《突围》 01 这个世界早已没有了秘密 第二天,也就是昨天,安固汽配程景洪跑路的消息,像狂风下的细菌一样,吹遍了温州的每一块土地。 1 车小轩提早0分钟带着轩轩服饰的个美女酒花来到尼轩会所。会所主管成方维闻讯出来迎接。 “几个菜都备好了吧?”车小轩边往里走边问。 “按照车总的吩咐,都准备好了。”成方维哈着腰跟在车小轩身边。说罢又补充了一句:“八宝芙蓉鲟、飞龙汤,还有梅花鹿鞭和兰花熊掌也都备了。” 成方维是个0岁左右的年轻人,长得高大伟岸,但是在老板车小轩面前,俯首哈腰的,颇有几分奴才相。 车小轩微微一笑,停下脚步,对成方维说:“成主管一定暗自笑我庸俗不堪,哪有上了鹿鞭又上熊掌的?” “没有没有!”成方维惶恐地认真地否认。 “但是我告诉你,对有些客人,一定要不按牌理出牌,一定要让他意外,让他一次吃个够,让这次宴请成为他在别人面前夸耀吹嘘的谈资,要让他吃出——惊艳的感觉。对,惊艳!” 车小轩对自己把“惊艳”这两个字用在这里很满意。 顺便说一句,车小轩作为温州企业界公认的第一美女,她的姿色、身材,也可用“惊艳”来形容。 另外,她带过来的“美女酒花”也可称得上“惊艳”。 古语云,食色性也!个美女酒花对于男人来说,已经是惊艳了,再加上美女老板的惊艳和菜肴的惊艳,三重惊艳,还不让他乖乖就擒? 今晚车小轩宴请的客人是温州一家商业银行个关键人物,她想通过这个人,在目前信贷收紧的情况下,拿到000万的贷款。 当然,这个000万,她是打了埋伏的,到时候打个5折,能够贷出1000万就可以暂时解决当下的资金问题了。 这家温州最高档的尼轩会所是车小轩和她的朋友安尼前年开的。 安尼十年前和他老公一起创办了一家床上用品生产企业,老公钟一泰是董事长,她是总经理。不过这些头衔都是印在工商税务登记证上和名片上,企业里主要还是他老公做主。这几年夫妻俩兢兢业业,埋头苦干,把这家原来属于家庭小作坊的“夫妻店”发展得顺风顺水。 企业发展走上正轨后,按照安尼的说法,男人有钱就变坏。安尼断断续续从一些渠道听别人说老公比较花心,她和老公经历过创业的时期,知道在外面打拼难免有些应酬,而作为男人,在这应酬过程当中逢场作戏顺便“假公济私”,搭便车给自己弄些“福利”,也在所难免,所以安尼除了敲敲边鼓,也没多大放在心上。 不过安尼没有想到事情的发展并没有她所想的那么简单,没有想到她老公也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 安尼拥有确凿证据发现老公钟一泰的出轨后,狠狠打了他一耳刮后,负气离家出走。 家庭出问题,安尼到了车小轩这里,向车小轩哭诉男人的负心。车小轩照例安慰了几句,后来在生意场上两个女人间的谈话内容,不知不觉地转到了生意上去。 安尼提到自己要再创业,她埋怨她老公太保守,生意做不大,也不敢向高端化发展。车小轩手头也有闲钱,于是两人就达成共识,一起创办了这家尼轩会所。 她们特地把尼轩会所放在一条小巷里,外面看上去很普通,但是进了毫不起眼的两扇门后,一股低调的奢华和精致的奢侈,在你一番品味之后,才让你不由自主地从瞪大的眼睛,通过喉咙口惊叹而出。 半年后,这里就成为了温州企业老板首选的高端消费的一个餐饮场所。更要命的是,这里总共才8个包厢,你如果没有提前天预订,根本不可能有位置。 假如你提前天成功预订,那么你在餐饮方面即使有再多的、再过分的要求,会所也会满足你。也就是说,你不管想吃什么,都可以吃得到,而且那烧法,绝对是最地道最正宗的。因为这里有来自全国著名的八大菜系顶级厨师,无论是川菜、湘菜、鲁菜、杭菜、沪菜、粤菜,全部手到擒来。 当然,到这里来,你不能把价格放在心上。 不过,温州老板是全中国老板中最大方的、最不把这些小钱放在心上的。 所以,尼轩会所的生意可想而知。 现在尼轩会所的包厢扩大到了18个。 关于扩大规模这点,安尼和车小轩是有争议的。车小轩的意思是就限在8个包厢,采用“饥饿营销”的经营策略。 但是安尼极力反对,她说为什么要饿着他们,你饿着他们,你自己也吃不饱赚不爽啊!于是去年高价租了隔壁的两间民房,投入两百万元的装修,扩大了规模。 请的客人还没到,车小轩就近到几个包厢转了转,4个包厢,有个空着。车小轩皱皱眉头。主管成方维看在眼里,凑近来说:“车总,这个包厢,有两个已经定下来了,不过客人还没到。” “现在上座率有多少?” “大概70%以上。” “你指的是晚上,还是包括中午,一整天?” 成方维迟疑了一下,说:“不包括中午,单指晚上。” “安总最近常来吗?” “她还是经常来的。” “经常?一周来几次?” “几乎每天都来。” 车小轩问完话,扭头往自己预订的包厢里走。成方维看着车小轩转了个弯,长吁了一口气,一抹额头,一手的汗水。他转身进了办公室,给二老板安尼打了一个电话,希望安尼来一下。 在这家会所,安尼是二老板,车小轩是大老板。当初会所组建时,安尼不愿向老公那边要钱,所以车小轩就占了大股,不过会所的管理,主要由安尼来执行。 电话被摁掉了。成方维对着手机发了一会儿愣,犹豫了一下,没有重拨。 安尼收到电话时,正和老公钟一泰吵架。 安尼和钟一泰夫妻关系关系紧张,开始于大前年。后来起起伏伏。有一段时间,车小轩问她情况,她还很乐观地说:“那个老小三早已经被我老公玩腻了,蹬了!我和我老公是一起白手起家,打拼过来的,这种感情是一个老小三能随便就可以夺走的吗”。 可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情况比想象的更要恶劣得多。 车小轩进包厢没多久,就听到外面一阵说笑声,接着包厢门打开,银行常务副行长诸葛建和信贷部顾主任、信贷员小章,带着一股风卷进了包厢。 车小轩已经站到了门后迎接:“领导们毕竟是做银行工作的,踩在点子上来了,对时间就像对钱一样,认真负责,严谨守信!” 诸葛建跨前一步握住车小轩的手,使劲摇晃着:“车总的话,还是这么让人感觉讨巧,贴心;车总的手,还是这么让人感觉温暖,遐想!” 车小轩让自己的手在诸葛建的手心里停留了10秒之后,抽出来,指着个齐齐地站在身后的高挑美貌的酒花说:“诸葛行长这是取笑我了,只有老太婆的手,或者妈妈的手,才会让人感觉温暖,看来我真的老了。不过你放心,今天她们几个会给你讨巧的、贴心的感觉。” “好你个车总,你竟然占我的便宜,不过这个便宜,我甘心情愿让你占,我就喊你一声妈吧——妈!” 众人一阵哈哈大笑。车小轩狠狠地啐他一口,和信贷部主任、信贷员打过招呼。一众人等入座后,几道菜陆续上桌。 车小轩吩咐把提前醒好的葡萄酒斟上来。 诸葛建一边看着服务员斟酒,一边瞧着名酒花,手搭在车小轩的肩膀上,摩挲着,说:“温州企业界传言,车总有宝,一是珍藏的葡萄酒,二是漂亮的专业的酒花,三嘛……” “三是什么?”车小轩很配合地。 “三嘛,就是漂亮的老板娘了,今天我真是幸福之极,三宝我全有了,哈哈哈!” 笑声中,名酒花很有“秩序”地分坐在位客人身边。虽然没有谁安排,但是在个人中,最漂亮的、身材最好的那位,坐在了诸葛行长旁边;姿色稍逊的,坐在顾主任旁边;剩下一个就坐在了信贷员小李旁边。她们的身体紧挨着他们的身体,风情万种地劝吃劝喝。 就像诸葛建说的,轩轩服饰的酒花,在温州一定范围内颇有名气。和轩轩服饰关系好的,说一声这个“有创意”;和轩轩服饰关系不好的、或者竞争对手,笑话车小轩是妈妈桑。 当初车小轩推出酒花这个“创举”,也属无奈。办企业的迎来送往特别多,迎来送往就得喝酒。你在酒桌上不喝酒是办不成事的,而漂亮的车小轩肯定是那些男人重点“关照”的对象,大部分男人都有着要把她喝醉的欲望。甚至有不少人半开玩笑半当真地说:“喝醉了我们才有机会,不喝醉我们有什么机会?” 事实上也有不少人酒后动手动脚的,直接提出非分的要求,甚至个别领导借酒生疯,要霸王硬上弓。车小轩不胜其烦,于是喝酒时就带了公司里几个漂亮的、会喝的年轻女孩一起去。几次下来,她自身的压力马上减少了,效果不错,她从中受到启发,专门安排了几个女孩,负责接待喝酒。 酒桌上,大家动口又动手。不过银行位领导的动手又动口,包含着双层意思。他们的动口,不仅仅啧啧有声地品味着送进嘴的山珍海味,还噼里啪啦地不断地往外吐着一个个荤段子。他们的动手,不仅仅是把菜往嘴里送,还兼顾着动动身边酒花的大腿。 训练有素的位酒花,对在大腿上摩挲和伸进自己衣服的咸猪手,一副熟视无睹的样子,只是在对方太过分的时候,发出一两声轻哼。 席间气氛到了临近高潮地步,车小轩趁机提出贷款的事。 车小轩和诸葛建是老朋友了,虽然说诸葛建是银行的,是债主,车小轩是企业的,是借债的,但是双方的帮助是互相,至少车小轩和诸葛建是这样的。 比如前年国家实行贷款宽松政策,银行人员放贷有要求,必须达到一定的额度,作为银行领导任务更重。诸葛建最后剩下000万的额度没有贷出去,找到车小轩,车小轩虽然并不需要钱,还是一口答应,替他吃下了这笔款。还有每个季度每年年末,银行都要报余额,困难时期车小轩总是几千万几千万地给。 车小轩不管有钱没钱,都会尽量创造条件给予帮助。 关系都是这样在互相帮助、互相需要、互相依靠的背景下建立起来的。 不过眼下,车小轩碰到了钱的问题。而且问题比较严重。 对于这笔贷款,车小轩已经和诸葛建碰了好几次。今天晚上诸葛建欣然赴约,现在在酒桌上又表现得这么放松和尽情,已经说明这次贷款不会有问题,剩下来的是款项多少的问题。 车小轩进入正题后,诸葛建停止了手上的动作,看着车小轩说:“车总,你也知道,今年上半年,贷款额度收紧,我们银行的经营性贷款总额已降为15个亿,贷款额度也一定会越收越紧。难啊!” 这是必须的开场白,车小轩一定也不担心,不过台词,她知道还是得配合一下要续下去的。 她给诸葛建夹了一口菜,笑盈盈地:“正因为难,我才找我们的诸葛行长啊。刘备大哥三顾茅庐时不是说过吗?诸葛出马,一个顶叁!” “车总你太看得起我了,我没有你说的本事,不过,在你的这件事上,顾主任和小章他们两人花了不少精力,动了不少脑子。今天,他们已经帮你走完了所有流程,将调查报告交给我了,明后天审核通过后就没问题了。”他指了指信贷部顾主任和信贷员小章。 “我知道诸葛行长一定不会袖手旁观,我知道顾主任和小章一定会倾尽全力帮我的。我敬大家一杯!” 酒尽杯空,车小轩问:“诸葛行长,贷款额度是多少?”这是她最关心的问题。 诸葛建夹了一口菜,停在嘴边,说:“这次先贷500万吧。” 500万?这个数字对车小轩来说轻飘飘的,她有些失望,眼睛一瞥,诸葛建的眼神飘飘忽忽的,心底马上一片雪亮。 嘿,原来还留一手,吊胃口,故弄玄虚! 她马上露出笑脸,娇嗔地:“诸葛行长,500万怎么够用啊?000万你一挥手,就划去了一大半,剩下一点骨头给我啃。让我啃骨头,不是我没面子,这不显得你行长大人没面子没本事吗?000万,我都安排好用处了,你减了500万我都不知道怎么好,没想到你却这么狠心啊,不是砍掉500万,而是给个500万,你让我怎么活,诸葛行长大人?” “现在银行资金紧张……” “银行资金再紧张,也不能让堂堂的行长大人口袋里没钱啊,对不对?” 诸葛建做沉思状,然后夸张地咬咬牙,说:“好吧,既然美丽的车总这么说,就再贷500万,凑成1000万吧。” “不行,最少也得1500万啊!”车小轩搭着他肩膀,站起来。 “车总,你不能要求太高啊,现在别人想贷100万都难啊!” “我不是别人啊,再说,你们担心的,不就是贷款风险吗?我们合作这么久,你们银行对我的还不了解啊?特别是这段时间,顾主任和小李对我们轩轩的家底应该调查得够清楚了吧,现在我们轩轩服饰公司经营很正常,五马街上的几间轩轩服饰店,我也不多说,一两个亿总不在话下吧,你们还担心什么?” 诸葛建做痛苦的沉思状,再次夸张地咬咬牙,说:“顾主任,小章,从公家的层面,车总是我们的金牌客户;从私交层面,一直也很和谐友善,这样吧,我们破例给个100万,你们看怎么样?” 顾主任和小章频频点头。 “好,车总,那就这样吧,100万,这是最后的额度。我们可是当了责任的。也只有你车总有这样的优待。” 车小轩思忖,诸葛建说的确是实情,这也应该是他们这次过来前商量好的一个数字,再敲也敲不出什么了。 她一拍手掌,大声道:“姑娘们,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喝酒啊!你们赶紧敬这些可爱的大哥们几杯!” 于是,又一个高潮到来。 酒喝到正酣处,酒桌上感情正稠处,车小轩坤包里的手机响起。 这个电话,改变了所有的一切。 车小轩的人生,也从这个电话开始,走向了另一面。 电话是车小轩的川哥——温州快报社采访中心主任贺川打过来的。 今晚的聚会,车小轩本来想把贺川叫过来的。 贺川开玩笑地说,我还是不去了,我做你背后的男人吧。 背后的男人?这句话让车小轩有想痛哭一顿的冲动。 贺川见她神色异样,说不是我不想去,而是今晚我值班,市委办刚刚来电话,晚上要召集几家新闻媒体主要负责人和采编骨干开会,可能出了什么事…… 贺川话没说完,车小轩就已经扑上来,一把抱住他…… 车小轩拿起手机往外走。 思忖包厢里的人应该听不到了,迫不及待地用湿漉漉的声音说:“川哥,我想你了!你在哪里?我马上去你那儿!” “我还在开会,我偷偷出来现在在洗手间给你打电话。”那边声音很压抑。 车小轩马上噤声。她知道有事发生了。 “你和安固汽配的程总还有没有债务来往?”那边声音更低了。 车小轩说:“我,我还欠他00万。他向我讨了一个月了,这次贷到1000万后,我预算给他100万。怎么啦?” “可靠消息……”贺川压低声音,“程总跑路了!” “啊……什么时候的事?” “几个债主和放高利贷的昨天晚上发现他失踪了,现在到处在找他。”贺川说,“听说他欠了银行六七个亿,而且还向社会上非法集资了几个亿,市里担心这消息传出去会造成社会不稳定,现在正在研究对策。” 安固汽配的程景洪程总是温州有知名度的企业老总,安固汽配在最辉煌时曾进入温州0强,不过从去年开始一直传出经营不善,资金链断裂的消息,听说市里也在想办法挺他。这半年来时有他跑路的消息传出,最后证明都是谣传。程景洪也多次在公开场合说绝不会跑路,企业没问题,挺过今年就没事! 没想到还是跑了! 回到包厢,车小轩还在想着这事,所以当诸葛建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时,她不经意地随口问:“安固汽配的程总跑路了,你们知道吗?”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一声尖叫:“啊,你说什么?程景洪跑了!” 车小轩茫然抬头,不相信这个尖锐的声音是一直闷声不响的信贷部顾主任发出来的。 顾主任被酒精浸泡的脸色一分钟前还是红彤彤的,现在却是吓人的惨白,像一张A4纸。他对着脸色同样惨白的诸葛建喃喃道:“诸葛行长,程景洪跑了?呜呜……” 诸葛建的脸,也像一张A4纸,惨白地在那儿飘荡着。 这时,信贷部顾主任,一个大男人,竟然不可抑止地哭出声来。 看来程景洪欠几家银行的六七亿贷款,和眼前的这几个人都有关系。 车小轩心一沉,她不得不为她刚刚落实的100万贷款担心了。 4 轩轩公司共有三大块组成。 第一大块,是轩轩服饰连锁经营有限责任公司。近两年来轩轩服饰连锁店发展很快,除了温州市区及下面的县市区共开了十几家之外,在长三角、珠三角地级市也开了00多家,在中西部地区开了100多家。 第二大块,是轩轩服饰制造有限公司。一方面定制生产高档女性服饰,为温州本地及长三角、珠三角地区的轩轩服饰连锁店供货;另一方面批量生产较为低档的服饰,供应西部市场。现在轩轩服饰生产和销售的各类服饰包括T恤、毛衫、夹克、牛仔、裙装、便服等系列,六七百种款式,在一定的范围内引领着时尚,在国内也开始有些名气了。 第三大块,是五马街上的三间轩轩服饰店。这是车小轩最拿得出手的招牌。 车小轩就是从五马街上的一间服饰店开始起家的。 五马街,是温州地区最有知名度的一条街,几乎每个温州人都知道。关于这条街,不仅仅是一条商业街这么简单,它有着美好的传说和历史的积淀。 跟所有的传说一样,五马街的传说,也是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那时,五马街当然不叫五马街,至于叫什么街,那是无关紧要的。故事发生时,住在周边的老百姓,每天夜里都听见一阵阵“嘚嘚嘚”马跑过的声音。但是他们开门一看,又不见马的影子。 这条街上住着一个打草鞋的老人,老人屋外有一块石头。每日打草鞋时节,他把草放在这块石头上慢慢捶软。石头是青色的,因为捶得长久了,光溜溜的,也挺好看。 一日,有个人看见这块石头,就对老人说:“老伯,你这块石头卖给我吧,我给你五两银子!”老人听了有些奇怪,摇摇头:“我不卖,这块石头我捶了好多年,捶熟了,舍不得卖。” 好多看热闹的人都觉得这人要花这么多银子买一块石头,实在奇怪。那人走了。老人不放心,怕石头被人偷去,就把石头搬到屋里来。过了三日三夜,那个客人又来了,他带来更多银子,想让老人将石头卖给他。 那客人一看石头没有了,很着急,赶紧问老人。老人告诉他,已经搬到屋里来了。 “几日了?”那客人慌张地问。 “三日三夜。”老人说。 “唉!”那客人叹了一口气,说,“现在你就送给我,我也不要了。我是采宝客。我看到你这块石头上有五匹马,石头放在外面,马天天有露水喝,又吃了你天天捶的草,所以长得活泼健壮。你把石头搬到屋里,五匹马没有露水喝,一定都渴死了。” 说着,采宝客把石头一翻,石头上果真有五匹马的影子,只是不动了。听的人都为老人可惜,说他运气不好。老人呢,一点不在乎,他说:“以前我不晓得它是宝贝,但我把它当做宝贝。这五匹马不动了,我捶还是照样便当,还是宝贝嘛!” 以后老人照旧勤勤恳恳打草鞋卖,照旧用这块石头捶草,一直到死。老人死后,大家就叫老人住的这条街为五马街。 现在五马街还是一个“宝”,是一个发财的宝地,是温州最有名、历史最悠久的商业街。这里不少店铺创办于清代民国期间,有百年以上的历史。不过现在,这条老街卖的都是现代的货,像温州有名的品牌,比如康奈、奥康、吉尔达皮鞋、报喜鸟、庄吉服饰、大虎打火机等,都在这里开设了专卖店。 当然其中最显眼的,还是一溜三间店面的轩轩服饰。轩轩服饰不仅规模大,而且它在五马街的历史,比上面提到的那些品牌,时间都要久远。 车小轩中专毕业后就在这里的一家店铺当销售员,后来把这店铺变成了自己名下的房产,经过她的用心经营,这房产在短短几年时间里从一间变成了三间。 这三间店面的价值,就像她在尼轩会所里跟银行行长诸葛建说的,一两个亿那是没有一点问题的。现在五马街上每间店铺年租金都在100万左右,位置好的,更是逼近150万元。要说价值的话,一间四五千万不在话下。 咂舌吧? 不过在温州这座奇怪的城市,这又算得了什么?这里一间高品质商品房的价格都要千万元,何况店面! 车小轩当时买过来,最早的一间,180万,最迟的一间,价格当然也是最贵,1500万。 车小轩是拥有五马街三间店面的唯一的业主。现在,五马街上的店面,就像西湖旁边的房产一样,是个稀缺资源,只会越来越尊贵! 许多人都说她有眼光。 车小轩知道,有眼光的不是她自己,而是那个躲在她背后的那个男人——贺川。 想到贺川,车小轩心尖上一闪一闪地痛得厉害。 车小轩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让起伏的心稍微平静下来,给贺川打了一个电话。 她不得不再次求助于她的川哥。 前天晚上诸葛建行长一行三人,从色香味俱全的酒桌边一下子跌落到突如其来的巨大黑洞中,他们稍微平息后,慌乱地打了几个电话,证实了程景洪出逃的消息。三人僵硬木然地罔顾车小轩的挽留,踉踉跄跄地摇晃着出了会所。诸葛建还一不小心扭到脚,跌坐在楼梯上,差点摔滚下来。 这个世界早已没有了秘密。第二天,也就是昨天,安固汽配程景洪跑路的消息,像狂风下的细菌一样,吹遍了温州的每一块土地。顿时,哀号声像被狂风吹起的片片萧瑟落叶,在温州许许多多家庭如哀乐般飘荡起来。 车小轩打了诸葛建和信贷部顾主任十几个电话,都没人接。信贷员小章倒接了电话,但一句话“我有事,我们很惨了,以后再说吧”就把手机给摁了。 车小轩对着手机说不出话,仿佛默哀着,为她这一个月历经千辛万苦快要到手的100万贷款哀悼。 贺川给她消息毫无悬念地证实了她的猜测。 诸葛建所在的银行,总共给程景洪借贷了三亿多,这其中大部分是信贷部顾主任经手,诸葛建作为常务副行长,分管领导,最后字是他签的,当然难辞其咎。 “怪不得呢!”车小轩说。 “什么?”贺川在电话里不解地问。 “没什么。”车小轩放下手机,再次默默地为100万贷款默哀了十来分钟。 5 和温州许多老板一样,车小轩的资金链面临断裂,她手头能够拿出来的现金,只有180多万。现在至少有五条线勒紧了她的资金,勒得她要喘不过气来。 一是工商银行的4000万贷款马上要到期;二是轩轩服饰制造有限公司的原材料告急,这个月员工工资还没有着落;三是轩轩服饰连锁经营有限公司温州之外的十几家店铺店员的工资;四是欠安固汽配程景洪00万,不过程景洪跑路了,这一笔看来可以稍微缓一缓了;五是其他一些亲戚朋友的借款,也有1000万之多。 最后这1000多万钱最麻烦,不知谁从哪里听说她的资金困难,这几天有四个人跑过来向她要债了。她说她现在暂时拿不出钱。对方一听脸色都白了,一个强悍地说,你拿不出来也得拿出来!另一个比较软弱地说,车总,算了,我也不要你的利息了,你把本金还给我吧。 对这些人,她必须侍候好,不然一旦这几个人从她这里出去后,说车小轩欠了债不还钱,风声一传开,也不知会传出什么谣言来,那时候负面影响就大了。其他十几个人也跑过来要钱,1000多万就得拿出来,银行里也会注意,盯着她。那她就惨兮兮了。 所以她一边安抚他们,一边把手头的180多万全部分还给他们。四人中的一人,她的以前的邻居,三叔,借给她60万元,见她眼皮都没眨就把钱还了,心想原来的担心也许是杞人忧天,舍不得每个月高额的利息,第二天一大早打电话给车小轩,很讲义气地说:“小轩,我想过了,现在你资金困难,这钱,你还是拿过去用吧!” 车小轩笑道:“没事,我说过了,我不缺钱,只是暂时手头上没这么多现金。我没事,你还是自己用吧。” 老邻居三叔尴尬地道:“算了,还是放你这里吧,我拿回家也没用。嘿嘿!我也是听别人说你这里资金紧,资金链断了,所以……” “呵呵,现在外面形势不好,钱借出去担心回不来,也很正常。不过你想想,我虽然也是办企业的,但是我的企业跟别人不同,我们企业生产的产品,很大一部分还是供给我自己的连锁店,资金基本上是封闭运行的,哪来的风险?更何况,我五马街上的三间店面,你说值多少钱?”车小轩顿了顿,语气柔和地说,“我知道,三叔你这60万里面,也有你妈老主任的辛苦钱,我再怎么样,也不会对不起她,你放心吧!” 三叔在电话那头像鸡啄米一样连连点头,很为自己听信了外面的谣言而懊恼,幸运的是自己还是回头了。他拿着银行卡,红着脸满怀期待地说:“小轩,我还不信任你吗?这钱,你看是不是还放在你那里?” 车小说:“好吧,你放这里吧,这钱,我想办法把它用出去就行了。” “谢谢小轩,谢谢你,谢谢你!我马上把钱重新打给你。”三叔千恩万谢地说。 三叔没有想到,他这笔很微小很不起眼的60万元,后来在轰动全国的温州借贷事件中发挥了意想不到的撬动力,在车小轩的人生中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当然,这是以后的事情了。 6 车小轩估算了一下,她从几家银行拿到的贷款,大概在1个亿左右。当然也有别人欠她的,具体的数目,车小轩也记不清了。 车小轩从五马街轩轩服饰店里出来,步行三分钟,到五马街美食城的停车库开出宝马。十分钟后,宝马开进了温州最高档的海天静苑别墅群。海天静苑闹中取静,就像五马街上的店铺一样,也是稀缺资源。三年前车小轩是第一批买下别墅的十几位富豪之一,当时他们是悄悄入住的,主要是看中这里的清幽环境,及房产本身的增值空间。三年前车小轩买下这幢别墅,加上装修,共花了100万元,现在已经升值到至少1800万元。 进了别墅,车小轩不上楼,反而转入了地下室。地下室有一个酒窖,这恒温酒窖是她请人专门设计定制的。进去之后,一阵幽香沁人的葡萄酒香气马上萦绕在你周身,穿透你的衣裳、发肤,从你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里悄无声息地渗透进去。 那种舒服,是飘乎乎的,是醉了酒后再加上动了情后的微醺。 抬眼望,几排酒架错落有致地竖立在酒窖里,上面侧放着上千瓶来自不同国家不同档次的葡萄酒。 酒窖的最里处,排列着分隔成三层的波尔多型、勃艮第型、雪利型橡木桶,每层各三个橡木桶。 车小轩看准目标,一按开关,最下层第二个橡木桶自动缓缓地移出。然后,车小轩蹲下来,在一个很不惹人注意的地方,敲了三下,翻开一块约两个巴掌大的小木板,按了一个按钮,只听“嗤”的一声,一个金属盒子缓缓升上来。 车小轩拿起沉重的盒子,把橡木桶恢复原状,然后出了地窖,穿过一楼大客厅,进了二楼自己的房间。 沉沉的金属盒子上有密码,车小轩输入长长的号码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叠存折、票据和字据。车小轩挑出了其中的两小叠。 然后,她又从藏在卧室衣柜的一个密码箱里拿出一小叠纸张。 所谓狡兔三窟,车小轩对财务这一块非常小心,总是未雨绸缪。一旦出了事情,衣柜里的密码箱,她就是准备让人发现的,是重要性和保密层级最低的;地窖里的密码箱,她是要保护的,重要性和保密层级属于中级;还有一个密码箱,她放在一个更加隐秘的地方,那里的内容事关重大,包括这些年来她在温州官场商场不可与人言的来来往往,那是绝对不能让其他人看到的。 从两个保险箱里拿出的这三小叠,共有二十几张不同大小、不同颜色的纸张,这些都是借据和欠条。有车小轩借给别人的,也有别人借给她的。 她用计算器粗粗算了一下,借和欠相抵,她的“赤字”是800万左右。当然,这是仅仅就二十几张借条欠条而言,银行那一块,她没算进去。 借款贷款的多少,都不是一件大事,主要是要让这些钱流动起来,不要停下来了,千万不能断裂了。现在她马上要面临资金流断裂的问题,这是必须要想办法解决的。 她拿出了其中的三张借据。这些是她借出去的,上面总共涉及金额100万元,涉及的债务人只有一个——高术印。 高术印是温州乐清一家打火机生产企业的老板,生产的打火机80%以上出口国外。他的企业中国热力电器有限公司是乐清十强企业。 两年前,高术印有一个新的项目,需要几个亿投资。高术印和车小轩并不熟,不过和贺川关系不错,他们俩是同乡。高术印在一次酒桌上碰到贺川,说起这事。当时车小轩正好从银行贷了000万元准备投资引进两条新生产线,贺川鼓动她把钱借给高术印,“安安稳稳赚这中间的利差”。 于是车小轩把原计划引进的两条生产线减为一条,借给高术印1000万。后来,车小轩和高术印就拉上了关系,成为长期的债权人和债务人,来? ??回回,借借还还,有的时候借几百万,有的时候借1000万,现在,留在车小轩手里的借条,总共是100万元,分别是1000万、600万、500万共三张借据。现在,车小轩还是庆幸听从了贺川的建议。因为市场萎缩,她引进的这条生产线一直没有投产。而她借给高术印的这笔钱,这两年来,却已经拿了几百万元的利息差。 她现在想从高术印那里拿回一笔钱,但是她知道,凭着眼前的三张借据,如果对方不愿意还钱,她还是有些麻烦的。 她手中的借据很简单,是这样写的: 借据 今借到车小轩1000万元,月息分5。 高术印 0××年8月 其他两张借据除了数字和日期不一样,其他几个字一模一样。车小轩现在遇到的问题是上面没有注明还款日期。 当时这样写也是故意的,因为你写明了“年底还”或者01年的什么时候还,如果你自己临时需要钱,对方可以以这个期限为由拖着不给你。这样写可以灵活一点。 不过现在似乎把自己给套进去了,因为你没有写明还款日期,对方可以马上还,也可以无限期地拖下去。 车小轩事先也不是没有想到这事,但是贺川说,高术印是有头有脸的人,如果你注明具体时间,高术印可以以借据上的时间为由,名正言顺地不还款。如果你没有注明时间,到时候需要钱高术印不给,你可以通过法律渠道去讨款。那时你人还没去法院,高术印就把你拦住了,他丢不起这个人。 左右权衡,最后借据上还是没有写归还日期。高术印对此也是一点不在意。 高术印这人还是不错的,几次车小轩遇到资金困难,一找他,他马上凑出钱还给她。不久前还听说热力电器正在筹划上市的消息,所以车小轩对他还是很放心的。这000多万放在高术印那里,已经将近一年时间没动了。 现在遇到了资金困难,车小轩打电话给高术印。第一个电话,没有接;第二个电话,还是没有接;第三个电话,忙音;第四个电话时,对方接通了,不过声音很嘈杂。 车小轩说明自己的意思,希望他救急个1000万,高术印匆匆说了声“我现在有急事,待会儿再联系”,就挂了电话。 车小轩等了一个多小时,再拨过去时,对方已经关机。 又过了三四个小时,对方还是关机。 车小轩有些急了,联系上她认识的乐清那边的一个老板。那个老板说没有听到高术印的有关传言,前两天还在市政府举办的一个工业经济形势分析会上看到他,他还在会上对着乐清市长的面,作了信心十足的表态发言。 车小轩悬了一个下午的心总算放下了,吁出了一口气。 她打了一个电话给贺川,问他有没有空,能不能一起出来吃个晚饭。 贺川说有事情,不能出去。 车小轩很失望,她没话找话地问有没有听到高术印的有关传言。 贺川被车小轩这句突然蹦出来的话吓了一跳,急切地问:“你有听到他什么话吗?” 车小轩听出了他的着急,忙说没有没有,我只是随便问一下。她没想到他这么关心自己的这笔钱。 车小轩还没有想到的是,贺川的急,并不仅仅是因为她的原因。 放下车小轩的电话,贺川从会议室里走出来,拨打了高术印的电话,高术印关机。他皱了皱眉,搜出了一个号码,想打电话给乐清那边的官员,但想了想,还是没有拨出去。(未完待续) 02 黑云压城城欲摧,她有种窒息的感觉 高术印痛得像杀猪一样大叫起来,冷汗像一颗颗黄豆一样渗出来。酒店服务员闻讯推门进来。车小轩平静地说:“讨债!你们不要多管闲事,也不准报警!” 1 中国热力电器有限公司董事长高术印遇到了很大的麻烦,车小轩电话打给他时,他正在焦头烂额地对付企业里的“**”。 他也碰到了资金问题,因为这资金问题,他已经拖欠了企业员工两个月的工资。本来他的安抚工作做得很好,让大家相信是因为准备上市,需要大笔的资金。员工们可不懂上市需不需要大笔的资金,不过他们看到企业生产很正常,产品也源源不断地运出去,乐清市领导和柳市镇领导还是像过去一样,时不时地带着一波波外地客人来这里参观,所以也都没有其他怀疑。 可是昨天位于柳市镇的热力电器本部不知哪里泄露出了消息,说热力电器投到房地产上的钱被套牢一年多时间,销售商那边款项有很大一部分回笼不了,上市的事已经被叫停了,企业正在艰难地渡难关。特别是现在,屋漏偏逢连夜雨,听说热力电器替人担保的一家企业出了问题,老板跑了,热力电器和高老板都受到了连累。这几天高术印和其他几家企业正在和乐清市有关领导秘密商议,能不能找到解决的办法,但是看来情况很不妙,热力电器马上要被这最后一根沉重的稻草压垮了。 消息从某一点上出来后,在空气里毫无阻拦地传播开去,最后在空气中不仅没有摊薄,反而凝结成巨大的团块,像烈性炸弹,首先在企业本部800多名员工中炸开了。冲击波在不到半个时就传递到乐清经济开发区的热力电器新厂区,那里的近千名员工和柳市镇的800名员工互相呼应,要采取动作,要找老总高术印。 高术印和市里领导,还有银行高层,正在商议采取变通的办法,讨价还价到了关键时刻,一时不能出去,交代经理层好言安抚员工。可是员工们不见高老板出面,情绪更加激动,下午1点半上班时开始罢工,点整策划要到104国道上静坐,以阻拦国道交通的激进方式给企业施压。 高术印闻讯,向坐在身旁的副市长请示,副市长中断商议,让他马上赶回柳市。 “我马上向书记和市长汇报,你回去后一定要想方设法阻止员工上路示威,绝不能让企业内部矛盾酿成影响全市乃至全国的群体ing事件!”临走时,副市长一再叮嘱高术印。 现在网络发展到了可怕的境地,一不小心,一旦一个企业的事扩大成全国人民都知道的事,市里就被动了。 高术印何尝不知道这事的严重性,他上了车,一边打电话了解情况,特别是要求经济开发区那边一定要稳住员工,不要让他们采取过激行动;一边火急火燎地催促司机华诺脚下用力踩油门,急速赶回了柳市。 厂区里数百名员工已经聚集起来,围在紧锁的大门前,要冲出厂房。一旦他们冲出厂房,那就像山洪暴发一样,不可阻挡。企业一名副总站在大门前,拦住了员工,嘶叫着不让他们出去。 奥迪轿车发出尖锐的声音,急刹在门口,车还没停稳,高术印已推开车门冲了出去。 员工们见高术印出现了,情绪更加激动,人挤人往前涌,那位副总被推倒在铁门上。员工振臂高喊着:“高总,要钱!高总,要钱!高总……” 高术印站在铁门外,挥了挥手,示意大家安静。虽然前面的员工看到了他的手势,有几位闭嘴了,可是后面的员工们依然嘈杂地高呼着:“要钱!要钱!” 高术印大声喊叫,铁门里的员工还是沉浸在自己愤怒的世界里。 高术印示意司机华诺过来,他在司机华诺的帮助下,爬上了铁门。 “员工朋友们,员工朋友们,请静一静!请静一静!”他小心地跨骑在铁门上,大声地喊道。可是几百人还是安静不下来,自顾自地又喊又叫。 高术印急了,生气了,愤怒了,他毫不客气地喊道:“你们闹够了没有!你们让不让我说话!那个……你,你喊什么?还有你,你也给我闭嘴!你……你们说吧,你们继续说吧,我不管了,你们是来吵架还是来要钱的……” 他这么一阵撕心裂肺、义愤填膺地喊叫,终于压倒了数百张嘴里发出的声音,镇住了那些叫嚣的、挑拨的、愤怒的、哀伤的、绝望的各色心情的人等,场面开始安静下来。 高术印经过这一阵怒骂,压在心里的怨怒也被激发出来,被激活了。如果说刚才的叫骂还带着策略上的考虑,那接下来就是这段时间堆积的纯粹发自内心的感触了。 “我算看透了,今天新员工老员工都聚在这里向我示威了。我不说别的,就问一个问题。你们有的跟我十几年了,从小作坊开始就和我一起打拼,有的呢,进厂可能不到一年,不管是谁,我高术印什么时候亏待过你们?什么时候欠过你们一分钱的工资奖金?一直以来,你们拿的是全柳市镇,甚至全乐清市企业里最高层级的工资——除了这一两个月!我知道,今天你们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你们的要求也合情合理,我不应该扣住你们的工资奖金,但我也不想。大家都知道,现在全国,特别是广东、浙江,当然温州是最严重的,经济形势很严峻,我们身边很多企业扛不住都倒下了,企业老板跑了,员工工资没了。我知道你们的担心就在这里。我也不想隐瞒大家,目前我们热力电器确实遇到了一些困难,可是这些困难对我们企业来说,算得了什么?它只是暂时的,就像你们每个人,你们想想,你们是不是一年中总会生个小毛病,感个冒咳个嗽什么的吧?这是不是很正常?你们是不是吃点药就好了?我们热力电器现在就是生了个小毛病,咳嗽了几声,有什么大不了的?吃点药不就好了?何况我们身体强壮,也许不用吃药就好了也说不定!我告诉你们,就在一两个小时前你们闹着要上街的时候,我和我们乐清市里的领导正在商量对策,可是你们这样一闹,一方面领导不高兴了,对我们企业的印象就打了折扣,另一方面,对话就停止了,我只好先赶回来伺候你们这帮家伙……” “你不要说这些空话,我们的工资什么时候给我们?”人群中有人喊道。高术印眼睛一扫,那个人矮下了身子。 “我也实话告诉大家,钱,最近确实有点困难,但我们不是没有钱,而是本着友好合作、共同发展的想法,借给了几个兄弟企业。虽然有这么一两家企业现在碰到了大难题,我们热力电器本身还是在健康发展,困住的那笔钱,只是调剂上出了点阻碍,对我们不会有根本性的影响,这点请大家一定放心!我们一个温州市级的大企业,还过不了这个小坎吗?有我在,你们尽管放心!” 高术印豪气干云地说到激动处,身体摇晃了一下,差点从铁门上方掉下来。这时站在下面的司机华诺趁机喊道:“高总,您下来说吧,我们大家会好好听您说的!” 高术印回头用赞赏的目光扫了一眼机灵的司机,然后大声问:“你们让不让我这个老头子下来跟你们平等对话?” “下来说吧,高总!” “同意!” “你想下来就下来呗,我们又没有拦着你!” “你最好还是别下来吧!” 员工们发出零星的不同的声音。 高术印才不管他们怎么说,他艰难地、狼狈地从高高的铁门上方爬下来,下面几个员工伸手接住他。 他拍拍手,拍拍身上的灰尘,瞧准了一个缝隙,从员工人群中插进去。员工们不由自主地闪开了一条道,让他穿过。 高术印成功地使员工的身体朝向也跟着他转,从面向大铁门,向后转,背对着大铁门。 心理学上可以这么解释,当员工背对着大铁门时,他们冲到外面去的意愿和冲动,无形中已经消减了大半。 高术印站在了大厅外的台阶上,环视一下黑压压的人群,继续刚才的话题。 “我再次告诉大家,钱不是问题!你们的工资,加起来一个月才两三百万,两个月才五六百万,我马上可以到银行拿出来给你们。但是这笔钱如果用在其他我们企业急需用的地方,在今天这个特殊的、困难的时期,可以说是帮了企业一把,帮了我高术印一把,我感谢大家!这样吧,你们给我三天时间,如果你们一定要马上拿到工资,我保证一分不差地发到你们的工资卡中。如果你们愿意在这个时候当一回企业的主人,替企业分担一点,暂时不拿工资和奖金,我们企业当做向你们借款,利息1分5。怎么样?你们自己考虑清楚!” 高术印话音刚落,数百名员工已经在下面叽叽喳喳、嘀嘀咕咕议论开了。高术印不被察觉地微微一笑。他已经成功地不着痕迹地把员工的注意力转移了。他扬扬手说:“大家静一静,听我把话说完。你们现在要去做的,不是要不要工资要不要利息,而是马上回到你们的车间,把机器开起来!” 机灵的司机华诺在边上对着几个明显已经动摇的员工说:“先去工作吧,大家快去工作起来,问题已经解决了!” 几个班组长和行政人员也乘机连拉带扯地带走了一批员工。其他员工见此,也顺应大流,各自回了车间。没多久,各车间里的机器就重新轰鸣起来。 一场影响恶劣的群体事件暂时平息了,高术印在五六名企业中高层的簇拥下,来到了会议室。他坐在椅子上,摊开手脚,头一仰,呼出一口长气,一颗心放了下来,不过他的眉头仍然紧皱着。 表面上的问题虽然解决了,但是根子里的隐患仍然像一把闪着寒光的利剑高悬在头顶,随时会掉下来要了人命。这个隐患就是——钱! 刚才面对七八百名情绪激动的员工,高术印底气十足地喊出“钱不是问题”,其实心里空虚得很,几乎要站立不稳。 现在,钱对他来说,真是个问题。 “怎么办?”他扫了一眼大家。大家明白他的意思,但都惶然地低下头去。他们也不知道钱要从哪里来。 高术印打电话叫司机华诺进来,刚才他对华诺的表现很满意。华诺是重庆来的外来员工,给他开车仅半年多时间,平时没有多少话,不显山不露水,规规矩矩的,但每到关键时刻,华诺的机灵和随机应变能力都不错。 高术印吩咐华诺,通过身边要好的同乡和员工,通过各种方式和渠道把正面消息传播出去,多宣讲企业的发展前景,力挺企业,鼓动大家暂时不拿工资拿利息。 华诺被老板如此看重,频频点头,兴高采烈地出去了。高术印把刚才对华诺说的意思,也传达给了会议室的其他几个人,要他们不着痕迹地把员工的思想引导过来。 这个时候,高术印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看显示出来的号码,又皱了皱眉。这个电话是轩轩服饰的美女老板车小轩的,不用接电话,他也知道这个电话的内容。他当然记得车小轩借给他一笔钱,大概几千万吧,但不会超过5000万,至于具体的数字,他记不住了。他借了这么多钱,哪里记得住这些“小数目”!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听了一下,他还是怀着天方夜谭般的希望,如果车小轩这个电话不是来要钱的,他还能侥幸地幻想一下再从她那里借些钱过来救救急。这个车小轩可是“有米”的老板! 不过话没说几句,他发现幻想不可能变成现实,现实如他预测的一样残酷——这个电话是来要钱的。他找了个借口,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 他对眼前的几个手下也不抱任何希望了,无言地走出了会议室。 会议室外是宽敞的企业形象展示厅,每个月几乎都有客人来这里参观。在入口处,是高术印和国家领导人的合影,这样珍贵的合影有七八张,其他的各部委办的合影,有0来张。 这是他二十几年来的骄傲! 现在,他站在这几位国家领导人面前,紧握着拳头,默默地说:领导们,你们要给我强大的支持! 这时司机华诺从展示厅前匆匆走过,一眼看到他在里面,小跑过来汇报:“高总,我跟几个老乡说了,他们还会去跟其他人说。我现在再去找几个人,动员一下。高总,你放心吧,会没事的!” 高术印拍拍他肩膀,赞许地点点头,提醒他:“你慢慢来,不要急,不要太明显。你是我的司机,有些人对你会有抵抗情绪。” “我知道。我知道怎么做了,我会让我几个要好的同乡多出面。”华诺点头说。 4 连累高术印企业的人,就是前几天跑路的安固汽配的程景洪程总。程景洪抛下了几个亿的欠债,一跑了之,却把烂摊子丢给了政府、银行、互保企业和债务公司,还有几十个个体债主。 热力电器和安固汽配是互保企业。 所谓的互保,就是企业联保贷款,就是三家或三家以上中小企业自愿组成担保联合体,其中一家企业向银行申请贷款后,联保体所有成员都需承担还款连带责任。互保现象在温州非常普遍,这跟温州经济特点和温州人的性格特点有关。 改革开放初期,成千上万温州人涌向全国创业,身为异乡客只身在外打拼,只有老乡靠得住。在全国各地,温州企业经常组成“生意圈联保”、“老乡联保”和“同行联保”,互相担保向银行申请贷款,共同获利共担风险。另外,温州中小企业由于抵押物不足,根本没法获得银行抵押贷款,也只能通过互保、联保这种方式。 特别是近几年,温州企业之间的互保联保情况日益增多,许多大企业之间也进行了互保。商业银行还曾把企业互保、联保贷款模式当作创新和经验推广。 在经济发展平稳的大环境下,互保、对于温州民营企业的发展有很大益处,提供了强劲融资支持。但是今年以来,互保贷款似乎出现了不少问题,让银行企业头疼不已,其中的原因就是由于几家企业出现了资金问题,造成了一系列问题。一家企业出问题,数家受牵累,由互保、联保贷款形成的企业担保圈,也由彼此借力的互助平台变成了彼此拖累、引发连锁信贷危机的“麻烦俱乐部”,从“保险锁”突然之间变成了“导火索”。 在热力电器和安固汽配这个互保圈里,一共有五家企业。这五家企业,都是产值数亿元的规上企业。本来安固电器出事,有另外四家企业撑着,应该可以挺得住,问题是包括热力电器在内的企业,在现在这种经济环境下,本身也已经伤痕累累,艰难度日。 安固汽配这个劫难,很有可能成为压垮这四家企业的最后一根稻草。而这四家企业背后,加起来又有十几个亿的贷款,而且他们也和其他企业有着千丝万缕的债务关系。说白了,这五家企业互保的同时,他们还各自和其他大大小小的企业有着互保关系。他们的身后,十几家、几十家企业纠缠在一起,可以说牵一发而动全身。 所以,乐清市政府,甚至温州市政府,也高度关注这件事情,指示有关部门单位、金融机构,一方面通过各种渠道,寻找程景洪回来,商议对策;另一方面,在程景洪回来前,想方设法消除安固电汽配老板程景洪跑路的后遗症,不要让这个单一事件发酵开去,造成经济和社会的不稳定。 现在政府的思路是让热力电器这四家互保企业,首先接下安固汽配的债务,内部消化,然后进行重组兼并,利用“债转股”等形式开展自救。四家企业认可这个方案,但是要求银行再次贷款,不然没有资金吃下安固汽配。 这种情况下,银行却不敢贷款给这四家企业。 于是陷入了两难境地。 后来在短短三天时间里几经协调,由温州市级层面出面,银行答应有条件地给予贷款。这个“有条件”就是把担保延伸到行业层面。虽然这种方式比企业互保更“简单粗暴”,但是涉及的几方都无奈同意。 高术印总算有惊无险地渡过了一道难关,虽然他明白以后的麻烦可能更大,但也不管这么多了。温州有句俗话,叫“鼻头血流出来,先拿矮凳脚塞住”,过一天是一天。 外面的大麻烦暂缓了,企业里的小麻烦也得到了比较好的解决。 在高术印的安排下,经过多方强劲有力的“正面引导”,70%的员工愿意把工资奖金放在企业里,暂时不拿。剩下的0%的员工,工资总额在150万左右。 为这150万元,高术印跑了不少地方,包括一些友好单位企业,但都吃了闭门羹。热力电器员工讨薪的事和被安固电器牵累的事,已经在外面传得沸沸扬扬,谁还敢把钱借给他。相反,一些债主已经警惕地盯住他,要找他掏钱了。 高术印最后没办法,只好到高利贷那里拿了这笔钱,把员工的工资给解决了。 上面说到一些债主已经盯着他了,这其中就有轩轩服饰的车小轩。车小轩每天打好几个电话来讨债,高术印只好硬着头皮跟她玩太极,一会儿说自己在外地,一会儿说在开会,一会儿又跟她叹苦。 那边车小轩也已经得知高术印的困境,一方面开始担心自己的那笔钱,另一方面她也陷入和高术印一样的资金瓶颈,急需一笔钱来救急,所以催得越来越急。 后来一次在电话里,两个人情绪不好压力大,说着说着竟然吵起来了。 车小轩说:“你是不是想吞了钱,不还了?” 高术印说:“你这个时候向我要钱,不是落井下石吗?” 车小轩说:“高总,你要知道,我现在也在井里。” 高术印说:“你既然也在井里,就应该知道我的感受,我现在实在没有钱啊!不是不还你啊!我高术印是那样的人吗?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办法,我会拖欠你的钱吗?” 车小轩差点要哭出来了:“如果我不是没有办法,我会这样催着要钱吗?” 高术印说:“相煎何太急!我实在没钱,怎么办?” 车小轩说:“高总,你这不是耍赖吗?” 高术印说:“如果你真这么想,你就当我耍赖吧!” 车小轩气得有些说不出话:“你,你,你怎么可以这样?我去法院告你!” 高术印说:“我不是不还你,我现在真的没钱。就算你去告我,我也是这句话,法院即使受理了,正常程序走下来,要到猴年马月?而且法院调查我们企业的现状,也会得出结论,现在热力电器确实没有多余的钱。再说了,你要到乐清法院来告我,乐清法院,你搞得掂吗?” 他说的确实是实情,车小轩发现自己陷入了绝境,她无力地说:“高总,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还钱给你,不过不是现在。” “那你说什么时候?” “我会尽量想办法的,你放心!” 可是,车小轩怎么可能放心?她咬咬牙,俏丽的眼里闪过一丝寒光:“高术印,你把我逼急了,别怪我无情无义!” 5 车小轩直接杀上门来了。 下午点,她把车开到乐清柳市镇热力电器有限公司大门口。门卫说高总在公司里,不让进。 车小轩打了一个电话给高术印。 高术印就如她意料中一样没有接听。 和她一起来的是司机兼保镖苏力达,两位美女酒花邓美欣、胡莎莎。车小轩朝司机苏力达示意了一下。苏力达拨出了一个号码,是打给高术印的司机华诺。苏力达让华诺转告高术印,车总已经在企业门口了,如果高总再躲着不见,车总就直接在门口贴大字报要钱了! “你告诉你们高总,他还经得起这样的折腾吗?”苏力达威胁道。 车小轩对苏力达这句话很满意。 三分钟后,高术印的电话来了。高术印打着哈哈说他在外面开会,手机转了静音,没有听到铃声。 车小轩静静地听他说完,笑道:“我知道高总最近忙,不过不知道高总这忙里面有没有替我们之间的债务想想办法?我真的等不及了,所以做个不速之客,直接上门来找高总了。” “你在柳市?”高术印还不太相信。 “就在你们公司门口,要不要让你们保安接个电话?” “车总,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到柳市来,应该先给我打个电话,我好准备准备。不过我现在在市里还有些事情,等会儿才能过去。这样吧,车总竟然来了,晚饭就落实到我们这里了,我们去蒲岐吃鲨鱼宴去。” “行,既然我到你的地盘上了,就由你来做主。”车小轩毫不客气地应道。然后拉着三个人,找了附近的一家足浴店,边洗脚边等待。 和高术印连续通了几天电话无果,有几次差点闹翻,车小轩想让贺川出面摆平这件事,可是贺川迟迟疑疑的,没有像以前那样痛快,好像有难言之隐。车小轩看出些疑惑来,直接问他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贺川说他和高术印是同乡,太熟悉了,有些事情反而不好说。不过凭直觉,凭车小轩对他的了解,她觉得他似乎有事情瞒着她。 今天到柳市,车小轩问贺川有没有空一起过来,就当做看望老朋友。贺川说要跟市领导下乡采访去,车小轩只好自己行动了。 洗好脚休息了半小时,高术印赶过来了,然后两辆车一起去往蒲岐镇。 蒲岐镇的海鲜,特别是鲨鱼,在周边一带很有名气。如果你要吃到正宗的鱼翅,到这里来最保险。 高术印已经在镇里最有名的海鲜楼订了一个包厢,落座后,冷盘已经摆放好,服务员给每人端上了一道炖品。这炖品形似白木耳,上面撒了几粒枸杞,白里点缀着红艳,放在嘴里,酥软中带着爽脆,带着淡淡的香甜。 酒花胡莎莎咂咂嘴问:“这是什么东西啊?” 另一名酒花邓美欣为了炫耀,抢先答道:“是鲨鱼脑啊!” “啊……我还以为是猪脑呢。” “你以为也像你一样,都是猪脑啊!”邓美欣挖苦道。 众人一听,静默了一下,然后一起轰然一笑。 胡莎莎气恼地一瞪她,问她:“你怎么知道的?你来这里吃过?” 邓美欣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说:“我有很多老乡在这里打工,他们请我来吃,行不行啊?” “对了,我知道,眼前有个帅哥就是你老乡嘛,华诺,对不对?”胡莎莎高声道。 司机华诺点头说:“去年我送高总去你们那儿,在一起吃饭时说起过,邓美欣是从重庆来的,我也是从重庆来的,我们算是同乡。” “华诺,那邓美欣吃鲨鱼脑,是不是你这个同乡请的?” 华诺脸一红,说:“我怎么请得到邓美欣这样的美女呢?” “哈哈哈,那你下次请我吧,我没有她这么难请、假正经!” 高术印呵呵一笑,接上去说:“这样吧,等我过了眼前的难关,我给华诺一笔奖金,华诺单独专门请两位美女来吃鲨鱼宴。当然,华诺只请其中一位也行,我这个当老板的就不管这些了。” 华诺和邓美欣眼光一碰,又躲开了,仿佛有些不好意思。 车小轩插话道:“我也希望高总早点过了难关。不过高总,不管你什么时候渡过难关,我的钱,你现在一定得给我了,不然你把我也拖下水了。” “车总,你放心,你的钱,我一定会还。只是现在你也知道,我遇到了暂时的困难,稍微等一两个月情况好转,我一定把你放在第一位。” 车小轩摇摇头,低声说:“高总,说实话,这次如果你不给我钱,我恐怕等不了一个月就死翘翘了。高总,请你无论如何要帮帮我,把钱还给我!” 高术印呵呵呵笑着,就是不正面回应车小轩的话。 这时,鱼肉鸡汤清炖、香菜鱼肝、鱼唇卤溜、鱼皮黄焖、鱼肚爆炒等一道道菜,陆续上桌。高术印招呼大家:“吃菜,吃菜。” 车小轩不依不饶地:“高总,你说我还吃得下吗?你不知道,我们厂里几百号工人就等着我给这吃饭的钱,我们几百家连锁店的衣服都是两个月前的款式了。” 高术印叹息一声,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说:“车总,你来一趟不容易,干吗非要把这一顿饭吃成苦大仇深似的?” “我没有你这么豁达。高总,说实话吧,既然我今天到了你这里,就绝不会空手回去的。” “哈哈哈,放心,车总,你来蒲岐镇一趟,我也绝不会让你空手回去的。蒲岐镇里的鱼翅、鱼皮、鳗鲞、黄鱼鲞、虾米等海产品很有名,我已经吩咐华诺为你们每人备了一份大礼包。” 车小轩闻言腾地站起来,怒视高术印:“高总,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消遣我来了?” “年轻人,别急别急,有话慢慢说。”高术印站起来,拍拍她的肩膀。 车小轩狠狠地甩开他的手:“慢慢说?时间等不起!我告诉你,如果你今天不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我明天就带人到你公司里静坐,讨债去。如果你不怕这个消息传出去坏了你的事,你就尽管耍赖吧!” 高术印微微一笑,很放松地坐在椅子上,慢悠悠地说:“我公司里的事,外面大家也都知道了个大概,你即使带几百个人来静坐,就算再负面,也影响不到哪里去。我还管得起你这几百号人的饭菜,只是到时候你车总就倒霉了,各种坏消息就奔着你那边去了,你车小轩也马上进入资金链断裂企业的黑名单!到时候你的轩轩服饰还怎么撑下去?这种两败俱伤的事情,你也愿意去做?” 他故意说得轻松,其实心里挺紧张。 车小轩一时语结,无话可说。 高术印不易察觉地又是一笑,他知道说中了车小轩的软肋,他接着道:“说句不怕你见笑的话,车总,你知道我们家大业大,前几年发展快,借了人家的钱又多,我还真不知道我到底欠了你多少钱。” “你是说我欺骗你?” “没有没有,你误会我了,这几天我在整理我借出去的钱和我欠别人的钱,我必须有个统筹安排。”高术印变回真诚的样子,也不知这真诚是真是假。 车小轩对此早有准备,她拿过一直由邓美欣提着的手提包,从中拿出一个信封,信封里就是高术印的三张借据。她把借据递给高术印。 高术印随意地翻了一下,递还给她,说:“100万,车总,你放心吧,我会尽快还给你的。” “‘尽快’是什么时候?高总,我说过了,我等不起,我的企业等不起!” “车总,这么一说,我们又绕回去了,这就没意思了吧。” “高总,有没有意思,在你高总,够不够意思,也在你高总。当然,如果你不够意思,你就别怪我不够意思!”车小轩最后一句话是恶狠狠地说出来的。 此话一说,高术印情知不妙,但还没反应过来,胳膊已经被人拗到背后去,脖子上抵上了一把尖锐的刀尖。 突然袭击他的是一直沉默不语地坐着的司机苏力达。苏力达和高术印之间隔着美女酒花胡莎莎,也不知他怎么一下子就站在高术印的身后。他的突然出手疼得高术印龇牙咧嘴,大声喊痛。 不过他嘴上还是不服软:“妈的,车小轩你这个妖女,你跟我来这招?小心你一分钱也拿不走,哎哟……” 他话还没说完,苏力达在他胳膊上轻轻一使劲,往后一拉,他又痛得大叫起来。 热力电器的司机华诺慌忙跑过来,拉住苏力达的一只胳膊:“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闹僵了对双方都没有好处。” 苏力达胳膊轻轻一扬,华诺一个踉跄,后退了两步,差点摔倒。 苏力达以前练过武术,身手不凡,入伍后在温州特警队当兵。三年前,轩轩服饰的一名酒花吸毒,后来单纯的工资奖金无法维持吸毒的费用,就从轩轩服饰辞职,发展到贩毒养吸。到后来有所醒悟,想抽身逃离贩毒圈子,便向车小轩求救。她的意图被老大察觉,被囚禁起来。车小轩向公安报警,负责解救酒花的就是苏力达。苏力达凭着机智和勇敢,成功地抓获贩毒团伙老大,将酒花营救了出来。他的良好素质给车小轩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第二年苏力达退伍后,车小轩经过再三邀请,把他留在了身边。 现在,高术印在苏力达的手下动弹不得。车小轩看着高术印,说:“我特地跑到这里,难道你就这样让我空着双手一事无成,一分钱也不让带回去?今天我带来两样东西,一个东西,就是这把刀;另一个东西,就是这两个美女。高老板,你自己选一个吧!” “车小轩,你敢用黑道上的办法对我?你不要惹急了我!” “我知道你高老板黑白两道通吃,今天是你欺人太甚,是你把我逼急了。你说吧,要美女还是尖刀?” “车小轩,妈的,我不吃你这一套!”高术印痛骂道。 苏力达手腕一翻,把他的胳膊脱了臼。高术印痛得像杀猪一样大叫起来,冷汗像一颗颗黄豆一样渗出来。 酒店服务员闻讯推门进来。车小轩平静地说:“讨债!你们不要多管闲事,也不准报警!” 服务员头一缩,慌张地关上门,不见了踪影。 苏力达准备卸下高术印的另一只手,高术印终于支撑不住,开口求饶。 苏力达手上一用力,高术印“哎哟”大叫一声,剧痛消失,关节复位了。高术印恶狠狠地一瞪苏力达,苏力达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宛若无人地拿起筷子,准确地夹住一粒花生米,隔着远远的距离,从桌面上准确地扔到嘴里,夸张地嚼起来。 6 借据 今借到车小轩1000万元,月息分5。借期两年。 高术印 0××年5月 这是高术印新立的借据。类似的借据共有三张。一张就是上面的这张,下面的落款时间“0××年”是两年前,也就是说要在今年5月底前归还这笔钱。 现在已经是5月5日,也就是说要在6天内交还1000万给车小轩。另外两笔的归还日期,分别在一个月后和两个月后。 车小轩当着他的面,把另外三张借据给撕了。拿着这新立的三张借据,车小轩思忖比原来那三张要“有力”得多,不怕高术印玩什么拖延之计。 车小轩把借据递给邓美欣。邓美欣仔细地把它们折叠好,放进公文包里。 车小轩亲手倒两? ?酒,一杯递到高术印面前,弯腰道:“高总,请你千万千万原谅我的冒犯,我一个小女子实在想不出其他办法,对不起,对不起!希望高总大人不计小人过,男人不跟女人一般见识!” 高术印冷哼一声:“套用《沙家浜》里的一句话,‘你这个女人不简单啊!’” 车小轩再次弯腰道歉:“高总,我也是走投无路,只好得罪了你。请你见谅,见谅!” 高术印冷眼看着她,车小轩见此再次把酒杯递到他面前,这时,两个美女酒花各自端着酒杯绕过来,四只手温柔地绕在了高术印的脖颈、腰身和胸围上,一阵乱摸。 “高哥,不要生气嘛,你就当我们美女老板跟你玩了一个游戏嘛,好不好?” “高哥,你大人有大量,不要再生气了。俗话说,大人不计女人过,对不对嘛?” “高哥,你是大老板,又是男人,我们车总走投无路,没有其他办法,才想到高哥你的嘛。美女惦记着你,不管什么事,都是荣幸的事,对不对?话再说回来,我们车总有事情,你本来就应该帮忙的啊。高哥你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 高术印经过邓美欣和胡莎莎一阵胡搅蛮缠,脸色有些平静下来。他一双手毫无顾忌地在邓美欣和胡莎莎身上游走,用力地掐揉,把一张脸埋在她们丰满的胸前,像母猪吃食一样津津有味地乱拱。 两名酒花虽然帮车小轩解了围,但车小轩艰难保持的笑脸下,却是深深的担忧和害怕。高术印那边发出来的肆无忌惮的笑声,让车小轩一惊一惊的,心里瘆得慌! 刚才冲动之下以武力相逼,虽然事先有所计划,但一旦实施出来,还是心虚得很。现在事情虽然按自己设想的发展下来,但是高术印平白受此奇耻大辱,岂肯善罢甘休! 车小轩越想越害怕,她甚至担心今晚能不能平安走出乐清。这时,高术印的司机华诺走出包厢打电话,车小轩示意苏力达跟出去。 苏力达出去没多久就回来了,华诺和他前后脚跟进来。苏力达用眼光安慰她,告诉她无需担心。他握了握拳,似乎要告诉她,有他在,不会有事。 高术印突然提着酒杯来到车小轩面前,和她碰了一杯酒,说:“车总,我想通了,说实话我不怪你,这笔钱本来就应该还给你,放心吧,我会在期限内想办法把钱筹起来还给你。你这个美女老板,我还是当你是朋友,我还是挺喜欢的。嘿嘿嘿!喝酒,干杯!我知道你今天带着两个美女来就是要把我灌醉。华诺,你不要坐着,也上啊!喝酒啊!来来来,你来和我们美女老板先干三杯!” 高术印酒量很高,他的司机华诺酒量也很高,车小轩和两个酒花都要撑不住了。高术印还想把司机苏力达灌醉。苏力达坚决不喝酒,高术印软硬兼施也灌不进他一滴酒。 喝酒的过程中,高术印出去打了几个电话,弄得车小轩神经绷得紧紧的。这是高术印的地盘,如果他要“顺其自然”地弄出点事来,是个轻而易举的事。不过直到酒席结束,也没发生什么事。 酒后,高术印留他们过一夜,车小轩怎么敢留下来,坚决推辞。后来高术印说要送她到高速入口,车小轩推辞不掉,一上车就对苏力达说:“你只管开,不要管他们。” 苏力达一上车就踩油门,宝马车“嗖”的一声,从高术印跟前快速地驶过去,留下高术印在那儿“喂喂喂”地叫喊。 刚坐稳,车小轩就问:“力达,后面有没有车跟出来?” 苏力达看看后视镜,说:“我没看到。” 车小轩还是不敢大意,强撑起被酒精浸泡得昏昏沉沉、头痛欲裂的思维,再三嘱咐苏力达小心开车,注意前面、后面、左边、右边。 苏力达见车小轩惊魂未定的样子,有些好笑,他自信地宽慰她:“车总,你放心,有我在,没问题!” 车小轩瞪着通红的眼睛说:“高术印被我们这么一搞,怎么会轻易罢手!他如果趁机制造一起车祸,把我们都送上西天,这笔钱就和我们一起消失了。” 苏力达觉得车小轩的想法不可思议:“他敢这么放肆?无法无天?” “如果你把他逼急了,没有他不敢做的事!”车小轩认真地说。 江湖上有关高术印的传言很多,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是他的本性。其中一桩说的是,高术印现在的新厂房00多亩地,征地时遭到了当地村民的强烈反对。双方僵持不下时,一天夜里突然起火,7间不愿搬迁的“钉子房”被烧毁,还烧死了一个老人和一个孩子。 当时虽然有人怀疑这把火是高术印人为制造的,但没有直接证据,后来虽然公安介入调查,也是不了了之。钉子房烧毁后,拆迁顺利地进行下去,新厂房如期竣工。 不过新厂房竣工投产两年多以来,一直不顺利,先是设备出了问题,被骗了,运回来一堆次品,试生产后重新拆下来,和对方打官司。这期间高术印气不过,派了三个人找到对方,把对方的脚筋给挑断了。 官司胜诉后,重新更新设备,再生产。这样一折腾,一年多时间过去了,产品的黄金期也已过去,价格比原来预期的下降了0%多,把利润空间都挤掉了。 后来就刻意降低成本。成本一降低,产品质量就出问题,大量退货,然后就造成大量产品积压。于是造成了资金紧张。 资金紧张问题,高术印凭着自己的能力,大量借债,走一步算一步,一方面希望等到大环境好转,另一方面,投资房地产等其他项目企图来扭转目前的困局。不料其他项目也亏了钱,包括房地产。 而安固汽配程景洪的出走,成了压垮高术印的最后一根稻草。 少数几个知情人背后说高术印是恶有恶报,咎由自取。 贺川就是几个少数的知情人之一。有关高术印的事,都是贺川告诉车小轩的,所以车小轩对高术印心有顾忌。就像她向高术印道歉的那样,也是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威逼他。 但是做了之后又后悔,如果时间倒流,车小轩不会也不敢再动粗。但是现在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只能小心谨慎,积极预防! 车后座上,两朵酒花因为喝了很多酒,一上车就呼呼大睡。邓美欣怀里还紧抱着她的公文包。刚才在酒桌上,她们两个可是为车小轩挡了很多酒,才使车小轩保留着一点余地,也因此有着些许的清醒和警惕。 轿车进入一个隧道。车小轩突然产生一种压迫感。但这种压迫感从心中升腾起来时,对面车道上一道强光由远而近逼迫而来。影影绰绰的,那是一辆改装后的越野车。越野车轧着中间黄线直冲过来,让宝马躲无可躲。假如这个侧面小角度两车相撞,高大威猛的越野车的损伤要比宝马小得多,宝马可能要打几个滚,车上的人性命难保。 “啊——”车小轩发出绝望的悲号。她看到了世界就在眼前崩塌成碎片,随风而散,她的生命也随风焚化。 车小轩的喊叫声刺激了苏力达的胆气和灵敏,他本来要向右靠,尽量减少两车的碰撞面,但是越野车仿佛察觉到他的意图,也在调整方向寻找最佳的撞击角度。最后不到半秒钟的时间里,车小轩尖锐绝望地呼叫,刺激着苏力达,他凭着本能的判断,手上力道一改,向左猛打方向盘,呼地一道劲风闪过,宝马擦着越野车的右侧贴身而过。但是跟随在越野车后面的一辆轿车没料到自己的车道上斜刺里冲出一辆夺命车,朝自己正面撞来,惊呼一声,紧急刹车。车轮发出刺耳的怪叫,无法控制地迎面而上。 对于后面这辆车,苏力达不再是凭着潜意识,在宝马车头越过越野车车头时,就已经计算好了接下来的方向。他在宝马车越过越野车一半车身时,手腕微动,向右小幅转动方向盘,宝马车左侧以不到三厘米的距离,紧挨着对面的轿车惊险万分地躲过一劫;右侧和越野车屁股后侧重重地刮擦了一下,车身猛颤了三下,踉踉跄跄地跑回自己的车道。 当车小轩睁开紧闭的双眼时,宝马已经平稳地开出了隧道,后座上的两朵酒花被惊醒,惊慌地叫嚷:“发生什么事了?出了什么事了?” 苏力达呼出了一口气,说:“没什么,刚才有辆车在隧道里超车,差点撞上了。” 两朵酒花重新回到深沉的醉意里去。车小轩惊魂未定地说:“力达,你说刚才那辆车是高术印派来的吗?是故意的吗?” 苏力达平静地说:“是个意外。” 7 意外的事情,再次发生。 第二天车小轩醒过来时,已经是上午9点多钟。一大把阳光透过巨幅的落地窗,经过白窗帘的过滤,温暖地洒在她脸上。这样暖暖的时刻,车小轩不愿醒过来,不愿起床。不过她在床上躺了几分钟后,思维不由自主地跳跃到了昨天的事情上。她躺不住了,起身梳洗一番后,下了楼。 沙发上蜷缩着一个人,正是司机兼保镖苏力达。 车小轩下楼的脚步声惊醒了他。他快速地翻身,并以奔跑的姿势站立起来,仿佛一颗随时出膛的子弹。 这是一个带给人安全感的男人。 如果说刚才在床上想到高术印事件时心里还有些空悬着的话,现在看到苏力达守在楼下,车小轩一下子踏实了,她柔声问道:“力达,你昨晚一直都在这里?” 苏力达点点头。 “邓美欣她们都没事吧?” “没事。车总你不记得了吗,昨晚我们是先送她们回家,然后才回别墅的。” “你一整晚都在沙发上?” “我眯一会儿就没事了。车总,你今天去公司还是留在家里?” 车小轩思忖片刻,说:“我们去公司吧。” 以前她没事懒得去公司,反正那里有一支管理团队,这段时间就是没事她也尽量去公司转一圈,去市区几个连锁店走一走,让手下员工看到她。非常时期,员工看到老板在,心里会踏实一点。 两人开车到外面吃早点时,接到了邓美欣的电话。 邓美欣还没开口,哭腔已经传过来,巨大的不祥之感顷刻间淹没了车小轩。 “轩姐,我,我被强X了……” “你,你被谁强……奸了?”车小轩结结巴巴地问。 “我,我也不知道。” “什么时候发生的?” “我,轩姐,我也不知道……呜呜……” “你被人强X了,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车小轩不禁提高了声调。旁边几个吃早点的闻讯纷纷朝这边注目。 车小轩放下筷子,往外走。苏力达付账后跟了出去。 “去美欣那儿吧。”车小轩吩咐一句之后,不再说话。 二十几分钟后,车到达邓美欣住处。 邓美欣坐在床上哭泣。房间里并没有凌乱之处。 “美欣,你说你被强X了,却不知道被谁强X,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强X?你是不是糊涂了?” “我,我……”邓美欣支支吾吾地。 “你什么啊?你快说啊!”车小轩急道。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心头扑通扑通跳得很厉害。 邓美欣一阵忸怩,慢慢道出了事情的原委。昨晚她醉得很厉害,也不知道怎么回的家,也不知道怎么睡着了,反正睡得很死。迷迷糊糊中,有人爬上了床,压在了她的身上。她以为是在做梦,半推半就地享受了一回。 方才醒过来,回忆起昨晚的事,发现有些不对劲,一摸下身,才知道不是梦,是真实的发生过的事。 车小轩听罢,哭笑不得。苏力达一脸的不可思议,昨晚他因为还要送车小轩回家,所以就把她和胡莎莎分别送到了楼下,让她们自己上楼。他从现场推测邓美欣上楼后可能没有关门,让小偷有了可乘之机,劫财又劫色。 他提醒她:“美欣你报警了没有?你看看有没有东西被偷了?” 邓美欣刚才已经检查过了,她说手机、钱包都被偷走了。 一直皱着眉的车小轩猛然想到了什么,这是她一直心神不定的原因,她一把抓住邓美欣的双肩,盯着她:“我的包,我的包在哪里?还有包里的协议书!” 昨天车小轩和高术印新签了借据,交给邓美欣,亲眼看着邓美欣把借据放在包里。昨晚回来,包还在邓美欣那里没拿回来。 邓美欣茫然地看着她,不知道她说什么。醉酒的她,似乎把什么都忘记了。车小轩甩开她肩膀,自己在房间里找寻。一眼可以看到的地方没有发现什么包包,她又翻箱倒柜,把房间弄得一团糟,也没发现包包。 邓美欣一脸惶恐,坐在床上大气不敢出。 车小轩一脸铁青,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突然,车小轩从地上弹起来,朝着邓美欣劈头盖脸地一阵拳头伺候,边打边骂:“你这个死丫头,你自己醉死算了,你自己爽死也算了,你不能误了大事啊!我的包!” 邓美欣知道自己闯祸了,蜷成一团,一声不吭地任她打骂。 苏力达把车小轩拉开,宽慰她:“车总,不一定是他们做的。” 车小轩无助地抬眼望着他:“你说,这也是个意外?” 苏力达点点头。 “不!”车小轩摇头道,“你不懂,这不是个意外,这不会是个意外。你把高术印看简单了!” 车小轩像无头的苍蝇在房间里乱转。苏力达提醒她:“车总,要不你打个电话给贺主任?” 一语惊醒梦中人,车小轩马上掏出手机,拨出了一个号码。可是贺川说他正在报社布置一项采访任务,等会儿还要去市里采访一个会议。 车小轩急了:“贺川,你是怎么回事?你只是跟书记的记者,你以为你是书记啊?我这几天叫了你好几次你都不来,是不是找借口?我不管你什么事,无论多忙,你现在都要来一下,你不来我就要死了!” 8 贺川,温州快报社采访中心主任,身材颀长,戴着一副眼镜,年龄三十四五岁。《温州快报》在温州具有强大的影响力,市民们称《温州日报》是给领导看的党报,《温州快报》是给市民看的报纸。在今天,一张报纸能得到“给市民看的报纸”这样的评价,那是莫大的荣耀。因为在市民中有这样的影响力,反过来自然在官员那里也就拥有了不可动摇的地位,许多官员包括市委书记、市长,对《温州快报》都非常重视。 贺川作为采访中心主任,还兼顾市委书记的跟班记者。市委书记在《温州快报》上的所有报道,均出自他的手。 因为接到车小轩的电话,因为车小轩以从未有过的语气跟他说话,贺川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把会议交给副主任布置,自己匆匆赶过来。 车小轩一见他,再也撑不住这几天里的压力和委屈,扑过去投在他怀里,痛哭了一顿。 苏力达和邓美欣识趣地出门在楼下车里待着。 贺川擦去车小轩脸上的眼泪,可是眼泪不断,贺川到洗手间放水,拿了一条热毛巾出来,仔细地拭擦眼前梨花带雨般的一张俏脸。 不过现在毕竟不是撒娇的时候,一番简单的抚慰之后,车小轩冷静下来,把昨天以来发生的事向贺川讲述了一遍。 “小轩,你真不该得罪高术印,他不是一个好惹的人。虽然你逼他重新立了借据,但是上面无论是打字的,还是签字的,拿去鉴定一下,马上就知道这张借据是今天立的还是两年前立的。你这么做,反而容易被他抓住破绽,反咬一口。而且在威逼的情况下立的字据,是没有法律效力的,他同样可以以此来推翻所有的协议。”贺川说。 “啊,那怎么办?”车小轩可没想到这点,她有点慌了。 “这些先不管它了。你现在打个电话给高术印,试探一下,看是不是他做的。” 车小轩听从了贺川的建议,平复了一下心情,拨出了一个电话。 “高总,昨晚还好吧?” “车总你把我伺候得这么好,我不好都不行啊,呵呵呵!车总一大早就打电话过来,不是马上要钱的吧?” “不是不是,协议上不是说好的嘛,是在这个月底。我现在打电话给高总,是睡了一夜醒过来后,发现昨晚喝酒后做得实在过分,有得罪高总的地方,请高总一定原谅。” “放心吧,我是大人不计小人过,男人不计女人过,何况我昨晚也说过了,我欠你的,一定会还你。我知道你打这个电话来是想试探我昨晚签的字作数不作数,美女车总你放心,白纸黑字,我会想办法筹钱的。” 一通电话,车小轩没有发现高术印有什么异样的地方。可是,她又想到另一个问题:借据丢了就是丢了,不在自己手上了,到时候凭什么到高术印那里去拿钱。 贺川想了想说,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找个人模仿高术印的签名,重新签一下。高术印是个大老粗,在不知道借据丢了的情况下,不会注意到借据上的签名。至于如何找那么一个模仿高术印签名的人,贺川说他有一个认识的朋友,模仿别人的签名很有一套,他马上出面搞定。 纠结的事情,似乎就这么简单顺利地解决了。车小轩还不太相信这是真的,贺川说:“小轩,你别把事情想复杂了。” 车小轩难得地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这些事情在我这里很复杂,你一来就把它给弄简单了。” “你这是夸奖我吗?”贺川眨眨眼。 “是的!”车小轩隐去了笑容,“看来,贺川,我越来越离不开你了,怎么办?” 贺川避开她深情的目光,继续以开玩笑的语气说:“你是温州有名的美女老板,你不要小看了自己。只要你愿意,没有你办不成的事情。” 车小轩走到窗边,眺望远方,说:“前几年一直很顺利,我也以为自己很能干,可是这半年以来,当企业发展真正遇到瓶颈和困难时,我才发现自己在很多时候、很多地方都心有余而力不足,可是身边又没有一个可以商量的人。唉……” 贺川走到她身后,双手环着她的腰,头靠在她肩膀上,牙齿轻咬她的耳垂,说:“不是有我吗?你放心,遇到事情,我上刀山下火海都会站在你身边!” “可能吗?”车小轩摇摇头,又叹息了一声。 她看到停在楼下的宝马,苏力达和邓美欣就坐在车里。车小轩想到邓美欣的事,问贺川要不要报警。 贺川忍不住笑了一下。 “笑什么?你是不是想到肮脏的地方去了?”车小轩轻轻打了他一下。 “被人占便宜了还以为在做梦,这样的事情,真是最劲爆的新闻了。嘿嘿嘿!” “你看你笑得多龌龊!以你的意思,就算了,不去报警?” “报不报警,跟邓美欣当然有关系,不过关系最大的还是你。” “为什么?” “第一,邓美欣是你的下属,而且经常出来陪酒,许多人都认识,这件荒唐的事情传出去后,受影响最深的是不是你的轩轩服饰?第二,更主要的是,一旦报警,一定会涉及借据被盗的事,如果高术印那边知道了,我们的计划就实施不起来了。” 车小轩低头沉思。贺川补充道:“我只是提个建议,最终报不报警,还是要你跟美欣商量一下。” “美欣这个没脑子的,被人睡了还以为做梦,整个人简直糊里糊涂的!跟她有什么好商量的,我们决定了就行了。”车小轩气呼呼地说。 “那你的决定是……” “我听你的,不报警了,这件事就这样算了。”车小轩皱着眉说,“我现在最担心的还是高术印那边,虽然重新签了借据,月底要还1000万,不知他拿不拿得出来。贺川,你看看你方不方便打个电话给他。” 贺川迟疑了一下,说:“我想想看以什么方式跟他提。他现在也碰到大难题了,这种情况下,即使他有心还钱给你,也不一定有能力筹到钱。” “高术印那边的情况很糟吗?” “也不仅仅是热力电器一家企业,高术印的情况目前来说还不算最差。据我们了解,这一两个星期市委办临时抽调了一批人都在下面企业跑,反馈过来的情况不容乐观,很多优质企业,不是债务缠身,就是被互保所累。先说债务,几家企业之前盲目扩张,到了骑虎难下的地步,资金紧缺,病急乱投医,只能饮鸩止渴,去借高利贷。对了,你借给高术印的利息是多少?” “月息分啊,怎么了?” 贺川喘了口气,说:“你这个算很低了,你知道吗,现在民间借贷的利率高到惊人的地步,月息5分、6分不算过分,有的高达8分、1角,最高的到1角5分!” “啊……”车小轩不禁尖叫出声,“借了这样的高利贷,企业还能赚钱吗?这不是自己把自己逼上绝路吗?” “走投无路的感觉,身外人是无法体会的,像安固汽配的程总就是这样,最后是身不由己地被推着往前走。只能往前走,你知道吗?不久前,温州人民银行正在做一份民间借贷市场调查,他们可能出台的报告显示温州民间借贷的规模超过1000亿元。可是从我们这段时间的调查情况看,民间的借贷规模要更高于这个数字。前几天我甚至听到一种说法,说温州民间借贷的规模达到了温州GDP的三分之一,更可怕的是贷款互保制度……” 贺川正说着,手机响了,是市委书记秘书打过来的,说会议都开始了,怎么还没见到他。 贺川话没说完,就匆匆告辞了,留下车小轩站在那里发愣。 她发现事情比她想象的要严重得多,黑云压城城欲摧,她有种窒息的感觉。 她想她必须尽早把外面的钱给收回来,可是她担心收不回来! 她有强烈的不祥之感。(未完待续) 03 屋漏偏逢连夜雨 她觉得自己很冤,纯粹是那个“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池鱼”。可是不管冤不冤,现在城门的“那把火”还在熊熊燃烧,还在朝她这边蔓延,她有点担心自己会“葬身火海”! 1 屋漏偏逢连夜雨。那边高术印的钱还悬在半空,这边轩轩服饰制造有限公司、轩轩服饰连锁经营有限公司已频频告急。 关于温州企业陷入贷款危机,甚至温州出现经济危机的各种传闻,近年来来突然甚嚣尘上,致使外地的合作商与温商打交道时草木皆兵,带着极端的怀疑。 和轩轩服饰合作的几家上游原材料供应商,原来的协议就是签好,第二批材料到厂后,交付第一批材料的货款,也就是说总是欠着一批货物的货款。几年来的合作都是这种模式,套用一句话叫做“合作非常愉快”。可是上个月几家供应商好像约好似的,同时要求第一批原材料的款项到账后,再付第二批货物的50%货款,才肯发货。 车小轩骂他们:“你们这不是釜底抽薪、落井下石吗?” 供货商们可不管这些,目前来说资金安全是最大的保障。 因为原材料供应不上,轩轩服饰制造有限公司暂时停止了两条生产线的生产。 这天车小轩像往常一样在公司露了个脸。公司副总经理韩化把她拉到一边,告诉她越来越缩小的一个数据。这个数据显示,厂里所有的原材料,最多只能维持现有生产线三四天的生产能力。也就是说,到时候这个数据就会归零。 另一方,由于生产公司停了部分生产线,导致发往全国各地400多家轩轩服饰连锁店的新款服饰供应量严重不足,老款存量减少,营业额锐减。 总之一句话,无论是上游供应商还是下游经销商,无论是生产企业还是连锁加盟门店,人心处在惶恐之际,大家都在瞪大眼睛观望着车小轩的一举一动,一旦这边风吹草动,极可能出现崩盘的情况。 车小轩召集公司中层以上管理人员,临时召开了一个会议,稳定人心,让他们转告公司员工,公司运转正常,不会有任何问题。 “现在外面盛传温州民营企业资金链断裂,我想告诉大家的是,我们轩轩服饰公司一直稳扎稳打办实业,没有炒股票,没有做房地产,守在自己的服饰生产和销售上,围绕这个做了一些扩张和发展,也没有其他什么多元投资项目,怎么可能出现资金问题!” 车小轩说的基本上是实情,她的企业本身虽然有些问题,但她认为都是小问题,贷款数额两三个亿,完全在可控范围内。 前几年温州大部分企业都以企业生产发展为由拿贷款,拿到贷款后却改变用途,投资房地产、煤矿、黄金甚至炒股炒外汇。车小轩也动了心,不过最后她没有随大流去炒房炒股炒煤,而是听取了贺川的建议,“别人炒房地产,你可以去炒店面”。于是前年底她奔走于全国各地,大举扩张,在半年时间里盘下了00多家店面,加上原来的100多家连锁店,轩轩服饰”连锁店和加盟店总数达到了400多家。其中将近00家店面是车小轩自有资产。 在前年新盘下的00多家店面中,车小轩自己把近100家给买下了,以分期付款方式支付。第一期50%在签订协议时支付,剩下的0%将在第二年,也就是接下来半年时间里要全部支付,第三期0%在第三年的同期支付。 交第一期款项时,车小轩手头还很有钱,又从银行里贷了五六千万,自己拿了四五千万,很轻松地一下子就解决了。 这半年,她马上要支付总额六七千万的第二期款项。原来半年六七千万对她来说不是问题,她的计划中这笔钱有两个来源:第一个来源当然是这些店面的收益,没想到今年以来形势不好,几百家店面惨淡经营;第二个来源,向银行贷款,没想到金融形势这么恶劣,特别是温州,银行里人人自危,谁还敢把钱贷出去? 计划向诸葛建他们借的100万,本来很大部分就是用于这个月到期的0间店面付款。没想到出了意外,竹篮打水一场空。 据财务室那边信息,这0家原门店店主早就在催款了。其余的一些店主,虽然有的是下个月或者下下个月才到支付期,但也很关注这件事。如果没有按时把钱打给他们,这几十个人把消息放出去,对轩轩服饰将会产生很大的影响。 接下去这笔钱从哪里来,她一点着落都没有。 本来她觉得自己过得很悠闲,这半年多很多企业叫苦连天,她虽然也遇到困难,但跟他们一比都是小问题。不过眼下她想她可能也遇到麻烦了。 她觉得自己很冤,纯粹是那个“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池鱼”。可是不管冤不冤,现在城门的“那把火”还在熊熊燃烧,还在朝她这边蔓延,她有点担心自己会“葬身火海”! 安抚罢公司里的员工,车小轩坐在办公室里,打了十几个电话给几个大区连锁店的负责人了解情况,交代他们做好下面员工的思想工作。 随后,她又致电几个供货商,和他们约好第二天上午和第三天下午分别在福州和安徽见面。 当天中午,她乘车出发,晚上到达福州。晚上分两次和三个供货商见面洽谈。当天晚上她又乘飞机前往安徽,次日上午和下午,分批和几名供货商进行了洽谈。 只有分批洽谈,才有可能各个击破。不过这些都是老狐狸,不会轻易改变主意。车小轩使出女人特有的优势,软磨硬泡,使个小性子啊,弄个小娇羞啊。其中有两个想借机揩油。 说说黄色笑话,拍拍肩膀,摸摸大腿,甚至有意无意地蹭蹭屁股,这些车小轩都可以忍受,但是动真格的,车小轩是不允许的。如果对方有默契,车小轩提前叫苏力达安排了几名小姐等候着,随时伺候他们。如果他们心生歹念,甚至想霸王硬上弓,那是自讨没趣。 为此,车小轩和两个供应商当场翻了脸。不过其他供应商还是认可她的做法和原则,何况想玩女人,有更年轻更漂亮的,何必一定要把做生意跟玩女人连在一起? 火急火燎的一趟下来,还是取得了一些成果,一名供货商答应再运00万元的原材料,货物到达后,轩轩服饰结清上批次0万的货款。车小轩请他务必在这一两天里把货发出去。另有两名供货商退了半步,同意轩轩服饰这边解决上批次货物的50%货款后,他们马上发货。这边款项大概在00多万,车小轩让他们先备好货,她这边到下月一二号就打款过来。如果这三批原材料到厂的话,可以维持一个月左右的正常生产。 车小轩说的“下月一二号就打款过来”,是把高术印的那笔钱给算进去了。往回走的路上,她越想越对高术印这笔钱没有底,就打了个电话给尼轩会所的合伙人安尼,约好晚上8点在会所见面。 7点半回到温州,车小轩来不及休息和补妆,马不停蹄地来到尼轩会所。 安尼竟然不在。 车小轩让会所主管成方维马上催安尼过来。 成方维打过电话后过来告诉车小轩说,安老板这段时间好像心情不愉快,经常在外面酗酒买醉。 她老公和那个女人的事情一直没有了结。现在办企业的老板在外面玩女人,不算新闻,不过基本不会影响到家庭。没想到这事一到安尼这里,一拖拖了一年多还没解决。 半个多小时过后,安尼才满脸通红地站在车小轩面前。看样子,就像成方维说的,她又在外面喝酒了,不过好像还没醉。 车小轩有些不满。刚才她已经向成方维打听了一下这段时间会所的经营情况,从成方维吞吞吐吐的语气里,车小轩就知道目前的情况不容乐观。 半年多前尼轩会所扩张时,她是持反对态度的,无奈安尼很坚持,她想想投资也不大,就默许了。如果当初她坚持一下的话,就不会是现在这种不尴不尬的状况了。 “轩轩,刚才被几个人缠住了,脱不开身。”安尼说,“你这个大忙人,今天怎么会突然想到到这里来?是不是有什么事?” 车小轩问她:“听说这段时间你有事,顾不上这里?这几个月会所情况怎么样?” 安尼犹豫了一下,说:“不错啊,正常运行。” “刚才我听成方维的口气,好像不太景气。” “这要从哪个角度看了。现在餐饮业普遍不景气,营业额和利润大幅下滑,我们会所与他们相比,情况好出很多,只要挺过这个非常时刻,就没问题了。” “我那边手头有些紧,你盘算一下,会所里可以拿出多少钱来,帮我救急一下。” 安尼眼珠子转了转,说不出话来。车小轩问:“有问题吗?” 安尼马上说:“没问题,我是有点意外,你那边不是一直很不错吗,怎么也会出状况?” 车小轩叹了一声:“不是轩轩服饰有问题,是其他人有问题,把我给牵连进去了。不过过几天事情很快就会过去。” 安尼犹豫了一下,说:“小轩你不要对这里期望过高,我估算了一下,最多只能拿出几十万块。再过一两月,这几十万块也没了。” 车小轩一愣,她原来的期望,会所里拿个一两百万应该没问题。“为什么?” “刚才我说过了,这几个月都是入不敷出,而且现在人员开支大,一个月的费用都要100多万。”安尼说,“上次我真该听你的,不要扩大规模。现在这么大的摊子摆在这里,花钱就像流水一样,从指缝里哗哗哗地往外流,止也止不住。” 安尼一脸的愧疚。 安尼这么一说,车小轩反倒不好说什么了,她说:“既然现在生意不好,就把人员减掉一半,这样开支费用就可以减少很多。” 安尼一听马上反对:“这怎么行?这事一传出去,别人以为我们会所撑不住了,名誉马上受损,以后想挽回都挽回不了。” 她这么说也有道理。现在很多企业,都是这么表面依旧风光地强撑着。谁也不知道对方华丽的外表下,是怎样一颗支离破碎、惨不忍睹的内心。 “这样吧,会所里大概可以拿出五六十万,我自己再想想办法凑足100万给你。”安尼说。 车小轩感激地点点头。她问安尼和她老公钟一泰的关系怎么样。 这句话激起了安尼极大的愤慨。她说钟一泰死不悔改,仍然痴迷于那个女人,还说要和她结婚。 “和那个女人结婚?”车小轩感到不可思议,现在老板喜新厌旧,或者逢场作戏,都不奇怪,可是和外面的女人结婚,还是闻所未闻的事,“那个女人,是谁?” “是他的老同学、老邻居,比他还大一岁,长得像他妈,他还想把她娶回家!真是疯了!”安尼气愤地说。 原来不是喜新厌旧,不是逢场作戏,是有老感情在的,这就难怪了。以前安尼一直瞒着不说,是怀着和老公和好的希望,可是一年多下来,情况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更加恶劣,竟然发展到不可回头的地步。 “你有什么打算?”车小轩关切地问。 “前几天我假装提出离婚,他竟然一口答应了!” “那你们?你这样轻易放弃,不是太便宜他了?” “我要求分公司一半的财产,大概5000万左右。” 结婚后,安尼和她老公钟一泰一起创办了床上用品企业,夫妻俩勤勤恳恳地稳扎稳打,企业发展得不错,虽然在温州没有什么知名度,但生活过得很滋润。 现在有一种说法,企业办得大了,就不是自己的了,企业发展失去了自由,企业老板也失去了自由。最好的企业,是小企业。实际年产值在1个亿左右,对外宣称三四千万,这样的企业在温州很多,很不起眼,只要和税务、工商等部门搞好关系,一切都在既定的轨道上发展。不要说无忧无虑,至少比较顺风顺水,可以安安静静地赚大钱。 安尼和她老公的“夫妻店”,就是属于这种企业。 他们创办企业时,车小轩也借了一笔钱给她,总投资才100多万,一个家庭小作坊,不到十年时间,按照安尼现在离婚分家产的说法,他们的床上用品企业净资产应该达到一个亿了。这是一个不错的增长! “你老公同意分给你一半家产?”车小轩闪过一个自私的想法,如果安尼离婚后这5000万到手,她到时候向她借个一两千万,目前的困局暂时可以舒缓一下。 “他答应我这要求,但是钱却拿不出来。”安尼说。 安尼老公钟一泰是这么对安尼说的,他说,不错,这厂有你的一半,但这是属于公司的股份,是公司的财产,不是个人股东的。公司还在,你怎么可以把钱拿走?这钱从哪里来? “这钱不就是公司的价值吗?你的股份不是在吗,公司当然你一半他一半。他简直是在狡辩,分明不想给你钱。”车小轩说。 安尼和老公钟一泰一起办厂分股份时,钟一泰曾半真半假地说:“股份全部给你吧,我为你打工好了。”那个时候两人卿卿我我,不分彼此,眼里都是对方,整个世界都是对方的,哪里想到会有今天这个结局。 那时还是车小轩说,你们还是一人一半,各占50%的股份吧。 安尼困惑地抓抓头发,抓落了一把脱发:“我原来也是这么想的,昨天我去问了律师,律师的说法跟他的说法差不多。即使公司净资产有1个亿,我拥有50%的股份,这钱也是拿不出来的,是公司的财产,不属于个人股东。” “这是什么逻辑啊?公司的财产,不就是你的财产,不就是你的?怎么会拿不出来?”车小轩大声道。 “法律是这么说的,你有什么办法。”安尼痛苦地摇摇头。 “没有其他办法了?” “律师说,要想拿到钱,只有一个办法——把公司解散了,也就是套现了,我就可以拿到钱了。” “那你就把公司解散了,一了百了。不然两个人不在一起了,公司还连着,恶心死了!” 安尼苦笑道:“解散公司,哪有这么容易,需要绝对控股67%,一股独大,才有权利决定解散公司。” “那你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就这样呗,不干活,每年拿几百万分红,也不错啊。何况,这家公司是我们白手起家,拼死拼活打拼出来的,真的解散了,我也……唉!” “你啊,就是心软。他对你无义,你还惦记着他的情!” 安尼也长叹了一声,深有感触地:“女人,就是长情动物,你对贺川,又何尝不是如此?” 车小轩闻言心头猛地一震,酸楚像被电击一样瞬间布满全身心,眼睛泛红,眼泪在眼眶中打了几个转,但没有滴落下来。 但是,强自镇定的外表下,内心早已波涛翻腾,泪水像决堤的江水一样疯狂地倒流,汹涌成灾! 5月0日,在新的协议规定还第一笔1000万借款的前一天晚上,车小轩打了个电话给高术印,说自己明天去一趟乐清。她有些紧张,现在她几乎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这里了。 高术印说:“美女车总你是来要钱的吧?你不用来了,我知道你的账户,明天晚上1点钟前,我把钱打到你银行卡里就行了。” “好的好的,麻烦高总了,谢谢高总。”车小轩喜出望外。这几天她是度日如年,轩轩服饰企业及各地轩轩服饰连锁店资金告急,嗷嗷待哺,这1000万到账,可解燃眉之急。 时间过得很慢,在车小轩望眼欲穿的等待中,5月份的最后一天,最后一小时,最后一秒钟,按部就班地过去了,账户里却毫无动静。 车小轩不管已经是半夜1点钟,直接拨电话过去。高术印的手机关机。这一夜,车小轩打了十几个电话;这一夜,很漫长,很纠结。 第二天上午6点,车小轩就招来苏力达,让他做好准备前往乐清。 苏力达知道这次前去不会这么简单,他打了一个电话。 在高速入口,已经有一辆轿车停在那里,车上是三个彪悍的年轻人。两辆车直杀乐清而去。 两辆车直接开到了高家门口。高术印不在家,在高家门口等了一个多小时,有消息传来,高术印往热力电器走了。 两辆车奔向热力电器,门卫同样不让进。车小轩让门卫通报给高术印,说轩轩服饰的车小轩来访。 十几分钟后,高术印的司机华诺跑下来说,高总有请,不过只请车总一人进去。 苏力达不放心车小轩一人入内。车小轩故意高声说:“我一个小女子,他还能把我怎么样?你放心,热力电器是个大企业,高总是个名人,他不会做这些下三烂的事情。” 高术印在办公室里迎接车小轩。高术印的办公室很大,比车小轩大办公室大三倍都不止。 “哈哈哈,美女车总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见谅见谅!”高术印热情地伸出双手。 车小轩没有回应他,走过去坐在了办公桌对面,直接问他:“高总,那笔钱怎么样?还不还?” “还!欠你的钱,怎么不还?”高术印很爽快地。 “什么时候还?” 高术印夸张地长叹一声:“美女车总你别误会,我真的想在昨天筹足钱还给你的,可是……你也知道,经济环境差了,其他企业资金也很紧,银行里也不给钱。银行这批狗腿子,以前手里捧着几个亿的钱到我这里来硬要把钱塞给我,现在我让他们给个几千万救救急,也见死不救。等我过了眼前的难关,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高总,你不要跟我谈银行的事,你还是谈谈怎么还我的钱吧。今天过来,不带走钱我是不会回去的。” “好啊好啊,有美女车总陪着我,我求之不得!”高术印毫不在意地笑道。 “高总,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美女车总,还是那句话,钱,我一定还你,不过请你再宽限一段时间。” 车小轩气得不行:“高总,你一个知名企业老板,就这么无赖?” “什么知名企业?现在狗屁都不是!不过我声明我高术印不是无赖,我肯定还你钱,这点请你放心!”高术印扬扬头,一脸正气地道。 “行,你不还是吧,我去法院告你!”车小轩使出杀手锏,“即使告不倒你,也要让你身败名裂!” “告我对你美女车总有什么好处?第一,说明你现在资金也很紧张;第二,说明你是一个落井下石的人;第三,即使你告我,你能解决得了你目前的困境吗?”高术印笃定地说,一副吃定她的样子。 “高总,我不会就这么放弃的!”车小轩咬牙切齿地说。 高术印笑笑:“美女车总,我告诉你一件事,像上次那种威胁我的事,我不想发生第二次。还有,你最好叫你那几个手下不要轻举妄动,哼哼,你想在我地盘上闹事,我叫你吃不了兜着走。到今天为止,我念在你是女人不懂事的分儿上,不跟你一般计较,以后再出现这种事,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说到后面这句话,高术印的脸色一紧,一道怒气布满脸上。车小轩打了一个寒战,她不接他的话,继续着方才的话题:“好吧,既然你高总不担心,我又担心什么呢?高总,你也别怪我翻脸不认人,我们法院见吧!” 她作势往外走,高术印击掌笑道:“车总果然厉害,好!这样吧,我手头有100万元,先给你应急一下吧。” 车小轩哧地发出一声讥笑:“高总,你打发乞丐啊?” “既然美女车总把我的一番好意当做驴肝肺,那我就收回我的话,收回100万元,然后我再送你一句话——我一分钱也不会给你,车小轩!” 车小轩气得不知所措。高术印在这个关节眼上跑过去泡了一杯茶,放到车小轩面前。车小轩一挥手,把杯子扫翻在地。茶水四溅,像车小轩此刻的情绪,滚烫,无序,混乱。 高术印似若不见,抿了一口茶,把一片茶叶吐出来,慢悠悠地说:“我听说,你那个陪酒的女人那天晚上被人强X了?” 车小轩如五雷轰顶,愣愣地盯着高术印,半晌才开口道:“你怎么知道的?” “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会不知道?” “你还知道什么?” “有关车总的事,我一般都知道。”高术印高深莫测地说。 “这件事,是你做的?” 高术印一脸无辜:“美女车总,你大大地冤枉我了,你说我会做这样的事吗?就像你说的,我可是知名企业的老板。” 车小轩眼睛冒血地盯着他:“这么说,借据也是你拿走了?” “借据?什么借据?” “你别装蒜了!我没想到你高术印是这样一个下三烂的人。”车小轩气极,一个巴掌狠狠地打在了他的脸上。 高术印停了一秒钟,反手也给了她一巴掌,然后冲上来,掐着她的脖颈,把她按倒在沙发上。车小轩脸色涨红,呼吸困难,高术印却没有一点放松的意思。 车小轩双脚乱蹬,在她感觉自己要接不上气死去的时候,高术印才松开双手。车小轩从沙发上挣扎着起来,高术印挥手又是一个狠狠的巴掌,车小轩又被打回到沙发上。 高术印敲着她的脑袋恶狠狠地吼道:“我刚刚跟你说过,你就不听话就不乖了,你别怪我翻脸不认人!上次在蒲岐的账,我还没有跟你算!” 车小轩擦去嘴角流出来的血水,本想把嘴里的血水吐到他脸上,但怕又招来不必要的皮肉之痛,“呸”的一声吐到了地上。 她从沙发上站起来,一扭头往外走。 高术印怪声道:“美女车总慢走,不送!” 到了企业门口,苏力达一瞧车小轩这个样子,知道老板被欺负了,气冲冲地甩开保安,往里闯。 十分钟后,正对着大门的大厅里冲出十几个人,其中五六个人抬着苏力达,把苏力达扔到了门外。苏力达脸上身上血肉模糊,受伤严重。 苏力达带过来的另一辆车上的三个人冲出来,要和那十几个人拼命。车小轩死命地拦住他们,不让他们进去白白被打。 那十几个人围了上来,车小轩这边三个人马上蔫了,不敢动弹,任对方动动小拳头,拍拍脸。对方几个人还明目张胆上去放了汽车轮胎的气。 十几个人作鸟兽散后,企业门口只留下车小轩他们五个人和两辆不能动弹的小车。 车小轩悲痛欲绝,欲哭无泪。 她体会到了什么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4 贺川来到海天静苑别墅时,车小轩刚从医院回来。苏力达住进了医院,不过是皮外伤,苏力达不想住院,车小轩命令他住院休息几天。 贺川带来了彻底击碎车小轩希望的消息。他刚才跟高术印通过话,高术印说他没欠车小轩什么钱。 “事情怎么弄成这样?”贺川低声问。车小轩脸上有清晰的五条手指印,嘴角一块瘀青,脖颈上一道隐约可见的勒痕,让他见而生怜。这个高术印,太过分了。 “我原来猜得没错,邓美欣的事,真是他搞的鬼。那几张借据,就是被他拿走了!”车小轩失魂落魄地说,“我的100万,就这么没了吗?就这么被他吞了?” 她像被安上了马达一样,在房间里没头没脑地乱闯,一刻也停不下来,嘴里喃喃着跟100万有关的连她自己也听不清的话。 贺川抱住她,和她一起坐在沙发上,告诉她,总会有办法的。“想无缘无故吞掉100万,没有这么容易的事,我们一定会想到办法的。” “贺川,你有什么办法?”车小轩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像个受尽欺凌的可怜的街头小孩。 贺川怜惜地抱紧她,亲吻她的额头,亲吻她的脸,亲吻她的唇,以温情抚慰她,让她尽快平静下来。 在贺川怀里,车小轩慢慢松弛了下来,她说:“如果我以100万换来你永远在我身边,我很愿意,可是就这样被那个畜生骗走了,我不甘心!” 贺川抚摸她的秀发,问她:“我记得你借钱给他时叫你通过银行转账,那些转账凭证你都还保存着吗?” 车小轩一听跳起来,说:“都在,我都保存着,你等等,我马上去拿过来。” 五六分钟后,车小轩拿来三张转账凭据。“用这几张凭证,能拿回钱吗?”她满怀期待地问。 贺川不确定地说:“我也不太清楚,总觉得不是很靠谱,我带你一起去找我的一个律师朋友吧,虽然他的人不怎么样,但还是有些点子的,听听他的专业意见。” 贺川的律师朋友开了一家律师事务所,据他所说,这一年时间经济案件明显上升,而且数目越来越大。以前的经济纠纷,一两千万就算大数额了,现在动辄一两个亿。 “千”这个数字,已经没有感觉了。 他这么一说,车小轩觉得自己拿着000万元来说事,很有些小题大做的味道。 贺川半开玩笑地道:“陈时龙陈大律师,你别吓唬人了,还是说说我朋友这件事吧。你分析分析。” 陈律师一分析,车小轩心里就拔凉拔凉的了。 陈律师说,银行转账凭证只能证明车小轩和高术印之间有三笔总共100万的金钱上的来往,至于这笔钱是车小轩借给高术印,还是还给高术印,或者只是在他这里走个中转,并不能充分证明这笔钱一定是车小轩借给了高术印。而且即使可以证明车小轩借给高术印这笔钱,也不能证明这笔钱高术印是否已经归还给了车小轩。 他的意思就是这笔钱永远也拿不回来了。100万,就这样因为几张纸的丢失,说没就没了? 这是100万,不是100元! 车小轩不禁想到她的朋友安尼要求分割企业一半财产的事,也是到了律师那里,律师从法律角度给她一分析,那钱就拿不回来了。现在她的情况也是这样。不!她的情况更惨。安尼的钱虽然拿不过来,但是钱还在,50%的股份还在。而她的100万,却眼睁睁地说没就没了? 法律,你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的!车小轩内心呐喊道。 贺川却没有她这么绝望,他追问陈时龙,还有没有其他办法。 陈时龙说:“你把借据弄丢了,一切事情都变模糊了,变得模棱两可了,没有确凿证据了。如果借据在,就好办了。” 贺川搭着他肩膀说:“陈时龙你这不是废话吗,如果有借据,我还来找你干吗?” 陈时龙白了他一眼:“没有借据,你还有其他证据吗?” 贺川发现他的眼睛里有些内容暗示着他。“其他证据?我的陈律师,你不要让我猜谜语了,你直接告诉我怎么做就行了。” “你只要证明这笔钱确实是他借走的,不就行了。” “怎么证明?他不承认,你有什么办法?”车小轩觉得陈时龙这句话简直又是一句废话。 陈时龙指了指贺川,说:“他应该会想到办法去证明这件事。” 贺川看了看陈时龙,看了看车小轩,似有所悟。 陈时龙笑道:“只要你们拿到证据,我就有把握帮你们打赢这场官司。” 车小轩突然嘿嘿地笑出来,这个律师简直是个废话律师,刚刚他又讲了一句废话?拿到证据了,当然就打赢官司了,这还用说吗?现在最关键最闹心的问题就是——证据没了! 贺川偷偷拉拉她的手,暗示她要沉住气,不要急。又递给陈时龙一支烟,帮他点燃:“你还没告诉我要怎么拿到证据。” 陈时龙猛吸了一口烟,长长地吐出来,眼前顿时有烟雾缭绕的缥缈。 陈时龙拿起电话,拨出了一个号码。 贺川手提包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贺川疑惑地瞧瞧陈时龙,陈时龙朝他努努嘴。 贺川拿出手机,果然是站在面前的陈时龙打给他的。 他更加疑惑了,不知道陈时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过他还是摁下了接听键。 陈时龙对着手机,高声说:“高总,你好,我是轩轩服饰的车小轩,你在哪里?” 贺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陈时龙指指他,嘴巴离开手机对他说:“你接听说话啊。” 贺川突然有些明白了,他对着手机说:“陈律师,哦,不不!车总,你好,我在……”他一时接不上话,停顿了一会儿说,“我在市里开会,车总有事吗?” “无事不登三宝殿,我这一个星期里都找你四五次了,就为了那几笔钱的事啊。” “哦,这钱,我一定会给你,不过现在暂时没有。你放心,这个月内我一定想办法筹集起来。” 车小轩在一旁像看戏一样看着他们俩一个扮演车小轩,一个扮演高术印,像模像样地认真“演戏”,很好笑。 “高总,你都说了很多次了,每次你都这么说。你想想看,你借了我一共三笔钱,第一笔1000万,到现在正好两年时间了;第二笔500万,也有一年多一个月时间了;第三笔600万,到今天也有11个月。如果不是我自己真的遇到大问题,我真的不会催着你要钱,我也知道你现在困难,但你多多少少也得先还我部分资金吧,500万或600万都行,让我暂时渡过难关。” “车总啊,你说的困难我都知道,我现在不是也遇到了资金问题吗?这样吧,我一定会帮你想办法。我现在在开会,马上轮到我发言了,就这样吧。拜拜!” 陈时龙摁掉电话,然后拨弄了一下录音键,电话机里传出刚才他们俩的对话,声音清晰。 贺川明白了,和陈时龙不约而同地笑眯眯地看着车小轩,异口同声说:“你明白了吗?” 车小轩兴奋地点点头,说:“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原来只要他承认有这么一笔借款,和银行转账支票对应起来,就可以了!” 陈时龙点点头。贺川还有疑问:“录音可以作为证据吗?” “看情况而定。不过你们这个事情,只要拿到证据,我有办法帮你打赢这场官司。” 车小轩又有些担心地:“高术印已经准备吞掉这笔钱了,不知他会怎么说。” “那就要看你的了,主要的几个要点,比如什么时间借了多少钱,绝不能遗漏和含糊。”陈时龙把刚才吸了一口的烟猛chou了几口,已经暗淡下去的烟头又重新一闪一闪地亮起来。 就像车小轩心里黯淡的希望,又被重新点燃。 5 事情似乎很顺利。六天后,车小轩约见律师陈时龙,说拿到“确凿证据”了。 车小轩提供的确凿证据不是电话录音,而是手机短信。 这几段短信显示的时间是昨? ??晚上11点0分至1分,在这18分钟里,高术印和车小轩进行了“有效”的短信沟通。 “高术印总经理,我是车小轩,现在你有空了吗?我们可以继续谈谈你欠我的100万元债务的事了吗?”(直接点名道姓“高术印”,而不是以“高总”相称,目标对象确定。) “车总你好,我刚刚应酬回来。” “高总你喝花酒了吧,呵呵。” “呵呵,可惜没有你这朵花在。” “我这朵昔日黄花,哪有那些美女年轻漂亮。高总你不会喝醉了吧?” “没醉!我怎么可能会醉呢!”(这句话,把他日后可能推卸为“喝醉了”的借口堵死了。) “高总没醉,那我们就谈正事了。高总你一共欠了我100万元,第一笔是1000万,是009年5月借的,到现在正好两年时间了;第二笔500万,也有一年多一个月时间了;第三笔600万,到今天也有11个月了。这三笔借款,你应该都记得很清楚吧?” “你放心,这三笔账100万元,我一分钱也不会少你的。” “最近我公司里资金有些困难,高总你看是不是把这些钱还给我?” “车总你这不是落井下石吗?地球人都知道热力电器最近资金链快断了,我哪有闲钱给你!” “可是我现在也是无米下锅啊!高总你是温州企业界的知名企业家,你向政府向银行讨点钱,比我们小企业容易得多。而且我一个小女子,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呵呵,车总你太谦虚了,谁不知道你车总魅力无限法力无限啊!你这张脸往银行行长面前一凑,哪个行长不乖乖大把大把地掏钱给你?” “高总说笑了,说实话高总我真的遇到天大的难题了,你得帮我!你不能不帮我!” “好吧,车总这么说,本周内我先给你筹1000万吧,剩下的我保证在一个月内给你结清了。不过这样一来我就和你美女车总一刀两断,毫无瓜葛了。” “高总,你千万不要这么说,我可不想和你‘毫无瓜葛’,以后在温州,还有很多事情需要高总多多指导和提点。”(两人还趁机打情骂俏了一番。) “呵呵,美女车总真会说笑。” “高总,那就这样吧,不影响你休息了,拜拜!” 陈时龙一目十行地看完,又从头看了一遍,不禁拍案叫绝:“美女车总——高术印是这么叫你的吧,我也这么叫你你没意见吧?你这几条短信,把该说的都说了,这高术印可真是配合你啊,你要他说的话,他基本上都说了。” “他也没想到我在套他的话。陈律师,有了这短信,打官司没问题了吧?”她满怀期待地问。 “没问题。”陈时龙说,“你把这证据保存好,必要的话,到公证处做个证据保全。你看看什么时候合适,通知我一下,我这里马上启动法律程序。” “好的,我回去和贺川商量一下。陈律师,到时候要拜托你了!” “我应该做的。我和贺主任是好朋友,他交代的事我一定会办好。对了,贺川这家伙怎么不陪你一起来?” 车小轩脸上一红,说:“他下乡采访去了,来不了。” “哦……”陈时龙长长地“哦”了一声,眼里闪过一道狐疑的光。 陈时龙通过电脑把手机上的短信拷贝下来后,车小轩告辞出去。 陈时龙把目光从车小轩离开的背影转到电脑上,对着上面的几句短信若有所思。 心里涌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他站起来走到窗前往下看。车小轩正好从大楼里走出来,一辆宝马车驶过来停在她面前。车小轩上车后,宝马快速地开走了。 陈时龙忽有所悟,转身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机,拨通了车小轩的号码,让她马上回来一趟。 车小轩问什么事。陈时龙说事情很重要,你来了就知道了。 没多久,宝马车又出现在陈时龙的视野里。车小轩从车上下来,急急地进了大楼。 六七分钟后,车小轩再次坐在了陈时龙对面的办公椅上:“陈律师,你急急地又叫我回来,发生了什么事?”车小轩的目光有些惶然,有些闪烁不定。 陈时龙一看这样子,就几乎可以肯定自己的猜测没有错。 刚才一时大意,竟然被这美女老总给骗了! 6 陈时龙把打印出来的A4纸放在车小轩面前,不怀好意地带着邪邪的笑意看着她:“美女车总,这个短信真的是天衣无缝啊!我还在想,这高术印对你真不错,怎么这么配合?你希望他说的话,他都这么毫无保留地说出来?” 车小轩避开他的注视,咳嗽了一声,说:“陈律师,你说话怎么怪声怪气的?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啊?我不是说过了吗,他根本没想到我是在取证。” 陈时龙突然转移了话题,问:“贺川今天上午真的下乡采访了?”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他是这么说的。” “你来之前,我刚刚给我的一个客户通了电话,很凑巧,他说他刚从温州快报社贺川主任那里出来,你却说他下乡去了?” “他,他的确是这么说的。” “这么看来,要么贺川在骗你,要么你在骗我,要么我的客户在骗我。可是我想不出来我的客户为什么在这个话题上骗我?” “呵呵呵,我也想不出来贺川为什么要在这个话题上骗我,也想不出来我为什么要在这个话题上骗你,而且我也想不出来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在这个话题上骗你,更想不出来这件事情跟这个案子有什么关系?你叫我过来就是问这个事情吗?”车小轩生气起来。 “我是律师,我说的每一句话,都在为我最后得出结论做逻辑上的铺垫。”陈时龙并不在意她的动怒,相反,他觉得她生气起来的样子很可爱——成熟女人的可爱,特别吸引人。 车小轩冷笑一声:“那么,陈大律师你得出了什么结论?你要治我何罪?” “我的第一个结论是:贺川他不敢来见我。”他慢慢地说。 “他为什么不敢来见你?可笑!”车小轩提高了声调。 陈时龙好像没有看到她越来越生气的样子似的,自顾自地说下去:“这个跟我的第二个结论有关……”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车小轩果然中计,马上问道:“什么结论?” “我的第二个结论,很简单但是很严重,就是:你这个短信,是造假的!”他拿起桌上的那张A4纸,扬了扬。 车小轩涨红了脸,冷笑道:“造假?陈律师你可真会开玩笑!你睁开眼睛看看,这个手机号码,是不是高术印的?这个手机号码,是不是我的?你说我怎么造假?我还真没那么高科技!” 陈时龙还是很沉得住气,车小轩越来越激动的表情和情绪,只能再一次验证着他的判断,他盯着她:“有的时候,造假并不需要高科技。至于你说的怎么造假,就是我把你重新叫过来,要问你的一个问题。” 车小轩还是嘴硬:“我也不知道怎么造假,我之所以想到去套高术印的证据,还是你陈大律师教我的。那就麻烦你陈律师再告诉我,教教我?” 她的这句话,把陈时龙说得从椅子上站起来,正色道:“车小轩,我不知道你说什么,我什么时候教你去套高术印的证据,我可以告你诽谤!” 车小轩看他这么认真的样子,说:“陈大律师,你慌什么,你说没有就没有,你说的话做的事又没有证据。哈哈哈!可是陈律师,我交给你的,都是确凿的证据啊!” 陈时龙从办公桌前绕到车小轩身后,一双手很自然地搭在她双肩上,说:“美女车总,我告诉你,我以律师的身份跟你讲清楚,如果你提供假证据,不但那笔100万元全部泡汤,而且你涉嫌伪造证据,涉嫌诈骗,身败名裂,还得坐牢!你自己想清楚了!” 车小轩身子微微发抖,不知是陈时龙的双手放在她肩上让她不自在,还是她感到了害怕。她咬咬牙,不说话。 陈时龙回到座位上,拿起手机:“我打给贺川吧。我想他应该知道这件事的后果,应该知道怎么做。他怎么会一时糊涂到这种地步,做出这种事。不过想想也难怪他,为了美女车总,很多男人都愿意赴汤蹈火。贺川不够意思的是,他帮你策划了这么一件事,造了假,自己却担心惹祸上身,不敢陪你一起来我这里,他也太谨慎了。其实即使他陪你来,也不会有他什么事。唉,搞文字的人,想法多一点!” “我猜测的基本上没错吧?”他最后边问车小轩边摁号码。 车小轩终于不再坚持了,她说:“你不用打电话了,我说,我告诉你!”(未完待续) 04 不要走漏风声,不要露出破绽,不要打草惊蛇 她需要一个坚强有力的肩膀让她依靠,推动着她前进,或者,她跟在他后面,追随着他,而不是自己在前面冲锋陷阵。 1 刚刚过去的六天,车小轩又经历了人生中的跌宕起伏。 那天在律师事务所,陈时龙和贺川做了示范之后,车小轩像得了《九阴真经》一样,默念心法,深刻细致地领会几个要点,然后给高术印打电话。 高术印这个电话还是很难打通。车小轩用自己的手机一整天打了十几个电话,对方的手机或者正在通话中,或者没有接听,或者摁掉了。后来换为公司的电话、手下员工的手机,也都没接。第二天下午参加温州政协举行的一个小型座谈会,和几个企业家在一起,车小轩灵机一动,谎称自己的手机没电,借了其中一位平时和高术印关系比较好的企业家的手机,到了外面的洗手间里,接上微型录音机,拨通了高术印的手机号码。 高术印的手机果然通了,车小轩镇定了一下自己,说:“高总,你好,是我,是轩轩服饰的车小轩!高总,你真难找啊!” 高术印那边停顿了两秒钟,马上接上去:“呵呵呵,美女车总,你不会穷到连手机话费都缴不起,被停机,要用别人的手机吧?” 车小轩一喜,接着他的话题顺下去:“是啊,还真让你说对了,高总你欠我的100万元一直拖着不还给我,我现在穷得叮当响,你高总能不能发发慈悲,把我分三次借给你的钱,也分三次还给我,行不行?时间最长的一笔,你都借去整整两年时间了吧?我记得第一笔钱是009年5月借的,有1000万;第二笔500万,借去也有一年三个月时间了;第三笔600万,到今天也有11个月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还我?”车小轩总算很吃力地把这三笔借款给说全了。 没想到高术印一句话就把这话给废了:“美女车总,你别开玩笑了,我什么时候借了你100万元,我记得我还借给你5000万元呢,你打算什么时候还给我?” “高总,你不能这样耍赖啊!”车小轩急道。 “车总,你人很美,是温州有名的美女企业家,我对你也很动心,如果你真的遇到了困难,如果你同意,我给你10万,包你一年,怎么样?对钱,我是不在乎的,我现在虽然很缺钱,但还是不在乎那么点钱。不过现在平白无故跑出来100万借款,虽然不知为什么你把它赖到我头上,我可不想做这冤大头。10万,一年,美女车总,你成交不成交?” “你这个畜生!”车小轩气恼道。 那边在“哈哈哈”的得意笑声里,结束了通话。车小轩气得想扔掉手机,举到头顶,才意识到这手机是别人的。 当天下午,车小轩只好拾起老办法,赶到乐清,直接去堵高术印。 通过有关渠道,她得到了高术印在经济开发区管委会的消息,直接把车开进了乐清经济开发区管委会大院。高术印的轿车就停在大院停车场里,车小轩毫不客气地坐进了车后座。 司机华诺认识这位美女老总。车小轩说,你通知一下你们高老板吧,我在你们车上等他下来。 半个小时左右,高术印带着他的两位助手下来了。高术印让两位助手在外面等着,他自己上了车,坐在车小轩身边。 “美女车总,你还真缠上我了?”高术印笑嘻嘻地说,“这是飞来的艳福吗?哈哈哈!” “高总,那三笔100万债务,你真的要把它吞了吗?你就这样欺负我一个小女子?”车小轩话气里带着哀怨。 这个样子,还是让高术印心软了一下。他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特别是面对漂亮的女人。他说:“车总,这是你逼我这么做的。我一直说要还你钱,可是你得给我时间。你也知道我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我哪有钱还给你?” “高总你也知道,如果我不是走到绝路了,我也不会逼你啊。高总,你想想看,我们认识有六七年了,我开始借钱给你,也有两三年时间了。我记得我借你第一笔钱,是前年5月下旬,一共是1000万,对吧?第二笔500万,是去年过年后不久,月份。第三笔钱是去年六七月份,到现在也有11个月了,你欠我的利息也有100多万,我就不说了,你把本金还给我就行了。我一直当你是大哥,不然我怎么会这么放心地一次又一次借钱给你?” 你个娘们,你又不是白白借钱给我,这几年我付给你的利息都有几百万了!高术印心里骂着,嘴上却依然保持着笑容:“那你就再把我当你的大哥看,你就再帮大哥一次,再宽裕一点时间,什么时候大哥有钱了,我一定还给你。我也不要你什么借据不借据的了。” 他在提醒她,你连借据都没了,还能对我有什么要求。 车小轩似乎没有听出他的话外音,还是按照自己的思路说下去:“这三笔钱,高总准备什么时候还?” “我说过了,什么时候有钱什么时候还。”他说。 他心里想的是,我即使再有钱,也不会还给你。你的钱,我吃定了。这个“什么时候”,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大概就跟“明天”差不多吧。明天就是永远也不会来的那天。 他本来等待着车小轩的反驳和继续纠缠,可是他没想到这句一听上去就很“应付”、很没有诚意的话,车小轩却似乎很心满意足,似乎已经得到了她想要得到的承诺。“高总,你既然是这种态度,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了!那就这样,我走了。这笔100万的债务,你一定要还我!” 说罢,她拉开车门,下车后头也不回地走到停在二十几米远的宝马车边。上车前,她回头朝这边看了一眼,脸上露出得意的一笑。 这一笑,如棒槌一样重重地敲击在高术印的脑门上。他一个激灵,意识到了是怎么回事。他急令两名助手上车,跟着前面那辆轿车。 开到一个比较冷清的地段,他的车堵住了那辆车的去路。高术印气急败坏地下车,拉开宝马的车门,毫不客气地把车小轩拽下车。 她的司机出来想质问高术印,那边华诺和另外两个人也已经冲过来,对着他一阵拳打脚踢。车小轩原来的司机苏力达住院还没出来,这名司机是办公室的另一名司机。 “干什么?高总你干什么?”车小轩一见这阵势,慌了。 高术印把手摊开:“拿出来。” “什么拿出来?什么东西?” “如果识相的话,你自己把它拿出来,不然不要怪我欺负你,我要动手搜身了。” “高总,我不知道你说什么?你不能乱来!” “我乱来,你敢在我面前耍花样,你的胆子是什么撑大的?”高术印一把掐住她脖颈,把她推靠在车身上,伸手在她胸前狠狠地捏了一把。 车小轩大吼道:“高术印,你干什么?” “搜身啊!”高术印带着好色的笑,凑近她的脸,他的手紧扣住她,令她不能动弹。 车小轩挣扎地蹬着双腿,喊道:“高术印,你这个畜生,你想干什么?你不要乱来!啊——高术印,你不能乱来!你,你,好好,你住手,我给你!高术印,你不要乱来,你要的东西我给你!” “哈哈哈,美女车总,你怎么知道我要什么东西,我告诉你,现在我什么东西都不要,就要你这个人了。哈哈哈!”他的一只手在她身上胡乱地游走。 “高术印,你,你不能这样,你不能乱来!我不要你的钱了,你不要乱来!”车小轩撕心裂肺地喊道。 “哈哈哈……”高术印得意地大笑,停止了手上的动作,他狠狠地捏了一把车小轩的脸,说,“我还真不想在这个时候动你,怕惹上麻烦。温州美女企业家被一个温州著名企业家给强X了,这样的新闻,我撑不住啊。” 他放开她,再次向她摊开手掌。车小轩怒视他,眼里要喷出一团火,活活地焚烧了他。 高术印还是那样笑嘻嘻地看着她,好像面对一个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小动物。 车小轩担心再受羞辱,乖乖地从包里拿出一只微型录音笔,扔给他。 高术印伸手接空了,录音笔掉到了地上。高术印捡起来,然后一把抢抓过车小轩的手提包,把里面的东西全部倒在地上,用脚翻了一下,没有再看到什么可疑的东西,又顺势摸了一下车小轩气得不断起伏的胸部,吹了一声漏气的口哨,弯腰进了自己的车里。 轿车扬长而去,留下又气又急又羞又恼的车小轩。 从高术印那里取证受挫,反而被狠狠地羞辱了一顿的车小轩铩羽而归,回到温州还没到家,就接到了安徽那边姓彭的供货商的电话。 车小轩上次去福州和安徽,落实了下个月原材料的供应,昨天福州那边00万元的原材料已经到货,原来说好货物到站后,结清上一次的0万货款。这笔钱车小轩还没打给对方。 安徽那边有两个供货商,上次同意轩轩服饰这边只要解决了上批次货物的50%货款后,他们马上发货。这笔款项大概在00多万。这次这个供应商打电话过来,就是告诉车小轩,安徽那边货备好了,让她把00多万打过来,他们马上发货。 车小轩想冲着手机大骂:你们像催命鬼一样催什么?我就学一学高术印,不给钱了,怎么样? 可是这个想法只能想想而已,不能意气用事。那批货物,还需要他们发过来。车小轩尽量用轻松的口气说:“哎呀,我把你这边的给忘记了。我刚刚把400万打给了福州的供货商。” “车总,你别耍我们了,我们又不是三岁小孩。我告诉你,货物我准备好了,我再给你两天时间,后天这个时候你的钱还没打过来的话,我的货不再为你保留。另外,车总我听说你厂里的原材料快用光了。你那里今天生产一停,明天就会传出去说你公司不行了,到时候什么也来不及挽回了。保持正常生产状况,对你很重要,对不对?” “哈哈哈,彭老板你真厉害,你真是太为我们操心了。你的情报基本正确,不过有点过时了,我告诉你真实的情况吧,昨天福州那边刚好有一批货运到我们这里,足够生产一个月时间。你那批货,目前对我来说可有可无,如果你等不住,就先发给其他厂家吧。”车小轩说。其实她知道,昨天发过来的货,最多只能再撑半个月。在她可预计的这一个月时间里,除了安徽这批货,没有其他渠道来货了。她只不过想吓唬一下对方。 “车总,开个玩笑嘛,我们是老关系了,这货,就是为你们轩轩服饰准备的。这样吧,我帮你留五天货。你把00万打过来,我们马上发货过去,零头先留着。” “那就这样吧,我还有事。”车小轩不想说话了,直接把手机摁了。 到家后,车小轩把手提包扔到沙发上,把自己也扔到沙发上,蜷缩成一团,像个受到了攻击的刺猬一样。 躺了半个多小时,车小轩又爬起来,打电话给尼轩会所的合伙人安尼,向她借钱。前几天安尼答应除了会所的四五十万外,自己再添些钱,会凑成100万给她。 安尼好半天才接起手机,她的说话声音有些喘息。 “安尼你在健身会所吗?” “唔,没有啊,我在家里。”安尼说。 安尼一听是借钱的事,一口答应明天就打款给她。在和安尼对话过程中,车小轩分明听到有另一个男人隐隐约约的声音,还有“啪”的一个轻微的巴掌声,以及安尼压抑不住的呻吟。 车小轩恍然大悟,她低声问:“安尼,你们和好啦?” 安尼支支吾吾地回答不上来。 车小轩突然洞悉了是怎么回事,说:“安尼,那就这样吧。谢谢你,我挂了。”不待安尼回应,立刻结束了通话。 看来,安尼不是和老公和好了,而是有了新男朋友,刚才一时恍惚,差一点触及到别人的隐私。 车小轩有了安尼这里的100万外,第二天上午从另一个朋友那里借了100万。下午到了一家企业,这家企业老板因为借了她00万,她死缠烂打地要求对方归还所有借款,对方大叹苦经,最后不情不愿地答应先还她50万。车小轩加码到60万,再也加不上去,也只好收下这60万。车小轩本想问贺川手头有没有钱,不过最终还是没有付诸行动。 还差40万。她以分5的月息向瑞安的一个初中同学借了这笔钱,填了空。 这位初中同学叫马于燕,刚刚有一套价值00多万的房子脱手。同学说不要利息不要利息,我们是同学嘛,拿什么利息啊! 车小轩说,我无论借谁的钱,都付利息的。 初中同学拿钱给她时说,她手头加起来有00多万的余钱,如果还需要的话,不要客气。 她这么一说,对车小轩来说如闻天籁,她肯定不会“客气”。这笔钱就算现在不直接拿过来,也已经进入车小轩的预算里。她说,最近她可能会需要一笔钱周转,过几天再联系她。 总算拼成了00万,当晚,车小轩就把钱打给对方,让对方第二天发货。 做完这件事,车小轩还没有松懈下来,她根本不能松懈下来。眼下的这00万虽然暂时解决了,但福州那边货物已经到了,说好的0万款项还没给人家,还有工资马上要发了。这十天时间里,没有上千万的钱,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而且,一个月后呢? 两个月后呢? 这么一想,车小轩感觉绝境像一块巨大无比的石头,覆盖住了她。她喘不过气来,要崩溃。 贺川过来了,今晚就在她这里过夜。 车小轩问他:“那边呢,你怎么交代?” 贺川吻着她说:“我在你这里过了几十夜了,你今天第一次问这个问题。” “是吗?”车小轩不知道是不是第一次问这个问题,也不明白为什么今天会突然问这个问题。也许是好奇,也许是她的心态渐渐地发生变化。以前生意上也会遇到问题,但是像现在这样五次三番地把她带入绝境的接踵而至的困难,还是第一次,她真的觉得一个人承受不住了。 她需要一个坚强有力的肩膀让她依靠,推动着她前进,或者,她跟在他后面,追随着他,而不是自己在前面冲锋陷阵。 她没有跟他说这些,她怕吓着他,她甚至只是以平静的口气讲述自己如何去骗取高术印的口供不成反而被羞辱,讲述自己如何筹到00万元,暂时解决了难题。 贺川痛骂高术印,然后帮她出了一个主意,叫她如此这般,并为她做了一些设计。 车小轩听罢,频频点头称好。 第二天上午,司机苏力达来接她上班。他昨天晚上听说车小轩在乐清被高术印欺负的事情后,马上出院了。他狠狠地痛骂了那个司机一顿,说当时如果自己在的话,就是被对方捅个十几刀,也不会让老板受欺负。 车小轩在去公司的路上,把昨晚贺川的主意也如此这般地跟苏力达叮嘱了一番。 苏力达说,车总,你放心,我一定把这事办好。这回决不能让这混蛋跑了。 回到公司,车小轩交代副总经理韩化跟安徽那边联系,跟进货物的事。 中午快下班时,韩化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告诉车小轩,安徽那边并没有发货,跟对方彭总也联系不上。 车小轩亲自联系彭总,也无法联系上。她情知不妙,急出一身冷汗。 下午4点,终于有消息传来。 彭总通过另一个人向轩轩服饰转达信息,说对不起车总,外面欠了自己很多钱要不过来,这笔00万钱先拿走了,货物是为另一家服装企业准备的,已经在昨天晚上运给对方。至于这00万,算是交付上一批货物的货款,还剩下100多万货款,知道车总目前资金周转困难,暂时就放在车总那儿,也算是合作了一场。如果车总公司有起色,到时再来讨要。 车小轩如五雷轰顶,身子一下子瘫坐在宽大的办公椅上。目光呆滞,脸上煞白,透过淡淡的胭脂色妆容可怕地呈现出来。 没想到上个星期自以为收获颇丰的福建、安徽之行,藏着这么一个骗局。这00万,犹如釜底抽薪,把车小轩所有的希望,都给粗暴地掠夺走了! 送车小轩回家时,司机苏力达主动请缨:“车总,要不我带几个人去安徽逼他吐出来?” 车小轩头仰靠着,虚弱地说:“他不会等着你去找他,肯定已经躲起来了。” “车总,要不你让我去想想办法?” 车小轩憔悴无力黯然无助的样子,让苏力达心中隐隐作痛,有种为了老板上刀山下火海的冲动。 车小轩还是没有点头,她希望苏力达目前还是先把精力放到高术印这边。 “我会以这里为主的。”苏力达说。他已经暗暗打定了主意。 车小轩刚躺到床上,贺川就来了。贺川是苏力达叫他过来“陪陪车总,现在她需要你的安慰”。 贺川故意开玩笑调节气氛说:“小轩,你这个司机对你越来越关心了。” 车小轩心情败坏,没有搭理他的玩笑。贺川躺在她身边,说:“你不要这样,天没有塌下来,会有办法的。我家里还有几十万块,你先拿去用,我再去借个100万。你放心,你跟别人不一样,你一直是办实业的,更重要的是你有这么多店面,这是你最大的资本和最坚强的后盾!” 他握住了她的手说:“你还有我,还有一个坚强的后盾!” 贺川的最后一句话,让一颗一直坚强到现在、一直坚硬到现在的心,突然软了下来,她一个翻身,伏到了他身上,抱住他,“哇哇哇”地号啕大哭。 这一哭,就停不下来了。而且,这哭的内容和含义,也发生着变化。 刚开始哭的时候,是感动,被贺川这句话所感动。爱,戳到了她的软肋,让她情不自禁地泪奔。 哭着哭着,这感动转化为悲伤。悲伤的是她发现自己从来不曾有过“坚强的后盾”! 她曾经以为有过,以为眼下的他就是。她突然间发现,其实他不是,她从来就没有过像他所说的“你还有我”的感受。 这样带着泪深入地想下去,这悲伤不知不觉中有转化为哀怨,哀叹自己的命运,幽怨命运和爱情对自己不公,甚至第一次幽怨身边这个男人,这个从来不属于她的、只能把边边角角里的爱分一点给她的男人,虽然蜻蜓点水般地点击她的感情,却掀起了巨大波澜,占有了她的满腔的爱情,而他对她仍然浅尝即止,从来未曾真正进入她的生活,从来未曾真正驻守在她心里。 这一个哭里,蕴含着这么多感情的曲折变化;这一个哭里,也检讨这么多年的情感历程。这是车小轩从来没有想过的。即使有时会有一丝忧思像流星一般滑过,她也任它从心头坠落,没有真正让它在内心停留,没有深入地探问下去。 这一番汹涌的泪光,翻腾起十年来沉淀的许多不易察觉的东西。这些东西,一直存在着、积淀着,只是她知道而已,或者说不愿知道而已。 泪水,冲刷走了尘埃,露出了狰狞! 贺川自然不知道车小轩暴风骤雨般的思想波动。他静静地抱着她,任她哭泣。她的泪水沾湿了他的前襟,沾湿了他的胸膛。他抚摸着她的后背,她的身体半伏在他身上。他慢慢地有了男人的欲望。 他的手从她后背抚摸过来,就像以前很多次一样,他在她伤心时,往往激起了作为男人的保护欲。以往这时候,车小轩通常也会起反应,回应她的动作,最后两人“互助互爱”,完成男女之间的快乐之旅。 可是今天,车小轩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实现向情yu方向的转移。她停止了哭泣,从他身上移开。 贺川的手跟着她的身体移过来,活动范围更大更方便了,沿着她细腻光滑的皮肤,向下移去。 车小轩弯起了双腿,挡住它的去路,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他察觉到了她的抗拒,停住了手上的动作,抱住她,柔声道:“你怎么啦?” “我想静一静,休息一下。”她说。 “好吧,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一下。记住,不要把事情放在心上,会过去的。”他吻了一下她的耳后根,起身离开。 走到门口,他回望她。她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蜷曲在那儿,像一只可怜的小猫。 他心中一软,重新回到她身边,躺下来,静静地。 许久,她问:“你怎么还不走?” “我不走了,我陪你。你这个样子,我不放心。”他说。 这一句话,又击中了她。她转过身来,紧紧地抱住他。所有的哀怨,在这一抱里,化为泡沫,噗噗噗地被针刺破。 4 福建供货商范经理跑到温州,找车小轩要钱来了。 上次,车小轩为摆脱原材料困境,亲自去了福建和安徽一趟,带来了两个协商成果。一个成果是安徽那边的供货商,表示只要轩轩服饰这边解决上批次货物的50%大概00万的货款后,他们马上发同等价值的货物。结果证明,车小轩被骗了,对方压根就没有想要给她货,而是耍了小小的阴谋,拿了她一笔钱后溜之大吉。 另一个成果就是福建这边的供货商,也就是范经理,比安徽那边爽快和讲义气,答应先运00万元的原材料,货物到达后,轩轩服饰结清上批次0万的货款。大前天福建范经理按时把货物发到温州,但手头紧张的车小轩从安徽供应商毁约事件中现学现卖,立即吸取经验教训,没有按照事先的口头协议及时付款,对范经理的电话,也坚决不接。 这次范经理追债上门,车小轩学高术印对付她的那一招,避而不见。 车小轩躲在办公室高大的落地窗后,俯瞰大门口年过六旬的供货商范经理挥舞双手跟保安求情放他们进去见车总,心中恻恻然。幻觉中那个人就是自己,几个保安态度冷漠地以“头儿不在、外人不准随意进厂”为由,拒绝让自己入内。 那种走投无路要撞墙进去的揪心的感觉,清晰呈现。 车小轩对自己的残忍有些意外。可是她自我安慰地对远在大门外的范经理喃喃自语:“对不起,我也是没办法,我被别人所逼,也是走投无路!” 她从窗前返回来,坐到办公椅上,问:“你说我是不是很坏很无耻?” 办公桌前,司机苏力达已经安静地坐了十分钟,他说:“车总,等有了钱,手头稍微宽松一点,多补偿一点给他就行了。现在是非常时期,自己活下去最重要。” 苏力达从安徽刚刚回来。两天前,他带了三个人去了那里,用特殊方法找到了躲在一家宾馆里的供货商彭总,然后把他带离宾馆,关进一辆封闭的货车里,开到郊外,威逼利诱,拳打脚踢。彭总开始还很嘴硬,说这本来就是你们欠我的钱,我只不过拿回了部分钱,你们还欠我100多万,我都体谅你们的难处,暂时不追讨了,你们还用这种办法对我?这不是恩将仇报吗? 苏力达恶狠狠地说:“我们欠你钱是一码事,你吞了钱不发货是另一码事,做生意一笔是一笔,要讲诚信,说好了款到发货就要款到发货,哪有携款潜逃的?你不把钱吐出来,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苏力达就对“还不识相”的彭总“不客气”了一番,彭总承受不住他可怕的“不客气”,交出了部分款项。说我没有钱了,你要不把我杀了,你一分钱也拿不到。 苏力达不想把事情做绝了,就拿着80万回来了。 现在这80万现金就放在车小轩办公桌边。车小轩打开编织袋,从里面拿出5万块递给苏力达。 苏力达腾地站起来说:“车总,这钱我不能拿,我是你的下属,替你做事是应该的。” “你拿去给你的那几个兄弟吧,以后也许还有需要他们的地方。” 苏力达拿了三叠,说给兄弟们每人一万。车小轩把5万钱扔到他面前:“你别婆婆妈妈了,我现在是很差钱,但不差这点钱。” 苏力达这才把钱收下。他告诉车小轩另一个消息,他刚刚接到电话,高术印今天到温州找几个部门领导办事,晚上订在温州国际大酒店。 车小轩眼睛一亮。 苏力达说他已经准备好了,请君入瓮。 车小轩吩咐他小心一点,不要走漏风声,不要露出破绽,不要打草惊蛇。 苏力达应了一声,回去完善方案做准备了。 晚上10点钟左右,苏力达告诉车小轩,看来今晚事情会成了。 一个多小时后,苏力达兴奋地汇报说事情成了,问接下去怎么做。 车小轩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对于接下去怎么做,她是知道的,但担心自己做不好,所以向贺川求救。 贺川本不想把自己直接牵涉到这里面去,事情到了这一步,也担心车小轩把事情办砸了,顾不上什么,和车小轩一起赶到国际大酒店,进了1607号房间。 苏力达已经等在房间里,他指了指隔壁说:“他就在那里,烂醉如泥。” “你确认?” “我刚才到那边看过。”苏力达点点头,“这家伙今晚被灌了三瓶葡萄酒,回到房间后,我让阿梅把安眠药掺在开水里让他喝下去。现在他像死猪一样!” “那个阿梅呢?” “她还在房间里,躺在他身边。”苏力达笑嘻嘻地说。 “你去把他的手机拿过来。”贺川本来想进隔壁的房间,犹豫了一下,没有迈出脚步,而是采取了这个办法。 手机拿过来后,贺川拿起高术印的手机和车小轩的手机,边想边按,自导自演,自说自话,来来回回发了十几条短信。 不到半个小时,大功告成。贺川嘱咐苏力达,一定要安置好三陪小姐阿梅,绝不能让高术印找到她。 苏力达说已经作了安排,保管高术印找不到她。 贺川一听这话,不由打了一个激灵,看看苏力达,看看车小轩,正色道:“你们千万不要做傻事,不要胡来!” 苏力达说:“贺主任你放心,我们绝不会做那种事的!我和胡莎莎一起把她送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给了她一笔钱,她答应这两年内不会再回到温州了。” 贺川和车小轩走出酒店,坐在车上,贺川从包里拿出一个存折递给车小轩:“这里是40万,还有80万,我朋友说明天会给我,我让他直接把钱打进你户头。” 车小轩犹豫着没有接。 贺川把存折塞到她手里:“你先拿去救急吧。我朋友那笔钱,如果以后情况好转,你付给他一些利息就行了,多少都没关系。” 5 在律师事务所,车小轩老老实实地、简单扼要地把如何取证的过程,讲述了一遍,心里空落落的。贺川策划的这么一个主意,好不容易实施起来了,却被眼前这个透着几分邪气的律师给识破了。 陈时龙律师点点头,说:“这样的对话,除了高术印本人,也只有贺川这样的文字高手才能模仿的出来。你看看,这几句话短信,不慌不忙,缓缓道来,既放松又紧扣主题,把该说的都说了,中间还插科打诨,连语气都像极了高术印本人。高手,高手!” 车小轩撇撇嘴,对贺川这几句短信的好,她体会不出来,但是一桩眼看就要成功的好事,却要被眼前这个律师给断送掉了。她心有不甘,怀着万分之一的期望问陈时龙:“陈大律师,你能不能帮帮我?这些短信就没有用了吗?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难道就不能把它给用起来?” “我是律师,怎么能做知法犯法的事!” “你就当做不知道嘛。”她说。 陈时龙冷哼一声,转过身去。 在他转身的瞬间,车小轩分明捕捉到他眼角的那一抹欲望。她又燃起了希望,提出了一个条件:“陈律师,你帮我打赢官司,拿回这笔钱,我给你加两倍的律师费。” “你这还是打官司吗?你这是伪造证据,妨碍司法公正。我帮你打官司,吃不了兜着走,我……”陈时龙转过身来,吸了口气说,“这样吧,看在贺川的分儿上我就冒着被端掉饭碗的危险,帮你的这场官司,不过这场官司打下去,不知道需要多长时间。” “时间上陈律师你来把握好了。”这笔钱发展到这种地步,大出车小轩的意料,目前她暂时放弃了对这笔钱的期望,如果以后能够讨得过来,就讨过来。最需要这笔钱的时候,这笔钱却没了,没能发挥一点作用,还占用了她这么多时间和精力,这让她很郁闷。 “我是冒着很大的风险为你打这笔官司的,如果收到钱,我不要拿你的三倍律师费,我要这个数……”他伸出一只手。 “好的,50万,没问题!”车小轩很爽快地应道。 陈时龙连哼两声,走到一边去,喝了一口茶。 车小轩愣了一下,咬咬牙,也拿过茶杯,一口气把里面的茶水喝光了,抹了下嘴,说:“行!就依你,500万,收到钱后我马上交给你!”反正也是死马当作活马医。 陈时龙走过来,满脸带笑地伸出手:“好!车总是个爽快大气的人,我喜欢!祝我们合作成功!另外,请车总忘掉刚才跟我说的那个故事,请你一定要记住,你一个小时前从我这里出去后,没有再回来过,明白吗?我们今天就见了一次面!” 一个卑鄙无耻的无良律师!车小轩在心里骂道。 但车小轩气急败坏地跟贺川讲起这事,大骂陈时龙时,贺川倒一点也不觉得意外,好像已经见怪不怪的样子。车小轩怒问他:“你说你们关系不错,他这样就算不错吗?” 贺川说:“你这样激动干吗?这次温州遭遇这么大的金融危机,许多企业陷入困局里面,这些企业很多是受牵累,不明不白地因为互保被拖入旋涡中,辛辛苦苦十几年二十几年,一步一步把企业做大,骤然间面临关闭,你说他们气不气?冤不冤?还有的企业之间,合伙人之间,甚至兄弟之间、夫妻之间,因为债务问题,撕破脸皮,同室操戈,尔虞我诈,或见死不救,或落井下石,或隔岸观火,或釜底抽薪,人间丑态尽显。你遇到的一个无良律师算什么?何况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律师,但是会弄点小诡计。其他正派的律师,你找他们也没用,按部就班,有时候会气死你。” 车小轩沉默了片刻,走上前搂住他,说:“川哥,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我最感到欣慰的是,我们之间是干净的,没有什么金钱的关系,只有感情。” “钱不是坏东西,不是罪魁祸首,千万不要对钱有? ?何的看法。”贺川笑道。 车小轩喟叹了一声:“钱是个最势利的家伙,你越没有钱,它就越不理你!” 事情的发展有时候真的很充满戏剧性。前一天,车小轩刚刚和贺川说他们之间是“干净的,没有什么金钱的关系”,第二天下午,一个响亮的巴掌就讽刺地回应了她的这句话。 当时,车小轩正在联系另一个供货商,计划把手头上的00万钱用出去,从对方购置一批货物,以充实原材料库存,保证接下去一个月的生产没有问题。 办公室的门被重重地推开,一个女人站在了门口,怒视着她。车小轩惊愕地望着这个女人,思维一片空白。 门口的女人像被点了火的炮仗一样,“嗖”的一声窜过来。 车小轩当然认识这个女人,明里暗里她无数次地怀着忌妒羡慕的目光,曾停留在她身上,并无数次地幻想着自己有一天会替代她的位置,理直气壮地站在贺川身边,光明正大地挽着他的手臂,走在众人羡慕的目光里。 6 这个女人,就是贺川的老婆关平静。 车小轩没想到关平静突然出现在自己的办公室,好像从天而降一样。她还没真正回过神来,关平静已猛地到了她的跟前,然后那个火辣辣的响亮的巴掌就拍在了她的脸上。 车小轩被完完全全地打蒙了,打晕了,束手无策地捂着脸,喃喃地:“阿静姐,你,你……” 关平静冲上来,一把揪住她衣领,把她推到落地窗前:“你还有脸叫我‘姐’?你把你姐的男人都抢走了,你还要不要脸?这还不算,你偷了别人的男人,还偷了别人的钱!我已经忍气吞声了十年了,我眼睁睁地看着你们走近,走到了一起,我不希望家丑外扬,不希望影响他的前途,忍气吞声,没想到你竟然无耻到这地步,竟然把主意打到我家的钱上,你到底要干什么啊?你到底让不让我活……” 关平静边说边用力地把车小轩的身体往落地窗上撞击:“你这个坏女人,不是有很多钱吗?为什么还要对我们辛辛苦苦攒下来的几十万块钱下手?你还想无耻到什么地步?你还要脸不要脸?我跟你拼了!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今天就要把丑事都说出去!你们,你们不要拉我!你们……” 关平静也算是一个有点身份和档次的人,还是个有知识的人,她如此激动如此狂躁如此泼辣,可见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 这时外面办公室的行政人员闻讯冲进来,大家一起阻止了关平静的进一步行动,艰难地把两人分离开来。 关平静奋力挣扎着,手脚乱舞乱蹬,嘴里兀自大叫大骂车小轩偷人又偷钱,抢人又抢钱。 车小轩十年前第一次见到她,就知道她对钱很看重,但是她毫无头绪的混乱思维怎么也连接不到关平静所说的事情上。 猛然,她才记起了一件事,昨天晚上贺川把40万元的存折交给了她。看来关平静说的,就是这件事了。 如果真是这样,也难怪关平静愤怒至此。 关平静早就知道贺川和车小轩的事。当年,他们俩订婚后,就因为车小轩的介入,差点让他们婚事泡汤,结不了婚。 结婚后,她想尽一切办法提防着他们,但还是无可奈何地看着他们一步步靠近。虽然贺川到现在还在说他和车小轩之间没有什么,她不相信,不过她不想也不敢深究下去,怕一深究,反而把贺川推给了对方。所以她一直忍辱负重,睁只眼闭只眼。没想到他们变本加厉,贺川更是擅自把他们放在股市里的几十万钱提出来,给了外面的这个女人! 是可忍孰不可忍?关平静终于不再“平静”,终于爆发了! 关平静在车小轩办公室里大吵大闹,又哭又骂,持续了半个多小时。车小轩不知怎么解释,也不知怎么应付她。 是啊,这本身就是件怎么也无法解释的事,特别是在这种激愤的情况下,不是用一两句话就可以解释的。 在车小轩心里,虽然她和贺川是真心相爱,毕竟他们已经结婚,自己介入他们的家庭,破坏了他们的家庭,本就是理亏的,关平静闹上门来,扇她耳光,她还是采取“忍”的态度。 关平静本不是个泼辣的女人,她凭着一股愤慨之气冲到这里,狠狠地发了一通怒火之后,接下去也不知道怎么办了,心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了! 于是,两个女人就这样喘着粗气,迷茫地对视着对方。表情复杂,内心痛苦。 贺川闻讯赶过来,把妻子给带走了。 贺川半拉半推地拉走了关平静,贺川眼里流露出来的惶惑、焦虑、急迫,车小轩看在眼里,急在心上。 当晚,车小轩让苏力达把装有40万元的存折,送到了贺家。 第二天上午,她把贺川朋友打过来的80万,也退还给了对方。 之前,她手头还拥有将近00万,她想把它用在最关键的地方,现在却只留下了苏力达从安徽老板那里追讨过来的75万。 之前,她手头的那份爱,有时虽然不真实,但还是会感到甜蜜,现在贺妻关平静直接杀上门来,就把那层纸给残酷地捅破了,把她内心的幻觉给捅破了,留下血淋淋的一片狼藉。 现在,钱退了,两清了。 情呢?(未完待续) 05 猝然间开放的花朵 一股火花噼里啪啦地闪现,过往的一幕幕一闪一闪地跳出来。两人相对而立足足有一分钟之久,在这一分钟里,现实的世界隐身到了黑暗里,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十年前的画面。 1 车小轩和贺川走到这一步,是一个起始于青涩单纯的少男少女的朦胧感觉,然后走向通俗大众的传统的爱情与抉择的故事。 车小轩和贺川原来同住在老城区的一条小巷里头,是老邻居。不过因为贺川大车小轩五岁,他根本不屑于和小女孩车小轩一起玩耍,所以没有演绎出什么青梅竹马的爱情故事。 车小轩十岁时,家里惨遭天灾人祸。那年夏天,一场百年一遇的巨大台风正面袭击温州。这几年,台风还没来,各级政府就动员、组织江边、海边、山边及低洼地带的群众转移,把人的生命放在第一位。这就是以人为本的理念。 0年前不是这样的,那时“人定胜天”的观念还多多少少残留在众人的思维中。车小轩父母都在一家工具厂上班,工具厂在靠近瓯江的位置。厂领导在台风登陆之前,还号召工厂职工发扬主人翁精神,赶去厂里抗台,保护集体财产。 结果比预测的还要惨,一个工具厂十几个人在那场著名的台风中遇难,车小轩父母的名字赫然出现在遇难者名单里。 而他们的砖木结构老房子,因为没有大人在家照料,也被台风裹挟着暴雨所洗劫,门窗破损,大雨倾盆而下,屋里成了汹涌的小河。台风过后,车小轩不仅爸爸妈妈没了,而且连房子都不能住了,连衣物都不能穿了。一无所有的孤儿车小轩成为被居委会及邻居们照顾和呵护的对象。居委会的老主任,主动担起了照顾车小轩的重担。老主任自己家本不富裕,台风中也受了很大损失,她除了力所能及地帮助车小轩外,还拉着车小轩,走家串户,到邻居家寻求帮助。不仅解决了车小轩的温饱问题,还筹了三四千块钱,把受损的房子稍微整修了一下,让她重新有了一个居所。 贺川学习成绩好,就被老主任分摊承担了补习、提高车小轩学业及学习成绩的任务。每周周六周日晚上,车小轩都背着书包到贺家,让贺川帮助她梳理本周的学习重点和难点。 一开始,车小轩对此还是不情不愿的,特别是家里变故后,她心理受到重创,根本无心学业。但是一段时间下来,两个孩子之间的关系亲近了,融洽了,从以前的视而不见,到后来车小轩在一阵忸怩之后,就自然而然地叫他“川哥”了。而且,她还对他产生了微妙的依赖情愫。 半年后,因为贺川要考高中,贺川妈妈就把补习给暂停了,没多久,那一带旧城改造,旧房拆迁,老邻居们各奔东西。车小轩一个舅舅在瑞安,她就到了舅舅那里,把学习也迁到了瑞安。 两个孩子此后**年时间没有见面。时间把车小轩雕塑成亭亭玉立的青春美少女。她的学习成绩一般,高中没考上,进了一所职业中专,学的是服装缝纫和设计。 毕业前半年实习期,车小轩毛遂自荐到温州五马街一家服装店实习,当不拿基本工资仅拿提成的销售员。老板娘很喜欢这个勤奋聪明的小女孩,车小轩毕业后,老板娘就把她留在了店里。 一天,一个挺拔英俊的男青年和娇小漂亮的女孩子到店里买东西,车小轩上前接待时,和那男青年一对眼,两人都在一瞬间就认出了对方。 “川哥!” “小轩!” 一股火花噼里啪啦地闪现,过往的一幕幕一闪一闪地跳出来。两人相对而立足足有一分钟之久,在这一分钟里,现实的世界隐身到了黑暗里,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十年前的画面。 “你们怎么啦?你们认识吗?”和贺川一起进店的女孩子打断了他们的思绪,把他们从十年前拉回到现在。 和贺川一起进店的就是后来他的老婆关平静,当时他们正筹备订婚,去五马街上购置服装。关平静听说眼前的店员是贺川的老邻居,异常兴奋,选定衣服后,车小轩虽然已经在她的权限里打了最低折扣给他们,但关平静还是不满足,缠着车小轩再打个折。 贺川没想到他和车小轩重逢的喜悦,竟然被关平静兴奋地利用,被蝇头小利所掺杂,又尴尬又无奈,一脸不悦。车小轩看在眼里,不想和关平静讨价还价下去,就按她说的价格,给了她。 结果,那件衣服,车小轩不仅没有拿到折扣,还因为售价太低,自己倒贴了一百多块钱。 这个钱的倒贴,对车小轩来说,是件幸福的事,因为她和贺川又见面了。 许多人都说,一见钟情。其实,还有一种情况,那就是“再见钟情”。 许多年前的一粒种子,在不经意间播种,不经意间孕育,不经意间生长,一直以挂果的状态存在于层层密密的树荫下。突然有一天,一阵风吹过,翻腾起了经年沉寂的树叶,一束强烈的阳光透过枝枝叶叶落在这颗挂果上。 于是,只听到一阵噼噼啪啪的声音如音乐般奏起,一朵清秀的花,羞羞答答地绽放开来。 车小轩和贺川之间的爱情,或者说情爱,就是那猝然间开放的花朵。 许多年之前,在灯下与功课相伴的周六周日晚上,两颗心不知不觉间在靠近、在碰撞。后来虽然分开了,但是那种撞击的感觉,却已经潜入骨髓。所以,当他们两人在多年后再次相遇,从骨髓里生发的潜意识猛然间爆发,再也无可阻挡。 这又是一个很俗的故事。 贺川的未婚妻,有两个身份,一个身份是他的同事,另一个身份是他单位领导的千金。 贺川大学中文系毕业,在上海一家世界500强企业打工,编印企业内部刊物,后来得到温州快报社招聘记者的消息,赶回来应聘,成为五名成功入选的应聘者。后来贺川知道,他是这五名幸运儿里唯一一名没有“打招呼”的人选。 和贺川一起考进报社的有一位是报社副总编的女儿,也就是关平静。 关平静长得面容姣好,身材发育成熟到位,再加上是分管采编副总编的千金,自然引人注目,是报社不少单身男记者编辑众星捧月的对象。胆子大的,自持条件相当的,直接接近她,以各种方式示好示爱。胆子小的,暗中观察,伺机而动。 贺川属于这两种情况之外。一开始他对关平静还没怎么放在心上,一方面他刚进报社,主要心思还放在工作上;另一方面,他对关平静这类型的女孩子没有感觉。 可是感觉这东西,有时也和超市里买东西一样,大家蜂拥而上抢购一件商品时,那种人头攒动的热闹,对每一个身处超市的购物者,都有一种诱惑力和吸引力,至少会吸引人驻足观望。 于是,贺川见这边看风景的人很多,也就留意了一下关平静。本来在超市里你不想买东西,你“驻足观望”了一下,也没有想要购买的欲望,但是这个时候假如里面的售货员是你的熟人,看见你大声向你召唤,那么十有八九你会立马产生购买的冲动。贺川也碰到了这种情况,他留意关平静的时候,发现关平静也在留意他。 关平静对贺川的留意,不同于贺川对关平静的留意。贺川是无意识的留意,关平静则是有意识的留意。也就是说,关平静对贺川“有意思”,才留意他。 关平静会对贺川说:“贺川,我们都是新人,要互相关照哦!”“贺川,有个采访,我们一起去吧。” 报社记者属于比较松散型的,除非大型、重要的报道,平时记者就是个“个体户”,注重单打独斗,他们只要经营好自己线上的东西就行了。贺川他们是新进记者,基本上没有什么线,要靠自己去挖其他老记者线外的新闻线索。这很难,也是每个新记者最纠结的事。 关平静自然没有这样的烦恼。一方面几个单身男记者要接近她,最好的办法就是邀请她一起出去采访,创造讨好她接近她的机会;另一方面她老爸会用自己手中的职权,分一些线索给她去采访。 关平静有时会不着痕迹地邀贺川一起去采访。“都是新手,一起去采访互相补充互相壮胆”。 这“壮胆”之说,也是借口。关总交给女儿采访任务后,一般都会打电话给被采访单位,让对方接待一下。 所以,两人一起进进出出的机会比较多。开始的时候大家也都没有注意,贺川也没有注意到这点,因为单位新进员工接近一点也很正常。 但是,慢慢地,贺川似乎感觉关平静对他有点意思,有些细节上的关心超出了同事的范畴。 关平静对贺川的“意思”,马上很轻易地引发贺川对关平静的“感觉”和“意思”。这就是美女的优势,或者还有“领导子女”的诱惑。两人很快谈在了一起。 他们的恋情遭到了关副总编的反对。关副总编对女儿有个门当户对的安排,想把她介绍给自己一个当局长的同学的儿子。 关副总编在办公室把贺川叫过来谈过两次话。谈话后,关平静在家里跟关老爸也“谈”过两次话,并扬言你如果再给贺川压力,我就马上离家出走,搬到他那里住。 不过贺川被关副总编谈话后,有意识地低调下来,跟关平静说我们现在先不要接触得过多。 “为什么?你怕了我老爸?”关平静大声地质问。 “我们先把工作做好,恋爱的事慢慢来。”贺川说。 那段时间,贺川的日子不好过,到报社时间也不短了,因为关副总编有意识地排挤,他的新闻几乎全部要靠自己去找,每次部室工作量考核,他都排在后三名。这还是在关平静经常帮助他的情况下。 关平静最后还是采纳了他的意见,两人把恋情转入了地下,不再双双对对地出入报社。 年轻人的这种伎俩,怎么瞒得过关副总编。三个多月后,市里配合中心工作,成立了“双学双思”办公室,到报社抽调人员写简报,关副总编就把贺川推荐了上去,想把两人分割开来。 没想到关副总编的这个决定,成全了贺川,在一定程度上导向了他今后的感情和工作。 感情上,贺川和关平静因为不在一处,反而少了些顾忌,双方关系稳步发展。工作上,贺川本来就是一个肯学习、肯上进的年轻人,到了“双学双思”办公室,认认真真工作,除了写简报之外,还学习写领导讲话稿。领导讲话稿写得让领导比较满意,所以,半年后“双学双思”办公室解散时,贺川没有回到报社,而是被借用到了市委办。 这时,关副总编一方面对女儿的执着很无能为力,另一方面也感觉到贺川是个可造之材,就不再反对两人交往。 贺川年纪轻轻,却是一个很现实的人。他和关平静在一起,是被某种强大的气场被动地吸引过去。 这气场里,有很多因素。许多记者、编辑都追求关平静,他追到手了会有虚荣心,特别是他还是一个不起眼的刚进报社的各方面都不突出的默默无闻的小子。而且,这段恋情,主动的不是他,而是关平静。后来贺川自己剖析自己,发现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很大的一个因素,还是因为她是报社副总编的女儿! 他有借梯上楼的潜意识! 所以,虽然他对关平静感觉不是很强烈,但发现她对自己有意思之后,主动出击,轻易地俘虏了她的心。即使后来关副总编强烈反对,他以退为进,牢牢地把握着这段感情的主动权。 因为他非常清楚地知道,虽然关副总编反对,但只要把关平静留在身边,有这么一个很配合的“人质”,笑到最后的总归是自己。 事情按照他原来设想的路线,一步步地向前推进。 他如愿以偿地成功了! 贺川在五马街服饰店碰到车小轩时,贺川和关平静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他们两人是来为订婚挑选衣服的。 当贺川在时隔多年后猝然遇见车小轩,发现一个强大无比的气场,掀起了巨大的旋涡,把他毫无抵抗力地转了进去。 他突然明白了,这么多年来,他也曾经历了几段感情,但为什么都有一种“不到位”的感觉。 因为真正的爱情的感觉,已经在十年前埋在了周六周日的灯下。埋得很深很深,深得连自己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察觉。 但当这种感觉以最强势的姿态矗立在贺川面前时,他一面拜倒在这种感觉下,一面又很惶然。 所谓的“拜倒”,是他重逢车小轩后,第二天就跑到五马街,两人再次见面,对视五秒钟后,就紧紧拥抱在一起。缠绵的长吻,连接过去十年,穿越未来千年。 所谓的惶然,是他该如何面对关平静及这份感情,还有这个人和这份感情背后的诸多因素。 其实是两段感情放在了贺川面前。一开始,他和车小轩猝然相遇时迸发出的爱情火花,占据了他的整个心房。他有盘算着如何和关平静分手,可是他很清楚这要面临多么大的压力。而且两个人,一个是报社里的美女记者,家庭也有一定的背景;一个是五马街上的店员,孤儿。这也是一种无形的压力。 他和车小轩那段时间走得很近,关平静有所察觉,有意无意地提醒了他几次。贺川应付着她。原本他们订婚后计划三个月后马上结婚,贺川以到市委办忙为由,拖延时间。这让关平静提高了警惕。 这个时候,发生了一件事。 贺川只是被借用到市委办,编制还一直留在报社,说白了,还是报社的人。某一天,报社编委会突然决定,报社这边需要人,把贺川给调了回来。 这事发生得很仓促,是瞒着贺川进行的。等贺川知道后,一切已成定局。他急慌慌地跑去找市委办一名赏识他的副主任,这位副主任也只能摇摇头,表示无能为力。 那时贺川还是一名小记者,根本无力还手,所以只得乖乖地回到了报社。 他知道是关平静在背后搞鬼,这种情况下,贺川有两种选择,一种是愤然反抗,借此和关平静一刀两断;一种是委曲求全,保全和关平静的感情,保全在报社的“地位”。 他和关平静大吵了一场,分开了一个星期,不过也仅仅是一个星期而已。 关平静发现贺川感情上的异动后,为了挽留这段感情,在家里又哭又闹,逼着她的副总编辑父亲想办法把贺川从市委办重新转回来。 因为她明白,要留住他的心,必须先留住他的身。 贺川和她吵闹不理她后,她放低身段,哀求贺川的原谅,希望他原谅她对他自私的爱。 同时她帮他分析,你跟一个五马街上的店员结婚,有什么前途?她说他在报社,有她父亲罩着他,一定会有一个好的前途。 “你有个狗屁的副总编父亲就了不起啊?就可以随心所欲胡作非为啊?你了不起啊?” “我没有了不起,但总比一个没有父亲没有母亲的小店员好吧?”她毫不留情地反击,“而且我敢肯定,你只是暂时被她、被这段感情迷惑了,分离了十年后突然相遇,这种冲击力比一般的感情是要猛烈,但它是不长久的,是有误导性的,这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你认真想想吧!” “认真想想”之后,现实的贺川在现实面前做出了现实的决定,还是选择了副总编的女儿。 许多年后当他反思这次抉择时,他不得不承认关平静这番话的正确性。 他想即使没有那回事,他也不大可能会选择有着太多感情压力和舆论压力的背叛行为,舍弃有着良好家庭条件及职业身份的关平静,去选择车小轩。 何况,他与关平静之间,也是有感情的。 何况,爱情里面,不是只有感情的成分。对这点,贺川和许许多多人一样,有着清醒的认识。 那一两个月里发生的事情,车小轩是完全不知道的。贺川并没有向车小轩透露自己要和关平静分手,要和她在一起。 这也从另一个方面印证了关平静的分析:“你只是暂时被她、被这段感情迷惑了”。 他没有深入地去探究自己的内心。说实话他有点不敢。 于是,贺川和关平静的故事,按照原来设定的剧本情节,继续演绎下去。 回到报社两个月后,贺川和关平静结了婚。贺川的心稍微稳定了下来,遗憾的是,结婚至今,夫妻俩还没有孩子。 除此之外,贺川的人生剧本,又生出了另一个故事,使他的人生,从订婚开始,走上了双轨道。 这条轨道上,陪着他走了这许多年的是车小轩。 车小轩对此无怨无悔,一心一意地跟着川哥,没有任何其他想法,简单天真地把这一生都交给川哥。似乎没心没肺,似乎都没想过他是一个有妇之夫,他有一个家庭,也没想过自己最后的归宿在哪里。 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贺川虽然没有给她一个家,也没有给她一个承诺,但是,他对她事业的发展,却发挥着决定性的作用。 第三年,车小轩所在的服饰店老板要移民法国,店面转让,贺川鼓动车小轩自己把店面盘下来。车小轩瞪大眼:“川哥,你别开玩笑了,老板娘开价180万啊,你把我卖了都盘不下半间店面。” 贺川说:“事在人为,难道你就甘心永远做一个伙计?” 车小轩还是没有动心,因为贺川出的这个主意,对她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 贺川却自顾自帮她筹划起来。 4 贺川先是去找店主老板娘,费尽口舌,大打感情牌,说车小轩对这家店的感情,说只有车小轩会把这个店面发扬光大,说车小轩和老板娘一直以来配合默契,主仆感情深厚,不知道新的店主会是怎样一个人。也不是什么特别的话,但一句句话从细节出发,都很动情很动心。 老板娘说,你说你要我优惠多少钱?丑话说在前头,要我减太多是不可能的。 贺川说,我们不要求你优惠多少钱,能不能分期付款? 贺川的想法是,180万,分次付款。转让合同签订后,首期先支付0%,一年后再支付0%,第三年付清所有余款。后付的0%和40%款项,分别以月息1.5分和分计算。 “我们知道你并不等钱用,你把钱拿去,即使放贷,我们知道你现在借贷出去的都是1至分月息,而且放贷不保险,好像你有一笔80万的借款可能拿不回来了。存在银行里,利息又不高。我们在合同里可以注明,如果没有按时还款,你有权收回店面。你看怎么样?” 老板娘很认同贺川的分析,同意了他的方案,不过把利息全部提高到了月息分。她说不管你们什么时候归还,都按这个算。 180万,首付0%的话,54万,剩下16万,每个月的利息就要.5万以上,一年0多万。那个时候五马街一个店面,扣除所有费用,赚到手的也就二三十万。 车小轩怎么也不肯,贺川再说做工作,安慰她鼓励她,这才把事情给定下来。 剩下的首付54万,也是一个大问题。 十年前车小轩老房子拆迁后,需要投资建新房。车小轩父母去世,工具厂给了8万元抚恤金,她舅舅帮她垫付了剩下的8万。房子建成后,由舅舅打理,一直出租给别人,每年收取上万元的租金。 这几年房产升值很快,原来投下的16万,现在已经升值到40多万。当然这当中的16万投资,是跟原拆迁户有关系的,市场上实际价格不止这些。 贺川拉着车小轩去找舅舅说明来意。舅舅听说车小轩要卖掉房子,情绪激动,强烈反对。他说车小轩没有任何东西了,就剩下这房子,做舅舅的有责任为外甥女今后的生活保障考虑。180万买个店面,背负这么大的债务,谁知道以后五马街上生意怎么样?还有,每个月万多的利息能不能保证拿出来?一年利息就要0万,要是店里赚不了钱,这间商品房卖了也只够1年多的利息! 舅舅坚持不同意卖房,他说得激动起来,愤怒地质问贺川:“你是有妇之夫,你整天跟着我们小轩,你是什么意思?你都不敢对她负责,你让她一个人背负这么重的压力,你是不是要害她?” 这一说,贺川倒可以忍受住,车小轩有些为他抱屈了。她说算了,我们不买店面了,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贺川很坚持,他想出了一个对付舅舅的办法:“舅舅,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房子不是你的,是车小轩的,她有权怎么处理。你不同意,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是不是要占为己有?据我所知,这几年租金都是被你拿走了。” 激将法奏效,一句话把舅舅说得跳起来,如贺川所料,马上撒手不再管这件事了。 贺川强拉着车小轩,以房屋所有人的名义,把房子给卖掉了,拿到了8万。剩下的10多万,贺川瞒着老婆,把自己的房子抵押给银行,贷了十几万,他又到几个朋友那借了几万,终于凑足钱付了首期,然后把店面转让合同给签了。 签合同的时候,车小轩颤抖着手。贺川在旁握着她的左手,车小轩这才战战兢兢地在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还摁上猩红的手指印。 签下合同的当天晚上,贺川就和报社的几位同事,策划了一个“五马街时尚店主”的专栏。 当时媒体正大张旗鼓地举起“民生化、市场化”的旗帜,贺川策划的“五马街时尚店主”贴近百姓生活,又带点探秘内容,报道一经推出,就在社会上引起了不少反响。读者从连续报道中不仅了解了五马街时尚店主的生活情况、生存状态,而且时尚店主们以亲身经历告诉大家如何装扮,如何搭配。 其中让市民印象最深刻的当然是年仅二十岁的时尚新店主车小轩。她青涩羞怯、稚气未脱的外表,使她大大地区别于五马街上老练、精明甚至风尘的其他店主。特别是报道中浓彩重抹地描绘她的孤儿身世,她如何艰难地盘下这间店面,更是惹人生怜。而她提出的为消费者“定制服饰——打造独属于你的服饰”的理念,更是有别于五马街上其他服饰店。 报道推出后,再加上贺川不断地造势,车小轩拥有了“五马街最时尚店主”的称号。 那段时间,几乎每个到五马街上的消费者,都要到车小轩这里逛一逛,甚至有不少人为了去看“五马街最时尚店主”,从瓯海、瑞安、乐清、平阳等地赶过来。 这种情况下,车小轩想不红都难。人红了,店里的生意不节节上升都难。 车小轩当店主后的第一个月,营业额就比以前多了一倍以上,以后的一年时间里,每个月营业额稳步上升,而且拥有了越来越多的固定消费者。 从此,她在五马街上的事业一帆风顺。两年后,她还清了老店主的100多万欠款,并重新买了一套商品房,和舅舅重修于好。 她商场上的版图也一再扩展。第五年,在贺川的建议下,她投资办厂,开专卖店,实现生产、销售一条龙。 只是,“职场得意,情场失意”的咒语也在她身上应验了。她和贺川的感情,还是悬在半空中,落不下来。 她没有逼迫贺川做出选择,而是无怨无悔地做他身后的隐身女人。 贺川结婚后,在家庭、感情的选择上,多了一份谨慎和顾忌,不敢轻举妄动。 总的来说,贺川在报社里的发展,就像关平静说的,因为有岳父大人的支撑,还算顺利。两年后,他成为跟市长的记者;之后,市长升任市委书记,他成为跟书记的记者;又过一年,国内新闻媒体界流行起了“首席记者”这一头衔,他成为温州快报社的第一个首席记者;再一年,他升任采访中心副主任;两年,扶正为采访中心主任。(未完待续) 06 这注定是个多事之秋 车小轩略施雕虫小技,不仅化解了一场危机,更留下了原本马上要付出去的00万乃至更多的钱款。 1 这注定是个多事之秋,而且一个个意外一刻也不消停,像脱缰的野马一样向车小轩横冲直撞而来。 那个被挡在企业大门外的福建供货商范经理,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混进了厂区,而且趁人不备,爬上了厂区最高处的蓄水池。 清晨,车小轩还在做着噩梦,就被这件事硬生生地从床上给拉扯起来。 苏力达已在外面等她。 两人急匆匆地赶到公司,六层楼的厂房前围满了员工。员工们仰着头,指指点点。循着员工们的视线往上望,六楼顶楼上有一个水塔,公司里蓄水以备不时之需。水塔高约两米,水塔顶上站着一个人,隐隐约约就是范经理。 这个老头子从福建急吼吼地赶过来却被挡在了外面。打电话,车小轩不接;想进来,被几个保安挡在门外;在门外守株待兔,车小轩跟他玩起了捉迷藏游戏。走投无路之下,凌晨趁人不备,偷偷爬进了厂区,使出了这一招。 公司副总韩化告诉车小轩,他派人上去和老头子谈过话,老头子要求很明确,要求和车小轩见面,把所欠的所有债务,包括那笔00万货款,全部一次性还给他,否则他就从这里跳下去。 “车总,要不要报警?”韩化请示。 “当然不!”车小轩毫不犹豫地说。她吩咐副总马上驱散人群,同时警告所有员工,决不能把这件事向外泄露。谁泄露消息,一旦查出来,马上开除出厂。 六楼通往天台的门被范经理给反锁了,刚才副总和他对话一直靠着手机沟通。车小轩命人把那扇门给撞开了。她带着副总、苏力达等五个人一起上了六楼天台。 范经理站在水塔上,见到车小轩,往这边走了几步,悲惨地喊道:“车总,你总算出来了!你总算不再也不敢躲避着我了!” “范经理,你别急,有话慢慢说,你何必这样?”车小轩有些心虚。 “车总,我不这样做,你会出来见我吗?我一个60多岁的人了,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子吗?我愿意这样丢人现眼吗?车总,是你逼我这个老头子走上了这条路。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欺骗我,不该食言。前几天你可怜巴巴地跑到福州找我,说有困难,眼泪汪汪地求我帮你一把。我同情你,也相信你,就同意了你的要求,先发货,再收钱。可是没想到你收到货后却不讲信用,不按时打款过来。我一直觉得你这小姑娘不是那种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的人,没想到……”范经理说不下去了。 车小轩张口结舌,不知该说什么。 范经理说得对,这件事上,确实是她不对。她走投无路之时,也被逼着学高术印那一套。 “范经理,你先下来,有话好好说。”韩化喊道。 “我不会下去的,除非你们把钱全部还给我。我既然走到这一步,就不会轻易下去。如果你们不给钱,我只能从这里跳下去!”范经理指了指楼下。 “老头子,你别要挟我们!”苏力达愤怒地大声道。 “年轻人,我不是要挟你们,我是求你们来了。你们欠我钱,我求你们把钱还给我,这个要求不过分吧?我辛辛苦苦做了一辈子生意,所有的钱都被你们欠着了,你们不给我钱,我走下去是死路一条,跳下去也是死路一条,不如跳下去一了百了!” “那好,老头子,你就闭着眼跳下去吧!”苏力达打算用激将法探一探他的底线。 “年轻人,你算什么东西啊,在这里指手画脚的!你说话不够分量,我不值得为你去死,如果你们车总叫我跳下去,我马上跳下去!车总,你说句话吧,让不让我这个老头子活下去?” 范经理这么一说,触动了车小轩郁积的心事,眼泪差点夺眶而出,但她还是强忍住泪水,强撑起内心,说:“范经理,我们合作这么多年一直很愉快,你应该也多多少少了解我这个人。我是那种不择手段的人吗?这段时间,我们公司遇到了一些事,暂时有些困难。可能你也知道了,前几天安徽彭总从我这里拿了00万,却不给我发货。不过你放心,你的钱,我一定会在近期还给你。你再相信我一次,行不行?” 范经理在上面猛摇脑袋:“车总,我也想相信你,可是说实话,我不敢相信你了。我老头子对做生意,一直以诚为本,我希望所有人也能以诚待我,也就是这个原因,上次你来福州,虽然我们厂好几个人劝我不要轻易发货,要先到款,我还是没听他们的,坚持发货给你。这次我到这里来讨债,他们几个要跟着来,我劝住了他们,我说车总一定会给我一个交代的。结果呢,我连见你都见不到!所有的结果证明,他们对了,我老头子错了!” “范经理,你不要这么说,先下来吧,事情一定会解决的。” “你们不要劝我了,我说过了,我上到这里来,就只给自己留了两条路,一条路拿到钱,从这里走下去,另一条路是拿不到钱,从这里跳下去。这位小兄弟说我要挟你们,你们真要这么理解也行。不过我没有觉得是在要挟谁,我只是没有脸面空着手回去见大伙儿!” 一番对话下来,似乎没辙。 下面五个人撤到一边想办法。苏力达的意思是乘他不备,派人上去把他强拉下来。这个主意被车小轩否决了,一是担心在行动时出问题,二是就算现在把他拉下来,他可能还会再次上去,更可能,下次会跑到外面的某幢高楼上。每到年底,这种极端的讨薪方式时不时地引起轰动。一旦真的发生那种事情,不仅欠的钱全部要还,更主要的是产生的负面影响,对公司打击更大。 “那怎么办?”四双眼睛都定在了车小轩脸上。 车小轩看了看那边在水塔上来来回回焦躁地不停走动的范经理,叹了口气,说:“我们想办法给钱吧!” “他要我们还清所有的欠款,我已经找财务核实了一下,一共是457万。”副总说。 “你再跟他谈,其他货款先不付,这次的00万,我们明天晚上6点钟前付给他。” “车总,这钱?” “你有什么办法?” 韩化摇摇头说:“要不,先去借高利贷应急一下?” 高利贷?车小轩实在不愿走这最后一步。 不过她还有最后一个希望,她的那位瑞安同学马于燕曾经说过刚卖了房子,手头有00多万现金。 回到办公室,车小轩打出了最后一个带着希望的电话。 凌晨,突然下起了雨。 车小轩睡眠一直不好,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迷迷糊糊的,不过当她被雨敲窗户吵醒时,可想而知这雨已经不小了。 车小轩闭着眼睛听雨声,隐隐约约觉得有一件事跟这雨有关系。她强迫自己从半梦半醒间挣脱出来,把能想到的事情在尚不清醒的大脑里走了一遍。 她猛地睁开了眼皮,拿起手机打给公司副总韩化,韩化没有接,打给行政办公室主任,也没接,只好打给司机苏力达。铃声刚响,苏力达马上就接听了。车小轩叫他开车过来。 0分钟后,苏力达到达别墅楼下;0多分钟后,轿车抵达轩轩服饰公司。这时已经是凌晨两点多钟。 车小轩从车窗往上前方看,高高的水塔上面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她下了车,和苏力达直奔六楼天台。 半夜下雨后,福建供应商范经理在水塔上被雨淋了二十几分钟,挺不住了,看看整个厂区里也没有人注意到这里,就自己从水塔上下来,坐在六楼通往天台的楼道里躲雨。这时他听到下面有动静,偷偷探头出去,见楼梯上有两个人迅速跑上来,他犹豫了一下,跑了出去,往水塔上爬。 车小轩和苏力达到天台上时,范经理已经爬上了水塔。大雨在冷风的裹挟下无情地侵袭他单薄的身体,他还没爬到水塔上,雨水就已经浸湿了他的衣裳。他直打着哆嗦。 车小轩冒雨站在天台上冲他大喊:“范经理,你先下来吧,下雨了,上面很滑很危险!” “你不要管我,你早点把钱还给我就行了!”范经理颤抖着声音。 “范经理,你放心,你的钱我明天,不!今天一定会给你,你先下来吧!” 雨似乎越来越大,视线模糊不清。突然一个惊雷炸响,闪现着范经理惊惧、狼狈的一张老脸,还有车小轩急切、苍白的俏脸。两个人都实实在在地打了一个冷战。 车小轩见范经理站在水塔上,在风中仿佛飘摇不定,她很担心一阵风就把他给刮跑了。她急得直跺脚:“范经理,不管怎么样,你先下来,你要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你要全部的欠款,我明天拿高利贷还你,行不行?你马上下来!” 范经理有些过意不去了:“车总,你大雨天的跑过来看我这老头子,我老头子承你的情,你先回去吧,女孩子不要被雨淋伤了身子骨。” “范经理,不要说这些了,你先下来再说。我们有事好好说,一定可以解决的!”车小轩着急地说。看得出来,范经理在犹豫。旁边的苏力达伏在车小轩耳朵旁,提了一个建议。 车小轩点点头,高声说:“范经理,这样吧,我们马上下楼去,你呢,也赶紧下来,到里面躲躲雨。你看怎么样?” 车小轩边说边往后退,脚下不知被什么一拌,一个趔趄。苏力达站在她身前,伸手想拉住她已来不及,车小轩“啪”的一声,整个人摔倒在天台上。苏力达赶紧上前一步扶起她。 范经理看在眼里,想下去,又硬生生地止住了脚步,只在上面高声喊:“车总,你没事吧?没事吧?” 车小轩被雨一淋,浑身早已湿透,刚才又半个身子摔倒在地,手臂上火辣辣地痛。她忍痛喊道:“我没事,我们下去了,你也赶紧下来吧!” 车小轩下到一楼后,抬头看范经理已经出现在六楼的楼梯口,她稍微放心了一点,吩咐苏力达去值班室拿来了保安的衣裤、毛巾和被单,亲自送到了四楼,放在楼梯上,让范经理自己下来拿走。 她站在楼下对范经理说:“我先回去了,你擦擦身体,休息一会儿,我会吩咐保安不让任何人上来打搅你,你放心好了!” 车小轩回到家,洗了个澡。她发现自己的右胳膊上有一大片红彤彤的擦痕,是刚才在天台上摔伤的。她也不管这个了,疲惫不堪地把自己甩在了床上。这时已经是凌晨4点多钟。 上午8点,苏力达按照她的嘱咐准时过来,不过他没有马上叫醒她,而是在外面坐了一个小时,9点钟的时候才打电话上去。 车小轩从床上起来,头痛欲裂,不过她还是简单化了一下妆,强撑着身子去了公司。 这时雨已经停了,六楼水塔上没有人。车小轩没有去办公室,直接去看范经理。 她上了四楼,轻声喊道:“范经理,范经理?” 没有人回应。她上了六楼,在楼梯口,范经理裹着被单躺在地上,旁边是换下来的湿衣服。 车小轩又唤了一声,范经理还是一动不动地躺着。车小轩蹲下来推推他,还是没动。 车小轩大惊失色,边大声喊着边把食指伸到他的鼻孔前,似乎有呼吸的气息。车小轩松了口气,再喊“范经理”。 范经理呻吟了一声。车小轩一摸他的额头,发烫得厉害。 范经理被送进了医院。 一个小时后,范经理醒过来。风寒雨水侵袭了他60多岁的衰老的身体,患了重感冒,肺部感染。 范经理睁开眼睛,一头秀发倾泻在他床前,是车小轩趴在他床边睡着了。 范经理心头一热,颤声道:“车总!” 车小轩闻言抬头欣慰地说:“范经理,你醒啦?太好了!真是吓坏我了!” “车总,谢谢你!”范经理有些不好意思。 车小轩摇摇头说:“你没事就好,医生已经给你做了几项检查,接下来还有几个项目的检查,等会儿护士会通知你。你就在这里安心养好病,然后带着钱回家去!” 范经理大受感动,眼眶都潮湿了。 “你醒了我就放心,我先回去了。”车小轩边说边站起来,突然她身体摇晃了一下,左手抚额,右手扶住了床挡,想坐在床上,但是身子没有挺住,像去了骨头一样软软地顺着床沿瘫软下来,倒在了床上。 范经理惊慌地大叫:“车总!车总!医生!护士……” 医生、护士迅速跑进来,猛掐人中,把她掐醒了,然后送到诊治室。 没多久,司机苏力达给范经理送来水果。范经理问他车总怎么样了。苏力达告诉他,车小轩也住进了医院,和他同一个楼层。 “今天早上,你也淋雨了,我们车总也淋雨了,她还是个女人,而且这几天这么多事情困着她,不垮下来才怪。”苏力达边说边叹息。 范经理心里很不安,总觉得是自己连累车小轩弄成这样子,他让苏力达带他一起去看车小轩。苏力达摇头说:“我来这里前,我们车总特意交代,要让你好好休息。你还是躺着先休息好吧,不然我们车总会责怪我多嘴。” 他这么一说,范经理更加躺不住了,从床上坐起来,非要跟苏力达去探望车小轩。苏力达无奈,只好遵从他的意思。 车小轩的病房在走廊的另一头,苏力达把他带到病房门口,低声说:“你进去吧,我进去怕被车总骂。” 病房的门半掩着,范经理刚要推门进去,里面传出车小轩的声音:“你不要再说了,我决定了!这笔钱一定要先把范经理的债务给还了,不然我们怎么让他回去,他怎么向他的手下交代!我们一定要站在他的角度考虑问题。” “车总,你为他着想,他可没为你着想。你看看,这两天被他这么一闹,几乎全公司员工都知道了,他们都以为我们没有钱了,闹着要发工资。如果这几百万给了范经理,员工那边闹起来,我们拿不出钱发工资,这么连锁反应下来,公司说不定就垮了啊!”副总韩化的声音。 “我们手头还有多少钱?” “按照你的吩咐去借高利贷,本想借个五六百万,可是他们不知从哪里听说我们公司经济状态不好,说什么也不肯借给我们,好说歹说,才借给我们100多万。这点钱连还给范经理都不够啊!” “哼,这些贷款公司真是狗眼看人低,竟然说我们没有钱,你有没有告诉他我们马上要拿五马街上的店面去银行贷款5000万?” “我没有说。我怕影响不好。”韩化低声道。 “有什么影响不好的!昨天晚上银行里都打电话过来了,这5000万没有一点问题,不过现在是特殊时期,程序多一点,下周他们就会把钱贷给我们。” “是啊,现在银行里有钱不敢贷出去,难得我们有这么优质的抵押物,他们还不咧着嘴把钱给送过来。不过远水难解近渴,这边员工要闹,这边范经理催着要钱,而且我们这100万根本不够还范经理……” 车小轩猛地咳嗽起来。“车总,你没事吧?”韩化关切的声音。 “我没事。对了,范经理身体怎么样了?他一个老人家,可不比年轻人,万一有个闪失,我们就罪过了。” “车总,你自己都这样了,还关心他干嘛?这种见死不救、落井下石的合作伙伴,我们不要也罢!”韩化生气地。 “话不能这么说,他也有他的难处。咳咳咳……” 范经理在门口站不住了,推门进来。 房间里两人扭头意外地看着他。 “范经理,你没事了吧?怎么不好好休息,到这里来了?快坐快坐!”车小轩本来虚弱地倚靠在床上,现在挣扎着要起来。 范经理连忙叫她不要动:“车总,你们刚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我不该做出这种下三烂的手段逼你们还钱。这样吧,我的钱,你们暂时不要还了,先拿去安抚员工,等下周银行贷款来了,你们再还给我不迟。” “这怎么行呢?”车小轩猛地摇头。 “车总你不要再说了,就这么决定了,你再说就显得我这个老头子不讲理、见死不救、落井下石了!” “你回去怎么交代啊?”车小轩关切地问。 “你放心,我已经没事了,明天就回去。我会向大家解释的。” “范经理,你这么做,真是太谢谢你了!你真是雪中送炭,叫我都不知怎么感激你!”车小轩作势要起床,可是一阵猛烈的咳嗽涌上来,这一咳,咳了好一会儿。范经理见此,忙嘱咐车小轩好好休息。 范经理退出病房,轻轻地关上病房的门。他没有看到,病房里,车小轩的咳嗽声一下子毫无征兆地停住了。 她和韩化得意地相视一笑。 范经理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中了车小轩的苦肉计。 凌晨下大雨,车小轩还真是担心他出问题,不过不是担心他的身体,而是担心他一旦出事给公司带来的影响。 车小轩在六楼天台上的摔倒,是真实的摔倒。她摔倒之后,范经理关切的表情落在了她的眼里。于是她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有意地把这场苦肉计和亲情计演足一百分。 上午在病房里的跌倒,就是她有意的表演;在房间里的对话,当然也是剧情的主要部分。 性情中人范经理,就这样落入了车小轩小小的设计中,没有带走一分钱,反而带着满满的感动离开了温州。 4 车小轩略施雕虫小技,不仅化解了一场危机,更留下了原本马上要付出去的00万乃至更多的钱款。 她有些惴惴不安,愧对范经理。 她在医院里躺了两天,因为确实太累了,想放松几天。本来还想继续放松下去,但她接到了陈时龙律师的电话。他告诉车小轩,准备给热力电器的老总高术印发律师函了。 车小轩想也不想地说:“行,趁热打铁,告一下这个流氓企业家,看他敢不敢在这个时候打官司?” 陈时龙似乎另有考虑,他并不想把这场官司真正打起来,因为这场官司是有风险的,证据造假如果被查出来,虽然他自己可以撇清,不会惹祸上身,但多多少少也会有些影响。所以他还想和车小轩一起到乐清去一趟,当面会晤高术印。 车小轩想起上次在乐清经济开发区管委会附近被高术印欺凌的事,不禁义愤填膺,恨不得拿一把刀狠狠地插进高术印胸膛。 “我不想见到这个下三烂的老家伙!” “我的想法是,最好和高术印达成谅解,让他知难而退,自动地承认他的欠款。这样对你对他都有利,对吗?”他话中有话。 车小轩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自己本身就不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有些事情,能够不上法庭就不上法庭。 第二天,车小轩出院,硬着头皮和陈时龙一起去乐清约见高术印。 司机兼保镖苏力达这回做足了准备,带了两个剽悍的保安,他自己拿着一个密码箱,好像就像美国总统的核开关密码箱一样。不过这个密码箱里不是装核开关,而是放着两把砍刀。他要在适当时候选择适当的武器来全力保护自己的老板免遭再次的欺辱。 不知道陈时龙律师对高术印说了什么,高术印并没有找借口推辞不见。他理亏心虚在先,好奇在后,也想看看车小轩请的这个律师想出了什么招。 陈时龙约他在一家茶座包厢里见面。 迟到了半个小时,高术印带着两名保镖进了包厢。事先他已经知道车小轩身边除了律师,只有一个跟班司机。 一见面,高术印很热情地向车小轩打招呼:“嗨,美女车总几日不见,更加漂亮了!”好像之前没有发生过任何不愉快的事情一样。 车小轩哼了一声,站在一边不说话,让陈时龙和高术印对话。 当话题进入到正题,提到欠款的事时,高术印还是像以前一样矢口否认。 陈时龙拿出了三张转账凭据。高术印说:“这个能证明什么?你是律师,你比我更清楚。哈哈哈!” 陈时龙不动声色地从手机里调出那段短信的截图照片,递到高术印面前:“高总,你自己写的这段短信,你不会忘记吧?这个能不能证明些什么呢?” “什么短信?”高术印毫不在意地接过手机,瞧了一眼,脸色一变,瞪大眼把所有的短信内容都看完,沉着脸问陈时龙:“你这些短信哪里来的?怎么伪造出来的?” 陈时龙很平静地指了指车小轩:“我的客户提供给我的,你不是想否认吧?” “这是什么时候的短信?” “你自己看日期,就是前四五天的事。” 高术印低头沉默了五秒钟,突然冲到车小轩面前,破口大骂:“车小轩你这个biao子,你竟敢跟我玩这手!你竟然敢阴我!你活腻了是不是?” 苏力达挺身而出,挡在高术印面前。高术印带过来的两个保镖急着要表现自己,冲上来推开苏力达。苏力达肩膀一抖,身子一斜,两个保镖一个踉跄,后退了几步,急刹住脚,回过头来挥拳杀向苏力达。 苏力达一挥手一抬腿,两个回合就把两人撂倒在地上。两人痛得龇牙咧嘴,最后只好灰溜溜地站在高术印边上。 车小轩站在高大的苏力达身后,毫不示弱地说:“高总,我怎么阴你了,这一句话一句话都是那天晚上你跟我坦诚交流的结果,你不是又要翻脸不承认了吧?” 高术印见自己这边两个保镖这么不争气,又气又恼:“车小轩你有种!” “高总,我不过向你学了点皮毛,把该是我的,讨回来而已。我不会像某些人那样,卑鄙无耻,欠债不还!”车小轩针锋相对。 “哈哈,你个biao子,你以为凭这个东西就能告我?信不信我把你抓进牢里!还有你个狗屁律师,你凭什么告我?”高术印大声道。 陈时龙不急不躁地说:“高老板,我只想告诉你,我的客户手头有这两样东西,一定可以胜诉。我是律师,只讲证据,至于你们之间有什么纠葛和恩怨,我不想介入。这个官司如果要打,第一,你肯定会输;第二,对你企业的影响不小,你三思吧!” “三思个屁,你这个狗律师,和这个臭biao子设局来害我,你以为我是吃素的啊?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高术印挥舞着双手,激动地喊。 “我想提醒你注意,你现在有威胁我当事人的嫌疑!”陈时龙道。 “威胁你们?我还想要你们的命!”高术印阴沉着脸。 陈时龙不怒反笑,挑衅地看着他。这样的眼神简直是在激怒高术印。 高术印猛地冷静下来,暗叫声不好,自己莫非又着了道,刚才的对话一定被录音了。 他有心想搜搜他们的身子,但是看看自己这边两个保镖的那种熊样,现在是没戏了,所以他马上变脸,哈哈一笑:“哈哈哈,陈律师,车总,刚才我不过跟你开个玩笑,不要当真。至于你们说的什么打官司,请你们按照正常法律程序来吧,我高某一定奉陪到底。以后的事,有我的律师跟你们谈好了,我先走了!” 说罢,他一扭头出了包厢,一溜烟不见了。 车小轩急忙带头出了宾馆,上车离开。 苏力达这次没有开宝马,而是开了路虎跑车。几个人上车后,一路往高速方向飞奔。 车开出去十几分钟,突然斜刺里闯出一辆中型面包车,横在了道路中间,挡住了路虎唯一的去路。车门拉开,跳下六个人。这六个人手里都拿着长短刀,在阳光下闪着寒森森的冷光。 车小轩和陈时龙一见这阵势,吓得脸色苍白。 苏力达带来的两个大汉手握砍刀,等待着苏力达的号令。苏力达冷静地坐在驾驶室里,冷眼看着那几个人挥刀冲过来,围在了他们身边。 “你们马上下车,到我们车上,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为首的一个家伙边挥舞刀子边喊道。 苏力达故意地问:“你要带我们去哪里?” “你管这么多干吗?马上下来,不然我们不客气了!”他用刀柄猛敲车身。 就在这时,道路另一边冲上来一辆七座面包车,咔地急停在了路虎车后面,车上冲出来六个人,也拿着铁管和刀子,杀气腾腾地扑向那群人。他们是苏力达事先安排兵分两路过来的。 苏力达拉开驾驶室的门,带着两名大汉跳下车,加入到这六个人当中。 对方那六个人见形势突变,心里发慌。 苏力达拿着砍刀,刀身拍着手掌,靠近带头的家伙。 带头家伙大喝一声,冲上来,挥刀猛砍。 苏力达一侧身,躲过对方的正面一击,脚下突然一伸,带头的家伙防备不及,脚下被绊住,一个趔趄,向前扑去。这人身手也很不错,向前冲了几步,竟然被缓冲,没有摔倒。他硬生生地站住,回过头来,闪烁的刀光已经映照在他惊恐的脸上,一把刀架在了他脖子上。 苏力达笑眯眯地看着他。 他后退了几步,脖子离开了刀锋。苏力达并没有把刀口跟过去,而是停在那里,看着他脱离了刀口的控制范围。 不过这么一比划,对方明白不仅苏力达这边人数占优,实力也远高于他们。带头的家伙一挥手,对方几个人灰溜溜地上车走了。 第二天,陈时龙告诉车小轩,高术印的律师已经联系过他,准备私下调解这事。初步的想法是,高术印承认这笔借款,重新立一张借条,但是还款时间稍微往后延迟,分三期。第一期,800万,一个月内还款;第二期,500万,三个月内还款;第三期,800万,半年内还清。 “会不会又是一个阴谋诡计?”车小轩担心地问。 “我会催着他的。”陈时龙说,“我争取在近期把新的借据重新立起来,以后就好说了。” 拿到款项后,陈时龙本人也有不菲的收获,所以他会着力去做这件事。 车小轩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把高术印和陈时龙同时给骂了。 这笔钱本来以为拿不回来了,如果真能像陈时龙说的,半年内都拿回来了,也算是失而复得。 太累了,车小轩就把这笔钱交给陈时龙去办。 这里还有很多事烦着她!(未完待续) 07 可是,谁理解她? 车小轩抬头仰望深邃的夜空,巨大的彷徨也像这夜空一样无边无际,暗无天日,仿佛要吞噬她。她沉沉地叹息了一声。 1 又是尼轩会所。 车小轩一踏进来,就感觉比上次来的时候更萧索了。这个萧索,不仅仅是包厢预订率低了,以前会所的美女服务员们眉梢眼角都是笑,现在呢,脸上的笑容犹在,但多了职业性的僵硬,少了发自内心的欢喜。 一直以来,她们的收入在温州整个餐饮界里排名数一数二,现在,不断有风声传出来要减员减薪。有人虽然萌生了跳槽另谋高就的想法,但是大环境如此,外面的世界不要说精彩,简直比这里更糟糕。 安尼也在会所。很奇怪,安尼不仅没有被眼下面临的困境所影响,而且可以说是容光焕发,神采奕奕。这种精气神,自从一年前她老公有了外遇之后,从未有过。 车小轩心里一动,想起那天手机里传来的那个含混的男声,一个念头再次出现:她是不是有人了? 如果在平时,她肯定会把安尼拉到一边,问个究竟。可是今天她有事在身,没有心情顾及其他事。 今天还是要请银行的领导。这次是温州某某银行下面支行的一位姓宋的行长助理。 她向这家支行借贷的4000万马上到期了。银行催得厉害,今天更是行长助理亲自出马。 车小轩问安尼有没有空,一起陪银行领导喝一杯。安尼笑呵呵地说,那种场面,我能免则免吧。 宋行长助理迟到了半个多小时才露面。车小轩把他引进包厢,包厢里两名酒花已经在等候,见客人进来,很自觉地分坐在领导两侧。 宋行长助理挥挥手说:“等会儿我还有事,我们简单谈谈我就走了,你让她们回去吧。” 这位行长助理不止一次来过尼轩会所,也是个懂享受、喜欢享受的主,他这么说,就表明今天晚上这一顿,不会出现车小轩想得到的结果了。 看行长助理眉头紧皱、唉声叹气的样子,就知道他也烦着呢。车小轩还没开口切入正题,他倒先开口恳请车小轩一定要按时拿个4000万到银行过一下,再贷出来。 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他会主动帮助车小轩想办法,挪来挪去,把这笔贷款主动续下去,省去了中间的一些必要环节。 “这是必须的流程,现在监督得很厉害,以前的办法走不通了。”宋助理解释道。 车小轩大叹苦经:“你叫我到哪里弄这4000万?一两天也很难啊。你还怕我出问题吗,你看我五马街上那三间店面……” 宋助理打断她的话:“你别说那三间店面值几个亿了,那都是在你嘴巴里。依我看,你最好卖掉一间,这样所有的问题基本都可以解决掉了。” 车小轩这几天也不是没有想过这点,可是贺川极力劝阻她。他担心因此牵一发而动全身,节节败退。 车小轩不以为然:“能败到哪里去?我把欠债解决了,就可以高枕无忧了,不需要像现在这样每天被这几百万几千万弄得寝食不安。” 贺川叹息道:“哪有你想的这么简单。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走这一步。” 所以,对行长助理的提议,车小轩默然以对。 宋助理在喝了一瓶葡萄酒后,跟车小轩透露了一件刚刚发生的事:诸葛行长下午被检察院的人带走了。 诸葛建!车小轩一阵愕然。 半个多月前,也是在这个包厢,常务副行长诸葛建、信贷部顾主任、信贷员小章,把酒言欢,可是酒喝到最后快要结束时,突然传来安固汽配老总程景洪出逃的消息。结果那场欢宴不欢而散,到手的100万贷款泡汤。 从那时起,车小轩就一直磕磕碰碰,被碰得头破血流。 “他为什么被抓进去?贷款收不回来,也不至于抓他啊!” “贷款收不回,最多内部受些处理,而且现在这种情况下,银行里谁还能幸免?谁敢说自己没有一点问题。诸葛建的问题可能出在其他地方。” “什么地方?” “街坊有很多传言,我也不知道哪句是真的。现在人人自危,不知道什么时候头上那把刀会突然掉在自己头上。” “你放心,你这么一个好人,不会有事的。” “好人?车总如果你真认我是好人,看在我平时也帮了你很多次的份上,这次无论如何要想办法拿钱给我过一过,不然诸葛建的下场就是我的下场。” “宋行长你别吓我,你不会有事的。”车小轩猜测他还有其他款项存在问题。 “我也希望不会有事。我有没有事,车总你帮不帮我很重要。” 宋助理越说心事越重,没有心情再说下去吃下去。包厢里静默了片刻,行长助理站起来,再次叮嘱车小轩,一定要在下周二前将4000万汇到银行。 宋助理匆匆告辞,车小轩一个人在包厢里待了足足二十几分钟,才缓缓起身,走出包厢。 下楼,看看时间才8点钟,就想找主管成方维详细了解一下这会所的近况。她有个想法,要把这个会所卖掉。 她问一个从身边经过的服务员成主管在哪里。 这服务员愣了一下,嘴张在那里,结巴了一会儿,才犹犹豫豫地指了指三楼说:“也许,也许在主管办公室吧。” 车小轩有些纳闷,这服务员的表情怎么好像有些奇怪,好像有很多暧昧的内容似的。 她没有多想,上了三楼。主管办公室在一个比较僻静的地方。这不奇怪,好的地方都拿出来做包厢了。 车小轩推门进去。 她被里面的情景吓了一跳。 主管办公室并不大,十来平方米,里面只有一张办公桌、一张沙发和两张椅子。车小轩推开门,一脚跨进时,有两个人在里面。 一男一女,女的坐在办公桌上,男的立在办公桌前。两人紧紧搂在一起,激吻着,两双手在对方身上抚摸着。 男的上衣已经被脱下,背上一条条红色痕迹。 浓重的香艳旖旎在小小办公室里横冲直撞。 如果不是车小轩贸然闯进来,不到一分钟,两人身上就“片甲不留”,马上进入到真刀真枪的地步了。 问题是,车小轩推门进来,也并没有打扰到沉浸在情yu中的一男一女。他们忘乎所以地上演着激情四射的桥段。 车小轩又急又恼又躁,厉声道:“你们干什么?” “啊!” “呀!” 那一男一女发出惊恐之极的尖叫,像被电击一样停住了手上和嘴上还有全身心配合的复杂动作。 男人怵然转身,女人从桌子上惊跳下来,脸上都是一副惊悚的表情。 这一男一女,竟然是安尼会所主管成方维和老板娘安尼。 车小轩猝不及防,没想到是这种情况,惊羞得要挖个洞从三楼直接坠落到一楼。 那两个人,也是惊慌失措。 三个人呆立了两秒钟。车小轩首先惊悟过来,后退了几步,退出办公室,一扭身亟亟而去。 一口气跑到一楼大厅,大厅里的灯光太亮了,照得她脸上一阵阵地发烫。她不停步地出了会所,站在暗处大口地喘气。 没多久,后面急碎的脚步声跟过来,停在她身后。 车小轩没有回头,低声说:“对,对不起,没有惊吓到你们吧?” 后面的安尼沉默了一会儿,走过来牵住车小轩的手:“是我们让你受惊了!” 两人在黑暗中对视片刻,突然相视大笑。笑声中,刚才浓重的尴尬慢慢消退了。 两人手拉着手往前走。 “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刚开始没多久。” “你们是动真格的,还是……”车小轩停住脚步,看着她,“你不要告诉我,你想离婚,就是因为他?” “这一年多时间,我们经常在一起工作,接触得比较多,但之前我一直把他当弟弟看,也没有什么感觉。两个月前,我被那个该死的打了一巴掌,跑到外面散心。一个星期里,家里爸爸妈妈不知道我出了事,那个该死的也不关心我去了哪里,只有他,每天好几个电话,一直追着问我到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最后,他还跑到外面找我,接我回来。” 原来如此。 两个月前安尼被家暴独自跑到外面这事,车小轩今天也是第一次知道。她对安尼也是关心不够。 “你们的事,会所里的人都知道了吧?就把我蒙在鼓里。”车小轩想到那个服务员的表情。 “是吗?我也不知道。”安尼不在意地说。话里流露出不在乎他们知不知道的意思,纯粹是一种热恋中的女人的模样和心境。 “他对你很好?”车小轩问。 “应该是吧。”安尼脸上荡漾着幸福。 “你打算怎么做?”车小轩问,“和他结婚?” “再说吧。”安尼说,“也不急,主要看他的意思。” 车小轩开玩笑地:“看你这样子,好像一个被人深深地宠爱的女人哦!” “是吗?”安尼摸摸脸,脸上有些发烫。 车小轩继续开玩笑:“对了,你们以后发情做事,最好不要在会所里。温州这么多宾馆饭店,还容不下你们两个人吗?不要再突然给我惊吓了!” “哼,你还倒打一耙!我还没找你算账呢!”安尼边说边作势要揍车小轩。 车小轩一闪身退后几步,躲开了,哈哈坏笑道:“我不知道有没有吓着他,听说男人一旦突然受惊,会变没用的!哈哈哈!” 安尼追上去拍打她:“他变没用了,你拿你的男人来赔我啊!” 车小轩本来可以顺势躲开安尼这一拍,可是听了安尼这句话,脚步停滞住了,迈不开去,一个巴掌重重地拍在了她肩膀上。安尼很意外这一掌没有落空,忙致歉:“对不住对不住,拍痛了没有?” 车小轩苦笑道:“你这一掌拍在肩膀上,倒不痛,你那句话戳在我心头,却戳痛我了。我哪有什么男人啊?我拿什么男人赔你啊?” 安尼发现自己确实戳到车小轩的痛处了,她想了想,上去挽住车小轩的胳膊,说:“小轩,本来我一直忍着不说,但今天话既然已经说到这份儿上了,我就不管那么多了,我就说了。我说你跟着贺川,也有十年了吧,你有什么打算?他又有什么打算?你总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地跟着他再来个十年?你得有自己的考虑,对不对?还有贺川,是个聪明人,也是个有很多想法的人,他对你今后的人生是怎么设计的?他不会就这样让你没名没分地跟着他一直到老吧?” 车小轩抬头仰望深邃的夜空,巨大的彷徨也像这夜空一样无边无际,暗无天日,仿佛要吞噬她。她沉沉地叹息了一声。 这叹息,也像这夜色一样,浓重得要掉下一连串黑来。 安尼小心地问:“你从来没有跟他提过这话题?” 车小轩点点头。 “他也没有主动跟你说这事?” 眼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车小轩眼眶里打转,她拼命眨眼,才没有让泪水流淌下来:“他是单位的人,又有家庭,跟我们做生意办厂的不一样,受到很多制约,他能做什么?”她不由自主地为他辩解,“他和我在一起,在事业上前途就毁了,这十几年的努力就白费了。” “小轩你这是什么话?这是你的话还是他的话?什么叫他和你在一起前途就毁了?那个单位算个屁啊!混了十几年还是个主任,就算他以后当上了副总编、总编又能怎么样?不就是每年赚个十几万!还有,你关心他的前途,你的前途呢,谁来关心?你自己有没有想过?贺川他有没有替你想过?”安尼激动地提高了声调,“如果他这十年里都没有为你想这件事,那他不是爱你,而是害你!他就是个极度自私自利的男人,这样的男人,要他何用?” “慢慢来吧,再等等机会,有些东西强求不得。”车小轩低声说。 在生意场上,她慢慢地拥有了自己的主见,有时也学会了当机立断,但是在爱情上,她明显地瞻前顾后,优柔寡断,不知所措。 “慢慢等?我的傻瓜,你马上就0岁了,还有多少时间让你慢慢等?你的青春,你的爱情,已经被不明不白地搁置了十年,荒废了十年,再过个十年,你整个人都要荒废了,都要长草了,你知道吗?你快醒醒吧!” “什么叫长草了,你的话说得这么难听。”她故意转移话题,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了。越说越伤心,越说越堵得慌。 安尼明白她的心思,但还是忍不住说:“要不这样吧,我去找他谈谈,问个明白,看他到底是什么意思,要把你放在什么地方?” “再说吧。”她说。心里一声喟叹。 安尼看看她,欲言又止,长叹了一声。 叹息声撞击着两人的心房,在夜色中不断回响,凄凄惨惨、悲悲切切地绵延远去,融入沉沉的夜色中。 车小轩与安尼黯然告别,回到别墅。偌大的别墅里空空荡荡,只有她自己细碎的脚步回响着,她感觉自己像一个孤魂野鬼,在旷野里飘来飘去,凄凉孤单。 别墅一楼她把它布置成休闲区,有一个空旷的大厅,有沙发茶座,有酒吧小吧台。吧台酒架上是她收藏的最好的红酒,平时留给自己和最好的朋友享用的。 她开了一瓶红酒,浅浅地倒入一只硕大的高脚杯里,右手食指中指夹住杯脚,手掌平贴杯底,将杯底压在桌面上慢慢地旋转。 暗红色的葡萄酒在高脚杯底部,晃啊晃的,车小轩朦胧中觉得那是一个巨大的深色旋涡,张开血盆大口,要把她吞没进去。 她有种要把它一口喝下去的冲动,但她控制住自己的欲望,瞪大眼狠狠地盯着它,对抗着它。 终于,那张着血盆大口的家伙隐退了,酒,还是酒。 车小轩举杯罩住鼻孔,贪婪地深呼吸。 醇厚的气息扑入鼻孔,让人感觉它很浓很复杂,不可名状。高级的葡萄酒就是这样,会给人无法言说的感觉。你想把它捋清楚,似乎很难。 感情,是不是也这样? 她接着把杯口下移,浅浅地啜一口,含在嘴里,用舌尖将酒液推向口腔的四周,让所有味觉细胞都感受到它的美妙。这酒液每到一处,都有着不同的变化,不同的味感。 一小口葡萄酒在口腔里充分回旋之后,车小轩才把它吞下去。这又有着一番无穷的回味。 她又倒了浅浅的一杯,也许是受到了刚才美味的诱惑,这一回她没有细细地品味,而是直接倒进嘴里,直接吞下去。 还没完全醒过来的葡萄酒的涩,不动声色地刺激了她一下。 这个刺激,似乎击醒了她一直压抑着的某种情绪。她一下倒了整整三分之一杯葡萄酒,也就相当于三分之一瓶葡萄酒,想也没想,一口灌进嘴里。 红色液体从她嘴边溢出,流过下巴。她用手擦了一下,把剩下的葡萄酒全部倒进杯中。 酒色还没上脸,她的眼睛似乎已经红了,当她再次瞪着眼盯着这超过半杯的葡萄酒时,没有抵抗住它的诱惑,举起杯,咕噜咕噜喝下去。 杯里一半的葡萄酒喝进了她肚子里,一半流出在了外面,淌下来,瞬间染红了她衣服的前襟。 纯白的衣服上,摊开一大片血腥的红色,好像一颗呕心沥血的心炸裂开来。 葡萄酒在身体里循环奔突,一次次冲撞着她的思维、感觉和感情。 她突然有了一个冲动,想打一个电话给贺川。 就是现在!马上!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想法。这十年里,她和贺川之间形成了一个默契,很少主动打电话给他,即使打电话,也跟工作时间一样,上午8点半到下午5点半为主,下班后、特别是10点钟后,几乎没有主动联系过他,怕他不方便。 现在,已经1点了,他应该已经回家了,很可能已经和老婆躺在一张床上了,这个时候是绝不能给他电话的时候。但借着哀怨铺路,借着酒意壮胆,车小轩不再犹豫,拿出手机拨出了熟悉的号码。 电话在响了五声之后接听。车小轩还没开口,就有一男一女的声音钻进耳朵里。 女声是不小心漏进来的,带着喘息:“谁啊,这么晚……” 这个声音还没说完,就被男声掩盖住了,是贺川的声音:“汪秘书,你好,什么事?这么急?明天再说行不行,我现在还有事。就这样!” 他的声音有些剧烈运动后的上气不接下气,但几句话下来没有给车小轩插话的机会,说完就摁掉了。 车小轩愣了一下,再打过去,已经关机。她有些发急发恼,想直接拨打贺川家里的电话,可是她拿着手机却按不下去,因为她根本没有他家里的号码。 汪秘书?我是汪秘书!车小轩愤愤地想。 几年前有一天,车小轩问他:“川哥,有时候,我想你了,很想你了,怎么办?” “你真的有事,可以打我手机啊。” “你不怕你老婆知道吗?” “我早有准备。”贺川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扬了扬。 “什么准备?” “你打给我试试。” 车小轩拨打贺川的手机,手机接通后,屏幕上跳出了三个字:汪秘书。 “原来,我是你的‘汪秘书’啊!你告诉我,汪秘书是什么意思?是小狗‘汪汪汪’吗?” “市委办真有个秘书姓汪,平时和我偶有联系,不然无缘无故跳出来一个女秘书,她不怀疑才怪。” “没想到你还这么多坏心眼。”车小轩笑嘻嘻地说。 那个时候的车小轩没心没肺,还不介意,把它当做笑话,她躲在他怀里,手指划着他的胸膛,轻声说:“好吧好吧,我就当你的汪秘书,整天‘汪汪汪’地缠着你。嘻嘻嘻!” 今天想来,这个笑话怎么看怎么像个凄凉的段子,而且一语成谶。她一直是环绕在他脚下的一只小狗,汪汪汪地叫喊着,摇尾乞怜地讨着他的欢心。他偶尔扔一根骨头给她,她就高兴得失去自我。 她一边怨尤地想着,一边又去开了一瓶葡萄酒。 她把酒倒杯里,却没有再次拿嘴唇去碰它的欲望。 4 别墅外驶进一辆轿车,车小轩没有在意。 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音传过来时,车小轩还是没有意识。当沉重的防盗门打开,一个人满脸紧张、惶然地出现在门口时,她才悚然一惊,醉眼蒙眬地盯着不速之客。 来人走近她,怜惜地问:“小轩,你没事吧?” 车小轩揉了揉眼,从小吧台的高凳上下来,走了两步,然后哇的一声,扑到来者怀中,失声痛哭。 贺川抚摸着她的后背,吻着她的秀发,默默地接受着她感情的宣泄。 她的悲伤仿佛已隐忍了十年,此刻决堤而出,一发不可收拾。眼泪、鼻涕蹭了他一肩。 待她的哭声转为呜咽,贺川才抬起她的脸,细细地吻去她脸上的泪珠,低声问她:“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川哥,你怎么来了?”她不答反问。 “我不放心你。” 车小轩从来没有在这个时候打过他的电话,所以摁掉手机后,他心不在焉地和老婆关平静匆忙做完作业后,一直心神不宁,就对老婆说汪秘书刚才打电话过来,他要去一下。 关平静狐疑的目光锐利地扫了他一眼,似乎一眼看穿了他的伎俩。 关平静一直知道他和车小轩藕断丝连,有时候她睁只眼闭只眼,有时候会不同程度地敲击他一下,拉他一把,不让他跑远了。 贺川不顾关平静猜疑的目光。他也明白关平静知道他和车小轩的事。有时候不过两人心照不宣罢了。 他一骨碌起床,直奔车小轩这里。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贺川又问车小轩。 见到贺川意外地出现在面前,车小轩一刻钟前满腹的怨尤,已被那放肆的痛哭和滂沱的泪水冲得荡然无存。 反而,她有一丝不好意思,觉得自己的任性是对贺川的不理解不包容。 “我没什么,只是想你了。”她说。 “傻瓜,我还不知道你吗?肯定发生了什么事。你看你,喝了这么多酒,喝成这样。”他惊诧于她胸前猩红的一片,它重重地刺激着他,他疼惜地用力抱抱她,“是不是因为——我?”他小声地,不无心虚地问。 她差点又泪奔而出。她强忍住泪水说:“跟你无关,跟……安尼有关。” “安尼出了什么事?”他知道安尼跟她丈夫关系不好。 “是好事,也是坏事。” “哦,你说说。” “坏事是,她终于要离婚了;好事是,她找到爱他的人了。”她停顿了一下,咬咬牙说出一句,“她为她爱的人离婚了。” 他一听,缄默了,半晌才艰难地启齿:“小轩,对不起!” 她欲言又止,转过身去。她怕自己一开口,控制不住眼中的泪水。她后退两步,到吧台那边拿下一个高脚杯,往两个杯子里倒了酒,一个塞到他手里,一个自己拿着,碰了一下,浅啜一口,放下来,自言自语道:“也许我不该要求太多,我该知足。” 贺川没有底气,不敢接她的话。他不是不知道她的渴望,他不是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十年前,在五马街意外重逢车小轩后,他就有强烈的撕毁和关平静婚约的冲动。那个时候他年轻气盛,爱情的力量足够强大,但即使在那样血气方刚的年龄,他还是让感情屈服于现实的需求和心理的欲望。 从那以后,他有了不下三次的冲动期,要冲破藩篱,和车小轩在一起。可是,他的勇气和底气,一次比一次地消减下去,一次比一次地低微下去,到今天,他几乎已经不敢去想这件事了。 连想一想的冲动和勇气都没有了! 推动他向前的力量太强大了,形成了强大的惯性,像磁性巨大的磁铁,牢牢地吸引着他。 这股越来越强大的力量,似乎越来越销蚀情场上的向心力。 车小轩曾不止一次希望他不要在官场上混了,辞职到轩轩公司主持工作。 他没有点头。他明白这一步一旦迈出去,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的人生,将实现逆转,他的家庭,他的工作,在另一条轨道上重新鸣笛起航。 他发现,自己根本放不下十几年的努力,自己对官场的想念和期盼,远高于商场。 从另一个角度再想下去,或者说,车小轩对他的吸引力,抵不过来自官场的诱惑——这个想法,他不敢深入地想下去,害怕一想下去,会看到一个真实的不敢面对的自己。 是的,他不敢面对、不敢正视自己内心的细微变化! 有时,他甚至不敢面对车小轩。 就像现在,他不知道如何接车小轩的话,有着强烈的要逃遁的感觉。 就在这时,车小轩的手机猝然响起,把贺川从尴尬的气氛中解救出来。 深夜里的电话,让车小轩有不祥的预感。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号码,是陌生的。 她战战兢兢地摁下接听键。 “车总吗?”一个低沉的男音。 车小轩想不起对方是谁:“我是车小轩,你是谁?” “你欠我的钱,什么时候给我?” “你是谁?我欠你什么钱?” “你是不是欠钱太多了,记不起谁了?” 车小轩脑海里跳出一个人,她不确定地:问“你是安固汽配的程景洪程总?” “嘿嘿嘿,总算你还记得我,你欠我的钱什么时候还给我?” 安固汽配的程景洪欠了银行和个人十来个亿,半个多月前跑路了,没想到现在突然冒出来,还向车小轩讨债来了! 车小轩欠了程景洪00万,原以为程景洪跑路了,这笔钱就勾销了,或者至少可以往后拖延了。现在看来应了那句话:是祸躲不过,是债也同样躲不过。 “程总,我一定会还你钱,但是现在……” 对方马上打断她的话:“车总,你不要说自己没钱或者有困难,我现在都落魄到有家不能归的地步了,谁还比我更惨?” “程总,我知道,但是请你宽松些日子。”车小轩还在努力争取。 “你不要再说了,我给你两天时间准备,到时候没有钱的话,不要怪我不客气。”程景洪说罢没等车小轩说什么,就挂了电话。 车小轩对着手机发呆。贺川关切地注视着她。 车小轩突然觉得贺川很遥远。 她深呼了一口气。酒醒了,她也暂时从感情中醒过来了。 眼下的麻烦事接踵而至,还纠缠着感情上的事情干吗? 5 车小轩约了她的瑞安同学马于燕在尼轩会所碰面。 马于燕在瑞安一个镇里当计生员,平时工作不忙,爱闲逛闲聊,认识了几个有钱的老娘客,跟着炒房,五年下来,炒了三四笔房产生意,不仅自己居住条件得到了改善,从结婚时的70多平方米置换到现在的160平方米,而且房产转手买卖之间,手头的资金从几十万膨胀到了几百万。 今年以来因为外面到处在传房价要下降,她身边的几个炒房比她炒得更厉害的老娘客在外地的不少房产都套住了,所以两个月前她慌忙地把上海的一套房子卖掉了。这套00平方米的房产,三年时间里一进一出,赚了100万。 她手里揣着500多万现金,不死心,在瑞安买进了一套一户人家急于出售的100平方米商品房,花去了00多万。剩下00万,不敢再投进房产里,于是四处寻找投资增值项目。正好机缘巧合,上个月碰上了车小轩。 马于燕自然知道钱借出去的风险,不过她对车小轩还是比较了解的。以前在学校里,车小轩不是张扬的人,平时不多说话,但和同学相处倒也不错,为人友善,不是那种虚伪做作明里一套暗里一套的人。毕业后虽然联系不多,但车小轩也算是同学中的骄傲,白手起家把事业做这么大,很不容易。而且她有钱之后,见到老同学,还是一样的谦虚友善,没有端着什么老板的架子。三年前有个同学家出了事,经济困难,车小轩知道情况后,马上送去了10万块钱。 她的爱心在同学中传开后,有同学买房或者其他方面遇到资金上问题去找她,她一般都会给予帮助。她的热心肠在小圈子里还是拥有一定的口碑。 马于燕对于借钱给车小轩,除了她的为人外,最主要的还是硬实力。别的不说,单单五马街上的几间店面,就风情万千地显摆在那儿,这在整个温州地区绝无仅有的。除了车小轩,谁有? 那里的一间几十平方米的店面,超过马于燕转来转去的十几套100多平方米的商品房。 上面两个原因,使马于燕对于借钱给车小轩,非常放心。自从上次和车小轩碰面提到借钱的事情后,她一直等待着车小轩的电话。 上午车小轩已联系她,她马上从镇里赶到了温州。 她是第一次到尼轩会所,一脚跨进会所,她马上被里面的布置和装潢,以及美女服务生的豪华接待,给惊呆了。 从进会所开始,一路上,美女服务生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处,低头微微哈腰道:车总好!车总好! 进了小包间,主管成方维敲门进来恭敬地:“车总,你定的菜品,是不是马上上来?” 车小轩点点头。 成方维哈腰后退,出了包间。马于燕这才回过神来,很没必要地悄声说:“小轩,这会所,是你开的?” 车小轩微微一笑,不在意地说:“我是这里的大股东。” “我早就听说温州有个最高档的会所,叫尼轩会所,没想到就是你开的。开这个很赚钱吧?” 车小轩挥挥手道:“这里赚的是小钱。因为平时应酬多,都要到其他地方去,所以就干脆和朋友一起自己开了一家。也不是要靠这个赚多少钱,主要自己方便。以后你在温州需要宴请朋友,给我打个电话,你需要点什么这里都会为你准备。” “什么东西都可以?” “天上飞的除了飞机,地上四条腿的除了凳子,其他可以吃的,你想吃什么都没问题。不过要提前几天。” 马于燕很有感触地嘘出一口长气,羡慕道:“小轩,你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啊?和你比,我们都要退回到原始社会去了。” 车小轩笑着不接腔。这个效果,就是她想要达到的,震住了她,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做多了。 几道精致的小菜上来后,马于燕主动提起钱的事。 对于钱,车小轩急,马于燕和车小轩一样急。一个急着要借钱,一个借着要把钱借出去。 半个小时后,两个女人就谈妥了00万的借贷关系。 利息方面,车小轩原来最理想的区间是1.5到分,最高是5到6分。后来谈到了分。利息月付。 这完全在车小轩接受的范围。 车小轩早就备好了借据,当场拿出来,填上了相关数字后,让成方维亲手拿去打印出来,签上自己的名字,递到了马于燕面前。 马于燕拿着借据仔仔细细地看了又看,准备折起来放进包里时,才有些心促,停了停,问道:“小轩,这钱,没事吧?” 她在这个时候问这个问题,只不过讨个心理安慰。车小轩自然会满足她的这个小小的要求。她呵呵一笑:“00万,能有什么事?你后面再加上两个零,也不会有事。我五马街上的店面,全国各地的轩轩连锁店,值多少钱啊?” 马于燕讪笑一下:“我明白我明白,我不过随口问问,我身边有个炒房的,借给人家500万,那人却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要死要活的,结果弄得我们几个都不敢轻易把钱往外借,只能放在银行里拿利息。不过我对你很放心,我们班上,谁不知道你有出息你有钱啊。嘿嘿!” 她边说边赶紧把借据放到了包里,好像稍一迟误,车小轩就会抽去借据一样。 车小轩看着她小心翼翼又满心欢喜的样子,心里不由地一动,夸张地叹了口气,接着她前面的话题说:“什么出息啊,我都羡慕你,随随便便炒炒房子,就有几百万。你们不知道我有多辛苦,特别是这个月,被钱逼得都要疯了。明明不缺钱,但就是一下子找不到钱,你说郁闷不郁闷?” “你,还缺多少钱?”马于燕果然如车小轩所希望的那样问道。 “现在主要不是我缺多少钱的问题,而是我有多少钱就可以做多少事的问题。现在企业普遍资金短缺,温州和外地不少服装制造企业停工停产,我想乘这个机会扩大生产,抢占市场份额。”车小轩瞟了她一眼,继续说,“对了,下午我不能陪你了,要到银? ?去一趟,办个店面抵押手续,借个5000万,先买原材料赶一下工。本来这些手续不需要我亲自去的,可是你也知道这段时间控制得比较严,所以得自己跑一趟。只是不好意思,怠慢你了。” “没事没事,你忙你的吧,我一个人到卖场转转就回去了。”马于燕说。 犹豫了一下,她还是忍不住地问:“你说的钱,到时候我帮你想想办法?” 车小轩心里一喜,脸上不动声色地问:“你有办法?” “和我一起炒房的几个朋友,手里也有一大笔钱,我去问问她们,愿不愿意拿出来。”马于燕蠢蠢欲动。 6 车小轩和马于燕在包间里谈妥钱的事之后,两人都各取所需,心情愉悦,放了下钱的事,谈起了感情——在学校里的趣闻趣事,两人时不时地哈哈一阵笑。 司机苏力达在敲门后进来说:“车总,韩总打你电话你都没接。”他边说边走到车小轩身后,俯身下来贴着她耳根说了几句话。 车小轩脸色一变,但马上镇定下来。苏力达出去后,她拿出放在提包里的手机,才发现昨晚睡觉时把手机调到了静音,一直没有调回来。手机里显示,副总韩化从11点钟开始到现在十几分钟里,已经打了八个电话,都是未接。可见事情已经比较严重了。 马于燕刚才隐隐约约听到苏力达提到“车间”、“不干活”、“闹事”。她不禁问:“小轩,你们公司没事吧?” 车小轩挥挥手说:“没事,这一两个星期业务比较多,加班比较多,有些工人吃不消,要休息,公司给他双倍的奖金都不愿干活。现在的年轻人,不要说温州本地人,就是外来人员,也不愿多干活。唉……” 车小轩这句话里前面说的是临时编造的,最后那句叹息,却是发自内心,真真切切的郁闷困顿。 接下去的说话,车小轩就有些心不在焉了,心里挂着重重的事。 马于燕见此,也颇为识趣,站起来说:“小轩你公司有事,我们不聊了,你忙去吧,我也该走了。” 车小轩也不挽留,送她出了会所。 走了几步,马于燕又往回走:“小轩,我回去后找我那班姐妹们说说借款的事,过几天再来找你。” 这句话对车小轩是有提振作用的,她马上展开笑脸高声地说:“好的,不管有没有,你给我回个信,我好安排一下。” 马于燕转身走出十几步,车小轩脸上的笑再也挂不住了,拨出手机接通了韩化。 韩化电话里反映的情况比较严重。 今天上午8点半上班后没多久,生产车间里的情况就有些不正常,有几个人在车间里窜来窜去,嘀嘀咕咕不知说着什么。 半个小时后,在几个车间之间窜来窜去的人更多了,9点半,十几个人来到了公司行政楼,吵吵嚷嚷着要找车总。 韩化毫无准备地仓促地接待了这群不速之客。 他们是来质问为什么奖金到现在还没发,是不是公司里没有钱了?是不是不准备发奖金了? 韩化开始还底气十足地拍着胸脯说公司怎么会没钱,我们暂时不发奖金,是为了购买原材料,保证生产正常进行。 工人们马上反问:“把我们的奖金拿去买原材料,不就是证明公司里没钱吗?” 韩化一下子被问住了,结结巴巴地说:“公司只是资金周转暂时出现困难,一有钱马上给你们发奖金。” “如果没有钱呢?是不是我们的奖金就没了?”工人们又问。 “怎么可能没钱?公司什么时候欠过你们一分钱?” “以前是没有,现在就不知道了!既然已经开了这个头,就说明有问题。” “有什么问题?”韩化大声地说。 一个人说:“有没有问题,你不一定知道,我们还是直接问车总吧。车总在哪里?我们要找车总!” 另一个人应和道:“对,我们要找车总!” “车总呢?车总!车总!”其他两三个人人大声地。 还有人说:“好像好几天没有看到车总了,车总会不会跑路了?” 场面有些混乱起来,对方十几个人的声音都高涨起来了,情绪激动起来。虽然行政这边几个人过来帮忙劝说,但现场还是控制不住,往糟糕的方向滑去。 有人提醒韩化打电话给车总。 韩化连着打了几个电话,车小轩都没接。 那群人见此更加激动,一点也听不进劝说,十几个人中,有四五个人跑回了车间。二十分钟后,几个车间里轰鸣的机器声陆陆续续停止了。 几百个工人都往行政楼这边聚集过来。 韩化急得束手无策,又不敢动怒,免得更激起众人的愤怒。他声嘶力竭地费尽口舌,也没有起到一点作用。 大家吵吵嚷嚷地、此起彼伏地喊着“车总是不是跑路了?”“要见车总!”“要奖金!” 就在这个时候,车小轩的电话打了进来。韩化高举手机,大声地说:“车总来电了!车总来电了!” 他跑到办公室急急地向车小轩汇报了这一个多小时的骚乱。他叫车小轩赶紧过来,不然公司里要出大事了。 苏力达知道形势严峻,开着车左奔右突,遇见红灯也不停,直接冲过去,一路上惊得不少司机出了一身冷汗,也惹得不少司机破口大骂。苏力达可不管这些,他在最短的时间里把车小轩送到了公司。 车小轩一出现在公司门口,有人眼尖,喊了一声:“车总来了!” 几百人一起传递着“车总来了!”“车总来了!” 同样的话,不同的语气,不同的心境。 有人见到她,放下了心,原来车总没有跑路,那就放心了,公司应该没有问题。 有人见到她,更加激愤,就是这位车总欺骗了他们,克扣了他们的奖金,现在竟然还有脸来了。 几百人怀着不同的心情,一齐朝她这边涌过来,像喧腾的洪水一样围住了她。 7 车小轩急急忙忙赶回来,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说怎么做,不知道如何处理这件事,没有丝毫的准备,也没有预案。现在这么多人围上来,群情激昂,她长这么大,何曾见过这等阵势? 她像一截烂木头,掉落滔滔洪水,卷入一个巨大的漩涡,被圈进去,被吞没。 面对几百人嘈杂的呼喊声、诉求声,甚至谩骂声,她根本不知道如何应答。人群簇拥着她,推搡着她,还有宵小之辈竟然趁乱重重地捏了一下她的屁股。 她猛地回头,看到的是一张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激愤,看不到猥琐。她怀疑是自己的误判,但是当她回转头时,分明又有一只手浑水摸鱼,侵袭她。 她又气又羞又恼,回头恼怒地:“你们干什么?” 员工们显然不可能领会她的恼怒的含义,她的恼怒反而令他们更加抵触和激动。他们以更大的声音回应她。 “我们要钱!” “我们的奖金在哪里?” “车总,给钱!” “车总给钱!” “车总给钱!” 最后,“车总给钱”成了所有人最简洁明了的要求和口号,汇成了一个巨大的声浪,这声浪仿佛要把工厂给吞噬。 车小轩突然明白现在是非常时刻,不是纠结细节的时候。 司机兼保镖苏力达已经停好车,挤进人群,站在了她的身边。她稍微有些安定下来。 她被人群挤到了行政楼前,站在了台阶上。 苏力达顺势高声喊道:“大家静静,听车总说话!大家不要吵了,听车总说话!” 身边几个员工一边挥手一边帮着喊:“大家静一静,车总要说话了!大家静一静!” 喧闹的声音慢慢平息下来,几百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她。她张了张口,却不知说什么。 “车总,你是不是没钱了,话也说不出了?” “车总,你不要说什么屁话了,你把工资奖金发给我们就行了!” “对,车小轩,你告诉我们一声,到底有没有钱?” 员工们又吵嚷起来。车小轩亮开嗓子喊道:“你们不要激动,有话慢慢说。我告诉大家,钱,我有,你们都知道,我在五马街有三四个店面,值几个亿,你们这点100多万的工资奖金我还发不出来吗……” 她找到了说话的切入点,这话曾令不少心有疑虑的人对她重拾了信心。她很兴奋,本想顺着这个点把话说下去,可是她的话才刚开始就被下面的人打断了:“车总,既然这样,你就不要拖欠我们奖金了,给我们钱吧!” “对,你五马街上的店面跟我们有个屁关系啊?又不是我们的,你发给我上个月和这个月的00元奖金就行了。我们又不要你五马街上的店面。” 另一个人接上去:“你不要店面,我要!如果车总敢把五马街上的店面发给我们当奖金,我就敢要!大家伙你们说说,店面要不要?” “要!要!”几十个人大声应和道。 “车总的店面要,车总的人也要!”有个人趁乱喊道。 听到的人,都哄然大笑。 场面又有些混乱起来。苏力达看不下去了,也跳到台阶上,站在车小轩身边,大声地说:“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是来捣乱还是来讲理的?不要太过分了!” 现在这种氛围下,很多人不吃他这一套,有几个人就开始尖酸刻薄地和他对着干。 “苏力达,你一个开车的,算什么东西?你有什么资格这个说话?” “狗司机,你叫什么叫?你的主人还不急你急成这样干吗?” “你每个月按时拿工资奖金,你当然讲道理,你试试不拿钱还有没有力气干活,敢不敢这么大声站在上面跟我们说话!” 还有恶毒地说:“狗司机把车总服侍好了,车总当然不会亏待他,还会捧着他!” “那当然,我们车总不是还没结婚吗,整天带着一个帅哥出去,谁知道他们什么关系?嘿嘿嘿!” 这人说话声音轻,但还是有很多人听到了,话音未落,周围已经响起一阵暧昧的嬉笑声。 说话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员工。车小轩涨红了脸,指着他:“你你你……”说不出话。 苏力达嗖地跳下去,冲到那员工面前,一把扣住他手腕:“你胡说什么?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那人手腕被钳住,痛得哇哇直叫,却不服软:“你以为狗仗人势,想对谁不客气就对谁不客气啊!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你敢把我怎么样?” 苏力达手上一用劲,那人痛得蹲下身去,但嘴里高喊着:“狗腿子打人了!不给钱打人了!不给钱打人了!” 这话一下子把众人的情绪给点燃了,大家纷乱地高喊着,表示着愤慨,后面的人推着前面的人往前涌。 前面的几个人,看苏力达如此强势霸道,起了同仇敌忾之心,心照不宣地围上来,对着苏力达一阵群殴。苏力达奋力还击,但寡不敌众,被掀翻在地,几个人冲着他狠狠地踹着。那个始作俑者更是扑上去,拳打脚踢。 几个行政人员冲过去想把苏力达拉出来,但被其他员工有意无意地挡住了,根本无法靠近。 场面眼看要崩溃,要像决堤的洪水不可控制地奔涌冲突。 车小轩站在台阶上,看着一脚一脚地踢在苏力达身上就像踢在自己身上一样,看着几百人挥舞着拳头就像一拳一拳地落在自己身上一样,听着几百张嘴杂乱地喊着叫着就像一个巴掌一个巴掌扇在自己脸上一样。 她急怒攻心,心急如焚,感觉自己像一个无援无助的蚂蚁,被抛弃到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红绿灯出了故障,所有人所有车都冲着她踩过来碾过来。 她透不过气来,绝望般的窒息。 她眼前一黑,踉跄了一下。 她在要撑住自己身体的一瞬间,突然想到了那个下雨的夜晚在6楼天台上“收服”福建老板范经理的一幕。她不再控制自己的身体,而是“哎呀”了一声,顺势慢慢地让自己的身体滑落在地上,然后闭上了双眼。 倒下来的惯性让她娇弱的身体重重地摔在了台阶上,硌得很痛,她只得咬牙强忍着。她如愿以偿地听到了几个人的声音“车总晕过去了!”“车总摔倒了!”“你们不要吵了不要吵了,车总晕倒了!” 愤怒沸腾的声音慢慢平息下来。车小轩躺在地上闭着眼,暗暗得意。 她庆幸自己的苦肉计又一次成功。 可是她没有想到的是,这几百名员工,不都是上了年纪的范经理,不都是怜香惜玉之辈。钱对于有些人来说,是很重要的,欠他们工钱,就像要了他们的命一样。 8 车小轩一倒下来,副总韩化等人就过来,吩咐办公室的几个女孩子把车总抬到行政楼一楼的会议室。 司机苏力达也被人扶到了这里,他的身上、脸上都受了伤。 几百名的工人还留在外面,不愿散去。他们或交头接耳,或愤愤不平,有人想先回去,但大多数人还是义无反顾地留下来。 喧闹的声音在平息一段时间后,又有人不安分起来,喊着:“车总醒了没有?车总没醒过来的话,谁来主持工作,谁来给我们发奖金啊?” “韩总,你是个男子汉,你不敢站出来啊?” “车小轩是不是在演戏啊?我们没打她没碰她,怎么就晕倒了?一个老总怎么这样都挺不住啊?” “是啊,我们没钱吃饭都还要上班干活,这些老板整天吃香的喝辣的,一碰上事怎么就不行了?是不是装的?” “还有那个狗司机,怎么也躲起来了?是不是被打死了?” 车小轩“晕”了一会儿,到了会议室后只得“慢慢醒过来”。公司几个高层都聚到会议室来了。 “力达,刚才那种情况了,你还把动作搞这么大,这不是火上浇油吗?”韩化不满地说。 苏力达也觉得刚才冲动了,激化了矛盾,低着头不吭声。 车小轩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苏力达摇摇头说:“我没事。” 车小轩环视一下大家:“你们看,接下去怎么办?” 大家面面相觑,无计可施。 这时外面有人再传“车总醒过来了,没事了”,不少人往会议室围过来。 突然,哐的一声,会议室朝外的玻璃被谁砸裂了。接着又是“哐哐哐”一阵响,几扇玻璃都被砸了。 韩化带着几个人出去控制场面。车小轩喝了口茶,头痛欲裂。 身边有人提醒她:“车总,你的手机响了。” 车小轩拿出手机,是市里的一位领导打过来的。领导刚刚听说轩轩服饰出了事情,他了解一下情况。 车小轩连忙说小事情小事情,没问题。 领导也不问她这边情况怎么样,只是不放心地再三嘱咐她,一定要妥善处理事情,现在非常时期,一个地方出了问题,很可能出现连锁反应,“现在我们温州经不起折腾了,你那里一定不要成为事件爆发的导火索!稳定是第一要务!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保持稳定!切记切记!” 车小轩心里有些气恼,我这里都着火了,你那边不关心我的情况,还要我保证不造成影响,嘴上却向领导保证,一定和平处理危机,一定会没事。 接电话的时间里,外面的情况又有些变化,韩化压不住台,化解不了员工的情绪。有员工威胁,不发奖金也行,他们要去仓库里拿东西了。 几个员工带头往仓库那边跑去,十几个员工见状,也跟随在他们后面。还有更多的员工犹豫着,在观望着情况的发展。 韩化带几个保安过去拦住他们:“你们胆敢打开仓库,就成了抢劫犯!” “什么抢劫犯?我们只不过拿回我们的那份工钱!”带头的大声地喊。 两班人马对峙着,一个个眼里都冒着火。事情发生到这种地步,许多人心里都憋着一团火,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发。 有人说:“车总出来了!车总出来了!” 有人说:“她过来有屁用?又没有钱!” 车小轩快步走到两班人马中间,大声说:“好!你们要钱,没问题!我马上给你们。” 她把财务和韩化叫到身边,交代了一下。一是把这里员工的奖金给解决了,二是这里这样一闹,轩轩服饰店和外地连锁店也一定会得到消息,那些地方更不能有丝毫的差池,该给的工资和奖金,今明两天一定都给了。 这样一来,马于燕转进来的00万,一下子就去掉了一半了。本来这笔钱,她还准备稍微筹划一下,用在最急的地方。 韩化他们又惊又喜,他们一直以为公司里没有钱了,却没想到又蹦出个00万。 韩化的底气一下子足了,他马上告诉员工们:“马上就会有钱发给大家,你们先回去开工,等财务这边做好账,你们就可以过来拿钱了。” 人们半信半疑的,怎么也不相信怎么会突然出现转机,突然有钱了,于是大家就都等着。 “我们拿到钱再去上班!”许多人都是同一个心思。 几百人就站在那儿,瞪着眼怀着不同的心思盯着她。 车小轩目光从他们眼光里扫过,突然觉得他们也很可怜。拼死拼活地干活,还要对能不能拿到应得的薪水担惊受怕,而一旦拿不到钱,生活就不可能为继。 她在这一刻理解了他们。 转而她想到了她自己。她理解他们,他们理解她吗?假如这一刻拿不出钱,他们会怎么做? 她不禁有些后怕。 她似乎又理解了高术印当时的心情。 可是,谁理解她? 车小轩站在几百人中,却有着深到骨髓中去的孤独和孤单。 她的眼里有潮湿的液体在晃动。她想掩饰住自己情绪上的波动,抬眼望向天空。 今天的天气竟然意外的好,一道阳光闪亮了她的眼睛。 不知为什么,她控制不住自己,眼泪在阳光照耀下,刷刷地流下来。 几百名员工不知道为什么事情都解决了,他们的美女老总却如此伤心地哭了。 他们看到,老总的眼泪,在阳光下,闪烁着。(未完待续) 08 一个是签上的人生,一个是路上的人生 车小轩想起算命先生说过一句话,大意是补第二支签,只是求个心安而已。他的意思,按照当下时尚的话,是不是说,人生注定只有一次,没有回头路;或者说,命运天注定,人力有限,无法回天。 1 “梅雨潭的绿,闪闪地招引着我们……”这是朱自清写的《梅雨潭的绿》,很多人在中学课本上读到过。 梅雨潭是仙岩风景区的一景。仙岩是温州比较有名气的风景区。车小轩在瑞安读书时,仙岩归瑞安市,后来车小轩到温州做生意,仙岩被划到了温州瓯海区。 这么一说,好像仙岩是跟着车小轩走一样。 车小轩就是这么跟安尼说的,惹得安尼咯咯咯笑个不停。 安尼现在处在幸福的时光里,爱情滋润了她的心身。 车小轩跟她恰恰相反,感情方面不顺利,公司里也一直纠纠结结。特别是债务方面,车小轩觉得很奇怪,资金方面经常出问题,这问题也不是不可解,只是好不容易筹到钱了,怎么这钱只要一到她手里,就会发生什么事,这钱就握不住,漏出去了。 公司里发生的罢工讨薪事件总算没有酿成事故,不过车小轩心有余悸,特别是对上面这个疑惑,隐隐不安,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上午在尼轩会所,她跟安尼说起这事,安尼说,你既然心里有个结,一定要把它解开,我们去仙岩一趟吧,听说那里有个算命先生很灵验。 于是两人说来就来,中午在会所匆匆吃了点东西,自己开车往仙岩。 从温州到仙岩不到0公里,中午1点半就到了。因为不是双休日和节假日,游人很少。 她们买了些青蛙,进了仙岩寺。 仙岩寺又叫圣寿禅寺,朱熹留书题词的“开天气象”匾额,就悬挂于仙岩寺的头门上。 进门处,是一个放生池,车小轩和安尼把几十只青蛙放进了池中。束缚已久的青蛙们在水中舒张着四肢,畅游着。 安尼遇到寺中的僧人,一打听,没有什么有名的算命先生。 跑到寺外问当地老百姓,好不容易打听到,梅雨潭附近有个算命的,不知道是不是她们说的有名的那个人。 既来之则安之,安尼拉着车小轩先去仙岩寺点了几支香。 车小轩和安妮在佛像前虔诚地下跪,磕头膜拜。 从寺院出来,往仙岩山风景区的途中,车小轩问安尼:“刚才是不是求佛祖保佑你们两个人爱情美满有结果?” 安尼坦白:“这是之一。” “看来你真准备和他在一起了。” “如果没有意外,应该是这样吧。”安尼说。 “你这边怎么办?你的企业怎么解决?” “我想在近段时间把这事了结了。我也不要他5000万了,拿个4000万,我就走。我想跟这边断得干干净净后,清清爽爽地和方维在一起。” 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真好!车小轩喃喃自语,神情有些恍惚。 安尼一指不远处,念出了一段优美的文字:“我第二次到仙岩的时候,我惊诧于梅雨潭的绿了。梅雨潭是一个瀑布潭。仙瀑有三个瀑布,梅雨瀑最低。走到山边,便听见花花花花的声音;抬起头,镶在两条湿湿的黑边儿里的,一带白而发亮的水便呈现于眼前了……” 这是朱自清的《梅雨潭的绿》。 车小轩甩甩头,甩去了心里的一些杂念,迈上了台阶。 仙岩有“五潭二井之秀,九狮一象之奇”之誉,景区以瀑潭景观享有盛誉,自然山水景观为“天下第二十六福地”,当然最有名就是朱自清文章中写的三瀑了:梅雨潭、雷响潭、龙须潭。 不过她们上山后,主要不是去看景,而是要去找那位算命先生。 在梅雨亭下面,有一个只有一张小圆桌的算命小摊,算命的是个瘦脸、留着稀疏胡子的六十多岁的老人。似乎大部分的算命先生都是这个样子。 安尼也不管人家是不是很有名的那位,坐到了他对面。 算命先生瞥了她们一眼,爱理不理的样子。 安尼说,我想抽签算命。 算命先生拦住她伸出的手:“你想算命,先到下面把手洗干净。” 他说的下面就是梅雨潭下面。 安尼和车小轩一起走下台阶,侧身经过一个狭道,踩着溪流里露出水面的石块,到了潭边洗了手。梅雨潭上的飞瀑洒下冰凉的水珠,打在她们脸上,隐隐作痛。车小轩回身时,一阵恍惚,脚下一滑,差点掉落溪里。 那边一个年轻的姑娘见此不禁发出一声尖叫。她身边一位穿着西装的0岁左右的年轻人过去拉住了姑娘的手。一副温馨甜蜜的场面。 洗罢手,两人小心翼翼地返回到算命摊前。算命先生闭着眼养神。安尼正欲开口喊醒他,他突然开口道:“洗了手就开始吧。”眼睛好像还是闭着的样子。 安尼猜测:看来这算命先生有架子,有个性,应该就是那个有名的、猜得很准的算命先生。 安尼先算,她双手合十虔诚默念“大仙大仙、指点迷津”,然后又默念自己姓名、出生日期,年龄、居住地址。 安尼在默念的时候,算命先生也跟着她一起默念。车小轩看他的嘴型,在同一个时间,他念的和安尼念的,一字不差。 安尼闭着双眼边默念边摇签筒,签筒“唰唰唰”的,没多久摇出一个签来。安尼虔诚地双手拾起那根签,自己瞄了一眼,眼睛定在了上面,脸色惨白。 车小轩凑过头去,瞥了一眼,也受了一惊。虽然她没有看清上面所有文字,也不太懂那意思,但是上面分明有触目惊心的一个字——亡! 死亡的“亡”! 安尼抽到了一支下下签。 安尼抽到的这支下下签签名为:伦文叙戏妻。 卦语为: 婚姻岂可厌家贫, 文叙夫妻两拆分; 一旦首登龙虎榜, 戏妻楼坠自身亡。 伦文叙是明朝南海人,自幼家里贫困,妻子因此改嫁他人。伦文叙发愤图强苦读书,明朝孝宗弘治十二年连中会试第一、殿试第一,考中状元。伦文叙中状元回乡,他的妻子羞愧难当,跳楼自杀身亡。 算命先生一说这典故,安尼和车小轩自然知道这是支凶极之签。安尼当场愣在那儿,一句话也说不出。 车小轩问:“大师,这签可有解?” 算命先生缓缓道:“世间事,不外乎安分与不安分,安分守己,不多心妄想,必然苦尽甘来,否极必见泰來。若不安分修善而妄动橫行,心机动念间,祸根牵动,到时悔之莫及矣。” 安尼回过神来,满怀期待地说道:“师傅,我要补一支签。” “补非能补,唯求心安。”算命先生说,不过他并没有制止安尼的动作。 安尼摇第二支签时,心情更加虔诚,神色更加凝重。心情紧张,摇出了三支签,重新摇。摇出的第二支签是“陶渊明辞官”。 卦语为: 归去来兮士官闲, 室堪容膝亦为安; 南窗寄傲谈诗酒, 倚杖徘徊饱看山。 这个签的意思很明白了,当年陶渊明辞官归隐,住的小屋仅可容得下膝盖转弯,但他以此为乐,乐享生活,倚南窗谈诗饮酒,倚杖看山,逍遥自在。 “凡事看得开就行。”算命先生对第二支签显然不愿多讲,只是淡淡地说了几句。 安尼看着签筒,愁眉紧锁,若有所思。 车小轩被安尼的签弄得心绪不宁,不敢动手抽签了,可是不抽,又不甘心,最终战战兢兢地摇出一支签。 这是一支中平签:吴主索荆州。 卦语为: 遥遥千里来西蜀, 欲问荊州哪日还; 刘备不言声泪下, 自思无策转吴间。 读过三国的人都知道,公元08年赤壁之战后,孙刘结盟进军夺取荆州城。因荆州是兵家必争的重镇,所以东吴主帅周瑜亲任南郡太守,坐镇荆州,而功劳甚伟的刘备却只能率本部兵马守江南的油江口立营。刘备居公安,地小物薄,不利于发展,于是他向孙权两次提出借荆州。孙权采纳周瑜的建议,不仅不借荆州,反而利用吴蜀联姻软禁刘备,使五十多岁的刘备作了东吴的娇客。 10年,周瑜病故,鲁肃接任,又劝孙权将荆州借给刘备,这回孙权同意了。刘备借得荆州后,即以之为立足点,北抗曹操,西取益州,建立蜀汉政权。 这一两年,温州债务纠纷增多,“刘备借荆州,一借永不还”的笑谈,在酒桌间也多了起来。 以算命先生的话说,此签凶多吉少。刘备是个爱哭之人,更是以一哭得借荊州,有借无还。而当哭泣之时,乃悲愁之景象,得此签者,凡事要隐忍受苦,多行善事,方能转祸为福。 “刘备借荆州,一借永不还”,这是在给她暗示吗? 从仙岩回来的路上,车小轩坐在副驾驶座,细细地品味这句俗话。 安尼则闷着头一声不吭地开车,也在想着什么。 安尼的心不在焉,使她开车时差点撞上一辆小货车。车小轩收回心思,和安尼说话开玩笑,调节心情和气氛。 “安尼,你为什么不高兴啊,你的第二支签不是很好嘛吗?你和你的成方维,不是可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吗?这不正是你想要的?” “第一支,要多糟有多糟。那位师傅还说什么第二支签不用补了,什么话?我去其他地方算命,那些大师都主动叫我补支签。”安尼闷声闷气地说。 车小轩想起算命先生说过一句话,大意是补第二支签,只是求个心安而已。他的意思,按照当下时尚的话,是不是说,人生注定只有一次,没有回头路;或者说,命运天注定,人力有限,无法回天。 不过对安尼,不仅不能这么说,而且还得继续安慰她:“你的这两支签,不算什么凶签,很符合你的情况。你看看,第一支签,就代表你即将过去的这段感情,什么夫妻两拆分,你现在正准备做的离婚,不就是吗?过一段时间你们离婚了,这段婚姻不就‘亡’了吗?你过去经营的这段感情,不就‘亡’了吗?” 安尼一开始还爱听不听的,现在精神振作了一下,认真听车小轩说下去。 车小轩也没想到自己会说得这么顺,而且引起了安尼的兴趣,她的兴致也提高了:“第二支签,就是说你的第二段感情,当年陶渊明是为了自由自在而辞官,你呢,是弃商,为了爱情放弃做大的企业。不过你比陶渊明要幸福的是,他住乡间小屋,你住的却是乡间别墅。陶渊明是喝酒谈诗,一个人拄着拐杖看看前面的山。你们则是两个人一起在别墅里幸福地过日子,两人喝喝葡萄酒,到外面游山玩水。你说,这是不是如假包换的上上签?” 安尼听她这么一说,情绪稍微好转了一些,转头对车小轩说:“还真像你说的这么回事,你简直可以当算命大师了,还是现代型的时尚型的算命大师。好吧,我承认,虽然我还是不开心,但比刚才舒服一些了。” 车小轩提醒她:“安尼你说话管说话,开车管开车,不要回头看我,看好前面的路,小心开车,还有大把的幸福生活等着你去享受呢!” 解签,主要还是看角度。她以安慰安尼的角度去解签,发现也完全可以解释得圆通,解释得滴水不漏。只是,真正的现实,又将会是什么样的呢? 一个是签上的人生。 一个是路上的人生。 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人生? 你没有走过,永远不知道,永远没有解。 去仙岩拜了佛,烧了香,求了签,似乎并不灵验。还没回到家,麻烦就已经找上身了。 安尼边开车边和车小轩聊天,从104国道转入温州大道,已经5点多了,下班时间,交通高峰期。这条路上红绿灯本来就很多,再加上堵塞,车辆像蜗牛一样往前爬行。在过第八个红绿灯时,车小轩接到了跑路的安固汽配老板程景洪的讨债电话。 程景洪质问她,已经过了约定时间两天了,怎么还没把钱打进来?他说,人走茶凉,是不是他走了,这债就消了? 车小轩连忙说:“怎么会呢?你也知道这段时间大家手头都缺钱,我也一样。不过上次接到你电话后,我本来已经想方设法筹到了00万,可是公司里出了事,员工们闹事讨薪,市领导都打电话过来指示决不能出事,没办法我只好把钱先拿去稳定军心。这件事我绝对没有骗你,你可以派个人去查。” 当时虽然从马于燕那里拿到了00万,不过车小轩把程景洪的00万欠款,还是排在后面,没有想过要先还清他的债务。他既然已经跑路了,能躲得一时是一时,能拖得一时是一时。钱还是要用在关键地方。 不过现在她可以用这向程景洪作个交代。 “不用查了,我知道这件事,所以我又宽限了你两天时间,你准备什么时候给我?” “我,我尽力吧,程总。” “尽力是什么意思?你尽不尽力我不管,我再给你两天时间。后天的这个时候——6点4分,你准时把钱打进我账号。不管你那边出现什么状况,我都不允许你找任何借口拖延时间。” “程总,你看能不能这样,乐清热力电器的高术印高总欠了我一笔钱,我把你的债务转给他。” “车总,你就不要跟我玩这个了,三角债,我现在没工夫。你从我这里借走钱的,我还是从你这里拿回钱。我认定你了,车总!” “这两天里,我不一定……” 程景洪打断他的话:“车总,你不能趁我不在欺负我!我再说一句话,请你记住,人走茶凉,债不能完。何况,我还没走!” 车小轩仿佛觉得程景洪的眼睛看着她,一眼看穿了她一样,她红了脸,连忙辩解道:“程总,怎么会呢?我一直把你的事放在心上。” “我也希望你这句话是真的,我也希望你今天去求神拜佛会有好的结果,会如你所愿。” “什么求神拜佛?”车小轩一惊。 “去仙岩寺求神拜佛还是很灵验的,不过你们求的几支签都不好。听大师的话,多行善事,好好做人,就可以渡过难关,转祸为福。你好自为之吧,车总。” 程景洪的话通过手机传过来,车小轩如雷贯耳,脑袋被震得发晕。放下手机,她像遇到鬼魅一般惊恐地回头,透过后窗看后面的蛇一般蜿蜒的车辆,浑身情不自禁地发颤发冷。 “你怎么啦?小轩。”安尼疑惑地问。 “你别问了,赶紧开车。”车小轩急切惶恐地说。 车陷在车流中,是快不起来的,只能随波逐流。安尼再问车小轩出了什么状况。 车小轩说:“我们被人跟踪了!”她的眼里是满满的惊恐。 安尼也大感意外:“谁这么无聊,跟踪我们?” “一个跑路的老板,我欠了他00万。”车小轩胆战心惊地说,“我们公司里工人闹事他知道得一清二楚,我们今天去仙岩一路的行踪,他也了如指掌。” “他要干什么?”安尼越想越害怕。 “他不想干什么,就想拿到00万,跟你没关系,你放心吧。”车小轩安慰她。静下来稍微想想,也没什么好怕的。程景洪不就是要钱吗,他玩这一手,不过是想威慑她一下,让她乖乖地拿出钱来。 不过他的这一手,确实有效,至少车小轩被吓住了。 两人回忆了一下在仙岩一路上遇到的人和事,除了求签,没有其他特别留下印象的。 “那个算命先生,不会是他假扮的吧?” 车小轩又好气又好笑。程景洪是个五十多岁的胖子。梅雨潭下的算命先生骨瘦如柴,怎么会是他? “他不会还跟在我们后面吧?”安尼脚下发虚,踩不下油门。 她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也不知道程景洪是何方神圣,所以她的惊恐丝毫不亚于车小轩。 车小轩拨打了苏力达的手机,让他马上到公园路路口那里接应她们。她估摸她们这边开过去,苏力达那边出来,时间上应该会差不多。 苏力达几天前被公司员工群殴受伤,在医院留院观察了两天,昨天晚上出院。车小轩让他多休息几天,去仙岩就没有让他开车。现在情况特殊,似乎危机四伏,她管不了许多了。 这段时间苏力达很辛苦,过了这个非常时期,要好好奖励他,升职加薪。她这么想。 安尼在等绿灯,侧头看她,眼神怪怪的。 车小轩说:“你放心,第一,就是有事,程景洪也是针对我,不会有你什么事。第二,苏力达马上就到了,他会送你回家。”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想说,这个苏力达,对你挺关心的嘛!”她的口气也怪怪的,“而且,你也挺依赖他的嘛!” 车小轩一愣,一玩味她的话,脸一下子热了,啐道:“你胡说什么啊!他只是司机,做他应该做的事。你想到哪里去了?快开车,绿灯了!” “我没想到哪里去,他就站在你身边!”安尼踩下油门,车子蹦出去的时候,她嘴里也突然蹦出颇有禅机的一句话。 车小轩呵呵一笑:“你今天去仙岩寺又没修禅,哪里学到这么玄乎的话?” “话虽玄乎,事实却明朗清楚。”她说,“这个人,你倒可以考虑,我觉得比你那个川哥真实可靠可信。” 车小轩不想在这个无聊的话题上继续下去,她转移了话题:“你不害怕啦?你有心情开玩笑啦?” 安尼瞥了她一眼:“我不是跟你开玩笑,那个川哥,毕竟不是你的最终依靠,我看他根本没有离开那个家的打算。” 车小轩心里深深地喟叹了一声,没有接她的话题。 身边车水马龙,车灯、路灯,明亮堂皇,她心底却一片晦暗沉沦。 4 路上,安尼突发奇想,叫车小轩打个电话给贺川,看他怎么反应。 车小轩没好声气:“你无聊不无聊啊?” 安尼很认真地说:“这怎么叫无聊呢?这事关你的终身大事!事关你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你打不打?你不打我打!” 在下一个红绿灯面前,安尼拨出手机。她“喂”了一声之后,车小轩一把夺过她的手机。 “你好好开你的车,还是我来说吧。”她边说边把手机放到耳边,“不是安尼,是我。你在哪里?” “我在报社。”贺川说。 “还在上班?” “有篇稿子需要和编辑中心沟通一下。你和安尼在一起?你们在哪里潇洒?” “我们……”车小轩没有说实话,“我们两个女人无聊,开车兜风,哈哈哈!你要不要来?” “现在高峰期,你们到哪里兜风?兜汽车尾气吧!我可不想凑这个热闹,呵呵。” “如果我现在一定……”车小轩好不容易说了几个字,贺川那边正好有编辑过来问稿子的情况,贺川对着手机说:“你等等。” 他跟编辑交代了几句后,把手机重新拿起来,问:“刚才你说什么?” 车小轩这边沉默了片刻,没有勇气再接刚才的话,有些意兴索然地说:“没什么,你忙吧。就这样。” “哦,好吧,拜拜!”贺川放下了手机。 安尼叹息地摇摇头:“小轩,你胆怯了,是吗?你不敢让我做这个测试,对吗?你对他没有把握,对自己没有信心,对吗?” “他在报社,有事情,在工作。”车小轩解释。 “什么工作、事情?那要看什么情况!你现在有危险,他就得赶过来。天平上谁轻谁重,你正好可以做个试验。” “又不是小孩子,玩什么游戏啊!”车小轩强笑道。 刚才在电话里,她确实胆怯了。她不能确定,当她向他说明情况后,他一定会赶过来,所以她临阵退缩了。 “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游戏?我就是担心你的人、你的青春,被他游戏掉了!”安尼大声地说。 “安尼,你说话越来越有趣,越来越有深度了。”车小轩说,“是不是新的一段爱情改变了你,提升了你?” “车小轩,现在在说你的事,你不要转移话题。我一直想跟你说这件事,已经十年了,你还想再等十年?就算再等十年,十年以后呢?有没有结果?他敢不敢写一张保证书给你,十年内一定会和你在一起?” “两个人在一起,需要一张契约或者合同或者协议吗?”车小轩反问,“就算有了一张纸,到最后不履约,怎么办?告上法庭?” 安尼一时语结,想了半天憋出一句话:“总比你现在什么都没有好。” “如果靠一张契约去维系,我情愿什么都没有。” 安尼一个右转,把车停在了路边,盯着她:“车小轩,你这是什么话?听你这话,我感觉你真的对你和贺川的将来没有信心。你就这样过一辈子?” 车小轩把目光投向车窗外。她的右侧,车水马龙,灯火通明,喇叭声响成一片;她的左侧,是隔离带,灌木丛中,只有影影绰绰的幽暗在浮动。 “你说不出口的话,我明天找贺川谈去,我不能让他这么不负责任。一个大男人,总得有个交代。”安尼激动地说。 “你别多事了。”车小轩叹息一声,“我和他在一起,本来就没有什么要求。” “你可以不提,但是他不可以装糊涂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就两个选择,要么娶了你,要么离开你,让你过自己的生活去。” “我会找我自己的生活的。”车小轩指了指后面,“你看那辆车,我们停下来他也停下来了,你不害怕啦?开车吧!” 车小轩这么胡乱一说,安尼才想起“被跟踪”那一茬事,刚才一激动,把这事给忘了。她左打方向盘,把车融入车流里。 还没到公园路,接到苏力达电话,问她们在哪里,怎么没看到她们,语气里透着不安和焦虑。也许刚才安尼一番话的提醒和铺垫,苏力达几句话入耳,车小轩涌上异样的感觉。她平复一下自己的情绪说:“我们马上就到了,你稍等一会儿。” 车刚拐入公园路,就见苏力达站在中山公园门口,焦急地张望着。 “小轩,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这个男人,有型有款有爱!”安尼说完这句话,脚下一踩油门,轿车猛地加速冲到苏力达跟前。苏力达愣了一下,机灵地侧身跳开。 安尼早有预备地刹住车,笑嘻嘻地从车上下来。苏力达拍拍胸口:“安尼姐,你吓坏我了。” “等等,苏力达,你刚才叫我什么?”安尼夸张地皱皱眉。 “安尼姐啊,我一直都这么叫的,叫了有两年了吧。”苏力达笑道。他在安尼面前,比在车小轩面前要自然得多。 安尼指了指走到他们身边的车小轩:“你叫她什么?” 苏力达迟迟疑疑地:“车总啊。” 他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而且看样子这问题还挺严重的。 “你叫我‘姐’,叫她‘总’,什么意思啊?两种待遇嘛!”她似乎不高兴了。 苏力达不明就里,一头雾水地问:“那我以后,也叫你安总?” “错了错了,你叫我‘姐’,以后叫她也是‘姐’,轩姐,对,叫轩姐,要不叫轩妹也行。哈哈哈,叫轩妹也行。”安尼觉得自己这个提议很不错,得意地哈哈大笑。 车小轩挥拳狠狠地打在她肩上:“安尼,你有完没完?力达,她受了刺激,你别理她。” “受了什么刺激?对了,车总你们没事吧?”苏力达四处快速地张望了一下,“你说谁跟踪你们?” “上车再说吧。” 安尼把她的车停在了公园路路口停车场,坐上了苏力达开过来的路虎越野车。车上,车小轩把事情的经过详细地向苏力达作了讲解。 “车总,以后你不要单独出门了,一定要叫上我。”苏力达马上说。 “苏力达,那我呢?”安尼故意问。 苏力达嘿嘿一笑,不吭声。 车小轩接道:“安尼,到时候你也付给他一份薪水好了。” 她的意思是说,苏力达只是做他应该做的那份工作。今天这安尼不知怎么回事,非要把苏力达和她扯在一块。 “好啊,没问题,我愿意以双倍的价钱来挖走苏力达。小轩你舍不舍得?” “这你要问苏力达自己了。” “先要你肯不肯放嘛。” “我没关系。”车小轩说。 “你说真的?”安尼说,“小轩你舍得放走苏力达这么好的司机和……人?” 车小轩没有接她的腔。 “力达,车小轩一个月给你多少钱?三千?五千?现在你把她送回家后马上跟我回去。我给你一个月一万。” 苏力达把这当作笑话,没有回答她的话,全神贯注地开车。车小轩担心安尼越说越离谱,把不该说的都说出来,就找了个话题转移她的注意力:“安尼,你要去哪个家?” “我自己的家。”她说的她自己的家,是在外面租的房子。安尼和她丈夫闹翻后,搬到外面住,在外面租了一套房子。她手头有一百多万私房钱,本来想去买一套商品房,被车小轩制止了,车小轩说你是傻子啊?你既然有离婚的打算,你现在买的房子,就是你们两人的公共财产,到时候你一半他一半。安尼一听,就打消了买房的念头。 “安尼,我们送你回家后,你一个人在家里不害怕?要不要我打个电话给成主管,叫他过来陪你?” 安尼说:“算了,他在会所忙,不要打扰他了。” “你不打算测试他一下?”车小轩逗她。 安尼果然中了她的激将法,说:“本来我真没打算让他过来,不过听你这么一说,我不想叫他过来都不行了,会所里的生意只好放一放了,你这个当大老板的到时候可别找茬哦?” “他是你的人,我敢找茬吗?”车小轩继续开玩笑,她已经成功地把安尼的注意力转移过来了。 安尼电话打过去时,成方维正在包厢里应酬客人,包厢里很吵没有听到。安尼第二个电话打给会所前台,让她马上去提醒成主管。 成方维一听安尼叫她马上去她家,心里一荡,也不问什么事,满口答应:“好好,我安排好这里的工作,马上去你那儿。” 车上,安尼一听这话,心中喜悦:“你手头的工作,放一放,你现在最主要的工作,就是过来陪我。” 放下手机,安尼一语双关地对车小轩说:“小轩,看来只有你的那一位不合格啊!” 她把“那”这个字说得很重,似乎要把“那一位”和眼前开车的这一位区分开来。 车小轩不想她又把方向转到这里来,大声啐她道:“安尼你知不知道你很恶心啊,什么‘你现在主要的工作就是过来陪我’,我要呕吐了你知道吗,哈哈哈!” 5 跑路的程景洪的00万,像一个紧箍咒一样套在车小轩头上。 照苏力达和贺川的意思,人走茶凉,这笔钱就不要理它了。但车小轩心里总不踏实。 她还没来及为这00万寻找出路,更大的紧箍咒又套在了她头上。 第二天下午,某某银行宋行长助理来电催促车小轩,赶紧把4000万打进来“过一过”。车小轩口中应道:“好的好的,我马上想办法。” “我的姑奶奶,什么叫马上想办法?你要赶紧弄出钱来。你这次4000万不拿出来是小事,但以后银行这边信誉就没了,你以后还想不想办企业?”宋助理软中带硬地说。 车小轩知道他说的是实话。银行的钱给你一百个胆你也不敢拖着不还,除非你不想混了,除非你像程景洪一样跑路。 车小轩把希望寄托在瑞安同学马于燕身上。 那天安尼会所匆匆一别四五天,马于燕那边杳无音信。当时听她口气,拿到几千万好像不成问题。 车小轩电话里问马于燕,马于燕支支吾吾的,说这事风险太大了,她不想对不起她的姐妹们。 车小轩一听就明白了,说到底,还是不相信她,担心从她姐妹那里拿钱后放在她这里不安全。 车小轩咯咯一笑,说:“我知道了,没关系,因为之前在会所听你说过这事,所以我要问一下,落实一下,到底有没有,心里有个数。下午你在瑞安吗?我正好去拿一笔钱,有空你也过来坐坐吧,我们聚一聚。” “哦。”她的声音低沉无力,“你过来拿什么钱啊?” “有个朋友的朋友,有笔钱从国外转过来,本来想投进房地产的,可是你也知道目前房地产形势不明,想放在我这里。” “哦。”那边沉静了一下,“有多少钱啊?” “我也不是很清楚,一会儿说两三千万,一会儿说五六千万,下午碰到就知道了。” “你下午什么时候过来啊?在什么地方?”马于燕的声音明显地高亢起来。 “我们约好两点钟在国际大酒店一楼茶吧碰面,你有空就来一下,我这边谈好后,我们同学俩再聊聊。上次你来温州我有事,怠慢了你,下午好好地补偿一下。你没空的话,下次我再约你。” “有空有空。两点钟,国际大酒店一楼茶吧,是吧?我准时到。” 下午1点50分,马于燕提早走进了国际大酒店茶吧,车小轩还没来。她刚落座不到两分钟,就有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过来,东张西望了一下,把目光落在她身上,朝她走过来。 “车总,你好!我姓章,是某某某的朋友,她交代我来找你。”中年男人哈腰道。 马于燕愣了一下,明白过来,说道:“我不是车小轩,不过我也在等她。” 章姓中年男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来,问她要什么茶。她说菊花茶。章姓中年男就叫了一杯菊花茶和一杯普洱茶。 “你也是拿钱给车总?”章姓中年男问。 “是,哦不不,我是她同学,她约我过来一起坐坐,叙叙旧。”马于燕看了他一眼,忍不住问,“你借钱给车小轩?” 章姓中年男简短地答道:“是。” “多少钱啊?” 章姓中年男迟疑了一下,似乎不愿说,马于燕笑笑:“你放心,我是车小轩的好同学,再说我也有钱借给她。” “哦,你拿了多少钱给她?”他明显来了兴趣。 她注意到他没有说“借”了多少钱给她,而是用了一个“拿”字。 “几百万吧。”马于燕说,“你呢?” 马于燕这么一说,章姓中年男似乎放下了顾虑,打开了话匣子。他说他和他朋友,也就是车小轩的朋友,三年前有一笔400万的钱放在车小轩那里,去年连本带来拿出? ?500多万,又贴进去一百万,在上海买了两套房,结果被套住了,上个月好不容易解套出来,运气还算不错,没赔多少,还有600万逃出来。 他的朋友在西班牙开餐馆,手头还有00万欧元,他在上海做小本生意,自己手头也有五六百万,两人加起来三千多万人民币,他们合计,还是放在车总这里安全,所以他朋友跟车小轩联系后,约了车小轩在这里见面。主要看她愿不愿意接受这笔钱。 “只要她肯收下,就可以每个月收利息了。”章姓中年男期盼道。 马于燕头脑急转,快速地消化刚刚收到的信息。她抿了一口茶问:“你借——拿钱给她,算投资还是算借贷?” “都可以。不过因为我们都忙,又有各自的生意,最好是借给她,然后干干脆脆拿一笔利息。” “她给你的利息是多少?” 章姓中年男看了她一眼,不情愿地说:“分到分。有些地方低一些,但现在经济形势不确定,我们也不图什么,就图个安全和保值。以后形势好转,随时可以拿回来自己投资。” “安全?你不担心这笔钱拿不回来?”马于燕问到了最关键问题。 对面的男人用一种很奇怪的表情看着她。马于燕不自在地说:“怎么了?” “你是车小轩的同学吗?”他问。 “当然是了,你为什么这么问?” “恕我直言,因为我觉得你问了一个很弱智的问题。如果钱放在车小轩那里不安全,还有哪里安全?你是她的同学,你应该知道她在五马街上有多少店面,她在全国各地有多少店面,她的企业值多少钱。” “她在外地的店面听说有很多是租过来的。” 章姓中年男扳着手指头说:“五马街上我就不说了,你比我更清楚。我们说她的连锁店,这几年轩轩服饰连锁店在全国大概开了500多家,而且都在当地数一数二的商业街,这500多家里就算三分之一店面是自己的,也有00家左右,这些店面虽然不能跟五马街上的相比,但是一家店面算500万不多吧,你算算值多少钱?10个亿!就算打个7折,也有7个亿,我担心什么?” 他一仰脖子喝光了杯里的茶,又斟满,对马于燕说:“我担心的是,她拿不拿我的钱?她是拿别人的钱还是拿我的钱?” 6 马于燕被这章姓中年男一番话说得心头一跳一跳的,像几百头受惊的疯牛在冲撞,撞得她气血翻涌。 章姓中年男看了看手表,担心地说:“咦,车总怎么还没来,会不会不来了?” 他这么一说,马于燕比他更担心车小轩不来。她连忙掏出电话,联系车小轩。车小轩告诉她,路上遇到车祸,堵了半个小时,现在刚刚下高速。 十几分钟后,车小轩喘着粗气急匆匆地小跑进来,连声说:“对不起两位,对不起两位,我迟到了。” “车总能够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见我,我就感激万分了。”章姓中年男半开玩笑半奉承地说。 “章老板你这是什么话,我跟某某某是好朋友,跟你也不陌生,你们俩出面,我敢不来吗?呵呵。”车小轩坐下来,“对了,这位是我的好同学马于燕,美女,公务员,拿铁饭碗的。” “我们刚才见过面了。”章姓中年男说,“我们还作了一番交流。” “哦,都谈了些什么?”车小轩好奇地问。 “没什么没什么。”马于燕说,她怕章老板说开去,说到她对车小轩的不信任,那就不好意思了。 章老板见她不愿多说,也没有在这话题上说下去,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话要说。他把他和朋友的意思,简单地跟车小轩作了解说。 “加起来大概是000万人民币。”车小轩沉思了一下,“你们是全部拿给我,还是一部分?” “我们的意思,当然是全部放在你这里。当然如果实在不行的话,部分也行,不过我的这1000来万,你总得全部吃了。” “章老板,你这么说就对不起你在西班牙的朋友了吧?”车小轩揶揄道。 “嘿嘿嘿。”章老板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车小轩笑道:“你别不好意思了,你放心吧,我会对你们一视同仁的,这000万,我全要了,行吗?” 章老板腾地站起来,点头哈腰道:“当然行!当然行!车总说行,就行!谢谢车总谢谢车总!” “你说反了,你们借钱给我,应该是我谢谢你们!感谢感谢!”车小轩也站起来,作揖道。 两人客气一番,重新落座,喝茶,章老板说:“车总,我想问句不该说的话。” “既然不该问,那就不问吧。”车小轩说。 章老板果然不问了。 车小轩笑笑说:“我的好奇心被你挑起来了,你还是问吧。” 章老板犹豫了一下问:“我想问,这笔钱,车总你打算怎么用?” 说完这话,他发现马于燕的目光投向了他。两人的目光碰在一起,有些心照不宣的意思。 车小轩说:“前几天你们跟我谈起有这么一笔钱时,我就想好了。我想趁现在整个温州,或者说全国都缺资金的大环境下,低价买进店面,扩张轩轩服饰王国。” 车小轩说这话时,底气充足,眉飞色舞,好像王者降临,天下在握,舍我其谁! 马于燕看得血脉偾张,好像她和车小轩一起披靡天下一样。可是一想到车小轩曾经把一个大好的机会放在自己面前,自己却没有把握,她又有些自怨自艾。当然,她是不会就此放弃的。 她犹豫了不到两秒钟,开口道:“小轩,既然000万买店面,那么再多个三千万,也是买店面,不如我也拿一笔钱凑进去吧。” “你不是说不放心吗?”车小轩看着她。 马于燕红着脸道:“不是我不放心,是我的姐妹说不放心。我怎么会不放心你呢?” 章老板冲她偷偷笑了下,她的脸更红了。 章老板说:“车总,这笔钱我马上就打到你账号上。” “也行,后天我正想到各地走一走,看看有没有机会,有的话直接把店面盘下来。不然你的钱放我这里,我可要白白给你利息的。哈哈哈!” 章老板站起来到外面去打电话。马于燕说:“小轩,要不这两天我也弄些钱放在你那里?” 车小轩豪气干云地说:“好吧,既然老同学这么说,我就不推三阻四了,你尽量争取在后天把钱打进我账号,我好有个计划和安排。” “好嘞!”马于燕兴奋地道。 这时章老板打完电话进来,瞥见马于燕从脸上满出来的喜悦,微微一笑。马于燕也对他一笑。 她想什么时候要好好请他喝一杯。 “车总,我们的钱十分钟后就会打进你账号。” “你这么急干吗?是想早点拿我的利息啊?”车小轩开玩笑。 “你车总还在乎这点利息吗?你是赚大钱的人,我们只不过跟在你身后,讨点汤喝喝。你吃肉我喝汤嘛,马美女,你说对吗?” 马于燕好一会儿才领会他说的“马美女”就是自己,连忙附和道:“对对对,我们喝汤,我们喝汤!” 闲聊了一会儿,章老板从公文包里拿出两张纸,递给车小轩。马于燕扫了一眼,是借据。 车小轩走出去打了一个电话,可能是确认钱到账了没有。 回来时,她拿出笔在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一张递给了章老板,一张放在自己包里。 以前借据,一般只有一张,留在债权人那里。现在温州写借据,像合同一样,流行一式两份,债权人和债务人各留一份。因为老板们都记不住自己到底借出去多少,或者借了别人多少,自己也留一份,一方面还钱时好有个对照,另一方面,平时也可以拿出来看看,到底借出去和借进来是不是平衡,相差多少。 司机苏力达进来说:“车总,市府办来电,说陈市长4点钟左右要到轩轩服饰公司视察,韩总希望你赶过去。” 车小轩挥挥手说:“你就让韩总自己搞定吧,我在这里还要陪我的同学和朋友。” 苏力达为难地看看章老板和马于燕说:“韩总怕他自己镇不住,汇报不了,还是你赶回去吧。” 章老板马上说:“好了,那我们就到这里吧,反正钱也放在你那里了。也许市长到你们那里,会给你们带来好消息。” 车小轩说:“什么好消息,现在,温州很多企业外面看上去还风风光光的,里面早已烂透了,外地客人一来,领导们没地方好带,就到我那里参观参观了。” 马于燕站起来说:“小轩,你还是先回去吧,下次我们再聊。再说我也要回去跟我几个姐妹说说,争取明天就把钱打给你。” 章老板先把手伸出来:“车总,那就这样告辞了,我跟某某某说了,明年开春,我们请你一起到欧洲走一走。” 车小轩说:“行,那就这样吧,我们到欧洲的时候再慢慢聊。哈哈哈。” 接着,马于燕也告辞了。 坐在车上,车小轩长吁了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 苏力达边启动汽车边问:“车总,看样子事情还顺利。” 车小轩说:“你的‘陈市长’来参观的时间也拿捏得不早不迟,恰到时候。” 汽车开动,她看到马于燕屁颠屁颠地跑到一辆出租车边,打开车门,钻进去。 另一边,章老板站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绝尘而去。 她拨出一个电话:“你好,你介绍的章老板不错,戏演得挺好的,该发挥处尽情发挥,该收敛的地方不张扬。你给他一笔钱,让他马上回上海,这半年内不要在温州特别是瑞安出现。” 7 煎熬!煎熬!煎熬! 终于熬出头! 车小轩等来了两个好消息。 一个好消息是贺川带过来的。 那天晚上10点多钟,贺川喝得醉醺醺地来到车小轩这里。看样子他喝得很猛,西服上到处都是梅花一样的葡萄酒汁。 他东倒西歪地靠在沙发上,直着眼睛发了一阵呆,突然张了张嘴,用手捂住口,踉踉跄跄往洗手间奔。洗手间里传来一阵呕吐声。 车小轩放下泡好的蜂蜜水,跟进了洗手间。贺川跪在地上,双手扶着马桶,几乎半个头靠在马桶边上,好像要把胃里甚至整个腹腔里的全部东西,都翻江倒海地倒灌出来。 车小轩心痛地拍打着他的后背:“川哥你是不是不开心啊?为什么把自己喝成这样?” 贺川从马桶里抬起头,摇了摇,刚要开口说话,胃里又有一股东西翻涌上来,又是一阵全身颤动的呕吐。 吐了好长一阵时间,他靠在马桶上,喘着粗气,不说话。 车小轩倒了热水,绞了热毛巾帮他擦了脸,簌了口,跑回客厅拿了那杯泡好的蜂蜜水服侍他喝下去。 贺川这才顺畅了气息,他第一句先回答车小轩0分钟前的问话:“我没有不开心,我高兴!很久没有这么高兴过了,有好事了!” 他的醉眼蒙眬的眼睛闪烁着精光,一抹亮色阻挡不住地喷涌而出。 “什么好事啊,川哥?”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但车小轩先替他高兴了。 “你曾经告诉我,诸葛建这个家伙不久前被检察院叫进去了,对吗?”他斜着眼说。 车小轩点点头。 就是那个晚上,她特地邀请诸葛建和他的两个手下在尼轩会所一聚,当时已经谈妥了100万的贷款,结果却传来程景洪跑路的消息,贷款的事黄了,后来,诸葛建又被叫进去了。 冥冥之中,她的厄运似乎跟诸葛建联系在了一起。 所以现在她听到诸葛建这个名字时,情不自禁地一阵心惊肉跳,气都喘不过来。 “他怎么了?”她颤抖着声音问。 “他被检察院叫进去了。”贺川还是停留在这个思维上,“他被叫进去后,他的儿子就有影响了,你知道吗?” 车小轩有些糊涂,听不懂。 “你再泡杯蜂蜜水给我。”他把杯子递给车小轩。 车小轩重新倒了一杯递给他,他一口气喝光了。车小轩拿杯子想再去泡一杯过来,贺川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你知道他的儿子是谁吗?” “谁?” “诸葛科长,市委办的诸葛科长!呵呵呵!” “诸葛建有事,跟他儿子有什么关系,现在又不搞什么株连九族。” “这你就不懂了,老爸有事,做儿子的又怎么能独善其身?昨天已经辞职了。”贺川说,“不过这不是什么株连九族,是他儿子自己受不了压力。你想想,这些公子哥,本来就是依靠他老爸走到这个位置,靠山一下子倒了,旁边的人指指点点,这个纨绔子弟怎么受得了这种委屈。” 车小轩还是不明白其中的关联,她也不明白这有什么高兴的。莫非贺川跟这个诸葛科长有什么大过节,所以他高兴成这个样子。 “小轩,你不明白其中的关联吧?我原先也不知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但是今天喝酒有人说:诸葛科长辞职了,位置空了,贺主任你想不想得到这个位置啊?我一听好像醍醐灌顶,一下子被敲醒了。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我为什么不能从报社跳到市委办当个科长?我可以啊!我当然可以啊!小轩,你说呢?我为什么不可以,我完全可以啊!对不对,小轩?”他摇晃着车小轩的手。 当个科长,值得这么高兴吗?车小轩不知道官场上的事,不过川哥高兴,总有他高兴的理由。 “小轩,你还不明白吗?你不明白这件事和你的关联吗?你不知道诸葛科长辞职这件事和你也是大有关系吗?”他喝了酒,说话很兴奋,语速都快了,语气都变了。 车小轩摇摇头。她不知道诸葛建的儿子辞职跟她有半毛关系,只知道诸葛建跟她有莫大的关系,有着100万这么深厚的关系,不过现在钱没了,关系也没了。 贺川把她拉入怀里,他本来想吻她的唇,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吐了,嘴里可能不干净,或者气味重,就把嘴唇上移,重重地吻了一下她的额头,然后看着她:“这次假如诸葛科长真的出事,我真的能够进入市委办,我就可以脱离报社了,我就不需要整天对着他们了,我就可以挣脱开他们,完完全全靠我自己的能力,自由地发展了。” 车小轩心头猛地重震,好像被重锤狠狠地敲击了一下,她瞪大双眼,愣愣地不可思议地看着贺川。 贺川重重地点点头。 “真的吗,川哥?”她还是不相信。 “真的!那一天不远了!”他一字一顿地说,“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好事!” 她的眼眶里突然间蓄满了泪水。泪水滑落下来。不断地滑落下来。 “离开报社后,我就会提出离婚,我会和你在一起。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他边说边吻去她脸上滚滚而下的泪水,“这些年,我已经亏待你太多了,让你受了太多的委屈,我一直看在眼里痛在心上,我一直想找机会好好待你。希望这次能够成功。” 车小轩已经泣不成声,哭成了泪人,眼泪、鼻涕蹭了他一身。 “川哥,你不要说了,有你这句话,再多的苦我也愿意受!我真的没想到还会等到这么一天。” “你没想,不等于我不想啊,只是一直没有等来机会。我一直在想怎么样水到渠成地走到这一步,现在,时间可能到了。虽然晚了很多年,但这次我真的要把握住机会!”贺川握了握拳头。 他想起很多年前,自己曾有个机会留在市委办工作,可是被关平静和她的老爸逼了回来。没想到等第二个机会等了将近十年。 “我可以帮你做些什么吗?”她抬起汪汪泪眼看着他。 “你什么都不需要做,你只需要好好注意身体,好好保养,做我漂亮的新娘!”他深情地说,深情地吻她的眼。 一句话又如催泪剂,把车小轩的眼泪“哗啦啦”地催落下来。 止也止不住。 8 第二个好消息,是同学马于燕带给她的。 马于燕上午8点多钟打车小轩的手机时,车小轩还在床上,她的身边,躺着贺川。 昨晚,两人又哭又笑,在沙发上坐到了1点多钟。期间说到动情处,两人紧紧相拥,深深相吻。 他们不顾疲劳,情不自禁地贴近。 一番温存之后,不知过了多少时间,车小轩贴着他耳根呢喃:“川哥,今晚你不要回去了,陪我!” 贺川点点头。 巨大的幸福感摄住了车小轩。幸福来得太突然了,她简直不相信这是真的。她要留住这幸福:“川哥,你还行吗?我们再喝一杯吧。”她说。 她拿出一瓶珍藏的拉菲葡萄酒,给自己倒了满满的一杯,给贺川倒了浅浅的一些。轻轻碰了一下,满口地喝进。 温州人喝葡萄酒,像喝啤酒一样,倒满杯,一口光。车小轩是葡萄酒爱好者,称这为“牛饮”,糟蹋了葡萄酒文化。 可是现在,她理解了温州人对葡萄酒文化的颠覆,她觉得非“牛饮”不能表达自己此刻的心境。 拉菲很温稳妥帖地充满车小轩口中,滑落入胃,那种芳醇柔顺,真是妙不可言! 这就是纯爱的感觉吗? 车小轩又倒了满满一杯,满口灌进去。 都说酒不醉人人自醉,但这个时候,酒醉人,人也醉人。 所以,车小轩幸福快乐地醉了。 她牵着贺川的手:“川哥,我们到房间休息吧。” 进了卧室,又是温柔万千、激情喷薄的欲望之战。 马于燕打进电话时,车小轩已经醒过来,正靠在床上,看着仍在酣睡的贺川。 床头柜上的手机一下,她怕吵醒贺川,马上把它摁了,然后到卧室外回拨过去。 好消息就这样送达到车小轩的手机里。 马于燕告诉车小轩,这两天她已经筹了500万:“是不是马上到温州和你碰面?”她的话低低的,仿佛怕车小轩回绝。 车小轩想了想说:“要不你干脆凑到凑到4000万吧,我这里正好凑成一个亿,整数。” 马于燕原本还担心这500万的数额太大了,车小轩不愿意接受,听她这么一说,高兴万分说:“行行!我马上凑起来给你。你下午有没有空?” 车小轩停顿了十几秒钟,说:“我安排一下时间,你来吧。” 结束通话走进卧室,贺川已经起床,急忙忙地穿衣,冲进卫生间,匆匆漱洗一番。 “你就走了?”车小轩不舍地说。 “没想到一睡睡到现在,已经迟到了。”贺川边说边披起外衣往外走。 车小轩送他到门口,狐疑地问:“川哥,昨晚的……事,你还记得吗?” 贺川搂搂她的腰,轻吻她:“我记得。虽然喝醉了,但说的话我都记得。” 车小轩顿时绽开笑容,重重地夸张地亲了他一下,目送他离开。 下午,一笔4000万的存款打入车小轩指定的银行账户上。 马于燕再次跑到温州尼轩会所,和车小轩签订了债务协议。 双喜临门,车小轩精神异常愉快。 这是一个多月里最神清气爽的时刻。有了贺川昨晚的离婚线路图,有了这4000万在手,两方面的难题似乎都已经迎刃而解,眼前一片海阔天空。 她看着对面的马于燕小心翼翼地把借据折起来放进包里,饶有兴趣地问:“你的姐妹们现在放心把钱借给我了?” “我出面做工作,她们当然放心把钱借给我。”马于燕得意忘形,说漏了嘴,她马上察觉了,补回来,“拿给我借给你。” 车小轩微笑着说:“于燕你不用解释了,你从中赚点利差,也是应该的。很多人都这么做,这样你好她们也好,双赢,何乐不为。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这钱,你放心大胆地去赚。” 马于燕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车小轩一语中的,揭穿了真相。 这4000万,她从她的姐妹们那里以分息借过来,今天借给车小轩,是分息,她从中赚取了1分的利差。 “现在这个社会,只要你有一点能耐和本事,就能凭着这个能耐和本事得到你自己想要的。你能够从朋友那里拿到钱,是你的本事,你能赚到多大的利差,也是你的本事,这对于你,对于你的姐妹、朋友、亲戚,都是双赢的事。当然,对于我来说,也是好事。是三赢,或者多赢。” 车小轩好事临门,精神愉悦,说话也特别有感情,特别会替对方着想。 马于燕听了很感动,主动提出这顿饭由她请客。车小轩说:“在我的地盘,又是我的会所,怎么轮到你请客?这样吧,上几次都没有陪你,吃过晚饭后,我们一起到商场转一转,买几件衣服。” 她们的晚餐从4点半就开始了。吃饭前,车小轩从包厢里出来,电话交代公司财务,和银行里交接一下,把钱打进去过一过后,尽早提出来。然后她打了个电话给宋行长助理,告诉他4000万已经有了,一定要早点顺出来,宋行长助理在电话里连声说:“一定一定!” 晚餐吃到6点钟,车小轩和马于燕手挽手一起逛街。 苏力达说:“车总,你们去哪里?我送你去吧。” 逛街还带着一个保镖,车小轩担心马于燕起疑,就说我们老同学一起逛回街,你先回去吧。 苏力达不放心,就在后面远远地跟着。 车小轩和马于燕逛了两个大商场,然后把她带到五马街轩轩服饰店,送了一套标价6800元的衣服给她。 马于燕自然喜不自禁,口中和脸上都写着“谢谢”两个字。 在店门口送走马于燕,车小轩觉得有些累了,也是的,从昨晚开始到现在,都处在兴奋中,哪能不累? 她朝一百多米外的地方招招手,苏力达从街角转出来,奔到她面前。 “我们回去吧。”她说。 “你先在店里等会儿,我去把车开过来。” “我慢慢散步过去,到路口等你。” 苏力达很快把车开到路口,却不见车小轩的踪影。 他跳下车跑到轩轩服饰店里,店员说车总不是和你一起出去了吗?他拨打手机,关机。 他有些慌了,在五马街上奔走,搜寻,没有看到她。 就这么不到三四分钟时间,车小轩怎么就不见了。空气中仿佛都还有她的气息! 苏力达急出一身汗。可是,就是找不到车小轩。跑到尼轩会所,跑到静天别苑,都没有她的人影。 车小轩失踪了。 在五马街上失踪了! 被绑架了!(未完待续) 09 绑匪也分档次,也有素质和修养的高低 另一穿黑色西装的年轻人抱起车小轩,塞进了车里。贺川冲出车,被穿紫红色西装的年轻人一拳打倒在地,眼睁睁地看着那辆车载着车小轩绝尘而去。车小轩又被绑架了! 1 五马街,车小轩跟在苏力达后面,看着他大步流星去开车,她放慢了脚步, 背后突然一阵劲风袭来,预感中巨大的危险像一匹野狼扑向她。在危急的一瞬间,一个是选择回头张望,一个是选择向苏力达求救。她选择了后者,但她还没张口,背后伸过来两只手,一只手紧紧地捂住她的嘴巴,一只手掐住她的脖颈。 她挣扎了一下,双脚乱蹬。马上,另一只手抱起了她不安分的双脚。四只手抬起她,往边上的巷子里跑。 随后,车小轩就失去了知觉。 车小轩从昏迷中恢复意识,第一个反应就是女人的本能,她感觉自己身上,衣服、裤子都还一件不差地保留着。 她躺在一张床上。 她的嘴巴被胶带纸贴着,眼睛被黑布蒙着,她的双手和双脚也被胶带纸缠在一起。 车小轩不敢动弹也不敢声张,她不知道一旦他们发现她醒了,会做什么。 毫无疑问,应该是跑路的安固汽配老总程景洪导演了这场绑架案。有了马于燕的4000万之后,车小轩本来想这4000万从银行里转出来,如果程景洪还是来电讨债的话,就划00万给他,00万对她来说,实在是一笔小钱。没想到程景洪等不及,先下手了。 如果是为了钱,倒是小事。这么一想,车小轩惊恐的心稍微平息了一些,嘴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马上,有人喊:“醒了!大哥,她醒了!” 接着房间里好像进来了两个人,一个人伸手揭下了蒙在她眼上的黑布和贴在嘴巴上的胶带纸。 车小轩眼睛一下子不适应房间里的光线,眯了一会儿眼,然后她看到了脑袋上套着丝袜的三个绑匪。 “车老板,是吧?五马街上有三间店面的美女车老板,嘿嘿嘿,久仰大名,今天第一次近距离接触,确实长得不错。”站在中间的绑匪说。 “老大,这娘儿们又有钱长得又漂亮,怎么什么便宜都让她给占了?”左边的那个人尖声道。 他们脸上蒙着丝袜,整张脸灰蒙蒙的,像橡皮泥捏的一样,说话的时候嘴巴那个部位像按上开关一样,机械地一动一动,发出嗡嗡声,很可笑。 右边的那个人上前一步,摸了一把车小轩的脸蛋,手顺下来,向她胸前划过来,车小轩见状惊慌地一侧身,避开了他的魔爪。但是那只魔爪向前一探,实实在在地按在了她的胸脯上。 手撤回去,丝袜里发出了一声荡笑:“老三,现在你也可以占她便宜啊!你想怎么占就可以怎么占!哈哈哈!” 左边那个老三闻言,真的冲上来,伸出双手,展开手掌,直接向她胸部抓过来。 车小轩左躲右闪躲避不过,向后一仰,翻倒在床上。老三扑上去压在她身上。车小轩拼命挪动身体,想把他翻下来。老三把丝袜掀到额头上,紧紧地抱住她,一张嘴凑上来,想亲住她的嘴。 车小轩摆头晃脑,不让他的嘴对上。结果老三的嘴一会儿亲在她的鼻子上,一会儿落到她的耳朵上,站在边上的两个人哈哈大笑。 笑声更刺激了老三,激发了他争取最后胜利的决心和信心,他把双手腾出来,抱住车小轩的脑袋,不让它动弹,然后瞄准目标亲下去,压在了她的唇上,伸出舌头使劲往里钻。 车小轩紧闭双唇,不让它侵入。 他双手用力扳开她的双唇。 他“呀”的一声,从她身上跳开,双手捂着嘴,叫叫嚷嚷着,又蹦又跳。 原来,车小轩见躲避不开,狠狠地咬了他一下。 老三蹦跳了一会儿,痛感稍减,又冲上来,揪住车小轩的头发,把她从床上拉起来,狠狠地一个巴掌甩过去。 车小轩被一个巴掌甩打在床上,脸上火辣辣地痛,眼前直冒金星。恼羞成怒的老三还不解气,对着她一阵拳打脚踢,一点也没有怜香惜玉的样子。 车小轩圈成一团,任他发泄暴力。 “老三,够了够了!”老大发话了。 老二过来把他拉开。 “你不要管我,今天我非把她弄残了不可!”老三还不解气,动手要撕开车小轩的衣服。 车小轩尖声叫着,叫得撕心裂肺。 老大看不下去了,亲自上来把老三拉开了:“老三,够了!你不要乱来!” “老大,我今天就要乱来!”老三不肯罢休。 老大一挥手,啪地给了他一巴掌。 老三捂着脸瞪着老大,老大恶狠狠地对着他叫道:“妈的,你别忘了我们是干什么来的?先办正事!想玩女人,拿了钱再到外面去找多的是!但是现在你不能给我误事,你最好不要给我动她!” 老三“哼”了一声,退后了几步。车小轩这时正眼看老三,发现他有些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老三见她盯着他,转过身,拉下丝袜,遮住了脸。 老大上去扶起车小轩,擦去她嘴角的血水说:“车老板,你放心,这只是个意外。我们只要钱,不要色,更不会要你的命,只要你乖乖地听话,按我们的要求去做,拿到我们想要的钱,我保证让你丝毫无损地回到你的别墅里继续享受你的幸福生活。” 车小轩被老三这么一闹腾,又惊又怕,心胆俱裂,颤声道:“你……你们是……是谁?你们不……不要乱来!” “我说过了,只要你配合,让我们顺顺利利地拿到钱,我们就顺顺利利地让你回去……否则的话……”老大瞥了一眼老三。 “你们要多少钱?” 老大伸出了五根手指。 “500万?不是00万吗?”车小轩叫道。 “500万?00万?”老大看看老三,老三看看老二,三个人脸上一副莫名惊讶的表情。老大马上说:“对,我们就要500万!” “程总在哪里?我想要见他,我要和他通话!”车小轩叫道。她想和程景洪接上电话,一方面谈钱的事,另一方面,让他约束他的手下,不能胡作非为。 她还是有些担心这几个人会侵犯她,特别是那个老三。 那三个人互相看了一眼,一起走出房间。 三分钟后,三个人又一起进来,脸上神色有些怪异。 老大说:“程总不想见你,也不想和你通话,他的事情全权委托给我们三个人了,有什么事你就对我们说吧。” “你跟他说,00万钱,这两天我一定会给他,他说的500万,没有一点道理,凭空多出00万,这算什么?绑架费?”车小轩有些动怒。 “这样吧,00万,你先给,至于那00万,我们到时候再跟程总说,让他亲自向你说明。怎么样?”老大说,“00万,我们马上要,你准备怎么给?” “你们把我关在这里,我怎么给你钱?” “车老板,你这个逻辑不对。正因为我们把你关在这里,才有钱,不然这钱从哪里来?你交了钱,我们就放你走。” “我现在公司里、店里没有这么多现金,到哪里去拿?” “这是你的事情,我不相信车老板连00万都拿不出来。”老大说,“我的意思,你还是趁早乖乖地把钱拿出来给我们,不然的话,你不仅走不了,而且一不小心我的兄弟冲动起来冒犯了你,我也没办法。说实话,车老板年轻漂亮,每个男人看了都会动心,包括我。哈哈哈!” 老大放肆地大笑。笑声让车小轩心惊肉跳,她说:“你打电话给程总,我和他说几句话。” 她想让程景洪告诫一下他的手下,不要乱来。可是这三个人不让她和程景洪通话,只是一个劲地威逼利诱、软硬兼施地要钱。 车小轩为了防止节外生枝,拨打了公司副总韩化的电话。韩化一听她的电话,又惊又喜地问:“车总,你在哪里?” 车小轩简洁地答道:“我暂时没事,你想办法马上准备00万。” “车总,你没事吧?” “我现在还没事,你不准备好钱的话,我就有事了!” “我到哪里去拿00万啊?”韩化带着哭腔。 车小轩又气又急:“你找贺川想想办法。” 她还想说什么,老大已夺过她的手机,大声喊:“喂,我告诉你,第一,马上准备00万;第二,不准报警。听到没有?做不到的话,我们***,说到做到……你是谁?你敢威胁我?苏力达是吧?你不是她的狗司机吗,你凶什么?你的老板娘在我手里你还敢这么对我说话,你信不信我撕了她?她欠我们程……程老板500万,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们给我钱,我立马放了她。你放心,我保证不动她一根毫毛。好!一言为定,我等你的消息!天亮后我就打电话给你!记住,绝不能报警!” 老大重重地摁了手机,关掉它,然后把手机卡取出来,放在口袋里,把价格不菲的Vertu手机放在另一只口袋。做完这些,他对车小轩吼道:“妈的,你那个狗司机是什么角色,敢威胁我?你以为我不敢动你啊?我就踢你了!” 说罢他狠狠地踢了车小轩两脚,对老二和老三说:“你们看着她,我出去转一转。” 车小轩连忙喊住他:“喂喂!你不能走!” 老大一只脚从门边收回来,扭头道:“我为什么不能走?” 车小轩朝老三示意一下:“你走了,他乱来怎么办?” 老大张口骂了一句,拉起老三一起出去了。 老二重新蒙上她的眼睛,贴上她的嘴巴,到外屋去了。 屋里屋外一片寂静,车小轩猜测这里应该是偏僻的地方。她躺在硬板床上,这时才感觉又冷又饿。天还黑暗着,没多久,十几只蚊子闻着她的肉香从不同角落里飞过来,围着她嗡嗡嗡地叫着。有几只已经觉察出她对它们没有任何威胁,大胆地停留在露裸在外的肉体上,尖尖的细刺毫不留情地插进她体内。 黑夜里,她仿佛清晰地听到汩汩的鲜血被一次次地被抽走了。 不知过了多久,外屋热闹起来,老大和老三回来了,还带来了熟食和啤酒。三个人在外面又嚷又叫,干杯了又干杯。 车小轩身上又累又痛,好像死去了一样。如果身边有00万,她立马会毫不犹豫地扔给他们,换回自由之身。 不知道韩化和苏力达现在在干什么?会想到什么办法?也不知道他们告诉贺川了没有。现在贺川在家里睡觉,即使他们跟他联系,他也不一定方便出来。 她又想到贺川跟她说的,先离开报社,再离开妻子的计划,不知道能不能实施得起来。 如果贺川的这个想法能够实现的话,她就可以和他在一起了。这是她十年都来不敢奢望的事,她能够梦想成真吗? “川哥!”她在心底呼唤着。 她不知道她的川哥现在在干什么,是为她的事着急,还是一无所知地躺在他老婆身边呼呼大睡? 十年前,贺川睡觉时安安静静的,可是去年以来,在她那里并不多的睡觉时,有三次竟然出现了呼噜声。 他知道后问车小轩,他的呼噜声是不是让她不能好好休息入睡。她笑笑,没有回答。其实那个时候她最想告诉他的是,她最期盼每晚都能听到他的呼噜声,在他的呼噜声萦绕中进入梦乡,一觉睡到大天亮。 迷迷糊糊中,她似乎听到了阵阵呼噜声。她以为是幻觉,可是细听,那分明是如涛声般的阵阵呼噜声。 “川哥!”她不禁喃喃道。她疑惑贺川就睡在她身边,睁开眼,眼前一片乌黑,一块黑布还遮在她眼睛上。她想伸手一探究竟,可是手脚被绑住不能动弹。 呼噜声分明清晰真实地传来! 她头脑里短路了半分钟,才察觉不知什么时候,外面三个人已经结束了夜宵和喧闹,一个个睡着了。这呼噜声,就是他们中的哪位发出来的。 幻想太美好,现实太丑陋。这两者之间反差太大了。 车小轩为刚才的幻觉,一阵恶心。 车小轩抵不住极度的困苦劳累,惊恐惧怕、嗡声蚊子、讨厌呼噜、双手双腿的麻木,都被抛到爪哇国,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这个睡,自然是不踏实的,是噩梦连连的。 一缕阳光铺在她的脸上、身上,把她从冰冷的梦境中拉扯出来。蒙在脸上的黑布不知什么时候也不知怎么回事已经脱落下来,她眯着眼对着阳光深呼吸,吸进了阳光的温暖和热量。 恐怖的黑夜过去了,但是恐怖还没有过去。不知道这一夜,韩化、苏力达或者贺川,他们准备得怎么样了。公司账户里空空如也,这00万,他们到哪里拿? 她正担惊受怕、胡猜乱想着,门开了,探进一个脑袋,查看了一下,又缩回去。 她隐隐约约听到外面打电话,好像在跟韩化他们沟通、谈判。 大约两个小时后,外面三个人推门进来了。老二解开她脚上的绳索,老三过来拉起她,乘机摸了一下她的胸部。她狠狠地瞪他一眼,他嘿嘿两声淫笑。老大别过头去,当作没有看到。 她双脚被绑十几个小时,虽然被解开了,但是麻木疼痛更加剧烈,一站起来,“哎哟”一声跌倒在地上。 老大吩咐老二和老三扶着她出去。老二倒还规矩,老三借机在她敏感部位又是一阵放肆地揉捏。车小轩又急又恼,一口唾沫含在嘴里,又不敢吐到他脸上,担心引来更肆无忌惮的报复。 “呜呜呜……”她摇头晃脑极力发出声音,向老大提出抗议。 老大过来一把撕下贴着她嘴巴的胶带纸,:“我警告你,不要出声!” “你们想干什么?带我去哪里?” 她已经被两人架出了屋。她发现这里是山边一处孤零零的小屋,屋门外的山边停着一辆破旧的面包车。他们把她扔在车上,重新蒙上她的眼睛。老三坐到前面去开车,老二和老大一左一右坐在她两侧。 “你们要带我去哪里?”车小轩惊慌地问。 “我们带你去取钱。”老大说,“你放心,只要他们按照我们的吩咐乖乖地把钱交给我们,一两个小时后,你就可以回家了。” “你联系上他们了?他们怎么说?” “他们还能怎么说?你车老板身价几个亿,00万对你们来说是个零头,他们肯定会拿钱来赎你。他们只是不放心你,一定要我们把你带出来,看着你没事才肯交钱。” 车开了大概0分钟,老大掏出手机开始通话。 “我们已经出来了,你们到哪里了?好的,我警告你,我们一直有人盯着你们的一举一动,你们最好不要跟我玩花样。还是那句话,我们一无所有,我们的命不值钱,你们老板的命值几个亿,大不了到时候我们一起玩完!放心,我们只拿钱不要命,你们的美女车老板就在我身边,好好的,我们怎么敢动她?她是我们的财神爷!哈哈哈!好的,我让她给你们通个电话。” 老大把手机贴到车小轩耳边。 “小轩……”这是贺川的声音。 “川哥!”车小轩哇的一声哭出来。 “小轩小轩,你先别哭,你没事吧?他们有没有欺负你?”贺川急切地问。 “呜……我现在还没事,你们再不来救我我就要死了!你们快……” 她的话没说完,手机就被老大一把夺走了:“你们都听到了吧,她没事,不过接下去有没有事就看你们的表现了。就这样!” 放下电话后,他又拨出了一个号码:“小四,你们那边情况怎么样……我明白了,妈的,跟我们耍花样!就这样,你们继续看着盯着他们。老三,你停车。” 原来他们这群人不止有三个人,还有几个人在监视着贺川他们的举动。 老三停车,问:“怎么了,老大?” “妈的,他们派出两拨人马,一明一暗,想兜住我们!”他边说边按手机号码。手机接通后,他没有马上说话,而是往死里狠踢车小轩。 车小轩痛彻入骨,哇哇大叫。一阵暴打持续了一分钟时间,然后老大才把手机拿上来:“你们都听到了吧?我告诉你们,这还是皮肉之痛,你信不信我们马上剥光她的衣服,***,抛尸野外!” 老三马上接道:“老大,这件事我来做,我们留着强X一个月,再杀了她也不迟!” “我兄弟的话你们也听到了吗?想要她没事,你们就给我识相一点,不要搞什么小动作。什么程总,我不管什么程总了!我再次告诉你,现在这里我说了算!还有,我告诉你,即使今天我们栽在你手里,以后我们也不会放过车老板。你们在明我们在暗,有的是机会,除非你把我们几个都杀了!你不要再跟我说什么,三分钟内,你们牌照浙C××××的商务车,马上调头开回公司,你们不调头我们马上调头,我们一调头就不会再回来了,你们再也不可能见到活着的车老板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车厢里沉寂着,几个人都没有说话,气氛很凝重。 五六分钟后,一个电话打进来后,老大吩咐继续往前开车。 车又开了十几分钟,老大电话里问:“你们上去了没有?好的,我们马上就到了,你们在上面乖乖地等着。我们10分钟内赶到。” 老大又拨出一个电话:“老四、老五,你们那边情况怎么样?他们有没有搞鬼?好的,你们继续盯着他们,我们马上就到。” 十几分钟后,一阵颠簸,车停了下来。车小轩被拉扯出车厢,撕下了黑布。 这是在一个建筑工地上,工地上有五六幢已经结顶的高层建筑。车小轩模糊记得有点印象,是个位置比较偏僻的房产,去年底有个房地产老板找到她和其他几个老板,出低价希望他们把这房产接收过去。那个时候资金链的疲软已经很明显地呈现出来,所以没有人愿意接手,后来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不过将近一年时间过去,这里基本没有什么进展。 老大他们又蒙上了头套。“喂,我们在下面了,你们看到你们的车老板没有?”老大头朝上张望。 车小轩顺着他的视线望上去,在一幢高楼的顶层,站了几个人,往这边张望,好像就是贺川、苏力达他们。 4 乍见亲人,车小轩张了张嘴,想喊出声,但声音被卡在喉咙口,喊不出来,急得差点昏厥过去,她恨不得马上飞起来,飞到他们身边去。 “你们看到了吧,你们的车老板一点损失都没有,你们赶紧就把钱放下来,快点!”老大、老二和老三不知什么时候手里都提着一把闪亮的刀。老二把刀架在了车小轩的脖颈上。 没多久,两个旅行袋从顶楼慢慢地放下来。 老大他们几个人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越来越近的旅行袋,还在二楼的位置,老大和老三就已经跑上去。旅行袋一落地,老大让楼顶上的人把绳子扔下来,断了他们直接沿着绳子滑下来的念头。这时老三已经拉开拉链,他们的眼珠子差点要掉出来:两只大旅行袋里,全是一捆捆包扎好的百元大钞。两个人不敢现在陶醉,他们吃力地把旅行袋抬到车上。 老大的手机响起:“收到了,好的,我会跟程总说的,问好的事,你们自己跟他说好了。美丽的车老板,我就留给你们了,十分钟后,你们再下来。拜拜,后会有期!” 老大边说边上车。老二也把刀收起来,跳上车。老三一踩油门,面包车在抖了三抖之后,一溜烟跑出工地。 楼顶上的几个人沿着楼梯往下跑。 车小轩还是愣愣地站在阳光下,披头散发,衣衫褴褛,好像刚刚逃难出来。第一个跑下楼的是贺川。车小轩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让他的怜惜到了极点。他冲出来,脚下绊了一下,他马上爬起来,跑到车小轩跟前。车小轩呆呆地看着他,没有反应。 贺川一把抱住她,紧紧地抱住她,好像要把她嵌进自己身体里面,好去分担她的苦难。 车小轩在无知无觉一分钟后,张开嘴哇的一声恸哭出来。这一哭,惊天动地,悲天泣地,似乎要把这十几个小时里所遭受的虐待折磨,都在这哭声中释放出来。 车小轩被送到医院里简单地做了一个检查,然后就回家休息了。 他们不想把这件事情闹大,这也是车小轩被绑架后,贺川和韩化做出的决策。现在是非常时期,一点风吹草动,都有可能膨胀成巨大的旋风,刮走你所有的东西。所以,他们接到绑匪电话后,没有选择报警,而是自己想办法解决这事。 00万,是以五马街上的一间店面做抵押,向高利贷借的。 今天出来时,苏力达不甘心,所以安排了另一组人见机行事,没想到被对方察觉了。 贺川命令他马上撤回所有的暗哨,不可轻举妄动。一方面,是考虑到车小轩的安危;另一方面,这笔钱,本来就是欠程景洪的,交还给他,只不过还了一笔迟早该还的债务而已。虽然程景洪的手段有些极端,但是只要车小轩没出大事就好。 苏力达虽然不甘心,但也只得能听从贺川的话。 车小轩回到别墅,苏力达和韩化等人先后离开,只留下贺川。 车小轩抱着贺川又是一阵痛哭流涕。 回到了家,回到了亲人旁边,放松下来的车小轩困倦之极,没多久就睡着了。 这一睡,睡到了第二天上午。 上午她醒过来时,还不敢睁开眼,她惧怕一睁开眼,还困在那个山边的小屋里。她动弹动弹双手,没有被绑住;她伸出手指摸摸底下,是柔软的被褥;她慢慢睁开眼睛,眼前没有被什么遮住,她看到的是自己的卧室。 她这才完全放心下来,有着从地狱重回人间的感觉。走出卧室,到了楼下客厅,苏力达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昨天晚上,贺川回家时,把他叫了过来。昨天晚上,苏力达就在客厅里睡觉,守护着车小轩。 苏力达内疚惶恐地说:“车总,我该死,没有好好保护你,让你受苦了!” 车小轩摇摇头,不想说话。苏力达跟在她身后,手足无措。 车小轩回头说:“不关你的事,何况现在没事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他看到车小轩脸颊、嘴角的瘀青犹在,想象着车小轩所受的苦,自责得想一头撞死在车小轩面前。 她犹豫了一下,问:“贺川,是什么时候走的?” “昨晚你睡着之后,他待了两三个小时,把我叫过来后才回家的。”苏力达说罢,又补充道,“前天晚上,他听到你被绑架后,连夜就来了,一直没回家,也一直没睡觉。他也很累了。” 车小轩换了一个话题,问:“这两天,公司里都平静吧?” “没听到什么。对了,昨天陈时龙律师打了电话过来,叫你什么时候也催一下乐清的高术印高总。月底快到了,第一笔800万钱要催促一下,他说他这几天都在跟高总联系。” 一个月前通过来来回回的几番较量,高术印最后还是签下了借据。根据借据上所写,000万分三次偿还,第一笔800万要在一个月内还清。这可是白纸黑字上明明白白写着的,而且有律师陈时龙专门负责催债,车小轩把那一块放下了,没有再介入。陈时龙的意思是,还是要车小轩过问一下。 高术印、程景洪,这些平时头顶上带着光环、出入光鲜亮丽的企业家,怎么一个个都是绑匪、流氓、无赖,尽做下三烂的事情? 车小轩无力地说:“你跟陈律师说,就说高术印的事,已经全权委托他,我不想再介入,不想跟高术印有任何接触。” 这个陈时龙陈律师,也是个律师中的败类,不但帮客户出馊主意,还恬不知耻地要拿很高的分成。 怎么这段时间遇到的都不是好东西? 车小轩头痛欲裂,双手掐着太阳穴,坐到沙发上。 苏力达关切地:“车总,你没事吧?要不,你还是上楼休息?” 车小轩摇摇头。她在家里待不住,一待在家里,总觉得外面会有什么事要发生,很不踏实。 特别是经过绑架这事,她更不想一个人处在孤零零地待在家里,不想回忆。 苏力达见此,出去悄悄地打了个电话给贺川,问他能不能过来一下。 贺川正在市里参加一个会议,迟疑着。苏力达说:“这个时候车总最需要你,你手头即使有最重要的事,也要放一放啊!” 贺川听苏力达这语气,有些不爽,但还是忍住了。一个小时后,他急切切地赶过来看车小轩。 苏力达高兴地说:“贺主任,你来了就好,车总一个人在屋里闷,你带她出去逛逛街吧。” 贺川闷声闷气应了一声。 坐在车上,贺川问车小轩去公司还是五马街,她说哪儿也不想去。 贺川开着车在街上转来转去。车到望江西路的时候,突然从后面冲上来一辆车,把贺川开的车顶到路边。为了避免碰撞,贺川不得不把车刹住。 对方车上跳下两名穿西装的年轻人,直奔他们而来。贺川马上察觉出情况不妙,赶紧锁了车门。 对方两人从后腰拿出砍刀,用刀背砸开车窗,强行打开车门,把尖叫连连的车小轩拉出来。 一个穿紫红色西装的年轻人指着贺川说:“车总我们带走了,有事情我们会跟你联系。如果报警,小心我们对她不客气!” 另一穿黑色西装的年轻人抱起车小轩,塞进了车里。 贺川冲出车,被穿紫红色西装的年轻人一拳打倒在地,眼睁睁地看着那辆车载着车小轩绝尘而去。 车小轩又被绑架了! 5 绑匪也分档次,也有素质和修养的高低。 第一次绑架车小轩的绑匪,显得档次低了点,他们不仅自己蒙着脸,对车小轩也又是捆又是绑,又是蒙眼又是贴嘴。现在这两名绑匪,虽然一开始很凶悍,但是上车后,除了威胁车小轩好好坐住别动,他们就没怎么“动”车小轩,只是让她安静地坐在车后座。 车没有往偏僻的郊区开,而是沿着车小轩熟悉的道路开,一直开到了她的别墅里。他们看着车小轩下了车,进了房。 车小轩本来差点要崩溃,现在见他们把车开到自己的别墅,又有些疑惑不解,内心也没有那么极度的恐慌。 “你们要干什么?”她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但说出的话,却颤抖着声音。 穿黑西装的绑匪看着她笑道:“一般绑架一个美女,你说他要干什么?” 车小轩不敢回答这问话,黑西装绑匪自问自答道:“一般来说,绑架人,要么劫财要么劫色,要么劫财又劫色,碰巧车总你有财又有色,我们只好劫财又劫色了。哈哈哈!” 另一个穿紫红色西装的绑匪从酒柜里拿出一瓶葡萄酒,边开葡萄酒边走过来说:“你别吓她了。车总,你放心,我们只是受人所托,向你拿一笔钱,只要你配合我们,我们绝不会动你一根汗毛。不过,嘿嘿,我看你这里葡萄酒不错,我们可能会动动你的葡萄酒,希望你不会介意。” 他砰的一声,把葡萄酒木塞拔出来,回到酒柜那里,把酒倒入醒酒器。 “是谁叫你们绑架我的?要拿什么钱?”车小轩的惊慌又退去了几分,她直接走过去坐在了沙发上。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他会跟你联系的。你在自己家里,和平时一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但是有两个不准,第一个不准,不准出去;第二个不准,不准打电话。知道吗?我希望我们就这样客客气气地把事情办了,不过假如你违反我上面说的两个不准,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他会什么时候跟我联系?” “我也不知道,有事情都是他打电话给我们,我们就安心等着吧。”紫红色西装绑匪把车小轩也包括在“我们”中了。 紫红色西装绑匪把酒倒入杯中,晃了几晃,抿了一口,摇头晃脑地说:“好酒!好酒!我说老兄,这一笔生意,我们值了,你要不要来一杯?” 黑西装绑匪倒了满满一杯酒,牛饮而尽。紫红色西装绑匪笑道:“你这样喝,真是糟蹋了好酒,我们车总会大喊可惜的。车总,是吧?” 车小轩强笑道:“看来你对葡萄酒也有偏爱。我喝一杯酒可以吧?” “可以!当然可以!”紫红色西装绑匪倒了一杯酒递给车小轩。 车小轩抿了一口,说:“这是1967年的德国蓝仙姑葡萄酒,在我这里,这种酒真的不算什么,而且这种酒对你们男人来说,有点甜,要不要我推荐一瓶男人的葡萄酒给你?” 紫红色西装绑匪摆摆手说:“算了,我不敢喝太多,喝多了你跑了我们就完不成任务了。到时候你送两瓶小拉菲给我就行了。我刚才看到了,你这里有不少。哈哈哈!” 同样是绑架,车小轩觉得这次绑架比上次有趣多了。她心里的恐惧也消失得差不多了,更多的是纳闷和好奇。 到底是谁策划了这次绑架?这次绑架和上次绑架,有没有什么联系? 她正在想着,喝了酒的黑色西装绑匪突然走过来坐在她身边。车小轩跳起来,指着他说:“你你们不是说过不欺负我吗?” 黑色西装绑匪奇怪地问:“我这算欺负你了吗?大惊小怪。你们女老板不知被多少人睡过,也不知睡过多少人,还这么大惊小怪。” “你不要胡说八道!”车小轩涨红了脸。 “哈哈哈,想不到我们的车总还是这么腼腆害羞的一个人,我有点喜欢上你了!”黑色西装绑匪拍拍沙发说,“我是想坐过来跟你说说话,你放心。” “有话你说吧,我站着。”车小轩戒备地说。 黑色西装绑匪头一仰:“我们谈点正事吧,你现在手头可以拿出多少钱?” “我手头现在没有一分钱。告诉我你们要多少?” “要多少,老板说了算。不过你说你没有钱我不信,瑞安那个马于燕的4000万,你可以从银行里转出来了吗?” 车小轩心神巨震,毛骨悚然。 他们怎么知道马于燕打了4000万给她,而且还知道这笔钱转给银行了?更可怕的问题是:莫非他们打这4000万的主意? 车小轩这才发现自己过于放松和轻心了。这两个穿西装的年轻绑匪嘻嘻哈哈的背后,很可能藏着一个大yin谋! 这是一次绑架案,不是游戏!她告诫自己。 “我哪里有什么4000万,你们开什么玩笑?我有4000万,还会被人家逼债逼得这么惨吗?” “你欠他的,别人欠你的,现在不都 这样吗?”两个绑匪相视一笑道,“如果不是你们欠来欠去的,我们的业务有这么好吗?” “你们是讨债公司的?”车小轩似乎有点明白了。 “我们不是讨债公司的,或者说我们不是一般的讨债公司。”黑色西装绑匪咬文嚼字地说,“你放心,我们只讨债,不管你有多少钱,几千万、几个亿我们都不管,我们只帮助委托人讨回他要求我们讨回的债务。” 紫红色西装绑匪端着酒杯凑过来说:“车总,我喝了你的酒,有句话我想提醒你一下,你这笔4000万进了银行,我担心你被骗了,转不出来了。” 车小轩“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不理他。 紫红色西装绑匪喝了一口酒说:“你别不信,前几天就有一个鞋厂的老板,绰号叫‘生胡佬’的,你要认识吧,他被银行给忽悠了,听说还是行长和信贷经理一起去忽悠的,结果这位仁兄把一个亿的资金转进了银行,后来银行不给贷出来。这一个亿听说还是那个老板高利贷借过来的,你说惨不惨?” 车小轩不由地转过身来问:“你说的是真的?” “真不真,你打个电话到银行不就行了?我们当然希望你不会也出现这种情况,不然我们也麻烦,你这次交不出钱来,我们下次还要再绑架你一次。嘿嘿嘿!” 当着两个绑匪的面,车小轩当然不会打这个电话,不过他们的话里透露出来的信息,不完全是空穴来风。 这让车小轩心惊肉跳。 6 黑色西装绑匪接了一个电话:“是的,我们已经请到车总了,你放心,我们没有欺负她。我们就在她的别墅里,她很好,你和她通个电话吧。” 黑色西装绑匪把电话递给了车小轩。车小轩刚听了一句,就大声骂道:“程总,你还有脸打电话给我?你还有没有人性啊?那00万你拿到了吧,你给我滚得远远的,我不想再见到你……你说什么?你没有?程景洪,你不要无耻到这种地步!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那三个浑蛋,难道不是你的手下,难道不是你指使他们绑架我的?什么,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电话,让事情变得诡异和不可思议。 电话是跑路老板程景洪打过来的。程景洪竟然口口声声说他没有指使人绑架车小轩,他反问车小轩有什么证据证明00万是被他拿走了。他反而质疑车小轩是不是耍诡计,想以此逃避他这00万元的债务。 照他的说法,如果车小轩没有问清楚缘由随随便便就把00万交给别人,要么就是钱太多了,要么就是人太傻了。 车小轩听完这话,整个人真的傻在了那里。 她拿着手机跌坐在沙发上,细细回忆上次被绑架关在小屋里的情况,那三个绑匪好像没有主动说过他们是程景洪派过来的,更没有和程景洪通过话,难道真的都是她在惊慌错乱之下,想当然地对号入座? 她想到了一个细节,记得当时她问他们要多少钱,老大伸出了五个手指,她误以为是500万,还质问他们“500万?不是00万吗?”。那三个人听到她这句话,有一瞬间的发愣,随后才顺着她的话说要500万,后来又在她的“反对”下,才说先交00万,剩下的00万以后由她自己跟程总说,而且,他们说程总“不想见你,不想和你通话……” 她脸色惨白,六神出窍,冷汗蹭蹭地冒出来。 看来程景洪的话真实的成分占有很大的比例,那么之前那几个绑匪,又是哪一路人马?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应对的策略。她请求程景洪宽延几天时间,她一方面要找到那拨人,另一方面还要再想办法调出00万给他。 程景洪说最多给她五天时间,一个星期后他要“外出”。他说的“外出”,似乎是出国。 “你能调到钱吗?”程景洪持怀疑态度。 “放心,银行里的4000万,这两天就可以转出来。”车小轩说。也许刚才听了绑匪的那番话,她底气有些不足。 程景洪这张乌鸦嘴也说:“这个时候你转到银行里的钱,还能转出来吗?” 车小轩没好声气地说:“你放心吧,缺不了你的钱。高术印那里还有800万,这几天他也应该给我了。” “你这么有信心我很高兴。说实话,我不怕你不给我钱,我至少有三种办法可以让你按时还钱,只不过我现在还不想用极端的办法,我希望你们都自觉主动地把欠我的钱还给我。” 车小轩说:“你不是用了一种办法了吗?不然怎么会有两个人在我家里。” “哈哈哈,这算什么办法?真的使用办法,你有这么舒服吗?你还会用这种轻松的口气跟我说话吗?”程景洪威胁道。 车小轩打了一个冷战。程景洪仿佛就坐在她对面亲眼看见了一样,接着说:“车总你别慌,我对女人一般来说比较客气,而且我知道车总你不缺这笔小钱,一定会全数给我的,这也是我一而再再而三地放宽你的还款期的原因。不过我跟你说,五天,这是我最后给你的期限,希望好借好还,好自为之!” 结束通话,车小轩失魂落魄地坐在沙发上。 黑色西装绑匪接过手机和程景洪说了几句话后,对紫红色西装绑匪说:“游戏暂时结束,我们先走吧。” 紫红色西装绑匪兀自端着高脚杯,还坐在吧台那儿,聊有兴致地品着酒,闻言不舍地说:“就这样走了?钱到手啦?” “客户说再宽延五天时间,到时候会有其他人来接这个案子。” “为什么是其他人,还是我们来吧,这里的红酒我喜欢。呵呵。” “你要酒不要命的话,就你来吧。” “我们又没有做什么,怕什么?车总,你不会报警的哦,我们合作还是比较愉快的,对不对?”紫红色西装绑匪半开玩笑半当真地道。 这时车小轩突然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绑匪。她搜索记忆,猛然想起来了:“原来是你!程景洪指使你跟踪我有多久了?” 紫红色西装绑匪笑道:“也没多久,呵呵。那次在梅雨潭,车总脚滑,差点掉下去,好险!” 他就是当时拉着一位姑娘的手的穿西装的那个年轻人。 看来程景洪还是花了一些时间和代价的。 车小轩另有心事,懒得在已经过去的事情上纠缠下去,不再说话。 黑色西装绑匪拉着紫红色西装绑匪往外走,紫红色西装绑匪走了几步又折回来,跑到酒柜前,拿了两瓶小拉菲,走到车小轩面前:“车总,这两瓶酒,我就不客气拿走了。” 车小轩还是没有搭理他,心情沉重地想事情。紫红色西装绑匪有些没趣,说了句:“车总酒我拿了,欠你一个人情,以后遇到什么事可以来找我!” 两个绑匪走到门口,车小轩突然站起来,冲他们高声道:“你们不要走!” 两个绑匪慢慢转回身,看着车小轩,迷惑不解:绑架她的人要走了,哪有叫人家不要走的? 车小轩对紫红色西装绑匪说:“酒你拿走了,你说欠我一个人情,我现在就有事找你们。” 车小轩突发奇想,想让他们俩帮她找到前几天绑架她的那几个绑匪。 这个想法细想一下,有点匪夷所思:这两人是绑架她的,她却要求他们去寻找另一伙绑架她的人。 黑色西装绑匪大摇其头。按照他的分析,这伙人拿到钱之后,肯定已经逃出温州。中国这么大,到哪里去找?比大海捞针还难。 他说:“这段时间我们很忙,找我们的老板很多,我们近半年不接新业务了,你还是去报警吧,让警察来帮你的忙,他们力量强大,又是免费的。” 车小轩不是没想过报警,但是这事一旦传出去,她会成为别人的笑话,而且可能会给公司带来不必要的动荡。 现在,企业也像政府强调的那样:维稳最重要。 这也是温州许多办企业的老板遇到债务或其他问题时,如果不是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一般都会通过人情、暴力等各种渠道选择“私了”。也正是这个原因,使许多原本可以提早预防的事故,往往无法挽回,最后甚至酿成悲剧。 车小轩恳求他们帮忙,她相信他们可以胜任这个任务,可能比警察还要有办法。 黑色西装绑匪还是不松口,车小轩就把求救的目光投向紫红色西装绑匪。紫红色西装绑匪受不了她的目光,把黑色西装绑匪拉到一边,两人叽叽喳喳说了三四分钟话。 紫红色西装绑匪一脸轻松地走过来:“好吧,因为你的酒,我们破例接下你的单子。不过我告诉你一声,我们收费很高的。” 说罢,他报了一个数字。 这数字确实有点高。车小轩说能不能按追回钱款的百分比提成,她也报了一个百分比数字。 黑色西装绑匪摇摇头说:“车总你这叫效果营销,我们不做,这挺折磨人的,我们不想这么麻烦!我们反正把人带到你面前,至于还能拿到多少钱,就看你的造化了,我们的服务费你还是直接付给我们好了。” 车小轩只好咬咬牙,答应了。 7 两个穿西装的绑匪走后,车小轩浑身虚脱,像剔去了骨头的蛇一样瘫软在沙发上。 她没有躺多久就马上起来,拨打了一个电话。一件重要的事她差点忘记了,现在,贺川、苏力达他们还以为她“被绑架”。 十几分钟后,贺川、苏力达、韩化开车赶到,急匆匆地跑进别墅,见车小轩躺在沙发上,吃惊不小,最后你问一句我问一句再三确认她没事,才放下心来。 车小轩被绑架后,他们一直急切地等绑匪的电话,没想到他们会把车小轩带到了别墅。 他们对两次绑架案都有很多疑问,特别是上一次被拿走00万的绑架案,更是垂头丧气。 苏力达双手捶头说自己大意了,以为是程景洪手下干的,这笔钱本来就打算要还的,所以给钱的时候没有周密安排。 车小轩说:“谁也没想到会出现这种事,你们说会是谁做的?” 大家都猜不出。贺川说:“不要再猜了,苏力达那边安排几个人,也寻找一下线索。今天的这个绑匪说得对,那几个人拿了钱肯定已经逃出温州了,必要的时候,我看还是要报警。” “不行!这个时候决不能报警!”车小轩断然否定了他的提议,她还是有很多的顾虑。 “这件事,我们暂时不要去管它,就交给他们去好了,接下去有一件事马上要做。” 车小轩说的这件事,就是转到银行的4000万。她问韩化财务那边跟银行宋行长助理有没有联系。韩化说这几天连续出事情,他没有过问,应该还没有,如果有的话,会计会告诉他的。 车小轩拨通了宋助理的电话,电话没有接。 贺川见她脸色凝重,问她发生了什么事。车小轩把绑匪跟她说的“生胡佬”的事说了一遍。这一说,这几个人心情也沉重起来。他们都知道,不是没有这种可能。银行为了收回钱,这么做虽然不讲道义,但也不难理解,银行本来就是个把风险防控放在第一位的地方。 半个小时之内,车小轩连拨了五个电话,对方都没接。 是不是故意不接?每个人心里都有这个疑问。不祥的预兆沉沉地笼罩在心头。 事情紧急,事态严峻,车小轩没有办法坐在那里瞎猜想,干脆去银行找宋助理。 银行保安人员认识车小轩,所以车小轩直接敲响了行长助理办公室的门。 宋助理见车小轩出现在门口,惊诧了一瞬,胖脸上马上堆出一团笑。 “行长大人,你真难找啊,我打了你五六个电话你都没有接!” “是吗?车总你打电话过来,我怎么可能不接?我看看。”宋助理回到办公椅上坐下来,拿过办公桌上的手机翻了一下,“哦,真的有。对了,上午行里开了个会,我把手机转到静音了,没有听到。咦?平阳支行的行长也打了五六个电话过来。车总你稍候,我先回个电话,看看是不是有事。” 车小轩道:“宋行长你先忙你的吧,我慢慢等着。” 宋助理拨出了一个号码:“方行长,你好你好!哎呀,不好意思,上午行里开会,我把手机转到静音了。对对,不好意思,向你道歉。方行长连催五六个电话,有什么重要指示吗?开会啊,我就不用去了吧,哦?这样啊!马上去,来得及吗?你们不用等我。我这个人无足轻重。呵呵,你们太客气了。好吧好吧,我马上去,马上去!” 放下手机,他为难地对车小轩摊摊手:“车总,不好意思,平阳支行开会,前天说好了叫我过去的,我把这事给忘了,手机又没接,现在他们那边一定要我过去,不然行长说温州领导一个都没去会没面子。这年头,面子很重要,我得马上去平阳一趟了,不好意思啊,车总,今天没有时间陪你了。” 车小轩站起来说:“宋行长你日理万机,我们只能随时等待你的召唤。宋行长,我那4000万,你得早点给我转出来,不然我就得跳楼了。” 宋助理一边拿出公文包,一边说:“你车总谁不知道啊,五马街上的三间店面就值几个亿,就算全温州人缺钱,你车总也不会缺钱啊。呵呵呵!” 车小轩一听他没有正面接她的话,感觉有些不对劲,接话说:“宋行长,你可得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啊,这4000万,你什么时候转出来给我?” 宋助理拎起公文包往外走:“我会帮你想办法,你自己也想想办法,看有没有什么渠道可以搞到钱。” 车小轩越听越觉得有问题,急得挡住他:“宋行长,之前我们可是说好的,你说我给你4000万过一过,几天之后你把它转出来给我,你可要守信用啊!我们可是合作了很多年,从你当主任的时候就开始了。我们合作一直很愉快,你之前任务完不成的时候,我尽管不需要资金,也会想方设法帮你解决额度,完成任务。” 她大打感情牌,宋助理还是满脸堆笑,说:“这些事你不用说我也知道,我有困难你帮我一把,你有困难我帮你一把,我们是银企合作的典范嘛!嘿嘿嘿,现在是非常时期,我们都有困难,我们一起想办法去解决,好不好?” 他边说边从车小轩身边挤过去。车小轩只好侧身让他过去,跟着他出去。 “宋行长,明天你有没有空,我明天再来找你。”她继续努力。 “现在还不知道。这段时间事情特别多,会议特别多,说不准什么时候临时一个通知过来,我就得出去。这样吧,到时候我们再约时间。” “行,我明天再联系你,到时候你可不要不接我的电话哦,不然我可要每天4小时来堵你的哦。”车小轩撒了一个小娇。 宋助理嗯嗯哼哼的,不置可否。 车小轩跟在他后面一直到银行后院停车场和他告别。他车门也没摇下来,敷衍地挥挥手就把车给开走了。 车小轩招招手,苏力达驾车停在她跟前。她没有上车,指了指前面,让他跟着宋助理的车,看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去平阳。 8 车小轩看着宝马开出银行后院,想想也无处可去,慢慢走到银行营业大厅。 大厅里,忙忙碌碌的,存钱的取钱的都有,几个窗口都排成了队伍。车小轩隔着玻璃往里看,成捆成捆的百元大钞堆叠在一起。 她有些怔忪,这些钱在她眼前转动起来,令她有些发晕。 她像储户一样坐在等候区,颇有兴趣地看着那里的钱存进取出。她观察进进出出银行的人,有些喜形于色,有些愁眉深锁,有些面无表情。这些人的背后,有着怎样的与钱相关的故事? 在这里,车小轩体会到了钱多钱少与手里握有钱的人,无关。比如银行工作人员,再比如这些几万几十万提出来的人,这些钱也未必就是他们自己的。 比如许多办企业的,声称拥有几个亿的资产,但有多少资产是可以兑现的,兑现出来的钱又有多少是自己的? 再比如自己,人家都说她是温州富婆,她自己也一直以为是,但这段时间折腾下来,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钱?算不算有钱人? 苏力达打电话告诉她,宋助理开车在街上绕了一圈,到了高速边上之后,折回来了,现在去洗脚了。 “这个狗东西!”车小轩恶狠狠地骂了一句,她说自己已经回家了,不用来接她了。 车小轩叹息一声,走出银行。 街上车水马龙。她沿着大街走出五六十米,身后传来一阵喧哗声,和她相向而行的人纷纷引颈远眺。车小轩心事重重,并没有注意到这些,直到身边有人喊:“银行楼顶有人要跳楼了!”她才蓦然心惊,颤巍巍地回头,顺着路人的目光往上去。 银行十层顶楼边沿,站着一个人。这人站在那儿,一会儿对着远方手舞足蹈,一会儿沿着边沿急躁地走来走去。下面的人越聚越多,汽车已经被阻塞,喇叭声震天响。有的司机已经干脆熄了火,出来张望凑热闹。 车小轩往回走了二三十米,听到身边有人说:“这人肯定欠了银行的钱交不出来,所以到银行楼上跳楼。我人都死在你这里了,钱也一笔勾销了。” 另一个人不同意这说法:“依我看,是银行欠他的钱,他才到银行来抗议示威,表示不满。” “你这话没道理,银行怎么会欠个人钱呢? 不知那句话怎么拨动了车小轩心里的那根弦,她突然加快脚步,往银行里奔。 银行方面已经采取措施,启动应急方案,保安已经站在电梯门口阻止无关人员进入。车小轩趁人不注意,先到后院停车场,然后进入楼梯口,直奔楼顶。 十层楼梯爬得她气喘吁吁,脚酸腿软,不过她还是顺利抵达楼顶。 楼顶天台上,除了那名跳楼者,还站着七八个银行的领导和保安。楼下大街上,警车和消防车呼啸而至,但是被堵满大街的汽车挡在百米之外。 “生胡佬,你别做傻事,有话好好说!命比钱值钱!”喊话的是银行的一把手,行长大人。 生胡佬?这绰号车小轩总感觉很熟悉,似乎在某个场合与这个名字有过某种交集。她搜索脑海,一个场景闪现在眼帘,像过电影一样。 她马上就想到了。那是上午刚刚发生的事。两个穿西装的绑匪绑了她,在她别墅大厅里跟她说了一番“推心置腹”的话,他说前几天一个老板拿了一个亿到银行还贷款,银行里说好马上会转出来给他,不料却反悔。或者说一开始这根本就是个骗局,一个亿进去后贷不出来了。绑匪口中的“生胡佬”,就是现在行长口中的“生胡佬”,也就是眼前这个要跳楼的“生胡佬”。 车小轩恍惚觉得站在那里的那个人就是自己,心口一阵尖锐的疼痛闪过,有窒息的感觉。 “你们别劝我别骗我了,我不想跟你们说。我求过你们骂过你们,你们是一群无情无义、自私自利的人!有钱的时候,你们一个个跑上门堵着我求我贷款;没钱的时候,你们一个个马上翻脸不认人,像狗一样躲着我。你们是一群只认钱不认人的狗东西!”生胡佬悲愤地道。 温州人口中的“生胡佬”,就是“络腮胡子的男子”的意思。男子50岁左右,脸颊两侧长满络腮胡子,也许有好几天没有修理了,胡子长得有些错乱。 “你要理解我们的难处,我们难道想这样做吗?我们也不想!你还是先过来吧,有事好商量!” “现在还有什么好商量的?我要钱,你们会给我吗?除了不痛不痒的话,你们还会拿什么给我?当初你们求着要我先把钱拿到银行里,我没办法,也是为你们解难题,虽然已经欠了四个亿的债,还是咬咬牙从几个高利贷那里借了一个亿,你们说过一下程序,一定马上重新贷出来给我,现在十几天过去了,一点音讯也没有,人也不愿见我。高利贷每天来逼我。这笔钱一天不给我,我就要增加一天的高利息,生产也没法恢复,你们这是掐着我脖子不让我活命啊!反正横竖是个死,我今天就死在你们这里!” “你先别激动,我们到办公室再商量。”行长大人还是这句话。 “你能不能把钱贷给我?”生胡佬大声地喊。 行长大人急得跺跺脚:“生胡佬,你还不明白吗,这么大一笔钱,是我说一句话就能贷给你的吗?你这样逼我,除了和你一起跳楼我还能做什么?” 生胡佬怪笑了一声,漠然地看着银行一干人,流下了一行眼泪。他放低声音说:“别说了,都别说了,我也知道你的难处,刚才的话算我没说,你别放在心上。说实话,我也不是恨你们,我……我也不知道该恨谁!” 他擦去脸上的泪,抬头仰望苍天,一动不动。顶楼上的所有人都心戚戚心切切。 这时四名警察跑上了楼顶。一名和生胡佬做沟通,一名把行长拉到边上,了解情况,其余两名戒备着,伺机而动。 警察和行长的对话,车小轩听了个隐隐约约。 大概情况是这几天生胡佬每天到银行找领导,要求那笔被“骗”进来的一个亿继续贷给他,在现在的金融形势下银行领导不敢做这个决定,于是或软或硬地拒绝他的要求,后来干脆回避他,不见他。没想到他突然做出这种事,要走极端。 “要我再贷给他一个亿,你砍了我脑袋我也不敢。”行长大人哭丧着脸说,“我贷出这笔钱,不是他跳,我自己得先从这里跳下去!” “照你这么说,今天不是他死就是你亡了?”警察冷冷地说,“人命关天,你就是骗也要先把他骗过来。” “骗过来是小事,我答应贷给他一个亿,他马上跑过来抱着我哭。可是骗过来之后,这一个亿,谁出?没有钱,他迟早还会走这条路。” “你已经判了他死刑?” 行长一愣,凄苦着一张脸,转过身去。过了一分钟,又转回来,望着二十几米远的的生胡佬,叹息一声,慢慢朝他那边走过去。似乎,警察的话打动了他僵硬的心。 那名警察还在做生胡佬的思想工作,引导他从他儿子、妻子的角度想一想。“你跳下去后,他们怎么办?妻子没有了丈夫,儿子没有了父亲。你一跳,你自己一了百了,却把一辈子的苦难留给了你爱的人,你忍心吗?” 生胡佬哈哈大笑:“警察同志,谢谢你的劝导,你这一招我懂,我今天走到这里,就没打算走回去。你的问题,我也想过,我这么做也正是为他们着想。我欠了四五个亿的债,我一个人背,我这一跳,人死了,债也没了,所有的所有,一笔勾销。我虽然没有钱留给老婆孩子,但总算可以留一点干净清爽给他们,不然他们跟着我背着这么多债务,我会害了他们一生。” 行长大人重新回来对他说:“生胡佬,你先不要激动,也不要冲动做傻事,我们再想想办法。也许会有办法的。” “行长大人,你说的话真有意思,在你那里,谁都知道,‘也许会有’就是没有!”这时,消防队员开始在楼下铺设防护网。生胡佬惨绝一笑:“你们不要忙活了,一个真正想死的人,是什么也挡不住的。对不起行长,对不起警察同志!” 他后退两步,转身,展开双臂,做飞翔状,大喊一声:“我欠你们的,我来还债!” 车小轩看着他毫不留恋地向前跨出一步,毫不留恋地向前翻去。然后,人就从她的视线里消失了。 一个生命,就这样从她视线里消失了! “砰”的一声,重物坠地的声音。 “呀!”“啊!”上百人的惊呼声。 车小轩一双眼瞪得要跳出眼眶,她捂住自己的嘴,眼泪扑簌簌地滚落下来,一双脚怎么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子,一软,跪在了地上。 楼顶上的十几个人,在几秒钟内全部跑出去,奔向楼下。 车小轩双脚跪地,头顶地,浑身抽搐,喉咙干呕着。 在楼顶不知待了多久,头脑没有了思维,时间没有了概念。天色渐暗,她这才无力地站起来。 走到楼下,大街上人已散去。一名工作人员在冲刷地面。 流水中,有隐隐的血色。 她眼前一晕,摇晃了一下,双手撑住了门前的石狮子。 她嗅到了铺天盖地的血腥味。(未完待续) 10 钱是身外之物,留住自由最重要 最坏的打算,把马于燕的4000万全留下,可以有宽裕的资金调配。虽然这些钱不是白借的,要给利息,但现在是非常时期,也没办法,熬过去就是胜利。 1 对于马于燕这4000万,车小轩已经作了安排。 首要之急是拿出100万,马上支付0间门店的二期款项。此外,给绑匪的00万是从高利贷那里临时借过来的,要马上还清;还有,程景洪00万,范经理00万,预留生产公司员工一个月工资00万,再留二三百万以备不时之需,基本上可以解决大部分问题。假如程景洪和范经理那边还可以再拖一拖的话就更好了,基本上可以渡过资金的难关。 顺利的话,公司和各门店每个月还有五六千万的资金回笼,这笔钱投入生产,维持生产销售和各项支出,这样就可以正常运转起来,稍微喘一口气,轻松一下。如果生产和销售顺利的话,接下去几个月,看能不能产生些利润,再去借点款,把其余店面的第二期付款给解决了。 最坏的打算,把马于燕的4000万全留下,可以有宽裕的资金调配。虽然这些钱不是白借的,要给利息,但现在是非常时期,也没办法,熬过去就是胜利。 没想到银行出尔反尔,扣住了这救命的4000万贷款,完完全全打乱了车小轩的如意算盘。 那天车小轩登门想讨说法,宋行长助理使了个金蝉脱壳之计,谎称要到平阳支行开会,溜之大吉。 车小轩又急又无奈,只好令苏力达收兵回府。苏力达却多了个心眼,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没有听车小轩的吩咐,自己也进了足浴中心。 这足浴中心有Se情的成分,宋助理进去没多久,一名企业老板就跑过来了。应该是应宋助理之邀,一起来放松一下的。当然,说是“一起放松”,其实就是让他来埋单。 草草洗脚之后,分头进了各自的包间洗澡。 苏力达进了宋助理隔壁的包间。他乘陪浴小姐出来的时候,塞了500块给她,然后闯进了宋行长助理的包间。宋助理赤身裸体趴在床上,以为是出去拿东西的陪浴小姐回来了,所以没理会。苏力达在他耳边轻声喊:“宋行长。” 宋助理整个身子一颤,像装了弹簧一样弹起来,翻转过身,见到苏力达,又是一惊,差点精神错乱:“你你你……”愣是都没说出完整的话来。 苏力达指指自己只围了一条毛巾的半裸身体说:“宋行长你放心,我也是来洗澡,刚才听小妹说你也在,很凑巧很有缘分,我特地过来打个招呼。” 宋助理认识苏力达,也知道他说的是屁话,但是在这种场合,他只能边赔笑便抽出身下的毛巾把身体围住。 苏力达说:“宋行长,你叫的小妹服务得怎么样?我包间里那个小妹长得漂亮,服务也很到位,要不要叫她过来服侍你,我们换一下?” “不用不用。”宋助理急忙摆手道。 “看来这小妹把你服侍得很舒服,你舍不得她了,那么就两个人一起服侍你吧,让你一起享受帝王的尊荣。”苏力达掉了一句广告词。 宋助理嘿嘿傻笑着苦笑着,不知如何应付这种场面。苏力达适可而止,呵呵一笑:“宋行长,我明白了,我不打扰你了,你继续享受吧。嘿嘿嘿。” 苏力达第二天下午去接车小轩时,跟她说起这件事。 车小轩休息了一个上午,下午去公司,她还没从“跳楼事件”中挣脱出来,神不守舍,听不进他的半句话。 “车总,你的脸色很难看,要不就不去公司了,在家休息一两天?”苏力达关切地问。 车小轩闷声闷气地:“我休息,公司里的事情谁做?” “车总,依我说,贺主任早就应该来公司帮你。” 车小轩斜了他一眼。苏力达发觉老板不喜欢他涉及这个话题,他也觉得自己不该说这话,但是关心则乱。他闭嘴不说,埋头开车。 车小轩也许觉得有点冷淡了他,就问道:“对了,你刚才说什么?宋行长去洗脚,还洗澡?” “对,我当场面对他时,他慌得要钻到木桶里去永远不出来。” “这个狗东西,他倒潇洒!”车小轩骂道。 苏力达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来:“车总,你不想利用一下他?” “你的意思……”车小轩探询地问。 苏力达点点头。车小轩思考了半分钟说:“再说吧,我们最好不要做这种下三烂的事。” “车总,他不仁在先,我们不义在后,我们是防守自卫。” “你不知道,我们办企业的,尽量不要得罪人,特别是关键部门的人,你一个也不能得罪,你得哄着他们,他们是一根链条上的利益体。你得罪了这个人,其他部门单位的人也对你失去信任,到时候人人喊打,这企业还怎么办下去?去年那个谁,被叫进去招出给了某个副局长一笔钱,结果那个副局长被判了,从此其他部门领导见了那个谁,如避瘟神。部门都进不去,你还想办成什么事?银行也是这样。现在银行也确实有困难,求生自保,是人的本性,也不能太责怪他们。”车小轩有感而发地说了一番话。 她想到顶楼天台上行长说的那番话,从他个人的角度讲,不是没有道理,假如他批准这一个亿贷出去,最后回不来,说跳楼夸张了点,职务和前途受影响,那是肯定的。就像诸葛建。 苏力达感情复杂地蹦出一句:“车总,你太辛苦,太为难你了!” 一句话,所得车小轩鼻子酸酸的,眼眶湿湿的。 “对了车总,我安排了两个人,每天晚上在别墅里值班,就从今天晚上开始。” “不用了,如果有人想绑架我,我在明他在暗,怎么也逃脱不了的。” “可是……” “这事就这样吧。”她果断地说。 “我上午听说,昨天下午我们走了之后,有个老板从银行顶楼跳下来,当场身亡。”他还不知道车小轩的现场经历。 车小轩嗯了一声,没有说话,心里一阵阵地颤抖。苏力达见她脸色很难看,就没有再说话,让她休息。 不过车小轩的艰困苦楚,他看在眼里急在心上,所以还是下决心做了一件事。 苏力达打了一个电话给宋助理,自报家门。宋助理一听他的名字警惕地问他有什么事。 苏力达说我也很喜欢洗澡,以前都是一个人去,昨天晚上碰到了领导,知道领导也有这个爱好,以后就有伴了。昨天帮你洗澡的那个小妹说宋行长皮肤好、功夫好,非常想念你,托我约你出来见个面。 宋助理怒道:“你别胡扯,我没兴趣。” “宋行长对那地方没兴趣,我知道有个地方,比昨天那里高档得多,要不我们去那里吧?” 宋助理不想和他纠缠,说了一句“我没空”,就挂了电话。 苏力达再打,对方没接。苏力达发了一个短信:那我上去等领导哦! 还是没有回应。苏力达就直接上楼进了他的办公室,在门口就大声说:“宋行长,昨晚刚碰面,今天我又来找你了,哈哈哈!” 宋行长一脸惊愕,他不敢相信这人怎么就真的上来了! 苏力达大大咧咧地坐到他对面的椅子上,大声说:“宋行长,我们什么时候去洗……啊?” 宋助理恼怒地压低声音道:“你想干什么?” “我想找你……”苏力达也压低声音说出两个字,“洗澡。” “是你自己来,还是车小轩叫你来的?” “这事跟其他人没有关系,我们两个大男人洗澡,关女人什么事?” “你到底想达到什么目的?你说吧,不要转弯抹角的。” “在这里说吗?” 苏力达刚说完话,就有人拿着文件过来让宋助理签字。人走后,宋助理无奈地说:“你先下去吧,等会儿我下去找你。” “我在这等领导一起下去吧。”苏力达一股无赖的样子。 宋助理憋着一股气,黑着脸,和他一起出了办公室。 “我们去哪里?”苏力达提议问。 “我不去洗澡。”宋助理带点赌气的情绪。 “洗一次也是洗,洗两次也是洗。洗澡是件快乐的事。”苏力达一语双关,意思是说你既然被我抓住了把柄,就逃不脱了。 电梯上来的时候,宋助理说我们上顶楼吧。 顶楼就是昨天事故发生的地方。苏力达站在边上说:“也许,昨天那个人就是从这个地方跳下去的。” 宋助理脸色一变说:“你胡扯什么?你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吧!” “我突然想到,昨天有人从这里跳下去时,你是不是正在洗脚或者洗澡?” 宋助理脸色又是一变,再次受惊了。 昨天下午跳楼事件发生后,银行里召开紧急会议,联系他时,他正从被苏力达惊扰的心境中平静下来,赤条条地和陪浴小姐赤诚相对,手机没有放在身边。秘书打了五六个电话,行长打了两个电话,他都没听到,一直到晚上七八点才发现十几个未接电话。他和陪他洗澡的企业老板串了口供,说是到他企业调研去了,皮包和手机放在办公室,人下了车间,所以没有听到。 宋助理原来有点强硬起来的态度又软下来:“你别开玩笑了,你想干什么,快点说吧,等会儿我们可能要开会讨论昨天的事。” “好吧,我不开玩笑了,我来是为我们车总的事,那4000万,你总不能就这样吃进去吧?” 宋助理这才明白他的来意。他原来以为苏力达是来要挟拿点钱或怎么的,没想到为了4000万而来。这个比向他要挟十几二十万更麻烦。 “这个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们行的统一部署。我实在无能为力。” “如果真是这样,你当初就不应该欺骗我们车总。” “我不是没办法吗?你想想看,我们行长都要亲自出马做这件事,昨天下午跳楼的事,就是我们行长不幸,摊上了事。” “这些我不管,你自己做的事,你就要负责到底。” “你要我怎么负责?钱真的没有!” 两人来来回回。苏力达威逼利诱,软硬兼施,要他无论如何想办法把4000万给转出来。宋助理始终哭丧着一张脸,说困难,说无奈,就是不松口。 苏力达最后只好兵刃相见,说:“很简单,我叫上小姐,和她一起把你昨晚那桶洗澡水抬到市纪委。” 宋助理脸上阴晴不定,硬着头皮说:“你这么说就没有意思了。我说过不是我不帮忙,而是个人能力有限。就算了我之前欺骗了车总,但是事情已经发生,无法挽回,你就是把我杀了,把我推下楼去,我也是这句话。” 苏力达闻言猛地上前一步,抓住他的衣领,拖着他走了十几步,拉到楼顶边缘。宋助理惊叫道:“你要干什么?你要干什么?你别胡来!” “你不是想死吗?我成全你!”苏力达把他上半身拉到了外面。 宋助理半个身子悬空,吓得惨叫道:“啊啊!你小心你小心点!” 苏力达把他拉回来,一松手,宋助理一下子瘫软在地上,不断地干呕着。 “你想清楚了没有?你想到办法了没有?”苏力达瞪着眼,“你不是不怕我杀了你吗?你放心,我现在不会把你推下去,但是你不想办法把钱转出来,总有一天你会从温州的某个高层建筑上坠楼身亡。不过不一定是你们自己这座高楼。” 宋助理竟然被吓哭了:“你到这里来,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你们车总的意思?你叫你们车总自己跟我说吧,我要见你你们车总!” “你想见我们车总也没那么容易,除非你答应把这4000万转出来!不然我不知道你还见不见得到她!” 宋助理拼命点头:“我要见你们车总,我要和她商量后才能搞到4000万。” 苏力达见他已经服帖,成功在望,高兴地向车小轩报喜,说宋行长答应替她想办法贷到4000万,让她来银行一趟,具体谈细节。 车小轩不相信事情就这么轻易解决了,问他到底怎么回事,要和宋助理通电话。宋助理在苏力达锐利的目光下,不敢造次,请车小轩务必马上来银行一趟,洽谈贷款的有关事宜。 车小轩从电话里听出一些古怪,但还是来到了银行。宋助理办公室里没人,打电话给他,才知道他们在顶楼。 到了顶楼,车小轩眼前马上重现昨日那悲惨一幕,不敢深入回忆。她看到宋助理坐在地上,苏力达站在他身边,忙问发生什么事。 宋助理如见救星,一扭身跪在了车小轩面前,悲痛地说:“车总,求求你放过我,我承认我对不起你,但不那么做,我就没好日子过。对!我自私自利,我卑鄙无耻!你大人不计小人过,饶我这一回吧!你又不是没有办法,你有这么多店面,你卖掉一间,所有的问题不就全部解决了?车总,你放过我这一回,我永远铭记你的恩情,以后有机会一定报答你!车总……” 车小轩没想到一上来就碰到这情景,她狠狠地瞪了苏力达一眼,怪他多事。 苏力达也没想到他突然来这一招,受骗上当了,用力踢了他一脚:“你不要装可怜,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你!” 宋助理夸张地哎哟一声,跪着用膝盖走向车小轩,想抱住她的双脚。车小轩猛地后退几步,躲开他。他双手扑地,继续哭诉:“车总,你再逼我,我真的就是死路一条,但是我死了,你们同样拿不到钱!你就放过我,以后一旦形势好转,我马上想办法。车总,你是好人有钱人,不要逼我了……” 车小轩跺跺脚,对苏力达说:“你走吧!” 苏力达不甘心,车小轩叫道:“你走不走?” 苏力达狠狠地瞪了宋助理一眼,也跺跺脚,走了。 车小轩看看宋助理,想上去说几句话,但脚迈出去一步,就收回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叹息了一声,离开了这不祥之地。 回到了起点。 4000万,有了,又没了!又要重新开始。 难道真的像一些人说的那样,把五马街上的店面卖掉一间?她第一次有了这念头。当初买进来,现在卖出去,也很正常啊。 但是一如既往地遭到了贺川的反对,他还是那句话:“你平时卖掉一间两间,甚至都卖掉,很正常,但是现在这个时候,即使是正常的,大家看在眼里也会觉得不正常。你今天卖掉一间店面,明天全温州都在传你轩轩服饰遭遇资金链断裂,所有的银行和债主都马上找上你,公司里的所有员工都在担心下个月的工资。几天后,你就要卖掉第二间店面。几个星期后,所有能想到和不能想到的连锁反应会把你现在所有的一切摧毁。” “可是,没有钱,怎么办?再过一两个星期,外面的第二期资金马上要支付,不然就是毁约,不是更惨?到时候外面几百间店面没了,坏消息就不止在温州范围,全国人民都知道车小轩没钱了!”车小轩苦恼地说。 她双手捧着头,狠抓头发。这种不雅的动作,贺川还是第一次看到。 车小轩低声尖叫了一下,对着张开的双手发愣。原来,她这一抓头发,发现竟然抓下了十几根乌黑的长发。她不敢相信,用手在头发上一捋,手上又是十几根头发。 她惊恐地看着贺川:“我掉头发了!” 贺川不以为然地说:“这有什么,我也掉头发。” “我和你怎么一样?” 她把手又放在头皮上,想再抓一次验证一下,但不敢用力,轻轻放开了。她担心又抓下一把头发,所以不敢试了。她跑到镜子前贴着镜子仔细查看发线,在她眼里,发线处似乎稀疏了,没有那么紧密了。 贺川从背后搂着她的腰,咬着她耳朵说:“你别自己吓自己,你还是一头秀发。呵呵。” 她摇摇头,对着镜子里的人说:“川哥,你别安慰我了,我自己都清楚这段时间状况很差。” 贺川怜惜地说:“小轩,你不要把自己弄得太紧张了。” “我不紧张谁会紧张这事。我决定了,我想还是把五马街的店面卖掉,把眼前的困难先解决掉再说。我不想再折腾自己了,再这样下去,我马上会变成老太婆或者老尼姑了,而且,川哥你不知道我快要疯掉了!” “现在卖掉店面,就是卖掉轩轩服饰的前程,实在不是一个办法。”贺川皱着眉,想了想说,“这样吧,你先暂缓几天时间,我找行长试试。” “没用的,那天在银行顶楼上,在对方要跳楼那样的压力下,他几乎都没有松口,何况现在主动权掌握在他的手里,4000万已经在银行里了。他说的全是实话,现在这个形势下,他把钱贷出去,就增加了风险,这个风险既是银行的,又是他个人的,一旦出事,他就要跳楼了。几个月前我还可以拿这几间已经不知抵押了多次的几间店面去做文章,现在也没人冒这个险了。” 贺川听了没说话。车小轩反而安慰他:“我知道,没有你就没有五马街上的这几间店面;我也知道你对这店面的感情比我还要深,舍不得卖出去。但是今天卖出去了,明天我们经济好转了,还可以把它买过来。川哥,我向你保证,一定会有一天把它重新买过来!” 贺川朝她笑笑:“我一直很看好你,一直很相信你的本事。” “不是我有本事,是因为我有川哥你啊!”她靠在他身上说,“对我来说,五马街上有没有店面不重要,身边这样有你依靠着,才重要。即使什么都没有了,我都无所谓。” 贺川没有待多久就走了,他说晚上有篇重要的稿子要写。车小轩没有挽留,她想也许是因为她坚持要卖掉五马街上的店面,他有些不开心。 第二天,车小轩发现,她误会贺川了。 第二天下午,车小轩接到贺川的电话,他说他和行长谈好了,4000万元贷不出来了,先贷个1500万,让她马上去银行办理手续。 车小轩万分惊讶,半疑半信地说:“川哥,你说的是真的吗?1500万?行长同意啦?你是怎么做到的?” “到了银行你就知道了。剩下的钱,我再想想办法,五马街上的店面,你看可不可以暂时先不卖?” 车小轩眼眶里一热,眼泪差点涌出来,她说:“川哥,剩下的钱,我自己来想办法吧,你忙你的去。我知道了,五马街上的店面,我不会再想着去卖掉它,以后也不想这件事了,你放心。它是我们共同的资产,它是我们一路走过来的见证,没有你点头,我不会擅作主张。” 手机里笑了一下:“昨天回家后我也想过了,不让你卖掉它,确实有我自私的一面,我确实舍不得卖掉它,它不但见证着我们一路走过来的历程,更见证着你一路走过来的艰辛,卖掉它,就像割断了过去一样。好了,我们不说这些了,你赶紧去银行一趟,我担心他们会反悔。” 车小轩擦掉已经掉落下来的泪水,叫苏力达出车,苏力达竟然不在公司里,也联系不到他。 这就有些奇怪了。这是从来没有的事。 这个时候,车小轩还不知道,又一场危机已经如影随形而来。 车小轩来不及多想,自己开着宝马直奔银行。 一到银行,宋助理似乎已经在等着她,把她接进自己的办公室。 车小轩说:“我是来贷款的,找你还是直接找行长?” “行长已经交代我来办理你这笔贷款。” “解铃还须系铃人,要不你还是好人做到底,4000万都匀出来给我好了。”车小轩试探地问。 “4000万?000万我都不敢!00万都不敢!” 车小轩本不想问,但忍不住好奇心:“这1500万,你怎么就敢?” “说实话,这个功劳我实在不敢揽到自己身上。这钱不关我的事,是我们班子集体作出的决定。 “为什么?”她更加奇怪了。 “车总你别逗我了,你会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你们为什么大发慈悲?” 宋助理看她表情不似作假,便说出了这件事的内幕。 他的第一句话就是:这还不是被你那位大记者给逼的,威胁的! 4 贺川昨晚从车小轩处回家,已经是晚上10点多钟,他连夜写了一篇000多字的新闻稿。 这篇新闻稿写得比较艰难,无论从切入角度、文章指向、章节段落、遣词造句等方面,都煞费苦心。初稿写了三个多小时,又花三个多小时调整、修改,再调整、再修改。等他关闭电脑,已经是第二天凌晨5点钟。 任新闻中心主任后,他基本上没有在深夜写作,而且写这么长时间。 他和衣躺在床上眯了一会儿眼,上班时间8点半准时打电话给银行行长,说有急事要见他。 银行行长说自己很忙,今天没空。他确实很忙,除了钱款贷出去难以收回外,前天“跳楼事件”更使他雪上加霜,焦头烂额,善后事还急需处置。 贺川说:“如果你知道是什么事,就肯定有空了。” “到底什么事啊,贺记者?” “我知道,行长大人你的忙,肯定跟前天跳楼事件有关,我的事,碰巧也跟跳楼事件有关。如果你不感兴趣,觉得没有必要听的话,我无所谓,呵呵。那就这样了,拜拜!”贺川断然挂断手机。 一分钟后,手机铃声响了,行长打着哈哈问贺川什么事。贺川不再卖关子,直接告诉行长,广东一家著名媒体的记者朋友,不知从什么地方采访到跳楼事件,并结合温州近一年时间,特别是这几个月来越演越烈的金融风波,写了一篇深度调查的新闻稿,发过来给我过目,里面很大篇幅涉及跳楼事件,还引发出银行在这场金融风波中但求自保的负面论断,让我增加材料,做些补充。 “我朋友对温州有些情况了解不深,希望我和他合作,提供新闻线索和素材。因为里面涉及你们银行,所以一方面给你提个醒,另一方面我想到你们那里采访些情况,给朋友有个交代。” 行长大人立马警惕万分,问贺川是广东哪家媒体的记者,问贺川接下去怎么做。 贺川说:“很抱歉,报纸的名字不方便透露,但是广东哪几家报纸有名,行长大人应该很清楚。至于我要做什么,我想先去你们那儿补充了解些情况,再做决定。” 行长立马欢迎贺川“到我行指导工作”,并再三叮嘱贺川记得把广东记者朋友的稿子带过来。 贺川故做为难状。行长大人以兄弟相称,贺川看在“兄弟”的情分上,只好“下不为例”。 行长大人拿到新闻稿扫了一眼,后背冷风嗖嗖。这篇以前天“跳楼事件”为新闻由头,并由此展开的调查报告如果刊登出来,在温州乃至全国都是一颗炸弹,而且这颗炸弹引爆后,温州市领导会震怒,上级银行会震怒,而最后的矛头,极可能指向他这个行长。他这个行长的位置从这篇报道见报那天起,就基本坍塌了。 “这,这个报道,简直是胡说八道,胡拉乱扯,怎么把所有的问题都指向银行?而且温州二十几家银行,为什么偏偏对准我们?”他愤怒地说。 “从我们新闻的角度来说,这调查报道虽然有主题先行的嫌疑,有些危言耸听,有些捕风捉影,有些偏颇武断,但从逻辑上讲,你也挑不出什么明显的毛病。”贺川慢悠悠地帮他分析,“而且他这还是初稿,增加素材和内容后,会更厚实,会弥补现在文章中的个别缺陷,到时候文章的观点和结论可能更加尖锐更加完善。” “贺大记者,你千万不要再帮他整材料了,你要帮帮我啊!”行长大人猛地握住贺川的手,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贺川微微一笑说:“我不帮他没关系,但是万一他找了其他人,这个人再添油加醋乱写一通,岂不是更糟糕?” 行长脸色很难看,问他有什么办法。 贺川说唯一的办法就是不发这篇稿子,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办法。 “贺大记者,你有没有办法让你的记者朋友不发这篇稿子,需要的通关费用,我们给。” 贺川看着行长,突然古怪地一笑,笑得行长心里发毛,连说话询问的勇气都没有。 贺川说:“我这个广东记者朋友那边我倒可以试着跟他沟通一下,我跟他交情不错,可能没有问题,问题在我温州的一个朋友这里。” “温州朋友?什么朋友?有什么问题?”他连声发问,十分不解。 “我这个温州朋友昨天看到广东朋友发过来的稿子后,很兴奋,说要给他提供线索和素材。” “提供什么线索和素材?” “很多线索和素材,包括她自己的遭遇,还有她周围许多企业家的遭遇和经历。这些鲜活的例子,有不少也和你们银行有关。”贺川步步深入。 “哦……”行长大人坐立不安,还未能完全理解他的意思,不知该说什么。 “我这位朋友在温州也有一定的知名度,你应该知道她。”贺川终于亮出了底牌,“她叫车小轩,在五马街上有几间店面,还办了企业。她和我,和广东朋友的关系都不错,她坚决不同意我广东的朋友中断采访,我也没办法。” 行长大人听到这里,仿佛打开了一扇窗,心里一片通亮。他喘了口气,压抑住恼意说:“这个车老板我当然知道,她想贷4000万,我们按照规章制度不给贷,没有什么违规和不当之处,我不明白她想提供什么素材!” 他原来涣散疑惑的眼神瞬间凝聚起来,有些犀利地看着贺川:“我明白了,贺大记者,你今天原来是为了车老板而来,是吗?” 贺川面不改色地迎着他的目光,顺手指着放在他办公桌上的新闻稿说:“我今天来是为了这件事而来,顺便帮我朋友车总问一问,她那个贷款,行长大人能不能网开一面,帮个忙?” 行长大人口气生硬:“如果我不同意呢?” 贺川笑了笑:“那就不同意呗,你按照你们的规章制度办就行,公事公办嘛。你说呢,呵呵。” 行长没说话,似乎在评估他的话。 贺川站起来说:“那我先回去了。你放心,我不会提供给广东记者朋友新的关于你们银行的其他信息。” 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现在报道中涉及的“关于你们银行”的信息,我是不会再管了,也不会做劝阻朋友的事。 他走到门口,行长喊住了他,口气再次变得客气。他请贺川再坐坐,他要开个班子会议,就车小轩贷款的事做个决议。他为难地说:“这事我个人真的不能做主,必须通过班子会议集体作出决策。” 贺川接上去道:“贷与不贷,最后还不是你说了算,最后还不是要集中到你这个一把手身上!” 班子会议开了半个多小时,贺川在行长办公室坐了半个多小时。最后的结果是贷款1500万。 贺川见好就收,没有再说什么。 关于“广东记者朋友调查报道”的事,双方都没有再提起。 有些事,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到了一定程度,就无需再说了。 这叫心知肚明。 5 尽管有着一百个一千个不愿意,一百句一千句牢骚,银行方面,由宋助理出面,为车小轩办了1500万元的贷款手续。 车小轩走出银行大门,发誓以后再也不会跟这家银行打交道,这笔1500万,将是最后一笔来往。 她告诉贺川手续已经办好了。 “那就好。”贺川说。 “川哥,难为你了!”车小轩心有歉意地说。 她知道,贺川一直有着强烈的新闻理想,所谓“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刚进报社是个疾恶如仇的社会新闻记者,后来成为市领导、市委书记跟班后,虽然整天写的是市委领导的要求和指出,但照他的说法,这类报道虽然无益,但也无害。他说自己也很无奈。在这方面的无奈之余,另一方面,他作为主任,策划了很多社会新闻报道,追踪社会热点,揭露当下阴暗面,除了高利贷、金融等敏感方面不敢深入触碰之外,其他方面做了很多有影响的报道。 一些曝光单位以利诱之,他都无所动,努力坚守着一个记者的操守,所以这次以“跳楼事件”威逼银行,是有违他的做人做记者的原则的。为了车小轩,他确实是“豁出去”了。 “没事。”他淡淡地说,“可惜只能为你拿到1500万。” 车小轩连忙说:“有了这1500万,已经解了燃眉之急了,你不用担心,接下去我再想办法。” 她马上交代财务,把100万赶紧支付给外地的0间门店原业主,安稳住他们,剩下的00万,还给高利贷。剩下又没有钱了,只能再想办法。 这钱怎么就像竹篮子里的水,哗啦啦倒进去,一下子就漏了,倒进多少漏多少。 车小轩现在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再次借力马于燕。 马于燕说借000万、4000万都没问题,不过利息要增加。 车小轩说:“我给你分息,你从别人那里一分或者1分5利息借过来,这中间利息差已经很高了。”她的意思是说你要知足了。 马于燕说:“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从别人那里借过来再转借给你们,我自己在这中间要承担很大责任的,你以为我这钱赚得很轻松啊?” 车小轩感到有些异样,想了半天,明白了。不知为什么,几天不见,马于燕说话的口气发生了很大变化,底气也足了。 她有意识地试探了一下,马于燕倒也不在意,毫无保留地都说了出来。 原来,上次从车小轩这里回去后,她一琢磨,觉得这种模式赚钱很方便,一进一出,里面有很大的空间可以操作,于是有意识地跑了几个地方做了小范围的调查。这一调查吓了一跳,她没想到现在这么多老板缺钱! 于是她以自己和朋友一起投资项目为由,把亲戚朋友的钱以较低利息借过来,然后打探一下谁缺钱,就跑过去找到他以高利息借出去。 开始时她要自己跑出去找缺钱的企业和有钱的个体,把双方的资源互补。这几天,形势发生了变化,有缺钱的企业主动找上她借钱,手头有积蓄的亲戚朋友邻居也找上她,把钱交给她在她这里放利息。 车小轩不禁赞道:“这是搞资本经营,钱生钱啊,厉害!” 马于燕得意洋洋地说:“这很简单,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我以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她和车小轩说话时,耍了小心眼,隐瞒了很重要的一点:一开始为了从别人那里借到钱,她套用和夸大了车小轩对她的 一些说法,说自己和同学车小轩一起搞了项目,要在全国各地开1000家连锁店,还要在内蒙、山西、广西等五个省各搞一家生产企业。 说这些项目时,她特意穿上车小轩送给她的那套衣服:“车小轩这个人你们知道吗,温州有名的美女老板。在五马街有三间店面,其他的不说,就这三间店面,值两三个亿,一点也不算吹牛吧!全温州只有她在五马街有三间店面。还有,你们有没有到过她开的那家会所,外面看很普通,一进去,那个富丽堂皇,你瞪大眼看得眼珠子掉到地上你脚踩上去了才知道痛。这还不算什么,到了店里,你想吃什么,都有!只有你没想到的,没有会所里做不出来的!那是公认的温州第一啊!”她竖起了大拇指,“你们说,这钱投在她那里,我会不放心吗?什么,给你也投点,那可不行,本来车小轩要自己做500间店面,我是她同学,我说我们一起搞,做到1000间,好说歹说才说服她才给我股份。不过你们也别羡慕嫉妒恨,你把钱借给我,我投到里面去,你们拿利息也就相当于你们是股东了,不是吗?哈哈哈!” 她这么一宣传鼓动,大家都信以为真了,即使有人怀疑,但只要能拿到利息,管它做什么呢! 车小轩半真半假地问:“现在这么多人把钱放在你这里,你的收益更大了,为什么还要把借给我的利息提高?我是你的同学,更重要的是,是我启发了你才使你有了这大好赚钱的门路,你怎么可以过河拆桥恩将仇报?” “小轩你不知道,我这里收到的钱,有的利息就到两三分了,我没办法也只能提高啊。不过有的企业都去借高利贷了,我这算什么啊!” “你这样会有风险的。”车小轩提醒她。 马于燕嘿嘿一笑,转移了话题:“这样吧,你说的也有道理,没有你就没有我的今天,我给你一个友情价,全部4分利息,你看怎么样?” 车小轩还能怎么样?只好答应。她这次借了000万,有了这笔钱,下个月暂时基本不用担心和纠结了。 她没想到现在的日子要一个月一个月地熬! 马于燕说:“我明天就把钱打过去给你,000万够吗?不够的话,同学你说话,一句话,四五千万不在话下,一个亿我也鼓捣出给你。” 6 终于暂时解决了资金的问题,但是,债务越来越多,银行的一个亿,亲戚朋友的一千多万,特别是这个月突然莫名其妙地多出的马于燕那里的6000万元,其他的不说,光每个月要付出的利息就在00万左右。压力越来越大。 车小轩浑身空荡荡的,很不踏实。一颗心晃荡着晃荡着,毫无着落,无所依靠。 这期间,发生了一件看上去是好事,结果却又觉得让人啼笑皆非的事。那天她正在办公室里发呆,外面有两个人来见她。她意料不到的两个人,如果不是他们出现在眼前,她似乎已经忘记了这回事。 这两个人是穿西装的两名绑匪。他们是过来告诉车小轩,先前绑架她的那五名绑匪已经找到了,被他们关押在平阳一个地方,问她是不是有空去审问一下他们。 车小轩几乎已经忘记了自己曾经被绑架这回事,她有些茫然,问他们怎么抓到他们的,了解到了一些什么情况,那伙绑匪是什么来路? 一名绑匪——车小轩印象当中是喜欢喝红酒的、也就是从仙岩就跟踪她的绑匪告诉她,这五名绑匪中有一名原来在轩轩服饰制造公司上班,其他几个是他的同乡。这名员工在同乡的怂恿下,提供信息,一起参与了绑架活动。至于车小轩误会他们是程景洪派来的,纯属偶然和巧合,是他们听了车小轩的话,将计就计,顺利地拿到了00万。 车小轩恍然记起,小屋里见到的三个绑匪中,有一个似乎有点面熟,可能就是那名员工。她关心的是00万元,还剩下多少。 穿西装的绑匪说收回来的钱不多了,这些绑匪整天花天酒地,花钱像流水,剩下的只有……他报了一个数字。 车小轩问他们当时她在别墅里许诺给他们的酬金是多少。他们又报了一个数字,有趣的是,他们后来报的那个数字,也就是他们的酬劳,竟然比前面一个数字还高出1万。也就是说,那五个绑匪虽然被抓回来了,但是被勒索走的00万元,已经所剩无几,还不够够给眼前这两位的酬劳。车小轩还得贴给他们1万元。 车小轩顿感毫无兴趣,她按了内线电话,想叫苏力达过来处理这事。苏力达不在办公室,她就随便叫了办公室里的另一个人过来,让他跟着这两人去平阳一趟。 那人问车小轩怎么处理,车小轩挥挥手说:“随便吧,你自己看着办。” 三个人走出办公室后,她感到很滑稽可笑。一阵极端的倦意弥漫上来,她想回家好好休息一下。可是想到苏力达不在隔壁的综合办公室。这几天,这苏力达不知怎么了,有些异样。 她拿起手机正想拨出去,有电话进来了。是律师陈时龙。 “这个狗律师!”车小轩边低声骂边接起手机,不待对方说话她先开口了,“陈律师,是不是高术印那笔钱到款了?” 陈时龙说:“车总,事情好像有些不对劲……” 车小轩现在最怕听到这些话,心头一紧,急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姓高的又想赖账?你告他啊!” 她说话有些不客气,这个陈时龙,是个十足的不良律师。车小轩找他帮她打官司,他竟然要以500万的要价,帮车小轩向高术印讨要100万欠债。所以现在车小轩想提醒陈时龙,你不仅仅为我办事,也是为你自己赚钱。 “我担心的是非但我们告不了他,他反过来要告我们了。”陈时龙说。 “他告我们什么?杨白劳倒真的有理了?” 电话那边声音低下来,低得有些暧昧:“有些事情,你不要忘记了。你仔细想想有没有把柄和漏洞?” 他提示她。这个不良律师说话说一半留一半,不过他的话让车小轩勾起一段故事。那天晚上,车小轩握有的高术印的100万额度的借款凭证,放在酒花邓美欣那里。邓美欣被强X,钱被拿走,借款凭证也不知所踪,高术印知道了这件事,竟然抵赖掉了借债这回事。车小轩和贺川在律师陈时龙的提示下,自导自演,设了个陷阱,让高术印掉下去,利用录音和银行转账支票,坐实了高术印借钱欠债这回事,后来陈时龙出面,软硬兼施,迫使他重新立了借据。其中800万本月底也就是这两三天要还清。莫非现在高术印又反悔,又耍什么阴谋诡计? 陈时龙说的“把柄和漏洞”,是不是指他们设陷阱这回事? “陈律师,你说话干脆点,他到底对你说了什么?或者你听到什么消息了?” 陈时龙说,这半个月来,他一直在向高术印催款。 车小轩心里说,你当然会尽力催款了,我拿到钱,你也拿到钱了! 前十天,高术印虽然说自己没钱,但口气还是很缓和,甚至有几分低声下气,请求能不能再宽限几天时间。但是这几天,却口气一变,说这钱,给也要给得明明白白。 陈时龙说:“都立了字据的,白纸黑字,有什么不明白的?” 高术印话里有话地说:“你看到的白纸黑字,不一定是真的;你听到的对话录音,也不一定是真的。其他的,也一样,有各种可能,有各种问题。” “有什么问题?”陈时龙反问。 “有什么问题,以前我清楚,现在我更清楚了。我不知道陈律师清不清楚,不过以陈律师的专业经验,该清楚的会很清楚;该不清楚的,即使清楚也会不清楚,对不对?哈哈哈!” 昨天,高术印口气又是一变,他在电话里毫不客气地说:“陈律师,我很佩服你,你怎么还有勇气和脸皮向我讨钱?你不怕我告你吗?” 陈时龙强笑道:“你告我什么?” “哦,我忘了你是大律师,你自我保护意识很强。我不告你,我告姓车的!他妈的,设计陷害我,让我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呵呵,等我抓到那个人,让你——她吃不了兜着走。我倒要看看那个时候谁告谁?说不定到时候我还要请陈大律师帮我打官司。哈哈哈!” 车小轩听了陈时龙一番话,一阵发愣,不确定地问:“陈律师,你听他的口气,是不是可能找到什么证据?” “什么证据?” 车小轩想了想,说:“他说的‘抓到那个人’,有没有可能是阿梅?” 陈时龙说:“车总你说什么,阿梅?阿梅是谁?” 车小轩又是一愣,讥笑道:“陈律师,你健忘得真是时候真是地方,就像高术印说的,你自我保护意识和自我保护能力太强了,不愧是大律师。” 陈时龙打了个哈哈说:“我不知道你说什么,不过作为律师,我提醒你要注意,千万要注意!” “注意什么?” “注意该注意的!” “哈哈哈,陈律师,你就是这样说着不着边际的话,拿人钱财为人消灾的?”车小轩打着哈哈,笑里藏刀地说。 “我只不过做我应该做的,尽力为每个客户做好服务。但是假如我全心全意为你们服务了,能做的事都做了,甚至有些不能做的事也为你们做了,你们反而拿这个来……说话,那我以后不着边际的话也不说——无话可说了。哈哈哈!”他也话里有话,意思是指你们有困难时,我提示你们设了陷阱,拖高术印下来,你们非但不感恩,反而颇有微词,我心里也不爽! 两人都不想闹翻,说的话也都点到为止。 车小轩强笑道:“我们知道陈大律师服务水平高,你看这个事怎么办?” 陈时龙沉思片刻,说:“我不知道你刚才说的‘阿梅’是谁,但是假如你觉得这事可能跟她有关系,你有没有办法联系到她?然后你再想想还有没有其他事情需要注意和防范的?” “如果真像你说的,高术印敢这么直接跟你说‘等我抓到那个人,让她吃不了兜着走’,我担心他们已经有什么东西握在手里,不然他不会这么明确地挑明有这么一个‘人’存在。”车小轩担心地说。 “我也有这个担心,但目前看来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这件事非同小可,一定要引起重视,有情况及时沟通。”陈时龙匆忙摁了手机。 结束通话,车小轩的头一下子又大了。 她拨打苏力达的手机,苏力达把它摁掉了,车小轩马上再次拨出去时,苏力达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了她的办公室门口。 “苏力达,你到底去哪里了?”车小轩厉声地、有些气急败坏地喝道。她对苏力达从来没有过严厉的口气。 苏力达低头说:“我有些事情,出去了一下。” 车小轩没有心情再责怪他说:“那个阿梅,你当时把她送到哪里了,她是不是出事了?你马上派个人调查一下。” 苏力达犹豫了一下,说:“车总,你得到什么消息了?“ 车小轩见他的神态,不答反问道:“你早就知道啦?” 苏力达接着说出一番话,道出了他这几天忙的事情,令车小轩倒吸一口冷气。(未完待续) 11 她心里没有任何的怀疑 这样的目光,更是让苏力达心如刀割。为了让这双眼睛恢复它特有的光彩和妩媚,他愿意上刀山下火海,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1 苏力达说的出事,和车小轩担心的事,和陈时龙点到为止的事,三件事重叠在了一起。 贺川策划,苏力达设局套取了高术印的短信,局中关键人阿梅被苏力达安排回到了老家重庆。阿梅在重庆干起了老行当,在一家KTV陪唱。 几天前,苏力达突然接到了远在重庆的阿梅的电话。阿梅在电话里慌慌张张地告诉她,昨天有人到KTV打听她,寻找她,好像要对她不利,不知道是不是乐清高老板那件事情败露了。 苏力达说高术印不可能知道她的事,不可能派人追踪到重庆,是不是她多疑了,或者在其他方面其他地方得罪了人。 阿梅一口否认,说除了陷害高老板这件事,她没有在其他事情上得罪过别人。苏力达叫她不要慌,先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不要自己吓自己。 第二天深夜,阿梅又打电话说确实有两个人在追杀她,她现在躲在一家宾馆里不敢出来。 苏力达感觉事态有些严重,让她不要轻举妄动,他这里再想想办法。 他吩咐两个手下弟兄乘明天最早班的飞机,马上去重庆,查明情况,如果真的出现状况,一定要保护好阿梅。 估摸那两个兄弟已经飞上天时,阿梅却来电话说她已经在车上,正往温州逃跑,到他这里寻求他的保护。 事已至此,苏力达只能嘱咐她路上小心,他在温州接应她。 次日下午阿梅辗转到达温州,苏力达派人去车站把她接到他事先安排好的宾馆里。 在苏力达印象里,阿梅是个水灵灵的姑娘,身材高挑,面色红润,皮肤白皙,可是现在站在他面前的人,却脸色发黑,服饰肮脏,手里拎着一个帆布包,也是脏兮兮的。 苏力达怀疑接错了人:“你是阿梅?” 阿梅点点头:“怎么啦?” 苏力达不好意思说她怎么啦了,只是笑笑。阿梅突然意识到什么,一捂脸,呀的一声,跑进了洗手间。 十几分钟后,阿梅重新出来,又重现了那个水灵灵的、面容姣好的重庆姑娘。 苏力达奇怪地问:“呵呵,阿梅,你故意乔装打扮成这样?你太小心谨慎了吧?” 阿梅捂捂胸口说:“达哥,你不知道情况有多危险,那天我正在公司里唱歌……” 苏力达笑骂道:“你就别说什么公司了,就是KTV吧?” “嘿嘿,我在包厢里陪客人唱完歌,出去到外面接了个老熟客的电话。接电话的时候,看到有走廊上两个人在打听我,然后往我所在的包厢那边走。我以为也是熟客,想赶紧结束了通话走过去跟他们打招呼,可是对方电话正说到关键时候,不肯放下来。你也知道,熟客特别是有钱的熟客,我们得罪不起,要服侍好,所以我留住脚步,跟他多说了几句。幸亏多说了这几句,不然我就死翘翘了。” 阿梅说她放下电话刚要过去,却见那两人在包厢门口一阵嘀咕,鬼鬼祟祟的。她一看不太对劲,连忙收住脚步,躲在那里观察。 只见那两人不约而同地以一个比较别扭的姿态,把右手放在腰间握住了一件东西。从腰间凸出的样子看,他们手里拿着的分明是一把刀。阿梅顿时脸色惨白,心头就像包厢里有五六首歌同时唱响一样,震得她发慌发晕。 两人中一人守在包厢门口,另一人进了包厢。一分钟后,进去的人出来,两人一阵耳语,然后分头搜索。 阿梅无处可躲,以一个很不雅的姿势从窗口狼狈地爬了出去,掉落窗外。她顾不上膝盖上的疼痛和被弄脏的衣服,伏在窗外的灌木丛中惊惶地往里张望,但是没有看到他们。 突然她身边的手机响了起来,特别刺耳,她慌忙接听起来。 “喂,你是阿梅吗?”对方是个陌生的男音。 “是,是,你是哪位?”她轻声地问。 “我是谁你都不认识啦,忘记啦?他妈的你说会记住我的。” 可能是哪个客人,阿梅心里骂道:我的客人这么多你叫我记住谁啊?嘴上却笑道:“大哥,我怎么会忘记你呢,你在哪里啊,什么时候来看小妹?” “我现在正往你那里走,大概二十几分钟就到了,除了你自己,你再给我安排几个漂亮的姐妹,我有好几个兄弟要过去。” 生意上门了,“好的好的!你放心,我马上替你……”阿梅的脖颈好像突然被人掐住了一样,说不出话。她看到一个人手里拿着手机边打电话边走到了窗口的位置,走进了阿梅的视线。正是那两人中的一人。 原来,和阿梅通话的,就是这个人! “喂喂喂!”那人焦急地喊道。 阿梅摁掉了手机。 那人再次拨出手机,阿梅火急火燎地关机。就在手机关闭的一瞬间,那边电话打进来了,手机响了一声之后,关闭了。 那人似乎听到这一声铃声,凝神细听,却再也没有听到铃声,摇摇头,从窗口消失了。 阿梅不知哪里出了问题,不敢逗留,矮着身子出了灌木丛,如惊弓之鸟般逃窜而去。 她亟亟地回到自己的住处,拿了几件衣服,匆匆出门。她走出小区,在门口打的,一辆辆从眼前驶过的出租车都载有客人,好不容易才拦住一辆,上了车,刚开出十米远,对面驶过来的出租车上坐着两个人,正是刚才在KTV看到的两个家伙。 她一缩身子,等对面车辆驶过,回头张望。那辆出租车停在了小区门口,两人下了车。 这一宿,她都不敢住在姐妹那里,怕那两人顺藤摸瓜找到她。 她在小旅馆住了一夜,第二天也躲在里面,不敢出门半步。她从KTV姐妹那里打听到,昨天晚上那两个家伙又返回KTV,给了几个姐妹不少小费,问了她很多情况。一个姐妹从两个家伙的对话里猜测他们应该是从温州来的。 阿梅在温州待了不到半年时间,除了苏力达找她灌醉温州乐清的高老板,设计陷害他之外,她想不到她得罪了谁,也想不到还有谁会追杀她。 晚上,要好的姐妹又有情况反馈过来,说找他的人又多了两个,一共有四个人。他们在KTV转了一圈,没有看到她,分头又出去了。“看他们的样子,很凶,好像不找到你不会善罢甘休。阿梅,你要小心,你被他们找到,肯定没命!” 阿梅想不到别的法子,只好打电话向苏力达求救。 打完电话之后,她慌得不行,第二天天还没亮就仓皇出门,搭车离开重庆。 阿梅在苏力达的安排下,在宾馆里住了下来。阿梅惊魂未定地问苏力达这里安不安全。苏力达说你放心,有我在就没事。 苏力达一看手机上有好几个车小轩的未接电话,叮嘱阿梅安心待在宾馆里不要到处乱跑后,就匆匆回去了。 阿梅在宾馆里待了两天,见风平浪静,惊乱的心平复下来,一颗本就不安分的心,蠢蠢欲动起来。她搜出手机里的老号码,打给以前在温州KTV里的几个好姐妹。 开始她还有意隐瞒她们,说自己在外地,说着说着就不自觉地透露自己现在就在温州。姐妹们让她赶紧到她们那里去。阿梅禁不住诱惑,出门打的,直奔KTV。姐妹们两个月不见,分外高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几个人一直聊到夜色降临。姐妹们叫她干脆留下来,重操旧业。 阿梅虽然也很想,但还算有脑子,不敢答应她们,也不敢在这里久留,叮嘱她们不要把她回来的消息传出去,然后依依不舍地离开KTV。 她不愿这么早就回宾馆,就逛大街,百无聊赖地逛着逛着,逛到了五马街。 轩轩服饰店里的服饰吸引了她的注意。她以前偶尔会耍点小计谋,带着结识的老板,到这里来买衣服。 她挑了几件衣服,装模作样地、大大方方地试穿着,顺便瞥一下衣服的标价。最高的一件价格1万8,最低的一件价格80元。她现在口袋瘪瘪,身上的钞票全部掏出来恐怕也只能买一件衣服的一条袖子。店员上下打量她,认定她是个有款的小姐,极力推荐她购买。她承受不住店员的热情,找了几个理由,借口不合适不喜欢,心虚地出门。 刚出门口,突然有人从后面在她肩膀上重重地拍了一下,喝道:“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阿梅浑身一颤,魂飞魄散,颤抖着回头一看,虚了口气,抚着胸口说:“达哥,你这样会吓死人的!” 来者正是苏力达,他身边站着一个同样美妙的姑娘,是尼轩会所的酒花胡莎莎。胡莎莎明天要去陪一个重要客人,车小轩让苏力达带她来挑选一款衣服。 胡莎莎和阿梅一对眼,女人之间也很奇怪,也有缘分一说,不过她们两人之间似乎就没有缘分,都有谁看谁也不顺眼的感觉,都斜着眼看对方。 “你不被我吓死,也会被人砍死!”苏力达把阿梅拉进轩轩服饰店,低喝道,“我告诉过你不要出来,你怎么随随便便出来了?小心被人盯上!” “我整天一个人躲在宾馆里,没有人陪我,你也不来陪我,横竖是死,我可不想闷死!”她带点嗲地说。 胡莎莎乐道:“达哥,她是你马子?” 苏力达不便说明真相,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阿梅见状,得寸进尺,干脆跨前一步挽住苏力达的手臂说:“达哥,这件衣服我很喜欢,你买了它送给我!” 苏力达看都不看价格说:“你说得轻巧,我一个月不吃不喝都买不起。” “这店是你老板开的,你跟你们老板说说,打个两三折就行了嘛!”她继续发嗲。 “你也说了,店是我老板开的,不是我开的。” 他们这边对话,那边胡莎莎故意地说:“达哥,你看这件衣服行不行?我穿起来好看不好看?” 苏力达没好声气:“你自己看吧!” 胡莎莎当着阿梅的面,一件件地试衣服,把阿梅看得眼红不已。“达哥,你买衣服给她不给我?” 胡莎莎抢白她:“我和达哥关系非同寻常,他当然买给我。” “莎莎你别开玩笑了。阿梅你别听她胡扯,她这衣服穿了还要拿回来的。” “哦,就像电视台的播音员,穿别人的衣服啊!”阿梅拖长声音说。 “白穿谁不穿?有人想白穿也没得穿呢!哼哼!”胡莎莎耸耸肩说。 苏力达不知道这两个女人是怎么回事,第一次碰面,无冤无仇,怎么无缘无故地、没来由地就杠上了。 阿梅受不了刺激,想走。苏力达不放心她,好言哄劝她等会儿他送她回去。他催促胡莎莎快点、随便选件衣服。女人选衣服,哪能随便,胡莎莎试穿了一件又一件。 苏力达看不下去了,说“胡莎莎等会儿你自己回家吧”,拉起阿梅作势往外走。胡莎莎这才拿了一套衣服,跟着苏力达出去。 苏力达先送阿梅回宾馆,到了宾馆门口,阿梅却不下车,让苏力达先把胡莎莎送回家,然后带她去兜风。 胡莎莎听了也不肯回家,说一起兜风。 苏力达又想气又想笑:“你们两个吃什么干醋啊?是不是喜欢上我了?喜欢我的话,你们两个都跟我回家,我们三个来个双飞!” “你要死啊!”“恶心!”两女同时啐道。 两个女人都不愿提前下车,苏力达只好载着她们,毫无目的地开车。 一直到半夜1点,这场欢喜剧还没落幕。苏力达很无可奈何,不想开车了,干脆把车停在路边,熄了火,把座位往后一放,闭目养神。 那两个女的还是憋着莫名其妙的一股气,还是不下车,也靠在车上休息。 时间一晃就是一两个小时,苏力达迷迷糊糊醒过来,发现胡莎莎和阿梅都在车上都睡着了。他摇摇头,发动汽车。 他就近先把阿梅送回宾馆,抱着她进了房间。阿梅睡得很死,好像沉睡了一千年。 然后送胡莎莎回去,开车途中,苏力达一扭头,发现副驾驶座的胡莎莎正侧头坏笑地看着他。 “你醒啦?”苏力达问。 “我早醒啦,我看着你抱着那个阿梅进宾馆。我以为你不下来了,不过看这样子你和她没什么嘛。” “我们本来就没有什么,你以为有什么?” 胡莎莎嘻嘻一笑,没有回答。 车到住处,胡莎莎撒娇地展开双臂:“达哥,你也要抱我进去!” 苏力达只得抱起胡莎莎上楼,进了房间,想放下胡莎莎,胡莎莎却抱紧了他,不让他放下来。他说:“莎莎你别闹了!” 他想把她放到沙发上,她却扣住他脖颈,使劲把他拉扯到沙发上,她的双脚紧紧地夹住他的身体,她的唇寻找着他的唇。 他把她翻转过来,然后推开她,从沙发上起身。她不依不饶地缠上来,他再次推开她。 她浑身饱满欲涨的激情,从头到脚像潮水般汩汩地消退。她怔怔地站着,怔怔地看着苏力达。 “我走了。”苏力达说。 胡莎莎冲上来抱着他:“达哥,我喜欢你很久了。” 苏力达有些意外:“是吗?” “你不喜欢我?你喜欢那个重庆妹?” 苏力达又是一个意外:“重庆妹?你说的是阿梅?呵呵,莎莎你想到哪里去了?” “你不喜欢她为什么这么关心她?而且我看她对你的眼神,就是怪怪的,就是喜欢你。”胡莎莎半信半疑地说。 “达哥,晚上我要去KTV,你陪我一起去吧。” “你还想不想活?去那种地方。” “我不管了,我要去赚钱,我手头一分钱都没有了,是不是你养我?” “好啊,你如果真想赚钱,我介绍你去轩轩服饰公司当工人。” “去干什么?踩着缝纫机缝衣服啊?你介绍我去五马街轩轩服饰店当店员我还嫌辛苦呢!我不管了,假如真是乐清高老板抓我,我想他还不至于要我的命,他不就是要我的口供吗?杀了我他能得到什么好处?达哥你说是不是?好了,不说了,你来也好,不来也好,反正我晚上要去赚钱了!” “……晚上六七点钟我去你那儿,我没到之前你不要出去,不然被人砍了我不管。” 晚上因为车小轩有点事情,苏力达送完车小轩回来,已经7点多了,阿梅电话催了十几个。苏力达一边安抚她,一边急急地往宾馆赶。 离宾馆二十几米处,他一个急刹车,然后停靠在路边。 他看到了一辆似曾相识的车和一个似曾相识的牌照——一个带“浙CE”的乐清牌照的奔驰。 他掏出手机想打阿梅的电话,却见奔驰车里钻出一个人,正是高术印的司机华诺。华诺依靠在车门上,掏出一支烟,点燃了,看着宾馆门口方向。宾馆门口有两个人朝他示意了一下。 苏力达摁掉了手机,把身体滑落下来,只露出眼睛以上部分,观察着事态的发展。 不到三分钟,宾馆里出来三个人,两男夹着一女,女的挣扎着。正是阿梅。 两男把阿梅推到奔驰前面的一辆桑塔纳轿车中,分坐在两侧。站在宾馆门口的两个人也撤了回来,一个进了驾驶座,一个进了副驾驶座。 华诺一挥手,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又冒出来两个人,上了华诺的那辆奔驰。 桑塔纳启动,奔驰在后面跟着。 苏力达算了一下,对方至少有七个人,他不敢轻举妄动,开车远远地跟着。 他们一路开车到乐清柳市,开进了热力电器有限公司。 苏力达远远地停好车,从围墙上翻进来。厂区很大,不知他们把阿梅带到哪里去了。正着急,却见高术印从办公大楼里走出来,边走边打电话,苏力达隐隐约约听到什么“陈律师”、什么“告你”之类的。 高术印走了一百多米,拐了两个弯,华诺已经等在前面的一间一层彩钢房前,把高术印迎了进去。 苏力达看看那边搭着一些材料,爬上去,从一个小窗口里往里窥探。里面是仓库,除了高术印和华诺,还有两个年轻人。阿梅惊恐地缩着头,抖抖索索地站在那里。 高术印进去后,一句话也不说,先是狠狠地甩了她两个耳刮,然后踢了她一脚,踢在她小肚子上。阿梅痛苦地蹲下身子。 两个年轻人一左一右把她提起来。阿梅连连摆手连连摇头道:“高老板,你别打了,你别打了,我什么都告诉你!” “哼,妈的!你不用告诉我我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敢陷害我!你还要不要命?” “高老板我也是被逼的,没办法。” “什么被逼,为了钱吧?你们这种人,为了钱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阿梅涕泗横流:“高老板,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如果你去法庭上告她,我一定如实提供口供。” “哼!上法院告她?告她还算便宜了她,不!我可不想这么简单地打发掉这件事,我要慢慢跟她玩,这件事太有趣了!” 高术印吩咐华诺好好看管她。“华诺,不错,你立了大功。她对我们太有价值了,那个姓车的把吃进去的全吐出来都不够。你安排两个人,日夜轮流看着她。我担心车小轩那边马上就会得到消息,猜到是我们做的,会有所动作。” “高总你放心,他们找不到这里。即使找到了,也带不走她。” 高术印出了彩钢房,苏力达看到阿梅暂时安全,也翻出了厂区,先回来了。 第二天上午苏力达把车小轩送到公司后,顾不上疲劳,马上带两个人到柳市,观察了一下地形,在热力电器附近正好有一家私人旅馆,旅馆的五楼正好可以看到那间彩钢仓库。苏力达吩咐他们两人住下来,监视那里的一举一动。 他刚刚马不停蹄地从乐清赶回来,正赶上陈时龙打电话给车小轩,车小轩心烦意乱。 苏力达不打算把这事告诉车小轩,她为债务的事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不忍心再让她为阿梅的事烦心,他要自己想办法解决掉它。 现在车小轩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他不再隐瞒,更主要的是昨晚在热力电器厂区,听高术印一番话,什么“我可不想这么简单地打发掉这件事,我要慢慢跟她玩”,还有什么“那个姓车的把吃进去的全吐出来都不够”,他担心高术印又耍什么阴谋诡计。所以要让车小轩提前有所防备。 车小轩听罢他的一番话,目瞪口呆,脸色惨白。 “他会不会去告我做假证?”她喃喃地。 苏力达见她这样子,心里发急:“车总,没事的,你放心,我已经作了安排,只要一有时机,我就会把阿梅解救出来。而且,我亲口听他说他不会去告你,他会……”他停住了。因为高术印说不会去告车小轩,是“要慢慢跟她玩”,这个意思,就是说他的招数,会比告她更严重。 “他说他会怎样?”车小轩缓缓地把目光转向他。 她的目光惶然、无助、孤苦。 这样的目光,更是让苏力达心如刀割。为了让这双眼睛恢复它特有的光彩和妩媚,他愿意上刀山下火海,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当天晚上,他带了五个人去热力电器劫人。 在上次偷偷进来的那个围墙口,他和两个人进去,留下三个人在外面接应。 凭着记忆和在外面五楼观察好的地形,苏力达很轻易地寻到了关押阿梅的彩钢房。但是当他们潜进去时,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不知什么时候,阿梅已经被转移出去了。 4 第二天晚上,车小轩就知道高术印想怎么跟她玩了。 高术印约车小轩出来“有重要的事”谈谈。车小轩心里有鬼,没有追问什么事,答应了下来。高术印很挑衅似地把地点定在了尼轩会所。他说听说这段时间会所生意不好,特地照顾一下车小轩的生意,叫她准备几个漂亮的酒花。 车小轩有些不踏实,问律师陈时龙能不能抽个空到场,并在犹豫之后,说了阿梅被他们抓去的事。陈时龙说高术印既然没有提到要律师作陪,他暂时还是不要出面。 他这是在后退,要把自己撇清了。 贺川这几天也在为他自己调动到市委办的事纠缠着,车小轩不想打扰他,于是决定自己上阵。地点在尼轩会所,到时候还有苏力达在身边,倒不怕高术印搞什么。 晚上,高术印带着司机华诺,早早地来到尼轩会所。 车小轩还在公司里,会所总管成方维打来电话说客人已经到了,而且要求先叫个美女陪他喝几杯。 成方维有些话烂在嘴里没有说出来。这个高术印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说现在不叫酒花来陪,难道你们车总要亲自陪我? 车小轩已经安排胡莎莎和邓美欣候命,让她们先过去。成方维说胡莎莎在,邓美欣刚才还在,一眨眼不知跑哪里去了。他马上安排胡莎莎和另一个酒花去包厢作陪。 车小轩赶到尼轩会所,推门进包厢。高术印一左一右抱着两个酒花,玩得开心。 见到车小轩,高术印放开两个酒花,张开双臂朝车小轩做拥抱状。车小轩一闪躲开了,笑道:“高总,两个你还不够啊?” “美女跟钱一样,多多益善啊!哈哈哈,特别是在现在经济困难时期,美女会放松人的神经,提振人的精神。” “平时我在不同场合听很多人说高老板很会玩,但是没想到玩得这么深沉,这么有内涵,玩出了水平玩出了境界,真是失敬。” “说到玩的水平,美女车总也不错,而且喜欢玩出格玩刺激的,我差点就败在车总手下,当炮灰了。”高术印盯着车小轩说。 车小轩故作懵懂:“让高总见笑了,呵呵呵……”她调转话题对胡莎莎说,“莎莎,你去催一催,热菜早点上来。” 热菜上来,酒重新续上。高术印和司机华诺,车小轩和司机苏力达,还有两个酒花,六个人中,四个人喝开了,两名司机都没喝。 高术印大声对华诺说:“你尽管喝酒,在美女车总这里就像在自己家一样,你尽管喝,喝醉了,美女车总会另有安排。美女车总,对吗?” 华诺笑笑,还是滴酒不沾,这个司机,还是懂得自己的角色。 高术印一边喝酒,一边称赞尼轩会所葡萄酒好、菜好、老板娘好、酒花好。“我都喜欢吃,我都要吃”!他借酒生疯、一语双关地说。 几个人除了喝酒干杯,就是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越是这样,车小轩心里越没底,而且喝下去,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她硬着头皮说:“高总,今天到这里来,你不会就喝酒这么简单吧?” “如果可以这么简单地和美女车总喝喝酒,那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可惜,我们都没有这样的福气。现在菜吃了,酒喝了,感情谈了,该说说正事了。” 高术印说罢,让包厢里其他人都出去,只留下他和车小轩两人。 高术印单刀直入地对车小轩说:“美女车总,没想到你还有那么一手。但是你用那种下三烂的手段对付大哥我,不是不够意思吗?” “你称你是我大哥,你一个做大哥的就这么把我100万给吞了?”车小轩不无悲愤地说。 “美女车总,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车小轩哼了一声,扭头不说话。 “美女车总,我们不打哑谜了,阿梅就在我手里,你打算怎么样?” 车小轩反问道:“我不知道你说什么?阿梅是谁?” “哈哈哈,美女车总,你太有趣了。有些事,我可以说‘不明白’,你不可以学我说‘不知道’,那就变成什么那个东施效颦了。哈哈哈!”他得意地笑道,“如果阿梅把那件事给供出去,你知道你头上会戴着什么罪名吗?你知道你会坐几年牢吗?这个,你不会‘不知道’吧?” 车小轩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地问:“高术印,你想怎么样?” 高术印手里握着高脚杯,慢慢旋转着:“我想听听美女车总的意见,出现这种情况,你打算怎么样?” 车小轩说:“我知道你目前资金困难,眼下到期800万,延后两个月。” “哈哈哈,美女车总,你越来越有趣了,你这是给我恩惠了吗?你是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是假糊涂?” “这样吧,800万算了,算我倒了八辈子霉,碰上你这个人渣。”车小轩恨恨地,又退了一步。 “如果这样就算倒了八辈子霉,那我告诉你,你要倒十八辈子霉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你难道就把我那100万吞了!” “你说的那100万,我真的不明白说的是什么,这里我就不说了。我就说说阿梅这件事,你知道那短信是怎么来的,对吗?是你编的吗?我看不像。是那个狗屁律师?我看他不敢。那么就是你那个老情人贺川了,对吗?是他帮你搞了那些对话,是吗?你不要说你不知道……” 车小轩打断他的话:“高术印你到底要说什么,要干什么,爽快点,不要绕弯了。” 高术印往后一靠,一副猫戏弄自己爪下的老鼠的样子,看着她缓缓道:“其实我想的很简单,美女车总你不是拿着那个什么短信要我100万吗?我现在也想向你要这个数——100万。你看这样子公平吗?” 车小轩愣了十几秒钟才明白,高术印的意思是那些钱一笔勾销,她还要再给他100万! 她双目怒瞪:“高术印,你放狗屁!” 高术印不怒反笑:“我就算放一个狗屁,也值100万元。信不信由你!” 5 苏力达他们被高术印从包厢里撵出来后,苏力达不放心,在门口站了几分钟,见里面没有什么声响,准备举步离开。一抬眼,看到华诺就站在转角处往这边张望。 他走过去说:“放心,我不会对你们老板做什么,你别紧张,你们来了就是客,在我的地盘,我们不会像你们那样他妈的欺负客人!”他说的是他和车小轩在乐清被打的事。 华诺一声不吭地下了楼梯,走到会所门口,站了一会儿,走到外面去了。 苏力达坐在大厅里,想象着包厢里的对话,思索着如何才能找到阿梅。 想到阿梅的时候,他突然想到另一个问题,到休息室里找到了胡莎莎。休息室里只有胡莎莎一个人,苏力达关了门,把胡莎莎拉到自己面前。胡莎莎又兴奋又意外,以为苏力达要对她有所动作,很配合很妖娆地把身体贴上去。 苏力达一把推开她,抓住她的肩膀道:“莎莎,你老老实实告诉我,是不是你把阿梅的行踪透露出去了?” “你轻点,你弄痛我了!”胡莎莎挣脱开他的双手,“你说什么啊,我把她的行踪透露给谁啊?” “如果不是你,还有谁?你这样子对得起车总吗?” “喂,你别胡扯!阿梅的事跟车总有什么关系?你想吓唬谁啊?” “没关系?没关系今天高术印这个狗东西会找上门来?你知道吗,阿梅被抓走后,不知高术印会借机对车总提出什么要求。今天这顿酒,你以为就说说笑笑这么简单?你害死车总了你知道吗?” “阿梅被高术印抓走了?”胡莎莎露出吃惊的样子,“这事跟车总又有什么关系?” 苏力达看着她。胡莎莎说:“你这样看着我干吗?你以为我吃醋,把这个消息透露给高术印?” “除了你,还有谁知道阿梅的事?还有谁知道阿梅住在哪里?”从阿梅被抓后苏力达一直在想这件事。 胡莎莎说:“你不是说她去过KTV吗,也许消息是从那里泄露出来的呢。” 苏力达点点头又摇摇头,欲言又止。他又想到另一件事上,这次阿梅被抓是第二次走漏消息,上次阿梅在重庆被人追杀,是第一次走漏消息。这消息,是谁、从哪里泄露出去的?是胡莎莎吗? 无论如何,她的嫌疑是最大的。他还恍惚记得有一次他和她们几个喝酒时,他不小心把阿梅的事说漏了嘴。 他张了张口说:“如果真是你放的消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哼,你对我不客气好了,你什么时候对我客气过?你不是一直看不起我吗?我送上门来你不是一直都不要吗?你不喜欢我也不能把这些事推到我身上栽赃嫁祸啊?你是想把我除去才开心吗?你不喜欢我也不需要这么做啊?”胡莎莎说着说着,不知说到那里去了。 苏力达不知怎么应对,正尴尬时,休息室的门开了,进来的是另一朵知名酒花邓美欣。邓美欣一看房间里这情景,忙退后两步,退到门口:“你们在干吗,干好了吗?我可以进来吗?嘻嘻!” 胡莎莎赌气地:“不可以!” 邓美欣不知道里面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收起玩笑,很认真地说:“那我闪一会儿再回来。” 苏力达走出来说:“美欣,我们没事,你进来吧。” “什么没事?苏力达,我跟你没完!”胡莎莎叫道。 苏力达不想和她纠缠下去,闪身走了出去。他刚出来,车小轩脸色铁青地从二楼楼梯上下来,呼呼喘着粗气。 看来她又被姓高的那个浑蛋欺负了。 苏力达正闪念间,高术印也慢慢地下来了:“车总,我的建议,你再仔细想想,不要赌气,赌气对你身体没有好处,对你其他方面也没有好处。要不你找贺川贺大记者商量一下,他应该会赞同我的意见。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一下,要么你一次性给我100万,要么你去公安局。当然你不去的话也行,警察会过来带你去的,那时候,‘温州美女企业家因涉及陷害、敲诈、勒索被警方拘捕’恐怕会成为温州最轰动的新闻。哈哈哈!” 苏力达跨前一步挡住他的去路。高术印看看苏力达,看看车小轩。这时华诺闻讯从门口冲进来,拦在苏力达和高术印之间。 会所里有人听到动静,也出来看究竟,酒花胡莎莎和邓美欣也出来了。 苏力达一挥手,华诺一个踉跄,跌跌撞撞了几步,差点摔倒在胡莎莎和邓美欣脚下。胡莎莎和邓美欣发出一声惊呼。 高术印冷眼看了他一眼,对车小轩说:“车总,你准备动粗了?” 华诺虽然力气远不如苏力达,但是勇气可嘉,马上重新站到原来的位置上,以此姿态保护主人。 车小轩对苏力达说:“我们走!” 苏力达不甘心地跟着车小轩走出会所。 车上,车小轩在苏力达追问下,说出了高术印以阿梅为胁迫,要挟100万元的事。苏力达气得说不出话,如果不是车小轩阻止,他会马上调转车头,追上高术 印,直接把他给宰了。 “你把他杀了,你能逃脱吗?”车小轩无力地说。 “车总,对不起,我没有看住阿梅。”苏力达狠按喇叭,有着无限的懊悔和自责。 车小轩没有办法,只得打电话向律师陈时龙求救。陈时龙敷衍了一阵,说这事很严重,有把柄握在高术印手里,如果报警,告上法庭,对车小轩很不利。拿钱消灾,也是一种解决的办法,至于多少钱,再跟高术印谈一下。当然,最后怎么做,还是要她自己做决定,或者你可以找贺川商量一下,毕竟这件事他也一直参与。 车小轩想把他狗血淋头地痛骂一阵,但是没有心情。她最后还是把这件事告诉了贺川。 贺川的意见,很明确,和陈时龙一样,事到如今,只能拿钱消灾。 “100万啊!”车小轩说。 “就是5000万,也要给他,就像赌博一样,我们输了,就要愿赌服输,钱是身外之物,留住自由最重要,我不能看着你进监狱。”贺川动情地说。 贺川这么一说,车小轩释然了。 这释然,带着麻木,带着痛苦,带着不甘,带着愤懑的呐喊。 6 “白白给姓高的000多万?这怎么行啊?贺主任给你出的什么馊主意?他是不是想图个省事啊?车总你虽然有钱,也不能这么乱花乱给啊,何况现在你本身的资金状况也不好!”苏力达听到贺川给出的主意后,忍不住说。 车小轩憋屈得慌,扫了他一眼,冷冷地说:“你别管,开好你的车!” 苏力达脸色一凛,激动的心像速冻一样冷却下来,闷头一声不吭地开车。 车小轩的话刺伤了他的心,提醒了他是个什么样的身份——一个司机,开好你的车,其他事不需要你管。 车小轩话出口,发现说的有些重了,可是她心情不好,也懒得去解释。 当天晚上,苏力达开车到乐清柳市,在宾馆里待了一夜。拿着望远镜搜索热力电器厂区,希望可以找到蛛丝马迹。但是厂区里很冷清,也很平静,找不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第二天晚上,他带着两个手下,潜入厂区,搜索了两个多小时,也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之处。 一个手下说,达哥,阿梅是不是不在公司里,被他们转移到其他地方去了,我们不能在这里守株待兔啊。 这句话提醒了苏力达,让他手下两人分头行动,一人继续监视厂区,看看有没有什么发现;另一人监视高术印的司机华诺,看看他这几天去什么地方。 这一安排,马上有了消息,第二天下午,负责监视华诺的手下向苏力达报告,华诺上了高速,向温州方向行驶。苏力达让他继续跟踪监视。 半个多小时后,手下郁闷地告诉苏力达,他跟丢了。 苏力达问他在什么地方跟丢了,手下说是在温州大剧院附近。苏力达听了似乎在某个地方有些触动,叫他在那里等着。 二十几分钟后,他驱车赶到温州大剧院。和手下会合,站在大剧院门口,他才明白为什么刚才听到温州大剧院会有些触动。是因为尼轩会所就在温州大剧院附近一条巷弄里。 苏力达心头跳动了一下,总感觉有个地方有问题,是个很大的问题,但被自己疏漏了。 他和手下在周围作了一番搜寻,没多久就找到了停在一个角落里的华诺驾驶的那辆老式奔驰。 车在,人不知去了哪里。 “不会是去大剧院听歌剧了吧?”手下咕哝道,“达哥,我们去尼轩会所坐坐吧,听说那里美女酒花很多,你去过很多次了,我可是一次都没去,你带我去开开眼界,顺便介绍我认识一下鼎鼎有名的酒花胡莎莎和邓什么。” 手下的话像一把大锤,狠狠地敲在苏力达的脑门上,把他砰地一下敲醒了。 那个纠结着他的隐约闪现在他脑海却一直没有呈现的问题,此刻像破壳而出的小鸡,啄破了鸡壳,探出了脑袋,然后挤出蛋壳,扑闪着翅膀。 啊,原来如此!苏力达一拍脑袋。 “我们走!”他带着手下一阵小跑,往尼轩会所赶奔去。 三四分钟的路程,尼轩会所已经在眼前。现在是下午4点钟左右,会所里还冷冷清清的,苏力达问前台招待:“胡莎莎她们在哪里?” 他的手下听闻,不禁感谢地向苏力达投去感激的目光。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苏力达这么重视这么看得起自己,马上带自己过来见尼轩会所的第一酒花胡莎莎。 前台说,胡莎莎她们都出去了,还没回来。 苏力达自己在会所里等胡莎莎回来,让手下去大剧院那边看住华诺的轿车。 这期间,车小轩打电话问他在哪里,要出车。苏力达找了个借口说自己有急事。 过了5点半,酒花们陆陆续续回来了,手下打电话告诉苏力达,华诺来开车了,是不是要截住他。苏力达说让他走。 话音刚落,会所门口说说笑笑走进胡莎莎和邓美欣。胡莎莎见到苏力达,放开挽着的邓美欣的手臂,惊喜地走上前:“达哥,你怎么这么早就在这里了?车总今晚有客人?” 苏力达不答反问:“你和邓美欣一起出去逛街了?” “我闲着没事,一个人出去逛了逛。回来的路上,碰到了邓美欣,一起回来了。怎么了?” “没什么,随便问问。”苏力达边说边撇下胡莎莎,走出会所。 胡莎莎犹豫了一下,跟了出去。走出巷口,苏力达收住脚步,等胡莎莎跟上来。 苏力达看着她:“既然你跟我到这里,有句话我就直接问你了,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 胡莎莎眼睛眨了眨说:“达哥,你不要用这种眼光看着我,好像审犯人一样!我有什么瞒着你?你知道了什么?明明白白地说吧,我受不了你怀疑的神态。” “你和华诺,是什么关系?”他单刀直入,眼神也像一把刀。 “华诺?华诺是谁?”胡莎莎脸上闪过一阵惊愕的表情,随即归于平静,“哦,我想起来了,你说的是乐清高老板的那个司机吧?我和他什么关系?我和他没有关系。你说我和他是什么关系?” “你刚才见过他啦?”他追问。 “我刚才见过他?你是不是见鬼了?”她有些愤怒,“好吧,就算你说的,就算我见过他了,有什么不可以吗?” 苏力达一字一顿地说:“胡莎莎,作为朋友,我告诉你一件事,你想做什么事,是你的自由,但是假如你做了对不起车总的事,你别怪我不客气!” “哼!车总车总,你就知道车总!你的眼里就只有车总。苏力达,作为朋友,我告诉你,你想做什么是你的自由,你喜欢车总,也是你的自由,但是,你不要白白浪费时间,车总不可能喜欢你的,她有贺主任,你别傻了,你醒醒吧,你……” “你说完了没有!”他大喝一声,打断她的话,“你胡说什么啊?我什么时候告诉你我喜欢车总?你别瞎扯!” “我瞎扯?是啊是啊,看看你这样子,我眼睛瞎了都看得出来你喜欢她!” “那你真是瞎了眼了。“苏力达大声地说,“她是老板,我是她手下,是她的司机是她的保镖,我关心她保护她,是我的职责所在。” 他像是向胡莎莎作说明,又像是对自己说。 7 三天很快过去,高术印问车小轩考虑得怎么样了。 车小轩说,高老板你还真有脸向我讨钱。 “美女车总,这是我应该得到的,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高老板,这笔钱拿过去,你晚上会睡得安稳吗?你不会觉得亏心吗?” 高术印不和她继续磨嘴皮子,直接说:“听美女车总的意思,这笔钱你是打算拿过来给我了?我给你两天时间,你备好100万。” 她还想使个缓兵之计:“两天时间,我到哪里拿000多万……” “美女车总,你不要再抱有任何其他幻想了,我不会再给你时间和机会。两天后的下午点,你给我钱,我把人交给你;你不给我钱,我把人交给公安局。你自己掂量掂量吧。” 车小轩当然掂量出这中间的分量,她怒急攻心又彷徨无助,虽然知道贺川最近忙不想烦他,但还是掏出手机。除了他,她还能找谁呢? 贺川的手机响着,却没有接听。接下去十几分钟里,她又拨了三次,都是一样结果。 她拨打律师陈时龙的号码,也没人接听。她干脆叫苏力达把她送到律师事务所。在律师事务所门口,她再次拨打陈时龙号码,手机响着,仍然没人接。她在外面隐隐约约听到里面有手机的铃声。她拿着手机,直接推门进去,前台认识她,问:“车总,你……” 车小轩没有理会她,快步上去推开陈时龙办公室的门。 车小轩首先看到的是,一只手机放在桌上,肆无忌惮地响着。陈时龙双手合拢,支在下巴上,他嘴角微咧,脸上挂着一抹暧昧的笑意,一双眼睛微眯着看着叫个不停的手机。 车小轩的突然闯进,令他猝不及防,愕然地盯着这不速之客。一秒钟后回过神来才看清来者是车小轩。他瞥了一眼手机,极为尴尬。 车小轩扬扬手里的手机说:“陈律师,你是不想见到我还是怕见到我,不管怎么说,我还是你几百万的大客户,你就这样把我拒之门外?” 短短一句话时间,陈时龙已从最初的尴尬中挣脱出来,哈哈一笑:“车总大驾光临,是我的莫大荣幸。上次听说了车总的事,我一直在想有没有办法为车总走出一条路,刚才还正为车总的事绞尽脑汁。手机铃声响起,我不知道是车总的,以为是谁又来烦我,所以不接手机,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全心全意为车总服务!我知道高总给你的三天期限今天到期,他怎么说?” 陈时龙反应倒挺快的,车小轩不想在这个时候和他较真,坐到他对面,把情况向他作了介绍,问他有没有其他办法。 陈时龙这回没有问阿梅是谁,而是说了一句:“我不知道你之前做了什么,我也不想知道,不过作为律师,听了你刚才这番话,我觉得……” 说完这番开场白之后,他很认真地帮她分析说,阿梅人在高术印手里,不管高术印采取的是威逼还是利诱的方法,她都已经把该说的都说了。而且如果她说的都是事实,高术印以此为据向警方报警,无论是案件本身还是高术印的影响力,警方没有理由不介入调查,调查的结果对你肯定是很不利的。我暂且抛开你们幕后的角力不管,就案件本身而言,你是要坐牢的。 这话的大意跟上次在电话里说的意思差不多,这显然不是车小轩满意的答案,不过陈时龙的这番话,也在她意料之中。就事情本身而言,只要不是笨到家的人,都知道它的严重性。 车小轩这次来找他,带来了一笔交易,她再问:“陈律师,你告诉我,这事到底还有没有回旋的余地?” “以我的知识和能力,我目前暂时还想不到。”陈时龙摇摇头。 车小轩盯着他。 “车总,你这样奇怪地看着我干吗?你也说了,你是我的大客户,殚精竭虑地为你们服务,是我的职责所在,如果我能想到办法,一定会告诉你的。” 车小轩还是看着他,举起右手,伸出三个手指头。 陈时龙眼睛一亮,随后低垂下眼皮,说:“车总,你这是什么意思?” “00万。如果你帮我解了这个难,我给你00万。” 陈时龙和她对视三秒钟,然后扑哧一笑说:“钱是我想要的,但是有些钱我是不能要的。” “这个你可以要。” “我是律师,我赚钱有两个原则,第一,我有能力要的钱,我会要;第二,不违法的钱,我会要。很不幸,你的这笔钱,我这两条没有一条是符合的,所以我只能忍痛割爱。” “陈律师你这原则是什么时候出来?”车小轩不无讽刺地说。 “它一直在我心中。”他半开玩笑半当真地。 “400万。” 他不吭声。 “500万。”她往上加价。 “车总,你就是把它加到000万,我都没有办法。”他摇摇头说,“不过,我可以帮你去找高术印把那边的钱减下来,减到1500万或者更少。” 车小轩沉默了片刻问:“你有什么条件?” “我要50%。”他干干脆脆地说。 “你现在要钱啦?”车小轩头上直冒火星,“你刚才说的两条原则呢?” “这符合我的第一条原则,这是我有能力要的钱啊!” “你以为你可以去跟高术印谈减价,我自己去不行吗?” “对,这件事确实你不行我行!因为我会从法律角度去说服他。专业知识还是很值钱的。” “值钱还要有人给你钱,你以为你是炒房团啊?” “给不给钱是自愿的,我不能像你说的去抢你的钱,对不对?车总,你回去好好考虑一下。” “我没什么可考虑的了,陈律师。再见!”她拎过手提包站起来往外走。 “等等!”陈时龙喊住她,“车总,这样吧,如果你还没找高术印谈减价的事,你可以先找他谈。我在你的基础上再跟他谈,怎么样?” 你去死吧!车小轩在心里骂道,嘴上却留有余地:“到时候我联系你!” 8 出了律师事务所,车小轩又拨打贺川手机,手机拖着长音,还是没有接听。这是从来没有的情况,很早以前他就说过,当记者以来,手机离开自己身边从来没有超过一个小时。有几次他把手机忘在家里或其他地方,他都在第一时间赶过去拿回来。还有一次手机丢了,已经半夜1点了,他还是通过电信局,把手机卡办了下来,然后通过朋友敲开了手机卖场的门,在凌晨一点左右买了一只新手机。 今天,从她打一通电话到现在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了,还是没有任何动静。开始打电话她是为自己的事担心,现在她不禁为他担了一份心。 她打了他主任办公室的电话,还是没人接。她硬着头皮翻出报社采访中心的电话号码,拨打过去,问接电话的记者,贺主任去哪里了。 那位记者说,贺主任一直在办公室吧,你稍等,我去看看。 车小轩手机里听到那位记者喊:“贺主任,贺主任!你有电话!” 主任室就在采访中心隔壁,不到半分钟贺川就过来接起了电话:“喂,哪位?” 车小轩一颗心“扑通”一声放下来了,他没事就好。不过不知为什么,她突然心情郁闷不想说话。 “喂喂喂……”贺川连声喊了几句后,似乎想到了什么,“小轩,是你吗?” 车小轩吸了口气,说:“是我,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眼前竟然出现了在陈时龙办公室里看到的一幕:一只手机放在办公桌上,不停地响着,一个男人无动于衷地看着手机,好像戏弄着一个无辜的小生灵。 “啊,你有打我电话?”贺川奇怪地问。 “你的手机在哪里?”车小轩问。 “我的手机?”贺川迟疑了一下,说,“你一问我才想起来,手机好像不在身边,不知道是不是忘在家里了?” “哦……”车小轩拖长了声调。 “可能这段时间事情比较多,我有点丢三落四了。你有事吗,对了打我办公室电话吧。” “不用了,你忙吧。”她结束了通话。 一分钟后,贺川的电话跟过来,是用他办公室的电话打过来的,他问车小轩是不是有什么事。 车小轩说没有什么事。 他不相信,没有事的话她不可能把电话打到记者部找他。他不知道车小轩是因为担心他才这么做。他追问她是不是高术印的事。 车小轩这才把高术印的事和陈时龙的事,跟他说了一遍。 贺川沉默了足足半分钟,说:“我跟高术印联系一下,看他怎么说,不过希望不大,高术印现在就像一条疯狗,被债务逼急了,看到钱能咬一口是一口。” 他让车小轩做好心理准备,同时做好交钱的准备。 她放下了手机,也放下了心里的疑惑。贺川怎么可能无缘无故不接她的电话,这段时间他忙他的事,把手机忘在家里也很正常,就算平时,手机不在身边也很正常。他还是那么关心她,主动提出跟高术印交涉。 她责怪自己真是没来由地胡思乱想。 而且她只关心自己的事,没有问一下他的事办得怎么样了。她越想越愧疚,忍不住掏出手机联系他。 下意识地,她直接按出了他的手机号码,等她想起他的手机不在身边想摁掉时,手机里传出的不再是长音,而是“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她像被滚烫的水烫到了一样,猛地摁掉了手机,然后又像被滚烫的水烫伤了一样,有些发愣地看着手机。 “车总,怎么了?”苏力达边开车边回头关切地望着车小轩。 他没有跟车小轩进律师楼,但刚才车小轩跟贺川通话时,他支着耳朵一字不漏地都听进去了。他心里边骂高术印和陈时龙的奸诈无情,边为车小轩面临的困境担忧。 但是,苏力达不可能知道的是,车小轩的发愣,并不是因为高术印和陈时龙。 “没……没什么。”车小轩说。 “贺主任怎么说?他一定会想到办法帮你的,上次那笔钱,不就是他逼着银行吐出来的?”他安慰她。 她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对苏力达说:“你送我去报社。” 苏力达以为自己听错了,问了一句:“去报社?” 自他为她开车以来,她从来没有去过报社,有时候需要路过那里,她也尽量让他绕过去。那里仿佛是她的禁区。 车小轩把头往后一靠,闭上了眼。 苏力达调转车头,往报社方向开。 十分钟后,苏力达把车停在离报社四五十米处,一声不吭。 车小轩睁开眼,双目无神地对着报社那边,失神地看了一会儿,又闭上眼,轻声说:“走吧。” 苏力达似乎早知道结果会是这样,他脚下一踩,轿车刚要启动,脚下又松开了:“车总,你看,贺主任。” 车小轩弹开眼皮,看到贺川拿着手机,边打电话边往前走,钻进停在前面停车位的车里。 贺川开着车往前走,苏力达没有请示车小轩,远远地开车跟着。 贺川开车上了高速,苏力达犹豫了一下,见车小轩没有吭声,也跟了上去。 贺川从乐清口下车,继续往前开。 这条路感觉有点熟悉。 苏力达说:“贺主任好像是往高术印的公司里走。” 贺川果真不出所料地把车开进了高术印的热力电器有限公司。 苏力达远远地把车停住,说:“车总我说过贺主任绝不会袖手旁观的,他一定会想办法帮你的。你看你刚跟他说过情况,他就亲自赶过来了。” 车小轩阴暗的脸色稍微舒展开来,眼睛也恢复了光彩,说话的声音也没那么低哑了:“我们回去吧。” 刚才苏力达的自作主张,也是在她的默许下,现在想来,她觉得对不起贺川,对不起她和贺川的这段感情。 她不应该对他有任何的怀疑。 她甚至不应该有患得患失的忧虑。 她觉得她这么做简直是对他们十年感情的亵渎! 9 车小轩猜测,贺川和高术印谈的结果可能并不如意。因为到第二天下午,他都没有给她回个信。 苏力达半是提醒半是催促地问她是不是主动向贺川了解一下情况。车小轩考虑再三,打了个电话给贺川。因为她必须从他那里得到确凿的情况,才有下步的对策。 贺川闪烁其词地说,他打电话给高术印,说了半天,也劝不了高术印,高术印说给他一个面子,把出头的100万给去掉了,其他的免谈。他说高术印在电话里口气很坚决,看样子这回躲不过这一劫了。他让车小轩做好最坏的打算。 他并没有说自己特地跑过去找高术印。也许他考虑说到这节,堂堂新闻媒体的采访中心主任跑到人家公司去讨人情人家不给你面子,对他本身来说,也是很没有面子的事。 车小轩说:“我是不是死马当活马医,让那个狗律师陈时龙去跟他讨价还价?能减多少算多少。” 贺川想了想说:“我看还是算了,一个是豺,一个是狼,我担心陈时龙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又闹出什么东西来,反而坏了大事。就像阿梅这事,当初也是他提供了一个馊主意,才有了短信这件事,我们才落到今天这么被动的地步,弄不好你我都要进监狱。这个人,我算看走了眼,不知道他是这么无耻的一个律师。” 和贺川通完电话后,仿佛约好了一样,陈时龙的电话进来了,他问她和高术印谈判谈好了没有,最后的金额是多少。 车小轩不想和他再有纠葛,说了一句:“我们都谈好了,不用你操心了!” 陈时龙不甘心,还想打听情况,车小轩干脆关了手机。 她必须为最坏的结果做准备了。 她上个月从马于燕那里拿到了第二笔借款000万元,支付了跑路的程景洪00万元,支付了福建范经理00万元——原来她想压住范经理这00万不放,但是她不支付这笔钱,福建那边的货物就会中断,而且范经理这人,挺老实挺讲义气的,她已经把这笔钱一拖再拖,不能欺人太甚!所以她咬咬牙支出了出这笔钱。此外她还支出了计划内的工资奖金等几笔,剩下的支付了十几户店面业主的第二期款项。手头又没钱了。 接下去又得筹划下个月的资金了,算一算,至少得再拿00到500万的缺口才能安然无恙地度过下个月。 现在是越生产越销售,越亏钱。但是你还不能停下来,一停止生产或者销售,就再也跑不起来了! 做生意十年,车小轩从没有经手过这么多钱,这几个月手头的突然钱多了很多,一开口就是几百几千万的,但怎么好像有个抽水机,没日没夜地把所有的钱都抽走了。 钱好像不是钱了,真的就像一叠叠纸一样。不!连纸也不如,纸还有重量,而这钱在银行里来来往往,不仅没有重量,过眼云烟都算不上。 车小轩甚至发现自己对钱没有了概念,面对几百万几千万的来来往往进进出出,都好像有点无动于衷了。 当然,这是在有钱来往的情况下,现在手头没有钱,却不可能无动于衷。高术印空手套白狼的000万,像大石块压在车小轩心头。 她硬着头皮打电话给同学马于燕,心底发虚地问她能不能筹到4000万。这4000万假如顺利借到手的话,到年底几个月就基本上可以顶过去了。 她绞尽脑汁编好了一套说辞,如果马于燕问起刚刚借了6000万为什么又借4000万,她好应付一下。 可是马于燕一句话也没问,爽快地说:“4000万是吗?好!你什么时候要,我随时可以给你。 车小轩说:“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去你那写个借据,你早点把钱打给我,我有急用。” 马于燕说:“我现在就在温州,手头有点事,两个小时后我去你尼轩会所吧。对了,你帮我定个包厢,弄几个最好的菜,我还有几个朋友一起过去。” 按照约定时间,车小轩来到尼轩会所。她刚到门口,身后一辆车“咔”的一声停在她身后,是一辆很耀眼的橘黄色的跑车。 跑车右侧有一个三叉戟徽记,高傲地张扬着,给人不怒而威的距离感和压抑感。 一个人从车上施施然地下来。这个女人衣着和跑车一样鲜艳,全身名牌,脸上带着一副宽大的墨镜。 玛莎拉蒂跑车,也是车小轩喜欢的品牌,她也曾经想买一辆玛莎拉蒂,但想想不能太高调太招摇,所以一直没下决心。据她所知,现在全温州玛莎拉蒂还没有超过十辆,而且在她所知的玛莎拉蒂车型里,应该没有这一款,这应该是最近才新增加的。 是何方神圣,在温州经济如此萧条的形势下,还如此高调地买豪车? 她注意地瞥了那女人一眼,有点面熟,但一下子想不起是谁。 “小轩。”那女人开口朝她喊道。 车小轩一愣,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个“豪华”的女人,竟然就是——马于燕! “马于燕,是你?”她惊疑地瞪大眼。 短短几天时间,马于燕竟然有着脱胎换骨的改变。 马于燕摘下眼镜,夸张地展开双臂,拥抱车小轩。 车小轩仓促地回应她热情主动的拥抱,竟然有些惶然。她感受到了她身上不断向外扩散出来的暴发户的虚张声势的气势。 马于燕不明所以地哈哈大笑着,挽着车小轩的手臂往会所里走。车小轩明知不妥还是问了出来:“你买了新车啦?” 马于燕用力点点头:“玛莎拉蒂,还行吧,这是最新的款式。” “老同学,你现在还……不错吧!” “还行还行,向你学习!”马于燕想装得低调一点,但却控制不住兴奋之情,“你比我早享福了十几年,我刚刚开始享福,所以要快步赶上,把失去的夺回来。” 车小轩带着她往包厢走,马于燕却在服务台前停住了,说:“你说的钱,4000万是吧,我明天一早就打给你,你给我写个借据吧。” 她让前台小姐拿过来一张纸和一支笔,随手在上面写了一行字:今向瑞安马于燕借到肆仟万元整,月息4分。” “现在我借给一般人,都是5分息6分息了,给你还是同学价,4分。”她边说边递给车小轩,让她在上面签名字和日期。 车小轩拿着笔,犹豫着。 马于燕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说:“老同学,你担心什么啊?你还怕我吞了你的这4000万啊?” 车小轩尴尬地咧嘴笑着。她是被最近的许多事情弄得胆战心惊了,真的担心又出来什么事。 马于燕把借条塞到她手里,大大咧咧地说:“这借据先放你这里,你明天收到钱后,叫你那个帅哥司机送到瑞安给我就行了,这样总行了吧?” 车小轩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觉得自己小气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马于燕说:“对了,今天的包厢算我的,我要请几位朋友聚一聚。” 听她的意思,似乎是对车小轩表示,这里不需要她了。 车小轩连忙说:“你到了我这里就是客,这包厢算我的,我请你们。你放心,我会吩咐大厨提供最好的菜品。” “听说你们这里的酒花很有名,这道菜,可不能少啊!” “放心吧,到时候你需要几位,我们这里最漂亮的随时恭候。”车小轩说。车小轩把她送到二楼包厢,又坐了片刻,才下楼。 她发现自己竟然有阿谀她的成分。 车小轩吩咐总管成维安一定要从各方面安排好马于燕他们,让邓美欣、胡莎莎随时恭候。 成维安说:“邓美欣和胡莎莎不知去哪里了。对了,苏力达刚刚也出去了,叫我安排一个人送你回去。” 车小轩说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了。她问成维安:“安尼最近怎么样了?” 成维安说,还行。 也不知道他说的“还行”是什么意思。 “你们两个,有什么打算?” 成维安迟疑了片刻说:“她准备离婚。” 车小轩“哦”了一声,这事她并不奇怪。她对他说:“你可要好好待她!” 成维安点头:“我会的。” 车小轩从尼轩会所出来,走十几步,看到那辆停在路边的惊艳的玛莎拉蒂,她收住脚步,视线停留在那醒目的“三叉戟”上,感情复杂。(未完待续) 12 做人要知足 这样双方互相印证,终于把两个多月前的邓美欣梦里被强X事件弄了个水落石出。顺着这条线索往前推,真相被一一揭开。 1 苏力达把车小轩送到尼轩会所后,急忙停好车,问成维安胡莎莎在不在。 成维安跑到休息室看了下,回来说不在。 苏力达交代成维安待会儿安排一个人送车小轩回去后,就急匆匆地走了。 刚才开车时,在温州大剧院前,他眼睛一扫,竟然看到乐清牌照的那辆奔驰在他前面慢慢开着,似乎在寻找停车位。 他一路小跑到了大剧院前,四处搜索了一圈,看到了那辆熟悉的奔驰,不过车上已经没有人在了。 苏力达抬眼张望,也没有什么发现。他不甘心,扩大范围,继续在周边漫无目的地探寻,一个小时下来,还是一无所获。最后他还是采取最笨的办法,回那辆奔驰旁,躲在一边的拐角处,监视着那边。 9点多钟,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了,虽然在意料之中,但他还是感到郁闷和愤懑。 这个人就是胡莎莎。 她躲在路边的树荫下,畏畏缩缩地一路走来,东张西望,似乎担心被人发现。她走到奔驰轿车前,贴着窗户向里窥探了一下,往苏力达躲着的地方走了几步,站在暗处,掏出手机,按下了几个号,但是不知为什么没有拨出去,而是把手机放在了坤包里。 苏力达踮手踮脚靠近她,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啊——”胡莎莎惊惧地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长叫,人像被烈焰烫到一样,跳开两三步,双手蒙着头,往亮处逃窜。 苏力达一把抱住她,说:“莎莎是我,是我,苏力达!” 胡莎莎的惨叫好像开了闸一样,停止不住,5秒钟后,喉咙口突然来了个急刹车,惨绝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瞪着眼,一动不动地看着苏力达。 苏力达也被她的尖叫吓蒙了,好半天才问:“莎莎,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胡莎莎跳起来,冲着苏力达猛地一阵拳打脚踢:“苏力达,你要死啊?你要我死啊?你人不做偏偏要做鬼吓人?你知不知道我要被你吓死了!” 苏力达也觉得自己刚才太鲁莽了,想想是怪吓人的,所以站着一动不动地任她拳脚相加。幸亏女孩子没有力气,再说胡莎莎还是没有使出力气,这一拳一脚地落在他身上,倒有点像女朋友使性子。 十几下拳脚之后,胡莎莎惊恐的心绪释放出来了,心和身都渐渐平息了下来。 “苏力达,你怎么鬼鬼祟祟地躲在这里吓人?”她嗔怪道。 胡莎莎这一问,苏力达马上想起了正事,他绷紧了脸色问:“我也正要问你,你晚上不去会所,鬼鬼祟祟到这里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喂,苏力达,你这是什么话?明明是你刚才躲在这里做伤天害理的事,我都被你吓疯了你知道吗?”胡莎莎捂了捂胸口。 苏力达不理会她的胡搅乱扯,直奔主题:“你是不是去见高术印的司机华诺了?” 胡莎莎很吃惊的样子,说:“你怎么知道的?” “哼,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苏力达冷冷地。 “咦?苏力达,你这是什么意思?好像我做错了事一样。” 胡莎莎无辜的样子惹怒了苏力达,他高声说:“胡莎莎,你觉得你错得还不够吗?” 胡莎莎也被他的口气给惹急了,同样提高声调冲他喊:“苏力达,你到底想说什么?我做错什么了?你不要血口喷人!” “好,那你告诉我,你晚上出来和华诺见面,为什么?你们俩到底是什么关系?”苏力达质问道,“阿梅被抓,我就怀疑你了。果真不出我所料,消息真是你透露给华诺的。胡莎莎,你吃里爬外,对得起车总吗?你知不知道现在车总被这件事弄得有多惨……” “你别说了!”胡莎莎大喝一声,打断他的话,“苏力达,你不要口口声声车总车总的,我跟你说过,你喜欢车总没有结果的,车总不可能喜欢你,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至少,以后你别在我面前提什么‘车总车总’的,我听了不爽!很不爽!你知不知道?我很不爽!” “你,你……”苏力达被呛声,结结巴巴道,“胡……胡莎莎,你不……不要转移话题,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胡莎莎有些心灰意冷,说:“你说是就是吧,你怎么想的就全是吧,反正我在你心里一直不是一个好人,反正你心里也没有我,反正你也不喜欢我。我是好人坏人又有什么关系呢?你说了算吧。” “你这么说,好像很委屈,好像我冤枉了你似的。” “是啊,我是很委屈啊!你不知道我委屈吗?我这么喜欢一个人,他不但不喜欢我,还冤枉我,尽把我往坏人堆里推。你说我冤不冤?我简直要被冤死了!即使不被冤死,迟早也要被吓死。当然,我不论被冤死还是被吓死,苏力达,你也不要开心得太早了,到时候没人喜欢你,你喜欢的人也不喜欢你,你也会被寂寞死,知道吗?或者被单相思死!” 胡莎莎一阵胡拉乱扯,天马行空,把苏力达说得晕乎乎的。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说:“胡莎莎,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你说够了没有?说够了的话,该说说你和华诺的事了。” “我和华诺的事?哈哈哈!苏力达,我倒想听你说说我和华诺到底有什么事?有什么把柄在你手里?” “胡莎莎,你不要以为你不说我就会放过你!”他的口气又凝重起来。 “苏力达,你最好不要放过我!你放马过来吧!”她挑衅道。 苏力达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不要以为我不敢!你惹急了我,我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哎哟,苏力达你弄痛我了!”胡莎莎叫道,“我告诉你,我跟那个华诺一点关系都没有,你这个死浑蛋,真是冤枉我了!” “我冤枉你?我瞎了眼也不会冤枉你!” “呵呵,苏力达,我告诉你,那你真是瞎了眼了。”胡莎莎说,“确实有人向华诺告密,但那人不是我,是另有其人。” “说得好,另有其人?那你告诉我,是谁?” 胡莎莎正要开口,眼睛一转,手一抬,指着远处说:“你看,就是那个人……” “胡莎莎,你别装神弄鬼了,你……”苏力达话说到一半停住了,顺着胡莎莎手指的方向,他看到了华诺,还看到了华诺身边的一个人。 他目瞪口呆。 苏力达先入为主地把“目标”锁定胡莎莎,所以看到另一个人出现在华诺身边时,大呼意外。 “怎么会这样?”他喃喃自语。 胡莎莎手指重重地点了点他脑袋:“我说你这个人啊,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恩将仇报,好坏不分,就把我当作坏人,其他人都是好人。幸亏我坚强,没有被你冤死,也没有被你吓死,不然我死不瞑目,你也死不开窍,也许永远不可能知道真相。” 说话间,那个人和华诺相依相偎着,向苏力达和胡莎莎这个方向走来。他们走到奔驰旁,打开车门,华诺邀请道:“再上车坐一会儿吧。” “不了,迟了。”那人说。 “再坐一会儿嘛,就五分钟。”华诺搂抱住对方,亲吻她的脸,“我们好不容易见一次面,我不想这么快就离开。” “这段时间我们见面多了一点,以后你不要经常跑过来了。” “我恨不得每天都跑过来见你,每天和你在一起。”他动情地说。 那人一听,也是情感翻涌,两人嘴对嘴吻在了一起。 这一男一女的对话,清晰地传达到十几米远的胡莎莎和苏力达耳中。胡莎莎也把脸凑向苏力达,两张脸贴在了一起。苏力达全神贯注地注视着那边,没有留意胡莎莎的“小动作”。 “我也想每天和你在一起。”那边暂停了亲昵的举动,继续对话,“诺哥,我不想再待在这里了,我想早点离开,我要在你身边。” “你再熬一段时间,过一两个月,这件事结束后,高总答应给我们一笔钱。我们拿着这笔钱,就可以远走高飞,回家做个小本生意,顺便生两个孩子,过一家四口的小日子。不再提心吊胆地做这些偷鸡摸狗的事。” “谁和你生两个孩子?谁和你过一家四口小日子?”那人低声娇嗔。 “你还想逃吗?你逃得了吗?”华诺挠了一下那人的胳肢窝,那人“哧哧”地发出一阵低笑。 随后,两人上了车,关了车门,在车上相拥着,相吻着。情到深处,忘乎所以。 距离十几米的暗处,胡莎莎又受不了了,把嘴挨近苏力达的耳边,轻声道:“你这么投入地看人家小两口亲热干吗,是不是很羡慕啊?你想不想也生两个孩子,过一家四口的小日子。” “你想不想?”苏力达不想回答这么无聊的问题,把球踢给了她。胡莎莎很乐意把这“球”接过去,笑道:“我想啊,我想和你生两个孩子,我们过一家四口的好日子。” 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几乎咬着他耳朵说话,吹气如兰,吹得他耳朵边痒痒的,吹得他心头痒痒的。 他收敛心旌,转到正题上来:“莎莎,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事了?” “也不能说早就知道,是你那天在会所里说的一句话,提醒了我。” “什么话?” “那天你冤枉我说只有我知道阿梅这件事,对不对?”胡莎莎说,“你走后我就想,除了我,还会有谁知道这些事呢?想来想去,只有一个人。你还记不记得,上次你透露阿梅到重庆的消息,是在一次喝醉酒后无意识说了一句。那天酒桌上,有三个人,除了你我,还有她。这次,那天在五马街上碰到阿梅,你送她回宾馆,你对她那么关心,我很吃醋——你别笑话我啊,不许笑——对,吃醋,和你吵了一架,回来后正好碰到她。她很关心地问我怎么啦,谁惹你生气啦,我就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也就是说,我知道的事,她都知道。而且华诺是重庆人,她也是重庆人,他们是老乡,可能早就认识了。所以那天你离开后,我就开始留意她了。这一留意,就发现了她许多蹊跷之处,似乎有些事情瞒着我们,挺神秘的。有一次我偷偷翻她的手机,华诺的号码就存在里面。今天下午,我发现她偷偷地和华诺通电话,我就开始注意她了。下午4点多钟,她一个人出去,我偷偷跟着她。后来华诺开车来了。他们一见面就很亲热。我继续跟踪他们,我很紧张很兴奋很害怕,一不小心,把他们给跟丢了,只好回到这里来守株待兔。刚才我还犹豫要不要打电话告诉你,你就突然跳出来吓我了。” 苏力达边听边点头。胡莎莎又想气又想笑,手指敲敲他的脑袋:“你现在明白了没有?你还敢说我是坏蛋?你说你要怎么补偿我?” 苏力达不好意思说:“看来我真冤枉你了。你说吧,你要我怎么补偿你?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为你去做!” “是吗?这件事你一定可以做到,也只有你可以做到。”她黑暗中眨眨眼。 “什么事?” 胡莎莎指了指车厢里纠缠在一起的两个脑袋的剪影,说:“我刚才和你说过了,我要你和我一起,像他们这样,生两个孩子,过一家四口的幸福日子。这件事对你来说不难吧?嘻嘻!” 这边两人喁喁私语着,车厢那边两人亲热了又亲热,缠绵了又缠绵。 胡莎莎一双妙目盯着苏力达,看得苏力达有些不好意思。胡莎莎突然伸出双手抱住他,对他说:“达哥,你亲我!” 苏力达犹豫着,这个刚强的男人,面对一个女人的热情主动,竟然有些不知所措。他下意识地往后退,要挣开她的拥抱。她却更紧地抱住他,不让他逃脱。 她把她的嘴从他耳畔往前移动,试探地靠上了他的唇。 这回,他没有躲避。他的唇体味到她的唇冰凉冰凉的,还有些发颤,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激动。 胡莎莎正待进一步行动,把舌探进他口中,奔驰那边有了动静。 苏力达借机轻轻地推开她,移出身子往那边张望。 华诺和那人已经下了车,华诺抱住她说:“回去后,你要小心,不要被他们发现。” “诺哥,我会注意的,你也要早点来接我回去。” “放心吧,应该很快了,等000万到账后,我就跟高总说。我们帮他做了这么多事,他应该会给我们一笔钱的。” “我等你好消息。” “我爱你!” “我也爱你!” “你回去吧。” “你小心开车。” 那人目送华诺开着奔驰离去后,站在那儿发了一阵呆,才缓缓转身。 然后,她身子一颤,狠狠地震住了。 两个人站在她右侧不到十米处,表情复杂地看着她。 一瞬间她脸色煞白,下意识地想拔腿逃跑,脚下却像浇筑了水泥一样,纹丝不动。她惊慌失措地:“达……达哥,莎莎,我……我……你们……” 苏力达和胡莎莎向她走过来:“你不要说了,我们都看到了,邓美欣!” 向高术印或者说高术印的司机华诺告密的人,不是胡莎莎,而是另一朵酒花——邓美欣! 苏力达和胡莎莎把邓美欣带到了一个隐蔽的处所。 面对苏力达和胡莎莎的质问,邓美欣先是不承认,说自己和华诺谈恋爱是真,但是两人谈的时间不长,更重要的是跟阿梅这件事毫无关系。 “车总对我这么好,我怎么可能做出对不起她的事?” “邓美欣,你不要狡辩了,刚才你和华诺的对话,我们全听到了,什么‘等000万到账后,就跟高总说,他应该会给我们一笔钱’,还有什么‘生两个小孩,回去过一家四口的日子’,嘻嘻!” 邓美欣涨红了脸,指着胡莎莎骂道:“胡莎莎,你还是我好朋友,你怎么这么不要脸,你躲着偷看人家亲热干吗?达哥不喜欢你,你就这么变态偷窥人家,你不觉得卑鄙无耻吗?” 胡莎莎被戳中心事,恼羞成怒,冲上去掐住她脖子。邓美欣也不是好惹的货色,立马揪住胡莎莎的头发,两人扭打在一起。 苏力达也不帮忙,叉着手聊有兴趣地看着两个女人打架。 胡莎莎没占到任何便宜,向苏力达求救:“达哥,你有没有搞清楚,我们是一伙的,她是敌人!” 苏力达一听有道理,上前去攥住邓美欣的手:“别打了!你们别打了!” 胡莎莎乘邓美欣双手被抓住的时机,狠狠地给了她两个耳光。 邓美欣不肯善罢甘休,又想冲上去,被苏力达挡住了。 “达哥,你拉偏架!她打我!”邓美欣委屈道。 “你不要动,你先给我老老实实把事情讲清楚,不然不止打你这么简单!”苏力达厉声道。 “对,你不讲实话,***!”胡莎莎站在苏力达身后幸灾乐祸地说。 邓美欣这才老实下来,说自己一时糊涂,受了高术印的蒙蔽。 大概两个月前,那天车小轩带他们几个人乐清讨债,高术印请客,请他们去蒲圻吃鲨鱼。高术印得知华诺和邓美欣都是重庆人后,事后鼓动华诺和邓美欣接触。 华诺和邓美欣碰过几次面后,假戏真做,两人动了真感情。后来发生了高术印酒后被套取短信的事件,高术印通过华诺启动了邓美欣这颗棋子。 邓美欣原先不答应,可是高术印威逼利诱,答应华诺如果事情办成了,如果对公司有贡献,公司一定不会亏待他们。最后他许诺给予5%~10%的奖励。 邓美欣因此留意车小轩的一举一动,但没有得到有益的线索。华诺让她试试通过苏力达这条线,能不能找到蛛丝马迹。邓美欣知道胡莎莎喜欢苏力达,有一段时间,有意拉上胡莎莎,和苏力达一起喝酒唱歌玩耍。终于在一次酒桌上,从喝醉了酒的苏力达那里套出了阿梅现在在重庆的消息。 高术印得到这消息后,马上派人去重庆寻找阿梅。 阿梅侥幸逃到温州,邓美欣又从胡莎莎那里轻易地打探到了阿梅的行踪,才发生了那天晚上华诺带人劫走阿梅的事件。 “达哥,你也知道我们赚钱辛苦,所以一时受利诱,做出了对不起你的事。”邓美欣可怜巴巴地说。 “你不是对不起我,你是对不起车总!你为了那5%,你知道车总要损失多少吗?000万啊!”苏力达恨不得扬起拳头狠狠地揍她一顿,同时他还想狠狠地揍自己一顿。因为这件事的消息源,就是从他身上泄露出去的。 “邓美欣,接下去你有什么打算?你想好怎么将功赎罪了没有?”胡莎莎在一旁插话,用力踢了她一脚。 女人之间,有时翻脸比翻书还快。胡莎莎和邓美欣同为尼轩会所的“著名”酒花,平时就面和心不合,互相不服,互相钩心斗角,更何况之前邓美欣欺骗她,利用她喜欢苏力达来达到自己的目的,胡莎莎当然不会让她好过。 邓美欣不说话,胡莎莎看看苏力达。苏力达说:“邓美欣,你有什么想法?” 邓美欣说:“事情已经到这地步,我能有什么办法。” “你没有办法也得想出办法。”苏力达说,“我是先礼后兵,我也告诉你,事情已经到这地步,我有的是办法,我们同事朋友一场,我不希望动粗,希望你不要抱有幻想,好好合作才是唯一的一条路。” 邓美欣说:“我真的想不到办法。” “真的?” “真的。”她话音刚落,就发出一声惨叫,“啊——” 苏力达穿着军靴似乎早就做好了准备,她话音刚落,就已经毫不留情地踩在了她的高跟鞋鞋尖上。一阵蚀骨的疼痛像一把刀一样,瞬间从脚尖传递到全身,眼泪迸射出来,全身佝偻成一团,似要抵御这疼痛。 胡莎莎似乎也被这突然的一幕震住了,瞪大眼一声不敢吭。她不明白苏力达这人怎么说变就变,一秒钟前还笑眯眯的,一秒钟后就变成了恶魔。 “达哥,你太狠了吧!”邓美欣抬起眼来。 “这还刚刚开始。不是我狠,是你背叛在先。刚才我已经给了你机会,可是我看不到你的态度,我必须让你明白,你现在的处境,你应该做的事!”苏力达冷冷地,“现在你明白了吗?” 邓美欣哪里还敢有半句的违逆,拼命点头说:“我明白,我明白。不过达哥我真不知道我该怎么做,你提醒我行不?” 这就是苏力达要达到的效果,他说:“我只要你的态度,至于怎么做,我自然会告诉你,你只需要老老实实去做就行了。”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道:“你打一个电话给华诺,让他马上来见你,至于你用什么借口,我不管,但是,你不能说你不知道怎么跟他说。还是那句话,看你的态度!” 邓美欣哭丧着一张脸,脸上还有泪痕。她想说话,又不敢说。 “有问题吗?” “没……没有,不过我不知道他听不听我的?” “你要相信你自己,我也相信你!”苏力达把穿着军靴的一只脚踩在了她的大腿上。 4 第二天中午11点,华诺风尘仆仆地开车过来,被苏力达他们扣住了。 前一天半夜,邓美欣就在苏力达的威逼下打电话给华诺,华诺关机,到上午8点才开机。邓美欣没有说什么理由,就是一个劲地叫他过来,说有急事。他问什么事,她又不说。 他说上午高总有事,他要开车。她说你不来我就死给你看。她边说边哭出声音来,昨天一个晚上,她在担惊受怕中度过。 他慌了,他感觉这里面可能有蹊跷,他是个聪明人,他说:“美欣,我知道了,你把电话给你身边那个人吧,是苏力达吗?” “你说什么?”邓美欣不知如何回答。 她身边的苏力达接过了电话:“华诺,你好!” “我不好!”华诺说,“苏力达,你一直把你看作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没想到你居然要挟女人达到自己的目的。” “华诺,你是利用女朋友达到自己的目的,我们彼此彼此。” “苏力达,废话少说,欺负女人不算男人,我现在有事走不开,中午1点前一定去见你,你等着!” “好,在你来之前,我不动她一根毫毛。” 华诺对邓美欣是真爱,所以虽然明知山有虎,还是偏向虎山行。 苏力达敬重他是一条汉子,没有为难他,只要他说出阿梅的藏身之地。 华诺不肯说,苏力达说你没有第二个选择,你们两个人都在我手里,我不怕你不说。 僵持了一个多小时,华诺才说出一个地方。 这时已经是下午1点钟,苏力达知道点钟是高术印定给车小轩最后的时间,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带着三个人,马上起身赶往华诺说的那个地方。 那是位于热力电器隔壁的一家厂房里,这家企业的老板已经出逃,留下了废弃的机器和荒凉。高术印知道阿梅肯定会成为车小轩这边搜寻的目标,所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她转移到了那里。 谁也不会想到,这家工厂倒闭、老板出逃的厂房里,还藏着这么一个人,这么一个秘密。 苏力达到达废弃厂房时,是1点40分。时间非常紧急。厂房不大,只有两个车间,他偷偷进去,轻易地制服了一名看守的小喽啰,把阿梅解救了出来。 这时候发生了一个小插曲,阿梅竟然不愿意跟他走。她的想法是,如果事情解决了,她就没事了,现在跟苏力达走,相当于所有的麻烦重新开始了。苏力达哪会容她这样,半拖半抱地把她拉出厂房。 上了车,苏力达让另一个人开车,他掏出手机向车小轩报告,想告诉她不需要再付钱给高术印那个家伙了。这时他才发现,手机屏幕上显示了十个未接电话,大部分是车小轩的。 原来昨晚他和胡莎莎蹲在那里监视邓美欣和华诺时,把手机调到了震动,一直没有调过来。 电话接听了,但不是车小轩,而是贺川。 苏力达来不及寒暄:“贺主任,我找车总,你给她听电话。” “她在洗手间,有事吗?” “贺主任,你告诉车总,我找到阿梅了,那笔钱不需要给姓高的了。” “你找到阿梅了?” “对,她现在就在我身边。” 贺川那边静默了两秒钟,粗重的呼吸声清晰地传过来。 这个声音给苏力达不祥的感觉。 果然,贺川声音低沉地说道:“来不及了,你迟了,钱刚刚已经打过去了。” “什么?”苏力达一看车上显示的时间,1点54分,离点还差6分钟,“怎么会这样?” 贺川说:“这事儿你不要再提了,小轩情绪不好,让她平静一下。” 苏力达亢奋的情绪瞬间低落到极点,这么多的努力都白白付出了,结果什么都没有改变。但他还是关心着车小轩,不假思索地说:“贺主任,你要照顾安慰好车总,她……” “苏力达,这点不需要你提醒我。我明白我的角色,我希望你也明白你的角色,有些话不需要你说的,不符合你身份的,你就不要说。” 贺川毫不客气地说完,马上挂了电话。 苏力达拿着手机愣怔了一会儿,脸上一阵阵地发白。贺川对他一直比较客气,从来没有这样跟他说过话。 他突然狠狠地把手机摔在前面的挡风玻璃上。路虎的挡风玻璃竟然化解了他这一摔,安然无恙,但是他恼怒沮丧的样子,让车里的几个人战战兢兢,不敢动弹,不敢吱声,唯恐惹祸上身。 “停车!”他大喝一声。 司机一个急刹车,苏力达下车,让他们先走。这里还是乐清,司机不放心,苏力达骂道:“你们给我滚,让我好好静静。” 车往前开了二十几米,停下来,阿梅下了车,等他过来和她一起走。 路上车来车往,时不时地卷起一阵阵灰尘。 两人默默地走了四五百米,苏力达心情稍微平复了下来,扫了一眼阿梅,看她脸上污秽,眼角青紫,头发散乱,心有愧意道:“你没事吧?” “没事。” “为什么下来陪我走路?”他没话找话。 “在反光镜里,我看你很可怜,我不陪你谁陪你?”阿梅这句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话,戳中了苏力达的心酸处,他整个人似要瘫软下来,整颗心似要瘫软下来。 阿梅往他身边靠了靠,他却像遇到瘟疫一样躲开了:“可笑,我有什么可怜的,我不需要你陪,你走吧!” 他甩开大步往前走,把她远远地丢在后面。 她不明白他的喜怒无常,生气地跺跺脚,转身走了两步,又回过身来,慢吞吞地跟着他,看着他迈着大步越走越远,被距离和灰尘吞没。 她站在路边走不动了,也不想走了。一辆轿车停在她身边,车窗摇下来,车上坐着两个年轻人,副驾驶座上的年轻人嬉皮笑脸地:“美女,去哪里?哥捎你一程。” “哥,你比妹还嫩,怎么捎我?你们捎不动我。” “美女,我一个人捎不动你,我还有一个哥们儿,两个人还搞不定你吗?上车吧,美女!” 一只手不知从哪里突然伸出来,重重地拍在车顶上,一个声音瓮声瓮气地:“哥,你也捎上我怎么样?你们两个觉得搞得定吗?” 阿梅惊奇地:“达哥,你怎么回来啦?” “我怕你又被人掳走了。”苏力达说。刚才这辆车停在阿梅身旁,苏力达还真的担心阿梅又被掳走了。毕竟这里还是乐清,还没有走出柳市,如果高术印发现阿梅丢了,追上来也说不定。不过再想细想,高术印不会追上来了,因为他已经得到钱了。 “两个人在马路上玩什么游戏啊?要玩回家玩呗!”车上的年轻人扔下一句话,一踩油门,绝尘而去。 这时又有一辆车停在他们身边,原来是手下三个人回来接他们了。 “他妈的,你们还真走了,丢下我们不管了?”苏力达佯装生气地边说边上路虎。 阿梅赌气:“我不上去了,我要和你一起走回温州去。” 苏力达一把抱起她:“好吧,我抱你回去!” 5 苏力达回到温州,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向车小轩报到。以前出去或回来,特别是有要事,他总是第一时间把自己的行程告诉车小轩。 他安置好阿梅,打发走几个手下,一直坐在车里,盯着手机。 车小轩没有打电话给他,一直到晚上1点都没有。 胡莎莎倒打了一个电话过来,说阿梅已经回来了,邓美欣和华诺怎么处置。 苏力达无力地说:“你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胡莎莎以为他在开玩笑:“好啊,那我直接把一个拿去做鸡,一个拿去做鸭,你看怎么样?” “你们现在不跟鸡鸭差不多了?”他没好声气地。 胡莎莎几秒钟后才回过神来,很受伤地喊道:“苏力达,你这是什么话,你这是人话吗?你怎么可以对我说这种话?你还是不是人啊……” 苏力达说出之后,也觉得这话重了,有些狠毒,但他懒得解释和道歉,觉得无所谓,一声不吭地听她骂完,把手机摁掉,放平座椅,躺下来休息。 他在车里睡了一觉,第二天一大早把车开到别墅。 8点半,车小轩和贺川一起出来。车小轩脸色憔悴,一声不吭地上了苏力达的车。 “力达,你来很早啦?”贺川很平静地说,“先送我去报社吧。” 贺川在报社门口一百多米处下车时,亲了一下车小轩:“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熬过这段艰难时间就好了。” 他又对苏力达说:“力达,这段时间你不要乱跑,小轩这么信任你,你要注意当好你的角色,开好车,好好保护小轩。” 苏力达说:“贺主任你放心,我会注意自己的角色,说该说的话,做该做的事。” “小轩交给你,我当然放心。”贺川用力拍拍他肩膀,下车而去。 苏力达看着贺川一步步远去,有些怔忡。 “力达,你还不开车?”车小轩提醒他。 苏力达猛地摇摇头,甩走心头的郁闷。 苏力达边开车边时不时地瞄一眼车小轩,车小轩坐在后座,闭目养神。她突然弹开眼皮,正对上苏力达充满关切的、来不及撤回的视线。 虽然贺川多次“提醒”,苏力达还是忍不住问:“车总,那笔钱,你就这么交给高术印啦?” “花钱买个宁静,我又不缺这几千万。整天有只狗在眼前跑来跑去,张口朝你乱吠,你说你烦不烦?我不想再这么折腾来折腾去,这000万,就当喂狗了吧。”她虽然这么说,但话语中却带着怨愤和无奈。 苏力达羞愧地:“车总,对不起,我事情做得太迟了,我应该早点找到阿梅。” “我想过了,这不关你的事,是我命该如此。就差了那么两三分钟,你的电话就来了,000万就这么没了!呵呵呵……”车小轩苦兮兮地一阵笑。 苏力达听她这么说,更是内疚得要命:“车总,对不起,是我做错了事,没有看管好阿梅,让邓美欣有机可乘。” “邓美欣?这事跟她有关?”车小轩惊道。 苏力达把这几天的事,一五一十地跟车小轩作了汇报。这时车已经开到了公司,车小轩让苏力达调头,去关押邓美欣的地方。 铁门“吱呀”一声打开,邓美欣抬起一张污秽的张皇的脸,见到车小轩进来,她脸上一喜,马上转向黯然,后退了一步:“车总,你……” 她旁边的华诺揽住了她的腰,支撑着她要瘫软下来的身体。他冲着跟着车小轩进来的苏力达喊道:“苏力达,阿梅已经回来了,我没有骗你们吧,你快放了我们!” 车小轩没有理会华诺,走到邓美欣面前,一句话也不说,挥手狠狠地抽了她两巴掌。车小轩想抽第三个巴掌时,华诺反应过来,把邓美欣往后一拉,挡在了她面前。车小轩扬起的手放不下来,顺势刮在了他的脸上。这个巴掌,最实在最响亮,车小轩的手痛得发麻,不禁“嘶”了一声,下一个巴掌就抽不出去了。 邓美欣捂着脸躲在华诺背后哇哇大哭,眼泪鼻涕一起下,边哭边说:“轩姐,我错了,你原谅我吧,求你原谅我!我再也不敢了,你让达哥放了我们!” “放了你们?000万,你知道吗?你害我平白无故被人拿走了000万!”车小轩不顾形象地冲她叫道。 “华诺不是把阿梅的地址给? ?哥了吗?我们不是认错了吗?我们不是已经将功补过了吗……” 胡莎莎从外面跑进来,向车小轩打了招呼,朝苏力达瞪了瞪眼。她的后面,跟进了阿梅。阿梅曾经受过华诺的气,她冲到华诺面前,也狠狠地打了他两巴掌。华诺一声不吭地、毫不躲闪地承受下来了。 “哇!你的脸皮怎么这么厚,我的手都痛了,你都没有知觉,你这是张什么脸啊?”阿梅嚷道。 “这对狗男女,叫做不要脸!”胡莎莎凑热闹道,“达哥……轩……轩姐,你要怎么处理他们?” “胡莎莎,我们姐妹一场,我也帮了你不少事情,你怎么这么没良心?”邓美欣喊道。 “我没良心?邓美欣,你还有脸在我面前讲良心?轩姐平时是怎么对我们的,你又是怎么对轩姐的?你说你们该不该死?” 邓美欣从华诺身后转出来,“扑通”一声跪倒在车小轩面前,她又拉了拉华诺,让他也跪倒在地:“轩姐,我对不起你,我该死!你无论如何处罚我我都认命,但你大人有大量,请求你看在我跟了你这么久的份上,饶了我们,我们一定不忘你的恩情。”她涕泗横流,“轩姐,我也不想这么做,可是华诺在高术印这个坏蛋的手下,他威胁华诺,逼他这么做,我们也没有办法。” “什么没有办法?什么威胁?是利诱吧!高术印许诺给你们多少钱?你们已经拿了多少钱?”胡莎莎说到这里,想到了一件事,“我想起来了,上次你突然有很多钱,还新戴了一个钻戒,我还纳闷呢,以为你钓到了金龟婿,原来是这个华诺给你买的。华诺你说这钱是不是高术印送给你们的?” “高总待华诺不错,他积攒了一些钱,给女朋友买个戒指还绰绰有余,不像有些人,买钻戒没钱,也没男朋友,戴个戒指还是自己买的,戴条项链还是假的。”女人毕竟是女人,这个时候了,邓美欣还不忘讽刺挖苦一下胡莎莎来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胡莎莎果然被刺中了心事,冲上去踢了邓美欣一脚,说:“你以为男人给你买个钻戒就是爱你啦?你以为华诺一定真心爱你啊?我怎么越想越觉得他是奉高术印之命,利用男色勾引你达到他的目的,对啊,就是这样啊!轩姐、阿梅、达哥,你们说,是不是这样?” 胡莎莎越说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有几分道理。 6 车小轩、苏力达等人听了胡莎莎一番话,也觉得不是没有道理,不全是胡说八道。他们把目光投向邓美欣和华诺。 邓美欣和华诺视线一碰,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底下两双手握在了一起,好像要以此来回答他们的质疑。 “嘿,华诺你还真有一套,把邓美欣搞得如此死心塌地。”胡莎莎道。 “胡莎莎,你很可怜,一个没有被人爱过的人是可怜的人。”邓美欣夸张地摇摇头。 胡莎莎毫不示弱地:“被欺骗的爱,被利用的爱,被人当做傻子一样的爱,我不稀罕,送给我我也不要!” “你怎么知道我是被利用被欺骗?你是羡慕嫉妒恨!” “我羡慕你嫉妒你恨你?我是可怜你,孩子。一个没有被爱过的人不可怜,一个被爱欺骗过的人才是真可怜!” “我被骗?我可怜?胡莎莎,我实话告诉你吧,我和华诺,是同乡是同学,我们四年前一起从重庆到温州打工,我们三年前就谈恋爱,就在一起了,你知道吗?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哈哈哈!”邓美欣被胡莎莎一逼,说出了这样一段话。 “你胡说,我记得你说过你和华诺是上次跟轩姐到柳市后,高术印想利用华诺接近你,达到他的目的。你别胡编了!” 邓美欣一愣,脸上阴晴不定,眼珠转了转,看了一眼华诺。 华诺对她使了个眼神。 胡莎莎得意地说:“邓美欣,你没话说了吧?你要不要继续编啊?” 邓美欣又瞥了华诺一眼,欲言又止。 车小轩本来一直心神不定地站在那里,对胡莎莎和邓美欣两人无聊的对话也没听进多少,但是邓美欣和华诺眼神的交流,却如一道闪电一样,闪进了她的眼中,这道闪电似乎照亮了很远处的一个景色。这个景色影影绰绰、朦朦胧胧,车小轩想看清楚它,闪电却稍纵即逝,某处曾经呈现出一个轮廓的景色,又沉入黑暗中,什么也没有了。 车小轩眯上眼,在脑海里搜索着那个影影绰绰的东西,她有种预感,那个东西非常关键。 “达哥,我还和你青梅竹马呢?对不对啊?”胡莎莎为了拉同盟军对抗邓美欣,暂时忘记了对苏力达的生气。 邓美欣鼻孔里“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华诺对苏力达说:“你要我说的,我都照实说了,而且你们也找到了阿梅,剩下的事,就跟我们无关了,苏力达,你如果是个说话算数的汉子,就放了我们。” 因为涉及000万的事,苏力达不敢表态,就由车小轩来做决定。 车小轩心里还记挂着那道“闪电”,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你们先起来吧,别跪着了。让你们走没问题,我也不指望你们能变回个000万给我。不过我要知道你华诺,是不是真心喜欢邓美欣?虽然邓美欣做了对不起我的事,但毕竟在我手下做了几年,我要对她负责……” “轩姐!”邓美欣羞愧地叫道。 “刚才胡莎莎说的也有道理,你怎么证明你不是欺负邓美欣而是真心爱她?” 华诺扶着邓美欣站起来:“车总,这个叫我怎么证明呢?把我的心挖出来?那是不可能的。对了,有一件事,我明知邓美欣在你们手里,为了她,我还是自投罗网赶到你们这边来了,你说这个能不能证明?” 邓美欣说:“轩姐,我可以证明他是真心喜欢我爱我。” 车小轩走过去抬起邓美欣的左手,说:“这个钻戒真不错,值一万多吧?刚才听你们谁说,你们两个开始的时间才两个月,买钻戒的时间也已经有两个月了,刚认识没几天你就买这么贵重的礼物给她?” 华诺犹豫了一下,说:“既然车总问到这事了,我就实话实说吧,当时高老板为了让我成功追到邓美欣,资助了我一万块钱,我自己再添进去一些,用这笔钱买了这个钻戒。” “呵呵,华诺你真幸福,这就是传说中的泡妞经费吗?”在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阿梅也禁不住出声了。 华诺继续说:“不过,我和阿欣接触下来之后,没多久就对她动了真感情,我真心地喜欢上她了。” 他用力地搂了搂邓美欣。 “你们老板知不知道这件事?” “他不知道,他也不会管这些,只要我们能提供给他信息就行了。” “是啊,所以你就把阿梅的信息提供给他了。这信息的价格真高,值000万。”胡莎莎忍不住又插嘴道。 阿梅气道:“我还不知道我这么值钱,如果知道……” “阿梅,别说了。”苏力达打断她的话,他担心“000万”说太多了,车小轩受不了刺激。 “不过现在,高总肯定知道了,而且肯定知道是我把阿梅关在哪里的消息透露给你们。即使你们放我出去,我也回不去了,我想和阿欣马上回重庆。” “对啊,回重庆,生两个孩子,过一家四口的日子嘛,对吧,邓美欣?嘻嘻嘻!”胡莎莎取笑道。 “是啊,我们生两个娃,过一家四口的好日子,你呢?你还是继续和那些个男人鬼混吧,一不小心大了肚子,生出的娃也不知是谁的,你到底要和谁过一家四口的日子?”邓美欣话语恶毒。 “你……”胡莎莎被这话气青了脸,不过她马上想到了一件事,她像挖到宝藏一样地,“邓美欣你以为你就纯洁啊?你自己糗事一大箩筐,你还记不记得,三四个月前,你花痴得被人强X了,还以为是做春梦,像不像天方夜谭?不知道以后你的娃知不知道这事?华诺你知道吗?” 华诺脸上闪过一丝怪异的表情,扫了邓美欣一眼,看样子,他似乎知道这事。 邓美欣与他的视线相交之时,脸上同样是怪异的表情,嘴角奇怪地浮现一抹诡异的笑意。 这笑意虽然很淡然,虽然只有半秒时间,但被一直紧盯着他们的车小轩敏锐地捕捉到了,巨大的疑窦升起,头脑里又是一道闪电。 就在这道闪电稍纵即逝的一瞬间,点亮了某一盏灯。这盏灯如0年前的煤油灯,昏暗如豆,然后渐渐地明亮起来,放大起来,一个念头渐渐地清晰起来,明朗起来。 车小轩被自己的这个想法蒙住了,震住了! 7 车小轩闭上眼睛,把朦胧的、混乱的思路捋了捋,让它渐渐地清晰起来。 她让胡莎莎、阿梅,还有华诺等人都出去,屋里只剩下邓美欣、苏力达和她自己。 华诺被人带出去时,表情复杂地看了一眼邓美欣。邓美欣更加慌乱了。 车小轩走到邓美欣面前,抬起她下巴,让她的眼睛对着她的眼睛:“邓美欣,你看着我,回答我的问题!” 车小轩逼视着她。邓美欣不敢正视她的目光,低垂下眼睑,低声说:“轩姐,你要问我什么事?” “事到如今,你还百般掩饰,不跟我说实话吗?”车小轩加重语气。 邓美欣眼珠滴溜溜地转了转:“轩姐,该说的我都说了,我对不起你,请你原谅我,放过我们!” “我原谅你不难,难的是让你开口说出真相。”车小轩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对你的事情,我不说百分之百掌握,但是至少也是八九不离十,你还是老老实实地说了吧。” “轩姐,你要我说什么?我真没有什么隐瞒你了。” 车小轩突然抡掌又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邓美欣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蒙了,蒙得没有了反应,不知道了疼痛,手捂着脸,愣愣地看着车小轩,不敢说话,也不敢有任何举动,唯恐一出声或者一有动静,又招致掌掴。 “我打你这巴掌,是让你长长记性,把应该想起来的事情早点想起来,说出来,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车小轩咬牙切齿道。邓美欣从来没有看过车小轩这副凶煞般的样子,心理上有崩溃的感觉,但她还是强撑着,没有说话。 “我提醒你一下,你把时间往前推一推,就知道你还干了哪些对不起我的事。”车小轩用鞋尖踢了她一脚,“你刚才说漏了一句话,你说你和华诺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两个月前在乐清蒲圻?不不!你还说过这一句话,你说你和华诺四年前一起从重庆到温州打工,三年前就谈恋爱,对吗?” “这句话我是骗你们的。”邓美欣说。 “不,你说了很多混淆视听的话,编造了一个看似天衣无缝的谎言,其他的都是假话,但是恰恰这句你没有骗我们,你一不小心说出了真相,对不对?” “没有,轩姐,我不知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没关系,我去找华诺问明白,不过到时候如果让我发现你在欺骗我们,别怪我不讲情谊。力达,我们走!”车小轩转身往外走。 “轩姐,等等!”邓美欣喊住了车小轩。 她终于受不住了,哭哭啼啼地承认她和华诺是同乡,早就认识了。 “同乡,恋爱谈了三四年,该做的事情都做了吧?”车小轩突然奇怪地问起了这个问题。 苏力达和邓美欣的第一感觉是自己误会了车小轩的意思,但是车小轩这句话说的就是他们想的这个意思。而且她第二句话问得更直接。 “你们两个人第一次做,是在什么时候?” 这个荒诞的问题,令邓美欣又想哭又想笑:“轩姐,你……”她不知道怎么回答。 “你忘记了吗?”车小轩却在这个问题上穷追不舍。 “是在来温州后的第二个月第一天。”她低声说。 “第一次做你没有忘记,很难忘。很好!那么除了第一次,还有没有同样难忘的那么一两次?” 邓美欣和苏力达相视一下。他们有那么一瞬间真的怀疑车小轩是不是精神上出现了异样,问这样的问题,完完全全不符合她的性格。 “车总,我……”邓美欣惶然地。 “你真的记不起来了吗?我提醒你一下吧。邓美欣你还记得吗,就是从乐清蒲圻回来的那次,你喝醉了酒,回到温州发生了一件很严重又很荒谬的事,你还记得吗?你说你被人强X了,你以为是做梦,对吗?” 也许是这个不忍回首的惨痛往事深深地刺激着邓美欣,她脸色苍白地点点头,嘴巴张了张,似乎有许多话要说,但最终说不出一句话。 苏力达觉得心促,跳得厉害,隐隐约约地感到,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朦朦胧胧地呈现。 他支起耳朵听车小轩说话。 车小轩继续道:“那天晚上,的确有个男人爬上了你的床,但他没有强X你,你也没有做梦,你们两个人一起做了爱,对吧?我想这一次,不会是你们的第一次,但肯定是最刺激最难忘的一次。我说的有没有错?” 苏力达瞪大了眼,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车小轩这番话,太出人意料了。 邓美欣也瞪大了眼,也是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车小轩这番话,同样出乎她的意料,同样“刺激”到她了。她似乎看到了世界末日,浑身发抖,一张脸苍白到嘴唇。 “轩姐,你……你真会开……开玩笑,你说的这事,像……怎么可能,达哥你说怎么可能?达哥你说。”她有点语无伦次。她苦笑了一下,但是笑出来的样子比哭还难看。 苏力达一声不响地瞪着她,眼里的怒火一点点地燃烧起来。 车小轩看着她,摇摇头说:“你是不是还不承认?我们要不要去华诺那里再了解一下?” 邓美欣突然脚下一软,身体一矮,直直地跪倒在车小轩面前,这是她第二次下跪。她捧着车小轩的双脚,拼命地磕头。 “轩姐,对不起!轩姐,对不起!我该死,我该死!求求你一定要原谅我!都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你!” 车小轩抬起脚,把她踹出去,怒不可遏:“你一句对不起就可以摆平一切了吗?你们两个狗男女做做梦,做个爱,拿走了三张借据就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我呢?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那天晚上你们偷走了000万的借据,我就背上了倒霉运,一路磕磕碰碰走到现在,还没有走出这个魔咒,今天还在清理这000万带来的后遗症。我被逼得走投无路了你知道吗?我要被逼死了你知道吗……” 车小轩越说越触到了伤心处,几十天积攒下来的委屈、愤懑、悲恸,都被搅动起来了,搅得她浑身如刀绞般疼痛,似乎有千把刀凌迟着她的心身。 邓美欣仆倒在地,越想越害怕,惊恐也像千把刀,凌迟着她的心身。 8 为了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苏力达吩咐手下把邓美欣带出去,把华诺带进来。 这样双方互相印证,终于把两个多月前的邓美欣梦里被强X事件弄了个水落石出。顺着这条线索往前推,真相被一一揭开。 就像车小轩推测的那样,邓美欣所谓的醉酒后“被人强X,以为是做梦”这件荒谬事,原来是刻意编造的虚假事,那天她不是被人强X,而是和人zuo爱。这个人就是华诺。 邓美欣之前有一段话是真实的,不过后来觉察到什么,顺着胡莎莎的意思改口了。她和华诺,的确是同乡是同学,他们四年前一起从重庆出来打工,没多久就谈恋爱、在一起了。 这中间有一段时间,两个人闹矛盾,邓美欣一气之下,从乐清跑到温州,正好遇上五马街轩轩服饰店招新店员,邓美欣以她的美丽、高挑、机灵,在十几个竞争者中脱颖而出,成为唯一的胜出者。 没多久,尼轩会所成立,邓美欣便到了那边。这中间三四个月,两个恋人之间相互都没有联系,算是分手了。但是分手之后,曾经的矛盾被思念所代替,一百多天的反思、怀念,令感情沉淀,升华。 经过沉淀和升华之后的恋情,再次发酵。 当两人重新在一起的时候,发现彼此已经深嵌到对方心里,再也无法分离。 但是尼轩会所有规定,为了防止不必要的矛盾和摩擦,会所里的酒花绝对不能有男朋友,所以华诺一直没有公开出现在她的身边。 华诺多次要求邓美欣离开尼轩会所,邓美欣一时找不到一份高薪合适的工作,舍不得这份待遇优渥的工作。她向华诺发誓,只卖酒艺不卖身,绝不做对不起华诺的事。 至于这个发誓,邓美欣基本上做到了,但是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偶尔也会被“打湿”一两次。 不过华诺对她绝对信任。华诺成为高术印司机后,有一次向高术印提起能不能给邓美欣安排一个比较好的岗位。当时高术印已经遭遇了资金链断裂问题,不知有计划还是无意识,他反而劝说华诺让邓美欣继续留在会所。 资金问题越演越烈,车小轩和高术印之间的债务问题也浮出水面。草根出身、不按规矩出牌、第一桶金就赚得不干不净甚至充满血腥味的高术印,走投无路之下,启动了埋在车小轩身边的这颗棋子。 第一件事就是让华诺说服邓美欣偷走借据。 那天在乐清蒲圻吃了鲨鱼宴,喝醉酒后,唯一清醒的华诺下半夜开车去了邓美欣的住处。两人欢欢喜喜地云雨一番之后,相拥着沉沉入睡。到了清晨7点钟左右,华诺挑逗邓美欣,两人又如干柴烈火一般燃烧了一次。 情yu满足、情绪平息后,两人平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华诺把计划全盘托出。邓美欣听说要把100万的借据拿走,吓坏了,说什么也不不敢。 华诺告诉她,如果这件事成功,高总会给他们一笔丰厚的奖金。当华诺口中吐出“100万”这个数字时,邓美欣已经完全没有了抵抗力。接下去讨论的就是如何“拿走”这借据。 他们想了三四个方案,都觉得有破绽,或者有后患,如果车小轩报了警,公安介入,危险系数很大。邓美欣想到几个小时前和华诺第一次,酒后迷迷糊糊云里雾里的,好像在梦里一样,就想到了这个方案。 这个方案很怪诞,很出人意料。但是正因为如此,别人觉得可笑之时,反而不会怀疑,而且一旦深入追究盘问下去,可以推说不知道,忘记了,记不清了。 “这样太委屈你了,你的压力会很大。”华诺担忧地说。 “为了我们的将来,我愿意这么做,只要你明白我理解我就行。”她拥吻着他。 于是,就有了邓美欣“被人强X,以为做梦”这件事。 果然,车小轩和贺川一方面因为惊讶于这件事本身,另一方面担心事情曝光对企业不利,所以没有报警,也忽视了对细节的了解和追究。 装着借据的提包,被“顺手牵羊”地偷盗而去之后,放在了高术印面前。高术印拿到借据,虽然手头紧张,还是咬咬牙兑现了承诺。 100万,就这样轻易地到手了。 华诺拿到钱后,给自己买了一只手机,给邓美欣买了一只钻戒,两个人还到外面玩了三天。 剩下的95万,以两个人的名义,存进了银行。 作为一个外来人员,在温州称为“新居民”,华诺和邓美欣原来的想法比较简单,能够租一个几十平方米的房间,结婚,生孩子。现在有了95万,再加上两人原先的积蓄,已远远超出了100万,这使他们有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在温州买房的想法。 温州炒房团全国闻名,他们所到之处,房价疯涨。炒房团在外出炒房之前,是炒温州本地的房产,把温州这个小城市炒到北京、上海的价格后,炒无可炒了,才转战全国各地。也就说,温州的房产,已经高到不能再高了。 这么说,是想说明,在温州买房子,是多么艰难困苦的一件事。但是,邓美欣和华诺,在拿到高术印的100万之后,却有了这样的想法。 100多万买房子是远远不够的。现在,华诺月薪4000元左右,邓美欣这段时间收入有所降低,月收入5000~8000元。减去生活费和日常费用,所剩无几,也就000左右的积余。两人挖空心思地想着赚钱。 后来没多久就发生了贺川、苏力达他们借醉酒短信讹诈高术印事件。 高术印气急败坏,叫手下抓紧追查阿梅的去向,同时通过华诺,让邓美欣留意一下。这个时候,邓美欣已经很主动地去查找阿梅的有关线索。 她把目标对准了车小轩的司机苏力达。她知道胡莎莎喜欢苏力达,故意制造机会让胡莎莎和苏力达在一起喝酒、唱歌,从中套取有价值的信息。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她打探到了阿梅躲到重庆的线索。 高术印派人到重庆抓捕阿梅,阿梅逃到温州。邓美欣又探听到了阿梅的落脚处,才发生了华诺到宾馆抓走阿梅的事。 阿梅抓到后,高术印论功行赏,给了华诺和邓美欣10万元的奖励,并许诺如果成功抹掉100万的欠款,再给予他们一定的奖赏。 这个时候,华诺和邓美欣有些心慌了,他们不敢再提在温州买房的事。他们害怕总有一天事情会败露,车小轩不会放过他们,所以决定,等拿到这笔钱后,马上回重庆,脱离高术印,也躲开车小轩,自己在那边创业。 他们没想到的是目标计划还没付诸实施,就已经露馅了。 9 车小轩做梦也没想到,是邓美欣吃里爬外,和华诺暗通款曲,给了她血淋淋的一刀。她的噩梦从这一刀开始,就接连不断。 杀了邓美欣和华诺都不能泄心头之恨! 但是,杀人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她不想走上这条万劫不复的路。 那么,邓美欣和华诺怎么处置?杀不得,放了也不甘心。让他们还这000万,更不可能。剩下的只有好好利用他们。 车小轩和苏力达的想法很简单很原始,扣留邓美欣,让华诺重新回到高术印身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打探有关信息,看能不能逆转形势。 华诺一开始不愿再回去,他担心高术印已经知道是他泄露了阿梅的消息。 苏力达说不管你去不去,邓美欣先留在这里,看你以后的表现。 华诺脑袋里急转,他思忖如果不答应,他和邓美欣今天是不可能从这里走出去了,所以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同意回到高术印那里,但是他要车小轩和苏力达保证不能伤害邓美欣。 “伤不伤害她,要看你有没有带回有价值的东西,还要看你乖不乖。” 苏力达说完这句话,马上做出了一个很“伤害”邓美欣的举动。他带着华诺出去,叫阿梅和胡莎莎过来如此这般交代了一番。胡莎莎很兴奋地拿着苏力达的手机进去了。 铁门关上,华诺在外面听到里面邓美欣的慌叫和尖叫,想冲进去,但被苏力达牢牢地按住身体,不能动弹。苏力达说:“你放心,她们不会伤害她,就拍几张照片而已。” 苏力达拿着手机给华诺翻看邓美欣的裸体照,故意色眯眯地说:“体形很不错,你小子也没什么特别之处,他妈的怎么就这么有艳福?如果这些照片流出去,你说造福多少饥渴的男人啊,哈哈哈!” 华诺一把揪住苏力达的衣领,把他后推了几步,靠在门上:“苏力达,你不要欺人太甚!我警告你,不要欺负邓美欣,假如你是男人的话,你就冲着我来!” 他话音刚落,苏力达右手翻转,一下子就搭上他的肩膀,用力一扭,华诺“哎哟”一声,痛苦地蹲在了苏力达脚边。 “不管你耍什么诡计,继续投靠高术印对付我们也好,带着邓美欣偷偷逃跑也好,我至少有十种办法可以折腾你们,把你们折腾得死去活来,公布照片不是最严重的一种,但是是我最不愿意采取的一种,我也不希望出此下三烂的点子,希望你不要逼我。” 华诺眼里要喷出三昧真火来,活活烧死苏力达,他喘着粗气,说不出话。苏力达拍拍他肩膀,笑道:“你放心,只有你乖乖的,邓美欣也一定会毫发无损。我和邓美欣也是同事,也有感情,不会乱来的——只要你们不乱来。我话就说到这里,还是那句话,接下去就看你怎么做了。” 华诺说:“我不知道我回不回得去,即使能够回去,我也不知道我会不会收集到对你们有用的信息。” “这就要看你努力到什么程度了!”苏力达说,“我们闲话少说,你该走了。” 华诺怀着复杂的心情离开这里,战战兢兢地直奔乐清柳市而去。 不过他很轻易地过了高术印那一关。 高术印根本没想到阿梅被劫走跟华诺有关,000万已经到手,阿梅在不在手上已毫不重要。阿梅的价值已经得到体现,现在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即使苏力达他们没有“救”走阿梅,他也会考虑放走她了。 高术印只是淡淡地问了一下他去哪里了,怎么打电话都没接。 华诺把事先想好的借口说了一下。他说邓美欣有点害怕,他陪了邓美欣一些时间。 高术印哈哈大笑,说:“一个美女让你陪她,而且一陪就陪了这么久,这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华诺,你小子也没什么特别之处,怎么就这么艳福不浅呢?哈哈哈!” 这句话苏力达也说过,不过从高术印口中说出,更觉猥琐。 华诺心里一直压着的沉重的石头终于落地了,他见高术印心情很不错,低声下气地说:“高总,000万也拿到手了,你看你答应给我们的100万,是不是也……” 高术印笑脸一收,皱着眉头问:“什么100万?100万不是给你了吗?前几天又给了你10万,还有什么100万?” 华诺咽了口唾沫,说:“那个100万是上次拿了000万借据是给的,是第一次;前几天给的10万,是因为阿欣提供了阿梅的线索,找到了阿梅;你说过如果这000万到手,还会给我们100万的奖励。” “哪有这么多的100万?华诺你是不是记错了?我说的100万就是已经给你的100万啊!” 华诺心底一凉,整个是透心凉。他知道这笔钱要泡汤了,但是他还是要做最后的努力:“高总,我和阿欣前后两次一共帮你夺回了两个000万,你说过要给我们5%—10%的奖励,现在还只兑现了一笔……” “华诺,做人要知足。你说的没错,你帮了我一些忙,但我前前后后已经给了你们110万,相当于你0年的工资,你还想怎么样?何况,你也知道,现在公司里资金紧张,到处缺钱,我要填窟窿。这样吧,不管有没有你说的这100万,以后公司形势好转了,我再奖励你一笔钱,然后把你的漂亮女朋友调到我们这里来。我专门为你女朋友成立一个公关部,让她当主任,带着一帮美女陪我出去打通关。她很适合做这个,对不对?哈哈哈!” 华诺转过头去,不再出声。他知道无论怎么说,那笔钱是真的没有了!高术印说的什么以后“再奖励你一笔钱”,那是屁话! 高术印,你这个浑蛋,你就是他妈的一个臭屁!华诺内心充满着仇恨。为失去的100万,为高术印提到邓美欣时那种下流Se情的表情。(未完待续) 13 越临近目标,越不踏实 她心里微微一沉。十年夫妻,同床共枕,她太了解他了,她隐约觉得,今晚她,将面对一个非常不利的局面。 1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现在车小轩可以底气十足地说这句话了。 自从她无意识地把瑞安的老同学马于燕领上借贷之路后,马于燕悟性很高,自学成才,成为远近闻名的提款机,门庭若市。而车小轩几次遇到缺钱危机,第一时间就想到去找马于燕。马于燕也能在第一时间拿出她所需要的钱款,但是利息方面,却一加再加。 许许多多企业老板和车小轩一样,从银行那里借不到钱,都无奈加入民间借贷、非法融资的行列。 贺川告诉车小轩,根据最新的统计,温州民间借贷规模达到了1100亿元。车小轩苦笑着说这1100个亿里面,有我的一个多亿。 由民间借贷引发的各类纠纷日益增多,温州市中级法院审理的案子里,涉及非法融资的金额已从过去的每天1000多万元,增长到现在的每天4000多万元。 虽然知道借高利贷如饮鸩止渴,但是所有自己遇到困难的企业老板都在这么做,他们唯一的希望就是这场金融风波早日过去。 可是,风波不但未见平息,反而有越演越烈之势。 转眼间,年关马上到了,焦虑的情绪在整个温州蔓延开来,又聚拢起来。过个几天,就会有某个老板跑路的消息传出来;再过几天,又会有某个企业倒闭的消息传出来;再过一两个星期,又会有某个老板跳楼的消息传出来。这些消息有的是真的,有的是假的。真真假假,闹得人心惶惶。 温州民间借贷纠纷高发,民间借贷风险正在迅速加剧。温州像个火药库,一不小心,就会被炸飞上天。温州一直有句很引以为豪的话,叫做“有事情,找市场不找市长”,温州市委市政府一直是以引导者的姿态出现,在一定程度上属于“弱势”政府,但是在目前这种情况下,也要插手“管市场”了。 不然,创造了中国独一无二的经济发展模式的温州,就要崩盘了! 紧急会议一个接一个召开。 温州市委召开当前经济金融形势和民间借贷风险座谈会。温州市政府召开规范民间金融秩序,促进经济转型发展专题工作会议。温州市人大财经委组织召开金融工作调研座谈会。 温州各级政府部门也放弃休息时间,都在开会和下基层调研,对企业进行低调摸排,以及时掌握最新情况。 主题只有一个:如何应对当前的金融形势和民间借贷风险。 政府机器的高速运转,使一系列的措施逐渐形成并付诸实施。总的工作原则是,温州市委市政府负责指导,各县市区属地管理,具体操办。 温州市委市政府决定,市县两级分别成立专门处理金融问题的机构,以及时解决遇到的问题,比如企业帮扶、民企融资协调、打击黑恶势力、倒闭企业善后处置等。 同时,温州促进民间金融秩序规范办公室成立。该办公室由温州市委市政府牵头,包括温州市纪委、宣传部、法院、劳动保障局、商务局、经信委、金融办、人民银行、银监会、社保局、政法委、维稳办等十几个部门。各县市区随之成立相应的办公室。办公室肩负着两大重任:协调金融机构和企业之间的关系,缓解企业融资难;规范民间借贷。 针对企业互保,由政府出面和银行“谈判”,要求各银行对相应企业续贷,并且降低企业融资利率和成本。具体来说,就是让银行不提高利率,不抽贷,不要存贷挂钩,不附加手续费等。对出现暂时流动性困难的企业不能简单停贷或收贷,应通过加强管理、贷款重组等适当方式帮助企业渡过难关。对出现清偿性危机的企业,相关债权银行要妥善做好资产保全,配合地方政府积极化解企业风险。 政府已经在行动,至于效果如何,就不知道怎么样了。许多人并不看好,因为金融危机,不是一个温州市委市政府所能改变的。 贺川的工作调动,也在这个时间段有了转机。市里一个领导出面,把他从报社借调到了市委办,接替原来诸葛科长的位置,具体在温州市规范民间金融秩序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工作,并兼任办公室副主任一职。 按照贺川的说法,这叫曲线救国,他已经迈出了非常重要的一步,这个副主任按照级别来说,比科长要大那么半级,比市委办副主任小半级。这就为他下一步过渡到市委办副主任铺好了路。 更顺利的是,这次关平静没有像上次那样阻止他,由副总编升任总编的关老爷也没有什么话,反而顺水推舟帮了他一把,爽快地点头答应了。 车小轩不懂这其中的级别和奥秘,贺川高兴了,她就高兴。就像贺川说的,只要他调出报社,在市委办安顿下来,就可以实施第二步计划,和关平静离婚;然后实施第三步计划,和她结婚。 这第三步计划,是车小轩所期盼的。 贺川在新岗位上做得很好,特别是他联合温州各大银行,发出联合倡议,支持温州中小企业发展,和企业共患难。此举虽然实际效果不明显,但经各媒体报道,在社会上引起了较大的反响,市委市政府领导也很满意。 年底的时候,贺川请客拜年需要一笔钱。他没有向车小轩要,而是到外面借。被车小轩知道了,车小轩很不高兴,说贺川没有把她当自己人。贺川连连赔礼道歉,说因为知道车小轩这段时间钱比较紧张,不想给她增加负担。他说过几天需要钱的时候,一定从她这里拿。 他讨好似地告诉车小轩,如果顺利的话,过了春节之后,他就可以直接办调动手续了。 车小轩听了暗喜,满怀期待。 因为背负了很多债务,再加上经济形势一直没有好转,车小轩虽然对公司的发展前景或者说得严重点生死存亡忧心忡忡,但是她都没有在贺川面前透露过一丝的不安。 贺川自然也是知道车小轩所面临的困境,但是他也都没有说这事,好像根本不存在这些事。 就像他们之间的爱情一样,两人在一起柔情蜜意,卿卿我我的,似乎只有两人的世界,都有意识地逃避去想贺川还有一个法律意义上的家庭,他不是一个自由身,他们两人只是一对野鸳鸯。但是他们不去碰不去想这个话题。 所以,安尼经常说车小轩是鸵鸟,把头埋在沙堆里,自欺欺人,自我陶醉。 她说贺川根本就是个不负责任的男人,不值得车小轩这么义无反顾地去爱。 车小轩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就反问安尼和成方维的事情怎么样了。 安尼说正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和她商量。 车小轩问什么事。 安尼说关于尼轩会所的事,她想把尼轩会所给买下来,问车小轩同不同意。 这几个月里,安尼的爱情,也在按照她的设计,一步步地向前推进。 她已经和老公钟一泰摊牌了,正式谈到了离婚这件事。钟一泰不同意离婚,他说你真要离婚也可以,可是现在我没有一分钱,你要离婚我们分居两年后再离吧。 原来他不是不想离婚,而是不想安尼分走公司的财产。 安尼本来不管公司的业务和财务,在成方维的提醒下,事先做了深入的调查和统计,发现公司的发展比自己原来预想的还要好,而且有了一定的品牌知名度,公司净资产远远超过一个亿。 安尼把这笔账算给他听,钟一泰撇撇嘴说:“你说的资产有个屁用啊?你说这地、厂房、设备、生产线、原材料、产成品,库存商品、应收未收款、四辆车,都是死的东西,你要你怎么拿去?你不拿去怎么分?” 安尼说可以折价后计入总资产,她愿意少拿百分之十。 钟一泰恬不知耻地说:“你少拿百分之五十还差不多!” 安尼啐道:“你做梦!” 安尼还留了一手,到这个时候她不得不以此来威胁他了。她说他和那个大他一岁的老女人玩婚外情,背叛她在先,法律上规定过错一方少分或不分家庭共同财产。至少,要赔偿大额的精神损失费。 钟一泰竟然矢口否认他的出轨行为。安尼拿出了委托调查公司取证的证据,逼他就范。那是一些钟一泰和他的情人进出宾馆饭店的照片,还有几张他们在车上亲热的照片。她威胁他如果不同意离婚、分割财产,就上诉到法院,让司法判决离婚,依照法院判决书分割资产。她知道这些照片还不足以令钟一泰服服帖帖,使出了另一招,特地事先打电话给那个女人,两个冤家似的女人竟然谈了一个多小时。谈话后,后来那个女人也催促钟一泰和安尼离婚。 钟一泰没料到安尼会使出这几招,他像被几道绳子掐住了脖子一样,无奈同意协议离婚协议分财产。两人初步协商决定,安尼退出公司的股份,大宗财产除分得一间房产、一辆轿车外,另有500万资产,离婚协议签订生效后当天,钟一泰支付安尼600万,剩余的600万,在半年内分两次、每次100万支付。 “我们后天就去签离婚协议了。”安尼说。 车小轩虽然早就知道安尼和钟一泰感情上出了问题,也听闻安尼多次提到离婚的事,但还是没想到一段感情就这样破裂了,夫妻俩白手起家、共同打拼的事业,也一拍两散。她的思路回到安尼最先提出的问题上:“离婚后,你就可以拿到600万,你的意思是要拿这笔钱来买走我的股份,你要自己做尼轩会所?” “刚开始做床上用品时,我投入了很大的精力,这几年企业发展了,我反而没有管事。现在离婚了,我想重新打拼自己的事业。这会所,你也没有用心经营,我也没有多大心思放在这上面,有些可惜,我想试着把它做大,做成高端连锁的品牌。本来三个方案都可以,要不我退出,要不你退出,要不我们继续合作。可是……”安尼忸怩了一下说,“我不瞒你了,我直接跟你说吧,方维希望我和他有一份自己的事业。我考虑到你最近资金比较紧,所以就想自己出钱把你的股份给买下来。不过如果你不愿意,也没关系,我们另外再想其他项目。” 车小轩有些意外,她对尼轩会所虽说没有多大感觉,而且对安尼的经营也有不同意见,但毕竟曾在自己名下,而且在这里发生了一些故事,积累了感情,现在一下子说要让出股份,还是有些舍不得。不过她看到安尼眼里跃跃欲试的目光,还是决定成全安尼。她马上说:“好吧,我就随你们愿,让给你们开夫妻店吧。” “谢谢轩轩!太感谢你了!”安尼发自内心的兴奋和感激,“刚才我鼓足勇气才说出这句话,我以为你不会同意。” “我是舍不得啊,不过为了成全你们,我只得忍痛割爱。不过,我猜测,这个应该是成方维的意思,不是你的意思。”车小轩感情复杂地说。 “是我们俩的共同意思,嘿嘿。轩轩你放心吧,会所里永远有你的一个包厢,你什么时候来都可以。嘻嘻!” 接下去马上讨论价格的问题。安尼让车小轩报个价,车小轩说:“你既然已经密谋这问题了,价格的事肯定心里有个数字了,你说吧。” 安尼不再客气,报了一个数。 这个数字比较低,让车小轩略微有些受伤,她愣了一愣,没说话。 安尼有些心虚:“小轩,你觉得怎么样?你也报个数?” 车小轩不知说什么好,苦笑道:“我猜测,这个报价,不是你的意思,是那个成方维的意思吧。” 安尼摇摇头,又点点头。 “毕竟是没见过钱的,把钱看得太大了。”车小轩不无讽刺地说。 安尼脸上有些挂不住了,车小轩讽刺成方维就像讽刺她一样,让她觉得刺耳。她不自觉地提高声音道:“小轩,我们只是报个价,你不同意你也可以报个价嘛。” 车小轩有些心烦意乱:“我不报价了,安尼你说多少就多少吧。这会所当时就是你要做叫我搭股份给你捧个场,我才投点钱进去,属于玩票的性质,本来就没准备靠这个赚钱,现在你把它收回去了,你把本钱还给我就行了。” 当初两人投资办会所,现在会所升值了不少,最重要的是有了知名度,号称温州最高档的会所,不少达官贵人老板暴发户,把光顾此地当作资本炫耀。虽然眼下经济不景气,甚至处于亏损状态,但相比其他会所或酒店,经营状况却要好了一截。更主要的是,这些年这会所基本处在没有用心经营的状态,如果投入一些精力,完全可以做得更好。 这恐怕也是安尼或者成方维要独立经营的原因之一。 安尼用力吸口气,说:“小轩,刚才我也说了,如果你不愿意出让股份,还有第二种办法,我们把股份让给你也行。如果这也不行,还有第三种办法,这个会所还是这样经营下去,我再另外做其他项目。” 车小轩沉默了片刻,自己刚才有些冲动了,可不能为了这点小事这点小钱,闹得和安尼做不成朋友。她平复了一下有些激荡的心情,放低声音道:“我没有其他意思,就这样吧,按照你开的价,后天你拿到钱后,减掉我借你的那笔钱,剩下的直接打到我的卡里。我想你们两人一定会把会所办得更好。” 安尼走上来轻轻地抱住她:“小轩,我们是好朋友,谢谢你成全我们。至于价格,我再加0万,你看怎么样?” “钱就算了,就按你们说的吧。”车小轩没来由地鼻子一酸。现在提到几十万元钱,对她来说,真的没有什么感觉,她方才那一刻的不开心,不是钱的原因。 而是别的。 安尼也觉得自己提出的那笔钱,是少了点。当时成方维跟她说,要独立做尼轩会所时,安尼不解,问他为什么非要独立出来才能做。 成方维说现在做出来,是她和车小轩,独立了之后,就是“夫妻店”,做出来的成绩,赚到的钱,都是自己的。安尼不以为然,但是“夫妻店”的概念,对她还是有蛮大的吸引力。虽然在上一个夫妻店上跌倒了,她对“夫妻店”还是有情结的,所以就同意了。 对于给车小轩让出股份的补偿,成方维提出的这个数字,安尼也觉得少了点,不只值这么多钱。成方维说这又不是你说了算,你先出一个价,然后让车小轩往上加。不然你基数报高了,怎么讨价还价? 安尼虽然觉得不妥,还是采纳了他的建议。 没想到车小轩没有讨价还价。不过最后安尼还是很不好意思地在原来的价格上加了0万。 车小轩一笑置之。这0万加与不加,对她来说,无所谓。 安尼晚上和成方维在一起时,把这件事跟他作了说明。成方维皱着眉头说安尼太傻了,干吗自己把价格提上去。安尼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她想跟他说有些时候不是钱的问题,还有情,可是成方维不一定明白,他和自己之间还是有些沟壑,就像车小轩说的,他把钱看得太大了。 成方维乡下穷苦人家出生,高中毕业就到温州打工,到尼轩会所之前,是一家小餐馆里的厨师,一个月最多赚000元,除了日常开支,每个月寄800到1000元给家里的父母,就所剩无几了。到尼轩会所后,收入虽然成倍增长,但对于每个月为了几千块钱努力打拼的人,把钱看大点也很正常。 安尼对他又是爱又是怜惜,她相信过不了多久这种情况就会改变。因为她马上就可以拥有000多万元,她会告诉他,这些钱,也是他的钱。她要用这笔钱,把他男人的眼界和心胸撑大。 男人眼界和心胸扩大了,才能够做大事。 不过,安尼没有想到,她那计划内的600万,却没能“按计划”拿到手。她和钟一泰约好农历十二月廿二去办离婚手续,同时把600万打进她的账号。办了离婚手续,拿到第一笔钱,清清爽爽过大年。 前一天下午点左右,钟一泰说想和她见一面。安尼说没什么好见面的,明天见。 钟一泰说有很重要的话要跟她说。她说没什么好说的。 钟一泰说你不来会后悔的,明天的离婚手续我也不一定会去办。 安尼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想叫成方维陪她一起去,成方维却没接她的电话,也不在会所里。安尼只好自己一个人去了钟一泰预定的茶楼。 钟一泰已经坐在那里,悠闲地抿着茶。这个曾经刻骨铭心相爱过的男人,现在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没有爱,也没有恨。恐怕只有那几千万,维系着他们之间的关系。 安尼坐在他对面,直接问:“这个时候叫我出来,什么事,你说吧。” 钟一泰手指画了个圈,说:“记得十年前,我们商量要做床上用品时,也是在这个茶楼里做的决定,没想到今天我们拆伙,也在这里。” “你想缅怀过去吗?现在讲这些还有什么意思?”安尼冷冷的,“你是个讲情分的人吗?如果你讲情分,就不会出去玩其他女人了,这个家,这个厂,就不会拆伙了。” “安尼,以前你用这句话教训我,我还将就着听听,今天你没有资格在我面前装模作样。”钟一泰半个身子前倾过来,一张长长的马脸和安尼的脸只有一拳之隔。安尼清晰地看到他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得意、嘲弄的光芒。 她心里微微一沉。十年夫妻,同床共枕,她太了解他了,她隐约觉得,今晚,她将面对一个非常不利的局面。 “有什么话,你说吧,别卖关子了。”她往后靠了靠,背部靠在椅背上。 钟一泰拿出一个大信封,递给安尼。安尼心里一咯噔,似乎猜到了一点,她不情愿地接过,战战兢兢地掏出里面的东西。 是一叠照片。 “安尼,你知道吗,看到这些照片,我的第一感觉是很愧疚,觉得很对不起你。你在床上表现出的前所未有的激情,让我自惭形秽,这是我不能给你的。原谅我这么多年不能给你澎湃的激情。”钟一泰故意用一种低沉的语气说。 安尼气得浑身发抖,手指颤巍巍地指着和她生活了整整十年的这个男人:“钟一泰,你,你这个浑蛋!你卑鄙无耻下流!你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说出这种话!” 钟一泰倒不恼,仍然盯着她,眼里玩弄的意味更浓了:“我不是学你吗?你不是请了调查公司吗?你提醒了我,我只不过比你学得更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就像以前我们做生意一样,你比我入门早,但是我比你学得更深更好,比你更内行更专业。哈哈哈!你看我弄的证据,比你的更实在更有力吧,如果你要看视频,我还可以给你一个U盘。” 事到如今,安尼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头脑急速转动着:“钟一泰,现在我也不欠你的,你也不欠我的,反正我们明天要离婚了,离了婚,你过你的日子我过我的日子。” “婚是一定要离的,不过怎么个离法,就要重新再商量商量了,这就是我这么迟了把你叫过来的原因。嘿嘿嘿!” “这有什么好商量的,不是都说好了吗?” “此一时彼一时。”他指了指信封。 “你要怎样?” “你这么直接,我也直接跟你说吧,很简单,我给不了你那么多钱。” 这在意料之中,安尼故作镇定:“你想给多少?” 钟一泰嘴里吐出了一个数字,安尼气得嘴唇发抖:“你抢钱啊!” 4 钟一泰说的数字是:1000万。 钟一泰说:“我报这个数,已经很照顾你了,要不然我一分钱也不给。” “你凭什么不给?” “就凭这些照片!”钟一泰说。 “你休想!” “第一,就像你说的,我可以把这些照片拿到法院,当做呈堂证供,这些照片和我的那些比,一个是原子弹,一个是手榴弹;第二,这些照片一不小心流到外面去,对你的身心和灵魂都是一种摧残。你说它们值多少钱?依我说,简直是无价之宝啊!” “钟一泰,你什么时候卑鄙无耻到这种地步?”如果有一把刀,安尼会毫不犹豫地插进他的胸口,不计后果。 “安尼,话不能这么说,我只是就事论事。” “好一个就事论事!” “好了,我们不斗嘴了,1000万,就这样定了。明天签字后我马上把钱打给你!”他截然地。 “我不同意!”她禁不住高声说道 “你不同意也行,要不我们就不离婚了,这1000万我也省了。现在这钱很难筹集啊。”他故意说道。 安尼犹如身陷绝境,而且孤身一人,无援无助。她知道这绝境还得靠自己爬出来。她想到了成方维的那句话:你先出一个价,然后让车小轩往上加,不然你基数报高了,怎么讨价还价? 所以她也说了一个数字:“5000万,怎么样?我把00万零头去掉了。” “你开玩笑啊,安尼?00万,你打发乞丐啊?” “这个厂值1.5个亿左右,我本来就拿了少部分。” “1.5个亿是你说的,到底值不值一个亿都成问题,而且现在经济形势这么恶劣,我都不知道它能不能熬过这一年。给你1000万,说实话我已经咬牙大出血了。” “钟一泰你别哭穷了,公司的经营状况一直很好,甚至没有负债经营,至于值多少钱,你比我更清楚。不要忘记,这个公司,是我们一起拼死拼活打拼出来的。十年,你给我1000万,一年100万,你拿得出手吗?你才像在打发乞丐!” “1500万。”钟一泰报出了今晚的第二个数字,“最多只能这么多了,你要就拿走,不要就拉倒。” 安尼推开椅子,站起来说:“那就拉倒吧,钟一泰你真是欺人太甚了,我不离婚了!” 她作势要离开,走到门口,钟一泰喊住了她,报出了今晚的第三个数字:“000万,怎么样?再加我真的拿不出钱了。” 安尼站在门口,回头说:“4500万。我告诉你,即使你拿着这些照片去法院,也只能得到几百万的精神损失费,法律,我懂。再说了,你把照片发出去,我是你老婆,戴绿帽子的人是你!倒霉的人是你!你想发就发吧,随便你发到哪里去!” 钟一泰被这话噎住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站起来拍手道:“好!不愧是我老婆,机智聪明,我喜欢,就凭你这句话,我再加500万,500万,怎么样?这已经算是夫妻价了。” 安尼突然伤感得想哭,她声音哽咽地:“我们夫妻十年,最后只剩下讨价还价的情意了吗?” 钟一泰不为所动,强硬地指着那些照片,说:“我们夫妻十年,到最后你给我这样的回报吗?” “是你先放弃我背叛我,找你的那个老女人!” “我们不说这些了,情啊爱的,没意思,还是说钱更直接。500万,这是我能够出的最高价了。你要走,你尽管走吧!”他背过身去,走到了窗口。 安尼想测一下他最后的底线,说:“我也最后报一个数字,你觉得行就行,不行就像你说的——拉倒吧。4000万。” 钟一泰缓缓吐出三个字:“你走吧。” 安尼“哼”了一声,转身离开包厢。在走出包厢的最后一瞬,她眼睛一瞥,钟一泰还是站在窗口,丝毫不动。她想这事就这样泡汤了,她也不知是什么感觉。 原来都计划好的离婚,计划好的新生活呢? 就这样,好像随意画下的一幅画,画好了,有人不满意了,把画一撕,无数张碎片就在风中飘零,落在水里,零零碎碎,残缺不全,而且,都被水模糊了。 不知道成方维听到这件事,会怎么想?会受到什么样的打击? 在那一瞬间,她几乎要停住脚步,返回包厢,答应下这500万。 是啊,有500万就够了,最重要的是马上可以和心爱的人在一起生活,一起奋斗,不就足够了吗? 她脚步迟缓了一下,正要停下来回过身去,旁边的包厢里冲出一个人,一把拉住她的手。 这人,就是钟一泰的比他还要大一岁的老邻居、老同学、老情人。这个女人个子没有安尼高挑,人没有安尼漂亮,气质没有安尼优雅,体形没有安尼窈窕,可是却迷住了钟一泰,令他无法自拔。 安尼没想到她就躲在隔壁的包厢里。 她拉着安尼的手,和她一起回到包厢。 “你回来了?500万,你接不接受?”钟一泰听到背后的脚步声。 “泰哥。”那个女人喊了一声。 钟一泰意外地回过身:“你怎么在这里?” “我听到了你和那个……谁的对话,知道你今晚会和安尼在这里见面,我不放心,所以就跟过来了。刚才我听到了你们说的话,我想既然已经谈到这一步,不如继续谈下去。” 安尼和这个女人打过交道,这个女人的心思,安尼很明白。她也想安尼和钟一泰早点离婚,这样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和钟一泰在一起。安尼就是利用她这个心理,诱导她给钟一泰压力,同意离婚。这也是前一次钟一泰同意拿出500万与安尼离婚的主要原因之一。只是钟一泰不死心,所以又弄出了这些照片。 现在这个女人在关键时刻再次出现,让安尼感觉事情会出现转机。 这个女人走过去和钟一泰耳语了一番,两人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五六分钟后,女人回转身,对安尼说:“你们走到这一步,离婚是必然的,在一起,你也痛苦他也痛苦……” “还有你也痛苦。”安尼插话道。 “至于钱的问题,我想不应该成为问题。本来,给你再多的钱,都不是问题,可是你也知道,最近金融形势不好,公司里也多多少少受到影响,要筹到巨额的资金,确实很难。原本你提出的500万,也真的高了一点。这样吧,我说一个数字,500万,怎么样?还是按老规矩,明天先给你1800万,剩下1700万,在半年内付清。” 安尼闭上了眼睛,在默想着,要不要再测一测对方的底线。 那个女人说:“你只不过比原来少了1000多万,但是你可以马上收获你的爱情,开始你的新生活,这是多少钱也买不到的。” 她也是局中人,明白安尼的心思,知道这句话会击中安尼的最柔弱处。 安尼强忍住没有马上应承下来,她说要回去再想想。 “你是要征求那个男人的意见吗?追求爱情,要靠我们自己,男人的想法很多,爱情不是他们的全部。” 安尼指了指钟一泰,故意说:“你说得对,要靠我们自己,男人都靠不住。特别是这个男人有前科,你要小心看住他!” 女人呵呵呵地笑起来,说:“安尼,你作为一个婚姻的失败者,更应该从中吸取教训。我也要送你这句话,你一定要记住:睁大眼睛,看好你的男人,好好生活!” 5 回到尼轩会所,安尼意外地看到贺川站在一楼大厅里和客人寒暄。 这有点奇怪。以前贺川不是没来过会所,但每次都像做贼,急急忙忙地进进出出,纯粹一个偷情者的小心谨慎的样子,从没有像现在这样高调地在大庭广众之下嘻嘻哈哈地显摆。 安尼和贺川打了一个招呼,搜索车小轩,发现她竟然在厨房里监工,督促厨师。 安尼一问,原来贺川今天请客。 “都请了谁啊,这么重视,你老板娘亲自监工?” “没有谁,就几个朋友和领导。”她话说了一半留了一半。 “贺大主任是不是要进步啦?小心他官越做越大,到最后把你给撇了。”她半是揶揄半是提醒。 车小轩笑笑,没有回答。安尼也没有在这个话题上追问下去,她有自己的烦心事。她将车小轩拉到边上的一个小房间里,把下午和钟一泰见面的事简单地复述了一遍。 车小轩说:“没想到钟一泰这么卑鄙,没想到你们这么不小心。” 安尼羞红了脸,无地自容,她声若蚊蚋:“我也不知道那个浑蛋是怎么拍到。” “你想怎么样?500万减到500万,1700万!正好三分之一!” “钱倒不是最重要的,只是不甘心就这么给了那个浑蛋。”安尼咬牙切齿地。 “回来时你跟他们怎么说?” “我说如果我同意这个方案,明天会去签字离婚,如果不同意,就不去了,以后再说。” “成方维是什么想法?你应该听听他的意思。” 安尼说还没找他谈。车小轩说要不你找个律师听听律师的建议。 安尼让车小轩给推荐个律师。车小轩说有个狗律师,水平倒还不错,有些策略,就是太贪心,太浑蛋。 安尼说:“要不先听听他的意见吧,用浑蛋对付浑蛋,也许更有效果。” 车小轩一听这话,觉得颇有意味,不觉莞尔。 她和律师陈时龙通了电话,说了几句前奏,把手机递给安尼。安尼还没把事情的经过讲完,陈时龙就直接问:“你们最后谈下来是多少钱?” 安尼告诉他减了三分之一,有1700万。 陈时龙很直接地说,打官司吧,我可以把1700万压到四五百万甚至一两百万,甚至一分钱也不用减下来,该你的钱还是你的钱。 这时听到外面传来成方维的说话声,车小轩出去把他招进来。安尼没有心思和陈时龙再通电话,说了句“以后再向你请教”,就挂了。 “你下午到哪里去了?”安尼带着责怪,话一说出,就带着哭腔。在爱的人面前,女人的心是最柔弱的。 成方维看到她这样子,脸色紧张地:“我看下午没事,就出去和几个老乡聊天了。安尼,发生了什么事?你没事吧?” 一声轻轻的问候,已经催落了安尼的泪水,她靠在成方维肩膀上,嘤嘤哭泣。 安尼哭罢,抽抽噎噎地把事情经过跟成方维讲了一番,成方维嘴角弧线明显向下拉,脸上抽搐了一下。他追问了一句:“最后他们说的是500万?” 安尼点点头。 “狗娘养的,这个钟一泰真是不讲道理,欺人太甚!”他有些激愤地脱口而出。 “事到如今,骂是没有用的,你们俩该决定怎么做。”车小轩说。 安尼和成方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说话。 “安尼,这事主要还是发生在你身上,公司也是你的股份,你想怎么样?” 安尼看看成方维,慢慢地说:“下午在茶座,我本来想点头。我想500万也够我们创业了,只要我们认真努力做事,依靠这尼 轩会所,把它做大做强,再开几家连锁店,这一两千万,几年内就可以把它赚回来。如果这次不同意,现在就不好离婚,我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而且事情走到这一步,再和他半死半活地维系着夫妻关系,对双方都是个折磨。方维这边,也……不好。” 她边说边握住了成方维的手:“方维,你的意思呢?” 成方维脸色复杂地变幻着,有些愕然地面对安尼的问题,不知怎么回答,看上去有些被吓蒙了。 安尼敏感地联想到车小轩上次讽刺成方维的那句话“毕竟是没见过钱的,把钱看得太大了”。这突然失去的1700万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个不小的数字,对成方维,更是几辈子都不可能赚到的,难怪成方维会受打击至此。 她柔声道:“钱是身外之物,只要我们在一起,比多少钱都重要!” 成方维动了动嘴唇,很艰难地吐出一句话:“钱是你的,公司是你的,你做决定就是了,我听你的。” 安尼摇摇他的手说:“从明天开始,这钱就是我们两个人的了。我之所以下午没有马上做决定,就是要回来听听你的意见,只有你也同意了,我才毫无顾忌地去做。” 成方维深为感动,说:“安尼,对不起!” 安尼很是奇怪:“方维你为什么说对不起?这是跟你没有关系。” 成方维低头不让别人看到他的表情,说:“因为我无能为力,不能帮上你什么忙。” 安尼靠在他身上,脑袋磨蹭着他的脸,说:“你千万别这么说,有你在我身边,我才有勇气去做任何事,不然我都不知道自己的方向在哪里,接下去该怎么做?就像下午在包厢里,钟一泰这浑蛋拿出那些照片,威胁要把钱减到1000万时,我都不知该怎么办,后来想到我即便身无分文,也有一个你在我身边,所以我就有底气跟他谈下去。” 成方维闻言,控制不住低头亲吻她的额头。 车小轩在边上喊道:“你们且慢,我先出去暂避一下。”她刚要举步离开,外面有人喊“成主管”。 成方维收住动作,说了声“我去招呼一下客人”,疾疾出去。车小轩跟他走出几步,交代他:“成主管,贺主任那个包厢,你多费点心关注一下。” 成方维回头道:“车总你放心,我这两天一直亲自在跟这件事。就像你说的,对一些重要的客人,一定‘要让他意外,要成为他在别人面前吹嘘的谈资,要让他吃出惊艳的感觉’,我一直记住你说的‘三要’这句话。” 车小轩疑惑地说:“我有说过这句话吗?” 她对安尼说:“这个成主管,还是蛮机灵的。” “他不仅仅是机灵。”安尼开玩笑道。 车小轩想到安尼说的那些照片,索性把玩笑开大了:“当然,还有力量和冲劲!哈哈哈!” “车小轩,你要死啊!说这话!”安尼叫道。 6 小房间里安静下来,车小轩面对安尼有些发愣。 安尼张开手掌在她面前晃了晃,车小轩回过神来,她定睛探究一般地看着安尼,说:“安尼,你真的不在乎这1700万?你完全可以不答应钟一泰,你暂时先不离婚,明天不去签字就行了。就像律师说的,即使打官司,你最多也就给他一两百万精神损失费,何况他也有出轨的把柄在你手里,到时候谁输谁赢也说不准。” “我也想过,我甚至想乘这个机会,把整个财产分个清楚。原来的500万,我已经做出了很大的让步,既然闹上法庭,就索性全部走法律途径。” “对啊,安尼其实你有很多选择,比如你以前曾说过,不一定退出股份,即使离婚你也完全可以仍然占有现有的50%股份,每年拿几百万分红。现在你这样做,感觉很仓促,很吃亏,很受委屈,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安尼紧紧咬了咬嘴唇,努力露出笑容,说:“小轩,你不觉得这样很干脆很直截了当吗?我不想再和那个浑蛋有任何瓜葛!” 车小轩摇摇头,怜惜地看着她,说:“是因为成主管的原因?” 安尼没有马上回答,站起来,说:“小轩我们出去走走吧。” 两人出去,越过大厅,往外走。在门口碰到邓美欣从外面急匆匆地跑进来,差点和她们撞个满怀。 “轩姐、安尼姐!你们好!”邓美欣向两个老板打招呼,畏惧地瞥了车小轩一眼。自从邓美欣和华诺的勾当被揭穿后,两人还是按照原来的方式生活和工作,只不过以前是为高术印“服务”,现在是为车小轩“服务”。 安尼不知道其中内情,她皱皱眉头说:“邓美欣不知怎么的,这几天神不守舍的,方维还看到她暗地里流眼泪。” 车小轩没有接腔,两人走出会所,一阵寒意扑面而来。 时值寒冬,就好像为了配合温州经济的寒冬一样,今年的冬天,温州特别冷,特别是这几天,气温急速下降。很多人预测,再这样下去,要下雪了。 两人裹紧大衣,走进冷彻入骨的冬夜。 温州大剧院,一场迎新年合唱音乐会在一个小时后要开场,观众还没到,演员们正一群接一群地往剧院里赶。他们要提前进场走场、排练。 车小轩和安尼在剧院正对面一间咖啡馆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天气的原因,咖啡馆里人也很少,不过氛围还是浓郁的,低柔的音乐像水一样流淌着。那种缓缓的却能渗透到人心里去的音乐,暖和得让人忘记了外面的寒冷。 两人抿着咖啡,继续着刚才的话题。 安尼承认她这么仓促地要切断和打拼了十年的公司及在一起生活了十年的钟一泰的关系,主要考虑到成方维的感受。 成方维是个自卑的人,这自卑,会让他胡思乱想。他对与安尼这段爱情,也表现出患得患失。他爱安尼,又自觉配不上她,所以有时爱得很热烈,有时却爱得很胆怯,对前景明显地信心不足。 “特别是这几天,我和钟一泰谈判协商时,他心神不定,焦虑不安,我担心离婚和财产分割闹大了,事情发展下去会不受控制,甚至出意外。所以我想还是以平稳过渡为主,把影响削减到最低限度,尽量不让他有大的压力。”她轻声说。 安尼眼里有淡淡的忧郁,一种心痛油然而生。她的忧郁不为那些巨额的钱,而是为了她的爱情。她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她的爱情。 “可是,他有没有想到你的压力?他有没有分担你的压力?”车小轩说,嘴里的咖啡很苦涩,可是她不想加糖。 “给他一点时间,他会的。他是个有想法有责任心的男人。”她瞳孔里闪烁着一束火苗,这是个为了爱愿意付出一切的女人。 车小轩笑起来,伸出手去:“安尼,祝福你,重新找到爱情!” 两只手握在一起。 安尼说:“小轩,说说你的事。你和贺川……”话未说完,她突然想到什么,低声尖唤道,“哎呀我该死,贺川今天请客,我却把你给叫到这里来,忘了你这个女主人要去陪客。我们赶紧回去。” 车小轩拉住已经站起来的安尼,说:“你别急,他那边不需要我陪。” “为什么?你刚才不是一直在张罗吗?” “他请客,我帮他张罗不是很正常吗?”她说。 “对啊,很正常。他请客,你作陪,也很正常。可是刚才你在后厨很紧张地监工,现在他们那边早开宴了,你却若无其事地坐在这里,陪我聊天,而且……而且贺川那边一个电话也没打过来。”安尼边想边说,一个巨大的疑惑呈现出来,她不可思议地瞪大眼,“哦,我明白了,是不是他今晚根本就没打算让你出场?你到厨房里不仅仅是监工,而是躲避到那里,以免碰到那些客人?” 车小轩身体一颤,某个地方被无情地戳中了,鲜血飞溅出来,弥漫着她整个视线:“安尼,你胡说些什么啊?” 安尼直勾勾地看着她,好像把她的外衣一件件地剥落。车小轩用咖啡匙轻轻搅拌着咖啡,左手轻轻托着咖啡碟,右手拇指和食指捏住杯把,慢慢地移向嘴边轻啜,她的手,轻轻地颤抖。 “小轩,我明白了,这个该死的贺川,到现在还没有把你带出去,你还是躲在角落里,不见阳光。是你车小轩见不得人,还是他根本没把你当人?”安尼一把夺下她手上的咖啡杯,“小轩,你已经为他浪费了十年青春,他要给你一个交代!” “安尼话不能这么说,没有谁为谁浪费了十年,我们是自愿的。” “不是自愿不自愿的问题,十年,他不知道要负责任吗?依我看,他比方维都不如!” “安尼,为了前途他顾虑要多一些,现在是敏感时期,他……他更要小心谨慎。”车小轩话到嘴边又咽回。她暂时不想把贺川计划工作调动成功后马上和妻子离婚的事告诉安尼。 “爱情有那么多顾虑吗?除非他不爱你,或者他觉得前途比爱情更重要!”安尼直截了当地说。 “我们不说这件事了,新年快到了,我们祈祷明年吧。”车小轩端起咖啡杯,“如果来得及,明年也许我们可以一起办婚礼。” 她们从咖啡馆出来,剧院里迎新年合唱音乐会已经开演,传出了激扬欢快的乐曲。门口台阶下有人拿着演出票,见到车小轩和安尼,迎上来说:“两位美女,我送你们两张票,能不能赏个脸进去捧捧场?” 看来,这个时候剧院里看演出的观众比演出的演员还要少。新年到了,各种焦虑各种矛盾、各种要解决的问题,都集中到这个时间段了,除了这些个演出者的家属,谁还有心情来欣赏这种不咸不淡的合唱会。 7 第二天上午,车小轩接到律师陈时龙的电话,陈时龙向她打听安尼的事。昨晚一番电话,他心动了,他想做安尼的代理律师。 车小轩听到他的声音,心情就不好,口气不善地:“陈律师,你想拿多少律师费啊?” 陈时龙笑呵呵地:“我跟安尼见面接触后再说。总之,我拿我应该拿的。” “什么是你应该拿的?” “只要你能接受,我能接受,就是该拿的。”他若无其事。 “安尼不需要你这样的大律师,她说她会自己解决问题。” “喂,车总,你等等。”陈时龙制止住了车小轩要摁掉的手机通话,关切地问起她和高术印的最后交涉,他说总觉得就这么给高术印000万很不值,要想办法给夺回来。 车小轩不想勾起这惨痛的一段往事,一言不发地结束了通话。 手机刚放进包里,又响起。车小轩不想接听,但是手机不依不饶地响着,拿出来一看,原来是安尼打进来的。 安尼告诉车小轩,刚刚和钟一泰办理了离婚手续。她的语气有些不稳定,有些迷惘,有些期盼。 车小轩不知说什么好,该安慰,还是该祝福?她自己也感觉有些寂寥和迷茫。 安尼问车小轩,她的钱打到哪里? 车小轩不解地问:“什么钱?” “尼轩会所的股份,我已经拿到1800万了,我想马上把那笔钱给你。” 车小轩这才恍然记起,她和安尼已经就她退出会所达成了协议。车小轩第一个反应就是想反悔。这是这个世界上永恒的遗憾——失去的时候,才知道珍贵。当然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她没有说什么,把贺川的银行卡号码报给了安尼。 下午,一笔数额不小的钱进了贺川的账户。 贺川很紧张地问车小轩,为什么把钱打进他的银行账户。 车小轩说:“我的钱就是你的钱,你现在是关键时期,也许需要钱。” “我不需要钱。” 车小轩说,我给你一个任务,这笔钱你争取春节前后把它用出去,那些领导该跑的跑,可跑可不跑的也尽量跑,早点把事情给落实确定下来。 昨天晚上和安尼的一番谈话,车小轩也有启发和震动。她突然间也担心时间拖长了,会有意外发生,爱情会不受控制。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她有了从来没有过的紧迫感和焦虑感。 贺川说:“前段时间我跑了几个领导,想给他们送些东西,都退回来了。” “钱先放你那里吧,你是一个男人,现在又是一个政府官员,有很多地方需要钱,该花的的你大胆花,不要缩手缩脚的。” 贺川那边沉默了片刻,没有说话,把手机给挂了。 刚吃过晚饭,贺川过来了。车小轩问他吃了没,贺川答非所问地说她不应该把钱打到他卡里,需要钱,他会直接向她要。 车小轩不明白,问:“川哥,有问题吗?我想这样你会更方便。” 让他“更方便”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她也是从安尼那里得到启发,担心贺川因自尊心问题,就是碰到钱方面的困难,也不会主动开口向她要。就像上次她无意中知道的那样,宁愿到外面向别人借,也不开口向她要。 原来她还不解。她一直认为,她的钱就是他的钱,但是贺川可能不是这么想的。 贺川勉强冲车小轩笑了笑:“没问题。” “那你赶紧把这钱送出去,不要怕花钱,要花得让他们意外,有惊艳的感觉。”车小轩又想到了“惊艳”这个词,“川哥,要不这样吧,今天已经是大年廿二了,不如今晚我们就去给领导拜年,我开车送你去?” 说:“这钱你给我我也送不出去,领导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爱钱。我告诉你,领导们赏识的是我的才,是我会干事,而不是钱。钱很多人都有,肯干事会干事能干事的人却不多。我在领导眼里就是个宝,就是才。呵呵。”贺川说,“何况你现在资金这么紧张,这么一大笔钱放我这里白白浪费了。” “这怎么算浪费呢?川哥,我突然想到一件事,这笔钱如果你现在不送出去,也没关系,我们把它存下来,当做我们的爱情基金。对,爱情基金,无论发生什么事,这笔钱我都不会自己把它花掉,一直放在那里,即使要花也要我们两人一起花,仅仅为我们两个人的事花,为我们的将来花。” 爱情基金?似乎是个不错的说法。 贺川开玩笑道:“可惜我不能往这个基金里注入资金。” “虽然你没有注入资金,但是你是大股东,你持的是技术股。就像企业一样,只有资金没有技术,那是没法持续健康发展的,只有资金和技术的完美结合,企业才能发展成百年老店。我们的爱情基金也是这样,我们要做的,也是一家百年老店,川哥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你说得太好了!你的理论已经达到了我们市委办理论科长的水平。”贺川深受感动,不禁亲吻着她的额头。 他的吻印在车小轩额上,就像花儿一朵朵开放,是一个个的幸福和快乐。车小轩心情舒畅。 车小轩问他调动的机会大不大,有多少把握。 贺川很乐观,他说他做了不少事,出了不少点子,领导对他的工作也很满意。前几天去领导家,领导很热情地接待他,临走时他把钱和礼品留下来,领导说什么也不收。领导说,你把事情做好了,就是给我最好的礼物。 “只要我好好工作,让领导觉得我是有真才实干的人,能够为领导分忧解难,领导不留我留谁啊?”贺川颇有几分自信地。 “我的川哥当然是个真才实干的人,领导怎么会看不出来呢!”车小轩一双手温柔地摩挲着他的脸,在他脸上划着一个个字。 “只要离开报社,我就会提出离婚,你就等着做我的新娘子吧。”贺川说着,往沙发上一仰,躺在了上面,闭目养神。 “川哥,这段时间你很累吗?”她坐到他的身边,疼惜地,“你好像瘦了很多。” 他闭着眼把手放在她的手上,随着她的手轻轻走了。然后他的手离开她的手,自己跑到车小轩的脸上,爱抚着她的脸,从她的脸往下跑,跑到她的胸口上,然后经过一番曲折,跑到衣服里面去了。 空调把房间调得暖呼呼,柔情把人心调得暖呼呼的。 他们激情地演绎着一段忘乎所以的激情。 车小轩不会想到,这竟然会是她和贺川最后一次灵与肉互相投入激情倾心尽情忘我的演绎。 8 春节期间,温州下了一场大雪,飘飘扬扬的雪花,漫天飞舞。 温州市区下雪,绝对是新闻,是件很不寻常的事,更何况下这么大的雪。 据市民说,已经有十几二十年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雪了。气象台提供的科学依据是1年里最大的一场雪。雪花洗涤着这座愁云密布的小城市,孩子们堆雪人打雪仗的欢喜冲淡了人们心头的雾霾。 瑞雪兆丰年!许多人都这么说,这么期盼着。 公司生产线早早地停止了生产,车小轩从马于燕那里提了一笔钱,发给员工。一直担心被欠薪的员工们欢欢喜喜地拿着足额的工资和奖金,或留在温州过大年,或回老家探亲。 车小轩不知道这六七百员工中,有多少人明年还会重新回到公司上班。她也不知道明年公司会怎样,她一点把握也没有。 是的,没有把握,忐忑不安,前景不明。这是车小轩过这个春节最大的状态和心境。 她对公司没有把握,对爱情没有把握。 虽然贺川一而再再而三地、有意或无意地提到一旦工作顺利调动,他马上会离婚。但不知为什么,越临近这个目标,她越不踏实。 大年三十除夕夜,苏力达叫尼轩会所炒了几个车小轩喜欢的菜,送到别墅。苏力达打电话问车小轩几个菜合不合口。车小轩明白他这是在含蓄地向她探试,希望她向他发出邀请——如果她需要他过去作陪的话。她没有说出口,她希望陪她过年的是另一个人。 但是,贺川没有来。只是在10点多钟的时候发了一条祝福短信,这短信,也不是为她一个人定制的,而是随着群发发出来的。 别人过春节,一家团聚,欢欢喜喜,车小轩却倍感孤寂。年前年后十几天,贺川只来看过她两次,其中一次还匆匆忙忙的,待了不到二十分钟。去年,她还会去尼轩会所走走看看,今年,那里已经不属于她了,有几次她走到半路又折回身去。唯一可去的地方是五马街轩轩服饰店,可是去了两次之后就不想去了。节假日她一去那里,店员以为她是来监工的。 苏力达打了几个电话,说想约公司行政部的几个员工去附近几个风景名胜区逛逛,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她都聊无兴趣地回绝了。后来她知道,因为她没去,苏力达也就没有组织谁去“风景名胜区逛逛”。 一个春节假期,葡萄酒喝了二十几瓶,一个人。 初八下午4点钟,车小轩正从五马街轩轩服饰店里出来,走在五马街上。五马街上张灯结彩,红红火火的,洋溢着节日的气氛。 包里的手机响了。这个春节,她的手机也很寂寞,除了除夕夜的几十个短信,除了苏力达打了几个电话,几乎没有人来骚扰它。 屏幕上显示出贺川的手机号码,车小无端地一阵心跳,按下了接听键。 “小轩,你在哪里?我要见你!”他的口气里透着难以抑制的欢喜。 “我,我在五马街。”她竟然结结巴巴地,“川……川哥,怎么啦?” “你站在那里别走,我马上去你那,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你等着我哦!一定要等着我哦!”他说。车小轩分明已经听到他飞奔的脚步声。 她手里拿着手机,站在五马街中间,竟然动也不敢动,仿佛稍一动弹,就会灰飞烟灭了一样。 这一站,就站了二十几分钟。这二十几分钟,就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这二十几分钟,车小轩脑子里闪过了无数的镜头,无数的快乐和忧伤。她知道,忧伤即将过去,快乐正向她奔来。 贺川出现在了五马街街口,一眼看到了站在路中间的她,他撒开双腿奔向她。他的眼里,呼呼呼地向她射来一支支狂喜的利箭,箭无虚发地刺中她的心田。 他冲到了她面前,几乎和她贴在了一起。他久久地凝视她,一句话也不说。 他猛地抱住她。在一起十年,他还是第一次在光天化日之下和她有着如此亲密的动作。 马上,路人惊讶的目光令他冷静下来,令他恢复了稳重。他放下了她,拉着她的手,跑了四十多米,跑到轩轩服饰店,一句话也不说,跑进了试衣间,关上门。 试衣间狭小的空间里,两人几乎没有转身的余地。贺川狠狠地吻住了她,这个吻,长久而深入,婉转而有力。车小轩喘不过气来。 贺川放开她,一字一顿地吐出四个字,告诉她:“事情成了!” 车小轩如梦似幻地问:“真的?” “真的成了!”他又说了四个字。 车小轩喜极而泣,抱着贺川抱了整整半个小时也不愿放开,好像抱着一个梦,一旦放开,梦就会醒了一样。 正月上班的第二天,也就是今天下午,市委召开新春第一个常委会,会上有一项人事安排的议程,事关十几人的调动升迁在这个七人会议上得到了落实。贺川的工作调动,几乎没有任何异议地通过。 好消息是不长腿脚的,是会飞的。市委常委会还没结束,消息就已经传出来,至少有三个人通过不同的渠道告诉贺川,向他表示祝贺。 贺川第一时间跑过来,他要亲口告诉车小轩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当贺川拥着泪眼汪汪的车小轩,走出试衣间时,店员们欲问不敢问。车小轩带泪笑道:“没事,是好事,你们放心吧!” “轩姐新春逢喜事,要请客哦!”一店员开玩笑道。 贺川告诉了车小轩这个消息后,马上就回去了。他说还有许多事要做,这个时候必须守住每一件事每一个关口。 车小轩依依不舍地送他到五马街口,看他上了出租车。 “小轩,你等我的好消息。”临走,贺川用力地握了握她的手。 她明白他说的好消息,是指另一件事,是和副总编的女儿离婚的消息。 她用力地点点头。(未完待续) 14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而已 再去借钱?那么沉重的利息已经压得车小轩喘不过气来,想想都毛骨悚然,再去借,岂不是死路一条? 1 正月初八之后,陆陆续续有工人报到,初十正式开工。有五分之四的老员工重新回到公司,投入生产。车小轩咬咬牙,给每位员工发了500元的红包。 发完红包,她坐在办公室里,重新算了一笔账。虽然早已了然于心,但是当一个个数字放在面前时,仍然觉得心惊肉跳。 从几家银行、马于燕,还有十几个亲戚朋友那里的贷款,已达个亿以上,每个月的利息,是个惊人的数额——400多万! 车小轩大概估算了一下生产公司的利润、五马街服饰店的利润和散布在全国各地的400多家连锁和加盟门店上缴的利润,全部加起来,也远远达不到这个数额! 以前,这些店面一个月利润几万、十几万,甚至达几十万,但在目前这种萧条的形势下,都在惨淡经营,亏得少,就是盈利了。 这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 但去年下半年几个月,一直就是这么运行的。今后几个月或者更长时间,恐怕还是要这么“带病”运行下去。 有解决的办法吗?也许有! 卖掉生产公司和部分连锁加盟门店,保留五马街的店面。问题是目前这种情况下,谁会接下生产企业这个“烫手的山芋”? 那么,卖掉外面的连锁和加盟门店或五马街上的店面,还掉马于燕那边整整一个亿的借款,再还掉银行的部分贷款,再预留5000万至1个亿的资金。如果这样,问题就会出现在生产公司。连锁和门店没有了,生产公司也就可以关门了。 如此一来,车小轩苦心经营10年的所有版图,将会像多米诺骨牌一样纷纷翻倒,毁于一旦,更最严重的是,生产停下来、店面卖出去,也无法偿还所有的贷款和债务,那么欠下的债,永远无法偿还。 这一步步,是怎么走过来?怎么会走到这里来了? 怎么会走到绝路上来了? 车小轩悲哀地发现,留给自己的似乎只有两条路,一条路是申请破产,一条路是跑路。车小轩突然理解了为什么去年年底就有十几个企业的老总选择跑路。那是最痛苦最无奈的抉择,如果有办法,谁会忍心抛下辛辛苦苦呕心沥血建立起来的企业? 当然,除了上面的两条路,剩下还有一条,就是——继续撑下去! 温州的大部分企业,都在撑着过日子,只不过撑的程度不一样。有的相对轻松一点,还有回旋的余地;有的比较艰难,心在淌血肩在扛。 车小轩目前的状况,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还不算最差。 明知贺川忙,车小轩还是把恶劣的情况向他作了说明。贺川也是这个意思,他说你除了撑下去,没有其他任何办法,撑下去,就有希望! 车小轩问他有没有“好消息”,他支支吾吾地没有说,双方就结束了通话。 正月十六,她接到了马于燕的邀请电话。 马于燕在温州市区人民中路买了一套00多平方米的写字楼和一间80多平方米的店面,看样子是准备把业务发展到温州了。 正月十八,马于燕请了三十几个人举行了一个小型的聚会。除了两位略有名气之外,其他的基本上是瑞安、平阳一带的小老板,有几个还是大婶大妈,可能就是她炒房认识的朋友。车小轩基本上不认识。不过马于燕将“五马街上有四五间店面,全国各地有四五百家连锁店,我的好同学”车小轩介绍给他们时,他们都多多少少听到过车小轩的名号。 马于燕有点拿车小轩做广告或者炫耀的意思,怪不得她在电话里催促车小轩“无论如何要来给同学捧捧场”。 马于燕说:“我这里离你的五马街很近,以后我们做邻居了,你要多多关照我啊。” 车小轩淡淡地说:“你现在是财神爷,你看现在这么多企业大老板和小老板都要捧着你,我以后也要靠你关照啊。” “我们是同学,我当然把你摆在第一位。” 车小轩心说,是把利息摆在第一位吧。她想自己陷入如此被动的局面,马于燕的高额利息是主要原因之一。但是话说回来,如果没有马于燕巨额的贷款,她早就支撑不下去了,除非卖掉店面。 现代版的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而已。市场经济,各有所图,各取所需。 车小轩好奇地问她到温州有什么打算。她说一方面把现在的业务做大,另一方面向车小轩学习,投资店铺,楼下的店面只是个开始,眼下在谈的还有两个店面。她问车小轩,如果打算把五马街店面卖掉的话,一定要首先考虑她。 “我一定出个高价给你,不会让你吃亏!”她口气很大地说,“接下去,我还要投资房地产、黄金、古玩。现在多元化经营是趋势,不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她炫耀地告诉车小轩,她手头有个多亿资金在周转,现在每天有很多人要把钱放在她这里。“烦死了!”她说。 “小轩,如果需要钱你尽管找我!”她豪气干云地说。 马于燕设了四桌招待来宾。她酒量很大,一桌桌敬酒,一桌桌介绍自己的宏伟计划。一圈转下来,说得很多人又羡慕又心动,有几个当场要求马于燕“有机会关照关照”。 马于燕说:“今天请的,都是我的好朋友,这年前年后的我去喝酒,听到别人说什么温州金融危机,温州要完了。我对他们说,屁话!什么叫危机?危机就是‘危险中藏着机遇’,但是这机遇不是人人都能把握的,要有一双慧眼。那首歌叫什么,‘借我借我一双慧眼吧,让我把这纷扰看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对不对?你们放心,只要抓住机会,我不会独自爽,有钱大家一起赚。” 她的话赢得一阵掌声,也不知她从哪里学会这些。短短时间里,马于燕确实有着巨大的变化。 宴后,可能会有不少人乖乖地又把钱投给她。 这宴会有点像融资会,有点像上市前的路演。 怪怪的。 宴席进行到一半,匆匆进来一个人。这人车小轩认识。马于燕见到这人,热情地招呼,把他安排到车小轩旁边的位置。 怪不得车小轩身边这个位置一直空着,原来是为他准备的。 那人看到车小轩也很意外。马于燕帮他们俩介绍:“这位是温州企业界美女企业家,我的同学,在五马街有……” 他打断马于燕的话:“在五马街很有多店面,还办了一个大企业,在外地还有很多连锁店,车小轩车总,对不对?哈哈哈,车总你好,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幸会幸会!” 马于燕奇道:“原来你们认识!” 车小轩淡淡地说:“陈时龙大律师,我领教过他的水平!” “你们两位都是温州的名人,所以我把你们安排在一起,一定有许多共同的语言,一定会碰出火花!”马于燕兴奋地说,“来来,陈律师你来迟了,我先敬你一杯!” 马于燕先干为敬,陈时龙想意思一下,马于燕不答应,非要他“第一杯你总得干了吧”。 陈时龙法庭上的辩护口才在这种场合用不上,禁不住她的纠缠,只得干了。然后,马于燕又鼓动陈时龙跟车小轩干杯。 这一杯陈时龙倒比较主动,车小轩要“意思意思”。马于燕同样不答应,说陈律师刚才都干了,这杯他gan你也干。最后还是陈时龙打圆场,给了车小轩台阶下,同意让她“意思意思”,抿一口葡萄酒。 马于燕在这里弄出一番动静后,到别桌掀起高潮去了。陈时龙这才有时间和车小轩攀谈。他讨好地说:“她是我朋友介绍的,刚认识不久,想让我当她的法律顾问。本来今天我真不想来这里,没想到车总你也在,那我这趟来得值了。车总,这杯还是我敬你,你随意,我干了!” 他主动又喝了一杯。 车小轩对他实在印象恶劣,懒得理他。他知道她对他没有好感,但仍然毫不在意地自顾自跟她说话。他问车小轩怎么也被拉到这里来,车小轩说:“我们是同学啊。” 陈时龙嘿嘿一笑,说:“不仅仅是同学这么简单吧?” “你把事情想复杂了。” “你向她借钱了?我猜对了吗?”他注意着他脸上表情的变化,“或者,甚至,你给高术印高总的000万,就是向她借的高利贷,对吗?” “你就胡乱猜去吧!你想怎么猜就怎么猜,这个不犯法。你是律师你明白。” “我不是胡乱猜的,以我对你的了解,以你的财务状况,你一下子拿不出这么一笔钱。” 车小轩心想这律师德行一般,其他方面倒还不错。 他靠近她在她耳边说:“只要还得起利息,你借她钱没关系,不过千万不要借给她钱。” “哦,为什么?”车小轩明知故问。 “你懂得。”他朝她眨眨眼。 车小轩不喜欢这种暧昧的表情,转过脸去。 “车总,你上次说的你朋友离婚的事,怎么样了?”他还惦记着这事。 车小轩说他们已经自己解决了,不需要请律师了,你的律师费太高了,他们不想花那冤枉钱。 陈时龙说车总你对我有偏见。 车小轩说我怎么会对你有偏见,我们不熟。 陈时龙说:“也许我们之间有误会。车总,说实话,现在这种情况下,你们办企业的特别需要有个律师为你们出出主意把把关。你看连马总也要聘请法律顾问。” 车小轩好半天才明白他说的“马总”就是马于燕。 “你是她的法律顾问?” “她是想请我,但我还在考虑中。我不想蹚进这趟浑水中。” 车小轩嘴角一咧,说:“以我对你的了解,以你的性格,不是不想蹚这浑水,而是对方愿不愿开出令你满意心动的价格请你趟这蹚浑水。对吗?” 陈时龙瞧着她,“咯咯咯”笑起来:“车总,你真有趣,我就喜欢你这样!” 车小轩忍不住“扑哧”一声,乐了。她不得不被他的这种坚忍不拔不屈不挠的态度所折服。随着一声笑,她的脸色和口气都缓和了下来,两人间的交谈也流畅了一些。 “你说我们企业需要律师出出主意把把关,你能不能给轩轩服饰出出点子?” 难得车小轩这么认真地向他请教,陈时龙受宠若惊,颇为认真地思考了一两分钟,缓缓道:“现在能够活下来的企业,都过得很艰难,主要还是资金这一关,不知道什么时候哪里飘下一根稻草就把一头大骆驼给压垮了。我暂且抛开互保这一节不说,因为据我所知,你的企业没有加入互保,所以最大的一个隐患你不需考虑了。你现在考虑的是,如何把手头的资金运作好,这资金,包括银行里的,包括马总这里的,包括其他各个途径来的。要把资金控在可以控制的范围内。说句不好听的话,即使企业倒闭,什么时候倒闭,怎么倒闭,都要由自己决定,这样,就会有所准备,就会有后路,就会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就像那些跑路的老板,他们也是要把握自己的命运,但跑路是最后没有办法的比较狼狈的一种办法,不可取,不到最后不要走这条路。应该还有其他路可以走。” 车小轩细细品味他的话,觉出一定的道理。 “还有什么路?” “这不能一概而论,要看企业的具体情况,如果有个公式套进去,就不需要我们律师提供专业意见了,你说对不对?” “你的那些专业意见,有点像瞎胡闹。而且我说句你不爱听的话,你是个不负责任的律师,没有为客户负责到底的职业精神。”车小轩不客气。她知道以他的脸皮,这句话对他没什么杀伤力。 陈时龙讪笑一下,半真半假地抗议道:“车总,你不能侮辱我的职业精神!你对我有偏见!” “也许吧,也许你对其他客人比对我好。”车小轩退了一步。 “怎么可能?我把你放在第一的位置,你看不出来吗?”他涎着脸道。 “那我真是受宠若惊了!”车小轩适可而止,转变话题,继续向他请教,“接上面的话题,我一个朋友的企业借了高利贷,可是以他企业的生产能力和利润收入,不要说赢利,根本无法偿还高额的利息,越生产下去越亏损,你说他应该走哪条路?” 陈时龙没有回答,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往后一靠,探究般地盯着车小轩。 车小轩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掩饰道:“你不要这样看我,不是我的企业。” 陈时龙拿过披在椅子靠背上的驼色外套,站起来,环视一下嘈杂的大包厢,对车小轩说:“我们到外边走走,边走边说,怎么样?” 车小轩也正有此意,毕竟这里不是深入交谈的地方。 马于燕眼尖,虽然在另一张桌前高谈阔论,夸夸其谈,但还是一眼看到这里的动静,顾不上那边的客人,端着还没喝完的葡萄酒快步走过来:“陈律师、小轩,你们这么快就要走?不多坐坐?” “我们还有其他事情,先走了,下次再聊。”陈时龙特意把车小轩拉在一块,说“我们”。 “陈律师,我说的事,麻烦你再考虑一下,希望我们有合作的机会。”马于燕热诚地说。她把车小轩拉到边上,说:“车小轩你和陈律师认识,我看你们关系也不错,你帮我做做他的工作,让他答应做我们的法律顾问。拜托了拜托了!” “他有这么重要吗?” “这叫规避风险。听说陈律师业务上很有一套,我就缺少这样的人才帮我。” 车小轩说:“我和他不熟,不过我会尽量跟他说。” 电梯里,陈时龙笑问:“马总是不是要你帮她劝说我?” “你很聪明,陈律师。” “我发现这是认识车总以来,你第一次这么发自内心地正面评价我。”电梯门开了,陈时龙伸手挡住电梯门,让车小轩先走出电梯。 出了酒店,外面冷风劲吹,两人裹了裹衣领,顺着人行道往前走。 “这个冬天,真冷!”陈时龙似有感慨地说。 “真正被冷到的人,已经说不出冷了。”车小轩说。 “车总,你有被冷到吗?”他看似漫不经心地。 “谢谢你的关心,我很暖和,陈律师。”车小轩说,“你说我的朋友应该怎么做?走哪条路?” “我还是那句话,具体企业要具体分析。”他卖了个关子。 “陈律师,你把我叫出来吹风,就是要跟我说这样的话?”车小轩收住脚步。 “这么说吧,我接上面的话,现在很多企业,只剩下一个空壳,负债率高达00%~00%,远超承受能力,可以说完全丧失了自我调节和造血能力,资金断链是必然的,靠自我修复难乎其难,期望政府政策援助,在这种情况下,也不是一个温州市委市政府力所能及的。所以,还是我在酒桌上对你说的,抛弃任何幻想,冷静分析企业现状,主动设定路径,主导企业走向。” “你还是停留在虚幻的理论上,是不是需要咨询费你才肯说?”车小轩以开玩笑的口吻。 “车总你别急,听我慢慢道来。我说过具体企业要具体分析,你朋友的企业我不太清楚,还是以你为例吧。”他有意无意地把话题往这边扯,“假如你的企业——我指的是你的整体企业——出现你说的这种很糟糕的情况,我给你三点建议。第一,分散高利贷的风险,你可以直接向个体集资,一个方面满足自己的资金需求,另一方面通过借贷出去,利用利差平衡你的缺口。这方面,其他人没有条件做,你有条件,因为你有五马街上的店面做平台,筹资相对方便。你想想,马于燕马总空手套白狼都可以弄得风生水起,你为什么不可以?当然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这么做确实有很大风险,我说的是你在无力回天的情况下可以有此一搏。第二,如何运作五马街上的店面,很关键。这是你最大的财富,也是你进可攻退可守的根据地,这里不能出现任何的闪失。” “你是说这里的店面不能卖?”车小轩忍不住问,这是她去年以来一直很纠结的事。 “当然不能!打死也不能卖!这是毫无疑问绝不动摇的!”他说。 “怎么运作呢?”她迫切地。 “这个事情很大很重要,我还没有想好,最主要的是现在你也没有到那一步。我只是举个例子,你不要当真。据我所知,你名下的几个项目都还好,无需考虑这么悲观的问题。呵呵呵。”陈时龙呵呵一笑,及时打住话题,没有再说下去。 车小轩被噎住,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暗骂陈时龙的老奸巨猾。 陈时龙说:“还有第三点,也很重要,就是如何运作好贺川这个资产和平台。现在贺川上了这个位置,很重要,他如果愿意帮你,可以帮上很大的忙。当然我想以你们的关系,他是肯定会全力以赴地帮你的。所以还是那句话,我对你朋友的企业不了解,只是以你的企业做例子,没有其他意思。” 他故意地、此地无银三百两地。 两人边说先走,不知不觉地走到了五马街。虽然已经八点多了,正月里,其他商业街都已打烊,但五马街上仍然人来人往。 “这真是一个好地方啊!”陈时龙深有感慨地说,“在这地方有一间店面,已经是莫大的福气,你车总一人独占三间,唉……叫我们有什么好说的呢?如果哪一天车总万一真的想转让店面,请一定先透露一下信息给我,同等条件下优先考虑我。” “你不是说我这店面动不得吗?” “我还说过要‘运作’,对不对?运作得好,就是利好消息,运作得不好,就会伤筋动骨。”陈时龙辩解道。 “陈律师,你巧舌如簧,叫我到底信你哪句话?” “举例,刚才说的,都是举例。不过如果车总有需要,我会认真细致地调研后,为你制定一个详细的方案。” 顺着五马街往里走,就到了轩轩服饰。这几天,很多回乡过年的在外温州人都要离开,离开前都会带些东西,所以五马街也是他们必来的商业街。所以正月初十之后,轩轩服饰的生意一直很好,现在还有几个顾客在试衣服。 车小轩亲自挑了一套西装给陈时龙:“我这里服装也许配不上陈律师的气质,你就将就一下吧。” “这怎么可以,我无功不受禄。”陈时龙嘴上虽推辞着,却毫不客气地脱掉驼色外套,在镜子前试穿。这件标价1万以上的西服,穿在他身上效果很不错。 陈时龙笑纳了。 4 市里召开工业经济转型升级推进动员大会,市四套班子领导和全市各县市区党委政府一二把手和各部门单位主要领导参加。 车小轩和00多名企业家一起,应邀参加会议。在会场上,车小轩看到很多熟悉的面孔,包括她最不想看到的高术印,也包括她最想看到的贺川。 贺川满面春风,一脸掩饰不住的喜色,他时而和某个部门领导握手,时而和某个企业家打招呼,时而和下面某个县区的领导交谈几句。十几年的记者生涯,让他认识了一大批人,现在到了这个岗位,很多的资源都可以慢慢利用起来,对他来说就像是船儿出海了,还扬起了风帆。 自从那天在五马街分手后,他们还没有见面。车小轩一直在等的“好消息”,没有了下文。贺川也没有给她一个电话,车小轩昨天打了一个电话给他,他也没接。 车小轩的目光从一进会场就满怀期待地跟随着他的身影,他的目光却不知有意还是无意,除了进场和她示意了一下,之后就没有和她再交结。车小轩有些憋闷,有些气恼。 她连发三条短信给他,问他晚上有没有空。到第三条时,他回复:还不知道,到时候再说。 动员大会开得很热闹很振奋人心。市领导在会上点到为止地分析了去年温州出现的金融风波。市领导特地强调,是“风波”,不是“风暴”,现在这场风波已经渐渐平复,温州各项工作已经走上正常轨道。他要求各地各部门进一步解放思想,鼓足干劲,发扬温州人敢为天下先的精神,与时俱进,大胆创新,充分激发民营经济的活力与创造力,在改革创新中增创转型升级新优势,创新温州模式。 会上表彰了一批创业创新企业,车小轩看到乐清的高术印竟然也上台领奖,觉得很不可思议。 会议结束后,贺川和几个企业家勾肩搭背,说说笑笑出了会议室,车小轩故意磨磨蹭蹭地跟在了他们几个人后面。一名企业家一回头发现了车小轩,停下来和她开玩笑:“哎呀,没想到美女老板这么低调地跟在我们后面,失敬失敬!车老板,你越来越漂亮了!”其他几个企业家也留住脚步,等车小轩跟上来。 车小轩加入他们的行列,笑道:“你们是大老板,我跟在你们后面讨口饭吃,已经很知足了,贺主任,你说呢?” 贺川讪笑一下,没有说话。一个老板说:“现在我们都在火里煎熬,只有你车老板坐镇五马街,清清爽爽赚大钱。” 另一个老板说:“今天难得碰到车老板,我们一起聚一聚吧,我请客!” 其他几个人说好。贺川说他有事,不能去了,但那几个人不答应,说贺主任从报社的主任变为金融办办公室副主任,虽然正主任变副主任,但是高升了,我们还没有请你,现在有美丽漂亮大方的车老板陪你,你还不赏脸,真是不够意思了。 贺川推辞不掉,说:“不知车老板有没有空,如果车老板有空,我自然要陪车老板。” 他朝车小轩使眼神,希望车小轩拒绝这顿饭。车小轩当作没领会,略微推辞了一下,就答应了下来。 于是六七个人一起去了附近的国际大酒店。 这一餐酒,喝到9点多钟。开始的时候,大家还说说笑笑,看上去无忧无虑,一个个都是商场上叱咤风云的人物,不知谁先叹了声苦,大家都被说到了痛点,到后来,酒桌上就变成了叹苦会,一个个说起来都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对未来充满不确定和悲观。 正在大家一个比一个起劲地说事时,那位提议聚一聚说要请客的老板,接到了不知是银行还是贷款公司打来的电话,讨债的电话。那位老板喝酒的心情大受影响,大家话题转到了银行贷款和高利贷上面,怨气和骂声混成一片。 一场临时起意的欢喜的聚会,到最后在消沉的氛围中草草结束。 车小轩和贺川一起出了酒店,车小轩问:“贺主任,你还有没有其他事?需不需要我送你去?” 贺川坐上她的车,开玩笑地:“我跟你了,你想把我带到哪里就带到哪里。” “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带走你?”车小轩边发动汽车边说,“回家,怎么样?” “听你的。” 车小轩开了一会儿车,突然蹦出一句:“你是想去哪个家?” “跟你回家。”他说。 车小轩把车开得飞快。回到别墅,开了中央空调,到酒吧台那里取了葡萄酒。贺川一把夺过开瓶器:“小轩,今天你怎么啦?” 车小轩把葡萄酒往吧台上一放,说:“我今天才发现,原来有时候我是隐形的,你是看不到我的。” 贺川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他说在会场上他不好表露真情。 “可是你也没必要害怕我啊?” “我为什么要害怕你?” “我怎么感觉你很害怕我?” “你多心了,小轩。这段时间你太累了,你别胡思乱想。”他轻轻地拥吻她。 她推开他,说:“我发现我和你在一起也有十年时间了,可是今天酒桌上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我们的事,是我们隐瞒得很好吗?我突然很怀疑我们之间这十年是不是真正地存在过,我们的事情是不是真的发生过!难道,这十年,只是一场梦?” 她看着他说:“川哥,今天晚上喝酒的时候我一下子感到害怕,前所未有的害怕!” “没什么害怕的。”他说,可是他和她都听出他的话里的无力感。 车小轩说:“川哥,我从来没有问过你,更没有逼过你。可是今天我想问你一句,你已经到新单位上班了,我们的事,你什么时候公开?你初八的时候跟我说要给我好消息的,你什么时候跟你的……什么时候离婚?” 贺川脸色阴晴不定地变幻着,他考虑了片刻,断断续续地解释说,他刚到新单位上班,现在急需熟悉新工作新环境,而且市里对如何消除金融风波的影响、创新银企工作很重视,他要把主要精力放在工作上,其他事情只能暂时先放一放。 车小轩玩味他的话,说:“你的意思是把我和你的事也归纳到‘其他事情’里面,也‘只能暂时先放一放’了?” “我们已经过了十年了,现在是我的关键时期,等过了这段时间,我一定会解决我们的事。” “解决我们的事?你想怎么解决?把我给解决掉吗?”她提高了声调。 “小轩,你怎么这么说?”他不明白她今天怎么会这样敏感和激动。 “这十年里,你有多少个关键时期?你数数看?从普通记者到跟市领导的记者,到跟书记的记者,到首席记者,到记者部副主任,到主持工作副主任,到主任,每年都是你的关键年,我们的事情,就这样因为你的关键而一次次地往后拖。川哥,你每到你那些关键的时候有没有为我想过一次?我人生中关键的10年,到哪里去了?我今年过了新年0岁了,你说我还有关键的几年?” “小轩,我……”他哑口无言,车小轩的话,一句句如大锤一样击打在他心头。 “川哥,我不知道,我在你心里到底关不关键?我真的看不出来,我也没有任何感觉。” 车小轩甩下贺川,手捂脸奔上楼。 5 贺川坐在沙发上发了一阵愣,走到卧室门口,对着门站了两分多钟,转身上了二楼。卧室的门被锁了,进不去,贺川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反应。 “小轩,小轩……”他低唤道。 “我有点不舒服,你先回去吧。”她隔着一扇门说。 他在门口站了会儿,里面悄无声息。可以想见,车小轩还是萧索地站在门后。 “小轩,你好好休息吧,我明天再来看你。”他贴着门说。 他走开几步,刚到楼梯口,身后的门开了,车小轩冲出来,从身后一把抱住他,泪流满面:“川哥,你不要走!” 贺川那一刻竟然不敢回身,像被定住一样,甚至,他想逃跑! 车小轩扳过他的身子,把头埋在他肩上。 不知什么时候,她的唇贴上他的唇。 情yu在双唇之间荡起,在楼梯口之间荡起。 别墅里虽然开着中央空调,但温度不高,两人的温度远远地高过此刻室内的温度,身体与身体之间更是“噼里啪啦”地闪着火花。 不知是环境位置的变化,还是心境的不同,车小轩一开始就异常主动和激烈。 楼梯上硝烟弥漫,情yu荡漾。 贺川显然处于被动的状态,甚至有些力不从心。所以这场激情最后有些潦草地结束。 车小轩茫然地坐在楼梯上,身体许多地方不畅,心头更是堵得慌。 她狠狠地打了一个冷战,抱紧了赤裸的身体。 贺川把衣服披在她身上,抱住她。 她“嘤嘤”地哭起来:“川哥,今天不要走,陪我,好吗?” 贺川面露难色,但还是点点头,半扶半抱着车小轩进了卧室,把她放在床上,帮她盖上被子。 他陪着她躺了一会儿,拿着手机到外面打电话。车小轩猜测他是向家里的那位解释。 贺川打完电话,回来安安静静地躺在车小轩旁边。 车小轩故意说:“和你家里的交代好了?” 贺川喉咙口咕哝了一声,没有说话。 车小轩觉得自己今天有些咄咄逼人,想缓和一下,思考着要和他说说话。可是一下子找不到话题。有些话题她不想说,有些想说的话题又不好说,还在想着,耳边传来了轻轻的呼噜声。贺川睡着了。 车小轩顿觉无趣无味。刚才在楼梯上消耗的大量体力,这时倦意一阵阵袭上来,没几分钟,她也昏昏入睡。 车小轩这睡,处在半梦半醒之间,而且噩梦连连,似乎沉睡了一百年。 迷迷糊糊中,贺川窸窸窣窣地起床穿衣,悄无声息地出去。车小轩想睁开眼和他道别,可是眼皮沉重得弹不开来,只听得卧室的门“砰”的一声轻轻关上,然后是钥匙扭转的锁门声,然后房间里没了声息。 车小轩觉得自己像一条整天到晚游泳的鱼,可现在再也游不动了,筋疲力尽了,缓缓地沉到水底下去,沉下去,沉下去,水底却好像没有尽头,没有底。 贺川开车出了别墅,在门口,正好遇到苏力达从对面开车过来接车小轩。近半年来他有点不喜欢这司机,他发现自己有些吃这司机的醋,他和车小轩在一起的时间比自己要多得多。 特别是车小轩竟然把别墅的钥匙给了司机,他可以堂而皇之地、大大咧咧地登门入室,这让贺川每每想起来就不是滋味。贺川有一次半开玩笑地跟车小轩说,你把别墅的钥匙给了一个帅哥猛男,平时你都是孤家寡人一个人在家,你不怕万一吗? 车小轩说我怕什么?难道他会吃了我? 贺川说,你就这么信任他? 车小轩说,我为什么不能信任他?如果我的司机和保镖是坏人,我不给他钥匙他也可以胡作非为。 贺川只得作罢。最近,他发现苏力达对车小轩似乎很关心,关心到过分,超出了一个司机对主人关心的程度和深度。是男人对女人的关心,是男人对自己喜欢的女人的关心。 这让贺川对苏力达有着越来越深的戒心和抗拒心理,所以他每次都交代车小轩,一定要锁好楼上卧室的门。 早上从别墅出来,贺川本不想理苏力达,可是两车交接时,贺川想了想,示意了一下苏力达,踩住了刹车,摇下车窗,对苏力达说:“小轩昨晚累了,你不要叫醒她,让她多睡一会儿。” 苏力达点点头,把车开进别墅,进了别墅一楼大厅,打开电视机,把音量调到最轻。 一个小时过去了,楼上没有动静;到10点半钟,仍没有动静。苏力达打她的手机关机,犹豫了一下,往楼梯上走了几级台阶,停住了,退回到沙发上。 做司机两年多,他几? ??每天都到别墅来,但他很自觉地把自己的活动范围限制在一楼客厅,几乎没上过二楼。时间一到,车小轩基本会准时下楼,今天这种情况,比较少见。 他回想起上午贺川暧昧的交代,那分明是一种暗示,一种示威,一种……他说不出什么东西来,觉得很别扭很窝心。 他无心再看电视,坐立不安地待了半个多小时,终于再次上了楼,在二楼卧室门口伫立了半分钟,抬手敲门,低唤:“车总!车总!” 里面没有声音,他的叫唤声和敲门声越来越重越来越响,最后到了吼叫的地步,整个心乱成了一团。 就在他准备破门而入之际,里面传来了车小轩微弱的应答声。大概两分钟后,车小轩开了门,衣冠不整地出现在门口。 苏力达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在她白皙的胸脯上停留了一秒钟。 “苏力达,你干什么?”车小轩神情恍惚地靠在门上。 “车总,你没事吧?”苏力达有些心虚地收回目光,放在车小轩脸上。 车小轩脸色绯红,眼神散乱,眼皮低垂,她声音嘶哑地说:“我没事,你吵什么啊?让我多睡一会儿。” 车小轩挥挥手,想关上门,可是身子却不由自主地一软,整个人顺着门滑下去。 苏力达一把抱住她。 6 车小轩感冒发烧,而且烧得很严重。 她在家里躺了两天两夜。这两天两夜时间里,她等待着一个人的出现,可是他一直没有出现。那天晚上车小轩第一次向他“逼宫”,他不应该没有任何反应啊! 苏力达跟车小轩提过要不要打个电话给他,车小轩说不要了,他忙。可是苏力达知道她是希望他过来。 苏力达瞒着车小轩给贺川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车小轩病了。贺川紧张了一下,问什么病。苏力达说感冒了,很严重。 贺川说了声“知道了”,挂了手机。 苏力达打完电话一直等着他的出现,甚至比车小轩还要急。可是他却没有出现,连一个电话也没有。 第二天中午,苏力达忍不住又打了一个电话,说车小轩一个人在家里很孤单,“你什么时候抽个空过来看一下车总”。 贺川不客气地说:“苏力达,我再跟你说一遍,你要注意你的角色位置,不是你说的话你不要说,我的事情我自己有数。” “你有数还不赶紧过来?”这句话从丹田冲上来,冲到喉咙口,被他硬生生地压住,憋回到肚子里去,差点被噎住,脸涨得通红。他放下手机后狠狠地骂了一句:“妈的!身在福中不知福!” 苏力达不知道,贺川现在也很憋屈和痛苦。 那天清晨从别墅出来后,他就接到了老婆关平静的电话:“贺主任,你这么早就出来了,在那边吃过饭了吗?要不要回家吃?” 关平静从没在这个时间点打过电话给他问他早饭吃了没,今天很奇怪问得也很有内容。她也不说“那边”是哪边,让贺川自己去品味。 贺川心里一虚,警觉地问:“你在哪里?” “你在哪里?”她反问道。 贺川情知不妙,还是硬着头皮说:“我刚从酒店里出来,现在往市委办走。” 昨晚他跟关平静的解释是外地有客人来,酒兴很浓,他自己也喝得差不多了,准备在酒店里开个房间睡了。 “嘿嘿,你的酒店还真高级,五星都不止,是迪拜的七星级酒店吗?还是别墅型的!你这个主任级别真高啊!” 贺川一惊,手上一紧,轿车偏离了方向,差点撞上对面驶过来的一辆车。贺川把车停在路边,下意识地朝四周看了看,色厉内荏地说:“关平静,你跟踪我?” 手机里传来一阵尖锐的笑声:“我还需要跟踪吗?我不用脑子都想得出来你昨天晚上在哪里,在干什么!贺川,你编得那一套你自己都不相信,你以为别人会信吗?我会信吗?” 贺川和车小轩的事,关平静一直紧密地关注着,她有时睁只眼闭只眼,有时贺川做得太过分,她会撕破脸皮和贺川大吵。有几次还跑到车小轩公司里和车小轩闹。不过她一直把这件事的影响控制在最小的范围内。她不想把这件事闹大,闹大了对自己没有一点好处,一方面最后倒霉的是自己;另一方面担心事情公开后,贺川反而没有了顾忌,索性和她离婚。 所以,只要贺川不太过分,她努力保持忍耐,等待时机。 她有自己的一句话:我敌不过那死女人,那死女人敌不过时间,只要不离婚,我有的是时间。 她采取的是类似于“时间换空间”的战术。 但是,贺川和车小轩一好就好了十年时间,这是她料不到的。而且最近这一两年里,看贺川的样子,又开始蠢蠢欲动,似乎有所计划有所行动。她不能坐而待毙,必须采取防御甚至反击措施,保护自己的家庭。 现在,她觉得条件成熟了,该出手了。 她说:“你现在有没有空回来一下?” “什么事?” “我这边没有什么事,但我觉得你应该有事要跟我说。” “我单位里还有事,我要过去。” “我已经打电话给你们主任帮你请假了。” “你胡闹什么啊?”他生气道。 “放心吧,我帮你找了一个好借口,他们不会有任何怀疑,你就安心地过来吧。当然你安不安心我不知道,不过你一定要小心、慢慢地开车,你是我们家的顶梁柱,你出了事,别人家没关系,我们家可就塌了。” 贺川仿佛被无形的线牵着,乖乖地把车开回家。 关平静已经煮了鸡蛋,烤了面包,坐在餐桌前等他,见他进来,若无其事地招呼他过来一起共进早餐。好像刚才打电话的不是她而是另外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好像他刚刚从卧室里出来而不是从外面的女人家过来。 贺川已经很久没有这种被严严实实地压着、喘不过气来的感觉了。这种感觉在他刚进报社不久、刚和关平静谈恋爱时,曾有过;他和车小轩相遇初期感情迸发、要和关平静解除婚约时,曾有过。 现在,他必须摆脱这种感觉,所以他一口吞下鸡蛋,抹了抹嘴,强作镇定地问:“关平静,你想怎么样?” “这句话本来该我问你,既然你问我了,我就告诉你,我不想怎么样,我想和你好好地过下去,过一辈子。我希望你收心,不要有任何其他想法。” 贺川一直在寻找摊牌的机会,特别是经过昨晚车小轩的一番话,虽然有些刺耳,但是句句刺中了他的心,他觉得亏欠她太多,他必须给她她所要的。十年了,不能再委屈她了! 今天既然已经说到这地步了,就干脆顺着这个话题把事情说清楚了,离婚,又不是大不了的事,又能影响工作到哪里去?他豁出去了。 他吸了口气,平稳地对关平静说:“我们离婚吧。” 关平静一点也不意外,她看了一眼贺川,说:“这句话你憋了几年了,今天终于说出来了,我还是要感谢你这几年的隐忍。我今天打电话给你,就是想告诉你,我不会离婚!” “你也说了,这件事我已经延迟了很多年,我不能再拖下去了,我不能对不起人家。” “你不能对不起人家,你就对得起我?对得起这个家?”她质问道。 贺川低头道:“关平静,我对不起你!” “你确实对不起我,你是个忘恩负义的人,可是我偏偏还是喜欢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前世欠你的。我对自己说,这个畜生离了就离了,一脚踢开他算了,没有他我照样活下去,而且可以活得更好更开心。你不在家的每个晚上我几乎都这样想,可是第二天起来,我……” 贺川打断她的话:“你别说这些了,总之我对不起你,希望我们好聚好散。” “好聚好散?不可能,我说过了,我不会同意离婚。”她眯上了眼,眼缝里闪过一丝冷厉的寒光,“如果你坚持要离婚,我会让你们后悔,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7 楼梯上的主动和疯狂,让车小轩付出了代价。她病了整整两天,到第三天,才撑着虚弱的身体去公司。 几个分公司和部门情况了解过来,意料之中地不乐观,而且比意料之中的更不乐观。几百家连锁店和加盟店的生意毫无起色,合作伙伴的订单也连连下降,制造公司的生产量萎缩,虽然过年以后工人流失了将近四分之一,现在还是人浮于事,闲的人闲的时候比较多。 但是这些员工,即使闲着,你也得养着。外面“招工难”闹得很凶,很多企业招不到员工,你把这批工人踢出去了,以后一旦形势好转,生产恢复正常,那个时候想再招员工就麻烦了。 除了五马街几间店面还能保持盈利之外,其余的几乎每天都在大把大把地赔钱,而用五马街上的盈利来弥补其他的损失,简直是杯水车薪。更可怕的是,过了年,几笔钱到期,总额达一个亿,银行马上又会来催钱。 前几天市里会议后几个老总聚会,也提到这事。当时一家老板就接到一家银行内部的电话,告诉他接下去的几天银行会把这件事作为重点。 酒桌上几个老板向贺川发牢骚,说市委市政府不是正加大扶持力度,不是要强化银企合作吗,怎么银行又来催还款了。 贺川也无奈地摇摇头说,银行上面还有银行,他们可不一定对温州市委市政府的话言听计从,不过市领导已经对此高度重视,会和银行再做协调,但是借款到期还是要还的。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嘛。 老板们说,再借很难啊! 贺川说这件事市里会再协调的。 银行和企业站的角度不一样,企业希望能保证资金的充裕,银行要保证资金的安全。即使再协调,大部分企业还是难如愿,而且政府要保护的企业,也不是所有的企业,而是有知名度的企业,能起到关键性引导作用的企业,旗帜性的企业。一般的中小型企业,政府是顾不过来的,只能自生自灭。 车小轩的企业,就是属于这样的中小型企业。这样的企业,走投无路之间,只能去借高利贷,借了高利贷之后生产没法好转,项目不成功,最后只能跑路。 再去借钱?那么沉重的利息已经压得车小轩喘不过气来,想想都毛骨悚然,再去借,岂不是死路一条? 不去借,银行的钱怎么办?银行自有一套逼债的办法,你不还钱,就会毫不留情地拿走你最值钱的东西去还债,到时候同样是死路一条。 一个早点死,一个迟点死,所以很多人会出于本能选择“迟点死”。 所以,车小轩还是想到了马于燕。她犹豫着要不要打电话给她,她很清楚地知道,她不能再陷下去,越陷越深,就越不能摆脱。 正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马于燕来找她了。 马于燕也配了司机和保镖,把自己打扮得满身珠光宝气,坐着玛莎拉蒂来见车小轩。见面后她热情地拉着车小轩的手,脸上又是最初见到的那种带着阿谀的表情。这种表情自从她做起借贷生意后已经看不到了,最近几次车小轩向她借款,她口气已经很大,眼睛已经有点向上看了。 车小轩一看她这样子,就知道她有事需要自己的帮忙了。果然,马于燕大大咧咧地说:“小轩,我说奇怪呢,你这人有模有样有钱有房又有店面,为什么到现在还不结婚,原来攀上了一个厉害的人物。你有了这样的相好,也不带出来给我们大家看看,像藏宝一样藏着,我们又不抢你的!” 车小轩听得莫名其妙,皱眉道:“于燕你说什么啊?乱七八糟的!” 马于燕“嘻嘻”一笑,说:“小轩,你就别再瞒着我啦,我都知道了。我刚刚听说,那个规范金融秩序整顿领导小组办公室的贺主任,原来是你相识多年、感情深厚的男朋友,嘻嘻嘻!你真有本事,找到这么一个年轻有为的人。” 车小轩臊红了脸,甩开她的手,愠怒地:“马于燕,你乱说什么啊!” 马于燕“啧啧”道:“小轩,这是好事啊,你生什么气啊?听到这个消息我都为你高兴呢……” 车小轩打断她的话:“于燕,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马于燕又握起她的手,摇了摇说:“我倒真的有事找你,不过这件事,跟你的那位贺主任有关,请你跟贺主任说说好话,帮我一个忙。” 车小轩想不出马于燕会有什么事需要贺川帮忙,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所以就没接腔,听她继续说下去。 原来,马于燕听说温州规范民间金融秩序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也负责融资担保经营许可证的审批颁发,马于燕希望车小轩跟贺川打个招呼,下一步清查整合时,想办法把她的借贷公司给“整合”进去。 车小轩说:“你的公司?你的公司还是不合法的吧?” “到时候贺主任帮个忙,不就合法了吗?”马于燕边说边打了个响指,离她十米外站着的保镖拿着她的手提包大步过来,马于燕接过包后,他又退回到原来的位置,规规矩矩地站着。 马于燕从包里掏出一大捆钱,塞给车小轩:“小轩,这笔钱麻烦你交给贺主任。” 车小轩推开它:“马于燕,你干什么?” “一点小意思,你告诉贺主任,事情办成后,我再付十倍的酬劳给他。” “于燕,这笔钱我不会收的,你马上拿走!”车小轩断然地拒绝,她把钱硬塞到马于燕手里。 马于燕拿着钱,说:“对了,我忘了,你是他的人,你有钱,他怎么会在乎这点钱。” “马于燕,你再胡说别怪我……”车小轩眼睛一瞪。 马于燕讪笑一下,说出了第二个方案:“行行!我不说了,这样吧,只要这件事成了,以后你想借多少钱,我马上给你,而且不收你一分利息。这样总行了吧,解除了你的后顾之忧。” “于燕,实话跟你说吧,第一,我从来没有跟他谈过工作上的事,我不想破这个例;第二,你说的这件事,非同小可,他也没有这权力,他只是个办事的。”她认真地说。 马于燕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正因为你从来没有跟他说过工作上的事,没有让他办过事,所以你这次跟他说,他一定不会拒绝,一定会听你的。” 车小轩直接拒绝:“我不会跟他提的。” 马于燕吸了口气,下了决心,说出了第三个方案:“这样吧,小轩,我们合股一起做,这个公司,算我们两个人的,这样总行了吧!” “不行。” “小轩你怎么这样死板?有什么不行的呢?”马于燕也有点生气。 “如果行的话,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做,为什么要和你合股?”车小轩被逼急了,脱口而出。 这句话一说,马于燕愣了一下。 车小轩看她愣了一下,自己也愣了一下。 是啊,为什么不能自己借贷? 8 地下金融市场也就是通常所说的民间借贷,在温州由来已久,只不过随着老板们接二连三地跑路,各种民间借贷的纠纷不断增多,才渐渐浮出了水面,受世人关注。 根据《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民间借贷案件的若干意见》的规定,民间借贷的利率最高不得超过银行同类贷款利率的四倍。但是从实际情况看,绝大部分都超出了这个范围。担保公司一般用1.5~分的利息从他人手中筹集资金,再以分、5分甚至更高的利息放给急需资金的企业和个人,从而赚取中间的利差,最高的8分都有,简直到了疯狂的地步。 假如月息8分息的话,年息高达96%,相当于我今年借你1000万,明年这个时候你要拿000万还我。 借贷公司和担保公司曾有过一段快乐的时光,但是随着温州民间借贷危机的爆发,不少企业倒闭、老板跑路,本金都很难要回来了。所以,不少担保公司也跟着企业陷入倒闭破产,老板出逃。 为了破解难题,给民间借贷寻找出路,温州市委市政府可谓殚精竭虑,想方设法引导民间金融这只老虎,特别是近年来温州金融问题日益突出,在全国引起反响,实行金融体制改革势在必行,被急迫地提上议事日程,主导此次改革的就是贺川现在所在的温州规范民间金融秩序专项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 贺川告诉车小轩,接下去会有很多动作,包括兼并整合借贷、担保公司,成立小额贷款登记服务中心,成立温州中级人民法院金融厅等。 车小轩把自己的意图告诉给贺川。 “你现在要做借贷?”贺川说,现在借贷公司的黄金时间已过,很多人都退出了这一行。 “逆势而上,说不定是个机会。”车小轩说。 前天马于燕找她,给了她启发。她联想到陈时龙给她的三点建议里,有两点就与此有关。一是建议她向个体集资,一方面满足自己的资金需求,另一方面借贷出去,利用利差平衡资金缺口;二就是利用好贺川这个平台。当时她还不清楚陈时龙的意思,现在她不得不佩服陈时龙的聪明。 贺川还是没有表态。车小轩把眼下的困境向他详细作了说明。她说再不想办法,马上就资不抵债了。这样的情况持续一年时间,工厂就会没了,外面的几百间店面就会没了,五马街上的店面也会没了! “川哥,以你的判断,今年一年时间里,大环境情况会好转吗?” 贺川无法给她明确的答案,而且根据他的判断,温州的形势在今年不可能会有大的逆转。 他只能交代车小轩,如果真要做,慢慢做,不要急,注意控制规模和影响。至于以后能不能整合到规范的借贷公司,甚至参与到小额贷款公司,到时候随机应变,再想办法。 他们两人是在一个茶座里谈这番话。 贺川说完这件事,就没有了其他话题。车小轩希望他能说说其他事,说说他和她的事,但是贺川没有说。而且车小轩敏感地发现,他有些躲闪着她的视线。 他越是这样,车小轩心里越有些哀怨。她明知不会有如愿的回答,还是问道:“川哥,我们的事,你跟……提了没有?” 贺川脸上闪过一丝惶然,说:“我和她提起过,她情绪很激动,过些时候我再跟她说。” 车小轩小心翼翼地问:“川哥你说,这事能成吗?如果她不同意呢?” 贺川手上端着小茶盅顿了一顿,放下来,对着她期许忐忑的目光,腾出一只手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微微颤抖着,冰凉如水,渗透到他的心底去。他内心充满怜惜,定定地说:“她不同意也得同意!” 车小轩脸上慢慢地一寸寸地绽开舒心的笑容。 但是她的笑容并没有停留多长时间。 第二天上午8点0分,她坐在副驾驶座进入公司时,传达室里施施然走出一个人,拦住了她的车。正是贺川的老婆关平静。 车小轩心头猛跳,头皮发麻,她硬着头皮下了车,迎着她走过去。苏力达也赶忙下了车,随在她身边,以防不测。 关平静看她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扑哧一声笑了笑,对车小轩说:“你放心,我这次来不是打架的,我们两人关系特殊密切,却一直没有好好谈过,所以今天特地找你来了。” 车小轩让苏力达退开,她带着关平静一起上楼,进了办公室。这一路走过来,不少人认得关平静,知道她来过,知道她打过他们老总巴掌。所以见两人一起并肩过来,众人均感惊讶不已。 车小轩一边走一边镇定着自己的内心,进办公室后,泡了一杯茶给关平静。 关平静目不转睛地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车小轩和她隔着茶几落座后,关平静发出一声叹息:“车总,多好的姑娘啊,贺川这小子,哪来的福气,和你结缘这么久。” 车小轩不知她是什么意图,没有回答她。 关平静就顺着上面这句话说下去:“你说贺川喜欢你,也许是真的,不然也不会这十年里都围在你身边不走。但从另一个角度讲,他喜欢你是害了你,白白浪费了你的大好时光。我还记得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你的脸上,充满着青春的光泽,像涂了一层阳光一样,是跳跃着的,是跳荡着的。可是今天,说实话,虽然你也很漂亮很华丽,但是,那种生气,那种生机,已经没了。你懂我的意思吗?你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以蹉跎了……” 关平静也是记者出来的,说话遣词很有一套。车小轩面临着很大的压力,她打断她的话说:“你想说什么?” 关平静抿了一口她泡的茶,说:“昨天晚上贺川是不是和你在一起?10点多回家后,他又向我提出离婚的事。看他的样子,我就知道他是在你的逼迫下才无可奈何向我提出的,按照他自己的想法,你如果不催他不逼他的话,他永远不会跟我提这件事。我太了解他了,比你要了解他一百倍!” 车小轩“扑哧”一笑:“你了解他什么?” “我了解他的全部,了解他的内心深处——那些东西,他自己都不一定了解,或者他了解却不愿意面对。” “你说的真玄,跟没有说一样。” “不是玄,是真实的感觉和存在。”关平静说,“你知道他需要什么吗?他现在最需要的是平静和平稳。是家庭的平静,是感情的平稳,你逼他离婚,完全背离了他当前最需要保持的状态。十年前,他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也许会为了所谓的爱情不计后果地去喊打喊杀的,但是说句难听的,那个时候他都退缩了,现在他就更不会做糊涂事。你逼他,也许他会一时冲动做出傻事,但那只会害了他。” “如果你今天来说这些话是想让我离开他,我告诉你,你白来了!” “如果你真爱他,请你离开他!”她盯着她。 “我没有逼他离婚,他是自愿的!” “哈哈哈,自愿?可笑之极!你说这句话,要么是他欺骗你,要么就是你欺骗你自己,你醒醒吧,车小轩!” “你别说了!现在川哥离开报社,你和你那个总编父亲对他无能为力了,不能再像十年前那样压制他了,对不对?我猜想你一定是在川哥那里碰了壁,到我这里来劝退我了。” “车小轩,你太嫩了,所以我说你什么都不懂!对,十年前,我是压着他,不让他离开报社,但是此一时彼一时,这次,我是特意让他离开报社的。你根本不知道,他这次之所以能够顺利到市委办去,我父亲明里暗里也打了不少招呼。我就是要让他走,要让他升职。他升职了,才会有更多的顾虑,做事情才会多方考虑,不会去钻牛角尖,也只有升职了,才会激发更多的欲望,向更高的目标迈进。他有没有跟你提过,接下去他的下一个目标就是市委办副主任?在官场跟在商场一样,你的下一个目标是赚一个亿,他的下一个目标是上一个新台阶,或者同一个台阶,提前一个排名。为了这些目标,他必须舍弃很多东西,包括所谓的爱情!你知道吗,他一旦离婚,所有的这些东西,可能都不再属于他了!下一个目标,他就永远也得不到了!” 关平静看着强作镇定的车小轩,加重了语气说:“如果他真的要离婚,我不会让你得到什么东西,也不会让他得到任何东西!车小轩,我今天来就是要告诉你最后这句话,离开贺川!我已经忍了你们十年,我也不想再忍下去了!如果你再不放手,我会让你们一无所有!我说到做到!” 车小轩“腾”地站起来,说:“我不会离开他的,我倒要看看你能把我们怎么样!”(未完待续) 15 竹篮打水一场空 安尼摇摇头,泪水无声地涌出来。这个女人,从昨天晚上断断续续地哭到现在,原来圆润通红的脸庞,像个被抽干了水分的干瘪的水蜜桃,失去了光泽,失去了水灵。 1 危机,对有的人,是“危”,对有的人,是“机”,轩轩服饰就属于后者。轩轩服饰将抓住同行厂家低迷不振的机会,逆势而上,趁势扩张,计划在新一年实施“千家店计划”,在年内使连锁店和加盟店,从目前的400多家,发展到1000家,形成强有力的市场优势,力争实现营收增长100%,利润增长50%。 ——这是轩轩服饰对外透露的发展计划。车小轩让贺川跟《温州快报》的老同事说说,做个报道。贺川虽然知道这是忽悠人的,但还是找到以前手下的记者,选了一个角度,作了半个版的新闻。 新闻出来后,车小轩有意识地组织几个人,不动声色地到处放出风声,“收购门店,需要一大笔资金”,鼓动大家把钱投到新成立的轩轩借贷公司。 月息分,这个利息不算高,轩轩借贷公司对外的宣传点是“安全”。利息虽然不是很高,但是钱放在这里是最安全的,不怕人逃跑了。因为借债的可是五马街三四间店面的主人。 车小轩希望可以借此,一方面把马于燕近一个亿的高利贷还给她,另一方面如果集资顺利的话,还可以以分息或者4分息,借给其他发展稳定的企业。 温州民间资金雄厚众所周知,许多人手头都有闲钱,但是现在经济形势不乐观,借给别人拿利息担心连本金都没了。所以,轩轩借贷公司打出的“安全牌”收到效果,集资意想不到地顺利。许多亲戚朋友听到消息,纷纷通过各种渠道打探消息。当有人第一个把钱借给轩轩服饰后,马上有第二个人跟上,然后第三人、第四人、第五人……接踵而至,到后来还有人唯恐自己送的迟了,这边不要钱了。瑞安的朋友同学,原来老街上的老邻居,都来了。 亲戚朋友这一轮还没结束,亲戚朋友的亲戚朋友,也通过亲戚朋友,跟上来了。 到后来,每天几百万、上千万地进钱。 车小轩专门成立了一个内设机构——轩轩借贷公司,负责借贷业务。 0天时间,通过口口相传,已经有三十几个人把钱借给轩轩。最少的5万,最多的一位1000万。总数达到了一个亿。 车小轩用这笔钱还了马于燕的高利贷和利息。 马于燕收到她的钱,口气酸酸地说了一句:“车小轩,想不到我们成了同行。” “是啊,以后多多沟通,大家赚钱。”车小轩笑笑说。集资这件事,虽然陈时龙曾经提到过,但真正对她有实际触动的还是马于燕。 马于燕没想到欲找车小轩帮忙,反而被窃取了“创意”,她虽然对她有“同行是冤家”的感觉,但同时对她还是有所企图,压着不满说:“小轩,你的那个贺主任到时候帮你的时候,能不能把我也捎带上,让我也沾沾光?就像你说的,大家一起赚钱。” 车小轩打了一个哈哈,把她给应付过去。 一个月,当手头的资金达到两个多亿时,车小轩想停止集资,却已经刹不住了,不少人托人打招呼,到公司里非要车小轩收下钱款。 没多久,事情朝车小轩设想的方向发展,市里有几家企业闻讯,联系车小轩,问她钱多不多,希望到她这里贷款。 车小轩没有不同意的理由,她挑选了两家企业,以.5分至4.5分息,贷出了1.亿。 第二个月,集中到她这里的钱已经达4个多亿。 她又选择了三家企业把钱贷了出去。 车小轩没想到在接近绝望的时候,事情突然出现了这么大的转机。两个月前,她还在为资金而担忧,现在却可以以钱赚钱了。 粗粗算一下,一手进,一手出,进出之间,上千万的钱就赚过来了。 还有什么比这更容易、更轻松赚钱的活? 她把轩轩服饰的管理事务,交给了韩化,自己和苏力达专心集资的事。 借贷公司的业务现在由苏力达兼管,这个主意当初还是贺川提议的。他说要让苏力达多锻炼锻炼。 车小轩早就发现贺川和苏力达之间关系比较微妙,特别是贺川对苏力达,似乎有些成见。现在贺川这么提议,可能他心头的结化开了,车小轩就听从了贺川的建议。 集资款已经达到六个多亿。除了自己消化的两个多亿,有三个多亿借给优质企业,还有10%作为风险资金没有动。苏力达的计划是集资额达到10个亿后,就暂时停住,然后完善内部流程和管理体制,再酌情扩大规模。 车小轩很满意,没想到苏力达做这一块入门这么快,最重要的是,这么大的一笔资金交给他打理,完全可以放心。 苏力达还兼着车小轩的司机和保镖,车小轩叫他物色一个司机替换掉他,苏力达口头应着,却没有付诸行动。他说借贷这一块只要定好框架,基本上就可以正常运转。他手下的几个人都是他自己物色的,都是信得过的,他不担心这一块,他担心的倒是现在车小轩人身安全,她比以前更需要保障了。 集资事务正常运行后,三四个员工就可以处理掉,车小轩除了每天看到数字“蹭蹭蹭”地往上冲,基本上没什么事。 于是就会想到贺川。但贺川很忙,有时约了四五天,才好不容易见上一次面。见了面,车小轩想和他多待一会儿,贺川说有事,一个小时左右就走了。 贺川提醒她,要控制影响,不要做得太大,做大了,会引起有关部门的注意;还要控制风险,做大了,风险也就大,一旦发生意外,就崩盘了。 车小轩不以为然,“有关部门”不就是你负责的部门吗? 贺川说我哪有这么大的权力。 车小轩借着这句话,把憋了将近三个月的话说了出来:“你在单位没有这么大的权力,在家里呢?我们的事情,你到底想怎么样?你有没有跟你家里那位说?” 近两个月,她一方面忙着集资的事,另一方面还想看看贺川到底有没有动作。 还有一件事,她不知怎么告诉贺川。 一直等机会告诉贺川! 她虽然不愿承认,但越来越发现上次关平静跟她说的话有道理,并非胡说八道。离婚,对官场上的贺川来说,越来越难,越来越不可能。 她也越来越悲观,悲观中,生出了对贺川的怨尤,甚至第一次有了怨恨。 贺川也被逼得退无可退,不知如何回答,不知如何安慰她。 他不是没跟关平静提起过离婚,他也不是不想和关平静离婚,领导离婚也不是没有,也没见多少影响到仕途。 但是,一定要平静地离婚! 这是最关键的,假如你离个婚闹出个大动静来,那就非常地不利。 贺川希望可以平静地和关平静离婚,然后低调地和车小轩结婚。关平静很清楚他的心思,也懂得他的顾虑,怎么可能让他如愿。所以每次贺川跟他提起这事,她基本上都激动地或激愤地反对,并透露出要把事情闹大的意图,来阻吓贺川。 车小轩这么一说,贺川回家又跟关平静提起离婚的事。这次他的口气比以往坚决了点,直接问关平静“有什么要求,尽管提”。但同样遭到强烈“阻击”。 “离婚,你想也不要想!”关平静断然道,“我没有要求,就是不想和你离婚!” “我们都到这地步了,在一起还有意思吗?”贺川说,“大家好聚好散多好。” “我觉得很有意思啊!我知道你是被那个女老板逼得紧了,过了这段时间就没事了。”关平静说。 “不关她的事,是我自己要跟你离婚。”他咬咬牙说,“我肯定要跟你离婚的!” “没有她,你跟我离了婚,跟谁结婚?” “这是两码事。” “这就是一码事。”她说,“我还是那句话,如果你把我逼紧了,我不会‘好散’,更不会让你们两个人‘好聚’!” “你想干什么?” “我不想干什么,我想帮你。你是不是吃了她十年的‘白食’,现在想脱身脱不开了?”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贺川“哧”了一声以示鄙视。不过他们这次的话题,再一次浅尝即止,没有深入下去。 车小轩约关平静见个面,她问关平静,是去报社还是另约其他地方。 这是车小轩第一次主动约见关平静,她提出“去报社”,是故意地存着挑衅的意味。关平静从电话里感受到对方来者不善的气势。 她说:“报社只谈工作不谈风月。如果你想以第三者的身份作个忏悔,倒可以来登报声明,其他的事情,这里不适合你过来。你的事情,只适合其他地方谈。” 车小轩针锋相对地:“不是我的事情,是我们的事情!我觉得在任何地方都可以谈,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就像你可以随便来我公司一样,我为什么不能去报社?你等着,我马上过去!” 车小轩自己开车去报社,远远地,她看到关平静站在报社门口,东张西望。她是担心车小轩真的直接闯到她办公室,那时不知道这个女人会闹出什么事情来。她心有顾忌,所以放下电话后就到门口准备拦截。 车小轩把方向盘往右稍一摆,车靠近路边。她坐在车里饶有兴趣地看着一百米外的那个女人在那边干着急。 她看到那女人拿起手机,按了几个号码,又放下去,又四处张望。车小轩有着猫戏老鼠的快感。 车小轩在车里坐了十分钟,这才把车开出去,停在关平静面前。关平静伸手拉车门,车门反锁着,她着急地敲车窗。 车小轩摇下车窗,问:“你不请我进去坐坐?我们好好谈谈!” 关平静恼怒道:“车小轩,你想搞什么?” “我想和你好好谈谈啊!”车小轩边说边开启了门锁。 关平静拉开车门坐在副驾驶座:“我们走吧。” 她担心有同事看到这里的情况,引起不必要的猜忌。 车小轩心底微微一笑,一踩油门,轿车平稳地加速,向前稳稳驶出。 开出五六百米,关平静让她把车停在路边。 “有话你就在这里说吧,我不想和你面对面坐在一起喝茶谈事,我恶心!”关平静特意装出一脸厌恶的表情,“上次我好言好语相劝,希望你珍惜自己,迷途知返,不要害了自己,也害了贺川,你却执迷不悟。我觉得我跟你没有什么好谈的了。” “你恶心,我也恶心!”车小轩把车停靠好,熄了火,头往后一靠,闭上了眼,眯了半分钟,弹开眼皮,侧头看着关平静说,“这段时间我很累,经常恶心想吐,你说我该怎么办?” 她说的话,她说话的语气,是无奈的样子。她看着关平静的目光,却故意地透露出喜色,透露出许多内容,像胜利者的宣言。关平静突然感到那目光里的犀利,像一把闪着寒光的尖刀,炫耀着,以她无法抵挡的速度,刺进她的心窝! 关平静听到心深处发出一声脆响,一阵剧痛地抽搐的瞬间,有了这个时候不应该有的体验:恶心! 聪明机灵的关平静,似乎已经明白了车小轩要说的事,她要窒息过去! 果然,车小轩在几句不着边际的话之后,马上把话题引入到中心焦点,告诉关平静:“我怀孕了!我有了川哥的孩子!” 虽然已经隐隐猜测到是这么回事,但从车小轩嘴里得到证实后,关平静还是感到那把刀在她心窝里搅拌了一下,痛得她几乎要昏厥过去。 她脑袋晃了晃,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不知是要拒绝眼前这一切,还是疑惑这是一个梦,要沉入到噩梦中不想醒过来面对。就像那句歌词所唱的:但愿长醉不愿醒! 但是短短的几秒钟后,她意识到身边那个女人正心怀叵测地要看自己的笑话,马上振作一下自己,抹了一把脸,艰难地强作镇定:“哦,是吗?你是要我恭喜你呢,还是可怜你呢?” 她边说边把调整好的目光转向车小轩,没等她回答,就自顾自地说下去,仿佛不赶紧接下去,那口气一旦被打断,就会一溃千里。 “恭喜你,是因为你以为你找到了筹码,替你高兴;可怜你是因为我想告诉你,这个筹码不值钱,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值钱。” “我不需要他值多少钱,我想你也知道,川哥一直希望有个孩子,可是你……” “很好啊!”关平静马上打断她的话,“你有了贺川的孩子,就等于我有了孩子一样,你把孩子生出来,给我们就行了。你放心,我会像对待自己亲生的孩子一样对待这个孩子。” “你说什么啊?这是我和川哥的孩子,跟你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给你?难道我养不起?” “你一个单身女人,又是温州有一定知名度的女企业家,未婚生子,可是一个特大的新闻。不过是新闻还是丑闻,是新闻还是笑话,就很难说了。” 车小轩右手狠狠地拍在喇叭上,“嘟”的一声响。“我的意思你还不明白吗?我希望你离开川哥,不要在纠缠着他。你想想十年了你能给他什么,不能给他什么?” 关平静气得差点要扬起手臂狠狠地打她耳刮:“纠缠他的人是你!你是他什么人?是你纠缠了他整整十年,现在还要以这种卑鄙的手段拆散我们的家庭。别人说biao子下贱,你不但下贱你还狠毒!你以为凭着一个大肚子就能达到你的目的?你错了!你大错特错了!贺川现在要的,不是你想的这些,不是要换一个老婆,不是要不知从哪里扯出来的孩子。你越玩这些,他越怕你,越会离你远远的,你信不信?哈哈哈!” 她努力压抑着愤懑的情绪,尽量条理清楚地做着努力。她的话好像达到了一定的目的。她的笑声令车小轩感到发虚。关平静的一番话,也戳中了她的忧虑。 一个月前,车小轩就发现自己怀孕了。掐指算了算,应该是那次在楼梯上疯狂的代价。这一个月里,车小轩碰到贺川时,好几次话到嘴边又咽回去。她不确定贺川听到这个消息会是怎样的反应,她也担心会适得其反,出现关平静说的这种可能。 因为近半年时间以来,她发现她的川哥有些变了,有时候变得让她不认识他了。 关平静见自己的话已经奏效,暗喜,继续道:“不要以为自己手里握着的就是一副好牌,即使是好牌还需要出牌的好时机,需要一个会打牌的人。哼!车小轩你是这样的人吗?如果你是,你不会在十年后才跟我谈论这件事,你早就该来了。你在该来的时候没来,该出手的时候没出手,却在不该来的时候想来,不该出手的时候想出手。你知道吗,你手里本来确实握有一副好牌,但是你却不知道如何出牌,从没想到要出牌,这副好牌在这十年时间里已经给你糟蹋得差不多了,依我看,你还是干脆认输,下了这牌局,去另外开一局,或许还可以给你给我也给贺川,都留一个好局!” 关平静一口气说完上面一番话,毅然推开车门下了车,扔下车小轩在车里发呆。 走出100多米远,关平静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偷窥车小轩那边。那辆豪车一动不动地趴在那儿,没有启动。大约过了半个小时,那辆车才缓缓开走。 关平静不知道坐在车里的车小轩是什么想法,接下去会去做什么?会不会去告诉贺川她怀孕的事。刚才她抛下一番狠话,狠狠心下了车,希望能借此镇住车小轩,让她有所顾忌,不要轻举妄动。 车小轩什么想法也没有,脑袋空荡荡的。 本来她主动约见关平静是想以肚子里的孩子令她知难而退,同意和贺川离婚,没想到这话一说下来,自己反而处于劣势,满满的信心溃不成军,只剩下满怀的惶然、茫然。 她开着车不知何去何从,开着开着,前面不远处出现一个熟悉的建筑——温州大剧院。原来自己不知不觉地往尼轩会所这边来了。 她干脆转了个弯,朝尼轩会所开过去。 尼轩会所前台见到车小轩,肃然站立,恭敬地喊:“车总好!” 还是以前的那种模式,但是这会所跟她却没有了任何联系,这让车小轩很亲切又很有些失落。 “安总呢?在不在?” 前台说:“安总不在,需不需要我们打电话给她?” “不用了,我没事,随便过来逛逛。”车小轩询问了一下会所的经营情况。一问吓一跳,这几个月里,会所的生意不仅没有上升,反而严重下滑。安尼把它盘过去时,可是信心满满要把它做大做强的。 “成主管呢?”车小轩刚问出来,成方维从楼梯上走下来:“车总,你来啦?你怎么会想到故地重游啊?呵呵!” 以前成方维见到车小轩都是毕恭毕敬,从没以这种开玩笑的口气跟她说话。不过想一想也很正常,以前你是主人,他是手下,现在你不是主人了,他的身份也变了。 “成主管,这里生意怎么这么差?”车小轩问。 成方维挥挥手,从楼上跟下来、站在成方维身后的一个人上前一步,站在成方维身边,微微哈着腰,就像成方维以前一样。 “介绍一下,这位是车总,以前会所里的老板之一;这位姓方,是这里的主管,车总以后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找方主管。方主管,我跟你说,车总虽然现在不是这里的老板,但还是要给老板的待遇,以后车总需要点餐什么的,你一定要放在第一位,知道吗?” 方主管点头低声道:“成总,我记住了。车总,以后有事你尽管找我,不要客气。” 车小轩被这么一弄,感觉怪怪的,她明白成方维的意思,他是想以这种方式告诉车小轩,他已经不是原来的的那个“成主管”了,而是“成总”了。 “车总,你刚才说这里生意差,是因为现在会所处在转型和调整期,经营下滑是正常的,也在我的意料之中,你无需担心。” 成方维的说话口气怪怪的,令车小轩很不舒服,她轻哼一声,说:“我才不担心呢!我担心什么?安尼呢?” “安尼?我不知道她去哪里了。你们,你,你,知道安总去哪儿了吗?” 几个前台摇摇头,说不知道。有个前台说安总打了一个电话后就出去了。 “她们也不知道,车总,你找她有事吗?”成方维对车小轩说。 “没事。”车小轩丢下一句话后,一声不吭地走出会所。 她莫名其妙地有一股气,站在外面,回头凝望,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夜深如水,浸漫失眠的车小轩。 车小轩手抚在腹部,辗转反侧,迷迷糊糊之际,听到一阵门铃声。她以为是幻听,但是铃声持续地顽强地响着。 车小轩一个激灵,一阵喜悦:莫非是贺川来了!可是他那里不是有钥匙的吗?她没有多想,一个滚爬起来,直奔楼下。 来的不是贺川,而是安尼。 安尼一头扎进车小轩怀里,开始号啕大哭。 车小轩连忙扶着她进了一楼大厅,让她靠着自己,等着她这来势汹汹的痛哭结束。 可是,安尼这哭,却仿佛没有尽头。这哭声,听着要低下去了,要告一段落了,没想到这低下去的,不是结束,却是为下阶段高潮的到来做准备。哭声低声回旋了一会儿,猛然一个音节跳跃上去,高亢起来,又是一阵哇哇大哭。 大哭一阵,仿佛累了,又低缓下去。 如此循环反复,悲悲切切,凄凄惨惨,无休无止。这夜,似乎都被这哭声泡软了。 车小轩把安尼从怀里分离开去,捧起安尼的脑袋。 她和安尼一照面,吓了一跳。安尼这张满脸带泪的脸上,眼睛被泪水泡得红肿,面孔因悲伤扭曲得几乎变形,脸色苍白得毫无血色,甚至没有一点气息。是的,整个人虽然在哭泣,但是眼前的一张脸上,没有气息,没有生机。 看到了一脸的死色!已经死去的,渐渐糜烂的颜色! 车小轩痛惜地抹去她脸上的泪,泪却不断地涌出来。 从进别墅以来,哭了这么长时间,已经不知流了多少泪,可是现在,这泪水还是不断地往外涌,让人惊诧这么多的泪水从哪里来?让人怀疑眼前这个漂亮美貌的少妇,似乎就要化作一摊泪水,把自己给流干了! 虽然已是春天,大厅里还是冷意阵阵。车小轩把安尼扶到楼上卧室里,放躺在床上,拿热毛巾给她擦了几次脸。 安尼稍微平静下来。 车小轩不用猜也知道,安尼的哭,百分之百和成方维有关,跟感情有关。至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令她肝肠寸断至斯,车小轩却无从得知。车小轩想问她,但见她困乏之极,就抚着她让她入睡了。 昏昏沉沉地睡了两个多小时,安尼又从噩梦中惊醒,又是一阵哭。 这一阵哭罢,安尼终于抽抽噎噎地、断断续续地,把遭遇说了个大概。 安尼当下的故事,要从安尼的前夫钟一泰的现任老婆,也就是安尼口中的那个钟一泰的同学、邻居,比他还要大一岁的老女人说起。 前几天,老女人突然约安尼出来见个面。 安尼很厌恶她,不想见她,说自己没空,把她给回绝了。老女人说如果什么时候有空,希望可以和她聊聊。安尼说了一句“我们没什么好聊的”,就摁了手机。 过了两天,安尼突然想到老女人这个奇怪的电话。她想说什么呢?听她的口气似乎话到嘴边又咽回。安尼有了好奇,回了个电话,说自己今天有空。 老女人说:“那我们今天迟些时候见个面吧。” “好啊,就现在不行吗?”她说。 那边犹豫了一下,说:“我现在在文成,马上回温州,等会儿,两个小时后我们见面。” 到了约定的时间,老女人气喘吁吁地大步走进包厢。 安尼已经在这儿等着了。 老女人落座后,仔细地端详她,说了句:“爱情果然能滋润人!安尼,你比以前漂亮圆润多了。” 安尼没好声气地:“你以前从来没有这么赞美过我,是不是身份扶正了,人也宽宏大量了?或者,要感谢我成全了你?” 老女人不介意地笑笑,认真地说:“安尼,我真要感谢你成全我们,然后跟你说对不起!” “为什么说对不起?你也知道对不起我啊?不过这些都过去了,你今天从文成特地赶过来,就为了说这句‘对不起’吗?” 老女人目光复杂地看着她:“安尼,你现在好吗?” “很好啊!”安尼很幸福地说。 “他,那个……”老女人一下子想不起名字,“你那个男朋友……” “成方维。”安尼提醒道。 “对,那个成方维,对你好吗?” “很好啊!”她又很幸福地说。 “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老女人字斟句酌地问道。 “很好啊!”她第三次很幸福地说。 老女人沉默了片刻。 安尼突然想到她这次蹊跷的来意,心里一咯噔,问:“你想对我说什么?你知道了什么?” 老女人把目光从她脸上撤回,抿了口茶,说:“我今天来这里,是瞒着阿泰的,我也不知道该不该来找你,其实为了今天和你见面,我考虑了很久,最后我觉得还是要告诉你这件事。虽然不能说我从你身边抢走了阿泰,但毕竟你和他离婚,与我有关,我脱不了干系。我现在和阿泰很好,我不想你以后遇人不淑,我特别希望你也能过上好的生活,这样我内心的愧疚才会稍微减轻……” “你到底想说什么啊?”安尼被她这番开场白说得心慌慌的,不祥的预感像水一样漫上来,漫过了她的鼻眼,令她呼吸不过来。 老女人又抿了口茶,放下茶盅,似乎下了决心:“你还记得吗,你们离婚时,阿泰手里有你和成……方维的照片?” 这句话掏起了安尼心头的火气,她当然记得,当时她和前夫钟一泰协议离婚,她退出企业里的所有股份,钟一泰分给她500万元。这个数字并不是很大,两人已经达成了协议。后来,钟一泰不知使了什么卑鄙的手段,拍到了她和成方维zuo爱时的照片和视频,逼她退步,最后从500万元一下子减到了500万元。 往事重提,车小轩又羞又怒,眼里冒火。 “你知道那些照片和视频是谁给阿泰的吗?”她盯着她。 安尼头脑里“轰”的一声,有个东西炸开,一阵剧痛,一片迷蒙。她的声音低到她自己也听不到:“你说,是、是谁?” 老女人停顿了一下,说出了几个字:“对,就是他,成方维!” 安尼怪声尖叫道:“你别乱说!” 老女人没有说话,静静地怜悯地看着她。 那颗炸弹再次在安尼脑袋里炸响,把她整个人炸飞上天,又重重地摔落到地上,没入到地底深处去。 两个声音在她脑海里打架。一个声音是:“简直是荒谬!成方维怎么可能做这种事?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这个老女人为什么要说谎?她安了什么险恶用心?” 另一个声音是:“那些照片和视频,除了成方维,还有谁可以搞得到?安尼,你真的瞎了眼认错了人吗?”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仿佛几个世纪那么漫长,那个老女人的声音好像也从几个世纪前传过来一样,飘飘忽忽地:“安尼,我说的是真的,我没有骗你,我没有必要骗你这些。如果骗你,你只要一打听,马上可以揭穿我。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成方维在老家曾经订过婚,有过一个未婚妻!” 安尼双手捧住脑袋,“啊”的一声惊叫。 4 安尼闹离婚时,把钟一泰的婚外情当作筹码,逼他离婚,并以此确定了500万的财产分割。钟一泰气恼至极,计划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派人跟踪安尼和成方维,没想到意外地发现了成方维的秘密。 这成方维,在老家已经订了婚,未婚妻是他的同学,在老家那边教书。成方维和安尼好上后,回家想把这婚约给退了,想把这件事埋葬了。 老师未婚妻自然不同意。成方维提出,彩礼都退还给她,他买给她的金银首饰全给她,对方还是不同意。成方维最后咬咬牙,提议再给她10万元的青春赔偿费。 未婚妻那边没想到可以有这么多的赔偿,猜测成方维在温州一定赚了大钱,拖延了解约时间。放寒假的时候,未婚妻特地赶到温州,说要最后商量落实解约的事,顺便打探成方维的工作。 成方维接到未婚妻来温的电话,大惊失色。这件事决不能让安尼知道,不然他和安尼刚刚起步不久的好事就断送了。 成方维瞒着安尼和未婚妻密会的时候,正好被监视他的钟一泰这边的人马发现了。钟一泰如获至宝,以此谋划了一个计策,期望从成方维这里打开缺口。 未婚妻发现成方维在尼轩会所这么高档的地方工作,把价码提到了0万,成方维不答应。未婚妻说你不答应我就不解约。 就在双方胶着时,钟一泰找上门来了,单刀直入,威胁成方维:第一,要把他已经订婚这件事告诉安尼;第二,要把他要和尼轩会所的老板娘结婚这件事告诉给他未婚妻。 钟一泰阴险地说:“如果安尼知道你已经订婚了,你猜有什么后果?她还会对你像个宝贝一样吗?你还可以待在她身边吗?如果你的未婚妻知道你泡上了会所的老板娘,她向你要的就不是0万了,也不是00万,而是000万。你说这两件事怎么处理?” 成方维方寸大乱,天要塌下来了! 他战战兢兢地地问钟一泰要干什么。 钟一泰反问他:“你能为我们做些什么?” 成方维脸上阴晴不定地考虑了一会儿,下了决心:“好吧,我退出,我不妨碍你和——安尼。” “你怎么退出?你去跟安尼说你订过婚,被我们抓住了把柄,不得不退出这个游戏?还有,你舍得离开你的老板娘吗?离开她你不是什么都没有了吗?” 成方维横扫了他一眼,低头闷声不响。安尼虽然大他几岁,但人长得漂亮,脾气又好,他是喜欢她的。但是有几次他在深夜扪心自问:我是喜欢她的人,还是喜欢她的钱?如果她不是尼轩会所的老板,不是身缠千万的富婆,而仅仅是会所的一个前台,或者酒花,我会和她在一起吗? 他残酷地拷问自己的结果,得出的结论也很残酷:不可能! 他发现,钱的因素,在他和她的爱情里面,占了不少的比例,这个比例在50%上下浮动着。 他和安尼感情浓郁的时候,情深意笃的时候,情话绵绵的时候,情和钱的比例会上升到60∶40,或者70∶0。有些自卑的时候,有些埋怨的时候,这个比例会变为40∶60。 而现在,但钟一泰无情地揭穿了他的秘密的时候,他发现这个比例没有了,不存在了,因为已经变成了0∶0。 一切化为乌有,一切化为泡沫,化为一个个“0”,飞走了。 他瓮声瓮气地、绝望地说:“是啊,我什么都没有了你还想怎么样?” 钟一泰盯着他,盯得他头皮发麻。钟一泰突然笑了一下,走过来拍拍他肩膀,说:“你放心,说白了,我是做生意的,我注重的是双赢,大家有钱赚大家一起开心,这个生意才能做下去。我不会让你什么都没有,你现在有的,还仍然可以拥有!” 成方维抬起头,眼里的绝望渐渐消退,希望慢慢地升腾起来,他惶然地说:“你要做什么?我不会做对不起安尼的事!” “我不会让你太对不起她,我要的不多,最主要的是我没有要拆散你们的意思。说实话,十年时间下来,再怎么漂亮的老婆,也提不起兴趣了。她要离婚,我不反对;她身边有个你,我也无所谓。只不过我觉得她要的钱太多了,我也不是不想给她钱,你也知道,现在经济环境这么差,我哪里拿得出这么多钱。所以我的想法是,婚照离,钱少给!” “你想……减掉多少?”成方维试探地。 “500万,至少减掉一半,600万元!” 你抢钱啊!这句话成方维没有说出口,他说出来的话是:“这个我跟她说没用,这件事她怎么可能听我的?而且这么大的数目,她怎么可能答应?” “只要你答应,她肯定也会答应。” 成方维摇摇头:“你太看得起我了,我在她面前没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你还没有明白我的意? ?,我是说只要你答应帮我,到时候她一定也会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成方维心头剧跳起来,他知道谜底马上要揭晓了。钟一泰处心积虑地跟踪他,搜罗他的证据,今天找他软硬兼施谈了这么久,就是为了下一句话:“钟一泰,有什么话你说吧。” “很简单,说白了,我只不过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拿着我的婚外情证据要挟我,我也要她的证据。” 接着,他说出了他想要的证据。 钟一泰话没说完,成方维就打断了他的话:“钟一泰,这样做太过分了,我不同意,我不会做这件事!” “我保证这些照片只有我一个人看到!” “我不会做的!” “我保证安尼不会知道这件事!” “我不会做的!” “我保证你交出照片之后,你的过去一笔勾销,你从来没有订过婚,你的未婚妻,从来没有存在过,你可以和安尼像童话里的故事一样,过着幸福的生活。” “我不会做的。”他还是这么回答,但是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从坚决到犹豫过渡。 “我不会强求你,也不可能强求你,但是我想告诉你的是,你必须明白,你不是替我做事,而是替你自己。你不这么做,你就不再是现在的你,你所有的一切,都到此为止了。你还没有得到、但是马上可以得到的荣华富贵,你和安尼共同拥有的几千万,温州第一会所尼轩会所,有钱人的地位优渥的生活,这一切都没有了。你回老家吗?你的未婚妻不一定会要你了;留在这里?安尼不会再接受有过未婚妻、欺骗过她的男人。当然你也可以赌一把,但据我和安尼十几年的共同生活对她的了解,你的赢面很小,几乎没有!那么从明天开始,你就从头再来,从一个穷光蛋开始。你自己考虑清楚吧。” 钟一泰缓缓道来,语气中告诫和威胁的意味呼之欲出。 成方维双手捧着脑袋,头痛欲裂,整个脑袋像在火上烤一样。 钟一泰说:“这样吧,你的未婚妻不是向你要0万吗?我知道你靠打工攒不了这么多钱。这笔钱,我帮你付了,另外,我再给你50万!” 成方维抬起头来,眼睛血红血红的,像头嗜血的怪兽。 他终于还是低下了头,接受了这个耻辱的提议。 5 车小轩觉得自己已经很憋屈了,没想到安尼比自己还要憋屈,还要凄凉,还要凄惨。 还有什么比被自己全心全意爱着、要托付终身人背后狠狠地插一刀,更绝望更悲恸的? 安尼一番哭诉之后,又迷迷糊糊地入睡。看着她在梦中咬牙切齿的样子,看着她脸上未干的泪痕,车小轩不禁痛惜地抱住了她。 被窝里很暖和,但车小轩却有夜凉如水的寒意,仿佛盖在身上的不是蚕丝被,而是一席冰水。 第二天清晨,她悄悄起床,下了楼。苏力达来接她的时候,她把安尼和成方维的事跟他简单讲了一下,交代他两件事:第一,让他马上去调查、证实一下这件事的真实性;第二,暗中派人看住成方维。 苏力达痛骂成方维一顿后,领命而去。车小轩没有去公司,留下来照看着安尼。 安尼一个上午都躺在床上,想一想,流流泪;想一想,流流泪。 她的手机一阵接一阵地响着。手机是成方维打过来的,她就让它在那儿空响着,没有去接听。 车小轩说你不想接听就把它关了。安尼又不让关,也不知她是什么心思。 中午,车小轩强迫安尼起床,下楼,吃了几口粥。 安尼想喝酒,车小轩没让她喝。 吃过饭,安尼坐在沙发上发呆,车小轩故意不和她搭话。她根据自己的经验得知,这个时候任何人的任何安慰的话,都是空话,都会非常地苍白无力。最重要的还是让她一个人待着,自我疗伤,自我恢复。 陪着安尼坐在沙发上的时候,车小轩也时不时地陷入发呆的状态。她会情不自禁地联想到自己的感情上去,想到自己年龄越来越大,却越来越有飘零感;想到贺川越来越优柔寡断,想到爱情似乎越来越无望。 无望——是的! 她已经有这样的预感! 越来越强烈,越来越悲观,越来越绝望! 她忧郁地看着痴痴发呆的安尼,不禁感叹:都是爱情上的苦命人啊! 下午,苏力达带来了调查后的信息:那个老女人跟安尼说的,都是千真万确的。 “这个千刀万剐的!”车小轩忍不住骂道。 骂声刚落,成方维把电话打到她的手机上了。车小轩拿着手机,看着安尼,不知是接还是不接。接的话,要对他说什么?依她的脾气,肯定要痛骂他一顿。车小轩最终还是没有接听电话。 两分钟后,手机又响起,车小轩一按接听键,接通了电话。 “车总,安尼有没有在你那里?你有没有见到她?”成方维焦急的声音清晰地传递过来。 “成方维,你这个狗东西,你还有脸找安尼?你做了这么大对不起她的事,你还不赶紧给我滚得远远的!安尼不想见到你,你去死吧!”车小轩痛骂道。 手机那段静默了片刻。成方维肯定在猜测发生了什么事。他低声地:“车总,你怎么啦?安尼怎么啦?” “狗东西,这个时候了你还装糊涂!你做了丧尽天良的事,你还想隐瞒到什么时候?” 那边又是一阵沉默,然后是更低的声音:“车总,安尼没事吧?” “你不要假惺惺的了,安尼不想再见到你,你马上滚得远远的,越远越好,不然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车小轩气恼之极,狠狠地摁了手机。回过头,安尼正可怜巴巴地望向她这边。 车小轩心中一痛,走过去搂住她:“让他走,这样的畜生,留他何用!” 安尼一听,又“哇”的一声抱住她大哭。 苏力达在边上说:“安尼姐,要不我找人教训他一顿,卸下他一只胳膊一条腿,或者干脆让他人间消失算了。这样的残渣败类,留在世上只会害更多人!” “说得好!他做尽了坏事,不能让他这么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一走了之!力达,你就这么做,带几个人先给他点教训,然后等安尼发落。”车小轩咬牙切齿地说。 苏力达答应一声,走到门口,安尼突然大叫一声,制止了他:“力达,你不要去了!” 车小轩明白她的心思,叹息道:“安尼,你不要再护着他了,教训他一顿,留他一条命,赶他走,让他能滚多远滚多远,永世也不要再见到他!” 安尼摇摇头,不说话,一个劲地哭。 车小轩摇摇手,只好让苏力达留步。这个安尼,到底是怎么想的? 门铃声响起。成方维竟然找上门来了! 车小轩不开门。成方维在门外打她手机,央求她让她进去看看安尼,向安尼赔罪。 车小轩说:“你一头撞死也无法赎罪!” 成方维在外面搥门,叫着喊着。 安尼坐立不安的样子,终于忍不住说:“小轩……” 车小轩捧着她的泪眼:“安尼,你还想怎么样?你没必要再见他了!” 安尼摇摇头,泪水无声地涌出来。这个女人,从昨天晚上断断续续地哭到现在,原来圆润通红的脸庞,像个被抽干了水分的干瘪的水蜜桃,失去了光泽,失去了水灵。 成方维还在外面喊叫着。安尼一双泪眼巴望着车小轩。 车小轩深深地喟叹一声,擦去她脸上的泪水,说:“你要见他,不要把自己这副惨样给他看,振作一点,精神一点,千万不要哭,知道吗?” 车小轩十分不情愿地打开门。成方维急切地把头往里探:“安尼!安尼!” 车小轩拦住他,他一把推开她,跑过去一只脚跪倒在安尼面前,抱住她的腿:“安尼,对不起!我爱你!请你原谅我!我对不起你!” 安尼见到他,又是爱又是恨又是悲,忘记了刚刚车小轩的嘱咐,眼泪断了线一样往外涌。 车小轩走过来,狠狠地踢了他一脚,把他踢倒在地。成方维马上爬过去,捉住安尼的手。 车小轩指着他的鼻尖骂道:“成方维,你这个畜生,你知道事情败露了,赶过来忏悔!你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怎么会干出猪狗都不做的事情!你还是人吗?安尼对你这么好,这么全心全意,你却往她心口上插刀子,作践她!” “安尼,对不起!我爱你!我是想和你在一起,我不想离开你,所以才会一时糊涂受了他的骗。安尼,我那样做也是迫不得已,不然我就失去你了!我是想留住我们的感情,才那么做!安尼你是知道的,你是知道我爱你的!安尼……”成方维拼命向安尼解释。 车小轩在旁说:“你哪里是一时糊涂,你哪里是迫不得已?我看你是用心险恶,是为了安尼的财产,是为了钱!纯粹是为了钱,对不对?成方维!” “没有!车总,你别乱说!我没为钱,我是喜欢她的人。安尼你一定明白我的一颗心,对不对?” “不为钱?你用那些照片从钟一泰那里拿了多少钱?除了0万退婚赔钱,是不是还有另外50万?” “那50万,我上个月刚刚补贴进会所。这几个月会所转型期亏了不少钱,我把自己的60万都贴补进去了。除了那50万,还有我自己这几年省下来的10万。不信的话你们可以去查!”成方维跪着靠近安尼,“安尼,你相信我,除了那次被逼,我从来没有骗过你。自从那次以后,我愧疚得要死,我简直无脸面对你。我曾在心里发誓,今生今世一定要全心全意爱你,永远对你好!永远永远不再让人欺负你!安尼,你一定要原谅我这次的犯错!我知道自己错了,大错特错,求你原谅我,安尼!好不好?求求你原谅我,让我在你身边好好爱你,一辈子赎罪!” 成方维捧着安尼的手,额头抵到沙发上,“呜呜呜”的哭起来,边哭边说:“安尼,本来我是没脸来见你,我本来是想有多远滚多远,不让你心烦。但是就这样离开你,我真的很对不起你,我会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所以我还是过来了。你们打我骂我我都可以忍受,但是安尼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赎罪,让我帮你赚钱,让我补偿你,补偿你的一切。你可以不理我,但求你继续让我留在会所,让我为你做牛做马来补偿你安尼,求求你答应我!求求你,安尼!” 成方维抬起头,涕泗横流地望着安尼。 安尼一阵情不自禁地俯身过去,捧住他的脸。 成方维跪直身子,顺势抱住了安尼。安尼伏在他身上,再次恸哭。 6 车小轩没有想到成方维如此恶劣,安尼竟然还可以原谅他! “安尼,他欺骗了你背叛了你,自导自演了艳照门,让你损失了1000多万,你都可以当作没有发生吗?”车小轩不可思议地说。 “他欺骗我也好,背叛我也好,都是在被逼的情况下。从另外一个角度讲,他背叛我,就是不想失去我,为了能够和我在一起。” 安尼用这个逻辑来解释这件事,角度很出人意料,逻辑上也是能够成立的。车小轩虽然觉得怪异,却无法反驳,她接着道:“你损失的1000多万呢?你怎么说?砍了他的头也赔不起啊?” 安尼苦笑一下,说:“为什么要砍他的头?小轩你说,对我们这个层级的人来说,已经有房有车了,吃喝不愁了,5000万和000万有什么区别?对我们的生活有什么影响?没有!可是假如身边没有一个爱你疼你的人,那么我们的生活就会完全不同,你说对吗?” 安尼握着车小轩的手说:“小轩,这点上你应该比我更有体会。假如换作你,假如要你拿出000万、5000万,甚至一个亿,去换回贺川在你身边,我想你一定会毫不犹豫,对吗?” 车小轩像被点中了穴位,浑身酥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个被点了穴位的不知名的方位上,却如针扎般疼痛不已。 她发现自己在安尼面前,在爱情面前,毫无发言权。 本来她还打算毫不掩饰地陈述对于成方维的个人看法,提醒安尼小心这个人,但是现在她骤然没有了说话的底气和欲望。在安尼面前,她觉得自己低落到尘埃中去了。 事后几天,她都沉在这件事情里面,闷闷不乐。苏力达见状,宽慰她说:“车总,你别为安尼姐操心了,她这样也不错,找到她的幸福了。” 车小轩苦笑道:“我没为她操心,我操不了心。” 她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肚子,肚皮目前毫无异样,如往昔一般平坦光滑,但是两三个月后,这里将慢慢地隆起一个秘密,一个小生命。 想到小生命,车小轩陡增了莫大的勇气,她借着这勇气,给贺川拨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没有接。车小轩担心自己的勇气会被时间消磨掉,或者被时间堆积起来的胡思乱想和各种顾虑淹没掉,所以她颤抖着手,颤抖着心情,按出一行字:川哥,我怀孕了! 然后深吸一口气,一闭眼,手猛力一按,像按下核弹发射器一样。 一条简单的短信就这样发了出去。 她是中午的时候发的短信,一直没有回音。车小轩疑惑这条短信有没有成功发送。她有心再发一次,但是就像她曾想到的那样,她没有勇气再发第二条了。 下午点多钟收到了回复:你确定? 没有表情没有情绪的三个字和一个标点符号,看不出对方的心情。不过一个问号,也多多少少透露出一丝信息。 如果是“!”,车小轩会很开心。 车小轩正这么想,短信又来了,这回还真是“!”,而且一连三个“!”,没有一个字。 不过这个时候的“!”,是对上一个“?”的追问,意思完全不一样,意义也完全不一样。 车小轩想了想,回过去一个短信:?! 那边没有了声息。 晚上,贺川来了。车小轩猜测他会来。 他一进门就急切地问:“小轩,你怀孕了?怎么会这样?”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浇下来,把车小轩的心浇凉了。她转过身去,淡淡地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不过十年了,有一次意外也很正常。” “小轩,你确定了吗?”他追问。 车小轩忍不住反问:“川哥,你是想确定,还是不想确定?或者你希望这根本是个乌龙?” 贺川意识到什么,走到她身后:“小轩,你怎么啦?” 车小轩眼眶处一涩,说:“没什么,我觉得我肚子里的不是我们的孩子,倒像是个累赘。” “你为什么这么说?” “你的表情和反应已经告诉了我。”她喉咙口一热,哽咽道。 “小轩,你误解我了。”他伸手从背后搂住她的腰,双手放在她的腹部,“你一下子跟我说这件事,我只是感到意外,有些不适应,一时不知怎么办,没有其他的想法。这是我的心里话,我不想对你隐瞒我的任何想法。” 他这么很有诚意地一说,车小轩倒不知说什么了。她带着他的手在肚子上抚摸了一圈,轻声说:“这确实是个意外,但我希望还是个惊喜,能带给我们快乐,而不是负担。也许,这是天注定,老天觉得我们等了十年时间,足够长了,应该有我们自己的生活了,所以让我们的孩子来通知我们。” 车小轩回过身来,深情地凝望着贺川:“川哥,我们就借着这件事,公开我们的关系,过我们一直梦想的生活,你说怎么样?” 贺川躲开她热切的目光,说:“你稍等一等,让我好好考虑一下。我还要想想怎么对关平静提出离婚的事。我跟她说了几次,她每次都很激动,我担心她会强烈反对,把事情搞大了,会很被动。” “川哥,这有什么可怕的,天塌不下来。我早就说过了,你不要在政府那边做了,干脆辞职来帮我,我们开个夫妻店,我做你背后的女人。” 贺川沉默了半晌,才说:“你先别急,我想想办法。” 车小轩干脆说:“川哥,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家里的那位,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贺川大惊失色:“她知道什么事?” “她知道我怀孕的事了。” “她怎么知道的?” “我上次特地告诉了她。” “你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些?”他口气冷峻。 “我原来是想拿这件事逼她离开你,成全我们。” “她什么反应?她有没有说什么?” “她说你……” “她说我什么?” 车小轩趁机将了他一军:“她说这对你不是一个好消息,会令你为难,会影响你在官场上的升迁。她还说你不会要这孩子。她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川哥我知道你一直很喜欢小孩,一直想要自己的孩子。川哥我可以实现你的心愿,我们马上就会有自己的孩子了……” “你别说了!”贺川大声地打断了她的话。 车小轩愣愣地看着他。贺川转过身去,深深地吸气,呼气。 车小轩走到他面前,以最大的勇气盯着他,问他:“川哥,她说的是不是真的?是不是就像她跟我说的,她比我更了解你?” 贺川在刚才已经做出了一个决定。是的,车小轩说得对,他已经亏待了她十年,不能再优柔寡断了。也许就像车小轩说的,肚子里孩子是来提醒他的,是来告诉他,时间到了,该做决断了,不能再让自己爱的人流泪,受委屈了。 贺川双手搭在她肩上:“小轩,你别听她胡说。不过离婚这事不能硬来,我争取在一个月内解决这件事。小轩,你放心,我们的日子不远了!” 一句话,催落了车小轩无尽的泪水,所有的委屈,都被这泪水冲刷掉了。 “对不起,川哥,我太急了,我误会了你!” “小轩,你别这么说,十年了,我对不起你,你放心,我会乘着这个机会,向关平静最后做一次摊牌,不管她同意不同意,我都会和她离婚。我们马上会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孩子!” 晚上,车小轩站在洗浴间宽大的落地镜子前,爱抚着自己尚扁平的肚子。她越来越相信肚子里的孩子,带给了她幸运。 自从那天在楼梯上和贺川激情风云之后,虽然大病了一场,但似乎此前的种种不顺,都烟消云散。 事业上,因为进入了借贷领域,以前资金困难带来的种种纠结和羁绊,似乎都迎刃而解,虽然借贷业潜在的风险很大,但车小轩相信只要小心经营,还是完全可以避免的。 爱情上,贺川离开时坚定的眼神,留给她无限的信心,一扫淤积心中良久的阴霾。她看到了她爱情路上的一大拨光明和灿烂,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未完待续) 16 迂回曲折地盘问,点到为止地试探 茶座里,茶水似毒药,千刀万剐般的疼痛弥散在车小轩全身每一个细胞。虽有预感,虽然做好了承受打击的心理准备,但如此尖锐的当头一棒,还是完完全全、严严实实地把她击倒了,击倒至崩溃。 1 令人意外的是,高术印竟然打电话给她,说有项目要和她合作。车小轩没听他说完就挂了手机。高术印一个上午打了五个电话,车小轩都没有再接听。 这个人渣,车小轩怕了他!敬而远之,不想与他有任何关联。 第二天,高术印亲自到轩轩服饰公司找她了。陪他一起来的,还是司机华诺。 华诺和车小轩对视了一下,避开视线。车小轩感觉他似有话说。 自从上次华诺和邓美欣的勾当败露后,苏力达逼迫华诺重新回到高术印身边,刺探有关情况,寻找机会重新夺回被高术印巧取豪夺走的两个“000万”。 华诺潜伏在高术印身边三四个月,也没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邓美欣呢,自从安尼收购车小轩股份独立经营会所后,安尼让她们几个酒花选择留在会所还是回到轩轩服饰,邓美欣选择了回轩轩。车小轩对她也算不错,把她安排在公关部,现在做得很不错,似乎也忘记了几个月前的阴影。 高术印见到车小轩,好像久违的老朋友一样,远远地伸出手:“美女车总,你好,几个月不见,你越来越漂亮了!” 车小轩双手交叉在胸前,冷冷地看着他。 高术印伸出的手扑了个空,兀自呵呵笑道:“车总现在事业上越办越好越办越大,我来取经来了。” 车小轩毫不客气地说道:“虽然被一只狗叼走了几千万,但我还是死不了。” “美女车总千万别这么说,那是误会那是误会。这也叫不打不相识,这不,今天我带着好项目,找你合作来了!” 邓美欣见来了客人,进来泡茶,她和华诺仿佛不认识一般。其实无论是高术印还是车小轩,都知道他们俩的关系。 车小轩挥挥手说:“美欣,不用泡茶了,他们不需要。” 她对高术印说:“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我也不想和你有任何合作关系。” “美女车总,即使我们以前有误会有过节,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们做生意的在商言商,只要有好项目有钱赚大家一起赚,千万不要意气用事!” “我是女人,跟你们男人不一样,就喜欢意气用事。对你的所有项目,我都没有兴趣。你走吧,我这里不欢迎你!” 车小轩下了逐客令,按了警示铃,不到半分钟,两名保安进来,站在高术印两侧。 高术印见这阵势,只好无奈地、灰溜溜地走了。 高术印回去后,竟然请出贺川做说客。不知高术印对他说了什么话,贺川竟然也相劝车小轩,考虑和高术印合作,他说的话和高术印一样,“在商言商,有钱为什么不赚?” 贺川跟车小轩说这件事的时候,还给车小轩带来一个好消息。他已经跟关平静“非常正式”“非常坚决”地提出离婚,关平静第一次没有强烈反对,只是淡淡问了一句:“你最后决定了吗?” 车小轩急道:“川哥你怎么说?” 贺川当时“再次非常坚决”地说:“我最后决定了,没有第二种可能了。” 关平静扫了他一眼,说了一句:“该说的我都跟你说过,我希望你不会后悔今天的决定。” 这句话轻轻的,但贺川感觉到了窒息般的压力,此后几天都心神不宁。不过几天下来都平安无事,他才稍微放下心来。 车小轩闻言兴奋地跳起来抱住他。贺川连忙制止了她:“小心肚子里的孩子!” 车小轩调皮地吐吐舌头,心花怒放。 生命也在这一刻张扬,绽开,怒放! 有了这样的美事,还有什么事不能接受呢?车小轩于是有了宽宏大量,答应见高术印谈合作的事。 贺川中间牵线,帮他们约好在茶座见面。 本来贺川也要参加的,不过晚上贺川来电说他临时有事,来不了了。 结果还是两名老板、两名司机碰面。这回没有了酒花相伴。 高术印把华诺打发出去,让他自己找个地方消遣,他说要“珍惜这次机会,和美女车总好好聊聊,增加感情”。苏力达见此,也识趣地退出包厢,留下两位老板。 高术印这回找车小轩,谈的是个房产项目。据高术印介绍,他有一个合作伙伴,在上海做房产项目,遭遇资金链,请他想办法。“我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哪里还有钱帮他。但是我知道美女车总现在手头资金宽裕,应该也在找保值增值的渠道。” 车小轩冷笑道:“你一个贪得无厌的人,会这么好心,把一个香饽饽白白送给别人?是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高术印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讥笑,解释说:“我也想赚这个钱啊,可惜我没有那么多的钱。” 两人围绕项目谈了半个多小时,最终没有谈成功。高术印让车小轩回去再想想:“这确实是个好项目,当然如果你没有兴趣,我们还可以有其他合作方式。” 车小轩先走出了茶座,正要打电话给苏力达,却见苏力达和华诺从五十几米外的一个地方边说边走走了过来。华诺见到车小轩,躲闪了一下,一眨眼间就不见了。 苏力达一个人小跑过来:“车总,姓高的没有欺负你吧?” 车小轩摇摇头,望了望那边:“华诺怎么啦?又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敢来见我?” “他担心姓高的看到我和他在一起,起疑心。” “哦!他和你说了些什么?有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他……”苏力达说了一个字,就打住了。 “什么事?”车小轩心里一咯噔。 “没什么,还要再证实一下。” 车小轩明白了:“是不是上海房产的事?” 苏力达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车小轩嘱咐苏力达和华诺保持联系,要华诺赶紧弄清楚这件事:“你告诉华诺,如果这件事搞清楚了,他的事一笔勾销。” 高术印跟车小轩谈的合作项目是这样的。 高术印的一个朋友,在上海做房地产生意,有一个大项目已经做到最后环节了,在这关节眼上,合伙人卷走一笔巨款,逃到国外去了。 让许多人肝肠寸断的同一个遭遇——资金断链! 高术印带来了这个项目的一些资料。项目位于上海宝山区规划新城区的中心位置,周边交通便捷,配套设施完善。小区总面积10万平方米,共有900套。小区内部还配有两个篮球场、儿童乐园、居民健身场地供大家游玩。 高术印希望车小轩作为合作人投资进去,解决后续资金问题。 车小轩问需要多少资金,高术印说两到三个亿。 高术印说:“就这个项目而言,前景非常好。去年以来,宝山区楼市的成交状况仅次于浦东新区,居上海全市第二,但因为在项目总数上与浦东新区有巨大差距,所以实际上宝山区的平均成交量是领先全市其他区域的,是名副其实的热门区域。而且这个项目基本成形,投进去之后马上可以产生效益。你真的可以考虑一下。” 几年前,温州排列在前0的名企业,基本上都涉足房地产,甚至有的实体企业成了摆设,引发其他企业的跟风模仿。 车小轩也一度想投入到房地产,但是贺川跟她分析后,觉得投资房地产的黄金期已经过去,现在贸然投进去,很有可能被套牢。所以轩轩服饰的策略是偏向于店面,以实体作为后盾。不过没想到现在下来,形势也不乐观。 从心底里,车小轩对房地产一直心向往之,现在正好有一个机会摆在眼前。不过对于高术印,她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虽然对这个项目心动,但绝不会轻易点头。所以,当天晚上在茶座里,模棱两可,说考虑考虑。 果然不出车小轩所料,第三天,华诺通过苏力达透露,高术印也是这个项目的股东之一。这个项目一共三个股东,一个就是现在在上海的那位,听说被气得住院了;一个是携带巨款,跑到不知哪个国家的那位;还有一个就是高术印,他是三个人当中最小的股东。 隔一天,高术印又一次作为不速之客到公司登门拜访车小轩时,车小轩笑眯眯地问:“高老板,你今天是作为项目股东的朋友,还是作为股东本身来跟我谈合作的?” 高术印一愣,看着她眼睛眨了眨,哈哈一笑,把脸上的惊愕和尴尬掩饰过去,随即夸张地说道:“记得我说过,美女车总集美丽和智慧于一身,什么也瞒不过车总。” “高总又在调侃我了,一直以来,我都是被某人欺凌的角色,是某人的提款机。这次,某人又想来提款了,而且一提就是几个亿。” “这次我是真心来谈合作的。虽然我隐瞒了一些情况,但是那些并不重要,主要的是,这个项目确实很好,我们确实遇到了困难,需要一笔钱,而你车总,正好有钱。双赢的合作,我们何乐而不为?” “我已经不相信天上掉馅饼的事,特别是你高总带过来的馅饼。” “送到门口的钱你都不要?”高术印看着她。 车小轩说:“跟你有关的钱我不要,我无福享受。” 高术印哈哈一笑说:“美女车总真可爱!” “对,可爱得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你欺负!” 高术印往后一靠,闭眼静默了半分钟:“这样吧,美女车总,如果你不放心,我们不合作,你借给我钱行不行?” “不借!” “你要怎样才肯合作?” 他是这个项目股东这个秘密被揭穿了,谁知道他还有多少个秘密?车小轩本来就是看在贺川的面子上应付一下高术印,昨天听到华诺报来的消息后,她就再也不想和这个人渣打交道。 可是,被骗走了几千万,现在他送上门来了,难道就这么放过他?车小轩一直愤愤不平,心有不甘。 车小轩脑袋里冒出一个主意,她闭上眼睛想了想,在半分钟里把这计划过滤了一遍,觉得可行。 她弹开眼皮,对紧张地注意着她面部表情的高术印说:“你把骗走的钱先还给我,我们才有合作的基础。” 高术印差点跳起来:“美女车总,你不能乘人之危!” “我这叫乘人之危吗?我只不过拿回被你抢走的钱,你可以不答应。说实话,现在几千万对我来说,算得了什么?我只不过看看你合作的诚意。我不想跟骗了我钱的人合作,我心里会有个结!” 高术印好久没有吱声,说要再回去想想。他站起来告辞,走到办公室门口,站住了脚,停留了十几秒钟,转身说:“好,我答应你!” 他的脑子转得也很快,他的建议是:他向车小轩借.个亿,到时候车小轩实际给他三个亿,剩下的000万当作退还给车小轩的钱款。 车小轩说,高总你的账算错了,你应该从我这里骗走了两个“000万”。 最后两人讨价还价,把借款额度提高到了.亿元,实际借款还是三个亿。分期付款,一个月内付清,月息分。合同在10天后正式签订。 这个利息不算高,车小轩说给他个“友情价”。 高术印一下,说:“美女车总,你能这么说,我很高兴,说明我们之间还是有‘友情’在的。” 车小轩也“呵呵呵”干笑一下,别过脸去,不说话。 贺川知道这件事后,打电话问车小轩把这么多钱贷给高术印,有没有考虑过风险?是不是再考虑一下?至少他在上海的房产,要做个调查,到底是不是真实的。 车小轩说我会考虑的。 贺川强调说:“你一定要慎重一点,这人很阴险。” 车小轩说:“不是你为我们牵的线吗?” “这是两码事。我给你们牵的线,你也不一定非要合作,或者非要给他这么大的额,你给他几千万几百万也就算了。” 车小轩一句话到嘴边,又咽回,她说:“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第8天,高术印问车小轩钱款准备得怎么样了,有没有问题。 车小轩说:“我办事你放心。” 高术印说:“我已经跟伙计说好了,5天后把钱打过去,你一定要再下下功夫,把钱筹齐了。” “你放心吧,你的钱,小意思。” 高术印这才放心地挂上电话。可惜他是在打电话,如果他面对面和车小轩对话,也许他会看到车小轩脸上浮现出的得意的笑。 苏力达也来对车小轩说:“车总,听说你和高术印有一笔三个多亿的借款?我怎么不知道?” “你是听华诺说的?” “是的,他再三交代我一定要跟你说,要小心,这笔巨款不能借。” “为什么?”车小轩问。 “高术印这个人你还不清楚吗,这笔钱放在他那里,风险太大了!”苏力达说,“而且华诺从某些蛛丝马迹上判断,上海的那个房产项目,可能还存在其他问题。他现在正在打探,但是姓高的口风很紧。” 车小轩淡淡地说:“我知道了。对了,华诺不错,你跟他说,他的任务算完成了,自由了,接下去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车总……” “怎么啦?” “借钱给高术印的事,你一定要慎重。”苏力达非常严肃地说。 “我知道。”车小轩无所谓地说道。 第10天上午,高术印一大早就来到轩轩服饰公司和车小轩签合同。 车小轩姗姗来迟,9点半才到达公司。 高术印拿出已经拟好的借款协议书。车小轩看都没看,随手扔到桌上,说:“高总,你什么都准备好了,还很规范的嘛!” “我没什么,就怕你车总不放心。” “你这么一弄,不是把你自己的手脚捆住了,以后假如这笔钱不想还,想吞掉了,你怎么做?或者你早就在合同里作了手脚?” 高术印听她口气有些异样,有种不祥的预感,说:“车总怎么这么说呢,过去的事我们上次不是都让它过去了吗?我们不是有‘友谊’了吗,呵呵!我这次来,就是本着精诚合作的态度来的,这个合同文本,你可以拿给律师看看,肯定没有问题。” “哈哈哈,高总你别紧张,我只不过跟你开个玩笑,你高总,我还不知道你吗?”车小轩走过去拿起合同,还给高术印说,“看什么合同,签什么合同啊,这么一小笔钱,我还信不过你吗?力达!” 高术印进来的时候,苏力达负责接待他,也来到了车小轩办公室,听到车小轩带点夸张地高声叫他,应了一声:“车总。” 车小轩吩咐道:“你带高总下去,马上给他00万。” 苏力达和高术印异口同声地说:“00万?” 两人虽然几乎同时说,但语气截然不同。苏力达是如释重负的、轻松戏谑的,高术印则是猝不及防的、大吃一惊的。 “力达,高总这笔钱,利息就收低一点,我说过给他一个友情价的。高总是吗?” 高术印瞪着眼,脸色很难看,气得双手发抖,如果不是在车小轩的办公室,不是苏力达虎虎生威地站在旁边,他也许早已冲上去按住车小轩脖子,直接扭下来。 他大口地吸气,很快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尽量放低声调道:“车总,你这么做就不够意思不够厚道了吧?” “怎么啦高总,你说什么,我不明白?你要借的钱,我已经满足你了。” “00万?这就是你要借给我的钱?” “上次我们不是说好,你借00万,那000万当做还我以前的债,00万你拿回去——我们不是这样说好的吗?你又要反悔啊?”车小轩佯装吃惊。 高术印盯着她,缓缓地点头:“车总,你原本就计划好了要耍我的,是吗?” 车小轩毫不示弱地走上一步:“是啊!” “你……”高术印双手攥紧,双眼怒瞪。 苏力达跨上一步,站在车小轩右侧,随时以防不测。 高术印退后几步,坐在沙发上喘气。 车小轩冷冷地看着他,心里洋溢着无比的快意。 当10天前他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主意时,她就已经期盼着今天这个场面的出现了。 是的,她决定不再冒着受骗上当的风险和他合作之后,就产生了一定要报复他的念头。 坐在沙发上的高术印用了五六分钟消解内心的怒火。他知道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现在必须忍气吞声,最重要的是把这笔钱拿下来。只要钱在自己手里,今天的羞辱以后有的是时间和机会来报复。 他站起来,低声下气地说:“车总,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千错万错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请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这个小人一般见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我们放眼未来。这次来借钱,我也是带着十足的诚心来的,还特地把以前的欠你的都还给你。你看,我们是不是冰释前嫌,还是按照原来的协议,合作双赢?” “对啊,我们按照原来的计划,00万,你随时可以拿走。” “是总共三个亿。第一笔,一个亿!” “三个亿?”车小轩睁大眼,“高总,你不是开玩笑吧?三个亿,我到哪里拿三个亿?苏总,你那里有三个亿吗?” 苏力达配合地:“哪里有三个亿啊?凑个00万倒没问题!” “车总,我都跟合伙人说好了,后天一个亿先到款,后续的两个亿也会在近期到位,你这样子不是把我放在火上烤,要害死我吗?” 话到这般地步,车小轩也不顾忌什么了:“我怎么知道你的那些事,如果真是这样,我也没办法。说句不客气的话,我不会帮你,看到你这个样子,我很高兴!” 底都摊开了,话似乎也就到此为止,没有什么可以说了。高术印默然地扫了她一眼,想了想,走到外面走廊上打了个电话,跟对方说了五六分钟,然后过来把手机递给车小轩:“你接个电话。” “谁?”车小轩不想接,“我没兴趣接和你有关的任何电话。我再说一句话,我不会帮你,我会站在岸边看你在河里挣扎,慢慢地沉下去。我很高兴你有这么一天,这叫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间未到。今天,你的时间到了!” 高术印有事求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心中纵有怒火万丈,也得强压着,收回手机,又出去对着手机说了几句。 不到一分钟,车小轩的手机响了,是贺川打过来的。原来高术印再次请出贺川做说客。 贺川问车小轩为什么这么做。车小轩走到隔壁一个房间接电话:“川哥不是你提醒我要小心这个人吗?” “对啊,我提醒你,并没有叫你这么耍他。他到时候狗急跳墙,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川哥,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这种败类,就让他死去吧!” “小轩,你设套把他骗到这地步,他真的无路可走了。大家都是在温州办企业的,都不容易,以前的事,他也准备纠正了,你这个时候闹出这种事,对他对你自己都不利,是个赌气的、双输的决定,没必要这样。你看看,能不能暂时借他一个亿救救急?” “川哥,我手头没有钱,我根本没有准备什么钱。”车小轩边说边往外走,“川哥,你忙你的事吧,这件事我会解决的。” “喂喂!”贺川兀自叫着,车小轩用力摁掉了手机。 高术印却坐在办公室里,耍赖不走了,他说要等贺川过来。 车小轩说贺川不会来了。 高术印说他一定会来的:“我再等他一个小时,如果他不来,我再走不迟。美女车总你总不会赶我走吧?” 没想到还真被高术印说准了。40分钟后,车小轩从办公室落地玻璃窗看到,贺川的车出现在厂区。他停了车急匆匆地往总经理办公室跑。 高术印见到贺川,脸上露出笑容,朝他走过来。 贺川扫了他一眼,没有和他打招呼,也没有和他说话,直接把车小轩拉到了隔壁房间。 贺川还是那句话,劝车小轩不要意气用事,不要把事情做绝,毕竟都在温州企业界有一定知名度。“川哥,你怎么这么紧张他的事,还特地赶过来做说客?你不是还让我小心他的吗?” “我是为你着想,你太偏激了。没想到你当时答应帮他,原来是个陷阱。” “他这种人渣,帮他不如帮一只狗!他白白拿了我几千万,现在还要我来帮他,你说我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我就是要他死!” “你是做大事的人,不要再纠结于过去的事。再说,那几千万,还是可以采取你原来的办法重新拿回来的。一个亿,他还你1000万,这样慢慢地把过去他欠你的补回来。” “川哥,你上次打电话过来,不是叫我不要借这么多钱给他,不是说借给他两三千万就够了?” 贺川说:“现在你把事情搞成这样,你总得给人家一条活路!现在他跟对方合约协议都签好了,你这边不给钱,他一下子到哪里去拿这么一大笔钱,你不是要把人家逼上绝路吗?” 车小轩不知道贺川到底是什么意思,矛盾得一塌糊涂,一会儿叫她小心,一会儿又叫她借钱给高术印,真是搞不懂他了。 4 十几分钟后,车小轩在贺川各个角度的苦口婆心劝说下,终于勉强同意先借给高术印一个亿。 车小轩不情愿地把苏力达从隔壁叫过来,让他过去准备一个亿。 苏力达不解:“车总,你怎么改变主意啦?这种人我们还是不要跟他合作为好,他真要借一个亿,先把4000万吐出来给我们。” 车小轩瞥了一眼贺川,对苏力达说:“算了,先给他一个亿吧,协议上写一亿一千万。就当给一只狗一根骨头,可怜可怜他。” “就算骨头给一只狗,也要看给什么狗,也有值不值得的问题。高术印这只狗,给他骨头他还会跳起来咬你一口。还是让他死了算了!” 贺川在旁冷眼看着苏力达,耐着性子听他说完,冷冷地说:“苏力达,你别说这么多话了,按小轩的吩咐去准备钱吧!” 苏力达埋头闷声闷气,赌气地道:“我没有这么多钱!” 贺川追问:“你那里现在有多少钱?” 苏力达猛地抬眼盯着他,眼里闪出一道精锐如刀片的光芒。贺川不由自主地闭了下眼皮。当他弹开眼皮时,苏力达仍然还审视般地盯着他,一字一顿地问:“贺主任,是不是你逼着车总要借钱给姓高的这小子的?” “苏力达,你用什么口气跟我说话?注意你的身份!”贺川厉声道。 苏力达脱口而出:“贺主任,你也注意你的身份,你要知道你站的立场,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你应该明白!不利于车总的事,请你不要强迫她做,不要再伤害她!” 贺川又提高了声调:“苏力达,你这是什么话?我什么时候害过小轩?” 苏力达毫不示弱:“你自己心里清楚!” 贺川整个人一震,脸色由方才激动时的红,一眨眼间变为惊惶的白,随后又变回激动的红。不过他说话的声音和气势,比刚才弱了许多:“哼,莫名其妙,不知道你说什么?” 他转过身去,背对着苏力达,感情复杂地对车小轩说:“你跟他说吧,他只听你的!” 车小轩虽心有不甘,也不愿借钱给高术印,但是这个时候她只能选择站在贺川这一边。她不能在苏力达这个外人面前,让贺川下不了台。她深怀歉意地对苏力达说:“力达,你去准备一下吧,今天,最迟明天,一定要把钱打过去。” 苏力达看看车小轩。他理解她的歉意,他何尝不知道她的为难,但是今天这件事,他不能退步。他说:“车总,1个亿不是小数目,你借给姓高的,风险很大……” “力达,你不要说了,就这样吧,你去办手续吧。”车小轩断然说道。 苏力达闻言半晌没有说话,他突然伸手抓住贺川:“贺主任,你说,这笔钱到底该不该借?你说实话!说心里话!” 贺川想挣开他的手,但是没有成功,他说:“苏力达,谁是你的上司你就听谁的!你连这规矩都不懂了吗?” 苏力达拉着他往外走:“贺主任,我们到外面说句话!” 贺川还在努力挣开他的手:“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苏力达再次盯着他,目光锐利如刀:“真的没什么可说的吗?” 贺川被他的气势震慑住了。苏力达放开他的手,率先走出房间。贺川迟疑了一下,很不情愿地也跟了出去。 车小轩满脑子的疑惑,走出房间。她发现,高术印不知什么时候也走出了办公室,站在走廊上,看着苏力达和贺川一前一后下了楼。 大约过了分钟,苏力达跑上楼,对高术印说:“你回去吧,我们这里没有钱借给你,一分钱也没有!就是有钱,也不借给你!你明白了吗?” 高术印轻蔑地说:“你算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话?贺川呢,他在哪里?” “他刚才有事,先回去了。他恐怕也不能帮你说话了,你还是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早点回去想想其他办法,不然错过时间拿不到钱给你的合伙人,就是毁约,你的损失可是大大的!” 高术印听说贺川走了,有些慌了,不再理会他,对车小轩说:“车总,你看这钱……你看贺川已经跟你说过要借钱给我,你……” 苏力达打断他的话:“姓高的,贺主任临走前跟我说过,你借钱的事,由我们自己决定,他不再管这件事了。你做尽了坏事,自生自灭去吧!” 高术印不相信,掏出手机打给贺川,贺川没有接。第二次打过去,手机关机了。 高术印没有办法,以央求的口吻对车小轩说:“车总,你看这钱的事,要不我借你两个亿,我拿1.7个亿,那000万就算我还给你的?” 苏力达插话道:“你不是拿了我们4000多万吗?” 高术印横下心说:“行!就像你说的,4000万,我借你三个亿,拿.6亿,其余4000万,算我还给你的,这样行了吧?” 苏力达夸张地大摇其头:“不行不行,这怎么行呢?按照你这说法,你是拿4000万换我们.6个亿,这笔账算下来,我们还是亏大了。这笔买卖,我们不做!” “苏力达,你不要胡搅蛮缠!”高术印对车小轩说,“车总,你看这……” 苏力达再次打断他的话:“高总,你不应该对车总说,也不应该去逼贺川来做说客,其实现在我全权负责借贷的事。要借钱,你要跟我说才是,跟车总说没有用。” 苏力达尽量把这事往自己身上揽:“车总,你有事先忙去吧,这里交给我好了。” 车小轩站着没动,因为她心里有个巨大的疑窦。 “车总!”高术印喊道。 车小轩说:“这事你跟苏力达苏总说吧,他现在具体负责借贷,钱的调配,都由他来决定。” 苏力达朝他调皮地做了个姿势。高术印看看苏力达,看看车小轩,狠狠地跺一下脚,终于忍不住骂道:“你们两个狗男女,一唱一和演什么戏?你们今天耍我耍够了,很开心,对不对?他妈的,你们要付出代价的!到时候别怪我对你们不客气!” 苏力达朝他恶狠狠地挥一挥拳头。高术印一闪,转身气呼呼地走出办公室。 苏力达朝着他的身影,呵呵呵地笑起来。 车小轩打断他的笑:“力达,你该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吧?” “什么事?对!好事!今天我太开心了,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你看姓高的那个气急败坏的样子,我真是太高兴了!”苏力达笑呵呵的。 “你别绕圈子了,你刚才下楼和贺川说了什么?他为什么突然不辞而别?” “我跟他讲了一些道理。我跟他说高术印这个家伙太狡猾太阴险了,把钱借给他简直就相当于送给他,这样相当于害了你,叫他不要再有意无意地助纣为虐。他觉得我说的有道理,然后他还有其他事情,就先走了。” 车小轩看着他:“你隐瞒了什么?有什么事情还没有告诉我?” 苏力达坦然地迎着她的目光:“没什么啊车总,我有什么需要瞒着你的?该告诉你的我都告诉你了。” “还有不该告诉我的呢?你就不告诉我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 “嘻嘻,车总,那还真没有!” 5 苏力达告辞车小轩下了楼,收起了在车小轩面前装出来的嬉笑镇定,微蹙起了眉头。 他原来的办公室是在二楼大的行政综合办公室,负责借贷项目后,公司特地在一楼辟出了三间办公室供他们几个人专用。 苏力达到借贷室逗留了半个小时,看着一位上门来的客人办理了一笔0万元的手续。 他的手下看惯了上百万上千万的款项,对这笔0万元的业务明显地看不上眼,言辞间流露出不耐烦和怠慢。 客人走后,苏力达走到工作人员面前,严肃地说:“你以后对上门来的客人客气一点,态度好一点,他是送钱上门给我们的,不是欠我们钱!” 工作人员嘟嘟囔囔地说:“只有0万,却看得好像很大一笔钱似的,问七问八,千叮咛万嘱咐,好像我们会吞了他的钱,烦!” 苏力达不禁骂道:“0万还小钱?他妈的你工作几年了?你回家拿0万给我看看!” 那人马上点头道:“苏总骂得对!苏总骂得对!” “我说过,不要叫我什么苏总,听着别扭,叫我达哥吧。” “你现在已经是个总了,叫苏总很正常啊!” “叫我达哥!” “是,达哥!达哥你今天怎么啦,看你脾气有点差?” “妈的,骂你一两句就是脾气差了?你刚才对客人那副狗嘴脸,才真是臭脾气!” “是!苏总——达哥骂得对骂得好!”手下一脸奉承。 苏力达问财务总监目前手头的资金有多少。财务总监告诉他,包括风险金,一共有1.8个亿。 正说着,车小轩推门进来,叫苏力达马上准备一个亿。 苏力达问给谁。 车小轩说给高术印。 苏力达气道:“车总,是不是又是贺川的意思?” “跟其他人没有关系,是我自己的意思。” “为什么,车总?”苏力达不解。 “我刚才在楼上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不把钱借给高术印的理由,想到的只有借钱给他的好处。第一,我们这里反正有钱,他的企业也是规模? ??业,前景也不错,有抵押物,何来的风险?第二,可以借机拿回我们被骗走的几千万。第三,利息可以照拿。第四,贺川一直希望我把钱借给他,我照他的意思借钱给高术印,可以增进我和贺川的感情。以上四大好处,我何乐而不为?” 苏力达沉思了片刻说:“我不想借钱给他的理由,只有一个:这人太狡猾太阴险,我们玩不过他!” “你还有没有其他原因?” “没有。” “贺川呢?他跟这件事、跟高术印是什么关系?你知道了些什么?”她突然问道。 苏力达愣了一下,马上回过神来,明白了车小轩的意图:“车总,原来你是为了这个啊。我说过了,我只不过成功地劝说了贺主任。他也是个明白人,只不过碍于和高术印的关系,或者其他原因,帮他说了几句好话。不过就像后来你看到的,他最后还是放弃了一定要你借钱给高术印的想法。” “你刚才在楼上跟贺川说什么不要再伤害我,是什么意思?” 原来,苏力达下去后,车小轩坐在办公室里回忆过滤刚才的一幕幕,总觉得有些奇怪蹊跷的地方,胡思乱想了一会儿,也想不出所以然来,就下楼找苏力达。她想以贷款给高术印为手段,逼苏力达说出“不该说”的话,反驳她的理由。 苏力达还是应对自如的样子:“我说过这句话吗?我忘了。如果我说过,可能是说高术印已经害过车总你不止一次,不要制造机会再让他害你。” “苏力达苏总,你还是不肯告诉我实情?” 苏力达心头一震,避开她哀怨的目光:“车总,你可能想多了想岔了,我真没有其他意思,该告诉你的事情我会告诉你的。” “那你把不该告诉我的事情,也告诉我吧!”车小轩紧追不放。 苏力达难以承受车小轩这种目光和语气,叹息了一声,说:“车总,你给我一个星期时间,我去查清楚这件事之后,再告诉你。” “原来真有事情!这件事情还和贺川有关,是吗?你不告诉我,是吗?”车小轩赌气地,“好!我命令你马上给高术印发放一个亿的借款!” “车总,现在我们这里真没有这么多钱。” 苏力达觉得眼前的车总,像个小孩子以自虐的方式跟家长赌气,达到自己的目的。他对她真是又疼惜又爱恋! 他缓和了口气,顺着她的意思说:“好吧,车总,我想想办法,筹足钱签了合同,马上给他打过去!” 车小轩思维却不在这事上:“苏力达,你铁定不告诉我了是不?” “车总你放心,我一定会告诉你的。” “什么时候?” “我会尽早告诉你的。” “那就是不告诉我了?你连我的话也不听了!” 苏力达不吭声。车小轩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转身出门。 财务总监小声地:“苏总,要不要把钱打过去?” 苏力达啐道:“车总在赌气,只有十几岁小女孩的思维,你也退化啦?她说给一个亿,有没有说怎么给,跟谁交接,对方户头是多少,利息多少。我们难道我们拿着一个亿找到高术印,跟他说我们车总交代我们送钱给你们?” 财务总监“哦”了一声,小心翼翼地问:“苏总,看样子车总很可怜很无助,你到底有什么东西瞒着她?为什么不告诉她呢?” “你别乱说,我有什么瞒着她的?”过了片刻他又问,“怎么,我很明显一副瞒着她什么事情的样子吗?” 财务总监看着他,用力地点点头。 苏力达皱皱眉,叹了口气,说:“唉,还是让贺川自己跟他说吧。” “贺川贺主任到底做了什么事?车总刚才说的,什么害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啊?”财务总监好奇地。 苏力达白了她一眼:“好好做你的事情去吧,看住钱,不要胡思乱想,不要胡乱传言,不要多管闲事,知道吗?” 苏力达以为车小轩的“赌气”之举会过去,但是事情却朝着他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 6 第二天上午10点左右,车小轩把苏力达叫到办公室。 她的办公室里还有一个40岁左右的中年男子。车小轩指着那中年男子对苏力达说:“你马上和他交接一下,打一笔一个亿的借款给他。” 苏力达发现车小轩语气有异,仔细察看。虽然她有意识地低垂着脸,但还是可以见她眼皮红肿,眼珠黯淡,一张脸上也是悲情密布。 似乎受过很大的打击,似乎痛哭过! 苏力达大感震惊,问那中年男人是什么人,来自哪个企业。 中年男人说他是热力电器的财务人员。 热力电器,不就是高术印的企业吗? 苏力达没想到昨天下午的事情还没完,车小轩还在玩这个游戏,而且把游戏当真了。如果说昨天下午车小轩叫苏力达给高术印一个亿是带着赌气、使小性子的话,今天却是实实在在地要付诸行动了,而且热力电器的人已经在等着了。从昨天下午到现在,车小轩和热力电器或者说高术印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苏力达瞥一眼安安静静略带局促地坐在沙发上的中年男子,突地一个箭步冲过去,一把把他像拎小鸡一样拎起来:“你们到底做了什么事?又搞什么鬼?” 他想当然地以为高术印那边又使了什么阴谋诡计,逼迫车小轩借款给他。 那中年男子惊慌失措:“没……没什么!我不知道你说什么。高总今天上午一大早打电话给我,叫我马上到这里办一笔借款。我从家里直接到这里来了,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苏力达看他表情不像作假,放下他,回到车小轩跟前,问:“车总,他们是不是欺负你啦?” “你不要说了,马上划一个亿给他!”车小轩大声说道。 “车总,发生什么事了?你告诉我,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 “想办法?想什么办法?你就想着瞒我骗我对不对?你们每个人都处心积虑地瞒我骗我对不对?”车小轩骤然提高了声调,眼泪随着说话滑落脸颊,“好吧,你们尽管瞒吧骗吧,我反正什么都没有了,反正我除了钱什么都没有了,你们想要什么,尽管拿去。一个亿算什么?两个亿算什么?我有!我有的是钱!你们谁要?来拿啊!你苏力达要不要?你也来拿啊,尽管来拿,拿了就走!来拿啊!” 她的眼里,满满的都是悲伤,都是绝望!是孤苦无依的悲伤和绝望。 苏力达见状,心中大恸,情不自禁地伸手搂住她:“车总,你不要这样,你冷静一下。” 车小轩用力推开他:“苏力达,你也一样!你也和他们一样,瞒我骗我!你们都一样!没有一个好人!没有一个真心对我!” “车总……” “你不要说了,你什么也不要说!你马上把钱打给他!” “车总,为什么?” “你别问狗屁的为什么,你只管按我说的去做就行了!马上!” 苏力达迟疑着。 车小轩手一指:“你做不做?你不做我自己下去!”她有些歇斯底里,哭喊着要冲出办公室。 苏力达拉住她说:“车总,我下去。马上办!马上!” 他招呼中年男子一起下楼,叫财务总监办理一个亿的借款手续。财务总监见他神情凝重肃然,不敢多问,埋头办手续。 苏力达不放心车小轩,交代财务总监办好手续后再让他签字,然后又上楼。 车小轩一见他就问:“借款办好了?” 苏力达说:“已经在办手续了。” 车小轩坐在宽大的沙发上不说话,可是眼里、脸上的悲切惨淡,似要喷薄而出,顷刻间如刀似箭,刀刀箭箭射向苏力达。 苏力达心痛得死去活来。他隐隐约约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想不通这件事与高术印这一个亿借款有什么关系。 主仆两人在办公室里坐着都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都不说话。不知过了多久,似乎很久。至少从上午过了中午,又过了下午。这中间,财务总监上来告诉苏力达,一个亿借款手续已经办好。 苏力达拿着审批单,迟迟不愿落笔。车小轩漠然地说:“你不签的话,我签。” 苏力达这才提笔在上面签下几个字,递给财务总监。财务总监离开后,他借着这个话题,再次问车小轩:“车总,这笔钱能不能再延迟一两天发放?”他希望车小轩冷静下来后,再把借款发出去。 车小轩摇摇头:“我说过了,钱算什么?我有的是钱,你们要拿要骗,尽管来找我,我都满足你们。你苏力达想要,也尽管去拿。” “车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车小轩呆呆地看着他,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知道什么?” “贺川的事。” “贺主任什么事?” “他和高术印的事。” 苏力达知道现在再瞒下去,已经毫无意义,车小轩根本已经知道了真相。他艰难地启齿道:“高术印的司机华诺上次告诉我这件事,我很震惊,我想先去查清楚后再做决定。” “做什么决定?” “……” “你有没有打算把实情告诉我?还是想一直瞒着我?” “我不知道。”苏力达老老实实地说。这件事对车小轩肯定会是个很大的打击,所以他不知道怎么告诉车小轩。 车小轩凄苦地一笑说:“好了,不为难你了。现在我不需要你告诉我了。一个亿的借款,我买回了真相,一个血淋淋的真相,真值钱。呵呵呵!” 7 昨天下午,车小轩从苏力达这里什么也没打探到,一个巨大的疑问与不安侵扰着她,让她片刻不得安宁。 她约贺川出来吃晚饭。贺川心情也郁闷,不过最后还是出来了。他也想探听他不辞而别之后,苏力达有没有向车小轩告密,车小轩到底知不知道他的事。 这顿饭,吃得很不是滋味。贺川想测探苏力达向车小轩说了什么,车小轩想刺探贺川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十年多时间,似乎是第一次,两个人各自心怀鬼胎,迂回曲折地盘问,点到为止地试探。 贺川经过几个回合的测探,发现车小轩并不知道他的一些事情,暂时放下心来。车小轩有意无意地问了几句,看似无关紧要实则暗藏玄机。贺川或故作糊涂或绕开圈子应付了过去。 关键时刻,贺川又屡试不爽地提起一件事,结果如他所愿地把车小轩的全部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了。 贺川说的就是她和关平静离婚的事。 他说他和关平静基本上已经谈妥了,就剩下财产分割问题。 车小轩说:“你还分什么财产啊,只要她愿意离婚,你就净身出户吧。” 贺川说:“这是你们老板的想法,对你们来说,只要达到目的,即使倒贴给对方钱也可以,对不对?” “对啊!如果她同意离婚,我给她几百万上千万都没问题。” “这是另外一码事。现在我从这个家庭分到多少财产,可以证明我在这个家庭的地位和贡献。我一分钱也拿不到,好像灰溜溜地被赶出来。” “你们男人这些想法,我真猜不透。” 贺川视线扫过她的脸说:“你们老板做惯了,不了解我们百姓的疾苦。” “川哥,我的想法是,如果她要什么,只要不是太过分,你就答应她,千万不要因为一点钱节外生枝,坏了大事!” 贺川点点头:“我知道。我想过了,再过十几天下个月初,我就和她去办离婚证。过个几个月,我们举办一个简单的婚礼,你就可以正式做我的新娘啦!” “还要几个月啊?”车小轩摸摸自己的肚子,“那个时候我挺着大肚子,怎么办婚礼啊?岂不是羞死人了?” “这有什么?挺着大肚子结婚,双喜临门,不是很好的一件事吗?” 车小轩憧憬着那一刻,幸福地依偎在贺川身上,她全然忘记了今晚约贺川出来的最初目的。 不过对她来说,其他真的不重要,她和贺川的未来才是最重要的。等待了十年,终于等到春天,怎不叫人欣喜若狂! 她上洗手间的时候,接到一个电话,是高术印打过来的。高术印神秘兮兮地问车小轩在哪里,方不方便说话。 车小轩心里一跳,恐惧又充满着好奇:“有话你说吧,不要故弄玄虚。” “这事还不好在电话里说,需要当面说才有意思。” “什么事?” “关于你想的事,你想知道的秘密。” 车小轩停顿了一下,说了一个地点,约好一个小时后在那里见面。 结束通话回到包厢,她就有些心神不宁了。贺川问她怎么了,她说刚才去洗手间的时候有些头晕。 贺川关切道:“我送你回家吧,好好休息一会儿。” 车小轩点点头说:“你也很忙,不用送我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贺川没答应,坚持把她送回别墅,看她上床休息,才放心离开。 车小轩从床上跳起来,奔到窗口,看他开车离开别墅,急速地穿好衣服,下楼开车,直奔约好的茶座。 她气喘吁吁地推开包厢,一个人已经坐在里面等她,正是让她咬牙切齿的一个人——高术印。 高术印笑嘻嘻地起身迎接:“美女车总姗姗来迟,迟到了二十几分钟。不过迟到是美女的专利,等待美女是男人的荣幸。哈哈哈!” 他现在神采飞扬,不像上午在轩轩服饰公司里那么低声下气,委曲求全。 似乎,他手里握有了某个有力的筹码! 车小轩坐下来,很口渴似的喝了一大口茶水,直接问高术印:“你说吧,你想对我说什么?” “我透露的这个消息对你来说至关重要,不过我是有条件的。”高术印也很直接。 “你开条件吧。” “很简单,就是上午我想要的三个亿借款。” “什么事情值三个亿?” “不是值三个亿,我只要三个亿的借款,而且我会按规矩按时给你利息。我们是做买卖,合作双赢。” “三个亿我没有,而且我还要先看看你说的信息,到底值不值一个亿?” “值多少钱,见仁见智。我希望车总要守信用,不要像上次那样反悔。” “不守信用是你的专利,我不过学了你的一点皮毛。今天我向你承诺,我不会学你的。” “哈哈哈,美女车总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高术印说,“我可以放心地把我知道的事,都一五一十告诉你。当然,你肯定已经知道了,这件事跟贺川有关。” 虽然在意料之中,车小轩的心还是狠狠地抽搐了一下,仿佛有一根很长的针尖缓缓地刺进她心脏。 “你一直怨恨我吞了你000万……” “不,是4000万。” “好吧,我承认,我这么做很不厚道,可是所谓狗急跳墙,人被逼到绝路上,没有什么做不出来的。我也是个凡人,我也有凡人所有的恶习。000万,不!你说的4000万,我没办法,只好使个手段从你那里拿过来救急。没有这两笔钱,我的企业现在可能已经破产了,我也跑路了。以后有机会我一定会还你!” “你不会就跟我讲这些吧?” “我这么说,只是想说一个人做了坏事,不一定说明这个人的本性是坏的,也许他只不过在那个时候被逼得走投无路,才会出此下策。” 车小轩知道离真相很近了,她已经清晰地听到它恐怖的脚步声。 “贺川贺主任也是这样。这件事你千万别怪他,要怪就怪我吧!” 离真相越近,越害怕知道真相,车小轩站起来说:“你卖什么关子?你说不说,不说我走了。” 高术印站起来赔笑道:“说说,我当然说!一个亿以上的借款哪,我可舍不得丢了。我想告诉你的是,后面那000万,是贺川帮我从你那里拿过来的。没有他,我根本拿不到这笔钱!” 车小轩腾地坐下去,冷笑道:“鬼话,他为什么要帮你?” 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高术印站起来走了两步说:“他帮我,自然有他帮我的理由,这个你可以直接去问他。我总不会傻到故意捏造一件事来骗你,而且这件事如果是假的,马上会被拆穿的。我会这么弱智吗?” 车小轩想想也是,但是他说的事太令人意外了:“他怎么帮你的?” “他是不是一直劝你把000万拿出来破财消灾?” 车小轩回想起来,确实是这么回事。当时阿梅被高术印抓走,当做证人证词,对车小轩很不利。贺川极力主张车小轩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要让高术印告到法院,闹得沸沸扬扬,风雨满城。 “他劝我私了,也有他的理由,也是在帮我,怎么会是帮你呢?”车小轩不自觉地为贺川辩护。 “当然,如果他仅仅这么做,帮我的证据不充分,这个消息不值得你为我借贷一个亿,平等交易的原则我懂,你听我说说下去。我还想告诉你的是,你最后还是被贺川说服了,对不对?当天下午你准备打款给我的时候,苏力达这个小子正好带人救出了阿梅,我的证据证人都没了。苏力达打电话想跟你汇报这件事时,你上洗手间了,手机正好被贺川接听了。他听说阿梅被救出来了,大惊失色,一方面告诉苏力达钱已经交给我了,来不及了;另一方面,在你面前隐瞒了这件事,催着你把钱打过来。你把钱打出去后,他才告诉你刚刚接到苏力达的电话,阿梅救出来了,但这个迟到的消息对你来说,根本没有用了。贺川就这样打了一个时间差,把你们都蒙在了鼓里。” 车小轩整理了下震惊的心情和混乱的思路,才恍惚明白高术印说的话。不过她还是不愿相信他所说的:“贺川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的目的是什么?他有什么把柄在你手里吗?” 高术印嘿嘿笑道:“美女车总真是集美貌与智慧于一身。不过当时他还没有把柄在我手里,但是自从他帮我做了这件事,帮我拿到000万之后,这个就成为把柄,被我抓在手里了。这也是他这几天一而再再而三地在你面前为我说话的原因。他担心我揭穿他的所作所为,怕你不能原谅他。这个可怜的男人!嘿嘿!” “你说的是他配合你骗了我000万之后的事,但是当时他有什么理由帮你骗走我的钱?我还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做,你告诉我一个原因。”车小轩压抑住内心的混乱和悲愤,继续追问。 “其实说白了,也很简单,我是为了钱,他是为了官……”说到这里,他停住了,“如果我再说下去,还要再加一个亿的借款,成不成交?” 他笑眯眯地看着她,一副吃定她的样子。 车小轩早已欲罢不能,瞪着狼一样发绿的眼神说:“成交!” “好!美女车总真是爽快,我想谢谢你了。明天上午我会派人到你公司跟你办手续,希望你不要食言。” “有屁快放!不要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车小轩迫不及待地说。 “不用他说,小轩,我来告诉你吧。” 这时,包厢的门被打开,贺川出现在门口。 8 贺川安顿车小轩上床休息,开车出了别墅。 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心神不定,不知是牵挂车小轩的身体,还是别的什么。他把头埋在方向盘上,休息了几分钟,正要调转车头往别墅里开,却从反光镜里看到一辆熟悉的轿车从后面驶过来。 车小轩驾驶着宝马从他左侧开过去。 贺川马上一踩油门,跟上去。 过了几个红绿灯之后,他发现前面的宝马不见了。 这条街上有四五家茶座,三四家酒吧和咖啡吧。他不知道车小轩闪进了哪一家。也没看到她的宝马车。 贺川好不容易找了个停车位把车停好,进了一家看上去档次最高的茶座。 没有找到车小轩。 第二家茶座也扑了个空。 他进第三家茶座时,在茶座后院停车场发现了车小轩的宝马车,然后在二楼包厢听到了车小轩和高术印零零星星的几句对话。他的心一片荒芜,没有一丝的希望和生机。但他还是提着一股气,推门进去,面对包厢里莫名惊讶的两个人。 他走到高术印面前,坐下来,故作镇定地自顾自倒了一盅茶水,仰脖以一种夸张的动作倒进嘴里,抹了一把嘴,对车小轩说:“小轩,我把我做的全部都告诉你,不需要麻烦高总。” 那一瞬间,车小轩有股冲动,想扑上去按住他的嘴,不让他说话,或者捂住自己的耳朵,屏蔽掉外面的任何声音。 贺川要调动工作说了好几年,他后来把希望寄托在一位领导身上。这位领导姓贾,虽然官职不是很大,但确实是货真价实的实权派,如果贾领导愿意帮他,为他出谋划策,他的工作调动肯定没有问题。 这位贾领导一直以来也很赏识贺川的才气和机灵,多次说有机会一定把贺川招至麾下。 机会在几个月前来了。贾领导告诉他,这次市里针对金融风波,可能会成立新的部门,这是他进来的一个时机。当然后来诸葛建武出了事,他的儿子诸葛科长辞了职,贺川的机会大大增加,这是后话。 有一天贾领导的夫人突然召见贺川,托他向高术印讨回一笔借款。 原来贾领导夫人一年多前把一笔800万的钱款投给高术印。据她的说法,当时热力电器企业引进新设备,扩大生产规模,高术印需要资金,动员大家入股或以分利息借钱给他,领导夫人于是从亲戚朋友那凑了钱,以入股的形式投资进去。没想到后来热力电器的生产状况一直不好,再遭遇金融风波,那笔钱眼看要泡汤,领导夫人心疼这笔钱,后悔了,想了个法子,把“投资入股”辩解为“借款”,要讨回本金和利息。 高术印虽然知道夫人的背后站着一位领导,但是涉及这么一大笔钱,也不妥协。贺川居中做了些调解,毫无成效。 后来就到了他调动的关键时刻,贾领导夫人暗示他把高术印这笔钱拿回来:“老贾那里我给你说去,保证你能过来。” 贺川再次跑去找高术印,高术印给他出了一个主意,告诉贺川只要配合他把车小轩的000万骗过来,他就把800万返还给领导夫人。 贺川觉得高术印的脑子秀逗住了,明明知道他和车小轩的关系,竟然还跟他谈如何到车小轩那里骗钱。 高术印说:“正因为你和美女车总关系不同一般,所以你说的话她会听的,所以更容易成功。” 他开解贺川说,美女车总钱多得数不过来,000万对别人是个天文数字,几辈子也赚不到,但是对她来说,只不过一个小数目,受点损失也不会伤筋动骨。 贺川也是鬼迷心窍,太想调动了。当然他的想调动,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车小轩的缘故。所以经过激烈的、纠结的思想斗争,竟然默认了高术印的主意,一边假装和高术印谈判,一边劝说车小轩息事宁人,花钱消灾。车小轩最后听从了他的建议。 就在约定交钱的最后期限,那天下午出了意外。贺川和车小轩商量着准备把钱打过去前,苏力达营救阿梅成功,打电话向车小轩报告。阴差阳错的是,车小轩刚好进了洗手间,贺川接起了电话。当苏力达告诉贺川阿梅已经救出来,不需要再受高术印威胁交出000万时,贺川一下子愣住了。 短短时间里,贺川做出了一个决定:按原定计划进行下去! 他对苏力达说,已经来不及了,钱已经打给高术印了。他对车小轩隐瞒了苏力达这个时间点上的电话,催促车小轩出钱。 出钱后,他瞧准一个机会告诉车小轩,苏力达打电话过来,已经把阿梅救出来了。 车小轩闻言,摇摇欲坠,脸色煞白。苏力达这个迟到了三四分钟的电话,她损失了000万! 贺川在旁见此,心虚得要化为一摊脓水,臭不可闻,罪不可恕。 高术印000万到手后,按照事先的约定,把贾领导夫人的800万提出来还给她。没想到领导夫人拿到本金后,得寸进尺,还要拿利息,贺川又跑去找高术印,最后高术印“看在贺主任你的面子上”,又划出了几十万。 领导夫人钱到手后,跟贺川说你千万别跟他说这件事。她说的“他”就是她老公贾领导。贺川一阵迷惑,方才明白,贾领导夫人原来都是瞒着贾领导“干的好事”。 领导夫人说,放心,你的事我会帮你说好话的。 后来在某一个场合,领导夫人遇到高术印时说,我只不过拿回了我应该得到的钱。这句话似乎把贺川的所有功劳都埋没了。她根本不知道贺川为此付出的代价。 后来贺川如愿调动,这一路走过来的程序,都是很正常的,看不出其中有贾领导夫人任何介入的迹象。 不过因为她的800万的事,从软的方面讲,贺川最后还是欠了高术印一个人情;从硬的方面讲,贺川的把柄握在了高术印手中。 这也是后来为了高术印的亿元借款,贺川一方面时不时地为高术印做说客,另一方面又时不时地提醒车小轩要小心谨慎的原因。他纠结得很! 茶座里,茶水似毒药,千刀万剐般的疼痛弥散在车小轩全身每一个细胞。虽有预感,虽然做好了承受打击的心理准备,但如此尖锐的当头一棒,还是完完全全、严严实实地把她击倒了,击倒至崩溃。 这崩溃是全方位的、立体式的崩溃,身体崩溃!心理崩溃!生命崩溃!爱情崩溃! 就像一个低俗爱情故事里痴情幸福的人儿,最后发现在背后捅上致命一刀的,往往是自己最爱的人、最信任的人、准备托付终身的人。 这个伤口的巨大窟窿,是十个000万都无法填塞和修复的。车小轩闻到整个世界是一片扑鼻而来的血腥味,看到整个世界是一片惨淡的血腥色,向她戗面而来,掩埋了她,窒息了她。 她看到自己被活埋在一片暗无天日的腐土里,全身关节“啪啪”作响,全身肌肉“哧哧”发声。她看到,自己正在死去,正在快速地腐烂,腐烂到只剩下痛苦和麻木,在无边无际、虚幻虚无的空中飘来飘去,无所依靠。(未完待续) 17 哭出十年的期待 车小轩担心晚上还会继续盘问,因为一般来说,晚上的盘问才是重头戏,不过很奇怪,竟然没有。第二天上午仅仅简单地问了几个昨天下午问过的问题,她的配合调查就这样结束了。 1 行尸走肉的世界里,没有时间,没有思想,没有意识,只有一堆堆、一筹筹的糜烂与不堪。 车小轩眼前不断地有人出现和消失,但是她没有任何记忆,思维里没有留下任何一个人。 当然,时间像个无所不能的高手,会冲洗掉些许糜烂的腐臭。时间也给这具行尸走肉注入些许生命的气息。时间会让痛苦稀释,不!也许不一定是稀释,而是沉淀!沉淀到血液中去,沉淀到骨髓中去,沉淀到生命的最深处去! 但是,至少表面上,痛苦的“痛”缓解了,痛苦的“苦”冲淡了,痛苦的人,该面对的还是要携带着痛苦去面对。 车小轩潜意识里选择第一个要面对的人,是好朋友安尼。 真相揭穿后,车小轩撕心裂肺般的失魂落魄,让苏力达痛心不已。车小轩曾痛哭失态地责骂他,为什么要瞒着他!苏力达一句话也不辩解。 半个多月前,当卧底华诺断断续续地将有关贺川和高术印合谋骗取000万的信息透露给他时,他很震惊和愤慨,交代华诺两件事:第一件事,这事情仅限于与他通报,不得让车小轩知道;第二件事,对这信息一定要证实再证实。 虽然华诺说这件事很确凿,苏力达还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求他再去调查、再去证实。 他明白自己这是在逃避,逃避这样一个严酷的事实。他非常清楚,这件事对于车小轩,将是一个毁灭性的打击。 那几天,常常有两个“他”在打架。单纯从他自己的角度,他非常想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车小轩,让贺川在车小轩心里死去。但是从另一个角度,他从车小轩的角度替她着想,却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他比谁都明白,这个消息很可能会令车小轩“死”去! 所以,他一直隐瞒着,一直希望寻找到一个恰当的时机。同时,他还希望贺川能够主动跟车小轩坦白,请求原谅和宽恕。 他不知道车小轩最后是以什么方式得知这个残酷的事实,但他看到车小轩的反应,就如他原先预测的一样,是致命性的摧毁。 当车小轩声嘶力竭地要给高术印一个亿的借款时,苏力达知道,她可能是以此来发泄自己的情绪。 一个亿的借款,苏力达没有划出去,他使了个心眼,交代财务总监以手续不全拖延了几天。当时财务总监拿上来给他签字的,这是个假合同。 车小轩不知合同的真假,一个亿对她来说,没有任何的概念了。她没有流泪,也没有哭泣,只有一脸的漠然,全身心从里到外的漠然。 这漠然,让苏力达恐惧。 贺川来见过车小轩,车小轩也是漠然以对。贺川没有再解释,也没有请求她的原谅。两人坐了两个多小时,贺川走了。他嘱咐苏力达好好照看他,叫他打电话叫安尼过来陪陪她。 安尼来了两次,第一次有些匆忙,第二次她把会所里所有的事情都交付给了成方维,过来一心一意陪车小轩,陪了她一天一夜。 安尼经历过几乎同样的遭遇,也被自己所爱的人欺骗了。她跟车小轩讲自己当时的感受,讲心里的痛,讲难舍的情。 车小轩开始时无知无觉,后来慢慢地听进去了一些;再后来,开始慢慢地开口说话,搭讪一两句了。安尼知道,只要她愿意说话,一切都会好起来。于是她继续给她讲一些事。她本来还想叫成方维过来一起陪车小轩吃一顿饭,但成方维临时有事来不了。安尼在电话里埋怨成方维不把事情早点安排好。 成方维连声道歉,说临时来了重要客人,走不脱,没办法。他告诉安尼,明天还要临时去一趟广州,签订一批供货合同,顺便看看能不能把那里的一位厨师给挖过来。 安尼叮嘱他路上小心,早点回来,成方维也叮嘱她要注意休息。她收起手机,温情和幸福还停留在脸上,仿佛正在传递到成方维那边去,收不回来。 车小轩呆呆地看着她。安尼走过去坐在她身边:“小轩,怎么啦?” “安尼,你幸福吗?”车小轩喃喃地问。 “幸福!”安尼不假思索地答道。 “可是,他欺骗过你。” “对,他欺骗过我,我原谅了他。我记得说过这样一句话,他欺骗我,也许就是因为爱我。” “欺骗,难道也是爱?爱了,怎么可以欺骗?” “你这么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这要看感觉,因为我感觉他是真心爱我的。小轩,回到你的问题上,你感觉贺川是真心爱着你的吗?” 车小轩几乎要不假思索地点头,但是脖子却僵住了一样,动弹不得,一丝困惑闪过。但两秒钟后,她还是点了点头。 安尼再问:“你确认?” 这回车小轩马上回答:“是!” “如果真是这样,小轩,你就不要再纠结于他是不是欺骗你,为什么欺骗你。我说过,我们女人,到最后,爱还是第一位的,是最需要的,不要轻易放弃!”安尼说,“虽然我不是那么喜欢贺川,我希望你可以考虑更好的人选,但既然你认定他是爱你的,你是爱他的,那么就不要纠结了!” 安尼话说到这里没有再说下去了。她知道还需要一段时日,还需要一个契机,还需要另一个人的努力,车小轩才会真正走出这段阴霾。 第二天清晨,安尼和车小轩一起起床。安尼打了电话给苏力达,叫他过来接车小轩到公司。苏力达接到安尼的电话,欣喜万分:“安尼姐,车总是不是好一些了?” 安尼道:“你来了不就知道了?” “好嘞,我马上过去。” 二十分钟后,苏力达出现在别墅。车小轩的神情,让他稍微放心了些。他朝安尼眨眨眼表示感谢。 安尼回应着苏力达,也很有默契地眨眨眼。 在那一瞬间,她深有感慨:车小轩说贺川爱她,这可能是真的,但对于安尼这个外人来说,她的感觉不是那么强烈。有一句话她没有说。贺川欺骗车小轩跟当初成方维欺骗他,是不一样的。成方维是因为担心他和未婚妻订婚的事情败露,影响到和她的相处,所以被钟一泰要挟。而贺川的欺骗,是为了巴结上面的领导,是为了当官,不是为了爱情。更重要的是,贺川让一个女人等了他十年,都没有给她所渴望的生活,这样的男人,能说爱这个女人吗? 但是,苏力达就不一样。从苏力达身上,从苏力达的一个眼神,一个举动,一句对话,一缕气息,安尼都可以完完全全地强烈清晰地感觉到,这个男人,很爱车小轩! 是那种为了她,可以抛弃自己所有的爱! 她之前也想过要撮合他和车小轩,遗憾的是,车小轩心里只有她的“川哥”。安尼对此爱莫能助。 安尼挥挥手,目送苏力达载着车小轩开出别墅,坐到自己的车上,想了想,打了一个电话给贺川,告诉他车小轩已经去上班了,让他赶紧抽个空去见车小轩,向她赔罪,请求她的原谅。 贺川喜出望外,连声感激她。安尼说:“车小轩这边不会有问题,她肯定会原谅你的。你要感谢的不是我,而是她。你不要怪我多嘴,我想知道你到底对小轩怎么样?你到底爱不爱她?你到底什么时候可以给她一个家?我觉得,你要真正想清楚了之后,再去见她!” 贺川沉默了片刻说:“安尼,谢谢你,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 安尼放下手机,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如果通过这件事能够早日促成车小轩和贺川的好事,那么也算因祸得福了。她的心情顿时舒畅起来,想到了自己的爱人,她赶紧播出一个号码。 可是成方维没有接听,手机关机。从成方维进尼轩会所那天以来,他的手机一直保持着4小时开机,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情况。 安尼愣怔了一下,有些不习惯。她恍惚记起成方维说今天要去广州,也许他上了飞机。 她这么想着,可是不知为什么,莫名其妙地涌上心头的不祥之感,越来越浓重。 很多时候,你会觉得,爱情就是天,世界上没有比天更大的东西,天一旦塌下来,这世界也就没了。可是也许只有到了那个特定的时刻,特殊的时刻,你才会觉得“天外有天”这句话用在爱情上也很有道理。世界上还有比爱情更重要的事情,比天更大的东西。 那就是,你所爱的人的平安和生命。 现在,车小轩就有这样的想法。她情愿不要和贺川的爱情,不要和贺川在一起,只要贺川能够平平安安地出现在她面前。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 车小轩还没有从被贺川欺骗的痛不欲生中挣脱出来,另一件更严重的事情像一列失控的动车,“轰隆隆”地无情地朝她碾压过来。 她恢复上班的那天晚上,苏力达送她回家,半路上,她下了车,要自己走走,让苏力达先回去。 苏力达不放心她一个人走,开着车跟着她。 车小轩急道:“你放心,我死不了!” 她转到旁边一条单行道上。苏力达这才刹住车。 车小轩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街上人来人往,但她感觉自己像孤魂野鬼一样。 逛了一个多小时,她才回到别墅,打开门,却见一个人坐在宽大的大厅的沙发上,显得很渺小,愧疚地、忧伤地望着她。 她眼眶一热,眼泪差点流下来。她差点控制不住自己,要奔过去,拥抱着他。但她站着没有动,眼泪也没有流出来,眼眶里的热度也骤然下降,整个人也僵硬住。 “小轩!”贺川从沙发上站起来,艰难地吐出两个字。看到车小轩的第一眼,他也有冲过来抱住她的愿望,但他也打住了脚步。他意识到自己是个戴罪之身,他没有资格和勇气主动去抱她。 两人隔着七八米的距离,两眼相望,复杂的感觉在两人之间流淌。 车小轩终于举步,但没有走向他,而是走向楼梯。 贺川的目光随着她移到楼梯口。他猛地冲上去,抓住她的手。 车小轩的小手冰冷如水,刺激得他禁不住打了一个冷战。他更紧地怜惜地握住她的手:“小轩!” 车小轩一只脚已经迈上楼梯,另一脚迈不上去了,像定住了一样。 被握住手的感觉,是那么得好!她有些不舍抽离,但她还是在5秒钟后,狠狠心,抽回手。 贺川反而被激发出勇气,往前一探,一双手捉住了她的一双手。纤柔小手在他的手心像小兔子一样挣扎了一下没有挣脱开,安静地躲在他的双手中。 “小轩,对不起!”他把她的手放在胸口的位置,“小轩,我对不起你!” 车小轩“哇”的一声恸哭起来。贺川轻轻地俯身过去,把她的头揽过来放在自己肩膀上。 车小轩反而停止了哭泣,把头从他肩膀上移开。她说:“川哥,你在这里坐会儿,我上楼休息了。” 贺川又是喜又是忧。喜的是,车小轩叫他“川哥”了;忧的是,车小轩似乎还没有原谅他。不过车小轩的态度出现松动,这是很明显的。 他的手握住她的手,不放:“小轩,我陪你上楼。” 车小轩摇摇头:“我想一个人静静。” 他看着她:“小轩,我今天来,是想对你说两件事。第一件事,就是祈求你的原谅。我知道这一下子让你很难接受,我知道我罪孽深重,我也不想为我自己做任何的辩解,我错了就是错了,大错特错,求你看在我们十年的份上,原谅我。第二件事,我想告诉你的是……今天,我们已经签了离婚协议,不管你接不接受我的道歉,原不原谅我,我反正等着你了。” 车小轩眼睛倏地一亮,这是她期盼已久的事情。虽然贺川在今天这个时候跟她说这件事感觉上怪怪的,但车小轩不计较这些细节了。这个好消息,冲走了一切的一切。 贺川继续道:“我知道这个时间也许来得迟了点,但我希望以此表明我爱你的决心。我听你的话,把所有的东西都给了她,我一分钱也没拿,一件东西也没带,我净身投奔你来了。小轩,希望你收留已经无家可归的我!” 车小轩一把抱住他,呜呜呜地哭出来。这一哭,哭得酣畅淋漓,哭出了十年的委屈,哭出了十年的忧伤,哭出了十年的期待。 贺川拍拍她的肩膀,轻声说:“你不要太激动了,小心我们的孩子。” 车小轩好不容易才止住泪水,两人回到沙发上坐下,眼对着眼,似乎有很多话要说,却不知说什么好。 贺川还是道歉:“小轩,真的对不起,我做了这么糊涂的事,我不知怎么补偿你,不知怎么请求你的原谅?” 车小轩捂住他的嘴,不让他说下去:“川哥,你别说了。” “小轩,谢谢你原谅我!” 车小轩喟叹一声,说:“安尼说得对,我们女人,钱有了,还图什么呢?就图一个喜欢自己爱自己的男人。爱是用钱买不回来的,以前的事,我们不要再提了。” “小轩,谢谢你!”贺川被车小轩的宽容和爱深深感动,“小轩你放心,以后我一定会好好爱你,光明正大地爱你,堂堂正正地爱你,日日夜夜爱你!” “川哥……”她躲在他怀里,她没想到幸福这么快这么突然地就降临了。此时此刻,前几天刚刚经历过的痛苦,就像一页书一样被轻易地、彻彻底底地翻过去了。 车小轩宁愿相信那段痛苦,只不过是为了今天的幸福打了一个埋伏,把幸福埋在了那层痛苦的下面。她撕开那层痛苦,猝然间就撞见了幸福。 那种从天而降的幸福感,更猛烈,更刺激,更……幸福! 车小轩的快乐幸福,深深地感染了贺川。他为自己所做的糊涂事深深忏悔,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地、深深地爱眼前这个可爱的女人! 稍微平静下来后,车小轩问贺川,这次怎么会这么顺利地突然地签了协议:“她怎么会这么爽快地签下协议?” 车小轩的问话挑动了贺川心头的隐隐不安,他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 今天上午接到安尼的电话和提示后,他在兴奋之余,反思自己。就像安尼在电话里说的那样,“你要真正想清楚了之后,再去见她”,“你到底什么时候可以给她一个家”。 他马上敲响了关平静卧室的门——他们分房睡觉已经有一些时日。 他要向关平静提出离婚,马上去办离婚手续。他希望带着这个礼物,带着“一个家”,去见车小轩。 虽然和关平静基本上已经谈妥了离婚的一些事宜,但是今天一大早提出这样的事,他担心关平静肯定又会推三阻四,甚至暴跳如雷。不过关平静比他想象中要平静得多,她站在卧室门口,没等贺川说完,说了句“我知道了”,关上了卧室的门,把贺川关在门外。 三十几分钟后,她很平静地开了门,很平静地对贺川说:“好吧,我今天就如你所愿,我同意,我们吃了早餐后马上就去律师楼签离婚协议书,明后天就去办离婚证。” 贺川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没想到关平静一下子就同意了。关平静的话看似平静,但做了十年夫妻,贺川能体会到她心理的巨大波动。他对她是有着很大的歉意的,她没有做错什么,错在他。 这么多年时间里,她已经知道有个车小轩的存在,她仍然一直包容他,希望用自己的爱、用时间来拉回他,但是她没有成功。 在这个三角故事里,在爱情里面,也许没有谁对谁错,每个人都是受害者。但毋庸置疑,从今天这个结果来看,关平静是最大的受害者。 “平静,对不起!”贺川羞愧地说。 “十年前就知道你最终要对不起一个人,我一直在等你的选择……最后你还是选择了我。” “你上次说的条件,我都同意。”他只能这么说。 “你也就给我这么多东西啦!”关平静哀怨地说,“那个女人很有钱,也不会在乎你手头这点钱。这样吧,你把所有东西都留下来,你就这样走出家门。我们直接去办离婚证,以后你从此不要再踏进这个家一步。从今天上午起,这个家跟你没有一点关系了。” 她说得比原来提出的更进了一步,比原来两人之间协议的要苛刻得多。原来他们是各拿各的,现在关平静顺着贺川的话这么一说,相当于她全吃了。 前几天贺川还跟车小轩讨论过离婚时财产的多少事关男人的尊严之类的问题,但此时此刻,他不管这些了,闭口默认了。只要今天能顺利离婚,什么都不计较了。 关平静见他不讨价还价,心里也不痛快。她并不是要他所有的财产,只不过想借此和他再有个话题争论争论,可是贺川连这个机会也不给她了。她的目的达到了,却没有一丝喜悦。 她说:“贺川,你就这么想离开我,不计条件?” 贺川怕她变卦说:“谢谢你这十年时间对我的爱,是我辜负了你,是我对不起你!” 关平静说:“十年,没有谁对不起谁。这婚,我是同意和你离了,你还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一句话:我不会这么随随便便让你离婚的,我不会放过你的。今天,我还是要跟你讲这句话。所以什么‘我对不起你’这句话,你收回,以后我也不会对你说这句话。我们相处十年,虽然我自问没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但既然换来今天这结果,我就当作是我咎由自取,你今后所要承担的,也是你咎由自取!” 她说得有些乱,贺川听不太明白,但是其中的意思还是清楚的。这句话,再次让贺川心惊肉跳。现在,当车小轩依偎在他怀里时,他回想起关平静上午那番话,那语气,那表情,让他猛然打了一个冷战。 车小轩没有意识到贺川的异样,她倚靠着她,搂着他的腰,觉得自己在这十年里第一次拥有了一个最妥帖最踏实的依靠。 “川哥,我的川哥……”她在梦里仍喃喃自语。 两人相拥而眠。 第二天,车小轩很早就起床,下楼做早餐。 贺川起床从楼上下来,车小轩跑到楼梯口挽着他一起走到餐厅。 车小轩甜蜜看着他吃完西式早餐,说:“川哥,以后我每天都做早餐给你吃。” 贺川眼神有一瞬的恍惚。他记起昨天上午和关平静谈完离婚的事情后,关平静也做了一顿早餐,他们两人一起吃完早餐之后,又一起去办了离婚手续。当时关平静说:“这是你在这个家的最后一顿早餐,以后,不知你会在哪里吃早餐?” 细细琢磨这句话,这又是一句让人心惊肉跳的话。 车小轩和贺川吃完早餐,收拾好厨房,换上衣服正要出去,一个电话打进手机里,是安尼。 一定是来电询问她慰问她的,车小轩心里涌上一股感动,正要接听,门铃声急促地响起。 她先去打开门,却愣在了那里。 站在门外的是三位脸色严峻的男人。其中两名贺川认识,他脚下像开了个大洞,整个人以自由落体的速度,越来越快地坠落到万米以下的地心深处。 “你们怎么……” “你是贺川吗?我们是市纪委的,请你跟我们走一趟!”贺川认识的两个人中的一位说。 4 有人举报告发了贺川。 主要有两条罪状:一条是接受企业行贿,金额巨大;一条是和某女企业家保持不正当关系长达十年之久,最后还逼着结发之妻离婚。 作为一名党员干部,在金钱问题、生活作风上出现这么大的违法违纪问题,纪委应该尽早介入调查,肃清党员干部队伍中的害群之马!这是举报信的最后一句话。举报信中还附有大量翔实的证据。 纪委对这样的举报信是很欢迎的,因为他们只需循着里面提供的证据和线索,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查证核实,办结案件。如果他们决定去办案的话。 两条罪状都指向车小轩。 第二条“和某女企业家保持不正当关系长达十年之久”就不用说了,第一条“接受企业行贿,金额巨大”,竟然也跟车小轩有关。 贺川被纪委带走的当天下午,车小轩还没回过神来,也被叫进去配合调查了。 以前在饭局上,车小轩听说过纪委办案的逸事杂闻,这几年每逢官员“进去”了,总有一些企业家进去“对口供”,大体知道是怎么回事。 车小轩一上他们的车,就主动告诉他们:“我怀孕了!”意思是你们不要乱来。 不知道是不是这句话起了作用,纪委办案人员没有为难她,传说中的一些手段也没有用到她身上,她也很配合调查。 办案人员问她是不是跟政府官员有过不正常的钱财交往。她开始说没有,因为她真的没有。办案人员一再追问,她想他们不会无缘无故在这个问题上紧抓不放,于是就联想到贺川,记起了一件事,交代曾把一笔钱打进贺川的银行卡。 “你为什么要向他行贿?” 车小轩纠正道:“这怎么是行贿呢?是我自己给他用的,我的钱就是他的钱。” 她记得她曾把这笔钱比作她和贺川的爱情基金。 “为什么你的钱就是他的钱?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因为……”车小轩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因为我们相爱了,因为我的孩子就是他的孩子。” 这个回答,也在无意中巧合了举报信上的第二个内容,办案人员顺势问道:“你说你和他相爱,你们几年了?” “十年。” “你知不知道他有家庭有老婆?” “知道。” “知道了你还介入他的家庭?” 车小轩不说话,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办案人员继续问:“他是你企业的股东吗?” “不是。不过我一直希望他过来帮我,劝过他几次,可是他的兴趣点不在这里。” “除了你给她的那笔钱,他还有没有收受你的其他财物?” “没有。” “他有没有接受其他企业的财物?” “没有。” “你怎么知道没有?” “我本来就知道。” “他有没有和其他女人保持不正当关系?” “没有。” …… “你还有没有其他情况向我们反映?” “没有。” 办案人员在几个相同问题上,轮番盘问,车小轩的回答简单扼要。 办案人员“留”她待了一个晚上,让她再想想清楚。 车小轩担心晚上还会继续盘问,因为一般来说,晚上的盘问才是重头戏,不过很奇怪,竟然没有。第二天上午仅仅简单地问了几个昨天下午问过的问题,她的配合调查就这样结束了。 车小轩中午出来后,顾不上劳累和憔悴,马上去找了一个人,就是帮助贺川成功调动的贾领导。 贺川昨天一大早就被市纪委带走的消息不胫而走,贾领导一直牵挂于心,焦虑溢于言表。他见到车小轩上门,才知道她刚刚从纪委那里出来。 他关上办公室的门,详细地询问了纪委办案人员找她谈话的所有细节,所有问话,甚至问话时的语气和态度,事无巨细,追根问底,整整问了三个小时。最后再三追问车小轩还有没有遗漏什么东西。车小轩说没有。 贾领导捧着脑袋闭着眼,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十几分钟,就在车小轩疑惑他是不是睡着了的时候,他猛地弹开眼皮,呼出一口长气。 车小轩屏息静气地看着他,等他说话。 贾领导说:“如果真是像你说的这样,贺川倒没有什么大事,不过,这个副主任的职务,可能就保不住了。” 车小轩说:“这个破主任,要不要都没关系,他人能出来就好。您有没有把握让他安然无恙地出来?” “这个破主任,你不看重,贺川可是很看重的,你这句话一说,说明这十年,你虽然心在贺川身上,但是一点也不了解他。”贾领导说,“还有,你说的把握,没有事情有绝对的把握,特别是这件事。纪委既然把他叫进去了,怎么可能轻易放他出来?” “请您无论如何想想办法,需要多少钱跟我说,都没问题!” 贾领导担心地道:“有些事情不是像你想象的用钱可以解决的。相反,有的时候钱会害死人,就像你莫名其妙地把钱存进他的银行户头一样。这次他纯粹是被你害的!” “我的钱就是他的钱,我以为这是很自然的事,这是我们两人之间的事,不用向谁做任何解释和说明。” “为什么你的钱就是他的钱,你和他什么关系?你和他关系本身就不正常,你们在金钱上的来往,当然也不正常!” 贾领导这句话说得车小轩直冒冷汗:“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当时他正在调动的关键时刻,我想把钱给他,该花的钱尽量花,不要……” “你别说了!”贾领导倏地站起来,打断她的话,“这句话,在纪委里你幸亏没有说,不然……” “后来贺川也说了,领导们是因为他的才干才赏识他,不是因为钱。后来,我们就把这笔钱命名为我们的‘爱情基金’。” “爱情基金?多么幼稚的事啊!贺川怎么也会做出这种事?他纯粹是被你害的!” 车小轩气得翻了他一个白眼。 贾领导意犹未尽,继续道:“女人哪,祸水啊!一个女人这么傻,一个女人这么狠,这贺川,今天不出事,明天也会出事。这是一个劫,命中注定逃不掉的。” 车小轩听他话里有话,问道:“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贾领导瞄了她一下,说:“所以我说你傻嘛,你还不承认。对,你就是傻的那一位,至于狠的那一位,唉,不说也罢!两个女人一台戏,结果女人唱戏唱得高兴,最后苦了那个男人!” 这时,一个电话打过来,是安尼。 车小轩摁了手机,不确定地问:“您是说,这件事是关平静举报的?” “这还有什么疑问的吗?”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说呢?”贾领导反问道。 车小轩缄默不语了。 临走前,车小轩一再请求贾领导,一定要尽力帮帮贺川,让他早日出来。 贾领导说:“我会尽力的,我也希望他没事。” 回到别墅,车小轩从最隐秘的地方翻出一叠资料。 她有三处放资料的地方,第一处就是卧室里的保险箱,第二处是地下室的酒窖里,第三处更隐秘,价值也最大,只有她和贺川两个人知道。 她翻看着资料,资料里有五六个人的名字。这些人的名字在温州或者温州之外都有一定的知名度。这些名字和电话号码,车小轩早已烂熟于心,她现在特地翻出来,放在眼皮底下,感觉更真实,感觉有个依靠一样。 她打了其中两个人的电话,她想到他们办公室碰一面。他们中一人说:“好啊,好久没有见到美丽的车总了,欢迎欢迎!美丽的车总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事情先透露一下吧。” 车小轩把贺川的事说了一下,对方沉默了一会儿,说:“这事我知道了,我会打电话过去问一下。” “那我明天上午去您办公室一趟,再详谈。” “你的事情我知道了,有什么情况我会打电话给你。你放心,我会尽力帮你的,就像帮自己一样。” 其余的一位说自己最近忙,没时间见她,让她什么事在电话里说。车小轩把事情一说,对方也表态一定会帮忙,有事情电话里联系。 车小轩知道他们既然这么说,肯定会尽力帮她“过问”一下。如果贾领导再加上这两人“过问一下”还不行的话,贺川真是在劫难逃了。 车小轩做完这些事,浑身虚脱了一样躺在床上,这个时候,她的眼泪才不知不觉地、无声无息地流淌出来。 5 第三天,贺川出来了。许多人大跌眼镜,因为从纪委“双规”里出来的人,能有几个? 他的人身获得了自由,但是其他的,他孜孜不倦所追求的,都没了。 他出来的当天下午,就有消息传出来,他刚刚上任几个月的副主任,已经不属于他了,相关免职文件只等递到有关会议上讨论通过。恐怕今后,这些岗位也永远不可能属于他这个有污点的人了。 车小轩是在晚上才知道贺川已经出来了。她急切地打电话给他,手机关机。她让苏力达派人寻找他的下落,找了一天一夜也没找到。 苏力达安慰她:“贺主任没事的,他可能是想让自己静一静。” 车小轩也知道贺川不会有事,只不过躲在哪个地方自我疗伤罢了,但是她迫切地想见到他。这个时候,她觉得自己应该在他身边才是。 苏力达通过各种关系各种渠道,一共找了两天两夜,几乎把温州翻了个遍,也没有贺川的踪影。 车小轩每天发上百条信息呼唤他,都如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复。 夜里,车小轩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贺川不见她不回她信息,是不是对她有怨恨?追根溯源,无论从哪个角度,都是因为自己他才被叫进纪委,才弄得丢了官。在此之前,还离了婚! 这么一想,车小轩又是一夜没睡好。凌晨四五点钟,迷迷糊糊中,她听到短信声,拿过手机一看,是安尼发过来的。 “小轩,你在哪里?我想见你!” 车小轩正要回复,又有短信发进来。她扫了一眼,一阵狂喜——竟然是贺川的短信! “我没事,你放心,过几天我就回去。” 车小轩欣喜若狂,眼泪差点流出来。她颤抖着手在手机屏幕上按出一个个字:“川哥,你好吗?你快点回来,我想你!你一定要早点回来!” 她使劲全身的力气,用力一按,把这条短信发了出去。 “小轩,我没事,你好好保重你自己。” “川哥,你快回来!你是不是责怪我坏了你的事?” “你别傻了,我过几天就回去。就这样,你休息吧。” “川哥,你在哪里?你什么时候回来?” “川哥,我过去陪你。” “川哥,你早点回来我们一起打理轩轩服饰。” “川哥……” 车小轩回复了许多条短信,贺川没有再回复。车小轩想起打他手机,已经关机了。 上午8点多,苏力达来接车小轩时,车小轩告诉他,不要再去找贺川了 。 苏力达问:“车总,你找到贺主任啦?” 车小轩摇摇头又点点头,说:“他昨晚回复我短信了,说他想静一下,过几天马上回来。” 车小轩的心情显然比昨天舒朗了许多,话也多了:“他回来后,我就让他来轩轩帮忙,以后我就慢慢地把公司的事交给他打理,我再也不想管这些事了,我要专心地做家庭主妇,做妻子,做母亲。” 苏力达闷闷地应了一声。 车小轩兀自继续道:“力达,以后你也不需要替我开车了,你可以发挥更大的作用。轩轩借贷公司今后的发展潜力很大,一定要规范化运作,以后争取列入温州小额贷款公司,再过几年有机会的话争取成为民营银行。上次我听贺川说过,明后年温州会扶持发展一批小额贷款公司,在这基础上,成立温州本土民营资本银行,是势在必行的。他曾向市领导提过建议,市领导很赞同他的想法,不过这不是温州市里说了算的,这事关系到国内整个金融体系建设,目前条件还不成熟,但是过几年肯定会向这个方向发展。我们从现在开始打基础,到时候就有先发优势,也许那时候你就是银行行长了。呵呵呵,苏行长!” 苏力达没想到贺川的一两条短信,竟然让车小轩的情绪发生这么大变化,从昨天的失魂落魄,到现在的神清气爽。 车小轩自己也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样一个走向,没想到会因祸得福。 对!就是因祸得福! 最初,贺川帮高术印骗走了车小轩000万,是祸。事情败露后,贺川为了向她赔罪,狠下心和关平静签了离婚协议,以此当作“礼物”求得车小轩的原谅,这对于车小轩来说,就是“福”了。 后来,贺川被叫进纪委,是祸;贺川被免去副主任的职务,也是祸。但正因为这样,贺川被断了官场的这条路,对车小轩来说,却实现了多年的愿望,他可以来公司帮她了,自然也是“福”! 车小轩有一种“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宽松和惊喜。她坐在车上,越想越是这么回事,嘴角不由地微微上扬,浑然没有想到身边还有一个人,正在又喜又忧中。 苏力达显然心情不好,把喇叭按得震天响。他的感情很复杂,五味杂陈。 本来,车小轩高兴开心,他应该也高兴开心的,因为这是他付出全身心都要为她去努力的。可是为什么他反而有些压抑?个中原因他自然很清楚,他是因为在吃贺川的醋! 他一开始也就知道,车小轩是属于贺川的,他只不过是个打酱油的。现在他也没有什么非分之想,只想把这酱油打好,可是,心里还是不舒服。贺川来了,那么他在这里待的时间就不会很长。 他这么想着,一个大男人竟有了小女子的怨艾心理。 所以,在车小轩憧憬未来的那几分钟里,小小驾驶室里的两个人都沉浸在各自的思维里,像两条鱼在各自的水域里游走。 苏力达先醒悟过来,打断了车小轩的遐思说:“车总,有一件事我一直想向你汇报。” “什么事?”车小轩回过神来。 “上次你说要给高术印一个亿的借款,我没有按照你的意思去执行,偷偷压下了。高术印气急败坏地要找你,我把他拦住了。这两天他没有来这里了,据说找了马于燕,从马于燕那里贷了8000万。马于燕把所有的钱都划给高术印了。” “一个亿?”车小轩似乎对这件事没有了清晰的记忆,只有模模糊糊的印象,“我为什么要给这个无赖一个亿?” “你那天上午到公司后,情绪激动,非要我马上给高术印一个亿的借款,把他们的财务人员也带过来了。我没办法,只好阳奉阴违,以数额太大,证件不齐,担保手续不全为理由压了下来。” “你做得好!”车小轩说。她这才恍惚记起,那天晚上高术印临时约她出来,以告密贺川为条件,向他借款一个亿。 被逼得走投无路的高术印,竟然想到以出卖合作者来达到自己的目的。更有趣的是,他明明知道他的合作者、他要出卖的人是车小轩的男朋友,他还要这么做。 从这件事上可以看出,高术印是个无所不用其极、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如果她的一个亿借给他,难免会陷入到之前“000万”的命运。看来马于燕一定是听了他的蛊惑,中了他的计,8000万,不知以后会不会吃苦头。她问苏力达还有没有这方面的消息。 苏力达说:“高术印找到马于燕要借一个亿,马于燕手头只有六七千万,找到我,想从我这里调剂三四千万,我没有给她。听说她紧急动员了一批人,临时收罗了1000多万,凑到了8000万。高术印又从其他地方借了000万。” “做得好!力达,借贷公司交给你打理,我很放心。”这时车已经到了公司,车小轩边下车边说,“你好好做,以后那一块就是你的!” 苏力达毫无感觉地应了一声,一起下车朝行政大楼走去。 铃声响了,那个噩耗就在这个时候打进了苏力达的手机。 “阿梅,什么事?”苏力达毫不在意地接起来。 “你说什么?”苏力达惊呼一声,“你没有搞错?你再说一遍!” 他的一声尖叫,也惊吓住了正走进行政大楼的车小轩,她停住了脚步,惴惴不安地望向他。这段时间怵然而至的意外太多了,她都有些神经质了。 苏力达手持手机,微微颤抖,视线转向车小轩,眼睛里的悲哀和痛苦,像漫天大水一样倾泻而出。 车小轩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口,巨大的莫名的恐惧,像一百只野狼,闪着碧绿的眼珠,扑向她,啃咬她,撕裂她,吞噬她。 苏力达放下手机,向她走了两步,脚下踉跄了一下,走不动了,身体靠在了大门上。他的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 车小轩脚步虚浮地走到他面前:“力达,发生什么事了?你说啊你快说啊!” 他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唇,颤抖着,吐出了五个字:“安尼姐……死了!” 车小轩闻言犹如晴空霹雳,魂飞魄散,她一把揪住苏力达的手:“你……你说什么?” 6 清晨6点左右,一缕晨曦炫目地挂在天空边际的时候,安尼从居住的16楼跳下去,当场身亡。 车小轩和苏力达赶到现场时,现场拉起的警戒线还在,但地上的尸体已被运走,白色的粉线和暗红的血渍相交,触目惊心,令人肝胆俱裂。十来个人惊魂未定地在附近议论着。 阿梅留在那里等他们的到来。尼轩会所也是一个多小时前接到警方的电话,几个人赶到现场,确认了惨不忍睹地趴在水泥地上的女人就是安尼。 阿梅见到苏力达,扑上去一把抱住他,“哇”的一声大哭,浑身像筛糠一样簌簌发抖。她呜咽着说:“达哥,安尼姐很惨很可怜,呜呜呜……” 他们随后上了16楼。办案民警已经封锁了房间,会所的几个老员工都在门外,她们和泪眼汪汪的车小轩抱头痛哭。 苏力达逮住一个认识的警察,把他叫到电梯口,打听消息。 警察一开始不愿意透露,说还在调查中,后来经不住苏力达的再三央求,“根据现场情况,以个人意见发表自己的看法”。据他分析,从房间内的痕迹看,基本上可以排除他杀,应该是跳楼自杀。 “为什么?她有什么理由自杀?你们有没有搞错?”苏力达摇晃着他的肩膀。 警察“嘘”了一声,不悦地说:“我说过这是我个人的判断,如果你要最后的结果,就等我们的鉴定出来之后。” 说罢他作势要走,苏力达连忙拉住他,表示歉意,赔着不是。 警察看了那边一眼,压低声音说:“我们在卧室里发现了疑似死者的一份遗书,我们怀疑她的感情出了问题。” “怎么可能……”苏力达脱口而出四个字后马上放低声音,“遗书上都写了些什么?” “这个我真不能透露,不过就是爱情、背叛、绝望之类的,跟小说和电影上差不多,你可以猜想得到。” 苏力达嘴里好像塞满了臭泥巴,抽搐着,说不出话。警察见此,拍拍他肩膀,摇摇头,走进了房间。 车小轩那边,一个个已经哭成了泪人。苏力达眼睛扫了一圈,他在寻找一个人,没有找到;拨打他的手机,关机。他恶狠狠地骂了一句:“狗娘养的,成方维!” 等那几个员工哭声稍微平息了,他拉出其中一个问:“成方维去哪里了?为什么没有看到他?” 那女孩说:“出事后我还一直没有看到他的影子。” 另一个女孩说:“前几天上午他说要到广州出差,安尼姐打了他的手机,从上午一直打到下午,都没有开机。” 还有一个员工想起一件事,说:“对了,他走了之后安尼姐好像发现财务上有问题,可能有一笔钱不见了,我们猜测是成总提走了。安尼姐这几天一直很不开心的样子。” 车小轩蓦地抬起头,怔怔地望着她们。她掏出手机,这才发现上面有安尼的十来个未接电话,这几天她心力交瘁,都没有在意这些。还有几条短信,她也没在意,距离最近的一条是今天凌晨的。 她想起来当时她曾看到这条短信,正想回复,可是就在那个时候,贺川的短信进来了,她忙着回复和等待贺川的短信,就把安尼的短信给抛在了脑后,没有回复。 车小轩看着短信上的“小轩,你在哪里?我想见你!”,心如刀割,肝肠寸断。 在安尼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她却忽视了她!在安尼生命最脆弱的时候,在死神伸出罪恶的手掐住她脖子的时候,她曾向她最亲密的朋友发出求救信号。 那个时候,车小轩的一句话,一声鼓励,就可能拯救她,把她从死神那里抢夺回来。 但是,阴差阳错,那个关键时刻,也是车小轩的关键时刻,车小轩正沉浸在自己苦楚里面,无暇顾及身边的朋友,最终让一个年轻美妙的生命,与坚硬冰冷的水泥地撞击成一个终生的痛! 车小轩念及此,愧疚得像发了疯一样地拿头往墙壁上猛撞,会所的几个员工使劲地抱住她。 车小轩无力地挣扎着,泪流满面。 苏力达让几个姐妹扶车小轩回去休息,车小轩说什么也不走,一整天坐在门外,望着安尼的房间,一会儿发呆,一会儿流泪。 当天晚上,苏力达又通过各种渠道,从警方内部得到比较全面的初步信息。 安尼的死,基本上排除他杀,确定为跳楼自杀。成方维这一个多月利用各种手段和名目,转移了会所账面和安尼私人账户上的800万资金,那天他不是乘飞机去广州,而是乘动车离开温州,到了上海。目前警方正在安排人手进一步搜寻他。 “你们找到他之后,给我透个底,我直接过去宰了他!一了百了!”苏力达目露凶光。 警察说:“我们找他,并不是抓他,而是查证一些事情。对于这件跳楼事件,他不一定负有直接责任。” 苏力达瞪大眼:“他怎么没有责任?安尼姐不就是因为他才自杀的吗?” “但是有一点我们可以基本肯定的是,死者不是死于他杀。”警察再一次淡淡地说。 “这个案件,什么时候可以有结果?”苏力达问。 “如果家属没有过激行为或过分要求的话,这是一个很简单的个案,我们马上可以结案。” “这件事怎么可以这么简单?一条生命啊!你怎么可以这么淡定?没有事情发生一样?”苏力达叫道。 “不,你错了,就因为发生了太多这样的事,我们不得不淡定。”警察说。 苏力达默然无语。他还是比较了解警方那一套办案程序的。的确如此,对于死者亲戚朋友,死去的人是心头活生生剜去的一块肉,那种痛是锥心蚀骨的,但是放在整个社会,在警方的眼前,那是很平常的一个简单案件。说句难听的话,都麻木了! 苏力达心里涌上一阵深深的悲恸。 安尼,就这样香消玉殒了吗?就这样从他们的生命中消失了吗?(未完待续) 18 谁也不知道天亮之后会发生什么事 除了这颗棋子之外,在外面讨钱的人当中,还有两枚棋子。他们将继续在关键时刻,推动局势朝着车小轩所预见的轨道上发展。 1 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俗话又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一个更大的麻烦,像一只恶狼,在必经的路上等待着车小轩。 安尼坠楼身亡的第三天下午点钟左右,车小轩和苏力达在公安局里听到消息,成方维已经被找到了,可以肯定的是,他跟安尼坠楼没有直接关系。安尼坠楼时,他住在南京一家宾馆。至于他拿了安尼多少钱,从公安的角度讲,他们是夫妻,属于家庭内部的事,只要安尼没有告他的话,是构不成犯罪的。 车小轩和苏力达从公安局出来,想找律师深入了解一些情况。“决不能放过那个卑鄙无耻的家伙!”这是车小轩和苏力达一致的想法。 所以,当五马街那边传来消息,说有五六个人聚集在五马街轩轩服饰店门口,说要讨债,拿回放利息的钱。车小轩毫不在意地付之一笑,叫店员跟他们讲清楚就行了。她并没有欠谁的钱,借贷也是双方自愿的,而且,你要取回钱的渠道是畅通的,随时可以过来拿走。 店员说他们不肯走,还赖在那里。车小轩说,那就让他们待着吧,晚上肚子饿了总得回家吃饭去。 可是,一个多小时过去后,也就是下午四点半左右,五马街轩轩服饰店店门口的人不但没有散去,反而增加到了十几个人,围在那里骂骂咧咧的。除了这十几个人,围观的人更多,有三四十个。这十几个“讨债”的见来了这么多人,更来劲了,到处宣扬什么“轩轩借贷公司非法集资”、“轩轩借贷公司资金链断裂”,最吸人眼球的是竟然把这两天温州最轰动的跳楼事件联系起来,说什么“轩轩女老板的合伙人因为姘头卷款潜逃,跳楼自杀”。 这些似是而非、无中生有的事情不胫而走,不敢说全城皆知,至少五马街上来来往往的人,都知道了,而且这个消息以飞快的速度扩散着。 当车小轩接到第六个询问电话时,她才发现事情很严重了。当时她和苏力达已经找到了陈时龙律师,咨询安尼和成方维的事。陈时龙的说法和车小轩在公安局里听到的说话基本一致,成方维对安尼的死在法律层面基本上无需负责。 车小轩说:“陈律师你无论如何要想办法,一定要将那个畜生绳之以法,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 陈时龙说:“有的时候法律是瞎眼的,你没有办法。” “你需要多少钱,我给你!”车小轩边说,边起身接了个电话。这是她进入律师楼之后接的第三个电话。在这之前她已经接了两个电话。 陈时龙皱着眉想了片刻,还是摇摇头。这时陈时龙也接了一个电话,接电话时他时不时地瞥一下车小轩。放下电话,他对车小轩说:“五马街那边事情要闹大了,你还不赶过去处理?” “他们在那边无中生有胡言乱语,理它干什么?”车小轩接到这几个电话后,心里开始有些担心,她想把安尼的事情有个着落后再去五马街看看。 “所谓无风不起浪,现在既然起浪了,你就要注意你的船,不要被掀翻了。” “呵呵,你放心吧,我的船足够大,一般的风浪我不怕。”话虽这么说,她还是在叮嘱陈时龙再想想办法后,告辞而去。陈时龙追到楼下,特意问:“车总,你真的没事吗?” “放心,没事,你的几百万在我那里安全着呢!” 车小轩和苏力达直奔五马街。远远望去,轩轩服饰店门前围着100人左右,看上去黑压压的,很有气势。有人眼尖,看见车小轩大声喊:“老板娘来了!老板娘来了!” 大伙儿闻言,“呼啦”一声围上来,纷纷咋咋地喊:“老板娘,你躲到哪里去了?你终于出现了!快把钱还给我们!” “车总,我们借给你钱是帮助你生产,你把钱乱花,我们的钱快给你败光了!我们要退钱!” “我们马上要退钱!我们不把钱放在你那里了!你还给我们!” “还钱还钱!我们要退钱!” 车小轩大声地:“你们都是签了合同的,现在退钱是要付违约金的!” 刚才在车上,车小轩和服饰店的店员沟通了一下,知道了这批人的意图。她征求苏力达的意见。苏力达分析说,现在随随便便给他们钱,很可能会牵一发而动全身,引发退钱潮。而且我们为什么要退钱?就因为那些无中生有的谣言。苏力达特别痛恨的是把安尼扯到这上面来。 他对安尼和对车小轩的感情完全不同。对安尼,有的时候是姐姐的感觉,有的时候是妹妹的感觉,很亲切很亲近。所以,安尼的死,他有失去亲人的痛彻。 两人定下的调子就是不能退钱。 “付违约金我们也要退!我们坚决要求退钱!” “即使要退钱,你们也要到公司里去商量啊,到这里有什么用?这里有什么钱?” “老板娘你别骗我们了,我们早就听说昨天有几个人到你们公司要求退钱,被你们赶了出去!所以我们到这里来了。” 车小轩看看苏力达,苏力达摇摇头,表示没有这回事。他说:“我就是具体负责借贷项目的,你们从哪里听到这些虚假消息的?什么人被我们赶出去?莫名其妙,你们有没有搞错?” “他妈的,你别做戏了,别糊弄我们了,赶紧给我们钱吧!” “对!老板娘,还给我们钱吧,我们不要利息了!” “我们不要利息了!给钱!给钱!” 十几个人振臂高呼,围观的人也瞎起哄。这时,警察也过来维持秩序了。 车小轩挥着手臂,高声地:“你们不要急,有话慢慢说!” “没什么好说的,我们都知道了,再不还钱我们就什么都没有了!” “你们说些什么啊?你们知道什么啊?”车小轩又急又无从下手。 “车总,你的合伙人前天是不是跳楼自杀了?” 车小轩不愿回答这问题,不客气地说:“这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关系大着呢!”那人说,“你看你一提这事,脸色都变绿了,你还说没关系!” 车小轩气恼地:“我没说这件事跟我没关系,我说这件事跟你没关系,八竿子也打不着!” “怎么没关系?你的合伙人的老公,是不是携款潜逃了?你的合伙人是不是因为借贷公司资金出现问题跳楼自杀?车总,你一定要给我们一个交代!” “对,老板娘,你要给我们一个说法!” “什么他妈的交代?什么他妈的说法?我们都不需要,你还是还给我们钱吧!” “对!还钱还钱!” 车小轩又气又急又恼又束手无策,不知跟他们从何说起,好像被人暗地里偷袭了一拳,浑身说不出的痛,但不知道痛点在哪里。 她急道:“你们胡说八道些什么啊?我朋友跳楼跟借贷公司根本是两码事,你们一个个把它胡扯到一起,是不是吃错了药啊?” “老板娘,你欠我们钱还骂我们,真是黑心老板!” “看你人长得挺漂亮的,原来心是黑的!” “大家别说了,如果她不答应还钱,我们剥了她的衣服游大街!” “这个主意好,有得看了!”有人起哄道。 “他妈的,有什么好?把她卖了,也没多少钱。给钱才是硬道理!” “对!还钱!我们坚决要求还钱!不还钱我们天天堵在这里!”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场面越来越混乱,也有无关紧要的人瞎起哄。整个五马街因为这里的动荡,乱成一团。 车小轩接到了一个电话,是市政协一位副主席打过来的。 他是联系轩轩服饰企业的,因为政协基本上属于“养老”时期,这位副主席也是看得开想得开的一位领导,很能“摆正”自己的位置。虽然联系企业,但平时一般不出现,今天突然出现了,就说明情况不一般了。他稍微了解一下发生的情况,还没等车小轩说完,就打断她的话,说市领导已经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非常关注事情的发展,希望企业妥善解决矛盾,把纠纷解决在萌芽状态。 车小轩说,他们根本是无中生有,无理取闹,是不是叫民警以造谣生事、扰乱公共秩序的罪名,把带头的几个抓起来? “这怎么行?”政协副主席连忙道,“市领导的意思是灭火,灭火,知道吗,不要把事情搞大了。” “不是我们想把事情搞大,是他们几个人乱来。” “这些你就不要说了,你看看,这几个人,也不多,是不是就按照他们的意思,把钱退还给他们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又不缺这些钱。” “这怎么行?这些人退了,其他人呢?如果这件事传出去,人家会以为我们轩轩服饰不行了,会产生多米诺骨牌现象。” “事情没有你想得那么严重,现在小火苗你不扑灭它,等几天大起来你怎么办?” 车小轩想想也有道理,不过她还是吃不准,只好说:“我再想想。” “车总,这件事你一定要抓紧、谨慎处理!”政协副主席再三强调。 放下电话,车小轩没了主意。在她打电话的十来分钟时间里,现场形势又起了变化,十几个债主闹得越来越厉害了,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赶过来负责维护治安的片区治安警长正和苏力达急急地说着什么,然后朝车小轩走过来。 “车总,这种情况发展下去,如果更多的人听到消息赶过来加入到讨债的队伍中,场面会不可收拾,影响会更大,你们要赶紧想想办法阻止情况恶化下去。” 车小轩咬咬牙说:“力达,是不是按照他们的要求,退钱给他们?” “车总,这怎么行?现在这个口一开,以后就止不住了。” “我的大哥啊,你不答应给钱,现在就止不住了,还有什么‘以后’可言!”警长在旁说。 这时,又有一个电话打进来,是比政协副主席更大一点的领导。车小轩接听三四分钟电话以后,回头对苏力达说:“力达,这样吧,你答应他们给钱,叫他们明天上午到公司要钱,不要围在五马街。” “车总……”苏力达很不情愿。 “去吧,领导说了,这是政治任务。”车小轩苦笑道。 苏力达不情愿地拿了一张凳子,站在凳子上高声说:“大家的要求我们都知道了,现在说什么大家都不会相信。我是负责借贷公司的,我向大家澄清一件事,这两天绝对没有人到我们公司要求退钱,更不用说被我们赶出来,如果谁经历过这种事,请他站出来对证。请大家不要相信谣言!我想告诉大家的是,第一,我们借贷公司运转很正常;第二,我们有强大的后盾,我身后的轩轩服饰店,还有经济开发区里的轩轩服饰公司,都是我们的有力支撑,大家无需担心什么!” “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我们又不知道什么!” “他妈的,你别说了,说一千句一万句,不如把钱还给我们!” “对,还钱是硬道理!你还是说说怎么把钱退给我们吧!” 车小轩见苏力达还是不愿说“退钱”的事,自己也站在了长凳上说:“既然大家不相信我们,这样吧,我们晚上回去马上商量一下,明天上午,你们还要退钱的话,我们按照合同规定,一定把钱退还给你们。你们想退多少就退多少!” “老板娘,你别骗我们了,到时候又把我们赶出来!” “妈的,你有多少钱啊,想拿多少就拿多少,你是印钞机吗?” “你不知道吗?老板娘的身体就是印钞机!嘿嘿嘿!” “你怎么知道?你见过还是摸过?” 下面响起猥琐下流的笑声。人群中有几个人好像别有用心,不像是来要钱的。 车小轩气得羞得脸色发红发青,苏力达更是怒火中烧,但他知道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冲动。现在这群人就像个火药桶,自己决不能成为引发爆炸的火星子。 他高声地:“如果你们是真心来要钱的,请好好说话!如果你们觉得骂人的话下流的话可以帮助你们解决问题的话,你们尽管骂尽管说吧。我还是我们车总那句话:钱,我们有,你们要退还,我们一定满足你们的要求,但不是现在,我们现在身边没有一分钱。明天上午9点钟,请大家到我们轩轩借贷公司,那时我们一定给大家满意的答复!” 车小轩接上去道:“你们放心,我们轩轩公司绝不会欠你们一分钱,希望大家不要受骗上当,不要捕风捉影听信谣言。我们的资金一点问题都没有。” “你说资金没有问题,那你的合伙人为什么跳楼自杀?她的老公是不是携款潜逃?”有人喊道。 “我说过这是两码事。遭遇不幸的是我的好朋友,不是我合伙人,她跟借贷公司没有关系,我们也没有资金上的任何往来。”车小轩实在不想提这个话题,但又不得不说。 “一个人死了,一个人跑了,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我们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颠倒黑白胡说八道!” 车小轩闻言,眼泪禁不住流下来:“你们想退钱就退钱,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随便你们,我一定遂大家的愿,明天上午我等着你们来。但是我的朋友死得很惨,我不想说这件事,我求大家也不要再提这件事。求求你们了!” 这么一番流泪沉痛的泣告,打动了一些人的心,大部分围观的无关的人觉得这个老板娘还是很真诚的,再闹下去就有些过分了。几个借钱给公司的人,也觉得这样纠缠下去也不是办法,明天能不能能拿到钱才最关键。所以,喧嚣声渐渐平息下来。十几个人约好,明天上午一起去轩轩服饰公司门口集合,一起退钱。 车小轩召集公司里几个人,紧急开会,应对明天上午的退钱事件。 几个人分析这突如其来的退钱风波,背后肯定有人搞鬼,散播谣言,趁机搞垮轩轩服饰。 车小轩悲愤地说:“谁想搞我没有关系,但利用安尼这件事做文章,太没有人性了!” 苏力达说:“车总,搞鬼的人是卑鄙的人,卑鄙的人怎么会跟你讲人性?” 话题转入明天上午的退钱,苏力达还是担心一旦同意退钱,很可能形成可怕的潮流,每个人都来退钱,几个亿到哪里去提? 车小轩无奈地:“事到如今,你不得不退,大家想想办法从哪几个渠道筹钱?明天怎么退钱。” 这时一个电话打进来。 是贺川! 车小轩拿着手机走出会议室,迫不及待地、颤抖着手摁下接听键。 “川哥,你终于出现了!你在哪里?”车小轩泪随声下,“川哥,我不行了,你快来吧!” “你们那边的事,我也听说了,你别急,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贺川安慰她的情绪。 车小轩擦去眼泪,理了理思路,尽量把事情向贺川说清楚。 贺川说:“怎么会突然出现这种事?是谁在背后捣乱?” “力达已经安排人去调查了。” “你答应明天上午退钱给他们?这样可能会出事!”贺川担心地说。 “我也知道,但是几个方面压力下来,不退钱不行啊!” “现在账面情况怎么样?” “我们刚刚清了一下,大概借进来八个多亿,借出去五个多亿,前段时间我们自己亏损的,抵充了一个多亿,现在剩下一个多亿。” “明天能够退的钱有多少?” “目前手头000多万,刚才大家碰了一下,到时候他们需要现金的就给现金,造一造声势,让他们知道我们不缺钱;有些不需要现金的,就银行转账。” “只剩下一个多亿,如果大数额客户来退钱,不够十个,就算小数额的客户,明天一天你的钱就分文不剩了。”贺川说。 车小轩忧心忡忡地:“是啊,我们也想到了,可是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川哥你有什么办法?” 手机里静默了几分钟,贺川说:“你看这样行不行,你们要定个规矩,明天上午50万或0万以下的,只要条件具备手续齐全,可以当场办理退款手续。你们尽量把退款手续弄得复杂一点,办理得慢一点,尽量拖延时间,采取拖延的策略,你安排三组人马办理退款手续,一个人过来办个半个小时一个小时的,每组一天办理十个小时,不到60个人人。一天下来也就000多万。这个数额以上的债主,则要通过具体协商才能决定是否终止协议,是否提前退钱,而且肯定要支付违约金。” 车小轩和贺川通话快结束的时候,苏力达也拿着手机到走廊另一端接听电话。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会议室。走在后面的苏力达一进门就骂道:“他妈的,是高术印和马于燕搞的鬼!” 高术印在苏力达那里吃了几次闭门羹之后,死了心,通过某个渠道找到马于燕。马于燕因为有了车小轩这个强有力的竞争者,这段时间筹钱也变得困难,不过高术印给的条件很优惠,所以她使出全身解数把钱款凑到8000万。 两人突然发现自己有一个共同的敌人——车小轩。是的,马于燕已经把车小轩作为自己的敌人。当初她受了车小轩的启发,做起了借贷,不起眼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后来车小轩受了她的启发,在走投无路的时候也进入借贷业。马于燕曾找到车小轩,想和她合作,车小轩撇下她自己单干了,马于燕从此对她恨之入骨。 心有不甘的马于燕和高术印,就谋划了这么一出戏,找了几个人,发动了几个人,蛊惑了几个人,发誓要搞垮车小轩。 他们特地把闹事点放在五马街上,因为从五马街轩轩服饰店里闹起来,影响大,杀伤力强。事态的发展,也证明他们的决定是正确的。 会议室里的几个人,狠狠地骂了一通高术印和马于燕,表示决不能就这么放过他们。 车小轩说:“现在不是骂人和谈报仇的时候,大家最主要的是平安度过明天这一关。”她把贺川的建议跟大家讲了一下。在座的觉得除了这样做,没有其他更好地办法。于是就围绕这几点,深入下去,完善下去,拿出了一个操作方案,细化为公告,明天要广而告之。 这个方案的主要原则就是贺川所说的,我同意退钱给你们,但我不会简简单单随随便便地让你拿到钱,你必须经过几道必须的手续,而且,作为违约,你不仅拿不到利息,还要支付违约金。为了防止节外生枝,车小轩拍板决定,违约金就算了,但在公告上必须明明白白地注明这一点:体谅到大家的心情,为了体现轩轩公司对大家的诚意,提前退款所要支付的违约金,全部免除,但是利息也是没有了。也就是说,这笔借款,轩轩公司免费借用了。 此外,现场办理退款手续的金额,划在50万元以下。50万元以上的客户,不在现场退款的范围,需要打申请退款报告,经公司批准后另外办理终止协议的手续,并按照协议规定,赔付违约金。 根据车小轩这边材料统计,在总共八个多亿借款中,共有50万以上的债主100不到100人,50万元以下的500多人。 按照贺川的说法,50万元以下的债主,都是平民老百姓,辛辛苦苦赚了钱放在你这里放点利息,你不还给他,他会跟你一直闹下去,甚至会跟你拼命。只要把这500多人摆平了,就没事了。 至于50万元以上的,特别是上百万、上千万的债主,虽然钱放在这里多,目前在社会上可能造成的影响,说不定反而不大。他们会采取不一样的比较谨慎的办法,跟小客户直接到五马街门店和到企业里闹不同。 他们一方面担心一旦把车小轩这边逼紧了,狗急跳墙,鸡飞蛋打,破罐子破摔,什么都没有了。另一方面,有不少人也不想让人知道他们的钱被困在车小轩这里。车小轩他们商量准备到次日凌晨点钟才结束。不过几个人没有任何睡意,回到各自办公室稍事休息,惴惴不安地等着天亮。 他们不知道天亮后会发生什么事。 4 凌晨三四点钟,就有零零星星的人来到轩轩服饰公司大铁门前,到天亮的时候,大铁门前已经有十几个人了。 公司里贴出了告示,告示上重点说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是以大量的数据,驳斥竞争对手的抹黑,说明轩轩服饰和借贷公司运转正常,发展态势良好,没有任何的资金问题。 第二件事,就退钱的事项,作了若干说明和规定。第一,希望各客户不要听信谣言,继续把钱留在借贷公司,实现双赢;第二,如果大家三思后为了保证资金安全,决定退钱,公司也理解大家的担心,一定满足大家的意愿,及时办理退款手续。同时,免除协议书上规定的违约金的赔付,但要扣除已经支付的利息。 第三件事,对50万元以上的客户,本着严肃、负责、谨慎、稳定的原则,要退款的,需要按照程序,提前打申请报告,经公司批准后另外办理终止协议的手续,并且要依照当初签下的借贷协议协议规定,扣除已经拿走的利息,并赔付违约金。 到了约定的9点钟,大铁门前已经陆陆续续来了三十多人,都是来退钱的。公司发放顺序号,先到先安排,然后按照数序号,一次放进去三个人,然后办结一个保安再放进去一个。 公司在门外撑起了五把太阳伞,摆放了几张凳子,让等在外面的债主们休息。 秩序相当不错。 这三十几个人当中,大部分是小客户,只有四个人是50万元以上的客户。就像贺川原来猜测的那样,“大客户”不会出现在街头抗议的人群中。 这四个50万以上的债主虽然提出抗议,但公示上说得有理有据,并不是不给你们办理,而是要按照原先协议上的规定,按照一定的程序办理。四人当中,两个人默认了公示上的说明;另有一个人势单力孤,叫叫嚷嚷了几句,见反响不大,声音也低下来了;还有一人,没有和其他人交流,而是独自一人转悠着,别人跟他搭话,他吞吞吐吐的,没说出完整的话。 他是车小轩的老邻居,三叔。就是上次听信谣言,到车小轩那里收回了钱,回到家后又后悔,第二天又把钱重新交到车小轩手中的那个患得患失的中年男人。 他乘其他债主没注意,打了个电话给车小轩。车小轩让门卫放他进来。 三叔见到车小轩讪笑着。车小轩说,三叔你也来退钱? 三叔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你借出多少钱?” “60万。”三叔说。 “60万?超过50万了,不在我们这次退款的范围。” “所以才要你跟下面的人讲一下,通融一下,照顾一下嘛。” 车小轩迟疑地:“这样不好吧?三叔你放心,无论怎么样,我都会把你的钱给还了。不过不是这个时候。你放心吧!” 三叔不放心,说:“小轩,你看看,能不能早点把钱给了。我妈本来要来的,身体不舒服,我劝她不必亲自来了。我说小轩会照顾我们的。” 三叔以小市民的狡黠拿他的母亲、也就是原来的居委会主任来说事。老主任可是对车小轩有大恩大德的,车小轩说:“这样吧,等这批人结束之后,你明后天再来找我,我把你的钱退了。” 三叔千恩万谢地离开。离开时他又强调说我明天过来找你。 但是第二天他没有来拿钱,因为后来发生的事情让他觉得钱放在这里很“安全”,没有所谓的“危险”。 退钱工作基本上有条不紊地进行。按照“拖”的原则,三组办理人员审查、核实资料时,特意认真、严格,该复印的复印,该需要补充的要求他们补充,该写下说明和字据的,一定要求他们亲笔写下,按上手指印。让人感觉很规范,很妥帖。 第一位客户在一个小时后,如愿以偿地拿着5万转账支票出来了。门口的所有人都围上来,询问了解情况。“他们真给钱了啊?”“里面情况怎么样?” 那人没有多停留,匆匆走了。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第四个出来的债主,他顺利地拿回了45万元,但是出来时没有喜悦,却是一脸郁闷。大家问他怎么啦?他闷闷不乐地摇摇头,一声不吭往前走。 大家很好奇,有两人追上去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他们对你怎么啦?” 那人憋出一句:“你们说,这里像出问题的样子吗?” “出什么事啦?他们欺负你啦?” “他们倒没有欺负我,我觉得亏大了!” “到底怎么啦?” 那人说:“我45万放这里两个多月了,已经拿了将近万的利息,现在利息没了,以后也没了。不合算啊!” 他边走边说,走了几步,猛然转身往回走,保安拦住他不让他进去。他说:“你别拦我,我不是要进去讨说法,我要去见你们老总,这钱我不退了,行吗?” 保安打电话请示里面后,才放他进去。 十几分钟后,那人喜滋滋地出来了,他告诉大家,经过公司老板特批,他把钱重新放进去了。 大家问他详细情况,他不愿多说,摆摆手疾步离开。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里明显出现了其他一些不确定的内容。 当第二批进去的六个人全部顺利办理了退款手续、第六个人出来后,在外面等着的一人站起来说:“我不退了,我走了。” 还有两人见此,犹豫了一下,也站起来,默默离开了。剩下的二十几个人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了。 没多久,又一个人办理了退款手续出来,外面轮到进去的那个人拿着顺序号,迟迟疑疑的,走进铁门,又折回来,对排在后面的那人说:“你先进去吧。” 后面那人也犹豫了,说:“还是你先进。” 两人互相推辞着,人群中一人说:“你们不进去我进去了。”说罢,大踏步地进去了。 接下去一个多小时里,有人进去办理退款手续,也有人不打招呼,一声不响地溜走了。 到中午11点半,已经办理了1个人的退款手续,涉及总额500万元左右。在门口等着办理的只有八个人了。而且,预计这八人当中,到时候还会有一至三个人临阵退缩。 车小轩和苏力达他们站在二楼落地玻璃窗前,发出会心的一笑。形势发展之顺利,出乎他们的意料。 他们一个上午,一直站在这里关注着事情的发展。 当那位退钱后返回来要求继续放贷的中年人被保安放进来“找公司老板特批”,出现在车小轩和苏力达面前时,苏力达狠狠地捶了他一拳:“你小子,演技不错嘛,等这次事情过去了,我让我们车总出资给你拍部片子!” 中年男人嘿嘿一笑,说:“苏总,你把我放在你们这里的15万和三个月的利息,打进我卡里了没有?” “放心吧,已经打进去了,利息也从原来协议上的分,提高到4分。” “谢谢苏总!” “不用谢了。你真不愿意继续把钱放在这里?”苏力达问。 “我不了,这笔钱我有其他用途,以后有机会我再把钱转到你们这边。”中年男人笑笑说。 “哈哈哈,随便你吧,我们随时欢迎。” “那我下去了。” “好的,你继续演好你的戏。” 原来,此人是个托,是昨晚他们商量后布置的一颗重要的棋子。 除了这颗棋子之外,在外面讨钱的人当中,还有两枚棋子。他们将继续在关键时刻,推动局势朝着车小轩所预见的轨道上发展。 一场“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可怕局面,就这样被化解于无形之中。 车小轩拨出了一个电话:“川哥,看来没有事情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如果没事了,我暂时不回去了。” “为什么啊?” “我想再休息休息。” “川哥,我想你!” “你那边还要注意一下,不要掉以轻心!特别是还要注意有人继续捣乱!” 5 事情的发展,被贺川不幸言中。 就在车小轩认为退钱风波已经结束的时候,一个更大的风波已经向她无情地袭来。 温州有个很有名的民间论坛,经常曝光一些社会现象,这几年,上面发的某某企业破产,某某老板欠债,某某老板跑路的帖子比较多。这个论坛叫“说七说八”,政府有时也对它的某些出格言论睁只眼闭只眼,无可奈何。“说七说八”本是温州一句俗话,是指爱管闲事到处说闲话的意思,后来被用在了这里。 第二天上午8点多钟,有人在这个论坛上发布了一篇四五千字的长文,长文有个触目惊心的题目:10亿高利贷大厦摇摇欲坠。 这篇长文说的是温州市某知名服饰企业公司,这几年里徒有虚名,又盲目扩张,加上经营不善,导致公司难以为继,公司老板穷途末路,大肆吸收民间资金,填充到企业里,支撑起一个虚假的生存发展状态。同时还利用非法集资过来的资金,向企业放高利贷,企图以利息差挽救企业。这种拆东墙补西墙的做法,在持续了三四个月后,还是无法达到老板所要的效果,为了维持企业,只能不断地扩大非法集资规模。目前,该服饰企业非法集资资金已达到可怕的数字:10亿! 问题是,即使有10亿资金在手,也难以挽回该企业将倾的大厦,10个亿的资金,恐怕也无法充盈虚弱的身体,无法支撑庞大的身躯。 这几天,已经有不少知情者到该企业要求退款,虽然企业还是故技重施,百般隐瞒,但是越是隐瞒,爆发的危机将越加严重,血尽身亡的惨绝一幕,正在不可避免地上演。 该篇长文最后说:温州由借贷危机引发的局部金融风波,已经度过寒冬,进入康复期,这家因借贷而陷入绝境的的企业,下一步的走向令人关注。这座由10个亿堆积起来的大厦将不可避免地倾塌,警醒人们,当前正值乍暖还寒的时节,政府、部门、企业、市民,都不可掉以轻心! 这篇长文,一眼就可以看出,是在非常明显地映射轩轩服饰。它犹如一个连续炸弹,严重地炸伤了一批人。 轩轩借贷公司的债主们又一次急了。他们刚刚缓和下来的心,又被提起了,再次为放在那儿拿利息的钱担忧起来。于是,在“说七说八”出现这篇长文后不到一个小时,已经有人出现在轩轩服? ??公司门前,要求退钱。 车小轩是在十几分钟后才知道有这篇文章。有人打电话问她是不是曝光她的企业。车小轩上去一看,脸色惨白,马上知道大事不妙,要大祸临头了! 文中列举的事实和数字,在外人看来,翔实具体,作者显然下了一番功夫,而且是个熟知该服饰企业内幕的人。乍一看,可信度很高! 可是在车小轩看来,却似是而非,随意捏造,偷换概念,有很多的地方都是随心所欲的推理。但是要对这篇真真假假信息糅合在一起,真中有假假中有真半真半假的几千字长文做一番辩解,却不是简单一两句就能说清楚的。 车小轩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打电话给贺川。 贺川让她拿着手机,他马上上网看了这篇网文。看到一半他骂了一句:“这个biao子,真会搞事!” 车小轩一惊,问:“你说什么?” “这篇文章,是关平静写的。”他狠狠地说,“她的文章风格,我怎么会不知道!” 每个人写文章的总体结构、文字色彩、遣词造句、常用字词,都有自己的特点和风格,熟悉的人,一眼就能看出。 车小轩对这个是不懂的,不过想想,除了关平静,也没有其他人会写出这样的文章。 “川哥,你看我该怎么办?” 贺川那边沉默了许久说:“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目前还是按照原来的方法,先照顾好低额度的客户,高额度的客户,先放在那儿不管他。” “川哥,我预感这一次,不会像昨天那样轻松收场了。” “你别怕,真闹大了,政府会出面的,他们不会不管。” 这时苏力达闯进来,急急地说:“车总,不好了……”他看到车小轩这脸色,就明白她已经知道这事了。 车小轩结束了通话,通知苏力达马上召集几个人商量应对之策。几个人刚刚坐下来,还没讨论开来,外面已经有吵吵嚷嚷的声音传过来。 大门口,保安挡住四五个人不让进来,那几个人却非要进来,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苏力达走到落地窗前,站在车小轩身边,叹息一声,说:“这一回,恐怕再也挡不住了。” 车小轩头脑里一片空白,她喃喃道:“来吧来吧,来得痛快一点,快点结束吧!我也受够了!” 话虽这样说,事情却还得一步一步去做。车小轩吩咐还是按照昨天那一套,分成三组,慢慢地为小额客户办理退款手续。 但是,昨天那一套,在今天却有些不顺利。第一,昨天只来了三四十个人,今天,两个小时内,已有上百人聚集到公司门口。警察再次出动维持秩序。 第二,昨天的那些大额客户基本上没有动静,但是今天,到现场的上百人中,50万元以上的债主有十多位,他们对告示上的50万元限额表示极大地不满,要冲开保安冲进来。而且,车小轩接到了二十个大债主的电话,询问情况,有三分之一以上试探着要求退款,有三分之一直接提出要退款,剩下的三分之一对车小轩的解释半信半疑。 市里和部门领导也打了好几个电话,询问了解情况,要求车小轩一定要把事情控制住,防止进一步扩大。 车小轩说,我尽力吧。 车小轩还是按照告示的规定去做。那十几位50万元以上的客户,车小轩要苏力达带几个人去做解释工作。如果他们要退钱,就按照协议上的规定,一步步来。 事情朝着恶劣的方向进一步发展。闻讯赶过来聚在外面的人,越来越多,有的人接受不了这种每组一个小时才办理一个的速度,除了骂娘,甚至拿着石块朝里面扔。 这个石头一扔,马上传染开了,许多人都照做了。顿时,一块块石头,一张张瓦片,都朝里面砸。 哐哐哐!办公楼一二层的玻璃被砸坏了。 警察虽然看到这一幕,却视若无睹,还是无动于衷地站在那儿。他们的任务是把这场冲突控制在这个范围内,不让它向外扩散,只要不出人命就行。 车小轩告诫公司里相关人员,一方面,一定要冷静再冷静,忍耐再忍耐;另一方面,一定要坚持原先的方案,稳妥地按规定按程序办理退款手续,决不能自乱阵脚。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还是慢慢办理,尽量拖延时间,等待可能出现的转机。 这是贺川在电话里一再交代的。 可是,转机还会出现吗? 6 下午4点钟,由那位联系轩轩服饰的政协副主席带队的五人调查组进驻轩轩服饰。 “说七说八”上,从上午发帖到下午三四点钟,跟帖已经跟到七八百楼。有骂企业黑心的,有发牢骚的,有呼吁政府介入管制的,有让公安把老板抓起来的。有人上传了不少轩轩服饰大门前的现场照片,有悲愤的忧伤的特写,有愤怒地冲击企业大门的,有扔掷石块的,有办公楼玻璃被砸坏的。 外地几大门户网站,也开始转载、炒作这条新闻。来自温州的任何新闻,都可以吸引所有人的眼球。 在这段时间里,着急的还有温州市委市政府的领导们。 市委市政府这阶段对外宣传口径是温州局部金融风波已经得到完全控制,目前正在进行有序地引导,消除裂痕,消除遗留问题,卸下负担,稳步前行。 这篇横空出世的长文,以及事态的发展,让温州市委市政府处于尴尬的状态。市委领导指令宣传部、网监办马上调查这事,紧急拟定统一的对外宣传口径;经贸部门、金融部门要马上组织调查小组,进驻企业,调查解决此事,防止事态恶化。 调查组前脚进来,后脚一个人也跟进来了。 正是消失了好几天的贺川! 车小轩一见到贺川,眼泪差点奔涌而出。 这么多人在面前,她强忍着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贺川的到来,使她一下子踏实了。这个时候,即使天马上塌下来,她也不会害怕,因为有两个人在一起。 调查组的五个人,贺川都认识。有一个还是他原来市规范办的手下。调查组需要了解企业的全面情况。 贺川说我和车总一起向你们介绍吧。 带队的政协副主席说:“有些事,我们想和车总单独交流一下,你在,恐怕不太合适吧?” 副主席和贺川都看看车小轩,车小轩说:“没什么不方便的。有些事情,他比我更清楚,他都可以做主。” 调查组和车小轩、贺川,还有负责借贷事务的苏力达,关门密谈了一个多小时,涉及一些隐秘的事情。 车小轩在贺川的提示下,在某些敏感问题上,避重就轻地作了回答。最后,问题的归结还是:轩轩公司有什么措施解决当前急迫的退款风波。 贺川替车小轩回答这个问题:“第一,希望市委市政府彻查这篇黑白颠倒的文章的幕后黑手。据我们初步调查,这篇文章的作者是快报记者关平静,如果通过她作个更正说明,承认是她自己的恶意诽谤,也许会起到稳定人心的作用。第二,我们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帮助部分客户退还钱款,但是由于事出突然,我们不可能满足所有客户的无理要求。在这里我向调查组各位领导透个底,我们的退款到今天为止,暂时告一段落,明天不再接受客户的退款要求,不然我们的资金压力太大了,希望调查组向外面的客户做好说明解释和稳定工作。第三,公司有很大一部分资金借给兄弟企业发展生产,我们今天也跟对方联系过,希望这些兄弟单位能像我们对待外面的老百姓一样,退回部分借款给我们应急。可是他们的钱也都投入到生产中,一下子拿不出来,这就成了我们公司碰到最大的难题,我们有钱但是不在我们手里,如果他们这笔钱能够交还,我们一定会挺过这场风波。” 政协副主席放下记笔记的笔,从老花眼镜上方透出的视线,定在贺川脸上,注视了片刻,半开玩笑半当真地说:“贺主任这番话,把企业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又有点耍赖的意思,这就不好了,不是本着解决问题的态度。” “领导,你误会了,我们肯定会尽最大的努力去解决这件事,但是我刚才提到的几个问题,也是事实存在的,有些不是企业所能解决的,希望调查组能帮助我们一起克服困难,摆脱目前的困境。” “这件事因企业而起,企业毋庸置疑就是第一责任人。”政协副主席说,“我们这次来,和你们一起解决困难当然是第一要务,另外一件事,我们还要对企业存在的问题做一些深入的调查。” 贺川听他话里有话,口气有些强硬,有意缓和一下气氛:“哦,请领导给我们透个底。” 政协副主席停了停说:“轩轩公司没有资质开展借贷业务,它这几个月所进行的所有业务,都是国家政策不允许的,都是非法的,这一点,贺主任当了十几年记者,又刚刚从市规范金融秩序专项工作办公室出来,不会不懂吧?” 贺川一愣,随即呵呵一笑,半开玩笑半当真地:“主席大人,这句话一说,就是要追究责任的意思了,就不是本着解决问题的态度了。嘿嘿嘿!” “哈哈哈,我们不说别的了,还是我们刚才说过的话,本着负责认真地解决问题的态度去解决眼下的纠纷。我们这次来主要还是听取你们的意见,希望你们尽自己的力量,尽快解决这场危机,我们也会帮你们去做一些解释说明工作。” “一起努力一起努力。”贺川皮笑肉不笑地说。他被免职后,对这些政府来的官员,不知不觉地流露出抗拒、厌恶、忌恨的心理。 政协副主席突然说起了另一个话题:“贺主任,你规范办那边办公室副主任的免职文件下发了没有?我好像还没看到嘛。” 这个话题很突兀,很敏感,在场几个人都愣了一下,贺川的脸色在一瞬间变了两变,他不确定这位政协副主席在这个时候突然抛出这个话题是什么意思,是同情还是讽刺,是无聊的时候无意找话题,还是另有意图特地询问? 他轻蔑地道:“管它呢,一个破主任!” 政协副主席笑笑说:“好了,我们不说这不开心的事了,明天,一方面,我们出面一起做工作,舒缓债主们的担忧心理;另一方面,你们还是按照今天的方式,继续办理退款手续,怎么样?” 贺川欲言又止,车小轩见此,也没有提出异议,算是默认了。 “那就这样了!”政协副主席道。 贺川说:“我们现有的资金,最多只能再维持明天一天。对大客户,我们目前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对他们的退款要求,恐怕不能满足。” 交流会结束后,车小轩私下不解地问贺川:“川哥,这是我们的事,你在开会时好像把事情推给调查组,他们没有这个义务帮我们,事情最后还是要我们自己来解决。” “现在市里想赶紧把事情处理掉,不想把事情搞大,我想试探下能不能借助一下市里的力量。慢慢来吧,这次危机对轩轩服饰的影响,看来是不可避免了,记住要保存实力,不要把家底都兜出来,不然连东山再起的机会都没有。” 车小轩打了一个冷战,她紧紧地挽住贺川的手臂。(未完待续) 19 留得青山在 苏力达情不自禁地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安安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一动也不动,好像怕惊醒了一个梦。 1 当天晚上,“说七说八”论坛上的那篇长文被删除了。但是,这基本上已经无济于事,该被发现的已经被发现,该发酵的继续在发酵。车小轩晚上此起彼伏的电话可以验证这一点。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车小轩抱住贺川:“川哥,幸亏你回来了,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面对。我都想放弃掉算了,把所有的东西都交给他们,他们要什么尽管拿去好了,我们就带着两三千万,离开温州,去过清净的日子。” “傻瓜,现在的一切都是你自己十年拼搏出来的,又不是偷的抢的,为什么要轻易放弃,为什么要送给别人?” “以前我还真有些舍不得,不过现在,川哥,有你在身边,即使什么都没有了,我也……” 贺川捂住她的嘴,不让她说下去:“好了,别说了,今天你也累了,好好休息吧。” 车小轩往他身边贴了贴说:“川哥,我想过了,等这件事过去,我们一起把整个事业理一理,顺一顺。我有个初步想法,把一些东西清理掉,就留下五马街三间店面,然后几个城市各留一间店面,到时候每个城市都有一个落脚点。以后我们想到哪里去就到哪里去,都有我们自己的家,我们不再整天纠缠在这些烦琐的事情上,过神仙般的日子去。” 贺川没有回答。 车小轩继续道:“如果你不想太清闲,想继续创业的话,也可以,我都听你的,反正我接下去都不管了,都交给你了。嘻嘻嘻。” 贺川还是没有回答。车小轩以为他睡着了,从他怀里抬头看。 他的眼眸在黑暗中熠熠闪亮,沉寂在自己的世界里。 车小轩推推他:“川哥,你在想什么?” 贺川惊醒过来问:“小轩,刚才你说什么?” “没什么,你不要多想了,我觉得你的办法很好,就照你说的去做,情况也不会恶劣到哪里去。” 车小轩虽然这么宽慰贺川,她自己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不知为什么,她有着不祥的预感。 她身边的贺川一动不动地、安安静静地躺着,可是车小轩从他忽深忽浅的呼吸中,可以判断,这一夜,他也没有睡好。 第二天,还是按照昨天的做法,现场给小额度的债主办理退款。车小轩另外组织了三个小组:一个小组由贺川负责,配合调查组的调查;一个小组由车小轩自己负责,与大额度的客户进行沟通和解释;一个小组由苏力达负责,主要跟几家从轩轩借贷公司这借去了四五个亿的企业协商,能不能抽出部分资金还给轩轩借贷公司应急。 事情没有出现转机。一方面,来现场要求退款的小额债主不减反增。另一方面,大债主的电话越来越多,说话越来越不留情面。虽然他们基本上还没有出现在现场,而且千万以上的债主,一般也不会出现在现场,但是那种呼之欲出的压力,已经让车小轩有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车小轩现在要做的,就是尽量安抚住这批大客户。如果他们一旦也闹起来,手中可以动用的资源力和影响力很大,到时候轩轩公司就很难顶住了。 下午点,贺川把几个财务叫过来,统计了一下数字。前天,加上这两天,三天时间现场退款额达到4000万。苏力达手头握有风险金一个多亿,照这个速度,还可以挺几天。不过按照贺川昨天跟调查组的说法,退款到今天就结束了。他说“要保存实力”。 听取情况汇报后,贺川的想法发生了变化。他说:“今天外面那些人的情绪已经平静下来,也基本上接受了以这种方法这种速度办理退款,如果明天停止的话,我担心事情又会闹起来,他们的情绪又会激动起来,小轩,你看……” 车小轩原来也觉得这样做有些不妥,听贺川这样说,马上想也不想就同意了。 贺川停了停,又对车小轩说:“今天,你肯定接到了不少电话,我也接到了一些大客户的电话,有的甚至已经在威胁我了。这些人有一定的影响力,我想我们得罪他们不起,所以是不是退还部分人的钱款,适当减减压?否则我们的压力会更大,对我们善后也很不利。” 苏力达闻言表示反对,他说:“贺主任,你说的对小额客户继续退款,我很赞同,但是大客户如果退款,我们的资金承受不了。而且一旦放开这一块,就会像山洪暴发一样,不是几个人的问题,而是几百人,如果他们都闹起来,冲击太大了,无法阻挡。这个问题你前几天也提到了,不会不知打它的严重性吧?” 贺川说:“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情况已经发生了变化,他们也开始闹起来了,他们都是能力通天的人,你把他们都堵在那里,到时候一旦爆发,冲击力和破坏力不是更大?” 苏力达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我建议暂时不要动大客户。” 两人各有各的道理,谁也不能说服谁。 贺川转头说:“小轩,你决定吧。” 车小轩左右为难,贺川所说的压力,她也体会到了,她的压力比贺川还要大;苏力达所说的顾虑,也有道理。 车小轩最后的决定,是由感情而不是理智来判断了,所以她还是听从了贺川的建议,给部分大额债主发放债务。苏力达有些无趣,想举步离开,车小轩留住了他,泡了一杯茶给他,算是一种安慰。 贺川和车小轩商量了一下,涂涂改改,拟了一份名单,共7人,大部分是目前电话打得比较多的,态度比较坚决的。这名单里,竟然有律师陈时龙。 这个人是贺川提出来的。车小轩说为什么要退钱给这个败类? 贺川解释,陈时龙打了个电话给他,他有00万存在车小轩这,要拿回来。 “我不给他!” “你也知道他是败类,我们有一些事情他都知道,如果卡着他,到时候他狗急跳墙,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何况他的数额不大。算了吧。” 车小轩这才没话说。她突然想到一个人,特意交代:“对了,三叔那笔60万债务,你把他列进去吧,这笔钱作特殊处理,不打折扣,该给的利息都给,不扣除。” 贺川考虑了一下,说:“三叔这笔钱,还是不要跟这些大客户混在一起。这样吧,到时候我私下跟他联系,给他60万就行了。” 贺川拿着名单想了想,不放心,打了个电话给政协副主席。两人通了半个多小时的电话,又增加4个人的名单。这总共11个人的总额,将近两个亿。 贺川把名单递给苏力达,让他去衔接办理这十几个大客户的退款手续。 苏力达瞥了一眼名单,不情愿地说:“现在我们哪来这么多资金?” 贺川道:“大家再想想办法。力达你那边几个企业再催一催,能不能弄个5000万、一个亿。另外,全国的连锁店,每家店回笼个50万到100万。非常时期,连锁店也不能置之度外,必须支援总部。” 苏力达皱皱眉说:“车总,我还是那句话,这十几个人一旦退款,消息传出去后,其他大客户肯定不答应,一定会不顾一切上门来,我们怎么对他们解释?而且一下子这么多资金抽出来,我们的元气会大伤,以后再需要资金的话,会很困难!” 车小轩犹豫了一下,正要说话,贺川抢先道:“力达,我知道你说的有道理,但是这里有个孰轻孰重的问题。我跟你们说实话吧,今天我跟调查组接触下来,他们给我透底,几个大客户已经给调查组甚至市委领导施加压力,如果再不控制住他们的话,据说他们会建议市委派清算组进驻企业,进行大盘查。我想把这批人安抚住,让他们为我们说好话。调查组也认同了我这个方案。” “我担心这样会适得其反。”苏力达说。 “就这样吧。”车小轩说,“力达,就按照川哥的意思去做吧。” 关键时刻,体现出了轩轩服饰的强大实力。 第二天早上9点,苏力达向车小轩和贺川报告,筹资已经达到1.8个亿。这1.8个亿中,除了三家企业打了500万,其余的均是各地门店紧急拨付过来的资金。 调查组对轩轩服饰的实力表示赞赏,对轩轩服饰主动筹资解决问题的举措表示赞赏,希望轩轩服饰再接再厉,想尽千方百计,平息这场风波。 苏力达在旁忍不住出声道:“我们两个亿,买你一颗糖吃吃。” 在场几个人朝他白了白眼,都当做没有听见。 上午9点开始,明面上,公司现场二三十万、四五十万的债主,按部就班地办理退款;暗地里,几百万、几千万的钱款,无声无息地流出去,几个小时的时间就没了。 钱是无声无息没了,事后的动静却闹大了。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而且现在非常时期各债主都在瞪大眼关注着轩轩公司的一举一动,也在关注着身边债主们的一举一动,这么大笔钱款的异动,怎么瞒得过大家的眼睛。 下午点多钟开始,车小轩手机就接到了各种质问和谩骂的电话。车小轩觉得自己的任何解释都是狡辩,都显得苍白无力。 对方几个人提出要求见车小轩,车小轩在这个时候怎么敢出去见他们。他们说你不来见我们,那我们就去见你。 于是下午5点钟左右,两辆商务车停在公司大门前。车小轩让保安把铁门开了,放这两辆车进来,车小轩带着几个人亲自下去迎接他们。 车上跳下1个人。这1个人,放在轩轩借贷公司的钱款在个亿以上。他们终于忍不住,结伴讨钱、兴师问罪来了。 对大债主们的到来,车小轩早有思想准备。他们迟早会来的,而且她还准备了一大叠资料,向他们解释说明目前企业资金情况,向他们证明资金都还在正常运行当中。不过运行当中的资金就像一辆定制了目的地的自动列车,已经启动,直奔目标,人为无法让它停下来。 “你们也知道,企业项目运转起来后,每一笔投资都有安排,资金怎么可以抽离得出来?你们放心,这些资金很安全!” “你们蒙人的那一套,我们不管,反正你得把钱拿出来还给我们!” “按照我们签下的合同协议,你们的资金都没有到期,而且我们按时足额支付利息,凭什么要求我们提前退款?”苏力达道。 他和车小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和这十几个人消磨到了晚上10点左右。 那些人见今天谈不出什么结果,愤愤离去,表示不会善罢甘休。 1个人,真不是个好数字! 压垮轩轩公司的最后一个稻草,就出现在这1个人当中! 两辆商务车气哄哄地驶出厂区,谁也没有注意到,来的是1个人,坐在车上走的,只有1个人。 剩下的这个人,是个内向的中年男子,在这1个怒气冲天叫嚷不休的群体中,他是唯一一个不声不响地站在边上的人。这样的人,往往最纠结、最痛苦,也最容易走极端。 他借给轩轩借贷公司800万,这800万当中,他自己只有100万,其余的是亲戚朋友交给他让他拿到这里放利息的。 他是个公务员,和车小轩有过几面之交,平时老实巴交的,在家里也没有多少地位,常常被老婆诟病。他把自己的钱放在车小轩这里后,拿了两个月的利息,他老婆宣传开了,于是老婆的弟弟、妹妹、闺蜜等,都蜂拥而至,都想把钱拿给他。老婆是个爱慕虚荣的人,丈夫老老实实一个科员,平时对这个家庭、对她的虚荣心的“贡献率”不高,这回稍微有个长脸的机会,老婆对于上门来的笑脸、奉承和钱款,全部照单全收,交给老公,让他放在车小轩这里放利息。 二十几天前,这些亲戚朋友拿了第一个月的利息,纷纷感谢老婆,老婆顿觉脸上有光。没想到形势陡变,轩轩公司资金断链的消息满天飞。许多电话打到老婆那里,老婆加倍地急催老公,把这个小小科员快要逼疯了! 刚才在轩轩公司听了车小轩、苏力达和与他同病相怜的那1个债主的来来往往,唇枪舌剑,他对这笔钱顿感绝望透顶,心灰意冷。而在这几个小时里,老婆的电话一个接着一个,追问他讨债结果,告诉他,如果没有拿到钱,就不要回家。 老婆的话刺痛了他,他趁大家不注意,偷偷地溜出来,坐在厂区一个角落里。看着两辆车载着满车的愤怒和怨恨和失望,越驶越远,他觉得希望也离自己越来越远。这时他听到了两个人的对话。 “看来,他们明天还会来,不会善罢甘休。川哥,你看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就像今天这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真没有钱,他们又能怎么样?照合同上的,他们也没有理由这个时候来讨钱。” “我总觉得这样会有问题,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别想这么多了,我们不理他们,他们又奈何我们?对了,这段时间你不要回别墅了,就留在公司,叫力达他们加强安保工作。” 两人的对话再一次刺痛了这个绝望中的中年男子,就像一双冰鞋,在他的伤口上又恶狠狠地踩上几脚,把他踩了个稀巴烂。 那两人边说边上了楼,厂区里一片死寂。 这个中年男子缓缓地沉重地站起来,看了看天空,天空一片愁云惨雾。 他漫无目的地往前走,走入身后的一幢楼房,一直往上走,走上了6楼。6楼有个天台,天台上有个水塔,他上了水塔。 他不知道,他在走一个人曾经走过的路。大约半年多之前,一个福建来的老头子,也曾绝望地走到这个地方,不过最后他还是平安地下来了。 这个中年男子,也下来了!不过不是照着原路下来,而是张开双手,作翅膀状,像一只鸟一样飞下来。 他没有能够飞起来,而是像折翅一样,重重地坠落下去。 他最后一眼看到了一大片猩红的希望,在地面上迅速地蔓延开来。 车小轩在这一刻,才突然体会到安固电器老总程景洪跑路时的那种心情,悲凉、悲怆、悲愤、悲催、悲恸、悲叹、悲戚、悲咽、悲郁,等等。肯定不止五味杂陈,而是有十味、百味,这很多味中,还可以肯定的是,没有一味不是“悲”。 因为,她——也——跑——路——了! 发生跳楼事件后,形势急转直下,一股铺天盖地的旋风,迎面扑来。第二天一大早,00多人冲击轩轩公司,翻过铁门,殴打阻拦的保安。警方事先已经派出了大量警力维持秩序,好不容易控制住事态的恶化。 这边不能泄愤,有五六十个人跑去冲击五马街上的轩轩服饰店,砸烂了店门,里面的服饰被撕烂,被一抢而空。 市里启动紧急预案,在原调查组的基础上,成立联合调查组,衔接公安那边的案件调查,更主要的是调查企业生产、经营情况,彻查借贷资金去向和运行情况。联合调查组组长还是那位政协副主席,常务副组长是市委办一位副主任。 如果说前几天政协副主席率领的调查组进驻企业还是装装门面,做做样子,本着平息矛盾和风波的目的,尽可能地保护企业和客户(债主)的利益,在这两者中找到共同点;那么,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已经群情激奋,这次联合调查组,则带着强烈的解决矛盾的目的。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可以说已经激起了众怒,总得有人做出牺牲,说得难听点,总得“有人死”。这个时候,作为领导,第一,必须考虑如何给上级媒体、上级领导一个事件的解释和处理结果的交代;第二,必须考虑尽快平息群怒,必须考虑到“广大人民群众的切身利益,必须把多数群众的利益诉求放在第一位”。 在这种指导思想下,该牺牲企业的,就要牺牲。 所以说,这位副主任来势汹汹,一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的样子。虽然他是常务副组长,但显然带着市委领导的旨意而来。 联合调查组很轻易地找到一个借口,名正言顺地彻查轩轩公司的所有生产、经营情况,所有的资金往来、资金流向。于是,轩轩公司被起底,几乎没有一丝隐私可言。 结果还是挺触目惊心的。 轩轩借贷公司从各大银行贷款.亿;向私人集资最高时达9亿元,这几天连续退了两个多亿;四多亿以高利贷形式借给八家企业;还有十来笔和其他企业间正常的互借互贷,相抵为负000多万;欠供应商原材料1000多万;企业账面上尚有流动资金5000多万。 林林总总下来,初步可以计算出来的总亏损达1.5亿至1.8亿元。 车小轩也是第一次面对这个可怕的数字,很是震惊。企业亏损,她一直是知道的,她有着鸵鸟把头埋在沙里的逃避心理,还有着这段时间以来历经沧桑后的麻木心理,希望通过借贷的利息差,慢慢扭转这个局面,或者支撑着这个局面,等大环境好转,再图振兴。但是她没想到亏损到这种程度,也想到事情会发生突变。 联合调查组将这个令人咋舌的数字提交市领导。市领导这几天面临着巨大的压力,轩轩借贷所造成的恶劣影响,并没有消退,所谓的恶劣影响,一个是市民死亡事件,一个是涉及五六百人的群体事件。市里急迫地需要找到突破口,给上级领导和广大市民、还有紧盯不放的外地媒体一个交代。 市里开过几次不同层级的会议,虽然有很多人说情,市领导最后还是决定拿轩轩公司“开刀”,把负面影响降到最低程度。所谓的“把负面影响降到最低程度”,就是“尽可能地还钱于民”。同时,根据轩轩公司实际经营情况,将其定位为非法集资。 这个调子一定,就意味着轩轩公司面临灭顶之灾! 车小轩和贺川动用了所有的关系,想改变这个决定,但是收效甚微。几个领导都向她说明、解释和叹苦:“事件闹得太大了,就像1级以上台风,不是人力可以抗拒的。现在你抵抗,只有死得更惨,只要等这事件稍微平息之后,再从长计议。” “怎么从长计议?”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有人建议车小轩暂避风险,离开温州,以免陷入囹圄。 “离开温州?不就是叫我跑路吗?”车小轩叫道,“这算什么?我不走!” 第二天,市里各方面的信息汇集过来,对车小轩非常不利,再不走就没有机会了! 于是,车小轩在最后一刻仓皇出走。 她离开公司不到10分钟,公安局经侦大队的警车就驶入了公司铁门。 车小轩躲在绍兴一个风景优美的小镇上,只有苏力达和贺川知道她的下落。 全国新闻媒体对温州美女老板跑路爆炒一顿之后,第三天就被另一个爆炸性的突发新闻代替了。除了有着切身利益的债主,其他人没有再关注此事。而债主们也由喧嚣渐趋平静,因为清理轩轩公司,还钱于民的工作正在有条不紊地展开。债主们虽然有损失,不能百分百拿到原来的钱款,但毕竟没有预想中那么严重。 对于轩轩公司的财产清理,从五马街的三间店面的拍卖开始,然后扩展到外地的00多间店面。 拍卖五马街三间店面时,车小轩特地要求在现场的苏力达打开手机视频,保持连续的在线接通状态,她通过不停摇晃、模糊不清的视频,从头到尾观看了拍卖的“现场直播”。 最后一间拍卖的是轩轩服饰一号店,就是贺川想尽办法从以前的老板娘那里买过来的,也是她在五马街上的第一间店面,她人生中的第一间店面。 当拍卖师棒槌落下时,车小轩再也忍不住内心的巨大悲伤,泪流满面,失声痛哭。 4 车小轩,一个人在外,念念不忘要回来。她说,他们要抓我就抓吧。 贺川时不时地跑到绍兴去看她,一个星期陪她个三四天的。不过没多久,贺川去那边少了,一天他在电话里说他又回去上班了。 车小轩很奇怪,说:“你不是被那边开除了吗?” 贺川似乎不愿多说:“我不是没被查出什么问题吗?” 车小轩喟叹一声说:“你还是回到那边去了!不过也好,本来我想你过来,是帮我一起打理轩轩公司,现在轩轩都垮了,平台没了,再留你,就是委屈你了。” 贺川默不作声。车小轩多么希望他会说,“如果你需要,我就留在你身边”,或者说,“这个时候,我怎么可以走,我一定会留在你身边”。 半分钟后,贺川低声说:“小轩,对不起!” 车小轩强作欢颜:“这有什么对不起的,幸亏你又回去了,不然我破产了,你也失业了,谁来养活我?谁来养活这个孩子?” 贺川又是一阵沉默说:“小轩,这孩子,是不是……不要了?” 车小轩浑身一阵,心脏也是一颤,不敢信自己耳朵:“川哥,你说什么?” 贺川艰难地:“这孩子,就不要了吧。” “为什么?”这回车小轩听得分明,心却蹙得更紧了。 “也许,这样,更好!”他断断续续地说。 不祥的预感像一只残暴的手,一把拽住她的心,她痛得差点掉出眼泪:“川哥……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他低声说。 “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川哥,你告诉我!” 他没有告诉她,只是对她说了一句:“小轩,对不起!你……”他轻轻地摁掉了手机。 车小轩拨过去,关机了。 这次通话,竟然毫无征兆地成为车小轩和贺川的最后一次通话! 车小轩不断打他手机,都处于关机状态。车小轩致电苏力达,向他打听情况。苏力达吞吞吐吐的。车小轩不停地追问他:“你到底说不说?他发生什么事了?你快告诉我!你不打算告诉我了?” 苏力达被逼吐出一句:“贺川这个王八蛋,你别管他了,你就当没有这个人,或者干脆当他死了吧!” 车小轩情知发生了一件大事,但是苏力达没有再说下去。 当晚11点多,车小轩从绍兴驱车赶回温州,潜回别墅。上次拍卖时,别墅没有被列入被拍卖范围,被保留了下来。苏力达闻讯急急如律令,赶回别墅。 “车总,你怎么敢回来?” “不是你把我逼回来的吗?”车小轩盯着他,“苏力达,你该说了吧?” 苏力达跺脚道:“你回来就为了这个人?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 车小轩不说话,盯着苏力达,眼眸中有倔强,有威逼,更有柔软的无奈和央求。苏力达怎么顶得住这样的目光,他闷闷地对车小轩说:“你跟我来吧。” 苏力达载着车小轩,开车到一个所在,停了下来。车小轩定睛一看,是贺川的家——说得准确点,是贺川和关平静的家。 “苏力达,你把我带到这里是什么意思?”车小轩这么问的时候,已经隐隐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苏力达说:“你应该知道,他的家在楼01室,如果你现在上去敲开门,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车小轩坐在车上没有动弹。苏力达说:“你是不是不敢?” 他下了车,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拉着车小轩下车:“你不敢的话,我陪你一起上去,让你看个清楚明白!” 车小轩甩开他的手:“你干什么?你管什么闲事啊?” 苏力达也气道:“又不是我要管闲事,不是你要知道答案的吗?现在答案就在楼上,你上去就可以揭开谜底了!你是不是不敢了?其实这几年你一直不敢掀开这层面纱,你怕自己会面对不堪一击的一幕,对不对?你一直有着自欺欺人的心理,对不对?你已经欺骗自己很久了,那个人也骗了你很久了,他都不想再骗下去,你却还在自己欺骗自己,你傻不傻啊?” 苏力达一口气不停地说下去,他从来没有用过这么重的语气跟车小轩说话。今天是第一次。 车小轩呆愣地看着他,半晌才反应过来,叫道:“我落拓了,我要破产了,每个人都要抛弃我,连你也骂我,不把我放在眼里!” 苏力达说:“我骂你,就是想骂醒你,就是不想抛弃你,就是太把你放在眼里了!” 他停顿了一下,突然握住她的手:“就是因为太把你放在心里了!” 车小轩的手在他手里躺了几秒钟,再次甩开他的手说:“你胡说什么啊!” 苏力达刚才鼓足起来的勇气,马上被车小轩这一甩给甩没了。他不敢再造次,但话已说出口,他不想轻易放弃,继续说:“我没胡说,你肯定也知道我没胡说,你肯定知道我说什么。这话我憋在心里很久了,说的都是心里话。” 她没有反应,过了一会儿说:“我们回去吧。” 苏力达抬头看看三楼,似心有不甘,俯身从地上拾起一块石子,瞄准目标用力一扔。“哐当”一声,三楼一扇玻璃窗被砸坏了。苏力达又扔出第二块石子,又是“哐当”一声。 不到半分钟,房间里灯亮了,被砸了玻璃的窗口探出一个脑袋,紧接着又探出第二颗脑袋。 车小轩在楼下看得分明,看得心悸,看得心碎。 三楼窗口,贺川整个人也定在了那里,眼睛也定在了那里。双方在夜色里有大约5秒钟的模模糊糊的对视。 这个朦胧的对视里,有许多的内容,有许多的情感。 这是一个世界残酷的呈现,是一个世界心碎的崩塌。 “哗啦”一声,三楼窗口的窗帘被贺川身边的那个女人拉上了。车小轩的视线没有了着落,飘飘荡荡,无依无靠。 犹如她的一颗心。 5 苏力达没有让车小轩回别墅,而是安排她住在了一家宾馆里。 车小轩说:“我有家也不能回了吗?” 苏力达不放心她,留下来陪她。 车小轩当然不会轻易放过他,一再逼问他。苏力达终于向她讲述了这两天里他所了解到的一些故事。 事情得从政协副主席带领的调查组进驻轩轩公司说起。 政协副主席很了解贺川对于官场上的渴望,那天他故意问贺川他的免职文件下了没有。这么一句话,在贺川心里升腾起了无数个问号和希望。 他察言观色,私下对贺川说,只要市委对他的免职文件还没发,他就有把握向市领导提议,给他机会,免除处分,保留他的职务。 当然这是有交换条件的。这个条件就是贺川必须配合调查组的工作,说服车小轩做出解决问题的姿态,在缓解这场借贷风波中,要有确确实实的动作。 市政协副主席说他是带着任务和压力来的,这压力,一方面来自市领导的要求,另一方面,不少借钱给轩轩公司的朋友知道他带队解决轩轩公司借贷纠纷问题,暗地里鼓动他痛下杀手,一定要把轩轩公司的底揪出来,把钱分光。 副主席关切地对他说:“从初步调查情况看,轩轩公司存在大量的问题,这次很难全身而退。即使能够涉险过关,逃过一劫,这家企业本身已经千疮百孔,病入膏肓,回天乏术,你在这里有什么前途可言?我建议你不要在错误的时间做出错误的选择,不要把自己陷进这个大窟窿里。” 副主席语重心长地说:“贺川,你还年轻,虽然摆在你面前的有很多选择,但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小心再小心慎重再慎重,越要审时度势,把握最正确的那一个机会。” 他继续鼓动三寸不烂之舌:“轩轩公司的借贷纠纷发展到这个地步,靠三四十万的退款去施舍普通市民,你说搞得掂吗?最重要的定海神针还是这些大债主,他们现在潜伏在那里,一双双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正伺机而动。你迟早得把这批人给服侍好,不然他们在忍无可忍时闹将起来,会有很多办法让你们主动把钱给吐出来。所以我说反正要给他们钱,迟给不如早给,被动给不如主动给。有一点你不要有负担,你并没有把轩轩公司的钱糟蹋了,只不过提前给支付了出去。你是为轩轩公司着想。” 贺川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最后还是被副主席给说服了。他找了个理由,极力劝服车小轩退回部分来自官场的大债主的钱款,就像他当初劝服车小轩把000万送给高术印一样。只不过现在数额比当初大了将近十倍。 车小轩虽然不赞同他的说法,最后还是听从了他的意见。他也很清楚车小轩并不一定是认同他的理由,而是认同他这个人。因为爱他! 贺川很感动,又非常内疚。他宽慰自己说:“这笔钱,轩轩公司迟早要埋单的,我只不过提前把这笔钱给支付了。我也是为了轩轩公司能够早点摆脱困境。” 贺川很清楚,在第一批还债的十几个人的名单,不仅仅还钱这么简单,还在为他以后重返市规范办铺路。也确实,这个亿撒出去后,为他重返金融办辟开了一条路。不过后来的事情并没有像政协副主席说得那么顺畅。 贺川后院起火,被老婆关平静告发之后,许多人的目光瞄准了他的市规范办办公室副主任的位置,已经通过各种关系各种渠道在活动。他的回归,遭到了各方众多强大力量的抵制。政协副主席,还有对他即赏识又痛心的贾领导,不可谓不尽心,不可谓不努力,但还是略逊一筹。他们没能把贺川抬到促进办副主任的位置,只好退而求其次,策划让贺川重新回到报社。 贺川虽有万般不愿,但还是接受了。有总比没有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不过回归报社之路,颇费周折。政协副主席和贾领导在市里活动,贺川硬着头皮去找关平静。关平静的老爸,也就是他的岳父大人,还是报社总编。 关平静说:“你不是来找我办离婚证的吧?” 前几天市里已有人找关总编谈贺川回报社的事,所以关平静一见到他的出现,就明白他的来意,她也在等待着他的到来。 上次他们已经签了离婚协议,准备周一去办证,因为关平静的举报,第二天贺川就被叫进了纪委,后来就悬在那儿,没有去办。 贺川吸了口气,说:“办不办证,你说了算。” 关平静说:“听说你要回来了,那就回来吧。你回来就好!” 她的这句话一语双关。她当着贺川的面,把那份离婚协议书撕得粉碎。 她上前很自然地挽住贺川的手说:“我们回家吧。” 一路听下来,车小轩才明白,贺川在电话里说他回去上? ?了,她以为他是回市规范办,原来是回报社。她失神地痛楚地喃喃自语道:“你真好,可以随时回家,我现在有家也不能回。” 苏力达说:“我们正在想办法,等这件事情平息后,风头过去了,你就可以回来了。” “什么时候?一年?两年?五年?十年?”车小轩说,“算了,我也不出去了,我就待在温州。他们要来找我就来吧,要来他们要来抓我就来吧!” 苏力达以为她是说气话,一时冲动过去后,就会平静下来,没想到她真的待在温州不走了。第二天上午,她从宾馆回到了别墅。 从绍兴回到温州,到和临窗的贺川遥望,到听闻贺川再次欺骗她以巨款铺路,苏力达始终没有见她掉过一滴眼泪。她只是沉默,沉得很深,沉到尘埃里去;默得很深,似乎连呼吸也没有了。 她的沉默里透露出一股绝望的气息,这股气息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地包裹着她。 苏力达忧伤地注视着她,她恍若无睹。 这时,一个陌生的电话打进苏力达的手机,接听起来,是贺川。原来他连手机号码都换了。 贺川问他车小轩是不是还在温州,叫苏力达赶紧带她离开这里。他说有人不会轻易放过她。 苏力达问,是不是那个和你一样没有人性的老婆? 贺川说:“替我跟小轩说我对不起她。” 苏力达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车小轩说:“她就在我边上,你自己跟她说吧。” “不要了!”贺川说,“我,没脸跟她说话。” “你岂止没脸?”苏力达愤愤然,“贺川,你除了卑鄙无耻无情无义之外,你还有什么?你什么都没有了!” 手机那端沉默了一会儿,说:“力达,替我好好照顾她。” “我会好好照顾她,不过不是替你照顾她,这跟你没有一毛关系!”苏力达说完这句,摁掉了手机。过了三四分钟,他对车小轩说:“车总,你还是暂时离开温州吧。” 车小轩说了一句:“我不会走的。” 站起来,往楼梯走去。她的腹部凸出的轮廓,已很明显,身材略显臃肿,脚步略显蹒跚。苏力达看着她的双脚从楼梯拐弯处消失,失神了一会儿。 一个在心里藏了很久的主意,再次浮上来。 6 下午1点多钟,车小轩才从楼上下来。沙发上坐着两个人,正在低头玩手机,她们看到车小轩,连忙站起来:“车总,你下来啦!” 正是胡莎莎和阿梅。她们走向车小轩,一左一右伸出手要扶她。车小轩避开她们的搀扶,带着不悦:“是不是苏力达叫你们来的?回去吧,我没事。还有,你们告诉苏力达,我想好了,我不会走的,我就是死,也要死在温州!” 胡莎莎和阿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色很怪异,怪异中带着戚然。 车小轩又是一“咯噔”,巨大的不祥之感、恐惧之感,好像一把巨大的铁锤,重重地敲击在她的心头。她眼前一黑,身体摇晃了一下。胡莎莎和阿梅连忙扶住她。 她看看她俩,一句话想问又不敢问出来。阿梅眼眶泛红,泫然欲滴。 车小轩竭力镇定住自己,过去坐到沙发上,开口道:“现在,你们该说了吧?” 她这话一问,阿梅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出来,边哭边说:“达哥到公安局经侦大队投案自首了。” 车小轩惊疑地:“苏力达投案自首?他为什么投案自首?他做了什么事?莎莎,你说!” “我们也不是很清楚,反正,他好像是去为你顶罪,然后吩咐我们好好照顾你,就是这样!” “你说什么?”车小轩一把抓住胡莎莎的手臂,抓得她好痛。 “我也不懂,陈律师知道的,你去问他吧。轩姐,你要想办法救救达哥!” “陈律师?陈时龙?” 在陈时龙办公室,陈时龙笑嘻嘻地说:“又见到美女老板了,车总别来无恙?” 车小轩在外人面前,保持着镇定和淡定,直接道:“陈律师,苏力达是怎么回事?” 陈时龙泡了三杯茶,放在三个女孩子面前:“我就知道车总是为苏力达苏总而来,不过我已经等了你好几个小时了。我说苏力达苏总呢,是个好人,是个情种;还有贺川贺主任,是个聪明人,也很爱你。车总,你真幸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陈时龙深有感慨地说。不过听不出他是真心的赞叹,还是虚假的应承,还是隐秘的讽刺。 苏力达的故事,还要从贺川说起。 贺川回到温州后,第一件事就是找陈时龙,商量探讨轩轩借贷公司债务纠纷的走向和解决方法。 贺川向陈时龙透露,车小轩当初要介入借贷业务时,他已经有所顾忌和担心,但是由于轩轩公司当时已经陷入资金困境,所以他没有强烈反对,不过在操作中还是留了后手,建议车小轩把借贷业务交给苏力达负责。他潜意识里的想法就是,一旦借贷业务出了事,到时候有个回旋余地。 所谓的回旋余地,就是有了顶罪的人;所谓顶罪的人,就是借贷公司总经理苏力达。 贺川向陈时龙咨询此计划操作的路径和可能性。陈时龙说这计划说难也不难,说不难也难,主要在于这顶罪的人,必须是心甘情愿背负起这个罪名,然后你这边有些事情可以有意识地和这个人连接起来。 贺川道:“那个傻大个,他不会不愿意的。到时候我们略施小技,请君入瓮。” “那就没问题了,好说好说!”陈时龙说。他趁机提出要求,希望贺川把他放在轩轩公司的00万元钱款提出来。 贺川说:“00万,小意思,你放心吧,轩轩公司再缺钱,也不会把你这00万放在眼里。” 所以,后来贺川提供的十几个人的名单里,就有陈时龙。 债务纠纷越闹越大,一发不可收拾,车小轩更是被逼跑路。贺川便按照原先的计划付诸实施。 他和苏力达一起约陈时龙出来喝茶,讨主意。陈时龙按照事先的预演,一步一步地,最终说出了“顶罪”的方案。苏力达当时一声不吭,没有表态。贺川也没有说什么。他说要留给苏力达一段时间消化吸收。苏力达一直没再来找陈时龙,今天清晨突然打电话给他,说要去顶罪,然后急急地把他催到办公室。苏力达告诉陈时龙,这段时间他一直在考虑,一直在做准备。他说他马上要去投案自首。陈时龙问他为什么这么急,他没说。 陈时龙问了一下苏力达所做的准备工作,发现已经很专业很到位很周全了。两个人又在一些细节上做了衔接,告诉他一些注意事项。 苏力达从律师事务所出来后,到了胡莎莎和阿梅那里,作了一番交代,让她们好好照顾车小轩。 车小轩听罢,急切地问:“现在有没有办法叫他回来,不要做傻事了!” 她想,苏力达回来后,她要听他的话,离开温州。 陈时龙摇摇头说:“现在这个时候,他在经侦大队里,该说的,可能都说了。” “贺川怎么这么阴险,亏他想得出这种害人的点子。这达哥,怎么这么笨,被他给骗了。”胡莎莎说。 “苏力达不笨,从他的话里,他应该知道这是贺川和我事先安排好的,但他没拆穿我们,最后还是去做了。他这么做,还不是为了车总?我想即使我和贺川没有事先安排,苏力达自己也会想到这一点也会这样义无反顾地去做。”陈时龙说,“你们也不能说贺川害人,他的本意,不是为了害人而害人,而是为了车总。” 车小轩问陈时龙:“陈律师,力达这种情况,会被判刑吗?” “这是肯定的。”陈时龙说。 “重不重?” “这个就不好说了。他顶的罪,有很多其他因素在里面,错综复杂。” “以你的专业判断呢?” “这个我真不好说。” “陈律师你放心,到时候我会给你一笔咨询费。” 陈时龙嘿嘿笑道:“车总,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们公司这件事,闹得这么大,我就担心会被舆论绑架了,到时候推动这个案件审判的,不是法官,而是社会舆论。你看看吴英案,前段时间全国都在争论,不是被判了死刑吗?还有一个,也是女的,8000万,被判了15年。这里面真的很复杂,涉及的不仅仅是法律问题。” “你的意思,苏力达也会被判重刑?” “事情已经闹得这么大了,还能轻到哪里去?”陈时龙轻飘飘地说。 车小轩浑身冰冷,像一摊融化掉的冰激凌,要瘫软下来,但她还是支撑住自己说:“陈律师,你肯定有办法,只要你能帮到我,我一定重谢!”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大信封,放到陈时龙面前。 陈时龙打开一看,是温州另一处商业街的一个小店面,现在价值估算在两百万左右。陈时龙把信封放在桌上,指了指信封,问车小轩:“车总,像这样的店面,你们预留起来、外界不知道的,还有多少?” 车小轩眉毛一扬,没有回答。为规避风险,或者说以防万一,轩轩服饰在全国各地至少还有五六十间店面,以其他方式存在着,没有和总部发生任何联系。这是绝对的机密。 陈时龙道:“我不是要打听你们的商业机密,只是减轻苏力达罪行的唯一办法,就是尽可能地把债权人的债务还清。你为什么要逃到外地去?肯定是资不抵债,如果你要回来,就要还债,苏力达现在也是这个道理。很简单,你把钱都还了,债权人高兴,就不闹了,政府就高兴了。当然你要这么做,还要跟政府讨价还价,私下达成协议或者默契,你这边交钱,司法那边减刑。如果你觉得可行,我既然收了你的律师费,我会尽力帮你一起做。” 车小轩眼里燃起一片希望,她稍作犹豫,就把她的底和盘托出。 陈时龙听了眼睛熠熠放光,大发感慨:“没想到车总你的实力如此之强!” 他的眼睛转了转,说:“你这样全部投进去救一个人,太可惜了。我看还是走其他路径。” 他提供给车小轩的建议是,目前暂且不动那些店面,法院判决后,不管是10年还是0年,他有办法让苏力达提早出狱。从监狱那边想办法。 “那时候可以用最少的钱也同样可以达到我们的目的。” “如果判刑很重呢?” “百分之九十九不会判死刑,万一真的判了死刑,到时候再卖店面,再采取补救措施也不迟啊!” 车小轩眼光游移了一下,问“你确定可以?” “我办事你放心!” “你的条件是什么?” 陈时龙嘿嘿一笑,毫不客气地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车小轩还了一个价。 陈时龙又报了价。 车小轩觉得这个价可以接受。 她说:“这样吧,我再想想,你也回去认真梳理一下。有些地方有些细节你再考虑一下,这么做到底行不行得通,如果出了纰漏,他出了事,你什么都得不到!” 7 仿佛约好了似的,在车小轩“想想”的时间里,不少人给车小轩打电话。 打电话的人有两类。第一类,大多是来讨债的债主,他们或谩骂,或威胁,或哀求。 另一类是政府官员。这类电话一共接到个。一个是调查组组长、政协副主席;一个是贺川被纪委叫进去时曾经帮过车小轩的那位领导;还有一个更意外,竟然是一直以来很赏识贺川的贾主任。车小轩和贾主任见面不多,没有过多的交集,但她知道他是贺川的恩师,对贺川帮助很大。 不知是受上面哪位领导所指派,还是不约而同的自发行为,这人先后给车小轩打了一个电话语重心长的电话。他们希望车小轩能够尽全力配合市委市政府,解决好善后工作,把这个具有全国影响力的负面事件,变成一个正面样本。 虽然他们的措辞、语气,不乏官话套话,虽然他们也可能有着自己的小算盘,带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功利性,但其间传递过来的真诚实意,车小轩可以明显地感受到。他们也在帮助她找到一条合适的路。 车小轩开始还说这件事跟她没有关系,是苏力达负责的。 一个领导在电话里说,有没有关系,大家都知道。苏力达是什么人,能做什么事,大家都清清楚楚。一旦这件事处理不当,没有好的结果,他肩上背负的罪责,比你想象的要严重得多。而且,不管怎么理由,轩轩公司最后还是逃不了干系的。 另一个领导说,如果你真心努力解决问题,不管解决到什么程度,只要尽力了,温州市委市政府会感谢你,温州人民会感谢你,所有的债权人会感谢你。 这句话让车小轩动容。 她记得她似乎说过类似的话。那是在0年前,那场夺命台风侵袭了家园,使许多人家破人亡。灾难发生后,各级政府给了灾民们最大的帮助,重建家园。记得当时她拿着一张稿纸,曾代表受灾群众,说了一句话:感谢党和政府对我们灾民的支持! 出了以上两类人的电话,还有一个电话。那是一个奇怪的电话。她不知道对方是谁。 那人一开腔就把车小轩一阵痛骂,痛骂她没有人性,忘恩负义,恩将仇报,冷血无情。 车小轩一头雾水,不过这段时间她已经被无数人责骂,几乎已经麻木了。她正要挂断电话,对方说出了一个名字,她才知道,这个骂跟那些骂是不同的。 她放下手机,面无表情地发了半分钟呆,然后冲了出去。 医院不大的病房里,紧挨着8张病床,里面除了病人,还有家属,还有探视的亲戚朋友,乱糟糟的。车小轩站在门口,一张张病床看过来,目光停留在6号病床上。 那是个中年男子,头发跟眼下的病房里一样杂乱,脸色跟眼下的墙壁一样苍白。 这个男子就是她要找的人,但是她不敢迈步进去,站在门口,心头也像他的头发一样,乱糟糟的,粘稠稠的;又像墙壁一样,苍白的,空荡的,没有任何内容。 一个人在背后轻轻说:“姑娘,请让让。” 车小轩退后一步闪开一个空当。一个老人步履蹒跚地擦身而入,进了病房,径直走到6号病床前。 车小轩的目光瞬间收紧,停留在老人脸上。 虽然十几年没有见到老人,但她留在车小轩记忆里的慈爱,依然没变。这慈爱,曾给车小轩温暖和依靠的感觉。 车小轩眼眶潮湿了,脚下动了动,嘴巴张了张,但她终究没迈出脚步,没说出话。她反而怯懦地退后一步,仿佛要逃避什么。 她的耳边再次响起那个不知名的、自称是她的老邻居打过来的那通电话。 6号病床上躺着的是三叔,她的老邻居;那个老奶奶,是三叔的老母亲,原来的居委会主任。0年前,就是这位老奶奶,带着孤儿车小轩,一户人家一户人家地求援助,求救济。 三叔吞了大量安眠药,自杀未遂,被送进了医院。命保下来了,但是已经严重伤害大脑中枢,后续治疗需要一笔不小的费用。 三叔是受不了压力自杀的。他拿到轩轩公司放贷的60万,是一家人辛辛苦苦二十几年积攒下来的,一年前,老婆原准备再借一点,给5岁的儿子买婚房付个首付。三叔听说轩轩公司需要投资,就说服老婆把钱投给车小轩,拍着胸膛说都是老邻居,车小轩不会欺骗我们的。 几个月前传言轩轩服饰遭遇债务危机,三叔第一时间过来讨钱。车小轩马上遂了他的意思,把钱退还给他。三叔拿到钱后,有很可惜每个月对他来说很客观的一笔利息收入,又把钱拿回给车小轩。车小轩一点也不介意,重新把钱收起来。 轩轩公司第二次出现债务危机时,采取了“保小弃大”的策略,保证50万元以下小额客户借款的归还,暂时放弃对大额客户借款的支付。三叔属于60万元以上的“大客户”,所以不在支付对象之列,不过车小轩保证给予支付。那个时候轩轩公司采取相关策略,暂时扭转了负面影响,三叔想想,又没有及时过来提钱。 最后一次,几天前,贺川为了自己的利益,说服车小轩给个别大客户发放借款,车小轩记起三叔的事,提议把三叔放到名单里。贺川说三叔这么小的数额,放在这批真正的大客户里不伦不类的,他表示自己私下会拿钱给他。 这过程中,三叔打了电话给车小轩,车小轩说你联系贺川吧。 打给贺川,贺川正和政协副主席商讨自己回归官场的事,不耐烦地说,60万,谁会欠你的钱啊,你别整天打电话了,我会联系你的。 但是心不在焉的贺川,把这事遗忘了。 几次机会,几次错过,优柔寡断、患得患失的三叔,万分自责,再加上车小轩、贺川的推辞,他把它看成是车小轩无情地、故意地阻挠;另一边,妻子儿子虽然没有明言,但言语之间的埋怨也给了他很大的压力。三叔难以承受这压力,只有逃避。 他的活下来,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因为他没死成,非但不能解脱,反而受伤,更增添了一笔医疗费。妻儿茫然无措,又多了几分怨气,把他扔在医院置之不理。80多岁的老母亲,也就是原来的居委会主任,为了儿子的医疗费,挪着不便的腿脚,跑亲戚,跑邻居,跑儿子单位,到处筹钱。 但是,一位垂垂老矣的老奶奶,一位躺在病床上神志不清遭妻儿遗弃的病人,谁都担心自己的钱出去后有借无回,所以,尽管也有人给钱,但都是一两千的,最多的一位5000元。 车小轩湿润的眼前出现了老奶奶佝偻着身子,艰难地一级级拾阶而上,敲开一扇扇紧闭的大门,敲开了一缕缕渺茫的希望,虽然屡遭拒绝仍然锲而不舍地走向下一户人家。当对方施舍一般地递上几张票子,她千恩万谢,差点要跪下来感谢。 她想起0年前,也是老奶奶,拉着她冰冷的手,走进一户户人家,请求大家可怜可怜这个苦命的孤儿。那些好心的邻居拿出衣服或钱物时,老奶奶不禁喜形于色,总是吩咐她双手合十感谢对方,然后喜滋滋地拉着她离开,走向另一户人家。 老奶奶说:“你看,这天下好人很多,你一定要记住感恩他们,有机会一定要报答他们,知道吗?” “嗯,奶奶,我记住了!”10岁的车小轩半懂不懂地说。 站在病房门口的车小轩,透过朦胧泪眼,看到0年前那个小女孩忧伤但清澈的目光期待地看着0岁的自己。 她的眼泪哗啦啦地流下来。她拼命想控制住自己,却无法自控,而且越哭越厉害,好像心里某一处被严重戳伤,缺了堤,缺了口,泪水就从那个缺口奔涌出来。 病房里有人注意到了站在门口莫名其妙地痛哭流涕的漂亮时尚的女孩子,好奇地回头望着她。 老奶奶回头朝她这边瞥了一眼,然后目光停留在她脸上,慢慢地、不确定地转过身来,然后慢慢地、确定地走过来。 车小轩嘴里低哦一声,向老奶奶伸出手…… 8 两年后。 两年时间,可以发生很多事,改变很多事,改变很多城市。 这个城市,包括温州。 在温州市委、市政府正确决策下,在有关部门的有力配合下,温州已经完全走出了后来被定性为“局部金融风波”的阴影,努力探索和追寻具有温州模式的“温州梦”。 那场令人谈虎色变、心有余悸的风波,最后有了一个强有力的收尾。全国引起关注的涉及近十个亿债务的“轩轩借贷事件”,由于温州市委市政府采取了果断措施,得到了圆满结局,涉及近十个亿的债务和近千名债权人的特大事件,也得到了妥善解决。 这个妥善解决的背后,是车小轩几乎倾家荡产的付出。在联合调查组的清理中,车小轩还是以各种隐秘的方式保留了一个多亿近两个亿的财产,但是后来,她把公开或没有公开的财产,全部进行了拍卖,解决了剩余的一百多户债主的一个多亿的债务,不留尾巴。市里对此充分肯定,默许不以非法集资罪定性轩轩借贷事件,从宽处理轩轩借贷事件的主要责任人苏力达。这个过程,由陈时龙律师全面把控。通过这件事,陈时龙也从籍籍无名的律师,成为“著名律师”。 苏力达被判处有期徒刑两年。 关于文中涉及的其他几个人,在这两年里,都走在自己的人生轨道上。 车小轩,顺利地生下了女儿。女儿姓车。 为了筹钱,她的别墅在一年多之前进行了拍卖。别墅拍卖时,引起了轰动,因为连带别墅拍卖的,还有别墅内价值500多万元的葡萄酒。当时,新闻媒体津津乐道于对葡萄酒的报道,其兴趣远高于对别墅拍卖本身。 现在,车小轩和女儿住在一间面积10多平方米的商品房里。 贺川,一年前到新疆某个地方挂职去了。他是以温州市委办副主任的名头去的,任当地地委办主任。据说两年挂职回来,还是以副主任这个职务予以安排。 关平静首先提起挂职的事,她想用两年时间完全隔断贺川和车小轩的任何藕断丝连。贺川也想离开温州这个有太多记忆的地方。为了挂职的事,贺川和关平静花了很大的精力,关总编也倾尽全力公关,终于在众多竞争者中脱颖而出。 贺川赴新疆前,想跟车小轩见个面,没能如愿。 “对不起!”是贺川发到车小轩手机里的最后三个字。这三个字,是用新号码发的。车小轩马上把它删掉了。这时她恍惚记起一件事,翻出手机通讯录,把上面标注着“川哥”的所有信息,全部从手机里删除。 高术印,资金链最后还是断了,企业濒于破产,又由于和股东产生巨大矛盾,使用阴险狡诈手段设计陷害股东。股东大怒之下派人追杀他。这其中说法很多,很扑朔迷离,很曲折惊险。这场劲爆剧的结局是:高术印被人砍了11刀,现在还躺在医院里,接受治疗。性命是保住了,但是永远也站不起来了。 马于燕,由于高术印资金链断链,马于燕现金流出现巨大窟窿,勉力支撑着的高利贷大厦轰然倒塌。马于燕不可能像车小轩那样,可以拿出那么多的钱来还债。马于燕因非法集资罪,数额特别巨大,被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程劲松,这个跑路的企业家,在一年前突然回来了。他说再也不想背负着钱债,背负着良心债,在外面过着躲躲藏藏的生活,他要回来重整旗鼓,努力创业,偿还大家的债务。政府把他的回归当作正面典型大力宣传,也很是风光了一阵。不过现在他的日子不好过。因为跑过路,企业和个人信誉大受影响,产品销路受阻,经营情况糟糕,所谓的“偿还债务”一说成为空话,许多债主隔三岔五地到他企业讨债。听说他有再次跑路的念头。 三叔,车小轩帮他支付了所有医疗费,接受最好的治疗,转危为安,没有留下后遗症;车小轩归还了他的60万元债务,帮他儿子首付了一套房。 成方维,安尼惨死后,他成为会所的唯一老板,会所经营不善,年终克扣员工工资,被员工举报偷税漏税,税务部门上门调查,查封了会所。车小轩他们闻讯,痛打落水狗。目前公安局经侦大队已对会所进行立案侦查,依法追究刑事责任。 胡莎莎和阿梅,在五马街一家服饰店做店员,老板对她们俩很放心,她们工作也很努力,听说收入还不错。按照阿梅的说法,不比KTV里差,做人还可以挺起腰板仰起脸。 华诺和邓美欣,按照原来的计划,回老家创业去了。听说办了一家足浴按摩院。 苏力达,结束了两年的刑期,从里面出来。 车小轩直接把他接回了她10多平方米的家。 苏力达打量了一下房间,说:“小轩,这两年,你受苦了受委屈了。” “没有啊,我觉得很好,很充实。现在的生活,是我十多年里最放松最随意最幸福的。而且这两年来我有着最踏实的期待,就是期待你今天的回家。”车小轩发自内心的欢喜。 苏力达情不自禁地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安安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一动也不动,好像怕惊醒了一个梦。 一个小女孩从里面跑出来,好奇地打量着苏力达,扑闪着乌溜溜的眼睛问:“妈妈,他是谁啊?” 车小轩笑望着他,略带羞涩地问:“叫你舅舅,还是……爸爸?” 苏力达抱起小女孩,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叫爸爸……” 第二天,苏力达拉着车小轩说要到五马街走走。 这两年时间,车小轩没有去过五马街一趟。那里有她的梦,美梦和噩梦,她不想触碰。但她又不想拂苏力达的意。 五马街,还是热闹依旧,贵气依旧,奢华依旧。 车小轩走在街上,犹如走在梦中,脚步虚浮,眼光迷离,有不真实感。 她恍惚地站在一间店面前,热泪盈眶。 这间店面,就是车小轩在五马街的第一间店面,就是从这里开始,车小轩用十年时间打造了一个轩轩服饰王国。后来,一年时间,这个王国烟消云散了。 苏力达说:“小轩,站在外面干什么,进去看看。” 他不由分说,把车小轩拉了进去。 “轩姐!” “车总!” 里面的店员,竟然是胡莎莎和阿梅。车小轩知道她们俩在五马街当店员,但是没想到这么凑巧,就是在这间店里。 “轩姐,达哥终于带你来了,以后我们终于可以在你手下放放松松地做店员了,再也不需要为这个店的生意好坏害得整个晚上都睡不着觉了。”胡莎莎说。 “欢迎你,车总车老板!”阿梅说。 车小轩不知所措,莫名其妙地看看她们,看看苏力达。 时间倒回到两年前的那个拍卖会上,当时车小轩躲在绍兴一个小镇上,通过苏力达的手机“直播”,听到拍卖师手中重重落下的棒槌发出了沉闷的一声,她的眼泪奔流而下。这里曾经的一切,随着这一声,都从她生命里消失了。 她没有想到,拍下那间店面的,是受了苏力达的委托。当初贺川要求全国各地连锁店千方百计筹措资金支援总部时,苏力达做了手脚,截留了4000万资金,以备不时之需。他就是用这笔钱拍回了这间店面。 苏力达拉着车小轩的手说:“小轩,这还是你的店,你还是五马街上美丽的老板娘!” (全文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