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谁寄锦书来》 第1章 已经入了秋,锦书坐在窗前的葡萄架下,手里拿着一个绣棚,做着针线。低头时间太长,锦书有些难受地抬起头来,稍微活动了一下,又伸手到一边的小茶几上拿了水杯,水杯里的水已经凉透了,锦书抿了一口,在口中含了半天,这才咽了下去。 她不过是稍微歇了一会儿,边上一个同样在打络子的丫鬟就说道:“小姐,该做活了!” 锦书微微点了点头,垂下头去,长长的睫毛才眼睛下面投下了一片阴影,她心中叹了口气。 锦书真是不知道,自个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虽说勉强也算是大家小姐,但是亲妈没了,亲爹再娶,所谓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等着她能拿动针线开始,就跟着绣娘开始学针线,自家那位继母嘴上说得好听,谁家的姑娘不是这么过来的啊,女孩子家,别的可以不会,女红一定要好。 总之,等着锦书水准到了一定的地步,俨然变成了一家子专用的绣娘了,自家那位后娘倒是不会拿着自个的针线出去换钱,但是一家子用的荷包,香包,帕子,肚兜,除了不需要刺绣的里衣之外,全部都交到了锦书手上。 锦书自然不能真的让自个沦落到那个下场,当初教锦书的绣娘,原本也是远近闻名的,但是不过是做了几年活计,因为做得太狠,眼睛就开始看不清楚了,后半辈子,大概也就跟瞎了差不多。锦书因此故意装作有夜盲症,反正到了夜里,就表示看不见,继母叫人点灯,锦书直接装作失手,叫火星子将一块上好的料子给燎坏了。 尽管被继母骂了一通不知道爱惜东西,不知惜福什么的,还将她胳膊上掐得青紫了好几天,但是从那以后,但凡光线暗下来之后,锦书总算不用做活了。 锦书上辈子即便不是娇娇女,也差得不多了,父母一个是高级工程师,虽说因为性子保守,没有如同他那些同学一般开公司什么的,一年也能有个几十万的收入,一个是大学里的副教授,职业都很体面,即便是在魔都那样的大都市,也是混得不错的了! 锦书的外祖父是个老中医,从小带着锦书被汤头歌,后来锦书对这个也的确有兴趣,因此,大学就直接考了医学院,成绩一直还不错,只是那些年医患关系紧张,经常听说今儿个有人在医院闹事,明儿个有人打人,后儿个又听说有人将什么医生护士给砍死了,做家长的哪里还敢放心叫女儿去做什么医生,因此,一向有些清高,从来不肯求人的妈妈跑去活动关系,最终争取了一个编制出来,将女儿塞到了自家大学的校医院做医生,实习了几个月就转正了。 大学校医院也就是那样,面对的都是学生还有学校里的教职工,大家都是有素质的人,何况,校医院这种地方,只看小病,看不准了直接叫人转到学校的附属医院去,因此,等闲压根不会有什么问题,大家乐得轻松,因此,锦书的日子实在是过得比较舒服的。 女孩子年纪大了,就要面临一个问题,那就是结婚,锦书那时候长得也算是中上,上大学的时候课程太过繁重,恨不得天天都在背各种各样的资料,睡觉的时候,梦里面都是解剖图,哪有时间去谈恋爱,等到工作了之后,身边多半是一帮中老年,一个个中年大妈恨不得天天给锦书介绍对象,锦书折腾过几次之后,顿时避之唯恐不及。 只是逃得过那些热心的大妈,自家亲戚这边却是逃不过去,自家小姨给锦书介绍了一个海归,碍着自家小姨的面子,锦书只好过去,结果这一出去,不过是在出租车上打了个盹,醒过来,自个就变成如今的陆锦书了。 锦书这辈子的生母刘氏是秀才家的女儿,尤其家境很是不错,刘家原本就是当地的小地主,锦书的外祖父考出了个秀才之后,就没有继续再考,在乡下地方,秀才还是比较吃香的,不用缴纳赋税,不用服劳役,见官可以不跪,因此,这位刘秀才又是买地,又是开铺子,很是有了一番基业,成了当地还算是有点名气的大户。 刘秀才的女儿,也就是锦书的生母刘氏,也跟着刘秀才念过一阵子诗书,按照锦书的印象,刘氏很像是那等文艺女青年,刘家也供得起她的小资情调。 若是没有意外的话,按照这样的节奏,刘氏嫁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做着当家主母,还能给丈夫来点红袖添香的情调,再生上几个儿女,一辈子也就这样安安稳稳过去了。 结果刘秀才觉得自个“慧眼识珠”,看中了陆春林,陆春林家里算不得有太大的家业,但是还算是有些产业,因此,从小先送了几个儿子去学堂念书,最后陆春林这个老幺在先生看来资质最好,因此,举全家之力,就开始供养陆春林这个儿子,指望着儿子出息了,好提携全家。 这也是许多人家的思维,毕竟这年头宗族为重,一家子里头谁出息了,别说自家人,就是整个宗族都能沾光。 陆春林十六七岁的时候考中了童生,家里头开始在外头给他相看媳妇,然后刘秀才一次去县城的时候,遇上了陆春林,跟他聊了几句,觉得陆春林谈吐资质都很是不俗,顿时就下了决心,打算投资一下他这个潜力股,将自个女儿嫁给了陆春林,当时光是陪嫁的良田就有二十亩,这在乡下地方,算是一笔了不得的财富了。 刘氏嫁过去之后,也是过了一段时间的好日子的,刘家那时候可比陆家强多了,何况,刘氏嫁妆丰厚,根本不指着陆家过日子,因此,自然底气十足,如同在闺中一般,依旧喜欢看一些诗书,偶尔还伤春悲秋一番。 这样的儿媳妇,陆家人自然是看不惯的,毕竟,陆家虽说家境不错,但是依旧还是土里刨食的,这会儿,一窝芦花鸡里头突然冒出个天鹅来,大家自然觉得天鹅是异类。 不过,陆春林是个心里有数的,毕竟,他想要考秀才,很是要仰仗刘家之力,光是刘家那些书就足够陆春林心动了。 因此,陆春林借口要温书,乡下太过繁杂,静不下心来,直接带着刘氏在镇上赁了一个独门独院的宅子,夫妻两人就这么过起了自个的小日子。 锦书刚出生那几年,还是过得不错的,因为锦书出生那一年,陆春林终于考上了秀才,因此觉得自家闺女旺自己,因此,尽管陆家有些重男轻女的毛病,陆春林对锦书这个女儿依旧是宠爱的,锦书这个名字也是陆春林跟刘氏商议之后取的。 刘氏生了锦书之后,想着先开花,后结果,因此,刚过了一年,又再次有孕,但是,她之前生锦书的时候是头胎,刘氏又不像是那等常年劳作的农妇一般,身体健壮,因此,这一胎怀相不太好,只得听了大夫的,卧床休养。 锦书是婴儿穿,只是那时候刚会说话,她就算是跟刘氏说要多走动走动,日后才有力气生养,那也是没人相信的,只会觉得锦书是妖孽。锦书想着法子想要叫刘氏活动起来,刘氏只觉得锦书年纪小,坐不住,因此,只是依旧坐在炕上哄锦书,锦书也是无可奈何。 最终,刘氏难产大出血,勉强生了个男孩出来,但是因为在娘胎里待得太久,直接就是个死胎,刘氏撑不住,也跟着去了。 陆春林难过了一阵子,陆家原本就不喜欢刘氏这个媳妇,就开始给陆春林相看填房。 本来这事自然是绕不开刘家的,毕竟刘家是原配的娘家,在续娶的事情上也有足够的发言权,问题是,刘家那会儿也出了事,刘秀才出去收租的时候,不小心掉进了水里,然后先是得了风寒,又被庸医耽搁了,直接转成了肺痨。 刘家那边为此焦头烂额,老大刘德主张一定要治,老二刘行却是觉得,肺痨本来就是好不了了,不如叫自家老爹最后过点轻生日子,好吃好喝地过去。 老二自然是拗不过老大的,最终,为了治刘秀才这肺痨,刘家大半的产业都搭了进去,若非老大将老二揍了一顿,刘秀才听说之后,又是对二儿子一番训斥,老二都要直接跑到陆家讨要刘氏的嫁妆了。 最后,刘秀才还是没治好,很快去世了,两个儿子很快分了家,刘行胡搅蛮缠,表示若非刘德坚持,家业定然不止这么多,因此硬生生分走了一半,刘德也不想跟自个亲兄弟计较,他在读书上头并没有天分,考出了个童生之后,就后继无力了,因此,干脆也不再继续往下考,竟是直接将家里的地租了出去,自家妻儿先靠着地租生活,自个跟着一些商人出去闯荡起来。 没了刘家的支持,陆家这边能有什么好说的,因此,搞到最后,竟是选中了县城里头一个富商家的女儿,理由也很简单,陆春林接着还要去考举人,家里未必供得起他了,因此,还不如再娶一个嫁妆丰厚的,陆春林也是利己主义者,当时就答应了下来,因此,等着锦书虚岁四岁的时候,继母冯氏就进了门。 第2章 冯家是县城里有名的商人,据说冯家跟省城的某位大人物拉上了关系,因此,在这小小的县城,却是颇有些脸面,生意做得很大,从粮铺,布庄,到酒楼,银楼,车马行,甚至据说县城里头的青楼赌坊,似乎都有冯家插了一脚。 因此,虽说那时候陆春林已经是秀才了,但是娶了冯家的女儿,算起来依旧可以算得上是高攀了。 冯氏是冯家家主第三个夫人的女儿,冯家家主财运极好,但是,似乎有些克妻,光是妻子就娶了三个,但是家里的通房小妾,外面的外室就不知道有多少了,不过,他最终也就是二女一子而已,长女是原配所出,直接就被冯家主送给了省城那位大人物做了小妾,次女便是嫁给锦书的继母了。传说,这位冯氏其实是个丫鬟爬床养的,但是第三个夫人一直没有生出孩子了,冯家主又不肯将儿子交给她养着,因此她便抚养了冯氏,充作亲生的。 不过这些也就是锦书偶然听说而已,至于是不是真的,那就不知道了。 冯氏是个极为厉害的,她颜色极好,虽说不懂什么学问,不过是粗粗认识几个字,却是从小学着打算盘的,因此,极为精明,更叫人意外的是,冯氏竟是个极为悭吝小气的人,钱财把得很紧,因此,到头来,陆春林也算是被她给把持住了。 寻常人家或许觉得,原配生下的是女儿,又不是儿子,回头直接拿了原配的嫁妆打发出去也就罢了,因此,明面上却是不好苛待,面子上过得去也就罢了。 问题是,冯氏不这么想,刘氏出门的时候,刘家还算不错,嫁妆虽说比不得冯氏,但是也是不少了,冯氏这等人,鹭鸶腿上尚且想要劈下点精肉的人,自然进门之后,就哄了陆春林,说是自个善于经营,将刘氏的嫁妆放到自个手里,日后也能钱生钱,省得白白浪费了。陆春林也觉得有道理,直接就交到了冯氏手上。 冯氏的确善于理财,这份嫁妆落到冯氏手里,这些年是增长了不少,问题是,这已经被冯氏默认为是自个的了,跟锦书毫无关系! 冯氏嫁过来之后没两年,就给陆春林生了个儿子,取名为陆耀祖,从此,底气更是十足,她瞧不惯陆家那些人,将他们当做过来打秋风的穷亲戚,秀才不过就是五十亩的地可以免税,结果都叫陆家人给占了去,她手底下的田地竟是没了免税的份额,想着这里,冯氏就是一阵肉疼。 冯氏嘴很巧,再不合情理的事情到了她嘴上,立马变得天经地义起来,因此,在陆春林身边吹了几次枕头风之后,陆春林原本对家中的几分感恩之心也没了,陆家那边气得要命,只是陆春林如今翅膀硬了,他们又不可能豁出去,去告陆春林忤逆,要不然,连那五十亩地的免税也没了,因此,只得认了下来,私底下还要死要面子,拿着陆春林这面大旗在村里撑场面。 冯氏固然苛刻悭吝,但是却也知道,功名是好东西,因此,在陆春林念书的事情上很是舍得花钱,陆春林参加了三次乡试,第三次的时候总算是挂在吊车尾上头中了,从此就是举人老爷了。 陆春林也明白了自个的水平,他们这里是北方,并非是科举大省,全省的举子跑到京城参加会试,都未必能考出个把进士来,陆春林在举人里头还是倒数,那就更没什么好说的了,因此,也就不打算继续了,直接求了自家岳丈,在县城里头,谋了个九品主簿的位置,勉强算是挤进了官僚阶层。 陆家如今勉强算是官宦人家了,问题是,因着陆春林的许多事情都得仰仗自家丈人,因此,冯氏在家几乎是大事小事一把抓,而锦书也只有认命的份。 这年头,一个女人在家中,那真是没有任何消息渠道,冯氏出去交际,也从来不带着锦书,锦书甚至连现在是什么朝代,什么年月都搞不清楚。锦书上辈子学医,又不是学历史的,不过就是在网上看过一些历史讲座什么的,那些也多半不会提到各个朝代的风土人情,因此,锦书除了判断如今肯定不是清朝之外,毕竟大家穿的应该还是汉服,有没有金钱鼠尾月亮头什么的,其他的,那就一概不知了。 锦书七八岁的时候,就有了一个比她稍微大一点的丫鬟,叫做桂枝,却是冯氏给的,桂枝的家里是冯氏田庄上的佃户,因此,说是锦书的丫鬟,不如说是牢头,就是看着锦书干活的。除此之外,锦书在家中,压根不像是个小姐,衣裳什么的,都是冯氏穿剩下来的,拿给锦书自个改了穿,首饰什么的,压根就没有,七岁的时候,冯氏叫桂枝帮着锦书穿了耳洞,至今也就是拿了根茶叶梗子塞着。什么胭脂水粉的,跟锦书半点关系也没有,锦书屋里也没有一面镜子,只有洗脸的时候,才能从水中隐约看到自个的模样。 锦书这些年简直就跟坐牢一般,反正除了自个的屋子,和屋子前面这点地方,哪里也去不了,冯氏借口什么男女七岁不同席,总之,稍微大一点之后,锦书就几乎见不到陆春林了,在这之前也很少,陆春林忙着参加乡试,几乎整日里读书,锦书这边一说想要给父亲请安,那边就要被冯氏看似关怀,实则含沙射影的话说一通,只说锦书不懂事,不知道自家父亲如今正在关键时刻,正悬梁刺股地苦读了,怎么还能去打扰,让他分心。 几次之后,锦书便沉默了下来,陆春林也是个薄情的,几乎将她这个女儿给忘了,锦书做的那些针线,陆春林穿在身上,却只以为是冯氏或者是家里的下人做的,几乎不提锦书的事情。冯氏也懒得见锦书,毕竟,大半时间陆春林都是歇在冯氏那里,冯氏才不会叫陆春林想起自个还有这么个女儿呢! 在这个时代,锦书能怎么样呢?这年代,女子卑弱并非是书上的话,而是事实,她什么都没有,若是离了家,说不得就叫拐子拐了,因此,只得日复一日地留在自个屋中,一日三餐倒是有,都是桂枝送过来的,往往就是些残羹剩饭。 锦书上辈子固然还算是文静,算是宅女中的一员了,但是,自个乐意待在家里不出门,和被别人约束着不出门,那是两码事。 锦书每每心浮气躁,只得暗中默背汤头歌还有当年学过的医书,人生还很长,这年月,本来人均寿命就不高,她很担心自己,因为这日复一日地困顿,最后身体慢慢孱弱下去,说不定,稍微一场风寒,自个命就送掉了,锦书不甘心如此。 锦书真正空闲的时间也就是吃过晚饭之后,她只能借助这点时间,等着桂枝睡着之后,起身在帐子里头做八段锦,做瑜伽,运气好的是,这么多年下来,锦书倒是没生过什么大病,偶尔有些小毛病,锦书也尽量用一些后世流传下来的小偏方给解决了。平常绣花累了,也会不动声色地做一些动作,活动一下自个的脖子,眼保健操什么的,这么多年也是坚持了下来,要不然,锦书怀疑,自个早就近视了。 桂枝对锦书这个小姐也没什么上心的,因此,除了看着锦书干活,给锦书带来三餐之外,也别指望桂枝伺候锦书别的,当然了,真正的粗活,桂枝也是不敢叫锦书干的,毕竟,手若是粗了,就要刮坏了料子,自然就绣不出好东西了。 锦书偶尔也会想想自个的将来,这个年代,女孩子十二三岁就会订亲,十五六岁就会出嫁,甚至有的人家嫁得更早,她不知道自个将来会如何,她很担心,冯氏会直接把自己卖出去做妾。 妾不是那么好当的,这年头,有句话叫做妾通买卖,也就是说,妾根本就跟货物差不多,家里的大妇看你不顺眼了,直接把你打杀了,都不犯法,没人给你讨个公道的。 只是,锦书对此也是无计可施,只能期盼着,冯氏将来随便将她嫁了,哪怕只是嫁个穷得叮当响的粗汉她也认了,不管怎么说,她虽说上辈子学的那些东西,这辈子差不多都没了用武之地,但是,不管怎么说,冯氏没有真的养废了她,不管她到底是个什么想法,锦书好歹还有一手好绣活,总能养活自己。 年纪越大,锦书心中的恐慌越是剧烈,她真的很害怕,有的时候夜深人静,她便在心中痛骂,她想念自个的父母,想念那个不知道多少年后的世界,纵然空气污染严重,还有些大大小小的问题,但是,不管怎么样,都比现在强得多。 就在锦书怀疑自个要因为这事得了抑郁症的时候,第二个靴子落下来了,冯氏说动了陆春林,将自个送去选秀。 第3章 锦书从来没想到,选秀这么高大上的词汇能跟自个联系起来。毕竟,在正常情况下,能够参与选秀的,不应该都是那些出身高贵的高门贵女吗,陆春林不过就是个九品的小官,差一点都沦为不入流的胥吏一流了,这样的门第,家里的女儿竟然能够去参加选秀? 锦书后来才知道,本朝太//祖大概也就是跟朱元璋想法差不多,觉得自古以来,外戚总是会祸乱朝纲,导致皇权旁落,因此,直接定下了祖制,不管是皇后还是王妃,都不得出自五品之上官员家中,家中出了后妃之后,外戚会得个名义上的爵位,而且这爵位顶多传承三代,另外家中男丁为官的话,最高也不得超过五品。 如此一来,凡是仕途上有些野心的人家,谁家还肯叫自家女儿去选秀啊,因此,本朝后妃,多半就是小门小户出身,一般都是出自小官之家,还有的也就是出自平民百姓之家,不过,这个可能性就很小了,这年头,寻常百姓家,还真不容易出什么美女,毕竟,普通百姓家一年到头都混不到水饱,女孩子从小也是要家里家外一把抓,整日里下地干活的,十几岁就已经看不出什么水嫩了,反而是大把的黄毛丫头,一个个还黑瘦黑瘦的,这样的做宫女都嫌磕碜,何况是给那些天潢贵胄做妻妾呢? 当然,也有一些人家若是觉得女儿是个潜力股,也会好好养着,然后等着选秀的时候,将女儿报上去。 不过,这些也就是侥幸而已,本朝选秀,反正就是后妃宫女一块儿选,运气好的,做后妃,运气不好的,也就是做宫女,做到二十五放出来,有家的就回家,由家里主持婚配,问题是,二十五岁了,那真是老姑娘中的老姑娘了,还能有什么好亲事。至于那等家里没了人的,那就由官府做主,立了女户,无论是招赘还是干脆自梳,那都是看她们自个的选择。 冯氏自然不会真的希望锦书被选中做什么后妃,锦书一贯沉默不语,三竿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在冯氏看来,锦书这样的,进了宫也就是伺候人的命,等着出来了,自个还能再搜刮她一回,毕竟宫中总有月钱吧,回头随便找个老鳏夫嫁了,还能再赚一笔聘礼。 冯氏的主意自然是不会跟陆春林直说的,只是说如今正到了选秀的时候,锦书看样子生得也秀气,说不得就有什么造化云云,到时候还不提携他这个当爹的? 陆春林作为举人,这辈子就算是运气逆了天,也就是五品到顶了,至于自家儿子陆耀祖,名字倒是取得好听,但是却是被冯氏宠坏了。 冯氏十多年就生了陆耀祖一个儿子,那真是宝贝疙瘩一样,冯氏对自个都挺计较,首饰不鲜亮了,送到娘家银楼炸一炸,连工本钱都不出的。 但是陆耀祖要什么,那冯氏真是半点不肯含糊,陆耀祖小时候,冯氏也想着教他读书,那会儿陆春林全心准备乡试,哪有空管教孩子,冯氏是个吝啬的,因此,等着陆耀祖断了奶,冯氏就直接辞了奶娘,将陆耀祖放在自个身边,自个身边的丫鬟婆子不再继续伺候自己,反而是大半都是用来伺候陆耀祖了。 冯氏除了认识账本,别的却是不认识几个字的,因此,也就是送了陆耀祖去学里启蒙,冯氏舍不得花钱,她娘家弄了个蒙学,说白了就是用来培养冯家的掌柜账房什么的,因此,冯氏稀里糊涂地就将儿子送过去了。 冯家那种蒙学,自然是简单粗暴,因此,不过是一天功夫,陆耀祖就哭着喊着回来了,死活不肯继续去上学,冯氏最后也是无奈,又咬着牙,花钱请了个落第的老童生过来,结果,那老童生之所以过来,原本是看着陆春林的面子,结果陆耀祖顽劣非常,教啥啥不会,而且整日里顽皮捣蛋。 那老童生又不是什么回因材施教的,几天功夫,就不肯干了,冯氏一见老童生连几天都没教好,还打了陆耀祖好几顿,顿时竟是直接叫丫头抓了一把铜钱将人给打发了。 那老童生简直是气得要死,在外头添油加醋,原本人家还不信,结果后来冯氏又请了几个,结果坚持时间最长的也没有超过五天,陆耀祖的恶名已经是穿得到处都是。 这些也就是瞒着一心苦读的陆春林,冯氏别的不行,掌家的手段还是有一些的,因此,硬生生没叫陆春林知道陆耀祖的情况。 等着陆春林考中了举人,有心思教导儿子了,陆耀祖的性子也已经定下来了,陆春林这边一想要教训儿子,冯氏就在一边拦着,偏生陆春林如今仰仗冯家的地方多的是,因此到头来,也只得认了,原本想着干脆再生个儿子出来,问题是冯氏却是一直生不出来,而陆春林因着冯家的缘故,也不好纳妾什么的,因此,只剩下陆耀祖这么一个儿子,陆春林也是认命了,不过,陆春林还算是有些见识,因此,只是拘着陆耀祖,不许他在外头胡闹,这个年纪读书却是晚了,因此,只叫他认识几个字罢了,对于陆耀祖的将来,陆春林心里头也有些没底,琢磨着等着陆耀祖到了成婚之龄,给陆耀祖娶个厉害的媳妇,将人管住了,日后趁着自个还有些心力,将孙子教导出来再说。 如今听冯氏在那里花言巧语,说锦书生得秀美,说不得就有了造化,就是不成,在宫中有一番见识,回来之后也不耽误嫁人,陆春林被这么一说,也是大为心动,若是自家女儿真有什么造化,到时候,自个也能更进一步,不必再被冯家辖制了。 当然,这话却是不能对冯氏直说,陆春林心中有了打算之后,终于想起来,自个似乎好多年没怎么见过自家女儿了,就算是逢年过节的时候,似乎也是听了冯氏的说法,什么大户人家,男女有别,要分开来,一般都是冯氏与自家女儿在屏风里头,自个与陆耀祖在屏风外头,总共一家子就四个主子,还要分成两桌吃饭。如今想起来,对自家这个女儿竟是半点印象都没有,心中难免有些尴尬。 陆春林倒是不担心自家女儿日后不惦记自己,到时候,那就是不孝,这年头可是标准的男权社会呢!因此,陆春林心中也没什么愧疚之意,便说道:“嗯,既然如此,那咱们便跟大丫头好好说说!” 冯氏一听这话,便知道陆春林是想要见见这个女儿了,她也不慌张,她自觉这么多年也是明白锦书的性子了,因此,直接叫了丫头,吩咐去领了锦书过来。 那丫头立马会意,到锦书那边的时候,还带了一身衣裳还有几样看着光鲜的首饰。 锦书之前就听丫鬟桂枝说了选秀的事情,她惊慌了一阵子之后,也平静下来了,二十五岁出宫这种事情对于别人来说难以接受,对她来说,却是没什么,毕竟上辈子二十五岁也不过就是她硕士刚毕业的时候,那会儿魔都那种地方,三十好几都不结婚的人多得是,又能如何了!她琢磨着到时候就谎报自家家里没人了,直接在京城附近立个女户,靠着自个的绣活,也算是过得下去了,因此也便平静了下来。 这会儿冯氏身边的丫鬟送了衣裳首饰过来,默不吭声地按照那丫鬟的意思打扮了。 老实说,这打扮在锦书看来很是不像样子,那衣裳看着华贵,但是并不合身,偏大了一些,那些首饰也是差不多,锦书穿戴之后,只是冷笑。 锦书早就不对陆春林抱有任何期待,她不是这个时代教导出来的那种女子,只死守着什么三从四德,陆春林对她有什么恩惠呢,无非就是当年贡献出了一个种子而已,这么多年下来,锦书的那点花销,都比不上锦书这么多年做的绣活,更别提刘氏当年留下来的那些嫁妆。 锦书这么多年的日子,陆春林当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吗?锦书是不相信的,一个大男人,会真的对自家后宅的情况一无所知,尤其,陆家加起来总共才几个人,但凡陆春林流露出一点看重来,锦书也不至于落到如今这般地步,因此,这会儿听得自家父亲要见自个,锦书心中依旧是平淡无波。 等着穿戴好了之后,带着桂枝,跟着冯氏派来的丫鬟去了正院,锦书只是垂着头,给冯氏和陆春林道了声万福,然后便垂手站在一边不再说话。 陆春林瞧了瞧陆锦书,陆锦书这副容貌,遗传了刘氏跟陆春林两人的优点,虽说生在北方,但是骨架不大,反而有点江南女子的模样,陆春林从来不知道,自个大女儿的确是生得不错,心里头不免开始赞同冯氏的想法,他也不是什么有多大见识的人,这会儿难免开始畅享若是自家女儿进了那位皇子的后院甚至是当今的后宫,自个能得到什么好处了! 陆锦书的眼角余光看到了露出了的神情,心中更是一片冰凉。 第4章 十天之后,锦书就抱着两个包袱,有些茫然地坐到了一辆牛车上。 这年头什么人用什么东西,那是有着严格规定的。不过,只要不是类似于什么私造龙袍,私藏甲兵之类的问题,对于民间的一点僭越,比如说商人穿绸,平民戴金之类的,大家都是睁只眼闭只眼。 不过这等选秀之事却是不同,自然是不能僭越的,祖制规定是牛车,那绝不能用马车。 不过,牛车也好,牛走得慢,自然也更加平稳一些。对此,锦书还是颇为庆幸的,这年头又不是那种平整的水泥地,即便是官道,也就是土路,用黄土夯实,因此,若是稍微快一点,便是尘土飞扬,遇上下雨,那更是没法走了,刚修好还好,时间稍微长一点,路上便坑坑洼洼的,因此,各地每年的徭役里头,有不少就是用来整修官道的。 锦书直到如今才知道自个出生的地方叫做什么名字,却是渝泉县,据说这边曾经有过一口泉眼,不过似乎很早之前就不再喷发了。渝泉县中也算是弄了近二十个所谓的秀女,总共弄了五辆牛车,每辆牛车上头平均四个秀女,另外还有两辆马车上头坐的却是出来采选秀女的人。 锦书也是被陆家派人送过来的,她来得比较早,上了车之后,车上只有一个秀女,金环束发,还插了一枝精巧的珠花,耳朵上戴着一对珍珠坠子,穿着一身淡蓝色绣着兰花的交领襦裙,系着一条松花色的腰带,又系了一枚五福如意佩压裙。她生得颇为明媚,凤眼斜挑,嘴唇上翘,看着很有种电视上王熙凤的模样。 光是看这衣裳就知道,这位出身不俗,锦书做惯了绣活,别的东西不知道,对于衣料还是有些了解的,这位身上穿的却是江南那边来的云水缎,当初冯氏不过是得了一匹,然后仔细叫人剪裁了,这才拿来让锦书在上面绣了花样,便是边角料也叫锦书做了帕子香包之类的。 这个秀女原本也是端坐在那里,旁边放着好几个包袱,见得又有人进来,连忙看了过去。 为了陆锦书选秀的事情,冯氏这次勉强也算是下了不少本钱了,竟是回了一次娘家,原本陆锦书身上的衣裳都是冯氏的衣服改小了做的,这次冯氏直接找上了自个娘家嫂子,从娘家侄女那里弄了一批衣裳回来。 冯家在渝泉县乃是大户中的大户,家里女孩子一向娇惯,冯氏在家的时候,虽说算不得吃金咽玉,也是娇生惯养,却是不知道如何养成了那副性子。冯家就冯氏的兄长一个儿子,家中的女孩子哪有不宠着的道理,因此,衣裳从来都是穿了一次就不再穿的,正好冯家有一个女孩子与锦书差不多的年纪,这次她不穿的那些衣裳几乎叫冯氏一股脑儿弄了回来,拿给了陆锦书。 冯氏的侄女虽说跟陆锦书差不多大,但是,身量却比陆锦书大一号,因此,前些日子,陆锦书几乎就是天天在做针线改衣服,勉强将一些看着不是很显眼的衣服改了出来,又咬牙将其他衣服里的金丝银线,还有上头镶嵌的一些珠玉什么的弄了下来,藏到了自个的荷包里头,这些日后就是自个的依仗了。要知道,冯氏除了这些衣裳还有那些看着花俏,实际上不怎么之前的首饰,可是一文钱都没给她。 因此,陆锦书如今也算是有了几件还算是体面的衣服,因为没有过水,因此,也看不出来是旧的。首饰什么的,还是冯氏之前给的那几样,只是其实跟陆锦书不趁,因此陆锦书不过是穿了一身寻常的浅绿色襦裙,腰间不过是系了一条自个打的攒心梅花结压裙,耳上一对银丁香,头上插着一枝绢花,其他的都收了起来。她自觉自个去做宫女的,因此这些东西日后叫了换了银钱也比随便放着来得好。 那秀女瞧了陆锦书的模样打扮,大致判断了一下陆锦书的出身,大概就是那等小富之家,脸上便是露出了一个笑来,招呼道:“可算是又有人来了,我在这边可是坐了一会儿了,正紧张着呢!我家姓李,家里叫我秀秀,你呢?” 锦书放下手里的包裹,也是说道:“姐姐好,我姓陆,小名锦书!” 李秀秀眼睛一亮,她在家里也是念过书的,这会儿便是说道:“是裁得尺锦书,欲寄东飞凫的锦书吗?” 锦书一呆,她上辈子是个医科生,唐诗宋词倒是背过不少,这辈子除了帮着修过佛经,连正经的书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哪里知道那句诗是怎么回事,只得说道:“李姐姐博学,只是我就是识得几个字,这些是真的不知道!” 李秀秀顿时有些索然起来,她自然想不到锦书出自陆春林家中,在渝泉县,陆姓并不稀罕,她见陆锦书只认识几个字,连乐府诗都不知道,自然就起了轻视之意,不过嘴上却是说道:“这是《乐府杂咏》里头的,唉,可惜我没将家里的书带上,不过也没事,我还记得不少,回头我教妹妹你!” 锦书点了点头,依旧是轻声说道:“那就多谢姐姐了!” 这边正说着话,又有人过来了,新来的这位看着比锦书还要不如,穿的是一身最普通的茧绸做的衣裙,式样也很是寻常,圆脸蛋,脸上还带着两团红晕,这会儿同样是抱着一个包袱就上来了,她见得李秀秀与陆锦书,便先开口打起了招呼,然后又是互相介绍了一下,这位叫做陶柳儿,看着也是个爽直的性子。 不多久,最后一个秀女也上来了,不过看着却是一副忧愁哀怨的模样,除了开始的时候细声细气地说了自个的名字,说是自个叫韩玉娘,然后便坐在那里不吭声了。 韩玉娘那般,在场几个人本来也不熟,顿时没了说话的兴趣,只是各自坐在自个的位置上头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牛车便动了起来,锦书悄悄透过窗帘往外看了一眼,然后便低下了头。 在这之前,她几乎就没出过一次门,如今才算是头一次看到了外头的景色,她有些呆呆地看着,然后心里头就生出了一股子怅然若失的情绪来,心中又是一声苦笑,难道自个的一辈子,就是从一个小小的院子,到另外一个院子中去吗? 整个车厢里头都很沉默,不知道过了多久,陶柳儿肚子忽然发出了轻微的“咕噜”声,她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其他人也回过神来,李秀秀赶紧说道:“这会儿也不早了,大家都饿了吧,我带了点点心,大家分了吧!” 说着,李秀秀从一个包袱里头取了一个油纸包出来,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放着的却是白糖糕,虽说已经凉掉了,但是还透着清甜的味道。 李秀秀一人分了一块,剩下的便放在一旁,摆出一副任她们自个取用的样子。 不过,大家都是只吃了一块,气氛却不再像之前那般凝滞了。陶柳儿第一个开了口:“这白糖糕真好吃,我家里很少买糖的,我记得去年的时候,我娘弄了一斗麦子,做了点饴糖,然后被我奶奶说了好长时间,这个比饴糖还好吃!” 一边韩玉娘轻哼了一声,却没有说话,李秀秀却是说道:“我也喜欢吃白糖糕,就是我娘说甜的吃多了会坏了牙,不许我多吃,这次要不是因为要选秀,我娘才不肯叫人给我做呢!” 这话听起来似乎没什么,但是这里头透着的信息量可就大了,这年头,糖可不像是后世那会儿,简直是泛滥了,大家都讲究低糖饮食,无糖食品大行其道,不管你想要什么甜度,人造甜味剂都能满足你。如今糖可是稀罕的物事,锦书只记得刘氏还在的时候,给她买过几次饴糖,每次只许吃一点儿甜甜嘴罢了。等着后来冯氏嫁过来之后,锦书就再也没见过糖长什么样,饭菜本来就是残羹剩饭,而且还多半都是水煮的,油星都少见,更别说盐糖之类的调料了。 李秀秀家里却能时常吃糖,家里还有下人,可见她们家条件却是非常不错。 一边韩玉娘也是看了李秀秀一眼,眼中似乎露出了一点了然,不过依旧低下头,没有多说什么。 倒是陶柳儿露出了羡慕的神色,她眼中又露出向往来,说道:“听说宫里头什么都有,吃的都是精米细面,点心都跟花儿一样呢!” 韩玉娘终于忍不住了,冷笑了一声,说道:“你就痴心妄想吧,三年一次选秀,最终顶多只有几十个人给圣上和那些皇子,其他人都是去做宫女,伺候人的,就跟大户人家的婢女差不多,你见着有几个婢女成天只知道吃了?到时候,活儿做不好,要了你的命都是寻常!” 陶柳儿瑟缩了一下,然后又梗着脖子说道:“什么活儿做不好,我有什么做不好的,我奶奶都夸我能干呢!何况,你怎么知道我们就只能做宫女?” 李秀秀却在一边打着圆场,说道:“大家都有机会,谁知道上头圣上娘娘王爷他们喜欢什么样的呢?” 韩玉娘又是一声冷笑,却是不再多说,只是坐在那里继续发起呆来。 第5章 牛车一直在前行,大概午时的时候,有个老嬷嬷给车上送了一些吃食过来,但是牛车依旧没有停下来,隐约听外头的车夫说,要在天黑之前赶到前头的驿站,才好停下来谢上一晚,再补充一些吃食饮水。 送过来的饭菜很简单,就是一张面饼,还有一罐子所谓的路菜,用干笋,干豆角,干椒,还有点肉末虾米炒起来的,用筷子夹了和着面饼一块儿吃,除此之外,那老嬷嬷还拿了茶壶水杯过来。 李秀秀轻声抱怨起来:“这饼也太硬了些,还有这些,都是什么啊!” 她啃了一口面饼之后,就放到了一边,直接将之前剩下的几块白糖糕就着茶水吃了,脸色也苦了起来,嘀咕道:“要是天天这样,这日子怎么过啊!” 顿时,几个人都是侧目不已,对于锦书来说,路上能有这样的吃食,已经算是不错了,面饼虽说不是用的细面,但是吃着也不算粗糙,后世大家都喜欢吃粗粮呢,而那罐子路菜油也放得挺足,略咸了一些,不过味道其实是很不错的。 至于陶柳儿,她一看就知道,应该是出身农家,哪怕家里还算是富足呢,大概也就是一年到头还算是温饱的样子,因此这回儿直接说道:“秀姐姐,你这饼不吃吗,不吃给我成不?”说着,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这几年饭量比较大,我娘说,我在长身体呢,在家我奶奶不许我多吃,说是要是吃得太胖就没人要了!” 李秀秀恹恹地答应了下来,说道:“你吃吧,等着到了驿站,我回头看看能不能叫人帮我做点糕点什么的!” 韩玉娘又是轻哼了一声,低着头小口吃着面饼,不过却是没有去夹那罐子路菜。瞧着锦书胃口很好的样子,不由诧异地瞧了锦书一眼。 锦书在那边细嚼慢咽,这还是这些年养成的习惯,上辈子的时候,生活节奏快,尤其是大学进了医学院,学习任务很是繁重,恨不得吃饭的时候都要捧着资料背,锦书又是个要强的性子,做不到六十分万岁,她算不得那等智商非常出众,过目不忘的,因此,想要出头,也就只有比别人更勤奋才好。因此,那会儿养成的习惯就是吃饭速度很快,三口两口就扒拉完了。 但是这辈子不一样,从能拿得动针线了,就被冯氏催着要干活,因此,她希望能够抓紧一切时间休息,吃饭对她来说,就是难得的休息时间,因此,甭管桂枝怎么催促,她直接就按照上辈子外祖父教导的养生手段,细嚼慢咽,每一口只吃一点,一定要嚼差不多三十下,才慢慢咽下去,如此,一顿饭她能吃半个钟头,一开始桂枝还催个不停,习惯了之后,桂枝也懒得多说了。 如今锦书已经是养成了习惯,面饼又有些冷硬,因此,她更是吃得仔细起来。 而韩玉娘那边,似乎是知道锦书的,她情况跟锦书有些差不多,她本是长房嫡女,但是父母接连去世,她被养在了叔婶那里,刚开始的时候,还有祖父母庇护,等着祖父母年纪大了,精力不济,她的日子就愈发难过起来,她本来还有个弟弟,但是前年的时候,弟弟就因为风寒没了,韩玉娘怀疑弟弟是叔叔婶子害死的,毕竟,父母留下了不少家业,按理这些都是她与自个弟弟的,弟弟没了,她只需要一副简薄的嫁妆就能打发出去了。只是她不敢说,只想着日后若是有机会,一定要给弟弟报仇,结果叔叔婶子连一副嫁妆都舍不得,一听说选秀的事情,立马就将她的名字报了上去。 韩玉娘父母过世的时候,她已经懂事了,后来父母去世,私底下就曾经听原本父母的心腹下人教她暂时忍耐,不要惹了叔叔婶子生气,还举过几个寄人篱下的例子,其中就有提到过陆锦书,当然,锦书的名字外人是不知道的,只是说是陆家前头那个留的大娘子。 陆家的事情,一般人不会说,但是许多人心里都有数,陆锦书是原配嫡女,陆春林又是县里的主簿,按理年纪稍微大一点,就要带出去交际了,但是从来没人见过,冯氏治理内宅也就是瞒着不叫陆春林知道,那些下人也不是什么嘴皮子严的,自有人在外头嚼舌,只是陆锦书的外家都不开口,其他人也就是背地里头说几句嘴罢了,谁也不会为了这事得罪了陆春林和冯家。 韩玉娘在听说了陆锦书的名字之后,就将人对上了号,她本以为陆锦书这么多年,应该是个瑟缩胆怯的性子,哪知道如今看起来却是颇有些不同,只是她如今心里头也是一团糟,也不会因着这点同病相怜的意思,跟陆锦书多说什么。 锦书慢条斯理地就着路菜吃完了面饼,也就比陶柳儿少吃了一些,叫李秀秀也是侧目不已,更是心中觉得鄙薄起来。 吃过之后不久,那老嬷嬷又过来了,将东西收走了,却是将茶水留了下来。锦书虽说觉得有些口渴,还是等着差不多过了一刻钟左右,才给自个倒了一杯茶水,小口小口抿了。 牛车逼仄,一开始的时候,大家还不时说几句话,等着往后,大家都觉得倦怠了起来,陶柳儿将自个的包袱垫在身后,靠着车厢,头一点一点地打起了盹,李秀秀也是有些困倦,但是在摇晃的车厢上头,她根本睡不着,只得干瞪着眼睛,也是靠着自个的包裹,偶尔低声抱怨两句。 韩玉娘依旧是原本那副哀愁的模样,她怔怔地坐在那里,偶尔透过窗帘往外看几眼,其他时候,几乎是一动也不动。 锦书也是无聊,她跟这些小姑娘根本找不到什么共同话题,她本身也不是什么自来熟的人,这会儿却是从包裹里头拿了几根线绳出来,打起了络子。 这些她是做惯了的,因此,这会儿都不用时刻看着,凭着手上的感觉,就能打得*不离十,没多久就一个蝴蝶绦子就大致成了形,以后可以拿来系在腰带上压裙子。 陶柳儿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瞧着锦书手上的蝴蝶绦子,脸上便露出了艳羡之色:“陆姐姐,你手真巧,我娘教我针线,我就会一些简单的花样,这些我就做不来!” 锦书轻声说道:“你要是想学,我教你!” 陶柳儿犹豫了一下,却是摇了摇头,然后凑了过来,说道:“我手笨,学不起来的,我在一边看看,可好?” 锦书笑了笑:“行,你看着我打,多看几次,也就会了!”其实没人真正手笨,上辈子锦书妈妈也说锦书手笨,钉个扣子都拖泥带水的,连个结都打不好,但是如今呢?说白了还是那句话,没有吃不了的苦,只有享不了的福,你觉得你干不了的,那纯粹是没被逼到那份上。 李秀秀这会儿也算是勉强打起了精神,在一边说道:“你竟然还带了这些?难不成你进宫也是为了继续做针线不成?” 锦书手上依旧不停,说道:“我做惯了这些的,手上没点事情,总是不习惯!我听说宫里也有个针工局,我都想好了,进了宫之后,看看能不能进针工局里,多学点手艺,等着出来了也有一技压身,回头就算是一辈子不嫁,也不用指望别人,自个做个绣娘也能养活自己!” 听锦书这么一说,陶柳儿先是一愣:“陆姐姐,你想得真远,我还不知道我进宫能做什么呢?”说着,陶柳儿有些沮丧起来,之前的时候,家里头似乎就是一门心思,希望她能够做个娘娘,她也觉得这挺不错的,只是按照韩玉娘的说法,大多数人都是去做宫女的,陶柳儿瞧瞧自己,原本在村里算是漂亮的了,但是牛车里头四个人,就属自个最平常,还显得土气。锦书生得好看,都觉得自个将来只能做宫女,何况是自己呢?这么一想,心中便是惴惴起来。 李秀秀听得心烦气躁,她从小娇养大的,因此这次选秀,也是野心勃勃,一心想着要出人头地的,这会儿听得锦书这般说,不由出言讥讽道:“既然你就这么点心气出息,跑来选秀做什么?” 韩玉娘顿时被触动了心思,直接反口相讥道:“我们自然不比你李家大小姐,身怀青云之志,我们这等女子,在家不过是浮萍罢了,上头如何说,自然只能如何做,说白了还是有自知之明罢了!” 李秀秀本来就有些骄纵,之前那般行事不过是听了家里吩咐,说是在外头家里难免顾不上你,因此,须得与人为善,多结交几个帮手,日后就算做了娘娘,手里头总得有几个能用的人吧! 结果一切都跟她想得不一样,她原以为自个轻轻松松,这些没见过世面的黄毛丫头还不一个个唯自个马首是瞻,哪知道,陶柳儿是个吃货,陆锦书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来,韩玉娘却是个刺头,这会儿又被刺了一句,李秀秀咬牙道:“你敢说我没自知之明?” 韩玉娘轻哼了一声:“有没有自知之明,你自个不知道吗?” 李秀秀暴躁无比,只是瞧着这三人似乎是站在一条线上了,想着若是闹腾起来,难免会吃亏,顿时只得偃旗息鼓,心里头却是恨得要命。 第6章 等着快要傍晚的时候,牛车才停了下来,却是到了驿站,因着是选秀的关系,牛车之间停到了驿站的后院,几个人各自抱着自个的包袱下了车,然后就见到了两个看着四十多岁模样的嬷嬷,她们一个看着慈眉善目,一个看着却非常严苛,眉心带着竖纹,似乎眼睛一瞪,就有一股子戾气喷出来一般。 那看着和气的嬷嬷笑嘻嘻地开口说道:“大家头一次坐这么长时间的车,都累了吧,先进去休息一会儿吧!” 那严苛的嬷嬷没有吭声,只是站在一边冷眼看着,然后带着她们进了驿站。 也不知道是想要给她们一个下马威还是怎么样,驿站安排的根本就是大通铺,那严苛的嬷嬷直接便说道:“咱们人太多,驿站地方也不大,你们先这样住着吧,等着进了宫就好了!”这嬷嬷没说的是,进了宫之后,对于寻常宫女来说,依旧是好几个人挤一间屋子,运气好的,能捞到一张床,运气不好的,也只好跟人一块儿挤通铺,也就是比这边稍微小一点罢了。 这嬷嬷虽说没有疾言厉色,但是大家看她那模样,心中就生出畏惧来,因此,一个个虽说心中有些不满,还是忍了下来。 那嬷嬷也没有多说什么,叫她们自个先选好了地方,然后自个就走了。 李秀秀有些嫌弃地看着通铺上头灰不溜秋的铺盖,尖着嗓子说道:“这地方就这样?不会有虱子吧!” 一边一个穿着一身寻常的布裙的少女没好气道:“有本事你别睡啊!既然嫌东嫌西的,来选秀做什么?你家要真有本事,怎么不一路送你过来?” 李秀秀眼睛一下子瞪圆了,看着那少女,半天说不出话来。 一边一个穿着一身同样是浅蓝色衣裙的少女赶紧在一边打圆场:“这位姐姐别生气,二丫心情不好,脾气有点躁!” 李秀秀冷笑一声:“她脾气躁,我还脾气躁呢!” 那个叫二丫的忽然冷飕飕笑了起来:“你现在就去找佛祖保佑你别遇到虱子吧,要不然进了宫发现你身上有虱子,到时候直接将你头发剃成秃瓢,省得虱子带进宫里!” 李秀秀先是被气得满脸通红,然后又疑心是真的,下意识地看了看那简陋的通铺,又看了看自个秀美如云的头发,顿时忽然觉得浑身都痒了起来。 二丫瞧着李秀秀那副模样,转过头去,又板着脸将自个手里的包裹往通铺上一放,一屁股坐了下来。 其他人这会儿也不吭声,有的也担心有虱子,还仔细将铺盖展开看了看,这才犹犹豫豫地坐了下来。 锦书一开始也没想到虱子这回事,毕竟,她两辈子都没遇到过这玩意,不过被那二丫吓唬了一下,也有些担心起来,只是就算是发现了虱子也没用,这般一想,锦书干脆直接就是选了个差不多的位置,将包袱一放,也坐了下来。 李秀秀虽说嫌弃,这会儿眼睛里头眼泪都要落不落了,家里面只说日后做了娘娘如何如何,但是从来没有人告诉她,选秀居然是一件这样的事情,渝泉县虽说在北方,距离京城似乎也不是很远的样子,家里头跟她说,快的话,十天左右,也就到京城了,本来想着十天不是很长,但是,想着还要住十天的大通铺,每日里都得坐在牛车上,连顿热乎的饭菜都吃不上,李秀秀越想越是委屈,几乎要哭出声来。 都是差不多大的女孩子,虽说之前瞧着李秀秀一副骄纵的样子,都不是怎么看得过眼,可是如今,大家也都心软了,有几个急急忙忙就过来安慰,李秀秀哭着也觉得没意思,慢慢也就收了声。 外头,两个嬷嬷没人端了一杯茶坐着,听着里头的动静,那看着和气的嬷嬷抿了一口粗茶,笑道:“白姐姐,这批秀女你觉得如何?” 那位只是捧着茶杯,却是一点也不喝,她脸上露出个笑,偏偏看着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嘴上却是说道:“我觉得如何又怎么样,还得看上头觉得如何?嘿,一次选个足有上千个秀女,才有几个能出头的!魏妹子,你说是不是?” 魏嬷嬷笑眯眯道:“白姐姐说的是,只是生得好,总归是占了便宜的!如今就得看她们性子如何了!” 白嬷嬷摇了摇头,说道:“这会儿性子如何,等到到了宫里,说不得又是另一副模样了!她们这批秀女算是运气好的,官家如今年纪也不算大,今天应该还会选几个美人充实后宫,而几个皇子也到了年纪了,就算暂时不选王妃,也该选几个侧妃侍妾什么的!” 魏嬷嬷点了点头,轻轻呼出了一口气,她们这些人,要么就是家里都没人了,要么就是家里靠不住,因此虽说是到了出宫的年纪,也是不想出宫了,干脆便自梳了留在宫里做嬷嬷,看着这些正值妙龄的女孩子,就不由想起了曾经的自己,她们当年也曾有过那样的时候呢,因此,尽管里间那边有些闹,心里头却是没有阻止的打算,头一次离家,总归会有些想法的,在宫外该哭的哭了,进了宫,就得收了眼泪,就算想哭,也得背着人,免得叫人抓住了把柄。 而里头,李秀秀那一哭,似乎大家都松了口气,不像是之前那般紧张了,这会儿都低声跟别人通了姓名,有几个也不知道是心直口快,还是别的什么缘故,还将自个选秀的原因说了。 二丫便是其中之一,二丫家里没钱,一家子还要供着最小的叔叔读书,之前她祖母就做主,将二丫的堂姐卖给了镇上的大户做丫头去了,二丫之所以说什么有了虱子,就要被剃了光头的说法,就是因为她堂姐当初遇到过,她堂姐跟其他几个人一批过去的,因着和她一块儿的人生了虱子,那家的婆子就将她们头发都剃干净了,先是光着头学规矩,干一些粗活,等着头发养起来了,才叫内院那边挑了几个过去。 二丫说是选秀,其实也就是被卖了,这等事情,选秀的时候都有,因着各地选秀都有指标,但是,并不是什么人家都愿意叫女儿去做宫女的,□□当年又有祖制,不许强迫民女参选,因此,为了凑足了人头,负责选秀的人就会拿了银钱,在当地采买几个凑数。 这些凑数的多半自然是出自贫家,一般情况下也不会多出挑,反正宫里也缺宫女使唤,长得平常一点并不是坏事。至于采买她们需要花费的银钱,自然还是得还的,做了宫女之后,每个月都有月钱,他们就会从月钱里头直接扣除一部分出来,加上利息的话,往往这些宫女要还个两三年左右才能还完。 除了二丫之外,这里头自然还有几个是被家里头卖了的,她们虽说没吭声,但是一个个也是各有心思。 韩玉娘在边上听着,也没吭声,她这情况比被卖了还恶心呢,她这会儿就是坐在锦书身边,但是依旧是默不吭声的样子。 屋里闹哄哄了一阵子,大家也就安静下来了,毕竟刚刚认识,也没那么多话说,何况,在知道了别人的情况之后,许多人对于自个的将来都更加不确定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屋里面暗了下来,然后门口就传来了敲门声,很快,几个婆子就进来了,她们是这边驿丁的婆娘,跟着自个的丈夫住在驿站里头,平常做些缝补洗刷做饭之类的事情。毕竟,驿站这边也常有一些官员家眷在这儿落脚,那些家眷自然是不能叫那等驿丁伺候,这些婆子便有了用武之地。 伺候秀女是不会有多少好处的,驿站这边,驿丁的俸禄有限,甚至还要被上头克扣,每年拨给这些驿站的钱财一般也要漂没不少。好在驿站这边还有些外快,比如说那等商队镖局什么的经过这边,这边自然就是相当于客栈一般,自然是不能免费用的,再有那等官员的家眷,到了这边,也会有一些赏钱什么的。 可是选秀的事情不一样,这些秀女是不怎么可能有什么打赏的,当然,如李秀秀这样的,额外需要什么,就需要拿钱给这些人叫他们准备了。只是,这样的人毕竟是少数。 就算是李秀秀,也并非真的是那等白目之人,明目张胆地叫这些婆子帮自个准备小灶。 因此,几个婆子提上来的,自然也是那等大锅饭,做得软烂的糙米饭,看着就比粥强一点,菜也是差不多,上头连油星子都看不见几点,几乎都是水煮出来的,里头似乎有点肉片,但是上头隐约还能看到点猪毛。 顿时,几个在家娇生惯养长大的都一阵倒胃口,其他人倒是没什么感觉,这年头,能吃饱已经算是不错了,许多人家都是数米下锅的,家里壮劳力吃稠的,其他人只能喝米汤,纯粹就是哄哄自个的肚子罢了。 锦书在家吃的也就是这些东西,这会儿自然也没什么感觉,见得二丫她们几个已经抓紧上前开始盛饭,自个也上去盛了一碗,坐在那里慢慢吃了起来。 而另外几个人犹豫了一下,也还是上前盛了一点饭,颇有些食不下咽的意思,李秀秀咬了咬牙,从荷包里面拿了一个银角子出来,过去轻声嘱托那婆子帮着做一点肉脯卤肉之类的东西,好在路上吃。有了银子,一切都好说,那婆子谄笑着答应了下来,又说了几句恭维话,哄得李秀秀开心了起来。 李秀秀开了个头,又有一个秀女也拿了银子出来,同样是想要弄一些可口一些的干粮路上吃。其他人在边上看着,有几个轻声嘀咕了几句,也就没什么话好说了。 第7章 进京的日子,差不多就是一天天的重复,几乎没有半点变化,前几天,李秀秀还有些不习惯,每每都要抱怨几句,几次之后,李秀秀就没有抱怨了,只是悄悄哭了一场,说是自个想家,早知道如此,就不来参加选秀了。 锦书心中只是叹息,只怕李家早就有了打算,选秀三年一次,选的是十二岁到十五岁的少女,因此,只要有心,总能赶上一届的,李秀秀生得明媚,李家自然是在她身上报以厚望的,哪里是李秀秀想不来就不来的呢! 听李秀秀抽抽噎噎哭了一场,便是韩玉娘对李秀秀也算是缓和了一下,不会每每出口必然带刺了,大家都是身不由己的人,韩玉娘私底下发誓,自个若有来世,绝不投生女胎,省得任人鱼肉。 锦书听了也是苦笑,上辈子的时候,听着各种职场上的性别歧视,那会儿还觉得不平,但是与现在比起来,那简直就是天堂。起码上辈子自个若是被拘在家里,天天除了针线没有别的生活,完全可以请动未成年人保护法了。 如今想到上辈子那些事情,锦书都觉得简直就像是自个只是做了一场梦一样,梦醒来,自个还是如今这个干啥都不由自主的陆锦书。 就在一帮秀女都蔫下去的时候,京城到了。 上辈子的时候,锦书也就是瞧见过一些古城墙罢了,很多还都是后来修复的伪古城,但是如今,真正的古城到了她面前,迎面而来的气势叫锦书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牛车没有在城外多停留,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有快捷通道的,因此,压根没必要在那边排队。 车里头,李秀秀她也有些惊呆了,她自觉自个见识不少,如今见得京城的繁华,却是都觉得眼睛不够用了,这会儿偷偷透过窗帘瞧着外头,只觉得光是见识了京城,这一路的苦头就没白受。 牛车越往里,人越少,路上往来的也多是各种规制的马车,还有一些青年打马而过,一个个意气风发,叫人惊叹不已。 等着再往里,就只能听到牛车的车轱辘轧在青石板路上的声音了。 选秀的牛车从一个有些偏僻的宫门驶了进去,没多久就停了下来,然后,就听见白嬷嬷有些冷硬的声音:“到了,都下来吧!” 各地选秀的牛车自然不会同一时间到达京城,因此,自然有前后之分,而且人若是一下子来得太多,也会产生一些麻烦,如此,将时间隔开,分批处理,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锦书她们这一批秀女虽说都是北方人,但是来得并不算早,甚至,南方一些水路比较发达的地方,秀女已经到了,毕竟,那边去得早,回来得自然也早。 锦书有些紧张地下了牛车,小心地瞧了瞧四周,一时间几乎连方向都搞不清楚,只看到前头一个大门,门口放着一张长长的条桌,条桌后头坐着几个太监模样的人,这会儿见得秀女来了,其中一个太监便走了过来,跟白嬷嬷魏嬷嬷寒暄了两句。 等着秀女都从牛车上下来,白嬷嬷直接便说道:“先将你们带来的东西登记造册,宫里不许随意夹带,若是谁带了什么不该带的东西,这会儿就老老实实拿出来,省得回头查出来难看!” 问题是,白嬷嬷只说了不许夹带,却没说什么是不该带的东西,锦书心里盘算了一下,自个除了衣裳,还有一些从衣服上拆下来的金银线和珠子,其他也就没什么东西了,因此,自然没什么夹带不夹带的说法。 其他人也没几个有钱的,因此一个个也是沉默不已,李秀秀她们犹豫了一下,也没站出来。 两个嬷嬷都没有再说什么,直接跟门口一个太监说了什么,就叫她们依次排队上前,将包袱交给了那太监,并说了自个的姓名籍贯,然后那太监拉着尖细的调子,大声重复着秀女的姓名籍贯,然后叫另外几个太监将名字写在裁开的纸上,夹到各个包袱上头。 等着所有人的包袱上头都有了名字之后,白嬷嬷和魏嬷嬷这才上前说道:“诸位秀女刚刚进宫,一路上也是舟车劳顿,屋里已经准备好了热水,诸位秀女先去沐浴,等着沐浴完毕,包裹也就检查妥当,送到诸位的屋里了!”说话间,几个穿着深色衣裙的宫女就出来了,分别引了几个秀女就往前走去。 锦书还有另外几个不怎么熟的秀女有些茫然地跟着一个宫女往前走,不多久就到了一个有些狭窄的屋子里头,屋里放了几个浴桶,有粗使的宫女正提着水桶将热水倒进浴桶中,屋里顿时水汽升腾起来,里头还有几个宫女在一边等着。 其中一个宫女含笑道:“几位秀女先宽衣吧,大家都是女子,也没什么可以忌讳的!” 锦书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大学那会儿在的是老校区,宿舍根本没有浴室,都是在公共浴室解决,那会儿当着上百个人的面都能自在地宽衣,如今又怎么了。这般一想,便低头开始解起了腰带,她这一动手,其他几个秀女也犹豫着动起手来。 老实说,当着几个穿得严严实实的人宽衣的确叫人很觉得有些羞耻,锦书都不知道最后是怎么坐到浴桶里头的。 一个宫女瞧着锦书连头发都没有解,不由抿嘴一笑,上前帮着锦书将头上的发绳还有一根细细的银钗取了下来。锦书一时有些紧张,竟是说道:“这位姐姐,我,我没有虱子的!” 那宫女“噗嗤”一笑,有些促狭地说道:“便是有虱子也无妨,大不了将头发剃了,宫里自有护发的方子,养个几个月也就养回来了!” 她这一开口,其他几个秀女脸也苦了起来。 那宫女轻巧地将锦书头发披散了开来,口中笑道:“这位秀女的头发真好,又黑又密!” 锦书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是天生的,锦书那种情况,自然也没有什么养发护发的空间,平常的时候,也就是拿着皂荚搓出点沫来洗头,因此,只是抿着嘴,有些紧张地笑了笑。 其他几个秀女也有宫女上前帮着舀水洗头,甚至是擦洗身子,锦书刚开始还很紧张,慢慢也就放松了下来,那几个宫女一边帮忙,一边陪着她们说话,她们说话很有技巧,看似说了很多,等你回过神来,发现其实你想要知道的东西,她们几乎半点都没说。 一路上颠簸,想要洗个澡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哪怕这个季节不容易出汗呢,这会儿泡个澡,竟是叫锦书有些昏昏欲睡起来,好在她没真的丢脸到坐在浴桶里头睡过去,觉得差不多的时候就起了身,那宫女拿了一大块棉布巾来,帮着锦书将身上擦干净,又拿了一块棉布,帮锦书先将湿漉漉的头发裹了起来,等着换衣服的时候才发现,她们之前换下来的衣服竟是也被收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身跟这些宫女差不多一个款式的浅绿色衣裙。 边上的宫女解释道:“进宫之后,宫外那些衣裳当个念想,或者是偶尔穿穿便是了,以后主要还是穿这些,之前没几位身上的尺寸,就是估摸着大概领来的,几位先凑活着穿,回头若是觉得有不合适的地方,回头改改便是了,等着将尺寸报上去之后,便有合适的衣裳送过来了!” 锦书自然也没什么好挑剔的,这些衣服料子也不差,这些宫女眼神也毒,说是估摸着大概,其实也是*不离十了。这也是正常的事情,这年头的衣裳,多半都宽松,留了不少余地,除非长短有什么问题,否则的话,无非就是收多少腰的事情,顶多也就是将腋下之类的地方改一改,也就没问题了。 等着都穿好了衣服,又大概将头发擦了个半干,几个宫女便又引着她们出去了:“前头便是几位秀女这些日子要住的地方,大家都是民间采选而来,进宫之后,便要先跟着宫中的嬷嬷学一学规矩,然后才能去面见贵人!” 说到这里,这些宫女又什么都不说了,领着人又绕了几个圈子,这才进了一个院子,引着几个人走了进去,院子里面已经住了一些人,不过还有空着的屋子,她们便直接领着去了空着的屋子,然后说道:“几位秀女暂时先住在这边,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尽管询问这边的嬷嬷或是宫女便是!没有宫人的带领,还请几位秀女不要出院门,若是觉得闷了,与其他秀女一块儿玩笑也是好的!” 几个人都是赶紧答应了下来,这屋子地方还算是不错,并不显得阴冷,采光也不错,里头如同宿舍一样,左右各摆着两张床,床边上还有柜子什么的,床上也挂着帐幔,看着虽说素淡了一些,但是也是干净的,锦书摸了摸上头的被褥,也是干净的,并没有半点潮气,她心中悄悄地呼出一口气,眼神却是有些空茫起来。 第8章 跟锦书一个屋子的秀女之前却是另外几辆牛车上的,锦书怀疑是故意将早就熟悉了的秀女打散,省得回头闹腾起来不好管理。 锦书一直表现得比较老实,而一块儿的几个秀女也并不是什么无事生非的性子。 锦书这边自然也是四个人,另外三个人分别叫做张秀兰,王朵儿,田三妞。 张秀兰的父亲原本是个秀才,在家的时候也是极为疼爱她的,问题是,她爹前两年得了一场重病死了,原本张秀才家还算可以,家里有些地,张秀才自个还开了个蒙学,每年也能收到不少束脩,但是一场大病,蒙学自然是开不下去了,为了治病,不光是家里积蓄用光了,田也卖了大半,张秀兰的哥哥已经娶了妻,如今还想着考功名,张秀兰到了订亲的年纪,偏生家里拿不出半点嫁妆,若非张秀才虽说死了,但是谁家也不肯买一个秀才之女做奴婢,张秀兰都被直接卖给富户人家了。等着听说了选秀的事情之后,张家也还算是有些廉耻心,没真的将女儿给卖了,只是将名字报了上去。 至于王朵儿,却是跟李秀秀的情况差不多,她父亲是里正,瞧着王朵儿从小生得不错,便起了点心思,原本是想要给王朵儿找个金龟婿,后来听说选秀的事情,想着天底下再有权势不过皇家,因此,一狠心将王朵儿也塞进了选秀的队伍里头。 田三妞却是真的是被家里卖给采选的人的,田家穷得叮当响,都要吃不上饭了,田三妞生得也平常,还有些黑瘦,一开始的时候,人家都不肯要,田家那边可是费尽了口舌,才叫人将田三妞收下来了。 张秀兰是个温柔沉默的性子,而王朵儿也是个文静的,至于田三妞,几乎可以称得上的懦弱了。 因此,四个人住在一块儿,可以说是想要有什么矛盾都难得,王朵儿家里头倒是想要叫女儿出人头地呢,但是王朵儿一瞧,选秀的人里头,生得漂亮的可是不少,自个不过是寻常罢了,因此自然也没了信心,如今一个屋子里头四个人都没多大的野心,不过是想着平平常常混过这么些年,然后带了积攒的银子就出宫,大家都是一般的想法,自然相处也就平和许多。 四个人原本就是一处出来的,之前只是略微知道对方的姓名,互相之间没说过话,这会儿大家稍微说了几句,一个个都放下心来,坐在一块儿随意说一些针线什么的。 就在这时候,又有宫女将她们的包袱送过来了,直接按照包袱上头的字条,将包袱送到了她们手上,然后便是说道:“你们自己看看,里面可曾缺了什么,若是还有其他什么需要的,尽管找人询问便是!” 锦书翻看了一下自个的包袱,发现也没什么问题,她之前将那些金银线直接缝在了针线包的夹层里头,里头本来放的就是针线,因此,除非拆开来看,否则的话,真摸不出什么问题来,因此也没被发现,锦书心中顿时松了口气。 “陆姐姐,这些荷包都是你自个做的吗,你手真巧!”王朵儿包袱里头也没多少东西,家里虽说是里正,但是若说有多少家财,那真是不至于,临走也就是给王朵了包了几块散碎的银角子,还有一些铜板什么的,路上消耗了一些铜板,那些银角子也不多,却也不值当那些太监昧下。秀女里头,颇有些有钱的,这些太监固然贪财,但是却也知道,该找谁要去,像寻常那些秀女,榨干了她们也就是那样,万一她们日后有了什么造化,自个岂不是要倒霉? 因此,这些太监将东西登记造册之后,也就是对这些秀女的情况有个大致的了解,日后便可以知道,想要得到一点外快,该找什么人去要,而不是一开始就伸手,这吃相就太难看了。 锦书听着,轻笑一声:“这些不过是平常罢了,针法也简单!”说着,锦书拿了一根绣花针演示了几下,王朵了顿时如获至宝,自个也取了自己的针线包,拿了一块布料,学着比划起来。 田三妞有些怯生生地凑了过来,小声说道:“我能学吗?” 锦书点了点头,说道:“这也不是什么不传之秘,我也不会教人,你们自个看着便是!” 张秀兰听了,顿时松了口气,她也是跟着自个母亲学过针线的,其实她嫂子绣技更好,她娘曾试探着叫嫂子教她,结果嫂子就直接推脱过去了,说什么这绣技是她们家家传的,不能随便教给别人,日后只能传给自个的女儿和儿媳,因此,即便是她娘也不能再说什么了。 锦书绣出来的东西可是精细得很,肯定也是跟着绣娘精心学过的,这些按理也是不能随便传授的,张秀兰因此虽说眼热,但是一开始却也没打算提这事。 不过锦书想法却是不一样,当初那绣娘教锦书的时候,也没说什么不能外传之类的话,何况,锦书学的的确也不是什么流派的不传之秘,据那绣娘说过,她原本所在的绣坊里头的大师傅就是某个流派的传人,想要学她的阵法,都要正经端茶拜师的,即便是绣坊的东家也不能强迫她收谁做徒弟,只能任她自个挑选。 锦书所学的针法固然不少,但是在绣坊里头却是不稀奇的,好一点的绣娘都会,因此,自然不会说什么不传外人。再说了,锦书才不相信,选秀就是叫一帮子秀女天天待在屋子里头,接下来事情多了去了,哪有多少空闲,她们这些所谓的秀女哪有时间做多少针线,这不是开玩笑嘛! 果不其然,不过是休息了一天时间,第二天一早,便有宫中专门的嬷嬷前来,这些嬷嬷可不是光是年纪大,而是正经的女官,日后出宫了,也能保留如今的品级,可以领一份俸禄的,就算是不愿意出宫,年纪大了,也是能留在宫中养老的。她们过来,却是要教导这些秀女宫中的规矩礼仪,免得她们回头闹出什么笑话来。 每次几千个秀女,自然是要分开教导的,因此就是按照所住的院子,一个院子差不多住满了,就派了嬷嬷过来,开始教导,因此,早到的就能多一些准备时间,似乎就占了优势,不过也仅仅是似乎而已。 第9章 选秀着实是个苦差事,相应的礼仪都非常严格,还有那繁琐的所谓宫规,真不知道当初到底是什么人制定下来的,对于各个方面都有着严格的要求,比如说宫女的品级,相应的衣裳首饰,都有着严格的规定。像是最低级的粗使宫女,身上饰物都不能超过三件,另外,各个品级的宫女太监还有嫔妃该如何区分,见到了,又该如何行礼,这些都有着严格的规定。 锦书她们这些秀女处在妾身未明的状态,地位暂时高过寻常的宫女,等着接下来经过几轮筛选,差不多日后的前程也就定下来了。反正能够进了宫门的,除非是出了什么特殊的情况,否则的话,都是不会被赶出去的,这些人里头,在经过最初的选拔之后,绝大多数人日后也就是做普通宫女的命了。 而从这一轮选拔中脱颖而出的人,就有了更进一层的机会,她们会受到更加严格的教导,若是能够合格的话,就有了进入上头那些贵人视线的资格,等着那些贵人开了口,她们中的一部分就有了一飞冲天的机会。当然,这其中落选的人,自然资质上头要比之前那些普通宫女要强得多,她们会被宫中那些女官挑走,运气好的话,日后便能够成为女官序列中的一员,日后即便出宫,也比普通宫女更有体面。 锦书知道了其中的流程之后,便琢磨着,自个若是能有了女官的身份,日后即便出了宫,也能够保留这个品级,在外头总算不会被寻常那些豪门大户所欺,日后也就有了足够的立足根本,因此,那几个嬷嬷教导的时候,锦书便更是用心起来。 大概是出生的时候保留了前世的记忆,这辈子锦书大脑发育也比较早,相应的,论起记忆力什么的,比上辈子还强一些,过目不忘,过耳不忘什么的肯定是不行的,但是看个两三遍,听个两三遍,她也就记下来了,上辈子若是锦书有这个本事,读大学也就没这么辛苦了。 可惜的是,这么好的记忆力,这辈子锦书却是没怎么用来学知识,反倒是如今在那边记忆那些规矩礼仪了。 这些规矩礼仪足足教导了大半个月,锦书差点没形成条件反射了,依旧有许多人还没学会。 锦书想要做女官,却不知道挑选的标准,因此并没有表现得中规中矩,反而表现得稍微出挑了一些,因此自然是引起了上头嬷嬷的注意,不过,锦书也不能从那些嬷嬷宫女那里判断,她们到底对自个有什么想法,反正她们教自个做什么,那就做什么便是了。 而那些在宫里待了几十年的嬷嬷,经过大半个月的教导,对于这些秀女,也有了些了解,心中已经有了一本账。 一个月之后,这一场初选算是告一段落了,一群秀女有些紧张地站在院子里头,听着上头的嬷嬷面无表情地念着名字,念到名字的,自然是通过了初选,没有念到名字的,她们就会搬出这个生活了一个月的院子,被分派到各个地方去执役,日后若是没有特殊的机缘的话,她们也就是宫女了,或许运气比较好,做个几年,能提升一两级,能够多积攒一些钱财,出宫之后,也能更有些底气。 锦书垂手站在那里,听着上头的声音,心里虽说有些把握,但是依旧心跳得厉害,不多久,就听到那嬷嬷平板的声音:“渝泉县陆氏锦书!” 陆锦书松了口气,面上也流露了一点轻松的神色来,然后与之前被叫到名字的人一样,从队列中走了出来,然后站到了旁边。 上头嬷嬷依旧叫着名字,不过没多久也就叫完了,整个院子足足住了几百个秀女,通过的却只有二十多个。 陆锦书搞不清楚其中的标准,毕竟没通过的人里头,有些人规矩礼仪学得也很不错,长得也算是秀美,只是,她们就是没通过,这叫陆锦书不由有些怀疑,是不是自个的审美观跟这个年代有些不一样,顿时,陆锦书心里更加紧张起来。 报到名字的人站在一边,固然都是松了口气,那些没有报到名字的,也差不多知道了日后的命运,有的竟然低声哭泣起来。 陆锦书之前一直竖着耳朵听着,却是没听到李秀秀的名字,倒是韩玉娘还有自个屋里那个张秀兰被选中了。她这会儿眼尖,却是看到李秀秀站在人群之中,脸色有些惶惑苍白,却是强忍着没有流泪。 那些嬷嬷看着下头那些秀女的神色,脸色半点不变,三年一次选秀,这样的场景她见得多了,总有人怀着侥幸之心,总觉得自个是不同的,能够草鸡变凤凰,问题是,天下这么大,据说最多的一次选秀,各地送来了近万个秀女,那时候却是开国没多久,当时的圣上有二十多个皇子,其中有五六个正是适婚的年龄,还有上头几个比较大的要添侧室侍妾,最终呢,能够出头的都不足百人,何况如今呢? 皇宫里头并不缺美人,光有美貌是没用的,除非你是那种倾国倾城之色,能够叫人忽略你其他的毛病,否则的话,宫里头见多了美人了,光有脸蛋,没有脑子,反而做个没人注意的宫女更加安全一点,起码不用担心被人算计? 因此,这些嬷嬷也不等下头那些秀女收了声,直接就吩咐她们回去收拾包袱,她们的去处已经被决定下来了,一会儿就会有人过来领人。 等着这些秀女离开之后,几个嬷嬷才看向了锦书她们,神情缓和了一些,口中说道:“诸位秀女已经通过了初选,却是不需要再住在这里了,储秀宫那边已经给诸位秀女安排好了,一会儿便有人带领诸位过去!” 一群秀女都是应声称是,那几个嬷嬷也不再多话,然后便说道:“既然如此,那么诸位秀女便先回去收拾一下包袱吧,若是有什么故交,也可以去道个别!” 顿时,有几个人脸上就露出了一些为难之色,这也是难免的事情,同样是来选秀的,结果住在一块儿的人,一个算是有了未来,其他的呢,竟是要从最小的宫女做起,大家难免心理会有些不平衡。不过也有的心中存了一些炫耀之意,富贵不还乡,如同锦衣夜行嘛! 锦书心里头也有些复杂,好在她们屋里,有她与张秀兰两人都通过了初选,无论是王朵儿,还是田三妞都不是什么嫉妒心很强的人,一向都是认命的,因此,自然不会有什么岔子,不过其他人可就未必了。 果然,这边锦书与张秀兰正在与王朵儿田三妞话别,那边就听到了吵嚷声,似乎是出事了。 第10章 的确是出事了,出事的竟然是李秀秀,李秀秀那个屋里,也有个秀女被选上了,李秀秀一向是个傲气的性子,挑剔吃穿,刚开始能装几天,没几天嘴上就有些把不住门了,因此人缘并不好。 那被选上的秀女曾经被李秀秀讥讽过几次,如今瞧着李秀秀落选,难免说了几句风凉话,李秀秀顿时怒上心头,竟是直接从头上拔下一根钗子,没头没脑地对着那秀女的脸划了过去,直接在人家脸上划了好几道血印子,简直是将一张白嫩的俏脸,划成了渔网。 很多时候,简单粗暴的手段反而最叫人没法说理去,那秀女也没想到李秀秀竟然这般作态,当时就傻了,脸上一阵刺痛,偏生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想要跟李秀秀厮打开来,又怕钗子刺得更深,因此,只能转身就跑。 李秀秀瞧着那秀女脸上没划得那副模样,在那边哈哈大笑,一旁的人都惊呆了。 李秀秀一时出了气,但是很快,闻声赶来的嬷嬷宫女脸色都异常阴沉起来。 虽说对外人家说什么德言容功,实际上,在宫里头,对于上头那些贵人来说,脸面第一要紧,好好的秀女,脸毁成了这样子,若是有什么好药,那么一般也不会留什么疤痕,那也就没事了。这等好药在宫中自然是有的,但是问题是,得是主位上头的娘娘才能叫太医院配制那么一两盒出来,谁会拿来给一个还不知道前途的秀女使唤,也就是说,这个秀女的脸上,可以说是注定要留疤了,这样的秀女,还能有什么前程呢? 因此,几个嬷嬷宫女对视了一眼,眼中都有了决议,这事的前因后果她们也听说了,两人都有错,固然李秀秀的错更大一点,但是那个被选上的秀女还没有真正得意呢,就忘形了,这等人,即便是一时得了好,也是走不远的,因此,别说她的脸很难好了,就算是真好了,这等人也是不能送上去的,反正具体的名单还没报上去,如今直接刷下来便是。粗使的宫女可不需要一张好脸,只要不叫她在贵人那里晃悠便是。 因此,其中一个嬷嬷瞧了那秀女一番,便是慢条斯理地说道:“真是可惜了,上头的贵人可是见不得这样的,因而,却是不能叫你这般去见贵人了!” 那秀女顿时傻了,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跪到地上,哀求道:“嬷嬷,我这伤不重,就是破了点皮,找个大夫,养一养就好了,嬷嬷……” 她还想要哀求,另外一个嬷嬷冷淡地说道:“咱们这些人,可是使唤不动太医院的太医的,平常病了,有个学徒过来瞧瞧就了不得了,何况,选秀乃是宫中大事,哪能为了你一个人养伤耽搁时间!” 又一个嬷嬷和声说道:“这位秀女不用心急,回头我叫人送一盒伤药回来,你先好好养着,若是在之前伤好了,说不定还能赶得上呢!”她这纯粹是空口说白话了,这等事情,自然得好好安抚一番,免得这秀女回头想不开,做出什么事情来,给她一个希望,让她安静一点,等着时间长了,她也就想明白了。 那秀女瘫软在地,喃喃地说道:“多谢嬷嬷,我,我好好养着……”说着,眼神又变得憎恨起来,死死盯着一边被几个粗使的宫女押着的李秀秀。 李秀秀这会儿也有些悔意,不过见得这秀女神情,心中又是生出一股子气儿来,对着那秀女回了个挑衅的眼神。 这边的眉眼官司,这些嬷嬷也懒得计较,直接便说道:“这等戕害同屋秀女之事,绝对不能轻饶了,若是谁没选上,都这般作为,岂不是要乱了套了!将人先送去学两天规矩,浣衣局那边不是还缺人吗,以后这丫头就送到浣衣局去,到时候也就没这精力惹是生非了!” 几个宫女听得浣衣局那里,竟是不由打了个寒颤,浣衣局名义上算在宫中八局之中,只排在御膳房之后,但是,那里却并不在皇城之中,反而在德胜门外头,宫中上到皇帝皇后妃嫔皇嗣,下到一些有品级的宫女宦官,除了一些贴身的衣服,多半是自个宫里头洗,其他的都会送到浣衣局,甚至,出宫开府的皇子,许多衣服也是会被送到浣衣局的。 浣衣局从来就没有人手充足的时候,没办法,衣服实在是太多了,从早忙到晚,尤其是冬天的时候,哪怕水结了冰,衣服该洗还是得洗,浣衣局那边的宫人许多都是获了罪被塞过去的,每年宫人死得最多的也是浣衣局,即便熬到年纪了,一般也落下了一身的病。因此,对于许多宫人来说,浣衣局那边可以说是谈之色变,谁也不想落得被发配浣衣局的下场。 李秀秀并非不知道察言观色之人,这会儿见得几个宫女的神色,心里也是一沉,只是她还没来得及求饶,就被几个粗使的宫女押走了。 借着这件事,几个嬷嬷又是敲打了那些秀女一番,一些被选上的秀女一个个都看着谨慎了许多,看着其他人的眼神里头都带着戒备之色。 几个嬷嬷瞧着之后,也没有再吭声,哪次选秀不闹出点事情来呢,这场不过是小意思而已,之后还有的是大阵仗呢! 午后的时候,院子里那些落选的秀女都被宫中各个部门的人带走了,而锦书她们却是带着自个的包袱,跟着领路的宫女往储秀宫而去。 这会儿阳光正盛,那宫女领着她们从墙根下阴凉的地方走过,好在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波折,一路顺顺利利就到了储秀宫,将她们交给了储秀宫的的管事姑姑。 储秀宫的正殿,这些秀女却是暂时不能去的,日后等着阅选的时候,宫中的皇后妃嫔才会在正殿召见这些秀女,然后决定她们的去处。 因此,秀女们却是被分配在东西配殿还有后殿之中,东配殿算是最好的,只是已经有人住进去了,锦书她们一行人却是被直接领到了西配殿中。 储秀宫的住宿条件却是比原本强多了,原本算是大学宿舍,这会儿便是研究生宿舍了,两人一间,每一间还有两个小宫女照应着,若是有什么需求,可以直接跟那两个小宫女说。 锦书这回却是跟韩玉娘被分在了一起,如此算起来也是缘分了。 韩玉娘瞧着锦书,她也是松了口气,说道:“真想不到,竟是我们两个走到了这一步!” 锦书点了点头,叹道:“也不知道秀秀会怎么样?” 韩玉娘虽说看不惯李秀秀,不过瞧着她被轻描淡写打发了,难免也有些兔死狐悲之心,这会儿也是叹了口气,说道:“还能如何,谁能知道,她竟是那般冲动呢?好在没有性命之忧,吃点苦头磨磨性子,说不得日后还有转机!” 锦书若说跟李秀秀有多深厚的感情,那真是不至于,李秀秀性子骄纵,嘴巴有的时候也不饶人,但是,锦书终究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了,在她看来,李秀秀其实还是个中学生呢,当然了,一般中学生也做不出她那样的事情来就是了,只是,想着李秀秀被打入了浣衣局,锦书之前听宫女说漏了嘴,浣衣局可不是什么好地方,那边的宫人多半熬不过几年的,因此,这会儿同样心中有种物伤其类之感。她们跟李秀秀其实又有什么区别呢,进了这皇宫,无非就是人如刀俎,我为鱼肉罢了。 两人相对一叹,韩玉娘又是开口道:“锦书你有什么打算?” 锦书笑了笑,说道:“我一开始以为进宫选秀,多半就是做宫女了,如今似乎有机会做女官,我想试一试,等着日后出宫了,身上有个女官的品级,寻常人也不能随便欺负我!” 韩玉娘一直知道锦书家里那些破事,听了不由点了点头,身上有着女官的品级,寻常小地方的官员品级也不过如此了,到时候哪怕是到大户人家做教养嬷嬷呢,总比被她家里辖制强得多。 韩玉娘却是压低了声音,说道:“锦书,我想搏一搏!” 韩玉娘并非交浅言深,秀女里头走到这一步的,有几个不想着飞上枝头变凤凰呢。韩玉娘原本也算是认命了,只是她进宫之后,见得多了,她隔壁的人竟然是京畿附近的秀女,对于一些事情自然比其他人清楚,本朝秀女都是在平民或者是小官当中选,自然,许多人都真的走上了这条青云路。 如先帝时候最宠爱的贵妃娘娘不过是一农家之女,便是当今的皇后,原本自个的父亲也就是个典史而已,几乎沦落到了胥吏之流,再励志一点的,故去的太后娘娘当年家里穷得吃了上顿没下顿,因着先帝子嗣不多,太后娘娘生得健壮,得以在先帝皇后的提携下承宠,生下一子,便是当今圣上。 韩玉娘听着,心中便动了心,她自然知道,这等事情其实关键还是得看运道,但是韩玉娘还是想要拼了,她觉得自个已经是无路可走,若是只是个宫女女官,出宫之后再叫自家叔婶卖一回吗,若是自个能够承宠,做了娘娘,回头却是能为自个姐弟讨回一个公道。 韩玉娘这会儿看着锦书,眼中几乎窜出了熊熊的火焰。 第11章 韩玉娘这般雄心壮志,锦书自然不会兜头一盆冷水浇上去,人各有志,锦书自然不会站在道德制高点上说什么。站什么山头唱什么歌,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同样是做妾,给普通人做妾,自然跟给达官贵人做妾是不一样的,给达官贵人做妾,自然又跟给皇家做妾是不一样的。就算是同样是妾,你出身良家还是出身贱籍,那还不一样呢!在官府记了名的那就更不用说了。 锦书自觉自个是做不了妾的,嫁入皇家这等事情,更是想都没想过,她上辈子连学生会那点勾心斗角都嫌烦,真要是进了这等复杂的地方,岂不是几天功夫就要完蛋,因此,锦书从一开始就没有打这个主意。如今见得韩玉娘有着这番想头,锦书也说不出什么鼓励的话来,最后只得说道:“既是如此,那妹妹便祝韩姐姐你心想事成便是!” 韩玉娘见锦书并非言不由衷,脸上也露出了一个笑容,她叹了口气,说道:“锦书妹妹,若是能嫁个差不多的人家做正头娘子,那自然是最好不过,可是,他们不让啊,既然如此,那么,我为什么不拼一把呢?我要看着他们跪在我面前求饶!”说到这里,韩玉娘语气变得冷硬起来。 锦书听着,心里头叹了口气,锦书自个并没有报复陆春林的想法,主要是锦书也没真的那陆春林当做什么父亲,锦书也就是刚刚出生那两年,陆春林对她还算不错,但是那会儿,锦书还惦记着前世的父母呢,自然不会对着陆春林放开心扉,如果时间足够,那么,锦书自然也就接受了这辈子的父亲了,偏生还没等锦书接受现实,刘氏先难缠没了,陆春林续娶之后,又是一副不闻不问的架势,锦书因此自然不会真的对他有什么期待,没有期待,自然也就没有所谓的爱恨,因此,锦书只当自个是个孤儿,在陆家那几年,纯粹就是当了几年的学徒工罢了,等着出了宫,锦书自然会在京畿附近找个地方落户,然后自个养活自己,省得看别人的脸色。 也不知道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时候,锦书其实琢磨着,如果是大航海时代,她完全可以出海,只是似乎这年头,女性是不能出现在船上的,迷信的说法里头,无非就是晦气什么的,锦书本来也没有太多的冒险精神,这事也就是想想罢了。 韩玉娘将自个的想法跟锦书一说,似乎就像是得到了锦书的支持一般,斗志更盛起来。 储秀宫这边的生活,可比在之前那边清闲太多了,毕竟,在原本那边,该学的规矩算是已经学得差不多了,如今无非就是巩固罢了,另外,就是那些嬷嬷她们再针对性地教导一些东西,锦书因为对做什么娘娘不感兴趣,因此,并不像其他人一般紧张,每日里也就是做一些针线,睡前依旧是躲在床帐里头做点瑜伽还有八段锦什么的,不管分到哪儿,身体最重要。 而其他那些秀女,如锦书这般想法的人真的不多,她们得以从初选中脱颖而出,自然是野心勃勃,一个个在那里想着法子打听宫里的消息。 韩玉娘手头没什么钱,却也是有意跟其他秀女凑在一块儿,摆出一副好奇的样子,打听一些事情,回来也会跟锦书说。 锦书总算是对宫里的情况有了一些了解,本朝国号为周,皇族姓楚,当今这位圣人已经是第五个皇帝,当今后宫已经很是充盈了,皇后无子,只有一女,已经出嫁了,前年的时候,淑妃去世了,因此,四正妃的位置空下了一个,九嫔之中一个个都等着补上去呢。 因此,按照大家的猜测,这一次应该也就是留个两三个秀女放在圣人的后宫,主要还是为了下头那些皇子。本朝祖制,皇子成年之后封爵,除太子之外,除非有大功,只能封郡王,等着新帝登基,才会加恩自个的兄弟,将兄弟封王,很多时候,一些站错了队,或者是跟新帝不睦的,往往一辈子也就是个郡王到顶了。 当今圣人已经是不惑之年,下头皇子很是不少,因为没有嫡子的缘故,大皇子之前大婚之前就被封了太子,如今住在东宫,这一次应该也会添几个侍妾进去。二皇子封了晋安郡王,如今也有了正妃,侧妃的位置也只剩下了一个,据说这次会指一个侧妃给他,三皇子去年刚刚封爵,被封为安阳郡王,却还没有成婚,这一次的秀女里头,自然会有一个被指给三皇子。另外到了成婚年纪的还有四皇子和五皇子,他们年纪相差不大,今年正好成婚封爵可以一起来,再小一点的六皇子七皇子,如今也是十二三岁年纪,也到了通人事的时候了,大概会指一两个侍妾,运气好的话,将来也能混个侧妃。 许多秀女如今盯上的却是三皇子的正妃之位,三皇子是贵妃所出,很受宠爱,据说当初圣人其实是想要封三皇子做太子的,只不过一干大臣拦了下来,表示既然没有嫡子,就该立长,何况,大皇子的母妃乃是贤妃,贤妃也在四正妃之列,因此,三皇子并非比大皇子尊贵。 只是,圣人如今依旧偏向三皇子,三皇子在外头开了府,如今也拉拢了不少人,反倒是太子在东宫,很难交接外臣,圣人对他又不太满意,因此太子这些年过得挺憋屈,三皇子却是呼声极大。 因此,许多人对三皇子很是看好,说不定嫁了三皇子,日后也能做个国母呢! 四皇子那边也有不少人惦记着,反倒是五皇子那边,大家避之唯恐不及,五皇子的生母早就过世了,不过是被追封了个才人,后来养在淑妃身边,只是淑妃有自个的儿子,因此,对五皇子也就是那样而已,尤其淑妃如今还过世了,五皇子的处境就显得非常尴尬了。 尤其听说五皇子性子阴沉,颇为暴虐,曾经一脚将一个宫女踹得吐了血,因此,即便想着做王妃,五皇子也是不那么受欢迎的。 锦书听着这些言语,只觉得好笑,自个这些人说是秀女,一个个也都是小门小户出身,如今竟然倒是挑剔起皇子来了,也不知道哪来的底气,人家就算是再不受宠,也是天潢贵胄,只要不掺和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头,将来起码也是个郡王,子孙也能有个五代富贵,就算是远支的宗室,跑到宗人府哭一哭穷,皇家也不能看着你饿死,每年总能得些钱粮。 韩玉娘却是没有挑剔的意思,不管是跟着谁,她只是想要出人头地而已,总之,她并不是真的想要什么皇家富贵,只是想要自个的叔婶后悔将自个送来选秀而已。 瞧着韩玉娘这般,锦书琢磨着,看样子韩家那对夫妇日后当真是要后悔的,韩玉娘可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性子,她日后若是得志,第一个倒霉的,大概就是自个叔婶了。 第12章 在储秀宫待了大半个月之后,就常有后妃召见秀女,许多秀女紧张兮兮地过去,回来的时候,一个个就像是已经被内定了一般,等着询问之后才知道,不过是上头那些娘娘赏赐了什么绢花钗环或者是锦缎之类的,锦书对此也没什么好说的,反正只要是得了召见的,没一个没得到赏赐的,因此,也不知道她们到底在想些什么,难不成还能将她们都留下不成,这也太不靠谱了。 原以为这事跟自己没什么关系,这日,锦书正坐在窗口,借着天光做针线,她已经打听清楚了,宫女不好出宫,但是宫中的太监却是可以出宫的,一些当日被家里卖进宫里,或者是手上缺钱的宫女便会做了针线,或者是拿了上头那些贵人赏赐的一些宫花首饰之类的,托那些太监拿出去卖,换上一些银钱,在宫里也好防身。 锦书想着既然现在闲着没事,多做几件,回头正好可以一块儿托人卖出去。 锦书没有做什么荷包帕子之类的东西,这些贴身用的东西其实是不怎么好卖的,毕竟,能用这种东西的人家,自然都是用自家女眷做的,等闲不会用外头的针线,不过,佛像,屏风之类的东西却是很容易脱手,好好装裱一下,送给长辈或者是拿来走礼都是比较体面的,而且做得好的话,也卖得出价钱。因此,锦书如今就打算做个四季炕屏,反正如今闲得很,回头安排了差事,大概也就没空了。 结果就在锦书拿着针尖劈绣线的时候,就有人过来传话:“陆姑娘在吗,德妃娘娘召见!” 锦书顿时就是一愣,德妃虽说也有子女,不过,德妃的儿子如今才十岁,还没到相看秀女的时候呢,不过,既然人家开了这个口,锦书却是不能推脱了去,连忙说道:“烦请稍待,容我换身衣裳,免得唐突了娘娘!”说着,给那宫人斟了一杯茶,又捧了几色干果过来。 那传话的宫人含笑道:“这也是理所应当的,姑娘请便便是!” 韩玉娘听了,也是为锦书欢喜,就算锦书是做个女官,但是在娘娘面前露过脸的和没有的,那根本就是不一样的,连忙说道:“锦书,你运道来了,快,我帮你梳头!” 韩玉娘手很巧,锦书头发也颇为柔顺,韩玉娘很是利索地给锦书梳了个挑心髻,又开了妆盒,从里头挑了一根珠钗,一朵通草做的绒花给锦书戴上了。 秀女的衣服都是内务府送过来的,样式还有颜色什么的,都没什么好挑剔的,不过就是搭配罢了,锦书之前做针线,穿的是从家里带来的衣裳,这会儿赶紧换了一身豆绿色的小袄,配了碧色的裙子,韩玉娘仔细打量了半天,又给锦书挑了一根攒心梅花络子系在腰间压裙,这才说道:“好了!” 锦书换好了衣服,那宫人瞧着也是暗中点了点头。这些日子,被几个娘娘传唤的,一个个都是穿红着绿,恨不得满头珠翠,打扮得要多显眼有多显眼,锦书这一身就显得清爽了很多,并不显得招摇,想着德妃娘娘那边的心思,那宫人就是暗中点了点头。 锦书梳妆好后,才问道:“还想问问这位姐姐,不知娘娘可还传了别人,是不是只有我一人?” 那宫人笑道:“除了陆姑娘你之外,还有另外两名秀女,正好一块儿过去!” 锦书松了口气,果不其然,又等了一会儿,另外两个秀女也打扮妥当出现了,两人穿得可比锦书鲜妍多了,一个头上还戴了一根点翠蝴蝶金钗,另一个头上却戴了一朵粉红色的珠花,别的也就罢了,珠花上头的珠子虽说也就是比米粒稍微大一点,却是大小一般,颜色一致,这就难得的很了,毕竟这年头可没有人工养殖的珍珠,天然的珍珠想要凑出这么一朵珠花来,可不容易。 这两人生得也颇为美貌,其中一个叫做沈妍,一个叫做陈芳,出身可都不差,其中沈妍据说还是京中瑞宁侯府的亲戚,瑞宁侯却是太后的娘家,哪怕太后已经不在了,但是,当今对这个外家依旧颇为看重。沈妍似乎十岁出头,就经常被接到瑞宁侯小住,还跟着进过宫,私底下有人说,沈妍似乎早就内定了某个皇子了。 至于陈芳,家中却也是豪富,陈家乃是闽地的大茶商,陈芳的父亲名义上是陈家另一支的儿子,实际上却是陈家家主的嫡次子,却是因为他小时候显露了读书的天分,因此,陈家主一咬牙,将这个儿子名义上过继了出去,让他可以有机会参加科举。 陈芳的父亲也是个极为出挑的,硬生生考了出来,虽说是个同进士,但是陈家走了些门路,陈芳的父亲陈显扬也得以谋了个不错的职缺,只是,一个同进士,在官场上想要走远真的不容易,因此,折腾了十多年,也不过是升了一级,不过就是个从六品的小官。陈家是商家出身,对于什么清名之类的并不在意,因此,琢磨着还是做个皇亲国戚更加实惠一点,因此便将陈芳送入了选秀的队伍,很是大手笔地给了不少钱财,让陈芳在宫中打点。 锦书一瞧沈妍与陈芳,心里就琢磨着,只怕自个是个凑数的,这两位才是正主,因此更是淡定起来。 而沈妍和陈芳瞧了锦书一眼,也觉得是这般,并不当锦书当做什么竞争对手,这会儿自然眉眼中就流露了一些骄矜的神色,反倒是对对方都比较在意。 过来传话的宫人对于几个秀女之间的眉眼官司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含笑领着三人出了储秀宫,往德妃所在的长阳宫而去。 长阳宫距离储秀宫有些距离,她们这些秀女可没资格坐什么辇轿,因此,只能老老实实用两条腿往前走。这会儿天气也炎热起来,哪怕走在阴凉的地方,还是叫人沁出汗来,陈芳这会儿甚至有些轻微地喘息起来,只是却是不敢吭声罢了。 锦书倒是还好,她一直暗中锻炼身体,无论是体力还是耐力都不错,这会儿虽说也出了汗,不过并不明显。 好不容易到了长阳宫,几个人连忙掏出帕子擦汗,陈芳更是从袖中摸出一个小小的菱花靶镜出来,顿时就听到沈妍轻哼了一声。而锦书一瞧,也是惊讶,那靶镜赫然是玻璃镜。 那宫人等着三人稍微整理了一下仪容,这才领着她们三人进了宫,德妃并没有刁难她们的意思,那宫人回了个话,立马就又有两个宫女出来,引着三人进了正殿。 殿中放了冰山,又有小宫女拿着扇子在冰山边上缓缓扇着风,丝丝的凉气散发开来,因此颇为清凉。 锦书低着头,跟着沈妍陈芳两人上前,一块儿屈膝行礼:“奴陆氏/沈氏/陈氏见过德妃娘娘,娘娘万福!” 德妃坐在那里,含笑说道:“起来吧,赐座!”说着,便有宫女搬了锦墩过来,锦书与沈妍陈芳两人又是屈膝谢过,这才坐了下来,只是没一个敢坐实,只是斜签着坐着,这样比站着还累,但是却也没办法。锦书直接坐在了末位,沈妍却是坐在了首位,陈芳低眉顺眼,看着不像有什么不忿的模样。 德妃自然早知道三人的姓名,随口问了几句,又笑道:“近来天气炎热,一路上可是被晒着了吧,之前不是做了酸梅汤吗,给她们来一碗,去去暑气!” 三人又是起身道谢,很快就有宫女端了三盏酸梅汤过来,三人自然不能拒绝德妃的好意,因此,都是起身接过,然后低头喝了一口。 酸梅汤是冰镇过的,一口下去,几乎要凉到心里,锦书身体好,因此,不动声色了喝了一口,就咽了下去,只觉暑气都消了。一边沈妍和陈芳却都是稍微抿了一口,便将茶盏放到了一边,又是侧坐着陪德妃说话。 德妃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打算,只是随口问了几句话,然后便每人赏了一枝钗子,然后便叫她们回去了。 锦书平白得了一根钗子,也算是意外之喜,原本她以为大概一枝宫花也能能打发自个了,不过心里头也没觉得德妃真的看重自己,毕竟,自己又不是真的有多出挑的人物,论起美貌,秀女里头比自个强的可是不少呢,论起出身还有其他,自个更是排不上号,因此,心里头还是挺淡定的。 而长阳宫中,德妃却是懒懒地靠在了引枕上,对着一边的一个嬷嬷问道:“觉得如何?” 那嬷嬷微微弯了弯腰,说道:“娘娘心中已经有了打算,何必问奴婢呢?” 德妃叹了口气,说道:“唉,这事真是难办啊,偏生这次官家将这事给交给本宫了!” 那嬷嬷赶紧说道:“那是官家器重娘娘呢,要不然,怎么就托付给了娘娘呢?” 德妃脸上顿时露出了笑意,说道:“不管怎么说,五皇子还算是个懂事的,之前说了,就是要个老实安分的,这样也好,省得叫那等人撺掇着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来!” 那嬷嬷笑道:“妻贤夫祸少,这也是至理名言!娘娘一心为了五皇子着想,五皇子知道了,也只有感激娘娘的!” 德妃摆了摆手,说道:“我倒不是求了什么感激,只要不落到最后,里外不是人就好!人啊,最重要的是本分,若是那等自作聪明的,最后又能如何呢?”说着,她脸上露出了一点讥讽之色来,却不知道到底在说谁。 第13章 锦书回去之后,韩玉娘就连忙问道:“怎么样,怎么样,娘娘说什么了吗?” 锦书笑道:“韩姐姐之前被娘娘召见过吗,无非就是问了几句话,我琢磨着我就是个陪客,主要是为了那两位呢!” 韩玉娘却是说道:“那两个虽说好,但是宫里的事情,可不是好就成的,也得看看性子,那沈妍一贯掐尖要强的,这选秀才开始呢,听说就拿自个当做王妃了,她屋里头的秀女就差没给她做丫头了,上头的娘娘虽说不能亲自看,难不成这边的嬷嬷宫女都看不见了不成?大家都是秀女,谁又真的比谁强到哪儿去了,真是那等高门贵女,且不会入宫选秀呢!那沈妍不过是侯府的远亲罢了,难不成娶了她,还真能将侯府当做正经的娘家不成?” 锦书摇头道:“话是这么说,侯府那般看重她,自然是对她报以厚望的,何况,还有那位陈姑娘呢!” 说到陈芳,韩玉娘顿了顿,又是说道:“你也太小心了些,陈姑娘再好,你也不差不是?我知道妹妹你不喜欢平白生出什么是非来,只是这等事情,本就是说不准的,谁知道妹妹你会不会有什么造化呢?” 锦书见韩玉娘这般说法,只是一笑:“这么多秀女,总共才能留几个,我又是哪个牌面上的人物呢?韩姐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不过,我是真觉得自个做不了!” 韩玉娘见锦书这般,也有些丧气,韩玉娘她之前却是得了贵妃的召见,她们在宫中这么多日子,对宫里的事情也知道些许,皇后一直无子,太子有自个的生母,也是四妃之一,怎么会对皇后多亲近,皇后也并不得圣人的宠爱,这么多年来也不过是个摆设罢了,这次选秀,名义上是皇后主持,实际上几乎就是贵妃她们几个正妃做主,皇后也懒得为一干庶子操心,人家都有自个的生母,何必要她费心,因此只说自个苦夏,身子不爽快,将选秀的事情全交给了三个正妃,自个留在永寿宫中清闲。 贵妃所出的三皇子一直呼声极高,因此,盯着的人也不少,韩玉娘得了贵妃召见,还被赏赐了一枝珠花,极为精致,因此,却是碍了几个秀女的眼。本朝不比前朝,前朝的时候,所谓选秀,其实选的不是秀女,主要还是秀女的父兄家世,本朝反正都是从小官甚至是平民人家挑选,那么,七品跟五品也没什么区别,谁知道贵妃到底是有个什么样的打算,韩玉娘虽说父母双亡,但是能走到这一步的,八字都叫钦天监那边算过了,自然也没什么妨碍。就算做不得正妃,做个侧妃也不错啊! 因此,这些日子,韩玉娘很是被使了几次绊子,虽说她机灵,多半都躲过去了,就算没躲过去的,也都是一些小事,并没有什么大碍,但是,韩玉娘如今急需一个同盟,最好的选择自然是没什么野心,性子也比较好的陆锦书。 韩玉娘这边想要说动陆锦书的时候,那边,也有人说起了她。 祖宗家法规定,皇子满了六岁,便要在宫学读书,并且要搬出内宫,住到宫学附近的皇子所里头。等着成年之后,便会搬出宫去。 虽说有句话叫做多子多福,实际上,在皇家,儿子多了,算不得什么好事,多一个儿子,光是封王开府就得花不少钱,当今这位圣人别的不用说,这儿女缘分,那真是太旺了,如今光是皇子都已经十五六个了,公主也有十二三个,问题是,圣人年纪还不算太大,宫里头也有的是年轻的妃嫔,后头还不知道能生几个呢! 给一帮皇子开府是个大开支,原本前朝留下来的那些官邸,如今差不多都已经分出去了,郡王府的规格又很不一般,寻常的府邸压根不够用,还得再拆除一些民居,扩建一番。这几年成年的皇子又好几个,因此,圣人也是头疼,只得先将将将要成年的皇子继续留在宫里,外头慢慢挑选整改便是。 五皇子楚穆也到了封王的当口,三皇子楚煜早就开了府,按理接下来就是四皇子楚循与他了,问题是,四皇子的生母却是秦昭仪,九嫔之首,据说淑妃的位置说不得就要落到秦昭仪头上,内务府都是一帮捧高踩低的,楚循的王府如今都建得差不多了,楚穆的如今还在磨洋工,连周围的民居都没有开始迁。 楚穆并不是什么讨喜的性子,他生母没了,就算还在,也没有说话的余地,他生母当年不过是个低等的采女,偶然承宠,就一次就有了他,他生母并不是什么聪明人,拙嘴笨舌,并不懂得争宠,因此很快被抛之脑后,等着死了,自家父皇差点连人叫什么名字都忘了,最后就是随便追封了个才人也就罢了,他那时候也懂事了,眼看着就要入宫学,说是交给淑妃抚养,不过也就是挂个名罢了,淑妃自个的儿子九皇子那会儿刚刚出生没多久,淑妃自然对他也就是面子上的情分,楚穆自然也是指望不了淑妃的,何况,淑妃前几年还没了! 这次选秀,自然要选出楚穆的正妃来,楚穆权衡了半天,才想了个法子,去求了德妃,只是请德妃帮自个看个老实本分的。 德妃见楚穆要求不高,乐得做个顺水人情,太子的位置这些年不稳,圣人又是春秋鼎盛的时候,德妃当年也是小官之女,在家也是读过书的,偶尔看看史书,因此,也知道自古以来,能够顺利登基的太子寥寥无几,因此,说不得是年纪小一些的皇子更容易占便宜,德妃如今虽说将这想法藏在心里,但是也琢磨着要给自家儿子拉拢几个臂助了。楚穆没了亲娘,在圣人那里又不得宠,自个帮了他,回头他开了府,好歹也能比自家儿子早认识一些朝臣,也能帮着自家儿子一些。因此,自然是一口答应了下来。 而楚穆这会儿就坐在自个书房里头,提着笔,默写着《道德经》,写到“持而盈之,不如其己;揣而锐之,不可长保。”的时候,眼中露出了讥讽之意,不过笔下却是不停,等着写了几页之后,楚穆这才停了笔,拿了一边的帕子擦了擦手,问道:“德妃娘娘选了谁?” 一边却是楚穆的心腹太监高德胜,高德胜赶紧说道:“奴婢觉得,德妃娘娘选中的应该是那个叫陆锦书的秀女!” 楚穆脑子转了转,便是一愣。 楚穆是重生的,他之前却是被自个的王妃端了一杯毒酒,逼着他喝了下去,醒过来之后,便又成了十四岁的他。 楚穆上辈子过得很憋屈,他那时候对皇位什么的,也没什么野心,只是,很多时候,不是你不想掺和,就能不掺和的,他娶了个不省心的王妃,就是那位沈妍,瑞宁侯府投靠了九皇子楚谦,也就是淑妃之子,九皇子却是个心胸狭窄,喜欢玩弄阴谋诡计的,竟是通过自个王妃,仿制了自己的印鉴,结果将不少要命的事情,都栽到了自个头上。最后为了防止自个开口,毕竟,他一贯对于权势不上心,谁能相信他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后来更是说动了沈妍,沈妍本来也不喜欢他,竟是暗中跟楚谦勾搭上了,直接一不做二不休,一杯毒酒将自个毒死了。 楚穆并不是傻瓜,他原本只是想着,自个不争,不管是哪个兄弟上位,都不会委屈了自己,哪知道,你不掺和,自有别人将你拖到泥潭里头。楚穆也不知道上辈子到底是哪个兄弟赢了,总之不可能是楚谦,楚穆在发现沈妍跟楚谦私通之后,就做了手脚,本来想着一网打尽,哪知道,楚谦那么迫不及待,直接就对自个下手了呢! 这辈子,楚穆可不肯如上辈子一般了,只是他一个没有生母的皇子,如今还留在宫中,还真是做不了什么,因此,他如今能做的,就是先将沈妍排除出自个王妃的人选中,他也没多高的要求,反正都是小门小户之女,谁都一样,只要是个老实的,不要给自个添乱就行了。 这会儿听到是陆锦书,楚穆就是一愣。在他的记忆里,陆锦书似乎是在尚衣局,没几年就做了司侍,尚衣局的尚宫很看中她,想要培养她做下一任尚宫,只是她不想留在宫中,因此,借着一次北方数省大旱,宫中将二十以上的宫女都放出宫去,陆锦书就出了宫。 陆锦书出宫之后并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在京郊立了女户,后来一直也没嫁人,却是经营了一个庄子,收留了许多无处可去的女子,教导她们谋生的手段,后来在京中颇有一些名气,要不然,楚穆也不可能记得一个寻常宫人的名字。 这会儿听高德胜这么一说,楚穆先是一愣,然后脸上就露出了一个微笑来,他点了点头,便说道:“既然如此,那便是她吧!”不管怎么说,一个聪明人,总比一个蠢货更强一些。 高德胜这边自然不会有什么反对意见,低眉顺眼地答应了下来。 第14章 锦书可不知道,自个被人惦记上了。等着天气稍微凉了一些之后,便到了正式阅选的时候。 这两个月里头,秀女里头又有好些个人被刷出去了,不管是被人害了,还是害了别人,总之一旦被发现了,那么,管事的嬷嬷那是毫不留情,一概打发出去。 几次之后,秀女里头就没有那种做那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的人了,或者说,即便是吃了亏,只要能私下遮掩过去的,都不闹出来,省得连自个都栽进去。毕竟,宫里这些嬷嬷见识得太多了,稍微发现什么不对劲,立马就能看出毛病来,很多时候,宁可杀错,绝不放过,用那些嬷嬷的话来说,免得叫人蒙混过关,回头闹出什么事情来,到时候却是不好收拾了。 锦书也躲过了几次小小的算计,她一贯没事压根不出房门,只不过就是躲在自个屋里做针线,其他人想要算计她也找不到机会,无非就是在饮食还有内务府送来的衣物上头做手脚,不过,想要在这些上头动手,却不容易,真当那些宫女嬷嬷是瞎的啊! 到了正式阅选的时候,几乎所有的秀女都摆出了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虽说衣服都是内务府的人送过来的,式样都是统一的袄裙,料子也是差不多,花样也就是哪几种,无非就是搭配的问题,不过,这些秀女还是能够在衣裳上头做文章,腰身什么的没什么好说的,大家都会束腰带,但是,大家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在衣裳上头绣上各种花纹,几个手头宽裕的,还花钱托了宫人给她们弄了一些精巧漂亮的首饰进来,当然了,花的钱肯定是实际价值的好几倍。 锦书因为不能叫别人以为自个对选秀不重视,因此也是随大流,用了月白色的丝线,在衣裳的袖口,领口,还有裙摆上头绣了些简单的花样,看着不显得寡淡也就罢了。至于首饰,德妃赏赐的钗子显然是不好戴的,她也没有能够跟那根钗子相配的头面,因此,也不过就是选了一朵通草花,一根包金的茉莉簪,一对珍珠耳坠,反正就是不过不失罢了。 而韩玉娘却是费了不少心思,还求了锦书,帮她在衣服上头绣了缠枝莲花的花样,自个也费了不少功夫,将广袖改成了琵琶袖,韩玉娘的叔婶送她来选秀,可没打算让她做什么贵人,因此,韩玉娘的首饰并不多,有的还是当年韩玉娘的父母给她做的,如今戴着已经是不合时宜,只得又在锦书那里借了一根蜻蜓簪,也不过就是鎏金的,真要是值钱的东西,也落不到锦书手里。 锦书对此也不在意,韩玉娘并不是什么心思深沉的人,她的想法很简单,甚至是有些天真,锦书虽说对于这个时代其实很陌生,但是去也知道,在这个时代,女性是天生的弱势群体,她们如同菟丝花一般,不得不依附男人生存,韩玉娘的叔婶再如何也是长辈,若是韩玉娘真的报复了他们,头一个不答应的就是原本维护她的祖父母,整个社会舆论也会对韩玉娘造成很大的压力。不过,尽管对韩玉娘的那些想法觉得不切实际,但是锦书并没有给她泼冷水,韩玉娘如今就靠着这口气撑着呢,说不定,她真能有什么造化。 阅选那日正是个大晴天,一帮秀女在储秀宫正殿外头排队等着,而正殿中,皇后还有三个正妃以及秦昭仪这个有儿子要成亲的嫔妃也在,倒是圣上没有到场,据说一般情况下,圣上根本就不会到场,也就是之前给太子选妃的时候,圣上才露了个面。 一排排的人被叫了进去,外头的人顶着头顶的大太阳,也只有等着的份。好在每一排进去的人都不会时间太长,有的出来的时候,浑身是抑制不住的喜色,但是更多的,却是垂着头,显得有些沮丧失望的模样。 这也是难免的事情,只是外头等着的人,见得这般模样,难免有些沉不住气。而锦书因为对自个已经有了明确的定位,心中也没什么期待,不过是想要走个过场罢了,因此,一直颇为镇定。 韩玉娘排在锦书的前头一排,锦书留心看着,等着韩玉娘从里头出来的时候,脸上神情轻松了一些,锦书心中便有了数,只怕韩玉娘却是如愿了,只是却是不知道韩玉娘被指给了谁。 韩玉娘对着锦书眨了眨眼,锦书来不及回应,就轮到了她这一排,锦书垂着头,不急不缓地跟着同一排的人一块儿跨进了那个高高的门槛,低头蹲身行礼:“奴陆氏拜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拜见贵妃娘娘,贵妃娘娘万福,拜见德妃娘娘,娘娘万福,拜见贤妃娘娘,娘娘万福,拜见昭仪,昭仪万安!” “起来吧!”上头一个有些散漫的声音响起,“都抬起头来!” 锦书站起身,微微抬了抬头,依旧垂着眼睛,不去直视上头的人。 贵妃一向喜欢拿大,在一边笑道:“都是鲜亮模样,叫妾身都觉得自个老了!” 秦昭仪赶紧说道:“贵妃姐姐哪里老了,看着就是双十模样罢了!” 贵妃在一边有些得意,她原本就生得美貌,这些年保养得也好,虽说宫中经常有新人,但是唯有贵妃这里,常年盛宠不衰,这会儿自谦了几句,也就不再开口了。 然后就听德妃开口道:“这陆氏之前妾身却是见过的,是个沉稳有度的!” 之前那个声音听了,便是说道:“既然德妃你这样说了,那就留下吧!” 一边一个嬷嬷便扬声道:“渝泉陆氏,赐金花!”然后,便有一个宫女端着托盘过来,上头却是放着一排荷包,荷包里头大概就是所谓的金花了。 锦书心里只觉得莫名其妙,不过还是强忍着心中的震惊,再次行了一礼:“奴陆氏拜谢娘娘赏赐!”这才接过了荷包,放入了袖中。 锦书一排六个人,最后竟是只留了锦书一个,她们也得了赏赐,不过却仅仅也就是每人赏了一个寻常的荷包罢了。 见锦书也就是听了之前说留下的时候,眼神变得诧异了一番,之后又是垂着眼睛,老老实实站在那里,上头几个宫中的实权人物瞧了,难免也高看了锦书一眼,不过也有的心中存了些心思,觉得锦书年纪虽说小,但是城府却是挺深,难免生出了一些想法出来。 锦书心中却是有些乱,她真是没想到这个,如今自个被留了下来,接下来到底会是如何,锦书难免茫然起来。 第15章 皇子所里,楚穆已经接到了消息。他上辈子也就是耳中听人家一说,那会儿隐约也有人说起陆锦书的情况,同年出来的那些宫人多半都回了家乡,就算没有回乡的,也不像是陆锦书一般,才一出宫,就直接立了女户,多半就是趁着自个年纪还不算太大,找了差不多的人嫁了。陆锦书要是家里没人也就罢了,但是有消息说,陆锦书似乎还是官宦人家的小姐,不过,陆锦书没有回去的意思,她家里人似乎也没出现过。 琢磨了一下,楚穆便吩咐道:“去打听一下,陆家是个什么情况?” 高德胜赶紧说道:“殿下,老奴之前就已经叫人打听去了,只是渝泉县有点远,和陆姑娘一块儿的秀女里头,似乎对陆姑娘的情况也不太了解!” 楚穆轻哼了一声,无非就是那回事罢了,皇家之人,明面上说什么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实际上很多时候,连表面的温情脉脉都不肯做,恨不得直接打得头破血流,因此,他自然也不相信,民间都是家家和乐的,陆锦书宁可一个人在京中承受不少流言蜚语也不肯回去,可见回去之后,所面临的情况实际上要比流言蜚语要严重得多,再者说了,真正疼爱女儿的人家,有几个肯送女儿去选秀的。 太//祖他老人家实在是高瞻远瞩,真要说起来,这么多年下来,宫中的后妃还真是少有跟娘家掏心掏肺的,何况,祖制对于那等外戚限制很多,因此,那等外戚还真是翻不起什么风浪来。 楚穆赏了高德胜之后,又是说道:“你倒是机灵得紧,行了,回头得了消息,叫我知道一声便是了!” 而储秀宫里,之前得了金花的秀女依旧是留了下来,而没有得到金花的秀女,一个个却是被分派了出去,如果说之前刷下去的那些秀女一开始只能做粗使宫女的话,她们却是可以被分到更加轻松或者是紧要的地方,光是每个月的月钱都能比那等小宫女多上不少。 锦书与韩玉娘依旧住在一起,韩玉娘回了自个屋里之后,脸上就是露出了一个几乎是解脱一样的笑容,她之前说得言辞凿凿,实际上自个心里头也是没底,只不过就是每日里给自个打气便是,这会儿得了准信,甭管被分给谁,最终都比做宫女强,在宫里勉强也能算是一号主子了,这会儿,韩玉娘兴奋得几乎要语无伦次起来,好半天才平复了一下心情,她拉着锦书的手,兴奋道:“锦书,真好,咱们都留下来了,咱们说不定真的能继续做姐妹呢!” 锦书之前心中嘀咕,这会儿却也知道,这事已经成了定局,之前自个的那些打算都得被推翻了,如今就得看,自个到底会得个什么样的位份了,不是锦书悲观,锦书琢磨着,自个大概真的就只能做个妾了,侧妃什么的,那也是妾啊,锦书这般想着,不免心乱如麻,只是一时间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只得强行按捺下心中那些乱糟糟的心思,勉强挤出了一个笑,说道:“韩姐姐说得是,能够留下来,的确是运气!” 说到这里,锦书也安慰了一下自己,只要自个老老实实的,人家也犯不着为难自己不是,这样也好,总之一辈子也不要回渝泉了,勉强也算是摆脱陆春林还有冯氏那个继母了。 韩玉娘却是拉着锦书说道:“锦书,我知道你的性子,最是不喜欢出头的,只是,很多时候,还是得争,我若是认命,说不得日后出了宫还得被自家叔婶再卖一回,还不知道被他们卖给什么人呢!如今咱们既然有了这样的造化,那么,还是得争一争,你不争,别人也不会放过你,咱们乡下那点地方,为了三瓜两枣的家当,兄弟妯娌之间都能打破头,何况皇家的富贵,锦书你就算是只想要自保,也得有足够的能耐才行呢!” 锦书听韩玉娘说得恳切,先是一愣,然后点了点头,说道:“姐姐说的是,我记下了,只是如今还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咱们先等等便是!” 韩玉娘这会儿也觉得自个实在是想得太早了,不过,她还是说道:“早点有想法,总比事到临头,再临时抱佛脚才好,唉,咱们这样的身份,估摸着皇子妃什么的,是没戏了!”说到这里,韩玉娘也有些无奈,她自觉自个别的都好,但是父母双亡,就有命硬之嫌,之前婶子就私底下嚼舌,说自个什么刑克六亲,父母还有弟弟都是她克死的,还真有那等人相信这个,就算八字没什么问题,但是这样的命格,的确是做不了皇家正妻的。 至于锦书,韩玉娘之前听说了,似乎是德妃觉得锦书老实安分,这才选了她,谁家要一个老实的正妻呢,小妾才需要安分老实,这才能叫后宅不出毛病呢!因此,韩玉娘私心里头忖度,只怕锦书顶多也就是个侧妃到顶了。 只是这年头,什么宁做穷人//妻,不做富人妾的想法其实是非主流的,寻常女子也就罢了,门当户对,嫁娶也是便宜,主要是如锦书韩玉娘这般,生得还算是有几分美貌的,在寻常人家,并非福分,而是祸根,哪怕就是乡间那等二流子,也能叫一个寻常人家家破人亡。 普通人家日子不好过,就像是锦书的外祖刘家,锦书的外祖父还有个秀才的功名呢,一场大病,家也就撑不住了,之后也就沦为寻常百姓,锦书的大舅在外头行商,还得受人盘剥。刘家还算是比较好的了,起码还算是保留了一些恒产,只要没什么天灾*,总不会饿死。寻常百姓,就那一点田地,稍有变故,就得卖儿卖女,逼到那份上,别说老婆了,就是老娘,也照样得卖! 而在富贵人家,虽说做妾的,生死都被捏在大妇手中,但是要点脸面的人家,都不会真的对妾室喊打喊杀,至于教什么端茶送水之类的,比起在乡间劳作,那可轻松太多了。何况,皇家通过选秀出来的妾,那也不是一般的妾了,多半在宗人府那边都记了名的,即便是王妃,也是不能明目张胆如何。因此,韩玉娘半点不觉得做妾有什么不好,这会儿反而是在私底下盘算,自个到底会被指给谁。 而锦书却也只能给自个做心理建设,她之前在陆家的时候,好歹是原配嫡女,手上活计不断,却也没过过别人坐着她站着,别人吃饭她伺候着的日子,总不能将自个当成是饭店服务员吧,饭店服务员干得不爽了还能辞职呢,她说不定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做宫女还有个盼头,真要入了哪个皇子的后院,除非死,这辈子算是出不来了。想着日后的日子,不免有些咬牙,对于上辈子更是怀念了起来。 就在锦书强迫自个接受说不定要做一辈子服务员命运的时候,她接到了赐婚的旨意,顿时目瞪口呆起来。 第16章 之前说是叫锦书接圣旨的时候,锦书就茫然了,若是寻常的侧室,皇后的中旨也就够了,若是侍妾之流,只需要去给上头的娘娘磕个头,拎个小包袱,就可以直接去皇子所了。如今却是圣旨,等着那内监抑扬顿挫地念完了,锦书也傻眼了。 圣旨写得花团锦簇,但是中心意思就是将锦书指给五皇子楚穆做正妃了。 虽说心里头一片空白,锦书表面上也没有失态,接了旨意,又拿了个荷包给了传旨的内监,听着一大堆人凑过来恭喜,锦书只觉得脚底下简直像是踩的棉花,跟做梦一样。 韩玉娘也是吓了一跳,她可是没想到,锦书竟然有这样的造化,连忙跑过来恭喜,然后接下来就有问题了,锦书如果只是个侧室,那么,接过旨意,在储秀宫再住个一阵子,等着钦天监那边算好了日子,一抬小轿抬到皇子所也就罢了。如今却是皇子正妃,那么,就不能在宫中出嫁了,这事自然是得通知娘家人的。 陆家是什么样的人家,锦书自然是知道的,想到陆家那边知道自己做了皇子妃的模样,锦书心里头就是乱糟糟的。 韩玉娘知道陆家那点破事,这会儿只得安慰道:“锦书你也别太担心了,如今你这个身份,难不成你后娘那边还敢亏待了你不成?你弟弟那个德行,日后还得指着你给个前程呢,哪里敢得罪了你!” 锦书勉强笑了笑,寻常人家的妻子若是有个不长进的娘家,都是要对媳妇没好声气的,何况是皇家。锦书从来不觉得,皇家是什么伟光正的地方,看看史书就知道,皇家压根就是世上最不讲规矩的地方,若是陆家那边做得过了,大不了叫她病逝一下就罢了,对于皇家人来说,还怕娶不到媳妇吗? 不过,若是这会儿跟韩玉娘这般说,只怕人家都要说自个杞人忧天,不知好歹了,因此,锦书只得说道:“不是的,我只是没想到,竟然会有这样的运道!” 韩玉娘握着锦书的手,玩笑道:“妹妹你以后就是王妃了,我呢,日后顶多也就是个侧室了,到时候妹妹可别当做不认识我啊!” 这话也就是玩笑话,做正妃的人,按理跟侧妃就不是一个圈子的人,只是太//祖定下来的选秀规矩决定了皇家子弟的妻族都不显,因此,正室侧室之间的差距也就大不起来了,多有一些皇子王爷什么的,喜爱侧室多过正室的,何况,与正室的娘家相比,反而是侧室娘家所受的拘束要小得多,因此,常常会有侧室娘家有人出息了的情况,如此一来,正妃能占据的优势就更有限了。 虽说锦书成了五皇子的正妃,不过,五皇子一贯在宫中跟透明人差不多,跟被赐婚给了四皇子的陈芳相比,风头自然是差了许多。另外,第二天,皇后宫中之前极为招摇的沈妍却是被赐给了三皇子做侧妃,因为三皇子是贵妃所出,外面呼声极高,因此,在储秀宫中,架子拿捏得比做正妃的还高。 尤其,三皇子这次的正妃也是个名头不显的,听说是有人在里头进了谗言,因此,三皇子的正妃竟是个出身蜀地的秀才之女徐蓉。徐蓉一贯也跟小透明一般,生得的确有几分美貌,却是沉默寡言,当日却是皇后亲自开口留了下来,后来就是被指给了三皇子做正妃。据说,旨意刚下来,贵妃的玉秀宫中就不知道砸烂了多少东西。 简直跟打脸一般,同样是赐婚,贵妃额外命人给沈妍赏赐了一套宝石头面,偏偏徐蓉却是半点没有。因此大家都知道,贵妃喜爱的是沈妍,对徐蓉这个儿媳妇很是不满,因此,一大堆人自然是一窝蜂地跑去奉承沈妍,反而将正经的郡王妃徐蓉给抛到了一边。 沈妍之后,几个皇子的侧妃名额也都下来了,二皇子添了个叫做林春的侧妃,另一个叫做赵芸芸的秀女,被指给了四皇子,至于五皇子这边,也没少得掉,却是一个叫做齐敏的秀女,却是江南人。 侧妃这一轮过去之后没几日,韩玉娘也接到了中旨,却是册封她做了御女,也就是说,韩玉娘直接成了圣上的后宫。 跟韩玉娘一道的还有几个秀女,封的不是御女就是采女。本朝后宫制度,皇后之下,贵德淑贤四正妃,四妃之下便是九嫔,九嫔之后,婕妤美人才人各九人,为二十七世妇,宝林,御女,采女各二十七人,便是八十一御妻。正常情况下,世妇御妻的名额一般都不会满。除了圣上刚登基的时候,后宫相对空虚,选秀的时候,会有秀女位列世妇乃至九嫔之中,等着圣人年纪大一些之后,新入宫的秀女也就只能是御女采女了,宫中妃嫔众多,一些比较倒霉的御女采女,甚至被册封一年半载,都未必能得到召幸。 韩玉娘也有些意外,不过,她从来不是认命的人,先跟锦书道了别,这才收拾了东西,跟着传旨的内监走了。 而锦书她们这些得了旨意的,也是不能一直留在宫中的,锦书她们这些有幸得了正妃名分的还好,皇子的正妃总不能家里就是一平民百姓,因此,对于皇子妃的娘家也会有恩赏,一般就是赏赐一个六品左右的闲职,并且在京中赐下一个官邸,然后让皇子妃从官邸出嫁。 至于侧妃,就没这等好事了,京中若是有宅子的,那就从自家宅子里头出嫁,若是没有的,那么,也就只能从储秀宫出嫁了。等着正妃进了门,再选一个良辰吉日,侧妃也就可以进门了。 锦书很快打听到了消息,陆春林被封了个承务郎的散职,在京中赐了个宅子,估计过些日子就能进京了。 锦书对于陆春林和冯氏都不报太多的期待,反正一个散职而已,锦书自个也就是个不受宠的皇子的正妃,陆春林也没法子借着这点权势,在京中干出什么事情来。京中权贵不知凡几,一块砖头砸下来,十个里头,起码有两三个皇亲国戚,又有五六个达官贵人,剩下来的,说不得也跟那位权贵有什么拐弯抹角的消息,一个皇子妃的父亲,又能折腾出什么风浪来! 第17章 锦书搬到朝廷恩赐的官邸之时,渝泉县里头,陆春林跟冯氏几乎是诚惶诚恐地接了旨意,等着还云里雾里一般地送走了传旨的内监,两人都傻掉了。 陆春林傻过之后,就是大喜过望,这等欢喜比他当年战战兢兢,满怀忐忑地站在乡试的桂榜前头,却看到自个的名字时候还要强烈。 他一时间几乎激动得快要说不出话来了,好半天才说道:“好,好!我的女儿,我的女儿,以后就是贵人了!”说到这里,陆春林哆嗦着嘴唇,挥了挥手:“赏,赏!家里的每个人都多赏一个月月钱,还有,回乡报信,我要重修祠堂,将大丫头,嗯,五皇子妃的名字记到族谱上!” 冯氏一时间压根没有反应过来,一听一个赏字,就恨不得跳起来,但是很快她反应过来,挤出了一个有些难看的笑容,勉强凑趣道:“大姑娘竟是有了这般造化,日后见着大姑娘,可不得叫娘娘了?” 陆春林露出了志得意满的神情来,这会儿笑吟吟道:“可不是!咱们先回去祭拜一下祖宗祠堂,然后就直接进京,可不能耽误了婚期!” 冯氏一听,顿时又敏感起来,她犹豫了一番,咬了咬牙,说道:“只是,大姑娘的嫁妆?” 陆春林皱了皱眉,说道:“嫁妆上头,你可得上心一点,这次选秀,一下子出了三个皇子妃呢,听之前那位公公的意思,婚期相差不远,咱们家好歹也算是官宦门第,这嫁妆上头若是差了,回头叫人笑话!五皇子面上也不好看!” 冯氏咕哝了一声:“不是听说五皇子殿下不受宠吗?” 陆春林前些年对冯氏一贯摆出一副爱重的模样,没办法,冯家在渝泉县,那真是地头蛇,便是县令,许多事情也得顾着冯家的面子,陆春林这个主簿,更是简直如同是冯家的打手一般,只是形势不如人,陆春林只能忍了,如今自家女儿有了这般造化,陆春林自然就有了底气,这会儿顿时就皱了眉,呵斥道:“无知妇人,这说的什么话,五皇子再如何,也是龙子凤孙,天潢贵胄,若是叫五皇子恼了,回头迁怒了咱们家,有的是人想要落井下石!” 说到这里,陆春林冷笑一声:“有句话叫做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太守,冯家也就是在渝泉附近这点地方有点能耐,回头五皇子只要给个脸色,冯家除非也能找个其他皇子巴结着,又能如何?” 冯氏之前还一肚子的恼火,这会儿被陆春林这么一说,顿时就傻了眼,冯氏在陆家能这般,靠的可不就是自个娘家?陆春林想要好好做这个主簿,就得靠着冯家的势,若是不然,冯家都不用做别的,只需要稍微捣点鬼,陆春林就得落下一身的不是,九品的主簿,任免都不用通过户部的,一般只需要县令一句话,也就罢了。只是正常情况下,如主簿,典史之类的,都是当地的地头蛇,便是县令,想要治理一方,也得依仗一番,因此,往往颇为宽容。 可是,陆春林这个主簿,实际上却是冯家通过利益交换得来的,冯家若是不乐意了,陆春林能够依仗的也就是个举人的身份了。因此,这么多年来,陆春林对冯家一直恭敬,只是,如今,陆锦书熬出头了,陆春林一下子变成了皇亲国戚,如今不是陆春林要巴结冯家了,而是冯家得转而巴结陆春林了。 冯氏一下子醒悟过来,又听陆春林之前说得露骨,便知道,陆春林这话是说给冯家听的,冯氏最是明白自家父亲的心思,父亲若是知道能够攀上一个皇子,那么,若是五皇子肯为陆锦书撑腰,想要找冯氏报复,那么,自家父亲做出大义灭亲的事情都不意外。当然了,这个可能性不大就是了。毕竟,自个名分上头还是陆锦书的继母,不到那个时候,谁也不会真的撕破了脸就是。只是饶是如此,冯氏依旧很是心虚,她只觉自个看错了陆锦书,陆锦书在家装得跟鹌鹑一般,到了外头竟是显出来了,总不见得皇家就喜欢鹌鹑一样的儿媳妇吧!可见,这丫头竟是心机深厚的,回头还不定怎么报复自己呢! 这么一想,冯氏更是急了起来,只得赔笑道:“老爷,咱们家这么多年来,才有多大的家业,想要给皇子妃准备多厚的嫁妆,总不能连祖宗基业都搭进去,妾身想着,不如妾身回娘家一趟,跟爹娘商议一番,老爷觉得如何?” 陆春林琢磨着,自个反正也不能在这当口休妻,何况,上头不过是赏了个从六品的散职,散职的俸禄只有正职的一半,何况,京都居,大不易,想要撑个差不多的排场,一年到头就得花不少银子,因此,冯家这边还是撇不开的,再者,自个都快四十的人了,也就陆耀祖一个儿子,不看别人,也得看在儿子的份上,只是,如今却得叫冯家知道,现在该谁做主了,因此,陆春林便是矜持地说道:“咱们家闺女的嫁妆,自然得咱们自家准备,不过,岳父家一直行商,自然懂得行情,回头从账上支了钱,麻烦冯家那边采买便是!” 冯氏心中不由暗骂陆春林刁滑,这话一出,到时候陆春林随便给几两银子,到头来就成了自个掏钱给女儿置办嫁妆了,实际上大头不还是冯家的吗? 不过,冯家的家业跟冯氏可没多大关系,能够省下点钱,日后还不都是自家耀祖的,因此,冯氏又是笑道:“老爷说的是,不过冯家也是大姑娘的外家了,外祖家给外孙女添妆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只怕我爹娘还没听说消息,妾身这就去给他们道喜!” 陆春林这会儿只觉得神清气爽,冯氏虽说不是那种河东狮,但是平常的时候,在家也是一副当家做主的做派,何时这般低眉顺眼了,因此便是说道:“这话说得在理!”说到这里,陆春林不由有些牙疼,说道:“冯家那边也便罢了,刘家那边却是不能不过去一趟,终究,那才是五皇子妃正经的外祖家呢!” 陆春林实在是有些为难,二舅子也就罢了,是个混不吝的性子,当初为了刘秀才的事情,几乎跟家里人都撕破了脸,但是大舅子一向却是极为关照自家妹子的,当初自个续娶之后,大舅子还找上门来,只不过却是被冯氏撵走了,这算是将人得罪了,也不知道自家女儿对刘家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想法,若是忘了也就罢了,问题是,冯氏从来不将长女当做亲生的,谁都知道前头还有个刘氏,活人永远争不过死人,何况,冯氏连表面功夫都不做呢?只怕锦书只有更惦记亲娘的道理,这般一想,陆春林更是对冯氏生出了迁怒之心。 第18章 陆春林这边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先回老家一趟,然后跟家里一块儿去刘家那边报喜,顺便修复一下早就冷淡下来的关系。 而冯氏,却是憋了一肚子的委屈,回了娘家。 冯家是地头蛇,得到消息也就比陆家这边稍微晚了一点罢了。这会儿冯家主听着冯氏在那边摆出一副委屈的模样,说陆春林如今仗着女儿成了皇子妃,想要反客为主,过河拆桥什么的。 冯家主冷笑一声,直接将手里的细白瓷官窑茶盏摔倒了地上,茶水四溅,一些直接溅到了冯氏藕色的裙子上,留下了明显的印记,冯氏吓了一跳,就听冯家主怒骂道:“你个蠢货!” 冯氏顿时更加委屈起来:“爹!”冯家主妻妾多得自个都叫不出名字来,但是儿女就三个,在家的时候,都是颇为宠爱的,虽说女儿不比儿子,但是,一向也从来没有疾言厉色过,如今这般,冯氏自然是觉得不习惯了。 冯家主瞧着冯氏这副模样,就是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指着冯氏的鼻子骂道:“说你蠢,你还不信了!你之前若是好好养着那丫头,那么,如今她就算是做了皇子妃,哪怕你是继母,也得供着你!但是呢,你之前做了什么?你之前既然做出了那样的事情,那么,当日就不该送她去选秀,选秀的事情,谁能说得准,世祖的宠妃当年不过就是个乡下的黄毛丫头,谁能知道,她们哪儿能投了贵人的缘分,尤其,你之前还说了,那丫头生得秀气!她就算没有入选,只要豁出去,爬上哪个龙子凤孙的床,总有出头的机会!” 冯家主见冯氏那副模样,也不再多说什么,直接摆手道:“行啦,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家里出了个皇子妃,也是个好事,虽说那位五皇子不甚得宠,不过,这样也好,不会有什么野心,掺和到什么要命的事情里头,再不济,将来也是个郡王爷,便是新帝登基,对于没什么威胁的兄弟也是要安抚一二的,有五皇子做靠山,咱们家的生意,还能更进一步!” 冯氏插口道:“爹,那丫头可是个心机深沉的,她要是想要报复女儿,那?” 冯家主没好气道:“你这么多年,是不是越活越傻了?你是她的继母,这么多年难不成对她打骂不休了?你说她心机深沉,说明她是个聪明人,聪明人不会揪着以前那点子事情不放,一切都得往后看!五皇子在宫中不受宠,平常想要做什么,难免捉襟见肘,陆家就是一家子泥腿子,女婿倒是有想法,可他有多大能耐,主簿做了这么多年,也没做出什么名堂来,日后,五皇子府上,说不得很多事情还得靠着咱们冯家呢,她最多给你点冷眼,还能拿你怎么样不成?” 冯氏被说得稍微安了点心,又想到之前陆春林的那些话,这会儿更是踯躅起来,又是说道:“只是,陆家那边?” 冯家主更是不耐烦起来,这个女儿,平常看着挺精明一个人,怎么如今竟是抓不住重点呢:“陆春林的独子是你肚子里爬出来的,你怕什么!你嫁过去也这么多年了,难不成,还拢不住自家男人?” 冯氏还真不敢打包票,陆春林的性子,冯氏也是知道个大概的,是个极为精明的人,说白了,这人趋利避害之心极强,很有些自私,如今冯家俨然压不住自个了,还不知道他能做出什么事情来呢! 只是瞧着自个父亲已经是耐心快要耗尽,冯氏也不敢再说了,只得硬着头皮说道:“那嫁妆那边?” 冯家主拈了拈自个的胡须,脸上神情舒缓了一下,说道:“这事你就交给你爹我吧!皇子妃出嫁,其实大半的嫁妆是内务府那边送来的,不过,若是娘家有人,自然也得撑起脸面来!因此,嫁妆上头,却是不能简薄了!”说到这里,冯家主瞪了冯氏一眼:“对了,当年刘氏的嫁妆呢?你给我老老实实拿出来,渝泉这边的地,回头我叫人置换了京城的,其他的,都单独存放起来!” 冯氏有些不情愿地点了点头,冯家主也懒得跟这个女儿多说什么,心里头便开始琢磨,到底怎么样,才能在五皇子那里留个好印象,是不是直接再送个几层干股过去,说不得,自家也能混个皇商的名头呢,到时候,就不是普通的商家了,便是其他地方的官府,也得给自家一点面子。 冯氏有些拎不清,冯家主却是个精明人,知道这么多年,陆春林只怕对冯家还是有些想法的,因此,如今还真不能叫陆春林对冯家有什么想法,生意人从来都是能屈能伸的,在冯家主眼里,女儿自然是不比儿子重要,更比不上冯家的家业,因此,当年在家也是千娇万宠的嫡长女,冯家主送给上头做小妾,眼睛都不眨一下。 冯氏运气已经是不错的了,当然了,也是因为冯氏虽说长得不错,但是那性子,送出去做妾的话,不是奉承而是得罪了,当日将冯氏嫁给陆春林,尤其还是做续弦,对冯家来说,算是低嫁了,也是因着那会儿没有合适的人,冯氏年纪也偏大了,不能继续留家里了。好在陆春林还算是比较争气,要不然,即便冯家有心,主簿的位置也落不到陆春林头上,当然了,渝泉县这等小地方,出个愿意跟商家结亲的读书人是真不容易。 之前,陆春林想要做官做得稳当,自然得依仗冯家之力,如今却是不成了,因此,冯家主琢磨了一番,觉得自个还是得先服个软,想着陆春林回头就是六品官了,家里就冯氏一个也不像话,因此,直接便开口道:“这么多年,女婿就耀祖一个儿子,后院空虚,也有些不像话,这样吧,你母亲身边有个叫香蕊的,一会儿你领回去!” 冯氏更是呆住了,几乎是如蒙雷击:“爹!” 冯家主又是横了冯氏一眼:“不是她,也有别人,起码香蕊的卖身契在你手里,翻不出你手心去!行啦,如今形势比人强,要是那丫头是你肚子里爬出来的,或者是被你养熟了,那如今何必如此!好了,去见你母亲吧!” 冯氏浑浑噩噩地出了书房门,看着外头的天空,整个人都觉得不好了。 第19章 冯氏的想法,也没几个人在意,总之,陆春林多了个叫做香蕊的妾,回来当晚就直接歇在了香蕊那里,冯氏虽说生得也不错,但是这么多年,陆春林也看得多了,只觉平常,尤其,冯氏仅仅识得几个字,跟陆春林也没有太多的共同语言,香蕊虽说也差不多,但是架不住人家年轻鲜嫩啊! 另外,人是经不住对比的。当年刘氏嫁过来之后,除了做些针线和寻常的家务,地里的活半点不沾,已经叫陆家一家子不满了,如今换了个冯氏,简直是别提了。 陆春林能有今天,起码考童生之前,若不是一家人节衣缩食,举全家之力供养,他能考得上?考秀才嘛,却是得了刘秀才不少指点,最主要的是,刘秀才那边的书,都给陆春林抄录了一份。 那个时候,刘氏除了不下地干活,对陆家,那从来没有过什么疏漏,逢年过节的,孝敬从来不少,刘家那边对陆家这个亲家也是仁至义尽。如今一想,跟冯氏比起来,刘氏那真是又贤惠,又大方。 可是冯氏呢,进门才多久,就撺掇着陆春林跟陆家离了心,按照冯氏的说法,陆春林让陆家的田地可以免税,不用再担心徭役,已经是对得起陆家了,因此,在陆春林那边说陆家如何贪得无厌,冯氏手里头那么多的良田,结果她宁可将这些良田交给下人管着,也不肯叫陆家的人分润一点。 陆春林中举这么多年,还做了主簿,除了刚中举的时候,掏了一笔钱,修缮了一下祠堂之后,就没了下文,陆家庄的人看起来也跟没有得到相应的好处,偶尔有人跑到陆春林那里,想要求他办点事,结果直接就被冯氏当做是打秋风的撵出去。 当然了,族里面出了个举人,已经在争水,春耕之类的事情上叫陆氏族人占据了不少便宜,不过,谁嫌便宜多呢?族人尚且如此,何况是陆家人,冯氏对公婆也不敬重,对于兄嫂更是别提了,大家不会说陆春林如何,只会说冯氏实在是搅家精,若不是冯氏,陆春林怎么会对陆家不闻不问呢? 何况,陆春林这次回去,将一切都推到了冯氏头上,只说冯家在渝泉县势大,自个之前做个主簿,冯家简直就跟太上主簿一般,冯家说什么话,比他管用多了,自己当年也是不敢得罪冯家,因此,最终只得忍了。好在如今家里锦书得了造化,做了皇子妃,日后,陆家就不用怕冯家了云云。 听陆春林这么一说,陆家更是对冯家同仇敌忾起来,陆春林的老娘直接表示,这等妇人,不如早点休了。 当然了,陆春林自然不能真的休了冯氏,不过呢,陆家人也知道怎么恶心冯氏,正巧,陆家老太太娘家有个堂侄女,如今也不过是十五六岁年纪,不过运气却是不好,原本都快要成亲了,结果对方之前上山打猎,却碰上了一场大雨,被山上的一块滚石砸中,后来救治不及时,一命呜呼了。 按理说,乡下人家,也不那么讲究,寡妇再嫁也是常事,何况这等还没成亲的,无非就是退回聘礼,再找个合适的就是了。 问题是,陆老太太的娘家其实是外来户,在那边并没有太多根基,订亲的人家却是地头蛇,整个村都是一个姓的,因此,那家人想要陆老太太的堂侄女给自家儿子守寡,直接弄了一帮族人逼上门来,那家哪里舍得叫女儿去守寡,又抗不过那一家子的压力,只得连夜跑陆家庄这边来,想要躲上一阵子,最好求了陆春林,将这事给圆过去,毕竟,自家家业还在那边呢,总不能真的跟村里那些人都闹翻了。 陆家老太太这会儿想着自家这个小儿媳实在是不像话,一方面是不孝顺,一方面至今就陆耀祖一个儿子,还是个不成器的,这可怎么行,因此,顿时就来了主意,直接就跟娘家人一商量,打算让自个那个堂侄女给自家儿子做妾。 还是那句话,乡下人家,自然不像是人们想象的那样,什么男耕女织,这年头,女人跟一个成年劳力也差不多,别指望也太多优待,就算是怀孕了,孩子生在田埂上,回头还得挣着命继续干活的也很常见! 那位堂侄女订亲的人家在村里已经算是家境不错了,尚且在农闲的时候还得进山打猎补贴一些家用,当然,这也是因为这边山中其实没什么猛兽的缘故。家里头一年四季也是难得见一次荤腥,数着米下锅,一锅粥,男人吃稠的,女人喝稀的,一年到头,连身新衣裳都别想看到。 而如今呢,陆春林家里有个即将做皇子妃的女儿,身上还有个六品的官职,渝泉县的县令也不过是个七品,也就是说,陆春林日后比渝泉县的父母官还大呢,据说日后说不定还能有个爵位呢!给陆春林做妾,别的不说,衣裳首饰是不会缺的。因此,陆老太太才这么一提,娘家那边立马千肯万肯起来。 那位堂侄女生得只能说是秀气,脸上还有点小雀斑,不过,胜在青春活泼,尤其,按照陆老太太的意思,如今陆春林就陆耀祖一个儿子,实在是太少了,她这堂侄女一看就是个好生养的,正好给自己多添两个孙子,多子多福嘛! 送上门来的艳福,又没什么后患,自然没几个人男人会拒绝,因此,陆春林自然是笑纳了。当然了,这勉强算是自个表妹,因此,自然不能随便就带回去了。 陆春林听着自家爹娘兄长一番诉苦,也觉得自个这么多年实在是挺对不住家里的,对冯氏更是觉得不快。因此,这会儿自然是不能驳了自家爹娘的面子,因此,直接表示,自个回头就写个正经的纳妾文书,在官府备个案,回头,表妹就是正经的良妾了,即便是冯氏,也不能随便如何。他这般一表态,自然是皆大欢喜。 因此,等着第二天,香蕊含羞带怯地给冯氏敬茶,冯氏强忍着不快拿了一对银丁香给了香蕊,正琢磨着要一碗绝子汤彻底绝了后患的时候,就听陆春林说起了那个表妹的事情,顿时差点没气得晕厥了过去。 第20章 陆家这些破事跟锦书暂时没什么关系,她已经搬进了那个赐给陆家的官邸里头,还附带了几个宫女嬷嬷。 这也是本朝的规矩,皇子妃身边是有着编制的,这编制大部分都是用的宫人,只留了一点名额给皇子妃自家的下人,比如说皇子妃的奶娘贴身丫鬟什么的。 不过,锦书对陆家的下人那是敬谢不敏,因此,在内务府的人过来询问锦书打算的时候,锦书干脆利索地表示,自己并不打算从家里挑什么陪嫁的下人,因此,干脆都由内务府安排便是。 内务府那边也觉得省事,皇子妃的陪嫁下人,自然也是得调//教了之后,才能带进宫的,这自然也是内务府的事,如今五皇子妃直接免了这个环节,对于内务府来说,自然是省心了不少。因此很是利索地直接送了人过去叫锦书挑选,锦书按照编制,挑了两个嬷嬷,六个宫女,如此也便差不多了。太监什么的,得嫁过去之后,才会分配。至于粗使的下人,官邸里头原本就有打理的,若是乐意,也可以自个找了人牙子过来,采买几个。 不过很显然,锦书懒得费这个劲。 锦书上辈子就是个刚上了一年班的小医生,身边多半是大妈大爷级别的人物,对于什么职场哲学,那其实是不知道的。 不过,锦书如今天生占据了身份上的优势,因此事情就好办多了。直接将各方面的事务分派了下去,反正如今她又不需要出门交际什么的,而且也没多少钱财,因此,账房管家之类的是用不上的。 说起来,如今她还没真正嫁入皇家呢,内务府那边已经开始承包她的日常用度了,这也难怪皇家的媳妇强势不起来,家世不显,嫁妆多半也是皇家给准备的,甚至连日常吃穿用度,也都是内务府包办,能有多少底气呢? 锦书对此也没什么好说的,只需要适应了未来身为皇家媳妇的身份,那么,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不过,锦书却是对五皇子不受宠这种事情产生了一定的怀疑。在宫里的时候,锦书就听说了,内务府一向最是捧高踩低,宫里头不受宠的主子,也敢克扣她们应用的份例,何况锦书还没嫁过去呢? 结果,内务府送来的嬷嬷宫女,一个个都对她并无轻视之意,反而都很是殷勤,明面上,一个个都表现得忠心耿耿,从来不会违逆她的意思。每日里送来的各种份例,虽说算不得多出挑,有什么额外的福利,但是,却并没有克扣之嫌,也没有以次充好之事。 锦书才不会相信是内务府那边良心发现,只能说是五皇子那边,大概是有了什么变动。 只是,锦书如今也不好随意打探宫里的事情,那些宫女嬷嬷出了宫,也没地方打探去,不过偶尔却是听说,似乎五皇子之前不知道怎么的,却是得了圣上的赞赏,还赏赐了他一个皇庄。这显然是一个信号,在圣上那里挂了名的皇子,显然跟原本那等小透明是不一样的,也难怪内务府这边对锦书不敢怠慢了。 而宫中,楚穆这会儿自个拿了一把小巧的银刀,银刀下头,一条长长的果皮垂了下来,露出了晶莹如玉的果肉,却是一颗贡梨,一边高德胜在那边急慌慌地说着:“哎呦,殿下,这等粗事,哪能您亲自动手呢?还是让奴婢伺候吧!” 楚穆笑道:“这点小事,如何我就不能做了?唔,这贡梨味道不错,回头给陆姑娘送一筐过去!” 高德胜连忙答应了下来,这些日子以来,楚穆在圣上那里露个脸,连带高德胜也水涨船高,在宫中也能抬起头来走路了,一些小太监争着跑过来,拜不了干爹,直接叫爷爷的都有,不过高德胜也没因此冲昏了头,他这一切,都是楚穆这个主子给的,若是得意忘形,叫主子生气了,那么,回头给别人做孙子,别人都不带理会他的。 这会儿听着楚穆吩咐,高德胜连忙凑趣道:“殿下这般,皇子妃定然欢喜!” 楚穆只是微微一笑,若说他这会儿就对锦书有什么君子之思,那绝对是假话,楚穆也就是那次在暗中瞧了锦书一眼而已,他如今不过就是想要借着锦书,表现一下自个爱重嫡妻的形象罢了。 他这个父皇,若说有什么昏庸的地方,那真没有,若说有什么杰出的地方,那也不怎么找得到,当今这位圣上,好听一点说,叫做守成之主,准确来说,就是个比较平庸的,也干不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也做不出什么民怨沸腾的事情,常人有的缺点他也有,并不是什么高深莫测之人。 好在先帝留下来的江山很是稳固,圣上自个也有自知之明,并不想如何折腾,因此,虽说朝堂上头,如今山头林立,下头贪腐之事也有,但是也算不得严重,并不会影响到江山稳固。 不过,楚穆是死过一回的人了,却是知道,自个这个父皇最不该的就是纵容了一众皇子的野心。圣上不是什么杀伐决断之人,他一方面喜新厌旧,毕竟旧人不如新人好,另一方面呢,有的时候又是个挺念旧的人。 当日朝中大臣以祖制之名,算是逼着圣上立了大皇子做了太子,这就叫圣上心中种下了一根刺,这么多年来,尽管大皇子并没有什么明显的错处,但是,圣上心中总是不平,甭管是他真的爱重三皇子,还是别的什么缘故,却是捧着三皇子跟太子打对台,这也就罢了,偏生对于其他皇子,也没什么打压的意思,总是一副踌躇不定的模样。 若是楚穆这些兄弟一个个庸弱也就罢了,问题是,多半都不是省油的灯,这么多皇子里头,他出身算是最低的,名义上还有个淑妃做养母呢,其他的,一个个母妃身份都贵重,不用联手,都能叫皇后退避三舍,一个个都觉得自家儿子不比老大老三差,凭什么他们可以,别人不行呢?因此,等着后来将太子给撕扯下去了,其他皇子之间也斗起来了。 偏生圣上优柔寡断,发现苗头之后,也没采取什么实质性的行动,甚至表现出了一股子放纵的态度,叫下头愈演愈烈。楚穆上辈子那几年躲在一边,看得清清楚楚,一帮皇子都蹦跶着跳出来,一个个拉帮结派,结党营私,朝堂上下都被搞得乌烟瘴气,楚穆起步太晚,干脆就琢磨着等着兄弟们分出个胜负来,直接投靠过去拉倒,结果他不争,还是把自个栽进去了。 第21章 因此,这辈子重生之后,楚穆就开始琢磨起来,最后他发现,不管怎么样,上辈子竟是没一个人想着要直接逼宫,可见自家这位父皇,其实一直控制住了局面,楚穆偶尔心中比较阴暗的时候,还怀疑过,这事大概是自家父皇主动放纵的,只是怎么想又觉得不对劲,不过,他琢磨来,琢磨去,最终觉得,这事还得从自家父皇那里着手。 甭管圣上到底是什么想法,讨好他,总是没错的。楚穆已经活了一辈子,对于许多事情还是知道一些的,因此,之前找了个机会,跟圣上貌似无意中撞见了,然后先是叫自家这位父皇成功记起了自己,然后就是在他那里露了个脸。 当然了,这会儿楚穆自然不能明面上表现自个的野心,只是摆出一副孺慕的模样,表示,父皇你怎么想,儿臣我就怎么做,圣上一贯表现得心肠柔软,自然是被楚穆打动了,差点没直接先封了楚穆做郡王,楚穆也很是兄友弟恭了一把,表示兄长还没有封爵呢,长幼有序,怎么能先封自己呢。 当然了,楚穆也没指望自个这般一说,叫三皇子他们能对自个有多少好感,尤其是三皇子,当日他错失太子之位,就是因为一句话,长幼有序,如今没有嫡子,自然是长子为尊,因此,三皇子尽管觉得自个出身最贵,依旧只能屈居太子之下。何况,对于皇家来说,多子多福这种事情,就是嘴上说说而已,儿子一多,圣上的父爱就算爆棚了,也就是那么多,一个人多分了,其他人也就少了。楚穆原本是个小透明,如今他显出来了,岂不是夺了其他人的宠爱,因此,一个个恨不得将他压下去才成,哪里还会真的跟他兄友弟恭。 不过,当着圣上的面,一个个还是不能撕破脸皮的,何况如今还没到那个份上,一个个眼珠子都盯着太子呢,对楚穆,谁也不会想到,他这个没根没底的会有什么心思,没看他封个郡王都不敢冒头的吗? 楚穆乐得如此,他已经不像上辈子那样天真了,上辈子他指望着下一任皇帝看着他老实的份上,将他当做友爱兄弟的招牌,也能混个不错的爵位。但是他却没想到,他成天窝着不露头,谁真的拿他当回事呢,除了需要替罪羊的时候想得到他,其他时候,他就是个可以随时一脚踢开的绊脚石罢了。 因此,这辈子,楚穆却是不肯继续缩着脑袋过日子了,他得展示一下自个的价值,就算他将来想要做贤王,也得先表现出自个有贤王的潜质啊,之前那根本不叫低调,那根本就是傻叉。 因此,楚穆在选秀之前就开始布局,选秀的时候,又直接找上了德妃,德妃所出的十一皇子虽说后来也有夺嫡之意,但是如今毕竟还小,还在宫学里头念书呢,如今还没多少心思,就算是德妃,估摸着也就是打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心思。 不过,德妃的性子,楚穆一向是了解的,德妃之所以得了这么个封号,是因为她这人一向摆出一副与人为善的样子,对谁都很是可亲,能帮一把的地方,都肯帮一把,因此,即便如今年纪大了,难得多少圣宠,但是宫里头受过她恩惠的宫人不少,有许多对她忠心耿耿,乐意为她做事。 因为德妃表现出来的性子,楚穆知道,只要自个一开口,德妃绝不会不帮这个忙,尤其,楚穆的意思不过就是找个老实安分的,容貌美丑都不在意了,德妃一听楚穆的要求,自然以己度人,一个出身不高,人还又老实的王妃,能帮着楚穆的地方就不多了,因此,楚穆的野心估摸着也就是做个闲散亲王而已,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因此,德妃很是上心,要不然,秀女里头老实的多了,寻常老实的,根本就通不过初选,而锦书呢,的确是个低调没什么野心的,最重要的是,锦书是个识时务的,不是那等被宫中富贵迷花了眼的人,因此,德妃不光是选了锦书,还给楚穆卖了个好,在圣上那里还说了几句好话。另外,在楚穆的侧妃人选上,德妃也出了力,总不能如三皇子那边一般,叫侧妃压过正妃去,到时候后院不稳,可就糟糕了。 上辈子的时候,沈妍之所以被指给了楚穆,却是因为沈妍那会儿颇有些左右逢源的意思,一方面勾着三皇子,另一方面,跟四皇子也有些眉来眼去,因此惹恼了贵妃与秦昭仪,只是又不好直接将人撵出去,因此,直接将这个不稳定因素塞给了没人做主的楚穆。 而这辈子,楚穆在里面插了一脚,虽说沈妍依旧跟四皇子偶遇了那么一回,还叫四皇子捡到了沈妍的一张绣帕,不过却是楚穆叫人遮掩了过去,四皇子回去也没有声张,他虽说认识沈妍,不过,按照秦昭仪的意思,却是如今不要太过显眼,沈妍是瑞宁侯府的亲戚,若是四皇子如今就因为沈妍的缘故,跟这等人家有了联系,只怕三皇子心中嫉恨。 贵妃也就是影影绰绰听说沈妍似乎有些轻浮骄纵,因此,在皇后开口,说叫沈妍做侧妃的时候,并没有真的如何反对。她那时候还想着,侧妃都这样了,正妃只有更出挑的,哪知道,皇后早就对贵妃不满,直接来了一记狠的,明面上还有理由呢,毕竟沈妍说是瑞宁侯府的亲戚,可是人家姓沈,家里头父祖也就是平头百姓罢了,徐蓉的父亲好歹还是秀才呢! 对沈妍被送到三皇子府里祸害,楚穆并没有任何愧疚之意,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顶多大家凑在一块狗咬狗罢了。不过,以三皇子的手段,沈妍日后可有的受了! 因为上辈子的印象,楚穆琢磨着锦书是个聪明人,既然日后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那么,楚穆不介意如今就先在那边留个好印象,一个与自个同心同德的王妃,和一个同床异梦的王妃,那是绝对不一样的,何况,别看圣上自个宫中算不得太平,放到民间,就是标准的宠妾灭妻的架势,但是却希望自家儿子能夫唱妇随,夫妻之间相敬如宾的,圣上一贯是个心软的,愈发看不得儿女婚事不谐,因此,如今他表现出一副敬重正妃的模样,那是绝不会有错的。 楚穆如今在圣上那里挂了名,时不时还有些赏赐,他有什么好东西,都会惦记锦书一番,内务府那边自然是看在眼里,哪里还会在这事上轻慢了锦书,跟锦书相比,三皇子的正妃徐蓉,如今那才叫日子不好过。 第22章 贵妃对徐蓉的态度,大家都知道,徐蓉其实就是皇后与贵妃角力的牺牲品,因此,尽管徐蓉也住进了朝廷分派的官邸,父亲也封了个承务郎,但是,很显然,跟锦书比起来,内务府那边就漫不经心多了。 跟徐蓉相比,倒是作为侧妃的沈妍强得多。沈妍选秀结束之后,直接就住进了瑞宁侯府,回头也就从瑞宁侯府直接出嫁,据说瑞宁侯府已经在准备给沈妍收拾嫁妆了。 瑞宁侯府原本就是外戚,只是太后过世,圣上对瑞宁侯府还算不错,只是,瑞宁侯府也没个成器的人,等着日后新皇登基,自有自个的母家和妻族要照应,到时候,瑞宁侯府也就沦为寻常了。 因此,瑞宁侯府才想要投资一个皇子,沈妍自家也就是寻常,当年的瑞宁侯娶的也就是小家女,沈妍便是如今侯夫人娘家的侄孙女,只是,沈家那边也是有些提不起来的,沈妍的父亲勉强读书,要不是靠着瑞宁侯府的面子,连个童生都别想有,这般情况,瑞宁侯府想要提携也是不成。 不过,沈妍却是从小生得美貌,瑞宁侯府就是靠着女人起家的,因此,对于裙带关系什么的,那是半点也没有什么心理障碍,因此,等着沈妍稍微大一点,便将沈妍接入了侯府,然后借着瑞宁侯府的路子,叫沈妍在宗室眼中露了脸,想着若是日后沈妍也能做个宠妃什么的,说不能也能做皇后太后呢! 如今沈妍顺利成了三皇子的侧妃,瑞宁侯府原本也是小门小户,一向也没多大见识,琢磨着三皇子乃是贵妃所出,一向得圣上宠爱,太子都是不及,日后若是能继承大统,沈妍起码也能混个正妃的位置,说不得还能挤下徐蓉,做了皇后,因此,对沈妍更是极为看重。 而宫中,贵妃被从来低调不吭声的皇后坑了一把,如今正是气不顺的时候。贵妃也就是有些小聪明,生得美貌,尤其肌肤如玉一般,据说圣上当年暗中说贵妃就是玉美人呢!贵妃这般性子,也没什么大智慧,为了跟皇后怄气,拼命赏赐沈妍,短短半个月时间,什么首饰,衣料,甚至是吃食之类的,流水一般送到瑞宁侯府,指名赐给沈妍,沈妍更是气焰嚣张起来。 锦书在家中听得这些事情,暗中只是摇头,贵妃再不满自家儿媳,也不该用抬举侧室的法子来打压正室,这等事情,自然要被人诟病。不过,三皇子似乎也有些失策了,他看似不偏不倚,但实际上这般态度,已经是默许了自家母妃那般举动,实在是不智。 不过锦书也就是心中想想,她这会儿还没嫁过去呢,就算是真的嫁过去了,做弟媳的,也是不该管这些事情的。 作为皇子妃,出嫁的礼服什么的,都是由内务府那边准备,因此,锦书自然没必要绣什么嫁衣了,不过,一些小巧的针线还是要做的,最简单的,怎么着也要给五皇子做一些衣裳佩饰才好。 锦书也没见过五皇子,不知道他的身量,也不好找人问,因此,干脆做了一些荷包扇套,打了几个络子。另外,成婚之后,总得去拜见帝后二人,到时候也该有些针线孝敬,另外,宫中还有些没有出降的公主,也得准备好见面礼。 因此,锦书其实也不算清闲,不过,如今锦书不靠针线过日子,因此,也不必在这事上太过折腾,反正,长幼有序,总得三皇子四皇子都娶了妻之后,才能轮到五皇子这边。 别的不说,徐蓉家中却是蜀中的,光是叫徐蓉父母进京,就得花上不短的时间,因此,三皇子的婚期已经定在了明年春天,四皇子和五皇子的婚期如今还没定下来呢。 锦书的自在日子也没过太久,陆春林一家子就过来了。 陆春林前头十多年都只有冯氏一个,这次过来,光是小妾就带了三个,一个是冯家给的,一个是陆老太太娘家侄女,然后,冯氏身边的一个丫鬟竟是也趁着机会爬了床。冯氏恨不得直接将那个丫鬟打死算了,要知道,那个丫头原本是冯氏准备给了陆耀祖的,她虽说年纪比陆耀祖大几岁,但是一向是个温柔妥帖的,陆耀祖也成天姐姐长姐姐短的,冯氏琢磨着,等着陆耀祖再大一些,就叫这个丫头给陆耀祖做了通房,教导他人事,等着陆耀祖成了亲,就直接抬成妾室。 结果呢,冯氏再也想不到,自个这番好意竟是叫这个丫头给辜负了。没办法,这丫鬟也是个有心计的,她自然是知道冯氏的想法,原本也就认命了,只是等着后来,这丫鬟就心思浮动起来。 陆耀祖有了两个妾之后,尤其,自家那个表妹还是良妾,就想着陆耀祖实在是不成器,应该再生几个儿子出来,这才保险,只是冯氏生不了,因此,便决定叫几个小妾生,因此,当日瞧着冯氏等着那香蕊跟他同房之后,就叫人送了避子汤过来,却叫陆春林给否了,顿时就有了心思。 没办法,陆耀祖年纪小,成亲之前,自个就算是伺候着,也是得一直喝避子汤的,等着他日后成亲,自个都人老珠黄了,哪里比不得新入门的少夫人,到时候,自个一辈子也就是那样了,何况,陆耀祖是个不成器的,日后谁知道会是什么样子呢!可是,陆春林如今年纪还不算大,既然指望着妾室生儿子,为什么自个不拼一把呢,自个若是能给陆春林生个儿子,那么,是不是自家儿子也能指望陆家的家业呢? 毕竟,陆家有如今的富贵,却是因为家里的大姑娘,大姑娘对冯氏可没有半点好感,对陆耀祖也没什么姐弟情谊,说不得日后为了恶心冯氏,否了陆耀祖的继承权,因此,那丫鬟左思右想,干脆就找了个机会,直接爬上了陆春林的床。 那丫鬟是冯氏留给陆耀祖的,自然姿色不差,尤其性子温柔似水,陆耀祖哪有不收的道理,因此,冯氏那边发火,反而被陆耀祖训斥了一顿,说她嫉妒不贤云云,总之一句话,她若是敢再这般肆意妄为,他就叫她好看。 冯氏差点没气死,只是如今陆春林底气十足,冯氏在家还没冯家主训斥了一番,如今简直是气得要死,早知道如此,冯氏当日就直接叫锦书去死,如今哪里还有这样的事情,只是事已至此,冯氏也只得忍了下来,然后仗着自个是大妇,每日里叫几个小妾在边上伺候,端茶倒水,穿衣梳头,而自个身边的下人,只是去伺候陆耀祖了。 问题是,三个妾室里头,两个本来就是丫头出身,那些事情是做惯了的,而那位表妹,却是良妾,也不能真正当丫鬟使唤。因此,到头来,反倒是冯氏又怄了一肚子的气。 陆春林也懒得理会,等着家里的事情理顺了,便直接收拾了行李,一家子往京城而来,而冯家的人也跟在边上,打算赶紧与五皇子搭上关系,好将自家的生意更进一步。 而锦书这边,面对一张张和善甚至谄媚的脸,顿时心里头都堵了起来。 第23章 陆春林表现出来的慈爱怎么看怎么叫人腻味,冯氏虽说嘴巧,但是想要她对锦书低头,那真是比登天都难。 直到如今,冯氏也不能够接受,原本一个只能在自个手底下勉强讨生活的小丫头,怎么就一跃变成了如今的皇子妃,心里暗想着果然是会咬人的狗不叫,因此,跟陆锦书说话的语气里头,总带着一点阴阳怪气,心不甘情不愿的味道。 锦书也不想跟冯氏计较什么,冯氏若是敢在外头说自个什么坏话,头一个饶不了她的就是陆春林,冯家紧跟着也不会放过她。 因此,冯氏那些酸话对于锦书来说,半点也不能动摇她的心意,何况,锦书身边那两个嬷嬷也不是吃干饭的。 锦书身边两个嬷嬷,一个姓方,一个姓宋,说是嬷嬷,其实也就是三十多岁,她们家中也是无人,或者是家人根本就靠不住,因此,到了出宫的年纪,也没有出宫,直接自梳做了嬷嬷。 她们虽说没有跟过某个了不得的主子,但是身上也有着女官的身份,谁要是真拿她们当做普通的宫人,那才是真的给自个找不自在。 宫里这等地方,可算不得什么良善之地,多有那等杀人不见血的手段,方嬷嬷与宋嬷嬷见得多了,冯氏再厉害,也就是那般,没了冯家作为依仗,连陆春林也是拿捏不住,陆春林被冯家压制得很了,如今跟冯氏能有多少夫妻之情还是两说。 冯氏每每在锦书面前说些酸话,还摆出一副若非她出言叫锦书去选秀,锦书便绝不会有今天,摆出一副恩人的架势,结果,方嬷嬷与宋嬷嬷两人却是轻描淡写几句话,就叫冯氏恨不得掩面而走。 陆春林倒是想要跟锦书培养一下感情,无奈,这么多年下来,陆春林对锦书的了解简直如同陌生人一般,何况,这年头,即便是亲生父亲,也是不能随意跟亲生女儿过多接触的,因此,即便陆春林百般表示自个的关爱之意,但是锦书可不是那等缺爱到饥渴的那种人,对于陆春林迟来的慈爱,明面上表示一些感动可以,心里头实际上却是漠然的。 经历过上辈子父母对自个的全心全意,如今陆春林的作态,就显得虚伪无比,锦书哪里会真的动容。 倒是冯家那边,却是叫锦书有些意外,陆春林象征性地给了冯家几百两银子,冯家如今就开始竭尽全力,给锦书置办嫁妆,还三五不时地送衣料首饰什么的过来,冯家哪怕没有真的在锦书面前露面,但是不过是几日功夫,锦书身边添置的东西,都少不了冯家的痕迹。 “冯家倒是乖觉,只是实在是过于急切了一些!”宋嬷嬷瞧着刚送来的一套珍珠头面,对此却是不以为然。 北方本来就不产珍珠,冯家想要弄到一些好珠子也不容易,因此,这一套珍珠头面,在几个在宫中见惯了好东西的人面前实在是不怎么样。便是锦书,对此也是不以为然,上辈子的时候,天然珍珠依旧名贵,但是养殖珍珠可以说是泛滥,某宝上头,珍珠可以按重量称的,外行人看来,其实跟天然珍珠也没多大区别。 锦书考上大学那一年,锦书妈妈就给她买了好几样珍珠首饰,跟锦书以前有过的相比,如今这套珍珠头面,无论是珠子的大小还是光泽,亦或是匀净程度,都差了不少,因此,对此也不以为意,倒是叫方嬷嬷与宋嬷嬷都高看了不少。 陆家的情况,她们早就摸清楚了,也大概知道了锦书在选秀之前过的什么样的日子,如今却没有被冯家送来的这些东西晃花了眼,实属难得。 听得宋嬷嬷这般说,方嬷嬷也是说道:“商户人家,最是急功近利不过,姑娘心里有数便是!” 锦书轻轻一笑,说道:“我算是什么牌面上的人物,冯家这般作为,不过是瞧着五殿下的面子罢了,他们想要攀上五殿下,也就是拿我做个跳板而已!” 一边掌管着锦书钗环首饰的春燕笑了起来,说道:“姑娘实在是自谦了,冯家哪敢将姑娘当跳板,只是,冯家一时半会儿攀不上五殿下,只能想着法子在姑娘这边讨好,回头只要姑娘在五殿下那里说个只言片语,也就是他们的造化了!” 锦书身边六个宫女在宫中只能说是二等三等,锦书屋里头,主要的事情还是方嬷嬷和宋嬷嬷管着,两个嬷嬷平常并不用伺候锦书,其实就是作为锦书身边的智囊一样的角色,教导锦书宫中的礼仪,还有就是京中的一些人际关系,平常的交际往来,而六个宫女却是管着锦书的生活起居,文房四宝,针织女红,衣裳香料,钗环首饰,还有就是各种玩器之类的。 这里头,却是春燕居首,锦书如今也有了个小金库,虽说不多,钥匙暂时是方嬷嬷管着,而春燕识字,平常的账目什么的,都由春燕登记下来,她本身也极为细心灵巧,因此,很快就显了出来。 锦书不觉得自个有什么玛丽苏光环,这些宫女嬷嬷一见就要拜服,为自个出生入死,在所不辞,她反正就是规定好了职责,谁出了岔子,那就找谁去。春燕大概原本在宫里就已经闯出了一些明堂,很快在几个宫女中树立了威信,其他几个宫女都对她颇为信服,这会儿她一开口,几个宫女都是连声附和起来。 锦书只是微笑不语,她根本没见过五殿下楚穆,也不知道楚穆的性情,不过刚刚下了旨意,楚穆就明确表达了自个对锦书的看重,那么,锦书自然也得投桃报李。 锦书并不奢望在这个三妻四妾乃是常理的世界获得什么爱情,其实就算是后世,在理智的人眼中,爱情这玩意也就是奢侈品罢了。不过,这种话,锦书也就是心里想想而已,既然自个日后就是楚穆的正妃,那么,跟着楚穆的意思走,那也就没什么问题了。 没办法,锦书一向是个识时务的,在这个年代,喊什么男女平等,实现女权,实在是太过奢侈,毕竟,女性几乎没有独立生存的能力,那等嫁妆丰厚,娘家给力的能在夫家如何,说白了,看的还是娘家的男人,若是娘家败落,这些就不是福分,说不能立马变成了祸根。 锦书进入角色还是很快的,如今冯家这般讨好,锦书就已经想着,若是将冯家引荐给五皇子,五皇子能不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了! 第24章 当然,这等事情,锦书自然不能自作主张,老实说,打着为别人好的旗号自作主张,实在是一件很叫人厌恶的事情。 锦书上辈子上学的时候,曾经就遇到这么一个人,锦书一度觉得那是自个最好的闺蜜,结果呢,这位闺蜜回头直接卖了锦书一把,但是她从心底里都觉得自个是为了锦书好,即便后来面对锦书的质问,也是振振有词,甚至觉得锦书不识好歹,最后,两人从无话不谈的闺蜜变得形同陌路,等着锦书上了大学之后,即便偶尔遇见,也就是几句客气的寒暄了。 从那以后,锦书打心眼里厌烦这等“我都是为了你好”之类的说辞,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她自个这般想,自然也不会没事自作主张。 锦书虽说不知道楚穆如今的情况,只是,楚穆还没有分府出来,自然不好随意跟外头的人有什么交流,冯家哪怕是恨不得捧着银子送过去,不过,楚穆那边,却不知道他究竟是个什么想法。 事实上,不用锦书传话,楚穆已经知道了。 楚穆这些日子算是彻底打听清楚了锦书这么多年的事情,老实说,在这样的环境下,锦书还能够养成如今这样的性格,那真是不容易。 对于冯家,楚穆也没多少想法,不过,利用一番也并非不可行,只是,冯家得表现出自个的利用价值才行。冯家也就是地方上的土财主,若非送了个女儿给了当时的按察使做妾,当然了,顺便也是给按察使送了不少干股,即便是在渝泉县,也不能真的一家独大。 只是,地方官任期有限,尤其,女色这玩意,保质期是比较短的,那位按察使能够连任了三任,已经是异数,接下来可不可能继续连任下去了,冯家如今急着再找一个靠山,恰在此时,陆锦书成了未来的皇子妃。 冯家在渝泉县独占了太长时间的好处,那位按察使眼看着要离任,其他人可是早就眼红了,尤其,冯家这么多年来,便是渝泉知县也得看冯家的脸色行事,早就看冯家不顺眼了,冯家如今几乎是孤注一掷了。 只是,对于楚穆来说,冯家这样的商户还是太小了一些,若是他们拿不出足够的筹码的话,那么,楚穆可懒得理会这等事情,真当皇子的面子不值钱吗?除非冯家干脆献上全部的家产,给楚穆做掌柜,那样楚穆自然是乐意笑纳的,不过很显然,冯家做不到这一点,尤其,他们胃口还很大。 因此,冯家那边拼命讨好锦书,楚穆却是在准备等着冯家的诚意,冯家人也不知道究竟明白了没有,反正如今仗着锦书的身份,渝泉县那边也不敢随意为难了他们,总得等到楚穆表态才行。 对此,锦书自然也是了解的,后世那些大企业,想要得到官面上的支持,也得送出多少股份才行,当然了,寻常那等小打小闹的民营企业,你就算是将股份大半都送出去,人家还看不上眼呢!你若没有一定的实力,真当那些人一个个眼皮子浅到,一点子蝇头小利都能吸引他们啊! 锦书不知道冯家的家业究竟如何,反正冯家多番讨好,她却是坦然收下,谁叫冯家想要在他面前撑着外家的面子呢,这就当是外家给的嫁妆就是了。 锦书从来没想到,自个真正的外家也出现了。 锦书的大舅舅刘德因为资质等缘故,当年也就是考了个童生,再也没有继续考下去,不过,他也是个心思灵活的,分家之后,就跟着人出去跑商。 这年头,小商人不是那么好做的,行商更是艰难,一路上多有盘剥,各地都设有关卡,各种捐税,而且路上也不安全,别以为如今是太平盛世,那就啥事也没有了,这年头人口密度不高,政令不下乡,不像是后世,社区附近就有什么派出所之类的,如今乡下地方,尤其是那等穷山恶水,那里的百姓正常情况下就是农忙的时候忙着农耕,农闲的时候,就会直接聚集一帮青壮干点拦路打劫的勾当。交上一笔保护费,你就能安然过去,要是你舍命不舍财,那你命就留下吧。那等地方,县城不知离得多远,不认识路的人都能绕晕过去,就算死了人,随便找个偏僻的地方一埋,过个一年半载,就算发现了尸骨,也没人会追究。 因此,刘德刚开始干的时候,很是吃了不少亏,也就是勉强赚点辛苦钱,等到后来,刘德搭上了大商队,做些倒腾各地特产的买卖,买低卖高,渐渐的,也就有了本钱。 刘德一开始的时候,还顾念着自个身上那点子功名,但是时间长了之后,觉得经商也没什么不好的,起码有钱可赚,因此,干脆落了商籍,碍着冯家在渝泉县的威风,刘德没有在城里买铺子做掌柜,反而直接买了一艘商船,直接做起了船运,将江南的丝绸茶叶首饰之类的贩卖到北方,将北方的皮毛药材之类的卖到南方,他头脑灵活,也肯花钱打通关节,不做零售,只是批发,慢慢的,算是积累了不小的家业,在渝泉县也算得上有钱人了。 刘德多年来并非不关注自个外甥女,他曾经上门想要探望锦书,却被冯氏直接命人赶了出去,几次之后,刘德也是无可奈何起来,冯家势大,陆春林又做了主簿,民不与官斗,刘德即便心中深恨,也是无可奈何,只能安慰自己,靠着妹妹的那些嫁妆,外甥女日后出嫁,也不会太差,哪知道,他不过是下了一趟江南采买新茶,就听说陆家将家里女儿送去选秀了。 刘德当时就气得要死,先是进京打听了一番,他一个小小的商人,能打听出什么来,最后只得怏怏地回去了,结果正赶上陆春林上门示好,按照刘德当年的性子,恨不得一拳头直接捶上去,只是如今,刘德这么多年经商,也圆滑了起来,没有直接跟陆春林撕破脸,心里头却是已经有了成算,等着将手里的货物清理掉,刘德就又置办了江南那边最新花样的衣料首饰还有一些上品的药材皮毛,就一路往京城,然后找上门来了。 听得下头的丫鬟并报说舅爷来了,锦书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还以为是冯氏的兄弟,等到听说是刘德的时候,锦书整个人都懵了。 第25章 没有相处过,要说有多少感情,那真是空口白话。只是刘德对锦书不是不关心的。 刘德比刘氏大十几岁,都快成亲了,刘氏才出生,对刘氏算是亦兄亦父,刘氏难产而亡,偏生刘家也出了变故,陆家不再考虑刘家人的想法,刘家那会儿自个还在焦头烂额呢,哪有空理会陆家的事情,继室的事半点也没能插上嘴,等着刘德好不容易缓过来之后,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刘德几次上门,连陆春林的面都没见到,想要去县衙拦着陆春林,陆春林也是避而不见,刘德不过是个童生,还入了商籍,为了自家妻儿,也不能跟陆春林对着干,他送过去的东西,锦书自然也从没见到过,几次之后,刘德也灰了心,心中也就是愧疚而已,只恨自个没本事。他当日入了商籍,也是因为家里几个儿子都没什么读书的天分,那会儿他也想不到那么远,什么子孙三代不得科举的时期也顾不得了,民不与官斗,因此,也只能偶尔在心里惦记着,如今总算听到外甥女熬出头了,不免大喜过望,想着外甥女要嫁入皇家,若是嫁妆不丰,日后难免要多受一些委屈。 当然了,也不光是为了锦书,人性本私,刘德也是想要给自家找个靠山,刘德倒是不指望靠着皇家扩大自个的生意,不过是想着有个靠山,日后不用被盘剥,若是可以的话,有机会叫自个的子孙能够通过科举出仕,那就最好不过了。 锦书对刘家只有模糊的一点印象,那会儿她还是个小婴儿呢,刘氏没有过世,她满月和周岁的时候,刘家都送了东西过来,足银的长命锁,项圈还有手镯脚镯,打得都比较沉,因此,锦书也就是看到过几次,就被刘氏收了起来,说是以后这些就是锦书的私房。当然了,这些后来直接都便宜了冯氏,锦书再也没见到过。 而那个时候,锦书记得刘家两个舅舅都来了,大舅舅还抱过她,不过,锦书如今也想不起来,两个舅舅长什么模样了。刘家的情况,从来没人跟她提,她也不好多问,因此,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却也知道,只怕刘家实际上也是败落了。 刘德自然不是自个一个人跑过来的,毕竟,哪怕是舅舅,也是外男,如今锦书身份特殊,他也是不好随便面见的,因此,连同自个媳妇,也就是锦书的大舅母孙氏一块儿过来了。 这会儿,孙氏有些局促地坐在椅子上,几乎不知道手脚该往何处摆了。 刘德这几年做生意,算是赚了不少钱,但是,刘德却也知道一个道理,财不露白,尤其,刘行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到时候瞧着自个大哥赚了钱,回头又得舔着脸找上门来,刘德不是不想提携兄弟,只是刘行当年的确是伤了刘德的心,明明是亲兄弟,如今却也是没多少往来了。 因此,刘德家里,如今也不过是如同刘秀才当年还在的时候一般,无非就是一副小富的模样,刘德又不会将一些明显名贵的东西带回来,省得被人瞧见,因此,孙氏在乡里算是大户人家的主母,实际上,见识也就是那般罢了。 而锦书作为未来的皇子妃,虽说皇家还没正式下聘,但是已经赏赐了不少东西下来,内务府那边又有固定的份例,冯家又送了不少好东西过来,因此,如今锦书这个屋子,虽说算不得奢华,但是,也是与寻常人家大不相同,入目的东西,对于孙氏来说,别说见过了,听都没有听说过。 窗子上糊的不是窗纸,而是淡绿色的细纱,屋子里摆着一只小小的博山炉,散发着淡淡的冷香,叫人闻了,就觉得整个人心里头都清凉起来。 摆设什么的也就罢了,其实孙氏多半不认识,但是,屋子里那些宫女嬷嬷,身上穿的都是绸子,一个宫女过来给孙氏奉茶,孙氏就看到那宫女雪白的腕上戴着一只韭菜叶宽的金镯子,这等好东西,便是大户人家也未必舍得啊! 锦书见孙氏不自在,也不知道该怎么排遣,只是笑道:“厨房之前做了几样新鲜点心,舅母不如尝尝看!说起来,我这些年一直待在后院,却也不知道外家的消息,舅舅舅母这些年过得可好?” 孙氏犹豫着拿了一只松子百合酥,小小的只有一口的分量,做成百合的模样,孙氏拿了吃了,只觉香酥适口,满口余香,只是却也不好细嚼慢咽,草草吃了一个下去,然后便不再拿了,只是谨慎地说道:“家里一切都好,前些年艰难了一阵子,后来,当家的便发了狠,跟着人在外头做生意,渐渐日子也好过起来了,虽说入了商籍,不过家里几个孩子本来读书也不行,不如跟着当家的出去做生意,也好有个营生。” 锦书并不知道刘家分家的事情,这会儿又是问道:“大舅舅做生意,那家里的田地却是二舅舅打理了?如此也好,日后若是家里子孙成器,想要科考的话,名义上过继到二舅舅那一脉便是!” 孙氏听了便有些尴尬,这会儿低声说道:“那个,公公过世之后,两房便分家了,二房得了一半的产业,这些年经营得当,也买了不少田产,交给佃户种着,日子也是不坏!” 孙氏虽说没有明说什么,只是说二房得了一半的产业,这年头按照律法,嫡长子正常要得七成的家业,遇到刻薄的人家,八二,九一都是有的,如今却是平分,这里头自然有些猫腻。 锦书对二舅刘行更没多少印象,这会儿听了,心里也有了数,却也没有追问,只是含笑道:“开枝散叶也是人之常情,二舅他们过得好便好!” 孙氏也不知道锦书是不明白还是装糊涂,却也不敢再说,只是赔笑道:“当家的这些年一直惦记着姑娘呢,只是上了几次门,却连姑娘的面都没见到,陆大人做了官,我们家小门小户的,也不敢高攀,因而却也不好多上门了!唉,说起来,我进门的时候,小姑还小呢,就比我家老大大了个两岁,小姑在家的时候,哪个不宠着惯着,哪知道后来年纪轻轻就那么去了呢,若是小姑还在,见得姑娘有这般造化,定然会开心的!” 听孙氏这般说,一边宋嬷嬷就是皱了皱眉,觉得孙氏是个不知道分寸的,疏不间亲,孙氏这个做舅妈的,虽说没有明说,不就是在指责陆春林跟冯氏嘛!锦书却是面色不变,只是拿着帕子擦了擦眼角:“娘亲过世这么多年了,我这个做女儿的却不曾有机会孝敬娘亲,实在是不孝!” 孙氏一出口就知道不好,若是自家小姑子在,怎么舍得让女儿去选秀呢,不过,孙氏也是眼热,不管怎么说,锦书是熬出头了不是,这会儿赶紧说道:“唉,我这笨嘴笨舌的,不会说话,却叫姑娘伤心了,真是该打!” 锦书摇头道:“娘亲过世的时候,虽说我还小,不过还记得一些事情,娘亲也说了,在家的时候,舅舅舅母都对她再好不过了!” 孙氏听着顿时松了口气,她之前实在是太紧张了,难免言语上头有些出格,这会儿醒过神来,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是绞尽脑汁,干巴巴地在那边跟锦书说着一些琐碎之事。 之前刘德在孙氏那里说了,日后靠着锦书的面子,自家的生意就不会担心那些小吏盘剥了,日后定能更进一步云云,孙氏如今自然存心想要讨好,只是她不过是乡间寻常人家出身,操持家务什么的,那是没什么问题的,平常往来的还是乡野农妇,如今在锦书这边,进门就有了怯意,因此,口齿也就利索不起来了。归根结底,还是跟锦书不熟,因此,只能没话找话说。 锦书却是耐心十足,听着孙氏说着过去那些事情,又在那里拙劣地恭维她什么福气造化什么的,脸色半天都没有变化,倒是叫损失渐渐放松了起来,絮絮叨叨地跟锦书说起了刘家那些事情,不知不觉,却是叫锦书套了不少话。 而外头那边,陆春林跟刘德在那边敷衍了半天,陆春林心里是心虚的,何况他也明白,冯家在锦书那里没个好印象,活人永远争不过死人,锦书日后是支持刘家还是支持陆家,那还说不准呢,因此,尽管心里发虚,对刘德依旧非常客气。 而刘德呢,做了多年生意,也最是明白什么叫做和气生财,因此,也不跟陆春林在那里追究当年的事情了,毕竟,这些事情多想无益,如今锦书这个情况,娘家和外家闹翻,那可就是大笑话了!因此,尽管刘德瞧不上陆春林的人品,也得承认,这陆春林实在是个运道挺好的人,先是一家子节衣缩食,供他一个人读书,读书的时候叫刘老爷子看上了,还将独女嫁给了他,陪上了厚厚的嫁妆,等着自家妹子没了,他秀才也考中了,又攀上了冯家,后来又中了举,做了官,等着冯家那边靠山要走了,自家女儿通过选秀变皇子妃了! 刘德怎么想都觉得陆春林人品不怎么样,但是也不知道上辈子积了什么福德,才有了这辈子的运气。不过,心里这般嘀咕,明面上,刘德还是客客气气的,给了陆春林一个台阶,只说自个这么多年来,一直忙着到处行商,却是难得回来,两家这么多年却是少了不少往来,如今自个生意也上了正轨,正好可以跟妹婿一家好好叙叙旧云云。 陆春林脸皮也厚,打蛇随棍上,自个也是道了歉,又是骂了冯氏几句,总之,坏事全是冯氏做的,自个被冯氏蒙在鼓里,啥事都不知道,以至于叫冯氏苛待了女儿,连刘家这边关系也断掉了云云,如今没有冯家掣肘,日后两家还是正经的亲家,正该多多往来才好。 刘德也不在这事上头追究,只是跟陆春林同样回忆了一下往昔,然后又表示,自个这些年经商赚了些钱,如今外甥女要嫁入皇家,嫁妆上头可不能寒酸了,因此,却是在江南置办了不少东西,回头给外甥女添妆云云。 陆春林更是觉得心里敞亮,以前还想着冯家毕竟有钱,日后不管是自个想要补个实缺,还是平常在京中的往来交际,都得从冯家那边拿钱,只是如今这正牌的大舅子一下子也变得财大气粗了起来,看样子日后不用再多忍着冯家了,冯家就是不成了,还有刘家呢! 因此,陆春林直接就暗示,冯家想要靠着锦书的关系,攀上五皇子,最好能够谋一个皇商的位置,这些日子,一直舔着脸在讨好自家女儿呢。 刘德却是没想到这个,他野心不大,不过是想着有个差不多的靠山,保证自个以后做生意不要被那些人坑罢了,如今却是心中一动,自个完全可以学着冯家吗,冯家想要做皇商,刘德一时间可不敢有这样的想法,天下商人不知多少,正牌的皇商不过就是小两位数罢了,哪家没个几代的底蕴,刘德可不觉得自个有这个资本。不过,刘德琢磨着,自个完全可以直接投奔了五皇子嘛,挂着五皇子的旗号,起码那些下头的小官小吏是不敢找自个麻烦了。以前自个一半的利润都得便宜了这些人,如今干嘛不拿了这笔钱直接孝敬五皇子,扩大自个的生意,让自个赚得更多呢? 刘德这边豁然开朗,看着陆春林也顺眼了不少,两人在一块儿推杯问盏了一番,简直如同当年刘氏还在的时候一般了,只是心里头却都是有数,十多年的变故过去,两家之间早就有了隔阂,如今不过是因为锦书,或者说是因为利益一致的缘故,才能坐在一起罢了,日后若是利益有了冲突,直接撕破脸也是正常的事情。 锦书这边两个舅家很快对上了,毕竟,大家都有诉求,但是五皇子偏向谁却不好说,论实力,自然是冯家为先,论感情,却是刘家占优,因此,如今谁也不肯退让。 而楚穆那边,对陆家这儿的事情,却是一清二楚,他有了夺嫡之心,但是这等事情,是要花钱的,既然有现成找上门来的钱袋子,那么,只要里头没裹什么□□,楚穆却是不会推拒的,不过,到时候怎么做,还得看这两家的诚意如何。 第26章 楚穆那边很快找了个机会出了宫,跟冯家和刘德都见了一面,最终到底是个什么结果,锦书可就不知道了,反正刘德随后就在外城买了个小院子,准备回头将家里人都接过来,以前他也就是偶尔带着大儿子出去做买卖,如今却打算将几个儿子都带上,毕竟,日后的生意就不是小打小闹了。 至于冯家那边,条件却是没有刘德优厚,不光是因为远近亲疏的缘故,真要说起来,在楚穆看来,刘家与锦书也不算亲厚,毕竟,十多年不见的舅家,又能如何呢?主要还是因为冯家太过滑头,楚穆可不想为别人做了嫁衣,因此,很是敲打了一番,差点没将那位冯家家主唬得出了一身汗。 锦书也不理会这些事情,她原本觉得,自个只需要待在家里备嫁就行了,但是,她却是接到了一张赏花宴的帖子。 对于官宦人家来说,一年四季,总有各种各样的由头举办各种各样的宴会,男人之间有文会,有诗会,后宅女眷也是如此,通过这样的宴会,组成了一个个小圈子,互相之间互通有无,一些朝堂内外的消息就是这样流通开来。 以锦书原来的身份,就算有机会出去交际,也不是如今这样的圈子,不过,谁叫她日后就是皇子妃了呢,哪怕五皇子再不成器,日后怎么着也能混一个郡王,日后锦书就是郡王妃了,到时候,一众诰命遇到锦书的时候,还得行礼呢! 锦书接到的帖子却是延龄侯府发出来的,延龄侯府却是当今皇后的娘家,只是皇后不得宠,膝下只有一女荣安公主,本朝皇子妃尚且出身不足,何况是公主,因为祖制规定,本朝驸马最高不过三品,而且不能担任什么重要的实职,多半不过是一些没什么实权的清水衙门,可以说,尚了公主之后,固然可以得个官位,子孙也能混到一个不错的爵位,只要不做死,总能有个三代富贵。但是但凡有点野心的,也是不肯尚公主的。 太宗年间的时候,当时最为受宠的寿春公主下嫁那一年的探花,其实那位探花除了通晓诗词歌赋之外,是个不通庶务的,结果尚了公主之后,却觉得是公主妨碍了他的前程,竟是迁怒于寿春公主,经常出没于花街柳巷,还在外面养了外室,却对公主极为冷淡。 寿春公主可不是什么没脾气的,她忍耐了两年,忍耐到那个外室居然挺着肚子跑到公主府来求她给自个一个位置了,这才忍耐不下去了,直接叫了公主府的侍卫,将驸马捆了起来,抽了几十鞭子,将驸马那张俊脸抽成了破破烂烂的渔网,这才大张旗鼓地进宫告状。 太宗可不是什么太平君主,他登基的时候,天下还没有完全平定,可是马背上出来的,见得自家女儿被人这般轻视,自然是勃然大怒,又听那驸马振振有词,说什么尚了公主之后,自个前程无望云云,更是啼笑皆非,也不跟他争辩什么,毕竟,作为帝王,又不缺人才使唤,这位探花郎无非就是有一张俊俏的脸蛋,又擅长吟诗作赋,在家的时候,便是柴米油盐都搞不清楚,随便一个下人都能糊弄他,叫他做官,简直是拿百姓开玩笑。 太宗见他这般姿态,也不多说,直接下旨叫寿春公主休夫,然后以不敬皇室的罪名,革了他的功名,这位驸马当年仗着自个勉强算是宗室,可是得罪了不少人,没了依仗之后,自然多有落井下石之人,最后穷困潦倒而死。 虽说是太宗下旨命寿春公主休夫,但是这并不是什么好名声,寿春公主后来也没有再嫁,直接出家做了道姑,号称明玉居士,在京中颇有盛名。明玉居士出家的青阳观,如今更是香火鼎盛,香客信众络绎不绝。 不过,此事一出,皇家也有了警惕之心,所谓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那些读书人自个不知道自个的本事,反倒迁怒别人压制了自个的前程,因此,不管是谁,都不会在新科进士里头挑选驸马了,因此,后来这些公主多半是下嫁到了各个外戚或者是勋贵人家。 外戚也就罢了,反正本来就不能掌权,若是勋贵人家,一般也就是选的嫡次子,免得再冒出之前那样的事情来。 皇后所出的荣安公主就是嫁入了外戚之家,偏生还不是什么得势的外戚,却是先帝贵妃的娘家常乐侯府。先帝当年宠幸贵妃,家人也得以封侯,先帝在时,自然一切都好,先帝驾崩,常乐侯府自然是大不如从前,毕竟,如今这位圣人可不是贵妃所出,别指望他给贵妃多少面子,因此,一直颇为低调,而且圣人登基,一开始就开脆利落投了诚,还帮着圣上做了些暗中的事情,总算是得了圣上的另眼相看,正巧荣安公主当时也十二岁了,圣人直接下旨赐婚荣安公主与常乐侯府世子程远之。只是常乐侯府虽说尚了公主,但是在京中依旧没多少话语权,毕竟皇后无子,圣上连个养子都没有给她,在宫中说话还没有四正妃响亮,因此,常乐侯府也是得意不起来。 延龄侯府也是如此,延龄侯府这些年也想过送人进宫给皇后固宠,只是却被皇后拒绝了。皇后并不是傻瓜,虽说圣上对她并没有多少感情,但是不代表她的位置会有什么动摇,只要她老老实实的,她就是正经的皇后,日后圣上驾崩,旁边睡的也只能是她,不管是哪个皇子登基,她这个嫡母也是绕不过去的。因此,一动不如一静,与其上蹿下跳惹了圣上厌烦,还不如老实待着。 当然,皇后心里头自然也是有主张的,皇家说是讲规矩,实际上又是最不讲规矩的地方,放到寻常人家,若是嫡妻无子,即便日后庶子继承了家业,或是有了什么出息,诰命照旧落在嫡妻头上,再如何,也只能尊奉嫡妻为母,生母只能称一声姨娘。 可是皇家呢,可不是没出过两个太后的事情,到时候嫡母是太后,生母也是太后,你说皇帝会孝敬谁呢? 因此,虽说皇后平常看着不声不响,对下头的皇子似乎也是差不多对待,不偏不倚的模样,实际上,心里自然有杆秤。 而延龄侯府自然也得了皇后的暗示,因此,明面上并不跟几个势大的皇子有什么亲近的地方,即便那些皇子遇到延龄侯都得叫一声舅舅,但是,也不会因为这个就骨头轻了。 这次延龄侯府举办赏花会,请的一方面是亲朋故交,另一方面,就是几个还未嫁入皇家的皇子妃,锦书自然也在其中。 锦书把玩着手里的帖子,她这些日子跟着方嬷嬷和宋嬷嬷,对京中的情况也有了些了解,既然延龄侯府下了帖子,那么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不去肯定是不行的,未免显得不识抬举,既然要去了,那么,也不能丢了颜面。 哪怕延龄侯府往来的多半是外戚一流,大家原本出身也就是半斤八两,但是终究也有了些分别,毕竟,人家怎么着也已经富贵了一两代人了,而她们呢,如今家里虽说不是白身,也就是芝麻大的小官而已,还没有什么爵位,到了那边,若是露了什么怯,那就是给自个,给将要出嫁的皇子丢人了。 “这赏花会就只是赏花吗?”锦书放下帖子,一边叫管着笔墨的春桃铺纸磨墨,一边问道,“会不会有什么作诗之类的?” 方嬷嬷想了想,摇了摇头,说道:“姑娘放心便是,就算有这等事情,也就是全凭自愿而已,便是不会,也是无妨的!” 外戚人家,子孙若是不争气,三代之后,没了爵位,也就沦为末流了,清流文臣瞧不上外戚,因此,这些外戚的嫁娶多半就是在武将或者是同样是外戚的人家找,因此,女孩子读书识字是有的,若是舞文弄墨,通晓什么琴棋书画,那可就少见了,因此,这些宴会无非就是大家凑在一块儿说说什么衣裳首饰,交流一些八卦之类的,就算说到什么诗文之类,也顶多就是鉴赏一番。若是真的是什么诗会,帖子上也会注明了,大家也能及时找个落魄的读书人做个枪手,事先准备个几首,到时候看情势便能用,大家心照不宣便是。 如今帖子上只说是赏花会,赏的是桂花菊花,估计摆的宴席也是螃蟹宴,顶多就是行几个酒令,做几样如投壶之类的游戏,其他也便没什么问题了。 锦书听了,心里便是一定,她肚子里虽说装着不少诗词,但是如今这个朝代很陌生,她也不知道前世那些什么诗词大家到底有没有出现,何况,文抄公这等事情,做得了一时,做得了一世不成,再者,她在家的那些事情,知道的人多了去了,识字倒是可以推说到绣了一些经文上头,但是若说什么知道韵律,会什么诗词,那就是惹人怀疑了。 因此,锦书琢磨着,到时候自个该吃吃,该喝喝,带着耳朵去也就行了,至于什么诗词之类的,那就真的是敬谢不敏了,她如今这个身份,才名什么的,纯粹是负累。 只是,事先打听得再妥当,计划也是赶不上变化的。 第27章 赏花会却是在延龄侯府的别院丹桂园举办,丹桂园原本是当年一个皇商置办的,后来,那个皇商在进贡的事情上除了岔子,直接就被罚了一大笔的银钱,夺了皇商的差事,最后灰溜溜地回乡了。 因为罚银数量巨大,那皇商不得不贱价变卖手里的产业,延龄侯府终究还有个皇后在宫里,因此,消息却是很灵通,当时就下定了决心,还从皇后那里借了一些银钱,最后将那个皇商的几样产业给买了下来,如今虽说不至于日进斗金,但是每年的收益,也足够延龄侯府过得滋润了。 如这丹桂园,虽说面积不大,园中却是有好几棵百年的老桂,因此才得了这个名字。那皇商是江南人,因此,这丹桂园也是江南园林的格局,极为精巧别致,四时美景各有不同,因此,延龄侯府许多饮宴之事都在丹桂园举办。 锦书带着春燕春晓两个宫女刚从马车上下来,立马便有丫鬟婆子迎了上来,也不用看帖子,就是笑道:“陆姑娘来了!”一边招呼着,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了锦书一番。 锦书身上的衣裳也是新裁的,这年头的衣料不像是后世,用的都是天然的染料,因此压根不能久放,时间长了,颜色就不鲜亮了,内务府每个月都有固定的份例,冯家和刘家都送了不少过来,陆春林也压着冯氏买了一些上等的料子回来。 锦书除了一些拿来当嫁妆的,其他的,反正是闲着没事就做衣裳。女人天性喜欢这些,以前那是没条件,如今有条件了,干嘛要做出什么艰苦朴素的模样呢! 上辈子的锦书就一向是娇生惯养的,在寻常人的工资才几百块的时候,家里给她买的衣服鞋子就多半是三位数了,她家爸妈信奉女孩子要娇养,才不会在外头那些小利给迷花了眼。锦书早就养成了那样的习惯,即便在医院只能穿着白大褂,白大褂里头的衣服也从来不含糊,不会因为别人看不见就随意糊弄过去。 老实说,上辈子的锦书大概怎么着都想象不到,自个居然能十年如一日地过那样的日子。如今勉强也算是得脱樊笼,锦书自然也恢复了原本的一些性情。 女人衣橱里面总是缺一件衣服,这话是真理,反正那些衣料不用掉也是白放着,回头陈了又是心疼。上辈子的时候,锦书有个同学,家里条件不好,小学的时候,有个亲戚回来,给她买了几条漂亮的裙子,她妈妈舍不得让她穿,说是她年纪小,怕糟践了,结果等着过了一年,她长高了,原本正好的裙子就短了,怎么都不合身,为此,锦书同学耿耿于怀了好多年。 锦书可不做这种事情,这些料子不用掉,省下来给谁呢?因此,回忆着上辈子见识过的各种汉服,很是裁了不少。这次身上穿的就是对襟银纹绣百蝶的褙子,里头穿着撒花纯色百褶裙,头发挽了个桃心髻,插着一支累丝嵌宝双鸾点翠金步摇,耳朵上也就是坠着一对玲珑坠,腕上戴了一只白玉贵妃镯。 那迎客的丫鬟婆子瞧了之后便是心中暗赞,锦书本来就生得秀美,如今这一身下来,愈发显得明艳大方。不过想想也是应该的,从赐了婚开始,内务府就安排了宫女嬷嬷近身伺候,这些人的眼光审美可都是不差的。 两个婆子在前头引路,才进了门不久,主人家也就迎过来了,因为赏花宴请的都是未嫁的少女,因此,主持宴会的,也就是延龄侯府未嫁的两个姑娘,也就是当今皇后娘家的两个侄女。 这会儿,两个穿着织金暗纹袄,百褶马面裙的少女带着几个丫鬟迎了上来,锦书心中顿时就有了数,这两位就是延龄侯府的两个姑娘了,皇后当日是长女,如今延龄侯便是皇后的大弟,侯府一直没有分家,皇后生母还在,被封为奉恩夫人,位比国公夫人,算是诰命里头顶尖的,小儿子,大孙子,老人家的命根子。奉恩夫人虽说不至于偏心偏到咯吱窝里,但是,女儿是皇后,大儿子是侯爷,小儿子却就顶着个三品通议大夫的虚衔,论起权势,还不如小地方的县太爷,因此,自然心疼小儿子,因此,一直压着不肯分家。 延龄侯三子二女,前两个儿子都是嫡妻所出,其他一子二女都是庶出,如今也仅有一个庶女还没有出嫁,年纪也不过七八岁,还是个孩子。而二房虽说也有通房侍妾,但是二房夫人却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能生,刚嫁进门的时候更是三年抱俩,如今光是儿子就有四个,另外还有两个小女儿,便是今日主持宴会的二姑娘与三姑娘。 有这样的母亲,二姑娘和三姑娘在京中婚嫁市场上还是很有行情的,这两年二姑娘到了说亲的年纪,官媒几乎要踏破了门槛,便是一些清流人家,子嗣不丰的,也打上了这两个姑娘的主意,延龄侯府自然也拿捏起来,只说两个丫头小,想再留两年。 这会儿二姑娘与三姑娘上前来,先是行了个平辈礼,然后二姑娘便是笑道:“早就想见见陆姐姐了,今儿个总算是见到了!” 三姑娘比二姑娘小近两岁,还带着一点孩子气,这会儿微微仰着头,看着锦书,带着一点羡慕,说道:“陆姐姐真好看!” 不管怎么样,好话谁都乐意听,锦书自然心情也是不错,笑道:“三姑娘过奖了,二姑娘三姑娘才是美人呢!” 二姑娘亲热地拉着锦书的手,说道:“别叫什么二姑娘,三姑娘了,我小名明雅,妹妹小名明秀,陆姐姐叫我们小名便是!” 锦书也是说了自个的小名,明雅,明秀说了一会儿话,便拉着锦书往里走,明秀是个活泼的性子,一路上唧唧喳喳说个不停,锦书含笑听着,不时接过话头来,明秀说得更起劲了。 明雅不由失笑,对着锦书笑道:“如今瞧着,明秀倒像是姐姐的亲妹子了,我这个亲姐姐倒是退了一射之地了,不如姐姐将人领回去得了!!” 锦书笑道:“好啊,我正想要个妹妹呢!回头我就将明秀领回去,以后啊,明秀就是我妹妹了!” 明秀在一边急了,拉着明雅的胳膊说道:“姐姐!” 明雅不由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说话间,前面已经听到了人声,这边却是个水榭,附近便种着几棵老桂,馥郁的桂花香味弥漫开来,叫人只觉醺然欲醉。 明雅笑道:“锦书姐姐,便是这里了!”说着便引着锦书进了水榭。 锦书不动声色地环视了一眼,发现里头有几个勉强算是认识的人,比如说徐蓉,出乎意料的是,沈妍也在。 沈妍穿着大红色的穿花百蝶袄,浅洋红的盘金凤仙裙,梳着堕倭髻,一边插着一枝珍珠青鸾衔芝钗,另一边又斜戴着一枝赤金点翠蝴蝶簪,端的华贵雍容,这会儿坐在那边大声谈笑。 相比之下,徐蓉就是穿着浅蓝色的折枝梅花褙子,里面是暗纹竹叶裙,头上不过是戴了两枝小巧的珠花,徐蓉生得也不如沈妍明艳,反而显得有些寡淡,顿时被称得愈发黯淡无光起来。 锦书面上不显,心中却是有些疑惑,怎么沈妍会过来,毕竟说白了,其他几个都是正妃,沈妍却是侧妃,而且还打扮得这般喧宾夺主的模样! 一边明雅低声解释道:“沈姑娘是跟着瑞宁侯府的四姑娘一块儿来的!” 锦书顿时了然,只是,沈妍这般嚣张,也不知道到底哪来的底气,哪怕贵妃看重,三皇子看起来对此并无表示,但是,说白了,日后她就是个侧妃而已,三皇子即便再宠爱她,能够帮着三皇子出面交际的,也就是徐蓉,沈妍的社交圈子只会固定在诸多侧妃之中,而一般情况下,侧妃即便也上了玉牒,终究还是妾,谁会对一个妾说多少外头的事情呢!沈妍如今被瑞宁侯府捧着,但是瑞宁侯府也就是个不得势的外戚而已,又不是那等勋贵侯门,也就是口头上能给三皇子一点帮助,总不见得将已经薨逝的太后拿出来,给三皇子造势吧!何况,沈妍不过是亲戚家的女儿,瑞宁侯府难道会为了沈妍不顾一切? 心里虽说这般想着,锦书面上却是没有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来,只是在明雅明秀的介绍下,与水榭中的这些闺秀行礼相见,然后坐了下来,一块儿说笑。 锦书来得不算早,也不算晚,未来皇子妃里只来了个徐蓉,陈芳还没来呢! 不多久,又有丫头来报,明雅明秀赶紧赔了个不是,又跑去迎客。 锦书的位置在徐蓉下首,即便是闺阁女儿的赏花宴,这座次上头也是有讲究的,徐蓉再不是,也是未来的三皇子妃,长幼有序,位置就该设在最前头。沈妍却也知道,自个肯定是不能拿未来侧妃的身份出来的,因此,直接与瑞宁侯府的四姑娘坐在一块儿,瞧着徐蓉坐在上首,心中更是嫉恨。 沈妍虽说做了这个侧妃,实际上心中极为不甘,凭什么自个屈居徐蓉之下呢,想着徐蓉是皇后指定的,这次过来,心中便存了拆台的意思,因此,才打扮得格外显眼,便是和她一块儿来的四姑娘也被她压了下去。不过这位四姑娘在家也不算得宠,性情也有些软弱,因此,明明是她带沈妍过来的,反而显得她是沈妍的跟班了。 沈妍带着挑衅的目光不时投射过来,徐蓉却是微微低着头,捏着一个小小的杯子,似乎在发呆一样,锦书想跟她说话,只是看她一声不吭,也只得沉默下来,好在这样的尴尬没有持续多久,陈芳也到了,锦书顿时松了口气。 第28章 陈芳很是坦然地在锦书与徐蓉中间的位置坐了下来,然后眨了眨眼睛,说道:“路上耽搁了一会儿,却是来晚了,劳烦你们久候!” 锦书笑道:“其实我也刚到!” 陈芳轻笑一声,俏皮道:“那却是劳烦她们等咱们了?” 说笑几声之后,陈芳瞧着徐蓉笑道:“徐姐姐是不是不习惯?” 徐蓉一下子回过神来,她当日接了旨意,心中还有些窃喜,结果很快就被一盆接一盆的冷水给浇得心都凉了。 徐家在蜀中就是个小秀才,不过家里条件也就是那样,徐秀才弄了个私塾,一年也有些进项,但是徐蓉上头还有两个兄长,一个在书院读书,一个到了娶妻的年纪,都是花钱的时候。正巧遇到选秀,原本大伯家里大伯母私自将名字报了上去,但是堂姐却是抵死不从,恨不得一哭二闹三上吊,祖母一咬牙,干脆叫徐蓉顶了上来。 徐蓉原本也没多大的野心,她虽说长得只能说是清秀,平常也是闷不吭声的那种,谁都没觉得她这么一个闷葫芦有什么威胁,因此叫她无惊无险地过了初选,然后,估摸着是皇后考量了一番,然后直接选中了她。 徐蓉原本想着,日后自个就是王妃了,听说三皇子很有可能打倒太子,日后登基,自个那时候就是皇后了,这般想着,徐蓉差点没飘起来,结果,首先贵妃这个未来的婆婆就表达了自个的不满,沈妍当着她的面耀武扬威,上头分给徐家的官邸是最差的,内务府的份例总是不足,派下来的宫女嬷嬷看着恭敬,实际上做事并非尽心尽力,反而多有敷衍,徐蓉也没多少底气,因此也强硬不起来,只得忍让。 偶尔,徐蓉听说四皇子五皇子给自家未来的正妃送了什么什么,徐蓉心中那羡慕嫉妒就不要说了,这会儿听得陈芳跟她说话,心中却平白生出了无比的怨气来。 陈芳与锦书两人,也是各自带了两个宫女,一个个低眉顺眼地站在她们身后伺候,可是徐蓉呢,虽说也有两个宫女跟着来了,但是跟其他人比起来,一看就是漫不经心的模样,也不知道给她斟茶,也不知道给她拿点心,她瞧着桌上的果脯稀罕,却不知道是什么,也没人跟她说,她压根不敢动弹,不敢说话,生怕一开口就漏了怯,似乎谁都觉得她就是乡下土包子一般。 而同样的身份,四皇子五皇子还不如三皇子呢,陈芳与锦书都是一副挥洒自如的模样,陈芳也就罢了,听说陈家本来就是大家,而锦书呢,父亲也就是个举人而已,在家在继母手底下讨生活,她凭什么也能这般呢? 心中怨愤,但是徐蓉却也知道,这个时候,嘴上要是说了什么不当的话,那就糟糕了,因此,只得有些勉强得说道:“这边的姑娘我都不熟,以前也没参加过这样的赏花会,因此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锦书瞧着徐蓉低着头,她不知道徐蓉心里想什么,只是瞧着她这副有些怯懦的模样,不免心中生出了一些同情,便安慰道:“徐姐姐,我在家也没参加过什么赏花会,就当出来玩,见识一下就是了!” 徐蓉心里却更是怨愤起来,只觉得锦书大概是撒谎,她不觉得锦书是在安慰自己,只觉得锦书是在炫耀,瞧不上自个小家子气。 锦书一时没瞧出徐蓉的模样,陈芳却是坐在一边,瞧见徐蓉脸上肌肉似乎是踌躇了一下,眼中也露出了一些神色来,不由皱了皱眉。 不过,陈芳也没有提醒锦书的意思,虽说未来是妯娌,但是谁知道以后会是什么情况呢,因此只是笑道:“赏花会这等事情,无非就是大家凑在一块儿,说说话罢了,至于什么桂花,菊花呢,哪儿看不了呢,也就是人多热闹!咱们女儿家,寻常时候只能待在自个院子里头,等闲不得出来,这些宴会也就是给个出来玩的由头!” 徐蓉勉强压抑了一下心情,轻微地点了点头,露出一个有些怯怯的笑来,顿时锦书心中就是一阵摇头。不过,锦书在之前跟徐蓉也就是在储秀宫中偶尔见了几面,知道个名字罢了,那真是不熟,交浅言深的话,平白叫人不爽,因此,锦书也便不多说什么了。 只是,这边说的话,不知怎么的,就传到了沈妍耳朵里头,沈妍带着一些挑衅瞧了徐蓉一眼,笑道:“咱们京中,一年四季什么花会之类的多的是,实在是没什么稀罕的,要不,今儿个咱们玩点新花样?” 这会儿人差不多也都来齐了,明雅之前就觉得沈妍不请自来有些碍眼,这会儿不免有些没好气,不过来者都是客,明雅也不希望这赏花会出了什么岔子,只是掩口笑道:“沈姐姐说得是,这赏花会年年都有,谁家没几样好花草呢?其实也没什么稀罕的,沈姐姐一向是喜欢新鲜的,不如沈姐姐先说一说?” 沈妍得意地仰起了头,说道:“咱们这边的姐妹,平常在家都读书的,如这几位姐姐更是家学渊源,家里都有功名在身,今儿个不如咱们将赏花会变成诗会,也附庸风雅一番!”说话间,直接就看向了坐在左手边的徐蓉陈芳锦书几人。没错,这里头,徐蓉的父亲是秀才,陈芳家里还有个同进士,锦书父亲也是举人,在外戚里头,其实也算是比较出息的了。 听得沈妍这般说,其他人很多便皱了眉,之前帖子上头可没说这一出,以往诗会,都会明言,暗中透露题目,也好叫人有所准备,如此大家都不丢脸。如今沈妍这般一说,只怕瑞宁侯府早就准备好了。而寻常闺秀呢,在家虽说读书,但是读书却非主要的,就算是读,一般也就是启蒙之后,读一些女四书之类的东西,即便讲究什么韵脚格律,也不过就是偶尔一提,想要作诗,也得费上不少心思,不是什么人都能出口成章,一气呵成的。 明雅这会儿便是心中有些生怒了,所谓客随主便,沈妍仗着自个日后是皇子侧妃,如今纯粹是想要将自个这赏花会搅和了,明雅面上却是露出了一个笑来,自嘲道:“沈姐姐一贯是才女,我可是不成的,大家一向知道,我读书素来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最喜欢的就是玩乐,看到书本就要头疼,沈姐姐还是饶了我吧!” 明雅这般言语,沈妍若是个知机的,就该顺势下台,随便几句话,这事也就过去了,只是沈妍却是个不饶人的,这会儿直接说道:“明雅你放心便是,你是主人家,不如就做个评判罢了!” 明雅几乎气得要竖起眉头,其他人也觉得沈妍过于咄咄逼人,一边瑞宁侯府那位四姑娘暗中拉了拉沈妍的衣袖,想要让她不要再说。 沈妍被拉扯了一下,一瞧是四姑娘,顿时有些恼怒,她直接就当做没发生,这会儿就笑吟吟道:“这诗会也就是个热闹,若有力有不逮的,默写一篇前人应景的诗词便是了!” 许多人顿时就是松了口气,大不了到时候不要记名便是了,不会写的人多得是,自个也就不起眼了。 锦书却是淡淡一笑,说道:“说来惭愧,在家的时候,我也不过是随便读过几本启蒙的书罢了,权且认识几个字,不做睁眼的瞎子而已,什么诗词之类的,我却是不懂的!” 锦书这般开口,直接就叫人吃了一惊,陈芳瞧了锦书一眼,也是一笑,说道:“诗词什么的,叫我看看便也罢了,真叫我写,却是写不出来的,因此,今儿个我也不丢丑了!” 徐蓉听锦书陈芳都这般说,顿时松了口气,尤其听锦书那番言辞,心中还生出一些优越感来了,她原本对沈妍就是心中有怨,这会儿更是咬牙切齿,只觉得沈妍就是想要让自个难堪,这会儿锦书陈芳先开了口,徐蓉勉强鼓起了勇气,拿了自家长辈教训自个的话说道:“所谓女子无才便是德,咱们女儿家,还是女红针凿更是紧要一些!” 徐蓉这话一出,又是得罪了一批人,小门小户的人家,自然是女红针凿很紧要,毕竟,这算是一样资本,身居一技之长,不管是在娘家还是婆家,都有底气,毕竟可以通过女红挣钱,不管哪个时代,能挣钱的,才能挺直腰杆。 但是对于出身富贵的女孩子来说,女红什么的,学会了也就罢了,谁家指望着家里女孩子的针线呢,如此,家里养针线房做什么! 陈芳瞧着徐蓉沈妍这般,心中就是冷笑,这般妻妾,三皇子日后如何,也就可想而知了!不过还是打了个圆场,笑道:“咱们女孩子,讲究的无非就是德言容功,女红吗,其实也就是最后一位的,咱们这样的人家,难不成日后嫁出去,还要当家主母自个做针线不成?” 陈芳这句话,立马又得罪了沈妍,她受封侧妃,再好听,也就是个妾而已,这会儿自个的提议被那三位所谓的正妃驳得一钱不值,只气得脸都红了,她直接坐了下来,气哼哼的,不再说话了。 而明雅却是松了口气,拉了拉一边明秀的手,只觉得明秀手心里头湿漉漉的,心里暗恼,面上却是笑道:“难道有机会在一块儿玩,说些这些作甚,我家新制了一些花签,不如咱们一块儿占花名如何?” 众人都不想牵扯到沈妍与徐蓉之间的角力中,回头平白惹了一身不是,因此这回儿都是齐声附和,都当没看到沈妍难看的脸色,很快,水榭里头又惹恼了起来。 第29章 说话间,早就安排好的下人也到水榭这边开始摆起了宴席,秋天正是菊黄蟹肥的时候,因此,明雅又叫人准备了许多刚剪下来的菊花,叫大家各自捡了簪在头上,或是别在衣襟上,大家笑哈哈地各自挑了一两朵,几个相熟的还互相取笑了一阵,这才各自落座,这会儿,酒席已经准备好了,正是螃蟹宴,配了姜醋还有姜丝温过的黄酒与桂花酒。 螃蟹固然鲜美,不过一群女孩子都是将要出嫁的人了,对螃蟹也有些忌讳,因此,虽说身边伺候的丫鬟都很是伶俐,拿着蟹八件将螃蟹拆得整整齐齐,但是,大家都很是矜持,适可而止,多的也就是吃了一两个,少的更是只是捡了蟹钳子上的肉蘸了姜醋吃了。 等着大家都停了手,伺候的丫鬟们又是流水一般上前将螃蟹撤下,然后换了酒菜点心之类,又捧了花签过来,明雅笑吟吟地宣布了规矩,先拿了骰子掷点数,数到谁便叫谁抽取一支花签出来,按照上头的签文行事。 占花名也没什么技术含量,大多数人家在制花签的时候,上头写着的,自然都是一些吉利的言语。因此,大家各自抽取到了一支寓意不错的花签,自然是皆大欢喜。几个抽到了极好签文的,更是嬉笑着将签文直接藏到了自个袖子里头。 而想要显摆一番的沈妍却是憋了一肚子的气,多半人的签文都是不错,结果沈妍却是抽中了山茶花,上头的诗句赫然是“风裁日染开仙囿”,沈妍当时提议作诗,可见她肚子里面还是有些货的,作诗或许有些勉强,但是,读过的诗词却是不少,这首诗却是五代贯休的诗,全文是:“风裁日染开仙囿,百花色死猩血谬。今朝一朵堕阶前,应有看人怨孙秀。”其中怎么看,都是不祥之音,瞧着别人拿到的都是好签,自个却抽了这一支,想着之前的事情,只觉大家都在跟着自个对着干,羞恼不已,看着几个人的眼神就有些不对劲了。其他人瞧着沈妍这般,一个个心中也有了思量。 对于锦书来说,老实说,认识这么多人里头,日后真正需要打交道其实也没几个,毕竟,五皇子母家不显,这些外戚,可跟他没多大关系,当年抚养过他的淑妃倒是也有娘家,不过哪怕那时候淑妃颇为受宠,终究只是妃子而已,娘家也不过封了个子爵,连个封号都没有,淑妃过世之后,九皇子年纪幼小,因此,淑妃娘家在京中其实就跟小透明一样。 何况,即便是外戚,这里头也是分三六九等的,皇后的娘家,太后的娘家,太子的外家,能跟一个寻常的妃子娘家平起平坐吗?皇子妃的娘家,跟侧妃的娘家同样是不一样的。 沈妍若非跟着瑞宁侯府的四姑娘,今儿个压根就别想进来。 赏花宴一结束,沈妍就拉着瑞宁侯府四姑娘姜宜萱带着怒气走了,徐蓉那边比较尴尬的是,载她过来的马车夫竟是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毕竟,这些马车都不会就停在丹桂园门口,而是都停在偏僻一点的地方,要不,门口停了一溜马车,还不直接将门给堵住了。马车不过来,徐蓉总不能自个带着两个宫女跑到停放马车的地方,这也太不成体统了。 陈芳见状,立马解围道:“徐姐姐,之前你跟我说的那些还没说完呢,不如你先乘坐我的马车,咱们一路上继续说吧,留个人回头跟马车一块儿回去便是了!” 陈芳这般言语,徐蓉低声道了个谢,然后犹豫了一下,留下了那个叫玉露的宫女,带着另一个叫玉秀的准备跟陈芳一块儿走。 锦书没开这个口,虽说之前没瞧出来,但是席上跟徐蓉说了几句话,锦书就觉得徐蓉这人,实在是不能深交,徐蓉性子极为敏感,看着软弱,实际上很多事情都藏在心里,这种人,平常看着一声不吭,什么委屈都能受,实际上,若发爆发开来,那简直是惊天动地。 锦书虽说没真的跟这样的人相处过,但是这样的事情,后世新闻媒体上常常报道,那等平常压抑的人,心理往往都有些问题,这样的人,你根本不知道,那句话就叫她多想了,谁知道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你觉得你是好意,说不定在她眼里,就是你瞧不起她,到时候折腾起来,那真是要叫人瞠目结舌。 因此,这边陈芳开了口,锦书便不再吭声了,陈芳是个长袖善舞的性子,老实说,这样的人,锦书也做不来,这会儿听着陈芳兴致勃勃地说什么回头自个也举办个什么花会,先就跟锦书说一定要来云云。 锦书点头笑道:“姐姐相邀,到时候,便是天上下刀子,妹妹也是要赴会的!” 陈芳也是一笑:“瞧你这张嘴,别说什么下刀子,哪怕是风硬了点,我也是舍不得的,到时候,叫风吹红了脸,就叫人心疼了!”说着,促狭地对着锦书眨了眨眼睛。 锦书跺了跺脚,假意恼道:“姐姐这话说的真叫人不明白,什么心疼不心疼的,只怕姐姐嘴上说我,实际上心里头正想着自个呢!” 陈芳笑意更甚:“你啊,真是嘴里不饶人!” 锦书笑道:“姐姐真是过誉了,我最是笨嘴拙舌不过了,回头说错了什么话,姐姐可得见谅则个!” 锦书与陈芳在一边说笑,徐蓉想要插口,却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又听得她们说什么心疼不心疼的,心中更是觉得似乎是在影射自己,顿时愈发不自在起来,只恨不得掩面就走,只是,马车夫一直不知去向,徐蓉只得依旧站在一侧,低着头,一副神游物外的模样。 说笑了一阵子之后,陈芳,徐蓉才与锦书道别,等着陈芳与徐蓉先上了马车,锦书才带着春燕春晓一块儿上了马车,然后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出了街口,向着不同的方向而去。 等着拐了弯,锦书才轻松了一些,一边吩咐春燕春晓将自个头上的步摇取下来,换了轻便一些的金钗,那步摇是赤金所造,锦书过去首饰少,正常不过是戴着简单的钗子簪子,如今除了这根步摇之外,为了固定发髻,还用了几支藏在发中的小簪,分量可是不轻,坠得头皮都觉得有点疼了。 春燕听锦书这般言语,不由说道:“姑娘今儿个已经打扮得轻巧了,瞧席上其他那些姑娘,虽说不至于满头珠翠,少的显眼的都有三五样呢!何况,平常在家也就罢了,出门总得盛装打扮,那可该怎么办呢?” 锦书笑道:“那日后就打些空心的便是,外头看不出来,其实轻巧,只要花样好看,谁也不会注意是不是实心的不是?要不然,天天头上顶着几斤的首饰,非把脖子压出毛病来不可!” 春晓抿嘴一笑:“姑娘还是得习惯一下才好,别的不说,日后姑娘大婚,礼服首饰都是内务府那边送来的,光是礼服就有二十多斤重,首饰什么的,也都是实心的,到时候,姑娘可怎么办呢?” 锦书不由叹道:“一两次也就罢了,次数多了,这脖子可真是受不了!” 春燕又是一笑:“我的姑娘唉,之前陈姑娘不还先邀了你吗,估计过不了几日,帖子就要送过来了呢!” 第30章 陈芳的帖子还没送过来的时候,三皇子就先开府了。 三皇子原本就封了安阳郡王,郡王府早就开始动工了,圣上宠爱三皇子,因此,内务府的动作很快,为了拍马屁,说是郡王府的规制,实际上还留下了扩建的空间,将附近的民宅都迁走了。 按理说,四皇子五皇子也到了结亲的年纪,封王的旨意也要下来了,之前上头就吩咐了,四皇子五皇子的王府也要准备起来了,但是,一直到如今,四皇子的王府倒是有了个大概的模样,毕竟,秦昭仪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但是五皇子的,至今也就是将地方定了下来,里头还没有开始动工。 人比人,气死人,对于成年的皇子来说,留在宫中,真不是什么好事,留在宫中,想要出来一趟,都得拿了出宫的令牌,上头的人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你的行踪。想要结交几个臣子,培养几个心腹的人才,都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本朝这些后妃都是出自寻常人家,固然长得多半美貌,实际上家里头就算是因着出了个攀上天家的女儿,能够光耀门楣,得以封官封爵,但是底子也就是那样,而且没什么实权,若是宫中的女儿得宠也就罢了,寻常还能收到不少孝敬,若是失宠的,那么,家里境况也会受到影响,因此,能够给皇子的支援也很有限。 而宫中后妃,虽说也有私产,但是这些私产要么是内务府准备的,要么是圣上赏赐的,如皇后正妃这等还好,她们是从正门抬进来的,有着正儿八经的嫁妆,这些嫁妆就是合理的私产,但是若是一开始就是侧妃甚至是庶妃侍妾一流,那进门也就是两个箱子,家里条件好的能有些压箱的钱财,条件差的,甚至还得从自个月钱里头抠了钱支持娘家人。 因此,作为皇子,想要有一定的财力和权势,能够依仗的,说白了还是皇帝。受宠的皇子,跟不受宠的,那是根本不一样的,如三皇子从小受宠,圣上本来就是个耳根子软的,几度生出了易储之心,如今趁着三皇子年纪大了,更是提前叫三皇子出宫开府。 有了正式的王府,安阳郡王的名头也就名至实归了,王府可以建立起一个完整的编制出来,王府会有自个的属官,还会有相应的护卫名额,再蓄养一下家丁什么的,那就跟私兵也没什么区别了。 虽说皇子满了十五,便可上朝听政,圣上也会将一些差事直接交给自个的皇子,让他们去监督处理,但是,一个上朝之后,就可以回王府,路上与什么人有了往来,回府之后又与什么人相见,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没开府的,下了朝要么去办差,要么就老老实实地回自个院子里,跟朝中那些大臣根本就没有半点沟通,这中间的差别,用脚都能瞧出来。 说得再俗气一点,开府之后,内库直接就会拨出十万两银子,另外,还有各种赏赐,最主要的就是皇庄,也有铺子之类的,这些都是财源。而宫里呢,没有封王的皇子,待遇与国公一般,各方面的配给都是固定的,不得宠的,想要叫御膳房多添一个菜都不容易,何况皇子所才多大点院子,正常情况下,也不能随便往后宫走,毕竟成年的儿子跟庶母碰上,总归是有些不好的。 总之,三皇子这一开府,比其他兄弟就先走了一步,正常情况下,皇子就算封王了,也就是在宫中成亲,总得等个一两年才能出宫,住到自个府上去,碰上内库紧张的时候,你这边孩子都满地跑了,也没钱给你整修王府,分你安家银子的。 而三皇子呢,开府之后,还特准留在宫中成亲,等着正妃拜见了皇后贵妃之后,再返回王府居住。 三皇子这一开府,自然是要大摆筵席的,便是宫中年纪还小的那些皇子也得了允许,出宫给三皇子道贺,一些早就瞄上了三皇子的官员,更是如同闻到了腥味的苍蝇一般,蜂拥而来,据说三皇子开府当日,光收到的礼物,就堆得满库房都是。 三皇子自然是很有优越感的,当日多喝了两杯,很是在也将要开府的四皇子与五皇子面前显摆了一番,又拿捏着兄长的架势,说了些冠冕堂皇的话,四皇子听得憋屈,他生母乃是九嫔之首,比起正妃也差不了多少,据说等他成亲的时候,圣上就会将秦昭仪提拔成淑妃,因此,四皇子自然觉得自个也不比三皇子差,三皇子这般充大,又想着内务府那边捧高踩低,自个的王府至今还就是个架子,心里头更是憋足了气。 而楚穆呢,却是老老实实听着,心里头却是冷笑,三皇子如今越是风光,日后跌得越惨。 没几年,太子被废,继而直接在被幽禁的院子里头吞金自尽。之后,三皇子呼声极高,而贤妃却是直接在圣上面前哭诉了一番,当着圣上的面,触柱自尽,圣上被贤妃临终那般一说,却也怀疑上了三皇子,然后试探了三皇子一番之后,就拂袖而去。 圣上才表露了自个的态度,立马就是墙倒众人推。三皇子多年来与太子分庭抗礼,对下头的兄弟也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早就惹人不满了,何况,圣上身体不错,能拉下一个太子,拉下第二个又有什么困难的,因此,很快,各种各样的污水都泼到了三皇子身上,后宫那边,也传出了贵妃戕害其他妃嫔,甚至是皇嗣的事情。 废太子若说罪名也是有的,只是真正细究起来,许多那就是莫须有,如今再被人有心人引导,圣上又是个优柔寡断的,顿时又勾起了对废太子的愧疚之心,男人对第一个儿子总是有所不同,只是贤妃并非很得圣上心意,不比贵妃善解人意,又美貌多情,因此,跟贵妃母子相比,贤妃母子就显得不得圣心了。 如今,人都死了,圣上之前病了一场,做皇帝的人,即便优柔寡断,甚至是有些心肠柔软,但是终究还是有着最基本的敏感的,后来便觉得三皇子咄咄逼人,能逼死太子,接下来岂不是要逼死自个了?因此,直接下旨,夺了三皇子的王爵,将他幽禁在王府偏院中,而贵妃也被贬黜,连九嫔的位置都没捞到,竟是成了个才人,当年被贵妃压得喘不过气来的诸多妃嫔更是落井下石,偏生贵妃还又舍不得死,因此,就这么不死不活地拖了下来。 三皇子前些年得意,养尊处优,因此,却是颇有些肥胖,胖子怕热,原本这事没什么了不得的,出门有马车轿子,在家也有人伺候,天稍微一热,就能摆出一堆的冰山来。如今没了王爵,只剩下皇子的身份,内务府那边自然不可能对他有什么优待,被幽禁的偏院又颇为狭小,最终,三皇子竟是中暑而死,死后,不过是追封了个镇国将军,草草下葬了。 也就是自太子三皇子之后,圣上心中有了顾忌,一时一直死咬着不肯立储,一群皇子自觉都有希望,这才斗成了一团,连楚穆也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卷了进去,最终横死。 楚穆想着上辈子三皇子的下场,一方面有些兔死狐悲之心,另一方面,却也等着瞧好戏,三皇子太子不倒霉,什么时候能轮到他们出头呢? 第31章 三皇子那边竟然是多事之秋,才开府没多久,就闹出了大新闻来。 这年头,即便是皇家也得讲规矩,除非特殊情况,比如说,未过门的正妃家里五服内的长辈没了,要守孝,否则的话,正妃进门之后,侧妃才能进门。 但是呢,那边三皇子婚期都已经订好了,就定在了来年的春天,结果,开府才不到三个月,就一抬粉红色的小轿,后面跟了几个挑夫,抬了四个箱笼从侧门进去了,进去的赫然是沈妍。 虽说是纳侧,正常情况下,不过就是摆个酒席,叫了宫里的兄弟出来,一块儿吃顿酒罢了,结果,虽说是纳侧,这酒宴的规格也就比娶妃差了一筹而已。 这般一来,沈妍说是侧妃,但是论起气派来,只怕能跟正妃比肩了。 按理说,这等事情不合规矩,只是,贵妃被瑞宁侯府的夫人说动,不管怎么说,瑞宁侯府是太后的母族,是圣上的外家,圣上对瑞宁侯府也是多有优容,时常有赏赐,轮到太后冥寿,更是时常会赏赐一番,因此,瑞宁侯府如今俨然是外戚中顶尖的人家。 圣上身上毕竟也有瑞宁侯府的血脉,只是碍于祖制,瑞宁侯府这几代想要靠着正经的途径出仕却是不能了,想要靠着族中的女儿,走枕头风路线,也是不足,培养出一个沈妍来,也是圣上默认的。 当然,圣上其实当日未必真的想要将沈妍赐给呼声极高的三皇子,圣上跟上辈子的楚穆想法差不多,无非就是想着,给沈妍找个老实没多大野心的皇子,日后不管是谁登基,总得在兄弟里头挑一两个典型的出来,表达一下自个的兄弟之情,仁爱之心,如此,老实就不是什么缺点,而是优势了。 只是圣上也没想到,自个活得那么长,下面成年的儿子越来越多,以至于到了后头,他自个都有些控制不住局面了。当然了,最主要的是,也没想到,沈妍空长了一张漂亮的脸,脑壳里头却是一堆草。 结果,先是楚穆求了德妃,也想找个老实安分的,沈妍显然是不符合条件的。楚穆在这之前又在圣上那里稍微露了个脸,在楚穆很是依赖地表示,自个生母养母都没了,能够依靠的只有父皇你了的时候,自然是父爱爆发,尤其,做皇帝的人,其实最希望的就是下头的儿子都老老实实的,寻常人家,若是族中子弟一个赛一个的出息,恨不得做梦都能笑出声来,但是皇家不同,皇家若是这些龙子凤孙一个个都极为出挑,野心勃勃,那麻烦可就大了。 瞧着楚穆直接了当地表示,自个就等着日后兄弟登基,做个富贵闲王,圣上哪有不高兴的道理,因此,沈妍自然就不能给了这个儿子了,只是适龄的儿子就这几个,除了五皇子之外,就是老三老四了,结果圣上还踌躇不定的时候,贵妃那边就先截了胡。 而皇后却是窥得了圣上的心意,圣上并不乐意母族卷入夺嫡之中,因此顺水推舟,直接找了个没什么根底的徐蓉塞给了老三。 圣上难免对老三有些愧疚,虽说秀女出身都不高,但是还是有些差别的,别的不说,小官人家出身的,能跟寻常富户家中出身的一般吗? 圣上没见过徐蓉,但是却也听贵妃哭诉了一番,总之一句话,是个闷葫芦,还颇有些小家子气,实在是当不起正妃之位。 因此,等着贵妃在圣上那边吹了几通枕头风,圣上又觉得沈妍好歹也是瑞宁侯府长大的,总得给自个外祖家一点面子,因此,最终却是同意了让沈妍先进门。 三皇子也是被冲昏了头,寻常富贵人家,成亲之前,身边有一两个通房也是有的,三皇子刚刚成人那会儿,宫里也是安排了教导人事的宫女的,因此,觉得先纳侧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问题是,侧妃跟寻常通房侍妾却是不同,侧妃是上了宗人府玉牒的,跟正妃比起来,差得可不算多。 因此,三皇子这么一折腾,顿时一些清流文人就对三皇子这般行为有了一些微词,不过总体来说,很多人都表示人无完人,瑕不掩瑜嘛,三皇子这点问题不过是小节而已。皇家听起来规矩大,荒唐的事情哪里还少了,只不过往往是大被一遮,不叫人瞧见说嘴罢了。 三皇子为了拉拢以瑞宁侯府为首的外戚,也算是下了不少功夫了,差不多可以说是卖身了,当然了,沈妍生得明艳动人,又熟读诗书,虽说不能出口成章,但是红袖添香夜读书的事情还是可以的,大家完全可以坐在一块儿谈谈风花雪月那些事情。因此,他对沈妍还是极为宠爱的,郡王府的内院,也直接就交到了沈妍手上,等着日后徐蓉嫁过来,只怕想要将这管家的权利要回来,都是不容易了。 虽说三皇子看着出了一招臭棋,但是圣宠还在,这点事情,即便太子授意几个御史喷了几次,最终连个水花都没溅起来,毕竟,这事其实是圣上默许的。 太子一直摸不准圣上的脉,也难怪他一直不和圣上心意了。太子却不如此想,他只觉得自个的位置岌岌可危,回了东宫之后,又是大发雷霆,还责罚了两个一边伺候的小太监。 太子也是个蠢货,东宫终究还在皇宫的范围内,东宫中用的都是宫女太监,名义上是内务府选出来之后再给太子送过去挑选的,实际上,这些人其实多半效忠的还是皇帝,因此,太子这一番折腾,更是叫圣上气恼得扔了手里的杯子,直接就对身边的心腹太监怀安表示,太子心中满是怨愤,实在是目无君父云云。怀安哪里敢吭声,只是在那边劝着圣上消气。 做圣上身边的主管太监,最重要的就是要看准了圣上的心意,圣上不喜欢皇后,那么,皇后那边可以稍微冷待一些,圣上喜欢哪个,他就要捧着哪个,一时做低伏小算什么,反正回头失宠了,当时自个卑躬屈膝的人就得反过来求着自己了。怀安享受着这样的快感,不过,这等想法,自然是不能在圣上面前表现出来的。 尤其,怀安心里想的很清楚,他能够忠心的只有圣上,就算是他投靠的皇子日后得了大统,但是像他这等心腹太监,知道圣上的秘密太多了,再如何,日后不是殉葬,就是守皇陵的,只有圣上在位,才有他的好日子过,因此,在皇子的问题上,怀安从来不会多言,也因为这个,圣上才会在他面前直接表现出来。 第32章 圣上因为太子的缘故大发雷霆的事情并没有传出去,但是太子吃了憋,三皇子却毫发无损,等着纳了侧妃之后不久,圣上正式给了三皇子差事,直接叫三皇子在吏部行走。 吏部是何等地方,天下官员升迁贬谪等各种调动,都得通过这里,也唯有吏部尚书,被称为天官,如此可见,吏部的重要性。 三皇子被放到吏部,在很多人看来,已经是一个明显的信号。太子首先便慌了手脚。 做了这么多年太子,太子也不是白过的,尽管圣上怎么着都觉得太子不足以承担大统,但是若真是太子是个扶不起的阿斗,经常出什么纰漏的话,圣上早就找到茬子将太子给废了。 问题是,太子一方面自个也是有些能力的,当日他得封太子,也是因为他长子的身份,因此,却是有不少尊崇礼法的清流一直在支持他,在朝堂上头,也在为他摇旗助威,因此,太子如今已经成了气候,除非圣上想要将朝堂洗牌,否则的话,想要废太子,回头拔出萝卜带出泥,到时候,朝堂上头也要乱了。 东宫其实就是个小朝廷,甭管圣上喜不喜欢,詹事府都得给配齐全了,这些人天然被打上了东宫的标记,那么,即便想要反悔,回头也得背上个背主的名头。因此,詹事府这些人,还真有不少对太子忠心的,能如詹事府的,自然多半不是什么庸才,加上各种如姻亲故交之类的关系,这么多年下来,东宫虽说看着不显,实际上在朝中已经有了不小的发言权。 结果圣上直接将三皇子安排到了吏部,三皇子哪有不动手的道理,只怕上任头一件事,就是先将东宫一党给想办法清掉了。 三皇子入吏部的时间也比较巧,差不多快年底了,也到了官员考评的时候,因此,三皇子很快就拿考评的事情做文章,很是轻松顺利地揪住了几个一直倾向东宫官员的小辫子,都是些类似于贪腐,还有什么尸位素餐,或者是在任上出了什么岔子,有了民愤的。 民愤这玩意实在是很不好说,别说做官了,你就算是做皇帝,也别指望人人都说你好话。当官的,你一心为了百姓,偏袒百姓吧,当地的士绅要恨你,你偏向士绅吧,百姓就会说什么官官相护,一丘之貉之类的话,想要两边都讨好的,往往两边都别想讨好,因此,想要在这方面做文章,那真是再简单不过了。 三皇子这边找了几个人,玩了一出文字游戏,结果,针尖大的事情立马变成了民怨沸腾,就差没说,那些官员在任上横征暴敛,穷凶极恶,几乎要引发民变了,至于这个民指代的是谁,那就不好说了。 总之,三皇子新官上任三把火,全烧到了东宫一党头上,气得太子在东宫大发雷霆,只是,却也不敢去找圣上,毕竟,太子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圣上对自个一直不满意,若是自个公然给自己的那些党羽说话,回头再被圣上说几句诛心的话,自个这个太子只有更加岌岌可危的。 因此,太子如今能做的,只有安抚人心,另外,也是开始组织起人,开始攻击起三皇子来。 毕竟,有人下去,就有人上来,三皇子那边将太子一党的人给贬下去了,那么,自然得有人补上来,什么人能够补上来呢,自然是投靠了三皇子的人,因此,太子手下的人直接就攻击三皇子结党营私,然后同样拿着放大镜,在三皇子举荐的人身上挑毛病,总之,如今朝堂上,天天就是一帮御史在那儿打嘴仗,一些想要中立的人要么不吭声,要么和稀泥,而圣上呢,本来就是个耳根子软的,很多时候也缺乏决断,朝堂上天天吵来吵去,圣上只觉得头疼,最后只得两边各打五十大板,才止住了明面上的争端,只是暗地里头,一个个还是憋足了气。 朝堂上如今虽说算不上乱成一团,却也不清净,在这样的情况下,陈芳自然不会继续举办什么花会诗会的了,毕竟,很多时候,内宅的动向,也代表了自家男人的动向,陈家如今暂时还不想掺和到夺嫡之事中,除非四皇子明确表示,如今太子跟三皇子打成一团,不知道多少人被卷了进去,在这样的情况下,原本官场上根基就比较浅薄的陈家自然不会没事找事,与其如此,不如借着四皇子的旗号,扩张自家的家业呢。 天气渐渐冷了起来,京城本来就在北方,比渝泉县还靠北一些,因此,冬天来得也比较早。 锦书上辈子算是南方人,南方的冬天湿冷湿冷的,因此其实要比北方难过,因此,也没什么不适应的。毕竟,当初冯氏整日里催着她做针线,等闲也不会出门,自然不会被冷风吹到,冬天的时候,也是坐在炕上干活,也冷不到哪儿去。锦书借口冬天容易生冻疮,到时候手上破了口子,做不了针线,冯氏还给锦书弄了一盒子绵羊油让她抹手。 如今锦书的日子只有更自在的,刚开始的时候,冯氏还会说几句酸话,如今冯氏已经没精力找锦书麻烦了,陆春林果然战斗力不俗,之前收了三个小妾,如今就有两个怀孕了,一个是冯氏身边的丫鬟,一个是陆春林的表妹,两个里头,总有一个是儿子吧,因此,冯氏简直是气得要死,如今一门心思想着怎么将那两个贱人的肚子给弄掉,连陆耀祖都没空管了。 陆春林却也是得意,他如今年纪不小了,还能再有两个孩子,哪有不得意的道理。冯氏刚嫁过来的时候,对陆春林还算是温柔体贴,之后却是愈发强势起来,如今却比当年刚嫁来的时候还要做低伏小,陆春林只觉得心怀大畅,只觉人生快意不过如此。而这一切,不过是因为原本不看重的长女做了皇子妃,因此,陆春林更是时不时就要惦记锦书一番,看到什么好东西就叫人往锦书那里送。 锦书自然不会因此,真当陆春林是什么慈祥的父亲了。锦书早就看明白了,陆春林就是个极为看重实际的小人,你对他有利,那么,自然什么都是好的,你对他无利可图,那么,你是生是死,与他也没任何关系。 这日,陆春林出去喝酒,回来的时候,就叫人送了一匣子点心过来,春燕打开一看,不由有些惊讶:“呀,是六味堂的点心呢!” 锦书侧头一看匣子里的点心,一个个做得极为细巧,如同手指大小的花朵一般,还散发着淡淡的甜香,瞧着叫人几乎就不忍下口了。 “六味堂?”锦书瞧着春燕小心翼翼地将点心从匣子里面取出来,便开口问道。 一边宋嬷嬷也是笑道:“那可是京中的老字号了,前朝的时候就出名了,听说祖上是做过御厨的,口碑一直不错,本朝的时候,太//祖爷也在六味堂吃过,如今六味堂的牌匾,可是太//祖爷的御笔,那边的点心每天都是限量的,可不好买,老爷也是有心了!” 锦书点了点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伸手拈了一块玫瑰模样的点心送进了嘴里,入口便带着玫瑰的甜香,口感清甜,半点也不觉得腻味,吃了一个,手上也没掉渣,锦书不由眼睛一亮:“果然不错!” 方嬷嬷在一边笑道:“可不是不错,要不然,京中有点根基的人家,都有自家的点心方子,为什么还要时不时派人去六味堂排队呢?” 锦书只觉得奇怪,听两个嬷嬷的说法,这六味堂走的就是精品限量的路线,估摸着每天的点心,一开门就卖得差不多了,陆春林回来都这个点儿了,他却是在哪儿买到的呢? 不过锦书却也没有多想,难不成为了这事还要去找陆春林追问不成,因此,很快放下不提。锦书自个捡了几样点心尝了一下,然后剩下的,自然是叫下头人给分了。宋嬷嬷与方嬷嬷在宫中多年,虽说没伺候过什么得势的主子,但是也有几分体面,御膳房那边的一些珍品也是吃过的,因此,不过是略微尝了两个,便不碰了,倒是春燕她们在宫中也就是二等甚至三等,因此,这些也就是听说过,好东西寻常也落不到她们嘴里,因此,吃得很是珍惜。 锦书正跟宋嬷嬷方嬷嬷说着话,主要就是问着京中的事情,之前说了六味堂,如今就是询问着京中那些老字号的由来,听得津津有味,然后就听见轻微的脚步声,却是管着锦书衣裳的春纤带着几个小丫头捧着衣裳从外头进来了。 “姑娘,针线上那边衣裳做出来了,姑娘来看看吧!”春纤一边说着,一边吩咐小丫头将衣裳一件一件拿起来,给锦书看。 冬天的衣裳不比其他时候,做起来也慢,内务府那边送了份例里的皮子过来,楚穆也叫人送了一些,除了常见的灰鼠皮,兔皮,狼皮,黄狐皮之外,楚穆送来的里头还有猞猁皮,甚至还有一张玄狐皮。 锦书按照惯例,捡了几样自个不怎么喜欢的,送给了陆春林和冯氏,陆耀祖也分了几张,其他的,便打算都拿了做衣裳,有多余的,还能做个皮褥子,躺在上头又暖和又舒服。 刚入冬的时候,针线上那边做的就是寻常的冬衣,这次主要做的便是镶毛的比甲,裘衣,斗篷什么的,这会儿总算是做成了,便赶紧送了过来。 有新衣裳自然是一件叫人觉得高兴的事情,锦书一样一样地看过,还拿了一件斗篷试了试,顿时满意地点了点头,放到后世,这些都是手工定制版,饶是陆家家境不错,也没不错到这个份上。当然了,如果可以选择的话,锦书还是不乐意穿越的。 等着锦书将斗篷解了下来,宋嬷嬷才是说道:“虽说是入冬了,不过姑娘你也别一直窝家里,京中的女孩子,不比其他地方,寻常也是能出门的,就算是外头比较冷,去酒楼银楼之类的地方,却也是无碍的!” 方嬷嬷也是笑道:“宋姐姐说得不错,女孩子家,也就是那么几年松快日子可过,嫁了人之后,可就没这么便宜了!姑娘你更是如此,五殿下那是要在宫里成婚的,正式开府之前,都得住在宫里,到时候,别说出门了,想要出院子一步都不容易!五殿下生母养母都不在了,皇后娘娘素来又是不管事的,除了正日子,否则的话,寻常连请安都免了,到时候,姑娘又得天天待在皇子所里头,想要去御花园逛逛都得费不少劲,免得跟什么人碰上,还不如趁着现在有机会,经常出门透透气!” 锦书听得也是点头,这年头可不像是后世,那会儿女人讲究的是要有经济实力,结婚之后,家里工作一把抓,如今呢,女人能管着的也就是后宅一亩三分地,别说什么出去工作了,出个门都得费不少事情。 锦书琢磨了一下,便是点了点头,说道:“两位嬷嬷说得是,趁着如今还没真冷到那时候,也该出门走走,说起来,内务府送来的首饰都是差不多的花样,太繁复了些,回头画几个样子,到外头银楼叫人打些简单轻便的,在家戴着!” 但凡女孩子,没有不喜欢衣服首饰的,锦书上辈子就挺喜欢,虽说没什么机会戴出去,还是买了不少,等着网购盛行之后,更是喜欢在网上看那些珠宝首饰店的照片,还曾经跟宿舍里的同学开玩笑,等自个结婚的时候,自己设计一款情侣戒指什么的。 如今反正是有钱有闲,很多事情自然就可以提上日程了。锦书一想,便是来了兴致,直接唤了管着笔墨的春桃铺纸,又拿了眉笔过来,按照记忆里的一些首饰的花样,在纸上描摹了起来。 春桃瞧着很是惊讶,恭维道:“姑娘画的这些首饰样子真好看!” 锦书心情不错,说道:“看得多了,自然心里也就有些想法了!这些首饰也就占了个简洁罢了,一般人还瞧不上呢!” 春燕笑道:“姑娘这话说的,回头做好了,姑娘戴出去给人家一瞧,用不了多久,大家头上都是这样的呢!” 锦书自个也知道自己的水平,无非就是照葫芦画瓢罢了,完全是后世那些设计师的本事,自个也就是记性好了点而已。 画好了一些首饰样子,锦书再仔细瞧了瞧,这才□□桃将这些样子收了起来,然后说道:“看看明儿个天气如何,若是天气不错,便去银楼转转,叫人将首饰打了,回头在附近找个老字号的酒楼,咱们也尝尝那里的风味如何!” 春燕她们都是答应了下来,然后各自前去准备不提。 第二天的确是个好天气,阳光晒到人身上,暖融融的,风也不大,锦书带上了宋嬷嬷方嬷嬷,还有春纤春桃几个人便出了门,春燕她们几个宫女留在院子里面看家。 出了内城,车夫直接便往东市而去。昨儿个宋嬷嬷与方嬷嬷她们就跟锦书说好了,东市那边有个百工阁,一直以来就是做的银楼的生意,那边的老师傅代代相传,手艺那是一等一的,便是内务府那边,也常常将一些造办的首饰交给百工阁做。 百工阁却是一栋三层的临街小楼,不时有车轿停在门口,然后看来的是男是女,若是男子,便有年轻的伙计过来接待,若是女子,过来接待的,却是中年的妇人。 春纤春桃扶着锦书从马车上下来,下来之前,就先给锦书系了斗篷,戴了幕笠。 百工阁迎客的这些人哪个不是人尖子,立马就有两个妇人满脸堆笑迎了过来:“贵客来了,快楼上雅间请!” 说着,便是引着锦书一行上了楼,所谓的雅间,其实就是几扇屏风隔出来的一个小间,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里头桌椅齐备,这百工阁的柱子都是铜柱,里头有着暗格,天热的时候,在铜柱中放冰块,天冷的时候,在里面放火炭,因此,百工阁内可以说是四季如春。 锦书解了斗篷,取了幕笠,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又叫宋嬷嬷与方嬷嬷也坐,两人便在下首坐了下来,这边刚坐定,便有两个妇人捧了茶和点心过来,口中道:“贵客烦请少坐片刻,奴这就取了样册过来,贵客不妨先看看花样!” 春桃正想说话,就见得锦书微微摇了摇头,也不多说了,一边宋嬷嬷笑道:“我家姑娘却是头一回到这边来,你们先拿了样册过来,叫我家姑娘挑一挑!” 说是头一回来,两个妇人却是不敢对锦书有半点小觑,不说锦书这一脚出八脚迈的气派,锦书虽说今儿个打扮得算不得隆重,但是头上的钗环,身上的衣裳,可都不是什么寻常货色,因此,两个妇人赶紧答应了下来,没多久,便捧了几本册子过来了。 这百工阁能有如今这般名声,也是极有一套的,册子都是用上好的笺纸所制,每一页上头却是叫人用工笔画了首饰的图样,描摹得极为精致,光是在这上头耗费的精力,都是不小了。 那两个妇人极为耐心地看着锦书一页一页地翻看,也不催促询问锦书到底买不买,这对锦书来说,真是一个新奇的体验,上辈子她若是去哪个柜台,马上就有营业员凑过来,连番地推销,你若是光看不买的话,那真是尴尬症都要犯了,而这里却叫人舒心得多。 锦书这辈子见识过的首饰也不多,上辈子也就是在博物馆瞧见过这么多的花样,只是那些首饰多年没有人佩戴,哪怕后来也经过了修复保养,但是依旧叫人觉得总是带着一种有些沉郁的味道。 就像是皇宫,锦书之前选秀,哪怕所经过的宫殿就那么几个,但是依旧感受到了因为皇权带来的压力。而后世呢,皇宫作为博物馆对外开放,只要花点钱,随便什么人,都能换上一身戏服,在龙椅上过一把皇帝瘾,再如何庄严的地方,这般一来,也没有曾经的意义了。 锦书瞧着画册上头这些首饰的图样,心中暗自赞叹起来,心中购买的*蠢蠢欲动,终于按捺不住,然后就挑了几样钗环头面,叫那妇人取了实物过来再瞧一瞧,等着那两个妇人退下了,忽然听到外头有人在屏风上头轻敲了几下,问道:“可是陆姑娘当面?” 声音是个男人的声音,但是又有些不像,春纤春桃不由皱了皱眉,春纤先站了出来:“我家姑娘正是姓陆,不知足下是?” 宋嬷嬷与方嬷嬷却是回过神来,低声对着锦书说道:“这人虽说故意压低了声音,不过还是带着点尖细,应该是个太监!” 能用得上太监的是什么人,锦书不由有些苦恼,因此说道:“嬷嬷觉得如何?” 那太监却是说道:“当不起足下,却是我家主人想与姑娘一叙!我家主人在家行五!” 锦书顿时明白了,却是五皇子,因此便开口道:“那便请五公子进来吧!” 楚穆穿着一身石青色的衣服,腰间束着一条玉带,玉带上垂下了一根系着五福如意玉佩压袍,一只香包,一只荷包,他这会儿从容走了进来,看到锦书,眼中就露出了笑意。 锦书起身给楚穆行了一礼:“妾见过五公子,五公子万福!” 楚穆口中赶紧道:“陆姑娘不必多礼,却是我唐突了!”一边说着,一边带着一些欣赏不动声色地打量了锦书一番,锦书穿着一身粉蓝色的四君子花样缎面交领褙子,袖口领口镶嵌着银鼠皮的风毛,褙子里头穿的是月白色绣红梅的马面裙,梳着堕倭髻,右边戴着一支小巧的点翠垂珠小凤钗,左边插着一枚弯月云纹小玉梳,愈发显得眉目如画,清丽动人。 楚穆不是没见识过美人,但是锦书站在那里,他还是心中一动。 楚穆知道锦书大概是奇怪怎么会遇到他,他怎么会跟锦书说,其他他在陆家那边安插了人,虽说不知道锦书每日的一举一动,但是锦书何时出门,去什么地方,却是瞒不过他的,因此,在一边说道:“陆姑娘,实在是巧了,今日休沐,我出来散心,路过这里的时候,却是似乎瞧见了府上的马车,因此便拐了进来,姑娘莫怪!” 他给了个差不多的理由,哪怕听起来还是有些假,不过锦书也不会追究这个,何况人家是说看到了陆家的马车,就拐了进来,可见心意如何,因此只是说道:“五公子言重了!” 见锦书不知道说什么好,楚穆笑道:“陆姑娘是到百工阁挑选首饰?” 锦书点了点头,说道:“家里那些首饰比较繁复,整日里戴着难免有些沉重,因而我想着要做一些轻巧的首饰家常戴着,因此,便打算请百工阁这边打造几样!” 楚穆露出了饶有兴致的神情,问道:“陆姑娘还会画首饰花样?” 锦书解释道:“以前做针线要画绣样,首饰的花样其实也差不了太多,何况,做的都是一些简单的首饰,花样也很简单的!” 楚穆却是心中一动,楚穆也喜欢玩这些,他上辈子手上没权,也不想做出什么叫人觉得敏感的事情来,他也不是什么好色无度的人,在女色上头并非非常上心,当然那也是因为,除了沈妍之外,楚穆屋里那些侧妃侍妾并不多出挑的缘故,容貌也不出挑,跟楚穆也没什么共同语言,楚穆怎么可能跟这些女人有多少感情,他倒是曾经想过要跟沈妍好好过一辈子呢,哪知道沈妍竟是那样的人呢!因此,那时候,楚穆闲着没事,就喜欢自个设计各种器物,还自个掏钱买了个瓷窑,经常叫瓷窑那边烧制一些器皿。 楚穆也曾经设计过首饰,他就算在宫中一直不得宠,但是见识过的东西也是不少,审美也并不差,因此,设计出来的东西还是很有美感的。只是,他的审美跟沈妍可不一样,沈妍最是喜欢张扬,可是楚穆的性子因为早年的生活早就养成了,压根张扬不起来,因此,哪怕送了两次给沈妍,沈妍也就是当着他的面戴了两次,后来就不知道扔哪儿落灰去了。 楚穆又不是傻瓜,沈妍的心思不在他身上,甚至是瞧不起他,他很快就发觉了,因此,楚穆也懒得理会沈妍,当着人的面给沈妍一些体面,实际上,他多半时候,都是住在书房里头。 这会儿听锦书这么说,便试探着想要看看锦书画出来的花样,锦书也没多犹豫,就拿了出来,楚穆瞧了一番之后,就是心中大乐,锦书的审美与他还是比较相似的。 楚穆最开始知道锦书是自个未来的妻子,只是想着锦书性子不错,并不是掐尖要强的,又是个聪明人,不会办什么蠢事,因此也便认同了起来。等着对锦书了解多了,楚穆也便将锦书慢慢放在了心上。如今瞧着锦书与自个某些方面算是兴趣相投,更是高兴起来。 瞧了瞧那些花样,楚穆犹豫了一下,说道:“这百工阁虽说匠人手艺不错,不过,他们这边做自家的首饰还来不及呢,你这些要做出来,就不知道要多长时间了,只怕年前都得不了!” 锦书一愣,惊讶道:“竟是这般吗?” 楚穆昧着良心点了点头,百工阁能够立足,自然是因为他们手艺好,服务好,帮人代加工速度也比较快,不过,他心里有了打算,自然是开口诋毁起来毫不犹豫,说道:“正是如此,陆姑娘你若是信得过我的话,我拿去找人帮你做了,如何?” 锦书顿时有些犹豫,虽说楚穆是自个未来的丈夫,但是,如今不还没成亲嘛,如今就麻烦他,会不会不太好,不过瞧着楚穆的神色,锦书还是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真是要麻烦公子你了,真不知道,该如何谢公子不可!” 楚穆笑道:“姑娘真是太见外了,何况我也就是动个嘴皮子而已,又用不着我自个动手,有什么好谢的!” 锦书心中却是下了决心,不管怎么说,有来有往才是应当的,后世人家谈恋爱,也不都是男朋友掏钱买买买啊,女方好歹也得织条围巾什么的吧!这般一想,锦书便有了主意。 楚穆这边刚将图样收了起来,那边,几个妇人就端着放了首饰的托盘过来了。托盘上放着正红色的锦缎,那些首饰摆在锦缎上头,愈发显得璀璨夺目起来。 几个妇人发现楚穆主仆的存在之后,也没表现出什么惊讶的神色,不动声色地行了礼,就像是原本楚穆就在一样,然后在那边将那些首饰头面一一展示给锦书看。 锦书也没被那些首饰晃花了眼,本来她选中的就不是什么极为富丽堂皇,繁复艳丽的款式,挑选了一番,挑了一对响铃镯,一支点翠凤头钗,一根白玉灵芝簪,一根碧玉玉兰簪,一对金丁香,一对蓝水晶的水滴状耳坠,这才罢了手。 锦书挑的这些也算是精品了,价钱上头自然也是不差,不过,锦书如今一时也不怎么缺钱,她要是想要赚钱,之后有的是机会。锦书从来不觉得钱是省出来的,该花花,该用用,日后好歹是个皇子妃,就算是不靠下头的孝敬,自个开几个铺子,也不怕缺了钱花。 锦书也没讨价还价,直接就结了账,瞧着天色不早,已经快午时了,便对着楚穆问道:“妾身准备走了,不知公子是何打算?” 难得遇见,坐在一块儿说说话也就罢了,也没什么好说的,若是在别的场合,依旧在一块儿,难免叫人有些遐想,对于楚穆来说没什么,对锦书来说,那可就糟糕了,因此,楚穆也没有为难锦书的意思,只是说道:“时候也不早了,小生这便与姑娘告辞,姑娘自便便是!” 锦书也是暗中松了口气,按照锦书上辈子的想法,楚穆这个年纪,还是中学生呢,不过瞧着楚穆这模样,看着并不像是寻常少年,反而已经显得比较成熟了,锦书也没有多想,只是想着本来这个年代的人,人均寿命不长,成亲也早,难免早熟一些,比如说,上辈子的时候,自个这个年纪,谈个恋爱都是早恋,更别说结婚了!如果楚穆真是个中学生一样的人,锦书自然是不可能对这样的人生出什么淑女之思的,不过,楚穆之前一番言辞举止,却是叫锦书松了口气,她可不想嫁过去之后,哄一个中二少年,那真是噩梦。 锦书心中胡思乱想着,面上却是依旧那副神色,与楚穆道了别,各自离去。 而楚穆那边,看着锦书上了马车,直接对着身边的高德胜吩咐道:“去问问,刚刚陆姑娘看了哪些首饰,直接都买下来!” 高德胜赶紧答应了下来,又小跑着返回了百工阁,将之前捧给锦书看的那些首饰都买了下来。 而楚穆摸着袖子里头那些画稿,心中一荡,嘴角不由勾起了笑意,等着高德胜捧了一只描金螺钿三层首饰盒小跑着回来之后,楚穆这才说道:“走,去琉璃厂!” 而这个时候,锦书一行人已经坐到了附近一家老字号酒楼松风楼的楼上雅间里头。 宋嬷嬷对着锦书说道:“姑娘,五皇子对姑娘实在是爱重有加,这下老奴可是放心了!” 方嬷嬷也是说道:“之前宫里头还说五殿下性子乖僻呢,看样子也就是有人暗中诋毁,五皇子怎么看都不像是那般性子呢!” 锦书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方嬷嬷见锦书这般羞涩,轻声道:“做女人的,都有这么一遭的,姑娘是个温厚的,也过不了什么勾心斗角的日子,五皇子虽说不显眼,但是正好,省得姑娘跟着担惊受怕,老奴说一句不该说的话,五皇子这样的,其实比三皇子要强,姑娘也是见过那位徐姑娘的,徐姑娘还没过门呢,侧妃先进去了,日后徐姑娘还能如何呢?虽说有句话叫做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呢,但是还有句话叫做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呢!沈侧妃先进了门,自然先占了优势,徐姑娘本来也就那样了,才差了一步,日后即便能够出头,也得苦熬一阵子呢!可比不得姑娘那般顺心,起码五皇子看样子,可是做不出那样事情的人!” 锦书轻轻点了点头,这年头,女子的地位也就是那样,三从四德不是说着玩的,尤其锦书将要嫁入皇家,情况更是不同,一个好相处,对自个有好感的丈夫,自然比一个陌生人要强得多。 瞧着锦书这般神态,宋嬷嬷与方嬷嬷也是心中暗叹,果然各人有各人的造化,她们年轻那会儿,也是过了初选的,但是最终却是做了女官,宫里的事情见得多了,笑得好的,未必能笑得长久,更别说笑到最后了!如今看起来,这次选出来的三个皇子妃里头,还真是锦书最有福气。陈芳那边别的都好,只是四皇子也不是什么省心的,秦昭仪一贯野心勃勃,陈芳嫁过去必然要卷入其中,反而不如锦书这般清静,瞧着五皇子的神态,对锦书是真满意,日后自然能够琴瑟相谐,等着锦书有了儿女,封了世子,就算是添了侧妃,锦书也什么都不用担心了。这般想着,两人的忠心更多了几分。 第33章 而楚穆那边回宫之后,亲自提了一个食盒跑去给圣上献宝。圣上要说年纪也不大,不过,也是人到中年了。因着这些日子以来,被太子和三皇子两边烦得厉害,晚上便有些睡不安枕,天天只觉得口苦。本来嘴里就苦,自然不乐意吃太医院开的那些太平方。 楚穆知道之后,直接就买了些诸如枣泥山药糕,核桃酥,莲蓉百合酥之类的点心,这些都有着一定安神助眠的功效,这年头,大家都通晓一点医理,甭管这些味道怎么样,跟宫里头相比又如何,那就是自个一份心意。 圣上正坐在御书房里头烦心呢,面前一堆的折子,这会儿已经是懒得看,只是叫了怀安在那里一本一本地念,越听越是神色阴沉,最终直接摆手说道:“行了,行了,别念了,这些弹劾的折子全打回去,一个个就知道耍嘴皮子功夫,全不知道为君分忧!” 怀安当即将手上的折子合上,然后很是利索地将里头那些弹劾的折子全挑了出来,放到一边,嘴上却是什么也没说。 圣上瞧怀安嘴巴如同蚌壳一般,不由有些迁怒:“你个老货,平常嘴巧得跟鹦哥一样,怎么这会儿一声不吭了!” 怀安赔笑道:“圣上,老奴一个阉人,不知道积攒了多少辈子的福气,才能在陛下身边伺候,老奴也只会伺候陛下,这等朝中大事,哪里是老奴一个阉人能开口的,还请陛下恕罪才是!” 圣上轻哼了一声,然后说道:“行啦,知道是你守本分!”太监一直以来,是个微妙的群体,真要说起来,他们因为本身的生理缺陷,那就是皇家的家奴,若说其他文武官员,皇帝想要处置,总得有个确切的罪名,还得注意一下影响,若是那等权倾朝野的,万一人家狗急跳墙,直接掀桌子了,到时候说不得就叫人给翻了盘。 可是,太监不一样,虽说史书上也有那等操纵帝位更迭,恨不得改天换地的太监,但是,那是因为那些太监掌握了实质上的权力,最关键的就是兵权。而自从汉唐之后,有真的有哪个太监真正风光过,得到皇帝信任,那么,一切都好说,僭越一些的,自称九千岁,大家也没什么好说的。但是,只要叫皇帝生出了疑虑之心,那么,只需要一声令下,都不需要什么明旨,立马就能被拿下,接下来就是墙倒众人推的下场。 圣上对大臣优容,对自家儿女也是心软,但是对这些家奴,可没有多余的柔软心肠,怀安虽说也是潜邸里头就跟随圣上的,但是最初圣上身边的主管太监可不是怀安,之前那位自作主张,叫圣上知道了,直接叫人拖下去,打了一百板子,往皇陵一扔,之后,就悄无声息地因为棒疮发作,死了,从此再也没人提起。 当年那位主管太监,怀安平常都得叫一声爷爷的,瞧着人家落到那等下场,怀安虽说也窃喜与自个能够上位,但是心中却也存了戒惧之心,因此,只是一门心思忠心圣上,圣上说什么,就是什么,圣人这边说太阳是方的,怀安立马就能想办法找出一万个证据来,表明太阳就是方的。 宫里头除了那等粗使的小太监,其他有品级的太监都是要识字的,若是不识字,许多好差事都轮不到,怀安从小就被卖进了宫里,当时就跟着一个老太监学识字,如今论起学问,估摸着一个秀才都不止,天天帮着圣上念折子,按照圣上的旨意在折子上头批红盖印,耳濡目染,论起处理政事的手段,大概也就是比政事堂的那些大佬差一点,比那些刚刚授官的进士可强出太多了。 但是,怀安却是一直谨记,甭管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自个只需要按照圣上的意思去做便是,做奴婢的,就不要有什么自个的想法。他从不掺和这些事情,另一方面,嘴巴也紧的很,这么多年来,圣上对他愈发信重起来,这会儿随意地说了几句,心中却是非常满意。 圣上之前听了一脑袋的弹劾折子,这会儿也累了,怀安早就察言观色,叫人沏了茶,亲自捧了过来,结果外头就有个小太监进来通报:“奴婢拜见圣上,五皇子殿下求见!” 圣上听了,脸上神情舒缓了一些,说道:“是老五啊,叫他进来吧!” 楚穆从外头进来,很是干脆利索地给圣上行礼问安,圣上笑道:“平身吧,怀安,给老五搬个椅子过来!” 楚穆连忙谢了,就听圣上又说道:“今儿个不是出宫玩去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楚穆连忙说道:“儿子过几年就要开府,以后要去外头玩,机会多的是,不过,日后想要经常进宫陪父皇说话,可就不容易了,哪里会在外头耽搁呢?” 甭管身份如何,绝大多数人都是渴望温情的,便是皇帝也不例外,这些日子,圣上因为太子跟三皇子的事情烦得不行,正觉得儿女都是债呢,这边楚穆不动声色煽情了一把,又表示愿意长留在宫中,陪自家父皇说话,难免叫圣上想到了迫不及待要开府的三皇子,他一贯最宠爱三皇子,结果这个儿子就这么等不及要出宫吗?这般想着,圣上心中自然要生出一些不爽来。 不过,三皇子一贯是他最宠爱的儿子,那点不爽一闪而过,瞧着楚穆满脸孺慕的神情,圣上笑道:“听说你整日里往你将来正妃那里送东西,还以为日后你要娶了媳妇,忘了爹娘呢!” 楚穆立马叫起屈来:“父皇真是冤枉儿子,正妃也是父皇你们帮儿子选的,若非如此,儿子哪知道陆家姑娘是谁啊!何况,就算是儿子娶了正妃,日后也是多一个人孝顺父皇你啊!” 说着,楚穆露出一个委屈的神色:“儿子这些日子,却是听说父皇胃口不佳,想着御膳房做的那些东西,真是一年到头没新的花样,难怪父皇吃着不香,今儿个出去,却是打听了一番,找了几家老字号,买了几样开胃的点心,父皇若是能多吃两块,那便是儿子的孝心了!”说着,便将放在手边的食盒亲手送了上去。 怀安连忙伸手接过,打开食盒,将里面装着点心的匣子一个个拿出来,正想要试毒,圣上瞧了一眼,已经拿了一块做成梅花形状的枣泥山药糕送进了嘴里,见怀安那样,却是笑道:“朕自个儿子,若是都信不过,还能信得过谁呢!唔,味道不错!” 楚穆露出了一个受宠若惊的神情,他赶紧上前,亲手将各个匣子打开,嘴里介绍着这些点心的名字,然后笑嘻嘻道:“父皇,儿子陪你一块儿用几个!”说着,先拿了一块指头大的莲蓉百合酥送进嘴里。 圣上笑道:“你啊,是自个馋了吧!” 楚穆似真似假地说道:“儿子一贯嘴馋,前些年虽说也有点心份例,不过嬷嬷要么说怕吃坏了牙,要么又是怕积食,回头吃不下膳食,总是不许多吃!” 圣上听得好笑,宫里头抚养孩子自有自个的法子,养生之道就是只吃七八分饱,不可过食,免得伤了脾胃。做皇子那会儿,圣上自个也是一般,其实宫里头点心零食之类的不少,但是每次都不叫多吃,哪怕多吃了一小块,回头都能叫嬷嬷念叨半天。那时候,圣人嘴馋的时候,就喜欢去当时还是贤妃的太后那里请安,太后心疼儿子,总会给儿子准备一份他喜欢吃的点心,圣上那时候爱吃甜,因此,总有一些如桂花糖糕,如意糕,白糖糕之类的点心,叫他能够多吃点。 圣上正想着从前呢,忽然想到,自家这个儿子却是个没娘的,虽说他当时叫淑妃抚养,但是淑妃那时候已经有了自个儿子,楚穆才到了淑妃宫里,就已经差不多是可以念书的年纪了,因此,哪里能有多少母子之情,宫里的孩子都早熟,即便是馋嘴,只怕楚穆也不会在淑妃那里撒娇耍赖,想要多吃两块糕点的,这么一想,圣上对着楚穆更是添了几分怜爱之意。 圣上这般想着,顿时脸上慈爱之色更是明显起来,说道:“嬷嬷当日也是为你好,点心什么的,吃得多了,难免损了胃口,少吃几块便是了!过一会儿也到了用晚膳的时候了,今儿个老五你就在这边,陪朕用膳便是!” 楚穆打蛇随棍上,立马应了下来:“多谢父皇赐饭,今儿个儿子就偏了父皇这边的饭食了,父皇可别拿一些寻常的敷衍儿臣才好!” 圣上见楚穆毫不见外,更是高兴,他性格里头颇有些天真柔软之处,瞧着楚穆这般,只当自个是儿子,一心孝顺依赖自己,如同民间小儿对父亲一般,心中难免受用,这会儿更是笑道:“都多大年纪了,还这般耍赖呢,好东西没有,就是清粥小菜,清清肠胃!” 楚穆舔着脸说道:“父皇也太小气了一些,难得儿子与父皇一块用饭呢,何况,儿子如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呢!” 圣上哈哈一笑:“不错不错,老五马上都要娶妻了呢!怀安,吩咐一下,叫御膳房好好准备一番!” 怀安一边吃惊于楚穆这些日子以来,竟是摸准了圣上的脾气,一边赔笑着答应了下来,亲自出去吩咐人传话去了。 第34章 楚穆这边在圣上那里刷足了存在感,叫许多人也有了危机感,说白了,本朝母族如何压根不重要,大家母族都不显,哪怕是皇后娘家固然爵位高一些,但是除了听起来好听,论起实权,尚且不如底层的小吏。 因此,虽说有个什么立嫡立长立贤立贵之类的说法,实际上大家差得也不是很远。 何况,就算是不为了那个位置,哪怕是为了封王的时候有个好封号,开府的时候,分个收益更好的皇庄,圣宠也是非常重要的,如今楚穆在那边卖乖讨好,立马就显得其他皇子不够孝顺了。 楚穆也没有真的四处树敌的意思,借着在德妃那边请安道谢的机会,半真半假地表示,自个如今没有生母帮着绸缪,只能自个想办法,好歹叫父皇惦记自己一些,也省得内务府那边看菜下碟。 这话传出去之后,许多人勉强相信了楚穆没什么野心,何况,楚穆在圣上那里,也不说什么为圣上分忧之类的话,反正他如今还没封王,也没开府,也就是在圣上那边着意奉承罢了。要真有什么想法,怎么也该哄着圣上让他领个差事什么的啊! 圣上倒是真的跟楚穆说过,反正他如今也在朝中听政了,是不是干脆也领个差事什么的,楚穆却是摇头拒绝了,上头做兄长的四皇子还没差事呢,自个哪能抢在前头,何况,趁着自个还小,正该多玩两年了,反正各部那些事情,就算自个去了,也就是在边上看着的份,别平白给各部那些老大人添麻烦吧! 圣上见楚穆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也是觉得好笑,心中却也放心。做皇帝的人,别以为他们都有多大的心胸,那纯粹是糊弄人呢!遇到真正敏感的事情,皇帝的心眼不比针尖大多少,一桩桩的,那都记着呢! 皇位就是差不多每一个皇帝最敏感的地方,要不然,凭什么多半的太子日子都不好过呢,难不成,所有的皇帝都没喜欢过太子?主要就是太子长成之后,就开始威胁到自个的皇位了,不管是明面上扯了哪些理由,这才是最根本的原因。 像如今这位圣上,其实也是差不多,太子刚刚入主东宫的时候,圣上还不像如今这般偏颇呢,不过是对贵妃母子更多一点补偿的意思,毕竟给不了储位,那就叫三皇子能够早早封王,叫太子也不能随意动摇三皇子的位置便是,等着太子真正听政了,在朝中开始有人赞颂太子贤明,许多臣子开始倒向了太子,圣上才愈发不满起来,更是抬起了贵妃母子,与东宫打起了擂台。 楚穆上辈子看着太子与三皇子几乎是同归于尽,如今也能够明白一些圣上内心深处的想法,因此,压根不会去碰那些敏感的事情,如此,圣上自然也舒心,圣上一舒心,自然会有给他的好处。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圣上直接下了旨意,封四皇子楚循为中山郡王,年后入兵部行走,五皇子楚穆为寿昌郡王,年后协理内务府,主持中山郡王寿昌郡王王府修建之事。 楚循首先是大喜过望,入了兵部,别的不说,怎么着都能够摸到点兵权吧,到时候手上有着实际的枪杆子在手,大不了,来一场勤王清君侧便是了。当然了,如今的楚循还没这等大逆不道的想法,反正无论如何,有了实权,那就是不一样的。 而楚穆也没吃亏,内务府的那点猫腻,其实知道的人很多,楚穆能够协理内务府,那么,别的不说,油水都是大把的,不过,大家如今对楚穆也放心了一些,觉得大概这是楚穆所求的,日后的志向,估摸着也就是个富贵闲王了,一个个难免暂时对楚穆少了几分防备之心。 楚穆巴不得如此,自家这位老爹,活得实在是比较长,这个时候就蹦跶出来,那才是找死,回头下面还有一帮小的要露出獠牙呢,与其如今就叫人戒备,还不如先低调一点,最好能闷声发大财。 楚穆对内务府那边压根没什么好感,上辈子他可是被内务府坑得不轻,如今内务府可是暂时落自己手里头了。 楚穆这边摩拳擦掌,准备年后大干一场的时候,那边,锦书却是已经收到了楚穆那边送过来的首饰。 楚穆之前先是将锦书看过的一些首饰都买了下来,拿了锦书设计的图样之后,自个描摹了一份,然后也设计了几样首饰,一块儿交到了内务府手里,叫他们早点给自个造出来,他那些日子在圣上那边出镜率很高,内务府最是知道什么叫做奉承上意,要是对楚穆怠慢了,楚穆回头在圣上那里诉说一下委屈,内务府这边就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内务府本身就豢养着不少匠户,也就是一些不紧张不太重要的,才送到百工阁之类的地方叫他们代加工,如今直接抽掉了一批首饰工匠,加紧将楚穆要的这些首饰赶制了出来。为了奉承楚穆,用的都是好东西,内务府这边平常给宫中后妃制造首饰的时候,做点手脚都是正常的事情,比如说往赤金里头多添一点铜,同样的钗子,打细一点也看不出来,镶嵌的宝石也是如此,不得宠位份低的那些妃嫔,宝石可以小一点,甚至是有些瑕疵,大不了,别将瑕疵的部分露出来就是了。 这次为了讨好楚穆,内务府那边狠了狠心,做得极为实在,楚穆原本就送了一些金银宝石珍珠之类的材料过去,最后不光没私吞半点,还搭了不少进去。 等着后来听说楚穆年后就要协理内务府之后,内务府一帮人可以说是长松了一口气,一个个庆幸不已,幸亏之前没有随便糊弄过去,要不然回头追究起来,自家这些人岂不是直接要被穿小鞋? 而锦书这边,接到了远比意想之中更多的首饰,也是吃了一惊,一边宋嬷嬷笑道:“王爷真是有心了,这是给姑娘添私房呢!之后王爷协理内务府,回头在嫁妆上头,内务府那边定然也不敢糊弄姑娘,说不得,姑娘的嫁妆比陈姑娘还要体面呢!” 锦书抿嘴一笑,不管怎么说,楚穆表现出了自个的姿态,锦书就不能不领这个情。方嬷嬷察言观色,说道:“王爷这般体贴,姑娘也该回报一二,可别叫王爷冷了心!反正圣旨早就下来了,未婚的夫妻之间有什么往来,也算不得私相授受!” 锦书装作羞涩,红了红脸,轻轻点了点头,又问道:“我不懂这些,还请两位嬷嬷指教一番!” 宋嬷嬷笑道:“姑娘针线好,送几样荷包香包扇套之类的便是,这送针线,也是有讲究的!姑娘日后的身份,总不见得整日里做针线,那也不是正妃的气派,所以,姑娘平常做些小东西,另外,叫下头裁了料子,做点里衣之类的便是,王爷身上穿着,腰上戴着,一低头就能看到,自然要领姑娘的情分!不过,若是送给长辈,这些就不相宜了,宫里也不缺这些做针线的,因此,做些屏风之类的,不要太大,小小几扇,放在炕上桌上,随时都能看到,要不然,谁知道姑娘做了什么呢?” 锦书听得若有所思,夫妻之间,私密的东西,那是夫妻情分,跟其他人,那就得弄点看得见摸得着的,也能显出功劳来,要不然你默默无闻的,做得再多,也是无用,这会儿不由点头道:“嬷嬷说得是,我之前还真不明白这些!” 这边正说着话,那边就有小丫鬟来传话:“姑娘,夫人来了!” 锦书心中顿时有些腻味起来,冯氏三五不时过来晃悠一圈,一双眼睛简直跟做贼一样,滴溜溜到处乱转,眼睛里头恨不得伸出钩子来,将这边的东西都勾走,嘴里总是少不了各种酸话,不过,总归还是继母,她除了说些酸话,也没别的本事了,因此说道:“叫夫人进来吧!” 冯氏带着两个小丫头从外头进来,一下子带进了一阵子的寒风,她有些夸张地说道:“还是大姑娘你这边暖和,光是炭盆就生了四个吧,啧啧!”如今说是母女,实际上已经有了君臣之别,锦书也用不着给冯氏行礼,冯氏面子上也不肯给锦书低头,一直就这么敷衍了下去,大家也不多管。 一边宋嬷嬷板着脸说道:“姑娘是日后的郡王正妃,难不成连几盆子炭都用不起了,这也不是皇家的体面!” 冯氏顿时就在那边哭穷了:“大姑娘倒是不用愁了,可怜我那里,点个一盆子的炭都吃力得很,原本在渝泉,庄子上便有炭送过来,如今在京城,什么都得花钱买,家里又添了几口人,哪个都不能省,哪里还敢多用炭盆啊!” 锦书也不生气,只是说道:“夫人一向总说娘家富贵,如今冯家的生意也做到京城来了,竟是没有送炭过来吗?” 被锦书这么一堵,冯氏也有些语塞,哪里是冯家没送炭,她就是预留了给自家用的,其他的竟是转手就叫人卖出去了,反正按她的说法,家里主子用炭盆也就是了,京城这边反正都烧炕,嫌冷的,坐炕上就是了,何况,做奴婢的,还嫌冷怕热的,难免不像话。 这事锦书这边也是听说过的,私底下春燕她们还笑话了一回冯氏的小家子气,冯氏也不觉得尴尬,只是说道:“这京城可比渝泉冷多了,再多的炭也不够用啊,我倒是也罢了,你弟弟如今正读书写字呢,连砚台里的墨都冻住了!” 陆耀祖会读书写字那才是怪事,不过,锦书也不多说,只是含笑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也是大弟身边的书童不够勤勉,要是每次将砚台擦洗干净,哪里冻得起来呢,夫人御下也太宽仁了一些,这等偷奸耍滑的,哪里能在大弟身边伺候呢!” 冯氏听锦书那什么御下宽仁的说法,脸都气红了,只觉得锦书是在嘲讽自己,身边的丫鬟都爬床了,原本其实是听说五皇子送了首饰过来,想要顺手牵羊一把的,这会儿也气得忘掉了,恨恨地瞪了锦书一眼,茶也不喝一口,就气冲冲地走了。 第35章 冯氏也就是一时忘记了,等着出了门,就想起来了,只是她也是个要面子的,刚气冲冲出来,再跑进去,显得自个低了锦书一头一般。 老实说,冯氏也不是什么不知道低头的人,只是,一个在自个手底下讨生活,唯唯诺诺的人,一下子变得高不可攀了起来,这叫冯氏很难接受。何况,冯氏心里还觉得得意,任锦书如何,自个名义上就是她的继母,日后她再有什么造化,死人也是享受不了的,什么诰命,什么爵位,什么赏赐,都绕不过她去,因此,尽管冯家那边警告了她一番,她依旧在锦书面前保持着她的高姿态,当然,她自觉自个已经够客气了。 对于冯氏的不省心,宋嬷嬷方嬷嬷她们都没什么想法,不省心的外戚多了去了,冯氏也就这么大胆子,陆家又没有什么实权,冯氏就算是想要做出什么胆大包天的事情来,也得有人配合才行。 锦书心里头是不乐意多理会冯氏的,只是如今还没出嫁,那么在家自然是低头不见抬头见,何况,已经入了腊月,接下来自然是过年,原本陆春林还打算派人去渝泉老家将陆家老爷子老太太还有几个兄弟一块儿接过来过年,却被冯氏直接给否了,原因很简单,如今这宅子地方不够大。 与乡下不一样,一家子没分家的,各房住一间,就算有孩子,跟父母挤在一张床上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孩子大一点了,弄个帘子一隔,弄几块木板搭一张小床也就能糊弄过去了,等着要成亲了,再另外盖屋也不迟。 可是,按照冯氏的说法,陆春林如今也是正经的官老爷,五皇子的岳丈,家里自然不能不成体统,因此,若是将家里人接了过来,那么,别的不说,老爷子老太太总得有个正经的院子吧,上头各房每房一个院子都不够,毕竟,陆春林本来在家就是老幺,最大的侄子,年纪就比陆春林小两岁,别说成家了,孩子都快到成亲的年纪了,其他几个侄子也都已经成婚生子,到时候,想想该有多少人,要占多少地方,总不能到时候,叫他们还不如在乡下住得宽敞,到时候就惹人笑话了。 陆春林是个要面子的,这院子是上头赐下来的官邸,也就是个三进的院子,如今家里没几个主子,自然住得宽敞,便是家里的下人,也有个差不多的屋子住着,冯氏又早早挑了东边离正院最近的院子,给了陆耀祖,因此,真正空余的也就是两个小院,陆家一大帮人过来,能住得下才怪,别到时候反而落了埋怨,丢了脸面。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衣锦还乡什么的,日后再说,陆春林想着当年自个考上了举人,家里却没沾上多少光,如今自然是希望好好补偿一番,被冯氏那么一说,自然是大为扫兴,不过,陆春林也有办法,因此,直接就吩咐了冯氏,叫她想办法将隔壁的宅子买下来,回头打通了扩建一番。 冯氏差点没气死,家里账上能有多少钱,这里可不是寻常地方,乃是内城,寸土寸金的地方,一个三进的院子,稍微差不多的,没个大几千两想也别想。何况,陆家这个宅子当初也是某个犯了事的官员家的宅子,后来坏了事,这宅子直接被没入了官中,如今许多官邸都是这般来的,朝廷之前发现这等宅子发卖也发卖不出什么价钱来,比市价低得多,因此却是保留了下来,用来赏赐给官员还有外戚居住,等着官员离任,或者是那些外戚官位爵位有了变动,便会再次收回,日后循环利用,还不用担心因为没人住,叫宅子给荒废了。 因此,这边的房价只有更贵的道理,想要买个差不多的,没个一万出头,想都别想,何况,人家凭什么要卖呢,别说什么皇子妃娘家的招牌,京中皇亲国戚不知多少,能住在内城的,哪个没点底气,你要敢强买强卖,回头御史弹劾上去,就叫你吃不了兜着走。因此,想要买房,就得真金白银拿出来。 问题是,陆家账上能有几个钱,陆家本来就是自陆春林这一辈才算是出头了,冯氏进门固然嫁妆丰厚,也就是在小地方比较显眼而已,冯氏的嫁妆零零总总算起来,也就差不多五六千两银子。 但是渝泉那等小地方,本身也花不了什么钱,同样大的院子,京中卖五千,渝泉那边五百都未必有人肯买。因此,在渝泉过得滋润,到了京城,可就一般了。 陆春林如今这个虚职自然是有俸禄的,问题是,那点俸禄,都不够家里下人一个月吃用的。京中居大不易,京城这边别的不说,每天第一件事情,就是要买水。没办法,京城这边水井不少,但是多半是苦水井,这些水只能用来洗衣服什么的,吃喝却是不行,因此,谁家里要是有一口甜水井,那就是传家的基业了,如今陆家上上下下这么多口人,每天光是买水的钱就是一大笔。 锦书那边倒是没什么好说的,一应吃穿花用,都有内务府供给,时不时还能拿点好东西出来,便是那边的下人,也是拿的内务府给的月例,并不需要陆家掏一文钱。但是陆家其他人的开销,可都是不小,陆春林如今整日里出门,跟一帮差不多身份的凑在一块儿吃酒玩乐,家里还多了三个小妾,还有两个怀上了,陆耀祖从来都不是省心的人。流水一般的银钱从账上出去,虽说冯家那边为了维持跟陆家的关系,给陆春林送了京中好几个铺面的干股,每个月都有分红送过来,但是,也只能勉强略有盈余罢了。如今想要再买宅子,钱从何而来,说白了,就是通过冯氏找冯家要,一想到这里,冯氏气得心肝都疼起来了,她如今跟陆春林关系不睦,冯家那边对她已经有些不满,再回去要钱,只怕又是一场气生。 只是,哪怕看在未来可能会传到陆耀祖身上的官位爵位的份上,冯氏也得认下来。就在冯氏给冯家那边送了信,等着冯家回复的时候,已经是腊月下旬了。 第36章 腊月里头最重要的自然是准备过年的事情,陆春林如今也不经常出门了,锦书也不能整日里待在自个院子里头。 陆春林为了表达自个的慈父之心,每每就在正院设席,打着一家子骨肉的旗号,叫锦书过去一块儿用饭。 当然了,之前冯氏留下来的传统依旧保留着,那就是男女用屏风隔开,只是隔着屏风说话。 于是,锦书不得不天天面对冯氏那张已经不如从前姣好的脸孔。因着锦书总不能卡着饭点到,总得提前一些,要不然,礼数上头却是不像话,因此,总得提前一会儿与冯氏碰头,然后,就得忍着心中的不爽,与冯氏敷衍。 冯氏占了礼法上的便宜,因此,即便说得过了,锦书也不能直接驳斥,总之也只能当做没看见。 一晃已经到了除夕夜,这边毕竟不是祖宅,自然是不好祭祖,陆春林领着一大家子,对着渝泉那边的方向拜了几拜,权当是已经祭拜过祖先了,然后就是一块儿在正院用年夜饭。 因着家里人口不多,又是年节的时候,陆春林直接表示,这等时候,不必有什么忌讳,一家子在一块儿,热热闹闹吃一顿年夜饭,一块儿守夜便是,因此,自然是将屏风撤掉了。 饶是如此,陆家也没多少人口,毕竟,三个小妾是上不得台面的,因此,一张八仙桌上也就是坐了四个人。陆春林与冯氏坐在主位上头,锦书与陆耀祖分左右坐在两边。 陆耀祖对锦书是极为陌生的,在家的时候,虽说知道家里有个姐姐,但是几乎就没怎么见过,偶尔在一块儿用饭,也都隔着屏风,锦书又一向不说话,存在感简直跟零差不多,冯氏也从来不提锦书的事情,结果,这半年来,这个姐姐在他耳边出现的频率一下子高了起来。 陆耀祖虽说被冯氏宠爱得厉害,但是却也不是什么傻瓜,陆耀祖过了年也十一二岁的人了,冯氏有的话不跟他说,但是,身边伺候的人却会暗中告诉他。 原本陆耀祖什么都不用担心,因为陆春林就他一个儿子,不管日后如何,这般家业都是要传给陆耀祖的,但是问题是,如今不一样了,陆家如今不需要依附冯家了,反倒是冯家得巴着陆家,因此,自家亲妈很多时候就有些不管用了。 陆耀祖早就养成了好逸恶劳的习惯,怎么也不可能静下心来念书的,何况,冯氏也说了,自家那个没什么印象的姐姐日后会是个王妃,按照惯例,宗室王妃的家中会有个子爵或者是男爵的爵位,这个爵位日后就会是陆耀祖传承,陆耀祖就算是读了许多书,也是不能参加什么科举出仕的,因此,只需要等着日后继承爵位。 只是,想要继承爵位,还得看自家老爹的意思,陆耀祖别的不懂,但是家里一下子多了三个姨娘,他还是知道是怎么回事的,尤其,这三个姨娘里头还有两个怀孕了,就算这一次生下来的不是儿子,但是下次呢,谁知道自己会添多少弟弟呢? 冯氏很是笃定,自个是嫡子,那些庶出的抢不了自个的位置,但是,身边那些下人可不敢这么想,真要论起嫡庶,大姑娘还是原配嫡出呢,之前不照样被磋磨得跟下人一样,何况,冯家如今靠着陆家这边,回头陆春林不喜他,休弃了冯氏,或者是叫冯氏一病死了,那么,接下来难道就生不出嫡子来了? 因此,一个个经常在陆耀祖耳边念叨,要他讨好自个姐姐,自个未来的前程,其实不在老爷夫人身上,反而是在要做王妃的大姑娘身上。 陆耀祖被这些下人灌输的想法弄得无所适从,对锦书,他非常陌生,就算是有讨好之心,也不知道该怎么讨好,何况,他生下来还真没讨好过谁!另外也是,他平常其实见不到锦书的面,有一次他总算是下了决心,跑去锦书的院子,结果在门口就被看门的婆子客气地拦住了,几句话就将他打发走了,陆耀祖被养得骄纵,如何受得了这个,之后就再也不肯去锦书院子那边一步。 这会儿,锦书就坐在自个对面,陆耀祖瞧了锦书一眼,也不觉得如何,想到自个将来如何,竟是要看在这个姐姐的态度,心中就不由有些怨愤,瞧着锦书的眼神难免带了一些不忿起来。 锦书当做没看到,这等熊孩子,给他一点阳光就能灿烂起来,到时候谁知道能做出什么事情来,锦书跟他可没什么姐弟之情,之前那十年,自个就是个不露头的佣人,陆耀祖身上多少衣裳针线都是锦书做的,什么时候问过锦书一句了,直到如今,锦书都没听他叫过几声姐姐呢,没有往来,又哪来的亲情,因此,只是坐在那里,抿嘴不语。 冯氏那边瞧着锦书一身装扮,更是恨得咬牙切齿,冯氏自个穿了一身卍字不到头的大红色褙子,里头的裙子也是水红色的,头上光是金钗就戴了两根,打扮得颇为华贵,但是再一瞧锦书,就只觉得自个浑身上下都不对味了。 锦书头上不过是梳了个飞燕髻,斜插了一枝展翼回首小凤钗,戴着一根嵌珠赤金小扁簪,穿着一身鹅黄色绣绿萼梅的交领棉绫褙子,青色暗纹百褶裙,腰间也就是系了一根如意绦,穿得精细却又显得家常,倒是叫冯氏显得一拳打到了空处,只觉得浑身上下不得劲起来。 尤其,陆春林开口在堂下也摆了个席面,叫三个小妾意思意思布了一筷子菜之后,也叫她们在堂下用饭,更是叫冯氏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如同被人扇了一巴掌一般,心中咬牙不已。 冯氏一贯是个伶牙俐齿的,往年的时候,时不时便有一些伶俐话活跃气氛,如今她在那边暗自窝火,看谁都不顺眼,如何还有话说,陆耀祖这些日子在陆春林那里动辄得咎,遇上陆春林简直如同老鼠遇上猫一般,更是不敢吭声,因此,整顿年夜饭吃得极为沉闷,等着席面都撤下去了,下人们重新上了茶水还有干果之类的零嘴,一时间依旧没人开口。 眼看着陆春林脸上就要挂不住,冯氏才似笑非笑地开口了。 第37章 “大姑娘来年就是正经的王妃了,日后咱们一大家子就得靠着大姑娘吃饭了呢!” 这话说得很不像样,锦书听着就是微微皱了皱眉,说道:“夫人这话说得偏颇,这话将老爷置于何地呢?” 一边陆春林脸上就是露出了不快的神色,陆春林一直觉得自个挺能干的,要不然,也考不上举人不是,只是自从借了冯家的力,做了主簿之后,在冯氏那里就显得比较无用了,如今一听冯氏那话,好似自个就是吃软饭的,之前吃媳妇的软饭,如今又指望着女儿。哪怕外戚的确走的是裙带关系,但是明面上,陆春林却也是不肯承认的,因此皱眉道:“冯氏,你都多大年纪了,过几年耀祖都要成亲了,怎地愈发不尊重了!” 冯氏气得咬牙,当年在家的时候,要么称呼她的闺名,要么叫她夫人,如今倒是好了,直接就叫冯氏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般不给她脸面,实在是恼人,不过冯氏也勉强算得上是能屈能伸,立马就说道:“老爷息怒,是我不会说话!” 说着,冯氏很快转移了话题,笑吟吟地瞧着锦书头上的首饰,说道:“这钗子花样真是别致,之前却是不曾见大姑娘用过,可是新做的?” 锦书淡淡地说道:“太太说的是,倒是年根上了,内务府便派人送了新鲜的头面,今儿个是除夕守岁,总该隆重些,因此,便拿出来戴上了!” 冯氏顿时就笑道:“哎呦,大姑娘是不是叫内务府的人诓骗了,这钗子看着别致,但是却是轻得很,内务府那边只怕克扣了不少呢,五殿下年后就要管着内务府了,内务府的人竟敢这般轻慢大姑娘?” 这话的意思就是楚穆对自个不看重,这才叫内务府的人轻视敷衍自个了。 锦书伸手拈了一个核桃,拿了一只小锤子,不紧不慢地敲着,嘴里说道:“我年轻识浅,不懂里头的门道,既然夫人知道,那就请夫人去内务府帮我讨个公道,夫人觉得如何?” 冯氏被说得一噎,只得暂且作罢,然后说道:“唉,我也不懂这些的,也就是随口一说罢了!” 锦书也不多说,这会儿敲开了核桃,取了里面的桃仁,送进嘴里,口中说道:“原来是这样啊!” 冯氏被锦书这漫不经心的语气弄得血气上涌,瞧着陆春林神色不满,也不敢再纠缠不清,只得强笑道:“今儿个守岁,总不能大家坐在这边干坐着,不如一块儿说点玩笑话,也好打发时间!” 陆春林这会儿点了点头,说道:“不错,不拘讲个故事笑话,还是念几句应景的诗词,一块儿热闹热闹便是!叫她们几个也一块儿过来就是了!” 冯氏脸上抽搐了一下,说道:“香蕊也就罢了,桐叶跟林姨娘都有了身孕,哪里能熬得了夜,可不能动了胎气!”冯氏其实巴不得两个小妾动了胎气直接流产才好,只是,冯氏要说手段也就是那样,这年头,寻常人家真没什么不着痕迹的打胎药,麝香太贵,冯氏自个都舍不得用呢,红花倒是便宜,问题是,大家都知道这玩意活血,样子又明显得很,一堆灰不溜秋的药材里头混上几根红色的,看不出来才怪! 因此,尽管冯氏很想做些手脚,叫那两个孕妇最好一尸两命了才好,只是,桐叶原本就是冯氏的丫鬟,防她防的紧,至于林姨娘,等闲压根不往冯氏那儿凑,借口自个如今胃口不好,还弄了个小厨房,她是陆春林的表妹,陆家老太太亲自给的人,还是上了文书的良妾,因此在家待遇很是不错,又是个会告状的,陆春林护得厉害,冯氏还能如何呢,因此这会儿只是不乐意叫两个小妾在自个面前碍眼。 林姨娘却是直接说道:“妾农家出来的,哪有这般娇贵呢!” 陆春林也是说道:“这会儿还早着呢,玩笑一会儿再回去也来得及!” 冯氏只得应了下来,锦书心中却是冷笑起来,陆春林如今是被冲昏了头了,冯氏若是真的跟陆春林撕破了脸,到时候就算是冯家将冯氏处置了,陆春林也得灰头土脸,如今卢春莲半点不给冯氏面子,反倒是抬举那个林姨娘,林姨娘是老太太的娘家侄女,乡下人家可不管那些事情,到时候闹腾起来,一心给林姨娘撑腰,陆家就变成大笑话了。 不过目前来说,冯氏虽说吃了一些亏,但是陆家还指着冯家的钱财,没了冯家给的那些分红,陆家那点家业,哪里够在内城生存,还能呼奴使婢呢!因此,冯氏暂时地位是不会动摇的,不过要是陆耀祖多几个能干的弟弟,那可就不一定了。虽说有礼法支撑,但是,有着偌大的利益,谁知道为了这等利益,人们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锦书虽说预见到了陆家日后的混乱,不过,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思,都是不能由她揭破这事的,因此,只是坐在一边看戏。 冯氏被陆春林驳了面子,这会儿也不再多说什么,直接便叫人拿了骰子过来,按照点数,轮到谁,谁来讲故事和笑话。 头一个被点到的就是桐叶,桐叶丫鬟出身,原本学的就是讨好人的本事,这会儿就细声细气地说了个笑话,锦书上辈子看多了段子,笑点高得很,而冯氏也是没笑,然后便说道:“这笑话一般,你如今怀了孕,不能喝酒,那就以茶代酒,罚上一杯吧!” 桐叶也不争辩,拿了一杯茶喝了,接下来就轮到了陆耀祖,陆耀祖顿时傻了眼,他这么多年被惯坏了,连字都不认识几个,哪里会说什么笑话故事,至于背诗什么的,更是别提了,因此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陆春林正有些恼怒,想要发作,冯氏赶紧说道:“耀祖一贯不看什么闲书的,如今年纪也小,哪里懂什么笑话呢,不如我这个做娘的帮她说了吧!”说着,她想了想,就随口说了个笑话来,冯氏口齿伶俐,虽说说得也不是绘声绘色,不过大家还是很给面子,都露出了一个笑来,这事也就糊弄过去了。 结果没多久,就轮到了锦书,锦书直接说道:“我也是没看过什么闲书,听过什么笑话的,至于什么诗词,更是一窍不通,所以认罚便是!”说着,直接倒了一杯茶水,自个喝了。 陆春林听着便是又瞪了冯氏一眼,早知道锦书有如今这般造化,哪里能那般耽误了她,这下可好,日后嫁到皇家,跟五殿下没有什么话说可怎么好呢? 第38章 熬到了子时,意思意思吃了两只饺子,如同完成任务一般,对着陆春林与冯氏拜了年,陆春林今年也是舍得,往年的压岁钱就是直接在钱庄换的新铜钱,今年竟是直接叫人那金银铸了花钱,两面都印着吉祥话,什么金玉满堂,加官进禄,添福增寿,天下太平之类的,陆春林的意图倒是极为直白。 冯氏拿了花钱给锦书的时候,只觉得心里都在抽搐,金子沉重,一枚花钱就差不多有二两黄金,拿在手上都觉得沉,官面上头一两黄金兑十两银子,实际上差不多能兑个十五两左右,也就是说,光是这压岁钱,就给了锦书差不多一百多两银子,冯氏不心疼才怪了! 锦书拿了压岁钱,便在春燕春晓的伺候下,穿上了斗篷,提着一盏琉璃宫灯,就回了自个院子,洗漱了一番,就歇了下来。上辈子熬夜熬到两三点都是常事,这辈子几乎就没熬过夜,乍然晚睡一次,都觉得有些撑不住。 正月里头对于锦书来说,却是没什么事,陆家初来乍到,认识的人家也不多,除了在京中买了宅子的冯家与刘家,也没什么亲朋故旧。不过,倒是有些外戚人家送了年礼过来,当然,这些也是得回礼的,按照这些人家的身份品级,或增几分,或减几分回礼。而楚穆那边,也派人送了年礼过来,里头那些实在的都是指明了给锦书的,其他的无非就是些看着体面,实际上不值当什么的东西,陆春林瞧着只说五皇子看重自家女儿,而冯氏却是咬牙切齿,好处叫锦书得了,但是她之前张罗的年礼就显得薄了,还得再添,这些日后都该是陆耀祖的! 冯氏之前也没遇上过这等事情,冯家为此还专门借了个婆子过来教导冯氏如何,生怕她性子发作,得罪了人,在渝泉县,只需要奉承知县一家子,其他人家也没那么多讲究,反而要奉承冯家,可是如今,陆家在京城,也就是个刚来的小虾米罢了。不过,这些都是年前的事情了,往年正月里头要么就是在家会客,要么就是出门拜年。 如今陆家在京中认识的人家不多,因此,除了刘家冯家要往来一番,其他也没什么地方可去的,因此,多半时间只得留在家中。陆春林进京之后,很是学了些浮华的东西,过了正月初五,还请了个戏班子回来在家唱了次堂戏,热闹倒是热闹了,光是撒出去的赏钱就叫冯氏几乎要犯了心脏病。 如今锦书倒是觉得冯氏与陆春林是绝配了,若不是冯氏是个抠的,以陆春林花钱的架势,只怕过不了多久,家里就要揭不开锅了。 对于锦书来说,正月里头实在是比较无聊,也不能动针线,也没处可去,等着听了一场戏之后,便想着叫人搜罗一些戏本子回来看,只是,宋嬷嬷直接就表示,等着成婚之后,这些戏本子怎么看都行,成婚之前,若是看这些,叫人知道了,难免要被人说嘴。 这也是难免的事情,这年头,主流的戏本子都是那等才子佳人型的,偶尔听听戏算不得什么,要是整日里抱着戏本子,就有思春的嫌疑了,因此,闺阁女儿即便想看,也只能偷偷摸摸的,叫人知道了,身边的人就要倒霉。 锦书对此也能理解,上辈子上学那会儿,老师家长还对言情小说武侠小说严防死守呢,一提到言情小说,大家就要想到早恋,提到武侠,就想到暴力一样,都是差不多的道理。这年头那些落魄文人为了将这些戏本子卖得更好,也喜欢往里头加上一些香艳乃至yy的情节,任谁家养了个千金小姐,都是不乐意她看了戏本子之后,迷了心窍,跑去看上个莫名其妙的穷小子的。 锦书上辈子也是阅遍群书的人,手机上下个阅读器,花点小钱,想看什么就看什么,宋嬷嬷一暗示,她立马也就歇了这个心,这年头的戏本子,难不成还比得上后世自个看到的那些五花八门的小说不成? “姑娘若是觉得无聊的话,每年上元节,京中都有灯会,还有人专门去城门那边摸门钉的,不如去逛逛如何?”性子比较活泼的春樱在一边说道。 方嬷嬷顿时就皱了皱眉,呵斥道:“这说的是什么糊涂话!上元灯会虽说热闹,但是每年乱子也多,常有那等拍花子的,混杂其中,估计冲散人群,掳走妇孺,陆家可没多少护卫家丁,咱们几个人到时候也不能保证与姑娘寸步不离,哪怕是叫什么人碰了姑娘一根头发,咱们都百死莫能赎罪!” 锦书对于这等人挤人的事情也没什么兴趣,因此也是说道:“嬷嬷说得是,人太多了,这是去看灯呢,还是看人呢!既然无聊,咱们不如自个做几盏灯在家看看便是了!” 宋嬷嬷笑道:“姑娘喜欢看灯,咱们自个做,能做几个,不如花几个钱,在外头买几个回来,花样也多一些!” 锦书听了点了点头,笑道:“既然去买,那就多买几个吧,往正院那边也送几个过去,咱们回头也做了灯谜猜着玩!” 锦书这边才拿了钱叫家里的下人出门采买花灯,那边楚穆也得了消息,宫里头到了上元节,年年也会张挂许多花灯,各个宫里聚在一块儿制了灯谜猜着玩,圣上也会叫人制了灯谜,赏赐到各个心腹重臣的府上,算是与民同乐。 楚穆以前在这事上也就是个看客,只能看着别人玩,好事总是轮不到他,一般只能在御花园瞧点大路货色,如今可是不同了。这次的上元灯节,自然少不了他这一份,听到锦书也想着在家赏灯猜谜,不由一笑,直接吩咐道:“去内务府那边,领上一些别致的花灯,给陆家那边送过去!” 高德胜赶紧应了下来,亲自往内务府那边过去了,内务府一直以来就是管着皇家的事情,因此,管着内务府的也是宫人,如今内务府的主管太监叫做孙来福,这些年管着内务府,那真是不知道给自个捞了多少,上头不知道,许多太监却是知道,孙来福在京中置办了宅子良田,还在老家过继了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做嗣子继承香火,日后给他摔盆捧灵,甚至连妻妾都有了。 不过,高德胜也不羡慕他,孙来福这样的如今风光,那是上头信他,等着什么时候出了纰漏,上头觉得他不可信了,那么,之前吃下去的,还是得乖乖吐出来。 “哎呦,高公公今儿个贵脚踏贱地,可是有什么事儿吩咐?”孙来福舔着一张胖脸,凑过来问道。 高德胜也是陪着笑,说道:“孙公公,我哪敢说什么吩咐,却是我家主子,这不是要到上元节了吗,我家主子想要松些别致的花灯,给未过门的王妃赏玩,我这不就来求孙公公你了吗?” 孙来福一听,立马就说道:“这等小事,哪用得着高公公你亲自跑腿,叫个小太监过来说一声,直接就帮您给送过去了!” 高德胜只是嘿嘿一笑,叫你们的人送过去,那就是你们内务府的功劳了,回头王爷还得怨我不会办差呢! 孙来福也就是一说,直接吩咐了一声,立马几个小太监利索地取了各种造型的花灯过来,一一跟高德胜解说了一番,高德胜直接大手一挥,都要了,这些东西内务府年年做,过了上元节就得收起来,光是积压的就不知道有多少,用的都是好材料,就算当年的不够用,之前的取出来收拾一下也能拿出来,何况,这些年年都有富余呢! 于是,不多久,陆锦书院子里面就多出了不知多少花灯。 第39章 “姑娘,高公公还在外面等着呢!”方嬷嬷在一边提醒道。 锦书抿了抿嘴唇,琢磨了一下,直接取了一方素色的丝帕,折好放在一个同样简单的荷包之中,说道:“嬷嬷,请高公公将这个带回去便是!” 方嬷嬷自然不知道其中的典故,只是一头雾水,轻声道:“姑娘,这也太敷衍了一些!” 锦书轻声说道:“如此便好,若是留了文字,难免叫人觉得有私相授受之嫌,这般,他若是有心,自然能够看出来的!” 宋嬷嬷虽说也不明白这一张素帕能有什么含义,但是见锦书似乎心里有了成算,便也不再多问,直接说道:“既然如此,老奴这便将这荷包给高公公送过去!” 在这个年代,女人就是男人的附庸,楚穆明确表示了对锦书的看重,那么,她们这些做奴婢的,自然得更加看重锦书这个未来的王妃。因着本朝后妃出身都很是平常,没有娘家的支持,因此,许多皇子宗室对于自个的正妻也就是平常,因此,别看有什么正妃侧妃的册封,实际上,真要是论起实惠来,甚至未必比得上看重的奴婢。 锦书原本就有样貌,有手段,她们也愿意为这个未来的王妃效力,但是,同样是效力,三分力跟七分力,跟十分力能一样吗?如今随着楚穆不断加码,一个个自然更不能小觑了锦书,以楚穆这个寿昌郡王对锦书的看重,她们日后若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楚穆定然不能轻饶了她们。 因此,如今她们反而比锦书更希望她能够得宠,只是瞧着锦书是个有主意的,她们也知道素日锦书的性子,因此,自然不能擅作主张,因此,只得满怀疑虑地将荷包给了高德胜,又额外给了高德胜一个赏封做赏钱。 高德胜也不会在锦书这边摆架子,他双手接了荷包,摸了摸里头,似乎也没什么东西,也不敢拆开来看,跟宋嬷嬷方嬷嬷说了两句话,便告辞了,毕竟,楚穆如今还住在宫里,宫门每天下钥的时间是一定的,错过了时间,可就得等第二天了,一晚上的时间,谁知道能发生什么变故。 高德胜一直做着楚穆的贴身太监,太监不比宫女,太监因着身体的残缺,认了一个主子之后,想要背主,那几乎是不可能的,因此,伺候了一个主子,日后也就是这个了。 做贴身太监虽然辛苦,但是在主子那里也最是被看重,没道理,十几年的苦日子都过来了,如今到了摘果子的时候,反倒叫别人给抽冷子抢了先,因此,楚穆的许多事情,高德胜根本不肯假手于人,生怕叫别人将他挤下去。何况,这会儿宫里头楚穆在等着消息呢,高德胜哪里敢耽搁,不顾陆春林得了消息,想要凑过来套近乎,直接就回宫了。 宫中,高德胜将荷包捧给了楚穆,楚穆接了荷包,瞧荷包的样式却是平常,就是寻常的竹报平安的样式,下面还打了个蓝色的如意坠子,他解开荷包,就从里头抽出一方折好的帕子来,左看右看,什么也没有,琢磨了一番,楚穆就笑了起来。 这里头却是前人笔记中的一个典故,楚穆也就是上辈子闲着无聊,在一个话本里头瞧见的,就是:“不写情词不写诗,一方素帕寄心知。心知接了颠倒看,横也丝来竖也丝,这般心事有谁知” 这般一想,楚穆就知道,自家这个未来的王妃也不是什么真的那等刻板的闺秀,也是偷偷看了一些闲书的。楚穆对锦书的了解只是来源于前世的那些流言,他并没有真的见过锦书,前世的时候,他就是个平常的安乡郡王,手上没权没人,就是在自个府里折腾。 而锦书那时候,名声其实是好坏参半,那等刻板的人说她不安于室,不懂得什么守拙藏愚,开明一些的人,甚至有人尊称锦书一声大家,毕竟,锦书是真的给了许多无路可走的女子活路。 谁也不知道,那个教导女子存身立世之道的女子是不是有什么才情,是个什么样的性情。 楚穆没跟锦书接触一次,对锦书都觉得了解的一分,说来也是奇怪,他打听了锦书这么多年来的生活,还没懂事的年纪就落到了继母手里,按理说,这般养出来的要么是懦弱无能,只知道忍气吞声,要么就是已经心怀怨恨,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但是,锦书的性子却是不同,相对疏阔,倒不是不记仇,但是,她并不在这等事情上头斤斤计较,论起心胸,真是不下于许多男儿,起码在楚穆看来,自家那位岳父的心胸其实是远比不上锦书的。 如今瞧着锦书,似乎颇有些灵透,并非真的如她在外头所说的那般,只认识几个字,勉强不是睁眼的瞎子,而且也不是什么拘泥的人,楚穆这般一想,心中更是柔软了起来。 高德胜瞧着楚穆拿着那方帕子就在那里笑了起来,心里头也是莫名其妙,只怀疑是不是自家王爷跟未来王妃之间有什么秘密了,怎么一张看着什么花纹都没有的素帕,都能叫自家王爷傻笑起来。 不过高德胜心中腹诽,嘴上却是不会说出来的,等着楚穆笑过之后,就见楚穆很是小心地将自个身上的荷包解了下来,将那个绣着竹报平安的荷包系在了自个腰带上,至于那方帕子,楚穆却是直接收到了自个袖子里头,高德胜心里头顿时就有数了。 楚穆那边春心萌动,而锦书这边,已经叫人将送来的花灯都挂了起来,因为送的太多,这院子也不大,竟是没地方挂了,锦书只得挑了一些看着不是很稀罕的,送到了正院那边,至于怎么分,就看冯氏的了。另外,还有一些直接挂到了屋里。 内务府那边将花灯配套的蜡烛都送过来了,寻常人家用的蜡烛是用羊油之类的油脂做的,总是带着一些气味,而宫中的蜡烛却不一样,用的却是蜂蜡和白蜡,因此,不光没有什么不好闻的味道,还带着一种清香味,而且也没有太多的烟气,这会儿屋里一下子悬了十多个形态不一的花灯,一下子变得明亮起来。 锦书瞧着屋里明亮的灯光,一时间竟是有些恍惚,似乎就像是回到了前世一般,只是耳边传来了“毕博”的烛花爆开之后的声音,她一下子惊醒过来,心中露出了一个苦笑,不管怎么样,那个时代,是真的回不去了。 第40章 徐家的人年前就赶到了京城,一边得意与自个做了皇亲国戚,一边又嫌弃徐蓉无用,竟是拢不住安阳郡王的心,反倒是叫一个侧妃后来居上。 徐蓉很想要反驳,自个完全是被家里拖累了,但是,徐家人可不管这么多,总之,一个个就等着徐蓉做了王妃,日后给家里带来多少好处了。 侧妃都已经登堂入室了,再不喜欢,正妃总不能拖得太晚。因此,钦天监那边算出了今年的黄道吉日,圣上御笔一圈,直接选了个三月的日子,然后顺便将四皇子五皇子的婚期也定了下来。中山郡王楚循的婚期定在了五月,而寿昌郡王楚穆的婚期却是定在了九月。 老实说,对此,锦书还是长松了口气的,九月已经是深秋了,到时候不会太热,而五月里头,陈芳可就要遭不少罪了,真要说起来,五月其实也已经入了夏了,别的不说,皇子成婚,皇子妃的大礼服都是极为厚重的,分量很是不轻,若是摊上个身体不好的,中暑都有可能。 不管怎么说,紧接着就是徐蓉的婚礼了,因为嫁得是皇子,哪怕是看在三皇子的份上,许多人家也是要上门添妆的。而内务府那边也准备好了相应的嫁妆,直接送到了徐家那边。 按理说,作为娘家人,怎么着也该另外置办个几抬嫁妆,回头出门才体面。 徐家那边倒好,他们在蜀中也就是寻常人家,家里人口多,徐蓉她爹一个秀才总共就五十亩免税的名额,一大家子将名额给分了,因此,日子还是过得比较紧吧,徐家不比陆家,有冯家这样的亲戚,别的不说,钱财还是有一些的。徐家呢,得了消息之后,竟是一大家子都从蜀中搬过来了,路上还包了一条船,虽说也收了一些礼物,但是一路上摆谱也花了不少钱财,为了风风光光进京,居然还以皇子岳父的名义欠了不少高利贷。 进京之后,上头赐的宅子虽说对官宦人家来说小了点,但是若只是徐蓉一家子也是足够了,问题是,徐家老老小小,一大家子人都过来了,就住得比较逼仄了,好在好歹这宅子比蜀中那边要大一些,因此勉强也算是住下去了,但是每日的花销,又是一大笔。 徐蓉本来因为不受重视的缘故,内务府送来的份例都是缺斤少两,以次充好的,结果还得叫徐家人拿了大头,最后连身边伺候的人的赏钱都给不起。 只是,就算是在徐蓉身上一层一层的刮油,对于徐家人欠下的高利贷来说,也是杯水车薪。这年头的高利贷,九出十三归那是最基本的,甚至可以说是良心价了,更高的都有,徐蓉那点钱还不够还利息的呢! 结果如今瞧见了内务府送来的嫁妆,如今管着内务府的是楚穆,楚穆自然不会在这等事情上头做什么手脚,若是嫁妆上头不好看,回头丢人的是三皇子楚煜,别搞到最后,为了这点事情跟楚煜那边翻了脸,因此,很是盯着内务府的人,最终虽说里头有些猫腻,比如说,许多料子看着鲜亮,其实样式什么的都是往年积压下来的了,皮子首饰什么的也差不多,尤其是首饰,很多干脆是拿了原来的一些重新叫人炸了,就塞到了妆奁里头,不过,最后摆出来,却是极为实在的。 之前徐蓉的遭遇大家都是心知肚明,如今瞧着内务府送来的东西,许多人都准备着看笑话了,结果如今一看,却是极为体面的,很多人暗中不由暗赞楚穆做事周全敞亮。 内务府那边嫁妆送过来了,接下来便是各家的添妆,便是如锦书她们这些未来的妯娌,也是送了一些针线还有一两样首饰过去,贵妃也意思意思,赏赐了一套赤金头面下来,毕竟日后是正经的儿媳妇,明面上还是得抬举一番的,免得叫人瞧不起。 然而,徐家那些人却是动了歪脑筋,他们何曾见识过这等富贵,想着之前那些上门要债的,因此,竟是心一横,打起了徐蓉嫁妆的主意,刚开始不过是拿了几样各家添妆的首饰,拿去换了银子还债,等着尝到了甜头,一个个就不止满足于此了。 毕竟,各家添妆的东西其实有限,而且,也不能盯着一头羊薅羊毛不是,因此,一个个就瞧上了内务府送来的东西。 内务府送来的嫁妆自然是有明确的单子的,数量上头对不上肯定是不行的,不过,只要肯动歪脑筋,什么法子想不出来呢?那等上等的贡缎拿出去换了花样差不多的绸缎,中间的差价可就差远了。 内务府嫁妆里头,有的东西其实写得挺含糊,比如说,珍珠一匣,多大的匣子,多大的珍珠,自然不会标明了,因此,回头弄走一小半,在下头多垫一层垫子,表面上也看不出来。首饰什么的也是差不多,谁也不会特意去称这些首饰的分量,数上头的宝石不是? 至于那等玉镯什么的,清点的时候不慎打碎那么一两个也是正常的事情不是吗。 因此,徐家那边偷梁换柱之下,徐蓉的嫁妆含金量之下下降了一个层次。徐家从中捞足了好处,宫里的东西的确是好,徐家不光还清了高利贷,经手的那几位“老爷”还落下了不少私房钱。 徐蓉虽说懦弱,却不是傻瓜,自个嫁妆被动了,偶尔一件两件她不知道,这么多出了岔子,那还有什么好说的,但是摊上这样的家人,徐蓉还能有什么好说的,也就只能躲在被窝里头哭罢了。 瞧着徐蓉这般提不起来,伺候徐蓉的那些宫人一个个也觉得没劲,遇上这样的主子,日后还能有什么前程,因此,一个个更是提不起精神来,对徐蓉只有更敷衍的,徐蓉却只是藏在心里,叫人对她愈发轻慢了起来。 徐蓉的嫁妆出了岔子,也就是徐家人知道,不过,这事总归是纸包不住火的,毕竟,即便是嫁入宫中,也是要晒妆的,宫里那些人,一个个说是火眼金睛也不为过,别说出了这么多岔子,便是有一点猫腻,一个个都看得分明。 因此,徐蓉这边还没坐上花轿,宫里头就等着看这个安阳郡王妃的笑话了。 第41章 徐家人成功地将徐蓉变成了一场笑话,据说安阳郡王当日不过是勉强洞房之后,就直接离开了新房,在书房睡下了,第二天的时候,皇后倒是赏赐了一套红宝头面,贵妃直接冷嘲热讽了一番,竟是赏赐了一盘子金银锞子,只把徐蓉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徐家人的做派简直是叫人叹为观止,老实说,一众后妃中,确实有出身贫寒,比较贪财的,但是谁家也没这样吃相难看,连内务府准备的嫁妆都敢伸手。 徐家若是叫徐蓉安安稳稳嫁入了安阳郡王府,哪怕楚煜对这个王妃并不喜欢,也不会乐意看到自个的妻族落魄,肯定会想点办法,给徐家那边一点来钱的路子,最简单的,虽说作为外戚,官职不得高于五品,但是,将人塞到户部工部这样油水比较足的地方做个主事,光是每年的冰敬炭敬都是一笔不小的数字了。 问题是,如今徐家闹出这等事情来,楚煜简直是气得半死,对徐家更是没了半点耐心,楚煜自个是天之骄子,对于徐蓉这样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性子极为看不上,因此,等着从宫里搬回了安阳郡王府,将徐蓉往正院里一放,就当个摆设,再也不闻不问,倒是沈妍,继续以侧妃的名义掌管中馈。沈妍也是个聪明的,如今瞧着徐蓉显然是翻不了身了,因此,虽说自个不去故意落井下石,但是实际上,已经将郡王府捏在手心里的她想要拿捏徐蓉,那真是再容易不过了。 徐蓉三朝回门是孤零零一辆马车回去的,在楚煜那里受了冷待的她回去之后,还要被徐家人大骂无用,最后再加不过是待了一会儿时间,就直接离开了。 锦书提了一只做成竹笋模样的茶壶往水杯里头斟茶,水杯也是做成了竹节模样,外面是一层青釉,色泽温润,看着极为精巧。 陈芳坐在对面,拈起水杯,抿了一口茶水,笑道:“陆妹妹真是巧思,我以前真不知道,这竹叶也能做茶!这茶具看着也真是绝了!” 锦书含笑道:“竹叶做茶可不是我想出来的,不过是偶尔听别人说过,正好我家有一片小竹林,便叫人采了竹叶做了茶,也就是喝个新鲜罢了!” 锦书没有提茶具的事情,这茶具是她画了图样,在外头订做的,一下子订做了好几套,竹子样式的是一套,然后还做了一套荷叶杯,水壶做成莲花花苞的模样,水杯都是荷叶模样,又有柿子杯,玫瑰杯,用来配不同的花茶。 陈芳也是笑道:“可见妹妹是个雅人!” 锦书只是一笑,陈芳一边抿了一口茶,一边把玩着手里的竹节杯,叹道:“近日听闻徐姐姐的事情,心里头烦闷,却无处诉说,只得来找妹妹你了!” 锦书也是叹道:“谁能想到,徐家那边竟是这般呢?” 陈芳摇了摇头,说道:“也是徐姐姐自个软弱,她如今已经是皇子妃,她是君,徐家是臣,她若是肯强硬起来,徐家人又如何拿捏得了她!” 锦书只是一叹,没有说话,陈芳不管是真天真,还是怎么回事,这种事情,本来就是不可能的,徐家人看他们的做派,只怕就是一帮没脸没皮的,一来,徐蓉早就被压迫惯了,压根想不起来要反抗,二来,徐家万一在外面闹腾,说徐蓉一朝得志,就不管自家人死活了,到时候,徐蓉这个皇子妃的位置还保得住吗?如今徐蓉虽说软弱,但是在外头,好歹有人是同情她,觉得她不幸摊上了这样的家人,一些迂腐的还得称赞徐蓉孝顺,但是若是她真的为了那些钱财跟徐家人撕破了脸,立马流言就能将她给淹没了,若是她被传作不孝的话,她日后也没什么前途可言,反而是两边都得罪了。 如今这般,对于徐蓉来说,虽说一开始捏了一大把的坏牌,但是,在大家心里,徐蓉就是个被人被人迫害的形象,回头只要她做得不过分,大家都会倾向于她,甚至,她可以借助这次机会,名正言顺地摆脱徐家人,只要打着安阳郡王不喜徐家的名义,那么,徐家对她来说,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一时得不到楚煜的喜爱算什么,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呢,起码顶着一个郡王妃的名头,她日子也不会如何难过,沈妍再如何,也不会想要逼急了她,若是没了徐蓉这么个好拿捏的,皇帝可以将妃子晋升做皇后,宗室可从来没有侧妃扶正的先例,到时候再换一个新鲜的王妃,沈妍可就变成人老珠黄的旧人了。 当然了,这些话锦书自然是不会对陈芳说的,只是说道:“不管怎么说,那总归是徐姐姐的家人,便是安阳郡王殿下,又能对徐家如何呢?” 陈芳愣了一下,最终也是低头轻叹了一声,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觉得徐蓉那般,她自个也未必强得到哪里去,陈家那边一心想要借着陈芳这个中山郡王妃的面子,想要做皇商,直接垄断茶业之利了,问题是,茶业是何等大事,陈家从哪儿觉得自个一个郡王妃就有这么大面子呢?陈芳瞧着徐蓉那般,难免有些兔死狐悲之心,她又与徐蓉不同,徐蓉在徐家可真没享受过什么,在家也就是个干活受气的,可是陈芳却是陈家金尊玉贵养出来的,早早就想要陈芳去参加选秀,哪怕是做个女官呢,只要能搭上内务府,日后都不会差,何况,为了陈芳能通过选秀,陈家可是使了不少力气,陈芳在陈家锦衣玉食,得了不知道多少好处,若非陈家,她可不会有今日,如今,却是到了她为陈家奉献的时候了。 陈芳这般想着,瞧着锦书那般从容自在,竟是生出了几分羡慕嫉妒之心来,锦书家里虽说也有些不省心之处,但是,却远比她自在多了,其他,她其实是不需要考虑家族未来前途的,而看着陆家这边也都是明白人,并没有太大野心,陆家那点想法,对于皇家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 寿昌郡王如今管着内务府,不过是略微一暗示,锦书的两个舅家就有了帮着内务府采购的资格,短短两个月,就赚得盆满钵盈,光看锦书如今的做派,就知道这两家又不知道孝敬了多少好东西。五皇子对陆家这般有心,可是四皇子呢,对自个可没有这般心意,只怕只想着拿陈家当做钱袋子,到时候自个夹在中间,又能如何呢? 第42章 时间过得飞快,似乎陈芳出嫁没多久,就轮到锦书了。 郡王妃出嫁自有规制,几乎不用陆家多费什么事,冯氏瞧着内务府专门算了生辰八字,找来的全福太太在那里帮着锦书梳头绞脸,嘴里唱着吉祥话,又想到之前在院子里晒出来的嫁妆,真是又羡又恨,如果说内务府给徐蓉准备的嫁妆是标准状态,不过不失的话,那么,给锦书准备的,近乎是费了十二分的力气,楚穆又时不时叫人以各种名义送上一些东西过来,加在一起,也能凑出个好几抬嫁妆出来了。再加上各家的添妆,宫里头为了拉拢楚穆的妃子送来的赏赐,另外冯家跟刘家简直跟比赛一般,每边都送上了满满当当八抬嫁妆,加上之前送来的,最终一共凑足了九十八抬,毕竟,这得考虑到其他人的面子,便是亲王娶妃也不过是一百抬出头的嫁妆,而当日太子娶太子妃,嫁妆也就是一百二十抬,总不能越过了规制。 冯氏倒是想要如同徐家人一般,在锦书的嫁妆里头做些手脚,她最是贪财不过,只是,一方面锦书把持得严实,东西送过来登记造册之后,就直接往库房里头一锁,她想要跟陆春林酸溜溜几句,结果在她看来,锦书不过就是随手送了些自个看不上的东西,就将陆春林收买了。 目光短浅的人多半只能看见这些,陆春林虽说也眼热锦书那边的东西,但是,陆春林好歹也是个多年的举人,又做过几年官,哪怕不过是个微末小官,但是却也知道,若是如同徐家那般,只是贪图一时之利,那么,莫说锦书那样的性子,便是徐蓉,也不可能与徐家如何亲善了。何况,即便徐蓉真的被逼着贴补娘家,问题是,一个无宠的王妃,又不掌管中馈,一个月那点份例,够干什么,她总不能如同还在娘家的时候一般,将自个的份例大半都给娘家人吧,那样,三皇子能忍才怪了。 因此,一听到冯氏那等极为眼热含酸的语气,陆春林就知道冯氏到底想要说什么,立马训斥了冯氏一番,回头还给冯家那边递了话,总之意思就是,冯家数代经商,富庶非常,想来之所以能够有今日,都是省吃俭用,尽力搜刮之故,要不然,怎么冯家这样的人家,养出来的姑娘竟是整日里盯着别人的嫁妆不放呢? 冯家主听得简直是七窍生烟,冯氏根本就不是什么嫡女,就是冯家主与一个丫头所生,那丫头生得美貌,又极为善解人意,冯家主极为宠爱,便是出门也喜欢带着她,结果夜路走多了,总是会遇见鬼的,冯家主做生意,坑蒙拐骗也是常事,结果叫人坑到他头上了,路上住在一客栈里头有个当年被冯家挤兑得家破人亡,无处容身的伙计,先是在酒里头下了蒙汗药,冯家主晚上睡得与死猪一般,结果那伙计却是直接就在屋子外头放了一把火。 那丫头晚饭的时候不过是意思意思喝了一口,因此,火刚烧起没多久,就醒了,她想要推醒冯家主,结果那份蒙汗药着实下得重了一些,冯家主怎么也醒不过来,那丫头心一横,一边叫喊,一边强撑着将睡得死猪一样的冯家主往屋子外头搬去,结果到最后,那丫头叫一根烧着的大梁给压住了,冯家主却是被闻声赶来的下人给救了。 人死了,又几乎被火烧得成了灰,想要如何报答也是不行了,不过人家之前生了个女儿,因此,冯家主直接做主,将这个女儿记在了自个第三个夫人名下,成了嫡女。 这位夫人对这个女儿也有些膈应,她不算受宠,原本就厌憎那丫头不过是个通房,却夺了自个的宠爱,叫自个十天半个月都见不着老爷一回,如今偏生还得硬着头皮抚养人家的女儿,轻不得重不得的,原本她被劝了之后,觉得自个无子,有个女儿在膝下承欢也是件好事,结果等着孩子两三岁的时候,就有人在她面前嚼舌,说她不是夫人亲生的,又说是夫人害死了她生母云云。 有了这些隔阂,对这个所谓的女儿,冯夫人也就只剩下面子情了,面子上做得周到,该教的也会教,又打着冯家的女儿也要学着看账本,做生意之类的旗号,直接将冯氏养得极为贪财,那真是黑眼珠子见不得白花花的银子,蚊子腿上都想要劈下一块肉的那种。 冯家主也还算是疼爱这个女儿,念着她的生母,冯氏又很会说话卖乖,因此,算是将她低嫁给了陆春林,只要陆春林没考中进士,那么,陆春林一辈子都得被冯家拿捏,也算是为了冯氏用心良苦了。 谁知道,陆家竟是祖坟冒青烟,直接出了个王妃娘娘呢!对于冯家主来说,女儿再大打不过儿子,何况是冯家的家业了,听得陆春林那些满是讥讽的话语,冯家主几乎是气得七窍生烟,冯夫人一边在那里赔罪,一边暗中表示,自个可没亏待了冯氏,谁知道她天生就是那个性子呢? 最终,冯家主找了个明面上的借口,叫人将冯氏接了回去,狠狠臭骂了一顿,还拘着她吃了足有半个月的斋,只把冯氏吃得脸色都变成了菜色,这才将人放了回去。 吃了这么大的亏,冯氏虽说依旧眼红,但是却也知道,锦书暂时是惹不起了,只得暂且作罢。 不过,嫁妆不能弄,其他地方却是可以恶心锦书一把的,不管是民间还是皇家,女子出嫁都得由家里兄弟背上花轿,若是没有亲兄弟,堂兄弟也可以,只不过,若是有亲兄弟,却叫别人来背,那就显得娘家对出嫁女不看重了。 冯氏还是有几分手段的,锦书出嫁,这也是陆家的大事,因此,便是陆家老爷子老太太还有陆春林上头的几个兄长都拖家带口过来了,若不是年后的时候,冯家出钱将陆家隔壁的宅子买了下来,陆家这么多人,几乎要将原本的陆宅给挤爆了。 结果,就在锦书出门前一天,陆家陆耀祖跟一帮子堂兄弟凑在一块儿吃酒,结果不知道吃了什么东西,直接吃坏了肚子,一个个恨不得屁股长在马桶上,拉得整个人都虚脱了,自然也就承担不起背着锦书出嫁的重任了。 陆春林一看就知道,这里头少不了冯氏的手笔,气得浑身哆嗦,冯家那边也是恼怒不已,恨不得直接将自作聪明的冯氏打杀了算了,冯家主脑子一转,就想要让自个孙子作为表兄代替陆耀祖,结果刘家那边横插一脚,刘德叫出了自个的小儿子,最终,自然是刘家胜出了,于是,出门当日,盖上龙凤呈祥的盖头之后,过来背负锦书的便成了她的小表兄刘成书。 第43章 锦书一路上几乎是有些恍惚地坐在花轿上头,手里抱着一只雕刻着吉祥如意图样的玉瓶,代表的是平安如意之意,她身上的大礼服极为沉重,虽说已经是九月,不过,锦书还是觉得有些闷热,不过却是坐在座位上头不敢动弹,耳边隐约传来丝竹之声,她一时间生出了不真实的感觉。 两辈子头一次出嫁,锦书难得生出了紧张之感来,后世夫妻不合,离婚再嫁也是常事,如今可是不同,皇家可没有什么和离之事,女子天生出于弱势,锦书不知道,自个将会面临什么样的未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轿子停了下来,忽然,锦书透过喜帕下头的空隙看到轿子的门帘动了几下,然后就听见有人开始起哄,又有光透了进来,锦书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玉瓶。 锦书简直如同做梦一样,随着后头喜婆的指挥,从轿子里头出来,几道固定的程序过去,拜过堂锦书便被送入了新房里,在床沿上坐了下来。 随着锦书出嫁的春燕她们也跟了过来,等着锦书坐到了床沿上,一个个都松了口气。 锦书正想要春燕帮自个松一松头上的凤冠,就听见了之前听见过的那个男声,应该就是楚穆,楚穆含笑道:“今天累坏了吧,你先歇着,吃点东西,我一会儿就回来!”说着,便有两个宫女捧着托盘进来了,一个托盘里头放着小巧的点心,一个个只比指头大一点,正好一口一个,一个托盘里头却是放着粥和面条。 锦书看着两个托盘被放到了桌上,抿了抿嘴唇,轻声说道:“王爷也是忙到现在吧,干脆也吃一点垫垫肚子吧!” 楚穆一听便是一乐,直接答应了下来,就在锦书边上坐了下来,又低声吩咐那两个宫女出去说一声,挡着点,别叫人钻进来,春燕她们也是极有眼力劲,赶紧上前,低声询问了一下之后,利索地先给楚穆盛了一碗面条,面条是鸡汤面,里头还放着细细的鸡丝,闻着就叫人极有胃口,只是这会儿还戴着盖头,显然不方便吃,因此只是拈了几个点心吃了,春晓又给锦书剥了一个蜜桔,伺候着锦书吃了,锦书这才觉得舒服了不少,一早起来,为了防止路上有什么不雅的需要,就是吃了两个才指头大的点心,然后喝了一碗参汤,其他什么都没吃,早就是又渴又饿,这会儿总算是感觉胃里头服帖了一些。 楚穆几口吃完一碗面条,也看不清盖头之下锦书的表情,但是仅仅是想象,就有些心动神摇,幻想着盖头下头锦书娇美的模样,心里更是大乐,又是说道:“之前那两个宫女原本是我身边伺候的,一个叫做雪鹤,一个叫雪鹭,你要是有什么需要的,直接吩咐她们便是,日后这里便也是你家了,不用拘束什么!” 锦书轻声答应了下来,楚穆这才有些恋恋不舍地出去了,才走出去,门口就听到一些高高低低的打趣声,锦书坐在那里,只觉得脸上都开始发起烧来。 春燕等着锦书又吃了两口点心,拿了帕子给锦书擦手,这才说道:“姑娘,不,王妃,王爷对王妃真是体贴!” 春桃也是打趣道:“可不是,就走这么一会儿,王爷都觉得不放心!” 宋嬷嬷在一边皱眉道:“之前王妃对你们真是太过宽和了,竟是打趣起王妃来了!” 春燕春桃她们瞧着宋嬷嬷也不是真的生气,嘴上讨饶了一番,也便作罢了。 锦书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坐在那里等着,又是不知道等了多久,耳边“荜拨”的烛花爆开的声音分外明显,然后又听到了外头的声音,一大群人挤了进来,锦书只觉得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 几个男声在那边起哄,楚穆在一边讨饶了两句,那边喜婆捧着如意上了前,楚穆伸手取过,然后也有些紧张地上前,拿着如意挑起了锦书头上绣着龙凤和鸣的喜帕,然后就露出了锦书的脸。 锦书有些紧张地微微抬起了头,楚穆见过锦书好几次了,锦书还真没见过楚穆,这会儿一抬头,却看到一个看着极为俊朗的少年,这也是难免的事情,楚家祖上也不是什么草根出身,当年也是官宦人家,等着成了皇室,宫中的后妃一个个环肥燕瘦,什么款的都有,都是百里挑一的美人,这般的基因改良,若是出个相貌平庸的,那才是稀罕了,大多数都生得一副好皮相。 楚穆虽说看着还是少年,甚至烛光下隐约还能看到脸上细细的容貌,但是看着却没有什么稚气,眼神颇为成熟,锦书心里胡思乱想着,是不是生在皇家都是这般早熟呢,然后就看到楚穆眼中露出了惊艳之色来。 那边几个男子在那边笑嘻嘻道:“五嫂(弟妹)真是美人,五弟(哥)真是有福气!” 楚穆有些得意道:“这还用说!”然后又有人捧了杯子过来,到了喝合卺酒的时候,不比后世所谓的交杯酒,实际上就是一块整玉雕成的两个并排的玉杯,楚穆与锦书各自持了一端,凑到嘴边饮酒,酒是甜酒,入口微甜,并不刺激,锦书松了口气,不过,楚穆这会儿与她几乎是头贴着头,她几乎能够听到楚穆的呼吸声,还有楚穆身上淡淡的酒气,一时间,耳根都红了。一边人等着楚穆与锦书喝了合卺酒,一个个更是兴奋起来。 楚穆借着酒意,笑嘻嘻道:“行啦,几位兄长弟弟,可别难为我啦,日后大家都有娶妻的时候,若是今天叫我家王妃害羞了,以后我可是要还回去的!” 京中本来闹洞房的习俗也并不流行,不过就是凑趣罢了,如今楚穆这般一说,一帮皇子宗室们都是一哄而散,有的说了几句应景的吉祥话,有的却是显得有些懊恼,还有的死赖着不肯走,直接叫楚穆推了出去,等着将人都推走了,楚穆这才将门关上,然后松了口气,坐到了锦书身边。 第44章 锦书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而楚穆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锦书是头一次,楚穆可不是,楚穆上辈子已经有过一次大婚,不过,沈妍哪里瞧得起当日不过是个普通皇子的她,因此,从头到尾脸上神情都是有些僵硬的,两人面对面坐在一起,简直如同两根木头一般,一声不吭。 沈妍这般不合作,楚穆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两人简直是敷衍一般完成了洞房,接下来便开始形同陌路。 可是如今不一样,楚穆简直如同毛头小子一般,坐在那里,看着锦书,露出了一个有些傻乎乎的笑来。 锦书本来也觉得有些尴尬,瞧着楚穆这般,不由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锦书这粲然一笑,楚穆瞧着只觉得有些痴了,他暗自深吸了口气,伸手握住了锦书的手,锦书没有挣扎,而是试探性地反握住了楚穆的手,楚穆的手明显比锦书大一号,骨节也有些粗大,手指头上还带着薄薄的茧子,看茧子的位置,应该是练字练出来的。 而楚穆只觉得锦书的手小小的,却极为滑腻,柔若无骨一般,更是心中一荡。锦书原本就很注意保养手,以前是为了做绣活,若是手粗了,那么就容易刮坏了料子,如今依旧保持着这样的习惯,以前就是寻常的绵羊油,如今宋嬷嬷方嬷嬷却是拿着宫中的秘方,配了护肤的香脂,便是手指上做针线留下的那点茧子,如今也是褪掉了。 锦书轻呼了一声:“王爷!” 楚穆听了,赶紧说道:“咱们已经是夫妻了,干什么叫得这般生疏,叫我五郎便是!” 锦书抿了抿嘴唇,也是说道:“那五郎,妾身小名锦书,五郎叫我锦书便是!” 楚穆自然早就知道锦书的小名,他口中念了几次,莫名地带着几分缱绻之意,锦书只觉得耳根又热了起来,然后楚穆又问道:“锦书可有小字?” 锦书摇了摇头,说道:“并无!”所谓待字闺中,女子的字要么就是出嫁之前父亲取,要么就是未来的丈夫取,陆春林显然忘了这一茬,毕竟,陆家并没有这样的习惯,锦书这个名字,还是刘氏当年起的,正常情况下,陆家这样的人家,女孩子受宠的能有个差不多的名字,无非就是什么花儿草儿什么的,不受宠的直接就按照排序下来,什么大丫二妞的,都是差不多的套路,在乡下,村口喊一句二丫,没有十个也有八个答应。 当日陆家不喜欢刘氏,也是因为刘氏生了个丫头片子,居然还像模像样地取了个名字,陆家的那些男孙都没什么多好的名字呢!陆春林虽说是读书人,不过也没有这个取字的意识,何况,锦书跟他也未必有多少父女之情,无非就是奇货可居罢了。 楚穆听了,心中暗喜,早就不知道在心中盘桓了多少次的话脱口而出:“锦书你的名字应该是来源于‘云中谁寄锦书来’,以后,我叫你云卿,可好?” 锦书轻轻点了点头,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楚穆看着锦书微微低着头,露出白皙修长的脖子,心头又是一热。 “云卿,那个,时候也不早了!”楚穆如同毛头小子一般,有些尴尬地说道。 锦书也是紧张得要命,不过还是微微点了点头,楚穆顿时松了口气,伸出手,先是将锦书头上的凤冠取了下来,锦书微微松了口气,这凤冠颇为华贵,但是分量也很是不轻,锦书都觉得脖子都要被压出毛病来了。 等着取下了凤冠,楚穆这才伸手去解锦书身上的衣服,这等大礼服本来就颇为繁复,好在这年头的衣服,要么就是盘扣,要么就是系带,大礼服自然也是差不多,不过是将盘扣与系带藏在暗处罢了。 楚穆原本不受宠,在宫中生活自然也缺了一些底气,做不到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遇到什么重要场合的时候,皇子礼服也是要自个穿脱的,因此,很快也就上了手,加上锦书也在配合,不多久,身上的大礼服便被褪了下来,露出了里头的中衣。 锦书也定了定神,有些紧张地伸手,帮着楚穆脱下外头的礼服,楚穆顿时又傻笑了起来。 锦书都不记得自个是怎么到床//上去的了,刚躺了下来,就是觉得身下有些不平,似乎有什么硬物,她伸手一抓,便抓了一把红枣还有桂圆之类的东西。锦书上辈子曾经给以前的同学做过伴娘,那会儿虽说也有类似的风俗,不过就是意思意思,在被子里头放几个,哪里像现在一般,撒得满床都是。楚穆也忘了这回事,这会儿才想起来,两人又爬起来,将那些桂圆,莲子,花生,红枣等丢到地上,这才又躺了回去。 里头在折腾,外头几个嬷嬷宫女都在留神听着里头的动静,很快就听到里头细微的说话声,轻呼声,喘息声,一个个都是露出了了然的神情,低声吩咐下头去准备香汤,回头还要沐浴。 而里头,锦书的感觉却是不同,锦书上辈子学医的,光是解剖的尸体就好些,对于男人的生理结构那是了解得不能再了解了,但是这等事情,还真是头一回,楚穆这辈子还是个雏儿,上辈子却是该见识的都见识了,因此,顺利得叫锦书都疑心自个明天起来,是不是就要面临某个甚至是几个曾经被楚穆宠爱过的侍妾。 不过,很快锦书也就放心了,楚穆的头一回略快了一些,他脸上不由露出了尴尬之意,不过不要紧,他如今还年轻,因此,很快就开始整军再战,锦书之前疼痛了一会儿,差点没将指甲都陷进楚穆的背里头,要不是她一直没有留指甲的习惯,楚穆这会儿估计背上都已经快变成渔网了。等着二次作战的时候,锦书在细微的疼痛中也感受到了一丝快意来,她微微喘息了起来,这对楚穆来说,简直是最好的鼓励,因此更是卖力起来,锦书这么多年来一直坚持做瑜伽,做八段锦,觉得自个身体柔韧性还算不错,但是却还是败下阵来,只觉得整个人都软成了一滩泥。 而楚穆却是神勇无比,瞧着锦书最后连出声的力气都没了,才心满意足地冲刺起来,眼中神情颇为得意。 第45章 锦书都不记得自个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了,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自个就像是被零碎拆开了再组装起来一般,浑身酸痛,她不由轻哼了一声。 楚穆这会儿也醒了,连忙说道:“这会儿还早着呢,再睡一会儿吧!” 锦书瞧着床上一片狼藉的模样,强忍着酸痛坐了起来,说道:“不能再睡了,今日不是还要去拜见皇后娘娘与圣上吗?” 楚穆见锦书坐了起来,连忙伸手去扶,自个也坐了起来,嘴里说道:“没事,皇后娘娘这些年一直深居简出,即便是初一十五,后宫嫔妃去长乐宫问安,都要到辰时三刻左右,这会儿还是卯时呢!至于圣上那边,更是要等到下朝之后,一般都得巳时五刻的时候了,去早了也是见不到人的!” 锦书一下子注意到,楚穆也是叫圣上,而不是父皇,不过,这也是难免的事情,对于这些皇子来说,圣上多半就是圣上,至于父亲的角色,那真是所占的分量太小了。 锦书听了楚穆的解释才知道,本朝上朝制度还是比较人性化的,一般就是辰时四刻,也就是差不多八点钟的时候上朝,如此,也省得诸多大臣披星戴月出府了,夏天还好,冬天的时候,若是太早了,天还没亮呢! 不过既然已经醒了,锦书也没有赖床的意思,就听到外头春燕问道:“王爷,娘娘,叫水吗?” 锦书瞧着身上的痕迹,脸一红,嗔了楚穆一眼,楚穆却是一点也不觉得尴尬,他嘿嘿一笑,扬声说道:“准备香汤,本王要与王妃一起沐浴!” 外头春燕听得楚穆的话,便是一呆,一边宋嬷嬷却是拉了她一把,她赶紧答应了下来。 两人这边刚起身,昨儿个见到的那雪鹤雪鹭却是从外头进来了,给楚穆与锦书行了礼,就上前开始收拾床铺。 锦书瞧着这两人的模样,心中就有了数,楚穆未必对这两个宫女有什么意思,但是,这两个宫女却未必对楚穆没意思。 楚穆笑道:“雪鹤雪鹭昨儿个云卿你也见过了,以后就叫她们伺候你吧,我那边,用宫女伺候可不太方便!”在宫里,正常情况下,太监比宫女更容易得到信任,更容易接触到比较机密的事情,而若是宫女自梳做了嬷嬷,又是不一样了。这也是难免的事情,太监因为天生的生理缺陷,不可能会有孩子,外头的官员什么的,对于太监,总是抱着一种鄙薄的姿态,对于太监,哪怕明面上谄媚,其实心里头都是看不上的,因此,许多事情,用太监泄密或者是背主的几率就小得多。 而宫女不同,宫女会被放出宫,而且也会跟其他男人有接触,说不定遇上了圣上或者是皇子宗室一流,到时候就不那么可靠了。出宫之后,若是在宫中知道了什么机密,谁能保证她们一辈子都会保守秘密,尤其她们会有儿女,到时候为了自个儿女,谁知道她们能做出什么选择呢? 因此,楚穆是不乐意叫宫女贴身伺候的,而雪鹤雪鹭本身就是被分派过来伺候的宫女,楚穆也不好随意打发了,干脆叫她们直接伺候女主人。 锦书点了点头,又是有些为难道:“雪鹤雪鹭既然是一直伺候五郎你的,想来都是一等了,可我身边,一等的名额已经满了!” 楚穆摆了摆手,说道:“她们算不得一等,在你身边做个二等宫女便是,你身边那几个毕竟离宫时间长了,许多事情不知道,你要是对宫里有什么不清楚的,尽管去问她们两个便是!” 锦书听楚穆这般说,心里也放下心来,一边雪鹤雪鹭不管是情愿还是不情愿,还是过来再次拜见锦书这个新主,锦书笑道:“两位是王爷身边的老人了,许多事情还得麻烦两位呢,春晓,赏!” 春晓一开始还担心锦书因着楚穆的面子,叫雪鹤雪鹭替代了自个位置了,如今也是放下了心,这会儿直接取了两个二两的赏封来,给了雪鹤雪鹭,两人又是谢过了赏赐,这才退下了。 这边说话间,那边春燕已经带着人抬了香汤过来,摆在屏风后头,请楚穆与锦书过去沐浴。 虽说楚穆说是一起,不过,那些宫人还是准备了两桶香汤,在中间也用屏风隔了开来,锦书瞧着楚穆装出来的遗憾模样,不由又瞪了楚穆一眼。 楚穆笑嘻嘻地凑到锦书身边说道:“我在城外弄了个温泉庄子,回头有空,咱们一块儿过去泡一泡!” 锦书不由有些心动,就算是不为了温泉,哪怕是出城走一走也是好的,因此便说道:“五郎这般说,我可当真了啊!” 楚穆笑道:“这是自然,反正内务府那边我就是挂个名,许多事情,其实我也不能真的做得了什么主,抽出几天时间,还是没问题的!” 锦书见他神情古怪,就知道他大概又想了什么不和谐的事情了,顿时不跟他继续说了,直接转进了屏风之后,在春燕春晓的伺候下开始宽衣沐浴。而屏风那一边,很快也传来了水声。 老实说,作为一个被人伺候的剥削阶级,真是叫人很容易上瘾,春燕春晓对锦书身上那些不和谐的痕迹视若未见,却是不轻不重地帮着锦书按摩着身上有些酸痛的筋骨肌肉,按得锦书坐在水中几乎要昏昏欲睡起来,好在锦书也知道不能久泡,别搞得回头泡得皮都皱了,一会儿还得见人呢,因此,等着觉得差不多了,锦书便起了身,春纤春桃也捧着衣裳还有干毛巾过来,伺候着锦书将身上擦干,又将湿漉漉的头发用大毛巾暂时包起,服侍她先穿上了衣服,然后扶着有些腿软的锦书坐在梳妆台前,不轻不重地帮着她擦头发,一直擦到头发差不多干透了,这才拿了梳子过来,问道:“娘娘要梳个什么样的发式?” 锦书瞧着镜子里头的自己,想了想,说道:“梳个端庄些的吧,尽量不要用什么头油,看着腻得慌!” 这会儿楚穆也穿戴妥当出来了,凑到梳妆台前,看着锦书,笑嘻嘻道:“云卿,我帮你画眉可好?” 锦书也是笑道:“行啊,那就劳烦五郎你了!” 楚穆真的拿了一只螺子黛,对着锦书的眉毛比划起来。楚穆本来就学过画,这会儿拿着螺子黛看着还有模有样的,给锦书画了个柳叶眉,虽说看着有些不均匀,但是粗一看,也没什么毛病。 楚穆也瞧出了毛病,又细细描摹了一番,却又将眉毛画粗了不少,顿时有些讪讪的,说道:“那个,要不,洗掉重画吧!” 锦书却是仔细一瞧,说道:“就这样吧,我觉得挺好的!” 楚穆一愣,然后脸上就露出了笑意来。 第46章 楚穆生母早逝,养母也不在了,虽说这话说着不像话,但是好歹锦书不要面临两重婆婆的问题,只需要去拜见一下皇后便是了。 皇后这么多年下来,无子无宠,唯一一个女儿荣安公主也出嫁了,好在嫁得还算不坏,驸马家里对公主还是不错的,皇后对于自个的将来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想法,对于所有的皇子都是不冷不热的,这也是难免的事情,不是自个亲生的,人家都有自个的亲妈,皇家有皇家的规矩,哪里会允许真叫那些皇子养在皇后身边,皇后当年想要抱养一个皇子,都叫圣上给否了。 当然,皇后肯定是有自个的立场的,比如说,她应该不会希望如贵妃这些人的儿子将来得意,贵妃本来如今势头都凌驾在自个头上了,自个这个皇后就是个摆设,摆设还有人看看呢,她这长乐宫等闲都没个人过来。 皇后也懒得跟那些妃嫔玩什么把戏,因此,干脆做出一副冷淡的样子,除了初一十五,按照宫规,你们这些妃嫔过来拜见一下她这个大妇之外,其他时候,压根谁也不见。 这会儿楚穆带着锦书过来,皇后也就是穿了一件玉色的家常衣裳,并没有穿着什么厚重的礼服,等着楚穆与锦书行了礼,敬了茶,锦书还孝敬了自个绣的一个抹额和一个四扇的四季花开小炕屏。 皇后含笑接过抹额和炕屏,立马就叫宫女将炕屏摆上了,说道:“真是好手艺,真针线,实在是鲜亮得紧!” 锦书也是赶紧说道:“母后喜欢,就是儿臣的福气了!母后若是不嫌弃的话,儿臣便常来孝敬!” 皇后笑了笑,说道:“本宫知道你的孝心,不过,都要皇家的儿媳妇自个做针线了,还要那些宫人做什么,你们小夫妻日后和和美美的,本宫就高兴了!” 说着,皇后直接吩咐身边的宫女送上了早就准备好的见面礼,却是一副翡翠头面。翡翠也是近些年才流行起来的,软玉虽说温润,但是颜色终究寡淡了一些,而水头好的翡翠却是不同,只要做工好,做出来的首饰极为鲜亮。不过,翡翠的硬度很是不低,这年头又不像是后世,有着各种辅助的手段,因此,加工难度很高,这也导致了,雕工手艺好的翡翠首饰颇为难得,因此,更显得珍贵起来。 皇后拿出来的这套头面却是玻璃种的,水头十足,却是翡翠中的上上品,出手不可谓不大方了。 锦书接了头面,皇后点了点头,又跟他们说了几句话,这才说道:“时候也不早了,圣上那边也要下朝了,你们过去拜见圣上吧,本宫就不留你们了!” 出了长乐宫,锦书低声问道:“皇后娘娘一向如此吗?” 楚穆也是轻声说道:“虽说圣上那边少来长乐宫,不过长乐宫这边一应供给一向如常,并不敢有半点克扣,何况皇后娘娘自个手头有产业,有人手,年年千秋,也有人祝寿送礼,因此,私房还是颇为丰厚的!” 锦书点了点头,不管怎么说,皇后乃是正妃,当年嫁入皇家的时候,如锦书一般,皇家准备的聘礼和嫁妆都是颇为丰厚的,这些日后自然是皇后的私产,不比宫中其他嫔妃,嫁妆不足,份例又都是有数的,若是得宠的话,能够得到圣上的赏赐,下头的人也会争着奉承,若是不得宠的话,那点份例,养着手底下的宫人都不够,宫里这些妃嫔想要争宠,有很大程度上争的就是物质上的待遇。 锦书知道之后,难免想起了韩玉娘,韩玉娘进宫不过是低等的御女,能有多少份例,也不知道她如今在宫中怎么样了,只是如今她这个身份,跟韩玉娘有什么往来,可就不怎么方便了。 说话间,便已经到了乾阳宫,这边是圣上的寝宫,就在太极宫后头,御书房也设在这里,圣上下朝之后,一般就会直接返回乾阳宫。 楚穆带着锦书到了乾阳宫外,这会儿还没有下朝,乾阳宫的太监瞧着楚穆他们过来了,连忙引着两人进了偏殿,说道:“郡王殿下,王妃娘娘,圣上还没下朝呢,之前上朝之前吩咐了,您二位要是来早了,就在偏殿候着,等圣上下朝了再去拜见!” 楚穆笑吟吟道:“那就多谢孙公公了!”乾阳宫中的太监中,最顶头的自然是圣上身边的总管太监怀安,而这位孙公公虽说不是最顶尖的那一层,但是也是乾阳宫中比较得用的,楚穆自然不能怠慢了,顺手就是一个荷包送了过去,孙公公收得也很坦然,很快就亲自带着人捧了茶水点心过来。 楚穆锦书也就是意思意思喝了口茶水,各自吃了一块点心,便罢了手,他们早上也没吃多少东西,主要就是担心若是到时候有什么不雅的生理需求,那就尴尬了! 坐了没多久,外头就传来了人声,楚穆轻声说道:“圣上下朝了!” 果然,不久,怀安就亲自过来了,笑眯眯道:“殿下,娘娘,圣上召见!” 锦书头一次见到当今圣上,看着就是个有些威严的中年人,身材微微有些胖,也看不出什么王霸之气来,他这会儿心情显然不错,等着两人行了礼,笑道:“起来吧,怀安,给老五和他媳妇搬张椅子来!” 楚穆与锦书一起谢过,怀安那边已经搬了椅子过来,锦书在楚穆下首坐了下来。 圣上笑道:“成婚了就是大人了,老五啊,日后可别整日里浪荡了,交给你的差事好好做,明白吗?” 楚穆嬉笑一声:“儿臣明白,父皇交代的事情,儿臣哪敢不好好做呢!做得好了,父皇可有什么赏赐?” 圣上指着楚穆笑道:“该你做的事情,做好了是本分,还赏赐,要是做不好,朕也不管你是谁,非拿你问罪不可!” 楚穆故意皱起了脸:“父皇,您也太小气了,我可是你儿子啊,就算出了什么纰漏,父皇难道不帮着儿臣吗?” 圣上也是故意板起了脸:“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话你都忘啦!看样子,这差事也不用办了,你继续回宫学念书吧!” 楚穆赶紧说道:“别啊父皇,儿臣前些日子不都干得好好的吗,本想趁着新婚,求你一道恩典呢,哪知道父皇你这般小气!” 楚穆那边插科打诨,将圣上哄得极为开怀,高兴之下,原本准备好的赏赐又添了几分,然后才说道:“老五啊,你如今也成婚了,带着你媳妇也去拜见一下你过世的母妃,去吧!” 第47章 这个母妃指的是谁,那可就可圈可点了。楚穆的生母显然不够资格称一声母妃,因为她死了也就是看在她有生育之功的份上,追封了个才人罢了,如何称得上是母妃,因此,这说的却是楚穆的养母淑妃。 楚穆对淑妃没什么感情,尤其上辈子他被楚谦借着那所谓的养育之恩,坑了他一辈子,楚穆对淑妃仅剩的那点子面子情都没了。 楚谦总觉得楚穆当日得以养在淑妃膝下,对于楚穆来说有多大的恩惠,实际上,淑妃对他压根没什么关注,楚谦那时候也出生了,当时无子的妃嫔不知有多少,白捡一个没了娘的皇子,简直是从天而降的好事。别的不说,本朝祖制,先皇驾崩,其妃嫔中,有子女的可以跟随子女出宫奉养,即便是公主也是能有奉养生母或者是养母的,而没有子女的就比较苦逼了,太后能一个人住着一整个寿康宫,而那些先皇的妃嫔只能挤在寿康宫偏殿里头,半点盼头都没有。 那时候楚谦出生之后身体不好,淑妃当时得宠,不知道从哪儿听了个说法,说是若是再养一个健康的孩子,就能够分担自个孩子身上的病痛。结果求了圣上,将楚穆养在了自个身边,当着圣上的面,对楚穆那叫一个嘘寒问暖,等着圣上一走,楚穆就是个被忽视的小透明。 好在楚穆很快搬到了皇子所,后来楚谦身体也好起来了,淑妃对楚穆也就更是爱理不理了。 楚穆那时候已经五六岁,也记事了,一开始的时候,还是带着那种近乎感恩的惶恐,但是之后慢慢也就明白了,自个实际上就是淑妃拿来展示自个贤良的门面而已。 但问题是,楚穆知道,圣上不知道,他还觉得淑妃一直对楚穆挺好呢,因此,想着楚穆如今成婚了,自然该去看一看死去的淑妃,跟她也说一声。 楚穆虽说心中觉得腻味,不过,圣上这般说了,直接跟他顶牛也没用,何况,楚穆并不想给别人留下一个忘恩负义的形象,反正淑妃已经过世了,再怎么样,又如何呢? 钦安殿中便摆放着皇室的牌位,淑妃好歹是正妃之一,因此,自然也在钦安殿中得了一席之地,因此,楚穆直接领着锦书去了钦安殿,一路上他颇为沉默,锦书之前也打听过了,楚穆被养在淑妃身边的时候,楚谦已经出生了,一个是自个身上掉下来的肉,一个是另一个不相干,或者说分薄了自个宠爱的女人生的,淑妃对楚穆能有多少感情,那才叫奇怪了呢! 不过既然圣上说了这话,那么楚穆不去也得去了,楚穆带着锦书进了钦安殿,拈了一炷香,带着锦书在牌位前磕了头,又默祷了一番之后,这才起了身。楚穆的生母李才人不过是追封了个才人,自然没这个资格在钦安殿有牌位的,当日也就是随便葬在了皇陵几乎是最偏僻的角落里头,好歹日后也有祭飨。 出了钦安殿,楚穆直接带着锦书返回了皇子所,直接就进了锦书屋里,一屁股坐了下来,春燕她们急忙送上了茶水,楚穆挥了挥手,叫她们暂时退下,然后才低声对锦书说道:“淑妃娘娘当年也就是那样,日后老九若是在你面前说些有的没的,摆什么谱,你也不必理会!” 锦书点了点头,说道:“我都听你的!我一个做嫂子的,能跟一个半大的小叔子有什么话呢?” 楚穆听着不由笑了起来:“正是如此!如今皇子所里头住的皇子不少了,成了婚的也就是我和四哥,你未嫁之前,似乎跟四嫂有些往来,如今照旧来往便是,如今,我跟四哥也没什么冲突的!”说着,楚穆挤了挤眼睛。 跟进门就沉寂的徐蓉相比,陈芳嫁过来之后,显然颇有些成算,陈芳嫁妆丰厚,娘家那边陪送很是不少,明面上看着与锦书相当,实际上暗地里头不知道有多少压箱底的好东西呢,据说陈家那边手笔极大,直接就陪送了一个一千亩的茶园,光是这个茶园,一年的收益就叫人眼红了。 陈芳是个长袖善舞的,对秦昭仪极为孝顺,日日去秦昭仪宫中请安侍奉,对下头的皇子公主也极为和善大方,看着就是一副端庄贤惠的模样,进门才几个月,在一众皇子妃中,已经颇有贤名了,甚至将太子妃都压了一头。 太子妃刘氏原本也是颇有贤名的,只是再贤惠,也架不住男人不喜欢,一开始的时候,太子对刘氏还是抱有期待的,一心想着叫太子妃生个嫡子出来,结果努力了三年,刘氏三年抱俩,都是丫头,还因为生得太频繁,坏了身子,损了容貌,按照太医的说法,怎么都得好好调理几年,才好再生,太子又听了别人的话,觉着刘氏就是没有生儿子的命,转而就开始去宠幸东宫的侧妃侍妾了,之前一个侍妾李氏给太子生了庶长子,立马太子就请旨,晋封李氏做了侧妃,如今俨然已经跟刘氏分庭抗礼,刘氏一直无子,太子少去太子妃那边,弄得刘氏简直跟守了活寡一般,这些年愈发沉寂起来,也没心思在那边摆出什么未来一国之母的架势了。 每个女人都有每个女人的活法,锦书绝对想象不出来,自个将来也会成为这个年代标准的贵妇,争宠宅斗,生儿育女,那简直是噩梦。 当然了,锦书也得看看楚穆的底线在哪里,毕竟这个时代对女子颇为严苛,皇家只有更甚的,锦书可不想踩到了地雷,将自个搭进去。 这会儿听着楚穆随口说着陈芳的事情,锦书嘴上答应着,心里头却开始对陈芳敬而远之了,锦书可不想也变成陈芳刷声望刷名声的工具。 不管怎么说,这一天还算是顺利,楚穆也就是之前心情低沉了一会儿,很快就恢复了,毕竟过了两辈子的人了,要是什么都怄气,非把自个怄死不可!因此,恢复了精神之后,又跟锦书说笑起来,两人亲亲热热地用了一顿丰盛的午膳,午休的时候又耳鬓厮磨了一番,只把各种烦心的事都丢在了一边。 第48章 皇子成亲会有十天的假期,不用上朝办差,内务府那边少了楚穆也是照样运转,因此,这几天里头,楚穆一直留在皇子所里头。 老实说,楚穆真是一个挺有人格魅力的人,各方面的条件,那都是一等一的,还不会在锦书那里摆什么大男子主义的架子,要是上辈子的话,锦书遇上这样的男人,大概早就把持不住,直接嫁了。不过老实说,上辈子锦书条件再好,也遇不上楚穆这样的皇二代。 不过,上辈子若是结婚的话,锦书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自个有文凭,有学历,有工作,家里也是有房有车,再如何,她与自个的丈夫在各个方面都是平等的,但是如今,不管楚穆怎么样,但是本质上来说,她如今却是成为了楚穆的一个附属品,锦书哪怕并不是那等女强人的类型,要不然上辈子也不会遵从她妈妈的意见,去校医院做了医生了。但是,这样一切都依附于人,半点不能自主的状态却是让锦书实在是难受的很。锦书很难想象,自个要与这个时代的女人一样,只留下一个单薄的某某氏,一切的存在价值都要来源于丈夫还有儿子,那样的话,她非疯了不可。 不过,这等事情也是来日方长,锦书还不至于没眼色到新婚的时候就跟楚穆直说什么自由平等之类的鬼话,在什么山头唱什么歌,就算是想要达到自个的目的,外头起码要换一个符合现在情况的包装吧。因此,锦书也没有着急。 不过,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回门,锦书瞧着楚穆在那里翻看着回门的礼单,吩咐下头再加厚三成的时候,不由说道:“回门的时候,若是听了什么不中听的话,五郎你也别忍着!” 楚穆不由一笑,说道:“云卿实在是多虑了,我一个皇子,他们能在我面前说什么不中听的话呢?” 锦书有些无奈,说道:“却是我家那位夫人,前些年的时候,她言语上头却是没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只是如今,家里却是算不上由她当家做主的时候了,难免有些孤拐之处,五郎若是一时忍着,只怕她只有说得更难听的!” 楚穆听了,顿时明白了,原本冯氏在家虽说面子上要奉承陆春林,但实际上,家里小事都是冯氏做主,几百年又没一件大事,就算有什么大事,到头来,陆春林还得求上冯家,冯氏底气十足,因此自然能够从容自在,嘴上说些好听的话算什么,反正实惠在自个手上。 但是自从锦书成了皇子妃,事情立马不一样了。冯氏送锦书仅仅选秀,可不是为了让锦书咸鱼翻身,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结果一招之差,立马冯氏在家落了下风。 陆春林可不是什么惦记多少夫妻情分的人,甭管他与冯氏有多少夫妻感情,但是锦书对冯氏没多少感情那肯定是真的,陆春林想要借助锦书的身份得到足够的好处,自然不能对冯氏太有多少好脸色,结果冯家那边还捅了冯氏一刀子,陆家那边也久怀不满之意,两边这么一来,冯氏算是腹背受敌,里外不是人了。尤其,几个小妾,甚至还有一个良妾的存在,彻底刺痛了冯氏的眼睛,冯氏就陆耀祖一个儿子,以前还笃定,不管陆耀祖如何不成器,但是日后陆家还是陆耀祖的,但是若是陆春林有了其他儿子呢?尤其,如今争的已经不是陆家的家业了,日后还有官职乃至爵位,冯氏算是彻底心理失衡了,如今愈发沉不住气起来,难免举止言辞多有失当之处。 按照心理学的说法,冯氏如今已经有了偏执症,她自个不痛快,自然也不会叫别人痛快了,这种人,你跟她能有什么计较的。 这会儿想明白之后,楚穆便是说道:“云卿你放心便是,若是有人敢叫我受气,我难道就不会抽回去吗,只是难免要伤了云卿你的脸面!” 锦书摇了摇头,说道:“什么脸面不脸面的,难不成,这事咱们还宣扬出去不成?” 锦书明显对陆家没有太多感情,楚穆也并不觉得薄情,楚穆自个对那些兄弟甚至是对圣上感情也有限得很,他可不是那等腐儒,是愚孝之人,只知道听从长辈的话,那简直是蠢到家了。 两人达成了共识之后,就出宫往陆家那边而去,楚穆在外头骑马,锦书坐在马车里头,身边带上了宋嬷嬷还有春樱和春桃,方嬷嬷春燕她们留在宫中看家,另外也是要梳理一下皇子所那边的情况。 陆家那边已经在门外等着了,说是女儿女婿,实际上呢,嫁到了皇家,那就有了君臣之别,有几个人敢当着皇子的面摆什么岳丈的谱啊! 冯氏不情愿地站在一边,她穿了一身四季海棠的袄裙,站在那里,只觉得恼恨不已,谁家女儿回门叫一大家子在外头干等的,实在是不像话。 这般想着,冯氏只觉得时间格外漫长,不过是等了一刻钟的时间,简直就像是过去了半年一样,心中恨不得诅咒锦书的马车路上失控,直接一头从马车里头摔下来好了。 就在冯氏在心里头扎小人的时候,打前站的太监已经过来了,表示郡王爷郡王妃已经到街口了,一会儿就到。 陆春林赶紧整理了一下衣袍,瞧着冯氏站在那里木头一样的模样,不由皱眉道:“你要是不乐意等,就直接回去,这副丧气的样子,摆给谁看呢!” 冯氏勉强打起了精神,解释道:“老爷,想到今儿个王妃要回门,我昨儿个一晚上都没能合眼,一时间却是打不起精神来!” 陆春林也不想在这种事情上跟冯氏纠缠,只是说道:“行啦,我就当你说的是真的,今天来的是郡王爷,你要是不会说话,总会闭嘴吧,你若是今儿个再嘴上没个把门的,我听说城外有个白云庵,你就去白云庵修行吧!” 冯氏顿时吓了一跳,她进京这么长时间了,陆春林都听说过白云庵,冯氏哪里没听说过,那里就是许多大户人家教训家中犯错女眷的地方,那边的尼姑一个个都膀大腰圆,极为凶狠,那些女眷落到她们手里,只能任凭她们摆弄,很多人进去之后,不过半年时间,就熬不下去了。想着陆春林竟是有了这个想法,冯氏更是心中咬牙,面上却是不敢再露出来了,只是赔笑道:“老爷,我心里有数呢!” 陆春林冷笑一声:“这样最好!” 说话间,他们已经看到了寿昌郡王的车架到了。 第49章 楚穆从马上跳了下来,亲自去了马车前,打开车门,伸手扶着锦书从马车上面走了下来,冯氏在后头看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陆春林前些年对她也算是体贴了,可从来也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如今瞧着楚穆这般,心中不免又生出了恶毒的想法来:那丫头的那点子贱命,哪里压得住这样的福气,只怕过不了多久,可就要倒霉了! 这般的想法,也不过就是一时罢了,空口诅咒有什么用,冯氏心里嫉恨得要命,只是想到之前陆春林的警告,只得暂且作罢,脸上勉强挤出了一个笑来,瞧着陆耀祖在那边还有些傻愣愣的模样,心中又是咬了咬牙,拖着陆耀祖一块儿上了前。 那边陆春林已经上前行礼:“下官拜见王爷!” 楚穆伸手扶起,笑道:“岳父真是折煞我了,今日是王妃回门之日,只叙家礼,不论其他!”话是这样说,楚穆可没有回礼的意思。 陆春林心里嘀咕了一下,今儿个回门论家礼,日后是不是就不行了,不过这也是难免的事情,正常情况下,他这样的六品小官,还是个虚衔,别说在楚穆这样一个郡王面前行礼了,能不能有机会看到还是个问题呢!何况,陆春林当日能对冯家那样的商家折腰,如今对上的乃是天潢贵胄,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冯氏脸上堆着笑,拉着陆耀祖过来,嘴上说道:“耀祖,快来见过你姐夫!” 成亲当日的事情,楚穆还记着呢,皇家很少会出那种宽宏大量的人,一个个都是小鸡肚肠,哪怕当时不发作,什么事都有个小账本记着呢,成亲当日,陆家一帮子男丁都闹了肚子,最后叫锦书的表兄背着锦书进了花轿的事情,别人能当做不知道,楚穆可不能,这会儿脸上露出个皮笑肉不笑的神情来:“原来是小舅子,这还是头一次见呢!” 陆春林听出了其中的意思,难免尴尬起来,当日陆家一帮人都软了脚,爬都爬不起来,虽说没抓到证据,但是大家都知道,这里头少不了冯氏做的手脚。 不过,陆春林也没想到,冯氏是想要故意给锦书难看,只觉得冯氏是想要让冯家人露脸,谁知道叫刘家截了胡。当然了,陆家在京城这边,认识他们家男人的有几个啊,因此,陆春林也就是训斥了冯氏一番,不管怎么说,冯家再如何,要不是冯家掏钱,陆家也别指望在京城过得滋润。别的不说,冯家已经掏钱将陆宅旁边的一个三进的宅子买了下来,地契也送了过来,院子也打通了,如今陆家一帮人就住在旁边了,估摸着日后还回不回去还不好说。 锦书对陆家的人并没有什么印象,乡下人家,丫头片子不值钱,陆春林也有两个姐妹,当日也就是胡乱找了个聘礼相对比较多的人家嫁了,家里的孙女一个个在家待遇也肯定是比不上孙子的,该下地照旧要下地,该干活还得干活,到了年纪,选个差不多的人家嫁了,还得觉得自家对孙女挺不错,起码没把人给卖了不是?因此,尽管大家都知道,在后妈手底下讨生活不容易,谁也不会为此去给锦书讨什么公道,毕竟好歹锦书没饿死不是? 不过,这会儿,一大家子都沾了锦书的光,一个个对上锦书早就不是从前那副嘴脸了,一个个私底下都说着一些自个都当真了的话,比如说锦书刚出生的时候就生得好,一看就知道天生的富贵命云云,有心的恨不得自个女儿将来也有这般造化,不过正常情况下,一个外戚之家下一代就别想参加选秀了,沈妍也不过是因为是侯府的远房亲戚,又不是同姓,也算是打了个擦边球。 这会儿瞧着锦书一身大红百花曳地裙,腰间束着巴掌宽的腰带,腰带上一串蓝色的如意绦垂了下来。头上挽着挑心髻,髻上点缀着几朵宝石花,斜插着一枝蝶戏海棠金步摇,耳朵上坠着一对水晶坠子,瞧着愈发显得肌肤胜雪,绰约动人,陆家的人里头,也就是陆春林见识过一些世面,如今瞧着锦书这般模样,哪怕是头上一枝宝石花,也晃得叫人眼花,一个个心中难免生了怯意。因此,肚子里头藏了一堆话,却也不敢挤到锦书前头来,只是胡乱随大流行了礼。 陆春林瞧着懊恼,只觉得自家叫人瞧了笑话,赶紧引着楚穆锦书往屋里而去。 不过在二门外头,锦书就要跟着家中的女眷去内院,而陆家的这些男丁就要在外院招待楚穆,而冯氏直接推着陆耀祖也跟了过去,不过稍微一看就知道,陆耀祖叫自个那些堂兄弟很是默契地排斥了。 锦书并不担心陆家人能叫楚穆吃亏,楚穆最大的依仗就是自个的身份,陆家只有巴结的份,何况,别看楚穆摆出一副客气的样子,实际上真到了时候,陆家这些人,除了陆春林之外,能在楚穆面前说句囫囵话的大概都没两个。 而锦书对自个也没什么好担心的,锦书对陆家的人那是真不熟,这会儿除了冯氏之外,还有就是陆家上头的几个伯母,陆家总共四个儿子,陆春林是老幺,上头还有三个兄长,老大陆春生,老二陆春田,老三陆春丰,陆家在乡下还算殷实,儿子成亲之后,都会请了村口的老秀才帮着取名,名字都不差,还都上过学,不过前头三个都算不上读书的料子,念了一年半载的,勉强认识几个字,不至于被人随便拿了契约糊弄了之后,就不再上了,回家继续务农。 陆春生的媳妇是童养媳,姓陈,还是快三十年前的时候,那时候遇上了灾荒,为了换两斗米,陈家将才七八岁的大女儿抵给了陆家做童养媳,陈氏那些年也苦得厉害,性子也有些懦弱,因此,虽说十三四岁就圆了房,但是好几年都没有生下一儿半女,在家并不得陆家老爷子老太太欢心,直到后来生了儿子陆成文还有一个女儿草儿之后才算是处境好了一些。如今虽说跟着一大家子也到了京城,但是从来都是闷不吭声,对上锦书也是没话好说。 而陆春田的媳妇却是陆家老爷子一个嫁到外村堂妹的女儿,姓严,算是亲上加亲,在家一向挺有脸面,她口齿伶俐,会说话,虽说爱占一些小便宜,但是她一口气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其中大儿子陆成书还是个会念书的,前两年考中了童生,因此在家很有底气,即便对上冯氏,也没露什么怯。毕竟,这年头,对于大多数女人来说,无非就是拼丈夫,拼儿子,陆耀祖名字倒是取得好,但是就那点能耐,堂兄弟里头谁真的能服气他啊! 陆春丰的媳妇唐氏是镇上的,家里在镇上开了个小杂货铺,嫁妆也不错,光是田地就陪嫁了十亩,陆春丰识字,后来又得了自家岳父的提携,学了算账,在镇上做账房,真要说起来,陆家四兄弟里头,日子过得比较滋润的,除了陆春林,就数得上陆春丰了。 很显然,冯氏是瞧不上自家这些妯娌的,之前因着冯氏使坏,导致一大家子的孩子都闹了肚子的事情,陆春林训斥了一顿,但是几个嫂子都将冯氏给恨上了,毕竟真要说起来,陆耀祖也就是十岁出头,又是个没用的,真要是背着家里姐妹出门,只怕力气还不够,本来这等好事,应该是自家儿子的,回头自家儿子在王爷面前露个脸,回头人家指头缝里露出一点,就能让他们过得滋润了,哪知道,竟是遇上个冯氏这样损人不利己的。 如今,她们也不怕冯氏了,冯氏再如何,锦书这个王妃是不会真的对冯氏如何亲厚的,锦书的性子,大概做不出提携着家里那些小妾压制冯氏的事情,不过,提携她们这些正经伯母,岂不是理所应当,因此,一个个可着劲在锦书面前表现,便是一向不怎么说话的陈氏,这会儿也是凑到锦书面前,有些拙劣地奉承起来。陈氏的女儿草儿已经出嫁了,这次没有跟着过来,不过,陈氏也是有儿媳妇的人了,儿子陆成文娶了村里一个小地主家的女儿田氏,这会儿直接拉着田氏,田氏也是嘴甜,嘴上就是小姑长,王妃短的。 这些人其实也不知道该跟锦书说什么,只是一意在那里夸锦书的模样,夸锦书的福气,然后夸奖锦书身上的衣裳首饰,锦书就是含笑坐在那里听着。 冯氏在那儿越听越不是滋味,干咳了一声,说道:“王妃今儿个回门,都凑这么近做什么,别叫王妃觉得憋闷!” 冯氏在那边才开了口,一直坐在边上看着一帮儿媳孙媳妇讨好孙女的陆家老太太就开了口,说道:“都是自家人,一块儿多说说话才觉得亲香呢!” 锦书笑吟吟地说道:“祖母说得是,一家子骨肉,若是总是拘谨,岂不是反倒是生疏了,那倒是不美了!” 锦书这般一说,陆家老太太就是笑了起来,虽说对锦书没什么感情,不过,陆家老太太也是占了锦书的光,因着陆春林做了官,回头就给自家老母请了诰命,陆家老太太如今也是朝廷敕封的老安人了。如今,陆家老太太瞧着锦书越看越顺眼,心里不由得暗恨冯氏,若不是冯氏当年仗着冯家的势力,把持着小儿子一家子,怎地叫这孙女对自家一家子都生疏了,如今虽说看着是通情达理的,但是,这么多年没有往来,能有多少情分,偏偏冯氏如今还在那里作妖,想到这里,老太太又是横了冯氏一眼。 只是,叫陆家老太太在锦书面前摆什么慈爱祖母的谱,一来,这位老太太也没这个技能,在家的时候,她就算是惯着家里的孙子重孙,也就是暗地里头将人叫到自个屋里,给人吃点小灶的份,小一点的还能搂着抱着喊一声心肝宝贝,如今锦书都已经嫁人了,再那般就显得有些奇怪了,二来,老太太也没这个勇气,按照乡下的说法,锦书这就是天生的贵人,不过就是陆家运气好,才投生到了陆家,捧着敬着还来不及呢,自个想要摆谱,怎么着也觉得底气不足。 因此,陆家老太太只得说道:“好孩子,就是这个话,我一乡下老太太,也不懂什么大道理,就知道一个,一大家子,就该劲往一处使,平常和和气气的,这才是家族兴旺的道理呢!” 锦书抿嘴笑道:“祖母说的才是大道理呢!前些年的时候,孙女也没机会孝敬祖母,如今祖母到了京城,可算是叫孙女得了机会了!”说着,直接吩咐了一声,春樱就赶紧捧了一个匣子过来,锦书伸手接过,然后双手奉给了陆家老太太。 陆家老太太也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当时将匣子一开,就被里头的东西晃花了眼。 匣子里头赫然是一座高有一尺出头的黄金佛塔,佛塔总共七层,上头的佛像都是描金绘彩,还点缀着各种宝石,看着极为光辉灿烂。 锦书笑道:“听闻祖母一向好佛,这佛塔却是在京城慈恩寺那里由弘云大师亲自主持开光过的,最是灵验不过了!” 乡下人家所谓的好佛,无非就是嘴上念几句阿弥陀佛,有事的时候去附近寺庙里头上几炷香,给个一把铜钱做香火钱罢了,不过,如今这么一个掂量在手上都沉甸甸的佛塔在手上,就算是再不信佛的人,如今也不能不信了,陆家老太太简直是脸都笑开了花:“快,回头就将佛堂收拾出来,将这佛塔供上!哎呦,果然是王妃知道我老婆子的心意!” 锦书抿嘴一笑,然后接着给其他人礼物,这些都是之前准备好的,楚穆主持内务府以来,内务府孝敬得可是不少,何况,楚穆自个也有些本事,如今也有一些商户投靠,因此,如今库房颇为丰厚,锦书才嫁过来,楚穆便将库房的钥匙还有自个院子里的账册给了锦书,回门之前挑礼物的时候,楚穆瞧着锦书的选择,只觉得锦书实在是顽皮可爱,差点没笑出来。 果不其然,随着锦书一个个分派,冯氏的脸色越来越坏了。 第50章 锦书拿出来的东西,多半是金光灿烂,一看就是价值不菲,偏生给冯氏的,在别人看来,极为精巧,但是,冯氏这人是正经的俗人,同样的赤金首饰,人家不看工艺花样,看的就是重量,其他人的东西一个个掂量着都手沉,轮到自己,看着就轻巧,这叫冯氏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偏生锦书还在那里笑吟吟地说道:“给太太的这头面可是宫里的手艺,宫里的贵人都喜爱得紧呢!” 这套头面的确是宫里的手艺,在识货的人眼里,那真是千金不换,其他人的看着富贵了,但是太过俗气,反而显得不用心,不过对于乡下来的陆家人来说,却是最妥当不过,人家又不懂什么工艺,看的就是表面上的价值,因此只觉最是体贴不过,而给冯氏的,虽说看着轻了点,但是一听,宫里的贵人都喜欢,立马觉得高大上了起来。 冯氏心里有气,但是嘴上也不好说,只是皮笑肉不笑道:“王妃却是心细!” 锦书抿嘴一笑,孝敬了长辈之后,赠送了平辈,然后便是给小辈的,锦书无非就是按照男女,锦书那些侄儿侄女如今年纪都不大,因此男子的便是文房四宝,女子的便是珠花手串之类,都是些小巧的东西,不过进了京之后,也正能用上。 等着散了财之后,锦书才问道:“祖母这次来了京城,日后便要长住的吧?” 陆家老太太犹豫了一下,说道:“京城这边什么都好,就是放下不下家里的事情!” 锦书抿嘴一笑:“孙女虽说在家的时候也不知道家中家业几何,想来也是田产居多,这些就租给村里的乡亲,等到了收成的时候,叫了家里的管事去那边收租便是了!其实,依孙女的浅见,陆家如今勉强也算是官宦之家了,也该考虑传家之事,如今家中有个官职,未来若是王爷能晋封亲王,父亲应该还能再得一个子爵的爵位,回头也能传承三代。不过,总不能三代之后,就坐吃山空了,因此,孙女琢磨着,还是得叫族人和家人读书上进才是!不如拿了渝泉那边部分田产的出息,在族里设个族学,供族人上进,回头有了一二功名,父亲提携一番,便也是咱们陆家的福气了!至于京中,多有学堂,不如叫侄儿还有家里的兄弟们也去读书,回头便是有个秀才的功名,在六部考个笔帖式什么的,虽说官职不高,但是前程也是有了,祖母觉得如何!” 陆家若是没有远见,也不会倾尽一家之力,也要供陆春林念书了,饶是大半的果子叫冯家摘了,陆家也是得了好处的,起码陆家的那些地,是不用再交税了,日子自然也宽裕了许多。 一代富贵了,就想要子孙代代都富贵绵长,这也是人之常情。 陆家老太太听得锦书这般说法,自然觉得很有道理,因此便是笑道:“好孙女,说得有道理,回头我便跟你爹商议一下,日后,家中的子弟前程,还得劳烦你与王爷费心呢!” 锦书笑道:“朝廷法度在那里,不过,给家里的兄弟子侄某个微末的官职,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陆家老太太听得高兴,看着锦书越看越喜欢,瞧着一边拉着脸的冯氏,便是呵斥道:“做这副脸色作甚,你是咱们陆家的媳妇,陆家好了,你不也就好了?耀祖虽说不喜欢念书,不过年纪还不大,那性子还扳得过来,回头就□□林请了先生,好好教导,回头叫耀祖跟他爹一般,也考个功名出来!” 冯氏口不对心地应了下来,然后又是有些忍不住,说道:“如今老爷的心思全放在小儿子身上了,如何还记得耀祖啊!” 也难怪冯氏心气不顺,之前怀孕的两个小妾都已经生了,好在那位林姨娘生的是个女儿,倒是桐叶,生了个儿子,陆春林早就对陆耀祖失望了,这么大年纪了,早就养成的性子也扳不回来,他这边严厉了,冯氏那边就加倍地宠溺,能叫他有出息这才叫怪了。因此,对于时隔十多年才有的小儿子,陆耀祖还是很喜欢的,直接就取名为陆有为,气得冯氏几乎要肝疼。 对自家娘家侄女只生了个丫头片子,倒是另一个小妾生了个儿子的事情,陆家老太太还是有些郁闷的,不过也没啥,先开花后结果,能生就不怕,家里侄女年纪不大,身子也健壮,养个几个月,就能再生了,何况,小孙子也是孙子,都是姓陆的,陆家老太太也只有高兴的份。 如今听着冯氏这般嘀咕,陆家老太太心里就不高兴了,说道:“这说的叫什么话,那桐姨娘也是你身边出来的,虽说那孩子不是你肚子里爬出来的,不也得叫你一声娘吗,不管谁生的,都是咱们陆家的大孙子,你若是起了什么歪心,别怪我老婆子不给亲家脸面!” 冯氏忍着气,说道:“老太太,我怎么敢呢,那孩子,如今的份例都比当年耀祖还强了,谁敢委屈了他!”冯氏能甘心才怪,陆耀祖出生的时候,陆春林就是个秀才,如今陆春林却已经是六品官了,哪怕只是个小官,这身份也不一样了,自然,陆有为出生之后,一应待遇自然也是不同了,都仿着大户人家的规矩,奶娘丫鬟都配齐了,才刚生出来的小人儿,连份例都有了,也就比如今的陆耀祖低一点,但是比起陆耀祖刚出生那会儿,可是强太多了。 陆家老太太才不管这些,又是哼了一声,说道:“你心里明白就好!行了,王妃今儿个回门,日后想要回来也不容易,说这些作甚!” 说着,陆家老太太看着锦书,满脸堆着慈爱,说道:“王爷能陪着你回门,我们也就放心啦,看起来,王爷对王妃不错,你也要抓紧了,甭管什么人家,就是皇家,也是儿子最重要,趁着如今你们感情好,先赶紧生个儿子要紧,有了儿子,就算日后王爷有了新人,也越不过你去!” 陆家老太太这话自然也是正经的道理,这是这个年代对女人来说最基本的逻辑,女人的作用,无非就是那些,管家理事,生儿育女,大体如此,陆家老太太凭什么在陆家有着很高的话语权,因为她一口气生了四个儿子,最出息的陆春林也是她肚子里爬出来的。 冯氏为何如今愈发沉不住气,她只生了陆耀祖一个,还是个不成器的。 锦书心中对此表示腻烦,她才不想这么早就怀孕,这根本就是拿自个不当回事,这年头的医疗水平也就是这样,生孩子就是个鬼门关,她如今也就是刚刚十六,上辈子这个时候还是个中学生呢,即便是那会儿,生孩子也还是带有一定危险性的,谁知道会遇到什么情况,何况是如今呢,现在可没有剖腹产,就算有,锦书也是不敢做的,毕竟,这年头消毒水平不行,没有抗生素,万一感染了什么病毒,那简直是完蛋!因此,锦书总要等着发育完全了之后,过两年再考虑生孩子的事情。 不过面子上,锦书还是表示受教,摆出一副娇羞的样子,低声说道:“祖母说得是,不过这事还得看缘分,缘分到了,自然也就到了!” 陆家老太太瞧着锦书略微显得有些瘦削的身材,对着冯氏更不满了,这些年冯氏到底怎么苛刻锦书的,都多大的人了,还这般瘦,这身板生孩子可不容易,不过,当着锦书的面,陆家老太太也没有再跟冯氏磨什么牙,只是在那边传授了几样乡下人家求子的方子,锦书面上听得仔细,实际上过耳既忘。 后头一帮女人在磨牙,前头完全是陆家的人想尽办法奉承楚穆了,除了陆春林说话做事还算是有些水平章法之外,其他人就算是拍马屁都显得颇为拙劣,不过,楚穆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耐烦的,相反,楚穆还觉得挺有意思,上辈子,楚穆跟沈妍的娘家人并不熟悉,沈妍跟瑞宁侯府更加亲近,反倒是对自个娘家,并没有多少亲近之意,楚穆对沈妍也没有多少感情,因此,自然也不会越过沈妍去提携沈家人,因此,跟沈家那边几乎就没什么往来,也没见识过这等小市民的心机盘算,如今瞧着觉得挺新鲜,并不叫人觉得厌恶。相比较而言,陆家这些人的那点子盘算实在是太浅白,也太简单了。 楚穆算是明白了,为何祖制是那般规定了,给外戚一个限制,在这样的范围之内,他们想要的东西也就很有限了,如此,这些外戚的胃口也就是那样,对于皇家来说,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陆家便是如此,即便是陆春林,虽说没有明确开口,但是楚穆察言观色之下,陆春林也就是打算谋个差不多的实缺罢了,一个六品的实缺,算得了什么,就算出了什么岔子,补救起来也容易。 至于陆家其他人,依旧是乡下地主的思维,老实说,这样的人家。能养出锦书这样的人来,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不管怎么说,回门的流程还是顺利走完了,等到吃过午饭,再稍微叙一叙话,也便到了回宫的时候了。 第51章 因着中午喝了不少酒,楚穆便没有再骑马,而是一同坐进了马车里头。 楚穆坐在马车里头,笑吟吟地瞧着锦书从暗格里头取了酸梅汤出来,给他斟了一杯,说道:“五郎瞧着喝了不少酒,喝点酸梅汤先解解酒吧!” 酸梅汤盛在精巧的甜白瓷玉兰杯中,看着如同宝石一般,晶莹剔透,锦书的手指捏着杯子,更是显得莹白如玉,楚穆也不伸手去接,凑过去就着锦书的手喝了一口酸梅汤,嘴唇有些暧昧地擦过了锦书的手指,锦书只觉得似乎有电流通过,手不自觉一个战栗,几乎将杯子里的酸梅汤给洒了。 锦书收回手,嗔道:“五郎真是的,这还在外头呢!” 楚穆笑嘻嘻地说道:“这怎么就在外头了?” 锦书轻哼了一声,说道:“怎么不就在外头了!” 楚穆不再逗弄锦书,只是瞧着锦书笑个不停,锦书饶是两世为人,也是有些羞涩起来,不由脸一红。 边上春樱春桃瞧着楚穆锦书这般眉来眼去,都是低下了头,不再去看,宋嬷嬷却是瞧得暗自点头。 春樱春桃原本在宫里也没真的贴身伺候过什么主子,可是宋嬷嬷却是见识过的,男女之间无非就是那样,你来我往,这才有感情,若是天天干巴巴的,你对着我,我对着你,一句话都没有,那样的话,再如何鲜妍的容貌,也是留不住男人的。 宋嬷嬷她们当日分到了锦书那里,日后却是不可能再投靠别人了,因此,只有锦书好了,她们才能好,若是锦书不受宠,她们就算是能捧高踩低,再其他人那里依旧是抬不起头来的,因此,她们只会盼着锦书更好,日后她们的日子才好过。 不多久,锦书她们的马车已经进了宫门,锦书下意识地往窗外看了一眼,楚穆见锦书的样子,自然也明白锦书的心思,外头的人不知道要怎么猜测皇宫里如何富丽堂皇,富贵至极,实际上,皇宫对于许多人来说,简直与牢笼差不多,像他们这些皇子,在皇子所不过是一个院子,如楚穆这样,只有锦书一个王妃的还好,如楚循那般,有正妃,有侧妃,还有当年教导过他人事的通房,因此,除了正妃陈芳还算是有个小院子住着,侧妃进门就只能有个两三间屋子,至于通房,也就比宫女强一点,有一间单独的屋子住着罢了。 楚穆自个也觉得皇宫里头太过逼仄,眼看着长大的皇子越来越多了,到时候,能住的地方只有越来越少的。自家那位父皇,别的也就罢了,生儿育女的本事,那真是叫人没什么好说的,上个月的时候,还有人怀孕呢,如今皇子公主加起来,差不多都有三十出头了。 公主还好,一般都是跟着自家生母或者是养母住着,但是皇子一到年纪就得搬到皇子所,省得长于妇人之手,如今,皇子所这边从四皇子开始排下去,已经有十一二个人了,接下来几个小的年纪挨得更近,到时候只怕要一窝蜂挤进来,估摸着还得将附近的宫殿给腾出来,划到皇子所的范围里头,省得到时候不够住。 楚穆要是一直没在外头住过也就罢了,问题是上辈子他已经开府好几年了,哪怕那时候他不受宠,王府也就是那个样,但是也比皇子所宽敞多了,而且也是自由多了。 像楚穆如今,身上有个内务府的差事,因此,可以借着去内务府办差的机会出宫晃悠一番,但是时间还不能长,内务府就在皇宫边上,你要是跑远了,可来不及回来。楚穆没有生母,可没人帮他遮掩。 日后等着出了宫,那才叫自在多了,不像是在宫里,就这么大地方,宫里恨不得每一朵花,每一块石头都会说话,有什么动作,马上整个皇宫都听到风声了。 太子之所以这么多年来,常有些不顺心的事情便是如此,东宫就在内宫外头,里头伺候的人都是内务府出来的,做什么事情,都得在宫里转一圈,宫规森严,就算是想要遮掩,也是不能,甚至还会被人拿着放大镜去瞧,今儿个太子不小心泼了杯茶,明儿个一早就有人说太子气不顺砸了杯子,回头就有不利的流言传出来。 老实说,楚穆还是挺佩服这位太子大哥的,实在是挺能忍,换个寻常人,早就绷不住了。只是,再能忍也没用,太子这些年地位稳固,又担心自个被废,时不时还要显示一下自个的能耐,如此,圣上只会觉得他更碍眼的,虽说太子不至于动辄得咎,但是,圣上经常能抓到太子的一点小辫子,也不说太子如何如何,只要说太子被身边的人教坏了,时不时处理一下东宫的奴婢,如此,宫人们想要投靠太子,就得多想想了。 不过,楚穆对太子也没什么感情,太子一向也瞧不上楚穆这个兄弟,因此,对楚穆并不亲近,如今楚穆管着内务府,太子跟三皇子都想要拉拢了,只是,楚穆能怎么着,只能摆出一副,圣上怎么说,我怎么做的架势。当然了,太子占据了礼法上的优势,他一日是太子,一日是储君,那么,楚穆自然还是得听着他这个储君的吩咐的,不过,这些都不能瞒着圣上便是了。 楚穆对此也是心烦,有的时候,他都觉得自个还不如继续做以前的小透明呢,不过,这也就是想想而已,真要是继续做个小透明,那么,说不得到最后还是得完蛋,你自个不争气,也不能埋怨别人那你当梯子踩不是。 不过如今正是新婚的时候,楚穆暂时也不去想这些烦心事了,只是对着锦书,笑嘻嘻地说道:“过不了多久,王府那边也要修好了,回头咱们请旨搬出去,上哪儿都方便!” 锦书点了点头,又问道:“王府那边如今可怎么样了,我还不知道王府是什么样子呢?” 楚穆笑道:“我书房里头有堪舆图,晚上回去我便指给你看,你要是有什么喜欢的,趁着如今那边正在建,正好修改一下!” 锦书顿时来了兴趣,女人天生对这种事情具备着无与伦比的热情,上辈子的时候,锦书爸妈要买房子,锦书也为了装修的事情,提了不少意见呢,锦书自个的房间,就是多半遵照锦书的意思装出来的,虽说之后大一点了,觉得有的地方太少女心,太幼稚了,但是当时的满足之感,却是叫锦书一直难以忘怀。 锦书凑到楚穆那里,询问了一下大致的布局,就开始盘算起来。 这边才开始想,那边皇子所也到了。 进了自个的院子,锦书不自觉就松了口气,顿时就有些一愣,才几日功夫,自个对这里就比对陆家那边熟稔了。心中这般想,嘴上却是说道:“五郎,这会儿也不早了,一会儿也该叫膳了,五郎晚上想要吃点什么?” 楚穆笑道:“云卿你安排便是了!” 锦书琢磨了一下,中午陆家那边吃得实在是比较油腻,晚上就该清淡一些,因此便说道:“中午吃得腻了点,晚上就清淡一些吧,不如叫了粳米粥,配上几样清淡爽口的小菜,再喝一盅清汤,五郎觉得如何?” 楚穆点了点头,说道:“嗯,再加一盘糟卤的鸭舌鹅掌什么的,也好配了粥吃!” 锦书听了,便直接吩咐了下去。 皇宫这么大,虽说一些得宠的宫妃宫中都有小厨房,内务府直接就会将每日的份例直接送到小厨房那边,叫他们自个去做,但是,多半地方顶多也就是有个把炉子,可以炖点汤水什么的,皇子所这边却是没有什么小厨房的,本来地方就小,再安置什么小厨房,岂不是更加逼仄了,像楚循楚穆他们这些娶了妻的,能添一两个炉子,叫下头会点厨艺的宫女自个做些汤水,那等还没娶妻的,就算有炉子,也只好拿来烧点热水。一日三餐,全是叫身边的太监去御膳房取。 御膳房那边也是有主意的,得宠的主子,你每天去点菜都没事,恨不得撇开别人,单独给你做,要是不得宠的,今儿个做了什么,你就吃什么吧,想要额外加菜,可以,掏钱,他们理由也充分,每日里份例就这么多,都给你了,其他人怎么办? 楚穆如今管着内务府,御膳房那边哪里敢怠慢了,因此,这边才叫人去叫了菜,那边就赶紧准备了起来。 这边说是要的粳米粥,你不能真的随便端了粳米粥过去糊弄,因此,送过来的光是粥品就五六样,什么御田粳米粥,胭脂米粥,紫米粥,建莲红枣粳米粥,甚至还有一份鸭肉粥。 所谓清淡爽口的小菜,也是送了七八个盘子过来,配的汤,一样是火腿鲜笋虾丸汤,一样是冬瓜排骨汤,至于点名要的糟鹅掌鸭舌更是直接送了一小坛子过来。 对此锦书也是习惯了,这年头你真不能跟这些人讲什么勤俭节约,老实说,其实这年头真的是比后世节约多了,因为,主子吃剩下的东西,直接就是赏赐给下头伺候的人的。宫中的宫人,在饮食上头,讲究很多,正常情况下,连有味道的东西都不能吃,生怕身上有什么不雅的气味,最后熏了贵人,因此,若是他们自个去御膳房领自个的份例,无非就是些炖菜,还都没什么滋味,就算是偶尔有些点心汤水,也都是没什么味道的。 因此,他们想要打一打牙祭,还就得指望着主子留下来的剩菜。起码要比自个的份例有滋味得多,饶是如此,一个个也是不敢多吃的,有吃了什么重口味的,会自觉地暂时避开,不往主子身边凑。 锦书对于这些也没什么讲究,反正入乡随俗便是了,她要是在这边讲什么天赋人权,只怕大家第一想法不是主子真好什么的,只会觉得她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沾上了,恨不得立刻给她驱邪。 锦书中午也没吃多少,陆家中午的东西,考虑到了陆家一家子的口味,重油重盐,陆家老太太还喜欢甜烂之物,锦书看着就觉得饱了,因此,一直就是细嚼慢咽,盯着难得的几样当做配菜的蔬菜吃,一小碗汤喝了半天,这会儿早就饿了。 糟的鹅掌鸭舌味道很是不错,锦书一下子吃了不少,凉拌的菜用了蒜泥调味,锦书也不在意,瞧着锦书吃得自在,楚穆胃口也好了不少,一口气就着小菜吃了三碗御田粳米粥,还喝了两碗汤才作罢。 第52章 吃过饭,锦书便跟着楚穆进了书房,虽说锦书刚嫁过来,但是俨然这书房已经是两人公用的了。 锦书规整自个嫁妆的时候,就借口自个那里摆不下,直接将自己的那些书给摆到了楚穆书房里头,以后锦书没事看看游记话本,楚穆也可以干自个的事情。 这会儿楚穆直接将堪舆图给拿了出来,这年头的堪舆图跟后世的其实也差不了太多,一下子就是一大卷,最外头的一张是整体的图纸,楚穆将一大张堪舆图展开,上头用工笔将整个郡王府的大致布局都给画了出来。 锦书粗粗一看,这是这个年代典型的布局,差不多就是对称结构,外院内院前后分了开来,外院日后便是男主人还有家中男孩生活的地方,有书房还有一个看着不小的练武场。 而内院就分得很细了,内院最中间的自然是正院,面积也是最大的,出了正院便是花园,花园的各处错落有致地分布了好几个大大小小的院子,锦书一看,心里便有些不舒服了,内院就是女主人的地盘,问题是,锦书是正妃,下头还有侧妃侍妾呢,那许多地方很多就是留给侧妃侍妾的了。 锦书心中不爽,便是问道:“如今这些已经建好了吗?” 楚穆轻松地说道:“也就是规划出来了,还没真的开始建呢,毕竟长幼有序,上头四哥的府邸还没弄好,哪能先紧着我呢!反正有的是时间,云卿你仔细看看,觉得如何,有什么需要修改的地方,慢慢改也来得及!” 锦书心里一定,继而便是指着外院问道:“外院预留的空间小了点,开府之后,府里头总要养一些亲卫,内务府还要安排不少下人,这些许多都是要在外院那边住下的,何况日后子孙繁衍,总该给家里的孩子一人弄个院子吧,毕竟孩子小时候肯定是跟生母一块儿住,等着进学了,就要一个人住一个院子了,挤在一块儿可不像话!” 楚穆一听也觉得有道理,他是真没想到这么多,琢磨了一下,自个日后起码也该有个五六个孩子吧,哪怕其中一半是儿子,也得预留个三个院子才是,万一不止呢?自家老爹这么能生,自个肯定也差不了,因此,当下说道:“还是云卿你想得周到,我这就记一下!”说着,便取了一张纸,在上面写了“外院扩大”几个字,下面还添了备注:至少要四到五个院子。 等着楚穆写好了,锦书才又说道:“这书房也便罢了,到时候肯定是在一块儿念书的,就算之间年龄相差大一点,再分出一两间屋子来,也算不得什么,不过,这练武场,还是小了点!” 楚穆预留个练武场其实也没真的打算叫自家孩子怎么练武,虽说楚家祖上是马上打下来的天下,但是如今天下承平多年,皇家子弟也就是学些花拳绣腿强身健体罢了,因此便说道:“回头就是叫下头亲卫教孩子一些拳脚功夫,哪用得着多大地方呢?” 锦书笑道:“这边附近便是马厩,男孩子总不能不会骑马吧,等着孩子稍微大一点,就给他们弄几匹温顺的小马驹过来,从小养着,在练武场上跑跑马,日后出门行猎什么的,也不至于漏了怯!” 楚穆琢磨了一下,说道:“那这练武场就得再修大一圈了,嗯,我记一下!”说着,又取了一张纸,上头添了备注。 外院说过了,锦书这才说起了内院:“我看这花园里头有条活水,是不是将这活水扩建一番,弄个小湖出来,湖里种莲藕,湖畔栽杨柳,闲着没事,还能在湖中泛舟,夏天的时候,也显得清凉一些!” 楚穆想象了一下,的确听起来不错,因此又是答应了下来。 不过这么一来,花园的面积就要扩大了,而其他那些原本预留的院子就远了不少,锦书可没有提醒楚穆的意思,只是笑道:“现在能想到的也就这么多了,回头想到了再改便是了!” 楚穆直接将正院的图纸翻了出来,说道:“大布局先那样吧,这是正院的堪舆图,云卿你瞧瞧如何?” 这正院日后就是锦书的地盘了,锦书自然需要好好将这边看一看的。 “院子里面太单调了,嗯,既然外头已经有了活水,这院子里的这点小水塘就填掉吧!”锦书随口说道,“院子里搭个葡萄架子,夏天的时候可以纳凉,再种几棵树!” 楚穆眼睛一转,笑嘻嘻道:“种树啊,嗯,既然有葡萄了,那就再种两棵石榴树,桃树也该有两棵,回头我就叫人留心,找几棵好的来!” 锦书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见楚穆脸上笑容颇有深意,顿时回过神来,脸都红了,这年头,葡萄,石榴都意味着多子,而桃子却是象征多寿,她红着脸,白了楚穆一眼,不过这一眼显然没多大威力,楚穆笑嘻嘻地拉住了锦书的手,说道:“云卿还喜欢什么,我回头就吩咐下面准备去!” 锦书有些气短道:“其他的一时也想不到,那就先这样吧!” 锦书觉得没什么想法了,楚穆却觉得想法挺多,将堪舆图展开,搂着锦书在那里畅享,比如说正院这边,要多预留几个屋子出来,日后有了孩子,便叫他们住过去,甚至都开始打算起叫内务府那边先挑着人,等着他们回头再使唤了。 锦书瞧着楚穆这般,也不好意思说,自个这两年其实是不打算要孩子的,不过这也难说,毕竟,这年头也没什么小雨衣,小药丸之类的东西,那些避孕的汤药什么的,锦书是不乐意喝的,是药三分毒,就算是补药,随便乱吃也是要补出毛病来的,她身体健康,楚穆看着也没问题,谁知道什么时候就赶上了。 这般一想,锦书也觉得自个想得太多了,还是顺其自然比较好,只是听着楚穆说着那些话,还是摆出了一副脸红的样子,倒是弄得楚穆更是喜欢逗她了。 清闲的日子几天就过去了,楚穆又该打卡上班,而锦书这边,也不能真的天天只窝在院子里头做宅女,她也需要参加皇宫中的社交活动。 比如说,去长乐宫请安。 皇后一向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不过,再如何,人家也是中宫皇后,总不能真当人家不存在。何况一个月也就是两趟,大家反而觉得有机会跟其他原本交集不多的人往来一下并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 锦书比其他人强的是,她不用先去其他宫中给生母养母什么的请安,再跟婆婆一块儿过去,因此,只需要直接算了时间,从皇子所之前前往长乐宫就可以了。 因着是婚后差不多头一次这样的活动,因此,锦书身边一帮人一个个都很紧张,争取不叫锦书被人挑剔。 锦书对此却是觉得很无所谓,有什么好挑剔的呢,她又没有正经的婆婆,如今楚穆又管着内务府,一个个拉拢他还来不及,谁会没事来得罪她。 因此,见春燕春纤在那里紧张地挑选着首饰,这个嫌太庄重,那个嫌太轻佻,锦书却是说道:“之前皇后娘娘不是赏赐了一套翡翠头面吗,就用那一套好了,总不能说皇后娘娘眼光不好!嗯,不过也别全用上了,太多了顶在头上,坠得头皮疼!” 春燕想想确实也是这个道理,因此将首饰盒子打开,给锦书从里面挑了一根如意凤头钗,又捡了两根小簪给锦书戴上,之后便是笑了起来:“这翡翠水头好,称得娘娘肤色白!” “娘娘本来就白!”春纤利索地给锦书梳了个飞燕髻,然后又取了同样是一套的翡翠玉兰耳坠给锦书戴上,然后又穿了一身薄水烟芍药曳地凤尾裙,腰间系了一串万事如意结压裙,锦书瞧着镜子里头的人,微微点了点头,说道:“就这样吧!” 锦书可没有饿着肚子去奉承别人的心,因此,接下来慢条斯理地用过了很是丰盛的早膳,为了预防万一,还用荷包装了几样不会掉渣的点心,准备回头饿了,再填填肚子。 等着吃过了早膳,宋嬷嬷过来问道:“娘娘,要叫人抬了步辇来吗?” 锦书算了算距离,然后摇了摇头,说道:“我一个刚刚嫁过来的皇子妃,还没正式册封呢,坐步辇难免轻狂了些,直接走过去吧,也正好消消食!” 宋嬷嬷听了之后,也便答应了下来,不过,皇子妃出行的排场还是要有的,别的不说,前头没个喝道的,叫人冲撞了,那可怎么办。电视剧里头,一个妃子出来,身边就带了个把两个小宫女的,实在是太不靠谱了,那是最低等的采女御女的待遇。作为皇子妃,虽说还没册封已经被默认的郡王妃,出门没能一脚出八脚迈,根本就撑不起架子来。 因此,锦书这一出门,前头两个小太监开路,身边又带上了一个嬷嬷,两个一等宫女,两个二等宫女,这已经是精简过的了,按照宋嬷嬷的意思,应该比着当日陈芳的派头,毕竟,陈芳虽说是嫂子,但是跟锦书一般的身份地位,她能带上那么一堆人,难不成锦书就不行了? 不过,锦书都觉得如今这么多人就已经很多了,因此,坚决不肯再添了。 锦书她们院子隔壁就是四皇子楚循的院子,那边可是一大早就有动静了。 陈芳可比不得锦书清闲,上头还有个正经婆婆呢,秦昭仪原本以为儿子大婚了,圣上会给自个一个体面,叫自个能够晋封一次,坐上淑妃的位置,哪知道,圣上就像是忘了这回事一般,这叫秦昭仪心里头一直不得劲,难免有些迁怒陈芳这个儿媳妇。 陈芳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才进门没多久,就刷满了贤名,天天到秦昭仪那里晨昏定省,陪着秦昭仪说话,伺候秦昭仪用饭,生生将秦昭仪比成了一个恶婆婆,在外还不能说陈芳一个不字。 真要说起来,虽说是正经的婆婆,但是,隔三差五地去请个安也就是了,天天过去,立马就衬得其他人不够孝顺了,别的不说,太子妃那边,也没天天去给贤妃请安啊! 当然了,真要说起来,太子妃的位份也与贵妃相当了,贤妃虽说是生母,也未必受得起太子妃天天晨昏定省就是了。只是陈芳这么一来,就显得大家都难做了。 陈芳倒是很有耐心,秦昭仪那边也不白担了这个名头,怄了几日气之后,干脆就心安理得地将陈芳当做寻常儿媳妇一般使唤了。 锦书对此简直是难以理解,锦书可不乐意没事给自个搬个祖宗上头,尤其,你如今天天这般孝顺,日后若是稍微有个差池,其他人就要说,好哇,狐狸尾巴藏不住了,那副孝顺模样装不下去了,这是何苦呢?陈芳这般好名,除非她真能装一辈子,要不然,迟早要栽在这上头。 因此,虽说听到了隔壁的动静,锦书也没有效仿的意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家都省心。 长乐宫离皇子所还是有些距离的,锦书体力算是不错了,走到那里,也觉得微微有些呼吸急促了,她平缓了一下呼吸,又叫春燕看了一下自个的仪容,瞧着没毛病了,这才请长乐宫的宫人通传。 锦书来得不早不晚,九嫔中已经大部分人都到了,正妃里头,德妃一向摆出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因此,从来请安就没迟过,这会儿也已经到了。 锦书对着德妃与九嫔中的几个行了礼,德妃这边受了,那几个嫔却还是还了半礼。 德妃笑道:“老五媳妇来得真够早的!” 锦书装出一副脸红的模样:“德母妃取笑了,我是晚辈,本该早来的,结果还是落在了后头,实在是怠慢了!” 德妃笑道:“这也怪不得你,皇子所离这边远着呢,不比本宫,长阳宫离长乐宫就是走几步路的距离!再说了,你都算晚了,还有比你更晚的呢!” 锦书只是抿嘴一笑,没有在这事情上头纠缠。在长乐宫宫人的指引下坐了下来,德妃也就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跟锦书说着话,这边德妃正说着什么自个什么时候能娶媳妇呢,那边,秦昭仪也过来了,陈芳就跟在秦昭仪身边扶着秦昭仪。 秦昭仪生得颇为明艳,这会儿笑吟吟地给德妃行了礼,锦书也起身给秦昭仪行了礼,秦昭仪却是拿大,也没给锦书还礼,只是笑道:“原说本宫这儿媳妇够孝顺的,却是叫人抢在她前头了!” 这话说得颇有些不像,陈芳面色不变,口中说道:“母妃说的是,是媳妇怠慢了!” 锦书赶紧说道:“嫔母实在是折煞我了,我哪里比得上四嫂呢!” 秦昭仪也不搭话,直接就在陈芳的搀扶下坐了下来,陈芳也松了手,然后坐在了秦昭仪身后。 陆陆续续的,先是太子妃来了,没多久,贤妃与贵妃也一前一后来了,又是一番行礼,这才各自坐了下来。 长乐宫的宫人虽说送上了茶水点心,但是也没人有要用的意思,就在那里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话,贤妃跟贵妃因为太子三皇子的事情,一直不大待见对方,两人一贯针锋相对,贤妃的嘴皮子显然比不上贵妃,没多久就落了下风,太子妃刘氏也没有帮着婆母的意思,只是如同老僧入定一般坐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一声不吭。 这也是难免的事情,太子妃一直无子,在太子那里也没多少脸面,东宫没有嫡子,贤妃也不是什么多有教养的人家出身的,背地里头,常说太子妃是什么不下蛋的母鸡,刘氏再能忍,也是不乐意忍的,反正她这个情况,太子落了难,她是逃不掉的,太子上了位,她也未必能讨到什么好处,她两个女儿都不小了,都封了郡主,过几年就要陆续指婚,日后就算是太子失势,两个女儿也未必会受到多少牵连,因此,刘氏也没什么好怕的,只要太子能熬到两个女儿出嫁,她还有什么好在意的呢?因此,也懒得在许多事情上头费心,做出一副贤妻良母的架势来,做给谁看呢! 刘氏这般,更是惹得贤妃气恼,正想要说几句指桑骂槐的话,那边,皇后出来了。 跟贤妃比起来,皇后其实跟太子妃更有共同语言,大家处境都差不多,当然了,皇后起码熬到了圣上登基,即便是到了如今,皇后即便无宠,但是圣上那边,依旧是对皇后还有些维护的,并不许人真的怠慢了皇后,而太子妃呢,日子可就难过得多了。起码圣上再如何,也不能逼着儿子亲近嫡妻不是。 皇后对太子妃有些同病相怜之心,因此尝尝会不动声色地暗中回护,但明面上,皇后跟太子妃也没什么往来,四正妃以贵德淑贤为排序,贤妃也不是什么多聪明的人,要不然也不至于儿子都做太子了,还是四妃之末,别的不说,淑妃没了,总该让她替补上一位吧,偏偏没有,可见她能耐怎么样了。 皇后这边出了场,贤妃刚到喉咙口的话也说不出来了,一群人都得起身拜见皇后。 皇后淡淡地摆了摆手,说道:“免礼,都坐吧!”她抬了抬眼睛,看了看锦书,又是说道:“你们中还有几个没怎么见过老五媳妇吧,今儿个就算是见着了!”锦书起身又是屈膝拜了拜,这才又坐了下来。 一边德妃笑道:“这日子过得真快,下头皇子一个个都要娶媳妇了,过不了多久,本宫也要做婆婆了,真是都老了啊!” 德妃在四妃里头其实是年纪最小的一个,偏偏她只在贵妃之下,贤妃那边对德妃一贯也是没多少好感的,总觉得怎么算,自个也不该还比不得后来的德妃啊,只是德妃一贯是个绵里藏针的,贤妃几次想要针对德妃,都叫德妃挡了回去。太子那边也对自个亲妈很无语,德妃生的皇子才多大呢,太子跟三皇子一块儿,抢着拉拢下头年纪小的兄弟呢,结果亲妈就在那儿拖后腿。 这会儿贤妃便是说道:“德妃妹妹都喊着自个老了,我们这些人,岂不是早就人老珠黄了啊!不过,德妃妹妹说得对,咱们终究是不比年轻的小姑娘鲜嫩了!”说到这里,不由叹了口气。 她们这些老人年纪都不小了,颜色渐衰,圣上那里却是很少到她们宫中歇息了,如今宠幸的,还是新入宫的那些人,之前还有个采女怀孕了,直接就被册封了美人。 皇后慢吞吞地说道:“宫中后妃,最忌有嫉妒之心,圣上乃是天子,富有四海,三宫六院,圣上喜欢谁就是谁,你们有的连孙子都有了,这点都看不开了?” 贤妃听着就咬了咬牙,不过还是跟其他人一起站起身来,口中说道:“谨遵皇后娘娘训诫!” 皇后显然也懒得跟一帮后妃敷衍,随便又说了几句话之后,便说道:“行了,时候不早了,本宫还要去佛堂礼佛,你们都各自散了吧!” 在皇后这边,想要等圣上,那显然是不可能的,皇后既然下了逐客令,一个个自然也没有死赖着不走的意思,因此,按照地位尊卑,一个个纷纷起身,就往外头走去。 贤妃倒是想要要强,但是贵妃斜睨了她一眼,直接就起身带着人浩浩荡荡出去了,贤妃咬着牙,这才在贵妃后头走了出去,嘴上还招呼了太子妃,说是要问一下太子的起居,太子妃无可无不可地跟了上去。 德妃却是轻笑了一声,也不争先,等着贤妃走了,这才出了门。 那边秦昭仪却是开了口,对着陈芳说道:“今儿个我那边也不要你伺候了,我一个老婆子了,有什么好伺候的,还是好好照顾自家丈夫要紧,你跟你弟妹也是顺路,你们就一块儿回去吧!” 陈芳低眉顺眼地答应了下来,不过还是坚持扶着秦昭仪出了门,这才在外头等着锦书。 等着锦书出来,陈芳温婉一笑:“弟妹却是好久不见了,咱们如今就是邻居,日后该多多往来才好呢!” 锦书笑道:“弟妹我就是个懒人,整日里在自个院子里胡混,哪里敢去打扰嫂子呢?” 陈芳依旧笑道:“一家人,说什么打扰呢,我在院子里头也是无聊得很,你若是无事的话,就来陪我说说话!” 锦书也没有当场回绝,说道:“那回头弟妹就叨扰嫂子了,只怕到时候嫂子嫌我烦呢!” 第53章 陈芳是个不甘寂寞的人,她嫁入皇家固然有着一定的偶然性,但事实上,对于她来说,那真是一个得以施展的舞台,她心志坚定,又很有野心,说不得,如今陈芳就已经琢磨着哪一天要做皇后,做太后了。 这也是难免的事情,太子不稳,三皇子大概是被宠坏了,之前在娶妻的事情上就很是有些做得乱套。尤其是在沈妍的事情上头,那真是做得并不高明。 外戚就是被皇家花钱豢养的猪,一切荣辱都得依赖皇家,他们能有多大影响力呢,也就是一些底层的,没多少出头希望的小官小吏会抱着那些外戚的大腿,正经的文武官员,对于外戚都是不怎么瞧得上的。 陈家好歹能给四皇子做钱袋子,可是沈家和瑞宁侯府能对三皇子带来多少助力呢?要知道,那位太后可是已经过世快十年了,圣上对太后孝顺,不代表他能一直对瑞宁侯府优容有加。 四皇子大概在陈芳面前表露过自个的野心,因此,陈芳也开始要为了丈夫的大业奉献一番心力了,作为后宅女子,能做的其实也不多,无非就是稳定后方,不叫出现什么妻妾相争,婆媳不和,后宅不稳之类的事情,另外,就是走夫人路线,拉拢下头的皇子。 陈芳的身份,跟没有成亲的小叔子之间,有什么往来显然是不妥当的,因此,她自然是瞄上了楚穆跟锦书。 这会儿,大家对楚穆都没什么警惕之心,楚穆也是表现得很无害,往上数几代,也没哪个皇子是靠着内务府上去的。内务府有什么呢,无非就是一帮宫人罢了,可以多捞点钱财。 但是对于皇子来说,钱财虽说很重要,其实人脉更重要,你朝堂上一个帮你说话的人都没有,你要钱有什么用! 当然了,管着内务府有个好处,内务府管着的是宫里上上下下,从圣上到下头太监宫女的吃穿用度,有的是办法叫你有苦说不出,也能让你在份例包含的范围内过得非常滋润。因此,楚穆这个协管内务府的虽说听起来不够威风,但实实在在是个实权位置。 因此,不管是上头几个年纪大一点的皇子,还是宫里那几位妃嫔,都是很乐意拉拢楚穆的,一个个自然也不介意对锦书释放善意。 陈芳从来不觉得自个是走了狗屎运,才做了皇子妃,毕竟,她这个出身,这副相貌身段,陈家又花钱在内务府打点了一番,怎么着,陈芳的将来都不会差,再差也会是个有点实权的女官,能帮着陈家在内务府谋一些福利。 因此,陈芳对于跟她一块儿指婚的几个人,总是带着一些居高临下的,哪怕平常言语看不出来,实际上,心里头总是带着一些优越感。 锦书对此也是不以为然,她也觉得自个是走了狗屎运,虽说不觉得在这个年代做个皇子妃有多么如意,毕竟,需要受到的约束实在是太多了,屋子再大,你住一公园里头,许多地方不能去,天天能转悠的地方也就那么大,人家在故宫博物馆上班的还有下班时间呢,你一辈子就得耗这么大地盘里头了,憋屈不憋屈啊!不过,真要说起来,那真是做梦也想不到自个能成为权二代啊,上辈子的时候,听身边闺蜜姐妹说,相亲的时候,遇上个小科长,前面还带着个副字,都拽得二五八万,像是你嫁了他,占了多大便宜一样,如今,她可是嫁了皇二代了,哪怕没有实权,不过这待遇,怎么着也是部委级别的吧! 不过,对上陈芳那点优越感,锦书就觉得有些好笑了,这是典型的五十步笑百步啊!锦书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或者说,她一向很识时务。 别说这个年代了,就是后世,又能有几个真的女强人,自从出了个女皇之后,历朝历代,对于女子的束缚那是不遗余力,锦书可不觉得自个做了个皇子妃,就是什么天命女主了,这不是开玩笑嘛!尤其,嫁入皇家,那真是高攀,锦书自觉自个不是那等玛丽苏女主,哪怕是胡说八道,都有人跟着捧场的,楚穆如今看着还好,可是,日后日子还长着呢,谁知道会怎么样呢?再恩爱的夫妻,不还有七年之痒吗,何况如今,作为女子,完全就处在家庭的弱势地位上,丈夫,一丈之内才是夫,皇家这等地方,丈夫不仅是丈夫,应该说是夫主,还是你上头的主人,你可以有自己的想法,但是对上自个的丈夫,小脾气可以有,大方向上,还是得顺着的。 锦书也不知道楚穆志向如何,撑死无非是那个位置罢了,不过瞧着楚穆也不是什么狂妄自大的,本朝对宗室还算是宽容,日后只要及时服软,顶多也就是个夺爵的下场,顶着宗室的名义,日后日子总不会比她那十几年还难过,如此一想,锦书也就淡定起来了。 锦书觉得自个其实比陈芳运气好,起码楚穆前些年不受宠,身边也没什么白月光红玫瑰什么的,上头也没个难缠的婆婆,这点就很省心了,因此,锦书也便不再多想什么,慢悠悠地回了自个的院子,伺候的宫有条不紊地捧了热水毛巾过来伺候锦书梳洗,又帮着锦书换了一身轻便的玉色家常衣裳,重梳了个简单的发式,不过用一根簪子挽起,发髻上松松插了几根茉莉小簪,立刻感觉人轻松了很多。 皇宫实在是比较大,来回走上一圈,又在长乐宫消磨了一阵子,不过是抿了两口温热的茶水,锦书这个年纪,虽说因为长久以来的生活习惯,胃口不大,但是饿得却是很快,因此,这会儿直接便吩咐取了点心过来,先填一填肚子,毕竟,离午膳可还有一阵子呢! 锦书这边一开口,立马那边送了好几样点心过来,不过宫里的点心也就是那样,花巧的东西费时费力,而且若是凉了的话,可能就走了形,变了味,因此,无非是些什么桂花糕,绿豆糕之类的,略微吃了两块,锦书也就停了手,将剩下的赏给了身边伺候的宫女嬷嬷,然后说道:“王爷去当差,午膳是不回来用了,叫膳房那边做点简单爽口的,晚膳却是要用心一些,不要什么蒸菜炖菜,王爷用得好了,我这边自有赏赐!” 春樱脆生生应了下来,出去便找小太监去膳房传话,锦书闲着没事,叫人拿了针线,甭管手艺是不是比得上宫里专门的绣娘,态度还是要表一下的,如今不用靠着绣活度日了,锦书人也懒了,比了半天,干脆直接打起了络子,这边才打好了一个万事如意结,那边原本以为不会回来的楚穆回来了。 第54章 楚穆心情很是不错,他如今在内务府的主要差事就是督办自个和四皇子楚循的郡王府,楚循那边早早就将堪舆图给送过去过目修改了,如今照着堪舆图建也就行了,而自个的郡王府如今也已经有了个大概的模样。 当然了,这不是他高兴的主要原因,主要还是因为楚谦这次吃了大亏。 淑妃过世的时候,楚谦年纪也不小,也懂事了,谁也不乐意接手这么一个半大的养不熟的孩子,何况,淑妃乃是四正妃之一,其他几个正妃各自都有自个的孩子,皇后倒是无子,但是,谁会乐意平白多个类似嫡子的存在,那会儿太子都立了,这不是添乱嘛!反正皇子到了年纪就要住在皇子所,就算是亲妈,能插手的余地也不多,因此,最终楚谦也就只能这样了。 楚谦那偏执狭隘的性子,也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养成的,要不然,哪里会做出勾引嫂子陷害兄长的事情。 楚谦如今也十岁的人了,还在宫学里头念书,淑妃过世,虽说给楚谦也留了些人手还有私房,但是终究失了庇护。圣上儿女太多,年长的那些妃子自然慢慢失了宠爱,哪怕圣上念旧,一年到头能见到圣上的日子也有限,淑妃早就死了,前头有可以跟圣上怀念曾经的故人,后头有姣花软玉一般的新人,几乎年年都有皇子皇女生出来,圣上能偶尔想起楚谦那真是不错了。 宫里人捧高踩低是常态,没了生母,楚谦的日子自然不比当年滋润,他想要引起圣上的关注,只是他如今这个年纪很是尴尬,上头年长的皇子已经开始入朝理事,为圣上分忧,下头一帮年幼的弟弟正是天真可爱,吸引人注意力的时候,楚谦这个年纪,想要出头,也只能在学问上头做文章。 楚谦的确是个聪明人,问题是,皇家能有几个笨人,若是那等宠妃之子,也就罢了,如楚谦这般,即便是几个宗室家的世子,也是未必乐意牺牲自己,成全楚谦的。 因此,楚谦只有加倍努力,并且,用一些小恩小惠,拉拢宫学中弱势的那批,渐渐的,在宫学里头,也有了不少拥护者。 但是,任谁也别想是万人迷,宗室那些世子也就罢了,朝廷对宗室还算是优容,不过,一般宗室掌不了实权,说是封王,一个亲王府,能养着的护卫也是有数量限制的,一般都不会满员,甚至,许多名额都是拿出来卖的,毕竟,亲王府的护卫也是有品级的武官不是,自有一些有钱无势的人家,愿意掏点钱,得了王府的一些庇护与便利。因此,这些宗室的世子多半翻不出什么花样来,在宫学里头,说是主子,也就是陪太子读书的货色,多半是不乐意卷入皇子之间的争锋的。毕竟,这对他们来说,并没有什么好处。 可是,楚谦那些兄弟不一样,出身低微的,或许乐意捧楚谦的臭脚,但是那些母妃也是高位,或者说还算得宠的,谁真的拿楚谦当回事啊,因此,楚谦想要在宫学里头一枝独秀,简直是做梦。 不过,不能处处独占鳌头,那么,有那么一两样出挑,也不错了。楚谦是个用功的,从小就悬腕练字,因此虽说如今才十岁,已经写着一笔好字,尤其擅长行书,因此,这几年来,在书法上头,很是得了圣上几次赏赐。 除了楚谦之外,在宫学里头极为得意的却是八皇子楚炜,这几个皇子几乎是那一两年里头一块儿蹦出来的,年纪相差不大,但是却没有因此产生多少兄弟之情,楚炜的生母是何修容,何修容进宫比较晚,除了楚炜之外,何修容原本还生过一个公主,何修容这个公主那是真的很会长,小时候生得几乎跟圣上年轻时候一个模子里面出来的,因此极为得宠,才三四岁呢,就得了荣佳公主的封号,只是,福不能太过,荣佳公主长到七八岁,却是一场风寒没了。圣上因此很是伤心了一场,也迁怒于何修容,因此,原本何修容在九嫔里的位置能再往前挪一挪的,结果也泡汤了。 不过,之后何修容却是借着荣佳公主的过世,又得了圣上几分怜惜,因此,虽说位份没有变动,但是在宫中地位一直颇为稳固。 九嫔里头,真正有子有宠的也就那几个,楚炜有何修容这么个亲妈,因此,在圣上那里也颇有些脸面,在宫学里头,也有一些人乐意依附他。 小孩子嘛,都是喜欢争强好胜的,楚炜没有楚谦那样的毅力,字自然不如楚谦好看,不过,他却是个有些巧思的。圣上生在年尾,万寿节就在腊月里头,距离如今不到三个月,上头年长的皇子都已经在搜肠刮肚给圣上准备万寿节的献礼,下头年纪小的,虽说没多少私房,也得用心准备,楚炜跟楚谦都想要在这事上头出头,楚谦书法好,准备手书一卷万寿图,当然,万也就是虚指,这么多年下来,汉字总共才多少个,要凑足一万个字体,那简直是做梦。 这些日子以来,楚谦一直就在准备这个,打算到时候来个一鸣惊人,楚炜知道之后,顿时也起了心思,不过,他却是想着,用五谷做一幅万寿无疆图,也就是五谷粘成不同的寿字,然后做一幅大楚的舆图出来。 楚谦一瞧,这却是要将自个比下去了,顿时起了破坏的心思,便故意引着年纪还小的十四皇子楚越到处乱跑,将楚炜做了一半的万寿无疆图给弄坏了。 楚谦年纪也不大,做事自然不可能真的毫无纰漏,因此,这事自然叫楚炜查了个正着,楚炜心里恨得要命,想要以牙还牙,将楚谦的万寿图也给毁了,只是被身边人拦下来了,告诉了何修容,何修容也气得要死,淑妃当年就是个霸道的,何修容那会儿很是吃了一些亏,如今淑妃没了,她儿子欺负起自个儿子来了,简直是岂有此理。 何修容也不是傻瓜,回头,这事就隐隐约约透露给了圣上,圣上一听楚谦嫉妒兄长的心意,竟是撺掇不懂事的幼弟捣乱,将奉给自己的寿礼给毁了,顿时恼怒不已,直接斥责了楚谦没有孝悌之心,责令他罚抄《孝经》《礼记》百遍,得了这么个评语,楚谦这辈子虽说不是没到毫无指望的地步,却也距离那个位置遥不可及了,一个被圣上亲口说了不孝不悌的人,怎么能当皇帝呢? 楚谦栽了这么个大跟头,楚穆哪有不高兴的道理,他怕在外头流露出幸灾乐祸之意,因此,跑到工地上转悠了两圈之后,直接就回来偷笑了。 第55章 楚谦这事上辈子并没有发生过,楚穆回来之后,也有了警惕之心,毕竟,如今很多事情都变了,未来到底怎么样,楚穆也搞不清楚,不过,能看到楚谦倒霉,楚穆只觉得很是出了一口恶气,哪怕上辈子临死前的布置足够叫楚谦倒血霉,但是终究没有亲眼看到,如今瞧着上辈子的仇人摔到坑里,眼看着再也爬不起来了,楚穆心里头一下子舒服了许多。 不过,这还不够,只是日后日子还长着呢,楚穆就等着有一天看到楚谦一无所有,那才是对他最大的报复。 当然了,明面上,对锦书,楚穆自然是不会实话实说的,甚至,对任何人都不能这么说,他甚至还得表示一下对楚谦的关照,谁叫楚谦的生母淑妃曾经抚养过他一阵子呢? 因此,楚穆这会儿摆出一副急匆匆的模样,进门便跟锦书说道:“云卿,备一份礼,一会儿我要去看看九弟!” 对于年纪不大的皇子,锦书也就是有过几面之缘,几乎没什么印象,不过总算人和排序名字都对得上号,这会儿楚穆一说九弟,锦书便知道是楚谦,不过,锦书想想也有些古怪,楚穆似乎对楚谦可没多少兄弟之情,别说什么在淑妃膝下抚养过之类的,瞧着当日楚穆在钦安殿的敷衍,就知道楚穆对淑妃绝无什么母子之情,平常也不见楚穆对楚谦有多少关照,今儿个却说要备礼,这里头肯定有些猫腻。 锦书一边起身相迎,接过楚穆外头披着的薄披风,一边问道:“这不年不节的,怎么要备礼了?” 楚穆摆出一副叹息的模样,说道:“九弟这些年失了教导,有些不知道分寸,叫圣上训斥了一顿,好歹当年我也在淑母妃膝下养了两年,怎么能不去劝慰一二?” 楚穆话说得漂亮,不过锦书还是听出了其中蕴含的一点幸灾乐祸之意,对此,锦书也没什么好说的,人都有七情六欲,楚穆虽说不是那等宰相肚里能撑船的人,但是也未必真的是那等心眼比针尖还小的,如今对个十岁的孩子却抱着这样的幸灾乐祸,只怕这里头有些文章。 锦书脑洞大开,浮想联翩,脸上却也露出了一抹惊讶的神色:“竟是这般吗?九弟还小呢,这会儿定然伤心,果然该去瞧瞧!”一边说着,一边开始吩咐备礼。 这等事情,本就尴尬,礼物重了,难免叫别人说嘴,礼物轻了,却又让人觉得你是去看笑话的,锦书以前哪里做过这等事情,她压根没学过什么当家理事的本事,上辈子的时候,大家逢年过节走亲戚,看朋友,无非就是超市花店走一圈,买点果篮花篮还有营养品什么的,据锦书妈妈说她们年轻那会儿送礼还讲究什么四色六色之类的,等到了后来,也就只剩下端午送粽子,中秋送月饼的区别了。 锦书也不掩饰自个在这方面的不足,老实说,嫁入皇家的媳妇都有这问题,小门小户出身,正常情况下,顶多也就是嫁个门第不高的小官,需要交际的地方也没多少,可是皇家不一样,皇子妃身边的嬷嬷女官是干什么的,就是要在初期负责把关,查漏补缺的。 不过,锦书还是很乐意表现一下自个对丈夫的依赖,因此这会儿不免皱眉道:“我虽说粗略瞧了以往的礼单,但是这等事情,也没个先例,到底该怎么拿捏,却是不明白,五郎觉得如何?” 楚穆琢磨了一下,叹道:“的确是桩难处!嗯,下头前几日进贡了一些柑橘文旦,虽说都分了一些,不过,宫里普通皇子的份例就是国公例,只怕也就是一俩盘子的量,我如今倒是得了几篓子,各取了半篓送过去吧!” 锦书盘算了一下,说道:“嗯,我再叫厨房准备四色点心,一块带过去,也免得太单薄了!” 楚穆眯了眯眼睛,点了点头,说道:“云卿想得周全,我这就过去,一会儿回来陪你用膳!” 锦书点了点头,含笑道:“好,我等你!” 楚穆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作为统治阶级的一员,嘴上吩咐一下,下头跑断腿也得赶紧准备妥当,水果点心都是原本就有的,这会儿无非就是拿个盒子装好就行,因此,不多久,楚穆就带着捧着礼盒的人往楚谦的院子去了。 楚谦当日分到皇子所的时候,淑妃还在,因此,院子的位置大小都很不错,只是才进了院子,楚穆就敏感地感受到了院子里那些伺候的宫人惶惑紧张的心,见得楚穆过去,一个个神情更加紧张起来。 楚穆的消息虽说灵通,但是终究赶不上还没有来得及封王开府的那些年纪小的皇子,何况,楚穆人在内务府,过来还得有一阵子。 楚谦做人呢,也不能说是失败,不过呢,不是那么圆融也是真的,尤其他这次直接设计楚越毁了楚炜的寿礼,那简直是一大昏招,楚越年纪小,生母也就是个才人,问题是人家虽说只是个才人,但是人还年轻,一个月还能混个个把两天的恩宠,这真的很不容易了,宫里多少后妃,许多人受封之后,都未必真的能够承宠呢,要不然,每每皇帝大行,静心庵里头那些没有子女的妃嫔又是哪儿来的呢?许多到死都还是清白身呢! 楚谦这般作为,不光是将楚越楚炜两对母子都得罪了,其他原本跟着楚谦的人,也得赶紧跟楚谦划清界限,没几个人真的乐意给别人捧臭脚,都是一个爹生的,谁又比谁高贵到哪里去呢?以前楚谦还算得宠,手里头有人有钱也就罢了,如今楚谦显然是前途渺茫了,日后新帝登基,他这个被先皇评价为不孝不悌的,可不是什么施恩的对象,日后撑死也就是个郡王到头,说不定只能混个国公什么的,如此,哪里还有巴结的必要,因此,最先落井下石的,就是原本巴结着楚谦的人。另外,楚炜虽说没露面,却也指使人过来嘲笑讥讽了一番,至于楚越,虽说年纪小,还不怎么懂事,却也知道自个被楚谦坑了,这会儿被他生母田才人拘在自个殿中,打算借此邀得圣上一点怜悯呢! 楚穆这回过来,伺候楚谦的人许多都是跟着淑妃的老人了,谁不知道淑妃当年对楚穆也就是爱理不理的,如今瞧着楚穆过来,心里更是惶惑,楚穆如今封了王,有了差事,还是在内务府办差,他一句话,只怕内务府的人随便动点手脚,就要将楚谦这些人作践得有苦说不出了,因此,一个个只觉得乌云罩顶,有点门路的,都想跑了。 第56章 楚谦如今哪里还敢在楚穆面前拿乔,听说楚穆来了,也担心楚穆过来落井下石,却也不敢避而不见,只得硬着头皮出来了。 楚谦皮相颇为出挑,他生得有七八分像是当年的淑妃,带着几分阴柔,这会儿更是显得颇有些阴郁,瞧着楚穆,勉强行了一礼:“弟见过五王兄!” 楚穆拿捏着语气,叹道:“九弟,这些年我自顾不暇,也没能照料你一二,这次的事情,你,你真是糊涂啊!” 大家都是演技帝,楚谦瞧着楚穆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也是在那边泪如雨下:“我,我就是一时油蒙了心,如今,如今可怎么办呢?” 楚穆叹道:“你现在还小,父皇之前也一贯疼你,这次也是气狠了,你好好表现,父皇迟早看到你的好处!” 楚穆这话说了等于没说,两个几乎就没亲近过的兄弟两个互相敷衍表现了一番,最终楚谦才亲自送着楚穆出了院子,等着楚穆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楚谦才咬着牙,眼中露出一丝阴狠来,他蠕动了一下嘴唇,似乎说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说,边上伺候的宫人瞧着楚谦扭曲的表情,一个个不由打了个寒颤。 楚穆也就是过去敷衍一番,楚谦的性子早已养成,楚穆两世为人,如何看不出楚谦心中的愤恨与不甘,楚穆心中只是冷笑,楚谦从来都是宁我负人的性子,他上辈子倒是不知道,这个年纪的时候,楚谦就这般偏执了,瞧着他那副样子,哪有半点悔改的模样,只恨自个做得不干净,这样的人,你都不需要在背后推他一把,他就能将自个给毁了。 这般想着,楚穆想着自个上辈子居然完在了楚谦手上,恨不得直接一巴掌扇肿自己,自个那时候也太不关注其他事情了,人蠢怪谁呢! 不过,楚穆很快收拾好了心情,冷笑了一声,这辈子,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 楚穆回来的时候,已经恢复了淡定,锦书这边也已经吩咐了下去,重新安排了膳食。 膳房那边不过是几日功夫,就摸清楚了锦书这边的喜好,对于什么蒸菜炖菜,那是敬谢不敏的,不是这些不好吃,而是一般蒸菜炖菜都是提前做好了,一直放在炉子上保温,省得凉了,因此,等到送上来的时候,味道也就可想而知了。 因此,等着听得锦书派出去的人说寿昌郡王回来用饭,顿时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利索地整治了一桌膳食出来,叫几个小太监送了过去。 这会儿楚穆已经换了一身家常衣裳,正在屋里跟锦书随口将之前看望楚谦的事情略微说了说,听着已经传膳了,便携着锦书往外头走去,口中还道:“九弟那边性子不是很好,你若是无事的话,也别跟那边有多少来往,看着差不多便是了!” 锦书笑道:“九殿下如今也都十岁了,我一个做嫂子的,能跟半大的小叔子能有多少往来,等着日后九殿下成亲了,自然有九弟妹呢!” 楚穆不由一笑,自个却是想差了,他神情更是温和了一些,轻声说道:“你说的是,我那些兄弟的事情,你也不用多管,你啊,只需要跟妯娌们往来也就行了!” 锦书点头应了下来,两人一块儿在餐桌前坐下,他们都没有让宫女伺候布菜的习惯,因此,洗手漱口之后,便叫伺候的宫人都退下了。 楚穆对于吃食并不算讲究,这也是难免的事情,上辈子一直不得宠,反正是膳房上什么吃什么,反正再不得宠,下头也不会将残羹冷炙送上来,份例以内的东西总算还过得去。 锦书在有条件的情况下,从不会委屈自己,这年头饮食上头已经非常成熟了,各种烹饪的手段都有,也不需要锦书去研究什么菜谱,当日,锦书也没这能耐,上辈子被家里从小惯到大,能有电饭煲煮饭煮粥就算能干了,按照她妈的说法,将来等她结婚了,他们出钱,就在小区里头给女儿女婿买套房子,平常要吃饭,直接过来就行了,等着她们干不动了,直接请个阿姨回来做饭。这辈子嘛,锦书连厨房长什么样都没见过,因此,也不去做这个外行,她只需要知道菜名,知道什么时令该吃什么,就行了,膳房那边摸清楚了锦书的喜好,因此,也便照着来。横竖锦书也不是要什么山珍海味,何况,做主子的,有明确的喜好,总比他们自个摸索来得强。 这会儿,锦书直接先帮着楚穆盛了一碗牛肉清汤,自个也盛了一碗,慢慢喝着,楚穆以往也没有饭前先喝汤的习惯,如今也被带着喝起来了,一口热乎乎的牛肉汤入肚,整个人似乎都舒坦起来了。 楚穆喝了两口汤,又夹了一筷子山药吃了,笑道:“这样吃着倒是好,平常膳房那边就是按照份例,做的那些菜,刚开始吃着还好,吃得多了,真是叫人腻烦!” 锦书笑道:“膳房供着皇子所这边多少主子的膳食,按照份例走,即便没什么功劳,也不会有什么过失,谁也不会因为吃腻了份例,找膳房的麻烦,而若是自作主张,回头出了什么岔子,那就是膳房的不是了!也是五郎如今在圣上那里有脸面,要不然,我也没这个底气叫人去膳房点菜啊!” 楚穆轻哼了一声,然后笑道:“云卿放心便是,能伺候一个郡王妃,也是他们的福分!你如今看着,看那个厨子好,等着咱们开府了,直接带回去!” 锦书笑道:“免了吧,人家在宫里伺候得好好的,回头这边一开口,反而坏了人家的前程!” 楚穆笑道:“云卿你是不懂里头的关窍,皇子所这边的膳房可不容易出头,光是库房的钥匙,就好几个人管着呢,就算有油水,分润下来,也有限,还得提防叫人拿了把柄。而且,你也说了,一个个为了安生,都是尽量不功不过的,有几个主子天天有闲心点菜的,想要讨巧,也没个由头,那么多皇子,奉承了这个,说不得就得罪了那个,相反,若是能跟着出宫就不一样了,以后只需要伺候一家主子,自然能摸清楚主子的喜好,更容易出头!膳房这些人的品级撑死也就那么高,又都是太监,也不指望光宗耀祖,无非就是靠着膳房的便利,多捞一些油水,与其留在宫里熬资历,还不如出去来得自在。” 锦书听着若有所思,不过这些都是以后的事情了,因此,也没在这事上头追究,倒是楚穆来了兴致,跟锦书说起了宫中的用人之道,锦书也仔细听着,她对这些是搞不明白的,这个年代跟后世又不一样,后世大家都有选择权,如今选择权就掌握在他们这样的人手里,但是,却不能保证下头的忠心,要不然,哪有奴大欺主的说法。不过,楚穆的说法却是简单粗暴,内务府每年调//教出来的宫人不知凡几,谁要是不好使,直接换掉就是,还怕缺了人使唤,弄得锦书也无话可说了。 吃过午膳,楚穆还得回内务府那边办事,锦书在院子里散了一会儿步,又小憩了片刻,醒来没多久,就接到了陈芳的帖子。 第57章 陈芳这个帖子自然不是想要大张旗鼓地请客,如今皇子所里成婚的就老四和老五,前头几个,要么出宫了,要么就是太子妃,人在东宫呢,想要凑一桌麻将都不够,陈芳又不会犯贱,连侧妃一块儿请,因此,不过就是说,她一个人在院子里也是无趣,想要请锦书过去陪着说说话。 等着下午楚穆回来的时候,锦书就跟楚穆说了陈芳的邀请,楚穆笑道:“既然四嫂相邀,你过去便是,你平常在家里也无聊,有个人陪着说话也好!” 锦书抿嘴一笑:“四嫂那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我一个小门小户出来的,跟四嫂可不一样,能跟四嫂有多少好说的!” 楚穆拍了拍锦书的手背,还顺势一摸,只觉肤若凝脂,心中不由一荡,脸上不免露出一丝调笑来,得了锦书的一个白眼,更是乐了起来,说道:“行啦,四嫂这人呢,你也是知道的,一贯是个有心眼的,你啊,过去跟她随便敷衍几句就是了!她要脸面,又是个八面玲珑的,绝不会叫你难堪!” 说到这里,楚穆脸上露出了讥讽之色,陈芳这人太要脸面,又好名声,这等人,名声是武器,也是拖累,先前名声太好了,若是做了一点不好的事情,那么,接下来原本积累的好名声就跟雪崩一样完蛋了。 锦书手稍微一挣,见没有抽回来,也便不动了,她抿嘴一笑:“可不是,四嫂一贯周到,就没见她跟谁红过脸呢?”想到这里,锦书神情有些古怪,陈芳是没跟人红过脸,倒是秦昭仪,快要被陈芳气死了。 秦昭仪这些日子以来憋屈得厉害,她出身平常,原本不过是个小地主,见识什么的也有限,原本想着,陈芳是几个皇子妃中最好的一个,还有些自鸣得意,但是,一来,儿子娶妃没能给自己带来什么好处,她并没有能够递补到淑妃的位置,二来,在陈芳那里,秦昭仪根本摆不出多少婆婆的谱。 陈芳在规矩上头从来没有什么错漏,不管秦昭仪说什么,陈芳都是八风不动,满脸堆笑,摆出一副你是婆婆,你说什么都是对的架势,弄得秦昭仪都觉得自个在无理取闹了。这也罢了,陈芳手上宽裕,不吝啬打赏,几次之后,连秦昭仪身边的宫人都没口子地说陈芳的好话,言语之下就是,你有这样一个儿媳妇,那简直是烧高香了,怎么还不知足的样子!尤其,这些话传出去之后,都变了形,变成秦昭仪刻意为难儿媳妇,陈芳天天受委屈了。 秦昭仪也烦,她觉得自个惹不起,总躲得起吧,因此,干脆叫陈芳不要天天来请安了,问题是,陈芳都尝到了好处,怎么会半途而废呢,因此,竟是更加殷勤了,天天来得更早,秦昭仪还没起床呢,陈芳就在外面等着了,秦昭仪才叫陈芳在外头等了一回,就有人说秦昭仪磋磨儿媳妇,一大早外面露水深重呢,还叫儿媳妇等在宫门外头,不叫进去。秦昭仪也只能捏着鼻子,叫陈芳进来,然后自个还没睡醒呢,就得挣扎着爬起来,倒不是媳妇伺候她,是她伺候儿媳妇了,偏偏陈芳做得滴水不漏,弄得秦昭仪想要发脾气都发不出来。 陈芳拿着秦昭仪刷孝顺的名声,男人看出来的不多,却也不是没人看出陈芳的手段和秦昭仪的憋屈,问题是,秦昭仪作为九嫔之首,这些年得意惯了,看不惯她的人很多,乐得看到她吃瘪呢。还有一些推波助澜的,却是想要看楚循陈芳的笑话,陈芳这般好名,大家就使劲把人捧上去,只是到时候还下不下得来,就得看陈芳的手段了。 在锦书看来,陈芳就是个蠢的,她将秦昭仪逼到了这个地步,谁知道秦昭仪能做出什么事情来,最简单的,秦昭仪往儿子那里赐几个伺候的宫女,作为母妃,那是名正言顺,别看楚循看着是个规矩的,但是只要男人初一十五歇在正院,给足正室的面子,那么,即便他其他时候都歇在侍妾那里,那也算不得宠妾灭妻。 皇家可不是什么特别讲规矩的地方,正妃侧妃甚至是侍妾,之间出身相差都不算大,没几个有正经的娘家可以依靠的,如此一来,拼的不过是男人的宠爱,秦昭仪直接拿捏着子嗣做文章,甚至也拼着坐实了磋磨儿媳妇的名声,自然能叫楚循多去侧妃侍妾那里,那边若是将楚循铁杵磨成针了,就算到了正院,陈芳又能得到什么实惠?还不是盖着棉被纯聊天? 当然了,如今秦昭仪还没有想到这一层,陈芳还能继续春风得意下去,等着秦昭仪回过神来,陈芳就得跟着有苦说不出了。 锦书十分庆幸,自个没个正经的婆婆,一个月去皇后那边两次,皇后一贯是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懒得在自个地盘上表演什么妻妾相得,其乐融融,因此,从来就是留一帮人喝杯茶,然后大家各自走人就行了,这样的相处,大家都轻松。 锦书若是上头有个正经的婆婆的话,那可就没如今这么轻松了,虽说不至于天天请安,也得三五不时地奉承一番,这就太难为自个了。 不管怎么说,陈芳的帖子既然下了,没有特殊情况的话,锦书也不会拒绝,因此,很快就写了回帖,叫人送了过去。 锦书上辈子也就是跟着外公的时候练过几天毛笔字,练的是楷书,这辈子见过的字帖多半也就是佛经,用来做绣样的,因此回帖上的字也是中规中矩,楚穆在一边瞧着,心里却也没有瞧不起,宫里不少妃嫔,刚进宫的时候连字都不认识的也有,锦书这样的已经不错了,瞧着锦书拿笔有模有样,犹豫了一下,试探道:“怎么不叫她们帮你回帖!” 锦书随口说道:“这帖子一看就是四嫂亲手写的,我怎么好叫别人回帖,不过我这字确实不行,五郎若是有什么字帖,给我拿两份,我闲着没事临摹一番,也省得日后再丢脸!” 楚穆见锦书似乎没有因此如何,松了口气,他笑道:“我的字也是平常,回头咱们一块儿练!” 锦书抿嘴一笑:“好,回头五郎可别嫌我笨!” 楚穆挤了挤眼睛:“再笨也是我媳妇!”瞧着锦书瞪大了的眼睛,不由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