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门贵妻》 第一章 初现 楔子 历史架空,国名大照。 有一个古老的游牧民族叫做云族,族人常年守在草原自给自足,不参与外界争斗。某年接连天灾,族人遭逢为难,大照皇帝慷慨施以援手,使得云族得以保全。云族感恩,对大照称臣,并把皇室的恩泽写入族规,流传后人。 多年之后,朝局动荡,邻国西池趁乱出兵进犯,之后南、北又传战事。大照腹背受敌,武将皆带兵出征,一时间举国飘摇。随后西征大将军身亡,朝中再无合适主将,云族人主动请缨,大胜而归,此后又东征西讨为大照江山立下汗马功劳。经过几世发展,云族军队逐步走向规制,日益壮大,成为皇帝的亲信力量,深受天下人敬仰。大照民间有一说法,从军就从云族军,云族军的兴盛也成了大照长治久安的重要象征。云族族长更是历代皇帝巩固江山不可或缺的臂膀。 不同于朝中普通官员,云族族长的身份具有双重性,内领云族,外事皇权,成为朝廷与族人之间的媒介,身份重要。为了保证族人被最有能力的人领导,也使兵权始终在皇帝可信之人手中,族长由皇帝在云族内选拔德才兼备之人亲自任命,而非世袭。 第一章初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太子敏彻品行有失,几次三番做出忤逆之事,屡教不改。行事乖张,目无法度,在战时擅自挪用军饷,私造奢糜府邸,罪大恶极,实难担当一国储君,令朕失望至极。今日为江山着想,忍痛废敏彻太子之位,即日起幽禁明月轩静思己过,钦此。” 总管太监明安在东宫宣读完圣旨,地上跪着的一大片人方寸大乱。 太子瘫倒在地,“不会的,父皇不会这样对我的,我是父皇亲立的太子,父皇……” 太子妃昏倒在地,其他侧妃侍妾有的相拥大哭,有的大喊大叫着“太子爷”,留恋着这最后一刻的称呼。明安招手示意羽林军进殿,太子如临大敌,退缩到身后妃子们中,还是被强行拉走。 此时大照的二皇子,也就是废太子敏彻年二十,皇上早在几年前就希望敏彻多上朝堂,听取群臣意见,学习处理国事。无奈他这个儿子虽身处嫡子之尊,却资质平平,关于政局也是毫无主张,多次让皇上失望。当然最让臣子诟病的还是废太子的好色,起初皇上也只当他年轻气盛,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只是稍加训斥,但后来事态越发严峻,权色交易屡闻不鲜。有些臣子碍于他是将来的皇上,不敢得罪,一味逢迎。有些忠臣大胆直言,皇上虽对太子有过几次不轻不重的处罚,他却也恶习难改。 如今太子被废,朝中局势虽然表面上一片慌乱,竞相奔走,不过每个人都暗藏自己的想法。大多数人还是愿意将赌注压在废太子身上,毕竟他是皇上现存的唯一的储君人选。联名上书为敏彻求情,成了当时很多朝臣不约而同的做法,奏折纷至沓来,有明着说的,二皇子只是一时糊涂,况且皇上如今只有这么一个能挑起江山的儿子,难免骄纵。请皇上念及父子之情,给二皇子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相信经过此次教训,废太子必当痛改前非云云。有暗着说的,通过朝中的一些案件,旁敲侧击引着皇上想起和二皇子的骨肉亲情。不过也有大胆敢言之人,说废太子屡教不改,实在不该再纵容。一临公主仁爱恭谨,虽为女儿身却是难得的贤明,请皇上考虑培养。也有人说立储之事事关重大,皇上正当壮年,不必急于此事等等。 朝中众说纷纭,接连上书,各不相让,让皇上很是心烦。皇上在经过慎重的考虑,多次召见诸位亲信大臣共同商讨之后,终于有了决定。一次早朝对大臣们说,“关于储君之事,以后诸爱卿无须再上书谏言,朕心中自有定夺。”皇上没有明说,大臣们也只有暗自忖度,不过嘴上还得大呼“皇上圣明!” 话说当今皇上本有三子三女,长子宏安王·敏轩智勇双全,深得皇上喜欢和文武百官的敬重。一次战争中,他自请率兵出战,建功立业,不料却重伤落下残疾,从此郁郁寡欢,闭门不出。皇上这才立次子宏平王·敏彻为太子,眼见他越发浑恶才废了他。三子宏详王·敏和自幼羸弱,连风雨都经不得,着实难担重任。长女一临宽厚仁和,有大家之范。次女一姗是一临的孪生妹妹,但周岁之时遭逢战乱,敌国西池战败,竟窃走一姗借以威胁大照退兵。和谈后在送回大照途中被劫,再无音讯,当年皇后心痛病逝。三女皎容因生母地位低下,生性怯弱,少与人亲近。一临公主是皇上嫡出的长女,现年十八,在太子被废一个月后,皇上命一临上朝听政,去御书房学习,政事上也会询问一临的见解,多次夸一临想法独到鲜明,有明君的气度。 就在朝局日渐稳定之际,皇上突然接到暗报,说打探到了一姗公主的消息。皇上大喜,召一临前来商讨,一临当即提议派人速接妹妹回宫,皇上问:“依你之见,该派谁去?”。 一临分析道:“此人首先要是亲信之人,父皇才可把妹妹安危交付于他,而且要武功高强,以敌不测。再者最好是有作战经验,能临危不乱,随机应变,如此来看,非云族军莫属了。” 皇上笑道:“你这条条可都指向一个人啊。” 一临娇羞低头:“父皇取笑儿臣了,可堪重任之人,襄王,映丰,程征,袁辰,比比皆是。” “襄王虽是族长,行事稳妥,但毕竟已经上了年岁,身手不如年轻人灵活。其他几位确实都是百里挑一的人才,不过你心中想必已经有了人选。你不好说,那就父皇替你说吧,程征与你青梅竹马,你能信得过的莫过于他了。” 一临道:“不是儿臣偏私,阿征在这几人中,武功虽非首位,但若论关系,程家世代辅佐皇家,是云族中与皇家关系最近的了,接回妹妹之事如此紧要,父皇若交予外臣只怕不妥。再者阿征心思细腻,善查人心,一路车马劳顿妹妹跟他同行,必能少受些苦。” 皇上爽朗笑了出来:“你这意思是,其他几位都是鲁莽武夫了?” 一临羞红了脸否认道,“儿臣可没有说。儿臣推举这几位都是肱骨英才,父皇若有其他属意,儿臣自然认同。” 皇上笑道,“也罢。朕也多年未见程征了,是该召他回朝了。” 介绍一下程征。他的祖父镇西王程方,是当今皇上的恩师。程征的父亲程云豪也曾是边关大将,后来战死沙场。当时正值战际,皇上为了鼓舞将士奋勇杀敌,抚恤优厚,追封云豪谥号烈,人称程烈大将军。长子程征官升三级,长女遇安封承嘉县主。 程征的母亲本是敌国西池的长公主,西池大王坦特尔的妹妹塔莎。塔莎在战场上对云豪一见钟情,后来几次交手中,云豪念她是个女子,不忍对她痛下杀手。塔莎有意与他纠缠,几次三番,云豪也动了心,但碍于现实里双方的立场,并没有敢想太多。塔莎回到西池,面见大王,说宁愿放弃自己的国家和公主的身份,也要嫁给云豪。大王不允,塔莎以死相逼,大王无奈答应。塔莎和西池王室断绝关系,在大照嫁给云豪。塔莎为云豪产下两子一女,程征,程远信,和程遇安。云豪死后,塔莎身份敏感,她想随云豪而去,却不忍三个孩儿失去父亲又痛失母亲,她想独自抚养孩儿,又怕由她这个敌国公主教养的孩儿,会遭人诟病。思前想后,塔莎最后出家为尼,从此甘于平淡,过着不问世事的生活。 程征和大公主一临一起长大,程征去边疆从军那年,一临及笄。之前程征虽经常去军营历练,不过那都是些小打小闹,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然而,这是正式从军了,一晃三年,她日思夜想,无数次梦见程征回来了,也无数次梦见程征受伤了,或者被敌人杀了。每次军报传来,皇上夸赞程征虎父无犬子,朝臣庆贺皇上江山永固,而一临则在默默祈祷,保佑程征平安。 只是他们都过着命不由己的生活,自程征懂事起,便被安排好了人生,他要勤奋习武,他要熟背兵书,他要浴血杀敌,他要保卫爷爷打下的江山,这样才能不辱没爷爷的威名,才对得起身上流着的云族人的血。然而在这个充满争斗的环境里,不会点阴谋权术是不能生存下来的,有时候刀山火海血拼厮杀,却抵不过小人的几句谗言,他们都知道。不杀人便要被杀,不害人便要被害,一临花样年华,早已见识了宫中的尔虞我诈,自己的亲哥哥,从荣宠至极的太子,到如今的阶下囚,又是多少步棋子才凑成的。但有程征在身边时,她什么都不怕。 边关三年,程征被召回京,算算日子也该到了,这天一临一早在镇西王府里等候。镇西王府是皇上赐给程方的府院,也是程征长大的地方,爷爷回乡养老,府中仍然保留着原有的杂役奴仆。院落很大,正值初春二月,树都展开了枝叶,放眼望去青翠一片,很是清静。 一临正在前厅坐着,听到丫头青含跑来欢呼:“大少爷回来了!大少爷回来了!” 众人无不欢腾。一临兴奋的出门,正看到程征迎面走来,利剑铠甲颇具大将风范,没有华服玉冠,依然风度不减。 “阿征!”一临笑语嫣然,却不似小时候般扑过去抱住他,只是上前拉了他的手,“你终于回来了。” “是,我回来了。”一别三年,一临对他的称呼由“阿征哥哥”变成了“阿征”。两人并没感觉到丝毫隔阂,他们之间一如往常,无需多礼,无需客气,亲近自若。不容程征喝杯茶歇息,一临便拉着程征坐下,不住的问东问西,住的好不好,吃的好不好,习惯不习惯,战场如何,路上如何,程征莞尔答道:“一切都好”。 而一临却委屈的要流下泪来,“你骗人!” 程征笑道,“我哪里骗你?” 一临故作生气,“你明明就不好,看你满脸倦容,一定是不习惯边关苦寒,你是镇西王的孙儿,从小锦衣玉食,娇生惯养,怎么受得了这种苦?” 程征不以为然,打趣她,“你在说你自己吧,我可没有娇生惯养。我从小习武就是为了保家卫国,这点苦算什么。” “是吗?这三年你是怎么过的。我好几次求父皇要去看你,父皇都不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多担心你,我生怕你在战场上有个意外。”一临委屈的撅起小嘴。 “好了,我不是现在好好的在你面前吗?”程征笑着为一临擦泪,“还像小孩子一样。” “对了,忘了告诉你,父皇要我着手处理政事了。”一临颇为自豪道。 “我听说了。”程征深沉的点了头。 一临看程征如此反应,急忙问道,“你不喜欢?” “我是怕你太累,还有,朝中局势混杂,我怕你受伤。” “有你保护我啊,我什么都不怕。阿征你会永远保护我的是不是?” 程征想起小时候,敏轩,敏彻,远信,贺兰佳瑞等等一群小孩子在皇宫里打打闹闹,你追我赶,好不欢快。每次几个人分为敌我两方,假装是在战场上打仗,一临总是会拉着程征的手臂问,“阿征哥哥,你会永远保护我的是不是?” “是。”程征轻笑,抚摸着她的头发。 “我若称帝,必让皇家和程家融为一家,我们一辈子不分开。”一临握上程征的手。 “融为一家?” 一临意识到自己失言,顿时羞红了脸,深埋下头,“你取笑我。” 程征笑了起来,反握住一临的手。他一向冷峻,只有在面对一临的时候才会如此开怀,“这正是我所想的。” 一临低头含笑,“快去换衣服吧。” 脱去厚重的铠甲,程征顿觉身上轻便许多。换上简单常服,锦绣外袍,玉冠束发,英俊的脸庞清雅大方,果然另有一种儒雅公子的韵味。 一临夸赞道,“还是我的阿征哥哥,一表人才。” 程征稍作休息,略进饮食,对一临道:“我今日得去见襄王。” 一临体贴的说,“我等你回来。” 程征点头,轻抚了一临的长发,向外走去。一临埋着头露出女儿家的娇羞,甜蜜笑着。 第二章初遇 出了镇西王府,程征打马去往军政枢,向襄王复命。 程征依礼回禀,“末将程征应召回京,参见襄王。” “回来的挺快。”襄王徐庆松放下笔,欣慰一笑。 “末将接到诏书,不敢耽搁。这是西疆本月的军事奏报。”程征起身近前呈上奏折。军中每月至少需写一次奏报,汇报军中战事、演练和衣食营地等各方面的情形,战忙时写得更多。襄王是云族军的首领,常规军报皆呈予他,由他整理之后汇报于皇上。 徐庆松接了放置一旁,并未打开看,召他回来并不是讨论军事的,他从抽屉拿出一道密函递给程征。 徐庆松为人随和,加之少年时期受镇西王提点,与程家情谊匪浅,程征在徐庆松面前也不拘束,“这就是襄王欢迎我回来的方式?” “这是你回来的目的。”徐庆松正色道。 程征抽掉信封,只略为一观,问道:“什么时候出发?” “五日之后。我已为你挑选精兵强将,一路护送,应当是万无一失,事成之后自有封赏。” “谢襄王。” 徐庆松随后与程征稍作寒暄,便让他去了。程征走后,徐庆松才打开程征的奏折,叹道,“西疆,怕你是回不去了。” 当晚,一临在程征府中用餐,久别重逢两人自然倍加珍惜在一起的机会,一临吃什么都觉得香。饭后用了点茶水,程征备了马车送一临回宫。 “什么时候出发?”一临问。 “五天后。你都知道了?” 一临点头,说起因果,“嗯。是我向父皇提议让你去的。襄王年逾五十,不便远去,能负此重任的只有你,映丰,袁辰。袁辰人在东南边境,是你路途的两三倍,往来不便。你在边关多年,我很想你,所以想借着这个机会调你回来。” 现在云族下一任族长悬而未定,族中三大将军不相上下,袁辰和他父亲闽南王镇守东南,保一方安定,功不可没。程征在西疆战功赫赫,映丰留在京中随侍,堪为徐庆松的左右手,也是不容小觑。此次行动若能成功,必是大功一件,为程征增色不少。程征握了她的手,郑重说道,“一临,谢谢你。” 一临害羞低头道,“阿征,别这么说。你我之间,何须言谢。” 程征爽朗一下,“是。我这次回来,就去求皇上为我们赐婚,好吗?” 一临的头低的更深了,小声说,“我等你回来。”两人自小一起长大,亲密无间,虽无媒妁之约,但他们的婚事外界早已默认。 “只是你刚一回来又要远行,我很放心不下。这几天你要好好休息。”一临嘱咐道。 程征否决道,“恐怕我还不得空。部署人马,商讨安全的途经路线,此去事关重大,万一遭遇不测,也要做好防备才是。” “只希望赶快过去,我只等你和妹妹平安归来。” 程征回到书房细看密函,里面记录的是一临的孪生妹妹一姗,现被发现收养在江南一户人家,并有详细的路线,方位,门户。据产婆回忆,由于当年皇后产下的是双生女,所以她记得特别清楚,先出生的公主手臂有圆形胎记,而后出生的则是耳后有朱砂痣。当年一姗在边关失踪,遍寻不见。十几年来皇上一直派人暗中寻找,没想到居然在江南找到了公主。当务之急便是接公主回宫和亲人团聚,也解了皇上多年的心病。当年为什么会失踪,又为什么会出现在江南,仍然没有查出来。所以此去依然要秘密行事,若走漏了消息,难免还会横出什么波折。程征令一队人马先行,在一些易攻的关口潜伏打探,回来时若有情况,也可做接应。 临行前夜,皇上不能亲自为程征送行,只让一临来和他话别。一临和程征关系甚好,宫内人尽皆知,她来找程征说话,也不易惹人生疑。 一临关切的问,“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程征随口答道,“很快便可归来,不需多准备什么。” 一临问起他的计划,“你预计行程多久?” 程征思索了一下回答说,“去的时候都是些将士们,已习惯行兵赶路,十日便可。归来只怕二公主受累,行路会缓下来,一去一来预计要一月。” “好,等你归来,我亲自来迎你们。”一临说着忍不住伤感,最受不了离别,她又嘱咐道,“此去尚不知福祸,你们一定要万事小心。” 程征却是随和一笑,“傻丫头,怎么还哭,都是要挑起江山重任的人了,不可以不坚强哦。” “人家担心你,你还笑我。”一临又哭又笑,伸手捶在程征身上。 程征次日清晨天刚擦亮就动身了,一路无事。到达江南企镇,为掩人耳目,程征命其他人分散住下,轻装简从,只带一名副将宋锦风拿着住址去寻找。这户人家在镇上也算是大户,所以并没有费多大功夫就找到了。 “闵宅”二字高高悬挂。锦风道,“就是这了。”锦风上前去敲门,轻扣几声,很快就有一名下人开门。 锦风问道,“这是闵上恩老爷家吗?” 下人打量了两人,回答,“正是,二位爷有什么事啊?” 锦风和善的说,“我家公子从京城而来,找你们老爷有要事相商,请代为通传。” “好,你们等一下。”下人关了门,一会儿便回来了,“二位爷里边请。” 下人引他们到前厅,稍作歇息,便有一位富态的中年男子迎面而来,倒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这位公子有何贵干?” 程征起身,拱手道:“闵老爷有礼。”然后对闵老爷耳语几句,闵老爷一惊,“公子里面请。” 闵老爷带程征来到书房,程征命锦风守在外面。 “给大人请安。”闵老爷急忙行礼。他一世在江南做些本分生意,也不曾惹到官家权贵,竟不知为何会有人从京城奉皇命而来指名找他,这下他可六神无主了。 “闵老爷无须多礼。在下是奉皇上之命,来接一姗公主回宫的,这是皇上手谕。”程征说着拿出一张文书。 “一姗公主?”闵老爷仓惶接过来,这手谕即便给他,他也看不出个真假来,只匆匆一观便还给程征。 程征肯定的说,“是,敢问老爷府中是否有收养过一名女子,左耳后有朱砂痣。” “不敢欺瞒大人,确有此事。她是我十七年前收养的女儿,只是不知怎么会是一姗公主呢?”闵老爷说着也纳了闷。 程征解释说,“这便是了。一姗公主十七年前曾遭歹人劫持出宫,从此遍寻不见音讯。皇上为避流言,封锁消息,一直命人暗中追查。” 闵老爷则是十分惶恐,“我家女儿竟然是当朝公主?我竟然将公主收做女儿,那草民岂不是犯了大逆不道之罪?” 程征宽慰道,“闵老爷这是哪里话,公主有幸被老爷收养才有栖身之所,安生立命。若非老爷,只怕公主如今不知是何般境地,老爷乃是我大照的功臣啊。” 闵老爷稍稍放心下来,“大人宏量不怪罪草民,只是草民这寒舍,着实委屈了公主。” “老爷不必多虑,老爷府上虽不华丽,倒也不是贫寒人家。老爷既收为女儿,又岂会委屈。不知老爷当年是什么机遇收养公主的?”程征想了解当时的情形。 闵老爷回忆了一会儿,娓娓道来,“那是十七年前的事了,我清晨去镇上的店铺打理生意,路过一条小道时,听到有啼哭声,前去一看是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眼看四下无人,我就只好把她抱回家中喂食。后来找人到处打探过,镇上并无丢失女婴之事。由于一直没有女婴父母的消息,遂养在我家中,我和夫人也甚是喜欢,所以我就决定收为女儿。” 程征点头,“原来如此。那么闵老爷也一直不知女婴的来历?” 闵老爷分析道,“这个草民确实不知,捡到她时,身旁空无一物。婴儿很健康,并无任何疾病,当时想着应该是大户人家的私生子见不得人,故而丢之。” 程征又请问道,“不知公主此刻是否方便与在下一见?” “这个当然。”闵老爷打开房门,“灵儿,去请小姐来。”听到应声后随后又关了房门。“不知大人打算何时动身回京?” 程征如实回答,“明日。” 闵老爷不禁惊讶,“明日?这么匆忙?” 程征解释道,“当年公主失踪的原因还没查清,公主在外一日,就多一分危险。还是及早动身的好,况且皇上也日夜思念,念及公主盼早日归来。” 闵老爷点头沉思,然后说,“如此,那草民也就不敢有所阻拦。大人此来只带随从一名,公主身份尊贵,路上恐有闪失,不如草民花钱请些有武艺之人路上护送?” 程征谢绝道,“多谢老爷好意,此事老爷无须担心,在下自有分寸。” “如此,甚好。只是小女自咿咿学语便在草民家中,草民万分不舍,哎,公主从小骄纵,是草民没有好生教导,只恐公主日后任性会受委屈。”闵老爷说着泪便涌出眼眶,赶忙擦了。 程征晓以大义,劝藉道,“公主失踪多年,如今寻得,乃是我大照之喜,请闵老爷不要太过感伤。” 闵老爷连连点头,“是是是,草民失态了。” “爹爹,爹爹找我什么事啊?”门口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如翠玉相撞一般叮叮悦耳,门被推开,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真是和一临的一模一样!程征虽然早有预期,依然有些惊愕。 第三章出发 第3章出发 程征走向一姗,作揖道,“在下程征见过一姗小姐。”照礼初见皇亲须行大礼,但碍于场合,只能行常礼罢了。 一姗显然对于“一姗小姐”这个称呼不太适应,因为这十七年来,她是不叫一姗的。“你谁啊,认错人了吧。”一姗豪爽的拍上程征的肩膀,“我叫闵烟儿,不叫什么一姗。” “烟儿,不得无礼。”闵老爷想向寻常一样训斥她,却又不敢大声,既已知她是公主,不得不收敛些。 “爹爹,这该不会又是你给我找的哪家大少爷问我是否满意吧。这次挺特别啊,要我当着人家的面说啊,以前不都是我躲在角落里等人家走了再问吗。嗯,长得还可以,就是不知道人品怎么样。娘可说了,嫁人不能只看长相的啊。仪表堂堂之人,最容易包藏狼、子、野、心。” 程征轻咳一声,十分汗颜。 “烟儿。”闵老爷语重心长的叫了她一声。 一姗从闵老爷的深情中看出了不同,讶异道,“啊?不是啊?不好意思啊。”一姗又拍了拍程征的肩膀,以示抚慰。 闵老爷小心的试探着说,“烟儿,爹爹想跟你说一件事。” “说吧。”一姗大方落座,悠然自得,看闵老爷几次开口却不出生,随口问道,“说啊,怎么吞吞吐吐的。” 闵老爷叹口气,走近她身前,“这件事关于你的身世,如今只怕你要回去见你的家人了。” “我知道啊,我是爹爹收养的。多年前周婆说漏了嘴,爹爹还把她赶了出去。怎么?我亲生父母找到了?接我回去啊?我才不咧,他们丢弃我的时候怎么没想着他们身为父母的责任啊,现在爹爹把我养这么大,他们说接走就接走啊。真是蛮不讲理。”一姗数落一通之后不忘牵连着程征,“哎,你就是要接我走的人吧,我亲爹娘怎么不亲自前来啊,我这做女儿的,说丢就丢,说要就要啊。哎哎哎你该不会是我哥哥吧。” “公主误会了,微臣并非公主兄长。”一姗的活泼着实让程征不好招架,再不说真相,只怕她会继续胡说些什么来。“臣只是奉命接公主回宫,圣上身份特殊,实在不宜亲自……” “等等等等,你说什么,照你的意思,我、是、公、主?”一姗指着自己的鼻尖,一字一句的问道,“哈哈哈哈别开这种玩笑了,一点都不好笑。” 程征郑重道,“微臣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欺瞒公主。” 一姗瞪大了双眼望向闵老爷,闵老爷点头。一姗顿时呆住了,然后很快反应过来,拉着闵老爷的衣角撒娇,“爹爹你别听他胡说啊,他指不定就是刘公子派来的人呢。上个月刘公子上门求亲被我给踢出去了,就一直又找机会接近我。这就是变着法儿的骗我出去,然后把我带到什么地方还不知道呢,说不定我出了家门就把我锁起来给刘公子取乐呢。爹爹你可千万不要相信他啊,我就说嘛,仪表堂堂之人,最容易包藏狼子野心。” “这,”闵老爷一脸无奈,不知该如何应对。 “公主无须担心,微臣有皇上手谕,还有我云族信物为证。”程征说着拿出手谕和金牌。 “假的。”一姗看也不看,又坐了回去。 程征问道,“那公主如何才肯相信微臣身份?” 一姗蛮横的说,“有本事你让皇上亲自过来。” 程征为难道,“这实在不妥。皇上万金之躯,这一来一回若有闪失,微臣实难担待。” 一姗自以为识破他的诡计,十分得意,“呵呵,没招了吧。我就知道你是装的。你给我足够的钱,我给你造一百块金牌来你信不信。” “既如此,”程征走到门口,“锦风,去请当地府尹来,他必然认得圣上手谕。” “不必了,”一姗厉声阻拦,很不情愿道,“我信你就是了。”这么理直气壮的就去请府尹,想来是有点真料了。一姗小声嘟囔着,“先拖下来,慢慢查验,被我抓到把柄了,哼,我不整死你。那时,可就怪不得本姑娘了。” 程征不理会她的胡言乱语,提醒道,“多谢公主。请公主做好准备,明日动身回京。” 一姗对于这个决定十分不满,“明天?这也太快了吧。我镇上有好多好朋友呢,我要是走,怎么也要一一话别啊,东巷的小赵一天,西郊的二狗一天,隔壁的阿敏一天,对门儿的小巧儿一天……” “公主!”程征出声打断,“公主身份尊贵,事关重大,还请公主见谅。” 一姗摆出生气的姿态,“你!你不是说我是公主吗,怎么我想跟我朋友说个话都不准,我这公主做的也太窝囊了吧。” 程征坚持道,“公主见谅,在回到宫中之前,还请公主听从微臣安排以护公主周全。公主今日不要出门,微臣会命人暗中看守,明日一早动身。” 程征言辞肯定,闵老爷也在旁抚慰一姗,一姗见已身不由己,气急败坏道,“你!你给我滚出去,出去,出去!” “微臣遵命。此事关系重大,还请闵老爷和公主不要对外人提及。”程征嘱咐之后拱手告辞。 “爹爹,”一姗扑上闵老爷肩头,忍不住哭了起来。 闵老爷老泪纵横,“烟儿啊,如今你身为公主,草民怎担得起你一声爹爹啊。” 一姗不依不饶的缠着他,“爹爹,爹爹,爹爹,爹爹永远是我爹爹。” “好女儿啊。”闵老爷伸手轻抚在一姗头上。 当晚,闵老爷安排程征和锦风在闵宅住下。晚饭做的很是丰盛,闵老爷只向夫人儿子介绍程征说是京城来的贵客,做一桌子菜接风洗尘,理由也不牵强。菜虽全是一姗素来爱吃的,她却也没了平日的兴致。 闵少爷夹了菜放在一姗碗里,“妹妹今日怎么不高兴?往日遇到京城来的人物,不都是缠着问东问西,非要听些京城里的趣事吗?” 一姗并不答话,默默扒着饭。 闵老爷提醒家人,“烟儿明天要随这位公子去京城住些日子。” “这是为什么?怎么这么突然?我家在京城并无近亲,烟儿此去爹爹怎么放心?”闵少爷急了。 闵夫人也满是疑惑,“就是啊,烟儿长这么大还没离开过江南,怎么突然去这么远的地方?” “我自有安排,你们不要再问了,以后你们定会知晓。”闵老爷拿出了一家之主的气魄。 闵少爷恍然大悟,“我说妹妹今日怎么如此寡言,不会是在憧憬京城的生活吧。日后若有机会,我定然也去京城,随妹妹去见见世面。” 一姗只牵强一笑,“好。” 晚饭后程征回房,留他们一家人好好话别。程征心中暗叹,你若非公主,在此平静安稳一生,未尝不是幸福。只是命运何时有得了自己,生离死别,只看老天一句话罢了。 这夜虽无事端,却并不平静。程征夜里出来几次查看,一姗很晚才和家人说完话回到自己房中。夜里曾出来几次,发现无论走到哪里都能遇见程征的人,恭敬的请她回房休息。一姗自言自语道,若非真的,谁又对我这个寻常女子如此大动干戈呢。 清晨,程征去敲了一姗房门,“请小姐早作准备,我们半个时辰后出发。” “知道了。”里面淡淡应了一声,没了昨日的欢笑活泼,没由来的让程征深感自责,仿佛是自己搅了她的一生。 出发前,锦风牵来一辆马车,闵老爷,夫人和闵少爷送一姗到门口,看着她上了马车。闵夫人接过丫环手里的包袱,塞到马车上,“你到了京城,这江南小门小户的衣服应该也穿不着,我只给你准备了几件路上换。这些都是你爱吃的点心,路上吃。”闵夫人说着拿手帕拭泪,“在京城好生照顾自己,你这爱闯祸的性子也要改一改,日后行事要安分点。” 一姗乖顺的拉着闵夫人的手回答,“娘,我知道了。” 闵少爷也嘱咐道,“妹妹,多保重啊。” 一姗点头,“哥哥,好生照顾爹娘。” “哥知道,妹妹放心吧。” 没有人叮嘱早些回来,看来昨晚大家已经知道了缘由。 程征留下万两银票,小声说是皇上嘉赏,不必谢恩,打马而去。 马车刚出城,便有一小队人马迎上汇合。除了自己带来的人,他还命人提前在沿途所经地界通知当地府衙,说奉命护送一位重要人物进京,要求各地府尹派人在管辖境内接送。 初行十多里路,程征喊锦风过来,耳语几句,锦风掉头而去。程征骑马在马车不远不近的地方跟着。 第四章 拜师 第4章拜师 一姗一个人闷在马车中无聊,掀开窗帘,扫视一圈,向程征喊去,“喂,你过来。” 程征骑马靠近,“小姐有何吩咐。”在回到皇宫前,还是低调点为妙,所以程征命人一路以小姐相称。 一姗爽朗的说,“你进来陪我说话。” 程征稍犹豫后应声,这段路途平坦开阔,若有异常,远远便可看到,程征放心的进了马车。 一姗问道,“你叫程征是吗?” “是。” 一姗疑问,“我该怎么称呼你呢?程大人?程将军还是?” 程征直接的说,“直呼名讳即可。路上人多眼杂,小姐无需诸多礼节。” “那我叫你程征?” 程征点头说,“好。” 一姗又问道,“你就这么确定我是公主?” 程征肯定的回答,“你左耳后的朱砂痣是公主的胎记,而且收养的年岁也都符合,皇上已命人暗中调查多时,应当不会错。” 一姗好奇的分析着,“皇上让你来接我,应该很信任你吧,你是多大的官啊?看样子怎么也是身居要职吧,堂堂公主会交给一个不放心的人接回宫?” 程征谦虚一言,“我云族历来受皇上信赖,无论官职,只要皇上需要,理当为皇上尽忠。” 一姗来了兴致,“云族人?我听京城来的人说过,云族人个个骁勇善战,为大照江山立下了汗马功劳,深得皇上重用。你今年多大啊,看起来很年轻嘛。” “刚过弱冠。” 一姗惊讶不已,“二十?二十岁就做了大官?” “我自幼随祖父和父亲作战,未成年时就曾活捉西池副将,如今守在边关有点战绩,有什么稀奇。”程征云淡风轻的回答。 “哇,这么厉害哦,那你祖父和父亲应该都是有名的大将吧,说不定我听过他们的故事呢。”一姗满脸憧憬。 程征一一回答道,“我祖父是镇西王,现年迈告老还乡,养在平州,我父亲不幸战死沙场。” 一姗自知失了言,咧了咧嘴,“啊?真是不好意思。你打仗时一定也很危险吧。” 程征大义凛然道,“个人安危何足挂齿,若能保的边关太平,百姓安定,也都值了。” “给,”一姗从包裹里拿出一包点心,“这是我最爱的杏仁酥,本公主谢你为国出生入死。来,尝尝。” “谢公主。”程征有点拘谨,她第一次以公主自称,竟是为了送自己东西吃。他也不好推辞,拿了一小块,放在嘴里。 “怎么样?好吃吗?”一姗期待不已。 程征微笑点头,“很好吃。” 一姗不拘小节的夸赞道,毫无一个女孩子的娇羞,“你笑起来更好看,不过一路上我都见你冷着脸,有不开心的事吗?” “这倒不是。” “哦~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思念家中娇妻。你守在边关,好不容易回来,却又跑来江南接我回宫,一定是心里很不情愿对不对?”一姗胡乱猜测起来。 “小姐言笑了,在下并无妻室。” “嗯?你已过了成年之龄,为什么不娶妻?难道是家中无人为你操办?这样吧,我在江南人认识很多女孩子呢,有漂亮的,有温柔的,有贤惠的,有泼辣的,你喜欢哪一种?再有机会来江南,我介绍给你认识好不好啊。”一姗兴致颇高。 “小姐别取笑在下了。”再来江南,只怕已没有眼前之景了,但愿你永远也不会再来江南。 一姗突然话锋一转,“哎,你给我讲讲,京城的女子都是怎样的,和江南的有何不同啊?哪里的更漂亮啊?” “这个,我也不好说。”面对这种问题,还是避开些好。 一姗不依不饶,“说说,说说嘛,京城的女子都是怎样的?” 看一姗满脸期待,程征犹豫后开口,“京城的女子,在天子脚下,必然都是谨言慎行,恭顺温婉。像小姐这样把人踢出家门的,确实不多见。” 一姗撇嘴骂道,“你说我赶刘公子啊,他是活该。哼,那个败类。仗着家里有点权势就无法无天,这种人我逮着一次教训一次。算了,不提他了,想起来我就生气。你给我讲讲你们军中事情吧,我鲜少听闻呢。” “好。” 中午时分,他们在一家客栈吃饭歇息后继续赶路。刚上马车出发没多久,一姗便感觉累了,在马车上睡下,许是夜里没睡好,一上午又一直在和程征说话。程征从包裹里取出衣服披在一姗身上,然后出了马车,骑上马四下查看。 此时,程征的弟弟远信,这个一直打着从军的旗号逍遥游历在外的闲散小子,牵着马悠闲的吹着口哨漫步在这清幽的山上。他不喜族内明争暗斗的生活,尽管老王爷很想让他像程征一样建立功勋,不过他还是执意离开。 远信无聊至极,开始跟马聊天,“这深深的山,连个鬼都没有,马儿啊,你是不是觉得很无趣啊?很想找个母马陪你说说话?母马没有,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大爷倒是有一个,你就将就着陪我聊会儿吧。别急啊,等出了这山,我让你好生歇上几天……你觉得我吹的曲儿好听吗?跟平乐楼那姑娘唱的比起来,哪个更好?前面有个山洞,我们进去歇会儿吧。” 远信在洞门口取了马背上的干粮和水袋,丢了马缰,让它在外吃着草,自己在石头上坐下,喝了点水,对马喊道,“马儿,我去洞内看看,你先吃着,别乱跑啊。”远信拎着水袋刚往内数十步,光线骤然变暗。远信看不清路,脚下一踩空,啊一声掉进了一个洞穴,而且洞口马上关了起来。 “啊,老天啊,这是干什么啊,摔死大爷我了。”他挣扎着起来,活动了一下,并没有什么大碍。刚才在上面时,觉得光线已经不足,没想到这个洞穴里倒是挺亮堂,远信施展轻功飞上去,却发现洞口石板很是结实。没有着力点,没办法停留,只得又下来,踉跄走着拍打着身上的土,寻找看有没有别的出路。 “小子,别找了,你是出去不去的。咳咳咳!”角落里传来苍老的声音 “啊?鬼啊!我不是摔到地狱来了吧。”突然传来的人声,把远信吓了一大跳。 “也许,这就是你的地狱。苍天开眼啊,咳咳咳,这么多年终于来了个会武功的人了。”老人的声音犹如鬼魂般,在整个洞内回荡。 远信恐惧的往后退,“你想怎样?” “你四下看看就知道了。” “啊!”远信在角落里看到一堆骷髅,大叫起来,又换个方向连连退步,“你该不会是要找人比武,输的人就被你吃掉吧。我不跟你比的啊,我不吃人肉,重点是我不会武功啊。” 老人并未相信,“小子,我看的出来,你刚才的轻功若不是一流,咳咳咳,是不可能在空中停留这么久的。” 远信皱眉认真的解释道,“我真没有骗你,我就会一点轻功,其他的都是些三脚猫的功夫,见不得人的。” 老人不以为意,“无妨,陪我下一盘棋吧。咳咳咳。” “不比武啊,那,不会是下棋输的人被你吃掉吧?”远信依然不放心。 “先赢了我再说。” 远信走近些才看清角落里说话之人,一头白发毛毛躁躁的,几乎遮住了脸,显然是很久没有梳理过。白色的衣服已经隐约发灰,破破烂烂,尚可分辨胸前绣的青色飞鹰图案。细看地上是拿木棍画上的棋盘,黑子是一些石子打碎做成的,很是粗糙。而白子,竟然是小块小块的白骨。 “你先来。咳咳咳,咳咳咳!”老人又剧烈的咳嗽咳几声。 远信没有反抗,眼下还是顺从点再想计策吧,他向摔下来的地方走去,捡起地上的水袋回来,“前辈喝点水吧。听您咳的嗓子都嘶哑了。” “多谢。”老人没有拒绝。 这棋局真是下的远信心惊胆战,真怕自己错一步就会变成白骨,然后成为这老人手中的白子。每次落子都偷瞄老人什么表情,不过最后还是惨败在老人手中。远信垂头丧气道,“我输了,您不会真吃了我吧。” 老人道,“我已是风烛残年之人,坐的船都多于你行的路。咳咳咳,你小小年纪输给我,不足为奇。” “你明知道我会输,还在我身上找什么成就感啊?”远信忍不住抱怨,你有意思吗,一大把年纪了。 “人生如棋,一步不慎,满盘皆输。”老人感慨,“通过观察你在棋盘上的战术,就能看出你的为人。” 远信好像看到了生机,“那你是不是发现了我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人,英俊潇洒,心地正直?然后决定放了我?” 老人否决道,“我发现你诡计多端,心术不专,咳咳,绝非敦厚老实之人。” 远信抓着脑袋,“没、吧?” 老人笑而不语,笑着又咳了起来。 远信见他笑了,感觉老人没有那么可怕,闲聊起来,“前辈一人在这洞中怎么生存啊?” “你不是看见了吗?” “啊?真吃人啊?那要是没人呢?” “你不是在这吗?” 远信浑身一打哆嗦,“前辈别说笑了,我胆小。” 老人站起来,颤颤巍巍往远信身边走来。 远信见他站起来略有惊讶,“前辈能走路啊,见你一直倚在石头上,我以为你的腿废了呢。” 老人并不答话,却迅速出拳对远信打了起来。远信赶忙躲闪,脚下用力一点地,飞速退后, “小子,看招。” “你怎么连说都不说一声就动起手来,吓死我了。我的武功真的很差!” 不等远信说完,老人便又出招。 远信边退边喊,“哎哎哎,住手,别过来啊!” 几招下来,远信只是一路驾轻功后退,老人的体力显然已经花费了很多,大声咳着,“小子,怎么不还手?” 远信苦口婆心的对他说,“我都说了我不会啊,哪来的招式还手啊。” 老人不打算放弃,“别废话,过来。” 远信反而退了几步,“我过去被你打啊,我才没那么笨。” “也罢,”老人体力不支,喘着气随地坐下,“你底子这么好,为什么不多学点武功?” “你这句话算是说对了,我家里世代习武,我底子能不好吗。只不过我对这个没兴趣,我只想逍遥快活的云游四海。”远信兴奋着描绘自己向往的生活。 老人问道,“那要是我让你学,你学吗?” “不学!”远信的语气果断坚决。 “当真不学?” 远信无奈的撇嘴道,“我说前辈,您要是真有绝学,开师门广收徒弟,既能把您的功夫发扬光大,您又受人尊敬,不比在这山洞里窝着好受?何必强迫我这个不爱武功的人学呢?” 老人不说话。 远信自顾自的分析者,“前辈,您是不是被仇家追杀躲到这来了?然后就设了个陷阱,等着哪个不长眼的掉下来,然后您传他武功,他帮你报仇。是不是啊?又或者是……” 远信正兴致勃勃的说着,老人如身下有轻云般瞬间移至信的身边,在远信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就掐上他的脖子。 “前辈,我错了,我哪里说错话,您多担待。我再也不敢乱说了。”远信越说越觉得喉咙紧,连呼吸都困难。 老人狠狠的说,“那老夫也不勉强你了,武功既没能传授出去,你就为老夫续命吧。” 远信此时满脸憋得通红,用尽全力只吐出两个字,“我学。”远信在外行走,随机应变的功夫倒是不错,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赔上性命可就真不值了。 老人松开手,远信倒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小时候我爹拿鞭子抽我我都没妥协,我爹要是早把我往死里逼,估计今天我也不会落在你手上。” 老人从角落里的白骨下挖出一个布包,拂去尘土揭开,“这一本是幻影阵法。” “幻影阵?”远信若有所思,“幻影阵不是传说中的邪术吗?” “邪术?呵呵,咳咳咳,那要看被什么人用了。你知道幻影阵?”老人疑问道。 “在外行走时听说过一点,据说早已失传,没想到前辈居然要我学的是幻影阵,早说嘛,早说我肯定同意啦,还闹这么大一圈,差点要了我的命。”远信不满的嘟囔。 老人语重心长的说,“这幻影阵不是你想学就能学,没有点内力你是镇不住它的。” “所以前辈一直要找会武功的人?”远信想起他刚掉下来的时候,老人说“苍天开眼啊,这么多年终于来了个会武功的人了。” “你过来,我先传你心诀。” 第五章夜谈 天刚擦黑时,程征一行人路过一座古镇,就找了家客栈歇息。一姗因为睡了一下午,这会儿倒也精神,吃着饭也不老实,“我们这是到哪了啊?”“什么时候出发啊?”“什么时候能到啊,一路上都这样闷死了。”“我们去镇上玩吧,听说古镇晚上很热闹呢。” 程征阻止道,“小姐旅途劳顿,早些歇息吧。” “哼,真闷。”一姗甩了脸色。 夜里一姗睡不着从房里出来。突然看见一个身影从房顶飞下来,吓得她连忙退后。 来人道:“惊扰小姐了。” 一姗看到是程征才敢近前:“你怎么没去休息?” “我出来看看。” 一姗不好意思的说,“我可能下午睡多了,现在睡不着了,你陪我说会儿话吧。” 程征爽快答应,“好。” 一姗提议道,“你带我去房顶好不好,看你在上面好厉害的样子。” “好。”程征揽上一姗的肩,带她飞上房顶,小心的扶她坐下。 一姗看着月亮,若有所思,“你有没有觉得,房顶的月亮比较圆呢?” 对于这种奇怪的问题,程征还真是不知道怎么回答。 一姗感慨道,“这是我第一次离开家这么远,这么久,久到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这次看月亮,真是有种不一样的感觉,觉得更大,更圆。”一姗话里还是伤感的成分居多。 “下个月圆,你便会到一个新的家,那里有你的父皇,姐姐在等你,他们都会很疼爱你的。”程征尽量不让她去怀念江南的闵宅。过了今夜,江南小镇再无闵宅。从此,世上再无闵烟儿。 “可是那个家对我来说完全陌生,我一个人都不认得,我有点害怕。” 程征宽慰道:“不用怕,当今圣上慈爱,你姐姐她温良大方,更何况你们是孪生姐妹,长得一模一样,你见了一定不会觉得生分。” 一姗顿时兴奋起来,“是吗?我和姐姐是孪生姐妹?” “是。” “长得很像吗?” “一模一样。” “你说看到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会是什么感觉?我们镇上有一户人家,也是双生子,我经常分不清他们,有时候还会闹出笑话呢。小时候在学堂,有人告诉先生说林海偷了他们家的果子,结果先生抓住林河打了一顿。林河委屈的说,我是林河啊。结果林海也说,我才是林河呢。然后先生也傻眼了。哈哈哈哈!”一姗说着想起以前的事开心的笑了起来,这笑声让程征觉得心疼。但愿你以后都这么开心,但愿江南留给你的,只有开心的回忆。 一姗又问道,“你说我和姐姐长得有多像?你能分得清吗?” “你去看了就知道了。” 一姗兴致颇高,“好啊,到时候我们两个人戏弄你,看你是不是分的清。” 程征温和的应声,“好。” “我叫一姗是吗?” “是。” “好不习惯呢。这个我从来没有听过的名字。到时候大家都这么叫我,我却以为不是叫我,忘了答应,可怎么办呢?真好玩。”一姗倒真是爱幻想。 程征提醒道:“会有宫女回禀你的。” “宫里突然多了一位公主,宫女应该也不习惯吧。对了,我对皇宫一无所知,到了是不是要学很多东西啊,听说皇宫很麻烦的,吃个饭走个路都要行礼。一句话说不对就要杀头,真恐怖。还是江南好啊,我想做什么就去了,我想出门就走了。多自在啊。”一姗发出感慨。 程征说好话宽慰她,“不会的,你是公主,没人会杀你的。皇上疼爱你还来不及,怎么会杀你呢。” “皇上会像我爹爹一样疼我吗?我爹爹对我可好了,又一次我在学堂戏弄了先生,爹爹都没有打我,只是板着脸说,下次,可不要这样了。还有一次我悄悄在书房的椅子上涂了墨汁,结果来了客人,哈哈哈,那次爹爹真是把我好好的训斥了一顿,不过还是没有打我。”一姗满是骄傲,仿佛全世界有此殊荣的,仅是她一人。 程征正色道:“小姐。” “嗯?” “以后,不可以再叫闵老爷爹爹了。这天下能做你爹爹的,只有当今皇上,你得称他为父皇。” “可是,”一姗有些不情愿,迎上程征坚定的目光,“好吧,知道了。果然,皇宫的规矩真多。” 程征语重心长:“你慢慢适应了就好了,你姐姐会帮你的。你虽然贵为公主,不过也要谨言慎行,不能想到什么就口无遮拦。” 一姗不耐烦了:“好了,知道了。别再教我这么多规矩了,好头疼。你讲讲你的家人吧,我想听听你的故事。” “我?”程征疑问,给别人讲自己的故事,倒是头一回。 “对啊,说啊,我听着呢。你家中几人?你小时候有没有像我一样去戏弄教书先生?” 程征略作沉思,“我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我弟弟远信小时候很调皮,读书不用功,接连请了十多位教书先生都被他气走了。有时候远信在书房门上放一包面粉,先生一开门上洒的脸上身都是。有时候又会放东西在先生的茶里,先生喝完了茶,看到茶叶下面怎么有怪怪的东西,拿出来一看是蟋蟀,然后气的再也不来了。还有时候远信把先生的椅子锯断一根腿又放好,先生坐下去的时候会摔下来。” 一姗见他讲的生动有趣,说,“你弟弟真有意思呢,跟你一点也不像,你很严肃的样子。” “我可能是习惯了军中生活吧。我们云族人从小就习武,刚开始他还肯学,后来觉得又累又枯燥,每天练来练去很没意思,就不学了,长大一点后,他一个人在外到处闯荡。现在不知道他正在哪个地方作怪呢。”程征难得说这么多,望着天上圆圆的月亮,不禁也开始想念家人了。房顶的月亮,确实比较圆。 身旁的一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靠在程征肩头睡着了。程征解开身上的披风,怕惊醒一姗,被一姗靠着的肩膀尽量保持着稳定,另一只手一来二去折腾几次总算给她披上了。 再说远信这边,老人传给远信心诀和阵法,费了不少气力,又让他练了几遍,此时已是第二天,老人体力明显不支,咳得更加厉害。 远信担心老人,焦急的说,“前辈,我出洞去给你寻些吃的吧,洞外还有我的干粮呢。” 老人微微摇了一下头,有气无力的说,“不必了。” 远信以为老人怕他一去不返,认真的保证,“前辈,我不会趁机溜走的。” 老人却说,“我知道,你将水袋给我,已知你善良。在棋局中,你虽耍些小手段,但本性并不坏。” 远信疑问,“前辈既信得过我,为何不让我出去?” “我已行将就木,我自己清楚。你熟记此心诀和阵法,日后细看此书,必有所成。”老人说话都气喘吁吁,很是虚弱。 “前辈,前辈快喝点水。”远信拿起水袋,把仅剩的一点水倒在了老人唇上。 老人从身下拿出一本书,递给远信,“还有这一本剑法,你既不喜武功,也不勉强你学。日后遇到有心之人,送与他便是。只有一点,你须谨记。” “前辈请讲。” “这阵法和剑法,不可传给奸恶小人,且日后不可用这些功夫伤害贤良忠义之士。” “好,我记住了。”老人这番话着实让远信汗颜,他竟有如此心胸和气魄,想他年轻时在江湖上必然也是一位人物。 “你走吧。”老人了却心愿,如抽尽气力,声音也低下来,“在你摔下来的地方,往下挖两尺,就能打开洞口的石板。我往日进出洞内,就在此处。” 远信迟疑,“那前辈您?” 老人挥手打发他,“去吧,去吧。记住我的话。” 这一刻,原本是远信最希望到来的,只是现在来了,心中却百味杂陈。他对这位不知来历,不知姓名的老人深感佩服,甚至觉得有些愧对于他。仅一天的相处,就让他泛起不舍的情绪,这是怎么了,他一向不是这么多愁善感的人啊。远信摇了摇头,使自己清醒过来,这种小女人家的拖拖拉拉的情绪,不应该出现在自己身上的,自己是个连家都舍得的人,怎么可以如此磨磨唧唧。赶快出去吧,机会难得,不容错过。 埋藏机关处的石砂质地松散很好挖,没费太多力气,许是老人以前常进常出。没挖多久远信就摸到一块硬铁球,转动铁球,上方的石板便开了。 “晚辈告辞了,前辈多保重。”确实有些不舍。没有听到应声,远信朝老人望去,发现他平静的超乎寻常,前去试探老人已经没有了呼吸。远信心中一片冰凉,你竟这样走了。你就如此放心我吗,你就不怕你的毕生绝学落入歹人之手吗,你就不怕你看错了人吗?你走的如此干脆,没有丝毫牵挂吗?死,究竟是一种什么滋味。是解脱吗? 他第一次对死亡有概念是因为他父亲,他永远不会忘了看到父亲的遗体时的感受,父亲躺在那里,冰冰凉凉,一动不动,任凭母亲哭倒在侧。这,是你最爱的女人啊,这是为了你放弃了做一国公主的女人啊,这是为你生儿育女放弃一世荣华甘于平庸的女人啊,这是你曾许诺陪她一生的女人啊,你怎么可以就这么走了,你怎么忍心看她哭得如此撕心裂肺。爹你不是教过我说,男子汉大丈夫要说一不二的吗,你怎么连对自己女人的承诺都遵守不了?你走的甘心吗? 远信对老人磕了三个头,“师父走好。”而后又拿地上的碎石头堆着埋了老人,想立块碑却不知道写什么,不知老人来历和身份,干脆就不写了。远信又拜了一拜,才出洞而去。 第六章遇刺 程征一行人在路上第三日时,要经过封平县,程征已尽量选择开阔的路。这里水木广茂,丛林密布,只怕会有人躲在林中为非作歹。程征命人仔细留意,自己也是时刻在马车边不敢懈怠。一姗叫他上车陪自己说话他也婉拒了。 果然如他所料,当经过树林深处时,只见一帮黑衣人持刀飞速而来。 “有刺客,保护小姐!” “小姐请千万不要出来。”程征抽出长剑,不敢往前厮杀,只得和锦风一左一右死死守住马车。黑衣人来势汹涌,个个训练有素,当地前来护送公主的官兵要么一两招被毙命,要么落荒而逃,他们日常都在县内当差,哪里见过这种激烈场面。眼下能与黑衣人角逐的,只有从京城一路随程征来的精兵了。程征一早便安排了人暗中保护,现在救兵从外包围,他和锦风一干人等在内拼杀,里外夹击,情形倒也不差。虽说刀光剑影乒乒乓乓,倒也在程征的掌控之中。 程征正在下方挥剑死守,却见一个黑衣人飞至马车顶部,程征也随之一跃而上,黑衣人剑法凶猛,每出招直取程征要害。程征自有一番本领,自保当然不在话下。不过他要顾及车内公主,出招也是有所忌惮,几招下来,也耗费了不少体力。此时下方的黑衣人已明显弱下来,车顶的黑衣人也不再恋战,抽身撤回,程征恐敌人调虎离山,也不敢远追。 从车顶下来,还未来得及说上一句话,只见无数支箭顶着火团密集如雨点般朝马车射过来。原来黑衣人不是撤退,而是变换战术。马车沾了火开始燃了起来,马受了惊疯了般的飞奔而去,车内传来一姗惊恐的呼救。程征策马急追而去,余下的人也无心争斗,纷纷借机会脱身去追公主。马车本就带了火,借着奔跑引起的风,烧的愈发猛烈。在离马车几步之遥的地方,程征从马背上跃起,跳到马车上。车内烟雾火苗混作一团,一姗惊慌失措,又是呼叫又是咳嗽。“小姐,小姐!”程征抱起一姗一跃而出,在地上翻滚几下,终于停了下来。程征不敢耽搁,马上起来,急切的问,“小姐,你怎么样?” 一姗害怕的说不出话来,她过着安逸平和的前半生,从未见过如此激烈凶恶的场面,眼下没有昏厥已是难得。不容程征多做停留,黑衣人已紧随追来,程征用力握紧了剑,这下可得一番硬拼了。程征一手牵着一姗,把她护在自己身后,一边又要防范近前的黑衣人,眼下只能尽量防守了。程征也是在沙场驰骋多年之人,临危不惧的心境是早已练就,只是一姗在后面哆嗦颤抖,很是不安。攻来的数十个黑衣人将程征围住,程征腹背受敌,难顾左右。此刻锦风率领部下赶来,那些黑衣人经不住几下便悉数倒地。 然而这场争斗并没有结束。又有一帮黑衣人手持弓箭严阵以待。随着中间一人的挥手,利箭骤然飞来。程征将一姗护在最后面,手中快速飞舞的剑竟如盾牌一般,敌人没有一支箭能射进来。程征此刻余下的部将也全是精锐,这点场面还是有办法抵挡的。箭阵攻了片刻,没能取得丝毫进展,黑衣人被迫收手。扔下弓箭,取出刀剑奔来近身搏杀。此刻程征的队伍只余一二十人,而黑衣人却有数十之众。还是在马车顶与程征打斗的黑衣人,又落到程征身后,拔剑直指程征,程征剑尖一扫,挑了黑衣人的剑,双方一进一退,势均力敌,难分伯仲。而锦风想去助程征一臂之力却无奈被几个黑衣人隔在外围,鞭长莫及。 打斗一番之后,双方都已显疲累,但又不敢懈怠。程征将一姗护在身后,行动范围明显受限,与他争斗的黑衣人则是进退自如。程征对黑衣人一番猛攻,黑衣人连连退后。 “站着别动。”程征对一姗说,借机踢起地上死者的剑,左手接住,等着黑衣人的再次进攻。黑衣人退后落地后稍作调整,马上崛地而起。刚才还处于被动的程征,此刻握着双剑,转而有了优势,而黑衣人欲攻破双剑,则是困难重重,顾此失彼。程征一手与黑衣人纠缠,一手猛势进攻,直刺黑衣人心脏。黑衣人退让不及,身体稍稍一侧,虽没刺中要害,但程征出手凶狠,他必也受伤不轻。在程征刺中黑衣人之际,黑衣人忍住剧痛,没有半点停顿,忙挑了程征另一只手的剑,朝一姗扔去。程征顾不得抽回黑衣人身上的剑,急忙撤回,冲向一姗,黑衣人扔来的剑从程征耳边掠过,惊险万分。吓得一姗方寸大乱,程征冲来太快,重心不稳,抱住一姗两人同时倒地。黑衣人将手上的剑扔向程征,又拔了身上的剑再次扔去。此刻程征手上已没有任何兵器,只得空手抵挡,手臂一挥扫去了一把剑,哪想紧随而后的还有一把,程征躲闪不及,那把剑,直刺在程征的右手背上。 程征没有时间多想,左手拔了插在右手的剑,鲜血直流,一片血腥迷糊。一姗从未见过如此残忍的景象,脑袋一片空白,瘫倒在侧,身体颤抖着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程征握剑而起,手背上的一道伤口清晰可见如一条峡谷,伤口涌出的血如小溪般顺着剑滴在地上,他目光冷峻凛冽,时刻准备再战。而黑衣人中那一剑也是不轻,眼见程征右手受伤,黑衣人想再战自己的身体也不允许,心有不甘又不得不无奈离开。此时余下的十多个黑衣人见老大受伤撤退,也都不再恋战,纷纷借机撤回。 见敌人悉数退尽,片刻之后确实再无声响程征才丢了手里的剑,一方面握着剑伤口更加裂开,血流不止,另一方面也实在是疼痛难忍。程征不顾自己的伤势,扶起一姗,“小姐可曾受伤?” “你的手?”一姗十分担心,“你的手受伤了。” “我没事,小姐无碍就好了。” 一姗焦急道,“怎么没事,你的手一直在流血。” 程征忍住痛深吸一口气,“小姐无需太过担心,习武之人受点小伤不算什么。锦风,你怎么样?” 锦风看了一眼胳膊上的伤口,并不深,回答道,“属下无妨。” 程征问,“这些黑衣人可有留下什么线索?” “属下刚检查过,他们身上个个干干净净,没有任何能证明身份来历的东西。” “他们也是有备而来,若是轻易落下线索,也未必能信。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在天黑之前赶快找个地方落脚吧。”程征扫视一圈,见余下的十几位部下均有受伤,这丛林茂密,杳无人烟,也确实不是疗伤之所,还是尽快赶路吧。“马车已毁,眼下只得委屈小姐骑马了。” 一姗怯怯道,“我,我不会骑马。” 官兵一些出逃,一些死伤,余下的马倒是充足。锦风牵了马过来,程征扶一姗先上,自己随后上去,两人共乘一骥,“小姐坐稳了。锦风,打点行动不便的人上马,我们赶去下一站。” 程征握着马缰揽住一姗,等候大家都上了马一起出发。路上,一姗掏出手帕包在程征手上,轻轻的打上结。 大约一个时辰,便到了一座小镇。封平县境内丛林丰茂地广人稀,行至下一处还要许多路程,而且天色渐暗,只能在此停留了。寻至一处客栈,锦风进去拿出一锭金子,“收拾几间上房出来,另派人把你们这儿有名的大夫都请来。”掌柜的甚少见到出手如此阔绰的人物,而且见他们一帮人个个手持刀剑,掌柜的看着心生畏惧,麻利的吩咐伙计去办了。 掌柜的收了钱果然办事利索,程征刚刚落座,掌柜的一溜儿烟从楼上跑来,“房间收拾好了,各位大爷请随我来吧。” 程征起身,掌柜的引路在前,程征带众人各自安排了房间。一姗担心程征的伤口,执意不肯离开。锦风只是胳膊受伤,行动还算便利。程征对锦风耳语几句,锦风点头而去。 小二送上一壶茶放在程征房里的桌子上,“客官一路辛劳,先喝点茶水吧。”而程征并未理会。 很快便来了几位大夫,而程征只是让他们一旁等候。 约莫两盏茶的功夫后锦风回来了,只是对程征点头,并没有说什么。程征不动声色,左手掂起茶壶到了两杯水,一杯放在一姗面前,一杯自己喝了下去,我终究还是高估了你们啊。 锦风走到等候在侧的各位大夫面前,“请留下两位大夫为我家公子治伤,其他人随我来。” 一老一少的大夫留了下来。老大夫小心的解开了程征手上的丝帕,一片血肉模糊,已经难辨伤口。一姗吓得蒙了眼睛,转过头去。 “真儿快去打盆热水和干净的帕子。”老大夫吩咐道。 “是,爹。”年轻的大夫麻利的去了。 老大夫拿帕子沾了热水擦拭程征手上的血迹,程征眉头紧皱,忍着一声不吭。一条帕子一会儿已被染红,那为叫真儿的年轻大夫忙递上干净的帕子,将脏的换下在盆里清洗。如此几次,盆里的水猩红不见底。锦风安排了其他大夫后回来,闻见房间内布满甜腻的腥味,眉头紧皱。真儿吩咐小二换了一盆水来。清洗完后,伤口清晰可见,深可见骨,老大夫倒也不怕,查验片刻之后,终于出声,“公子的伤口不轻啊。” 程征还没开口,一姗便着急起来,“怎么?很严重吗?” 老大夫叹道,“伤到了筋骨,日后就算伤口复原,公子这手也会留有隐患。” 锦风在一旁担心的问,“怎么会如此严重?”这堂堂边关主将,威震一方,若是以后手不能持剑,可怎么生存。 老大夫道,“现下还是赶紧上药吧。公子可要忍着点。” 程征点头,紧闭嘴唇一言不发。父子两人相互配合着撒上金创药包扎起来,程征已是痛的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姗拿袖子给程征擦着汗,又心疼又害怕。 “公子的手可要静养,暂时不可再舞刀弄枪了。”老大夫上了年纪,阅历丰厚,说起话来也是语重心长,沉稳有力。 程征点头,“有劳大夫为我属下诊伤。” “好,这位公子请坐。” 锦风落座后,老大夫撕开他的衣袖,也是清洗了血迹,查看一番后说,“这位公子的伤可就轻多了,结疤脱落便可复原,并无大碍。”程征听了放松不少。一小会儿功夫,锦风的伤口便包好了。 “我去给两位公子煎些药,也好助伤口早些愈合。真儿,随我来。”老大夫从容不迫,见他们拥刀带剑,没有丝毫慌乱,体贴入微,却也不多问一句。 “好。”年轻大夫跨了药箱随老人出去。 “多谢。”锦风送他们出房门,吩咐小二给几个房间送饭菜进去。 一姗给程征擦着冷汗,安慰道,“别担心,我听说医术最高的大夫都在皇宫里。你回去以后他们一定可以给你治好的。别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小郎中胡言乱语。” 吃饭时,一姗主动拿起碗筷喂程征,这让程征很是为难。“小姐,这不太好吧,属下怎可劳小姐玉手。” 一姗不拘小节,坦然道,“有什么不好?你是为救我受的伤。现在你伤了右手,怎么吃饭啊。大夫又说要静养,你若自己动手,伤口裂开,反反复复,可什么时候能愈合啊。我喂你就当是报答你对我的救命之恩了。” 程征推辞道,“保护小姐是属下的职责所在,不敢想小姐报答。” “我就是要报答了,你还不接受啊,你敢不接受?” “这……小姐……” “叫我一姗。” 此刻程征竟然想起一临,每天面对着与一临一模一样的脸,他竟然此刻才想起一临。那那个与程征无话不说的一临,此时是在看奏章,还是在议政事,或是在宫门口望着远方? 一姗夹起菜,递到程征嘴边,“张口啊。” 程征还是感觉不适应,“这,这让人看见了不好。” “谁能看见啊,现在屋里就我们两人,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啊,再说我都不在乎有人说什么,你一个大男人,千军万马都不怕,怕这点事?别废话,快吃,一会儿饭菜都凉了。” 程征无奈不得不吃了。只吃了半碗饭,程征便推说好了。一姗又是一顿猛说,逼得程征吃了两碗。饭后一姗收拾碗筷出去,嘱咐程征好好静养。 程征一人坐在房里,锦风敲门,“少爷。” “进来。” 锦风关了门,“少爷吃完饭了?” 程征白了他一眼,“你再胡说。” 锦风装作无辜的样子,“少爷这是干什么。属下关心少爷一句,少爷却说我胡说,是何道理?” 程征无奈不做声,锦风开口问正事:“少爷明日是在此休息还是赶路?” “他们首领身受重伤,短时间内想必也不会再次来犯。过了这封平县,前面的路平坦开阔,往来的人马络绎不绝,想他们也不好大开杀戮。我们余下的人虽各有伤亡,但也都是高手。且说行程耽搁不得,这是非之地也不宜久留。” 锦风提醒道,“如此,只怕有两三人重伤,不能跟上队伍了。” 程征点头,“让他们在此养伤吧,等好些了再动身。” “少爷今天为何如此多疑,连暗人都信不过了。”锦风知道这一路程征早已让暗人沿途打探,有情况暗人自会相告,若没有消息即为一切安好,程征放心行事即可。而今天偏要与暗人碰了面确认之后才放松警惕。这就是为何在掌柜的领进房门时,程征不像往常请一姗先进,大夫来了却只让他们一旁候命,小二端来的茶水他起初也纹丝未动。 程征解释道,“不是我信不过我的暗人,是我高估了那帮黑衣人。他们既是有备而来,必然想到我们在丛林受伤,随后会到此地疗伤,如果是你,你不觉得在此埋伏会更事半功倍吗?” 锦风不以为然,“若真有埋伏,暗人会一早相告。” 程征复问,“若暗人也遭了埋伏呢?” “这,少爷过虑了。暗人隐藏的极深,不是他们三两天就能发现的。” “若是他们埋伏不成,被暗人所杀,倒也在情理之中。可是他们根本就没想埋伏,会是什么原因?” 锦风分析,“属下认为,第一个可能是他们人手不够,分散力量倒不如集中决一死战更有希望。第二个可能,他们对少爷很熟悉,知道少爷一路有暗人相护,埋伏不会轻易成功。还有一个可能,他们怕连累百姓或者小姐,埋伏此地打起来也不如外面方便,难免有误伤。” 程征赞同,“今天与他们交手,他们虽然刀刀凶狠,却似乎没有要加害小姐的意思。” “少爷防范严谨,他们就是有意也必先过了少爷这关。” “这也是一种可能。箭上无毒,可见他们恐伤及小姐,和当年的情形不谋而合。十七年前,小姐从西池回大照的路上遭人劫走,当时小姐还是周岁婴儿,若想杀小姐,易如反掌。但随后小姐却出现在了相隔千里的江南,可见无论当年还是今天,他们的目的并非要取小姐性命。” “少爷怀疑和这次的是同一路人?”锦风疑问。 “只是一种推测。如果是的话,他们不着意于加害小姐,只是一味的阻挠小姐回宫,究竟意欲何为?” 锦风叹道,“当年之谜未解,现在又来一个。” “也罢,以后慢慢追查吧。今天都累了,回去早些歇息吧。” 一劫过后,这夜倒也安稳。第二日一早,锦风买来一辆马车,还未出发,就看到昨天那位叫真儿的大夫跑来,“还好赶上了。”真儿拿出一个盒子,“这里是一些药和纱带,我爹吩咐我来送与公子。我爹说,公子的伤口太深,此去颠簸,若不好生养着,只怕以后用再好的药都难以调理过来。” “谢过大夫,也替我多谢老先生。” 果如程征所想,一路上很平静。每天一姗亲自为程征换药,讲笑话或是讲她小时候的趣事逗他开心,一路也不觉苦闷。 第七章梦涵 远信牵着马走过陌平县,打量着这里繁华的大街,体会着远离京城别有一番滋味的风土人情,满心欢喜。周围三五成群的人打打闹闹,远信却并不显落寞,仿佛这里的热闹也是属于他的。路上转悠的有点口渴,他走进一家客栈,小二热情的上前招呼,“这位爷,里边儿请。” 远信把马缰丢给小二,“把我的马牵去,用好料喂着。” “好嘞,小的这就去。” 远信走到掌柜的桌前:“可有空房?” “有,上好的房间,宽敞明亮又便宜,一天只要两百文钱1。爷要住几天啊?” “先住三天吧。”远信掏出一两银子,“给我拿些好的酒菜来。” 掌柜的招呼着,“好嘞,小二,快给这位爷找张干净的桌子坐着。” 小二麻利的过来:“爷这边请。” 远信吃着菜,门口进来一位相貌清秀的白衣男子,斯文翩然,脸庞干净清丽。只见这位白衣男子在经过一张桌子的时候,突然停下弯身捡起一块玉,对桌前吃饭的人说,“这位公子,怎么这么不小心,您的玉掉了。没看错的话,应该是块古玉吧。” 正在吃饭的墨衣男子,锦衣鲜丽,富态昭然。他放下筷子否认道:“这玉不是我的。应该是谁刚才掉下的,我坐这儿的时候还没有呢。” 白衣男子一喜,赶忙坐下来,神秘兮兮的小声说:“要不,我们把这玉分了吧。这可是难得的古玉呢。你看这色泽,你看这质地,真是难得的上等货啊。” “这,”墨衣男子思量着,有些犹豫,“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啊,这客栈人来人往,谁丢了谁捡了谁说得清啊。再说这玉如此难得,偏让我们捡着,定是上天有意给我们发财的机会,你若是犹豫错过了,可是对上天的辜负啊。”白衣男子娴熟的劝着。 “说的也是。”墨衣男子有几分赞同,送上门的钱财,有几人能经得住诱惑呢,“只是我家是经营丝绸的,我并不识玉,也不知这玉价值几何。” 白衣男子指点道,“要说这玉啊,我倒是懂一点。这色泽晶莹,通体无暇,触手生温,即是上等的古玉,价值连城啊。” “既是古玉,我们该怎么分呢,若是损坏,只怕不妥。倒不如我们去当铺当了它,拿钱回来我们也好分。”墨衣男子建议道。 “公子所言有理。”白衣男子暗喜,“只是,小弟我只是路经此地稍作歇息,待会儿还要赶路呢。此去当铺,一来二回的,恐费不少功夫,怕耽搁了行程啊。” “那,”若真如他所说,这玉价值连城,他若带走,我岂不亏大了?可是我若不让他带走,他未必妥协啊。墨衣男子沉思。 白衣男子见他犹豫,便知已经上钩,提议道,“不如这样,小弟我赶路匆忙,带着玉一不留神怕给丢了,也是累赘。二来,这玉也不比金银盘缠来的便利。我跟大哥今日相识也是缘分,大哥送与我些金银算是给小弟我送行。这玉,就权当是小弟给大哥的见面礼了。大哥意下如何?” 墨衣男子对于他的慷慨有些出乎意料,激动的称赞道,“贤弟果然深明大义,一看就是大度有修养之人。只是大哥今日身上钱财不多,只有这百余两散银票。” “大哥这是哪里话,既是兄弟还需得着分清你我?大哥有如此情谊,小弟我就却之不恭了。今日与大哥一见如故,若非赶路,定当登门拜访。”白衣男子接过银票,还不忘拉拢着两人的关系。 “好贤弟,来,大哥敬你一杯。” 两人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白衣男子沉着淡定,墨衣男子却因兴奋激动,竟有些酒洒了下来。 酒毕,放下酒杯,白衣公子告辞。墨衣男子拿着玉,混着洒在手上的酒水,一片绿色晕染开来。 “你站住!”墨衣男子知道受骗,一声大喊。 白衣公子刚逃两步就被门口之人拦下。此时店内多位刚才还默默吃菜的人均站了起来,“好小子,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敢在大爷这兴风作浪。” 白衣男子迅速被包围了起来,孤立无援,眼看周围的人凶神恶煞,一副不好招惹的派相,忙拱手赔笑:“各位大哥,小弟我有眼不识泰山,竟不想招惹了各位大哥。”白衣男子忙掏出刚才收下的散银票,往刚才说话的壮汉手中塞:“各位大哥喝喝茶,消消气。小弟我再也不敢了,各位大哥海涵。” 壮汉冷哼一声,并未领情。白衣男子又从身上掏出钱袋,娴熟的圆滑着,“大哥消消气,小弟今日就带了这么些钱,改日,改日一定请大哥们喝酒赔罪。” 壮汉接过钱,掂了掂,分量不轻,勉强嗯了一声,白衣男子看壮汉缓和了些,顺势准备溜走:“那大哥们先吃着喝着。” 不料壮汉打开钱袋,却见里面都是些石头子,怒道,“给我抓住这小子!” 白衣男子被几人架住,动弹不得,哀求道,“大哥,大哥饶命啊,小弟也是迫不得已啊。小弟家中有高龄老母卧病在床,还有弟妹需要吃喝,实在是迫不得已啊,求大哥大发慈悲饶了小弟吧。” “先是丢假玉骗人,再拿石子糊弄大爷,现在又作出此番苦情状。小子你到底还有多少诡计?” “大哥明察,小弟现在说的确是实情啊。小弟家住西门大街十二巷,大哥不信过去一看便知。家中老母还在床上呻吟等着抓药呢。” “我随你去?不出这条街你就溜了,你当我还会再信你?”壮汉说着把装着石子的钱袋往白衣男子的脸上砸去。这满袋的石子要是砸在清秀白皙的脸庞上,可是要留下伤痕。 远信一直坐在边上边吃边看着这场闹剧,逐渐对这诡怪精灵的白衣男子产生了兴趣。在满袋的石子出手之时,他果断起身,急速飞到白衣男子面前,一把接住那包石子:“占地为王,以多欺少,算什么本事。” “你是谁,没你的事你还是哪凉快哪呆着去,小心吃不了兜着走!”壮汉威胁道。 “哦?”远信挑眉,“那我就兜回去慢慢吃。” 随着壮汉一声“上!”围着的人都朝远信打过来。远信伸手揽住白衣男子的肩,脚尖轻掂便飞起来出门而去,在几丈外落下,两人飞奔而去。 两人奔到河边,白衣男子大喘着气说:“应该没人了吧。” 远信也同意:“是吧,不管了,先歇歇吧,累死了。” “你功夫这么好,跑什么啊,怎么不跟他们打起来啊,好好教训教训他们。”白衣男子说着比划着,仿佛那几人正在他面前等着被揍。 “呦,我救了你你不道谢还挑拨是非。你是唯恐天下不乱啊。再说我的功夫实在不怎么地,就轻功还凑合。” “这也不错啊,你飞着轮番往他们脑袋上踢一圈,多过瘾啊,哈哈哈太好玩了。”白衣男子脑补了一场大战,兴奋不已。 远信摇头道:“得了吧,大小姐长点好心吧。” “你,你怎么知道我是女的?”她低头打量了自己一圈,没看出什么破绽啊。 远信笑而不语,在草地上坐下,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和河边随风飘扬的柳条,也是一番美景啊,他向来随遇而安,走到哪都能享受。 这姑娘也在他身边坐了下来,这让远信小小的吃惊了一个把,他还没见过一个女孩子这么率直,落落大方,面对陌生的男子也一点都不害羞,被自己抱在怀中也不介意,又在河边和一个陌生男子坐在一起,要是换做其他女孩子,估计哪一样都够让她们羞的没脸见人。 “你不回家啊?”远信问她。 这姑娘也是一副享受风光的模样,“还早,这么好的阳光,走了岂不辜负。” 远信随口问道,“你父母还真是放心你啊,让你一人在外行骗。” “我父母在我家乡,不在此地。” “哦,我说呢,谁家有父母的女儿能教成这样?” 姑娘不乐意了,“教成怎样啊,非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笑不露齿,三从四德才叫女人啊,我不是你们这的人,也不喜欢这么矫揉造作,我就是我。” 这女子还真是特别啊,远信不接话,从草地上拔了一根草,嚼在嘴里躺下,难得这一份闲适,忽然想到自己的状况,哀怨道,“这下损失大了,” “怎么?” “我付了那家客栈三天的房钱呢,看来是回不去了,我真是脑袋有问题啊。” “是啊,我也觉得你可能有点问题,不要放弃治疗。” 远信马上坐了起来,冲她道,“我救了你,还这么对我说话,真是,哪有你这么无礼的女孩子。” 姑娘做了个鬼脸,洋洋得意,“这么无礼的女孩子,不是在你面前吗?” 远信无奈的撇了嘴,“是是是,活生生的在我面前,我要是不救你,你现在指不定在哪呢,可能已经被打成肉酱了吧。” 姑娘不屑道,“切,才不会呢,像我这么美貌如花,天姿国色,卖给妓院还能收入一大笔钱呢,谁会像你这么笨,打成肉酱,能卖几个钱?” “哈哈哈!”远信笑了起来,她又一次震住了他,他认定了,面前之人确实不是常人,没见过女孩子这么不羞自夸天姿国色的,也没见过哪个女孩子说到妓院依然脸不红心不跳颇为自然的,更何况还说的是自己?虽然她骂远信笨,不过远信倒是一点也不生气,笑的很开心呢。 “你真是个奇人啊,”远信收敛了点放荡不羁,有意套近乎,“在下还不知姑娘芳名呢。” “你问哪个?” 好吧,败给她了。“你有几个?” “我刚来这的时候,在一户人家做丫环,他们叫我雪儿。我本名叫姚梦涵。”一个在现代再普通不过的名字。 “姚,梦,涵”远信念了一遍,“听口音你不是陌平的人吧,那你来自哪里?” 梦涵憧憬道,“我来自一个很远的地方。或者说,来自另一个世界。至于为什么来这里,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一个人来这里了。” 远信当真有点早招架不住,“好高深啊。你不会是个病人吧,就是那种失心疯,自己在做什么都不知道” 梦涵破口大骂,“你才有病呢,本美女好得很!” 远信连忙点头,表示同意:“好好好,你好得很,跟你说了这么会儿话,除了跟正常的女孩子不同之外,也没什么大毛病。至少没钱了会想些怪招骗钱,被人说了也知道回嘴。” “什么叫跟正常的女孩子不同啊,我不正常吗,我看你才有病。”梦涵得理不饶人。 “我有病,是啊,我要是没病,谁丢下三天的房钱跑出来啊。” “哼。”梦涵胜了一把,颇为得意。 远信打探道,“你怎么会去坑蒙拐骗,你在你家乡做什么谋生?” “我说了你也不懂。” 远信豪言壮阔的说,“这你就小瞧我了。我走遍大江南北,也算是小有见识。你且说来我听听吧,没准儿我就知道呢。” 见远信如此自信,梦涵有意刁难,“我是学it的,你听过吗?” “挨踢是什么?”远信笑了,而且越笑越止不住,“你一个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连轻功都不会,挨踢?陪人练功?你以为你是彪形大汉啊,你笑死我吧。” “切,”梦涵懒得跟他一般见识,“就说了你不懂吧。”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挨踢是不是挨打?” 梦涵看他越说越离谱,忍不住解释道,“哎呀我说的it是跟计算机有关的,不是你说的挨揍。” 远信不解,“计算机?我听过公鸡母鸡土鸡山鸡,还没听过计算鸡,难道那只鸡深谙权术,能掐会算,谋略一流?” 梦涵知道已经无可解释了,晕倒吧。早知道会有这一遭,学点什么不好,非要学it,搞的到古代了,自己学了半辈子的东西,毛线也用不上啊,只能去行骗了。好在21世纪的骗术还算好用,成功了不少次呢。 远信依然笑的止不住,过了好一会儿,梦涵冲他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笑够了吧。”。 “我肚子疼死了,你怎么这么有意思啊。” 梦涵凶道,“还笑,再笑我把你扔河里去你信不信?” “你要是有这么大力气,我就信你是一头母牛。” “你”梦涵被气到了,“你说什么,我是母牛,你才是公牛,你一只手就能把我抱起来,还跑得那么快,你才是公牛,你就是一头大大大大大公牛!”梦涵说着还用两只手在头上比划牛角。“别跑,你给我站住,我非把你扔河里不可!” 两个人一个跑,一个追,打打闹闹,十分开心。 日落西山,起了凉风刮在身上有些冷,梦涵说,“我该走了,天快黑了。” “不要走好不好,我很喜欢和你在一起。”远信连自己都不相信居然说出了这么一句话,要是换做别的女孩子,或许会大骂一句,登徒浪子,不知羞耻。不过眼前之人如此特别,远信终于鼓起勇气说了出来,骂自己也好,远信是真心不想离开她的。 其实这个下午,梦涵也是很开心的,她也希望以后还有机会一起玩,但事实并不允许,面带遗憾的推辞道,“这个,我还要回去做事呢。” “做什么?做些假玉?不要再以行骗为生了。梦涵,让我保护你一辈子好吗?”远信看着她的眼睛,郑重的说。 梦涵惊住了,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 “答应我好吗,我真的喜欢你,不想离开你。” “可是……”梦涵迟疑。 远信紧追不放,“可是什么?” “没什么。”犹豫了一下,猛吸一口气,梦涵恢复了她的豪爽,“我答应你。”自己一人来到这个世界无依无靠,整天靠坑蒙拐骗度日,能遇到一人真心待她,她不能说不动心。一下午接触下来,梦涵觉得眼前之人并无恶意,也算可靠。 “太好了,梦涵,你答应我了!我会保护你一辈子的。”远信把她拥入怀中。梦涵,这个被荒废了将近两年的名字,此刻被人亲切的叫起,如此温暖、舒心。在远信的怀中,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他的胸膛温暖宽阔坚定踏实。她自己都被自己的决定吓到,这么仓促,这么迅速,就把自己交给一个毫不知底细的人,比现代的闪婚还离谱吧。不过梦涵并没有很担心,她感觉都的是安心,一颗漂零的心,现在终于安了。 那晚,远信和梦涵秉烛夜谈,两个人聊得很开心。梦涵对远信描绘现代的世界,讲自己的家乡是什么样子,讲什么是计算机,it到底是什么行业,下了好大一番功夫,却依然没能给远信讲明白。要一个古代人想象现代的发达,简直比考上公务员还难啊。远信为此被梦涵骂了多次笨,一向不肯吃亏的他却并不还嘴,自认笨吧。 远信拿出他的随身金牌,梦涵端详着,彪悍的虎头形,一圈云纹盘绕,正面刻着一个“云”字,反面写着“闵承圣恩,世代忠君”。 远信解释道,“这是我宗族之物,云族历代是皇上的亲信。我小时候曾因救驾有功,被封为勇侯。” 哇塞,皇上亲信?勇侯?我一不小心居然还入了官场?自己漂泊到古代受了这么多苦无依无靠,竟然还能钓到个金龟婿。哇塞,看来老天对我不薄。一转眼怎么就从一个街头骗子摇身一跃成了干部的家属?老天开眼啊。梦涵强压住心中的激动,小心的问道,“你有爵位,怎么不在朝为官?” “我的爵位只是虚衔罢了,没什么实权,况且官场也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其实远信是他兄妹三人中最先有封赏的,他小时候就对奇闻怪谈感兴趣,偶然识得些天象,在一次狩猎时协助皇上躲过一场山洪,也避免了一批人马的损失,被皇上嘉赏。 梦涵疑问,“你出身显赫,你家人不应该指望你飞黄腾达吗?怎么会允许你在外游手好闲?” “这还得有赖于我哥。” “你哥?” 远信感慨道,“是啊,我哥是才是家族的骄傲,我爷爷和父亲把希望都寄托在了他身上,我也就有了可逃之机。自我父亲过世后,爷爷对我哥的要求就更严格了,还好我哥现在已有赫赫盛名,也算没辜负爷爷的期望。” “那你哥他一定很累吧,一个人背负了全家的荣耀。”梦涵想起了现代世界的小孩子,背负家长的期望,整体各种补习班,没有一点自己的时间。 “是啊,所以我很敬重他,他吃的苦有一半本该是我的,我享的乐也该有一半是他的。”远信想起程征,心中诸多歉疚。 梦涵话锋一转,不聊这么沉重的责任了,聊点开心的,“你说他享有盛名,那你说说你哥的姓名,看我来大照两年之久,是否听过?” “程征,你可曾听闻?” “程征?”梦涵念了他的姓名,忽然倒吸一口凉气,“程征!民间有‘西程南袁’之说,说的是你家?” “是我家,怎么了?” 哦天啊,我只当自己找了个金龟婿,也不要太金好吗,一个小官够我吃喝不愁就够了,偏要是如此权倾天下的世家,风口浪尖,我招架不住啊,梦涵一阵头疼,看多了尔虞我诈的宫斗戏,看多了树大招风不得善终的历史小说,不由得一阵恐慌,“程征是你亲哥?” 远信看梦涵神色不安,安慰道:“自然是,如何?惊住了?你就算是听过他的大名,也不至于如此紧张。” 梦涵强行镇定,“我是听过他,只是没敢跟你这个混混小子联系在一起。你们既然是亲兄弟,名字差异也太大了,你们名门世家不该有个族谱吗?” “哦,是有族谱的,程家我这一辈男名从远,女名从遇。不过哥的名字是皇上亲赐的,是个例外。”远信解释说, 还亲赐?梦涵心里更不踏实了,不愿再提他家中之事,“你家太厉害,吓到我了,我整个人都不好了。我们还是不问世事的鬼混吧。” 远信喜道:“看来我们真的是一路人。其实我也不喜欢官场的氛围,所以我才离家游历。” “可是我没家无牵无挂,你毕竟有家啊,你一个人在外游历?你不会觉得孤单吗?” “当然会。有时候在外地遇到热闹节日的时候,即便融入了他们的欢乐,也会感觉很孤单,会很想家人。”远信没有伤感,话锋一转,“不过以后我就不怕了,你愿意陪我浪迹天涯吗?” 浪迹天涯,那不就是周游世界吗。在现代倒是想游,没钱啊。一个穷困it女,连买个手机都要攒两个月工资,周游毛线的世界啊。这下好了,有馅饼掉下来了,呜啦啦。 红烛过半,夜已深。 远信把梦涵揽在怀里,“以后你只管跟着我便是,想要什么我都会为你争取,不要再去行骗了。” 梦涵不乐意,“为什么啊,挺好玩的呀。你不也说你经常做些戏弄人的事吗?” 远信严肃道,“我能保护自己,你能吗,以前遇到这种情况,你都怎么办呢?” “以前,就这样啊。将计就计,见招拆招喽。实在过不去,就被人揍一顿呗。” 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无依无靠,远信可以想象到那些日子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有多艰难,他相信人性本善,所有的不义之事只是为生活所迫,当一个人的温饱都是问题时,你讲再多的礼仪道德有用吗。他曾经路过一个纯朴的村庄时,深受感染,曾想过如果这天下都如此,家家互助互爱,人人相信相敬,共同劳作共同收获,有食同享,有衣同穿,没有争斗没有阴谋,该是个多美好的世界啊。 远信将梦涵紧紧的拥入怀中,仿佛这样才能抚慰她以前的伤痛,“若有一天我们真的穷的揭不开锅,非要到为非作歹才能糊口的地步,必然也是我去偷去抢,你安心在家等我便是。” 注:1中国古代的度量衡制度极为混乱,不同朝代之间有差异,先来给小说中的钱统一一个说法吧。 1两黄金=10两白银,1两白银=1000文钱=1贯(吊)钱,折算成现在的rmb一两银子大约为500块(我是以明朝来算的),参考百度文库《古代一两银子到底值多少钱》。 第八章回京 程征和部下带伤赶路,终于如期回京。在接近京城时,程征从马车上下来:“眼下就要入京了,臣与公主同乘一车不合规矩,容臣先行下车。” 程征骑上马,右手伤口虽然已经愈合,不过伤疤却赫然夺目,一姗看着害怕,程征便依然缠着白纱。 照安排一行人先来京郊行宫,在这里安歇一天稍作整顿。宫人为一姗梳洗打扮,讲习礼仪,只待明日正式入宫。 第二日,姚珞率御林军在城门口迎接。姚珞身着武官服饰负手立于城门下,充满阳刚之气。程征一行到达城门下,姚珞及身后严阵以待的御林军行礼:“微臣御林军统领姚珞奉命恭迎公主回宫。” 一姗从马车内挑起门帘,看到眼前的阵仗有些害怕,不过很快调整过来,轻声道:“大人免礼。”看来一路上程征讲的这些宫里的规矩没有白费口舌。 姚珞近前道:“请公主下车,移驾鸾轿。”轿旁的宫女上前扶一姗下车,一姗华服璀璨,不过依然惊讶于眼前这装饰华丽的八抬大轿,嫣红的丝绸上用金丝线绣的花团锦簇,华贵无比,金色流苏在四角随风摆动,四面缀着珍珠玛瑙,熠熠生辉。她此刻好想对程征说,她还没见过这么华丽的轿子,前些年她们县令的女儿出嫁坐的轿子,已经让她好一番感叹,眼前这八抬鸾轿比之当年华丽百倍不止。 轿夫压了轿,宫女扶一姗进轿,姚珞和程征行马在前,鸾轿居中,随后的宫人御林军浩浩荡荡,蔚为壮观。 还未进入宫门,程征抬头远远看见盛装的一临站在城楼上正看向自己,程征轻轻回以一笑。 一临看到程征手上的白纱不由得心中一悸,你的手怎么了,受伤了吗,严重吗?你是否夜夜殚精竭虑,不然你怎就如此憔悴?一临想马上飞到程征身边,可是今日迎妹妹进宫,如此庄重严正的场合,纵然她和程征的感情人尽皆知,她也不得不顾忌一二。一临下了城楼,前往和顺殿,皇上和众大臣已经在那里等候。 从和宣门进去,一路畅坦。过了和顺门,便看见一条红毯绵延至和顺殿内。两旁宫人和御林军静默肃立。程征下马,宫人落轿,程征和一姗在内侍总管明安的引领下踏上罗红软毯,朝和顺殿内走去。 殿内大臣默立两侧,敛声屏气,好不庄严,皇上坐于殿上装饰华丽的金黄龙椅上,沉稳凝重不怒自威。一临着绣满锦纹的盛装,头挽高髻戴金色步摇立于龙椅之侧。一姗进殿,殿内无不惊讶,这面容竟然和一临公主一模一样,果真是双生儿啊,竟然如此之像。 “微臣程征奉命接公主归来,承蒙皇恩庇佑,微臣幸不辱命。” “一姗参见父皇,皇姐。”一姗明显不适应这种大场合,深吸一口气使自己冷静,小心下拜,谨慎行礼。 皇上起身大步走下来,一临跟着皇上从殿上下来,皇上亲自扶起一姗,激动道,“我儿在外受苦了。父皇可算把你盼回来了。” “谢父皇,孩儿在外面很好,父皇不必担忧。”这穿着明黄色龙袍,威仪又带着慈爱的中年男子就是我的爹爹了?这衣着富丽,头簪金钗步摇,和我的脸庞如出一辙的便是我的姐姐了。 皇上喜不自胜,不住地点头,“好,好,程征这次接公主平安归来,立下大功,朕自有封赏。” “谢皇上。”程征俯首一拜,起身。 你的手?怎么受的伤?严重吗?好了吗?一临好想问他,可是却不能说出口。 “妹妹。”一临上前拉住一姗的手,“妹妹总算平安回来了。” “姐姐。”一姗小声唤道,显得很拘谨。 一临握着她的手抚慰道,“妹妹在外受苦了,可让我和父皇好是担心呢。” 皇上用充满慈爱的语气嘱咐道,“你们姐妹两人如此相像,以后必然合得来,一临以后可要多加照顾妹妹啊。” 一临点头,“儿臣知道。” “恭喜皇上,一家团圆,同享天伦!”大臣们山呼下拜。 “众爱卿免礼。哈哈哈,我儿终于回来了,父皇很高兴。一姗想要什么,只管开口,父皇定会满足你,以慰我儿在外多年所受之苦。” 谁都以为这句话理应的下文是,一姗感谢皇恩,说能回到父皇身边就什么都不需要了,而一姗,却认了真,“真的吗?孩儿想要什么,父皇都会满足孩儿吗?” “君无戏言。”皇上拍上一姗的肩膀,摆出一副认真的样子,静候一姗开口。 “我要程征,我要程征做我的夫君。” 是夜,骤雨瓢泼而至。一临轰走了所有下人,把自己一个人锁在房间里。清和宫门口,程征怅然默立,一临的贴身宫女晴竹已经里外通传了多次,不过一临依然不愿出来,程征也不愿离开。晴竹递给程征的伞被他一把扔掉,“你告诉一临,我见不到她,不会离开的。” 晴竹再次冒着被骂的风险去敲一临的房门,“公主,您好歹开开门让奴婢送点吃的进去吧,您这不吃不喝的,身子怎么受得了啊。” 一临终于不再歇斯底里的哭闹,平静的问,“程征他,还在外面吗?” “是,程将军说,一定要等到公主出来。” 一临苦笑一声,自言自语道,“你还等在外面做什么。等着看我如何伤心难过吗,我伤心难过又如何,如今你又以什么身份来见我?” 一临擦了眼泪向外走去,早晚得见,何苦让你在多受外风吹雨淋。晴竹见一临终于肯开门,大喜过望,一临不理会晴竹,径直往宫门口走去,晴竹忙跟上去为一临撑伞,一临接过伞,命晴竹退下。 清和宫大门缓缓打开,程征抬头,一临,你终于肯来见我了。 黯然神伤的面容,浑身被雨水浸透,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让人忍不住同情。程征右手上的白纱赫然映入一临眼帘,我竟忘了,你手上有伤,我还躲在里面伤心,害你在雨里淋这么久。一临暗暗自责,心疼有何用,你以后再也轮不到我来心疼了。一临撑着伞过去,伞柄置于中央,同时罩着两个人。以后,和你乘同一把伞的,再也不会是我了。 “你的手,怎么了?”一临开口。终于有机会问你了,从今天第一眼看见你,一临就迫切的想飞到他身边问个清楚,只是现在才有机会开口。 “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程征的声音低沉暗哑,包含苦楚。 “不是你的错。是我提议让你去接妹妹的,造成这种局面的是我啊,分离三年,你终于有理由从边关回来,我却再无理由留在你身边。”还是那个一临,永远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的一临,自幼便是如此,永远把能出头立功的机会推给程征。 “一临,我喜欢的是你,也只有你。”然后 往日听到这样的话,必然会开心的跳起来,揽住程征的脖子,毫不避讳的炫耀着幸福,如今物是人非,这些话如刀一般字字钻心。“你的手怎么受伤了,严重吗?”一临拉起程征的手,或许这是最后一次了吧,过了今夜,我还有什么理由再牵你的手呢。 “一临,我们去禀明皇上,京城人尽皆知我们青梅竹马从小相爱,皇上这么疼你,怎么忍心让你难过,他一定会成全我们的。” 一临深吸一口气:“不必了。” “为什么?我们说好的,等我回来就去求皇上赐婚。”程征固执的坚持着。 “赐婚,只是新娘不再是我。” “是你,你是我心中唯一的新娘,我的新娘也只能是你。”程征不能再认真。 “不要再傻了,”看着程征的固执,一临很是不忍。 “皇上今日并没有立即答应一姗的请求,说明是在留给你我转圜的余地,我们去求皇上,一定还有转机。”程征紧盯著一临的眼睛,企图寻找到一丝赞同。 可是一临果断拒绝:“父皇没有明着答应,可是父皇也说了,君无戏言不是吗?我们之间,再无可能了。” “一临,你不要灰心,只要你我一起努力,” 程征把手伸向一临却被她愤怒甩开,“她是我妹妹!是和我失散十七年的妹妹!在外颠沛流离刚刚见到亲人,你要我这个亲姐姐,送给妹妹的第一件礼物就是抢走她的郎君?” “我不是她的郎君!我对她,并无任何私情。这辈子能称我为夫君的人,只能是你一临!” 一临闭目,双泪落下:“阿征,你知道吗,听你这么说,我真的好感动,我再无遗憾了。” 程征摇头:“我不要你感动,我只要你别放弃。” 一临悲痛难掩:“你要我怎么拒绝,怎么拒绝啊。如果当年被抱走的不是一姗,那么就是我流落在外,没有亲人。妹妹代我受苦多年,我怎么忍心伤害妹妹。” “你若想要补偿她,什么方式不可以偏要如此,你以为她跟我了,真的会幸福吗?一临,你不可以放手,我说过要保护你一辈子的,你怎么可以先说放弃?” “代我好好照顾妹妹,答应我好不好,她是我的亲妹妹,她才刚刚进宫,刚刚得到亲人的关爱,我们不可以让她伤心。” 程征果断说,“不。” “这件事要让她知道了,你让她如何自处,你让她如何接受,你让她如何生存下去?你有没有为她想过?答应我好不好?就当我求你了,好不好,不要再说你我,过了今夜,你就把她当做我来爱吧。” “我做不到。” “你做得到!没有你程征做不到的事!你不惧西池万千铁骑,不惧刀山火海,还怕一个娶一个女人?” “我不怕娶一个女人,我只怕娶的人不是你。” 一临顾不得感动:“那你就当做是我好了,反正我们有着一模一样的面容!” 程征苦笑:“当做?我们又何苦如此自欺欺人!” 一临心痛又气氛,质问道,“你要我跪下来求你吗!” 雨刷刷的下着,替天下所有伤心人流尽眼泪,冲刷着万物尘土,还回一个干净清新的世界。他们四目相对,都目光坚定,都没有丝毫退怯,仿佛都要把对方看穿一般。程征竟在一临眼中,找不到一丝动摇。 程征最后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吗?你当真让我娶她?” “是!”坚定的回答,一临几乎是吼出来,不用进全身力气,我怎么有勇气说出这个字。 “好,好,”程征点着头:“我答应你。我娶她!” 泪,为什么这么不争气呢,终于还是流了下来,忍了这么久都白费了,而且一发不可收拾,想止也止不住。我想要的达成了,可是我一点也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程征,我亲耳听到你说娶她,那我呢,我该怎么办呢,程征,你不在我身边,我该怎么办呢。一临转过头去擦了眼泪,强压撕裂般的心痛,“不要让她知道你我的过去。不日父皇便会有旨赐婚,相信他人也不敢在背后说些什么。” “好。”一个字,程征是有多艰难的吐出来,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你,回去吧,再不走宫门要关了。” “好。”程征回答,依然默立原地没有离开的意思。一临撑着伞身回宫。当清和宫的门再次闭上的时候,一临丢了伞,蹲下靠着宫门大哭了起来。这下,终于可以放肆的哭一回了吧。你不在我身边,我坚强给谁看?我与你相识十八年,却抵不过你与她相处一个月!呵呵,多么可笑啊。我曾经以为我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幸福究竟是什么,是集万千宠爱?是主宰生杀大权?却终究抵不过一个你啊,失去你,我如此痛苦伤心欲绝,原来我一直感觉到幸福,是因为有你在我身边啊。以后呢,我该怎么适应没有你的生活。你边关三年,我至少还有个念想,至少有个信念支撑我,等你回来的时候,就娶我。可是现在,你回来了,我们同处一座皇城,距离却比你在塞外时更远。咫尺天涯,相见却无言,是不是最大的折磨。阿征,我该怎么办?我好舍不得你啊我该怎么办? 第九章放手 大雨过后果然天朗气清,然而雨能过去,人心却不能。一临本想称病不上朝听政,不过想想,此时自己若有意回避,必然会遭人闲话。虽然身心俱惫,还是勉强起来了。退朝后,皇上要一临陪同去御花园走走。一临自然应允。 两人来到园中坐下,皇上关心道,“皇儿昨天没睡好吧,眼睛红的跟兔子似的。”皇上倒是开门见山,两人都是明白人,一临自然知道皇上找她何事。 一临低头道:“父皇都知道,儿臣当然瞒不过。” “一姗刚回宫,想是不知你和程征之间的情谊,才会有如此误会。” 一临故作看开,坦然道,“事已至此,又岂是误会可以说得清?只怕儿臣与程征无缘了。” 皇上语中带有歉意:“难为皇儿了。” 一临大义道:“妹妹在外流离多年,难得归来,自己如今受点委屈,跟妹妹比起来,算得上什么。儿臣身为长姐自当好生照顾妹妹,如今若真遇上能给妹妹幸福之人,儿臣必定成全,也算抚慰妹妹在外所受之苦。” “你说的,可是真话?” 一临勉强笑道:“儿臣怎敢欺瞒父皇?若能给妹妹幸福,儿臣甘愿。” “朝中几位大臣的儿子,魏晋谙,还有你表哥佳瑞,也算年轻有为,你若有属意的……” “儿臣现在不想沉迷于儿女私情。”一临果断否决。 皇上感叹:“你若真能看开,也就好了。难为皇儿有如此胸襟。为君者,必然要心怀天下,忍常人所不能忍,绝不能为儿女私情而疏忽了江山社稷啊。父皇希望你不要纠于此事心里过不去,以后,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做呢。”皇上字字句句像是早已将江山准备托付给一临了。 一临点头:“儿臣知道。” “帝王,虽有无尚的权利,但这些权利不是要你为所欲为,而是要维护一国子民。站最高的人,确实最孤独的人,没有人同你分享一览无余的风景,也没有人知道你高处不胜寒,需要一件披风。父皇也有诸多无奈,皇儿日后必会明白父皇。” “给儿臣送来披风之人,不是来了么?” 皇上转眼一看,一姗正在明安的引领下朝这边走来,一临道:“妹妹幸福,儿臣心中也就温暖了许多。” 一姗身着淡雅宫装,清丽动人,和一临像是一个模子里刻的,自当会有很多人认错吧。“父皇,姐姐。”一姗近前福身行了礼,言语之中颇为小心。 皇上看她行的礼还算有点模样,开口称赞,“一姗刚入宫,竟也学会了宫中礼仪。” “这是刚刚出来的时候老姑姑教我的,我是现学现卖。”一姗有点不好意思,看皇上并不严肃,也稍稍放开了。 “过来坐。” “谢父皇。” “明和宫还住得惯吗?”皇上昨日下旨赐一姗居明和宫,和一临的清和宫同样尊荣。 “是很好,不过就是觉得有点大,感觉有点空旷,我在江南的时候我自己一个小屋,感觉可温馨,现在住着大宫,而且昨天又下大雨,感觉很没有安全感。”一姗如实回答。 “多些时日妹妹就习惯了。”一临说。 一姗点头:“嗯。确实,皇宫这么大,我以后可要慢慢适应呢,刚才要不是有明安公公指引,我只怕要走丢了。” 皇上倒是很爽朗的笑:“哈哈哈,你就算不认得路,你的宫女太监自然认得,怎会走丢,你就只管在宫里到处逛逛吧,熟悉一下你的家。” “多谢父皇。这御花园的景足够我逛上一天呢,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花园。” 皇上欣喜道:“那就好好玩,眼下刚入四月,正是草长莺飞的大好时光。昨日还是倾盆大雨,今早起来便阳光明媚,这花园里的花也似乎比昨天明艳了些。” 一临倒是不以为然:“父皇怎知花儿们没有眷恋昨日落在它们身上的轻尘。今虽明艳,却不比昨日看着平和。” “难道皇儿不认为除去轻尘方能显示出花朵的本色吗?” 一临低头:“人道草木无情,儿臣不知它们的感受。” 皇上问:“你若是花,会做何感受?” 两个人相互借物言志,终于还是绕过来了,该来的,到底还是要来的。“儿臣若是花,自然是身不由己,雨要来便来,容得儿臣躲吗?”一临抬起头,淡笑迎上皇上的目光。 一临起身去摘了一朵花:“这满园的花,还不是谁看上谁就摘了去。儿臣看上了这朵,就算这根茎叶再不舍,不也终究是要放手吗?” 两人绕着弯说话,一姗听不大明白,不过她的心思也不在雨尘上。“这花园里的花可以随便摘吗,我也要去摘一朵。”一姗说着跑过去,不过又停了手。 一临问:“怎么了,妹妹不是喜欢这朵花吗,怎么不摘了?” 一姗回答,“我若摘了,它只是被我把玩一会儿,也就枯萎了,难为绿叶根茎苦心守候付出这么久。倒不如让它长在这里,活的时间长些,也能被更多的人观赏。” “妹妹现在不摘,等到花落了,叶枯了,再想摘也没了。况且偌大的园子,你摘去一朵,也不会少些什么。” “这,”一姗犹豫着不知何去何从了。 “花若能博妹妹一笑,也算值了。”一临将手中的花递给一姗,“这得罪根茎叶的事,就让姐姐来做。” 皇上起身离开:“你们姐妹俩好好聊,一临带一姗熟悉一下这儿,朕还要去御书房。” “是,恭送父皇。” 送走了皇上,园中就只剩一临一姗两人。 一临挑起话题,说,“跟姐姐讲讲你在江南的生活吧,有没有受苦?” 一姗爽快回答:“没有,我在江南很开心了。我爹我娘,哦,就是闵老爷他们家人待我都很好,他们原来也不知道我是公主,就一直把我当作亲生女儿养的。”一姗说起江南,倒是有说不完的话,“只可惜我来的匆忙,没能好好孝顺他们。姐姐你说可不可以把他们接到宫里来陪我啊?” 一临推诿道:“这,只怕于理不合。日后若有机会,你出宫去看他们就好了。” “真的啊?我有机会去看他们啊?我听人说,一入宫门深似海,原来不是这个样子的啊。” “傻妹妹,那是说宫里的妃嫔。你若想出去,还不简单?再说你嫁给程征之后,离开了皇宫,还不是想去哪就去哪。”一临淡笑着说,心中默默忍着痛。 一姗羞涩的低头:“姐姐取笑我。父皇都还没下旨呢。” “父皇昨日虽说此事事关重大,不宜草率决定。不过下旨赐婚那是指日可待。” 一姗喜上眉梢:“真的?” “姐姐会骗你吗?”皇上的推脱之词不过是顾及着一临,如今一临已经应允说放手,皇上又岂会不准?这是一姗第一次见面提的第一个要求,皇上拂了她的意,也是不好说。若让一姗知道了真相,只怕他们姐妹两人,从此再也无法坦然相见。一临试探问道,“你跟程征认识不过十多日,怎么如此草率的就决定嫁给他?妹妹也不慎重考虑自己的终身幸福?” 一姗天真直率的说,“嫁给程征便是我的终身幸福。我们虽说认识的时间很短,不过他一路对我悉心照顾,处处以我为先,还奋不顾身的为我挡剑,我相信我们成婚后他一定会对我好的。” “他确实是个有责任感有才能的人,妹妹要好好珍惜。” 一姗重重点头:“嗯,我知道。” “他的手,是怎么受伤的?”一临昨天问了程征,不过程征都执着于和一临的感情,并未回答。 “那是我们在路上遇到有人埋伏,有好多黑衣人,打打杀杀的很是凶猛,程征一直把我护到身后,刺伤了领头的黑衣人后,黑衣人扔下两把剑就逃了,程征一手扫开一把剑,没想到后面的那把就刺在了程征的手上。” 一临听了倒吸一口凉气:“那他的手?” “他拔了剑我们骑马而去,在一个小镇上请了大夫来看,大夫说,程征的手日后可能会留下隐患。” 一临心中一紧:“怎么会这么严重?我还以为是小伤。” 一姗继续说:“我也一直觉得很过意不去,他毕竟是因为我才受的伤,一路上都是我给他换的药,现在伤口已经愈合了。” “你一路帮他换药?” “是啊。”一姗不加任何掩饰。 “你有没有想过,他对你照顾,拼命保护你,只是因为你是公主,是他奉命要护送之人。也许他在敬重早已有了心上人?”一临试探着问,尽管这话有些伤人,不过一临还是想知道答案,如果能让自己彻底死心,也就罢了。 “我问过他,他说他在京中并无妻室。他若不是对我有意,应当是止于主仆之礼,又怎么会对我如此悉心?” 是啊,他并无妻室,如此你就断定他也没有心上人吗?妹妹啊,你怎么就如此草率呢。一临苦笑。命运弄人啊。或许本来就不是我的。 一姗提议道:“姐姐你说皇宫里的太医是不是天下医术最高的?姐姐能不能派去几个给程征看看伤,或许是那小镇的大夫学医不精才妄加论断的。” 一临同意:“好,程征他为救你受伤,理应派去几个太医去看看。”这样从太医口中,就可以清楚的知道程征的伤势了吧。程征,我们原来不是无话不说吗,怎么你受伤了,我连关心你的机会都没有呢。 一姗面露难色:“姐姐,我有一个请求,不知道是不是合适。” “妹妹但说无妨。” “姐姐什么时候派御医过去,我想,跟着一起去看看。”一姗说着低下了头。 “好。”一临爽快答应。 一姗略有顾忌:“父皇会同意吗?” “我去向父皇说就可以了。那就午后我派人护送你过去吧。”一临小时候每次都向皇上请求出宫,无非也就是去找程征玩。后来长大后,皇上给她的权利渐渐大了些,也就自由出入了。她常跟程征出去到去附近游山玩水,微服出行,体察民情,日出而去,日落而回。宫中人道是一对璧人,将来必然是要赐婚的,皇上也是默允了。只是今日不同往昔,出宫去看程征的,是同样的面孔,却不再是同一个人。 一姗欢呼:“太好了,谢谢姐姐。” 第十章右手 下了朝,程征去了军政枢。 “末将复命来迟,请王爷恕罪。”昨天到的京,本该晚上就来的,由于一姗横出的波折,拖到现在才得空。 “无妨,”徐庆松并未责怪,昨天的事,他当然也是知道的,“你一路辛苦了。” “末将职责所在,不敢言苦。” 徐庆松关心道:“你手上的伤怎么样了?” “昨日刚到京,还未得空让大夫细看,有劳王爷挂心。”他说的还是实话,连过来复命都耽搁了,哪还有什么心思看伤呢。 徐庆松见他这么说,知道伤的不轻,若是寻常皮肉伤,程征定然会说没事,嘱咐道:“回去后找宫中御医仔细诊治。” “是。” “江南那边可都办妥了?” “是,闵宅上下主仆由锦风亲自灭的口,然后放火烧的一干二净,绝不会留下任何线索。” 徐庆松很满意:“很好,此次路途艰辛,你护送公主平安回来,功不可没。继任襄王之人悬而未决,皇上有意于你,你婚事定下来,想必晋封的日子也不远了。” “谢王爷。”下一任襄王,终于要定了吗?是要放下一临作为交换吗?程征想起来心里一阵酸楚。 徐庆松语重心长劝道:“二公主刚和皇上相认,皇上一心想弥补这一二十年来对公主的亏欠,这件事希望你能着眼大局,听从圣命。” 程征自然知道徐庆松指什么,他都开口了,终于再也没办法推脱了,终于还是要和一姗成亲。程征忍住心中万千痛苦,他很清楚他唯一的选择:“我知道怎么做,不会让皇上和族长为难。” “你明白就好,可别辜负了皇上对你的一番期望。” “请王爷放心。” “你旅途劳顿,回去好好休息,静候佳音吧。” 程征恭顺答“是”。心里却是有苦说不出,佳音?呵呵,有比这个更令人心痛的佳音吗? 午间时分,明安传了一临一姗同皇上一起用午膳,午后,一临派了太医院院判佟名申和几名声望较高的太医和一姗一同去镇西王府。又遣了几名侍卫随同,一临则如往常去御书房同皇上商议朝政。 轿落在镇西王府门前,一姗不待宫女搀扶下跤就急不可耐的跑着就进去了,守门的人忙跪下行礼,口中念着公主万安。 一姗心情大好,原来出宫是一件这么容易的事啊,原来想见程征这么容易啊,虽然老是有人向自己下跪会有点不习惯,不过也没时间理了,匆匆喊了一句“免礼”,便直奔里面去了。 守门的两人四目相对,公主今日是有什么喜事吧,怎么比往日活泼了不少。 “程征,程征我来看你了。”一姗进去便喊,无奈并不认得路,站在院子里左顾右盼。 “公主万安。”青含行礼。 “快起来,程征在家吗,快带我去看他。” “公主平日往来府中并不要人通传的啊,今日怎么连路都不认得了。”青含疑惑道。必然是一临平时在王府从不拘泥于礼节,不然怎么一个丫环也如此多言。 一姗也是一阵疑惑,“我平日往来府中?我何时来过这里?” “……”在青含哑口无言时,程征出来了,白色常服简单素净,脸庞淡雅冷峻,“青含,见过一姗公主。” 青含有点晕了,半晌说不出话来,心中只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一姗公主?这不是一临公主吗? “这是一姗公主,一临的孪生妹妹。昨日刚入宫,不日便会昭告天下。”程征倒是难得的耐心,肯给一个下人如此解释,想必也是怕下人再口无遮拦,徒惹是非。 青含很快明白了:“这,奴婢青含见过一姗公主,奴婢无知请公主恕罪。” “快免礼,原来你是把我当成姐姐了啊,姐姐经常来这里吗?” 青含一个“是”字还咬在口中,程征抢先一步说话,“公主里面请坐吧。青含,去备茶。” “我带了御医来,让他们瞧瞧你手上的伤,御医医术高明,肯定会有办法治好的。”两人来到主厅,未及落座,一姗便拉起程征的手。 程征颔首:“多谢公主。” “你怎么突然跟我客气起来了,我虽然进了宫,当了公主,不过我并不会跟你见外啊,我们还是可以跟以前一样,说说笑笑。” 说说笑笑?是我一路跟你说说笑笑,才有今日我负了等我多年的一临吗?程征如今也只有苦笑了。 “你们快进来。”一姗在程征身边坐下,等御医慢慢诊治。 解开程征手上的白纱,伤口已经愈合,留下深褐色的疤痕有小指这么长,深谷沟壑一般,分外狰狞,可见当日受伤之时的惨烈。几位御医细细查看后,聚在一起轻声讨论。 看他们没完没了的嘀咕着,一姗终于忍不住开口,“怎么样,大人们个个医术高明,一定会有办法治好的是不是?” “程将军的伤口这么深,能在一月内愈合,已是不易,若要恢复到之前的便利,至少要一年半载的精心调养,而且一年之内不可再动刀剑。”院判佟名申回答。 “能治好就行。”一姗喜出望外,“江南那小大夫还骗我们说会留下隐患。” “这样说并没有错,程将军的手伤到了筋骨,留下隐患在所难免,即便恢复了,日后也要多加注意不可过分使力。” “怎么会?你们是御医啊,你们的见识怎么会和一个小镇的郎中一般?”一姗着实有点怀疑这些御医的医术了,记得当日在镇上落脚,找的那位老大夫也是这么说的。 “程将军的伤口是在太深,老臣无能。公主息怒,请程将军放宽心啊。” “还能提剑便可。”程征面无表情,像是早已心中有数。 “这是程将军路上一直在用的药,请佟大人看看可有不妥?”锦风见御医来了,去取了当日在小镇临别时大夫送来的药给佟名申。 佟名申倒出写药末,和几位太医探讨一番,“这是止血愈伤的药,在金创药的的基础上又加了几味能快速止血愈伤的药材,药方虽有毒材却毒毒相克,不会有害,真是出奇的难得啊,必然是有深厚阅历的大夫才会有将药性用的如此恰到好处。” 程征点头赞同,当日见那老大夫沉稳自若,必是经历过些风雨才有的淡定,想他也应该是看透了世事,老来移居在一个小镇以求安定余生。 既已知这是好药,锦风大可放心了,“程将军一路敷用,此药已经所剩无几,若对程将军的伤势有好处,烦劳佟大人再配些来。” “这药是加快愈合伤口的,此时程将军的伤口已经愈合,眼下也不必再用了,只需涂淡痕膏来给程将军祛疤即可。” 老大夫果然经验丰厚,连伤口愈合的时日都算好了,程征暗自佩服。佟名申派人去取淡痕膏,开了内服的药方留下。拿来淡痕膏,佟名申嘱咐早晚涂抹,“涂药的时候顺着筋骨的脉络按摩,可活气血,对恢复伤势是有益的。” “筋骨脉络是怎样的?”一姗问。 “这,如此吧,烦请程将军的贴身侍从来学习按摩手法,也好日后早晚给程将军涂药。” 程征唤了青含过来,不料一姗却很殷勤:“我来。” “不敢有劳公主玉手。”程征惶恐从座上站起来,断然拒绝。 一姗坚持:“有什么不敢的啊,你是为我受的伤,我给你上药理所应当啊,你跟我客气什么啊,这一路上不都是我帮你换药吗。” 程征推诿道,“京城不比路上,公主千金之躯,服侍臣上药,让臣怎么受得起。” “我愿意!你敢不从?”好言相劝没用,那就只能用公主的身份压你了。 “臣不敢。”看程征老老实实回答,一姗暗自得意,公主的身份果然好使,屡试不爽。 一姗满意道:“那就好,坐下,老实坐着,看本公主大展身手。” 在佟名申亲身示范教导下,只一会儿一姗便学会了,轻轻的揉着程征的手,很怕触动刚刚结痂的疤痕,一姗小心细致,认真谨慎。佟名申不忘夸几句“公主天资聪慧”之类的话,一姗乐开了花。 “青含看清楚了吗?”程征问,毕竟以后日日服侍程征的是青含啊。 “奴婢看清楚了。” 程征示意青含退下,一姗还轻轻的重复着刚才的动作,直至药膏完全渗入。 佟名申嘱咐道,“以后程将军每日早晚涂抹,黑痂脱落时,不会留下任何疤痕,与之前无二。” “多谢佟大人。” 送走御医,厅内清静了许多。 一姗道:“程征。” 程征如行公事一般冷淡:“公主有何吩咐?” “我感觉你跟我生疏了。”一姗的话中带有伤感。 程征冷言道:“路上不便公开公主身份,臣多有冒犯,京畿重地,臣不敢有所逾越。” “是吗?那你以后可不可以不要跟我这么客气,京城的礼节真多,多的都没有人情冷暖了。你不觉得我们在路上的时候,没有那么多虚伪的礼节,坦诚相见很好吗?” 坦诚相见是很好,我与一临坦诚相见十多年,却换来如此结局。程征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一姗。 一姗说,“父皇昨日没有立即应允,可能是觉得我和你刚认识不久,我的决定太草率了。今天我说要来看你,父皇也没有反对,应该是想让我们好好熟悉。姐姐也说,很快就会有旨赐婚。父皇姐姐都认同了,我们是要在一起一辈子的,你打算一直跟我客气下去吗?” “不要再说你我,过了今夜,你就把她当作我来爱吧。” “你说的是真的吗?你当真让我娶她?” “是!” “好,好,我答应你。我娶她!” 程征想着昨夜一临的话,不由得伤感。真的能当作吗?我都答应了,若一再逃避,只是徒惹一姗生疑罢了。一临,你知不知道你要我做的这件事,有多难。 一姗抬头迎上程征黯然的双眸,“程征,就让我一辈子做你的右手好吗?” 第十一章无上门 晚上皇上在清习殿赐宴,为迎一姗失散多年后归来,也是让一姗见见各宫之人。皇上妃嫔不多,眼下出席的除了一临一姗皇上外,有怡贵妃、三皇子敏和和他母亲盈妃、齐嫔、舒嫔、赵昭仪、还有皎容和她的母亲文才人。二皇子敏彻被幽禁,大皇子敏轩又终日闭门不出,都未能前来。众人看到一姗与一临如此之像,都忍不住惊叹。 “若是皇后在天之灵能看到今日,想必也该含笑了。”怡贵妃柔声细语。 皇上轻叹一声,几不可闻,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收敛起情绪,皇上慈爱的陈词,“本该昨日设宴,念及一姗十多日车马劳顿,应是疲惫不堪,又加之昨晚冷风暴雨,各宫来往不便,敏和的身体也怕是实难消受,故而改为了今日。” “多谢父皇体恤。”敏和起身,清瘦的身体如弱柳扶风,纤细的手指骨节分明,温和的笑容却掩饰不住憔悴的面容。 “敏和气色不好啊,是不是昨晚受了凉?”皇上慈爱的关心。 “还是老样子,儿臣并无大碍。” 皇上点头,敏和恭敬落座。 “今日是家宴,大家不必拘礼,随意些,一姗初来,规矩多了也怕她不适应。”皇上说。 “多谢父皇。”一姗爽朗的笑容却是宫里少有的。白天出了一次宫,重要的是见了程征,回去之后好不欢喜。 “来认识一下你兄妹。你姐姐你已经见过了,不必多言。这是你三哥敏和。”皇上亲自指向敏和为一姗介绍。 一姗离座轻盈的走向敏和桌前,福了一身:“一姗见过三哥。” 敏和站起来拱手回礼:“妹妹有礼了。” “那是你三妹皎容。”皇上指向最末端的文才人一桌,皇宴是四品以上或是育有皇嗣的妃嫔才能参加,文才人为七品才人,按份位被排在了最后。 皎容倒是乖巧伶俐,才十二三岁就懂得察言观色,未及一姗走过去,便离席出来,向一姗行礼:“皎容见过二皇姐。” 一姗伸手扶了皎容:“妹妹快免礼,姐姐初来乍到,只怕以后还要妹妹的指点呢。” “好了,都别拘着礼。”皇上故意打断皎容和一姗的话,目光扫向文才人,文才人面无表情的垂下眼睑。“日后你们自有时间相聚。” “看样子皇上是不着急一姗的婚事了?”怡贵妃饮下一口茶水,凤眼轻挑,不紧不慢的开口,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挑起话题,字字如尖锐的针一般插向一临。 一临自是好修养,神色不喜不悲,静静听着,并未理会怡贵妃略带挑衅的言辞,皇上却看出一临心里压抑的难过。 怡贵妃的话却惹一姗着了急:“父皇不会是真的想多留我两年吧,我嫁出去也是可以经常回来的啊。” 皇上不悦道,“一姗,你与程征虽有婚约,但毕竟还没有下旨昭告天下,你身为公主自当端庄持重,岂可在大庭广众之下大肆自己的婚嫁。” “哦。一姗知道了。”一姗心中道宫内规矩多讲究多,在江南的时候我把刘公子踢出家门我爹还没说我什么呢。眼前之人虽是自己的父亲,但毕竟还不熟嘛,谁知道他的喜怒啊,先应付着吧。一姗不禁想起那夜和程征做在屋顶,程征的那句“你虽然贵为公主,不过也要谨言慎行,不能想到什么就口无遮拦。” 一临听皇上这么说,暗自思索皇上的意思。因为她和程征自小长大一直亲密,一临和程征出宫微服游玩,体察民情,一去就是一整天,皇上也从来没说过什么,怎么妹妹只不过在自家人面前多提几句程征,父皇就要出言告诫。毕竟我和程征在先,如今程征身边的人换成了妹妹,难免有人说些什么。妹妹初来,父皇不能事事周全她,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凡事谨慎些总是好的。一临这样想,也就觉得在情理之中了。 “父皇何不赶紧下旨,成全了这一对鸳鸯呢?”一临替妹妹说话,风轻云淡的语气,像是完全和自己无关。 皇上有些惊讶,一临,真的成熟了?亲手把自己青梅竹马的爱人让出去,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一临认为何时下旨为妥?” “明日吧。早一日下旨,妹妹就不怕有人在背后说闲话了。”长痛不如短痛,早晚都会有一遭,何必拖这么久呢。拖这么久就不痛了吗。至少这样也早日成全了妹妹。一姗投来感激的目光,嘿嘿,还是姐姐了解我。 “既然你这么说,那就明日吧。”既然你能看得开,懂取舍明大理,父皇我还担心什么。之前一直拖着,就是怕这道旨下了,你接受不了。 “谢谢父皇,那我以后是不是可以出宫去找程征?”一姗眼里立刻放出光芒,迫不及待的样子。 “父皇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吧。干脆今儿就赐了妹妹自由出入皇宫之权。”皇城内皇子未成年时要出宫都要向皇上请准,成年之后在外建府邸可自由出入皇宫。而公主嫁人之前是不准随意出宫的,除非被特许。一临就是自小被特许的。现在皎容公主已经十三岁,却一次宫门都没出过。 “这,”皇上觉得不妥。 “父皇要是以后不想日日被妹妹缠着要出宫的令牌,就准了她吧。看她今天刚出宫见了程征,回来就乐成什么了。难免日后会时常出去。”一临语毕,一姗再次激动又感激的看来。我可以自由出宫?天呐,我不敢想像啊。 “好,朕今日就如你所请。一姗,以后出宫前记得去知会姚珞一声,他会派人保护你。” “多谢父皇。”这下一姗要乐的跳起来了。 怡贵妃静静品茶,旁观这一出姐妹争婿的好戏。 敏和由于身体不适,如往常一样略坐坐就提前告退了,歌舞管弦助兴一番之后,筵席也差不多该散了。出了清习殿,一姗在宫女的引领下回自己宫。 进入寝殿,宫女吹灵整好床铺,给一姗卸了发簪,换上寝衣,一姗打发其他人出去,让吹灵留了下来。 “吹灵,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公主请讲。” “父皇好像不太喜欢三妹,姐姐不过也是公主,为什么看起来好像比普通的公主有权利?” “这,公主恕罪。奴婢不敢妄议皇家事宜。”吹灵毕竟是宫里的摸爬滚打了多年,自知小心行事。 “我恕你无罪,再说现在只有你我,你怕什么。我对宫内一无所知,你身为我的侍女,理应提醒我个中关系。” 吹灵犹豫了一下,终于开口:“皎容公主的生母是八品采女,生下公主才晋封七品才人,所以皎容公主的地位并不高,皇上也鲜少去看她,到现在都没有封号。而一临公主是皇后的嫡女,一出生便被封融安公主,从小和大皇子受皇上亲自教诲,备受尊崇,地位自然不同一般。十三岁便准许在御书房行走,十六岁参与议政,皇上还曾夸一临公主有明君气度呢。” “这样啊。姐姐还真是厉害呢,叫我好生羡慕。” “公主您不必羡慕,您跟大公主一母同胞,也是皇后嫡出的公主,听说您小时候也是有封号的,是和大公主一起封的,只是十多年了,当时奴婢并不在宫中,所以也不清楚。现在您刚进宫几日,皇上就赐了您自由出入内宫之权,可见您在皇上心里的地位绝非一般。而且程将军出身世家,身份尊贵,年轻有为,号令一方兵马,深受皇上器重,是京城多少名家小姐的心上人呢。皇上如今答应赐婚,可见皇上真心疼爱公主。”吹灵不愧是老人物,故意略去一临和程征青梅竹马的交情,又对程征猛夸一番,惹得一姗合不拢嘴的高兴。 清和宫,一临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明天圣旨一下,自己和程征就彻彻底底的斩断了。阿征,你会不会明白我此刻的感受,你知不知道此刻我有多不舍。你说过,我们都是不平凡的人,生下来就注定要背负太多责任,不可以说不,不可以逃避。我们不是为自己一个人而活,你身上有千千万万云族军的性命,而我要为天下黎民挑起重担。可是我真的好想任性一次,好想为自己活一次,放下身份地位和责任,肆无忌惮的去做自己喜欢的事,不再有迫不得已。退去似锦的繁华,和你淡泊一生。 而这夜,程征也并不安眠。近来映丰频有动作,映丰是忠于敏彻的,敏彻被废,这群人却并不死心,里里外外的密谋着,企图寻找敏彻遭人利用的证据为他翻案。程征据暗人消息得知映丰的一个属下陈万路今夜将会入京,特地在此拦截。陈万路受映丰之命在外地悄悄网罗谋士和武士,且消息封锁严紧,程征多次派人伪装打探都无功而返,这次企图在他身上得到点内情。 程征率听风堂的人埋伏在城南十多里的地方,这是由南入京必经之路。城郊清寂,丝声不闻,三更时分,清楚听见有马蹄声越来越近。确认是陈万路之后,程征率人拦路堵截。陈万路虽身手不凡,不过被程征手下的暗人围攻起来他也是双拳难敌四手,不几招就败下阵来。程征手上有伤,并不参战,只站一旁静观。陈万路被暗人压在地上动弹不得,暗人搜了身,并无收获。 “程征!你堂堂大将军居然也用偷袭这下作手段!”陈万路大喊。程征没有遮面,因为今夜围捕,并没有准备让他活着回到京城。 听风堂堂主听兮看似一名柔弱女子,性格却也干烈,一脚落在陈万路头上,“门主的大名也是你配叫的。” 程征蹲下身来,“我下作,你替映丰做的事可敢见光?既然都不是好人,有必要比较一下谁更坏吗?你从外地深夜入京,不可能空手而来,说吧,密信藏在哪里?” “你想问我的话,就看你的本事了!”陈万路意志坚定。 程征拿出随身的一把匕首,直插在陈万路的手臂上,“何必自讨苦吃,苦是吃不完的,只怕你到时候求死不能。” 陈万路一阵惨叫,“程征!你等着,映丰大人不会放过你的!” 程征不禁觉得好笑,他何时放过过我?云族向来最不缺的就是明争暗斗,云族军的兵马太过庞大诱人,必须有能人的领导。而使一个部落长期保持优秀的传承,只有竞争。这就是所谓的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吧,玄铁必经磨砺才成宝剑。 程征叹道,“深更半夜,我懒得跟你多磨,既然你想吃点苦头,我便成全你。”转头吩咐听兮,“带回去慢慢问。” 早朝,皇上令明安宣旨,昭告天下一姗公主回宫,并赐婚给程征,于两月后完婚。云族西疆大将程征,出身世家,满门忠烈,战功赫赫,护主有功,封端侯爵。圣旨一下,满堂朝臣莫不恭贺,双喜临门啊。程征是自小就被皇上当做心腹来培养的,又是赐婚又是封官,朝臣们也并不很惊奇。只是赐婚的不是一临而是一姗公主,这就值得在私下议论两句了。 这程征刚应付完朝臣们的道贺,转头就被族长庆松请去了。程征进门直道:“王爷不会是恭贺我升职吧?” “你昨晚去哪了?”庆松严词问道。 程征不以为意:“王爷怎么连这个也关心?” 庆松问,“这把匕首可是你的?” 程征望向桌面,心猛一惊,怎么会,临走之前明明吩咐听兮把人带走的,难不成匕首遗落了?不应该啊,无上门的人做事不会这么粗心的。唉,无论如何使否认不掉了,总不能说有人偷了我的随身匕首然后去城外杀人吧,程征老老实实答:“是”。 庆松复问:“陈万路是你杀的?” 都瞒不过王爷的法眼啊,眼下除了承认还有办法吗,程征不由得低下头,又答:“是。” “你这次倒是奇怪,怎么杀个人连痕迹也懒得抹了,刚封了侯爵就可以如此肆无忌惮?”庆松竟然没有责问程征,看来他并不想深究。 “末将不敢。这件事我回去会处理,给王爷一个满意的交待。”程征也明白庆松话里的意思,毕竟是刚推上去的端侯,出了事他襄王的面子也挂不住,做些冠冕堂皇的功夫敷衍一下应该不成问题,只要他没要追根究底,都不足为惧。 “不必了,我已经处理了。你刚回京最好给我收敛点,注意你现在的身份。”庆松倒是好人做到底,自己就给处理了,看来他是真的不想把事闹大。 “是。”程征嘴上乖乖应声。 “回去好好给我闭门思过,这段时间再敢出岔子,你自己小心了。”庆松把匕首递给程征。 “是。”刚才还被众星捧月般的恭贺着,现在就被拉过来一顿训责,这反差未免也太大了点吧。还好,襄王向来是对族里的争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你不闹太大,学点阴谋权术也有没什么不好,往上爬的人,谁脚下不踩有尸体,手上不沾有血腥。 程征出了军政枢,见袁辰迎面走来。继任襄王未定,袁辰和程征、映丰都是被看好的候选人,袁辰一直戍守在东南边境,怎么没听到任何消息就回来了。袁辰清秀脸庞上挂着微笑,雪白外袍随风轻摆,如世外仙人般纤尘不染,很温和,很儒雅,活像一个没脾气的文弱书生,“恭喜你封侯。如我所料,你果然是我们三个中升的最快的人。”袁辰说话如风一样淡,好像这件事跟他的利益没有半分关联。 “记得当初我们三人被议事阁比较,我们私下赌的是,谁最终坐上襄王之位。”程征说。 袁辰轻笑,“你记得就好。” “来日方长,将来鹿死谁手,还未可知。”程征难得谦虚了一把,这是在鼓舞袁辰吗。 “自然。”袁辰微微颔首而去,像一阵风飘过。 当夜,程征来到落日洞,这里是暗人的藏身之所,在京城北郊深山里,这里丛林密布,沟壑险峻,一般人不会来这里,更何况大半夜。 程家养的暗人最初来源是塔莎嫁到大照时,西池大王不放心妹妹,遂安排一批武士暗中保护,只为塔莎所用。塔莎出家时,将这一批人交于程征,后经程征和锦风重新编制组合,成立无上门。程征任门主,下设六个堂,堂主都为女子,分别为听风堂听兮,迎风堂迎熏,追风堂追追音,观风堂观末,闻风堂闻郁,守风堂朗月。其中朗月深得门主的赏识,其他人都按规矩以名字的第一个字代表各堂,唯独朗月例外,而且守风堂是无上门的核心,汇总各堂收集的线索和任务的执行情况,在众多堂中也是地位最高的一个。朗月每次出现都是蒙着面纱,很少人见过她的面容。程征一向对属下要求严苛,却不曾见对朗月发过脾气。在一个充满争斗和血腥的残酷组织里,多少人脚踩尸体一心往上爬,而朗月年纪轻轻就不费吹灰之力坐上了守风堂堂主之位,而且备受恩宠,各种猜测在暗人们心里作怪。 过了石门,经过几丈弯道,再往内走顿时豁然开朗,再不是外面毫无人迹的样子。洞内整修有致,大厅内火烛茶具熏香软榻一应俱全,俨然就是一个别苑。朗月正躺在软榻上看书,那是程征的位置,除了朗月,再也没见其他人坐过。听见守门的人行礼,知道是门主来了,朗月起身:“门主。” 程征问:“听兮呢?” “在泉洞押着,要传过来吗?”看来朗月早知道程征会来,而且知道他是为何而来,特意在此等他。 “不必了。”程征转身去了,在泉洞,刚好。 饶了几个弯,到达泉洞。说是泉洞,确实有一池泉水,大概有一丈长宽。不过这沸腾的山泉水不是温泉,之所以会沸腾,是有人把这块区域挖开在下面烧起来的。 程征站在环绕在池水周围的台阶上,池中的水咕噜咕噜的沸腾着,上面雾气缭绕。听兮则埋着头跪在下面。 程征问:“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我的匕首怎么会在襄王手里?” 听兮如实回答:“属下无能,昨夜门主走后,属下正打算将陈万路带回来,捆绑检被他挣脱,正在打斗之间,袁辰连同一批人马经过,属下情急之下只好灭了陈万路的口,先行躲了起来,等袁辰经过再行收拾。谁知袁辰看到陈万路的尸体后停了下来,随后,他们带走了陈万路。” 朗月说,“应该是袁辰把匕首交给了襄王。” 程征点头,分析道,“袁辰从小长在东南,只是每年的朝贺、年节才来京城几日,与我算不上熟识,他应该不认得那是我的匕首,而且袁辰没有理由用这种没斤两的手段对付我。那么他带走陈万路也应该只是出于公务。见京畿官道出现命案,将尸体连同凶器带回去交予官府细查也在情理之中。” 朗月应接道,“杀了陈万路事小,只是这匕首一夜之间就辗转落入了襄王手中,可见襄王的耳目众多,好在襄王并没有追究。” “他自然不想追究,皇上刚下旨封了我侯爵,不到半日就传出丑闻,他襄王也是颜面无存。”远辰转而对听兮说,“但我想追究,你不该在这个节骨眼上给我出问题。” “是,属下知错。但袁辰一行人数不少,属下不想把这件事闹大,况且若是真和袁辰动起来手,属下未必有胜算。” “你有你的理由,但是我不会再给你机会。” “是。”听兮没有多余的辩解,也没有哭喊讨饶。身后走过来两个人压着听兮走向水池,果断的推了下去。滚烫的水迅速将听兮包围,听兮痛苦的挣扎叫喊了一阵,然后就如被煮熟的食物般浮在水面,脸上已经拖了一层皮,猩红不辨面容。有些头发也脱离了头皮,随水的沸腾上下不安的摆动。程征,朗月,周围的人都没有任何表情,这种场景在他们眼里已经司空见惯。 第十二章麻烦 话说远信这边,带着梦涵游山玩水,逍遥的不亦乐乎。那日两人路过一片溪谷,山川幽静,溪水清澈,树木繁茂,野花遍地。梦涵忍不住说,“要是有个相机就好了,我一定要拍好多照片留念,这没有被人类污染过的景色的确是美啊,自然又清爽。” “什么是相机啊?”经常从梦涵口中蹦出一些稀奇古怪的词,远信也慢慢适应了。 不小心有说漏了嘴,哎,又要解释半天。“相机呢,就是一种可以把眼前的景色画成一张图片的东西,而且画的栩栩如生。”这么说的够直白了吧。 “东西也会画画?还栩栩如生?该不会是什么妖魔鬼怪吧。” “切,不是妖怪,是一种机器,给你说不明白。”遇见麻烦还是躲开好吧,每次梦涵不想说了,都会以一句给你说不明白作为结尾,考验远信的理解能力吧。 当晚两人住进客栈,远信居然真的画了一幅画给梦涵,让梦涵惊讶了好一番,居然就是白天梦涵说的想要相机留念的景,深潭,峡谷,花草,虽不说很真实,但幽净空灵的意境显露无疑,“你居然会画画,哇塞,而且画的这么好,要是在我家乡,说不定还能出名呢。” “我堂堂勇侯还愁什么出名啊,我要是想出名也不会整天游山玩水了。” “呦,你怎么这么不谦虚啊,给你个杆你就顺杆爬。” “在自己女朋友面前有什么好谦虚的啊。”两人相处不过月余,梦涵已经成功的传授给了远信很多现代词汇,比如女朋友,老公,高富帅什么的,当然还有少量的……语气助词。 梦涵称赞:“你这画倒是画的还算有模样,有不谦虚的资本。” “多谢老婆大人赞赏,请老婆大人题词吧。” “啊?我?”梦涵指着自己问,前世一个搞it的人,本来字就不好看吧,更何况还要用毛笔?得了吧,别丢人现眼了。 “不是你还是谁啊?这屋里有其他人吗?有其他人我能称呼为老婆大人吗?” “我不会写字啊。” “你不会写字?骗谁呢,你每日对我滔滔不绝,动辄出口成章,诗词歌赋信手拈来,什么海上明月共潮生,你要告诉我你没读过书,你认为我相信吗?” “谁说我没读过书?”好歹本姑娘前世还是个大学毕业呢,虽然是个不出名的二本吧,“读书跟写字那是一回事吗?” “读书跟写字怎么不是一回事,哪个学堂只教你读书不教你写字啊?” “我,”梦涵终于无语了,“好,写就写,我要是写的难看了,糟蹋了你这幅画,你可别怪我。” “怎么会,你写的在我这里永远是最美的。”远信十分确信,想你每日出口成诗,字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远信递给梦涵笔,当梦涵落笔,远信恨不得吞下刚才说的话。“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这句话是不错,但这字未免也太对不起观众了吧。 看远信挠头,梦涵不满道:“这什么表情啊,不高兴啊,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远信指着两个奇怪的墨点问:“这字也就算了,只是每句话后面的这个墨点是干什么用的,两句话加的还不一样。” 好吧,古人是不用标点的,原谅他吧,“看在你没嘲笑我的字的份上,解释给你听吧。”梦涵耐心的讲述对于她来说是及其小儿科的标点符号,还补充了问号、感叹号、引号等常用符号。 远信听完不禁感叹:“你家乡挺神奇的啊,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这叫做现代先进文化。”梦涵自夸道。 “先进文化?先进文化没教你怎么写字吗,写的跟爬的一样?” “操,你敢取笑我?让你尝尝本姑娘的厉害,哼!”梦涵拿起毛笔画在了远信的脸上,远信猝不及防,被画了一笔急忙躲开,梦涵追着着,“你还跑,别跑,给我站住。” “老婆大人我错了,你的字确实是最美的。”好吧,昧着良心说话也不一定会遭天打五雷轰的嘛。 “哼哼,现在知道错了,”梦涵拿着笔在手中转,“晚了!”一声吼又向远信追去。“让你知道什么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谁说的这句话?真理啊!” “啪”一枚小刀破窗而入,扎在一根柱子上。吓得梦涵“啊”的一声不敢动弹,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谁啊,你大爷的,偷袭啊,有本事你出来我们比划比划。” 远信疑问道:“比划比划?你不是不会武功吗?” “不是有你吗,呵呵呵……”梦涵拍在远信肩上讨好的笑着。 远信皱眉:“我?我的功夫你又不是不知道?” 梦涵咧着嘴笑:“逃跑够用了。” “敢情你把人家骂出来再让我带你逃跑啊。” “有何不可?” 远信倒是真服了眼前这位敢惹事的大小姐,一路上自己带着她逃了多少次,“你这么想让我带着你逃?是你喜欢飞在天上的感觉,还是喜欢被大爷我抱在怀里?”远信坏笑。 梦涵鄙夷道,“切,你少自恋了。” “来妞,给爷笑一个。”信伸出手来抬起梦涵的下巴,调戏状。 梦涵顺势娇嗔:“大爷,奴家卖艺不卖身。” “艺?什么艺?就是你写的字?” “大爷,您取笑奴家,”梦涵前半句还在柔情似水,后半句转而凶悍大吼,“是不是觉得您的脸不够花,还要奴家再添几笔啊!” 这丫头手上还拿着毛笔呢,远信连赔不是:“不敢,不敢。” “这还差不多。”梦涵放下笔在砚台上。远信去取扎在柱子上的飞刀。 “有毒!”梦涵是电视剧看多了吧,还不忘来一场设想武林人士争霸陷害残杀的戏码。 远信解释道:“没毒的,大小姐,是我哥的人。” “你哥的人?你整日不着边际的跑着,这么容易就找到你了?” “找我当然容易,我什么时间、要去哪儿、往哪个方向提前都要向他汇报。没几个人盯着我,你以为他真放心我一个毛头小子在外鬼混,只希望那人回去别告诉我哥我在房里是怎么被你欺负的,我一世英名丢大发了。” “你说那黑衣人会不会把你最近惹是生非的事报上去,你哥要把你叫回去好好教训一番?”梦涵才得知原来每日逍遥自在居然还被人盯着,深表不安。 “我最近惹事生非?我还从来没有最近这么老实过。除了你惹了事带我你逃跑,我惹过什么事啊。” “你嫌我?”梦涵一副可怜状。 远信急忙安慰:“没没没,哪敢啊,我乐意跟你在一起,天涯海角我都愿意跟你一起去。” 梦涵嘟着小嘴撒娇:“你不准丢下我。” “遵命,老婆大人!” “嘿嘿嘿。”梦涵又得意的笑起来。 远信展开飞刀上的纸条,“得了,借您金口,我们真得回去了。” “回哪儿?我们不过是小打小闹,戏弄几个人罢了,你哥不会真连这都管吧。”难不成我的逍遥日子到头了?梦涵暗自担忧。 远信摇头:“我哥才没这么闲,他要成亲了。” 梦涵欢快拍手,“成亲?好哎,这下有的热闹了。” “两个月后,我们明天往京城方向去吧,边走边玩。”远信提议道。 “你哥都要结婚了你还这么悠闲,你应该早点回去帮帮忙,恭喜一番啊。”梦涵还没去过京城,巴不得早点去,远信却不想回去这么早,回去就没自由了,远信解释说:“不耽误的,我们边走边玩,一个月应该能到。” “哇塞,京城哎,我还没去过你们大照的京城啊,一定很热闹吧。”梦涵开始憧憬京城的繁华了。 远信看她可爱的模样,拍着她的头笑道:“到时候带你好好玩,有你玩的。” “你真的要带着我啊?你回去是要见你家人的,我……”想想古有杜十娘怒沉百宝箱,想想今有那些个富二代玩了多少女人。在古代这封建等级制度严明,自己来历不明,要背景没背景,要身份没身份的人,远信带我回京也未必会带回家中。无所谓了,能去京城玩,已经很好了,傍上一个高富帅管吃管喝,满足吧。姚梦涵你满足吧。 “你怎么突然吞吞吐吐的,一点也不像你啊。” 梦涵小心的试探:“我想问你,你对我是认真的吗?” “怎样才算认真?”远信一脸认真的问,不过满脸的墨倒是很滑稽。 是啊,怎样才算认真?认真谈一场恋爱是认真,认真到结婚也是认真,姚梦涵你要的认真是哪种呢。连自己都搞不明白的问题。“我的意思是,你是打算和我玩玩呢,还是想过要娶我呢?”就算是玩玩,我也不会怪你。能如此用心陪我玩的,也只有你一人了。 远信捏了梦涵的鼻子:“我当然会娶你啊,傻瓜,我说过不会丢下你的,你到底在担心什么啊。”远信把梦涵抱在怀里,是不是这样更有安全感一点呢。 “你真的带我回去?去你家?”梦涵不敢肯定。 “是啊,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啊。你一个女孩子陪我走东闯西,我自然会对你负责的。” “我相信你,我相信你。”傍了个富二代,梦涵在自我鄙视中幸福地笑着。 第十三章得不偿失 如果说一姗刚入宫时不熟悉环境而有些拘谨,那么几日后她便又是一个活泼欢乐的姑娘了。只是还是经常有被错,把一姗误认为是一临,虽说一姗公主耳后有朱砂痣,但哪个奴仆敢抬头直观呢。不过后来宫女太监们之间流传着几种方法,还算管用。一临公主上朝,去御书房的时候通常无宫女跟随,闲时赏花弄月会带着郁兰晴竹两名宫女,郁兰晴竹一直是一临的贴身侍女,应该认得吧。而出门带着几个宫女太监引路的,活泼爱笑的,应该是一姗公主没错了。一临多爱红色金色首饰,大气辉煌富贵。一姗多爱写青色碧色的,像江南小桥流水一般清淡。如此也不会皇上传召一临的时候遇见一姗说“皇上有请”了。 生活在偶尔波澜后逐渐步入正轨,除了心境,什么都没变。程征升职,皇上时常召军机重臣议事,他进出宫的机会也较往常多了些。事实是,但他却并不如往常来的多。以前总是会到皇宫里和一临一起玩,要么就是带一临出宫,进进出出自然多了,而现在除非公务,他是一次也没主动来过。这里,埋藏着很多欢乐的回忆,也只是回忆罢了,现在看来,只会徒增现实的感伤。程征和一临在御书房见过几面,仅仅是公务,私下并没有接触,两个同样深沉稳重,着眼大局的人,各自把感情压抑在自己心中。有时皇上,甚至一临,会提醒程征去看看一姗。程征却每次都推脱有公务处理,并不久留。直到一次程征从御书房出来,一临破例说送他出去。 走到外面,一临开口:“你不要让妹妹怀疑,她现在一心憧憬着幸福,你对她这么冷淡,会让她伤心的。你都答应了,总是要适应着去接受现实。你能一直这么躲着她吗?” 程征却想着一临,“你就这样把我推向别人,你不伤心吗?” “你现在不只让我伤心,更让我担心了。我担心妹妹会多想,我担心妹妹不开心,担心妹妹失望。你若真懂我,你知道我想要你怎么做。”一临劝说道。 而程征却依旧坚持,“可是我担心的是你。” 一临回避程征的目光,“你不要再说这样的话,宫里人多眼杂,让别人听见了不好,我们之间早已没有过去。你躲着她我也不会开心一点。既然无论如何我们都难过,何苦还要拖着另外一个人跟着难过?何必不让妹妹开心点,至少你还能让她开心。” “……” “妹妹知道你今天进宫,她在等你,你去吧。早晚都要经历这些。”一临说完回御书房。 这件事上一临确实比程征果断,满目疮痍的结果,早晚都要揭开,这么逃避着能逃多久。我怎会怪你负我,我该怪的是我自己吧,还是这弄人的命运呢。我若真能放下也就好了,若我放不下,这隐隐的痛,就当是时时提醒着我吧,为君者只需心怀天下,提醒我该放弃的就要放弃,提醒我,眼里不能只有自己。我连你都能拱手让人,还有什么是我做不到的呢。阿征你说我是不是成长了。 程征在明和宫陪一姗用了午膳才出宫。见到程征的一姗果然开心了不少,下午兴致颇高,居然亲自在明和宫的小厨房动起手来,还把宫女膳房的人统统赶了出去,一个人不知道在里面捣鼓什么。两个时辰过后,守在外面寸步不敢离开的吹灵和宣苾才终于见一姗一左一右提着两个食盒出来,两个丫头大松一口气忙上去接住食盒,一姗还不太愿意松手。 “这个,是给程征的,吹灵你亲自送到镇西王府给程征,还有告诉他是我亲自做的。记住一定要亲手交到程征手上。” 吹灵领命而去,宣苾问道:“公主,那这一盒又是给谁的?” “给父皇和姐姐的啊,江南的小点心他们一定会觉得新鲜,我们这就给他们送去。” “公主真是有心啊,大公主和皇上一定会很喜欢的。” “那是,来,你小心点拿。” 勤政殿,皇上坐在书案前品着茶,一临则于侧座正看着一道折子。最近国事并不繁忙,皇上总是召一临来勤政殿或是御书房,很多折子都让一临一一过目,询问她的意见和对策,着实是把她当做储君来培养了。 明安轻声进来:“启禀皇上,二公主来了。” “宣进来。” “是。”明安转身去接一姗进来。 一姗照例行了常礼,“一姗今天特地做了江南的点心,给父皇和姐姐尝尝。” 皇上惊喜道:“哦?江南点心?一姗还会下厨?” 一姗谦虚道:“一姗厨艺不精,还请父皇和姐姐不要嫌弃。” “快拿来给朕尝尝。”皇上迫不及待道。 宣苾打开食盒,一盘递于明安,一姗则拿了另一盘去给一临,“这叫翠蓉糕,姐姐看看合不合口味。” 皇上吃了一块儿,“嗯,果然不错,难得一姗有如此手艺。” 一临也跟着夸赞,“是啊,不愧是出自妹妹的巧手,甜而不腻,辛苦妹妹了。” 一姗乐呵呵道,“不辛苦,父皇和姐姐喜欢就好。” “今天刚和程征吃了一顿饭,心情就这么好?”一临拿她玩笑。 一姗一脸娇羞,“哎呀,姐姐取笑我。” “一临紧追不放,还说不是呢,看你这害羞的样,明明就是了。” “什么都瞒不过姐姐。是今天和程征一起用午膳,我提到江南点心,程征说没吃过,所以我就亲手下厨做了点。不过我厨艺不好,会做的没几样,这个翠蓉糕还算拿得出手。”一姗说着羞红了脸。 一临叫苦:“看来我和父皇今天是多亏程征才有这口福啊。两个月后你嫁出去,我和父皇可怎么办啊。” “哎呀,姐姐。” 皇上任由她们说笑,也不掺合。 在一临品点心之际,一姗扫了一眼一临放下的奏折,问道,“姐姐看的这是东南军事?” “是,这是袁辰进京带来他父亲闽南王关于东南军事的奏疏。”一临不紧不慢的放下点心,收起奏折。 一姗想了一下,“袁辰?我好像听人说过他呢。” “哦?是吗?怎么说的?” “我原来住在江南,经常会见有官差采收军需送往东南边境,所以也听说过一点那里的事。有人说袁辰他……”一姗有点犹豫。 “他怎样?” “他练有神功,一上战场就如有神助,能变化出三头六臂,只身一人退敌数万。”一姗说的煞有其事。 一临呵呵笑了起来:“三头六臂?退敌数万?哈哈哈!等妹妹见了他好好看看是不是这样吧。” “我见他?我身在皇宫怎么会见到他?” 一临解释道,“他此次进京是为了闽南军事,当然还会参加你和程征的婚礼。两个月后你和程征成婚,自然会见到他。” “这样啊。”一姗点头。 “到时候妹妹可别以为他是个怪物失了礼。”一临想起这以讹传讹的流言,仍不住觉得好笑。 “一临说的对,两月个后你和程征就要成婚了,关于宫廷礼仪,成婚礼仪,你可要用心学学,别到时候失了分寸。”皇上吩咐道。 一姗自信满满,“不会的,父皇放心吧,吹灵她对我讲过。” 皇上不以为然,“吹灵不是你的宫女吗,她懂的也是皮毛。这样吧,明安,你去宫里选两位年长的姑姑,好好教一姗公主学礼仪,眼看婚礼在即,一定马虎不得。” “是。”明安领旨。这下一姗连还口的余地都没有,尽管心里很不喜欢,也不得不接受。 一姗刚退出去,一临问皇上,“父皇好像不喜欢妹妹参政。” “何以见得?”刚才你们谈论程征的时候朕可是一句话没插啊。 “那父皇为何示意我收起来奏折,又拿一堆宫仪塞给妹妹?” 皇上说:“她对皇宫不熟,学宫规宫仪也是理所应当的。” 一临追问:“那父皇之前为何没提及,偏偏在妹妹对东南战事有所兴趣时安排?” 皇上呵呵笑道:“你啊,不愧是父皇亲手教出来的,还是你了解父皇啊。” “多谢父皇夸赞。” “她与你不同,一姗自幼不在宫中,而且很快就要嫁出去了,这些事情还是不要参与的好。” 一临点头:“她能有个安稳幸福的生活,未尝不是件幸事。” 一姗出了勤政殿的门,气不打一处来。她让宣苾先回了宫,自己在御花园转悠。我两盘点心没换来什么好处,却给自己添了道枷锁,我这是何必呢。凭什么姐姐就能公然谈论我的婚嫁,我多说两句远辰就是不识礼数。凭什么姐姐就能参与朝政,我却只能窝在深宫里学礼仪,刚给了我出宫的特权,这就又找个理由把我关起来。皇上,你既然认了我,就该拿我当个女儿看啊,为什么我和姐姐差别这么大。哼,一姗越想越生气。据说人在生气的时候看什么都不顺眼,这会儿她就是,天是蓝的,云是白的都会惹到她。眼前这一朵娇艳盛开的粉色牡丹,也让一姗觉得颇为不该,她正欲一把抓过来,却被一个小女孩给抢了去,果断骂之。 未及开口便认出了皎容,“皎容?”还好,还好没把骂人的话说出口。 皎容被一姗的一声怒吼吓住了,把花双手奉上,“对不起,二皇姐。我不是故意的。” 好吧,至少没把我认错,原谅你了。小姑娘还算懂事,一姗知道她不受宠爱,同是天涯沦落人,也不想欺负她。看皎容提了个小花篮,一姗好奇,“皎容,你采这么多花干什么?” “我,我想做香囊。”皎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香囊?做一个香囊也用不了这么多花啊?” 皎容说:“我要做很多香囊。” 一姗不禁奇怪:“干什么用?” “给,给一姗姐姐的成婚贺礼。”皎容怯怯答道。 一姗不依不饶的追问,“给我的成婚贺礼也用不了这么多吧。” “我还想送给父皇还有一临姐姐。因为我,我平时见不到父皇和姐姐,我想借这个机会送给他们,这样他们以后看到香囊就会想起皎容,就会来看皎容了。” 小小年纪就懂得这么多,一姗苦笑,等你长大了还不知道怎么争权夺势呢,碰到个缝就削尖了脑袋去钻。争权夺势?我刚才还不正因为姐姐而愤愤不平吗,呵呵,这皇宫本不该就是这样吗,有什么好奇怪的,有什么好感叹的。若不是被逼无奈,谁有愿意把自己的手上沾满污浊呢,每个人都有难以言说的苦。一姗有点心疼她了,温和的说,“我帮你采花吧。” 皎容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好,谢谢二皇姐。” 一姗帮皎容采够了花,对皎容说,“我宫里有上好的丝线和布料,是前几天父皇刚赐给我裁衣服和丝绢的,我送给你些做香囊吧。” “好啊,好啊。”皎容很开心的答应,她的衣服也不过是内侍局按份位给制的,很少有机会得到名贵的布料。 “对了,我宫里还有翠蓉糕呢,是我亲手做的江南点心,我带你去尝尝。” “真的吗?”娇容有点受宠若惊。 “看你开心的样子,是不是从来没吃过?” “嗯。”皎容重重点头。 “走,我带你去。”终究是小孩子,会耍点小点子也不过如此吗,三言两语就骗走了。 第十四章一妻 翌日明和宫果然来了两位姑姑,说奉命来教习公主礼仪。一姗瞬绝头大,两个时辰练习下来,一姗忍无可忍,一大堆繁文缛节,宫里的人都爱这么折腾是吗,不累吗?一姗讨好似的让人给两位姑姑上茶,让她们歇着,自己趁机溜了出来。 摆脱了束缚的感觉就是好,哪怕只有一会儿。一姗漫无目的的走着,打量着这座皇宫,富丽堂皇,庄严有致,却体会不到丝毫温情,这就是皇宫啊,还好,我要嫁出去了,我要嫁给程征了,我要摆脱这里了。 一姗正不知该往哪里走,突然想到自己来这么久还没见过大皇子敏轩,去拜会拜会吧,反正也没地方去。大皇子虽已完婚,按照规制是该在宫外修建府邸的,不过他因战场受伤,皇上特许在宫内修养,传唤太医方便,而且宫内清净,无闲人打扰。 一姗随手抓了一个行路的宫女,“你过来。” 宫女战战兢兢:“给公主请安。” “你知道大皇子的宫殿吧,带我去。” “是。”宫女不敢多想多问,低头引一姗过去了。 满偌宫。大白天还关着门?连迎接你妹妹的家宴都不参加,你这个大皇子到底想干嘛呢,不就是战场上受了点伤吗,至于这么自暴自弃吗,有这么见不得人吗。 一姗拍了拍宫门,还一会儿才有人应声开门,探出一个小脑袋,看到一姗后马上行礼,“参见大公主。” 你闭门不出,你宫里的人不会也与外界断绝了来往吧,连我都不知道,哼,一姗指着自己的鼻尖说:“我是二公主,我是二公主!” “二公主?是是是,小的给二公主请安。”这小太监还挺机灵。 “让我进去,”一姗懒得跟他废话,绕过他便进去了。 院内草木繁茂,空气清新,舒爽宜人,看不出是个失意之人居住的环境,一名服饰华丽的男子正在殿前的走廊里逗着只笼子里的鸟,神色恬淡随和,这,真的是传说中的整日闭门不出、郁郁不得志的大皇子吗? “大皇兄。”一姗福身。 “一姗来了。”敏轩没有丝毫的惊讶,更重要的是,他认出眼前之人是一姗。 “大哥居然认得我?”连你宫里的人都没认出我,你真是好眼力啊。 “一临见我是不会行礼的。”敏轩含笑解释道。 “妹妹冒昧前来,还望皇兄勿怪。” 敏轩语气祥和平易,“里面请吧。” 引一姗进殿,介绍了宏安王王妃姚璎,姚璎端庄大方,温婉如玉,和一姗互相行了礼,又亲自端上了茶水,进退得宜,礼数周全。 “都说大哥失意闭塞,我看不是呢。” “连迎你的赐宴我都没去,还不够闭塞吗?”敏轩笑道。 “你是故意不去的。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妹妹反正长的也没什么新奇,看不看都一样。” 敏轩想不到这个妹妹如此爽朗,还真不多见,“这倒不是,只因外事诸多纷扰。” “外事诸多纷扰,若真有心卷入你,不是你关起门就可以躲开的。” “想不到妹妹初入皇宫,就懂得其中道理,真是聪慧。”敏轩忍不住赞叹。 “我的聪慧哪里及大哥十一?” 敏轩忍不住对眼前之人另眼相看了,“妹妹指什么?” “听说大哥是父皇亲自教养的,文韬武略,德才兼备。如今却终日埋在这深宫饲养花鸟虫鱼,这一天一地的变化,若无大智,怎能泰然处之。” 敏轩敛起了笑,“妹妹过誉了。我不泰然处之又能如何?自从断了肋骨,从此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空有雄心壮志,终究要败给事实。” 一姗鼓励道:“大哥不是深谙治国经略?怎么一定要征战沙场,在朝堂上有所建树,于江山社稷也是大功一件。” 敏轩摇头:“一个残疾的皇子,徒遭人指点罢了。” “大哥不应执着于身形,我听说前朝宰相就是跛足,但丝毫不影响他被器重。” 敏轩叹了一口气,暗露无奈,“个中情由,不是你能懂得。” “好吧,我不懂。”一姗无奈道,“反正我在宫里也不会住太久,两个月后我就要和程征成婚了。”说到程征一姗马上兴奋起来。 “那就恭喜妹妹了。”敏轩云淡风轻,没有丝毫惊讶和疑问。 “哦对了,说起我的婚事我想起来了,我还要回宫学习礼仪呢。”一姗起身告辞,“我先回去了,得空再来与大哥说话。” “好。”敏轩起身送她到门口,目送她一路如蝴蝶一般的翩然奔跑而去。 一姗出了门,一个人低头分析,“这大皇子看着确是有才有智之人,可是他为什么非要纠结于身体残疾呢。满腔的才华,真的甘于隐世吗?他若不想参与权力纷争,为何同意留在皇宫?他若想要争权夺利,为何朝臣连番请求他上朝参政,他都不为所动?是在等时机吗?等什么样的时机呢?还是躲在暗处更容易出手呢?” 远信和梦涵游玩着回京,速度也不慢。正值大好春日,沿途荠麦青青,微风中都是青草气味,清新宜人。田园风光无限好,惹得梦涵忍不住想多留一会儿。远信徒步牵着马,梦涵手中抓着两支还没结籽的麦子坐在马上,怡然自得。 “再过三十里就是京城了。”远信提醒道。 “这么快啊,到了京城,就没这大好的田园风光了。”梦涵虽然很想去京城,不过这沿途大好春色也着实让人流连呢。 “京郊也有农田的,你要是喜欢农家生活,我也可以带你去。” “好啊,好啊,到时候我还想看看你们这的人是怎么收麦子的,是不是跟我家乡的有所不同呢。” “会有什么不同?难道你们又有什么先进机器?” 梦涵自豪的说,“那当然,我家乡收麦子是用收割机的,不用人去田里顶着大日头劳动。” “收割机?”梦涵口中又冒新词了,远信也见怪不怪了,“听起来很神奇的样子。” “我家乡可是二十一世纪的高科技社会!” 又是这句,远信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如果有机会能去你家乡一趟就好了。” “就算你去了也不见得你能适应我们的生活,说不定会像我一样就落街头,靠行骗为生呢。哈哈哈。”梦涵开心的幻想。 远信开始自恋自夸:“嘿,你还真是小看我,想我堂堂勇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才貌双全,怎么会到了你家乡连口饭都没得吃。我要是去了,必然会建立一番伟业,名垂青史。然后你家乡的富家小姐们都巴巴的给我献殷勤,哈哈哈,想想就觉得爽。” “去死吧你。”梦涵把手中的碧绿的麦穗砸到远信头上。远信头一低躲过去了。 “怎么?吃醋了?”远信得意笑道。 梦涵的语气突然沉下来,“远信,我可不可以为个问题?” 远信听出了不同,“怎么突然这种语气?你一天问我八百次也没这么客气过啊。” 梦涵一改平时的利落,缓缓开口,“我想知道,你在京城有没有喜欢的人。” “有啊,我是在京城长大的,我的朋友差不多都在京城。”远信好像还摸不清状况。 梦涵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问,你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就是青梅竹马的那种,或者是从小订了亲的,将来要一起生活的。” “……有。”远信很不善于撒谎,况且他觉得也没撒谎的必要,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果然梦涵听了一阵失落,“那,你以后是不是会娶她?” “不会。”远信说的倒是果断。 “为什么?” “她已成婚,我和她之间,再无可能。”远信也低落了情绪。 “成婚?哦,是哦,古代人结婚时比较早的。那你为什么不娶她呢?” “很多原因吧,她的家世,我的家世。”远信若有所思,提一口气道,“都过去了,我不想提了。” “你现在还喜欢她吗?” “我不知道,我有愧于她。”远信的话很诚实,他虽油嘴滑舌,却并不擅撒谎,而且他也不想撒谎。远信苦笑,当初一同许下的誓言,只有我一人当了真啊。 “远信。”梦涵又唤他的名字。 “嗯?” “我有一件事想跟你说。” “你说。不会是你也有放不下的人吧。”远信热情打趣,这转换情绪的能力真让人自叹不如。 “你喜不喜欢我?”梦涵认真的问。 远信觉得这个问题太不应该了,“我不喜欢你,为什么千里迢迢带你回京?” 梦涵认真的说,“我想跟你说的是,你若不娶我便罢。若娶我,只能娶我一人。” “为什么?”就算是普通人家,娶小妾也是常事吧,更何况我勇侯。 “因为我是姚梦涵,因为我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姚梦涵!我们那里一夫一妻,男女平等,女人不是男人的附属品。”毕竟是来自现代的人,我无依无靠也好,流落街头也罢,我也不会为了生存就出卖自己的爱情。上天既然让我来到这里,我就要活出一个现代人的样子。 远信连连感叹,“你家乡的奇风异俗还真是多啊。” 梦涵自嘲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来历不明又没有人任何背景的丫头,攀上你做个小妾就不错了,还想独占你,一定是我脑袋不正常是吧。” “你的性子我是知道的,只是,我的正妻我不见得能做主。”确实,远信并不能马上答应梦涵,他带梦涵回京,确实是想过娶她,只是没想到梦涵有这个要求。 若是在现代,梦涵一定会破口大骂,你连你自己的婚事都做不了主,你是男人吗。不过这是古代,一个十岁就因救驾有功被封为勇侯的人,一个潇洒英俊风流倜傥,有爵位又远离纷争的人,会是多少女孩子的梦中情人呢。若皇上有意,或者是掌权大臣有意,自己有什么筹码去和她们竞争呢。“你若是接受不了我的条件,我也不会缠着你对我负责。我的丈夫,只能爱我一个人。我的爱情,只能是纯纯粹粹,干干净净。” 远信点头,“好,我会考虑。不过,若真有一天我娶了你,就怕别人在背后骂你妒妇。” 梦涵满不在乎,“我才不怕呢。别人要怎么说随便,我自己的幸福又不是别人议论两句就能左右的。” 好一个敢做敢为的女子。原来梦涵是这么一个自主、有想法的人,远信暗自佩服,倘若可以,只娶你一人,未尝不可。 第十五章京城 远信骑上马两人不紧不慢的向京城而去,到京中时已过正午。 京城的繁华显然超乎梦涵的意料,毕竟是国都,这里汇聚着全国最密集的人群,最显赫的贵族,最气派的府邸,最精致的美食,最多样的商家。刚走过两条街,梦涵一句话重复了不下十次,“哇,原来京城这么大啊,这么热闹啊。”街道熙熙攘攘的挤满了人,各种门店在门口热情的招揽客人,路边小摊上更是花样丰富,瓜果蔬菜、布匹首饰、香料茶具,面具折扇、各种小吃应有尽有。梦涵手里掂着烧鸡,嘴里吃着栗子糕,却依然挡不住她的嘴,“你们大照的京城也太热闹了吧。” “热闹的地方多着呢。”远信自豪的说。 “远信,你看前面,怎么围了那么多人,我们快去看看。”梦涵撂下一句话马上又消失在了人群里。远信在后面牵着马,抱着一路下来梦涵采购的所谓的各种好玩的东西,暗叫头大。 围观了一会儿卖艺人的杂耍后,远信带梦涵去前面的迎宾楼吃饭歇息。迎宾楼是京城有名客栈之一,这里的菜色包罗天南地北,种类万千,甚至连一些偏远地区的小吃都能做出来。外地往来的人喜欢来这里尝尝家乡的味道,京城的人也在这品尝外地美食,很受客人欢迎。 未及进门就能看出店内生意兴旺,一楼已经人满为患,人声嘈杂,伙计们端茶倒水忙前忙后的招呼着客人。 远信对梦涵说,“我去后院栓了马,你先等我一会儿。” “好多人啊。你确定在这吃吗?”梦涵往里面扫视了一圈,为难道。 “有雅间的。”远信牵了马绕去后院,“你等我啊。” 梦涵进去走向柜台:“掌柜的,雅间还有吗?” 掌柜的满脸堆笑:“还剩天字号最后一间。带您去看看?” “先不用,我等人。”梦涵在店内跺着步子,迎面进来三个人横冲直撞,擦过梦涵的肩,梦涵踉跄一下差点倒地。三人却丝毫不理会,视若无物向内直奔而去。 “喂,你没长眼睛啊,没看到你撞了本姑娘吗?”梦涵理直气壮的冲三人一声大吼,三人回过头来看向梦涵。 “黄毛丫头,你当了大爷的路,大爷还没跟你算账呢。”一人恶狠狠的对梦涵说:“怎么着,不服气啊。” 中间之人着淡紫色苏绣外袍,似乎身份不凡,懒得在这些小事上费神,颇不耐烦的吩咐道:“陆定安,向姑娘道歉。” 那位被唤作陆定安的人虽面色不悦,似乎也不敢不从紫衣人的命令,扔下一句毫无诚意的道歉:“姑娘见谅。” 梦涵白眼扫他一眼,哼一声懒得再理会。 定安转身去向柜台:“掌柜的,天字号雅间。” “几位爷,天字号雅间就剩一间了,那位姑娘刚才问了一声,不知是要还是不要。”掌柜的面露难色,店面太受欢迎,有时候也不见得是好事啊,天子脚下,没准就得罪了一位达官显贵。 陆定安刚与梦涵结了仇,哪里还会再让着她,一锭银子啪一声拍在柜台上,语气坚决不容转圜:“带我们去!” 掌柜的看着三人似有来头,不敢得罪,“是是是,爷先给钱,房就是爷的了。小二,带几位爷上去,天字号雅间。” “等等,那间房是我的!”梦涵在后面又叫了起来,一直有远信保护着,也学会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掌柜的正色对梦涵说:“房本无主,谁先付钱就是谁的。” “我先来的!”梦涵不依不饶。 “是您先进的店,但您没要订房不是?” 紫衣人不理会掌柜的和梦涵之间的理论,像是完全和自己无关一样,拾级而上,身后的两人跟了上去。梦涵抢跑几步,拦在了紫衣人前面,“我说那间房是我的,你没听到吗?” 紫衣人面色不悦,还未言语,身后的陆定安威胁道:“你活腻了是吗?” “怎么着,光天化日就想杀人啊,这可是京城哎,有没有王法啦,来人啊,有人要杀我啦,来人啊救命啊!”梦涵大声喊起来,大厅内的所有人都停止了活动,定睛看向这里,似乎在等待着一场命案。 “你!”陆定安没想到梦涵会来这一出,上前一步伸手反扣梦涵的胳膊,稍稍用力梦涵便吃痛大叫。陆定安嘲讽道:“我还以为你多大本事就敢在爷面前叫板。” 梦涵大叫:“你堂堂男子汉居然欺负我一个弱女子,你太没度量了你!” 紫衣人不理会两人的纠缠,绕过他们上楼而去。这时楼上下来一个人,许是被梦涵的叫喊声招出来的,他拱手道:“映丰将军怎么与一个小女子动气?传出去只怕有*份。” 原来这紫衣人正是映丰,他从容不迫道,“姚大人,这事你也管?” “在下身为御林军统领,护卫皇宫是首要,这京城安稳,也算管得吧。” 映丰嘴角一挑:“姚大人若真有闲情逸致,就将这女子押回大牢好好审问审问吧。” “审问什么?”姚珞不解的问。 “审问她为何在大庭广众之下危言耸听,诬陷本将军要害她性命。” “我诬陷你?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哪里诬陷你?”梦涵大叫。 映丰不再理会,“定安,我们走。” 陆定安松开了梦涵的胳膊,还不忘恶狠狠地补上一句:“以后给爷注意点!” 梦涵活动着酸疼的胳膊咒骂道,“该死的混蛋,以后最好别落在本姑娘手里!哼!下这么大力气,轻点会死啊。” 姚珞摇头轻笑:“好了,人都走了,还逞口舌之快。你没事吧?” “梦涵。”远信进门看到姚珞和梦涵在一起,不禁奇怪,这两人应该不认识吧。 “远信,你还知道回来。”梦涵委屈的埋怨道:“我被欺负了你也不来救我。” “被欺负?谁欺负你?姚珞?” 姚珞连连摇手,“我可没有欺负你的美人。” “那是谁?”远信不解。 姚珞伸手请他们是上楼,“走,去我房里聊吧。这么多人看着呢。” 天字号雅间。映丰与贺兰佳瑞两人坐下,陆定安去守了门。 贺兰佳瑞道:“我听说陈万路被杀了。” 映丰叹口气点头,“是,我的人说是袁辰将他的尸体带回来的。” “袁辰?难道是他?他大半年不来一次京城,怎会如此巧合,一来就碰上这种事?” 映丰不以为然,“应该不是,他没有理由这么做。他远在东南,素来远离朝堂纷争。” 贺兰佳瑞提醒道,“朝中局势是极少牵涉到他,但你怎知他对襄王之位无意?” 映丰更确定了自己的推断,“若他意在襄王,针对的应该是程征而不是我。我思前想后,能有此动作的,也只有程征了。” “程征确实不好对付,眼下他升职赐婚正春风得意,接下来镇西王再入京,就更为棘手了。”说着贺兰佳瑞叹了口气,“南方情形如何?” “都在计划之内。程征他刚回京,跟我玩,还差点火候。”映丰十分自信。 贺兰佳瑞满意点头,“那就好。接下来在朝中和后宫再安排些人手,二皇子东山再起,也不无可能。” “那是自然。而且明月轩最近传出喜事,只待诞下皇孙,无论男女,都是二皇子可以在朝堂被提起的缘由,这正是我们苦苦寻觅的机会。” “如此甚好。我暗中助你还未得到我父亲允准,若你能把前仗打好,我父亲那边自是好说。” 映丰拱手道谢,“有劳佳瑞兄费心了。” 远信他们三人来到姚珞所在的雅间,梦涵解释了前因后果,远信又从姚珞那里得知是梦涵所说的人是映丰一行,对梦涵下手的正是映丰的随身护卫陆定安。 “还有一人是谁?”远信问。 “贺兰佳瑞。”姚珞答道。 贺兰佳瑞乃当今丞相贺兰洪之子,如今在吏部身居要职,也是皇上很看好的青年才俊之一。 远信轻声提醒梦涵:“都是我给你惯的,你可真是什么人都敢惹,在外地也就罢了,这里可是京城。” 梦涵嘟着嘴抱怨:“京城怎么了,你不是很厉害的吗,那人比你更厉害?” 远信解释道:“映丰是云族三大将军之一,是皇上亲封的正三品将军,你说厉不厉害?” “三大将军?那不是跟你哥一样厉害?”梦涵不禁后怕。 姚珞提醒道:“程征如今已经不只是三大将军了,皇上已经下旨封他为端侯。” 梦涵仿佛又找到了有恃无恐的理由,问道,“端侯?哇塞,这是比将军还要大的职位吗?” 远信解释道,“将军也有很多品级的,侯位是比三品将军高一点。” 梦涵想起远信的身份,难以置信,“你不要告诉我你的官职比你哥还大?” 远信谦虚道,“我那是虚衔,我在朝中既无职务,又无兵权,不过是皇上恩典挂个虚名每年领点俸禄罢了。” 梦涵还沉浸在侯位比较大的气氛里:“我们以后是不是就不用怕那个映丰了?” 姚珞见梦涵一副找到靠山的样子,说:“姑娘果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远信也好言劝说:“这里是京城,你还是安分点吧。今天要不是在这么多人面前,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梦涵突觉一阵冷气袭来,摸向自己的脖子:“不会吧,他身为将军居然这么草菅人命?” “大庭广众之下必然不敢,要是四下无人,别说是你,他连我一块儿杀。”远信故意说严重了恐吓她。 梦涵皱着眉小声问:“你们是有多大的仇啊?” 远信解释道:“我跟他没仇,他跟我哥是死对头,两人一直明枪暗箭的争斗不休。眼下我哥虽为端侯,更近襄王一步,估计映丰也不会就此罢手。” 姚珞说:“说起映丰他也算有两下子,目前的三大将军,他是唯一一个没有身家背景的人,他父亲只是一个守城领队,跟你程家和袁家比起来都不可同日而语。他从当年一个投军小卒,到现在官拜正三品只花了五六年时间,也是难得。” 梦涵感叹:“原来就是一逆袭了的**丝啊。” “什么?**丝?”姚珞对梦涵口中的现代词汇显然不适应。 远信轻咳一声:“梦涵她是外地来的,总是会时不时的蹦出几个家乡词,你不必认真。” “哦,原来如此,我说怎么感觉这位姑娘行事有些特别呢。说了这么久我们还没互相认识呢,在下姚珞,雅声远姚之姚,八珍璎珞之珞,现任御林军统领。”姚珞端起酒杯相敬以示礼遇。 梦涵也学的有模有样,端起酒杯,“我叫姚梦涵。女兆姚,白日做梦的梦,内涵的涵。”此话一出,梦涵的本性暴露无遗。姚珞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杯中酒水洒出来一半。 “你笑什么啊?”梦涵不明所以。 “白日做梦的梦,哎呀你笑死我吧,做梦的梦,哈哈哈,我第一次见有人这么介绍自己,太好笑了。”姚珞纵是在皇宫里当差,也有这么失态的时候。 梦涵白眼一翻,“怎么,非要学你们文绉绉的才叫正常啊。” 远信帮梦涵圆着,“姚珞你以后跟梦涵接触多了,自然就习惯了她这直爽干脆的性格。” “是是,在下失礼了,姑娘勿怪,你我同姓,今日相遇也是缘分,在下敬姑娘一杯。”姚珞说完,两人满饮了酒。姚珞仍觉好笑,梦涵冲他直翻白眼,“有那么好笑吗,你笑点会不会太低了?” 姚珞忍着收了笑:“看来要跟姑娘接触,确实需要适应一番。看姑娘的性子也是跟远信一般爱热闹的,远信是什么时候回京的,没声没响就带回来这么个奇女子?” “刚刚入京,在咏生街带梦涵转了一圈,家都没回呢。” 姚珞提醒道:“远信还是原来的性子,只是这京中不比外地,你们还是小心为好,别横出什么事端。” 远信撇撇嘴,“你当我如此没有分寸?” “我自然是知道你的,你的这位美人要带回去,我怕你府中鸡犬不宁。” 梦涵吐了吐舌头:“不会的,我懂得收敛的。” 远信却不以为然:“鸡犬不宁刚好,反正我哥也一人也无聊不是吗。” 姚珞正色道:“程征他现在可不无聊,你知道你哥娶的是谁吗?” 远信顺口答道:“还能有谁?我哥跟大公主的感情人尽皆知。” 姚珞小声说:“是二公主,一姗。” “二,二公主?二公主不是?”远信惊讶的说不出话来,简直是不敢相信。 姚珞小声传着八卦,“二公主回来了,是程征亲自从江南接回来的,而且二公主初见皇上就说要嫁给程征。” 远信还是无法理解:“那,皇上也答应了?二公主她怎么会?” 姚珞言语间颇有感叹:“皇上能不答应吗,二公主流落多年,皇上本就觉亏欠她,她提的第一个要求,皇上怎好拒绝?看来二公主应该是不知大公主和程征的感情。” “那大公主岂不是要难过死了,而且难过也不能说出口?”远信暗暗为一临担心。 姚珞也感慨:“确实,现在合宫上下都瞒着,怕只是二公主不知情了。大公主这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 第十六章回家 远信梦涵和姚珞从迎宾楼出来的时候,已近黄昏。相互告辞之后,远信牵了马带梦涵往镇西王府而去,梦涵心中忐忑,丑媳妇见公婆,好紧张。 远信看她神色不安,安慰道,“放心啦,家里只有我哥一人,我哥对我很好,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你家里没其他人吗,你爷爷告老还乡,你不是说你还有个妹妹?” “遇安她和爷爷一起住在平州,没这么快赶到,应该再过几天吧。” 梦涵一阵戒备,“他们要来?” “我哥结婚这么大事能不来吗?看把你吓得,没事的,有我呢。你也有害怕的时候,嘿嘿,真是是不多见,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跟映丰对起来也是理直气壮的。”远信取笑她。 想我姚梦涵比你多活了几百年,见男方家长可是头一遭,梦涵问,“远信,我要不要去带些礼物给你家人啊?”至少在中国是这样的吧,显示我礼数周全,通情达理。 远信否决,“不必了吧,能用钱买到的东西,我哥也未必瞧得上。” “哦,你哥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啊,年纪轻轻做了大官,应该很厉害吧,会不会很严肃?” 远信一眨眼睛,坏笑道,“你见了就知道了,至少不会吃了你。转个弯,前面就是了。” “等等等等,我这个样子行吗。”梦涵打量自己,古代的衣服穿起来就是费事,里三层外三层又拖拖拉拉的,宽大的袖袍和长裙被梦涵精简了不少。头发呢繁杂的发髻这个现代人显然不会,之前丫环的时候学过那么简单的几手,不过也懒得打理,高高的马尾用头绳绑着,看起来有点像侠女一般。也难怪陆定安对她动起手来毫不客气,要是一小家碧玉般的柔弱女子,没准儿人家还心疼一把呢。 远信笑道,“瞧你紧张的,没事,很好,跟我在一起要是打扮的跟大家闺秀一个样才奇怪呢。” “好吧,”梦涵怀着忐忑的心小心翼翼跟在远信后面。 不比嘈杂的闹市区,这一代都是些官宅府邸,自然清静不少。转过弯,就看见一座庄严大院,“镇西王府”烫金四字高高悬挂,门前一左一右两只石狮子威武雄壮,都昭示着这宅院的主人身份非凡。 还没进门,看门的人笑逐颜开,忙迎上去接了远信的马和手里的东西,“二少爷回来了!” 远信握着梦涵的手,示意她不要紧张,“我哥呢?” “在里面,在里面,二少爷快进来。” 一入府中,院里丫头看见了无不欢喜,果儿原是远信的侍女,更是喜不自胜,飞奔去程征书房,“大少爷!二少爷回来了!” 程征听见喊声大步出来,露出难得的笑容,看到远信和梦涵手拉着手,心里已知七八分。 “二少爷快里面坐,奴婢去备茶。”果儿热情引几人进正厅。 远信先开口道:“哥,这位是梦涵。” “你小子一年不回来一次,也不先问声我好。” 远信酸溜溜的说,“你侯爷都混上了,能不好吗?再说这都是成婚的人了,哪里还轮得到我关心。” 程征轻言责怪:“越发没大没小了。” “小女子姚梦涵,初次见面,以后请大哥多多关照。”梦涵福身行礼,这如侠女一般的装束,不行拱手礼倒行福礼,如此混搭,看着确实有点别扭。 远辰轻咳一声:“姑娘能入远信的眼,确有过人之处。” 这算是认可了吗?过人之处?怎么看出来的?我又哪里暴露了吗?梦涵脑子飞快的转着。 “里面坐吧。”程征说。 三人步入正厅坐下,果儿端上茶,“这是今年的明前茶,二少爷看看合不合口味。” 远信端起茶杯,掀开杯盖清香扑鼻,夸奖道,“果然是好茶,果儿有心了。” 果儿十分欢喜,“我去给二少爷收拾屋子。” “对了,把秋爽院收拾了给姚姑娘住下。”程征吩咐。镇西王府除主院外,还有春明,夏荫,秋爽,冬煦四院,主院是老爷子住的自不必说,其他三院春明夏荫冬煦分别为程征远信和遇安的住所,余下除了秋爽院就是最后院的厢房了。 “是。”果儿应声退下。 “我?”梦涵指着自己不敢相信,“我一个人住一个院子?冷宫啊?” 梦涵你不要太直白了好不,远信小声提醒梦涵:“爷爷快回来了,你们还是收敛点为好。” 梦涵点头答应,心想,也是哦,老人家都比较传统。 “爷爷什么时候到京?”远信问。 “估计还要七八天。怕爷爷的身体吃不消,所以行的慢了些。” “也就是说我还有七八天的快活日子可过了。”远信叹道。 程征白了他一眼,“你就不能让爷爷省点心。” “好好好我知道了,爷爷在的这短时间我一定安安分分,不惹他老人家生气。” 程征无奈摇头,端起茶杯。远信看到程征手上有道疤,问道,“你手受伤了?” “嗯,还好。”程征看了一眼,已经比之前淡了很多了,淡痕膏果然有效,而且每日舒顺筋骨,吃饭写字已是无碍。 远信抓起程征的手细看,关切道:“怎么回事?严重吗?”因为远辰说的是“还好”,而不是“没事”。程征在远信心里一直是独当一面,没有被他只言片语掩盖过去的,必然不是小事。 “护送二公主回来的时候被人伤了,眼下已经见好,只是暂时还不能提刀带剑。”程征简单带过。 “那你以后怎么办?” “大夫说过一两年就能痊愈,眼下刚好留在京中。”程征轻描淡写,牵强一笑。 歇息片刻,远信带梦涵在府中大致走了走,先看看几个院落的方位,也不至于以后迷路。此时暮色已至,三人同用了晚饭,远信亲送梦涵去了秋爽院。 “看你们言谈中好像爷爷很严肃的样子。”梦涵小心问道,程征虽没对她多说什么,不过梦涵更担心的是那位传说中威严的老王爷。 “这个,确实。”远信挠了挠脑袋,“看看我哥就知道了,爷爷亲手教出来的。” “你哥还好啊,是有点严肃吧,不过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接触。爷爷就不同了,他是老人家,会不会不接受我,会不会不喜欢我啊?” 远信心里都没底了,“我也不好说,你到时候乖乖的,别失了分寸,其它我顶着。” 梦涵靠在远信的肩头,“好担心。一个大家族真复杂啊。” 远信撇嘴,“大家族?哪里大了,你连公婆都不用伺候还叫苦连天。” “公婆?对了,远信,你好不容易回来一次,要不要去看看你母亲?” 远信点头,“这是自然,你这会儿怎么不怕了?” 梦涵轻松的说,“你母亲她既已出家,不问世事,我想着应该是和善慈祥的人。” “这倒是说对了,我母亲以前就是很慈爱的一个人,亲和大方,小时候几个伙伴很喜欢到我家来玩呢。”远信想起小时候,幸福不自觉浮上脸庞。母亲,你在的时候,我多么幸福啊。 “远信,我一定会好好表现,让爷爷接受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远信揽紧了梦涵:“不用太担心,有我呢。” 梦涵在远信肩膀轻轻点头,有个依靠的感觉真好。 远信好生安顿梦涵之后才离开,还没回自己院中,便被锦风拦住了。 “嗨,锦风,好久不见啊。”远信招手道,果真是跟梦涵在一起久了,说话的方式也变得现代了。 锦风板着一张脸,没有丝毫寒暄,直言道,“少爷请您过去。” “你看你,还是这么不懂情调,难怪这么大年纪了连妻都没娶。”远信故意逗他,锦风也不过二十七八岁的样子,被他说成老人家。 “情调?二少爷是要我对你讲情调吗?” “咳咳,当我什么都没说。” 远信来到程征书房,敲了门进去,“哥你找我。” “坐。在外可还好?” “很好啊,比你满身束缚自在多了。”远信得意的笑。 程征不置可否,“姚梦涵什么来路?” “没什么来路,就是在街上遇见,喜欢就带回来喽。”远信说的很随意,似乎一件很小的事,不过程征知道,远信纵然爱玩闹,也不是没有分寸的人,不会贸然带一个女子回家,更何况还前前后后对她体贴备至关爱有加。 程征问他,“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啊,不然哩,我说我把人大户人家小姐的清白给毁了,人家非缠着我负责你信不信?” 程征白眼一翻,“大户人家小姐公然跟你拉拉扯扯,连礼都不会行?” 远信装出一副救世主的样子,“所以啦,她就是一来历不明的野丫头,小混混,没爹没娘的,我看着可怜就收了。” 程征也不再深究,看梦涵的行为举止,确实不像出身有教养的人家,“收了就收了吧,爷爷点头之前你们还是安生点。” 远信面露难色:“哥,我说收了的意思,不是收为侍妾。” 程征满脸疑问,“你想明媒正娶她为你的正妻?” “这个,不是没可能。”远信呵呵笑道。 程征严肃提醒他:“我劝你放弃这个念头,爷爷是不会同意的。” “这个再说吧,你都还没成婚,我着什么急啊。”先拖着吧,时间长了你们默认了不就得了,远信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对了,哥,说起你的婚事我倒是奇怪,怎么你娶的不是大公主,却是二公主?” “这个,说来话长。”程征黯然神伤。 远信一脸期待,“有故事?说来听听,这中间一定有大故事。” “你就会幸灾乐祸。” “什么叫我幸灾乐祸啊,认识不几天人家公主就吵着要嫁给你,我羡慕都还来不及呢,我命苦啊,只能娶个来历不明的小混混为妻。” 程征正色提醒道:“你这个打算先别透露给爷爷,爷爷是不会轻易接受的。” “我知道,你时不时的旁敲侧击,替梦涵美言几句,爷爷一向听得进你的话。”远信嬉皮笑脸的巴结道。 程征摇头,“放你出去玩几年我还可以,你要娶一个来历不明的丫头做正妻我还真难开口。” “哎呀,哥,你最好了,你最疼我了,一定会帮我的对不对。”远信居然开始了撒娇,这是程征拿他最没辙的时候。 程征轻叹一声:“此事要从长计议,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决定的。” “我相信你的能力。”远信奉承道。 “你难得回来,去看看母亲吧。” 远信满口答应:“嗯,我知道,我明天就去。” 程征点头,“天色不早了,回去早点休息。” 远信出门后一会儿,锦风进来,程征吩咐道,“告诉追音,去查姚梦涵。” 第十七章母亲 第二天远信一早带了梦涵去万和庵,远信的母亲,也就是执意嫁给程云豪的西池公主塔莎长年在此礼佛。梦涵换了身像样的衣服,侍女玉流帮梦涵梳了个简单的发髻,簪上两支素雅珠钗,看起来还像是个小家碧玉,当然是在梦涵不说话不打闹的情况下。 万和庵在京郊西北二十里处,在这春和景明的季节,景色宜人。不过比起皇家寺院的规模和人气,万和庵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两人乘马车而来,在山脚下落脚。沿山路上去,草木繁茂,野花遍地,梦涵一路欢快,采了一大把花,远信在路边等她,看她在花草中跳跃飞扬,融入无边的春色,仿佛一幅画一般的美。 “这没有pm2.5的世界果然是好。”梦涵捧着花回来。 远信摘了一朵梦涵手中的花,温柔的插在她的耳后,“有你的世界才好。” 梦涵觉察到他的异样,转身问道:“怎么突然发这么大的感慨啊?” “我只是想起我母亲的故事。” “什么故事?” “她原本应该有个幸福的家庭,相夫教子,安乐一生。我母亲是西池的公主,我无法想象母亲是下了多大的勇气才决定嫁给我父亲……”远信开始讲母亲的故事。梦涵静静听着,阳光温暖的洒下来,风轻抚两人的衣袂,花草树木随风而动,都像是远信的听众。 “你母亲她是个很有勇气的女子,抛却荣华,为真爱只身嫁入敌国,值得钦佩!” “母亲就是因为太有勇气,当年父亲的棺椁运回来的时候,母亲一度要随父亲而去。” 那时塔莎在屋内上吊被侍女发现,遇安哭喊不止要母亲不要走,远信在母亲床前跟着哭闹,程征是三个孩子中最镇定的一位,“好,您要随父亲而去吗,你走啊!原来你疼爱我兄妹三人都是假的,原来你眼里只有父亲,原来在你心中没有一丝空间是留给我们的!你骗人,你根本就不爱你的孩子!” 塔莎悲痛不堪,“不是的,不是的。” “不是吗?!您只记得跟父亲的深情,您可曾想过作为一个母亲的责任?您若真疼爱我们,怎么忍心我们刚失去父亲又失去母亲?您承受不了的痛苦,为什么双倍加诸在自己亲生儿女身上?倘若您一生中最后一刻,不是在我失去父亲后教我坚强勇敢,而是在我最为悲痛的时候雪上加霜,伤口撒盐,我会恨你,一直恨你!您不配为人母!” 塔莎没有再寻死,后来许身佛门,自塔莎走出家门那一刻,程征就再也没来见过她。 远信默默讲完,父亲母亲曾经给他的幸福无可取代,却也是他心底最沉重的伤。 “远信,如果你不能跟你爱的人厮守一生,你会如何?”梦涵问。 远信淡然一笑,“这是在咒我吗?” “哪有,我只是想知道你对爱情的想法。” “随遇而安吧,将来的事谁说的清,”远信长叹一声,揽上梦涵的肩膀,“珍惜眼前之景吧,和你在一起一天,我便会爱你爱一天。” 是啊,以后的事,谁能说的准呢。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谁能确定。没准我一脚踩空跌落山崖,就穿越回21世纪了,也没准我和你无论多相爱,终会因为种种现实而永远都不可能在一起。遇见你之后我的幸福来得太突然,太容易,这一切都让我觉得不真实,我甚至觉得越美的誓言,结局就会越凄惨。我不求你许诺我一生,因为一生太长,看不到尽头,我害怕。 远信见梦涵若有所思,安慰道,“父亲与母亲能够在一起,经历过的困难不会比我们少,所以,只要我们有信心,一定会在一起的。” “我家乡一位伟人曾说过一句话,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你不想跟我永远在一起?”远信着急了,一脸认真。 “能一辈子相守当然最好,只是你也说了,将来的事我们都说不准。有时候总有各种原因是我们无能为力的,就像你父母,就像你哥。若我们终究会分开,拥有曾经最美好的回忆,我已经觉得很幸福了。有的人穷其一生也不能与心爱的人相守一天,我能在最美的年华遇见你,再无所求。人的一生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不因碌碌无为而羞耻,而我,只希望不因终会失去而不敢放手去爱。”梦涵说完,丢下手中的花,踮起脚尖吻上远信的唇。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温柔,远信有点招架不住,至少还没见过女孩子这么主动。但梦涵的吻一阵阵猛烈袭来,远信也开始回应,舌尖伸进梦涵的口中温柔游走。两人忘我的拥吻融入这无边的春色,头发衣袖和野花青草一起随风摆动,仿佛一副绝佳图。 我何其有幸,在这世俗污浊的京城中,拥有一份纤尘不染的爱情。 两人太大胆了不是?上面就是万和庵啊。 进入万和庵,梦涵随远信虔诚拜了佛,留下两锭金子添作香油钱。 “多谢施主,佛祖自会记下施主的功德,阿弥陀佛。” “同纯师太可在庵中?”远信问。 “在后厢,请随我来。”小尼引了两人去后厢,远信常年在外并不常来,不过每次来都积不少功德,小尼也就认得了。 小尼去敲了门,听到应声后开门请梦涵和远信进去。 禅房倒真是简朴干净,左侧是简单床褥,右侧是一张方桌,在往内供奉着佛像,同纯师太正在念佛。 “母亲。”远信有些激动又有些兴奋。 师太回头,那是一张沉静安详的脸庞,岁月的风霜轻轻刮过在她脸上刻不下半分痕迹,与世无争的面容显示着她的高贵不凡,高挺的鼻梁很容易让梦涵联想起西域美人,看不出来这曾经也是驰骋沙场的女将军。 “远信来了。”师太喜上眉梢,“还多带个人,这位姑娘是远信的心上人吧。” 这师太倒是不含蓄,梦涵有点不好意思,“晚辈姚梦涵,见过同纯师太。” “姑娘不必多礼,我已入佛门,不讲究这些繁文缛节,请坐吧。”师太亲自给两位泡上清茶。 “远信清瘦了不少。”师太还是很牵挂几个孩子的,有母亲牵挂的感觉真好,梦涵心中泛起酸涩。 远信贴坐在师太身边,拉着师太的手,“我在外游山玩水,自然不比养在家中酒足饭饱的。自上次一别大半年,母亲可好?” “都好。你在外安心便是,不必挂怀。”师太轻抚远信的头,无限宠溺。 “上次我带回的药方母亲用了吗?心痛之症可有缓解?” “用过了,好多了,犯病的次数比之前少多了。”师太幸福满足之感,溢于言表。 远信听闻有效,十分满意,“那就好。孩儿还一直担心那穷乡僻壤的偏方未必有效。”远信儿时就记得母亲常会心痛,发病厉害时冷汗直流,不能坐立。父亲过世后,母亲的病就更厉害了。上至御医,下至江湖郎中都看过不少,但收效甚微。远信在外行走,偶然机缘得此偏方,迅速带回给母亲,没想到真的有效。 “母亲已上了年岁,你也不必太费心,福祸自有天命。” 梦涵在旁续茶,略进“准儿媳”的本分,出言相劝,“师太这是哪里话,身为儿女为父母尽孝,理所应当。师太许身佛门,儿女不能承欢膝下已是歉疚,若再无机会为师太排忧解难,岂不是终身遗憾。” “是啊,母亲,你可要保重自己,不要再说听天由命的话了,我不爱听。”远信撒起娇来。 “是是是,母亲会珍重自己的,你孤身在外也好有个念想,难过之时也可来找母亲寻求安慰。母亲看这姑娘善解人意,知书达理,佳人难得,你可要好好珍惜啊。” 师太此言一出,远信梦涵相视大笑。知书达理?我今日太拘谨了吗? 师太看两人大笑,不解到,“我说错什么了吗?” 远信解释道,“母亲有所不知,梦涵性格与我相似,顽劣搞怪,母亲是至今唯一一人用知书达理来形容梦涵的。” 梦涵见远信拆她的台,伸手要打他,“我哪里顽劣了!我怎么就不知书达理了!” 远信躲在师太怀里,“母亲你看,我可曾虚言,她哪里是知书达理的人?” 梦涵连忙收了手,还不忘抛一个“我给我等着”的表情。师太被这两人逗乐,“姑娘果然率真可爱,不知姑娘何许人氏?” “呃……这个嘛”梦涵远信相顾无言,面露难色,远信硬着头皮道,“还是我说吧。” 远信开始滔滔不绝的讲梦涵离奇的穿越,与梦涵的相遇,以及相遇后两人的游历趣事,三人不时开怀大笑。其乐融融的场景让梦涵既为他们觉得幸福,又为自己觉得伤感。可叹自己在这个世界里,并无亲人,没有慈爱的母亲可以让我躺在怀里撒娇,没有显赫的家世可以在我惹了事后做我的后盾,没有兄长可以替我承担责任放我游手好闲,远信,你真的好幸福你知道吗?而我遇见了你,我也是幸福的是吗? 远信和师太正说的不亦乐乎,却见梦涵面有伤感之色,师太关切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师太不问还好,这一问,梦涵心里的伤感汹涌袭来,强忍住泪道,“我想我的家人了。”说罢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爸妈,我好想你们啊,真的好想好想你们啊。 师太连忙把梦涵揽在怀里,“好孩子,你小小年纪孤苦一人在外行走,也是可怜啊。我像你这般年纪时,也是孤身一人,背井离乡来到异国,备尝艰辛。我们的经历虽不相同,却也相似,我懂你,这时候最希望能有个家了。” 梦涵在师太的怀里寻找到了久违的亲情,眼泪越发泛滥,泣不成声,只接连点头道,“谢谢师太,谢谢你……” 远信被梦涵吓住了,还是第一次见梦涵哭呢,有点不知所措,笨拙的拍着她的背安抚,“我会对你好的。” 师太道,“是啊,我看远信是真心待你,你们的婚事也该不远了。等你们成了亲,我便是你母亲,远信的家人,也都是你的家人。你再不是孤身一人了。谁敢欺负你,远信替你出头,远信若敢欺负你,我替你教训他。” 此言一出,梦涵破涕为笑,远信连连撇嘴,“母亲才认识梦涵多久,就帮她说话。” 梦涵见好就收,“对不起,我刚才太失态了。” 几句安慰下来,梦涵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开怀。 说起婚事,远信问道,“我哥要成亲了,爷爷和妹妹都来,母亲也不回去吗?” 师太垂下眼睑叹息一声,“早日成家立业,也是好的。我已入佛门,不想再沾惹外面俗世。” “哥要跟谁成亲,母亲也不关心吗?” 师太静静道来:“我已离开多年,外面的人和事说与我听我也不见得了解,是谁都一样。征儿深得皇上喜欢,自幼便恩宠不断,皇上也不会委屈了他。” 远信垂下头:“既然母亲执意如此,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只是,哥虽然嘴上不说,其实很牵挂母亲。” “我知道。这些年我能在这安宁度日,也都是他在暗中打点,难为他小小年纪就要撑起一个家,我终究还是没能尽母亲的责任。”师太叹一口气,伸手抚摸远信的脸庞,有慈爱有歉疚。 远信微微一笑:“只要母亲健在,孩儿也就安心了。” “师太不必自责,”梦涵宽慰道:“都说天下无不是之父母,不管是远嫁敌国还是丧夫出家,师太当年顶了多少压力,又有谁能体会,我相信师太心中有万般苦衷,是梦涵之十倍不止,您已经做了身为母亲该做的。” 师太收起伤感,点头道:“世事无常,身不由已。你们还要彼此珍惜才是。” “多谢师太提点,我们一定会幸福的。”梦涵满眼笑意,远信坚定的握了梦涵的手。 “你们年轻人的事还要自己努力,我会在这里为你们向佛祖祈福的。” 这一关算是过了?梦涵心中暗喜。 三人吃了素斋,闲话至傍晚,远信和梦涵起身告辞了。 第十八章爱犬 这几日远信带梦涵早起贪黑,出双入对,把偌大的京城转了个遍,程征想见他都找不到人影。在古代做个有权有势人家的闲散少爷是这么快乐的一件事啊,梦涵感慨。 不过他们逍遥的日子只过了三天,因为第三天晚上远信和梦涵回来的时候,带了一条狗。这只狗浑身雪白,蠢萌蠢萌的,十分可爱,梦涵叫它小呆。在路边见到小呆的时候,它正被一年轻男子牵着。男子在挑选折扇时,梦涵偷偷的逗了它两下,没想到小呆不但不怒,还摇着尾巴冲梦涵示好。梦涵一下子乐了,缠着远信非要那条狗,远信哪里敌得住梦涵的一哭二闹,只好答应。梦涵和这位男子搭讪,远信偷偷把男子手中的绳割断,抱起小呆一阵猛跑,等男子有所察觉的时候,狗早已经没了半分踪影,而梦涵在男子四下张望的时候溜之大吉。如此龌龊的勾当,也只有梦涵和远信做的不亦乐乎了。 晚上程征远信和梦涵同桌吃饭,当然还有小呆。让程征彻底无语的是,远信搬了张椅子过来,“来,小呆坐上面,小呆真乖。” “小呆,要不要吃鸡腿啊,可香啦。”梦涵拿了只鸡腿递给小呆,小呆欢快的一口咬住,这俨然是把它当成家里的一份子了。 远信见小呆吃完,又拿了鸡腿给小呆,看到程征发绿的脸,远信把快要进入小呆口中的鸡腿转又递给程征,巴结道:“哥,你要不要?” 程征此刻两眼的怒光恨不得把远信杀死。 “不要算了,”见程征没有要吃的意思,远信自己咬了一口,把剩下的递给小呆,“小呆,好不好吃啊?” 程征啪一声放下碗筷,“你们吃吧。” “哎哎,你真不吃了啊,干嘛啊,你不吃饿的是你自己啊,你半夜肚子叫别怪我。”不待远信说完,程征已经出门而去。 第二天程征在前厅和客人谈事,完毕后,程征将客人留下的书信放在桌上,送客人出门,回来后书信却不见了。 “陈力!”程征呼叫王府管家。 陈力麻利的跑来,“大少爷有何吩咐?” “刚才屋内是不是有人收拾了?” “前院一直是阿红带人打扫的,我去叫她来。”陈力去唤了阿红,很快就回来了。 程征问她:“我放桌上的一封信你是不是收起来了?” 阿红摇头:“没有,奴婢一直在院子里打扫。” “刚才有谁来过前厅?” “没有,奴婢在院子里没看见任何人来过。”阿红肯定的说。 “没看见?”见鬼了不成?程征扫视一圈,却看见角落里那只可恶的白狗正扑咬着什么东子。陈力小跑过去捡了来递给程征,程征一看正式他要找的信,顿时火冒三丈,“陈力!把这条狗处理了!阿红给我赶出府去!” 中午时分远信提着一只兔子进门,“小呆,小呆快出来,我给你找个好玩的。”远信遍寻不见小呆,看见青含端着茶盏经过,忙拦住问:“青含,有没有看见我的小呆?” “二少爷,这个……” “怎么吞吞吐吐的,快告诉我啊,我抓了只兔子来给小呆玩呢。”远信提溜着兔子给青含看。 青含小心翼翼的说,“大少爷让人把小呆砍了扔出去了。” 远信不敢相信,“什么!他为什么要杀我的小呆!?” “这个,奴婢也不清楚,奴婢就看见陈管家带人拿着刀在院子里……”青含看到远信的眼光变得像刀子一样冷冽,不敢说下去了。远信满脸怒气离开。居然伤我的小呆,我也给你点颜色看看。 程征进书房时,所有的东西都可望而不可及,书桌能看到摸起来却是空的,笔墨也是怎么抓都抓不到手。如是再三,程征开始怀疑,相传江湖上有一种幻影阵,似玄似幻,但早已失传,他也只是听说过,莫非,这就是? “远信!”程征肯定就是他。远信云游四海,走遍大江南北,见过奇闻异事也是正常,学到点奇术异能也可以料想,能下阵的,这府里也只有他了。 来到远信的房间,程征不耐烦的敲了两声门。 “进来。”远信正躺在摇椅上懒洋洋的看书,得意一笑,大爷我等着你呢。 程征开门见山,“我书房的阵是你设的?” “是。”远信爽快的回答,依然淡定自若。 “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现在把阵给我破了,第二,” “我选二。”不待程征的话说完,远信便果断的做出了抉择,把手里的书扔了勇敢对上程征愤怒的目光,一副你能拿我怎么样的狂傲。 “好,来人,把远信给我关进府牢!” 朝中允许三品以上官员的府邸设置府牢,用以暂时关押未及上报的嫌犯。远信得意的笑着走出去,你迟早还是要来求我的,关了我,谁给你破阵。 梦涵得知小呆和远信的事后,怒气冲冲直奔程征书房。 守在外面的下人伸出胳膊拦在梦涵面前,“姑娘,您不能进去。” “让开!”梦涵甩开他的手,下人念梦涵是个姑娘,也不敢硬拉,梦涵一脚踹开房门,威武之势可同男儿,“程征!你凭什么杀死我的小呆,凭什么关了远信?” 程征和锦风正在房中研究奇妙的幻影阵,见她如此无礼的闯进来,怒目直视战战兢兢的下人,下人慌忙下跪,“大少爷恕罪,姑娘她硬要进来,小的拦不住。” “拉下去,杖责二十!”程征漠然扔出一句话,锦风去门外,招来两个下人。 “慢着!”梦涵出口制止,“是我硬闯进来,不关下人的事,你打他干什么?” “王府有王府的规矩,他当不好差,理应受罚。” “我说你讲点道理好不好啊,他不是没向你通报,是我硬闯进来,他来不及向你通报,错在我,不在他。” 锦风把目光转向随后而来候命的两个下人,他们心领神会,不敢怠慢,把跪在地上的人拉了出去。梦涵自知再争辩也无益,暗暗自责。 “说吧。” 见识了程征的冷酷,梦涵也没了先前的底气,生生把一句质问说成了陈述句,“你凭什么杀了小呆。” 程征冷冷道:“我杀它是因为它该死。” “它不就昨天晚上抢了你一个鸡腿吗?” “你……”程征对梦涵的理解着实无语,“它撕了我一封信。” 梦涵质问他,“你的信为什么不好好放起来,小呆活泼好动你又不是不知道?” 程征见梦涵不但不心存歉意,还强词夺理,怒道,“你还认为它撕的有理是吗?” “我又没这么说。”梦涵自知理亏,不敢强硬此战告败,梦涵又问道,“那你为什么把远信关起来?” 程征冷眼扫过,“我把我弟弟关起来还用得着给你交代吗?” 梦涵理所当然的回答,“你当然需要给我交代,你明知道我们两个整天在一起,你把他关起来谁跟我玩?你什么时候放了他?” “我高兴的时候。” “你整天冷着一张脸,猴年马月才会高兴啊,你带我去看他。” 程征冷哼一声,“你先有本事进去再说。” 梦涵蛮横的说,“我不管,你今天要么放他出来,要么让我去看他,你不给我一个说法我就不走了!我就赖在这了,看你们能拿自己怎么样。”梦涵坐向椅子,不料一屁股栽在地上,摔的生疼。伸手摸向椅子,却如空气一般怎么也抓不到,“怎么是空的?这是什么情况?投影?” 程征看见梦涵的狼狈模样,强忍住笑,梦涵挣扎着起来,数落这看笑话的两人,“你们,你们明知道这是空的还不提醒我,两个大男人欺负我一个女孩子,你们还好意思笑。哦,我说呢,怎么一进门看见你们站着说话。” “姑娘见谅,我们并非故意戏弄于你。”程征表示歉意。 梦涵白他一眼,“我自己戏弄我自己行了吧。” 锦风倒是抓住了梦涵的话,“不知姑娘刚才所说投影是什么东西?” “那是……”梦涵正要解释,她一向对于解释现代的先进科技乐此不疲,虽然古人理解起来有点难度,不过那是梦涵最有成就感的时候。现在,梦涵要考虑一下了,“想知道?让你家主子放了远信我就告诉你。” “你爱说不说。”程征却没有半分兴致。 “你爱问不问,哼!”梦涵扶着自己快闪了的腰出门而去。 锦风觉得程征赶走梦涵有点冒失了,“少爷不认为,或许从姚姑娘身上可以找到解决之策呢?” 程征摇头,“姚梦涵这个人还在追查,不着急动她。” 牢房里,远信百无聊赖的躺在又小又硬的床上,手里一根稻草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另一只手,“无聊啊……哎,自作孽,不可活。”远信看着高处的窗户,天已经黑了,肚子在呱呱的叫着。 “来人啊!”远信对着门口喊。 下人殷勤的跑来,“二少爷有何吩咐?” “你们牢房没有饭的吗?怪不得这么清静,是把犯人都饿死了吗?” “回二少爷,大少爷吩咐了,不准给您送饭。” “可恶!”远信怒不可忍,破口大骂,“把你们大少爷叫来!叫程征给我滚过来,爷要见他!” 话音刚落,远信抬头见程征正缓步走来,顿时蔫了。惨了,还吃饭呢,吃不了兜着走吧,祈祷刚才的话没有惹到你吧。远信心中打着鼓,表面上却也不能表现的太丢面子是吧。 程征摆手示意下人退下,冷眼扫了一眼远信,“说。” 服软?不行,总不能这么没骨气吧。硬碰?自己如今这般境地,还来硬的,我看我是活腻了。远信小声抱怨道,“我就算是触犯国法关在大照刑部牢房,牢饭总还得有吧。你私自囚禁我不算,居然还如此虐待我,你未免也太狭隘了。” “难不成我还一天三炷香供着你?” “一天三炷香是供死人,不是供你大爷我!” “看来你精力还挺旺盛,我应该三天后再来。”程征不屑的轻哼一声,说完转身作势离开。 “站住!”远信看他要走,慌了。 程征停下,等他开口。 再不屈服自己就饿死在这了,“你要怎样才肯给我东西吃?”远信明显没有了刚才的强势。 程征反问,“我现在还进不了书房你说呢?” “你书桌上的砚台,那个是可以摸到的,你向右转动三圈幻影就消失了。”远信的语气已然软了下来。 程征听完就向外走去。 “我的饭呢?”远信在后面追问,您记性没这么差吧。 程征回头,“我没有说过破了阵就给你饭吃,你的玩笑耽误了我的军务,你自己在这好好反省。” “程征!你大爷的!”远信在牢房里直呼程征的名字破口大骂。你最好把我饿死在这,否则等本大爷出去,先设一个你一辈子破不了的阵。卑鄙小人,言而无信。一个时辰之后,远信停止了对程征的各种谩骂,转而幻想食物了。透过高窗看到外面的月亮,有气无力的数着,“圆圆的月亮就像一个大饼,又白又好吃。程征的头就像一个大饼,又白又好吃……” 第二天午时过后,无聊加饥饿,远信躺在床上没精打采,连自娱自乐的兴致也没了。“亲哥哥,你不会这么狠心吧,不过是戏弄了你一下,你也不至于大义灭亲吧。”远信从床上起来,顿时感觉到头晕目眩,眼前一片金星乱转,扶住旁边的木栏才勉强站稳,“身体这么虚弱,你再不来我就真饿死在这了。” 这时下人正引着锦风过来,“二少爷,少爷请您过去。” 救星来了,远信一个大乐,咳咳,不能太丢人是吧,远信强装淡定悠然道:“难得啊,你家少爷还记得我。” 下人开了牢门,锦风带着远信离开。 远信一路上叫苦连天,“锦风,往右就是厨房了,你让我进去吃点东西再去好不好啊?” 锦风提醒道,“少爷等你呢。” “哎呀,让他等会儿吧,我就进去随便吃点行吧,很快的。”远信拍了锦风的肩膀小跑着离开。 锦风无奈的在原地等他,他两手抓满了糕点兴奋的出来,递给锦风道,“你要不要?” 锦风嫌弃的说,“你洗手了吗?” “不干不净,吃了没病。”远信呵呵笑道,往嘴里塞着糕点,两人向程征书房走去。 锦风送了远信到程征书房外便离开了,程征抬头看见远信不禁皱眉,“能把你的嘴巴擦干净吗?” 远信顺手抹了嘴巴,慵懒的坐在椅子上,靠着后边的扶手,看样子如果是张床,恨不得躺上去。 “怎么不说话?”程征开口。 “没、力、气,你满意了?”远信答道,“端侯的位置没坐稳,折磨人的手法倒是学了不少。” “我对你已经很客气了。” “那你来个不客气的让我见识见识?”远信抬头,发现宝物一般站起来朝程征走去,端起他桌上的茶。 程征伸手拦住,“喝浓茶对身体不好。” “十三个时辰滴水未进对身体好?”远信一口气喝完,放下茶杯,回到原处坐下,“说吧,什么事不能等我吃了东西再说。” “我怕你吃饱了就睡着了。”小时候读书,远信每天午后基本都处于半睡半醒状态,如果中午吃得太饱,那下午就别指望他能学到什么了。 程征从抽屉里拿出一本书,朝远信扔去,远信伸手便接住了,看都不看就往旁边一扔。 程征吩咐道,“把这本书背下来。” “我说过我不入朝堂,也不参与族内的争斗。” “你先看看再说。” 远信扫了一眼,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上文古训?干嘛?” 程征诡笑道,“爷爷过几天就要回来了,你好好学学收敛你的性子。” “那也没必要把一本书都背下来吧?你会不会太夸张?”远信叫苦不迭。 “我给你两天时间,来这一字一句的背给我听,错一个字我抽你十鞭子。”程征得意一笑,“你害我一整天进不了书房,这是你跟我玩的代价。” 远信试探道,“你,不会是认真的吧。” “你说呢?”程征端起茶,拿起茶盖习惯性的拨了两下,才发现茶杯内的水早已被远信喝光,很没面子的丢下茶杯。 难得见程征出丑,远信哈哈笑个不停,程征恼道,“你再笑我给你加一本书你试试看。” 远信马上捂紧了自己的嘴,抓起书乖乖出去,到门口又不忘折回来得意程征一句,“你的茶确实够浓的,而且很苦,我说你是不是有自虐倾向?” 程征抓起一本书作势要砸向远信,远信早已飞快闪开跑出门去。 第十九章镇西王 落日洞。程征坐在大厅内的主位上,对于手中薄薄的几页纸确实很不满意,有据可查的只有一年以前,姚梦涵突现清平县街头,行为古怪,流浪月余之后,被一户人家收做丫头。由于被大丫环欺负,没多久就不做了,在街上以行骗为生。三月以前行骗时被人抓获,远信出手相救,从此就一直在一起。而一年以前,关于姚梦涵的消息则是一个字也查不到。“追风堂堂主的办事能力就是如此吗?”程征把手中的密函递给站在一旁白纱遮面的朗月。 追音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属下无能。” 能把她的痕迹抹的如此干净,势力必然不容小觑。映丰?袁辰?襄王?到底是谁安排一个相貌平平的女子接近远信,还能让远信如此着迷,这里面恐怕大有文章,程征暗自思索,“你确定她不会武功?” “属下,应该能确定。” 追音的回答显然让程征更为生气,“言下之意就是不能确定?” “据属下所查,无任何迹象表明姚梦涵会武功,而且她刚到京城第一天时和映丰的侍卫陆定安起冲突,还是被姚珞救下的。当然,不排除她故意隐藏的可能。要不要属下去试探她?” 程征否决,“不必了!她要么不会,否则能藏的这么深,也是不凡之辈,不必打草惊蛇。” 追音应声答话,“是。” 程征冷冽的吩咐道:“带上观末一起去查,两位堂主要是再拿不出点什么来,你们两个提头来见。” “是。”追音起身恭敬后退几步才转身出去。 朗月说,“门主不觉得迎风堂堂主更是追查线索的高手吗?” “迎熏,”程征念着这个名字,“她还有别的用。” 朗月猜出了几分,眼睑一垂,看不出白纱下是什么表情。 “这几日姚梦涵和远信都去了哪里?”程征问朗月。 “东西南北四条大街,闹市,点心铺,后环山,只是单纯的跟着远信一起玩,没什么特别的。” 程征问她:“你确定只是单纯的玩?” “属下确定。”不同于追音的模糊答案,朗月说的极为肯定。 “你怎么看?” “她若真是有目的的接近远信,早晚会有所行动,我们静候便是。”朗月胸有成竹。 “派人继续盯着。映丰和敏彻有联络吗?” 朗月汇报说,“映丰最近没有去过明月轩,二皇子那边也没有动静。不过远信回来的那天映丰和贺兰佳瑞见了一面。” “就是姚梦涵和陆定安起冲突的那天?” “是。” “那天还真热闹啊,”程征思量着,“映丰是想借贺兰家的势力助敏彻东山再起?” 朗月分析道,“不是没有可能,皇后本是贺兰家的人,贺兰洪是皇后的亲哥哥,说起来贺兰佳瑞和二皇子是表兄弟呢。” “敏彻根本挑不起这个江山,贺兰家绝不会贸然答应,且看他们日后的动作吧。” “是,王爷明日午时之前便可入京,属下先行告退。” 程征点头,“去吧。” 有别于追音的谦卑小心,朗月大步流星踏出洞去。 翌日,皇上亲自到城门口迎接镇西王进京,御林军夹道戒备,漫延数里。京城百姓难得见此场面,更是络绎不绝的往城门口涌来,姚珞指挥前后丝毫不敢懈怠。待道路封锁,沿街清理干净,皇上的龙辇在前呼后拥的大队伍中缓缓而至,车身雕刻盘龙图案,镶满金玉珠石,尊贵无比。紧随而后的是一临、襄王徐庆松、程征、远信、还有映丰,袁辰,云族大大小小的领事等等,各路人马井然有序,明黄龙旗威仪肃穆,场面之壮观真是难得一见。 镇西王程方的马车队伍停在城门口,众人下拜参见皇上。 “平身,”皇上亲自上前扶程方下了马车,“王叔一路辛苦了。” “多谢皇上。”程方依然身体硬朗,精神矍铄。 遇安从后面的马车下来,盈盈下拜,“参见皇上,皇上万岁。” 皇上和颜悦色,“快平身,一转眼承嘉都出落成大姑娘了。” “多谢皇上。”遇安起身,搀着老爷子的另一只手。 此刻迎接程方的一行人等,除一临和徐庆松外,其他人纷纷下跪,“恭迎镇西王。” “免礼,老夫早已卸权回乡,还劳诸位费心,愧不敢当。” 徐庆松拱手道:“老王爷一路辛劳,我等理当前来迎接。” 程方与众人一一简单问候,皇上亲自扶程方上软轿往镇西王府而去,其他人就地散了。行至府门前,合府上下早已在门口恭候,整齐庄重行礼问安,梦涵这是躲也躲不过去了,这么大排场早已把她吓个半死,老老实实找个不显眼的地儿站着,哪敢有半分胡闹。 皇上和程方在一干人等的前呼后拥下步入前厅。 “王叔请。” “皇上请。” 两人分别坐于两个主位。程征和一临在两侧依次坐下,丫环一一上了茶,而远信和遇安早已趁机逃了。皇上和老爷子说起话来,没个一时三刻是停不了的,而且都是些治国经略,这两兄妹要是留下来,那简直是受刑啊。而程征和一临恭敬坐着,相对无言。 “皇上亲自迎接,老臣真是愧不敢当。” “王叔客气了,王叔待我恩重如山,没有王叔哪有今日的我。”皇上从来不在程方面前自称为朕。 程方赞叹道,“皇上仁爱,是我大照之福。” “王叔一路可还适应?”皇上关怀道。 “都好,有劳皇上挂念。” 皇上又向程方讲了最近朝堂上的变化,自己的治国思想,有些大事征求程方的意见,不过程方说的都是推诿之辞,什么臣已告老还乡多年,无心国事。什么皇上英明,定有良策。什么兹事体大,皇上须谨慎权衡。 两人说完国事,又论起家常,皇上说,“一姗此次能平安归来,程征功不可没。两人的婚事仓促,未及事前请示王叔,还请王叔勿怪。”皇上在程方面前真真是一点架子也没,说话谦和有礼。 “一切但凭皇上做主。”程方自然也不是倚老卖老之人,处处推让,让皇上拿主意。 程征和一临同时抬头,看着对方,咫尺天涯,用在此刻再合适不过。 远信去秋爽院找到梦涵,她正在水塘边无聊的扔着石子,远信问,“你怎么回来了,我找了你半天,还以为外面热闹你会多呆一会儿呢。” “多呆一会儿?”梦涵连连摇头,“吓死我吧,这么大阵仗,我哪还敢在外面呆。” 远信取笑她,轻轻捏了梦涵的鼻子,“你不是胆儿挺大的吗,这会儿怎么吓得跟小猫似的?” “遇到这种场合我胆能大吗?皇上哎,你爷爷哎,这么多护卫一个个持剑带刀的,严肃的要死,我生怕自己出一点差错被拉出去斩了。对了,你爷爷不是镇西王吗?怎么皇上还亲自去城门口迎接,还叫你爷爷为王叔?” “这个,说来话长了。皇上即位时还是稚子孩童,西池国王欺我国主年幼,朝中小人当道,内忧外患不断。爷爷率兵平定四方,在朝摄政,度过了大照最危难的时候,保得社稷稳定。爷爷亲手带大皇上,说直到皇上成年,爷爷还政给皇上,转而镇守西疆。所以皇上对我爷爷特别敬重,尊爷爷为王叔,许爷爷见君不拜。” “哦,原来是这样。”梦涵点头,“难怪皇上会对你爷爷这么恭敬,看来皇上还是挺英明的嘛,在我家乡的历史上,很难有哪个皇帝能容得下别人操控着自己的政权,就算是大功臣,功高震主也迟早会被皇帝除掉的。” “皇上不会的,云族一直对皇家忠心耿耿,是皇上不可或缺的兵力,要是除掉的话,江山都会晃两晃。” “哎呀,我跟你讨论这个干什么真是的,”梦涵甩甩头,“我们说过要远离争斗,平淡一生的,怎么还说起皇权了。” “二哥!”一声清脆的叫声从身后传来。 “遇安,快来。”远信冲她招着手。 遇安有着一张很精致的小脸,白里透红的脸蛋吹弹可破,笑起来两个酒窝分外迷人,有钱人家的女孩保养的就是好,梦涵暗叹(梦涵你想太多了,这跟保养无关好不?人家才十七岁哎)。近距离接触,梦涵总觉得遇安身上隐约有着不同于活泼外表下的高贵冷艳,这也难怪,人家出身世家啊,情理之中,嗯,情理之中,梦涵自我解释。 遇安好奇的问道,“二哥,这是谁啊?” 远信爽快的介绍,“这是我女友,你将来的二嫂。” “你好,我叫姚梦涵,很高兴认识你,遇安小妹妹。”梦涵把手伸向遇安。 遇安很显然不明白梦涵的举动,身子往后一缩,“你把手给我干嘛?” “握手啊,握了手我们就认识了。”梦涵主动的握了遇安的手摇了摇。 遇安一脸奇怪的看着梦涵,“你不是京城人吧?” “不是啊。” “那你来自哪里,感觉你很奇怪。” “我说我来自另一个世界你信吗?” “另一个世界?”遇安不懂,“什么叫做另一个世界啊?” 得了,看来这两个人得半天聊,远信无奈起身,“你们慢慢聊。” “二哥你去哪儿?” “出去走走。” “带上我带上我。”遇安跑过来拉住远信的胳膊。 “带上我。”梦涵附和着。 三人来到一家茶坊,遇安缠着梦涵要她讲“另一个世界,”梦涵噼里啪啦马不停蹄的说着,远信无奈,“这不还是你们聊天没我什么事吗?敢情我就是带你们出来喝茶了。” 大中午时他们三人才回来,皇上和一临已经离开了,此刻老爷子和程征正坐着说话。 “云族重任不好接,你若为襄王,必要远信辅佐。”老爷子语重心长的说。 “爷爷觉得远信可堪重任?”程征问道,远信在程征眼里不过是一个整天在外鬼混的小毛孩子。 老爷子点头,“你谨慎沉稳,这是你的优点,但有时候还需一点点灵通。远信他精灵古怪,无疑是弥补你最合适的人,也是你最可信之人。就像你们小时候的那把九连环,你费尽心思解不开,却被远信一刀劈成碎片,解的彻彻底底,完完全全。但远信若只是一味的耍小聪明,也不是成大事之料,和你一起才可谓珠联璧合相得益彰。你若能成功说服他留在你身边做事,对你绝对是有利的。所以当年远信要外出,我才这么反对。” “他去外面走走,增广见闻,也没什么不好。”程征想到幻影阵,不知远信身上还学了多少绝学。 老爷子提醒,“远信在外野了这么多年,若要留下他,恐怕要费一番功夫。” “若真要留,我自有办法。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不知道把他拖进一个他不喜欢的环境中,会不会害了他。”程征毕竟还是心疼远信的。 “身为云族人,由得他选择吗?”老爷子不以为然。 “好,我会考虑。”程征点头。 “爷爷!”遇安蹦蹦跳跳跑进大厅内,倒是远信迟迟不敢上前。 老爷子厉声责问,“你是怎么了?还不进来!” 远信唯唯诺诺应声,硬着头皮拉梦涵走进厅内,看老爷子严厉的模样,梦涵也是不敢开口,心中暗自害怕,没见过远信这么担心,看来这老头应该有两下子,老实点吧。 “她是谁?”老爷子问。 “二哥说她是我未来的二嫂。”遇安笑嘻嘻的回答,像是完全看不到老爷子严肃的表情。 远信一咧嘴,完了,我的好妹妹,你怎么什么都说啊。程征轻咳一声,示意遇安不要乱说话。 果然,程方一拍桌子,“胡闹?我镇西王的孙儿如此轻浮岂不让人笑话?” 远信小声辩驳,“笑话就笑话,我还能遮住人家的嘴不成?” “放肆!” 远信一哆嗦,不敢再言语。 老爷子问道,“你自己说,她是谁?” 远信低着头,小心翼翼开口,“她叫姚梦涵,我喜欢她,想娶她为妻,请爷爷准许。” “哪户人家的?” 遇安又忍不住开口,“二嫂对我讲了,她来自另外一个世界,那是世界很神奇,有一百层的楼,有一个时辰能跑四百里的良驹,还有相隔千里就能听到别人声音,看到别人模样的魔镜。” “我说的宝马不是良驹。”梦涵小声固执的辩解道。 遇安不解,“宝马不就是良驹吗?” 未及梦涵再做解释,老爷子果断下出结论,“信口雌黄!哪里来的野丫头。” “我没有说谎,”梦涵鼓足勇气抬起头,“我说的都是真的,老王爷您不敢相信是因为您没有经历过。我知道要一个古代人理解二十一世纪的社会很难,尤其是像您一样的老人家,对于我说的新鲜事物您很难接受也在情理之中。我没办法带你们去我生活的社会,我也没办法证明我所经历的一切给你们看,我只能说,我没有说谎。如果您肯给我时间,您一定会发现我的不同之处。” 对于她的强辩,老爷子没有生气,反而缓和了语气,“你家人呢?” 梦涵又回复到没底气的状态,“在另一个世界。” “你没有办法回去?” “没有。” 老爷子笑了,“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你的来历?” “可以这么说。”梦涵依旧认真,老爷子在她眼中找不出一丝破绽。 “爷爷,就先让梦涵留下吧,”程征开口说情,“她一个女孩子跟着远信千里迢迢来此,也是不易。” 老爷子道,“我要是不同意,你们还会把她安排到端侯府或是其他地方不是吗?” 远信笑的咧开了嘴,“爷爷这就是答应了?” “先留下吧,等你成婚后收做侍妾也无伤大雅。” 远信梦涵欲开口争辩,程征冲他们摇头,此刻还是不要逼得太紧为好。 第二十章谋生 皇上设宴为镇西王接风洗尘,邀请镇西王府一家人进宫赴宴,远信推脱不过,也跟着去了。 远信走后,梦涵没了玩伴,一个人呆在府里无聊,也出门逛街了。没有远信的日子真是少了很多乐趣,梦涵想想自己真是太没志气了,我是一个来自21世纪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四有青年啊,傍个金龟婿整天浑浑噩噩度日,会不会太没出息了,太对不起我大学毕业证了是不?咳咳,虽然只是个二本吧。也对不起上天让我来古代走这一遭啊。干点什么呢,找点什么乐子呢。梦涵思索着,走进一家茶馆,“会听轩”。 在二楼找了一张空桌子清静坐着,要了一壶茶,两盘点心,梦涵听楼下大厅内的说书人讲故事。几杯茶过后,说书人以一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结尾。零零星星有几个打赏的人掏出点散碎银两,不耐烦道,“行了,快下去吧,”说是打赏更像是赶他走。 台上空了一会儿,不见有人上来,有人着急了,喊道:“周思品呢,怎么还不上来?”“就是,本大爷都等了好一会儿了。”“我特地过来听先生说书呢,不是每天巳时都是他说的吗?” 梦涵四下一看,才发觉现在的人比她来时已然多了很多,而且个个兴致高昂,貌似这个周思品还挺厉害的嘛,梦涵猜测。 在一片叫喊声中,一位中年男子上来,歉意的说,“对不住诸位啊,周先生今天来不了了,我是这茶楼的掌柜,今儿喝茶都半价,各位看还合适吧。” 不会吧,这么大排场?梦涵暗自惊叹,恐怕这会听轩有多半生意都是周思品招揽的吧。 没想到台下还有人不买账,叫嚣道,“凭什么不来了啊,大爷我等了半天,你就一句来不了了打发了本爷?” 掌柜的拱手赔礼,“这位爷消消气,周先生嗓子坏了,就是来了恐怕也说不了书,爷海涵啊,等周先生好了,让他多说两段。” “他怎么弄的,一个说书的不好好护着嗓子,是不是不想要财路了?” “各位见谅,小二快给各位爷添茶。”掌柜的顺势溜了下去,台下一片嗡嗡作乱,有叹气的,有叫骂的,有站起来要离开的,掌柜的在旁连连摇头。 该出手时就出手,梦涵一拍桌子站起来,“各位,我给大家讲一个故事如何?”我姚梦涵看过的电视剧、小说、电影说出几个还是不成问题的吧。 众人纷纷往二楼看来,梦涵一下子有点紧张,轻咳一声镇定下来,在一片议论声中下楼而去。 “你会说书?”“小姑娘胆子不小啊,你知道你接的谁的场吗?”“你年纪轻轻,看过几本书?你能讲出个什么故事来?” 梦涵刚走上台去,掌柜的追来,“姑娘可别砸了我的场子啊?” “反正你现在也没人说书不是吗,大家干坐着也是无聊,不如听我闲话两句。若是觉得我讲得不好,随时把我轰下去即可。我要是讲得好,赏钱全给你,掌柜的意下如何?” “好吧,姑娘请便。”掌柜的权衡了一下,表示赞同。 梦涵上台,对刚才叫嚣最厉害的几人询问道,“小女子第一次来,不知道先前的周先生是讲什么故事的,也不知大家的爱好。请问诸位想听个什么样的故事?” “呦,听听,听听。这姑娘口气不小啊,好像什么样的故事都能讲得出来。得了,爷也不为难你,你会讲什么就讲什么吧。” “好,多谢这位爷。”梦涵思索了一会儿,缓缓开口,“话说有一大户人家祝家有一女祝英台……” 梦涵曾经问过远信一些历史的问题,确定她来到的这个架空的朝代和中国的历史不一样,眼下可就捡了个大便宜,中国的民间传说故事可是一抓一大把,光《梁祝》电视剧我就看过两个不同的版本呢。记不清祝英台的出身籍贯,没事,编吧,记不得某些情节,也没事,扯吧。我知道的故事怎么着也比你们听过的书多吧,大学四年整天窝在宿舍看电视剧,也不能白看是吧,有些精彩的情节移花接木过来用用也不错哦。梦涵暗暗得意,记不清的抹了,能抓来用的先用着。梦涵边说边观察台下人的反应,讲到什么地方时他们会有些不耐烦,讲到什么情节时又会听的入神拿在手中的点心忘了往嘴里放,不多会儿梦涵便抓住了这些人的喜好,甭管是什么故事里的情节,只要观众喜欢通通塞进来。 撑了大半个时辰后,收尾吧,“二人化成彩蝶翩翩飞去,缠缠绵绵,互相追逐,越飞越远,越飞越远,直到消失在那天边。”梦涵比划着,眼睛痴痴望向远方,放佛已经融入了这个故事。 语毕,一片寂静,顷刻后有人鼓掌叫好,然后叫好声此起彼伏,赏钱的络绎不绝,还有个文弱书生模样的人居然拿袖子擦起了泪。要不要这么夸张啊,梦涵撇了撇嘴。 “多谢各位。”梦涵落落大方的拱手道谢,向台下走去。掌柜的急忙拦在她身前,梦涵知道他的用意,也不着急,静候他开口。 掌柜的夸赞道,“姑娘讲的真是太好了。” 梦涵谦虚道,“掌柜的谬赞了。” 掌柜的掏出一些碎银子,“这是今儿的赏钱,还请姑娘收下。” “我说过赏钱都归你的,我分文不取。”梦涵装出清高的模样,其实心里早就心动了,与贪不贪财无关,对于自己的第一份不靠坑蒙拐骗来的劳动果实,梦涵还是很在意的。 “姑娘这是哪里话,这是姑娘应得的。只是,敝人还有一请求,还望姑娘考虑。” “说说看。”梦涵不急不慢。 掌柜的巴结道:“姑娘若是愿意,可否常来本店说书,本店愿意提供场地,给姑娘安排绝佳的时辰,赏钱我八你二,姑娘意下如何。” “这个,我想想……”梦涵犹豫着。 “三七分?”掌柜的试探道。 梦涵不回话继续思考,其实她思考的倒真不是钱的事,而是自己到底有多少故事能讲,能撑多久会弹尽粮绝。 “四六!姑娘,这可是本店最大的让步了,姑娘尽管去打听,就是周先生他声名远扬,拿的也是四六而已。” “成交。”梦涵爽快的拍了他的肩膀。 掌柜的喜上眉梢,“那请姑娘移步,到内堂来与本店签了契约。” 还要签契约?不愧是做生意的。梦涵心里嘀咕着,在掌柜的引领下去了内堂。 询问了梦涵的姓名,时辰定在午后,约期为一个月,掌柜的写了契约,落下自己的大名“朱致来”给梦涵过目。梦涵看了没问题,接了掌柜的递来的笔。有了上次写字被远信嘲笑的经验后,梦涵下笔变得谨慎了,刚才自己口若悬河文采飞扬,让人觉得还算是个识文断字的吧,这会儿字写的不如毛孩子丢了人可怎么是好。梦涵想了一下,有了。大笔一挥递过去,朱致来却傻眼了:“姑娘的书法真特别。” 梦涵暗自得意,我写英文你看得懂才怪,“朱掌柜若无事,梦涵先告辞了。” 朱致来拿了赏钱给梦涵,“请姑娘收下。” “多谢了。”梦涵欢喜而去,一点碎银子虽不多,却给了梦涵史无前例的成就感,第一次被这么多人认可,难得的兴奋,这分明就是一小歌手在酒吧驻唱了啊。出了会听轩,梦涵走在街上心情大好,蹦蹦跳跳不由得哼起了小调,“我们的祖国是花园,花园的花朵真鲜艳……” 回了王府,梦涵便开始构思下一个讲什么好。民间传说看来还挺受欢迎,数数自己记得的民间传说故事有几个呢,梦涵去院中要丫环玉流找了根羽毛来,毛笔不会用,这个还凑合吧。研了磨拿羽毛蘸着写: 天仙配,白蛇传,孟姜女哭长城,女驸马,孔雀东南飞,牛郎织女。 对,还有吴刚砍树是不是因为嫦娥呢,别管,先用着再说。嫦娥?有了,西游记不就是个很好的故事吗,从小到大看了那么多遍,讲出几回还是没问题的。对,这个就一回一回的讲,这个好,梦涵写下。 然后西游记如一个泉口一样,引发出无数的电视剧闪现在梦涵脑中,杨贵妃,武则天,红楼梦,小李飞刀,射雕英雄传,神雕侠侣,天涯明月刀,笑傲江湖,包青天,招架不住啊,一下子想出来这么多电视剧,我大学四年真不是白上的啊,就整天窝在宿舍看电影电视剧了。 梦涵一拍脑袋,想什么呢,快写快写,一会儿再给忘了。还有什么,还珠格格,吕布貂蝉,哪吒传奇,还有吗还有吗,三国、水浒能用吗?我一个女孩子家家的能驾驭的了这气势磅礴的大戏吗?而且有好些情节还记不清了……别想这么多了,用吧,其他的你也不见得都记得清吧,老讲些儿女情长的会有人腻的吧,好,讲就讲,谁怕谁,到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该扯的扯过去,该圆的圆过去,该跳的跳过去,哈哈哈,如此一个有才的我啊。 梦涵喜不自胜,手中飞舞着羽毛狂笑不止。 远信回来后在窗外看梦涵一个人在书房自言自语,还时不时的哈哈大笑,不由得心生好奇,她怎么了,秋爽院的书房她几乎没在里面呆过,这会儿怎么倒有看书写字的嗜好了,还这么兴奋,手舞足蹈的,不会是我一上午不陪她就抽风了吧。 远信走进房中看梦涵拿着羽毛狂写着什么,不由得大笑起来,“羽毛,你居然用羽毛写字,那放着那么多笔你不用你又在搞什么鬼啊?” 远信这一笑打断了梦涵正如泉涌般的思路,没好气的说:“笑什么笑!回来啦!” “回来了,折腾死了,衣服还没换呢就来看你了,你说我容易吗,着急忙慌的赶回来陪你玩,你还不给我好脸色。”远信抱怨道。 梦涵丝毫不理会,继续埋头兴致勃勃的边念边写。 远信饶有兴致的趴在书桌上看梦涵奋笔疾书,梦涵不喜打扰,远信也不再出声,拿起墨磨了起来,梦涵放下羽毛说,“别磨了,好了。” 远信一下子兴奋起来,“好了啊,给我看看。” 梦涵颇为得意的把两张纸递给远信,远信连连摇头,“看不懂。” “从左往右,横着念。”梦涵端起茶杯大喝两口。 “董永七仙女?白蛇传?孟姜女哭长城?这都什么啊?” “你可别小看了这两张纸,我告诉你,这可是大把的银子。”梦涵说着从钱袋里掏出自己挣的银子炫耀。 “怎么?你没钱啦?” 梦涵不屑道,“切,你太小看本美女了。我告诉你,这些都是本美女脑子里的智慧,明天带你去见识见识。” “带我见识见识?”远信充满疑问:“我虽然大半年没回京城了,也用不着你带我见识吧。前几天我带你逛的时候你连路都认不清呢。” “我说带你见识又不是去认路,且看我如何施展大招。”梦涵诡异笑道。 “什么大招,快给我说说?”远信好奇的凑过去。 “不说不说,明儿你就知道了。”梦涵有意吊着他的胃口。 第二天中午吃饭时,由于王府有规矩一家人必须同桌吃午饭,而且要等长辈到了才能动筷。梦涵待老爷子入座后,马不停蹄的一顿猛吃,还时不时的催远信快点。老爷子、程征、遇安盯着这如饿狼般的两人一脸茫然。 遇安问道,“你们两个为什么吃这么急,早上没吃饭?” “你们吃啊,别管我。”梦涵头也不抬往嘴里狂扒饭,然后啪一声放下筷子,挣扎了几下咽了,说,“我吃饱了。” 远信也随着放下筷子,“我也吃饱了,我们先走了,你们慢用。” 远信说完拉着梦涵就往外跑。剩下的三人大眼瞪小眼,一头雾水。 程征眼睛对遇安扫了一下,遇安说,“我去看看。”然后也跑了出去,“二哥你等等我。” “没教养,一个个都成什么样子了。”老爷子很是不满。 程征解释道,“或许他们是有事呢,爷爷我们吃饭吧。” 第二十一章谋生(二) 梦涵拉着远信来到会听轩,远信有点明白了,“你不会就是拉我过来听说书吧,我又不是没听过,至于吗,饭都不吃了。” “是听说书,但说书人不是别人,是大美女我。”梦涵拍着胸脯骄傲的说。 遇安一脸不看好,“你?你会说书?” 梦涵拉着唱戏的腔调伸手请远信和遇安进去,“这位大爷,这位小姐,你们二位请进,且听美女我慢、慢、讲、来。” 梦涵一进去,朱致来就出来迎客了,“姚姑娘来的挺早啊。” “是啊,先准备一会儿,免的砸了您的招牌。”梦涵谦虚的说。 “姚姑娘客气了。” “叫我梦涵吧,别一口一个姚姑娘,多别扭。”梦涵友善的说,远信在旁边一个干瞪眼。 “好,”朱致来有点不好意思,“梦涵先坐会儿,等时辰到了我让人叫你。” 梦涵客气道,“有劳了。” 朱致来向内喊一声,“小二,快招呼客人。” 三人在小二的引领下上了二楼,找了个好位置坐下,梦涵拿出了地主之谊的态度,“你们想喝什么茶?” “随便。”远信很不高兴的扔出两个字。 梦涵对小二吩咐,“小二,去上一壶好茶,再来两盘点心。” “好嘞。”小二应声下去。 梦涵碰了远信的肩膀,“怎么了?一脸不开心,哪里惹到你了?” 远信绷着脸说,“你跟他很熟啊?” “谁啊?” “那掌柜。”远信很不高兴。 梦涵却全然不在意,“喂,他一个中年人你也吃醋?你什么时候也变的这么狭隘了?我跟别人多说两句你就生气。” “我在生气你这么随意的就让别人直呼你的闺名。” 闺名?oh,mygod,什么情况?梦涵对于远信这莫名的干醋很不理解,“我跟人交往互相叫名字不是很正常吗,名字不就是用来叫的吗?不让叫要名字干嘛?一口一句姑娘你听着不别扭吗?” “不别扭!”看梦涵丝毫没有歉意还理直气壮,远信更加生气。 “不别扭?那我叫你,姑娘?姑娘?”梦涵对着远信直叫姑娘,若是以前远信多半会顺着梦涵两个人打闹下去,只是这次,远信没这个心情。在梦涵的闹声中,远信站起来一声不吭走了。 “二哥,二哥你怎么走了?”遇安追了过去拉住远信。 给你台阶你不下,梦涵也生起气来,“你走啊,走了就别回来,心胸狭隘。” “好!我狭隘,你找个心胸宽广的人跟你玩吧。”远信说完头也不回的下楼而去,遇安气的一跺脚忙追过去劝。 什么说一辈子保护我,和我在一起,都是假的,都是假的。哼!梦涵看着远信的背影消失,顿觉自己如没人要的小孩一样被丢在街头,越想越觉得委屈,一个人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 21世纪,我好想你。为什么把我带到这个鬼地方来,为什么要到这个没有人认识我没有人理解我的地方?没有人爱我,没有人理解我,没有人知道我的过去,我好孤独,我真的好孤独。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解释完也不会有一个人明白什么是电脑什是it,我说破舌头也没有人知道跑那么快的宝马不是良驹,以前我都以此为自豪,因为我知道他们都不知道的事,我像第一个发现新大陆般的有成就感。但现在我一点也不自豪,一点也没有成就感,原来我说的一切根本就是在自说自话,不可能有人了解,不可能有人理解我的所作所为,不可能有人能完全接受我。我像是一个蚕蛹,满身束缚,我每前行一步都要费好大好大的力气,要解释千千万万句,我每做一件事都会饱受争议和质疑,我好累,我真的活的很累。21世纪,我可不可以回来,你为什么不要我了,为什么要丢下我。 梦涵趴在桌子上泪流成河,小二过来轻轻叫梦涵,“姚姑娘,姚姑娘。” 梦涵抬起头,擦了眼泪:“什么事?” 小二看到梦涵哭得如此厉害,安慰道,“姑娘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吧,要不然一个女孩子家也不会抛头露面来说书。看姑娘哭得这么厉害,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要是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我很乐意为姑娘效劳。” “谢谢你,不用了,我没事。”梦涵擦着眼泪,可是泪好像是绝提的洪水一般没休止的往下流。听说表面坚强的人受了伤在一个人的时候不会流泪,但凡有人过来安慰便马上便突破了心底的防线变得脆弱无比。而我,不仅一个人的时候会哭,被人安慰了更会哭。原来,我一点也不坚强。 在梦涵哭的止不住的时候,远信和遇安上来了,远信看到梨花带雨的梦涵,不禁自责,走过去揽过梦涵的头:“对不起。” 梦涵用力挣扎,却被远信更紧的抱住。 梦涵捶打他,“你走啊,谁让你回来的?你走啊?” “我不走,我说过不会丢下你。” “反正你什么都不理解我,你也接受不了我,还回来干什么?” “我要是接受不了你,我就不会回来了。我要是接受不了你,我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跟你搂搂抱抱。人都被你丢完了,你还生气。”远信很温柔的说,没有半分责怪的意思。 梦涵猛的推开远信,扫视一圈发现不少人正看向这里,脸一下子涨红到耳根,深深的把头埋下去,不再出声。 远信坐下来,埋怨道,“你这会儿知道害臊了?” 梦涵依旧埋着头,这要是现代的话,估计明天准上新闻头版头条。一吃白饭的官员仗着自己有背景欺负女孩子。或许也可以这样报道,某某集团富二代(富好几代吧)跟女朋友闹掰,女朋友不顾形象痛哭,富二代回来言好求饶。 梦涵在为新闻版面设计着,小二过来提醒了,“姚姑娘,该您上场了。” “好,你先下去,我马上来。”梦涵低着头很小声的说,此刻俨然一大家闺秀啊。 难得见梦涵这么温柔,远信安慰道,“好了,别生气了。你不是拉着我过来见识你的招财妙招吗,快去吧,我就坐这看着,哪也不去。” “好。”梦涵低着头起身离开,待梦涵进楼梯余光扫过来时,远信做了个ok的手势,梦涵低头一笑。 一上台,梦涵马上像换了个人似的,自信飞扬,谈笑风生。 第二十二章皇长孙 老王爷入京之后,接下来整个京城最为期待的就是程征的婚事了。不过这之前倒是有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事,二皇子敏彻有孩子了,还是男孩。说大是因为这是当朝的第一位皇孙,说小是因为敏彻不过是一位失了势被幽禁的皇子,若非皇上有意,他的孩子也不会有太多荣宠。敏彻先前被幽禁在明月轩,几位王妃侍妾跟去伺候,没想到没多久居然传出了喜讯,明安去禀报皇上的时候,一临正在陪皇上下棋。 看到明安乐呵呵的踮着脚跑进来,皇上随口问道:“什么事啊?” “皇上有喜了。”明安满脸笑意,弓着身回答。 “喜从何来啊?” “恭喜皇上,喜得皇孙。老祖宗庇佑啊,皇家又开枝散叶了。” 皇上不以为意:“姚璎她有喜了?” 明安提醒道,“皇上,不是大皇子。” 皇上丢下手中的黑子,气道,“敏和不是一向身体弱吗,连婚都没成,也学会跟宫女厮混了?” 明安捡起溅落的两颗黑子,“皇上息怒,也不是三皇子。” “那是?是敏彻?” “正是。”明安小心翼翼的观察着皇上的反应。 皇上长吸一口气,陷入沉思不再言语。这是他的第一个皇孙,他自然喜欢,只是敏彻是以被废储君的名义幽禁起来的,这个皇孙重不得轻不得。倘若不闻不问,那么只怕天下人说皇帝无情,他自己也于心难安,更有愧于死去的皇后。若是太看重,倒是如了以前的太子党们的意,他们会不会借此机会东山再起?刚平静不久的朝堂会不会再度拉帮结派纷争不断? “父皇认为儿臣的这颗白子下的如何?”一临看似随意的问道。 皇上转眼看了棋盘,叹道:“败笔,明知是虎口还往里送。一临是要暗示父皇,虎毒尚且不食子吗?” “非也。”一临知皇上已无心下棋,含笑收子,“父皇不是虎,是龙。” 皇上看一临谈笑自若,想必她心中已经有了主意:“龙又如何?” “龙会飞,而虎不会。” “飞?你的意思是?” “虎再凶猛,终究是要一步步在地上行走,难逃猎人的陷阱。而龙,腾云驾雾,瞬息万变,难以捉摸。父皇不如来个欲擒故纵,以逸待劳。” 皇上一笑:“你真是却来越像朕了。” “多谢父皇夸赞。皇长孙是父皇的第一个皇孙,身份贵重,想必也不会轻易定名,不如父皇赐个名以示恩宠?” “也好。”皇上点头。 明安已经铺好宣纸研着磨,等候皇上下笔。皇上大笔书一“启”字,喜不自胜的解释道,“启,开也。朕的皇长孙,为皇家开了一个好头啊。” “恭喜皇上。”明安在一旁陪着笑。 “明安,你去宣旨,顺便把孩子抱来给朕瞧瞧。” “皇上仁爱,奴才这就去。”明安出去后,不多时便回来了,回禀皇上说乳娘带着皇长孙在外候着。 “外头大日头,你也太不小心了,快宣进来。”皇上责怪道。 “是是是,奴才这就去宣。”明安引着乳娘进殿,乳娘行了礼,皇上大步走到乳娘面前,慈爱的看着孩子,“快让朕看看皇长孙,启儿,启儿。”皇上伸手去逗他,启儿晃了两下小脑袋,不哭也不闹。 “像朕,真像朕,不认生,胆子大。”皇上笑着逐渐收敛了笑容,“只是瘦了点,当年敏彻出生的时候,那是一个大胖小子啊,明安你还记得吗?” “记得记得,奴才当然记得。二皇子当年可比皇长孙壮实多了。” 一临看了孩子也觉得可怜,“明月轩的条件毕竟不如内宫,不如父皇把皇长孙养在宫中吧。” “朕正有此意。”皇上点头。 “只怕二皇兄会不舍,难免会请求常来探望。”一临提醒皇上,这样一来可就为敏彻东山再起提供了一个良好的契机。 “他们若真心疼爱启儿,必该明白怎样做才是真正的为启儿好。” “看来父皇心中已有定数,父皇认为皇长孙养在哪个宫中合适?” “满偌宫。”片刻间皇上已有决断,“明安,你把孩子抱去满偌宫,敏轩和姚璎成婚两年也不见有动静,而且敏轩不喜与外界来往,那里也清静,很好。”皇上点着头,对自己的这个安排很满意。 “是,奴才遵旨。” “着内侍局挑了好的乳娘,跟去好好伺候。”皇上还不忘叮嘱道。 明安应声出去。 “一临认为父皇的安排怎么样?”皇上充满自豪。 “巧妙。”一临赞叹道,“儿臣还以为父皇会把皇长孙安排在哪个不起眼的小殿。” 皇上解释:“若给启儿太多恩宠,必然会无形之中增加敏彻的势力,敏彻已然被废,能安度余生就好,给他东山再起的希望只怕是害了他。若太冷落启儿,姑且不论满朝文武会说朕绝情,更是给他们机会以体恤皇长孙之名上书请求优待敏彻,到时我准也不是不准也不是。” “所以儿臣以为父皇赐了名以示恩宠,之后不会再给予太多殊荣。” “但有了敏轩就不一样了。敏轩身体抱恙早已不闻政事,眼下前太子党是支持敏彻不是,支持敏轩也不是,也算是彻底绝了他们的心思。而且姚璎端庄贤惠,必然不会亏待启儿,如此朕也放心了。”皇上长舒一口气。 “父皇果然思虑周详。”一临暗自忖度。是啊,生了个儿子都保不住,可见敏彻已彻底失势,谁还会属意他。而敏轩,一个连自己缺陷都无法正视的人,大臣们若要把赌注压在他身上,也要费一番功夫才是。父皇啊,你把障碍扫的如此干净,是真的要把江山交与我了吗,我一个女儿之身真的要接此重任吗? “都是要挑起江山重任的人了,不可以不坚强。”一临想起程征的话,我很坚强,一直很坚强,我不会让你失望,你为襄王,我为君上,这是我们的约定。 “来人,传旨,三日后朕要宴请王公贵胄,共庆皇长孙之喜。”处理好了这件事,心里的石头也落地了,皇上爽朗的笑起来。 三日后,皇上在清习殿赐宴,皇亲国戚纷纷前来恭贺,镇西王府份位尊贵,再加上皇上对老爷子敬重有加,自然也早已遣人传了旨。老爷子只是说了几句恭贺的话,推说不喜丝竹喧扰,并未应宴。倒是梦涵巴巴的缠着远信说想去皇宫看看,远信就让梦涵装做遇安的侍女,遇安也欣然答应。梦涵从会听轩回来后,在玉流的伺候下换上侍女服装欢喜的憧憬着皇宫,乐不可支。 傍晚时分,程征、远信、遇安分别乘马车入宫,太监行了礼,引领他们往清习殿走去。 时候还早,程征想着一姗应该不会这么早出席,就先去了明和宫接一姗,不管愿不愿意,面子功夫还要做做是吧。 梦涵跟在遇安后面很是不安分,不时的东张西望,原谅她吧,此刻她的好奇多于害怕。太监引他们进了偏殿等候开宴,远信提醒梦涵老实点,梦涵刚应声“哦”了一声,马上兴致又来了,巴结道:“遇安你带我出去走走好不好啊?外面风景好。” 遇安端起茶盏摆起了架子:“这个丫头直呼小姐名讳,活腻了?” 梦涵马上认识到自己的口误,慌忙捂住嘴,见四下无人才稍稍放心,改口道,“小姐。” 遇安满意点头。 “小姐,带我出去走走嘛,小姐最好了。”梦涵大概一辈子也料不到会有今天,对着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撒娇,在21实际好歹大学毕了了好不,二十好几了好不,还厚着脸皮闹的不亦乐乎。 “好吧,宫里我也好多年没来了。”遇安应允。 “别耽搁太久。”远信难得的持重。 遇安带梦涵往御花园走去。 程征来到明和宫,宫女回禀说二公主已经去了清习殿,程征离开,却看一临和晴竹正从清和宫出来,虽说两人的关系有点尴尬,却也不能躲着是吧,程征走上前去,“一临。”他们两人从来不需任何客套。 “你来接妹妹?” “是。” “妹妹她知道你要来,早早的就去了清习殿。” 程征点头:“我陪你一道去吧。” 可以说不吗,两个人都去往清习殿,怎么说不?而且我也不想说不,能在你身边一刻也好。 遇安和梦涵正在御花园玩,看见程征和一临迎面走来,过去行礼,“遇安参见大公主。”梦涵跟在遇安身后,也学着行了礼,惹得程征不由得皱眉。 “快免礼,”一临虚扶一把,仪态雍容:“我们小时候是一起玩的,几年不见反倒客气起来了。” 遇安听一临论起旧情,也放松了很多,笑嘻嘻起身回答,“多谢大公主。” “快进去吧,时候不早了。”一临淡笑凤眼一扫匆匆而过,不知是在看遇安还是梦涵。 见一临和程征走远,梦涵在后面小声的问:“她是大公主?” “是啊。” 梦涵忍不住赞叹道,“不愧是公主,好高贵,好有气场啊。可是你哥不是去接二公主了吗,怎么跟大公主一起来?” 遇安撇撇嘴,“我怎么知道?” “听说大公主和二公主是双胞胎,长得一模一样,你怎么就知道你哥旁边的是大公主?” “我跟大公主从小玩到大,闭着眼睛都知道是她。”遇安骄傲的说。 一临和程征进入清习殿,一姗已经入座,正百无聊赖的等着。一姗看见程征,一下子欢快起来,“程征你终于来了。” 程征在一姗身边坐下,“我去明和宫接你,没想到你来这么早。” “你去接我?早知道我就等着你了,让你白跑一趟。”一姗遗憾道。 “没事。” 一姗绽开笑容,眼中满是幸福。 第二十三章舞女 宾客陆陆续续进殿,各自按份位坐了,梦涵只能可怜巴巴的站在遇安身后,对着满桌的美食使劲咽唾沫。还好吧,进一次宫见这么大排场,值了,梦涵时不时的扫视着周围的布置和进来的人,暗自兴奋。 随着明安的一声“皇上驾到,”众人纷纷起身行礼,“参见皇上。” 皇上春风满面,容光焕发,落座后伸手说道,“平身,都坐吧。” 众人道了谢回到各自位上坐下。 “今天是为皇长孙摆宴,虽然在座的外戚重臣都有,但今日不谈国事,大家都放轻松点。”皇上随和的说。 皇上一侧坐的是内宫嫔妃,一侧坐的是外戚亲眷。怡贵妃满眼柔媚坐于首位,极尽风姿,摸着装饰华美的云鬓娇声道,“皇上说是为皇长孙摆宴,这皇长孙怎么也不抱过来给大家见一见啊?” 众人纷纷附议,皇上心情大好,爽快应允,“爱妃说的正是,来人啊,去请皇长孙。” 明安领命去了。姚璎早知今晚的宴会,提前已经收拾妥当,明安到的时候不费工夫便来出了。 “素闻王妃明礼,今日一见果然贤惠得宜。”明安夸赞道,平日里去请后宫娘娘的时候可不是要半天好等。 姚璎柔声细语,温柔的说,“怎敢让皇家亲眷久等,我们快些去吧。” 明安迟疑,“王爷他……” “王爷素来不喜热闹,皇上也是知道的。” 明安也不勉强,“是,未免皇长孙受风,奴才已在外备下了软轿。” 姚璎点头称谢,“明安公公费心了。” 轿子至殿前落下,正在殿外守卫的姚珞迎上去,“给长姐请安。” 姚璎挑起轿帘,明快一笑:“阿珞,你在这啊。” “今晚进宫的人多,我自然要多留意几分。” 姚璎点头,明安扶姚璎下了轿,姚珞问道,“这便是皇长孙吧。” “正是,皇上在等着,我先进去了,你仔细当差。”姚璎和颜嘱咐。 “是,长姐放心。” 明安姚璎进殿,姚璎行至殿中端庄行礼,“儿臣宏安王妃姚璎携皇长孙启儿参见吾皇万岁。” 皇上龙颜大悦,“快快免礼,近前些来,让朕好好看看。” “谢父皇。”姚璎起身向前走去,明安在旁小心伺候。 “启儿,启儿?”皇上摸着他的小脸逗了几下,启儿嘴巴咧开笑了起来,皇上也随之大笑起来,“你看,快看他笑了,他笑了。” 明安乐呵呵的附声,“是啊,皇长孙跟皇上亲着呢,一见到皇上就笑。” 妃嫔及命妇纷纷起身,走向殿中,交口称赞。有说皇长孙眉眼大气,一看就是人中之龙的;有说皇长孙像极了皇上,将来必有一番作为的;有说皇长孙不怕生人胆子大,有气魄的;有说皇长孙爱笑,将来必定仁爱亲和子民云云。 “大家这么开心,让臣妾也瞧瞧。”怡贵妃扭着绵软的身子走近,姚璎转了身向怡贵妃,怡贵妃满脸媚笑分不清真假,故作惊讶道,“哎呀,皇长孙长的还真是英俊呢,简直跟二皇子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是啊,皇长孙的嘴巴、鼻子确实像极了二皇子。”有命妇附和道。 齐嫔摸了头上的珠钗,掩面叹息道,“说起二皇子,他还……皇长孙一出生便与生身父母分离,真是可怜,哎。” 怡贵妃拉长了柔细的声音提醒道,“妹妹怎么说这种话,皇长孙得皇上亲自关爱,哪里不及生身父母?”这句话声音不大不小,刚好传进皇上的耳朵。皇上敛起笑容,殿内顷刻哑然无声,静极一时。 皇上怒道,“你认为敏彻带启儿更合适是吗?”姚璎怕惊了启儿,后退几步躲在人群后哄着怀里的启儿。 齐嫔惶恐跪在地上,“臣妾不敢。” 皇上紧咬不放,又怒问道,“满偌宫清静雅致,敏轩德才兼备,姚璎端惠识礼,你认为不比那个贪图享乐行为乖张的二皇子强吗?” 齐嫔双手伏地,膝行至皇上面前,“臣妾妇人之见,只顾念血肉之亲,不及皇上思虑周详,臣妾失言,请皇上恕罪。” 皇上怒气不减,严词责问,“你是受了外人的多少好处,明知朕不喜敏彻还在这当口上提出来?” 齐嫔连连摇头,“臣妾没有,请皇上明察。” “没有?你头上的宝和明珠是哪来的?”宝和明珠产自北疆极寒之地,雪白中隐约透有暗暗的青蓝,晶莹剔透,如月光一般皎洁淡雅,温婉朦胧,每年的朝贡才能有三颗而已。一临自第一次见就喜欢,此后皇上无一例外在每年北国朝贡献上宝和明珠之时就全数赏给了一临。 齐嫔慌忙解释,“请皇上明察。年前臣妾娘家兄长齐堪奉命出使北国,北国与大照往来数十年一直友好,国主心情是甚好,临行前就送了兄长宝和明珠。兄长念及臣妾,便遣人镶成珠钗送入宫中。此乃兄长对臣妾的一片关爱,并非收受他人好处,皇上明察。” “齐堪送的?”皇上将信将疑。 齐嫔鸡啄米似的点头,“正是。” “内务府可有存档?”皇上问明安。 明安恭敬上前回话,“宝和明珠如此珍贵,如果经内务府转交,奴才一定会有所留意。” “言下之意就是没有了?”皇上冷色道。 “奴才不曾听闻。” 齐嫔顿时六神无主,窝藏来历不明的宝物更是罪加一等,“臣妾是觉得宝和明珠如果经内务府,必定会满宫悉闻。臣妾不想如此招摇,所以才让兄长悄悄带进宫的。” “好,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你身为嫔妃却藐视宫规,私相授受,扰乱宫制,该当何罪!”皇上一声呵责,吓得齐嫔一个哆嗦,连连叩首,“臣妾知罪。” “回去闭门思过三个月,无诏不得出萃悦宫。” “谢皇上,臣妾告退。”齐嫔紧张的出去,毕竟私相授受的罪名比受贿和窝藏轻多了。 皇上回主位坐了,仍有余怒。刚才还玩笑逗乐的命妇妃嫔们此刻站在殿中人人自危不敢多言。启儿的一声啼哭打断了尴尬的气氛,众人纷纷转身望向身后的姚璎。 姚璎浅笑上前,“哎呦启儿不高兴了,皇爷爷说今晚是为启儿摆宴,怎么一个个都冷着脸站着,是不喜欢启儿吗?” 明安也附和道,“皇长孙这是体恤皇上呢,知道皇上不高兴了,来宽慰皇上呢。” 众人纷纷勉强撑起笑,“是啊,皇长孙懂事着呢。”“皇长孙跟皇上真是心连着心呢。” 皇上挥手道,“罢了,都回去坐吧,别让这些不相干的人扰了兴致。启儿年幼不宜在外久留,送启儿回去吧。” 姚璎行礼告退,皇上嘱咐道,“明安,小心伺候着。” “奴才遵旨。”明安也跟着出了清习殿。 众人回去按位坐了。齐嫔虽然戴着最华贵的珠宝,没能博得皇上的欣赏,却招惹一滩祸事,怡贵妃心情大好,一句话引出一场戏似乎是她的强项。 歌舞丝竹进殿,一片欢快喜庆,大家的心里也放松了不少。 趁着热闹,梦涵终于敢开口了,弓着身子小声对遇安说:“宫里跟我想象的一样复杂,伴君如伴虎啊。” 遇安端了茶侧过半边脸,“你还有这本事?能想象出宫里的生活?” “我看的宫斗剧里的伎俩比这厉害多了,下毒啊,栽赃啊,滴血认亲啊多了去了。”梦涵得意道。 “别胡说,你安分点。”对于梦涵嘴里面吐出的新词遇安也没空细问。 “我没胡说,回头我给你讲讲我们的宫斗剧有多精彩。” 身着五色彩衣的舞姬跳着《百花齐放》,丝竹之声欢快愉悦,殿内瞬时溢满喜庆之色。舞毕,不知是有意缓和之前的不安还是真心喜欢这个舞蹈,皇上首先鼓起了掌,“此舞绚丽别致,不小家子气,配乐也是轻快,用在今天这个喜庆的日子再合适不过了,赏,赏!” 宾客纷纷附和鼓掌,梦涵小声嘀咕,“好什么啊,不就是挥挥袖子转个圈,排成个花型转一转吗,有这么好看吗。你要是看看我们的千手观音,还有杨丽萍的孔雀舞,保准这些东西再也入不了你的眼。” 遇安回头轻咳一声,梦涵乖乖的闭了嘴。 礼乐馆的师傅上前回话,“谢皇上赏。刚才这一舞不过是制造点喜庆气氛,接下来的《龙飞凤舞》才真正别致呢。” “哦?”皇上似乎很感兴趣,“快请上来。” “遵旨。”师傅行礼退下,殿外一阵轻风吹来,金色的龙和五彩的凤随之飘入殿中,龙凤缓缓上升。又一阵风的吹来,龙凤随风而上下左右摇摆,涂满金粉的龙身熠熠生辉,栩栩如生。 这时殿外跳跃着进来一名身着朱红舞衣的女子,行至殿中,她挥舞着手中的红绸旋转身体,一左一右两只手里的红绸分别缠上龙凤的身体,向下用力一拉,龙凤随之下来落至地面。舞女跳跃旋转,松开红绸,龙凤交叠在一起,舞动着上升,好似一对恋人难分难舍。舞女的红绸时不时的触及龙凤,龙凤也随之变换各种不同的动作,时而轻快,时而平稳,时而相互追逐,时而缠绵依偎,时而上下分离遥遥相望,时而你拥我挤好似争吵。殿内的人目光随之上下,无不称奇,就连梦涵也忍不住称赞,确实需要点技术含量。 舞女把龙凤拉回下方,龙头凤尾摆成一个圆形,在内贴着龙凤飞快跳跃奔跑,龙凤也随着上下起伏。舞女里外几圈,便用红绸把龙凤交缠在一起,自己站在中央含笑望向皇上。 “好!”皇上大声叫好用力鼓掌,“好一个龙飞凤舞,配得上这个名字。” “奴婢多谢皇上赞赏。”舞女松开手中的红绸,福身谢礼,龙凤缓缓上升飞至屋顶。 “龙飞凤舞?凤舞?有意思。”怡贵妃皮笑肉不笑的说,着重强调了一个“凤”字。自从皇后病逝,宫中已经十多年没有皇后了。凤舞?刚才跳舞的是凤吗? 舞女察觉到怡贵妃话里的刺,慌忙伏身跪下,“奴婢无意冒犯皇后娘娘,奴婢只是觉得龙凤呈祥,图个吉利。” 第二十四章救人 舒嫔用犀利的目光对着舞女端详了一会儿,然后看向皇上小心试探道,“这舞女的眼睛,跟大公主和二公主确有几分相似呢。” 一临一姗是皇后所生,言下之意就是跟皇后有些相似了。舒嫔的话虽婉转,怡贵妃的目光已经化作利剑冷冷的刺了过去。 “抬起头来。”皇上威严发话。 舞女战战兢兢的抬起头,迎上皇上严厉的目光。 此刻众人的目光都在一临一姗和舞女的脸上徘徊,一临自顾低头喝茶,淡定自若,一姗好像一时接受不了这么多人看着她,手里不安的搓着。 有命妇小声议论道,“细看之下确实挺像。” 皇上步下殿去,走到舞女身前,“你叫什么名字?” 怡贵妃的脸都气绿了,一个卑贱的舞女也配入皇上的眼?此刻也能忍着,伺机而动。 “奴婢名叫杜若一。”舞女又磕下头。 “若一?”皇上念着点头,“哪个若,哪个一?” 舞女惶恐不安的缩着身子,小声回答,“终始若一,正是奴婢闺名。” 皇上讶异道:“你读过书?” “奴婢小时候母亲教着读过几年书,后来家道败落,便进礼乐馆做了舞姬。” 怡贵妃悠然道,“一不是公主的名讳吗?”挑起了茬等着看好戏,可让她逮着个缝,马上就往里钻,不捅烂不罢休啊,“你是礼乐馆的人,会不知公主的名讳?还是有意对公主不敬?” 舞女连连叩首,“皇上恕罪,娘娘恕罪,奴婢绝无对公主不敬之意。奴婢名字是母亲生前定的,为缅怀母亲一直未改,奴婢只是一名舞姬,不曾想会被问及贱名,心存侥幸。奴婢知罪,奴婢回去马上改了。” “如你所云,始终若一。一者,谓之不偏、不散、不杂、独不变也。人贵取其一,至精、至专、至纯,大道成矣。”皇上声色缓和解释道,“这是朕为公主取名的用意。你既是舞姬,这个字不适合你,去了吧。杜若,也挺好。” “奴婢多谢皇上赐名。”舞女再次叩首谢恩。 怡贵妃这次算盘倒是没打响,皇上不但不问罪,还亲自给她改了名,长得像皇后待遇就是不一样。皇上到底是有多爱皇后啊,十几年不立后,遇见一个舞姬有几分颜色居然还这么恩宠,怡贵妃愤愤的气不打一处来。 “起来吧。”皇上兴致颇高,“你刚才的龙飞凤舞很有意思,这龙凤是纸糊的吗?怎么不落地反而往天上飞呢?” 舞女见皇上露出笑颜,也轻松了很多,起身回答,“回皇上话,这龙凤是用极薄的纸糊的,里面充了一种很轻的气体,所以一旦松手就会往天上飞。” “是氢气。”梦涵默念道。 遇安疑惑不解,“氢气?是什么?” 梦涵嘘了一声,“回头我解释给你。” 皇上很感兴趣,“你能不能拉它们下来给朕看看?” “遵旨。”舞女后退几步,借着旋转的力量把手中的红绸向上抛去,红绸缠上龙身,用力一拉龙便下来了,舞女用手小心的压着龙身,走向皇上。皇上抚摸着金光闪耀活灵活现的龙头,纸确实很薄,仿佛稍不留神就能捅破。 “这是金粉吗?”皇上搓着残留在手指上的金色粉末问道。 舞女见皇上十分上心,露出明媚的笑靥解释道,“是,是用最细的金粉混在浆糊里刷在纸上,然后才糊制成龙。金粉极细,在灯光下从不同方向看起来都闪耀生辉,光彩夺目。” “哦?是吗?想必也是费了不少心思。来人,拿烛火来,朕要细看。” 太监端了烛台近前,梦涵突然大叫一声,“皇上,不可!” 话音未落,龙身砰一声炸开,熊熊燃烧起来,火光四起,在房顶的凤也随之炸开,纸片火星四处飞溅,殿内一片尖叫,宾客慌乱奔走,场面混乱不堪。 明安高声叫着,“护驾,快护驾!”席间几名朝中武将飞速起身保护皇上后退,程征起身大步奔向一临,把她掩在身后,“吓着你了吧,你有没有事?” 一临摇头,程征才放心下来。 一姗不见程征,惊慌不已,想要去找程征却侍女吹灵拉向角落躲着,来来回回奔走的宫女太监命妇大臣也阻挡一姗寸步不能前进。一姗焦虑万分,吹灵忙安慰道,“侯爷武艺高强,不会有事的。” 一姗的担心丝毫不减,“他手上有伤。” 吹灵劝慰道,“公主不必担心,这么多不会武功的命妇宫人都没事。断不会偏偏伤了侯爷的。” 一姗站在角落,前面挤满了人,只能焦虑的四处望着。 姚珞闻声赶来,指挥着扑灭了龙凤身上的火,又派人仔细检查了周围,有两处帘子被落下的火星引燃,好在火势并不大,很快就扑灭了。宫人们麻利的清理了现场,姚珞走向被众人护着的皇上,“启禀皇上,大火已经扑灭,殿中也已经细细查了,请皇上放心回座。” 皇上点头,“派人仔细留意着殿里,备着水,以免有遗漏,千万不可疏忽。” “是,臣会时刻留意着,皇上请放心。” 皇上就座时殿内已经打扫一新,妃嫔们个个花容失色,狼狈不堪,怨声载道,坐下后时不时的整理衣衫头饰,也都没有了宴饮的兴致。 程征回到一姗旁边坐下,一姗着急问道,“你有没有受伤,你去哪里了?” 程征安抚道,“我没事,你呢?” “我也没事,我找不到你,很担心你。” 程征一阵歉疚,保护一临早已成了他的本能。这是自己的未过门的妻子,自己却在紧要关头弃她而去。“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你没事就好。”一姗体贴道。 众人落座后,宫人们给各座一一上了茶压惊。明安厉声道,“刚才那名舞姬呢?” 杜若战战兢兢的上前跪下,“奴婢在。” 明安对外吩咐道,“企图加害皇上,罪不容恕,来人,把她压进牢房严刑审问!” 杜若连连大喊,“奴婢没有加害皇上,皇上明察,皇上明察啊。” 刚才皇上还与她谈的颇为和悦,现在面对明安的严厉处决竟然未出言阻止,怡贵妃暗暗兴奋,皇上对她也不是多么上心嘛,一出现就带来灾难的不详女子,长得再好看又如何,皇上当真能容得下你吗?受一场惊,值了。怡贵妃又露出了她招牌式的娇媚笑容。 殿内的人个个神情淡漠,仿佛处死一个舞姬是很小的一件事,用来补偿他们所受的惊吓一点也不为过。 梦涵见没有一个人要出言相助的意思,自己又看不过这样一个美人被冤枉,顿时义愤填膺,大叫一声,“慢着!” 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梦涵身上,遇安自知无力阻拦,撇撇嘴无可奈何的看向远信。远信也是一脸无奈,向程征求助,程征点头安抚,远信稍稍放心,有程征在是不会有事的。 明安提着嗓子向她呵斥,“大胆,你是何人,敢惊扰圣驾?” 惊扰圣驾?你堂堂皇上九五之尊就这么大点胆?我一大声说话就吓着你了?梦涵暗自切了一声,对这些藐视他人生命,视他人如草芥,一副自命高贵的权贵们狠狠鄙视了一把。 梦涵走到殿中,不卑不亢的答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冤枉了这名舞姬,她没有加害皇上。”我姚梦涵既然来了古代就不能白来,就要做出点现代人的样子。我堂堂一理科生这么点科学道理就解释不清,你当我高中三年白上了? 杜若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望向梦涵,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 明安再次厉声斥责,“放肆,你究竟是何人,见君不拜还敢如此无礼!” 遇安慌忙起身,行至殿中福身行礼,“皇上恕罪,这是臣女的侍女,之前一直在平州,不懂礼数,冒犯之处请皇上见谅,臣女带回去一定好好调教。” 皇上摆手示意遇安退下,没有责怪梦涵的无礼,温和的问道,“刚才着火之前朕似乎听到了一声‘不可’,是你喊的吧?” “是,是我喊的。”难得皇上还记得,我还以为一场火过后大家都吓忘了呢。梦涵心中得意,当年远信是保护皇上躲过了一场山洪就被封了个侯是吗,那我今天好歹也算预测了一场爆炸和火灾吧,咳咳,虽然不那么及时,也没能避免灾难发生。不封我官职爵位,至少不会杀了我吧,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没有苦劳也是个有科学知识的人是吧。 见梦涵面有喜色,遇安回座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早知道我就不来救你了,看你还能得意多久。 梦涵明白遇安的意思,抛了个媚眼,谁要你救啊。 皇上又问,“你之前已经知道会爆炸?” “是。”梦涵铿锵有力的答道,“只不过意识到的太晚了,还是没能阻止事故的发生。” “你怎么会知道?” 梦涵骄傲说来,如数家珍,“我上学时学过的,龙和凤里面填充的是氢气,氢气是最轻的气体,所以龙凤能飞起来。但是纸的密封性不是很好,难免有泄露。而氢气具有易燃性,不纯的氢气燃烧时会发生爆炸。所以这件事与舞女无关。” 语毕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所云。 皇上好像也并不认同,“你说的倒是头头是道,可惜朕并未理解。” “我说的话可能有点专业,皇上听不懂是正常的。子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皇上能承认没听懂,说明皇上是一位实事求是的明君。” 明安直呼,“大胆!竟敢肆意评论皇上!” 皇上呵呵笑了起来,“明君?你说何谓明君?何谓昏君?” 梦涵敲了敲脑袋,糟了,惹麻烦了,这么个深奥的问题,我一个小小女子该怎么说呢。我是一个天天敲代码的it民工啊,你问我何谓明君何谓昏君,你觉得我能说出点什么来吗,硬着头皮扯吧,“我给皇上讲个故事如何?” 皇上和颜悦色,“朕洗耳恭听。” “很久以前,有一位皇帝,他很喜欢漂亮的衣服,除了华美的服饰之外什么都不关心,他每天不是在换衣服,就是穿着新衣服在外显摆。有一天,有两个人进宫对皇上说,他们能织出天下最美的布匹,能裁出天下最美的服饰……”《皇帝的新装》落幕,梦涵咂巴咂巴嘴,想喝水啊。 皇上听后略作沉思,问道,“你的意思是,朕要杀杜若是藐视真理,而你就是那个敢于讲真话的小孩子。你觉得朕是昏君吗?” “不是的。皇上是明君,是一个敢于正视真理,敢于承认不足的明君。”啰嗦了一大堆,没有白费嘛,这个皇上还挺上道。 皇上不以为然,“真理?你如何证明你说的就是真理?” “这个,我可以证明,不过,我需要提前实验一番。”梦涵虽然胸有成竹,但毕竟是那么多年前的事了,现在估计连化学反应方程式都写不对。一时也回忆不全,可得要好好盘算一番,若是现场演练,失手了可咋办,自己口若悬河的说了半天等于全是信口雌黄,说不定自己和杜若一样要被推上断头台了。 “好,朕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后你来宫里,你若能证明你说的是真的,朕便放了杜若。否则,你殿前失仪,欺君犯上,目无法度,自己想想后果吧。” 梦涵一哆嗦,来真的啊,不经磨难求不得真经,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佛祖会保佑我的。梦涵默念了几遍阿弥陀佛,振作气势,“好,一言为定。” 第二十五章救人(二) 回去的路上,一出宫门梦涵便跳下遇安的马车去找远信。钻进远信的马车,远信伸手将她揽在怀里,“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你可真大胆,在皇上面前呼来喝去的。” 梦涵幸福的在远信怀里蹭着,“我怕什么啊,有你呢。” “你犯的条条都是杀头的罪,我可保不了你。” “你保不了,你家不会还有一位老王爷吗,你家这么大势力连个小丫头都救不下来?” 远信拍了梦涵的头,“你啊,我迟早要毁在你手里。” 梦涵推开远信,一本正经的说道:“不会不会,像我这么有才华有知识的美女,分明就是你的福星嘛。” “福星?我怎么觉得你是颗祸星?你先把自己的麻烦给解决了吧。” “小事,小事。”梦涵毫不在意,“我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博览古今,一身智慧,不就是氢气吗,还难得住我?” “你知道的奇奇怪怪的东西还真不少。” “我可是21世纪有科学有文化有美貌有智慧的四有青年,这都是常识,不必放在心上。”梦涵又来劲了,得意的自夸。 “你们家乡的教育可真特别。” “是啊,我也觉得跟你们古代比起来特别多了。来我悄悄告诉你,还有更特别的呢。”梦涵神秘兮兮道。 “什么?”远信将信将疑,附耳过去, 梦涵耳语道,“我们的书上还有讲生男生女的道理。” 远信忍不住皱眉,“这种东西也能公然写在书上?有违伦理。你们的教书先生也是,这怎么讲得出口。” “你不知道这里面的学问大着呢,我给你说啊。”梦涵兴致勃勃,什么xy染色体,什么男人女人,什么精子卵子,唾沫横飞了半天,认为远信应该明白了,却见他脸颊绯红,深埋着头不说话。梦涵拿手指勾着他的脸调戏道:“你害羞了?哈哈哈你一个大男人居然会害羞?太好玩了。” 远信一脸苦相劝道,“梦涵,你不要把什么事都挂在嘴上好不好。” “你又不高兴了?” “我……”远信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多了梦涵又会不高兴。 “好啦,我是不会在人前说这些的,我只在你面前说说而已。”梦涵退一步,远信才勉强给了好脸色。 “远信,我们以后坦诚相待,彼此信任好吗?”梦涵靠在远信的肩膀上,若有所感。 “好。” “我觉得误会和猜疑是两个人最大的障碍。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思想和行为都会和你们有些出入。若有一天我做了你接受不了理解不了的事,你一定要听我解释好吗?” “好,”远信伸手揽住梦涵,“若真有这么一天,你做了我不能理解的事,我相信你是有自己的原因,在你亲口告诉我之前,我不会相信任何人的话。” “远信,谢谢你。在一个陌生的世界里,能有一个人如此信任自己,我真的很幸运。” 远信揉了揉梦涵的头发,宠溺道,“傻丫头。” 回府后,程征去了老爷子书房,程征讲了宴会上齐嫔的事,老爷子听完征询程征的意见,“你怎么看?” 程征分析道,“齐嫔只不过是多说了几句而已,可大可小。我觉得皇上是想拿齐嫔开刀给朝中以警醒,二皇子已然失势。在有了皇长孙这个当口上,二皇子死灰复燃的可能是最大的,齐嫔若非无心,也有可能是齐嫔和皇上合演了一场戏。” 老爷子点头表示满意,“齐嫔是否有心不重要,皇上无意于二皇子,已然明了。眼下支持敏彻的势力走向何处才是关键。” “前段时间映丰和贺兰家来往密切,今天之后,只怕贺兰家也会重新考虑了。” 老爷子语重心长道,“现在朝中三子争储,大皇子虽深居简出,但有姚家可依靠,二皇子被幽禁,也有映丰为他鞍前马后,一临若想登皇位,能拉拢到贺兰家的势力才算是稳操胜券。你能保她一时,怕是难保她一世。” 程征不解,“爷爷何出此言。” 老爷子意味深长的说,“你以后就会知道了。” “对了,今天礼乐馆的人献上一名舞姬,眉眼之中长得跟一临倒是有几分相似,虽得皇上属意,但后来出了点岔子,现在还在押着。” 老爷子颇有兴趣,“哦?你且说来。” 程征讲了前后经过,说了自己的看法,“杜若的出现必定是礼乐馆的人有意推举,利用她接近皇上,幕后之人是谁一时半会儿也难以得知。至于梦涵,她语出奇言,不顾危险去救一个素不相识的舞姬,之中恐怕也有不为人知的牵连。” 老爷子捋着胡须,不紧不慢道来,“姚梦涵那丫头她行为怪异你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不必多心。你有疑虑,留心杜若看看跟谁有往来就是了。” 程征谨慎惯了,不敢松懈:,杜若这颗棋子没走好,估计也成不了气候。只是,梦涵越来越让我生疑,我一直觉得她没那么简单。” 老爷子摇头。“你啊,就是太较真。你查了这么久不也什么都没查到吗?既然不通又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爷爷是要放任不管?”程征颇有疑虑。 “她不是揽了个活吗,反正也有远信和她在一起。” 说起远信,程征也是头大,“远信和她一起只会胡闹。” 老爷子轻松一笑,“随他们闹去吧。此事之后,不管梦涵能否救下杜若,她的日子也不会像以前这么安生了。” 程征点头,“是啊,梦涵此次在宴会上大胆放言,出尽风头,难保不会被人盯上。” “以后有他们热闹的,你只要远远站着看热闹就够了,以不变应万变。” “只是,”程征仍有顾忌,“会不会是梦涵故意惹祸上身,制造状况,扰乱我们的眼线。” 老爷子指点道,“你若想验证她是不是老虎,把她放到山上不就是了。” 程征沉思片刻,点头同意,“是。” 映丰府。 贺兰佳瑞与映丰相对而坐,映丰怒不可支,“还真是祸不单行。皇长孙给了大皇子抚养不算,我苦心安排的舞女,居然出了这种差错,原来还指望她被皇上看中,时不时的吹吹枕边风,这下好了,不牵连到我已是万幸。” 相比映丰的愤恨,贺兰佳瑞倒是平缓许多,喝了一口茶,“皇长孙现在住进了满偌宫,以后在朝中有意无意被提及的,只怕都是大皇子,二皇子再想翻身,只怕难了。而你苦心推举的舞女,又是白白给他人做了嫁衣。” “说到这,我还真是疑惑多些。遇安带的那侍女,言行举止颇为奇怪,究竟什么来路,怎会对礼乐馆苦心谋划的舞蹈知晓甚深,更何况她是程家的人,为何要救杜若?”映丰满腹疑虑。 贺兰佳瑞提醒道,“这女子你不觉得眼熟吗?她是不是就是那天,在迎宾楼与我们冲突的人?” 映丰片刻,点头道,“对,正是她。当日她装束异常,我确实留心了一下。那天她被姚珞救下,难不成是姚珞的人?也就是大皇子的人了。那为何又会出现在程家?” “那日姚珞救她不知是否为巧合?好好查查她的来路,若他跟大皇子和程家都有牵扯,没准儿能为我们所用。” 第二日,梦涵心情大好,还沉醉在自己昨天英雄救美的情节中,赚足了成就感。远信提醒梦涵,“你别只顾着乐,也该考虑考虑怎么向皇上证明了,三天很快就过去了。” 梦涵自豪道:“小意思,我早已成竹在胸了。你们这哪里有卖硫酸?” “硫酸?”远信不解。 “你不知道硫酸?”梦涵急急追问。 远信摇头,“没听过,是什么?” 梦涵如梦初醒,猛拍上额头,“哎呀我怎么忘了啊。” 远信看梦涵的样子也跟着着急,“忘了什么?” “忘了考虑古代是不是有硫酸啊,哎呀,真是笨,这下坏了,没有硫酸怎么制氢气,这下全完了。”梦涵开始紧张不安,什么欺君犯上坐牢杀头瞬间涌上脑海。 从来没听梦涵自己说过自己笨,远信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了,看梦涵神色不对,安慰道,“你别着急,或许有呢,只不过在大照它不叫硫酸罢了。” “对啊,有可能啊。”梦涵转悲为喜,急急催促,“那你快去派人找找,有没有一种液体,能溶解金属放出气体。” “好,我找人去问问。” “还有还有,硫酸很腐蚀性,要是不小心洒在了脸上会毁容的。” “记住了,你放心等着吧,交给我了。” “快去,快去。”梦涵催着远信出门,“上天保佑,一定要找到啊。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我这是在救人不是在作恶啊,你可千万要保佑我。” 第二十六章续约 远信出门为梦涵寻找线索,梦涵也没有闲着,还要想想午后在会听轩讲什么呢。昨天把七仙女和董永的故事完结了,今天拿什么开场呢。不要再儿女情长了吧,太没技术含量了不是,自己都觉得腻了该换换风格了。 挑战一下自己吧,宏伟点的大气点的,能体现出我的满腹诗书,挥斥方遒的磅礴气势,能表达出慷慨激昂指点江山的万丈豪情。梦涵拿出前几日罗列出的几张纸,目光飞快的游走搜索,三国?要说宏伟壮烈,非三国莫属啊。好,就三国! 梦涵拿起羽毛在纸上写下两个大字:“三国”。然后开始沉思,顿觉压力山大。三国可不是谈谈情说说爱小燕子飞五阿哥追这么简单,儿女情长的故事可以胡编乱造,多来几次误会,多来几次分分合合更显得故事曲折婉转是吧。三国啊,波澜壮阔纷繁错杂,人家拍成电视剧能拍成百十来集,这么长的故事我能记得住吗,当年也就是喜欢陆毅,才略略看了他演的那一版而已,《三国演义》这本书,谓之四大名著之一,我压根是连内容都没看过啊,也就高中那会儿同桌看的时候扫过几眼章节目录。得,就按陆毅演的三国讲吧。要讲三国的话可得要好好规划一番。好吧,人生就是一个充满挑战的过程,要是总走平坦大道就没意思了是吧,翻山越岭才刺激嘛。反正这里的人也没听过,我讲成怎样就是怎样吧,陆毅大哥哥啊,要是我把您演的三国改的面目全非,您可一定别穿过来来找我,好歹我也算是给您的作品宣传推广了是吧。 开头有一首诗是吧,能记得几句呢。梦涵敲敲脑袋,高中时同桌是个文艺范,特别喜欢这首诗,还抄了贴在课桌上,整天念叨。此刻梦涵欲哭无泪,同桌啊,我好想你,你过来背一首诗给我听吧。 滚滚长江东逝水, 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 青山依旧在, 几度夕阳红。 没了,记不得了,多少年前的事了能记得这五句我已经很佩服我自己了,我就是一神童啊咳咳,不是童,是神女,二十好几的人了,童什么童啊。最后一句好像是什么多少事都付笑谈中是吧,梦涵写下,点头对自己很满意。说书之前先来这么一篇气势磅礴的诗,是不是更显我满腹才学呢,哈哈哈。梦涵一边想着一边偷乐。 午饭后,梦涵按时来到会听轩,还未入门就觉得和平时不太一样。门口居然停了两辆装饰华美的马车,梦涵打量一番,平时出入茶楼的都是些市井小民,今儿是怎么了,开跑车的人还来这小破茶楼,兴致真是高雅。得了,出门见喜,算是恭贺我三国首映吧。 入内一看,里面的人已然比平时多出了很多,不会是都知道我今儿讲三国吧,我没有对任何人提过啊。算你们来对了,今儿本姑娘今儿讲一个大场面的故事,自然要用大排场来衬托。哈哈,梦涵乐着往里走去,掌柜的笑脸迎来,乐开了花,请梦涵先稍坐。 梦涵乐呵呵打趣道,“掌柜的这么高兴啊,捡银子了?” 朱致来心情大好,“梦涵你真说着了,今儿贵客临门高朋满座,可不是跟捡银子似的吗?” “那敢情好,这么多人,我可是要好好招待。” 朱致来笑的满脸褶子,“这都是托姑娘的福啊,自从姑娘来了,这会听轩的生意是一日比一日好,今儿我给姑娘封个大礼。” “那就多谢朱兄了。”梦涵也不推辞,虽然我不缺钱吧,送上门来的银子不要白不要啊。敛起玩笑的神色,梦涵从容步上台去,清了清嗓子,“今日胜友如云,高朋满座。承蒙各位抬爱,小女子姚梦涵无以为报,唯有殚精竭虑说好故事,以尽本职。” 话音刚落,一转头见程征从门口进来,被小二招呼着上二楼而去。这冷脸少爷也有兴致来听我废话?梦涵也来不及多想,一拍醒木,“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梦涵一手掂着折扇,抑扬顿挫念来,本来就是一个爱玩闹的主,几日下来也练就了气场,一首诗下来便引来一阵叫好。 “今日我要讲的故事是《三国》。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古时候有一个朝代叫做汉朝,话说汉朝末年,有一大相国名曰董卓,他手握重权,权力之大可以左右当朝皇帝,一时间挟天子以令诸侯的言论遍布朝野,满朝文武视董卓为乱臣贼子,却又不得不曲意逢迎,谄媚讨好,以求保全身家性命……” 程征花了三倍的价钱才勉强找了一张清静的桌子,而且也不是什么好位置,程征心里暗叹梦涵真不是省油的灯。这些人也够厉害,一夜之间就能找到这里来了,都是有心人啊。程征打量一圈,好位置的每张桌子上都挤满了人,本来就不多的雅间早已经被预订了,一个个垂着竹帘,看不清里面是谁。程征估摸着推开任何一间房的门都能说得上话。拈了点心细细嚼着,程征不再多想,静下来听梦涵在下方豪情挥洒。 梦涵整个上午窝在书房,仔细规划着三国的情节,生生把一百多回的巨著压缩成五十回,美其名曰不想把战线拉的太长,实际是她能讲出来的情节只有这么多。梦涵滔滔不绝讲到第三回的时候,小二从旁做手势提醒梦涵时辰将近,梦涵开始准备收尾,“守卫的将士们看着关羽的背影,无不摇头叹息,都说又要一个人头落地了。哎,华雄何其威武,已斩我两员猛将,岂是他可以应付的?将士们已经开始商讨,关羽死后会是哪名将军再迎战了。却见关羽长刀直入,绝尘而去。关羽能斩下华雄吗?还是会成为死在华雄刀下的第三人?桃园三兄弟会自此阴阳分离吗?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语毕一片叫好声,梦涵拱手谢了礼,下台而去。朱致来拉了梦涵到内堂,双手奉上一个红绸包裹,“这是给姑娘的封的礼,还望姑娘笑纳。” 梦涵摸到一个十两的大银疙瘩,疑问道:“朱兄怎么给我这么多?” “这是敝人的一点心意,姑娘不必多虑。不过,敝人还有个不情之请。”朱致来面露难色。 “什么?” “小店本小利薄,姑娘一来给小点的生意实实在在的带起来了,我希望姑娘能和小店续约,姑娘可以放心,我保证绝对不会亏待了姑娘。”朱致来拍着胸脯,语气坚定。 梦涵心中暗喜,三国够我讲个十天半个月的,要是只干一个月,我那里大把的故事往哪放,好不容易找到了赚钱的门路,可不能轻易放手。梦涵压住内心的欢喜,故作疑虑道,“我才来几天,朱兄就如此相信我?” “姑娘的才华已经可见一斑,我相信我看人没错,姑娘绝对是块金子,放哪儿都发光。” 听了朱致来的称赞,梦涵喜不自胜,居然有人说我是块金子,哈哈,多么一个有本事的我啊。梦涵掩不住笑,“那,我们再签一个月?” “一年。” “啊?一年?”梦涵吓了一跳,我哪有这么多故事啊,这是非把我挖干不可啊。 “对,”朱致来肯定的说,“难得遇到块金子,怎敢轻易放过。小店的生计还指望着姑娘呢。” 梦涵连连摇手,“这不好吧,一年会不会太多了?你不怕我到最后没故事讲了?” “一点也不多,我相信姑娘有盖世才华,绝非平庸之辈。姑娘就不要推辞了,就当是帮帮小店吧。” 我前世是个大善人啊,我天生不会拒绝人啊,这边盛情难却,可是我真的而并不确定我能有撑一年的能力啊。怎么办,怎么办,要不要签?远信过来帮帮我啊,梦涵进退两难,骑虎难下。 朱致来在旁继续劝道,“姑娘一身绝学,荒废了实在可惜。小店虽小,生意却是姑娘一手带动起来的,很多客人都是冲着姑娘来的。姑娘若不肯留下,不但小店的生意没了,客人们也会心有遗憾。” “好,签就签。”梦涵一咬牙,谁叫我有一颗不忍让人失望的心,即便是陌生人。想想他们为我喝彩鼓掌,我怎么忍心弃他们而去,不就一年吗,谁怕谁。府里住着两个侯爷一个县主,违约金我又不是赔不起。 “姑娘果然爽快,”朱致来喜上心头,忙拿来早已准备好的续约书,“请姑娘在这里落字。” 梦涵接过笔一挥而就,如上次写下两个英文字母,“好了,给你。” 朱致来接过契约看了,“姑娘仁义,我代小店还有这里的客人谢过姑娘。” “好说,好说。”梦涵都有点不好意思了,这被冠的帽子也太高了吧,仁义,我还大义灭亲咧。 朱致来伸手道,“我送姑娘出去。” 第二十七章试探 梦涵来到大厅,一名女子正在台上弹着琴。抬头见程征还在,梦涵便上了二楼与他坐下,“大少爷今儿真闲啊?” 程征拨着手中的茶,面无表情,“我来凑个热闹。” “你算是来对地儿了,”梦涵又开始陷入自夸不可自拔,“这里的热闹都是大美女我带起来的。”梦涵说到“大美女我”的时候恨不得把脸仰到天上去。 程征不置可否,淡然一笑饮茶。 “你笑什么,不信啊,刚才你不是都看到了吗,我要是没这么大名气,你会被挤到这么个小角落里,连楼下弹琴的是谁都看不见?” 程征不与她说笑,正色道,“我没料错的话,今天的人比平日里多很多是吧。” “那是自然,美女的名气一天天在上涨嘛。说不定十几天后你来,连站的地儿都没了。”梦涵的大胆放言简直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楼下从内堂出来一个人,拿着剑直穿过大厅,走路沉稳干练,被程征盯在眼里。梦涵顺着程征的目光,看见那人出门而去,“看什么?他跟你有仇啊?” “没有。”程征淡淡回答,听不出语气。 “那你盯着人家干啥?恨不得把人看穿了。” 程征眉头一皱,瞪着梦涵,“我就那么像到处跟人结仇的人吗?” 梦涵不敢直视程征,连连摇手,“不是,不是。” “你刚才去内堂干什么?” 梦涵得意的拿出朱致来送的红绸包摆在桌上:“领赏去了,怎么样,多不多?” 程征看也不看,“他有对你讲什么事吗?” “有啊,要我续约啊,对了,你怎么知道他有事找我?” “以你的能力不该拿这么多钱,他一定会有自己的目的。”程征心中已有分析,掌柜与梦涵续约,也必是受刚才那剑客指使。只是想知道他幕后之人,眼下却不得空追出去。 梦涵撇了撇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是吧。你干嘛都把人往坏处想呢,他只不过是想留住我招揽点生意而已,再说我又不是白拿钱,我肯定会好好干的,把我的名气发扬光大,让会听轩招财进宝,日进斗金。我们这是愉快的合作关系,哪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程征不再多言,面对她的自夸也没什么好说的。 “走吧,哀怨的琴有什么好听的啊,本姑娘今儿挣了大钱,请你吃饭。”梦涵豪爽的拍上程征的肩膀。 “好。”程征起身,两个人向外走去。程征把手伸向梦涵,梦涵一躲,警觉道,“干嘛?” “帮你拿着银子,这么个大银疙瘩。” 梦涵赶忙把银子护住,“不要,我自己的银子我自己拿着。” 程征没好气道,“你以为我缺你这点钱。” 梦涵也毫不示弱,“你一天能挣十两银子吗?” “你的十两银子也不是一天挣的。” “就是我一天挣的,怎么着,你再说我不请你吃饭了。” 程征不再争辩,想想觉得好笑,怎么会和她吵起来,真是奇怪。 见程征果然闭了嘴,梦涵很满意,“想吃什么就带路,反正京城我也不熟。” “你累吗?” 梦涵毫不客气道,“我累你背我啊?” 程征着实无语啊,“你要是累的话我就带你找个清净的地方坐坐,你要是不累我就带你逛逛京城。” “带我去最繁华的街,美女我今儿有钱。”来京城半个月了,算算出来玩的日子也不多。和远信出来那几次都是东一下西一下跟打游击似的,后来又被或大或小的一堆事儿缠着,也没好好玩过。 程征带梦涵来到天禄街,与梦涵前几次去的咏生街不同,天禄街没有各种小贩小摊在路边叫卖,而是各种装修华美的店铺,出入的人也都衣着光鲜,像是有身份的人。梦涵顿时觉得咏生街虽然热闹,不过都是些小市民,跟天禄街简直不是一个档次。 梦涵抱怨道,“京城有这么高档的街,远信居然不带我来,回去好好收拾他。” 程征替远信解释,“远信他不喜欢这里,他说这里冷冰冰,他更喜欢能表现风土人情的市井场所。” “哪里冷冰冰啦,你看这街上行人很多的嘛,香车宝马,而且这条街干净整洁,不像咏生街走各路都要挤来挤去。” 程征问道,“你喜欢这里?” 梦涵矢口否认,“也没有啦,我只是个小老百姓,我觉得还是咏生街适合我,这里,只是憧憬一下罢了。” “草窝和金窝,你更喜欢哪一个?” 梦涵肯定的回答:“当然是草窝啦,草窝多舒适啊,金子再闪耀,也是冷的。” 程征叹道,“远信果然没有选错人。” “你呢?你这么冷的人,跟金子睡在一起,也不会觉得冷吧。” 程征无奈一笑,“是,我会选金窝。”儿女情长,温柔乡,从来都不值得留恋。一临,你也这么认为吧。我会选金窝,因为你就像金子,光芒万丈。 程征带梦涵沿街过去,一家一家的店面统统进去转了转,有别于在咏生街梦涵大喊大叫说这个神奇那个好玩,在这里梦涵也收敛了不少。面对琳琅满目的珍宝和金丝线绣的布匹,梦涵撇了撇嘴,感叹不是自己的菜,扫了几眼就出去了。 从点心铺出来,梦涵对程征很不满,“什么含冰无痕,居然这么贵,花了我三百文钱才买了这么几个,你还劝我买,花的不是你的钱你不心疼。”梦涵拿起一个放在嘴里愤恨的嚼着,满眼的怒气顿时化作惊喜,眼睛都笑弯了,“这么好吃,不愧叫做含冰无痕。外头蓬松绵软,入口即融。里面一层更是丝丝清凉,悄然入心,不留痕迹。在这四月天里吃着是再合适不过了。你快尝尝,你快尝尝。”梦涵热情的把纸包递到程征面前。 程征捏起一个放入口中:“嗯,还可以,我就说了你会喜欢。” “什么叫还可以,是很可以好不好?”梦涵这会儿不心疼钱了,“你手里拿的什么好吃的?” “幽然来香。”程征打开纸包,梦涵听名字十分心动,忍不住尝了一个,结果却大出所料,如果面前的是远信,梦涵肯定会揍死他,这么苦的东西给我吃,你想找死啊你。 “别吐,”程征说,“别吐,会有惊喜哦。” 梦涵捋顺了快被苦的麻木的舌头,苦着脸问,“什么惊喜啊,会比含冰无痕好吃吗?” “会的。” 见程征这么肯定,梦涵咬紧牙关把所谓的幽然来香含在口中,面目狰狞的期待着程征所谓的惊喜。你是在整我吗?害我一个人受苦,我才不呢,梦涵指着程征手中的纸包道:“你,给我吃一个。” 程征拿起一个面无表情的放在嘴里:“还怕我骗你啊,这是我最喜欢的一种糖。” “糖?糖你大爷啊,会有这么苦的糖吗,简直比喝汤药还要苦千百倍。如果苦有个排行榜的话,我会毫不犹豫的把它列为头名!” 程征笑而不语,梦涵又忍不住骂,“你笑什么笑,我怀疑你的神经末梢是反应迟钝还是根本已经坏掉了,这么苦的东西你含在嘴里居然面无表情,你是个有感觉的人吗?”梦涵说着往程征背上打了一拳,“我打你你是不是也不会痛?” 程征由着她胡闹,自顾往前走。 梦涵追上去,“你不是说有惊喜嘛,惊喜咧?” “你耐心点嘛。你要是觉得苦你吐掉好了。” “你大爷!”梦涵再次忍不住骂,“苦了这么久你要我吐掉?要不是等着看看能被你这块冰称为惊喜的东西是什么,老娘早吐掉了。行百里者半九十,姑奶奶我坚持。”梦涵咬牙,“惊喜你快点来啊,快来啊。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什么什么必先苦其心志,看来我是一个成大事的人。” 梦涵在默默念叨,突然眼睛一亮,“咦?甜了?还能闻到一股香?这就是你所谓的惊喜?” “现在你尝到的是花汁蜜,化完你会口齿留香。” 梦涵白他一眼,“这种惊喜我宁愿不要,简直是在谋杀我。” “先苦后甜嘛。不经一番苦楚,你会如此珍惜此刻的香甜吗?” “我宁愿不要!”梦涵重复道。 “去吃饭吧,了了你今天的心愿。”程征带梦涵右拐,走向一座气派的大楼。 “我今天的心愿?喂,你不要太自恋了好不,我今天的心愿什么时候变成请你吃饭了?天味楼?好奇怪的名字。” 程征对梦涵讲解,“这里的厨子跟宫里的御厨有的一比,昨天筵席上看你站后面可怜巴巴的,今天带你尝尝宫里的菜式。” “算你还有点良心,不要再给我来什么惊喜啊,本姑娘一点也不期待。” 程征带梦涵上了二楼,要了雅间,问梦涵喜欢吃什么。 梦涵无所谓道,“你随便啦,反正我也不熟悉,我请你吃饭,你喜欢什么就点什么喽。” “好。”程征点了几样听起来很上档次的菜,对梦涵说,“你慢慢品尝,宫里的菜可是很有讲究的。” 梦涵马上紧张起来,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你不会又耍我吧?” “没。”程征倒了两杯茶,一杯放在梦涵面前。 梦涵拿起擦背比划在程征面前,“你要是再敢耍我,我泼你头上你信不信?” “没,你放心好了,保准你爱吃。” 果如程征所说,菜上来之后梦涵一个劲儿的赞叹,什么色香味俱全,什么不愧是和宫里的菜不分伯仲,什么此菜只应天上有云云,兴奋的扒拉扒拉狂吃不停,还不忘时不时的给程征夹一筷子,“你尝尝这个,这个更好吃。” 酒足饭饱之后,梦涵摆出一个阔绰的架势,“小二,结账。” “一共是十一两银子。”小二哈着腰对程征说。 梦涵拍起桌子大喊道,“什么?十一两?你抢钱啊!” 程征狡诈的笑,指着梦涵对小二说,“这位,这位是财主,她说要付钱。” 小二到梦涵跟前解释,“二位点的菜加上茶水和雅间附费,确实是十一两。” “你说十一两就十一两啊?”梦涵不服。 小二问道,“楼下有账目,小的去给姑娘拿来看看?” “去,去,拿来姑奶奶我看看,”梦涵对小二说,眼睛却恶狠狠的盯着程征,“我倒要看看大少爷点了些什么就吃了我十一两银子!” 小二麻利的下去了。 程征装作委屈的样子,“你说你请我吃饭。” “是,我请你吃饭。”梦涵咬牙切齿,恨不得把程征吃了,“你明知道我只有十两银子,你居然还点这么贵的菜,你是数学不好还是脑袋有问题,你不会算账吗?” 程征一脸无辜,“你要我点的。” “我要你点这么贵的吗?” “你也没说贵的不能点啊?” “我,”梦涵自知理亏,认栽了吧,语气缓和了点,不过仍没多少好颜色,“借我点钱。” 程征连忙推辞,“我没钱。” “你没钱?你一大少爷你没钱?” 程征解释道,“我的钱刚才买了幽然来香了。” “你一大少爷出门就带这么点钱?”梦涵不相信。 程征张开双手,“你不信你过来搜身吧。” “谁要搜你的身?”梦涵鄙夷的看向程征,突然发现了宝贝一般,一把抢过来程征腰间的佩玉,“这个应该很值钱吧。” 程征也不担心,悠然说,“值钱,值十桌子菜。” 梦涵试探问道,“那我?拿去抵了?” “去吧。” “眼睛都不眨一下,不愧是堂堂侯爷啊,气魄果然非同一般,小女子这厢谢礼了。”梦涵说着福身,宰了一把可不要好好的谢谢人家嘛。 “我去外面等你。”程征起身和梦涵出了雅间。 光看这装饰就华贵无比,掌柜的喜笑颜开的接过玉,满口答应。梦涵欢喜出门而去,有钱人就是好啊,随便拿出个什么配饰都能当银子使。 程征见她两手空空的出来,疑问道,“你就这样回来了?” “不然咧?被他们打一顿你才高兴?” 程征数落道,“我都说了我的玉值十桌子菜,你好歹还能再问他们要几十两银子好吧。” “啊?”梦涵摸摸脑袋,“我就只顾着逃出来了,那我再回去要好吧。” “算了,走吧。出了门谁还认你的帐。”程征叫住她。 梦涵歉然道,“你的玉,我回头让远信帮你赎回来。” “不用了,不重要。” “真的不重要?” “不重要。” “你可不准在心里恨我哦?” “不会。” 第二十八章欺骗 程征和梦涵回府的时候天已入黑,梦涵进门便拉着下人问,“远信回来了没?” “回来了,二少爷正在秋爽院等姑娘呢。” “我去找远信了哦,拜拜,今天谢谢你。”梦涵撇下程征往秋霜院奔去,程征则转身又出了府。 落日洞。 除了有任务的出去了,其他堂主恭敬的立在厅内两侧,等候程征的吩咐,朗月不在,程征未问只言片语。 “观末和闻郁仍然没有消息是吧。”程征早就料到了,也不指望她们能查出什么。 “是,自她们离开未有任何回音。”听言虽上任不多天,倒也算干练。 “通知她们回来吧。” 听言请示道,“按门规,出行八天未有结果,杀无赦。不知门主的意思是?” 程征问,“她们去了几天?” “七天。” 也算她们幸运,这件事是有点棘手,不过不罚不足以正门规,“革了堂主之位。” “是,属下即刻去办。”听言领命出去,过了今夜就是第八天了。 剩下的只有闻郁和迎熏了,程征吩咐,“你们两人今晚带人协助锦风守住王府,如果看到姚梦涵出入,格杀勿论。” 秋爽院。梦涵迫不及待的问远信,出去一天了,也该有点消息了吧,“怎么样,怎么样,找到没?” 远信摇头,“能问的都问了,你说的那什么硫酸能溶解金属,确实没人知道。” 梦涵又失望又心急,“怎么办,找不到硫酸就全完了,我可怎么向皇上证明啊?” “你别心急,礼乐馆的人能做出来氢气,我们一定也可以的,你再好好想想还有什么办法?” 梦涵蔫了,“还能有什么办法呢,氢气不就是酸和金属反应的么?礼乐馆的人是怎么做到的呢?对了,我们去礼乐馆探探如何?你能不能寻个由头去礼乐馆走一圈,你好歹也是个侯爷是吧。” “我估计去了也不会有什么收获,杜若御前出事之后,礼乐馆肯定避之不及,该烧的烧,该扔的扔,哪还等你去查。” “说的也是,杜若差点把皇上伤了,礼乐馆肯定不会再留着这些了。”梦涵敲敲脑袋,灵机一动,“就算销毁也无所谓,宴会之前准备歌舞道具的时候,总会有个入库清单之类的记录吧,查查看他们都弄了什么进来,少不了有制取氢气的原料。” 远信为难道,“这个主意虽然好,可是我没有权利去查啊。” “程征总有吧,他那么大一个官,连个礼乐馆也查不了?” “我哥虽然是侯爷,掌管的是云族兵马,查礼乐馆,着实有点牵强。” 梦涵气急败坏,“哎呀,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怎么办啊,你就等我被杀头好了。” “你就算查不出来也不会被杀头的,我会想办法救你的,我不行不是还有我哥和爷爷嘛,保你一个小丫头绰绰有余。再说,”远信趴在梦涵耳边小声说,“明的不行,咱可以来暗的啊?” “暗的?”梦涵不解。 “我家养了一大批暗人,去礼乐馆取点东西,还不容易?” “这个好,”梦涵喜上眉梢,连连点头,“快去快去,这第一天都过去了,一点眉目都没有。” “好,我去找我哥。” 梦涵连忙叫住,“哎,回来。” “怎么了?” “说起程征,我还有一件事想麻烦你。”梦涵讨好道。 “什么事?” “今天我请程征吃饭,可是你这个该死的哥哥,明知道我只有十两银子还狂点了一桌山珍海味,害我最后没钱付。然后,我把他身上的玉给抵了,”梦涵说到这的时候瞄着远信,怕他万一生气,说自己胡闹什么的,小心翼翼的说,“现在想想挺对不起他,你晚上能不能去把它偷回来?也算我还他一个人情。” 远信果然严肃起来,“什么玉?” “就是他身上经常挂着的那块玉啊,你别生气嘛,我又不是故意的,实在是他活该,明知道我没钱还狂吃。” 远信正色问道,“外圈镶嵌金边,中间有方形镂空的那块鹅黄色的玉?” “是啊。”梦涵嘟着嘴,见远信生气了,连忙解释,“我也是没办法吗,程征刚好也没带钱,就先押着了。后来我说要赎回来,程征还说不重要,不用放在心上。是他自己说不要的,我又没逼他。”梦涵试探着问,“是不是很重要啊?” “我去找他,你先睡吧。”远信冷冰冰的丢写一句话要离开。 梦涵拉住远信,露出委屈的神色,“你真生气啦?我都说了我迫不得已,你晚上去拿回来好了啦,不行的话要他派人去嘛,又不是找不回来了。” “好,这件事我会处理,你不用放在心上。早点睡吧。”远信勉强一笑。 涵不情愿的应了一声,“哦。”梦 远信去了程征书房,空无一人,远信推开门进去点了蜡烛随便坐了。远信等的都快睡着了的时候,程征终于回来了,问道,“什么事?” “你还知道回来。”远信不给好脸色,“你是不是在试探梦涵?” “是。”程征直言。看来远信都已经知道了,也没什么好拐弯抹角的。 “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我没有不相信你,我是不相信她。” 远信站起来怒道,“她是我带回来的,你跟不相信我有什么区别?” “查都查不到半点线索,你要我怎么相信?一个来历不明举止怪异的女子住在家里,你觉得我能放心吗?说不定她就是谁派来的内应故意接近你利用你。” “你去查她?你为什么不连我一起查?你最好把我祖上八辈都查一遍!” “你放肆!”程征一拍桌子满腔怒火,双目瞪圆了直视远信。 远信也是一时没忍住,知道自己说的有点过了,不再说话。 见远信收敛了,程征又问道,“她跟你说什么了?” “她要我去取你的玉。”远信嘟囔着表示不满。 “我就知道她没这么简单。” “你不要总把人往坏处想好不好?她是要我拿了还给你,她不想欠你人情而已。人家一片好心你不领情算了,还瞎猜疑。你以为人人都跟你城府这么深啊,你以为人人都觊觎那点势力啊,阴险的人看整个世界都是黑的。” 你是有多痴迷梦涵啊,连说话都跟梦涵一个调调,程征严肃道,“什么叫做那点势力,那块玉控制的人马灭我家族绰绰有余。” 远信毫不示弱,“梦涵她又不知道。” “她最好不知道。她若真是奸细,即使冒着天大的风险也必然会去拿玉。” 远信白他一眼,“眼下要去拿玉的是我,我是奸细行了吧。” 程征提醒道,“你最好清楚现在的状况!姚梦涵她绝不像你看起来这么简单的人。” 远信依然坚持自己,“我和她说过坦诚相待,彼此相信,我不想骗她,更不想用这种方式去试探她。” “好,”程征气愤的点着头,“好,你们情比金坚,将来她要是惹下什么祸事,你别来找我!” “我才不会来找你!”远信丢下一句话负气离开,前脚刚迈出门槛又停住了,极不情愿的回来,低着头,“还有一件事。”刚说过不会来找你,简直就是自己打脸啊。 “说。”程征正在气头上,不耐烦道。 “我要看礼乐馆十天内的材料出入清单。”刚吵完架又回来求人家,真是尴尬啊。 程征没好气的问道,“又是她要的?” 远信解释说,“皇上和梦涵的三日之约你也是知道的,我找了一天也不见梦涵要的东西,走投无路,只能从礼乐馆下手了。” 程征毫不在意,“我看她本事大着呢,哪会走投无路?不过是混淆视线,转移你的注意力罢了。” “梦涵不是这种人。”远信坚定道。 “你脑子里除了她还有别的事吗?”这个弟弟真是中毒不轻。 远信无言以对,确实最近都是为梦涵的事在忙活,“哥,你就帮帮她吧,这第一天眼看就过去了,再没进展梦涵就危险了。” 程征提出条件,“你答应我,我就答应你。” “你趁人之危,小人。”远信骂道。 程征不怒反笑,“若能借此证明梦涵的无辜,以后大家都安心,我不用再顾忌,你也放心了。” “我本来就放心。” “你放不放心那是你的事,我可不敢将整个家族的命运压在你的放心上。她是否清白不靠你说,给我证明我才能相信。如果此次她当真无辜,我向你保证我以后不会再对她有偏见。你自己考虑吧。” 程征说到家族,远信暗存愧疚,自己从来没有为家里做过什么事,整天无所事事,逍遥在外。想到这他也不生程征的气了,程征是自小被皇上当做继任族长来培养的,他为家族考虑也没什么不对。是自己太意气了,此刻需要自己为家里尽一份力,又怎么百般推却。不就试一试吗,打消了程征的疑虑,对以后我和梦涵的发展也是有好处的,我相信梦涵,真金不怕火炼。“好,我答应你。” 程征从抽屉里拿出他鹅黄色的玉,“你去给她。” 远信从程征书房出来去了秋爽院,把玉交给梦涵,“拿回来了,累死大爷了。” 梦涵如获至宝,紧紧握在手里,“怎么去了这么久,遇上麻烦了?” 远信慌张掩饰道,“那倒没有,就是找了好久。” 梦涵一把抱住远信,亲了一口,“辛苦你了。” “不辛苦,为你上刀山下火海都在所不辞。”远信像之前一样花言巧语油嘴滑舌,心里却不是滋味,说着最动人的情话,却做着不信你的举动,这真的是我吗,我程远信自恃清高,从不玩弄阴谋权术,却算计了我最爱的人,我什么时候变成如此虚伪之人了。 梦涵看远信笑的牵强,问,“你怎么了,太累了吗?” “这件小事摆平了,还有一件大事呢,我哥派人去礼乐馆了,希望能顺利拿到吧。” “原来你在担心我啊,你放心吧,所谓吉人自有天相,我相信我姚梦涵大难不死,能来到这个世界活到今天,就一定不会这么轻易就被皇上斩首的。”梦涵没心没肺的呵呵笑着。 “就算今天取到了清单,能不能从中找到线索还未知,”远信叹了一口气,“我还是去探探吧。” 梦涵听远信这么说,心里满是感动,“好吧,你要小心。” 远信故作轻松道,“没事的,你放心吧,我虽然打不过人家,至少我轻功好,逃是不成问题的,你静候我的佳音吧。”远信轻轻吻上梦涵的额头,“乖,睡吧。” “我睡不着,你什么时候会回来?”梦涵很担心。 “我也不清楚,看看顺不顺利吧,我回来了就来找你。” “好。” 第二十九章寻找 远信出了府,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着,心里一阵难受,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着。梦涵,对不起,我昨天刚说过一辈子相信你,可是今天我却骗了你。我许下的誓言这么经不起风吹雨打,你知道了会不会伤心会不会难过,会不会怨我?我自己都很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对不起,原谅我这一次吧,我也真的很无奈。过了今夜,我一定会拿我的生命去保护你,我不会再让你受任何委屈。 街上很清静,不见一人。远信心里想着梦涵,也想着天味楼,鬼使神差的就往天禄街而去,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站在了天禄街的中央。宽阔整洁的大街,冷冷清清,无论是充满市井气息喧嚣嘈杂的咏生街还是名流贵族出入的流金溢彩的天禄街,无论是为了生计的小摊还是装饰华美的店面,无论是阴谋陷害还是心存善念,都被夜色一视同仁的笼罩了,没有任何差别。 远信飞上房顶,俯视这条街错落有致的房屋和街上整齐铺设的青石板,一切都如那年,一点都没有变。变的只是我们这样来来去去的人,或牵挂或决绝,或流泪或欢笑,或真心或假意。物是人非。 几年了?离开你几年了,就是我几年没有再踏上这条街了。记不清了,真的记不清了,连你的样子都记不清了。我做到了,我真的可以将你忘记。 远信在房顶上一直坐着,看着天看着地,大晚上来街上别有一番味道。直到下半夜,一个黑衣人飞来落在远信旁边,递给远信一本账簿,言语清冷,“你要的东西。” 远信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来人已经把书塞在远信手里离开了,远信当真反应迟钝啊,站起来准备离开,刚才的声音在耳边回响,分外熟悉,是你吗?是你吗?远信想追过去,黑衣人早已消失。 是啊,是不是又如何呢?远信也不再争执,从房顶上下来回府而去。 到了秋爽院,梦涵房子里的灯还亮着,远信进去发现梦涵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她一直担心着我,可是我却心里想了一夜别人。远信一阵歉疚,把梦涵抱回床上,蹑手蹑脚的盖了被子,回了自己的院子。 梦涵醒来的时候远信已经吃了早饭,来梦涵屋里研究清单。 梦涵一睁开眼睛就惊喜叫道,“远信你回来了?我怎么睡着了?现在什么时辰了?” “还早,你困的话就多睡一会儿吧。” “你没事吧?” 远信宠溺的抚摸着她的头发,“我会有什么事。看这个,拿回来了。” “礼乐馆入库全录?哇塞,真是厉害,这下我就有救了。”梦涵一下子来了精神。 远信蹙眉,看了半夜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液体的话很少,而且我真的看不出这里面有什么东西是可以溶解金属的。” “那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东西进入礼乐馆?乐坊不应该出现的?” “有一处可疑。”远信扒拉着书,“这儿,这是三天前晚上,也就是皇上宣布宴请皇亲的那天下午进入礼乐馆的东西。” “都是什么?”古代的字不好认,而且没有标点符号,又是竖排写的,梦涵看着就头大,只好问远信。 远信指着书上记载的,“布匹,衣物,乐器这些都很正常,只是这大量的绿矾很不同寻常。” “绿矾?”梦涵在脑子里快速的搜寻着,怎么没有一点印象呢,“它是干什么用的?” “绿矾是一种补血的药。” “药?难不成是有人受伤出血?” “应该不是,”远信摇头,“因为这绿矾的量实在太大,而且若真有人受伤,也不会只需绿矾这一味药。” “对,这绿矾绝对有问题,而且日期也符合,三天前皇上刚下旨准备摆宴。远信,你去找人买些来给我看看。” “好,你也起床吃点东西吧。” 远信出去后,玉流进来伺候梦涵起床梳洗打扮。梦涵刚喝了几口粥,想起程征的玉还没还他,又急忙拿着玉奔出去了。 程征正在等她,一夜并未见她出府,也没把玉交给任何人,姚梦涵当真只是一个古灵精怪的丫头吗? 梦涵回来继续吃饭,玉流收拾杯盘离开的时候,远信回来了,放下一个纸包在桌上,“这就是绿矾了。” 梦涵迫不及待的打开纸包,看见一种晶莹的绿色晶体,梦涵捏起来细细打量着,“这里面应该有铜吧,含铜离子颜色发绿。”我只记得这么多了,也不容易啊,谢谢我的化学老师。可是这跟硫酸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啊,难不成这家伙是硫酸铜? 梦涵一个人念念有词,远信也听不懂,“你在嘀咕什么?” “我在研究这绿矾啊,我还是没有头绪啊,怎么办?远信我是不是要死了?”梦涵哭丧着脸。 “连你都没辙,估计这次真得够险。” “你还挺看得起我嘛,敢情在你心里我没辙的事儿都是无解的。”梦涵这没心没肺的就不能听到有人夸。 “我一直都看的起你啊,你在我心里就跟神仙似的。”远信也是,什么时候了还给个杆儿就爬。 梦涵叹一口气,“这次神仙姐姐要栽咯。” 远信自信满满道,“总会有办法的,我相信你一定会逢凶化吉。” “我说你这小伙儿哪来的自信啊,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事儿,你倒是比我还确定。” 远信乐呵呵的笑着,“有侯爷我罩着呢,能出什么事。” 梦涵马上站起来朝远信打过去,“好啊你,夸了半天原来是夸你自己呢。浪费本姑娘的感情。” 远信连连后退,两只手在前面挡着:“别打我啊,打坏了我谁给你出主意。” 梦涵停下了手,问道,“你有主意?” 远信贼眉鼠眼的说,“有,一点点。” 梦涵又一拳重重打过去,怒道,“有主意你不早说,害姑奶奶我担惊受怕!” “好啦,我说我说,前天晚上杜若不是说了龙和凤的制作过程,我觉得她既然知道的这么清楚,肯定知道里面装的氢气是怎么来的,我们去牢房里探探好了。” 梦涵连连点头,“是个好主意。算了,看在你献计有功的份上,本姑娘这次饶了你。” 远信深深一揖,“多谢娘子。” 梦涵急不可耐,“快去备车,我们这就去。” 远信迟疑道,“那个,我哥的玉还在你这吗?” “我饭没吃就去还他了,怎么了?” “他有说什么吗?” “没啊,就客气了两句,谢我记挂在心,怎么了?” “没事,我怕你忙前忙后给忘了,咱们俩比较粗枝大叶的,再给丢了就不好了。”远信放心的笑了。 两个人坐上马车去了刑部牢房,好在远信也是个有爵位的人,而且皇上把杜若押起来也没说不准探视,所以没费多少神两个人就顺利进来了。 杜若脱簪散发一身囚服坐在角落,狱卒开门后提醒他们快点儿,远信给了银子,狱卒欣喜的出去了。 听到开门声,杜若抬起头,一眼认出了梦涵,“姑娘,是你?” “是我。” “杜若的性命全凭姑娘相救,杜若感激不尽。”杜若说着想要行礼,被梦涵急忙扶起来,握着杜若的手安慰道,“杜若你先别担心,我是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是,杜若相信姑娘。等出去后,杜若一定涌泉相报。”杜若说着流出了泪。 “我有一件事想问你,希望你一定要告诉我,因为这关系着我们两人的性命。” 杜若点头,“姑娘请讲。” 梦涵直言问道,“龙和凤里面填充的气体是哪儿来的?” “这……”杜若迟疑。 梦涵两只手扶住杜若的肩,双眼直视她,“怎么,你不肯对我说吗?” “不是我不说,而是,我说不清楚,我根本看不懂他们在干什么。” “这不要紧,你只要把你知道的告诉我就行。” 杜若娓娓道来,“我看到师傅命人买了很多绿矾,” 梦涵点头,对,绿矾是没有找错。 “他们把绿矾送进炼丹房中,” 炼丹?oh,天呐,这也有人信? “又准备了两盆水,还有很多细碎的铁片。” “没了?”梦涵以为这只是个开头,可是却不见杜若有再开口的意思。 “师傅他们是在炼丹房内引气体出来的,我也不清楚,只看了他们拿进去这么些东西。” 梦涵点头,“好,我知道了。” 杜若急切的问,“有用吗?能不能救我出去?” 梦涵坚定地说,“有用,你放心吧,你一定能出去的。” 杜若泪流连连,说给梦涵更像是说给自己听,“好,我相信姑娘。” 第三十章硫酸 在回去的路上,梦涵开始思考,绿矾找对了,已经成功了一步。炼丹房?难道这个朝代还信奉这种邪术?“远信,你知不知道炼丹是怎么回事?” 远信解释道,“就是道长炼制丹药给皇上吃,强身健体延年益寿。这是宫内的秘闻,皇上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所以在宫内给道长秘密建造了炼丹房。” 梦涵问,“你们大照的皇帝一般都是活多久呢?” “这也没个定数,少到二三十,多到七八十都有啊。不过这跟丹药没关系啦,因为炼丹是当朝皇上临朝之后才有的事,大概也就七八年的历史。” 才兴起的?梦涵若有所思。 远信推了她一把,“你怎么对这个感兴趣,你的正事还没考虑呢。” “正事已经有了眉目,”梦涵分析,“氢气肯定是铁片跟硫酸反应得到的,而进入炼丹房的只有绿矾和水,为什么要进炼丹房,只能是需要加热,加热水?应该不至于这么大费周章。那么加热的便是绿矾。水应该是产生硫酸的,所以加热绿矾只有一个目的,产生带硫的气体!而之所以选在炼丹房,很大的一个原因就是,他们需要高温,而不是普通的加热。” 远信略有所懂,“难道我们也要准备一个炼丹炉?这个真不好找,而且弄不好要杀头的。” “这么严重?” “要是被有心人看到了,参你一本,说你私练丹药,妄求长生不老之术,心怀不轨,居心叵测,你觉得皇上能容得下你吗?” “长生不老之术?oh,mygod。这种事你也信?”梦涵着实无语。 远信严肃道,“我不信,但皇上信,当今皇上确实有点崇尚仙道。” “好吧,”梦涵点头表示理解,难怪见了杜若表演的龙凤飞在天上栩栩如生高兴的亲自去扶杜若,“没有炼丹炉,那就随便找一个铁炉来用吧。” “能行吗?”远信略有怀疑。 “死马当做活马医,只能这么试试了。反复蒸馏几次提高纯度,应该没问题。”梦涵自己给自己打气。 两个人回府以后便开始着手动工了,上午只是准备了材料。午饭后梦涵还要赶去会听轩说书,吩咐了远信打理着便出去了。 程征见远信在秋爽院忙的不亦乐乎,也过来凑凑热闹。大四月天的,艳阳高照,远信却在烧着铁炉,程征大为不解,“你这是干什么?” 远信汗流浃背,匆匆接了果儿递来的手帕擦了汗,又往里填了两块木炭,“烧炉子啊,做硫酸。” “硫酸?”程征不理解。 远信不耐烦道,“哎呀,给你说了你也不懂,你回去忙你的吧。梦涵的把柄没抓到,好好盘算盘算下一步该算计谁。” 程征听远信这么说很是恼火,压低声音怒道,“我已经撤了盯梦涵的人,你还要怎样?” 远信试探问道:“真撤了?” “真撤了。” 远信高兴了起来,打趣道,“这么轻易的就相信人,不是你的风格啊。” 程征翻了个白眼,“我说放手是有依据的,我盯她不是一天两天了。” “我就知道。” “好了,这件事过去了,以后别再提了。” 远信提醒他,“希望你说到做到。” 程征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击掌为誓。”远信一脸认真的伸出了手。 程征扫了远信沾满炭屑的手,“谁要跟你击掌。” 见程征转身走了,远信在后面喊:“哎,记住你的话啊。” 天色近黄昏时,程征和梦涵终于捣鼓出了硫酸,看到细碎的铁片在硫酸里溶解,满脸乌黑的梦涵狂叫着拥抱同样乌黑的远信,“远信,我做出来硫酸了!我做出来硫酸了!” 远信拍上梦涵的背,“好了,知道了。” 梦涵依然狂叫不止,“我太开心了,我不用被杀头了!我有救了,杜若有救了,我们都有救了!” “是是是,都有救了。”远信歪了歪头,再不闪开点,耳朵就要炸了。 “我真的是太幸运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像我这么善良的人一定会有好运的!” “会的,会的。” “远信,你开不开心?” “开心,开心。” 梦涵扯着远信的双手开始转圈,“远信,你知道吗,我做出来硫酸了?” “我知道了。”远信无奈迎合者梦涵,这小姑奶奶也不嫌累。 “远信,你为我高兴吗?” “高兴,高兴。” “哈哈哈,远信你有没有觉得我特伟大?” “伟大。” “我姚梦涵居然可以拯救一个人的性命,我真的觉得自己特伟大,我就是一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是,活菩萨。”远信撇撇嘴,当年我十岁之躯救了皇上和一队兵马也没这么夸张吧。 梦涵转了好多圈,停下来差点摔倒,被远信扶住,整个人瘫在远信怀里,“你头不晕啊?” “还好。” 梦涵看到铁炉里的火还挺旺,心中一喜,“远信,我们吃烧烤吧。” “烧烤?” “对啊烧烤。玉流果儿,你们去准备些食材,蔬菜和肉都切成片,拿洗净的铁丝穿起来,哎呀,算了我亲自去吧。”梦涵怕三言两语交代不清出,还是本美女我亲自出马吧。“远信你累了一天了先去歇会儿吧,等着我给你做好吃的,等着我啊。” “好,等着你。” “你看着火,别灭了。”梦涵走好远了还不忘叮嘱。 当晚,梦涵、远信、程征、昨安、玉流、果儿统统被梦涵拉到秋爽院内,围着火炉席地而坐。梦涵用铁丝拧成了个网,把准备好的食材放上面烤,兴致勃勃的刷着酱料,香飘四溢。众人喝酒吃肉,载歌载舞,畅言尽欢,好不欢快。一会儿昨安抢了程征手里的菜,一会儿远信和果儿追逐打闹,一会儿梦涵刚烤好的肉还没来得及尝就被哄抢一空,一会儿远信戏弄梦涵,把肉递到她嘴边自己却咬了过去,差点亲到梦涵的嘴。这一刻没有主仆,没有身份,没有地位,我们都是一样的人,共同享受这美食,共同享受这美好时光。 三日后梦涵如约进宫,远信把梦涵送到宫门口,嘱咐了一番之后才放她进去,还说要等她。梦涵好一番劝说才让远信回府,万一有什么事耽搁了让远信一直等着多不好,其实梦涵巴不得在皇宫里多转悠几个时辰。 刚入宫门便有公公迎候,“这位便是镇西王府里的姑娘吧。” 梦涵礼貌的福身见礼,“是,我叫姚梦涵。” “奴才李碌奉明安总管之命在此恭候姑娘,请姑娘随小的来吧。” “有劳李公公了。”梦涵手里握着一个小瓷瓶,里面是提前准备好的硫酸,两人一路到了御花园。 李碌恭敬道,“姑娘请稍候,奴才前去回禀。” “李公公慢走。” 李碌走后梦涵马上又恢复原样了,要不是手里握着硫酸,几乎要跳起来了。御花园啊,哇塞,我又来了!你还是这么大(废话~),假山,碧树,红花,青草,这是不是一个度假村啊?梦涵虽然兴奋很想跑跑,却也不敢远走,皇宫重地嘛,小心为妙,再说一会儿人家小公公回来了找不到我怎么办,不要乱跑了,就在这附近看看吧。 梦涵正趴在一朵花上嗅这香味,明安过来了。梦涵知道明安是御前伺候的人,客气道“明总管怎么亲自过来了,打发个小太监带我过去就行了。” 明安挥着拂尘老练的答话,“姑娘有所不知,只怕皇上上午是不得空了。” “皇上不是说今儿召见我吗?” “边疆有变,此刻皇上正在御书房和大臣们商议国事,要见姑娘只怕至少要下午了。” 梦涵点头表示理解,“无妨,国事为重,我等等也是应该的。” 明安继续说,“要不姑娘先在御花园中转转打发时间,等皇上议完政事老奴马上回禀,到时再来宣姑娘?” 梦涵欣然同意,“好,御花园也够大,我难得有机会一睹皇家园林的风采。” “如此甚好,正午时分老奴遣人带姑娘去用膳。” 宫里的饭,哈哈,梦涵兴奋道,“多谢公公了,只是这个……”梦涵指着手里的瓷瓶道,“我带着也不方便,公公能否找个安全的地方先暂时保管?” “这是何物?”明安疑问道。 “这是我向皇上做证明的必要之物,还请公公小心保管。” 明安小心的接了,“姑娘放心,老奴在殿前伺候多年,办事一向稳妥” 梦涵点头,“我是相信公公的,有劳公公了。” 明安走后梦涵彻底疯了,天助我也,本来觉得在宫里匆匆走一遭不够尽兴,这下好了,一上午的时间好好看看,哈哈。梦涵乐不可支,要是有个手机多拍几张照片留念也不枉我走的这一遭啊。 梦涵正傻乐着,看见程征从凉亭旁经过,梦涵如小鸟一样欢呼雀跃的跑过去挡在他面前,“你怎么来了?” 程征淡淡回答,“皇上召我,这会儿恐怕没空见你了。” 梦涵霸道开口,“是啊,皇上放我鸽子却见你,你抢了我的皇上,你得补偿我。” 程征满脸黑线,“皇宫里别乱说话。” 梦涵乖乖“哦”了一声。程征看她还算听话,好言对她,“要不要我找几个宫女陪你?” 梦涵连连推辞,“不用不用,我自己一个人比较自在。” “好,后宫宫殿众多,你别乱闯,宫门口看看就好了。那里是清和宫,明和宫,大公主和二公主住的地方。这个方向走过去,是后宫嫔妃的宫殿。右边是祥和宫,三皇子住里面,走到尽头是满偌宫,大皇子的宫殿。”程征难得的耐心,“三皇子身子弱,大皇子不喜与人往来,你最好别去打扰。” 梦涵试探问道,“言下之意,其他的宫殿我可以进去溜达一圈?” “不可以!” “哦,知道了。” “我先走了,你小心点。” “哎哎,”程征刚走两步就被梦涵叫住。 “又干什么?” “你找个人给会听轩的掌柜说一声,皇上召见,我今天不能去了。” “知道了,你老实点。” “我是个老实的人吗?”梦涵小声嘟囔着,还好程征已经走远了,要不然被他听见估计又要一番训斥。 第三十一章大皇子 一上午没人管,在皇宫里还能这么自由,真是难得啊。梦涵心情大好,哼着小调沿着园中幽幽的小道蹦蹦跳跳的往假山走去,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是吧。本来就爱玩闹,梦涵不费多少力气就爬上了假山,刚要大叫一声表达此刻的欢快,却发现前方不远处被前后几重石头围着的缝隙里有两个人,在悄悄不知低语些什么。 从服饰来看,男人是个侍卫,女人是个宫女。宫女递给侍卫一个锦囊,侍卫迅速收在衣袖中,两人又耳语几句,侍卫伸手轻抚宫女,片刻后宫女便离开了。梦涵紧紧捂住了嘴,天啊,古诗里的深宫怨妇痴男怨女,还真就被我撞见了,躲远点吧,对于这个我也无能为力。 梦涵爬上假山本来打算扫视一下附近的宫殿布局,顾不得欣赏了,赶快逃吧,免得惹祸上身。梦涵小心翼翼的下来,在半山腰裙子被树枝绊住,动弹不得。梦涵心里把古代服饰骂了千百遍,一手扶着石头,弯身去扯裙子,稍一用力裙子居然破了。 “这什么布啊这么不结实。下午还要见皇上呢,怎么办怎么办,这不会算是君前失仪吧。”梦涵正愁着,一不留神“啊”一声跌了下去。 “糟了,一定被发现了,我不逃还有活路吗?”梦涵一个激灵顾不得疼痛麻利的爬起来就跑。看到一个路口有宫女路过,梦涵如遇到救星一般赶忙飞奔过去,就算要杀我,在有人的地方你还要考虑几分吧。梦涵逃命似的使尽吃奶的劲儿奔过去,一下子和一名宫女撞了个满怀,不等宫女怨言,梦涵抢先一步破口大骂,“你走路不长眼睛啊,给我看着点儿!” 先别说梦涵太过无礼,梦涵是有意撞上去的,也是有意无礼的大声叫嚷,就算不能招来更多的人,你带我去见你家主子问我的罪也好,总比被人抓住杀了我好吧,而且我是皇上要见的人,你主子也不至于把我怎样把。 是梦涵自己撞上来的,居然还敢先骂人,宫女就算懂得谨言慎行也忍不过这么野蛮的人,“是你先撞的我好不好,你是哪个宫的,敢这么放肆?” 梦涵见拐角处有一个身影不敢上前,继续大声嚷嚷,“我就这么放肆了怎么着,不就撞了你一个宫女吗,就是你家主子见了我也得让我三分!” 宫女上下打量了一番梦涵,看她穿的也不是什么名贵服饰,裙角还撕破了,不像是有教养的大家闺秀,“看你的样子不像是宫里的人吧,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我家主子让你?你知道我家主子是谁吗你?” “我管你家主子是谁,我可是皇上召进宫的人。”梦涵底气颇足,这句话不是吓唬宫女,更是说给角落里的人听。 旁边一位年纪较长的姑姑提醒宫女道,“苏蓝,别跟她多费口舌了,耽搁了给皇长孙喂奶就不好了。” 苏蓝不屑的看了一眼梦涵,对姑姑说,“我们走。” 宫女和嬷嬷走了,角落里的人还在伺机而动,梦涵不敢停留,顺着宫女和嬷嬷的方向大步跑去,在苏蓝刚推开宫门的时候,梦涵一把拉开苏蓝抢先进去了。 苏蓝面对梦涵的再次无礼气愤不已,“你究竟是谁,胆敢私自闯宫?” 梦涵顿时没了刚才的气势,毕竟是到人家宫里来躲灾的嘛,谄媚的笑自己都觉得虚伪,“苏蓝姐姐,我刚才实在是无意冒犯,望苏蓝姐姐海涵。” 苏蓝丝毫不领情,甩开手道,“无意冒犯?我看你分明是有意。” 梦涵继续讨好,“姐姐勿怪,我实在是有难言的苦衷,姐姐就原谅我这一次吧。” 苏蓝冷哼一声,“懒得与你多费口舌,我还有事要做你,今儿就饶了你,你可以走了。” 走?想走我早走了,还在这跟你瞎咋呼半天,你以为我姚梦涵的好话是白说的。梦涵巴结道,“姐姐,我一时半会儿怕是不能走,不如姐姐带我进去坐会儿吧。” 苏蓝断然拒绝,“你想进去?你当自己是谁啊,满偌宫是你想进就能进的吗?” 这时姚璎说着话从宫内出来,“苏蓝,乳娘来了没有,启儿都饿了。” “来了来了,”苏蓝疾步过去,“路上遇到一个人无礼撞我,现在又闹着要进来,奴婢就耽搁了几句,王妃恕罪。” 姚璎点头,“你先带乳娘进去吧。”姚璎走向梦涵,此刻的两人,一个端庄秀丽,一个衣衫不整,一个优雅从容,一个强装镇定。 姚璎说,“看你的打扮不像是宫里的人。” 梦涵逢迎道:“王妃好眼力,我是镇西王府的。”好眼力,搭眼一看就能看出来好不?梦涵拍起马屁来还真是没谱。 “王爷不见客,姑娘请回吧。” 看来镇西王府的牌子也打不响嘛,梦涵搬来个更大的,“我是皇上召来的。” 姚璎没有怀疑她话的真假,从容道,“那我遣人带你去见父皇?” 梦涵弱势下来,“皇上此刻在议事,不得空见我。你就让我进去坐坐打发一下时间嘛。”梦涵的脸皮够厚。 “王爷不喜人打扰,姑娘还是别处去吧。”姚璎礼貌拒绝,对宫内喊道,“来人,送姑娘出门。” 说是送,不过是赶我走罢了。宫内麻利跑来一个小太监,一手搭在宫门上恨不得即刻关了,“姑娘请吧。” 姚璎已经转身回去了,对一个陌生的无礼女子,客气这般也算有礼了,换做其他宫,早就恶言几句扫地出门了。 梦涵喊道,“久闻王妃端庄贤淑,晓仪明礼,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嘛。” 梦涵作势转身离开,却被姚璎叫住,“姑娘留步。” 梦涵心中大叫了一个yes,表面上淡定自若,故作疑问,“王妃有何见教?” “姑娘说我失礼,愿闻其详,如姑娘所言有理,我必当纳言。” 好一个有涵养的王妃,果然名不虚传。梦涵心中暗自佩服,嘴上却毫不相让,理直气壮道,“我与皇上三日前就有约,皇上一大早把我召进宫却晾着不管,已是失礼。你身为皇家儿女,理当为皇上分忧解难,皇上既然不得空,你先代为招呼难道不该?你不主动请我,还把我赶出宫门,是何道理?难道这就是你们皇家的待客之礼?” “这,”姚璎迟疑,梦涵说的有理,姚璎也有无奈,“不是本宫不待见姑娘。出嫁从夫,王爷一直闭门谢客,我怎好擅自带姑娘入内?” “让她进来吧。”里面传来一声有力的话语,不用想也知发话的也是宏安****轩了。姚璎伸手,“姑娘里面请。” 梦涵随姚璎进了宫,宫内除了房屋前留有大片石板铺就的空地外,其他地方都是绿草如茵,简直跟御花园有的一比。不对不对,御花园百花争艳,而满偌宫更多的是草,浓郁如碧,偶有几朵小花也是草结出来的,星星点点,如一望无际的原野中伫立的佳人,清静雅致。 敏轩在门前负手而立,梦涵近前问好,“见过王爷。” 梦涵和敏轩在院中石桌两侧坐了,姚璎亲自上了茶,“方才失礼,姑娘勿怪。” 梦涵友好回话,“王妃客气了,多谢。” “我去看看启儿。”姚璎退下了。 梦涵第一次见敏轩,他面无表情,看不出悲喜。两人干坐着不免尴尬,梦涵脑子飞快的转着搜索着可以聊的话题,活泼爱闹如梦涵,面对敏轩时竟有一种莫名的压力,一时语塞。 “王爷倒是挺特别的啊,别人养花,王爷却在院中种草。”梦涵没了往日口若悬河的风格,极不流畅的开口干笑着。 敏轩如没听到一般自顾饮茶,没有丝毫回应。梦涵撇了撇嘴,暗道这人这真难相处。敏轩放下茶盏,幽幽开口,“你认为花和草的区别在哪里?” 区别?草不会开花呗。我晕,这有啥好深究的?你托物言志不要太高深了好不。梦涵心中对敏轩做了十个敲打的动作,面上却笑靥如花,“草平凡却坚韧,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而花虽美,却招摇浮夸,红不过百日。”毕竟是说了这么多书了,也算是靠嘴吃饭的人,信手拈来几句冠冕堂皇的话自然是小菜一碟。 梦涵的话似乎挺对敏轩的意,比起之前的严肃,敏轩的神色轻松了不少,梦涵乘胜追击,念道,“王爷可曾听闻,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听闻个屁啊,你捏一首清朝的诗到一个架空的朝代,人家可能听过吗。如梦涵所料,敏轩摇头。进套了,梦涵心中一个得意,嘴上不急不躁道,“我给王爷讲一个故事吧。”三句话不离老本行。 敏轩不语,静候梦涵开口。 古有司马迁孙膑,今有张海迪邰丽华,中有刘罗锅史铁生,外有保尔柯察金海伦凯勒,不拘泥于身形铸就一番丰功伟绩的人物比比皆是。梦涵记得远信说过,敏轩是个很有才能的皇子,早些年很受敬仰,是储君的不二人选,如今却为了点伤自暴自弃闭门不出,实在可惜。远信难得夸过什么人,梦涵决定劝他振作,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嘛。你一个年纪轻轻的青年才俊,满腹才华,深谙治国经略,缩在井底是做什么,堂堂男子汉大丈夫不为国尽忠,却纠结于别人的指指点点,太没气度了吧。再说敏轩的伤若非有心人也看不出来,做文职绝对不成问题,只不过是他自己太在意了,自己心里过不去这个槛。分析敏轩应该是对身残志坚这一块儿比较敏感,梦涵没有直接入手,选了一个合适的开头旁敲侧击,“田忌赛马”好了。 第三十二章说客 田忌赛马的故事讲完,梦涵观察敏轩的神色没有太大变化,开口问道,“王爷以为孙膑的计谋如何?” 敏轩点头,“善于利用敌我优劣,灵活变通,是个好计。” 梦涵心中一喜,看来敏轩还是有的救,“王爷想不想听听孙膑的故事?” 敏轩点头默许。可是梦涵刚说到孙膑被削了双膝就被敏轩打断了,果如梦涵所料,敏轩是个敏感人物,听不得任何身残人物的事,就算是鼓励,就算是好意,在他看来不过是含沙射影,针对自己而已。 敏轩冷言道,“你是镇西王府的是吧。” 梦涵正滔滔不绝,被他这么冷不丁的打断,愣了一下,“啊?是。” 敏轩苦笑一声,“老王爷派你来的?” “嗯?”梦涵不明所以。 敏轩起身一把扯过梦涵,紧紧握住她的手臂向屋内而去,梦涵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着了,一路大喊,“喂,你干什么啊你,你弄疼我了,你拉我去哪里?” 敏轩丝毫不理会梦涵,拉她到书房门口,用力甩她进去,梦涵一个踉跄差点跌倒,“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敏轩指着书桌上一堆乱七八糟的折子和信件道,“看,这些是自从我收养启儿几日以来,收到的拜帖和书信,上至丞相,下至文武百官,内有宫嫔,外有命妇。” “那又怎样?”梦涵按摩着刚才被敏轩抓的地方,早在心里问候了他的祖宗八辈,亏你还是个有老婆的人,这么不懂得怜香惜玉。 “你觉得有几人是真心来看皇长孙?有几人是来劝我入朝?” 你不想见就不见喽,给我看是做什么,和我有关系吗?梦涵很不满意的小声嘀咕,嘴上也不示弱,“劝你入朝又怎样?劝一个有才之人入朝为国出力,说明这个臣子大度贤明。而你呢,听说以前皇上很喜欢你,亲自教养,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听不得别人说你只言片语,别人的关心慰问在你眼里统统是看你笑话的人,你自私狭隘,敏感极端,精神扭曲,空有一身才华龟缩在宫里,贪图安逸,你对得起皇上对你的一片教导吗,你对得起百官对你的期待吗,你对得起你自己吗?你在院子里中什么狗屁草,搞得满园荒芜,你是高兴了,你想过你妻子的感受吗?谁愿意整天看着院子里荒无人烟的样子?夏天来了蚊子咬死你!”梦涵愤恨骂了一大堆才算解气。 敏轩冷冷道,“不愧是老王爷派来的人,果然伶牙俐齿。” “我不是任何人派来的!我说我只是在御花园惹了事,怕招致祸端,刚好你的宫女路过我就趁机逃进来避祸,你会信吗?” 敏轩冷哼一声,“是吗?” “你爱信不信,我凭什么非要你相信啊?你以为你是谁啊,一个经不起一点打击的皇子,心胸狭隘,没有气度,计较是非。” 敏轩用力把梦涵拉到自己面前,“你今天用了多少词来贬低我,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一个人?” 梦涵毫不畏惧,“你以为呢,你以为我该怎么看你?深明大义?顶天立地?绝世超群?高风亮节?大公无私?你觉得适合你吗?” “你,”敏轩怒道,“你口口声声劝我入朝为国尽忠,我看你的才华也不错嘛,你自己身为大照子民为何不去建功立业报国报家?我朝又不是没有女官!” 我的才华?我何时有了可以治国的才华?梦涵居然辩驳的如此义正言辞,“我姚梦涵前世是个it女,今世是个说书人,平庸无比,你是那只眼睛不好使了看中我去做官?” 敏轩冷笑,“平庸无比?你若真平庸,老王爷会派你来?” 梦涵破口大骂,“你脑袋有问题是不是?你一向这么自以为是吗?满朝寄予厚望的宏安王,不过是一个刚愎自用,是非不辩的人!” 敏轩哈哈大笑起来,这笑声分明慢慢充斥着不快,梦涵心里觉得发毛,问,“你笑什么?” “呵呵,我堂堂宏安王,居然沦落到被你一个无名女子指着鼻子骂,你说可不可笑?” 姚璎听到下人说敏轩和梦涵吵了起来,便过来看看,走到门外又止住了。敏轩沉寂了这些年,心中压抑了太多的无可奈何,让他发泄一下也是好的。敏轩向来听不进别人只言片语,这女子若能说动敏轩走出这道阴影,自然是再好不过,若说不动,也没什么坏处。姚璎吩咐人在外面守着,有大动静再来禀报,然后去看了启儿。 “我确实是一无名女子,但王爷敢不敢跟小女子打个赌,小女子今日若能说服王爷踏出宫门,王爷日后就要一扫颓废,重新振作!” “好!”敏轩一口答应,“我倒要看看你是有多大能耐!” “王爷请随我来。”梦涵心中已经有了主意。两人来到院子里,敏轩负手站定,等待梦涵开口,梦涵假装埋头苦思,敲着脑袋走来走去,随后她走到门口,上下打量,似乎在寻找什么。片刻后,梦涵道,“王爷可否开个门,民女去外面再仔细看看。” 敏轩不屑的挥手示意太监开门。满偌宫的宫门常年紧闭,这一开,院子里的几个人纷纷上前,在敏轩身后围城一片,期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梦涵踏出宫门,对着宫门仔细观察了一番,掰着手指念念有词,好像在分析,敏轩等的不耐烦,说,“姑娘要是还没有主意就请回吧,本王就要关门了。” “慢着!”梦涵伸手阻止,“小女子已经有了主意。” “你说吧。” “说服王爷出门的主意我暂时还没想好,只是不知王爷介不介意换个玩法。只要如果王爷出来,民女能一句话就让王爷进去,王爷敢不敢试?” “你好大的口气!” 梦涵拍着胸脯得意洋洋,“要是这点才华都没有,民女就不配为镇西王府的下人了。” “好,本王就依你!看你究竟能说怎样一句话让本王回宫?”敏轩说着,果然就出来了。 古代的人这么好骗?梦涵大喜,狂笑不止,豪放程度让敏轩一度怀疑她是不是个女人。敏轩见她笑个不停,打断她,“你说啊,你不是要一句话说服本王进去吗?” 梦涵笑到肚子疼,扶着宫墙一只手捂着肚子,“王爷可还记得在书房跟我打的是什么赌?” “赌的是如果我出来……你……”敏轩感觉自己被戏弄了,拂袖而去。 姚璎和几名宫人对梦涵投来称赞的目光,梦涵追着敏轩进去,“哎你生气啦,我没骗你啊,我确实一句话让你进去了,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王爷可不能对我一个小女子出尔反尔啊。” 梦涵追到书房,见敏轩生气,也不敢上前劝慰,毕竟跟他不熟嘛,这个人什么脾气还不知道,万一听到我的话更生气,我可不就惨了。梦涵乖乖的坐了,一言不发,屋里静的让人发毛。 中午时分,下人备好了饭菜,姚璎去请敏轩的时候,房内丝声不闻,姚璎问下人,“里面可有异常?” 下人摇头。姚璎敲了门,“王爷,午膳已经备好了。” “知道了。”里面传来敏轩一声不冷不热的回答。 姚璎在门口等着,不多会儿敏轩和梦涵两人出来了。敏轩留梦涵一起吃了饭,不过饭桌上两人都一言不发,默默吃着自己的饭,姚璎摸不着头脑,只是看到敏轩碗里的菜少了,就夹几筷子他爱吃的放进去。敏轩自顾低头吃饭,梦涵时不时的抬头看看敏轩,也什么都不说。 吃了饭,喝了杯茶,梦涵对敏轩说,“皇上下午要见我,我得过去了。” 敏轩跟没听到似的没有任何反应,姚璎道,“姑娘的衣服破了,怕是失了礼,姑娘若不嫌弃,随我到房里换上一件吧。” 梦涵也觉得穿着破衣服见皇上实在不妥,就跟着姚璎去了。在侍女的伺候下换上了姚璎的一件宫外服饰。打扮一新后,姚璎看了还算满意,尺寸虽不是刚刚合适,但也错不了太多。姚璎笑着点头:“这件是我没进宫时的衣服,有些年头了,姑娘不要嫌弃才好。” 梦涵拘谨的对姚璎说:“既然是王妃珍藏的,想必是很重要的。我见完了皇上就来还给你,我会小心的。” 姚璎拉起梦涵的手亲切道:“不必麻烦了,就送给姑娘吧,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我在宫里也穿不着。” 梦涵推辞道,“怎么好白收你的东西?” “这有什么啊,姑娘不必放在心上。姑娘若能帮王爷过了这道坎儿,我才该好好谢谢姑娘呢。” 这个梦涵可打不了包票,“我只是无心闯入你们宫里,随口说了几句,以后的路还要王爷自己选择。” 姚璎很看好,“无心插柳柳成荫,那么多递了拜帖来见王爷的都被拒之门外,姑娘今日误入,也算是缘分。就算姑娘不能劝得王爷入朝,王爷能走出这满偌宫,我也对姑娘感激不尽。” 换了衣服两人来到前厅,敏轩只是淡眼一扫,对姚璎道,“这是你初次见我时穿的衣服。” 姚璎低头娇羞一笑,“王爷居然还记得。” 梦涵顿觉不自在,可是又不好多说什么,总不能说脱下来吧。梦涵对敏轩说,“我有一件事要麻烦你。” 敏轩不语,静候梦涵开口。“我对宫里不熟悉,怕走错了路,烦请你派两名宫人引我过去。”其实梦涵倒不是怕迷路,从这里到御花园也就是一条道就过去了,梦涵是怕有人对自己不利,也好有两名帮手。 敏轩点头,指着殿内的一名宫女和一名太监道,“去吧。” 梦涵没有露出喜色,淡然答了谢就出去了。敏轩突然站起来道,“我送你出去。” 梦涵穿着姚璎的衣服和敏轩走着只觉尴尬,不知该说些什么。敏轩也不言语,两个人依旧沉默。敏轩送梦涵到了满偌宫门口便止了步,梦涵道了声“多谢王爷”便逃也似的疾步离开。 第三十三章面圣 梦涵和大皇子宫里的宫女和太监去了御花园,坐在凉亭内低头揉着手绢。没了上午的活泼劲儿,此刻的梦涵穿着精致的服饰,文静缄默,好似佳人,连明安一下子都没认出来。转了两圈才注意凉亭内的人,定睛一看,可不是上午的姚梦涵吗,明安慌忙过去,“姑娘可让我好找。” 梦涵回过神来,起身道,“皇上传召了吗?” 明安答道,“是,皇上处理完政务,心里舒坦,刚和大公主、二公主、端侯爷用了午膳,皇上想起你,就让我来召你。” “好,那就去吧。” 明安一路引着梦涵到了御书房,梦涵在殿外等着明安去回禀,片刻明安便请了梦涵进去。 梦涵小心翼翼的踏进殿内,庄严肃穆的气息扑面而来。皇上坐在书案前等着梦涵,边上虽有宫女太监候着,却丝声不闻,只能听见梦涵的脚步声。她敛气屏声的走到殿中,跪下行礼,“民女姚梦涵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不紧不慢道,“起来吧,我们三日前有约,你若能证明爆炸非舞女的责任我便饶了她,你可准备好了?” “回皇上,民女一切准备妥当。”梦涵自信满满,对明安道,“上午交给公公保管的东西,请公公拿上来吧。另外,我还需要一只碗,碎铁片和烛火。” 皇上点头,明安吩咐了人去准备,片刻之后几位小太监便带着东西回来了。 梦涵对拿着蜡烛的太监说,“你站远点。”小太监恭敬的听了命。 梦涵开始做实验,她把硫酸倒进碗里,洒进碎铁片,等待反应之际对皇上解说,“这是硫酸,硫酸是一种腐蚀性很强的酸,能和金属反应产生一种极轻的气体叫做氢气,礼乐馆的人就是把这种气体充进龙和凤里,所以龙凤一旦脱手就会往高处飞去。” 见有了铁片溶解,梦涵满意点头,“接下来烛台靠近的时候会有爆鸣声,请皇上做好心理准备,不必惊慌。”明安听言即刻向皇上走去,做出随时要护卫皇上的样子。 梦涵接了小太监手中的蜡烛,点炮似的侧着身子,手臂拿着烛台慢慢靠近,我也是个女孩子好不,我也很害怕的啊,梦涵强装镇定,烛台靠近的时候,果然“砰”一声的炸了,梦涵闭着眼睛能感觉到一股气流刮过面颊,大功告成。 梦涵吹灭了蜡烛,待皇上和众人情绪稳定后,梦涵解释道道,“氢气是一种可燃性气体,在不纯的氧气中燃烧会有爆鸣声,所以那天晚上,只要有火靠近龙凤,就会爆炸,我认为这完全可以证明不是舞女有意谋害皇上。” 皇上点头,没有表现出惊奇,早已都在他的意料之中,“所以,是朕的错了?” 梦涵直言,“皇上也是受害者,错不在皇上,而在礼乐馆。他们不应该只考虑节目效果,贸然用这么危险的气体。” “你所言有理。明安,传旨,罢黜礼乐馆的主事和负责这个舞蹈的师傅,交给内侍局定罪。至于杜若,朕说过你能证明她无罪就放了她。” “多谢皇上。”梦涵喜忧参半,出来一个又进去两个,哎,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那我是不是亲手毁了七级浮屠,会遭报应的吧。我此刻还能再说些什么吗,我有什么理由为他们辩解吗,是他们弄巧成拙,罪有应得吧,不关我事啊。 皇上问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些奇怪的事?” 编吧,编吧,总不能说真的吧,梦涵脑袋转一圈,撒个谎还是不成问题的,“这个,民女的家乡有一位老人,他年轻时走遍天想下,知道很多奇闻异事,民女跟他接触时略有耳闻。” 皇上点头,表示接受了这个说法,“哦,这样啊,那老人如今还在吗?” 梦涵连连摇头,“已经去世多年了。”我去哪儿给你找一个博闻强识的老人啊,不愧是皇帝,碰到个有点能力的就想收为己用。 皇上连叹可惜,看来皇上也是个爱才之人,应该是个明君吧。梦涵试探道,“皇上,民女有一件事不知当不当说。” “你且说来。” “请皇上先恕我无罪,我才敢说。”搞不好要杀头的,我可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先要个保险吧。 皇上倒也随和,“好,说吧,朕不怪你。” 梦涵放眼左右,皇上会意,对明安说,“你带着他们出去吧。” 一群宫女太监出去后,梦涵方才出言,“敢问皇上是否服用过丹药?” 皇上一听到丹药二字,顿时警觉起来,压着怒气不敢大声,“你听谁说的?” 梦涵毫不避讳,有了包票也大胆了起来,“民女在查氢气的时候偶然发现的。皇上请听民女一言,丹药绝无延年益寿之效,相反,丹药里面含的大都是些重金属,朱砂之类的东西,对人体百害而无一利,请皇上慎用。皇上若真想强身健体,还是平时多活动的好,不要迷信这些歪门邪术。” 皇上依然没有了刚才的和悦,严肃问道,“你从哪知道的这些?也是你家乡的那位高人?” “正是,我家乡也曾有人迷恋丹药,但后来却都深受其害,皇上不要听信小人谗言,只怕以后追悔莫及。” 可能是之前的氢气事件让梦涵在皇上心中有了一定的地位,皇上没有立即否决她,甚至有相信她的冲动,“你说丹药对人体有害,可有证据?” 证据?我怎么向你证明,难不成带你回我家做一个重金属检测?化验血液?梦涵深吸一口气,“民女没有证据。” 皇上责问,“没有证据?没有证据你就敢口出狂言?” “民女确实没有证据,但也不是信口开河吓唬皇上。民女是真心为皇上安康着想,请皇上明鉴。”这句话是在向皇上挑战吗。 “没有任何证据,你要朕如何取信于你?你要朕如何明鉴?” 梦涵也知道这确实有点牵强,一面之词不足为信,可皇上看起来也不是个昏君,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皇上步上不归路吗,我这不是助纣为虐吗,我作为这个时代唯一懂科学的现代人,怎么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可我空有一身理论啊,怎么办,怎么办,梦涵敲着脑袋,计上心来,“皇上,我没有证据,但是我可以证明。” “哦?”皇上将信将疑。 梦涵说出计策,“皇上命人准备二十只兔子,其中十只用正常的草料喂着,另外十只兔子的草料里加入大量皇上服用的丹药,一月之后对比这二十只兔子的异常。” “你如此自信?你就这么确定你会所的一定是对的?”皇上也难得见一女子有如此气魄,不禁刮目相看。 梦涵当然相信自己,相信21世纪的科学,“民女确定。皇上不妨一试,若丹药真的有害,皇上及时停用,也是大照之福,若丹药无害,皇上以后服用也尽可放心了。” 反正就是一试,皇上想想也没什么坏处,点头答应,“好,就依你所言。朕会命人去办,念在你是为朕的龙体考虑,无论结果如何,朕都不治你的罪。不过朕有一句话要嘱咐于你。” “皇上请讲。” “丹药之事,不可对外人道,倘若你泄露出去,别怪朕无情。” “民女谨遵圣谕。” 出了御书房,梦涵心情豁然开朗,我就是个能人啊,无所不能,我越来越佩服自己了。不是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吗,皇上这么重要的人物,抵无数级浮屠吧。我佛慈悲,不要怪我害了十只兔子,苍天知道我姚梦涵是最善良的了,前世见到有人虐待动物就会难受好几天,我现在也是迫不得已啊。大照的皇帝好歹也是一国之主,主宰天下苍生,比十只兔子重要的多吧。再说我若放任不管,只怕受害的不是这一个皇帝,后代多少人深受其害也未可知。兔子们我做的是救国救民的大事,你们就体谅一下吧,我回去给你们抄经文。兔子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你们能救下皇上,造福天下,也算是死得其所。你们都是一座座的泰山啊,你们会有好报的,来世一定会投胎到大户人家做衣食无忧的小姐少爷。阿弥陀佛。 梦涵在小太监的引领下出宫,刚拐了两个弯儿就被一太监截住,“敢问这是姚姑娘吧。” “我是。” 小太监回禀:“端侯爷在南门备了马车,请姑娘一同回去。” “好,带我过去吧。”难得这大少爷还记得我,梦涵喜不自胜。 第三十四章感情 梦涵到了南门,只宫门内停了七八辆马车,要不是见程征站着,真不知道何去何从呢。梦涵看到一辆马车很是眼熟,车顶缀的金丝线,两侧垂的铃铛璎珞,还有帘子上的华丽锦纹,都觉得熟悉。梦涵都对程征说:“这辆马车我认识,这几日在会听轩门口停过。” 程征不以为意,宫里的马车都这样。上车吧。” 梦涵随程征进了马车,还不忘自夸,“哇塞,我姚梦涵的名号都已经响彻皇宫了?哈哈哈多么一个有才的我啊,你有没有很佩服我?” 程征提醒她,“福祸尚未可知。” “祸?不会吧,你吓唬我。再说我是你镇西王府的人,你堂堂侯爷亲自接我回府,谁敢动我。”梦涵倒是挺会找依靠。 程征不理会她的自恋,“你的事都办妥了?” “当然,美女一出手,便知有没有,杜若已经被放出来了。”梦涵得意连连,感觉自己就是一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程征点头,只是放出来了,无论是谁安排她进来的,这颗棋子都算是栽了,就算是能证明爆炸与她无关,但是能保证不是她遭人利用引诱皇上拿烛火企图加害皇上吗?皇上怎么会容忍任何隐患在自己身边。这件事算是过去了。 看程征似有忧郁之色,梦涵问道,“怎么了,你不开心啊?你不是跟皇上讨论边疆大事吗,不会是皇上派你去打仗吧。” “不是。” “那是怎么了?谁惹到你了?有什么不高兴的事,说出来让美女乐呵乐呵。”梦涵逗他。 程征没有任何喜色,“我要成婚了。” 梦涵一听成婚,马上兴奋起来,“恭喜恭喜啊,人生四大喜事之一,你可要好好珍惜哦。”梦涵只顾自己高兴,程征却轻叹一口气,挑了帘子对车夫说,“去十里亭。” “干嘛,你不回家?你看起来不高兴。”梦涵想到刚到京城的那日,姚珞和远信说起程征的婚事,程征和大公主两小无猜,却被赐了二公主的亲,方才意识到,程征面对这场婚事或许真的高兴不起来。 “我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你愿不愿意?”程征表情溢满悲伤,让人不忍拒绝。 梦涵不满道,“我说你怎么会这么好心,在宫门等我,原来是有目的的。哼。既然上了你的贼船,我还有的选吗。说吧,想说什么,本姑娘听着。” 程征拿出一把匕首,梦涵警觉的缩着身子后退,“干嘛?我没惹到你吧,你想谋财还是害命?我可是你弟弟的女朋友,你杀了我远信他不会原谅你的。”梦涵是真心想太多,谋财?人家一大少爷谋的你财? 程征没理会她的胡言乱语,从腰间又拿出一把,“这两把匕首是我和一临的定情之物,这些年我一直随身带着。今天一临还给了我。” 梦涵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拿起这两把匕首,没有镶嵌珍珠玛瑙,暗银色的剑身看起来也不抢眼夺目,但上面雕刻的云纹很精致,像是花了一番功夫。 程征继续说,“她真能放得下我,竟然连最后一点念想也不留给自己。” 梦涵还以为程征只会冷着脸教训人,没想到还有这么深情的一面,心下不忍,“你马上就要有新的生活了,还守着过去做什么,她这么做是对的。” “终究是我负了她。”程征黯然神伤。 马车在十里亭停下,程征带梦涵下了车,在附近随处走着。程征问,“你看这里的景色如何?” “很好啊,小河流水,绿草如茵,凉亭惬意,阳光明媚。你们以前经常来这里对吧。” 程征点头,“有一次我和一临去京郊微服私访,回来时下了大雨,我们就躲在这里。那时的她对我说,要是能一生一世靠在我肩膀就好了。”程征对梦涵讲起了他和一临的过往,点点滴滴,都在他心头。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和一姗的婚事早已经有了准备,只是一临还他匕首就让他方寸大乱。 两个人坐在草地上享受黄昏前可人的阳光,情形宛如梦涵和远信第一次相遇时在河边聊天。梦涵没有躺下,怕弄脏了姚璎的衣服,也怕这么舒适的环境容易睡着。程征用心讲着心事,自己却晒着太阳吹着风听着河水哗啦啦的睡着了,不知道会不会被他愤怒的扔进河里。 程征讲完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落日余晖灿烂辉煌。梦涵叹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你们若能在一起,她真会是你得力的贤内助。” “我也会是她的左膀右臂。”程征说,言语之中颇多惋惜。“你永远保护我好不好?将来我坐皇位,你为云族族长。皇族和云族从此融为一家,我们一辈子不分开。”一临,你说过的话还记得吗? 梦涵使劲甩了甩头,不可以再让程征往这方面想了,越说他越放不下,梦涵转了思路,问道,“她若不是公主,她若没有能帮你被皇上器重,你还会这么在乎她吗?” 程征听梦涵这么说,有些恼怒,“当然,你以为我是因为她的身份而放不下她?你看低我了,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梦涵淡然一笑,“你有愧于她是吗?” “是我负了她。” 梦涵继续问,“曾经她若没有处处为你着想,你对她的愧疚会不会少一分?” “她对我付出太多。”程征低头道。 梦涵下出结论,“你不是因为她的身份而放不下她,却是因为她为你做的事而有愧于她。” 程征不语,梦涵乘胜追击,“她对你有太多帮助,你一直苦于没有机会可以回报她,因为她什么都不缺。她唯一的愿望就是嫁你为妻。与其说是你因为新娘不是她而伤心,倒不如说是你因为错失了唯一可以报答她的机会而难过。她对你扶助万千,你终究没能回报一二,没能如她所愿。你愧疚,你自责,你对她不忍辜负,不忍拒绝,可曾是真爱?” 噼里啪啦一口气说完,连梦涵自己都不知道这样评价他们的感情合不合适。别管了,先引着程征这样想吧,当他发现爱情和回报是不能混为一谈的时候,当他强迫告诉自己,和一临之间的感情不是爱情的时候,再娶一姗会少伤心一点吧。 程征听完梦涵的一番话,两眼直瞪着梦涵,怒吼道,“你懂什么,你凭什么说我们之间不是真爱?” 梦涵心想绝不能服软,能激怒他也是好的,总比让他继续低沉下去好。自己心里都没谱的事儿,梦涵只能嘴硬道,“本来就不是啊,你自己都承认了。她不就是一直在皇上面前推举你,你受人恩惠心存愧疚吗?” “你,”程征实在气不过梦涵如此贬低他的感情,愤怒抬起手掌,两眼满是火光,恨不得把梦涵烧死。 梦涵吓得蹬着腿后退,“你干嘛,好男不跟女斗啊,你不喜欢听我不说就是了,你好歹也是有身份的人,欺负一个女人算什么本事。”不过是多说了两句嘛,你至于发这么大火吗,还要打我?看来这家伙用情够深,我这么诋毁人家的感情是不是太不厚道了。 程征放下手掌,怒道,“回去。” 梦涵跟在程征后面上了马车,聊了一下午感情,累不累啊,说点别的吧,梦涵叫道,“我饿了。你带我去天味楼好不好啊?”梦涵提到上次天味楼的美味仍然垂涎三尺。 程征冷冷的说,“回去吃!” 梦涵乖乖闭了嘴。 程征生气问她,“我若是说你跟远信的感情不是真爱,你会怎么想?” “你随便喽,”梦涵很无所谓,“我跟远信是什么感情我们自己清楚,又不是你说几句就能左右的。” 程征抓起她的手臂,“你就这么无所谓?” 梦涵想甩开他,但是程征太用力,梦涵拧不过他,怒道,“我干嘛要有所谓啊,嘴长在你身上,你爱怎么说怎么说,我又不会掉一块儿肉。我自己过得安生就是了,凭什么非要在乎别人的闲言碎语啊?你放开我!” 程征松了手,梦涵白眼一翻,“你以为我是你啊,非要全京城的人说你们金童玉女天造地设才满意。我跟远信是有真感情的,不需要任何人的肯定,我们自己高兴就行了。哪会像你这么心虚,非要这么多表面功夫来撑场面。” 程征再次被她激怒,“什么叫做我心虚?你说我和一临没有真感情?” 梦涵毫不示弱,“爱有没有,关我什么事!你就这么在乎别人的看法?” “我,”程征被她问的哑口无言,“要你管!” 梦涵切了一声,不屑道,“谁要管你!” 第三十五章大婚 文熙二十三年五月十五,良辰吉日,云族大将军、端侯程征迎娶皇次女一姗。当日艳阳和煦,天朗气清,宾客云集,热闹非凡。 一大早,远信便换了暗色喜服,看青含果儿里三层外三层把衣服往远信身上套,梦涵笑道,“你穿的人模狗样是干嘛,结婚的又不是你。” 远信张着手臂被丫环拾掇着衣角配饰不敢乱动,拿眼睛狠狠的瞪了梦涵,“我去迎亲,迎亲!你今天安分点,别闹出什么乱子。” 梦涵吐了吐舌头,“我是那种不分轻重缓急的人吗,我虽然爱凑热闹不过也懂得分寸,你太小看我了。” “好了,我等一下就要进宫了,你去找遇安随她去端侯府吧,她看着你我也放心。” 梦涵翻了一个白眼,“她看着我你放心?你什么逻辑啊,她比我还闹好不?对了,端侯府是哪里?” “我哥的新家。你过去等着吧,等我迎新娘子过去。”远信抖了抖身子,真重啊。 梦涵惊了一下,“程征他以后不住这里?那,那岂不是只剩我们俩面对爷爷?” 远信也很无奈,安慰道,“爷爷不会吃了你的,你在家里时安生点不就行了。再说爷爷在这,我哥会经常回来的。” 梦涵不依不饶,“我们可不可以搬去跟程征住?” 远信撇了撇嘴,“人家新婚燕尔,你凑什么热闹。好了,我要进宫去了,你老实待着。” 梦涵极不情愿的回答,“知道了,放心吧,我有搞砸一场婚礼的本事吗,你别抬举我了。” 远信刚走几步,又转过来指着梦涵嘱咐道,“老实点啊。” 梦涵一抬脚作势要把远信踹出去,“你走不走?” 远信侧了身子躲过去跑开了,梦涵看着远信穿着喜服的样子不禁联想,“我们结婚的时候会是怎样呢。” 程征远信骑着高红大马,率着迎亲的队伍一路吹吹打打热闹的进宫了,下人一路给路人们分着喜钱,远信时不时的挥挥手好像领导慰问民众似的,掩饰不住的高兴劲儿。程征依然淡漠,心无旁骛只顾前行,要不是他穿着大红喜服,人家还以为结婚的是远信呢。 送亲的场面更是宏大,后宫妃子无论地位高低都纷纷来恭贺,说着祝福的吉祥话,哪个妃子来不是带五六个宫女太监捧着贺礼,像怡贵妃这样份位高的,为了显示自己的排场,更是有一二十个随从带着贺礼鱼贯而入。程征远信到明和宫的时候早已人满为患,御辇仪仗在宫门口停着,院中站满了宫女太监,殿内的热闹程度可见一斑。 一姗换上喜服,宫中年长的姑姑给一姗挽了秀发梳了云鬓,表示已为人妇。戴上缀满珠宝和流苏的头冠,吹灵宣苾扶着一姗从内殿出来,一姗到殿中给皇上行了拜别礼,皇上坐于主位,中妃嫔在两侧按份位站着,虽然喧闹,但也不失庄重。 皇上嘱咐道,“一姗刚回到父皇身边两个月就要出嫁,父皇真是不忍。但自古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父皇不能因为一己之私耽误女儿的终身幸福。儿虽贵为皇女,出嫁后也要以夫家为重,恪守妇德,不可恣意妄为,失了皇家体面。” 一姗再拜,“孩儿记住了。” 老姑姑搀了一姗起来,皇上问,“迎亲的队伍可来了?” 明安答道,“已经在外恭候多时了。” 皇上挥手道,“早些去吧,免得误了时辰。” 一姗似要垂泪,“孩儿今后不能侍奉在侧,父皇保重。” 皇上点头,“去吧,去吧。” 明安走到殿外拖长了声音大喊,“送嫁!” 语毕鞭炮乍起,喜乐合鸣,一片沸腾。怡贵妃递了玉如意到一姗手中,一姗双手握着。老姑姑给一姗盖了红盖头,一临亲自扶一姗向殿外走去,身后宫女妃嫔一窝蜂跟了出来。 明和宫外,迎亲的仪仗站满了整条道,一个个身着喜庆服色,和朱红宫墙相得益彰,蔚为壮观。 一临送一姗到了喜轿前,对程征说,“今后可要好生待妹妹。” 程征表情凝重,“自然。” “祝你和妹妹白头偕老,百年好合。”一临说着恭喜的话,脸上却泛不起一丝笑意,此刻不哭出来已经是尽了最大的努力了。 “多谢。” 喜婆喊了一声,“新妇上轿!”鞭炮礼乐四起,喜婆接了一姗的手,一姗在一片嘈杂声中对一临说,“谢谢皇姐。” 一临嘱咐,“妹妹要好好照顾自己。” 一姗点了头,喜婆搀着上了轿,一番安稳之后,喜婆喊,“起轿!” 程征上马,深沉的望了一眼一临,一临避开他的目光,程征调转马头,在喧嚣的唢呐铜锣声中向宫外而去。约莫一炷香的功夫,这冗长的队伍才算彻底消失在这条道。一临站在明和宫门口失神的望着仪仗离开的方向,隐约可闻的喜乐于她而言却是世上最悲伤的曲子,正中肺腑,催人泪下。 仪仗绵延了两条街,确实是难得一见排场,百姓们纷纷驻足,啧啧称道。 程征的眼中布满伤感,远信看到后不禁叹气,策马过去,小声对他说:“哥,你开心点啊,百姓们都看着呢。” 程征点头,勉强打起精神。这红罗婚炮,于我何尝不是讽刺,这礼乐爆竹,于我何尝不是哀鸣。 “她对你扶助万千,你终究没能回报一二,没能如她所愿。你愧疚,你自责,你对她不忍辜负,不忍拒绝,可曾是真爱?” “我跟远信是有真感情的,不需要任何人的肯定,我们自己高兴就行了。哪会像你这么心虚,非要这么多表面功夫来撑场面。” 我为什么就是做不到像梦涵一样的洒脱,我为什么非要这么多人来肯定,我究竟在逃避什么,我究竟不敢面对什么。 今天的端侯府披红挂彩,热闹非凡,宾客们已经络绎前来,如明和宫送亲时的场面一般。队伍在端侯府门前停下,又是一阵鞭炮,喜婆搀扶一姗下了轿,把红绸递给一姗,程征握着红绸的另一端在众人的祝贺喧闹中入府。 喜婆笑的眼睛都不见了,前后说着吉祥话,引了两人在前厅按方位站了,一番祝贺之后,开始拜堂。 “一拜天地!” “皇族和云族从此融为一家,我们一辈子不分开。” “二拜高堂!” “过了今夜,你就把她当做我来爱吧。” “夫妻对拜!” “这把匕首,还给你。” “送入洞房!” “祝你和妹妹白头偕老,百年好合。” 一临,我们真的再无可能了。 程征送了一姗去新房,然后出来接受众人恭贺,招呼客人入酒席。程征给主桌的长辈和重要宾客一一敬了酒,远信借机溜了,看到青含正往后院端着东西,过去问道,“你见梦涵了吗?” “刚才见姚姑娘和小姐去了新房。” “好,你去吧。”远信也往新房走去,远远的就看见新房门外趴着两个人,不是这两个丫头还能有谁。远信走近咳了一声,瞪着这两个无礼的人,“胡闹什么,给我过来。” 梦涵吐了吐舌头,无辜的指着遇安,“不是我,是你妹妹,她要来的。” 遇安把着远信的胳膊撒娇,“二哥,我们去看新娘子吧。” 远信拿手指点了遇安的额头,“你啊,就不能安分一会儿。” 梦涵看远信腰间多了一个香囊,做工还挺精致,打趣道,“呦,进了一趟宫艳福不浅啊,招惹了什么花儿蝶儿了,送这么好看的香囊给你。别告诉我这是你们大照的风俗,迎亲的人都带这个。” 遇安趴在梦涵耳边说,“这正是我们大照的风俗,女孩子会做香囊送给心爱之人。” “遇安!你再给我胡言乱语!”远信假装发怒朝遇安追去,梦涵一把拉住远信,严肃问道,“是不是?” 远信叫苦不迭,“她的话你也信!大照什么时候有这个风俗了我怎么不知道,你要是不喜欢我摘下来就是了。”远信说着从腰间解开香囊给了梦涵。 梦涵不依不饶,“那要是看上了一个男孩子该送什么?” “汗巾啊。香囊不过是一般的祝福之物,你别听她胡说。”远信生怕梦涵误会,狠狠瞪着躲在一边的遇安。 梦涵依然醋意不减,“我没收了,以后女孩子送给你的东西你不许收。” “好好好,你喜欢就拿去吧,以后只要是女人送的东西我都不收,包括你。”远信狡邪的笑道。 梦涵听着他前面的话心中暗自得意,可是后面居然加了三个字“包括你”,梦涵捶着远信一阵猛揍,“我送的你要收,要收,要收!” “好,我收,大小姐你也得会绣花才是啊。”远信知道梦涵听完会发怒,早早的躲开了,梦涵追在身后大叫,“你给我站住,你敢取笑我。” 一番畅饮之后,宾客们酒足饭饱,尽兴而归,程征远信在门口一一相送。下人们收拾打扫开始准备晚宴,不比白天广开门厅,晚宴是云族的传统,只有族人才被邀请,新郎携新娘与亲朋好友相见。 天至暮色之时,喜婆带程征和众亲眷到新房,从程征进门就不住的说吉祥话,什么新郎入新房事事顺畅,新郎到床前合事圆满,在她看来程征每一个动作都是个好兆头,敬业程度让梦涵不禁汗颜,您是积累了多少年的经验啊,我一个说书的也说不出来这么多吧。 喜婆把秤杆递给程征,程征挑了喜帕,一姗抬起双眸含羞一笑,喜婆一个劲儿猛夸,什么称心如意,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佳偶天成,一姗含羞低下了头。接下来撒了“枣”、“生”、“桂”、“子”,经过一堆所谓的很有讲究的繁文缛节后,程征在一片欢呼声中握着一姗的手带她来到前厅,一姗一路低着头,狂乱的心如头上的步摇摇摆不定,在这么多人面前被人握着手真是不好意思呢。 一姗给众人见了礼,主桌坐着老爷子,徐庆松,映丰和袁辰,一姗亲自给老爷子斟了酒,侧桌的几位将士,原来在程征手下办事,这会儿也大胆起来,直冲着新娘喊道,“光倒酒怎么行啊,我云族人一向豪爽,新娘子嫁过来也要喝两杯啊。” “就是就是,我看应该喝交杯酒才好!” “对,交杯酒,交杯酒!” 大堂内一下子热闹了起来,众人纷纷同意,有人倒了酒递在一姗手中,程征一向严肃,难得被底下的人逮到机会玩笑两把,拗不过大家,和一姗对饮了一杯。一姗含羞低头,金色的流苏挡不住面颊的绯红,又有人开始叫,“新娘子害羞了。” 程征在众人的嬉闹声中吩咐吹灵送一姗回房,又给各桌的敬了酒他们才算安生。一群大男人又把话题转向族内事务,程征映丰向来不睦,此刻两人搭话也都带着刺儿,袁辰倒是乐的悠闲自在,冷眼旁观两人斗法,全当看戏了。远信梦涵遇安和几位族人在侧桌坐着,遇安时不时的看向主桌,神色黯然。 筵席散了的时候,天早已黑透,程征送宾客一一出了门,映丰故意最后一个出去,在程征耳边挑衅道,“我今晚要做点事,希望不要打扰到你的千金*。” 程征不在意,“只要你不来闹新房就好。” 映丰呵呵笑着出门而去。 程征准备回新房的时候,却见锦风进来,程征问,“什么事?” “皇上刚拟了一道旨,立大公主为储君,明日早朝便会天下皆知了。” 程征点头,“知道了。”锦风刚要离开,程征叫住他,“对了,映丰那边派人远远的盯着知道他去了哪里就行,不必靠近。他敢放出话来,想必是有了十足的防范。” “是。” 清和宫。一临望着香案上摆的圣旨,泛不起半点兴奋。 程征,此刻的你是在和妹妹洞房花烛吧,你会是怎样的心情呢,会不会想起我?我终于是储君了,可是我一点也不高兴呢,我才发现你是多么的重要,失去了你,就算得到天下我又笑给谁看。我们曾经的理想,你还记得吗?我是储君了,你该恭喜我吧,你为我高兴吗,可是我一点都不开心啊。要是你还在我身边,该有多好,我右手拥天下,左手被你握着,我是不是天下最幸福的人?可是少了你,我便是最悲哀的人你知道吗?我亲手把你推向妹妹还要强颜欢笑,我亲手斩断我们之间的过往还要忍住悲伤,我的心已伤成碎片还要对你说恭喜,我能怨的了谁呢? 那年夏天,我和你出宫,回来时突降大雨,我们躲入十里亭中。你怪雨淋坏了我,我却说,这雨下的好,最懂我的心思,因为这样我就可以和你多呆一会儿。我喜欢你轻抚我的额头说我傻,我喜欢对你说,我希望能一生一世靠在你肩膀。 我是不是真的该放手了,该放下你了。 父皇啊,你在今日立我为储君,是不是正告诉我如此? 第三十六章阿引 新婚第二天,程征一姗早起前往镇西王府陪老王爷吃早饭。一姗先给爷爷敬了茶,亲自扶他坐了上座,老爷子笑逐颜开,不住的夸一姗懂礼知议,要程征好好珍惜,乐的一姗也合不拢嘴。 远信对梦涵耳语道,“学学,学学。”梦涵一脚朝远信踢过去,远信痛的龇牙咧嘴碍于场合也不敢叫出声。 一姗见远信旁边站着一个陌生女子,举止亲昵,不禁疑问,“这位是?” 遇安笑嘻嘻的回答,“这是我二哥的女朋友,我未来的二嫂。”语毕一圈人都朝她瞪去,她无辜道:“我没说错啊,昨天二哥还说将来他们的婚礼要如何如何。” 程征轻咳一声,“早饭准备好了,入座吧。”远信这乱七八糟的关系说出去真是有失颜面,两个人整天出双入对,卿卿我我卖弄于人前,外人问起倒真是尴尬。一姗心领神会,不再多言。 饭桌上,梦涵趴在远信耳边小声说,“你绝不觉得你公主的衣服挺眼熟?” 远信抬头看了一姗的嫣红色金边锦衣,摇了摇头,梦涵又说,“你昨天的香包好像就是这种布料,花纹都是一样的。” 远信“哦”了一声,不以为意,梦涵打趣道,“你的香包不会是你嫂子送你的吧,这叔嫂关系非同一般啊。” 远信瞪了她一眼,在饭桌上也不敢大声说什么。老爷子责问道,“你们两个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远信梦涵连连摇头,“没,没什么。” 依风俗新娘子出嫁第二天要回门,饭后坐了一会儿,程征陪一姗进了宫。午后,梦涵依旧去会听轩,自梦涵以被皇上召见为名向朱致来请了一次假后,朱掌柜也卯足了劲儿宣传,这是被皇上召见过的人呢。近来一直保持着高客流量的状态,让朱致来和梦涵都乐开了花。 从会听轩出来后,远信对梦涵说,“后山的杏熟了,我们去摘杏好不好?” “摘杏?好啊,”梦涵一百个乐意,“话说我这辈子和上辈子还没去过果林呢。” 远信兴致颇高,“走,爷带你见识见识。” 梦涵看他的高兴劲儿就笑他,“我说大爷,您家里的银子使不完,怎么也干出这偷鸡摸狗的事儿?” “借您一句话,你懂什么,爷这叫体察民情。”梦涵每次向远信解释现代的东西,解释两三遍如果他还不懂,梦涵果断不屑的抛出一句,你懂什么,这次居然被远信拿来搪塞梦涵。 梦涵翻个白眼却见远信一个人偷乐,“体察你大爷的民情啊。得意我一句至于这么开心吗?你的成就感未免来的太容易了点吧。” “没,我只是想起来小时候,我和几个小孩子一起去后山偷杏,我们比谁偷的多,结果狂摘了一个多时辰,把半个园子都摘了下来,然后我们一个个蹲在树林里数谁的多。正数着的时候主人带了一帮人来了,我们跑的时候也不忘抱着自己的杏,说谁抱回去的多谁就是英雄,结果没有一个人回去,都被抓起来了。”远信说着嘴角掩饰不住的笑。 想不到远信小时候这么调皮,梦涵也觉得好笑,“哈哈哈,你真是太坏了你,那后来呢?那林子的主人有没有把你们打一顿?” “没有,打倒是没打我们,只是问我们都是谁家的孩子,一圈人纷纷指着我说是镇西王府的,然后那人就把我拎到家里,我爹赔了他们一笔银子打发他们走了,再然后,我的下场有多惨你可以想像了。” 梦涵数落他,“你活该,真不亏你,比什么不好,跟人家比偷杏,还摘了人家半个园子。” 远信若有所感,“小时候做过很多有意思的事,现在想起来真是怀念啊,你说我是不是老了,怎么总会想起以前?” 梦涵豪爽的拍上远信的肩膀,“我还没老呢你老什么啊,本美女正值大好青春,朝气蓬勃,意气风发。走,出发,摘杏去!” 两个人刚出了城门,连后山的影子都没见呢,就看到一群地痞无赖把远信和梦涵从四面围了起来,这群人越靠越近,远信护着梦涵后退,脚下一不留神误入圈套被套进网中吊在半空,远信暗自头大,梦涵叫苦不迭,“这不会是杏林的主人知道你要来,早有准备吧。” 远信冲他们叫道,“你们要干什么?” 一个头头摸样的人说,“放心,不杀你们。有人出钱要抓你们,我们呢是给钱就办事。” 梦涵果断喊,“我给你们两倍的钱,快放我们下来!” “好啊,拿钱来。” 梦涵摸了身上没银子,把手伸向远信,“钱呢?” 远信无奈道,“我没带钱。” 梦涵气不打一出来,“我说你们家的人怎么一个德行,家里有钱都不带出来显摆显摆。” 底下的小混混叫道,“钱呢?有没有啊?” 梦涵陪着笑拿出了当年行骗时的路子,“各位大哥,不然这样吧,你先放我下来然后跟我们回家,我家里有钱,肯定不会少给你们的。” 小混混们开始笑,“回家?呵呵么你当我们是傻子啊,跟你们回去到了你们的地盘,有我们兄弟说话的份儿吗。” 梦涵无语,我这次讲的是真心话啊。远信安慰她,“没事儿,他们都说了不是杀我们的。” 头头说,“拿麻袋来,把他们装进去,今晚上咱们就有酒有肉了。” 混混们一片叫好,把他们放下来后,七手八脚的按住他们,准备绑了手脚塞进麻袋。这时几支飞刀射来,刀刀正中咽喉,接近梦涵远信的几人悉数毙命,其他人吓得四处逃窜,梦涵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凶杀场面,而且这么近的距离看到有人被杀,万一飞刀射偏了,梦涵想着不觉出了一身冷汗,今天晚上会做噩梦吧。 远信顺着飞刀来的方向看去,之间一个熟悉的身影闪过,远信顾不得多想,几下扯了套在身上的网,施展轻功追了过去。梦涵被扔下,惊恐不安的叫道,“远信,远信,你去哪里?” 远信追了约半里的路程,在后面叫道,“阿引!”女子身体怔了一下,继续前行。 “阿引,我知道是你。就算多年不见我依然能一眼认出你,给我拿礼乐馆清单的人就是你。” 女子回头,冷冷道,“我叫迎熏。” 远信释然一笑,深情的声音像是从心最底层掏出来的,“我就知道是你。” 迎熏没有任何表情,像是这句话不是对她所说,转身要走,远信拦住了她,“你怎么会在这?你们还在跟踪梦涵?” 迎熏淡眼一扫,“没有。我在附近办事,听手下人说你被困在这,顺道过来而已。问完了吗?”迎熏完全是在叙述一件公事,言语之中还颇有不耐烦。 “阿引。”远信一时很难适应迎熏的冷漠。 “叫我迎熏,我讨厌过去的一切。”迎熏言语之中略带有一丝愤怒。 “也包括我吗?” “包括你!”迎熏的话果断坚决,不留任何余地。 远信楞在原地,直到迎熏走远了,远信对着她喊,“迎熏,今天多谢你。” 迎熏丝毫不领情,“快去看你的小娘子吧。” 远信这才想起把梦涵丢下了,回去找她,梦涵早已顺着远信离开的方向追了过来,看到远信后跑过去死死抱住他,“你去哪里了,你知不知道我好怕,那几个人就死在我眼前,我还从来没有见过杀人。” 远信拍着她的背安慰道,“没事了,都过去了。” “都怪你,都怪你,好好的来偷人家的杏,遭报应了吧。” “好好,都怪我,我们以后再也不来了。”远信帮梦涵擦着泪,还不忘取笑两句,“这么大人了,还哭,瞧你脸上的脂粉都花了。” “那是你们的化妆品不防水!”梦涵争辩道,扑哧一声笑了,刚才恐怖的场面依然挥之不去,梦涵焦虑道,“是什么人想抓我们,我们是不是被人盯上了?这阵子没有惹到谁吧。” 远信摇头,“我也不清楚,京城本来就鱼龙混杂,不是你不惹谁就可以明哲保身的。” “那怎么办?” “没关系,以后你不要一个人出门,我要是不在的话你就带几个府里的人。” 梦涵皱眉,“那岂不是很麻烦?” 远信点了她的脑袋,“怕麻烦连命都不要了啊?” 晚上,锦风向程征汇报映丰的动向:他只是押了一批朝廷下拨的官银出城,走的也是官道,出了京便交给了当地官差,看不出来有什么异常。” 程征疑问,“只是一批官银?那他为什么偏要在夜里押送?” “这个属下也不清楚,可能是白天人多眼杂,被响马恶贼看上不免多生事端。” “明月轩那边呢?他如果有大动作,肯定会先和二皇子商量。” 锦风回答,“一切正常。” 程征哑然失笑,“难不成映丰这家伙有意戏弄于我?应该不会这么简单,你先去吧。” “属下告退。”锦风掩了门出去。 夜里,梦涵梦到自己被吊在树上,有人不停的往她身上扔着刀子,梦涵身上千疮百孔,如靶子一样密密麻麻的扎满刀片,鲜血直流,满身猩红。梦涵抬头看见远信正站在自己面前,明朗无邪的笑着露出整齐的牙齿,仿佛在欣赏梦涵被一刀刀的刺着。 梦涵想大叫,想向远信求救,可是用尽浑身力气也开不了口,手脚如被人按着一般动弹不得。梦涵大哭,在心底歇斯底里的呼救,可是哭不出声,也不流出眼泪。她痛苦她害怕她却无法表达,远信依然笑着,刀子依然一片一片的飞过来。 当梦涵耗尽最后的力气决定放弃的时候,她绝望的闭上眼睛等死,却看见远信化作一头猛兽朝自己扑咬过来,梦涵大呼一声被吓醒过来。她的衣服已经湿透,头发里也全是汗,恐惧的望着周围才发现自己是做梦。梦涵大口喘着气,玉流闻声赶来,点了蜡烛梦涵才稍微平静。 “姑娘是做噩梦了吧,来喝点水吧。”玉流刚要去倒水,梦涵从床上跳下来,死死地握住玉流的手,“我要去找远信,带我去,带我去!” 玉流迟疑道,“这么晚了,不好吧。”虽说府里都知道你们的关系,可是毕竟还未婚嫁,大半夜的去一个男人的房间,未免有伤风化吧。 梦涵急了,“有什么不好,我说去就去!快走!”梦涵脑子里向来没有什么阶级观念,也没有把玉流当做过下人呼来喝去,难得见梦涵这么坚决,玉流只好答应了。 此刻的远信并没有在房中安睡,白天的场面留给他的倒不是惊吓,而是泛起了他和阿引的回忆。他安静的坐在屋顶上,皎洁的月光细腻的洒在他身上,温柔而动人。那年远信还是稚子孩童,拿着刚出锅的葱油饼在苏宅的后门等了半个时辰阿引才偷偷摸摸的出来。远信很难过,不是因为自己等了很久,而是因为葱油饼已经完全凉了。 阿引看远信失望的表情,歉意道,“你一定等了很久吧,我大娘让我给姐姐熬粥,我走不开。” 远信憨憨一笑,“没事,我愿意等你,等多久都愿意。可是葱油饼已经凉了,我再去给你买热的。” “不用,远信哥哥买的葱油饼是天下最好吃的美味,就算凉了也一样好吃。”阿引接过远信手中的纸包打开大口大口的吃着。 远信看她饿的样子很心疼,“你给你姐姐熬粥,自己都不喝一点。” 阿引低头说,“大娘看到了会打我的。大娘说姐姐是嫡女,我不能跟姐姐吃一样的穿一样的。” “可是,你大娘也不能把你当下人使啊,真是可恶,我一定为你报仇。”远信愤愤的说。 后来有一天,苏夫人出门,远信和阿引就躲在一座楼上,等苏夫人经过时远信往下泼了一盆脏水,苏夫人被淋成了一个落汤鸡,浑身还散发着酸臭。等苏夫人骂骂咧咧的来到楼上时,远信和阿引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远信想着小时候的趣事,不自觉的笑了起来,可是一阵酸涩顿时溢满心头浇灭这纯真美好的回忆。你曾拉着我的手说,要我保护你一辈子,你曾指着一件华美的嫁衣说,要穿给我看,你曾在天禄街一家店铺门前说,这是你大娘娘家的,将来你一定会把它买下来在里面卖恭桶。你也曾指着女官榜的头名说,你苏文引的名字一定会出现在这个位置。 可是后来,我没有保护你一辈子,你也不可能为我穿嫁衣。你没有买下那家店铺,你也没有去考女官。 “叫我迎熏,我讨厌过去的一切。” “也包括我吗?” “包括你。 梦涵来到夏荫院,里里外外遍寻不见远信,心里更加难过,蹲坐在门前伤心委屈的哭了起来。远信听到哭声方才回过神来,这小子想前女友想的会不会太入神了点,你坐在房顶上两个大活人进你的院子你都不知道。 大半夜的谁会在我房门口哭,不会是闹鬼吧,爷是怕鬼的人吗?远信下来走近一看,竟然是梦涵,“你怎么在这?” 梦涵看到远信哭的更厉害了,见到了可以倾诉委屈的人才会流露自己的脆弱,“你去了哪里?你怎么丢下我?” 远信扶她起来,擦着她流不完的眼泪,“我没有走,我哪里也没去,就在房顶。你怎么坐地上了,凉不凉?” 梦涵嘟着小嘴埋怨道,“我梦见我被人杀,你也不来救我。” 远信轻笑:“傻瓜,做梦而已。快进屋吧,外边凉。” “你不能走。” “这是我房间,我走去哪里,你要我去睡大街我还不去呢。” 第三十七章祸事上身 自噩梦之后梦涵便以受了惊吓为由缠着远信“压惊”,所谓压惊不过是好吃好喝的养着外加远信寸步不离的陪着。两位本来都是闲不住的主,这种日子只过了两日梦涵便自己提出来要出去透透气。 为了表示不是自己呆不住,梦涵扯出来一大堆冠冕堂皇的理由,什么在哪里跌倒就要在哪里爬起来,什么不做温室里的花朵,什么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什么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梦涵满意的撂下了了自己的豪言壮志,挽着远信的手出了门。 两天没看到外面的天空了,梦涵掩饰不住的兴奋,前两天的恐惧完全烟消云散,两个人兴致颇高的跑到城南去吃烧鸡。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梦涵又不安分的开始胡言乱语,捏着讲鬼故事的腔调吓唬远信,“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有一个人出来装鬼吓人,他披头散发,走在午夜的街上呜呜呜的叫着,看见前方有一个小孩,他过去对小孩说,我是鬼你怕不怕啊。你猜小孩怎么反应?” “吓哭了还是吓跑了?” “没有吓哭也没有吓跑,小孩不慌不忙的抹抹嘴道,刚才这人的血还不错,你要不要过来尝一下?哈哈哈好不好笑?”梦涵颇有成就感的自我陶醉了一把,笑着笑着声音逐渐低下来转为惊恐,再也笑不出声。 远信察觉到异样,顺着梦涵的目光看过去,一群黑衣人持着刀堵在路上正严阵以待,远信抓住梦涵的胳膊转身,却看到身后居然不知何时也站了七八个黑衣人。远信顿觉不妙,抬头一眼两侧房顶也不例外。这天罗地网可怎么办啊,远信悔不当初,哥,我不生你的气了,你让你的人继续盯着我们好了,总比死在这好吧。 黑衣人一言不发,前后猛烈进攻,来势汹涌,刀刀迎面劈来。远信除了轻功之外完全没有拿得出手的武功,三脚猫的招式在黑衣人面前几乎使不上。眼下黑衣人前后攻来,是往前躲也不是,往后躲也不是。刀光剑影之间远信只觉得脑袋懵圈,恨自己当年没学几招真本事。就在几把刀快要砍到远信脑袋上时,远信只听见砰砰几声睁眼一看面前的刀尽数折断,黑衣人被震得手臂发麻,后退几步面面相觑,这时一白衣男子如仙人般轻轻落在远信面前,长袖一挥一阵清风扫过,文雅从容。 “袁辰?”远信试探问道。 袁辰并不答话,这时所有的黑衣人都在袁辰面前站着,足有二十之多。黑衣人攻上来,袁辰手中只有折扇一把,抵挡起来倒也游刃有余。黑衣人的刀砍来,袁辰撑开的扇子竟如盾牌一样坚硬死死抵住,黑衣人的刀近不得分毫。袁辰手腕一转,一阵气流顺着扇面而去,黑衣人的刀断为两截,气流凌厉不减,直扫黑衣人颈部,近前两人的咽喉被割断气绝身亡。 袁辰收起扇子,与黑衣人近身搏杀,扇子所指之处无不如被剑刺中一般血肉模糊。袁辰时而果断干脆急攻进取,时而以退为进故弄玄虚,扇子摊开如盾牌,折起如长矛,动作之快如疾风骤雨,招招必见人倒下。梦涵直叫好帅,远信无奈摇头,前两天被吓得不敢出门的人是谁啊,这会儿怎么不怕了,变化会不会太快了点,不会是吓神经了吧。 片刻之后,黑衣人已是遍地横尸,还有两人如丧家之犬警惕备战却又不敢近前,袁辰收手冷言道,“还不回去报告你家主子?” 两个黑衣人见袁辰发话,急忙感激的逃离。 梦涵似有不甘,“你怎么放他们走了啊?” 袁辰轻笑,面色温和宁静,与刚才的冷冽厮杀判若两人,“你以为杀光他们日后你就安生了?” “是啊,”远信附和道,“最近不知道为什么,老是有人找梦涵的麻烦,好像还不是一拨人,上次说是抓活的,这次就大开杀戒了。” 梦涵对远信的话很不满意,“什么叫有人找我麻烦啊,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是来杀你的。” 远信满脸无辜,“我又没惹到什么人。” 梦涵一拳打过去,“那我又惹到谁了?” 袁辰摇头保持他惯有的微笑,除了杀人的时候他永远温和的笑着,就像一个没有脾气的人,“姑娘没有惹到谁,只是姑娘的聪明才智太引人注目了。” “我?聪明才智?”梦涵的手指恨不得戳到自己的鼻子上,我哪来的聪明才智,我前世活了二十多年也少有人把这个词和我联系在一起好不。梦涵被不明所以的夸,有点不好意思。 袁辰一路送他们往镇西王府走去,“姑娘的才华确实不一般。” “是吗?说说,让我听听别人是怎么评价本美女的。”梦涵两只耳朵竖起来生怕错过任何一个词(夸自己的词)。 “皇上为皇长孙摆宴那晚,姑娘临危不惧救下舞女之事传遍朝野,还有姑娘在会听轩讲的故事,近来也是名噪京城。都道是丝丝入扣,跌宕起伏,动人心弦,姑娘的心思可见一斑。” “你去听过?没见过你啊?”梦涵仔细想着,如果见过这么个儒雅清秀的公子,我就算不是过目不忘至少也要惦记个五六天吧,虽然自从来了京城对帅哥屡见不怪了,不过袁辰这样秀美的还真叫人忍不住多看几眼,咳咳,我这是审美,审美。 “没有,在下只是略有耳闻。” “看来我姚梦涵的名号不小啊。”想我在21世纪平淡无奇,默默无闻,万千草根中的一根,没想到到了古代居然还有点小作为,被人称颂,哈哈哈我比你们多活几个世纪也不是白活的。 梦涵正得意着,被袁辰冷不丁的打断,“树大招风。” 梦涵不以为意,“能招什么风,不会是有人想把我绑了去专门为他一个人讲故事吧,好啊,一两银子一天。” 袁辰问,“若不是讲故事,姑娘愿意去吗?” “不讲故事,那干什么?陪吃?陪喝?陪聊?可以啊,费用同上。” 远信恶狠狠地拿巴掌拍在梦涵头上,“你敢去?” 梦涵“啊”一声惨叫,双手捂着被远信拍过的地方,可怜兮兮道,“我只是说说嘛,你这么认真干什么?把我脑袋拍坏了谁陪你大晚上在街上溜达?” 远信不屑道,“我乐得清闲!” 梦涵识相的老实下来,大男人吃起醋来还真是够难对付。 袁辰对他们的打情骂俏哑然失笑,果真是物以类聚啊。 远信客气道,“让袁将军见笑了。” 袁辰笑道:“怎会,二位都是性情中人,我羡慕还来不及呢。” 远信拱手谢礼,“今日多谢袁将军救命之恩。” 袁辰随口道,“小事,不必挂心。” “你的武功倒让我大开眼界,招式冷利凶险,招招利落没有半分拖泥带水,更难得的是你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深厚的内力,恐怕普天之下也是少有对手。” 袁辰凤眼一扫,不失笑意,“难得的是,一个不喜武功之人也能看出我的内力。”要是梦涵听到有人这么夸自己,估计早就蹦起来了,成就感自豪感统统溢于言表。袁辰面对远信的夸赞倒是十分从容,不喜不悲,连表情都没有任何变化。不骄傲竟然也不谦虚,连一句过誉了过奖了的话都没有说。 “那是,我没吃过猪肉还见过猪跑吧。”远信说完突然收敛起了笑容,“对了,你怎么知道我不喜练武?你查我哥也连我查的这么仔细?”云族不乏明争暗斗,远信自然会首先往这方面想。 “没有,你想多了。我没有调查程征,更不会去调查你。”袁辰低头一笑,连辩解都这么文雅,甚至让人不需要任何理由就很想去相信。 “是吗?”远信反问。 面对远信的质疑,袁辰不紧不慢娓娓道来,“刚才在被黑衣人围攻的人时候,刀都劈在你头上了还不见反击,可见你真不会武功。而你家世代习武,身在这样的家庭,你武功这么差肯定不会是没有师父教你,而你四肢健全头脑灵光,也就只有一个原因了,你不肯学。” 远信听袁辰一番话没有再反击,或许有些事是自己想的太复杂了。 说起武功梦涵也顿时来了兴致,刚才袁辰那几招实在太帅了,手中没有任何兵器就能打败二十余人,扇子不与别人接触就能扫出一道血痕来,真是神奇,梦涵犹豫了一下,试探道,“你能不能给我看看你的扇子啊?” 袁辰很爽快,双手奉上,“姑娘请便。” 梦涵兴奋不已,打开又折上,折上又打开,前前后后里里外外折腾了一圈也没看出什么玄机,手上稍一用力,刺啦一声,糟了。 远信忍不住皱眉,梦涵傻眼了,“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吗?” 袁辰不但不怪,还出言安慰她,“无妨,一把扇子而已。” 梦涵歉意道,“真是普通的扇子啊?可是看它刚才连刀都能挡,以为它有什么奥秘,就稍微用了点力。” 袁辰取笑她,“姑娘若喜欢,拿回去慢慢研究。” 远信撇嘴,无奈道,“那是内力,内力好吗,不懂你可以问我啊,还撕烂人家的扇子。” 梦涵撅起小嘴,“我不是故意的嘛,回头我赔你一把好了。” 袁辰温和道,“不妨事,不必放在心上。” “这样吧,改日你来会听轩,我请你喝茶。” 袁辰点头,“好。” 梦涵欢喜起来,“你这是答应了?” 袁辰也不推辞,“姑娘邀约,哪有不去的道理。” “那,我们扯平了?”哈哈会听轩可是我的天下,一杯茶就搞定了?这人未免有点太好搞定了吧,梦涵喜不自胜。 袁辰道,“前面就是镇西王府了,我就在此告辞了。” 面对救命恩人,也该待之以礼,远信挽留,“去府里喝杯茶再走吧。” 袁辰推辞道,“多谢,茶还是等去了会听轩再喝吧。” 梦涵嘿嘿笑道,“好,我等着你啊。” 袁辰点头,转身沿来时的路回去。看袁辰走远了,梦涵问远信,“他就是你们说的三大将军之一袁辰?” “是啊,你见过他的啊,我哥成亲的那天。”远信开始对梦涵的记忆了怀疑了,平时不是挺聪明的一个妞吗。 “是吗?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个风度翩翩的帅哥?”梦涵没有印象,也难怪,那天只顾得看新娘子了,哪有兴趣观察蜂拥而至的宾客啊。 远信马上黑了脸,“你说什么?” 梦涵看远信的脸色机灵的改了口,“我说我怎么不记得有这种货色?” 远信拉着脸子说,“回府!” 梦涵乖乖跟着回去,脑子里还在寻找着记忆,“哦,那他在主桌上一直不说话的,斯斯文文的那个是不是他?” 第三十八章无争 第二天午后,梦涵准时来到会听轩。由于吃午饭时程征一姗也在,梦涵就顺道把一姗也拐带来了。梦涵邀请她的时候还担心这位公主会不屑一顾,没想到两人一拍即合,程征看一姗兴致盎然自是无话可说,无奈自己有公务在身不能陪同,只交代让多带几个人跟着,这话当然被梦涵远信自动屏蔽,大白天大京城里还能强抢民女不成? 梦涵交代朱致来给一姗安排个单间,不许人靠近。朱致来一看装扮便知这少妇贵不可言,连连请入。一姗进了单间,门窗垂着纱布和竹帘,遮挡的很好,从外面看根本分辨不出屋内有几人。打开门窗外面的声音清晰传来,客人若想清净一会儿,关了门窗即可。几人进来环顾一周,很是满意。梦涵要去准备登台了,远信一向是坐在外面的,这样能看见梦涵。他思考了一下要不要陪着一姗,叔嫂两人共处一个密闭房间,难免觉得尴尬,就对一姗说,自己就在门外坐着,有事唤他。 刚登台一会儿,便见袁辰进来,像是知道远信在哪一样,转身上了二楼和远信同桌坐下,全程不带任何寻找的目光,梦涵暗自怀疑这人是不是有追踪功能。 远信不满道,“你还真闲啊,我请你喝茶你不去,梦涵一句话你就屁颠屁颠的来了。”言语中已然没了昨日的感激。 袁辰依然笑着,“昨日天色已晚,再说老王爷也在府上,我去打扰多有不便,还请不要见怪。” 袁辰不失礼貌,说的在情在理,远信突然觉得自己小人之心了,袁辰能招梦涵的喜欢,必然有一定道理。 袁辰收起折扇喝茶,“昨晚我的话不知你有没有放在心上?” “你指什么?”远信问,你昨天说了那么多,我能都记得住啊。 “姚姑娘她树大招风。” 远信无奈叹道,“我也无可奈何啊,我既不能把这棵树修剪一番,更不能把这棵树砍了。” “所以你就来守着了?” “我还能怎样?” 袁辰摇头,“你是守不住她的。” 大五月的天,远信顿时感觉一股凉意袭来,直冲心房,“你有什么高见?” “一棵树在外面固然招风,倘若在树林里,被比她更大更繁茂的树围着,你觉得她还招风吗?还引人注目吗?” 远信否决道,“把一棵大树挪进树林里,搞不好它会死的。” 袁辰哑然失笑,“那你为什么不做她身边更大的树?” 远信苦笑,“你认错了,我是一棵草,野草,长不成树。” 袁辰坚持道,“你认错自己了,你长在杂草堆里,你便以为你是草,其实你本可以长成参天大树。” 远信怒问,“长成树有什么好,等你长成了大树,你发现还有比你更高更大的树,你不甘心被他们抢走你的阳光和水分,然后你便开始明争暗抢,尔虞我诈。你告诉我长成大树有什么好,倒不如一棵小草安安静静的过自己的生活,给一点阳光给一点水分就能生存。” 袁辰严肃的说,“长成大树可以保护你心爱的人。姚梦涵她已经不是一颗小草,你看不出来吗?你宁愿放开她也不愿意为她长成一棵大树吗?若有一天你必须步入争斗才能保护她,你是义无反顾的为她去争去斗,还是继续做你的小草,过你安逸的生活?” 远信被问住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从未想过,或者说只是对梦涵他从未想过,阿引不就是这么离开的吗?看着楼下大厅内的梦涵,她正滔滔不绝,谈笑自若。我不是大树,便留不住任何人吗?为什么我喜欢的人都要去追求大树呢,为什么都不甘愿和我一起做小草,平静一声呢。 袁辰见远信似有所动,继续说,“你把云族想的很黑暗,很残酷,其实,这正说明你很幼稚。” 远信不解,“为什么这么说我?云族不就是充满权力斗争的吗?” “争斗别说是在云族,就算是一个普通的家庭都可能存在。你只是被黑暗遮住了眼睛,看不见光明罢了。” “光明?”远信不屑的一笑,“云族里有光明可言吗?” “当然。”袁辰果断坚定。 “你敢说你坐上大将军之位没有算计过任何人吗?” “我没有。” 大厅内突然叫好声四起,梦涵端起桌上的茶杯饮了一口,不紧不慢的放下,神色从容自然。讲了一个月的时间,她已然练就了镇静淡定的心理素质,调动听众们的情绪自是游刃有余。梦涵拍了醒木,在听众们伸长了脖子的期待中继续开口。 远信紧盯着袁辰的眼睛,企图寻找到他想看到的退却,但袁辰却始终坚定,没有一丝躲闪。远信咬牙怒道,“你胡说,我不相信。” 看远信认真的模样,袁辰又露出他一贯的淡笑,如温柔的清风扫过,“我不认为这世间有什么东西需要我用阴谋手段才能得到。你对我的看法,你自己定夺就好,都是你的自由。” 远信居然有要相信他的冲动,一个连被人误会都不着急辩解的人,我相信他若是有手段也不会不敢承认。他所憎恶的云族,他固化在心里的偏见,就在这一刻被扭转吗?云族当真还存在光明吗?存在一个不涉足阴谋权术的洁净之地吗?远信抬眼问道,“你为什么对我说这些?你有什么目的?” 袁辰再次爽朗一笑,“我有什么目的,我自己都不知道,看到你和姚姑娘在一起,有感而发吧。你若觉得我心怀不轨,就全当我什么都没说,你也什么都没听见。” 远信不高兴了,“我和梦涵在一起,你发什么感慨?” 看远信孩子气的样子,袁辰不禁觉得好笑,“我只是感慨姚姑娘已经是树了,而你还是草。如果我喜欢的人需要我变成一棵大树的话,我会毫不犹豫。” 远信白了一眼,“你已经是大树了,站着说话不腰疼。” 袁辰叹口气,“好了,我该走了。替我向姚姑娘致谢,茶不错,你慢用。” “想不到你大将军还看得上这种小茶楼里的茶?” 袁辰看向一姗的包间,“皇亲国戚都来了,我嫌弃什么?告辞了。” 远信心领神会,“慢走。” 一姗在雅间内,不多会儿就有人从后窗翻入,一身黑服遮面,神秘莫测。 一姗迅速起身关了门窗,“大人怎么亲自来了?” 面纱后传来沉稳的男音,“多日不见,一切可还好?” “都在计划之中。” 黑衣人点头,“不着急,大计划可以慢慢来。你眼下要多留意姚梦涵。” “她最近风头正盛,着眼她的人不在少数,听说昨晚还被追杀。” “那是我在试探她。你什么都不要做,对她稍加留意即可。这才刚刚开始,你可不要露出了马脚。” “是。” 第三十九章朗月 夜半之时,朗月潜入映丰的府邸,映丰府跟镇西王府比起来是小了不少,亭台水榭、假山碧湖却不失精巧,可见主人也是个心思缜密之人。朗月几经盘桓,确定只有府里的下人守夜才放心进入。飞至后院房顶落下,沿房顶一路小跑行至映丰的书房后跳下,看四下无人才推门进去。只是朗月不知道,她从房顶经过时便已经惊动了映丰。 映丰起床后吩咐人通知陆定安火速里外警戒,他则提了剑去往书房。朗月正在上翻下找时,忽然听到外面有脚步声,朗月心中一紧暗道不妙。房外已经火把四起,朗月破窗而逃,映丰紧紧追上,两人一番纠缠。尽管朗月是无上门的精锐,但映丰毕竟是名副其实的大将军,几招下来朗月已经弱势尽显,节节败退,无力自保。 映丰挥着长剑胸有成竹准备再攻,朗月右手重新握紧了剑,左手食指和中指夹着剑身如擦拭一般滑到剑尖,映丰的剑攻来时,朗月奋力抵抗却连连后退。两招下来,就在胜负已分,映丰的剑指向朗月的咽喉以为自己即将生擒她时,映丰却突然丢了剑,朗月趁机逃脱。 陆定安原本率人在一旁备战,看到映丰的异样,连忙赶来,“将军怎么了?” 映丰忍着右手的剧痛说,“没错的话,她应该是无上门的朗月。四下安排人手了吗?” “是,附近两条街都有重兵把守,她插翅难逃。” 映丰点头,“随我出去看看。” 朗月虽然从映丰府里逃出来了,但往哪里走都能看到精兵严阵以待,自己双拳难敌四手,要脱身也是困难重重。朗月藏在暗处不敢现身,现在街上空无一人,出去就等于送死,难道只能等天亮吗? 这时一阵马蹄声越来越近,朗月伸头一看是一辆马车,大喜过望。朗月驾轻功盘旋在马车上方,趁赶车人不备,飞速闪入车内,如一阵风刮过,帘子前后摇摆不定,车夫回头看了一眼,没有上心。 袁辰正在车内闭目养神,察觉到有人进来,慵懒的睁眼一看,一把剑早已架在他的脖子上,持剑之人一身黑色夜行衣,黑布蒙面,只露出一双眼睛,清澈水灵。 “别声张,带我出去。”朗月小声道,语气不失严厉。 这时马车外传来一声喝止,“站住!” 马车停下,朗月神色紧张的晃了一下剑,示意袁辰不要多话。袁辰点头,朗月收了剑,紧贴在马车左侧。 袁辰不紧不慢从右侧挑开半边帘子,习惯了车内的黑暗,突然看到眼前火光闪耀刺眼,忍不住皱了一下眉:“什么事?” 车夫回答道,“公子,前方有官兵。” 见是袁辰,映丰上前来,“我正在追捕一个飞贼,袁将军怎么会大半夜出来?” “我回闽南。” “哦?袁将军也不多留几日?大半夜突然回去,不会是有什么急事吧?”映丰试探着问道。 “没有。要真有什么事,我也应该策马扬鞭飞驰而去,何必费时费力的赶马车。” 映丰轻笑,“袁将军真是好雅兴。” “要上来查吗?”袁辰从容道,倒是把车内的朗月吓得不轻,目光一冷亮了手中的剑,你找死是吗? “不必,放行!”映丰吩咐道。袁辰向来淡薄,远在东南,不参合朝中争斗,犯不着去查他。再说袁辰毕竟是闽南王的儿子,势力也是不容小觑。映丰拱手道,“袁将军一路走好。” “多谢。”袁辰放下帘子。 马车驶出城后,袁辰说,“走远了,下来吧。” 朗月正着附在车顶,两手左右撑着车顶保持稳定,姿势也十分费力。听到袁辰的话松了手落在侧坐,大松了一口气。 “公子在和谁说话?”车夫在外头问。 朗月刚放松了又凶狠狠的迅速亮出了剑,袁辰对外说,“赶你的车吧,这么多话。” 车夫识趣的闭了嘴。 朗月收了剑,装作不认识他一般,以对陌生人的口吻谢他,“多谢公子相救。”她右手的拇指按住食指的指甲,轻轻滑开。 袁辰闭目继续养神,轻叹一口气,“毒死我对你没好处的。” 朗月心中一紧,目光惊恐无比,即刻停止了手中的动作,“这不是致命毒药,只是我下车前自保的筹码。” 袁辰嘴角一挑,“我若想杀你,你能活到现在吗?” 此刻朗月对袁辰的话是绝对相信的,是的,他有这个能力。连自己两个手指的动作的都能察觉得到,而且清楚自己要干什么,他的功力绝非一般。除了保持十二分的警惕,还能干什么。 袁辰露出他明净的笑容,“你这么紧张干什么?”这笑,不是轻蔑,不是得意,而更像是一种安抚,这是在告诉她,我根本没打算要杀你。 朗月不理会他的笑,正色道,“你的功力深不可测,落在你手中,我敢放松吗?” “你警惕就能防范的住吗?” 朗月进退两难,不再说话。袁辰收敛起笑,表情严肃又不失温柔,“我不希望你怕我,永远都不要。我的手掌,倘若可以,愿意一辈子为你遮风挡雨。” 这句话要是出自一对热恋中的男女之口,对方应该是感动的吧,但袁辰的话非但不能给朗月任何安抚,反而使她更加不安,她身子一缩如被围困的小兽,警戒着周围不知真心还是假意的猎人,随时准备撕咬过去,“你知道我是谁?” “你以为呢?你以为我是登徒浪子,随便对人说这种话?”袁辰再次笑起来,他的笑容干净而明朗,“这次入京是我最快乐的一次,因为,我见到了你。” 朗月紧张的问,“你还知道什么?” “我还知道我要回闽南了,再见你又要半年。”袁辰言语间有一丝叹息。他常年守在闽南,只有重要庆典才会进京。 “你,怎么会突然要回去?”朗月问,打探消息的成分居多。 “半夜睡不着,突然就想回去了。”袁辰笑起来,好像一个老实的孩子,“只是没有向皇上和襄王辞行,不知道会不会被怪罪呢。” “你既然已经离京了,谁又会怪你。”朗月转过脸去,“我可以走了吗?” “当然,我的马车随时欢迎你上来。” “多谢。”朗月挑开帘子,掉头跳下马车。没行多远,朗月便觉察身后有人跟随,不会是袁辰,那就应该是映丰不放心,让人跟了袁辰的马车,见到朗月从马车上跳下进而跟了过来。朗月假装不知,继续前行。 到了断魂崖,朗月飞快闪进一处石壁后,跟过来的武士紧随而来,四处张望不见朗月的身影,这时朗月握着剑急速刺来,武士侧身一闪躲过,拔了剑和朗月近身厮杀。不愧是映丰训练出来的武士,功夫果然不差,朗月轻笑,倒也不慌不忙。 此处怪石嶙峋,草木繁茂,朗月对这里的地形极为熟悉,时隐时现,躲在一处转而从另一处出现,武士虽然处于被动,自保还算不成问题。朗月扫了石子往武士射去,武士挥着剑一一挡过,顺着石子的来处飞去。 此时朗月已经在他身后,使力一推武士便向漆黑不见底的悬崖倒去。武士翻了身,双手扣住悬崖边的石头,朗月举剑向他的手刺去,他转着身子双手交替一路向右躲闪,好不容易遇见一处石头做着力点,双腿一用力便飞上来了,还未站稳朗月便持剑袭来,双方互不相让又是一阵猛攻。 看来不使出点真本事是拿不下你了,朗月狡邪的笑着,拇指悄无声息的触向她中指的指甲,继而握紧了剑再战。 程征在落日洞等候多时不见朗月,心中放心不下,在外面看了一圈,便往断魂崖前去,朗月果然在。 “你怎么在这?”程征问道。 “有人跟踪我,我带他转了几圈,把他引到这,推下去了。” “什么人你知道吗?” “应该是映丰的人,我在映丰府里时就被映丰发现了,差点没能逃出来。来人已经中了我的绝命毒,又被我推下悬崖,必死无疑。” “好,走吧。”程征行了几步却不见朗月跟上来,回头问道:“怎么了?” “我,腿受伤了。”朗月低头道。 程征皱眉,走到朗月身前蹲下身,朗月趴上程征的背被他一路背着往落日洞走去。 程征问,“东西拿到了吗?” 朗月撇撇嘴,“我的命都快搭上了,还东西呢,多亏袁辰救了我。” “袁辰?”程征疑问道,“怎么跟他扯上关系了?” 朗月讲了前因后果,当然略去了袁辰示爱的这一段,全当他喝醉酒了乱讲胡话吧。反正他也回闽南了,今后也不会多见。 程征叹道,“我倒是小看了袁辰,没想到他的功夫这么好,深藏不露。” “映丰这家伙不好对付,我看还是去明月轩比较实在,至少二皇子不会武功。”朗月一副累坏了的样子,头贴在了程征的背上,享受这一刻难得的安逸。 程征感觉到朗月趴下来了,打趣道,“不要睡着啊。” 朗月鄙夷道,“我的腿还在流血呢我睡得着吗?你以为我是多喜欢你的背。” 程征反问,“我堂堂门主背你回去还委屈了你不成?” “回去不知道又会有多少毒言恶语?” “狐媚惑主,必有奸情,藏头露尾,见不得人,还有什么?” 朗月嘿嘿一笑,不再说什么。 程征背着她进入洞内,朗月能感觉到大堆凶恶的目光齐刷刷的利剑般的朝她射来,哎,我容易吗我。 几位堂主闻声出来待命,程征把朗月放在主位上,吩咐道,“拿伤药过来。” 迎熏进去端了药盒,程征检查了朗月腿上的伤口,又亲自包扎了,关怀备至。洞内之人躲起来窃窃私语开来:“我就说她跟门主有见不得人的关系吧。” “一定是,要不然门主怎么会背着她回来,还亲自包扎。” “就这么点伤,还装的楚楚可怜,我们训练的时候受的伤比起她何止百倍。” “就借着一身的狐媚功夫缠着门主,也不知道门主喜欢她哪一点。” “就是,整天蒙着面纱,脸都不敢露出来,见不得人。” 这时迎熏拿着药送回后洞,经过时听见几个人在嘀嘀咕咕,止步低声喝道,“不想活了吗?” 几个人慌忙低头止了声。 这些人自选择做暗人便废弃原来的身世和姓名,只有编号,直到完成训练,通过考核进入无上门,才有按门规拟定的名字。 三年前的一次选拔,程征站在高台,锦风在一侧对留下来的人大声宣读着入选的门主,“二十六号,任听风堂堂主听兮。七十八号,任迎风堂堂主迎熏。五十七号,任追风堂堂主追音。二十号任观风堂堂主观末,十一号任闻风堂堂主闻郁。” 各人被叫到后一一上前拜谢,领堂主腰牌。片刻之后不见锦风有任何继续宣布的意思,底下有人开始窃窃私语,新上任的堂主中有人大胆直言,“属下斗胆敢问门主,不是有六位堂主吗?” “是,”程征点头,“这就是第六位堂主。” 程征伸手指向左边。这时左侧有一女子,白纱遮面,发丝衣袂随风摆动,婀娜娉婷,恍惚仙人般缓缓踏来。女子行至程征身侧立定,而不是如其他堂主一般跪下叩谢,这第一此露面就生生显示了她与别人的而不同。一千人看到如此清丽高贵的女子,有自叹弗如的,有鄙夷不屑的,有埋怨嫉妒的,有心中叫骂的。 程征亲自介绍,“这是守风堂堂主朗月。” 她是谁?凭什么?我们经过多少努力,流了多少血和汗才有今天,她凭什么不参加训练不经过考验就能骑在我们头上?我胳膊上的伤还没愈合呢?我手上的血还没干呢?门主分明就是偏袒她! 暗人们虽然心中愤愤不平,却也不敢表露任何怨言,只得齐齐称“是”。 第四十章夜探皇宫 (作者说:编辑联系说要改书名,希望还能有人认出我呜呜呜~~~) 眼看就要进入六月了,梦涵自从那日进宫见了皇上并未再闻有任何动静,按说这都快一个月了,兔子们每天喂食丹药,也该有点反应了不是吗,兔子有了异常,皇上肯定会再召梦涵的,怎么一个个都这么沉得住气呢。本来梦涵是最成竹在胸的了,现在居然也被耗得心神不宁。 几天来远信见梦涵没精打采,只当她是女儿家的事来了,也没多问。可连着好多天都这样,远信不禁奇怪了,梦涵犹豫之下说出了原委,远信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这么大的事,你居然不对我说?” 梦涵委屈道,“我答应了皇上不对别人讲。” 远信低吼,“我是别人吗?” 梦涵见远信反应激烈,心中也跟着紧张,“怎么了,很严重吗?” 树大招风啊,远信想起袁辰的话,自己果真是养了一颗大树,“我不是对你说过吗,丹药是朝中禁忌,你不加以避讳还主动招惹,你是有几颗脑袋?” “我也是为皇上好嘛,你不是说你们云族为皇家不在乎个人生死吗,就不许我效仿一次啊。再说炼丹是当朝皇帝亲政后才有的事,肯定还没人知道它的危害,我要是不加以阻止,那是等于看着皇上去送死……” 梦涵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远信捂住了嘴,小声喝止她,“什么皇上死不死的,让人听到了,我看是你死还差不多。” 梦涵扒开远信的手,“这里是你家,你怕什么。要不然我们出去说?” 梦涵说着作势要往外走,被远信一把拉了回来,“姑奶奶,你饶了我吧。” 梦涵回屋里坐下,远信看了看外面无人,才放心回来,正色问梦涵,“你确定丹药有害?” 梦涵自信满满,“当然,你以为我有几个脑袋敢跟皇上开这种玩笑?我跟你说我家乡历史上有好多皇帝也是迷恋丹药,不得善终。21世纪的科学技术已经证明了丹药能延年益寿长生不老之说纯属子虚乌有。” 看梦涵义正言辞,远信也动摇了,至少他是相信梦涵的,“可现在皇上那边没有任何动静,怎么办?要不然去宫里打探消息?” 梦涵摇头,“不好,贸然前去万一被皇上发觉,皇上肯定会起疑心。我既然放下话,就不怕皇上试。” “那怎么办?我们总该做点什么吧?难不成就这样坐以待毙,任人宰割?” 梦涵白眼一翻,“看你说的,真相还未可知你就这么确定我走投无路?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留条后路总是没错的嘛,万一大照的丹药和你家乡的不一样呢,万一,” “狗屁,就算它和我家乡的不一样,它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梦涵不待远信说完就反驳他,心中也觉得远信说的有道理,毕竟到现在还没见过丹药是怎么炼的呢,而且大照并无炼丹的传统,皇上怎么会突然来此嗜好,又是谁能说服皇上相信?梦涵问,“你能不能带我去炼丹房走一圈?” 远信皱眉,“这个,还真不好办。皇上食用丹药之事一向隐秘,是不会允许陌生人进炼丹房的。你要想去的话,明着肯定会惊动皇上,而且也不见得行得通。” “那我们来暗的。”这一招可是远信教的,上次去礼乐馆拿出入账目不就是这么说的嘛,明的不行来暗的啊。梦涵央求道,“你带我去吧,你轻功这么好,等晚上夜黑之时悄悄飞进去,没人会发现的。” 远信挠着脑袋表示为难,“这个,确实有点危险。”远信自己一个人去还行,带着梦涵,还真捏把汗。 “哎呀,去嘛去嘛,是你说我们要做点什么,不能坐以待毙的嘛。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不经风雨不见彩虹是吧。”梦涵又是撒娇又是拿一大堆道理忽悠,一来二去远信经不住她的折腾,便败下阵来,“好好好,去吧去吧,我也很久没有夜探皇宫了。” “夜探皇宫?哈哈哈太刺激了,一定很好玩,好期待啊。”梦涵又没心眼的欢呼起来,确实够刺激,拿命玩的刺激啊。 远信摇头叹息,这件事情不管是成是败,皇上都不会放过你。成了,你的才华实在太引人注目,再非池中之物,败了,你屡出奇言,不同寻常的思想和行为,皇上日后必然会顾忌于你。梦涵你要做一颗大树,我该怎么办呢。你不是说过会和我浪迹天涯吗,你还记得吗? 天黑之后,远信梦涵换了夜行衣朝礼乐馆而去。礼乐馆在皇宫西角,远离内宫和皇上寝殿,守卫并不严谨。远信先去查探了一番,才带了梦涵进去。远信抱住梦涵飞檐走壁,在礼乐馆后院轻轻落下,院内空无人影,只有几处灯笼无精打采的照着,勉强看得清路。 两个人鬼鬼祟祟弓着身子踮着脚往炼丹房走去,炼丹房有五六间房大小,原本是礼乐馆堆放杂物和器具的地方,地处后院,偏僻隐蔽。 房中还亮着灯,远信和梦涵刚趴上窗户就听见外面有人声,远信拉着梦涵找了个地方躲起来,梦涵吓得连拍胸脯,“好险好险。” 远信撇撇嘴,“险什么?这点胆量都没有还夜探皇宫?” 这时教习师傅带着五名怯怯的舞女进入后院,师傅还一路嘱咐,“等会儿都听话点,咸尊道长可不是你们能惹得起的。” 舞女们怯怯的答,“是”。 师傅去敲了炼丹房的门,听到应声后打开门,让舞女们进去,自己恭恭敬敬的合了门就告退了。 见师傅出了后院,梦涵和远信出来,蹑手蹑脚的趴上炼丹房的窗户,打量着里面的情况。 屋内很空,摆放的器具五根手指都数得出来,一架屏风,一张软榻,榻前有一张矮几,上面放着点心水果酒水茶具,扫视整个房内,视线所及范围再无其他,根本不见所谓的炼丹炉,这家伙是怎么炼的丹呢。 咸尊道长正慵懒的躺在房内的软榻上,身旁有一名女子正跪在地上低着头谦卑的给道长按腿,女子仅穿了贴身小衣,坦胸露乳,放荡程度胜过青楼。 进来的几名舞女无不羞红了脸,窃窃私语,掩着面迟迟不敢上前。 道长抬了脚勾起女子的脸,这张脸华美精致,绝美的双眼楚楚动人,紧闭的双唇如午夜的牡丹,白净的脸颊光滑似玉,这分明就是杜若!道长玩味的欣赏了两眼,然后一脚踢上她的胸口,厉声道,“没吃饭啊,会不会使点力?” 刚进来的舞女被吓得“啊”一声惨叫,仿佛被踢到的不是杜若,而是她们。 杜若瘫倒在地,忍住痛一声不吭,慌忙伏下身子磕了头,再也不敢抬起头来,“奴婢该死。” 道长闭上眼睛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呵斥道,“还不过来!” 杜若爬行到道长身边,战战兢兢的伸出手继续按摩。 梦涵皱着眉头,杜若她还真是命运坎坷,刚被梦涵从皇上那里救出来,又落在了道长的魔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道长不是在炼丹吗,怎么房内丝毫不见跟炼丹有关的东西呢?这道长,目测大约三十多岁,长的贼眉鼠眼,要是留个中分头分明就是一个汉奸相,乌黑的头发被簪子束在头上看起来还有几分道士的样子,不过这约有一手长的胡子一看就是假的,细看之下怎么有几分面熟?我们见过吗?我在哪里见过他? 道长斜眼扫了一下进来的几名舞女,问道,“你们几个就是新来的舞女?” 舞女们缩在角落,小声说:“是。” “把衣服脱了。”道长不紧不慢的发话,语气坚决。 舞女们面面相觑,缩在一起,没有人动手脱衣服,但已经有人已经吓得流出了泪。 道长见她们迟迟没有动静,也不心急,蔑视的一笑,“怎么?我的话没人听?” 突然一名舞女前行几步跪了下来,“求道长放过我吧,我们都是良家女子。”房内空旷冷清,舞女的声音不大,却分外震耳。 道长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呵呵笑了几声,一脚踢开杜若,起身在这舞女面前蹲下,伸手勾起她梨花带雨的小脸,舞女惊吓万分,连连后退,道长勾起的手指疆在半空中,怒道,“不识抬举。” 舞女连连叩首,“求道长放过奴婢!” “放过?”道长席地而坐,狡邪的笑着盯着这舞女,“能伺候本座,是你难得的福分你知道吗?都说礼乐馆的女子能歌善舞,怎么都一个个不见棺材不掉泪呢?” 舞女缩到无路可退,口中只顾求饶。 “你今天就是叫破喉咙也没人敢救你。几个女人而已,只要本座想要,皇上就会双手奉上,”道长得意的笑,趋行几步到舞女面前,诡异笑道:“因为皇上更想要长生不老。” 舞女此刻已经意识到自己无路可退,脑袋一片空白,仿佛溺水的人抓不到一根稻草。道长一本正经的说,“本座需要姑娘的童贞来提升本座的法力,以炼长生不老丹,姑娘不会不愿意吧。” 舞女拼命叩首,“求道长放过我,求道长放过我……” 道长问,“姑娘当真不愿为我皇尽一份力?” 舞女泪眼婆娑,神色凄惨:“求道长放过我。” 道长摇头叹息,“好,都道强扭的瓜不甜,本座一向不喜欢强人所难,今日就不用你伺候本座了。” 舞女以为看见了生机,瞬间转为惊喜,又连连叩首,“多谢道长,多谢道长……” 道长起身坐回软榻,顺手转动了塌下的木桩,这时房间左侧的地面裂了一个缝,厚重的石板缓缓向左右散开,一个约有一丈宽的大鼎从地下被石柱拖着腾起,升至地面的高度稳稳停下。 屋内顿时热气腾腾,透过镂空的鼎盖能看到里面火红的炭木。屏风后面走来四名魁梧雄壮的男子,对道长叫,“师父。” 道长躺在软榻上,慵懒的挥了挥手,其中两名男子走向墙角抓起绳子,绳子绕过房梁系在鼎盖上,两名男子合力向外拉,鼎盖升至半空中,另两名男子走向跪地的舞女抬了起来,向大鼎走去,舞女又惊又怕,手脚奋力扑腾,拼命哭喊,“道长饶了我吧,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错了……” 道长重复着之前的话,“强扭的瓜不甜,你既然不愿意,我又何必勉强你。” 道长挥了挥手,两名男子抬着舞女朝鼎内扔了去,舞女撕心裂肺的惨叫一会儿便没了声音,空气中隐约散发出丝丝烧熟的肉香味。另两名男子松了绳子,鼎盖重重落下。 四名男子退下,道长再次转了塌下的木桩,鼎下沉,石板归位,屋内恢复了之前的安静,杜若依然低着头给道长按腿,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余下的四名舞女回过神来,顾不得任何害臊和难堪,飞快的扯下自己身上的衣服,生怕晚一下刚才的场景就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她们脱的一丝不挂,齐齐的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第四十一章入狱 屋外的梦涵哪里经得住这般场面,要不是远信使力捂着梦涵的嘴,估计她早就叫出来了,这么残忍的场面,不是只有电视剧里才出现的镜头吗?电视剧里是假的,这可是活生生的真人真事啊。梦涵的心快要跳出嗓子眼了,只觉得呼吸困难,头晕目眩,眼珠一转便昏了过去。 远信把梦涵拦腰抱起,在隐蔽处放下她,掐了她的人中,又是摇又是晃,好不容易总算把她弄醒了。梦涵刚要开口说什么,远信捂了她的嘴:“别说话,我带你出去。” 梦涵回过神来,虚弱的点了一下头,远信扶她起来,抱住她刚飞上屋顶,还没站稳便看到大批的御林军举着火把四面跑来,生生把这里围得水泄不通。远信暗叫不好,我不怕你们追不怕你们人多,就怕你们围啊。我就这点轻功你们围得严严实实,我往哪飞啊。远信带梦涵下来,落在后院一处草丛里,对梦涵说,“我去把他们引开,你藏在这里千万别出声。” “远信。”梦涵知道危险,拉着他的手不放开。 远信顺手塞进梦涵手中一块金牌,握了她的手,“如果天亮之时我没有回来,拿着这块金牌去崇旋门,一个字都不要说,给守卫看了令牌他们会让你出去的。” “远信,”梦涵此刻更意识到事态的严峻,紧紧拉着远信不肯放手。 听到有御林军已经靠近了,远信嘱咐她,“千万别出声,我走了。”远信掰开她的手,飞身上去。 梦涵听到御林军的声音,“那边有人!”“在那边!”“快去追!”…… 御林军的声音逐渐变小,炼丹房内时不时的传来女人的惨叫声,在漆黑的夜伴着冷风如同野鬼。直到很久之后,直到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直到梦涵感到自己的腿脚麻木到没有知觉,直到梦涵滴在金牌上的泪已经风干,梦涵依然蹲在草丛里不敢挪动。 泪无声的顺着脸颊如泉涌般止不住,恐惧,害怕,担心,后悔,祈祷,梦涵的脑袋一片混乱,想到咸尊道长把舞女扔进火堆里的时候,更是睁着眼也怕,闭上眼也怕。 这草丛里会不会有蛇呢?我蹲在这里会不会被什么虫子咬了?远信,你为什么不回来?你去哪里了?你还平安吗?我一个人好怕,会不会再有人来巡查?我该怎么应对?那个该死的崇旋门在哪里我都不知道?我一身夜行衣方便去问宫女太监们吗?我会不会被抓起来?这块金牌真的有用吗? 梦涵紧紧的把金牌握在手里,它的形状它的纹路都在手掌中留下印记,梦涵能感觉到虎头的两只耳朵,能感觉到盘绕的云纹,能摸出正面“程”字的笔画,但是却丝毫感受不到远信的气息。她的手寒冷如冰,她的心沉寂如夜,远信,你不会再回来了,是吗? 这应该是有史以来最难熬的一个夜,梦涵分分秒秒的数着时间,从一数到六十是一分钟,六十分钟是一个小时,六个小时,天就该亮了吧。可是数着数着,梦涵已经记不清数了多少分钟,多少小时。 怎么办,远信,我还要等多久才能出去?还要等多久才能见到你?我会不会一出宫门就看到你在等我?我一定会紧紧抱住你,再也不分开。 天色朦胧泛亮隐约可见人影之时,梦涵从草丛里爬出来,忍住腿脚的酸痛,勉强站起来,踉踉跄跄沿着路往前走。她不知道崇旋门在哪里,也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反正就是要走,走到崇旋门,自己就安全了。 几名舞女衣衫不整,满脸泪痕逃也似的从炼丹房里出来,梦涵想追过去问她们路,还未开口便感觉被人在身后重重点了穴,然后就晕了过去。 天亮之后,程征穿好衣服从房里出来,吹灵还在伺候一姗梳妆,程征开了门见锦风等在外面,问道,“什么事?” 锦风回答,“昨夜北国使臣的住所失窃了。” “怎么回事?”程征皱眉,北国使臣昨天刚入朝,还没来得及上贡就遭窃,这大照的颜面往哪儿放。 “昨夜洗尘宫见有黑衣人出没,使臣随后上报说三颗宝和明珠尽数丢失。御林军沿踪迹追去,结果,”锦风说着停了下来。 程征问,“结果怎样?” “结果,抓到了二少爷。” “什么?”程征不敢相信,远信好端端的去偷什么宝和明珠,宝和明珠纵然珍贵,远信也没有理由非要它不可。难道又是梦涵想要?皇长孙宴会上梦涵见过齐嫔的宝和明珠,可梦涵也不像是贪恋财宝的人啊。还是昨天使臣进京被他们看到了,远信多说了几句,梦涵兴致来了想见识见识这北国的宝物?这俩人没一个让人省心,整天在一起胡闹,这次你们会不会有点太过分了,好歹有个分寸是吧。 锦风补充道,“但是二少爷身上并未发现宝和明珠。” 没有?是一场误会还是他为了逃罪顺手扔了?没有至少比人赃俱获要好吧,还有脱罪的理由。程征叹气,“姚梦涵呢?把她给我叫来。” “属下得知二少爷被抓之时已经去找了姚姑娘,但是她不在府中。” 不在?就算是远信去偷,梦涵她不会武功总该在家里等着吧,她去凑什么热闹,总不会是带着珠子跑了吧。自从搬出镇西王府,程征是越来越搞不懂这两人在打什么鬼主意了。又问道,“惊动皇上了吗?” “是,皇上已经知晓,皇上说此事关系重大,二少爷身份特殊,让云族和刑部联合审理。” 程征点头,光是程家家世显赫不说,好歹现在爷爷也在京中,皇上多少也要顾及爷爷的面子,不会轻易处置了远信。 锦风说,“但是,皇上只给三天时间。” “眼下使臣上贡在即,三天已经够多了。”程征并不担心,要是被抓的是普通贼人,估计一天就严刑折磨死了。 “少爷准备怎么办?” “你带人去查梦涵的线索,远信这边先不着急。”程征心中已经有了想法。 下了朝之后,徐庆松便召程征去了军政枢,把审大内窃贼的差事交给了他,又是好一番嘱咐,什么注意你的身份,不要影响两国往来云云。程征与远信亲兄弟,他自然会想办法帮远信脱罪,只要理由恰当,能给北国使臣和皇上一个满意的结果,在北国朝贡的节骨眼上,谁还与功夫追究细节。而要是换做旁人审理,真把远信弄出个三长两短来,老王爷那边可不好交代。 梦涵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头昏昏沉沉的,肚子也叫得厉害,懒洋洋的睁开眼睛看屋内一片陌生,顿时一个激灵坐起来了,这是哪?我怎么会在这?远信呢?梦涵拍拍脑袋想起了夜里的事,是谁把我带到这里来?想干什么?梦涵慌乱抱紧了自己,看上下衣衫完整才稍稍放心。 可是,可是我身上穿的不是我的衣服啊,我记得我晕倒之前穿的是一身黑衣啊,现在分明是宫女装扮,我不会已经被人那啥了吧?这是哪里啊?梦涵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这床比我在镇西王府的都大,梳妆台上摆放的金银首饰,珠宝翡翠流光溢彩,房内装饰着精致的珠帘,华美的绒毯,这是个女人的屋吧,杯盏明光发亮,桌椅典雅华贵,这个女人还真是有钱啊。 房内空无一人,梦涵试探着向外走去,从寝居出来,梦涵躲在一个百花屏风后悄悄探出脑袋,猛的一个寒战马上缩回了头。我的妈呀,外头这一屋子的人,你们发出点声音来好不,静的跟鬼似的是要干嘛。 屏风外传来女人的声音,“醒了?”这话虽是问句,却沉稳威严,用梦涵的话说,那气场是相当强啊。 梦涵自知躲不过去,硬着头皮出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极为熟悉的脸,整天不是远信带着梦涵往端侯府喝茶,就是程征带着一姗去镇西王府小聚,几乎每天都见面,我还不认识你? 只是同样的一张脸,长在一姗头上就温柔可爱,怎么长在你头上就这么阴冷孤傲,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好像全世界都活该被你踩在脚下。怪不得跟程征青梅竹马,你们两个还真像,果然是物以类聚。 认出了是一临也不再害怕,至少心里有了底,梦涵走到前厅,挑了个大座毫不客气的一屁股坐下。 一临放下茶盏缓缓开口,“冒昧请姑娘前来,还望姑娘不要见怪。” 请?有你这么请的吗?想见本美女你说嘛,就算我现在深受追捧红遍京城,我看在程征远信的面子上会优先考虑你的预约的,你用这种手段把我劫来会不会太失礼了?远信他哥哥的老婆是你亲妹妹,我们好歹也算有点关系是吧(虽然我跟远信还没结婚)。梦涵心中骂了一遍,嘴上也没敢说什么,人家毕竟是当朝储君嘛,我惹得起嘛我。 见梦涵不答话,一临也不恼,垂睫一笑,“今日请姑娘来,是有一件事想和姑娘商量。” 梦涵傲慢的说,“我饿了。”和我商量?虽然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算盘,至少我知道我手中是有筹码的,呵呵,这就叫做有恃无恐吧。 “来人,传膳。”一临一句话落,屋内的宫女太监纷纷出门,一临对梦涵说,“请姑娘移步餐厅。” 还算待客有礼哈,梦涵心中得意,在一桌子山珍海味前大口吃喝,毫不顾忌淑女形象,本来就不是淑女嘛。这堂堂公主对自己也算给面儿,梦涵心情好了起来,塞了满嘴的肉,张口问道,“我晕了多久?” 一临答,“两个时辰。” 梦涵点头,两个时辰,四个小时。按天亮是六点来算的话,那现在差不多十点左右。也不知道远信怎么样了,连程征都说他轻功不错,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这都一上午了,远信等不见我,早该急死了吧。 想到远信,梦涵就想早点离开这。远信你看见了吗,山珍海味也阻止不了我奔向你啊(请原谅我是先吃了山珍海味后想起的你)。 一临倒是耐性极好,在一旁安静坐着,一点也不着急,见梦涵放下筷子,一临问,“吃好了?还合姑娘的胃口吧。” 梦涵擦了擦嘴,“我吃好了,什么事儿说吧。” “姑娘真是豪爽,日后若是肯归本公主门下的话,必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梦涵一口唾沫差点把自己噎死,我擦,劝降来了。不对,用劝降不合适吧,招安?将就着用吧。您堂堂储君脑子没问题吧,招我的安?梦涵哧哧笑着,不知是在讽刺自己还是讽刺一临,“您倒还真看得起我?” 一临拨弄着纤纤玉指,好似无意问道,“怎么?姑娘是不愿意吗?” 愿意你大爷,你还真以为自己有多高贵,别人给你提鞋都是三辈子修来的福气,那是奴才们的奉承话你别认真好不。人家请诸葛亮三顾茅庐好不,你倒好,就这么粗鲁的把我虏来,以后要是真跟你了,一点不对你的意你还不把我的脑袋卸下来当球踢?放着好好的清闲日子不过为你血雨腥风,我脑袋被驴踢了吧。我不是诸葛亮,我也没这才,我就是一说书先生,我的理想是做勇侯夫人,我才不要跟你打家劫舍谋财害命。 梦涵不想惹怒她,绞尽脑汁想着好听的拒绝之词,虚伪程度自己都不忍直视,“公主错爱了,能为公主效力是我的福分。只是我一个小女子,手无缚鸡之力,文不能提笔安天下,武不能上马定乾坤,笨手笨脚的只怕会坏了公主的大计。公主身为大照储君,愿意为公主门客的人成千上万,不乏才华横溢之辈,公主实在不必对我一个无才无德的平庸女子上心。” 一临轻笑,“姚姑娘过谦了,姑娘上能应对皇上,下能招引民众,内能在皇宫大放异彩,外能把程家收入囊中,你说自己平庸?” 梦涵撇嘴,这公主还真是难对付,“我那哪叫什么能力,纯属投机取巧,运气罢了。说不定过了今天我的霉运就来了,我出门遇小偷,过街被狗咬。” “姑娘真会说笑,你若有能力颠倒气运,我倒愿意一见。” 梦涵叫苦不迭,你怎么什么缝都往里钻啊,“我真没什么能力,我只是比你们晚出生几百年,多懂得点常识而已。”得了,这话一落音,梦涵恨不得掐死自己,公主刚说自己会转运,这会儿自己又说什么晚出生几百年,公主会把自己当神仙还是妖魔鬼怪呢?会不会认为自己有超能力更加不放手了? 一临坚持道,“一点常识就能风生水起,姑娘果非常人,我相信姑娘若肯为我所用,必成大器,名垂青史,为天下称颂。” 梦涵想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言多必失啊,我给你说这么多废话干什么啊,挑明了不干你又能奈我何,梦涵一拍桌子怒起,“你一储君理解能力有问题是不是?我委婉的拒绝你听不懂是吗?非要我驳你的面儿你才高兴?我说我不干,你能明白吗?你放我出去!” 一临不怒反笑,她的笑容明媚动人,雍容典雅,“姑娘还想出去吗?” 梦涵心中暗怕,“你想怎样?杀人灭口?” “我怎么舍得杀你呢,这一身的才华我还要留着慢慢用呢。” “量你也不敢。” 一临从袖中拿出一块金牌,“我若把这块金牌和三颗宝和明珠随便放在宫中一个角落,然后通知御林军,远信他活不过今晚你信吗?” “你,你把远信怎么了,他在哪?”梦涵在腰间摸了一圈不见了远信给的金牌,伸手去一临手中夺,一临没有躲闪,很轻易的被她夺了去。反正在清和宫,你能跑到哪儿去。 一临威胁她,“我没把他怎么,只不过他被当成窃贼抓起来了而已。身为云族人,不忠心报国,还盗窃使臣贡物,影响两国关系,无论是谁审案一定会从重处理。” 梦涵紧张了起来,“你想陷害他?” 一临挑起双眼,露出阴冷的笑,“是你逼我这么做的。” “你,你才不敢。你要是害了远信,程征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梦涵狠狠地说,程征是她心里最深的伤,此刻梦涵手中唯一的筹码就是她对程征的感情,一临有多在乎程征,梦涵的胜算就有几分。 果然,一临冷哼一声甩袖而去,吩咐左右两名太监道,“锁好门,严加看守!” 梦涵握着金牌无力的坐下,原来远信被抓了起来,难怪昨夜会遇见这么多羽林军围追堵截,原来他们是在追盗贼。我是倒了八辈子霉才赶上这么巧的事儿。远信,你现在好不好?会不会有事啊,我好想见你,我好想你。 (作者说:各位看客留个话呗,评论一下呗,作者好寂寞好无聊啊,好想听到读者的声音啊!!!) 第四十二章审问 午后,程征和刑部尚书杨舒正查问参与抓捕的御林军,程征和杨舒分别坐于两个主位,右侧坐着两名师爷作记录。一切准备完毕后,首先传了禁军统领姚珞,见了礼入了座后,进入正题。 杨舒富态老成,开门见山问道,“请姚大人讲讲昨晚抓捕盗贼的过程。” 姚珞据实以告,“昨晚戌时三刻左右,我带人在崇旋门到和宣门的路上巡视,突然听到洗尘宫有异动,接着就带人赶去。走到佟佐门的时候看到有黑衣人从洗尘宫房顶飞出,我差人通知四周戒备,一路跟着黑衣人追了过去。到了礼乐馆附近,黑衣人消失了,我就命人包围了礼乐馆,上下严查。黑衣人藏身不住,从礼乐馆向外出逃时被我擒获。” 杨舒点头,“你抓到黑衣人后可曾认出他是谁,在他身上搜出了什么?” 姚珞回答,“黑衣人被擒后我揭下他的面罩,正是勇侯程远信,没有在他身上搜出任何东西,随后我亲自带人把他收了监听候发落。后来皇上亲自过问,我就奉旨把勇侯移交道了刑部大牢。” 杨舒又点头,再问,“抓住勇侯之后,你可曾在附近搜查?” “是,当时我怕还有同伙,加之洗尘宫上报说丢了三颗宝和明珠,可是我在勇侯身上并未寻获,就随即命人在礼乐馆一带详查,并未有所获。” 杨舒追问,“礼乐馆里外都查了是吗?” “没有,礼乐馆的后院一向严禁外人进出,我只是转告了礼乐馆掌事,请他代为查探。掌事大人当时说天色已晚不便打扰,等天亮再说。今天辰时左右掌事大人前来回禀,后院未有异常。” “从昨晚到今日辰时礼乐馆可有人把守?” “是,截至掌事大人回禀之前,一直未撤兵,进出之人也都严加排查了,未见异常。” 杨舒知晓了来龙去脉,对程征说:“端侯爷可有疑问?” 杨舒毕竟是刑部尚书,经验远比程征老道,程征先前一直静听他问话,直到被他询问才终于开口,问姚珞道,“你抓捕黑衣人之时可曾与他交手?” “在黑衣人潜入礼乐馆之前,我跟黑衣人一直保持有一段距离,并未交手。礼乐馆在四下被围之后黑衣人再度出逃,我才与他近身,他功夫很差,两三招便被生擒了。” 程征再问,“黑衣人消失在礼乐馆之前,你一直是全力追捕,并未分神顾及其他是吗?” “是。” “也就是说,黑衣人他的轻功和你不相上下,可以这么认为吗?” “是。” 程征点头,“我问完了。” 杨舒问,“姚大人有要做追述的吗?” “没有。” 师爷拿出询问记录和笔给姚珞,姚珞匆匆看了一眼在最后一页落了字。 “有劳姚大人了。” 姚珞起身,“不敢,侯爷和大人奉旨查案,下官理当配合。” 送走了姚珞,程征和杨舒又接着问了二三十名羽林军,说辞都是大同小异,没有什么特别,直至黄昏,两人结束问话。由于皇上只给三日期限,时间紧迫,两人相约晚上去洗尘宫询问事发经过。 程征回府用过晚饭,在书房歇息时锦风过来,程征问,“梦涵有消息吗?” 锦风摇头,“没有。” 程征深吸一口气,“夜里去一趟礼乐馆后院,看看有没有线索。” “是。二少爷那边需要打点吗?” 程征抬手示意阻止,“不必,作案的不是他,去了多生是非。” “少爷已经确定了吗?” 程征断言,“黑衣人的轻功和姚珞差不多,明显不是远信。” 锦风点头同意,“是,二少爷虽然拳脚功夫差了点,但轻功少有人能及,胜出姚珞不在话下。只是后来怎么抓到了二少爷?” “这个我也想不通,我一会儿还要去洗尘宫,看能不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你全力找梦涵就是了,现在不能见远信,只有找到了梦涵才知道昨晚到底生了什么。” 第二日上午,程征和杨舒来到刑部大牢审远信,刚一进门就看见远信被绑在十字架上遍体鳞伤,布满血污,鞭痕累累。程征压着怒气低沉问道,“谁让动得刑?” 杨舒有理有据的回答,“这是刑部的惯例,审问之前先用刑,给犯人个下马威,让犯人知道厉害。” 远信原本耷拉着脑袋,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听到程征的声音,顿时精神了起来,哈哈救星来了,再也顾不得疼了。 杨舒礼貌的邀程征入座,问狱卒,“犯人还清醒吗?” 狱卒没有回话,而是转身端起盆子向远信泼了一盆水,远信咬牙惨叫几声,摇了摇脑袋,甩掉满脸的脏水。程征知道泼的是盐水,但也不好多说什么。 杨舒知道程征和远信的关系,有意看程征的态度,便说,“侯爷先请问吧。” 程征正有此意,他不知道远信是否知道现在的情形,也不知道远信究竟为什么会被当做窃贼抓起来,要是杨舒先问,远信前言不搭后语,答非所问,又是一顿大刑。程征问道,“我问你话,你老实交代。” 见远信点头,程征开口,“北国使臣贡物被盗一案皇上极为重视,下令刑部和云族联合审理,你可知道?” 北国贡物?不会吧,我不是因为去偷窥炼丹房而被抓的?也对,如果皇上安排人手在四手严守,我应该一进去就被抓了,哪还等到我和梦涵停留这么久。至少能确定了他们不是因为我私闯炼丹房而抓我,这个坎过了就还有活的可能吧。那我不会是被当做窃贼了吧,什么北国贡物我连见都没见过,怎么会抓到我头上,没有人赃并获,有希望脱罪哦。脱什么罪,我本来就没偷,大照律例还我一个公道啊。 程征的问话明显就是在给远信指路,远信脑袋转了几圈,看到了希望,点头表示对程征问话的回答。 程征继续问,“我和查大人共审此案,你可信我们?” “当然。”信信信当然信,我谁信不过总会相信我的亲哥哥吧,不过您这叫什么问题啊,远信像是吃了定心丸,有恃无恐了,嘴角一扬,狡邪笑道:“端侯爷您第三个问题不会是问我叫什么吧?” 程征见他此刻还有心思说笑,心中也安定了几分,想必他心中已经有了主意,“五月二十四日晚,你在哪里?做了什么?” 我该怎么说呢?肯定不能实话实说,找死啊,盗窃之事本来就与我无关,也不要轻易招惹。编吧编吧,能扯多远扯多远。云族连同刑部一起审,不是好糊弄的,要圆的天衣无缝才行,可怜我不是个会撒谎的人啊。远信心里直叫苦,由于程征最讨厌被欺骗,所以远信从来不敢对程征有所欺瞒,长这么大撒谎的本领还不如个小孩子。苍天,看在我诚实一世的份上给条出路吧。 远信绞尽脑汁开始想,到底怎么说才合适。见远信迟迟不言语,程征呵斥道,“从实招来!” 远信身子一打哆嗦,魂都吓出去半个,吞吞吐吐的说,“那天晚上,我去聚香楼吃饭,点了红烧排骨,油焖虾,卤水豆腐,清蒸桂鱼什么的,花了我好几两银子呢。吃了饭后我就去了玉林斋……” 程征厉声打断他,“满口胡言,想挨打是吗!” “别别别,我还没讲到重点嘛,你有点耐心好不。吃了饭之后夜色初上,我就去玉林斋房顶坐了会儿,看了会儿月亮,到……” 程征再次打断他,“五月二十四你看什么月亮?来人!” “别别,看星星,看星星。”远信一脸赔笑,确实有点慌不择言,根本不知道往哪里说,我不会撒谎啊怎么办怎么办?远信焦头烂额的分析着,我是在礼乐馆被抓的,礼乐馆离哪里比较近呢?明月轩?逐水池?宁和殿?对,宁和殿。皎容,看在我们小时候一起玩的情份上你今儿也为我挡一次剑吧。远信心中有了主意再次开口,“我在玉林斋看了会儿星星,到戌时左右我去玉林斋取了东西。” “什么东西?” “首饰。” “什么首饰?” “这个,不好说,”远信面露难色,“我答应了人家不说出去的。” 程征严肃道,“胡搅蛮缠,闪烁其词,来人,上刑!” “别别别别啊,别动不动就拿上刑来吓唬我,我怕这个。好了,给你们说了,今儿我就做一次小人,为了保命把人家都给出卖了。”远信满含歉疚,装的还挺像,“是凤含九珠1。” 程征也不禁为他捏一把汗,你到底准备往哪里扯,没办法,只能顺着往下问了,“你私造凤含九珠欲意何为?” 远信尽量装作不好开口的语气,“事情是这样的,大概一个月以前,就是皇长孙宴会那次,开宴之前我在御花园闲玩,遇到了路过的皎容公主,是她托我打造的,至于干什么,我就不知道了。对了,皎容还嘱咐我在六月初一之前一定要给她。” 远信还真是推的干净,把烂摊子留给别人来收拾,心中也暗自祈祷,皎容,我们怎么着也有多年的默契,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吧,你撒谎骗人的技术比我高几百年的道行,这么点小事落在你手里应该能圆过去吧。 程征此刻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继续说。” “前天晚上我取了打好的首饰就回了府,换上夜行衣趁着天黑溜进了皇宫,把东西给了她后就走了。在外出的路上被姚珞带着一大批御林军给抓了起来,然后先是被关进了大内牢房,昨天一大早又被押到了这里,进来后屁股还没坐热就被狱卒绑了起来,又是铁链又是鞭子……”远信顺带着诉诉苦,程征打断,“够了!” 远信意犹未尽,“我还没说完呢,我……”看到程征严肃的表情,两只眼睛像是将要被激怒的狮子经不得一丝一毫的挑逗,远信乖乖闭了嘴,这家伙不好惹,还是顺着你吧。 接下来杨舒又问了一大堆关于窃贼的事,远信统统推说不知,反正你们在我身上也没搜出什么,能拿我怎么样。又上了几道刑具,远信被折磨的半死,依然死不改口。 程征听着远信凄厉的叫声暗自揪心,也没多说什么。朝廷允许审案用刑,而且杨舒也有分寸,上的都是些小刑具,远信虽受皮肉之苦却性命无忧。 程征垂下眼睫刚端起茶杯,远信抬起头对程征叫道,“我要撒尿!” 程征眉头一皱,大口咽了嘴里的茶,撇下茶杯,“放你下来估计你连路都走不稳,你就在这方便吧,反正牢里也不是什么干净地方。” 远信嘿嘿笑了,好像刚才被用刑的不是他,“我尿这了你还喝得下茶吗?” 杨舒道,“我们问了半天也累了,不如先稍作休息?” “也好。”程征点头。 杨舒挥挥手让人带远信下去。 注:1凤含九珠是嫡和尊的象征,只有正宫出身的太后、皇后和嫡长皇女才有资格佩戴。 第四十三章线索 直到午时,杨舒也没能问出个所以然来。程征留在刑部同杨舒一起用了午饭,期间刑部差役前来回禀说端侯府有人来。 程征见是锦风前来,放下碗筷起身,“什么事?” 锦风回答,“少夫人让属下前来问少爷,中午是否回府用餐?” 程征走近锦风说,“不回了,你告诉一姗不必等我。”随后程征趁杨舒不留神,塞给锦风一个纸条,锦风会意点头,“属下告退。” 下午程征杨舒两人一同进宫去了宁和殿,皎容再不受皇上喜欢,至少也是个公主,没有被传唤到刑部的道理。两人先去御书房见了皇上,回禀了案情进展,皇上命人去请了皎容。 皎容来了,各方见了礼后,没有多余的套词,皇上对杨舒和程征说,“你们问吧,朕也听听。” “是,”杨舒先对皇上回了话,问皎容道,“敢问三公主,一月以前,皇上为皇长孙摆宴当天,公主可曾去过御花园?遇到过什么人?” 程征已经让锦风前来交代过,皎容早有准备,胸有成竹,“当天黄昏之时我从宁和殿前往清习殿,在御花园遇见了勇侯程远信。” “可说了什么?” “这,”皎容犹豫不敢开口,看向皇上。 皇上严厉道,“你做了什么只管照实说来。” “是,”皎容应声,“我与远信自幼交好,便拖他打造一件凤含九珠。” 皇上责问,“你可知凤含九珠是什么?你既非嫡又非长,你要它做什么?” “父皇恕罪,”若换做平时,以皎容怯弱的性格被皇上责问早已跪下求饶,但今日皎容好像换了一个人,平白多了十二分的勇气,“孩儿打造凤含九珠不是自己要用,是要送给皇长姐。” “是吗?”皇上将信将疑。 “正是,孩儿自知低微,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佩戴凤含九珠。孩儿只是想把它送给皇长姐,六月初一是祭天的日子,女儿想看大姐戴上凤含九珠,以嫡长之尊祀求天佑大照,风调雨顺,国运昌隆,岁足年丰。” 皇上似有感慨,“自皇后过世,朕已经十多年没见过凤含九珠了。” 皎容以为正中皇上的意,欣喜道,“孩儿让人去宁和殿取来吧。” 皇上嫌弃道,“交给内侍局吧,凤含九珠何时需得由你来打造。” 皎容恢复了她以往的柔弱,怯怯答,“是,那就有劳内侍局转交皇长姐了。” 皇上怒道,“朕何时说过要用你造的珠钗?明安,通知内侍局溶了再造一件!” 此刻反应最大的不是皎容,却是程征,“皇上请三思,无论如何这都是三公主的一番心意,再说打造凤含九珠破费时日,眼下离六月初一只有五六天的时间,内侍局不见得能做出来。” 皇上毫不留情,“那就日夜赶工。”说完皇上似乎猛然间心中一紧,冷眼看着程征,“你对皎容的事倒是颇为上心,出言为她求情?” 程征慌忙跪下,“臣只是考虑着怕耽误祭天,臣逾越了,皇上恕罪。” 皇上不说话,殿内所有人低着头,敛气屏声,一片死寂。皇上的眼珠狐疑的转了几转,方和颜悦色道,“无妨,朕从来没有把你当做外人,算不得逾越,你起来吧。” 程征不敢放松,“皇上抬爱,臣惶恐之至,臣日后必当谨言慎行。” 皇上满意的点头,露出一脸的慈爱,“你是朕看着长大的,朕一直都看好你。” 程征没有受宠若惊,而是心存忌惮,暗自捏了一把冷汗,“多谢皇上。” 皇上对皎容道,“你这次私造凤含九珠,朕念在你并无贪念,不降罪于你,你回去好好闭门思过,不可再有僭越。” “是,多谢父皇,孩儿告退。”皎容依然如一颗卑微渺小的砂子,入不了皇上的眼。到底是为什么,就因为我生母是宫女出身吗?低微的人就算育下皇嗣也永远不会被重视吗?大姐一出生就有封号,我已经十三岁了啊,都没有人当我是个正主,我处处讨好,处处谨慎,处处逢迎,却处处遭人白眼,受尽屈辱。我也是您的女儿啊,我身上也流着皇家的血啊,为什么我永远活该被厌弃?为什么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多看我一眼?生母的地位真的就这么重要吗?嫡庶之分真的要如此明显吗?我要怎样做才能被你看重,才能像姐姐一样受你关爱疼惜,才能和你像一家人一样欢笑畅言?我什么都愿意,我真的什么都愿意,求你告诉我该怎么做? 皎容前后的变化都被程征尽收眼中,为远信作证时坚强果决,说到自己时就畏畏缩缩,远信究竟给了她多大的力量做支撑,在她心中究竟有多么重要,她一个柔弱的女子也有如此刚强的时候,程征心中感叹,这世人艳羡的皇宫,从来都给不了人幸福。 皎容出去后,远信没有参与盗窃已经明了,程征没有请求皇上释放远信,首先私造皇家器物,私闯皇宫的罪名是确定逃不掉的,再者案子还没结,先判了远信难免欠妥。至少他与盗窃无关,应该不会再审他了,早一天晚一天没多少差别。 程征请示皇上,“眼下远信盗窃的罪名已经洗清,但线索也就此断了。根据臣和查大人询问当晚参与抓捕的御林军,黑衣人从洗尘宫出来后往礼乐馆而去,随后误捕了远信。所以臣请示去礼乐馆后院查看,说不定会有遗留下的线索。” 杨舒也附和同意,否则真的无从查起。皇上有所顾忌,沉思片刻,随后问,“礼乐馆的掌事不是回报说,后院一切无异吗?” 杨舒拱手答话,“回皇上,掌事大人毕竟只打理礼乐馆内事物,并没有办案经验,难免有疏漏,查的重点和臣所问也不尽相同,掌事大人说的一切无异,可能只是说馆内并无东西丢失,所以臣请求亲自去查看一番。” 皇上点头,目前也只有这个办法了,这已经是第二天了,再无从下手难免在北国人面前有损颜面。“好吧,你们去查吧,但是除了你们两人不准带任何人进去,还有,不要靠近院内的几间房屋。” “臣领旨。” “谢皇上。” 皇上轻叹一声,“明安,带他们过去吧。” 程征和杨舒进入后院,已经两天过去了,还能查到什么呢,而且昨夜锦风也来过,并无任何发现,明显的痕迹估计早被打扫院子的下人破坏了。院内很静,四周空无一人,程征和杨舒分头在四周细细查看。 这一堆草不规则的趴在地上,像是被什么东西压过,程征扒开这一处的草,露出被覆盖的泥土,能看到几处模糊的脚印,难不成当夜盗贼就藏在此处?若如此天亮之后也会被发现的,那他是怎么脱身的呢,姚珞说一直派人在四周守着,进出也都严加盘查,莫非是馆内之人所为?程征叫了杨舒过来,两人商议一番后继续往后查。 程征顺着这条道走到尽头没有任何发现,站在原地环视一周,目光留意在墙角的一块瓦上,明黄的琉璃瓦在墙内的一角有铜钱大小的缺口,这么小的缺口而且在不起眼的墙角一般人不会发现,程征走近去看了缺口处,洁白如新,应该是近几天断裂的。程征蹲下去扒开草和几片落叶,看到了这块如拇指甲大小的碎瓦片,捡起来抬头看了缺口,是吻合的。 可是这能说明什么呢,是如何用力才能使瓦片这样裂开呢?程征试图想象当时的场景,起身之际发现墙角处有一片死了的蚂蚁,蚂蚁中央是一颗小米粒大小的黑色药丸,程征迅速拾起一片叶子把药丸包了起来,塞进腰间,又拿两片树叶遮盖了这群蚂蚁。 程征起身向杨舒走去,问他是否有发现,杨舒说没有异常。程征点头,两个人继续在后院查探,直到黄昏之时才离开。除了一处被压过的草和模糊的脚印外,没有新的发现。 杨舒说,“盗贼藏身此处,可见是外人所为,只有再问姚珞当天清晨礼乐馆的出入详情了。” 程征问,“何以见得?” 杨舒老练的分析,“若是馆内之人,他回来后一定会潜回自己房中,何必蹲在草丛中。” 程征点头,“查大人所言有理。” 杨舒拿出了凛冽的架势,“所以盗贼在被人发现之前肯定会想办法蒙混出去,我们明日再去问姚珞,那日清晨都是谁进出,可有确切腰牌。” “就依大人所言。”程征心中虽然已经有了答案,不过他也想知道蹲在草丛里的人是谁,是如何脱得身。 (作者说:看官们留个脚印呗,来跟作者聊聊遥不可及的理想、聊聊苦逼人生、聊聊眼前的苟且吧~~~) 第四十四章真凶 晚上,朗月回到落日洞,还没穿过石门,一支银针从侧面飞来,朗月察觉银针的走势并非想要她的性命,止步不前,银针贴着她鼻尖上的面纱过去。转身看到闻郁在石头后站着,朗月露出阴冷的目光犹如寒剑,怒道,“干什么?” 闻郁的语气甚为轻蔑,“门主的女人果然淡定,连暗器也懒得躲了,当真是有恃无恐啊。” 朗月上前几步,瞪大了眼睛露出黑色的眸子,“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闻郁冷笑,“你敢说你一进无上门就能坐上守风堂堂主的位置不是靠和门主的关系?” “是又如何?” “你承认就好,大庭广众之下就敢有肌肤之亲,背地里指不定有多少奸情。我倒是要看看这面纱下藏着一张多见不得人的脸!”闻郁说着持剑指向朗月。 朗月手中没有兵器,只得一路躲避,几招下来尽显下风。闻郁得意一笑,“靠关系走上来的果然没什么真本事。” 闻郁持剑欲再攻,还未发力便觉胸口一阵剧痛,慌忙按住胸口贴着身后的石头才站稳,“你……你居然对我下毒?” 朗月趁机夺过她的剑直指她的咽喉,冷厉的目光像手中的剑一般让人畏惧。感觉到朗月的杀意,闻郁惊恐,“你敢杀我?无上门内严禁内斗。”朗月的剑放的实在太近,说话间闻郁的喉头起伏碰到剑尖,雪白的脖颈间一片猩红晕染开来。 朗月占了上风,有恃无恐,“不是你先挑起来的么?” “我只不过想看看你的脸罢了,我若真想杀你,多少暗器用不完,至于这么大费周章吗?”闻郁情绪激动,又一股血沿着之前的血迹流下来。 “那我今日就成全你。”朗月揭开面纱,闻郁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是,你?” 闻郁还未回过神来,朗月手腕一用力,剑直插进闻郁的喉头,闻郁瞪着眼睛倒在地上。 这时程征进来,朗月慌忙蒙上面纱,弯身行礼,“参见门主。” 程征冷眼扫视一遍,并未言语,径直向内而去,朗月扔下剑也随着进入内洞。 程征在主位坐下,朗月立于一侧,随后迎熏和追缈进来,程征问她们,“锦风不是让你们去查姚梦涵了吗?有消息吗?” 二人低下头,“属下无能。” 追缈补充道,“属下查到当晚二爷并非只身一人入宫,据追风堂暗人所描述,和他一起的应当是姚梦涵不会错。” 程征惊讶万分,姚梦涵也进宫了?当时被擒的只有远信一人,那梦涵她莫非就是躲在草丛里的人?天亮之时被人带了出去?会去哪里呢?宫门每天进进出出运送东西的数不清,要查的话真是无从查起,有没有可能她仍在宫里呢?是谁把她劫走了呢?为什么要劫走她呢?难道真的是有人看上了她的不同寻常?从梦涵在救下杜若之时程征就怀疑她已经引人注目,但却想不出会是谁绑了她,若真如此,她的性命暂时无忧。程征沉思一会儿,心下有了主意,点头道,“继续查吧。” “是。”追缈欲言又止,挣扎几番还是开口,“闻郁她……” “我杀的。”朗月直言。 追缈愤愤不平,“就算闻郁她有错,你与她同为堂主,有什么权利私自处决她?” “我杀她需要向你交代吗!”朗月冷冷质问道。 追缈一个哆嗦,自知不是朗月的对手,不再言语。 “你与她关系很好啊?”朗月走到追缈面前,看似无意的随口问道。 追缈慌忙跪下,“没有。我只是见闻郁在洞内被杀害,心有疑问罢了。”毕竟刚升上堂主没几天,若说与闻郁交情匪浅,那就意味着早在追音为堂主的时候她就与闻风堂有往来。跨堂私交的罪名足以要她半条命吧。 朗月冷哼一声,轻挑眼角,“没有你紧张什么?” 追缈战战兢兢站起来,“没有。” 程征从腰间拿出一片里外折叠几重的叶子,递给朗月,“这个是你的吧?” 朗月接过去,打开一看,“是。” “宝和明珠是你拿的?” “是。” 程征勃然大怒,“就因为三颗破珠子,远信现在还在牢里管关着!” 朗月急忙解释道,“属下当时并不知道被擒的是二爷,属下要是知道的话,绝不会丢下二爷不顾的。” 程征长叹一声,“罢了,珠子呢?” “用掉了。”朗月回答的时候明显有着试探的语气,因为她不敢保证程征听到这句话后会不会更加愤怒。 程征步下台阶,走到朗月面前,“以后想要什么东西给我说。”程征的语气很轻很柔,但却分明包含着几分让人窒息的凌厉。 见程征要出去,朗月回禀,“闻风堂堂主……” “你自己定吧。”程征仍有余怒,扔下一句话头也不回的离开。 迎熏和追缈出去时,追缈叹道,“朗月还真是得宠呢,杀了闻郁,门主连一句责问都没有,害的二爷被抓,门主居然也不责罚。” “朗月做什么自有她的道理。”迎熏淡然道。 追缈十分不满,旁若无人的说道,“我们拼死拼活才混动今天的位置,朗月她没有任何功绩就能骑到我们头上,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迎熏倒是十分平和,温和劝说,“朗月不是没有功绩,而是她做事不记功绩。” “不记功绩?我看她是整日守在洞内没什么可记吧,谁不想在功绩簿上多留两笔讨门主赏识。” 迎熏轻笑一声,不再解释。 追缈又抱怨道,“门主就是喜欢她,什么事都偏袒她,连门规她都可以不守,真是不公平。” “不公平的事多了去了,你管好你自己吧,你和闻郁,今日朗月要是深究下去,你还有活路吗?” “闻郁是跟我们同一批加入暗人的,一起训练多年,一同出生入死,还救过我性命,我替她抱个不平怎么了?” 见迎熏不语,追缈又道,“你就这么不在乎你周围的人?你对周围的一切就这么无所谓?” 迎熏没有理会,自顾自的向前走去。 程征从落日洞出来后,看里宫门下锁还有一段时间,就去了清和宫。 当时梦涵正在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折腾,被关了两日,先不说一向爱闹的她失去自由后的苦闷,对外面的消息一无所知更是心急如焚。不知道远信怎么样了,也不知道程征两天不见他们会不会在意,还是以为他们两个跑出去玩了。自己何时能够脱身,程征远信都想不到自己被关在这里了吧,该用什么办法把消息传递出去,又该如何应对这个难缠的公主,难不成就这么耗着?公主的耐心也是有限的吧,能撑多久呢。 梦涵无聊加苦闷加心急加担忧,每天都能闹出几场戏,一临冷眼旁观她的一出又一出闹剧,显得颇为淡定。把一匹野马养在家里,总要有个适应过程。 梦涵闹腾累了才稍稍安生了一会儿,一临对她说:“姑娘要是累了就睡吧,为防止姑娘半夜再梦见与人打架折腾的合宫上下不得安枕,今夜就委屈姑娘了。” 一临挥手,两名太监拿着绳子走近。 梦涵警惕的往后退,问,“你想干什么?” “绑上。”一临的话落音,两名太监按住梦涵结结实实的绑了手脚,梦涵叫道,“喂,我半夜要去茅房怎么办?尿在床上不太好吧。” 一临顿时羞红了脸,这是一个女人吗,也太没教养了吧,怎么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胡言乱语,还说的如此顺口,不羞不臊。一临羞愤难耐,这时晴竹过来,“启禀公主,端侯爷来了。” 梦涵一听是程征,尽管手脚被绑仍挣扎着要跳起来,向一临得意的笑道,“哈哈哈,我的救星来了。” 一临心中一紧,不会真的被他知道了吧,紧张之余不忘对梦涵示威,“我若不放,他未必能救得走你。” 梦涵准备张开口向外大喊,一临向旁边的太监使了颜色,几个太监会意,把梦涵的嘴堵住了,梦涵使尽吃奶得劲儿挣扎,摇头晃脑,脸涨的通红。错过了这村,我还要等多少年。 “看好她。”一临吩咐后出去了,前厅与内殿仅有一门之隔,梦涵能清晰的听到外面的谈话。 一临在前厅坐了,晴竹引了程征进来,一临露出明媚的笑容,“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今天的事,多谢你了。” 听到程征的声音,梦涵大喜,她拼命挣扎,但是被几人同时按着,又堵了嘴,完全引不起外面的注意。 一临轻笑,“这清和宫你许久不来,倒也跟我客气起来了。” 程征满含歉意,“我一时间也没有办法去哪里寻一件凤含九珠,只好托锦风找你来借了。若是寻常倒也罢了,只是你手里的这件是皇后的遗物,太过贵重。” 一临倒是没放在心上,轻松的说,“再贵重的东西,能帮到你才有价值。” 程征面色凝重,“一临,我想对你说一句对不起。” “为什么?” “凤含九珠,皇上让内侍局溶了。我没想到皇上真的厌弃皎容至此,我还以为只是转一圈终会回到你手里。” 一临脸上闪过一丝落寞,稍纵即逝,很快就恢复了她优雅的笑容,落落大方道,“没事,溶了就溶了吧,本来在我这里也就是一件摆设,没什么用处。” 程征歉然道,“对不起,我终究没能还给你。” 一临含笑摇头,安慰程征,“不重要,一点也不重要,能帮到你,我很开心。这天下能让我高兴的事不过两件,一是在你身边,二是能为你做点什么。” “一临,是我对不起你。” “没有,你我之间从来不需如此客气,即便你和妹妹成了亲,但愿我们之间还能保有这十多年的坦然。” 程征点头,郑重道,“当然。” 一临浅笑,回去坐了,“那你有什么事,还不说?” 程征惊讶的问,“你知道我来是有事?” “这世界上还有人比我更了解你吗?大晚上前来只为了说一句道歉,你不是这样的人。” “那我是怎样的人?” “儿女情长在你眼里从来都不是第一位,”一临深情的回想他们两人的过去,她的笑容逐渐淡下去,拿手轻抚上程征胸前,“我记得你说过一句话,你能坐上今天的位置,靠的是能力和手段,不是儿女情长。我一直在学你,可是一直都学不会。” 程征握了她的手,“就算我为他人夫君,你在我心里的位置永远不会变,我依然只为你一人杀伐决断,守卫江山。” 一临埋下头苦笑,原来,你只是可以为我守卫江山而已啊。 “啪”一声,内殿传来花瓶碎地的声音,打破了两人的深情,一临回过神来,急忙吩咐晴竹道,“去看看怎么了?” 一会儿晴竹从里面出来,“宫女打扫时不小心打碎了花瓶,晚些时候奴婢自会处置她,公主不必费心。” 一临点头,对程征道,“说吧,什么事?” “我要三颗宝和明珠。” “找到真凶了是吗?” “是,但是我不能说。” 一临会意不再多问,“晴竹,去取三颗宝和明珠来。” 程征拿了珠子走后,一临去了内殿,挥手示意太监松开梦涵,“你的救星走了。” 梦涵有气无力的瘫倒在床上,满脸泪痕,哪里还顾得上理会一临的得意,最让人伤心的不是绝望,而是看到了希望,然后再亲眼看着它幻灭,自己完全无可奈何,无能为力。 程征没有救我,程征不知道我在这,那么谁还可能找得到我?我到底还要被关多久?谁能救我? 梦涵声嘶力竭,不想哭不想喊,不想再挣扎不想再折腾,我累了,真的累了,我想睡觉,就让我好好的睡一觉吧,都不要理我,留我一个人,谁也不要来。 翌日上午,程征和杨舒找案发次日清晨看管礼乐馆的侍卫,详细问了当时进出情况。侍卫回忆了当时的场景,说到有馆内的杂役往外送出去一车陈年旧物时,杨舒觉得可疑,“是什么陈年旧物?” “不过是一些破旧了的舞衣,乐器。”侍卫回答。 杨舒继续问,“你可打开查了?” “是,姚大人交代要严查,所以小的打开看了一看。” “只是看了一看?” “当时送东西的人挺着急,小的在箱内翻了几下,并没有觉得异常,就放行了。” 杨舒心生疑虑,“当时送东西的人是谁你还记得吗?” 侍卫茫然摇头,“小的记不清了。” “他有腰牌吗?” 侍卫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连点头,“有的,小的记得当时查了他的腰牌,但清晨进出的人有十多个,小的实在记不清了。” “你还能记得他的相貌吗?” “这,”侍卫底气不足,为难的说,“这都过去两三天了,要说有印象,也着实不大清楚。” 杨舒准备继续追问的时候,门外有人急匆匆进来,“启禀端侯爷,杨大人,城南的一家当铺发现了宝和明珠的踪迹。” “哦?”杨舒迅速走上前,“去看看。” 杨舒程征带着人来到了城南的李记当铺,杨舒询问当铺掌柜,李掌柜说了当时的情景,“当时是有一个大汉,听口音不像京城人,他拿出一颗珠子问我能当多少钱,我看这珠子通体晶莹圆润,色泽质地均属上上之品,当真是难得一见的宝物。草民随口问了他珠子的来历,他吞吞吐吐,遮遮掩掩,草民就怀疑这珠子的来路不正,就让小二悄悄的去报了官。” 杨舒急急的问,“然后呢?” “然后草民就对他说,这颗珠子太过贵重,具体值多少钱还需与店里的掌事合计,请他在小厅先用茶稍候片刻,草民先留住了他,直到官兵前来。” “很好,”杨舒满意的点着头,“他人呢?” “官兵看着呢。” 杨舒欣喜道,“此次若能破案,少不了给你的嘉赏。” 李掌柜连连道谢,引了他们出去。 随后杨舒审问了大汉,顺藤摸瓜揪出幕后之人是江洋大盗,杨舒取了珠子派人送往宫中,又通知兵部尚书,在壮汉和大盗相约交易的地点部署兵力准备抓捕,这一切都是程征铺好的计策,不再细说。 第四十五章风起 午时左右杨舒的人送来三颗宝和明珠给皇上,皇上龙颜大悦,传来北国使臣在清习殿摆宴,也算是给人家一个交代。 桌上摆放三个装裱华美的盒子,盒子一一敞开着,里面安放着三颗璀璨淡雅的宝和明珠,皇上亲自向北国使臣致歉。 使臣们受宠若惊,说着什么这本来就是给贵国的贡物,贵国破案神速,皇上英明,不会以此影响两国往来等等诸如此类的官场话,皇上也是被称颂的开怀之至,虽经此波折,倒也没影响什么。 席间北国使臣把所带来的贡物连同三颗失而复得的宝和明珠一起献上,皇上依然把宝和明珠赏给一临,“朕知你素来喜欢这东西,旁人朕谁也舍不得给。” 一临推诿道,“多谢父皇,只是父皇每次都全数给了儿臣,只怕旁人会有口舌呢。” 皇上拿出一副威严的样子,“谁敢在背后说什么,你是嫡长女,现在又是储君,朕疼爱你是应该的。” “那就多谢父皇了。”一临乐着收下。 皇上感叹道,“朕记得那时你还十二岁吧,在朕的宫中第一次看见宝和明珠,爱不释手,转眼你都长这么大了,现在算来,你手上的珠子应该有一二十颗了吧。” “算上这三个,整好十八颗。” 皇上点头,“若你十八芳龄,真是赶巧了,呵呵呵,朕有空一定去看看你满屋的珠光璀璨。” “儿臣静候父皇。”一临面不改色,优雅含笑,心里却毫无底气,宝和明珠稀世罕有,我去哪儿再找三颗来充数。 几杯酒下肚,双方都酣畅淋漓,皇上传来歌舞助兴,礼乐馆居然准备了北国的舞蹈,北国使臣兴奋起来,离席同舞女一起手舞足蹈,好不欢快。 一临谈笑自若的应付完了宴会,回到自己宫中就开始盘算,万一父皇哪天兴致高了真来看的话,自己该怎么应对呢。据实以告?肯定不行,父皇一定会对程征起疑心,那该去哪里找呢? 大照国内行不通,能不能找到先不说,做的再隐蔽也难保不引人注意,到时候更是徒惹猜疑。北国?一来二去颇费时日,再说也不见得能寻得到,那该怎么办呢? 一临掂着茶盖初出神的想着,一杯热茶在手中放凉了还浑然不觉。晴竹急急忙忙进来,“公主,宏安王来了。” “谁?”一临以为自己听错了,大哥不知一直闭门不出吗,一临百般不解,晴竹点头肯定,一临出了房门正看见院中背对自己站了一名男子,他负手而立,英气逼人,尽管只是背影,一临能清楚的在他身上感受到一种镇人心魄的锐气,不怒自威。一临试探叫道:“大皇兄?” 敏轩转过身,笑容如春风拂面般温和,“两三年不见,皇妹出落的越发端庄了。” “皇兄说笑了,不知皇兄怎么会突然……” 敏轩避而不答,“不请大哥进去坐吗?” “是,皇兄里面请。”一临伸手请他进去。 来到殿内晴竹刚上了茶,敏轩以一副主人的架势毫不客气的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 晴竹看向一临,一临点头,晴竹方才领了下人们出去。 “皇兄此次前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吧。”一临知道他轻易不出门。 “我是来给皇妹送东西的。”敏轩从腰间解开一个锦囊,递给一临。 一临打开一看,竟然是三颗宝和明珠。一临疑问道,“皇兄怎么会有?” 敏轩语气轻巧玩味,“三颗破珠子而已,皇妹若喜欢,大哥回头再送皇妹一筐。” 一临随手丢下锦囊,端起架子,“说吧,什么条件?” 敏轩呵呵笑起来,“你我不愧是同受父皇教养,好,那我也就不绕弯子了,我要姚梦涵。” “原来你什么都知道。”一临警惕起来。难不成这个大皇子,满朝崇敬的宏安王,不是自暴自弃,而是韬光养晦?我终究还是小看了你吗?你的城府竟如此之深? 敏轩语重心长的开口,“她在你身边没什么用处,你还是放了她吧。” “是吗?姚梦涵果然本事够大,居然劳动皇兄亲自出马,可见她确有过人之处。” “她是有过人之处,但她不适合在你身边。” 一临冷眼轻挑,不以为然,“皇兄自以为能降的住她吗?” 敏轩怒道,“你以为全天下人都像你一样自以为是,唯我独尊吗?” “你,”敏轩的话够犀利,一临想反击,却张口结舌,突然觉得他说的有几分道理,敏轩,我的确低估你了。 “我可以带她走了吗?” 一临对外喊,“来人。”晴竹应声进来,一临吩咐,“带宏安王去见姚梦涵。” 敏轩跟着晴竹去了,走到门口又回头对一临说,“你还应该好好向父皇学学,怎么用人。” 梦涵此刻正有气无力的躺在床上,双眼一动不动的盯着上面同样死寂的璎珞珠穗,我死了,我全当自己死了,没有人来救我,没有人知道我在这,我只有等死了。 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我就是。我死了,死人是不会动的,不会说话,不会发疯,不会失望,不会害怕,我是死人,我已经死了。 听到开门声,梦涵没有任何反应,不是奴才们送吃送喝,就是那个该死的公主又来耀武扬威,无论如何都逃不出去,有什么好看的。 “梦涵。”敏轩对床上纹丝不动的梦涵叫道。 梦涵一个激灵如诈尸一般坐起来,“大皇子?怎么是你,你怎么来了?” 敏轩走近,低沉的声音充满了安全的感觉,“我来带你出去。” “带我出去?你是来救我的?你怎么?”梦涵满脑子问号,敏轩嘘了一声,示意她不要说下去,“走。” 敏轩把手伸向梦涵,梦涵毫无顾忌,紧紧的握住,这只手温暖结实,宽厚有力,梦涵心中的所有恐惧和焦虑统统烟消云散。 敏轩一路带梦涵回到满偌宫,梦涵不知道敏轩打什么主意,心中暗存戒备,敏轩看到她紧张的样子笑道,“干什么,怕我吃了你啊?” 梦涵直言,“我要出宫!” 敏轩点头,“好,天黑了我送你出去。” 梦涵不依不饶,“我现在就要出去!” 敏轩皱了眉头,语气坚定,不容置疑,“现在不行!” “怎么不行啊,你就是不想让我出去!” “你要是想平安出去你就给我听话!我说天黑会送你出去就一定会把你送出去的!” 梦涵见敏轩怒了,也不再争辩,就信你一次吧。梦涵问他,“远信怎么样了,他怎么会被抓起来?” 梦涵老实下来,敏轩语气也缓和了许多,回答道,“他没事,当晚有窃贼在宫里出没,误抓了他而已。现在宝和明珠已经找到,他很快就会被放出来的。” “哦,”梦涵的心安定了些,“可是,你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吗,怎么会知道我被大公主关了,怎么又会去救我?” 敏轩不耐烦道,“你哪来这么多问题?” “可是,我就是想不明白啊。你以前不是闷在家里不肯见人吗?怎么突然就振作了?你是怎么想通了?不会是受什么刺激了吧?” “是受了刺激,你啊。” “我?我是想过劝你啊,”梦涵回忆着那天误入满偌宫的情景,“可是那天我的话没有起到任何作用,我们还吵了起来,还惹你生了很大一场气,到最后你连理都不理我了。” 敏轩轻笑,“其实打动我的不是你的故事,也不是你的激愤言辞,当头棒喝。” “那是什么?我还说了什么吗?” “你记不记得我问你,你是说书的,若有一天你口不能言,你会如何?你说你会把你的故事写下来。” 梦涵点头,“所以你即使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却并不影响你的雄才伟略,你依然有你的施展抱负的天地。” 敏轩接着说,“就像你的故事,不论是从你口中讲出,还是在你笔下写出,都不影响它的精彩。” 两人会心一笑,“你能想通,我真的很为你开心,大照又多了一位贤才。” 敏轩的目光黯淡下去,“不过我现在并不想入朝从政。” “你离开这么久一时难以适应也是难免的,你能迈出这一步,已经很难得,就算不入朝,看看外面的世界对你也是好的。总之,你能振作起来,不再郁闷孤独,我真的很开心。” “是吗?就算不入朝,你也不会失望吗?” 梦涵摇头,“不会啊,我也不喜欢官场。你若真的再难回到以前,天高海阔总有你的一片天地。” 敏轩开心的笑起来,仿佛这是世间最大的肯定。 梦涵想起这次平白闹出的这一大圈事儿,炼丹的事还没查出个所以然,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不过此事之后梦涵拿定了主意,不管这个所谓的咸尊道长不管他是怎么炼的丹,不管有没有危害皇上的龙体,一定要把这个变态加好色的邪恶之徒正法。敏轩一直在宫里应该会有所耳闻吧,梦涵决定从敏轩这打探消息,“王爷,我有件事想要问你。” 第四十六章出狱 “你说。”敏轩见梦涵久不开口,敏轩会意,挥手对殿内的奴仆道,“你们都下去。” 等殿内只剩他们两人,梦涵小声问敏轩,“你知道皇上服用丹药的事吗?” “知道,你怎么也关心起这事了?我可提醒你当心惹来杀身之祸。”敏轩好心劝她。 “我想对你说一件事。”梦涵犹豫之下还是开口,她有种莫名的冲动想要相信敏轩,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只见过两次面,但敏轩既然肯救她,应该就不会害她.梦涵这样说服自己,然后对他讲了和皇上的约定,以及那天晚上和远信在炼丹房外的见闻。 敏轩听完对梦涵说,“想不到咸尊道长这么猖狂,父皇居然也容得下,莫非他真有些能耐?” 梦涵不屑的说,“狗屁能耐,你父皇这一二十年真的容颜不改,不见衰老?” “这倒没有,父皇和常人并无异样。所以你来探探虚实?” 梦涵一脸苦相,“是啊,这都快六月了,皇上那边还没有一点消息,我最担心的是这是一个慢性过程,短时间内不易察觉。对了对了,还有那个咸尊道长,我看着有点面熟,很有可能我在哪里见过他。” 敏轩摇头,“应该不会,你不是说你来大照才一两年吗,咸尊道长在宫里都好几年了,一直在秘密为皇上炼丹,从不露面,你怎么可能见过他?” “我也想不通啊,可是我就是觉得我见过他。”梦涵敲着脑袋也想不出来。 敏轩不以为意,提议道,“这些不重要,既然你决定要除掉他,那么,就只有主动出击了。” “怎么主动出击?” “兔子啊,多好的一把刀。”敏轩胸有成竹,“要除掉咸尊道长很简单,只要兔子出事,父皇肯定不会再信他。” 梦涵又吐苦水,“可是兔子现在情况如何都不知道。” “放心,交给我吧。”敏轩很有把握的向她保证。 梦涵却信不过自己,“你为什么如此相信我?你就不怕我说的都是假的?” 敏轩很纯真的笑了,笑容干净而爽朗,“我不怕你骗我,因为我知道你不会骗我。” 梦涵表示不可理解,追问,“你为什么这么相信我,我们只见过两面而已。” “我相信我的眼睛,不会看错人。信任与熟悉度并无关联,有些人即便与他朝夕相处,未必可信。” 此话正中梦涵心意,或许这就是为何她愿意将性命攸关之事说与敏轩的原因。 暮色之时,锦风带了远信的衣物去刑部大牢接他出来,然后送他到端侯府。远信一路在马车上对锦风大吐苦水,见远信喋喋不休兴致高昂,锦风道,“看来二少爷伤的真不重。” “谁说,你看看你看看。”远信挽起袖子让锦风看了他手臂上的伤痕,还不罢休,忍住十指连心的疼解开胸前的衣服,“这还有,我身上多着呢。” 锦风伸手拦住远信正在解衣服的手,“好好,我知道了,二少爷不必解开了。” “大爷我差点没死在里面。”远信边整理衣服边抱怨。 “是是,二少爷受苦了。” 远信方才满意,感觉自己受的苦被别人认同才能显出自己的英勇无畏,远信理好衣服随口问道,“梦涵还好吧,我被抓住这两天她是不是急死了?” 锦风惭愧的低下头,没底气的说,“这个,我正在找。” “什么!她没回来?”这完全出乎远信的意料,梦涵这么精灵古怪,鬼主意一箩筐的人怎么拿着金牌还混不出宫。 锦风摇头,“没。” 远信顿时焦虑起来,前两次被迎熏和程征救了,那么她一个人不会是落入敌人的魔爪了吧,被人抓了还是被人杀了?敌人是谁啊,我去哪找啊?远信心乱如麻,“礼乐馆的后院你去找了没?” “去了,没发现她的踪迹。” “那她会去哪里?”远信心神不宁,焦急不已。 “我正派人全力寻找,姚姑娘她极有可能还在宫里,可是要在宫里找人,十分不易。” 远信十分理解,暗自叹息,“是啊,后宫妃嫔皇子公主一大堆,总不能一个屋一个屋的搜吧,暗暗打探总需要些时日。” 锦风安慰道,“二少爷不必太担心,姚姑娘她聪明伶俐,主意甚多,会有办法保全自己的。” “但愿吧,但愿不要出什么事,你一定要抓紧找她。”远信长叹一声。 马车在端侯府前停下,锦风先下去了,然后扶着远信下车,远信难得见锦风这么小心周详,很不习惯,一直对锦风嚷着说没事,自己能行。 锦风不满道,“刚才我说二少爷伤的不重,二少爷还不乐意。” 远信马上改口,装作一副重伤的样子,“确实很重啊,哎呦疼死我了。” 锦风懒得跟他贫,“我还有事,就不送二少爷进去了,少爷在里面等你。” “好,你快去找梦涵吧,我等你的好消息啊。” 远信蹒跚着步子进了程征书房,龇牙咧嘴的诉着苦,“哎呦我居然活着回来了,真是奇迹啊。” 程征放下手中的书,完全无视他的苦相,冷着脸呵斥道,“你跪下。” 远信正撅着屁股往椅子上坐,听到程征的话,满脸委屈,抱怨道,“我满身伤痕你不抚慰我几句还对我这么凶,你到底是不是我哥啊?” 抱怨归抱怨,远信看程征表情严肃,也不敢不从,小声的埋怨着,在书桌前跪下。 程征走到他面前,命令道,“手伸出来。” 远信耷拉着脑袋颤颤巍巍的伸出布满血迹的手,程征一把利索的抓起来,刚摸到远信的手指,远信就缩了回去,龇牙咧嘴的大叫,“疼!” “忍着!”程征厉声道,又握住他的手腕,每个手指都顺了一遍,远信咬着牙挤出几个字,“真的很疼……” 还好没伤到骨头,程征松了一口气,远信已经一身冷汗。 程征回到书桌前坐了,审问道,“那天晚上你去礼乐馆干什么了?” 远信开始想该怎么开口,我说去炼丹房,你肯定会问为什么去炼丹房,我说梦涵和皇上的兔子之约,你肯定又问这是怎么回事,被关押了几天,脑子转的有点慢啊,远信正想着该从哪儿说起,程征见他迟迟不开口,怒道,“编好了吗?” 远信连连否认,“我没编,借我个胆子我也不敢骗你啊,我只是在想该从哪里说。就说梦涵救下杜若之后吧……”远信从和梦涵一起找硫酸,到发现礼乐馆的硫酸是在炼丹炉制的,再到梦涵问他炼丹之事,还有梦涵向皇上提出方法试验丹药,最后到梦涵等的着急想去一看究竟,原原本本的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 “炼丹房?程远信你是不是活腻了!”程征听了怒不可支。 远信见程征真生气了,低下头动也不敢动。 程征愤怒责问他,“皇上服用丹药的事你居然都敢往外说?” 远信小声辩解道,“梦涵她又不是外人,再说我嘱咐了她,她是不会随便说出去的。” 程征拍桌怒斥,“她不知天高地厚做事没有分寸,你也不知道厉害关系?你就跟着她这么胡闹?你眼里还有没有点法纪朝纲,有没有轻重之分?你知不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远信低着头小声说,“我知道错了。” “我看你就是欠教训,哪天给你点厉害尝尝你才长记性。” 远信抬起头,“可是,我也不能不管不是吗?” 程征气愤道,“姚梦涵她就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那就让我陪着她一起烧!”远信理直气壮,少有的坚决,这是他进门以来说的底气最足的一句话,他目光坚定的与程征对视,没有一丝退让。 程征知道远信对梦涵极为认真,早已不是他能阻止的了,程征一字一句对他说,“我提醒你别玩火*,有一天你玩大了,谁也救不了你。” 远信不再说话,若有一天你要高飞,我是该陪你一起飞,还是该为你守住一个坚实的家?梦涵,我的胸膛能留住你吗?远信甩甩脑袋,我这是怎么了,我不也是个爱玩闹的人吗,曾经也说要遨游于天地,怎么最近总有想隐居的打算,不会是受哥成亲的影响吧。 程征见他还算老实,不再训斥,两人沉默之际,锦风突然进来,“少爷,姚姑娘回来了。” “梦涵?”远信听到梦涵的名字兴奋起来,抬头看到程征严肃的表情又乖乖跪好,只能在心里偷着乐,梦涵回来了,没事就好。 程征冷冷的问,“在哪?” 锦风回答,“刚回了王府,是宫里的马车送回来的。” “带她来见我。” “是。”锦风出去。 刚才还说梦涵不知天高地厚,不是省油的灯,这会儿见她不会把她怎么样吧,远信急着把罪往自己身上揽,“哥,这件事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劝住梦涵,你要是生气就罚我好了。” “好,主动请罚我哪能不准,你回去把族规给我抄十遍!” 远信立刻暴跳如雷,“什么!族规足足有二十八页,你让我抄十遍?你是不是觉得昨天的夹棍不够重啊,我手残了你才高兴?” 程征满意的点头,“不错,还记得族规有二十八页。” “我当然记得,我懂事起背的第一本书,身为云族人我一辈子也不会忘。” 程征似乎对自己的决定很满意,“至少能让你老实十天半个月。” “十天半个月?”远信这会儿也顾不得疼了,张牙舞爪的比划着双手:“你觉得我这上过夹棍的手一两天之内能提笔写字吗?先休养半年还差不多。”梦涵曾说过,上有政策下游对策,远信这会儿觉得这话太对了。 “你自便,想什么时候抄就什么时候抄。”程征说。 远信听到这句话感动万分,盛赞程征,“不愧是亲哥哥啊,到底还是疼我的,我一年抄一本怎么样?” “我话还没说完呢,”程征补充道,“抄完之前不准出镇西王府的门,让我发现你出去一次我给你加十遍。想好了你就起来,有意见你就继续跪着。” 远信盯着程征发出疑问,“你真的是我亲哥吗?” “我若不是你亲哥你这会儿还在牢里呢,你以为你没偷宝和明珠就没罪了?你以为皇上罚你一年俸禄就能赎夜闯皇宫的罪了?” “我,我,”远信欲辩无言,“好吧,我自认倒霉,被你压在手下,活该被你整死。”远信嘟囔着发泄不满,踉踉跄跄的揉着膝盖站起来。 程征叮嘱他,“回府后先去见爷爷,好让爷爷放心。” 远信又一次暴跳,“什么?爷爷知道了?” “你连消失几天会不惊动爷爷?这两天我忙完无论多晚都要向爷爷回报案情进展,我容易啊我,你自己去向爷爷解释吧。”程征真的是被远信气昏了头吗,居然也向他倒起了苦水。 远信哭笑不得,“我还要把这一大堆话再讲一遍?我还要再挨老爷子一顿训斥?” “你可以回去了。”程征拿起书不再理他。 远信也懒得再多说一句,气呼呼的出去,走到门口又掉头回来,“你不让我出门可以,那你派两个人保护梦涵吧,我怕她再出事。” “这倒奇怪,当初是谁要死要活的不让我派人盯她,还跟我置气?”程征头也不抬翻了一页书,说起风凉话倒是真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 远信怒道,“盯和保护能一样吗?” 程征点头,“好。回去跟爷爷讲话注意点,不要跟爷爷顶嘴,别惹爷爷生气。” “知道了。” 第四十七章隐藏 远信走后不一会儿,锦风就领了梦涵进来,有别于远信的乖巧讨饶,梦涵冲进门就对着程征一阵数落,“你不是很厉害的吗?你不是堂堂侯爷吗?你不是手里养了一大批暗人吗?你不是眼线遍布内外吗?你怎么连个我都找不到,我差点被你家公主给活剥了你知道吗?” 突如其来的接连质问,程征有点摸不着头脑,“我家公主?一姗?” 梦涵白眼一翻,“一姗你个头啊,你老婆这么文静娴淑,像是会干这种事的人吗?” 程征疑问道,“你是说?一临?” “除了她还能有谁,把我绑在她的清和宫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你不是武艺高强吗,你去清和宫那天就没发现里面有个我?我死命挣扎好不容易碰碎一只花瓶你就没引起一丝注意?什么打扫时不小心打破了,你家大晚上打扫屋子?你是不是一看见她就思维短路大脑瘫痪?”梦涵毫不客气接连炮轰,程征还真是头一次被一个女人骂的哑口无言。 沉默片刻,程征开口说,“是我太大意了,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她,我在宫内是有几个眼线,但不在清和宫。” “你对她还真是放心啊,我今天刚听到一句话,有些人即便与他朝夕相处,未必可信。你以为你和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你就了解她了?我告诉你她一肚子坏水,还说要害远信呢。” 远信怒吼,“不许你这么说她。” 梦涵继续发飙,“你以为我在挑拨是非离间你们?本姑娘没这雅兴!我告诉你你就是被她的表象迷惑了,你执迷不悟!冥顽不灵!我讲的都是真的,你不信的话我可以和她当面对质!” “够了,不要说了。” “怎么?你听不下去了?你不是一直很淡定的吗?你堂堂大将军这点承受能力都没有?”梦涵继续挖苦讽刺,好像这件事完全是程征的责任,好像把程征骂的狗血淋头才能补偿这两天所受的惊吓。 程征绕过她的冷嘲热讽,“把事情的经过给我讲一遍。” “讲了你能给我主持公道吗?” “不能。” “那我跟你费什么口舌,不讲!我去说书至少还有银子赚。”梦涵果断否决。 “好,锦风,把姚姑娘请进府牢,什么时候想说了再带来见我。” 梦涵掐着腰对程征理论,“喂,你这人能不能讲点道理啊,你凭什么关我?你和那个该死的公主真不愧是从小到大的交情,一个德性,动不动就以限制人身自由为要挟,什么储君什么侯爷,一个个都不过是仗势欺人的官二代,靠欺压我等无辜百姓来彰显自己的权势,卑鄙,龌龊!将来就算即位也得不到民心,满朝百官一个个敢怒不敢言,留下的都是一味曲意逢迎的奸佞之臣,大照迟早要败在你们手里!” 梦涵气急败坏,口不择言,想到什么能挤兑程征的话统统说了出来,连江山社稷都扯上了,程征威胁道,“就凭你这几句话,我就可以治你的死罪!” 梦涵丝毫不惧,“好啊,你来啊,你有本事杀了我啊,你杀了我远信会恨你一辈子的!”又是这句话,打败一临就是用这句话,现在又调过来堵程征的口,真是百试不爽啊。 程征意味深长的说,“我好像明白了一临为什么要抓你。” 怎么?我刚才说什么了吗?有本事你杀了我?这句没问题啊?上面几句?什么权势民心江山?不会吧,你不会以此就认为我有什么治国才能吧?惨了,果然言多必失啊。 梦涵不再争辩,一直在心里默念,言多必失,言多必失,我闭上嘴什么都不说成了吧。 程征见她居然不还口了,好奇问,“怎么不说话?” 梦涵看都不看他,“我是哑巴。” 程征顿时想笑,怎么突然间就成哑巴了,还说的这么理所当然,这丫头还真是古怪,“好吧,那你什么时候哑疾好了再来吧,锦风,先把她押下去。” “喂!”梦涵见锦风走来,连连后退,伸手喝止,“我说还不成吗?” “好,说吧,记住,我不喜欢有人对我撒谎,你当心点。” “干嘛?威胁?” “你说是就是吧,你自己掂量着办。” 梦涵不屑的嘟囔,“切,本来就没打算要骗你,你以为你是谁啊,你值得我绞尽脑汁编个谎话吗,自以为是。”梦涵骂了几句心里才舒坦,程征也不理她,只等她开口。 然后梦涵把自己这三天的经历讲了一遍,至于怎么到的清和宫,敏轩又怎么会知道这件事,为什么肯出手救她,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程征也没多问,只是坚决严肃的嘱咐她,“一临劫走你的事,不准对任何人讲!” “任何人?连远信也不行?” “不行!”程征语气坚决。 “为什么?”梦涵对他武断的态度很不满意。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远信迟早要在族里独当一面,一临是储君,他们之间怎么容得下半分嫌隙,几百年来云族和皇族早已相互依存,休戚与共,若云族心有异动,不再被信任,后果不堪设想。 “好啦,我答应你了。”程征发起怒来还是挺让人害怕的,梦涵心里直发毛,乖乖答应,“可是,我该怎么向远信解释啊。” “你不是伶牙俐齿,能说会道吗?死人都能被你说活了,你编啊。”程征对她的能力丝毫不怀疑。 “我编,我往哪儿编啊?撒一个谎要用十个谎来圆,我累不累啊,再说我答应过远信和他坦诚相待的,我怎么能骗他?”梦涵嘟着小嘴很无奈,真的不能说实话吗,梦涵仍不甘心,劝道,“远信他是你弟弟,反正我也没什么事,我觉得说开了远信看在你的面子上不会记恨大公主呢,你至于为了维护一个女人连自己的弟弟都骗吗?” “我又没骗他,话都是你说的。” 程征说着风凉话,梦涵骂道,“你,你这个阴险狡诈的小人!好人的角色都被你扮演了,抛头去作恶的事全交给了我,你怎么这么会打如意算盘啊。” 程征狡邪笑道,“我是奸诈小人,你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梦涵朝他嚷嚷,“还不都是因为你!还笑,找了个替罪羔羊这么高兴?本姑奶奶不陪你玩了。” “别忘了你答应的事,小心点,别说漏嘴了。” “你以为我像你这么笨。”梦涵临走还不忘多骂一句。 程征一点也不生气,乐呵呵吩咐道,“锦风,送她回去。” 出了端侯府,锦风挑开马车上的帘子对梦涵说,“姑娘上车吧。” “不用了,就两条街,我们走走吧。在宫里憋了几天,都忘记外面的空气是什么味道了。”梦涵提议道。 “好,”锦风点头同意,两人伴着夜色离开,路边几处府第门前挂着灯笼,发出星星点点的光芒,静谧安宁。 锦风轻笑,“姑娘真是不同凡响,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指着少爷的鼻子骂。” 梦涵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指着锦风大叫,“你居然会笑哎,我还以为你是个木头人呢,见你这么多次,第一次见你笑,真好看。” 锦风略显羞涩,“我一个粗人,没想到也能入了姑娘的眼。” 梦涵马上否决,“什么粗人,才不是嘞,我看你平时行事干练,难得的人才啊,今日能博你一笑,也值了。” 锦风不好意思了,“姑娘谬赞了,是少爷领导有方。” 梦涵一脸的不屑,“他?他是烧了八辈子高香才有幸做你主子。今天我把他大骂一顿,你有没有觉得很过瘾?是不是出了你被他欺压多年的恶气?” “没有的事,少爷他对我很好。” “好毛线啊,他这个人喜怒无常,整天不是冷着脸训人就是阴险狡诈的笑,又对下人要求苛刻,今天把这个赶出府去,明天把那个杖责一顿,他能对你好到哪儿去?” 锦风不以为然,“他们做错事,理当受罚。” “他们?敢情我说的不是你啊?” 锦风问她,“你见少爷罚过我吗?” 梦涵挠了挠脑袋,“这倒没有,看来你已经修炼到家了,能把程征这家伙伺候周到,需要一番本事啊。” 锦风若有所感,“我之前一直是跟着程烈将军的。” “程征他爹?” “嗯,”锦风点头,“没有程烈将军,就没有今日的我。” 梦涵好像明白了,“怪不得平日在府里见你管起事来俨然半个主子,原来是位元老啊。” “姑娘言重了。” “按说这主子应该对老员工多加体恤啊,你也老大不小了,整天为他忙前忙后,连婚都还没成。”梦涵又接着数落,不放松任何一个黑程征的机会。 锦风低头道,“这不关少爷的事,是我自己的原因。” “你什么原因?我看你挺好的嘛,年轻有为,风流倜傥,武艺高强,活像南侠展昭嘛,肯定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你。” 虽然锦风不知道她说的展昭是谁,不过也听出了意思,出言推诿,“姑娘别取笑在下了。” 好不容易逮到个机会八卦他一下,梦涵绝不放过,开始审问他,“老实说,有没有收到过女孩子给你送东西?” 锦风对于梦涵的攻势真是招架不住,不知怎么回答。 “不说话?不说话就是默认了?”梦涵心里会意,哈哈,武将的爱情一定别有一番味道,铁骨柔情嘛,梦涵继续打探,“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 锦风难以开口,还真没跟人说过这种问题,梦涵紧追不放,“说说,说说嘛,没准儿我还能给你出出主意呢。”我可是来自21世纪的姚梦涵,帮你追一个女孩子不在话下吧。 锦风的目光黯淡下去,“多谢姑娘美意,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退一万步来说,即使她有意于我,我们也是不可能的。” 梦涵鼓励他,“有什么不可能,事在人为嘛,你都还没争取就先打了退堂鼓,未免太对不起自己了。你看我,一个街头混混,居然能攀上远信这个侯爷,谁能想到?不努力,你怎么知道不可能?女孩子是要追要哄的,你整天这么冷着个脸,吓都把人家吓跑了,你就不会温柔一点?” 锦风叹息一声,“前面就是王府了,我就不送了。” “好,麻烦你了。我今晚说的程征的坏话你不许告诉他。” “好,我不说。”锦风点头答应,“你当着少爷的面都敢骂了,这会儿怎么怕了?” 梦涵又强调,“不许说啊。” 锦风再次点头,梦涵挥着手对他说,“回去吧,拜拜。”然后一蹦三跳的进了府。 锦风转身往回走,想起第一次见犹怜时的情景,那时的他才十五岁,刚刚从军,身无长技,被几个老兵欺负。程云豪意外的把他留在身边,两三年便崭露头角。 一次锦风去王府中取东西,经过后院时,见一女子正在练剑,手中的长剑如蛇头一般灵活,上下飞舞,重影无数,快的根本看不出剑在哪里。一片树叶落下,女子挥着剑一阵狂舞,转眼树叶被斩成无数个豆子大小的碎片,女子收剑,翩然落下,衣袂飘然摇曳之姿宛如仙子。女子回头,锦风更是看呆了,她的脸庞如出水芙蓉般秀丽,绝世脱俗;她的皮肤如露珠般水润,吹弹可破;她的眼睛如高空的星光般闪耀明亮,清澈干净;她的笑容如雾里的花般若隐若现,飘忽神秘;她玉貌冰姿、楚楚动人却又高贵冷艳,让人不敢靠近,不敢触摸。 锦风呆呆的看着她,再也迈不开一步。管家轻咳一声,锦风毫无反应,管家近前提醒道,“这是大小姐,将军的义女,犹怜小姐。” 锦风方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犹怜冷眼扫过,转身离开。 犹怜,果如你的名字一般,倾国倾城,我见犹怜。 这一面足以让锦风终身难忘。但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根本配不上犹怜。于是锦风发奋练功,争立功勋,他不求能有幸走入犹怜的心,只求她能正眼看自己一眼也就满足了,但事实总不遂人愿,不久之后云豪战死,犹怜也离开了。直到有一天锦风在无上门的一次任务中意外看见她,犹怜,我做梦也想不到,京城第一名妓,风靡万千的犹怜然真的是你!我早该知道将军把你收为义女,名入族谱,没有这么简单,我早该看到我们之间最无法跨越的鸿沟不是地位高低,而是你我不同的使命。 原来我从不该遇见你。 第四十八章出府 五月底的时候,梦涵走在街上发现沿途张灯结彩,粉饰一新,听路人议论好像是祭天大典什么的。街上喜气洋洋,到处洋溢着欢庆的气息,梦涵被一片热闹包围却高兴不起来。 “那你一个人在外游历?你不会觉得孤单吗?” “当然会。有时候在外地遇到热闹节日的时候,即便融入了他们的欢乐,也会感觉很孤单,会很想家人。不过以后我就不怕了,你愿意陪我浪迹天涯吗?” 还记得第一次遇见远信当晚,两人秉烛夜谈说的话,是的,远信,没有你,我即使走在最热闹的大街依然觉得孤独,我即便被最欢乐的气氛包围依然不会高兴,原来你在我心中已经如此重要。我不要一个人上街,一个人去会听轩,一个人出门,一个人回来,我要和你一起,我要你陪我。 梦涵回到王府,远信搬了个躺椅正在凉亭里悠闲的吹风,梦涵把他拍醒说,“后天六月初一啊。” 远信懒懒的睁开眼睛,淡淡的“哦”了一声,继续睡。 梦涵把他拉起来,“你起来啊,不要再睡了,祭天大典啊,文武百官不参加吗?你好歹也是个侯爷,你不参加吗?” 远信有气无力的坐起来,“我在朝中没有职务,不参加也无妨,没人记得我。” 梦涵不甘心,“我想要你陪我去看啊,我还没见过这么热闹的场面,我很想去看啊。” 远信皱着眉头,“我要把族规抄十遍才能出门,现在一个字也没写呢。” “找人帮你写啊,府里的下人多的是,总有认字的吧。” 远信撇嘴,“你以为我哥是傻子啊,这么好骗,他认识我的笔迹,ok?” “那你说你手受伤了,笔迹难免会变的嘛。” “变也不能变太多是吧,算了吧,哪天我心情好了我自己抄抄得了。”远信叹息一声,破罐子破摔吧。 “你进了一趟刑部大牢,不会是伤着脑子了吧,”梦涵煞有介事的摸向远信的额头:“不发烧啊,你怎么突然间这么老实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啊?” “没事。”远信翻了个身,背对梦涵。 “你这分明是有事,没事你才不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呢,怎么了?告诉我。” 远信想起那天晚上爷爷的话,“你要是再和她这么胡闹下去,你们的婚事想都别想!” 梦涵见远信出神,晃着他说,“你说话啊,我们说过要坦诚相待的,你不许瞒我。”梦涵虽然说这句话的时候很没底气,不过远信自己也失魂落魄的,没有丝毫察觉。 远信勉强一笑,“没事,接连被我哥和爷爷训斥,心里不痛快而已。” “这都过去三四天了,你不至于吧,以前他们说你你都是转眼就忘。” 远信坐起来突然抓住梦涵的手,认真的问她,“梦涵,若有一天,我想离开这里,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梦涵点头,虽然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愿意啊,我说过天涯海角都和你一起的啊。” “你真的愿意?你放得下这里的一切?” “这里哪有我的一切,你才是我的一切。”梦涵揽住他的背,靠在他的肩头,仿佛在安慰一个受伤的孩子,“你怎么了?” 远信开心的笑了,“没事,有你这句话就够了。若有一天这里容不下我们,我带你离开。” 梦涵点头,柔声细语的趴在远信肩膀上说,“好啊,你要走我随时都可以跟你走。可是,现在我想让你陪我去看祭天大典。” 得,又绕回来了,远信哭丧着脸,“可是,我不能出去啊。” 梦涵离开远信的肩膀,恢复了往日的活泼,“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你出去?凡事总免不了有个例外嘛,你要是抄不出来,程征他就忍心一直软禁你?” “反正他不松口,我是不敢出去。” “那我们就想办法,你不是说你哥最疼你吗,你说点好听的打动他不就行了?” 远信抱怨道,“我现在连他的面都见不上,哪有机会说什么。” “那你就写啊,”梦涵出着主意,“你写一封真诚感人肺腑的信,我拿去给他,再凭我这三寸不烂之舌给你添油加醋煽风点火润色一番,保准能打动他。” 远信摇头,逐条分析道,“行不通,第一,我手上的伤还没好,写字肯定写不好,第二,我哥不吃这一套,第三,我不知道写什么。” “你不知道我知道啊,”梦涵兴奋起来,“你别忘了我是靠嘴吃饭的人啊,编几句辛酸落泪的句子不成问题吧。”梦涵的脑袋以每秒7200转的转速转着,《陈情表》不就是个很好的典范吗,李密连皇上都能打动,远信怎么也是你弟弟吧,你是有多狠心还不松口?你敢不为所动本姑奶奶再把你骂个狗血淋头。梦涵心中有了主意,得意一笑。 梦涵拉着远信回到书房,挥舞着羽毛先把《陈情表》里能记得的部分写下来,然后又几经斟酌,好一番修改,半个时辰后,终于成稿。内容不过是先怀念小时候的手足情深,在外游历时对家人的思念,感激程征的诸多照顾,推崇程征的丰功伟绩,自己游手好闲还惹是生非的汗颜,痛悔自己的过错,最后再加几句感激涕零催人泪下的煽情语句。 远信看了连连撇嘴,不过还是在梦涵的强迫利诱、死缠烂打之下极不情愿的抄了一遍她的《陈情表》,标题都没换,梦涵本来不想这么懒的,后来觉得也挺合适,陈情嘛。 梦涵乐乐的拿着信去端侯府找程征,程征看到信封上的三个大字,“陈情表?什么东西?” 梦涵夺了程征的书,把信封塞在他手里,“给你的,你看嘛。” 梦涵满脸期待,这可是本美女的一篇大作,要是能得到你大少爷的肯定,本it女宣布以后要转攻文学界了。 程征拆开信封,扫了几眼,密密麻麻的足足有四页,“看来他的手没什么大碍了。” “哪有?我早上还给他上药呢。”梦涵否认道,“他吃饭喝茶都是我喂的,他这是忍着十指连心的痛写给你的,你可一定要一字一句的看啊,字字珠玑。” 程征还真认认真真的看了起来,梦涵紧紧盯着程征,他面无表情,梦涵脖子都伸长了,也看不出他的喜怒,梦涵的心一上一下,坐立不安,翘首静候程征的反应,谁料他看完后又塞回信封,一个字都没说。 梦涵不满道,“喂,你这是什么意思啊,给点反应呗。” “不愧是个说书人写出来的,够矫揉造作,小毛病不断,大毛病不多,还算凑合。” 这你都看出来了?梦涵暗叹他够厉害,不过给自己的评语也太低了点吧,懒得跟你争,“你到底是准还是不准啊?给个话呗。” “不准。” “喂,”梦涵绕过书桌站到程征身前,“你的心是铁长的吗,本美女费了这么大功夫写的声泪俱下,你一点都不带考虑的吗?远信他又不是去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只不过是想出去一天你都不准,你仗势欺人恃强凌弱算什么本事?” “我没本事,行了吧,你可以走了。”程征不欲与她多言,拿起书继续看。 “你!”程征的书还没拿稳就被梦涵一把夺了去拍在桌上,“你说,到底怎样你才肯放过远信?” “把族规抄十遍拿来给我看。” “你明知道他手上有伤,你还强迫他写字,你有没有点人性啊?” “我又没让他现在抄。” 梦涵恨不得一巴掌把程征拍死,咬牙切齿道:“敢情你还认为自己特别仁慈是不是啊?抄那么多书能当饭吃吗?” “不能。” “不能你还让他抄?” 程征简直对梦涵的逻辑无法理解,瞥了她一眼,“怎么,在王府还饿着你们了不成?” “没有!”梦涵愤怒道,“我不管,我六月初一就要带他出去了,你能把我们怎么着?” 程征挑起嘴角轻蔑一笑,“王府的偏院你还没去过吧。” “那是什么?” 程征冷冷抛出两个字,“府牢。” “你有病是吧,好好的大院子你在里面建什么牢房,以备你什么时候吃撑了去里面坐坐?” 梦涵的讽刺没能激起程征的愤怒,他威胁道,“你要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去里面坐坐的人只怕是你吧。” “你又威胁我?本美女还就不受你威胁了,有句话说得好叫威武不能屈,你放马过来,谁怕谁!” 程征低头一笑,“姑娘好气节。我念你是客人不追究于你,你还倒是真敢作敢为,反正错是你们俩犯的,不如你跟远信有难同当吧。” “我们有错?你觉得你自己就没有一点责任吗?中国有句话叫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你们父亲不在,你身为兄长,理当长兄为父,对弟弟言传身教,引领督导,你做到了吗?远信他犯了错你于公于私都难辞其咎,你不反省自身的问题,就知道惩罚别人,你以为惩罚能解决一切事情吗?你们族规里有没有规定,你管教不严,推卸责任,又该当何罪?”梦涵言辞激愤,为了给程征扣帽子,把自己的路都给堵了。 第四十九章长生不老 梦涵一席话毕,果然被程征钻了个缝,“好,就依你所言,即刻开始我就对远信从严管教,十遍族规,少一个字他都别想出去!” 梦涵气急败坏,“你,我说的是你好不好,你又推卸责任,你就这么不敢正视自己的过错吗?你身为侯爷一点敢作敢当的勇气都没有!远信不过是夜闯了一趟皇宫你就禁了他的足,那你呢,你就没有错吗,你就很光明磊落吗,你先去找大公主借了凤含九珠,又去借了宝和明珠,我都听得清清楚楚!你妄自尊大,独断专行,欺上瞒下,连皇上都敢骗,是不是应该斩首示众以正视听?” 梦涵的话音刚落,程征疾速站起来掐上梦涵的脖子,梦涵后退几步被他按在墙上,动弹不得。程征的手青筋暴起,骨节发白,冷酷严峻的表情告诉梦涵,他不是在吓唬她也不是在开玩笑。 梦涵的脸憋的通红,双手挣扎着要扒开程征的手,可是程征毕竟是习武之人,他的手就像石头一般生硬有力,任凭梦涵如何掰如何掐,程征依然纹丝不动。梦涵丝毫不能呼吸,感觉喉头都快碎了,完全发不出声音来,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你来真的啊。 “我欺君犯上这种事是你可以随便乱说的吗?传了出去被斩首示众的不是我一人,有多少牵扯你想过吗?”程征低声冲梦涵怒吼,威严的目光像是被惹怒的老虎,梦涵觉得程征接下来随时可能活剥了自己,可是她的喉咙被程征掐的太紧,她想开口说几句讨饶的话也没有机会,只能哀求的看向程征,程征不为所动,“这件事你敢透出去半个字,我定然会亲手杀了你!” 梦涵心中一阵发毛,竭尽全力才做出两下摇头的动作,在心中大喊,我不会说的,不会的,你再不松手,我现在就已经被你杀了。 直到梦涵的脸庞变为暗红,手上的力气渐渐弱下来,眼皮无力的想往下垂,程征才松了手,“你迟早要毁在你这张嘴上!” 梦涵顺着墙瘫倒在地,大口喘着气,双手已经没有力气支撑着站起来了,就这样倒着吧,我好累。梦涵毫不动弹如被点了穴一样,全身的力气都用来呼吸,她有气无力的咳了两声,能感觉到喉咙里腥腻的味道。 程征也不理她,梦涵伸手按住疼痛的胸口,好一阵舒缓,才恢复了正常的呼吸。梦涵想扶着墙站起来时,感觉自己的手和衣服粘在了一起,低头一看,我手上怎么会有一片血?我的手没受伤啊,程征的?我不过是掐了你几下,不至于流这么多吧。 梦涵猛然想起程征的右手前一阵子才受过伤,连剑都不能握,刚才使那么大力,不会有什么事吧,伤口不会裂开了吧,梦涵跌跌撞撞站起来,顾不得自己刚才差点被他掐死,关切之中甚至还带有几分歉意,“你的手?” “没事。”程征仍有余怒。 “流了这么多血,怎么没事,你给我看看。”梦涵的声音嘶哑干涸,说话间又咳了两声,可怜无比。 程征不理她,梦涵的手刚搭上程征的胳膊,被他果断甩开。 梦涵见他还生气,又低下声来道歉,“都是我不好,我一心急就口不择言,你别生气了,我保证不会再说的,我可以对天发誓。你快看看你的手吧,要是有什么事的话,我怎么向远信交代?我去给你找大夫。” 梦涵说着就疾步往外跑,程征出言喝止,“回来!” “可是你的手,” “叫青含来就行了。” “哦。”梦涵知道之前程征的手上的伤是青含一直照顾的,急匆匆唤了青含来。青含端着药盒刚一进门,程征吩咐道,“去给姚姑娘上杯热茶。” 两个人同时一惊,你的手都伤成那样了,还说这些有的没的,梦涵推辞道,“不用了,你的手要紧。” “你的嗓子还能说话吗?”程征的语气虽像责问,却分明是关心。梦涵心头袭上一股暖流,程征对青含说,“快去。” 青含放下药盒出去了,梦涵假装生气道,“你要是真这么在乎我,刚才不会少使点劲啊,对你我都好。” “你回去就对远信说,我杀你未遂,反而伤了自己的手,我保准远信会怒气冲冲的过来找我兴师问罪。” 梦涵哼一声开心的笑了,“还有兴致跟我贫,你不生气啦?” 青含端了茶进来,“姑娘请用茶。”梦涵就近坐了,青含去给程征包扎伤口。 梦涵小口喝了几口热茶喉咙才算舒坦点,“本姑娘的嗓子要是毁了,你养活我。” 程征拿白眼翻她,“本来就是我养活你,远信没了俸禄,你以为你在会听轩挣的那几两银子经得起你和远信的吃喝玩乐。” “吃喝玩乐你大爷,远信他现在门都出不去,”梦涵心中不爽,放下茶杯准备发起新一轮的攻势,“既然你不生气了,我们谈正事吧。” “我没有正事要和你谈。” “我有正事要和你谈啊,”梦涵不怀好意的笑道,“关系到你家庭和睦,婚姻美满的正事。” “什么?” “六月初一我要和远信看祭天大典。” “关我什么事?”程征不明所以。 梦涵狡诈的笑,“你要是不准远信出门的话,我现在就去告诉你老婆你非礼我。” 此话一落,程征含怒握了手,青含正在往程征手上洒药粉,程征突兀一缩,青含愣是把药粉倒的满地都是。不愧是贴身伺候程征的人,程征沉稳的性子也沾染了几分,她不慌不忙轻轻搭上程征的手,展开他的手指继续上药。 程征怒目看向梦涵,“我什么时候非礼你?” 梦涵理直气壮,满脸诡笑,“你手腕处的几个深入皮肉的指甲印就是证据,你企图非礼我的时候被我抓伤的,不信可以和我的指甲对比看看是否吻合。” “你,”程征没想到她会来这招,气的说不出话来。 “我怎样?我是你弟弟的女朋友,你又不是不知道,居然还色胆包天,见美女我天生丽质,貌美如花,妄行不轨之事……” “够了!”程征怒声打断她。 梦涵心里得意,你解释的清吗?你敢把实情一五一十的说出来吗?你编,能有我编的有理有据吗?你好不容易编好了,你老婆能信吗?你老婆信了,你确定她日后不会心存芥蒂吗?闹大了万一再传进了外人的耳朵里,你有办法收场吗? “准还是不准?” “准了!” 热热闹闹的祭天大典过后,六月初五,皇上召见梦涵,独自一人带梦涵进了一处僻静的偏殿。殿内左右放着两只大笼子,分别装有十只兔子。右边笼内的兔子蹦蹦跳跳,眼睛闪烁有神,并无异常。左边笼内的兔子萎靡不振,目光呆滞,昏昏欲睡。梦涵指着左边的笼子问皇上,“这应该就是食用丹药的兔子吧。” “不错。”皇上点头。 梦涵虽然不知道这是丹药的作用还是敏轩搞的鬼,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那个变态的咸尊道长活到头了。 皇上感叹道:“这件事真是多亏了你,真没想到朕居然服用了一二十年的毒药。” 梦涵出言宽慰:“皇上不必担心,皇上服用的剂量甚小,而且目前来看皇上的龙体并无大碍,今后慢慢调养,想必也不会有太大影响。” 皇上称赞她:“你一小小女子居然有如此宽广的见识,真是让朕刮目相看。” 梦涵压抑住满满的成就感,沉稳的说:“皇上过奖了,不过是些雕虫小技,没想到能帮到皇上,民女荣幸之至。” “你既知丹药不能让朕长生不老,那你可知究竟什么能使朕永葆青春?” 我晕,梦涵在心里狂骂他几百遍,你这老头子还真是冥顽不灵,吃一堑长一智懂不懂啊,居然还妄想长生不老,差点被丹药害死的到底是不是你啊,梦涵真是觉得他无可救药,无奈他是皇上嘛,只能心平气和的向他慢慢解释:“回皇上,生老病死是正常的过程,不是外力可以阻止的。皇上若想身强体壮,可以多加活动,也许会有延年益寿之效,至于长生不老,民女真的见所未见。” 皇上并不死心,追问道:“你的师父不是一位游遍天下,博学多识的老人吗,他也不知道?” 梦涵着实无语,皇上不是日理万机吗,连这个都记得:“我师父已经去世多年,若他真晓得长生不老之术,自己又怎会不用呢?” 皇上露出失望的神色,“朕贵为天子,难道也与凡夫俗子无异吗?也终究难逃岁月之手吗?” 梦涵再次在心里狂骂他几百遍,你还真是自恋到可以啊,什么叫与凡夫俗子无异,你不过是出身好点,生在了帝王家,你以为你不是血肉之躯,你以为你是金龙化身?你以为一些阿谀之臣奉承你几句你就真的千秋万代,万岁万万岁了?看你平时也挺像个明君的,怎么到这事儿上就如此顽固不化,死不回头? 梦涵表面平和,缓缓劝说:“皇上是一国之君,理当以江山社稷为重,请皇上纵观史册,历朝历代可曾有人生存于时间之外?我家乡一位诗人有一句话说,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皇上主宰天下苍生,若肯勤勉于国事,替百姓考虑,做出一番丰功伟绩,名垂青史,世世代代为万民称颂,您的英明才会真正的长生不老。若皇上迷信仙道,置天下于不顾,对百姓的生存视若无睹,即便活上万年又如何?黎民百姓会真心称赞您吗?您长生不老的意义又何在?只是为了让这辈子民骂了您再换下一代来骂?” “大胆!”皇上怒指着梦涵吼道。 第五十章道士 面对皇上的怒气,梦涵装作害怕的样子噤声,其实倒也没太担心,她分析着皇上不会杀她,第一顾及老王爷的面子,好歹我是镇西王府的人,第二我刚救了您一命,您也不能这么恩将仇报不是,第三您不是惜才吗,我在您眼里不算个见多识广的能人异士吗? 梦涵是确定了自己性命无忧才敢如此大放厥词,你若真是明君,自然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你若冥顽不灵,执意寻求什么灵丹妙药,我姚梦涵也没这闲工夫陪您玩,这种皇帝,视天下苍生如草芥,我还在这苦口婆心劝什么,你早点死了才好。 梦涵耐着性子静候皇上的反应,只是梦涵站的腿都酸了仍然不见皇上说出声,梦涵低着头也不敢直视皇上,心里敲起了小鼓,莫非真的打动了你吗? 良久,皇上终于开口,“你先回去吧!” 好吧,这就赶人了,是说到你心里去了吗?没把我怎么样,至少证明你还有药可救。梦涵还没有太失望,也没有准备离开:“启禀皇上,民女还有一事相求。” “你说。” “民女想见一见咸尊道长,还请皇上允准。” 皇上板起脸来,“这个江湖术士,欺君犯上,竟敢谋害朕的性命,你要见他做什么?” 我觉得他眼熟,我不甘心他这么死了,我想去问问他,我和他是否认识,我能这样说吗?我这样说你会不会觉得我和他是共犯?还是会认为我和他有仇故意打击报复他?梦涵脑袋一转,开始编,“道长他罪大恶极,死有余辜,但师父生前曾教导民女,众生皆平等,要尊重生命,要心存善念。道长毕竟是因民女而死,民女心有不忍,又觉得愧对师父,所以想为道长送行,算是减少些民女手上的血腥和罪孽。” “想不到你还有这么善良的一面,去吧,朕准了。” “多谢皇上,民女告退。”梦涵行了礼出去,虽然达成所愿心中却是一百个不乐意,什么叫我还有这么善良的一面?我很凶神恶煞吗?我很冷酷无情吗?我杀人不见血是吗?我在别人眼里就是这么个人吗?我怎么就不善良了? 梦涵回到府里直奔远信书房,冲远信直叫:“喂,我善良吗?” 远信正埋头抄族规,匆匆扫了她一眼,低头继续抄,“你有病吧?” “你才有病嘞,你最近是不是吃错药了?怎么突然这么老实?你不是说坐以待毙是最愚蠢的行为吗?” “是啊,问题是我现在不是在坐以待毙啊,我坐以抄书。” 梦涵哼一声甩过头去,“我鄙视你。” 远信温柔一笑,“大爷我修身养性。” “养你大爷。” 远信放下笔,从梦涵的身后环抱住她,“皇上那边怎么样?” 梦涵得意的伸出手比划,“一切尽在本美女的掌握之中。” “那就好。”远信淡淡一笑,刚贴上梦涵的后背,被她一把推开,“对了,告诉你一件事,皇上已经答应我,在处决那个变态道士之前让我去见他一面。” “你见他干什么?搞不好皇上会以为你心怀不轨?” “他究竟是何方妖孽?我和他究竟有多少缠绵纠葛?背后究竟有多少不为人知的故事?且待美女我一、一、探、来。”梦涵甩着袖子比划着,好像是一个深度访谈节目的开场。 暮色之时,明安带着梦涵去大内牢房,皇上没有把道士交给刑部审理判刑,看来还是颇有顾忌,想保密此事。明安把梦涵送到牢门口就止了步,狱卒带着梦涵在充满酸臭潮湿的通道里前行,到了道士所在的牢房,狱卒交代几句便离开了。 梦涵走近一看,前几天还威风八面的咸尊道长此刻已经狼狈不堪,头发散乱的披在脸前,浑身脏污,如一只被捉到的老鼠惊慌害的怕缩在角落。他感觉到有人来了,抬起头如抓救命稻草一样爬向门口,“是皇上让你来的吗?皇上是不是请我回去炼丹?我的长生不老仙丹还没完工呢,皇上怎么舍得杀了我?” 梦涵受惊,不由自主的退后两步,看着道士呼喊求救垂死挣扎的模样,突然一个场景钻进脑海:那是在一个衙门的公堂里,两旁衙役手持棍棒齐呼“威武”,堂下跪着一个白衣囚犯,和道士一模一样的脸庞,也是这样披头散发,狼狈不堪。他嘴里叫喊着什么,他的眼睛里好似不甘好似凶残,他苦苦挣扎却还是被衙役拉了下去。 “我见过你。”梦涵果断的说。 道士猛然抬头,痴痴的望着梦涵,似乎不明白梦涵再说什么。 “你究竟是谁?为什么我脑袋里会有你在公堂上受审的场景?” “公堂?受审?”道士也是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你是穿越过来的?” 天呐,梦涵像是被雷击了一样,身体僵硬的不听使唤,“你,你也是?” 道士伸直了手想要抓住梦涵,哭喊道:“你快救救我吧,我们怎么也算是老乡啊,他乡遇故知,人生四大喜事之一啊,你怎么可以看着老乡被杀害还袖手旁观无动于衷,你怎么忍心啊?你不觉得我们能相遇真的是大大的不容易吗?上天让我在这个时候遇见你,一定是让你来帮我的,你快救我啊,你一定要救救我啊!” 梦涵脑袋里一片嗡嗡乱想,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反应,你也是现代人,在这个时代里懂得我古怪的行为思想的人,让我感觉我不是踽踽独行的人,我竟然亲手把你送上断头台。梦涵突然涌来一阵难过,像是害死了自己的亲人一般,泪水啪啪往下滴,“对不起我救不了你,我救不了你,我对不起你。” “你可以,你真的可以。”道士鼓励她,“你是现代来的人,懂得很多他们不知道的事,只要你稍稍动动脑子,运用现代的科学整出点名堂,他们肯定会把你奉若神明,惟你是从,到时候你想要什么有什么,救我那是轻而易举。” 梦涵泪眼婆娑的问:“你就是这样骗皇上的吗?” 道士好像突然明白了,“是你?原来皇上突然不相信我,是你搞的鬼?上次的氢气一案是不是也是你破的?” “是,是我。你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哈哈哈,”道士仰头大笑:“原来,我是败在了一个现代人手里,呵呵呵呵呵,很好,我没有遗憾,我依然是这个世界最聪明的人。” “聪明你大爷!”梦涵气急败坏的对道士大喊,“我们同为现代人,你为什么不能用你的知识去做点好事,你为什么偏偏要走上这条不归路,我救你,我用什么救你,我有什么理由救你啊?” “做好事?做什么好事?二十年前我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我看一个孩子摇头晃脑的背书,我告诉他父亲要让孩子多玩才聪明,结果被骂了一顿。我看到饭店里的飞禽走兽,我告诉他们这些动物很珍稀,要保护,结果被打了一顿。我被一伙山贼抓起来当牛马使,我好不容易逃出来了我去报官,可是衙门里的人根本不理我,还说我再闹事就把我抓起来。我无依无靠,流落街头,身无分文,连乞丐都打我,我能怎么办?” 梦涵想起了自己一年前刚来这里的时候,也是靠行骗才能果腹,有时候被人抓到了,又是磕头又是谢罪又是被打,想起那些日子,她潸然泪下,鼻头阵阵酸涩。若没有远信,她现在在哪里,是忍饥还是挨饿,是受苦还是病痛,谁又说得清。“所以你就对这个社会产生恨意?产生报复心理?你报复不了这个世界,你就拿你身边的人撒气?” “你不会知道我受了多少苦,你也不会明白我被人羞辱成什么样子,我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这个世界没有给我半分仁爱,我凭什么要回报给它我的良善?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不是吗?当初我受了多少苦,我就在这里人的身上百倍的讨回来!” 梦涵拿袖子擦着眼泪,很无力的骂道:“疯子!你就是个疯子!你个大变态!” 道士神色自若,难得有机会对人说出内心中真实的想法,好像也畅快了不少,“过了今晚我就从这里消失了,我不知道自己会下地狱还是会回到21世纪,我给你讲讲我吧,还没有人知道我的故事呢。这个世界没有一个人懂我,我说了也是白说,别人还以为我是发疯胡言乱语,还好有你,临死之前能见到个听懂我话的人,我心满意足了。”道士孤独的笑了两声,继续道:“在21世纪,我是个演员,虽然不红,但三四线还是排的上的,你看过我演的剧,怎么样,今天见到真人了,有没有激动,想不想要个签名?合个影?” 梦涵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还有心情逗我。” 道士也笑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会儿我倒是一点也不畏惧了,如果回到了21世纪,我就不做演员了,把我的故事写成剧本,没准能火。要是下了地狱的话,也是我活该,怨不得别人,从我骗皇上第一天,我就想到会有今天。其实有一点你不知道,我给皇上吃的,不是毒药。” 梦涵反问,“不是吗?” “我巴不得我的好日子长点呢,怎么会毒皇上,我与他无冤无仇,害死他对我有什么好处?皇上服用我的丹药要是出了事,我脱得了干系吗?我怎么会自断后路?” “那是什么?你炼的丹会是什么好东西!”梦涵慌张不已,难道,是我错了吗?是我误会了你?是我害了你? “几种养生食材而已,不敢保证有延年益寿之效,至少不会是毒药。” 梦涵突然觉得他其实很善良,只是受过太多的折磨造成性格扭曲,只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其实只要一点点温暖他的善良就可以被唤醒,而这个世界给他的只有冷漠和无情,但凡他来到这里走投无路时得到过一点帮助,也不会变成这样。梦涵靠近他,握住他的手,“答应我,以后做个好人行吗?” 道士郑重点头,“我会的,我的所有恶,在这辈子都做完了。” 梦涵泪如泉涌,甩开了他的手往外跑去,出了宫坐上马车端侯府,一路催车夫快点。 到了端侯府,还没停稳梦涵便挑开帘子跳了下来,飞奔进院,抓住一个丫头便急切地问,“程征呢?他在哪里!” 丫头显然被梦涵的激动吓住了,“书,书房。” 梦涵又飞奔而去,推开房门便直接跪在程征面前,“程征我求求你帮我救一个人,我求你!” 程征显然也惊呆了,“你,干什么?” “你去大内牢房救一个人好不好,他对我来说很重要,他是这个世界唯一懂我的人,我不想失去他,你救救他好不好?” 程征皱眉,“大内牢房?你是想让我找死吗?” 梦涵连连摇头,泪珠乱转,“我知道你本事大,你不会有事的,你就帮我这一次好不好,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我什么也不需要你做!大晚上你来闹什么?回去睡觉!” 梦涵起来绕过书桌在程征跟前跪下,拉着程征的胳膊苦苦哀求:“我是认真的,我求求你,他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我求你帮我这一次吧。” 程征甩开梦涵的手,从椅子上起来后退几步,“你离我远点,上次说我非礼你,现在拉着我不放,被人看见了还以为你求我把你收房呢。” “那你怎样才肯帮我?” “你知不知道大内牢房是什么地方,还带个人出来,你以为皇宫这么好进好出,你以为御林军一个个都是无能之辈?别胡闹了,回去睡觉!” “我知道大内牢房是皇上关人的地方,所以我才来找你,除了你没人能帮我,我也是没有办法才来找你的。”梦涵说着又大把大把的泪往下流,呜呜的哭起来,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程征瞪圆了眼睛直想杀了她,“敢情你是看准了那是个火坑才让我往里跳?” “我也没办法,我要是找远信,我一哭二闹他肯定会答应的,但是我怕他有去无回。到时候你还要费一番波折把他捞出来,我还不如直接来找你。” 程征冷哼一声,“好啊,你现在就去找他,我看他有多大胆子敢答应你!” 梦涵感觉走投无路,又哭丧般的向程征扑来。 程征面临梦涵的又一波来袭,倍感无奈,如此纠缠下去,被人看到了难免误会,“你别过来!我可以帮你去探探。” 梦涵喜笑颜开的站起来抹眼泪,程征指着她又指指桌外,梦涵心领神会,后退几步离开桌子,程征才回到位上坐下。 梦涵鄙夷道,“你至于吗,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又不会吃了你,你干嘛处处躲我这么远?做贼心虚?欲盖弥彰?此地无银三百两?” 程征不理会她的讽刺,“救谁?” “咸尊道长。” “你不是说他是个骗子吗?你不是一心要拆穿他吗?这会儿怎么了?不会是你把他从皇上那拉下来,再救他出来为你炼丹吧。” “炼你大爷!他跟我是同乡,而且我发现他心里其实还是挺善良的,我不忍心亲手害了他,再说他答应我从今以后向善了,我想给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程征疑问,“此话当真?” 梦涵谄媚的笑着巴结道:“我骗谁也不敢骗您啊,我知道您的厉害,在您手里我哪敢兴风作浪。” “难得你还有点善心。” 又是这句话,我擦,我就这么不善良吗?梦涵指着程征大叫,“我哪里不善良了?跟你的阴险残忍比起来我简直就是一活菩萨好不好。” 程征白眼一翻,“你祸害起远信,怎么不见你于心不忍?” “什么叫我祸害他,只不过这次我们玩大了点而已嘛,再说不是有你罩着吗,有你这么个位高权重又有能力又有才华的哥哥在,简直就是我和远信的福星啊,我们对您的顶礼膜拜就差天天给您烧香了。” “回去等消息吧。” “你什么时候能把他救出来?” “不知道,看情况吧。” 梦涵趴上程征的书桌摇着头,生怕他看不见似的,“不行不行不行,皇上很快就要处决他了,等人死了你救毛线啊,现在就去!” 程征皱眉,“姑奶奶你总得给我时间计划吧。” “等你计划完了黄花菜都凉了,你计划毛线啊计划,你派几个人穿上侍卫的衣服,偷两块腰牌,说是奉皇上的命来提道长出去的,这不就得了吗。被发现的话就用迷香,把里面的狱卒全部迷倒,简直就是如入无人之境啊。”梦涵口若悬河的盘算着,颇为得意。 程征轻叹一声,不置可否,“姑奶奶,没你想的这么简单,你先回去吧。” “今夜务必出动,救人如救火,耽误不得!” “今夜?” 梦涵点头,“你没有听错,你养的人如果连这点效率都没有你要他们做什么?” “我盘算一下,你先回去。” “多谢。”梦涵美滋滋的离开,从今天开始,我就不是一个人了,我有伴了。他不会认为我行为怪异,他不会觉得我言语奇特,他不会认为我有天赋异能,他能看懂我的字和标点,他和我一样不拘泥于繁文缛节,交往不碍于男女之别。他懂得我讲的故事,他知道梁祝七仙女,他知道三国西游,他可以和我谈古论今,讲述前世今生。 要不我带他去会听轩当个伙计?虽然平凡庸碌,也不失为一种幸福啊。尊崇华贵的生活他早已体验过,换个口味也不错嘛,我不记得的故事没准还能请教他呢。呵呵远信你会不会又吃醋了,你知不知道在你们的世界遇到我家乡的人有多难的,比中一等奖的彩票的几率都小好不,上天还真是眷顾我啊,我太幸福我了我。 梦涵回去之后,吩咐了丫头下去,自己在房里等着,激动的睡不着觉啊,幻想着以后有现代人相伴的生活该是多么的多姿多彩,时不时的发出几句傻笑。 二更之时梦涵听到有人敲门,急忙去开了门。见是锦风,梦涵一把拉了他进来,“这么快?这才几个时辰,真够速率的。” “姑娘,我们去晚了。你从牢里出去之后他就被灌了毒药,我们赶到的时候他已经气绝身亡。” “……” 第五十一章东江之行 徐庆松召程征到军政枢,吩咐道,“东江的五万骑兵已经练成,你最近几日代前我去巡视校阅,如果无误,一月之后就可以上战场了。” “是,”程征应声问道,“大公主也去吗?” 徐庆松语重心长的说,“这十万骑兵个个都是精挑细选的精锐,皇上极为重视,大公主是储君,理当前去慰问检阅军士。将来云族百万兵马在你手中,终归都是要效忠于皇家的。” “我知道了。” “皇上说,你与二公主新婚燕尔,正是浓情蜜意,未免分离之苦,可以带上她一起去。东江一带地广人稀,景色秀丽,你们巡兵之余也可以好好游玩一番。” 程征觉得不妥,推辞道,“这,只怕不合适吧。我当以军务为重,岂能因个人私情贻误军事。” 徐庆松不以为意,“有什么贻误,检阅兵马也不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二公主她自从入京还没怎么出去过,这次也是难得的机会。皇上也着意如此,再说你跟一临的感情人尽皆知,此去难免惹人口舌,二公主留在京中若是听到些什么,才更不合适。” 程征无奈答应,“好,我回去准备。” 出发那日,皇上派了姚珞率一队兵马同去保护几人的安全,程征姚珞骑马一左一右,一临一姗乘马车一前一后,队伍浩浩荡荡的出发了,云旗皇旗五彩斑斓,一路迤逦。 刚出了京城,一姗便挑开帘子左顾右盼,程征看到一姗探出脑袋,打马靠近,问道,“怎么了?” 一姗红着脸小声说,“你上来。” 程征点头,下马上车,挑来前帘之际,程征抬头看见一临正在前一辆马车上侧头看向自己,程征停止了动作,一临垂睫放下帘子,程征低头进入马车。 一姗搭上程征的手,回想昔日的场景,感慨道,“你从江南接我入京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场景,一车一马,一路相守。” 一车一马?这次分明是两辆马车两个人。程征反握住她的手,“你放心,这次不会有任何危险。” “我知道,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不会有危险。”一姗依恋的靠在程征肩膀上,“东江距离京城有多远?” “不远,两日便可到了。你若不适,我让他们慢点。” 一姗摇头,“不用,我靠着你就好。” 第二天黄昏之时,一行人到达东江行馆,东江府尹同骑兵统领姜执亲自迎接,备宴接风洗尘,礼数周详,尽心尽力。程征见一临面有倦色,说先休息两天,不急校阅士兵。晚饭之后几人各自回房休息。 清晨四更天时,外面还沉寂在一片夜色里,不见分毫动静,一姗从薄薄的蚕丝被里探出手臂,翻身捏住程征的鼻子,程征早已察觉她的动作,握住她的手,懒懒的问,“你怎么一夜都不老实?” 一姗贴在程征胸口,兴奋的提议道,“我们去看日出吧。” 程征转头扫了一眼窗户,一片漆黑,“大半夜的你看什么日出?” 一姗坐起来反问道:,“天亮了你还看什么日出?听说东江的日出是最美的,我可不想错过。” “在马车上颠簸了两天,你不累啊?” “不累。”一姗又捏住程征的鼻子,程征刚开口又被她捂住了嘴,只听一声娇蛮,“再不起来我憋死你。” 程征拂去她的手,“好,我起来。” 两个人来到江边时,天色刚微微亮,隐约可见江边的红花绿树。一姗兴奋不已,跑来跳去,程征拿着披风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追着。 “前面有花,我们过去看看。”一姗说着往前跑,程征在后面叫住她,轻声责怪,“你慢点,过来!” “怎么?”一姗回头在原地等他。 程征赶几步上前,给一姗系上披风,“早晨露水重,你身子又畏寒,自己一点都不知道当心,走吧。” 一姗摸着胸前披风的系带幸福的笑着,好像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 沿着岸走了一会儿,东方露出了鱼肚白,两人在一处石头上坐下,听着江水一浪一浪的拍上岸边,很安宁很平和。江上的风迎面扑来,清凉舒爽。一姗靠在程征的肩头,望着东边的霞光一点点灿烂火红,瑰丽的朝霞发出光芒万丈,太阳蹦出来的那一刻,整个天空都充满光辉,耀眼璀璨。太阳似乎迫不及待的把自己的光和热送给这个世界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它毫不吝惜自己的光芒,瞬间照亮了整个大地。 一姗突然吻上程征的唇,热烈中还隐约流露出女儿家的娇羞。程征被她突然的举动惊呆了,不知如何反应,他本能的往后一缩,一姗不依不饶,凑上前去,舌头如一把钥匙启开程征的唇,滑进他的口中,灵动不安的在里面仔细搜寻,不留一丝一毫的余地。 程征伸手揽住一姗的背,回应她的吻,把舌头推进她的口中。一姗双手环上程征的脖子,闭上眼睛,沉醉在这一刻的美好中。 程征和一临的身影沐浴在一片金黄中,发丝、外袍、璎珞、珠穗都随风轻扬,宁静祥和,宛如一幅绝美画卷。 片刻之后程征松开她的唇,一姗羞着脸的低下头,发烧似的脸红,直到耳根。 程征嘴角轻扬,取笑道,“这就是你带我来看日出的目的?” 一姗低头娇语,“我听人说,在日出之时和心爱之人拥吻,我们的爱情便能被太阳见证,如太阳一样万年长盛不衰,这样我就可以永远和你在一起。” “听谁说?” “梦涵。” 程征眉头一皱,这小丫头片子能安生会儿吗,我都离你这么远了还逃不出你的魔爪。程征捏了一姗红润柔嫩的小脸颊,“她的话你也信。” 一姗扑在程征怀里,“我信,只要能让我和你永远在一起,我什么都信。” 程征把她拥在臂弯里,没有做声。 两人回行馆的时候,一临已经在吃早饭了,“你们去哪儿了?我让人去叫你们起床,发现你们不在房中。” “我们去看日出了,”一姗去一临身边坐了,贴着她的身子小声说,“我有一个小秘密,姐姐想不想听?” 程征轻咳一声,一姗识相的住了嘴,朝程征调皮的吐了吐舌头。 一临清雅一笑,说:“早上我听行馆里的人说,东江南支有一处岛,景色秀丽,有野果可采,有大鱼可钓,不如我们今天去岛上玩吧。” “真的?好啊好啊,听起来真的很想去呢。”一姗兴奋起来,对程征撒娇,“你都说了近两日不去军营,我们去玩吧。” “先吃饭。”程征不说去也不说不去。 一姗抓住程征的手,撅起了小嘴,“去嘛去嘛去嘛。” 一临垂下睫不紧不慢舀了一勺汤往嘴里送,云淡风轻之态好像完全放下了心里的疙瘩。 程征拗不过她,“我又没说不去,先吃饭。” 早饭之后,一临让人备了些食材和露餐器具装上马车,程征见一临欲上马车,问,“不多带几个人吗?我们四个能拾掇出什么好东西吃?” 一临反问,“你也不怕人多搅了你的兴致?当年我们两人微服外出,哪一次饿着你了?” “就是就是,人多不好玩,要自己动手才有意思。”一姗连连点头,“你和姐姐微服外出?什么时候的事?好像还挺好玩哦,快给我说说。” 一临挑了帘子上马车,对程征说,“你自己讲吧。” 本来是姚珞驾着前一辆马车拉着一临一姗,程征驾后一辆马车拉一些杂物,一姗非要跟程征在一起,要他讲和一临的事。程征经不住她的死缠烂打,又怕她多虑,就捡一些无关紧要的说了点,还尽量装作坦然,还真是做贼心虚,欲盖弥彰。 好不容易到了岸边,程征大松一口气。这一带是内江分支,很少有大风大浪,从岸边距岛上大约有百丈宽,一望过去江面犹豫一面镜子一样,风平浪静,波光粼粼,点点夺目。 姚珞去租来一条小船,和程征轮流划着往岛上行去。一姗挽了袖子把手伸向江面,清澈的江水从手上掠过,凉爽舒适。 “姐姐,跟我一起玩啊,水好凉好舒服。”一姗拉着一临的手下水,一临的指尖刚触及江面,突兀的缩了回来,“好凉。” “不会啊,很舒服啊,冰冰凉凉的,清爽怡人。姐姐是不适应吧,玩一会儿就好了。” 一临摇头,“不了,我怕凉。” 一姗自得其乐,还时不时的把手上的水洒向程征,兴奋之余不由得唱起了江南采莲小调,歌声婉转悠扬,洒满一路。 到了岛岸,程征和姚珞卸下从行馆带来的一堆东西,固定了船,在岛上找了一大片空地准备他们丰盛的露餐。姚珞去捡柴生火,一临去钓鱼,一姗和程征去岛上四下查看,午间时分,一姗掂着一只野鸡兴奋的奔回来,“看看看,我拿的什么?” 姚珞惊喜道,“岛上还有野鸡,真是难得啊。” “快来帮我宰了它,快来。” “好,”姚珞放下手中的活。 程征用衣服兜着一堆野果走在一姗身后,放在一堆食物旁边,走向一临。 一临在身边挖了个脸盘大小的水坑,钓到的鱼都放进了里面。程征从腰间拿出匕首,看着水坑里一大一小的两条鱼,问道,“先杀哪条好呢?” 一临看到程征的匕首,转过头去,“你还带着它。” “我一直都带着。”程征垂下首刚抓起了一条鱼,岸边跑来一个人大声呼喊:“侯爷!” 众人纷纷转头,程征丢下鱼起身过去,若不是什么急事也不会有人追到这里来。 来人凑近程征耳语几句,程征眉头皱起来,表情凝重点头,“你先去船上等我。” 第五十二章不弃 一姗见程征要离开,急急扑过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程征抚上一姗的小脑袋,“你们先玩,我去处理就好。” “可是,”一姗心有不甘,程征已经向一临走去了,“我去处理点事,晚点来接你们。” 一临会意,她不知道什么事,但她知道程征此刻需要的不是问东问西,而是让他安心离开。一临应声点头,“好。” 程征又嘱咐姚珞几句,便和来人匆匆乘船离开了。 余下的三人从准备食物到烤熟吃完,下午已经过了大半,天阴了下来,随后起了大风,冷气疾劲的袭来,姚珞搭的柴火架不堪一击,木棍四处滚开。阴冷的风灌入咽喉,一临觉得喘不过来气,捂住口鼻深埋下头,衣袂发丝在风中狂舞。姚珞带她们到一处地势低的树林后。才稍稍觉得安稳了些,豆大的雨点拍下来,越来越急,越来越密,三个人躲到一颗大树下,狼狈不堪。 “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看来还是有依据的。”一姗苦叫道,“早上我和阿征看日出,霞光可绚丽了,没想到真就下了大雨。” 雨越下越大,雨珠击在地上,泥水四溅,满是落雨声和流水声,猛烈之势犹如万马奔腾,说话都要扯起嗓子才能听清。 他们三人身处低地势,四周的水像瀑布一样绵延不绝的涌来,转眼已经溢满鞋面。姚珞放眼四周,“用不了多久水就会漫上膝盖,在这里也不是长久之计,不如去高处躲着吧。” 一临提议道,“反正衣服都已经湿透了,总归是要淋雨,我们不如回去吧,这雨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要是天黑了,岂不是更麻烦。” “这,”姚珞不敢答应,虽然雨下来之后风是小了些,但在江面确实仍有余波,而且来的时候是他和程征两个人,此刻只剩他自己,又下着大雨,只怕照应不过来两位公主。 一姗不太情愿,“雨下这么大,肯定不会下很久的,我们等雨停了再走吧,阿征说了会来接我们的。” 一临果断否决她,“雨停了天都黑了!岛这么大,既有野鸡,肯定还有其他的飞禽走兽,我们的火已经灭了,天黑下来遇到什么危险都看不清!” “好吧。”一姗跟着一临和姚珞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外走去,衣服浸满了水,紧紧贴在身上,连抬手都感觉费力。 他们跌跌撞撞,艰辛跋涉到停船处,船上已经积了大半舱雨水,而且江面的水也比来时流的急了些,姚珞再次问道:“真的要走吗?” “走!你看对岸哪像有人来接的样子,我们要耗到什么时候!”一临坚决的说。 “是。”姚珞发力把船推倒,船里的积水哗哗流入江中,姚珞望着江面迟迟不动。 一临问:“怎么?不能走吗?” “不是不能走,只是,下着大雨,江面水流不稳,属下能力有限,恐一次只能载一人过岸。” 一姗面色猛然僵下来,弱弱的问:“两个人不行吗?” 姚珞满脸歉意,“公主见谅,臣本不擅撑船,加之风雨,只怕无力同时顾及两位公主。” 一临又问道:“真的不行吗?” “属下不敢拿公主的性命冒险。” 一临急道:“我和一姗都不过是瘦弱女子,能有多少重量?” 姚珞摇头:“不是重量的问题,江面不稳,万一到江中遭遇不测,属下保一人不在话下,顾全两人只怕分身乏术,若有万一,属下吃罪不起。” 见姚珞坚持,一临说不出话来,一姗故作轻松随意,牵强一笑,“姐姐先走吧,姐姐是当朝储君,身份重要,不容有失。” “好,”一临并未推辞,握住她的手安慰道:“妹妹放心,我们一到对岸,姚珞便即刻回来接你。” 一姗爽朗答应:“好,我在这等着。” 姚珞解开了锚,扶一临上了船,刚出发没多久,雨势就小了下来,逐渐停了。一姗靠着岸边的树坐了下来,盯着小船直到看不清一临的面容,她苦笑一声,我天生就是该被丢下的命是吗? 姚珞和一临靠近岸边时,岸边突然明亮了起来,大批的官兵举着火把严整列在码头两侧,中间表情冷峻脸色铁青的不是程征还能是谁。 一临浑身湿透了,江上的冷风吹过,阵阵寒意扑面而来,浑身发抖。程征,你终于来了。纵然艰险,穿过湍急的江水和你越靠越近,越来越清晰的看到你的脸庞,是唯一让我感到温暖的事。 船抵住码头上的石阶,一临迫不及待的上岸,“程征,你终于来了,你知不知道刚才……” “一姗呢?”程征打断她,表情冷的像冰。 “在,在岛上。”一临第一次面对程征她感觉到了恐惧。 程征突然发怒,冲一临大吼:“你把她一个人留在那?” “我,”一临看着程征的充满怒气眼睛,突然觉得自己无论什么都很苍白无力,转而反问,“要不然呢?我一个人在岛上遇到什么危险你就满意了?” 程征压住心头的火,“你明知道那里危险。” 一临并不示弱,“姚珞只能载一人,你说我能怎么办!我对她说了我一到岸就会让姚珞回去接她。” “我说过晚点会来接你们的,你就不能多等一下吗!” “晚点是多晚,我们等了你一个下午,还要再等到天黑?还是明天?你不来,我们就不走了?” 两个人各不相让,四目相对,愤怒无言。一临的目光终于弱下来,垂下睫拉住程征的手,“你就这么在乎她?你不是说只在乎我一个人吗?” 她的手指寒冷如冰,直刺程征心头,程征甩开她的手,郑重的说,“她是我的结发妻子。” 她是你的结发妻子,那我呢?自从你们成婚那天,我就什么都不是了是吗?我在你心里再也不重要了是吗?你在乎的人再也不会是我了是吗?你说过纵然你为他人夫君,对我也不会变,你变了,为什么不告诉我啊?留我一个人痴痴的守着回忆,留我一个做着黄粱美梦,这就是你爱我的方式,你要我自欺欺人到何时? 程征跳到船上,夺了姚珞手里的船桨,对姚珞说,“送她回去!” 程征划船离开,姚珞在岸上劝一临离开,一临固执的摇了摇头,“我等他回来。”姚珞派人去拿了衣服来给她披上。 程征一路划船过去,水势确实很急,划船也着实够艰险,他可以体会姚珞做出的这个无奈抉择,他也可以理解并非一临狠心,他只是愤怒,却不知道在愤怒什么,姚珞?一临?或者是根本就该恨自己。就像两个孩子打架,父母赶过来永远都是先指责没哭的孩子,而哇哇大哭的孩子即使有错,也很少有人去追究。 如果今天先上岸的是一姗,自己心里就好受了吗。程征甩甩脑袋不去想这件事了,专心划船过去,在岸边停下,程征跳下船刚走几步就被一个人突然冲过来紧紧抱住,正是梨花带雨的一姗。一姗抱住程征像是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死死不放,紧到程征可以感受到她狂乱的心跳,可以感受到她满腹的委屈。 “阿征,我好怕。”一姗把头深深埋在程征怀里。 “我来了。”程征心疼的抚上一姗的头发,满是欠疚,“对不起我来晚了。” 一姗在程征怀里摇头,程征想解开自己的外袍给一姗披在身上,可是被她紧紧的抱着,动弹不得。程征问她,“你浑身都湿了,怎么不找个地方避雨。” “我知道你会来,我怕你找不到我,我想你一来我就能看到你。” 程征伸手抱住一姗,满是感动,原来你这么信任我,原来被一个人信任的感觉是这么好,而我却没能在你需要我的时候出现在你身边。 “我知道你不会丢下我。” “我不会。” 程征扶一姗上了船,把船往江里推了几步,跳上去划桨离开。一姗趁程征专心之际回头扫了一眼,就在她靠着的那棵树后,藏着一头小野猪,拇指粗的树枝从它的头顶直插进咽喉,一招毙命,猩红的血还未凝固。 程征划船回到岸边,却发现一姗睡着了。程征笑着摇头,这也能睡着?程征把她拦腰抱起,步上石阶。 一临等在岸边,上前几步问,“妹妹怎么了?” “没事,只是睡着了。”不知是怕吵了一姗还是觉得自己之前的话重了,程征的语气好了很多。 一临暗松一口气,“妹妹要是真有什么事,我真不知道怎么面对你。” “她没事,夜里露重,你早点回去休息。” “你在生我气吗?” “没有。”程征淡淡回答,绕过一临抱一姗上了马车。程征将一姗安放在马车上,握住一姗的手,有别于一临的十指冰寒,一姗的手温温的暖暖的,程征放心下来。为防马车颠簸,程征一路让她枕着他的臂膀,马车在行馆门前停下,程征抱一姗回房,刚把她放在床上,转身之际一姗一咕噜起来抓住程征,“你不准走。” “你没睡着?为什么装睡?” 一姗低着头小声说,“我有一点讨厌姐姐。” 程征沉默一下,也不帮一临说情,转而说,“先把你的湿衣服换下来吧。” “我要是不醒来,你会不会帮我换?” 程征轻咳一声,转过头去。 一姗似有不满,“你说啊,早知道我就多睡一会儿了。” 程征站起来准备离开,“好了,你快换衣服吧。” “你不准走。我是你妻子,我换衣服你回避什么。” 程征无奈,解释说,“我吩咐人给你煮点姜汤,驱驱寒气。” 一姗不乐意:“驱什么寒,不用,大夏天的淋点雨有什么要紧。” 程征轻责道:“听话。”一姗应了一声,程征关了房门离开了。 等程征回来的时候,一姗只穿了件单衣在桌前坐着,程征又不高兴,“快去床上,淋了雨还穿这么少,最近月亮圆满,还这么不当心你的身体。” “月圆?与我何干?”一姗不解。 “月圆阴气重啊,”程征敲了一姗的脑袋,赶她上床,“月亮是太阴,月亮圆的时候是阴气最重的时候。你跟一临是阴年阴月阴日出生的,自幼阳气不足,身体畏寒,所以一临每到月圆的几日都会格外留心,如果受寒受凉,就会手脚冰冷,血气亏虚。” “是吗?”一姗不动声色的回应着程征,心里七上八下的狂跳起来,惊慌不知所措。 程征体贴的帮她掩好被子,“你紧张什么?你的身子又没事。” “是啊,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会没事?”一姗附和着,心中却没有半分底气。 程征并未多虑,“江南气候和暖温润,你自小生活在那里,体内寒气轻了也未可知。” “是啊,江南是个好地方。”一姗枕着程征的胳膊,把这里当做全天下最安稳的地方,在他怀里幸福的憧憬着,“以后若有机会,我们去江南生活吧。” “好。” 第五十三章求婚 会听轩。梦涵依旧在台上讲故事,这时来了一位豪气俊雅的公子,仪表堂堂,气度不凡。帅哥哎,梦涵这一花痴怎肯放过任何花花草草(咳,我是审美,审美而已,不分男女只要是美的事物我统统喜欢),梦涵激昂言辞之际也不忘两眼放光朝帅哥放电过去,待帅哥走近,大爷啊,这不是宏安王·敏轩吗,您怎么出来了。 敏轩在二楼坐了,梦涵噼里啪啦结束任务之后直奔二楼,惊讶道,“稀客,你怎么来了?” 敏轩倒了杯茶给她,“我怎么就不能来了?你不是镇西王府的人吗,怎么到这市井小地来抛头露面?” “抛头露面怎么了?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还不许我出来闯闯啊?” “你还真是特别。” “哪有,我就是一不守规矩的小女子。”梦涵难得的谦虚起来,“上次兔子那事,多谢你了,你是怎么弄的?” 敏轩点头承认是自己所为,随意道,“顺手加了点东西而已。父皇吃了一二十年都没事,你还真以为一个月就能在兔子身上看出点什么来?” “我以为兔子食用的剂量大风险也就大啊,好吧,无论如何都多谢你了。” 敏轩儒雅一笑,“不谢,你帮我走出阴霾,我帮你渡过难关,我们今后就扯平了,各不相欠。” “好,”梦涵伸出手,敏轩不解其意,梦涵拉起他的手以握手的姿势上下晃了两下,“合作愉快。” 敏轩很显然不能适应梦涵的豪爽,一时不知如何反应。梦涵看他呆呆的样子,大大咧咧的拍了他的肩膀说,“这只是我家乡与人交往时的礼节而已。” “奥,是这样啊。” 这一连串的动作都被门口的远信看的清清楚楚,他用力握住纸包里的糕点,骨节发白咯咯作响,愤怒离开。 敏轩又和梦涵聊了一会儿她讲的故事,说着说着敏轩若有所感,“我有好几年没看过外面的世界了,不如我们出去走走吧。” “可是,”梦涵犹豫了。 “可是什么,就当是陪我了。”敏轩恳请道。 “好吧,你等我一下。”梦涵下了楼,远信这小子越来越不靠谱了,买个糕点至于去这么久吗,梦涵走到柜台前,对噼里啪啦拨拉这算盘的朱致来说:“朱掌柜,等会儿远信回来了你告诉他让他先回去好了,不必等我了,我遇到个朋友出去玩会儿。” 朱致来喜笑颜开的应声:“好嘞,姑娘放心去吧。” 梦涵坐上敏轩的马车,问他,“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去了你就知道了,怎么,怕我绑了你不成?” “这倒不至于,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梦涵心中并不担心,几次接触下来发现敏轩没有要害她的意思。 晃悠一路,马车停下后,敏轩扶着梦涵下来,梦涵抬头一看,“宏安王府?你在宫外有府邸的啊?那你为什么住宫里?” “我不想被人打扰,我受伤那年解甲闭门,如果在这里,估计门槛都被人踏破了,住宫里谁要想见我,得先过了宫门再说是吧。”敏轩淡淡一笑,在父皇眼皮子底下,他才放心吧。 “你考虑的还挺细,满肚子小九九。” “进去吧。” 刚入府,梦涵就发现这里的势头不大对劲,御林军两侧持刀严阵以待,宫女太监一应俱全,院中安放的歩辇金黄威武,雕龙刻凤,梦涵心中一个激灵,“你府里放着这阵仗,不会是想造反吧。” 敏轩歉意笑道:“忘了告诉你,我约了父皇出来。” “什么!”梦涵在原地止了步,再也不敢前进,很想大叫可是又不敢抬高声音,“你叫皇上来干什么?” “来见你啊。” “我?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进去吧,父皇在等着呢。” 梦涵满脑子问号,低着头往里走,这父子俩不会合起火来算计我吧。 “儿臣参见父皇。” “民女姚梦涵参见皇上。” “免礼。”皇上面色和悦,很像一位慈祥的父亲,皇宫之外,完全没有九五之尊的威严,他和善的问敏轩,“这就是你要给父皇看的人?” “正是。” 梦涵正摸不着头脑,这俩人到底打什么算盘,不料皇上却夸起她来,“姚梦涵,你果然非同一般,你可知当年敏轩消沉时,闭门不出,多少人求见不得,连朕都不曾劝动他?” “皇上谬赞了,民女听闻大皇子深具文韬武略,不忍大照痛失贤才,才偶然进了只言片语,主要还是大皇子贤良开明,自己能看开才是最重要的。”梦涵温婉含笑,当日我劝你的时候可是一点看不出你的贤良开明啊。 皇上叹息一声,“是啊,敏轩是朕亲自教养的,也是最像朕的,当年在朝中也是一员重臣,深得民心,敏轩受伤后朕一直深绝惋惜,朕仿佛失去了一条手臂,痛心疾首。”皇上说到动情处,伤感的似乎要落下泪来,“如今看到皇儿走出困境,重现自我,为父真的打从心底里高兴,天下哪一个父亲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好啊,我的皇儿终于回来了,父皇等这一天等好久了。” 皇上这一番煽情的言论连梦涵都不禁动容,都说皇室充满尔虞我诈,为了权势地位不顾血肉亲情,也不尽然嘛。眼前这位皇帝,不只是位善于纳谏的明君,更是位爱子深切的父亲。身为天子往往高高在上唯我独尊,对旁人横加猜疑,还能怀有如此真情的,真是难得。 敏轩垂下眼睫,自责道,“孩儿让父皇担心了,是孩儿不孝。” 皇上欣慰一笑,“回来就好,你能在父皇身边,今后和父皇一起打理这江山,父皇,再无遗憾。” 梦涵惊讶不已,不会吧,皇上还真如此看重敏轩?这是要动摇储君之位吗?我倒想知道,前些年这大皇子到底有何能耐,下能招揽民心,上能承蒙圣眷,外能保家卫国,内能收服朝野,他真的如此神吗? 敏轩没有丝毫受宠若惊的样子,他平和的推辞道,“儿臣恐怕要让父皇失望了。” 皇上大为惊讶,“怎么?你的意思是?” 敏轩不紧不慢回答,“儿臣并不打算再入朝堂,一来,儿臣身有残疾,不想抛头露面,唯恐皇家颜面有失,遭人指点。二来,儿臣许久不沾手朝政,懒散惯了,于心于力都大不如前,只怕辜负了父皇的期望。一临****大义,气度非凡,又为嫡出,自幼便承父皇亲授,可堪重任,是继承江山的不二人选,儿臣相信妹妹必能承袭父皇的英明。” 皇上略有失望,“可惜了你的满身抱负。” 敏轩意志坚决,“这件事儿臣已经经过深思熟虑,父皇大可不必再劝。现在的儿臣已经不是之前的自己,现在的儿臣只想平淡度日,做个闲散之人,逍遥在案牍之外,并无抱负。儿臣此次约父皇前来,是有一事想请求父皇允准。” “哦?什么事你说?” “儿臣能走出满偌宫,皆因梦涵姑娘,梦涵姑娘可以说于儿臣是有恩的,梦涵虽为镇西王府下人,却深明大义,有难得的勇气和才华,儿臣心中甚是喜欢,请父皇准许儿臣娶她做这宏安王府的女主人。” 语毕皇上和梦涵都吃了一惊,梦涵不是王府的下人这么简单,这点谁都能看出来。不过在皇长孙宴会上,昨安曾出言为梦涵解围,说梦涵是她从平州带来的丫头,所有人也只能这么顺下去。皇上只是意外的挑了一下眉,梦涵的反应尤为激烈,也顾不得圣驾了,大叫起来,“什么?你要我嫁给你?” 敏轩正色道,“放心,我不会委屈了你,我一定三媒六聘,风风光光娶你过门,给你正妃的尊荣。” 梦涵皱紧了眉,“正妃?你的正妃是姚璎啊?” “她是满偌宫的女主人,你是宏安王府的女主人,并不干涉。”敏轩解释道,转而向皇上请求,“儿臣请父皇允准,赐梦涵平妻名衔,享正室之尊。” 梦涵心中一片恶心,暗自咒骂千百遍,我擦,原来你打的是这个算盘,枉我拿你当朋友,原来你早就想对我下手了,你还真当我是一个下人随你要了去?你口口声声说我对你有恩,你就是这么报答的?以身相许?你还真以为自己很了不起,我能嫁给你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管你什么宏安王,多么厉害多有本事,本姑奶奶不稀罕,不稀罕! 梦涵碍于场合只能在心里骂骂,嘴上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使劲翻着白眼,表示自己很不情愿。皇上抢了先机,缓缓开口,“你在宫里颓废这几年,朕心中一直很心痛,如今虽然你不想入朝,毕竟也算走出了一大步,朕依然欣慰,依然为你高兴。姚姑娘虽然只是个下人,这次算立了大功,解了朕几年来的心病,朕赐个婚以示恩典也是合情合理,你既钟情于她,朕理应成全。只是这平妻的名衔,她毕竟是下人,能嫁到王府已是福分,若再赐平妻,只怕惹人话柄,还是等晚些时候,或是她诞下皇孙再加封不迟。姚璎毕竟是名门之后,她父亲在朝中是肱骨之臣,她的颜面也要顾及。” 敏轩很恭顺的遵从道:“父皇考虑周详,儿臣遵旨。” “慢着!”梦涵也顾不得什么金口玉言什么抗旨了,再不出声,本姑娘真的被你们父子俩坑进去了,梦涵表面上强压住怒火,深吸一口气,不悦的说:“皇上、王爷错爱了,我只是一个下人,高攀不起王爷,做王爷的下人都自嫌微贱,更别谈什么正室,还是请皇上收回成命。” 敏轩抓了梦涵的手,安慰道,“梦涵,你别生气,虽然委屈你只能为侧妃,不过只要你诞下男婴,我保证会为你求得平妻的名衔。” 梦涵猛的甩开敏轩的手,冷冷的说,“王爷说笑了,我并不在乎为你的正室还是侧妃,我也不会为你生儿育女。” 敏轩并不罢休,质问道,“为什么?难道我还配不上你吗?” 皇上也面有怒色,“你可知你是在抗旨吗?敏轩是为了你才走出宫门,你就忍心辜负他对你的一片心?” 你倒真是心疼儿子啊,竟然这么看重敏轩?梦涵撇撇嘴,再不编点什么只怕真的惹怒了这两只老虎,梦涵脑袋一转,心中已经有了主意,我是个说书的好不,编点理由何难,梦涵心平气和的说:“皇上容禀,不是民女有意抗旨,是实在不得不抗旨。早在二十多年前,民女曾被父母与同村之人刘氏指腹为婚,民女十七岁那年嫁到刘家,后来家道中落,民女为生活所迫外出谋生。请皇上明鉴,民女并非有意忤逆圣上,民女已有夫家,就该从一而终,实在不可再嫁于王爷。” “是吗?”皇上心存猜疑。 “民女所言句句属实,不信皇上可以派人去民女的家乡查证,或者简单一点,可以用守宫砂试验民女是否仍有清白之身。自古有训,一女不可侍二夫,民女生是刘家的人,死是刘家的鬼,今生绝不会背叛夫君,做出不守妇贞之事,使姚家蒙羞。我家乡有传统,不守妇道之人是要被浸猪笼或火烧的,也请皇上不要迫使民女易志。” “你说谎。你若已有夫君,为何不挽发?”敏轩拉起她的手臂不放低吼,死死盯着她。 梦涵不慌不乱,目光迎上去没有丝毫退怯,理直气壮的反击,“我不挽发,是因为我家乡从无成婚就挽发的习俗。皇上在此,我有多大的胆子敢犯下欺君大罪。嫁给王爷百利而无一害,荣耀地位,锦衣玉食,应有尽有,我何乐而不为。只是我已有夫君,无福再受王爷的垂爱,若王爷强娶了我,刘家姚家颜面扫地事小,王爷和皇家的声誉有损,遭后人诟病,才是不该。民女不想留下不守妇道的千古骂名,请皇上和王爷成全!” 皇上面色不悦,她的话真假且不论,自己的金口玉言被一个下人给顶了回去,哪里开心的起来,给你赐婚是看得起你,如此不识抬举,皇上却又拿她没办法,佯装称赞,“好一个贞洁烈女!朕准了你为夫守贞的志向!” “多谢皇上。”梦涵心里的石头落地,终于愿望达成,成功反击,不过自己和远信的事,还真得再好好盘算,“若无他事,请准许民女告退,民女外出许久,只怕府里的人以为民女偷懒,民女就不好交差了。” 皇上点头,梦涵行了礼出去,敏轩拦了她,面色沉重,“我送你回去。” 梦涵心中又一阵恶心,我看到你就想吐,你送我,省省吧。梦涵漠然拒绝,“不必了,我认得回去的路。” 敏轩唤了下人示意跟过去。 回到镇西王府,梦涵刚一进门,远信指着她大叫道:“姚梦涵!你说我小肚鸡肠没有胸襟也好,说我不理解你家乡的风俗也罢,我就是看不惯你的轻浮样,今天跟这个暗送秋波,明天和那个勾三搭四,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若在平日,梦涵肯定会辩解,会争吵,会骂远信,但今日,她出奇的冷静,并未出言反驳,只是缓缓抬了眼,面无表情的说:“远信,我怀孕了。” 第五十四章情愫 是夜,映丰大半夜从府里的后门外出,神神秘秘的绕过一条街又一条街,往明月轩的方向而去。朗月在他身后小心的跟着,早知道你跟二皇子暗有往来,终于被我逮个正着。 映丰在一条街正中央止了步,转身向后,露出奸诈的笑。一条街两侧顿时火光四起,里里外外早已被围的严严实实。朗月已知中了他的计,映丰布下的精兵埋伏已久,把朗月的行踪摸得清清楚楚,哪里还有她逃的余地。朗月本来功夫就一般,全凭一身毒术,这么多人就算把身上的毒药用尽也不见得能脱身。朗月拔出剑抵抗一阵,几招下来便被生擒。 “这回可没有马车让你趁机而逃了吧,”映丰上前撕下她的面巾,啧啧两声,“有几分姿色,程征还真是艳福不浅。” 朗月冷哼一声,转过头去。映丰命人把她捆了一路押回府里,到后院绕过几重假山,有一个狭窄的入口,映丰对陆定安说,“你去审吧,我懒得跟她耗,这么个阴狠女子,用不着怜香惜玉。” 陆定安把朗月押了进去。 翌日,陆定安回禀没有丝毫进展,映丰才亲自过去。此时的朗月满身血迹,垂着首狼狈不堪,映丰讽刺道,“大名鼎鼎的朗月,也会有今天啊。” 朗月不说话,遍体鳞伤,也没有多余的力气跟他多费口舌。 映丰上前捏着朗月的脸,玩味道,“尽管沾满血污,但我仍然承认这是一张很美丽动人的脸庞,如你的名字一般美,皎洁晴朗的月亮。你说程征怎么舍得让这么倾人的你出生入死。要是我,肯定会把你养在椒房里,好好宠着你。” 映丰也不嫌弃朗月满脸脏污,说完往朗月脸上深情一吻,朗月也没有反抗。 映丰并非好色之人,他亲吻朗月,无非只是对程征的侮辱。暗人道程征一向待朗月不同寻常,他们之间总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 “程征要是知道你在我这,还被我侮辱了一把,你说他会不会把我剁了?”映丰得意地笑,说话间手居然摸向朗月的胸部,不安分的揉搓着,颇为享受,“还真是柔软啊,你家门主是不是每次对你都这么温柔啊。” 朗月终于有点反应了,没有骂他,因为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越愤怒越叫骂,映丰只会越高兴。 朗月淡笑,这让映丰很是意外,“你笑什么?” 朗月不语,映丰在朗月胸上的手停住,狠狠地掐了一把,朗月痛苦的皱眉,映丰才满意收手,“不愧是程征的女人,连脾气都跟程征一个模样,不识抬举。我有温泉热汤给你你不要,偏偏要在这受尽凌辱,你是何必呢。” 见朗月没有开口的意思,映丰挥手对牢房里的人说,“本将军才没时间跟你耗,这女人就赏给你们了,也让你们尝尝端侯爷的女人是什么滋味。” 狱卒们一片叫好称谢,映丰嘴角轻挑,说给狱卒听更是说给朗月听,“两天之后她若还什么都不说,处死。” 第二天映丰的整条胳膊呈黑紫色,疼痛难忍,大有往内蔓延之势。映丰脱下外袍,大夫查看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看着不像是平常的皮肤病,“将军这几日可是碰了什么有毒的或是不干净的东西?” “有毒的?没有啊,我这几日除了去军政枢就是在家里,也没去什么特别的地方啊。”映丰思考着。 陆定安提醒道,“将军昨天去了牢房。” “牢房?”大夫若有所思,“牢房里阴暗潮湿,满是污秽,可能将军是被里面的病人传染了。” “牢房?”映丰站起来,想着昨天在牢房里,他只碰了朗月,想起昨天侮辱朗月,她不怒反笑,对,一定是她,朗月素来善毒,我怎么就给忘了。映丰穿好衣服,也不再理会大夫的言语,大步往牢房走去。 刚到牢门口就有狱卒过来禀报,昨天晚上和朗月接触之人都暴毙了。映丰更加确定自己中的毒是朗月做的,他开始担心自己会不会毒发身亡。 朗月看见映丰气急败坏的进来,没有丝毫惊讶,一副得意的笑。 映丰抬起手欲挥向朗月,想到自己身上的毒,无奈停下了手。这一巴掌挥上去,难保自己会不会又中毒。 映丰气急败坏,端起一盆水朝朗月泼去,“本将军到底还是低估了你。程征养的女人的确不容小觑。说吧,什么条件?” 这次得意的换做是朗月了,她丝毫不在意这一身的脏水,“大将军这唱哪出啊,我如今是你的阶下囚,受尽你的凌辱,哪有什么资格和你谈条件。” “你别给我装傻,暗人中谁人不知你朗月善毒,除了你还能有谁,本将军昨天是太大意才着了你的道。” 朗月一笑,懒得搭理。 “你既有本事毒死其他狱卒,自然也有本事毒死我。你留我性命,有什么打算就说吧,别拐弯抹角,本将军没时间给你废话!” 看映丰着急的模样,朗月愈加猖狂,“可我还想跟将军您多说会儿话呢。你放心好了,你的毒一时半会儿也发作不了。我若想毒死你,早几次跟你交手的时候就已经对你下手了,还留你到今天?” 映丰稍微放下一口气,盯着朗月看了半天,朗月不知道他到底在看什么,心里暗暗发毛,映丰也顾不得什么毒了,把手伸向朗月的耳边,捏起泛起的一角皮用力一扯,撕下了她脸上的人皮面具,朗月的脸一阵生疼,皱紧了眉,再也躲不过去了。 映丰狂笑不止,仰天笑了好一会儿才收住,“承嘉县主,原来无上门的朗月这么有来头。哈哈哈哈!程征用人够狠啊,连自己妹妹都不放过,把你握在手里,我还愁对付他吗?我刚才泼你一盆水还真泼对了,哈哈哈!” 遇安不急不躁,嘴角轻挑,“我现在就可以让你死你信吗?” 映丰连连点头,“信,我当然信,我信你有这个能力,但是我也相信你不会动手,您不是说了吗想杀我早就杀了,何苦留到今天,说吧,什么条件?放了你?如果程征跪下来求我的话,我可以考虑。” “我想吃糖葫芦。”遇安突然冒出这么不着调的一句话,让映丰觉得自己是在被她戏弄。 “你耍我是吗?” “我是认真的,我两天没吃饭了,我想吃糖葫芦。”或许有些事情你早已不记得,而我仍然如当年那个八岁小女孩,接过你手中的糖葫芦便会抹去眼泪,笑逐颜开。 映丰咬牙朝外喊,“好,定安,去买糖葫芦回来。” 遇安坚持道,“你亲自去。” “你!你不要太过分了。”映丰恼羞成怒,我堂堂大将军,去给你阶下囚买糖葫芦?亏你想得出来。 “你若想毒发身亡,就让别人去吧。”遇安的口气不像是开玩笑,映丰现在被她握着性命,眼下只得对她言听计从。 片刻之后就见映丰拿着一串糖葫芦出现,喘着粗气递给遇安,遇安开心的笑,“我被你绑着怎么吃啊,你喂我。” 映丰无奈,虽然很气愤,不过也只得听从,映丰把糖葫芦递到遇安嘴边,遇安垂下睫轻轻咬下一个,细细品着,眉开眼笑,“离我这么近,你不觉得我现在对你下毒更方便?” 映丰没有被她激怒,“我的命已经在你手中了,何必多此一举。” 离我这么近,你都认不出来我吗?你当真不记得我?我的样子就这么容易被你忘记吗?你小时候安慰我给我糖葫芦的时候说过的啊,我流泪一点也不好看,我笑起来就像彩霞一样美,你都不记得吗?那个八岁的小女孩,却一直都记得你啊,你知不知道八岁之后她再也没有哭过。遇安苦笑,“拿笔墨来。” 映丰吩咐给她松了绑,陆定安取了笔墨来,遇安接过笔,写下一张药方,“去抓药吧。” “你这么轻易的就给我解药?你不要我放了你?”映丰有点不敢相信,只是一根糖葫芦,你就愿意交出解药? 遇安的笑容淡下去,冷冷道,“你会放了我吗?不想死就快去抓药。” “你最好别骗我,否则我一定让你后悔。”映丰说了一句狠话转身离开,扔下手中剩余的糖葫芦,遇安的目光随这串糖葫芦黯淡下去,原来你真的不记得我。 陆定安亲自去抓了药,去了半个时辰才匆匆回来,映丰埋怨道,“怎么去了这么久?”他的府邸并不是偏远地段,两条街之外就有一家药铺,陆定安迟迟归来,惹得映丰很不愉快。 “这里面有一味药很少见,我跑了好几家家药铺才找到。” “别废话了,快去煎药!” 药端回来的时候,映丰虽如干渴之人看见水一般,却仍然不敢喝下去,“定安,你去把剩下的药端去牢房,亲眼看着她喝下去。” “是。”陆定安领命而去。 镇西王府里接连两日不见遇安,远信隐隐感觉不妙,虽然遇安平日里也神出鬼没,但两天里完全没有踪迹还是少有的。这段时间程征又不在,远信不免有些担心,只得吩咐下人去传了锦风来。还好你没有去东江,要是连你也不在,我可找谁说去。远信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是该负担起一些责任了。 锦风刚一进门,便被远信拉住,“遇安去哪了?怎么最近不见她?” 锦风为难的说,“小姐被映丰抓了,前两****跟踪映丰再也没回来。” 远信火冒三丈,“什么?你让遇安去跟踪映丰?遇安她怎么可能是映丰的对手?你这不是让她送死吗?” “属下失职,没有保护好小姐。” 见锦风自责,远信急忙安抚,“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只是太担心遇安了。”远信挠了挠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自己从来没有了解过其中利害关系,怎么能一上来就责怪锦风呢。远信叹口气,问,“那我们该怎么办?不去救她吗?” “二少爷稍安勿躁,属下认为小姐暂时不会有事。小姐虽说功夫不如映丰,但自保的本事还是有的。再说映丰巴不得以此要挟少爷,所以断不会轻易伤了小姐。现在连里面什么情况尚不明了,贸然行事难免中了映丰的计。” 远信听了他的分析,并未缓和情绪,“救也不行,不救也不行,这到底怎么办啊?” 这时,锦风的手下在门外禀报,“大人,有消息了。” 锦风接过手下递过来的一张纸条,远信凑过去看不出个所以然,“这是何物?” 来人回答,“小人今天收到李记药铺的消息,有人拿着药方去抓药,里面有一味药是白扶桑,抓药的正是映丰的随身侍卫陆定安。” 扶桑又名朱槿,有白红黄三色花,药用一般为红色,黄色次之,白色基本没有药效一般不用,所以很少有药铺会有此药。这是朗月联系无上门的一个途径。遇安既然放出消息,应该是暂无性命之忧。 远信听了锦风的解释,却并未放下心来,身为兄长的责任更任他义不容辞,“我去救她。” “二少爷,此事草率不得。” “难道我们就这么一直等下去吗?等多久?等到我哥回来,还是等到映丰愿意把遇安放出来?想到遇安在映丰手里,我一刻也不能安心。大不了我进去换遇安出来。” “二少爷……”锦风已经不知该如何劝了,思索片刻同意,“二少爷若执意如此,容属下先行计划。” 第五十五章营救 待午夜时分,锦风带了一帮人去映丰的府邸,果然刚刚进去就被埋伏在四周的精兵围了起来,锦风和他们纠缠抵抗,院中兵刃碰撞声此起彼伏。 远信趁乱溜进了后院假山里,由于一早就看过这里的布局图,找到牢房也不算费事,远信在上风口点了迷香,片刻之后几名守卫就昏倒在地。沿着石阶一路下去,取了钥匙,很轻易的便找到了关押遇安的牢房。 远信打开牢门进去,“遇安,我来了,你怎么样?” 牢里的女子猛然睁开眼,抬手射出三根银针,远信察觉势头不对,脚尖一点急速后退,后躺躲过银针。 “好小子,轻功不错,连我飞针的速度都赶上了。” 远信知道中计了,飞身向外逃,到门口才发现,门内已经足足落下了三层铁栅栏,我的天,你们未免也太高估我了吧,一层我都逃不出去啊。 锦风在外周旋多时,不见远信回来,心里已经明白了几分。还好早有第二种打算,不然等程征回来可真没法交代。 “住手!”随着映丰一声令下,双方逐渐停了下来。 映丰上前几步,“宋锦风!你深夜带人擅闯本将军府邸,你可知罪?” 锦风上前拱手回答,“大将军见谅,下官敢问大将军,私自扣押侯爷和县主,又该当何罪?” 映丰毫不畏惧,“哦?是吗,本将军可不知何曾扣押过侯爷和县主啊,要不你请刑部来搜一搜再给本将军定罪?只要你不怕我毁尸灭迹。” “你敢!” 映丰见他恼怒,更为猖狂,“本将军有何不敢!” 锦风缓和下来,跟映丰谈起了条件,“下官手中有一样东西,相信大将军看了应该有兴趣跟下官聊上几句。” 映丰本来还以为要等到程征回来,没想到锦风这就带来了,还真是意料之外呢,“我希望正是我想要的东西,否则休怪本将军不客气了!” 锦风点头,“那是自然。” 映丰要求,“命你的人退出府去!”毕竟跟二皇子有关的事,还是不宜在大庭广众之下宣扬。 锦风挥手,示意他们都退下,随后命自己的人也退下,院中只剩他们两人。 锦风亮出了一枚金牌,“二皇子的令牌,是映丰将军要的东西没错吧。” 映丰也不计较其它了,“来人!放人!” 远信抱着遇安去了城郊别苑,此刻回镇西王府多有不便,只好先在此疗伤了。远信吩咐了下人去烧热水、拿药,抱遇安进屋,放她在床上,远信才有机会细细打量她,此刻遇安浑身血迹,衣衫不整,远信勃然怒道,“他们这帮恶人竟然对你一个女儿之身下如此狠手!” 遇安用虚弱的声音轻描淡写道,“无碍,都是些皮肉之伤,不碍事。” “对不起,我来晚了!”远信心中很不是滋味,他一直以为,遇安在程征的庇护下,即便身入无上门,也会远离凶险。他突然觉得自己很无能,自己的兄妹都为了家族牺牲这么多,而他却一直逍遥在外,他轻松自在的生活原来是掩盖在那么多人的流血牺牲下。远信握紧了拳头,“映丰他今日派人去抓药,想必是中了你的毒。” 遇安垂首,轻声叹息,“我给他的解药,是真的。” “为什么!他那么伤害你,你对他还有……” “你能忘得掉阿引吗?” 这个京城,到底埋葬了多少人的感情,到底有多少人身不由己,无可奈何。远信苦笑一声,再多的感情,都不过是权力争斗下的牺牲品,在阴谋厮杀面前不堪一击。 远信收起了他的伤感,“我要见她。” 黎明,城郊河边。 迎熏收到密报前来会面,居然看到是远信在等她,迎熏冷冷的问,“怎么是你?” 远信也没了平日里对阿引的深情,开门见山道,“你是映丰的人对吧。” 这一问,迎熏惊的说不出话来,她的脑袋顿时乱成一团,眼睛里全是不安,“你,你怎么知道?” “因为五年,磨灭不掉我对你的记忆。”远信转过身去,不想看她惊慌无措的样子,“映丰府牢的墙壁上,刻着一个‘信’字,那分明就是你的笔迹。” 迎熏问,“你为什么不认为,那是我进入无上门之后被他抓时刻下的?” 远信胸有成竹,“我不认为无上门的人都是如此感情用事之人,被困了不想方设法脱身,反而在墙壁上刻根本不可能来救你的人的名字。所以我推断你进入无上门之前,就和映丰有瓜葛。那时他跟你无冤无仇,为什么会关押你?而你为什么又能平安从他府牢出来,只有你清楚吧。” 迎熏冷眼一扫,“你不怕我杀你灭口吗?” 远信毫无畏惧,“我相信我的阿引,不会杀我的。” 迎熏承认了,“是,你说的对,我确实是映丰的人。我与你青梅竹马,我大娘一直指望我能嫁给你,即便做侍妾也是好的。有一次说着,被我姐姐听到了,我从小被姐姐使唤,事事以她为先,她听说我能嫁入这么好的人家,自然是百般不愿意。十三岁那年,我被大娘卖给了一个富商,富商的夫人小妾都很蛮横,我每天都被她们打骂。不久之后我就逃了出去,独自在外面流浪,过着风餐露宿的生活。直到有一天我昏倒在一辆马车前,被车夫救了起来。那正是映丰的马车,映丰将我收留下来,我十分感激,便对他讲了我的身世。他听闻我与你有过交情,便说服我为他效命。之后他对我严加训练,要我接近你哥,做他的内线。我刚开始不从,被他关在牢里折磨,后来妥协了,他伪造我的遭遇,安排我与你哥的相遇,你哥认出了我,不久将我收入了无上门。” “我哥他难道没有怀疑你吗?” “你哥做事一向谨慎,当然有过怀疑,不过映丰早已做了多种筹备,你哥查到的,都是映丰布置好的。你哥的疑虑也很快就消除了。” “所以你几年,一直在为映丰办事。” “不然你以为我进入无上门是为了什么?为了钱财?为了生计?呵呵。这几年我能通的风能报的信全做了,怎么样,我背叛了你哥这么多次,要不要去禀报他把我处死?”迎熏冷笑两声,让远信觉得分外心寒。 远信想起了他们小时候最后一次相见。 阿引吃着远信送来的葱油饼,突然对他说:“远信哥哥,你娶我好不好?” “好啊。”远信满口答应。 阿引伸长了脖子咽下满口的葱油饼,“我说的是现在,远信哥哥,你现在就娶我好不好?” “啊?”远信迟疑了,“可是我要等你及笄啊,你女孩及笄之后才可以嫁人的啊。等你及笄,我就让爹爹去你家提亲。” “现在就不行吗?” 远信为难的低下了头。 阿引扔下葱油饼,重重的关了门,任凭远信怎么叫都不开。远信失落的离开了。 后来,远信像往常一样在苏宅后门等着阿引,可是他再也没有等到人来,他飞进宅内,却发现阿引早已不在,他像个迷了路的小孩一样不知该往哪里走。他在苏宅守了两天,却没有等到任何消息。后来被家里人强行提溜回家,此后远信隔三差五来苏宅,却再也没有见到过阿引。 远信泛起一阵伤感,“我的阿引天真善良,当年整你大娘的时候她都不忍心下手,为何会变的如此?” 迎熏心里感动,多久没有人心疼过她了,好像除了远信就从来没有,她再也无法面对远信的目光,怒道,“你的阿引在被她大娘卖出去的时候就已经死了!你天真善良的阿引,早就已经死了!” 远信突然抱住了她,“我的阿引一直都在,我看你的眼睛就知道。” 迎熏挣扎,远信两只手死死扣住,懊悔的说,“我刚救了遇安出来,看到她遍体鳞伤我好心疼。我知道你受的苦并不会比她少,我真的心疼你。原来你所遭受的一切都是因为我,如果我当初答应娶了你,你就不会有今天了。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补偿你。” 迎熏并不领情,“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不要再过这种生活了好吗?” 迎熏一把推开他,“那你希望我过哪种生活?被程征处死还是被映丰追杀?你以为我有的选吗?” “我帮你离开无上门,你隐姓埋名,远离这是非之地。” 迎熏苦笑,“你太天真了。你当真以为进了无上门有回头路吗?没有门主的无上令,我死也只能死在无上门,这就是我的宿命,你能改变吗?” “我可以!”远信异常认真,“你相信我!” “好啊!就算你能帮我除名,然后呢?你怎保证我不会被映丰追杀?我知道映丰太多的秘密,映丰会留我活口吗?你可以把一个惹是生非的姚梦涵养在镇西王府保护起来,难道你也要把我圈养起来是吗?” 远信突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有心无力,原来我什么都帮不了你。原来我是这么没用。“我不能看着你继续加害我哥,我更不想看到你性命不保。阿引,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才好?” “你的心意我知道。”迎熏轻笑了起来,“我何其有幸,值你多年之后依然待我如此。” 迎熏走近他,伸出手抱住了他的背,劝慰道,“忘了我们的过去吧。做你该做的。这种生活我也早已厌倦,帮我结束也好。”迎熏轻拍了他的背,然后离开。 是啊,我们终归是回不去了,当年你要我娶你的时候,我就该不顾一切的答应了你,原来错过一次,竟是一生。 “我知道我没有看错人,这就够了。” 阿引,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曾在菩萨面前许过愿,要一辈子不分开。你还记不记得,你答应过我要随我踏遍山山水水。你还记不记得,你说我的胸膛是全世界最温暖最安稳的地方。你还记不记得,你离开我时说的话有多决绝。阿引,我要如何才能忘掉你,你教教我好不好。远信闭上眼睛,夏天清晨的风拂过面颊,清凉舒爽。 第五十六章营救(二) 远信回到城郊别苑的时候,天已经亮了,遇安在丫环的服侍下已经上了药,换了衣服。远信进屋看到她正在安睡,放心下来。正准备出去,被遇安叫住了,“二哥为何叹气?” 远信回来,“你醒了?伤还疼吗?” 遇安毫不上心,随口答道,“没事的,小伤。” “你受苦了。”远信又开始了自责,“我好像是最没用的一个人,连你都在受苦,只有我一人整天逍遥自在。” “二哥何出此言?” 远信拉了个凳子在床前坐了,“我有些话不知该向谁说。” 遇安会心一笑,“看来二哥是打算对我说喽?” 远信无心玩笑,严肃问道,“我问你,如果有一天,映丰和大哥打的不可开交,一定要分个你死我活,你会帮谁?” 遇安不假思索回答,“当然是帮大哥了。” 远信追问,“那映丰死了,你不难过吗?你不是喜欢他吗?” “喜欢是喜欢,但我也不会为了他背叛大哥,背叛程家。我入无上门的确是为了映丰。所有有关于他的行动,我都会亲自参加,我希望如果有一天,大哥要置映丰于死地,我可以从中周旋,留他一命。” 这句正中远信下怀,他急切的问,“如何周旋?” “那要看当时的情况喽,能留他一命就好,我想以我之力,救他一命,算是报答他当年救我之恩。” 远信疑惑,“他救过你?” “是啊,我八岁那年,有一次在街上等阿婆买针线,突然一匹受惊的怒马奔来,我怕的连动都不敢动,当时是他飞身将我拉至路边,见我吓哭了还买了一串糖葫芦给我,对我说我笑起来像彩霞一样美。”遇安害羞的低了头,脸都红了起来。 “傻丫头,你对他如此深情,他却未必记得你。” “他不记得。但我也不在乎了,我做这些,又不是为了让他记得我。”遇安看得很开,酸涩一笑,“下任襄王之争已经默默开始,无论谁输谁赢,总归是不能两全。” 远信还是不死心,又问,“那如果你发现映丰要加害大哥,而你说出来映丰就会死,你会告诉大哥吗?” 遇安点头,“当然。” 远信穷追不舍,“你不是说要保他一命吗?” 遇安无奈的撇嘴,“我说尽力,又没说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会保他。难道你会眼睁睁的看着他加害大哥吗?总之大哥是最重要的。” 远信叹一口气,不再纠缠。 遇安不满道,“又叹气。” “无上门有内奸你知道吗?” 遇安点头,“最近是觉得有些异样,每次针对映丰的举动,他似乎都能提前知晓。” “我知道是谁。” 遇安丝毫没有惊讶,“我猜到了。” “啊?”远信惊讶的下巴都合不上了,“你知道?” 遇安翻了个白眼,“你把我救出来扔下不管去见迎熏,回来就问我这些奇怪的问题,你当我是傻子吗?” “你知道就好,我正愁怎么开口。我问你,有什么办法能让迎熏活下来吗?” 遇安抠着指甲,悠闲道,“正常情况下,没有。” “那不正常的情况是什么?” “大哥吃错药了。” 远信懊恼一声,“我是认真的,我真的想帮她,我小时候有负于她,她才会走到今天,我现在是真心想帮她脱离苦海。” “退一万步说,她平安出了无上门,但对于映丰而言,这枚棋子已然无用,映丰会不会留她活口,就不得而知了。” “如果我能求大哥放了她,妹妹可否帮她改头换面,离开京城?” 遇安迟迟不敢回答。 远信上前拉住她的手,“我知道妹妹不但善毒,易容之术也是巧夺天工,就帮我这一次好吗?” 遇安甩手,“你要是真能让大哥放了她再说吧。我倒是不知道大哥何时对叛徒如此仁慈。” 远信恳求道,“迎熏帮我留到大哥回来好吗?我去跟大哥谈。” 遇安点头,远信起身离开,“我出去走走。” “你又叹气!” 出了门,远信漫无目的的走着,低头沉思,我到底该怎么办才能保住迎熏呢?哥最厌恶背叛和欺骗,是断然不会轻易放过迎熏的,我两手空空,如何跟哥谈条件呢?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梦涵有身孕的事远信还不知该如何向爷爷开口。 远信突然想到了梦涵,她鬼主意多,一定有办法的。不行,梦涵嫉妒心强,一向不能容忍我和别的女人有瓜葛,我若是告诉她迎熏的存在,她能真心帮我吗?我到底该怎么办,我该找谁出主意呢? “没有门主的无上令,我死也只能死在无上门。”迎熏的话在远信脑海里回响。 下人们上前问安,远信才如梦初醒,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端侯府的门前。抬头望着门匾,远信忽然觉得有点陌生,丝毫感觉不到往日的亲近。 在下人的招呼中,远信进了府,只见两三个下人在慢悠悠的打扫,远信说,“今儿府里这么清静。” 青含听见远信的声音,出来问安,“二爷见谅,侯爷夫人这几日不在,下人们也就趁机偷懒了。” “你依然这么勤快。” “二爷见笑了,二爷来这么早,是有什么事吗?” “那倒没有,闲着没事,出来溜溜弯。”远信掩饰道。 “奴婢听闻二爷可是被侯爷禁足着呢。” 远信急忙捂住了青含的嘴,“我的好姐姐,你可小点声,传到我哥耳朵里我又得挨骂。” 青含扒开他的手,追问道,“所以你一大早过来,是找骂来了?” 远信开始不着调的胡扯,“得了,怎么也瞒不过我的青含姐姐。我昨天被老爷子说了几句,心里不痛快,出来透透气,没成想随便走走就走到这来了。我就在这歇歇脚,一会儿就走,姐姐你就当没见过我好吧。” “来都来了,就别着急走了,奴婢去给二爷准备早饭吧。” “哎呦我的亲姐姐啊,还是你了解我,我的肚子都叫了一早上了,姐姐你不知道,自从你离开了王府,我的肚子每天都在念叨你做的糯荷羹。” “二爷一来就会给奴婢找事,煮糯荷羹要一个时辰呢。” 远信再一撒娇,青含招架不住,马上就答应去煮了。远信溜进程征的书房,无上令,你去东江不可能带着,会在这里吗?远信悔恨自己平日里怎么不多去程征的书房走走,该从哪里开始找呢? 远信没有急于动手,他在开阔处站定,环顾四周,一边打量书房的布局,一边计算着可能存在的机关暗器,大爷我在江湖漂,身上的刀子可不是白挨的。如果有人闯入书房,如何进来,最有可能触碰哪里,该在哪个地方安置什么样的暗器?而又如何不会误伤进来打扫的下人?远信脑海里演练了几种场景,大致锁定了几个机关。接着他设想程征程征会动哪些机关,从哪里、如何取出无上令,才能迅速、自然?至少不可能在传令时大费周章,如果是我,会放在哪里?方位?高度? 远信闭目想象,随后到书桌旁取了两支毛笔投石问路,试探机关,他侧着身子拿一支毛笔挑开墙上的字画,而后用笔试探墙壁,果然刚一用力,就从墙壁里射出一枚短箭。远信不想发出声音也不想留下痕迹,一跃而起握住了箭柄,轻轻着地。这里不是,有暗器的地方不可能有无上令,他不可能每次取无上令都要先给自己一箭吧。 远信为防有毒,拿一张纸包住了箭头,继续寻找。 青含在厨房忙活之际,远信揉着肚子嚷嚷着来了,“青含姐姐,你还没煮好啊,我今天是不是要饿死在端侯府了。” “好了好了,这就好了!二爷先吃个包子垫垫肚子吧。”青含舀起一勺看了看,又盖了锅盖。 “包子哪有姐姐煮的粥好喝啊。”远信嘴里说着不要,轻轻一跃饶过青含,拿起一个包子往嘴里塞。 “好了二爷,侯爷要是不问,奴婢不会把您今天来的事说出去的,您就别一口一个姐姐了,奴婢可担不起。” 远信依然不改玩性,“那就谢谢姐姐了。” “快来喝粥吧。” “给我来个大点的碗!” 午夜,远信几经周折终于找到了落日洞。他虽然从未参与过无上门内部事务,但多少还是有所了解的。当年程征对远信说过要把母亲手中残余势力组织起来的想法,并邀远信加入借此增加历练。不过远信丝毫不感兴趣,继续整天吊儿郎当的混日子,程征也就不再勉强。后来断断续续听过几耳朵,没想到在今天居然还派上了用场。 遇安有伤在身应该不会在洞内,锦风一般只在外调兵遣将,无上门内的事基本不过问,更不会在了,远信祈祷今夜能顺利点。 洞门口,守门的人很恭敬的叫他,“二爷”,阻拦的手却没有放下的意思。 远信神气的亮出无上令,“看好了,无上令!你们门主走之前亲手交给我的!” “二爷恕罪,二爷里面请!” 这东西还挺好使的嘛,远信暗窃喜,一路畅通无阻见到了被关押的迎熏,迎熏蜷缩在角落,神色落寞,看到远信来了,满脸不敢相信。 远信命令道,“把她放出来!” “这……”守卫为难道,“这是守风堂堂主亲自下令关押的人,堂主说等门主回来处置。” 小丫头还挺把我的话放心上嘛,远信咳一声,面露不悦,“我有无上令,还代表不了门主吗!再说我是你们门主的亲弟弟,难不成我还能做什么对他不利的事!快放人!出了事我负责!” “是。” 远信就这样威胁恐吓的,就把迎熏给带了出来,这么顺利,让远信有点不敢相信,“原来有权在手,是这么好玩的一件事呢,我突然间就想去建功立业了。” 迎熏担心的问,“你真的偷了无上令出来?” “是啊,被我哥打一顿骂一顿都无所谓了,再怎样我也没有性命之忧,你就不用担心了。”远信风轻云淡的回答,“本来我想等我哥回来,但是我思前想后,我没有把握我一定能求得我哥放了你,与其拿你的性命冒险,倒不如我受点苦。” “远信,谢谢你。” “阿引,”远信抚摸她的头发,“这大概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了,弥补我当年负你之情。” “不,你没有负过我。”迎熏摇头,“当年我们都是无知孩童,说的话岂能当真。” “我当真了,当年没答应娶你,而使你遭受诸多苦楚,是我至今唯一后悔的事。” 每个人心底最深处都有一片空间,留给专属的人,即便以后另结新欢,即便结婚生子,那片空间依然不可动摇。不是说你不爱现在身边的人,也不是说你还爱着当年的她,或许她现在回心转意回到你身边你并不会点头,但你心中的这块地方除了她却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走进去,非她不可。 这就是初恋一般的存在。你曾经把最纯最真最深的感情给了她,欢喜也好,苦涩也罢,都埋在心底,经了时间发酵,宛如陈年佳酿,只有自己才可品出浓烈醇香。 迎熏低下头,良久不语。 远信上前抱住她,“你被映丰关起来折磨,你在牢中还刻着我的名字,生死攸关的时刻,你想的全是我,你如此信赖我,我才知道原来你对我的感情一点不比我少。当年的离别,你应该是比我更痛吧。” “都过去了。现在我们都有了各自要走的路,今天就在此别过吧。” “好。”远信松开她,“我给你准备了快马和盘缠,你连夜出京,等映丰察觉,你早已了无踪迹,他要寻你,也没那么容易。你去一个偏远地区,从此隐姓埋名。” “你为我费心了。今日一别,不知何日才能相见。” 远信摇头,“但愿永不相见。此后你没有消息,对我来说便是最好的消息。” 迎熏冲上来抱住远信哭道,“远信,你知不知道,从来没有一个人,像你对我这么好。” “我知道,阿引。以后一定会有人对你更好。”远信推开她,帮她擦了眼泪,“快走吧。” 迎熏依依不舍的离开,远信定定的看着她,直到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阿引,祝你安度余生。 第五十七章大丧 程征一行人自东江回京,在京城与一临分道而归,这边刚到端侯府门前还未落脚,镇西王府的一个下人拔腿扑来:“侯爷,不好了,王府出事了!” “怎么了?”程征翻身下了马,急切的问。 “老王爷,老王爷出事了,侯爷快去吧。” 下人不敢明说,程征心里已然明白事态严峻,转头望了一姗的马车,一姗挑起帘子见程征着急的样子,也不多做挽留,“你快去吧,我随后就到。” 程征点头策马而去。进了王府,见里外已哭成一片,程征来不及多问,直奔老爷子房间。 远信遇安在床前跪着泣不成声,老爷子随侍的下人也在后面抽泣,程征直感觉心中像压了一颗大石头般喘不过气来,他蹒跚走到老爷子床前,摸向老爷子手腕,尚有余温,脉搏全无。程征踉跄后退两步,险些跌倒,他扶了床头强行站定,闭目流下两行热泪,沉静片刻,他深呼吸一口,擦了泪转身问道,“怎么回事?” 众人皆低头静默,远信缩成一团,欲言又止。 程征大呵一声,“说啊!” 远信被吓的浑身一抖,跪行到程征身前,拉着他的衣角哭道,“哥我错了,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程征一把甩开他,严词问道,“我问你怎么回事!爷爷因何骤然辞世,你做了什么!” 这个还未满二十岁的纯真烂漫少年,一时间还难以接受爷爷是因他而死,他早已吓得不行,拼命摇着头,“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哥我错了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 “你说!”程征指着老爷子的随侍下人丁富问。 丁富早有准备,装作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回答,“小人,小人也不是很清楚。二爷来的时候,要小的们都出去候着。不久后,小人在外面听到二爷与老王爷起了争执,老王爷还摔了东西,二爷又大声回了几句,小人欲上前劝阻,刚一进门就看到老王爷捂着胸口倒下了……随后传了大夫,但也没能……大夫说老王爷是急火攻心而去,已回天乏力……”丁富到底在老王爷身边跟了好些年,见过些场面,此刻虽然惶恐,但也能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给讲个明白。只是没有人知道,丁富进门扶起老爷子的时候,趁机将手中一根银针借助内力打入了老爷子的头部,远信当时慌张的叫着传大夫,完全没有留意到丁富的举动。 程征听完丁富的话,忍住怒火,咬牙问远信,“丁富的话,可是实情?” 远信欲言又止,看到程征烈火般的目光,小声说了一句,“是……” “为何?” “因为,梦涵,有了身孕,我想娶她……” 程征难以置信的看着远信,两只眼睛里的火恨不得将他烧死。远信平日纵然顽劣,却不想已经放肆到如此地步。程征此刻也无心责骂于他,不欲与他多言,绝望的吐出几个字,“你出去。” 远信不敢直视程征的目光,跪在地上乞怜,“哥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让我送送爷爷……” “出去。”程征有气无力的重复了一句,转身跪在老爷子床前,不再理会远信。 远信看程征态度坚决,抽泣着出去,程征吩咐遇安,“派人看着姚梦涵,此时王府乱作一团,恐有人对她下手。” 遇安应声出去了,程征低下头,眼泪又放肆的流了出来。 爷爷,您真的不在了吗?十天前,我们还坐在这个屋里,分析大照江山,您怎么突然就丢下我离开了呢?朝堂如此险恶,没有您的指点,我一个人怎么应对?您怎么就走的如此匆忙,我还没对您说东江发生的事呢,我还等着您帮我拿主意呢。 爷爷,您戎马半生打下的江山,将来会落入谁的手中,您不看一眼您放心吗?我今天如果早些启程,是不是就能见您最后一面了,我如果早一天赶回来,是不是远信就不会当面与您冲突了?爷爷,我错了,我不该在东江耽搁,我应该早些回来的,我不应该让姚梦涵住进家里,我不应该放远信在外游历,我早该听您的话把他留在军营,爷爷…… 程征的悲伤在心里泛滥,他一向不喜把情绪外露,此刻只有一波又一波擦不净的眼泪诠释他难掩的痛。 一姗赶到的时候,又是一番痛哭。老王爷身体冰凉以后,程征着手为老爷子整理遗容,由长子(或长孙)为逝者梳发,擦脸,净身,以轻薄白纱掩面,诸亲朋及侍者皆哭,谓初终之礼。 初终之后,由家人轮流守在床前,直至下葬,死者身旁不可断人。 程征从老爷子房间出来的时候,天已黄昏,远信在门外跪着,六月的日头炎热毒辣,远信由于流失太多水分而嘴唇发白,面容凄惨。见程征出来,远信哀求道,“哥我错了,让我去看看爷爷吧,哥我求求你……” 程征看了远信一眼,没有理会,径自离开去了春明院。他身为长孙,接下来还有很多事要他打理,这镇西王府,现在一切但凭他做主了,此刻他只觉得心力交瘁。 从主院到春明院的书房,短短饶几个弯,每个角落都充满着与爷爷的回忆。在这块空地上,爷爷曾教我练剑,在这个石桌上,爷爷曾教我下棋,在这颗树下,爷爷曾抱我爬上枝干,在这个院门口,我曾拔过爷爷的胡子,在这个走廊里,爷爷曾教我背诗,在这个拐角,爷爷曾告诉我说,以后父亲不在了,你要勇敢,在这个亭子里,爷爷曾对我讲他的戎马生涯…… 爷爷,你不要走好不好? 程征坐在书桌前着手写讣文,回想与爷爷的相处,往事历历在目,不自觉又留下了泪。 锦风正欲敲门,听见里面的抽泣声,悄悄离开了。 天黑时,程征拿着几份讣文出来,命下人分别去报丧。灵堂棺木等已吩咐管家陈力去安置,程征换了孝服,回到老爷子房间,命人送遇安和一姗去休息,自己留下来守夜。 深夜,客栈房中。 “老王爷出事,这几日镇西王府里人多眼杂,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黑衣人叮嘱说。 一姗回答,“我知道,我会小心的。我只是有一件事不明白,公主有体寒之症,大人为什么从来没跟我讲过?在东江时程征跟我提起,我差点就露馅了。” 黑衣人并不担心,“你不知道也无妨,你在江南长大是最好的掩护,没有人会怀疑你。” 一姗难以安心,“可是,我真怕有一天程征会怀疑,毕竟他跟大公主太熟了。” “他现在自顾不暇,哪还有心情怀疑你,你就安分守己的做好你自己吧。” “是。” “若说体寒之症,我确实知道一种方法足以以假乱真。” 一姗喜上眉梢,急切的问,“什么方法?” 黑衣人露出凶恶的目光,“服用极寒之物入体,只是我怕你服下之后会生不出孩子。” 一姗听了不再坚持,羞红了脸低头。 黑衣人见她模样,问道,“你对他动心了?” “没,没有。” “没有就好,别忘了你的身份。” 翌日清晨,遇安和一姗着孝服前来接替程征,程征刚一起身,只觉得头晕眼花,站立不稳,遇安一把扶住了他,“大哥,你快去吃点东西吧。” 一姗也上前劝藉。 程征缓和了一下,摆手道,“我没事。” 程征出了门,见远信还在门外跪着,心中酸涩不已。此刻远信像一个被丢弃的孩子一样可怜,佝偻着身子,面容憔悴。程征走到他面前,远信又连连认错,“哥我错了,我不知道爷爷会这样,我真的不是有意惹爷爷生气的……” 远信的眼泪像决堤的洪水流淌不止,程征分外心疼,伸出手想拍上他的肩膀,僵在半空中片刻,终于还是忍住了,“你去换衣服吧,准备送爷爷入棺。” 上午,老王爷入殓,族内长辈皆已到场。程征为老爷子换上寿衣,入棺,抬入灵堂。亲属着孝服居丧。 当日宫中太监明安前来传旨,追镇西王谥号德,丧事命礼部按皇家王爵规制筹备,除王爷墓前应摆放的石人、石马、石虎、石望柱各两件之外,又加赐了石狮、武士各一对。 丁富在府中人员往来杂乱之际,收到一张纸条,丁富去茅厕展看,只见四个大字,“不急脱身。”丁富将纸条塞入口中咽下。 三日后灵堂吊唁,下葬。 当日皇帝亲临祭奠,百官悉至,场面堪比皇家葬礼。 皇上亲自在老王爷灵前上香,叩拜。皇上一跪,群臣皆跪拜叩首,不敢抬头,程征俯首道,“皇上不可!” 明安也劝慰道,“皇上九五之尊,不可跪拜啊!” 皇上三拜后起身,众人方敢抬首,皇上悲痛道,“朕登基之时还是黄口小儿,当时大照内有奸佞之臣祸害朝纲,外有强敌联手欺朕年幼。在此腹背受敌、江山飘摇之际,若非镇西王慧眼识珠,知人善任,朝中难有清正风纪,若非镇西王舍生忘死,浴血沙场,大照难有今日之江山。王叔教朕治国之道,为君之本,识人之术,用兵之计。没有王叔,就没有朕,更何谈江山社稷!尔等今日坐享盛世,该感念镇西老王爷之德才是。至此,于情于理,朕都该拜。今日朕三拜王叔,一拜为私,朕感谢王叔对朕多年的教导。二拜为公,朕感谢王叔为国付出的毕生心血。三拜,为王叔的高风亮节,在朕成年之际,王叔将手中政权悉数交还于朕,远走西疆,替朕坐镇一方,守万民太平。王叔如此忠义,朕难道不该拜吗?” 群臣叩首呼喊,“皇上仁德,大照之福!万民之福!” 群臣依礼祭奠完毕,皇帝亲自送葬,队伍绵延了好几条街,场面十分罕见。百姓每每提起镇西王爷的丧礼,就不免提及皇上,皇上厚德仁爱的美德一时间传为佳话。 第五十八章分离 送葬归来,程征送了吊唁者离去,天已入暮,安排好众人后,程征迈着沉重的步子往书房走去。几天下来,他很少合过眼,很少吃过东西,整个人已经形如枯槁,面无血色。 远信跟过来,“哥,我有话想对你说。” “明天吧。”程征有气无力的回答,“你我都累了,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再说吧。” 远信跪下恳求,“哥,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我什么也不想说。”程征绕过他,进了书房,关了门,走到离自己最近的椅子上闭目静坐。 不知过了多久,青含端着饭碗过来敲门,敲了几声没人应,青含进退两难之际,锦风过来了,挥手示意青含退下,敲门道,“少爷,是我。” 里面传来一声低沉的声音,“进来。” 锦风进门,屋内没有点蜡烛,院子里灯笼透过来微弱的光让锦风分辨出程征的位置,锦风走到程征面前,“属下有事对少爷说。” 程征依旧闭着眼,没有任何动作。 “少爷去东江之时,小姐不幸被映丰抓获,属下协同二少爷前去营救未能得手。属下擅自做主拿了二皇子的令牌和映丰做交换。” 程征轻轻点头,表示知晓,并未作声。 锦风跪了下来,请罪道,“二少爷偶然查获,迎熏是映丰的奸细。” 程征依旧点头不做声。 “属下失职,二少爷偷了无上令,放了迎熏离开,属下已经命人去追查。” 程征仍然点头,仿佛这世间已经没有什么事情能挑起他的情绪了。 锦风透过隐约昏暗的光观察程征的神色,小心的继续说,“姚姑娘想见少爷。” 程征终于有所反应,他缓慢的睁开眼,从沙哑的喉咙里发出疲累的声音,“不见。” “是。” 程征闭上眼,“还有吗?” “没有了。” “出去。”程征用极低的声音说,现在好像真的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去管任何事了,东江阅兵还未去向皇上复命,统领突然暴毙还未详查,程征想起那天在岛上突然丢下一姗离开仍心有歉疚。新任统领的背景还尚不明确,迎熏的事,姚梦涵的事,映丰和二皇子的翻身计划,程征呼吸一口气,从来没有觉得这么累过。在战场连夜行军不觉得累,一道圣旨奔波回京不觉得累,一路江南接一姗回宫不觉得累,只有现在,特别的累,什么都不想做。 锦风关了门出来,发现星星点点的开始下雨了,远信依旧在门口跪着,锦风走过去蹲下跟他说话,“二少爷先回去吧,少爷现在不想见人。” 几滴雨滴在远信脸上往下流,远信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 “二少爷都跪了几天了,再跪下去怕是身体受不了。再说少爷知道二少爷所求何事,想必心中已有决定。今日老王爷刚刚下葬,二少爷此时不为老王爷默哀,却在这逼着少爷重提老王爷不愿面对之事,确有不妥。” 雨滴越来越大,夏天的雨就是来的这么急,这么猛烈。 远信翻起被雨打湿的睫毛,露出布满血丝的双眼,问,“梦涵在哪儿?” “在我这。” “她怎样?” “她很好。” “她不好!她怎么可能好?她一定吓坏了是吧,她一定在怪自己是吧,你让我见见她好不好?” 锦风拍上远信的肩膀,像是一位长者语重心长者劝解后辈,“二少爷不要再为难少爷了,少爷心里何曾比你好过一分?” 这时书房的门忽然开了,程征站在门口,“锦风带姚梦涵来见我,吩咐人送来一碗滑胎药,远信你进来!” 远信摇着头扑向程征,“不,不要,哥,都是我的错,你不要伤害梦涵!” “不要再说你错了,这句话我真的听够了。你若真的知道错了,此时就不应该在这里。你想快点结束是吧,好,我成全你!” 程征回屋点了蜡烛,远信蹒跚着步子进来,又跪倒在程征面前。程征又去点了房间其它几处蜡烛,异常平静的对远信说,“起来坐吧。” 远信依然跪着,“哥,我求求你放过梦涵,她是无辜的。” 程征回到远信面前,吸一口气,耐心的对远信解释,“你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以前你做错什么事在我面前认个错我就可以帮你顶下一切。你和姚梦涵再无可能,你心里应该清楚,别再找我求情了。爷爷因你和姚梦涵的婚事而去,就此一点,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你们在一起的。当然,你可以无视我,你连爷爷都敢顶撞,我的话在你看来应该也没多少分量。那么至少,你应该把爷爷放在心上吧。爷爷尸骨未寒,我们家三年之内不可办喜事,你现在娶姚梦涵,你真的敢吗?还有,姚梦涵未婚孕子,族规不容,要么帮她打掉孩子,要么,就让孩子和她一起去死。” “你放我们离开好不好?我和梦涵远走高飞,从此……” 程征抬手一巴掌甩在远信脸上,“所以,爷爷因你去世,对你丝毫没有影响是吗?你还要坚持吗?今天下葬的是我们的爷爷啊!” 远信倒在地上,默默爬起来不知该如何辩驳。爷爷骤然离世是个意外,若让他就此放弃梦涵,他心有不甘,想要坚持下去,前方茫然看不到出路。远信沉思良久,终于还是鼓足勇气,拉着程征的衣角祈求道,“哥,我不想放弃梦涵,我不想……” “远信,你知不知道,我对你,从来没有这么失望过。姚梦涵到底给你吃了什么药,你沉迷她至此!”程征忍住心痛,缓和情绪再次分析劝解,“姚梦涵她不是个简单的人,爷爷不接受她,绝非是因为门第之见身份悬殊,现在朝堂内外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她,盯着我们程家你知道吗!你收了她,我们程家马上就会成为众矢之的,紧接着就会不断的有祸事牵连我们,想脱身都不能。为了一个姚梦涵,值得吗?你有没有想过,你们因何既遭劫持,又遇追杀,你带着她远走高飞,你先想想你们到底能不能平安离开京城?” 远信的心中此时有个秤杆在左右摇摆,程征的每一句话,都向石头一样压在放弃的方向,渐渐的,放弃在心头的占的比例越来越多,直至远信承受不住,把这个秤杆推翻,折断。他不再去想是否应该,不再考虑艰难险阻,不在乎胜算有多少,他坚定无比的坚持着一句话,“我不想放弃梦涵。” 锦风带着梦涵进屋,梦涵也是瘦了一圈,双眼红肿,眼窝深陷。远信从地上挣扎起来一把将梦涵拥在怀里,却说不出话来。 梦涵很安静的流了眼泪,此时远信对她的深情,令她感到有些害怕,怕自己根本不该承受。她推开远信,到程征面前深深一拜,程征先是惊讶,而后冷冷回话,“姚姑娘不必如此。” 梦涵抬起头说,“老王爷离世,终归是由我而起,虽然于事无补,但我也应当向你道歉。发生这样的事,是我们都不愿看到的,我很惭愧,无颜去老王爷灵前祭拜,在此一拜代替吧。” 几天不见,梦涵好似变了一个人,远信完全不能接受。原来的梦涵情绪都写在脸上,现在的梦涵却沉稳的让他难以捉摸。他还以为梦涵会抱着他哭个不停,他还以为梦涵会害怕的重复大叫,说爷爷不是被她害死的,他还以为梦涵正需要他的安慰,他还以为梦涵会对他说要一起离开这个地方。 可是,梦涵似乎什么都不需要。 远信愣愣的看着梦涵,不知该作何反应。 梦涵站起来,轻轻拉着远信的手,低头落下两行泪,“我与你,今生,怕是有缘无分了。” “不,梦涵,你不要离开我……你说过我们要永远在一起的……他们到底对你说了什么?”远信摇着头,所有人的否定我都可以不在乎,可是为什么连你也要放弃?我真的错了吗?我不该坚持吗? “忘了我。” “不可能。” “我哪里好?” “所有!你的所有,在我这里,都恰到好处。” 梦涵眼睛一闭,豆大的泪珠又唰唰顺流而下,这本是最动人的情话,此刻听来,却字字如刀子一般挖着梦涵的心。梦涵再也说不出任何劝远信放弃的话,离开你,我何尝不痛啊! 锦风端过来一碗药,梦涵伸手接来,不问不看,一饮而尽,而后平静的把碗放在桌上,出门而去。 远信叫着梦涵的名字要追出去,却被锦风死死扣住,动弹不得。 “梦涵!你不要走,你去哪儿!你说过要永远跟我在一起的!”远信拼命挣扎,被程征在后面一掌砍昏。 梦涵失魂落魄的出了镇西王府的门,雨很大,打在身上却并不觉得凉,街上空无一人,隐约可见几处宅院前零星挂着昏暗的灯笼,在屋檐下随风摇动,好似离人的愁绪,欲罢不能。 “上天在为我哭泣吗?”梦涵苦笑一声,张开双臂旋转,唱道,“六月的雨,就是无情的你,伴随着点点滴滴,痛击我心里,喔~我不相信,你不是故意的,却为何把我,丢弃在风雨里。我没有放弃,也不会离你而去,哪怕要分开,我依然等你……” “所有!你的所有,在我这里,都恰到好处。” 远信,不如我们,来世再见吧…… 梦涵又呵呵笑了几声,她突然觉得特别讽刺,我一个21世纪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学生,居然说出了轮回这种话?真是滑稽啊! 她走着,跳着,唱着,不知该去哪里,也不知道该找谁,一个人,挺自在。 突然,一名黑衣人从房顶跳下来,架住梦涵的胳膊便要拉走,梦涵完全没有害怕,在街上流浪和被人拐走有什么区别?不都是行尸走肉一般的生活。 黑衣人拉住梦涵急行两步便被另一帮人拦住了,双方厮杀起来,甩起的雨水中隐约透露着血腥气。梦涵懒得理会,自顾自的前行。 不知双方人幕后是谁,不知谁胜谁负,总之梦涵觉得有人不远不近的跟着她,无所谓了,被谁拐走又有什么区别呢,不都是想利用我? 梦涵走着走着,忽然一阵腹痛,她感到一股暖流顺着腿流下,低头一看,地上一片血红向外蔓延,她捂着肚子踉跄跌倒,痛苦的闭上眼呻吟。 第五十九章婚事 “你不能娶姚梦涵!”老王爷端坐在一个漆黑的屋子里,一束光从屋顶照下来,老爷子的面容生冷僵硬,恐怖的声音在四周环绕,经久不散,“不能娶姚梦涵!” 远信害怕的蜷缩在一个角落,不敢靠近。 突然一只手拍在远信肩膀上,远信惨叫一声回头,正是梦涵,“忘了我,忘了我……” 老爷子如幽灵一般飘到远信面前,“你不能娶姚梦涵!” “忘了我……” “你不能娶姚梦涵!” 远信摇着头退步,“不要,不要……不要!”远信大叫一声惊醒,才发现是一场梦。这时他已浑身湿透,大口喘着气,惊魂未定。 “二爷醒了。”果儿拿着手帕帮远信擦脸汗,被远信一把握住了手腕,“梦涵呢?” 果儿谨慎的回答,“奴婢不知。” 远信松开了手,怅然失神,“她走了是吗?她去哪儿了?我要去找她!” 果儿拉住了远信,“二爷先吃点东西吧。” 远信甩开她,向外走去,“你放开我,我要去找梦涵!” 果儿提醒道,“侯爷吩咐了,这几天不让二爷出门。” 远信在门口被拦下,回头冲果儿问,“我哥在哪儿,带我去见他!他一定知道梦涵在哪儿!” 远信待下人一向宽厚,突然发火,果儿被吓得战战兢兢,“二爷您先吃点东西吧。” 远信端起桌上的一碗粥狼吞虎咽几口吞下,“我吃完了,带我去见我哥!” “奴婢去帮二爷传话,二爷先去休息吧。”果儿收拾了饭碗逃出去了,远信瘫坐在凳子上,脑海里还在回想刚才的噩梦,爷爷,请恕孙儿不孝,您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只此一件我不能从命,我真的不想放弃梦涵。 程征从宫里回王府的时候,已是中午,刚进书房,果儿前来回禀,“侯爷,二爷说要见您。” “不见。”程征果断的回绝,“他怎么样?” “二爷醒了吃了点东西,一直闹着要去找姚姑娘,奴婢劝不下了。” 程征点头,吩咐果儿下去。 远信,放弃一个女人真的这么难吗?是我爱的不够深吗?我与一临在一起十几年,还抵不过你和梦涵几月的感情吗?你可能永远不知道,我一方面恨着你,却也在羡慕着你。我羡慕你可以理直气壮的把孝义抛至脑后,羡慕你可以为了心爱的女人放下一切,我可能永远都没有机会这么任性。我已经为了肩上的责任放弃一临,还要再拆散你们吗?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对得起爷爷,又能成全你? 宏安王府。 敏轩守在床前焦急的问太医,“已经一天了,她怎么还不醒?” 太医面有难色,思索道,“这位姑娘刚刚小产,又受了风雨,昏迷一时也是有的。只是依脉象来看,姑娘身子底不差,灌了些汤药也已见效,姑娘一直不醒,可能是心病。” 敏轩皱眉,“你是说她不醒,是因为她不想醒?” 太医解释道,“这位姑娘意识薄弱,没有求生之念,非药力可疗啊。” “这该如何是好?” “若能唤起姑娘求生之欲,或许就醒了。” “你们都先下去吧,我再想想办法。”敏轩叹口气,握住梦涵的手,“梦涵,你现在身子虚弱,要是再不醒来吃点东西,我怕你撑不住。” 梦涵没有半点反应,敏轩端起水碗,舀了半勺水,帮梦涵湿润她干裂的嘴唇,然后用手帕擦掉沿嘴角流下的水。 天黑之时,程征终于来见了远信。 刚一进门,只见远信从椅子上弹起,“哥,梦涵在哪儿?” “我不知道。”程征冷漠的扒开他的手。 “你知道!你一定知道的,你不可能不知道,哥你告诉我!” “远信你听着,从此以后姚梦涵身在何方,是生是死,都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一日放不下他就在这里呆一日,你一年放不下她就在这里呆一年!” 远信摇着头退步,“我不。” 程征没有理会他的坚持,转而说道,“我来是想告诉你,迎熏已经抓到了,我最近为你收拾的烂局还真是不少呢。” 远信惊慌失措,程征几步向前,走到他面前说,“如果你就此对姚梦涵放手,我倒是可以考虑给迎熏一个爽快点的死法。” “哥我求你,迎熏她是被逼的,你放过她好不好?” “你想好了再回答我。”程征撂下一句话离开,远信呆在原地措手不及。 宏安王府。 深夜,敏轩依然守在床前,梦涵终于醒来了。她痛苦的眨了眼睛,面前一片陌生,脑袋里传来剧烈的刺痛,梦涵痛苦的皱了眉。 “你醒了,不舒服吗?”敏轩摸向她的额头。 梦涵转过头去躲避,“这是哪儿?我怎么在这?” 敏轩的手收了回来,一五一十的回答,“这是我的王府,你昨夜从镇西王府出来,昏倒在路上,我的人就带你过来了。” 梦涵回想了昨天的事,伸手捂住额头,发出痛苦的呻吟。 敏轩吩咐侍女,“快拿药来。”转而对梦涵温柔的说,“你小产时淋了雨,受了风寒,身子难免会有些酸痛,不过你放心,我请了宫里最好的御医,一定会把你调理好的。” “小产?”梦涵这才想到,小腹还隐隐作痛,“我的孩子……” “你别太伤心了,现在紧要的是要把身子养好。”敏轩劝慰道。 梦涵闭上眼摇了摇头,头痛欲裂。 “来,快把药喝了吧,喝了药会好点。”敏轩把药碗接过来,用汤勺送至梦涵嘴前。 梦涵不愿让敏轩喂,支撑着坐起来,自己动手,却发现手上没有一点力气,药碗都端不稳。 敏轩本想顺着她,见她身体实在虚弱,阻止她说,“还是我来喂你吧。” 梦涵大口把药喝了,又闭目躺下。 敏轩帮梦涵拉好了被子,“你吃点东西再睡吧。” 梦涵摇了摇头,睁开眼睛看他,“你还愿意娶我吗?” 敏轩愣了一下,随后温柔的拨了她的头发,“好。” 梦涵转过头去,不再多说。 还是同样的梦,老爷子面容死寂的飘在远信周围,梦涵流着泪跟他告别。只是这一次的梦,又多了迎熏。她遍体鳞伤,用流着血的手拉住远信,哭求远信救救她。梦涵越来越远,远信想去追她,却被迎熏拉住,扑倒在地上。这时老王爷又忽然飘至他面前,“你不能娶姚梦涵!” 迎熏血流不止,凄惨的哀求,“远信哥哥,你救救我!” 梦涵的身影越来越模糊,“忘了我……” “不要,不要!”远信又是流着冷汗被惊醒。 依然是果儿跑过来服侍,“二爷又做噩梦了。” 远信一把将果儿抱在怀里,“我怕,我好怕!” 果儿被远信突然的举动吓住了,伸手想推开远信,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拍上了他的背,“二爷别怕,没事的,果儿在这呢。” 远信闭上眼,呼吸逐渐缓和下来,再抬眼看到程征已经站在了门口。远信松开了果儿,果儿尴尬的向程征问了安,程征挥手示意果儿下去。 远信一改前几日的冲动,平静走到程征面前,“哥,你放我出去走走好不好?” 出了镇西王府的门,远信站在路中央,发呆了好一会儿。这条路,走过无数遍,路旁的事物再熟悉不过,却又好像从来没有仔细看过。 砖瓦院墙,朱阁门店。远信迈着沉重的步子缓慢向前走,来到一条热闹的街上,路人行色各异,步履匆忙。 挑着担子的男子要赶往哪里?嫣红轿子里坐的是谁?路边的老婆婆因何事在与人争论?抱着花球的男童在咿咿呀呀的说着什么?远信感觉分外孤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沿着自己的路,有条不紊的走着。可我该走向哪里,我的生活应该怎样? 这京城没有你,索然无味,我身边没有你,了无生趣。梦涵,你在哪里? 梦涵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梦涵捂着脑袋坐起来,侍女急忙上前扶起梦涵,“姑娘醒了,感觉好些了吗?” “头疼。”梦涵眼前一黑,差点倒下。 “姑娘躺了两日,难免身子不爽,奴婢扶姑娘起来用点吃食吧。” 梦涵皱着眉应声。 侍女服侍着吃完饭喝了药之后,梦涵觉得恢复了些力气,扶着门框站在门口发呆。 侍女急忙给梦涵披上了一件衣服,“门口有风,姑娘身子弱,还是去里面坐吧。” “王爷呢?”梦涵裹了衣服回屋。 侍女小心的扶着梦涵,“王爷进宫了。王爷说姑娘若想见王爷,派人通传即可,王爷得空便来。” 梦涵点头,看了侍女一眼,“你,” 侍女机灵的回答道,“奴婢冰儿,是特来伺候姑娘的,还望姑娘不弃。” 梦涵原是不在乎地位尊卑之分的,若是平日,梦涵一定会抓起她的手好生夸赞一番,此刻身心俱疲,也懒得跟小丫头客气了。她坐下吩咐道,“你去拿两本书给我。” “姑娘想看什么书?” “随便什么都行,我现下无聊,打发时间。” 冰儿出去后,梦涵一闭眼流下两行泪,远信,我该如何才能不想你? 午后,敏轩顶着大热的太阳来了,见梦涵已经下床,大喜道,“看来你恢复的不错。” 梦涵自顾看书,不站起来行礼,也不答话。 敏轩上前将她手中的书抽走,“你才刚好一点,别看这些费神的东西了。” “醒来时有些头疼,喝了药,已经好多了。”梦涵收了手,淡淡的回答,“我有些问题想问你。” 敏轩坐下静候梦涵开口。 梦涵开门见山,“你为什么答应娶我?” “你后悔了?” “没有,我只是不明白,我们才见几次面。” 敏轩反问她,“那你跟远信,又是见几次面,就决意跟他了?” “你调查我?” 敏轩直言,“调查你的人很多,本王只是其中一个。自你第一次进满偌宫,穿上姚璎当年的衣服,我就看准了,你是我的人。” 梦涵不再纠缠这个问题,又生疑虑,“可是,我之前在皇上面前说过,我已有夫君,再嫁给你,岂不是欺君?” 敏轩安抚她,“本王自有办法,你就好好调养身体,等待成婚就是了。” 梦涵提醒他,“你知道我有一身的麻烦。” “嫁给我之后,你再无任何麻烦。”敏轩笃定的回答。 “你明知我对你,” “我知道,我愿意。” “好了,我没问题了。”梦涵低下头,黯然神伤。 敏轩问,“你想何时完婚?” 梦涵闭上眼,忍住心中万千不舍,“越快越好。” 第六十章一个人的坚持 远信一连几日走在街上,不和任何人说话,就这样安静的一个人走着,回忆着和梦涵的点点滴滴,企图能听到梦涵的一丝消息。 梦涵,我是不是很没用?我连去哪里找你都不知道。 就在远信失魂落魄,迷茫绝望之际,突然听到路边的绣娘谈起宏安王府的喜事。 宏安王府?远信突然回想起,半月前在会听轩,梦涵还与大皇子握手言欢,还有之前在宫中的时候,梦涵曾说大皇子帮过她,难道大皇子突然娶亲,是梦涵? 远信想到这里,拔腿跑去宏安王府。 “梦涵是不是在这里?”远信闯进来,开门见山。 敏轩刚好在府中,也不躲避,如实回答,“是。” “我要见她!” “好。你随我来。”敏轩异常的爽快。他带远信到梦涵房中,还不忘嘱咐远信,“房间留给你们,慢慢谈,只是梦涵前几日小产之时受了风雨,近来有些头疼,你最好不要刺激她。” 远信见到梦涵,用力的把她抱在怀里,似乎要将她融入自己的身体,梦涵喘不过气来,挣扎着推开他。远信兴奋的要哭出来,“梦涵,我终于见到你了。你跟我走,我带你离开这。” 梦涵甩开他,“你放手!” 远信不敢相信,“你说什么?” 梦涵坚定的说,“我说你放手,我是不会跟你走的,我很快就要嫁给宏安王为侧妃了,想必你也听说了,你还来干什么!” “我听说了,所以我来了,我知道你是迫不得已的,我这就带你离开!” “谁说要跟你走,谁说我是迫不得已的,我做堂堂的宏安王侧妃,高兴得很呢。”梦涵说完嘴角上扬,那微笑似乎正在憧憬宏安王侧妃的日子会有多幸福。 远信依然坚持自己的想法,“你说什么!梦涵,我来了,我就在你身边,你有什么不得已都可以告诉我,我会保护你的,你只要跟着我就好!” 梦涵对于他的坚持又气又恼又心疼,“你要带我走,为什么不早带我走,为什么不在程征成亲的第二天就带我走,为什么在我要嫁给别人的时候才说要带我走?现在想带我走,晚了!” “不是你想在京城多留些日子吗,不是你说舍不得会听轩,每天在那里讲故事很有成就感吗?” 梦涵哭着喊出来,“是啊!是我说的,都是我说的!你什么都听我的,我现在要你走,你走啊!” 远信握住她的手安抚道,“我带你一起走!” 梦涵再次甩开他转过身去,“我才不要跟你走,我放着好好的宏安王侧妃不做,为什么要跟你走,你连我都保护不了,连我们的孩子都保不住,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远信绕到梦涵身前认错,“梦涵,之前是我不好,我没有能保护好你,让你屡陷险境,担惊受怕,是我不好,我今后一定牢牢的守着你,不会再让你受任何伤害!” 梦涵顺着说下去,“是啊,你不是也说了吗,跟着你我就时时担惊受怕,不是被劫持就是被追杀,我跟着你能有多少好日子,想不让我受伤害是吗,我在这宏安王府之中,有大皇子的护佑,一丁点也不会受伤,你大可放心好了!” “梦涵,你是怎么了,你在跟我怄气吗,气我没有尽一个做丈夫的责任好好守护你是吗,对不起,是我不好,我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好好守着你的。” 梦涵毫不领情,“你守着我做什么,你堂堂侧王妃还要你守?” “梦涵,你不要说气话好吗,别一口一个宏安王侧妃,你说过你要嫁给我的。” “气话?我从来没有这么认真过!程远信你给我听好了,从今而后,我们再无任何瓜葛!” “姚梦涵!”远信好言相劝已然无用,怒气冲冲道,“你气我也好恼我也罢,我们回去说好吗,你非要在这里跟我闹吗!” 梦涵面对远信的怒火丝毫没有畏惧,“谁跟你闹,是你巴巴的跑来跟我闹好吗,你若不来,我正喜气洋洋满面春光的一边试喜服,一边接受众人恭贺呢,看见了吗,我的喜服就在这放着呢,大皇子命十位绣娘连夜赶制的,你看这宏安王府披红挂彩,舞乐齐备,这是儿戏吗,是气话吗?你还认为我是在跟你怄气吗?” 远信顺眼望去,精致的喜服正摆在床前。若不是真的,为何会连喜服都做了出来,为何这府里一片喜庆,他一进来就看到了,只是不敢相信,“为什么?你不是说过我们是彼此的唯一吗,为什么你要嫁给别人?你不是说无论如何也不会跟别人共侍一夫吗,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告诉我啊,我好歹也是个侯爷,我哥又是军侯,你在镇西王府也不会有人要加害于你,或者,我可以带你离开?” “镇西王府了不起啊,侯爷又怎样,拼权势是吗?我嫁的是大皇子,宏安王!就算是侧妃,也是皇家之人,也比你们外臣尊贵百倍!知道我们在外游历时,我听说要回京城这么兴奋吗,知道为什么来到京城我一直不肯走吗,因为在京城,我就有机会认识皇亲国戚,我就有机会飞向更高的枝头!毫无权势的勇侯,你还以为我真的稀罕你?为什么我听说你们进宫我就求你带我进来,为什么我要在宫里出风头引人注目,为什么我要在会听轩大放异彩表现自己,你还不明白吗?我希望的就是有哪位皇族贵胄能看上我,这样我就能飞到枝头做凤凰了。而你,只不过是我利用的工具,只不过是我跳向高处的而一个台阶,只不过是我过了河就该拆了的桥!” 远信仍不放弃,“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会相信!姚梦涵,如果你这么想嫁入皇家,为什么在之前大皇子求皇上封你为平妻的时候你不答应?” 梦涵冷冷一笑,“欲拒还迎你不懂吗?欲擒故纵你没听过吗?如果我当初没有要求过你只能娶我一人,你觉得现在的我是怎样,不过是你的一个妾罢了,你会把我看得这么重吗,你会这么在意我吗?你会为了我这么努力的跟你爷爷争取吗?如果我当初一口答应了大皇子还感恩戴德,他会珍惜我吗?我放着当初的平妻不做,为什么?因为那个平妻之位根本就不稳固,我要是坐上去,没两天就栽了,你以为我傻啊,现在以侧妃的身份嫁给他,但是在他心里的地位却一点不比正妃低,你觉得以我的能力,我翻身难吗?” 远信听完苦笑了一声,“呵呵,姚梦涵,你果真高明,怪不得那么多人对你另眼相看,你一步步走的天衣无缝,把我骗的好苦。” “苦吗?我是个骗子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你认识我的第一天不就知道我是骗子了吗?我一路行骗,为钱财,为名利,枉你自恃聪明,竟然到今天才发现,真是可笑。” “是!”远信点着头,“我早就该知道,我就是天下最可笑之人!被你玩弄于鼓掌之中竟浑然不知,还几次三番为你出生入死,为你直闯皇宫,为你下狱受刑,为你顶撞爷爷,为你魂牵梦萦,我就是天下最可笑之人!” “你才知道啊,”梦涵玩味道,“你不是阅历丰厚见多识广吗,怎么连一个女人的真心假意都分不清?” 远信破口大骂,“我是被你冲昏了头脑才看不清!你有什么好得意的,利用完一个男人的真心然后踩在脚下就这么好玩吗?” “不好玩,一点都不好玩!踩你的心,我还怕脏了我的鞋,你赶快给我滚出去,别耽误我的喜事!” “姚梦涵!”远信退了两步,眼前的这个女人令他感到恐惧,却仍然不甘愿放手,他戳着心窝痛心的说,“这是我的心,不是石头!” 梦涵决绝的回答,“我宁愿它是石头,这样就不会来阻拦我幸福了!” 远信沉默良久,深吸一口气,做出最大的让步,“如果权势地位是你想要的,我可以为你争取!” 梦涵反问,“你不是说不入官场吗,不是最讨厌尔虞我诈吗?” 远信痛下决心,“为了你,我可以!我只求你给我一次机会,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程远信,你看看你现在有多可笑。”梦涵轻蔑的摸上远信的脸庞,“为了一个女人,连尊严都不要了,你不觉得你很可怜、很可悲吗?” 远信的心逐渐冷下来,“所以说,无论如何,你都不会回头了是吗?” “当然!” 远信连连点头,“好!很好!姚梦涵,我祝你幸福,我祝你在算计别人的时候不会被别人算计,我祝你不会沦为尔虞我诈下的牺牲品!” “多谢,不送!” 远信呆在原地,直勾勾的盯着梦涵,竟然在她眼里找不到一丝破绽,你为何能如此狠心,他张开口终于还是没能说出话来,落寞离去。 梦涵在远信走后,再也忍不住了,瘫坐在床前,嚎啕大哭,远信,对不起,对不起!我们不可能在一起了,我只能这样让你死心…… 远信一个人在酒馆喝的酩酊大醉,知道入夜被酒家摸光了银子赶了出来。远信拎着一个酒坛摇晃着走在无人的路上,仰头大笑。 “你愿意陪我浪迹天涯吗?” “多谢老婆大人赞赏,请老婆大人题词吧。” “怎样才算认真?” “你若不娶我便罢。若娶我,只能娶我一人。” “我的丈夫,只能爱我一个人。我的爱情,只能是纯纯粹粹,干干净净!” “我一定会好好表现,让爷爷接受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远信,如果你不能跟你爱的人厮守一生,你会如何?” “我要那只狗,我就要那只狗!” “你可别小看了这两张纸,我告诉你,这可是大把的银子。” 姚梦涵,你要我如何忘记你! 远信将坛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大笑两声,用力的将酒坛摔向地面,我就是天下最可笑之人! 远信跌跌撞撞的往前走,直到脑袋昏沉的再也走不稳,倒在地上傻傻一笑,梦涵,我祝福你。 第六十一章祸事又起 第二天,远信找到程征,郑重的对他说,“哥,我想离开京城。” “好。”程征既不惊讶,也不阻拦,这个弟弟最近已经令他操碎了心,离开一段时间也是好的,彼此冷静一下。 “我想求你一件事。” 程征回绝道,“如果是迎熏的事,你不必说了。” 远信跪下乞求,“哥,迎熏她一路走到今天也是被逼无奈,我曾有负于她,求你念在我与她青梅之谊,饶她这一次吧,我可以保证她今后远离京城,再不会与你有任何牵扯。” 程征看也不看他,冷冷道,“说完了吗?说完了你可以走了。” “哥……我已经放弃梦涵了,这一个请求你都不肯答应吗?” 程征拍桌怒道,“不能!迎熏她背叛无上门,害得遇安被映丰囚禁折磨,受尽侮辱,放过她绝无可能!你再敢为她求情,我即刻就把她挑断筋脉,扔进蛇坑!” “那你永远都别想再见到我!”远信倔强的威胁程征,没有任何放弃的打算。阿引,我说过我要还你自由,以此弥补当年对你的亏欠,我一定会做到。 程征一片心寒,“你……你居然为了一个女人说出这种话?好,你走啊,我们程家没有你也罢!” “哥我求你……” “滚!” 远信心如死灰,到程征书房外跪着,这两个我爱过的女人,如果我一个都不能保护,我死不甘心。 一天,两天,在远信虚弱的快要昏倒的时候,程征终于还是心软下来,“你就是看准了,我不会让你跪死在这。我答应你。” 远信扬起苍白干裂的嘴角,“谢谢哥。” 程征将无上令递给他,“你去放她离开吧,永远不要让她出现在我面前。” “好。” “无上令用完之后马上还我。” “是。” 晚上,远信歇息了大半天,终于恢复了精神。轻车熟路,无上令在手,再次不费吹灰之力将迎熏带了出来。远信心情舒畅很多,“上次你出走被抓,一定是因为我们没有好好告别,不如我们去城内走走吧,下半夜再送你出京。” “好啊。”迎熏欣然应允。 迎熏换上男装,两人走在小时候常常来玩的街上,这里已经没有多少小时候的事物了,葱油饼摊早已不在,他们爱吃糕点的也已经无处可寻了。 “不如我们去城南吧,那里有一家店的烧鸡特别好吃。”远信提议道,“我跟梦涵都很……喜欢。”远信说着声音低了下来。 迎熏见他伤心,便问,“姚姑娘,她怎么了?” 远信黯然道,“她,就要嫁给大皇子了。” “怎么会?”迎熏被关了一些时日,并不知晓这些事,十分不解。 “她崇尚权势地位,是我不能给的。”远信叹一口气。 “我见过姚姑娘,她看你的眼神饱含深情,不像是装出来的。” “我曾经也这么认为。”远信苦笑一声。 “远信,”迎熏突然停下来,深情的叫住他,“没有了姚姑娘,你会愿意娶我吗?” 远信歉意道,“阿引,我最近真的没有心思去想这些。” “只是对我没心思是吧,如果换做姚姑娘,就另当别论了。” 远信没有否认,暗自惆怅不做声。 迎熏哈哈大笑,“逗你呢,我现在躲命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还大张旗鼓的要嫁给你。” 远信淡淡回以一笑,明白她缓解尴尬的用意。 两人向城南走去。路过一条路,路口张灯结彩,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远信停下了脚步,迎熏道,“这条路通向宏安王府,他们莫不是在今天完婚?” 远信没有说话,失神的望向路的尽头。 迎熏看出他的心思,“你终究还是放不下她,不如我们去看看吧。” 远信赞同,“好。若她真如她所说的那样,此刻正当把酒言欢,我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了。” 两人绕到后门悄悄飞向屋顶,此刻院内高朋满座,宏安王披红挂彩正陪客人喝着酒,娶侧妃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但以他的地位,前来道贺的官员也不在少数。 远信十分落寞,不想再看下去,对迎熏说,“我们去找找新房吧。” 两人又来到后院一角轻轻落下,新房里外装饰一新,十分喜庆。冰儿正扶着梦涵往新床上坐,梦涵不耐烦的扯下了红盖头扔在床上。冰儿急忙拾起来,“姚王妃,不可啊,这红盖头是要王爷拿秤杆挑开的。” 冰儿说着要把盖头给梦涵遮上,被梦涵阻止了,“不必了。你去把药拿来,我头疼。” “这……是。” 冰儿端来药碗,梦涵一饮而尽,“你下去吧,我累了,想歇会儿。” 冰儿试探的问,“姚王妃要不要吃点东西?” 梦涵果断的拒绝了,“不用。” 冰儿劝道,“您近来气色一直不好,用餐也是有一顿没一顿的,这身子什么时候能调理好啊。” 梦涵不悦,“我不想吃,你下去吧。” 冰儿为难的说,“姚王妃,大喜之时,奴婢要是没有伺候在旁,只怕王爷会怪罪。” 梦涵坚持道,“王爷怪罪你就说是我的意思,下去吧。” 冰儿一步三回头的出了门。 迎熏和远信正在窗外角落里看着,梦涵坐在床前出神,脸上没有半分喜气。迎熏道,“看来她并不是真心想嫁给宏安王的。” 你不是说这正是你想要的吗,你不是应该高兴吗?你为什么满脸悲伤?你要的权势地位都正在向你走来,你不是应该憧憬幸福吗?你为什么不保重自己?远信十分心痛,“我去向她问个明白。” 迎熏拉住了他,“不可,不管姚姑娘是因为什么嫁给宏安王,你此刻都不应该出现在新房,万一被人看见了……” “你放开,我今天一定要问清楚!” “什么人!”守卫听到了这边的动静,火速赶来。 “不好,快走!” 守卫顷刻间纷纷出动,转眼间已经逼近身前,两人被围到了院中,迎熏拔出剑准备迎战,远信没什么武功,平时也没有带剑的习惯,此时赤手空拳,十分被动。迎熏对远信道,“从小都是你保护我,今天就让我保护你一次吧!” 远信点头,退至迎熏身后,“你小心。” 迎熏自信满满,“对付几个守卫,还是不在话下的。” 守卫们持刀上来,迎熏草草几剑便击退众人,迎风堂堂主果然还是有点本事。 两人默契相视点头,向上一跃,施展轻功飞了起来。 “快放箭!”随着一声令下,接连不断的箭纷纷向两人射来,两人快要落脚房顶时,迎熏身中一箭,坠落下来。 “阿引!”远信大喊一声,一跳飞到迎熏身下,双手接住她落在院中。 迎熏抓住远信挣扎了几下,吐出一口血,再无动静,此刻远信脖子上已经架了好几把刀。 “远信!”梦涵惊慌的从新房出来,头上的金色流苏大幅摇摆,显示她冲出来的时候有多匆忙。 你为什么流泪?为什么满脸惊慌?你在担心我吗? 程征还在书房等着远信回来,已过半夜,远信迟迟不归。这小子不会是带着迎熏私奔了吧,不会,程征果断的否决了这个想法,他对梦涵同情极深,绝不会在这个时候拥另一女子入怀。就在程征心悬不下之时,锦风疾步进门,“少爷,不好了。” 程征急问,“怎么了?” 锦风回禀道,“二少爷在宏安王府被抓了!” 程征拍桌而起,“什么!他去了宏安王府?” “是,和迎熏一起去的。今夜宏安王和姚姑娘成婚,半个朝堂的官员都在,迎熏当场毙命,二少爷被抓。” 程征犹如接到一个晴天霹雳,心中凉了半截,“他身上有无上令!” 锦风意识到事态的严峻,“二少爷众目睽睽之下被抓,且已连夜移交刑部,断无私了的可能。” 程征闭目,心乱如麻的他深吸一口气,对锦风道,“想尽一切办法给远信带一句话,关于无上令,死也不能透露一个字!” “是。” 程征心灰意冷的坐下,若无上令被深究,那就是程家的灭顶之灾。远信,你这次真的把事情闹大了。 第六十二章意外之别 第二天一早,御书房,当刑部尚书将昨夜情形禀报皇上,并将无上令交到皇上手中的时候,皇上露出了神秘的笑容,“无上令?这个令牌的花纹,朕认得。” 杨舒不解,“臣敢问皇上,这是何物?” “这花纹,是西池皇室之物,想当年朕随镇西王在西疆征战之时,与敌军屡次交手,对它很是熟悉呢,呵呵呵。”皇上慈祥的笑容上露出难掩的喜悦,西池公主,朕终于找到机会动你了。 既是敌国之物,杨舒更加不解,“老臣斗胆请问皇上,见此物为何发笑?” “哦,朕只是想起了当年的激昂战事,那年朕御驾亲征,与镇西王里应外合,打的西池措手不及,退兵百里求和,现在想来,还真是大快人心呢。” 杨舒点头称是,“皇上英明,只是这勇侯,皇上打算如何处置?” 皇上收起了笑容,严肃道,“你去严加审理,若他真与敌方有勾结,绝不姑息!还有,此事不可对外声张。” “是。” 明安进来通报,“皇上,端侯爷求见。” “他必是为远信而来,”皇上叹口气,对明安道,“你去回了他,朕有事自会召见。” 杨舒审了大半日一无所获,看着浑身血迹奄奄一息的远信,再用刑只怕会出人命,杨舒无奈的奏请皇上决断。 皇上并不意外,拨弄着手指上的扳指,对杨舒道,“你去一趟万和庵吧,朕多年不见同纯师太,也该叙叙旧了。” 杨舒恍然大悟,对啊,同纯师太是西池的长公主塔莎,此事必然与她有关。 傍晚,程征站在房门口,看向西边的灿烂霞光。他忽然很迷茫,不知道该做什么。爷爷去世的时候,他只是很累,但也清楚接下来每一步该怎么走,而现在,忽然就迷失了方向,很无助,很失落。 锦风进来,把一封信递给程征,“少爷,有您一封信。” 程征低头一看,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映入眼帘的字迹,如同敲响的丧钟,一声声直击心脉,令程征喘不过气来。骤然间,他已经满眼泪光,心如刀割。 程征眨了眼睛,泪水无声的落下来,他接过来书信,信封四个大字,“征儿亲启”。 程征用力喘一口气,拆开了信: 怜子征儿: 自你父亲去世,倏忽已然十多年。本不贪恋于人世,无奈儿女孤弱,不忍抛诸于身后,才蹉跎至今。 夜闻远信入狱,牵涉我故国之物,恐其一人说辞不足为信,母亲思来想去,唯有亲自出面,尚可平息此事。 况无上门本我西池旧部集结发展而来,母亲理应承担此罪责。 母亲此去,当竭力保远信之性命,儿且静候,不可再多生事端。 若皇上有问,无上门你推做全然不知,万望保全自身,此母亲之最忧心也。 临别之际,母亲只觉愧对你兄妹三人,未曾尽教养之责,未曾出陪伴之力,未曾问寒暖之变,未曾有天伦之乐。致你三人孤苦成立,外无父引领而探世界,内无母开怀而慰饥寒,母亲日夜自责,不敢安枕。 今日出面若能换得远信安然而归,也算略尽生母之责,母亲当含笑而去,勿以母亲为念。 儿自珍重。 母亲绝笔 程征看完了信,已经泪流满面,扑通跪倒在地,悲痛难掩。温暖的霞光将程征的身影拉的细长,好似冬天枯裂的树干,绝望而孤独。 两天后,皇上传召程征。进入御书房半个时辰后,他拿着皇上赐的毒药步出殿外。 “朕不想问你对无上门是否知情,老王爷刚刚过世,朕无论是念及老王爷之情还是念及民意,都不会对你程家大开杀戒,所以,朕不问,也当不知。但是,在京城重地集结敌国杀手,这事总要有人给朕一个交代。” “皇上,臣母亲入佛门十余载,早已不问世事,求皇上明鉴!” “哦?是吗?那远信的城府藏的真够深的。” “皇上,远信常年游历在外,绝无参与无上门之事!臣愿以死谢罪,求皇上放过臣母亲和远信!” “你是朕看着长大的孩子,朕知道你的忠心,相信你也一定能替朕妥善处理好此事,不会让朕失望,对吧?” “皇上……” “你该知道这已是朕最大的恩典!你若还不感恩,那朕就要对不起老王爷了!” 刑部大牢。程征进门之后已经站了许久,迟迟挪不开步子。往西是女监,往东是男监,走向哪边都是万箭穿心一般的痛。程征就这样呆呆的站着,握紧了手里的白瓷瓶,时间要是可以静止就好了。 狱卒再三询问,“端侯爷您这是要见谁?小的给您带路。端侯爷……端侯爷?” 程征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闭了眼睛长长吐了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低沉的声音,“同纯师太。” 狱卒带着程征过去,师太此时正在打坐,神情安定慈祥。 狱卒开了牢门,师太缓缓的睁开眼,程征低头进去,跪倒在师太身前,“母亲。” 师太伸出手,抚摸程征的脸庞,“征儿,你来了。” “是,孩儿来了。” 师太看到程征手里的白瓷瓶,心中已然明白,握住了程征的手,将毒药从他僵硬的手里抓了出来,“不要难过,母亲早已不恋人世。” 程征泪流不止,伏地磕了一头,“孩儿不孝,尚不能报答母亲生养之恩,反倒犯下祸事牵连母亲,更不能救母亲于危难,孩儿不孝!” 师太转过脸擦了眼泪,叹气道,“母亲早该走了。你父亲走后,我一直处境尴尬,不忍抛下孤儿弱女随你父亲而去,却又碍于敌国出身,不能亲自抚养你们,虽保全于世,却让你们三人从小过无父无母的生活,母亲不配为母,早该走了。”师太说罢,将毒药一饮而尽。 程征恨自己救不了母亲,反而要亲手送上毒药,眼睁睁的看着母亲喝下,程征满目愤恨苦不堪言,握紧了双拳,骨节咔咔作响。 “征儿,你是长子,一直最有担当,母亲以你为荣。” “孩儿知道。” “日后程家就只有你了,你要照顾远信和遇安。” “孩儿知道。” “你要珍重自己。” “孩儿知道。” “别恨母亲了好吗?” 师太的嘴角流出一道鲜血,垂手倒地。 程征想起父亲去世之时,对母亲说过的话, “倘若您一生中最后一刻,不是在我失去父亲后教我坚强勇敢,而是在我最为悲痛的时候雪上加霜,我会恨你,一直恨你!您不配为人母!” 母亲,孩儿从未恨过你,那是我说的气话,母亲,孩儿从未恨您,有您在,我一直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孩子。 程征向师太叩首,久久不愿起来。 五日后,皇上下旨,程远信目无法纪,带人携兵器私闯宏安王府,以下犯上,除勇侯之爵位,以儆效尤。 没有人提无上令一事,似乎没有发生过。 锦风去牢里接远信出来,远信换了衣服出来,锦风惆怅叹气道,“短短几月,我已两次来刑部大牢接你出狱。” 远信弱弱的问,“我哥是不是很生气?” 锦风没有回答,“上车吧。” 远信低下头,“我又闯祸了。” 锦风扶远信上了马车,驾车向城外而去。不一会儿,远信探出脑袋,“这不是回家的路,你要带我去哪儿?” “二少爷坐好了,到了你自然知晓。” 远信继续问,“你为什么不带我回家?是不是我哥生我的气,不让我回家门?” 锦风不说话,远信更加心急,“还有,我为什么平安出来了?皇上没有追究无上令吗?到底如何解决的?” 锦风自顾赶车,不再理会远信。 马车驶到城外玉子湖停下,锦风扶远信下车,“少爷在亭子里等你。” 远信心惊胆战的向凉亭走去,亭外站着两个人,身着兵服,牵着马匹,远信不明所以,三步并作两步,逃似的躲开这两个人。 远信进入凉亭,跪在地上耷拉着脑袋等程征数落。 程征准备了一壶酒在石桌上,不急不慢的往两只空杯里倒了酒,开口问远信,“你记不记得,你求我放迎熏的时候,你说过什么?” 远信老实回答,“我说我放弃梦涵。” 程征点头,“你记得就好。起来坐吧。” “哥,我错了,我那天只是想去看一下梦涵,如果她真的跟大皇子好了……” “起来!”未及远信说完,程征厉声打断,远信吓得住了嘴,战战兢兢的起来在程征对面的石凳上坐了。 “这杯酒,祝你出狱。”程征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远信见程征目光凌冽,不敢推辞,也跟着喝了。 程征又将两人的杯子倒满,举起酒杯道,“这杯酒,为你终于要放弃姚梦涵。” 远信握住就被的手又松开,“哥,梦涵不是真心要嫁给大皇子的,我能看出来,我一定要去问清楚!” 程征没有理会他,自己喝了又倒了一杯,“这杯酒,为你送行。” 远信从石凳上弹起来,“送行?哥你要送我去哪里?我不想走,求求你别赶我走……” 程征独自饮尽杯中的酒,放下酒杯站起来大喊一声,“来人!” 亭外的两位士兵走近,递给程征一副手镣,程征接过来走向远信,远信连连退步,直到贴在凉亭里的柱子上,“哥你要干什么……” “手伸出来!” 远信木讷的定住了,程征利落的拉起远信的手,将手镣套在远信手腕上,随后愤恨的将钥匙扔向湖心。 远信的目光随着钥匙落下,跪在地上哭喊,“哥,你要把我送去哪里?我不想走!我知道梦涵对我是真心的,我想要问清楚,我哪里也不去!” 程征用力的甩给了远信一巴掌,“姚梦涵姚梦涵!你现在脑子里除了姚梦涵你还知不知道自己是谁?你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够平安从牢里出来,你知不知道无上门的风波是怎么平息的?” 远信的嘴角流出了血,他还能理智的从程征的话里分析出重点,连连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是如何救的我?” “我问你,无上门,由何而来?” “是母亲的旧部……”远信说到母亲,倒吸一口凉气,惊恐的摇头,“难道……不可能……不可能!母亲怎样了?母亲有事没?” 程征闭上眼睛,怅然道,“母亲已经去世了。” “不可能!哥你骗我对不对?你在吓我对不对?母亲怎么可能去世了?你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不救母亲!” 程征揪着远信的衣服,狠狠的说,“我跟你一样,恨不得死的人是你!要不是母亲决意如此,你以为我会救你?你看看因为你,现在程家、镇西王府成什么样子了?爷爷因你所谓的真爱去世,母亲又因你对姚梦涵的一片痴心送命!你若是对爷爷有一丝悔意,就去西疆好好从军,守护爷爷打下的江山。你若是对母亲有一丝遗憾,就忘了姚梦涵,从此姚梦涵是生是死都与你没有半点关系。你若是对程家有一丝愧疚,就听从安排不要再惹是生非,不要再做反抗之争!” 远信还停留在惊吓当中,程征拉他起来,从另一士兵手里将绳子扯过来绑在远信身上,然后将绳子的另一头交给士兵,“半月之内务必押送到西疆交给赵振将军,若有贻误,军法处置!” 程征大步迈出亭外,被远信拉住,他痛哭流涕,跪下祈求,“哥我错了,我听你的,我答应去从军,我以后一定安分守己,我什么都听你的,求求你让我去母亲坟前祭拜上香,求求你让我看看母亲,哥我求求你……” 程征一脚将远信踢开,“母亲,姚梦涵,我谁都不会让你去见!痛苦吗?遗憾吗?若今日之痛能让你记住这次教训,我宁愿你恨我无情!” 远信挣扎着想要去追,被士兵按住动弹不得,大声哀求,“哥,我错了!我求你不要走,让我去看看母亲,不要走!” 程征走到大路,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锦风驾车离开。 远信见他们越走越远,绝望至极,歇斯底里的发出一声哀嚎: “母亲!” 第六十三章南方遇险 两月后,南方川阳郡洪灾。皇上派一临前去赈灾,工部尚书魏林祯随行协助。 一临作为储君,拿着朝廷的钱去救百姓于水火之中,彰显明君典范,在百姓心中的声望也会大大提升,百利而无一害。而魏林祯作为朝中重臣,处事经验丰富,可以为年轻的储君提供意见和参谋,所以一临也不必太费心。魏林祯还请求让自己的儿子魏晋谙同去,说他空读一腹诗书,却缺少锻炼,将来怕是难成大器。皇上夸奖魏林祯思想开明,不对儿子宠溺,若成才自然是要锻炼,也就准了。 魏晋谙,文弱书生一枚,略有才干,现任少府监少卿,与一临幼时有些交往,任职后忙于公务,往来也不较之前频繁。 出发之时,皇上亲自送行,一番叮咛嘱咐,大队伍浩浩荡荡出发了。 一临心系灾区,不忍在路上耽搁,停顿休息都是草草了事,日夜兼程,只求能快点到达南方。几日下来,连魏晋谙的身体都吃不消了,整个人瘦了一圈,憔悴不已,一临在马车上亲自照料起他来。 魏晋谙歉意道:“对不起,跟你出来没帮上什么忙,反倒让你费心了。” 一临看他文弱的样子,出口宽慰:“你本来就是京中文官,少有如此劳碌行程,一时不适也是难免的。我好歹还比你强些,原先跟程征微服私访,倒是常在外奔波。” 说到程征,一临心中泛起酸涩,魏晋谙看在眼里,说:“他不能再陪你了,我会照顾你的。” 一临勉强一笑:“照顾我?你先好起来吧。” 文晋谙连连点头:“我会很快振作起来的,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一行十多日,还未到达川阳境内,沿途见大批的灾民在路边挖食草根树皮,一临疑问,叫来了魏林祯前来商讨:“不是说受灾的只有五万民众吗?怎么川阳之外,就看到这么多灾民?” 魏林祯也略有疑虑:“近日雨季过去,天气转好,灾情不该有蔓延之势才对啊。府尹上奏的时候绝不会少报,难道是灾民都知道皇上派了赈灾钦差,所以赶来求生?还是说府尹聚集了灾民等我们来视察?” 魏晋谙叫苦不迭:“我们还是先去了川阳驿馆安顿下来吧,也好问府尹这里的受灾详情。” 魏林祯见儿子面色不好,点头同意:“也好,这里的灾情还是府尹最清楚,早去驿馆你也早些养身体。” 到达驿馆当晚,魏林祯一临未及片刻安歇就听府尹李古汇报灾情,魏晋谙也不好意思独自去休息,也在一旁陪同。府尹也是有备而来,回禀灾情有理有据,没出现什么异样。然后几人就开始研究救灾了。 接连几日一临亲自到各处去视察受灾和救济情况,操劳不已,日渐憔悴。魏晋谙身体渐好,连日探望一临,嘘寒问暖,说些宽慰的言语,一临安心不少。 休养了三天,一临的身体好了很多,对魏晋谙笑道,“说是来赈灾的,我俩倒好,一个接一个的病了,烦你日日来陪我。” 魏晋谙玩笑道,“出发前皇上吩咐我们要相互照应,路上你照顾我,现在我照顾你,我们这才称得上是谨遵皇命。” 一临忍不住要数落他,“魏尚书带你来是希望你长进的,你放着外面一堆事不做天天守着我,枉费了你父亲的一片苦心。” “赈灾之事自有父亲操劳,父亲为官数十年,处理这些游刃有余,我去了也帮不上多大忙。再说我若出去了,就留你一个人,我心里也不安生。” 说起魏林祯,一临对他也很看重,“你父亲身为工部尚书,掌管全国水木工田,在朝中威望甚高,立过不少功劳,正因为如此,父皇才会派他来主持大局。我们两个初出茅庐的小孩子,虽然派不上什么用场,但好歹也是赈灾钦差,总不能坐享其成吧。魏尚书早出晚归操劳在外,我们每天躲着休息也说不过去,总要找点事情做才是。” 魏晋谙有了主意,“有句话叫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我这里倒是有一件事能让你解除无所事事的愧疚,还能清除的了解赈灾情况。” “什么事?” “核对账簿。”魏晋谙解释道,“通过账簿你就能看出每天放了多少粮,运到了哪些地方,设了多少粥棚救济了多少灾民,成效如何。而且核对粮仓的出仓账簿和前方的投放账簿,也能看出中间出仓的粮食是不是全部都投放给了灾民,是否有人在中间挪用。” 一临埋怨他,“你怎么不早说,害我这几天闲闷无聊,心里又着急。” “我是看你前几天一直在奔波,好不容易能休息两天,不想让你再费心,怕你累坏了。” “你的好意我领了,我们既然是来赈灾的,就要做钦差该做的事。这两天我也休息够了,你赶快教我看账簿吧。” “好,我这就去拿。” 自赈灾队伍到达一来,每日早晚放粮,并盖帐篷给灾民安顿,眼下川阳境内的百姓也有安稳之势,几日以来,一切都如预料一样的顺利。 一临卧病几日和魏晋谙在驿馆内查账,外面的事全数交给了魏林祯。魏晋谙毕竟从职多年,看账簿的经验还是远胜过一临的,只是有时会见他低头沉思,敲着脑袋似乎有很大疑虑,一临见状问是否有异常。 “好像,不太对。”魏晋谙解释道,“如果是五万灾民,放粮好像有些太多了。照账目来看,放出的粮食足以救济十万人。” “难道有人贪赃?” 魏晋谙在向一临解说账目问题时,魏林祯突然来了,一临见他形色匆匆,不待他行完礼就急忙问道:“魏尚书如此匆忙赶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魏林祯神色不安:“城外有官兵在镇压灾民,阻止灾民进城。” “怎么回事?灾民不是已经广设粥棚安抚了吗?” “民众听说川阳了来了赈灾的钦差,便大批涌来。今天臣去城外查探时,在城南十里处,发现官兵个个严阵以待不准难民靠近。” “粮米不是已经发放到各地了吗?灾民就近就可以得到救助,怎么还会赶来?” 魏林祯老练的推断:“依臣所看,受灾的民众远不止上报的五万之数,臣已经派人去查访,具体是多少,一时还说不准。” “不止五万?是灾情有所蔓延吗?” 魏林祯坚定的摇头:“看起来不像,也许还要和府尹再议。” 一临怒道:“去请府尹来。” 川阳府尹李古自从接到救济粮,就一直在城里指挥放粮,早起贪黑,亲力亲为,可谓尽忠职守。眼看灾民形势日趋稳定,他却憔悴不少,百姓一片赞扬称颂,李古还不敢居功,什么皇恩浩荡,圣上英明,心系苍生诸如此类的推辞,给皇家也是大大的贴了一把金。一临几日来对他也是敬重有加,劝说他休息也被他拒绝,十足的展现了一把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的父母官姿态。 李古奉命一路奔波而来,一临先是问了他账册的问题,李古惶恐答道:“自灾情发生以来,臣日夜下访民情,账簿一直是府衙的师爷过问,臣并没有细查,臣疏忽渎职,请公主治罪。” 一临厉声质问:“你身为府尹,连放了多少粮,出了多少帐多不清楚?” “臣有罪。” 一临念他操劳多日,不与他在此纠缠,复问道:“你既然在前方访查民情,那我问你,川阳境内受灾民众是多少?” 李古胸有成竹:“据臣查实,受灾较为严重的主要是南江、平阳二县,灾民约有五万。” “五万?你确定?” 李古肯定道:“臣确定。” “可是据魏尚书所查并非如此。” 李古不急不躁,“受灾人数确实是如实上报,近日来灾情蔓延了也未可知,或者是其他地方的无赖百姓见此地有利可图,便赶来冒充灾民领救济米粮都是有的。” 魏林祯怒斥道:“满口胡言!近日天气转好,洪水渐退,灾情如何蔓延?城外被镇压阻止进城的百姓,个个在挖食草根树根甚至饿极了有吃泥巴的,如此悲惨艰苦的分明是受灾民众,你说是普通百姓冒充,若非无路可走,谁会拿自己孩子的性命冒险?” 李古自知无法辩解,含糊道,“这,下官还未详查灾民从何而来,不过下官已经派人去救助了。” 一临问他:“救助还是镇压?城南的官兵镇压灾民进城之事你可听闻?” 李古这才稳重下来,不紧不慢道:“此事臣知晓,臣听闻有灾民向城内涌来,所以派兵在城外阻拦。” 一临拍桌怒道:“你为何阻拦?” “臣顾忌公主的安危,公主身份贵重,若被乱民惊扰,有所闪失,臣就是掉十次脑袋也难脱其罪。而且臣已经在城外布下粥棚,公主不必挂心,灾民都会得到妥善安置。” 李古滴水不漏,左右圆辞,一临缓和了声色:“好,那今日晚些时候,我亲去城外看望灾民。” 李古阻止道:“公主心地仁德,心系百姓,乃我大照之福,上天一定会保佑灾情尽早过去的。但公主出城着实不便,城外灾民大都是县乡村落来的,不识礼数,行为野蛮,恐伤及公主万金之躯,请公主三思而行。” 一临反问:“你若真的安置好了灾民,他们又岂会出手伤人,犯上作乱?我来川阳十余日,只见城内百姓安定下来,城外到底是何情形还未一见,只是听你每日上报,我身为赈灾钦差,理应前去探访,岂能躲避灾民,自求安稳?你阻止我出城,是做贼心虚还是办事不力?” “公主明察,臣绝无歹意,臣着实是为公主的安危考虑,不敢让公主涉险,公主若执意前往,臣去安排就是了。” 第六十四章破釜沉舟 一临连等两日,不见李古所谓的安排,每次要出城,都被李古以各种理由谢绝,而魏林祯自两日前出城探访灾民再没有回来过。要不是日日有魏林祯亲手书信传来驿馆,一临和魏晋谙真会坐立不安。 一临看完刚刚送达的书信,递给魏晋谙,“看来李古并没有骗我们,你父亲也说城外灾民颇多,而且灾情险恶,我们此刻不宜出城,暂时在城内走动较好。” “但是父亲也说了,灾民确定不止五万之数,这点他怎么解释?” 一临点头赞同,“他既然官居一方府尹,不该是这么没经验妄下断论的人。他会有什么理由故意少报受灾人数,让自己管辖境内的百姓不得救助呢?” 魏晋谙分析道,“正常来讲,地方官在上报灾情时只会稍加夸大,这样朝廷救济的物资会多一些,多余的粮银或是分发给百姓,或是存储起来以备不时之需,或是官吏私吞,都是有的。但是如果明知大面积受灾而刻意隐瞒,于官府于百姓都并无任何益处,我倒真是想不出原因。” 一临叹一口气,“以后再盘问他也不迟,魏尚书说三日之后我们便可出城,到时候看情况再说吧。现在大批的粮食运往城外,城内已经快不够用了,我还要上书父皇禀明情况,请求追加米粮。” 三日,对于想出城的两人来说,不算长也不算短。城内各种救助都在紧锣密鼓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米粮,医馆,衣物,一应俱全。两人在长长的队伍前亲自为百姓发放粮食和银两,看和百姓期待兴奋还有感激的眼神,一临和魏晋谙都干劲十足。 百姓们欢呼雀跃,感恩戴德,一临安抚民众说百姓受灾,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吃不饱穿不暖,江山如何稳固,皇家一定会以百姓为先,会尽全力救助每一位灾民,也鼓励百姓们齐心协力,共度难关。百姓山呼皇上万岁,公主千岁,魏晋谙大呼公主仁德,体恤百姓,乃大照之福,百姓们也都跟着喊了起来。伴着百姓的呼喊声,一临和魏晋谙相视一笑。 晚上回到驿馆,两人的心情都很不错,一是城内的百姓都被安抚,也被一临赢得了不少声誉,二是明日他们便可出城了,城外什么情况还未可知,不过两人都觉得不会太差。 魏林祯连续三天吃住在城外,自然是应该有所成效的。正在两人憧憬着明日更多的灾民拿到粮银时欢乐的景象是,李古仓皇惊恐的向一临回禀,城外出瘟疫了。 一临惊慌的问道:“魏尚书呢?” 魏晋谙更是心急如焚,同问,“我父亲他可有恙?” 李古遗憾的回答:“魏尚书连日在灾民当中,与灾民同吃同住,已经感染了瘟疫,恐危及公主安康,现在被隔离了。” 一临不敢相信:“什么?魏尚书也感染了?” 李古颇为惋惜:“是。” 一临果断吩咐道:“你速速下令划出一片区域作为疫区,将染病的民众隔离起来,防止疫情扩散。” “臣已经派人去做了,公主请安心。灾情之后会引发瘟疫这是常有的事,这两日臣阻止公主外出也是考虑到这一点,万一疫情还没被发现就已经悄然蔓延,传染给公主,臣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一临不再坚持,领情道:“劳你费心了。” “保护公主是臣的本分,公主亲来赈灾,带来赈灾银款和米粮,已经是我川阳百姓之福,若让公主有所闪失,岂非我川阳的罪过。请公主以自身为重,尽量减少外出,外面的事有臣打理,臣会每日向公主奏报,公主大可安心。” 一临吩咐,“你带宫中随同来的两位御医去疫区为病人诊治,他们医术高明,经验老成,希望能商议出良策。” 李古连连称谢而去。 魏晋谙早已瘫坐在凳子上说不出话来,一临走过去安慰他,“先别着急,御医会想办法的。魏尚书被隔离了,我们不要乱了方寸才好。” 魏晋谙抬起头,向一临寻求答案,“我父亲他一定不会有事的对吗?” 一临不知道怎么回答,但愿是吧。她终于知道了为什么魏林祯说自己的儿子缺少锻炼了,魏晋谙真的很依赖他父亲,可能是一直跟在父亲身边,习惯了父亲的指引,从来没有独当一面的机会。如果魏尚书这根主心骨踏了,那么魏晋谙究竟是随之塌下来,还是会自己站起来呢。 话说京城这边,接到灾情有所缓解,民众已被安抚的奏报,群臣山呼皇上圣明,公主年轻有为,赈灾得力,堪当重任云云,还没接到瘟报之前,众人沉浸在短暂的快乐中。 深夜,李古惶恐的向黑衣人回禀,“将军,下官怕是瞒不住了!” 黑衣人掀开帽子,露出一张阴冷的脸,正是映丰,他从容不迫的说,“瞒不住了呀,那就不瞒了。” 李古见映丰丝毫不慌,便知他已有主意,近前问道,“将军有何打算?” “本来只是想隐藏一些难民,打她个措手不及,给她扣上赈灾不力的帽子,没想到她如此尽心,那就随她去吧,瘟疫不是已经发生了吗?” “将军的意思是?” 映丰做出惋惜的样子,“瘟疫无情,她若真一不小心染上了,也就不劳本将军动手了。”映丰嘴角扬起,露出邪恶的笑。 李古吓了一跳,“可公主若真在这里出了事,下官可如何向皇上交代?” “公主心系百姓,凡事亲力亲为,又岂是你能左右的?”映丰拍了李古的肩膀,“出了事你逃了就是了,我给了你几车的银子还不够你隐姓埋名安度余生的?” “是,下官听将军吩咐。” 第二天一早,一临询问灾民和瘟疫的情况,李古一五一十据实以告,一临再提出要去城外看望之时,李古再无阻拦。一临在太医的要求下,喝了一大碗浓浓的汤药,又里三层外三层的裹了之后,才被允许出城。 一临和李古在城外视察半日,事无巨细一一过问,见到一位无人照看的孤儿,更是亲手喂孩子食物和药,难民无不感动,一临体恤百姓亲善爱民的形象深入民心。 几日后,太医回禀说已经有了治疗瘟疫的药方,此时皇上派出的第二批粮食已到,灾民雀跃欢呼,相拥而泣。 转眼一月已过,水患退去,灾民也都领了粮食和钱财回乡重建家园,凋敝之景不再,川阳城内逐渐恢复了往日的繁华。几位赈灾使臣终于都松了一口气,三人商定回京日期,魏林祯提议自己沿河回京,以便视察水利,规划河道。一临和魏晋谙走官道大路,因为二人不懂水利,跟着也是无用,再者二人都是文弱之躯,也受不了跋山涉水之苦。 临行前夜,李古设宴为三位钦差送行,三人心情大好,自然应允。 菜已上齐。李古举杯,走到一临身前跪下谢罪,哭诉自己无能,没有尽到一方父母官的职责,错误的上报了灾情等等,总之把所有的错误都往自己身上揽,说的痛心疾首。一临实在不忍,好一番相劝,说没有造成大错,又赞扬了他后来的兢兢业业,喝了他的酒酒,李古才终于起身。 只是李古起身之后,笑的有些阴险,让人不寒而栗。 三人渐渐觉得情况不对,往后退了几步,一临顿时觉得肚中一阵火烧似的疼,按住肚子跌坐在凳子上,痛苦的质问李古,“你下毒?” “哈哈哈哈!”一阵笑声从内室传来,映丰推门而出,“公主殿下,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啊。” “是你?”一临痛苦不堪,身体的剧痛致使她流了一身的冷汗,还有一丝鲜血沿嘴角而下。 魏尚书走上来对映丰质问,“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对当朝储君下毒!” 映丰冷笑一声,“公主体恤百姓,深入难民,不小心得了瘟疫,不治而亡,臣也很惋惜呢。” 魏尚书见映丰猖狂,大喊,“来人!” 喊了几声并无人上前,映丰再次大笑,“魏尚书及魏公子多日操劳,不如先去休息吧,本将军和公主有些话要谈。” 魏尚书企图争辩,映丰冷眼一撇,“定安,这两人太吵了,带下去给他们点厉害尝尝。” 陆定安召唤了两人出来,将魏家父子押了下去,李古也趁机溜了。 这时,从门外飘下来一位白衣女子,轻轻在门前落下,映丰本能的后退几步,这个毒女人,可不是好惹的。 来人正是遇安,最擅长下毒,映丰已多次因毒败给她。 遇安不紧不慢的走入室内,把一颗药丸塞进一临口中,然后从容自在的坐在一临刚才的位置,拿起李古倒酒的酒壶,倒在了一临刚才喝酒的酒杯,端起来一饮而尽,转眼看向映丰,“你苦心准备的酒,不来喝两口吗?” 映丰显然被遇安的举动惊住了,心有忌惮不敢近前,在原地放狠话,“你现在离开我可以饶你不死,你可知……” “我知道,”遇安走向映丰,他又后退了几步,始终与遇安保持着距离,“我知道御林军已经全被你换了,我知道现在里外都是你的人,但是我既然能进来,就能出去。” 映丰不愿与她多说话,闪进了内室。 第六十五章穷途末路 遇安扶起一临,问,“公主可还好?” 一临虚弱的回答,“我好多了。” 遇安说,“现在外面全是他们的人,我带着你没那么容易出去,不如我们就在这里休息吧,有我在,他们也不敢近前。” 一临眨了眼睛,问道,“你怎么会来?” “大哥留意到映丰的人往南方聚集,所以就让我先来保护你,大哥随后就到。” 一临听到程征,安心不少,这世上唯一能给我安全感的,便是你了。一临逐渐平静心虚,问道,“你怎知映丰给我下的是什么毒?” 遇安回答,“我不知道。无色无味的毒有十几种,我并不知他用的是哪一种,但是我看公主毒发的厉害,只怕来不及我慢慢研究。” 你不知道?一临不由得一阵紧张,抓住遇安的手慌忙问道,“那你给我吃的是什么解药?” 遇安坚定的说,“公主放心,我给你吃的药,可解百毒。” 一临惊讶不已,“世间竟有如此神药?” 遇安解释道,“公主可还记得宫中丢过三颗宝和明珠?” “莫非是你?” “是我偷的。”遇安直言不讳,“我用它和百年冰花炼制此药,服用之后可百毒不侵。” 一临顿时一喜,“你竟有如此才能,我宫中多的是宝和明珠……” “但百年冰花已经没了。”遇安打断一临,“它一百年才开一次花,十天就凋谢,是最难得的。我搭上很多人的性命,才得到三朵而已,我师父炼成三颗解药,师父与我各服一颗,最后一颗给了你。再开花,就是一百年之后了。” “谢谢你。”一临感动的握住遇安的手。 面对她的感激,遇安并不敢居功,垂下眼睫小声说,“只是,我有一件事没有向公主讲明。” “什么事?” “宝和明珠,百年冰花都是极寒之物,只怕公主的体寒之症,再也无法缓解。” 一临愣了一下,“极寒之物?” “正是。” 一临忽然心中冰冷到极点,父皇每年赐我宝和明珠,到底是知情还是不知?不对,太医必然知此物极寒,绝不会隐瞒父皇,那么父皇也就知道。父皇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给我储君之位却又加害于我?我最亲爱的父皇尚且如此,这世间我还能信谁? 一临苦涩万分,极力装出坦然的样子,说,“无妨,这么多年,我也已经习惯了。” 遇安小心谨慎的补充道,“公主可能一辈子,再也无法受孕……” 一临面无表情的流下两行泪,淡淡重复了两个字,“无妨。” 我这辈子不能嫁给阿征,也不会嫁给任何人。 说话间,雨点般的箭从内室破窗而出,向她们二人汹涌而来。遇安迅速将一临揽在身后,掀起桌子挡在二人身前。这时又有一批黑衣人举着剑向里杀进来,遇安再也不能冷静,这么多人,只怕我毒药用尽也不能保命。 放弃了毒药之计,遇安起身迎战,侧身躲过一剑,转身夺下一个黑衣人的剑,开始与这批人厮杀。遇安本是善毒,武功并不高,几招之见已处下风,吃力自保。 “遇安!”随着一临的一声呼喊,遇安回头,一临已在映丰手中。 映丰猖狂一笑,遇安欲拼上前去,却自顾不暇,转眼间已被黑衣人拿下。 这时候,程征和锦风带了数十人杀进院中,映丰看到自己外面的守卫被打的落花流水,毫不意外,笑道,“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很久了。” 一临被映丰挟持着,程征不敢上前,站在院中拿剑指着屋内的映丰,双眼充满杀气,“映丰!你好大的胆子!你挟持储君想过后果吗!” 映丰像是听了一个很大的笑话,大笑几声,“程征,你不敢做犯上忤逆之事我敢,你不敢破釜沉舟我敢,我不像有一个大家族,我没有父母兄弟,我只有我一个人,我映丰一个人单打独斗和你程家抗衡到今天,也算值了。” 程征为他叹息,“你放着大好前程不要,这是何必?” “我的前程,是二皇子给的,若不能报答二皇子,为他翻案,送他登上九五之尊,大好前程于我有何意义!” “不要再做困兽之斗了,你外面的人已经被我收拾干净了。” 映丰露出狡诈的笑,“我看到了,恭喜你过了我的第一关。” “第一关?”程征不解。 “你一路从平坦开阔的官道快马扬鞭而来,大概还未及查看周边情形吧。这第二关,就是你们所有人的葬身之地!” 程征愤恨的问,“你究竟藏了多少诡计?” 映丰的脸色骤然冷下来,“我城府有多深,只能说明我受过多少算计,别的,什么也代表不了。我在后山等你!” 映丰说着命黑衣人带着遇安退向内室,自己随后也拖着一临进去了。 程征和锦风冲进内室的时候,已经空无一人,撤的如此之快,不愧是有备而来。程征带人出去,一路追向后山。 后山并不是险峻之地,坡度平缓,上山很容易,但是程征远远的还没到山脚下就已经惊呆了。 明亮的月色照在铠甲兵刃上,反射出一道道冷光,整个山上都是兵!粗粗一看也有数万人,映丰何时集结了这么多兵? 而程征这边,由于无上门被皇上查处,各自解散,程征和锦风仅带了三四十人。程征终于明白了映丰为何如此猖狂,这一小支队伍在大军面前显得如此渺小,不值一提。程征右手本来就有伤,刚才的厮杀已经让他感到力不从心,他忍住疼用力握紧了剑,迎接即将开始的一场恶战。 程征走到山底,对锦风说,“从兵服来看,这是东江的兵。” 锦风也想起来了,“少爷去检阅之时,适逢前统领暴毙。若此时能劝得统领退兵,我们或许还有胜算。” 程征不以为然,分析道,“看来这一切都是映丰的安排,新上任的统领,必是映丰的心腹,想劝降,怕是绝无可能。” 锦风沮丧的摇头,“凭我们这些人要想打上去,也是难如登天。” 程征向前几步,大喊,“统领何在?” “末将杨双林,见过端侯爷!”从山脚的队伍里走出一人,提着刀威武雄壮的走向程征。 “我问你,你奉何人之命在此驻兵?” “末将当然是奉皇上之命。” 程征接着问,“可有兵符?” “兵符、调令一应俱全!”杨双林理直气壮的回答。 程征又问,“可是你亲眼所见?” 杨双林轻蔑一笑,“端侯爷说笑了,调兵遣将,岂能儿戏。末将已经仔细查验过,断不会错!” 程征怒目而视,“你拿兵符来给我看!” 杨双林胸有成竹,对答如流,“兵符我已验过,交还给了映丰将军。” “那调令呢?” “调令在末将营帐之中,不知端侯爷可要去看?” 见他态度坚决,早有准备,程征不再与他纠缠这个问题,转而问道,“杨统领,你可知山上是何人?” “当朝储君,一临公主殿下,还有映丰将军。” “映丰他挟持公主,负隅顽抗,你既然知道,为何不严加阻拦,反而还为虎作伥?你身为一军统领,却不忠君护主,该当何罪!” “端侯爷这是哪里话,”杨双林反将一军,“公主受难,映丰将军不顾艰险赶来救驾,无奈势单力薄,迫不得已被逼到山上。末将率兵在此守护公主,有何不对?倒是端侯爷您,带了一干人等全副武装直冲公主而来,是何居心?” “你……”程征被他气的咬牙切齿,“救驾?映丰他挟持公主上山,你怎看出是救驾?我是为救公主而来,你居然怀疑我的忠心。你可记得三月之前,是谁在东江奉旨检阅你五万兵马?” “是公主殿下和端侯爷。” 程征苦口婆心的劝解,“皇上既将此重任交予我和公主二人,可见对我之倚重,我身为朝廷重臣,岂会做犯上作乱之勾当!” 杨双林丝毫不为所动,“端侯爷是否会犯上作乱,末将不知,末将只知道,今夜必在此守护公主,不让任何人来犯!” “啊——”两人争论之间,山顶传来一声女音,凄惨痛苦,划过天际。 是一临。程征的心瞬间被揪紧了,分外紧张,“映丰居心叵测,企图对公主不利,若公主今夜有所闪失,你担待的起吗?” “映丰将军是奉命解救公主而来,岂会对公主不利?末将在此守护公主,端侯爷您就是说破了天,末将也不会让路。您若想上山,就从将士们的尸体上踏过去吧。”杨双林转而对士兵高声呐喊,“将士们,一临公主为当朝储君,爱民如子,是百姓之福。今夜有人企图加害公主,我等在此守护,视死如归,绝不让步!” 将士们跟着呼喊,“视死如归,绝不让步!” “视死如归,绝不让步!” “视死如归,绝不让步!” 程征抽了剑指向杨双林的脖子,杨双林毫不畏惧,倒是他身后的士兵纷纷举起了武器,准备随时打起来。 程征绝望的退后,此刻去哪里搬救兵才来得及? 第六十六章江南解困 程征和杨双林僵持不下,一位白衣男子驾轻功而来,轻轻落至双方之间,月光之下,轻盈之姿,好似仙人。 “袁辰!”程征迅速的认出了他。 袁辰不发一言,从腰间抽出一把扇子,在眼前轻轻一扫,挥出一道冷气,杨双林及周围几人猝不及防,脖子上渗出一道血痕,向后倒去,袁辰瞬间移至杨双林身前,抽了他腰间的剑。 后面的士兵吓得连连后退,随后跟其他人呼喊壮胆,“保护公主,决不让步!” 士兵们呐喊着举着兵器冲上来,面对数万将士,袁辰淡定自若,挥着剑大步向前,举步生风,每向前一步都有数人倒地。冲上来的士兵根本来不及躲闪,甚至可以说来不及跟他过招,直接一道血痕扫颈而亡。士兵一*来袭,袁辰时上时下,时左时右,出招之快风驰电掣,兵器击打声、惨叫声混作一片。袁辰势如破竹,来者不拒,凌冽之势无人可挡,程征紧随其后跟着上山,一道血路就此打开。 杀到半山腰,士兵们已经再没有人敢近前,有的哆嗦着后退,有的扔了兵器逃窜,有的大声求饶。 袁辰的体力已经耗费了大半,只是面对半山士兵,不得不强装镇定,程征大喊,“现在放弃抵抗者,让出山路,可免死罪!” 士兵们纷纷扔了兵器,让出了一条道,程征命锦风负责在山下整队,自己跟袁辰上了山。 山顶,映丰已察觉势头不对,穿起衣服拿了剑等待和来人开战。忌惮遇安的毒,他不敢动遇安,但一临的衣服早已被映丰撕碎扔的七零八落,此时正一丝不挂躺在地上,面目僵硬如同死人。 映丰向山下望去,见是袁辰,心中一惊,也似乎明白了,为什么五万士兵转眼就溃不成军。南方民间流传袁将军一上战场如有神助,曾只身一人退敌数万,而北方只当是以讹传讹,夸张说辞,从未认真,现在看来关于袁辰的传言真不是空穴来风。 映丰深握紧了剑指向一临咽喉,待二人刚到山顶,映丰大喊,“你们再往前一步,我就杀了她!” 程征应声止步,见一临光着身体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愤恨难掩,恨不得手撕了映丰。 袁辰则对映丰的话充耳不闻,径自向前。映丰没料想袁辰竟如此反应,拿剑刺向一临,还未见血,他的剑已经断为两截。袁辰舞者剑飞至映丰身前与他厮杀,映丰的大将军职位也非浪得虚名,手持断剑抵挡几招游刃有余。 程征大步奔向一临,脱了外衣给一临裹上,抱起她看向袁辰,袁辰点头,示意他先走。 袁辰和映丰两人正在近身搏杀,映丰出剑向袁辰刺来,袁辰挥剑划出一道气流,映丰机敏躲过,袁辰用力一扫,映丰的断剑脱手而出,就在下一招取他性命之际,突然陆定安一声呼喊,“袁将军住手!” 袁辰回头,只见陆定安拿剑架在遇安的脖子上,遇安被捆绑了手脚,动弹不得。袁辰收手向陆定安走去,映丰趁机在背后重重的给了袁辰一掌,袁辰向前踉跄两步,扔出剑直扫陆定安手腕,陆定安握着剑的手瞬间与身体脱离,落至一丈之外。袁辰的剑碰在石头上折回,袁辰翻身接住向前一挥,一道气流扫去,陆定安倒地而亡。映丰在身后再次偷袭,袁辰转身用剑划过映丰的脖子,映丰顿时身首异处,头颅翻滚出去,身子向后倒地。 袁辰扔掉剑,走向遇安,遇安看着他的眼睛,仿佛很熟悉。 袁辰双手环抱住她,解开她被反绑的双手,温柔的说,“承嘉,我来了。” 他的肩膀,有一种久违的温暖和安定,让遇安莫名的觉得安心。 袁辰帮她取下绳子,“你受伤了吗?” 遇安呆呆的望着他摇头,袁辰伸出手,“我们走吧。” 袁辰刚一站起来,突然一阵剧痛袭来,他捂着胸口坐在地上。 “你受伤了!”遇安扶着他焦急的问。 袁辰痛苦的摇了头,“我没事,休息一下就行,你陪我坐一会儿好吗?” 两人席地而坐,遇安惋惜的说,“你刚才明明可以躲过那一掌的。” 袁辰闭着眼睛养神,面容冷峻,“这两人穷凶极恶,陆定安的剑就在你脖子上,我一心只想救你,不想分神与映丰做任何纠缠。” 遇安有些生气,“你明知他两人穷凶极恶,下手必然凶狠,你还不躲,你不要命了?” 袁辰微微一笑,“你是在担心我吗?” 遇安没有回答,转而问他,“你为什么要来救我?” “因为我喜欢你。”袁辰直言不讳,令遇安有点不知所措。 袁辰继续说,“我十岁那年,在京城遇到过一个小女孩,她站在街上,笑语嫣然,活泼可爱,我一眼就被她吸引了,她被一匹快马吓的愣在原地,哇哇大哭,我出手将她抱至路边,送了她一串冰糖葫芦,她破涕为笑,那时我就有一个想法,我想保护她一辈子。” “你胡说!”遇安打断他,“救我的人分明是映丰!” 袁辰不顾她的反驳,继续说,“随后她阿婆赶到,对我称谢。然后我就去找我父亲了,当时家父正在映家旧宅中做客。” 遇安受到了惊吓,张着嘴再也说不出话来。这是真的吗?难道我十年来一直都爱错了人?怎么可能? “我长在闽南,与你少有机会见面,而你又多年来对映丰情有独钟,我心想,若他能真心待你,我放弃也未尝不可。只是后来,见你们背道而驰,越走越远,我觉得可能是上天在帮我。我从小就不懂得去争取什么,但为你,我想试一试。”袁辰转过头,拉了遇安的手,认真的说,“承嘉,以后让我保护你好吗?” 遇安尴尬的缩回了手,“我一直以为小时候救我的是映丰,我一时还难以接受,我……” 袁辰不再说话,闭上双眼调息内伤。 遇安见他沉默,心有遗憾,你这就放弃了吗?不再多说什么了吗?你拼死杀进来,就被我一句话打回了吗?果真是个不会争取的人啊。 袁辰就这样静静的坐着,一动不动,似乎睡着了,大约过了一个时辰,遇安见他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小心的问他,“你,还好吧?” 袁辰睁开眼,“我没事,天快亮了,我们走吧。” 遇安扶他起来,锦风正在带人清理前山,两人从后山离开。 到达山脚,袁辰对遇安说,“你从这里回驿馆吧。” 遇安见袁辰无意同行,问,“你要去哪里?” 袁辰露出了他一贯的微笑,“我要回闽南了。” 遇安担心道,“你身上还有伤,不留下来静养几日吗?” 袁辰摇头拒绝,“我的伤并无大碍,你不用担心。我听闻东江兵马在此聚集就策马而来,未向家人禀报行踪,一连出来多日,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遇安不再挽留,“那,既然如此,你多加保重。这次多谢你了。” “再会。”袁辰温柔一笑,转身离开。 遇安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伸出手掌放在嘴边大喊,“我在京城等你!” 袁辰走出遇安的视线,终于再也坚持不住,扶着树吐出一口鲜血,痛苦的皱紧了眉头。 驿馆。一临躺在床上尚未清醒,程征寸步不离的守在旁边,握着她冰凉的手。 天已大亮,一临终于有了反应,虚弱的叫着,“阿征……” 程征紧张无比,“我在这,一临我在这,你不要怕,没事了。” 一临面色惨白,沙哑的吐出两个字,“映丰……” 程征握紧了她的手,“映丰已经死了,再也没人敢伤害你了,他们都死了,没有人知道夜里的事,你放心。” 一临闭上眼流下两行泪,伤心难掩。 程征安慰她,“都过去了,没事了。” “阿征你知道吗,我心里好冷。” 程征自责不已,“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映丰急着为二皇子翻案,我在京城对他穷追猛打,才致使他穷途末路,狗急跳墙,来江南伤害于你。都是我的错。我以为你不在京城,我就可以毫无忌惮的对他大打出手,没想到他南方的势力更甚,都是我的错,才连累你受苦。” “我不怪你,皇位只有一个,襄王之位也只容一人,你们终究要分个胜负的。我心寒的是,原来我身边充满了这么多阴谋诡计,我竟没有一个可以相信的人。” “你可以相信我。” 一临目光暗淡,“可你已经不是我的了。” 程征坚定的说,“我对你的心,永不会变。” “是吗?” “是。” 锦风封锁了后山的所有通道,用了整整五天才将山上的尸体清理完毕。朝廷的援军也已到,魏家父子也被平安救出,一临的身体逐渐恢复,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在发展,江南的事收尾之后,几人启程回京向皇上复命。 袁辰离开后并没有回闽南,而是向北而行,几日后到达京都万泉山下的一个院子里。 一位身穿青色飞鹰图案的白衣老者端坐在密室内为袁辰疗伤,一番运功之后,老者起身抓起袁辰的手腕摸了他的脉搏,点头对他说,“你中的是碎心掌,而且掌力十足,也就是你,换做旁人早一命呜呼了。但你心脉受损严重,尚需时日恢复,我已经帮你顺好元气,你先歇着吧。” “谢谢师父。”袁辰睁开眼睛,逐渐恢复了神采。 “切记,半年之内不可再让心脉受任何损伤,否则为师也救不了你。” “是,弟子记住了。” 第六十七章意外之喜 新年将至,各地官员陆续抵京给皇上贺岁,京城中越来越热闹,大街小巷都被装扮一新,每家每户都沉浸在新年的欢乐里。 除夕之夜,皇上大宴群臣,皇子公主朝中大臣皆到,伴着歌舞美酒,说着溢美之词,好不欢快。 刚上了几道菜,一姗就开始恶心,程征握住一姗的手问她是不是不舒服,皇上也询问道,“一姗可是身体不佳?” 一姗害羞的欲言又止,怡贵妃挑着眉毛道,“二公主可是有喜了?” 一姗点头。程征喜上眉梢,“真的吗?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没有告诉我?” 一临则是像被掏空了心一般的疼,笑也笑不出来,又不能表现出难过,十分难受。 一姗羞的红到了耳根,说,“还不确定,我只是这个月没有……”一姗不再说下去了,国宴场合说女儿家的内事,实在不好开口。 怡贵妃说,“那就快传太医来看看吧。” 皇上龙颜大悦,吩咐明安,“传太医!” 太医诊脉之后一番恭喜,说确实已有一月身孕。 皇上掩不住的喜悦,“刚要过年就有这么一件喜事,真是锦上添花。明安,去内务府挑一些人参燕窝给一姗送去,身子重了可得好好补一补。还有啊程征一姗,你们今晚就住宫里吧,天寒地冻的外面又冷又黑,明日再回去,明安,你快去差人准备。” 明安弓着身子应声,程征一姗起身谢恩。 众人举杯同庆,一片恭贺,殿内气氛十分愉悦。 轻歌曼舞,宴会过半,一临起身向皇上请奏,“父皇,在这举国欢庆之日,儿臣有一提议,还望父皇允准。” “你且说来。” 一临出席走向殿中,“儿臣近来听闻,闽南王爱子袁辰将军与承嘉县主情投意合,往来密切,父皇何不成全了这对佳人,为他们下旨赐婚?” 语落,众人的目光都转向袁辰和遇安,两人邻桌而坐,由于宴请的人较多,桌子都比较小,远远看去两人像是坐在了一起。遇安害羞的低下头。袁辰本不是爱出风头之人,他对遇安有情,却也未曾想一定要皇上赐婚才算圆满,他起身回禀,“臣谢公主关心。如公主所言,臣确实钟情于承嘉县主,无奈镇西老王爷离世不久,臣不敢冒犯,赐婚之事请皇上慎重。” 一临不依不饶,转身走向袁辰,“袁将军所虑周详,老王爷辞世不久,袁将军前去提亲多有不妥。只是袁将军与承嘉县主每日在京城结伴而游,出双入对,若没个由头,只怕会招人口舌。不如求父皇赐个恩典,等县主重孝之期过了再议婚事,袁将军意下如何?” “这……”袁辰不知一临打的是什么主意,推也不是,就也不是,拱手道,“臣凭皇上做主。” 皇上看向遇安,“承嘉呢?可有想法?” 遇安起身回禀,“臣女但凭皇上做主。” 一临走向皇上桌前劝道,“父皇,您看这两人,分明就是天作之合啊,郎才女貌,才子佳人,只是困于世俗礼节不能名正言顺,父皇何不成全了他们?” “一临所言有理。”皇上点头赞同,“那朕就下旨为你二人赐婚,待老王爷丧期过后,就可择日完婚。如此,你们再结伴出门,就没有人敢说你们了。” 袁辰遇安出席,到大殿之中叩首谢恩。 皇上和颜悦色道,“起来吧,这也是喜事一件,今天真是喜事连连啊。” 袁辰刚站起来,一临已经摆手示意晴竹端了两杯酒走来,一临端起酒杯道,“恭喜袁将军和承嘉县主喜结连理,袁将军可该谢谢我呀。” 袁辰望着酒杯迟迟没有下手,一临问,“怎么,怕酒里有毒吗?” 一临说完自己举杯一饮而尽。 袁辰不得不端起酒杯,遇安阻止,“公主见谅,袁将军前段时间受伤,不宜饮酒。” 一临笑道,“哟,还没过门呢就护短了,袁将军好福气。” 袁辰端起酒杯喝了,“公主见笑了,臣谢公主赐酒。” 几人各自回座,袁辰入座之后伸手握了酒杯,闭上眼睛像在努力克制着什么。遇安悄悄的往袁辰身边挪了挪,把他的胳膊拉至桌下,心疼的抚上他的手。袁辰的手渐渐松开,酒杯已在他手中裂成碎片,一片片扎入手掌,深入皮肉。 一曲歌毕,一姗起身说,“回禀父皇,儿臣闻着酒席的腥腻觉得不舒服,请准许儿臣先行告退。” 皇上满口应允,“好,你身子弱,先去休息,明安,派人送一姗回去。” 程征也站了起来,“皇上,臣去送一姗。” 有朝臣阻止,叫道,“端侯爷可不能走啊。” 有人赞同,“是啊,端侯爷喜得贵子,可要留下来喝两杯啊。” 大家七嘴八舌,程征左右为难,皇上道,“程征你就留下吧,今日大喜,怎能提前退席呢。” 一姗也对程征说,“吹灵送我回去就行了。” 程征拗不过众人的热情,坐了回去。 一临时不时望向程征,苦笑着一杯接一杯的往自己肚中送酒,程征看在眼里,心中不是滋味。直到深夜席毕,众人皆散,外面已经纷纷扬扬的下了一地的雪。一临在晴竹的搀扶下跌跌撞撞蹒跚离席,程征跟了过去,他本想去问袁辰的解药,看见一临喝的大醉,估计今天也没戏了。 一临在路边扶着墙吐了,程征过去扶起她,“一临。” 一临傻笑两声,“呵呵,这次不是梦,是酒醉后的幻影。我知道。” “一临。”程征叫着他的名字,不知道现在该以什么身份关心她,吩咐几个宫女,“你去煮醒酒汤送去公主房中,你去取公主的披风,免得公主着凉。” “我送你回宫。”程征扶她起来。 一临说着醉话,“喝醉了真好,至少有你在。程征,你有孩子了,你很高兴吧,你要做爹爹了,曾经,知道你开心我就会很开心,可是现在,我一点也不开心,我怎么一点也不开心呢,你做爹爹了,我一点也不开心,你知道吗。” 程征不语,扶着她往清和宫走去。 一临看向她,“你怎么不说话,怎么,跟我无话可说吗,以前的你不是这样的,以前你虽然沉默冷清,至少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你会笑的。” “一临,你醉了。” 一临摇头,“我没醉,我很清醒,我清醒的知道,你离我越来越远了,你说你对我的心意绝不会变,你骗我。” “你别这样。当心传到一姗耳中。” 一临挣脱了程征,怒道,“你开口闭口都是她,你可曾问过我好不好?” 程征不悦,“你不是很好的站在我面前吗?” “是,呵呵,我很好的站在你面前,你的一句关切都是多余!” “你以前不是这样子的。” “我以前怎样?我以前处处为你着想,可我最后得到了什么?我一心为你,可到后来我却亲眼看着你和别人拜堂成亲,为他人夫君!” 程征看四下无人,然后开口,“我娶一姗,不是你要求的吗?” 一临点头,“是我要求的,是,都是我,我可曾要求过你爱上她?!” 程征终于忍无可忍,“你不要这么无理取闹好不好?” 一临苦笑,“呵呵,是我无理取闹。在你心里,我竟到了如此不可理喻的地步。呵呵,我怎能要求你娶一个人同时还要求你不要爱上她。是我过分了,是我错了,从来错的都是我!” 程征再次提醒她,“一临,你醉了。” “不,我很清醒,我清醒的知道你爱上了她,我清醒的知道我早已彻底失去了你!不醉,我怎么有勇气说出我心中的苦和泪。不醉,我怎么能向你坦言我心有多么不甘。不醉,我该以什么身份说出这些话!虽然头昏脑涨,但我比整日提醒自己你是我妹夫的那些日子好受多了,比整日面对你却不得不保持距离的日子好受多了,比整日看着你和别人相亲相爱还不得不笑脸相迎的日子好受多了!” 程征去扶一临,转身看见吹灵正陪着一姗站在路中央,雪一片片落下来,一姗身穿红色披风,站在洁白的雪中,满目哀伤。 程征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一临顿时清醒,向前想去跟一姗解释什么,一姗落下两行泪掉头跑去,红色的披风被风吹开,像一朵红梅在风雪中摇曳飞舞。 第六十八章寻解药 程征犹豫之际,晴竹拿了一临的披风回来,“你送公主回宫。”程征丢下一句话便去追一姗,一临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满眼落寞。 程征转了两个弯终于追上一姗,他挡在一姗面前,“一姗,你听我解释。” 一姗低头抹了泪,并未问及刚才,反而解释了自己,“我等了你许久不见你回来,就出门去找你了。” 程征心疼的将她拥入怀中,“是我不好。” “夜深了,我们回去吧。” “好。”程征横抱起一姗,“以后别跑这么快了,你有了身孕,都不知道注意。” 一姗将头靠在程征肩上,乖乖的点头。 程征抱着一姗向明和宫走去,“你为什么不问我和一临?” “我相信你。” 程征深沉的说,“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 “我因为不想伤害你隐瞒了你,最后却终于还是伤害了你。” 一姗仰起头,“是我不好,我不知道你和姐姐……” 不待一姗说完,程征驻足,低头吻上一姗的唇,一姗双手环上他的脖颈,热情的回应着,雪纷纷而下,落在两人身上,安静而美好。 遇安在散席之后遍寻不到袁辰,就来到了清和宫门口等一临。一临回来时,酒已醒了大半。 遇安上前质问一临,毫不客气,“你为什么对袁辰下毒?” 一临示意晴竹退下,晴竹开门进了宫里,留两人在外谈话。一临冷冷的回答,“我不需要向你解释。” 遇安又急又气,“我和袁辰都曾拼死救过你啊,公主就这样恩将仇报吗?” 一临见遇安着急,松了语气,“你放心,我没打算让他死,只需要他帮我办几件事而已。” “公主您身为当朝储君,如此行事着实让臣子心寒。” 一临毫不避讳,“不用点阴谋权术,我能走到今天的位置吗?能者不为我所用,留着做甚。你得袁辰身手不凡,为我效命几天,不过分吧。” 遇安懒得跟她纠缠,“解药给我!” 一临反问,“你不是用毒高手吗,怎么不自己去找解药?” 遇安心急,“我现在找不到他。” 一临笑道,“那你要了解药,又有何用?” “你……” “你还是去找他吧,让他来跟我谈条件。”一临不再多说,推开宫门进去。 遇安奔走找了一夜,找遍了所有她认为袁辰可能去的地方,丝毫不见袁辰的踪影,她心急如焚,却又不知该去哪里,坐在了袁辰小宅的门口。 而袁辰,散席之后便一个人出来了,他胸口疼痛不堪,感觉有无数根细小的针扎在自己的心脏,每呼吸一下都疼的想死。他策马来到万泉山,门童将他扶进密室,白衣老者为他诊脉,连连叹气,“造化弄人啊,毒药千千万,你为何就偏偏中了它。” 袁辰看老者的神情,已经明白几分,“师父,如何?” 老者摇头,“你中的毒若换在常人身上并不会危及性命,但不幸的是,你旧伤未愈,心脉本就薄弱,而此毒又专攻人心,于你而言无异于绝命剧毒。” 袁辰不甘心的问,“解药可还有用?” “此时你的心脉如绷紧之弦,若服了解药,弦就会松下来,但松下来的弦也就没多少用了。你若想多活几日,为师劝你不要服解药,免心脉再受任何刺激。你若挨不了这万箭穿心之苦,为师可去为你索药。” “不用了。”袁辰心灰意冷的闭上眼睛,“师父,我还能活多久?” “不过一月。” “我知道了,多谢师父。”袁辰点头,承嘉,难道我们真的有缘无分了吗? “你先在此静养两日,不可再劳心费神,待身心逐渐适应毒物再出去。” 初一下午,程征匆匆应付完各种贺岁礼节,来到清和宫,晴竹请了他进去,程征见一临正在泡茶,问道:“你在等人?” 一临摆弄着茶盏轻笑:“等你。” “你知道我会来?” “当然。”一临倒了一杯热茶给程征:“尝尝看喜不喜欢?” 一阵苦涩的气味顺着腾腾的热气上升,直冲程征的鼻子,程征端起皱着眉头小啜一口,“你什么时候也喜欢喝苦茶了?” 一临苦笑一声,“以前的你,会喜欢的。你就是这么不坚定的一个人。” 若不是一临说起来,程征自己都不曾觉得,自婚后,每日一姗给程征送上的都是清新花茶,起初程征还觉得味道太淡,渐渐竟也习惯了这种淡雅清香,原来改变一个人是这么容易,原来,我竟是这么不坚定的一个人。 一临细细品着,似苦涩似心酸,“现在的你,心被妹妹抓住了,舌头也被妹妹驯化了。喜欢上江南的荷叶清香了?” 程征低头不答话,一临放下杯盏,“晴竹,把茶拿去倒了,换上花茶。” 晴竹迟疑道,“公主调了一上午的茶……” 一临看着程征,黯然伤感,“是我调错了茶,倒了吧。” 晴竹端了茶壶出去,程征一脸歉意,“我总是会给你伤害。” 一临起身走向火盆边坐下,“妹妹还好吗?” 程征坐在了一临对面,“她什么都没问。” “昨夜我喝多了,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请你见谅。” 程征并未介意,“你我之间,何需客气。” 一临低头一笑,“让我猜猜你来做什么?该不会是为了袁辰吧。” 程征不悦道,“你既然说出来了,我想跟你说一说他,你与他无冤无仇,况且他还救过你,你为何要对他下毒?” 一临伸出手悠闲的烤着火,“无冤无仇?这还是以前的你吗?你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儿女情长了?关心则乱,所言不虚。他既然功力过人,我收为己用有何不可?” 程征有些生气,“你既然知道他功力过人,那你也应该知道,他不是那么容易轻易被你控制的。而且他一向不参与党羽政权之争,对你没有任何威胁,你何必非要拉他进来?” 一临冷眼一扫,“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不能为我所用,必为我所杀。我若控制不了他,就让他毒发身亡好了。” 程征急了,“一临!你不要任性好不好?你想做什么我可以帮你,我永远站在你这边,不会害你的。” 一临毫不畏惧,对上程征的目光,“我现在就想要他,你会帮我吗?” “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 “无论如何也不会交出解药?” “是!” 程征见她心意已决,不再与她争辩,站起来大步出去。 几天之后,袁辰终于回到他的住宅,遇安每天都来数次,这会儿正好也在,见他回来冲上去抱住他,“你去哪里了?我这几天一直都找不到你。” 袁辰温柔一笑,“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你憔悴了许多,快让我帮你看看你的毒。”遇安拉起他的手把脉,被袁辰反手握住,“不用了。” “为什么?你难道不想解毒吗?我去见过大公主,她说她是为了威胁你帮她做事才对你下毒的,我可以帮你解毒,只要你配合我,一定可以的。” 袁辰不忍告诉她实情,暗自叹息,对遇安道,“我们先进去吧。” 遇安软磨硬泡,袁辰终于同意。遇安经过大半天的望闻问切排除推算之后,终于有了答案,但是也露出了失望,“是噬心丸,这种毒由一种药引加两种毒草炼制而成,毒药即解药,我知道毒草,但是药引有上百种,我不知道大公主用的是哪一种。” 袁辰安慰遇安,“无妨,大公主只是想用来威胁我,又不是真的想要我的命。” 遇安无法安心,“可是,你怎知她究竟想要你做什么事?万一是你不愿做的事呢。不行,我要去找大哥。” 袁辰拉住了她,“公主既然下了毒,绝不会轻易交出解药的,程征也未必能要到。” “大哥总会有办法的。”遇安抛下一句话飞奔出去。 袁辰叹息,“可是承嘉,我并不需要解药。” 京城繁华的天禄街一顶华丽的轿子路过,轿子里坐的是望春楼的头牌,京城第一妓犹怜,她浓妆艳抹,穿着貂皮外衣,头戴镶嵌珍珠的金色发钗,翘着鲜红的指甲打开首饰盒。 犹怜喜奢靡,每月初十都会去玉林斋买他们新出的首饰。今日犹怜拿了首饰坐上轿子回望春楼,打开首饰盒,似乎对首饰没有人任何兴趣,拿出包裹首饰的锦缎,最下层有一张纸条,几个大字“明日午后,征”,还加了程征的印章。 第二天程征如约来到望春楼,给了老鸨一锭银子,说要见犹怜,丫头带路过去,开门后屋内一阵浓烈的香味扑鼻而来,室内摆着两盆炭火,温暖如春。犹怜正躺在软塌上歇息,旁边丫头剥着葡萄递给犹怜,看到程征来了,她慵懒的抬手示意丫头下去。 丫头轻声细步的退下关了房门,程征在软塌边上坐下,拈起一颗葡萄剥了皮,递到犹怜唇边,犹怜嘴角轻扬,朱唇轻启咬在程征的手指上,一片狐媚之色。 程征缓缓抽出手指,犹怜翻身将程征按在塌上,身子压在程征胸膛,把口中含着的葡萄嘴对嘴送到程征口中,“这大冬日里的葡萄只怕你端侯府也没有吧。” 程征嚼了两下转头吐出葡萄籽,“多谢美人。” 犹怜伸手抚在程征的脸上,程征扯过她的手,紧紧抱住她,吻上她的脖颈,在她耳边低语,“这里说话方便吗?” 犹怜机警的说,“房外有人。” “深居多年,功力倒是丝毫不减。”程征手指轻滑过她的脸庞,夸赞道。 “奴家时刻心系侯爷,不敢怠慢。”犹怜媚眼一抛,酥软倒在程征怀中。 犹怜只知门外有人,却并不知是谁,而此时门外站的正是一姗!她和吹灵走在街上,看到程征进了望春楼,便悄悄的跟了上来。 一姗站在门口听到程征在里面和妓女亲热,气的转身离开。 “找我什么事?”犹怜察觉到外面的人走了,在程征怀里轻轻扯开他的衣服问道。 程征握住她的手阻止她的动作,“我想请阿姐帮我救一个人。” “这算是一件事吗?”犹怜娇声问道,手不安分的在程征身上游走,从胸膛绕过脖颈,鲜红的指甲抚上他的嘴唇。当年程烈将军去世,犹怜离开程家,为报答程烈将军养育之恩,犹怜说日后可为程家办三件事。程征要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美色诱导二皇子,从而一步步将二皇子从太子的位置上扳下来。如今,还有两件事没做。 程征抱着她站了起来,转身又将她安放在软塌上,自己抽身去一旁坐了,“我若说不算,阿姐会救吗?” “不救。”犹怜撩拨着头发,果断的拒绝。 “那就是了,这就是第二件事。”程征向她说明情况,“袁辰被大公主下毒,遇安找不出药引,我想请阿姐出手相助。” “好啊,”犹怜一口答应,起身扭着水蛇腰走向程征,坐在他的怀里,抛着媚眼抱怨,“这小丫头到底什么时候能得到我的真传?出门别说是跟我学的,我可没这么不争气的徒弟。” 程征任由她挑逗,坐怀不乱,正经回答道,“遇安毕竟年轻,而且只是小时候跟阿姐学了点皮毛,你还认真了。” 犹怜拉起程征的手放在她胸上,“行了,晚上带他们来见我吧,我今晚就接他们的客了。” 程征握紧了拳头不愿松开,“多谢阿姐。” (对自己的小说不忍直视是怎样一种体验?) 第六十九章不是结局 程征回到端侯府,来到后院卧房,刚一进门就迎面摔来一只茶杯,一姗正盛气而揖。 茶渍溅到程征鞋上,他先是一惊,而后伸手抚向一姗,一姗大怒打掉程征的手。 程征皱眉,他不知道一向温柔的一姗怎么会突然生这么大气,问道,“怎么了?” 一姗盘问,“你说今天你去哪里了?” 程征心中已然明白,“今天去见了一位故人。” “你敢说你今天没有去望春楼?”一姗怒道。 程征老实交代,“去了。” “你居然去青楼!”一姗站起来忍无可忍,“我这边怀有身孕,你转身就去了青楼,我堂堂公主居然和一青楼女子共侍一夫!你给我出去!” 程征被她推的退后几步,“一姗你听我解释。” “好啊,你说啊,我听着。”一姗坐下等着程征开口。 “我去望春楼见一位故人,请她替袁辰解毒,就是这样。” 一姗并未消气,“请人解毒?怎么请?嘴对嘴的请是吗?” 程征耐心解释,“我进去之后不知门口站了何人,就与她做戏亲热了一番,如此而已。” “你少骗我,你与她浓情蜜意,哪里像装出来的?” 程征诚恳的说,“我说的句句属实,一姗,你一向是相信我的。” 一姗并未领情,“我就是太相信你了,你给我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一姗……” “出去!” 程征自知多说无益,“好,我去书房,吹灵,照顾好公主。” 程征走后一姗更气,你居然连好话懒得说了,一姗伏在案上哭了起来,吹灵好言劝慰。 晚饭时程征派人请一姗未果,又命人把饭菜送去房中,饭后,程征在书房坐了一会儿,然后去看了一姗。 “公主睡了吗?”程征在门口轻声问。 吹灵小心回答,“公主晚饭只吃了几口,很伤心,刚刚才睡着。” 程征点头进来。 “侯爷,奴婢斗胆说句不该说的,您今天去青楼着实不妥,公主毕竟还在孕中,您这么做公主实在是很伤心。”吹灵观察着程征的反应,小心试探着说。 “你先下去吧。”程征抬手示意。 吹灵福身出去,轻声掩了房门。 程征在床边坐下,看着一姗紧闭的双眸,叹息一声。 晚上,遇安带着袁辰来到望春楼,犹怜真的就找出了解药,写了药方给遇安。遇安喜极而泣,犹怜撇嘴道,“小丫头你这点毒都解不了,你还好意思来见我。” 遇安嘻嘻笑着对犹怜好一番奉承。 第二天早晨,吹灵为一姗梳头,一姗垂首一言不发,吹灵宽慰道,“公主,昨夜侯爷来过,还在公主床边坐了很久才离开。” 一姗心中暗喜,嘴上还装作生气,“他来干什么!” “公主息怒,公主还在孕中,要以身子为重啊。”吹灵放下梳子,小心劝慰。 “我的身子重要吗,我看还没有一个青楼女子的身子更吸引他?”一姗不满道。 “公主身份贵重,怎可自降身份跟一个青楼女子相提并论?而且侯爷昨天也向您解释了只是做戏罢了,公主您就消消气快用餐吧,昨晚就只吃了两口,一定该饿了,今早准备的都是公主爱吃的,公主可要多吃点。” 一姗来到正厅,程征正在等她,见她出来马上近前搀扶,“一姗,你起来了,快来吃饭吧。” 一姗看见程征的黑眼圈,“你没睡好?” “我在书房看书。” 一姗心疼道,“你怎么这么傻,我只是在气头上,你还真的一夜不睡。” “我没事,我身强体壮,来快吃饭吧。”程征给一姗递了筷子。 清和宫,几日下来,一临本来等袁辰自己求饶,却始终不见袁辰的踪迹,只好召了袁辰进宫。 袁辰接到传唤就过来了,拱手施礼,“臣袁辰见过大公主。” 一临见他神情自若,开门见山,“你倒真能忍。曾经我给人用了此毒,不过半个时辰,那人就自杀身亡了。” 袁辰轻轻一笑,“臣若这点痛都受不了,也就不配被公主看上了。” 一临跟着笑了,“呵,你倒还清楚,知道我下毒是为了要挟你,你怎么还不来找我?” 袁辰十分沉着,“公主有事自会吩咐,臣静候便是,不敢冒昧打扰公主清净。” 一临看他丝毫没有求解药的意思,气道,“你就这么不急着要你的解药?你就愿意日日夜夜饱受钻心之痛?” “臣不愿受钻心之痛,但臣也不愿受人威胁。” “袁辰,我倒真是低估了你。” “公主没有低估臣,公主只是高估了自己。” “你……”一临被他噎住话,见他言语毫不退让,暗自生疑,“若不是看你握拳忍耐的样子,我还真以为你的毒已经解了。” 袁辰回答,“公主下的毒,当然并不易解。”遇安几日前已经离开京城去寻药,至今未归。 一临哼了一声,“看来,我应该过几日再跟你谈条件。” “公主若要臣做有违本意之事,只怕再过多少日也无用。” “你可知你中的毒,一月之内没有解药必死无疑,现在已经过了十天了,你就这么沉得住气?你就不怕死吗?” 袁辰大义凛然,“公主认为我云族的大将军会是贪生怕死之辈?” “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你该想想遇安吧,你与她已有婚约,你忍心让她承受你的死吗?”一临苦口婆心的劝。 袁辰丝毫不为所动,“臣心中有数,不劳公主费心。” “好,袁大将军。你日后若不跪下来向我求取解药,我佩服你的一身正气。” 出了宫,袁辰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气魄,他站在宫门口,惆怅的望了好久,这皇宫,此生应是再不得见了。 天黑之时袁辰才回到他的宅院,站在院中离别的伤情突然涌上心头,完全不像平日随性淡薄的他,将死之人都会有些感慨吧。 遇安突然闯进来,“袁辰,我找到解药了,找到了!” 袁辰温柔的拨了她凌乱的头发,“承嘉,你瘦了,是我不好,让你受苦了。” 遇安摇头,“我没事,只要能救你,我再苦也不怕。” “承嘉,对不起。” 遇安轻松的说,“哎呀你不用自责啊,我虽然瘦了黑了憔悴了,我休息几天就好了。” “我有一些话想对你说。” “嗯。”遇安点头,睁大布满血丝的眼睛等着他开口。 袁辰将她拦腰抱起,走到屋里将她放到床上。 “你要做什么?”遇安茫然,刚一起身就被袁辰点中穴道,动弹不得。袁辰将她平放在床上,把她耳边的头发拨到后面,“我有些话要对你说,你安静的听着就好。” 遇安有种不好的预感,她心跳加速,想坐起来却丝毫动弹不得,想问袁辰却又开不了口,紧张的看着袁辰。 “对不起,承嘉,我说要保护你一辈子的话,要食言了,说要提亲,说要带你去闽南,也要食言了。扰进你的生命里,却不能守你一生,是我不好。” 此时的遇安眼睛里全是恐慌,他不知道袁辰怎么了,要做什么,什么短短一生,我找到解药了呀,你为什么要这么说,大公主逼你做什么事了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一动也不能动,急的眼泪流了出来,袁辰帮她擦了眼泪,吻向遇安的额头。 “对不起,让你为我的解药奔波多日。只因我旧伤未愈,这次中毒又累及心脉,心力衰竭,故而解药无用,所剩时日不多。因为怕你伤心,一直没有想好该怎么对你开口,害你白忙了这么多天,是我不好。 “大公主问我,忍心让你承受我的死吗?我当然不忍。我这些天想了很久,想了很多种从你生命中退出的方式,想怎样会对你的伤害最小,但是我想不到。对不起,将这个残忍的真相告诉你,让你承受失去我的痛,是我不好。” 遇安已经泪流成河,她拼命的摇头,却始终动不了。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时日无多,你为什么旧伤未愈?是在江南救我时受的伤吗?你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告诉我,你早告诉我,我就不会离开京城了,我就可以整日整夜一直守在你身边了,我就可以多一些时日和你相处了,我就会珍惜每个和你在一起的瞬间了。我还想和你去很多地方,还想和你做很多的事,你知道吗? “对不起,惹你哭了,是我不好。记不记得我是因为你的笑容才爱上你的,以后我不在你身边,想起我的时候就笑一笑好吗?你笑的样子很美,我从第一眼见了,就再也难忘。” 遇安哭的更厉害了,泪如泉涌,决堤而下,枕头上已经湿了一片。 “对不起,我有些事情必须要回闽南,在所剩无几的日子里,不能和你在一起,留下你守着我们看不见抓不着的回忆,留给你一堆未兑现的诺言,抛下你在人世间踽踽独行,是我不好。” 袁辰俯身轻吻上遇安的唇,“对不起,承嘉,我爱你。” 遇安动弹不得,眼睁睁的看着袁辰离开,在心里呐喊着不要,不要离开我,可不可以带我走?我还有好多的话想对你说,我想问你为什么从来不叫我名字,而叫我封号?我想知道你还有多少时日,我们已有婚约了不是吗,你怎么能抛下我?我想要你去世的时候还能看到我,我想陪你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你不要走! 遇安穴道解开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她向程征说明了情况,然后骑上快马向闽南而去。 第七十章锦风 新年过后,天气逐渐暖和了起来。映丰已除,再也没有人为二皇子翻案,江南水利已派人去修筑,东江兵马已经重新规整,闽南王上报朝廷袁辰离世,遇安执意为他守灵。 老王爷已去,远信在西疆,镇西王府一下子冷清了起来。程征去王府遣散了伺候老王爷的奴仆,其它院中也只留了两个下人进行打扫,镇西王府的大门在程征孤独的目光里关了起来。 端侯府,一姗在安心养胎,她时常会绣一些小孩衣物拿给程征问好不好看,她时常会问程征,是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孩子的名字有没有想好,她时常会读书给孩子听,她也会捏着鼻子将一碗碗补身体的药一饮而尽。她收起了以前小女儿家玩闹的性格,她变的安静而稳重,所有人都看出来她对于孩子的期待。 清和宫,一临自从接到袁辰离世的消息就开始日夜难眠,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袁辰身为朝廷重臣,练就一身不凡的武功,前途不可限量,为何不来求取解药?他与遇安刚有婚约,难道就真的因为不愿受人胁迫而丢下遇安抱憾离世?一临每天都坐立不安,疑问为何袁辰甘愿毒发身亡,自责是不是自己太过自私,遗憾大照损失了一位良将、恐惧自己下毒的事有多少人知道,会不会有人深究。 而袁辰的死,终究还是还给大照带来了影响。南蛮人听说袁辰离世,大举进攻,闽南王虽实至名归实力不俗,毕竟南蛮已养精蓄锐多年,来势凶猛,闽南接连受到重创,战事吃紧,朝廷派兵援助两次才得以平乱,此时已经三月份了。 回京第二日,退朝后,一临约了程征一叙。 程征到了清和宫,一临急忙关心的问,“我见你早朝面色不佳,你受伤了?” 程征不置可否,“南蛮凶残,受伤的岂止我一人。” 一临有些生气,“你在怪我是吗?” 程征反问,“这是你想要的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 “袁辰在闽南声名赫赫,南蛮人闻之丧胆,多年不敢进犯,你对他下毒致他于死地,你没有想过后果吗?” 一临极力辩解,“我又不是真的想要他死,我准备了解药给他,是他自己不来要。” “你当真没有一丝悔意?” 一临最受不得程征误解,本来心中歉意,被他一激强硬回道,“我悔什么?我找过他,是他态度强硬丝毫不给我商量的余地,他一心求死,我能如何?” 程征不想跟她争论,闭上眼不再说话。 一临见程征冷漠,继续道,“他的功夫你我都曾亲眼所见,他身怀绝技早该想到会有人觊觎他的能力,受制于人却如此冥顽不灵,以他这种态度,就算是我放过他,日后也会命丧他人之手。” 程征解释说,“他并非冥顽不灵心高气傲,是因为他有旧疾在身,你的毒药被他喝下之后已是致命,他自知解药无益,不怨恨你已是难得,怎还会听从于你?” “原来如此,”一临收起了自责,不屑的说,“亏我还暗自敬佩他品行出众,为他自责多日,原来他不求取解药不是因为他刚正不阿,是因为他命数已尽。” 程征一阵心寒,“他素来不参与朝堂党羽之争,常年在闽南尽忠职守,你竟然还如此说他?” “我说错了吗?如果他并非身体有恙,你敢说他不会跪在我面前任我差遣吗?” “他不会。”程征坚定的回答。 一临生气,“你对他了解多少,就敢如此肯定?” 程征并不退让,“了解不多,但对他有十足的信任。” “多过于我是吗?” “眼前之人,确让我感觉有些陌生。” 一临突然心冷的说不出话来。 程征站起来不再看她,“我认识的一临,虽然有野心,但也体谅民情,虽然懂权谋,但也不会不择手段。” 一临慷慨激言,“自古君主要能者辅之,无论是袁辰还是姚梦涵。他们大出风头,吸引了我的目光,挑起了我的兴趣还想全身而退,未免有点戏耍我了。我想若得不到,也不会留给他人用!” 程征愤怒的抓住她的手,“一个袁辰难道还不够吗,你还想怎样?他们不是尔虞我诈之人,你把他们牵扯进来只会伤及无辜而已。” “伤及无辜?这是我认识的阿征说出来的话吗?我的阿征一路走到现在,无论是当年把我二皇兄从储君之位上拉下来,还是这么些年处心积虑与映丰周旋,可曾想过伤及无辜吗?你说我让你感觉陌生,你又何尝不是?现在每天面对妹妹柔情似水善良大度,对比起来,我根本就是一个蛇蝎恶人是吧?” 程征有些气,“这件事情跟一姗没有关系,你何故扯她进来?” 一临当然更气,“怎么?现在连说都说不得了?你对妹妹果然情深,你还记得你在江南时对我说过的话吗?你说你对我的心永不会变,现在呢?你还敢这么说吗?当时都是哄我骗我的是吧?” 程征认真道,“当时对你说的是认真的,若你有危险,我依然会奋不顾身的去救你,我依然会帮你铲除奸佞,守卫江山。” 一临叹息一声,“如此而已啊。” “我能许你的,只有这些。” 一临转过身自嘲一笑,“我还日日夜夜为你担忧,牵肠挂肚,真是好笑。” “一临你别这样,你是时候该放下了。” 一临转过身来,好似看开了,“也罢,妹妹已有身孕,我岂能再伤害于她。我既然已经选择了江山,是该放下儿女情长了。” 程征出了皇宫,胸口越发的疼了起来,他不想一姗看到他难受的样子,就回了镇西王府,叫了锦风前来,递给他一张纸,“你把这个拿去回府里盖上我的印,送至玉林斋。” “少爷今日要见大小姐吗?”锦风也知道犹怜脾气比较大,约见她至少要提前一天通报,而且要附有程征的印鉴。 程征点头,“试一试吧,我蛊毒发作,若这样回府,恐一姗担心,今日能见到最好。” 锦风将纸条送过去后,下午果然就收到了犹怜侍女的回应,说晚上可见。 晚上,程征如约来到望春楼,犹怜打发了侍女们下去,妖娆的走向程征,“我还以为你要死了呢,这不是好好的么?” 程征绕过犹怜在桌前坐了,伸出手道,“请阿姐帮我把把脉吧。” 犹怜媚眼一扫,躺在了她铺满皮毛的软塌上,“我是毒手,不是大夫。” “阿姐遍历天下毒物,岂会解不了蛊毒?” 犹怜解开她宽松的外衣,坦胸露乳,“你若真中了蛊毒,也不会此刻才来找我。” 程征来她身边坐了,拿起犹怜的手放自己手腕处,“是不是中了,阿姐一看便知。” 犹怜把程征的手挪到自己胸上,对程征的脉象已然了解,“你这蛊毒已经解了,来我这不会是因为思念我吧。” “我在闽南时,闽南王是找了人帮我解了毒,近日我服药也日渐好转,但是我不知为何,今日从宫里出来后突然发作,我就想如果闽南王找的人都解不了,估计也就只有阿姐能救我了。” “那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已经基本没事了?” 程征点头,“确实如此。” 犹怜笑道,“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请阿姐告知。” 犹怜翻身揽上程征的脖颈,舔了他的耳后,说,“因为啊,这蛊虫它知道你想我了,特地带你来看看我。” 程征皱眉,“阿姐。” 犹怜哈哈大笑,起身摇摆着坐到了凳子上,“你身上已经没有蛊了,现在恢复之中,今日胸口疼痛是因为接触了极阴之物,离开阴寒环境后便可自行复原,回去把闽南王给你的药服完,过十天半个月彻底恢复了就没事了。” 程征大松了一口气,起身向犹怜作揖,“多谢阿姐。” 犹怜又扭着腰走来,一手搭在程征肩上,“怎么谢?我今晚是推掉了一个名流富商才给你机会的,你可要好生陪我。” 程征侧身躲过犹怜的手,赔着笑,“阿姐早些歇息,我先走了。” 犹怜提着尖声依依不舍道,“侯爷常来玩啊。” 程征走在路上思索,究竟接触了什么极阴之物?一临吗?可是为什么我跟一姗同床而寝却未有异样?难道是因为一姗在江南长大,寒毒已解? 话说端侯府,自从上次程征去了望春楼,一姗就买通了其中的下人帮忙看着,如果程征再去望春楼就给一姗通知,今晚程征前脚刚进去,信就已经送往端侯府了。 一姗接到信后怒不可支,拍案而起准备出门去望春楼,吹灵劝道,“公主不可冲动啊,身子重要。” 一姗已有四月身孕,捂着肚子刚走了几步看到锦风向程征书房而去,一姗灵机一动叫住了他,姑奶奶我今天就收拾你了,“锦风你过来!” “少夫人。”锦风礼貌的走上前,静候吩咐。 一姗挺着肚子撇嘴道,“少夫人?这称呼我听着真刺耳。” 锦风解释道,“请公主恕罪,属下之前是跟在烈将军身边的,称同纯师太为夫人,称侯爷为少爷,故而称公主为少夫人,公主若不喜欢,属下改口就是。” 一姗蛮横的说,“这里是端侯府,又不是镇西王府,本公主肚子里的孩子才是少爷!” 锦风低下头认错,“属下知错,公主身子重,切勿动气。” 一姗翻个白眼继续问,“侯爷呢?” “侯爷办事去了,估计晚些时候才能回来。” “是吗?去哪儿了?” “属下不知。” 一姗指着他怒道,“你不知?你整天跟着他你会不知?” 锦风请示道,“公主见谅,属下还有事要处理,可否让属下先行离开,稍后再来向公主请罪。” “放肆!”一姗挥手打在了锦风脸上,“你是让本公主等你是吗?” 锦风见一姗生气,跪下恭敬回答,“属下不敢。” 吹灵上前揉着一姗的手劝阻,“公主息怒啊,当心手疼。” 一姗继续斥责,“侯爷一回来就一整天不见人影,本公主今日就好好审审你。吹灵,你去给我搬个椅子来!” 吹灵走后,一姗皱着眉捂着肚子好像很痛苦,锦风见她难受,站起来扶她,“公主怎么了?是不是动了胎气?属下先送公主回房安歇吧。” 一姗大口喘着气点头,刚走两步竟然踉跄跌倒在地,一姗躺在地上痛苦的呻吟。 “公主您怎么样?”锦风上前询问被一姗愤怒甩开了手,“宋锦风你居然敢推我!” 吹灵丢下椅子急忙奔来,“公主怎么了?您快起来,来奴婢扶您,来人呐,快传大夫!” 锦风自知辩解无益,不再开口。 吹灵扶一姗站了起来,焦急的问,“公主您感觉如何?有没有伤到哪里?身上疼不疼啊?您要是出了事可如何是好啊,您快站着别动,奴婢把椅子搬来。” 听说一姗摔倒了,府里的下人逐渐都聚集了过来,一姗坐下缓了一会儿,怒道,“宋锦风你还不跪下!” 锦风应声跪下,一言不发等她发落。 吹灵指责锦风,“锦风大人,往日见您行事稳重,没想到居然敢对公主动手,公主怀有身孕,要是有个闪失,你担待的起吗?” 锦风低头不语, 一姗见他拒不认错,态度蛮横,怒道,“行为如此放肆竟然还毫无悔过之意,我今日就替侯爷好好管教管教你!来人啊,拿刑杖来!” 吹灵劝慰一姗,“公主您消消气,您刚摔了一跤还不知如何呢,可别再动气了。” 青含见后院乱做一团,过来劝抚,“是啊,夫人,您可要保重身子。锦风大人有错,侯爷回来自会处置,绝不会委屈了夫人,夫人还是回屋等大夫来看看吧。” 一姗坚持,“现在身上难受,走不动路,我就坐这看着他受罚没准我还能消消气。” 青含跪下求情,“夫人!锦风大人跟侯爷并肩作战十多年,情深义重,侯爷都对他另眼相待,夫人若擅自处罚了锦风大人,只怕侯爷会不高兴。夫人三思啊。” “这是什么话!宋锦风他对我无礼在先,我还打不得骂不得了?我堂堂公主,端侯夫人,在这端侯府连处置下人的权利都没有了?你也是伺候侯爷多年的人了,你们是不是都巴不得本公主回宫,这端侯府就是你们这些元老的天下了!” 青含连连磕头,“奴婢不敢!公主恕罪,奴婢失言请公主责罚!” 一姗不再理会她,对下人说,“刑杖拿来了是吗,给我打!锦风他今日敢对我动手,若不严加处置,日后你们这些下人还都无法无天了,谁再求情就是对本公主不敬!” 院中众人皆敛气屏声,再也没有人敢说话,只有棍棒打在锦风背上的声音传入耳中,在这安静的晚上尤为响亮。 (写了小说,男朋友不愿看,是怎样一种体验?) 第七十一章嫉妒 “住手!”程征大喊一声,一院子的目光都转过去了,行刑的人也停了下来。 程征走上前扫视一圈当前的情景,严词吩咐,“其他人都退下!青含,吹灵你们也下去!” 众人都低着头散开,转眼间院中只有坐着的一姗、跪着的锦风和站着的程征三个人。 一姗坐在椅子上淡定自若,还略带高傲,“我今日动了胎气,身子不便,就不起身迎接侯爷了。” 程征深呼吸一下平静了心态,尽量用温和的语气对一姗说话,“怎么回事?你不是一直在安心养胎吗,怎么会突然间动了胎气?而又为何在大庭广众之下杖责锦风?” “大夫刚走,你要不要叫回来再问问?大夫说多亏我前三个月保养得宜,否则今日可就危险了。至于为什么动了胎气,你问问你的好下属就知道了。” 程征好言解释,“锦风他素来稳重谨慎,断不会轻易冲撞了你,这其中定有误会。” “误会?你是说我陷害他,还是有意为难他?” “我不是这个意思。” 一姗冷哼一声,“那好我问你,你这端侯府里,还有没有规矩?” “自然是有的。” 一姗满意点头,“好,我再问你,锦风他以下犯上,对我无礼,我打他几下有何不可?” 程征问道,“他如何对你无礼?” 一姗理直气壮的回答,“我念你整日未归,见了他就问他话,他推三阻四态度蛮横毫不把我放在眼里,我出言斥责,没想到他竟然将我推到在地,险些害我一尸两命,这还算不得无礼吗?我的孩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定要你宋锦风的命来赔!” 程征语气坚决,“我与锦风相处十多年,他的脾气秉性我最了解不过,他断然不会做出这种事。” “那是我自己故意摔倒?是我拿我们的孩子做赌注只为了诬陷锦风?我诬陷他于我有何好处?”一姗忍无可忍,站起来指着锦风说,“你自己说!说我冤枉了你,说你从未触碰过我?怎么不说,你的嘴巴是死的吗?” 一姗抬起手准备打过去,被程征抓住了手腕,一姗更怒,“你,你居然为了一个下人连我都不顾?” “锦风他不是下人,”程征一字一句坚定的说,“他感念父亲之恩才一直称我为少爷,但他无论在镇西王府还是端侯府都不是下人。他于公是朝廷正五品将军,于私是我良师益友,我初入军营时对我多有教引。今日他冒犯于你,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请你看在我的情面上高抬贵手,不要再追究。” 一姗甩开程征的手,“我是你的发妻,身怀你的骨肉,他对我动手你不但不惩罚他反而句句为他求情?这就是你府里的规矩?” 程征非常无奈,“那你想怎样?” “我想怎样?我问你,我加上孩子,跟锦风比起来,谁更重要?” “你这是何意?” “如果我重要,你即刻命人前来杖责锦风,为我和孩子讨个公道。如果他重要,好,我现在就回宫,求父皇为我做主,我倒要看看他加害我和孩儿,父皇会如何判他!” “一姗!”一姗作势要往前走,程征拉住了她,跪在她面前,一姗没料到程征会有如此举动,吓得后退两步,“你这是做什么?” 锦风也惊讶出声,“少爷。” 程征说,“一姗你今日伤了胎气,不宜再动怒,不宜再奔波,况且府中之事传入皇上耳中多有不妥,所以我求你不要进宫。至于锦风,他是我下属,他冒犯你是我御下不严,我难辞其咎,我愿代他受罚,望你成全。” 锦风劝道,“少爷不可,属下冒犯公主,甘愿受罚。” 一姗终于不再坚持,拉起程征的胳膊,“你快起来啊,你起来,我放过他就是了,你快起来。” 程征依旧跪着,“锦风,向公主谢恩。” 锦风磕了一头,“属下谢公主开恩,日后定会引以为戒。” 锦风走了之后程征才起来,一姗已经急的快哭了,嘟着小嘴可怜无比,程征拦腰将她抱起走向屋内,一姗见他面容冷峻,小心的问,“你生气了?” 程征不回话,将她安放在床上,“你今天累了,好好歇息,我叫人煮安胎药给你送来。” 一姗抓住他的胳膊不放,“你真的生气了?我就打了他几下而已,你怎么就生气了?我是不是太任性了?” 程征扒开她的手,一姗却死死抠住,“我错了阿征,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程征严肃问她,“我今天要是晚回来一个时辰,你就打死他了是吗?” 一姗连连摇头,“不会,不会!锦风他是你的得力干将,我打他只是想出口气,绝无伤他性命之意。” “出什么气?” 一姗低下头不说话,程征也不勉强,“你想好了再对我说吧。” 程征出去后,一姗在床上又气又恼,捶打着被子。 程征去了书房,锦风果然在门口候着,程征看到他说,“你身上有伤,也不回去看看。” “不碍事,下人们下手不重,皮外伤,过几天就好了。” 程征推开门进去,锦风也跟着进来了,跪下请罪,“今日之事令少爷为难,属下有愧。” “起来吧,我知道不是你的错。不过我很好奇一姗问你什么了你不回答?” 锦风起来回答,“公主问,少爷去了哪里?属下说不知,然后公主就动怒了。” 程征想起一姗说打锦风只是为了出口气,又联想到上一次她生气,分析道,“一姗平日里娴静温柔,今日突然大发雷霆,莫非她知道我去了望春楼?遇见了你所以就拿你出气?”程征思索片刻得出结论,歉意对锦风道,“是我的错,连累了你,让你受委屈了。” 锦风抱拳道,“属下不敢当。” 程征拍上他的肩,“你回去看看伤吧,虽说下人下手不重,毕竟是刑杖,那么粗的棍子打在身上怎么会不疼。” 锦风并不在乎自己,问,“少爷的伤好些了吗?” “哦,没事了,我今日难受的厉害还以为是蛊毒复发,其实只是阴气入体,服几天药就好了。” “如此甚好,属下告退。” 女人的嫉妒啊,程征摇头叹气。入夜,他到后院看见卧房中还有光亮,推门进去发现一姗正一个人在床上抹泪,一姗看到程征兴奋不已,“阿征你回来了,你不生我的气了吗?你原谅我好不好?” 程征在床上坐了,帮她擦了泪,温柔的说,“这么晚了为什么还不睡?” 一姗楚楚可怜,“我睡不着,我想你,我怕你生气,怕你不理我。” 程征轻声安慰道,“没有,我不生气了,不会不理你。” “我那么刁蛮任性,打了你的人,不顾你的情绪,不听你的话,你都不生气了吗?” “你知道我去望春楼了是吗?” 一姗又低下头不说话。 程征问,“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生气是因为这个?” 一姗小声说,“我怕你觉得我嫉妒,怕你认为我不是个贤惠的好妻子。” “可是你拿他人撒气,当着全府上下对锦风不依不饶,就是个贤惠的好妻子吗?” “阿征,我错了,我明天就向锦风赔不是。”一姗十分乖巧,“我上次见你在望春楼和那个女人亲热的很,你肯定不是第一次去,我就收买了里面的下人帮我留意你,今天听说你又去了,我就忍不住生气了。阿征,我这几个月不能与你同房,你要是有喜欢的人可以纳妾,但是你别去青楼了好吗,那里污秽肮脏,我不喜欢。” 程征把一姗抱在怀里,他忽然觉得一姗很懂事很温柔,懂事的让他觉得有点心疼,“一姗你听我说,望春楼的那个女人,是我阿姐,我有时候会去找她,但都事出有因,而且我保证我们绝没有做过不轨之事。” 一姗点头,“我相信你。” 我与一姗紧紧相拥,这么近,胸口居然没有一丝难受,为什么?一个人的体质可以因为生活的环境被改变吗?可以被改变的这么彻底吗? 第七十二章如此看我 “明日是我母后的忌日,后宫众人及皇子公主皆会随父皇去祭拜,你就趁机去一趟宏安王府吧。”一临拨弄着盆栽里开出的花,揪出几朵花瓣揉在手心,“如果实在带不出来,杀了她也行。” “是。”答话的是一临的一位杀手,刘峰。 一姗数月来安心养胎一直甚少外出,宫中的宴席也是能推就推,这次是实在推不过才来的,身为失散多年的二公主,又有了喜事,岂能不到皇后灵前祭拜。 祭礼过后,一临约了一姗到清和宫来喝茶。自上次年宴之后,两人就再没有见过,一临一直觉得愧对一姗,想找个机会拉近一下关系,却又一直见不着她,毕竟是自己的同胞亲妹妹,隔阂久了怕日后会生分。 一临亲自给一姗煮了茶,一姗吃着点心,听着一临讲皇后的故事。毕竟自幼生活在宫中,对皇后的耳闻一临比一姗知道的要多。两人聊了一个多时辰,一临又问及一姗的身孕,嘱咐了一番才送她离开。 一姗坐在马车里出了宫,手中捏着一粒小药丸出神,几经犹豫之后,终于还是把药丸塞进了嘴里。 在快回到府中时,一姗突然肚子痛,艰难的向外呼喊,“吹灵,我肚子疼,好疼……” 吹灵慌张着爬进马车,“公主怎么了?” “我不知道,就是好疼,感觉我的肚子在往下坠……”一姗痛苦不堪,冷汗满头。 吹灵掀开一姗的披风,见屁股下面殷红一片,捂住嘴“啊”了一声,“公主,孩子……” “我的孩子怎么了?” “孩子……公主您忍一忍,我们马上就到府中了,”吹灵对外喊,“车夫,你快一点,公主身体不适,赶快回府,派人通知大夫速来候着,还有通知侯爷!” 吹灵握着一姗的手安慰,“公主我们马上就到府中了,马上就能见到大夫了,没事的……” 一姗已经疼的说不出话来。 马车到府门口时,程征不待马车停稳一跃而上掀开帘子,一姗已经痛的晕了过去,座上一片猩红赫然入目,程征一惊,来不及想什么,忙抱起一姗回府。 医女在房内诊治,丫头们端着热水、手巾、棉布、衣物等进进出出,程征被提醒回避,他站在房门外握紧了拳头沉默不语。 半个时辰后,医女终于出来,遗憾的对程征说,“夫人小产了。” “她早上进宫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小产?”程征的表情严肃的像绷紧了的弦。 医女回答,“夫人小产的迹象猛烈凶急,像是食用了滑胎之药。” 程征问,“夫人身体如何?” “侯爷放心,夫人体制温厚,并无大碍,只是小产后气血两亏,现在昏迷当中,仔细调养即可。” 程征点头,“她没事就好,你说她体制温厚?” “是,夫人身子底不差,此番小产不会影响日后生育,安心调养即可。” 程征小声问,“可否借一步说话?” 医女随程征来到一个僻静角落,程征问,“如果一个人天生体寒,但是在南方长大,体寒之症是否可以根除?” 医女摇头,“并不会,体寒是天生的,只可缓解,不可根除。” “夫人可有体寒之症?” “侯爷多虑了,夫人身子很好,并无体寒之状。” 程征脑袋嗡嗡作响,失神的说,“好,我知道了,多谢医女。” “小的告退。” 程征愣了很久,他脑袋里有无数个问号,问的他头昏脑涨,耳朵里一直回响一句话,“并无体寒之状”“并无体寒之状”“并无体寒之状”…… 她不是公主,她是谁?为什么会被认为是公主?是谁安排的?襄王知道吗?皇上知道吗?她是谁的人?为什么要嫁给我?为什么在我身边?目的是什么?如果没有她,我现在身边会不会是一临? 他想起一姗天真单纯的样子:“我要程征,我要程征做我的夫君!” 他想起一临痛不欲生的样子:“她是我妹妹!是和我失散十七年的妹妹!你要我这个亲姐姐,送给妹妹的第一件礼物就是抢走她的郎君?” 他想起一姗温柔如水的样子:“程征,就让我一辈子做你的右手好吗?” 他想起一临含泪祝福的样子:“祝你和妹妹白头偕老,百年好合。” 他想起一姗勇敢坚决的样子:“我听人说,在日出之时和心爱之人拥吻,我们的爱情便能被太阳见证,这样我就可以永远和你在一起。” 他想起一临歉意自责的样子:“妹妹要是真有什么事,我真不知道怎么面对你。” 他想起一姗乖巧懂事的样子:“我相信你。” 他想起一临暗自伤心的样子:“我还日日夜夜为你担忧,牵肠挂肚,真是好笑。” 他的脑袋乱作一团,身体僵硬的不能动弹,青含走近,叫了好几声他才反应过来。 青含安慰他,“侯爷别太难过,夫人养好身体,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程征怅然道,“我没事,你先去忙吧。” 她是我的结发妻子啊,程征又忽然想起一姗对孩子满满的期待: “阿征你有孩子了,你开不开心?” “阿征你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我绣的不好,孩子会不会不喜欢?” “熏肉不可以吃,对孩子不好。” “阿征我们的孩子叫什么名字好呢?” 程征回到卧房,看着床上昏迷的一姗,她脸色惨白,汗水浸湿了头发狼狈不堪,我该心疼吗?她接近我,嫁给我,骗我,我应该心疼她吗?她是真心期盼这个孩子吗?可为什么我心里这么空?我为什么会失望?她醒来得知小产会作何反应? 程征轻轻的帮一姗擦汗,小声的问,“一姗为何会突然小产?” 吹灵慌忙跪地,“侯爷恕罪,奴婢是一直跟着公主,可是大公主请了公主去喝茶,吩咐不让人进去,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一临?不会,不会是一临做的。程征否定了这个想法,“一姗离开清和宫后可曾吃过什么东西?” 吹灵摇头,“没有,公主从清和宫出来就直接出宫了,之间没有进食任何东西。” 是吗?一临,会是你吗?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一临说过的话: “我多么想,和你拜堂的是我啊,和你拜堂的应当是我啊!” “程征,你做你做爹爹了,我一点也不开心,你知道吗?” “你开口闭口都是她,你可曾问过我好不好?” “不醉,我怎么有勇气说出我心中的苦和泪。不醉,我怎么能向你坦言我心有多么不甘。” 程征目光深沉,他握着一姗的手,即便刚刚小产,她的手依旧温和柔软。 清和宫,刘峰前来回禀,“得手了。” 一临淡淡一笑,“哦?是吗?” 刘峰满目寒光,“属下潜入宏安王府被守卫发现了,无法将姚姑娘带出,只能就地解决了,一剑直中咽喉,绝无生还的可能。” 一临满意的点头。 晚上,程征到清和宫,不待通传径直走向屋内,一临正在埋头看书。 晴竹抬头见程征,慌忙行礼,“给端侯爷请安。” “出去!”程征闷声说道。 一临见程征面色不悦,只当是为了姚梦涵而来,放下书向他走来,优雅从容。 程征冷冷的问,“你当真无情至此?” “我的情早在你身上用尽了。”一临毫不否认。 程征愤怒追问,“为什么?” “为什么?”一临嘴角上扬,温柔一笑,嘴里却说着狠毒的话,“因为我不择手段啊,早在毒杀袁辰的时候你不就知道我了吗,我就是个蛇蝎恶人啊,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 程征愤怒点头,“是,你早就说过了,只是我没想到你会做的这么绝!” 一临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丝毫不畏惧,理直气壮的对上程征的目光,“你是为了一个外人来我这兴师问罪吗?” “外人?敢问公主,何谓外人?” “除却你我,皆是外人。”一临坦然答道。 “公主不愧是大照储君,臣佩服!”做皇帝,是要有雄心伟志,只要是你想要的,都必须得到,只要是你不喜欢的,都必须消失。一临,你真的够狠。 “你佩服我什么,以前的你不也是这样吗?为了拉我二哥下位,为了对付映丰不择手段。怎么,现在的你沉迷于儿女情长,就忘了以前的自己了?” 程征紧握双拳,关节啪啪作响,“公主的决绝,臣自愧不如!还有,你比我更清楚,我以前不择手段,都是为你!” 一临冷笑,“以前是为我,现在恐怕连你自己都不信了吧,你敢说你现在一心一意为我吗?若真如此,你就不会跑来我这兴师问罪了。” “是的,我不该来你这里兴师问罪,你做的什么,我都只能接受。我记住了!感谢公主不加隐瞒据实以告!” “我对你,何须隐瞒?我对你,一直都没变。”一临把手伸向程征的肩膀。 程征后退一步,避过去了,“公主厚爱,臣愧不敢当!臣告辞!” 看着程征离开的背影,一临心痛不已,你真的变了,为了一个姚梦涵,你就如此对我,你对我说这么绝情的话,就不怕我伤心吗?你句句话都像是和我像是划清界限一般,你就不考虑我的感受吗?一个姚梦涵,在你心里如此重要吗?究竟是什么改变了你,为什么不连我一起改变?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是原来的样子? 第二天,一临听闻一姗在回府路上小产,恍然大悟,难道他来我这兴师问罪不是为了姚梦涵? 难道,他以为我杀了他的孩子? 一临想去向程征解释,又觉得没这个必要了。 程征,我在你心里,竟是这样的人?六亲不认?不择手段?你真的如此看我? 第七十三章都是陷阱 两月已过,一姗在精心调养下身体已经完全恢复,程征不动声色的每天嘘寒问暖,无微不至,他说服自己留下一姗是为了找出幕后之人,却忍不住留恋与一姗在一起的时光,他最恨欺骗,却好像怎样都对一姗恨不起来。 两月之中,锦风一直悄悄派人盯着一姗的一举一动,去始终没有发现任何破绽。她与幕后之人究竟这如何联系的,程征始终都摸不着头脑,他希望能尽快查出来,同时内心好像又有另一种声音并不期盼能有线索,他竟然开始不由自主的为一姗担心,担心揭开真相时,她会如何? 他常在夜里辗转反侧,身边的人一个个都离他而去,他突然害怕失去一姗,他发现自己喜欢一姗泡的花茶,喜欢一姗做的点心,喜欢每次回家有一姗喜笑颜开的等待。 一临说的对,我果然变了。 但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程征因军务被外派出京几日,一姗试图借机与黑衣人见面,在一个夜晚,一姗悄悄离开端侯府,向一家客栈而去,而程征正远远的跟在后面。 夜深人静,黑衣人正在房里等待,一姗见四下无人推了门飞速闪了进去。 黑衣人坐在桌前拖着脑袋,仿佛已经睡着了,听到一姗进来,慵懒的睁开眼,“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一姗不冷不热的赔罪说,“大人久等了。” 黑衣人不悦,“最近见你一面还真是难啊,害我白等了两次。” “大人恕罪,我前段时间身体不适,而且程征得空就陪着我,我没找到机会见您。” 黑衣人盘问,“哦?是吗?连丫头出门的机会都没了?” 一姗不耐烦的道了歉,“大人恕罪。” “很享受这个过程是吧,每日被程征捧在手心嘘寒问暖,动心了吧。” “我没有。”一姗果断否认。 黑衣人将一个药瓶放在桌上,“你既然对他无心,那好,等他回京就将此药放入他的茶水中。” 一姗拒绝了,“如果我说不呢?” “哟,长本事了,都敢拒绝我了?还是说你为难了?你还敢说自己对他没有私情?” “我只是不明所以,昔日云族的三大将军,就只剩他了,大人除掉他岂不是自断臂膀?” 黑衣人狡诈一笑,“试探你的,看把你紧张的。如你所言,我除掉程征对我并无好处,况且西疆全是他祖父和父亲的旧部,仍需他主持大局。” 一姗松了一口气,黑衣人却严肃起来,“为什么陷害大公主?离间他们的关系?借一个孩子将程征的感情转移到你身上?” 一姗先是有些惊讶,然后转过头去,“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黑衣人目露凶光,“一枚棋子,如果有了自己的思想,就不适合上战场了。” 一姗并不畏惧,“想杀我是吗?我现在可是二公主,你敢动我,程征一定会追查到底的。” 黑衣人挥袖打出一掌,“你是不是二公主,你自己清楚。” 一姗倒地挣扎着起来,语气依然强硬,“至少程征以为是,朝臣以为是,天下万民以为是,这就够了。你敢杀我吗?你杀了我,如何向天下交代?你告诉天下我是假的公主?这一年来又是赐婚又是贺岁又是祭典,都是闹剧?” “未尝不可。”黑衣人并没有被她说动,出掌打向一姗,一姗出招抵抗,却在黑衣人面前不堪一击,刚出手就被擒住,又中了一掌倒在地上,吐了几大口鲜血昏死过去。黑衣人走向她,“愚蠢之极,以为自己站稳了地位就敢跟我对抗,今日你既用不得,便只有一杀。” 黑衣人刚举起手,程征闯了进来,提着剑向黑衣人刺去,黑衣人功夫了得,侧身躲过旋至程征面前,程征还没来得及收剑已被黑衣人抓住了手,黑衣人用力一握,嘎吱作响,程征右手本来就有伤,现在更觉得骨头像断了一般再也使不上力,松手丢了剑。 黑衣人道,“你这只手,还想要吗?” 程征痛苦的眨了眼,“襄王若想要,我能说不吗?” 黑衣人轻松一笑松开了手,揭开面纱,露出一张慈眉善目的脸庞,正是襄王徐庆松,依旧是一副温和宽容的样子,“意外吗?” “不意外。”程征冷静回答,他走向一姗,试探她还有呼吸,艰难的将一姗从地上拉起来,安放在椅子上,握住痛的要断掉的手腕走向徐庆松,“我猜襄王幕后之人是皇上,对吧。” “哦?说来听听。”徐庆松闲适一坐,静候开口。 “冒充一国公主,瞒天过海,当朝能主导这件事的也就只有您有这个能力了。但是我想不出您有任何理由这么做,您对皇上忠心耿耿,绝不会欺骗皇上,尤其是关系到皇家血脉这么大的事。您手握云族数十万兵马大权,还需再邀功讨赏吗?身为襄王,就算要邀功也必然在战场奋勇杀敌,而不是在朝堂搅弄阴谋。” 襄王满意点头,“你说的很对,这是我和皇上的计谋,从你接到诏书回京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一姗是假的,大公主提议你去接她,是意料之中的,你们在江南遇刺更是我安排的,一是考验你能力,二是促进你和一姗的感情。” “为什么?”程征很不解,还有什么比现在更心寒更无助吗,为什么我忠心侍奉的皇上和我尊敬的襄王要联合算计我?一报还一报吗,我处心积虑的设计着别人,也被别人处心积虑的设计着。 徐庆松据实以告,坦然的说,“为了分开你和大公主。你与大公主青梅竹马,大公主越来越受到重用,手中的权利越来越大,无论将来是否会即位,你和她的婚事都已经不可能了。但此时若另择一人赐婚给你,你必然不愿,若想让你和大公主谁都无法拒绝,一姗不正是个绝妙的主意吗?” “为什么我和一临不可以?” 徐庆松严词回答,“身为云族人,你的妻子可以是任何人,但绝不能是储君!” “云族人怎么了?云族人忠心卫国,名满天下,怎么就不可以了?” 看程征义正言辞的样子,徐庆松暗自摇头,耐心分析,“云族一族独大,你没有想过后果吗?难道老王爷在世时,从来没有教过你,要收敛锋芒吗?你可知老王爷为何执意去西疆吗?因为他知道,功高震主是大忌。他忠心卫国日月可鉴,然而辅政时就已经有流言散布于市,说老王爷挟天子以令诸侯,企图叛君谋逆,他能全身而退,已是不易。 “云族兵马占大照的一半,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不放过任何一次能给我们加以拥兵自重企图谋反罪名的机会,我们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任何差错都会招致祸端,惹世人口诛笔伐。大公主正在储君之位,你娶了她,若皇上将来易储还好,若皇上没有易储之意,或者是没来得及易就已薨世,大公主登基,将来云族后人继承皇位,云族取皇族而代之,世人怎么说我们?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你说你们情投意合,可曾想过天下会有多少人认为是云族重兵胁迫,致使皇族不得不就范?然后,流言四起,留千古骂名,云族的赤胆忠心毁于一旦,你忍心造成这种后果吗?” 徐庆松慷慨激昂一番陈词,程征听了跌坐在凳子上,这显然超出他的承受能力,为什么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些,我以为我懂谋略懂城府,为什么突然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懂?我处心积虑拉二皇子下位,将一临推入朝堂,企图与她共赏江山,原来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如果一临不是储君,只是一个普通的公主,是不是就可以像一姗一样嫁给我了?原来,促成今天这种局面的,竟是我!原来,这一个天大的阴谋,起源竟是我!原来改变我们这些人命运的人,竟是我! 我拼命想得到,却一直在缘木求鱼,南辕北辙,我是在听一个笑话吗,还有比这更讽刺的事吗?就因为我是云族人吗?我若没有云族血脉,是不是就可以大胆的建功立业,无所顾忌的驰骋沙场?然后载誉归来,迎娶一临?云族,这个我一直引以为傲的身份,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讨厌过。 程征恍惚了好久,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问道,“一姗存在的目的,不是阻止一临嫁给我这么简单吧。” “你姑且认为就是这么简单吧。”徐庆松并不掩饰,“反正我也没准备再用她了,她的使命到此为止。” 程征一惊,“不准备用她,是什么意思?你要除掉她吗?” “她已经自认为有恃无恐的想要反抗我了,再留她,只怕她要跟大公主抢储君之位了。怎么,你不会是也喜欢上她了吧?” 有别于一姗的否决,程征坚定的说,“是,我喜欢上她了,即便她不是公主,即便她在我身边别有所图,可是她是我妻子,我不能放弃她,求襄王饶她一命。” “她是你的妻子,却是我的棋子,你应该知道,背叛主人的棋子是留不得的,你应该能懂吧,你手下的人背叛了你,你还会留吗?” “襄王!”程征在他面前跪下求情,“保她一命即可,我不求别的,可以吗?这是我作为夫君最后能为她做的了。” “回去找大夫好好看你的手吧。” 程征不置可否,黯然神伤,“这只手,做不了我想做的事,保护不了我喜欢的人,废了也罢。” 徐庆松叹气道,“我会将她废尽武功,幽禁在无月台,今后你能不能把她救出来,就看你的本事了。” 程征叩首,“多谢襄王!”至少还有希望,只要我能坐上襄王之位,还是可以救她的。 徐庆松语重心长的说,“这算是报答老王爷当年对我的提携。同为云族中人,你又是下任襄王的主力备选,今天我已经把我能说的都告诉你了,以后你如何行事,自己仔细权衡。” “多谢襄王指点!” 徐庆松揽起一姗离开,“最近几天找时机上奏一姗公主病逝。” “是。”程征眼睁睁的看着一姗被带走,他好像可以理解当初远信求他放过梦涵和迎熏的心情了,原来心爱的人被别人操控生死,自己却无能为力,是这样一种无奈。 镇西王府已空,端侯府又空,程征连日形单影只,满目伤情,他向皇上请求去戍守西疆,在交接好京城事物之后,骑上快马向西而去。 第七十四章西疆重逢 程征来军中三日了,心情也比在京城时畅快了些,在这里才有种踏实的感觉。三天没有听到任何关于远信的消息。 没听到是正常的,十万大军,不是谁都能入端侯爷的眼中,他也没有闲工夫一一过问,不过他心中的挂念却丝毫不曾放下过。 今日他同锦风巡视完军务,在回来的路上佯装随口问道,“有远信的消息吗?” 锦风回答,“属下知道少爷挂念二少爷,已派人打探过。” 程征吩咐道,“为避免被人另眼相待,在军营就别叫他二少爷了,你直呼他名讳即可。” “是。” “远信他怎样了?”半年了,远信削尊去爵来到军营,他随心所欲我行我素的性格在纪律严格的军营里会遭受多少磨难和打击,他会受多少委屈,忍多少眼泪,程征一直都在担心。 锦风将来龙去脉一一道来,“他刚来的时候被分到了步兵营里,每天和新兵一起操练,言行都很规矩,并无任何乖张之举。在合军操演时,被杨明飞将军看上了,杨将军欣赏他轻功了得,就从步兵营里要了去。后来陆陆续续立过几次小功,现在已经是九品协领,据说他升迁后处处以身作则,和兄弟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杨将军麾下的人提起他都赞不绝口。” 程征欣慰道,“是吗?若非你说,我真是不敢相信。原来的他最不会把规矩和地位放在眼里,你却说他循规蹈矩,处处以身作则,我倒真想见见他了。不知道这半年他究竟改变了多少。” “远信他,变了很多。”锦风的话有些犹豫和低沉。 成长,向来不是一个开心的过程,等你学会了承受失去和不顺,学会了放下一身的狂傲向现实妥协,也就真的长大了。程征说,“很久没见他了,也很久没和他一起吃过饭了。” “属下去安排。” 程征点头,“吩咐炊事营做些远信爱吃的菜,一定要有烧鸡。” “是。”锦风去了,程征已经开始想象远信看见烧鸡时兴奋的样子了。 天刚擦黑,程征坐在摆满酒肉的桌前等待远信,锦风进来通传,“少爷,远信到了。” 程征点头轻应一声,锦风请远信进来。远信在程征桌前一丈外跪下,“卑职三十六营协领程远信参见侯爷,给侯爷请安。” 程征嘴角轻扬忍不住满脸的欣慰,“几月不见,规矩倒学的有模有样。起来吧。” “谢侯爷。”远信抬起头站起来,程征却没有看到预料的笑容,他以为远信会挑起帐帘亲切的唤他哥,他以为远信会向他诉说自己受了多少苦,或者是向他夸耀自己从军半年已经是九品协领了,但是没有。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极为冷静甚至是冷淡的脸,程征甚至以为自己看错了,楞了一下说,“我让炊事营做了几个你爱吃的菜,过来坐,我们很久没有在一起吃过饭了。” 远信恭敬地答话,“卑职不敢,侯爷有事吩咐就是。” 卑职不敢?这是远信嘴里说出来的话吗,程征心中一阵冷气袭来,刺得他阵阵生痛。这,是远信吗?他怎么也没想到远信在短短几个月中会变得和自己如此生疏。 程征不知如何开口,尴尬良久,程征沉下声来问他,“你怎么了?” “卑职愚昧,不知侯爷所问何事,请侯爷明示。”远信的语气生冷而疏远。 “你,”程征被他噎的接不下话,情绪稍显激动,沉默片刻后问他,“你真的是远信吗?” 远信又跪下,抱拳低头,“卑职三十六营协领程远信……。” “谁要你的自报家门!”程征怒声打断他,“我特别想一巴掌拍死你你知道吗?” 远信叩首,“卑职有罪。” “你有什么罪?” “卑职言行有失,惹侯爷动怒,请侯爷发落。” 程征充满质疑的看向锦风,锦风也是一脸茫然。 这真的是远信吗?他只是占据了远信的躯壳,他的眼神、他的动作、他的语言、他的表情、他的性格,没有一样是远信的,这怎么可能是远信?我的远信才不是这样。 程征走近扶他起来问,“你到底怎么了?” 远信身体往后一撤,躲开了程征的手,依旧跪着,“卑职很好,有劳侯爷挂心。” “你一口一个卑职,你就这么想和我拉开距离?你恨我是吗?” “卑职不敢。” “我以兄长的名义问你,我要你一句实话,你是不是恨我,怨我?” 远信沉默一下,“侯爷若没别的事,卑职先行告退,卑职晚上还要练拳。” 程征怒问,“你以前不是最讨厌练功吗?大晚上你练什么拳?” 远信冷淡回答,“侯爷放心,卑职会远离侯爷的帐篷,不会惊扰侯爷安枕。” 程征真的是被他气的不知该说什么,“出去!” “谢侯爷。”远信向程征行了礼出去了。 你谢我什么,谢我放过你吗?你就这么讨厌看到我吗?我说要你来军中好好历练,改掉你一身顽劣的秉性,你终于变成了我想要的样子,可是我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程征望着满桌的菜,泛不起一点胃口,你以前不是很爱吃喝玩乐吗,你以前不是跟我最亲的吗,怎么现在都变了?你恨我什么,恨我不让你祭拜母亲?恨我不让你见梦涵?还是恨我把你送来军中? 程征一夜睡得不踏实,天刚亮就起来了,以前在军营也是早起,不过以前是起来练剑,现在,这只手连剑都握不了,还练什么。 离士兵们起来晨练还有大半个时辰,程征随处走着享受着难得的清静。地面被踩的光秃秃的杂草沾着薄薄的露珠,隐约透露着生的希望,长年被践踏,也挡不住长出来。程征叹气,居然有了一种悲天悯人的情绪,真是少见。 程征负手低头往前走,听见前方有隐隐约约练功的声音,程征疾步向前,这么早起来练功,曾经是我的喜好,去讨教一番。 刚入了树林,程征看到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背影,居然是远信。 程征没有靠近,默默站在原地看远信的拳法,半年前他还连一套拳都不曾接触过,现在已经能把盘龙拳练的有模有样了,远信,你究竟改变了多少? 远信转身之余看到程征,立即停了下来,朝程征走来。程征刚想开口夸他几句,谁知远信又在他面前跪了下来,“卑职参见侯爷。” 程征忍住怒气问他,“你一定要跟我这么生分吗?” 远信严肃回答,“卑职不敢逾越。” 程征含怒点头,“至少这点你没变,你倔起来真是十头驴都拉不回来!” 远信不知如何回答,只是低头跪着,程征也不再热情,言辞吩咐,“起来,把你刚才的拳法练一编给我看!” “卑职遵命。”远信刚起手没两招,程征喊道,“停!” 远信应声保持着姿势不再一动不动,程征施展轻功飞上树,折了一支如藤条一般粗细的树枝下来,往远信手臂上抽去,远信吃痛闷哼一声,手臂摇晃了两下,程征训斥道,“你手上就这么点力是吗,能稳重点吗?” “卑职知错。”远信用力握了拳。 程征又呵斥,“手抬高,出拳要快,重来!” 远信重头开始,练到刚才程征纠正的姿势时留心改了过来,可是往后时又被程征厉声叫住,程征不住的叫停,严格的纠正,远信一遍遍的重来,直到太阳升起,天色大亮,一套拳法才被纠正了几招而已。 士兵们开始集合晨练,程征问他,“你早晚都在这练功是吗?” “是。” “好,我晚上再继续教你,你回去吧。” 远信听程征终于肯放过他了,心里顿时有了解脱的畅快,迫不及待的转身走了,程征喊道,“站住!” 远信止了步回头,程征冷眼看他,“这就是你对侯爷的礼节吗?”小子,你不是来真的吗,我陪你玩个够。 远信一早上被他折磨的苦不堪言,哪还有精力顾及这些,被程征一提醒,猛然醒悟,慌忙跪在地上,“卑职知错。” 程征满意点头,“去吧。” “卑职告退。” 早饭后程征问了锦风,“远信在军中一直这样子吗?” “是,属下问了几个和他同营的兵,他从来到这里一直是循规蹈矩,沉默寡言,不过做事踏实,性格谦逊忍让,营里的人似乎都挺喜欢他。” “嗯,”程征点头,“他的武功是谁教的?” “没人教。据属下所知,是他升协领那次,杨将军随手试了他的武功,发现他功夫很差却很有天赋,就赠了他几本拳谱。” 程征轻叹一声,“家里的拳谱剑谱有一柜子也没见他看过。” “他这次来军中确实改掉了惹是生非的性格。” 程征苦笑,“可是我从来没希望他变的如此郁郁不欢,距我千里之外。原来的他一个眼神我就知道他在打什么鬼主意,现在,跟他讲十句话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晚饭之后,远信来到树林。天已大黑,不过军营里彻夜点着火,远远有光传来。程征已经等在那里了,远信过去又是跪拜,“卑职参见侯爷。” 程征早有预期,不再惊讶,缓声道,“起来吧。” “谢侯爷。”远信分毫不失规矩。 程征又如清晨一样给他纠正动作,远信稍有差池,程征手中的枝条就毫不留情的落在他身上,远信一直皱眉忍着,一声不吭。 就这样每日早晚程征都会指导远信练功,直到第五日晚,远信再来树林里看到的的不是程征,而是锦风,远信意外之余向前走去。(未完待续。) 第七十五章冷面教官 远信来到锦风面前,依然下拜,“卑职参见宋将军。” 纵使锦风素来沉稳,也被远信吓了一大跳,“我的二少爷,你怎么连我都跪?” 远信严肃回答,“卑职身为九品协领,将军是侯爷账前五品将军,卑职见将军理当行跪拜之礼。” 锦风真是彻底无语,“好歹我还叫了你多年的二少爷,你跪在我面前折煞死我吧,快起来。” 远信方才起身,“谢将军。” 锦风真是拿他没招,“你不累吗?” 远信一板一眼的回答,“卑职按军规行事,不敢言累。” “好好好,你按军规,按军规我的话你得听是吧。” “将军尽管吩咐,卑职自当遵从。” “好,”总算是引上勾了,锦风也以例行公事的口吻对他说,“那你给我听着,第一,从今以后见我不许下跪。第二,不许再唤我将军。” 远信犹豫着不答话,锦风逼问,“你不是按军规行事吗?我说的话你都不听了?” “卑职不敢,卑职记住了。” “还有,”锦风又追加道,“不许再对我自称卑职,以后你我就直呼名讳相称。” “是。” 锦风这才满意,对他说来意,“少爷叫我来和你比武。” 远信很不解,“我们两人有可比性吗?” 锦风解释说,“少爷吩咐我不准用内力,不准用盘龙拳以外的任何招式。” 远信点头,心里才有点底。锦风又道,“少爷说了,我要是输了,就去军刑处挨三十军棍。” “他什么时候连你都打?”远信疑问,他知道锦风在程征心中地位非同一般。 锦风反问,“你的意思是,你确定你会赢?” 远信自知失言,心中一紧,“那我要是输了呢?我的武功是他亲自教的,要是给他丢了人,下场岂不是更惨?” “先比过再说。”锦风后退两步亮招。 远信比出拳朝锦风攻去。两人纠缠许久,不分上下,锦风暗自赞叹,这么短时间能把盘龙拳练的如此精准纯熟,远信确实很有练武的天分。怎么说锦风也有着多出远信十多年的习武经验,借力发功,欲擒故纵,招招运用的炉火纯青。 锦风每次出拳都只用五分的力,在远信要害之处更是不动声色提前收手,欲与远信多对峙一会儿,试探他的功底。 最后锦风一个扫堂腿,远信跃起躲过,锦风在上面出拳,远信专注于上方,锦风趁其不备抬脚在侧面踢上远信腰间,还好锦风用力并不大,远信飞出三四步远,落地时脚尖轻点旋身而起,锦风的拳头早已架在远信的太阳穴处。远信不再反抗,“我输了。” 锦风收了拳,“五个早晚,你学盘龙拳的时间加起来也只是一天而已,而我习武多年,若输给你,还真该去挨军棍。知道你输在哪了吗?” “我技不如人。” “错,你的盘龙拳练的很好,招式精准到位,动作流畅娴熟,不愧是少爷亲自教出来的,但是你只是练得好而已,根本不懂得如何运用,攻守不明,我出拳你根本不知道用什么招式回击。” 远信低头无言,锦风继续说,“从明天开始我来教你,还有,我已经对你们营的首领吩咐过了,军营里操练你以后不必去了。” “这,不是侯爷的意思吧?” “是我的意思,少爷把你交给我负责,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少爷要成效,十日来查看一次,不满意就治我的罪,我也没办法。” 远信低着头哦了一声,锦风说,“你回去吧,明天天亮之时过来。” 锦风回去向程征复命,程征听了结果,毫不意外,“我只教了他招式,没有做任何讲解,全靠他自己参悟,而他之前又不懂武功,没有基础可言,能赢你才怪。” “远信习武天分很高,他几日能练到如此地步着实让我惊叹,只是火候不够,还需多加教引。” 程征点头,“你还有别的发现吗?” 锦风思索片刻,“是,确有一点,我刚开始试探了他几招,远信他出拳无力,即便能打到我身上,也根本没有杀伤力可言。” “看来你这个师父我是找对了。他只喜欢轻功,发奋学了些时日,所以腿上功夫还算了得,但是刀枪棍棒从来没碰过,”程征一笑,转身去拿木架上的剑递给锦风,“这个送他吧。” 第二天清晨,远信依旧是天微亮就起来,疾步跑到树林里看看四下无人,心里才稍稍安稳。锦风早已在树上,他往下扔了一把剑,远信感觉有重物袭来,后退抬头一看,翻身一跃伸手接住了。 锦风从树上跳下来,“这把剑送你。” 远信握着这约有十斤重的剑暗自头大,看来今后有苦头吃了。 锦风道,“出招无力是你的致命弱点,这把剑刚好适合你,用它练个一两年,手臂自然就有力了,这是烈将军生前用的剑,少爷特地让我拿来送你。” “我父亲?” “正是,少爷小时候也时常用这把剑练功,只是那时由烈将军亲自教导。”锦风提起旧事,不由得泛起一阵伤感。 “我竟连父亲的剑都不曾认得。”远信叹息,小时候从来没有正经练过一天武功,更别提练剑了。他父亲曾打过他几次,但见他实在不喜武功,又不忍天天对他斥责,也就慢慢放纵了。 “我们开始吧。”锦风拔出剑开始教他,刚开始更多的是讲解,亲身示范,一个招式分成若干个动作,几乎每个动作都能长篇大论的讲个半天,这个动作的目的何在,与之前有何承接,与哪个招式相似,克敌时如何运用,诀窍在哪里,如何能取得事半功倍之效等等,耐心十足,不厌其烦,每招讲完之后锦风才教远信练习。 远信出错锦风也并不责怪,而是耐心的纠正,指出他的错处,哪里力道不够,哪里没有领会,如何改正。远信暗暗高兴,以前怎么没发现原来锦风有这么亲切和善的一面,我上辈子积了什么德啊遇上这么好的师父,远信兴奋之余也放松了下来,一不留神又出错了。 锦风用剑鞘朝远信抽去,远信毫无防备,一阵生疼失手丢了剑。我擦你不是很温和吗,怎么凶起来比你家主子都厉害,你家主子打我也没这么狠好不。 “捡起来!”锦风严厉呵道。 “是。”远信打起精神谨慎握紧了剑,只是这剑对他来说太重了,拿在手里一会儿手臂已经开始发酸。 锦风挑高了他的胳膊,“你要是握不稳剑我教你一招,你就想象烈将军还在世,这把剑就是烈将军,你若不用力握紧他就会死,我倒不信你还能丢了它。” 远信深吸一口气,坚持道,“是,我记住了。” 锦风满意点头,“再来。” 等远信练熟了动作,锦风和他对战,教他融会贯通,学以致用,如此教学颇费工夫,远信才明白锦风免了他军营操练的原因。 放饭的鼓声响起,将士们开始轮番去吃饭,锦风和远信向大营走去,远信问道,“他怎么不来了?” 锦风反问,“怎么?我教的不好吗?” “不是,你教的很好,比他好多了,他太严了,一点都不许我出错。” “少爷他素来严格,你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找少爷什么事?” “他之前说等我练熟了盘龙拳,要跟我比试的,我只是觉得他不是随口一说。”远信的表情虽然冷漠,话语之中却隐约透露着温情。 “少爷手上有伤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以为他打你自己手不疼吗?”锦风劝解道,“张口闭口他他的,你就不能叫少爷一声哥吗?你以前最爱在少爷身边撒娇的。” 是啊,他手上有伤,还这么用心的教我,远信低下头一阵难过,“饭后可不可以给我一点时间,我想去看看他。” 锦风点头,“好。” 远信吃过饭又开始打了退堂鼓,左右摇摆到底要不要去,最后被锦风拎到程征的帐外,刚好见一个小兵端了一盆血水出来,远信看到盆里猩红的水,心中猛然一紧,“这是……” “你进去吧,我去树林等你。”锦风对他说。 远信依礼在帐外通报,“卑职三十六营协领程远信求见侯爷。” 少顷,帐内传来一句低沉的声音,“进来。” 远信低着头进了帐篷,又拜,“卑职参见侯爷。” 良久不回话,小兵端了一盆干净的水进来时,程征“啊”一声叫了出来,声音虽然不大,却饱含隐忍,远信的心顿时纠紧了,感觉压抑的快喘不过气来。 程征咬着牙艰辛的吐出两个字,“起来。” “谢侯爷。”远信虽如之前一般谨慎有礼,语气早已弱下来,起身时余光扫过程征,心中一阵难过,这是怎样的一张脸啊,汗珠如小溪一样往下流,脸色惨白不见一丝血色,双唇紧抿,双目紧闭,像是经历了一场艰苦卓绝的苦战。 程征的手边是一位军医,正拿着针给程征缝合伤口,每一针下去程征的眉头都皱紧一次,小兵放下盆拿帕子给程征擦了汗,远信感觉这一针针像是扎在自己心头,看得他只想流泪。 远信低下头不忍再看,片刻之后,军医已经缝合完毕,清理了伤口周围的血渍,上药,包扎,交代一番之后离开。 程征的脸上终于恢复了一丝血气,抬头问远信,“你来干什么?” “我,卑职是来感谢侯爷赠剑的。”远信脑袋一转找了个由头。 “剑是父亲的,到了你手上,希望你不要荒废了它。” “卑职不敢,卑职定当日夜勤勉,认真习武,发愤图强,不让侯爷失望。” 程征不知是喜是悲,“我竟不想有一天能从你口中听到这样的话,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你与之前判若两人,是在恨我吗?” “卑职不敢。” 又是这句话,程征骤然发怒,“远信你知不知道我有多讨厌你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 远信沉默的低下头,目光哀伤孤寂的垂下去,仿若一个没有任何玩伴,踽踽独行的孩童,他心中一遍遍的问,你喜欢以前的我吗?以前的我整天闯祸,惹是生非,你喜欢吗?以前的我懦弱无能,连自己喜欢的人都保护不了,你喜欢吗?以前的我害死爷爷又害死母亲,你喜欢吗? 程征又问他,“我问你,你怎么突然想练武了?你不是最讨厌练武吗?你现在这么勤奋的做自己讨厌的事?你是在折磨我还是在折磨你自己?” 远信苦笑一声,仍旧不答话,只在心中暗自哀伤,分明是你在折磨我啊,我都按你的要求做了,你却说你讨厌这样的我,你还要我怎样呢? 程征见他笑,反问道,“怎么?说到我难受,你就这么开心吗?刚才军医缝合的时候,怎么没见你笑出来?” 远信抱了拳,恭敬回话,“卑职不敢,卑职还要去练剑,先行告退。” 你当我喜欢现在的自己吗?你不知道我有多恨我自己,我恨自己害最亲的人离世,我恨自己没能力留住梦涵,我恨自己没能力保护阿引,我恨自己一无是处懦弱无能,我只是想变的强大而已,唯有自己变强大,才有能力保护他人。(未完待续。) 第七十七章他乡 第二天,锦风和远信吃过饭向树林中去。 锦风问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昨天击败少爷那一招,是哪里学的?” 远信不答反问,“他让你问的?” “不只是少爷,我也很好奇。” 远信故作神秘道,“想知道啊?” 锦风点头。 “我偏不说!”远信戏耍了锦风笑了起来。 锦风也不生气,继续问他,“你有没有见过袁辰的武功?” “见过啊。”远信想起来在京城时和梦涵遇黑衣人追杀,还多亏了袁辰出面退敌。 “你没有觉得你的招式跟他很像吗?” “我?跟他?”远信挥挥手作罢,“你别闹了,他凭一把扇子就能隔空杀人,你们究竟什么脑洞能把我和他联系在一起?” 锦风严肃的分析,“你的功力虽然不及他,动作也很生硬,但是从本质上来看真有几分像,你记性很好,如果见过他的武功,应该能记得,仔细回想一下。” 远信转过身让自己安静下来,回想那天袁辰的招式,还有记忆中的剑谱,沉默不语。 锦风问,“少爷昨天想了大半天也没个头绪,你的武功究竟是跟谁学的?” 远信冷冷拒绝,“我不想告诉他。” “少爷他对你很用心,你为何总是拒他于千里之外?” “因为讨厌他啊。”远信竟然说的如此直接,令锦风不禁皱眉。 锦风质问他,“你讨厌他什么?讨厌他为你闯下的祸事善后,讨厌他为你承担罪责,还是……?” “停!别说了,”远信打断他的话,“我说他你肯定不高兴,但是我也不能跟你争吵,你是我师父,我把你惹怒了等于自讨苦吃,为我们两人和谐相处,还是不说他了。” “行,不说他,那就说我们吧。你既然叫我一声师父,我问你问题你总该回答吧。” 远信弱弱的说,“回答你回答他有区别吗?” “当然有,你怎么对少爷我左右不了,但是你怠慢了我,我有一百种方式让你后悔。” “好啦告诉你啦,跟你卖个关子你居然还威胁我公报私仇打击报复,”远信撇嘴表示对他的不满,“其实就是我在外游历的时候,遇见一位老人,他赠了我一本剑谱,然后我嫌带在身上太麻烦就把它背下来了,不过一直不知道怎么用。最近经你引导深受启发,就稍稍的融会贯通了一下,昨天自知败局已定,情急之下就胡乱出招试了一试,没想到这么好用,兴奋的我一晚上没睡好觉。”远信得意的哈哈大笑。 锦风见他得意忘形,提醒他,“你的招式还不够流畅,以后多加练习。” “是,师父。”远信恭恭敬敬的给他鞠了个躬。 半年过后已是严冬,远信在锦风的严格教导下夜以继日勤奋习武,功力大涨,在军营中已经小有名气。 而程征连续三次输给远信后,再也没跟他比过剑,只会时不时的来旁观。 远信的性格也开朗了很多,时常会对锦风开玩笑,被罚的时候撒娇求饶更是毫无底线,一向沉稳的锦风偶尔也会招架不住。但是他对程征依旧疏远,从来不多说半句话,他也没有问起过梦涵,没有问过京城发生了什么事,为何程征又回到西疆。那个他生长的故乡、经历过生离死别的地方,好像被他忘记了一样。 远信和锦风在凛冽的寒风中比着剑,远信把几套剑法的精粹巧妙的融合在一起,时而快如闪电,时而故弄玄虚,出剑稳重有力,招招精准,锦风跟他对打渐渐觉得吃力,开始转攻为守。而远信势如破竹,穷追不舍,锦风利用对远信剑法的熟悉,虚出一招诱敌深入,攻其不备才勉强取胜。远信不甘心的叫道,“你使诈,你之前教我的时候这一招不是这么用的。” 锦风合上剑严肃的说,“兵不厌诈,这是我最后教给你的。” “最后?”远信惊讶。 锦风点头,“是,你我的师徒关系到此为止吧。” 远信很紧张的问,“为什么?是我做错什么了吗?我是不是又让你失望了?” “没有,我为有你这个徒弟而骄傲。该教你的我都教了,剩下的,你自己领悟。” 远信收了剑走近前来,“可是……这结束也来的太匆忙了,我一点准备都没有,我觉得我还有好多没学呢……” “学无止境,我说了,剩下的你自己领悟。你的武功已经基本成型,无需我再教,日后勤奋练习,刻苦钻研,不可懈怠。” “可是……”远信欲言又止,面对突如其来的结尾有些不舍。 锦风轻松一笑,“别再可是了。怎么了?一晃大半年,这些日子跟我起早贪黑,被我又打又骂,还舍不得了?” 远信甩掉悲伤的情绪,找了个理由说,“是有些不舍,因为,我还没打败你呢。” “好,我等着。”锦风爽快的应声。 远信再次问道,“锦风,你真的不教我了吗?” 锦风语重心长的说,“我不能再教你了,不能让你一直按我的思路走,练武要动脑子的,过于相信他人陷入了套路,你也就有了死穴,这就是你刚才输的原因。有疑问自己多琢磨,多试多练,对你以后上阵杀敌有好处的。” 远信相信锦风的话,不再强求,他跪在锦风身前叩首,“师父,请受我一拜。” 锦风突然感到一阵心疼,这个昔日顽劣桀骜二少爷,是受了多少苦才会像今日这般懂事,锦风轻叹一声,“起来吧,我还有事对你说。” “哦,什么事?”远信站起来问。 锦风说,“朝中派来的今年最后一批棉衣粮饷后天到西关梧桐镇,你明天带一队人去接应吧。” “我?”远信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为什么这么惊讶?” 远信露出难掩的兴奋,“我不敢相信你们居然会放我出去,我都做好在军营里被你们折磨几年的打算了。” 锦风愧疚道,“之前是我对你太严格了,上个月轮到你们营休假探亲,其他人都走了,我也没让你休息,这次就当做补偿你了。” “我没怪你,反正我也没地方可去,探什么亲啊。”远信故作轻松的说。 锦风不跟他争执,吩咐道,“杨将军会给你安排好队伍,你明天一早带队出发,傍晚即可抵达梧桐镇,朝中押送军需的队伍后天中午之前会到,你与他们接上头带到军营即可,中间的时间自己安排,但是别误了事。” 远信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吧,大爷我现在身怀绝技,谁敢来犯,我一剑削了他!”远信说着挥起了剑。 锦风本来挺放心的,听他这么一说又紧张起来,“你敢在外面惹是生非回来我收拾好你!” 远信急忙收了剑谄笑道,“不敢不敢。” 第二天,远信带着三十士兵出营向梧桐镇而去。远信素来随和,士兵们面对这个九品协领也都不拘谨,一路有说有笑,气氛欢愉。 到了梧桐镇,远信安排众人,“今晚大家可自行休息,注意不要惊扰了百姓,不要与百姓冲突,明天早饭之后在城门口集合。” “是。”大家欢呼雀跃的散了,几人上来拉着远信,“程协领,要不要随兄弟们去窑子里逛逛,里面的姑娘可艳着呢。” 远信连连推辞,“不,不了,你们去吧。” “来嘛,你好不容易出来一回,哥几个带你见识见识。” “就是啊,程协领,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跟着我们保准你今晚舒服。” “走吧,快去吧,晚了就没好姑娘了。” 远信被几个人又推又拉的走进了妓院。推开门一股暖流袭来,香气扑鼻,穿着轻薄单衣浓妆艳抹的女子正扭着水蛇腰妖娆的跳着舞,笛声琴声混作一团,老鸨娴熟的上前揽客,“几位军爷快进来里面坐,我这就把姑娘们叫来伺候。” 远信往后退了一步,“李猛,岳大海,我还是不进去了,你们玩吧。” 那个叫李猛的小兵拉住远信的胳膊不放,“来都来了,别走啊。” 老鸨上前劝说,“这位爷怎么一进门就要走啊,想要什么样的姑娘告诉我,我给爷挑。” “不不用了,我先走了,你们明天别误了时辰。”远信说着挣脱逃走了,其他几人还在叫着挽留他。 远信跑到外面吹了一会儿冷风才感觉轻松许多,他沿着鱼龙混杂的街道向前走去,不知道要去哪里,只觉得心里空空的,对什么都提不起一丝热情。 原来梧桐镇并没有他们说的那么好玩,跟京城比起来真的差远了,远信略感失望,走进一家小馆子,要了些酒。突然一阵哭成传来,原来是店小二正在打一个小叫花子,“让你偷东西!我打死你,看你还敢不敢偷!” 远信没有理会,低头继续吃饭,只是神情越来越哀伤。这里的一事一物都跟你没有半分关系,可是我为什么总是会想起你,每一件事情每一个动作都会想起你,为什么呢? 看来我确实应该让自己累一些,累到每天看见床倒下就睡着,才不会想起你。 远信吃完饭出来,天已大黑,街边店家有的关了门,有的挂起了灯笼,远信落寞的在街上漫无目的走着,好像一个找不到家的孩子。在镇上转悠了几圈之后,已是深夜,远信才找了一家客栈住下。(未完待续。) 第七十八章祸害 远信依然天亮起床,练剑,吃早饭,然后去城门口等其他人陆续来汇合。直到日上三竿,李猛他们依然没到,远信正要派人过去叫他们,几个人喘着气跑了过来。 “程协领。”岳大海上气不接下气的奔过来。 远信看少了一个人,焦急的问,“你们怎么这么晚?李猛呢?他怎么还没来?” 岳大海说,“李猛,李猛他被官兵带走了。” 远信瞬间紧张起来,“为什么?发生了什么事?” 岳大海有些为难的说,“昨夜李猛和窑子里的一个客人起了争执,不小心出了人命,老鸨就报了官,我们几个也被带去问话,现在才出来,李猛还被押着呢。” 远信心中一团乱麻,焦虑不安,“怎么会这样?还出了人命?” 岳大海解释说,“本来只是在争一个姑娘,那客人蛮横无理,还叫手下动粗,李猛被逼无奈才还手的,没想到下手重了……” “好了我知道了,”远信放心不下,对其他人吩咐道,“待会儿朝中的人来了,你带其他人护送他们到军营,我去官衙走一趟。” 岳大海劝道,“程协领,我知道您担心李猛,但您还是别去了。咱们这次出来的主要任务是接应军需,你擅离职守肯定是要受罚的,而且官衙那边一时半会儿也审不出来,您去了也没用,毕竟是人命案子,他们不会轻易罢休的,倒不如我们回去禀报首领杨将军。” 远信并不赞同,“可是杨将军向来纪律严明,与百姓冲突绝不轻饶,更何况还犯下人命案,不从重处罚已是万幸,哪里还会去救李猛。” 岳大海拉住了他,“你也知道杨将军纪律严明,你擅离职守他岂会轻易放过你?我知道你对兄弟们情深义重,不忍李猛一人孤立无援,但是你也要多为自己想想,李猛此次被捕,你身为协领队长,已背负管理不严之罪,不要再罪加一等了。再说护送军需才是重中之重,若出了意外我们担待不起。” 远信左右为难,岳大海继续说,“程协领,不要冲动,以大局为重。” 其他人知道远信武功高超,听远信说要走,顿时感觉没了主心骨,十分不安,纷纷上前劝说。 远信艰难的点了头,转过身走开一个人冷静下来。 我冲动吗?我意气用事吗?我依然是那么不懂事,不顾全大局吗?我想做的都是错的吗?我只会将事情越闹越大是吗?我真的跟京城时的我没有任何区别吗? 远信痛苦的闭上眼,这种无可奈何的感觉真是令人痛心。 远信终于还是没有去救李猛,顺利接到朝中官员,一队人按时抵达军营,锦风向程征禀报,“少爷,远信他们回来了。” 程征正在写着东西,头也不抬随口应了一声。 “不过……”锦风欲言又止, 程征问,“怎么,他又惹事了?” 锦风解释说,“这次不是他,是他队里一个叫李猛的人在外面闹出了人命,被当地官衙抓了。远信身为协领带队失职,被杨将军打了三十军棍。” 程征居然有些欣慰,“呵,以前都是我为他收场,不成想竟然还有他为别人的错担责的一天。” “我听人说,远信他今天还想去衙门救李猛,被手下的人给拦了下来。” 程征略显惊讶,“远信他这倔脾气居然有人拦得住,也真是难得。” “他可能也是怕连累其他人吧,远信平日对大家都很友善的。不过话说回来,远信要是真去了,可就麻烦了。” 程征无奈道,“他这性子不挨几顿打不会长记性,随他闹吧。” 几日后,程征和锦风外出很晚才回来,各营已经安歇,只有几队士兵时不时的巡逻。二人路过一个帐篷,程征摆手示意锦风驻足,“什么声音?” 两人寻声望去,在帐篷边正蜷缩着一个人,口中还嚼着东西发出奇怪的声音,浑身酒气。锦风拿剑拍拍他,“醒醒,你哪个营的?” 那人推开锦风的剑,抬头露出迷离的双眼,“你们喝酒吗?” 锦风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露出惊讶的表情,回头对程征说道,“是远信。后面是粮仓,他应该是去里面偷了酒喝。” 程征上前踢了远信一脚,“起来!” 远信不耐烦的挪了挪身子,“走开,走开!” 程征吩咐锦风说,“去打一盆冰水来!” “是。”锦风应声走了。程征见他烂醉如泥的样子,气不打一出来,拿剑打在远信身上,“程远信,起来了!” 远信被他打疼了痛苦的皱了眉,嘟着嘴说,“哥,你不要这么凶嘛。” 一声“哥”,让程征愣住了,他再也凶不起来,蹲下来温柔的叫他,“远信,你醒醒,怎么喝这么多酒,发生了什么事?” 远信打了个酒嗝,迷离的问,“哥,你说我变了吗?” 程征刚要回答,远信又自顾自的说了起来,“我没变啊,我跟两年前一样,懦弱无能,保护不了任何人。” 程征拍上他的肩膀问他,“你想保护谁?” 远信苦笑,“李猛啊,我当天要是去救他了,他就不会死了。都是我的错,我好恨我自己你知道吗?哥,你不是问我是不是恨你吗?没有啊,我只是恨我自己而已,我懦弱无能,我自私自利,我保护不了任何人,却总是会给身边的人带来灾难。我就是个祸害是吧,哥,你是不是也这么想的?要不然为什么把我赶出京城,为什么把我赶出京城……京城……” 远信黯然念着,程征的心逐渐疼了起来。 “对不起,”程征深沉的道歉,“当时没有顾及你的感受执意让你离开,是我不对。” 远信傻傻一笑,“我原谅你了,你也原谅我好不好?” “原谅你什么?” “爷爷,母亲,原谅我好不好?” 程征郑重的点头,“好。” “可是,我原谅不了我自己啊,”远信挣扎着站起来,程征要去扶他被他甩开了,“我不想看见你,每次看到你我就更加恨自己。” “别折磨自己行吗,你没有懦弱也不是无能,你不是祸害,你是我弟弟,是我最亲的弟弟。” “我才不是。”远信绕过程征跌跌撞撞的离开,程征拉住他,锦风正端着一盆水靠近,被远信挥手一打,一盆水整个洒在了程征身上,两人顿时傻眼,远信晕晕乎乎又倒地睡了。 锦风措手不及,“少爷……” 在这严寒冬夜程征被冰水浇的透心凉,难以置信的看着锦风,“你居然真的端了一盆冰水来,你就不会偷偷加点热水!” 锦风无言以对,认错吗?我是按你的吩咐来的啊。不认错吗,看程征瞪大的双眼恨不得吃了自己。锦风看了倒在地上的远信说,“属下送远信回营帐吧。” “别,”程征急忙阻止,远信叫他一声哥,他心里美死了,巴不得跟远信多聊一会儿,对锦风说,“这会儿其他人都已经睡下了,他回去会吵到别人,送他去我帐中吧。” 程征说完自己先走了,他怕再停留一会儿自己就成冰柱子了,冰凉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这酸爽简直无法比喻。 锦风把烂醉如泥的远信安放在程征床上,程征已经换好了衣服,裹了个厚厚的棉衣出来连打了两个喷嚏。 锦风说,“属下去煮点姜汤吧。” 程征阻止道,“不用了,大半夜别麻烦了,我喝点热水就行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那好吧,少爷保重,属下告退。” 程征到床前给远信盖好了被子,叫了他两声他毫无反应,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程征坐在他身边看着他粗糙的脸,心中百味杂陈,这早已不是昔日养尊处优的二少爷了,逼你成长的方式有很多,我却用了最残忍的一种,远信,你受苦了。 第二天日上三竿,远信被账外的操练声吵醒,头疼的厉害,伸手捂住脑袋艰难的坐了起来,睁开眼一看猛然清醒,这是哪儿?这帐里的陈设规格应该是……我怎么会在这?昨晚发生了什么? 远信努力回忆,昨晚听说李猛死了心里难过,去偷了点酒喝,不会被他撞见了吧?我有没有发酒疯,不会跟他动手了吧?怎么办怎么办?这次要栽在他手里死定了,他拍着绞痛的脑袋想主意,要不溜出去吧? 他蹑手蹑脚的挑开帘子,迅速又缩了回来,程征正在书桌前埋头看书,看来是等着我呢。 远信犹豫着要不要出去,程征大声说,“醒了就出来吧。” 远信硬着头皮出来,在程征桌前跪下,为难的说,“卑职参见侯爷,卑职自知犯了军规,侯爷可否让卑职先去方便,回来再行责罚。” 程征挥挥手,“你去吧。” “谢侯爷。”远信逃似的闪了出去,撒了一大泡尿又去洗了把脸,溜达了好大会儿,及其不情愿的回到程征帐中,刚进来肚子就咕噜噜的开始乱叫,远信尴尬的低下头,好丢人啊。 程征说,“睡到现在才起来,饭是没了,你就先饿着吧。” “是。” 程征放下书本,走到他面前问他,“昨晚的事你还记得吗?” “记得一点。” “记得哪些?” 远信回答说,“卑职记得去粮仓偷了酒喝醉了,醉了之后就不知道了……” 程征满意点头,“这就够了。你自己数数你犯了多少军规,该如何处罚?” “卑职私自纵酒,杖责三十,夜不归营,杖责三十,还有未经允许不参加操练,杖责四十。”远信算下来自己都汗颜,前几天挨了三十军棍现在还疼着呢。 “算的倒清楚,这一百军棍打下来,你觉得你要多久不能下床?” “卑职犯错,理应受罚,不敢有怨言。”远信硬着头皮回答,心里懊悔不已,我为什么这么蠢,去喝什么酒啊,一百军棍啊,要是行刑的人下手狠一点估计我就要去见阎王了,天啊,谁来救救我啊。 这时锦风抱着一摞书进来,放在了程征桌上,远信可怜巴巴的望向他求助,锦风扫了一眼就出去了。 程征拿了锦风抱进来的书随手翻了几页,说,“你毕竟也是我弟弟,把你打残了我也于心不忍,不如,我们换一种方式如何?” 远信求之不得,“侯爷请讲。” 程征放下书到远信面前,“你昨天叫我哥你知道吗?不如你以后都叫我哥,我就免了你一百军棍。” 远信犹豫了一下,“卑职昨日酒后无状,请侯爷恕罪。” 程征知道他不会答应,并未意外,回去坐了说,“我为你选了十本兵书,我要你在一月之内熟读识记,一月之后我问你兵法,如果你能对答如流,我既往不咎。如果不能,那时你的伤也养好了,估计也能受了一百军棍。” 十本,一个月?对于一个从来没接触过兵法的人来说,真的太过为难。纵然远信记忆力出众,仍倍感压力,看不看得懂还两说呢,远信暗自叫苦不迭,不过目前来看只能答应了。 程征补充道,“跟以前一样,你不用参加军营操练,每日在我帐中看书,我亲自教你。” 远信知道跟着程征没好果子吃,找理由推诿,“只是,侯爷军务繁忙,卑职在此多有不便。” 程征坚持,“你若专心,没人能影响到你。” 远信追加解释道,“卑职是担心侯爷不便。” 程征反驳说,“跟你无关的人和事,你不必放在心上。我可以推下所有军务专心教你,若推不下,我还可以找军师来教你。” 远信看出来程征是做了十足的准备,无法反驳,只能答应。 程征继续说,“你昨天说你不恨我,不管你现在承不承认,我都当真了。既然如此,我觉得我们就没有必要这么生分,不如我们各退一步,我不强迫你叫我哥,你也别一口一个侯爷,以后没人的时候就你我相称,如何?” 远信刚要开口,程征不给他拒绝的机会直接继续,“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然后远信也就无话可说了。 程征轻扬嘴角,计谋得逞十分得意,“起来吧,随便坐,你可以开始了,看不懂就问我,我给你讲解。” 远信拿起第一本书掀开第一页才知道这个任务有多难,简直就是在看天书,不知道从哪断句,一句话读下来不知道什么意思,甚至有些字都不认得,远信闭上眼恨不得拍死自己。 “怎么了?”程征坐等他发问。 远信小声说,“我后悔昨天不该去喝酒,就不会落在你手里了……” 程征直言不讳,“让你学兵法我早有打算,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就算你昨天不去喝酒,我也会以别的方式逼你学的,所以你不必后悔。” 原来是挖好了坑等我跳啊,远信无奈低头看书,抓着脑袋为难的说,“我要是问你这个字念什么,你会不会打我?” 程征倒是十分轻松愉悦,“放心,我不打你,我等着一个月后打你一百军棍呢。” 远信低下头,心中一片绝望。 “凡用兵之法,驰车千驷,革车千乘,带甲十方,千里馈粮。则内外之费,宾客之用,胶漆之材,车甲之奉,日费千金,然后十万之师举矣。”程征出口成章,流利的将第一段一字不差的背了下来,远信目瞪口呆,心中佩服的五体投地。 程征见他不说话,问,“怎样?教你够格吗?” 远信保持着惊讶的神情点了一下头。 “哪个字不认识?哪句不懂?” “都……不……懂……”(未完待续。) 第七十九章兵法 程征很快就发现,他根本不是在磨炼远信,而是在折磨自己。因为远信真的对兵法完全不了解,几乎每句都要讲解,程征马不停蹄,连喝茶的空都没有,碰到有典故或者深层含义的,又要讲一大串,一个上午下来程征口干舌燥,头皮发麻,后悔自己为什么决定亲自教他,简直是在自讨苦吃。 中午时分,远信一本书才看待第三页,不禁气馁,“我是不是特别笨?” 你知道就好!程征心里叫着,嘴上也没有表现出来,勉强一笑安慰他,“没有,你只是没有基础罢了,慢慢来。” 然而真正让程征生气的还在后面,吃过午饭回来程征继续给他讲,没想到远信居然听着睡、着、了! 程征举起手要打向他又停住了,不行,我说过不打你。程征冲远信大叫一声,“程远信!” 远信一个激灵从椅子上弹起来,看到程征满眼怒火,顿时清醒,“我错了。” 程征咬牙切齿道,“我就知道你有吃饱了就睡觉这毛病,我是不是给你的学习环境太安逸了?” 远信耷拉着脑袋不说话,程征眉毛一挑,“你给我跪下,你要是还能睡着,我就让你跪钉板你信吗?” 远信缩着身子跪在地上连连摇头,“我不敢,不敢了!” 程征瞥他一眼说,“依你这状态,我看我得盯着你以后少吃点。” 远信小声反驳,“你这样是不对的,饥一顿饱一顿对身体不好。” 程征问道,“所以说,你认为挨一百军棍比较好了?” 远信一听到军棍马上弱下来,“没没没……你说怎样就怎样,都听你的……” 程征回到桌后坐了,露出一副坐等看好戏的模样,“膝盖疼了就说,不用硬撑着,我还等着你求我呢。” 远信撇着嘴低下头,我们到底什么仇什么怨啊。 程征问,“刚才讲到哪儿了?” “我……我不知道,我刚才睡着了……” 直到晚上军营休息的时辰,程征让远信把白天学的全部温习一遍,还好远信记性不错,被程征小惩大诫之后也很用心,让程征倍感欣慰。 远信正背着书,锦风进来了,远信用可怜巴巴的眼光投向他,“锦风,我饿。” 锦风无奈耸耸肩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远信失望的低下头说,“我背完了。” 程征点头,“好,你回去吧。” 远信翻着手里的书数了数,不情愿的说,“可是,今天一天才学了十几页,照此下去,我一百军棍肯定逃不掉了。” 程征直视他眼睛问他,“你信我吗?” 远信点头,程征满意一笑,“那就好,回去吧。白天用功即可,熬夜伤身。” “可是,饿肚子也对身体不好啊……” 程征不再跟他纠缠,打发他走,“回去吧,我和锦风还有事要处理,明天早起先练功,早饭之后再来见我。” “是。两位师父保重,徒弟告退了。” 一月时间已过两旬,远信终于相信程征苦心为他做了十足的准备和细致的规划,也终于知道为什么起初进度缓慢程征一点也不急,因为他发现自己看书的速度越来越快,需要请教程征的问题越来越少,从最初的逐句讲解,到现在好几页才会有一个疑问,远信进步速度惊人,程征也终于从远信这里得到了解脱。而军营里似乎也开始忙碌了起来,程征接到的奏报越来越多,他有时候出去一整天不见人影。 这天,程征取了披风和剑又准备外出,对远信说,“我出去两天,需要找一名军师来教你吗?” 远信拒绝了,“不用了,我遇到不懂的自己去找人请教。” “好,用功读书,我回来检查你。”程征安排了一句就出去了。 “你去哪儿?”远信忍不住叫住他。 程征回过头,远信突然严肃的跪在地上,“卑职逾越了,请侯爷恕罪。” 程征轻笑一声,扶他起来,“这又没有外人,你是我弟弟,没有什么不该问的。开始关心我了?” 远信低下头没有否认。 程征继续说,“我去西部边界,两天即回。” 远信紧张的问,“要打仗是吗?去年也是冬天和春天交战的。” 程征思考了一下,“嗯~有可能,我去探探,不要对外人说起。” “我知道了。”远信竟然有些不舍。 程征拍了远信的肩膀后离开了,没有人盯着他了,远信不但没有觉得轻松,反而倍感失落,远信开始意识到,原来我已经习惯了被你管着,原来我并没有真的很排斥你,原来没有你我会如此不安。 程征再次回要营帐的时候,身旁围了几名将军,正在议论着战事,远信一看这阵仗急忙请辞,“卑职先行告退。” “远信,不必回避。”程征叫住他,向随后进来的几名将军介绍,“这位是我备选的副将之一,三十六营协领程远信,之前与杨将军和赵将军比过武,现在正跟我学习兵法。” 远信上前行礼,“卑职见过几位将军。” 赵将军一副憨厚的模样,不拘小节,重重的往远信肩上一拍,“这小子,侯爷命我跟他比武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天资聪颖,是个人才!” 杨将军阻拦道,“哎哎哎,他是我先发现的,他刚来投军的时候可是什么都不会,是我见他有几分机巧慧眼识珠提拔他做了协领。不过他也确实资质不凡,跟锦风将军习武不到一年就能接住我的招,着实让我刮目相看。” 远信谦虚推辞,“杨将军谬赞了,卑职的功力不敢与杨将军同日而语。” 杨将军叹道,“后生可畏啊。” 一位军师上前问远信,“程协领既然在学习兵法,不知可听过以逸待劳之计?” 远信答道,“是,略有涉及。” 军事问道,“程协领对此有何看法?” 远信分析的头头是道,面对军师的询问对答如流,一众人等皆点头赞许。军师的问题逐渐深入,远信承认自己还没涉猎,落落大方,不卑不亢。军师在得知他学习兵法还不到一月之后,更是由衷叹服。 程征见军师告一段落,问道,“几位将军对我挑选的副将可还满意吧?” 众人皆一致点头,军师称赞道,“虎狼之材,侯爷日后严加调教,必成大器。” 程征见远信得到了大家的认可,春风得意,十分欣喜,开始与大家商议作战之事。远信听的都快睡着了,但是怕程征随时会问他话,痛苦的挣扎着翻起沉重的眼皮,直到天黑听到程征说让大家回去休息,远信顿时来了精神,大松了一口气。 大家退去后,程征问远信,“困了吗?我发现你最近很能睡啊。” 远信嘟囔着,“我一看书就犯困,小时候就这样,你知道的。你们谈的事我又听不懂,跟听天书似的,能不困吗?” “你对西池军情没有了解,听不懂很正常,不必灰心。我给你的书看完了吗?” “没有,不过一月之期还没到。”远信反驳的有理有据。 程征随手一挥,“罢了,军师都对你满意了,我就不挑你什么了。” 远信嘿嘿一笑巴结着道,“那是你教的好。” “我给你的这些书也都是入门之作,没什么分量可言,只不过是我教你的时候给你讲的有些深罢了,勉强混过军师的查问。你根基太弱,日后还要刻苦用功。我会再挑一些书给你,你用心钻研,我随时会叫你来问话的。” 远信听了垂头丧气,“还有啊?” 程征反问,“你以为行军打仗有那么容易?” 远信抱怨道,“兵书有点太难懂了,还不如练功呢。” 程征语重心长的劝道,“有勇无谋,是莽夫。你记住,武功再高的人,不懂兵法是做不了将军的。” 远信像个听话的小孩子,“哦,我记住了。你说我是你副将,你是要带我去打仗吗?” “当然,我苦心栽培你,难道就是为了听别人几句夸赞装点门面?” 远信面露难色,“可是,我什么都不会啊。” 程征非常自信,“我会教好你的。我们与西池一山之隔,我们这边有一条河被山阻断,所以山这边水草丰茂丛林密布,山那边则是大片草原。西池有将近一半的人口以游牧为生,如果遇到干旱,浅薄的湖泊根本解决不了问题,又或者是冬季天气恶劣,牛羊也会禁不住饥寒大量死伤,牧民口粮就会短缺,所以边境整个冬季以及来年春季都会动荡不安。这两天我和锦风去边境查看,那边情况确实不是很好,也有集结兵力的趋势,我们也要开始部署兵力,做好迎战的准备。” “哦。”远信淡淡的回应一声,磨剑一年,面对战事他并没有表现出积极和热情,反而有点难过。 程征见他失落,问道,“怎么了?你练就一身武艺,不想去战场上试一试吗?” 远信小心翼翼的说,“我如果说不想,你会生气吗?” 程征走向他,严肃的问,“为什么?” 远信不敢直视他的目光,后退两步,“我练武不是为了杀人,我也不想杀人,更不想杀受灾落难之人。” 程征继续问,“那你练武是为了什么?” 远信弱弱的说出自己的想法,“我想让自己变得强大,保护想保护的人。” 程征厉声训斥,“程远信,我告诉你,你练武是为了保家卫国,建功立业,守护江山!你身为云族人,面对外敌应该斗志昂扬痛下杀手绝不手软,而不是在这悲天悯人,表露你的愚善!你今日对敌人心慈手软,明日敌人就攻进边关烧杀掠夺,我千千万万百姓在敌人铁骑下挣扎求饶,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远信忏悔道,“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这是我第一次听你说这种话,再让我听到下一次,我就以扰乱军心之罪严惩!” “是。”(未完待续。) 第八十章马失前蹄 在预计之中,西池果然有开战的意思,边界上时常流窜出他们的先遣队在打探消息,双方都保持十二分的警惕,战事一触即发。 就在一个清晨,西池的军队越过山坡大举进攻而来,边界的守卫兵传来消息,各营将士都被紧急叫醒集合。 前卫兵汇报了敌情,程征在地图前沉思片刻,有条不紊的对几位将军吩咐道,“敌军自无人坡而来,那里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在此作战对我们不利,我们不能贸然上山,迎战的兵马最多只能到这里,坡下五里。杨将军,你带人守好军营,尤其是粮仓,以防西池的人偷袭。远信,你带一队人守住河阳岭,河阳岭后直通我们的粮仓,至关重要,不准放入一兵一卒。赵将军,你带两队人去莫风岗伏击,这里坡度较小,是他们的退兵的必选之路。我和锦风、刘将军带兵正面迎敌。各队若有意外,迅速派人回营知会军师,事不宜迟,即刻整队出发!” 众人威武应声,“是,侯爷!” 远信带一队骑兵到达河阳岭口,半天不见有人来,百无聊赖的踱着步子,这时一个先遣兵骑马奔来,“大人,敌军来了!” 远信激动的问,“多少人?” “不到百人。” 远信轻蔑一笑拔剑挥开,“且看大爷我如何灭了他们。” 听闻敌军只有几十人就想抢粮仓,众人皆自信满满,在远信的带领下轻松把敌人打的落花流水,敌人溃不成军,仓皇而逃,远信得意大喊,“别让大爷再看见你们!” 这时,一人似乎意犹未尽,上前提议道,“大人,不如我们乘胜追击,多杀几个敌寇?” 远信犹豫道,“不好吧……” 另一个叫周韦的也附和道,“大人,杨常说的有理,此刻正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若大人能乘胜追击,和侯爷里应外合一举拿下敌军,岂不是大功一件?” “是啊大人,西疆军情特殊,常年无战事,还不容易上一次战场,弟兄们都争着立功呢。” 远信有所顾虑,“可是,我们要是走了,河阳岭谁来守?” 杨常劝道,“大人带兵前行,与敌军正面交锋,当面给敌人以痛击,他们只会丢盔弃甲而逃,怎么可能绕过大人到这里来呢?” 周韦赞同,“就是,他们想攻进来,也要先过了大人这一关,大人武艺超群,守在这里半天不见一个敌兵,实在是大材小用,倒不如上前线表现一番,保准在全军中声名大噪,高官厚禄都不在话下。” 这两人一唱一和,说着花言巧语,远信很快就被他们说动了,举起剑高喊,“随我来!我们上阵杀敌!” 程征和锦风在前线浴血奋战,逐渐发现势头不对,敌人好像并没有照计划向北撤离,而是往南方聚集,程征停下来分析道,“莫非他们的主力在南方?眼前只是虚张声势,拖住我们?这样的话远信可能抵挡不住。” 锦风调转马头,“属下这就去探探。” “好,我随你一同去,刘将军,这里交给你了。”程征回头大喊一声,打马离去。 往南刚过几里,程征发现远信正在这与敌军搏杀,程征和锦风四目相对,皆是惊讶。 程征上前质问远信,“你怎么在这?” 远信一脸无辜,“我在这杀敌啊。” “谁让你来的?” “我……”远信见程征满眼杀气,慌乱的说不出话来。 程征厉声呵斥,“你现在就给我滚回去!今天河阳岭要是被敌军攻下,我拿你是问!” 程征和锦风调转马头向河阳岭奔去,远信惊慌失措,一不小心腿上中了一箭,慌忙下令撤退。 而河阳岭这边早已被敌军拿下,原来那几十人只是敌军试路的探子,摸清底细之后便迅速彻底,毫不恋战,没想到远信居然举兵追了过去。之后敌军一往直前直击粮仓,如入无人之境,所幸军中还留有主力,杨将军正在拼死抵抗,不然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程征和锦风赶来援助之时已经遍地死伤,场面惨烈。程征迅速调整战略,与杨将军里应外合,经过大半日拼杀,终于将攻进来的敌军全数围剿。 各人带队回营,远信自知犯了错,跪在地上请罪,程征伸手甩了他一巴掌,看到他腿上流着血的伤口又心软下来,转过身深呼吸几口气强压住怒火,吩咐说,“锦风,速分派军医到各营为伤员诊治,然后统计伤亡人数报给我,赵将军和刘将军带人清理军营。”程征指着远信怒道,“你,滚回去包扎了伤口再来见我!” 军帐内,周韦、杨常两人躲在角落里抹泪。周韦哭道,“都怪我,是我太想立功了,我来军营几年了,还只是个把总。” 杨常跟着自责,“也怪我,我太轻敌了,我见他们狼狈逃走,就忍不住想追上去。” “怎么办?这次违抗军令阵前擅变,肯定是死路一条,可怜我家中老母无人奉养……”周韦说着靠着杨常哭了起来。 “我家中孩子还未满周岁,我要是去了,我妻儿可怎么活啊……”两人说着抱头痛哭,泣不成声。 远信见状上前安抚,“周韦、杨常,你们别担心,我来扛,以后不管谁问起,就说出兵是我的主意。” 两人骤然停止了哭泣,相视一愣,杨常劝道,“这怎么行呢,违抗军令是死罪啊。” 周韦附和,“就是啊,协领大人,我们犯的错,我们自己担,绝不连累大人。只是可怜我的老母亲,大人以后能时常帮我照看吗?” “还有我的妻儿……”两人又哭了起来。 “你们听我说,”远信拍上两位的肩膀,“端侯爷是我亲哥。” 两人再次相视一愣,“此言当真?” 远信点头,“当真。这件事推到我身上,侯爷无论如何也不会斩了我,况且我是你们首领,出兵的命令是我下的,我理应负责。倒是你们,家有妻儿老母,要真有个三长两短,你们的家人可怎么活。权衡利弊,这是最好的解决方式,你们统一口径,安心养伤,我待会儿就去见侯爷。” 两人不知如何回答,齐刷刷给远信跪下磕头,“大人大恩大德,小的没齿难忘!” “没齿难忘!小的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大人!” 远信拉起两人,“快起来吧。” 晚上,远信去见程征,“卑职有罪,请侯爷发落。” 程征知道他腿上有伤,不忍让他跪着,但还在气头上,冷冷一声,“你起来吧。” 远信慢慢站起来,低下头不说话。 程征责问,“说,我发兵前给你的任务是什么?” 远信老实回答,“侯爷命卑职守住河阳岭。” “你为什么擅离职守?为什么要去前线杀敌?” 远信来之前就已经想好了说辞,流利的回答道,“卑职与敌军交手,见他们不堪一击,卑职愈战愈勇,乘胜追击,就杀了出去,没想到他们后面还有大队伍。卑职大意轻敌,草率出兵,愿受责罚。” “这次的责罚你未必担得起,阵前违令是死罪!” “卑职自己做错事,无话可说。”远信大义凛然,毫不畏惧,因为他知道程征不会杀了他。 程征走到他面前,目露寒光,冷冷的说,“你忘了你上一次对我说谎付出的是什么代价了。” 远信恐惧的跪下,回想往事满目哀伤,上一次说谎,是我骗你说我放下了梦涵,结果我还是去找她了,然后,阿引死了,母亲死了。远信闭上眼,流下两行热泪。 程征语气坚决,似乎早已看穿,“你若还敢骗我,你就继续骗好了,你轻的不是敌,是我对你二十年的了解。” “是我错了,我不该骗你。”远信终于承认,程征最讨厌欺骗,这会儿再坚持岂不是自寻死路,远信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我是被周韦、杨常两人说动,才贸然出兵,但他们家中有老母妻儿,无依无靠,如果按军规处置,就等于杀了他们两家人。况且这次发号施令的人是我,我理应担责,我愿意为他们承担所有责任,求侯爷饶过这二人。” 程征听后沉思一会儿,然后说,“你回去吧。” 远信苦苦哀求,“我求求你放过他们,我什么都答应你。” “回去。”程征语气不再愤怒,却透漏着不容反抗的坚决。 两天后锦风去三十六营宣布裁决,周韦、杨常两人逐出军营,永不再用。协领程远信斩监候,发配寒夜营做苦役,待来年秋后处决。寒夜营是军营边缘关押重刑犯之地,条件艰苦无比,犯人大多数熬不到刑满就已经死了。 远信听后显然不能接受,怎么可能?我哥不会杀我的。为什么我会这么没用?为什么我什么都做不好?怎么办?我会不会死?远信心中绝望又恐惧,慌乱无措。 第二天一早,周韦、杨常两人来和远信告别,他们偷偷告诉远信,锦风将军给了他们每人一包银子,不让他们声张。远信知道是程征的意思,心中宽慰不少,好言劝说,嘱咐他们出去找个正当活计养家糊口,两人千恩万谢的离开了。 远信换上了囚衣,戴上了手铐脚镣,落魄形象显露无遗,他没有想到程征真的会按军纪处决他,走进程征帐中,顿时眼泪就啪啪落了下来,像是一个被欺负的孩子看到了父母,诉说着满腹委屈。 远信一进来就跪在地上,“哥,我怕。” 这是自到军营以来,远信第一次清醒认真的叫他哥。程征所有的严肃训辞顷刻化为乌有,伤感的情绪一下子也涌上心头,他大步过去,揽上远信的头贴在自己身上,“别怕,有哥在。” 太多的悲痛,太多的隐忍,以至于大家都忘记了,这是一个自小养尊处优、没有经过什么风雨的孩子,是一个还不过弱冠之年的孩子,尽管一直以来以顽劣不逊的形象示人,其实他心里也有害怕和脆弱的一面。 程征抚摸着他的头,“我真的很开心,你在最无助的时候还可以想到我。你知道吗,被你信任的感觉真好。” 远信呜呜大哭不止,好像是要把在军营里所有的委屈和艰难都哭出来。 程征轻声问他,“你信我吗?” 远信用力的点头。 “那就好。寒夜营生活艰苦,你照顾好自己,我会在秋审之前找机会给你立功,你会没事的,相信我。” 远信点头,泣不成声,“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可以把这件事情压下来的,你可以假装是我兵力不够没有守住河阳岭。” 程征推开他,严肃的对他说,“因为我想给你个教训,我想让你记住,什么叫做军令如山。” “我记住了,我以后不敢了,你可不可以重新处决,我认打认罚,可是我不想去寒夜营,真的不想去!” 程征语重心长的说,“远信,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要懂得为自己做出的事负责,过去好好反思自己错在哪里。” 远信被押送去寒夜营,锦风送他出了军营,回来向程征禀报,“少爷,远信已经去了。” 程征深沉的应了一声。 锦风有些担心,问道,“寒夜营是关押军营重刑犯的地方,吃不饱穿不暖,在这严寒冬日,死几个人很正常。要不要属下去打点一番?” 程征阻止道,“不必,他武艺不凡,保命当是不在话下,无非就是受点苦,我相信他能挺过来,不必小题大做。” “少爷这次对远信是不是有点太狠了?” 程征叹气,解释道,“他是该受点苦了,我原以为我给他铺一条平坦大道,会让他成长的更快,不过我发现我错了,他的路走的太顺了,以至于在他看来,任何事都是很容易的。我再不给他点教训,他只当这里是镇西王府,抗命也就跟欺负了邻家的张三李四似的,回来认个错就可以了。如此下去他怎还会把军纪放在眼里,打仗不是儿戏,绝不能姑息。” “只是,少爷跟远信的关系刚有所好转,不知远信会不会又恨起少爷?”锦风有所顾虑。 “恨就恨吧,总好过日后他在战场上闯祸。”(未完待续。) 第八十一章战场遇亲 西池在几次正面进攻无果之后,转换战略,绕山向南而去,在南方打开了几个关口,并迅速占领了一座城池。 程征留下一半兵马镇守营地,火速带兵向南出发。听说这此守城的主将是西池二王子连漠,众人倍感压力。 连漠自幼长在军旅,能力超群,作战经验丰富,声名赫赫不是等闲之辈。 军队在风烟城外安营扎寨,几位将军商议攻城之计。 夜袭,火攻,声东击西,诱敌出城,几番进攻一无所获,西池军队负隅顽抗,巧妙还击,风烟城久攻不下,将士们心急如焚。 到底是正面出击还是围城,战术出现了分歧。 正面出击显然无奈之举,因为风烟城地势较高,兵马还没接近就已经暴露在敌人视线之中,敌人在城门放箭,我军根本接近不得。但是围城也有很多弊端,首先要深入敌后,但是不知敌后兵力多少,贸然前去危险重重,打前阵的队伍很可能有去无回。 哪一种战术都会损兵折将,程征埋头沉思良久,终于下定决心,问锦风,“这里距寒夜营多远?” “不足百里。”锦风回答,“少爷的意思是?” “围城,让寒夜营的人打前阵。那里的人皆出身军旅,训练有素,重要的是他们本是重刑犯,给他们戴罪立功的机会,他们必然一鼓作气拼死搏杀。若能成功杀入敌后,我军趁虚而入切断城内的兵力和粮草供应,城里的人也撑不了多久。若不能……”程征握紧了拳头,“他们死不足惜。这是对我军损伤最小的出兵方式,各位将军以为如何?” 其他人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着利弊,最终统一赞同。 锦风连夜赶往寒夜营带兵归来,休整两天即披甲上阵。锦风问程征,“少爷,今夜就要出兵了,少爷真的不见一见远信吗?” 程征垂下眼睫,面无表情,“你告诉他,等他回来,我亲自去接他。” “是,属下这就去集合整队。” “锦风,”程征突然叫住他。 锦风回过头,静候程征开口。 程征郑重的说,“你和远信,务必平安归来。” 锦风深沉点头,“是。” 锦风带兵打前阵,刘将军随后伺机而动。自队伍出发,程征站在营帐门口失神的向远处望着,悬着的心一刻不敢放下。 与远信两月未见,他不知这两月来,远信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不知远信现在是何种模样,不知他的功力有没有退步,不知他这两月是何想法,是否心怀恨意。 程征低下头细看自己的右手,满眼落寞,我现在上阵杀敌远不如锦风,我把你推入险境却保护不了你,我也很恨自己啊 。我多么希望我的手上没有伤,我多么希望这次带你冲锋陷阵的是我,我多么希望与你并肩作战,共同进退。 凌晨时分终于传来消息,敌后阵线已经切断,其它几批人马从各路向风烟城聚拢,天亮就可将风烟城包围起来。 程征终于放心下来,他恨不得立刻飞过去,拥抱远信,告诉他,你做的很好,哥哥为你骄傲。他急不可耐的在营地里走来走去,直到天亮,锦风带着小批伤员回营,程征迈着大步过去,看到锦风胳膊上流着血,关心问道,“你受伤了?” 锦风没有回答,程征向后望了一眼,没有看见远信,问道,“远信呢?他还在城后守着是吗?” 锦风突然跪下,说,“连漠亲自迎战,远信冲到前方深入敌军,属下……” “说结果!”程征厉声打断。 “被抓了。” 程征闭了一下眼,点头道,“你去包扎伤口吧。” 锦风还欲说什么,程征不待他开口转身回了营帐,他重重的拍在桌子上,心惊肉跳,坐立难安。 我们夜袭敌后,连漠会气急败坏将俘兵直接处决吗?会给远信说话的机会吗?他不确定连漠是不是认得远信,如果认得还好,如果不认得,远信如何自保?他会有危险吗?他会想到主意吗?他会不会…… 程征不敢细想,只觉得呼吸困难,脑中一片混乱。 我要去救他,可是现在刚围了城,不是谈判的时机,心急火燎的请求和谈,无疑是自爆软肋。不救吗?可是远信现在生死未卜,我如何安心?我就这么等下去吗?等到城内弹尽粮绝,他们难保不会杀俘虏分食,那个时候怎可能还会留着远信?我该怎么办?我要如何才能救他? 而风烟城内,一身戎装威风凛凛,剑眉星目英气逼人的连漠正坐在大殿内悠闲的喝着酒,看起来心情甚好。 两个小兵押着远信进来,回禀道,“二殿下,人带到了。” 连漠挥手示意他们下去,悠闲自在的走到被五花大绑的远信面前,微笑着叫他,“程远信。” 远信紧张的问,“你是谁?你怎么认得我?” 连漠抿嘴一笑,“真是笨呐,没听他们叫我二殿下吗,我是你表哥啊,西池二王子连漠。我听说你来战场了,特地来会会你,怎么样,开心吗?” 远信见他没有要杀自己的意思,心里安定了一些,开口骂道,“开心你大爷,你被俘到敌营五花大绑,你开心的起来吗?” “哦,如此啊,”连漠伸手探出一枚小刀,划开远信身上的绳子,“来,让表哥试试你的身手。” 远信急忙扯下绳子,问道,“你要干嘛?” 连漠从容的回答,“你若能赢了我,我就放你出去。” “你,此言当真?” 连漠轻轻一笑,“我堂堂二殿下,还骗你不成?要剑吗?” “要 !”远信果断的说。 连漠回座拿了剑扔给他,远信拔出剑,看连漠赤手空拳,不禁疑问,“你不用武器吗?” 连漠和善的说,“初次见面,误伤了你多不好,有伤和气。” 远信突然肯定了一个想法,“你有暗器!” 连漠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忍俊不禁,“出招吧。” 远信持剑打来,连漠侧身一躲,远信还没来得及收剑,连漠瞬间已经贴在远信身前,一手卡住了他的咽喉,一手捏住他右手手腕。连漠的手臂粗壮有力,远信手腕生疼,皱禁眉头咬牙坚持才没把剑丢掉。 连漠松开手,远信手腕上留了两个凹陷,红彤彤一片,连漠退后几步,“这一招是告诉你,不要轻敌。” 远信被他吓住了,终于明白他为何赤手空拳还如此自信,这人的武功简直是深不可测。 远信深呼吸整理了一下思路,用力握紧了剑进攻。远信小心备战,连漠也逐渐使出真招,几个回合下来不见强弱之势。远信的剑直击而来,连漠双手合力夹住了他的剑,远信动弹不得,连漠使力一转,剑被连漠夺了去。 连漠丢了剑回到座上,远信见他转身,从背后劈掌突袭,连漠回头一挥手,将远信打倒在地。 连漠若无其事坐下评论道,“手上力度不够,出剑速度不够快,招式变换不够灵活,你这几招很像袁辰,但不及他的十分之一。” “你认识袁辰?”远信大吃一惊,这两个人一个在西边,一个在东南,怎么会有交际? “认识,旧友。”连漠倒了一杯酒,见远信呆呆的望着他,以为他想喝酒,不满道,“怎么?你武功练成这个样子还好意思喝酒?” 远信不屑道,“切,谁要喝你的酒,我还怕你毒死我呢。我只是很惊讶你为什么会认识袁辰,还有,我武功练成这个样子是什么意思,我习武几个月而已,能跟你们一二十年的功力比吗?” 连漠反问,“所以你是想让我夸你咯,几个月有如此成就,资质不凡?前途无量?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远信生气,但又无可奈何,打不过他,背对他往地上随便一蹲,气道,“随你羞辱,我技不如人,无话可说。” “生气啦?我就随口说了两句,你也太没度量了吧。过来跟表哥聊两句。” “不去!”远信头也不回,倔强的说,“除非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认识袁辰?” 连漠解释说,“久仰大名,所以去会过几次,他来者不拒,磊落随和,然后我们就认识了,偶尔切磋武艺,煮酒吟诗,就这样。” “操,”远信忍不住感叹,他突然觉得这个战场这么不严肃呢,“他没有要杀你吗?” “我们约定在战场之外不下杀手,哪像你,还偷袭。” “我……”远信想辩解,自知理亏,弱弱的回了句,“你又没说不能偷袭 。” 连漠见他蹲在地上十分落魄,对他说,“饿了就过来吃东西,免得程征来了说我怠慢了你。” 远信听见程征的名字,顿时来了兴致,大步跑过去,席地坐在连漠对面,急切的问,“我哥会来吗?” “放心,你在我手里,他能不来吗?”连漠将自己面前的筷子递给他。 远信将信将疑的接了筷子,犹豫要不要吃,连漠不耐烦道,“没毒的,我还没闲到这种地步,给自己饭菜里下毒玩。” 远信嘿嘿一笑,端近一盘菜大口往嘴里扒拉。 连漠看他这吃相忍不住撇嘴,“你是有多久没吃过东西了?” “两个月!”远信嘴里塞满了食物,伸长脖子往下咽,咽完后说,“两个月没吃过一顿饱饭,好的时候有点剩汤剩饭可以吃,不好的时候,残羹冷炙也没有。” 连漠难以置信,“程征他就这么对你啊?” 远信又往嘴里塞了一口菜,“原来不是的,我犯错了,他为了罚我就把我扔到那鬼地方去了。” 连漠啧啧摇头,“相煎何太急啊。” 远信捋着脖子问,“能给我点水喝吗?我噎住了。” 连漠对外大喊一声,“来人,上茶!” 远信猛然发现连漠身后挂着的是城内兵力部署图,忍不住往上瞟,但是又做贼心虚怕被连漠发现,心里紧张的厉害,拍着胸口掩饰。 而连漠自顾喝酒,毫不在意。 片刻后,一个小兵送来两杯茶,远信端起一杯一饮而尽,而后舔着嘴唇意犹未尽的看着另一杯,连漠道,“你喝吧。” “谢谢表哥!”远信兴奋的端起另一杯茶,喝完之后大喘几口气,又开始吃菜。 连漠被他叫表哥,乐道,“一顿饭就被收买了。” 远信给自己辩解,“不是收买,你本来就是我表哥啊,再说我只是叫了你一声表哥,又没帮你做什么事,算不上通敌叛国吧。” 远信正在吃着,门口进来一个小兵,“二殿下,城门外有人求见,自称是攻城主将程征。” 远信惊喜道,“我哥来了。” 连漠从容不迫,眉毛一挑,“哦?这么快就来了,看来还真是担心你呢。” 远信放下筷子,“我要去见我哥。” “你站住!”连漠厉声阻止,完全没有了刚才的和善,“你别忘了你是我的俘虏!” 连漠吩咐小兵放程征进来,然后对远信说,“你下去吧,我跟程征有事要谈。” 远信紧张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想干什么?” “来人,把他给我绑回去!”(未完待续。) 第八十二章逃出生天 &nb连漠见程征一人进来,笑道,“一个人就敢来,胆子不小嘛。” &nb程征冷冷道,“我的兵已经把城围了起来,我怕什么?远信呢?” &nb连漠装作不知,“谁啊?” &nb程征质问,“我弟弟程远信,你带人抓的,你会不知?” &nb连漠装作毫不在意,“哦,我不知道啊,处置俘虏这种事,哪用得着我亲自过问,可能正在关着,也可能已经被斩首了吧。” &nb程征上前抓住他衣服怒问,“人在哪儿?” &nb连漠出手反击,与程征打了起来,一番争斗将程征擒住,连漠松开手道,“听说你手受伤了,果然。” &nb程征见他并不心急,断定他已经知道了远信,“我们谈谈条件吧。” &nb“好啊。”连漠欣然赞同。 &nb“你要什么?” &nb“要你投降。”连漠底气十足。 &nb程征一口回绝,“不可能。城外已经被我围的水泄不通,你没有后援,撑不了几天就是你向我求和,我只是念及我弟弟才来与你和谈,你不要得寸进尺。” &nb连漠不以为然,“我有你程家两名大将在手,怎么就是得寸进尺了?” &nb程征提醒道,“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我是代表我军来跟你和谈的,不是你捉来的俘虏!” &nb连漠轻笑,得意洋洋,“可是你现在在我手里,跟我这个穷凶极恶、过几天就会被饿死的人,谈什么道义,真是可笑。” &nb程征劝道,“你占城这么多天,城内的粮食也被你掠夺的差不多了,就不用再哭穷了。往前是还有几座城,但你孤军直入,战线拉的过远得不偿失。我网开一面,给你三天时间退出我大照边界,至于被你运走的粮食,我权当做送你了,这是我顾及远信做出的最大让步。否则我定将你围困至死,让你父王拿车马来赎。你是愿意全身而退,还是要以身犯险,你自己考虑。” &nb“分析的有些道理,乍一听对我好处多多,不过我既然费心费力把程远信抓过来,不好好要挟一下你,我怎么过意的去呢。” &nb程征坚决的说,“其它你免开尊口,也省的我再拒绝,你我都省事。” &nb连漠感叹,“程远信这小子还真是命苦啊,你的副将见他与我交手却决然不出手相助,你这兄长明知他身陷敌营却还毫不配合,可怜呐。要不然这样吧,以后让他跟着我算了,他也是我表弟,无论如何我也不会亏待了他的。” &nb程征不欲多言,“随你怎么说,我言尽于此,告辞。” &nb“你站住,好不容易来一次,不见见你弟弟就走吗?”连漠阻拦道。 &nb“有劳你照顾。”程征淡淡的说,并未表现出心急。 &nb“定不负你所托,我会好好照顾他的。怕他吃不惯这里的饭菜,所以我决定不会给他任何饮食,而我城内的粮食少说也能撑上几天,要饿死,他一定在我之前,如果你愿意跟我耗着,我奉陪。”连漠走到程征身前,奸诈一笑,“要围困我,你先准备给你弟弟收尸吧。” &nb连漠见程征犹豫,成竹在胸,“我相信程远信在我手里,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我敢赌,你敢不敢?” &nb“带我去见他。” &nb“好啊,你们今晚就一起好好商量一下,如何取舍。” &nb连漠让人带了程征去牢房,远信看见程征进来,激动的扑过来,“哥,你来了。” &nb程征走进牢中一把抱住远信,闭上眼久久不愿松开。 &nb守卫锁了门出去,远信小心翼翼的问,“哥,我是不是又闯祸了?是我不好,还连累你来救我。” &nb“没有。”程征深沉的说。两月不见,远信的憔悴、懂事都让他心疼,也让他自责,程征松开手说,“你受苦了。” &nb远信摇头,“他们没有为难我,表哥还找我吃饭聊天,告诉我你会来救我。” &nb“表哥?”程征震惊,没想到远信居然如此称呼连漠。 &nb远信见程征不悦,低下头,“我说错话了。” &nb程征心中明白,若非连漠真心待他,远信也不会如此称呼,看来他从未想过要以远信的性命为赌注,只不过是诈唬一下,试试我能答应多少条件罢了。可是现在我已看出他的用心,他应该不会再跟我谈条件,那就很有可能挟持我为人质,他真的如此不讲道义吗?挟持使者,要是传出去必被天下人不齿,他真的穷凶极恶到如此地步吗? &nb程征沉思着,远信见他神情冷峻,问道,“哥,你是不是也被困在这里了?” &nb程征叹口气,“我不知道,我也不确定连漠到底打什么主意。” &nb远信凑到程征耳边,小声说,“哥,你想不想逃出去?” &nb程征惊讶,远信继续说,“我今天在大殿里看到了城防兵力部署图,我知道哪里防守最弱,只要我们能逃出这个牢房,就能出城。” &nb程征将信将疑,远信劝道,“失败了再被抓回来,跟现在也没什么区别,不如一试。” &nb“好,你有主意吗?”程征赞同,从来没和远信在一起做这些无厘头的事,突然很想一试。 &nb远信机灵的眨了眼睛,“有,等下半夜守卫们松懈了,看我的。” &nb两人闲着无聊,回想起以前,远信问程征为什么从京城来到西疆,程征对他讲了他走之后京城发生的事,映丰、袁辰、遇安、一姗。远信听后十分感慨。 &nb到午夜时分,两人见守卫们都昏昏欲睡,远信佯装痛苦大叫,“快来人啊,我不行了,我肚子好疼啊,要死了要死了……” &nb门口一个守卫慵懒的过来,吼道,“叫什么叫大半夜的!” &nb远信叫嚣道,“我可是你们二殿下捉来的人质,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二殿下拿什么跟我国谈判,你还不快去请人来给我看病!” &nb“好好,你等着吧。”守卫支走一人去请军医。 &nb远信又痛苦大叫把守卫引近牢门外,程征趁机打晕了他拿到钥匙,顺利出了牢门,门外几个守卫更是不堪一击,两人没有搞出大动静就轻松解决了,还捡了两把刀带在身上,程征问,“往哪儿走?” &nb“哪是北?” &nb“这。” &nb远信面朝北,闭眼回想白天看到的图,片刻后拉着程征往右奔去,“这边。” &nb竟然比想象中还顺利,两人跳出城门,畅快用力呼吸,相视一笑,向远处跑去。 &nb此时,连漠正站在大殿门口喝着酒失神的望向远方,一位将军上前回禀,“按照二殿下的吩咐撤了值夜的大半守卫,两人已从东门逃了出去。” &nb连漠点头,饮了手中的酒,闭上眼睛怅然道,“准备撤兵吧。” &nb程征远信两人在回去的路上正好遇见锦风带队巡视,远信像是看到了救星,欢快的跑过去,“亲人呐,看到你我就安心了,我总算不用担惊受怕了,你知道吗,我一路上都怕有敌兵追来,吓死我了。” &nb锦风淡淡点头,有点不敢直视远信的目光,“回来就好,我也一直担心你和少爷,快回营休息吧。” &nb远信兴致勃勃滔滔不绝的跟他讲,“锦风你知道吗我可机智了,我和我哥能冲出来功劳全在我,他们城内的防守兵力图我看了几眼就记下了。还有他们的首领二殿下,真是笨呐,自己研究兵力也就算了,把我带过去的时候居然都不知道收起来,这么粗心大意是怎么领兵打仗的,西池的人是不是都这么笨。对了还有还有,最笨的是,监牢跟东门距离最近了,而东门的防守最弱,小爷我轻轻松松就杀出来了,这会儿他们二殿下估计正在大发雷霆,肠子都悔青了,哈哈哈哈哈真是有意思。你说我要不要写封信提醒一下他,他保准对我佩服的五体投地!” &nb三人骑马向军营而去,远信心情大好,这几天的辛苦和惊吓都烟消云散,一路上说说笑笑,十分愉悦,全然没有察觉锦风神情异样。 &nb回到军营时已经天已经微亮,远信随程征进了营帐,锦风一人在外面跪了下来。 &nb程征说,“你去休息吧,这几天也累了,我待会儿要和几位将军商量退兵。” &nb“退兵?”远信十分不解,“为什么要退兵啊,我们成功逃出来了,再也不受他威胁了,而且我们已经将城围了起来,胜利在望,退什么兵啊。” &nb程征解释道,“我和他有约,他放了你,我退一面的兵,他三天之内撤出边界。” &nb“可是,我们出来不是他放的啊,是我们逃出来的啊。” &nb“是他放的,你以为连漠征战多年,会犯如此低级错误吗?”程征肯定的说。 &nb远信恍然大悟,“卧槽我说呢,我说他怎么就这么笨,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害我白高兴这么久,还到处炫耀,丢死人了。” &nb程征轻笑,“看你沾沾自喜不可自拔,我怎么好意思打断你呢?” &nb远信疑问道,“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不直接放了我?还把你也关起来?” &nb“可能只是想跟你玩玩吧,他一开始就没打算留你,不然也不会把城防图给你看。” &nb“我还以为我有多厉害,没想到都在他的算计之内。啊……不开心!我走了!”远信懊恼的离开,出了营帐,发现锦风在外面跪着,远信又折返回来,撒娇道,“哥。” &nb“怎么了?” &nb远信恳求道,“锦风在外面跪着,你是不是生他气了?是我自己自不量力,不是他不顾我,你别罚他好不好?” &nb程征否认,“我没有罚他。” &nb远信为难的说,“可是他现在……” &nb“他喜欢跪就让他跪着,你要是于心不安就出去和他一起跪着好了。”程征骤然发怒,远信见他生气也不敢再多说什么,转身出来跪在锦风身边陪着他。见锦风表情落寞,远信开始逗他,连说几句话锦风却一言不发。 &nb“喂喂喂!”远信挥挥手,“还好,还能眨眼睛,是活的,你倒是说句话啊。你是不是生气了?你生气是因为我哥生气了,我哥生气是因为我被抓了,所以,你是在生我的气对不对?因为我被抓所以连累了你。可是你看我都陪着你一起受罚了,你好歹跟我说句话吧,这大冷天的我容易吗。” &nb任凭远信说什么,锦风像是听不到一样,一直不开口。 &nb远信东一句西一句的消磨着时间,“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你肚子饿吗?”“你知不知道连漠其实并不笨,是我被他玩的团团转,想起来我就生气。”“我腿麻了,好难受,你都没感觉吗?”(未完待续。) 第八十三章重归于好 &nb &nb程征直到下午才得空出来,远信看见程征走过来大喜过望,瞬间来了精神,忽然又觉得自己不该这么精神,然后装作可怜兮兮的样子,还没开口就被程征给打发了,“你可以” &nb远信哀嚎一番,极尽表演。程征不理会他,对锦风道,“你进来。” &nb远信一个人歪在地上不情愿的撇嘴,接下来我就无能为了了,不过我哥应该不会拿你怎么样的,你毕竟跟了我哥这么多年。不行,你是因为受罚,我就这么不闻不问走了,是不是太不够情义了,我还是再等等。远信挣扎着起来,蹑手蹑脚的靠近营帐。 &nb锦风进去后又跪下,“属下有愧于少爷。” &nb“你倒是敢承认。”程征怒目而视,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冷。 &nb“属下不敢对少爷有半分隐瞒,属下在危急关头,弃远信于不顾,有负少爷重托。” &nb程征怒问,“为什么?” &nb锦风回答,“烈将军生前曾吩咐属下,身为云族人,首要忠君,次要卫族,而后才护主。” &nb“所以,你坐视远信被抓,是忠君还是卫族?” &nb锦风解释道,“少爷让寒夜营的人打前阵诱敌,刘将军随后冲击敌后阵线,本来一切顺利,但连漠听说消息后亲自率兵迎战,势如破竹,当时战况正处于关键时期,场面胶着,远信上前与连漠周旋,刘将军久攻不下,属下分身乏术,只能帮一个。” &nb“你选择放弃远信是吗?” &nb锦风颇为无奈,“刘将军这边若得不到援助,此次出兵很有可能功亏一篑。” &nb程征厉声道,“那我就再打一次。” &nb“此乃下下之策。”锦风分析,“如果此次袭击不成,西池定会有所防范,再入敌后只会难上加难,战事越拖越久,死伤越来越多,倒不如一鼓作气合力拿下。” &nb“那你把远信置于何种境地?我父亲命丧于西池手中,你凭什么认为他们会对远信手下留情?你就这么确定远信能平安脱身?” &nb“属下不确定。” &nb“不确定你就让远信一个人去冒这么大危险?” &nb“属下愿意一试。” &nb“宋锦风!”程征大喊一声,怒不可忍,拔出剑指向他,“你以为我不会杀你是吗?” &nb锦风毫不畏惧,波澜不惊,“自属下追随少爷,属下的命就已经是少爷的了,少爷想要,随时可以拿去。” &nb程征痛苦的皱眉问道,“你将父亲的话奉若圭臬,将我的话抛诸脑后,那你还跟着我做什么?当年为何不追随父亲而去?” &nb锦风低下头,伤感不已,“若非遵从将军遗言,属下是想追随将军而去,以报将军之恩。” &nb“好,”程征点头,丢了剑,“你既如此,不必跟我。” &nb锦风满目悲伤,“少爷……” &nb“从今而后,我要你忘记父亲的话,我的命令放在第一位,你若做得到就留下来,做不到,拿着你的剑去我父亲坟前尽忠。”程征说完转过身背对锦风,深情凝重的好似一个石像。 &nb你是否能为我所用,是便是,不是便不是,没有折中点。要一个人抽出长久以来支撑他的力量,要一个人粉碎他的信念,我知道很难,但我相信你做得到,否则你也不配父亲的栽培。你与我十多年来,情同手足,我相信父亲没有看错人,我也相信自己。我们的默契、熟悉、心照不宣,没有任何人可以代替,我不会傻到自断臂膀,除非我相信你会回来。 &nb锦风愣住良久,终于开口,就一个字,虚弱无力,“是。”然后迈着沉重的步子离开了,他眼珠涣散无光,好像一个饱经风雨的老人,再也对任何人和事翻不起半点热情,踽踽独行。 &nb远信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里像掏空了一样的疼。 &nb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让寒夜营的人打前阵,危险重重九死一生,是程征的主意,也没想到锦风会在危急关头弃他不顾。我最信任的两个人,竟然如此对我,我终于明白了,你为什么最容不得欺骗,尤其是被信任的人欺骗,原来被欺骗的感觉这么痛。 &nb远信走进程征帐中,伤心的问,“哥,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nb“你都听到了。”程征没有意外,只是心力交瘁的叹了一口气。 &nb“你是我哥啊!”远信情绪爆发,冲他吼道,“我做梦也想不到把我往死里推的人是你!我以为你抗不过众将军的压力才会如此,我以为你已经尽力阻止了,我以为你无能为力之后还派锦风来保护我,哥,我多么尊敬你顺从你听你的话,你就如此利用我是吗?” &nb程征低头片刻,苦笑一声,不作任何辩驳,只轻轻问了一句,“远信,你就如此看我?” &nb远信振振有词的反问,“不然呢?你想让我怎么看你?说你义无反顾把危险都自己身上扛,说你煞费苦心为我谋划,说你做到了身为兄长应尽的责任?你说啊,你只要说出口,我就相信!” &nb程征只觉得胸口有一种撕裂般的疼痛,他不想远信继续误会,艰难开口,“我心中若没有你,就不会在围城当天只身进城去救你,更不会如此苛责锦风,远信,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nb“彼此彼此。”远信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像一只倔强孤傲的狼。 &nb连漠如约退兵,战事平息。程征这边清理残局,休整军队之后,准备向北回营。 &nb十天已过,锦风未归。 &nb天空下起了小雨,细细密密,刮着刺骨的寒风,阴冷无比,程征孤身一人站在军营外望向东方,失魂落魄。 &nb没有你在我身边,竟会如此孤独。自我从军以来,我们形影不离,曾同甘共苦,曾披荆斩棘,曾把酒言欢,曾共奏凯歌,那些日子真的再也回不来了吗?锦风,是不是以后都没有你了? &nb有种不适的情绪悄悄爬出来,敲打着程征的心,告诉他,他在害怕,害怕今后再也见不到锦风。冰冷的雨打在程征脸上,也如刀子般刺中他的心,身上如结冰一般的冷,心如滴血一般的痛,我只是在惩罚我自己。 &nb后悔的情绪汹涌袭上心头,是我错了!我自私、狭隘,我不顾战况将一己之私放于首位,于公不配为将军,于私不配为你主子。就算你心中时刻记着父亲的恩情又如何呢?你是父亲一手栽培的,感恩父亲是应该的,父亲已经去了,你终究是要听令于我的,我有必要多此一举吗? &nb锦风,我错了,你当真不回来了吗? &nb程征仰起脸,任雨滴密密的砸下来,顺着脖颈往下流,打湿全身。程征在外面整整站了大半天,身体几乎冻僵,远方出现一个模糊的身影骑马疾驰而来,正是锦风!程征喜出望外,被他蹂躏的支离破碎的心,终于在这一刻安放下来。 &nb锦风下马,跪在程征面前,“属下宋锦风参见侯爷。” &nb是侯爷,不是少爷,一字之差,就代表了所有。 &nb程征双手扶他起来,从冰冷的喉咙里挤出沙哑的声音,“叫我少爷,我喜欢你叫我少爷。” &nb锦风愣住,程征拍上他的肩膀,“是我错了,我不该怪你。好兄弟,你让我等的好苦。” &nb锦风推辞道,“属下担不起少爷一句兄弟。” &nb程征坚定的说,“不,你若担不起,谁还担得起。” &nb锦风见程征衣服滴着水,关心道,“少爷衣服都湿透了,少爷不该在雨中站着,属下今日若不归来,罪过大了。” &nb程征会心一笑,“我在罚我自己,你若不回来,我才真是罪过大了。” &nb锦风歉然,“属下让少爷久等了。” &nb“是久等,自你走后,我度日如年。” &nb原定第二日北归推迟,因为,两人病了。 &nb而远信思前想后,认为自己当时太冲动,心里十分后悔,接连几次找程征认错,都被他拒而不见。 &nb北归大本营后,远信官复原职,他下定决心一定要找程征道歉,而程征不在军营,他就一直在他账外等着,直到天黑入夜,远信被冻得直打哆嗦,程征终于回来。 &nb远信弱弱的上前,“哥,我有话想跟你说。” &nb程征没有理会,径自进入帐中,放下剑,坐下看桌上的几份军报。 &nb远信怯怯的跟着进来,“哥,我那天说话太冲动了,我心里一急就不经大脑胡言乱语,你不该对你无礼。你要是生气,你打我罚我都好,但是你别不理我好吗?” &nb程征头也不抬,“没有别的事你可以出去了。” &nb远信一脸苦相,“我真的知道错了,我都认错了你就高抬贵手一次,我都反思好多天了,你就别跟我计较了……” &nb“出去!”程征厉声打断。 &nb“我不走!”远信鼓足了勇气任性的说,“你不原谅我我就不走!” &nb程征严肃的说,“我现在以端侯身份命令你出去,你不走,是抗令你知道吗?” &nb远信知道程征不会因为几句争执就拿他怎样,理直气壮的说,“反正我就不走,你要是忍心你就打我好了。” &nb程征抬头对外喊,“来人,把程远信拉出去打三十军棍!” &nb外面进来两人,远信害怕的往里退了几步,“你打完了我我还会回来的!除非你打死我!” &nb两人越走越近,远信一路后退,顺势躲到了程征椅子后,有恃无恐的说,“我就不走!” &nb外面两人不敢再上前,程征也懒得跟他动手,对两人说,“你们先下去。” &nb远信放松下来得意一笑,程征厉声道,“出来!” &nb“哦。”远信绕到程征桌前,巴结道,“你堂堂侯爷未免有点太小肚鸡肠了,我就胡乱说了几句气话,你还当真了。你大人大量,贵人多忘事,别生气了。” &nb“我没有生气,”程征合上奏报,抬头看远信,“是伤心。我伤心不是因为你误解我,而是因为我们手足之情,血肉至亲,在你看来如此轻易就可以动摇。” &nb远信嘟起嘴巴撒娇,“哥,我错了,枉费你对我苦心教导,是我不懂事,我不该怀疑你,你不要伤心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那样说话了……” &nb程征叹口气,“好了,你回去,我还有事要处理。” &nb远信谄笑道,“那你原谅我了?” &nb程征不答反问,“我给你的兵书背完了?” &nb远信一听急忙闪开,“哥天晚了你早点休息,我先告退。” &nb“你站住!” &nb远信刚跑到门口被程征叫住,为难的转过身来,嘿嘿笑道,“我这几天不是忙着哄您老人家开心吗,就给耽搁了,我平时真的很用功的,再给我五天时间就好,随你查问!” &nb程征没有继续追究,问道,“我和锦风明天要去莫风岗,你想去吗?” &nb远信连连点头,“好玩的话就带上我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