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君子》 第一章 平民少女为生活初入豪门(1) “学费,总共3000。周六下午的补习班,总共1200。一日三餐,加起来是40,但是开学后在学校吃中饭,就可以省一些了。坐地铁去书城,往返总共10元。买书,80元。一共是4330。” 开学前的夜晚,薛沁兰坐在书桌前,认真地记录着一天的花销账目。 “还有,我刚刚收到的快递,淘宝上买的珍珠项链和手镯,240。”艾梅菲从她那chanel的淑女白领风花卉手拎包里拿出一个红色的礼盒。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镶嵌着水滴形翡翠吊坠的白色珍珠项链,那珍珠颗颗都晶莹饱满,吊坠周边还粘着一圈小小的钻石珠子。还有一个和项链配套的手镯。 梅菲说:“我不是不想淘更便宜的买,网上几十块钱的也有。只是我那婶婶戴惯了好东西,珠宝首饰的档次高低,她可是眼尖得很!何况还有更贵的,要四位数呢!” 沁兰在账本上又记了这一笔,而后说道:“真是不容易,我们才高二开学,却根本说不清过得到底是未成年人的生活,还是成年人的!下个星期天你婶婶五十岁生日,送点礼物是没什么,却要像那些成年人一样精挑细选,唯恐礼送差了人家要生气!” “没办法,谁叫我婶婶是个情绪化的人。不像你家人,平时虽然见不上多少回,但每个月都会寄一千块钱过来。”梅菲说着,把包往床头柜上一放,就十分放松地躺到了房间里大大的双人**,躺在床单上锦簇的花团中。嘴上的语气却依旧带着讽刺,“心情好,她就寄个两三千,心情不好,就靠我们自己了!不过,老天总算对我们不是太坏,你写个短篇小说,就能挣四五百,中篇长篇就更不用讲了。我兼职当网店模特,一般也能挣差不多的数。” 沁兰站了起来,坐到床边:“我觉得,我们接下来两年,最好不要接太多的活了。” 梅菲问:“因为学习紧张,面临高考?” “高二了,本来就是学习紧张的时候。高中里和初中不一样,想在高三的时候抱佛脚是不可能的。还好现在已经文理分科,不用费劲学那物理化学了。”沁兰说,“当然,我不是指除了学习什么都不干,只是尽量少做一点。当平面模特不是摆摆pose拍拍照那么简单,也很辛苦的。而我也觉得,写作的过程如果太急太快,是出不了什么好作品的。我宁愿这两年少写一点,你也别接太多任务了。我会让我家人稍微多寄点钱过来。还有,要是实在有困难,筠潇也会接济我们的。” “筠潇肯定是会帮我们的,但他也基本上靠做兼职来挣钱,不到万不得已最好还是别麻烦他。不过,就算能说服你家人,也不能尽仰仗他们过活啊!”梅菲一下子坐了起来,十分坚定地表态,“该负责的人是逃不掉的。我们还未成年,我爸妈都去世得早,除了这栋房子也没留别的给我,叔叔早几年也得癌症过世了。爷爷奶奶就算还活着也不会认我,外公外婆岁数大了,也没多少钱。除了婶婶,没别的亲戚可以负担我的生活。在我没有满十八岁之前,别想把我甩掉!” 因为不是女儿,只是侄女,而且还只是丈夫的侄女,所以没有一点血缘关系和骨肉感情,就这么简单。 第一章 平民少女为生活初入豪门(2) 沁兰感慨着:“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每当我家人寄钱来的时候,我总是能感到他们是多么无可奈何。如果我不去写作,如果不是和筠潇的交往,我可能现在还被关在那个书香名门的牢笼里。” 梅菲却大声而郑重地说:“本来就该这样!你本来就是当作家的料。筠潇又是学话剧表演的,作家配演员最合适了!你家人就是棒打鸳鸯扼杀明星!你成绩那么好,应该考上重点大学的中文系,或者其他的小语种——正如你所希望的。将来应该有等身的著作,和排着队等签名的读者。不像我,虽然能扮演模特,画画设计图,做做衣服,可是服装设计的创业比写作要难得多,甚至有七八成的可能,以后还是开家服装店过日子。仅此而已。” “你的服装店,肯定比我们教室还大吧!”沁兰打趣道。 “以后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现在属于我们的东西,到手的绝对不能放开,没到手的一定要追上,紧紧抓住。” 不是脾气倔,也不是想不择手段。而是,理所应当。 临睡了,梅菲洗漱完,在卫生间墙上的镜子前,简单地梳了梳一头柔顺的乌黑长发,端详着镜中的自己。雪白的肌肤,精致的五官。同为美女,身材和长相都不相上下(尽管这么说有点自夸),不同于沁兰那脸若银盆,眼若水杏,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的古典美。梅菲这般俊眉修眼,顾盼神飞,身量苗条,体格**,在如云般的美女中,纵使美丽次之,一姿一容一颦一笑,却魅力出挑。 至少,每当拿到兼职网店模特,或者偶尔给一些杂志社拍摄照片的报酬时,作为一个未成年人,在这个免不了识靓的社会,已经深深懂得女孩——也可以直接说女人,外貌和气质的重要性。 当然,仅仅有脸蛋还不够。没有父母在世,没有亲人扶助,什么都要自己打拼。自己的服装设计图,安置在小房间里的缝纫机,衣橱里不少自己亲手做的衣服,都是努力过争取过的见证。 不过,还有沁兰。这个生于书香门第名门之家的千金小姐,撇去她表面上的身份,她和自己可以说是殊途同归。 她的家人自然对她寄予厚望,一心盼望着把她培养成知书达理、乖巧贤惠的好女子。就像贾府众人眼中的准宝二奶奶薛宝钗一样,既要经史子集无所不通,又要安分守己恪守妇德。可如今的社会不是那红楼遗梦,热爱写作的沁兰是标准的文科生。虽然凭借优秀的文科成绩弥补了数理化的相对弱势,仍然上了重点高中——如果100分的卷子只能考70分已经是十足的差生的话。 若光是一直写啊写,那还不至于让薛家人愤怒。可让他们感到家门不幸的是,高一才上半学期,那个叫莫筠潇的上海戏剧学院的男生,居然敢勾引沁兰——勾引二字,是薛家人说的。 第一章 平民少女为生活初入豪门(3) 话说这两人真是同病相怜啊。学校组织去上戏看话剧,两人因此而偷偷结缘。筠潇本也是富家子弟,却一直住在学校集体宿舍,吃的是食堂的大锅饭,闲时要去做兼职补贴生活费,更多的就是在学习、排练、演出中的转换。只有没有任务的周末才回家住,而回家也是一个人,有钱人的精装修公寓里没有保姆或钟点工,家务都是自己料理。 自幼丧母,父亲忙于经营酒店生意,做梦都想子承父业,哪里愿意儿子去当戏子?既然儿子已经成年,又总是和自己对着干,不封锁他的经济来源才怪呢!既然不肯顺从自己心意,就干脆任儿子自生自灭,自己在大别墅里享福。 筠潇也不示弱,就算连饭都吃不上,宁可卖掉一些昂贵但不实用的家具,也绝不向父亲伸手要钱。 家门不幸,惺惺相惜,友情便发展成爱情。 而梅菲和沁兰的友情依然继续。 一个特立独行,敢作敢为,有着同龄人没有的心眼和手腕。 一个外表娴静、内心叛逆,隐忍坚决地反抗着世俗的阻挠。 姐妹友谊的诚挚从不因性格的迥异而变质。 当沁兰因为早恋被家人扫地出门时,梅菲立刻邀请她住自己家。薛家人自然不觉得可惜什么,也更不会觉得做错了什么,毕竟还有个当沁兰堂兄的孙子在国外留学深造呢。 而沁兰也很快适应了梅菲家的生活。尽管那只是一室两厅的公寓,却常年都收拾得十分清净整洁。由于大房间面积大,两人就干脆把两张书桌都搬了进来,睡觉也在大双人**。小房间就收拾出来算是摆了一张床的储藏室,梅菲的缝纫机也安置在里面。一个做兼职模特,一个创作写稿,再加上筠潇时不时的经济援助,薛家人每个月寄来的一千块钱,还有梅菲的婶婶偶尔勉勉强强寄点小费。虽说不能像同学们一样,仗着自己是准高考生、家中的宝贝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却是的的确确的自在。 自从沁兰搬过来一起住,这一晃就是半年多了。又迎来了新的学期,但是在梅菲和沁兰看来,并没有太多的期待。她们可以预想到,学习上并无多大变化,文理分科后她俩都是选修历史。虽然还是要上物理化学课,但是那已经不再重要了,反正高考也不会考。所以,她也不会傻傻地在那方面用功。反正自己不会用二次函数来shopping,不会照着示意图上力的大小方向、能量的守恒来做家务,更不会在乎一顿饭会吸收什么样的元素。 班上的男生照样精力旺盛,在球场上挥汗如雨。班上的女生照样没心没肺,八卦着所有可以八卦的。她们的话题离不开逛商场、电视剧、演唱会和帅哥,而这些都是她和沁兰无心关注的。没办法,两人都是班上的异类,至少是女生中的异类。一个总是那样格格不入,不屑和大家打成一片。一个又显得文静相,看着总有点距离感。 所以,除了好好学习,争取考上理想的大学以外,在学校的运行轨迹是不会有什么新花样了。辛苦了这两年,大家也已成年,就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了。 我们一定会成为知名的服装设计师和作家,只要能实现最终目标,中间历经什么都无所谓。 没错,这很现实。但那又如何?生活就是这样,没人关心自己,就得自己关心自己。 第一章 平民少女为生活初入豪门(4) 周日上午,梅菲和沁兰到了梅菲的婶婶家。 “我陪你一块去吧,就说我们是我们合买的。再说你一个人去我也不太放心。”之前沁兰如是说,“你不是讲你婶婶是个厉害的女人吗?动口厉害,动手也厉害。” 梅菲答应了她。 梅菲婶婶的丈夫是自己父亲的哥哥,这兄弟俩尽管是同父同母,但是,哥哥的生活条件显然比弟弟要好一些,估计是婚姻门当户对的缘故吧。梅菲知道妈妈娘家的条件不是很好,至少不比爸爸家好。爸爸当初肯不顾爷爷奶奶的反对和妈妈结婚,并且不要爷爷奶奶的资助自己买房子,定是需要莫大的决心。她永远相信,如果她的父母还在世,一家三口一定会很快活,而她也不会是小小年纪就深谙现实艰辛的女孩。 然而他们还是走了,留下年幼的她在婶婶家寄人篱下。叔叔对自己不错,兄弟俩手足情深,他也一直将梅菲视如己出。无奈不到三年就被病魔夺去了生命。 在婶婶家两厅三室的高档公寓房内,模样高傲、脾气刁钻的婶婶,还有在梅菲眼中,那个感觉别人的东西最好的堂姐。表面上倒是从未怎么残忍地虐待过她,实际上,一言一语,无不暗示着她不但是个拖油瓶,还没什么好出身。出于自尊,年龄稍大一点,梅菲就搬回自己家住了。出于舆论的因素,婶婶也会寄些生活费给她。不多,不定时,说不准下一次是什么时候。可总比没有好。 生活总得继续下去,自己的日子也得自己过。偶然的一次试试看的心情,给一家淘宝网店当了一回麻豆(model),拍的照片不算多,不过效果不错,好歹也拿到了几百块钱。她就在课余时间开始了模特的兼职。一米六五的个子上t台是不可能,当平面模特还是足够的。 婶婶知道了,原本就不喜欢这个侄女的女人,更是一副以这个侄女为耻的嘴脸。真不晓得她的脑子里倒进了什么垃圾,竟然有脸说梅菲为了钱变相地出卖色相,还理直气壮地以侄女可以独立生活为由,原本就不丰厚的生活费更加减少了。 出卖色相?她怎么不说自己女儿一有钱就上淘宝,一上淘宝就万分羡慕地盯着那些网店模特的照片看呢?而且一看就舍得烧钱。那衣橱鼓鼓囊囊的,都快关不上了。 这对母女不会知道自己是怎样挤出时间自学服装设计和化妆,不知道自己省吃俭用接了多少平面模特的活,才买下一台缝纫机和制作服装的种种材料(妈妈的缝纫机搁置了很久实在太破旧了,用着很不方便)。更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尽心尽力地打理着父母留给自己的房子。只知道花着叔叔生前做生意挣的钱,挥霍着叔叔和爷爷奶奶留下的遗产。老的打打麻将赢点小钱,小的爱慕虚荣成天想着将来怎样找个好老公。有这点钱享受,凭什么就不能多腾出一点接济一下自己呢? 不是贪她们的钱,更不是没有了她们的施舍就过不下去,只是想让她们明白自己的义务。 辛苦打拼的生活在底层,成天为体面一点的生活而奔走,还要提防着从天而降的暗算。 好吃懒做的生活在高端,成天一身的珠光宝气享着清福,还心安理得漠视别人的辛劳。 没有理由的事,绝对不能妥协,即便现实就是这样。 第一章 平民少女为生活初入豪门(5) 按响婶婶家的门铃,总算千呼万唤有人开门了。这屋子里只住着她们母女,所以一开门,梅菲就认出了穿着一身红色性感睡衣、烫着酒红色大波浪的堂姐艾琳娜——姓艾,名琳娜,是中国人,不是外国妞。 艾琳娜倒还算客气,问道:“是来找我妈的吧?要不先进来坐坐?” 梅菲也不推辞,就和沁兰进了屋。艾琳娜招呼她们在沙发上坐下——显然也是不好意思让人家站门外面。 梅菲正打算说些什么,艾琳娜先说话了:“我妈说,这房子以后就留给我一个人了,她偶尔才会回来住住。” “为什么?”梅菲问。 艾琳娜说:“我妈一个月前刚再婚,她搬去和继父一起住了。唉,佣人陈妈都让她一块带了去,现在只有个钟点工每天来给我搞搞卫生,准备午饭和晚饭。” “你在学校的时候那钟点工也天天来吗?”梅菲又问她。 艾琳娜却撇撇嘴:“我都没几天在学校,不想上课就不去了。上大学有什么用?研究生找工作都不容易呢,何况我只上了个二本!有这点工夫,还不如多往档次高的地方走走,说不定哪个钻石王老五就看中自己了。前些天还有个有私人游艇和劳斯莱斯的老外和我约会呢。” 梅菲故意装作感兴趣:“是吗?哪国人啊?多大岁数了?” “澳大利亚的,离过一次婚,前妻和儿子都出国了。才四十五岁,正值壮年呢!” “可你不是只有二十一岁吗?” 艾琳娜满不在乎:“那又怎么样?杨振宁和翁帆不照样结婚了!” 果然,她还是这种人。梅菲暗自想。 还没等梅菲想问问婶婶的事,艾琳娜又开口了。可这一次,是非常惊羡的口吻,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沁兰:“哇,你这件雪纺的裙子好漂亮!这个项链也好精致的!是什么牌子啊?” 沁兰身上穿着一身雪纺的荷叶边白色连衣裙,袖子上缝着层层的蕾丝,裙上的印花是不多见的清雅的兰花。银色的项链,吊坠也是一朵小小的水晶幽兰。 她说:“是梅菲帮我做的。项链是我男朋友送的。” “那你的呢?”艾琳娜又迫不及待地问梅菲。而梅菲的裙子和沁兰款式是一样的。 “我的?”梅菲回答,“也是我自己做的。很多女人的裙子上不是玫瑰花就是牡丹花,除了我谁还会用梅花呢?” “真的不一般啊!”艾琳娜的神情是毫无遮掩的两眼放光,“梅菲,什么时候给我也做一件吧。” 梅菲不紧不慢地说:“说得轻巧,我上高二了,以后学习会比较忙,没那么多时间做衣服了。再说,我怎么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图案,就怕做好了你又不想要。姐,还是考虑好再决定吧。” “也行。”艾琳娜答应得挺快,可又马上提要求了,“你的项链很漂亮,这个小花坠子的形状也很少见。要不我拿我所有的首饰给你挑,来换你的项链怎么样?” 梅菲的项链坠子是一颗紫色的星星,这两人低头一看,才知道艾琳娜是在和沁兰讲话。 “不行,这是男朋友送给我的。”沁兰直截了当地回绝了她,“要不我回头问问他是在哪里买的,你自己去买个一样的?” 艾琳娜不高兴了,嘴里嘟囔着:“哎哟,这自己买的哪里有别人给的有意义!对了,你男朋友是哪儿的?多大年龄了?”她问得很随意。 “二十,上海戏剧学院大二学生。” 艾琳娜来了兴趣:“哦,那学什么专业啊?” “表演系。” “哇,那可是未来的明星啊!” “娱乐圈不干净,不好混,还是话剧舞台更加实在一点。”沁兰不冷不热地回答。 第一章 平民少女为生活初入豪门(6) “不管是哪儿的舞台,都是潜力股啊!”艾琳娜的口气,好像说的是自己的男朋友,而随后又话题一转,随时随地随心所欲,“下午你们愿意的话可以一起去我继父家的别墅见见我妈,晚上也可以一起去五星级的酒店吃饭。我继父真的是个大老板,今年六十五岁,做房地产的。他比我爸爸还要有钱,儿子的二十岁生日礼物是辆玛莎拉蒂!不像我就一小瓶香水,chanel五号……继父是个脾气豪爽热情的人,人多一点也热闹!” 梅菲忍不住了,拐弯抹角地说:“姐,别人的东西,自己用着可不一定合适。你要是没有驾照的话,连一辆夏利都不能开的。就算有驾照,玛莎拉蒂还不见得总是乖乖听话呢。你和婶婶又不是不知道,我和沁兰的东西,chanel的包是高仿的,dior的唇彩是试用装,annasui的指甲油是请我当麻豆的淘宝店主送的。” “那又怎么样,自己家的草坪再绿,看多了也是会审美疲劳的呀!”艾琳娜颇为心安理得地说。 这时,门铃响了,艾琳娜去开门。只听见她一开门,就嚷嚷着:“哎呀,小红,怎么这么晚才来啊?现在都十点半了!” “对不起,小姐,我妈今天出院,我刚刚把她安顿好,所以来晚了。”一个很谦恭的女声说。 “光顾着照看你妈,就不知道来照料我!还想不想拿工钱了?快进来!”艾琳娜显得很不满。 “是,小姐。”进门的是个衣着朴素绑着头发,拎着很多刚买的菜的年轻小保姆。那小保姆说不上有多好看,但是长相挺端正,衣冠也非常整洁。 艾琳娜继续命令着:“今天有客人,多烧点菜。晚饭我不在家吃,不用做了,打扫完卫生你就可以走。” “是,小姐。”忙着进厨房系好围裙准备干活的小红匆忙应声。 “喂,谁叫你买鸡蛋的?你不知道我对鸡蛋过敏啊!” “对不起,小姐,我忘记了。”小红低声抱歉着。 “没关系。”梅菲对她们说,“做个番茄炒蛋好了,或者葱炒鸡蛋也可以。多下来的做个紫菜蛋花汤吧,没有紫菜也行。” “那就照着做,知道了吗?”艾琳娜支使道,“烧鱼的时候少放点酱油!” “是,小姐。”小红连声应着。 “你们就在这儿吃饭吧,吃完了我带你们去我继父家。我妈很久没见到你们了。”艾琳娜自顾自地说着,接着就坐回沙发上,随手拿了本时尚杂志翻看着。 梅菲和沁兰趁机走进厨房,正在切菜的小红见到了她们,显得有点慌:“你们是?” 梅菲说:“我真不好意思说她是我堂姐,表面上大家客气,背地里又是另一套。可我和我朋友也是有事相求,不好对她太不恭敬,否则后果可不太好。你在这儿干活,每个月能拿多少钱?” 小红回答:“一千,就这么点儿。” “伺候这种人真不值得!”沁兰说,“帮不上什么忙,要不……”她回了客厅从包里拿了些东西回来,塞到小红手中,“拿着吧。” 小红一看,沁兰给她的是五百块钱。 第一章 平民少女为生活初入豪门(7) 梅菲说:“你妈刚出院,要保重身体,给她买点营养品好好补补吧。把钱藏好了,不要让她看到。” 小红瞅了瞅厨房门外,压低声音说:“不行,我不能随便要的。” “你别介意。”梅菲对她说,“你要是觉得自己是社会底层人民,那我们两个可连中产阶级都不算呢,不是什么独生子女家庭里的小公主。” 沁兰也说:“就算是为了你家人你爸妈着想吧,不要推辞了。” 小红犹豫了一下,这才说道:“好吧,那真不好意思了。”她把钱放进自己的裤子口袋里,“要是有机会,你们也好歹让我做些什么,算是回报了。” “你不用那么在意的。”梅菲说着,和沁兰一起帮她择菜,“我叫艾梅菲,她叫薛沁兰。你叫什名字?” “我叫石小红。” 沁兰问她:“你多少岁?住哪儿啊?” “我十九岁,家住在闸北。我高中毕业后考上了一所外地的大学。可是学费太贵,我们家家境不好。而且我不放心我爸妈,他们年纪大了身体一直不好,又想早点挣钱补贴家用,就没有去。” 沁兰又问:“你没有试过找其他工作吗?” 小红倒也不认生了,和她们聊了起来:“这年头工作不好找,我只有高中毕业,长得也不算漂亮。我同村的一个女孩子,高考落榜了,到市中心一家夜总会当了小姐。前些天听说有个老板把她包了起来,给她又是买房买车又是金银珠宝。可是……那种钱不干净,白给我我也不要,爸妈也不会让我干的。我之前在一家饭店打过工,一个月只有八百,实在不够家里开销。后来在一家理发店给人洗头,每个月倒有一千五。可是有一天,有个男人**我,我稍微反抗了一下,老板就打我。我觉得很屈辱,就不干了。” 梅菲说:“虽然我们还未成年,但我也得说,你好歹是高中毕业,是明事理的。你每天累死累活服侍这么个考上了大学也经常旷课、一心只想着嫁个有钱人的寄生虫,受她颐指气使的使唤,真的很不值得。对了,沁兰,你不是说筠潇打工的那家咖啡厅在招女服务员吗?” “是啊,十八岁以上,身高一米六,五官端正的就可以了。工资大概一千到一千三,经过培训就可以上岗了。如果以后升到领班什么的,待遇自然会更高一点。只要好好干,就不会莫名其妙地受气的。”沁兰说,“一会儿我把地址抄给你,你有空尽快去看一下吧。” 梅菲又补充道:“当然,万一艾琳娜问起来,你可别说是我们告诉你的。” “放心,我不会说的。”小红答应道。 吃完中饭,艾琳娜就和她们去了她的继父家。那果然是一幢富丽堂皇的别墅。天花板上垂下的沉甸甸的水晶大吊灯,地上铺陈的印着鲜艳繁复的大提花波斯地毯,像古董一般、却又分外奢华的法国家具,还有那古典优雅的螺旋楼梯。说不出这到底是用多少金钱在堆砌,只看到,一进门,艾琳娜的脸上就写满了心花怒放的陶醉。 而对于梅菲和沁兰,这一切不过是浮云。正如盖兹海德府对于简 梅菲的婶婶李宝珍和新婚的丈夫就坐在客厅里的长沙发上,艾琳娜一见他们,就热情地过去坐到继父身边,挽着她继父的手亲昵地招呼着:“爸、妈!早上收到我寄来的东西了吗?哎呀,好不容易淘到的大卫杜夫的男士和女士香水,还是限量版呢!我呢,也还不像段祥哥那样有那么多钱,一出手就是三克拉的钻石!还有欧洲豪华游!我没什么大钱,只能弄到这一点小意思,就请笑纳吧!” 第一章 平民少女为生活初入豪门(8) 李宝珍是个身材丰满、脸色红润的中年妇女,已经要过五十岁生日的人,却因为保养得不错,看上去只有四十出头。她的头发盘成饱满的发髻,穿着一身深蓝色的下摆过膝的旗袍,清晰地凸显出她那丰腴的体态。脖子上围着一条玫红色的丝巾,耳垂上的坠子、手指上的戒指都是晶莹的钻石,闪闪发光。丰润的手臂上那一串绿色的翡翠珠子手串更是添了几分富贵。 “用得着这么说吗?哪怕你不送礼物也没关系,我过生日就想图个大家团圆,没的都没什么!”李宝珍笑吟吟地对女儿说。 “对对对!”李宝珍的新婚丈夫段进荣连声说道,他是个体态发福、西装革履的啤酒肚,因为生活极其滋润,所以六十五岁的年龄一点也显现不出来,“艾琳娜你就不要这么客气了,也不要和我儿子比。继母的生日他孝敬孝敬是应该的,哪怕是问我借钱也该表示点什么。你还是个在校大学生,怎么能让你这样大手笔呢?”说着,他从西装内侧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塞到艾琳娜手中。 “这是?”艾琳娜惊讶地说,她发现自己手中是一把钥匙。 段进荣大方地说:“我娶了你妈,可对你还没有拿出过什么上档次的见面礼,一辆保时捷够不够?” 艾琳娜立刻喜形于色,二话不说,便依偎着段进荣,就像依偎着亲生父亲、甚至男朋友一样,嗲声嗲气地撒娇:“哎哟,这让我怎么好意思啊!一辆保时捷?爸爸你对我太好了!我以后有了钱,一定好好孝顺你和妈妈!” 梅菲和沁兰实在忍不住了,这艾琳娜也是满二十的人了,却永远看不出她到底是像大人多一点,还是像孩子多一点。她们俩在沙发旁站了老半天,愣是没人招呼过,哪怕连声“坐”都没听见。 在人家屋檐下,自己到底只是客,还是个不请自来的客人,不是什么贵宾。而且,今天还是有事相告,更不好摆太大的架子。所以无论如何只好按捺住对这一家子的不满,梅菲还是恭恭敬敬、小心翼翼开了口: “婶婶!” 李宝珍这才注意到在单人沙发一侧站着的梅菲和沁兰。梅菲见她只是有点收敛原先的和蔼可亲,而并没有什么正式表态,就接着说: “你毕竟是我的婶婶,是我们的长辈。今天你过生日,我和沁兰只是两个高中生,更没什么大钱,可也不能什么都不表示啊。”她从chanel的手拎包里拿出了那个礼盒呈上,“这是一套珍珠项链和手镯的配饰,是我和沁兰一起出钱买的。跟名牌的首饰肯定不好比,但也是我们挑选了好久的。也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吧。” 李宝珍还是没有表态,起身拿过那个礼盒,坐回沙发上打开看后,慢条斯理地说道:“真是罪过啊,什么人都来给我送礼献殷勤!我不收,好像不给人面子,收了,我自己又不好意思!你们说这是什么事啊?” “宝珍,这两个女孩子是?”段进荣问她。 李宝珍分别指着二人说:“这个叫艾梅菲,是我前夫的侄女,艾琳娜的堂妹。她爹妈还有我前夫相继去世,把她留给了我照料。那个叫薛沁兰,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好好的千金小姐不做,跑去和艾梅菲住在一起,挤在梅菲的爸妈留下作为遗产的那栋小房子里,这不成心折腾吗?” “两个小姑娘,你们快坐啊,站着多累!”段进荣满脸堆笑地招呼她们,“既然是婶婶的生日,晚上一块去吃团圆饭吧!” “谢谢叔叔。”梅菲和沁兰道过谢,两人就在一头的单人沙发上坐下。还好,不是梅菲婶婶那样的身材,所以还能坐得下两个人。 第一章 平民少女为生活初入豪门(9) 这边段进荣笑呵呵的,面对两个和他没有任何关系的小姑娘,着实让梅菲和沁兰有些受宠若惊,反而不觉得多么亲切。不过,相比李宝珍,他至少算得上给面子了。只见李宝珍合上礼盒的盖子,往茶几上一丢,一跷二郎腿,两眼直瞄着她们,郑重其事,却又掺杂着点儿不屑的意味说: “梅菲啊,有些话我知道说出来会很过分,可你还是应该明白的。你父母早逝,是意外导致的,我们也没办法。你叔叔前几年病死了,我现在也另嫁了人。按理说,也已经不是你婶婶了。” 梅菲心里实在觉得这话过分,但还是耐着性子说:“不,是不是都没关系,都不影响你过生日时我们来看望看望。可是,有些事,我们真的希望,婶婶你能考虑考虑。你也知道的,我和沁兰今年上高二了,很快就要升高三,面临高考。这个阶段,大家的学习都很紧张,也没太多时间自己在外面做兼职挣生活费了。所以……” “所以要我以后多给你们寄点钱,对不对?”李宝珍直接打断了她,“是不是最好每个月都有固定的几千块钱?” 梅菲依旧努力保持着谦恭的态度,求人的哪个不是这般无奈的低三下四? “婶婶,我理解,在今天这么个日子,我跟你提这个要求,是有点唐突。可是,希望你也能理解我们。我们毕竟还未成年,本来就不太好在社会上过于抛头露面的,读书还是最要紧的事。如果你能帮帮我们,我们会感激不尽的。我们也不求太多,每个月两三千块钱已经很充裕了。” 听了这话,李宝珍又站了起来,双手抱肘,慢悠悠地走到她们跟前,上下打量着她们,对她们说话的口气,俨然是一位正在批评教育差生的老师: “你们到底是怎么敢开的这个口?我都说了,我已经不是你婶婶了,你父母就给你留了那套房子和为数不多的存款,你叔叔的遗产也理应给我和艾琳娜的,你有什么理由问我伸手要钱?你再看看你们自己!”她说着,把两个人的chanel手袋都拽了一下。 “你看看自己有多不要脸!有钱买假名牌充阔小姐,就没钱省下来供着柴米油盐了?你不是做业余模特拍个几张照片就有几百块钱到手吗?” “可是兼职平面模特是个费时间的活。我不能为了挣钱,把学习给荒废了,也就到我高考以前,希望婶婶能帮助我。高考完了,我就不会那样要求了。”梅菲心里已是充满憎恨咬牙切齿,到底谁才是不要脸的人!嘴上却依旧平静地说。 李宝珍依旧不依不饶:“学习学习,我就看不出能学出个什么玩意儿!怎么,能去巴黎学服装设计?能到t台上卖弄**拿大把钞票?我再跟你说一遍,你叔叔已经死了,我不是你婶婶了!” 梅菲早就抑制不住心里的怒火,叔叔在世时,她就清楚地记得,李宝珍在背地里总对别人含沙射影地说:“我丈夫的侄女,她爹妈死了,外公外婆上了年纪带不动就给我们了。”但那毕竟只是背地里。叔叔去世后,在婶婶家的寄居生活,她除了正餐之外能进到口中的就只有白开水,穿的是艾琳娜的旧衣服。婶婶家附近没有到她学校的公交车或地铁,也不可能允许她天天打的,她就天天早起步行将近半小时的路去学校。哪怕到了初中,不少同学都骑自行车甚至坐私家车上学,她也没能享受那种待遇。 而艾琳娜天天都生活在母亲李宝珍的宠溺之下,和母亲一起挥霍着父辈的遗产,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最贵的名牌都会想办法给她买。即使艾琳娜考试门门不及格,她也会宽容大度地一笑置之。而自己考到了年级前三甲,她也**沉着脸说自己太会炫耀。总之,在李宝珍眼中,哪怕自己什么也没做错,也只是个拖油瓶。艾琳娜除了那张脸蛋就一无是处,却永远是她的心肝宝贝。 第一章 平民少女为生活初入豪门(10) 正当梅菲想开口驳斥她,指责她这么对自己前夫的侄女,一个需要帮助的未成年人实在是太尖酸刻薄时,李宝珍又对沁兰评头论足了: “你也是!一个书香门第的高贵的千金小姐,好端端的,偏要和这个丫头在一起过苦日子!还跟她一起买假名牌!整天写啊写的,好像你不是张爱玲就是琼瑶!干嘛不回自己家,放着福不享?摆明了是干了什么不正经的事被扫地出门,是不是跟哪个小子混在一起了?” “婶婶,你又何必这么大费口舌!我懂,你不愿意,可我也没有强迫你!”梅菲当即气愤地脱口而出,“我和沁兰过的是什么日子只有我们自己真正知道,别的方面,条件自然比不上你们,但至少生活可以自己打理,不必请任何佣人!买假名牌的钱,也全是自己做兼职挣来的,没偷、没抢、更没傍大款卖身,至少也是正当的钱。反正我被寄养在你们家的时候,穿的尽是艾琳娜的旧衣服,买不起真名牌,买几件假的犒劳犒劳自己又怎么着?听着,我们不是没有你的施舍就会饿死,只是你该明白,谁才是真正的不要脸,谁才是不折不扣的恬不知耻!” 沁兰也郑重地说:“阿姨,我不过是梅菲的室友,照理说今天我不该也不必一起来。可我不放心,感觉到会有这样的闹剧。很抱歉今天打扰了你的好兴致。可是,你别忘了,已经五十岁的再婚女人,拿什么保证,自己的生活和二十五岁新婚时一样甜蜜呢?是该好好做个贤妻良母呢?还是当个泼辣尖酸的长舌妇呢?” “是啊,真不知道叔叔在天上看着你们像寄生虫一样过日子,巴结权贵,欺压弱者,大肆挥霍他的遗产。他会怎么想啊?”梅菲也把心里话直说了。 “你们……”李宝珍被激怒了,索性歇斯底里发作起来,“我一分钱也不会给!你们识相的就快滚吧!” “哎哟,你们这都是唱哪一出啊!”艾琳娜大声叫嚷着,甩着沙发上的丝绒靠垫,“说来说去不就是钱钱钱吗!妈妈你每次都为寄钱的事情心烦,这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我能不为钱心烦吗?”李宝珍语重心长地对自己女儿说,“你爸爸不是什么大富豪,留给我们的财产就那么些,你过个几年就到该嫁人的年龄了,你的嫁妆我总要考虑。不弄得隆重一点,将来在夫家怎么有地位啊!你段叔叔虽然有钱,可你也不能什么大礼都让他这个做继父的出吧!” “哎,宝珍,不是我存心说你,这真的是你的不对。”一直作为旁观者的段进荣说话了,“你既然嫁了过来,那艾琳娜就是我的女儿,她的嫁妆你完全可以放心。还有就是,这两个小姑娘!” 段进荣也站了起来,走到李宝珍身边劝她:“一个是艾琳娜的堂妹,你死去的前夫的侄女。一个是她同甘共苦的好姐妹。她们现在正是学习紧张的时候,算是做做好事给自己积点德,又有什么不好的呢?”这话说得挺和颜悦色,可就是不怎么严肃,“这样吧,姑娘,以后你们的生活费,我来付,每个月三千够不够?不够的话你们说个价。” 第一章 平民少女为生活初入豪门(11) 真有点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的感觉,这可是梅菲没有预料到的,她心里不禁暗自得意,于是便趁热打铁,头一昂,高傲地说: “段叔叔,你以为嘴上说说就好了?还有,现在这物价像长了翅膀,什么东西都贵,你们这些有钱人买一个名牌的皮夹,就够我们半年的伙食!我们是准高考生,吃喝不能太差,否则营养跟不上,身体不好,就要影响学习了!等我们将来自己挣了钱,自然会回来孝敬你!” 段进荣听后,居然笑了笑说:“哦,是这样啊。那好,给你们每个月五千。”他伸出戴着金戒指的大手,五指伸开。“然后,我写个保证书,签上我的名字,你们收着!” “这还像点样子。”沁兰声音柔和地说。 “哦,对了,等我们考上大学以后,这大学的费用也够昂贵的。所以,同样每个月五千,一切费用都要支付到我们大学毕业!”梅菲索性就“狮子大开口”,“现在就给我们这个月的首付,我们要现金!” 段进荣显得非常豪爽,满面红光,一点也不像六十五岁的人,四十五岁还勉强:“好说,好说!”便叫来了管家,“纪管家!” “哎,老爷。”段家的纪管家到了,穿着也算体面,但明显是五十多岁的人。 “去我书房里拿纸笔来,顺便再拿我的钱包来。”段进荣吩咐。 “是,老爷。” 几分钟后,纪管家就拿来了纸笔,并且苍老的双手小心翼翼地轻轻托着一个厚重的钱包。段进荣接过后取出五沓厚厚的粉红色人民币,每一沓都是事先整理好的一千块钱,总共五千,如数放到茶几上。 “你还真打算这样子?”李宝珍仍然很不甘心。 “你就不要多问了,五千块钱对我们又不是什么大手笔。”段进荣说着,就坐回沙发上,当场写下了一份白纸黑字的保证书,一边写一边嘴上还一字一句清楚地念着: “本人,段进荣,承诺自二零零八年九月份起,每月第一周内支付……你们的名字怎么写?还有,以后汇钱汇在什么账号上?” “‘方心未艾’的‘艾’,‘梅花’的‘梅’,‘芳菲’的‘菲’。” “‘薛宝钗’的‘薛’,‘沁人心脾’的‘沁’,‘兰花’的‘兰’。账号的话,等写完了再单独抄给你。” “手机里也存上一遍。”梅菲补充。 “好!”他继续念,“每月支付艾梅菲和薛沁兰五千元生活费,直到两人大学毕业为止。若有不支付,则愿意答应两人作为赔偿的一切要求……这是我的签名……来,汇款账号你们亲自写一下。” 梅菲便在一张纸上写下了她们储蓄账户的账号,段进荣马上就掏出手机存上了。 这整个过程中,艾琳娜都漫不经心地抱着靠垫坐在沙发上,心思神游着。李宝珍则站在一边,气咻咻的,脸色煞白。 “成交!可别忘了这保证!”梅菲告诫着,扬了扬那张保证书,把它和那叠五千元现金装进包里。 “如果我哪个月没有汇款,就等着你们发落!”段进荣乐呵呵的,好像是别人轮番给他钱一样。 “老爷,少爷回来了!”玄关处传来佣人的声音。 “爸、妈!”一个年轻男子走了进来,看来这就是段进荣的儿子段祥。段祥约莫二十五六岁,乌油油的黑发理得整整齐齐,皮肤白净衣冠讲究,身形高高瘦瘦,从头到脚都是名牌。相比他那个掩盖不住暴发户气质的老爸,他倒是还有几分斯文相。 “哟,今天来什么客人了?”段祥问大家。 “我们想要的已经谈妥了,也是时候离开了。婶婶,还是得说一句,生,日,快,乐!”梅菲狠狠地说。 “是啊,让这一家子好好团圆。不打扰了。”沁兰说。 段祥见了,有些疑惑,见两人就要走,就对其他人说:“我去送送!” 梅菲和沁兰走出了大门,段祥追了出来,问二人:“两位小姐,你们今天也是来给我继母过生日的?” 沁兰说:“要是来过生日,就不该这么早走啊。就算有事不得不走,你见着他们挽留我们了吗?” 梅菲却想了想,才不疾不徐地回答道:“这还真是三言两语讲不清呢!我们是没什么好多说的了,好奇的话,去问问你的父亲和继母吧!还有你那个名义上的妹妹!该热情的偏偏冷言冷语,不必积极的又简直像个慈善家!真是难以置信,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我们这种下层人民,也算是服了!” 说完,两人便拂袖而去,留下段祥一人纳闷儿着。 第二章 不为富诱屈折腰(1) 新的一周,今天是星期三,出了向明中学的校门。这座古雅而整洁、并且不失现代化气息的学校地段尤其好,靠近一向繁华的淮海路,交通也非常方便,而且每天放学的时间并不晚。然而,与一些一放学就成群结队,手捧一杯奶茶或关东煮逛淮海路的女同学不同,梅菲和沁兰每天放学都照例是坐几站地铁回家,买菜、做饭。 同学们三三两两背着书包走出校门,走路间谈笑风生。同时,大家似乎都朝着一个方向瞄上一两眼,梅菲和沁兰这才看到——停在校门前马路上的那辆黑色的玛莎拉蒂grancabrio实在是惹眼。 “玛莎拉蒂,谁会开这种车来呢?”沁兰说。 “有些人连玛莎拉蒂是什么都不知道,有些人却开着玛莎拉蒂招摇过市,霸占着大马路。”梅菲刚说完,两人刚走过那辆玛莎拉蒂,那副驾驶座的车窗突然开了,两人看到,坐在驾驶座上,手搭在方向盘上的,就是段家的少爷段祥,还是一身的公子派头。 “你们好!”他先打招呼了,“梅菲、沁兰,我都听我父亲和继母说了你们的事。没想到,刚来不久,你们就放学了。” 他说得倒很平易近人,可毕竟还是显得陌生。梅菲问他:“我们正要回家呢,你有什么事吗?” 段祥说:“听说你们一放学就要回家买菜做饭,小小年纪就成了家庭主妇。我想,你们的情况也实在不容易,不像我们家养尊处优的。要不,今晚我请你们吃饭?到我爸朋友的星级酒店?” 梅菲对这种暴发户的享受可没兴趣:“用不着,难道你能天天请我们吃吗?” “你还是请个能当段家少奶奶的女人吃吧。”沁兰说完,忽然看到远处走来了一个人。 “筠潇!”她惊喜地叫道,上前就拉着他的手问,“今天怎么会想到来接我了?你今天课少?晚上还去打工吗?” 同为富二代,比起段祥礼仪一般的彬彬有礼,一副斯文书生的仪表,莫筠潇就自然、随性多了。一米八的身高,匀称的身形既不粗犷也不瘦弱,眉宇间的气质,同样是俊眉,但又不同于那些所谓的花样美男奶油小生,男子气概的阳刚之中结合了文艺青年的儒雅。只要不上舞台,他就从不化妆。只要衣服合身,他就绝不会给自己买名牌。 更重要的是,他爸开的是奔驰,他自己只有一辆自行车,还是高中时的了。尽管如此,他却宁可和她们一样坐地铁上学放学,也不回头躺进送他来到世上的金汤匙。 “今天晚上我请假了,请你还有梅菲到我家吃饭,我还有个惊喜要告诉你!” 沁兰急切地问:“是什么惊喜?” “你可以先猜猜!回家我就告诉你!”筠潇故意卖关子,“好了,快走吧。” 三人一起离开了,同样再次撇下段祥一人。 他们坐地铁一号线到了筠潇家。恐怕真的只有看到这栋精装修的三室两厅的公寓,才能知道筠潇的家境非常殷实。光滑的水曲柳装饰地板,名贵的皮沙发,以及柔软的铺在上面的天鹅绒毯,挂在墙壁上的液晶大电视等,也只有看到筠潇的父亲自己居住的别墅,才会大吃一惊,这不仅是个殷实人家,还是个家财万贯的大富豪。 第二章 不为富诱屈折腰(2) 经过筠潇的一番委婉推脱,她们才同意让他一个人忙厨房里的事。自己先做会儿作业。星期三一贯是上学的五天中最轻松的。没有数理化,双语课、生物课、音乐课之类的副科也都在这天,而语文老师和历史老师也是一贯不留太多作业的,英语老师的话也无非让大家背背高考词汇手册上她新划的内容,笔头的练习对于英语一向比较优秀的她们也是小菜一碟。所以,到吃饭时,作业基本上都完成了一大半。 她们在餐厅的桌子前做作业,白色的大理石桌子又亮又滑,让平时坐惯了学生书桌的她们还有点不习惯,毕竟这张桌子就可以供她们好几个月的生活费。 与这张桌子不太般配的是筠潇端上来的他亲手烹制的菜肴,仅仅是些普通的家常菜,菠菜丝瓜番茄炒蛋,荤菜就一条鲫鱼。而味道,居然也不比一些专业厨师逊色,要是当家庭主夫,还是有资质的。 “你说要告诉我什么惊喜?”沁兰问筠潇。 筠潇说:“还记得你的小说改编的剧本《四君子》吗?经过院校批准,我们这个学期就要开始排练了,大概学期末正式上演。你要是喜欢的话,周末可以来我们学校看我们的排练,顺便给点作者的建议啊!” “真的?”沁兰愉快地说,“那我可不能错过!” “目前正在分配角色,这也不是件容易的事。”筠潇说。 “是不是因为四君子当中女生们大多只想演‘梅’、‘兰’、唯一的男主角只有‘竹’?而且,没什么人想演戏份不太多的‘菊’?”沁兰提问道,“可是,没有她的存在,许多故事都无法进行了,实在不行,就让演员分饰角色。” “这我们当然也在考虑。”筠潇说,又沉吟道,“不过呢,这个剧本还真是有创意。就说几位主角,总结下来:梅,傲霜斗雪,不择手段;兰,空谷幽香,众叛亲离;竹,潇洒高洁,泛滥风月;菊,恬然自处,红颜薄命。这四君子不是植物,是活生生的人,谁说四君子非得这么传统呢?” 梅菲也说:“那是,只要是人,就都有七情六欲,都有身不由己,所以才会有那么多故事。”她刚说完,就听见自己的手机响了。 “喂,你是……段祥?”梅菲一时惊愕,大声说道,“你怎么会有我的号码?是不是你问你继母或妹妹讨来的?……那你打给我干什么?……你可真有闲工夫,可惜,我现在没有!” 梅菲毅然挂了电话。 “哼,两个爱马仕的包就把这对母女贿赂了,居然把我的手机号透露给这个开玛莎拉蒂的外表衣冠楚楚的公子哥!” 梅菲把一切告诉了他们。 “原来是这样,我就想,你们校门口那辆玛莎拉蒂,也太张扬了点。”筠潇提醒道,“他主动去问你的电话,还不惜破财贿赂,最好对他还是小心一点。毕竟,他是个享受着开玛莎拉蒂满街逛的富二代。” 沁兰也说:“他的人品可不一定跟外表一样斯文!我看,他肯定图些什么。” 梅菲却相当淡定:“管他图些什么!只要不偷不抢不行骗不卖身,我们图自己想要的就行了。” “不管有多快的捷径,到头来还是靠自己实在。”筠潇说道。 第二章 不为富诱屈折腰(3) 沁兰想起了什么,问他:“对了,筠潇,最近你这边过得还行吗?你读大学的开销更大,我们这边还不错,就不要难为自己接济我们了。” 没想到,筠潇却大大咧咧的:“放心,我一向都这么过来的,一直都很好。倒是你们,还是未成年人,又要面临高考这么重大的事,非常时期就不要再去做兼职了。而且,虽然我自己早就无所谓了,可我爸还是有些在意,前些天,刚给我的账上打了五万块钱。” “这么多?”梅菲不由得大为惊讶,她婶婶可从没给过这种数目。 沁兰也感叹着:“看来,你爸还没有完全忘掉父子的情分。” 筠潇的样子总是有些不以为然:“就算他不给我打上这些钱,演出方面该去拉的赞助,我们还有学校方面都会自己亲自去办的。而他上一次给我汇钱,是在大一交学费的时候。巧了,我那时正为筹集学费在动脑筋,上戏一年的学费要一万多,我平日里就在西餐厅打工,没挣太多钱,一时凑不齐,就索性把客厅里的那套皮沙发和茶几给当了——我还在想,给客厅里留出点空地,算是给家里制造一点排练厅的感觉吧。 “我的学费是凑齐了,可我爸不久以后竟然意外地回了家,看到后自然大发雷霆,怎么训我的我就不多说了。只知道事后他给我的账上打上了所有的学费,又亲自把所有东西赎了回来。后来,因为一次演出缺一点经费,我就去了当铺典当了我十八岁生日时我爸送我的名牌手表——又被他知道了,他就去花钱收买了当铺老板,说是碰到我来典当,就尽管把价格定高一些,然后通知他一声,他自己过来赎典当物——可惜,我那以后就没去过那家当铺。” “看来,他还算把你当儿子!”梅菲说,却话锋一转,尖锐刻薄,“可要是没那么多钱,他还能做什么?还能拿什么来维系这父子关系?” “反正,我无所谓,我既然可以自力更生,就不怕他想怎么控制我。”筠潇的话也有压抑不住的坚决,“我小时候就没有了母亲,我爸只知道拿钱来代替对我所有的关心,也想靠金钱让我对他服帖。他还住在这里时,看到他三番两次带情妇回家,我倒宁愿他找个人再结婚,而不是自己肆意**——前提是那女人不看重他的钱。这样,他就该明白,对于家庭而言,有些东西确实是金钱买不到摆不平的。” 显然,时代在变化,不同辈分的人也在不同地变化。只是,父辈变化的速度,和晚辈一比较,要不就是根本赶不上被甩到老远,要不就是非常与时俱进却又功亏一篑未能抵达。并且,前者占绝大多数。 晚上九点多回到家,做完了作业,洗完了澡,晾完衣服,正准备躺到**看看新闻听听英语,家里的门铃声响了。 两人出了卧室前去应门,开门后,站在门口的不是别人,而是沁兰的母亲戴茜(xi)。 第二章 不为富诱屈折腰(4) 不是别人,只能是她。那是因为来这个地方的人,除了梅菲的外公外婆、筠潇、还有难得心血**的李宝珍和艾琳娜母女,就只有沁兰的母亲戴茜了。梅菲的外公外婆一向不喜欢晚上外出,筠潇又是刚刚才送走她们应该没理由这么急着想再见面,李宝珍和艾琳娜正在享受着段祥送给她们的欧洲豪华游。所以,只有戴茜了。 戴茜这个名字挺洋气(和daisy谐音,是“雏**”的意思。),要让这个名字配得上这个人,如果是个年轻的女孩,那一定是十分洋气的、十分活泼的。但如果是个已经四十出头的中年妇人,就要显得端庄才合适。戴茜作为这样年龄段的人,的确名副其实。和李宝珍相比,戴茜身上的端庄更多于富贵。乌黑的头发挽成精致的发髻高高盘起,脸庞略有岁月痕迹,却仍白皙明净。一袭简洁但是鲜明的绿色连身长裙,在红色大披肩的搭配下彰显出优雅气质。身上的珠宝虽不是像李宝珍的那样耀眼炫目的钻石,却也是典雅的翡翠和碧玺。如果说李宝珍像个大财团的老板太太,那么戴茜就仿佛一位儒雅博学的教授的妻子。 而且她也确实是大学教授的妻子,她的丈夫,也就是沁兰的父亲,是复旦大学法学院的名教授。从职业看,应该是个理性而不受传统羁绊的人。当然,只是说从职业看。 而戴茜,连沁兰都不知,为什么好好的一个才华横溢的画家,会放弃自己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画廊,放弃今后每一次可能开设画展的机会,放弃越来越高涨的名气,舍身降为只有家庭只有丈夫只有孩子只有公婆,却没有自己的全职太太。 戴茜进门后,两人和她一起坐在客厅里那不是多么名贵,却也干净整洁舒适的沙发上。 “妈,这么晚了,怎么你还会到这里来呢?”沁兰问。 戴茜打开皮包,从里面拿出一个信封轻轻放到茶几上。 “你们只管收下吧。”戴茜说话的声音向来柔弱,即使她的身子并不虚弱,“沁兰,我已经对你爸爸还有爷爷奶奶、叔叔婶婶说过了,每个月一千块钱对你们来说难免有点拮据,劝他们尽量多给一点每个月的生活费。可是……” “他们没人同意。”沁兰简洁明了地回答。 戴茜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慈祥,只是藏不住一丝无能为力:“是啊,沁兰,你也懂的,你爷爷奶奶就是那个脾气,说一不二,我们都说不得。你爸爸和叔叔都是要些脸面的人。你想,他们都是名教授,人脉那么广,做人不容易啊。你的婶婶倒不在意稍微多给一点,可你要知道,家里的钱都是你爸爸和叔叔在管,我们做媳妇的不能插手。这点钱,也是我偷偷从零花钱里拿出来的,其中还向你婶婶借了一点。八百块,不算多,但也算我们尽一点力了。要是还有困难的,尽管和妈说。妈要是帮得上,就一定帮你们。” “说来说去,还是觉得我给薛家丢脸!”沁兰便打开天窗说亮话,“他们要是那样的脾气,我是勉强不了的,我只能没理由地忍受。只有长辈可以把养育之恩作为令牌,对晚辈为所欲为,就没有晚辈可以把人格独立作为武器,挑战长辈的权威。自古以来都这样,我明白。低声下气地去求他们,只能是自取其辱,我还没有那么笨!而且,我和梅菲过得很好,梅菲的婶婶家里也做了保证,会定期给我们足够的生活费。我们也还是可以独立自主。” 戴茜耐心温婉地劝着女儿:“沁兰啊,这话也不能完全这么说。其实,大家还是很关心你的。你爷爷奶奶退休前是中学教师,现在他们经常搜罗着近年来各省市的高考复习资料,为了能让你考上名牌大学精心筛选整理着,打算等高三的时候给你用。还有你爸爸也在和叔叔讨论,将来送你出国留学的事。他们都希望你能去美国,一来哈佛耶鲁麻省理工早就是他们期盼的,二来你也可以有你堂兄照顾。最好也像他们一样学法律,如果是医学或金融也行,理工也不错。” 第二章 不为富诱屈折腰(5)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明知道我不想要,又何必硬塞给我呢?”沁兰按捺着自己心中的厌恶,“名牌大学又怎样?进去的人未必每个都能出来时成功成才。出国留学我更不稀罕,更何况要我学我不喜欢的。就算我能学有所成,我依旧,一辈子都是薛家的笼中鸟!” “可是,如果要是你喜欢的……”戴茜犹豫了一下,叹气道,“一辈子写书也不一定会成为大作家的。你还是考虑一些更现实的吧。” “我有说过我一定要当大作家大文豪吗?我不是没考虑过现实,现实就是世界上只有极少数人能成为阿加莎 戴茜想了想还是苦口婆心地说:“那不管怎么样,学习上的事,还可以慢慢商量,毕竟你才刚刚高二。可是,至少为了薛家以后的声誉,也为了你能更加专心地学习,你要不,还是……”她有些嗫嚅了。 沁兰已经听明白话中话,斩钉截铁地回应:“我不会和筠潇分手的。这些都是你们的借口,不是我的。” “阿姨,你还是不要为难沁兰了。”梅菲说话了,“不是我想插手你们家的事,我不得不说,你们薛家从来没有真正懂过沁兰最需要的是什么,最爱的是什么,只知道让她照着你们铺的道路走下去,不管她愿不愿意。发生了和筠潇那事,你们也只知道薛家遭遇家门不幸,名声被败坏了。又有谁想到过,如果你们不那么专断,不那么不尊重她的人格独立,还有没有可能发生这事?我们不会因为我们是晚辈,就处处都对长辈唯唯诺诺。你们也别以为,自己是长辈,就可以控制晚辈的一切!” 不知怎的,戴茜居然慌张了起来:“哎呀,梅菲啊,你这种话不能乱说的!还好现在就我一人,要是让沁兰他爸爸和爷爷奶奶听见,就不得了了,他们会连你一起怪罪的,以为是你带坏了沁兰!阿姨也劝你,少说些话到底安全些。大家毕竟都这么过来的,你们还小,很多道理都不懂,等你们再大些,就自然会明白。” 梅菲自然嗤之以鼻:“阿姨,你说的我们都明白。但我还得说一句:屈服的人越是屈服,强大的现实就越是强大!” 沁兰也劝她母亲:“妈,你也别太为我费心了,我这边一切都好。倒是你,不要一天到晚看爸爸和爷爷奶奶的脸色做事,也不要什么家务都抢着做。没事的时候再把画架支起来,准备好纸笔,调好颜料,画上几笔,有出息多了!” 被女儿这么说,戴茜倒一点也不生气,还是那么语重心长:“不是妈不想那样,也不是不能那样。你想想,妈也岁数不小了,你爷爷奶奶身体不是特别好,需要人照料,你爸爸工作忙,也该有个人给他打理家事。我不能不管啊。再说,就算妈有空画画,也画不出什么大名堂了,何必徒劳呢。” “阿姨,我就知道你只有这些觉悟!果然,人和人就是不一样!”梅菲索性大无畏地讽刺起来,“我妈妈如果还活着,现在一定是知名的服装设计师了!” 戴茜仍然没有一丁点儿愠色,温和地说:“不管怎么样,今天这钱你们还是收下吧,也算是对你们的一点补偿。不要推脱,这点钱在我们家真的不算什么。” 沁兰却干脆地回绝了:“不行,我们不能要。妈,你还是拿回去吧,哪怕给自己添置几件新衣服也好。你本来就没有多少私房钱,现在一下子给我们这么多,你自己怎么办?” “可是……” “不要可是,我们过得很好,真的什么也不用担心。妈,你应该学会担心自己。” 见沁兰态度坚定,戴茜也无奈,只好作罢:“那好,实在不要,我也没办法勉强。要是以后真的有什么困难,一定不要自己扛着。” “知道了,妈。”沁兰说,“时间不早了,你这么晚还不回家,爷爷奶奶肯定会说的吧。” “我事先和他们打过招呼,说是你外婆想让我回家坐坐,刚好,他们没反对。”戴茜说,“不过,时间也很晚了,我也该走了。”她拿起那个信封,又放回包里,“每个月固定的一千块钱还是会寄过来的,要是钱不够,一定要说。我只要拿的出来,一定帮你们。” 第二章 不为富诱屈折腰(6) 送走了沁兰的母亲戴茜,梅菲就挖苦上了:“真不知道你妈吃了什么药!好好的事业放着不做,整天在家低三下四伺候公婆和老公,没有一丁点儿自己的收入,连保姆都不如!零花钱少得可怜,出个门还要公婆同意!这种封建社会才有的事,放在她身上她居然觉得很正常,好像社会没有发展过一样!我们确实不能拿这钱,否则她就更没办法过上点舒服日子了。” 沁兰听见梅菲这样说自己的母亲,倒也没有一丝愤怒,反而照样心平气和:“没办法,我们看不惯的事,有些人就是觉得理所当然。所以社会才会分层,人才会分类。差距越大,故事就越离奇。” 梅菲继续说:“有些人,明明现实可以很丰满,却偏偏为了别人的眼光大吃特吃减肥药。我妈就相反了,她的现实很骨感,但一点也不妨碍她梦想的丰满。。” “的确如此,只是你妈妈确实可惜,她不该那么英年早逝。”沁兰惋惜地说。 梅菲开始回忆起来:“是啊,我爸妈大学里就开始交往了,感情一直很好。而且我妈妈家境一般,爸爸能顶住家里的压力和她结婚,实在不容易。妈妈的梦想就是成为一名服装设计师。只可惜,因为家境和语言的关系,外公外婆没办法让她去法国进修,她没有一句埋怨,也没有放弃过。一边经营自己开的的服装店,一边上夜校、学法语。爸爸也说,不用妈妈家出一分钱,等是时候了,就送妈妈去法国。 “如果一直这样就最好了,妈妈一定可以如愿到法国进修,一步一步实现她的梦想。可是,这从头到尾,都有一个本应毫不相干、却偏偏死死纠缠的人不肯放过她。 “那个人是妈妈的高中同学,一直暗恋我妈妈。后来在高中时的同学聚会上又见到了我妈妈,他非常高兴。但是随后看到当时已是妈妈男朋友的爸爸,他就知道事态对他大大不利了。那个人家里也很有钱,当时是**十年代之际,用今天的话说,他也是个富二代。 “那永远是一场噩梦。从那以后,他开始纠缠妈妈,经常把她约出来表明心意,妈妈三番两次解释,自己是有男朋友的,不能再和他好上了,而且,对他也没兴趣。可他对一切装聋作哑。在那人看来,自己家里比爸爸更有钱,有更富贵的日子,凭什么不过?所以,他从未罢休。 “后来,趁着爸爸被单位派到国外培训半年的时候,他更加大献殷勤。那个年代能买到的名牌,他毫不吝惜地送给妈妈,甚至还拿出一枚大钻戒来向妈妈求婚——那个时候,钻戒比现在更加是奢侈品。 “妈妈自然不肯答应,这大大激怒他,他居然强暴了我妈妈。” “仗着有钱就为所欲为,真的连禽兽都不如,有什么理由说爱!”沁兰愤慨地说。 “是的,那以后,妈妈就怀了他的私生子——那孩子虽然屈辱,但毕竟是我同母异父的哥哥,是同一个妈妈生的。本来,等爸爸回国,就要和妈妈结婚了,可是,却被他把一切都搅乱了。那个年代,人流不像今天这么普遍平常,而且也不是那么安全、保密,更不是什么可以不挂在面子上的事。妈妈只有生下那个孩子。 “那孩子,也就是我哥哥出生以后,就被那男人带走了,到了外地。我妈其实也舍不得自己的亲生子,却还是敌不过那个男人。后来,爸爸丝毫不嫌弃妈妈,依然和她结了婚。还好,妈妈很坚强,努力乐观地开始新生活。可是,在我只有五六岁的时候,那男人又来纠缠了。他威胁妈妈,要不和我爸爸离婚和他结婚,要不就把当初他送给妈妈的礼物,包括用作求婚彩礼的钻戒都还出来。当然,妈妈从未妥协。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好一段时间,直到有一天,他要求爸爸妈妈一起到他说的一个地方见面,说是打算和他们摊牌,让他的儿子见到妈妈。彼此之间,认认真真心平气和谈一谈。可是,爸爸和妈妈开车出门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向来开车时很谨慎的爸爸居然出了车祸,和妈妈当场死亡,汽车也被撞得不成样子。后来,警方调查,说是刹车出了问题。 “这简直是不可能的!外公外婆告诉我,出事前的一天,爸爸的汽车刚刚经过保养维修开回家里,才一天,怎么可能刹车出问题?” “可是不管怎么追究,他们都不可能复活过来了。爸妈去世后,外公外婆因为生活所迫,不得已把妈妈的服装店转让了。叔叔见外公外婆上了年纪,我年龄又还小,就把我接了过去一起照顾。要不是那个可恶的男人,我爸妈就不会死。就算他们死了,我被送到叔叔婶婶家,如果叔叔一直活着,我也可以过优越的生活。就算叔叔也死了,如果婶婶能对我稍微有一些仁慈甚至怜悯,我也不至于无法忍受寄人篱下的日子回来一个人住。就算我回来一个人住,只要婶婶愿意多给我一些生活费的补贴,我也不用还未成年就为生计动脑筋。说来说去,那个男人,毁了我们一家,他要是识相,这辈子最好不要让我碰到!” 第二章 不为富诱屈折腰(7) 沁兰叹气道:“这样的人,不是小说里才会有。可怜的不仅是你们一家,你英年早逝的父母,你年迈的外公外婆。还有那个,有着龌龊身世的孩子,同样的无辜。他到底会过着怎样的生活呢?真不知道,那男人拿什么来教育自己那个私生子!” 梅菲态度很顽强:“反正,如果哪天真的让我找到了那个男人,我自然不至于毫无理智地恶意报复他,但也会给他点颜色看看!他毁了我们一家,害得爸爸妈妈不幸过世,外公外婆白发人送黑发人,害得我明明只有十六岁却要像二十六岁的人那样过日子。他应该为此付出代价!” 真正的成年人,已经以不同的方式,渐渐地在**上或精神上死去了,带去了无法继续留下的责任和力量。留下那些尚未成年、尚需一定保护的未成年人,在已经老化的成年人和没有真正成年的成年人的显性或隐性的压迫下,被迫早早成年。花未开,就被催熟着早日结果。 或许,根本就没有哪个人是真正属于正当时的年龄的。正如班上那些女生,课间玩玩闹闹的开心样,兴奋地成群结队买零食、炫耀自己的漂亮衣服的模样,放到初中生甚至小学生身上都不为过。 这世上不相称的事情多了去了。 星期五放学,同样是不相称,同样是那辆豪华现代的玛莎拉蒂停在校门口占着路面。 “梅菲,沁兰!”车里那熟悉的人叫着她们的名字,在她们走过的一瞬间。 “你又来这里干什么?可别对我们说是来接亲戚家的小孩,这又不是什么贵族学校!”梅菲的样子并不客气,“你想妨碍交通吗?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来接学生,那些开摩托车骑自行车的就不能停在门口了?” 段祥看上去并不在意她的态度,一如既往的温和:“我来不是接别人,就是来接你们俩的。我继母和艾琳娜从欧洲回来了,请你们两个今天晚上过去吃完饭。” “我们要回去做功课,没那时间。”沁兰说。 段祥依旧好说话:“明天是周末,星期五了放松一下也没什么不好。而且,我父亲也说了,很欢迎你们去。梅菲,我继母好歹也是你婶婶,艾琳娜是你堂姐,也到底是自家亲戚,就去一趟吧。或者就干脆看在我的面子上去一趟,行不行?” “奇怪,不是说她们去欧洲要半个月吗?现在才一个多星期,怎么就回来了呢?”梅菲问。 “我继母有些水土不服,就和艾琳娜提前回来了。” 梅菲倒也意味深长起来:“这么容易就回来了,说不定真是想家啊。在家时总觉得别人的家、别人的国家最好,出去了,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就上当受骗。难得,这对她们母女真是难得啊!行,那我们就去一趟!” “也是,既然她们请我们去,也好歹给个面子。”沁兰也很快答应了。 她们坐上了段祥的玛莎拉蒂,其实玛莎拉蒂也好兰博基尼也好,在这道路交通繁忙,堵车见怪不怪的上海,和出租车的待遇没什么区别。要是敢仗着名牌身价肆意妄为,后果可不会多轻松。而且,坐在这辆玛莎拉蒂里,和坐在出租车里一样,都不是坐在自己车里,这是最重要的。 不久前的几天才从这座让她们受气的别墅离开,今天又故地重游来了。还是一样的大门,一样的客厅,一样的装潢,一样的摆设,也包括一样的人。段祥进门后,他的父亲段进荣还是那样满脸堆笑地坐在客厅里,见她们来,就赶紧放下手中的报纸起身迎接。 “姑娘,我可想不到呢,你们真的来了!来,过来坐!不要客气,就当在自己家!” 在他的招呼下,梅菲和沁兰在沙发上安坐了,心思却没有安定。 “我婶婶和堂姐去哪儿了?不是已经从欧洲回来了吗?”梅菲一坐下来就开口问他。 “哦,她们出去购物了,晚些回来。还说,要是晚饭做好了还没等到她们,就让我们先吃,不要客气!”段进荣热情地说。 第二章 不为富诱屈折腰(8) “我想我们还是先四处走走吧,在这个房子里,我还没怎么正式做客过呢!”梅菲毫不忌讳地提要求。 “那还不容易,段祥,你带她们去!”段进荣吩咐下去。 “好的。”段祥便带两人起身到屋子里参观着。 这别墅里头的装潢摆设就不用多说了,单说段进荣夫妻的房间,就至少有半个教室那么大,里面各种奢华至极的家具,都不知该如何描述。还有艾琳娜的房间,面积虽然比不上她继父和母亲的,却也不失气派。而那衣橱,梅菲看得出来,根本就放不进自己的房间,勉强进去了,人就别想住下了。 一切都懒得细讲它的绮丽。对梅菲来说,那是他们有钱人家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有钱就大手笔地布置,而除了钱,就再无堆积起这些金银财宝的资本。对沁兰而言,自己家住的是中式别墅,风格完全不一样,确是同样的老化。 开饭了,李宝珍和艾琳娜还没有回家,段进荣父子就要两人一起到餐厅吃晚饭——走进那餐厅就好像走进了酒店的星级包厢,偌大的餐桌,丰盛精致的佳肴和桌上装饰用的鲜花,酒柜里陈列的说不出名字的红酒——豪华满溢,却总觉得只是个酒店包厢。 “怎么,我婶婶和堂姐还没有回来?都这么晚了!”梅菲说。 段进荣解释说:“她们刚来过电话,说是路上堵车,要晚些。大家别介意,尽管吃,就像在自己家一样。” “真是奇了怪了,说是请我们过来一起吃饭,自己倒一直都没露面呢。”梅菲冷冷地说,“怎么说也是大户人家,总该有点礼数吧!” 段进荣耐心地劝道:“其实啊,今天请你们来,也是有些事想和你们顺带商量下。” “商量?”梅菲是狐疑的口气。 段祥说:“是的,我们已经和继母还有艾琳娜说过了,她们,”他停顿了一下,“倒也没有太大意见。” 还没等梅菲再次询问,段进荣就说了,就像和客户谈生意一般客气有礼,时不时比划出那种客套的手势:“梅菲,沁兰,你们的详细情况我们都知道了。现在的学生不容易,在高考的压力下,应该有个合适的学习环境才好。而你们家的状况……我就不多说了,我就想,希望你们能够愿意搬到我这边来住。至少,你们可以少操心很多事,不用做家务,不用做兼职,吃好喝好,也有利于专心学习。你们看怎么样?” “我婶婶居然会没什么太大意见?”梅菲很是一针见血,“恐怕是因为,我们住过来,就不必让叔叔你每个月特地破费那五千块钱了吧!只要加两双碗筷,就啥事都没有了!” “你们的好意我们心领,不过,对于准高考生而言,不要变动环境更加合适。”沁兰就显得很是温婉,“再说了,伯母和艾琳娜那边,时间长了也未必适应得来,作为持家的女主人,我们对于她毕竟还是需要添麻烦的客人。” 段祥见两人都反对,就说:“真的,继母和艾琳娜都没有说不同意。我们想,你们最好还是考虑一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开口就是。” “这哪儿的话?”沁兰说,“我们不能什么都贪得无厌。伯母和艾琳娜还需要你们父子的赡养,我们怎么好再变成新来的拖油瓶呢?现在我们每个月有你们固定支付的五千块钱生活费,已经足够了。伯母和艾琳娜才更需要你们的照顾才是,没有足够档次高的尊贵行头,哪对得起太太小姐的身份?” “没错,我们就是平凡人家的女儿,和颐指气使的大小姐不一样。我们可不敢贪图多少富贵!也不享受十六岁的人得到六岁小孩的千般宠爱!多谢!”梅菲说话硬邦邦的。 话说得这么重,段家父子竟然沉得住气,或者说根本就没有动气。段进荣会心一笑:“我了解,这事,的确不能勉强!” “她们真的已经从欧洲回来了?”梅菲又问。 “这个?为什么要这样问呢?”段祥有些疑惑,更有些尴尬。 梅菲也很坦白:“我也是跟我婶婶一起生活过几年的,今天这桌上!”她用筷子敲了一下盛蒜辣牡蛎的盘子,“我婶婶一向不喜欢吃辣,对这种海产品也有些过敏,她要是已经回来了,怎么可能还有这道菜!要我说,估计她们母女俩还在香榭丽舍大街把钱当灰撒吧!” “而且,恕我们直言,伯母和艾琳娜的房间,梳妆台上、地板上都有一层浅浅的灰尘。”沁兰轻描淡写地说,“是佣人偷懒呢,还是别的?” 段进荣反倒无所谓地一笑:“呵,你们可真是眼尖啊!没错,她们的确还没有回来。今天请你们过来,还有商量这事,都是我们父子俩准备的,她们什么都不知道。也算是,先斩后奏吧。” “为什么要对我们这么大方?”沁兰问。 “因为我们没有把你们当外人。”段祥仍旧彬彬有礼的,“你们和艾琳娜岁数也差不了多少,完全有资格和她过一样富裕,无忧无虑的生活。你们两个女孩子,这么年轻就这么辛苦,何必呢?” 段进荣也照旧笑容满面,热忱的不得了:“是啊,听我们一句吧。你们还没有成年,都还是孩子,有长辈照顾着有什么不好?我们这儿的生活条件肯定好过你们家,能够让你们更加安心学习。你们就别推辞了!” “就算我们不推辞,那也不代表我婶婶会同意!”梅菲心直口快,“她的脾气我是知道的!到那时候,她天天为我们俩的事和你们父子闹情绪,弄得你们家不得安宁,是不是该追究我们的责任了?我们才不会自讨苦吃自取其辱呢!还有艾琳娜,不要说我们俩还是孩子,她也没有多大岁数呢!再费心来照料我们两个吃白饭的?我们怎么好那样厚脸皮呢!” 沁兰也补充着:“是啊,各种不方便,到时候大家都麻烦。再说,这里离我们学校实在远了些,每天还要比以往更早起,我们也不习惯的。大家生活节奏不一样,要适应起来也不容易。我们还是不要来添麻烦的好。反正自己家里也住习惯了,不觉得条件哪里不好。大不了,有什么困难的地方,实在解决不了的,你们如果愿意帮点忙,那我们就感激不尽了!” “有什么需要我们的地方,开口就行。”段祥应和着,“这也不好勉强,不过,你们能来一起吃饭,我们也挺高兴了……吃饭吧。” 第三章 平地风波暗起(1) 从段家出来后,梅菲和沁兰谢绝了段祥用玛莎拉蒂载她们回去。不是两人不想过有钱的舒服日子,而是因为像艾琳娜一样在他们的屋檐下做寄生虫,对于她俩是绝无可能的。 今晚有点莫名其妙,不过也不去多想了。而且,第二天起,梅菲和沁兰的周末,除了周六下午的补习班时间,只要她们愿意,就可以全部在上海戏剧学院度过了。 “你们的排练还真是有意思!要是真能够在舞台上演一辈子,那真的没白活!”沁兰说。 “你们两个更用功,一有空就在一旁背单词做习题来着。”筠潇说。 “高考嘛,那个不用功?” 周六傍晚,三人又聚到筠潇家,都在厨房忙碌着。 “不管怎么说还是你的剧本写得好啊!我们的美女作家!”和沁兰一块剥蚕豆的筠潇夸着她。 “讨厌!”沁兰小声亲昵地说。 “那是当然!你写的剧本哦!”筠潇故作神秘地说,“你也看到了,演‘梅’和‘兰’的两个美女都和我有对手戏呢!你淡定吗?” “不淡定还能怎么样?你今后还要和一大把一大把的女演员同台演戏,我怎么来得及一个个吃醋来着?”沁兰倒也幽默,“不是演员的男人都那么会逢场作戏,更何况,把演戏作为天职的你们?” 筠潇也听出话外音了:“讽刺我呢?还是没忘记上次我衬衫上那淡淡的茉莉香水的味道?”又改变了语气,“女孩子的脾气真难捉摸,一点香水味都要让我哄上老半天!” “一丁点儿香水味自然没什么了。只是你运气坏了点,因为我那天碰巧心情不好,所以就辛苦你了!”沁兰随性地说。 “女人心真是神秘莫测。”筠潇略有些失望地说,又问,“今晚想留到什么时候?要不明天再回去?” 沁兰有些不悦:“才不呢!” “别闹小孩子脾气。”筠潇劝她,“平时见面也不多,今天既然来了,陪我一晚怎么了?” “你别忘了,我还未成年,确实还是小孩子!”沁兰说,又赌气道,“每次都要来摸我胸,我不干!” “十六岁和十八岁又差多少呢?我们都在多事的年龄!”筠潇满不在乎。 沁兰也很倔:“反正我要回家过夜!” “那至少让我送你回家,总可以吧?”筠潇问。 “真拿你没办法!” 算是默认了吧。 “也许不管多大,都是多事的年龄!”梅菲说话了,“而且,人越大,事越多。到底是重要的事多,还是不重要的多,恐怕有些人自己也不明白。” “对了,那peter最近有和你联系吗?”沁兰貌似转移了话题。 “有啊。”梅菲平淡地说,“他说他母亲的生日那天,希望我也能去。虽然那是两个多月以后的事——不过我没有答应他,我和他家里人又不熟,不想去凑热闹。还好他母亲生日那天不是周末,我有正当理由拒绝了。” “怎么,你还没给他任何……稍微positive一点的回应?”沁兰问。 梅菲不以为然:“看重这些干什么?我对这种事可没兴趣。”然后又改变口吻,“当然,如果他哪天突然对我说,有办法送我去法国学服装设计,我还可以考虑。” “总该有经常见面啊!”沁兰这么说,梅菲却是截然不同的想法:“见面当然会有,可他不是我的cupoftea。即使天天见面也没什么花头!” 筠潇却话里有话地说:“听我一个进了复旦的高中同学讲,peter是个有点木讷的人。我看倒未必!” 梅菲说得相当直白:“我知道这叫‘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管他呢,我只关心怎样保管好自己的面包,以及怎样得到我名正言顺的钻石!” 面包和钻石,其实人不是一定要活得复杂不可,有些时候说白了就这么简单。 餐桌快要布置好了,照例是些简单的家常菜。厨房也刚收拾了一下,锅铲洗完,三人就快要开饭了。这时,门铃声响了。三人在餐桌旁听见门铃声,都愣了一下,然后筠潇才说:“我爸回来了,和以前一样搞突然袭击!你们继续去忙,我去开门。” 第三章 平地风波暗起(2) 筠潇去应了门,打开门以后,首先和他想的一样,是他父亲莫腾辉回来了。还是那样的衣冠楚楚,身形宽大,拎着看上去分量不轻的公文包,虽然也快到知天命的年纪了,却也显得精神健硕,保养得也讲究。 其次,和他想的不一样的,他父亲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一起进门的还有一个年轻的女人。这女人眼看二三十岁,显然比他父亲小很多。不过,也肯定比筠潇年长。她身上的衣裙相当时髦,衣服的质地轻盈而丝滑,隐隐凸显着她苗条而不瘦削,丰满而不臃肿的身材。她的容貌,要筠潇说,在舞台上的话,演小家碧玉缺青涩,演职场女性缺干练,演家庭主妇缺朴实,要不干脆演反派角色吧?——也不好说,这个女人,烫着大大的棕色麻花辫,小麦色肌肤,大大的杏眼,右眼眼角处还有一颗美人痣,精致的鼻梁,红艳无比的唇,即使还没开口说话就已经几次露出一口洁白皓齿迷人微笑,风情万种的气质——演反派角色,恐怕只能是狐媚子一类的最贴近气质了。 “爸,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我都没怎么准备呢。”筠潇说,对父亲还是不得不客气的,“在家吃饭的话,都是些家常菜的。你的房间我吃完饭再帮你整理一下,好久没住人了,弄弄干净。” 莫腾辉一边说话一边慢条斯理地进门:“我这次也就回来几天,过些日子还要回去的。”又对那个年轻的女人说,“进来吧。” 莫腾辉进门后就坐到了客厅的大沙发上,那女人也倚着他坐下了,一双搞不清到底是在放电还是在戏水的杏眼飘啊飘地打量着这屋子的天上地下。那女人手挽着莫腾辉,和他挨得那个近,真叫人不能不说闲话。 梅菲和沁兰刚好把所有的菜都端了上来,见到筠潇的父亲和这个陌生的女人,也自然有点拘谨。 “伯父,您好。”她们和莫腾辉客气地打招呼。 莫腾辉见有两个更年轻的女孩子出现在自己家里,便问筠潇:“她们是谁?” 筠潇也不藏着掖着,很坦诚地介绍她们俩:“这是我女朋友,薛沁兰。她的闺蜜,艾梅菲。” “哦,这样啊……过来坐!”莫腾辉指示他们到自己身边来。 三人都坐到莫腾辉身边的沙发上。 “你这个年龄开始谈恋爱,也不算早了。”莫腾辉口中的这个“你”指的自然是筠潇,但是下一个人称的对象就变了,“你今年多大了?” 发觉他的眼神朝着自己这边后,沁兰说:“我十六岁。” “哦,你也一样的年龄?”他的眼神稍微转过一点角度。 梅菲回答:“是的。” “嗯,都还是高中生,都还是心事多的年纪。”莫腾辉点头说道,“你们放心,我在这种事上,不是什么古板的人。”又郑重地对筠潇说: “筠潇——我还是不习惯叫你这名字,还是玉麟这个名字顺心。”他讲起话来,话题间的转换似乎不需要过渡,“这是我新娶的妻子,佟蕊,也是你的继母。她也是我们家的一员了,她不比你大几岁,可你还是要尊重她,继母也是母亲。知不知道?” 第三章 平地风波暗起(3) “爸,你要是觉得你们夫妻之间过得舒坦,我也没什么意见。怎么说,我也是你们婚姻的局外人!” “可你不是这个家的局外人!”莫腾辉正色说道,“你还是我儿子,还是莫家的人。你要上心一点,佟蕊是你母亲,你可以嘴上不叫她一声‘妈’,但不能因为她年轻就没大没小。” “我懂。”筠潇嘴上应答着,“你说怎样就怎样。” “我喜欢怎样,就继续怎样。”——没有说出来,这才是潜台词。 看得出来,跨入家门,家长做主。心里不服,表面上也得装装样子。 “我去准备碗筷,菜都要凉了。伯父,你好歹回了一趟家,就吃顿家常饭吧!”梅菲刚站起身准备打破这个家长制,莫腾辉就打断了她: “等等,你站一下!” 梅菲没有走动,停下来疑惑地看着他。 莫腾辉的神情有点深邃:“你叫……什么来着?” “艾梅菲。” “艾梅菲……嗯,这名字我没有听说过,可你的样子,我怎么觉得有点面熟?” “怎么,伯父,我们在哪里见过吗?”梅菲耐着性子问他。 莫腾辉没有直接回答:“我见过的人见过的事太多了,哪里能样样都记得清楚?也许我记错了也有可能。你忙去吧。”他说完便大手一挥。 “还是我亲自去吧。”筠潇果断地起身。莫腾辉也没再说什么。 饭桌上,不得已多加了两个位置。筠潇、沁兰、梅菲都不怎么说话,莫腾辉时不时唠叨点各种各样的事,一件件事之间照例没有过渡。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再想到另外一件事,就立马扯过来。而他年轻的妻子佟蕊,也不常主动说话,只是给莫腾辉夹夹菜等。 在筠潇看来,明显是反常了——一个打扮时髦、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风情女子,怎么会不常说话,一副性格有些内向的样子? 若真有这样的人,那就不妨给戏剧界多增加一类角色吧。 “你的生活费还够用吗?”莫腾辉冷不丁问了一句。 筠潇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发问:“够用,爸,你不用为我担心,我这边都很好。我早就成年了,本来就该自力更生的。” “你自己的事,别的我就帮不上什么了。”莫腾辉也很坦白,“但如果是需要钱,你还是可以向我开口的,别不好意思。不要再去动家里的东西了,怎么说也都是你的财产。你才二十岁,以后的日子长着呢。” “知道了,爸。” “要是在这里住的不习惯,也不要憋在心里不说。我儿子不比你小多少岁,你们之间有点尴尬也是正常的,但总归还是客气一点,对大家都好。”这回,是对佟蕊说的。 佟蕊说话了,声音的妩媚和她的外表还是十分匹配的:“我懂,一家人相处,还不就是家和万事兴!” “阳台上和我书房里的花照料的怎么样?”莫腾辉的话题永远飘忽不定。 “那些**盆景?”筠潇问。 “是的。” 筠潇回答地简洁:“都照你说的在照料。” “那好……给我去倒杯水,杯子在茶几上。这竹笋不常吃还真有些不习惯。” 站起来的是佟蕊。只要和莫腾辉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讲话,就必须专心致志关注着他的神色,否则你根本不知道他到底在和谁讲话,而你如果应声得晚了,又显得不敬了。 佟蕊拿了茶几上的被子走到饮水机处倒了杯水递给莫腾辉,哪料莫腾辉一瞧见这杯子,就又把话说上了: “这不是我的杯子,你没看见我的办公室里,喝水的杯子,沙发的靠垫,都是**的图案吗?这杯子上画着竹子,显然是我儿子的。重新倒了去。” “好的。”佟蕊轻轻说一声,接过这个杯身上画有隽隽秀竹的杯子,就回去重新换杯子倒水。过会儿,她又端着一杯水过来了。这下,陶瓷杯子的杯身上印着的果真是绽放的白色、金色、到粉色的**。 “伯父很喜欢**吗?”梅菲突然问道。 这让莫腾辉有点出其不意,他应该没想到会有这么个年轻的女孩子问他这个问题吧,于是便回答说:“是啊,是很喜欢。” “是出于一种雅兴吗?”梅菲继续问。 “也算是吧。”有点模棱两可的回答。 梅菲也趁机扯了起来:“我妈妈也很喜欢**,她名字里就有个‘菊’字……梅兰菊竹,四君子。我常常想,我、沁兰、筠潇都是好朋友,春天之兰、夏天之竹、冬天之梅,就差一个秋天之菊。想到这个,我就会想到我妈。可惜,她已经不在人世,红颜薄命……” “今晚我和客户约好了去打桌球,七点钟就走,可能要晚些回来。你们不用等我了。”莫腾辉这话题转移得不痛不痒。弄得梅菲有些尴尬,又有些不甘。 第三章 平地风波暗起(4) “伯父看上去总是工作很忙的样子。想必平时也不容易有时间陪陪家人吧,尤其是佟小姐,要一个人打理好一个家也不容易啊。”沁兰说。 佟蕊柔声道:“那也是应该的,每个人都有应尽的责任啊。” “像你这么年轻漂亮,以前的追求者一定不少吧。”沁兰又转而问莫腾辉,“这么看来,伯父可真是撞上大好运了!不是吗?” “过奖了,哪有你说得那么好!”莫腾辉客套地回答。 沁兰做不以为然状:“其实,伯父还正值壮年,而且事业丰收有房有车,要征服一个年轻女孩,根本就不比一个初生牛犊的愣头青困难吧?甚至,现在这个时代,只要有些别人没有的资本,就铁定会胜人一筹!” “我当然明白现在这世道。”莫腾辉很是淡然,“金钱这东西,虽然不是什么都能买到,但它在绝大多数时候还是最实用的。一个家财万贯的人或许也有失败的时候,但是,金钱可以帮他在其他方面一夜之间春风得意。一个两袖清风的人就不可能做到了。” 或许,真正的代沟,不仅仅是因为辈分吧。 吃完饭后,没过多久,莫腾辉就如约离开了,佟蕊没有走,继续留着,也是莫腾辉交代她好好熟悉这个家的环境。 “我来吧。”见筠潇等人收拾好碗筷要拿去厨房洗,佟蕊就立刻上去很勤快地帮忙。 “碗碟洗完以后都放在哪里?”佟蕊把餐具搬到水槽里后,一边清洗一边问筠潇。 筠潇走进厨房说道:“我们的餐具都放在煤气灶旁边的这个柜子里。我爸的要放摆放在最上面一层,位置不能错。” 梅菲和沁兰在厨房外面听到里面的讲话。 “不用了,我来就行,我总得做点事情啊。” “没关系,我习惯了。我爸平时不常回到这里,我都是一个人过。今天他来也不通知一声,没有做他最喜欢的鱼香茄子和糖醋藕片,只有木耳山药、黄瓜炒鸡蛋和竹笋香菇汤。我知道他心里是吃不惯的。” “这样啊,我还以为,他这样的有钱人,天天鲍鱼燕窝的……他为什么这么喜欢**?别墅里面,我想买些香水百合来装饰,他怎么也不答应,房间里、书房里,总有一盆两盆的**盆景。” “我爸说,是因为我母亲喜欢**。他本来也想把我的房间布置得像陶渊明的家,见我执意喜欢竹,才不再勉强我。你也知道的吧,‘筠潇’不是我本来的名字,我爸不喜欢我叫这个名字,是我后来自己费了好大工夫改的。” “你母亲很早就去世了吧?” “是的,我从没见过她。” “那就是了,如果那些**是为了祭奠你死去的母亲,我一个活人,凭什么要呆在那个像墓园一样的别墅?我以后就住在这边。” “一直住下去?”筠潇有点为难,“我是他唯一的儿子,还有些商量的余地。你就不好说了。” “以后的事情我是做不了主的,我只在乎现在。” “有些时候学校里比较忙,我不会经常回来,你要住这里的话,就是一个人过日子了,你想守活寡吗?你娘家那边呢?” “嫁出去的女儿,哪有一天到晚回娘家的道理?我可以不要面子,我爸妈还是怕挂不住老脸的人。” “真是一群老脑筋的人。” 听着筠潇和佟蕊在里面聊着,梅菲和沁兰对这女人的情况也有了些底。这时,梅菲小声对沁兰说:“你在这里帮我仔细听着,我去去就来。” “好的,这女人的来历不太单纯呢。” 第三章 平地风波暗起(5) 梅菲直接去了莫腾辉的书房,在那深棕色的大书柜和办公桌的映衬下,书房里窗台上一盆金黄色的**盆景分外显眼,素雅地绽放着。 梅菲走到办公桌前,桌上除了一只供奉着数支白菊的白色花瓶,就是画着**图案的一个笔筒和一个茶杯,还有两个夹着几本书和几碟文件的书立,一台崭新的电脑以及,一个相框。再依次打开桌子的各个抽屉,除了一些看不懂的文件袋、文件夹、写有其他内容的稿纸、以及其他各种各样的物件,别无他物。在搜查了书柜后,也大同小异,都是生意人的东西。 梅菲的注意力又集中在那个相框上。相框里的照片,从日期看,是1981年,一张老照片了,还有点泛黄,所以清晰度自然不是多高。照片里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大约十六七岁,最多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那个年代的打扮装束和现代毕竟有差距,照片上的女孩显得十分朴素,却仍掩盖不住她的明丽俊俏。 一时间,梅菲也无法确定这个女孩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她的照片会出现在莫腾辉的办公桌上。忽然间,也许是直觉,也许是灵感,她没有多想,不由分说就把照片从相框里取了出来,藏在身上。 回到客厅里,筠潇已经从厨房里出来了,佟蕊还在里面忙碌着。 “我们要回去了。”梅菲说。 “是啊。明天再一起去上戏!”沁兰也说。 “那我送送你们吧。”筠潇建议。 梅菲婉拒了他:“不必了,回家之前,我们还要去我外公外婆家一趟,离这儿不远。” 筠潇也没勉强:“那也行,注意安全。” 离开后,两人去了地铁站。梅菲的外公外婆家并不近,还是要坐个几站路的。梅菲问沁兰:“佟蕊还有没有透露其他的?” 沁兰如实说:“真不敢相信,这个女人的来历真的不单纯。筠潇问她是怎样和自己父亲认识的,佟蕊说,那是因为自己父亲的关系。她说自己本来是正在找工作的大学毕业生,家境也是不错的。可她父亲在生意上发生了变故,欠下了好一大笔债,债主就是筠潇的父亲莫腾辉。那段时间,她家的境况很不好。大笔债务不知该怎么偿还,母亲没有工作,父亲连连亏本,爷爷奶奶又生病住院开销大。这个时候,她父亲问莫腾辉,如果把女儿嫁过来抵债,那可不可以免去债务的赔偿。莫腾辉答应了,就给了他家丰厚的彩礼。筠潇因为没到法定婚龄,而莫腾辉恰好单身多年,佟家人自然要把女儿往莫腾辉手里送了。佟蕊本来不从,可是拗不过家人。父亲要她为家庭着想,母亲说你读了大学照样找工作这么费劲,能为家里做什么?女孩子迟早要嫁人,有机会嫁个有钱人有什么不好?她没有办法,只好这么嫁了过来。”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是什么语气?” “总觉得奇怪,她说话一直都很平静,就好像被迫结婚的不是她,是另外的人。搞好卫生,她就去收拾房间,对筠潇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继子,也还是比较贤惠的礼数。一个读过大学、原本还出身不错的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对于这样的命运:家境败落、沦为抵债的牺牲品,居然不吭声,还有点默认的态度。要不就是她本性懦弱——可是一个人的性格可以从她的气质神情中不经意透露出来,再强大的演技派,在生活中也不可能永远不露马脚,筠潇一定也这么认为,她不会是个甘心认命的人。要不就是——她心里另有算盘。” “至少她从来没有主动想嫁给莫腾辉,这是肯定的。”梅菲说,“莫腾辉是个周朴园式的人物。他以为,种上一屋子的**,就可以彰显自己有多重情,就可以掩饰他那好敛财的本性。才不可能呢。” 沁兰赞同道:“还是别苦心经营家庭秩序的好,这秩序,向来不该只由一个人制定。除了法律,没有任何东西是要认命无条件服从的。就算是法律,也不一定完美无缺,何况别的?” 世界总是在变,人也在变,这秩序,总有无法维系的一天。 第三章 平地风波暗起(6) 到了梅菲的外公外婆家,梅菲也不犹豫,坦率地说:“外公外婆,今天我和沁兰这么晚了还来,就是想问你们一件事。”她拿出了那张照片,“照片上的人,你们,认识吗?” 梅菲的外公外婆是再普通不过的老人家,唯一的女儿和女婿不幸过世后,唯一活着的亲人就只有梅菲这个外孙女了。老俩口上了年纪,对生活也不再渴求什么惊喜,也不是什么年轻时有过大作为的老一辈们。梅菲能平安地活着就是渴望了。 他们接过照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对着那张老照片仔仔细细看了又看,微微摇头、叹气,脸上写着阵阵无奈。完后放下照片,谁也不直接回答。外公问梅菲:“梅梅,这照片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是我男朋友的家里,他父亲的书房中看见的。放在一个相框里,端端正正地摆在办公桌上。”沁兰说。 “没错,我确实是把这照片偷拿了出来。”梅菲说,“外公外婆,你们年纪大了,别的事情可能记性不好,这个,你们不可能忘得掉。” 外公把照片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彩色的老照片再次呈现在大家眼前。 一个约年方二八的少女,有着一张精致圆润的鹅蛋脸,梳着两条长长的大辫子,脸上漾开一丝淡淡的微笑,那一双不是多妩媚却十分温柔娴静的双眸,至少在那个年代,甚是迷人。她站在一大片**丛中,一袭热情而不张扬的红衬衫,手持着一束素雅的白菊。各种颜色的**纷纷绽放,吐露生机。圣洁的白,灿烂的黄,温馨的粉,包围着贞静而又活泼的少女。 “我们根本就不知道,你妈妈的照片,还能回来。”外婆说,话语间透着一些哀愁,“有一天,我们发现她的相册里突然少了一张照片,她说是一个男学生问她要的。没想到,就是那个拿走这张照片的人,害了你妈妈。” “那人叫什么名字?”梅菲迫切地问,“你们从来没有告诉过我,过去没这照片时,不提也就算了。现在看来,估计是早晚都瞒不下去的吧。” 外公缓缓说道:“那个男学生,用老旧的说法讲,就是个资产阶级份子。你也知道,他和你妈妈后来有过些什么事。那人姓莫……” “叫莫腾辉?”梅菲直截了当地问。 “是的。”外公点了点头。 梅菲对这答案并不感到惊讶,沁兰也是。两人都表现得相当平静,但平静只可能是一时。 “妈妈和他的孩子,也就是我同母异父的哥哥,出生的时候,确实是还没取名字就被带走了吧?”梅菲保持着外表的安之若素。 外婆又一次叹气:“就像贪官卷走一大笔公款一样,把我们的外孙带走了。这可怜孩子,一出生就没了母亲,我们都没看上几眼,没抱过几分钟,就断了踪迹。要是他还活着,应该有二十岁了。” “真是冤家路窄。”沁兰苦笑着说,“我居然在跟你们仇家的儿子交往,而你们仇家的儿子,却又是你们心心念念的外孙!” “难道?”外公警觉起来。 “莫筠潇——本来父亲给他取的名字叫莫玉麟,他只知道自己是沁兰的男朋友,只知道我是沁兰的闺蜜,却不知道,他是我同母异父的哥哥。自小失去母亲,跟父亲关系冷淡,现在还要面对跟自己几乎同龄的,居心不明的继母。”梅菲说得很惨淡,“莫腾辉说筠潇的母亲极其喜爱**,他又对我的长相感到面熟,我就留心眼了。不能让莫腾辉逍遥下去,他一个人种出的苦果,还得他独自吃下去。” “梅梅,你不要在这事上认死理。”外婆劝她,“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就算莫腾辉死了,那也救不回你妈妈。就看在你哥哥的份上,莫腾辉再不择手段也毕竟是他的父亲啊!你也还小,容易感情用事,要是因为一时的任性把自己给拖下水,多不值得!” 梅菲自然是反对的:“可他是妈妈唯一的儿子,难道让他一辈子都不知道他的母亲为了他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不该受的罪?一辈子被他那父亲,那害死他母亲的人,那个仗着自己权势的家长掌控着?外公外婆,你们不可能让他稀里糊涂地侍奉那样的家庭过一辈子吧?” “我们当然不会。但是,有这个心,没那个力,又能怎样呢?”外婆还是委婉地说道,“就算我们去告莫腾辉,让他罪有应得,筠潇又要怎么去接受这一切?你妈妈照样回不来……” “梅梅。我知道你可能不理解我和你外婆,但对于年纪越来越大的人来说,是真的不希望好好的日子里再生什么事端。筠潇肯定有自己的生活,他已经是成年人了,我们不应该用这些上一辈的恩怨来打扰他的生活。”外公说得语重心长,“当然,如果他碰上了什么不如意的,我们这把老骨头,要是能帮他点什么,这点力气还是有的。” 梅菲没有再辩解:“我懂,我们不会对他做什么,我们也没有傻到无可救药的地步。只是,已经去世的妈妈尽管无法再复活,还活着的人,总有办法改变命运!高高在上的人,爬得越高,摔得越惨——只要,他的良心还有一点黑!” “我们不会那么想不开的,世界上多的是更想不开的人。”沁兰淡淡地说。 离开外公外婆家,回到家中,梅菲就说上了:“我不会跟外公外婆一样宽容大度,虽然他们说的也不是没道理。这种事,对筠潇的影响最大了,可他又偏偏是最无辜最不该承受的。不过,让坏人逍遥,会让更多的好人受罪!不到万不得已,不到时机成熟,我是一个字也不会告诉筠潇的!” 沁兰莞尔说道:“那你有何打算?” “你就没什么感觉吗?”梅菲蓦地感到有点奇怪,“沁兰,他是你男朋友!你如果将来真要和他在一起就不可能不面对莫腾辉这臭男人!你就算是为自己想想也该有点主意啊!” “我可没说过我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只是在我没换另一颗树之前,我不会从这一棵树上下来而已!”沁兰语气轻快地说,“就算如此,我为什么要面对那样的家长?也许他们可以得到我们的赡养,却不配得到我们的孝敬。对那样的老狐狸,在阴谋、手腕上下工夫可真是浪费生命了。解决不了老狐狸,就把他的狐窝捅得不得安宁,也算得上,慢性的折磨吧!” 梅菲听后,立即快意笑道:“我真是服了,幸好你说的不算晚!我就等着,莫腾辉发现那张照片不见了!” 第三章 平地风波暗起(7) 就在几天后,不知是意外还是特意为之,梅菲家的信箱突然来了一个信封,上面只有收信人的姓名和地址,而没有寄信人的。从外面摸上去,装着的仅是薄薄的信纸。 两人回到家,打开一看,只见信纸上的抬头没有称呼,开门见山的就是几句短短的话: “不要再傻了,我虽然不认识你,甚至不确定你能不能收到我这封信。然而我还是要劝你,为了你自己,趁你还没有被玩弄被欺骗,早点离开莫筠潇这个花花公子,越早越好。 hyy” “hyy?这是什么人写的乱七八糟的?脑子进水了才对我们搞这种恶作剧吧?”梅菲鄙夷地说,“还把筠潇也扯进来,想整谁呢?能写得出这里的地址,又知道我们和筠潇的关系,我们熟悉的人当中哪个会做这种事呢?” “这显然是针对我呀。”沁兰直接把信纸又装回信封,“花花公子?这可真幽默!筠潇身边比我成熟比我漂亮比我有魅力的女人多得很,一个个都是未来的演艺界明星啊!他不去追她们,反倒来关注我——这花花公子的审美观可真奇怪!”说完,她随手把信封塞进了书包外层的袋子里。 梅菲却又有所想:“说不定,不是我们这边的人。这个化名‘hyy’很像是中文姓名的缩写,可我们认识的人当中没有人的名字是这样的。从这内容看,倒更像是针对筠潇的。难道是他得罪了什么人?或者说,是哪个女人?” 沁兰并没有对此在意:“不管那是什么人,他得罪什么人,为什么要警告我啊?远离这个花花公子?为什么不说什么伪君子、小人、败家子之类?该不会是哪个女的想倒追他,没追到,就也不想让我也继续呆在他身边吧?能写得出这里的地址,说明她也下了一番工夫呢,搞不好跟踪过我们!真是可怜,费这么大劲儿!”她说得一直相当轻松。 “筠潇尽管不比你大几岁,可已经成年了,也是个男人了。”梅菲毫无前兆地说道。 “怎么讲?”沁兰问。 梅菲照例去厨房准备今天的晚饭,沁兰也进来了,一边淘米一边继续对梅菲说:“那样又能如何呢?谁都得成年,那是早晚的事。不过,他已经是完成时了,我还差个几步而已。” 梅菲正在择菜,把丝瓜刨了皮切成块,若无其事地说:“世界上没有几个男人,可以长时间地,把一个不肯轻易让他亲吻拥抱,还会时不时和他为了些小事闹情绪的女人当手心里的宝。没办法,人都有**,人最会做买卖。满足他,就给你想要的;不满足,什么都没有——所以才会有潜规则之类。” 沁兰相当不屑一顾:“我怎么会不懂这些?可我就是我,不可能毫无原则地去适应别人的喜好。我连我爸妈我爷爷奶奶的意志都可以忤逆,何况其他人?我可郑重思考过,成年之前,为自己洁身自好。成年之后,不越雷池一步。成家之后,为自己和家庭守身如玉——不要说我太传统什么的,身体永远是我自己的,凭什么来侵犯?” “别把什么都想得太严重啊!”梅菲说,“筠潇和他爸不一样,我们都信他不会重蹈覆辙。就权当巩固你们的感情嘛!” “我当然没有那么想。”沁兰说,“巩固感情?上次不知怎么被他猜到……” “猜到什么?”梅菲好奇地问。 沁兰正色说:“我内衣的颜色。” “你的内衣就那几个颜色,运气再不好的人,猜三回也能猜对了。” “反正,我就是我啊,我就有我的原则,虽然这些在有的人看来很奇怪。” “比如说,婚前不同居,婚后不离婚?” “做不到的就滚蛋吧。” “那可太考验男人了!”梅菲说,“但愿筠潇忍耐力够强。” “不肯为我忍耐着些,就没资格说爱我啊!” 沁兰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不可能一点也不在意——不过,不是指在意她的原则会不会有问题。 第三章 平地风波暗起(8) 吃晚饭洗完澡后,在洗脸池旁一边洗着衣服,一边耳朵里塞着耳机,耳机连着放在台面上的手机。有些问题,沁兰还是要知道清楚的。 “hyy这人到底是谁啊?写这样莫名其妙的东西!” “竟然是这么个来历?” “看这人的样子,对我还挺熟悉呢!难道跟踪过我?” “为什么说你是花花公子啊?怎么,你有过多少个女朋友?” “别奉承我!如果你不能保证你们之间已经干干净净的话,就别怪我绝情了!” “我哪里知道,我可不懂你们,成年人那一套!” “好好好,我就信你一回!不过别再让我抓到什么哦!” 挂了电话,刚取下耳机,就听见了卫生间的门被打开的声音。 “还那么无所谓吗?偷着打什么电话呢?”梅菲一进来就问。 沁兰一瞧,倒也没有掩饰什么,继续洗着衣服:“我打电话问筠潇,问他可否知道hyy这人。他说……真没想到啊,那是他的前女友,叫贺雅妍。” “前女友?”梅菲可能并没有想到这点,有点小惊讶,“他果然有恋爱史啊!” 沁兰却说:“如果是正常的自由恋爱史也就算了,十八岁到二十岁之间还是有时间正当恋爱的。可是这贺雅妍,偏偏就不是自由恋爱的人物,她是莫腾辉在生意场上一个老朋友的女儿,真正的千金大小姐。不像我这样没有大小姐的做派,也不像艾琳娜一样没有大小姐的修养。” “怎么说?” “其实那还是个不错的女孩子,和筠潇同岁,他们分手前,贺雅妍就已经在开始筹备去美国斯坦福大学读书的事了,听说读的是财经学——算得上女承父业吧。莫腾辉肯定觉得雅妍要有出息多了,所以一直希望她能和自己的儿子交往,雅妍的父亲也很支持他们。可偏偏没能如愿。而雅妍呢,这么优秀的女孩子,又出生在这么体面阔气的家庭,要没点小姐脾气实在难。” “等一下,他们分手多久了?” “半年。” “那你和筠潇认识及交往多久了?” “高一上半学期到现在,从认识到交往,至少九个月了。” 梅菲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这样啊,真够可以!还没分手就来找你,搞不好雅妍以为你是第三者呢!筠潇也是,一面把你弄到手,一面不为人知地和雅妍谈分手,这种状态居然也拖了两三个月!真是情场上的战斗潜力股!” 沁兰却很淡定:“也不能把责任全推他身上。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莫腾辉的压力,雅妍一厢情愿的追求让他也很心烦的。虽然……他一开始就不诚实!说什么没有女朋友没有藕断丝连!”说话时使劲地搓着浸满泡沫的衣服。 “真是矛盾啊!为了追到你,明知不应该,却不得不撒谎。”梅菲倚着门框调侃着她。 “这样一来啊,他想碰我,就更没那么容易了!”沁兰说得很倔强。 “他运气真背……”梅菲念叨着,又突然说,“星期三晚上,我婶婶他们一家请我们俩一起吃晚饭,她和艾琳娜过些天就从欧洲回来了——确切说,是段进荣邀请我们。还好星期三作业一向不多,否则谁高兴去!” “这一家人,真不闲着!”沁兰讽刺道。 第四章 斯人已去影未消(1) 一晃到了星期三晚上。梅菲和沁兰在段家邀请下,放学后回到家放下书包就去了段家预订的酒店包厢。走进酒店那金灿灿华丽丽的大厅,迎面而来的就是一阵纸醉金迷的奢侈风,玄关处穿着华美旗袍、踏着细跟高跟鞋的迎宾小姐的微笑,都那么像是皇后的母仪。 偌大的包厢,和段家餐厅不相上下,装潢上更加无所不用其极。四面墙三面都被大酒柜紧贴着,里面供奉着各种说不出名字,在梅菲和沁兰看来也不会很好喝,却偏就贵得离奇的名酒。天花板上的吊灯晶莹得刺眼。那一套套精心打制的陶瓷餐具和水晶杯子,蓦地给人很沉重的感觉。一道道精致丰盛及昂贵的菜肴,让人吃着都不得不思考这对味觉做了什么特殊贡献。铺着金色桌布的大圆桌上,坐着的人,除了梅菲沁兰,就当然只有段进荣和段祥父子,李宝珍和艾琳娜母女。 左手夹着一支雪茄的段进荣和以往一样一脸富态,对这对刚刚回国的母女更是百般爱护。 “艾琳娜,这次和你妈妈玩得开心吧?想不想以后再去?” 坐在段进荣右边的艾琳娜,神态举止和一个九岁的小女孩无异:“爸爸,你和哥哥对我们太好了。这次去欧洲,我真感觉我前面二十多年根本就白活了!” “是啊,那些个世界名牌,在原产国买价钱就是不一样!”李宝珍也乐呵呵的,“要是艾琳娜今后嫁到了国外去,英国、法国、意大利、瑞士都行,我都不会舍不得,那就是去享福啊!” 这对母女俩风风光光去了趟欧洲,回来的时候更是焕然一新,各式各样的珠光宝气实在迷人眼。 是在向自食其力还只能买到假名牌的梅菲和沁兰炫耀吗? 只可惜你们的炫耀选错了东西,炫耀着我们从不稀罕的。 段祥一如既往的成熟稳重:“妈,琳娜,你们刚刚回到家,今天大家吃过饭后,你们也就早些休息吧。这种要倒时差的长途旅行,想必会很容易疲倦的。其实欧洲固然好,但世界上好玩的地方还有很多,你们还没去过日韩新马泰,美洲澳洲阿拉伯。你们最需要的,没有别的,只有你们愿意去的时间。” “对对对!”段进荣一定觉得自己儿子太会说话了,“改天,只要你们想,就能圆梦!” “谢谢爸爸!”艾琳娜立刻眉开眼笑的。 梅菲不觉任何温馨,但也不好冲淡他们的兴致,只好忍不住对沁兰轻叹一声:“真是无聊!” “可不是吗?”沁兰也说,又提醒她,“你的牙签掉了。” 尽管只是两根还未拆封的牙签,不过乱扔东西也不好,梅菲便弯下身去捡,轻轻撩起一点脚边的金色桌布,牙签是很快捡到了,可梅菲没有很快起身。 透过桌子底下,梅菲赫然看到,两双比邻而坐的脚,一双是男人的,另一双是女人的。 女人瞧着二郎腿,穿着红色高跟鞋的右脚,在男人的裤腿上悠闲地慵懒地挪移,而那男人大大的右手此时伸进了桌布下面,轻柔而贪婪地抚摸着女人的光滑紧致的大腿。 梅菲这时起身了,再瞧一眼,那对男女在桌上却照旧谈笑风生,逍遥自在。于是她便对沁兰耳语了一句: “这一家子真是亲热,继父和继女简直是如胶似漆啊!” 梅菲这么说,沁兰就没有去瞧瞧桌底下探个究竟,也没有多问。只是瞥了一眼段进荣和艾琳娜,微微地、不易察觉地窃笑了一下。 第四章 斯人已去影未消(2) “梅菲,沁兰!”段进荣突然招呼她们俩,“今天请你们来不只是光来吃饭的。”说完,他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两个崭新的购物袋递给段祥。 “这是爸爸托妈妈和琳娜从法国带来的,纪梵希的香水,dancewithgivenchy系列的。放心,妈妈自己也用,不会有假。”段祥把两个购物袋递到两人手上。 两人结果一看,袋子里装着两个方方正正的礼盒。 “谢谢段叔叔!”梅菲说。 “真是不好意思,让你们为我俩破费了!”沁兰也说道,“两瓶小小的香水在你们看来可能不是什么大钱,但也是一片心意啊!” “对的。这次欧洲游,除了各个国家的名牌,也肯定有不少其他的收获吧?”梅菲又问艾琳娜,“外国的帅哥和中国的比起来怎么样,堂姐应该最有数了。” 毫无疑问,这轻而易举地就勾起了艾琳娜天真烂漫的豆蔻少女之心: “哎呀,那可真是天上地下呀!整个欧洲东西南北,高个子白皮肤黄头发蓝眼睛的帅哥比比皆是!而且都是那么绅士那么迷人!在法国喝咖啡时就有几个帅哥来和我搭讪,英国的乔治,丹麦的弗兰茨,意大利的奥利弗,还有西班牙的路易斯……都是那么英俊潇洒!可惜,不是语言不好沟通,就是人家已经有恋人了,要不就是外表穿的体面,其实家里没几个大钱!” 梅菲趁机对她鼓动着:“钱不是大问题!在段叔叔家里你愁什么都不用愁钱!现在谁不明白这个理?年轻的帅哥到底还是愣头青,等到他们自己真正有钱的时候,你年纪也不小了。而他们,又要去找比你更年轻漂亮的小女人,到时候你能图到个什么啊?” 沁兰也补充着:“是啊,总不能眼巴巴看着自己变成剩女吧?那样就只能挑别人不要的低档产品了。” 还没等艾琳娜要发表意见,李宝珍已经兴致勃勃了:“我早就说过,找对象的事,没背景没条件的都是空想,没花头!别的不说,就说艾琳娜学校里那些男学生,拿再多奖学金、得再多奖又怎么样呢?要是家里没那些个背景,上头没有人,等他们把房子贷款还清,把奔驰宝马买到手,艾琳娜都要人老珠黄了!嫁不了有钱人的儿子,大不了就嫁给有钱人的叔叔伯伯好了,年龄大一些人还稳重咧!会疼人!” 梅菲旁敲侧击道:“一树梨花压海棠!这也不是稀奇事儿!就像很多古董一样,越老越值钱,越老越抢手,越老越值得炫耀!” “也可以这么说啊!”段进荣跟着大家一起附和着,显然并不把一个十六岁女孩的话当正经,“女人嘛,挑男人自然要眼光看高一点!艾琳娜,你说是吧!” “那是当然!”艾琳娜的声音甜得发腻。 “要是一小瓶香水都要掺了假才送我们,不是纯粹让自己显得抠门吗?把它当了换钱,才是对我们而言,最实惠的。他们送的东西,我们怎么会感兴趣?” “估计那些人想不到我们会这么干,想到了又能怎么样呢?” “当掉以后,如果钱够的话,我们各去买一款annasui的香水,许愿精灵,魔夜精灵,迷夜翎雀?到时候慢慢选。” “顺便再买一瓶bb霜。” “还有睫毛膏啊!护肤品也快用完了。” “可能得我们自己贴些钱啊。还好,我刚拿到一笔稿费。” 梅菲和沁兰回到家后,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今天收到的礼物,刚打开两个礼盒,就看见两款同样的香水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但是,再仔细一看。 “等一下,为什么这香水的下面……”梅菲把香水取出,却发现香水压着的地方还躺着另外的东西,“还有一根项链。你的盒子里有吗?” “没有啊。” 梅菲把项链取出,只见这是一根钻石项链,作为项链吊坠的那颗亮晶晶的水滴形钻石分外的闪耀,而链子也是由一颗颗小小的钻石相连而成。 “谁放进去的?”梅菲正疑惑着,不经意间看了看钻石吊坠的反面,顿时吃了一惊,“这是……” 第四章 斯人已去影未消(3) 原来,吊坠背面,镶嵌着这颗大钻石的银饰上,赫然镌刻着几个细小但是清晰工整的字母: todearmelissa “melissa?这可是我的英文名字。”梅菲渐感困惑,“什么人要送给我呢?这两个礼盒、购物袋包装都一样,这么随意放进去,很可能是怕他当面给我我不肯收下。” “段家哪个人会这么做呢?你婶婶和艾琳娜是没这么好心的。是段家父子吧?”沁兰说,“要是那段进荣,那他可真够老当益壮的!” 梅菲不管这些,她把项链在手中甸了甸,愉悦地说道:“我们不用自己贴钱了!” “是啊,这些钻石就算不是真的,也不是太伪劣的仿制品,我们买盒眼影还是够的。” 就在这时,梅菲的手机响了,是一条短信: “喜欢我送出的别出心裁的礼物吗?” 梅菲刚看到这短信,再一看这号码,就轻声冷笑:“果真是你,段祥。可是很遗憾啊,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然后,便是麻利地按下几个键回复了过去。 “我告诉他,这么贵重的礼物,说再多声谢都不为过。不过,你还是把我当成一个高中生看待吧。”梅菲说,又感叹着,“我运气真背,被一个富二代看上可不是什么荣幸——我不是说筠潇。何况,是一个有着那么龌龊的家庭的,富二代!” 沁兰问她:“那peter呢?” 梅菲的回答简洁明了:“没兴趣的免谈。” “他是学摄影的,说不定哪天几张清纯的照片就把你挖掘了,作为新生代star!” “那行,随时都能找我。” 无所谓喜欢不喜欢,只所谓此时高不高兴。 半个月后,周六晚,筠潇家中。 “今天只能麻烦你们忍耐一下了。”在厨房里忙碌时,筠潇说,“我爸发现他书房里办公桌上,我妈的照片,被人从相框里拿走了,心情可不太好。” “他怎么不怀疑是佟蕊拿的?”梅菲在切着竹笋,“那女人不是不喜欢你母亲的痕迹吗?” “我爸的心思没那么容易猜透。再说,佟蕊反反复复辩解,总该是有点用的。而且我爸也没有证据证明一定是她拿的。” “合着他老人家今天来,就是想来探探口风啊!”沁兰用筷子搅拌着一碗的蛋黄,“那就没我们什么事了!我们能拿得了什么呢?” “当然和你们无关!说到底,我爸还只是来客气一下。就想让我记牢,他是我爸。”筠潇随口一说。 不料沁兰却回答:“那是!既然是你爸,就干脆什么都想帮你安排!包括恋爱和婚姻。” 筠潇哪能不明白:“怎么,还在为雅妍的事郁闷呢?”他把炖着汤的火关小了点,走到沁兰身边,“雅妍已经去美国了,人家现在是学术女,巨额财产的继承人,未来的女boss。乖巧的富二代!我和她根本是无缘无份!我一点兴趣也没有。你就不一样了……” 他正要从背后轻轻搂住沁兰,就被沁兰阻止了:“别碰我!”,这是始料未及的。 沁兰停下筷子,不屑道,“你是太有兴趣了,得意忘形了!当初,是谁对我说,自己正值单身,其实,还有一个没摆平的前女友的?” 筠潇自知理亏,很是诚恳:“我要不是这么说,你能答应吗?而且,我当时就下决心,一定会和雅妍断干干净净,我爸和她爸施加再多压力,也是浮云!好了,我知道是我不好。你说吧,怎么处置我?” “她真和你over了?”沁兰问。 “真的!”筠潇回答得很干脆,“通通都已成为历史了!” “我怎么知道你诚实不诚实?”沁兰悻悻地说。 筠潇信誓旦旦地承诺,“我这次绝对没说谎!否则,就被泼硫酸毁容!” “算了算了!我也不是那么不讲情理的人!”沁兰说,忽而又语气轻快,“想来也是,她都在大洋彼岸了,还能有什么工夫来算计呢?” “那你不生气了?”筠潇问。 “我知道你本质上不是那样感情泛滥的人,但能不能让人接受就是另一回事了!”沁兰说,“我也说过,我不是那么不讲理的人。” “真的吗?” “我会骗你吗?” 筠潇顿时又来了精神:“太好了!我知道你是了解我的!”说着便又轻轻揽着她,“兰兰,你明天再走行吗?” “你就这么粘人吗?” “你平时能和梅菲一起睡,可我都是一个人住,偶尔也只有佟蕊会过来。可你也懂的,我和她没什么共同语言,有的只是客气……我就想晚上跟你说说话。” 沁兰听后,似乎也就是几秒钟的时间,就简单地回答: “那我就勉为其难吧!” 说完,继续往打好的蛋黄里拌虾仁。 第四章 斯人已去影未消(4) “坦白点吧,哪有什么勉为其难,对不对,兰兰?”筠潇很直白地说道,“只要你不想,我不会随便碰你。” “你明白就好!”沁兰装作没好气地回应他。 “那我也留下来吧。这房子大,多我一人也不会住不下!”梅菲突然说,“我也不用那么麻烦的,沁兰睡哪个房间我就睡哪儿吧。” 筠潇显然没多在意,只是表现好意:“当然不要紧。不过你和沁兰可以住剩下两个房间,不用挤一张床了。” 梅菲在卷起袖子洗芹菜:“拜托,我哪儿有那么娇气!再说,万一今天佟蕊又要住过来呢?” “那也行。”筠潇说,“谁今晚住这儿都比我爸住这儿好!” 梅菲很热情地答谢道:“多谢!那我就当在自己家了!”又转而对沁兰说,“等会儿我们一起去把被褥整理一下吧!” 随后,筠潇一人去布置餐桌,梅菲和沁兰去整理房间。 “这房子的确是装修的好,但这床还是一样大。”沁兰和梅菲一起往双人**铺着新被子,“剩下的另一个房间也很宽敞舒适,难得有单独的房间睡难道不好吗?” “睡着了哪会管什么好不好?”梅菲回答,“你变化真快,之前还那样清高地说筠潇想碰你几乎没门儿,现在没怎么犹豫就答应陪他一晚了?” 沁兰却满不在乎:“那又怎样?又不是天天陪他过夜!” “你哪里是生什么气啊!根本就只是不甘心自己不是他的初恋!” “筠潇是什么样的人,我是了解的,所以才能放心和他在一起。但了解不等于一定会接受。贺雅妍再怎么耍小姐脾气,也不可能得到他的心。还说他是花花公子?这女的该找找自己的原因才对!” “你对自己挺有信心的嘛!”梅菲冷不丁地说,“那你今晚和他一起睡吧!” “不可能,我有我的底线!”沁兰说得很坚决。 梅菲反而怂恿着:“怕什么?反正你知道他是有分寸的!我也不计较偶尔一个人睡!” “那不是怕不怕的问题,不行就是不行!我等要睡觉了就回来!” “呵,那时候天都要亮了吧!”梅菲挖苦着,“不过也可以理解,难得清净的二人世界怎么能随便被打扰呢?”又装作掸灰尘使劲拍了拍被子。 “你要是等不及就先睡吧,免得我回来再打扰到你。”沁兰说。 “用不着,全当我多心!”梅菲刻意拉长声调,“既然大家都这么爽快,那你就别错过了,好好陪陪人家吧!” 说完,就又回了厨房。 留下沁兰无奈的沉思。 大家正要开始入座吃晚餐前,莫腾辉带着佟蕊来了,就像之前所预料的。照例是一身正装,就好像是来出席什么会议似的。 而手里提个小包,一直默默跟在他身后的佟蕊,与上次大家看到的不太一样,衣裙照例时髦,妆却没有那么浓了。也许只是因为没有涂口红,没有画眼线眼影,也没擦什么粉,小麦色的肌肤就看着更加素净。再配上她原本就大而有神的杏眼,优美的鼻梁和唇形,以及打理得十分精致的棕色麻花辫,倒反而多了几分自然与清新,反倒不太像个有钱人家年轻太太。 “我也想过了。”莫腾辉坐在餐桌的一头,郑重其事地说,“我拿不出什么证据证明是谁拿走了你母亲的照片,再怎么猜忌也没用。这件事,我也不打算追究了。” “是啊,反正我母亲已经过世了,就算留有一堆她的照片,也不能让她重新活过来。”筠潇说,“放在心里才是关键的。” “你也懂得这个道理啊?”莫腾辉好像有点不乐意,“上个月你母亲的生日,你是不是忘记在我书房的办公桌上,往那个花瓶里插一朵白菊了?” “我那天在东方艺术中心演出,大半夜了才回到家里。”筠潇说。 莫腾辉很是严肃:“你应当记得这习惯的,不管是什么时候。她毕竟是你母亲,即使她不在人世了。” “我明白,我只是不想只注重表面工夫。”筠潇辩解着。 莫腾辉再嘱咐他:“那也不能忘记了,必要的时候,一定要表现一下才是。” “虚情假意……”梅菲小声对沁兰说。 “这弥补不了什么。”沁兰也冷静说道。 “这些,你拿去!”说话间,莫腾辉已经打开了他的公文包,从他的男式钱包里拿出一叠粉红色的百元大钞,推到筠潇面前,“你总不能几年来全靠做兼职挣生活费,这些钱不多,但也能帮你不少了。” 不多? 目测一下,至少五千。 第四章 斯人已去影未消(5) “已经够多了,我可真怕受不起。”筠潇本来就没打算接受,却也不能太直接地驳回他的父亲,而恰巧的,他不经意间瞥见了什么: “爸,你竟然会用coach的钱包?那种中产阶级都买得起的牌子?gi的用着腻了?” 莫腾辉瞟了一眼自己的钱包,上面一个大大的“c”的logo,刚才还一脸严肃,现在却笑着说:“这可是雅妍专门从美国寄回来的,她父亲也有一个。她炒股和实习的时间不长,挣的钱还不多,coach也并非什么特别显赫的大牌子,但也是一点心意,这孩子就是会做人。现在,她正在计划着申请奖学金的事,真是后生可畏啊。” “她可真是长辈们的贴心小棉袄。只可惜了,她不是你的女儿。”筠潇调侃着,这恐怕该是莫腾辉的心里话了。 莫腾辉不以为然地摇摇头:“这可不好说,这么优秀这么能干的女孩子,抓不住他的人最可惜了!” “那不是他喜欢的茶,就算得到了,也不会觉得好喝。”梅菲忍不住说了一句。 “别这样讲,就算好喝,又能喝多久呢?指不定什么时候变味。”沁兰意味深长地说,“会炒股票的人,要小心,别把炒股票那一套用在爱情和婚姻上。涨了就趋之若骛地疯抢,跌了就像扔个烫手的烘山芋一样,唯恐连累自己亏本被套。那样的势利眼,实在令人不齿、厌恶!最终呢,最好的结局,恐怕也只能是抱着一堆金子孤独终老吧。” “好了好了,我也不懂商界的规则,我只是做好,我自己的事。”筠潇及早地缓和气氛,“再说,我什么股票也不是,是涨是跌全看我自己,谁能炒我?” 年轻人的这点小心思,在商界摸爬滚打多年、世故老练的莫腾辉自然明了,但他依旧外表冷峻,正襟危坐,一副风度凛然的神态,带着点居高临下的意味,说出来的话都是那样干冷: “赶紧吃饭吧,吃完饭好各忙各的。佟蕊,别忘记我吩咐过你的。” “知道。” 干脆利落,这是佟蕊进门以后说的第一句话。 莫腾辉到底要玩什么把戏? 和佟蕊又有什么相干? 除了他们俩,其他人都不禁疑窦丛生。 没有谁再多说话,这家里突然多了个掌握晴雨表的老爷,纵使有再多叛逆不满,也不好当场发作。一切其实和预料的一样,味同嚼蜡。静静地吃完饭,收拾碗筷。 直到莫腾辉收拾起公文包,赶去和客户的社交,离开家带上门脚步声走远的一刹那,筠潇、沁兰、梅菲才是真正轻松了下来。 而之前几乎没怎么说话的佟蕊,一串连珠炮的怨气,却把这一气氛给延续了: “一天到晚喝**茶,喝的我都要吐,我宁愿喝白水!每天中饭后一碗红枣银耳粥,一口都不准剩,我都吃腻了!大红色的睡衣根本不适合我穿,光这样就算了,上面绣的竟然又是**,这什么意思!睡前还要看一个小时的《圣经》,一分钟也不能偷懒?他自己都不是基督徒,凭什么强迫我?” “你说了这么多,全是我爸吩咐你的?”筠潇问她。 佟蕊打开了她带来的那个包,从里面拿出了几样东西。 先是一件大红色的长长的真丝睡衣,上面绣着大朵大朵五颜六色的**,佟蕊把它拿在手上抖落了几下:“你爸叫我每天晚上穿这个,这跟我的肤色一点也不配!” 再是一本厚厚的黑色封面的《圣经》:“这玩意儿,神神叨叨的,谁高兴去读?你爸快犯老年痴呆了!”立马把书扔到一边。 最后,她从包里掏出一个密封的透明袋子,里头鼓鼓囊囊的,近看发现,是泡茶喝的**。 “他叫佣人监督我,在家里,除了**茶什么都不让我喝!” 大家见状,也都明白了。 原来,莫腾辉果真是君临天下。 第四章 斯人已去影未消(6) 虽然不是什么亲近的关系多好的人,筠潇仍然安慰她:“在这里你就不要做这些事情了,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你也看得出来,我也没有完全脱离他的控制。” “谢谢你的好意。”佟蕊冷冷地说,“不过,我本来就没打算听他的,反正他也不在这儿!” “他就是个最在乎自己意志的人!”沁兰轻描淡写地补充着,“我知道,他表面不做声,背地里还不就是嫌我年纪小不成熟,家里也不是做什么大生意的,比不上人家雅妍!” “你想多了,兰兰。换了谁他都这么认为,不是特地要针对你的。”筠潇轻轻搂着她的肩,“管他有多强硬,我照样只选择我喜欢的!谁也不能碍着我!” “你知道就好!”沁兰嗔怪道,“可别真像贺雅妍瞎诌的那样!” “行了行了,我们哪里管得了那么多?本来就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难道他还真以为可以回到三纲五常那时候!少来一天是一天,为了这大老爷怨声载道,真是浪费生命!” 梅菲没好气地丢下几句话,就回卧室去了。 不久,沁兰也跟了进来。 “干嘛?他没急着叫你过去?”梅菲坐在床沿上,眼皮也没抬一下地说,手里正捧着什么。 “我等会儿再去了。”沁兰走上去说道,“在看什么呢?” 凑近一看,梅菲手中的,就是那本被佟蕊扔在一旁的《圣经》。 “伪君子!我会不知道他的用心吗?” 梅菲接下来是一串冷嘲热讽: “**茶?我妈妈喜欢喝的。红枣银耳粥?我外婆做的我妈当然爱吃。大红色、**图案的真丝睡衣?真不知他费了多少千辛万苦才淘来这样的布料,和我妈妈生前穿过的几乎一模一样!睡觉前读一个小时的《圣经》?哼,这也太用心良苦了不是?纯粹就想让自己的良心好过些,以免过于内疚,就怕夜半鬼敲门!” “你妈妈好像不是基督徒,倒也爱看《圣经》?” “人与人就是不一样,不好说。”梅菲把《圣经》放到一边,坦言道,“不过呢,我就没什么好顾忌的。这世上哪有什么真主上帝?什么天堂地狱?该上天堂的人过着苦日子,该下地狱的倒享着清福,他们自己出了各种各样的问题,能指望什么真神来拯救呢?只要不犯法,我就安心过自己想要的——何况法律也未必健全呢!” 沁兰拿过《圣经》翻阅着:“每个人的信仰都不一样。如果一个人的信仰够坚定,终究是可以获得平静的。我也不懂宗教的事,不过,应该差不多这样吧。” “好吧,我没那么多信仰和原则!”梅菲说得干脆利落,忽然起身,“今晚我要早些睡,突然睡在别人家的房间搞不好会失眠呢,我可不想明天起来就顶着大大的黑眼圈!” “行,我就不打扰了。”沁兰说,“或者我干脆等你睡着了再进来,放心,不会吵醒你的。” 沁兰走后,梅菲很快就洗漱、上床,关紧门窗,拉紧窗帘,只开了床头柜上的一盏台灯。一看时间,其实七点半还不到,整个房间却显得好像已经深更半夜了。床头柜里放着几本杂志和一些旧报纸,随意地拿出来翻了几下,不是时事政治的动口动手和开会演讲,就是一些社会众生相。要么光怪陆离,要么索然无味,这个世界不就这么回事吗? 把报纸杂志放回原位,才发现那本《圣经》不知怎么不见了,估计是沁兰拿去看了吧。她就是想法多,要求这个要求那个,否则怎么当作家呢? 还好,她从不要求吃穿住行和她在薛家的一样,否则,怎么供得起合得来?自己不过就是个没有爹娘寄人篱下的穷丫头,能吃饱穿暖有书读就够了。 不管那么多,先睡吧,睡着了就不用管那么多了。 第四章 斯人已去影未消(7) 这边沁兰刚进筠潇房间,刚刚锁上门,就被筠潇从后面一把紧紧拥抱住。 “你可算来了啊!”筠潇显得颇为兴奋。 沁兰可是惊魂未定呢:“你想吓死我?我可先把话说好了,最晚十点钟,我就回去睡觉!” “你还和梅菲睡一个房间?” “是啊,怎么了?” 筠潇迫切地恳求道:“你就晚点再走啊!哪怕只是十分钟。” “那不行,早睡早起才能精神好、皮肤好。” “这样啊?我也不过十一点睡觉而已。”筠潇不免有点扫兴,“不过……” “怎么了?”沁兰随口一问,并没有任何心理准备。 “不过,既然你那么心急回去,我就更不能浪费时间了!”筠潇刚说完,就猛烈地把她转过身来,旋即对着她的唇和脸颊,便是一阵热吻。 其实,只要还有理性控制着意志,就不会有什么泛滥。难得的亲吻,虽然炽热,却从未失掉温柔。只是想感知一下她的温度,她柔软的肌肤,她娇嫩的双唇。他本可以将舌头深入她的嘴中,疯狂地索取占有欲和快感。但是他没有,也不会愿意像兽物一样的狂野,那样会让她难受和恐惧。怎么忍心呢? 他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在她的背上游移着,一心沉浸在热烈的亲吻中。不料,却还是遭遇了她的使劲挣脱。 “讨厌,一上来就这样!”沁兰费劲地把身子从他怀中抽出,忸怩地叫着,“你就不能做点别的?老是想占有我!” 筠潇很快从兴奋转为失落:“我们平时本来就没法经常见面,我好久没碰你了。你就这么不习惯吗?” “你最好还是把我当一个高中生看待!”沁兰很是倔强,“如果你真爱我,最好忍一忍你那成年人的占有欲和控制欲!” 筠潇只觉哭笑不得:“瞧你说的,好像我是个四五十岁的老色狼!” “男人都这样……”沁兰漫不经心地讲,“你以为,你爸当初是怎样和你妈有你的?” “他是他,我是我!”筠潇强调着,走上前握着她的手,“我妈去世得太早,从小到大只有我爸作为唯一的监护人,随心所欲地控制我。他那样的人,怎么会让我妈过得了安宁日子?他们的关系肯定不和谐,这猜都能猜出来。可我,绝不会有其父必有其子。” “你还挺心知肚明的!”沁兰挖苦着,“那最好,别让我看到你和雅妍说的一样!我知道我没什么优势……” “可你要有什么优势呢?爱情又不是投资,倘若要要反复比较权衡,那可就变质腐烂了!”筠潇说,“雅妍是有一大堆优势,可到了我这里,通通过不了!因为她不是你。” 沁兰总算有所缓和:“明白就好。再说了,等我几年,有那么困难吗?” “几年?” “我也说不准。如果不能让我穿上婚纱,就别一心动脑筋想解开我的衣服扣子!” 这个答案让男同胞些许沮丧,筠潇也不能免除。 第四章 斯人已去影未消(8) 可没有什么是一帆风顺的啊:“那就当做考试啊,通不过就只好挂科了。只有你不肯让我补考甚至重修,我才会退学转别的学校去。如果要变心,那也是你优先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一直都相信你。”沁兰走近他,开始不再尖锐,“可我不能放纵我自己,不然,离堕落不会远。那样,我终究会失去我自己,那是最可悲的。如果你真爱我,希望你能理解。你最好知道,一味一厢情愿、不加抉择的主观付出,得到的回报可能是零、甚至是负。” 她神情中流露的种种,让他蓦地觉得好是复杂,不知如何形容。与其说是什么柔情也好、惆怅也好,还不如说是一种渴望、一种坚韧甚至一种虔诚。 一个爱写些文字的女孩。 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女生。 一个因叛逆、也因为他而被扫地出门的富家千金。 一个明明跨入早恋禁区、却偏偏比同龄的小女生还要显得高洁的爱的信徒。 相比较雅妍的世俗,他更觉她的来之不易。 他怎么会不理解? 所以纵使非常想彻底拥有,也不忍玷污她珍贵的高洁,即使这高洁会换来卑微和蔑视。 也许,这在男同胞看来是很傻。 傻就傻吧,总比犯下罪过来得好。 他轻轻捧起她的手,在她光滑细嫩的手背上,印上深深的一吻。 “我当然要理解。不然,怎么好意思配上你?” “我相信你是尊重我的。” 沁兰说出这句话的同时,筠潇终于想出了还比较适合形容此时的她的一句话: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好似一件精美的奇珍异宝,陈列在博物馆里、玻璃柜中。要不就是人们匆匆走过,不曾留意;要不就是嫌不实用、鼠目寸光而已。 一旦有中意的,其实都恨不得直接打碎展柜,取出抱回家。可是那样的掠夺,难道不算亵渎吗?那珍贵的神圣难道不会因此而贬值甚至变质吗? 我爱你,理性地爱你。 “我要去睡了。”沁兰说着,合上那本黑色封面的《圣经》,放到床头柜上——她刚和筠潇一起坐在**读了几个篇章。 并无多余的动作。 “好吧,早点睡也好。”筠潇不再任自己挽留她。 洗漱过后,回到今晚的卧室,没有开灯,摸索着上了床,梅菲早就睡了吧,没有任何动静。 尽可能动作最轻地换好衣服,掀开被子,轻手轻脚上床,和梅菲面对面侧身睡着。 这么久以来,还是第一次,撇下她独自入眠。 轻柔地握着她的手,安心地闭上眼睛。 偷偷睁眼的梅菲,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彼此握着对方的手,就像握着自己的手。 这么久以来,你能在我身边,是主对我的眷顾。 你我本是迥然不同的出身,就如那严冬的红梅与暖春的白兰。唯一可以抓住的,是在换季交接的一刹那,那一同弥漫在空气中阵阵芳香。花开花落,只有香如故。 是一瞬间,也是永恒。 如果你能一直陪在我身边,就像现在这样,我将永远不会离开你。永为姐妹,友谊永存。 第五章 误中一夜情(1) 筠潇正要准备洗漱早点入睡,刚从自己房间出来,就碰见了迎面而来的佟蕊。 “这么晚了,你还不睡吗?”筠潇问她。 “我睡不着,随便走走。” 不知是因为这边没别的女人衣服穿还是怎的,佟蕊仍然穿上了那件下摆长至脚踝的**图案的大红色睡衣。领口是对襟式的,而她睡衣里面什么都没有穿。所以筠潇没办法不看见,胸口处在两侧衣襟的遮掩下,从颈项到胸部,那略微露出的女性那完美的曲线沟壑,那如玉石般丰润的肌肤。 “还是快回房间睡吧,这么晚了,小心着凉。”筠潇说完就打算回房间,却被佟蕊轻轻拉住了衣服。 “我一个人觉得有点闷,只是想找人陪我说说话。梅菲和沁兰都睡了。”佟蕊柔声说道,“你要是,还不觉得困,能不能……” 筠潇当即打断了她的话,借口说道:“明天我七点就要起床,学校里有些工作。我不想太晚睡。我要回去。” “干嘛那么一本正经呢?我不会耽误你太久的。而且,”佟蕊叹了口气,“我也有些别的事想告诉你。也许,你其实也想知道呢。” “到底是什么事?” “过来再说。”还没等筠潇想再问下去,佟蕊就带着他到客厅里沙发上坐下。筠潇看着她打开客厅的大灯,拿着两个杯子去倒水,端回来时,却发现她放到自己面前的是那个杯身上会有**样式的陶瓷杯,而自己的那一杯竹,却在她的手上。 筠潇提醒她:“你拿错杯子了。” “我都洗干净了,你还要像你父亲那样讲究吗?”佟蕊不经意地反问他。“**是你母亲喜欢的,而我喜欢清雅的竹。”随后就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这话让筠潇感到有些不自然的异样,立即不由得催促她:“你想说什么就快说吧,说完快回去睡觉。” “你能坐在这儿听我说话,我已经很感激了。”佟蕊有一搭没一搭地讲着,“我是什么样的女人?不过是被我家人用来嫁给你父亲抵债的。而你父亲,他就是个自以为自己重情重义的人!这睡衣,是你母亲生前喜欢穿的样式!睡前读一小时《圣经》,是你母亲的习惯。我所有吃的喝的,全都是你母亲活着时喜欢的……我问你爸,你妈妈是不是意外英年早逝,所以那么怀念她,你猜他说什么?” “为什么你们都这么喜欢把我的母亲当作谈话的焦点?”筠潇略微有点不耐烦,“她都过世这么多年了,还那样对她评头论足!我不是不知道,我妈跟我爸在一起,没几天幸福日子。不管她是怎么死去的,我都知道,她一定是和我爸截然不同的人,她一定不会允许我爸对我的控制。可惜,我是没办法尽孝了。” 佟蕊往他身边坐近了点,故作神秘地回忆着:“你爸说,实际上,他从来没有真正得到过你妈!而你会来到这个世上,才是真正的意外,是他一开始没想到的。你妈活着的时候,他尽其所有想要赢得她的芳心,哪料老天不眷顾他!你妈确实走得早,但在你爸心中,那是他的罪过!” 筠潇怀疑地瞧着她:“我爸会这么大方,把他的过去都告诉你?他可没对我说过呢,只说我妈去世早而已。” “具体的细枝末节他没有说,大概就是这些了。他啊,要说是什么坏人,倒也过了点。” 第五章 误中一夜情(2) 佟蕊把杯子放回茶几上,又是深深地叹气,“可我呢,一个本来对他毫无价值的人,却要为他内心的愧疚背十字架……我住在那边,总觉得像住在一个墓园里,到处是像祭奠故人用的**,到处是你母亲的痕迹,连屋子里的空气,都简直是你母亲的呼吸。她生前的习惯,我都得被迫履行下来,不管我自己愿不愿意,你爸就是这么强调。”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越发的压抑,甚至有些酸楚,“我感觉,自己就是一颗棋子,什么都身不由己,完全只是别人的工具。爸妈为了免去债务,把还这么年轻的我嫁给了你爸。你爸呢,为了让自己良心好过,就把我当成了一个模特,任他打扮成你妈妈的样子。” “你别这么讲,你还年轻,一定有办法改变命运的。”筠潇仍旧是客气地说。 “可我能做什么呢?”佟蕊顿时忧伤起来,大大的杏眼掠过一丝泪光,“你爸怎么可能轻易放开我?就算他肯,我爸妈欠他的债务又要重新提起,我怎么面对他们?以后,我又怎么找一个不介意我有过这么一段龌龊婚姻的人嫁了?我没有理由一辈子孤独终老啊!”她抬起手擦了擦快要涌出的泪水,“说来说去,为人女、为人妻的,哪有一点也不受摆布的?男人把一生都奉献在对事业、对名利、对财富的追求上,没人会说什么。女人就是得把自己分成好几块,给爸妈、给丈夫、给公婆、给子女,剩下来给自己的,实在少得可怜!”又注视着筠潇,“你到底也是男人,怕也不能完全理解吧?” 筠潇望着她那圆润的杏眼、乌黑的瞳仁、光洁的脸颊、好看的麻花辫卷发,以及,藏在衣襟下若隐若现的温香软玉——这个女人真的是个女人——这么说很好笑,可筠潇就是这么想。是的,从小没有母亲,也没什么女性的长辈亲戚之类,平时见到最多的,都是校园里的女同学——她们都还是少女,包括沁兰和梅菲。而家里呢,过去和父亲住在一起时,家里的女人,无非就是些上了年纪的女佣或者素面平头的小保姆。这样女人味十足的女人,也就只有大街上、电视里、杂志照片上见过,要说正儿八经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佟蕊还是第一个——不包括曾经见过的莫腾辉的情妇。 他们本无交集,唯一相同的,就是受着同一个人的直接或间接的掌控。因为同一个人,他们没有彻底的自由。 “然而,我相信的,你和你父亲是两路人。”佟蕊渐渐靠近了他,“你没有表现出看不起我这个和你一般大的继母,我真的很感动。” 话说完,筠潇蓦地觉察到了她的触觉——佟蕊说话间,她那光滑紧致、手指纤长的双手,已经挪移到他的腿上。 “所以,每次来这里住几天,我都有种不太想回去的意愿。”佟蕊的声音转而轻柔妩媚,“我宁愿一辈子囚禁在这儿,也不想回去,那个巨大的坟墓。” 她那柔软的嗓音,让筠潇更觉尴尬——他自然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尤其是她的衣襟一侧偏偏在这时有点下垂,里面的无瑕美玉和窈窕曲线又露出一些在他的视线里,愈有显山露水之势。 第五章 误中一夜情(3) 他连忙端起**陶瓷的杯子一口气喝了好几口水,好让自己清醒头脑,连自己拿错杯子也不顾了。完后,冷冷地对佟蕊说:“我要去睡了,你也早些晚安吧!” 正要起身,佟蕊又拉住了他,不是衣服袖子而是他的手,有些急切地恳求着:“别这样,再陪我一会儿,好久没人愿意陪我说话了。” 筠潇不太想客气了:“你也不看看都什么时候了!这么晚了,你就不能改天吗?你不睡不代表别人也不睡!” “我怕下一次,不知会是什么时候。”佟蕊坐得离他更近了,将她那颗妩媚的头颅轻轻地靠在了他的肩头,“你们个个都有自己的生活,而我,几乎没有什么。能抓住的,也不晓得什么时候会再溜走。” 她的长发拂过他的肩膀和脖颈,而他——面对沁兰,一个拥抱一个亲吻都要小心翼翼,如今,有美人触手可及,不禁让他感到身体里渐渐升起的热度。 “我只能说抱歉,什么也帮不了你。我要是有能力帮你脱离困境,我早就可以帮助我自己了。”筠潇按捺着心中的不平静,“我可以同情你,但真正能帮助你的,还是你自己!” 佟蕊继续恳求着:“你一定要这么直白地跟我说吗?” “我不知道,我就这样的意思。”筠潇委婉地推开了她,“我有点头晕,真的,我想睡觉。以后有什么事再说,今天我怕是没办法继续陪你了。你也快睡,不要缠着我了。” 他刚一说完,就倏地站起,真的撇下她了。 是此刻的复杂心绪所扰,还是夜深人静困意自然来袭?好好的,突然感觉浑身上下都没什么精神。也顾不得什么,等到走回房间,草草地换了睡觉的衣服,就躺到**,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 梅菲和沁兰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一看时间,八点整。对于她们来说,这个点起床已经算难得了,即便在现在这样的周末。洗漱完,正要着手准备早餐,沁兰感觉到了什么: “筠潇还没起床吗?他从不睡懒觉的。还是早起出门了?” 说完便去看玄关处鞋柜。一打开,筠潇在这些天外出穿的鞋一双不少,都整整齐齐地摆着。不光是筠潇,佟蕊昨天穿来的那双黑色高跟鞋也在。 “谁都没有出门,那就是还在睡了。今天是犯懒了吗?我昨天十点钟就离开了,他最晚也不会超过十一点睡得。”沁兰觉得纳闷,“还是身体不舒服?我去看看。” “说不定会吵醒他的,再等会儿吧。”梅菲劝她。 “不要紧,我们进去怕什么。这个时候还不自然醒,实在有些反常!”沁兰说着就走到了筠潇的房门口,梅菲也跟着去了。 “咚咚咚”,沁兰敲了门,却没有人应。 “睡得这么沉啊。”梅菲说,“奇了怪了。” 沁兰也有点等不及:“算了,我直接进去叫醒他!”她轻轻地转动门把手,尽量小声地推门,刚刚推开一条缝,她和梅菲往里面探了探,立刻就怀疑自己看错了,可又明白自己的脑子和眼睛都没有问题,不会有错: 第五章 误中一夜情(4) 筠潇是还在**睡着,穿着他的那身淡色的条纹睡衣,还没有要睡醒的样子。 只是,他的旁边——确切说是依偎着他的身边,他盖的被子下面,还有一个人,伏在他的臂弯下,也正睡得香——大红色的睡衣,棕色麻花状的鬈发、小麦色的肌肤——除了佟蕊还能是谁呢? 沁兰眼睁睁地见到这一幕,自然是大惊失色,脸色煞白,连连自言自语着: “不可能,不可能!他们这是在干嘛……不可能!”边说还边直摇头,差点打了个趔趄,“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梅菲虽然也难以置信,但毕竟不会比沁兰触动大,所以还保持着一丝冷静。她赶紧把房门虚掩上,拉着沁兰回到她们的卧房。 “我们不能太冲动,谁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呢?”梅菲搂着她的肩膀安抚道。 “他不会是那样的人……肯定有问题……”沁兰已经在维持冷静了,但仍旧呼吸急促,万般不平静。 梅菲想到了什么,她拿了自己的手机又带着沁兰到了筠潇的房门口。 沁兰看到她微微推开门,透过门缝,用手机拍着什么,连拍了好几张。 “不用说我侵犯**,有些**没理由保密。”梅菲说,“他们只要没病没晕,应该过些时候就该醒了。到时候……” “先把他们说话的声音录下来?”沁兰接了她的话。 “那是当然,要保留证据!” “他不会有意这样做的。”沁兰又开始自言自语着,“昨晚他才说过,爱我就会尊重我,绝不会他先变心……” 梅菲却很不屑:“你忘了他是莫腾辉的儿子?莫腾辉可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伪君子。” 沁兰的语气决绝:“是又怎样?父亲和儿子完全可以是两路人!他要是和他爸一个德性,那我就先跟他分手!我已经够理性了,也够给面子了!否则,我一开始就会冲进去!” 两人正倚着门框,焦急地等待里面的那两人醒来,好早点让她们明白真相。 沁兰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如此荒谬的事呢?筠潇虽然不比她大多少,可也是个成年人了,怎么会意识不到自己的责任与情感呢?再说,他才和自己小聚过,哪有理由急着另找女性来取乐——再说他又不是会这样取乐的人——一切都绝无道理,必有隐情! 如果没有隐情,而是如她们所见的那样——那么,分手是义无反顾的结局,不管伤心与否——她在心中默默地告诉自己。 背叛,绝不容忍。 “你听!”梅菲提醒着她,两人都侧身贴着门细细听着。同时,梅菲把手机的录音功能打开,靠近虚掩的门缝录音。 只听里面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声音: “这么晚了,我怎么才醒……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筠潇的声音陡然大了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那么激动干什么?” “你怎么跟没事儿人似的?你昨晚不该在客房吗?为什么会在我的房间,我的**?”听着声音有点嘈杂,估计是筠潇在一边穿衣服一边质问佟蕊。 “我也不知道,可你呢?你昨晚上,拒绝我都有些不太情愿呢!” 这句话是佟蕊说的,让两人不觉一怔,难道…… “你别胡说八道!我都不知道昨天晚上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犯困!然后我就没有意识了。天晓得怎么回事!” 还是说…… “别找借口了,还不就是害怕做了对不起你女朋友的事吗?可那又如何?她一个高中生懂什么呀?小孩子家家谁晓得是不是玩玩而已!你也是个男人,怎么这个理都不懂?”佟蕊嘲讽着他。 “你闭嘴!”筠潇对着她就是厉声呵斥,“我警告你,趁着我爸还不知道这事,你最好安分一点!要是敢到处声张,那只会我们两个都麻烦!你们这些跟了龌龊男人的女人,到头来都一样的龌龊!没几个干净的!” “这样啊,真该让你父亲也听听,他儿子是怎么骂他的!” “你还幸灾乐祸?真佩服你!你就是个替身,我爸不可能真把你当回事!你最好快离开这里,不要逼我赶你走!” “你还够理直气壮!行啊,我就看看你爸会不会把你当回事。我只是个女人,还不就是让你们男人玩弄?至于你,虽说你是他唯一的儿子,可你也不见得让他省心!连他的女人都敢睡,还有什么不敢做?” “你……你是女人,我就礼貌点不动粗了,但是现在,”筠潇似乎被气急了,“你快给我离开这儿!越快越好!” 第五章 误中一夜情(5) 紧接着,就听见他的脚步声传到门边,显然他是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所以,当房门被他拉开的一霎,当他看到沁兰和梅菲站在门口,并且已经站了有一会儿的时候,他当即便愣住了。惊诧了至少十秒钟后,他才语无伦次地说道: “兰兰,我知道,你肯定是看到了听到了,你现在要是不相信我对你的解释,我理解。” “我不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沁兰冷冷地告诉他,“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洗耳恭听!” “昨天晚上你回房间之后,我和她也只是刚好碰到随便说了几句话而已。后来,我觉得困了,就直接回来睡。醒来后,就莫名其妙,变成了这个样子!” 沁兰又瞄了一眼佟蕊:“那你有话说吗?” “我能说什么?你要是相信你男朋友,就等于把我看做一个**了!你要不相信他,那我也直接变成了一个受害者。就这么简单,你自己拿捏了!” “把莫腾辉的联系方式给我!” “你想干什么?” “我只是不想让他错过这样的好戏!” “用不着拿他来威胁我!” “不怕他的话,就告诉我他的电话!”沁兰走近了她。 “不用和她费劲!我就不信她不心虚!”筠潇说着,自己就找到手机拨通了父亲的电话,“爸,你现在有空吗?突然有点急事,需要你过来一趟……我怕你不来,就再也来不及了……我在电话里实在说不清楚,还是麻烦你过来一下吧……那好,我在家等你,麻烦你了。” “我看你到时候怎么给自己辩解!”筠潇越发感到愤慨,“亏我当初还同情你,年纪轻轻被迫嫁给我爸给家里抵债。没想到,你居然做出这种毫无廉耻的事!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佟蕊却在悠哉地用手指打理着她的一绺卷发,漫不经心地回他一句:“问你爸去!要不是他,我会出现在这里吗?别什么责任都往女人身上推!” 梅菲由衷地鄙视着她:“你少说几句吧,不要仗着自己的性别,指望得到全世界的溺爱!这世界残酷得很!一看你就是从小娇生惯养的种,突然间家境衰败了,沦落了,你就受不了,怨天尤人!真是堕落!” 佟蕊嘟囔了一声:“随你们怎么看!” 没人再说话了,气氛越来越降到冰点,一直这样僵持着也不是办法。筠潇便请求沁兰到房间外面先单独谈一下,沁兰直接走出房间,算是批准。 “兰兰,你就直说吧。你想对我怎么样惩罚?”筠潇的话说得及其谦卑,好像他真的没经受住**主动出击了一样。 “惩罚?也就是说,你已经觉得,自己做错事了?” “昨天晚上,佟蕊在和我聊天时已经暗示过那方面的事了,但是我没有答应。我想再进一步拒绝她,希望她能彻底了断这种不道德的念头——她又不是不知道,我是有女朋友的,而她自己这样做,明显是想**。可是……” “怎么了?” “我一直在疑惑,好端端的,我怎么说着话就觉得犯困了?前几秒钟,我还能很清醒地劝着她。后几秒钟,我突然就觉得身上没精神,头开始昏昏沉沉。想再强硬一点地拒绝,也没有太多力气了。我当时没有多想,只觉得不能和她谈下去了,马上站起来就回房间睡觉,而且我很快就睡着了,什么也感觉不到。哪知今天早上,就如你所见。” 第五章 误中一夜情(6) 沁兰沉默了半晌,往沙发上坐了下来,一手扶着额角叹了口气: “我也相信你不会主动做这事,一定不是我看到的那么简单。问题是……” 筠潇在她身边坐下:“是什么?只要我能解决,我一定会弥补的!” “你以为,我看到那种场面,会平静得下来吗?这不是说,只要你没有错,就什么事都没有了。我懂,我给不了什么你需要的。这个什么鸟都有的林子,我能相信一个人多久?你要是变心,我都能猜到原因是什么。只要一想起,你曾经和别的女人同床共枕过——你有什么权利要求我不介意,默默接受呢?” “我知道这太为难你了,是我的错。” “我明白你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想真的这么斤斤计较。只是……”沁兰的声音不觉哽咽了,“为什么要让我受这种刺激……” 泪水一滴滴从她的眼眶滑落,比珍珠还晶莹,却让筠潇从来没有过的心疼。 “别怕,我在这里。”筠潇把她搂在怀里,擦拭去她脸上的泪痕,“没人能伤害你。” 沁兰的声音细若游丝地幽幽地问道:“不包括你自己吗?” 这话让筠潇着实有点惊讶:“难道你连我也要防备吗?” “别这么想。我只是说,世界上讲不清楚的事情多了。” “绝对不会有什么伤害,我只想保护你。”筠潇吻了她的额头,轻柔地理了理她额角的发丝,“相信我。” 沁兰还是放松地闭上了眼睛,依偎着他。 为什么要有这种事呢? 筠潇始终想不出个所以来,佟蕊为何非要这样做?这样对她、对自己、对父亲莫腾辉有什么好处?纯粹制造争端而已。 最受害的人是谁呢? 对于莫腾辉,佟蕊本来就对他没什么意义,不过是个任他打扮的玩物,他玩腻了也迟早会扔在一旁。 对于自己,反正身正不怕影子斜。要是莫腾辉不肯相信自己,大不了就是闹翻了。反正自己没有他的施舍也能过下去。 对于佟蕊,不管是什么结果,都是她自找的,无需同情。可怜人一旦让人可恨,就纯粹可悲了。 可是沁兰呢?她本来和自己的家事毫无干系,为何要牵扯到她,让她目睹如此肮脏的一幕? 她还是个未成年人,还是个高中生。她有着你们这些成年世故的女人没有的纯净,这些纯净以后也不会消失——他深信着这一点。 佟蕊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自己确实搞不太清楚。但有一点足够激起他对这个女人的憎恶:女人何苦为难女人?要是对我们家有什么怨气,尽可以直接对莫腾辉、甚至对自己发泄,凭什么伤害无辜的沁兰——他视若珍宝,摸一下都担心弄脏的兰兰。别看她外表看似成熟,她到底也是个需要保护、需要安全感的女孩子。 这样的女人,留着绝对是祸害!就算我没权利赶你走,我爸也不可能留你! 筠潇心里坚定着这一想法。 第五章 误中一夜情(7)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莫腾辉赶回了家里。见到他回来,筠潇和沁兰赶紧整顿好起身。 “我正忙着处理一个刚投资的项目,你这么急不可待地把我叫回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莫腾辉放下公文包,漫不经心地问着。 “爸,你跟我们过来看!”筠潇和沁兰便回到了房间,莫腾辉也去了。 梅菲和佟蕊还在房间里,见他们回来,就说:“我一直看着这个女人。当然,她也一直保持沉默!” 佟蕊坐在床沿上,身着大红色真丝睡衣,睡衣上五颜六色的大朵**分外绚丽。而她的眼神,此刻却四处飘游着。 “你们怎么了?”莫腾辉上前问佟蕊,“是不是我儿子对你态度不好?” 筠潇看门见山地指控着:“爸,要她说实话可有难度呢。我告诉你,昨晚上,我准备睡觉了,这个女人偏要拉着我陪她聊天,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我一个人回房间睡觉,今天早上醒来,她居然躺在我的**!你自己娶回家的女人,你打算怎么处置她?” “谁让你用这种口气说话的?”莫腾辉显然没听进去重点,回头就训斥着自己的儿子,“佟蕊毕竟辈分比你大,轮不到你来说她的不是!” 筠潇难以置信莫腾辉的反应:“爸,你就没进听我说的!她明知自己辈分比我大,是我后母,还趁我睡着了跑到我**来和我一起睡觉,这叫**!” 莫腾辉听闻此话,脸色是严峻了点,但还是慢条斯理地讲话:“证据?” “我怀疑她昨天晚上在我喝的水里下了安眠药,所以昨天我突然觉得身体非常有睡意,今天早上很晚了才醒过来。这期间,她做了什么,我不好杜撰——可她就是一大早躺在我的**——另外,如果她昨晚没有洗杯子,那应该可以检验出安眠药的成分。” “哼,没有比这个更好的证据了!”梅菲直接打开手机里的照片,递到莫腾辉眼前,“伯父,你可要看清楚啊!我们没冤枉人。真正不知廉耻的人,心里应该清楚!” 莫腾辉盯着手机屏幕,半晌,他眉头紧皱,神色半信半疑地抛出了一句:“你怎么弄到这种照片的?” “当然是看到了,然后就拍了!还能怎么样?”梅菲满不在乎地说着,“名义上该属于自己的女人,却给别的男人睡了,多不甘心啊!不是吗?而且,那人还是自己的儿子!伯父,您这老脸又要挂不住了吧?” 她正说着这些有些尖刻的话,却突然发现,莫腾辉正在用一种格外狐疑的眼神盯着她看。 难道他认出自己了?毕竟母女之间还是不可避免地相像。梅菲不得不这样推测,同时也明白不能这么快就被看穿,便赶紧转移话题: “伯父,大家今天都在这里,你也算是,说句权威一点的话吧!你打算怎么处理?这种事情坐视不管,那真是脑子进水了!” 只见莫腾辉长叹一声,对着佟蕊的方向命令道:“你过来!” 佟蕊站了起来,徐徐走到他跟前。大家都在猜度着,莫腾辉会做什么,佟蕊究竟会有怎样的下场,能不能如他们所愿。 却不料,莫腾辉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从现在起你就别来这里了。我儿子到底年轻冲动,说不清会弄出多少事情,你是他后母,住这里可能确实不妥当。回去以后,其他的事情你就不用多管了。” 这说话还不能表明什么态度,谁知道他是不是怕当场歇斯底里发作太丢面子。只是,大家都看到了,他和佟蕊说话的同时,一只略带暗沉的中年人的手,还在细细地抚摸着她睡衣的一侧衣襟——那上面正是绣着一朵白色的**。 “我知道,我收拾好东西就回去。以后不来这里住了。”佟蕊回答地也很轻描淡写,说完,就准备回自己房间整理。 第五章 误中一夜情(8) “你想这么容易就完事?”筠潇叫住了她,列举着她的罪状,“你自己乱搞,还要连累我背上这罪名!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什么叫**!最可恨的是你还严重地伤害兰兰,她跟我们家的事毫无瓜葛,凭什么这样刺激她?现在我爸来了,你倒装得温顺得很,刚才那副婊子的嘴脸怎么不敢露出来了?” 毫无疑问,这样的话激怒了莫腾辉,他猛地拉过筠潇到自己眼前,刚刚还一脸镇定,现在立刻大发雷霆:“莫玉麟,你在胡诌些什么东西!你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居然敢这么侮辱你母亲!” 筠潇没有畏惧,没有退缩,不甘示弱地回应着:“爸,你居然没有惩罚这个女人,我才该替你感到悲哀!你本来就对她没什么真的感情,把她娶来放家里,随便自己装扮成喜欢的样子,这也就随他去了。现在她公然给你戴绿帽子,而且是通过利用我的方式!我都为自己都感到恶心,你居然还能这么淡定!那你娶她干什么?就是为了免除她家的债务,来显示自己多么宅心仁厚吗?” 莫腾辉听闻这样一番“说教”,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儿子一眼,毅然质问他:“你以为你有资格来追究我了?不把事情闹大你就不罢休是不是?” 筠潇当然不会罢休:“事情本来就这么大,难道不该追究吗?爸,你不要因为,这个女人穿着这样一件睡衣,你就真把她当成我妈!她只是另外一个你娶回家的女人!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妈不是正常过世,到底是什么人让她英年早逝,那人心里有数!你从头到尾只是求个心理安慰罢了,只是想让自己的良心舒服一点!” “你少在那里诽谤!”莫腾辉震怒之下,也发下狠话了,用手指着他警告着,“你要记着,既然你是我儿子,那你最好该恭敬的时候恭敬些。你这么放肆,我也不跟你客气。我倒要看看,就靠你自己,能混出个什么样来!” 筠潇随即冷笑一声:“爸,你为了一个女人,看上去是连断绝父子关系都不在乎。那好,我也不为我自己,就为被她伤害的兰兰,我也不在乎你们想怎么样了!这个女人,你爱怎么处置随便你,休了她还是怎的,我管不着!” “你要真这样觉悟我也不干涉,你再怎么自生自灭我也不来打搅你。这地方还是留给你住,免得让我看起来不讲情面。”莫腾辉讲话的声音没那么大了,但是声调还是那么硬邦邦,“可是,如果哪天你来求我,最好先想好怎样忏悔!” 莫腾辉没再说一句话,一个手势,吩咐佟蕊和他一起离开了。 筠潇立刻就锁上了门,房间里就剩自己、沁兰还有梅菲。现在,莫腾辉和佟蕊应该不久就会离开。 沉默片刻,一直没有说话的沁兰问道:“你不后悔?” “后悔什么?” “跟你爸闹翻——因为这个可恨,而且不值得可怜的女人!也更是为了我……你爸还不知道会对你使什么手腕……我岂不是拖累了你?” “是我拖累了你才对!”筠潇义无反顾地把她搂进怀里,“我早就成人了,什么都不用依靠我爸。我自己的未来,本来就是我自己的事。我不在乎他们耍什么手段。我只在乎你什么时候能不再难过。” “我不知道。”沁兰没有再哭,也看不出她埋在自己怀里的脸孔是什么表情,只听得到她声音里透着的迷惘,“要是哪一天,你真的故意……我就算再不舍得,又有什么办法挽留你呢?还不如分手了一个人逍遥!” “你为什么要说的这么重呢?”筠潇有点慌了,“只要你别提‘分手’,就是对我最大的恩赐了,我还有什么资格奢求别的呢?” 沁兰抱紧了他,嘴上却依旧呢喃着:“说的总是这么好听,谁知道呢?” 梅菲这时插话了:“你爸确实没把佟蕊当回事!他脑子里全是你妈的影子!如果今天佟蕊没穿那件睡衣,如果他没有看到那张照片被偷,估计也不会那么激动。他一面是精明世故的生意人,一面是个被感情冲昏了头的男人——说来说去,要是没有他和你妈的恩怨,今天这事,也不会发展成这么变态的样子。” “我妈要是在天有灵,一定也会支持我的。”筠潇决绝地说,“我不管了,即使佟蕊哪天让我爸倾家荡产,我也不会同情心泛滥。我永远不是莫玉麟。” 之后,梅菲和沁兰回了家。 今天上午的事,实实在在让她俩压抑了好久。 “你还觉得难受吗?至少,你还是可以相信筠潇的。而且这也不是他的错。” 晚上,两人又躺在一张**,彼此握着对方的手。 梅菲这一问,沁兰没有正面回答,有点让人不明所以。对于梅菲,始料未及,但又在情理之中。 “难受又如何?不难受又说明什么呢?我就是个高中生,哪懂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我脑子里不可能那么容易删掉那画面……我都没法预测,我们能走多久……那又能如何呢?” 黑夜,氤氲到底。 第六章 龃龉初现幸得暂缓(1) 夜已经很深了,一切都静悄悄的。沁兰穿着素雅的碎花睡衣,没有穿拖鞋,走在客厅的走廊里。地板不算冰凉,周围也没有太多障碍物。只是整个客厅一盏灯也没开,寂静得可怕。 走到头,就是一扇门。 漆黑中,只有这扇门后面,通过门缝透着一点光。 有光的地方应该不会有黑暗、寒冷。 她转动门把开了门。 门渐渐开了,门后的光也一点一点渐渐放大,她得以看清楚房间里的一切: 虽然光线大亮,其他的摆设却都不是重要的,正中间的一张床,散乱的床单和被褥,以及—— 一个女人,看不清楚她的脸,但是看得见她窈窕的身姿、妖娆的秀发、烈焰般的红唇。 这女人正紧紧黏着的那个男的,不是别人,正是不修边幅也照样英俊的筠潇。 两人谁也没看到她的进入,因为他们对于眼下的欢乐太投入了。与其说是两个人,不如说是两条蛇,黏黏的身体相互紧紧缠绕着,尽享**欢合。 “啊……” 此情此景,让沁兰呆滞了几秒后,禁不住大声尖叫起来。 “你们在干什么?”沁兰模糊不清地叫喊着,近乎呓语。房间里的光线也突然强烈地扩散,格外刺眼,她不由得用手挥舞着试图遮挡令人晕眩的光,嘴里不住地呓语: “你们在干什么?你们在干什么……” “沁兰,沁兰!”有人叫她的名字。 她猛地一睁眼。 夜还是暗,自己还是躺在自己的房间自己的**,梅菲还是躺在自己的旁边。 “你怎么了?”梅菲有些担忧地问她,“做什么噩梦了?” 沁兰惊吓过后,还在微微喘着气,嘴里断断续续地吐着话:“我不在……不知道的太多了……” 梅菲有点急了:“怎么回事?” “我的手机……”沁兰不回答她,只管自己坐起身来,按下床头柜上方的电灯开关,从床头柜中拿出手机拨着号码。 “这么晚了你打电话给谁?”梅菲也拿了自己的手机看了看,“都两点了!” 沁兰继续不回答,打着自己的电话: “筠潇,你终于接电话了,你现在在哪里?” 梅菲一听只觉得纳闷得不行,就凑近她的手机听着里头的说话声: “兰兰,这么晚了……我在家啊……”听上去筠潇比自己还要尴尬。 沁兰继续高傲地发问:“你在做什么?” “我刚才在睡觉……现在不在睡了,和你讲电话呢……” “就你一人?没别的?”沁兰步步盘问着。 “整个家里就我一个人。”筠潇照旧很老实。 “是吗?真的?”沁兰的声音开始微微颤抖。 “真的只有我一人。”梅菲不敢想筠潇此刻到底什么神态。 “要真这样……”沁兰顿了顿,“没事了,你继续睡吧,打扰了!” 很干脆地挂了电话。 “你什么意思呢?半夜三更给他打电话,说些奇奇怪怪的话!”梅菲追问她,“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沁兰不回答,眉头微蹙,表情略带伤感。沉默了片刻,又拿起手机拨了电话: “筠潇,太好了,你还醒着……实在太过意不去了,刚才我不是故意要吵醒你的,我只是太放心不下了……你不要问了,求你,最好当没发生过……没事了,睡吧……” “你究竟看到了什么?”沁兰一挂电话,梅菲就迫不及待地问她,“你只是在做梦,没别的!” “没什么,快睡吧。”沁兰好像不想理会她的问题。 梅菲很不满意:“怎么?你梦见筠潇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亲热吗?就算是,那也没必要火烧火燎地在现实里验证吧!大家都跟着你觉都睡不安宁!明天是星期一,我们还要上学呢!” “做梦不会无缘无故的。”沁兰说,“也不是我能控制。” 她伸手关灯,再次躺下,背对着梅菲侧身睡了。 梅菲摇摇头,也躺了下来。 和沁兰同一侧躺下,一手搂着她,贴着自己的胸口,黑暗中温暖着彼此 第六章 龃龉初现幸得暂缓(2) 第二天,白天诸事顺利。一个梦而已,毕竟不至于有多大魔力。 晚饭后,刚收拾完餐桌,准备继续做功课,梅菲接到了一个电话: “方姐,你好……没关系,有什么事尽管说吧……”梅菲这会儿还很自然随和,渐渐地,却变成了诧异, “什么?关闭了?为什么啊?” 等了一会儿,其实只有一两分钟的时间,但是对梅菲而言无疑是漫长的,一旁的沁兰也爱莫能助,只能希望别是什么太坏的事情发生。 “原来是这样……”梅菲瞬间很是落寞,“我自己没处去也就算了。可是,你舍得吗?都开了七年了!” 对方似乎解释了许久,梅菲似乎也不好强求,就只得同意了:“好吧,不管怎么说,你也有你的难处,我知道的。希望他们以后对你好些,毕竟这是委屈了你。” 等梅菲挂了电话,沁兰就问她:“是方姐吗?发生了什么事?” 梅菲把玩着手机,话说得有点颓丧的样子,显然是什么让人高兴不起来的事: “方姐关闭了她的淘宝店,以后也不打算再开了。因为找不到合适的人接手,也不太放心别人,所以也没有转让。” “好好的怎么关了呢?” “相了至少五次亲以后,她和一个公务员结婚了——不是什么大官,之前还结过婚,又离了。条件一般般,但她自己也是个剩女,不好挑剔什么了,她妈妈也催着她。婆家要她关了淘宝店,找个正经一点、也别太忙的工作,好早点给他们生个孙子。” “剩女就不能挑剔了吗?又不是宁愿坐在宝马里哭,也不坐在自行车上笑。也不是吃锅望盆,见到爱马仕和玛莎拉蒂就两眼放光。” “他们没有闲工夫来玩这种高洁!”梅菲很不屑,“方姐也不容易,爸妈离婚后,妈妈为了她一直没有改嫁,也就希望她能有个好归宿,等嫁不出去就脸上挂不住了。她的店开了七年,感情还是很深的……这下,她把自己关进围城了,我也失业了!”梅菲开始有点激动。 “你偶尔去拍照的杂志社呢?” “人家早就喜新厌旧,虽然没有明确放出话来,可我也放弃了!新的麻豆是老板的两个侄女……”梅菲径直坐到沙发上,翘起二郎腿,漫不经心地说,“反正啊,我连模特都只能做二三流的,现在哪儿都用不着了,一时半会呢,也找不到新东家!生活费都要别人施舍!” 沁兰在她身边坐下:“你还在上学呢,又没满十八岁,不工作也正常啊,支付生活费什么的都是他们的义务!你婶婶那边不是这个月的五千块钱刚到账吗?” “但那也是别人的施舍,不是真正属于我自己的!”梅菲开始连珠炮似的说开了去,语气强烈中透着无奈,“我本来就两手空空,没什么好的家世就算了,偏偏爸妈都因为莫腾辉那个伪君子不明不白地去世了,叔叔养了我没几年也不在了,外公外婆年纪大了,他们自己条件也不好,怎么好再麻烦他们呢? “婶婶根本是拿我当条狗,自以为不让我饿死就是仁慈了!段家父子殷勤得要命,前些天段祥还打电话给我来叫我们去段家做客。谁不知道啊,他们要不就是故意把自己装扮成乐善好施的慈善家,要不就是想打我们两个女孩子的主意吧!段进荣这头老牛,对每一颗嫩草都欢喜的不得了! “这世道是什么样,我清楚。我是几斤几两我自己有数,没钞票没背景没关系,连爸妈都没有。成绩也不是最好,除了会做做衣服画设计图、化化妆摆pose拍照片,什么都拿不出手——就这么点,也有的是比我强的人,什么去法国进修、当服装设计师,都不知道该是哪辈子才能完成的事!” 沁兰握住她的手,淡淡地说了一句:“你不是什么都没有啊。” 梅菲不会不懂。 “是啊,这是我唯一还幸运的。” 这次是沁兰搂过她,她的头发靠向她的肩。 跟你比,也许我生来就得到太多所谓的眷顾。 但其实,我们都是在某一块领地上,以各种各样的方式被抛弃的人。只是,一旦聚首,便不再失意、不再孤独。 我们永远不会一无所有,即使被全世界抛弃。 第六章 龃龉初现幸得暂缓(3) 第二天午休时,梅菲和沁兰正在看下午历史选修要上的内容,坐在她们前面座位的季霖,从门口进来后刚坐到位置上,就一边翻着书包一边嘴里絮叨着:“才听说是做明清章节的填空选择简答题,下午第二节就是历史课了,真是!”她从书包里翻出一份卷子,回头就对沁兰说: “喂,昨天历史的回家作业借我看一下,老师布置的题目我给弄错了!” “要抄是吧?”沁兰问她。 季霖是个长相白净、还算标致的女生,就是过分尖的下巴让她一看显得有点脾气。她脱口而出:“废话,午休一结束就开始上课,一上课老师就要当场收上去,我哪儿有时间慢慢想?再说,你们还没见过抄作业的吗!” 沁兰没有直接答应也没直接回绝:“昨天听老师布置作业就该认真点,现在也不必火烧火燎的。就几道题目而已,又不是上课没讲,写快一点就行了。” “拜托,要背的东西那么多,怎么可能记那么快吗!快给我!”季霖催促着。 “一份作业而已,用不着勒索吧。你也不是不晓得,邢老师资格老,经验丰富,最好不要在他面前玩作业鉴定的游戏,我是没什么,对你就不好了。” 沁兰一直说得平平淡淡,季霖可是听不下去了: “哼,仗着自己是邢老师的课代表,就来教育我呢,是吧?”她压低了声音但是加重了字眼尖刻地吐着刀子, “明明就是个双性恋,还装什么清高?”她瞥了一眼梅菲,“不仅有好朋友,还有男朋友,都围着你转,够可以啊!” “你说什么?”梅菲当即火了,“你要想诽谤,最好也先打打草稿!” “别激动,反正世界上没多少人知道所谓的双性恋怎么鉴定。”沁兰阻止了她,问季霖,“你还见过我男朋友?” “不是在我们学校门口等过你吗?”季霖说。 沁兰反而莞尔一笑:“原来是这样。不过,也没什么,我比不上一些厉害的人。对了,听好多人说你跟四班的赵子强分手以后,在和三班的杨浩谈呢。真的很让人意外,明明看见你和八班的彭天豪在后花园的假山后面牵手的。” 这无疑是反击,可是季霖照样摆出满不在乎的姿态:“那又如何?又不结婚,大家玩玩开开心!现在什么年代了,谁还把谈恋爱当洪水猛兽?用不着说我们不懂事,现在哪个大学生不是一毕业就分手的?玩玩嘛,谁会当饭吃?” 季霖说出这话自然是戳中沁兰的软肋,而沁兰,倒并不是脆弱到当场就发作,所以仍然笑道:“那也得看谁先分手不是吗?要是处在被动的一方,那还有什么尊严,全都扫地了!” “哼,随你怎么清高!说了半天就是看不惯,不肯借我!用不着拖泥带水,我找别人去!” 季霖去找别人援助,梅菲这会儿对沁兰说:“好像是因为八班的彭天豪喜欢二班的一个女生,就把她甩了吧!” “管他呢!”沁兰的心思全然不在这种鸡毛蒜皮上。 “对了,咱们的市三好、学生会主席、口语社社长——安洋那边你打算怎么回复他呢?” 沁兰回答得很不客气:“不可能!做朋友已经是最客气的了!” 梅菲却仍刻意夸张地鼓动着:“听说,他家条件也是不错的,家里几代不是满腹才学的学术大家,就是长袖善舞的律政精英。档次高的人,眼光也是很不一样,被瞧上一眼,不知要积攒多少人品呢!” “那是他们的事,与我无关!” “我知道你会这么说,还不就是因为筠潇!”梅菲说,“他家的成分可就差了点呢!不过就是个伪善贪婪的、不择手段的、周朴园式的富豪的儿子——可他本人也是个有志青年,这点倒还可以一俊遮百丑……” “我没那么贪心那么随便。”沁兰依旧固执,“我们都是独立的人,莫腾辉要想干涉什么,那就去梦里吧。” “莫腾辉?”梅菲听到这个名字格外**,“听说,下周日是他的四十五岁生日!” “筠潇几天前就说了,这男人点名了不要大操大办,一起吃顿饭就行。”沁兰说,又强调“还要我们两个一起过去!” 梅菲略微思索后说道:“那也不能空手去啊,我们该准备一点好礼物!” “不必了,筠潇告诉我,莫腾辉叫我们什么都不要带,只要人现身就行——这明显不是去吃饭的,是去让他洞察人心的!” 梅菲倒也爽快:“看来莫腾辉并没有计较那天佟蕊闹的事,也没有和筠潇继续过不去,还算得上是个大度的人。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吧!”眼神里却流露着得意。 第六章 龃龉初现幸得暂缓(4) 放学后,一出校门,沁兰就拿出手机拨了筠潇的电话: “筠潇……你那边很忙吗?声音那么嘈杂?” 也许筠潇在一个有点吵闹的地方,所以说话声大了些,连旁边的梅菲都能仔细听出他说话的内容: “我们在排练。你刚放学吗?” “是啊,想起来就给你打电话了。” “我也想你!快回家吧,有空再约你。这些天可能要降温了,注意加衣服别着凉啊……”话音刚落,就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生热情的讲话声,“筠潇,快点啦,刚才吻戏的部分再跟我练一下嘛,还有表白的部分我想再对一下台词!” 还没等筠潇说什么,沁兰已经怨气发作了:“吻戏?表白?是你要演吗?我可没写这种情节!” 电话那头只听见筠潇尴尬地解释: “麻烦等会儿,我马上就好……兰兰,要是有人敢在《四君子》里头加这样的片段,还要让我演出来,我无论如何都要和他急!这边……我真没办法,男二号突然脚受伤了,找不到合适的人就换了我,我这几天一边跟大家排《四君子》,一边还要过来这儿,还都是一号二号……” “所以你很忙?” “再忙我也会注意分寸,否则怎么配得上你!” 沁兰并没多计较:“好了,我信你。只是下次见面,不会真的得在你爸生日那天吧?” “我还真的不太想你们去,去了也是听我爸一个人一言堂。你们可以说要准备月考,不敢怠慢。” “不要紧,至少可以见到你。”她又温和了下来,“我不打扰了,你忙完早点休息啊,别累着。” “好的,你也照顾好自己,要是有需要我的,半夜里给我打电话都行。” 电话里甜甜的女声又来了:“筠潇,快好了吗?” “快了快了……我不多说了,忙完了再跟你联系,要见我的话我就上你们那边去,省得你们来回跑。我爱你,兰兰!” “我也是。”沁兰温柔地答复后挂了电话。 “你果然这么容易就相信了他!”梅菲又取笑着。 沁兰否定道:“没那么复杂!他虽然是莫腾辉的儿子,但绝对没有那种基因。而且,我也不想对他有疑心病。” 而筠潇这边,他刚撂下电话,就对刚才的那个女生——一个凭外表上《瑞丽》封面十拿九稳的女孩子,干脆利落地回应着:“吻戏的部分,我要改成借位。表白那段,我们已经够熟练了,不是已经对过十次了吗?况且我要说一大段,你就那么几句话而已!” “可是……”那女生有些不高兴了。 “放心,不会有问题的!过分纠结也是浪费时间!” 星期天晚上,莫腾辉生日那天,怀着既敷衍又复杂的心情,梅菲和沁兰还是去捧场了。其实,那天晚上总共也没有什么人。 莫腾辉自己就是经营酒店生意的,在自家酒店大如广场的总统包厢内,华贵装饰的西式长桌上,莫腾辉自己坐在桌子一头,从他视线望去,一边是筠潇、沁兰、梅菲——一派骨子里就不愿意出席今晚的人。今天沁兰下午就去了筠潇家,然后两人一起出发。而梅菲在独自去了趟外公外婆家之后也赶到了。 另一边,同样有三个座位三份餐具,却只在离莫腾辉最近的座位上做了一个人,这人是贺骏——贺雅妍的父亲。 第六章 龃龉初现幸得暂缓(5) “莫老板,这真让人难以置信。今天是您的生日,可以说是值得大宴宾客的时候。”贺骏先是举着一杯酒和莫腾辉寒暄着,“没想到,在众多的伙伴中,只有我得到了您的邀请,这不能不说是我的荣幸啊!莫老板,我先敬你一杯!” 莫腾辉爽快地回敬了他:“好,干一杯!我们都不年轻了,没什么力气来热闹。生日年年有,我本来就不想特意大操大办,就想和贺老弟你好好叙叙喝几杯!本来呢,雅妍要是能一起来,我是更高兴的,但她学习忙,就不为难她了。你今天千万不要客气!顺便也帮我和雅妍说一声,我很感谢她从美国寄来的手表,都不敢一天到晚戴手上,就怕给磕碰坏了!” 贺骏满脸堆笑:“我可真不敢当呢!雅妍这孩子也算是有心。多谢莫老板赏识了!”。尽管他的地位和财富都比莫腾辉略低一两毫厘,但相比莫腾辉,其实他的身板更厚一些,脸上的横肉也更多一些。所以更像个暴发户。 “我就说过叫你们不用来,难道看不出来吗?来了就是难堪。”筠潇悄悄对沁兰说。 “不来就是示弱,既然来了,就更加要气场强大。”沁兰小声而又沉着地回答。 “不用我们示弱,他们自有弱点。”梅菲说了句很隐晦的话。筠潇和沁兰没有作答,但也心生疑窦。 贺骏又突然问莫腾辉:“莫老板,话说,你那位年轻的夫人今天怎么没有到呢?” 他这么一问,明摆着是问到大家的软肋了。筠潇立刻摆出平常淡然的脸色,虽然心里一想到佟蕊就来气。梅菲和沁兰也没有显出一丝不安。 筠潇并不知晓这些日子莫腾辉和佟蕊关系如何,自从那事以后,一想到佟蕊给沁兰带来的伤害,他就恨不得替莫腾辉把她休了——其实这是好事,对于佟蕊,是报应更是解脱;对于他们,也算是了结一场风波了。 而莫腾辉的回答,却让他瞬间转怒为惊。 莫腾辉听见贺骏这么问他,脸上立刻神采奕奕的:“我怕她累着,让她在家里休息。前些天她就一直身体不舒服,精神也不好。昨天她去医院,居然——真的有了,还不到两个月!” 什么?! 筠潇心里顿时震惊了一下,手中的刀叉也差点滑落了。 这个女人居然真有两下子!不到两个月?她嫁给莫腾辉才多久!难怪爸对她**之余那么袒护。**是为了让她顺从自己母亲的痕迹,袒护是怕中年得子的希望破灭。 佟蕊能凭借这个孩子得到莫家多少财产,这些筠潇一点也不感兴趣。如果佟蕊对财产感兴趣,哪怕全部划给她都无所谓,只要她能够走人,拿走多少都行。 就怕佟蕊能够从此长久地立足于莫家,筠潇怎么会愿意和这么一个工于心计的女人同处一屋檐下?这女人一心就想挑拨他们父子俩的关系,以此来报复自己遭受的不公。 如果莫腾辉要彻底和他断绝父子关系,这倒没什么,怕只怕她顺带还扯出另外一些成年人的龌龊事。若是又让沁兰看到,让她如何承受? 我可以不保护我自己,我也是成年人了。但我必须保护她。 筠潇正心烦着,沁兰和梅菲却反倒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见筠潇瞧着自己,沁兰轻声说道:“就让你爸高兴去吧,这样,对你的干涉可以少一些了。” “也是。”这么想着,筠潇才暂时放下心来。 第六章 龃龉初现幸得暂缓(6) 这边,气氛有点沉闷。那边,贺骏对着莫老板早就在大拍马屁了: “呵,真是件大喜事,可以说双喜临门了!莫老板,中年得子,可不是一般的福气!想来令公子几年后也会很快成家,到时候,莫老板您可真的是儿孙绕膝啊!为您的喜事,我再敬一杯!” 莫腾辉欣喜不已地碰杯,还拍拍贺骏的肩膀,同样赞叹道:“到那时候,你也有外孙了!雅妍这孩子我就是喜欢,还得麻烦贺老弟你看着点!要让别人抢去了,我可真心要难过啊!” “一定一定!”贺骏早就眉开眼笑嘴都合不拢了。 另外的三人什么话也没说,以莫腾辉的精明,不会不知道儿子心里在抗拒什么,自然也清楚沁兰外表冷静内心在叛逆。至于梅菲,这个让他有莫名的感觉的女孩,他也知道自己不用猜测。 这时,有位女服务员轻轻推开了包厢的门,手里捧着一个大礼盒,走到莫腾辉身旁,恭敬地欠了下身子说道:“老板,打扰一下,这儿有一件您的礼物。”说完便奉上那个礼盒。 莫腾辉接过礼盒,翻来覆去检查一番,发现外包装上没有任何寄件人的信息,便问道:“是什么人在什么时候送来的?” 服务员说:“在今天下午早些时候,是一位年轻的小姐送来的,她没有说自己叫什么名字,也没留下联系方式。她只说,老板看了东西就会明白的。也是她让我们等所有人都到齐了再送进来,说是希望老板您当众拆开。” “那她长什么样?还有没有说别的?”莫腾辉拆着礼盒包装纸,眼皮也不抬一下地问着服务员。 服务员回忆道:“那位小姐个子挺高挑的,深红色的大卷发,戴着一副黄色太阳镜,妆化得挺浓的。除了这个礼盒,就随身带了一个很小的手提包……” 莫腾辉那包装纸都拆开了,吩咐服务员:“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是,老板。”服务员收拾了一下拆开的包装纸便离开了。 “也许是她的联系方式留在盒子里了。我先看看再说。”莫腾辉说着打开了盒子。 贺骏在一旁附和着:“也不一定就是那位小姐买的礼物,兴许是有人想给莫老板您一个惊喜,故意装神秘呢!” “也可能啊……”莫腾辉回应着,拿出了礼盒中的东西。哪料刚取出来,两人都变了脸色。 “这这这……”贺骏手指哆嗦着指着那东西,说话都结巴了,“什么人这么缺德!这可是莫老板的生日,居然……” “别有用心,真是别有用心!”相比贺骏的神色张皇,甚至可以说面如土色,莫腾辉自己却仍旧十分镇定。尽管从他紧蹙的眉头和疑虑的眼神中,还是看得出他没把这玩意儿当成一个恶作剧。 原来,那是一个黑色的圆形挂钟,除了指针和数字是白色,以及透明的玻璃镜面,整个表盘都是黑色的。 送钟送终,也难怪这两人如此紧张。 “爸,这种戏剧里头才会有的情景,你们要是太较真,送钟的人可就高兴了不是吗?”筠潇说。 莫腾辉没有太理睬他,而是自顾自地说:“我想象不出,是什么人要送我这么一个钟。要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大可打开天窗说亮话!”他说话的同时,还检查了盒子里有没有别的东西。果然,他从里面又摸出一张纸,旋即他的表情立刻惊恐万状。 第六章 龃龉初现幸得暂缓(7) “是她,是她……”莫腾辉嘴里浑浊地吐着字句,那张纸从他颤抖的手中掉落到地上。贺骏不明所以地捡起那张纸,见了纸上的内容,更加百思不得其解了。 “影?”贺骏很大声地念了出来,“什么意思嘛?就这一个字!” 筠潇感觉到事态有些严重,便说道:“贺叔,麻烦借我看一下。” “你要看就看吧。”贺骏把那张纸递给了筠潇,筠潇接过后,沁兰和梅菲也凑过来看了一眼。 白纸黑字,一个“影”字,大大的楷书印刷体,赫然呈现在纸上。颜色对比太鲜明,盯着这个字看久了,眼睛都能感觉到刺激。 筠潇同样充满疑惑:“影?这是什么暗示吗?” “不用太多心了,否则容易有阴影。”说话的是沁兰清新的嗓音,“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对于一些可能找自己麻烦的人,最好也考虑下,给他们一个不找麻烦的理由。” “是啊,有些人有些事,就是会一辈子缠着自己的。”梅菲也补充道,又刻意放慢了语速,“就像,影子一样,只要有一点点光它就出现了。” 因为这个钟而笼上阴影的食不甘味的饭局,总算结束了。莫腾辉和贺骏都回了家。一个很可能记挂怀有身孕的年轻太太,另一个估计是在设想爱女的种种美好前途;一个心绪极其不平静,另一个百般疑惑。 筠潇送沁兰和梅菲回了家,进门后,筠潇立刻就说:“以后,你们还是少跟我爸碰面了。弄得谁都不开心,没必要。” “那你呢?你可是回避不了的!你就还是你爸的儿子吗?”沁兰问他。 “是不是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有我的主见。” 筠潇的回答不知道是不是没有问题,只知道沁兰突然拉着他进了客房,说道:“我们进去谈!”随后就顺手锁上了门。 说是客房,其实面积很小,只有一张单人床、一个柜、一台缝纫机而已,不过两人平时很注意打扫卫生,所以这地方还算干净。 梅菲见两人这么干脆地进去了,还锁了门,把自己一个人落在原地,一时间确实有些窘迫。明知是悄悄话,却还是悄悄站到门外偷听起来。 “我知道他们把我叫过去是什么意图。贺雅妍是个比我优秀十倍百倍——不,应该说是一个世纪也出不了一两个的好女子啊!要是哪户人家把她娶到,那真是上天的恩赐,脸上不知多有面子呢!”沁兰一下子就变得很是沮丧,端庄的外表已经卸下了。 筠潇不以为然:“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怎么可能呢?”又顺势从背后搂住了她。 “别碰我!”沁兰又分外**地想挣脱他。 “求你了,我的兰夫人!我们有阵子没见面了,就想抱你一会儿。”筠潇有点不情愿,“放心,没有多余的动作。” 沁兰勉强放松了下来。 “没错,雅妍很好啊,既能干又孝顺,既是个女强人,又是个好女儿,以后还会是个好儿媳。可惜,不会是个好妻子,好朋友。除了性别和长相打扮,我就看不出她哪里像个女人——我可不想将来受她压迫。我爸喜欢的话,收她做干女儿好了。我可就没有任何兴趣了。” 沁兰问他:“那我呢?” 筠潇却故作神秘地,凑近她耳旁说道:“其实,我现在完全可以把你放倒在**,把你亲个够,也摸个够,你别忘了我也是男人。你总是这么任性,对我可不公平……” “你想干什么?”沁兰瞬间就紧张起来。 “吓你的!”筠潇笑着说。 沁兰嘟囔着:“可恶!” “可我不会的。”筠潇又恢复常态,“那样是暴殄天物,上帝定会惩罚我。” 沁兰仍旧赌气:“我知道不用担心你对我怎么样,我什么都明白得很。只是一想到她心里就讨厌!就会想起,你们家那种肮脏的背景!” “这种不开心的东西就别多想了,亲爱的。我脱离这样的家,也是早晚的事——我觉得我现在几乎就是了!” “我懂,我也信你!”沁兰这会儿又很开朗。 筠潇疼爱地用手拍了拍她的脸蛋:“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第六章 龃龉初现幸得暂缓(8) “对了,关于今天那个‘影’字,”沁兰话锋一转,“你有什么联想吗?” 筠潇猜测道:“我爸肯定是得罪过什么人,而他自己一点也没有意识到。要用送钟的方式来诅咒他,定是什么灭伦的不得了的事吧!说到底是他曾经的罪过没有赎完,能怪谁呢?” “灭伦?世界上多得是我们不知道的事……” 听到沁兰古怪地说了这么一句,筠潇有点纳闷,但此刻不想继续追问下去,便索性也转移话题:“但我知道现在时间不早了,都快九点了吧?我明天没有一大早的课,可你们还要早起呢。”说完慢慢地松开了她。 “哼,你才发现自己抱了太久了?”沁兰毫不客气。 “是啊!谢夫人赏赐!”筠潇优雅地给了她一个吻手礼。 待他们出了房间,才发现梅菲还在门外面站着,似乎也一直在那里。 等到筠潇走远了,两人回到卧室,在铺床时,沁兰突然对梅菲说: “难怪你今天下午突然说要去外公外婆家,说什么都要我先去筠潇那边!那个钟是你送的吧?简单的乔装打扮对你来说小菜一碟啊!带个假发和眼镜、多涂点粉、穿个高跟鞋。另外,你说过你母亲的名字是叫萧菊影,对吗?” 梅菲却笑道:“你挺聪明的嘛!别人谁都没想,一下子就想到我了!我还不就是怕莫腾辉一下子那么多喜事乐不过来,让他调节一下心情!” 沁兰委婉地说:“你就是真想他翘辫子,也未必要用这种手段表达吧?” “什么叫‘这种手段’?好像是什么低俗的手腕似的!他那样逼死我爸妈,送个钟便宜他了!”梅菲不屑地撇撇嘴说道,“再说,也该是时候提醒他了,因果报应是要偿还的!” “那样的人要有报应是迟早的,不用太心急。如果想加速他的灭亡,完全可以用更上档次一点的方式。” 梅菲不愿意听了:“上档次?对付小人还装什么清高呢?我会用自己的方式来雪耻!只要能达到目的,高贵不高贵的不用在乎那么多!” 这话显然有点重了,沁兰虽有不满却照例柔声说道:“你妈妈估计不爱看到你用这种伎俩。她虽然出身不富贵,但心是高贵的。‘雪耻’?多严重的一个词!好像要把他们一帮人大清洗一样。你别忘了,筠潇毕竟是你哥哥,是你妈妈一辈子也没能见上一面的亲生儿子……” “也是你男朋友,以及未来的丈夫!”梅菲立刻接上口。 “你乱说什么呢!”沁兰有些脸红了。 梅菲停下手中的活,一字一句专注地说着:“‘大清洗’?这么说来,仔细算一下关系,你也迟早是他们家的人!我知道你很矛盾。莫腾辉十有**以后就是你公公,你不好意思咒他。可你又觉得跟这种人扯上关系实在有损你的高洁,恨不得上帝让他下地狱!是不是?每天晚上都会像我妈那样读《圣经》的薛大小姐,高贵的兰夫人!” 房间里刹那间充满了紧张忐忑的空气。 沁兰盯着梅菲,惊愕之余,仍旧平静地问道:“何处此言呢?” 第六章 龃龉初现幸得暂缓(9) 梅菲刚拿起枕头,又甩手扔下了:“哼,说白了就是嫌我送钟的手段太低俗,你们上档次的大小姐看不惯。过去我不清楚,但现在,你都跟我一样不得不自己动手生存了,住这么个简陋的房子,买菜做饭洗衣服哪一样也没有佣人伺候,上个学还得每天挤地铁!每个月,就盼望着我们的生活费到账,否则连经济来源都没有,就只好自己出去混!我知道你骨子里还是高贵傲气的大小姐,连男朋友都不能随便碰你!要论清高,你才更像我妈妈的女儿!其实你根本没必要伪装什么,一回来就把筠潇拉进小房间里,明明亲热得很,还硬要摆出一副傲慢的样子!兰夫人?不就是这样吗?夫人?这称呼真好,就像圣母一样,不管如何外表多么温婉仁慈,骨子里永远高高在上!我这种卑微的民女,怎么敢效仿呢!” 以前见过她说话火冒三丈的、愤世嫉俗的、含沙射影的,但是种种都没有针对过自己。梅菲不是个对自己藏得住情绪的人,这点沁兰是明白的。 “我理解,一想到你爸妈的遭遇,就觉得莫腾辉被整得再惨也不为过。只是,单纯地送个钟,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意义。要让他想起对你妈的罪过,还可以有其他方式,不一定要这样。你妈妈一定不愿意看到你这么会耍低下的手段。再说,即使他死了,对你爸妈而言,也是没有益处的,他们能因此复活吗?” 沁兰说得心平气和,梅菲却嗤之以鼻:“损人不利己是吧?我可不是心地高尚无私奉献的信徒!只要能感到大快人心的,已经是利己了!我又不是那些有的是人保护的上层人物,什么都得小心一点,谨言慎行一点!”说完,就开始卷起被褥和枕头。 “你要干什么?”见梅菲抱起被子和枕头,沁兰问道。 “今晚我睡小房间!你睡这边吧!”梅菲说着就走到了房间门口。 沁兰走到门边,平静地说:“这是你父母留给你的房子,哪能你去住那么小的房间?你留下,我去就是!” “不必了,这里本来就不够高档,就更不能怠慢您了!兰夫人!” 梅菲转身就关上了门。 “真没料到啊……”沁兰看着被关上的门,环顾着这个只剩下自己一人的大房间,不由得自言自语道。 如果梅菲现在情绪比较激动,不如别去打扰她比较好。这么想着,沁兰一个人上了床,只躺在床的半边上。另外半边头一回空了出来。 拿出手机,想打电话告诉筠潇,他一定愿意听的,也一定会帮着劝劝这同一屋檐下相依为命的姐妹俩,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处境根本就不是有权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薛家大小姐。顺便也可以问问他,莫腾辉有没有找他谈过。 还是算了吧,哪有朋友之间不闹过矛盾的?这也不算什么太大的事,何必多惊动人呢。 这样想着,刚翻出筠潇的号码,沁兰又放下了手机。 不过,今天这个算怎么回事? 回想起来,莫腾辉那样罪过的人,有什么权利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呢?他是该下地狱的人,反正他也没有什么要赎罪的样子。对于菊影这样高贵纯洁的女子做出的种种伤害,对于家庭里的**,难道不够吗?送个钟咒咒他,在很多人看来并不过分。 可是,纵使心里有恨,也不能忘了底线——理智的底线、道德的底线、法律的底线等等。如果是自己,就绝对不会随意用这种不入流的伎俩。仇人是害怕了,可自己也被你抹黑了一笔。 何况,自作孽必定不可活,大可静观其变,终究有看到因果报应的那一天。 第六章 龃龉初现幸得暂缓(10) 算了,没有人能把自己的想法强加进别人的心中。再说,我到底只是个局外人。 你的苦衷你的委屈我都心知肚明,一切全是莫腾辉这个道貌岸然唯利是图的伪君子造成的。没有他的造孽,你至少可以从小就有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可以和众多普通的孩子一样,过着平淡而幸福地生活。 不用在势利的婶婶家寄人篱下看人脸色过日子,不用考虑每天要买哪些菜,不用早早到社会上去混生存为日日夜夜的生活费打拼。 不说多么锦衣玉食,起码你自己不用为吃穿发愁,能和家人共享天伦,能够安心读书。 虽然此前一直都不太自由,但好歹学习以外的一切,只要动动嘴,什么都有佣人服侍,吃最好的,穿最漂亮的,出门向来是私家车。偶尔心血**想进个厨房,都会被唠叨。顺手自己洗洗衣服,也会被佣人代劳。饭桌上只要有不合口味的,当场重做都不是问题——其实以前那个薛大小姐过的日子根本就是豪华的笼子里的金丝雀,要什么有什么,就是没有自由的行动和意志——然而这一切足以让你感到羡慕,也更感到自卑,这也是我的罪过。 而在我一样被削为民以后,也是你陪我度过了一个又一个辛苦却又快乐、自由的日子。 即使这般境遇,我还能变成专宠一身的兰夫人。而你还是没有得到任何际遇,这不应该、也不公平,也是我的罪过。 所以,我没有理由怪罪你什么。 第二天,沁兰早早地起了床,大概比平日里早了半个小时。轻手轻脚地在厨房里忙了一会儿。等到梅菲起床洗漱,桌上早已整齐摆放着准备好的早餐。一杯热牛奶、几块刚烘烤的清香的吐司面包,一个蛋黄透着金灿灿光泽的荷包蛋,一个洗净的苹果——每人一份。 “快刷牙洗脸吧,完了早点吃东西。”沁兰说着又端出两个杯子放在桌上,杯中各盛有大约半杯水:“别忘了先喝点白开水再吃早餐,补充一下一夜流失的水分,对肠胃也好。” 梅菲一下子有点不知所措,平日里都是她和沁兰一起准备一日三餐的。昨天,一个人在小房间里胡乱地睡了一个晚上,早晨醒来还有些郁闷的感觉。今天,她和平时一样的钟点起床,却看到沁兰早就在一个人独自忙碌准备早餐,还差点没反应过来。 自从父母双双离开人世后,再没有人会为自己做早餐了。叔叔在世时,为了工作经常早出晚归,往往是她起床后,他就不在家了,或者已经准备出门了。婶婶拿什么照顾自己,他自然看不到。叔叔去世后,那就更不用说了。同样在长身体,艾琳娜天天有牛奶面包,自己弄碗白粥或者一两块钱买两个馒头算是家常便饭。外公外婆生怕婶婶照料不周,经常有空就多给她点零花钱,叫她不要省,多买点有营养的。可一想到这是他们老俩口从微薄的养老金里腾出来的,就一直不忍心拿。 第六章 龃龉初现幸得暂缓(11) 离开婶婶家后,婶婶虽然会偶尔寄些钱来,但一向只够温饱——对于上海这个大城市来说。那会儿自己还没去找兼职挣钱,只能一如既往能省则省。为此外公外婆还隔三差五把她接过去住,好让她能够多吃上点好饭好菜。但自己终究不想爸妈的房子空着,不想多给他们增添负担,最后还是选择一个人住。一个人,不用看人脸色了,找到兼职后生活也宽裕了些,雇了她的淘宝店主方姐见她孤苦伶仃的,对她也很好,时不时给她私下里多发点钱。只是,一切还得自己打拼、自己照顾,这一日三餐同样如此。 赶紧去洗漱过后,就和沁兰在一张桌上面对面吃早餐。 梅菲潦草地咬着面包,先开口问了她:“你怎么突然起这么早?” 沁兰却很淡定:“没什么,醒了就起床了。” “这么早醒,看来昨晚你也没睡好。”梅菲说。 “不要紧,也就早了半小时。”沁兰的口气,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娴熟地用刀叉吃着荷包蛋,“又是一个星期开始了,没几天就是月考,再两三个星期就要期末考了,时间真快。不过,也说明很快又要放假了!” “是啊,快考试了,还真得加把劲呢。”梅菲附和着。 “昨天晚上,”沁兰顿了下,梅菲也停下了手中的刀叉。 沁兰继续说,郑重而又温柔的:“昨天晚上,是我说话不太中听,一厢情愿了。我应该更加体谅你的心情才是。” “怎么会呢?”梅菲居然感觉自己有点慌了,“是我先开始计较的。说白了,就是想到我爸妈的过世心里就不舒服,态度不好,其实根本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 沁兰又说:“我只觉得一个女人可以不富贵,但不能不高贵……” 她还没说完,梅菲已经接了上去:“所以送钟实在有违道德,而且本来就没有实质意义。我是被怨恨冲昏了头,连这样下三滥的手段都敢去用了。” 沁兰却说:“可是没有人应该责怪你。要是能够感同身受,亲身体验到由于一个伪君子的不择手段而被迫失去双亲的遭遇,那更不会有心情大谈特谈什么仁义道德。” “每个人的‘信仰’都有不同,不好随便强迫。”梅菲说,“况且,要你完完全全摆脱千金小姐的影子,一定不容易,我也该体谅你的。” “我早就不是了!”沁兰强调了一句,“这样的乖乖女谁爱当谁就去当吧。” “我也知道……”梅菲有些苦笑着说。 沉默半晌,沁兰还在专心地吃早餐,梅菲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兰,对不起,我早该说的。不管是为了什么原因,昨晚我就是冲动了。今天你却还这么早起准备我们的早餐……没有人为我这样做过。” 沁兰笑道:“还说这个干什么呢?昨天早就过去了。送钟就是不吉利,被送的人惶惶不可终日,送的人都要自己跟自己纠结,多没意思!忘掉它算了!是吧?” 听到沁兰这么说,梅菲才终于释然、并且无比欣慰:“也对……谢谢。” “没什么,快吃吧。” 多谢你。 第七章 生活所迫求助仇人(1) “我语数外三门年级二十,五门年级二十四。你呢?”期末考结束,全校也在几天后讲评完试卷,梅菲问着沁兰考试的排名。 沁兰说:“三门十六,五门二十六——我都快习惯数理化把分数往下拉了。” “管他呢,我们学校怎么也是个市重点,分数不够一流也不能表明什么。”梅菲说,“段家那边这个月的五千块钱,怎么说也要到账了——今天已经是本月第二周了,之前都忙考试忘了去查收!寒假要开始了,也快过年了。虽说过年早就没什么意思了,但还是要给我外公外婆买些补品送去。” “是啊,还要去买书。当然,除了辅导书还要淘些小说看看。”沁兰说。 “不管怎么说,我也比期中考试进步了几名。找一天一起去必胜客吃一顿犒劳犒劳自己,把筠潇叫上也行。” “再去看场话剧或者音乐会吧。” “还有啊……” 两人讨论着寒假一个月要怎样过得有滋味有意义,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银行门口的取款机处。插卡、输入密码、选择服务事项,几下流畅的按键后,却发现, “什么情况?上一次取钱完了还剩两千多一点,今天还是这个数!”看到屏幕上的余额2240,梅菲不由得恼怒了,“意思了才几个月,果然只是敷衍!我得找他们去!就算真是不小心忘记了,也得给我们多赔偿一点!” 沁兰冷静地说:“如果是真的忘记,那还没什么。如果有意赖账,要么好好道歉把钱补上,大家和和气气。要么,我们不要太客气,当断则断。” 段家突然冻结资金,让两人着实感到意外,也感到迫切需要解决。 还好,很快就联系到了段家。段进荣得知这姐俩少了一个月的生活费,在电话那头立刻连连赔笑脸,连声道歉,说什么也要让她们来一趟段家,说是亲自补偿她们。听那口气,简直像是不小心得罪了哪个老朋友老客户。 第二天上午,梅菲和沁兰就如约来到段家。管家把她们请到了段进荣的书房,段进荣已经坐在他等候着她俩了。 见两人进门后,段进荣乐呵呵的:“你们终于到了!” 打量着他那像馒头一样发福的身子,梅菲和沁兰由衷地同情他那张办公椅。六十五岁的年纪了,比莫腾辉还大了将近两轮生肖。过得滋润自然显年轻,可惜年龄可以伪装,气质却很难。两人又想起了莫腾辉的生日那天,雅妍的父亲贺骏,同样是个动不动就一脸笑呵呵的人,应酬交际好像到他们那里成了什么游乐园似的。八面玲珑!左右逢源!老奸巨滑!暴发户! 而相比较之下,莫腾辉尽管也有脸谱化的时候,倒是在家里、私下场合,却显得严肃正经不少。今天又见到眼前这个满肚子肥油的橡木酒桶,反而不觉得莫腾辉那么像暴发户了。 “快坐啊,别站着。”段进荣示意她们在一旁的两张单人沙发上坐下。 “我婶婶和艾琳娜呢?”梅菲问。 “哦,艾琳娜去了朋友家,宝珍出去打牌了。”段进荣说着,就打开办公桌拿出一沓纸币站起身来走近她们,坐到另一侧的一张沙发上,确切说是整个身子摊在沙发上,“真是过意不去,这些天我忙着一个新的项目,各种各样的事情排得满满的,忘记让家里给你们汇钱了!这些现金你们拿着,为了表示我的歉意,我还多放了一千!”他把手上的一沓粉红色在眼前晃了晃。说是歉意,脸上的喜气却早已满溢了。 “既然是这样,我们也不计较什么了。”梅菲说。 “那就多谢你们的理解了!”段进荣站了起来,把那沓钞票给两人,梅菲和沁兰也礼貌地起身。 段进荣很爽快:“拿着吧,以后再缺钱,尽管说!”接着就把钱塞到梅菲的手里,还不知是无意还是有心,他的几根宽大的手指在梅菲手上顺势擦过。 梅菲连忙缩回手,把五千块钱塞进包中,客套地说,“不,是我该谢谢。想来,真是不容易。段叔叔你和我们毕竟非亲非故。我呢,也只是你现在的老婆她已故前夫的侄女。要你一下子援助我们好几年的生活费,我们才是该过意不去的!” 段进荣却哈哈一笑:“哪儿的话?你也是艾琳娜的堂妹,这样算起来,不还是能和我扯上点关系的吗?” 艾琳娜…… 梅菲不禁心底在偷笑。 第七章 生活所迫求助仇人(2) “也是啊,虽说我堂姐也会有男朋友,会很快嫁出去……”梅菲暗讽道。 沁兰也说:“的确,她那么漂亮,又那么年轻单纯,肯定讨很多男人喜欢!” “怎么会呢?艾琳娜的婆家,不能随便挑,一定要各方面都优秀才行!她不会嫁得太快的。” 梅菲问:“各方面?那包括年龄吗?” “只要她喜欢的就行!”段进荣大概以为还未成年的女孩子不会有那么多心眼,说话也开始随意起来,“不管怎样,虽然不是我亲生的,可我也该尽点长辈的关心才是!再说,你们和琳娜是一样可爱的女孩子,我怎么忍心让你们受一丁点儿苦呢?对不对?” 他伸手就在梅菲的脸上摸了一把,咧嘴笑的同时还露出了他一口泛黄的牙齿,让人只觉恶心,再不想看第二眼。 “你干什么!”梅菲甩开他的手,退了一步,抚着刚被抹过的一侧脸颊怒斥道。 “怎么了?”段进荣说完眼神里泛滥着垂涎。 梅菲警告他:“规矩点!你当我是坐台小姐吗?” 段进荣却走上一步,一把抓住梅菲的双手,口气阴森脸色却仍欢喜着念叨着:“你真有脾气!念你是琳娜的堂妹,没爹没娘怪可怜的,我养着你!你还不肯报答我一点什么?” “放开我!你这老不死的禽兽!”梅菲挣脱着。 沁兰也使劲想拉开段进荣的那双大大的兽爪,“财大气粗什么!别以为你是在夜总会给小费,梅菲可是干净的女孩子!还有,我们和那艾琳娜不一样,你也别装糊涂!” 段进荣听到这话,立刻脸色一沉,抽出一只手用力一挥推开了沁兰,嘴里还小声骂着:“外人别来干涉!被扫地出门了,还摆一副千金小姐的清高样!” “我们不要你的钱,从今以后不用你养,不用你挖空心思了!”沁兰忽然大声说道。 段进荣一怔,抬眼斜睨着她俩:“说什么呢?”。 梅菲趁机挣开他的手:“对,我们不要你的小费了!以后也不会再踏进段家一步——除非是你们衰败的那天,我才会过来看看。你要找人报答你,我看艾琳娜更合适!你给她的恩惠绝对是我们的上千上万倍!”然后从包里掏出那一沓粉红色,摔在地上,散了一地。 “你拿走吧,我们不要了!以后也不要再汇钱来!多照顾着点艾琳娜吧!”梅菲发狠地说。 “是啊,爬得越高,摔得越惨。占有的越多,倒戈的可能性越大。您老悠着点!”沁兰奉劝道。 两人正要离开书房,段进荣突然一把攥过梅菲的手臂,梅菲一个措手不及差点没站稳,只听见他厉声问道:“你们想威胁我?”脸上的喜气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恫吓。 两人正想反击什么,这时,敲门声响了。段进荣无奈,只好放开手,对着门说:“进来。” 外面的人开门进来,是他的儿子段祥,斯文的打扮中照样是一股豪门少爷的气派。 “有什么事吗?”段进荣不耐烦地问。 段祥把臂弯下的一份公文递给段进荣:“爸,这份合同已经拟定好了,麻烦你过目一下。” “放我桌上,我过会儿看。”段进荣冷冷说道。 “好的。”段祥把东西放到段进荣的办公桌上,见到站在一旁的梅菲和沁兰两人,便招呼道:“梅菲,沁兰,你们来的刚好。我前几天从广州出差回来,给你们带了些东西,麻烦到我房间里来看看吧。”又对段进荣说,“爸,有什么需要修改的就让我来做吧。我现在带她们去一下我的房间。” 在儿子面前可不能随便暴露了,段进荣只得一摆手:“去吧。” 段祥把两人带出书房,又带两人去了他自己的总统套房似的房间。不过这么说的话,段进荣的房间就更不知该怎么形容了。 第七章 生活所迫求助仇人(3) 关上门,走到里屋。段祥先是长舒了一口气,转而对她俩说:“我还以为,我爸不会让你们走呢。” “你知道?”梅菲问。 段祥说:“我刚好要给我爸看合同,结果一走进他书房门口,就听见里面的说话声。我进来以后,就随便找了个借口带你们出来了——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没事。你不进来,我们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算是给我们解了围吧。谢了。”梅菲说。 “不过,这么说来,你们也知道艾琳娜的事?”段祥突然问。 “艾琳娜什么事?和爸妈、和同学、和朋友?”沁兰说,“这么大的一个家,看来也有小小的秘密!既然是秘密,那显然,不好随意说出口吧。” 段祥说:“前几天,妈去外地参加同学聚会,要第二天才回来。琳娜也不知去哪里玩了。爸说陪客户吃饭。回来时,我发现他身上的香水味,不是别的,就是艾琳娜常用的那款。也许这可以是巧合,可我几天后还在他的车子里发现了一根酒红色的头发,还是卷曲的头发。琳娜虽然没有驾照,但她的保时捷是配了司机的。我想没特殊情况,她不需要坐我爸的车。” 梅菲立刻想起了艾琳娜酒红色的大卷发:“真是了不得!这老牛不光吃嫩草,还专挑窝边的吃!总有一天要消化不良!” 沁兰说:“爱吃就吃吧,自己不醒悟,是没人救得了的。”又对段祥说,“今天多谢你了,不过我觉得我们两个女孩子留在这样的地方不太合适。我们这就告辞了。” “是的,以后可能学习上忙一些,不能常来了。告辞。”梅菲也说。 梅菲正要和沁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段祥又上来了,他的手一把搭在梅菲的肩上:“这么着急走吗?不多留会儿?” 两人转过身,梅菲也把段祥的手从肩上挪开,郑重地说:“你们有钱人的金窝银窝,我们到底是呆不舒坦的。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不过,我们也该走了。对了,既然刚才你爸和我们的对话你都听到了,那也就不瞒你:以后,你们家谁也不用给我们寄钱过来了,我们也快要成年,早该自力更生了。” 原本一脸斯文和善的段祥,倏地一下就变了脸。他猛地双手掐紧了梅菲的肩膀,眼神变得凶狠。 “我爸是我爸,我是我!我不会像他那样玩老谋深算的!” 梅菲紧盯着他:“你想怎么样?” “像我这种地位,对我千依百顺的女人不少,桀骜不驯的只有你这么个尤物!”段祥一字一句说话透着炸药味,“多少次我邀请你,你都拒绝得干脆利落!不是吗?” 梅菲又是惊又是怒,竭力挣脱出了他的掌控喊叫着:“你别妄想了,别以为不知道你装的那一套一套,我跟你们也只是客套!你发给我的短信我全都删了,电话我一个没接,你也知道!世界上女人多得很,要桀骜不驯是吧?那些乐得出来卖的,你故意少给甚至不给小费,她们就跟你桀骜不驯了!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 沁兰故作心平气和:“好了,我们赶紧走吧。有各种坏脑筋,就必有遭报应的一天,贾府是怎么衰败的?我们等着就是了。” 段祥瞬间**起来,打量着沁兰:“嗯?你在诅咒我们段家?” 沁兰面不改色地说:“不是诅咒,是实话!你们父子俩最好不要对梅菲动什么脑筋。只要她还是未成年人,就有法律保护,指不定你们就被判个什么!等她成年了,就更有力量去告你们了!做人不要太贪婪,否则早晚会被撑死,尤其是天生就有更多占有欲的,你们男人!为了你们段家的声誉,劝你们还是——收收心吧!明白?” “哼,你清高什么!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模样!”段祥与其说是被她劝服,不如说是不敢小觑她的气质,气愤间伸手指着梅菲,也瞄着沁兰,“要是下次让我碰上,别指望我会客气!” “随便你,反正我们不奉陪了!”梅菲说着,就和沁兰匆匆离开。 第七章 生活所迫求助仇人(4) “可恶,我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被这仗着自己有钱有势的父子俩盯上!”在走向地铁站的途中,梅菲一路愤愤不平,“不对,我怎么可能造孽!我要造孽,老天就不可能让我妈生下我!那对父子俩,外表伪装得像个慈善家,那一层画皮下面全是野兽的尖牙利爪!那个段府,没一样是干净的!里头的人更是肮脏!段进荣老牛吃嫩草,和自己的继女乱搞乌七八糟的关系!段祥装得像个文弱书生,骨子里整个一狼人的种!李宝珍和艾琳娜母女,一天到晚花天酒地纸醉金迷,艾琳娜还和自己亲妈的新老公有一腿!老的小的男的女的,全是一群恶心的害虫!总有一天会把这间大厦蛀得垮掉烂掉!” 沁兰一路上搂着她的肩耐心安慰她:“好了好了,我们再也不去了,也不再拿他们的一分一厘。他们怎么奢侈是他们的事,他们是自甘堕落自己不愿回头,上帝也救不了。以后我们自己过,没了他们的救济一样可以过得很好!” 梅菲渐渐骂得累了,才开始淡定下来,但又有些担忧:“问题是接下来也得认清现实了。我们还有三个学期高中才结束,大学还要四年。得有个长久之计才行!” 沁兰盘算起来:“刚才看到的我们的卡上还有两千多,现在身边现金有八百多一些。下星期我家人会寄来这个月的一千块钱……对了,顺利的话,我上一篇短篇小说的稿费也能尽快拿到了,五百块钱应该有。算它四千三。凑活凑活两个月没什么问题,就是不能再多买衣服、化妆品还有小说了……要实在不行,我去问筠潇借一点,他前几天说他爸又给了他一万块作几个月的生活费。我自己也再多写点东西,哪怕一次只有一两百甚至两位数的稿费,也总比没有好。” 梅菲立即反对:“光靠你一个人怎么行?我也该再找份兼职,一起分担些。唉,要是方姐还在开网店就好了。要不我去请方姐借一点……不行,她说现在钱不是她一个人管了。” “你别去了,干模特的兼职都是很费时间的。适合在读高中生的兼职不多,而且我们还不到十八岁呢。”沁兰建议道。 梅菲不乐意:“但不能只让你一个人补贴家用啊!” 沁兰会心一笑:“这个你不用担心,只要有灵感,一两千字的文章不是问题,打字快一点就好了。再说我又不是隔三差五就要写。我们过得节约一点就是了。真有困难的话,筠潇肯定也愿意帮我们,他是你哥哥啊!暂时别发愁了,也许情况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糟。我们先去筠潇家!” “你真想问他借?” “也许他确实有能力帮助我们呢。就算他自己也正缺钱,我们也刚好,一起想想办法。反正,不去怎么知道呢!” 沁兰打电话问筠潇是否在家,得知他今天白天都在学校有事,就约好晚上和梅菲一起来。 电话里筠潇兴奋极了:“那好,我一定快快赶回来!” “不急,你快到家时再联系我们好了。” 晚上,大家又聚集到筠潇家,和往常一样,一起做晚饭。但这次,两个女孩都有心事,没法像往常一样有说有笑了。而这,筠潇一下子就看出来了。 “今天你们都不怎么爱说话的样子,是怎么了?”筠潇问她俩。 第七章 生活所迫求助仇人(5) 沁兰正在洗菠菜,梅菲在削土豆。两人先是互望了一眼,而后,沁兰才开口说:“筠潇,我们以前的经济来源,你是知道的,就是那个段家的老爷,每个月给我们账上汇五千块钱,我们才得以少做点兼职。可是,这个月的第一个星期过去了,我们的五千块钱还没到账,就和段家约好,今天上午来商量这事。 “那段家的老爷段进荣说,自己最近几天特别忙,忘了这事,并当场拿了五千现金给我们——哦,是六千,多出来一千算是补偿。本来,这事就该这么算了,偏偏……那个老家伙……”沁兰没好意思往下说。 梅菲狠狠心接口道:“那家伙是个老色狼,他想趁此机会猥亵我!他以为拿钱养着我们就可以随便把我怎么玩!后来他儿子过来解围把我们俩从虎口里拉了出来,没想到,是为了同样的目的!两只披着羊皮的狼!我们两个一狠心,不要他们的钱了。” 沁兰接着说:“是的,我们都提出不要这种羞辱的救济了。我们和段家了断了,可是,生活总要继续下去的,我们只是两个高中生啊。我家人每个月只寄一千块钱,现在这物价,每月一千块钱的日子真的紧巴巴的……” “我又没了网店模特的工作,要再找到也不容易。” “而且我也劝梅菲现在别去做太花时间的活了,我们都高二了,很快就会高三、高考。” “只靠你挣稿费来补贴怎么行呢?” “我多写一点没什么,但是,生活费也不是说来就来的……下个学期又要交几千的学费……” 筠潇听了当即说道:“不用多讲了,明天我给你们的账上先打个八千。我爸刚给我汇了一万过来,平时做做兼职也能每月挣一千多,而我也不是月光族,到目前为止是有一点积蓄的。你们不要怕我会缺钱。” “这样行吗?太多了!”沁兰猜到他一定会答应,却仍觉得过意不去。 筠潇走到她身边,直爽地说:“对你们来说,钱的问题不要不好意思。念书那么忙,还出去做兼职,累坏身子怎么办?不过话说回来,梅菲无父无母也就算了,你家人那么多,也是有钱人,每个月竟然只给你寄一千。你要是已经自力更生也就算了,可你还是个高中生。他们生着我的气,却让你受着委屈,真够狠心的!” 沁兰却坦然自若:“不要勉强了,我跟那个家缘分浅,所以这么早就被除名,我也不怪谁,强扭的瓜不甜。” “他们真能狠得下心,也的确没有办法。”筠潇说,“女儿还未成年,就舍得这么不闻不问不管不顾。他们不肯照顾,我来照顾你就是!我虽说也才是个大学生,但好歹成人了,这点就放心吧!” 他说得信誓旦旦,沁兰信服地点头:“我相信你!” “要是段家父子日后来骚扰你们,我也绝不会给他们好看!倒时候就该报警!” 筠潇这话才说完,梅菲断然否定了他:“这哪儿的话?骚扰我们?你放心,就算他俩到面前了,你的兰兰也不会有事的!” “怎么说?”筠潇问她。 梅菲冷笑道:“这你有所不知,那一老一小,今天全都只冲着我!他们不是没注意到沁兰这么个古典美人儿,而是父子连心,都用同一个词形容她——清高!段进荣说她‘被扫地出门了,还摆一副千金小姐的清高样!’,段祥说她‘清高什么!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模样!’。所以大可不必担心,那两个禽兽对她不会有胃口!” “那是因为我和他们家毫无关系!而你说到底也是艾琳娜的堂妹!”沁兰反驳她。 “不用多解释!不都是这样吗?”梅菲说,依旧那么尖锐,“到现在为止,凡是对你有点意思的男孩子,还有男人,全都是上档次的,否则根本配不上你不是吗?你看,我们的学生会主席安洋,不是都追了你半年了吗?周六的补习班里,那个上海中学的雅思考了8分,准备去英国留学的男生,不也给你送过情书吗?那个给凌老师代过几节英语课的研究生不也对你偏心吗?课后还找过你几次呢!就连校庆那会儿,我们接待的学长学姐们,有个做涉外律师的,也是和你有说有笑的!” 沁兰质疑她:“那些不过是泛泛之交,也有资格拿出来说事吗?” “怎么不值得?”梅菲说,又瞥了一眼筠潇,“更别说你了,虽然是莫腾辉的儿子,但也是个潜力股啊!” “这能说明什么呢?”沁兰接着问。 第七章 生活所迫求助仇人(6) “不要装糊涂了!对你来说这是多么有优越感啊!”梅菲削完最后一个土豆,把刀和去了皮的土豆放在案板上,冷言冷语,“你天生就比我尊贵,这点瞎子都看得明白!如今我们都沦落了,都要靠别人的施舍过日子!你却照旧保持那份清高,凡是见过你的男人,道德卑鄙的或平平庸庸的,都接近不了你也不敢接近你!因为你不管沦落到什么地步,都端着一副‘兰夫人’的架势!而我呢,一辈子都是个登不上大雅之堂的穷丫头,盯上我的全是一群道德败坏的小人!现在连工作也没了、经济来源也断了——还得靠你和你男朋友来养!” 筠潇正着急要说什么,沁兰示意阻止了他,耐心劝着梅菲:“我们不是一时还没办法吗?否则我也不会让筠潇帮忙的。而且,也不能说得那么绝对啊。你与其把心思都用在憎恨那些个害虫上,不如多和peter交往交往,也算给他一点面子吧……” “我受够了这样被施舍!”梅菲嚷道,“是啊,我可以和peter交朋友,甚至问他借钱,可我不能丢脸丢给外国人看!你有你的高贵,高贵的人有各种各样的恩赐。我这种渺小的人,你有的万分之一我都配不上!你是‘兰夫人’,爱慕你欣赏你的都是各种优秀的青年才俊,你被给予的,那不叫施舍,那叫供奉!而我呢,我没资格和你同流,我也不要再被施舍了。我该走,我自己的路!” 筠潇忍不住了:“梅菲,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兰兰也是为你和她的以后着想。她已经因为我的关系,连在家里都没有立足之地了,哪儿还能维持多么高高在上?你想太多了!” “那又如何?她有她的高贵高洁高尚,我也得有我的生存!你好好照顾你的兰兰吧!”梅菲话音刚落,转身就离开厨房,大步走进一间房间关上门,那恰好是筠潇的房间。 “梅菲……”筠潇想叫住他,沁兰仍旧阻止:“让她去吧,一个人静一静总会好些的。” 两人回了厨房,筠潇说:“才一会儿的工夫,没想到她会这么冲动。你又没得罪她什么!” “不能这么说。”沁兰接着卷起袖子洗菜,“梅菲从小就没有了父母,后来收养她的叔叔也早逝了,婶婶对她连一点怜悯心肠也没有,外公外婆年纪又大了。她之前是靠着婶婶不定时寄来的一些钱过日子的,为了过得充裕一点还去找了模特的兼职。今天在段家的遭遇,也着实叫人心酸,要不是为了每个月的生活费,她也不会那样。 “别看她平时好像挺强势,其实她的自卑我清楚。我们这种,好歹从小长在有钱人家的人,是没有资格去批判的。所以,除非是原则问题,我都是让着她的。而且,她本来也比我小一些,全当像对妹妹一样多照顾着点嘛!” “可她要是老这么闹脾气,总不能一味迁就吧?” “不用担心,她也只是心里头不太甘心不太舒坦罢了,没什么恶意。发泄发泄也好,等过段时间就会冷静下来的。我们还是先别打扰她吧,先把晚饭烧好。” “但愿吧。”筠潇只好作罢,“不过,你们要是有什么矛盾,实在争执不下的,你千万不要憋在心里不说,怎么也得告诉我一声,别怕我会担心。” “是!” “对了,真有人追你半年啊?还写情书?” “怎么了?” “你是怎样回复的?” “我没有理睬啊。” “万一那些小伙子穷追不舍呢,你不会心软吧?” “瞧你说的,你自己也没多大岁数!” “因为你还太年轻,所以我不能没有危机意识!” “别吃醋了!你明知道我不会感兴趣的!” “那就但愿我不被甩吧!” 两人继续在厨房里忙碌着,很快就开起锅灶,厨房里充斥着炒菜的声音。 第七章 生活所迫求助仇人(7) 等到饭菜全部准备好端上桌,沁兰便想去叫梅菲出来吃饭,她轻轻地敲了筠潇房间的门: “梅菲,晚饭都好了,你快出来洗手吃饭吧。饿着肚子总不好,别亏待自己的胃啊。” 里头没人应答,她又敲了敲门:“梅菲?” 还是没有声音,于是便推开门,却发现房间里已经空无一人。 “奇怪,在这地方没必要捉迷藏啊。”沁兰说。 “她不在?”筠潇听后,便走到玄关处,随即便叫道,“不会吧,她的鞋子不见了!” 沁兰有点不信,到了玄关才发现,梅菲的棕色靴子不见了。再找了各个房间,却发现,连她的包也一起不见了。显然,是有备离开。 “她去哪儿了?是在我们忙着炒菜时偷偷走掉的吗?”沁兰很疑惑,“我打个电话问问看。” 拿出手机,拨了梅菲的号码。梅菲的手机没设彩铃,她说彩铃是自己花钱却用来给别人听的音乐,不划算,所以沁兰只听见一阵单调的嘟嘟声。直到电话里传来“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的语音。 又打了家里电话,仍旧没有人接听。 沁兰不禁忧虑起来:“我们还是有疏忽啊。厨房和玄关有点距离,我们关着门专心起油锅炒菜,这才让她有机会离开的。电话又不接!真希望别出什么事才好!” 而此时,梅菲却走进了她们家附近的一家咖啡厅里,二楼最角落的一张桌子上,一旁已经坐了一个人。桌上有两杯各放了一片柠檬的白开水,一杯在他面前,另一杯在自己一侧。 她在那人对面坐下,稍稍整理妆容,对那人说道:“我猜到你一定会来!” “你是怎么拿到我的联系方式的?”那人呷了一口咖啡,慢条斯理地问她,但还未等她开口,他就自己回答了,“其实也不用问了,从玉麟那里知道的,哪怕偷看他的手机都行。对了,你要吃些什么吗?” 那人竟是莫腾辉,这应该是筠潇和沁兰怎么也想不到的。他今天或许是刚好没什么生意上的事,或许是别的原因,他没有正式的着装。里头还是白色衬衫,只是单色的斜纹领带换成了格子图案,外面套着普通的深灰色风衣。 “不用了,我现在不饿。” “那叫点喝的吧。” “好啊。”梅菲说,“我要喝咖啡,这里什么最贵?” “蓝山。”莫腾辉按下了桌上点餐的电铃,waiter来了之后点了一份极品蓝山咖啡。 waiter走了以后,莫腾辉先开口了:“说吧,找我来是要叙什么旧呢? “叙旧?”梅菲说,“好吧,伯父,我料到你老谋深算!你果然知道我叫你来会谈些什么。好吧,咱们还是先从那次送钟事件谈起。” 莫腾辉有点不屑地说:“送钟?难不成真当我是那种老脑筋的人?人总有一天是要死的,即使是一辈子也没见过钟的人。倒是那个‘影’字,才叫真的狠!”又叹了一口气,“我懂,你送个钟就是为了解解气,那个‘影’字,是想提醒我,我年轻时的荒唐!” 听到他这么说,梅菲仍然面不改色:“我算到过,你总有一天会发现是我送的钟!而那个‘影’字,没错,是要提醒你年轻时候的荒唐——就像影子一样,除非世界末日一片黑暗,否则只要有光的地方就永远甩不掉。我懂,那时,你要不是真心爱我妈妈,要不是真的迫切想和她在一起,也不会干出那么多荒唐、冷酷、无情的罪行!” 第七章 生活所迫求助仇人(8) 莫腾辉笑了笑,不知是自嘲还是苦笑:“你很聪明,或者说,现在的年轻人都很聪明,和我们那时不一样了。” “包括爱一个人的方式吗?你那时就真以为,因为你对我妈妈是那么情有独钟,所以她必须接受你?”梅菲努力让自己镇静着。 他只是默默地拿出一包烟,抽出一支,正要点上火,梅菲果断制止了他: “不准抽烟!” 听她突然一声令下,莫腾辉倒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默默地把烟放回去。接着,他深思中对她说: “梅菲啊,你的个性尽管和你母亲——几乎大相径庭。可是我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但我没有立刻坦白,一来怕万一给认错了大家尴尬,二来这虽不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可也不是小事。我还是希望大家都有个台阶下——我知道你认为这不过是生意人的精明世故……只有玉麟那小子,家里就有他母亲年轻时的照片,他却显然从未认出过你。假如他知道你是他同母异父的妹妹,我看他得惊讶坏了!” “还说!他是因为你强行霸占了我妈妈才到这个世上这不错,可他到底还是我妈妈的亲生骨肉,你当初硬生生地把他从妈妈身边带走——所以,他才对自己的母亲印象不深刻!这才是原因!”梅菲大声地说完后,急忙咽了口柠檬水冷静。 “我以为她至少看在玉麟的份上,早晚会答应了我。可她还是没有,我一气之下,就带玉麟到了深圳,在那里工作生活了几年时间才回来,一回来我又去找她。她已经结婚了,有了你。纠缠了一阵子,落下了这么个结局。当我听到她出车祸去世的消息,”莫腾辉又长叹一口气,神情开始凝重,“我打心里希望时间倒流回去,然后我后退一步,什么事也没有。” 梅菲毫不客气:“你后悔啊?我爸妈要是能复活,你就后悔去吧!” “你和玉麟本来是可以从小一块长大的!”他突然这么说。 梅菲不信:“怎么可能?我们从小就被迫有不同的父亲,不同的家庭,不同的人生!” “你有所不知,菊影和你父亲的葬礼过后,我亲自上你外公外婆那儿,我想收养你。给你一个优越的成长环境,也给我自己一个赎罪的机会。但是,你外公外婆当时就把我拒之门外,这在意料之中,也是没办法的事。” “赎罪?你那会儿就知道赎罪了?”梅菲说,转而又换成了尖锐的口气,“不对,你一直在赎罪,从来没有断过。你在房子里种大朵大朵**是赎罪,你供奉着我妈妈的照片是赎罪,你让筠潇做各种所谓尊重他母亲的事是赎罪,你强迫佟蕊遵守一系列我妈妈生前的习惯是赎罪!你从来就没有忘掉赎罪,可你最该赎的罪你从来没有履行过,你也根本意识不到!” 这时,waiter端着盛有一壶极品蓝山咖啡和配套茶具的托盘上来了,梅菲暂时揠旗息鼓,等到waiter把东西在桌上放置好离开以后,莫腾辉端起咖啡壶,拿过梅菲的被子,先给她倒上了一杯咖啡,接着又给她加了奶精,刚要放糖,又听见她一声令下: “不要放糖!” 莫腾辉便没有放糖,把咖啡又端回她面前。 “嗯,你挺厉害。”他点点头,“是的,对你母亲,对玉麟,还有对你,我都是有罪过。但是对于菊影,现在弥补什么都是空的;对于玉麟,翅膀硬了,再有手段我也没法管教;对于你——你就说吧,你需要什么?一个从小无父无母,表面强势,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委屈的女孩子。” “好,是你让我说的!”既然他这么坦白地问自己,一副看得挺透的样子,那就没必要继续保留了。 第七章 生活所迫求助仇人(9) 梅菲便把自己在父母双亡后的经历简短而又详细地告诉他。被叔叔收养,叔叔过世后婶婶对自己的冷漠,离开婶婶家独自生活,和沁兰一起自给自足,被段家救济,又因为段家父子的羞辱和段家断绝关系——直到现在,还在上学,却没了经济来源,兼职的工作也被迫丢了。 “就这样,说多惨吧倒不至于,反正就是和同龄人不一样!”梅菲总结道。 莫腾辉听后问她:“那你们最近靠什么生活?” “我们还有点积蓄,沁兰说她要多写点文章挣稿费,她和筠潇都不建议我再去找个模特的兼职。而且说实话,这也不好找。筠潇说,他也愿意帮助我们。” “你别去找他要钱!”他断然说道,不知是否是提了筠潇的名字的缘故,“这样吧,我们,做笔交易。” 梅菲不由得重复了一遍:“做笔交易?”又笑道,“你果然是生意人,说话就这个样!” 莫腾辉却很严肃很正经:“还是高中生,别去做什么兼职了好好念书就是!我这个人除了有点钱也没什么了,但光是钱就能帮你不少。从现在起,那个段家以前资助你们的,现在我来接手。我每个月的第一个星期内给你们的账号上汇五千块钱。够不够?不够可以再加。” 梅菲脸上漫不经心,心里头却心花怒放:“终于让我做到了!你要是只有钱,那就直接拿钱来赎罪吧!” 同时嘴上狐疑地问他:“是什么原因让你这么愿意出手?值得吗?我只是菊影和别的男人生的女儿,而不是你的!” 莫腾辉坚定地回答:“只因为你是她的女儿,所以我才要帮助你。至于是和谁的女儿,这已经不重要了。你要是不想一面读书一面不得以费尽心机谋生,最好就不要拒绝。” 梅菲装作思忖片刻,最终答道:“既然你这番好意还比较诚恳,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不过,是交易,那你也有要服从的条件!”莫腾辉提醒她。 梅菲却毫不在乎:“也好,等价交换,我就不算是拿救济金了!你的条件我要是做得到当然好,要是做不到,也请你好好考虑要不要放弃。” 莫腾辉当即说道:“包括当我干女儿?” 一听这话,“你做梦!”这几个字差点从梅菲口中蹦出来,还好她努力克制住了自己,努力地理智分析: “好不容易成功了一大半,功亏一篑就可惜了。我一时半会儿又上哪儿找能够而且愿意负担我们的呢?而且,筠潇早晚也会知道所有的关系和真相啊。到时候,还不是又要和这个伪君子扯上联系!还是忍一忍吧。” 想到这里,梅菲自然地装出有些为难的神情说道:“我没想到过是这样的条件……失去爸妈这么多年,我都快要适应孤身一人了,突然让我叫一个人爸或妈,我怕不习惯呢……伯父,我明白你心里是好意的,只是我……唉,这好像不是能不能,肯不肯的问题了……” “好了好了,我也不勉强你。”他说,“你只要做到有实无名就行了。只要记住,你的所有开销我都承包了,我就是你的监护人。权利和义务,是要对等的!” “果然是做生意的,不是搞慈善的。”梅菲心想,“算了,谁叫我平时就讨厌吃白饭的寄生虫,这会儿要能屈能伸才行。” “那行,伯父,我答应!”梅菲郑重地说。 第七章 生活所迫求助仇人(10) 莫腾辉见她答应下来,也点点头会心一笑。梅菲见他好像挺满足的样子,不知怎的联想到段进荣那个老不死的色鬼。他只要一笑,就露出一嘴的黄牙,显然是烟酒沾太多了。所以看见他那明显不怀好意的狞笑,打心眼儿里就让人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而莫腾辉,虽说他是“会心一笑”,但实际上并不外露太多情感,仍是很庄重的一个人。 再说同样算得上大款,也都岁数不小了。那个段进荣是当之无愧的快要裂开的橡木酒桶,不仅骨架庞大,还浑身的横肉。的确,他是特别贪吃,在自己家里还偷偷摸摸揩点油。艾琳娜居然愿意和他乱七八糟,如果不是因为他的钱,那一定是因为她的脑子进了硫酸。而他儿子也是不折不扣的有其父必有其子,不同的是,段进荣一看就明白不是什么正经人,准有花花肠子。而他却是面子上衣冠楚楚,里子才是毒虫肆虐,典型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而莫腾辉,虽然他也是身形高大宽厚,却不臃肿。是听筠潇说他过去有过不少情妇,但终究是他在外面的事,并且都是无关紧要的消遣罢了。他从未结过婚,把佟蕊娶回家后也是立马把她往自己母亲的样子上包装。可见,如果说他心里有谁占据着不可磨灭的地位,那就是她母亲——梅菲还是可以理性地接受这一点的。 然而,爱一个人,假若爱的方式有错误,那么再多的爱也只会变成无奈。用情不当比用情不专更加可怕。 爱她的人是你,害她的人也是你。我们会有今天也都是因为你自私的搅局。所以,别指望你能功过相抵。 梅菲坚定了这个信念。 “时间也不早了,你饿吗?要不要吃些什么?”莫腾辉打断了她的思绪。 梅菲脱口而出:“我要吃牛排,点这里最贵的就行,价钱相同的话随便点一款好了。要加番茄酱不要胡椒酱。” 莫腾辉又暗了电铃叫来waiter,点了一份澳式t骨牛排套餐。 “你自己不要点什么吗?”梅菲问他。 “我来之前就吃过晚饭了。”他说,也给自己倒了杯咖啡。 waiter拿着单子走后,他对梅菲说:“看样子,你们平时节俭惯了。” “我不是什么千金小姐,在我正式工作以前,我能吃得饱穿得暖就足够了。不用觉得不可思议。” “命运不会那么不公平,你会转运的。” “我懂,谁会愿意一辈子过得这么累!不过,有些人可以靠爹妈靠家底甚至靠裙带关系,有些人,天生就得硬碰硬靠自个儿——我就是后者。其实,沁兰和筠潇也是。不同的是,他们是主动选择的,而我被迫注定!” 莫腾辉摇摇头:“用不着这么悲观,你是会玩手腕的,光是这点就足够了。而玉麟,他玩的也就是脾气,自以为只要卯足干劲就什么都不怕了。而那个让他那么着迷的薛沁兰……”他停了一下。 “怎么了?”梅菲警觉起来。 “那种气质看得出来,她是即使被赶到马路上流落街头也要摆小姐姿态的人,说好听了叫高贵端庄,说难听了叫高傲叛逆。以后嫁作人妇,能不能把公婆长辈放在眼里是个大问题。她玩的是姿态,现在是小姐,以后是夫人,做不了下属和晚辈。表面上既不动口也不动手,实际上她使的刀子都是软的!” “她早就是夫人了……”梅菲暗自想,而嘴上说,“看来,以你商业视角的眼光来看,你不是特别看好她。” 莫腾辉正式声明:“即使没有雅妍,我也不希望玉麟把对女人的心思都花在她身上。对于我们这样的家庭,雅妍那样的孩子更适合做一个贤内助。” 梅菲由衷想道:“真是可怜的一对人,看来他们以后的路不好走。” waiter把牛排以及配套的面包、沙拉、汤依次端上放置好,梅菲便开始将牛排一块块切下来,切一块便吃一块。而莫腾辉从头到尾都只是看着她吃,自己喝着咖啡。 以前总是不太乱花钱,难得考试考的好才会犒劳自己一顿牛排,当然都是自己花钱。而今天,这样有人请自己吃,实在难得。但是请客的人竟然是他,实在讽刺。 第七章 生活所迫求助仇人(11) 吃完后,莫腾辉让梅菲坐到自己的奔驰车里。 莫腾辉对她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梅菲说:“我该回家了。” “回到你蜗居了十几年的地方?”莫腾辉反问她。 “你是想带我去哪儿?” “去了你会知道的。你放心,难道我还需要靠绑票来挣钱吗?” 他这么说,梅菲也不得不好奇了,于是便决定去看看究竟。 他一路上专心开车,也没多说什么话。直到他开到了一个高档小区,把车子停在一座小别墅前。米白色的别墅,置身在有着一汪绿色草坪和星星点点的花朵的院子中。 “这是什么地方?是你的另一个屋吗?”梅菲问。 “先跟我进去吧。”莫腾辉说着就下了车,拎着公文包就朝别墅的玄关走去,梅菲也赶紧下车。 他拿出一串钥匙开了门,示意梅菲进屋。梅菲正环顾屋内,寻思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时,只听见一个系着围裙的佣人模样的中年妇女大概是从厨房里出来了,见了莫腾辉便殷勤地说:“老爷,不好意思,我来晚了,我正照您吩咐在厨房忙呢。”又瞧见了梅菲,“哟,这位就是梅小姐吧,您的房间我都收拾好了。” “那好。”莫腾辉吩咐道,“陈妈,带她去吧,好好照料。” “哎,好的。”陈妈应了一声,“梅小姐,请跟我来。” 陈妈领着梅菲上楼。这屋内的装潢摆设,虽说也是绮丽精致,但说不上宏伟奢华。色调也是清新的淡色系,并未给人庄重甚至沉重的感觉。而整个的面积,跟段家那样的豪宅比起来,绝对不算大。照理说论金钱莫腾辉和段进荣应该不相上下,所以,这应该不是莫腾辉自己常住的房子。 梅菲问陈妈:“陈妈,你们老爷有跟你们说起过我的来历吗?” “说了,但他只说,您是她新收的干女儿,别的也没多讲。老爷只有少爷一个儿子,估计一直都很想要个女儿吧!梅小姐,您的房间到了。”陈妈带她上楼后到了一间房间门口,打开门,让梅菲先进去。 这房间比自己的要大个一半,整个墙壁上贴着淡紫色的墙纸,天花板中央是亮晶晶的吊灯。房间正中央是一张大号的单人床,铺着柔软洁净的被褥,宽大的床头板是紫色的真皮制成,颜色比墙纸略深。床的一边是几个白色的大衣柜,另一边是白色的古典梳妆台,还有白色的大书桌。对面是挂在墙壁上的液晶电视,旁边有一扇白色的门,里头是内置的洗手间。房间尽头是整面整面的落地窗,装饰着玫红色的大提花窗帘。 梅菲走进房间,左右瞟了一两眼,问陈妈:“这是什么意思?” 陈妈笑道:“哎呀,梅小姐还不明白吗?这房间,以后就给你住了!你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和我陈妈讲就是了!” “给我?”梅菲困惑了,“那么,这房子原本是谁住的?” 陈妈不是个拘束的人,梅菲这一问她也就说了:“这原本是老爷两年前给少爷和未来的少奶奶买的婚房!这些年我每个星期都要来打扫一次。当然,以后梅小姐住这儿了,我就专门在这里侍候您。过去少奶奶也会过来看看,但不住这里。要说这少奶奶啊,还真是年轻有为,现在在美国留学呢!” “少爷和少奶奶?”梅菲不由得感到无奈,“那少爷来过吗?” 说到这个,陈妈叹了口气:“唉,我们当下人的,多少也了解一些。少爷和老爷的关系不是特别好,平时不住一块,也不是经常走动。这边,他也就两年前来过。年轻人,性子冲动叛逆,跟长辈闹矛盾也在所难免。” 梅菲走近床边,发现被子和床单上的图案都是艳丽的**。 “连儿子的婚房都不放过……”梅菲暗想,“我可不会让你满足。”于是便对陈妈说:“陈妈,帮我把这床单被套通通换掉!什么花都行,就是不要**的!” “呀,这……”陈妈有点为难。 “老爷命令的吗?”梅菲说,“他又不在这**睡,管得着吗?帮我换掉!” 陈妈这才点点头:“好吧,我这就去。”说完就离开了房间,从别的房间拿出了一整套新的床单被套枕巾,开始忙活起来。 第七章 生活所迫求助仇人(12) 梅菲见她忙着换床单拆被子,也过去顺带搭把手,陈妈立刻阻止了她: “哎哟,梅小姐,您别这样!您怎么说也是老爷的干闺女,怎么能让您动手!我来就行。” 等陈妈全部忙完,梅菲总算看到,说不清是巧合还是别的,这一套被褥的图案是一枝枝盛开的梅花,颜色也不是热烈的红,而是温馨的粉。 接着,陈妈又招呼她:“梅小姐,您先歇会儿,我还要去厨房忙一会儿。您要有事尽管来找我。” “好的,知道了。” 陈妈出去以后,梅菲关上门一个人呆着。这样又大又漂亮的房间,自己看到的不少,但是住进去还是头一回。她打开几个衣橱,还有梳妆台的抽屉。果然,因为没有人住,里头空空如也。而今天又是莫腾辉第一次和自己单独的正式的见面,而且是自己突然间主动提出的,所以要说准备自然也不会多充分。 到现在这一步,梅菲真是始料未及。 说实话,她约莫腾辉时,并没把握他会百分之百赴约,只有个**成而已。 他真到场了,她以为他纵使愿意承认自己的罪过,也不会这么坦诚地承认。 而问到关于自己最近生计的问题,她以为他一定只是付钱了事,万万没想到会来这一出。 是他真的意识到自己的罪行,真的心有愧疚吗? 还是,权宜之计,另有阴谋? 梅菲始终不敢掉以轻心。 她正心绪复杂时,有人敲门了。 “进来。”她说。 莫腾辉进门了,想来也只可能是他。他走进房间,梅菲正站在床边。 “怎么样?这地方还满意吗?”他问。 “还不错,只是,”梅菲说,“挺意外的。我难道值得吗?这可是你儿子以后的婚房!” 莫腾辉却说:“不要问什么值不值得,我只是尽点力帮你而已。你要是住得惯,以后高中毕业、上大学可以一直住下去。” “既然你这么好心,那我就让沁兰也过来住了。” 谁知他否决得很干脆:“别这样!我本来就只是让你一个人来。玉麟的婚房都破例让你住进来了,不要太随便了!” 梅菲说服着他:“这么大的房子,就我一个女孩子,未免孤单了点!我只是让她来做个伴,不会添什么乱的。我们互相照应已经习惯了。不用多空出一个房间,在这里挤一下就成。” 尽管他看上去不太情愿,但考虑片刻仍旧答应了:“你要真想的话,过来就过来吧。” “多谢!” 梅菲这话才说完,莫腾辉就注意到了床的异样:“你叫陈妈换了床单被套?” “不可以吗?”梅菲反问道。 他一脸严峻、眉头微皱地地盯着梅菲:“我只是想,多留一点你母亲的痕迹。你难道自己不这样想?还是认为**更适合插在坟头?能够换成梅花,你早就期盼的吧!” 梅菲对此嗤之以鼻:“不要再让我看到这种伪善,你就是在房子里摆满了**,我妈也不会复活过来!我看你与其说是在悔过对我母亲的伤害,不如说是想多做点表面工夫,免得哪天因为这个遭报应!”又转身走到落地窗前,赌气地讲,“我不是我妈,我的个性和她不一样!你没必要在我面前做戏,我也不会再让你欺压!” 沉默片刻,梅菲能感觉到,他的脚步在渐渐走近,到自己身后。只听到他先开了口: “我不和你计较太多,为了这些小事斗嘴太没涵养。你喜欢怎么布置就怎么弄吧。” “你也知道涵养?”梅菲转过身看着他,“算了,既然是你在供养我,我也不好再埋怨什么了。但是,你也别净想着怎么控制我!” 莫腾辉又深沉地点点头:“我了解,你不是个好玩弄的人。就算是看在你母亲的份上,你也不用怕我太为难你。” “咚咚咚”又有人敲门。 “进来!”梅菲走到门边,房门打开以后,是陈妈进来了,手里还端着一个碗一个汤匙,见莫腾辉也在,便恭敬地对梅菲后说:“梅小姐,这是给您做的红枣银耳粥,尽快趁热吃吧。” “我不吃,陈妈你吃了吧。”梅菲说。 陈妈又为难了:“可是……” 莫腾辉走了上来:“陈妈,梅菲不想吃就算了,以后也不用再做。”又对梅菲说,“以后想吃什么再对陈妈说吧。” “好的。” 之后,两人走后,稍作歇息,梅菲就上床睡觉了。熄灯前,她掏出了自己关了好久的手机。 沁兰和筠潇一定很奇怪她怎么突然消失了吧?如果现在开机,一定会有一条条的新短信跳出来,询问她的去向。 或许沁兰也已经回家了,又是一个人躺在她们一起睡了好些个日子的**。 看起来,我们都过着一样的生活。却不想,我们天生的差异,注定要有冲突。或许可以互相让一让,却未必能互相放一放。 第八章 姐妹反目父子恶战(1) 虽然是在新环境新房间里,但梅菲一夜睡得还算安稳。醒来后和平时一样穿着睡衣到卫生间刷牙洗脸,回房间换好衣服,叠好被子。也和往常一样去厨房准备早餐。 刚踏进厨房,陈妈就在里面忙活了,见到她立马就把她又是劝又是推的赶了出去:“哎呀,梅小姐,怎么能让您到厨房这地儿来?这里我来就好了。您到餐厅候着就行!老爷也快要到了。” “他昨天没住这里?”梅菲问。 陈妈说:“这里是少爷的婚房啊!而且,他新娶的太太有三个多月的身子了,中年得子不容易,老爷当然不会夜不归宿了!”说完又催促着,“好了,梅小姐,您去餐厅等着吧,厨房的事我们下人做就好了!快点。” 梅菲只得去了餐厅,说实在的,没有占据了满墙的酒柜,没有到处大朵大朵的装饰鲜花,没有极富厚重感的桌椅餐具,让人感觉这餐厅就是面积稍大而已。其实桌椅和一些摆设的材质还是有一定档次的,莫腾辉那样身份的人怎么会随便用便宜货?只是配合着整个屋子的淡色系基调,倒不太那么扎眼了。 果然,没过多久莫腾辉就到了,和她一起在餐厅。长方形的餐桌,他坐在一头,梅菲坐在另一头。陈妈忙着把早餐一件件端上来。和在家里吃的不差太多。牛奶,刚出炉的吐司面包、还带黄油的,荷包蛋,还有一小份水果沙拉。莫腾辉的也差不多,只是他喝咖啡,也不吃沙拉。两人一边吃早餐一边谈话。 “昨晚睡得还好吧?”他问。 “挺好的。” “今天打算怎么安排?” “你问我?”梅菲觉得有点好笑,“我的时间很弹性。你才是个大忙人,估计这个月的日程上个月全安排好了。” “也不总是这样的。”他说,“本来今天有客户约了去打高尔夫,但我给推掉了。” “一般这种应酬,都是一边玩一边谈生意,不是随便就能推掉的吧?” “不要紧,在那样的场合是不会正儿八经谈生意的。你说吧,今天你想怎么过?”他问她,又特别补充了一句: “花多少钱都无所谓。” 晚饭后,梅菲提着几个购物袋回到了自己家。一开门,不出所料,沁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身边放着笔袋、手机和几张寒假作业的试卷,看样子是早就准备好等着她了。她一见到梅菲回到家中,便站起了身。 “你消失了一整天,手机不开。看来,收获不错!”她瞅了瞅梅菲手中的购物袋。 梅菲关上门,把购物袋都放到地上,从两个袋子里各拿出一个款式别致的浅棕色单肩包:“看吧,chanel的新款!六千多,一个!” 沁兰发现苗头不对:“你哪儿来那么多钱?” 梅菲却自顾自地从另外两个袋子里拿出两条白色的小礼裙,缀着精美的荷叶边和流苏,那柔软的裙摆飘摇间更显妩媚:“dior的特价,打好八折还要四千多,一条!” 沁兰提高了声调:“你都干什么去了?” 梅菲不再说话,而是继续摆弄着那两条熠熠生辉的裙子。 “怎么也联系不到你!本来以为你可能去了外公外婆家,但又想你要是在生气心情不好,应该不会找他们,免得让老人家跟着心烦。你昨天是怎么走的?买这么贵的东西,你从哪儿弄的钱?” 梅菲笑道:“别急!我不过是,去找莫腾辉了!” 第八章 姐妹反目父子恶战(2) 见到沁兰微微的惊愕,梅菲接着轻描淡写:“昨天,我趁你们不注意,在筠潇的房间里找到了他的手机,记下了他爸的号码。你们在厨房忙着做饭,我就悄悄离开了。一通电话把他约了出来,在一个咖啡厅里见面。我就说他是个老练的人!他早就猜到我是菊影的女儿——记性还不错!他也猜到那个钟是我送的!我们很快就全部坦白了!对于过去,他看起来真的特有感触,也知道愧疚……他说,以后,我们俩的生活费,还是每个月五千——他来接手!” “那又怎么样?” “知道昨晚我住在哪里吗?他带我去了他给筠潇买的婚房,不算多豪华但好歹也是一栋小别墅……” “婚房?他倒也有多心的时候!”沁兰不屑,“你是说你住了一晚?” “是啊!他儿子的婚房,但现在特别为我空了一个房间出来!我跟他说了,把你也接过去住,今天大家收拾好行李,明天就过去。” “他安的什么心?为什么突然那样阔绰!” “因为,他说,作为他供我们这几年读书、生活的条件,是让我做他干女儿!所以,这些都是他的钱!”梅菲指了指她购物的成果。 沁兰颦了颦眉:“你答应了他?这个把你父母逼死的人?你都没想过他到底会怎么对你吗?只怕是收益模模糊糊,风险不可估量!” 梅菲却得意洋洋:“这要紧什么?就算是为了弥补对我父母的罪行,对我妈妈的伤害,他也该出点血!而我呢,有实无名,不用叫他爸。只要等着索取他的钞票好了。反正他这人除了有点钱也没什么,那就拿钱赎罪啊!等有一天把他榨干了,就算他赎完了!再说,我们现在是什么田地?你一篇文章的稿费就有三位数,还有筠潇不惜代价地养着疼着。我可没那福气,找不到一个可以供我们读完高中读完大学的人,这日子就没法过踏实!” “所以你故意找上他爸,也不管他过去都干了什么无耻之事?” “他说,我爸妈去世的时候,他就想收养我了,可我外公外婆不让。虽说他们的心情可以理解。” “就这样,你错失了可以在有钱人家长大的机会,筠潇也不会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有个同母异父的妹妹。” “没什么遗憾,这样也好!我没那么高尚,也不用一天到晚费劲儿端着小姐的架子!哦,对了!”梅菲来了劲儿,“那是他给筠潇买的婚房不错,可惜,那未来的少奶奶一时还回不来,在美国留学!” 沁兰的眼中升起若隐若现的薄雾,脸色却照旧风平浪静。 “‘被赶到马路上流落街头也要摆小姐姿态的人,说好听了叫高贵端庄,说难听了叫高傲叛逆。以后嫁作人妇,能不能把公婆长辈放在眼里是个大问题。她玩的是姿态,现在是小姐,以后是夫人,做不了下属和晚辈。表面上既不动口也不动手,实际上她使的刀子都是软的’——好长的一段话啊,我好像没有背错呢。” “你要是喜欢,就收着吧。”沁兰用眼神示意了那一堆成果,“我的那一份你拿去当掉,钱全部你拿着。我不会搬过去。你最好也考虑一下,这么容易就答应他,去做他的干女儿,会不会对不起你妈妈。” 第八章 姐妹反目父子恶战(3) “呵,对不起我妈妈?不必拿我妈压我!多讽刺啊,我妈妈已经走了很多年,我做什么都没用了。你妈妈好歹还在世吧?你对得起过她吗?”梅菲才一针见血地说完,沁兰随即不疾不徐地接口: “你妈妈一生都是个德才兼备、高贵坚强的女子,如果我是她的女儿,我一定不能做让她失望的事。而我妈妈,她的一生都给埋没在那个大囚笼里,更可悲的是她是自愿的麻木的,我不是没有劝过她,可我还是爱莫能助了。我只能祈祷她平安就好,在她自己认为的,合情合理的生活方式下。” 梅菲听完她短暂的“演讲”,连连点头,轻声而又刻薄地说道:“好吧,兰夫人,柔能克刚,我的确不是您的对手。我收拾完行李,立刻就搬走!” “你没想过搬过去以后会怎样?”沁兰的声音不慌不忙。 梅菲莞尔一笑:“我要是住不习惯了,可以搬回来,或者去外公外婆家。而你却连自己家都回不去。对了,你可以住筠潇那儿——如果你不介意未婚同居的话。所以,这地儿还是留给你吧。哦,还有,我们账户的银行卡,也放你那里,莫腾辉每个月都有五千块钱打过来,尽管用吧。” “你如果觉得搬过去可以过得更好,那就请便吧。”沁兰表现得安之若素,“这里毕竟是你父母生活过的地方。放心,我会好好打理的。”说完便走到沙发旁把刚才自己的东西收好,“我在这里可能你收拾东西不方便,我去小房间坐会儿。如果走得急就不用和我打招呼了。” 沁兰走进小房间,从里面锁上门。听着外面的动静,梅菲确实忙着整理东西。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大门“砰”一声关上,屋内再也没有脚步声,沁兰才从小房间里出来。 简直是天方夜谭,却又不得不信,怎么会有今天这一步?沁兰独自坐在沙发上,默默地沉思着。 从离开家,同住一屋檐下那一天起,我就没有了高傲的资本——我本来也没有高傲过。 我清楚,我自己的信仰,本身就构成了对你有意无意的穿刺——我承认这确实是软的刀子,也是我的天性。 但我从未刻意纵容我的天性,我真的不想伤害你。 然而我也无法消灭我的天性,除非我杀死我自己。 假如你真的感到压抑,真的需要换换空气,那我也不勉强你。 只是,愿上帝保佑你一定要平安。 沁兰握着手机,思来想去。该不该对筠潇说呢? 如果筠潇知道他爸收了梅菲做干女儿,那么他很快就会知道自己的身世,随后就是一场轩然大波。 筠潇是该有知道自己身世的一天,但偏偏要用这种方式不可吗? 其实,事情到了这一步,也瞒不了多久了。筠潇只要一发现我和梅菲不在一起,就要起疑心了。但似乎也不是说,一刻也不能拖延。 也许,梅菲只是一时赌气,给她一段时间,她就可以恢复平静。 也许,莫腾辉别有居心,不是收个干女儿这么简单,得继续看下去才晓得。 不如,先缓个几天,再告诉筠潇。并且,不要让他一下子知道一整个故事。 就这样吧,上帝保佑,事情不要太坏。 沁兰走进房间,找到了自己的钥匙串,紧握着其中一把钥匙。 那是昨天临走时,筠潇给她的,他家的备用钥匙。 如果我和你再有裂痕,我怕真的要心灰意冷了。 第八章 姐妹反目父子恶战(4) 在平静与繁忙中,一个星期过去了。 筠潇除了在西餐厅里做waiter的兼职,还在适当地研究计划着学校社团的新学期的工作、演出。 梅菲在莫腾辉给她的住处度过了第一周,平时做做寒假作业,闲下来时出去逛街,经费从来不是问题。莫腾辉也会有空就带她吃个饭兜个风。 沁兰在她和梅菲曾经蜗居的小屋内,一个人过了一个星期。学习、家务交替进行。每天自己料理生活,每天坚持读几页《圣经》。不觉得自己有多忙,也不觉得有多闲。时不时担心梅菲过得好不好,思考着怎样面对和处理接下来随时会发生的即兴的戏目。 这天是星期天,昨天晚上就和筠潇说好,今天下午要到他家来。 筠潇起了个大早,昨天沁兰打电话说要来,一个星期没见面了,实在想念彼此。 “就我自己来,没别人,梅菲去看她外公外婆了。”这话更让他兴奋。 四点多,他就着手准备晚饭,今天特地全买了沁兰爱吃的菜。希望这一天时间能好好享受一下二人世界,共度良夜。 他刚刚准备洗菜,玄关处就传来了敲门声。 “兰兰终于到了!”他兴冲冲地去开门,谁知才往猫眼里一瞧,就大大扫了兴。 “你来干什么?”他冷冷地问门外的人。 外边的人回答他:“可以让我进来说话吗?” “要是真有需要帮忙的急事,我还愿意听你说说。要是想无事生非,我劝你别来这里了。佟蕊,你以为你破坏得还不够多吗?” 门外佟蕊的声音低了下去:“我真的有些事想和你谈一谈,我有些担心……” “真拿这女人没办法!”筠潇想着,说到底她现在也是有身孕的人,把人硬生生赶走也实在不太像话。于是便打开了门,让她进了屋。 与她往日的显眼不同,佟蕊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长外套,下摆一直到膝盖上方,显得特别厚重。也许就是因为厚重,而且屋子里也暖和,所以进门后她就把外套脱了搁到沙发上。由于只有三个月的身孕,所以她的身材依旧拥有玲珑曲线。 筠潇在单人沙发上坐下,也对她说:“你坐吧,有什么事快点说,今天本来是不方便招待别人的。” “只方便招待你那还是个小女生的女朋友吧!”佟蕊在中间的大沙发上坐下了,话音刚落又自嘲道,“算了,先不说这些……唉,我在想,也许你根本不会有兴趣……” 筠潇催促她:“快说,进来了就别拖拖拉拉的。” 佟蕊犹豫片刻后还是开口了:“上周,他说要去和客户打高尔夫,晚上晚些时候带我一起出去陪朋友吃饭。结果,他白天出去了好久,傍晚回来接我时,我发现他的车子里……有很淡的香水味。还有一两根黑色的长直发。第二天,我叫了辆出租车偷偷跟踪他,发现他开车到了静安区,在一个小区里头一座小别墅前停下。我暂时下了车躲了起来,暗中监视着。这一监视,就足足有三个小时!” 筠潇松了一口气,转而又冷笑道:“我还以为他是突然官司缠身还是怎么的,原来就是这种事。你难道以为他不会玩女人吗?你既然嫁给了他,就不得不随时面对这个。哪怕现在,你怀了他的孩子。” 这时,沁兰刚刚走到筠潇家门口。正要拿钥匙开门,却听见了里面传来的谈话声,于是便倚着门细细听着。 第八章 姐妹反目父子恶战(5) 佟蕊立马神情黯然:“我还以为你会有什么激烈的反应呢。有其父必有其子……” “不能这么说!”筠潇纠正她,“我本来是同情你的,觉得你被迫嫁给我爸来给家人抵债,还要忍受我爸对你一系列的管制,太委屈你了。可是,自从那晚以后,我就彻底断了这想法。” 门外,沁兰不由得心揪了起来:“怎么是那个女人?她想做什么?” “没错,是我在你的水里放了安眠药。”佟蕊坦承道,“很多时候,人的命,转变就在朝夕之间。就像我上大学时,才短短的工夫,一个我平日里非常照顾的学妹就拐走了我男朋友。竞争保送研究生名额时,平日里亲密的朋友去巴结老师,最终达到了目的……哎呀,我又说多了……” “还有别的事吗?没有的话我得送客了。沁兰马上就到,你们俩碰面会很尴尬,还是早些走避一避吧。” 佟蕊有些不悦:“你一定要这样吗?原本,你身为他的儿子,却对我这个做后母的能够友好相待,我一直都很感动。可是,”她深深叹着气,“我就是个命苦的女人,到哪儿都是被欺压的对象。” 然后她站起身,走近筠潇,在他的身前,慢慢地把身子低下来,膝盖轻轻跪到地上。纤细的双手,十跟修长的手指,触到了他的腿。 她的姿态是卑贱的哀求,她的嗓音却是虔诚的祈求:“我对你一直是在乎的,一直放在心里头。我嫁过来以后,这个家里没一个可以说话的人,只有你让我感到一点欣慰。”她直起了身子,原本放在筠潇腿上的双手,动作不快,却还是猝不及防地搂住了他的腰,筠潇一时震惊慌乱,她却仍旧陶醉着,她的头颅紧贴着他的胸膛,“你对我,哪怕只是一丁点儿的温柔,也是,莫大的赏赐了。”说话间,还多了一丝欢欣。 沁兰瞬时紧张起来,一颗心不听话地上蹿下跳着。 “你又要乱来什么?快把手拿开!别怪我不客气!”筠潇厉声警告着她。 “嗯,这么生气做什么?” “你要为你自己着想,要是我出手重了点,你岂不是惨了?” “哼,你以为我想要这个孩子吗?还不是你爸不准我做掉!我也不怕你知道,如果是你的,我无论如何也会生下来……” “你还好意思胡诌!把手拿开!” 听到里面出现推搡的声音,沁兰怕真出什么事,也顾不得什么,迅速拿钥匙开了门。一进门就向里头喊着: “你们在干什么!” 两人顿时愣住了,筠潇趁机把佟蕊拉开,起身大步走向沁兰,握住她的双手:“兰兰,”他的声音因为内疚而略有低沉,“我今天最大的错误,就是不该心软放这个女人进来!” 见到神色有些狼狈的筠潇,还有站在那边装得一脸无辜的佟蕊,再加上之前在门外听到的对话,她早就料到里面发生了些什么。 “又是你们……”她使劲忍住才没有让眼睛湿润。 “我去把她赶出去就是,然后,随你怎么惩罚我!”筠潇话音刚落,便走向佟蕊,命令着她,“你现在就给我从这儿消失,越快越好!” “果然,你还就这脾气!”佟蕊不服气。 “对,伤害我的兰兰就等于把我惹毛了!不过,我不跟你斗,免得一不小心你就……”他停下了说话,眼神蓦地转移到佟蕊身后她坐过的沙发上,随后,只听他气急败坏地讲,“好阴险的女人……” 沁兰也心生困惑,便跟了过去。一看才发现,不得不吓一跳,又猛一惊。 第八章 姐妹反目父子恶战(6) 皮沙发上,佟蕊坐过的地方,赫然是一小团还没干透的血迹。出于本能的反应,沁兰又回头看了一眼佟蕊身后,只见她的裤子,尽管是黑色的,却也隐隐看得出裤子后面沾着的血。 沁兰自然明白了,恰好佟蕊也转过身,她便对佟蕊说,以她最大的努力掩饰着心中的不平静与苦闷:“你根本没怀孕,而且刚好来例假。这么做,无非是想挑拨他们父子关系,也只能挑拨他们父子关系!你最多就是收到一纸离婚,但你有没有考虑过你的家人?他们又要不得不承担者巨额的债务!” 佟蕊却镇静得很:“我根本没想到会今天来例假,居然时间提早了。不过,的确这样,我最多收到一纸离婚,随后我就自由了,大可离开上海去创造新的生活。至于我的家人,他们都能忍心牺牲我来为自己抵债,我又何苦去当他们的好女儿呢?” “不要脸!”筠潇气得声音都发抖了,“我必须让我爸再来一趟,亲眼见证他把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带回了家!” “没什么不可以,反正他在外面又有了新的女人!” 这话让沁兰心头顿感一阵触电。是佟蕊不清楚、误会了莫腾辉和梅菲之间?还是本来就有这个倾向?或者又只是巧合,莫腾辉一边收干女儿,一边找新情妇? 天啊,万一偏偏是中间那种假设,那可不得了,该如何是好? 这么一想,沁兰更是忧心忡忡,一时间没心思来计较刚才屋里发生的事了。 筠潇一通电话打给了莫腾辉。 而这边,莫腾辉正开着他的奔驰送梅菲回家,回那栋小别墅。他刚刚带着梅菲去买了一条gi的项链。 “出什么事了?”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梅菲问他。 他把手机收好,说道:“玉麟在电话里讲得不太清楚,但是很紧迫的样子。我得看了才知道他们在折腾什么。” 到了筠潇家楼下,莫腾辉在地下车库里特地找了个偏僻阴暗的角落把车子停好,关照梅菲:“我上去处理一下,你好好呆在里面。” “我也去,省得在这里胡乱担心!”梅菲说。 不料莫腾辉严厉命令她:“你就呆在这里,哪儿也别去!要让玉麟看见我们一块,还不知要怎么添油加醋!你要不想制造麻烦,就乖乖在这里面!”说完就下了车,还用遥控的电子钥匙把整个车四扇车门全都锁了起来。梅菲没等争辩一句,就被锁在了里面。 莫腾辉上楼进门后,在筠潇愤慨之下有些语无伦次的陈述中,总算了解了事情的经过。 而在旁边,那个在他看来天生一副高不可攀的小姐姿态的沁兰,说不清楚,此刻是淡淡的忧伤掩盖不住深深的傲骨,还是深深的傲骨掩盖不住淡淡的忧伤。 而本来就是偶尔图一新鲜娶过来的佟蕊,估计是觉得这么大一事端都能让自己闹出来,也就无所谓后果了,显然只是在静静地等候发落。而除非他是傻子,否则不会不清楚,佟蕊被用作抵偿债务的那一天起,就从来没有认真地真心地扮演过莫太太的角色。她本来就是个无足轻重的女人,虽然也算漂亮,却和菊影完全不是一种类型,只是眉眼间有几分相似罢了。她仅有的资本就是年轻,打扮的空间比较大而已。 第八章 姐妹反目父子恶战(7)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眼前的烂摊子还是要妥善处理的。毕竟,在社交中、在生意场上,他不是个小人物。要是让人传出去,年轻的太太假怀孕欺骗自己,还和年纪相仿的儿子不清不楚,这脸面怎么挂得住? 想到这里,他从兜里掏出一串钥匙,从钥匙串上解下一把,递给佟蕊。等她缓缓接过钥匙,他便一字一句吩咐道: “这是我在闵行区的别墅的钥匙,地点你也知道。现在那里没有人,你先去那儿呆几天,直到我过来接你!” “你打算怎么样?”佟蕊低声而又嗓音清晰地说,“我不是没有准备的人,最坏,也不过离婚。我爸的债务,我们家也没什么多计较的,欠多欠少都是欠,迟早要还的。真是不测,我没料到我的生理期会提前来。我不过是想让你以为,你的儿子和自己的后母真的关系暧昧,以至于浮想联翩——以为这个实际上不存在的孩子,其实是你的孙子而不是儿子!你估计也没想过吧,一个月三十天,你几乎三九二十七天不到深夜不回家,我怎么可能怀得上孩子?……哪料,我才进行了没一会儿,这丫头就从门外闯进来了!”她的眼睛斜着扫了沁兰一眼。 莫腾辉不理会其他人,只是对着佟蕊语调平淡语气却严峻地说:“我只是叫你过去躲个几天,因为我再接你回去的时候,会说你流产了,这样也可以少让人起疑心——佟蕊,你还年轻,肯定不会不要名誉的吧——我知道你早就做好离婚的准备了,但我告诉你……”他猛地一手抬起佟蕊的下巴,死死掐着,佟蕊惊慌失措间,惶恐地盯着他,说话声音由于恐惧也变了样: “你想到……要对我动手了?那就……别拖拉呀……” 莫腾辉继续威吓着她,嗓音顿时开始咄咄逼人:“离婚,可以——但至少一年以后,我说至少一年没有时间上限!我不会让人看到,你才流产我就把你休了!而你,一年等待的时间,足够让你精神上受尽折磨了!你最好安分一点,连我儿子你都敢动脑筋,敢玩弄到我头上来,我看你是真的活得不耐烦了!要再让我抓到,就不是离婚那么简单了!” “反正你从未损失什么……”佟蕊断断续续地讲,“我这个地位卑贱无所谓的女人,早就……没什么新鲜劲儿了……你大可继续在外面找女人,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也在忙活新到手的猎物吗?” 莫腾辉刹那间就明白了她所指的是什么,也在寻思着她什么时候看到自己带着梅菲的场景。但现在也顾不得这么多了,这个女人本来就理亏,有再大胆子也不会对自己产生多大威胁,她不过就是个女人。 想到这里,他一甩手放开了她:“我也无意送你走,你现在就自己上路!” 佟蕊细声细气地说了最后一句话:“放心,我也没那心思去弄脏了你的车!”说完便一把抓过沙发上长长的黑色外套穿好,也顺带遮住了她裤子上阴干的血迹,匆匆地带好玄关大门离开了。 第八章 姐妹反目父子恶战(8) 屋里沉寂了半晌,刚刚暂时地打发走一桩烦心事,都不由得觉得有点心累。而这更多的是针对莫腾辉。筠潇见到佟蕊被这样赶走发落,尽管仍有担心,怕她誓不罢休,但还是大快人心的感受更多一些。沁兰,则依然忧伤与傲骨交织。 最终还是莫腾辉打破了沉默。这不开口没什么,一开口比什么都开门见山: “没人给你开门,你是怎么进来的?” 他当然是在问沁兰。 沁兰正视着他,淡淡地回答:“从门外走着进来的。” 莫腾辉想来是大半辈子了都没得到过这种拒人以千里之外的答复,一下子被激怒了,呵斥她:“把这里的备用钥匙交出来!” 沁兰从容不迫地轻言慢语:“不必了,伯父。想用一把钥匙就把我和筠潇隔开,您太高估这把钥匙,也太高估您自己的权力了——您可是见过大世面的,难道,这世上的女人都和佟蕊一样,不仅不理性,还把感性放纵得随随便便?” “是我把备用钥匙给兰兰的。”筠潇说,“没收多少把钥匙,换多少把锁都一样。只要我还活着,我住的地方,兰兰可以都随时光临。” “你什么时候学会的这招?”莫腾辉面露愠色,“我们家的任何一把钥匙,雅妍都还没拿到过,你倒先自作主张起来了!” “雅妍?”筠潇听到这个名字就恼了,“爸,我一直觉得,你与其把她强行拴到我身上,不如收她做干女儿!你可以有人帮着打理你的财富,我也不用被人纠缠了,这才是双赢!哪怕再坏一点,让她当我继母也比把她塞给我来得好!” 干女儿?继母?沁兰心里更忐忑了。 莫腾辉快要被这态度气煞了,他猛地瞪着筠潇,搭在沙发背上的手狠狠抓紧了沙发的皮质:“你放肆……你以为我这么做只是为了我自己?你以为戏子是那么好混的?哼,这种一意孤行的性子……竟然是我儿子?”他愤然一声叹气,又斩钉截铁地说,“玉麟,你不用天真了,也别指望什么,我就说一句:雅妍日后是我儿媳。你,就记住这句!” 筠潇也不屈服:“要不要刺在我脸上日日夜夜告诫我?这样就不用担心我企图靠脸吃饭了。” “好了好了,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行吗?”沁兰着急地喊道,这父子俩倒也暂时没有再争执下去。她锁着眉,顿时脸上添了几分愁云,“我要是雅妍,直接羞愧死算了。你们父子俩为了接纳我的问题分歧这么严重,我应该在你们身边,努力帮着你们调解缓和矛盾才是。唉,哪里还有心思一心在国外求学——像很多人羡慕钦佩的那样,更别提什么炒股啊、投资啊,淘世界名牌取悦长辈,好专心为自己少奶奶的目标铺路……算了,我想,你们家的任何一把钥匙我都拿不起,就怕生锈了,不仅开不了门,还脏了自己的手。”于是,她掏出了筠潇给她的备用钥匙,把它举到莫腾辉眼下,对他谦恭温顺地说道, “伯父,这把钥匙,您要愿意,就寄个国际快递给雅妍送去吧。您那么喜欢她,想必,她用起你们家的钥匙开开关关,会比用自己家的还要手法娴熟。” “我要了有什么用,只要玉麟是我儿子,你就不会缺钥匙!”莫腾辉不冷不热地回了她一句。估计是沁兰柔声细语了一阵,把屋里的紧张气氛多少减缓了些,他也不那么急躁了。随后,又对筠潇叮嘱着,“今天发生各种莫名其妙的意外,我真的很心烦。所以,别再让我看到你胡闹!” 第八章 姐妹反目父子恶战(9) 莫腾辉离开后,感到从来没有过的心力交瘁。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长袖善舞,深谙世故的他看来,没有什么钱途的困难是困难。有时候越是大的篓子,反而越能助自己平步青云。而今天,自己家里出的意外,却让他倍感烦闷。 “怎么了?看来事情不简单呢。”他坐进车里后,梅菲问他。 他把车钥匙插好,但没有发动车:“居然有女人骗到我头上来!” 梅菲想到了什么,问道:“是不是,佟蕊?她不是怀孕了吗?还能冒险做什么事呢?” 莫腾辉断然否认:“有身孕是假的,企图通过勾引玉麟来挑拨我们父子,给我们制造麻烦是真的!我暂时把她流放到安全的地方,不过,离婚就便宜她了。” “呵,你才知道啊!”梅菲觉得好笑,“那天,她骗筠潇和自己上床合衣睡了一夜,都被我给偷拍到了,你倒装聋作哑!现在,知道这女人的坏心眼了?唉,要说她也可怜,谁高兴嫁给一个能做自己父亲的人,给自己的父亲还债呢?你们这些做长辈的不顾她的颜面、尊严、前途来玩弄她之前,也该想想她会不会哪天来报复你们才对!” “闭嘴!”莫腾辉突然大声斥责道,梅菲也一下子怔住了,定定地注视着他。 片刻后,莫腾辉脸色阴沉,“我问你,那个薛沁兰,你是不是告诉了她你的事?” 梅菲刚刚有些提起来的心又放了下去,她喘了口气说道:“拜托,我们什么关系?告诉她又怎么样呢?我说过,她没什么心计,也不会去算计。再说,就她那个性,更不稀罕来分一杯羹!” “我也说过,她使的刀子都是软的。”莫腾辉强调着,“也不知道她用什么手段让玉麟那么容易就把家里的备用钥匙给了她。她知道雅妍是我理想中的儿媳,你没听见她那一番说辞,明着是为我们父子间的争执担忧,暗着是含沙射影批判我莫家家门败坏,批判雅妍根本不配坐上少奶奶的位置……” 梅菲打断他,一连串絮叨着:“是不配做筠潇的恋人和以后的妻子!都什么年代了还包办婚姻,那是筠潇自己的婚姻不是你的!21世纪才来喊恋爱自由婚姻自由,太慢性子了。他要是自己愿意还需要你去督促吗?人家喜欢的就是沁兰,你瞎掺和什么呢?没用的!知道你巴不得筠潇主动追雅妍,就像你当初对我和他的母亲一样!可惜,你如果不是一天到晚一厢情愿,我妈说不定当初还能被感动感动,不至于恨你!唉,连儿子都到你当初的年纪了,你还一点不知道过错,好像步你后尘多么骄傲似的!” “你给我少说几句!”莫腾辉对她几乎是用吼的,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死死捏着。 一瞬间,梅菲真的感觉到被吓着了。段家父子的猥亵,恐吓,她还记得一清二楚,但是丝毫不觉害怕,只觉得阵阵恶心。他们那样做,是因为得不到她,昭然若揭的占有欲。而莫腾辉这样疾言厉色,似乎更像是因为自己得罪了他。 莫腾辉接下来的话说得让人心里发颤:“你除了一张脸,没一点和菊影像的。我可不想到头来发现,你根本就是个冒牌货。否则,那样子骗到我头上来,你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梅菲也没有挣扎,只是心里头竭力让自己镇静着:“怎么说?像佟蕊那样被流放囚禁?像我妈妈那样被逼死?还有比这更惨的吗?” “我没有把佟蕊囚禁起来,只是拿一根很长很硬的绳子系在她身上,虽然逃不走但不会整天被关着。你的话,我不会这么,吝啬!” 说完便松开了她的手,开车上路。 而梅菲,嘴上不再多说话,心里却再更激烈地打鼓,真不能掉以轻心了。她当时就想到了沁兰说过的话: 你都没想过他到底会怎么对你吗?只怕是收益模模糊糊,风险不可估量! 面上不露声色,内里却不由自主地捏了把汗。 第九章 新仇旧恨酿冰点(1) 莫腾辉离开后,筠潇才松了一口气,这边沁兰早就忍不住了,坐到沙发上就开始小声哭泣着抹着眼泪。 筠潇见状立马坐到她旁边,还没等他要安慰她,沁兰已经开口了: “我们是惹了谁了?他们上一代人的悲剧,总要我们跟着付出代价……” “‘上一代人的悲剧?’”筠潇有些不明白,但还是一边用手指给她的脸颊上拭去眼泪,不时递上几张茶几上的纸巾,一边搂过她哄着,“我爸虽然给了佟蕊那个女人颜色看,但他那老爷的秉性这辈子都改不了,我是不奢望他来宽容什么了!我的心思你还不明白吗?” 沁兰却倔强地推开了他:“我不是说这些……今天发生这么多事,我差点忘了我过来是想干什么了!” 筠潇也很无奈:“我也不想让你看到那种场面……” “佟蕊那个女人,我都怀疑是不是她上辈子和我有仇……至于你爸,你不知道的还多得很呢。”沁兰擦干眼泪,“我今天就让你知道……所有的。” 筠潇和她坐近了些,握着她的手:“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但不说出来,怕是要麻烦一辈子的。你就讲吧。” 沁兰沉寂了几秒钟,既是为了让自己思绪平静下来,也为了想想该从哪里开始说起: “筠潇,你虽然对你妈妈毫无印象,但是,家里她的照片还是有的吧?” “有啊。” “你母亲叫什么名字?” 问到这个问题,筠潇有些嗫嚅这回答:“我真的,除了照片和屋里摆设的**,找不到一点我母亲的痕迹。只知道,她一定很喜欢**,说不定名字里就带个‘菊’字” “也许是因为你不常看吧,不像你爸那样装得道貌岸然——不过,你要是看得非常细心,可能会发现,有人和你妈妈长得还挺像的。” 筠潇很好奇:“是谁?” 良久,沁兰才吐露道:“梅菲。” “梅菲?”筠潇寻思着,脑海中也在尽力地挖掘着回忆,“这里面,到底有什么事?” 沁兰娓娓道来:“不管我说什么,你都先不要惊讶……你的母亲叫萧菊影。‘无边落木萧萧下’的‘萧’,‘**’的‘菊’,‘影子’的‘影’。你爸生日那天收到的那个‘影’字,就是暗示你妈妈。二十多年前——也可以再往前推几年,你爸那会儿是个名副其实的富二代,富二代的资本他有,富二代的张狂他也有。他追求和他同一高中的一个女孩子很久了,那个女孩家境并不富裕,保守的长辈们基本上不会同意这桩子事的。可他不管,几年后,高中同学聚会上再相见,他又对当时那个女孩发起了进攻。 “没错,那就是你的亲生母亲。她当时有了自己的恋人,感情很好。可是你爸不肯罢休,几番狂追纠缠之后……他强暴了你妈妈,结果就有了你。” 筠潇听闻这种以前在戏里看过的老套情节,如今发生在了自己身上,只觉难以置信,瞠目结舌:“那我妈后来怎么样了?” 第九章 新仇旧恨酿冰点(2) “那个时候做人流没有那么先进又方便,她也不忍心不要你,于是便生下了你。你爸一定是想利用你来挽回你妈妈,于是他带走了你,走远了——你不是小时候在深圳生活过一段时间吗?但你妈妈没有继续找你,更重要的是她没那么大能力找到你。当然,她一直是想你的——总之,怎么说也要二十多年前,不能用现在的眼光衡量那个时代的女人。 “还好,你妈妈当时的恋人,一点也不嫌弃她的惨痛经历。她的恋人财富不及你爸,却也是个有钱人家的子弟呢。他们照旧顶着压力结了婚,有了一个女儿。不料,几年后你爸卷土重来,见你妈妈仍然不愿意从了他,就约了你妈妈还有她的丈夫,想要大家谈一谈。不知究竟是意外还是另有隐情,那一天前,他们家的车子才刚刚保养过检查过。却在那天去的路上,两人出了车祸,据调查是刹车出了问题——原本,一个还算小康,而且其乐融融的家庭,一下子破碎了。留下你妈妈年迈的父母,也就是你外公外婆。还有他们尚年幼的女儿,这个女儿就是梅菲……是的,她是你同母异父的妹妹。” 筠潇听完,也理清来龙去脉,不禁长叹一口气,直摇头:“原来如此,难怪要这么说……他什么都没给过我妈,最后还变相逼死了她,却装作多么痛心疾首的样子悼念她——他没有资格把我妈当神佛一样供奉!我多希望,当初根本没有我,这样,我妈的痛苦一定可以减少大半。即使在当时的八十年代,生下一个私生子,还是会被视为女人的污点——我也不是什么无辜无罪的人。” 沁兰继续说:“你爸爸在那以后,想收养她的女儿,也就是梅菲,不过被拒绝了。可就在那次,你记得吗?就是我和她去段家回来,到这儿的一天。就为了段家父子对我们的图谋不轨而起了冲突,她一气之下出了厨房,我们也没继续辩解,就顾着做饭了。 “她趁那个时候看了你的手机通讯录,找了你爸的号码,偷偷离开这里,把你爸约出来见面。他们互相坦白了一切。你爸说,算是为表歉意吧,我们的生活费由他支付,从段家那边接手。不过,你爸是生意人,爱讲条件。条件是,让梅菲做他的干女儿,不用称呼他爸,但是要记住自己的身份。 “我知道以后就不同意!说莫腾辉是你们家的仇人根本就不过分,你凭什么保证他不会有别的企图,你妈妈在天也不愿意你这样变相的屈服!说真的,我看过你爸给梅菲买的礼物,不是chanel就是dior,全是真品,动辄上千上万,而且还……还把他当初给你买的婚房,也让她住了进去,有专门的佣人侍候!你可以说是他想弥补过错,但也可以说他有投入就渴望有回报——他图什么呢?讲不清楚的。” “我总觉得,分明是不好的预感。我爸的品性,说是收干女儿,事实上的居心,深不可测。”筠潇也有点激动了,“外人看来,顶多认为他对干女儿比对亲闺女还要宠。我们知道内情的,怎么可能不多想一步呢?我爸就不难看出,梅菲总是和我妈有些像的,对他而言是一个慰藉啊。你有劝过梅菲吗?” 这一问,沁兰又阴郁起来:“怎么没劝过,可她一直在气头上,认定了我是上层阶级的‘兰夫人’,她高攀不上。她说,答应了你爸,生活有了保障,可以踏实过日子。等到她成年了工作了,总有一天可以把你爸榨干了。她生我的气,收拾行李就搬走了,去了你爸给你和雅妍买的婚房住下。她也给我传达了,你爸对我的偏见多么严重……” 筠潇二话没说就把沁兰紧紧抱在怀里。 第九章 新仇旧恨酿冰点(3) “放开我!”沁兰小声推脱着他。 “直到现在你还要做一点碰不得摸不得的冷美人吗?”筠潇深沉地说,吻了她的额头,“不要再拿自己和雅妍比较,没有任何意义。至于我爸,他不能接纳你,我就彻底排除了他,日后绝不主动联系他。我会去找梅菲,这些事情藏不久,总有一天要坦白的……” “你不要去找她,不要主动表示出你知道了一切。”沁兰说,“她这回真的是生气了,一时半会儿平静不了。如今在物质上,你爸对她不错,除非她发现你爸有不良居心,否则不会回心转意的。你去坦白一切,她会知道是我说的,又要多想。而且,她要能够让她不愁吃穿、安心读书、做一个平凡的高中生的安稳日子——我们谁也给不了。” “那我们也要做点什么才是。” “你暂时别主动站出来,我毕竟比你更了解她。过些天我会找她出来谈谈,也好了解你爸对她怎样。也许,她气消了,也愿意回家了。一切也都往好的方向发展。” “但愿如此……”筠潇说着,又不由自主地抱紧她,双手抚着她的肩膀、后背,双唇亲吻她的前额,她的脸颊,也吻着她淡淡的泪痕。 沁兰推不开他,只好仍由他抱着。不知不觉她就闭上了双眼,细细呢喃着:“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情……” 筠潇说话的气息,喘息间传到她耳边:“我只对你有心情,兰兰……” “你也是个贪婪的人……” 话还没说完,沁兰就感觉到他用自己的嘴堵住了她的双唇,他拥吻着他,他的舌头还打开了她柔嫩的唇伸入她的嘴中,狂热地索取她的温度和热度。一阵突如其来的浪潮,她觉得自己被重重推到,被压在了沙滩上,仿佛是阵阵涌上的狂风巨浪像纤弱的自己袭来,怎么也起不了身。明明醒着,却像在做梦一样,在梦里颠沛流离。 他第一次压在了她的身上,似乎想用他的吻在她身上缀满烙印,用他的手抚遍她的全身,不知不觉就延伸到她的颈部。残留的清醒意识让她感觉到他在抽出手解开她的衣服扣子,残留的力气瞬间一触即发。 “给我住手!”沁兰自己也不知道这会儿哪儿来的力气挣开了他,迅速起身后,抬手就给了还在迷茫失措中的他一个耳光。 筠潇捂着被打的一侧脸,见到沁兰悲愤、悲伤、悲悯交织的复杂神情,不禁恍然。 “……对不起……”他才感受到痛心疾首,她却又突然凑近了拥抱着他,那颗美丽的头颅紧贴着他的胸膛。 “不要说对不起……”这回是她呜咽着说,泪痕始干又流下了新的眼泪,“筠潇,我就问你一句……你会不会和我分手?” 筠潇给她温柔地拭去眼泪:“说什么傻话呢?上帝作证,我要是提分手,就让我这辈子以层出不穷的方式毁容,灵魂出窍后被囚禁在炼狱,永世不得超生。” “我是心知肚明的,自己早就没有什么尊贵了……家里没有立足之地,外面也没什么朋友,所有人都知道我的脾气,现在梅菲又和我闹情绪,可我不能怪她……”她哭得更伤心了,“如果你再离开我,我就更加无助了……” “我知道你向来不爱动不动就哭,尤其是在人前的时候。”筠潇轻轻理了理她有些散乱的长发,轻拍着她的后背,就好像疼爱一个孩子一样,“兰兰,只要你在我身边,哪怕一辈子不对我笑,我也愿意接受。今天你能毫不忌讳地释放你的柔弱,愿意在我面前好好哭一哭,对我来说是荣幸啊。” 沁兰哽咽着,仍然负气地说:“不用抬举我!” “不是抬举你,本来就是啊,不管我在不在,你都是尊贵的兰夫人,谁都不许惹你!” 上帝保佑,现世安稳,岁月静好,不只是一个梦。 第九章 新仇旧恨酿冰点(4) 一晃离开学只剩三天了。沁兰在学习中度过了一个寒假,还是孤身一人住在原本是菊影留给她女儿的房子里。和外界唯一的人际交流,也就是隔个几天去筠潇家而已,当天去当天回,从不过夜。 其实寒假就意味着过年,但是沁兰根本就没有奢望过。除了妈妈来看过她一次,又要硬塞给她一千块钱,就没有家人再来了,估计年夜饭那会儿都会说她生病住院了之类。 她和梅菲的账户上,倒还真的在二月初多了五千块钱,看来莫腾辉不是说着玩的。但是一想到他,这个逼死筠潇和梅菲的母亲菊影,还妄图干涉筠潇和她的人,她就怎么也放不下心。梅菲过得怎么样呢?莫腾辉要是在物质上不亏待她,对她态度好些,那也就算了。万一莫腾辉另有所图呢?他会不会对梅菲做什么不该做的?会不会对她粗暴**?沁兰根本不敢多想,唯恐越想越成真。 这已经过了好些日子了,眼看着就要开学,再继续避而不见也不可能了。梅菲会不会想通了不再生气了?她在那边应该也会孤独的吧?就算是单纯为了了解她最近生活好不好,也该和她联系了。 这一天晚上,沁兰给梅菲发了条短信: 一转眼就快要开学了,我们也好些日子没有联系过。不知道你在那边一切可好,有些担心呢。开学前有空抽个时间吗?我希望我们能见上一面,大家一起说说话,好不好?我知道我们之间是有些误解,但我想该过去的都该让它尽快过去。如果你愿意给个面子,看到信息后不管多晚都麻烦回复一下。 于是,她便做好了等待的准备。梅菲会不会回复她,她是丝毫没有底的。也许她看到后也不会马上回复,也许会装作根本没收到信息,毕竟中国移动不是没有过这种事。 哪料,也就隔个二十多分钟,梅菲就回复了她: 要是你也有空的话,明天上午九点钟来我这里吧,地址你问筠潇,要他陪你一起来也行。 太好了,沁兰心里头一阵庆幸,有机会就是好事。于是便兴奋地告诉了筠潇,筠潇也立刻答应陪她一起去。 第二天,两人很早就碰了头一起前往梅菲那边。沁兰见到了那栋所谓的给筠潇和雅妍买的婚房,在她心里就决定好了:要不就一辈子不进去,进去了就要有尊严的姿态。 筠潇按响了门铃,一会儿陈妈就出来开门了,见到筠潇还颇为惊讶: “少爷?哎呀,您怎么来了?我这都没怎么准备好,屋子还在打扫呢。您快请进,我去给你倒杯热茶!”陈妈勤快地招呼着,见到了沁兰,和筠潇手挽着手,便疑惑道: “少爷,这位小姐是?” “是我女朋友,姓薛,叫沁兰,和梅菲也很早就认识了。” 陈妈是热情直爽的人,没有什么恶意,可有些话也憋不住:“女朋友?哎呀,这可坏了,大家都知道咱们少奶奶在美国留学呢,这房子也是为她和少爷买的啊。她要知道了还不晓得会怎么难过呢……” “住口!”筠潇也忍不住训斥着。 陈妈一下子不敢说话了,害怕得连忙低下头不敢看他。 筠潇接着关照:“不要再和我提你们那位少奶奶,我知道你们上上下下都敬重她,恨不得把她当菩萨供着。可我正式声明:贺雅妍这辈子也不可能是你们老爷的儿媳!也别再让我听见‘少奶奶’这种恶俗的称呼。况且,你们老爷其实是知道的,我的另一半在这儿,”他一手搂住沁兰的肩膀,“高贵的兰夫人,谁也别想不尊重她!” “是,是。”陈妈赶紧应声,“那,我先去给你们倒杯热茶,少爷,还有这位……兰夫人,先坐会儿……” 沁兰温婉地说:“不必了,梅菲在哪里?我们是来找她的。直接带我们去吧。” 陈妈唯唯诺诺道:“梅小姐在房间里,我这就领你们去。” 第九章 新仇旧恨酿冰点(5) 陈妈把两人带上楼,带了梅菲房间门口便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梅菲的声音:“进来。” 陈妈把门打开一点,探进身子说道:“梅小姐,少爷他们来了。” “好的,让他们进来,你出去吧。” 陈妈把门全打开,筠潇和沁兰进去后,她就关上门离开了。 梅菲正坐在梳妆台前,背对着他们,只能从镜子里看到她的脸,看她的样子似乎在卸妆。 “看来你没闲着啊,一大早就忙活了。”沁兰上前几步,首先开了口。 “决定了,还是这支眼线笔效果好,到底是名牌啊!”梅菲卸完妆,收拾着梳妆台上的各种化妆品和工具。 “你在这边习惯吗?”沁兰问,“莫腾辉对你态度还好吧。” 哪料梅菲不屑一顾:“态度?没有不好就是好了,又不是他亲生女儿,态度这东西也不能当饭吃当钱花。不过你们放心,他对我还是不错的,至少在用钱方面从没亏待过我。”她把东西一一放进抽屉,“今天晚上,他一个老同学的儿子过生日,要带我一块去,人家是交大的保送研究生呢。” 沁兰试探着问她:“就快开学了,你这地方离学校也不近,什么时候回家住吧?” 梅菲一听,马上站起身来,也终于面对了他们:“回去?我怎么可能说走就走?我们还得靠他给生活费呢!”,这个“他”自然是指莫腾辉。 “我们的账户上这个月是有了五千块钱,他还是兑现承诺的。”沁兰说,“还是说,给生活费的条件,是要你长期住在这里?” 梅菲轻描淡写:“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你要有所得,就要有所牺牲。除了必须住在这里,别的他也不限制我,尤其是钱。” “不用费心找借口了。”沁兰说,“还在因为那天的事生我的气?” 梅菲不乐意了:“我哪儿敢生气?你对我生气才是有资格的!我这种人,只要能弄到够生活的钱,哪怕让我去陪酒我也乐意。我很清楚你们觉得我堕落,可我还是那句话,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你要有所得,就要有所牺牲。” 筠潇也上前插了一句:“我觉得别的不用多说了,梅菲,你以为我爸真的把你当干女儿?”这话才说出口,就感到沁兰偷偷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 “你怎么知道?”梅菲一下子就觉察到了,又**地问,“你还知道什么?” 沁兰不得不开诚布公:“好吧,我把什么都和筠潇说了,莫腾辉年轻时对菊影阿姨的罪行,你们的身世,所有一切。其实,这事早点晚点都会真相大白,都要有这一天的。” 筠潇又说:“他不允许你去住除了这儿以外的其他地方,心甘情愿拿钱供你挥霍,连应酬都带上你……我敢预测,不用多久,你就根本不是他的干女儿了!”难听的话还是不太好意思说出口的。 然而梅菲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话中话,她一脸挑衅地问:“那是什么?告诉我好了。” “你明明知道。”筠潇直摇头,“别意气用事了,等尝到了苦头才想后悔,可不一定来得及。” 沁兰也说:“‘那边’的条件自然比不上这里,可也是你爸妈住过的家。而且,开学以后照样要抬头不见低头见,何必放学后再特意回不同的地方呢?再说,他有什么权利限制你?凭什么你回家住就不付生活费了呢?就当是给你这几年的补偿嘛。” “回去住?”梅菲冷笑一声,“我还不晓得自己几斤几两吗?哪里配得上和你兰夫人共处一室呢!” “梅菲!你用得着这么刻薄吗?”筠潇忍不住了,“你自己就脾气刁钻,有什么理由嫌沁兰这不好那不好,她已经宽容你够多了!要是换个蛮不讲理的室友,那简直是要人仰马翻!” 沁兰连忙阻止他:“别说得这么严重,大家有话好好说不行吗?……” “不必费心开导这个那个了!”梅菲打断了她,“本来让你也搬过来,你却怎么也不愿意,我也没办法啊。” 气氛似乎有紧张之势,但大家才刚感受到矛盾的尖锐,就不得不被门外的声音吸引住了。 第九章 新仇旧恨酿冰点(6) 只听见门外走道里是陈妈的大嗓门: “老爷,少爷带着那位自称是什么夫人的小姐,现在正在梅小姐房间里,您一定要现在进去吗?回头少爷和梅小姐都会生气的吧?” “有什么不可以?”莫腾辉的声音随着他的脚步声近了,“我要进去!” 果然,响起了陈妈的敲门声:“少爷、梅小姐,老爷找你们。”还没等梅菲回答,陈妈就打开了门,莫腾辉一进房间,她就赶紧关门走人了。 莫腾辉进来后,见了他们三人,四下扫视了屋子:“你们怎么来了?”这听上去就是问筠潇和沁兰。 沁兰抢先说:“是我们对梅菲说今天过来的,她也同意了。” “没问你!”莫腾辉断然训了她。 她却下颌昂得更高了:“您也没说您要问谁!不是吗?” 眼见莫腾辉被沁兰的傲气震得要勃然大怒,筠潇赶忙说:“爸,沁兰说想来看看梅菲,我就陪她过来了。梅菲一个人住在这里肯定也怪没劲儿的,同龄人之间比较有话说。” 莫腾辉却又不理会他了,稍稍收敛他的怒气,直接问梅菲:“你昨天晚上是出去干什么了?” 梅菲说:“我不过出去散散步而已,这都值得追究吗?” 莫腾辉不多说,走近她,突然就拉过她的衣领,梅菲还未反应过来,筠潇和沁兰也一时惊到了。只见他一下子就从梅菲的衣领下面掏出了一根戴在她脖子上的项链。 银色的链,坠子是一朵像星星一般璀璨的花,五个玲珑剔透的红色钻石花瓣,浅绿色的花心,像极了一朵红梅。 他的手指攥着项链上的梅花坠子:“对,就是这个!”。 梅菲从他手中将坠子拿下:“不就是个坠子吗?你想做什么文章?” 沁兰心中想起,梅菲以前没有这个坠子,一定是搬过来以后才买的。 谁知莫腾辉一五一十地说上了:“昨晚上,你是不是打了辆车去了一个教堂,和一个外国人见了面,他给了你这项链?” “你跟踪我?”梅菲问他。 莫腾辉却说:“看来你是承认了你的行踪。不过,我哪儿有那么多闲工夫跟踪你呢?” “不对啊!”梅菲又想到了什么,“昨天他给我的是一个小礼盒,我那会儿又没有拆开,你怎么知道我拿到的是这条项链?” 沁兰也问她:“梅菲,你昨晚去见了一个外国人?是不是peter?我就说吧,他挺有心的。” “是peter没错,他刚刚从加拿大参加完奶奶的葬礼回来,想要见个面,我也不好意思扫他的兴。这个项链,价钱不贵,但也是他一面读书一面打工攒钱买的。”梅菲回答,接着又回到之前的话题,“你到底是叫谁跟踪的我?还对一切都了如指掌?” 莫腾辉没有说话,筠潇皱着眉思考了片刻说道:“梅菲,我看你对这里还是不够适应,你以为这房子里只住着你一个人吗?”当然,他也注意到,此话一出,就被莫腾辉狠狠瞪了一眼。 梅菲恍然大悟,大为光火地叫着:“你让陈妈跟踪我?真是不折不扣的狗腿子!难道是她看见的这个项链?” 莫腾辉的回答远远让人意想不到:“陈妈在我家也做了快三十年了,伺候人的方面得心应手。你有多少化妆品、多少首饰、多少衣服,她看过一遍就烂熟于心了。趁着你吃个饭不在房间的工夫查一下,有没有多出来的东西,简单得很。” 就在几人尚在震惊之时,莫腾辉又冷冷地问梅菲:“昨晚,那人都找你做了些什么?” 第九章 新仇旧恨酿冰点(7) 梅菲倒也不拖泥带水:“都让你派人跟踪到这份上,我也没法编什么谎话了。我们也就简单地聊了聊。peter说他也快要开学了,估计新学期会比较忙,但只要我愿意,他还是会抽空让我客串一下他的model。等暑假到了,只要我愿意并且有空,他就带我去加拿大和美国玩一圈、欧洲的话他现在负担不起要等以后。然后什么都没做。他回学校,我回这里。” 莫腾辉追问她:“他是哪个学校的?多大年龄?” 梅菲不耐烦了,都懒得正眼瞧他:“你问这么多,想搞身家调查吗?有人对我有意思不行啊?……”还没等她说完,只觉脖子上一阵生疼,像钢丝猛勒一般,吓得闭上了眼睛。只听得见自己的疼痛的尖叫,以及沁兰、筠潇恐慌的叫声。 也就是一两秒钟的时间,梅菲觉得疼痛依旧,但是钢丝已经从脖子上扯下了,便渐渐睁开眼睛。一看周边,沁兰和筠潇都扶着自己。再一瞧地上,刚刚还戴在脖子上的项链,居然落得老远,链子断了,和坠子分了家,索性坠子没有摔坏。 再抬眼,她看到莫腾辉以一种虎视眈眈的眼神野蛮地直视着她,仿佛现在要捏碎她的身体易如反掌。她在惊惶中明白了,刚才是莫腾辉把项链从她脖子上硬生生拽断下来。 她刚想摸摸自己脖子上有没有什么伤痕,莫腾辉又抢过她双手手腕,字字句句都犹如一把近在眼前的滚烫的烙铁: “我知道你年轻有姿色,所以你除了去学校,最好少出去抛头露面!我没那么多时间到哪儿都跟紧你,但你的一举一动我都了然于胸。你最好安分点,别忘了你是我好不容易找到的,菊影的女儿!” 说完,他便缓缓放下她的手,也各瞥了筠潇和沁兰一眼,拂袖而去。 “他不过是披着人皮的豺狼虎豹!”沁兰悲愤中吐露着一字一句,又忽然焦急地说,“糟了,梅菲,你脖子后面擦破了点皮。还好,没有伤到大动脉的地方,否则就不得了了。药箱在哪里?我帮你清理一下。” 哪想到梅菲捂着脖子,脸由于仓皇气恼而涨得绯红,强硬地回绝了她:“不必同情我,看到我这狼狈样,你们也该过瘾了!” 沁兰仍旧温柔地说:“都这时候了你还逞什么强呢?你看看莫腾辉那种粗暴的态度,不是亲生女儿也不能这样啊!你之前没来这里时哪儿受到过这种委屈?即使你婶婶、段家父子都没这么对你!没有自由没有**,还要忍受各种冷冷热热的暴力,他简直把你当囚犯!甚至当……好了,不讲这些了,你这伤口得快处理一下,希望不要留下疤痕……” “够了!”梅菲骤然间尖声怒吼,把沁兰吓了一怔。 “我今天就不该同意你们过来!”梅菲几乎是声嘶力竭的叫喊,“用不着找借口劝我回去!只要有人愿意在我自己挣钱以前供养我,我牺牲一点自由又算什么?你们这些少爷夫人的,少在那里卖弄清高!我又不用拿**做交易,他也不是一天到晚这种态度,你们少来小题大做威胁我!” 沁兰刚想说些什么,筠潇就气不过指责梅菲:“你这才是什么态度,你对兰兰可是太过分了!无可救药!”随后拉过沁兰的手,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见筠潇带着沁兰生气地离开,梅菲这才感觉,刚才因为说话一时忽略的丝丝疼痛,又涌上来了,她叹气一声后,便走到洗手间去处理伤口。 希望不要留下疤痕,梅菲了解的,自己哪儿能不这么想呢? 第九章 新仇旧恨酿冰点(8) 沁兰几乎是踉踉跄跄地被筠潇一路拉着跑了出来,他不说话,就是拉着她跑——应该说他是走,因为他步子大,自己就不得不一路小跑。又跑了一阵,出了小区大门,沁兰使劲把手抽了出来。 “你为什么要那样冲动呢?梅菲是有苦衷的,你应该耐心点忍让点才是!”沁兰忍不住责备他。 筠潇不以为然:“忍让?我们忍让了,她就更无理取闹了。再说,苦衷?我看她离自甘堕落不远了,我爸那样对她,她居然可以为了钱而忍耐下来!你那样苦口婆心的,她有回心转意吗?” 沁兰继续耐着性子:“可她好歹是你妹妹!同一个妈妈生的孩子,一个是从小锦衣玉食的富家少爷,另一个却是自幼父母双亡的孤女——而造成这一切的,是你父亲。你爸老顽固了,跟他讲不清道理,难道你也那么冥顽不灵吗?” 筠潇可不甘心:“我冥顽不灵?我全都是为了你,还不是怕你受欺负!” “我比你更了解梅菲,这是毋庸质疑的。她再怎么生气也不会靠欺负人来发泄,你不用担心我。至少,她有权利生气,我们没有权利恶语相向,否则事情只会越来越糟。而且,你要真是为了我,就不要把她往坏里想。否则,我有权利恨你!” 最后一句话,对筠潇而言无疑是重磅炸弹。这世界上应该找不到比沁兰还要说话文静的人了,她从来没有什么声嘶力竭、疾言厉色、声色俱厉。就算她嘴上说的是光火的话,那神态却永远是温婉的,至少和一般女子发怒比起来是如此。可就算这样,他还是被重重地打击了。 他怅然问道:“你为了她恨我?” 沁兰自知话说重了,可是心中的不满却一时难以驱散:“我不可以吗?我不是什么夫人,你倒是不折不扣的少爷。我真没想到你才是高高在上,而且用爱我的名义自私自利。我们一星期也就见上那么几次,过去梅菲和我天天在一起,现在我们之间有了过节,你不帮我调解调解也罢了,还给我雪上加霜!你到底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啊!” “我高高在上,自私自利?”筠潇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被这么形容,也快要是可忍孰不可忍了,“那到底是谁,一心一意就想着维护自己高不可攀的清高,任凭我怎么哄,就是一点也不肯稍微考虑考虑放低姿态。这样傲慢的冷美人,要换做别的男人,早就给甩了!” “听你这话,我老早就该被甩了,是你一直委屈自己将就着?” “将就?你见过哪个男的愿意将就得毫无原则?” “上帝啊,我都害你没了原则了,罪过!” 沁兰话音刚落,就朝和来时相反的路走开了。 “你要去哪?”筠潇在背后叫着她,很快就追上了。 “我这么难应付,你就不要将就了,去找别的玩物吧!”说完,她就拦下了一辆路过的出租车,上车后便扬长而去。 “我都说了些什么该死的话!我自己最该去死!”筠潇来不及追上她,万分懊恼地留在原地,小声咒骂着自己。 第九章 新仇旧恨酿冰点(9) 沁兰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在这大白天梦游一般地回到了家里,一回到家里就去躺到**,蓦地感到隐隐不平静。这一上午发生的事,不是什么气、恼、烦、忧可以说得清楚的,她只觉得一切都好矛盾。 梅菲不愿意回来,纵使自己这么关心她,纵使莫腾辉对她蛮横凶暴。这是她早就有心理准备的,她从来没有怨过她。只是,她又不得不怨她太不理智。 至于筠潇,沁兰自己也搞不懂为什么他会是这样的作为。 其实也懂,他是真的不舍得她受一丁点儿委屈,只是想保护她。 可是,同样的,他那会儿不够理性。梅菲的苦衷,他怎么可能假装看不到呢?而且人家还是他同母异父的亲妹妹,也是自己的好闺蜜。即使是从小就被迫对母亲那边一无所知,也不应该这般不友好。 说来说去,两个人都是因为我,沁兰惆怅地念着。 不该明知梅菲的处境,还让她生我的气;不该明知筠潇对自己的感情还去和他争辩、质疑。 现在,只怕他俩都在气头上,越劝越不中听。 正想着,这会儿筠潇的电话就来了,沁兰看了几秒手机上的来电显示,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怎么?你还想继续将就着?”沁兰问。 没办法,筠潇那样形容自己,生气还是有的。 电话里,筠潇的声音很是惭愧,有些怯生生地问她:“兰兰,你……还在生我的气吧?肯定是的,对不对?” 沁兰装作没好气地说:“你认为呢?梅菲的事就先不说了,我知道这谁都不能勉强。不过,原来你早就特烦我了,嫌我对你太冷淡是吧?你大可去找别的女人啊!” “我也是脑子糊涂了,你一走我就是一个悔啊!我收回那些话!” “谁信啊!人在生气了喝酒了或者受什么刺激了,往往都会吐露真言,即使是以比较夸张的方式!”沁兰固执地说,“你现在不觉得,可是你潜意识里就是在埋怨我,觉得我什么都满足不了你,连一个亲热点的拥抱都没有——对,尤其是这个,你准备什么时候彻底占有我?你懂的。让我有个逃跑或者防守的心理准备。” 筠潇的口气,听上去可有些无辜:“我哪敢啊!兰兰,你的心已经是最珍贵的了,如果我还那么心急地想要你的人,我怎么配得上你?” “‘心急’?你的意思是说,晚一点要也不迟?我凭什么被你吃定啊!” “不是,我没有这样想……”筠潇才意识到自己说话不够谨慎,但转念一想,总比说话谎话连篇好,“好吧,我是有做梦想过,因为我是认真的。一辈子只谈一次恋爱只结一次婚,而且是同一个对象,不是很美好的事吗?” 沁兰却依旧不依不饶:“美好?我看对你来说,每次见面都让你亲个够才是美好!可我还是个未成年人啊,你这种美好最好先压下去几年吧!你也想证明自己不是个自私自利的人吧?” 筠潇还在努力解释着:“我真的没有想把你怎么着……” “少狡辩了!”沁兰说,“我现在给不了你什么,你要是真想甩了我,我也没有理由强迫你回头。我算是了解了我总有一天会落得个‘将就将就’……” “你还是不相信我吗?”筠潇沮丧地问。 沁兰迟疑了几秒后,还是选择了继续使使性子:“我怎么能断定你要的到底是我的人还是我的心?再说,谁让你把我说的那么难听!谁让你从没好好考虑过我的各种感受!我决定了,让你三个月见不到我,我不会去你家,你也别想上我这儿或者我学校。你要是想我想得浑身难受,我就稍微给你点面子——记住,是‘稍微’。你要是变了心身边换了人,就说明我的决定是明智的,我走我的阳关道,你泡你的温柔乡,互不干涉!” 筠潇近乎哀求道:“别这样,你太狠心了,三个月不见你,你让我怎么熬啊?打电话发短信都不可以了吗?” “只限短信,最多发十条,每次算上标点不超过十个字,而且我不会回复。” 听到这般“绝情”的规定,筠潇真真实实地被挫伤了一回:“原来你还是有心情和我任性闹情绪的,真不知是悲还是喜!不过我也把话说在前头,只要我一没变心二没换人,你就要陪我一天,24小时!放心,不让你做出格的事。” 沁兰撂下最后一句话:“你先控制好你自己吧!”然后干脆地挂断电话。 其实自己还是特别在意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的,否则为什么会这么紧张这么**呢? 以为和薛宝钗同姓,又是差不多的好脾气,就不会使性子了吗?那就错了。 算了,为什么总是去想别人离开了我我会怎么样?偶尔也该想想,自己离开了别人,他们会怎么样?你可以紧张可以**但不能灭自己威风。 我就不信梅菲愿意一直忍受莫腾辉对她的囚禁和暴力,我知道她不是良心淡漠的人。 我更不信三个月时间就能让筠潇把自己抛到九霄云外,我知道他不是感情不专的人。 而我,高贵依旧,不奢望别人的仁慈。 好好读书,考好大学,拿好文凭,以及最重要的——写好作品。既然自恃清高,那就高瞻远瞩吧,连自己都没有信心了,就别指望别人能正视甚至仰视自己了。 第十章 兄妹相认暗中攻心计(1) 开学第一天,早自习之前沁兰就早早地到了教室,翻开历史课本温习着。大概也是十多分钟后,梅菲也走进教室,她刚刚收拾好书包,把要用的书本文具放到桌上,坐在她们前面座位,一向没心没肺爱好八卦的长舌妇的季霖便开始嚼起了舌根: “哎哟,今天这稀奇!你们俩平时不是形影不离的吗?上学放学都一块儿,怎么今天一开学就分开来了?” 还好,教室里人不算太多,而且各做各的事,各聊各的天,没有在意她们。 “我们说过我们是连体婴儿吗?”沁兰反问她。 “算了,你反正也是永远独来独往,说我们又有什么意思?”梅菲也说。 季霖听了倒也不生气,反而还轻松地说道:“其实也是啊,我没那么多时间。说实话,这个学期,我就在这里呆两个星期,两个星期后我就不在这边上学了。我们家要移民了。” “要去哪里?”沁兰问。 “美国。” 沁兰立刻说:“那可不错啊。好好加把劲,就算上不了哈佛耶鲁,斯坦福什么也还是可以试试的。再不济可以将来找个老外嫁了,岁数大点也没关系。平日里也要多多保重,不要碰上什么枪击案、种族歧视、恐怖袭击之类的。”当然,“斯坦福”三个字一出口,她还是不得不想起,那个从未出过场却曾搅得大家不得安宁的贺雅妍。 “那怎么说也是比中国要奔放的地方,你想多玩几个男人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梅菲撇了撇嘴,“当然了,前提是在那边不是‘会说话的哑巴’——不聋不哑却和当地人讲不来话。” 季霖也没和她们多较劲儿,也或许是她刚好要出教室去厕所或是哪里,她只是气咻咻地说:“哼,你们挖苦起人来还是一唱一和的,够默契!” 季霖走后,沁兰小声问梅菲:“你脖子后面的伤口有没有处理了?现在还要不要紧?” “就破点皮,没有大碍,我擦过药了。”梅菲说,那声音听上去多少有点冷淡,也多少有点黯淡。 沁兰也回答得言简意赅:“那你在那边多注意照顾好自己,别让自己受到什么委屈。” 梅菲有点纳闷了,她原以为沁兰在这时候又该讲一堆清高的道理把自己劝回去呢。 但话说回来,结束了假期,开始了又一学期。她今早起床后,还是习惯性地走进厨房要准备早餐,就像以前和沁兰住在一起一样。然而,又是被陈妈赶了出去。 不知为什么,她怎么也不要莫腾辉给她派个司机专门接送她上学放学,还是想要坐地铁去学校,硬对他说中学生坐豪车去上学太奢侈影响不好。 然而,去挤地铁也只有她一个人了。 的确,一旦这个世界真的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就总觉得什么都变了点样子。 可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梅菲发现,这一点对沁兰不适用。 她似乎打算在高中的后半段时光里更加努力发奋图强,毕竟她目标中的什么复旦上外华师都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考上的。她几乎不太和人说话,不是不想说,而是几乎没什么时间说。上课时无比地专心致志,下了课也还在抓紧温书预习,回到家是怎么复习功课的,梅菲也不用想了。碰到周一下午全校的体锻课——说明一下,表面上是体锻课,其实只是叫这个名字,实际上男生还会打打篮球,女生就是逛操场了——这时候,沁兰总是回教室继续自习。要是碰巧教室门给锁上了,她就找个安静点的地方,把之前摘在一个很小的本子上的英语单词拿出来背。如果你看到她耳朵里塞着耳机,手上却没有在干什么事,那一定是她看书做题有些累了,听听英语美文陶冶一下情操。 第十章 兄妹相认暗中攻心计(2) 相比之下,梅菲就明显停滞不前了,甚至有些无心向学。她本来就不是多么喜欢上学,对她来说初中文化的语文数学就足够应付日常生活了,至于理化史政,那根本就是管教育的人闲着没事干。人人都学物理化学政治历史地理生物,又有谁看见中国出了些个什么什么家了?至于英语,她本来就不是内向不爱说话的人,又不是没想过有机会见到个外国帅哥搭搭讪,也算是相对来说拔尖一些的科目。 而且,梅菲越来越感受到了。自从搬去了那边住以后,锦衣玉食是不缺了,却总觉得缺了点别的什么。peter送她的项链,链子给莫腾辉活活扯断了,只剩下一个坠子她还收藏着,用一块布包好了,她确定陈妈不至于想到把珍贵的东西藏床底下去。 这个项链事件以后,莫腾辉倒还没来找自己什么茬。就在那天的晚上,上午还如虎狼一般威胁着她,晚上照样带她去出席老同学儿子的生日,而且从头到尾表现得就像是父亲带着女儿一样,把所有人都骗过去了。 她也无所谓,反正他对自己在用钱方面还是大方的,自己照样有人舒舒服服伺候着。陈妈固然是个一身奴性的真奴才,绝对有《还珠格格》里容嬷嬷桂嬷嬷的潜质。但是在梅菲面前,她就是个免费的佣人。 到底缺了点什么呢?金钱能带给她快乐,这点永远不会改变。可是一个人住在那所大房子里,形单影只,总觉得缺了点东西。不是必需品,却也是调节剂。 而让她放弃优越的物质条件,再回到原来那个简陋的家,又凭什么呢? 梅菲发现她参不透这个怪圈,无法做到像沁兰那样可以心无旁骛——就算有能力做到,也懒得在学校功课上心无旁骛。 大概这就是差距吧,不知不觉,三个月过去了,开学后的第一次月考、期中考试还有第二次月考都结束了。 差距就是差距,这会儿体现出来了。 沁兰果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第一次月考,语数外三门拿了全年级第五,加上历史,四门功课在历史选修班是第一。语数外加上物理化学的名次差了点但也挤到了前十。到期中考试和第二次月考,索性三门都跻身年级第一了。由于进步神速,一时间成了老师们茶余饭后口耳相传的话题。也是,换做别人可能还要生点疑惑,但对于一个平时就底子还不错,近来又特别用功的学生来说,再怀疑其作弊的可能性,就真伤人自尊心了。 而梅菲就不那么如意了,本来她就在年级十几二十名之间徘徊,再加上这个学期没怎么上心,第一次月考就滑到了三十名以后,期中考试和第二次月考也是不进不退,还被老师找去谈话。而她还是无所谓,自己又不是只会应付考试没有个人思想感情的机器。 说到感情,梅菲也不禁想到,沁兰突然间的用功一定也有些原因。筠潇是自己同母异父的亲哥哥,然而他似乎对这个妹妹没有多余的感情可以倾注了,一心只有他的兰夫人。而沁兰呢,梅菲看得出她对自己的用心良苦——而这也是筠潇不希望沁兰做的无用功——难道他们之间没什么矛盾吗? 或许有,或许没有,讲不清。是啊,连自己的心事也有处理不好的时候,哪里还有能力管别人的? 而沁兰这边,筠潇实在听话,渐渐地她都有些于心不忍了。 规定他最多只能发十条短信,每次加上标点不超过十个字,他还真遵守下来了:“兰兰,我想你。”“兰兰,还在生气吗?”“兰兰,我定好好对你。”……诸如此类,不多不少刚好十条。 而她也不回复,不是因为还在生气,而是因为她确信,那天他只是说了气话,不作数的。 再说,她本来也相信他是真心的。 现在不回复,等见面那一天,再好好地惊喜吧。 第十章 兄妹相认暗中攻心计(3) 从沁兰对筠潇提出要三个月不见面起,到现在不过不少整三个月后,也许是天注定吧,这一天不是个平常的日子,是梅菲和筠潇的母亲——菊影的生日。可惜,那一天不是周末,大家都在上学。 梅菲只能委托外公外婆在母亲坟前替自己也上柱香,多给母亲报报平安。 沁兰早就记住了这一天是菊影的生日。而梅菲看到她在午休的时候,独自跑到学校假山后面,拿着一本《圣经》祷告了近半个小时,而且还是中英文双语,那些赞美圣母马利亚的字字玑珠。不知道的,还以为离开人世的是她自己的母亲呢。 而筠潇,母亲的生日对他来说,无法彰显出多么重大的意义,毕竟他从小就被剥夺了孝顺母亲的权利。 所以,为了弥补错过这个重要的日子,也为了兑现和筠潇的约定,一到周五,沁兰就为第二天的事忙活起来了。 这个时候,已经近六月初。开学前还有些冷飕飕的天,现在是已经烈日当头了。 沁兰放学回家后,晚饭前给梅菲打了电话: “梅菲,你现在有空吗?” “有啊,陈妈还没叫我去吃饭。” “那好,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你看,我们在学校里都没空说什么话。” “是啊,你那么用功哪里有空?是什么事?” “你知道的,菊影阿姨生日那天,我们都在学校,不得已把这日子晾在一边了。我想,明天,我们一起去筠潇那里……” 梅菲话有些酸溜溜的:“哎哟,这好像也太有空了!” “你就听我说完,等我讲完了再征求你意见就是。”沁兰耐心劝她。 梅菲也算同意了:“那好吧。” 沁兰说:“我觉得实在有些奇怪,我们几个怎么走到这种冷不冷热不热的地步?以前大家都是好朋友,凭什么现在要彼此拉远距离呢?菊影阿姨一定不喜欢看到我们这样。其实,我倒还没什么,关键是你和筠潇。你们是亲兄妹,却因为上一代人的恩怨纠葛,连累得关系冷淡。我会劝他,让他愿意和你好好谈谈。你就当让你妈妈高兴高兴吧。” “你没什么?”梅菲看似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怎么了?” 梅菲很不屑:“他一心想着你,你一心想忍着让着顾全大局,我可不信你们之间没什么纠葛!” “这就是你多心了,我和他真没有什么。”沁兰不得不先说个谎。 梅菲心里头动着自己的脑筋,嘴上倒是慢条斯理地说:“他要是再那样对我,我还去什么?我哪有那么傻?” “你别担心这个,我会做他的思想工作。他也有他的无奈,毕竟,他在自己的身世里一直处于被动的地位。其实,他没有打心里不愿意对你友好。大家不管有什么话都好好说,不会闹什么矛盾的。” 梅菲想了想答道:“那好,明天我们什么时候见面呢?” “我们下午去吧,两点钟碰头怎么样?” “好啊。”梅菲答应了。 “出门时稍微留意一下,尽量坐地铁,往人多一点的地方去,免得陈妈要跟出来掺和。” “没问题。” 梅菲刚挂了电话,把手机收好,就听见自己房间的敲门声。 “糟了,该不会被偷听吧……”梅菲心里不禁咯噔了一下。 “梅小姐,吃晚饭了。”陈妈在门外喊着。 “你先进来!”梅菲朝门那边说。 第十章 兄妹相认暗中攻心计(4) 陈妈进了屋,走到梅菲的书桌前。梅菲坐在椅子上,看了她一眼,狐疑地问她:“陈妈,我问你个事。” “哎,您尽管问。” “你们老爷家里的佣人肯定不少,为什么只有你被派到这边来?” “哦,是老爷嫌那些年轻的下人经验不够,做事容易毛手毛脚不细心……” “而且年轻人不懂得阴谋啦、手段啦这种东西,干干家务活还勉强,做个心腹间谍什么的就太逊了!” 陈妈装作纳闷的样子:“梅小姐,我可听不太明白呢……” “不用装模作样!”梅菲一针见血地说,“你以为我不知道老爷让你跟踪我?那天我去见peter,是你偷偷跟在后面的吧?回到家以后,你们老爷进了我的房间和我谈话,他是叫你出去了,可你指不定是在外边偷听吧!只要我不在家的当儿,我的衣橱柜子也全都被你翻过了对不对?我都这么开门见山了,你也就老实告诉我吧,你们老爷为什么让你这么做?” 陈妈还想抵赖着,欠着身子说:“哎呀,梅小姐,我真的不知道您在说什么?老爷只是让我在这里服侍你罢了,别的没吩咐过我啊。我除了负责伺候你,还要每天把这房子收拾干净了,您说的那些个事,我既没那胆子,也没那时间去做啊!” 梅菲当即一拍桌子骂道:“少狡辩了,你别忘记自己只是个奴才!老爷让你做的事你都任劳任怨,我就问你几句话而已,你躲躲闪闪什么!” 陈妈吓得不轻,刹那间就面如土色:“可是,小姐,这都是老爷让我做的……” 梅菲继续问:“那他为什么让你这么做?你放心,老爷要是知道今天我问你这事,我不会让他拿你出气的。而且,只要你不说,他也不会知道。” 陈妈双手不安地搓着,战战兢兢地说:“老爷说,他不放心你,怕你和很多年轻女孩子一样,别人给块蛋糕就被**得跟着跑了……” “他还真是一老古董!”梅菲不禁咬牙切齿,又问陈妈,“那么,如果明天你看到我出门,你会不会还跟着?” 陈妈谨慎地说:“老爷的命令,我们做佣人的哪敢不从呢?”意思一目了然。 梅菲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沁兰还真猜到了这点,她索性对陈妈说:“好吧,我告诉你!明天我是要出门,我去你们少爷家——他和我怎么说也算兄妹,你们老爷要是担心我会对他儿子做什么,那真是脑子坏掉了。而且也不是只有我和他一男一女,他女朋友,也就是那位兰夫人也在。所以,你明天用不着跟踪我了,省得你累着!” 谁知陈妈既没维诺着应声,也没连声说不从吩咐,而是有些不信的样子:“那个女孩子也去?” 梅菲不解地问:“怎么了?女朋友不能去?” 陈妈无奈地摇摇头:“不是,我只是担心我们少爷。” “你这什么意思?”梅菲皱了皱眉头。 陈妈这会儿倒不躲闪了:“唉,我们少爷也是年轻气盛,所以和老爷的关系难免不太好。老爷希望少爷继承家业,可是少爷对自己的事业另有打算。老爷希望他至少将来娶贺家的那位小姐当少奶奶,也算是通过联姻把家业延续下来。可他就不愿意,梅小姐您也瞧见了,少爷是多么迷恋那个那么高傲、根本不把老爷放在眼里的女孩子!要不是她,这父子俩不至于闹成这个样子!那个女孩子不就是比贺小姐年轻几岁吗?到底有什么资本把少爷迷得神魂颠倒的!” 梅菲立刻反驳她:“谁说她没资本?她家是书香门第,怎么说也是名门闺秀,不够吗?她成绩也够棒,这次月考还是年级第一来着,还不够优秀?她支持少爷自己打拼的前途,这点贺小姐做得到吗?她脾气有个性,少爷喜欢,能有什么办法?” 陈妈却反过来指点她了:“梅小姐,您也年轻,有些事也不懂了。年轻人和年轻人在一块,爱怎么闹怎么闹。可要是碰上长辈啊,领导啊,要是做不到识大体,早晚要惹出祸来!这样的女孩子虽然说不上十恶不赦,可也是祸水啊!你瞧那个女孩子表面上好像那么高贵,其实,要是哪天少爷和老爷彻底断绝关系了,贺小姐当不上少奶奶了,老爷从太老爷那里继承下来,又辛苦经营这么多年的家业后继无人了,最高兴的还不就是她!她一边把少爷勾到手了,一边还是名门闺秀啦、优等生啦,你说她能不高兴吗?” “够了!”梅菲听得不耐烦了,“我又不傻,这么简单的道理怎么会不懂?你下去吧,我过会儿就去吃饭。记住,明天不要再跟踪我了,没意思的!” “是是,梅小姐。”陈妈恭敬地退下了。 陈妈不是什么老实巴交的人,看她一身中年妇女加保姆的样子,其实都是不错的伪装呢。 可她说的话却让梅菲禁不住思忖着。 第十章 兄妹相认暗中攻心计(5) 是啊,沁兰究竟有什么需要难过需要辛苦的呢? 要是能让莫腾辉和筠潇的父子关系彻底断了,那么她和筠潇走到一起更加不会有障碍。筠潇不是那种整天无所事事不思进取的富二代,只是奋斗目标和父辈不同罢了。而他对沁兰的宠爱,昭然若揭啊。 况且,就算莫腾辉既不和筠潇关系闹僵,又不承认这个儿媳,那又有何顾虑?莫腾辉再一手遮天也不可能真的强迫他和雅妍结合,他就算不懂情也该懂法吧。 而她自己,优等生,未来指日可待的美女作家。这已经足够了。何况,薛家真忍心赶跑唯一的孙辈名门闺秀吗? 还有什么对长辈不识大体——她对自己的母亲菊影那也太敬重了吧,对婆婆比对亲妈还要好,还嫌什么不识大体吗? 是啊,她有什么损失?这些写文章的人还真是为赋新词强说愁! 而自己呢? 一样是孤苦伶仃,沁兰离开了自己不用根本愁,反正她有筠潇宠着。而她,却曾是自己唯一的朋友。筠潇是自己的亲哥哥,但是他对自己,永远不可能因为亲情的缘故好过对对沁兰。 又说到筠潇,天啊,妈妈怎么会生出这样一个滥好人?对沁兰百依百顺,对自己这个亲妹妹呢?就算她和沁兰之间有什么过节,他又凭什么不分青红皂白就罩着沁兰呢? 一样是未来遥远。沁兰现在就可以靠挣稿费来补贴生活,以后想必也不会事业不顺。而自己呢?什么巴黎深造,什么服装设计师,都显得那么模糊。自己正不得不为了金钱为了生存,委身在这个没有自由没有**的大笼子里,还要提防着莫腾辉随时可能变天的脸色。未来何时来?她从未肯定过。 想到这里,梅菲不由的感觉到,一股莫名的疼痛,心正在被这东西扭曲着撕绞着。 我不信,我就不能改变点什么。哪怕,不是改变我自己。 筠潇对这一天的期盼,虔诚得胜过信徒对朝圣之日的景仰。心里头也时不时责怪沁兰怎么这么任性,这可是三个月啊! 她随口说个三个月,自己就像苦等了三十年一样。她一个高中生,只要一用功读书,时间就好打发,每天那么多课一上,那么多作业一做,就全过去了。而大学里,除了上课和固定的社团活动,几乎所有课下时间都是自由支配。想她的时间多了,那就更难熬了,总觉得钟表上那秒针爬得比蜗牛还慢,每天都迫不及待倒数着日子。 昨天沁兰打电话说今天要见面时,筠潇便感觉瞬间得到了特赦令一般飘向云端。今天一早去学校忙了点事情以后就匆匆赶回家。下午两点才见面,可他已经急不可待了。 但也不能干等着,总得做些什么准备工作才行。偏偏现在,他又突然觉得时间过得特快,那秒针好像在飞一样。没办法,他之前忙着得意洋洋地想象着,今天一定要和沁兰好好缠绵一整天,不管她有什么脾气,一定不能心软手软。 你把我折磨得够惨了,哪能这么便宜?今天你就是我的猎物,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了。 然而,见面后的情景浮想联翩,却突然忽视了最重要的一点:见到她的一瞬间,要说什么话好?要是到那时候,因为过渡满溢的心花怒放,导致嘴上支支吾吾语无伦次连句整话都说不清,那可就太蹩脚了。越这么担心,就越觉得时间变快了。 果然,正是应了他的担心,玄关的敲门声如期而至。 第十章 兄妹相认暗中攻心计(6) “是兰兰!”筠潇兴奋地地心直跳到嗓子眼,去开门时无意中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才一点半。 “我就知道兰兰也等不及了!”他心里头一个劲儿地乐,一开门,却发现是梅菲一个人在门外。 “怎么是你?兰兰呢?”筠潇顿时觉得一盆凉水从头上浇了下来。也是,沁兰不是会迟到的人,她一向是会提前一会儿到的,但提前半个多小时之久,也不是她的风格。 梅菲却自顾自地进了屋:“怎么,沁兰没告诉你我要来?” “她说过,只是你怎么会提前来?” 梅菲说:“有些事,我还是希望我们单独谈谈。” “为什么不能当着她的面说一起谈?”筠潇仍有些不悦,一个人坐到了长沙发上。 梅菲也坐了过来,坐到他的身旁:“不过,说实话,我都不知道该从哪里谈起。但有一点,我是一定要说的,虽然我不确定你信不信我的话。” 筠潇看着她:“那你先说说看。” 梅菲便说了,语气中夹带着些许感伤:“我必须承认,我和沁兰之间确实龃龉不断,已经有一阵子了。然而,她从没做错过什么,所有一切,都是我自己在有意无意折腾,我对她的态度是不应该。我就算再怎么嫉妒,再怎么感到心里不平衡,我也不该和她闹情绪。” “嫉妒?不平衡?”筠潇质疑,“你们都一起住了那么久了,过着一样的生活,她还有什么会让你嫉妒的呢?” “她什么都比我优秀,成绩好、才华好、家世好,连追她的男生都是要学识有学识、要才干有才干!”梅菲开始数落着,“而我呢,我有自知之明,我就是什么也不如她,学问也好、能力也好,都可以后天争取,可有些东西就是天生注定!她天生就是小姐夫人的架子,我再怎么努力,也改变不了我在上层社会眼中那卑微的出身。因为这个,我能够想象,我接下来的日子会是怎样的命运多舛。人和人之间,实在是不平等得没道理……” 筠潇却愤而打断了她的话:“到底什么才叫不平等?你觉得你们现在不平等?确实啊,她本来也是名门之女,现在却在你们那简陋的屋檐下,帮你打理着你父母去世后留下的仅有的房产。你却在我爸的别墅里锦衣玉食,有的是花不完的钱,什么事都有人小心侍候!的确不平等!而且,她的所作所为都是被迫的,你却什么都是主动接受!” “你以为我真愿意吗?”梅菲大声叫道,“我也是没办法,你们这种少爷夫人的,根本没法理解没有钱保障基本吃穿的滋味。我还是未成年人,就被迫从小寄人篱下,什么样的脸色没看过。我婶婶、段家父子、现在轮到你爸——这个逼死我爸妈的衣冠禽兽!你以为我愿意乖乖听话做你爸的干女儿?愿意忍受他强加给我的待遇?要不是为了长期的饭票发愁,我至于吗?” “怎么了?我爸对你态度也不好?”筠潇刚问她,又自己补上回答了,“可不是吗?那天因为你擅自出门见了个年轻的外国帅哥,还让他晓得了peter虽然年纪轻还没挣大钱,但也能给你那么多乐子。他就那样怒不可遏!我和沁兰要是不在,搞不好他会不顾形象不顾颜面直接把你掐死!不光是兰兰,我也得劝你,还是早点离开那个监狱吧!” 第十章 兄妹相认暗中攻心计(7) 哪料梅菲像是被激怒了,倏地一下就站了起来,走到茶几外面,先是背对着筠潇气咻咻了一会儿,然后又突然转身,开口对着筠潇就是歇斯底里: “轮得到你来劝我吗?你也不想想你是谁!我来一一告诉你:你是莫腾辉的儿子,那个害死我父母的人——我们家仇人的儿子!他待我不好,用得着你来假惺惺地说好话?你是沁兰的男朋友,我闺蜜的男朋友,却在我们之间有过节的时候永远不分青红皂白就包庇她,她永远清高自傲的姿态,你永远看不见!你是我妈年轻时遭到你爸占有,屈辱之下有的私生子,可你对我妈——也是你妈,有过感情有过愧疚吗?我怎么说也是你同母异父的妹妹,你在豪门大户长大,不愁吃不愁穿,要多尊贵有多尊贵。我却因为你爸爸的贪婪,从小就失去双亲,在外人不屑、鄙视、心术不正的脸色地下委曲求全地生存!我们好不容易相见弄清楚了一切,我以为我妈妈会很高兴,我找到了她日日夜夜思念的儿子。可是呢?我却发现,除了满屋子的**,我妈在你这里没有占据一点有实际意义的印象!而我,我的地位远远不及那个和你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跟你在一起时随便怎么使性子闹脾气都不要紧,就算和你分手了也毫无损失的沁兰!” 筠潇清楚梅菲是冲动了,所有的话都可能有夸大其词的嫌疑。然而,这一字一句,仍旧像无数把铁锤,铿锵有力而又剧烈,一下一下砸在他的心上。 他本来就不是存心要和梅菲过不去,只是她对沁兰的态度让他看不惯而已,他自己是知道的。此刻,他更无心再和她争辩,他心里也是明白无误:自己父亲当年的荒唐,害死了母亲和梅菲的父亲,强加十字架给自己,更是狠心地连累了梅菲过这么多年的苦日子。 现在自己是她唯一的哥哥,唯一的既有割不断的血缘又能够尽点力帮助她的人。 他再也不忍心,于是也站起来,走到她面前,诚恳地说道:“我知道,你不用多说了。我们之间的关系复杂得很,这一切都是我爸造成的。我不仅要和兰兰走到最后,和我爸反抗到底,我还应该把你从他的囚禁中解救出来。我至少还知道,什么叫责任。再说了,等将来她成了你嫂子,我们就真的是一家人了。说真的,我真没想故意和你作对,以前我太不理智了。至于你和兰兰之间,我保证,她一点也不介意你之前怎么对她。只要你这边愿意不计较,就可以冰释前嫌了。” “但她还是那个她,我还是那个我啊!我们还是不同层次的人!”梅菲心有不甘。 筠潇拍拍她的肩膀劝她:“我先前也不该那样对你,这个我先道歉。不过我也得说一句:她和你,一个是我恋人,一个是我妹妹,怎么能分出轻重呢?你也不是普通的妹妹啊,为了妈在天能够安息,我该替她好好照顾你,把你这些年缺失的全部补上。” 梅菲先是有些受宠若惊,随后就表现得真的感动了,只觉眼眶一热一红,眼泪就簌簌流了下来,情绪激动之下,当场就抱住了筠潇,跌在他的怀里哭着: “我根本想不到……我以为你对我和妈妈真的没有一点感情,根本不会认我……” 筠潇轻拍着她的后背怜惜地说道:“是我不好,兰兰告诉我,你的身世我的身世,我当时就该尽快和你心平气和地坦白一切,而不是为了兰兰和你争执。她是好心,可你也是无奈啊。我早该多体谅的。而且,兰兰也希望我们能够正式相认。” 梅菲依旧哽咽着:“哥,我终于可以这么叫你了……你放心,我再也不会和沁兰闹矛盾了,我一定好好向她赔不是……”她哭了一会儿,又不知不觉转移了话题,“你爸是不肯只拿我当干女儿,他让陈妈监视着我,没收我的自由……我现在一想到他从我脖子上扯断那条项链的画面,心里还是怕极了……他一动脾气,我准挨骂,还不能给自己辩解,就算是亲爸也不能这样啊!” “别怕。”筠潇把她温柔地搂紧了,让她依偎着自己的胸膛,“你能跟兰兰和好我真是高兴。你们两个,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尤其是我爸。” “谢谢哥……”梅菲呜咽着说着,依然依偎在他的怀里。却也同时,偷偷伸起一只手,斜眼看了一眼手表——因为她现在站的地方看不到挂钟,所以事先就准备着。 下午一点五十分,再有一会儿,一定行了。 梅菲又把手收回手继续抱着筠潇:“可是,万一你爸连你也不放过呢?为了我们两个女孩子,这样连累你自己,何苦呢?” 筠潇断然说:“我不在乎,我爸造了那么多孽,把我们都弄到这种境地,凭什么不能反抗他?他是个早就该有报应的人,兴许,还不一定要我们亲自报应他呢。这点你们谁也不要瞎担心,只要你们不被他坑害就好。” “谢谢,我相信你的……我也真高兴……”梅菲总算破涕为笑了。 和她破涕为笑同时的,还有玄关处钥匙开门的声音。这会儿,她背对着大门,筠潇正对着大门。 她料到进来的一定是沁兰,而此刻筠潇和她依旧拥抱着,和以往他抱着沁兰时无异。而她呢,这个世界上,除了父亲,便再也没有过第二个男人愿意把自己抱在怀中抚慰她了。 第十一章 意气分手惨遭失身(1) 进来的果然是沁兰,筠潇一眼就看到了她,顿时什么也顾不得了,松开梅菲就跑了过去。他刚想拥抱她,她却退后了一步,漠然说道:“你们是怎么了?” 筠潇实在太激动了,以至于一时没有意识到——沁兰从进门后到现在,惊愕中带点忿恨,哀怨中带点冷漠的神情,只是自个儿拉着她的手兴致盎然地说:“兰兰,你终于来了!这么久没见到你,你真是害苦了我!” 而在一旁,梅菲擦去了眼泪但一时擦不掉眼睛的红肿,她不禁疑惑“这么久没见到你”是什么意思,只听见筠潇又说,“不过,你今天来一定会高兴的。你也来得正好,梅菲提前来了,和我谈了很多,我们的身世,她这么多年的苦衷。大家这么敞开心扉好好谈了些时候,我们还是能理解彼此的。你再也不用担心了,因为我和梅菲已经和解了。” “是啊,我也瞧见了,你们抱得可真够紧的。梅菲来了很久了吧?”沁兰冷冰冰地说。 筠潇有点窘迫:“她是来了一会儿了……只不过安慰安慰她,再说,我们是亲兄妹啊。换了你和她以外的女孩子,我才不会见一个拥抱一个呢!” 沁兰却冷笑一声:“亲兄妹就能搂搂抱抱了?再亲密也用不着吧!还是说,你连这点耐心都没有,几十天没见到我的人,你就要饥不择食了?看来,我给你一段时间的考验,是正确的。” 几十天?梅菲更加纳闷了,他们之间究竟怎么了? 筠潇意识到了沁兰的情绪,又不得不不厌其烦解释起来:“怎么了?你连梅菲都要误会吗?而且,什么‘饥不择食’,根本没有的事!这么多天,你对我说的要求,我可没一条违反的,就是为了等到今天见到你。” “你还存着什么侥幸心理呢?”沁兰说,“我也该庆幸的。因为除了上学会早到,梅菲在别的行程上,绝不会那么赶早,都是在约定时间之前两三分钟才到场。如果不是她今天破例早来了一会——我还看不到你那样博爱的场面呢!” 说这话时,梅菲不经意间倒吸了一小口凉气,一时间不敢再看一眼沁兰。 而筠潇没注意到她,只是急着和沁兰说道:“相信我,我真的没想要怎么样。梅菲亲自和我说她的身世,她小时候的遭遇,我不是铁石心肠的人,没法不动容。而且她是我妹妹啊,我们早该相认的。虽然你刚好看到了这一幕,但只要我和她是兄妹,就不能说明什么问题啊。你以为这会儿又是佟蕊吗?还是雅妍?” 沁兰却丝毫不理会他的恳求,只是叹了口气,不动声色地说:“我也是等了一样长的时间的,今天我刚来就让我看到这么授受不亲的场面——别忘了你们只是兄妹啊。我算是心灰意冷了。”她停了一会儿,像是做了什么不得不做的决定, “我们分手吧。” 此话一出,对筠潇而言不亚于晴天霹雳,而梅菲却相对镇定许多。 第十一章 意气分手惨遭失身(2) 筠潇见她要转身离开,急忙一把抓过她的手腕,强忍着惊悸不安问道:“你说什么?” “我们分手吧。”沁兰重复了一遍,又冷静地命令他:“放我走!” “我不会不让你走的。”筠潇说,而说下一句话时,他的语气还是平和的,他的眼睛里却俨然闪烁着燃烧的怒火,“但在那之前,我要弄清楚,是什么让你这么狠心。” 说完,他旋即拉过沁兰,迅速把她带到自己房间。 “你放手!”沁兰依旧命令着他,但无奈拗不过他的力气,还是被他大步拉进了他的房间。梅菲在旁边也像是想要阻拦的样子,但还没等她说上一句话,沁兰已经被带进去了。梅菲只得候在门外干着急。 筠潇把沁兰带进自己的房间后,就很快把房门从里面反锁了,又当场把钥匙扔进书桌抽屉里。 “你想干什么?”沁兰真有点不安了,她握着被他抓过的手腕,上面的抓痕还在生疼。 筠潇走到她面前。而出于气恼,沁兰直接扭过头不愿看他。 不料,筠潇这回似乎不打算客气,同样是直接用手掐着她的下巴把她的脸转过来对着自己。她不得不凝视着他,看着他饱含切齿怨怼的眼神,听着他恫吓一般地对她讲:“兰兰,今天你再也不用回避我了。我们要说什么的,就别顾忌太多了。你只管明明白白告诉我:你是真想和我分手?” 沁兰怎么会不晓得,这话说出来对他是多么沉重的打击!也深深知晓,她自己也不愿意让一时的情绪支配了一世的感情。 可是,眼前的这个筠潇,还是往日对她千依百顺万分宠溺的那个人吗?她才不想在威逼恐吓之下屈服,更不想让他错误地以为,这样的贪婪、这样的霸道,能够换得真爱归。 “是!”她还是痛心疾首地说出了口。 筠潇放下了他的手,又是泄气又是不甘,最终全都转化成怒火中烧。只见他刹那间就脸色铁青,狂怒地叫喊着,一字一句都重重撞击在她的心坎上: “我真没想到,你是这么冷漠无情!我也不管你只有十六岁还是已经二十六岁,我只知道你连最起码的感情都冷若冰霜!过去随便你怎么和我使性子,随便怎么作弄我,我有说过一点点埋怨的话吗?我永远在一个劲儿哄你依你,生怕你有一丁点儿不开心。照理说,像我这样条件还不差的,应该不愁找不到一个巴不得整天黏着我,事事对我温柔体贴百依百顺的女朋友,而不是你这么个、浑身像长了刺一样碰都碰不得,又是傲气又是刁钻的尤物!可我的意志偏偏不按常理,偏偏像着了魔一样把迷恋你把你捧上天——我真是全世界最不可理喻的傻瓜、弱智、疯子!我傻傻地等了三个月,居然只是等来一句莫名其妙的分手。要不就是你太无情无义,要不就是我自己有病!” “你全都承认了?这么爽快……”沁兰蓦地真失落真悲伤起来,不过她还是忍住了想要疯狂涌出来的泪水,低沉而又努力高调地说,“我早该成全你!” “可我根本不知道我这次做错了什么!值得你这么狠得下心。”筠潇仍旧火冒三丈,喘着气说,“那是梅菲!你最好的朋友,可以让你不惜和我争吵的闺蜜!她更是我失散多年的妹妹,难道我看到她那么难过那么失意的样子,心疼她还是错的?就因为我们拥抱了一下,你就这么舍得挥剑断情?” 沁兰突然感觉自己没有了争执辩解的力气,原来自己在他眼中真是那么不堪那么不可爱那么不值得——而这,她这一刻才感受到,居然是前所未有的挫败。 第十一章 意气分手惨遭失身(3) “你别拿梅菲当借口,我听够了。”沁兰只觉思路在混乱,说话也要不着边际了,她只想尽快离开,“我要走了,你不用再挽留我。” 她刚想去书桌抽屉里拿钥匙开门,就被筠潇狠狠地从背后抱住了。 “放手!”她有心无力地挣扎,竭力推开他,却觉得筠潇抱得紧紧的,简直像是要把她捏成灰一样。接着,她听见筠潇凑近她的耳朵,对她说着话,呼出的热气令她全身感到遍布滚烫。已经是接近六月的天了,周围的空气里都在一刻不停地释放着热能,加之他现在热火一般的能量,让她几乎接近窒息。她今天只穿了一条薄薄的宽松的白色雪纺连衣裙,却仍抵制不了那无边无垠的热。 她的心跳骤然急剧加速,她不由得恐惧瑟缩了,只听见他在自己耳边,用黑夜一般幽然而又阴森的口吻慢悠悠地吐露着: “兰兰,你别害怕。我敢担保,你要拒绝的如果是别的男人,更冲动一点、更震怒一点的,可能会没得商量,就要了你的命。可我不会那么狠毒,你放心,我不会要你的命,我下不了手。”他猛地把身子在微微颤栗的她转过身来,瞬间就对上了她那双因惊恐万状而早已花容失色瞳孔惊人放大的双眸。她仿佛畏惧得动不了了,全然一个牵线木偶,只能任由他摆布。 果然,应验了她的噩梦,筠潇依旧是那种语气,说了最后一句话:“我只要你的人。” 当她正感到无以名状的毛骨悚然时,筠潇已经迅速地拦腰抱起她就往床边走,把她狠狠地扔在**。她刚想起身反抗,又被他一手按住了身子。而他现在的力气好像大得惊人,她怎么也挣脱不得。 “你想做什么?”她的声音细弱如游丝,几乎是乞求着的口气,因为惶恐而不住地摇头,“筠潇,你不要乱来……你先放了我,我什么都答应你就是!” 他坐在床沿,弯下身,一手按着她的身子,一手从指尖到手心手背都在轻柔地滑过她煞白毫无血色但光洁无瑕的脸庞,不紧不慢地说:“可笑,什么都答应我,你以为我会继续这么傻吗?今天你就别想逃走了。” 沁兰压根惊魂未定,筠潇就猛烈如狼似虎一般扑到了她身上。 “啊……不要!”沁兰再也忍不住尖声叫喊起来。 她的喊叫声自然惊动了在房间外等候的梅菲,梅菲当即大惊失色,料想准是什么坏透了的事发生了,便直接冲过去想闯进房间。可是才发现房门被锁,又是转门把又是使劲敲门,偏偏毫无反应,只听见里面不断传来沁兰恐惧的叫喊哀号。这下她真觉得真的是没有谁比她更焦头烂额了。 “别这样……”沁兰使不出力气抗拒他,只有本能的呼喊哀求着。没有任何铁锁镣铐的捆绑,她却感觉被束缚得动弹不得。筠潇整个人压着她,兴许真是激剧了怒火与**的神经让他比任何时候都亢奋难以自制,他似乎完全听不到沁兰的呻吟嘶喊挣扎,他只是用他的唇吻遍了她的脸颊,从前额、耳根到眉眼鼻唇,最后又霸道强势地把舌头伸入她的嘴中疯狂地索取着。 第十一章 意气分手惨遭失身(4) 她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疯狂地吻着她,双手亦是如饥似渴地抚触着她,轻而易举地拨下了她裙子上身的短袖和领口,触摸到了她玉石一样光滑、花瓣一样柔嫩的肌肤,从后背、到肩胛、最后再是她胸前,那圆润有致的的温香软玉,以及顶端的花骨朵。他再也抑制不住狠狠地留下亲吻的烙印。这副冰肌玉骨、细腻芳香、玲珑曲线,曾经很久以来是他的一种奢侈。如今尽在自己掌中摩挲,任何意志都在九霄云外,唯一控制着自己的意识,只求源源不断地吸进她的触感、她的芬香,绵绵不绝地探寻着她神秘不可方物的处女地。 他始终不曾注意到,她万念俱灰之下,眼角流下的一滴泪。 他和她都紧闭着双眼,一个由于沉湎,一个由于绝望。 他每每吻过她的一寸肌肤,似乎就给她注射进一点麻药,不仅麻木她的身体,更是慢性地**她的意志。 身体被打垮,还不是末日。精神被摧毁,才是真正的绝望。 确实,对于她来说,身体被侵占、被索取之时,一并袭来的种种剧痛,还不足以和她的心灵痛创形成对比。 什么是侵略?什么是掠夺?什么是玷污?什么是沦陷?她在这一刻以一种千分屈辱万分痛苦的形式,完成了这一系列的放逐。 屈辱,是因为自己那女子的冰清玉洁被判了死刑,钉上了十字架,此生再无复活之日。 痛苦,是因为以这种形式毁掉自己的男人,正是自己唯一爱过的,也真真切切爱着自己的筠潇——尽管,她不曾热烈地表现过。 爱,不能再爱;恨,不忍去恨。 再气势震天的翻涌巨浪,也总有风平浪静之时。完成了一系列的放逐,那完全掌控了自己的神经也衰弱了。回到原先的失意、沮丧、痛楚,筠潇气喘吁吁的,累了,也够了。再看着眼前麻木、呆滞地平躺在**的沁兰,神色空洞、发丝凌乱、衣衫不整——还有她眼角的泪痕,在渐渐的清醒中,他不禁意识明了了罪孽的始末。看到她的沉沦,他仿若看到了一个沾满鲜血的十字架。 待他终于在震惊中恍然,他悔恨地低喃着:“原来,我才是不配得到你……” 沁兰没有说话,只有微微转动的眼珠表明,她还是个有着清醒意识的生物。 筠潇失魂落魄得走下床,沁兰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眼珠随他去的方向。 只见他走到书桌前,慢慢伸出手,却又快速地打开一个抽屉。本以为他会拿钥匙开门,却没想到,他拿的是一把折叠刀。 沁兰微微睁圆了双眼,费力地想要起身。 他长吁一口气,展开刀刃,抓着刀柄,举起手来。沁兰望见,那刀尖对着的,不是他的胸膛他的心脏,而是他的脸。 “住手!”沁兰一个激灵从**下来,冲过去在他背后抱紧了他。她一个冲撞,筠潇怕误伤了她,只得把刀子放下。 他声音平淡地问:“你为什么阻拦我?” 沁兰哭泣了很久,才断断续续地回答:“因为,我既不想你用它结束生命……更不想用来毁了你!” 他摇摇头:“我死,太便宜我了。毁了我这张虚有其表的脸,才是报应!” 沁兰泪如雨下,肝肠寸断:“用不着,任何报应都补偿不了我了!” 他愕然:“……我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罪孽深重,我既然不想做莫腾辉的儿子,为什么要步他的后尘……” “你想得明白也好,想不明白也罢,已经发生的事情,你倒退不了的。”沁兰使劲咬牙切齿地表态,“但是以后,我明明白白告诉你:你再也别想得到我的一切,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说完,她松开了他,从抽屉里找到了房间钥匙,毅然离去。 第十一章 意气分手惨遭失身(5) 走出房间,心急如焚的梅菲一个箭步就冲来扶着她,见她神态狼狈,脸上泪痕狼藉,更是瞠目结舌。再看见筠潇从房里出来,脸上写满了无数的悔愧,她一时间差点惊得失语。 许久,她才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这是怎么了?沁兰,你怎么弄成这幅样子?” “不要再说了……”沁兰只是呢喃着。 梅菲努力镇静下来,说道:“你这个样子麻烦了,哪儿都不能去。我就不多问了,怎么说也得把你先收拾清爽才行……” “不必了。”沁兰轻声打断了她,“我去卫生间梳洗一下就行,我想一个人回去静一静。” “可是……”梅菲无论如何也放不下心。 “不用担心我会出事,我现在可清醒呢。”沁兰说着,就示意她让开,自己步子徐缓地走去了卫生间。 她勉强给自己洗了洗脸,梳了梳头发,整理一下衣服。她感觉自己的所有动作都是空洞。她更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无声无息地离开那里,自己梦游一般地坐地铁回到家,一回到房间,就再也支撑不住,溃不成军地跪倒在床边。 上帝会宽恕我吗?我的精神尤忠,我的**却已不再纯净。对于一个触犯了禁忌的女子,只有毕生乃至来世的赎罪,才能摆脱精神的十字架。 爱,不能再爱;恨,不忍去恨。 唯有成长、历练、赎罪,才是唯一的出路。人生而有罪,长大后又会继续把罪叠加。既然如此,天堂怎是无信仰者、无赎罪者能够仰望的? 我是否罪孽深重到不可原谅?我从未愿意如此放纵过啊! 我虽然不知道上帝的意志,却冥冥中能感知到上帝的指示。 也许会伤心、也许会落寞、也许会悲愤,然而这些只能是一时。我不允许,一世的迷茫。 沁兰刚离开时,筠潇一直不敢多说话,生怕刺激着她,深深明白自己又陷入了无底洞中。此生不尽的忏悔、祷告、赎罪,也不可能再换来她的宽恕——而他才是必须永远赎罪、永远背着十字架的人,即使得不到任何宽恕。 愿上帝仁明,保佑她脱离苦海。一切罪孽,都请降临到自己。 沁兰从筠潇家这一走,她祈求是永远的走。虽在同一座城市,却祈求着永远的隔阂。 她深刻知晓,再也没有什么力量,能够支撑着她的情感,让她继续去爱这个夺走了她珍贵的清白贞操的人。可是,之前还看似决绝地说出的分手二字,在那一阵波涛汹涌翻江倒海之后,她再也没有忍心,也没有能力说出口。 象游丝一样**,象雪一样洁白,最终却落得个千疮百孔,甚至还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苔丝的命运,让现在的她不由得感到讽刺。 造物弄人,不再是纯洁的少女,当她重拾新生活的勇气,命运又开了个大玩笑,她以为是她的天使的安吉尔,在新婚之夜离她而去,为了她那完完全全不自主的所谓“堕落”。当她终于没有力气抗争悲惨的命运,不得已委身于玷污了自己的亚力克 目前来看,自己唯一比苔丝少那么点可怜多那么点可悲的地方,就是**了她的人,即是深爱着她的人,不仅仅只是爱她的身体和长相。 苔丝无法全权为自己的命运做主,那是时代的悲哀,而我绝不要重蹈这般覆辙。 我不要在百转千回千辛万苦的波折之后,又沦陷回罪孽的原点。 我不要从此一蹶不振,让一时的破碎绵延到长长久久。 我不要恣意放纵自己,辜负了上帝对自己的垂怜和期望。 尽管给我伤害的人也给了我爱,但我始终要坚持自己的尊严。 哪怕天空暂时阴霾,亦要绝不服输,以真心修复创伤。 只求等到云开见日、雨过天晴,那春天还会来临,那幽兰依旧绽放。 第十一章 意气分手惨遭失身(6) 若不是陈妈一直打电话来催,说是莫腾辉晚上要来看她,和她一起吃饭,梅菲根本就不想回去了。但是细想,还是要回去一下,她已经决定,必须找机会和莫腾辉好好坦白一些事情,必须把该了断的了断。 可是回到家,家里只有陈妈一人在准备晚饭,梅菲问莫腾辉什么时候来,陈妈却说: “梅小姐,老爷临时有事,说是不过来了,让我好生伺候着你就是。” 看来,一时半会儿还办不成了。 经过刚才的水深火热,梅菲心里越发觉得满腹的迷惘与哀恸,简直到了连大哭一场的心情都消失殆尽的地步。或许,像沁兰说的,大家都需要好好静一静。让自己清静一会儿,隔绝一会儿,真空一会儿。而她自己,更想忘记一会儿。就一会儿。 “陈妈,晚饭我不吃了,我今天吃不下。”梅菲说。 陈妈愣了愣,说道:“梅小姐,这可不好吧,万一饿着怎么办?你是累了还是身体哪里不舒服?要不我给你做点清淡的,好歹吃点东西才行。” 梅菲坚决要求:“我不吃,我就是吃不下,你不要多问。对了,这里有酒吗?红酒,越贵越好!” 陈妈见她这样要求,有些不安:“梅小姐,您还小,不能喝酒。到底出了什么事,让你这么心烦?你和我说说,不要憋在心里头啊,会把身子憋坏的!” “说了你也不会懂,我还费什么口舌!”梅菲心急了,越发不耐烦,“快点,拿酒到我房间里来!”她正要去自己房间,又听见陈妈在后面顾虑着: “哎呀,这可怎么是好?那些名酒珍藏了好长的岁数了,老爷自己都不舍得随便喝呢……” 梅菲顿时怒气填胸,又回过身,噌噌几步走到桌子旁,顺势抓起桌子中央供着数朵娇嫩的红黄玫瑰的水晶花瓶,狠狠地就往地上摔个七零八落,碎渣子散落了一地狼藉,瓶中的玫瑰此时也纤弱无力,离凋残指日可待了。 “去不去?”梅菲声色俱厉地指使着。 陈妈吓得目瞪口呆,连忙低声下气地直应和着:“去,我马上去!” 梅菲到了自己的房间,在桌前坐下不久,陈妈就端着一瓶红酒和一个高脚杯进来了。她一定是被吓得不轻,放下东西后,什么话也没多说,就一脸惶恐得弓着身子退下了。这样也好,省得有人在耳边叨叨个不停。 梅菲放好酒杯,打开红酒,便端起酒瓶往杯中倒了三分满。她注意到了,1959年的拉菲,也许比自己这条命还贵吧。那又如何?把它储藏起来,不去欣赏它那充满魅惑的酒红色,不去轻闻它那优雅的芳香,不去品味它独特的口感,就像把失宠的美人安置在冷宫一样,就算有好吃好喝,也还是暴殄天物了。至少,你应该倾听一下,当红酒倒入高脚杯时,滑过玻璃杯壁、落入杯底时,那清脆动听的声音吧! 三分满的红酒,本来该专注地闻其香氛过后,浅浅地入口,细细地品尝,缓缓地吞咽。可是对不起,我不是那种高深的人,我只是来找个消遣,暂时平一平我苦楚的心情。只要眼下能及时行乐,管那么多做什么? 梅菲端起酒杯一口气就灌了下去,从没这样喝过酒的她,一下子就让这浓烈的口感刺激到了。才一杯下去,就已经让她感到身体微微发热,奇特而甘醇的味觉体验,酒精的作用,无疑是助长了她的兴奋与快感。她不能自已地又斟上了一杯。 每一杯酒下肚,就好似把每一点惆怅悲伤都溶解了。少一分悲哀,就多一分畅快。尽管,溶解在例如水等溶剂中的溶质,只要把溶剂蒸发掉,溶质还是会显现出来。正如眼下的溶解在酒精中的快感通通只是一时的麻痹,只要一清醒过来,酒精挥发了,就会重现。然而,她只想先慰藉了今天再说。 一杯又一杯,每喝一杯,就往云雾深处坠入一点,直到思想不知所踪,言语不知所云,身体不知所以。渐渐地,她不再只倒三分满,半杯、七分满、甚至满溢,回回一饮而尽。也不再中规中矩坐着喝,觉得乏了便站起身兜转兜转,一边酒入愁肠,一边踉踉跄跄地在房间里徘徊,几乎是东倒西歪的。最终,一整瓶拉菲全都输进了她的身体。可惜,不是在输血,是在输酒精,头重脚轻的她倒在床边,趴着床沿,未进愁肠的酒水沾得她脖子上、衣服上到处都是,瘫软的身子怎么也站不起来了。 从前没有过借酒消愁,今天头回这样愁,有这样醉一回,一时间,真感到在云里雾里一般。由内到外几乎不是自己的了,在酒醉的时候,就好像人格分裂患者一样,内心深处一个脆弱的自我,才真正有机会掌控自己一回。 第十一章 意气分手惨遭失身(7)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莫腾辉一进门,就心急火燎地问陈妈。 陈妈也是心烦意乱的,一边领他上楼去梅菲的房间,一边慌慌张张地说:“我劝不住啊!老爷,梅小姐下午去了少爷那里,傍晚回来,说是不想吃饭,吵着闹着要喝酒。我不依她,她就大发脾气。结果就成了现在这样……唉,都怪我,怪我啊!我该好好劝劝小姐的!” “好了,先别说了,带我进去。”莫腾辉说。 陈妈带莫腾辉进了梅菲的房间。进去后,莫腾辉可以说是瞠目结舌,他这辈子都没有真正看到过这种场面! 只见梅菲跪坐在地上,上身趴着床沿,双颊一片殷红,惺忪的双眼浸透了慵懒,一手还拿着高脚杯有气无力地晃着,嘴里语无伦次、模模糊糊地叫着:“陈妈……再给我拿些酒来……越贵的越好……快点……”声音到最后总是小了下去。 “那么名贵的酒,一整瓶都让她喝下去了!”陈妈叹息道。 莫腾辉眼睁睁地看着,又是惊诧又是愤怒,一时间当真是无言以对了,半晌,才恨铁不成钢地小声训诫了一句:“不像话!”说着,又走过去到梅菲身边,然后对陈妈说:“得先让她醒了酒才行,去倒些蜂蜜水过来!” “是,老爷!”陈妈便出了房间。 莫腾辉刚要扶起她,梅菲就透过朦胧的视线看见了他。话说酒后吐真言,这倒是真的。梅菲一见到莫腾辉来,原先半醒不睡半昏不死的她,瞬间就来了些许精神。只见她突然睁大了眼睛,手指着他,胡乱地说着笑着:“呵,你终于来了……真是了不起,你有一个,像极了你的儿子!” 莫腾辉一听这话,马上意识到,这一天之内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可是这当下,怎么可能让梅菲流利地被问出一五一十来,只得信奉着酒后吐真言。一面装作什么也没听见,要把她扶起来,一面又要留心听她不清不楚的话语中每一个字。 他伸手要扶她起来,谁知马上被她推开了,只听她一面摇手一面嗔怨着,呼出的气息充满了酒精的味道:“少打我们这种……弱女子的主意!你儿子跟你,一个……德行!碰到你们这种男人……不知有多少清清白白的女孩子要被活活糟蹋,糟蹋!”话音刚落,她就轻轻一甩手,把那支高脚杯丢在了地毯上,滚落了几圈后停在了一个角落。 听见她这么说,莫腾辉再怎么难以置信,也可以猜出七七八八的意思来。他架住梅菲的胳膊把她搀了起来,坐在**,在他把她拉起来的时候,梅菲就开始任性地闹腾了: “讨厌,走开,走开!” 等被他扶好坐到床沿上后,梅菲又开始气喘吁吁,手扶着额头,病恹恹地嚷嚷着:“头痛……烦人……” 莫腾辉也坐到了她旁边,怎么说也不能狠心把她撂着,又见她一个劲儿地抱着头呻吟,其实看到她这副样子,他自己才是更头痛。可他还是轻轻地搂过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不想她的反应更加激烈了: “烦死了,我头痛啊……”她半睁半闭着双眼,不停地在他怀里挣着扭着,手指拼命地抓着扯着自己的头发,痛苦地唤着,“头痛……饶了我吧,饶了我吧,兰……我不是存心害你受这种遭遇的……我不是,我不是……”说着说着,她又潸然泪下,放肆地哭闹着,也是更剧烈地试图推开他,虽然嘴里说着与他完全无关的话题,“我知道我太坏了……兰,你打我骂我吧,让我知道我有多可恶多可恨!我求你不要再对我那么好了……不要……” 第十一章 意气分手惨遭失身(8) 她这样断断续续句不成句调不成调的胡言乱语,莫腾辉句句都听在了心上。但面对醉意正浓的她,他什么也不能做不能说,只能把她抱在怀里免得她乱动乱出格。 这时,门开了,陈妈小心翼翼地端着一大杯蜂蜜水进来,还顺带对莫腾辉说:“不好意思,老爷,我去得久了些。以前的蜂蜜已经吃完了,好容易找着一瓶新的,刚开封呢。” “不用多说了,给她喝下去!”莫腾辉吩咐她,然后自己捏住了梅菲的下颌让她张开嘴。 “哎,好。”陈妈站过来,谨慎地把杯子凑近梅菲,一点点给她尽可能喂下去。 “讨厌,走开!”梅菲意识迷乱中,进了口中的蜂蜜水还是给吐了一小半,脖子上、衣领上湿了一片,照样挥着手蹬着脚嘴里胡叫着。要不是莫腾辉抓得紧,可能一口也喝不进去。陈妈连忙拿了些纸巾给梅菲擦干身上湿透了的地方。莫腾辉又对她说:“快拿了小姐的睡衣给她换上,让她先睡一觉。明天早上你去弄点新鲜的番茄汁,再炖些橄榄。” “是,老爷。”陈妈去给梅菲拿来睡衣,要帮她换上,可梅菲格外抗拒,又推又搡,尽管梅菲力气不大,可光是拉开她裙子背后的拉链,就费了好些手脚。好不容易给她换好睡衣,她居然又身子松松垮垮地跌坐在了地上。 “头痛,好难受……我知道我错了……”她躺倒在地,闭着眼睛喑喑地哭诉着,但总算稍稍平静了点。于是莫腾辉对陈妈说:“你先出去,给我多煮些咖啡送过来。” “是,老爷。” 陈妈出去后,莫腾辉看着躺在地上,脸上红晕未退,梦呓一般呢喃着话语的梅菲。他无奈地摇摇头,还是把她抱了起来让她躺到了**,给她盖好被子。自己搬了张椅子过来在她床边坐着。 蜂蜜水是解酒的,也有镇静作用,所以梅菲刚刚躺在**的时候,还不时地辗转翻身,现在已经渐渐安静下来了。只是嘴里还在断断续续地说着不连贯的话语: “我只是想气气你,我一时好嫉妒做了糊涂事……我真的没想拆散你们,更没想让你遭这种罪过……你也不要怪我哥……要是没有我,你们根本不会到这种地步!” 莫腾辉坐在一旁,心情始终久久不能平静。 他专注地看着梅菲,那张脸在凌乱的长发和绯红的脸色下,仍然显出掩盖不住的俊俏。她不醉的时候就更明显了。把这张醉意惺忪的脸和菊影联系起来,是多么不可理喻却又不得不信。 他清清楚楚地记起,二十几年前,两人还在上高中时,那个朴实而秀气的少女。虽貌不惊人,那一颦一笑却无一不流露出娴静文静的气质,就好像一朵清雅的白菊。相比那些浓妆艳抹颐指气使,但一遇到长辈或意中的公子就矫揉造作装小鸟依人的阔小姐们,自己更觉得,被她这样一个纯朴的少女吸引,是毫无悬念,也是满心欢喜的。她从未钟情过他,他却毫无怨言地只想她能接受自己的表白,从未介意过她低微的出身。几年后再聚之时,少女变成了少妇,文雅自然中添了一丝温婉知性,再一次深深坚定了他的追求。 第十一章 意气分手惨遭失身(9) 可惜,因为自己的一厢情愿,因为一时的自私冲动,最终却让她失去了女子的清白,失去了亲生骨肉,甚至还失去了生命,留下了她年幼的女儿孤苦无依地活在这个世上。虽然梅菲是她和别人所生,但毕竟是她的女儿,唯一可以让他找到她的痕迹的女子。 虽然筠潇作为他的儿子实在不称他的心,处处和他作对,可无论如何都是他和菊影唯一的儿子,就顾着这点,无论如何也不能太绝情。 而梅菲呢?脾气火爆,任性轻狂,除了一张脸,找不到任何菊影给她留下的印记。也难怪,菊影过世太早了,她从小就在这个人心复杂深不可测的世界摸爬滚打,怎么能叫她没一点性子? 梅菲说话声音渐渐小去,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她还是个孩子,现在也才十七岁。十七岁的菊影,还是个那么朴实的少女。想到这里,想到这对迥然不同的母女俩,莫腾辉竟不由得心疼起来。 在商场商战中长袖善舞运筹帷幄多年,早已精明世故,深谙唯利是图的他,本以为早能够把什么亲情、什么感情全都漠然置之。却在今天头一次感到,菊影在他心中的地位,远远不只是一个用来祭祀悼念的虚像。如果时间能倒流,回到二十多年前,他愿意为了不伤害她而选择退让,而不是贸然进攻。 他轻轻地握住了梅菲的手。也许是酒精的作用,也许是身心的沉静,她的手此刻暖和依旧,握着她的手,才发觉自己的手有些冰凉。也是在这一瞬间,他又发觉了让他感到阴郁踌躇的。 还是十七岁少女的双手,平日里永远年轻活力、富有血色。而他,却已经是个中年人了,虽成熟稳重,却也老气横秋。而即使这个年岁,他也从未忘掉菊影,菊影的地位不可取代。是啊,现在想来,佟蕊还真的是个意外,只是自己一时糊涂图个新鲜。 菊影已经去世,这是无可弥补了。可是梅菲,他能如何补偿呢?她是那么容易叫人回忆起菊影,真恨不得是菊影复活了。而他,也可以跟着重新来过重新做人一回。 莫腾辉紧握着她的手,还给她盖盖好被子,理了理额前的几绺头发。心血**地想到:如果,梅菲不是十七岁,不是比自己儿子还小,而已经二十七岁了呢?这个比佟蕊还要大两岁的年龄? 他一想到这里,便直摇头,沉闷地叹气,责怪自己怎么如此不切实际痴心妄想。 如果我们能重新来过,我一定不会强人所难。如今,你走远了,我再也没有了可以弥补你的机会。我不可以再伤害你女儿了。 这时,陈妈端着一壶咖啡进来了,给莫腾辉倒上一杯后递给他,还关切道:“老爷,您也早点歇息吧,梅小姐已经睡下了,等她醒来自然会酒醒。您可别累坏了身子,本来就胃不太好。” “好了好了,我的身子我知道。”莫腾辉打发她走了。 他喝着咖啡提神,同时也在无止境地回忆着菊影的点点滴滴,直到天亮。 第十二章 悔过盼新生(1) 第二天,梅菲迷迷糊糊地醒来,睁开惺忪的双眼,才发觉自己正躺在**。 “头晕……我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梅菲只觉身子疲软得很,按着太阳穴小声自言自语着,却听见一旁莫腾辉冷冷地回答她:“现在都上午九点了。昨天傍晚就开始不知天高地厚地喝起酒来,醉得稀里糊涂,说尽了胡话!” 梅菲这才看见,莫腾辉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似乎是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躺在**的自己。随后她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过来,等头也不那么晕了,便一点一点想起了昨天的事: “我想起来了,我昨天喝了酒,喝醉了,睡到现在。当时头好痛,什么都不清楚了。” “你全都想起来了?” “是啊……你一直在这里等我醒过来,然后数落我?”梅菲问他。 “从你昨天正式睡着以后,到现在。还好我还有那么点耐心。”莫腾辉说,“不过,我不是要数落你。我只是不得不好奇,昨天一天,你回到这里之前,都看见或听见了什么?” 梅菲心里一惊:“难道被他发现了?” “你不要惊讶,明知道万一喝醉了,你自己根本控制不住自己,还去喝什么酒?”莫腾辉说,接着又暗示起来,“我儿子和我一个德行,是什么意思?不少清清白白的女孩子被糟蹋?你到底是做了什么自己觉得难为情的,非要求那个叫薛沁兰的女孩子饶恕不可?” 梅菲不禁惊惶失措,自己到底酒醉后说了些?难道把昨天发生的那么不堪的事情全盘托出了?不用多想了,一定是的,否则他怎么会平白无故说这些呢? 她久久没有回答,既因为心里没有底,又因为要坚持自己的立场。 莫腾辉见她不说话,便讲:“怎么了?你还不快给自己争辩几句?” 这会儿梅菲坚定地开口了:“你早就猜到了是什么事,何必再来问一遍?而我,我也不会再告诉你。” 只要不直截了当一清二楚地把事情说出来,他再怎么猜都是臆想,没有证据的。对于沁兰那样本是出淤泥而不染,如今却不幸沦陷玷污的女孩子,这种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莫腾辉却没有追问下去,只是平静地说了一句:“很好,你不想说,我也不问了。我不是非得从你这里知道不可。” “筠潇不会傻到去跟你坦白,沁兰更不会对你说客气话,也不会自曝这样的遭遇。你要能问出来,那也算你有本事!”梅菲想着,“也但愿他们平平安安,不然,恐怕还是会有波折。” “就算你知道了,你也捞不到什么好处,就犯不着这么计较了!”梅菲说,“我要起床了,你先出去吧。” 莫腾辉却还是坐着不动:“我看你头重脚轻的,还是再乖乖躺会儿吧。” “我可从来没有躺过这么久,再赖在**就要发霉了!”梅菲不耐烦了,还好身上穿的是严严实实的睡袍,莫腾辉看不到什么。她旋即便坐了起来,猛地掀开被子,可是她下床的时候,却又猛地觉得一阵头痛,太阳穴上像是被什么飞来的硬物突如其来地砸到了。再加上她身子骨还是软绵绵的,一下子又摔倒在地上。 第十二章 悔过盼新生(2) “我叫你多躺会儿!”莫腾辉起身到她身旁,一边把她扶起来,一边嘴里责怪着。 也许是刚刚动作太大了,梅菲的确感到头重脚轻,头上像灌了铅一样,脚上却像是塞了棉花。莫腾辉把她扶起来,她又晃了晃脑袋,努力打起精神清醒着。因为有些话她是一定要说的,越早说越好。 “我要回家。”她刚刚站起来,就对莫腾辉说道。 莫腾辉有点不信:“你说什么?” 梅菲走到梳妆台前坐下,重复了一遍:“我要回家。”然后拿起一把梳子细致地打理着头发。 “你说回去就回去?”莫腾辉走了过来,看着镜子里的她,脸色有些颓废,一双眼睛却隐隐透出决绝。 梅菲不动声色地说:“我又不是你的囚犯。我自己收拾好行李,随时都能回去。你有这个权力控制我的人身自由吗?” “你在这里住的有什么不满意的?”莫腾辉紧盯着镜中的她。 梅菲没有回头,依然保持着心平静气,实际上也恰好是因为没有太多力气大声辩解:“我是否满意,那是我自己感觉出来的,不是你一手布置出来的。我知道,你的钱帮了你很多忙,也足够**我。可是,不是什么东西都能用钱买到,更不是什么东西都能靠钱摆平——这种道理,你就算不肯承认,也应该亲自听到过吧。再多的钱,也留不住我,就是这样。” 莫腾辉却没有怒形于色——梅菲想象得出他是有多不甘心,心里头不可能没有火气。而他却不紧不慢:“你昨天回来之前到底经历了什么,我一时半会儿也无从了解。你要是想要换个环境放松一下,也没有什么。但我只给你一个月的时间。” 听到最后一句话,梅菲手上停下了,顿时就柳眉倒竖,把梳子往梳妆台上就是一扔:“我说你这是什么毛病?把我当什么人?夜总会的小姐吗?自以为拿钱供养着我,就妄想把我关在这个大笼子里。你当初说,作为条件,让我当你干女儿。你还真好意思,不是亲爹也不能这样吧!” 莫腾辉却表情很严肃:“我高估了自己,我发现没办法把你像女儿一样对待。”他又走近了些,站在她的背后,双手宽大的手掌轻轻地罩在她的双肩,又猛地用力抓紧了她那相对瘦小的肩胛。梅菲倏地一忐忑,又看见镜中,他弯下身子在她耳边,声调很平淡,语气却很是令人惶惶不安地说: “因为你太容易让我想起菊影,我不能再让你走了。” 梅菲听到这话,刹那间就像被电击一般,奋力甩开他一跃而起,身体的不适也忘得一干二净。 “原来如此,你果真是居心叵测!”梅菲气得直嚷嚷着,“我妈的一辈子就是让你断送的,你还好意思来囚禁我?还用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你当初如果肯放手,我妈绝对不会那么红颜薄命!你现在还想把我拴在你身边,以为可以对我妈弥补些什么吗?你把我假想成我妈,是想和她怎么样呢?鸳梦重温吗?——那很抱歉,你们本来就有缘无分,你不配得到她的感情!” 第十二章 悔过盼新生(3) 莫腾辉见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恼羞成怒的样子,却丝毫没有动怒,反而郑重地凝视着她,心平气和地讲:“我只是个生意人,不懂那么多感情的一套一套,但不代表我不知道自己心里想要什么。你母亲出身低微,光是这点就让我父亲强烈反对。为了打消我的念头,他不知让人介绍了多少个富家千金给我,可我从来没有退让过。我只想着,以后娶了你母亲,就带她搬出去,甚至离开上海、离开中国,总有一个没人为难她的地方。也为了你母亲,我险和父亲闹翻,他一怒之下差点立下遗嘱,所有财产我一分也得不到——就像现在玉麟什么事都和我作对一样,尤其是在雅妍的事情上。” “真是厚颜无耻!你存心想让你儿子走你的路!”梅菲意味深长地说,“我看,你也快要如愿了!” 莫腾辉倒还是很平静:“你们年龄还小,现实不是小说和电影。我也要为我们家的家业考虑,玉麟那么不成器,要不给他找个贤内助,我从父亲那里继承打拼下来的事业,总有一天是一场空,落到别人手里——只是,玉麟的出生是个转折点。有些你们爷爷奶奶那一辈的人,只要儿子能给家里添个孙子延续香火,基本上一辈子的心愿也达成了。而这时候,儿子有没有媳妇,对他们而言是无所谓的。我父亲不再计较我的婚事,我也再没有找过菊影。当然,我后来又找过她,你知道的,弄出了那么多事。我也早该明白,从我带走玉麟的那一刻起,我就永远失去她了。” 梅菲并不领情:“你忏悔什么呢?假惺惺!你更不用在我面前这样忏悔,没有任何意义!” “你可以不相信我,尽管我说的都是真话。”莫腾辉说,也坦承让梅菲又气愤又惊惧的心声: “我承认始终得不到菊影,给我带来很强烈的挫败感。把你引到这里以后,我就更不打算让你离开,不甘心你被别的什么人什么力量带走。就好像留住了你,就是留住了菊影。我甚至想,你如果比现在大个十岁,大概就是佟蕊那样的年纪……那样,我还能尝试着让你接受我给你的名分。” 梅菲不禁狠狠打了个冷颤。 他继续说:“可是,你还那么小,我要那么做,就真不是人了。让玉麟管他的妹妹叫后母,实在败坏伦理道德。你说得对,我除了钱,就没什么别的优势了。可是,只要是钱能够办到的事,只要是钱能够帮到你的地方,我一下也不会犹豫。” 梅菲不愿再听了,眼瞅着他一会儿,终于还是没有做声,大步走向衣柜要去收拾衣服。 莫腾辉叫住了她:“你也别想把我榨干,否则只要你还在上学,你的生活费就会没有着落。” “我非得指着你养我吗?”梅菲反诘道,心里不得不警觉起来,莫腾辉还是摸得清她的心思的。 第十二章 悔过盼新生(4) 片刻后,莫腾辉说道:“你可以离开,可以带走任何你想带走的东西。以后不想来也不要紧。但是你的生活费我会照付。” 梅菲冷冷地回应着:“我就不说谢谢了,你要是觉得这么做良心上能过得去,就随便你吧!我不管你对我妈妈到底多么真心,你这人罪孽深重,是永远改变不了的。” 她不再注意他,一门心思地专心收拾东西 莫腾辉没有说话,默默地走出了房间。 陈妈又在厨房里忙着,他没有吩咐交代什么就独自走了。 等到他坐进车里,要开车离开,突然感觉胃部一阵阵的**疼痛,不是很剧烈,但能清晰感受到。一定是在梅菲床边坐了一整晚,除了喝咖啡提神,没有任何进食,给折腾的。他赶忙从包里掏出一小瓶随身携带的止痛药。 梅菲背着书包、拖着重重的行李箱走出房间,刚刚下楼就看到陈妈朝自己这边走来。 “哎呀,梅小姐,您这是要去哪儿?怎么连箱子都带出来了?”系着围裙的陈妈又是急匆匆的样子。 “你不用管我,我有地方去。”梅菲漠然说道。 “可我得和老爷交代啊……” “你交代你的,我去我的不就行了。”梅菲径直走到了大门口,又回头添了一句,“不要跟出来,否则我报警!” 她说完便扬长而去,关了大门。 再回到家,站在门口,伸手就能碰到门把手的时刻,梅菲却不由得胆怯了。 沁兰在不在家?她根本不敢打电话问一声。是啊,要怎么说呢?说自己要回来了?那为什么要回来,她怎么解释呢? 即使她不在意自己为什么突然回来,可是,见面该说什么呢? 她现在要如何承受,对她来说生命中不能承受之痛。 或许会成天以泪洗面,或许像得了忧郁症一般行尸走肉。 无论怎样,自己到底能为她做些什么呢? 越是这样想,就越是看害怕看到她,害怕看见她阴郁卑微的姿态。 卑微?天啊,这个词,从来不该属于她啊! 但是,难道要退缩吗?从离开那边迈出的第一步起,就决定不再回头。而且,也的确不能再回去,既然莫腾辉把话说的那么坦白。 而且,没有理由不前进,否则,良心上一辈子过不去这道坎。反正都是自己的过错,不管受到怎样的谴责和惩罚都不过分。 想到这里,她从口袋中掏出了钥匙。 哪料,钥匙刚刚碰到锁孔,门就被打开了。自然是沁兰开的门,门一开,她就赫然出现在梅菲面前。 让梅菲始料未及,她没料到沁兰会预感到她已经回来了。更让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的是,沁兰和以前并未有什么差别,衣着干净整洁,仪表落落大方。一头乌黑的长发梳得一丝不乱,脸色白净五官端庄。虽不能说神采飞扬,但怎么说也是沉静典雅,丝毫没有经历过那般污垢洗劫的痕迹。 “我听见外面有声音,就觉得,只可能是你刚回来。”沁兰先说话了,语气中并未见任何异常,就像以往她们一起时一样,“一路上拖着行李回来也够累的,先进来休息会儿。”她说着就要接过梅菲的行李。 “东西不多的,我自己来吧。”梅菲委婉说道,把行李箱拖进了门,放在鞋柜旁。 第十二章 悔过盼新生(5) 进门后,梅菲环顾四周,原本自己最熟悉的家,居然有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一时间,差点连怎样挪动脚步都不知道了。 “你休息会儿,东西晚些收拾好了。”沁兰又说,“我过会儿出去买些菜。这些天在家时都是一个人吃饭,正儿八经地下厨房有点浪费时间,一碗面条,就着点素菜就对付了。我本也不爱大鱼大肉的。”她坐在沙发上,梅菲注意到茶几上有一个拆开的信封,以及至少十张布满密密麻麻的文字的信纸。 “这个是?”梅菲问。 沁兰在整理那些纸张,把它们理好后小心翼翼地装回信封:“一大早就收到筠潇的信,压在门口的地毯下面,一定是他昨天或是今早偷偷放的。” “筠潇?”梅菲心中一震,“他说了些什么?” 沁兰装好信封,走进小房间,把信放到储物柜的最上面一层,那里躺着的基本上是些过期的报刊杂志。 她出来后说道:“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现在很好、很平静。” “这不可能!”梅菲喊道。 “你怎么能断定呢?”沁兰坐回沙发上,端正的身子坐得很直,没有倚着沙发背,双腿并拢,双手交叠于膝上,很淑女的坐姿,“我没有再说过分手,但我自己已经做了了断了。以后不过是,又回到孑然一身而已。即使是一个人,生活也得继续啊。” “你不用硬撑了!”梅菲走到她跟前,没有坐在沙发上,而是跪在她脚边,双膝触到她的脚跟。她握着她的手,再也没有忍住,一股脑儿,把这些日子以来所有忏悔,混合着潸然的泪水,全都倾诉给她: “对不起,兰,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我不该心眼坏、嫉妒你。我哥说的对:你天生就是高贵优秀的,却被赶出家门,一个人在这里照顾着我爸妈生前的遗产。我明明心甘情愿让他爸养着,大房子里佣人伺候着,却还嫉妒你这个那个!说白了,就是我自己固执,总觉得你的优秀你的好,就等于我的低人一等…… “可是,昨天下午,发生那种事我真的不想的!我只是故意早到一会儿,掐好时间让你看到那一幕……我只是不甘心,我只是想气气你,也想顺便让我哥吃点苦头——谁叫他之前那么包庇你贬低我! “我真的没想到会这么严重!”梅菲的声音呜咽抽搐着,“我真该死!” 她泣不成声,前额磕在了她的膝上,肩膀微微颤抖着。 空气中也沉默了,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沁兰幽幽的嗓音: “不要再自责了。” 她感到她的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头发与双肩,也好像听到什么落下的声音。 她慢慢抬头,终于对视着她的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明明含着泪水,却又夹杂几丝微笑。 明明写着忧伤,却又布满几缕坚韧。 明明笼着怅惘,却又焕发几分决绝。 她到底怎么承受? 梅菲正困惑时,沁兰又说了:“发生过的事情,不管好事坏事,都无法时光倒流了。现实和小说我还是分得清的。我们回不到过去,那就往前走吧。” “怎么走?往哪儿走?我这种罪孽深重的人!”梅菲仍旧沉浸在悲伤中。 第十二章 悔过盼新生(6) 沁兰俯下身扶她起来,坐在自己身边。 “你还会回那边吗?”沁兰问她。 梅菲使劲摇了摇头:“只要你愿意让我留下,我就再也不回那边了!你说得对,在那边,莫腾辉就是在囚禁我占有我,我没脸继续留在那边,我再也不回去了。我就永远留下来陪你,我不能让你孤孤单单地承受这些。” “真是傻话,这里本来就是你父母留给你的地方,没人能赶你走的。”沁兰说,她一声叹息,脸上的神情却像是在憧憬什么,“过去的事我也不想多提了,越提越是叫大家跟着难过。我料想,筠潇怎么说也是懂得愧疚的人,这种事他不会往外说,没人会知道的。 “我只想,继续做一个普通的高中生,好好读书,考上理想的大学,可能学文学,可能学外语。以后好好工作自食其力。至于谈恋爱结婚的事情,就先放远点吧。等我们自力更生了,有空我们一起去旅游,到地球上别的地方走走看看。” “你真的能这么想?”梅菲问,心里不禁思忖着,自己确实卑微,不是因为出身。 “我们还年轻,这么轻易就放弃了以后的时光,岂不是太不值得?”她浅浅地莞尔一笑,“你也不要难过了,否则我还是会难过的。” 梅菲听了,立刻抹了眼泪,坚定地说道:“好的。我也会努力的,我功课不如你,要多向你请教呢。” “那好啊。总有一天,所有的不开心都会被淡忘。再回忆时,一切都云淡风轻了。”沁兰说完,便搂过梅菲,两人紧紧拥着。 就在这时,两人听见了敲门声。 “会是谁来呢?”沁兰说着,又抽了些纸巾分给梅菲,“快把眼泪擦擦干,我去开门。” “我去吧。”梅菲已经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走向门边了。只见她向猫眼里张望了一会儿,还是开了门,把来人领进家里。 沁兰也起了身,却发现,进门的人不是别人,就是筠潇。他今天的的样子看起来朴素之余多了几分庄重。他的手里捧着一束优雅地绽放的黄玫瑰,明亮的颜色给原本有些暗淡的屋子增添了些许光彩。 一霎间,沁兰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两人这样站着有几秒钟,只是凝视着对方。 在我认定已经不想再见你的时候,你偏偏又出现了,你是那么想让我动摇吗? 好不容易,沁兰决定面对该面对的。然而,她刚想开口,筠潇便往前走了几步靠近她,诚挚地表白着: “我知道我再也没资格出现在这里,但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我必须亲自对你开口,道出我所有的歉意。我也不应该让你在这么难堪的情况下先开口,所以我一定要先说。当然,如果你一句也不愿听,我便立刻就走,不再出现。” “你说吧。”沁兰只感到惆怅不愿再看他的眼神,但仍答应了他。 得到允许,筠潇庆幸之余,更多的是沉重。他走到沁兰脚边,双手把那束黄玫瑰举起,在她跟前单膝跪下,似乎是用自己的低就来反衬她的高贵,让她甚为受宠若惊,却仍不愿意正眼注视他。 第十二章 悔过盼新生(7) 他表情凝重、悔愧,仰视着她,缓缓地开口了:“黄玫瑰的花语是祝福、为爱道歉,数量为十五朵的时候,更加突出地代表歉意。我是一个罪恶的人,没有资格再对你说那一句‘我爱你’。但是,我同样要诚实地告诉你,兰兰,我的一切所作所为,起因都是我爱你。 “只是,我以前从未意识到,爱不是作为捆绑束缚的借口。如今想来,多少次,是我自私的**,我自以为是、一厢情愿的施舍,让你不得不离我越来越远,我却把这些都归结于你无情无义,还对你造成那样不可挽回、罪大恶极的伤害——实在罪不可恕! “我今天离开这里时,前脚踏出门,后脚你就可以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但我希望,这束黄玫瑰,能够留在这里,哪怕你不愿打理它、任它枯萎——至少,给它一个容身之处。 “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以任何方式主动找你。我清楚,我的现身是对你最大的刺痛。但是,我仍然该承担起我的责任。这辈子,甚至下辈子,如果有人敢欺负你,我一定会站出来帮你。如果你遇到什么困难,我能为你做的我都不会犹豫。如果……”他停顿了一下,声音低沉而淡淡忧伤, “如果,有一天你还会想起我,还会需要我,只要你一句话,我愿意赴汤蹈火。” 他不再说话了。 沁兰也渐渐把眼神转向他,终于,她还是接过了那束黄玫瑰: “你的道歉我接受,你的花束我也会留着,只是留着。至于你,我再也受不起了。你的出现,越发印证了我的卑微。” “卑微?”筠潇不由自主地重复了这个词。 沁兰平静的嗓音中,隐藏不住丝丝颤动:“如果你是别的男人,我会去告你,恨不得亲手杀了你!可因为是你,我无法铁石心肠,我只怕时间一久,我连最起码的恨都消失殆尽。你几乎把我大半个人毁了,我要是对你恨不起来,那不是卑微是什么?和旧社会那些逆来顺受、唯唯诺诺的女子有什么区别?” 她又把头扭过一边:“你走吧。” 筠潇叹息着起身,珍视深沉地看了她最后一眼,离去。 一直站在一旁没有说话的梅菲对沁兰说道:“我去送送他。” 随后,梅菲和筠潇便出了门,刚走几步,梅菲就问筠潇: “哥,你告诉我,昨天,沁兰刚刚到你家的时候,你们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这么久没见到你’?如果只是一两个星期,那应该不至于啊。你们之前是不是也有了什么误会和过节?” 筠潇如实说了:“那一天,我爸因为你去见了peter而大发雷霆。离开那边以后,我劝她不要再一味去掺和我爸和你之间的事,可她一心希望你能够回到这里,希望能跟你和好,希望我能接受你。为了这些分歧,我们当时小吵了一阵。当然,更多的是我不好,我说了些太重的话惹恼了她,她要求三个月不见面作为我的惩罚。昨天下午,她进门时,是我三个月后第一次见到她。” 筠潇离开后,梅菲回了家。 原本以为,一切纠葛都是因为沁兰,是她的幸运映衬了自己的不幸,是她的高傲造成了彼此的对立。 却发现,自己才是最初的导火索,自己才是间接剥夺了她的幸运、她的高傲的人,让她从天堂坠落回地面的人。而她,其实从来没有真正高傲过,有的只是情真意切。 “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我会永远陪伴着你。” 她没有提及筠潇对自己说的话,怕又勾起沁兰不堪的回忆。 同时她也牢记着,筠潇临走时的请求,希望她做他和沁兰之间,隐形的桥梁。 第十三章 珠胎暗结旧爱重萌(1) 距离接近六月初的那段痛苦的回忆,已经过去了将近两个月。如今,已经是2009年的七月底了。 那次的事过后半个多月,就是期末考。沁兰不愧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个学期格外用功的她,在期末考当中还是夺得了历史选修班第一名,以及语数外三门功课全校第一的位置。即使是语数外加上物理和化学这两门她相对弱势的学科,她的年级名次也仍然保持前十。 而梅菲在她的辅导下,成绩也有了回升,离年级前二十名不远了。 的确,筠潇再也没来找过沁兰。而梅菲,也一直默默地陪伴她,生活逐渐回到了以前的轨迹,一起上学放学买菜做饭做功课。沁兰也在努力走出阴影,刻苦的学习、日常的家务,有条不紊的充实生活让她不那么容易分出心来回想那些伤心事。而周围的人,谁也不知道她的异常经历。这让梅菲很是欣慰。 还有一点很重要,莫腾辉也没有再联系过梅菲。这对明明那么对立,却犯了同样罪孽的父子,终究是淡出了她们的生活。 已经放暑假了,但是高二的暑假一过,就是高三——高中的最后一年,正是加大马力迎接高考的一年。因此,两人即使是暑假也没有放松。 尽管,老师给她们的预期是:即使是梅菲,只要别松懈下来,考上华东师范大学、上海财经大学这样一些一本中的二等学校还是不成问题的。至于沁兰,那就更加不必担心了。但是,她们还是让自己尽可能忙一点,尽可能不要让自己的脑子或是手脚空闲下来,除了睡觉。 不过,七八月份的酷暑天,到底不是什么令人舒适的气候。太阳灼热的光线,晒得一草一木全都耷拉着枝叶,人也难免无精打采的。家里一天到晚开空调怕太费电,也怕把自己惯出空调病——虽然莫腾辉的生活费是照付的。可是,她们还是宁愿多喝些凉茶多吃些水果来解解热,一天开空调不超过十个小时,即使开了,也不低于二十六度。据说,这也是既不过分耗电,也不会对身体健康有什么慢性危害的温度。如果实在太热的,就把功课带到附近的图书馆去复习。时间长了,倒也习惯不一天到晚依赖空调解暑了。 这一天刚好是七月份最后一天。夏天昼长夜短,梅菲和沁兰一大早就自然醒了。周围光线很明亮,其实也就刚过七点。暑假里虽说忙着学习,可毕竟没有什么强制的作息时间,所以她们也不必急急忙忙的。 “已经七点一刻了。”梅菲伸手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从被子里坐了起来,“平时习惯了早起的人,要习惯睡个大懒觉也不容易啊!”正感叹着,她又看了一眼身旁的沁兰。平时同样早睡又早起的沁兰,今天却依然侧卧着身子半醒半睡着。 梅菲想起,这几天沁兰起床时,都显得有些困乏,和平时不太一样。 “兰,你要起来了吗?”她问。 沁兰并没有睡着,可还是松松垮垮地躺着,翻过身来,嘴里面慵懒地说着: “困啊,真想再睡会儿……” “那你多睡会儿吧,你用功太久了,放松几天不会考不上上外的。”梅菲说,“那我先起了,早餐我来准备就行。” “哎,不用了……”沁兰说着,仿佛使出浑身解数一般,使劲拖着乏力的身子坐了起来,“睡懒觉到底不是什么健康的习惯,我不可以惯着自己!” “我看你最近总有点累,要不我们放松一下自己,去看看电影,逛逛书店什么的?”梅菲提议。 “再说吧,现在我要先起床。”沁兰说。 第十三章 珠胎暗结旧爱重萌(2) 梅菲换好衣服后就去了卫生间,不久沁兰也进来了。她进去后,梅菲看样子刚刚上完厕所准备刷牙洗脸。她只听见梅菲一边把头发用发夹束起来一边抱怨着: “真是麻烦啊,这么热的天我来例假,冰激凌都不能吃!凉茶也不能喝!还要担心裙子被弄脏!每个月都要那么一次,做女人真辛苦!” “例假?” 梅菲听见沁兰小声念叨着。 “怎么了?”梅菲问,然而她也没在意什么,又继续牢骚着,“照这日子推算,我下一次是在八月底九月初,就是开学的时候,真麻烦!” 沁兰好像有些局促不安:“可能吧,什么时候来都麻烦……”突然,她有些微微皱眉,一手捂着胸口,胸前还在微微起伏。 梅菲见她的样子,也有些紧张了:“你怎么了,是不舒服还是……” 还没等她说完,她就看到沁兰突然趴到洗脸池边,对着洗脸池就是埋头一阵干呕。 “天啊,你怎么了?”梅菲吓坏了,抚着她的背问道。 “咳……”沁兰咳嗽了几声,又是呕吐了一会儿。喘息过后,才直起身,擦了擦嘴。 “难道昨天吃坏肚子了?可我们晚饭明明吃的是一样的东西啊!”梅菲困惑着,“奇怪,好像你前些天也有几次这样……” 沁兰摇了摇头,随后双手捂住脸,重重地呼吸着。梅菲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感觉到那似乎很沉重。 半晌,沁兰才把手从脸上挪开,她说了让梅菲大惊失色的话: “最近总是很忙,你一提例假,我才想起来……原本应该是每个月中旬,可我六月份,还有这个月的例假都没有来……” 梅菲听了,不禁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差点跌倒。 “不可能……怎么会……”梅菲连连摇头,“天啊……我不敢相信……这不是真的!” “你以为我愿意相信吗?”沁兰说着,又趴在洗脸池边,低下头,未梳理的长发遮住了她的脸。 梅菲没有再做声,她听见沁兰在无助地垂泣。 “为什么?……为什么?”沁兰泣不成声断断续续地讲,“是我笨,我早该想到,兴许真有今天……我该怎么做?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梅菲虽然也心乱如麻,但仍扶起她说道:“没有证实之前,我们先别自己吓自己……也许是你太用功太累了,身体内分泌有些问题或是别的……我生物课学的很差,但也是懂一点的……” “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我什么时候会累我自然晓得!”沁兰喊道,脸上滚满了泪珠,“两个月没来,又发生过那种事……”沁兰摸了摸自己的腹部,“怎么可能会没有?我之前还那么粗心大意,以为我胃口不好,犯困是因为天气原因,还以为有时候会感到恶心是胃不好。我早该想到……” “但好歹证实一下,万一真的是别的问题呢?”梅菲劝她,“这样吧,我今天去药店帮你把早孕试纸买来检验一下……” “可你和我一样只有十七岁啊!” “没关系,我乔装打扮一下,也尽量去离家远一点的地方买,没人会认得出的。”她搂过沁兰,其实自己也很无助,却明白自己不能手足无措,“你别怕,这不是你的错……一定有办法的……” 沁兰一个劲儿地泣下如雨:“我完了……怎么是我?……他毁了我!他毁了我!” 第十三章 珠胎暗结旧爱重萌(3) 看起来,昨天,是最后一个平静的日子。从今天起,生活又要掀起轩然波浪。 沁兰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在梅菲的劝说下洗漱好、吃了些东西。随后,梅菲就开始找出假发套、太阳镜、高跟鞋之类的,又特意在脸上多搓了些粉。临出门时,她关照沁兰:“我尽量快些回来,兰,你千万要冷静,千万不可以想不开。不管怎样,我都会帮你的。” 没想到沁兰却说:“这个你不用担心我。要知道,在基督教里,自杀也是杀人,也是对生命的剥夺扼杀。我不想下地狱呢。” “好的,那你等我回来,我会快去快回的。” 梅菲走后,沁兰回了房间,从床头柜抽屉里拿出那条幽兰吊坠的项链。 她半躺半坐在**,手中握着项链,禁不住地回想。 她以为,忙碌而充实的学习生活,能让自己不知不觉就忘掉自以为该忘掉的。即使真的忘不掉,也不会一想起来就难过。的确,这两个多月,自己再也没有刻意去想起筠潇。他送给自己的那束黄玫瑰,已经枯萎凋零了。 然而,她感到自己终究高估了自己。 这条项链,已经让它在抽屉里呆了两个多月了,暗无天日。今天再拿出来,却依旧熠熠发光。 她是不可能彻底忘掉他,把他从人生的记忆中抹去的。永远不可能。 她怎么能如此麻木,在这样深挚的爱情中毫不自知?怎么能对他的深刻而强烈的真情浑然不觉?即使,他对自己有过的,仅有的伤害,也还是出于对自己的真心不改。 一个着实为人清高、脾气傲慢的女人,又是一个**、柔弱甚至脆弱,总会在复杂的情网中受伤的女孩子——就是这样一个她,他居然如此执着如此痴迷。他有想过这样值不值得吗? 她不知道,也不敢随意猜测。 只知道,每一次她对他的任性和误解,不管她有多么固执多么负气,换来的却永远是他的宽容和爱抚——这些,他完全可以给予一个比她更温柔、更贤淑、更小鸟依人的女孩,也该是一个早就长大成人的女性——而不是她,身体发育成熟了,年龄和心智却还是个爱耍个性的小女孩。 而他,已经成年了啊。纵使还不是成年人中最成熟,却能称上成年人中对自己最纯粹最专一。 那一天,他确实在狂热而失控的一时失态之下,亲手让过去那个冰清玉洁的自己死了一回。可是,如果对自己干出此等罪行的,是别的男人。那么,她还会不会那么快就重生呢? 也许,她永远地行尸走肉了。 看到他捧着那束黄玫瑰前来道歉的那一天,她真的不想再去那么累地恨他。她相信他真的悔过了。 卑微,还是这个词,说的真是现在的自己。 沁兰凝视着幽兰吊坠,良久,用自己的唇给了它深深一吻。 他纵然有过大错,但自己也曾经不懂事过。明明已经十七岁了,很快就会十八十九二十,却还时不时跟他使性子。 她对他到底有什么价值呢?理性的人都能分析出,也就谈谈情说说爱,就连谈情说爱也是以她耍孩子脾气,他来哄她为主。这世上,有哪个男性,实实在在地把她当孩子宠过爱过。即使是父亲,给她的也只是严格的所谓家教。在父亲那里,她不是个孩子,只是个学生。 可是情感上,理性这东西那么容易微不足道。 孩子? 她想到了什么,把手放到小腹上,轻轻抚摸着。 这里面,以前是只有器官。现在,却躺着一条鲜活的生命。还不如手指那么大,还是那么弱小。 它孕育的那一刻,同样是由于一瞬间变调的爱,和筠潇当年的出世如出一辙。 然而,恨的掠夺也是因爱而生。而她和筠潇,起初就是两情相悦的一对啊。 早上的时候,得知这个潜伏已久的意外,她当真又有要死一回的感觉。她本来以为过去的一切都结束了,却没料到只是换了个新的开始。 这毕竟是一条生命,是自己和他有过爱的浮沉的证明。 她又忍不住簌簌流下眼泪。 为什么?她在心里质问自己。 为什么,我不仅不恨他,而且…… 第十三章 珠胎暗结旧爱重萌(4) 梅菲买来了早孕试纸,说明书上要求在早晨起床后进行测试。在度过了一夜思想煎熬后,第二天一早,沁兰很快就测出了意料之中的事实。 “阳性,我早就说过的。”沁兰平静地说。 梅菲的反应比她要焦灼得多:“天啊,我该去告他!” 沁兰却从容不迫:“你别这么说,他是你哥哥。” “你居然还帮他说话!”梅菲觉得不可理喻,“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果然不错!就算不告他,不好好教训他,也该让他对你负责。怎么说也该让他知道他自己造的孽,让他陪你去把孩子打掉。” 沁兰出了卫生间,梅菲也跟出来了。只见她进了房间,出来时,手中拿着那串幽兰项链。 “你还收着这项链?”梅菲狐疑地问她。 沁兰把项链戴到脖子上:“它两个多月没见光,就像我两个多月没有去想筠潇一样。我今天把它又拿了出来,就好像,我和他重新开始一样。” “重新开始?”梅菲更纳闷了。 “要让筠潇知道这事,不亲自见到他怎么行呢?”沁兰说。 梅菲却使劲摇头否认:“你难道不晓得他什么心思?你难道幻想过跟他和好?他这么伤害你!这是不可能的!” 沁兰说:“要是之前,就是想见面也没个借口,见了也不知从哪里谈起。不过现在,总算有个切入点了。为了这个孩子,我就去试探试探他吧,兴许,给他一个机会。” 梅菲还是能猜透点她的心思的,听到这话简直是瞪视着她:“为了孩子?给他一个机会?你想怎么样?” 只听她用温婉沉静的声音说道:“这毕竟也是一条生命,我会好好和他谈的。如果他愿意重归于好,也愿意接受这个孩子,我就把孩子生下来,我们一起抚养长大。如果他只接受我,不接受这个孩子,我们还是做朋友吧。我会努力给孩子找个合格的养父母——peter的姑父姑妈不是很想在中国领养一两个孩子吗?如果他连我都不要……那我就真的再也不和他往来了,至于孩子,我一个人实在没有能力照顾,我家人也不会接受。如果有人愿意而且有能力领养的,我会同意。开学后,我就去办休学一年……” “够了!你别糊涂了!”梅菲按耐不住了,“照你这么说,这孩子你是不准备打掉了?” “基督教是禁止堕胎的,这是谋杀。何况,这不是我和别人的孩子。” 梅菲比她还要急,连珠炮似地嚷着:“我不是担心你和筠潇会怎么样,我只是害怕,这孩子一生下来,你就要背上无比沉重的包袱。你要考虑清楚,就因为是一条生命,所以不能那么草率。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好好抚养它,能给它带来幸福快乐,那让它来到这个世界上有意义吗?你自己都还在上高中,筠潇也就过了二十一,还是个大学生!本来,只要这孩子打掉了,你的这些过去,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不会往外传。如果这个孩子出生,那后果无法想象!少女妈妈可不是什么光荣的称谓!另外,你根本不用担心筠潇会不接受。我打赌,倘若你真对他说,看在这个孩子份上,愿意跟他重新开始,他会立马接受你和孩子!” “可是,让我把这个孩子杀死,我做不到。哪怕这个孩子长在别人身体里,我也不希望它的母亲把它扼杀在胚胎中。”沁兰又抹起了眼泪,“我没法狠下这个心。不如叫我站在马路中间,让随便哪辆车子从我身上碾过,让我跟着一起走……梅菲,你也不能接受这孩子吗?它也是你的侄子或侄女啊……” 第十三章 珠胎暗结旧爱重萌(5) 梅菲一下子就心软了,她轻轻揽过沁兰:“我真的只是担心你,所以觉得不得不牺牲这个孩子。”她说着,自己也流下了眼泪,“我也不该一味责怪他,我自己也有错,是我们害了你……”她顿了顿,继续说,“这个孩子是无辜的,谁能狠得下这个心呢?我敢说,筠潇也不会真心逼你去打掉它。可你呢?现在任何草率的决定,以后可能会吃大苦头的!” 沁兰摇摇头说:“我要是怕吃苦,我就没有权利把它带到世上。我看现在很多有工作、有丈夫、有孩子、有公婆、有父母的成年女人——有了这么多,照样在吃苦。现实就是这种样子,哪有不吃苦的?要是为了自己的前途,不惜亲手毁掉一条生命,这不是任何一个人可以做的事,除非他为达目的出卖了自己的人性。” “因为我们和别人不一样,所以现实待我们也不一样……”梅菲也若有所思。 “我们可以活得很不一样啊,你也不会愿意一辈子循规蹈矩做个传统守旧的女人。”沁兰擦了擦眼泪,“哪怕在最保守的国家,大家也是有权指责一个女人不守贞操,但无权对一个无辜的生命动用死刑,因为那是一个母亲的孩子。” “我妈妈如果还活着,我想她一定不会后悔,当初生下筠潇,她的私生子。”梅菲更伤心了。 “你不要担心我,我会好好的。为了孩子,也为了你们。”沁兰说。 梅菲问她:“你说,接下来要休学一年?” “是的,想办法弄个假的医院证明,就说我生病了。算下来,孩子在明年三月份就会出生,等我再复学,它也有半周岁了。等我考上大学,它就会走路会说话了。”沁兰微笑着,“我一边上学,一边会多挣些稿费,只要它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就好。” 梅菲想了想,也下了决心:“我跟你一起休学,学校里我也不想去了。让我来好好照顾你,也一起为迟来一年的高考做更充分的准备。当然,以后很长一段时间,也是半工半读的。” “你能陪我我真的好高兴,那就说定了!”沁兰握着梅菲的手,紧紧地,“明天——不,今天下午,我就去找筠潇谈。我想,他不会那么绝情。” “好的,我们一起去。等你们将来走上红毯,我当伴娘,它就当花童了。”梅菲的眼神瞧着沁兰的腹部。 “讨厌,它都还没出世呢,你就想那么老远!” 筠潇中午时接到了梅菲的电话,梅菲告诉他下午要和沁兰一起来他家,有非常重要的事商量。当时,他心里头那个兴奋那个忐忑真是难以描述。这两个月以来,没有了沁兰,他的生活中就顿时缺少了什么。 即使是暑假,他也没有放松,照样打工,照样为开学后的课业和社团活动忙着,还和几个好朋友策划着日后合伙创业,成立自己的剧团自己的工作室。父亲莫腾辉也没再对他干涉什么,不冷不热的父子关系让他的生活反而多了些清静。照理说,他的假期也不怎么闲着。可他仍然感到,有什么地方总是空缺着,等待着被填充。 沁兰到头来才发现,自己根本忘不了筠潇,也恨不起他。筠潇却是,没有一刻忘记过她。 他发誓,今天再见到沁兰,无论她提什么要求他都答应,无论他对自己发泄什么他都忍耐包容。 哪怕她最终还是会离开。 所以,她们到来,出现在他面前时,他的心中在波澜起伏,却仍然努力克制着,不对沁兰有任何不轨不敬的行为。 第十三章 珠胎暗结旧爱重萌(6) “梅菲,麻烦你就在外面等一会儿,我想,单独和他谈。” 听沁兰这么说,筠潇心里打起鼓来,梅菲却非常镇静:“行,你们好好谈。有什么需要的随时可以叫我。” “好的。”沁兰说,又问筠潇,“能去你房间吗?” 筠潇想到那一天他的罪恶,不禁感到忌讳了。可是沁兰这么说,他便也不再反对:“可以,那就去我房间吧。” 进了他的房间,筠潇刚把门关上,还没有转过身来,就发觉沁兰从背后上来拥抱着他。他在诧异间,听见了她断断续续的暗泣声。 他不说话,只是静静回过身来,把她搂在怀里。一面任由她小声哭泣,一面为她擦拭着眼泪。 尽管他心里在祈祷了无数遍:兰兰,求你千万不要有事。 许久,沁兰才开口说道:“我高估了自己。我没办法恨你。我发誓再也不见你,可我逼自己熬了这么久,才发现我根本做不到……不仅仅是因为我自己。” 这几句话,险些就让筠潇坚守的防线溃不成军,然而他还是抑制住了心中雀跃的悸动:“兰兰,我不管你是因为谁。只要你一句话,我就接受一切你要我接受的。” 他这样回答,对沁兰来说自然是无比的欣慰。 “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吗?”沁兰问他,她发现自己的语气竟然有点怯生生的。 筠潇差点窒息了,因为突如其来的喜悦之情满溢了他,他连连点头称道:“当然可以!兰兰,我保证,我会一直对你好,在以后每一个日子里,再也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有权解散我们的,只有你。” 沁兰抬起头,擦着眼泪说道:“太好了,我猜得没错,你不会抛弃我。” “抛弃?你怎么用这样的词?只有你能抛弃我,反过来就不行!”筠潇强调着。 沁兰抬起泛着薄泪的眼眸,凝视着他。筠潇等着她的回答,而她却只是又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滴,说道:“我不能老是哭,这几天都快变成林妹妹了。一天到晚这么伤感……对孩子也不好……” “孩子?”筠潇纳闷,“你说什么呢?” 沁兰却莞尔一笑:“我很抱歉,你的那束黄玫瑰,已经凋谢了,怪我那时候没有心情好好打理。况且,你后来又送了我一样极其贵重的礼物。”她握过他的手,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腹部,说道, “在这里。” 隔着薄薄的裙子,筠潇触到了她的腹部,听了她的话,瞬间瞠目结舌。他瞪大了惊愕的双眼,机械般地摇了几下头,他渐渐松开了她,走到一边,没有出声。突然,他猛地攥紧拳头发狠地砸向墙,墙壁顿时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响。他正面倒向墙边,额头抵着墙壁,只听见他声色俱厉地咒骂着: “莫玉麟,你这该死的混账!” 接着,又听见他语气缓和下来,沉痛地道着: “莫筠潇,你是最可悲可恨的人!” 随后,他又转身回来,抓着沁兰的肩膀,语速很快而又清晰地说着:“兰兰,我不能让你继续被伤害了。我的错误,却由你来承担,这不能够啊!我的责任,我负责到底。我们找个日子,或者干脆就明天,我陪你去把孩子打掉。” 沁兰却硬生生地挣开了他,这让他始料未及。 第十三章 珠胎暗结旧爱重萌(7) “你负责?你就这么负责?我看高你了!”她又变回了那个清高傲气的沁兰,“你已经犯下如此罪孽,现在还要再搭进一条生命,来兑现你所谓的负责!你的错误,说到底,也不全是我来承担。我只是被洗劫了一回,而它,”她低头瞧了一眼自己的肚子,“它有什么罪?它还没出世就要被你谋杀!” “谋杀?你为什么说得这么严重!”筠潇耐心地劝着她,“不是我想这么残忍。我实在是,不想让它成为你的累赘,你只有十七岁……” 沁兰制止了他:“够了!你别再给自己开脱!伪君子!” “我不是怕自己被怎么样,要再有什么罪名就尽管加到我头上!我来帮你承担!我只担心你,兰兰。” “你不要再说了!” “那你要怎样才能相信我?”筠潇渐渐觉得心乱如麻。 “我就先把话说明白了。”沁兰说,孤高的她好似女王一样震慑着他,“这个孩子,我是一定会生下来的。如果你不愿意接受它的存在,那我会给它找合适的养父母。然后,我也收回要‘重新开始’的话,我们两不相欠,各走各路!好了,你也给我一个明白答复!” 筠潇难以置信,却又不得不信,这样的威胁,说到底还是他自食其果,他不怪她。 “这么说,我是没有退路了?”他问,随后又自问自答,“也是,要是没这个孩子,你或许过个三年五载都不会来的。” 他陷入了沉思,真的是沉思。 见筠潇垂着头不回答,沁兰不由得着急了。 “你真的不愿意吗?”她强烈感受到自己先前轻而易举地支撑的强硬在轻而易举地一点一点崩溃。她走近他,拉过他的手,几乎是祈求着,“是你让我怀上了它,这是我们的孩子!如果你真像你所说的那样爱我,为什么爱不了它呢?”她又开始声泪俱下,话说到伤心处,更是身不由己地双膝跪了下来。 筠潇大为震惊,更是久久说不出话来。 她继续拉着他的手,哀求着:“能让我这样求饶的,也只有你一个。算我难得求你一次,别用这孩子的生命来给我们赎罪!我相信我们可以把它抚养长大的。只要你答应我……我同样什么都答应你,以后你想要怎么占有我,我都不会反抗,也不会在乎了。我都心甘情愿给你生孩子,哪里还有多余的清白给自己,甚至给别人……” 筠潇还是不说话,只是痛心疾首地用手捂着额头,不住叹息。 见没有得到任何回答,沁兰可能是真的死心,可能又是心有不甘,她也说不清了。她站了起来,背过身去,低着头,双手抚摸着腹部,满怀愧疚地哭着说: “孩子,妈妈对不起你。妈妈舍不得不让你来到这个世界上,可又给不了你一个幸福的家。偏偏妈妈又更舍不得你一来到世上,就离开我身边……”她一步一步走向门边,“你说妈妈该怎么办……” 她走到房间门口,正要伸手开门,似乎是已经放弃了。 哪料,筠潇却突然一个箭步冲上来,一把拉过她的手把她搂过。只见他一脸的凝重神情,刚才还是痛心疾首,现在字字句句都充斥着愤慨: “你早该让我知道我有多么罪大恶极!而且大到了下多少次地狱都不为过的程度!我以前那个那么高贵,那么傲骨的兰兰去哪儿了?那尊贵的兰夫人去哪儿了?我多希望她还能对我任性对我吵闹,但是多可悲,她被我亲手给毁了!我已经毁掉了一个你,还有什么权利再去毁掉我们的孩子!我这一辈子,就拿来赎对你们犯下的罪孽了!” 沁兰定定地看着他:“那么,你是答应了,愿意我把它生下来?” “傻瓜,这是我们的孩子啊!”筠潇为她擦着眼泪,“别哭了,对孩子不好!” 沁兰终于感到云开见日,破涕为笑了。她依偎着他,嘴里依旧呢喃着:“都怪你太坏了!” “当然怪我,不讲理的事你都该怪我。”筠潇说着,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摸着她的肚子,“所以,孩子,以后你只要对妈妈好就行,爸爸就不用来孝顺了。” “你少贫了!”沁兰笑道,“对了,我和梅菲都决定休学一年,好好准备迎接它。当然,也要迎接晚来一年的高考。” “没问题,都听你的。”筠潇说,“别的方面,一切都有我。” “是啊,纸包不住火,我家人迟早会发现。他们只要一发现我休了学,就会立刻追查了。其实也不用追查,一看我身子就明白了。还有你爸那边……” “我承认我犯了和我爸当年一样的错,但我不会恣意妄为,错上加错。” 未来是崎岖的,但只要有虔诚的信念,未来终究会来。 第十四章 震惊少女妈妈引轩然大波(1) 梅菲和沁兰回家后,第二天家里就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沁兰,这就是我跟你说的茉阿姨。” 坐在单人沙发上,眼前这个已经不年轻,却仍旧端庄典雅的妇人,是梅菲昨日就约好今天来访的。这位妇人约莫四十多岁,盘着简单的发髻,穿着一袭淡雅的碎花长裙,化着淡淡的妆,不仔细看还以为根本没施粉黛。非常朴素却不失优雅,主要是因为,她即使不说话也不笑,脸上也是种带着温柔的神态。一看便知,她既不是什么颐指气使的贵妇人,也不是平庸短浅的市井女人。 妇人介绍自己:“我姓苏,叫苏茉,茉莉的茉,就叫我茉阿姨吧。” “茉阿姨好。”沁兰礼貌地招呼着。 梅菲又对苏茉说:“茉阿姨,我……已经跟你都说过了。我们真的很希望,您能帮我们……” “我知道。”苏茉温柔地说,又问沁兰,“你就是沁兰?梅菲的好朋友?” “是的。” 苏茉又说:“你放心,我和梅菲的妈妈就是很好的朋友,你们完全可以相信我。我也希望,你不介意我直说。可以吗?” “当然可以。”一听是菊影阿姨的好友,又是这么一位给人以温存的妇人,沁兰当即就对她充满好感。 苏茉微笑着答道:“那我就说了。你的事情,我都听梅菲讲过。你们这些年的身世,我也都清楚了。昨天,她就联系我,要我帮你们想办法弄两张医院的假证明,好用来休学。另外,因为我是妇产科的医生,所以,她想让我来帮你接生,你腹中的孩子。” 这么一番话,着实让沁兰窘迫了一阵,她不知该怎么回答,只是低着头,双手捂着肚子,一副欲说还休的样子。 苏茉连忙坐到她身边,握着她的手,轻声细语道着:“沁兰,你不要紧张。也怪我,说得太直接了。不过,我告诉你,你所感到尴尬的事,对于我和很多同事看来,真的算不上新鲜事了。现在的社会不是以前了,我真的见过比你年龄还小的女孩子走进做人流的手术室,甚至躺进产房,而后者,大多都不是自愿把孩子生下来的。我也见过很多已经走上工作岗位的人,怕影响工作,迫不及待地打掉孩子。还有一些,插足别人家庭的,怕事情败露,就牺牲孩子保全自己。” “这些类型的人,我都不是……”沁兰也不再那么紧张,抬起头注视着苏茉不是很妩媚俊秀却柔情似水的双眸,倾吐心声,“不是我自己想要怀上这孩子的。它的到来是一个错误,但它本身没有错。茉阿姨,我不是那样的人。我要这个孩子,我们犯的错误,我们自己承担。我和这孩子的父亲,还有梅菲,我们都不想杀害它。” 苏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这样吧,我先和你讲讲我自己。你听完后,就会完全相信我的。” “茉阿姨,我相信你和菊影阿姨一样好心。”沁兰说,“你的故事,我也很愿意听。” 苏茉却笑道:“其实,不是什么故事,内容很简单。 第十四章 震惊少女妈妈引轩然大波(2) “我从小就失去母亲,和残疾的父亲相依为命。我父亲是个教师,一次车祸让他失去了一条腿,被迫提前退休,依靠轮椅和拐杖行走。家里经济条件不好,我上学之余,还帮邻居们带带孩子补贴家用,都是很小很小的孩子。所以我很喜欢孩子,又从小就想当个医生,才有了现在的职业。 “我的丈夫是我大学同学,我们一直感情很好。和我不同的是,他家世代单传,父亲早逝,母亲一个人把他抚养长大。由于种种传统的观念,我那深信命理之术的婆婆始终都没有真正接受过我,只是见我丈夫一心坚持才没能反对。她说,我丈夫五行属土,而我属木——光是我的名字里就有两个草字头。木克土,她认定我是克她儿子的不祥之人。那时还是九十年代初,思想开放的人不像现在这样铺天盖地的。 “后来我怀孕了,她才和颜悦色了一阵。可是好景不长,我怀孕才三个月,那一天,我丈夫要陪我一起去做产检,他开着摩托车,带着我去医院。在一个十字路口碰到一个开汽车的人闯红灯,就发生了车祸。我丈夫抢救无效过世,孩子也没能保住。我活了下来,却再也不能生育了。 “婆婆悲痛欲绝,认定是我克死了她的独子,害死了她的孙子,他们家唯一的香火,就把我赶走了。本来我是完全可以离开的,可是我婆婆过度悲伤,一病不起,我不忍心一走了之,就留下来照顾她。这么多年来,婆婆身体一直不好,不少慢性病都依赖着药物,而且年纪大了身子骨虚,生活上也需要多多照料。她也没什么亲戚,经常很孤独,我一有空就会去陪陪她,照顾她。再加上父亲的生活也不太方便,所以我两边要经常奔走。我想过自己领养一个孩子,可是我还有我的工作还有照料父亲和婆婆的事情,我担心时间上兼顾不来。而且,就靠我一人的收入,我担心给不了孩子足够宽裕的生活。包括菊影和她丈夫去世以后,我一直很想收养梅菲,至少多接济她一点。但是梅菲怕给我增加负担,一直不答应。” 梅菲插了一句:“那是自然,茉阿姨你不收红包不拿回扣,怎么可能富裕呢?” 苏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继续说:“这没什么,我爸爸虽然为人师表,可是别的没怎么多教我,只有做人的道理还是经常强调的。我一个没有生育能力的女人,还有长辈需要经常照料,几乎不可能再嫁了。我工作了二十多年,帮助很多孩子来到世上,也亲眼目睹过幼小生命的不幸夭折,还有好多没有成形就被扼杀的生命。 “沁兰,你能这么善良这么有责任心,实在难得。更重要的是,你已经十七岁了,离成人也不远。我觉得十七岁根本不是你的心理年龄,我相信你的。你如果愿意,就不要怕麻烦我,有关孩子的所有问题,你都可以来找我。而且,还有一点,这孩子可是菊影的孙子或孙女啊。那会儿人流技术没那么先进,还没结婚就打胎更被视作女人的羞耻,而且她也不忍心那无辜的孩子。唉,可怜她红颜命薄,要是她知道她从未谋面的儿子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母亲,也和妹妹团聚了,应该会欣慰一点吧。” 只是初次见面,沁兰就打心眼里信赖这个婉约和善的妇人。同时又想到,这么一位颇有资格做一位好母亲的女人,偏偏被硬生生地剥夺做母亲的权利——而且这还不是上帝安排的,是人为的造孽。不仅为此感到深深惋惜。 她充满感激地说:“谢谢茉阿姨,以后,怕是要多多麻烦你了。” “哪儿的话?我该做的!”苏茉笑道。 第十四章 震惊少女妈妈引轩然大波(3)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梅菲和沁兰都按筠潇所说的,搬到了他那边住,好让他能放心一点。而开学的日子就快到了,多亏苏茉难得动用关系帮忙,梅菲和沁兰的假证明也开了出来。她们一个谎称得了肺炎,一个得了肠胃炎都需要长期休养。 而她们也可以猜个七七八八,在班上她们本来就是除了彼此没什么朋友,就算同时因病休学也不会太招人注目。那个爱七嘴八舌的季霖也已经随家人移民国外了,同学们应该不会多说什么。就算有人好心要来看望她们,比如追了沁兰很久的学生会主席安洋,那时也可以借口想要静养劝走他们。至于老师们,高三一到,大家都忙着应对高考,老师们想来也不会有心思追究两个学生好好的怎么生病休学了。 另外,她们住的地方也是离学校比较远,每天都要乘坐好几站地铁,这距离内,碰到学校里的熟人的概率也不会多高。还好,以前她们听说如果是因病休学有医院证明的,就不一定要家长出面办理。否则,还得先过长辈这一关。现在,可以等休学办下来再对付了。 开学前一个星期,梅菲又联系了莫腾辉,两人约好晚上见面。莫腾辉接到电话,倒并未表现出多么惊讶,语气很平静。只是他要求,就在他给筠潇买的婚房,梅菲住过的房间。梅菲也不想多计较,就答应了。 晚上,梅菲谎称去图书馆还暑假借的书,顺便去趟外公外婆家,一个人出了门。当然了,她也跟沁兰说了,目前不会和外公外婆说起这事。长辈这边,等正式把休学办下来了在面对该面对的。 莫腾辉来接的她,等到了大门口,他俩下了车。他对她说:“陈妈暂时让我支走了,今天只有我和你两个人。你在电话里不肯透露是什么事。我想,肯定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小事。” “也好,今天的事,我不想让太多人知道,但有些人是一定要告诉的。”梅菲说,“我们进去谈。” 莫腾辉和她进了房子,上楼梯到了梅菲住过的房间。 一进房门,四处走走,梅菲就注意到,这个房间都没什么大变化,和她离开时一个样。但唯一一点最不一样的、也是最显眼的,就是书桌上放了一个精致的陶瓷花瓶,花瓶里供着数支红色的梅花——当然,因为季节的关系,只能先用假花代替着。 梅菲走近书桌,看着那个花瓶和瓶中的花问道:“为什么会有梅花?” “也没什么,拿来装饰用用。”莫腾辉走近她,漫不经心地说。 “哼,**是用来祭祀的,梅花又和触霉头谐音,你还是什么花都别放了!”梅菲说,“言归正传,我希望今天说的事情不要吓到你。” 她转过身来,双手抱肘,郑重地说道:“我哥哥,也就是你儿子,筠潇他可不是个不成器的儿子,他成功地继承了你的衣钵!” 莫腾辉脸色凝重地问道:“什么意思?我知道不是什么好消息,你就直说吧。” 第十四章 震惊少女妈妈引轩然大波(4) “本来呢,恋爱中的小俩口,吵吵闹闹也没什么,我就不信天下没有哪对情侣哪对夫妻从没闹过矛盾呢。可惜,那天误会闹大了——具体什么误会你也别管,年轻人的误会,在你们看来叫做无病呻吟。 “沁兰第一次说出了分手两个字,可能是一时赌气,可能是真的难过了。结果你儿子——既害怕真的失去她,又不甘心被甩……”梅菲停了一下,咬了咬嘴唇,“我都不好意思说了,筠潇既害怕真的失去她,又不甘心被甩,就一怒之下强暴了她。” 莫腾辉瞬间就脸色泛青,怒目圆睁,一个踉跄差点朝后跌倒,幸好他颤抖的手勉强扶住了桌角。 “你要受刺激就一次性受完吧。”见莫腾辉震惊的模样,梅菲继续快而清晰地说,“沁兰怀了他的孩子,现在筠潇也悔过了,两人重归于好。准备把孩子生下来自己抚养。这不,我托妈妈的一个老朋友帮我和沁兰开了医院的假证明,准备开学后办休学用。当初他们之间的误会,某些程度上是我的原因,所以我陪着沁兰一起休学……” “够了!”莫腾辉再也忍不住火冒三丈了,一拍桌子咆哮道,“你说够了没有?” “你不信我?”梅菲诘问道,“我吃饱了饭没事干来编故事挑拨离间吗?我还没病没傻呢!还是你以为我想再讹你一点什么?我虽不是富二代可也不缺钱!” 莫腾辉脸色铁青,横眉怒眼,嘴角不住地抽搐,一手扶着桌子,一手握紧拳头,指甲都陷进手心里。嘴里咬牙切齿地怒骂着:“家门不幸!莫玉麟,你小子居然这么给我颜面丧失,败坏门风!” 梅菲大声反驳他:“败坏门风?亏你好意思说得出口!他的所作所为,就像你当初对我妈妈,也是对他妈妈一样!不同的是,他们两个,只是因为一时的误会不小心把事情闹大了。现在,筠潇也很快认识到了错误,也决定负起责任。而你,你对我妈,从一开始就是存心的占有。你发现得不到她,就故意毁了她!而且,这么多年,你就没有真心对她忏悔过,也真心没有承担过责任。而筠潇,偏偏也是不幸遗传了一点你的占有欲控制欲。没有你那么严重,却同样造成了这样的悲剧!” “孽子,孽子!”莫腾辉的声音阵阵发颤,不停地拍着桌子,“我真恨不得亲手掐死他!” “有这样的儿子,感到很羞耻对不对?”梅菲斜视着他说,“可惜,他有这样的父亲,他自己更感到羞耻!” “住口!”莫腾辉朝她厉声呵叫道。 梅菲便不再说话了,也想听听他还有什么下文。可是,她看到莫腾辉刚要开口再说些什么,就又皱起了眉,表情有些异样,一手还捂着胃部,似乎有些痛苦地拉过书桌的椅子坐下了。 “你干嘛?”梅菲问。 莫腾辉一手撑着胃部,一手的胳膊肘倚着桌子,摇摇头说:“没什么,老胃病而已。”随后,又深深叹息,“今天这事,你是该告诉我!玉麟干出这等丑事,我想不管也不行,为了家族的名誉,也更为了他自己。” 梅菲又说:“那行,你想怎么管?” 莫腾辉起身,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一张纸递给梅菲。 第十四章 震惊少女妈妈引轩然大波(5) 梅菲一看,那张纸果然不是普通的纸——因为那是一张空白的,待填写款项的支票。她顿时**起来,冷冷地问:“这算什么意思?” 莫腾辉也冷冷地回答:“尽管往上面写,多少个零也无所谓。把孩子打掉,剩下的钱足够封口就行了。只要她肯这么做,她和玉麟将来都还能体面地做人。” 梅菲竟然不觉得多么惊讶和愤慨,莫腾辉难道不是那种,以为有钱就能摆平一切的人吗? 她当场就把那张支票撕个粉碎,纸屑飘了一地。 她尖刻地回击着他:“哼,有本事,你当初就让我妈妈去堕胎,这样,你就不会有这么个让你丢尽脸面的儿子了!为了抹掉你儿子犯下的罪过,不惜用杀死一条人命作为代价,这理应是谋杀!而且,这还是我母亲的孙子或孙女!我今天就把他们俩,还有我的决心讲明白了:我们不会杀死这个孩子,我们会让它平平安安来到世上,健健康康地长大——这才是最对得起良心的赎罪!我和沁兰一开学就去把休学办了,你最好不要想法子阻止我们!” “不阻止你们,就是看着我儿子一步错步步错!”莫腾辉震怒说道,“所有的补偿,我都有能力给你们。你们最好不要再有侥幸心理!” 梅菲不甘示弱:“说来说去,你还是想用金钱买通人心,你还是只想着自己的儿子!可你儿子怎么说也是已经成年的男人了,而沁兰既还没成年,又是清清白白的黄花闺女被糟蹋,这种损失你付得起吗?还有,你以为她家就是平头百姓吗?” “不管她是什么来历,我都得把这事对付过去!” 听到莫腾辉这么坚决,梅菲也顾不得什么了:“好啊,你懂不懂法律?跟未成年但是满十四周岁的女孩子发生性关系的,如果对方不是自愿行为,那么男方就属于**,这是真的犯罪了!而沁兰的爸爸也不是普通人,他是复旦大学的法学系名教授,在法律界也有的是熟人。你儿子本来就理亏,她爸爸要是把筠潇给告了,那可是花再多钱也不可能打赢的官司。即便是家丑不能外扬吧,那也不是把孩子打掉了就能一了百了的!” 莫腾辉没有回答她,但是也在寻思什么。 梅菲继续说,同时也是威胁着:“如果不想筠潇被关进去,你最好:要不就想办法让沁兰说她是自愿的——但你真这么和她说了,那就明摆着是让骆驼钻针眼!要不就是在薛家人面前有求必应,可能还是要烧掉不少钱,但你们男方越是道歉地诚恳,就越有可能免去牢狱之灾!” 莫腾辉又是一声重重的叹息,已经不像先前那样反应激烈,却仍旧恨铁不成钢:“不管这次玉麟结果如何,我绝不会轻饶他!” 梅菲冷笑一声:“要反省的可不只是他呢!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就自己亲手毁了!到底,谁才是始作俑者,用不着这么害羞承认!” 莫腾辉盯着她几秒钟,又把视线转移了,落在桌上的花瓶里,那束艳丽却无没有鲜活气息的梅花上。 第十四章 震惊少女妈妈引轩然大波(6) 开学后,梅菲和沁兰很快就把休学办了下来,保留了学籍,获得了一年的自由时间。而筠潇则是大三开学,离毕业的时间也不远了。 这时,沁兰已经怀孕三个多月了,算起来过不了多久就要穿不下收腰的连衣裙,而且休学也办了下来。这一天,沁兰和母亲戴茜联系后,很快就说好了,这周周末回到薛家,和筠潇、梅菲一起。 当然,母亲听到这惊天噩耗的时候,沁兰感觉到,她在电话那头几乎要晕倒了,声音就好像是弥留之际的人诉说临终遗言一样。好不容易,才强打起精神答应了下来。 而作为男方家属,莫腾辉也会一起去,赫然是面临一场被迫卷入的谈判。 薛家的房子是中式风格浓重的别墅,有个很大的花园,好似一个庄园一般。同样占地很广,透露的气息确实庄重肃穆多过金碧辉煌。 可毕竟大家不是来作客的,谁也无心留意这座中式豪宅的装修。 沁兰的叔叔婶婶前些日子刚刚去美国定居,自己的堂兄在那里深造呢,爷爷奶奶也跟着去了。不管他们知不知道这事,估计都是觉得没脸回国了。所以今天,薛家的长辈只有沁兰的父亲薛寒山和母亲戴茜。 莫腾辉坐在一侧,作为过错一方,今天的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像生意场上那样叱咤风云了。梅菲之前偷偷给他做过思想工作,无论他再怎么不喜欢这个很有可能将来成为他儿媳妇的女孩子。今天,想尽可能保全儿子,就得帮着沁兰一点,顺着点薛家人的心意。 作为家中的顶梁柱,也是具有统治地位的人,薛寒山坐在正中央。要说他是学术之人,不如说他是法规之人。身形高大的他正襟危坐,犹如一个**官,锐利的眼神紧盯着女儿,令人望而生畏就好像审问一个犯人一样。妻子戴茜坐在他的身旁,唯唯诺诺小心侍候着唯恐半点不周。 “沁兰,你给我跪下!”薛寒山指着女儿命令道。 他对面,沁兰端正地站立着。筠潇和梅菲各站在她两边。因为是迟早要面对的,都是做好了心理准备,无比镇静。 “没有人能让我下跪。”沁兰淡淡地说。 薛寒山立刻勃然大怒:“你还嘴硬?小小年纪就不学好的偏学早恋,现在又把肚子搞大。你居然还好意思不卑不亢!给我跪下!” 筠潇恭敬而又镇静地说道:“伯父,您不要责怪沁兰,这不是她的错,我才该负所有责任。”随后他低下身,双膝着地跪了下来,“那些说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的,全是一群虚伪的吝啬鬼。我来替她跪,您要怎么惩罚,都全冲我一个人来。” “还有我。”梅菲也跟着跪了下来,她和筠潇就这样一人跪在沁兰一边,“之所以会这样,全因为我是最初的导火索。沁兰平日里最照顾我,我却因为自己的一时糊涂和嫉妒和她还有我哥闹矛盾,导致现在这个局面,实在不可原谅。” 他们两人一左一右在沁兰身边跪下,凸显得仿佛沁兰是位高贵的女神一般,而她也依然面不改色心不惊地端庄典雅地立着。因为穿的是一件高腰的连身裙,所以她那只有一点点微凸的腹部更加不明显了。不管是站着还是跪着,相当默契的是,三人的神色中惧色全无,全然不像愣头青的年龄。 第十四章 震惊少女妈妈引轩然大波(7) 莫腾辉见到自己唯一的儿子,还有菊影的女儿,都为这个让他存在着深深偏见的女子下跪,极力维护她,不禁感到辛酸而又无可奈何。 而薛寒山见到女儿这般叛逆高傲,对他的情绪无疑是火上浇油:“你还好有脸站着说话?沁兰,我知道你从小就是个薛家的叛徒,什么都不肯听话,心里头只有你自己的一套。你要玩弄笔杆子,你不肯将来出国留学,我都可以忍,但你如今这般丢人现眼!”他站起身来,走到沁兰面前,紧绷着脸,蓦地抬起手按在她的肩膀上,把她的身子往下一按,没有使多大的劲,沁兰就被迫跪了下来。 “啊……”沁兰由于惊吓一阵轻呼,幸好筠潇及时扶住了她,顺势就把她搂过来抱得紧紧的,梅菲也过来安抚着她。两人还劝着薛寒山: “伯父,你这又是何苦?一切是我造成的,是我害了沁兰,您该罚我才是!” “是啊,她毕竟是你亲生女儿,就算不是亲生父亲也不能这样啊!”梅菲也说,同时她悄悄瞄了一眼莫腾辉,只见他的脸色更加凝重了。 而沁兰,一边用手紧紧护着腹部,一边轻轻地示意筠潇放开自己,随后,抬头正视着父亲薛寒山,泰然自若地说:“爸,你要想惩罚我,我是毫无怨言的。我在你们眼中,给薛家抹了黑,再无立足之地,这我明白。只是,要打要骂,都请你让我先生下你的外孙或者外孙女。我不能冒着一尸两命的危险,让你执行你的判决。如果你要赶我走,我也会保证带着孩子走,永远不再出现,你可以对外宣布我的死亡。如果孩子将来问起自己的外公外婆、爷爷奶奶,我就说,你有爸爸妈妈,还有你姑姑就足够了,绝对不会让你们牵扯进来。” 这一番话,让薛寒山着实为之一震,他又坐回沙发上。他怎么会不明白沁兰的决定,这几句实在不像沁兰这个年龄的思维能够说出的话,让见过无数稀奇古怪无奇不有的案例的他,头一次感到束手无策。既不能打死她了事,又显然别想好说好话来说服她服从。 “你要还认我是你爸,那你就明天——不,现在就去把孩子打掉。我有熟悉的医生,你不用担心走漏风声!”薛寒山勒令道,显然想快刀斩乱麻。 沁兰立即反抗着,双手还是护着腹部:“我怎么能杀了它?我是它母亲!我是一定要保护它,让它平安降生的!” 戴茜听了,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小心翼翼地对丈夫说:“我看,我们要是逼着沁兰把孩子打掉,就等于逼着她恨我们。我是她妈,我能理解。这孩子打掉了,薛家的名誉看上去挽回了,但我们也永远伤了她的心啊!” “够了,你养的好女儿!到这种时候你还帮她说话!”薛寒山厉声呵斥着妻子,眼神却没有正眼瞧过她。 “这样的错误,世界上不是没有过,即使是我们一些过来人,也未必没犯过错误。只是我想不到,竟发生到了自己女儿身上……”戴茜暗自垂泪着。 这时,莫腾辉说话了,而薛寒山可以算得上他除了父亲以外第一个碰上的,需要用略显谦恭的语气说话的人:“容我说几句,这的的确确是我儿子犯的错,是我教子无方。我早知道他们在交往,就应该多管着才是。你们的女儿是无辜的,我们莫家,一方面责无旁贷,该追究的我们绝不逃避责任。另一方面,我想我们是无权强制令嫒做任何决定的。”然后,又拿出一个信封,放到他们面前的茶几上,递到薛寒山跟前,“我知道,赔再多钱,你们也不会妥协,但该赔的还是要赔。如果支票上的七位数还不够,要添多少我就补上多少。” “没人说过不追究。”薛寒山转向莫腾辉,冷然说道,“我女儿还未成年,她再怎么不懂事,也不会自愿发生那种关系。你儿子却已经成年了,他该知道自己会付出什么代价,只要,我一出手。这不是赔多少钱能够解决的,要是真想负责的,就用你儿子的人身来赎罪!” 第十四章 震惊少女妈妈引轩然大波(8) “这事不用公了!”沁兰大声说,坚定地唤着,“我是自愿的,我已经十七岁了!”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了,只是同样一个“惊”,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含义。对于筠潇和梅菲,尤其是筠潇,无疑是沉痛的震惊。对于沁兰的父亲母亲,一个是惊怒,一个是惊愕。对于莫腾辉,则是五味杂陈了。 “沁兰,你怎么可以这么傻?”戴茜温和而心痛地含着眼泪诉说道,“这种事情,怎么可以自愿?你难道会不晓得后果吗?你以后再要有体面的归宿,几乎不可能了!” “那等我满了法定婚龄,我就嫁给筠潇。这样,我和我们的孩子就都名正言顺了。我会去抓住所谓体面的,但我也要这个孩子。” 筠潇也拉过沁兰的手,毅然回应道:“我会娶沁兰,我会和她一起抚养这孩子!只有这样,才是最完满最不会有非议的结局!” 戴茜垂着头,说不下去了,而薛寒山却一拍茶几,怒火中烧地叫嚣着:“一派胡言!居然妄想私了!这等出息,哪里是我薛寒山的女儿?分明就是个小**!” “你需要的不是一个女儿,是一个随你怎么改造的学生!”沁兰大无畏地辩护着,“我让你丢了脸,你就勃然大怒。可是,爸,这么多年来,你为了所谓事业天天早出晚归学术研究的,即使不出门,也一天到晚呆在书房,我和妈妈就好像是你吃饭和睡觉才可能碰上的人,我们有没有说过半句埋怨的话?你对我的严厉是有目共睹,什么都要你说了算,我有一点不服从,你就要金刚怒目的。我既然出生了就是个独立的人,不是一样物品或一个奴隶,有什么权利让你随意支配?但是在我被赶出这里之前,我有哪次没规没距像个泼妇一样反叛过?我从来都是努力心平气和地跟你们沟通,但你有哪一回是愿意尊重我的意志的?今天,你只看到我是你女儿、晚辈、学生,却根本不肯面对现实:我也是个母亲了。我不管怎么做,都只是想保护我的孩子,为此我不在乎自己受到多少惩罚。而你,只是想挽回自己的面子。” “你……”薛寒山更是怒不可遏,如此理直气壮地顶撞,对于他的学生而言绝对是禁忌中的禁忌,而沁兰却公然为之,他不禁感到生平少有的冒犯,“你要是铁了心这么想,那就等着到你十八岁的时候,你成年之日就是驱逐之日!以后别想再踏进这个家门!” “这又何必呢!都是为人父母的,怎么能忍心?现在一时说了气话,怕是将来后悔也来不及了!”戴茜分外哀怨的样子,恳求着丈夫,随后,又见她在丈夫耳边悄悄说了些什么。还没等丈夫有任何回应,她就对沁兰说:“沁兰,你爸爸在气头上,你也看到了,你现在和他争是没用的。先回你房间去,让我好好劝劝他!梅菲、筠潇,你们也一起陪她去!” 薛寒山倒没有再大动肝火,三人都不禁琢磨起是不是有什么蹊跷在其中,可是戴茜仍在催着:“你们去回避会儿!先别呆在这儿了,去沁兰房间里,不要随便出来。我到时候回来找你们,快去啊!” 无奈之下,三人只得起身,去了沁兰的房间。 第十四章 震惊少女妈妈引轩然大波(9) 沁兰的房间在楼上,确切说是三楼。一楼比较重要的是餐厅和两个大书房,沁兰的印象中,父亲有的时候办公晚了就直接在书房的沙发上打个盹儿,不回房间睡了。二楼是长辈们的房间,当然,现在空出好几间了。三楼是沁兰和她的堂兄两人的房间,还有两间客房。但现在也只剩了她的一间是有主人的。整个薛家,房子够大,却也少有人丁。 楼梯的台阶很多,而且要走三层。很久没爬过这么多台阶,走到三楼时,沁兰觉得有点头晕,倚着楼梯扶手喘了会儿。 “兰兰,没事吧?”筠潇揽过她,“去你房间休息会儿。” “跪了那么久,还走这么多楼梯,实在是受苦了!”梅菲埋怨着,也一起扶着沁兰。 “左转,第二间。”沁兰说,在两人的搀扶下慢慢地走着。 打开房门,筠潇和梅菲就让沁兰在**坐下。沁兰的卧室也很宽敞,除了床、柜、书桌,居然还有一套沙发和茶几,像是要会客一般。也是浓浓的中式风,床头、柜子、天花板、窗框,无一不是复古传统的装饰,庄重的木色——这可是个少女的卧室啊。 筠潇见沁兰的书桌上有个茶杯,就说:“我去给你倒杯水……” 还没等筠潇说完,沁兰就突然快速起身,捂着嘴,冲进房间里内置的卫生间,随后就听见里面传来阵阵剧烈呕吐的声音。 “兰兰,你还好吧?”筠潇立刻大步冲进去,梅菲也跟了过去,只见沁兰一边开着龙头冲洗着洗脸池里的污物一边拿着条毛巾擦嘴。 “没事。”沁兰摇摇头,“听一群莫名其妙的人训话,小家伙不耐烦了……”还未说完,她又觉得身体里一阵翻江倒海,又是俯下身撕心裂肺的一阵呕吐,还举手示意两人不要靠近过来。 片刻后,她终于感觉身体的不适平息了些,终于起了身,筠潇和梅菲连忙扶过她坐到**。筠潇心疼地说:“等孩子出生了,我一定不允许它对你有一丁点儿不好!如果还是个男孩,也不允许他对女朋友不爱护!” “我没事。”沁兰的声音还是有些虚弱,“你又不是没见我吐过!” “这怎么能习以为常呢!”筠潇责怪道,“之前你们住在我家那会儿,你半夜还起来吐了好几回,我心里头真叫从来没有过的难受!” 梅菲说:“听茉阿姨讲过,大概到了十六周,就是四五个月那会儿,一般就不会这么吐了。喝水时加点蜂蜜或者苹果汁、姜汁,早餐吃根香蕉,适当锻炼锻炼,哪怕在房间里走动走动也好,都有缓解作用。当然,也要学会分散注意力。” “我还不是什么老弱病残,也不是什么千年古董,还用不着那么金贵呢!”沁兰说,同时也在憧憬着,“我还是会好好学习,功课不能落下,多读读诗歌美文、念念英语,复习累了就听听胎教音乐,练练孕妇瑜伽,每天都和宝贝说说话……” 筠潇搂着沁兰,抚摸着她的肚子,说道:“宝贝,你一定要永远爱妈妈,要做个好孩子,不管她能给你多少。你可不能和爸爸一样糊涂!” “可不是吗!它有个既值得骄傲又年轻漂亮的妈妈!”梅菲说。 沁兰依偎着筠潇,感受着身体里还未消失殆尽的隐隐波动,突然她开口问道:“筠潇,你真的会娶我吗?如果没有这个孩子呢?如果我们还是很久以前的我们?” 筠潇深沉地叹息一声:“这么多如果,可人生不是舞台上的戏啊,不可以随便改编剧本,忘词了演砸了就得收拾烂摊子。我们只能往前走。 “兰兰,是我该感谢你给了我回到你身边的机会才是,也让我意识到了爱与罪是一体两面,因为爱,所以要真心赎罪;因为罪,所以抑制不住爱。我很庆幸我比你大几岁,这样,你就用不跟着和我一起为将来奋斗了,你已经付出了太多,我不忍心让你跟着吃苦。而且,你更年轻,也有你的理想和前途,我不能再耽误你了。你别的不要操心,就等着我把你领进教堂,让上帝见证我们的结合。” 沁兰微笑着,紧紧拥着他。 “至于这个孩子,希望它是个女儿。莫家已经好几代单传了,都是儿子,惹了多少祸害!你和她,再加上我母亲,还有梅菲。”筠潇说着,也拉过梅菲的手握着,“我有权说,有这么多在生命里占有重要地位的女人,这是莫家的祖先从来没有过的荣耀。” 第十五章 早为人母喜忧参半(1) 就在大家陶醉着对未来的憧憬时,房间外面响起了敲门声。几人连忙分开坐着,沁兰对门那边说道:“进来。” 进门的是沁兰的母亲戴茜,大家便都站起身来。 戴茜走近他们,先开口说话了:“沁兰,我和你爸爸,还有筠潇的父亲都商量过了。发生这种事,大家都不想的,但光是指责来指责去,也解决不了问题。一家人总是一家人,闹得不愉快也不值得。” 母亲的开场白说完后,沁兰问道:“那你们商量出来的对策是什么?如果,还是要我打掉这个孩子,那还是把我赶出薛家自生自灭吧。” 戴茜仍旧是那副柔柔弱弱无可奈何的样子:“唉,我也是为人母的,我怎么会不理解这种感受?还好,我和你爸爸说,这种事情去公了,那可更是家丑外扬。官司我们很容易打赢,但你的这辈子就更要被毁了。莫家认错也诚恳,我们就别再强人所难了。再说,这个孩子如果被打掉,他就不仅失去了外孙或外孙女,连自己的女儿都永远失去了,这不值得啊。” 沁兰半信半疑:“爸爸会这么容易就被说服?” “也不全是。他最终答应了,你可以把孩子生下来,然后再去读完高中考大学。再说了,你都过三个月了,做人流多少有点风险。总之,他是答应了,但是他有条件。” “什么条件?”沁兰问。 “在你生下孩子前,你一步也不能出家门,除了去医院做产检——好说歹说,他答应了你那会儿可以出门,也说会帮忙找熟悉的医生。生完孩子出院后立刻回家,孩子的户口落在薛家,这个由我们来办。等你复学后,孩子我来帮你带。接下来你就专心读书,什么也不要管。另外,筠潇和梅菲也可以——应该说是也被要求一直住在这里陪你。” “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沁兰感叹道,“为了这孩子,把我禁足我忍了。户口在薛家我也不计较,说明他至少没有对这孩子太狠心。筠潇和梅菲能在这里,也算是多谢他了。不过医生就不用找了,梅菲的妈妈有个朋友就是妇产科医生,她不管是做医生还是做一个普通女性,都是个信得过的好人。” “是啊,每次出门,我都会给沁兰乔装打扮一下,不会让任何人认出来。”梅菲说。 筠潇也说:“伯母,你放心,我们会照顾好兰兰的,不会给你们添任何麻烦。” 戴茜也是好脾气,只是性格太弱了,现在摆脱了丈夫的管制,也就索性说心里话了:“我也不想认为你们是不懂事才造成的。只是,沁兰,你就真的要这么坚决不可?你只有十七岁啊。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要是哪天,这是让外人知道了,你以后还怎么做人啊!你是个女孩子,女孩子最珍贵的清白没有了,就等于大半辈子给耽搁了呀!” 沁兰明白,母亲说的话永远和她的说话风格一样多少带着点哀戚,再开心的事从她嘴里说出来,都会显得有些沉重。何况这种本来就够沉重的话题。 第十五章 早为人母喜忧参半(2) 于是,她不卑不亢沉着地回应道:“可我不能为了自己的清白,牺牲我的孩子,这样岂不是很自私很残忍吗?” 戴茜却是苦口婆心:“但这个孩子,以后总会知道自己的母亲十七岁就生下了它,它会知道自己是一颗禁果,这也是一辈子的阴影啊!你该怎么把它带大,和它解释一切呢?你是女孩子,本来就该安守本分一些。能把书读好自然不错,读不好书的,也该做个贤妻良母养儿持家,让丈夫没有后顾之忧,让长辈公婆有幸得到一个贤惠的儿媳。你自己年龄还小,就背上这样的包袱,以后要怎么相夫教子?我真是担心啊。” 沁兰闻言,原本还只是不卑不亢,此时却微微昂起下颌,双手交叠于上腹部的位置,一下子就重获了她的高贵: “我当然会考虑孩子的感受,否则我也没有权利让它来到世上。毕竟,这孩子自己是没有选择的机会的。”她温婉贤淑而又高洁端庄的神态,让戴茜都觉得有些距离感和阶层感,“可是我自己有改变的机会。女人这辈子就是相夫教子,做丈夫、孩子的保姆吗?那我们是在干什么?卖身为奴吗?” 戴茜不由得心里一惊。 沁兰继续说着:“至少,那样的生活不是我的目标。女人如果像小麻雀一样,只局限于一个小窝、一小片天空,那就和囚犯无异,岂不是太可怜了?我们应该为一些更为远大的事业活着。简单地说,就是做一个让丈夫既为你的事业感到骄傲,又能让他对你百般怜惜宠爱有加的妻子,做一个让孩子既能把你当姐姐一样亲近,又能把你当老师一样崇拜的母亲。如果能做到这些,这辈子就成功了大半了。东方不亮西方亮,失去贞操也好,十七岁的母亲也好,这些瑕疵,总有光芒可以遮挡住。但要是斤斤计较于这些本身就无法再弥补的过失,那就只能一辈子沦陷在那些古董的教条里,真的永无翻身之日了。那多可怜啊!” “唉,你以为真能这么容易吗?”戴茜依旧愁苦着,“女人向来是不易做的,一辈子能够清清白白、相夫教子就是本分了,少了随便哪一样,都是一辈子的苦楚,一辈子叫人嚼舌根,怎么遮掩都改变不了本质。沁兰,你真的还小,经历得太少,不明白这些。” “我经历得还少吗?”沁兰却薄凉地一笑,“一般的女人二三十岁才生孩子,光是这个,我就提早了十年。一般的女人四十岁时还没实现的,年轻时的梦想,我相信我也可以比她们早十年。” 戴茜又想张口说什么,筠潇就对她说道——既是出于礼貌,也是盼望她别像个封建寡妇一样愁眉苦脸了:“伯母,您不要过于担心了,已经发生的事,我们只有想方设法弥补才是。”同时,必要的忏悔是不能忘的, “一切都是我一时糊涂造成,我知道我对不起的太多了。但是,我对兰兰是真心的,这一点我过去现在都未改变过,将来同样如此。虽然我还年轻,可我不会再轻薄、不会再别恋。我这辈子只有兰兰一个,当然,还有我们的孩子。” “是的,阿姨,希望你能多体谅一下沁兰,毕竟这个孩子长在她的身体里,再怎么不合时宜,也是亲生骨肉啊。” 戴茜终究没能再多说什么,毕竟是亲生骨肉,她怎么会不明白呢? 第十五章 早为人母喜忧参半(3) 日子一天天过去,以一种在过去看来遥不可及、现在却真真切切的形式。 梅菲和筠潇便在薛家住了下来。他们和沁兰,三人的房间正好彼此相邻。沁兰怕自己有时会睡眠不好影响梅菲,就劝她和自己分开睡了。 三人起初觉得这样的境况难免尴尬——确实,薛家平时人不多,除了他们三人,经常在的只有戴茜和一个保姆,看着有点过于清静了——但光是清静还没什么,在薛家上下,只要有这薛公馆的主人薛寒山在,就永远是心里别想清静,无论耳根是否清静——他们最担心的就是这个了。 然而,事情倒不像他们所想的一样。 “沁兰,厨房的事你不要碰,让我来。再说这才四点钟,还没到做晚饭的时候呢。”下午戴茜偶然进厨房,见到三人正在忙碌,便说道,“娟姨请假回老家了,这些天我来做饭,你们不用忙了。” “没关系,妈,我不碰灶台,也不沾油烟,我只是按着孕妇食谱做水果沙拉。”沁兰边说边精心点缀着盘中的色彩。 “我们习惯自己做饭了,伯母您不必操心。”筠潇说,“我们会照顾好兰兰的。”除了照常去学校,他平日里也都在这儿了。 梅菲也说:“那是,阿姨,要不晚饭和我们一起吃?” “不了,我不饿,我也习惯晚些吃饭了。你们年轻人处着,我也不来打搅了。” “那也别忘了吃,否则对胃不好。”沁兰说着,去水槽边洗手,顺便问道,“我爸这些天更加早出晚归了吧?我已经忘了我上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了。” 戴茜说:“我也习惯了。你爸这些天在自己办公室过夜,是更加频繁了。有时半夜三更才回到家,算是象征性地回来看看,一大早,你们还没醒,就又走了。” “这样也好,我们也少些尴尬和麻烦。”沁兰说着,抚摸了一下系着围裙的微凸小腹,日历上一天天划去的日子,算起来里头的小家伙有四个多月了,“我懂,他也不想看见我,我们彼此都盼着离得远远的。” “你爸他……”戴茜不禁又絮叨起来,“其实他也很难受,他也是需要一个人平复一下情绪。毕竟是自己的女儿,他没办法不在乎发生这种事……” “没什么!”沁兰打住了她,“他要是觉得一个人埋头工作会好受些,就随他去吧。我现在只在乎我的孩子。”她拿过毛巾擦了擦手,“我也很忙,晚饭之前,还要给孩子念几首赞美诗,餐前祷告,再学习几个小时,还要睡前祷告。都是我的义务。” 戴茜只有无奈。 这一天天平凡而充实的日子,沁兰可以想象,大概没有第二个母亲这样孕育她的孩子了。 每天清早,最迟不过七点,她就起了床。沐浴在清风阳光中,坐在窗前,捧着厚厚的一本中英文双语的圣经,大声朗读着,并且向上帝做祷告,大概半个小时。随后,是半个小时的孕妇瑜伽,也是放松全身心冥想的过程。虽说早晨起来有时仍会感到恶心、想要呕吐的不适,但她从来不允许自己病恹恹的,无论如何也打起精神。 吃过早饭,就是和梅菲一起自习,这时候梅菲就会到自己房间来。在功课上,梅菲时不时就有问题要请教她。要是有两人都解不了的难题,就会收集下来,到时电话请教老师。 午饭过后,慵懒的下午最适合小憩。或者打个盹儿小睡片刻,或者在窗前喝着下午茶。这时候,梅菲就会拿出纸和笔,画着她的服装设计图。沁兰会换一本课外书,确切讲是文学类的书籍,放着各种舒缓的古典音乐,开始她的陶冶情操,也算是胎教的一部分。最近,她在读泰戈尔的《飞鸟集》,也是中英双语。 约莫两点多,再学习会儿,背背单词、梳理历史、翻翻数学错题集。四五点多准备晚饭,这时,除非只是做些清淡的点心之类,或者洗菜淘米,否则筠潇和梅菲也是不让沁兰进厨房的。 随后,正如她讲,赞美诗、餐前祷告(筠潇和梅菲往往和她一起祷告,尽管他们并非教徒)、自习、睡前祷告。最晚不超过九点半就正式上床。 她的所有活动都不出薛家大门,除了去茉阿姨那儿做产检。每到那时,总要穿上宽松的衣服,戴上一顶大帽子和一副深色眼睛,并且人多的时候就很少说话,就怕凑巧碰见熟人,好像某个不愿被粉丝和狗仔队认出来的明星一样。茉阿姨很照顾她,总会尽量给她安排人少的时候来。但是,在医院看到那些同样做产检,却明显是成年的已婚的孕妇,难免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第十五章 早为人母喜忧参半(4) 自己说孩子不是孩子,说成人不是成人。在最普通的常人眼中,这种不尴不尬的年龄,能做的事只有坐在课堂里认真听讲好好读书,为高考做准备了。一身朴素的校服,背着书包,来往于学校和家。这样的过去再普通不过了。而现在的自己却得把这些都暂时抛开,而且还唯恐被熟人认出来,或者被不认识的人猜出实际年龄。 只因为有了腹中这个小生命,这个薛家人(主要是父亲薛寒山)眼中是视为devil,沁兰自己,还有筠潇、梅菲眼中却是上帝赐予的angel的孩子。 我们的错误再深重,也错不到这个孩子身上。既然它不是个普通的孩子,那就不要让它平庸甚至堕落,而要让它不凡。 而这,应该从孕育它的人做起。 不知不觉,将近五个月时,沁兰微凸的腹部已有了些形状。肚子里的小生命在一天天地长大。此时,又进入一个冬季了。 夜深了,沁兰独自躺在自己房间的**,自己少女时睡了十几年的**。轻轻抚着腹部,蓦然想道:它一点选择的机会都没有。 从它被种下的那一刻起,它就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它无法主动选择什么样的人来做它的父亲母亲,它无法选择何时何地出生,甚至连生和死也无法自己选择——有的是人想趁它还只是一团血块时,把它从她身体里拽出来,随手一裹扔到垃圾桶。哪怕不直接对它下手,只要想办法把她推下楼梯或者饭菜里下药,它也岌岌可危。 它的母亲只有十七岁,人家都说这个年龄根本也是孩子,连自己都还保护不了的孩子。 但孩子也是有自己的想法的,孩子也是最懂孩子的。 夜深了,幽暗且幽静,深色的落地窗帘把外界都深深隔绝开来。 “宝贝,妈妈会保护你。”沁兰抚摸着隆起的腹部,情不自禁地轻声微笑着对孩子说,“虽然,妈妈也觉得不好意思,我明明只够当你的一个大姐姐啊……不过,其实也不是什么太糟糕的事,我们以后可以像姐妹花一样走在街上,去参加你的家长会,让其他同学羡慕嫉妒恨……对了,为什么是姐妹花而不是姐弟呢?小天使,妈妈希望你是个女孩,这样就能把你打扮地漂漂亮亮的……妈妈会让你成为高贵的公主,即使你不聪明不漂亮,也会是天鹅,而不是平凡的小鸭子——况且,我的宝贝怎么会既不聪明也不漂亮呢?对不对?” 一切都是宁静的,沁兰深呼吸,轻轻闭上眼,准备着恣意遨游一番,在她的精神宫殿里。 突然,一阵轻轻的、小小的跃动,在她的身体里清晰地游过,她可以真切地感受到。 她双手激动地摩挲着腹部。 “是你吗?宝贝?”她的声音充满着愉悦。 仿佛应和母亲似的,小天使小小的身体在里面欢快悦动着。沁兰可以真真感受到它和自己身体的亲密接触,它的小手小脚小脑袋,在自己肚子里鼓捣着。 沁兰似乎从来没有过的心花怒放,顾不得晚上天冷,身上还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睡袍,就从被窝里爬起来,拖鞋都没顾上穿就跑出了房间。 第十五章 早为人母喜忧参半(5) 筠潇的房间就在旁边,不用开走廊上的灯就可以触到门把手。进门后刚把房门关上,就迫不及待地跑到筠潇床边打开床头柜上方的灯,见他正熟睡,便一边推着他一边叫着:“筠潇,快醒醒,先别睡!” 筠潇被她推醒后,揉了揉眼睛,见她穿着单薄的睡衣坐在床沿上,立刻坐起身来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半躺着,嘴里不住地说着:“兰兰,大半夜什么事情这么心急火燎的?穿这么少你着凉了可不好,快盖上!”他连忙把自己的被子给沁兰盖好,“再说,你可不是一个人!”他又往她的腹部瞅了一眼。 “就是啊!”沁兰却觉得寒意全无,“刚才宝贝踢我了!它在动!” “真的?”筠潇也欣喜不已。 沁兰抓过他的手放到隆起的肚子上:“你摸摸。” 筠潇的手刚放上去,就触到小家伙朝着大手的位置蹬了蹬小脚。 “呵,小家伙很活跃呢!”筠潇兴奋地说。 沁兰说:“我之前在和它说话,它就突然动了。”又忽而有些腼腆,“真想知道它出生后是什么样,我想它一定是个小公主……哎呀,”她笑道,“它又来了!” “真调皮!”筠潇说着,低下身来,耳朵贴着她的腹部,一手在上面轻轻揉着,温和地倾诉道:“宝贝,你真的在一天天长大呢。妈妈说你是个小公主,那是最好不过的,这样,爸爸就有两位公主了……乖乖的,不要太扰着妈妈哦。” “哪有啊?我就喜欢它在里面蹬我……”沁兰娇嗔地推开他,“不过,你还挺像孩子他爸的样子……”又忽然叹气一声,“我们现在,把同龄人需要十年以后做的事直接提前了呢。” 坐在同一张**,盖着同一条被子,对沁兰腹中两人的孩子也是同一的爱。沁兰觉得真是恍如隔世。 “我们以前,会预料到今日吗?”沁兰问筠潇。 筠潇拿来另一个枕头垫高了给她腰腹靠着:“我从不相信未来可以准确预料,否则,当下就没有任何意义了。”他的语气中开始隐隐歉疚,“是我扭曲了未来,给我们,尤其是你,硬生生造了很多弯路。” “别这么说。”沁兰握住了他的手,“要是什么都不发生,也就不会有这个孩子了。过去我是不敢想,但现在,它长在我的身体里,我可不后悔。就算什么都不发生,你确定我们能走多远呢?” 筠潇让她依偎在他臂弯:“我本来就从未想过,走到哪一天,突然劳燕分飞。我知道,外界不可能没有阻力,可我不愿做个懦弱的人。外面的世界是很精彩,可我不愿做个贪玩的人。你明白吗?所以,前面的路有多远我不知道,我只管带你好好走下去。” “可是以前,我们都是没有任何牵绊的人。就算分手,时间久了也可以了无牵挂,干干净净。就算是你抛弃我,我也顶多难过一阵子罢了,时间久了也可以好好生活下去的。但现在,”沁兰渐渐陷入忧思,缓缓地抚着自己隆起的腹部,手掌和手指隐约能捕捉到小天使的运动。 第十五章 早为人母喜忧参半(6) “有这个孩子在,一切都不一样了。”沁兰叹息着,“我希望它从小就能有个充满爱的环境。不要像你和梅菲,从小就没有完整的和睦的家庭。也不要像我,有一对貌合神离、恩爱全无的父母。希望它知道,虽然它来得并不是时候,但它的确是爱的结晶。我要它快乐地长大,给它很多很多的爱。我不想我们之间出现什么变故,连累了无辜的它。 “我不是没有想过,只要还没到谈婚论嫁的年纪,只要我们各自的人生轨迹还蜿蜒曲折,就总会有变故。”沁兰说着,忽然往筠潇怀里蜷缩着,筠潇立刻抱紧了她。 “别怕,有我呢。” 沁兰却带着有些急促的呼吸说:“不要太乐观了。你以为我没想过吗?如果你抛弃我,我自己或许还可以坚强可以独立,就是委屈了这个孩子,沦为一个十七岁母亲的私生子,从小没有父亲——那也是我对它的亏欠啊!” “你在胡说什么,兰兰?就只知道怪自己!”筠潇故意有些不悦,“你可别再这么想了,什么亏欠?那全是我对你的。你因为我牺牲了这么多,我怎么可以不好好爱你?”他把被子又往她身上盖了些,随后很是“霸道”地说,“你难道不是吃定我了吗?反正你的人你的心我都要了!” “得了吧,世界上有的是比我漂亮比我温柔比我聪明比我贤惠的女人!” “她们都是沙子,风一吹就无影无踪。只有你是刻在我心上的,留下了疤痕,即使能够愈合,那印记也是一辈子都褪不了的。”他的手指尖抚触着她的脸颊和耳边的几缕秀发。 “如果真能一直这样。”沁兰静静地闭上了眼睛,“那真是上帝的眷顾了。” 冬季清晨微弱的阳光,透过阵阵寒风照在阳台,照进房间的落地窗,不刺眼因而柔和。 沁兰微微睁开眼,迷迷糊糊地看了看四周,忽而觉得有些异样。再定睛一看,这不是自己的房间。回过头去,发现筠潇居然躺在自己身旁睡得正熟!他和她,在一张**和衣睡了一夜。 “我昨晚没有回去睡吗?天啊……”沁兰想到这里就觉得心里发慌,兢兢战战的。她急忙叫了筠潇:“筠潇,快醒醒!” 筠潇又被她叫醒,有点出乎意料的样子:“兰兰,你这么早就醒了?” 沁兰问他:“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昨晚没回去吗?” 她就躺在自己身边,侧过头来看着自己,躺在同一张**,盖着同一条被子。这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这么直接的接触,清晨醒来慵懒惺忪尚未退去,筠潇却仍感觉到了自己心中的悸动。 不过,他依然镇静而温柔地说:“你昨晚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在我怀里。我把你身子放平了,帮你盖好被子。其他,我什么都没做,没有碰你。” “谁知道呢?”沁兰好像不相信,“你怎么可以跟我睡一晚上?为什么不抱我回我房间睡?或者再拿床被子打个地铺也行啊。” “你就这么怕我和你睡了一晚上?”筠潇感到被泼了凉水,“我只不过想看着你。”他往沁兰身边挪了挪,却发觉在他俩身体接触时,沁兰几乎是抽搐了一下,立刻扭过头去。 筠潇见状,不知怎地,就冲动地说了:“不管你嘴上愿不愿意承认,你已经是我的了。你不能总是这么冷淡!再说,我可真的没对你做什么,因为你知道,我已经做不出更过分的事了!还有,昨天是谁先来找我的?” 沁兰没有回头,“我真没想到自己会和你睡在一起,毫无节操!我要起来了!”她一赌气就快速掀了被子坐起来,却因为动作幅度太大的关系,一坐起来就觉得胸口难受,手捂着嘴又是咳嗽又是干呕的。 筠潇也起身挨着她:“别那么急躁,兰兰。还难受吗?真是,我刚才话说重了。” 沁兰却不买账:“我本来就没那么娇弱,最近都不怎么恶心了。要不是昨天孩子突然踢我,我才不会那么激动就跑过来!你也别自作多情,我打心眼里就没承认过我是谁的——我只是我自己的!虽然你是我孩子的父亲,但不代表你能一辈子霸占我。” 第十五章 早为人母喜忧参半(7) “霸占?”筠潇疑惑地强调了一下这个词,“你怎么还是这种想法?你到底想要怎样才够满足?既要像仙女一样青涩纯洁,又要想马利亚一样成为圣母?你不是神仙!” “天啊,我们能不能不要大清早就讨论这种无聊的问题?对孩子不好!”沁兰抓过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傲气地说道,“我不后悔有这个孩子,我希望它有正常的成长环境。而你也别忘了,你是通过怎样的方式让它获得生命的!” 筠潇感觉到了什么,迅速抽回自己的手,一副被愚弄很久后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如此,我对你而言,只是你孩子的父亲,而已!别的我什么都不配!呵,我真傻!” 沁兰听闻,原来傲气的神色倏地无影无踪,瞬间变得些许悲戚,想回应些什么,张口却说不出一个字,索性扭过头去回避他。 “怎么了,兰兰?”筠潇又问,可是语气有些冷冷的,“很不幸说中你的心里话了?” 沁兰正心乱如麻,从未有过的感觉。不过,还没等她准备好怎么处理这个局面,房间门就被推开了,他俩看到,进来的是梅菲。显然很可能又是一场风波。 果然,梅菲一见他们两人坐在**,穿着睡衣,身上盖着一条被子,便一面走到窗前一面嘴里嚼着: “哼,果然不出我所料,我说呢,为什么沁兰的房间里床还没铺好,人却不在!我该想到的,早就有人把她收了!真是太方便了,一个还没来到世上的小生命,就能让我们最高傲的女王屈服了!” “梅菲你别添乱!”沁兰说着,迫不及待地扶着腰下了床,“我去自己房间了!”随后便匆匆离开,就像昨晚她匆匆地来一样。 看沁兰出去以后,梅菲问筠潇:“究竟怎么回事?为什么她会在你房间?” “我还想问自己呢!怎么这么多事!”筠潇也起了身,重重地叹气道,“昨天兰兰来找我,倒是没有想在这边过夜的意思。怪我!没在她又睡着之前把她送回房间!于是给我的回报就是一大早就和我耍性子!” 梅菲却说:“你最好忍着点,在这种不尴不尬的时候,女人犯什么脾气都是可以被原谅的。要知道,如果没有那个孩子,她还不晓得什么时候才会跟你和好呢!更别忘了,沁兰要是想告你强暴了她,也是有理有据的,那天她说自己是自愿的时候,好像没有谁录下她的话吧。不过话说回来,留下这个孩子,倒是给了你一个重新负责的机会,幸好沁兰不舍得让孩子没有父亲,也更不忍心亲手扼杀一条鲜活的生命,你才免遭牢狱之灾啊!如果不是这样,只怕你爸花再多钱也救不了你!” 梅菲说完就走出房间,留下筠潇还在心烦着。她又去了沁兰的房间,沁兰换好衣服梳洗完毕,正在小心翼翼地铺床。 “昨晚上到底怎么了?真搞不懂你们!”梅菲去帮她一起铺着床。 “哎哟!”沁兰又捂着肚子轻轻叫了一声,高兴地说道,“它又在踢我了,和昨晚一样!” “真的?”梅菲过去把手放在她肚子上,果然感觉到了阵阵生命的蠕动,“真不可思议!昨天晚上它就在动了?” 第十五章 早为人母喜忧参半(8) 提到昨晚,想起不久之前,沁兰就显得淡淡的哀愁:“是啊,就是昨晚,这个小宝贝突然就开始提醒我它的存在了,我一激动就去筠潇房里,和他分享了当时我非常喜悦的心情……我不知怎么就睡着了,醒来,我睡在他的**。” “他有对你做什么,不该做的吗?”梅菲有些担心。 “他说没有,应该的确没有。要有什么,我一定会被惊醒的……他说只是想多看我几眼,就没把我送回来。” “胡扯!”梅菲也不买账,“不过是怀了他的孩子,就趁着方便骗你上床,他以为你卖给他了吗?” “我也感觉拿自己没办法。”沁兰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以前,我怎么也不会想到有这一天。我本该是顺理成章地好好读书,参加高考,985、211总能考上一个。一边写作,一边学习自己喜欢的专业,以后用自己的方式闯荡世界。我不是什么女强人、铁娘子,但也是新时代的女性,有事业心有人生目标。绝对不会年轻时当花瓶,年老了当药瓶,整天围着灶台转,靠男人挣钱养活,靠孩子支撑下半辈子。结婚生子离我遥远得很。 “到今天这样一步,我在以前是万万想不到的。我没想过,我居然会是个已经被玷污了的人,我居然怀了他的孩子,我是一个只有十七岁的母亲!放在古代,一辈子都要在世人的鄙视唾弃中孤独终老一生凄凉。放在现代,也尽是说闲话嚼舌根,假惺惺怜悯的! “我只是觉得,时间不长,我却好像经历了百转千回一样。起初我还以为,也许我可以一辈子都不再见到筠潇,一个人也好好生活,可我们还是重新走回来了。我的确很矛盾。”她叹了口气,继续说,“没错,我现在还忘不掉他对我的伤害,但我也不得不承认他心里的确有我。我愿意跟他和好,确实是为了不让孩子没有父亲,我甚至没有为自己考虑太多。可是,我们争吵时,他说,我仅仅把他当做我孩子的父亲,别无其他身份时,我感到莫名的难受!” 梅菲铺好床,一针见血地说道:“说来说去,还是因为这个孩子才会有这一切。没有这个孩子,你们就没机会重归于好,而我们俩还是以前那样,一起上学放学一起买菜做饭一起睡在一张**,别人关不关心我们都无所谓!只要我们在一起就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你别这么说,筠潇毕竟是你哥哥,我和他只要下定决心尚且可以一刀两断,你们就不一样了。” 梅菲却不在乎:“那又如何?他毕竟是莫腾辉的儿子!” “那些假设现在又有什么用呢?”沁兰手摸着肚子,头垂胸前,“这个孩子毕竟是存在了的。你不是我,所以体会不到我的心情。假如哪一天有一个小生命长在你的身体里,哪怕不是因为爱而种下的,你也会感觉,你无法不去爱它。除非,是真的铁石心肠,才会把它当成垃圾扯出来丢掉。” “好了好了,别说这些沉重的话题了,也别想这些烦心事,起来都这么久了,我们去准备早餐了。”梅菲说完,就拉着沁兰出了房间。 “大家都在气头上,说什么话的都有,不如先放一边缓缓再说。”下楼梯时梅菲边走边说。 沁兰回答:“那是当然,好歹是为孩子着想。” 第十五章 早为人母喜忧参半(9) 两人一步步走下楼,就快走完所有楼梯到达一楼的时候,沁兰的脚步忽然停住了,神色显得有些吃惊,梅菲一看也不免有些尴尬——她们对面走来的是沁兰的父亲薛寒山,薛寒山就到她们面前时也停下了脚步,一脸严肃神情冰冷地盯着她俩。 沁兰已经好久没见到过父亲了,为了工作他向来早出晚归甚至数天不归,是他的学校里为数不多的经常住宿在学校的教授。如今为了避免见到这个丢他颜面的女儿,他更是不常回家了。即便如此,沁兰还是打破了沉默问候他:“爸,一看你就知道辛苦了一夜了,难得回趟家,就别累着自己了。” 薛寒山仍旧西装革履,精神状态很好,彻夜工作并未使他流露丝毫疲倦,也算是个工作狂。不过,见到女儿,他也照样眉头紧锁,他自己也是有阵子没和沁兰照过面了。现在,他看到沁兰隆起的腹部,愠色更是写在脸上——这一切本来就是他打死也不愿接受的。 “我只是回来拿份资料,马上就走。”薛寒山冷冷地说,“你也安安分分在家吧,别再给我添什么乱子,就算是帮我了。” “要不要我让妈给你做点什么,你也一夜没吃东西了吧。反正从小你就不让我做厨房的事。”沁兰说,“也算是和她打个招呼问候一下。”她也是想到,母亲戴茜也是好久没有见到自己的丈夫了。 “不必了,我正要赶去办公室。”薛寒山说完便去了自己的书房。 等他走后,沁兰感叹道:“家里就这么几个人,我爸难得才回来一趟,我们又一直呆在自己房间里,我妈更是深居简出了,简直就像在寺庙里修行一样。” “女人只有家庭作为精神支柱,没有自己的事业,真是可怜可悲!”梅菲说。 等进了厨房,她俩发现,筠潇已经在里面了,正准备着大家的早餐。看来,当两人在沁兰房间里谈话的时候,他早就到了这里来。 “还生气吗?”筠潇停下了手中的活问沁兰。 “我不敢太生气,对孩子不好!”沁兰轻描淡写地说,也正要一起做早餐。 “兰兰,你别动手了,我们来就好。”筠潇委婉地过去阻止她,同时握着她的手,诚恳地和她赔了不是,“对不起,我之前态度不好,真不应该。我应该多体谅你才是。” “别说了,我不愿多想这种事!”沁兰不冷不热地答道。 筠潇没有再计较,便说:“好的,那就别想了。”刚说完,他的手机就响了,筠潇刚看到上面的来电显示,就愣了一下: “我爸?”他又笑了笑道,“这么早打电话来,不知又有什么事。”然后按了接听键: “爸……我们这边都好,你呢……今天下午就要?” 沁兰小声问了一句:“怎么了?” 筠潇捂住听筒,快而轻声地回答:“我爸今天下午要我见他一面,说有重要的事交代我。” 沁兰随口就说:“你就别特地出去了,让他过来吧。我爸今天下午不会在家的,我妈那边我可以去打个招呼,叫她……不必操心。” 筠潇有点困惑,但仍是答应了他,对着电话中说:“爸,那你今天下午过来我这边吧,刚好我今天也不用去学校。”其实,他这么说时,还在想着万一莫腾辉执意要自己过去怎么办。 谁知,筠潇立刻听见电话里莫腾辉对他说:“我过来也行,下午一点。” 第十六章 莫名遗嘱神秘胸针藏伏笔(1) 下午十二点三刻,莫腾辉提前来了。大家坐在客厅沙发上。先是筠潇和他谈着,然后沁兰和梅菲也出来了。 “真叫人意外。”沁兰手扶着腰坐到筠潇身旁,梅菲也挨着她坐着。 “伯父想必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然也不会提前就来了。您专门找筠潇面谈,肯定是特别重要的事。”沁兰继续说,“我爸不在,我妈也不会来打扰大家,这个可以放心,有什么事尽管说。” 莫腾辉看着她,也不可避免地看到她的肚子,心情不免沉重。又看了一眼梅菲,显得很是意味深长。几个月不见,大家都觉得,他整个人,似乎看上去有那么点因忙碌疲倦而出现的憔悴。 “我也不久留,说完我的事就走。”莫腾辉郑重其事地说着,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放在茶几上递给筠潇。只是一个普通的黄色信封,从外观看上去也没有装多么厚的东西,莫腾辉却非常严肃地吩咐筠潇,“这份在你手里要好好保管,千万不能弄丢了。” 筠潇问:“这是什么?”并伸手就要去拆信封。 “别动!”莫腾辉按住他的手命令他,“等我离开这儿,你再研究也不迟。” 筠潇纳闷之余也只能先收回手答应着:“好的,我保管着就是。” “那就仔细收好了。”莫腾辉说,然后又话锋一转,“我也不是就说这一件事。在这以后,我要出国一段时间,一时半会儿不会回国。” “去哪个国家?又是生意往来?”筠潇也是象征性地问问。 “这个你不用操心。”莫腾辉又是冷冷地回应,“玉麟,你要是有事联系我,又担心打不起国际长途,可以网上联系,我的msn和邮箱你知道。” 随后,他又从包里拿出了另一样东西放在桌上。 同样是一个信封,也没有装太厚的东西,却和刚才那个完全不一样。这是一个白色信封,信封边上是红白蓝相间的花边,上头醒目的“airmail”显示,这是一封通过航运寄送来的国际信件。 “这又是什么重要的东西?”筠潇没有再一上来就触摸。 莫腾辉的表情之前还是很轻描淡写,现在却有些专注。 “这个你可以现在打开它。”他说,接下来的话却无疑是引燃一根导火线: “雅妍从美国写来的信,寒假她就要回国来,正好也赶上她的生日。你们两个是同龄人,你也还有几个月就到法定婚龄了,结婚不行订婚还是可以的。照她的意思,贺家非常希望,在雅言回国后过生日那天……” 莫腾辉的话还没说完,只见沁兰就迅速出手抢过桌上那封信,当着大家,当着他们父子的面,撕个粉碎,茶几上尽是碎纸片。 沁兰平静地说:“梅菲,帮我把纸屑收拾了,越干净越好。” “好的,我再撕得碎点扔马桶里冲掉。”梅菲把碎纸片都聚拢收集好拿去收拾了。 莫腾辉眼睁睁地看着沁兰刚才的举动,原本就冰冷的、没什么神采的脸色更是写满了愠怒,显得很是光火。筠潇也让这突如其来毫无准备的一幕弄得有些尴尬。 第十六章 莫名遗嘱神秘胸针藏伏笔(2) 还没等父子俩发话,沁兰就说话了,以她惯常的清高的口吻,而这回又极其居高临下,父子俩谁都没法打断她: “念在贺雅妍她久居国外,对这里发生的一切全然不知,我就不说她什么了。她也是高贵出身的千金小姐,自身又是那么优秀,在上流社会还愁找不到如意郎君,钻石王老五吗?可她倒仍然对筠潇这么牵挂,真够坚持不懈锲而不舍啊!客观讲,不知者无罪。所以我只能说,如果,她还这么缠着筠潇而不管筠潇现在能不能接受她,如果她还故作天真地妄想两家的联姻——那就请她放马过来,我就站在她的面前,还有这个孩子,我们母子不管是生是死都在一块儿。”她的手放在腹部,手背可见隐隐暴露的青筋,“我允许她亲手解决后患!可如果她不怕进班房下地狱的话,那她最好知趣些乖乖退出!” 她说完就起身离开,尽管身子有些重,但还是加快脚步走着回房间去。 回到房间,她坐到**,持续着深呼吸,叫自己尽量放松着。 没过多久,筠潇推开她的房门进来了。他刚走近,沁兰就问:“你爸被气走了?” 筠潇坐在她身旁:“所以很值得你高兴吗?” “这事值得当着我的面说嘛?”沁兰反问他,随后又笑了笑,“不过也是啊,是时候来刺激我一下!原来,我可以这样被无视,怀着他儿子的骨肉,最终还是要莫名其妙让位给那大小姐!” “你明明知道我的想法,干嘛还这么较真?”筠潇很没辙,坐近了她耐声道着,“你要知道,我爸本来就不喜欢你,而他毕竟还是我爸。虽然不知道他今天为何突然来这一趟,可那肯定有他的用意。本来是他叫我去见他,我对他说过来这里,他立刻就答应了。那个他不让我当面拆的信封,里面肯定有些什么是很重要,但又不方便直接说的事情。就算他提起雅妍,那你也是知道的,他有他的用心,我也有我的决心!我不愿意,他也没法强迫我怎么样——我的意思要说多少遍你才肯放心接受?” 沁兰却不理会,尖锐的眼神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不管你爸想要怎样,也不管雅妍本人知道多少,总之,想让我的孩子没有父亲,想把我像块抹布一样丢掉——想都别想!除非——我再声明一遍——除非把我和孩子的命全都拿了去!你最好别怪我爱算计,不受人逼迫算计什么!如果我一个人也有能力抚养孩子长大,我那么恐惧干嘛?”她说话的声音不大,语气却越来越强烈,甚至越来越近乎疯狂的要挟,这惹得筠潇着实恼羞成怒。 “够了!”筠潇摇了摇头,大声叫着站起了身,斥责着她,时不时还徘徊着踱着愤懑的步子,“没错,只有你是女王,我们谁都不敢惹你!所有人都对不起你!没错,我对你犯的错,就和冒犯上帝无异。我也一百一千个后悔,不该一时冲动酿成大错!可我有逃避过我的责任吗?最初只有你一个人千方百计想留下这个孩子,我就听你的!你对自己的清白一直耿耿于怀,我就一遍遍提醒自己我对不起你。你觉得比起一个情人恋人,你更需要一个孩子的父亲——我也忍。但是,你能不能不要一天到晚猜忌我?能不能别胡思乱想,总怕我抛弃你,总担心我对雅妍念念不忘?而且说实话,你刚刚在我爸面前的举动,让我很尴尬。我也可以理解,没有那个父母能容忍儿子娶一个公然冒犯自己的女人。要是没有这个孩子,我爸指不定要怎样发飙,而那未必是我阻止得了的……我都不晓得是你变了还是我变了。” 沁兰听完他一连串牢骚,缓缓站起来,深呼吸了一下,五味杂陈地开口说道:“你没有变,你还是你,你大可远走高飞彻底甩了我,到时候没人会知道你是我孩子的父亲。而我,我会变得连我自己都不认识……”她的声音有些哽咽了,“我只有十七岁,我也不确定我自己的努力能给孩子多好的生活。我自己不能再堕落了,我更不能让我的孩子因为我而受到世俗的鄙视。只是为自己和孩子求得一点保障而已……” 第十六章 莫名遗嘱神秘胸针藏伏笔(3) “‘保障’?多么官方多么没有感**彩的词!”筠潇冷笑了一下,“就好像我们之间有什么交易一样!” 沁兰也更加不悦:“交易?你怎么这么说?你以为我当初主动来找你是为了什么?是纯粹为了来找你算账吗?” “既然你这么问了,我原原本本说出来也没什么大碍。”筠潇说,开诚布公道,“那一天你来找我,你说希望我们重新开始的时候——没错,我是感觉像飞到了云端一样得意!当然,下一刻你就让我摔了下来,让我知道了我的罪行。那时,我就在想:要是没有这个孩子,恐怕你真的是一辈子也不会来找我,一辈子形同陌路!你苦苦哀求我,楚楚可怜的!我之前从来没有见过的挫败! “是的,最初,我的确希望拿掉这个孩子,这样对彼此都好,你不用再继续受伤害,也不用像现在这样所有人都背着一个巨大的包袱!我最终同意和你一起留下它的时候,当然已经预料到了会有今天这样的情景。可我还是同意了,一方面是因为该承担的责任始终逃不掉,所以我可以像所有神灵发誓我不会抛弃你们。另一方面,也是更加重要的,完全是因为你!怎么样,你还有什么要猜疑的吗?” “完全是因为我,那我该很感动吗?”沁兰又摆出一副冷傲的样子,“完全是因为我?孩子只是因为责任而已,我知道你对它根本不像我一样。我要是不小心流产了你就会很高兴吧?听你刚才的意思,你巴不得呢!” 筠潇听后,旋即就恼火了:“那你把我想象成什么了?你怎么有这种想法?能不能不要用你一厢情愿的思维来分析我?我不知要解释多少遍发多少誓你才听到心里去!我感觉我在浪费生命!” 他说话的声音都高了八度,差点把沁兰吓得心脏都颤得更快了,她忽然有些语无伦次地说着:“浪费生命……你真是提醒我了!我们能不能不要再讨论这种没有意义的话题,从今天早上开始就这样……真是无聊……” “那又是谁主动挑起的呢?”筠潇反问她。 沁兰继续微喘着,断断续续说道:“我们真是没事找事……受不了就别谈,惹不起躲得起嘛……那也行,如果你想离开这里……我也没有权利强迫你……”刚说完,她就脸色有些痛苦,眉头扭曲着,双手不安地抚着腹部。 “你怎么了,兰兰?”筠潇也不安地问。 “疼……”沁兰轻声叫着,连忙坐到**,一手在**撑着,一手在自己腹部摩挲着。 筠潇也不觉惊了,过去扶着她:“别吓我啊,不会是……” “哪有,才五个月!只是小家伙踢得重了些而已!”沁兰缓了过来,随即又怨他,“都怪你,惹它生气嘛!”说完,自己却又抹起眼泪来: “我也得怪我自己,我会变得连自己也不认识,总有一天会这样的……” 筠潇心里顿时千千万万个不是滋味,把她搂紧了心疼地唤着:“没有的事,都是我不好。明明是你被我害的,我还责怪你,真是该遭天谴!”又伸出手来放到她肚子上,“宝贝,真对不起,爸爸再也不会惹你和妈妈生气了,你也要乖乖的,不能让妈妈难受。” “总是这样吵了又和和完又吵!”沁兰埋怨着。 可筠潇回答她:“反正我总是第一个认错就对了!当然,也要适当减少吵架的频率。” “那你可长点心啊!”沁兰说。 这时,梅菲敲门进来了。 第十六章 莫名遗嘱神秘胸针藏伏笔(4) “我在外面站了很久了,怕一进来就给你们添乱,所以等到现在!”她径直就坐到床边。 还没等两人想说她偷听的行为不太文明时,梅菲又说上了:“莫腾辉留下的那个信封,好像还没人看过呢!”她扬了扬手中那个未拆的信封,又补上一句,“原封不动,我没有偷看!” “那就看看我爸到底藏了什么吧。”筠潇拿过信封,小心地拆开封口,里面的东西都倒了出来。 东西很少,几张打印着什么文字的纸,三张银行卡。银行卡看上去很普通,于是大家就去翻看那几张纸。不料,第一页眉的两个大大的粗体字就足足吸引了眼球。 “遗嘱?”三人不约而同叫出了声。 就如同遗嘱范文一样,上来先是立遗嘱人的姓名、性别、民族、住址、身份证号等个人信息。 筠潇接着念道:“鉴于本人经常出差且身体状况近年欠佳,为防止意外事故和遗产纠纷而立下此遗嘱。本人财产情况如下……”他没有再往下念,直接用自己的话说,“现有财产,也就是在上海的几套住房,奔驰轿车一辆,以及上亿的存款,分别在这三张银行卡内,账号和密码也写着……财产处理……” “房子车子和钱全都归你!一夜暴富啊!”梅菲对筠潇说,“看,立遗嘱人和见证人都签字了,你只要把大名一签,你得到的就成千上万了——当然,前提是你爸去见了马克思!” 筠潇却表示反对:“什么遗嘱?我有那么傻吗?你们也可以看出点东西的吧!我爸怎么可能只有房子车子票子?他之前那么希望我继承家业,现在却对他从爷爷那里继承并经营多年的产业只字不提,这也太奇怪了。再说了,他只有我一个儿子,哪会有什么财产纠纷——这里头准有我们不知道的!” “那是,我开玩笑呢!”梅菲说,“如果纯粹就是立遗嘱,他没有必要让你单独看,这种事应该面对面谈啊。遗嘱内容不完整也是真的。有隐情呢!” 沁兰也说:“一面立遗嘱处理财产,一面又偏偏要提起雅妍,提起他们贺家大小姐的婚事,红白之事放在一块说意味着什么呢?如果他确实像先前一样盼望着两家联姻,那么应该不会不想到家族产业的归属。难道会和贺家有关系?还有身体状况欠佳算什么?如果不是什么夺命的绝症,应该不至于急匆匆地立这么一份不完整的遗嘱。要真是绝症,遗嘱就应该很详细才是。总之,一定是有隐情的,那为什么要隐瞒呢?” 筠潇倒也豁达:“反正,就算我爸把什么都给我,我能够用上的又有多少呢?他的产业到我手里就是荒废了,那么多房产我留着也没有那么多分身去住,那么多钱我肯定要捐些慈善机构的。还是独立自主最自在了!”然后又收拾了一下这些东西,重新装回信封,“不过,他那么千叮咛万嘱咐要好好保管,我也就意思意思而已。” 第十六章 莫名遗嘱神秘胸针藏伏笔(5) 平静了三个月后。 已是早春时节,寒意渐渐褪去,温和明丽的阳光照得人身心舒畅。 一天下午,梅菲和沁兰两人在沁兰的房间里,靠着落地窗坐在书桌前。梅菲在专心地解着几道数学题,沁兰在看英语阅读的文章。在她们俩中间,放着一大盆色泽红艳的新鲜樱桃,以及旁边一个盛着吐出的樱桃核的盘子。 面对几道难度与高考倒数第一第二题相当的几何代数,梅菲显得不是很得心应手,在草稿上写写画画涂涂改改不断演算着。 “还好我们是文科生!”梅菲抱怨道,“这种东西别说一般的shopping了,就算投资炒股也用不上!” “呵,这篇英语阅读理解题目不难,文章倒够有意思。”沁兰却在悠闲地吃着樱桃,“人有的时候,即使头脑清醒也会下意识地,不知不觉就做出一些平时看来或者傻得要命,或者不可思议的行为。比如像这里写的,不由自主地把耳环丢给宠物狗,把狗饼干当成了耳环一门心思往耳朵上戴……还有上面一篇文章讲的‘盲脸症’,这种病的患者可以记住姓名、电话号码、门牌号,以及读过的书,可就是记不住人的面孔,自己的和别人的都记不住也分辨不清!就好像去幼儿园接孩子,结果会把别人的孩子错当成自己的接回家……哎哟,宝贝别闹,妈妈不是说你。”她轻轻地拍了拍又大了一圈的肚子。 这时筠潇敲门进来了。 “忙了一上午,终于布置好我们自己的工作室了!”他进门后把包放下高兴地和她们谈着,“地方不大,但也五脏俱全,租金也不贵。以后周末或者晚上排戏,就不用愁场地问题了!” “那是最好不过!”沁兰说,“以后,剧本的问题可以找我,化妆服饰的就找梅菲了!” “那当然,有机会自然要带你们一起去瞧瞧!”筠潇走近她们,突然看到了什么而颇为惊讶。 “这是昨天买的樱桃吗?好像昨天这一大盆都没动过。”筠潇看着那个口大底深的水果盆,几乎和一个煲汤的锅差不多大,“今天就见底了!”盆里已经只有二十多颗樱桃了。 梅菲边写边说:“今天中午才拿出来洗,能吃多少啊。我一直在做数学题,没太多时间动嘴。太好了,这题终于完工了!”放下笔后也看了一眼水果盆,“还真吃得见底了!” 这下两人都不约而同盯着沁兰。 沁兰也瞅了瞅他俩,又拿起一颗红艳艳的樱桃放进嘴里,漫不经心地说:“这有什么,我在吃两个人的份!”然后把樱桃核吐在装核的盘子里。 筠潇立即把剩下的樱桃以及果核盘都端起来,命令道:“不许再吃了,万一孩子长得像樱桃怎么办!” “拜托,怎么可能!不是昨天上午才去莫阿姨那里检查过吗?我们宝贝健康得很!”沁兰倔强地说,“拿过来!”说完伸手就去抓着水果盆。 “不行,任何东西都不能吃太多!晚上给你换换花样!”筠潇把她的手拿开。 沁兰不服道:“哪有?梅菲要不就不吃,要不就是一次就抓好几个!” “哪有?你自己也说过你在吃两个人的!”梅菲也说。 这时又传来敲门声。 “请进。”沁兰叫了一声,于是大家暂时停止关于樱桃的争执。 这个时候进来的,沁兰不用猜都知道,一定是母亲戴茜。 第十六章 莫名遗嘱神秘胸针藏伏笔(6) 戴茜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进来,放在沁兰的书桌上:“沁兰,我刚炖了木耳红枣汤,你趁热快喝了吧。” “挺烫的,我过会儿吃。刚吃了很多樱桃,正饱着呢。”沁兰连碗也没摸就回应她,“不过,妈你的确是太空闲了点,以至于今天都有时间在厨房里炖汤。” “这怎么说?”戴茜问。 沁兰笑了一声,答道:“我怎么会不知道呢?今天是你和爸爸的结婚纪念日,他平时工作再忙,这个日子总该带你出去一起吃个饭什么的。你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就穿件普通的毛衣,虽然戴了个还算精致的胸针,但毕竟和整体不搭。所以,只怕我爸连这么个重要的日子都抽不出身来。” 她这么一说,大家都注意到,戴茜的穿着确实朴素,普通的紫色毛衣和黑色长裤,没有化任何妆,深居简出久了也就疏于打扮了。 只是她的毛衣上,别着一枚绿色的胸针。那胸针的形状好似一只蝴蝶,蝴蝶的翅膀是两块祖母绿,在翅膀的下面一圈两边对称着镶嵌了些许圆形的小钻石。的确是精致,可惜把原材料是石头的东西挂在十分宽松的旧毛衣上,总归有点沉重,仿佛轻轻一拽就会掉下来。 沁兰自己几乎不怎么看到母亲有这样一枚胸针,可她瞥见,梅菲瞧见她母亲以后,神色总有点狐疑的样子。 戴茜的回答,让大家知道这种日子已经是习惯了:“你爸工作忙,没办法的,男人在外面忙事业,女人插不上手,在家安安分分就是帮忙了。” “呵,那我给他添了多少乱子啊!”沁兰说着,扶着椅子把手站了起来,一手撑着腰,一手放在肚子上,踱着脚步缓缓走动,“我爸过去怎么也料想不到吧,原本一个井然有序的家,一个可以让他没有后顾之忧,一心埋首于事业的地方,居然让我,和我的孩子给毁了!可他自己也是,一天到晚用工作麻痹自己,有什么用呢?不过在逃避而已!别的日子也就算了,今天,可是他和你的结婚纪念日!你们俩一起吃个饭散个步的时间都没有,也够可以!” 戴茜总是那么苦口婆心的:“沁兰,别这样说你爸。我们也不是什么小年轻,还一天到晚黏在一块,总有点失体统。他在外面毕竟也是辛苦的,不是什么花天酒地。就算是为了这个家,我们还是少抱怨几句吧。” “家?”沁兰心里默默想着,觉得是可笑至极的讽刺。 “你也不用太操心我们的事。”戴茜又说,“你也是有身子的人,保重自己就是最要紧了。” “伯母放心,昨天我们陪兰兰去做过产检,一切都好。”筠潇说,“我们会照顾好她。” “是啊。”梅菲也说,“或许,伯父整天早出晚归甚至彻夜不归,对沁兰而言,也是清净了。” “只要沁兰你和孩子能平平安安就好。”戴茜说,“对了,想过没有,孩子取什么名字?” 第十六章 莫名遗嘱神秘胸针藏伏笔(7) 沁兰笑道,娓娓道来:“我也是昨天才想好,而且就想了女孩的名字,因为我觉得她就是个女孩!首先,她还是不要跟我姓得好,那样岂不是被硬贴上了薛家的标签?这个姓氏让我想起薛宝钗,恪守妇德,贤淑稳重又怎样?还不是独守空闺,抱憾终身!倒不如像黛玉和熙凤,一个爱了一辈子,一个风光了一辈子,红颜薄命也值了。或者像探春,远嫁海外,到更广阔的大世界去!哪怕再不济一点,像惜春一样干脆出家了都要比这好!所以如果姓氏可以改,我以后就随夫姓。”她说话间,冲筠潇挑了挑眉,而筠潇也会意地莞尔一笑:“你想怎样打算都行。那她叫什么呢?” “我想,她就叫——贞蕾,‘贞洁’的‘贞’,‘花蕾’的‘蕾’,贞洁的花蕾。纯洁,无瑕,新生和希望。我希望,她的出生,也是我的一次新生。”沁兰低下头,双手温柔地抚摸自己的肚子。 梅菲说:“还是你取的名字好!” 戴茜听了,微微点头:“不错,挺好的名字。可是,万一是个男孩呢?” 沁兰却说:“我不管,她一定是女孩。” 几人聊了一会儿,戴茜走后,梅菲立刻说:“我可真希望我看错了!” “什么意思?”沁兰问。 “那,我得先问一下。”梅菲说,“沁兰,伯母那个胸针,是什么时候买的?谁买给她的?” “据她自己说,在我很小的时候她就有这个胸针了,谁给买的我就不知道了,我爸怕是不会买这种东西。我印象中虽然看到的不多,却也是见她偶尔佩戴的。那个胸针做工精细灵巧,但的确有些个年头了。” 梅菲叹气道:“但愿,是我想多了。不过,我怎么可能忘记呢?我妈妈,也有一个这样的胸针。”她顿了顿,“是结婚后不久,我还没出生时,我爸在意大利出差时她带回国的!和伯母这个,一模一样!或许可以说纯粹凑巧而已。但不论怎样,这都太有缘分了不是吗?” 沁兰思忖片刻后道:“菊影阿姨有个和我妈妈一样的胸针,是很奇怪啊……的确是你爸爸给她买的吗?” “我妈没必要撒谎!” “那我也没必要特地去问我妈谁给她买的胸针。如果不是我爸,而是哪个女性朋友,某个亲戚送的,她一定会如实回答我。可如果答案是这些,就表示纯粹是凑巧而已!如果不是他们,是哪个和她有点特殊关系的人,那就真的蹊跷了。而这,是她不会轻易说出口的。”沁兰快速推测着,“至少,我不能很唐突地去问她。” “万一,”梅菲重复了一下,“万一,根本就是同一个人送的呢?” 沁兰虽有困惑,却仍显得不太在意:“那是上一辈人的事,要是深究起来,远不是我们能够想象的。我现在不想管太多的事。我只要,我的蕾儿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就好……哟,宝贝儿,蕾儿,你听得到妈妈叫你……” 看着沁兰愉快地和腹中的蕾儿交流,筠潇意味深长说道:“尽管世上没有如果,可我还是要说,兰兰要是比现在年长几岁那该多好!” 第十六章 莫名遗嘱神秘胸针藏伏笔(8) 第二天,三人做好早饭正要上楼端到房间去吃。走楼梯时,到二楼的时候,沁兰看到了什么,指着铺着红地毯的楼梯说道: “你们看,这是我妈昨天戴的胸针。”她一手扶着楼梯扶手,一手撑着腰小心翼翼地弯下身捡起那个胸针,确实是戴茜昨天佩戴的那个,“掉在这里,她都没有发现。”又对筠潇和梅菲说,“你们先上去,我去还给我妈。” “好的。” 两人端着早餐继续上楼,沁兰走在二楼的过道上,到了她父母的房间门口——确切说现在只是母亲一个人住了。她敲了敲门,没人应,便握了握门把手,没有锁,就直接进了屋,房里果然没人。 偌大的房间,装饰得庄重古雅,进门便感觉吹到了一阵中国风,黄花梨木制的大床,置于房间中央,色泽光亮,床柱上垂着的绛色帐幔更添沉稳雅静。周围的一些榉木家具上雕刻着大气的纹理,桌子茶几等上面供奉着精巧细致的古董体己。这真是像极了古代的达官贵人的卧房。房间里的灯,无论天花板上的吊灯,还是床头柜灯,立式台灯,都是类似红灯笼形状,让沁兰想起了电影《大红灯笼高高挂》,大宅子里的女人,房间里点了再多带来宠幸的红灯笼,也终究是没有自我的附属品,玩物。 “不如先放到妈妈的首饰盒里吧。”沁兰想着,走到梳妆台旁,母亲那个昂贵但是暗沉的紫檀木首饰盒就在上面。她打开那个首饰盒,第一层,多是些翡翠手镯,珍珠项链等大物件。她再打开第二层,都是些翠玉耳环、琥珀坠子等小东西,因为东西较小,所以这一层放的物件很多。沁兰刚把那个祖母绿胸针放到这一层,就又发现,里头的这些小首饰下面,显然还压着什么,貌似是一张纸。 她把那被压着东西谨慎地抽出来,然后重新把里面的首饰摆放整齐。 这是一张拍摄于1993年的彩色照片,从角上的日期可以看出来。想来那一年,自己刚出生不久,还不到一岁。照片上是两个年轻女子,都是那么清雅秀气,以至于背景中的自然风景都不重要了。 其中一个,她一下子就认出来了,是自己的母亲戴茜,虽然现在戴茜明显比照片上老了,皮肤有点松弛,脸上也有了些皱纹和雀斑,但是那脸的轮廓和眼神还是没变,一样的柔柔弱弱文文静静。 另一个,她看了几秒也认出来了,那内敛而端庄,沉静而坚韧的气质正是菊影阿姨所有。她已经不在世上,生命永远停留在年轻时代。 她们两个人原来就认识?真巧啊。沁兰正这样想,又注意到了更加让她兴奋的。 两个人的上衣,胸前都挂着那个祖母绿胸针,一模一样的两个祖母绿胸针。 她立即拿着照片回到自己房间。 “不错,这是我妈妈。”梅菲瞥了一眼照片就说,“原来我们的母亲早就是认识的,在我们俩出生后不久还有过合影,可能她们是大学同学之类的关系吧。这两个一样的胸针,可能真的大有来头呢!” 筠潇则说:“伯母特地把这张照片放在首饰盒里,被一些零碎首饰压着,应该不是普通的照片。” 第十六章 莫名遗嘱神秘胸针藏伏笔(9) “那当然。”沁兰说,拿着照片坐到书桌前,“如果是她非常珍惜的照片,应该会拿个相框或者相册装着,或者至少放在一些拿出来比较方便的地方,可以随时看,来显示她和菊影阿姨年轻时的亲密关系。可她却放在首饰盒里,一些零碎东西的下面,这不是有些随意吗?不过,要是她们之间有些什么误会关系不好的话,应该也不会特地收藏着彼此的合照吧。况且,首饰盒也该算是女人的,有那么些重要性的物件。这些说明她们应该不是普通的闺蜜。” “那就是另有隐情了?”梅菲问。 沁兰继续说:“如果这张照片藏着什么秘密,那种唯恐世界上多一个人知道的秘密,还不赶快烧掉!虽然我爸对首饰盒化妆盒之类的女人玩意儿不会有兴趣。隐情不会没有,只是尚未被发现。” 筠潇却说:“不管会发现什么伯母和我的母亲之间的事,在我看来,只要对你没有消极的影响就好。”他抚着她的肩。 “这话说的,好像真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一样。”沁兰说。 “没什么,只是,他们长辈之间个人的恩怨纠葛,我们本来就无需为它埋单。不管发生什么,只要兰兰你能平安快乐就好。当然了,还有我们的蕾儿。” 沁兰握着他的手,由衷说道:“谁不希望这样呢?” 又传来敲门声,进门的是母亲戴茜。 戴茜进来后,沁兰没有收起那张照片,因为正和她预料的一样,母亲进来后走向他们,直接就问道: “沁兰,我才发现我那个不见了的胸针居然完好无损地放回了我的首饰盒里,所以,那张照片,应该是你拿的吧。” 沁兰平静地说:“没错,是我看到了,然后拿了过来。” 戴茜又说:“那只是一张普通的照片,你能拿来干什么呢?让我放回去吧。” 沁兰扬了扬手中的照片:“的确没什么特殊的地方,不过是跟一个女人的合影,又不是跟男人的。可是,这不平常的就是,照片上的女人,好像戴了一个一样的祖母绿胸针呢!” 戴茜也是态度平和:“妈年轻时的好朋友和我有同样的首饰,也没有什么稀奇的。” “好朋友?”沁兰反问道,“好朋友的照片不放在相册相框里甚至保险柜里,随手放首饰盒里头的零碎下面,那真的是闺蜜之间的关系吗?可真够大大咧咧的。哦,也不是说这里面有什么误会甚至关系疏远恶化,那样的话,这照片何必还留着?”她从座椅里站了起来,“不过,也没什么,都是老照片,陈年旧事了。”接着便把照片交还给戴茜。 戴茜走后,筠潇问梅菲:“梅菲,那个胸针,的的确确是你爸从国外带回来的吗?” 梅菲大声说:“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我妈的那个是我爸从国外买的。如果我爸一开始就从国外带回来两个,那他们几人就有嫌疑了!沁兰,你刚才怎么不多问问啊,既然大家都知道这里面有问题!” 沁兰却笑着说:“到底是我妈,我是了解她的。她那种仁弱的性格,是宁愿自己忍辱负重也不肯给别人增加一点负担。如果这两个胸针的谜题真的永远是不会再走下去的历史,她告诉我们是完全无妨的——可我们又不需要对现在没有影响的历史!她一定是知道,一些本来就剪不断理还乱的事情,与其重新翻出来闹得天下大乱,不如把它藏起来图个大家都清净。除非把刀架她脖子上,否则她不会轻易说的。”她话锋一转,“而我会去拿那张照片,我能看出这照片中人的关系,就是在提示她,我没有那么天真,我早就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孩子了,她不可能瞒得了一辈子。再过两个多月,我也要成人了!” 第十七章 无悔迎接贞洁花蕾(1) 两个月后,一天上午。 “瞧着小衣服多可爱!”梅菲和沁兰坐在床沿,把新买的婴儿用品拆开放到**把玩着,“还有巴掌大的小鞋子!” “真是辛苦茉阿姨了。”沁兰小心翼翼的抚摸着粉红色的小衣服,“知道我不方便出门,你也还明显是个高中生,硬是帮我们全买齐了。” “是啊,我们的蕾儿还有一周左右就要出生了。”梅菲摸了摸沁兰高高隆起的肚子,“明天是你的十八岁生日,一个星期以后,又是蕾儿的破壳日,真叫好事成双啊!” 沁兰和颜悦色地说:“其实,我本身也不太在乎我自己的生日,但你们还是费了那么多心思。你给我绣的那幅兰花的十字绣,我房间里都不知道怎么安置,挂在摇篮床头应该是最好不过了。” 摇篮的床头栏杆上,系着一幅手帕大小的十字绣,绣的便是兰花的图案。 “只要你觉得好,放哪儿都行。”梅菲说。 “这日子越近,就越叫人激动、兴奋的。”沁兰说,“没料到,一晃就这么久了。我重新回到这里,你和筠潇陪我一起住进来,也有半年多了。想来,之前跟我们一起上学的同学们,都已经开学了,三个月后就要高考。只有我们,这么与众不同。” 梅菲坦言道:“我们一向与众不同惯了,不管什么时候,到哪儿都一样。” 沁兰点头笑道:“不过,我也管不了那么多。眼下,只要蕾儿能平平安安出生就好。茉阿姨说,蕾儿个头不是很大,胎位也正,现在也足月了,一定是个健康的孩子。对于我的身体状况,她也告诉我她并不担心。要知道,我可不想剖腹产,肚子上划一刀不说,孩子也不觉得是自己生出来的。还要各种副作用,对健康种种不好。” 梅菲赞同道:“上帝一定会保佑他虔诚的信徒的,想来圣母马利亚也是未婚先孕啊!” “沁兰,你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筠潇刚回来就拿着一叠东西给她看。 “这是……”沁兰一页页翻看着,“剧本?还是根据我那个短篇小说改的?” 筠潇说:“是啊,打算在这学期校园文化交流季上演出,估计是两到三个月之后。如果效果好的,有机会参加今年的大学生话剧节呢。” “那最近你又要忙了。” “没事,兰兰。”筠潇说,“蕾儿就快要出生了,我再忙也要抽出时间陪你们。工作归工作,但是没什么比你更重要了。” 梅菲附和道:“那自然是,我可是人生中第一次当长辈呢!” 正说着,又有人敲门,进来的仍然是母亲戴茜。 “沁兰,明天就是你的生日了。”戴茜倒是直奔主题,“十八岁生日还是很重要的。” 沁兰却讲:“那是一码事,对我来说,蕾儿的生日更重要。” “不管怎样,我们总得有点表示才对。”戴茜说着,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礼盒递给沁兰,“这个,是你爸爸送的。我跟他说,毕竟是沁兰的生日,我们做父母的有点心意总是好的。他就特地买了这个。” 沁兰接过一看,是个图案古朴的红色小礼盒。 “这是什么?”她问。 “你打开看就知道了。” 沁兰打开礼盒,取出里面的东西,原来是一个绿色的翡翠如意,温润光洁,隐隐透着碧色的光泽,拿出来的一瞬间便生出一种照亮整个堂屋的感觉。 戴茜又说:“如意嘛,这就算是,祈祷你能顺利生产,保佑你和蕾儿能够幸福安康的吧。” 沁兰上下打量着这个翡翠如意:“真是我爸送的?” “那是当然。你爸不管是什么脾气,他总归是你爸。” “他还有说别的吗?” “这个,我记得他说过,今天可能要回来吃晚饭,而且会早些回家,他能抽空也不容易,吃完饭他七点钟还有个会要开。” “也是。”沁兰说,“这不论怎样也是个家。” 第十七章 无悔迎接贞洁花蕾(2) 下午四点,大家就在厨房里忙碌了。 “沁兰,你回房间歇息吧,这里有我们。”戴茜劝着沁兰,“你都快生了,家务事少干干。” “没事。”沁兰满不在乎地说,“我爸难得回家吃个饭,又特地给我买生日礼物,我也得表示表示才行。”虽然行动不太方便,走路也步子迟缓,沁兰还是亲自下厨,“他工作废寝忘食的,也该注意身体才是,所以给他煲了鲫鱼豆腐汤补补。” “你身子重,让妈来。”戴茜仍劝阻着,并且伸手要去拿沁兰手中的食材。 沁兰笑着摆摆手:“真的没关系,妈,你去做别的菜,还是多帮帮梅菲和筠潇吧,要起油锅的菜我不碰了。汤就专门由我来做。” “伯母,兰兰有这个心,你就让她做吧。”筠潇说,“而且,难道我们会让她出意外吗?” “就是,伯父今天要回家吃晚饭,对你们母女来说也是个难得的日子。”梅菲也说。 戴茜只得无奈地,并且有些苦笑着念着:“难得的日子,的确,这个家空了很久,这里头一直是单调的。要不是你们,就快成了一座豪华的尼姑庵了。” 五点钟刚过,薛寒山就回到了家,大家赶忙出了厨房前去迎接。哪知他刚进家门,就急匆匆地大步向书房走去,嘴里大声跟他们说着:“我跟几个同事临时有事,来不及吃晚饭了,你们自己吃,我拿点东西就要走。” 眼看他就要从客厅往书房走,沁兰尽管走不快,但依然走在他背后喊着:“爸,再重要的事,也未必急这么一时半会儿,再说不吃饭也对身体不好啊。” “不必了,我今晚和同事一起吃饭。”薛寒山断然说道说。 “爸,这不是你好不容易有空回趟家吗?一起坐下吃点东西也不会耽误什么,我还亲自给你煲了汤呢!”沁兰极力恭敬着,“还有,你送给我的生日礼物,我也很喜欢,真是太让你费心了。” 本以为听到这话,薛寒山可能还是随便应付几句罢了。然而,沁兰根本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得罪了他,只见父亲薛寒山转过身来,冷冷地说: “生日?那可是提醒我了。我的女儿已经十八岁了,从小到大一直给人添堵,倒也长到了现在!” “别这么说,孩子他爸。”戴茜上前委婉说道,“好歹明天就是沁兰的生日,是个高兴日子。你刚好回家,哪怕是象征性的,也一起坐下吃个饭吧。毕竟,她自己都快生了,还大着肚子给你煲汤,够辛苦的。那些同事,也都是老熟人了,可不可以打个招呼特殊一回呢?” 薛寒山显然听得不耐烦:“特殊?你们成天闲在家里的,来叫我工作上搞特殊?沁兰给家里添了那么多麻烦,还要我特地留下来陪她过生日,我没法想象,这怎么好意思!” 筠潇立刻说:“伯父,请你不要怪兰兰,给你们家添麻烦的是我才对。她再怎样也是您女儿。” “就是。”梅菲也讲,“您总不希望一辈子都跟自家人横眉竖眼的吧!” 薛寒山却尖刻地反诘一句:“我女儿?这样不知检点的德行,也配当我女儿?” “可是……”沁兰嗫嚅着,不经意间用手护着肚子,“那你又何必破费送那么贵的翡翠如意呢?” “那是你妈的意思。”薛寒山说话间已经转身去书房了。 “那好,同样难听的话我就不返还给您了!”沁兰冲着他的背影喊道,又对众人说,“我们坐下来好好吃饭去。” 第十七章 无悔迎接贞洁花蕾(3) 大家簇拥着沁兰回到餐厅,让她在位置上坐下后,就忙着布置餐桌,准备饭菜碗筷等。 “沁兰,你千万不要动气,对孩子不好。”戴茜又是一副忧心忡忡的神态,“你爸爸的脾气就是这样,他有他的苦衷,你还是要体谅才好。” 沁兰的脸色异常平静,没有伤心也没有揪心:“我生什么气?我为什么要和那样冷血没人性的人生气?玩法律玩得走火入魔,连‘情’字怎么写都忘了,所以才那德行,我当然会体谅!不过,我不能不怀疑,那个翡翠如意当真是他送的?” “妈怎么会骗你?你爸只是嘴上不高兴承认罢了。”戴茜说。 “管他心里怎么想,不过就是不肯面对现实,逃避罢了!”梅菲嘲讽道,“有什么了不起,他以为沁兰有多稀罕这个父亲吗?她可是明天就要成年了,而且也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了,没空给他当女儿!” “连我都要说了,典型的反面教材!”筠潇把那锅鲫鱼豆腐汤端到桌子中央,给沁兰盛了一碗端到她前面,“我才没法想象呢,兰兰这些年怎么过的,他到底是不是个父亲?我可不会让蕾儿受这种委屈!来,兰兰,先喝碗汤吧,你也得好好补补。” 沁兰用勺子在滚烫的汤里慢慢搅着,依然平静地说:“筠潇,你也看到了,我爸跟我动怒,我不会哭,也不会生气。你就不一样,我们即使是最小的吵架,我也会难受会愤怒会掉眼泪。” “我不会让你这么受苦。” “我更不想让蕾儿和我一样。如果她不能真正得到父爱,那还不如没有父亲。” 筠潇拍拍她的脸,微笑着说:“你就放心吧,蕾儿会幸福的。” 吃完饭,还不到六点,沁兰就回了房间。 “我想单独和蕾儿说说话,要是没有什么特别要紧的事,希望暂时不要打扰。” 沁兰关照好大家,就自己进了房间,给自己倒了杯水,把椅子对着落地窗,坐在书桌前。窗帘打开,是夕阳余晖荡漾。 桌上是一本中英双语的《圣经》,书很厚,沁兰这般虔诚,也至今没有全部读完上面的所有篇章,至今仍在继续。但是现在,她只是手掌摩挲着庄重的黑色封皮。她一天总有那么,至少加起来有一两个小时的时间在祷告。断断续续但也坚持着,晨起祷告,餐前祷告,睡前祷告,看书看累了也要祷告上一段。为对天主的感恩祷告,为自己和筠潇、梅菲这一家人祷告——当然,更少不了,为蕾儿。 这落日渐渐西沉,黑暗只是孕育黎明的前奏,晨曦终将到来。 她忽然心血**,打开手机的录音机功能放在桌上,手机容量录一个小时不成问题。 她望着那柔和的夕颜,娓娓道来,对腹中的蕾儿倾诉着: “蕾儿,你知道明天,或者说再过五六个小时是什么日子吗?明天是三月十日,是的,很平常的一个日子,但是,是妈咪的生日。其实,在妈妈看来这也还是个普通的日子,相比这个,妈妈更在期盼着,你会在什么时候,以什么样的方式来到我身边。所以,妈妈对自己的生日,实际上都不太在乎了呢。 第十七章 无悔迎接贞洁花蕾(4) “算一算,很不可思议,蕾儿你在妈妈肚子里呆了十个多月了。真让人好奇,要知道,你每次在妈妈肚子里挥挥小拳头,蹬蹬小脚,手舞足蹈的时候,妈妈就特别想知道你长什么样。就这样天天盼着,盼到了现在。还有不久的时间,你就要离开我的身体。 “宝贝儿,你是注定要离开我的身体,来到这个世界上。妈妈也说不准,你会怎样长大,只要你快乐,只要你能感觉到你是个被爱着的孩子,就足够了。这个世界本身并不是那神话和宗教中美好的天堂,有太多东西,是到了妈妈这个年龄还无法理解无法接受的。等你来到这个世界上,你自会明白,做个懂得爱、懂得快乐的孩子,便是最可贵了。你要是懂妈妈的意思,就再踢妈妈一下。” 沁兰随即就感受到腹中那生气勃勃的蠕动。 “真乖。”沁兰会心地笑了,“当初的一个小胚胎,一点点长大,也越来越有灵性了。 “我的小天使,妈妈一直相信,你的出现,是上帝的赏赐。妈妈希望你明白,不是所有人都和妈妈,还有你爸爸,梅菲姑姑一样,认为你是上帝的恩典所赐予的。小天使都是洁白的,人的心却不是只有一种颜色,更不是只有洁白的颜色。但你要知道,爸爸妈妈和梅菲姑姑都会永远爱着你,为你祷告,为你祈福,只求你能永远幸福快乐。 “说到这个,妈妈还要告诉你,以后,如果你听到有人说,你是个不该出现的孩子,你的来历不清不白。蕾儿,你千万要记住:”沁兰说到这里,眼里因激动而泛着亮光,“妈妈从来没有后悔过你的到来,而你爸爸,他就是因为太爱妈妈,所以才会有你这条鲜活的生命。 “如果你还是个胚胎的时候,就被人从妈妈身体里硬生生拉扯出来,扔到不知道有多肮脏多可怕的地方,妈妈才真的要痛苦一辈子。如果你出生以后,还有人要把你从我身边抢走,妈妈就是拼尽所有,也要让你回到身边。旁人用怎样的眼光看我们,那不是我们可以决定的。妈妈相信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一定可以记住:别人再怎么说你,那也是还不了解你就发表意见而已。你就是个普通的孩子,和别的孩子没什么不一样,有爱你的爸爸妈妈和梅菲姑姑,和大家一样上学放学玩耍嬉戏。并且,你更是上帝赐给妈妈的宝贝,是独一无二的,任何珍宝也换不了。 “蕾儿,你明白了吧,你天生就是个,普通但不平凡的孩子……” 说完,她按下手机上的录音存储键,长舒一口气,放松地合上双眼,打算稍事休息片刻。 夕阳的余晖渐渐褪色,却越发柔雅,静谧,舒适。温和地照在身上,好像一条涓涓细流潺潺流淌。 这个世界,向来都是一条夹沙裹泥的滔滔大河,弱小的生灵是那么轻而易举被湮没。 即使如此,她还是一心渴望着,能够做一条永远澄清纯洁的小溪,小溪有大江大海没有的美。 希望蕾儿也如此。 第十七章 无悔迎接贞洁花蕾(5) 小溪? 脑海中这样想着,为什么身体也跟着有了同样的反应?沁兰说不清楚,寻思着站起身来,走到卫生间里检查了一下,看到内裤上有淡淡的血丝,就好像每个月即将来例假时一样。 “蕾儿,你可真真挑了个好日子,明天也许不是普通的一天!”她情不自禁自言自语着,拿起桌上那本《圣经》,还有床头柜旁按照茉阿姨的吩咐收拾的那几个装有分娩时的母婴用品的包,就急忙走出房间。 匆匆走到隔壁筠潇的房间,一推门进去就叫着:“筠潇,快帮我拿包,再去叫一下梅菲!” 筠潇过去从她手里接过几个鼓囊囊的包,问道:“怎么了?这包不是……” “我见红了,得快去医院。” 沁兰说得从容不迫,筠潇却又惊又喜,差点语无伦次了:“天啊,这么快……那我们也得赶紧了,我可不能比你还紧张!” 筠潇去叫了梅菲,三人简单收拾一下。沁兰仍不忘戴上一顶大帽子和一副深色眼镜。 “为什么还要带《圣经》啊?”梅菲一手挽着沁兰下楼梯,一手抱着那本《圣经》说道。 “祷告用啊!那几张祷告词也夹在里面。上帝会保佑我们蕾儿的。”沁兰说。 下到二楼时,戴茜刚好听到声响从房间里出来。 “你们这是怎么了?要去哪儿?”她问。 沁兰这才对母亲说:“去医院,看来蕾儿得比预计的提早一周出生了。” 戴茜一下子就慌了手脚:“哎呀,怎么会……这个时候,你们要怎么去?外面下班高峰恐怕还没过去,不一定叫得到出租车。家里司机又请了长假,没人会开车啊……” 筠潇却突然说:“伯母,只要有车有钥匙就行,我高中毕业就拿驾照了。” 戴茜听了,原本的担忧消散了:“真的?那好,车钥匙在我这儿。你们先下去稍等,我马上就来,和你们一起去。” 大家便先下了楼。 “怎么从没听说过你会开车?”沁兰问筠潇。 “那可以从我初中时偷开我爸的奥迪车结果把油门当刹车踩下去导致车子毁容我自己被训了一顿说起……好了,我们先赶紧的出门了!” 戴茜稍微整理了一点东西也下楼了,几人一起出门乘车出去。筠潇开车,沁兰和母亲戴茜还有梅菲一起坐后座上。 “放心,我会小心的。”筠潇握着方向盘在路上谨慎行驶着,“再说,这道路上拥挤的时间还没过去,我也开不快。” 梅菲说:“已经和茉阿姨联系好了,她说她正等着我们。” “看这样子,从这儿到医院少说二十分钟。”戴茜说着,看了一眼车窗外来来往往的车流,又问沁兰,“沁兰,你觉得身子还好吗?有没有开始痛了?” 沁兰说:“真没想到这么快。但毕竟是头胎,蕾儿应该不会在今晚十二点前就出来。呵,这就是说,她是特地赶在我生日这一天来到这个世界上,这真是个天大的surprise,上帝待我真不薄……哎哟……”沁兰前一秒还眉飞色舞,后一秒立刻拧着眉头垂着头,手捂着肚子,低声说着,“蕾儿,再等等,给妈妈一点时间……” “很痛吗?”梅菲给她按摩着后背。 沁兰很冷静:“没事,就像你痛经一样,可以忍的。我知道,隔个几分钟的间歇就会痛上一阵,然后间歇时间越来越短,痛得越来越厉害。” 戴茜说:“沁兰,但愿你真的做好准备,生孩子的事都是辛苦的,只能靠自己。妈生你的时候,医生说胎位不正,顺产风险太大,还是挨了一刀。” “除非告诉我会影响蕾儿的健康,否则我绝对不会剖腹产,我会自己把她生下来的……” 第十七章 无悔迎接贞洁花蕾(6) 到了医院,进了病房,一身白大褂,换上白手套的苏茉给沁兰做完一些初步的检查后,还是那样温柔体贴地说:“宫口刚开了一指,从一指开到三指需要很长时间,也是需要耐心的。沁兰,你很镇定,真不容易。放心,你和孩子情况都很好。明天是你的生日?” “是啊。”沁兰说,“我也知道会痛,但紧张又有什么用呢?” “不管怎样,放轻松了。我会把蕾儿健健康康交给你当做生日礼物的。”苏茉微笑着说,也吩咐梅菲和筠潇,还有沁兰的母亲戴茜,“需要检查的时候我还会来,有什么情况马上告诉我。多和她说说话,适当地按时进食补充能量。趁着疼痛间歇稍微下地走走,也能开得快些。” “好的。”筠潇和梅菲说。 “只要沁兰能顺利生产就好。”戴茜说,“这一天,到底还是来了。” 苏茉同样地心平气和对她说:“别讲这些,蕾儿是沁兰的生日礼物,可不是什么避之不及的东西啊。” 暂时打点好一切,到大约九点多时,戴茜被女儿硬是劝回家休息了,虽然总是放不下心,但还是推辞不掉,只得连声说自己第二天一早就会到,顺便会带早午饭来。 起初的阵痛比较有规律,间歇时间有十多分钟,而且的确不是特别疼。头几个小时,沁兰倒还觉得比较轻松,一切按苏茉的吩咐进行着,几人还有说有笑的。有时借着起来上厕所的功夫,还能在房间里稍微走动走动活动一下身子。 不知什么时候又看了看表,已经接近十二点整了。 “很快就要正式零点。”沁兰说,“恐怕我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在产房里迎接我的生日的人,而且还是十八岁的成人之日!” “你是成人了,我还有一个月!”梅菲说。 “突然觉得一切都变得很简单。”沁兰一遍遍摸着肚子说,“我什么都不想,就想着尽快见到蕾儿。她在我肚子里呆了十个月,早就是谁都不能离开对方了。” “最不能离开的还是我。”筠潇握着她的手唤着她,“十个月前,我如果这么说,可能还有些感情用事的成分。现在,完全不一样。” 沁兰问:“怎么不一样?” “如果十个月前的那些日子,即使在一起,也彼此都是自由人。要是哪天真的分手,还真的可能一辈子形同陌路了……” “我承认一切都是我先说了分手引起的。”沁兰说,提到往事难免有点闹心,“可那样就没有蕾儿了。上帝见我失去了清白,所以才用蕾儿来弥补我。” 筠潇继续感叹着:“现在想来,梅菲,我们俩刚刚兄妹相认就发生那事以后,我们也没怎么去探望过我们的外公外婆,对于我这个几乎未曾露过面的外孙,他们也没什么念想。这个我太理解他们了。我是他们唯一的女儿受到奸污才生下的私生子,我成人了以后,居然不学好不学我的母亲,反而和我父亲干同样的事!所以我只要一想起那一天,蕾儿被孕育的那一天,就真的是罪孽深重。现在,这些都成了我的责任,我的牵绊。不过,是爱的牵绊,一方面,不愿离开——我从来没有过分手的念头。一方面,不能离开,爱和责任永远是并存的。 第十七章 无悔迎接贞洁花蕾(7) “有时候想想,我以前总想摆脱我爸的控制,一心告诫自己不要重蹈他的覆辙,但结果却是那么讽刺。我才逐渐发现,在真感情当中夹杂过分的占有欲,真是可怕!其实我爸那么精明世故的人,怎么会看不出来我对雅妍没有任何兴趣。但他也有他的难处。毕竟我们现在的年轻人可以特立独行不受包办。而他那一辈,家族的门第、利益还是至关重要的。就算他和我妈是两情相悦,可是门不当户不对,在过去的时候更难有好结果,长辈们施加的压力还是不容小看的。 “不过更加让他犯难的,是他有我这个自小就忤逆成性的儿子,那么大的家族企业,要是败在我这一代,他到时候可是无颜见列祖列宗了。除了雅妍他们家,他也找不到合适又放心的托付了。但还好,自从那天来过后,他就没怎么和我再联系。他显然一直在意着雅妍的事,可是没有和我再提起过。我就少很多压力了。 “总的来说,我还是幸运的更多。我在一个更为宽松的大环境里。我有自己的理想,不用走长辈们期望中的道路。我还年轻,未来是个未知数,不必急着下完整的定论。当然,最重要的……” 他往里坐了些,让沁兰半躺在他的怀里:“我有你,还有蕾儿,我的动力啊!” 沁兰也是和颜悦色的:“反正,已经到了这一步,时间也没法倒带了。我们是接受了不能改变的,至于不肯接受的,也勉强不来。蕾儿,再过些时间,我们就要看到你了,真是越发叫人期待!”她的手有些激动地按在肚子上。 不知不觉又过了三个小时。 “不是吧,我把所有的祷告词都念了一遍,茉阿姨也来过几次了……”沁兰有点等不及了,“我都快觉得困了,蕾儿还没动静……也就是隔个十分钟左右来一阵……也许十分钟不到,但五分钟总有的……唉,我记不清了,茉阿姨说,头胎多数快不了的,倒还真是!蕾儿可真是个小淑女……” 筠潇倒了杯水递给沁兰:“兰兰,你别那么无所谓的样子,我知道每次阵痛你都是难受的,只是不好意思叫太大声……” 沁兰喝完水把杯子递还给他:“你又不是我,别夸大其词的。这也就比痛经再剧烈一些,我没那么娇弱!” “是吗?每次痛经的时候我都祈祷下辈子再不做女人了……”梅菲说,“对了,我记得茉阿姨提过,进产房的时候允许一个人陪着进去……” 筠潇义无反顾地说:“兰兰,我当然要陪着你!” 沁兰却说:“不要了,还是梅菲陪我进去吧。” “为什么?我是蕾儿的爸爸!”筠潇不同意。 “就是,我陪你进去筠潇却在外面,不大合适吧。”梅菲也说。 沁兰倔强地说:“看过电影电视里女人生孩子的镜头,我就可以想象我到时会有多狼狈,我可不想你看到!” “接受不了这种场面的男人迟早是喜新厌旧的!我压根儿就不是那样的人!” “我可是听说很多陪产的男人都见血就晕,医生护士照顾产妇的时候还要顺带照顾他,多添乱啊!” “我没那么胆小,男子汉大丈夫居然害怕见血?够可以的!” “更有的男人,全程目睹了自己女人生孩子过后,那种让人心惊胆战的血腥,就再也不敢有任何亲近了!” “不中用!这是什么男人!” “可你进去了就和在外面一样,帮不上什么忙,还是在外面等着吧。梅菲不愿意的话,我一个人进去也没有什么。” “怎么帮不上?至少给你加油鼓劲还是可以的。” “你能帮我痛吗?” “这个还真不能……可那又怎么样?我就是要陪你,亲眼见证我们蕾儿的出生,也让我切身感受到你的辛苦。” “不要,你在我还会分心呢!” “你分什么心?” “我就是不想让你看我生孩子的狼狈样,多难看!我怕我还没心情紧张,你先紧张得不着四六了!” “你别多心了行不行?” “不要!”沁兰努力回绝着,“你还是在外面守着,帮我祷告吧!” “可是……” “好痛!”沁兰忽然捂着肚子大叫一声,然后就见她气喘吁吁脸色煞白而扭曲,侧倒在**,青筋暴露的手因突如其来的疼痛而使劲抓着被单。 这下筠潇和梅菲着实一惊。 “怎么了?”筠潇握紧沁兰的手焦急地问,沁兰的指甲也不自觉地陷进他手掌里,“放松一点。” “我知道……”沁兰深呼吸调整着,“一下子……疼了许多……太突然了,我都还没准备好……还好,我还是能忍的。” “我去叫茉阿姨。”梅菲出去找苏茉来。 苏茉很快就来了,迅速检查了沁兰的情况:“开了四指。放心,接下来会快一些,但疼痛会更剧烈,间歇时间也会更短。不要太紧张,趁宫缩间歇吃点东西,要留点力气给接下来做准备。” “我了解。”沁兰忍着痛说,“我等得可真是太久了!” 第十七章 无悔迎接贞洁花蕾(8) 在渐渐加剧的疼痛中,在强一阵弱一阵的痛苦的呻吟和喘息中,又是不知不觉,到清晨六点,沁兰终于进了产房。 在离开之前,她依旧忍着痛喘息着叮嘱梅菲和筠潇:“梅菲,《圣经》……为我和蕾儿祷告……你知道祷告词在哪里对吧?” “放心好了!”梅菲已经紧紧抱着那本厚重的《圣经》。 “筠潇,这次……就允许你陪我……好吧我拗不过你!” “这次?下次呢?”筠潇还不忘玩笑一下。 沁兰恼了,有气无力地打了他几下:“你居然还想要下次!下辈子吧!” 筠潇连忙求饶:“好了好了,我错!一切都别怕,有我在!” 这个时间医院里的人并不多,产房外面的走廊上没什么人走过。这也好,少了好多喧嚣。 梅菲再成熟,也是明显高中生模样的人,要是此时有人经过,一定会以为,她在产房外面等待的是个比她大个十多岁的表姐、堂姐、甚至嫂子等,没人会料到,是一位自己也才刚刚成年的母亲。没什么人经过总是好的,她可以大声地地朗读出基督教祷告词,而不会被视为什么怪人之类。 于此同时,产房内。 除了苏茉,就只有两个同样年轻的护士帮忙。还好,苏茉早就说过,这里的医生护士几乎全都见过连十七岁都不满,甚至根本稚气未脱的产妇,早就习以为常了。让沁兰放轻松便是。 “怎么会这么痛……”沁兰双腿弯曲着躺在只有一人宽的产**,身上遮着厚厚的被单,因为疼痛的折磨而攥紧了产床的扶手。全都是白色的环境,看见苏茉放置的各种看上去冷冰冰的医疗器械,让她不免有点紧张,虽然她也知道紧张无用。加之只增不减的疼痛,越来越短的间歇,更是把她推到从未有过的阵阵不安。 “天啊……她来了吗?有没有?”沁兰不由自主地大口喘息着,全然不知该如何描述现在的痛,索性闭上了眼睛眉头紧蹙着。 筠潇在一旁,正如沁兰之前所说的,他是帮不上什么忙的。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如果可以,他真恨不得代她忍受彻骨切肤的痛。而现在,他只能握着她的手说些安慰的话,给她擦擦汗。他也心里狠狠骂着自己:都是自己一时冲动害得兰兰要承受今天这样的折磨。可他知晓这样愧疚无用,只得坚定地守在她身边。 “别怕,沁兰,我保证你看到蕾儿就会忘了痛,但你要按我说的做。”苏茉决断的话语中依旧透着温柔,“你的羊水刚破,宫口也开得差不多了。每次宫缩的时候,我让你用力你就要配合。” “好……”沁兰点点头,不断深呼吸着。 产房外。 沁兰的母亲戴茜刚刚赶到,梅菲和她说了情况。 “只要沁兰没事,就什么都好。”戴茜手拿着几个大饭盒,坐在门外的椅子上一起候着,“我到现在还无法让自己接受,但我不得不接受。十八年前的现在,我也在产房里挣扎,等待沁兰的出生。十八年后,沁兰成人的生日,居然要这么过!” 戴茜正哀愁着自己的心思,却听见一旁的梅菲捧着《圣经》,虔诚地念念有词。 第十八章 贞蕾初放焕然新生(1) 慈爱的主耶稣,我们感谢赞美你。 “好的,我们要开始了,调整呼吸……对,用力,往下!”耳边听见苏茉吩咐着。 沁兰憋住一口气,刚开始使劲,上半身又重重地落回产**:“好痛……”她的表情从未有过的难受。 “再尝试一下。”筠潇再次给她擦了擦汗,“兰兰,你可以的。” 当年有人带孩子到你面前,你怀抱他,亲手为他祝福祷告。 “不急,我们再试。”苏茉鼓励她,“一定行。” 沁兰再次挣扎着使劲,但是力气越大,痛得越难以忍受。 “啊……”沁兰忍不住痛苦地叫道,“怎么会这么麻烦……”每一次用劲都让她大汗淋漓,脸色都涨红了,五官扭曲。筠潇一次次给她擦汗,一次次跟着心痛。 今天有小孩子来到你面前,请你仍然祝福这个小孩子。 “给她喝点水。”间歇时,苏茉说道。 筠潇便拿出随身带的矿泉水给沁兰喝了几口:“兰兰,稍微缓一下。” “以前见到过产妇怕痛,强烈要求要剖腹产的,沁兰如果你这么要求,我也不能反对。”苏茉说。 沁兰连忙摇头,她现在睁开眼最直接看到的还是产房的天花板和墙壁,苏茉和其他护士在做什么她全然没有意识。所以,她听到苏茉这么说,就**地连连摇头:“别,我才不要肚子上挨一刀,多难看啊!茉阿姨,你也答应过我不会轻易做那什么……侧切……除非,蕾儿真的生不下来。只要能让我多试几次,我一定可以……” “蕾儿会顺利出生的,你和她的状况都很好。”苏茉说,“你现在受的痛,就是为了帮助她来到世上。且不说顺产更有利于母亲和胎儿健康这种医学道理,我虽然没能有这个机会,可我相信,痛过,你会更懂得珍惜。” “我会努力的……”虽然很是疲惫,沁兰仍不住地点头,“毕竟,蕾儿在我肚子里呆了十个月了,我没有一天不想着,早日见到她……啊,她来了!” “好的,快,加把劲!” “啊……”产房里再次回荡着沁兰的叫声。 使他平安健康,尊敬父母,一生信靠主,跟主走到底。 “调整一下呼吸,对,你做得很好,沁兰。”苏茉沉着冷静地说,“不要担心,会好的。” “她是要把我撕开吗?”沁兰声嘶力竭地喊着,汗水紧贴着她额前的发。 筠潇给她理了理散乱的发丝,擦了擦汗:“你能行的,兰兰。” 求主赐给他聪明智慧,活泼向上,使他在体育、灵育、智育、德育上一齐增长,为主所用。 “啊……我受不了了……”沁兰每次竭尽全力,都要伴随着尖声惨叫,“为什么为什么!”她靠在产**,大口喘气呻吟着。 “生孩子不该是两个人的事吗?”沁兰再次吸气用劲,但显然徒劳,疼痛使她禁不住撕扯着被单,“为什么……”她一个劲儿摇头,整个红而青紫的脸庞上滚着的说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为什么就我一个人在痛!” 第十八章 贞蕾初放焕然新生(2) “我就说我该死,我居然帮不了你什么!”筠潇看着她痛苦万状,也跟着揪心,抓过她乱打乱扯的手紧紧握着,“不过,兰兰,你还是要冷静下来……” 沁兰几乎是在痛骂他,大有河东狮吼之势:“让你尝尝这种痛不欲生的滋味,你再来和我谈冷静吧……啊!疼死我了……你当初玩过了我以后,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生活就是这样,总有你拿它没办法,要对它低头的时候。”苏茉耐心劝说她,“相信我,等蕾儿出生以后,这些怨恨你都会遗忘的。” “我难道不想这样吗?!”沁兰仍旧龇牙咧嘴地怨着,但仍旧拼命着。 靠主耶稣基督的名祈求,求主垂听。 “天啊,蕾儿还不肯出来?”几次竭尽全力后,沁兰几乎是哀求着。 “别灰心,我看到孩子的头了,沁兰,你要再坚持啊!” 听见苏茉这么说,沁兰总算感受到了一丝希望,可不久就淹没在更加折煞人的疼痛中。 “啊……”沁兰感觉自己真要“肝肠寸断”,似乎只有大声地号叫才能发泄一下疼痛, 苏茉吩咐她:“沁兰,不要大喊大叫地,这很耗费体力。再忍一下,快好了。注意呼吸,吸长气……” “不行,真的很痛……”沁兰在啜泣着,全然冷静不下来,汗水再次浸透了她涨红的脸颊,“我不知道我能撑多久……” “来,咬住我的手!”筠潇伸过自己的手掌,“兰兰你喊得我心里也痛。” “心痛算什么……”沁兰毫不客气地抓过他的手咬着,再次重复着深呼吸,使劲全身力气。一心只盼着朝思暮想的蕾儿能够脱离她的身体,获得新的生命,能够让她亲眼看看蕾儿的模样。而筠潇在一旁,也是咬紧牙关,手上也是切骨切肉的痛,但他丝毫没有吭声。相比手上的痛,他更深深感受到,沁兰每痛一次,他的每一根神经都在**抽筋。 求主使婴孩的父母信道热心,爱主更深,用主的道养育婴孩,使他从小建立信仰主的基础。 “非常好,她的头出来了!”苏茉的话音也明显激动了起来,“沁兰,你再忍一忍,就快了!” “让我死!”最后关头总是最痛,沁兰毫无顾忌地哭天喊地,“我再也不生了……除了蕾儿,我再也不要了……” 今天求主祝福婴孩平安快乐,长大成人,为主所用,一生跟从主,作个真诚的基督徒。奉耶稣基督的名祈祷。 当沁兰除了痛苦万状便什么也感觉不到的时候,这一刻仿佛浴火凤凰重生一般,在烈焰的纠缠侵袭中,在血与火的洗礼中,一个更加宝贵、更加神圣(至少在沁兰看来如此)的新生命正在通往人间的道路上。上帝把一个最可爱最纯洁的小天使送到凡间,交接仪式宏伟庄重,纵使浸透血与火,灌透苦与痛,也不敢有一丝亵渎。 “哇啊……”期盼已久的婴儿啼哭声终于想起。这一刻,疼痛的骤然减缓,沁兰还是怔了一下。 第十八章 贞蕾初放焕然新生(3) 苏茉把一个,小小的、红通通的、身上还浸着斑斑血迹的,而且还连着脐带的,舞动着小胳膊小脚,大声啼哭的婴儿举到她眼前。 沁兰正满头满脸的汗,眼眶里也滚着泪,气喘吁吁地问:“是女孩吧?” “是的!”苏茉的声音里充满喜悦。 “太不可思议了……”筠潇此刻也是惊喜交织。 蕾儿——不再是腹中看不到的,而是活脱脱的蕾儿哭声嘹亮。 “筠潇,你也不是不能帮忙,现在不都流行爸爸剪脐带吗?”苏茉笑着问道。 “那可是我的荣幸。我可不敢手抖!” 待筠潇战战兢兢但又镇定自若给蕾儿剪了脐带,苏茉和护士接下来一系列护理完毕后,身子尚虚弱的沁兰被推出产房,回到病房里。苏茉说蕾儿等到护理检查完以后会送过来。 虽然生下蕾儿以后极度的疲劳,但是沁兰一点也没有睡意,就一心等着见到蕾儿。 在痛苦劳累过后,终于迎来了收获的果实,新生的,贞洁的花蕾。 阿们。 沁兰在病**淌着,脸色因消耗太多体力有些苍白,但神情却是从未有过的宁静安详。筠潇、梅菲,还有母亲戴茜都坐在床边守着。 “二零一零年三月十日,这就是我女儿的十八岁生日,我做梦也不敢想象。”戴茜摇头叹息着。 “生活就是这样,总有你拿它没办法,要对它低头的时候。”苏茉刚才说的,沁兰又重复了一遍,微笑着。 梅菲由衷感慨着:“我都不知道我妈是怎么过来的,真是难以置信。” “辛苦了,兰兰。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恩才好。”筠潇把她的手贴在自己脸颊,抚触着这只一夜之间流失了大量血色,却仍光洁细腻无瑕的手,“我们还只是纯粹交往的时候,我从未想过,你会给我生一个女儿。” “看你说的,什么叫‘你会给我生一个女儿’,好像你早就娶了我似的!”沁兰嗔怪他,“可别忘了,当初,连你都劝过我打掉孩子,是我抛下了全部的尊严在求你,你才答应我!” 筠潇反省道:“当时是我不好,可我庆幸我听了你的!如果那会儿我一意孤行地逼你,我一定会后悔死!” “你的手?”沁兰不安地说。 筠潇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背和手掌上都有一排深深的牙齿印,有的地方还渗出了血。 “没事,这不算什么。”他大度地说道。 “不是该很痛吗?”沁兰问他。 筠潇不屑一顾:“不过被咬罢了,能比你痛吗?” “沁兰,生日快乐!”苏茉抱着一个襁褓笑容可掬地走了进来,沁兰知道她最激动的时刻来了。 “我的蕾儿!”她不顾还虚弱的身子就坐了起来,筠潇赶紧给她把枕头垫高一点。 苏茉来到她床前,轻手轻脚地把这个用襁褓裹着的小天使交给她:“这礼物太珍贵了,蕾儿很健康。” 沁兰欣喜不已接过襁褓抱在怀中,大家也凑了上来。 她轻轻掀开小被子的一角,凝视着来之不易的宁馨儿。两弯细细的、淡淡的、新月形状的眉毛下面,小宝贝那乌黑而纤长的睫毛如同鲜绿的花萼一样,覆盖在一双花蕾般美丽娇嫩的大眼睛上面,粉嫩嫩的脸蛋仿若吹弹欲破,形状精巧的鼻子,樱桃一样红润、花瓣一样娇艳的小嘴。 蕾儿忽闪忽闪地睁开了双眼,水汪汪惹人怜,还咧开小嘴甜甜地笑着,模样可爱极了。苏茉说得对,蕾儿出生后,所有怨恨都会遗忘。沁兰忍不住喜极而泣,在蕾儿脸上亲吻了一下,眼角渗着泪珠。 第十八章 贞蕾初放焕然新生(4) “从一开始,我想要留下蕾儿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是对的。”她抬起手背擦了擦眼泪,继续哄着孩子, “蕾儿,妈妈爱你。” 梅菲说:“那是当然,你给了她一个生的机会,这么漂亮的孩子才没有扼杀在手术刀下。” “所以,宝贝儿,你更要爱妈妈。”筠潇也逗着她玩,“为了你现在能躺在她的怀里,她可吃尽了苦头。” “和你小时候一模一样。”戴茜说道,轻轻用指尖抚摸了一下自己外孙女的小脸蛋,语气还是那么清淡。 筠潇也愉快地说:“只要像兰兰就好了,秀外慧中。” “少奉承我了!”沁兰笑骂道。 这时,苏茉说:“沁兰,你现在可以给她喂奶了。你是有奶水的。” “现在?”沁兰反应过来,“瞧我差点忘了!” 正在她要解开衣服的时候,似乎又想起了什么。 “出去一下,或者转过身也行。”沁兰对筠潇说。 筠潇纳闷着:“我?” “对。” “为什么?” “非礼勿视!” 筠潇听了,感到啼笑皆非:“拜托,兰兰,我又不是没看过,我也就对你……最熟悉了……我要是在你给蕾儿喂奶的时候还往那方面想,就真是比禽兽还禽兽了!我不走!” “真没辙!”沁兰还是解开了衣服。 “蕾儿。”沁兰温柔地叫着,手指轻点着她的小脸,“来,妈妈喂你。”她把蕾儿往自己胸前抱,让她的小嘴吮吸着自己的乳汁。 “哎哟……”她时不时轻声叫唤着,“宝贝儿,你饿坏了吧?吸得真用力,劲儿不小!” “这孩子,倒是比你命好。”戴茜说,自己同时回忆了起来,“你出生那会儿,我奶水不够,你都没喝过几天。” 沁兰轻描淡写但又意味深长地回答母亲:“我自己命好不好,在我小的时候根本不能自己决定,那会儿我还不懂事。等我懂了事,又没有足够的力量去反抗我该反抗的。可是,蕾儿,我自然不会让她像我一样。是不是啊,蕾儿?嗯,真乖!” 第三天,沁兰就出院了。 虽然在别人看来,沁兰的生活从此就彻底变样,无论她走到哪里走多远,终将被打上一个“少女妈妈”的烙印。但是沁兰自己看来,她的生活却从未像现在这样平静这样喜乐。 家里还是原来的样子,所有人都很照顾她和蕾儿。母亲戴茜天天都努力翻着花样给她烹制各种产后食谱。梅菲则照她意思,帮她物色各种产后瘦身的方法——尽管大家认为这有些多余,她本来就算瘦的,生完蕾儿后体型难免有点丰腴,却仍匀称有致,不比历史上可做掌中舞的赵飞燕胖多少。 母亲也经常关照她不要一天到晚看书学习累坏了身子。也好,九月份才重新回学校正式开始高三学习,这中间一段时间就算好好休养缓冲了。学习上还是以听听英语、背背历史为主,语文一向是她所擅长,并且是最不容易有成绩起伏的。数学的相对弱势,其他三门完全可以拉一把,看看错题集就好了。剩下的时间,都在照顾蕾儿,以及练产后瑜伽了。 当然,《圣经》是不可以束之高阁的。 蕾儿出生后一个星期。 沁兰和前面几个晚上一样,坐在**倚靠着床头,身上盖好被子。怀里抱着蕾儿,一边给她喂奶,一边哼着赞美诗,满怀愉悦地看着她可爱的小脸。 外头传来敲门声。 第十八章 贞蕾初放焕然新生(5) “谁?” “是我,兰兰。我直接进来了。”筠潇在外面说。 “喂,等一下……”沁兰还没来得及说完,筠潇就开门进来了,还好他没忘了进门时把门关上。 沁兰小声嘀咕着:“讨厌!” “怎么了?”筠潇刚问他,忽然想明白了,“好吧,你还不习惯给蕾儿喂奶的时候我在旁边——但不习惯也得习惯,我又不是别的什么异性,你和蕾儿又是我什么人?这么放不开干嘛?”他坐到她旁边,给她把被子往上盖紧一点,“别着凉。兰兰,我知道让你不睡觉的时候还躺**实在难受,可这月子还是要坐好。”一手搂着她的肩,两人一同看着吃奶吃得正香的蕾儿。 “我知道,我也不是故意的嘛!”怕打扰到蕾儿,两人说话从来都不扯着嗓子大声说。“我好得很,从来没这么好过。” 蕾儿吃饱后,沁兰重新扣上衣服扣子,抱着她,一手轻拍着她的身子。 “蕾儿真乖!”她摸摸蕾儿粉粉的脸,蕾儿也正眨巴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咧着小嘴笑开来,“特别爱笑,从来不会无休止地大哭大闹。也就前天夜里哭过一次,给她喂了奶就很快睡了。还好,我不会睡得很死,否则就听不到了。我以前看过别人带孩子时,那哭闹的声音,吵得人魂飞魄散。可我们蕾儿,以后一定是个小淑女!” “那是,至少在中国,谁家孩子能听到赞美诗的熏陶呢!”筠潇说着,“所以啊,蕾儿,妈妈永远是用心良苦,最值得也最需要爸爸和你去爱的!” 他说完,趁沁兰不注意,偷偷地快速地在她侧脸上亲吻了一下。 “讨厌!当着孩子的面!”沁兰一下羞涩了,又不好发作。 “蕾儿才多大?”筠潇满不在乎地说,“再说了,你这么讲,还是挺有为人父母的感觉的。来,蕾儿,爸爸抱抱!” 沁兰把蕾儿轻手轻脚挪到筠潇臂弯里,筠潇抱着蕾儿,逗弄着她,沁兰自己则倚着他的身子,头靠在他肩上歇息着。 “世界上的事情真是变幻莫测,谁都没本事预料,下一秒究竟是福还是祸,是悲还是乐。”沁兰说,“我前几天才刚刚成年,我们认识到现在,其实不过两年左右,两年还不到吧。然而,我们居然有了一个女儿!” “大家其实都有很多话要说,针对这个无法否定无法抹去的事实。”筠潇答道,“对了,我刚给我爸发了邮件,告诉他,我们的女儿,也就是他的孙女——他接受也好,不接受也好——还是平安出出生了,还附上了给蕾儿拍的照片。另外,我还和他说了一些,在过去绝对大逆不道的话。” “你怎么说?” “我说,我虽然还是你儿子,现在却和你没什么不同了,因为我们都是父亲。我早就成人了,很快就满法定婚龄,本来就有权自己决定自己想要的生活。而如今,有了蕾儿,我就更多了一份责任。而兰兰你,我怎么忍心?”他腾出一只手搂着沁兰,含情脉脉地说,“你因为我造的孽受了太多的苦,我们本来是再普通不过的恋人关系,却一步步悲喜交集走到今天这样。我怎么做得到,把你狠心丢掉?我们还太年轻,以后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具体的考验,但是,我绝不会让你和蕾儿受一点儿委屈。所以——说到关键的,我叫我爸还是死了这条心。他要的是家族利益,他盼望着跟雅妍家联姻。而我要的是我的梦想我的爱。我们父子注定走不到一块儿,两条本来就距离很远的平行线而已!” 第十八章 贞蕾初放焕然新生(6) “你这么说,倒显得我和蕾儿把你一辈子都套住了!”沁兰说。 “不是你们套住我,是我心甘情愿跳进来让你们套。是不是,蕾儿?”筠潇对蕾儿唤着。 蕾儿好像听懂了一样,调皮地把小手伸出襁褓,筠潇逗着她玩,她就整个小拳头抓住了爸爸的一根手指,显得分外娇嫩。 “她知道我们在和她讲话!”筠潇很是喜悦地拉着她的小手,“蕾儿要是以后能越来越像你,那是最好不过了。还是女儿好,要是生儿子,不还得管教他不要拈花惹草祸害人间!” “就是!你虽然没那么严重,但也有自知之明!”沁兰又话锋一转,笑眯眯地说,“确实,谁都没有我们蕾儿可爱!不过,如果蕾儿能有个一样可爱的妹妹就更好了,姐妹花多好!就像妈妈和你梅菲姑姑一样。”她说完也去挠着蕾儿白嫩的小手,“宝贝儿,你说呢?” 筠潇却故意挖苦着:“是吗?之前是谁哭天喊地闹着说,除了蕾儿再也不会生第二个了?” “此一时彼一时嘛!也只有在那个时候,我会那样想。”沁兰说,“不管怎样,一个蕾儿的出生,就已经够不容易了。真的很难相信,我们从认识到现在,还没超过两年!” 筠潇便带她回忆了起来:“兰兰,那你还记得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吗?” 沁兰也回忆着:“怎么不记得?那是高一上学期,确切说还是九月份,开学后没多久。我们学校组织去上戏看话剧,你们演的是曹禺的话剧《雷雨》……” 筠潇突然打断他:“先声明!我可不是周萍!那天周萍这个角色演得我太压抑了,远不如上上学期演的觉慧!” 沁兰继续说:“是啊,其实,那天的演出给我的印象并不深刻。只是,演出结束后,我和梅菲都想在上戏校园逛逛。于是,我们俩就和老师打招呼,就说我们在这里有认识的学长学姐,想顺带去拜访一下,到时候会自己坐地铁回家的。老师倒也同意了。 “我记得那时虽然九月份了,天气却还是很热。剧场里自然是有空调的,可是人多难免有点闷,我就从书包里拿出一把折扇来扇扇风。我和梅菲偷偷去了后台,在礼堂外来来往往人群中穿梭看着热闹。 “这时,我记得我和梅菲那会儿站在一个什么位置,反正是一个很不巧人多的地方。一边是熙熙攘攘的观众走出来,一边是你们的演出人员在清理搬运服装啊、道具啊之类的。也不知是被什么急性子的人走路时撞了一下,我手里的扇子不小心没拿好就飞了出去。于是我和梅菲就去找,可又不知去哪儿找,私心想着,可别被什么人踩脏了踏碎了,那就可惜了。” “没料到,我是幸运的,因为让你捡到了!而且,你一下子就看出了那把折扇的秘密。”沁兰说到这里就笑了,“哎呀,蕾儿已经睡着了呢,先把她放摇篮里我们再讲。” “好的。蕾儿,乖乖睡了。”筠潇轻轻起身罢蕾儿放进摇篮,确认蕾儿睡得正香才回到她身边坐着。 忽然他又想到了什么,把手伸进沁兰的被子下面。 “你干嘛?”沁兰一时不知所措小声叫着,她感觉到筠潇的双手在她的腰上游移着,然后听见他惊叹地说着:“哇,你真的没怎么变胖!兰兰,不要太担心你的身材。” “哪有?我还得减呢!”沁兰尴尬地推开他的手。 第十八章 贞蕾初放焕然新生(7) 筠潇便回到正题,接着她之前的话:“不错啊,我当时和一起演戏的同学换好衣服卸完妆从化妆间里出来。我就瞧见不知哪里掉了把折扇到我前面,顺手就捡了起来。我打开看,是一把很朴素的扇子,画着淡粉色的几株素雅的兰花,在旁边空白的地方,题着四个字,行云流水又不失端正平稳的行书,”他停了一下,“心如止水——是这四个字。在这四个字左下方盖着一个方形印章,刻的是你的名字,没有姓氏,只有‘沁兰’二字。” 沁兰说:“那是在一次旅游时买的折扇,看到上面是兰花图案就喜欢。刚好旁边是个刻纪念印章的摊位,摊位上有一位在练书法的老先生,我便请他给我题了字刻了个印章,我特地关照用行书来写。只是,很多人都觉得,这只是一把扇子,你倒是一眼就看出我当时的用意。” 筠潇说:“这不难。我正想着,你就到了我这边,你说这把扇子是你掉的。 “那时候,我第一眼看到你,我还只是觉得:嗯,还是个很清秀、清白的姑娘——我是说真的,你是不知道,有多少女生,尤其进了大学校园后,年龄越大,脸上的妆越浓,穿衣打扮更加花枝招展——我当时回答你:‘这位同学,请恕我冒昧说几句。从这印章上看,你的名字叫‘沁兰’,那这字题得是极好的。一个‘心’,一个‘水’,合在一起就是一个‘沁’字,加上旁边画的兰花,那就是你的名字。不过,‘心如止水’这么平静甚至有点消极意味的字眼,竟然是用活泼多姿的行书来写,可见,看似平静,实际未必。’” 沁兰接着说:“我当时兴奋极了,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说。要知道,买这把折扇时,我就是这样想的!然后,我回答你:‘你说的真准!不过这并不是多么奇妙,字不是我写,但这题字是我的主意。其实,我真该再往上写点什么,看看谁能推测出更多!’” 筠潇说:“我看到你们校服上佩戴的校徽,就说:‘你们是今天学校组织来看演出的吧?怎么没和大部队一起回校呢?’” “我回答你:‘就是不喜欢跟着大部队走,所以才留下来逛逛,走走看看。’” “我还真是心血**,就说:‘不介意我当向导带你们走走吧,我过去跟我同学打个招呼就是。’” “我说:‘大家都是学生,好歹又是在这人多的校园里,我们不用担心你是坏人。既然你愿意,我们就不拒绝了,周萍少爷!’” “为什么当时我卸了妆脱了戏服你还能认出我?” “因为你本来就没化多浓的妆,我看得还算清楚。” “好吧。于是,我就和同学打了招呼先陪你们逛校园了,一路上边走边聊,也就熟了。我心里在想:‘不只是清白、清秀,可能还是个清高的女孩子呢。’” “然后你知道了我喜欢写作,也写剧本玩玩,就更感兴趣了。然后我们就开始做朋友。然后渐渐地就不再是普通朋友了。那天,你送给我这条挂着幽兰吊坠的项链。”沁兰伸手抚摸着脖子上的吊坠,小小的兰花的形状,“你说你喜欢我,问我愿不愿意做你女朋友。 “我把所有按常理应该考虑的因素都罗列出来了。我还在上高中,年龄还小,家里人也不会同意,以后还不知会怎样。可我承认,我还是没有抵挡住你的攻势,因为,你确实很关心我,而我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哪个男人对我那样好过。 第十八章 贞蕾初放焕然新生(8) 她叹气道:“知道我为什么题‘心如止水’四个字吗?我那会儿还不到十六岁呢。因为我在薛家,我从小到大看到的,就是对我期望甚高的爷爷奶奶,严厉强势的父亲,温和但懦弱的母亲。别人家的女儿可以玩洋娃娃时,我却被逼着坐在钢琴前面。别人家的女儿,可以和爸爸妈妈一起去公园郊游,去游乐场玩一圈,我却被迫上各种补习班。别人家的女儿,可以随心所欲地跟爸妈撒娇,不管家里穷富,个个都是爸妈疼爱的小公主。而我,什么公主!在我爸面前,我就是个奴婢。都是祖孙之间隔代更亲,可是在我爷爷奶奶面前,我也能感受到他们施加给我的压力。而在我妈面前,我都没有哭诉过。因为我知道这无济于事,她什么也帮不了我,她也是薛家的大宅院里,卑躬屈膝的奴婢。 “我打小就一心想离开薛家,我打心眼儿里不愿意自己姓薛,薛宝钗的薛。以前,我有了委屈,谁也不能说,又实在不甘心。于是我就写日记,一本又一本,不知不觉,就喜欢上写作。当我拿到第一笔稿费时,我就觉得,我是可以不依靠他们一个人活下去的。可是,我晓得,我还未成年,我走不了,走了肯定又被抓回来。我又无法公然反抗,我当时只有忍,让自己心如止水。殊不知,一汪水,哪怕成了冰,她也有破冰融化的时候,到时便可重获生机。 “我还是答应你了,有人喜欢自己照顾自己,谁愿意拒绝呢?再加上你我其实也差不多的身世,算是惺惺相惜吧。当然,很快就让我家人发现了,很快我就因为家门扫地而被被赶了出来。那把可怜的扇子,也被我爸活活撕了。接下来的日子你也知道。梅菲让我和她一块住,我们便一起作伴。至于我和你,我一心只想停留在柏拉图的方式上,却还是……”她望着蕾儿的摇篮,意味深长地,“我的整个人,我的大半颗心都让你占有了去,作为补偿、也是作为礼物,你让我有了蕾儿。更让我自己难以置信的是,我居然从未后悔过。” 筠潇又问:“那今后呢?你有什么打算?” “很简单,就两件事:第一,一边学习上充电一边恢复体形——女孩子总是希望体重秤上的数字越来越小——好为开学后高三的学习、高考的奋斗、以及考上大学后的规划做准备。第二,好好抚养蕾儿长大,让她以后在学校开家长会时,可以跟大家炫耀,她的爸爸妈妈是最年轻最有魅力的!” “那是自然,让大家知道,蕾儿是个幸福的孩子!”梅菲不知什么时候开门进来了,手上拿着些东西走了过来,“这个送给蕾儿,我把它挂在摇篮上。” 她取出一条长长的红色玛瑙项链,挂在摇篮的床头:“玛瑙是佛教七宝之一,佛教密宗认为,玛瑙可以与神灵沟通,拥有和佩戴可以驱邪避灾,平安护身,象征友善的爱心和希望,也有助于消除压力、安稳睡眠。” 这串一颗颗圆形的红玛瑙珠子串成的项链,颗颗饱满,色泽鲜艳,光洁细润,纹理流畅分明,甚是耀眼。 梅菲又说:“这是peter寒假去拉萨旅游带回来的。看,还给我寄了很多他拍的照片呢!”她晃了晃手中的相册,打开给他们看,照片上气势雄伟的布达拉宫、古色古香的大昭寺、富丽堂皇的罗布林卡、宏伟大气的藏王陵、以及各处异域风情浓厚的拉萨清真寺,经过peter相机的捕捉,仿佛刹那间就呈现在眼前一般无与伦比。 第十八章 贞蕾初放焕然新生(9) “给你送这么多,你看他多有心。”沁兰暗示着梅菲。 梅菲不以为然:“照片我可以收藏,这项链的话我有点戴不出去,不好搭配我的衣服。就送给蕾儿吧,就当祈福。” “那替我们谢过他了。”筠潇说。 “没事,反正他又不知道我转手。”梅菲同样轻声说,瞅了瞅摇篮里熟睡的蕾儿,“而且是给我小侄女!” 沁兰问她:“peter没有对你,表达过,别的什么?他离毕业也就两年多时间了,不可能没为自己打算过吧?” 梅菲却说:“他也就偶尔请我当个model,对我的话,顶多是看我父母双亡,没什么好的身世,普通朋友的关心罢了。大学校园里美女如云,他随便看上一个,一点也不奇怪。他可是说过的,毕业以后打算留在中国。而我,只要有可能,今后还是会去法国走走。” “也可惜,你若将来真想去法国,他怕也帮不了你什么。他自己的事业还要慢慢起步呢。”沁兰说。 “他在学法语。不过我以后也会学,所以不需要翻译。”梅菲很是自信,“哎,我们说点别的吧。还有半个多月就是我外公的七十大寿,到那时,蕾儿也快要满月了。外公外婆说,叫我们一起过去吃晚饭。一家人总是一家人,平日里都忙碌着,这样的日子也是该聚聚的。他们特别关照的,一定要带蕾儿一起过去,怎么说也是他们的重孙女啊。” “既然外公外婆想看蕾儿,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筠潇爽快地答应了,“回到这里以后,我们还从来没带蕾儿出门过呢。” 沁兰也说:“是啊,不过也要委屈点,每次出门都要乔装,这个习惯一时半会儿不能改呢!还好,我怎么说也都成年了。而且,蕾儿只要知道,她是个可爱的也正被爱着的孩子就好!” 继续平静了两周。 即使是婴儿,也不是只要吃喝睡觉的活物,对于外界的灵性总还是有那么一点的。蕾儿却似乎不止一点。 别的婴儿在襁褓中听的儿歌无外乎《摇篮曲》、《世上只有妈妈好》,蕾儿尚在腹中时就聆听各种祷告词和赞美诗,泰戈尔雪莱济慈,出生以后更是当催眠曲来听。在沁兰的印象中,蕾儿永远都是活泼爱笑的,从来没有没日没夜的哭闹,没那么不省心,好像小小的脑袋小小的心里面已经懂得母亲为了她付出的辛苦。如果蕾儿哭了,只要给她喂奶她就会安安静静,安安静静地吮吸乳汁,对着母亲笑。等蕾儿饱了,沁兰便给她唱赞美诗,哄她静静入睡。 梅菲也经常整日在她房间,和她一起一边复习功课,一边时不时和蕾儿玩耍一阵当做休息。沁兰自己也不太像那些影视作品里常见的那些坐月子的产妇,整日卧床,衣服裹得臃肿不堪(更别提古代坐月子时她们头上扎的那种老太十足的带子),天天被迫吃着大补的各种营养品。苏茉和母亲戴茜都叮嘱她不要经常看书,但她还是忍不住,只能看个半小时就歇个一个钟头。此外坚持在不伤身体的基础上练瑜伽,体重秤上本来就没那么可怕的数字果真一点点小了,倒也不负她的期望。而春日里暖和的天气也大大有助于她身心状态的快速恢复。 筠潇忙着学业和各种排练,但是天天都抽空陪着她们。在有了蕾儿的世界和外界之间游刃有余地穿梭着。尤其印象深刻的便是第一次三人一起给蕾儿洗澡。兴许是蕾儿实在太讨人欢喜了,大家触摸着她小小的身体和水嫩的肌肤,谁都忍不住要把她抢过来,笑着闹着泼得地上到处都是水,蕾儿更是一个劲儿乐呵呵地开心大笑着,好不热闹! 第十八章 贞蕾初放焕然新生(10) 而长辈们也没有过多介入他们年轻人的生活。索性沁兰的父亲薛寒山还是废寝忘食的工作狂,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回来的少也好,免得家里到处都是火药味,就等着一点即炸。 母亲戴茜还是深居简出,除了下去厨房做饭(当然,沁兰从来不麻烦她),她是连楼下的客厅都不常去露面的。在大家看来,这长长的一个人的日子于她而言,仿佛要靠数头发丝来打发。每次看到沁兰拿起书本、练着瑜伽,隔两三个小时,甚至更短的时间就要给蕾儿喂奶,亲自给蕾儿换尿不湿时——尽管这些都不是什么高强度——她就免不了因为女儿还没出月子,就分外担心沁兰的身体——即使这样,沁兰仍然要很多活儿都亲力亲为,或者交给筠潇和梅菲,从来不愿意母亲插手。 蕾儿好歹也是自己的亲外孙女,但说来也可笑,她自己基本上没有真的抱过蕾儿,确切说是没有这个机会。她能够深刻感受到,什么叫疏离感。同样作为母亲,心中自然只有女儿是最重要的,这点她也看在眼里,沁兰对蕾儿的无微不至,很难让人相信这只是一个刚刚成年满十八岁的母亲。但是作为女儿,戴茜看得出来,从小到大,沁兰就不是个会小鸟依人成天撒娇的娇娇女,和父亲就不必说了,和自己更是以礼相待而已,甚至有的时候连“礼”都有些含糊。 更何况,现在有了蕾儿,沁兰自己也是母亲了,哪还顾得上自己作为女儿的身份? 可又不能完全这么说。 要说沁兰身边有什么真正让她尊敬的长辈,那就只有苏茉了。她也可以理解,毕竟,是她给了沁兰最需要的关心,也是她把蕾儿带到沁兰怀里。 而这短短两周,苏茉也来过几次,来看望他们,对于小蕾儿也是喜欢极了。 这两周过后的一天,就是梅菲邀请筠潇、沁兰,还有快满月的蕾儿去给梅菲的外公祝寿的那一天。 这一天下午,苏茉也过来了,说是给梅菲的外公外婆,同时也是菊影的父母带了些补品,请梅菲帮忙捎去。当然了,她也像以往一样检查了一下蕾儿的身体状况。随后,她去了戴茜那儿,大家以为不过是去顺便聊聊天而已,也就没有在意。 等到将近四点,沁兰给蕾儿喂过奶后,稍微乔装一下,抱上蕾儿,梅菲和筠潇各拎着一些补品等礼物,大家就准备好出发了。等走到二楼时,隐约听见戴茜房间里仍然有谈话的声音。 “对了,我们得和茉阿姨打个招呼,告诉她我们要走了。真可惜,她晚上还得去她婆婆那里不能一块去。”沁兰说,刚和筠潇、梅菲走到母亲房门口,里面传来的声音让她刚想抬起来敲门的手又放了下去。 只听见苏茉说话的声音似乎有点淡淡的悲伤:“报恩?你居然直到现在都这样想!可我知道,从你做出这个决定起,你就耽误了沁兰年少时最好的时光!” 戴茜则满是哀愁:“我也不愿这样,只是有得就有失,谁也无法预料。我承认,作为一个父亲,他对沁兰确实太严厉了点,可那也是因为对她抱有期望啊。再怎么说,他终究是我娘家的恩人,我和沁兰既然是他的妻女,就理应安守本分才是。” “本分?”苏茉反驳她,“现在不是什么旧社会,难道还有三从四德吗?我懂,我丈夫去世后我就再没结过婚,我也没有机会有自己的孩子,对于你没什么说服力。可是,至少恩和怨,分开看看得客观一点总行吧?既然沁兰从小到大都养在他身边,是名正言顺的父女关系,那么他有没有尽他自己的本分,做一个好父亲呢?而他对你,有没有半点的恩爱?仗着他对你娘家有恩,他就可以不把你们当回事了吗?” 很明显能听出,她们在讨论沁兰的父亲薛寒山,可是话里头总觉得有些怪怪的,沁兰心中不禁疑窦丛生,大家更仔细听了,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第十八章 贞蕾初放焕然新生(11) “无论如何,日子已经这么多年过下来了,何必呢?”戴茜叹息着,“就是因为对沁兰望女成凤,他才会对她严厉。也就是因为,沁兰到底是做了家门不幸的事,他才会失望。他到底在乎着,沁兰是他唯一的女儿,才会有这些纠葛。” “家门不幸?你们认为这是丢脸的事,难道能把蕾儿塞回沁兰肚子里吗?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你们能怎么挽回?或者,当初你们宁愿沁兰从此愧疚一辈子,也非要逼着她把长在她自己腹中的生命活生生地杀死?” “我们何尝不知道?可蕾儿迟早要长大,迟早要懂事。她要是知道了自己这么不堪的身世,她还怎么面对社会的眼光?” 苏茉渐渐开始有些恨铁不成钢:“但是沁兰和筠潇也都年轻啊,有的是时间奋斗。如果蕾儿的父母年轻有为,相濡以沫,事业有成,家庭和睦,而不是偷吃禁果伤风败俗、视他们下一代的生命为无物的形象——何况他们根本没有这样——那谁还会对蕾儿的身世指指点点呢?我当真觉得,如果沁兰能有菊影那样的母亲,哪怕她的母亲能有菊影十分之一的独立、坚强、自信,那她一定不会一直都生活得这么不愉快!现在她有了蕾儿,有了精神寄托,我想,只要你们不再把所谓的家门不幸看成世界末日,只要你们放手让沁兰自己抚养她——她今后会过得真正的幸福快乐!而这,岂是你仅仅作为她的生母,以仁弱的教育方式能给她带来的!” “菊影?”戴茜念着这个一度牵扯着众多恩怨情仇的名字,“我懂,我们之中就属她最潇洒,英年早逝,了无牵挂。哪怕,她活着的时候,也曾经被害得很苦。” “没错,我们几个女人都命苦。”苏茉坦诚道,“菊影若不是英年早逝,凭着她的天资和毅力,现在准能干一番事业,而在家庭中,也照旧是个贤妻良母——你的才能不在她之下,你自己本身也没有遭遇过什么世人看来难以启齿的羞愧事——就算有也全是你自己选择——你却嫁了人就放弃了自己的事业,在夫家看人脸色唯唯诺诺,这才是何苦呢!而我,我什么都没做错,也算嫁了个靠得住的人,却被迷信的婆婆硬扣上克夫的罪名,失去了丈夫,也永远被剥夺了做母亲的权利……还好,我的事业,说白了就是工作,总是让我抱有热情的,我自己不能有孩子,但可以帮助别的女人为人母。我好歹还有我父亲,我唯一的亲人相依为命,对于我婆婆,我也算是积德了……”她加重了些语气,“我承认,你其实也不好过。他对你娘家的恩情,你没法漠然视之。想报恩并没什么错,但是,无论你心甘情愿牺牲什么,你都不能连累沁兰!我们这一代吃什么苦受什么累遭什么怨,都只是这一代人的事,不能拖累他们年轻人!” “难道我会故意拖累他们吗?我们这一代人的苦衷,本来就没指望他们年轻人非要体谅不可。”戴茜的声音很痛心,“我知道我亏欠沁兰太多,我能帮上她的却几乎没有,所以我从不奢望她对我有一丁点儿孝顺!可我和她爸到底也是夫妻一场,她爸是我娘家的恩人,也是永远不能否认的。苏茉,你丈夫去世后就再没结过婚,我的心情,你可能无法体会……” 苏茉下面说得有些挖苦:“如果这就是结婚的代价,不结婚也挺好。要是不发生车祸,我丈夫没有过世,我没有流产,即使我给婆婆生了个孙子,恐怕还是要在她的封建迷信的有色眼镜下,过一辈子吧。现如今她老人家身子骨弱,膝下无儿无女,也只有我常去照看她,她倒也对我,好歹少点偏见了……好吧,我们早就不是上学时那会儿了,在隔得太远的两条路上走,要走到一起真的太不容易,谁也勉强不了谁。那我,”她的脚步声向门这边传来,“如果你不介意,我就不多打扰你了。” “我们假装什么也没听到,离门远一点。”沁兰小声地和筠潇、梅菲说道,往过道里退了几步。 见苏茉从房间里出来,几人便迎上去。沁兰招呼道:“茉阿姨,真巧,我们要出发去外公外婆家了,正想来和你打个招呼说声再见来着。” “行,也替我像他们问好。”苏茉和蔼可亲地说,又凑近了瞅了瞅沁兰怀里熟睡的蕾儿,“他们一定会很喜欢蕾儿。” “好的,谢谢茉阿姨。”“我会和外公外婆说的。”筠潇和梅菲说。 这时戴茜从房里出来,见他们要出发,便问沁兰:“沁兰,你真的要带蕾儿出去吗?” “让蕾儿呼吸呼吸外面的空气也好,老是呆在这个大宅子里会给闷坏的。再说,外公外婆也想见见他们的重孙女。” “这样……”戴茜听了也不便阻止,只好叮嘱道,“那你们路上小心。” “我们当然会。”沁兰说完就走下楼梯。 第十八章 贞蕾初放焕然新生(12) 不料,刚走到一楼,就看见从大门进来迎面走向他们的薛寒山,照样西装革履衣冠楚楚。 得,麻烦又得来了,沁兰心里默默想着。 见沁兰抱着蕾儿,筠潇和梅菲也拎着不少东西,薛寒山迎头就问:“你们做什么去?” “今天我外公过七十大寿,要我们过去一起吃晚饭,顺便,也看看他们的重孙女。”梅菲抢着说了,“伯父,我们知道您一向是最忙的,难得回家一趟也都是来去匆匆,所以我们不打扰你了。我们出发吧。” “没问你!”薛寒山厉声斥责道,“从小就没爸妈管教,难怪要把沁兰带坏!” “怎么说话呢?你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梅菲一急就顶嘴,但又被筠潇示意阻止了。筠潇竭力恭敬地问薛寒山:“伯父,之前蕾儿还没出生,我们知道你担心沁兰大着肚子被人认出来,所以不让她出门。可现在,蕾儿已经快满月了,那禁足令是不是早就该解了呢?” 薛寒山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你还算聪明,知道我想说什么。那好,既然我今天看见你们要这样大张旗鼓地出门,我就不得不命令了:你们要出门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自个儿出去就行了,不要带上这小家伙!” “爸,你这是什么意思?”沁兰质问道,却仍尽量压低嗓音,还一面轻轻拍着蕾儿的身子以免蕾儿受惊,“蕾儿是做错了什么吗?要把她也禁足?” “你抱着这个孩子出去,和你大着肚子出去有什么区别?”薛寒山不紧不慢地回答,“到头来照样要人尽皆知,我薛寒山的女儿伤风败俗清白沦丧,就算不为我们家的名声,也至少为你自己想想!” 沁兰也不慌不忙地回应:“伪善!不过,我对此也不奇怪!但不管怎么说,哪怕是想蕾儿这样还不满月的婴儿,在法律上也有人身自由,所谓的禁足令又有什么凭证呢?不多说了,我们走。” 沁兰刚要迈出步子,却被薛寒山一把抓住左手腕反转着往自己身边拉着,还在她耳旁疾言厉色着:“把这孩子放下,否则哪里也不准去!” “啊……你要做什么?”由于突然的疼痛使沁兰不由得叫出声来,再加上没有防备,右手一时没有抱紧,蕾儿险些从她臂弯中滑落出来。梅菲也吓得喊了一声:“小心!” 幸好旁边梅菲动作比较快,及时接住了,可是蕾儿因此受惊开始大声哭泣着。 筠潇迅速上前,管不了那么多就先掰开了薛寒山的手,把沁兰搂在自己怀里:“伯父,你就是不想蕾儿被带出去,也实在不应该如此粗暴,如果你还记挂着兰兰是您女儿,怎么就没半点心疼呢?” 同时,沁兰顾不上自己就去抱蕾儿,蕾儿头一次不是因为肚子饿或者要大小便而嚎啕大哭着,一张小脸涨得红通通,好看的眉眼都扭曲地花了。梅菲在一旁也有些惊慌失措。 “蕾儿,乖……不哭不哭,妈妈在……不哭不哭”沁兰轻轻地温和地哄着扯着嗓子大哭的蕾儿,听见蕾儿喋喋不休的哭声,实在又是心痛又是心急,竟觉得当初生产时的疼痛也不比此时揪心。 也就在这会儿,戴茜和苏茉都从楼上下来了。 “孩子她爸,你怎么在这个时候回来了?哎呀,这发生什么事了?蕾儿这么乖怎么给弄哭了?”戴茜下楼时担忧地问。 薛寒山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直截了当地说:“你既然经常在家,那就别老闲着没事。沁兰总有需要出门的时候,至少她以后还得复学。她要是出门,你就把这孩子带在身边看着,不要给带出这个家门。” “为什么啊?孩子怎么说也得去医院做定期检查,怎么可能一直放家里呢?”戴茜说。 “你最好不要问这么多,而我也没那么多时间,每次回家都陪你们吵一架。”刚好他眼光一瞟看到了苏茉,随口问道:“今天有客人?” 苏茉落落大方地对他说:“我只是顺路来看看沁兰和蕾儿。恕我冒昧,薛先生你和你女儿动怒有什么意思,她到底和你不是一个年纪。我也坦白说吧,你该恨我才对,作为一名有着多年工作经验的妇产科医生,蕾儿就是我的手给沁兰接生的。而我呢,也是梅菲和筠潇两人母亲的朋友。差不多,就是这么些关系。你的心情,我也理解,只是,蕾儿不会永远是个婴儿,她会长大的,长大了就不是你能关得住了。你若是一辈子都绞尽脑汁琢磨着,怎么把蕾儿藏着掖着不让世人发现这是你们薛家的骨肉,那可比同时打十个国际官司还要头疼,不是吗?我原本晚上有别的事,但我临时决定和沁兰他们一起出去,也让老人家看一眼他们的重孙女。至于你,也考虑考虑是不是太累了吧。我们走。” 苏茉说完就示意大家出发,蕾儿的哭声也渐渐小了。快走到玄关处,沁兰突然回头对站在原地,可能是沉思也可能发呆的薛寒山,字字坚定地说着: “爸,你总是以为,我不过是你的女儿。显然你太片面了!我也是一个孩子的母亲。所以我和你们自以为是长辈的人,在地位上没有什么区别。什么叫平等,至少,在法律里面不可能没有定义!” 第十九章 波折渐随担忧起(1) 在从外公外婆家回来的时候,苏茉也一路上送他们。到了薛家门口,还在和他们说着话。 “沁兰,总算你们没有太在意今天这不愉快,毕竟,不能让菊影的父母担心。而今天的团聚,让他们也确实很高兴。”苏茉说。 “茉阿姨,你也是辛苦了,还特地陪我们。你婆婆那里估计又有意见了吧。”沁兰说。 梅菲则说道:“我要是茉阿姨的婆婆,我就自己搬到养老院去,谁都不拖累。明明那么善良贤惠的儿媳妇在自己家受了那么多委屈,却还不辞辛苦毫无怨言地照顾她老人家,怎么能把这一切看成心安理得的呢?倚老卖老!” 苏茉却轻描淡写地说:“我权当做善事了,我婆婆向来身体不好,没有子孙作陪也是孤零零的,她也是习惯我照顾了。” 沁兰这时问了她原本没来得及问的:“茉阿姨,我想问你一句。”她把声音压低了些凑近了说,“你和我妈妈是不是以前就认识?我想,素不相识的人,应该不会特地到对方房间里聊天的吧。” 苏茉听了这话,脸色有些凝重,沉吟片刻说道:“我怕等我讲完,都到半夜三更了。而且,你们知道后,我怕你们很难平静。” “那就真的是,又有什么故事了?”筠潇问。 苏茉也叹了口气:“我就算现在不说那些陈年往事,它迟早还是要浮出水面的。与其现在细细追究有过什么,不如你们牢牢记住了:今天下午出发前发生的不愉快,就当是一个提醒:蕾儿总有要长大的时候,她不可能永远是个除了饥饿和疼痛就无知无觉的婴儿,她以后的世界不是只要吃得饱睡得香就能快乐的。”她掀开襁褓一角,抚摸了一下沁兰怀里抱的蕾儿,依旧在甜甜地睡着。沁兰一直把她用襁褓裹得严严实实,以免蕾儿受风吹。“我就说这些了,你们快进屋吧。” 进了薛家,沁兰就把筠潇和梅菲叫到自己房间里,还谨慎地锁上了房门。大家把蕾儿放进摇篮里安置好。 随后,沁兰坐到书桌前,拿起放在书桌上的一面雕花的镜子,举到自己面前。筠潇和梅菲在一旁有些怔怔地瞧着她。 “我确实才十八岁,只要在该爱惜自己的时候做足工夫,我再过个三十年甚至更久,还是可以像十八十九二十的年龄一样,年轻貌美、才华横溢。”她像是对自己说,又像是对他俩讲着,“不过茉阿姨说得对极了,蕾儿不可能永远是个小婴儿。我二十岁之前,她就可以说话走路。我大学毕业时,她就会有自己的各种,或者是机灵的、或者是古怪的、或者是天真的想法。如果我还要读研究生,那就得好好准备,我读研究生那会儿,她也该是个小学生了。既然我晓得女人应该爱惜自己,我就不能不多为蕾儿考虑,她毕竟是我的……” 一般的母亲都会说什么“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是我的亲生骨肉”、“是我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来的”。 可是沁兰说:“是我的信仰。” 第十九章 波折渐随担忧起(2) “以前只知道朗诵圣经,歌唱赞美诗,孜孜不倦地祷告,现在,却能全心全意付诸行动了。我不想让蕾儿像我一样长大,在这个冷冰冰的大宅子里,这里的某些眼光,完全视生命为无物!” 筠潇立刻接着她的话:“所以,我们该搬家了,给蕾儿一个温馨的、充满爱的家。” “我不反对,我早就习惯搬来搬去了,再来一次也无妨!”梅菲也很爽快,“的确,在这里确实不那么自在。只有你妈的时候还好,你爸一回来就好像要上家法的架势!” 筠潇走过去,沁兰也放下镜子站了起来。他扶着她的手,温柔地说:“如果兰兰你不介意,不如还是搬回我那里去吧,我们三个再加蕾儿,绝对住得下的。” “你还是挺懂我想说什么的。”沁兰微笑道。 “你们这些天就可以抽空收拾一些不常穿的衣服、其他生活用品,装在箱子里,不用一次太多,我每次出门就帮你们放到我家。记住,最好不要让伯母看到你们经常整理东西。现在我爸也不在国内了管不着,就算想管也不能拿我太怎么样。然后,我们找个日子,找个连月光都几乎没有的晚上,连夜离开,不要被任何人瞧见。” 沁兰说:“那最好,省得被我妈看到以后又唠里唠叨的。我爸妈始终都害怕把事情闹大,想来也不至于闹得满城风雨!” “是啊,蕾儿快满月了,我们就送她一个新家!”梅菲也说。 几人说到便做到,接下来的日子,外表还是风平浪静,与往日无常,蕾儿也平静地度过了满月之期。只是,沁兰和梅菲每天都会抽点时间,整理一些近来暂时不常穿的衣服,暂时不常看的书籍,和其他一些零零碎碎的生活用品,打包好装在一个小箱子里。筠潇只要每次出门都会带回自己家里。当然,很重要的,出门时都要四下打量一下,会不会让戴茜碰到。她虽然没什么心计,但总怕她会问东问西的。 只是,再怎么防备,好歹也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人。想要在出门的当口永远不碰上显然不太现实。这不,今天他下楼梯快走到客厅时,正遇见戴茜从厨房里出来要上楼。 还好,估摸着顶多随便问问。筠潇心想。 戴茜端着一碗汤,肯定是煲给沁兰喝的。她见筠潇背着背包,两手还各拎着一个小箱子,就问他:“筠潇,你带这么多东西,还真有点出远门的样子呢,是要出去办事吗?” 筠潇回答:“伯母,我回学校一趟,社团里有点事,我带的都是些道具罢了。” “这样啊。”戴茜说,本以为她可能会说“那你去吧,别耽误事”之类,谁料她又说上了,“筠潇,我想你会不会也发现了,最近,沁兰不仅是寸步不离蕾儿,而且即使是白天也会反锁房门。我瞧见过,以前梅菲进她房间是可以直接推门的,现在总要敲门才能进。可即使这样,梅菲还是经常往沁兰房间里去,经常拎着各种马夹袋、环保袋之类的,袋子里也总是装着东西。” 筠潇觉察到了什么,但仍然做出无所谓的样子:“伯母,你不用多想。如果真有什么事,沁兰会很直接地告诉我的。闺蜜之间的秘密行动而已,像我是个男的,像您又是长辈,年轻女孩的心思我们用不着猜那么透,而且你也知道,没那么容易猜的。放心,真的不用在意。再说了,整天整日反锁在房间里,您说能够出什么大事呢。要没什么其他事,我就先走了,我赶着去学校呢。” 还好,戴茜倒没有阻止他:“好吧,也许我想太多了。那你去吧。” 第十九章 波折渐随担忧起(3) 筠潇离开薛家后,去学校忙了一会儿,又回到自己家安置好东西以后,他估算着戴茜怎么也该让沁兰喝完汤并且听她唠叨完了,就打电话给沁兰: “兰兰,我得问一下,你和梅菲平时来来往往,没见着谁盯梢着?” “我们没看见过啊。我们住在三楼,整个三楼,我的房间,我堂兄原来的房间,两间客房,就住着三个人——不,四个,加上蕾儿。这个楼空空的,有什么另外的人出入,应该不难发现。” “问题就在这儿!我今天走的时候刚好碰到伯母,她对我说,她看见你最近总是反锁房门,梅菲更是经常带着各种她不知道的东西去你房间——伯母不是住在二楼吗?为什么楼上的事情她这么清楚?” 沁兰在电话中也警觉了:“有这事?还好你碰上她!不然我们就没法知道了!可她怎么看到的?难道经常借着给我送各种补品的机会,偷偷盯着?” “你我和梅菲,总共只住三间房,你堂兄的房间是空的,平时没人会去,躲在里面虚掩着门也是可以偷听偷看店什么——可要真是这样,伯母到底有什么目的呢?” “我感觉不好!”沁兰急了,“我们这边才策划着搬家,她就总是盯梢我们,这是想怎么样?我们还是加快点速度吧。蕾儿已经满月了,我不想耽搁。” “一定不耽搁。”筠潇说,“我看过日历,一个星期后,就是四月十四日,是农历的三月初一,高中地理课都上过,每月初一是新月,看不到月亮。虽然上海是个不夜城,但我们还是,越低调越好。我们的东西搬来了不少,还需要搬来的已经不多了,我再跑个两三次足够。在那一天前的几个日子,东西搬完了我们先歇一歇,就好像之前什么都没有做一样。免得你母亲又要多虑什么。” “那是最好不过,我真不想多等了!”沁兰由衷说道。 四月十三日,夜间。 筠潇最后跑了三次,把剩下一些目前暂时不用的东西都打包了,接下来的时日,大家又好像往常一样。当然了,要尽量别让戴茜进房间。而且说实话,戴茜来的次数也不多。 沁兰真的是多等一天都不想了,只是短短几天的时间,她都要数着日历上的日子。只要一想起,明天夜半三更无人时,可以带着蕾儿逃离薛家,就觉得比什么都兴奋。筠潇也挺有心,选择一个初一的夜晚,连月光都没有。也好,要是大满月的,三个年轻人带着一个刚满月不久的婴儿在外面奔波,总有点容易叫人把眼光往自己身上瞄。 她清楚得很,这不仅不是一劳永逸,可能在以后会添更多麻烦。父母必然会追查,他们理所当然地认为筠潇拐走了他们唯一的女儿,必定会找上门来。父亲薛寒山会不惜一切手段把自己押回去,母亲定会苦口婆心以泪洗面地求着自己快快回家。 她更坚定得很,这不能让步。让蕾儿在薛家长大的结果,就是和自己一样有着不快乐的童年,有着挣脱不掉的捆绑,不但如此,还有着终日厌恶地看着蕾儿的眼光。爱会变成一样奢侈品。 她绝不要蕾儿像自己一样,趁着蕾儿还小,小得根本不记得在薛家的一些不愉快的片段,她一定要带蕾儿离开。 第十九章 波折渐随担忧起(4) 这天夜里,原本已经睡着的她被寂静的夜晚中蕾儿的哭声吵醒。其实也不算吵醒,由于内心难平的激动,她睡得不是太深,对蕾儿的动静自然又特别**。于是很快便坐起身来下了床,打开床头灯,走到摇篮边。 “蕾儿,乖,妈妈在这里。”沁兰柔声说着。 她没有马上抱起蕾儿,只是用手指轻柔地抚触着蕾儿嫩滑的小脸,拉拉蕾儿的小手。因为苏茉告诉过她,若是婴儿一哭就迫不及待地抱起来在怀里的话,时间长了多半会让孩子养成依赖的心理,只要哭几下就有人抱,岂不越来越粘人了? 本来她也只不过试试看而已,就缓缓地推着摇篮,摸摸蕾儿的小手小脸。没想到令她惊喜的是,蕾儿的哭声竟然渐渐小了去。只是还发出那种像是撒娇一样的小声叫唤,当然,正常的孩子现在基本上都只会“啊啊”地叫着,蕾儿也不例外。她躺在摇篮里挥着小拳头蹬着小脚,小脑袋不安份地动着,一双大眼睛眨巴着东张西望,嘟着小嘴,小手时不时抓着母亲的手指又拉又拽的。 “宝贝儿,你也这么兴奋!”沁兰笑道,“来,妈妈抱。”她俯身抱起蕾儿,回到**把枕头垫在身后靠着坐。 “乖,妈妈喂你。”沁兰解开衣服给蕾儿喂奶,蕾儿果然就乖乖听话地努着小嘴吮吸着。 “哎哟……”沁兰感觉胸口被蕾儿吸得有一丝丝疼痛,“宝贝儿,你还真是饿坏了!可你白天也没少吃啊……” 沁兰理了理蕾儿额上的碎发,在她额上亲吻了一下,蕾儿吃奶吃得正香。看着她甜甜的小脸,沁兰情不自禁地对她欣喜地唤道,自然,也是小声的:“蕾儿,你知道吗?很快,你就要有一个新家了。爸爸妈妈和梅菲姑姑会带你到一个有更多爱的地方,你会开开心心长大的。 “说实话,那天妈妈差点不小心把你摔了,虽然妈妈自己也是被连累的,可还是吓得不轻。”沁兰的声音低了些,“蕾儿,你知道吗?妈妈一直都不希望你像我一样,在一个不快乐的地方长大,在一个感受不到家的地方长大,所以你要有一个新家。而你呢,宝贝儿,只要你在的地方,你也给了妈妈一个新家。地方不大,但是很温馨,大家都爱着你,呵护你。你叫蕾儿,妈妈希望,你将来是最美丽、最幸福的一朵花。” 给蕾儿喂了奶,沁兰抱着她自己下床去取了挂在摇篮上的那串红玛瑙项链,回**靠着床头坐着。 她把那串项链上鲜红的珠子,一颗一颗握在掌中抚摸着,她看着颗颗圆润饱满的珠子,又看着蕾儿。 “蕾儿,妈妈一直觉得,你是个很有灵性的孩子。不然,怎么会在妈妈生日那天把自己给妈妈作生日礼物的呢?”她把项链的一段放到蕾儿手中让她抓着,自己拿着另一头。蕾儿好奇地捏着珠子把玩着。 “这玛瑙是佛教七宝之一,是护身辟邪之物。”她对蕾儿娓娓说道,“蕾儿,这上面每一颗珠子,都是鲜红的,就像一颗颗爱你的心一样。爸爸妈妈,梅菲姑姑,茉阿姨,你的太公太婆……还有你的奶奶。”沁兰仿若透过一颗颗珠子,看到了菊影永远年轻美丽温存的身影。 第十九章 波折渐随担忧起(5) “她在很久以前就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沁兰感觉项链的那边让蕾儿拽了一下,便笑着说,“宝贝儿,妈妈知道你想问,那是什么地方。虽然你还这么小,不过,妈妈还是可以告诉你,因为你是个有灵性的孩子。看这串珠子,它代表的神灵是佛祖。你天天听到的,妈妈给你唱的赞美诗,那是上帝的福音。 “你还这么小,当初孕育你的那个小胚胎,从妈妈身体里出来,长到现在这般大,一年的时间都不到。可是蕾儿,你知道吗?每一个人都有这么一天,来到这个世界上,也就都有那么一天,从这个世界上离开。离开以后他们去哪里呢?那就要看他们在这个世界上的时候,是不是那些神灵眼中可爱的人。 “如果是个可爱的人,存好心眼,做好事,有爱心,懂得让自己活得有价值,那就可以在离开这个世界以后进天堂,一个平安、快乐、宁静,没有痛苦的地方。 “如果是个很不可爱的人,坏心眼,自私自利,冷漠无情,甚至心肠歹毒,那除非他有知道羞耻的一天。否则,只能到地狱去了,那里可是一个大火坑,还有数不清的吃人的野兽,掉进去就出不来了! “而你的奶奶,也就是你爸爸和姑姑的妈妈,她就是个进了天堂的人,是所有天使中最温柔美丽的。我们虽然见不到她,但是宝贝儿要知道,她会和所有神灵一起保佑着你,为你祈祷,祈祷像我们蕾儿这么可爱的娃娃,能够永远幸福快乐。 “即使离开这个世界,也是天堂中最可爱的天使。 “不过,妈妈知道那一天远着呢。蕾儿你还这么小,以后的日子长得数不完。妈妈要看到你会说话、会走路、会识字、上学放学、一天天长大、以后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找个你喜欢的同时也喜欢你的男孩子,直到像妈妈现在这样,抱着自己的孩子。当然,只要你别像妈妈一样,自己年龄还不怎么大,就急匆匆地把你带到这个世界上来——不,根本还不够,以后还有很多很多呢,是不是?” 她一边说着这些话,一边温和地抚着蕾儿小小的身子,蕾儿的小手也没有离开过那条母亲也握着的项链。温情脉脉间,蕾儿已经不知不觉睡着了。 沁兰慢慢地把蕾儿握着项链的小手拿开,唯恐她睡着后,项链珠子不小心在翻身时遮住口鼻给窒息了。沁兰把项链重新挂到摇篮上,把蕾儿放回摇篮里,才恋恋不舍地关上了本来就昏暗的床头灯。 四月十四日,吃完中饭后。 沁兰、梅菲、筠潇在自己的卧室里,筠潇也是找了个借口学校社团里请了个假,一想到晚上他们就要行动,就觉得还是少点事情始终陪着她们比较安心。 沁兰把蕾儿抱在怀里,这薛家自己房间里,透过落地窗的阳光,今天可能是最后一次见到了。大家还是和以往一样,看看书聊聊天。要说有什么不对劲的,就是觉得时间过得真慢,真想天快点黑,然后迅速把一些必备品打包行李,连夜离开。这次,是完全做好准备的,先斩后奏,可以说离开后到筠潇家安顿下来,就得等着沁兰的父母来追查。 第十九章 波折渐随担忧起(6) “蕾儿,妈妈答应过你,会给你一个新家。你高不高兴啊?”沁兰用手指尖点着蕾儿的小小的鼻尖,蕾儿的嘴边漾开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沁兰也跟着嫣然一笑道,“真好,妈妈就喜欢看你开心地笑。真好,你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时间还不长,不知道什么叫难过。妈妈保证,你以后有也不会知道。你会有一个,让你感到骄傲的母亲。” “爸爸会永远爱你和妈妈,不会让你们难过。是不是,蕾儿?”筠潇把椅子搬得离她近了些坐。 “今晚就由得自己做回主了了。”梅菲说,“与其在大房子里寄人篱下,不如在小茅屋里自由自在。” “不走也得走,为了蕾儿,以前不管受过什么样的管制,今天一定要自己做回主。” 沁兰刚说完这句话,就响起了手机铃声,但一看来电显示,她便完全没有顾虑。 “茉阿姨,我是沁兰……今天晚上让我去你那儿吃晚饭?就我?可是蕾儿……我知道你是难得有空请我过去,只是……好吧。” 她挂了电话,梅菲就说:“听上去,茉阿姨请得有点突然呢!” 沁兰说:“茉阿姨叫我今天晚上去她家吃饭,就叫了我一人。我倒没什么,只是蕾儿出生以后,我还从来没有把她一个人放在家里,自己到外面去过。” 筠潇说:“既然是茉阿姨说的,那我们应该也不必多心。只是实在太凑巧了点,偏偏是今天晚上。不过没关系,如果兰兰你去的话,我和梅菲会照看蕾儿的。” 沁兰虽然电话里答应了茉阿姨,却仍有点犹豫不决:“我也在想,茉阿姨为什么会突然叫我今天晚上过去呢?还特地吩咐我不用带上蕾儿了。尽管她说的话还是有道理的,小孩子总归要有独自在家的时候,再说也不是把我们三个全都叫出去。对了,她还告诉我,不用担心有生人,她父亲近来在上夜校,不会早回家的。” “既然只有你们两人,那肯定不会老晚才回家,我们不是要半夜才叫出租车离开吗?”梅菲说,“别担心,不会耽搁的。” “也行。”沁兰说,“如果是别人,我肯定找个借口拒绝了,茉阿姨的话就不必了。” 到了下午四点半左右,沁兰给蕾儿喂了奶,把她和摇篮一起搬到筠潇房间。 沁兰抱着蕾儿说道:“蕾儿,妈妈现在要出去一下,不过妈妈会尽快回来的,你要乖乖的。爸爸和梅菲姑姑都在陪你,要听话,不可以太淘气哦!现在,宝贝儿就在爸爸这里睡会儿。”她把蕾儿放进摇篮里,“乖,妈妈很快就回来。” 接着她又叮嘱筠潇和梅菲:“筠潇,蕾儿就先放你房间里,不要把她挪来挪去了。我回来之前就拜托你和梅菲了。她刚刚喂饱,也换过尿不湿了,应该会睡得很熟。万一她饿了,又哭起来,奶瓶就放在这床头柜上。不过可能要辛苦你们一些,因为蕾儿从不吃奶瓶,哭闹是难免的。她吃完后不要马上把她放平,稍微抱她一会儿,抱她的时候让她的头靠着你的肩膀,身子竖起来,轻轻拍拍她的背,否则她可能会吐奶。如果还需要换尿不湿,你们也知道怎么弄。换了个房间她也许会不习惯,不过就一两个小时的工夫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要是实在应付不过来就打我手机吧,尽管我知道,蕾儿一向都是很乖的!” 沁兰恋恋不舍地摸了摸蕾儿的粉粉嫩嫩的脸庞。 “那我走了,蕾儿一定要照顾好。等我回来。” “放心,有我在。”筠潇说。 梅菲调侃她:“到底是做母亲的人,就是唠叨。也就一个时辰的工夫罢了,你快去快回就是!” 沁兰说:“那好,我去了。”又补充道,“房间的备用钥匙都给了你们,虽然我妈也有,但你们还是要记得房门一直要反锁。”然后,又俯下身来亲了亲蕾儿,“蕾儿,妈妈很快就回来,乖乖睡觉哦。” 说完,她才离开房间,关门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往摇篮那儿多看一眼。 第十九章 波折渐随担忧起(7) 自己坐地铁、按照苏茉给自己的地址去了她家,苏茉早已在楼下等她了。 只是一间普通的公寓,苏茉家在底楼,也方便了她残疾的父亲外出。不是多大多豪华,但布置整洁、井井有条。很快,苏茉就和她坐下来一起吃晚饭。 “沁兰,尝尝我做的菜,这些都是你爱吃的,你可千万不要客气。”苏茉边说边给沁兰碗里夹菜,“在我这里,就和自己家一样。” “谢谢茉阿姨。”沁兰说,“茉阿姨,说实话,你今天请我来,还是只请我一人来,我真有点受宠若惊呢。” 苏茉笑着说:“什么受宠若惊,我真当不起呢。那我也不瞒着你了。其实,今天是你妈叫我请你过来的。” 沁兰很吃惊:“我妈?这我可怎么也想不到呢!” 苏茉说:“她这样拜托我,自然有她的目的。她清楚得很,你素来对我的话,比对你自己父母的还要重视。沁兰,说实话,你妈妈也是可怜,从嫁进薛家的那一天起,就给人做唯唯诺诺的小媳妇,比古时候那些三从四德的女人好不了多少!而你爸对她是什么感情,你也是知道的。只不过是因为社会上稍微上点台面的人,都有些好面子,何况你爸还是思想那么传统的人,所以他们的婚姻才没有什么大波动。实际上,不过是死撑着罢了。 “她好不容易才有你这么一个女儿,可你和她是活在两个世界,没有一点交集的人。她是因为本性仁弱,你是因为顾忌着母女关系,所以你们才没有爆发什么大矛盾。可实际上,不过是隐忍着罢了。别的不说,光是一个蕾儿……” 沁兰委婉地打住了她:“茉阿姨,我知道你也为难。我妈以为你能为我们母女当一回说客,可是关于蕾儿的事情,我怎么能让步呢?我和她一样为人母,别的事情管不了那么多,只知道不让任何人、任何东西伤害自己的孩子。而对于蕾儿,什么是伤害,我很清楚,饥饿、病痛、外边的风言风语,生她下来却无能无力抚养她的父母,等等。如果在蕾儿最稚嫩的时候,我什么都不能保护好她,那就是最大的伤害。可什么对于我才是伤害,我觉得我妈其实是知道的,不过是她死心眼不肯承认罢了!她要是不想伤害我,就别把蕾儿当成什么不该被生出来的粘手货,也别一天到晚拿我的年龄说事——这些,我不是没有和她解释过,从我刚刚怀上蕾儿,到蕾儿出生,我的意思讲得够明白了。茉阿姨,你说说,到底是谁更需要一个说客!” 苏茉点点头:“对,是这样。不过,你妈不管怎么说都是薛家的人,不像我这种寻常人家,没那么多要忌讳的。” 沁兰问她:“茉阿姨,我冒昧问一下,你和我妈妈,是不是因为某些原因,甚至是某些误会,关系不太好?” “这要怎么说?” “茉阿姨,你上次表明了你和我妈妈很早就相互认识。你们都认识、而且还挺了解梅菲和筠潇的母亲菊影,这就说明绝不是点头之交。但是,我妈妈你知道,在那个大宅子里过的根本就是,说难听一点,守活寡的日子。而你呢,没有丈夫孩子,只有上了年纪、还有残疾的父亲相依为命。如果你们是老同学,关系还不错,那为什么生活都那么孤独的两个人,会想不到彼此经常走动走动,做个伴解解闷呢?所以我推测,那是因为,过去发生了一点什么事,导致你们之间有些生分了。” 苏茉听了这些话,又是连声叹气,放下筷子,胳膊肘撑在桌子上的手扶着额头,闭着双眼,似乎心绪颇不平静。 沁兰有点不安地问:“怎么了,茉阿姨?是不是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没有!”苏茉抬起头来,回答地很坚决,“我只是恨铁不成钢!”她的神色中透出一丝惆怅,“如果不是因为那场车祸,哪怕我因为婆婆的苛待而婚姻不幸福,甚至被逼得离婚,我还是可以有个自己的孩子,也会想尽办法把孩子争取到自己身边抚养。不仅是努力工作给他吃好喝好,而且是认认真真了解他。任何一个孩子,稍微长大一点,就不是白纸一张了,也不是照片,而是一本书,有厚的有薄的,有简单的有复杂的。光有爱的心远远不够,不懂得怎么去爱,只会给自己给孩子都帮倒忙。 第十九章 波折渐随担忧起(8) “沁兰,你和菊影没有血缘关系,她的精神你倒是学到了,这让我很欣慰。”苏茉伸手去握了握她的手,“只是你妈,你知道吗?当初,我,菊影,还有你母亲戴茜,我们三人一块儿上高中时,就属菊影性子最特别,她既温柔又好强,虽说出生卑微,却最想干一番大事业。我呢,性格和她差不多,只是没什么野心,不过是想今后当个医生。只有你母亲戴茜,她是个表里如一的老好人,没有任何主见。 “现在,过了这么多年了,经历了这么多。我越发觉得,你妈这个人,原先不中用也就算了,已经是母亲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中用?如果我是她,沁兰,我就是借了钱来打官司,也要和你爸离婚,竭尽所能和你从薛家搬出来。我懂的,你的童年并不幸福,原本就柔柔弱弱的女孩子,居然要天天面对一个**的严父,得不到半点怜爱——你妈妈怎么就没这胆子挺身而出为你争取点什么,反而还一味劝你对他言听计从!如今,你有了蕾儿,也是为人母的人,她怎么能只顾忌着世俗的偏见,而不更多的,设身处地想想你对蕾儿的感情!现在,早就不是老封建了,女人不该那么懦弱!我是真没那个福气,帮助那么多孩子来到这个世界上,却始终没有一个自己的孩子。要是有,绝不会像她那样做母亲!”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显然是太激动了,说了几句就要停下来喘口气,平复一下思绪。其实,沁兰又何尝不是心绪难平,听苏茉说完这些,她就站起来,走到苏茉身边。 “茉阿姨。”她唤着苏茉,“所有长辈中,也只有你,能这么关心我理解我,甚至对我这么掏心掏肺的。以前,我总羡慕梅菲,总在想,要是我妈妈也像菊影阿姨一样,我甘愿出生在一个贫穷的家庭。而不要像现在这样,没得选择被迫成了薛家的人。直到,我因为怀了蕾儿,然后认识了你。茉阿姨,如果你不介意,我真想认你做个干妈。” “我又何尝不想要个孩子呢?”苏茉也站起来,握着她的手,“多年来,能有个孩子,和她一起吃晚饭都是那么奢侈。不过,身份又如何?至少,在你妈面前,你还是要叫我阿姨。她再怎么不中用也是你妈,也是个日子过得很苦的女人,就别这么刻意伤她心了。” “好的,我明白!”沁兰愉快地答应了。 苏茉也微笑着:“那就坐下来陪我吃饭吧,别让饭菜都凉了。” 从苏茉家里出来,就已经快七点了,天色也黑了下来。但上海终归是不夜城,白天各路交通上班下班上学放学的人潮川流不息,到了晚上还是那么热闹那么拥挤。还好,地铁里没有红绿灯,虽然车上人多不得不一路站过来,倒也是速度最快的。沁兰甚至突然想到,过去在各种交通工具上都是自己给老人孕妇残疾人和抱小孩的妇女让座,要是自己现在抱着蕾儿,搞不好会有别人给自己让座呢。当然,要真是那样,她也不会坐的。站个几站路都受不了,那也太娇弱了吧。也许还会有某些大爷大妈特别热忱,直夸她是个多么能干的姐姐,能帮大人照顾小妹妹。要不这时候她坦诚地解释说,这不是自己的妹妹,而是自己的女儿。说不定所有人都会捧腹大笑说,这姑娘也太会开玩笑了! 算了,反正蕾儿终究会长大,而自己终究会从少女变成少妇。蕾儿会继续长大,自己则会努力老得比同龄人慢。到时候,再说是姐妹也无妨。 下了地铁,走一段路,回到家中,已经是快要八点了。虽说已是四月天,晚上的风却仍透着微微阴冷。进了家门,觉得到底屋子里头暖和些。没有任何人出来,显然是都没听见她回来。她第一个念头自然要去看蕾儿,小家伙可别饿坏了。 于是便到了筠潇房间门口,握了握门把手,房门反锁,这么晚了筠潇也不可能不打声招呼就出门,再说今天也不是普通的日子。所以她自然认为筠潇和蕾儿都在房间里,就轻轻地敲了敲门。 没有人应门。 难道筠潇没听见?不太可能吧。她又敲了敲门,稍微大声了些。 还是没有人应门。 怎么回事?难道蕾儿在里面,但是筠潇刚好不在房间,就反锁了门? 第十九章 波折渐随担忧起(9) 想到这里,她掏出之前就带着的各个房间的钥匙直接打开房门,轻手轻脚地走进房间,一下子就看到,筠潇衣服也没有脱就躺在**,睡得很熟。 “今天他这是怎么了?平常哪有这种时候就睡的!”沁兰正想着,走进了摇篮往里面一看,却吓得她当即叫出声来。 “啊……”她惊叫了一声,捂着嘴,又急忙扑向摇篮,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在已经空荡荡的摇篮里摸索了半晌,确认自己不是出现了幻觉。又心急如焚地跑到筠潇床边,使劲推着他叫着他的名字想让他醒来。 “筠潇筠潇,快醒醒!”她心急火燎地叫着,死命推着他。好不容易,筠潇才有了知觉,睁开眼睛,晃了晃脑袋,见到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睡意朦胧间忐忑不安地问:“兰兰,你回来了,出了什么事?” 沁兰又气又急地嚷着:“什么事?你还好意思问!我把蕾儿交给你,你为什么睡着了?蕾儿怎么会不见了!” 听到这话筠潇一下子睡意全散,惊得坐了起来赶忙下床,也看见了空荡荡的摇篮,他的震惊不小于沁兰:“怎么可能!”他扶着摇篮,“兰兰,你到我房间时,房门还是反锁的吧?” “当然,我自己也是用钥匙进来的。”沁兰喊着,“连玄关的大门都完好无损!” 筠潇竭力保持镇定:“这里是三楼,门窗都好好的,没有钥匙进不来。是谁把蕾儿带走了呢?” “最重要的是为什么你会睡着!以至于有人进来把蕾儿抱走你居然也不知道!”沁兰气急败坏地指责着他。 筠潇定了定神解释说:“我和梅菲吃完晚饭后我就回了房间,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我就觉得特别犯困,说不出为什么就睡着了。直到我睡着之前,蕾儿都很安静地在摇篮里。我们去梅菲那里看一看,怎么说也得大家一起解决才是。” 他立即就出门去梅菲的房间,沁兰跟在后面不住地叫着:“我不知道梅菲现在怎么样,但是蕾儿不可能在她那里,我说过蕾儿就放在你房间不要把她挪来挪去的,她不可能把蕾儿带到她房间去!”说着他们就到了梅菲房间门口。 “梅菲!”筠潇敲门喊她,却无人应,“你在里面吗?”握了握门把手,反锁的。 “怎么个个都不应门!”沁兰急了,连忙拿出钥匙找到相应的一把把门打开。哪料,一开房门就清楚看到,梅菲也在**和衣睡着。 “怎么回事?”沁兰气得小声骂了一句,就和筠潇上前也把她喊醒。 “梅菲,醒醒!”两人一起唤着她,总算把她叫醒了。 梅菲也是睡眼惺忪地问:“你们怎么了?” “蕾儿不见了!”沁兰大喊着,“怎么你和筠潇两个都睡着了?一定是有人进了筠潇的房间把蕾儿抱走了!” “什么?有这种事!”梅菲也立马起来了,“要命啊!我就是吃完晚饭觉得有点困想先睡一会儿,但在之前我还去筠潇房间里看过蕾儿,好好的什么事也没有呢!” 筠潇这时想起了什么:“伯母不知道在不在家,这也得让她知道一下才是!” 沁兰顿时恍然大悟:“对啊,手上有房间钥匙的,除了我们就是我妈了,那我们快去问问!” 急匆匆地赶到戴茜房间,她的房间没有锁门,所以大家直接推门进去了,却发现房间里空无一人。 “她出门了吗?我打她电话看看。”沁兰刚拿出手机拨号,电话倒是通了,可是却听见戴茜的梳妆台那边传来了手机的来电铃声——梳妆台上放着母亲的手机。 沁兰此刻只觉得一块大石头砸到心头上,闷得很堵得慌,差点站不住脚了,还好筠潇扶着她:“兰兰,你别怕,现在慌也没用。你看我们也确认过了,不会有什么外面的贼闯进来把蕾儿绑了去。这房子又这么大,我们好歹先四处找找,好不好?说不定就在哪个角落呢!” “好,好的,也只能这样了!”沁兰有点吃力地点头。 梅菲立刻说:“我去一楼找找看,说不定在厨房里。今天我们一起吃饭前,伯母特地说自己胃不舒服晚些再自己弄吃的。” “我去三楼看看,兰兰你就在这里,不会有事吧?”筠潇问。 “我只想快些找到蕾儿,哪有那种心思?你们快去吧!”沁兰有些不耐烦地说。 第十九章 波折渐随担忧起(10) 大家楼上楼下仔仔细细地搜寻了,却发现不管是蕾儿还是戴茜,连影子也没有,都不在家里了,最后又都回到筠潇房间。 梅菲提议:“我们要不要报警?” “不用报警,蕾儿不见了才两三个小时,警察根本不会管的。”沁兰说。 “可也不能啥都不做啊!”梅菲说。 “但至少这不是外贼闯入,警察确实管不了。我楼上楼下都看过,门窗完好,所有地方都整整齐齐的,没有丢什么值钱的东西。”筠潇说,“只是伯母连手机都没有带着,根本联系不上,才是叫人心急的。” 沁兰因为心情激动而说话有点费劲,但仍在费劲地说:“我妈平时就不常出门,晚上的时候更是不出去的。手机都落在家里,要不就是她确信自己很快就回来,要不就是真的忘记拿了。她外出时常带的包也不在,说明是真的出去办什么事了。带包却不带手机,反正我觉得有点奇怪。至于蕾儿。”她走向摇篮边,眼睛却望着筠潇的床头柜,筠潇顿时也明白了: “蕾儿的奶瓶不见了!” “是的,我想,一定是我妈带着蕾儿出去了,还觉得出去的时间不会很短。可又为什么不把手机带上呢?人都找不到真是急死!”沁兰这么说着,忽然感觉又有不对劲,她把摇篮上上下下看了个遍,又不断在周围地上搜索着,引得筠潇和梅菲也紧张起来: “怎么了?” “太奇怪了!”她忧心忡忡地说,“蕾儿的奶瓶不见了还好解释,但是为什么那串红玛瑙项链也不见了?” 筠潇和梅菲也警觉了。 “果真是有偷东西!”梅菲说。 “如果真有小偷进来,那完全可以顺手牵羊多拿点东西!”沁兰说,“可是我妈之前的首饰不少,却一样未动。家里也确实没丢什么贵重物品。连这个红玛瑙项链都拿走,一定别有用心吧。东西拿走就算了,可是蕾儿……天啊,怎么会这个样子?” 沁兰身子疲软地坐到了床沿上,筠潇搂着她,也是痛心得很:“怪我,我不该睡着才是。我怎么就撑不住呢!现在我们还真是什么也做不了。只是一切都觉得奇怪,为什么茉阿姨会偏偏在今天叫你去吃晚饭,为什么我和梅菲都会吃完饭觉得有睡意而且都熬不住,为什么蕾儿和伯母都不在了家里,为什么一些值钱的东西都在偏就这串红玛瑙项链丢了……全都撞在今天这个,我们打算一起出逃的日子上,我可不信这是什么天意!” 沁兰明白了什么:“对啊,我忘了告诉你们,我问茉阿姨为什么她今天会请我吃饭,她说是我妈叫她这么做的,目的说白了,觉得我们母女之间有隔阂,想找个人当说客。茉阿姨没有多心也就答应了。然后我就不在这里,我就难得出去了这一回,怎么蕾儿就不见了……”她说着就潸然泪下。 筠潇拿过纸巾给她擦眼泪:“茉阿姨要是早知道会发生这事,她是断不会让你去的。反正实在是蹊跷,可我们偏偏就做不了什么……对了,伯母平时出门的话,会不会有经常去的地方,我们可以联系一下,说不定她和蕾儿都在那里。” “可能是去我外公外婆家,平日里尽在薛家受气,有机会出门应该会想到回娘家……她去找我爸也不是不可能……她带着蕾儿,应该不会去太见外的地方。”沁兰说着,又有了一丝希望,谁知拿起手机拨打时,得到的都是否定的答复。 失望之余,沁兰有的只是前所未有的慌乱与焦急,一个劲儿地哭泣着,筠潇虽也心慌意乱,但为了沁兰,为了能让她有所依靠,还是镇静自若,抱着沁兰就像抱着他的大女儿一样,任她在自己怀里哭着: “我走之前蕾儿不是好好的吗?我不是关照过不要把她带到别的地方去吗?为什么……为什么我一走她就不见了!我妈把蕾儿带出去,带到什么地方去,我居然也没法知道……要是蕾儿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不管最终能不能平安回来……我都要和这里,这个叫人恨毒了的地方,彻底划清界限,断绝关系!” 她咬牙切齿地也是哽咽着说完后,又在小声啜泣着。 梅菲眼见大家都没辙,就说:“我打电话叫茉阿姨过来吧,这么乱,总得有人帮忙主持一下局面。” “对了,如果可以的话,麻烦让茉阿姨进小区时帮忙看一下门卫那里的监控录像,一个妇女带着一个婴儿出去,应该会很醒目。”筠潇补充了一句,拍了拍沁兰的肩膀叹气道,“兰兰这个样子,我根本不放心走开!我们还是陪着她吧。” 第二十章 花落晴天霹雳(1) 苏茉接到梅菲的电话,很快就赶过来了,出现在大家面前。 她的担忧丝毫不必她们少,听完详细叙述,连声责怪自己:“我这是造了什么孽!我自己的孩子没了,现在还因为我的疏忽连累了蕾儿也不知去向!我按你们说的看了监控,在镜头里看见戴茜抱着包裹在襁褓里的蕾儿,大概六点一刻左右出了小区!身上没带其他大件的物品。这个戴茜,她当时百般嘱咐我不要叫沁兰带着蕾儿来,我就应该疑心啊!真不知安的什么心!那么小的孩子,才刚满月不久,就大晚上的带到外头吹风,能不叫人急吗?不过,沁兰,不管怎样,你还是先别哭了。”她坐在沁兰身旁用伸手抹去沁兰脸上的泪痕,“我们还是要冷静些才好,能不能再带我去检查一下你妈妈的房间?” 苏茉这么问,沁兰便带她去了。进了戴茜房间,苏茉就翻了翻她的梳妆台,以及下面的几个抽屉,再是床头柜。接着便对大家说:“放心,她不会走多远,早的话今天深夜,晚的话明天应该会回来。” 梅菲问:“这要怎么说?” 苏茉说:“戴茜没带太多东西出去。梳妆台上,首饰盒里的东西没有拿走太多,抽屉里面,不少证件都在,身份证也没拿走。想要出去些个日子的人,基本上都会以防万一,至少带个身份证。就算,戴茜是因为不常出门,所以证件一直旺仔抽屉里不常拿出来,但是她的床头柜里,”她从床头柜中拿出一样东西,是一个小药瓶,“戴茜一向睡眠不好,在薛家的日子里她连觉都睡不安宁,安眠药对她来说和水一样重要。所以我觉得,她基本上没有要在外面过夜的打算。除非,她已经做好一夜不睡的准备了。你们说蕾儿的奶瓶也带走了,说明她需要在外面停留不算短的时间,所以也不会太早就回来。” 大家凑近了看,那果然是一瓶安眠药。 “那她带蕾儿出去,到底是做什么,做什么?”沁兰又在房中徘徊起来,“太蹊跷了!到底是有意的,还是真的凑巧出了点什么不得已的事,让我妈不得不带蕾儿出去?可是什么事情让她非得大晚上带着蕾儿出去呢?天啊,我从来就没被这样折腾过!” 苏茉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这么折腾着,已经过九点了。戴茜既然是有目的的出门,不打算外头呆太久,还带上了蕾儿——那可是她亲外孙女,那就应该不会去做什么特别麻烦的事,我保证她们不会在外面太久。沁兰你也别光顾着难过了,容易伤身子,去擦把脸梳洗一下吧。至少为了蕾儿,不要太消沉了。” “好的,我明白。”沁兰说,擦了擦未干的眼泪,“我一定会耐心等。” 沁兰去洗了把脸,稍微精神了些,但不管大家怎么劝,她自己终究还是坐不住的。她又联系了自己的外公外婆和父亲薛寒山,告诉他们,如果母亲来找他们,就务必转告她,让她尽快回家。苏茉也没法真的放下心来,又出去把监控录像调出来看了一遍,结果还是一样,戴茜在六点一刻左右抱着蕾儿出了小区,没有再进来过,真的不好推测她往哪里去。筠潇和梅菲也是心急,心想要不是因为蕾儿是被自己的外祖母带出去的,而不是被单纯地拐骗走,大家早就报警了。几人等得不耐烦,时不时去戴茜房中看了又看,试图找点别的线索,但收获甚微。 就这样,大家在漫长的焦虑和恐慌中,从天黑愣是等到了天亮。这在过去该是何等出格的事! 第二十章 花落晴天霹雳(2) 一夜的等待,白天黑夜倒个个儿,搞得大家都有些萎靡不振的。沁兰在苏茉的百般劝说下才在凌晨回自己房间躺**小憩片刻,但是根本睡不着的时候,闭上眼睛只会越来越心烦意乱。空空的摇篮搬回了自己的房间,急切之余,她越想越觉得可笑。 是啊,昨晚,她还抱着蕾儿幸福地入睡。昨晚,她还为今夜本该进行的大计划勾画着美好的蓝图。要不是戴茜突然来这么一出,他们现在应该在筠潇家,忙着收拾房间,布置小小的新天地才是。打乱了这大计划是小,只要蕾儿还在,今天走不成,明天也可以;明天走不成,后天也可以。然而现在蕾儿都不在了自己身边,这才如何是好!蕾儿要是饿了怎么办?一向依赖母乳而且奶嘴都不愿意咬的蕾儿是不会那么容易就乖乖吃奶的。何况戴茜虽然是蕾儿的亲外婆,可是照顾蕾儿的事情她几乎没有机会插手,蕾儿不可能一点也不认生。想到这里,沁兰不由得担心坏了。 她最后一眼看到蕾儿仍然记忆犹新,蕾儿正安安静静睡得香着呢,就像一只柔软的小猫一样。才几个小时的工夫,蕾儿居然就下落不明!而戴茜居然连手机都不带,甚至出门前都没打电话告诉自己一声就带着蕾儿走了,害得自己心急如焚!若不是念在她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她怎么说也得赏几个大耳刮子! 在各种一筹莫展中,天亮了,也是为了照顾体谅苏茉对自己的关心,沁兰才努力吃了点早餐,实际上哪里还有那心思。沁兰又给外公外婆和父亲打过电话,电话里听得出他们也对三番五次的询问既无可奈何又不耐烦。苏茉又帮他们去看了一遍监控录像,一无所获,戴茜根本没有回来过。大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无可奈何地等待着。 “要是谁能帮我找回蕾儿……”沁兰感觉自己说话都没有条理了,“如果是女的,要多少钱我都会想办法。如果是男的,只要不再怀上孩子,让我当他一个月的情人我也不在乎!” “兰兰,看你胡说八道的,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筠潇生气了,“蕾儿不是让坏人绑架了去,是伯母带她出去的,伯母能让自己的外孙女落到什么危险的地方吗?好了,你先别想太多,因为我们暂时也没别的办法,要是今天再等不到我们就该去报警了。” 到了上午九点半,距离发现戴茜带着蕾儿离家,已经约有十五个小时了。 苏茉忍不住数落着戴茜:“不中用的人就是不靠谱!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婴儿,晚上出去一夜不回来,叫你们大家等了一整夜,连借个电话报个平安都想不到!要真出了什么事吧,好像又不至于!遇到打劫吧,戴茜那性子,肯定会把现金和银行卡都交出来。绑架?那也早该来向我们勒索了!出了意外事故,车祸吗?她那样规规矩矩胆小谨慎的人没那么容易出车祸。真是!每次这么数落着她,我都感觉自己接近更年期,要成话痨子了!” “茉阿姨,是我们连累你了,害得你还要和单位请假。”沁兰说。 “哪有什么连累,我也担心蕾儿啊!追究来追就去,还是我不应该昨晚叫你过去才是!” “别说了,茉阿姨,没人想要这样啊!”梅菲说。 筠潇突然说:“你们听,是不是有什么声音?是大门外面吗?” 第二十章 花落晴天霹雳(3) 大家瞬间来了精神,都往大门处看,果然,大门开了,进来的人也不辜负大家的期望,正是戴茜。只是,当大家发现她是一个人回来,没有带着蕾儿时,又大大失落了。 苏茉站起身来,也不顾什么礼节了,一把抓住戴茜的手就把她往沙发这边拉,然后几乎是把她按进了沙发坐着,劈头就问:“你先别问我为什么在你家,你先解释一下你整宿带蕾儿出去做什么了!苦了你这一辈子辛苦得来的唯一的女儿,既要担心自己的孩子,又要担心自己的妈!” 却见戴茜坐下后是满面愁云,脸色苍白,神情呆滞,生平从没见她这般难过,只是还没有哭泣而已。加上这一夜对她而言显然也颇不平静,人显得非常疲倦,整个脸颊都松弛了,眼窝深陷,额上和眼角的皱纹更加突出,原本就不年轻的她,看上去一下子又老了十岁。 沁兰也冷冷地问:“我们什么都找过了,监控录像也看过。妈,你到底把蕾儿带到哪里去了?手机也不带,我问了外公外婆和我爸,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我自己怀着这种心情,亲自等待一回,才知道原来从黑夜到到白天的距离是那么漫长,简直就像一个世纪!” 戴茜没有答话,却自己先流着泪呜咽起来,片刻后,她擦去眼泪,开口说话了,这嗓音不知何故也嘶哑了:“我真的不想这样,真的不想……” 她开口就说这种话,众人自然都忐忑不安了,心头战栗着。 苏茉催促她:“你尽管说,发生了什么事?” 戴茜咳嗽了几声,终于说道:“昨天快傍晚六点的时候,我想去看看蕾儿,心想沁兰走了块两个小时了,孩子可能醒了会肚子饿。我走到筠潇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蕾儿隐隐约约的哭声。我见房门反锁着,就想敲门进去,没有人应。我以为房间里没人,就拿了钥匙开门,没想到筠潇正在**睡着,蕾儿在摇篮里一个劲儿哭闹。我以为她饿了,想给她喂奶,可是,我一摸她的身子,发现不太对劲,那小脸通红的,咳嗽咳得厉害,身子也有点抽筋。我有些不安,就拿了体温计给她量,结果……” “怎么了?”沁兰更加不安地倒吸了一口冷气,紧张地抓着筠潇的手。 “已经烧到三十八度七了,我抱起蕾儿想送她去医院,见筠潇在睡着,也就没叫醒他,想先到了医院再说。哪料打120占线,我只好自己抱着蕾儿出门。这一路上,真不知是怎么挤过来的,好不容易叫到一辆出租车,却没想到路上会那么堵,蕾儿一直哭,一直在发烧,叫人急得心疼…… “不知过了多久才开到医院,挂上号等到医生给蕾儿看病,已经烧得超过三十九度了,又是化验又是打点滴的……本来,一切倒也稳定,可是……在打第三瓶点滴的时候,蕾儿突然缺氧,呼吸困难,嘴唇都发紫了。我赶紧叫来了医生…… “蕾儿……蕾儿还那么小,她出生还不到四十天,连定期体检都没到日子,就在这回抽了好多血检查,实在可怜……”她逐渐泣不成声了,“医生忙着抢救,前前后后忙了有两个小时了……结果……” 沁兰预感到了什么,脸色煞白,眼睛因惊恐而瞪大了,瞳孔也在可怕地放大:“结果怎么了……快告诉我啊!” 第二十章 花落晴天霹雳(4) 戴茜又咳嗽一声,喘了口气:“医生说,是发烧引起的肺炎,急性心脏衰竭,真的不行了!我就眼睁睁看着她的眼睛永远闭上了,医生给她小小的身子盖上白布……我真的希望我是眼花看错了!可我不能不相信啊!” 犹如晴天霹雳一般,沁兰只觉一阵头晕目眩,喃喃低语着:“不可能,不可能……” “胡说,沁兰走之前蕾儿好好的呢!”梅菲愤怒地争辩着,“我们什么情况都不知道,怎么能只听你一面之辞!” 筠潇把沁兰揽在自己怀里,也大声说着:“我承认我的确不知什么原因睡着了,可那会儿蕾儿什么事都没有!要是蕾儿真的大声哭过,我是应该听见的不可能还睡得着,这实在不合理!而且,为什么蕾儿别的时候不生病,偏偏在兰兰不在家,我和梅菲都睡着的时候!” 苏茉也万分震惊,但到底是医务工作者见惯了生死的,因而仍旧冷静地质问戴茜:“你光一个人说了这些,我们是没有理由非得相信的!我不信我亲自接生的蕾儿会这么夭折!你有没有什么证明?” 戴茜哽咽着:“我有蕾儿的病历,上面写的很清楚……再不信,我就得回头让医院开个死亡证明。”她从包里拿出蕾儿的病历递给大家,沁兰一下就抢了过去翻了起来,却见她看了一眼,那病历就从她手中滑落到地上。 “这上面和我妈说得一样……”她继续喃喃地说。筠潇和梅菲把病历捡起来,看到以后无不大惊失色。 沁兰机械般摇着头,冷笑着:“蕾儿,蕾儿……你这花儿还没开,这花蕾就被掐断了……”大家在惊异她居然没有眼泪时,却见她的胸口起伏着实厉害,听见她寒冰一样冷、玻璃一般脆的声音说着,“我要看蕾儿的尸体,我不相信,昨天是我最后一眼看到她!” 戴茜慌了,连忙劝道:“不,不,沁兰你还是不要看!你知道,医院很快会把尸体拿去火化,如果你想要,你只能拿到骨灰……” 话音未落,原本像蜡人一样凝固的沁兰,声嘶力竭地大叫着: “我要看!快给我!”她的身子像弹簧一样快地站了起来,怒斥着,“这薛家的人,巴不得我的蕾儿变成尸体。现在全都如愿了,还怕什么?快带我去看!” “沁兰……”戴茜也站起来,走到她身边让她先坐下,自己也靠着女儿坐着,几乎是吞着泪水,“你要看蕾儿的尸体,又能有什么用处呢?那么漂亮的孩子,现在却全身死灰一样可怕,身子浮肿僵硬的样子,你要看了做什么?那尸体对你而言,就是让你身不如死的毒药!你自己也还年轻,只要你愿意,以后还会有孩子。蕾儿却是夭折了,再也不会对着你笑了。不如赶紧把她火化,把她的骨灰留在身边,把她最可爱的一面,永远留在你的记忆中。那样不更好吗?” 第二十章 花落晴天霹雳(5) 沁兰听了,原本僵硬的脸,大声笑了起来,但显然是苦笑:“呵,原来如此!是怕打击我!怎么,蕾儿的尸体这么快就要火化了?丢在那焚化炉里面炙烤着!讽刺啊,我曾经告诉过蕾儿,地狱是个大火坑!火坑……我也告诉过蕾儿,前天晚上就告诉过蕾儿,即使她离开这个世界,也是天堂里最可爱的天使……天使……哈哈哈,天使进了火坑!真是可笑啊……”她边笑边站起身来,一步一步地挪着身子走到沙发外面,大家都为她担心着,但都不能轻易上前,以免不小心触怒她。 沁兰笑了一阵,前仰后合,身子怕是随时要东倒西歪的,蹒跚的脚步看似根本支撑不住她单薄虚空而又沉重的身子。之间她没走几步,一个趔趄,就瘫倒在地上,双膝跪地匍匐着。大家赶紧上前围着她,却听见她的笑声不见了,转而是小声凝噎,再是抽泣,接着就听见她埋头痛哭起来: “我不知道我到底做了些什么,才有这种报应!” 戴茜想去把她扶起来,筠潇却阻止了她。他跪在她旁边,沁兰匍匐着半跪着的身子正靠着自己的膝头,他努力坚强但也抑制不住悲伤地唤道:“兰兰,你尽管哭吧,只有听到你放声哭着,我才感到你还只是悲痛,还没有彻底崩溃。你要是崩溃,就等于让我也崩溃。” 同样是肝肠寸断的痛,沁兰这十八年中只有过两次。一次是蕾儿出生,是**的痛,而蕾儿本身就是在痛苦中孕育生长出的花蕾,是上苍赐予她的礼物。第二次是现在蕾儿夭折,是扎扎实实的心痛,再无任何恩典可以补偿她。 沁兰纵声哭着,脸上一片狼藉的旧泪痕,在不断地被夺眶而出的泪水冲刷着:“为什么?蕾儿才刚刚满月!从我怀了蕾儿,到昨天下午我最后一次看到她,我这一年都不到的时间里,蕾儿带给我那么多快乐,怎么今天就没了……我也是十月怀胎把她生下来的,和别的母亲有什么不一样!我日日夜夜为她祈祷,只希望这个不受薛家喜欢的孩子能够多得到一点上天的眷顾!天知地知,蕾儿向来健康,直到我见到她最后一眼,她睡觉的样子还是那么可爱!”她顿了一会儿,大声疾呼着, “你们怎么忍心就让她再也见不到我,再也听不到我给她唱的赞美诗!我也够傻!我昨天晚上为什么要出去啊!为什么就是那会儿蕾儿病了!” 梅菲突然插了一句:“我们从一开始,带蕾儿出院后回到这里,究竟是错了!蕾儿为什么偏就昨晚生病,我和筠潇为什么都在睡觉对此毫不知情!病得这么巧,到底是什么人在逼着我们相信!” 她看似是说给众人听,实则偷偷瞄了一眼戴茜,而戴茜听了这话,眼神躲闪了一下,一旁的苏茉一下就看在眼里。 沁兰还在泪眼迷离地哭着,声音惨淡,却依旧大声地用力地说话:“谁能预料这么多呢!蕾儿就算不讨人喜欢,但她也是我的孩子!现在为什么无凭无据要把她夺走!为什么!”她使劲叫嚷着,开始在筠潇怀里极力扭动着身子想挣脱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筠潇尽力抱着她,抓着她的手想让她平静一点:“兰兰,你别这样!”可是似乎无济于事,她还在焦躁地乱动着。 苏茉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大声喊着她的名字:“沁兰——” 她还没有闭上嘴,就惊愕地看到沁兰蓦地两眼一发直,脸色刷地一下比纸还苍白,最后只见她身子涣散不动了,眼睛一闭就晕厥了过去。 “快,带她回房间!”苏茉说。 第二十章 花落晴天霹雳(6) 筠潇赶紧抱起沁兰往她的房间去,进了房间就把她放在**躺好,给她盖上被子,开了会儿窗户换换空气。 “只是悲伤过度,让她休息会儿吧。”苏茉平静地说,“哭也有要哭累的时候,如果沁兰能尽快看开一点,那是最好的。我们最好不要全呆在她房间。戴茜,我们两个出去吧,就让筠潇和梅菲陪她。”她示意了一下戴茜,戴茜回头看了看沁兰,还是和她走出了房间。 筠潇和梅菲都搬了张椅子坐到沁兰床前。同时,看到那永远空了的摇篮,心里似刀绞一般。 而那边,苏茉和戴茜出了房间,在走廊上离房门远一些的地方,苏茉就等不及了。她问戴茜:“你老实说说,你到底做过些什么?为什么就是昨天晚上,你让沁兰到我那儿,然后蕾儿就在沁兰不在的时候病了?” 戴茜则非常无辜:“孩子再小,也是一条命,我怎么敢随便开玩笑?这可真的不能怪我啊,真的只是个巧合!我了解,你的话沁兰最听得进,我这个当妈的反而还不及。所以我叫沁兰去你那里,只是希望你们能好好聊聊,也好让我多了解一些沁兰的心思。可我万万想不到蕾儿会生病啊!” “蕾儿生病,你就什么也不问带她去医院?为什么不叫上筠潇呢?他可是蕾儿的父亲!还有,筠潇和梅菲两人都在吃完晚饭后犯困睡着,这个你怎么解释?” “我怎么解释得了?这真的不是我能预料到的啊!就是因为我看筠潇正睡着,梅菲的房间也没有声音,我只好急着带蕾儿去医院。” “你和他们一起吃的晚饭吗?” “没有,我那会儿胃不舒服,晚些才吃。” “然后你和蕾儿怎么去的医院?” “我走到小区大门口,站在外面等了好久的出租车,因为公交车总归开得慢。好不容易叫了一辆,偏又赶上路上堵车。好不容易到了医院,就和蕾儿一直在忙着看病。” 苏茉立即连珠炮似地责骂她:“你怎么回事?站在大门口等好久的出租车?这才四月份,晚上可还吹着风呢!你直接打电话预约一辆不是更快吗?你也可以问问沁兰他爸,说不定他开车过来这边也不远呢。不管这孩子是不是你们家的骨肉,他要是敢见死不救,就不配做一个人民教师,还是教法律的!再不济你可以稍微走快点去附近的地铁站啊,地铁又不会堵车!或者,或者像你说的120占线,那你干脆就打110啊,救命的事马虎不得,总有办法送蕾儿去医院。你怎么就只会傻傻地耽搁时间呢?你要是不在外面拖延这么久,蕾儿说不定不用离开人世的!再说了,你到了医院,你总该发现你手机没带吧?医院会没有公用电话吗?你问其他人借个手机那么难吗?你一声不吭把你女儿的孩子带了出来,总得带个消息说一声吧,让大家都定心,哪怕是知道了蕾儿在发高烧,也可以一起过来啊。你倒好,什么也不说就这么带着蕾儿消失一整夜,大家担心得差点报警!现在一大早好不容易回来了,直接带来蕾儿夭折的消息,这么一整夜的叫人神经衰弱的折腾,而且还是这么不幸的事情,沁兰能不大受刺激吗?” “是,是,是……”戴茜不停地自责,不停地抹眼泪,“是我害苦了她们……” 第二十章 花落晴天霹雳(7) “你别就知道哭,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怎样让沁兰能够走出这个阴影尽快节哀顺变,虽然,这怕是一辈子的工夫都不够。”苏茉也叹气着,“你可能无法理解,因为你自己的女儿一直都还在,再加上你一向把蕾儿看成是一颗禁果!可我体会过这种滋味……谁回来了?” 原来是玄关的大门开了,进来的正是沁兰的父亲薛寒山。只见他一进门就上楼梯,一边走一边问:“你都告诉她了?” 戴茜说:“我都告诉沁兰了,她一时半会儿定是无法节哀的。发生这种事大家都不想,可它就是发生了。” “这事,总会让家里出点什么乱子,我也总得抽空回来看一看。”薛寒山说,苏茉却觉得他难得的关心也是那么漫不经心。 “沁兰刚刚因为过度悲伤晕了过去,让她睡会儿吧。”苏茉说,“我们这些长辈去楼下坐坐,有筠潇和梅菲陪着就可以了。” 苏茉说完,正准备走下楼梯,忽然听见沁兰的房间里传来一阵刺耳的尖叫,直击耳鼓。 “啊——”一听就知道是沁兰的声音。 “怎么回事?”苏茉说着又往沁兰房间去,戴茜和薛寒山也跟上了,大家一进房间就觉得不敢直视。 只看见刚醒来的沁兰躺在**,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眼神布满恐惧,形容凄惨地不断尖叫着,身子像是**了一般不断扭动,手脚卯足了劲要挣脱。筠潇和梅菲在竭尽全力要使出浑身解数,想把她按住让她平静。只要稍一放松,她的手就会挣脱,然后到处乱抓,或者撕扯着被单,或者用指甲掐着挠着自己的身体,手臂上隐隐可见指甲印和抓痕,有的地方甚至渗出点点血迹来。实在叫人不堪入目。 “这,这是怎么回事?”薛寒山提高了八度的声音问道。 “沁兰一睁眼就这个样子,我哪知道到底是谁造的孽让蕾儿就这么没了!”梅菲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接着又费劲地去抓着沁兰的手,嘴里几乎是带着哭腔说着,“沁兰,你要是再这样,我也该疯了……” “兰兰,你别害怕,我们都在这儿!”筠潇想安抚她想把她抱在怀里,但也无济于事,沁兰要不就是圆睁着惊恐的双眼,挣扎着犹如砧板上刀子下的一条鱼,光滑的身子怎么也抓不住,缺水的环境却让它在劫难逃。要不就是闭着眼止不住地尖叫着,嘴里还颤抖着间歇喊着意思模糊的话语。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沁兰绝望地喊着,“我怕了,不要靠近我……” 此情此景戴茜吓得话都说不出,苏茉也有些惶惑了:“沁兰别是精神出了问题?太可怕了,这种场面岂不是如同炼狱!我们得送她去医院!” “不必了!”薛寒山厉声说道,“我看她还是不能接受现实罢了,一时间想不开,总有累的时候。”又对戴茜说,“你去拿两根绳子来,结实一点的布条也可以!” 戴茜嗫嚅道:“这是要做什么?” “快去!”薛寒山一声喝令,戴茜还来不及答应一声就退出去了。 “荒谬!”苏茉也骂了一声,上去帮筠潇和梅菲。 第二十章 花落晴天霹雳(8) “不要让她的指甲抓自己,她要是咬到舌头就糟了……沁兰,你不要激动!”苏茉上去按着沁兰的肩膀,筠潇和梅菲也在一旁帮着,三人勉强将她暂时制服。“没事,你什么都不要怕,什么都没有。”苏茉一手按着沁兰的肩,一手不断抚着她的胸口,“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调整一下呼吸,深呼吸,呼吸……” 苏茉这么说着,沁兰或许是累了,或许是身子动弹不得,但果真在有规律地做着深呼吸调整状态。终于平静了些,只是依旧吐着游丝一般的话语: “我认罪……认罪……不要吓我,我怕了……认罪……” 苏茉无奈地说:“天啊,沁兰到底是出现了什么幻觉!我真希望自己是一个精神科医生。” 戴茜进来了,手里拿着两根绳子,确切说是两块从旧床单上剪下来的长布条。她怯生生地问薛寒山:“这究竟是要做什么用?” 薛寒山拿过两根绳子,走到床边,对三人说:“你们都让开,出去!” “你打什么主意?”筠潇问他。 “轮不到你说话,你该自责才是!”薛寒山训斥着他,“你们走开,能到门外面去最好!” 苏茉态度坚决:“你只会让沁兰受更大的刺激!” “用不着你这个外人管!”薛寒山说完就一把拉开苏茉把她推到旁边,同时抓住筠潇的手腕把他硬是打发了一边,朝着戴茜的方向命令,“你过来!” 戴茜自然没敢违抗。 梅菲急了,赶忙走到苏茉身边说道:“我们该送沁兰去医院,至少请个精神科的医生来这里!” “啊——”三人一走,沁兰又惨烈地尖叫起来,大家却见薛寒山三下五除二就把沁兰的一只手用绳子捆起来,绳子另一端捆在床头的栏杆上,他示意戴茜过来帮忙。戴茜只好唯唯诺诺地过来狠狠心把沁兰的另一只手照同样的方法绑上。沁兰又像之前一样不停歇地尖叫着大闹着。 完了以后,薛寒山站起身来愤愤说道:“让她闹够了,总会明白接受现实!” “这是什么意思?”筠潇大声问薛寒山,此刻恨不得上去揪住他的衣领子逼问他,“兰兰受到的折磨还不够多吗?” “筠潇,我求你们先出去会儿,不要在沁兰的房间里闹了!”戴茜怕大家要火上浇油,一个劲儿把筠潇、苏茉还有梅菲往门外推,随后她和薛寒山也出来了。 “喂,别告诉我,把沁兰绑起来是为了她好,免得她又乱抓自己!”梅菲说。 “不要啊……救命——救命——”房间里传来沁兰的叫喊声,“好痛啊……别靠近我,我怕了——救命——疼死我了——” 戴茜一句话也不敢说,只能心疼地唏嘘着。苏茉的眉头紧蹙着,脸上写满了焦急,只恨自己不是一位精神科大夫,没有办法解救沁兰。 “我的天!”筠潇痛惜地说,又问薛寒山,“你确认沁兰当真是你的亲生女儿吗?” “只要我认定,就由不得外人指指点点!”薛寒山冷淡地回答他。 房间里紧接着传来沁兰凄厉的叫声:“不要啊——疼死我了——我认罪了,我怕了——不要来抓我,不要来抓我——”简直就像是里面真有什么妖魔鬼怪在吞云吐雾地做法,活剥、啮噬、生吞着她的灵魂。 第二十章 花落晴天霹雳(9) 筠潇听着这叫声,才感觉在蕾儿出生时给沁兰带来的痛苦,远不及现在的百分之一。甚至,沁兰因为自己一时冲动而被迫**的痛苦,也小于现在失去蕾儿受到的五雷轰顶般的刺激,或许,前者早就因为蕾儿的存在而渐渐淡忘了。现在,不管忘没忘,都没用了。 薛寒山依旧漠然说道:“我的女儿,从来就不允许这样失了体统。从我放任她因为早恋而离开薛家的那天起,我就已经错了!” 沁兰的叫声仍然一阵阵从房中传来,尖利程度简直能刺穿耳膜甚至心脏:“救命啊——不要来抓我!走开——走开——疼死我了——上帝啊,您在什么地方……救救我——快救救我——我认罪,我认罪——我错了……啊——不要啊,疼死我了——救命啊——” 筠潇念在他是长辈,虽然心中有万般憎恶,却也只能强忍愤怒回敬道:“伯父,我们都错了,包括兰兰自己,她错在不该被迫出生在薛家!”说完就冲进房间,梅菲也回敬了一句:“何止是从沁兰离家那天起?您老也太疏忽了!”就跟着筠潇进去了。 两人进了房间,眼前的景象之惨不忍睹,是他们这十几二十年都没遇上过的。沁兰在**死命挣扎着,就仿佛捆绑她的不仅是两根拴着手腕的布条,而是数十条粗重的铁链。她那恐惧的神情,好似她全身上下爬满了龌龊恶心的蛆虫。脸色之惨白简直就是包了层人皮的白骨。奋力地挣命使她的脸上沁满汗珠,汗珠湿了额前和鬓角的发丝,都黏在了脸上,原本就凌乱了的长发更是长长的海藻般理还乱。走近一看,那被绑着的手腕上,皮肤已经磨破,被勒出了斑斑血迹。即使这样,她还在无休止地惨叫着胡言乱语。 两人顾不得说什么,上前就把她的手腕解开,给她擦拭掉晚上的血痕。可是沁兰依旧撕心裂肺地尖声惊叫。 “怎么回事?如果只是手腕上这些伤,应该不会疼得要死啊。”梅菲有些恍惚了,“天啊,沁兰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正在两人又心疼又心急忙得手足无措的时候,苏茉开门进来了,一边反锁房门一边说:“我把他们都先打发了去,我们总得找办法试一试,不能轻易放弃啊。”她说着走到沁兰床边,坐到床沿上,示意筠潇和梅菲都走开。两人只得先站到一边。 “不要来抓我……”沁兰不知疲倦地喊着,“不要啊——” “沁兰,你冷静点!”苏茉大声喊话吩咐着她,努力想把她辗转翻滚的身子和乱抓乱打的双手抓住,“你听我说,我知道你一直都很想亲眼见见我的!” 这话让筠潇和梅菲都纳闷起来。 苏茉继续大声喊着:“如果你还尊敬我,如果你还觉得我在你心目中是如你所想的完美,那你就听我一句!”然后从兜里拿出一个东西,掰开沁兰的手塞了进去,“你认识这个胸针吗?”她把沁兰拿着胸针的手举到沁兰眼前。 就是戴茜的那个略显陈旧却不失精致的蝴蝶形状祖母绿胸针——那张戴茜和菊影的合影上,菊影也戴了这么一个。 “你一定认识的!这是梅菲的父亲送给我的!你还知道我最喜欢秋天的**!你知道我有过一个儿子,他出生后没几天就被人从我身边夺走了!不过就是睡了一觉,醒过来他就不见了踪影!虽然是他父亲强暴了我,可他毕竟是我的亲生骨肉!我还没来得及给他取名字他就消失了,我连他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沁兰被苏茉紧紧抓着,难以反抗,再加上听到刚才苏茉高声喊的话,不禁愣住了,眼神迷离,声音颤抖着说道:“您是……菊影阿姨?” 第二十章 花落晴天霹雳(10) 筠潇和梅菲顿时就恍然大悟,原来苏茉是趁着沁兰神智模糊的当儿,试图扮作菊影,好把她从噩梦中唤醒。 只是,苏茉此时怎会不想到:自己年轻时那个在腹中只呆了三个月,还未来得及看一眼这个世界的孩子,是永远无影无踪销声匿迹了。 “对!你能在这里见到我真是太不容易了!”苏茉声情并茂地说道,“我们同病相怜,你心里的苦我何尝体会不到?可怜蕾儿也是个不被世俗接受的孩子,和我儿子一样。蕾儿好歹给你带来过无尽的快乐,可是我儿子才出生几天就被迫离开了我。他现在如何,过得怎么样,甚至他父亲是否会因为他自幼丧母而心怀愧疚,我都无从知晓!我天天为他祈祷,就盼望上帝能够多多眷顾这个打着私生子烙印,被人用有色眼镜看待的孩子!可是我还能做什么呢?这茫茫人海,我上哪里去打听他的消息?我甚至不知道他是否还活在这个世上!” 沁兰听了不觉痴了,眼泪从眼角缓缓溢出:“我都不知道,为什么蕾儿会不明不白地夭折了……” 筠潇和梅菲听了更是无法不动容。 “是啊,蕾儿是被上帝召了去,我儿子也不知在何方。可是,如果他们发现自己没有了母亲,怎么会不牵挂不惦记?血脉是割不断的啊!” 沁兰的声音开始变得柔软:“蕾儿还懵懵懂懂,她却也记得我……记得我给她唱的每一首赞美诗……记得我每天晚上都和她说话……” “尽管,我始终不在我儿子身边,可我们的心还是连在一起的。我相信他能明白,虽然从未谋面,但我是他不可取代的母亲。我若是终日以泪洗面,颓废沉沦,我怎么配得上?岂不是叫他难堪?既然我只能为他祈祷,那就用爱祈祷。既然我不能让他感觉我不配为人母,那无论他在不在我身边,我都要做一个让他感到骄傲的母亲!难道蕾儿不会这样想吗?那样可爱的小天使,上帝绝对不会赐给一个平庸的女子!” “天使……”沁兰喃喃说着,惨淡地笑了一声,“我这是,何等的荣幸啊!” “至少,你要相信,你的主不会亏待她!而蕾儿,她也会永远爱着你。她在主那里,一样会平安、健康、快乐地长大,没有饥饿、没有病魔、没有烦恼,没有忧伤。你明白吗?而你呢,沁兰,如果蕾儿能幸福,你又何必用她的离开折磨你自己呢?你也可以做个,让她感到骄傲的母亲!” 沁兰再也抑制不住地热泪盈眶,情不自禁地扑到苏茉怀里:“这最后一句话,我又怎么会不懂!是我亲自对蕾儿说过的……我就想,好好难过一场……” “没事,能够尽情哭,也是好的。人总有哭累了的时候,哭累了,就该笑笑了。”苏茉把她抱在怀里,温柔和蔼地给她理着凌乱的长发,“不管蕾儿在不在,你都永远是她母亲,在她心里更是如此。这点,谁能改变呢?” 梅菲自言自语着:“我终于真正见到,我妈和茉阿姨是多好的姐妹!” 筠潇点点头说:“她就是我们母亲活着的样子。” 苏茉端庄地微笑着,顺便也示意他们俩,不要打扰沁兰,就让她好好哭一场。 也不知过了多久,沁兰终于倦了,再次入睡了。看来这回,应该不会再有噩梦。 第二十一章 心累隐红尘(1) 时间也因为这忧伤的变故而走得步履蹒跚,傍晚的来临似乎那么艰难,但终究来了。 筠潇把刚做好的晚餐端到沁兰房间里,想来沁兰应该睡醒了。蕾儿的离去对她的打击是前所未有的。可是这一整天来,早饭过后她就没有进过一粒米一滴水,这也是叫他最放心不下了。 然而,事实总要面对,要是沁兰一味消沉下去,筠潇也要跟着崩溃了。所以,这要多亏了茉阿姨。 说实话,他倒希望进去时沁兰还在睡着,这样,他可以等她醒来。或许,他还是有点担心,沁兰醒来后单独一人时会再有别的过激行为。 可是,他轻轻推开房门时,却看到沁兰正捧着那本厚厚的《圣经》端坐在书桌前,落地窗帘照旧打开,黄昏的阳光细碎撒落在她身上。相比之前那副近乎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此时的她早已穿戴整齐,梳妆雅致,神色平静。 筠潇把晚餐放到她的书桌上,唤着她:“兰兰,你一天都没吃东西了。不管你心里什么情绪,你都不能折腾坏自己的身子。” “你觉得我很难过吗?还在痛不欲生吗?”沁兰低头看着《圣经》上的诗篇。 “我只希望你总有一天能不处在这样的阴影下。” “阴影?”沁兰小声重复了一边,合上《圣经》,“我等会儿再吃。这是在我睡着的时候,你们帮我包扎的?”她抬起了缠着绷带的双手手腕。 筠潇说:“是啊,还好那会儿没有吵醒你。” 沁兰站了起来,走到落地窗前说道:“我有些个疑问,你要是能够帮我解答,那是最好不过了。” “你尽管说。”筠潇跟着她走到窗前。 沁兰背对着他开口说道:“如果,没有今天这么一出悲剧,我们现在,应该和蕾儿回到你家,开始我们的新生活。其实以后怎么样,谁说得准呢?就像现在,我还是在这个冷冰冰的大宅子里!” “只要你愿意,我还是会带你走。这里对你而言,永远是个伤心地。” “筠潇,你觉得值得吗?” 筠潇有些诧异:“什么值得不值得?” 沁兰泰然说道:“我们可是只用了两年都不到的时间,就走了别人用二十年还走不完的路。你对我付出过的好,你对我的感情,我心里全都明白,我甚至有些受宠若惊。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到底有没有爱过你?” “我为什么要想这种问题?”筠潇走到她面前,信誓旦旦地注视着她说,“我愿意对你好,做你希望我做的,这和你爱不爱我有什么关系?再说,什么叫爱?一天到晚你侬我侬如胶似漆地的吗?” 沁兰却莞尔一笑说道:“可你应该是从未刻意去分析过的吧?只要你多想想,就会发现,也许我从来没有,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那样爱过你。” “那又怎么样呢?” “我们刚刚开始交往的时候,我尚是豢养在薛家的一只小鸟,虽然有吃有穿,却终究是关在笼子里的,照着他们的命令唱他们爱听的曲子。如果我唱得不好听,或者不想唱他们叫我唱的,就会遭到各种冷的热的暴力。 “人们都说什么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情人,那我可得怀疑我上辈子是不是给我爸戴过绿帽子,否则这辈子他怎么会以为他养的是儿子,可以严厉得无所不用其极。都说女儿是妈妈的小棉袄,可是我妈体质太弱,要有一件羽绒服才行。而我呢,偏偏只是一条真丝的连衣裙。可想而知,我在这个家是个什么样的位置。 ” 第二十一章 心累隐红尘(2) “我仍然记得你陪我去外滩散步,陪我逛上海书展,因为我随口说的想知道午夜看电影是什么感觉,你就真带我去看我喜欢的影片的午夜场。看完电影后,我还有幸地见到了真正的不夜城上海!还有那一次,我发高烧,为了不耽误课业坚持让梅菲去学校帮我听课记笔记,自己一个人在家。你发信息给我,本来只是想问我要不要一起吃晚饭,知道我在生病后,当时就从学校风尘仆仆地赶来了。还很不放心,坚持带我去医院,配了药以后送我回家,一直等到我吃了药睡过一阵烧退了,在我几经催促下你才肯离开。这种事,我爸哪肯这么用心?顶多象征性说句关心的话。 “我当时只觉得,难得有人对我这么好,我为什么要拒绝?于是,我算是心安理得接受了吧。反正,又不是我逼着你为我做这做那的。当然了,这其中的转折你懂的,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再怎么隐瞒也有东窗事发的一天。我们的事让我家人发现了,他们觉得我堕落,不配做薛家的女儿,我也不强求,就正式离开了。然后,从离开薛家,到再度回到这里,这段时间内,我一直都自由着,从未有过的自由。 “我们渐渐地,越来越像俗称的男女朋友。而我也渐渐发现,你虽然依旧对我好,却也对我,越来越有占有欲。我对这样的感觉,你知道我向来不喜欢。”她把目光转向窗外,夕阳还是每天如此,心境却年年岁岁有不同,“但我也懂,你是因为真心喜欢我,所以我也想叫自己不要太在意。何况,你一直对我尽力地包容,让我无法不感动。我让自己一定要理解,毕竟你也只有二十多岁,我们都不在多么成熟的年纪,你已经对我够好了,够难能可贵了。 “后来发生了很多事,你、我、梅菲我们三人几乎互相之间都有了分歧。说来也是,你爱得那么自私,我根本没有在认真爱,又是个清高惯了的人,梅菲那会儿也是偏激惯了,自然是风波阵阵起。 “直到,我那天和你提出分手,然后就在那天有了蕾儿。我们都该感谢蕾儿,要是没有她,我们怕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重新走到一起了——因为我早就觉得我自己,没有认真爱过,终究会整出一部闹剧。就说句比较现实的吧,你为了我付出过那么多,你对我的好,我什么时候给过你一点回报? “不过,世界上终究没有如果。我们还是重新开始了。虽然,我自己都觉得你说的是对的,我和你重新开始,只是为了让蕾儿有个父亲。” 筠潇却说:“难道我不该担起这个责任吗?成天谈情说爱的,却不懂得为自己的言行负责,岂不肤浅?再说了,你怎么就没有回报过我呢?回报这个词,本来我就不喜欢你来用。如果你偏要用,那也不是没有啊。” “有过吗?”她问。 第二十一章 心累隐红尘(3) “当然有。”他搂着她的双肩,“蕾儿就是你给我的最好的礼物。直到现在我都觉得那一天我实在罪大恶极,可你居然还给我带来了蕾儿。如果扼杀了还在胚胎中的她,那就等于扼杀了我们的将来。逃避是没有用的,如果不是起初对于你的将来有些担心,我也会一开始就接受蕾儿。等待着她的出生,迎接她的到来,尽情享受她给我们带来的快乐。尤其是,”他走近了沁兰,握着她的双手放在自己胸前,“蕾儿出生的那一天,我庆幸我是陪着你进去的。当我看到你所承受的痛苦时,我内心就狠狠地责怪自己,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用遭这样的罪。当我听见蕾儿的啼哭声,看到她第一次出现在我们面前时,我心中当真是五味杂陈的,有着无限的感慨,却一句也说不出。我以前压根就没想过,我会这么早就在现实的舞台中扮演父亲的角色,所以说,蕾儿真是个大惊喜,又惊又喜。惊的是,她的诞生,归根到底居然是因为我对你,明明是爱着的,却犯下过那样无法挽回的罪行。喜的是,你把她生得太可爱,让我对你们爱得也更深了。说得再刻薄一点吧,兰兰你因为我,因为我们的蕾儿,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罪,我怎么忍心不去好好待你,一辈子?” “你的意思我懂。”沁兰委婉地推开了他的手,眼瞅着窗外的斜阳在他们的谈话中渐渐西沉,“你对我不仅是因为赎罪,更是发自内心的。这我很感动。可对于我自己,我觉得不免有点遗憾。我从前没有认真爱过你,只是爱着被爱的感觉。现在我也无法,像个涉世未深的青涩少女一样去爱。这所谓的爱,已经不得已夹杂了许多其他的东西,再也洗不清了。” 筠潇坚定地说:“如果是真心爱你,那就不应该在意那些你在被迫的情况下犯的所谓错误!而且那也根本不是你的错误!” 沁兰并不直接理会这句话:“我一直在想,假如我这时离开你,我或许同样可以过得很好,和许许多多普通的高中女生一样,考好大学找好工作嫁好对象,可我却永远做不到了,做不到像一张白纸一样。因为我不可能忘了你,我们有过这么多的风浪,即使平息了也不可能一点不留痕迹。假如我们不过是成天你侬我侬而已,那样的肤浅反而没那么容易留下烙印。可是没有假如。 “所以,当我以后再被人追求时,我觉得我一定是无法忍受一面受着他人的宠爱,一面对你牵肠挂肚。我不愿意去尝这种滋味,我也知道对于以后爱我的人是不公平的。当我和以后的丈夫有了我们自己的孩子时,我也会爱我的孩子,却无论如何,也不会超过对蕾儿的爱。她在我最珍贵、最绚丽,也是最颠簸的年纪出世。我虽然为人母,但毕竟还是少女的年龄,给予的感情也不一样,况且蕾儿也是那么不一样的一个孩子。如果她能尽快投胎转世,还愿意做回我的孩子,我自然是对上帝感激不尽的。但是,我怎么能忘记,她不是我一个人就可以孕育的。” 第二十一章 心累隐红尘(4) 她定定地望着他:“这是我和你的孩子!我怎么有能力给我今后的孩子取名叫蕾儿,却让她有个别的父亲?我做不到。我这辈子都做不到像张白纸一样去度过余生。我本来就不愿意把相夫教子作为女人最首要的职责,再加上我不可能忘了你,忘了蕾儿,我就更不可能像个纯洁、纯朴、纯净的处女一样——我在身体上本来就不是了,现在我在心理上也是——不可能像个纯洁、纯朴、纯净的处女一样去爱别的人——你说哪个男人能接受?那个家庭会要我这种儿媳妇?更何况,”她走向自己的书桌,抚摸着那本《圣经》的封面, “一个终日神神叨叨做祷告赎罪的女人,一个永远期望蕾儿——一个我和别人生的孩子——能得到上帝眷顾圣母垂怜的女人,哪个家庭会不介意?再说可笑一点,要是我未来的婆婆发现,因为菊影阿姨和茉阿姨的存在,我将视她作路人,好一点也是客人——那岂非恨毒了我,恨不得像古时候那样直接叫儿子给我一封休书? “算了,我还是清清静静的吧。一面继续做个外表普普通通的高中生,争取日后干一番自己的事业。一面带发修行,做个有信仰的人,多多祷告。毕竟,蕾儿的夭折,我自己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反正也是个心如止水的人了,你若喜欢就继续喜欢,若不喜欢,我也没什么可勉强的。这根本不是我套住了你,是你套住了我。” 筠潇走到她身边,按住了她放在《圣经》封面上的手:“不,兰兰,还是你套住了我。你若觉得,只有我有这个荣幸,能够在你心中终生不可取代的话,那就把这个荣幸赐给我吧。”他又握起她的另一只手,把她的双手合在自己掌心,她也抬起双眼凝视着他,因为激动而有些惴惴不安。 “期限你来定吧。如果你不回答,那就是一辈子。如何?”筠潇深情款款地问。 窗外,虽是夕阳,却未萧条落寞。虽是晚霞,却也格外绚烂。 “我们还是搬来了,虽然,没有了蕾儿。”沁兰看着刚刚放进新房间的空空如也的摇篮。 “你要的修女服,我会尽快做出来。”梅菲说,“而且,我们又能睡一个房间了!” “除了筠潇,也只有你,被我连累了,还这样对我好。” “哪有?怎么比得上你以前对我?而且,是我们连累了你才是。再加上现在,我们什么都不说,只告诉过茉阿姨,就这么偷偷出来,难保你家人不会再有后续。” “有什么都无所谓,回不去就是回不去。” 后续没有,倒是风平浪静了一个星期。 这天早饭时,沁兰收到了一条短信:“我妈发来的。我就说呢,我这么一走,她总得有些反应才正常。” 筠潇问:“伯母说什么了?” 沁兰把短信内容读了出来:“沁兰,我昨天和你爸在离婚协议上都签了字。这些日子以来出的这么多事,我丝毫没有妥善处理诸多变故,更没有顾及薛家应有的名誉,实在不配做薛家的人,为人妻为人母也实在不够资格。恰好你外公外婆身体不佳,想回到老家度过晚年,我自己也会搬过去照顾他们,也算有个离开这个伤心地的理由。所以,不必费心来找我了。好好保重自己。母留。” 第二十一章 心累隐红尘(5) “这样一来,那个薛家是真的空了!”梅菲还有点幸灾乐祸,“我第一次有点实际的理解,什么叫人去楼空,土崩瓦解!” “这些都不重要了。”沁兰麻利地删除了信息,“吃完早饭,我们该复习功课了,我还要做祷告。” 筠潇说:“什么都不问一些吗?难道蕾儿的离开真的只是个意外?” 沁兰冷静地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蕾儿目前这种状态,是意外还是人为都不重要了。我能做什么?如果我有办法找到蕾儿,不管是生是死——那我可以做的就不仅只是为她日日夜夜祷告了。再说,更重要的,我妈想来也不会骗我。都不重要了。” 同样是风平浪静,没有了蕾儿,心境也到底不复从前。 “兰兰,我懂。”筠潇说,“就按你所说的。”说完,他的手机铃声响了。 “好像没见过这个号码?这是谁的?”筠潇按下了接听键,“你好,请问你是……很重要的事吗?今天上午?好的,我刚好有空。” “谁的电话?”沁兰问他。 筠潇回答:“我爸的律师,被律师找上,基本不是什么大喜事。” 果然,大约一个小时后,一个外表斯文稳重的中年男士来到了家里。明明是陌生人,互相打了招呼过后,大家又在沙发上围坐着。 “各位,今天实在打扰了。”那位律师,“我姓黄,是受莫先生委托的律师,想必你就是莫少爷吧?” “我叫莫筠潇,叫我筠潇就成。” 黄律师又问:“你们两个,是他提到过的艾梅菲和薛沁兰小姐?” “我是沁兰,她是梅菲。别随便用‘小姐’称呼两个女学生。”沁兰说。 “好的。今天我来,首先,我不得不让你知道。”黄律师停顿了一下,说道,“筠潇,你的父亲三天前去世了。” 这个消息就是投入静水中的石子激起波动。 “我爸去世了?”筠潇有点难以置信,“那次我们在薛家,哪里想得到是最后一次见面?他是为什么过世的?” 黄律师说:“胃癌,确诊时已经是中晚期。他放弃了治疗,回到了深圳,在一家疗养院里安顿下来,直到三天前,被发现在睡梦中过世。这个,是他托我转交给你的。”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两个厚厚的信封递给筠潇。筠潇接过信封,小心地拆开,黄律师还补充着,“这个信封里面是一份完整的遗嘱,包括一些房产、存款,以及别的财产,需要您配合处理。另外这个是一封信件,莫先生关照,这封信,请您务必仔细阅读。” 处理完一些遗嘱的公事,黄律师走后,筠潇打开那装着信笺的信封,没想到,里面除了信纸,还有一张银行卡。 “他不是处理过存款了吗?”筠潇疑惑地看了看那张卡。 而那信纸上,满篇的字,都是莫腾辉亲笔。筠潇把信读给大家听: “筠潇: “我想我也不能完全无视你的心思,就这一回叫你这个名字。我心里有数,那天在薛家是我们最后一次见到彼此,我离开薛家以后,就搭飞机去了深圳。而现在,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哪里都不在,不必费心找了。事实上,在梅菲告诉我,你对薛沁兰做的,和我当年一样的事之后不久,我就被确诊患了胃癌,已经是中晚期了。这种病,再多的钱也失去了挥霍的意义,即使能够保全性命,我的下半生也不过是在无止境的治疗中度过了。所以,我就着手开始安排很多我必须做的事。” 第二十一章 心累隐红尘(6) 梅菲忍不住插了一句:“天啊,我在那时就见他经常胃痛,哪里想得到是胃癌?” “谁都想不到的事情,自然来得突然。”筠潇说,继续念着, “直到现在,我才觉得,我们父子之间,就没怎么好好说过话。所以,面对这么长的一封信,你如果有耐心全部看完,我就很知足了。 “我得先说说,我这一辈子,骨子里终究还是个商人,光是这一点,我就知道菊影是不会对我有任何意思,可惜我应该在更年轻时就明白。过去在我眼中,你不仅是我和菊影的儿子,更是莫家的继承人。而作为一个继承人,你是那样的不成器,什么都要自己主张。我失望之余,总是让自己对你有些耐心,不因为别的,只因为你是菊影所生,脾气秉性难免像她。要是完全像了我,我也不必为莫家的家业操那么多心。 “我始终都是个商人,你闯了同样的祸,我首先想到的就是拿钱摆平,这的确是我最不缺的东西,但显然,这回它没那么神通广大。我也始终明白,你并不是不成器,只是要走自己的路罢了。你能够有勇气承担起自己的责任,而不像我当初,,明明知道菊影生下你才三天,就为了莫家子嗣的缘故,雇人把你从她身边偷了去。那样伤害菊影,该好好悔过的是我。我永远缺了些什么,而你不是,这还是得庆幸你到底是菊影的儿子。 “我自知活不了多久了,可是莫家的家业,到底是我从你爷爷那里继承后经营多年,不能就这么束之高阁了。我想来想去,可以托付并且愿意替我打理的人,只有贺家让我放心,雅妍和她的父亲。但我也知道,雅妍对你的追求,不会那么简单就了断,我得想个办法安定了她才是。不然,只怕她一旦回国,还是会来找你。而你,也说不清她到底为了商界的联姻还是纯粹因为你。 “在我被查出患了胃癌以后,我给雅妍发了封电子邮件,为了关照她认真考虑,我是字字句句斟酌推敲后才给她发出。我也和她父亲正式商讨过。我问他们的都是同一个问题:我深感我唯一的儿子实在没有能力继承并管理莫家的产业,如果我把这些都交给他们父女,但要求雅妍终生不再以任何方式联系接触我儿子,也就是说放弃这段联姻,作为交换条件可否? “原本,我并没有太多把握,觉得这要求肯定会遭到父女俩的不满,多半不会成交。然而,结果没有我想象中那么不顺利。雅妍的父亲贺骏没有提出任何异议,还大方地表示,如果我这一方放弃联姻,他并不能勉强什么,至于接管莫家的产业,实在是荣幸之至。雅妍也给我回了邮件,她的意思也很明确,自己还年轻,婚姻之事不必心急,把这样大的事业交给贺家,对于他们父女俩是再荣幸不过了。 “你素日也了解,贺家对于这桩联姻抱的希望可不小,如今莫家的产业白送他们,倒也算暴露了他们的本性了。我是命不久的人,我在生意场上叱咤风云多年打拼的江山拱手送了人,再怎么可惜也没有意义了,但总比让这些都衰败了好,雅妍也不会来打扰你了,你可以放心。而我也明白了些什么。 第二十一章 心累隐红尘(7) “那天来到薛家,我给了你一份不完整的遗嘱,也只是想让你做好准备。现在这里有一份完整的遗嘱,除了莫家的所有产业,我现有的其余财产全都归你名下。如果你想拿它来做些别的事,只要你觉得能派上用处,我也没什么好说。 “这贺家父女算是间接地让我更明白了,要是活着的时候能有真感情,还是珍惜得好。我是做不了什么了,但我还是可以成全你。我不得不承认,你虽然也犯了错误,但你对沁兰并不自私。你给我发来的邮件,蕾儿的照片,我一直收藏着。直到我写这封信的前一天,才把它删了,免得日后叫人发现,总得追究你一番。我也并不觉得可惜,反正我天天调出来看,我的脑海中已经记住蕾儿的样貌了。这是菊影的孙女,依稀有她的影子,而且这也是莫家几代单传以来的第一个女孩。可惜我看不到她长大了,你要尽心尽力好好抚养她才是。至于沁兰,我之前不待见她,现在我将不久于人世,她也可以放宽心了。且不说你们彼此对对方的感情到了什么地步。至少,看在她明明受了那样大的委屈还一心维护你,免了你牢狱之灾,又给你生了个女儿的份上,即使只论道德,你也该好好待她。 “信封里有一张银行卡,卡里有一百万,密码是用你的生日设置的,这你知道。这张卡名义上是打算专门给梅菲用的,但是你们经常在一起,当然也就随意支配了。要说你们当中,我并不担心你的将来,你是个有了目标就一定直奔着去的人,沁兰将来跟了你也就稳定了,何况她也是个八面玲珑的聪明人,不会混得差的。而梅菲脾气冲动,性子尖锐,难免容易得罪人,加上她自幼父母双亡,没什么好家世。对她以后的生活我实在放心不下。她虽然不是我的女儿,但却是你的妹妹,你也要多多照顾她。 “另外,我还有些事不得不说。当初,菊影和梅菲的父亲看似死于意外车祸,实则不然。这该是我需要忏悔的最严重的罪行。没错,最初是我没能抓住菊影,是我放掉了她。可是,五六年过后,我发现我心里仍然放不下菊影。于是,我还是想去争取一下。尽管我知道希望渺茫,可我不甘心。我已经放走过菊影一回,我想重新把她要回来。我和他们约好,第二天到约定的地方摊牌。说实话,我和他们约定的时候,心里仍旧没有多大把握,只想着无论如何争取一把。而我一直都觉得不甘心,我那时自认没有什么地方菊影配不上,不甘心菊影嫁作他人妇,不甘心让菊影只把你留给了我。甚至,我异想天开地认为菊影其实心里一直都有我,只是她不肯承认,不敢离开她现在的丈夫。我就这样渐渐地,让这些**越来越膨胀了,现在想来我要是不任由这些念头恣意生长,就不会有这样的悲剧。 “是的,我在这样自私的想法、这样激愤的情绪的蛊惑下,做了我一生中最为罪恶的事。我不惜花重金雇人跟踪了他们夫妇,深夜潜入他们家的车库,把他们家汽车的刹车和发动机都做了点小小的手脚,所以,第二天他们出了车祸。而且,是我没料到的那么严重的车祸。也就是说,实际上是我亲手杀了你母亲,是我让梅菲父母双亡。我想收养梅菲,可是没能成功。就这样,我作为一个心有愧疚的商人,活到了现在。我一面在生意场上打拼,试图把你培养成莫家合格的继承人。一面深知我对不起菊影,对不起你和梅菲。 第二十一章 心累隐红尘(8) “说实话,当我看到梅菲的第一眼,我就仿佛看到了菊影的影子。后来,你知道,我把她接过去,作为我的干女儿生活了一段时间。我发现我是徒劳的,即使梅菲的性格和菊影相差甚远,即使梅菲年纪比你还小,我还是无法忽视她身上菊影留下的痕迹。菊影已经不在人世了,可我从来没能忘记过她。就连你的后母佟蕊,她能够成为你后母,也是因为她的眉眼间和菊影略有相似,然而我也逐渐意识到这样的冲动到底还是错误的,菊影到底和她没有任何交集。所以,我在离开上海以前,给了她离婚协议书,算是解了她的禁足令。就连他父亲过往的那些债务,我也把它全免了。 “我觉得,我是把该安排的都安排好了,才给你写了现在这封信。我知道,到了那个世界后,菊影或许还是不会原谅我,只会更恨我。可我不在乎了,因为我不会再去打扰她。我如果能更早些明白,我们都不至于到今天这一步。但是发生过的事情是无法回头再来的。过去在生意场上得意非凡,现在连生死都由不得自己,在乎再多也没用了。还是像我之前所说的,我们父子从来没有好好说过话,你能把信看完,我就知足了。我对你没什么别的期望,为了不要再步我的后尘,好好照顾沁兰和蕾儿她们母女,也帮我好好照顾梅菲。别的我也不在意,如果你还记得每年给你母亲扫墓时,在她坟前放一朵白**,那就不要忘记去做。 父莫腾辉” 筠潇读完后,把信纸放回茶几上:“我爸说的是,我和他确实没有怎么好好说过话。否则,我们谁也不会让那天在薛家的时候,成为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梅菲却说:“好吧,除了我们,估计没多少人了解他这辈子活得不太好受,只知道他坐拥庞大产业得意非凡,现在权当是解脱了。原来我爸妈是因为他才过世,也算他是拿命抵罪了。” “既然他还晓得醒悟和悔过,也算是为自己积德了。”沁兰淡淡地说,“我曾经告诉过蕾儿,你爸爸,他就是因为太爱妈妈,所以才会有你这条鲜活的生命。筠潇你何尝不是这样来到这个世界的?”她站起来,走向书房,“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我要去祷告了。” 筠潇和梅菲听到这话,便没有跟去。 她走进布置一新的书房,书房内部的墙上,有三面都用摆满书的书柜装饰着。书桌上照例是一只供奉着数支白菊的白色花瓶,画着**图案的一个笔筒和一个茶杯,两个书立夹着几本书,电脑旁边放着两个相框。的确是两个,一个是菊影的照片,另一个是蕾儿襁褓中的样子。 书桌对着的那面墙上高处,挂着一幅大大的装裱的题字,玻璃表面下白纸黑字,端正朴素的隶书,从右往左四个大字: 心如止水。 沁兰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了那本厚厚的《圣经》,走到那幅题字下,跪坐在地毯上,手捧着《圣经》,字字清晰地自言自语: “其实,我什么时候算得上是个信徒?我不过是见菊影阿姨这样信仰,依样画瓢而已,实际上远没有学到什么精髓。我向来不是个受得了各种清规戒律束缚的人。各种祈祷文、赞美诗,各种祷告的形式也好,我都只是按照自己的意志来进行。可我也懂,真正伟大的神,需要我们用心灵和诚实去敬拜他,就像真正敬仰耶稣的信徒,往往不会刻意在家中摆一幅耶稣画像,不搞形式上的偶像崇拜。”她抬头深情凝视着那幅题字, “就让我心如止水,静静地用诚心祷告。菊影阿姨,你会理解我的,是不是?蕾儿,你也知道,妈妈会永远爱着你。” 她低下头,手捧着《圣经》,大声而庄重,熟练而稳重地祷告: 永恒的父: 你已经鉴察我,认识我。我坐下,我起来你都知晓。你也深知我一切所行的。没有一个意念或一句话是你不知晓的。你在我前后环绕我,按手在我身上。这样的知识奇妙,是我不能识透的。 天上的父亲,我的创造主和救赎主啊,我是你奇妙的作为。你用你那测不透的智慧造我。神啊,你的意念向我何等宝贵!但在你面前,我却是污秽罪恶的。我需要被洁净和重新建立。只有你才能这么做。 神啊,求你鉴察我,知道我的心思:试练我.知道我的意念:看我里面有什么恶行没有,引导我走永生的道路,奉我主耶稣的圣名。 阿们。 第二十二章 十年出幽谷(1) 主啊,我神: 你是永远生命的创造者,所有属灵恩赐的施予者。只有你是配得我的爱、委身、仰慕和崇拜。每一天你的慈爱和温和的怜悯围绕我。在我心里没有任何的言语能够表达我对你恩典和亏欠。今世即便再活一千次也不足以偿还我永恒的债。“啊,恩典的负债者,每一日我受其束缚着”。 主啊,我感谢你,因你把我的灵魂从毁灭当中拯救出来。我感谢你保持我的力量和精力;保持我生命中的喜乐和欣喜;保持我的双手、双脚,我的眼睛和耳朵来完成你的吩咐。我感谢你供应我每日的需要;为着健康和食欲;为着家庭和朋友;为着工作和事奉和机会也都谢谢你。在这些以上,我感谢你为我及其他爱你的人所预备在天上的家。为着所有的一切我感谢你,靠我主耶稣基督。 阿们。 黑色的帽子披在头上,黑色的修女裙,只有帽檐和挂着一个十字架的胸口处是白色的。朴素到了极点,却不掩天生的俊俏和身形的优美。 有人敲门。 “请进。”刚刚祷告完毕的女子说道。 外面进来的人,举手投足间都因为时间和阅历的增长而历练地成熟稳重。她是端庄的一身黑裙,他则是简单沉稳的一袭白衬衫和黑色长裤。 “我在外面听到你祷告结束了,才敲的门。”他伸手把祷告时一向跪坐地毯上的她扶起来,“兰兰,我就知道你这么勤奋。不过,既然今天是星期天,我的剧团里大家休假的日子,你不会不想让我陪陪你吧?今晚,我带你去我们的新家附近走走,看看夜景。” “筠潇,今天是什么日子?”沁兰问。她摘下了修女帽,一头微卷的乌黑秀发垂了下来,雅致地披在她的右肩。 筠潇说:“今天是你的生日,也是蕾儿的生日。我知道,你很久不过生日了。”他抚摸着她的长发,“十年了,你二十八岁,蕾儿十岁。可我明白,你是忘不了的。” 沁兰的嘴角微微扬了扬:“放心,我不是悲伤,都十年了,再大的伤疤都要慢慢愈合退散了。不过,我忘不了,倒是真的。” “来,到外面喝杯茶休息会儿。”筠潇说,帮她一起解下修女裙。 “对了,帮我去房间拿一下我的日记本。”沁兰说。 “好的。”筠潇回答,两人出了房间。 书柜里,最上方一层,排列整整齐齐的,都是“萧筠菲”的小说和译著。 这个名字是沁兰的笔名。 两人坐到沙发上,筠潇给她倒了杯茶,再拿上日记本。 “这是我的第几本了?”沁兰问。 “第二十本。”筠潇说,“这十年你一直给蕾儿写日记,天天不断。” 沁兰翻开日记本最新的一篇,轻轻朗读起来: “蕾儿: 妈妈嘴上不说,但是心里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也是妈妈的生日。如果你还在人间,你应该是个十岁的孩子了。十年了,妈妈一天天地想念你,居然不知不觉就十年了。虽然妈妈了解,你在那个无忧的世界,一定非常幸福快乐,可还是有时候会忍不住,想亲眼看一看你,看一看你现在长多漂亮了,哪怕就一眼。不过,你从小就是个懂事的孩子,你知道妈妈还不能过去。你爸爸和梅菲姑姑都陪着妈妈,对妈妈很好,他们也都很想你。蕾儿,如果哪一天,上帝再派你到人间,你还愿意做妈妈的孩子吗?妈妈真希望能有这么一天。” 第二十二章 十年出幽谷(2) 沁兰合上了日记本:“我今天早上写的。我一直在感叹,原来已经十年了,这么快!” “这十年,你过得太不容易。”筠潇说,“重读高三,上大学,读研,直到今天,现今小有名气的可以兼职翻译法语作品的青年作家,萧筠菲。” 沁兰把日记本放到茶几上,莞尔笑道:“我取笔名时,一开始想随茉阿姨姓苏,因为这些年她对我关心很多,不能不感激。可她偏要让我随菊影阿姨姓萧。有笔名很重要,以后只要一拿出身份证或者一被人问起名字时,除非是些高级粉丝,否则是不会认出我的。做个平凡人也有平凡人的好……当然,也是茉阿姨,她知道我以后想让我身份证户口本等等证件上,都随了你姓莫,就一直劝我不要改掉我的姓,说是改了姓氏以后,很多大大小小的证件都要跟着改掉上面的姓,程序特别繁琐。我看她那么语重心长的,也就答应了。” “是啊,所以,虽然你的本名一直都没有变。但是,一想起最初,见到你的第一面,到现在,贯穿起来,觉得时间好长,根本不止十多年。”筠潇说,“我们搬出薛家后,就在这里安定下来,一年又一年。一开始,我一直都放心不下你。我怕你随时都会再度回忆起,蕾儿的伤心的记忆,我一想到那天,听闻蕾儿夭折的消息后,你的癫狂,我就害怕极了,真恨不得能日日守在你身边。” 沁兰却摇摇头:“没用的,所有发生过的事情,我不能只挑令人悲伤的颓废的来记,否则我太对不起大家了,我也更不配做蕾儿的母亲。尽管我知道,这几年来,我过得尽是带发修行的生活,除了学习,除了奋斗,终日就是祈祷。除非是工作和学习原因,否则不与人交际,所以从重回高三那一天,到大学毕业,大家都觉得我是个表里如一的冷美人。 “别人怎么说其实无所谓。”沁兰喝了口茶,淡然说道,“只不过,这些年来,除了你对我的照顾以外,就实在是委屈了梅菲了。我早就和她说过,蕾儿出现的原因,和她是扯不上任何关系的,可她还认为是她害苦了我。从重回高三那天起,她为了能一直陪着我,能和我考上同样的大学,真是在拼命学习。 “她的高考志愿表,从学校到专业,每一格,都和我一模一样。每一次模拟考,成绩出来时她都急不可待地跟我核对分数和名次差距。每天十一点才睡,五点半就起床……”沁兰叹气着,“直到后来,她的成绩和我差不多了。我对她说,你一直都想学服装设计,现在又有能力考好的学校,不如把你的学校和专业都改一改。你不用担心我没有你们陪着,会哪天又出什么问题,我多花时间多花心思来实现我的梦想还来不及呢!可她就是没听我的,硬是和我一样填了一个上外的法语系,说是服装设计师的路不能为了图捷径而走得急,先把法语学好,以后才有条件在法国如鱼得水。 “我们又那么巧,住一个宿舍,她就这样陪着我,一直到我考上研究生。可我知道,她也不会放弃她的一个个目标的。大学期间,她就继续一边学习,一边研究服装设计,还抽空准备创业。毕业后,她没有立即去法国进修,而是留在这里,经营她的淘宝店和实体店,我也时不时去帮她打点一下——当然,这一切,筠潇,也要多亏你的资助,你的‘四君子’也经常请她做演出服的设计——而你爸,他若是真诚的,也不会反对把他的财产用来帮助梅菲创业吧,毕竟她的家境,一下子拿出启动资金也困难。” 第二十二章 十年出幽谷(3) 筠潇不以为然:“我哪有做了那么多贡献?只是帮点小忙而已,而且她是我妹妹啊。不过,你要说梅菲委屈,我倒觉得peter这些年也是够不容易——我的‘四君子’话剧团小有成就,他也成了旅居中国的知名青年摄影师,前几天又去了他最喜欢的西藏。可他还是一心一意地追求梅菲,为了她放弃了好几个女孩子,为了她专心准备去法国的事宜。” 沁兰说:“梅菲怎么会不知道peter的心意?peter也明里暗里都和她说过,只要她说一声,就愿意带她去法国。peter对她这么多年的好,就像你对我一样,她不会不感动。 “其实peter说的也是道理,梅菲一直留在国内,发展空间也有限啊。何况,她有的时候还要受她婶婶和堂姐的骚扰。这家人也是,她婶婶李宝珍发现丈夫在勾引自己的女儿艾琳娜,就气得大闹满城风雨,而她丈夫发现,自己的继女表面顺从,其实暗中也在和自己亲生儿子勾搭——结果一家子全散了,这是嫌哪位作家找不到写作素材吗?艾琳娜之后找了个比她大三十多岁的老板草草嫁了,几年后作为继承了百万财产的老板遗孀回到她妈,也就是梅菲婶婶那里——这对母女俩总算开始有嫉妒梅菲的时候了,尤其是艾琳娜,不知怎么地被她搜到了梅菲的淘宝店,就故意买了东西以后给了好几个差评,害得她差点经营不下去。前阵子又到梅菲店里去闹事!还妄图勾引peter!梅菲总说,她是对出国后种种有点担心,殊不知她一直被这对母女骚扰,我的担心才更多呢!” 筠潇拍拍她的肩:“感情的事情,就让梅菲自己定夺吧。至于她婶婶和堂姐那对母女,难道不会有自作孽不可活的时候吗?上帝是公平的。” “但愿如此。不过,我更希望梅菲可以尽快到法国进修,这事她准备了够久,也该让她如愿……”沁兰还没说完,她放在客厅餐桌上的手机就响了。 “我去接一下。”沁兰站起身去,走到餐桌边拿起手机,“这是什么电话号码?没见过……”她小声说着,还是按了接听,“你好……我就是,请问你是……医院?发生什么事了?”她的声音紧张起来。 筠潇听后也站起来到了她身边,没有听出电话里具体说了什么,却见沁兰听着电话,突然就脸色煞白,眼睛瞪大着,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幸好扶住了餐桌。 “好的,好的……我就来。”沁兰气喘吁吁地挂了电话,脸上全是难以置信的惊愕。 筠潇赶紧扶着她,问道:“兰兰,为什么是医院打来的电话?是谁出事了?” 沁兰依旧在喘着,眼神却直直的,张大的瞳孔里是饱满的大惊失色:“梅菲……梅菲……” “梅菲怎么了?你慢慢说,我去拿杯水……”筠潇想把她扶到沙发上坐好,沁兰却抓着他的胳膊,急促地说着: “不必了,我们得快去医院……梅菲……”她费劲地说出了让她惶惶不安的, “梅菲流产了,可我们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怀上的!” 第二十二章 十年出幽谷(4) 从家里出来,到医院,一路上,筠潇都不住地安慰沁兰。可他知道一时间要接受这种消息没那么容易。他听到沁兰说梅菲流产的时候,也着实吓了一大跳。实在是自己不能慌,越慌越乱,才努力镇定再镇定。而沁兰路上话不多,一开口就是埋怨,怨为什么自己从没注意过,梅菲有什么变化。 手术室的灯亮着,坐在门外等候,沁兰一个劲儿自责着:“为什么偏要叫梅菲和我受一样的苦呢?怎么说也是亲生骨肉啊!” “不要怕,现在是梅菲能安全脱离危险就好。”筠潇说,“她若是之前有什么苦衷瞒着我们,等她醒了自然要和她谈谈,总得帮她点什么才好!” 沁兰还是哽咽着:“医生说孩子是保不住了,还不到两个月,没有成形,怎么会如此不幸呢……我早该多留心,最近她看上去胃口不好,我以为她只是节食减肥而已。可是我却没想到她……她天天勤勤恳恳地工作,没有任何异样……我真不敢相信……” “我也是,我们一定得知道她经历过什么才行!”筠潇说,“她平时不怎么和别的男人来往,难道是peter?” 沁兰摇摇头:“那就更不可思议了!peter一向谨慎,梅菲没有和他表白过,他就一直以礼相待的,会发生那种事吗?” “只怕我们不知道的太多了,他们私下里如何往来,我们不可能什么都清楚……”筠潇给她拿纸巾擦擦眼泪,“先什么都不要多想,等梅菲醒来再说。” 手术室的灯暗了,医生走了出来,筠潇和沁兰赶紧上前询问。 “医生,我妹妹怎么样了?”筠潇问。 医生说:“总算送来及时,手术也顺利,病人已经脱离危险了。” “那她以后还可以有孩子吗?”沁兰问,只要一想起苏茉一次意外事故就再也没了做母亲的权利,就感到心寒。 “只要以后好好调养,多注意身体还是可以有的。”医生平静地说。 “好的,谢谢。”沁兰这才感觉暂时松了一口气。 除了回家给梅菲带晚饭,筠潇和沁兰一直守在她的病房里,不知不觉就下午五点多了。 病房的门被轻轻地推开了,来人就是苏茉。除了面部多了些细小的皱纹,她的神态气质与十年前不差分毫。 苏茉也走到床边,搬了张椅子轻轻坐下,看着病**熟睡的脸色苍白的梅菲:“唉,我一接到消息,也给吓坏了……梅菲为什么谁都不说一声呢?” “这也是我不明白的,想必她实在有不得已的原因,甚至……”沁兰忧伤地说,“搞不好最坏的情况是,她都不知道自己有了……” “梅菲应该不至于这么大意。”苏茉说,给梅菲把被子盖严实一点,“连对我们都没有说,一定是有苦衷的。” 筠潇抱歉地说道:“实在不好意思,茉阿姨,我们还特地让你过来。” 苏茉却说:“别这样讲,你们应该告诉我的。” 沁兰问:“那您父亲呢?不需要你照料吗?” “我和我爸说过了,他叫我尽管过来,看能不能帮上忙,不用急着回去。”苏茉说,“不过我也是有时间观念的,你们也知道,自从父亲几年前爬楼梯时摔了一跤几乎躺了大半年以后,我就提前退休专门照顾他了,请保姆我又还是不太放心,向来不敢让他一个人在家太久。对了,你们再这里也守了够长时间了,钥匙你们先回去休息吧吧,我在这里照看就行了。” “不行,我可放心不下。”沁兰说,“筠潇,你先走吧,明天又要开始排练了,还有好多演出的行政工作要处理。” “那些工作慢慢做,不急的。”筠潇回答,“兰兰,你还是先回去休息一会儿吧,投资方还约了你一起吃饭呢。” “我们约了六点半去,现在早呢。”沁兰说。 这时,也许是听见大家说话,梅菲醒了,慢慢睁开了疲倦的眼睛。 第二十二章 十年出幽谷(5) “你们都来了?”梅菲缓缓开口问道,说话还有些虚弱。脸色还是苍白没有血色,原本好看的大卷发也在枕头上凌乱着。她的眼睛环视周围单调的茫茫白色,无奈地叹着,“我怎么就这么到医院来了?” 沁兰心疼地说:“幸好你送来及时,才保住了性命。要是你也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们怎么承受?” “是啊,所幸你没事就好。”筠潇说。 苏茉握着她的手,语重心长地说:“梅菲,我一听说你出事就赶来了。别的我不多说,养好身子最要紧。医生说你以后还会有孩子的,光是这点,你就比我幸运。其他的,我只希望,你要是有什么心事有什么困境的,不要一个人憋在心里。” “你们都知道了……”梅菲默默地叹息,眼光很是迷惘,“一开始我也不敢相信,可我从没想过,我的孩子居然会这么快就没了……” 筠潇试探地问道:“我能不能问一句,是peter吗?” 梅菲苦笑了一下:“我要说出来,你们会说我太糊涂了……他对我的好,我都明白,也的确非常感动,但我从未正式答应过他,我不敢草率……可就是那天在他得奖后,他约我一起去郊游、野营,还开了香槟酒庆功,我们都醉了,回到帐篷里,一切都收不住了……我半个月前就感觉到身上不太对……” 沁兰迫切地问她:“那你告诉peter了吗?” “我还没告诉他。还是先不要说了,免得他心急火燎从西藏赶回来。”梅菲说,“但他向我求婚了,而且他显然不知道我有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沁兰说,“这个孩子要是没有夭折,你如果也不打算拿掉,那总得给它一个家吧!peter对你,难道还不够吗?” 筠潇也说:“这不能不做打算,peter要是知道你为他怀过孩子,他理应更珍惜你才对。他不是向你求过婚吗?这个孩子来得这么是时候,你是不是因为担心别的?” “他的好我都懂,有个爱自己的人总是幸福的。可我就是不想因为一个孩子而草草结婚,这样,对peter并不公平。他会带我去我早就想去的法国,他会对我和孩子好,我都清楚。可我不能就这么走了。”梅菲摇摇头表示无可奈何,“我有我一时间不能放下的东西。” “你在担心什么呢?说出来让我们听听,我们总能帮上忙的。”苏茉劝她。 梅菲忧郁地说:“今天中午过后,艾琳娜来我店里,我知道她不会不找麻烦。果然,还不是为了从我这里套出peter的去向,她对外国帅哥没有任何抵抗力,跟花痴的小女生一个样!”她的语气中带了些鄙夷,“我早就和她说过,peter几天前就去了西藏,没有半个多月不会回来的,就算他提前回来,也不会对你有意思。可她不信,她不甘心peter喜欢我,不甘心我有机会跟peter去法国……我们争执中,她忽然推了我,我的腰身撞到了桌子角上,倒在地上时,一眼就瞄到了地上染了一滩血,我就知道全完了……幸运的是,当时店里不止我一个人,还好小蝶扶住了我,我才没有摔得更重。剩下的几个我的员工赶紧把店门守住不让艾琳娜逃走,里面的顾客显然也吃了一惊……场面乱极了……” 沁兰接着说:“然后我就接到了医院电话,叫我过来……你要是担心那对母女找你麻烦,那艾琳娜难道不算故意伤害吗?” 第二十二章 十年出幽谷(6) “不,这远不是我最放心不下的。”梅菲说,“这对母女的性子我知道,大恶没有,只会使点性子罢了,再说艾琳娜已经让警察带走了……至于我的店里,小蝶跟了我三年,她照料我也放心……知道吗?我一直都在犹豫着,一面,是我似乎没有理由不跟peter去法国,还有我们的孩子!”她开始有些用力地吐露着,“可是,另一面,我根本放心不下你啊!” 她紧紧握着沁兰的手。 “我?”沁兰很诧异,“我很好啊,你何必想太多呢!” “哪有!”梅菲断然否认了,眼神定定地看着她,“只要你还有一天在给蕾儿写日记,只要你还有一天穿着修女服在祷告,我就知道蕾儿的夭折给你带来的伤痛从来没有过去!你不要总是宽慰我,我心里明白,当初是我惹得你和我哥闹分手,害得你……以那种方式有了蕾儿……如果蕾儿不离开人世也罢,可偏偏如此不尽如人意!我为了减轻自己的罪孽,也为了能够让自己不用太担心你,就一直陪着你,直到我们都大学毕业,我才开始走自己原本计划的路……但我放不下!” “你这是什么话!不管放不放得下,你都不可能一辈子都跟着我,你该有属于你自己的生活才是!”沁兰又是心疼又有些生气,“你以为我只惦记着蕾儿吗?我何尝不担忧?我知道这些年实在委屈了你,就希望你能尽快去追寻你想要的,不要把年轻宝贵的时间都耗费在我身上!从我们认识的那天起,从我们开始住在一起的一刻,到现在不止十年,你还不了解吗?” “我怎么会不懂!”梅菲说,“你现在不算是个默默无闻的小人物了,可你受过的伤,不能放在那里不去处理……我的孩子没了,又一个孩子没了,你当初能把蕾儿生下来,就已经够了不起……我妈当初分别生下筠潇和我,那得是得到了怎样的护佑啊……自从蕾儿夭折以后,我一度觉得,谁都没办法彻底治愈你。我们这群有头脑有思想的人,有时候确实不如上帝赐给你的一个小天使……如果上帝愿意再赐给你一个,我也就安心了。” 沁兰只觉愕然无语。 梅菲见她没有回答,便追问道:“怎么,不敢相信?” “不是这个意思。”沁兰坚定回答,“我总是劝你接受peter,你却在我读研究生才一年的时候就劝我做你的嫂子,原来是因为这个?可我光顾着自己的事业,一直拖到了现在。” “你需要有一个家。”梅菲深情地说,“完全不同于薛家那个囚犯城。” “你不也是吗?”沁兰加重了语气,“没有漂泊没有孤独,有爱你的,给你安全感的人。” 筠潇也说:“是啊,你应该让peter知道你的心思,他要是够豁达,一定愿意先留下来陪你。” “梅菲。”苏茉唤她,“菊影的影子从未离开过,她的后半生受尽了纠缠,难道不希望你活得自在些吗?你自己都知道,没有理由不跟着peter去法国,而且那里又是你梦寐以求的地方,你妈妈努力了一辈子都没能踏上过!你还在犹豫什么呢?” 梅菲听后,问道:“两年,够不够?” “什么意思?”苏茉疑惑。 梅菲解释道:“我妈妈没有做过像我一样不堪的事,我连自己的孩子都没能保住……两年,”她的目光转向筠潇和沁兰,“两年,足够我为我的孩子做几百几千次祈祷,希望它能原谅我的错,也足够考验考验我和peter的关系。两年,够不够你们结婚成家,够不够蕾儿重新转世,做你们的蕾儿?” 第二十二章 十年出幽谷(7) 三个月后,夜晚。 玄关古典式的大门打开,眼前扑面而来的便是一派古典情调。挑高的门厅,欧式古典家居安详地陈列在其中,绘着印花的布艺沙发和奢华优美的座椅,优雅的曲线令人不禁眼波流转。天花板上垂下流光溢彩的吊灯,脚下是黑白相间的光洁的地砖,周边的墙上装饰着米色或铂金色的墙纸。墙上装饰着不少油画,画框或大或小,却布置得相当和谐匀称。画的是古来的四君子,诉的确是永恒。 春兰,素雅高洁,幽香万里。夏竹,宁折不弯,坚韧挺拔。秋菊,傲霜开放,不落北风。冬梅,迎风斗雪,寒中尤俏。 “我们的新家,都是按你喜欢的样子布置的。”一身黑色礼服,搭配着白色衬衫和黑色领结的筠潇,有的是舞台上也未曾体验过的沉稳庄重而又潇洒。他流露的眼神中,深情之下是掩饰不住的欢欣,“兰兰,我们终于来到了这一天,走进教堂,再走进这里。” 他轻轻掀起沁兰的蕾丝头纱,无需浓妆就让他心醉荡漾的妩媚的脸庞,乌发红唇凝脂,光亮如水,明亮如星的双眸,含着好似恍如隔世一般跃动的情感。 那一袭洁白的婚纱礼服,精雕细绣的花纹,紧贴身形的窈窕曲线,饱满而又轻盈的裙裾——以及,带着白色镂空长手套的左手,无名指上,小巧却精致闪耀的钻戒。 “谁能想到,当初我们偶然的相遇,竟能一路走到今天。”沁兰经历了婚礼,经历了红毯,经历了圣坛之下,《圣经》之名的宣誓,经历了她和筠潇谁也不知道谁等待更久的那句“我愿意”,依旧心潮澎湃,如梦似幻。 “这只是一个新的开始,我会让你看到的。”筠潇把她的双手捧在自己掌心,“来,我抱你去我们的新房。”说完就把穿着厚重婚纱的沁兰拦腰抱起,上了宽阔的转角楼梯,来到二楼两人的卧室。 卧室中央是浪漫典雅,挂着米色碎花锦缎帐子的桃花心木大床,床的边沿处的地板上铺着浅灰色绒毯。周围是黄褐色同时带点粉色的墙纸。巨大的落地窗,淡紫色的大提花窗帘半掩着,夜色趁机涌入。大柜、梳妆台、椅子、小圆桌、贵妃椅都透着高贵雍容而又不乏舒适。 筠潇把沁兰抱到柔软的**坐着,自己去拉上窗帘,世界只剩他们两人。他坐回她身边。 不知是劳碌了一天难免疲倦,还是仍旧沉浸在亦梦亦真的意识中,沁兰此刻显得有点拘谨腼腆。 筠潇搂着她的肩膀,却在手碰触的一霎,感觉她似乎有些在颤抖。 “怎么,兰兰,你还觉得紧张吗?”筠潇问她,却又笑着自己替她回答了,“哦,我想起来了,十年了,出于你一心认为的愧疚,出于你坚定的虔诚,总而言之,十年的带发修行,十年的柏拉图式,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解脱?放心,我不会强迫你。而且,即使过了这么多年,经历了这么多事,别人都以为你改头换面,我却还是看得出——”他的指尖点着她的下巴,“那个我最初认识的,有点傲气、有点任性、有点倔强的十六岁少女,因为我一直记着。我也记着,你每一次的哭和笑,苦与乐——你不觉得我们能够走这么久,可以算是个奇迹吗?” 第二十二章 十年出幽谷(8) 沁兰缓缓开口了:“奇迹不能是太平淡无奇的东西,我们相处了十多年,你对我一直不变的好,我如果一点也不感动,岂不是太不应该了?今天,倒是离梅菲的心愿更近了一步。而能够结识peter,也是她的福气吧。peter得知梅菲怀了他的孩子,又流产了,很是心痛。要是他们也能有我们今天这样,我也就不必操太多心了。” “既然我们还是走到了今天。”筠潇思索了片刻,注视着她格外纯净的双眼,蓦然问道,“兰兰,你愿意做我的妻子吗?” 沁兰不解地问:“你忘了我们才从婚礼上回来?刚刚在上帝面前,彼此承诺过?” “那是在面对上帝、《圣经》、圣母圣灵的时候,现在只有我们两个,这是区别。”筠潇强调着,而后又深沉地说, “十年了,你爱我吗?” 沁兰却有些薄凉地微笑着回应他:“我就知道,忙了一天,你也累了。”她戴着白色礼服手套的双手把他的手从自己身上挪开,“当然,如果你觉得我们今晚还有很多话要说,那你也先休息一下。”她站起身来,“我去洗个澡,把衣服换了,你先歇会儿吧。” 沁兰说完就自己进了房间内的卫生间里,筠潇有点失落,更有点纳闷。 也许自己是有些唐突吧,他这么告诉自己。随后他走到衣橱边打算也换掉身上的礼服,打开衣橱,不知为何一眼就看到了沁兰的那身修女装,虽然它被挂在非常角落的位置。 通体黑色,只有帽檐和胸口处是白的,筠潇细细抚摸着黑色的裙身。 十年了,这件衣服还是完整如新。是因为它本身保养好呢?还是因为黑色可以蒙蔽所有污垢和尘埃呢?当然,筠潇是知道的,沁兰不会不善待这一身黑色。 当初梅菲花了几天的时间针针线线制作出来时,筠潇只觉得惊愕而又心情沉重。 沁兰此前的确经常做各种各样的祷告,但都只是作为一个重内在不重形式的信徒。如今,这件黑色的衣服,把她的十年——女孩生命中最绚烂的十年——分割成了两个世界,她自己也被割裂成了多个人格。 平日中,她是薛沁兰。旁人只知她从高中到大学一直成绩优秀,才貌双全,却未知她和普通的女学生有什么不同。要有也只是她性子清高,不苟言笑,除了梅菲以外,便不屑于交太多朋友。 风光时,她是萧筠菲,年轻的新锐美女作家,外加法语的特长,既是作者,又是译者。要说这些风光时如何练就,看看她电脑中的稿子们即可。 暗地里,穿上这件修女裙时,她连名字都不需要有。 她是一个失去了孩子的母亲,一本又一本的日记记载着她无尽的思念与祈福。 她是一个“信仰着信仰”的,渴望精神寄托的信徒,厚重的岂止是那本《圣经》。 她是一个心上遍体鳞伤的女子,而她原本,是那么的无辜。 终于,这一刻,她只是沁兰,那个他爱过伤害过,但最终愈发的爱,并且在上帝见证下,给她戴上结婚戒指的那个女子。 其实无需那枚戒指,两人就已经被无形的力量牵绊一辈子了。 只是,十年了,这牵绊会是更坚固呢?还是别的? 第二十二章 十年出幽谷(9) 大概一个小时后,沁兰从里面出来了。筠潇也换下来他的礼服,穿了件宽松的睡袍。 听到沁兰出来,原本独自靠在**翻阅着《圣经》的他立刻把《圣经》放到床头柜上,接着便瞧见了梳洗过后的沁兰。 脱下礼服,卸了妆,去了首饰,散了发髻。长发披肩不施粉黛的她,身上唯一的身外之物大概只有她那件白色的睡袍了,干净飘逸简直让天使也为之仰视。 他下了床站着,她也走到床前,定定地凝望着他问道:“筠潇,你刚才不是问我吗?十年了,我爱不爱你……” “不,我太唐突了些,突然问你这个,实在不应该……”筠潇解释着。 “没什么,你说出来总比一直憋着好。”沁兰说,“十年了,你对我这么长的时间的照顾,你为我做一切的同时,你难道会从未期望过吗?希望我是真的爱你,不仅仅是因为你是蕾儿的父亲,也不仅因为你在我这些年当中占据的分量。我们必须承认,现实生活中,哪有什么真正的圣人!” 筠潇一时有些语塞,半晌说道:“这的确瞒不过你,我承认。我也承认,如果你给我一个否定的回答,我还是会有一点不甘心,但真的只是一丁点儿。” 沁兰却笑道:“这没有什么,你也不用想得太糟糕。你先转过身去。” “怎么了?” “放心,一会儿就好,最好闭上眼睛。” 筠潇还是照做了,他转过身去,闭上双眼,周围却依旧安静,听不出什么大动静,窗外风吹树叶也此刻无声。 “好了,你可以回头了。”听到沁兰的声音,筠潇就转过身来,却差点说不出话来。 “兰兰,你这是……” 他惊异地看到,沁兰身上那件白色的睡袍也解开脱落在地上,眼前他看到的,是完完整整的,干干净净的她的身体。 白皙柔软如云朵的肌肤,玲珑荡漾如溪流的身形,毫无保留地呈现在自己眼前。她那原本就精致的五官,她的颈项,她的肩和锁骨,以及再往下,她的胸,坚挺圆润的山峰,和山顶处的花骨朵,她纤细平滑腰身,她修长光洁的双腿…… 旁人看着依旧干净,只有筠潇知道,他曾经把这可爱的身体如何失去理智地**过。 一想到这个,他就禁不住一连串地在心里审判着打压着自己,越发觉得自己当年的龌龊从未被消除过。 他顾不得多说多想,迅速捡起她的睡袍给她穿上。 “不用怕,先听我说完!”沁兰阻止了他,那件睡袍就披在了她肩上。 “还记不记得,我在十年前说过,我意识到自己从没真正爱过你,只是享受着被爱的感觉不愿拒绝而已。等我意识到这点时,我已经不会再单纯地爱你,却也忘不了你。” 她深深叹了口气: “我知道,这么些年,实在是委屈了你。你本来有的是机会去认识去交往甚至娶到一个比我漂亮比我贤惠比我聪明,样样都比我能干的女人,可你却除了自己的事业自己的梦想,就全在为我而活。要不是当初我坚持要留下蕾儿,你也不必如此。” 筠潇想说些什么,但还是欲言又止,沁兰便继续说下去: “其实,说到单纯,谁没单纯过呢?我甚至觉得,我们相遇那会儿,难道我真的那么有魅力能够让你一见钟情吗?我不过是个朴素的高中女生。如果说我答应你的交往是为了多得到一点在薛家没有的,被呵护被宠爱的感觉。那么,你当时难道不是因为我的年少青涩和那把扇子上的一点小才气,才关注我的吗?那之后呢?我到底有什么地方值得你锲而不舍地追求?” 筠潇有些愧疚地看着她的眼睛回答:“我真的不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我只能承认,如果你既不漂亮,又很平庸,我们当时或许就擦肩而过了。而当我们进一步了解之后,当我确定了我对你的感情之后,我就没有考虑那么多为什么了。” “于是我们便走上了一条不归路……而我和你一起,走着走着,就忘了起点的意图了。”随后,她话锋一转,行云流水般念道, “十年前,按照花语,我送过你黄玫瑰,十五朵,代表我的歉意。十年后,也就是今天,我送你的玫瑰,黄色变成了红色,三十四朵,象征生生世世。我们在一起十年了,十年的悲欢历程让我越来越渴望永远陪伴你,直到生生世世。你愿意嫁给我吗?兰兰—— “这是你在‘四君子’的庆功宴上对我的求婚。可是我非常不争气,”沁兰苦笑了一下,“我应该开心地笑才是,可我当时就没沉住气哭了出来。我显然太激动了。 “我就不去回想我当时的狼狈样了。可你知道我那会儿是怎么想的吗?” 筠潇摇了摇头,心怀期待地问道:“你是怎么想的,兰兰?” 沁兰温婉地说道:“你说过,我因为你,因为我们的蕾儿,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罪,你怎么忍心不去好好待我,一辈子……我也可以告诉你…… “你因为我,因为我的傲气任性,因为我固执地想要留下的蕾儿,因为我带发修行心如止水的十年,操了那么多心,活在不必要的辛苦当中,只为我能够少一点悲伤,只为了能照顾我能让我活得好——我怎么忍心漠然视之,怎么忍心继续心如死灰?我们都不是十几岁的孩子,不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了,爱你,不一定要像张白纸一样没有色彩。对吗?要不是心有所属,我会不遮掩我自己吗?” 沁兰说着,深情地正视着筠潇受宠若惊,又抑制不住欣喜的眼神。 筠潇更走近了她,凝视着她依旧年轻貌美,还多出几分成熟韵味的脸庞,嗅到了她身上独有的、诱人之深胜过任何一种香水的芬芳。 “我的兰兰,”他由衷地微笑着,“我终于可以理直气壮地这么说了。” 他捧起她的脸,慢慢试探着,又终于不顾一切地吻上了她略微颤抖,却真正温柔的唇。 第二十三章 神秘女孩引思忆(1) 半年后。 “又辛苦你了,梅菲,不过是一次签售会而已,还给我做了新衣服。”沁兰在房间里穿衣镜前看着镜中自己身上穿的新的格子风衣,那是梅菲亲手做的,“而且,你如果真想送给我,我去你店里拿就好了,还要麻烦你上班前亲自过来一趟,叫我怎么好意思!” “没事,我九点才上班,现在八点都不到,就顺便过来一趟了。”梅菲说,身体复原后的她又神采奕奕顾盼神飞的。沁兰的头发盘起了一部分,她则是张扬的长波浪, “我看你最近为新书签售的事情也忙得很,你得化点淡妆,否则脸色有些苍白了。” 沁兰照照镜子:“我的身子我知道,不会大意的。”又问她,“对了,peter和你怎么样了?你出院后,九个多月的时间,一个小baby都快出生了。” 梅菲轻描淡写但也是欣然说道:“不错啊,我和他给你和我哥当了伴娘和伴郎,他约我更频繁了,一切都很好。他前天刚去了泰国,两个星期后就回来。” “他就没别的打算吗?什么时候带你去法国?” “他就是因为知道我的心思,所以他愿意等到我们约定的两年结束,现在不是才过了九个月吗?不用急!”梅菲说,“还是你下午的签售会要紧!” 沁兰却有点遗憾:“要紧的岂止这一件事!你忘了今天是筠潇的生日了?” “怎么会忘记?”梅菲说,“倒是可惜了,你下午要忙签售会,回家肯定早不了,这还不算什么,他和‘四君子’在南京的演出要后天才结束!我还给他设计了他们的改编话剧《蝴蝶梦》的服装呢。” “都是一家人,礼物什么只是形式,心意才最重要。”沁兰说,“他要是能在家,我还可以陪他一起过生日来着。”她的手指摩挲着脖子上戴的,依旧闪耀着的兰花水晶吊坠—— 十年有余啊。 她低头看着吊坠,继续说着:“我也可以告诉他,这次换我送给他礼物了。” “你果然给他准备了?”梅菲说,“可是你要送什么呢?领带手表之类的多俗气,没档次!” 沁兰嫣然笑道:“行,我就先告诉你吧,不过你不要通过任何方式告诉他,我得亲自和他说……” 正高兴地说着,她突然脸色略微抽搐了一下,皱着眉头捂着嘴就跑进卫生间,梅菲疑惑地跟着进去,发现沁兰弯着腰对着洗脸池不住地干呕,咳嗽呕吐的同时,也忙着把从肩头滑落下来的头发揽到耳后。 “没事吧……”梅菲拍拍她的背,给她拿了毛巾擦嘴。 “我只求下午签售会上别这个样子,否则我多尴尬……”沁兰用毛巾擦了擦嘴,又浸了水搅干了擦了把脸。 梅菲突然想到了什么,瞬间喜悦地说道:“你该不会是……” 沁兰微微点了点头。 梅菲像是获得了特赦一般:“太好了!这不能叫礼物了,这是无价之宝啊!多久了?” 沁兰端庄依旧的脸上,唯有嘴角勾起淡淡的微笑:“两个多月,我已经和出版商说过,今天过后,什么发布会什么应酬我都不参加了,写稿的事情也会放慢进度——我不能经常碰电脑了,只能先出手稿。” “我还以为,这要等很久才会有呢!”梅菲说。 “够久了。”沁兰说,把手放到腹部,隔着衣服抚摸着,“我们结婚都半年了,才两个月,蕾儿可是一刹那就有了……” “你果然还是忘不了。”梅菲叹惋道,“只是,到底是什么都回不去了,就当这个孩子是蕾儿转世吧。” 沁兰反倒宽慰她:“你不要为我担心,不管是不是蕾儿转世,我为了你和筠潇,也为了这个孩子,本来就不该太郁郁寡欢的。何况,我到底是可以正大光明地为人母了。” 梅菲虽然有些浇了点凉水的感觉,却仍乐观地说:“真希望这个孩子怀得运气些。” 第二十三章 神秘女孩引思忆(2) 沁兰原本希望下午的签售会能够尽快结束,哪料这并不像她所想象的一样,上海书城六楼的队伍排成长龙,一眼望过去全是拿着书排队等她签名的读者,其中一半以上都是中学生大学生模样。真让她始料未及,因为在她看来,这本《十年幽谷》不过是自己的第一部散文集,一些随笔杂文组成,论情节曲折也好,论感情张弛也好,怎么看也不像自己先前的几部小说一样能够吸引那些青春年少、爱跌宕起伏、爱天马行空的年轻人。 不过再想一想,其实也没什么。自己那会儿也爱看徐志摩林徽因泰戈尔,甚至爱读《圣经》。 还经常念给蕾儿听…… 想到这里,沁兰有点分了神,拿着签字笔忙碌着的手也动作慢了下来,愣了几秒钟。 “萧老师,怎么了?”一旁的女助理小声问她,同时又给她递上一本打开了封面的新书,等着她签名。 “没什么……”她迅速反应过来,接着马不停蹄地忙着执笔一挥而就。 整个一层楼因为人群而熙熙攘攘的,在出版商和投资方看来,自然是大好事。可是沁兰就没那么轻松了,签名签得手酸,身子也疲倦极了。下午两点开始的签售会,现在已经将近五点,外面的天色也暗了下来。 但总算不知不觉,人越来越少了,周围也渐渐安静了下来。 “终于收工了!”结束后,周围的工作人员都在忙着清理现场。沁兰终于有时间靠在椅子背上喝些水小憩片刻。 一个下午忙下来,或许是太累了,或许是人堆太嘈杂空气不太好,沁兰觉得有点头晕,便一手扶着额头。 “萧老师,你不太舒服吗?”助理问她,“累了一天了,我叫人送你早些回去吧。” “不要紧,你们也辛苦了。”沁兰说,“对了,涓涓,你回去后顺便帮我和那投资方说一声,剧本的事情我会考虑,说实话,这种若无似有、若有似无的悬疑题材,我也很有兴趣。但前提是要给我足够多的时间,我现在说实话,真没那么快的速度。” “好的。”涓涓说,“我料想他们不会不愿意的。只是萧老师你现在有身孕,还是保重身体最要紧。” 沁兰由衷地说:“那是!今天忙完我就暂时不以萧筠菲的身份出来抛头露面了。不过还好,这孩子也挺乖,没有在这里给我添麻烦……”她正触摸着还一片平坦的小腹,只听见一旁工作人员的声音传来: “小朋友,回去吧!这边已经结束了!” 沁兰朝声音望去,只见不远处的地方一个中年保安正对着一个背着书包的小女孩解释什么,小女孩似乎非常着急。同时,沁兰一眼就瞥见小女孩怀里抱的那本书,正是自己的《十年幽谷》。 “我去看看。”沁兰对涓涓说,于是便走了下去,问那保安:“怎么了?” “萧老师,这孩子闹着要你的签名,都这个点儿了还要闯进来……” “可是我一下课就坐地铁一路赶过来,好不容易才赶到的。”小女孩恳求着。 沁兰走到小女孩身边,那个小女孩还不到她的肩头高,她一手搭着小女孩的肩膀,蹲下身来问道:“小妹妹,刚才那么多人来买书,却没有一个像你这么小的。你今年几岁了?” “……”小女孩张口想说些什么,一双大眼睛全神贯注地凝视着她,怔了一下才说,“我十岁。” “十岁……”沁兰低语着,接着又细细端详着小女孩的面容。 第二十三章 神秘女孩引思忆(3) 这样的身形确实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可是沁兰看着她的脸,却总觉得她不是只有十岁这么幼小。 在很多人印象中,孩童的脸,未发育成熟的样子,都是那样圆圆的,红扑扑的、肉嘟嘟的,女孩子都扎两个羊角、两个三股辫或者一个马尾。 可是这个小女孩长着一张精致小巧的瓜子脸,脸型的线条比同龄的孩子要鲜明细致许多。鲜明细致的不只是脸部线条,那淡而醒目、细而俊俏的两弯新月眉,那长而不散、密而不厚的黑睫毛,那大而妩媚、黑而纯净的双眸,那薄而丰润、红而温和的小嘴。她的头发不梳辫子也不披散,而是在后脑盘成了圆润而紧致的发髻,就好像芭蕾舞演员一样,这样使她那精致的脸庞更加凸显了——这孩子放在人群中,不化妆也能很快被找出来,沁兰这么想。 “来吧,我来给你签名。”沁兰拉起小女孩的手走到台上,拿起签字笔,刚打开封面想给她签上自己的名字,又在下笔之前想到了什么,问那小女孩:“小妹妹,我能问一下你叫什么名字吗?” 小女孩说:“我叫莫鹂荣。” “你也姓莫?”沁兰很自然地留心了。 “嗯,是的。变幻莫测的莫,黄鹂鸟的鹂,光荣的荣。” “好的。”沁兰在空白页上写完以后,还给鹂荣。鹂荣看到了签名之后,唇边立刻漾开灿烂的笑容,情不自禁地念道: “鹂荣:自由飞舞,美丽人生!萧筠菲……”她似乎格外地喜悦,嫣然笑道,“太好了,我总算拿到了!我还以为今天会赶不上呢。谢谢……” 她忽然笑容僵了下来,脸上的表情有些不知所措,那一双大眼睛更是写着困惑。 沁兰也有些疑惑:“怎么了,鹂荣?” 鹂荣嗫嚅着说:“我知道,我只比你小十八岁,叫你阿姨会把你叫老的,我该叫你姐姐吗?” 沁兰听了,微笑地说道:“没事,你如果喜欢,叫姐姐也行。” “那,谢谢姐姐!我早就盼着能拿到你的亲笔签名了!”鹂荣又恢复了笑脸,沁兰发现,和同龄的孩子那天真烂漫的笑脸比起来,鹂荣的笑有着不常见的温婉。 鹂荣显然乎格外地兴奋:“姐姐,你知道吗?我五岁就开始学芭蕾舞,今天就是刚刚下了课赶来的!我的名字当中的‘鹂’字,就是飞鸟,能歌善舞!两个黄鹂鸣翠柳,阴阴夏木啭黄鹂。” 沁兰也越发觉得这个十岁的小姑娘不一样的可爱,便想和她聊起来:“你的名字是很特别,鹂荣。我以前认识一个小姑娘,只是后来就没见过她,她要是长到现在,也和你一样大了。对了,你的生日是哪一天?” 沁兰只是随便一问,鹂荣却好像很为难:“姐姐,我外婆说,不要随便告诉别人我的生日,还有我家住哪里这些事情。” “也是,大人总是关心自己孩子的。”沁兰也愿意理解。 鹂荣把书放进自己书包里再重新背好,对沁兰说:“姐姐,我想我得回家了。我外婆要是发现我太晚回去会担心的。” “好的……”沁兰蹲下身来给她理了理衣裳领子,“可是,你爸爸妈妈呢?我怎么只听你提你外婆?” 鹂荣的眼睛黯淡了,嘴角也有些瘪了起来,神情有些尴尬、不太愉快的样子。沁兰自然觉察到了,就赶忙说道:“没什么,姐姐随便问问而已,不是有意的。爸爸妈妈工作忙,很多孩子都是和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更亲的。鹂荣,你不要太在意,好吗?你快回家吧,免得外婆担心。” 鹂荣撅着小嘴点点头,顺从地说道:“我知道了。姐姐,那我回家了。” “行,路上小心。”沁兰温和地摸了摸她的脸、 “好的,姐姐再见!”鹂荣还是脸上笑了起来,虽然不太明显。 鹂荣到底还是孩子,没那么多心思。沁兰想。 既然她这么开心,那我又怎么忍心告诉她,小小的黄鹂鸟儿太容易被人抓来豢养了,而且这个“鹂”字和“离别”的“离”同音,太容易叫人想起骨肉分离。 虽然在自己看来名字取得不太好,但是鹂荣真的很可爱,蕾儿如果尚在人间,一定也如她一样吧。 沁兰又不能自已地沉浸在思念中。 第二十三章 神秘女孩引思忆(4) 晚上回到家中,即使筠潇在南京演出不能回家,只有自己一个,沁兰也不是闲人。 累了一下午,晚上是该清闲清闲。倚靠在**坐着,拿出一幅十字绣坐在梳妆台前绣着——不写稿,不看诗书,不用这时候做家务,祷告什么也是睡前的事,又要尽量少碰电视电脑这些辐射物,也就绣十字绣消遣消遣了。 经典而普通的花鸟图案,几束五颜六色的剑兰,绿叶衬鲜花,花色各异,风姿优雅。 一针一线地绣着,不知不觉,手中的针线在绣布上游走着,绣到了花束旁的一只黄鹂鸟。 “鹂……” 沁兰一边细细地绣着,一边嘴里念着这个字。 “离……” 她自嘲着念着:“又是幽闭着供人豢养**,又是到不了自己想要的天地,这是有多可悲啊!倒不如一花一草一木,就算一辈子都在土壤里,也只能毁灭,不能亵玩。 “不过还好,鹂荣看上去和别的孩子没什么不一样。只是蕾儿……” 她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继续绣着,却发现自己这会儿的心思,只要触动了,就像这些绣出十字绣的一团团线,一旦搅在一起,再理清就很困难了。 她放下了十字绣,无端地叹着气。 这时手机响了,总算能让她稍微分点心。 “兰兰,你在家吧?我总算还有时间给你打电话。” 筠潇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沁兰有些闷闷不乐地说:“我该对你说生日快乐的,可是你不在家,我就是准备烛光晚餐也没有意义!虽然在哪里、什么时候演出不全是你们能够决定的……” 沁兰这么说,筠潇也是无奈:“这样的晚上让你一个人在家里,我也越想越过意不去……” “算了,我这两天清闲,你们演出不能放松,不要因为我分心了。”沁兰说着,又压低了声音说,“不过呢,你的礼物我还是准备了。” “你还费那么多心思干什么?你不就是最好的礼物吗?”筠潇在电话里说,“好了,我后天就回来陪你。” 沁兰正想说些什么,突然又感到一阵胸口恶心反胃,连忙手捂着胸前,忍着不适匆匆说道“不用太担心我,要没别的事你就去忙吧……我这会儿要去写稿子,先挂了。” 说完匆匆挂断了电话,起身冲到卫生间,对着洗脸池又是疯狂呕吐。 当初第一次感受到蕾儿的存在时,也是这般反胃闹心的,半夜里不得已从**爬起来去洗手间。种种身体上的折磨,然后十月怀胎的艰辛,一朝分娩的痛苦涅槃,却通通在蕾儿来到世上的那一刻,所有痛苦都消失殆尽了。 只是,不过一个多月,随着蕾儿的消逝,再次跌进谷底。 她又想起了梅菲说的,真希望这个孩子怀得运气些。 “宝贝儿,如果你是蕾儿的转世,那就是妈妈的荣幸了。”沁兰抚摸着小腹低语着,“如果不是——其实也没人说得准是不是——如果不是,你也要知道——你有一个姐姐,她出生没多久就被迫离开了我们,包括她没能看到的你。” 她躺到**把枕头垫高了靠着床头,继续和腹中的孩子说着话:“你叫什么名字好呢?” 十字绣上的那只黄鹂鸟又映入她的脑海。 沁兰摇了摇头:“妈妈觉得‘鹂’这个字眼真的不吉利。深陷囚笼还不如浪迹萍踪——对了,也算是为了纪念你的姐姐,你就叫贞萍吧!莫贞萍……”她的唇角上扬了一瞬,又黯淡下来, “萍儿,妈妈相信你也是妈妈的好孩子,妈妈希望你总有一天能够明白……不是妈妈爱你的姐姐更多,只是她的命运没有你这般安稳静好,妈妈忘不掉对她的愧疚,没办法不牵挂……” 第二十三章 神秘女孩引思忆(5) 第二天早上,沁兰醒来。 昨晚因为反胃呕吐起来了多少次,沁兰自己也记不清了。直到天大亮一个人起了床,准备了一个人的早餐,做过祷告(不穿修女服,只穿着一件居家的白色兰花图案丝绸睡袍。),侍弄过餐厅、书房、阳台上的各色清雅的**及其盆景,居然就有些累了。回到房间里,躺在床前的贵妃椅上小憩片刻,手里拿着一本阿尔封斯 “兰兰,醒醒……” 朦胧中听见有人唤着自己,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居然躺在贵妃椅上睡着了。而再揉揉眼睛,发现坐在自己身旁的居然是筠潇。 “筠潇,你怎么回来了?”沁兰很是诧异,一下就全清醒了,“扶我起来一下……” 筠潇扶她坐起,沁兰又追问道,“你不是明天才回来的吗?……真是的,我怎么睡着了?现在是几点钟?” “十点了。我一回来就看见你睡在这里,是身体不舒服吗?” “你还没说呢,怎么这么草率地回来呢?”沁兰理了理自己的头发,“今晚不是还有公演吗?你这上海南京一去一回,多耽误时间啊!” 筠潇的包就放在贵妃椅旁边的地上,显然是一回家就直奔房间来的:“你昨天前一分钟说这两天清闲着,后一分钟又说急着写稿,电话挂的匆忙,我能不多想吗?我问了梅菲和茉阿姨,她们俩却都只是一个劲儿说没事,叫我不要担心。我左思右想,就是放心不下啊,反正 每天的演出都一样,大家都很熟练了。再加上昨天我的生日,你没能在身边,我也有点不甘心呢,索性就回来一趟了。当然,我还是不能呆太久,吃过中饭我还得赶回南京。” 沁兰笑道:“原来是为这个,那可叫你虚惊一场了!我叫茉阿姨和梅菲先帮我保密着,所以她们才不告诉你!”她握着筠潇的手放到自己小腹,温柔地、还有一丝腼腆地说,“不是我有什么事,是里面这个小家伙想爸爸了,时不时折腾我……我不是说过,我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吗?” 筠潇听了,愣是张着嘴睁大了眼愣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因为太突然的喜悦,说话都不太连贯了:“真的?天啊……我真不敢相信……多久了?” “两个多月。” “这么快……太好了……”筠潇顿时觉得心花怒放,把沁兰搂在怀里,沁兰都能感受到他激动的心跳。 “你很高兴?”沁兰明知故问。 筠潇顾不得多想就脱口而出:“怎么能不高兴!兰兰,我一直都没敢说,我们举行完婚礼,回到这里的第一天,我就在想:我们现在是正大光明的夫妻了,你什么时候能正大光明地给我再生个女儿呢?这可都十年了!但是,我一想到,你要是再怀个孩子,肯定又要吃尽苦头,尤其是孩子出生的时候。一想到这个,我就有些不忍心。可是,既然这孩子来得这么快这么是时候,那就太可人心了!” 沁兰却把他搂着自己的双臂轻轻推开,轻描淡写地说:“正大光明?可人心?那我们的蕾儿算什么?十年前我还没成年那会儿,偷偷摸摸来到人世的?” 被她这么一问,筠潇的愉快也顿时收敛了些,他谨慎地说道:“还不是因为,十年了,变化的东西太多了。那会儿我们实在迫不得已。可是现在,你也二十八岁不是十八岁了,你是我妻子啊。我们再也不用像过去那样,成天觉得问心有愧了,这个孩子,也不用像蕾儿一样见不得外人。至于蕾儿,只能说,我们不觉得她是个美丽的错误,不代表世人不这么看。” “连你自己都这么想!”沁兰冷冷地说,“知道有蕾儿那会儿,你可没有现在这么高兴!要不是我坚持留下蕾儿,她早就被我们大家给谋杀了!” “你又来了。”筠潇淡淡地说了一句,尽管有些不快,但显然不便发作,“兰兰,我知道你难过,可是蕾儿已经离开人世十年了,她已经回到了上帝身边,我们除了为她祈祷,还能做什么呢?她也不会愿意看到你为她难过。我更不愿意看到你被蕾儿的过世束缚着,一辈子都挣脱不了这个阴影。 “我们好不容易过来了十年,能不再往回走吗?”筠潇握着沁兰的手,却见她眼里微微含着泪。 沁兰的表情可以看出,她在努力不让眼泪溢出:“我只是有点不甘心。”她的声音低了下去,“不甘心蕾儿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夭折,不甘心同样是我的无辜的孩子,她却要被人瞧不起,不甘心她出生后只活了那么短……” “我也不甘心。”筠潇说,“可再怎么不甘心,也不能漠视当下和未来啊。兰兰,我相信你是懂的。” “我也不总是无缘无故就想起蕾儿。”沁兰说,“昨天我在签售会结束后,碰到了一个只有十岁的小女孩赶来买我的新书,我的读者当中还没有年纪这么小的,我就和她说了会儿话……都是十岁的年纪,都是可爱的孩子,怎么能不叫我想起蕾儿?”她伸手擦了擦眼角的泪点,“抱歉,我不是故意要破坏你的兴致……” 筠潇再次轻轻揽她入怀:“哪有?我也没考虑到你的感受……哎,别的就不多说了。你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好好注意身体,再给我生个女儿。十年啊,这一天来得太不容易了!” “男孩女孩怎么是意志决定得了的,万一偏偏就是个儿子……” 沁兰还没说完,筠潇就利落地打断了她:“那又怎么样?儿子尽调皮捣蛋的有什么好!都说男孩要穷养要适当的法西斯一点,那我们怕是没什么安宁日子了。我就要个女儿,和你一样既有才气又有脾气,还有个性的贵气!这个,我在我们新婚之夜就计划好了。” “上帝保佑,这要不是个女孩,我还不知要被怎么数落呢!”沁兰悻悻说道,“怪不得我总觉得你对我的生理状况特别关心!” 筠潇当然看出了她的心思:“放心吧,兰兰,其实儿子女儿说到底还是无所谓的,只要像你别像我就行,只要这个小家伙能够多体谅你,不要让你太辛苦就好。再说,”他吻了吻她的前额,“我不是已经有了你这么个大女儿了吗?” 第二十四章 似曾相识燕归来(1) “你最近还真忙,天天都给我哥送饭。”梅菲把车在停车场里停好,和沁兰下了车便往筠潇的“四君子”话剧团所在的大厦走去。 “这都五个月了!”梅菲一手挽着沁兰,一手拿着便当盒,瞧了一眼沁兰已经有些隆起的腹部。 沁兰却很随和地说:“没事,我就当出来走动走动,前天才做了产检,一切都好。” “我哥是断不会叫你特地过来的。”梅菲说,“他准要唠叨吧?” 沁兰也有些无奈地笑道:“白天我在家的时候,平均每个小时就来个电话或短信,千叮咛万嘱咐注意这个当心那个。本来就不常晚回家的他,现在更是比平时早下班半小时,为这个他手下那些团员都挺感谢我的。只是晚上早回来,中午就不好特地回来吃饭了,否则耽误排练。我也不想他天天吃工作餐,辛苦点给他送饭也没什么。自从知道我这一胎又是个女儿以后,他高兴得跟什么似的,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陪着我,更恨不得我立刻就把萍儿生下来。” “四君子”位于大厦的第九和第十楼,沁兰和梅菲乘电梯到达十楼,电梯门开后,在前往排练厅的走廊上,快走到一个拐角处时,只见一个小女孩从那过道里走出来。沁兰一见那小女孩,便一下子认出了她: “鹂荣!”她颇为惊喜地叫了小女孩的名字,“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鹂荣还是像上次一样背着个小书包,“姐姐,我真高兴你还记得我!”而沁兰也的确记得,她和现在一样脸部线条感鲜明,笑容却气质温婉的样子,还有她那不变的芭蕾舞演员的发髻。 “我来找我爸爸,他不知道我来,我想给他一个惊喜呢!不过有点可惜,他现在在开会,听说要开一会儿呢,我进不去。”鹂荣说。 “鹂荣?你就是那天沁兰在签售会上遇到的女孩子吗?”梅菲说。 “是啊,梅菲。我当时签售会结束了才遇见她来,印象特别深刻!”沁兰回答她,又问鹂荣,“鹂荣,你还背着书包呢,还是要去上芭蕾舞课吗?” 鹂荣摇摇头说:“不是,今天下午两点,是西班牙语的课。” “你还这么小就报这么多培训班,怎么和我小时候一个样,一定很辛苦吧?” 鹂荣却笑着说:“不,姐姐,都是我自己喜欢的,没有人强迫我。” 梅菲问她:“这整个十楼只有‘四君子’的排练场地、化妆间、信息室、道具仓库,鹂荣,难道你爸爸也是‘四君子’剧团的吗?” “啊,不是的,我爸爸在十一楼上班……”鹂荣停顿了一下,“我也知道这里是那些哥哥姐姐们排练话剧的地方,我还从来没有去现场看过一场话剧呢,我只是有点儿……好奇……” 沁兰明白了,便亲切地对她说:“原来是这样,那没问题啊,既然我们那么有缘分遇上了,那我就带你去!”又回头对梅菲说,“你想想也是,整个剧团里筠潇还有几个他同一届的哥们儿是年龄最大的,可现在也只有三十二岁,还没毕业就忙着创业的人,会有个现在已经十岁的女儿吗?” 可是话刚说出口,她又忽然感觉到一丝惊异倏地从心里滑过,又倏地滑走,不禁略颦了颦眉头。 第二十四章 似曾相识燕归来(2) “姐姐,姐姐!”鹂荣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怎么了?”沁兰不由自主地牵着鹂荣的一只手,继续亲切地问道。 鹂荣有些怯怯地问她:“我可以……摸摸你的肚子吗?” “当然可以!”沁兰说着,就把自己牵着她的手放到自己肚子上。 “会不会是个小妹妹呢?”鹂荣好奇地问,她的手轻轻地抚摸着沁兰的肚子,忽而又惊喜地叫道,“哎呀,小宝宝在动!” 沁兰笑道:“还真是个小妹妹!上次在签售会上,我们见面时,她只有两个月大,就像你的手指那样大小,现在已经有五个月,会踢我肚子了。好了,我带你去剧团的排练厅看看吧。”沁兰摸了摸她的头。 “嗯,好的!”鹂荣愉快地答应了,大方地拉着沁兰的手。 推开排练厅的大门,里面剧团的演员和后勤等,所有人都在忙着收拾道具、换下排练服、打扫场地。筠潇见她们进来,立刻迎了过来: “兰兰啊,我没有特意叫你每天来送饭,你却明明身子重还天天都赶来,真是叫我操心。还好有梅菲陪着!”筠潇赶紧扶她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萍儿乖不乖?没有闹着你吧?” “它不正长个儿吗?活泼点也正常。”沁兰说,见筠潇正想摸摸她的肚子,却赶紧说道,“你别碰它,回家再碰!你忘了你一碰它就动得比平常厉害得多!你不在的时候,它就是个小淑女,你在的时候,它就是个任性的公主!它早知道爸爸疼它了!” 梅菲也说:“沁兰说了,每天晚上你回家后,小家伙就不安份了!” “哪有这么巧!”筠潇说。 沁兰却故作数落他:“还不是你太宠萍儿!连将来我们怎样带着她环游世界都规划好了!哪个小孩子还没出生就有自己的大房间啊?还专门请了你做室内设计的高中同学来主持布置。别的不说,那张大床,就是安徒生笔下娇嫩的豌豆公主,也会赞不绝口呢!”又问鹂荣,“鹂荣,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有自己的房间的?” “我从来都是一个人睡一张床,不过我也到了五岁才有自己的房间。”鹂荣回答。 “鹂荣?”筠潇也注意到了她,“兰兰,这就是你签售会上的那个叫‘莫鹂荣’的女孩子?你的小粉丝?” “是啊,很巧她也姓‘莫’,很巧今天我们又碰上了!”沁兰说,又问鹂荣,“鹂荣,你很想去现场看一场话剧是吗?” “是的。”鹂荣点点头。 “那好。筠潇,两个星期后《蝴蝶梦》在上海大剧院首演,除了我和梅菲,你再送鹂荣一张票吧,票钱算我的!”沁兰说。梅菲也补充道:“是啊,别忘了,要选三个连在一起的座位!” 筠潇爽快地答应了:“没问题,我一块给你们了!鹂荣,到时候别忘了留个联系方式,来找姐姐拿票啊!” 鹂荣顿时高兴得眉飞色舞:“真的?我真不敢相信!” “没什么不敢相信的!”筠潇对鹂荣说,“你兰姐姐就喜欢像你一样的女孩子,她喜欢的我当然也喜欢了!” 第二十四章 似曾相识燕归来(3) 鹂荣正有些腼腆地两腮微红,只听见一个正在搬道具的看上去还是个愣头青的小伙子,朝这边叫道:“筠哥,可别忘了你刚才说过的,等嫂夫人生了以后,只要没有演出和别的特殊任务就放我们全体三天假,即使有任务也会顺延下去!” “多放两天吧!我都和男朋友说好到时候去海南岛了!”一个团里的女演员接了一句。 “是啊,筠哥,多放两天吧。”另一个男演员说,“我好回南京看看我爸妈。” “这样的福利都有啊!”梅菲感到不可思议地对筠潇说,“不过也是,这种事你说了算就行了。” 而沁兰听了,便劝筠潇:“多给他们放两天吧,五天不算多吧?你也好多在家陪陪我和萍儿。而且,只怕到时候你自己是最不愿意回来上班的呢!” “这怎么说?”筠潇问。 “我怕到时候你成天抱着萍儿,连我都不能碰,连上班都恨不得带着萍儿!”沁兰说。 筠潇想了会儿,对大家说:“只要那时候没有演出安排或者别的特殊情况,那就放七天,凑个一周吧!不能再多了!” 大家立刻一片欢呼: “哇,太棒了!” “还是嫂夫人的话最管用!” “是啊,那可是别人没有的黄金周啊!” 筠潇在沁兰身边低下身来,一条腿跪在地上,还是忍不住想伸手去摸一下沁兰的腹部。 “叫你不要碰!”沁兰打了一下他的手,“你一摸萍儿她就踢我,我每天晚上睡觉前就已经够不容易了!” 筠潇难免有些泄气:“还有五个月!我等得够漫长啊!” “再长也好过十年吧。”沁兰说,“来,鹂荣,你把你的联系方式给我留一下。” “好的,姐姐,我给你我的手机号吧。”鹂荣把书包从肩上卸下拿出手机,却在看到手机屏幕的时候有些不悦地说,“唉,手机忘了关掉静音,刚才外婆的电话打来我也没听见,准是叫我赶紧回家吃饭的!” 梅菲说:“外婆也是担心你啊,是不是?” “唉,没办法的事。姐姐,你记一下我的号码吧。”这么早就被迫离开,虽然以后还是会见面,但鹂荣还是有些小小失望。 两个星期后,由“四君子”话剧团根据英国女作家达芙妮 “姐姐,谢谢你帮我弄的票!我还是第一次到大剧院来看话剧呢!”鹂荣坐在座位上为即将开始的演出兴奋不已,她还是梳着不变的芭蕾舞发髻。“我们的位置真好,坐在正当中呢!” “只要你喜欢就好。”沁兰坐在她旁边的座位,微笑着说。 坐在沁兰另一边的梅菲突然问道:“对了,鹂荣,你知道《蝴蝶梦》的原著小说讲的是什么吗?” 鹂荣说:“我上个星期才把原著看完。简单地说,就是讲女主人公和曼陀丽庄园的男主人麦克西姆 “可是,丽贝卡在书中从来没有正式登场过,不是吗?”梅菲又问。 第二十四章 似曾相识燕归来(4) “我也知道啊,而且书中很早就告诉我们,丽贝卡一开始就已经去世了。”鹂荣继续说,“可偏偏女主角在这个曼陀丽庄园里,穿衣、吃饭、写信、散步、社交、舞会,简直就是不管做什么事情都会受到丽贝卡的影响。丽贝卡是个已经死去的人,但是她的影子却一直留在庄园里,充满了神秘感。虽然她去世了,对周围人的影响却从未离开过。甚至有的时候,你会怀疑丽贝卡是不是根本就没有死,只是躲在了我们找不到的地方。当然,一开始看到男主人公对丽贝卡总是无法忘记的时候,我也以为丽贝卡一定是个好人,但是真相却恰恰相反。” 沁兰听鹂荣连贯地讲了这么多,蓦地感到一丝欣慰,她摸了摸鹂荣的头,也触到了她那紧致的发髻,亲切地说道:“鹂荣年纪还小,懂得倒不少。我还以为,像你这样岁数的孩子,还只会看《绿野仙踪》和《安徒生童话》呢。的确是这样,有一些人一些事,明明早就知道不存在了,我们却依旧感觉他们从未离开过。” 鹂荣也笑道:“没什么,我也只是为了能看懂今天的演出,临时恶补了一下。我看的最多的,还是姐姐写的书!姐姐又给我签名,又让我有机会来看话剧,我该好好感谢你才是,所以我今天特地给你带了件礼物过来。” “真的吗?是什么呢?”沁兰表示很好奇。 鹂荣却故意卖关子:“我还是先保留点神秘感吧。” 沁兰答应她:“那好,到时候可不要忘记了。” 这时梅菲问沁兰:“今天我们都能坐在这里也不容易,要是演出一些剧情比较阴暗沉闷的话剧,我哥怕是不会让你来的吧?” 沁兰说:“要是演像《雷雨》一样悲戚压抑的、或者像《无人生还》一样动不动就有谋杀案的,他绝对不会让我看,怕会吓着萍儿。像《蝴蝶梦》这样曾经作为希区柯克电影系列的作品,也算是有些紧张悬疑了。筠潇还有点担心我。还是我对他说的:‘你以后可以对萍儿说,宝贝儿你还没出生的时候,就已经感受过爸爸的演出了!’总算是答应让我来了,他也实在是用心良苦。还好,萍儿虽然有的时候仗着她爸爸的疼爱会稍微调皮一些,但总体上还是个小淑女。”她温柔地抚摸着自己的腹部,轻声但是清晰地说,“就像蕾儿一样。” 鹂荣听了,竟也睁大了眼睛,微努着嘴,好奇地瞧着。 麦克西姆 灯光再次打开,全体演员谢幕,扮演男主角德温特的筠潇向观众致谢: “各位观众,非常感谢大家今晚来观看《蝴蝶梦》的首演,我们每天晚上的演出将在这里持续一个星期……” “唉,我真想再来看一次,可惜没那个时间了。”鹂荣兴奋之余有点沮丧。 “不要紧,‘四君子’的演出以后还会有的。”沁兰说。 “姐姐,我现在把礼物给你。”鹂荣从背包里掏出一个用精美的彩纸包装,还扎着丝带的小礼盒递给沁兰,“回去再慢慢看吧,希望你会喜欢。” 沁兰愉快地接过礼盒,莞尔笑道:“礼物贵不贵重好不好看都无所谓,你的心意,我已经很喜欢了。以后如果‘四君子’还有你喜欢的演出,或者我哪天再办签售会和讲座之类的,我都会联系你,好不好?” 鹂荣欣喜不已:“那说好了,一言为定。”说完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小指。 “对,一言为定!”沁兰爽快地伸出自己的右手小指和她拉钩,心底突然觉得,缘分这个字眼真奇妙。 第二十四章 似曾相识燕归来(5) 梅菲和沁兰到停车场,刚坐进车里,沁兰就说:“我让蕾儿到家后就联系我一下,一个才十岁的孩子大晚上一个人坐地铁回家,安全第一才好。” “她刚才为什么不肯让我们送她回家呢?”梅菲问。 “也许真像她说的,她外婆会问东问西,责怪她随随便便和不认识的大人来往。” “你不等等我哥?” “他们还要忙一会儿呢,刚才还发短信来叫我赶紧回家早点睡觉。”沁兰说,“不如我现在就来看看鹂荣送我的是什么东西吧。”她说完把车内顶上的灯打开,拿出那个小礼盒拆了起来。 “小孩子送的礼物,可能无外乎就是些卡通的小玩具之类的吧。”梅菲说着,“要不就是自己折的纸鹤或者一堆星星?” 沁兰已经拆开了包装,打开包装里的盒子,里面装着一串手链,手链不长,戴在自己手上刚好。她用指尖碰触着手链,组成手链的是一颗颗圆润的珠子。夜色已经深了,车内灯光也有些昏暗,却依旧闪亮着光泽,并且可以辨认出,这串珠子是红色系的。 忽然,好像脑海中一道灵光闪过,她猛地想起了什么,赶紧对梅菲说:“梅菲,你把手机拿出来一下。” “怎么了?”梅菲掏出手机。 “把手机屏幕亮起来,凑近点。” 梅菲便把手机解锁,屏幕耀眼的背景光亮了起来,沁兰把手链靠近手机屏幕,突然有些惊讶地叫出了声:“鲜红的!玛瑙?” 梅菲一时没想起沁兰为何这样反应,但她知道一定是有什么特殊的缘故,便收好手机对沁兰说:“这里地方暗,先别研究了,伤眼睛呢。我先送你回家,到时候慢慢讨论。” “那尽量快点,我不想等太久。”沁兰的口气听上去很心急。 沁兰回到家,到了自己房间。房间里灯光敞亮,终于看清了,这串手链的确是一颗颗鲜红的玛瑙珠子串成,色泽鲜红,圆润饱满。 “红色的玛瑙……”沁兰念着,显得有些焦灼。 “怎么了?”梅菲不安地问她。 沁兰凝视着那串红玛瑙手链,良久说道:“那串红玛瑙项链,就是大家一起送给蕾儿的。蕾儿消失并且夭折的那一天……那串红玛瑙也不见了……” 梅菲也蓦地想起来了:“是啊,还是我最先从peter那里收到的……可是……”她试图劝沁兰,“不过是红色的玛瑙而已,就算项链可以拆成手链,也没有证据能说明是同一条啊……这种东西,可以买到的地方多了去了……再说,谁知道这是不是真的玛瑙呢?鹂荣一个小孩子会去买贵重的珠宝吗?也许只是仿制品吗?” “我怎么会不知道?不过一条手链,当然不能说明什么。”沁兰冷静地说,“可它让我想起太多事情……过去我居然都没有好好想过……” 接下来几天演出的《蝴蝶梦》,沁兰都没有去过,一直深居简出。 “七天演出都很成功,总算一件大事圆满落幕了!”筠潇晚上回到家,一边换上睡衣一边说,“接下来,如果快的话,我们的《蝴蝶梦》应该还会去各地巡演,就像之前几部话剧一样。” “今天回来这么早?不是说庆功宴过后还要去ktv吗?”沁兰坐在贵妃椅上,穿着那件白色兰花图案的睡袍。 “我让松岩带大家去了,所有人都知道,我只想早些回来陪你,哪还有心思在外面游荡?是不是,兰兰?”筠潇坐到她身边。 第二十四章 似曾相识燕归来(6) 沁兰叹了口气:“你最近一直忙着演出,今天有庆功宴,我也不想打扰你的兴致。可是,有些事情,我们不去谈它,它自己也会冒出来的。”她给筠潇看那串握在自己手掌中的红玛瑙手链。 “这是……”筠潇疑惑。 沁兰告诉她:“这是鹂荣送给我的,为了谢谢我让她有机会来看你们的演出。可是,难道这串红玛瑙,还不足以让我们想起什么吗?” “红玛瑙……”筠潇在脑海里中搜寻着,半晌后,他也恍然大悟:“红玛瑙项链?当初,我们大家送给蕾儿的!” 沁兰接着说:“蕾儿消失的那天,那条项链也跟着消失不见了。” 筠潇点了点头:“是啊,我们都看到了。当时还很奇怪,为什么那条项链会找不到……不过,现在我们看到的只是一条手链,只是红色的玛瑙,这种样子的首饰很多,还不能说明什么,也不能排除是个巧合。” “我当然明白。”沁兰说,她又握紧了那串手链,“这手链是从哪儿来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让我想起了蕾儿……蕾儿的夭折本身就很奇怪是不是?为什么我们才打算从薛家搬走她就消失了?为什么她偏偏在我不在家、你和梅菲都睡着了的情况下生病,这不是太巧合了吗?为什么我妈也跟着不见了一整晚联系不到,仅仅是因为带蕾儿去看病吗?为什么我们连她的尸体都见不到?那所谓的病历,有谁能证明是真的?” 筠潇说:“我只知道,如果当时我没有睡着,蕾儿现在还会和我们在一起。但是,都过了这么多年了……” “都过了这么多年了,我才觉得事情蹊跷,才开始怀疑蕾儿的死因!作为一个母亲,实在太不应该了!”沁兰用责备的口吻说道。 “这不是你的错。”筠潇宽慰她,握着她的手,顺便也把那串手链从她手中拿出,“蕾儿的死是很蹊跷,可无论事情到底是怎样的,兰兰,我都只希望你平平安安的,不要有不开心。” 沁兰却话锋一转:“反正我们当时只晓得难过,别的都糊里糊涂,兴许蕾儿根本就没有死!只是被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这话让筠潇着实心中一惊,他定了定神,说道:“兰兰,不是我不想惦记着蕾儿。蕾儿的死因蹊跷没错,我们连她的尸体都没见到这也是真的。甚至可以说,那次的所有经过,根本就是一团疑云。可现在,十年过去了,我们可以正大光明地在一起,我不想让你有一丁点儿的抑郁。”他把她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抚摸着她没有被盘起来的那些头发,“但是,每次提到蕾儿,你整个人都布满阴云。——就像《蝴蝶梦》一样,有些时候在生活中困扰着影响着你的,可能是一些早就不存在这个世界上,至少不实际存在于你生活圈子里的一些人和事。可能是像丽贝卡那样外表美丽内心龌龊不堪,也可能完全相反,是美和可爱的化身。蕾儿是这样,我的母亲也是这样——我是说真的,你一旦这个样子,我就跟着很失落很沮丧,就怪自己做的还不够好。 “何况,我们好不容易才开始新的生活,那些不愉快的回忆,何苦一直拿来折磨自己呢?当时,蕾儿是伯母带出去的,像伯母那样性情仁弱的人,能把蕾儿怎么样呢?或者蕾儿是被安置在哪个可以让她平安长大的地方,或者真的如伯母所说不幸夭折。然而,伯母有什么原因要把自己的亲外孙女藏匿起来呢?” 第二十四章 似曾相识燕归来(7) 沁兰也无奈地说:“我妈那个性,就算再觉得蕾儿对于咱们是个累赘,也不会狠下心把蕾儿变成无父无母的孩子。可即使这样,我还是不能断定蕾儿到底还在不在这世上。” “到底是不是,不是我们坐在这里随便谈谈就能得出结论的,你想得越多就会越难受,你情绪不好也等于在折磨我。”筠潇说,“再说了,虽然失去蕾儿的确不幸,但我们现在有萍儿了。”他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在沁兰腹部触摸着,“不是你自己都说过,她可能就是蕾儿的转世吗?……她又动了,”他掩饰不住喜悦的心情说道,又婉言劝她,“兰兰,都是我们的孩子啊!要是萍儿知道,妈妈总是想着已经过世那么久的姐姐,她会觉得很委屈的。” 沁兰却有点沮丧地说:“投胎转世的说法,本来就只是哄哄人的。蕾儿碰到我这样没能保护好她的母亲,这辈子上帝还能把她赐给我吗?萍儿什么都有了,蕾儿要是在天有灵,她才该感到委屈呢!” “兰兰!”筠潇把她身子从自己怀里扶正了,几乎是苦口婆心地对她说:“我还真该替萍儿担心呢!既然你明白,一串手链只能让你怀疑蕾儿的死因,并没有直接或间接地揭露什么,那么你在没有调查没有证据的基础上揣测,不是太容易胡思乱想了吗?你情绪不好可是很容易影响萍儿的!明明正怀着个孩子,怎么你自己还像个孩子一样不分轻重呢?” “我没有!”沁兰倔强地说,“本来我们可以有两个女儿,可现在呢?”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来日方长,你是不用担心的。”筠潇扶着她站起来说,“但是现在,你最好赶快洗洗睡早些休息。我们剧团刚忙完一阵,在开始忙新的工作之前,这几天我得好好陪陪你。” “那你接下来真的会忙着巡演吗?”沁兰问。 “不出意外的话是得去的,只是时间上还不确定。”筠潇说,“放心,我一定尽量把时间安排好,萍儿还有五个月才出生,你再等你坐完月子都半年了。全部延后可能不行,我就先不去远的地方了。而且,在你预产期前半个月,到你坐完月子,我是能不走就不走了——我也说了给大家放个黄金周假期了。” 沁兰却说:“不要紧,我要是有什么不方便,叫茉阿姨多照料着就是了。你不要因为我耽误工作。” 筠潇不屑:“什么呀,之前只要我去外地演出不能回家的时候,你就睡不安稳,以为我不知道吗?” 沁兰辩解道:“那是让害喜给搅的,你在不在都一样。” “我不管了,这阵子都在忙,好不容易有个空当,就算你不想我我可想你了呢!”筠潇亲昵地拍了拍她的脸,“快点洗漱一下上床躺着吧!” “我可不方便,服侍不了你了!”沁兰平淡地说。 “你想哪儿去了!我就想和你、和萍儿多说会儿话。” 第二十四章 似曾相识燕归来(8) 第二天早晨,沁兰醒来后,发现枕边已经没人了。 “今天又不用上班,准是在厨房里忙着吧?”沁兰正想着,便起床穿衣洗漱整理床铺。都收拾好了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梳理头发,镜中房间的门打开,筠潇端着早餐进来了。 “兰兰,你醒了?”筠潇把早餐端到圆桌上,“我还担心把你吵醒了呢,快来吃早餐吧。” “你怎么知道我就想在房间里吃?”沁兰问他。 “我都端进来了,你就不必特地下楼去餐厅了。”筠潇走到她身后,见沁兰刚把一半的头发盘好,另一半不盘起来的梳顺了,就顺手拿起打开的首饰盒里一支簪尾缀着白兰花珠玉的簪子,替她细心地插到发髻上。 “你还是戴这个好看。”他说。 沁兰却拿起了另一个缀着红蝴蝶的簪子说:“我在家尽是一身素朴的,稍微戴点鲜艳的,显得有些生气。” “红色太刺眼了。”筠潇说着,给她把那红蝴蝶放了回去。沁兰对筠潇的回答有些意想不到,但也没说什么,继续在首饰盒里翻着。 “那串红玛瑙手链呢?”沁兰疑惑地说,“昨天还放在盒子里的。” “既然刚好说到这个,”筠潇顿了一下,显得郑重其事地说,“兰兰,有些事我希望我们能商量一下。” 沁兰**地觉察到了什么,说道:“一个手链能涉及多么严肃的话题呢?尽管说吧。” 筠潇双手放到她肩上,抚触着她的肩膀和垂下来的长发:“兰兰,首先你也知道,我是一向不喜欢那些大男子主义的。因为我的关系,你精神上受了十年的折磨,我自然更要好好对你才是。且不说我有多少本事,至少你不愿意做的事情,我不会强迫你的意愿的。” “大男子主义?你自己不也是吗!”沁兰说,故作愠色,“我戴什么样的簪子都要你说了算!我们结婚才多久?你还没问过我愿不愿意就又要我给你生个女儿。有了萍儿以后,我每天吃什么穿什么干什么去你都要盘问一遍。唉,我妈说她怀我的时候,我爸照样工作第一,别的没有第二。我出生的第三天,我爸才抽空到医院看了我们母女。真是两个极端啊!对了,我那串手链到底去哪儿了?” 筠潇回答:“我放进保险箱了,还有所有的,你写给蕾儿的日记。” “为什么?”沁兰诧异地回头问他。 “我担心你。”筠潇上前去关上了首饰盒,又扶她站起身来,平视着她不解的眼神,“虽说也是因为萍儿的缘故,但更重要的还是你。而且要是现在没有萍儿,我也不需要这样做了。我好歹是你丈夫,你就听我这一次吧。兰兰,至少在你坐完月子之前,我希望你能真正安下心来,我真的不想你为了蕾儿的事情劳神费心。成天情绪低落的,对你和萍儿都不好。你还是可以祷告、读书、写作、和原来都一样。只是——不要再给蕾儿写日记了,至少对我来说,你和萍儿才是可以把握的现在和未来。而蕾儿,尽管我们都不喜欢她夭折的这个结局,但她毕竟是过去的了。我们已经失去过蕾儿,我不想你和萍儿再有什么,你了解的。” 沁兰有些不情愿:“萍儿什么都有了,蕾儿呢?我除了每天在日记里和她说说话,祷告的时候把她和萍儿的名字放在一起,还能做什么?” “可是蕾儿会永远记得你。有你日日夜夜的祷告爱护,她会好好的。何况,你要是太偏爱蕾儿,萍儿会吃醋的,要是她抗议起来,我可真的爱莫能助啊。” 第二十四章 似曾相识燕归来(9) “你是不是把保险箱的密码改了?”沁兰问。 筠潇便默认了:“我也是没办法。放心,等你坐完月子我就把新密码告诉你。我没有用任何人的生日做密码,免得你到时候伤脑筋去猜。我们家实在没有太多值得放保险箱保管的东西,我总不能把你放进去吧?” 不管怎样,筠潇终归是为她好,也真的不好责怪什么。沁兰无奈之下只好答应:“那好,等我出月子了就把新密码给我,不然晚上就别进卧室。” “那当然,我可不想遭那罪呢!”筠潇说,“好了,快点吃早餐吧,再不吃就凉了。吃完了我陪你出去走走,去梅菲那儿坐坐,也顺便催一下她和peter打算怎么样。你要喜欢的话,逛一会儿书城也行,但尽量不要太久,人多的地方多少有些空气不好。” “随便,我倒是只想祷告完了,静静地看点书,写写稿子,绣会儿十字绣而已!”沁兰有些勉强但还是说,“去就去!” 一个星期后,梅菲自己的新家里。 “你真这么做了?为什么不和我哥商量一下呢?”梅菲给沁兰倒了杯柠檬水放在茶几上,两个人像十多年前那样促膝谈心着。 沁兰喝了一口水,说道:“筠潇已经把我给蕾儿写的日记,还有我那天收到的红玛瑙手链都锁在了保险箱里,还改了新的密码。总之他暂时不愿意我做任何跟蕾儿有关的事,想让我能安心生养。可是蕾儿……”她叹了口气,“明明是我亲生的孩子,我从来都希望她能在我身边平安健康地长大,怎么她的过去,对我而言却成了未知的呢?” 梅菲也语气肯定地说:“我也怀疑蕾儿的死因,要知道,那会儿我们听到的,只是你妈的一面之辞。蕾儿生病的时间实在太巧了,巧得不正常。就算是真的生病,能证明那病历是真的吗?蕾儿一向健康,凭什么会突然就发烧突然就夭折了!那么,你调查的结果怎样呢?” 沁兰说:“我外公外婆老家在杭州,我想如果我妈最后给我发的短信是真的,说要和我外公外婆一起回老家好照顾他们,那么杭州那边应该还是联系得到的。就算他们本人都不在那边了,老家的远房亲戚总能打听到一点什么。但是,所有亲戚,只要是联系得到的,都说我外公外婆早就搬到养老院去住了。后来我外公就过世了,我外婆据说也是生了什么病,脑子里什么也记不起来,估计没有多少日子了。连我妈,她也换了联系方式,没人找得到她。所以我想,我妈应该不在杭州,否则我外公外婆也不必去养老院生活。以她的个性,是不爱去陌生地方的,我感觉她很可能还在上海。她也不可能回薛家,都和我爸离婚了,在她看来也没脸回去了。” “上海这么大,找一个只知道姓名的人可不容易。”梅菲说,“你想过报警吗?” 沁兰摇摇头:“且不说警察不会把找一个失踪的人的案子当成值得高度重视的大事,又不是通缉罪犯。考虑到我们薛家那么不堪的过去,还是不要大动干戈了。” “可这到底不是柯南道尔的小说啊,也不是《名侦探柯南》,可靠吗?”梅菲有些担心。 第二十四章 似曾相识燕归来(10) “可不可靠我都要试一下,不然是没办法知道的。”沁兰说,双手抚摸着自己隆起浑圆的腹部,“我自己实在是人身自由很不方便啊!前两天演完《蝴蝶梦》,筠潇一直都在陪着我,真是无微不至,我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他就怕我心事太多太伤神,会对我对萍儿不好,他对我看得可紧了!今天他去剧团,要不是因为是你来接的我,他怕是要责怪我,怎么就大着肚子一个人出门了。” 梅菲不禁嘟囔道:“看来怀孕真麻烦,老公对自己太好也不是,不好更不是!” “我就算了,特殊时期只好特殊对待。”沁兰说,“你呢,和peter怎么样了?” 梅菲说:“无论如何,我也要等你坐完月子才能去法国,peter已经在着手准备和我一起去了。不过放心,我不会在法国定居的,什么时候进修完了,就什么时候回来。” “那么peter怎么打算呢?” “随缘吧,不能做到两厢情愿,就不要勉强。peter自己也是,在中国也好,加拿大也好,都收到过各种情书,但是他也没那兴致一一回复。” 沁兰苦笑道:“还好你只有二十八岁,要是你现在三十八岁,想继续淡定就难了。” 到了快吃晚饭的时间,沁兰让梅菲再送她回家。一进家门,看一眼鞋柜,就知道筠潇已经回家了。她走进餐厅,却发现餐桌上早就摆好热菜热饭了,筠潇正在灶前忙着。 “兰兰,快吃饭吧。”筠潇解下围裙,挂在一旁墙上的挂钩上,“我还专门照孕妇食谱给你煲了汤,正炖着呢。”他给她盛饭并拿了筷子。 “我该早些回来的。”沁兰过去接过碗筷回餐桌前坐着,“你白天在剧团那么忙,晚饭还自己动手,也太辛苦了。” “你怀着萍儿更辛苦。”筠潇说,也给自己盛了饭在沁兰对面坐下。“下午的事处理完,我就赶紧回来了。不过我等你吃完饭安顿好了,还要去剧团一趟。” 沁兰立刻问了:“白天一直忙,晚上能不能不要去?” 筠潇听了,放下了碗筷:“怎么,休息了两天刚去上班,就想我了?” “没有,随便问问。”沁兰漫不经心地说,也在漫不经心地吃饭。 筠潇便说了:“最近团员们有些问题要处理。我们《蝴蝶梦》的女主角廖萱是首次挑大梁,接下来还有各地的巡演,压力最大,需要注意的地方也最多。正在创作的新作品,关于剧本的一些意见也要讨论。还有一点行政上的零碎事务。不过,我可以保证,就这几天的事,我不会超过九点回来。” 沁兰还是大度地说了:“我没那么不讲情理,既然是问题,那么越早解决越好。你能回来陪我吃晚饭,我已经很满足了。” “我可不能过意的去。”筠潇说,“我尽早回来就是。” 筠潇走后,沁兰照例去书房写稿,忙碌着就觉得时间能过得快些了。在怀萍儿的最初几个月,正是各种妊娠反应大的时候,写稿的进度也放慢了些。如今稳定了些,又可以忙碌起来了。当然,是手写稿,筠潇可不允许她对着电脑打字好几个小时,宁愿他自己辛苦些帮她把手写的内容输进电脑文档。写稿、看书、绣十字绣这些做久了伤眼睛的活,也不允许她连续做两个小时。更别提一个人出门了。 总之,在有了萍儿以后,自己既是他宠爱的夫人,又是他严格管教的女儿。 “萍儿,都是为了你啊,我们的小公主!”她低下头,轻抚着腹部说着。 第二十四章 似曾相识燕归来(11) 将近八点半的时候,沁兰收到一条短信,她打开一看,竟是鹂荣发过来的。只见短信上鹂荣说: “姐姐,你能给我一个你的电子邮箱吗?我有样东西想传给你。(*^__^*)” 看到文字后面那个微笑的符号表情,沁兰不由得觉得可爱,会心一笑,回复她:“好的,miranda_126。,可以的话你现在就发过来吧。是不是什么好玩的有趣的东西?我很好奇呢:)” 她回复的信息刚发出去不到两秒钟,鹂荣又发来了:“行,我这就发给你,尽快查收哦!” 随后,她便放下稿子,打开了电脑,进入她的个人邮箱——工作邮箱和个人邮箱是不同的两个——果然,有一封未读邮件。点击进入后,文字部分一目了然: “姐姐: 谢谢你给我签名,帮我弄了《蝴蝶梦》的演出票。我刚上小学时就开始读你写的书,虽然那时候懂得不多,但却真心很喜欢你的文字。能够有机会遇到你本人,我真的很幸运,也很感谢你为我做的。其实,我也很想让你多认识一下我,所以,我给你发送了一份我的芭蕾舞演出视频,就在邮件的附件里。我五岁学芭蕾,我的理想就是成为一名芭蕾舞演员。这几段舞蹈分别是我在学校校庆上表演的芭蕾小品《蓝鸟》,第一次老师推荐参加比赛时跳的《堂吉诃德》女变奏,以及另一次比赛中跳的《白毛女》中的喜儿。对了,半年前我去考级,已经拿到芭蕾四级的证书了! 总之,就是但愿你看着喜欢。姐姐,从邮箱的名字来看,‘miranda’是你的英文名字吧?我现在西班牙语刚学了小半册的内容,我就送你一个西语的名字吧。你看‘ynda’这个名字怎么样?在西班牙语中是‘紫罗兰’的意思,我觉得很适合你。 好了,别的也不多说了,尽快点开附件下载啊。希望姐姐身体健康,开开心心每一天。如果可以的话,小妹妹出生以后,我能看看她长什么样吗?哪怕传张照片也行。谢谢姐姐!” 沁兰随即回复了她的邮件: “是我该谢谢你,我还从没欣赏过你跳的舞呢,祝你早日实现自己的理想,在舞台上尽情活跃飞扬!小妹妹出生以后,我会立刻传张照片给你,然后我们可以再约个时间见个面,你可以亲眼看到她了。” 然后她下载了附件,关闭了邮箱。鹂荣传送给她的视频大约十来分钟。她对芭蕾舞懂得不多,不过正因为外行懂得不多,所以看下来觉得什么都很美。 鹂荣尽管还显稚嫩,但是在沁兰看来,舞台上的她却尽显神采飞扬。无论是蓝鸟的轻灵欢畅,《堂吉诃德》中基特莉的热情洋溢,还是喜儿的天真朴实,扎红头绳后的愉悦欢快,都那么技巧娴熟,演绎到位。且不说舞蹈的气质表现出了多少,光是芭蕾舞那身体的柔韧度,那脚尖的步法,那旋转、跳跃的技艺,就让人折服。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鹂荣只有十岁,学了不过五年,在台下是要如何一遍又一遍枯燥的磨练,流过多少汗水才能有台上的风采,沁兰都是不敢轻易想象的。 不知不觉,沁兰居然把这视频重复看了两遍。这第三遍正看到一半,就听见书房的门开了,一抬头就看见筠潇走了进来。 “兰兰,你怎么坐在电脑前面了?还好你没忘记穿防辐射服。”筠潇放下包走到她身边,“在看什么呢?” “鹂荣给我发来的,是她表演芭蕾舞的视频。跳的真不错啊!我刚才已经看了两遍了!”沁兰由衷说道。“想想我小时候……在电视上看见那些白天鹅的舞姿,好长时间都羡慕得很。要不是家里人极力反对,尤其是我爸,说不定我也有机会上舞台呢!” 筠潇也表示欣赏:“这可真好啊!要是哪天我们的话剧里有个需要跳舞的小女孩的角色,就叫鹂荣过来吧!”可他又话锋一转,“不过,兰兰,现在我回来了,你不反对我代替这有辐射的电脑陪你吧?” 这第三遍还没看完呢,沁兰一听,不经意间流露出一点遗憾。不过筠潇也是好意,再说以后还可以再看。于是她说:“也行,该早些休息了。”接着便关了电脑。 第二十四章 似曾相识燕归来(12) 沁兰洗漱过后便上了床坐着,筠潇给她身上盖好被子,叮嘱她:“兰兰,我去洗个澡,你要是累了就早些休息吧。” “没关系,我等你回来再睡,你快些就是了。”沁兰说。 “好的,那我去了。” 筠潇拿了睡衣就去卫生间,沁兰手捧着中英双语的《圣经》朗读着上面的诗篇。过了一会儿,她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是短信的声音,这次显示是梅菲发来的。 打开短信一看,梅菲在里面似乎口吻非常急切: “真是不得了啊!兰,我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可我现在电话里讲不清楚,可以的话你明天再来见我一趟吧,我们一起吃了晚饭再谈。明天我白天有些事要忙,只能麻烦你晚上来了,我那会儿来接你,顺便我哥那边到时候和他打个招呼,九点之前一定让你回家。你看怎么样?” 两人分开不过三四个小时,梅菲到底发现了什么呢?沁兰也疑惑着,就回复她:“好的,不过你明天晚上来我家就行了,最近剧团里有些事要忙几天,筠潇晚上要九点才回来。你吃过晚饭再来也行。晚上我要是在家的话,他多少也放心一点。我要是人在外面,他又要一个小时一个电话或者短信!但要是他回来了,就不要谈事了,省得他又怕我分心,我可以说你是正巧路过就进来家里坐坐的。” 信息发出去不到一分钟,梅菲也回了:“那好,我明天晚饭后过来。我哥管得也真宽,全扑在你们母女身上了。我还以为真的像去年同学聚会上那些已经生了孩子的老同学说的,女方怀孕的时候,因为身子不方便,所以男方特别容易出轨。” 沁兰看了只觉得好笑,就回复了:“说什么呢,他根本没那工夫!好了,今天先不说了,等一下叫你哥看到,又该叫我临睡前别用手机了。” 发送完后,沁兰关了手机,放在床头柜抽屉里。 筠潇洗完澡后也上了床在她旁边坐着。 “今天萍儿乖吗?没有吵着你吧,兰兰?”筠潇关切地问道。 “我已经习惯了。”沁兰摸着肚子,“你不在的时候,她一向很乖。你一来,她就手舞足蹈……哎哟!” 筠潇充满惊喜和怜爱地俯下身来,一边抚摸着她的腹部,一边侧耳听着小家伙的动静:“萍儿,小公主知道爸爸回家了特开心是吧?呵,这一小脚踹的!你一定等不及想早点出来了吧?爸爸妈妈都盼着你呢!宝贝儿放心,爸爸会让你成为世界上最幸福最快乐的孩子!” 沁兰故意把他轻轻推开说道:“才消停一会儿,你一来她就不停歇了。还没出生就这么宠她,估计以后要和我没大没小的!” 筠潇不以为然:“难道我不该宠萍儿吗?应该是她以后会和我没大没小的才对。再说,难道你会和自己闺女吃醋吗?” “我可想不了那么远!”沁兰说,“我只知道我既没有父亲又没有兄弟,连恋爱都没正经谈过,也没几个可以看得入眼说得上话的所谓的蓝颜知己——我这辈子除了你就没有别的男人,真不知道女同胞们该羡慕我还是觉得可悲!” “可是我也只有你一个啊,兰兰!”筠潇说,往她身边坐近了些,搂着她的肩膀,“如果不算蕾儿和萍儿的话。” 沁兰又说:“我们真是彼此挖了个陷阱让对方心甘情愿地往下跳……最近几天都会很忙吗?” “是不是我今天回来的晚了?”筠潇反问道,又说,“不过事情的确不少,既要反反复复地排练,一些细节上查漏补缺,还有道具、灯光、配乐等硬件问题。不过这些都不算什么,就我来看,作为《蝴蝶梦》女主角的廖萱演技尚有些青涩,所有剧目总是在首演过后会发现更多本来没有预想到的问题,这方面需要和她多多交流一下。还有下一步我们原创的新剧,除了剧本快要酝酿出炉,我们还要考虑尽量多启用新人。” “那看来你是真没多少空闲了,也好。”沁兰说,“说来也可怜,那次我和梅菲去同学聚会的时候,刚好有个女同学是刚生完孩子的。她和大家聊天时,一个劲儿埋怨女人不易做,辛辛苦苦为男人怀胎十月,结果就因为自己身子不方便,差点给了男人出轨的机会。有多少女人一辈子要不就是一只下蛋的母鸡,要不就是一头辛苦耕作的老黄牛,回头所有人都还觉得这是天经地义的!奉献和酬劳真是不成比例!” “我真该早点想到你可能会担心这个!”筠潇一下子明白过来,“哎呀,可我平时除了去剧团就是在家里,又不上酒吧夜店的,既没贼胆也没贼心啊!而且,我们团里那些女演员,都找不出几个没男朋友的!我都习惯了你十年了,就几个月的时间能改掉吗?除非你算上萍儿,反正她和你一样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变成别人的老婆,又都是我的。” 沁兰又无奈又好笑地长舒了口气:“我可真不知道我上辈子是造的孽更多,还是积的德更多!” 第二十五章 往事扑朔迷离(1) 第二天晚上,梅菲吃过晚饭后就来了沁兰家里。 “所有的秘密都在这个日记本上。”她把一个看上去很厚的、陈旧的,包着黑色皮套的本子给了沁兰,翻开后里面的纸张都已发软泛黄,显然是尘封了很久了。 梅菲又说:“这个本子刚拿出来的时候,里面都有书蛀虫了,一股味道!我可收拾了好久呢!这是我昨天晚上去我爸妈那里,就是我们俩原来住的地方,想去打扫打扫卫生的时候,在我爸妈房间床头柜的最下层发现的。从文字看,这是我爸的日记本。” “这里面究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沁兰问。 梅菲一边翻着纸张一边说:“我到现在还记得很清楚呢……对了,就是这里,你看看。” 沁兰便念了上面的文字: “1991年5月23日。我是永远不能原谅我自己的,那天是高中同学聚会,又恰逢菊影前几天菊影参加一次服装设计大赛获得金奖,好事成双。在大酒店包厢里,大家伙轮流着非要给她敬酒。我知道菊影不能多喝,就自然回回帮她顶着,不知不觉就有些醉了,渐渐地意识开始模糊。我出了包厢想出去透透风,顺便告诉大家继续娱乐着,不要被我影响了,我出去透个风就回来。我正倚靠着墙想让自己的酒劲缓一缓。这时我感觉到有个人来到了我身边,还和我说话,说是包厢里太吵,扶我到别处休息一会儿。是个女人的声音,直到我感觉在她的搀扶下进了另一个大概是唱卡拉ok的包房,在长沙发上躺下后,我看见那是菊影——不,其实是一个和菊影穿着很相似的衣服,又喷了同样味道的香水的女人。由于酒精的作用,我就在这意识朦胧之间,和我假想中的菊影发生了不该发生的。虽然事情过后那个女人——我一提到她的名字就悔恨交加,我更恨要亲手写她的名字——那个女人也承认自己虽然是没办法抵抗,无能为力,但她不会怪我,也不会往外说。可是,我心里怎么过得去这个坎儿呢?我只怕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让菊影知道了,我该如何面对她?我们才新婚燕尔,我怎么就犯下这般大错!” 沁兰读完后,连声怨道:“这种事说什么好!要是理性思考,还真不能怪你爸。那个女人也是,人家都说了自己不用别人照顾,又是有妇之夫,你这么殷勤到底是什么企图呢!” 梅菲完后翻了一页说:“这里更让人震惊!” 沁兰接着念: “1991年8月16日。都是因为我,所有的喜乐都变成了悲苦。菊影告诉我她有了两个月的身孕,我本该是高兴的。可是,昨天那个女人来了家里,她声泪俱下地告诉我,她已经怀孕三个月了,就是那一次我喝多了酒之后有的。她说她很矛盾,虽然她婆家没有发现异常,但是她自己心里相当有数。她害怕总有一天被婆家发现,可自己又真心爱着这个孩子,因为那是和我的。我心里知道,那个女人对我的感情,一直都和菊影是一样的,只是迫于一些无奈,被迫嫁给她现在的丈夫。我也和她一起矛盾着,尽管我对这个女人没有感情,但孩子总是无辜的,然而我到底是辜负菊影了。偏就这个时候,菊影从门外进来了,原来她一直在外面静听我们的谈话。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早该想到的。无论有怎样的轩然大波,我都应该义无反顾承担下来。菊影,我不会再辜负你。你能相信我吗?” “多不值得,为了这个女人和她的孩子,可怜的菊影阿姨!”沁兰喃喃说道。 “下面还有呢!”梅菲说。 第二十五章 往事扑朔迷离(2) 沁兰继续念着: “1991年8月17日。能娶到菊影,实在是上帝对我的眷顾。我早就准备好了接受她的泪水、愤怒和怨恨。可她究竟是费了多少劲,才把所有苦楚都努力平息,只告诉我:她相信我绝不是那么恣肆妄为的人,否则也不会嫁给我,以后不再犯同样的错就是。至于那个女人,她也不愿多恨,只是那个孩子最可怜。毕竟那个女人的丈夫不是孩子的父亲,而且那个女人也说她的丈夫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只是没有证据不能随意揣测。我心如磐石,只想用我的一生好好爱护菊影和她腹中我们的孩子。只是那个孩子,我们该如何负责?现在看来,我最对不起的,还是那个孩子。菊影说,她体会过失去孩子是多么心痛,孩子总是无辜的,我们就算不能把孩子带在身边抚养,也不能放任不管。” “直接看后面吧。”梅菲赶紧翻了好多页。 沁兰照旧念着: “1992年3月18日。我的女儿出生了,确切说是已经出生好几天了,那个女人才让我们知道。那个我认为最对不起的孩子。据说,他们给她取名叫鹂荣……”沁兰惊讶地叫道,“怎么会呢?鹂荣?” “后面好几处都提到了这个名字。我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姐姐,叫鹂荣。”梅菲叹气说,“看,这就是我发现的,还不是全部呢。” 沁兰感到疑窦丛生:“这不可能。你父母去世那么多年了,鹂荣只有十岁,应该是没有任何关系的。难道是同名的吗?但这样的名字重名的概率应该很小才是,居然还让我们碰上,这也太巧了吧!难道你爸从来没提过鹂荣的母亲叫什么吗?” 梅菲说:“那个女人的名字偏偏一次也没出现过。我爸在后面不止一次提过,他觉得那个女人可怜但更可恨,害得自己糊里糊涂地背着我妈做了不该做的事。要不是自己喝多了酒,那个女人的打扮又和我妈相似,连香水味都一样,我爸也不会一时看混了,然后就发生了。其实想想也是,我爸要真那什么,那个女人如果不愿意的话,完全可以呼救,不至于完全挣脱不了。所以,我爸应该是实在恨那女人,连她的名字都不想提。” 沁兰自己又看了下面的内容: “1992年4月16日。我在产房外等了足有一个下午,直到手术室的灯灭了,听到婴儿的哭声,我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因为我犯的那可恨又可悲的错误,我压抑了自己太久了,尽管,菊影早就原谅了我。菊影的身子还虚弱着,她实在是太辛苦了。我发誓,不仅是这辈子,到了下辈子下下辈子我也要好好爱她。只是,当我第一次抱着我们的梅儿的时候,我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我的小鹂不知可好。要是那个女人的丈夫真的怀疑起小鹂的身世,那他还能待小鹂好吗?我的心情复杂极了。梅儿,爸爸希望你明白,爸爸并不是更爱你那不在我们身边的小姐姐。爸爸对你和小鹂是爱的一样多的,只是她从小就被迫离开爸爸,流落到另外一个不知道能不能给她幸福的家里,爸爸的担心实在难免。不管在何时何处,爸爸都永远爱着你和妈妈。而要说起来,其实你还有个同母异父的哥哥,现在也不知流落何方。爸爸妈妈只有你,你一定好好好活着,平安健康地长大。” 第二十五章 往事扑朔迷离(3) “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他们大人之间可以复杂得难以估量。我爸是个好人,所以更加为此折磨着自己。”梅菲感叹道,又咒骂着,“都是那个女人,造了孽来害人害己!你要是从那以后就销声匿迹也就罢了,可是看着后面!”她又翻了将近二十页,自己拿过笔记本念着: “1993年10月30日。在小鹂出生的时候,我和菊影都希望,能够看小鹂一眼,哪怕给一张照片也行。可是那个女人当时就不愿意,说是不见面对大家都好,她不愿意再插足我们原本幸福的家庭了。之后,她会偶尔给菊影打个简短的电话,告诉她小鹂很好,叫大家不用担心。这样的电话只有过两回。但是小鹂毕竟还活着,我们还可以联络到她母亲,不像菊影的那个音讯全无的儿子。所以,我还是会忍不住想,即使只是远远地偷偷地看一眼小鹂,也知足了。而菊影,居然愿意在这事上帮我,我真不知该如何感恩才好。可惜的是,我们还没计划好该怎么做,菊影就在昨天接到那个女人打来的电话,电话里那个女人哭得很伤心,说是她丈夫和她大吵了一架,还出手打伤了她,这日子都不知道该怎么过了。天啊,小鹂落到这样一个粗暴的男人手里当女儿,我想想都觉得胆战心惊!” “这明摆着也不让我们好过!”梅菲说,“再听下面的。”她迅速翻了好多页: “1994年6月8日。菊影实在是个太善良的女人。那个女人和我连孩子都有,菊影居然还能善待她。只因为你说小鹂的确太无辜。那个女人这些年只要和丈夫有什么争执矛盾,夫妻不和时,就找她哭诉,想来她定是没别的可以善待自己的人了。菊影劝过她,既然丈夫对她粗暴冷漠,那为什么不选择离婚,哪怕是打官司?那个女人说,打官司也没用,婆家在这方面的关系强得很。再说,即使离了婚,即使因为小鹂年幼必须判给母亲,她也要一个人带着小鹂生活,不能给小鹂好的生活条件,小鹂要被迫沦为单亲家庭的孩子。” “你既然不想离婚不想插足我们家,那你没事就找我妈哭诉做什么?这个贱女人!”梅菲又翻了两页: “1994年6月24日。菊影今天和我说了个想法。她说,只要法律是真正公平的,那个女人想要离婚并不困难,孩子也肯定给母亲抚养。她还说,等那个女人离婚后,给她一个我的前妻的身份,自己甘当后妻,这样小鹂要见她真正的父亲就容易多了,也是光明正大的。天啊,我怎么可以这么委屈菊影。绝对不行!那个女人对我的感情我知道,她要是离婚,只怕我们要波澜再起,永不平静。我突然希望那个女人就永远在她那婆家乖乖地低头做人吧。可是小鹂该怎么办呢?我居然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自己的家庭卷入这般风波,自己的女儿都争取不了,真是太没用了。” “好了,日记本只记到这里,我一时间也只找到这一本。”梅菲说,“到1999年,我爸妈去世了。我爸那边的亲戚本来就不多了,我认识的又几乎没有。加上我爸在日记里从不称呼那个女人的名字,要找到我那个叫鹂荣的姐姐,比当初我和筠潇相认要困难得多。” 沁兰在贵妃椅上坐下,深深叹息道:“菊影阿姨真是可怜,后半生时间叫筠潇的父亲和那个女人搅的不得安宁。那个孩子居然可以得到菊影阿姨的关爱,也算幸福了。你爸爸也是,重感情不容易,重感情但是不滥情的好人,更不容易做。你爸爸的心情我太能理解了。蕾儿和萍儿就是这样的。”她又隔着自己的腹部爱抚着小萍儿,“都是自己的亲生骨肉,怎么就差距那么大呢?” 梅菲坐了过来:“反正,我那个叫鹂荣的姐姐,估计是找不到了。我看完这日记以后,突然觉得我们就生活在蜘蛛网里,好像周围所有人都和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关系越多就越复杂,越复杂就越是纠缠人心。”她也把手放到沁兰的腹部,“萍儿,等你出世了,总会明白的。活得简单一点,哪怕是孤独的,也会比活在拥挤得透不过气来的人群里,要更开心。” “简简单单就好,就像我们几个现在相依为命。”沁兰说,“对了,我给你看看之前鹂荣——我是说那个小女孩——给我发来的邮件,是她的芭蕾舞演出视频。” “好啊,我还没看过呢!”梅菲说。 第二十五章 往事扑朔迷离(4) 于是两人来到书房,刚打开电脑,屏幕上却显示要求输入开机密码。 “密码?”沁兰纳闷了,“以前从来没有的啊!我昨天晚上还用过电脑,哪有什么密码!” “是我哥改的吧?”梅菲问。 沁兰觉得奇怪:“我是记得他今天晚饭之前来过书房,说是发个邮件。可是电脑里又没藏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有什么必要改呢!偏偏我的手提电脑前几天不小心进水了现在还在修,他自己的也是设了密码的。连家里的保险箱也改了新密码。真是的!”她抱怨着,“有了萍儿以后,他未免操的心太多了!” 梅菲提议道:“设置密码无非就是自己或生日、电话、还可能是身份证号之类的,很少有人会拿一组随机数字来记。” “我自己偷偷去试着开过保险箱,我的生日、筠潇的生日、手机号码、身份证号都试过了。这种招数太老套,不换换就没新意了。”沁兰有点闷闷不乐,“兴许是昨天他看见我用电脑,怕我白天一个人在家没有节制,又偷偷电脑上码字了。真不好说他什么!” “算了,改天你叫我哥发给我就是了!”梅菲也有些泄气,“他可真够严厉的!” “也别这么说。”沁兰更正她,“以前我爸对我严厉,只是为了他自己。现在筠潇对我各种叮嘱一大堆,倒真的是为了我和萍儿着想。” 三天后的晚上。 “兰兰,你先去洗澡吧,我还要用一下电脑。”筠潇说,“我会快些完工然后陪你的。” “你还要去书房吗?”沁兰问。 “是的,虽然也就十分钟的事情,但是我们的房间里还是不要有辐射的好。”筠潇说。 “那么,我下载下来的那个鹂荣的芭蕾舞视频,你顺便给梅菲发过去吧。” “行!” 筠潇便去了书房,办完事后回房间,沁兰仍在房间内置的卫生间里洗澡,筠潇就先换了睡衣等她。这时,沁兰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筠潇过去后,本来只是好奇谁会这个点来电话,却赫然发现来电显示是个陌生的姓名,这名字还真让他吃了一惊。 “江户调查?”筠潇念着来电显示的名字,愣了几秒。直到手机不响了,他还是很困惑。 “不会吧……”筠潇喃喃自语着,眉头紧蹙,“为什么会和兰兰联系?难不成……”他越想心中越忐忑,考虑着要不要回打过去,但很快就自己否决了。“还是我自己和兰兰说吧,别把事情复杂化了。” 沁兰洗完澡出来了,见她穿着宽大的孕妇装,一手扶着腰走路,筠潇赶紧上去扶着她,说道:“兰兰,你先坐会儿。”他扶她在贵妃椅上坐下。 “怎么了?没有叫我直接上床。”沁兰感觉有点反常。 “有件事我想问一问你。”他从床头柜上拿来了沁兰的手机,“刚才你在洗澡,有个电话打来了,我没有接。可是,这个来电显示我想确认一下,”他翻着手机的通话记录,点开未接来电,“这个‘江户调查’是不是一个私人侦探事务所?” 他把显示着未接来电的手机给沁兰看。 沁兰一看,心中不由得慌了,半晌才疑虑地问道:“你真的没有接?” “陌生的电话,打的又是你的手机,我怕我一接通就会暴露什么。”筠潇说,他的语气温和坦然,却又有些过意不去的样子,“兰兰,你就算不说,我也猜的**不离十了,因为我自己的言行举止我自己清楚,合不合时宜也是有数的。你就告诉我吧,你是不是真的去找了私家侦探?” 沁兰沉默了片刻,心中彷徨着,却也不得不承认这没法抵赖的事:“我是委托了私家侦探……”但她还是很谨慎地没有把话全盘托出,她还是希望看筠潇的反应来应对。但是她心里依旧没有底,“要是让他知道我的目的,又该和我说教上了,说不定不止说教!” 果然,筠潇对此反应很强烈。不过,他既不是指责沁兰莫名其妙委托私家侦探,也不是一个劲儿地追问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得已的事。筠潇先是沉重的一声叹息,沉重地摇了摇头。然后,他握着沁兰的双手,放到自己胸前在手中摩挲着。 “你怎么了?”她紧张地问道。 筠潇好似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一样,他低下头吻了吻她的手背,一系列举动让沁兰更加慌张。他声音有些低沉地开口说道:“兰兰,首先我必须坦诚,我不该给你多想的机会,这我真的错了!然后,关键是,你所多想的事情,其实从来没有发生过。” “哎呀,究竟怎么了?你害怕什么?”沁兰越来越心慌意乱了。 第二十五章 往事扑朔迷离(5) 筠潇接着那般语气说:“是我自己不够周到,应该想到你可能会担心,某方面的事。但我和廖萱真的只是为了讨论角色的关系,一起吃过一次晚饭,就是那天我对你说晚上有要紧事来不及回来吃的那次。但真的只是普通的晚饭,除了谈工作,我们什么也没做!其他团员都可以作证,我和她交流的确很多,但真的只是工作上的事。” 听了筠潇这番话,沁兰心里着实是大石头落地,又重得慌又舒坦。“还好,他误会了。”既然这么想了,那沁兰总算可以顺着他的意思往下说了,好让他不再多怀疑。 “都说在女性怀孕的时候,丈夫是特别容易出轨的!”她还是装着一副有点憋屈的样子,“我不方便,不能再给你什么了,你这阵子又每天早出晚归的!一回到家只劝我早些睡,没说上几句话我们就都睡着了!就算你不是有心,也是让别人有了可乘之机!” “都是我的错,兰兰!”筠潇说着,还俯下身子单膝跪在地上,比平视略低地抬头注视着她,“我真的太大意了,我保证接下来一定每天尽早回家!我可以重新安排一下,把大多数事情都尽量放到白天,多辛苦一点就好早一点回来了。我可以向上帝发誓,我对你是绝不二心!否则,就让我的‘四君子’不出一个月散伙倒闭!” 沁兰又问:“那你设置书房电脑的开机密码做什么?有什么东西值得怕我看见吗?” 筠潇也如实说了:“那天我回来看见你在用电脑,我怕你白天一个人在家,一天到晚看书写字绣十字绣累了,就开电脑打发时间接受辐射……我只是担心你,而且和保险箱的密码不一样,这个密码很简单,就是你的生日啊。” “真的?”沁兰问。 “当然是真的,不过我还是希望你不要经常用电脑,有辐射总不好啊。也不要总是看书写字,容易用脑过度。总之,我一定保证,这种演出以外的零碎事情尽早忙完,然后每天都尽量多陪你。”筠潇温柔地劝她,“兰兰,再忍忍,你看现在萍儿已经六个月了,她很快就会出生了。” 沁兰依旧埋怨着:“说着简单,你试试看一天到晚身体里揣着个动不动就手舞足蹈的小家伙,就是睡觉也不肯停歇一会儿!更别说体重秤上数字越来越大,生完了还得使劲减!还要整整十个月里时不时的各种禁忌!还得防着你们趁机去采路边的野花!疼得死去活来、费尽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孩子居然要跟你们男人姓!不公平!虽然我不要我的孩子和我一样姓薛。” “可是,有些事情实在是天生的没办法改变。”筠潇无奈而又决绝地说,“兰兰,我是真的没办法代你承受这辛苦了。不过你放心,只要你再辛苦几个月,接下来的辛苦就全是我来担了!” 沁兰摇摇头:“得了吧,你再惯着萍儿,她早晚会成个淘气包!我可不能让她全由着你来。我要去睡觉了。” 筠潇一边扶她上床一边说:“由着你就是了,我只负责按吩咐行事。那最后,能不能通知一下你委托的江户调查,让他们别再查了?” “我去说就是。身正不怕影子斜,不会查到你的。” 第二十五章 往事扑朔迷离(6) 第二天中午。 沁兰吃过中饭后就出了门,梅菲的车已经在她家门口等着了。她们开了约二十分钟的路,来到了“江户调查”的办公楼下。 她们上楼和委托的私家侦探见面后,双方便谈了起来。 沁兰先表明来意:“江先生,昨天晚上你给我打来电话的时候,不巧我丈夫也在,我不方便接。我和你说过的,我暂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我来委托你们。昨天你打电话来,是有什么发现吗?” 坐在她对面的私家侦探回答她: “薛小姐你好,关于你的母亲戴茜女士,我们发现了她在失踪之前最后的住址。她住在普陀区的一个算得上高档的住宅区里。”接着顺手递给她一张纸,“详细地址在这上面。据她的邻居们回忆,她大概是三年前搬来的。但是她平日里深居简出,不和周围人多交流,也没有什么朋友来往。大多数人对她了解的都不多,只知道她和一个大约十来岁的女孩一起生活……” “十来岁的女孩?”沁兰不由得警觉了,更加**地细心听着。 “是的。” 沁兰迫切问道:“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你见到过她吗?” 江先生回答:“很抱歉,我也没打听出来,因为她们显然离开那里很久了。她的隔壁邻居说,你的母亲在二月二十八日,也就是两个多月前的这一天出门了,她临走时没有带太多东西,显然不像出远门,但是她却再也没有回来过。不久,那个小女孩也被一个和你母亲差不多年纪的女人接走了。那天,邻居看到那个女人和小女孩在家里收拾了一些东西就离开了。因为只看过一眼,邻居也记不得那个女人长什么样子,有什么明显特征。后来,又查看了小区的监控录像,确实在傍晚时分,有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以及一些行李走出了小区,但是画面里也没看清楚她的样子。” 沁兰小声嘟哝着:“那个女人到底是谁呢?那个孩子又是谁?该不会……”然后又问江先生,“我爸那边有没有什么情况?” “我在那之后,也自然是想着重调查一下你父亲。一个已经上了年纪的、原本就没有工作的女人带着一个孩子,一老一少能够在高档小区里居住,没有人在生活上资助是不太可能的。既然你所说,你母亲在上海已经没有娘家人,也向来没什么朋友,那么她前夫,很可能就是供她赡养费的人。我昨天上午联络到你父亲,他现在是独身居住,仍然在大学教书。我不得不说他的态度很粗暴,非常不配合调查。他只承认这些年他每个月都定期银行汇款给你母亲寄生活费,平日里从不见面也不打电话,更不知道对方已经失踪。别的,他都拒绝回答。” “他居然还留在上海,真不容易!”梅菲挖苦了一句。 沁兰继续问:“我爸还在复旦吗?” “我就是在那里找到的他。后来,我暗中访问了他的同事,得知你父亲对待工作极为敬业,由于经常工作到很晚,所以住在学校的时候比较多,很少回家里住。为人也非常严肃刻板,以至于一些年轻的老师都畏惧他,更别说学生了。至于你说的,原来的薛家大宅,我也去过。还好你把钥匙给了我,也给了我许可,我才有机会进去。”江先生掏出一串钥匙放在桌上,“从屋子的卫生情况看,不像是荒废了十年几乎没人出入的样子,家具、地毯、楼梯等等居然都没有积灰尘,屋内空气也还不算闷。看上去是不久前就有人打扫过,说明这屋子的主人没打算荒废它。尤其是书房,一些看上去很重要的资料仍在安置着,也就是说你父亲还是有回来的时候的。但是有例外。” 第二十五章 往事扑朔迷离(7) “例外?”沁兰疑惑。 “是的,在整个大厅和各个房间都比较干净的情况下,只有你的房间——根据你的形容,我可以肯定是你的房间——和其他几间不一样,那房间,已经有蜘蛛网了。” 沁兰对这个不屑:“我无所谓。我父母的房间呢?” “很干净,但是看得出来千年难得有人住进去。由于你父母离婚了,他们的房间里已经没有了女性的衣服首饰,卫生间里也没有化妆品和女性用品。” 沁兰喃喃说着:“我觉得还是得问问我爸,说不定我得亲自去。” “那你还是等萍儿出生后再去吧,那样子的会面要谨慎一些才是。”梅菲说。 江先生说了:“薛小姐,你父亲那边,还有和你母亲生活的那个孩子,以及把孩子领走的女人,我们会继续调查跟踪。至于你母亲,如果真的是打算找到她本人的话,凭我的直觉,我十分建议你不要做太好的心理准备。” 从事务所出来以后,梅菲送沁兰回家。两人刚坐进车里,梅菲就问她:“你现在是有什么打算呢?” “我妈失踪了。”沁兰说,又坚定地,“可我只觉得那个和她生活的小女孩就是蕾儿!蕾儿根本就没有死!” 梅菲说,“我也觉得有这个可能性。但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找不到她们,还有那个领走小女孩的女人,到底是什么人呢?” “我妈那边没有消息,还是得从我爸那边入手。也许我爸早就了解了一些什么。”沁兰说。 “可是都十年了,你和你爸从没联系过,要再度见面,也许有些困难。我都看得出他的脾气多么恶劣!” 沁兰却说:“我虽然也这么想,但至少,他是个很看重薛家名誉的人,而我怎么说也是有了正经的归宿正经的事业,不再是当初他眼中那个偷吃禁果丢尽脸面的小婊子了。他这个人别的不懂,法律还是懂的。” 沁兰带着这重重心事回到了家里,看书、做孕妇瑜伽、《圣经》、祷告,到了下午四点,正要开始准备晚饭,筠潇就回来了。 “这么早回来,你晚上还要去吗?”沁兰问。 “不去了,大伙都挺累,就全体休息休息吧。”筠潇说,见沁兰正要去厨房,又说了,“兰兰,反正我回来早,晚饭我来准备,你也累了一天了。等会儿我把饭送到房间。” 沁兰听着有点蹊跷:“我在家能怎么累着?” “你先去休息会儿就是了。”筠潇催促她,“快去吧。” 沁兰有点纳闷,但还是上了楼回房间。 筠潇把晚饭端到房间里来吃,沁兰却总是莫名地觉得今天有什么东西不太对劲。筠潇在饭桌上似乎想问她什么,但是欲言又止,可能是怕影响她吃饭。果然,吃完饭后,筠潇收拾了饭桌碗筷,卫生工作都做完以后,沁兰坐在贵妃椅上,拿起一本诗集正要阅读,却见到筠潇坐了过来把诗集从她手中拿走放在一边,淡淡地说道:“晚上别看书了,伤眼睛。” 沁兰愣了一下,又求着他,“那今晚陪我出去散散步吧!我怀蕾儿的时候除了出去做产检就一直禁足着,真是难受!” “你中午不是已经出去过了吗,兰兰?和梅菲一起。” 筠潇冷不丁地这么一问,沁兰差点不知所措:“怎么了?你看到了什么吗?” 第二十五章 往事扑朔迷离(8) 他叹了口气,坦诚地看着她说:“兰兰,我和你说实话。今天中午在大家午休的那一会儿,我突然想赶回来陪陪你,我想哪怕只呆半个小时也好。可是我开车到了家门口附近,看见你出来了,坐上了梅菲的车。我想偷偷跟着你们,到时候来个出其不意。可我本来以为你一定是去梅菲的店里或她家,却没想到你们去了‘江户调查’的事务所。我看了一下时间,如果纯粹只是说明取消委托,应该不用那么久。” 沁兰有点没底了:“原来你跟踪了我……那么,你想说明什么呢?” “兰兰,我只是觉得没有那么简单。我想,你肯定还有一些你真正在做的事情瞒着我,而且多半是一些苦衷。”筠潇问她,“兰兰,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不是在调查一些别的事?或者说是不是遇到了一些特殊的困难?” 沁兰没有说话,也没想好该回答什么。 “兰兰,如果真的遇到了什么麻烦事,你不要憋在心里。”他蓦地抓着她的手,“我是你丈夫,难道不该帮你分担着点吗?” 眼见筠潇这么急切地想要获得一个答案,沁兰终于坦白了:“好吧,我也和你说实话。我去找私家侦探,是想调查我妈现在的行踪。我不想惊动太多人,所以没有报警,更没有求助媒体,免得打草惊蛇。反正我也不是什么大明星,没有狗仔队和那些八卦记者来挖我新闻。” “你和伯母有十年没联系了,要找到可不容易呢。而且,这还不是你的根本目的吧。难道说十年过后,你发觉你应该做个孝顺的好女儿?” 沁兰冷静地回答:“我从来没想过做个不孝女,实在是当他们的女儿太辛苦了!没错,我找我妈的根本目的,是想调查清楚,当年……蕾儿所谓的夭折,到底是不是真的。而且你也根本没必要担心,因为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会耐不住寂寞。” 筠潇不觉惊了,唏嘘道:“原来昨天纯粹是我自作多情,你居然也不纠正我,任由着我误解。我就知道你忍不住去想蕾儿,可是,你为什么不和我商量呢?一个人就去找私家侦探,谁知道他们靠不靠谱?会不会泄露**?会不会使用非法手段?” “我还不是怕你说我分心吗?” “你早就分心了,这样很伤神!”筠潇一针见血地说,“我不是让你忘掉蕾儿,她是忘不掉的。我只是怕你过度想念蕾儿会有伤情绪,到时候对萍儿也不好。两个都是我们的女儿,该公平一些不是吗?萍儿表面上还没出生就什么都有了,却惟独没有和她姐姐一样的地位!” “我没有!”沁兰辩解着,努力不让自己声音太大,“我没有刻意偏爱蕾儿。我只是觉得蕾儿很可能还活着,流落在外,难道不该让她回家吗?就算蕾儿真的不在人世,那我也可以真的安下心来,也没有人和萍儿吃醋了!” “等一下,我们有点跑题!”筠潇纠正道,“蕾儿到底如何,仍然是个未知数,一时半会儿是弄不清楚的,这点我们必须承认。而我们原本要讨论的是,对于我们家来说,这么大的事,兰兰为什么你要瞒着我?要是我不跟你说实话说我在跟踪你,你是不是又要像昨天一样想办法把我糊弄过去?我只在舞台上演戏,我不想回了家在你面前还接着演!” 第二十五章 往事扑朔迷离(9) 沁兰一听,也跟着有些恼了:“可是你跟踪我!我怀了萍儿以后,你只顾着怎么适合萍儿就怎么好,不许我这样那样,一天恨不得二十四小时监视我也就算了。我出趟门没有和你打过招呼你都要跟踪我!我到底是一台生育机器还是一只笼中鸟啊!我也不怕说了惹你生气,我从来就没有想过结婚后这么快就要孩子,实在是我不能预测孩子什么时候来!” “我说过了,我原本是想中午回来看看你,又想给你个惊喜才不说的。我刚好看到你出门,当然就顺势跟在后面了。至于你说我把你当成生育机器,那更是从来没有的事,我什么时候强迫过你!”筠潇澄清道,“我要是没有凑巧看到你出门凑巧跟着你,只怕你不知要瞒我多久呢!如果我不知道你还在委托私家侦探,你接下来预备怎么打算?照样大着肚子为了蕾儿的事情东奔西走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我能有什么打算?我只是想弄清楚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 “那也没必要隐瞒着我,是不是?” “可我早就想到你肯定不同意我这么做,然后又和我说一通大道理,让我在坐完月子以前不要去想这些分心伤神的!”沁兰倔强地说道,“你肯定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大动干戈的,那么我不找私家侦探暗访,还有什么方法?跟警察说我们要找一个已经失踪十年不确定是生是死的亲人,以及一个很可能在她身边,也不确定是生是死的小女孩?” 筠潇叹了口气,但同样很坚决地回应她:“我承认,要换了我,可能也不清楚该怎么做才最合适。但是,你好歹应该告诉我你的想法,我们好好商量,而不是你一个人自作主张!这日子还长,要是什么事情你都不和我提及一声,就自己去一厢情愿地拿主意,你对我还有没有点起码的尊重呢?” “我不尊重你吗?”沁兰反诘道,“我是要多委曲求全才能让自己,怎么说,你每天问我什么我就汇报什么,吩咐什么我就做什么,我怀蕾儿的时候都没这么累过!” “当时怎么能和现在比?当时在薛家,那是什么环境?即使没有人,也能看见白眼!只有我和梅菲,还有茉阿姨真心对你好。当时你自己还未成年,你和蕾儿都要依靠我。现在咱们都正大光明了,不会被人鄙视了,你也就不稀罕了吗?” 筠潇这话显然激怒了沁兰,要说能让沁兰发疯发怒发狠的事情,他印象中只有蕾儿夭折的那一日听闻噩耗的时候。 沁兰倏地一下子就站了起来,虽然扶着贵妃椅扶手起身,但还是有点身子重脚步不稳,她一边手搭着贵妃椅的椅背一边微喘着气,柳眉倒竖地叫嚷着:“好啊,既然我们之间可以用稀罕不稀罕来形容了,就好像什么施舍一样,这可是你说的!那我也可以说,我虽然嫁给了你,但也不是你的附属,我有我的意志我的行动!今晚我去客房睡,这我可没有瞒着你!” 她正要转身去收拾被褥,被筠潇一把拉住了,厉声制止道:“让你睡客房,我别说面子连里子也丢了算了。我去睡客房,你留下!”说完又按着她的肩膀叫她又在贵妃椅上坐下。 筠潇在她背后的床边收拾被褥,沁兰没有回头,只是不甘心地说着:“我什么都不奢求,我只要有人能给我个明确的说法,蕾儿的死到底是不是真的,如果不是,那么她现在在什么地方。只要我一想到可以去查明这些,我就再也忍受不了坐视不管了!” “行,我不拦着你了!我去客房睡!”筠潇搬着被褥出了房间。 筠潇离开了房间,沁兰没有追上去,没有打电话和梅菲或者茉阿姨诉苦,甚至没有哭泣。想到当初怀蕾儿时,也是在五六个月的时候,因为筠潇的父亲莫腾辉带来了雅妍的信,两人吵了一架,也是唯一的一次吵架,吵完很快就和好了。当时自己一掉眼泪,就立即软化了他还在气头上的心。可是如今,她却没有一点想要哭泣的感觉,刚才筠潇临走时她说的最后几句话,是在她心里扎根太久的想法。 也许,比起难过,更多的是生气。筠潇的心情她理解,他也的确是为自己好。但是,不知是他的话说重了的缘故,还是自己本来就莫名的烦躁激化了气氛,亦或是别的什么她也说不出的东西给搅的。沁兰只觉得不能接受,心里只觉得烦闷。 第二十五章 往事扑朔迷离(10) 转眼到了第二天的上午。 梅菲今天才刚起床,还没来得及洗漱完毕,家里门铃就响了。这个钟点来人让她很是诧异,而她看到是沁兰梳洗整齐地站在门外,就更不用说了。 “兰,怎么是你?”梅菲对她的到来始料未及,“你快进来!” 沁兰进门后对梅菲说:“我除了这里也没别的地方可以随便打扰了。看你才刚刚起床,快去梳理一下吧。我去帮你弄早饭。” “别,你不要麻烦了,我来。” “没事,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 梅菲洗漱完毕,两人一起坐在餐桌上吃早餐,就像过去上高中时那样。 “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会这么早来我家?我哥难道没有发现吗?”梅菲问。 “我今天比平时早起了一个半小时,而他以为我肯定还在睡所以不会来打扰我,当然不会发现了,不过也不会太晚才发现的。至于到底发生了什么……” 于是沁兰把昨天晚上的不愉快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梅菲。 “昨天晚上是筠潇没有去外地演出,但是不和我睡在一起的唯一一个晚上。他可以离开房间,我就可以直接离家。”沁兰漫不经心地说。 梅菲还是有些难以置信:“你们居然这么吵架?我哥也真是的,居然和你计较!” “你不介意的话,我们一起住几天也行,就像过去一样。” 梅菲嘲讽道:“呵,按老话说,孕妇搬家是很忌讳的!” “那种骗鬼的话,傻瓜才信!” “既然这样,那我是无所谓你住多久。”梅菲说,“反正这地方比我们以前那地儿大,我一个人住还浪费呢!” “那最好了!你今天去店里吗?” “去一会儿,中午就回来。只要不是什么大事,小蝶帮我照料着我是放心的。” 沁兰提议道:“那一块去喝下午茶吧。” “不是吧,你还这么自在!”梅菲惊叹道。 “无论如何我们女人不能为了男人亏待自己啊,他看到我不见了自然会明白后果严重了。” “哦,如果这样只是为了气气他的话,那我就放心了。” 沁兰的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就说:“这么快就来电话了!” “你接吗?” “干嘛?让他先急一会儿。”又把手机放在一边。 手机来电铃声响了好一阵终于停了,但是没过个几分钟又来了短信铃声。沁兰打开新信息,看了一眼就递给了梅菲示意她也可以看看,梅菲看到短信上写着: “兰兰,对不起,我昨天话说得太重了,我不该对你那么凶。我今天早上怕吵醒你,给你做好了早餐才进房间,可是你现在突然就闹离家出走,我实在很担心。我知道,你只可能在梅菲或者茉阿姨那里,不管你在哪,我都要找到你把你接回去。反正都是我的错就对了,只要你肯回家,我什么都答应你。” 梅菲说:“看来,他早晚会找到这里!” “那也没什么,等他找来再说!” 第二十五章 往事扑朔迷离(11) 吃过中饭后,两人在咖啡厅悠闲地喝下午茶。 “说实话,过几天,我想让你陪我一起找我爸见个面。”沁兰喝了一口柠檬水说道。 “你爸?”梅菲问,“为什么啊?” “江先生不是说了吗?他找到我爸的时候,我爸不配合调查,但是他承认近十年来是他给我妈寄生活费。对我妈的情况,他绝不可能一点也不了解。”沁兰说,“对陌生的私家侦探,防备着点是正常的,对于我,那就不必了。”她慢慢地晃了晃喝水的杯子。 “那要怎么联络他呢?你们可是十年没见了!” “他的电话还是有的,我估计换新号码的可能性不大。如果换了,我们直接去复旦找,就说是复旦的毕业生,想见见老师。” “不过,要不要叫上我哥一起去呢?” “不必了,我爸不待见他,去了怕会增加冲突。”沁兰冷静地说。 她刚说完,手机来电铃声又响了。 “茉阿姨?”沁兰犹豫了一下,还是接听了电话。 电话里苏茉的声音充满焦虑而又苦口婆心的:“沁兰,你现在到底是在哪里?和梅菲在一起吗?” 沁兰倒也平静地回答着:“是啊,我们在外面呢。放心,这边一切都好。” 苏茉忍不住和她唠叨起来了:“哎呀,你怎么还挺无所谓的样子!今天筠潇来找我,问你在不在我这里,我问他怎么回事,他就告诉了我昨晚上你们吵架的事。唉,归根到底,还是因为我们谁都忘不掉蕾儿!他说他今天特地请了一天假,已经去梅菲的家里和店里找过了,都没有消息,来我这里也没找到人,电话联系你你又不肯接,只好让我帮忙劝劝你了。你说你也是,我听了筠潇讲的,其实并不是多么天大的事,只是希望无论有什么事情有什么难处,两人都好好商量,不要一个人自作主张。好在这次你自己没有损失什么,万一下次被骗了呢?被什么图谋不轨的人陷害了呢?到时候再好商量都不晓得来不来得及!我劝你赶紧回家,否则你大着肚子在外面,大家都要担心,筠潇也知道自己是态度不好,你就给他一个台阶下,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听了苏茉的这番话,沁兰当然不忍心她跟着烦心,但自己心里却认定了,哪能这么容易就服软?只好先拖延一下,于是她在电话里对苏茉说:“茉阿姨,真的很不好意思,叫你跟着操心了。可是,我是说真的,我不过是想气气筠潇,不会动真格闹乱子的。这样吧,可以的话,你就帮我转告一下他,就说我和梅菲在一起,不用担心的。叫他今晚等我消息,我会和他联系,顺便让他先安心,我不会为难他的。不过,不要让他来梅菲家,我也想一个人静几天呢。” 她都这么说了,看上去苏茉也不方便继续追问下去,只好答应她:“行,我会转告他。那你一定要保证,不要再耍性子了。过个几天就赶快回家,尽快跟他和好吧。” “我知道,茉阿姨你就放心吧。” 挂了电话后,梅菲急忙问她:“你今晚是打算怎么办呢?” “我先想办法打电话联系我爸——或者还是发短信吧,有些话说直接了反而不好——联系不到我们就明天去复旦找。但无论如何我今晚都会告诉筠潇,让他给我几天时间在外面静一静,他自己也是。就当我回了娘家住几天,基本不会超过一个星期的。” 晚上,在梅菲家吃完饭后,梅菲刚洗完澡出来回到房间,沁兰就对她说:“我联系上我爸了。” “真的?你爸怎么说?”梅菲问。 沁兰说:“我发短信告诉我爸,不久前找他的私家侦探是我雇的,你不愿意和陌生人透露太多东西我可以理解。然而对于我,我是真的想找到我妈,实在是有些话需要谈一谈。我知道你恨我,恨我当年不成器,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我还真不敢贸然来找你。可是今天我联系你了,我是真的没有其他办法找我妈,我只好来找你。如果你心里还顾忌薛家的名声,如果你还不是真的铁石心肠的人,那么我真心希望你能够忙里抽闲,一个小时也好,我们见上一面——十分钟以后,他回复我了。他说,是福是祸都躲不过,看在我到底是薛家的女儿的份上,他还是愿意面对的。他告诉我,后天下午他有空,下午一点,薛家大宅,在他书房里谈就行——呵,我离开了十年,居然回到老地方了!” 梅菲说:“不管他约在哪里什么时候,我陪你去就是了。那么我哥呢?你什么时候和他说?” “我也给他发短信了。”沁兰说着,把手机键盘锁了起来,放在一边,“我说让我们都冷静几天,就当我回娘家住阵子,不超过一个星期,我自会联系他。” 梅菲赞同她:“也好,偶尔换个环境,今天我们又能睡一起了。不过也不光我们俩,还有小萍儿呢!”她摸着沁兰的肚子。 沁兰感慨着:“爸爸不在,萍儿就文静多了!只是我之前好不容易才习惯她一和筠潇在一起就淘气!” 梅菲说:“萍儿也是乖孩子,她会理解妈妈的。” 第二十六章 悲喜交集 迎遗珠(1) 到了后天约定的时间,此时,在四君子剧团。 “筠哥,你歇会儿吧,才刚吃完中饭就看剧本,怎么比我写剧本的还忙?” “是啊,我们又不急那么一会儿!” “唉,不用说都知道是嫂夫人生气了!难不成你藏了私房钱?” “那你就让让她呗!不管怎么说也是有身子的人,要好好爱护嘛!” 大家伙都很是关心,筠潇也只好说了:“我怎么不想和好啊,人家故意气我,非要回娘家住几天,还说最近几天不让我过去。实在是怪我自己,真是祸从口出!我就只好答应她,彼此都给对方缓一缓了,反正她也不会跑出上海!” 而这时,沁兰和梅菲已经到了薛家大宅。这房子的外观一点也没变,只是内里实在空虚了很多。沁兰知道,估计只有父亲薛寒山偶尔有什么材料在书房的时候才回来拿,或者有的时候国外的祖父母、叔父叔母和堂兄回国度假时住几天。但总归还是会有人住,所以总有佣人定期打扫卫生。至于江先生说的,只有自己的房间长了蜘蛛网,她也不奇怪。 进门后,沁兰环顾着眼前熟悉而陌生的一切,情不自禁地说道:“十年前,我失去蕾儿以后,就离开了这地方。我当时心里只想,我再也不要回来了。谁知十年后,我还是不得已来了一回。但愿,萍儿不会因为我来过这里而有什么不测。”她一直用手护着腹中的小萍儿,“别再像蕾儿的结局一样就好。” 梅菲不解:“那为什么你不跟他说换个地方见面呢?” “我哪里有商量的余地?也只有这地方对他来说够隐蔽,不会被别人发现。” 她们进了薛寒山的书房,里面的景象也和十年前无异,而薛寒山已经坐在办公桌前等着她们了。 沁兰见了薛寒山,他和以前一样总是一脸的严肃刻板,沁兰甚至觉得别的都没变,只是自己年纪长了。 “爸,让你久等了。”为了礼貌起见,她还是恭敬而平淡地开口叫了他。 “自己坐吧。”薛寒山示意她们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沁兰便和梅菲过去坐着。 “我知道,我这次来,实在有些冒昧。”沁兰委婉地说,“之前我委托私家侦探,也是因为我自己不太好意思出面,但是想来想去,我还是应该亲自来的。” 薛寒山不冷不热地说:“我也知道,你之所以肯来见我,完全是因为你想弄清楚你母亲的去向。她这个人一辈子都把自己弄得很遗憾。看得出来,你自己,又是做母亲的人了,而且不比当年,现在是名正言顺了。倒也难得,你还想着她!” 沁兰勉强笑了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她是我亲妈。” “我也知道,你从来就没把我真正当成你父亲看待。”薛寒山说这话倒不显得有多不满,这让沁兰有些狐疑,“不过也无妨,我还是可以告诉你,这些年,确实是我给你妈寄的生活费,每月固定的银行汇款。有的时候钱不够用,她也会发短信告诉我,但从不打电话。直到上个月汇款的日子,也给她寄了钱。但我还是只能说,她住在哪里,和谁一起,我一概不知。” 沁兰难免有些失望地问:“你们真的从不联络吗?连个电话也没有?似乎还没听说过,有什么夫妻可以到这种地步,你们毕竟也那么多年了。” “很多年了不错,但是没有多少是真的。”薛寒山冷冷地说。 “这话什么意思?” 第二十六章 悲喜交集 迎遗珠(2) 薛寒山没有直接回答她:“说实话,我也和你一样,以为这辈子彼此都不会再见面了。所以,今天我们能够坐在这里谈话,我的确很意外。你今天来主要是想知道你母亲的行踪,我很遗憾不能给你多少帮助。如果你觉得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呆,你可以现在就走。而我,就再次把许多你不知道的——当然也和你这次来的目的无关的事,永远封锁了。” 沁兰叹了口气:“爸,你这么说,你认为我们还走得了吗?梅菲,我们多呆一会儿吧。” “好的。”梅菲说。 薛寒山说:“那好,如果你信得过我说的话,我就说了。其实,你对你的母亲,一点也不了解。” 沁兰问:“比如说,哪方面?” 薛寒山于是叙述道:“谁都有年轻的时候,你的母亲,年轻时也是个美人,而且也是富足家庭出身。我们薛家和戴家,认识得时间也算早。当年,我确实喜欢过你母亲,但我也了解到,你母亲心里另有他人,但是那个男人心里也有别的女人。就在这时,你母亲的父亲也就是你的外公,因遭人陷害卷入了一场巨大的官司,险些把家底赔进去。这个时候,我和我的父亲你的爷爷,是我们帮助了他家。这事过后,我才谨慎地到戴家提亲去。不过,我当时并没有把话说得过于直白。我只是说虽然我知道你母亲心里有别的人,但我对她一直有意。而我们两家也算得上门当户对,希望戴家可以考虑。就这样过了不长的一段时间,或许是你母亲实在无望和她的心上人成双成对,或许是出于他们对薛家的感激,或许是认为两户人家还算般配,你母亲嫁给了我。” “一厢情愿的婚姻,果然好不到哪里去!”梅菲的声音很小,但是她咕哝的时候,薛寒山还是听到了,但他却不怎么在意,只是自顾自地说了: “结婚后,你母亲对我自然没有多少热情,因此在一开始,我是理解她的,也并不强迫她。后来,你母亲怀孕了,当她告诉我她有了三个月的身孕时,我却隐隐觉得里面有蹊跷。新婚过后,你母亲从来就不太愿意和我像寻常夫妻一样有夫妻之事。而我唯一有把握让她受孕的一次,却是在两个月前,她却说已经有了三个月身孕,我不能不觉得奇怪。”说到这儿,他瞥到沁兰脸上有一丝疑云,他只是继续说着,“但我没有十足的证据,所以一直不敢肯定。” 沁兰忍着心中波澜起伏的情绪问道:“那现在呢?有问题了吗?” “那还得从你两岁的时候说起。当然,你一定记不得了。”薛寒山说,“你两岁那年,你母亲又怀了孕,你爷爷奶奶自然希望他们能再添个孙子,他们高兴得很。而我也是这次才确定,这个孩子是我的,因为我仔细算了日子。那天全家上下一起吃饭,你奶奶问当时只有两岁的你,说是妈妈会给你添个弟弟,你高不高兴。那一天原本合家欢乐,但是你却很响亮地回答了……”薛寒山面对着沁兰,直勾勾地盯着她,“你很倔地回答:你说你不要弟弟,你要妹妹,你不想这个弟弟生下来。当时那场面,就因为你一句童言无忌,尴尬了许久。 “但这还不是重头戏。关键是第二天,这事过后才一天,你母亲就莫名其妙地从家里的楼梯上重重地摔了下来。当时周围没有旁人,楼梯上也铺着防滑的地毯,上面没有任何障碍物。而你母亲出事的时候,脚上也没穿着容易摔跤的鞋子。就这样,这个孩子没了,你母亲也再不能生育,她的子宫被切除了。从那以后,你母亲更是只愿专心抚养你,不愿和我再有一丁点儿,哪怕是相敬如宾。 第二十六章 悲喜交集 迎遗珠(3) “可是,你母亲的性格就是那样保守又懦弱,这么多年来,一直恭恭敬敬、唯唯诺诺。没错,我直到现在也还没有什么铁证,可我心里确信,她若不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大可不必如此——而我本来就有那么些怀疑。你算明白了吧?”他问沁兰,一字一句冷冰冰的,“你是从哪里来的,我不知道,但你的出生我一向质疑。可我那个未出世的孩子,怎么会在你说了那话以后才一天,就横遭不幸呢?你母亲做事向来当心,为什么会无缘无故摔下楼梯?” 沁兰却不紧不慢地说:“你不用怕刺激到我,我又不是没受过刺激。”她自己扶着腰站了起来徐徐走动着,不时打量着四周:“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尽管没有证据,但你还是知道了我不是薛家的女儿。我妈和另一个人生了我,却由于一些苦衷吧,就把我安置在薛家了。就算你知道,你也为了顾全薛家的名声,不敢轻易丑事外扬!”她走得离薛寒山的办公桌近了些,“这么多年都是将错就错过来了,只是可惜了!可惜了那个根正苗红的薛家的孙子——”她加强了说话的语气,“若不是因为他的父亲不是我母亲的心上人,他何苦遭这般扼杀!” 梅菲也站了起来补充道:“既然一开始就选择了将错就错,那么这些年来你们又在计较些什么呢?我的父母去世太早,但是你们夫妻双方有将近十八年的时间,为什么就从来没有相互给对方解释过呢?本来就是貌合神离的一对人,又何苦这么多年不放手,活活酿这么一出悲剧!” “但我曾经把离婚协议书放在她面前,因为我看出来了,我们之间没有结果。所以只要你母亲签个字,她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薛寒山带着些许怒气说道,“可是你母亲没有签字,她说就算她离开薛家的约束,她还是无处可去,而你——”他盯着沁兰,“你也会失去一个完整的家庭。一个离了婚的女人带着一个年幼的孩子,里头的是非让骨子里传统的她无法忍受,所以她求我,让她继续留在薛家,至少你和她能有个依靠。现在想来,一定是你真正的父亲没有办法接纳你,或许是去世了,或许是出国走远了,或许是娶了别的女人。所以她才觉得,离不离开薛家是一个样,离开了反而无依无靠。” 听了这一番话,沁兰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觉得心里有些乱了:“我相信你说的是真话……可我也得说实话。我从小在这薛家家教森严的环境下长大,听你的吩咐、看你的脸色行事!别的同龄的女孩子是怎样受父亲宠爱的,我不知道——只能说在这方面我的孩子们都幸运多了——但我知道,我被迫学习过我不喜欢的东西,我被罚跪过,打过手心,关过禁闭,我的卧室里从来就……连个洋娃娃都没有……你也是知道的,我妈就是那个胆小怯懦的性子,她是不敢逆着薛家人的,自然没办法帮我说上几句话。所以,每每到这种不堪的时候,我都得怀疑,你到底是不是我爸?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现在看来,我的怀疑也是对的!” “我何尝没有想过认真地将错就错!薛家除了我没有人怀疑你的身世,我也不愿意闹得大家都不愉快!”薛寒山猛地站了起来,差点就震怒地吼着,眼神里透射着愤怒的目光,“可是任何一个男人,被妻子戴了绿帽子,硬塞给自己一个和别的男人生的孩子。而自己的亲生骨肉,却被活生生地谋杀了。甚至彼此连好聚好散都成全不了,过着十几年貌合神离同床异梦的日子,这样的事谁能忍受!我看到你就不得不想到我受过怎样的窝囊气!” 梅菲强烈反驳道:“你自己受的窝囊气,你让沁兰来当你的出气筒?既然在人前都知道你们是父女,你也默认了,那你就应该表现出把她当亲生女儿的样子!” 第二十六章 悲喜交集 迎遗珠(4) “没用的。”沁兰轻描淡写地说,“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知道法不溯及既往。我今天来,虽然没有询问出我妈的下落,但也更深刻地了解了我自己,了解了这个畸形的……家庭,也算有所收获!” “那就好好过你现在的日子。”薛寒山拎起公文包就往书房门口走去,在开门之前,他又回头看了一眼沁兰,“毕竟,你就算是我亲生,也早就不是薛家的女儿了!” 说完,他便打开门,扬长而去。也就隔个一分钟,沁兰和梅菲就透过书房的窗户,看见他开着车离开,估计不是回学校就是去哪里参加会议,诸如此类。 临窗而立,沁兰的表情格外抑郁:“原来,我这前十八年,竟是不值得的。难怪我总觉得,为什么薛家这个宅子那么阴沉,那么冰冷。原来,这里本来不是我该呆的地方。” 她的声音是那般薄弱,好像身处在一个静得可怕,只有诡异的阴风声和滴水声的,黑魆魆的地下山洞里。 “如果不是你妈软弱无能,一点不能保护你,也不至于如此!”梅菲气愤地指出。 沁兰却轻轻摇摇头:“哪有母亲不爱护着自己孩子的?她何尝不希望我能好好活?可是在薛家这个冰窖里,她一个温顺传统的弱女子,实在拥有不了太多力量,只能顺从这里的气候。她毕竟是我亲生母亲。” “唉,你这么袒护她又是何苦?”梅菲不甘心,“如果说你妈也是个受害者,那么这个男人就是罪魁!看上去道貌岸然,谁会想到他这么没有担当?既拿不起,又放不下,只会拿你来发泄他的仇恨!” “他没把我当成亲生女儿看待,但是一直被蒙在鼓里的我,难道没有真心把他当过我父亲吗?”沁兰渐渐激动了,说话都微微喘着气,“曾经,我以为是我自己不够乖巧,让他失望。于是我就认真弥补了。我本不愿意整日坐在钢琴前面,一天到晚盯着那几个非黑即白的琴键,可我真的努力去学习了。我讨厌周末还要上补习班,但一想到可以考出更好的成绩,我也坚持了。我很不喜欢假装嘴甜,但是那些伶牙俐齿活泼开朗的小女孩似乎很能讨长辈的欢心,我也用尽力气去模仿……我不求别的,我不求什么公主裙、洋娃娃、彩色糖果,哪怕他只是夸我一句,对我笑一笑,抱我一下也好。 “直到我渐渐长大了,越来越有了真正自主的意识,我才发现……我之前所做的努力,原本就是不值得。”她唏嘘着,没有哭泣,声音里却含着泪水,“那时候还不太明白,只是觉得心里头恨他,恨他从不给我一点点像一个真正的父亲一样的关心和宠爱……现在看来,原来我渴望过的东西,本来就不是他给得了的。所有的一切,不过是我在幼稚地幻想,像个小丑一样地卖弄表演罢了……” “原本就不是真心你情我愿的付出,当然不值得!”梅菲说。 “可是又何苦让我知道这些!”沁兰忧伤地喊着,“算了,说不定以后我也会通过别的方式了解……只是可怜我的蕾儿……”她徐徐转身走着,扶着腰慢慢地挪着步子,“她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好不容易来到这世上一回,就因为这些个不值得,死得都不明不白……” 梅菲上前劝她:“都是回不去的事了,总算,他们现在没有继续介入你的生活。而蕾儿,也永远有我们这些人爱着。” “但愿,再也不要有这样的悲剧……” “我们走吧。”梅菲扶着她,“这种阴冷的地方,还是不要多呆了。” “好的……”沁兰的声音有些黯淡地回答,“走吧……” 第二十六章 悲喜交集 迎遗珠(5) 可是,沁兰刚迈出步子,就突然见她眉头紧蹙,脸上渐渐露出难受的表情。 梅菲不安地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沁兰捂着肚子,手指抓着衣服,痛苦得弯下了腰:“疼……我的肚子……” 梅菲紧张了:“不可能啊,这才六个月……” “我好难受……”沁兰疼得直叫,差点重心不稳瘫倒,幸好梅菲扶住了她。 “忍一忍,先过来坐一下。”梅菲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沁兰步履蹒跚地走到沙发上坐下,只有几步路而已,沁兰却已经额头上滚出颗颗汗水了,梅菲便拿纸巾给她擦了擦,“我这就叫救护车。”说完她拿出了手机。 沁兰忍着痛说道:“还有……筠潇和茉阿姨……麻烦通知他们一下……” “好的。”梅菲刚要拨号,无意间瞅到地毯上,刚刚沁兰走过的地方,是点点殷红的血迹,一直到她坐的沙发前面。再一看沁兰的脚边,也就几分钟不到的时间,裙裾和袜子居然慢慢地渗出了红色的血,一点一点蔓延扩散中。 “天啊,流血了……”梅菲小声惊呼着,有些颤抖的手好不容易才没有因为慌乱而把手机掉地上了。 手术室的灯亮着,梅菲叫了救护车把沁兰火速送到医院来以后,就一直在等候着。筠潇和苏茉接到电话也都来了。三人都坐在手术室门外的座椅上焦灼地等待。 “我看见地上有血。”梅菲的话音中带着一丝心惊胆战,“那天我被艾琳娜重重地推倒在地上,也就几秒钟的时间,我的身下就是一滩血,然后我的孩子就没了。我虽然还没想好这个孩子该拿他怎么办,但是我也从没想过要拿掉他!” 苏茉劝她:“这事还真是谁也不好太责怪了。谁能想到,你们一到薛家,就受到那样的刺激呢?再说,我们现在除了耐心等待也没别的可以做了。老天也一定会保佑她们母女。看来薛寒山正因为不是沁兰的父亲,所以才没法那么上心,明知她有身孕,一旦情绪焦虑或者低落,急火攻心的就容易流产,却还把这么始料未及的事情一五一十说给她!” 筠潇一直垂着头,胳膊肘撑在腿上,前额在交叠的两手上伏着。只听他重重地叹息,心痛地道着:“我实在没用!兰兰才不见三天,她就出了这样的事!兰兰只是一时赌气才跟我说不许我去找她,我居然真的没去找过,我真是笨!说来说去全怪我,为什么要和兰兰吵呢?有那斤斤计较把她气走的力气,服个软认个输哄哄她不就可以没事了吗?都是我的错!” “也别这么说。”梅菲也懊恼起来,“也该怪我,这三天一直和她在一起,却也没帮着劝过她。我只是好久没有和她一起住过,只怕她一回心转意,我又得一个人了。还有今天要是没去薛家,也不至于如此。” 筠潇对此并不在乎:“我不管兰兰的身世到底是怎么样,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现在只要她能平安健康就好。别的都无所谓。” “唉,这还是上一代人造的孽啊!”苏茉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因为自己的苦衷,而连累无辜的后辈,真是可恨又可怜!” 手术室外的时间,每一秒是怎么熬过来的,都无法想象。 终于,手术室的灯灭了,大家悬着的心在那一瞬却更紧张了。一个穿白大褂刚解下口罩的女医生出来后,筠潇迅速站起来冲上去,急切地问道:“医生,怎么样了?兰兰还好吗?” 医生喘了口气,欣慰地说:“还好送来及时,大人孩子都没事了。接下来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对于孕妇情绪的波动,家属要多给予些理解和宽容。” “好的,谢谢医生!”筠潇感激地说,所有人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沁兰被推出手术室,回到病房换了病号服躺下。虽然身体还很虚,脸色也苍白着,但始终都睡不着。 在她的病床边,苏茉又是责备又是心疼地说:“沁兰,还好这次没有大碍,我一听说可能会流产就心慌了。即便和薛家在血缘上完全脱离了关系,也不是什么坏事。只是,为了萍儿,你起初就该控制一点自己的性子啊。你大着肚子就离家出走了,招呼也没打一声,可真让我担心坏了!” “对不起,茉阿姨,我是不该这么做。”沁兰也懊悔着,“让你们担心,实在不好意思。” 苏茉说道:“没事,你和萍儿都顺顺利利的,是最好不过了。”又对梅菲和筠潇说,“我现在回家给沁兰做点吃的,一会儿带过来。” 梅菲对她说:“茉阿姨,我送你回去吧,和你一起准备晚饭,我再给沁兰带过来就行。你的父亲也需要照顾。” “是的,茉阿姨,这天色也晚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筠潇也说,“我会一直守在这里的。” 苏茉倒也同意了:“也行,那梅菲你和我走一趟吧。” “好的。” 第二十六章 悲喜交集 迎遗珠(6) 她们两人走后,病房里就剩下筠潇和沁兰两人,梅菲倒像是特意给他们创造机会似的。 筠潇握着沁兰的手,心里面想说的话太多,以至于张口不知道该先说那一句,但还是振作起来,自然而然真情流露地说道:“兰兰,我真的错了。等你身体好起来,怎么罚我都行。我不该强加给你我的意志,不该和你吵架,我早该体谅你才是。居然还把你气走,而这三天,我居然都没来找过你,实在不像话!兰兰,我知道我错了,我求你,”他禁不住握紧了她的手,“出院以后,跟我回家吧。你不喜欢被管得太紧,我就绝不强迫你。你想寻找蕾儿的下落,我不管动用什么方法都帮你找。你要是真的想时不时去梅菲那里住一阵,也没问题。我什么都答应你,只要你肯原谅我,跟我回家。” 沁兰没有直接回答她,只是隔着被子抚摸着腹部问道:“萍儿还好吗?” 筠潇这才想起来:“不要紧,萍儿也没事,你就不要担心了,养好身子要紧。” 沁兰接着问:“医生有没有问过你,万一有个什么好歹,你是要我还是要萍儿?” “这种问题,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问的,肯定是都要保住最好。不过对于我来说,只要你没事就是最好了。如果萍儿真的没了,等你身子养好了,你要是愿意,我们就再生一个。要是不愿意,我就一辈子只疼你一个了……” “你这是什么话?”还没等筠潇说完,沁兰就斥责他,“我们已经失去过蕾儿了,要是萍儿再有个万一,这怎么叫人承受得起?” 筠潇知道又说错了话,正想赔不是,沁兰又说了:“要是萍儿真的没有保住,只怕我要明白得更痛苦了。”她的手轻轻抚着隆起了半大的腹部, “这三天,我在梅菲那里。看上去,一切都很自在,实际上,我真有好多话,想说却又开不了口。今天吃完中饭以后,我们去了薛家,见了我爸——不过想必你也知道,他已经不是我爸了。是的,我这前十八年,在他施加给我的各种冷的热的暴力和夹缝中生存,只因我一直以为他是我爸,便一直默默忍受。我有时候怀疑过,但终究只是怀疑。可是……他亲口告诉了我所有事实,我感到欲哭无泪。既然我这前半生的第一个十八年,是在一个与我毫无关系的人的强势控制和变相奴役的暴力下求生,那为什么不让我,干脆从一开始就没有父亲? “从有了蕾儿的那一刻,我就不想让我的孩子和我一样。我希望她们在真正温馨的环境里长大。可是,蕾儿偏偏就夭折了,她这一走,足足让我牵挂了十年。十八年委曲求全,十年牵肠挂肚。我这前十八年,原本就是不值得。这后十年,原本是没有人强迫的,却反倒是我给自己戴了个枷锁了。蕾儿的夭折,我一直都过不去这个坎……即使有了萍儿,也还是如此。可如今看来……”她的眼角滑出一滴泪水,微微哽咽着, “萍儿还没出生,就活在她姐姐的阴影下。我居然非得等差点出了事才意识到,我没有把萍儿当做一个全新的、独立的生命来看待。而对于蕾儿,我居然过了十年才开始怀疑她的夭折中有蹊跷。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第二十六章 悲喜交集 迎遗珠(7) “别这样,兰兰。”筠潇抚慰她,“至少,不是你自己愿意这么做的,只是里面有太多无奈了。何况,一切都是我引起的。你没发现吗?我们一旦吵架,然后分开几天,再见面的时候总是会出事。蕾儿就是因为这样才在有些尴尬的时间里来到世界上的,而萍儿,也差点遭遇不幸。我不敢再和你吵架然后分开了。要是再有这样的情况,不管谁对谁错,我都第一个道歉。”他把一只手放到沁兰的腹部温和地说道,“萍儿,你不要怪妈妈这次让你难受,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爸爸。” “筠潇,你知道吗?”沁兰说,带着一丝辛酸回忆道,“梅菲叫了救护车以后,她对我说我流血了,就像她当时流产一样。我预感到萍儿多半会有什么不测,当时就害怕极了。一路上我的意识就渐渐模糊了,我被送到哪里做了什么,似乎都感觉不到。我只是恐惧,从来没有过的恐惧。我只要一想到,萍儿可能会融化成一团模糊的血肉,被迫从我的身体里掉出来,没有了气息……”她或许是出于对那画面的恐惧,或许是身子尚虚弱,有些艰难地深呼吸着,“我怕极了,一直战战兢兢着。如果时间能够倒流……我不会闹情绪离家出走,不会去那薛家。听说我原来的房间,那个根本不像给女孩子住的房间,已经结了蜘蛛网,我不敢进去。要知道,萍儿的房间,简直让我羡慕。”说到这里,她的声音里才有了一丝欣慰甚至欣喜, “温馨的粉红色和淡紫色,大大小小的洋娃娃,精致的童话书、音乐盒和她爸爸的演出相册、影集,她妈妈的每一本书放在一起。地毯上有木马和秋千椅,床前挂着玲珑剔透的透明珠帘。而我自己,”她的声音又淡下来,“这几天在梅菲那里住得挺好,可就是没有了你不厌其烦地来电话或短信关心我,虽然是我叫你不要联系的。也没有你每天把早餐端进房间里,告诉我穿什么衣服戴什么首饰好看。不能睡在你的怀里,就像你去外地演出时的夜晚一样。萍儿没有了爸爸每天晚上和她说话玩闹,也安静得叫人不习惯。” 她伸过双手,抓住筠潇的手握在掌中:“筠潇,我答应你。”她用执着决绝的口吻倾诉道,“我答应你,出院了就跟你回家。” “真的……” “还有!”没等筠潇反应过来这突如其来的喜悦,她继续说了,“我以后不给蕾儿写日记了,多给萍儿祷告。蕾儿的生死也好去向也好,我也会叫自己努力放下,至少我不再委托私家侦探了。除去我自己的事业,你和萍儿就是我的全部。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平平安安地生下她的。只要条件允许,你想要多少个女儿,我都给你生。” 筠潇微微笑了笑,替她理了理额角的发丝,他的指尖触着她的脸颊:“可是我只要你和萍儿就够了。” 略显沉闷的下午过去以后,夜色的降临显得格外温柔。 第二十六章 悲喜交集 迎遗珠(8) 在接下来风平浪静的日子里,不知不觉,时间就到了七月份上旬。 这一天,七月十四日的下午。梅菲来到了沁兰家,大家在客厅沙发上坐着。 “peter先去了法国?”沁兰重复了梅菲刚才告诉她的。 梅菲说:“是啊,受他一个同学的邀请去参加婚礼。他说,去了以后就先留在那里等我了。” “可是既然都计划好了,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和他一起去呢?”沁兰问。 梅菲坦然说道:“我不是就等着看到萍儿出生吗?来得及,还有半个多月就是了。他先去那里,把各种生活起居上的事先安排好,我过去了也好省些心。” “是啊,还有半个多月了。”沁兰摸了摸将近足月的腹部,几个月过去又隆起了一圈,“不过,你和peter到底有没有进展啊?他早就向你求过婚了,你连他的孩子都怀过,却还让他好等!而这么久了,他却一直没有变。实在是难得!” 梅菲显然是对这问题最**的:“说实话,其实我心里还是舍不得这里。他对我是很好,法国也是我一直都想去的,但我终究会回来。而更进一步的,我从未真正想过为人妻为人母是什么样子,似乎那从来不是我会涉足的生活。那个孩子,也到底是个意外。” “你难道想一个人过一辈子?” “至少我对男女之事不强求。” “两厢情愿是好,不过感情上的事,有的时候变化起来可得观察仔细才行。”筠潇端着一大碗刚洗好的鲜艳欲滴的樱桃放在茶几上,“兰兰,有胃口就多吃些。” “是啊。”沁兰拿起一颗红艳艳的樱桃端详着,“我终于不再不敢吃樱桃了,即便它长得像红玛瑙。”说完便放进嘴中嚼着。 “总算我们的生活又恢复平静了。”筠潇说。 “能够风平浪静最好。虽然……”沁兰又说,“虽然我总觉得,好像接下来除了萍儿的出生,似乎还会发生点别的什么意想不到的……呵,估计还是我想多了。” 筠潇却说:“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什么事情是能够预先想到的,所有人都是一边写剧本一边表演。剧本写完了,戏也就落幕了。” 沁兰点头说道:“的确是这样。” 正当几人谈话时,玄关的门铃声响了。 “我去开门。”筠潇走到玄关,先是透过猫眼往外看了看,随后他开了门。 “鹂荣?”筠潇对她的到来颇为意外,“你怎么会来呢?过来坐。”接着把她带到沙发那里。 “是鹂荣啊!我们好久没见面了。”沁兰赶紧招呼她坐到自己旁边,还亲自递给她一颗红玛瑙似的樱桃,“来,吃一个!” “谢谢姐姐。”鹂荣接过樱桃吃了,也略微地淡淡笑了笑表示谢意。 梅菲想到了什么,问道:“对了,鹂荣,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呢?” 鹂荣有些犹豫地说:“这个问题,我可不可以等一下再回答?” 筠潇说:“不要紧,我看鹂荣你这么说,一定是有什么心事了。” 鹂荣得到同意后问沁兰,“那么,姐姐,我今天主要是有几样东西想给你看看,你……方便吗?” 沁兰很爽快地说:“当然可以,是什么呢?” 鹂荣今天的打扮如往常,她似乎永远是把头发盘成芭蕾舞演员的发髻,发型线条精致而又十分约束。一张小脸也是温婉粉白而有棱角感。 第二十六章 悲喜交集 迎遗珠(9) 她从背包里拿出两个大小相同的相框。相框是简易的白色,里面各镶嵌着一张照片,大小也相同。她看了看照片,先把其中一个相框给沁兰:“先看看这个。” 沁兰和筠潇、梅菲都拿了照片看,照片上是一个约莫十岁的女孩。从背景可以看出,女孩站在一个舞台上,穿着白色的连衣裙,手捧着鲜花和奖杯,胸前挂着一块奖牌。脸上却只挂着很淡很淡的微笑,眼神也很婉约,简直不像是女孩常有的明眸皓齿笑靥如花。 “这是谁?”梅菲问。 沁兰见着照片,叹息道:“这是十岁的我。那一年,钢琴老师推荐我参加市里的比赛,我在少儿组当中得了第一名。” “这么厉害?以前都没听你说过。”梅菲惊叹道。 筠潇倒是明白她的:“兰兰显然是不愿意提。” 沁兰说:“是的,我从一开始就不想学钢琴,还不是被我爸——当时我以为他是我爸——叫他给逼的。可是后来,我以为我如果弹得很好,他就会对我高兴一点,于是我就努力地练琴,那天超常发挥了。当然,事实证明我错了,我就再没有兴趣和动力了。可是,鹂荣,你是从哪里弄到我的照片的呢?” 鹂荣却给了她另一个相框:“姐姐,你还是先看看这张吧。” 拿过了另一个相框,照片上也是一个大约十岁的女孩,在一个墙上装着大镜子和把杆的舞蹈教室里,穿着练功服和芭蕾舞鞋。她的右脚,依靠着足尖那一小块平面,优雅地立在地上。左腿向后抬起,整条腿和地面完全平行着。腰肢细软,双臂在空中柔美地伸展着。这张照片上的女孩同样婉然笑的。 “鹂荣,这一定就是你吧。”沁兰说。 “是的,这是半年前的照片。” 梅菲猜想着:“难道,这两张照片有什么玄机吗?” 鹂荣对这个也没有回答:“这个……仔细看就知道了。” 沁兰把两个相框放在一起,左左右右比对着里面的照片:“这日期,我的照片是二零零二年,鹂荣你的是二零二零年,都是在我们十岁的时候……” 突然,她的眼睛定住了神,闭了闭眼又凝神看着,随后胸口开始起伏喘息着。而一旁筠潇和梅菲也发现了什么。 梅菲由于惊诧而断断续续地说:“这个……同样是十岁,你们两个为什么……看着这么像!” 的确,大家都发现了,照片上两个女孩,若是细细对比,这脸型、眉眼、鼻子、小嘴、五官无论是单独看,还是放在一张脸上整体对照——这十分中至少有八分是非常相似的。剩下的两分,也多半是因为表情不同的缘故。 筠潇不禁想出了什么:“鹂荣?难不成,你是……?”却最终没有说出来。 “不,一定是!”沁兰无比坚定地说,她两手扶着鹂荣的双肩,注视着她,“鹂荣,你一定是有太多话要说。这样,你能不能先告诉我,这两张照片你是从哪里弄来的?尤其是我的这一张。” 鹂荣嗫嚅着说:“两张照片,都是从我外婆那里拿来的。这儿的地址,也是听我姨姥姥讲的。今天,是我自己偷偷出来到这里。我一开始也不确定你们是不是都没有出门,而且我也不能让姨姥姥知道我到这里来。但是,我还是来了。” 沁兰继续问她:“那么,你一开始就知道其中一张照片上是我了?” “是的,外婆告诉的我。” “她是怎么和你说的?” 鹂荣似乎有些彷徨和胆怯,一时间想说什么但又咬着嘴唇不敢说出口。 第二十六章 悲喜交集 迎遗珠(10) 筠潇鼓励她:“没事,不管是什么你都尽管说。” 鹂荣微微低下了头,半晌,竟听见她在低声啜泣着,再抬起头时,她的眼睛里已经浸满泪水了:“我外婆说,照片上是我妈妈……我就是在她……十八岁生日的那天出生的……” 她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泪水滚得原本干净的脸上一片狼藉。而她这话一说,顿时风乍起吹起千万层涟漪。 沁兰难以置信而又万分悲喜交集地念着:“你是蕾儿?!你还活着!你居然真的还活着!” 所有人都欣喜不已,但震惊确是更多的。筠潇问她:“但你为什么叫鹂荣呢?” 鹂荣——不,是蕾儿,失踪了十年的蕾儿呜咽着回答:“外婆说,妈妈的堂兄叫雁荣,鹂荣……本来是打算给妈妈取的名字,但是后来没有用上,外婆就给我用了……” “鹂荣……”沁兰再次念着这个名字,又转念想到了什么,“梅菲,你不是说,你爸爸的日记本里写的,你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姐姐叫鹂荣,是你爸的私生女……” 梅菲还未说话,筠潇更还来不及思索这所谓的“同父异母的姐姐”,蕾儿就迫不及待了,似乎她所有话语都是隐忍已久的倾吐甚至爆发:“外婆什么都和我说了……外婆说我真正的外公已经去世很久了,外公只知道外婆对她说妈妈的名字叫鹂荣,但是外公从来没能亲眼见上妈妈一面,更不知道那不是妈妈真正的名字……我知道,鹂荣也不是我原本的名字。我是蕾儿,我叫莫贞蕾,这才是妈妈给我取的名字!” 蕾儿的意外归来,竟会如此沉重。原本沁兰求之不得的事情,如今竟像晴天霹雳一般。沁兰只觉得自己的身心犹如斩断又重生的乱麻一样,纠缠再纠缠,简直让人窒息。 “鹂荣……”沁兰的声音颤抖了,眼泪不禁簌簌流下,“梅菲,原来你爸毕生都在思念的另一个女儿,居然就是我……” 梅菲此刻也无语凝咽了。 “而我牵肠挂肚了十年的蕾儿,居然就是鹂荣……”她不由自主地双手捧着蕾儿的脸颊端详着,并为她拭去脸上的泪珠儿,“我若不是想不起,也根本不愿回想自己那不快乐的童年时的模样,我早该看出来,你就是我女儿!我们的几次那么有缘分的见面,那更不仅仅是缘分。你早就知道一切,却得管我叫姐姐,这多荒谬多不合情理!” 筠潇也全明白了,他拉过蕾儿的小手说道:“蕾儿,这么多年了,爸爸妈妈居然都不知道你还活着,实在不应该!但是,我们每个人,从一开始就希望你能在我们身边长大,尤其是妈妈。当初,你突然就被带走了,而我们误以为你已经不在人世,没有人比你妈妈更伤心,虽然妈妈就快生小妹妹了,但她最经常想起的还是你。你不要怪妈妈,好吗?” 蕾儿听到这话,更是禁不住嚎啕大哭起来:“我从来就没怪过妈妈!好多人都看不起我,或者就是假惺惺地怜悯我,说我是没有爸妈的孤儿!可外婆告诉我,我爸爸妈妈都是爱我的,是我不能留在他们身边,否则他们就会被人瞧不起!妈妈所有的书我都看过,爸爸的演出我更是从小就想去看!可我不懂,为什么我在他们身边,他们就会被瞧不起!二年级的时候,老师让我们写《我的妈妈》,我就按照外婆告诉过我的,还有妈妈的书和照片,认认真真地写了一篇。可是老师批评我,老师说我妈妈从没来过学校,每次开家长会都是外婆去,说我不应该撒谎,可是我真的没有撒谎!我以为如果我是个听话、懂事、成绩优秀的孩子,我就可以配得上做妈妈的女儿了。我从小就乖,别人家的孩子欺负我,我也不还手。我一直认真读书,一直是班长。我听外婆说妈妈经常会祷告会读《圣经》,我也都跟着做。我学芭蕾舞、学西班牙语,也是希望妈妈会觉得我是个多才多艺的优秀的孩子,不会给她丢脸。直到外婆在五个多月前去世了……” “外婆去世了?”沁兰忍不住问道。这一个小时都还没到,她却层层地恍如隔世。 第二十六章 悲喜交集 迎遗珠(11) “外婆有一天出了门就没回来过,后来外婆的一个姐姐把我接走了。她说外婆出了车祸。外婆去世以后,姨姥姥收养了我,她一有你们这里的消息就告诉我,姨姥姥说会帮我回到爸爸妈妈身边。可姨姥姥还说,妈妈要生小妹妹了,让我不能打扰她。可我实在做不到,我真的忍不住了。我更害怕妈妈有了小妹妹,就会顾不上我。所以我就趁姨姥姥不在家,拿了照片偷偷出来……” 沁兰也真的忍不住了,自己先抹了抹眼泪,对着蕾儿,慈爱地说道:“蕾儿,你不用多说了,妈妈都明白。只要你回到了妈妈身边,我们就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别人的瞧不起是因为他们不懂,不懂妈妈有多爱你,更不懂你是个多么可爱的孩子。来,到妈妈这里来吧。” 蕾儿再也抑制不住,多年的隐忍多年的辛酸,对于一个只有十岁的孩子来说,真的太残酷。而以往,大家看到的那个温婉可人心的蕾儿,有些不像十岁孩子天真顽皮模样的蕾儿,是要有多少艰辛才能换来的完美的伪装。此刻,对于她是终得新生。她终于得偿所愿扑到沁兰怀里: “妈妈!我不要再离开你了!” “不会不会,再也不会了!”沁兰抱着她,尽管身子不方便却仍抱紧了她小小的身体,都不愿意再松手。 “太好了!”梅菲凝视良久,却终究只说了一句话。 “上帝终于眷顾着兰兰!”筠潇也激动地说,也上前轻轻搂过悲喜交织中的母女俩。 “原来,蕾儿从没离开过我们。原来,沁兰和我在一起十多年,她居然就是我姐姐!骨肉相连的,到底千山万水也割不断!”梅菲说。 大家正沉浸在意外的久别重逢带来的喜悦时,沁兰蓦地脸色痛苦了起来,骤然呻吟着:“啊……好痛……”她渐渐松开了蕾儿,双手捂着肚子,整个人无力地靠在沙发上。 “怎么了,兰兰?”筠潇赶忙问道。 沁兰断断续续地低声说着:“肚子突然好痛……萍儿……好像要……” “不是还有半个月多吗?”筠潇说着,又找到手机,“不管怎样,得先去医院。”随即便打电话叫了救护车。 筠潇挂了电话后,梅菲又说:“虽然还说不太准,但只怕沁兰会早产,我打电话和茉阿姨说一声,让她过会儿直接去医院。” 梅菲去了一旁打电话,蕾儿一时间不知所措,半晌,她焦急地筠潇:“爸爸,妈妈这么难受会不会出事?” 筠潇刚给沁兰擦了擦汗,并嘱咐着:“兰兰,坚持一下,马上我们就去医院。”又回头拉着蕾儿的手说道:“蕾儿,不要害怕,妈妈是快要生小妹妹了。当初妈妈生你的时候也是这样。” “这可不一样!”沁兰忍着痛说道,她示意蕾儿到她的身边。蕾儿过去后,沁兰抬起手抚摸着她粉嫩光洁的小脸,“蕾儿出生那会儿,妈妈可是……等了你大半夜,你才懒洋洋地准备出来……蕾儿出生以后,不过一个多月就不见了……妈妈又等了十年!”她又勉强笑了笑,“可是你的小妹妹……她和你的名字很像,她叫莫贞萍,‘浮萍’的‘萍’,我们叫她萍儿……萍儿,就有点着急了……啊……疼……”沁兰的声音又低了下去,脸色更加痛楚,额前的发丝都被汗水黏住了。 “妈妈……我好怕……”蕾儿无助地小声呜咽着。 “蕾儿别怕。”筠潇说,“妈妈不是也把你好好地生下来了吗?你也要勇敢一些,你要是太害怕,妈妈会担心的。你说好不好?” 蕾儿心里终归还是有些畏惧,却依旧哽咽着点了点头:“好的!” 梅菲打完电话过来了:“我让茉阿姨直接去医院了。该带的待产包,应该早就收拾好了吧?” 筠潇说:“早就准备好了,就怕个万一。我这就上去拿,梅菲你照看一下兰兰和蕾儿。” 筠潇上楼去拎了几个看上去分量不轻的包下来,不一会儿救护车就到了。几人很快就出了门,上车后到了医院。沁兰刚在病房里躺下不到二十分钟,苏茉就赶到了。 第二十六章 悲喜交集 迎遗珠(12) “怎么提早了半个月?沁兰情况怎么样了?”苏茉刚进病房,就急匆匆地问道。 梅菲说:“医生说胎儿已经入盆了,但是羊水还没破,而且宫口扩张有点慢,还需要等等。” 病**,沁兰不停地因为阵痛而呻吟着,高一声低一声。脸色白寥寥的,额上全是汗水不断滚下来,头发散乱在枕头上。因为疼痛折磨,不时用手抓着被单几乎是撕扯着。筠潇在她旁边一样的紧张,但是除了给她擦擦汗,趁宫缩间隙给她喝点水吃点东西补充体力,也实在是做不了别的。 苏茉也坐到床边对她说:“沁兰,不管怎么样,你别太紧张了。你和孩子一定会好好的,再说这也不是你第一次了。” “我明白……”沁兰吃力地答道,“不好意思,茉阿姨……叫你操心了……” “哪儿的话!”苏茉说着,忽然看到在筠潇旁边,局促不安的蕾儿,便走过去对她说,“蕾儿,你怎么在这里?你出来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呢?我不是告诉过你,在小妹妹出生以前,让你先别打扰妈妈吗?” 大家都愣住了一会儿。接着,筠潇问道:“茉阿姨,你也知道她是蕾儿?” “是啊,茉阿姨,是不是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梅菲也问她。 苏茉简洁地阐明了:“不瞒你们说,在戴茜去世以后,我就把鹂荣——也就是蕾儿接到我那里去住了。我答应她只要等小萍儿生下来了,我就带她来认爸爸妈妈。我就怕你们提早知道了真相会让沁兰受刺激,所以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推脱我父亲身体抱恙需要经常照顾,不方便常常往来。——可是,蕾儿,你为什么自说自话就来了呢?不然,妈妈也不至于因为见了你情绪失控早产了!我和你说过,再有半个多月就可以了,你怎么就不听呢?” 蕾儿由于愧疚,加上心中对母亲始终担忧害怕着,眼泪再次夺眶而出,但她还是呜咽着擦着眼泪,使劲不让自己放声大哭:“姨姥姥,我真的只是太想早点见到爸爸妈妈了……” “好了,别难过了。”苏茉也无奈,“现在到底不是追究的时候。” “不要怪蕾儿……”沁兰费劲地换了侧卧的姿势,招呼蕾儿过来。蕾儿嗫嚅着走了过来,刚到床边,沁兰就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蕾儿什么时候来……都是一样的!”她喘息着,看样子是到了宫缩间隙,疼痛有所减缓,“连萍儿都知道,妈妈经常想着蕾儿,她的姐姐,所以萍儿经常提意见,所以我怀萍儿就一直没那么轻松……那次差点流产,我答应筠潇,暂时不做任何会想起蕾儿的事,专心待萍儿,不给蕾儿写日记,平日里也尽量少提起蕾儿,连那红玛瑙手链……都没有再拿出来!可是,就算我告诉自己不去想,蕾儿却还是经常在脑海里浮现着,时不时就冒出来,我不能不想……” 筠潇怔了:“兰兰,为什么你从来没和我说过这样的心事?为什么你要憋在心里呢?” “我不想让你为难!”沁兰说。 “为难什么?”筠潇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放到沁兰手掌中握着。 沁兰拿到眼前定睛一看,就是那串红玛瑙手链!她还来不及问,筠潇就说了:“刚才我去楼上拿包,顺带取了出来,这密码就是我们在我学校第一次见面的日子!我们认识的那一天!” 沁兰望着红玛瑙手链,没有哭泣,眼泪却流了下来:“蕾儿,原来你早就在提醒我你的存在,我怎么就没有及早发现呢?” 蕾儿于是诚实说了:“这是我从一串很长的项链上拆下来,重新串好的。我很早就从外婆那里知道妈妈没有忘记我,只是不知道我就是蕾儿,就想碰点运气。又想到姨姥姥说,暂时不能让妈妈太快发现我,就没有直接拿项链出来。我承认……在四君子并不是偶遇,我一直在找送出这个手链的机会,已经等了很久了……” 沁兰欣慰地擦了眼泪:“蕾儿,你放心,妈妈会永远爱着你和萍儿。而且,永远都一样多!”她摸了摸蕾儿的脸,“你刚回来就要当姐姐了,高兴吗?” “高兴!”蕾儿使劲点了点头。 “那就好。”沁兰又把眼光转向筠潇,“筠潇,对不起,我明白,你不想萍儿还没出生就活在她姐姐的阴影里,可我怕是怎么也做不到了……” “说这些做什么……” “不过……”沁兰打断了他,“我一定会给你生下萍儿,这是我唯一能做的……”说完,她又用劲扯着床单,眉头紧扭着,嘴里低声呜咽着,显然又是陷入阵痛的折磨中。 “好了,不要说了,我什么都不强求。”筠潇说,“只要你好好的。” 梅菲也走了过来,诚恳地近乎起誓着:“兰,你一直都是我姐姐!我知道你操心我以后的终身大事,我也答应你,到了法国一定好好待peter!至少先从好朋友做起。我们在一起那么多的日子了,到底是不是有血缘关系的姐妹,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懂!”沁兰在尖锐的疼痛中很用力地挤出了这两个字。 第二十七章 五味杂陈回首(1)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一刻钟都不到,也许对沁兰来说足有两个小时。在阵痛和间歇不断交替,而且疼痛越来越密集的时间里,每一秒都很漫长。这时,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再次进入病房,正要检查沁兰的情况时,发现苏茉正在床头,耐心地对沁兰说: “沁兰,放松一点。我刚给你看过,才开了三指……” “慢一点倒没什么……只是,我觉得萍儿,急着要出来……她撑得我的身体好胀好难受……还是说……蕾儿出生时的痛,我已经忘记了?” “等这一阵过去,我们扶你起来走动一下,会好一些的,也会快一些。”苏茉说。 她刚说完,女医生进来了,她一进门就很唐突而大声地对苏茉说:“你怎么在这里?” 苏茉抬头见了那位和她岁数相仿的女医生:“陈大夫,你是沁兰的主治医生?” 陈大夫走过来,一边忙着准备手上的检查一边对苏茉说:“也只有我们曾经做过同事的才知道,你不是来等外孙或外孙女的。既然你早就提前退休了,这里有我就可以。当然你也猜得出,我离退休也没有几年了。一辈子接生了数不清的孩子,到头来自己却一个亲生骨肉都没有,自己的女儿和外孙女居然是死在了你的手术室里!” 见陈大夫在忙,苏茉也没有上去打扰她,只是心平气和地说:“我只能说当初我作为你女儿的主治医生,我真的已经尽力了。你的女儿在马路上晕倒,路人送来的时候,就已经出了那么多血,羊水也流掉了好多。孩子的头出来时,那面色都发紫了。要不是你当时也有手术要做,肯定直接冲进你女儿的产房了。她怀的是女孩,婆家疏于照顾,她进产房两个小时了,丈夫才到的医院。孩子刚生下来她就血崩了,她还不到二十四岁,就和出生后只活了一个小时的女儿一起走了。在我的手术台上发生这样的事,你怎么责怪我都是应该的。说实话,也是这件事情,当初加速了我提前退休的脚步。” 沁兰和筠潇、梅菲听了,无不感到心寒。 “啊……好痛啊……”沁兰的这一波阵痛还没过去,刚刚听苏茉那一会儿话分了点心,现在还是忍不住喊出了声。 不知是不是听到苏茉的话想起了伤心的往事,还是被沁兰的叫喊打搅了,陈大夫顿时阴沉着脸,对沁兰近乎不耐烦地训斥道:“你别喊了!力气都喊没了要怎么生!生孩子是个体力活,你得有点耐心!” “陈大夫!”苏茉叫了她一声,但还是无可奈何,只得对沁兰说,“沁兰,陈大夫性子是急了点,但她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尽量不要往心里去。” 沁兰点点头:“没事……只要孩子能平安出生就好……”又对筠潇说,“筠潇,这次……我允许你……陪我进去……” 陈大夫正收拾好准备离开病房,听了这话立刻回过身来,严厉地指责着:“这什么话?家属一律不得进入产房!要是每个产妇都要叫人进去陪,我们医生会更手忙脚乱!一看到那些老婆还没出什么大事,就已经在产房里晕倒、呕吐的男人,我就气不打一处来!我先说好了,家属谁也不得入内!”说完,陈大夫就离开了病房,或者是去产房准备,或者只是又去了下一个病房。 第二十七章 五味杂陈回首(2) 沁兰听了不由得心神不宁了:“怎么会呢?怎么会呢?茉阿姨?” 苏茉只得坦白了:“实在对不住,沁兰,其实我们医院大多数情况下是不让家属进产房的,像陈大夫这样严厉的人更是如此。上次,我担心你会太紧张,又觉得筠潇不会让我们添乱,所以就破例了。” 沁兰还在央求着:“可是,你说‘大多数情况’,这不代表全部啊……是不是?” 筠潇也说:“是啊,茉阿姨,那位陈大夫真的一点也不能帮个忙变通一下吗?或者,我自己去找陈大夫说。” “没用的!”苏茉制止了他,“没看到陈大夫明显在气头上吗?就算不在气头上,她也向来一是一二是二,不像我这么容易被人说通。” 梅菲不服气了:“这老太婆,以为全天下就她失去过孩子吗?她好歹有过女儿,可是茉阿姨呢?我自己不也是个例子吗?但也不能一味感情用事啊!到时候沁兰平安生产也就罢了,要有个三长两短,看我不告她去叫她身败名裂!” “筠潇,筠潇……”沁兰叫唤着他,筠潇便上前去,握着她的手,给她擦着脸上的汗。 “我在这儿,兰兰。” “不行,我不要,我不要一个人进去……”沁兰抓着他的手连连摇头。 “我也很想陪你一起,兰兰。只是,这次和上次情况不一样了……” “可是,那个陈大夫那么凶!她和我说话,就好像以前我在薛家,我奶奶总是对我处处严厉苛刻一样!”沁兰又急得直掉眼泪,声音直打颤,“只要一想到这个,我就太害怕了!” 筠潇只能尽心劝她:“兰兰别怕,至少要相信茉阿姨的话……” “可是她心里记恨茉阿姨!在这样的人面前,我躺在那冰冷的手术室里,就好像屠宰场里准备下刀的牲畜一样!”沁兰紧紧抓着着筠潇的手,几乎是掐着,此刻莫名的恐惧显然暂时压过了身体上的疼痛,“筠潇,你陪我进去!你就陪我进去吧……茉阿姨!”她看向苏茉,“或者你麻烦试试看,能不能帮我换个医生,能保证萍儿顺利出生的就可以,哪怕资质平庸一点也行……” “沁兰!你这是什么话?”苏茉也急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你别紧张,不会有事的!” 筠潇也说:“是啊,兰兰别怕,陈大夫毕竟不是坏人,茉阿姨对她的了解总比我们多吧?你放轻松一点,多想想萍儿很快就会出生,我们很快会有两个女儿,就不会那么怕了。再说你也不是第一次做母亲了,当着孩子们的面,在关键时刻耍性子的,会不会影响不太好?” 沁兰眼见这事谁也无法扭转,只得遗憾地默认了,伸手擦着眼泪:“我自己去,我自己去……茉阿姨,等会儿我有的是时间要躺着,现在我能起来走几下吗?” “当然可以。”苏茉说,“你别动,我们扶你起来。”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的时间,因为沁兰已经没有时间的概念了。只记得陈大夫又来过几次,稀松平常地关照了一些苏茉早就对沁兰说过的话。沁兰也是似听非听的。中间,苏茉还回去了一次给沁兰准备晚饭。虽然没什么大胃口,但为了多攒点力气,沁兰也只能努力多吃些。阵痛和间歇交替进行,而且阵痛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密集,她自己都能预感到,萍儿很快就会出生。 “你可以进产房了。”陈大夫最后一次来病房后说道,沁兰既松了口气,又感到压力更加沉重。 “你们,照顾好蕾儿……”沁兰忍着剧烈的疼痛说道。蕾儿怎么也不肯回家,非要留下来陪她。 还没等大家回答,蕾儿就先说话了:“妈妈放心,我会乖的。” “那就好。”沁兰忍痛微笑着。 沁兰被抬上轮床,一路推到产房。一到产房门口,护士们把她推进去以后,陈大夫就把所有人挡在外面,还是干脆利落地交代了:“家属都在外面候着!” “陈大夫!”见陈大夫就要关门进去,苏茉拉住了她。 苏茉也简明扼要地说了:“陈大夫,你可以恨我怨我,但也请你记得,我们都是医生。” “在外面等着!”陈大夫冷冷地说完,就去了产房关上大门,手术室的灯也亮了起来。 第二十七章 五味杂陈回首(3) 产房的门关上了,此刻大家在外面的等待,没有不是坐立不安的。尤其是筠潇,在门口的座椅上,他根本坐不住,时不时就起身徘徊踱步。总是坐了一会儿,就忍不住站起来。 “姨姥姥,妈妈会顺利吗?要多久才能生下妹妹?”蕾儿不安地问苏茉。 苏茉抚摸着她的头,当然,只是摸到她后脑勺那个突兀的芭蕾舞演员发髻:“蕾儿别担心,妈妈生你的时候,进去了一个多小时就出来了。而第一个孩子,经常是最辛苦的。接下里的会越来越顺畅。” “是吗?”蕾儿嘟囔着,仍旧有点困惑的样子。 “啊……”产房里瞬间就传来了沁兰的叫声。 梅菲紧张地搓着手:“我还是放不下心。沁兰说这次蕾儿也在,本来就是喜上加喜天赐恩典,准备等萍儿出生再一起祷告谢恩。所以我连《圣经》和祷告词都没带……” 筠潇摆摆手说:“要我现在静下心来祷告,根本做不到!我想上帝会理解的。只是……叫我在外面干等着,我真的只能束手无策!” “啊……不行,我好难受啊!”沁兰躺在只有一人宽的产**。剧烈的疼痛**一般生猛撕扯着,让她止不住地叫喊,头颅时不时摇晃着,头发更是浸了汗水。青筋暴露的手不是扯着被单,就是猛抓着产床旁边的栏杆。周围尽是护士们在忙着打理各种事宜,那些冰冷器械的声音,她都来不及觉得锐利逼人。只叫这痛不欲生的滋味占据了。 “你不要乱叫,再叫要没力气的,放松一点!”陈大夫在旁边呵斥着她,“冷静一点!胎儿已经进入产道了,每一次宫缩都要听我吩咐的用力!” “嗯……”沁兰点点头,却还是抑制不住呻吟,双手撕扯着被单,“啊……疼!” “快,使劲了!”她听见陈大夫的声音,刚要用劲,却只听见什么东西“咚”一声掉在地上,她一下子意识到了什么,马上看了一下自己的手上。 “大夫……我的玛瑙手链掉地上了,能帮我,捡一下吗……”她急切地问,心想准是自己因为疼痛而一时只顾着乱抓乱扯分心了,就不小心让手链从腕上掉了下来。 陈大夫显然从未遇见过这种岔子,作为一个严厉著称的大夫当然不能容忍,何况这还是和苏茉有关系的病人,于是难免就按耐不住脾气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不专心!快点用力,趁这阵还没过去!” 这样的疾言厉色,着实让沁兰受了惊吓,但是她不好反抗,只能听着陈大夫的喝令,双手抓着产床的栏杆,一闭眼咬紧牙关,用着力气。 “啊……”刚用完劲,沁兰刚仰起的上身又瘫倒在产**,闭着眼睛气喘吁吁的。 “调整呼吸,吸长气!”她又听见陈大夫的声音,又再次配合着她认真地深呼吸着。 陈大夫的声音又催促着她:“宫缩来了!往下使劲!”沁兰再次憋足气息竭尽着全力,虽然萍儿在她每次用力的时候就往下挪动一点,但是只要她稍一放松稍微喘口气,便能感到萍儿的小身体又往里移了回去。到了最关键的时候,萍儿都有些怯生生了。 “加把劲,往下用力!”陈大夫毫不放松地催着她,“憋足了这口气!” 沁兰除了听见陈大夫的敦促,护士使着各种手术器械的声音,就只听得见自己的呻吟和哭喊。耳边陈大夫一遍一遍地叫着自己配合宫缩身子往下使劲,自己连说话的力气也匀不出来了,只是一遍又一遍鼓足了力气,一遍又一遍地调整呼吸,一遍又一遍地循环反复着。 即使分得出多余的力气,她也丝毫不敢说话,只怕一旦扯起嗓子,就又要挨陈大夫的骂。但她清楚地听见自己心里在唤着: “上帝啊……蕾儿都已回到我身边了,只要,萍儿能够平安出生……我就没有任何缺憾了!可是,筠潇,我多想你在……” 一阵宫缩刚好过去,她躺在产**习惯性地均匀地喘着气,满脸都是汗水,早已失去了红润的嘴唇翕动着,微微开合间碎碎地吐着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 “筠潇……” 蕾儿出生的时候,筠潇不忍见她被痛苦折磨得撕心裂肺的,就把他的手给自己咬着,她一下子就把他咬出血了。如今,一切都光明了,怎么自己反而一个人在这里受着这“肝肠寸断”的痛楚滋味呢?虽说,筠潇本来就无法帮她分担一丝一毫。 第二十七章 五味杂陈回首(4) 她头一次深刻意识到,原来无论自己可以多么独立甚至多么强悍,内心深处,始终是一个想要依靠想要有人爱护疼惜的小女孩。即使不能把伤口治愈,至少可以在她身边,轻轻地搂着她就好,甚至不必陪着她一起哭。 偏偏在薛家,这样根本不算奢侈的要求,她从未得到过满足。当她有了意识之后,原本属于父亲的怀抱应有的温暖,她居然在筠潇那里才第一次感受到。而母亲又只能陪着她一起哀怨一起哭泣,而且越是长大,越是自己还没哭,母亲就先掉眼泪了。自己根本不敢依靠。 筠潇总是开玩笑说,自己是他的大女儿,他说得挺在理。 “筠潇……”她喃喃低语着,但近乎没有任何声音。 “继续使劲,不要停!”陈大夫尖利的嗓音把沁兰从极为短暂的冥思中生生拉了回来,由于尖针一般伤口小、刺激大而时间又短的惊吓,她的心脏在倏地加快,又倏地回落的同时,紧接着的又是一阵强烈的宫缩。 沁兰再次用力,咬紧牙关坚持着,全身的筋骨都要生生扯开一般撕裂。 “好,孩子的头快出来了!” “啊……”沁兰能感受得到那撕心裂肺的痛,再也憋不住地尖声叫着。 “好,头出来了!再来,接着使劲!” 沁兰不断呼气、吸气,憋足气后竭尽全力,只要能尽快生下萍儿,她似乎就总有力气还可以用。虽然她知道自己已经筋疲力尽心力交瘁。 “肩膀也出来了!再坚持着,用力啊!” “快了,筠潇……”沁兰心里由衷念着,再一次使着力气。 “好了,还差一点,就快了!”陈大夫的声音也大而急促起来,“再来!” 沁兰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复活一般的力气,只感到刹那间,一个裹着一股热流的的生命从她的体内破茧而出了,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响起。听到哭声的一瞬,沁兰终于感觉到了释放和解脱,沉沉地倒在产**。由于劳累和心惊,她的眼前渐渐模糊了。 也是这声啼哭,让等候在门外的筠潇、梅菲、苏茉,还有尚年幼的蕾儿,也都撂下了悬着的心。 “太好了太好了!”筠潇长舒了一口气,“谢天谢地,我真想现在就进去看兰兰!” “再耐心等等,很快她们母女就会出来了。”苏茉说。 “蕾儿,你当姐姐了!高兴吗?”梅菲问她。 蕾儿更是兴高采烈的:“高兴高兴!我的同学们可都没有亲生的妹妹呢!” 产房里,陈大夫和护士都在忙着照料新生的婴儿,或者给沁兰术后护理,以至于大家一时间都没注意到,沁兰苍白而被汗水浸湿的脸上,没有了一丝血色的嘴唇,还在微微翕动着。 即使眼前意识有些模糊,沁兰却仍依稀记得什么。 “红……玛瑙……手链……” 陈大夫还是觉察到了:“你说什么?” “红……玛瑙……手链……”可惜沁兰的声音实在太轻太渺茫,她接着努力大点声说着,“蕾儿……萍儿……我的孩子……” 不只是陈大夫,几乎从未有妇产科大夫见过产妇在产后这般自言自语的,要说是什么产后抑郁,那实在快得离谱了。所以陈大夫一时也没在意,只是叮咛她:“孩子没有事,刚生完的人,好好休息着!” 沁兰知晓,没有人理会自己,还渐渐感到,自己的眼前氤氲着的气息越来越浓厚越来越沉重。她的眼睛,似乎支撑不了多久睁开的时候。刚才只是一味使力气,现在萍儿出生了,她才感到,沉重的疲倦直压过来。许是自己真的累了。 第二十七章 五味杂陈回首(5) 沁兰再次睁开眼睛时,她已经回到病房里躺着了。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因为她在这一天对时间真的没有概念了。何况,她睁开尚有些沉重的眼皮,看到筠潇、梅菲、苏茉和蕾儿居然全在病房里。 “我睡了多久了?”沁兰问。 “你太累了,睡了两个小时,现在晚上九点半了。”筠潇说,他看上去在床头坐了好久,“兰兰,实在是辛苦你了。”他弯下身,在沁兰的额上轻轻吻了一下。 沁兰不禁感到一点羞涩:“别这样……都这么晚了,你们怎么都不回去休息呢?” “这不是没见着你醒来,放不下心吗?”苏茉说。 “是啊,蕾儿也不肯回去。”梅菲说。 沁兰不经意地朝自己左边一看,一个小小的襁褓就放在床头。 “萍儿?”她想要坐起身来。 “兰兰你先别动。”筠潇轻轻将萍儿抱起,轻轻地放到她的身前让她搂着,然后走到床尾,把床的上半身稍微摇起一点,好让她半躺半坐着。 “我睡了这么久,萍儿肯定还没喝过奶吧?她一定饿坏了。” 苏茉说:“这倒没有。陈大夫抱她进来时,她一直哭,我把她放到你枕边,她就安静了些,我也知道她会饿,就顺便解开你的衣服给萍儿喂奶了。” “她睡得真香。”沁兰低头看着襁褓中粉嫩的小婴儿。 小萍儿还在甜甜地睡着,紧闭的一双眼睛,只看到黑黑的睫毛,但可以看出这一样是双大而有神的眼睛。小而高的鼻子,嫩而薄的小嘴,光洁嫩滑又红润的脸蛋。她和蕾儿刚出生那会儿,还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你怎么和妈妈一样睡了呢?萍儿?”沁兰柔声细语地说着,“你的姐姐蕾儿一出生就会对着妈妈笑了。” 她正这么说着,萍儿的一双眼睛果然就睁了开来,果然一样是双眼皮,纯净惹人怜爱。见了母亲,萍儿一样咧开小嘴笑着。 “哟,萍儿醒了!”沁兰说。 “真的吗?”蕾儿立刻跑了过来,“我也要看!”她走到床头,沁兰就把襁褓凑近了些。 “蕾儿,这是你的小妹妹。” “这么小,真不可思议!”蕾儿很新奇。 沁兰莞尔笑道:“当然了,蕾儿小时候就是这样的。” “那么,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带妹妹回家呢?”蕾儿问。 “蕾儿,妈妈和妹妹还得在医院住个两三天,等妈妈精神好点,就可以一起回家了。”梅菲说,接着,她自己又长叹了口气,“萍儿终于出生,我总算是一件心事可以撂下了!我到时候去法国就可以安心了。” 苏茉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样东西,过来交给了沁兰。 “这个……”沁兰瞅到,那就是掉在产房里的红玛瑙手链。 苏茉帮她把手链戴到手上:“陈大夫把萍儿带过来的时候,一起送来的。她说,萍儿早产了些日子,但状态还是挺好的。她还叫我关照你,这月子一定要坐好,否则以后年纪大了,不知不觉就会落下点身上的毛病,那会儿就得去妇科看病了。这个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我明白。”沁兰说,“我当然要让自己好好的。否则,怎么看着蕾儿和萍儿一天天长大呢?”她轻松地笑了笑,“我甚至觉得,我的新生命,从今天才开始。” “你能这样想最好。”苏茉赞同她,又看了看表,“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我和梅菲就先回去了吧。另外,今天,蕾儿可以回到她真正的家了。” 沁兰想到了什么,对蕾儿说道:“蕾儿,妈妈和爸爸还有些事要商量,你还是先和茉阿姨回去一趟,顺便把你的东西收拾一下。今天挺晚了,明天一早爸爸就去接你,好不好?” 蕾儿有些撅着小嘴:“可是我真想早点回来!而且,爸爸妈妈要说什么悄悄话呢?我连听都不能听!” 梅菲笑道:“蕾儿,你都知道是悄悄话,那当然不能随便听了!而且还是大人之间的悄悄话!今天都这么晚了,小孩子该早睡才是!再说,你的房间爸爸妈妈要收拾得又大又漂亮才能让你住得开心啊!” 蕾儿一听便乐了:“我也有个又大又漂亮的房间?我还以为只有妹妹才可以还没出生就有呢!” “那是当然的!”筠潇上前一把抱起蕾儿,让她坐在自己臂弯,“蕾儿和萍儿,不管什么好东西,每人都有一样的!今天已经很晚了,蕾儿乖,先回去在你姨姥姥那儿住最后一晚上,明天早上,爸爸就来接你。好不好?” “好!”蕾儿连连点头,“爸爸明天下午送我去上芭蕾舞课行吗?” “当然可以,下了课爸爸也来接你!” “那说好了,我等爸爸来!” “好!那蕾儿就先回茉阿姨家里。”他把蕾儿放了下来,“回去以后就早点睡觉吧,小孩子不能太晚睡。明天收拾好东西,等爸爸来就是。”又对苏茉说:“茉阿姨,那么蕾儿就再拜托你一晚了。” “没问题。等会儿别忘了叫沁兰也早些休息。”苏茉说。 第二十七章 五味杂陈回首(6) 等大家都走后,病房里只剩下沁兰和筠潇,当然还有萍儿。 沁兰解开衣服给萍儿喂奶,筠潇坐在她身边,一手搂着她,轻声地问道:“怎么?现在不怕我看见你给孩子喂奶了?” “现在是什么时候?什么都变了。”沁兰也轻声回答,两人都生怕吵着萍儿。 “我何尝不知道,我一个人进产房,也可以把孩子生下来。”沁兰说,“可我在里面的时候,我还是希望你在我身边。哪怕你什么都不做,只是握着我的手就好。” “我没办法陪你进去,你觉得委屈吗,兰兰?” “我说了,我一个人进去,萍儿也会顺利出生的。我不会觉得委屈,只会遗憾。你知道吗?我几乎没有一刻比那一会儿,更渴望给你再生个女儿。” 筠潇坐得离她又近了些:“可我不会再让你怀孩子了。你可知道我在外面过道里等得心都要焦了!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听到你痛苦的叫声,这比我在里面看着你,还要叫人心疼!” “怀不怀孩子是意志能决定的吗?万一我哪天不小心又有了……” “不会有万一,我一定要谨慎一些。”筠潇说,“当然,万一有了万一,我还是只要女儿,生下来都和你一样。” 沁兰不高兴了:“孩子们全像我,性子都一个样,有什么乐趣?” “你觉得没有乐趣?”筠潇疑惑,而后又说了,“那我就更不会让你再有了!” “我觉得我变了。”沁兰平静地说,“虽说很少有女人可以结婚以后还和结婚以前一样,独立逍遥不受羁绊,但我真的变了。 “还记不记得,我们最初开始交往时,我一面接受着你的关心你的好意,一面却仍然抗拒着你。连一个拥抱也不舍得给你?” 筠潇不屑:“都过去了,还提这些做什么?” “那个时候的我,正是厌烦了薛家的束缚,不喜欢受拘束,不喜欢被迫依赖别人的时候。你抱着我,我能感受到温暖,却同时也有一种委身于你的感觉。或许,多少是因为我对男性潜意识里恐惧的缘故吧。连我的父亲那里,我都感受不到什么亲情的温馨,何况是与我毫无血缘关系的人?我一直认为,只要我能够,在没有男性帮助的情况下,都能在这个社会生存,不用担心缺衣少食无处栖息,我便再没什么好怕的了。我妈无疑是怕我爸的,但是她不敢和他离婚,不敢面对离婚女人不体面的下半辈子,所以她的残生,都在薛家大宅里荒废了。而且,她带着蕾儿生活的最后那十多年,也真的不算多体面!” “那你,害怕我吗?”筠潇有些顾忌地问。 “最初,我倒并没有多少害怕,我只想有个人,时不时关心关心我罢了。如果你在那个时候离开我,我顶多有些舍不得。在那会儿,时间还是可以渐渐风化一切。在我们……发生了……有了蕾儿的那一天以后,我不仅不怕,我还有了恨。我从未被那样洗劫过。我可以让自己坚强起来,但这样的耻辱确是洗刷不掉的。 “当我知道了蕾儿的存在,我想要留下她的时候,我才正式开始畏惧。我必须对蕾儿负责,正因为我知道我们会叫人争议,所以我更要让她有个正常的童年,正常的成长环境。我别的不怕,只怕你会离开我。你若是离开我,我倒无所谓,就是苦了蕾儿,从小就没有父亲。当然,就以我的童年经历而言,有个粗暴严苛的父亲,还不如没有父亲。 “后来的十年,我们误以为蕾儿不在世上了。十年,本该是人的一生中最色彩纷呈的十年,我却用它来祭奠根本没有死去的蕾儿!我并未垮掉,却也不再欢欣,那是灰色的十年。而你对我不离不弃,我没什么可怕的,我只能感动。我不仅无牵无挂,还有不断上升的事业,以及与我们同在的主。我没什么可怕的。 “在我们以为蕾儿夭折后,我曾经告诉过你,我以前错了,我没有爱过你。这对你,或许当时是个打击。可是十年以后,我虽然不害怕什么,却发现了,并渐渐确定,我还是爱上了你。这对你,是个恩典,对于我,却是我自愿套上去的枷锁。” 萍儿喂饱了,沁兰穿好衣服。抱着她,轻拍着她的身子,哄她入睡。 第二十七章 五味杂陈回首(7) “当我知道了蕾儿的存在,我想要留下她的时候,我才正式开始畏惧。我必须对蕾儿负责,正因为我知道我们会叫人争议,所以我更要让她有个正常的童年,正常的成长环境。我别的不怕,只怕你会离开我。你若是离开我,我倒无所谓,就是苦了蕾儿,从小就没有父亲。当然,就以我的童年经历而言,有个粗暴严苛的父亲,还不如没有父亲。 “后来的十年,我们误以为蕾儿不在世上了。十年,本该是人的一生中最色彩纷呈的十年,我却用它来祭奠根本没有死去的蕾儿!我并未垮掉,却也不再欢欣,那是灰色的十年。而你对我不离不弃,我没什么可怕的,我只能感动。我不仅无牵无挂,还有不断上升的事业,以及与我们同在的主。我没什么可怕的。 “在我们以为蕾儿夭折后,我曾经告诉过你,我以前错了,我没有爱过你。这对你,或许当时是个打击。可是十年以后,我虽然不害怕什么,却发现了,并渐渐确定,我还是爱上了你。这对你,是个恩典,对于我,却是我自愿套上去的枷锁。” 萍儿喂饱了,沁兰穿好衣服。抱着她,轻拍着她的身子,哄她入睡。 “所以,你向我求婚的时候,我脑海中并未思考太多东西,我就答应了。我还是我,既是外界的美女作家兼法语翻译萧筠菲,也是熟人眼中还算贤良淑德,就是有些不苟言笑,不爱多交际的薛沁兰——可那是我嫁给你以前。 “自从我嫁给你以后,萧筠菲还是萧筠菲,薛沁兰就不再乐于整天把自己关在一个人的象牙塔里了。每一个你到外地演出的夜晚,我一个人吃晚饭,一个人在书房里写稿,一个人看书绣十字绣,一个人躺在宽大的**,才深深感到,夜晚原来那么漫长,睡觉居然不是盖上被子两眼一闭天亮一睁这么简单。有一天晚上下着雷阵雨,你偏偏在外地演出。我于是想起了我的小时候。妈妈生病住院,我一个人在房间里,晚上被雷声吓得直哭,直奔我爸妈的房间想找我爸。可我爸把我骂了回去…… “由于我工作也是在家里进行,所以对我来说,我某些程度上和那些家庭主妇一样,每日操持家务,等着晚上丈夫回到家中,男人辛苦了一天,让他在家里的时候能尽情感受到更多的温存。只不过我有我自己的事业,而你也会帮我分担家务,我不用像真正的家庭主妇一样做牛做马。但总而言之,我还是意识到了,你要是晚上无法回家,我睡在**,就不那么舒坦了。一个人在偌大的房子里,总觉得缺点什么东西,连空气也不顺畅了! “如今萍儿都出生了。没错,我一个人抚养两个女儿,不是什么难事,反正我永远都是萧筠菲。可我也是沁兰,你知道作为沁兰,她多害怕你哪天突然离开,让她没有了丈夫,让孩子们没有了父亲吗?尽管她也会坚强,但心里却永远空缺一块了!” 沁兰的这番话,说得筠潇心里热腾腾的,他感觉自己的角色是前所未有的珍贵。 “还有,”沁兰又补充了,“我们那次吵架,我说结婚后并没有想过要孩子,那是气话。我忘不了蕾儿,但是,既然你还想再要个女儿,我是一定要让你实现愿望的。另外,萍儿的房间可以给蕾儿住,反正萍儿还小,暂时住不上。等萍儿大了,我们再给她布置她的房间。” “兰兰……”还好病房里不是特别亮堂,筠潇故意仰起下颌做深呼吸着,他可不想叫沁兰看见自己差点哽咽的窘迫样子,“萍儿已经睡了,你也该好好休息了。”他去床尾摇着手把,把床的上半部放平下来,再过去替她抱过萍儿,放在枕边,给她盖好被子。 “我永远不会让你有机会害怕。” 第二十七章 五味杂陈回首(8) 两个月后。 “妈妈,我来帮你。”蕾儿一放学回家,去放好书包就来厨房帮沁兰一起摘菜。 “蕾儿真乖!”沁兰柔声说道,“开学了,在新学校还习惯吗?” “嗯,现在的同学不会说我是孤儿了!而且学校离家也近,我坐三站地铁就到。”蕾儿稚嫩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把一捆豇豆扯成一节一节,放进盆里,“就连我上芭蕾舞课和西班牙语,大家也不会以为我没有爸爸妈妈了。爸爸专门把一间储藏室装修成了我练芭蕾舞的房间,好多同学都羡慕我呢!” 筠潇和沁兰给蕾儿办了转学,回到了自己的新家,换个新的学校,有个全新的环境,就更好和过去的不愉快告别。现在蕾儿除了练芭蕾舞,已经很久不把头发束起来了。当她把头发披散下来的时候,竟然早已接近腰际了。 看着蕾儿愉快的眉开眼笑的样子,沁兰也感到舒心:“是啊,换了个新环境,也该开始新生活了。” “妹妹在房间里睡吗?”蕾儿问。 “妹妹刚吃饱,她会睡上一会儿呢。今天,你姨姥姥和梅菲姑姑也要过来吃晚饭。” “梅菲姑姑是这个星期天出发去法国吗?” “是啊,星期天我们一起吃完中饭,就去机场给梅菲姑姑送行。” 蕾儿憧憬着:“我真想去巴黎歌剧院看演出!” “放心,梅菲姑姑说了,等她在那边安顿好,随时欢迎我们过去,她给我们做向导!” 蕾儿继续憧憬着:“我更想在巴黎歌剧院演出!” 沁兰放下手中的活,擦了擦手,蹲下身注视着蕾儿乐观的脸庞:“那蕾儿希望那一天什么时候来呢?” “越早越好,反正妈妈一定会看见的!”蕾儿说,“妈妈,要不我们拉钩?”她伸出了自己的小指。 “好,一言为定!”沁兰笑着伸出小指紧紧勾着。 这时,厨房的门开了,筠潇走了进来,显然他刚回到家。 “爸爸回来了!”蕾儿叫着。 “筠潇?你怎么不按门铃呢?” 筠潇从墙上的挂钩上取下另一条围裙自己围上:“那不还得麻烦你特地从厨房跑出来给我开门。”他走到水槽边,到沁兰背后,给她解开围裙的带子:“兰兰,你和蕾儿去休息会儿,去看看萍儿,说不定这会儿她醒了呢!” 沁兰推辞着:“你也在外面忙一天了,我来就行,再说萍儿刚睡下没多久呢。” “你不是都把菜准备好了吗?我来炒一下就成!”筠潇说,双手解开围裙带子后,抚摸着她的腰,“兰兰,你瘦得还真快!就和没怀萍儿之前一样!晚上写稿子别写太晚了,早点来陪我!你的进度又不急!” 沁兰顿时脸上一红:“喂,说什么啊,蕾儿在呢!”接着有点手忙脚乱地把围裙从脖子上套了下来,去墙上挂好:“那我去看看萍儿。” “蕾儿,和妈妈一起去吧!”筠潇说。 蕾儿有点困惑又有点尴尬地应了一声:“好的,我顺便,做会儿功课。” 母女两个出了厨房,蕾儿立刻说:“我听以前的同学讲,他们的爸爸每天一回家就坐沙发上看报纸,从来不帮妈妈做饭!更别提这么亲热的!” 沁兰笑道:“所以蕾儿可以很骄傲地说,自己有个温柔体贴的爸爸!” 蕾儿一听便高兴了:“那我要是再写作文,老师就不会说我撒谎了!” 这天的晚饭,苏茉和梅菲也来了。本以为,只是因为梅菲即将出国远行,大家多一点团聚的时光。但是晚饭后,苏茉却让筠潇、沁兰、梅菲都坐到客厅沙发上,说是有些事要和大家开诚布公。 大家这么多年的感情这么牢靠的关系,还需要再开诚布公什么呢?所有人心头都疑惑着。 “蕾儿,爸爸妈妈这边要商量些事情,你去你房间里安心做功课,知道吗?”筠潇说。 沁兰也关照她:“我们把萍儿放在你房间,她刚刚睡着,应该不会吵着你,你只要注意别太大声就行了。要是妹妹哭闹了,你就下来叫妈妈。” “好的。”蕾儿点点头便上楼去了。 蕾儿回了房间,沁兰问苏茉:“茉阿姨,其实我也有些事想问你。我听蕾儿说,我妈一个人抚养了她十年,最终是出车祸去世的。这是你告诉她的?” 苏茉叹了口气:“我还没说我要讲的事,你已经帮我引出话题了。看来,对于你母亲的过世,你也是有猜测的。我不得不说,如果以对事实的认知程度来看的话,你确实不了解你的母亲。” “我知道我妈的家庭出身在她那个年代算富裕人家。我爸年轻时喜欢她,向她提亲,她并不愿意,但仍旧答应了。她心目中想要成双成对的男人是梅菲的父亲,但是她显然只是一厢情愿,而我,是她诱骗了梅菲的父亲生下的私生女。她生下了我,让我在薛家,被当成薛家的女儿养了十八年。我也知道,”沁兰话锋一转,“我的蕾儿十年以来,原来是她在抚养。她带着蕾儿,故意失踪了十年!” 梅菲也说:“是啊,我怎么也想不到,她就是那个让我爸觉得对不起我妈的女人!还好我妈是明事理的人,没有闹得满城风雨!” 筠潇则说:“茉阿姨,只要是我们还不知道的,你就尽管讲吧。我们听着就是。” 苏茉整顿了一下思路,开始娓娓道来:“那我就说了,说实话,我也想不到,我、菊影和戴茜,会走到这样一步!” 第二十八章 友情生变引多年连环纠葛(1) ——本章由苏茉第一人称叙述 到今天为止,我已经数不清楚,我、菊影和戴茜,我们三个到底经历了些什么。我们从高中就认识,一度以为彼此可以永远是好姐妹。只是,这么些年,菊影,早早离世;戴茜,也是那么悲戚地了却了她的一生。只剩下了我。 其实,我们三个人,我和菊影认识得更早,进高中以前就已是亲密无间的好友。而戴茜,是我们高中时才认识的。如今,只剩下了我。而她们两个,菊影留下了她的一儿一女,戴茜也留下了她唯一的女儿。他们的母亲,一度都是我的好友。他们愿意把我当亲人,当亲近的长辈,算是对我这个一辈子无法生儿育女的女人,莫大的慰藉了。 我不知道,戴茜在消失了十年后,重新联系上我,她是什么样的心情。她在短信里简短地告诉我,蕾儿没死,她本人目前也就在上海。她说想要和我单独见一面,有好些话不得不说。 蕾儿没死?我亲手接生的蕾儿果然没死!当初连蕾儿的尸体都没见到,就听信了戴茜的话,想来我们全都太善良太不长心眼了。 这个时候,沁兰已经有四个月身孕了,我还不想搅了她的清静,只希望能少张扬便好。于是,我回复了戴茜。我说让她尽管来我家,我的父亲年事已高,除了每天我推着轮椅带他出去散步,其余的时间,他都足不出户了,而且除了吃饭,就是在自己房间。在房间时,他除了午睡,就是看看报纸电视,听听收音机,听听戏曲来打发时间。虽说父女俩相依为命,但我自己也已过了知天命之年(尽管我对此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也是接近安定的晚年,他便更不多干涉我的生活了。我们可以在客厅里谈话,我的父亲在他自己的房间里,彼此暂时隔绝开来不是问题。 于是,她来到了我家。 十年了,她的容颜自然又衰老了些,皱纹又增了些,但我还是认得她的神态相貌,细看还能发现她长了几根白头发。我请她在客厅坐下,给她倒了一杯水放在茶几上。我早就做好了准备,我们需要长谈。 她先开口说的话,那嗓音说起话来,总让人觉得处处都是叹息:“十年了,菊影自然再也不会变化,而你,居然也不曾改变多少。” “是吗?”我说,“我提前了几年退休,专门回家照顾我爸。深居简出的,我都觉得,我有好多事情是后知后觉。” “深居简出?”她重复了这四个字,“不过,你周围总还是有人来往的。且不说菊影的儿子和女儿,我的沁兰,她心里,你早就是她有实无名的母亲了。” “你消失了十年,薛家的人也都出国了,沁兰的父亲早已和她断绝了关系。她那会儿才十八岁,没有了家人,又刚刚失去了女儿,这么心力交瘁的时候,我实在不忍心坐视不管。能够给她一些关心,总不是坏事吧。” “我没有说你不是,你对她的照顾,我当然是得感激的。”她说,“别了十年后突然相见,难免有点拘束。说起话来,都多了几分太过客气的味道。” 我明白她真正想说的事,定是复杂得多,于是对她建议着:“你有什么话,有什么故事,你只管一吐为快就是了。我会认真听的,我也不会随意打断你。你如果不是有太多没那么简单的事情要倾诉,为何隔了十年了还联系到我呢?” 第二十八章 友情生变引多年连环纠葛(2) “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算得到允许了。”她拿起杯子喝了口水,“也算是,帮你打发点深居简出的时光吧。 “我一直都记得,上高中时,我们三个人,认识没多久就成了好朋友。我们三人中,菊影的父母都是普通工人,你自幼和以教书为业的残疾的父亲相依为命,只有我,家庭出身是比较富裕的。可是,那八十年代,富裕的人不那么多。有钱人暴发户在社会中还是属于特殊的人群。有钱人家的子女在那个时候,虽说很容易就能获得优越感,却不太容易在学校里交到数量可观的朋友。大家都觉得和有钱人的后代在一起,总担心他们会性格高傲、看不起寻常人家的孩子,也容易让别人有自卑感。再加上我个人的原因,我这人天生就不太外向,不容易和人打成一片。所以,进高中后,我也是没什么朋友的。菊影看出来了,她主动来亲近我,她说大家都是同学,理所应当都成为同窗好友,家庭出身这种没办法自己选择的东西,是不能把人隔阂的。而我也的确感谢她的关心,我也不想在班上显得孤独。于是,我们三个人就正式结伴了。 “其实我何尝不知道,你和菊影才是自幼交好,你们俩对彼此的情谊,远在对我之上。可我只想着,你们不因为我的出身而对我有特殊感,你们能够把我当成一般人来交往,我也算知足了。尽管,我年幼的时候,就听着爸妈的叮咛:你既是大家闺秀出身,不是平民小户的女儿,将来就一定要有锦绣的前程。嫁个富贵人家当少奶奶,做个贤妻良母,相夫教子,侍奉公婆,安安分分平平稳稳一辈子。这样的生活,那些普通的市井人家一辈子都不敢奢望呢!——所以,你们一个想做服装设计师,一个想做医生,你们早就有你们的理想。而对于我,那却是原本不用自己考虑的事情。直到我大学毕业,我自身最重要的价值,在我那样的门第看来,还是能让夫家感到娶了一个有文化的媳妇进门——瞧,我们之间的不同就是这么来的。 “后来,我们上了不同的大学,却还是经常联系。那一天,我们出来聚会,菊影带来了她的男朋友,谦谦君子温文尔雅,举手投足之间尽显儒雅的绅士风度,我不得不承认他当时就吸引了我全部的目光。后来,我们经常见到她和她男朋友一起。你知道的,他叫艾靖元。你们可曾想过他名字的关窍吗?大概菊影自己都不曾在意吧。菊影,花之隐逸者也。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晋陶渊明独爱菊——陶渊明,私谥‘靖节先生’,字‘元亮’——我突然就觉得所谓的缘分有时竟可以如此出人意料,认识他们的人都觉得他们是一对璧人,才子佳人天作之合。 “可是我们大家认识没多久,我就知道了,靖元家也是豪门。当时我就不解,既然他家是这样的门第,那么像他这样的贵公子一定不缺门当户对的名门闺秀,作为将来的人生伴侣。那么,他为何偏偏看上平民出身,家世低微的菊影呢?而菊影,怎么也毫无顾忌地与他交往?她应该知道,他们两人的未来不会顺畅,门第悬殊的婚姻,总是阻碍重重的,这点是人都该心里有数。 “其实,菊影相当具备灰姑娘的潜质。在咱们高中时,我们年级里就有一个男同学,也是富豪家的公子,对她情有独钟——而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全都挑明身份好了——他叫莫腾辉,几乎班上所有人都知道他喜欢菊影。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菊影没有答应过他。 “大学毕业后的第一次高中聚会,莫腾辉也来了,他自然是冲着菊影来的。自那以后,他开始更加热切地追求菊影。后来,靖元出国培训,自然给了莫腾辉难得的机会。但谁也没想到他居然那么心急,他强暴了菊影。菊影怀了她的孩子。她可以去冒险做手术把孩子拿掉,毕竟那不是她和靖元的孩子。可她显然不忍心这样对待这个孩子,但又怕这种丑事被大肆张扬出去。除了她的父母,也就我们两个知道。 第二十八章 友情生变引多年连环纠葛(3) “我不得不说,兴许是因为靖元的关系,我真的很难继续和她做简简单单的好姐妹,我的家世远在她之上,和靖元明显更加门当户对。而我自己对靖元的感情,也不比菊影的少。如果靖元先认识我,说不定就没有菊影什么事了。我自己越来越觉得和她生分,而她却毫无知觉,还以为我们几个仍像从前那般。我承认我嫉妒她,她有了本来我更值得拥有,却偏偏没有的东西。我承认,只要菊影命运多舛,哪怕只是一般的伤心难过,我这心里的一口气就顺畅了! “而你,”她斜睨着我,又收回目光继续陈述着,“菊影去了乡下,想在那里躲一阵,生下孩子再做打算。而你,是除了她父母以外,最常去探望的。” 她说到这里沉默了片刻,我立刻说道:“即使我经常去探望,即使我也见到了那个孩子——也就是筠潇的出生——我们却仍然……筠潇出生才几天,也就菊影睡了一觉的工夫,就被莫腾辉带走了,他只留了个字条,说那是莫家的后代。他还说自己虽然非菊影不娶,却也不能落得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所以就带走了孩子。” 戴茜却冷笑了一下:“不是都说了吗?菊影怀了孩子,一开始就只有她的父母和我们俩知道,她很快就去了乡下隐居着。这莫腾辉是什么人?怎么会如此神机妙算?这么轻易就找到她呆的地方,带走了出生不过几天的孩子?” 我心里突生疑窦,是啊,为什么我们都没想过这个问题?正思索着,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想法猛地从脑海里跳了出来,而我的嘴上却迟迟说不出口:“难道……是……” 戴茜苦笑过后,感叹道:“靖元出国之前已经和她谈过结婚的事了,为了这个靖元和双亲都闹翻了!我知道我无法取代菊影的地位,我就不得不使个法子给让菊影悲伤,给自己解解气!我暗地里联系了莫腾辉,把事情告诉了他,还鼓动他说,把孩子弄到手,还怕菊影不肯妥协吗?他就派了人过去,暗地里监督着,寻找下手机会!” 这简直堪比天方夜谭! “你居然做得了这样的事?”我真厌恶为什么我没有听错,却还是委婉地质问着她,因为面对她这样可悲的人,我终究生不起气来,“你让菊影失去了孩子,为的还是要赌一把。你是不是幻想着,也许菊影为了她的孩子就甘心委曲求全?而你,如果更幸运的,靖元接受不了菊影被人玷污过,就会抛弃她,到时候,你的机会就来了?” 她诡谲地一笑:“但这些赌注,终究没有一样,是有百分之百把握的!菊影没了孩子,倒也少了个包袱。而靖元回国后,得知了所有,明明知道菊影早就不清白了,他居然还傻傻地非她不娶!让我不知说什么好。菊影失去了一个孽种,得到了她爱的男人。而靖元,居然为了菊影这样一个早就失去清白的平民女子,被扫地出门,居然心甘情愿陪着她过平民百姓的生活。我可是一辈子都没见过或听过,比这还要离谱的婚姻了!靖元只想着怎么和菊影白头到老,可曾想过他沦落到那地步,我有多心疼,多为他不值得!” 我由衷地感到生气而无奈:“那是他们自愿选择的路,你到底是局外人,怎么能用自己的心思去揣测他们的立场和想法呢?从头到尾,都是你一个人在一厢情愿。而靖元呢,谁晓得他是不是连认真看过你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第二十八章 友情生变引多年连环纠葛(4) “什么一厢情愿两厢情愿的!”她不屑地嘲讽道,“靖元那么无私的付出,菊影当然是舒坦了。而我呢,她越是一如既往把我当好姐妹,我越是心里堵得慌。说实话,我今天来,本来就没想过什么体面的结局!我也不怕告诉你,他们新婚燕尔,我们又一次高中校友聚会,恰逢菊影在一次服装设计大赛上得了出色的奖项——是我专门提议让大家一起为她庆祝的。菊影滴酒不沾,靖元自然每一杯都帮她挡着,不知不觉就醉了。就是在那次聚会上,我故意穿着和菊影差不多颜色的衣服,喷了点和菊影一样味道的香水,趁着靖元出了包厢想独自去透风的工夫,哄骗他到了另一个空无一人的包厢里——”她顿了顿,用低沉而清晰的声音说, “沁兰就是在那个时候被孕育的!我和菊影都有了一个靖元的女儿,我的女儿还比她的女儿大一个多月。” 这让我的思维差点就因为震惊而停滞了。 “你说什么?沁兰和梅菲,是同父异母的姐妹?”我不知不觉就提高了声调问她,“那你为什么还嫁进了薛家?为什么还把沁兰养在薛家那样的地方?你又不会看不到,沁兰在薛家何曾受过作为女儿应有的宠爱?” “你别搞错了,我是嫁进了薛家,然后才有了沁兰!”她强调着说,“薛家,尤其是薛寒山对我爸妈有恩,他那会儿也是年轻,也真心喜欢过我,向我来提亲。他既是我们家的恩人,又对我有意。而我,一个女人,总不能不嫁人吧?虽然,我是嫁不了自己想嫁的人了,但至少,给自己找一个还过得去的归宿。这也算了了我爸妈的心愿,嫁个富贵人家当少奶奶,安安分分平平稳稳一辈子。 “你不要怨我,说到底,我总是不甘心的。我不甘心和一个不是自己真心喜欢的男人过一辈子,不甘心菊影得到了我想要的。所以我想方设法让我自己有了沁兰,这是靖元的骨肉,也是我的精神寄托。同时,给薛寒山戴顶绿帽子,让自己也舒坦舒坦。” 我又问她:“那靖元呢?他知道自己还有另一个女儿吗?” “不瞒你说,他和菊影都知道。” “什么?”我不敢相信。 “他和菊影都知道,因为我告诉了他们。而薛寒山有过怀疑,只是碍于薛家的名声,不想张扬。我看得出他怀疑沁兰不是自己的女儿,所以他对我们母女始终不冷不热,有时甚至各种各样的冷暴力热暴力,也不稀奇。你以为我没想过离婚吗?连菊影都劝我,这样不幸福的婚姻要它何用?连菊影都劝我离婚,她甚至天真地提出,为了顾全沁兰,让她离开了薛家也能有一个家,在人前,让我来当靖元的前妻,她自己来当转了正的第三者,当个后妻。” 我真是痛心疾首:“菊影才是何苦!她这么善良,得到的又是什么!” “我何尝不想离婚,可我更接受不了,我的沁兰在靖元那里,不是私生女,就是和前妻的女儿!无论如何,都是不体面的!我一个离了婚的女人,带着一个女儿,在人前,到底是个叫人非议的不体面的话题!而在薛家,沁兰好歹还有一个完整的家,薛寒山虽然对她严厉,却到底没有挑明这层关系。反正,我们母女在哪里都是委曲求全了,在薛家,至少还有一个归宿!我也不用担心我会怀薛家的孩子了。我故意从楼梯上摔下来,流掉了薛寒山的亲生儿子。当医生切除了我的子宫时,我心里说不出来的轻松!” “这也是你自己选择的,你有理由不甘心吗?”我问。 第二十八章 友情生变引多年连环纠葛(5) 我瞧见她的眼里有点泛泪光:“我一辈子也没得到过我要的,我的女儿也要跟着委曲求全。我有过选择的机会,但我不得不放弃选择。我何时甘心过?反正,我和菊影是彻底生分了,她可以看在沁兰的份上接受我,我却明白这不过是赏赐罢了。靖元在国外出差,说是看中了一款祖母绿的胸针,想买给菊影。菊影居然对他说,让他买两个,看在我们的女儿是同父异母的姐妹的份上,彼此都友善些。所以,我也有那个祖母绿胸针,甚至还有我们一起佩戴着胸针的合照,你可知我是什么滋味?怎么甘心得了?——忘了说了,我骗靖元说我和他的女儿叫‘鹂荣’,这是薛家人原本打算给沁兰取的名字——菊影从未失去,而我从未得到。别说我一向嫉妒菊影了,”她又抬眼瞅着我,“我甚至觉得我连你都不如。虽然从未有缘分嫁入豪门,却也有平民百姓的福气,平平淡淡简简单单。”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经历过什么?”她说得这么轻巧,却这么轻巧地说中了我的不堪回忆,“我的婆婆是个迷信的人,嫌我会克她的儿子,从我过门后就没怎么给过我好脸色。我好不容易有了孩子,她对我也改观了些,却因为一场车祸……我接生了数不清的孩子,自己却再也生不出一儿半女了!” 她问我:“为什么会出车祸?你们那时候在赶路吗?” 我回答她:“我丈夫骑着摩托车,带我去医院做产检,被一辆闯红灯的汽车撞了。我当时就恨,为什么我丈夫和我腹中的孩子都去了,我却独活在这世上!” 她叹息着:“罪过,罪过!这车祸,不知是不是担了个虚名。” “你这话怎么说?” “你是不是在这之前,就有些身体不适,所以去做产检也心急?” “在出车祸之前,我的确觉得身子有点虚,不管怎么休息依旧觉得乏力,胎像也不大平稳。更奇怪的是,我自己是专业的大夫,我居然无法找出原因。我婆婆认为是我体质太弱,一个劲儿给我大补。” “你比我和菊影结婚后更早怀孩子,你别忘了,我可送过你很多燕窝,货真价实的昂贵,是你丈夫轻易买不起的。” “我怎么会忘?我当然知道燕窝滋补,婆婆也更是不辞辛苦做了给我补身子。可实在不知,是不是我吸收不好,我的身子没有见到起色,反而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有点每况愈下的样子。我自然要急着去做产检……” 我再次感到不寒而栗了,更甚我得知戴茜鼓动莫腾辉差人把刚出生的筠潇从菊影身边偷走。 “这里面,到底有什么阴谋?”我再次质问着她,“你今天能有勇气到我这儿来,你就一定做过最坏的打算!” 她低下头,嘴唇翕动着:“我特地去拜访了一位老中医,问他要了点麝香……你既然都理解了,我就不必多解释了。其实,这事一样是没有百分百把握的。我可以认为,那麝香量不够。我也可以认为,是你太没有戒心了。” 恍如晴天霹雳一般,我只感觉到自己在机械般地摇着头:“燕窝……加麝香……”我无法抑制我的忿恨了,“我不管我到底吃进去了些什么,也不管伤害我们母子的到底是那麝香还是那车祸。我只问你,你这么害我们,到底什么意图!” “抱歉……”我看见她忍了很久的泪水夺眶而出,听见她的声音发颤,“对菊影的嫉妒让我迷了心窍,而你是她最亲近的朋友。我实在不甘心我比起你们一无所有。如果说我之前干的都是不折不扣的坏事,那只有这一件,真的是傻事……” “傻事!你自己的不幸,再怎么痛苦,也不能让从未伤害过你的人来承担!”我让自己镇静地说,“就连菊影也是一样无辜的,她从未做过一丝一毫伤害你的事。在感情上,她也是比你先认识靖元。就算不管这先来后到,那靖元爱的人也永远是她,从未轮到过你。她从来没有对你做过什么不合情理之事,反倒一直把你当好姐妹,她又凭什么招来你百般算计呢!你如果不是完全昧了良心,你自己难道一点儿惭愧都没有吗?” 第二十八章 友情生变引多年连环纠葛(6) “我若是完全昧了良心,我今天就不会上这儿来!我若是一点也没有不安,我就不会把你们所不知道的通通说出来。”她继续用那样的口吻说着,“我已经生了沁兰,做了薛家的媳妇,也再没有任何胜算和菊影较劲儿了。发生过的事情,谁都没办法回头。只是……几年过后,我得知莫腾辉回了上海,再度来追求菊影,我就再也不能回头地又偷偷联系了他。我知道这可能是个机会,不得不故意刺激他。我对他说,靖元早就让菊影拖累的,被扫地出门,几乎没有了财产继承权,我要是他的女人,是绝不会让他沦落的!而你照旧是钻石王老五,而且你和菊影也是有亲生骨肉的,怎么就不能争取一下呢?我还主动告诉他,靖元和菊影当时的住址,好方便他派人跟踪盯梢……但靖元因为陪菊影去和莫腾辉摊牌,还被连累车祸身亡,是我万万想不到的。如果时间能倒流,我宁愿我自己不去争取,放他们去过市井小民的平庸日子……” 她说到这里就泣不成声了,我什么也没说,只是任她小声哭泣了一会,直到她再次擦干眼泪诉说:“我是罪孽深重了。我再那以后,就只有在薛家无声无息地度过一年又一年。靖元已经不在了,沁兰是我唯一的精神寄托。可命运太会开玩笑! “当沁兰因为早恋而第一次被薛家赶出门的时候,我怎么也料想不到,对方是菊影的儿子!后来他们珠胎暗结,我真的绝望了。我和靖元的女儿,竟然被菊影的儿子玷污,能有比这更悲惨的吗?所以,我看到蕾儿的时候,我心里比千刀万剐还难受!就算不能把他们分开,也不能让蕾儿成为沁兰人生中的污点。当初,他们第一次在薛家,当着薛寒山、我还有莫腾辉的面坦白一切的时候,薛寒山就大发雷霆了,我当时在他耳边偷偷说了我的想法,他才暂时平息了怒火。 “我当时对他说,以沁兰的性子,这孩子要是不让她生下来,她还不知会做什么偏激的事。再有个万一,她要是一时想不开,我们岂不成凶手了?不如先让她把孩子生下来,到时候我们偷偷把孩子送走谎称夭折了。 “我说这话的时候,也不是非常有把握他会同意,但是他真的同意了。于是沁兰就足不出户,直到生下蕾儿。从那时起,我的心痛,早已是稀松平常了。” 这时,她又问我:“你记得吗?蕾儿消失的那个晚上,沁兰是在你这里吃的晚饭,还是我让她来的。在那天以前,我经常在暗处看到,筠潇只要每次出门,总会带些或大或小的包裹出去,回来时却都没了。后来,我听见他们在房间里谈话,内容无外乎是说,在薛家住着实在不自在,还要莫名其妙受气,他们打算先搬去筠潇家里住,怕我们知道了会有意见,就想偷偷进行。 “我明白,我不能再拖了。于是,四月十四日那天,我打电话给你,说是希望你能和沁兰一起吃个晚饭,让她过去一趟。我不确定你是否会答应,但是你答应了。于是沁兰头一次不在蕾儿身边。后来,我在筠潇和梅菲的饭菜里放了安眠药,他们吃后不久就回各自房间睡了。我用备用钥匙进了筠潇的房间,把蕾儿抱出来,故意不带手机就出了家门,还顺带拿走了蕾儿摇篮上挂着的那条红玛瑙项链,也算让蕾儿长大后能有个纪念。我去了我父母家,把蕾儿交给他们,让他们带着蕾儿回老家杭州。天亮我才回来,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 “曾经,薛寒山和我谈过协议离婚,他知道我们俩之间不是两情相悦,早就没有可能了。但是当时想着沁兰要有个完整的家庭,我也再无法和菊影竞争,便苦苦哀求他收回请求。但蕾儿消失以后,沁兰一度心如死灰,很快就离开了薛家。而我也明白,一切都没有挽留的意义了,我答应了和他离婚,不久就去了杭州。因为沁兰一直在上海,所以让我离开这个城市我是不愿意的。但我也只能等过了几年,大家对蕾儿的夭折都平静了,才敢带蕾儿回来。 第二十八章 友情生变引多年连环纠葛(7) “这些年,一直是薛寒山在给我和蕾儿定期寄生活费。所以,我们的日子过得倒是宽裕,衣食无忧。蕾儿渐渐长大了,她自然会问起来,为什么她没有爸爸妈妈? “每当她问起这样的问题,我总是告诉她,你在还不该出生的时候就出生了,你自己可能无法体会,但是等你长大了你就会明白,妈妈太早就生你出来,本身就是个错误。如果你还继续留在爸爸妈妈身边,这个错误就会被无限放大。到时候,大家都只有痛苦。 “我实在不忍心骗蕾儿说,你的爸爸妈妈已经去世了。我只能给蕾儿看沁兰写的每一本书,去搜集了筠潇的四君子话剧团的海报给她贴在房间。我总是不由自主地提醒蕾儿,你不要怪你妈妈,她其实很想和你在一起。只是,她在不正确的时间有了你,如果和你在一起,别人会瞧不起她,说她坏话,她写的书也不会有人再看,那样她的前途会很失败很渺茫。所以蕾儿虽然很难过,但总算她还是个坚强的孩子。” “可是,你为什么非要用这么费力不讨好的方法呢?”我连生气都觉得生不起来,“你和蕾儿还是可以和我们大家在一起,我们两个可以帮沁兰一起抚养照料她,好让沁兰能够安心读书,同时也随时可以见到自己的亲生骨肉。你非要这样骨肉分离,到底是为什么?” “你说得轻巧!”她摇摇头否认着,“那会儿如果把蕾儿留在沁兰身边,沁兰怎么能安下心来?蕾儿越是长大,就越容易暴露这不堪的过去。沁兰毕竟还年轻,她的前途也还未卜,我必须让她断了念想,才能让她安心走自己的路。尽管我自己也知道,我这样做,也是长久不了的。” 我此刻只觉得心头重得像挂了铅一样,问她:“蕾儿知道你今天来我这儿吗?” “我只对她说我出趟门,让她在家好好呆着。” “我忘了问你最重要的一个问题:是什么促使你今天过来的?” 她从包里掏出一张单子递给我,我看见那上面的字眼,再次不敢相信我的眼睛: “恶性骨癌?”我盯着那几个刺眼的字,又把整张化验单尽可能详细地浏览着,并问着她,“如果不是这化验单上的几个字,你根本就不会来是吗?你是不是还打算,把所有秘密藏一辈子,把蕾儿藏一辈子?” 我再次看她,她又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 她惨淡地笑了笑,脸色苍白:“这么些年,我已经不记得我这日子是怎么过去的了。每天早上升起的太阳,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光亮了。每天晚上的黑夜,对我来说也根本不算黑暗。可是一想到沁兰,一看到年幼的蕾儿,我就总是不忍心,让自己先走一步,从这条早就不值得的生命里抽离出来。可尽管这样,我还只是徒具形骸而已,我早就预感到自己不会活得太久,也没资格活太久,我短命是迟早的……” 第二十八章 友情生变引多年连环纠葛(8) “可是你的不值得害了多少人?”我现在只剩下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你让菊影和靖元的婚姻有了无法抹去的污点,你让菊影和筠潇终生骨肉分离,你让梅菲自幼失去父母,你让沁兰一辈子没能享受过真正的父爱亲情,你让沁兰为蕾儿哀痛了十年,你让蕾儿一出生就无父无母。就连看上去严苛暴躁的薛寒山,他好歹真心喜欢过你,好歹给过你通过离婚来开始新生活的机会,可你从未珍惜,终究是辜负了!你亲手杀死了你和他那个未出世的胎儿,还试图害我的孩子!这所有的事,你虽然并不是每一件都自己直接经手,却都有你的缘故!你说你的生命不值得,那么为什么大家都要为这不值得埋单?” 兴许是因为情绪的缘故,她说话的速度缓慢,声音低而迷离,脸色也越发苍白:“不值得……可我最初,只不过是嫉妒菊影。我只能说抱歉,到底是无法回头的事,你们怎么怪罪,我也不会辩解什么了……你们的幸福,终究被我毁了……” 她说话的时候突然就越来越费劲,等她说完,我就见她扶着额头,似乎身体不适,倏地人就倒在了沙发上。 “你怎么了?”我急忙过去扶起她。 她显然在强撑着,额上汗珠直冒,脸色煞白煞白,瞳孔猛然放大,嘴唇更是一点没有血色,说话完全不连贯了:“你刚才看化验单……我在水里放了……砒霜……”她急剧地咳嗽着,唇上布满了吐出的白沫。 “我叫救护车,你坚持一下!” 她阻止了我:“化验单背面……我的地址……蕾儿,麻烦你……” 话音刚落,只见她头一歪,咽了一口气,就垂下不动了。 她一辈子都委曲求全,无声无息,却又实在是用尽心机。只是靖元却从未盼过和她在一起的时刻,起初只是因为一点嫉妒,而一步错步步错,错到最后才看清错得毫不值得。哪怕对她有再多恨,此刻也只觉得悲哀。 我到了她住的地方去把蕾儿接了过来。我第一次看到蕾儿,她正穿着练功服,在房间里有限的空地上练芭蕾,梳着紧紧的芭蕾舞演员的发髻。在她刚出生的时候,也许谁都看不出来。但是十岁时的她,我已经可以看出来,她和她母亲还是很像的。 得知外婆去世的消息,蕾儿也很难过,但是没有像一般的小孩子一样嚎啕大哭,只是脸上显得忧郁。我告诉她我是她外婆的姐妹,她叫我姨姥姥。我惊讶地发现,戴茜告诉我的这些事情,她心里都有数。她说,这些事情,外婆早就断断续续和她说过了。对于自己这样特殊的身世,蕾儿问我,她从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也不觉得爸爸妈妈有什么地方是错的,那为什么把她生出来就好像是错了? 我只能对她说,我也不懂这个问题应该怎么回答。只要你记住,你的爸爸妈妈从未想把你抛弃,他们一直都爱着你,盼着你能够在他们身边长大。只是妈妈快要生小妹妹了,需要静养,最好先不要去惊动她。等你的妹妹出生了,我一定带你回爸爸妈妈身边。我也没有告诉她,外婆已经得了绝症,自己服毒自尽,我只是对她说外婆出了车祸。 可是蕾儿还是忍耐不住了,我事后才知道,她在“四君子”制造和沁兰、筠潇的偶遇,想方设法和沁兰、梅菲一起看筠潇的演出,同时从那串红玛瑙项链上拆下的珠子做成的手链,都是想暗示沁兰自己的存在。直到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多年的思念和苦楚,亲自拿了沁兰和自己的两张相似的童年照,和他们坦白了一切,导致沁兰情绪过激而早产。 第二十八章 友情生变引多年连环纠葛(9) 如今,一切都画上了句点,再也不会有什么风波再起了。只是想想当初我们姐妹三人在一起,那些亲密无间情同手足的画面与时光,却成了一个个笑话。 可怜菊影英年早逝,虽然直到死去的时刻,也仍然有靖元相陪,无私而深刻的爱情,我们当中只有她才真正拥有,作为一个女人也算是幸福了。只是,自己的两个子女,一个从出生起就被迫血脉分离,从未得到过一丁点儿母爱。一个又是小小年纪成了孤儿,过着寄人篱下,看人脸色的夹缝生活。她在九泉之下怕是不能不抱憾叹惋了。她生前也许怎么也寻思不到,她曾经的存在竟引发了那么多悲喜剧的上演。 而戴茜,本该是我们几人当中最顺畅的一个,她有着我们不敢奢望的家庭出身和豪门贵媳的未来坦途。上学时起,我们都说她的名字洋气,发音很像“雏**”的英文“daisy”。然而她毕竟只是雏菊,要说**的傲然高洁,不畏严霜,还是只有菊影才配得上。她一生渴望着没能属于她的感情,明明把自己和他人都折磨得遍体鳞伤,却还放不下手,只因那一点点不甘心。只能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卿本佳人,奈何为凶。 现在只剩下了我,我也是到了如今才发现,导致我一生孤零的,也许不是那场车祸,到底是什么现在也说不清了。我在手术室里迎接一个个新生命,给别人带来新生的喜悦,自己却一辈子无缘宁馨儿。若为人妻,却不能为夫家传后,任何一个稍微有点传统思想的家庭和长辈,都是断断不能容忍的。因此,除了在手术室从事我那神圣的工作,剩余的光阴,只是和父亲相依为命聊以打发比那一江春水还要长的日子。我曾经想过收养梅菲,但是她体谅到我的经济能力有限,还有残疾的父亲更需要照顾,因而总是推脱。我见她从小失去双亲,各方面都显得比较独立要强些,也不再勉强了,只是时不时接济她的生活,尽点我的绵薄之力。 后来,沁兰怀了蕾儿,梅菲请我过去。大概从那时起,我在工作之外的生活,才开始有了些勃勃生气。当然,也有了些波澜曲折。 实在是巧得很,筠潇是菊影的儿子,梅菲是菊影的女儿。戴茜以为她注定要和菊影生分了,不料她唯一的女儿还是成了菊影的儿媳妇。蕾儿既是菊影的孙女,又是她的外孙女。从筠潇和沁兰的感情来看,戴茜对这样的结局应该不会太过意外。估计,她只能觉得,这实在是讽刺了。 至于菊影,我懂得她生平最大的遗憾,必是无法见到自己亲生儿子,无法看着梅菲长大。但是如今,你真的可以放心,再也不会有这般缺憾发生了,因为上一代人的恩怨,哪怕是不想了结的,它也不得不平息了。他们下一代人,经过这些风风雨雨,必定会更懂得珍惜,从而获得属于自己的幸福。你的儿女子孙们,我会替你陪伴他们,他们也会永远记得你,无论岁月如何流逝。 第二十九章 尾声——云开见日往事犹存(1) 苏茉讲完了好长好复杂的故事。 “化验单的背后,除了她的住址,还有她没有亲自说出口的话。”苏茉又补充道,“她写着,希望我不要瞒着你们,她的所有所作所为。虽然活着的时候做过太多错事,但是临死前把这些都坦诚了,她自己也好受些,死也死得无牵挂了,免得还拖了这么多未来得及忏悔的罪孽。” 沁兰的情绪显然早就激动了,她闭上眼睛而后又慢慢睁开,深深颦眉,长长叹息,喃喃说道,:“我何尝不想恨她?可她偏偏是我亲生母亲……她这一生的确不值得。她说她无法回头,也许只有我才明白:她这一路是怎么走过来的,根本连她自己都难以相信,哪敢回头去重温那些罪过!原来,那天,我们带着蕾儿去梅菲的外公家祝寿时,在门外听到的,茉阿姨和我妈的谈话,就是这些上一代人的纠葛。” 筠潇轻柔地把她搂在怀里,唤道:“兰兰,既然你能够理解,那就别再给自己背十字架了。其实,伯母从来都不是坏人,她的内心虽然有对自己命运的不甘心,但更多的都只是为你好。” 梅菲依旧愤愤不平:“只是我妈,她什么时候得罪过伯母?我爸一开始就只喜欢我妈,没有过别的女人,我妈凭什么遭受这些?实在是冤枉了!” 沁兰坐到她身边,恳切地慰藉着她:“你这么想也不能说什么,她如果不是我亲妈,我也会恨她。只是梅菲,你如果真心地爱着一个男人,又为他生下了你们的骨肉,你就不能考虑什么都无牵无挂了。如果你还是一个受一些传统观念束缚的人,那就会更加辛酸。” “我当然知道我没资格评论太多,我没有恋爱过,也没有实际意义上做过母亲。今天权当是让我们明白,我们现在这样不需要有太多纠葛的生活,应该够知足了!”梅菲说着,虽然还是有一丝言不由衷。这时她无意间一回头向楼上瞥了一眼,立刻叫了起来, “蕾儿!你出来多久了?” 众人往楼上一看,蕾儿正站在楼梯口扶手旁边,一脸无辜地看着大家。 “我刚刚出来。”蕾儿回答着,声音不是很大,但还算能让大家听到。 苏茉问她:“蕾儿,你刚才,有听到什么吗?” 是啊,让一个只有十岁的孩童把这样恩怨纠葛斩不断理还乱的故事完完整整听一遍,虽说大部分是她已经知道的事情,却仍旧是一种折磨。何况,她原本不知道自己的外婆是那般可悲结局。 蕾儿使劲摇摇头:“不,我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听见。”又对沁兰说,“妈妈,妹妹醒了,她是不是饿了?” “好的,妈妈就来。”沁兰立刻起身上楼,瞬间就从追忆穿越回了现实。 夜深了,蕾儿洗漱完毕,便来到爸爸妈妈房间里,想和爸爸妈妈,还有妹妹萍儿道声晚安。 蕾儿刚进房间时,见沁兰坐在贵妃椅上给萍儿喂奶,便好奇地走过去瞧着。萍儿正甜甜地吮吸着母乳,沁兰敞开着衣服,胸前白皙的肌肤一览无余,她的目光凝视着萍儿可爱的小脸,柔情似水。蕾儿看了不禁欢欣地问道:“妈妈,妹妹和我小时候像吗?” 第二十九章 尾声——云开见日往事犹存(2) 沁兰温柔地笑道:“那是当然的,萍儿和你一样,温顺地就像只小猫咪,那个时候妈妈也抱你在怀里给你喂奶。只是,才过了一个多月,你就不见了,妈妈还有奶水,却没办法喂给你。还好,现在蕾儿终于回来了,萍儿也在一天天健康长大。妈妈觉得,没有什么比这更值得知足了。” 筠潇在一旁把蕾儿抱在自己膝头上坐着,对着母女三人是全神贯注的怜爱与疼惜:“以后我们会永远在一起,没有人能把我们分开。蕾儿,妈妈和你还有萍儿都是爸爸一辈子的宝贝,就算将来你们老了,爸爸也会疼你们到老。只是,蕾儿,爸爸希望你和萍儿长大后,一定要记得,妈妈为了养育你们,那是吃尽了苦头!你当然可以和同学们炫耀,你们的妈妈比别人的妈妈更漂亮更有才华更温柔体贴。但是别忘了,妈妈也比别人更辛苦。” “别夸大其词,我哪里辛苦了!”沁兰讪讪地嗔怪着,对蕾儿说,“蕾儿,你也懂的,爸爸既要在外面工作,又总是非要帮妈妈分担家务。有的时候爸爸在外地演出,要好几天都不能回来。咱们家里只有爸爸一个男子汉,他可是要一人保护我们三个呢!” 蕾儿很开心地点点头:“爸爸妈妈说的我都懂。对了,我出生前,妈妈用手机录下来的,对我说的那些话,我在自己的手机和电脑上都保存了一份,我要珍藏一辈子!等我长大了,我一定会让别人都羡慕你们!” 筠潇和沁兰不由得被逗乐了。筠潇抱着她,拍拍她的肩头笑道:“不急不急,你们慢慢长大,不然爸爸妈妈会看不够的。” “是啊,再说,不管别人怎么看,我们自己已经羡慕自己了。”沁兰也说,“好了,蕾儿,时间也不早了,快去早些睡吧。” “对的,明天还要上学呢。”筠潇说着,便把蕾儿放到地上,“别忘了睡前祷告。” “不会忘的,这还是妈妈教我的呢。”蕾儿轻快地说,“爸爸妈妈也早些睡吧,还有萍儿。那晚安了。” “晚安。”筠潇和沁兰异口同声说道,便看到蕾儿愉快的身影回自己房间去了。 萍儿也很快喂完了奶。筠潇从沁兰手里接过她抱着,沁兰一边重新系好衣服扣子一边说:“你这个家里唯一的男子汉当得不能再幸福了,随便哪个都能让你在手里抱着哄着!是个男人都要眼红!只是啊,我都不确定,每次我给萍儿喂奶,你在我旁边看的到底是萍儿呢,还是别的……” 筠潇调侃她:“都是我的掌上明珠,我一块儿看不行吗?怎么,我们在一起多久了,你还怕羞?” “讨厌!”沁兰羞赧地叫了一声,见萍儿已经睡着了,便说,“把萍儿放摇篮里吧,她睡了。我们也早些睡吧。” 筠潇把萍儿小心翼翼地放进他们床边的摇篮,把天花板上的灯都关了,只留床头柜上方幽暗而温暖的灯光。沁兰站在摇篮边,还是忍不住想多看萍儿几眼。 “萍儿……”沁兰说着,“就算真的是浮萍,也好过当初薛家人想给我取的名字:鹂荣,一只关在笼子里的黄鹂鸟,唱着取悦他们的曲子,来换得光荣。不如做浮萍,飘逸自在。何况,如今所有的浮萍都有温馨的港湾了。” 筠潇握着她的手,十指相扣在她耳边切切叮咛着:“你们母女三人就是我的港湾。” 萍儿小小的软软的身子在舒适的摇篮里睡得香甜,依稀可看见她在睡梦中绽放的笑。 第二十九章 尾声——云开见日往事犹存(3) 星期天的机场,大家给梅菲送行。 “到了法国,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沁兰嘱咐着,“和peter不要太吝啬来往,待他好些。” 旁边筠潇推着婴儿车,萍儿躺在里面,小脑袋东张西望的。蕾儿和苏茉也都在一旁站着。 苏茉也关照她:“凡事不要性子太冲动了,在国外毕竟不比家里。” “下飞机安顿好以后,别忘了打个电话发个短信给我们,反正让我们知道你平安到达就行。注意安全。”筠潇说,又看了看蕾儿,“蕾儿几乎想和你一起去法国呢!” 梅菲拖着行李箱,既有些兴奋,又难掩不舍。她摸了摸蕾儿的脸颊,微笑道:“蕾儿放心,姑姑会给你寄明信片的。你寒假暑假都可以来法国,到时候姑姑做你们的向导。” “嗯,好的!”蕾儿欣喜地说道,“姑姑路上当心。” 这时,沁兰说:“昨天帮你收拾行李的时候,我在你那个箱子里放了一件东西。”沁兰示意是梅菲手上正拖着的行李箱,“我们上高中的时候,你给我做的,雪纺的荷叶边白色连衣裙,袖子上有蕾丝的,裙子上印的是兰花图案。” “真的?”梅菲很惊讶。 沁兰点头:“是啊,我现在穿不下了,蕾儿穿又嫌大。不如让你带到国外,就好像,我们一直在一起。” 梅菲答应了:“好的,我会好好收着。以后,蕾儿和萍儿想要新衣服了,找我就是。”又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时间不多了,我想,就送到这儿吧。” “好的。” “一路顺风。” “照顾好自己。” “多保重了。” 大家依依不舍地挥手告别,梅菲几步一回头挥手致意的身影,不知不觉,就渐渐走远却仍然清晰。这是离别,却又不是离别。 登机后找到座位,放好行李坐下,梅菲看着窗外,洁白的云朵点缀着蔚蓝的天空。兴许是沁兰刚刚和她说的话,她一下子就想到了那条白色兰花连衣裙,她还很清楚地记得那条裙子穿在沁兰身上的模样。顿时,一下子回忆起很多很多,过去的日子。记忆中的时光倒流,回到了她们的初识。 高中校园,午休时间。同学们或者在操场上散步、踢球,在走廊上互相串班,或者在教室里,三五个聚在一起聊天看漫画。大家在课后悠闲的午后时光里,都尽量享受着难得的惬意。 那时,所有同学在学校都穿校服。即使穿着都一样,梅菲独自坐在课桌前,在速写簿上画着服装设计草图的身影,也还是很醒目。 “今天天气不错,别老闷在教室里,咱们出去走走?”一个身影来到她的身边,在她前面的位置上拉开椅子坐着。 “很闷吗?我一个人,反倒清静呢!”梅菲有些不屑。 “你对服装设计感兴趣?”对方瞧了一眼她画的图,“画得很好啊!” “多谢。”梅菲轻描淡写地说。 “你好像不太喜欢和同学们说话,总是一个人。” “你好像也不是经常和人打成一片。”梅菲抬头看了看她。 “比起大家,我算是好静不好动的。”她说,“高中三年,以后的日子长着呢,没必要一直把自己关象牙塔里,偶尔出去透透气也是不错的。” “好吧,去操场上散散步也好,权当锻炼锻炼身体。”梅菲合上速写簿,“我叫艾梅菲,我知道班上很多人还不记得我的名字。” “我也一样,可这不是才进高中一个星期吗?以后会慢慢熟悉的。我们出去吧。”她伸出手,拉着梅菲的手一起出了教室,“我叫薛沁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