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 第一章 荼蘼花谢(1) (一)不过刚刚进入了五月份,天气就已经闷热得让人喘不了气来了。 大杨是整个公安局出了名的大块头,遇上这样的日子原本就是很难受的了,更何况还得屈了身子闷在汽车里,更是加倍的 “惨烈”了。 他的制服早就敞开了,左手拿着一条已经是半湿的毛巾猛擦着汗,右手拉了一张报纸不停地扇着,嘴里还大呼小叫地 : “小冷!快点把车窗子开大一点。 这鬼天气!想热死人啦!”靠窗坐着的冷云笑了笑,听话地把临近的几扇车窗全部打开得大大的。 果然,一阵凉风夹带着几丝郊外特有的清新气息扑进了车里,真的驱散了不少的热气。 “这还差不多!”大杨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不然真的就要了我的命啦!”“就数你高贵些,才热那么一下子就不得了了。” 法医老刘取笑道::“你看人家小冷,就一点儿也不浮躁嘛!”“那是当然的了,他姓得好呗,又怎么会热了?”大杨的话惹得大家哄然大笑,纷纷开起冷云的玩笑来。 冷云只是听着,与大家一起笑笑,并不去接口.他心里不禁十分地奇怪,同事们怎么还能够如此轻松得起来?他们又不是去郊游,而是去办案,有一具尸体正在等着他们呀!可能是他们都是老刑警了,这种事情经历得已经是太多的了,早就见惯不怪了,自然不像他这个刚从学校里出来的毛头小伙子一样紧张了.今年的三月初,冷云才从学校毕业正式分配到了市公安局的刑侦大队.在这之前他一直是不呆在局里的宣传科里实习.说是实习,其实就是坐冷板凳,每天就翻翻报纸,发发文件,喝喝茶之类的,几乎都快要把他给闷得发霉了.这也怪不了别人,谁叫他自己生就一副文质彬彬的书生样子呢?他的外表是有些文弱,可他与所有学公安的年轻人一样,是一心要作福尔摩斯,波洛神探的,便使出了浑身解数,动用了一切能动用的关系,终于调进了刑侦大队,准备大显身手一番了.但是,在刑侦队的两个多月,冷云仍然有点失望了.案子不是没有,可都是一些并不需要太多推敲的寻常案件,冷云所学的那些推理、侦破知识尚无用武之地,他觉得没劲透了。 这倒也不是他唯恐天下不乱,只是他和一切年轻人一样,老是不甘于平凡,希望过一种充满**的生活,更想在事业上有大作为,能够证明一下自我的价值而已。 现在,冷云终于有了这样一个机会了.。 今天早上那个报案的电话恰恰是他接到的,当他一听说死者是一个三陪女郎时,立刻就浮想联翩起来::是他杀?是劫财?还是劫色?又或者是三角恋---他一下子被跃跃欲试的兴奋主宰了。 一路上,他的心就一直 “怦怦”地跳个不停,跳得他连炎热都觉得似乎不存在了。 在大家的说笑声中,目的地很快就到了。 这是一个离城区有一些远的农家小院,主人是一对中年的农民夫妇,他们大概是计划修一栋三层楼房的,或许是因为经济上的原因,仅仅修了两层半就停在那里了,结果就成了现在这样半似洋楼半似碉堡的怪异建筑物,那么直直的耸立在一群漂亮的别墅式的楼房之间,显得特别的扎眼、特别的可笑。 冷云一看见它,心里就有些不舒服的感觉了。 同时又有几分诧异,以死者那种 “时髦”的身份怎么会住到这么一个偏僻的地方来呢?小院的门口已经挤满了看热闹的人们,正津津有味的在听房东夫妇你一言我一语地介绍情况。 一看见警察来了,这些人非但不肯散开,反而围得更紧了,人人都是一副急于得到第一手资料的迫切样子。 “让开!让开!”照例是大杨 “杀”开一条道路来。 院子里倒是十分安静,没有一个闲杂人等。 大约是因为对死人的忌讳吧,就没有人进来观看了。 这倒让冷云他们没有了干扰的很快开始了各自的工作。 冷云是负责询问房东夫妇情况的。 .这工作并不复杂,一问一答的很是顺利,没几下就弄清楚了来龙去脉。 死者罗红是在两个月前才租下这里的房子的,她住的是底楼的一间小屋,平日的进出就不必经过房东的视线了,就总是一副我行我素的样子,除了交房租,她是从来不与他们来往的,甚至连一般的交谈都几乎是没有的事情。 所以房东夫妇只知道她大约是江南一带的人以及她这人性情孤僻以外,别的背景就不大清楚了。 .至于这个罗红是作三陪女的事,还是因为四天前有两个女人闹上门来,在那儿指着罗红的窗子骂了半天,言语之中泄露出来的 “情报”,罗红也没有声辩,只是关紧了门不吭声,显然是默认了这一指责的。 发现死者的经过也很简单,今天刚好是该收房租的日子,女房东刘嫂一大早就等着罗红上门来,可一直等到了中午时分还是不见动静,这就令她不安起来,因为罗红这人怪是怪了一点,却是从来不会迟交了房租的,总是按时一分不少的主动送过来的.。 难道说她是私自跑掉了?于是,刘嫂就沉不住气找了过去.。 在门口叫了好几声也没有人答应,她又发现门是虚掩着的,就走进去一瞧,只见罗红躺在**竟没了呼吸!吓得她魂飞魄散,急急忙忙地报了案.。 这两个人想来是已经将这些话重复演讲了很多遍了,不仅是说得极为顺口,而且已经是达到了一种声嘶力竭的状态了。 冷云问明白了情况后就让房东夫妇出去了,他很不愿意再听他们唠叨下去,他们那种大惊小怪的样子让他感到很有些厌烦。 整理好记录,冷云也走进了死者罗红的那个房间。 令冷云意外的是,这个房间布置得可以说是相当精致的,甚至是称得上是清雅的了。 那些家具并不是时髦的样式,是那种七八十年代的老古董了,又是一色的深咖啡色,更显得陈旧而阴沉沉的了。 显然,这些东西本是属于房东的,并不是罗红这种女人所有的。 但是,家具摆放的位置却是错落有致,颇具匠心的,房间里的一切地方都打扫得份外的干净,连桌椅上的那些繁复的纹路都是纤尘不染的。 另外,房中除了该有的生活用品以外最多的竟然是书了,有中外名著、唐诗宋词、人物传记----在书桌上,窗台边还放着一盆枝叶秀美的文竹和正在盛开着的兰花,这一点青翠的亮绿映衬着那一排排的书籍令人有走入书斋的错觉,而不是身处在案发现场。 这个房间的确不怎么像是案发现场,那个罗红就更加不像是个死尸了。 她身穿着一件雪白的长裙,平躺在淡绿色的床单上,显得十分的悦目。 犹如冷云曾经看过的一幅<<仕女春睡图>>里的景象一般,这个罗红此时也就像是睡着了似的,实在不能让人想到她的生命早已经消亡了。 罗红的长相不能说得上是很漂亮却自有一股特别的韵味。 她的脸略有一点清瘦,鼻子微翘,嘴唇很薄,皮肤十分白皙,那紧闭着的双眼也不会太大的。 这是一张细巧而文雅的脸庞,亦是一张典型的江南女性的面容.而且,在她的浑身上下都有着一股与生俱来的清秀气息,让人一望即知她并非是普通的出身。 如此一个洗尽铅华的女人,如此一个充盈着书香的地方,是无法让冷云联想到三陪女、夜总会之类的。 不知道怎么的,他突然对这个女人产生了某种好感,甚至是怀有一种奇怪的怜悯之情了。 当老刘在搬动罗红做尸检时,他竟然有了一些不忍了,转过了头去。 看着小王拉开衣柜,呈现在大家眼前的几乎全部是白色的衣物,而且款式都相当的保守而优雅,毫无风尘气息,这又令冷云很是意外了。 冷云走到书桌前,随手翻了翻那几本诗词选集。 他发现每一本书都已经极旧的样子了,有很多句子都划着标记,可以看出它们的主人是很认真的研究过它们的.冷云正看着一本<<人间词话>>时,一页白色的便签纸从书中飘落了下来,潦草但又不失娟秀地写着几行句子。 “如烟如梦,多愁多病,寂寞青灯谁问?伤心半世落红身,更那堪,凄凉旧恨?”这会是罗红写的吗?冷云有一点怀疑。 他虽然不是很懂得诗词,但也知道这些句子是非常清雅的,会是这个三陪女郎写得出的?再读了一次,他被那种古典的韵味深深地打动了,并感染到了那字里行间的无限凄凉与无奈。 忽然,冷云瞥见纸的背面有一个小小的签名:"白晓荼."再一翻看其他的书,他这才发现每一本书的扉页的右下方都有这样三个字:白晓荼.白晓荼是谁?这应该是一个女人的名字。 她与死者又是什么关系呢?冷云迷惑不解了,不禁思索起来。 "书生!"大杨叫着冷云的外号。 "你来看看这是什么玩意儿?"大杨递过来一张质地很好的白色印着暗花的信纸,那上面只有一行字:"开到荼蘼花事了."这又是一句古诗!而这字迹与那些签名的字迹是出自同一手笔的,无须置疑,这是那个白晓荼所写的了.但,罗红的房间怎么会有这么多这个叫作"白晓荼"的印记呢?冷云有些糊涂了."这是在床头发现的,可能就是遗书吧."大杨分析着说."有这样难懂的超短遗书,真是少见."“‘开到荼蘼花事了,开到荼蘼花白事了```````````’”冷云喃喃地重复着,竭力琢磨这其间的寓意."荼蘼呀!"房东刘嫂不知几时挤了进来,插嘴道:"窗外就是啦!"大家都向窗外望过去,果然就看见一架很像是蔷薇类的植物,枝繁叶茂的攀在竹架子上,并盛开着十几朵纯白色的花儿,引得几只蝴蝶留恋不去,在花间上下飞舞着,非常的好看."是罗红种的吗?"冷云问."不是的.这是我们以前就种下了的."刘嫂提供线索似的,"但她一来就十分地喜欢这花儿,自从住在这里起就由她来照顾了,浇水呀,施肥呀的挺勤快,还经常有事没事的对着花发呆,更奇怪的是常常半夜三更不睡觉,立在这花架子底下念念有词的,吓得人要命呢!"冷云又打量了一下这株叫作荼蘼的植物,并没有看出它有什么神秘古怪的地方来.但是他可以确定一点了,那就是这荼蘼花对于死者本人必定是有着某种特殊意义的.猛然间,他想起了那个名字????白晓荼!脑中不由得灵光一闪,有几分明白过来了.看起来,白晓荼才是这个女人的真实姓名了,而"罗红"不过只是个假名罢了.他的猜测很快就得到了证实.这时,负责搜查的小王在书桌的最后一个抽屉里发现了一个小木匣子.这是一个樟木匣子,散发着一股古旧的气息,仿佛那里面隐藏着许许多多过往的秘密似的.打开匣子,却使大家有些失望了.这个看起来很神秘的东西并不是什么臆想中的潘多拉魔盒,里面不过是一些女人的小物件而已:一只雕花的小木梳,几个式样陈旧的发夹,两三页吉他曲谱.......零零碎碎的,这根本就证明不了什么,顶多是让人对死者过去的生活产生一点遐思.唯一有一点价值的,是被那些东西压在最底下的一个身份证.那是一张由江苏省南京市签发的证件,日期是十年前的,而上面的名字正是:白晓荼。 照片上却又正是那个躺在**的罗红!照片上,那女孩长发垂肩,清纯秀气,只有十七八岁的模样,年轻得令人怜惜。 但是,还是让人毫不费力就与眼前这个女人等同起来,"罗红"虽然已经没有了当年那个"白晓荼"的纯洁味道了,但她的苍桑并没有完全遮掩住那股江南的清丽。 “她果然叫白晓荼。” 冷云看了一眼罗红,不!应该说是白晓荼才对。 他觉得这样一个女子就应该有这么的名字,而不是叫作罗红那个普通的名字的。 "啊!"拿着身份证的小王忽然大发现地叫了起来。 "今天!不就是她二十八岁的生日吗?"果然,身份证上赫然印着"一九七二年五月九日"的字样.而,今天不正是五月九日吗?不偏不的,就是这个白晓荼的生日!是巧合?还是`````````一时之间,这些并不如何感性的男人们脸上也不禁有了些动容。 另一边,法医老刘也得出了初步鉴定的结果。 "可以确定死者是服用大量的安眠药自杀身亡.死亡的时间大致是凌晨两点半到三点之间,而且,死者还是有吸毒的迹象的."白晓荼是自杀身亡并不出冷云的意料.没有任何搏斗迹象的现场,床头柜上空空如也的安眠药瓶以及死者平静从容的样子都能够让人得出这个结论的.但是,白晓荼竟然是一个白粉女却令他大吃了一惊,因为不知从几时开始,这个女人已经给他留下了"书香"的印象了,她怎么可能和吸毒联想到一起呢?"我也太莫名其妙了点嘛!"冷云自嘲地摇了摇头.自己怎么无端端地感叹起来了?这不过是在办案而已,死者也只是一个陌生的女人,与他根本就是毫无关系的。 恰在此时,那个白晓荼再一次触动了冷云的神经。 小王突然叫住了刘嫂,递给她一个大信封. “这个~~~~~~是给你的。” “房租?!”刘嫂打开一看,不由得惊呼了. “怎么可能?”“是她先准备好了的。” 小王指了指罗红。 信封套上写着 “留交刘嫂(房租)”几个字,的确是死者的笔迹.“这个你就留下吧,既然说明了是给你的,我们就不能作为证据拿走了”“谢谢!谢谢!”刘嫂一连声地说.这对于她而言实在是一个意外的惊喜.她拿着房租,高兴得不知道如何是好了似的.只是她的道谢是该对小王呢,还是该谢那个已死的房客了.冷云叹了一口气,心里百感交集。 “哎,这女人还真是------”老刘话没有说完,表情很是复杂。 其他的人也多少有一些被这种行为里所包含的不凡感动了,一时之间都默然无语,想到了一些什么.只有大杨没心没肺地嚷着::“好啦!收工了,收工了,我还得去接儿子放学呢!”于是,大家开始了收尾工作。 这并不困难,因为案子本身不具备什么复杂性,死者的东西也并不多,该取证的就取证,该封存的就封存,不大一会儿功夫,一切工作就已经完成了。 死者不是本地人,又并无亲属可以联络,按照惯例她的遗体就只有先暂时存放到殡仪馆去保存了,否则这样的天气是无法放到联系上家属的.冷云没有去帮忙抬动白晓荼,他站在一边看着大杨和老刘像是在搬某种东西似的把她从**抬了下来,不仅有几分怜悯,心底还有一点凉飕飕的感觉.来时的那一腔兴奋不知为什么就荡然无存了.就在快要出小院的门时,忽然不知从哪里刮来了一阵大风,盖着白晓荼尸体的那条白色被单被掀了起来,她那张苍白而宁静的脸赫然就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中,竟很有些诡异的味道.还没等人们回过味来,又是一阵大风,吹得院中的草木簌簌作响,有几朵荼蘼花被吹离了枝头,无巧不巧地,有一朵花儿飘落在白晓荼的胸前,仿佛是冥冥之中有一支无形的手刻意要如此安排似的.围观的人都被这一颇有几分怪异的巧合震住了,带着一些迷信的敬畏静了下来.就连大咧咧的大杨也忘了叫嚷,张着嘴没出声了.白被单被重新盖上了,但那一朵荼蘼花还是静静地躺在白晓荼的身上,没有谁去移动--- 第二章 荼蘼花谢(2) 白晓荼究竟是什么人呢?为了弄清楚这个看起来简单的问题,着实花了冷云不少的心思.足足用了他七八天的时间才出了一些眉目来.因为白晓荼的案子只不过是一起自杀案而已,并没有涉及到其他的什么复杂的人事和背景,没几天也就定了案,也就不必劳师动众地调查下去了,再加上市里这时又出了一件无头男尸案,那才是真正的重案,刑侦大队就立刻把人力和精力都投入到那边去了.至于,白晓荼这桩联系家人的小事情,就全部由冷云一个人去负责了.这个任务还是冷云主动请缨要来的.他很奇怪自己这是怎么一回事,不是整天梦寐以求地想去破大案子吗?怎么这次偏偏放着用武之地不去,却捡了个户籍警干的活儿来做,未免也太可笑了一点吧?大杨笑他这是在变着方法偷懒,但冷云清楚自己并没有半点这个意思的,只不过自从那天以后,那个白晓荼的影子和那些荼蘼花就老是交替着在他的脑海里出现,总是挥之不去,像是被下了某种魔咒似的让他总想着那个自杀案,总是想去弄个明白.而且,他的直觉告诉自己,白晓荼的故事必定要比什么无头男尸案有内容多了的.所以,与其说这次冷云是要去完成任务倒还不如说他是想要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理才坚持调查了下去.按理说,从那个身份证上已经得知了白晓荼的原籍了,要想联系到她的亲友应该不是什么难事的.可一个电话打到南京有关方面却并没有立刻得到确切的答复,那个身份证上的地址早已经在几年前就变成了一家商贸中心,原先的那些住户也风流云散的去了各个小区,甚至是外地,外国去了,更何况,想要在那个上百万人口的城市里找寻到一个早已经失踪了十年的女子的亲属并非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故而,冷云只有耐心地等待南京那边调查的结果从来再说了,还是不知道有关白晓荼这个女人的过去.在此期间,冷云也没有闲着.他在本城做了很多调查,在大致上了解到了 “罗红”的一些情况,特别是她的职业方面的 “特殊”性质.这件事亦不如想象中的容易办.那个白晓荼大有 “走”得干干净净的意思,没有留下任何电话号码或通讯地址,甚至就连一张照片都没有.冷云开始很是疑惑不解,一个再孤独的人只要是在尘世里生活过的总要留下一丝与人来往的痕迹吧!不可能与谁能都无牵无绊的 何况她还是那样一种职业呵!后来冷云在死者倒在院子垃圾堆里的一捧灰烬想明白了这个问题,显然是她在临 “走”之前有意烧毁了许多东西,其中自然就包括了她的通讯记录,私人相册之类能够证明些什么的物件了.她为什么做得如此决绝呢?是不愿意别人知道她的过去?还是想要保护什么人呢?冷云不明白.以至于他对白晓荼的兴趣又浓厚了几分.做起调查来就更加起劲了,一小部分是在例行公事,一大部分是想尽快知道那个他认为很精彩的故事.不管白晓荼把她自己的东西烧得多么的干净,她终究还是一个食人间烟火的凡人,是不可能真的不留下一点印记的.冷云还是很快就查到了她 “工作”过的地方.“忘情谷”夜总会是死者最后工作过的 “单位”,冷云就传那里的老板来询问罗红的情况.那个吴老板人长得又矮又胖的,一副满迟钝的样子,说起话来却是滴水不漏的. “罗红?谁是罗红?我不认识呀!”冷云把照片给他看了,他想了半天,这才作恍然状. “哦!她我好象是见过几次的,像是在我们那儿工作过的.”还没等冷云问上几句话,那个吴老板就已经把头摇得象拨浪鼓了. “她是在忘情谷呆过,但我本人与她又没有什么接触,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怎么会清楚呢?她为什么要自杀只有她自己知道了,难道作老板的还得管理职员的私人心情吗?”“你最好去问一问别人吧,找我根本就是浪费时间.”他又补了一句.看起来,这个人也的确是不知道 “罗红”的什么事情,冷云也就不打算追问下去了.“有空请到 ‘忘情谷’来玩啊!”临走时,吴老板还不忘作广告. “算你七折啦!”说罢,他对着冷云别有深意地一笑.冷云不禁有一些脸红了,他早就听说过那种地方所谓的 “玩玩”是什么意思了.但一来是他本能地很反感那些东西,二来他也没有那个消费能力,所以他虽然是身为大都市里的年轻一族,却还从来没有去见识过那种***之地的.一个 周六的晚上,冷云还真的就去了城区中心的那家 叫作“忘情谷 ”的娱乐城.他只是想去看看白晓荼逗留过的地方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或许可以从中得到一点有用的信息忘情谷的规模出乎冷云的预想..酒楼,迪厅,ktv包间,桑拿浴室-----凡是时下流行的娱乐方式都能够在这里找得到.而来往于其间的客人们则都是些非富即贵的人士,冷云仅在大厅的走廊上,电梯间就看见了好几个常常在电视中露面的成功名流,其他的人又怎么会是泛泛之辈呢?“罗红”生前工作的地方是这里的ktv包间,这儿更是一个灯红酒绿,莺歌燕舞的场所,那些年轻而漂亮的小姐们画着浓艳的妆从冷云身边嘻嘻哈哈地经过,留下了一股股浓郁的脂粉香气,令他几乎就要窒息了过去.他实在是不喜欢这个地方,而,这样的销金窟也不是他冷云喜欢得起的,若不是他以警察的身份来这儿调查的话, 凭他那付打扮是没有谁会来搭理他的.“你说罗红呀,她在这里就那个样儿了.一副挺清高的架子,我难得和她说上几句话的,更别提了解她啦!”那个徐娘半老的 “妈咪”就说了这么两句毫无价值的情况,剩下的时间就是反复地大唱 “同情调”,哀叹着罗红的红颜命薄,但她的脸上并没有半点真切的悲伤.当冷云提出要一份与罗红有来往的客人名单时,她就急忙推说自己不清楚,摆出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来了“阿美啊!”她叫住一个刚从右边包间出来的小姐. “你和罗红平时还不错的,你来给这位先生介绍一下啦!我那边还有点事情,就先失陪了.”说完,她便一摇一摆地闪进了一个包间,再也不肯露面了.那个阿美径直走到冷云的对面坐了下来,点燃一支细长的香烟吸了起来,一言不发地等待着冷云的提问.面对着这样一个烟雾中的女人,冷云一时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了,他心里只有吃惊的感觉了.并不是对方的妖艳或性感什么的令他如此,而是她那种憔悴与绝望的神情吓了他一跳.她看起来真的活像是一个失去了生气的躯壳,尤其是她的那双眼睛,迷离而死气沉沉的,看得人心底直冒寒气.“罗红~~~~~~罗红和你同事有多久了?”“同事?”阿美笑了. “干我们这一行的互不相干,算什么同事呀?”冷云脸上一红 .,他根本就没接触过这类女人,不禁有一些不自在了.“那,你对她应该有一点了解吧?”“了解她?我连我自己还不晓得自个儿是怎么一回事呢!”阿美看了看冷云的窘迫样子,似乎觉得很有趣的弹了弹烟灰.这才不以为然地说:"我们这儿的人各管各的,甭提什么情意之类的玩意儿,大家赚钱还来不及呢,谁还有闲功夫去'了解'谁了."那,你知道罗红吸毒有多长时间了?""谁知道呢?总是在来忘情谷以前吧."阿美摇摇头."何况她那个人傲得很,自以为自己是个公主似的,不爱搭理人,哪个知道她的事情了?"看来,白晓荼在这里的人缘是不太好的,大约与众不同的人一般都是不讨好的."她????为什么要吸毒呢?"冷云喃喃自问.他并不指望阿美能回答这个问题,但她却接口说道:"我们这些人哪一个没有个什么'嗜好'呢?否则,这日子该怎样混得下去啊!"说着,她又开始吸起第二支烟了.冷云同情地望着这个厚厚脂粉也掩盖不住衰老与憔悴的女人,真不敢去想象她会有着什么样的结局?"你不是本地人吧?"冷云问了一句题外话."东北人?"阿美不啃声,只是低着头猛吸着烟."你还会回去吗?""回去?还抗议回去吗?"阿美的脸上因为浓妆而毫无表情,眼睛却湿润起来了.忽然之间,冷云深深地代白晓荼庆幸不已了,她的死去在某种意义上而言,也是一件好事情了."还有别的小姐清楚罗红的事吗?""算了吧!再问还不就是那么一回事儿,人都死了就死了呗!再多说些废话有什么用?"因为冷云并不是客人吧,阿美的态度毫不殷勤,站起身来就要走."你再想想,也许会想起什么."冷云仍不大甘心地追问."好吧,好吧!"阿美不耐烦地说:"那个罗红在这里最后几周时,曾有一个客人挺喜欢她的,甚至要许诺要离婚与她结婚的,他老婆闹到这里来了,好凶的,成了一大新闻呢!"冷云并不感到意外,像白晓荼这样的"小姐"肯定是不乏男人欣赏的.“是个姓方的,什么报社里的老总吧!”阿美又说。 “谢谢!”“谢谢```````”阿美反复地念叨着这两个字,有一点呆怔了。 冷云离开了这个金碧辉煌的忘情谷以后,对白晓荼其人依然不甚了了,却多了几许怜悯之情。 他并没有去找那个姓方的男人,他认为找到这个人也是无关紧要的,他的存在不过是白晓荼"小姐"生涯的一段小插曲而已与她的自杀不会有太直接的联系的。 他下意识地感觉到,白晓荼是有着更多,更曲折的隐衷和故事的一个女人。 很奇怪,有很多时候冷云竟然觉得自己是能够懂得白晓荼这个女人的。 他虽然与她生前是素不相识,但他对她总怀有一种特殊的感情,那是似好奇,又似怜惜相混杂的说不明白的情愫罢。 而且,他总觉得一个还还的人是不会无缘无故的就结束自己的生命的,那背后,必定是有着什么吧!到底是什么呢?冷云迫切地想知道个究竟。 南京方面迟迟没有消息传来,冷云等得心急火燎的,整天坐立不安地在办公室里守着电话踱步,几乎想自己亲自跑上一趟了.。 “你至于吗?”大杨讥笑道: “一个自杀案有什么大不了的!”“你怎么能这样说?”冷云被他那种轻慢的口气弄得很不高兴。 “死了一个人啊!”“死人?咱们干刑警的哪天不和死人打交道的?就你大惊小怪?”冷云无言以对。 情形的确有如大杨所言,刚开始的时候大家还对白晓荼的案子议论纷纷的,见到他也会打听一下案情的调查进度,可渐渐地,人们就把视线转移到别的新闻上面去了,白晓荼的名字不再有人提起了,仿佛世界上原本就没有重要一个人存在过.其实,这也是非常自然的事情.在现在这个忙碌而快节奏的时代里谁还有闲情逸致去为别人多愁善感?谁又会去对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念念不忘?如果有人直承自己怀有这样的心情,那无疑是要被周围的人耻笑为神经病的,又或者是会被当作懦弱份子不可了.故而,冷云也不怎么敢说出自己的真实心态,否则还不知道大杨乃至与整个公安局会如何取笑他呢?这不,已经有相当一些人和大杨一样了,或明里,或暗里地在笑话冷云是小题大做了,就连大队长也拍着他的肩膀说:"小冷啊!快把这个案子结了啦,腾出时间去忙点别的事情吧!"冷云唯唯喏喏地应着,心里对白晓荼还是念念不忘的."所以说你这个人空有一付好外表,却婆婆妈妈的,一点也酷不起来,哪里像是个警察呀?去教书还勉强可以啦!"艾妮就这样评价过他,并常常说他这样的个性在现代已经是属于恐龙的级别了。 那口气似褒似贬,冷云也不知道她是在夸他呢,还是在骂他了。 艾妮是本城一所三流大学的二年级学生,学的是很时髦的外文专业.但冷云除了常常听到她说上几句时兴的外文单词以外就从来没见识过她的专业水平了,不过,艾妮浑身上下倒还真是"八国联军"的派头,什么"阿迪达斯","松下","香耐儿五号".......各种时髦的外国货把她装扮得很有异国风情,令人眼花缭乱之极.冷云与艾妮的关系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他们是在网上认识的,聊着聊着,就不免俗套地见了面,见过之后彼此的感觉还不错罢,于是网上的朋友就变成了现实生活中周末的玩伴.旁人都认定了他们俩的关系非同寻常的,其实两人也就是在一起作伴冶游,吃饭跳舞的程度.艾妮确实是冷云的女性朋友,但并非是女朋友。 或许,只需要他主动一点点,艾妮也就真的成为他的什么人了,但冷云总是觉得她与自己对女性的梦想还相去甚远,有那么一点无聊和肤浅,真要和她建立某种确切的关系他还一时下不了这个决心.可是,他也不愿意与这个女孩断了来往,她那种青春洋溢得近乎是疯狂的劲头又挺吸引他的,和她在一起的时光总是快乐而易逝的,感觉倒是十分的轻松,冷云还是相当喜欢与她在一起的,尤其是每当他心烦意乱的时候,他总会习惯性的和艾妮出去玩上一通的.可是,这一次却不大灵验了.音乐声还是那么的震耳欲聋,灯光还是那么的扑朔迷离,艾妮扭动的腰身还是那么的诱人......但,冷云却怎么也提不起兴致来.他闷闷地靠在吧台边,喝在嘴里的"嘉士伯"如同淡水一般索然无味,周围欢乐的人群似乎只是一种幻影.冷云的眼前晃动的却是白晓荼那张苍白的脸和那一朵凄美的荼蘼花."嗨!"艾妮气喘吁吁地在他身旁坐了下来."怎么不去跳舞?"冷云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冷不防的,艾妮在他的肩膀上猛地一推."干嘛象个小老头似的,去玩玩吧!"你自己去好了.不要拉拉扯扯的."冷云有些不悦了.艾妮总是不顾及别人的心情.艾妮不响了.也没有生气的样子,自顾自地叫了一杯饮料喝着.冷云倒有点过意不去了."对不起!""还在为能够案子心烦啦?"艾妮有的时候还有些敏锐,常在出其不意的当儿关心一下人,倒能够让人心里觉得挺安慰的.这也是她能吸引冷云的一点."那个白什么的女人不是自杀的吗?应该不难了结的呀!""是白晓荼."冷云简单地说.他不想多作解释了,怎么每一个人都是这种论调?难道说自杀就不是人命了吗?“白晓图?还是白晓秃?”艾妮在吧台上划着,笑了起来. “一个好奇怪的名字哦!”“是荼蘼花的 ‘荼’.”冷云用手蘸着水写下了那个 “荼”字,艾妮眯起眼睛,玩味似地看了一会儿,问 :"是这样一个字呀?荼蘼花,荼蘼花,那是一种什么花呢?"这一点,冷云是很认真地研究过的.他本能地感到这花与死者本人必定是颇具关联的,更何况白晓荼留下了那样一句遗言:"开到荼蘼花事了."在几经查阅之后,冷云终于在图书馆里找到了答案.荼蘼是一种春末夏初开花的蔷薇科植物,并不是如何特别,但古人却因为它是春季最后盛开的一种花卉而赋以它另一番独特的含义:"开到荼蘼花事了","荼蘼不争春,寂寞开最晚"......这些句子都是隐喻着一种凄凉无奈的伤感心态.了解到这一层意思以后,冷云就有一点明白白晓荼遗言的所指了.这种属于古典的悲凉不禁深深地感动了他,使得他对白晓荼的同情又强烈了几分,更加想要研究这个女人了,每天想到她的次数甚至是超过了他对艾妮的程度."还没有找到她的家人吗?"南京那么大,人口又多,她又是十年前就离开了家的,真是大海捞针一样难找!""南京?"艾妮似乎想起了什么,"她又姓白,会不会是........"听她这么一说,冷云蓦然想起艾妮的外公家就是在南京,说不定还有一些线索."怎么?是什么?你快讲呀?""是这样的,南京有一家姓白的是很有些名气的书香世家,就连我外公都是那家子的哪位老先生的学生呢!"艾妮总算是想了起来,慢腾腾地说:"以前偶然听外公他们闲聊,好象是说白家跑了一个女儿,是私奔似的,在当时是很轰动的新闻.就是不知道这个白晓荼是不是那个女孩了?""一定是她!"冷云兴奋地肯定着."必定没错的."直觉上,他已经认定了是这样一种情况,白晓荼,应该是出身与那样的家庭的.若不是时值深夜,冷云真想立刻与南京方面取得联系,他还希望艾妮可以再多谈一点白家的什么事情,但艾妮的兴趣已经消失了,不想再纠缠在这个问题上面了.她一把拉起冷云滑进了舞池,"别想了,跳舞去吧!"这时,舞厅里正悠扬地响着那首有名的 “茉莉花”.冷云搂着艾妮纤细的腰肢心不在焉地挪动着脚步,听着那熟悉的歌词:“茉莉花啊,好一朵茉莉花,满园的花开谁也香不过它----“但是,在他的心里却想着的是那一朵荼蘼花.那一朵荼蘼的背后又会有着什么样的一个悱恻,缠绵的故事呢? 第三章 荼蘼花谢(3) 艾妮所说的情况果然是有一些帮助的,冷云才把这个线索向南京传过去几天,就有了肯定的答复过来.事情正如冷云预料的那样,白晓荼果然就是艾妮说的那一家 “书香世家”的女儿.而且,白家详细的资料又远远地超出了艾妮知道的 “有名气”,简直可以说是显赫了.白家世居南京,一直是江南颇为有名的书香门第,从中国旧时的举人,状元,翰林,到现代的博士,学者,留洋人士,他们这个家族就是代有人出,屡见不鲜的.就白晓荼的父亲,也是资深的教授,古文学术界的泰山北斗级人物:母亲不仅是一所大学的校长,更是很有名气的书画家:她的两个哥哥,一个在英国某名校任教,另一个则已经是当地一大学的系主任了.真可谓是满族俊秀,一门人杰!冷云一边听南京公安局的老陈介绍,一边张大了嘴不知道该如何接口了.他没有想到,白晓荼竟然有着这样的生长背景!有如此的好的家庭又怎么会沦落至------“真没想到!太意味了!”南京的老陈显然比他还要激动. “白家的女儿怎么可能去作三陪小姐嘛!你没有弄错吧?你真的确定了?”“是~~~~~白晓荼这个名字吧?”冷云也有一点吃不准了,又仔细地问了一次. “这个 ‘荼’字是荼蘼花的那个 ‘荼’字,会不会有错?”老陈默然了一会儿,这才叹了口气说:"没错的.我也只是太觉得意外了一点,不敢相信这个死者就是八年前出走的那个白晓荼.真不敢相信啊!""出走?是怎么一回事情?"老陈在电话那头犹豫了一下,才说:“是-是和什么下九流的男人离家出走了吧,具体的情况,我们作外人的也不是很清楚.”“有些什么传闻吗?”冷云控制不住好奇心,变得 “三八”起来了。 “那个,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我也记不大明白了.”老陈含含糊糊的, “再说了,人都已经死了,提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 既然别人都这样子说法了,冷云也不好意思再打听下去了.否则,他就真成了应该挖人隐私的无聊小人了.于是,他就只是一味地叮嘱老陈通知白家尽快来人,以便处理白晓荼的后事,她躺在殡仪馆也有不少的日子了.可是,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了.整个一星期地等待让冷云都开始怀疑是不是这个白晓荼根本就和那个江南白家是没有任何瓜葛的,又或许是老陈还没有去通知到---这天下午,冷云正准备下班的时候,电话铃却突然响了起来,留住了他欲走的脚步.“请———找一下冷云先生.。” 电话里是一个很陌生的男人的声音,讲的是一口江南味道十足的普通话.这口音令冷云心中一紧,下意识地猜到了一些什么。 “我就是冷云,你———是哪一位?”他忙问.声音不由得有一点急迫了, “你是谁?”对方沉默了几秒钟,又不放心似地问了一句:"你真是负责那个案子的冷云吗?"那人说话吞吞吐吐的,半天不说明白个究竟.听得冷云不耐烦起来."你有何贵干呢?"冷云连忙肯定了自己的身份,心里揣测着这个人是何用意,为什么不直接到公安局来找他呢?偏偏要多此一举的绕个***干嘛?“我????是从南京来的。” "我是来????处理白晓荼的事情的."那个男人终于说明了来意."能不能请你来一下你们大楼对面的'兰香',有些事情想与你商量商量."冷云疑惑不解了.实在不明白既然他都在公安局门口了,又何必约在外面见面呢?他还来不及反对什么,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冷云也只好去"兰香"和那个奇怪的南京来客见面了."兰香"是街对面那栋新建大厦里的一家高档次的茶艺馆,冷云曾经和艾妮去过一两次,那的确是个十分适合谈话的场所.这个时间的"兰香"客人并不多,稀稀疏疏的分散坐着三,四桌人,各自在品着茶低声交谈着.冷云放眼寻去,一下子就看见最里面靠着角落的位置上坐着一个戴金丝边眼镜的三十五,六岁的男人,他一个人独自占据了一张桌子,正很斯文地端着一杯茶,一看见冷云进来,就很明显地犹豫了一下,这才做了一个招呼的手势,接着又站了起来,很礼貌地对冷云点了点头.不用多想,冷云就知道了他正是约自己的人.他走了过去.那个男人的身上明显的有很多与白晓荼相似的地方:一样白皙的肌肤,一样细致的轮廓,以及那一样与生俱来的书卷气.这些,都无形地在证明着他们有着血缘上的密切联系!"我是冷云.请你是????"冷云自我介绍着,并伸出手来."哦,我是????白文峰."他亦伸出了手,一付很有教养的样子.冷云握住的是一只柔弱而修长的,典型的文人的手,但这只秀气得有如女子的手却冷冰冰的,竟没有一点温暖的感觉."你是白晓荼的????"对于这个人的自我介绍,冷云猜出来一些什么,但还是不能确定他到底是白晓荼的什么人.那个自称叫白文峰的男人有些难堪地移开了目光,仿佛很是艰难地才吐出了几个字来:"是????哥哥."听他如此费力的才表明和白晓荼的关系,冷云豁然就明白了一件事:白晓荼的存在对他们白家而言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这一点,冷云是可以理解的,也就识趣的不再多问白文峰其他的细节了,只是从头至尾地讲述了一遍白晓荼的这个案子,尤其提到了她那几句诗词遗言.白文峰始终都是很有涵养地听着,不发一言,脸上的神色也是保持着绝对的温文而雅,安详自若的,毫不同于冷云曾经接触过的那些哭哭啼啼的死者家属.他的耳朵是少受罪了,但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起来."就这些情况吗?"白文峰问道.似乎他不过是刚刚听了一次例行的案情汇报,而死者根本就不是他自己的什么人.冷云点了点头,没有开口,他实在是不愿意说话了.眼前这个极具学者风度的男人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反感.白文峰又说了些感谢警方和冷云本人之类的话,那是一篇礼貌客套得近乎完美的官样文章,虽然词句华美动人,却和白文峰其人同样的冷冰冰.冷云勉强压住心里的厌烦情绪,忍耐地听完了他的说辞.这才问:"你什么时候去处理你妹妹的后事?还得去办一些相应的手续.""妹妹"一词似乎触动了白文峰什么,他皱了皱眉.又不情愿地问:"必须要去吗?""这样的事情我是没有资格代理的."冷云有一点讽刺地笑笑."只有你亲自去办了.真是抱歉!"白文峰的脸红了一下,有点不自在地端起了茶杯,以此来掩饰他的情绪."明天吧!"冷云自作主张,"该怎么联系你呢?"白文峰下意识的要去拿名片,动作做到一半却停了下来,说:"我还是来找你吧!也不好意思再麻烦你了."他的动作没有逃过冷云的眼睛,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是不想过多地泄露自己的身份,以免以后与此事牵扯不清。 他这种避嫌的态度让冷云更加心生反感,也不愿意主动去与他联系什么了,若不是因为白晓荼,他连交道也不会和这样的人打的。 白文峰显然也是怀着如此的心理的,说完该说的话之后就急忙声称自己还有其他的事情,逃避似的匆匆告辞了。 第二天,冷云才走进办公室不一会儿,那个白文峰就如约而至了。 办完了该办的手续,签完了该签的字,白文峰就提出要立刻去殡仪馆处理白晓荼的后事,冷云当然也很赞同了,这样的天气让白晓荼老是留在那里亦不太好,能尽快地火化了入土为安最好,白晓荼也可以得到安息了。 但,从白文峰匆匆的脚步可以看得出他真实心意有一大半不过只是不大愿意呆在这里,急于办妥一切尽快离开而已。 冷云不禁为白晓荼难过起来了,她有着怎样一些家人啊?!在那书香之家的成长经历又是怎样一种情形呢?当他们踏入殡仪馆那个阴森森的房间时,冷云的悲哀又加深了几分,白晓荼是那么的年轻,为什么要到这个地方来呢?殡仪馆的管理人员把他们带到了最后一排冰柜前。 “罗红,罗红-----”白文峰看着柜门上的那张标签,平淡的脸上有了几丝异样的神色。 冷云解释说:“这是她的????艺名。” “‘伤心半世落红身’,伤心半世落红身‘。” 白文峰喃喃地念着,“你不懂得的,你是不会懂得的。” 稍一思索,冷云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罗红即是落红!白晓荼的假名是含有如此凄凉的自喻之意的。 “就是这个了。” 管理员用力地拉开那个冰抽屉,露出了寒气袭人的尸体来.冷云轻轻地掀起那盖在上面的白色被单,露出了白晓荼那一张时常闪现在他眼前的脸.除了她显得更加苍白,更加僵硬了一些以外,她和冷云第一次见到时的模样并无二致.白晓荼还是显得那样的秀气和安详,那眉目,那姿态,犹如沉睡着了一般.她安稳吗?死亡就真的让她的灵魂得到了解脱了吗?冷云默默地想着。 而此时的白文峰已经失去了那付公事公办的派头,他注视着毫无生气的妹妹,眼睛里第一次有了痛惜,身上开始控制帮助的微微地颤抖起来了.“那个管理员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询问他们:"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火化?"冷云真的是非常佩服此人对生死的超脱态度了,他竟然抗议象是在问一件寻常事务一样问这种事情,自己怎么就无法这样洒脱自如得了呢?自从介入白晓荼自杀案之后,冷云就无端端的变得多愁善感起来,他简直开始怀疑自己是否适合干刑警这一行了,他的心肠怎么就硬不了呢?以后该如何去面对更惨不忍睹的案件呢?"请立刻火化吧!"白文峰一说完,就飞快地再看了一眼抽屉中的白晓荼闭上了眼睛不再开口了,似有就此永远诀别之意.冷云看了他一下,然后向管理员点了点头,任由他关上了冰柜去准备火化的事宜了.在挑选骨灰盒的时候,白文峰明显是很用了一些心思的.他东挑西选地十分认真,挑剔了半天,直到最后他才勉强看中了一个雕刻着许多玫瑰花纹的,十分精致而价值不菲的红木骨灰盒,这让冷云从中多少体会出了一点他心中的兄妹之情."也只能凑合着用了."白文峰还是不太满意."晓荼她最喜欢的不是玫瑰花."无庸置疑,白晓荼最喜欢的花当然是荼蘼花了.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她早已是香消玉陨了,而且马上就该灰飞烟灭了,纵然是镶金嵌玉的骨灰盒又有什么意义呢?那还是骨灰盒而已.冷云忍不住怅然若失了.当白晓荼化为了一捧轻灰装在那个华丽的骨灰盒中时,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半的事情了.冷云一点也没有胃口吃饭,但他还是礼貌地邀请白文峰一起去午餐.从殡仪馆出来以后,冷云对这个人有了一点改观,头一回有了对他尽尽地主之谊的念头."谢谢!"白文峰婉言相拒了."我下午两点的飞机,还得准备一下.""这么快?""我在学校里还有很多事情,必须要赶回去的."冷云没有问他是什么学校.自始自终,他就不太清楚这个人是白晓荼的哪一个哥哥,到底是做什么的?这本来是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关系的,但他还是奇怪白文峰的谨小慎微,甚至没有提及他的父母一个字,难道说他们对唯一的女儿就这样无动于衷吗?"你的父母,他们受得了吗?""他们........"白文峰欲言又止.接着,他扯开了话题."我们不希望这件事情弄得人尽皆知,老陈那边已经关照过了,所以请你也费心.......他的话没有说完,但那言下之意冷云岂有不明白的?他心里说不出来的别扭,就没有接口."那????白晓荼租的房子里还有一些东西,是你带走?还是需要我给你寄过去?""不必了.请你处理好了.""你不去看一看吗?""有什么可看的?"看来,白文峰是执意不肯去的了.冷云也无话可说了,默然了一会儿,他还是有一点不甘."那些遗物必须得你们家属去领取,我去插手不太程序的."白文峰一愕,随即神色黯然起来."那不过是'罗红'的东西,是另一个陌生的女人而已,和我有什么关系?对于我来说,晓荼几年前就已经不在了."冷云静静地听着,希望他就这样自然的说下去,也可以从中多知道一点白晓荼的过去.可是,白文峰却不再说话了,只是默默地看着那个骨灰盒发呆,仿佛想要数清楚那上面有多少朵玫瑰花似的.等到了分手的时候,白文峰已经完全恢复了他那种冷静的气度."谢谢你了!"他礼貌而又冷淡."不用客气."冷云也客套着.心里还是更喜欢殡仪馆里那个有点失态的白文峰.白文峰走了,带走了那一缕轻烟般的白晓荼.他会把她安放到哪里去呢?冷云想不出来.但是,有一点他是确信不疑了,那就是:白晓荼真的就象是一缕轻烟似的萦绕在了自己的心底! 第四章 荼蘼花谢(4) 上午还是阳光灿烂的天气,到了下午竟然阴云密布的飘去雨来了.冷云冒雨到了郊外那栋小楼,找房东刘嫂拿了钥匙,再度走进了白晓荼的那间小屋."真是晦气呀!这房子到现在还没有租出去,白白的空着好可惜哟!"刘嫂一个劲儿地诉苦."你快把那个死人的东西拿走吧!就不会那么倒霉了."冷云明知道人情就是如此的,但他还是感到讨厌."你去忙你的吧,我一个人就可以了."他支开了刘嫂,独自呆在房间中,一时还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开始,只是四处看了一看.房间里的东西还是与上一次冷云看到的一样摆放着,可以看得出来在那之后是没有人动过这里的一切的.只是,在那桌椅上,地板上,书本上有了一层薄薄的灰尘与那么一股淡淡的霉味儿.这些,很清晰地告诉了人们一件事情:这屋中的主人已经不在了.冷云在书桌前站定,注视着那一盆已经渐渐枯黄的文竹,有那么一刹那的功夫,他的脑子里突然一阵迷离,仿佛看见白晓荼穿着一身雪白的裙裾,手拿着一把小巧的花剪正在修理着文竹的枝叶-----这一幕当然只是他的幻觉.可是,冷云却觉得自己看得很真切似的,他呆呆地立在那儿,还若有所待的期望着会有什么事情发生.“要不要我帮忙?”刘嫂的声音把他的意识唤回了现实之中来.“哦,不用了.”冷云答应道.随即拧开了台灯,橙黄色的灯光给了他很强烈的真实感,他的心绪不再游离了.刘嫂大概是见他半天没有什么动静,就有了某种怀疑,忍不住来查看一下了.她探头探脑地四处看了看,最后还是基于对警察同志的信任,她还是出去了,但没有再关上门.房间里又只剩下冷云一个人了.他不再发呆,开始了整理工作.其实,也用不着很费工夫去收拾,白晓荼的衣服与饰物并不多,冷云也不想把这些东西带走,打算全部都交给刘嫂去处理得了.至于那些书籍,他是要装箱带走的,要将它们怎么办他还有想清楚,只是不希望它们最终落得个当柴烧或当作废品卖掉的下场.这些书,该是白晓荼生前的珍爱吧!当冷云从书架上拿出最后的一本 书时,不由得顿了一下,那书名吸引住了他的注意力: <<曼侬 列斯戈>>.这本小说他并没有看过,只是在读大学时旁听文学讲座听老师谈到过此书,因为那是本一个神甫所写的有关妓女的爱情故事,未免有点奇怪,所以就给冷云留下了一些印象来.他一度想去找来看看的,却总是没有付之于行动,就没有看成.没想到,今天却在这里看到了此书,可以一偿旧愿了.翻开了封面,扉页上有着几行清秀的字迹:“曼侬是死了,但她死在爱人的怀抱里,她已经拥有了他的热泪、他的心,那沙漠的荒凉又算得了什么呢?我,虽然还没有死去,但是,注定了即将死去。 没有谁的爱,没有谁的泪,也没有谁的惋惜。 我只有把自己的心埋葬在荼蘼花下———那个比沙漠更凄凉的地方。 这就是我一生最后的归宿!”不用研究,冷云也知道这是白晓荼所写下的.值得注意的是,这段话的下面没有她惯有的签名,只签了一个日期: “2000年5月7日”.照这个 日期来推断,应该是白晓荼自杀前几天左右写下的句子.那么,这本<<曼侬 列斯戈>>就该算是她生前最后常看的书籍之一了。 可是,她为什么又要把它放在书架的最里面呢? 她似乎是不愿意被别人发现它,这———又是为了什么呢?翻着,翻着,一朵已经干枯的花从书中落了出来.冷云俯身拾了起来,拿在手中玩味着,他认出来这是一朵荼蘼花作成的干花标本.荼蘼,荼蘼,怎么又是荼蘼?这个女人似乎总是和这种花脱不了关系,这还真有几分那个茶花女的味道呢!冷云极力想猜出白晓荼的用心,脑中设想了几十种可能,又都被他一一否定了.究竟她是为什么呢?冷云百思不得其解。 突然,就在他的目光掠过窗外的那一架荼蘼花时,那扉页上的句子闪现了出来:“.----我只有把自己的心埋在荼蘼花下———那个比沙漠更凄凉的地方。 这就是我一生最后的归宿!”.他的心里不由得一动。 同时,他的耳边响起了刘嫂曾经谁过的那一番话: “--她一了解很喜欢这花儿,自从住在这里就由她来照顾了--更奇怪的是她常半夜三更不睡觉,立在花架子底下念念有词的--““莫非,白晓荼在这株荼蘼花下埋藏了一些什么?”这个念头一闪现出来就几乎得到了冷云地肯定.只能是这样的!必定是这样的!这就是白晓荼所说的 “把自己的心埋葬在荼蘼花下”的真实含义.冷云急忙向刘嫂借了一把铁锄,走到那荼蘼花架下面.一种异常的兴奋遍布了全身,心"怦怦"的剧跳着.上一次还盛开着的荼蘼花如今却已经是一片凋零了,只剩下两三朵枯黄的花儿留在枝条上,在风雨中颤微微地发着抖,似乎随时都会坠落于尘埃之中.......这当真就有几许"开到荼蘼花事了"的凄凉和萧条味道.眼前的这般景象让冷云联想到已经化为灰烬的白晓荼,真的是无限唏嘘了!这"荼蘼花下"的范围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小,冷云还真不知道该从何处开始挖起才好了? 沉吟了好一会儿,他还是拿不定主意,他在脚下有意加重了力量,开始绕着花架子踱起步来了.踱着,踱着在花架的正下方他明显感觉到这块地方的泥土比别的地方要松软一些,他用锄头敲击了一,两下,隐隐的有一点空响.这就使冷云确定了此处的泥土是被人翻动过的,而这个人,便是白晓荼无疑了.冷云认准了位置,一锄头就挖了下去."她埋了些什么东西呢?"刘嫂激动地问.她从冷云向她借锄头开始就寸步不离的跟在后面了,比他还要积极十分的样子."你说她会埋些什么?"她又问:"象她这种女人应该是很有一点钱的吧?"冷云明知道白晓荼是绝对不可能埋什么财宝的,但他懒得向这个女人解释什么,专心地挖掘着,心里倒还真有几分那些武侠小说中描写的那种寻找宝藏或武功秘籍的感觉呢!大约挖到两三尺的深度时,忽然,"当"的一声,锄头碰到了某种硬物,无法继续挖下去了.冷云急忙停止了挖土,扔开了锄头跪在地上直接用手去扒土,刘嫂也不顾雨中的泥泞,在旁边帮忙捧着土,两人都是弄得一身的肮脏了.很快,令人浮想联翩的东西出现了.那是一个黑色的长方型的行李箱,是那种人造革皮制的,一望即知是好几年以前的旧物件了,因为那种简单的样式,以及那毫不具备保密功能的锁扣都已经是今天不再生产的种类了."快!快!"刘嫂不住口地催促着,"快打开看看啊!"冷云看着这个箱子,却迟迟不愿意去开启它.它与宝藏无关,却盛载着一个女人的全部心思,自己若是擅自去碰它,是不是对白晓荼的一种不敬呢?冷云犹豫着."警察同志,你怎么还不打开呀?"刘嫂又在催了.她很想自己动手的,但又碍着冷云在场,只好在一边干着急了.不过,她的话倒是提醒了冷云,他的身份可是警察呀,应该是理直气壮一些吧!于是,他终于抹去了箱子上的泥土,把它从坑里拎了出来,放到屋门前的水泥台上打开了盖子.果然,箱子里并没有任何与金钱有关的东西,只有十本颜色不一样却同样很厚实的日记本,以及一个装着几件旧得发白的牛仔衣物.这,就是白晓荼的心了!日记冷云还能够理解,但那些旧衣服呢?是什么意思?!"是这些东西啊!"刘嫂大失所望."害得我白忙活了一场!"她不再向那个皮箱看上第二眼了,径自去房间里翻检那堆冷云整理出来的衣物去了,希望能从中找到一些值钱的东西,以此来弥补这一次的失望.然而,对于冷云来说,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比这一箱日记更有价值的了.但是,尽管他是急于想了解白晓荼的故事的,可他还是没有冒冒然的去翻看那些日记本,他总觉得不经过某种同意的话是不应该去随便发掘别人的隐私的.但是,已经没有人再对白晓荼的案子像他那样感兴趣了."白晓荼?她的案子不是早就了结了吗?"大队长头都没有抬一下,"她的什么日记嘛,退还给她的家人就得了."说罢,大队长摇了摇头,很有些认为冷云年轻不会办事情的意思.冷云只好先把那一箱子日记放进了自己的宿舍里了.虽然,白文峰是曾经说过让冷云全权处理白晓荼遗留下来的东西的,但这中间似乎是不能包括日记这种重要的私人物件的.冷云感到还是应该向白家的人交代清楚才好.可是因为白文峰没有留下任何通讯地址,冷云只好又通过电话找到了南京方面的老陈,向他要到一个白家的座机号码.可当他一个电话打过去时,却意想不到的碰了一个更大的钉子.接电话的是一位很有礼貌的妇女.在刚开始寒暄时,她是客气而周到的,可一听到冷云说明了意图之后,那个委婉的口气立刻就变得冷淡和不耐烦起来了,再一听到"白晓荼"三个字以后,她干脆连起码的礼貌也不愿意维持下去了."请不要对我提她的事情,她的一切都与我们没有任何关系.""可她的东西------"冷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她冷冷地打断了."你烧掉好了!""可是,那是日记呀!"冷云急忙说.对方已经"咔嗒"一声挂断了电话,冷云听着那一阵阵忙音不禁不知所措了.过后他推断,从声音上可以知道她是一个中年以上的妇女,应该是白晓荼的母亲,但那态度又不怎么象,一个作母亲的会是那种冷漠的语气吗?如果她真是白晓荼的妈妈的话,那么,对于她几年前的离家出走,冷云就不大感到奇怪了.看起来,那些日记注定是要归冷云所有的了.冷云只好把它们留了下来,但他不知道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微妙的心理,迟迟的没有去看他一直都很想了解的"白晓荼".在一个无聊而又孤寂的夜晚,冷云终于从那个行李箱里取出了白晓荼所有的日记本.他粗略地翻了一下,立刻就发现每一本日记就是白晓荼的一年.从一九九零年五月开始到二零零年的五月刚刚是十年.但她的日记记得又不是很完整,有时是天天在记,有时又是几个星期才记上那么几页.冷云不禁有些疑惑了,难道说在白晓荼近三十年的生命历程中就只有这十年是可记录的吗?其他的日子呢?但是,他稍加思索之后又明白了白晓荼的意思,可能在她看来,这一生之中只有这十年才是自己最为重要的日子吧!其实,我们每一个人的情况亦是如此的,无论你可以活得多么的长久,能够令你刻骨铭心的生活也就只有那么几段时期而已;无论你遇到过多少的人,能够令自己深藏于心底的也不过那么几个人罢了.那么,这就可以说,这十年也就是白晓荼的一生的故事了!灯光下,冷云打开了那本注有"一九九零年"字样的日记本.当那手冷云早已熟悉的圆润而秀气的字体映入他的眼帘时,就立即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他努力地按耐住自己迫切的心情,耐心地一页一页的往下看着.此时此刻,夜已很黑,很深了.冷云在灯下深深地走进了白晓荼的日记,亦深深地走进了白晓荼的世界----- 第五章 一九九零年(1) 星期天,早晨. 天气美好极了,阳光是五月的明媚,微风是初夏的轻柔,窗外的荼蘼花架上正盛开着白色的荼蘼花儿,花瓣在蝴蝶的亲吻下轻轻地颤动着,花香淡淡地随风飘散在空气中----这些,都有着一种**人去做些什么的味道.然而,我在这样的日子里却只能呆在自己的房间里对着<<代数>>发呆.尽管我的心里很想出去逛一逛,但是,一想到妈妈的脸色也只好望空兴叹的份了. 谁叫我昨年的高考落榜了呢? 本来,这样的事情是很常见的,哪一年都会有 千千万万个莘莘学子去拚命挤那并不如何宽敞的大学之门,免不了总有一些力薄势差之辈会被挡在门外的.我很不幸,刚好就是 那“墙外行人”中的一个.自己对此虽然不怎么在乎,但是父母是在乎的,哥哥们是在乎的,叔伯们是在乎的----总之,整个白氏家族是对此十二万分的在乎!要知道,白家可不是什么泛泛之辈,别说是区区一个大学生了,光是硕士,博士都是得以十位数来计算的,本城叫得出名的学者文人莫不是与白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的,若不是师承过白家的哪位太爷爷,就是哪一位白家子弟的故交好友.这样书香闻名的白家如今竟然出了我这样一个连九流大学都考不上的不肖子孙,岂不是百年不遇的奇耻大辱吗?!所以,我必须是有责任,有义务要维持家声,怎么着也得考进某个大学去镀镀金了.于是在我落榜只后,勿须商量的,我就直接被扔进了高中再去读 “高四”了,也没有谁问过我到底还想不想读下去或我的心情如何,"罪人"是没有这种权利的了.这样说一点都不夸张,我的确已经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罪人了.自从落榜以后我在那些亲戚面前就真的是一付畏首畏尾的狼狈状了,尤其是每逢家族聚会,我更是连头也不敢抬了.那些亲戚们个个都是好修养,是从来不会当面谈论我考不上大学的事的,但他们那种奇异的眼光分明就是在说:"白家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呢?","你真是白家的污点!......这真弄得我万分难堪,直想挖个地洞藏起来的好.而另一方面,"高四"的日子更加难以忍受.本来高三那年苦行僧式的生活已经把我心里那点对学习的热情磨得精光了,现在是无论如何也学不进去了,但每天还得硬着头皮坐在课堂上,那简直就是一种不折不扣的痛苦!如此的"学习"又怎么会有效果呢?七月份的高考还没有来临,我就已经知道了结果??????失败!明知是这种下场但我还是不得不装出一付努力的样子来,才能应付家人们,特别是母亲. 我的母亲江云仪,那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知识女性.在嫁入白家以前就已经是一位小有名气的书画才女了(否则,父亲也不会选择她了.)婚后,她也不同于别的女人那样专注于相夫教子的生活,而是致力于她自己的事业,在文化界素以才华横溢,精明干练著称.所以,这么一位女强人式的母亲是不可能对儿女倾注过多的精力的,她似乎永远都在外面忙碌着,根本无暇,也不屑过问家务琐事的,我们三兄妹很早就必须学会自己料理自己的生活,身为全家唯一的女儿的我也没有例外,也是很自理的长到了十八岁.这样,我与母亲的关系就自然不像一般母女那样亲密了,她对我向来就是严厉而不苟言笑的,教训的话说得是最多的,温情的话几乎是从来不曾有过的.而我,见了她就只想躲,更别说是像别的女同学那样腻在妈妈的怀里撒娇了. 母亲一直是个很爱面子的女人,也是一个很有面子的女人,自己有名气,丈夫有地位,两个儿子又都是名牌大学的在读研究生,如果没有我这个没出息的女儿的话,她就真的是毫无遗憾可言了.因此,我不能不觉得自己的落榜是对她犯下了一种大罪,一看见她,我就更想逃跑了,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多出一口的,又哪里敢提出不想再高考的事? "你盯着书就算是在用功了吗?" 二哥白文峰没有敲门就走了进来,又故意装成母亲的声音,把我吓了一跳,急忙条件反射地抓起<<代数>>就挡在了前面,作出读书状来. 二哥笑得前仰后合的十分开心."你干吗吓成这个样子?像是希特勒来了似的." 我长松了一口气."你不知道妈比希特勒还要可怕吗?" 二哥又被我逗笑了,并开玩笑的说要去告发我把妈妈比作希特勒.我一把把<<代数>>扔向他的头,以示报复,他也不甘示弱地还击起来,两人打打闹闹的都笑开了. 在全家的人中,就只有二哥与我最为亲近了.一来是因为我们的年龄相差不是太大,共同语言还不少;二来,或许是他从高中就开始住校的缘故,性格比别的白家人外向了许多,没有了他们那种浓重的学究气,令我感觉轻松一些,就常常万到一块儿去了. "说正经的,你这一次可得真的认真了."二哥突然收起了笑容."考上大学总是好事情吧!" 他有时候也像个老夫子似的.虽然知道他这也是为我好,可一听到这个话题我就忍不住皱眉头了.真讨厌!你们就是爱面子而已,我上不上大学地球还不是照样要转!你看人家叶佳,不也过得好好的吗?" 叶佳是我高中时期的同学,也是来往得最多的朋友.她倒是个非常洒脱的女孩子,自知考不上大学就干脆连高考都不去参加了,直接拿了一张高中毕业证就进了一家商场作了售货员,日子过得轻轻松松不说,还过足了服装瘾.让我十分的羡慕. "叶佳!"二哥忽然想到了什么."她还在外面等着呢!" 我连话都来不及说了就向客厅跑去,心里担心得不得了.今天,客厅里坐着的全是白家的亲戚们,叶佳的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吧?! 刚刚跑进客厅的门,就听见妈妈的声音飘了过来:"跑什么跑?一点规矩都没有!" 我立刻站住了,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起来. 客厅里,差不多已经是坐满了人.父亲白士贤正在与他那几个得意门生谈论着诗词,而母亲和大哥白文轩则在一边与姨妈一家商量着什么事情,叶佳独自一人坐在靠门口的沙发上猛喝着水,一付紧张不安的样子. 叶佳一看见我出现,就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用眼睛示意着我过去. "站在那儿干什么?还不过来问姨妈,姨父好."妈妈不悦地看了我一眼."越大越没有礼貌了!" 我紧张地向姨妈他们打过了招呼,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好了.我沉默地坐到叶佳的旁边,一付呆头呆脑的样子.其实,真正的我虽然说不上是十足的外向活泼,但也是一个很热情的女孩子,惟独在妈妈的面前,挺能说笑的我就会立刻收起所有的开朗来,拼命想给她一个好印象,偏偏每一次都做得不太成功,真有些画虎不成反类犬的味道了,成了缩手缩脚的怪模样. 叶佳暗地里拉了我好几次衣角,暗示着我快点离开.我不是不明白她的意思,但苦于没有向妈妈开口的勇气,只有一脸假笑地坐在那里干着急. 这会儿,妈妈和姨妈谈得正起劲,并没有怎么注意到我.我在心里盘算着该如何措辞,对于他们在说些什么根本就没怎么去听,也不大感兴趣. “晓荼呀,你今年的第一志愿是什么呢?”姨妈忽然问我. 我好没有回过神来,一下子就只能张口结舌起来. “我-我-” “她?能有什么第一志愿了?”妈妈接口道:"能考得上大学就不错的了." "我们蕾儿呀,是非清华,北大不去的呢!"姨妈自得地说.声音有意无意地提高了一个调. 果然,她的话吸引了大家的注意,所有的人都停止了谈话,把目光集中到我们这边来临了.我那个品学兼优表妹刘蕾顿时成了焦点人物,她也不显得紧张,很自如的开始畅谈起她的人生理想与追求来,时不时的还伸手扶扶镜框.姨妈和妈妈始终在一边微笑着,目光是爱怜而欣赏的,这让我心里不禁有一点酸溜溜的,却又很是无可奈何.也不能怪妈妈偏心,我这个表妹在各方面都比我更像是她的女儿:学业出众,要强好胜.妈妈当然对她向来是宠爱有加的了,我根本就比不上刘蕾在她心目中的一半地位的.若不是刘蕾小着我一岁,我还真怀疑是不是医院抱错了什么的. "你别喝醋啦!"二哥不知几时坐到了我的身边,小声笑着:"谁叫你只有两只眼睛呢,别人可是有四只哦!" "哈!"我忍俊不住了. "你在干什么?"妈妈斥责着,"还不好好检讨一下自己." 这一来,我就立刻成了焦点人物,所有的人全部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我.我尴尬地咬着嘴唇,心里真的是很委屈,妈妈对我老是这样子从来不留一点面子,记得我在初二那年就因为逃课和同学去看了一场电影,被"暴光"以后,因为教导主任曾是她的同学就放了我一马,只要我写写检查了事的,但妈妈却不领情,非要我当着全校师生的面检讨不可,还说是:"不能搞特殊化"云云,她倒落下了一个"教育有方"的美名,我却成了大家好几个月取笑的对象. 可是,我现在已经是十八岁的人了呀,她也多少该给我留几分面子吧! 第六章 一九九零年(2) "晓荼也不错的,她的文科就比蕾儿强一点嘛!"爸爸解围地说:"就是理科差一些罢了."他的话刚说完,就被妈妈瞪了一眼."会写一点歪诗旧词就有用了吗?"爸爸轻咳了一声,就此不再开口了.从小到大都是如此,父亲在别的事情上都是挺有权威的,可一涉及到我的问题上他就不怎么作得了主了,甚至是有点不敢违背母亲的任何决定了.可能是他认为女儿本来就应该是作母亲的去管教吧,一般就不大过问我的事情了,只是偶尔询问一下我的学习情况,态度倒是很和蔼的.所以,比起妈妈来,我还是觉得父亲不是那么难以接近.妈妈继续着那一套谁教,同时很严厉地盯着我.我心里渐渐增长的不满终于给了我开口的勇气. “妈.”我小声地叫,"今天我可不可以出去一下?"妈妈没有作声."我??????已经复习得差不多了,今天又是星期天,应该休息一会儿了吧."我接着说.很有了几分抗争的味道,一时竟然忘记了害怕.妈妈冷冷地"哼"了一声,明显是拒绝了我."妈!"二哥走过去搂住了妈妈的肩膀."就是上帝也还有星期天呢,你就开恩让晓荼去玩一天嘛!叶佳还在等着的."妈妈紧绷着的脸有了一丝笑容.她对自己最疼爱的儿子要宽容许多,一般是不会拒绝他的要求的.何况,叶佳又在场,她不愿意显得太失礼了."你要去就去吧!"妈妈不耐烦地对我说.又礼貌地对叶佳笑了笑,"叶佳呀,有空常常来玩,当是自己的家里啊!""虚伪!"我暗暗嘀咕了一句.其实,我一向就知道妈妈是最不喜欢叶佳的.认为她是十足的小市民,可当面偏偏又是表现出一付热情的样子,说是要有修养.我就不会她这种功夫,也很有一点不屑这样的行为,可能是我还没有妈妈及白家其他的人有"档次"吧!"好的."叶佳唯唯诺诺的应着."阿姨,那我就走了."我也如蒙大赦地站了起来."我出去了."走到客厅外的花园了,我还模糊地听见妈妈在说:"她怎么可能像我呢?"我耸耸肩.她这话还真的没有说错,我的确不像妈妈,在相貌上,她是那种国字脸型,身材略为矮胖的正统样,而我却是有一点尖的鹅蛋脸,身型是高挑而修长的,乍一看还真有几分模特儿的样子;在性情上,我们更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了,妈妈是典型的果断干练,认真苛刻,律人律己都是甚为严格的那种理性的人,我却是要热情得多,心里充满了绮思幻梦,又有些优柔寡断的感性的人.而且,我常常觉得自己的个性与白家的许多人都不太合拍的,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像个外星来客似的,有时这真让我有一点苦恼了.来到大街上,叶佳这才松了一口气."差点快把我给憋死了!我实在是怕到你家去了.""多谢你忍辱负重啦!"我又是行礼又是鞠躬的.从小学到高中,我有很多相处得不错的同学,朋友,但敢于到我家来约我出去的还真没几个,他们几乎全被妈妈那种假惺惺,冷冰冰的礼仪给吓得绝尘不来了,而我在节假日如没有人相约是不可能出得了门的,所以,叶佳的"勇敢"无疑是拯救了我,我怎么不对她心怀感谢呢?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会和兴情,爱好都不是很相投的她成了来往频繁的朋友."要让你忍受我妈那一套,真对不起了.""没关系啦!谁叫咱们是姐们呢?"叶佳挺义气的样子.停了一会儿,她又说:"不过,你妈倒真是不好处,谁作了她的儿媳妇可不好受了.""你操什么心?我那两个哥哥是要读博士,留学的,恋爱的事情想都不要想,更别提结婚了."那????你喜欢什么样子的嫂子?""随便.这又不关我什么事."我漫不经心地,不明白叶佳怎么这样喜欢打听这些无聊的事."你说????你哥有女朋友吗?"我懒得回答了,只是摇了摇头."是不知道,还是没有?""不知道.行了吧?""一点也不知道?"我真有些不耐烦了,又不愿意惹她不高兴,就反问道:"你哥哥的事情,你又清楚了?""这个我偏偏就知道,"叶佳笑得很邪门."他一直就喜欢你!""你胡说什么?"我白了她一眼.其实我知道她说的是真话.她那个哥哥的的确确对我是有那么一点意思,每次我去找叶佳时,他都会直定定地盯着我不放,那眼光看得我脸红."我哥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叶佳不无自嘲的,"以你的家境,怎么会看得上他呢?""什么看得上看不上的?只是没有感觉而已."我认真地说.我是从来不以家世什么的去衡量别人的,不喜欢她哥哥就仅仅是不喜欢罢了,绝对没有牵扯到其他问题的意思.可叶佳并不以为然,又把我们两家细细地比较了一番,以此来证明她的观点.我照例不去反驳她,只是静静地听着,免得又会被她说成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叶佳的父母都是一家纺织厂的普通工人,哥哥是个摆地摊卖服装的个体户,全家到现在还住在旧城区的平房里,家境可谓是很一般化了.我家的一切就理所当然的成了她一直羡慕的对象,我在她的眼里就是如同公主似的人物了.但是,叶佳不知道在我的心里更羡慕她一些.我更愿意呆在她那个又小又挤的家里,而不想回自己那个"豪门"去了.为了结束叶佳的"相对论",我故意扯开了话题."你哥不是大赚了一笔吗?你家现在可是大财主了啊!"叶佳看了看自己身上那身漂亮入时的衣服,又看了看我的格子衬衣和牛仔裤,掩饰不住满意而得意地笑了,顿时就忘了比较的问题.我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清静了片刻.但叶佳是那种不甘寂寞的女孩子,很快又换了另外一个话题聊开了.与往常一样,她开始谈论起同事的新闻,明星的种种小道消息,流行的服装........最后,内容就停在了她最百谈不厌的恋爱上面了."晓荼,你喜欢的是哪一类型的男生?""当然是白瑞德那种类型的了."我不假思索地回答."有一点海盗味儿的男人.""海盗?那不是很野蛮吗?"叶佳没有看过<<飘>>那本书,自然是不知道白瑞德的魅力了."反正,我就是不喜欢书呆子的."我咕哝着.'白家那些人,我可是受够了.""我倒觉得文质彬彬的人挺好的.再说,像你二哥就不是书呆子嘛!"叶佳颇为不平的,"我哥那样的人才叫人受不了呢!"她这一说,我的眼前立刻就浮现出叶军的那付样子来:永远穿着一身笔挺的西服,却系着一条皱巴巴的领带,手里总是拿着那个砖头似的"大哥大",常常对着它高谈阔论着,俨然一付大老板的派头,每次对我说话的时候就会局促不安地斟词酌句的老半天讲不清楚一句话,那样子弄得我跟着一起紧张起来了.他,怎么能够和白瑞德相提并论呢?我不禁笑出声来了.叶佳并不知道我因何而笑,也附和着笑了.接着,她又开始扯别的话题了,继续边走边聊起来.我也随着她漫无目的地走着,心不在焉地应着她,我心中忽然想起有一次二哥曾经评论过叶佳的话,说她漂亮得像一朵塑料花,这话是有一点刻薄,但仔细想想也不无道理,说实话,我也不能不承认她是有几分肤浅的.但作为朋友,我是从来不会讥讽她什么的,最多是表现出一点敷衍的态度来罢了.毕竟,这并不是叶佳自身的错,只不过各人的生活环境不同造成的而已.走到一个十字路口,叶佳忽然停住了. “有一种新的恋爱占卜方法,很好玩的,你要不要试一试?”“随便吧!”我不感兴趣地继续走着.“等等嘛!”她拉住了我, “就在这里站着,从你面前经过的第一百个男性就是你命中注定的那一半了.”“开什么玩笑呀?”我失笑了."那第一百个是个三岁小孩子也能算是另一半?难道我还要等他长大不成?""哪会那么较真了?"叶佳说服着我,"只不过是玩玩,有什么关系呢?""没意思."我还是摇头."要等一百个人,那不是在浪费时间吗?""那????我们就只数十个得了."叶佳说着就真的拉着我站在街口的公共汽车路牌下,准备开始数数了."男左女右,你就数从右边过来的如吧!""我才不相信这个呢!"我笑着后退,"还是你自己来吧!"叶佳突然脸红了."没有男朋友才灵验的.""莫非你----"我吃惊地看了看她,正欲追问下去,却被她一把推到了前面."开始了,开始了!一,二,三-----"她已经数了起来.这个路段并不是繁华的街区,又加之是星期天的上午,来往的行人就更加的少了.我们等了好久,叶佳也只数了九个人,而那个"第十号"就是迟迟不肯出现,走过来的竟然清一色的都是女性.叶佳开始有一些不耐烦了."看来,你这个人是同性恋的命了!""算啦!"我拉她走."还是看电影去吧,站在这里好傻啊!"叶佳赌气似的死守着街口."不!我就不相信这么邪门,今天不等着他出来,我就不姓叶了!"似乎真的是老天在捉弄我们,出现的依然是些姐姐妹妹们,阿姨,大婶,那位"真命天子"偏偏就千呼万唤不肯露面.把叶佳的脖子都望得酸了,嘴里还叽叽咕咕的,不知道是在祈祷呢,还是在诅咒,样子很有一些可笑.这样的情形也真有一些古怪了,怎么就是这位"十号先生"不见踪影呢?究竟他是何方神圣?我的好奇心也不由得被勾了起来,开始第一次有了点认真,凝神向街头望去,心里竟然有了几许期盼和紧张.那个人????会是什么样子的呢?终于,一个属于男性的身影出现在我的视线里."第十个!第十个!"叶佳兴奋地叫着.我没有出声,但心跳开始加速了.我竭力睁大了眼睛想看清楚那个人,可是,因为有了一段距离,我只能揣测出他的一部分特征来:修长而结实的身材,长长的头发披散着,背上似乎还背着一把琴之类的东西.其他的细节就很模糊不清了,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那是一个比较年轻的男孩子.渐渐地,他走近了我们.阳光正斜照在他的脸上,使他看起来份外的清晰.他有一张轮廓很深的脸,有棱有角,线条很分明,眉毛粗而人浓,鼻子是挺而直的,那下巴像是雕刻从来的一般.这张面孔并不漂亮,甚至可以说是粗糙的.但那种完全不同于南方男子的男性化立刻吸引住了我,竟有了些眩晕的感觉.当他经过我们面前的时候,我居然感到自己的脸发烫了.突然,他在我的面前停了下来,并转头看了看我,若有所思地盯着我的脸好一会儿,眼中流露出某种特殊的光芒来.这时,我才看清楚他的眼睛.又黑又深,眼神有些冷漠,又有些玩世不恭--这使得他还真有了一些流浪汉或海盗的气质."你????"他张口想要对我说些什么,又住嘴了,似乎还没有措好辞."你什么你?"叶佳挡在了我的前面,抢白道:"想当街追女孩子吗?你还嫩了一点呢!""我并不是那个意思."他说.有很明显的北方口音."我管你是什么意思?"叶佳白了他一眼."少自作多情了!"他也并不如何难堪,反而冲着我笑了笑.露出了两排洁白的牙齿来.叶佳不由分说地就拉着我穿过了马路,还不忘扔给他一句:"神经病!"我悄然回首,见他还呆呆地站在那里,仿佛沉浸在某一个世界里而不能自拔,那神情,不知怎的竟令我的心一痛了."算什么东西嘛?"叶佳不屑的,"大不了就是一个会吼几句破摇滚的无业游民罢了,还想追女孩?哼!"莫名其妙地,我对这个陌生的男孩有了一种说不明白的好感.虽然直觉那人并没有追求女孩子的心思,但也不得不承认叶佳对他的身份鉴定.她从来在这方面就有着侦探般的天赋,很少看走眼的."瞧他那一身牛仔服!一看就知道是大路货,了不起就几十元钱吧!"叶佳还在那儿贬低他,全然忘记了这个人本来是她要坚持等待的"占卜王子".我沉默着往前走着,根本没有注意的方向,亦没有注意到叶佳又说了一些什么话.我的整个脑子里闪现的全部都是他的眉眼,他的笑,这并不是仅仅因为他的出现令我平生第一次有了一种怦然心动的感觉,更加奇怪的是,这个人竟然让我感到了几许似曾相识.似曾相识?!怎么可能呢? 第七章 一九九零年(3) 今天,是我的十八岁生日.中午,我放学回到家里,到处都是冷冷清清的,父母照例是没有回来,哥哥们照例是在学校里,锅碗瓢盆照例是冷冰冰的----我独自坐在客体里发着呆,心里很不是滋味.过生日在白家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每年除了父母的生日那天会多做几个菜以示庆祝以外,哥哥们则只会固定的收到母亲那种所谓的具有教育性的礼物,诸如钢笔,书籍之类的东西.而我,也许是因为是女孩子的缘故,就常常被忽略掉了,有很多生日是连小礼物也被遗忘了的,更不要提什么生日蛋糕或庆祝会了.对此,我原本是早已习惯了的.可是今天,我心里却止不住有了一点怨怼之情,十八岁,在人生中应该是最为重要的日子啊!父母怎么可以不重视呢?但是,事实明明摆着,就是没有人记住这个日子.对于他们来说,这只是一个普通的五月九号罢了,没有任何特殊的.虽然我一大早就有意暗示着,可父亲根本就没听到似的匆匆出门去了,母亲仅仅说了一句:"中午我们就不回来了.你记得早点回家做晚饭."语气一如平常,连笑容都没有给我一个.我沮丧到了极点,还不知道该向谁去诉苦,只能一个人难过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十八岁是个**的年龄?我的情感要求似乎比以前多了许多,也变得计较而容易伤感起来了."叮咚,叮咚"门铃突然响了起来.我一惊,心里生出了某种希望,立即就冲了出去.门外,并没有我以为的礼物和蛋糕,只不过是盛妆的叶佳而已."是你?!"我忍不住有些失望."不上班吗?""休班嘛,知道你一个人在家,就来拉你去见识见识.""你怎么就知道我是一个人呢?"我好奇地问."天机不可泄露!"叶佳神秘兮兮的."跟我走就是了.""去哪里?""野狼!"叶佳加重了语气,仿佛这名字很不一般似的."野狼?"我还是不懂."是森林里吗?"你真够老土的了!"叶佳笑得直不起腰了."那是一家舞厅.是全城最有名气的了,你居然不知道,还说什么森林里?真是笑死人了!“舞厅啊?"我急忙摇头."那种地方我是不去的.""什么不能去呀?你是几十年代的人?你也时髦一点好不好?"叶佳讥讽地,"再说,你们家又不是没人去过的,你怕什么?""谁啊?""去吧!"叶佳不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催促着."可????我还得上课啊!""少去一次也没什么关系的,可今天会来一个很不错的歌手哦!""行吗?"我有了一点动摇."是从北京过来的呢!"叶佳边说边拉着我往外走."我知道你喜欢音乐才了找你的,保证你不会后悔.""好吧!"我重重地一点头,顺势走了出去,心里很有些赌气的味道."野狼"很快就到了.它座落在一栋商场大楼的地下室里,光线很暗,以至于大白天也需要开着很多的灯,仍然是显得有几分幽暗迷离的,又加上大门上那个呲牙咧齿的狼头,真的就有几许不良场所,地下舞厅的样子了.进到里面,"野狼"就不怎么像是我印象中舞厅的模样了.倒是很像一家什么俱乐部,这儿的客人几乎全部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没有一个是衣冠楚楚的淑女绅士,大家都穿着同样简单的衣服,随随便便地围坐在一起,大杯地喝着饮料,大声地说着笑---那气氛非常的融洽.即便你是个陌生人,也是十分容易就能够和大家打成一片了.我不能不喜欢这个地方了!显然,叶佳已经是这里的常客了.因为有好几桌客人都在向她打着招呼,她也挺热烙的一一去聊了几句,这才带着我在靠近前台的一个位置是坐了下来.“喝点什么?”一个侍应生模样的男孩走了过来. 又问了一句:“他没有一起来吗?”叶佳瞟了我一眼,有些含含糊糊地回答:"哦.随便吧!"我正想问"他"是谁?可注意力就被舞台上的一个长发飘飘的红裙女孩引开了.那女孩子很漂亮,正抱着一把吉他在扣弦而歌,声音并不是太动听,但那样子很潇洒,很有魅力."她叫宋莲,是一个大二的学生."叶佳介绍着,"疯得很的."看来,叶佳是不怎么喜欢这个宋莲了.我倒是很羡慕她的,是个大学生,又可以自由自在的唱歌,不像我,还得为考大学而头疼万分.忽然,一切喧闹声都消失了.四周静得可以听见街上的汽车喇叭声.我诧异地四处张望着,发现每个人的脸上都有一种期待的神色,屏住了呼吸紧盯着那个已经空了的舞台,仿佛马上会有什么奇迹出现似的."他就要来啦!"邻座的一个女孩兴奋地低语着.其他的人也在窃窃私语着,隐隐约约的,我总听见他们不停地提到"他".但那个他究竟是谁?我还是不知道.可照这周围的气氛来看,必定是那个北京来的歌手要出场了无疑."又不是什么张国荣,谭咏麟,用得着这付样子吗?"我不以为然地想.这时,一组聚光灯亮了起来.一个抱着吉他的年轻男人出现在光圈中.周围的人又是吼又是叫,又是鼓掌的,而且还有人在一边跺着脚,一边叫着"阿风!阿风!",场面很是狂热.在这一片火热的声浪中,我却像是被梅杜莎看过了似的,整个人都变成了一尊石像,毫不能动弹的定在了那里.因为那个舞台上的人,那个阿风,居然就是????那天的"十号"!那个阿风站在聚光灯下,开始一面弹着吉他一面唱了起来.那是一首节奏很快的流行歌曲,会唱的人很多,于是就有人跟着唱开了,接着更多的人附和着,整个"野狼"立刻就成了歌的世界,欢乐的海洋!我没有跟着大家一起唱,甚至,也没有听清楚大家在唱些什么.我只是一位地在瞪视着那个阿风,他依然是一头长发,依然是那一身洗得快发白了的牛仔服,依然是那双又黑又深的眼睛,依然是那股玩世不恭的味道.......依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无法形容自己的震惊,这是怎样的巧合啊!几天前街口的那次邂逅虽然留给我了一些比较奇特的印象,但并没有引起过多的震动或遐思,对我而言,那不过是一个小玩笑之中的一段小插曲罢了,过去了也就过去了.然而,此时此刻的相遇却让我有了一种极为强烈的宿命感,"缘份"一词在我的心底闪过."是他啊!竟然是他!"叶佳也认出了眼前这个人,吃惊地摇晃着我."他就是阿风?!"我被叶佳从沉思中摇醒了过来.这才发现一曲已经唱罢,观众们正在各自喝着饮料,补充着体力似的在准备着下一次的疯狂合唱.而舞台上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空空如也了,阿风和他的吉他也不知去向,我有些焦急地用眼睛在人群中搜索着,穿牛仔服的年轻人可真不少呵!但,没有一个是我想要找寻的那个人.我有些失望了.室内的灯光突然暗了下来,一连串流水般的音符响了起来,盖住了所有的喧哗声浪,直钻入到每个人的心扉深处.所有的活动都停止了,大家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下来,很期待,很兴奋地望着舞台.当聚光灯再度亮起的时候,阿风已经站在了那里,他竟然是**着上半身的,胸口上赫然纹着一个张牙咧齿的狼头.在灯光下,他显得十分的神秘和十分的野性!掌声雷鸣般地响了起来,欢呼,尖叫此起彼伏,大家都被阿风这出奇不意的一招刺激得有些失控了.尤其,是那些女孩子们,竟大胆地冲上去与阿风拥抱不放了,又争着把玫瑰花插到他的牛仔帽上---全然不顾及身边有些尴尬的男朋友.阿风开始演唱了.摇滚歌曲,校园歌曲,粤语劲歌,柔媚情歌------居然,还有最新的英文歌.他一首接着一首地唱下去,非常地用心,非常地投入,他那满身的热情,动人的歌喉,以及那弹得出神入化的吉他都使他充满了明星般的魅力和光芒!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为之折服,为之疯狂.我也不能例外,我奇异地看着这一切,也跟着大家一起笑,一起高声歌唱.第一次,我笑得是这样的开心,玩得是这样的忘形.阿风唱完了我最为喜欢的那一首<<光阴的故事>>,就不再理会众人的掌声和尖叫了,自顾自的靠在一张桌子边懒洋洋地调着吉他的弦,一付很孤高与遗世的样子.这让我不禁有了几许渴望去了解他的感觉,竟想走过去对他说些什么话了.但我并没有任何行动,我从小就有的教养是不允许自己有这样大胆的举动的,最多只是坐在远处悄悄地注视着他罢了.而别的女孩子就远要比我现代得多了,她们纷纷挤到阿风面前,十分主动地搭着话,谈笑着.特别是那个叫作宋莲的女大学生,总是牢牢地占踞着他身边最近的那个位置,还不时的用自己的手帕替他搽着汗,很明显地是在告诉大家: 我们的关系非同寻常!宋莲的这种特权,不知怎么的很是刺痛了我.咬了咬嘴唇,我扭过了头不愿意再看下去了,心里酸酸的不是个滋味.忽然,我听见身后有个轻轻的咳嗽声,似乎站了一个什么人,回过头去,看见的竟然是一个狰狞的狼头!把我吓得几乎失声惊呼了,深吸了一口气,我慢慢地往上看去,阿风那张颇有个性的脸就在我的面前.他正研究似的看着我. “你~~~~~是不是姓白?”我还来不及回答,叶佳就抢先问道:"你怎么知道的?""你就是那个白晓'茶'么?"接着,他又说了一个学校的名字.那个学校正是我以前就读过的初中学校,而且,也只有当时的同学才会把白晓荼的"荼"字老是念错为"茶"字的,结果,"白晓茶"就成了我在初中时期的另一个名字了.那么,这个阿风应该是我的初中同学或校友才对.再度打量他,是有一点似曾相识的模样,但是我还是不能确定什么,我实在是记不起有这样一个同学了. 第八章 一九九零年(4) "你是谁?"我有些冒失地问:"我并不认识你呀!""我是阿风."他学着我的口气,"我可认识你呀!"我又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阿风"这个名字我在今天以前是真的并没有听说过的."还想不起来吗?我只好提醒一下你了."阿风无奈地耸了耸肩,一字一顿地说:"八三年十二月九号,偷钱风波."听到这个日期和那句"偷钱风波",我立刻就想起了什么来了."你是??-?徐风!"我冲口而呼.他吐了一口气,"你总算是记起来了!我可从来没有忘记你的哦!"所谓的偷钱风波,是发生在我初中时代的一件印象比较深刻的事情.那时,我作为初一的新生首次参加"一二九"纪念日汇演,由此而认识了徐风,即现在这个阿风.说是认识,也不是完全确切的.那时候,我进那间学校时徐风已经是第二次留级读初三了.他是学校里最为特殊的一个人物.他的学习成绩是众所周知的差,每次考试都是科科不及格;他的纪律是远近闻名的坏,抽烟,喝酒,打架统统集于一身;他的体育和音乐又是迷人的好,篮球比赛上他总是出尽了风头,一把吉他与一副好歌喉成了大家,尤其是女生们追捧的对象.真不能不说他是一个人物,讨厌他的人一大把,各科,各年级的老师们,好学生以他们的家长们,无一不是希望他快点从这个学校消失;可喜欢他的人也有一大堆,每个年级,每个班,总有那么一些为他着迷的人,提起"徐风"这个名字总是会令有些人脸红的.至于这样一个问题学生为什么不被开除,反而破例的让他一读再读下去,学校里有很多不同的传闻,其中最为广泛和最合情理的就是说徐风的家境特别糟糕,父亲是一个酒鬼,母亲是一个疯子,所以老校长是出于怜悯这才让他留在了学校的,想挽救他的人生.对此,徐风是从来不加以解释,更是从来不提及他的家庭,总是独来独往,我行我素的样子,这就更增加了他的神秘感,在一群十来岁的初中生里,他就愈发的显得高大成熟而与众不同了.我那个时候还不过是一个黄毛丫头,满脑子的诗词歌赋的,还没有进化到情窦初开的境界,自然就不是徐风的崇拜者了,也就从来没有心思去关心他的事情,只是偶尔听说过他的某些传闻,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罢了.唯一和他的一次接触就是在那次"一二九"汇演那一天了.当时,我们所有参加演出的学生都集中在学校的大礼堂里进行最后一次彩排.排在我前面的正是徐风,他抱着吉他在轻轻地拨着,因为他弹的并不是什么革命歌曲,而是罗大佑,邓丽君的歌,这在当时并不是常常能听得到的,我一时就忘了自己的"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而是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痴迷的听着.彩排到一半时,一个表演完毕的二年级男生去取书包时,突然大叫了起来:"有小偷!"现场的活动立刻就停了下来,教导主任正好在看彩排情况,马上就禁止任何人走动,开始了破案.那个男同学失窃的是五十元钱,这个大数目无形就加大了事情的严重性,教导主任就有了要逐个搜查的架势."我希望做了这件事情的人最好能够主动承认错误,否则,一切后果自负!"教导主任在扩音筒里大声的威胁着,而她的眼睛盯的正是徐风.于是,所有的人就全看着我们这个方向来了,这已经不是什么暗示了,而是明显的在说:"小偷就是徐风!"礼堂里静得没有一丝声响,只有众人那无声胜有声地交换着眼色.徐风不再拨动吉他了,双手紧紧地抓住吉他的长柄,指节白得吓人.教导主任又一次重复了那一席话,神情更加冷峻,声音更加严厉了.同学们已经有人开始交头接耳起来,不时可以听到"徐风","小偷"这样的句子.徐风的脸色一会儿发着白,一会儿又发着青,倔强地直挺挺的站着,一动也不动.我完全能够了解他心中的难堪和耻辱,同时对教导主任这种偏激的作法有了强烈的反感."徐风!!"教导主任不耐烦了,指名道姓起来."徐风,你还没有想清楚吗?"徐风咬着嘴唇,苍白着脸就是不说一个字.这种桀骜不驯的态度明显激起了教导主任的怒气,她大约是要维护自己的权威,竟然说出了 “搜身”两个字来,并指定那个丢钱的男生去实施.当那个男生向徐风走近的时候,我看见他的拳头渐渐在握紧了------“小偷不是徐风!”我看不下去了,不禁冲口喊道:"绝对不是他!"这一来,大家就全看向了我,每个人都是满脸的惊诧.我也被自己的意外之举吓住了,一时之间就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如何去放了.教导主任本来是对这个"异声"非常不悦的,但一看是我,态度就温和了一些,只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呢?"我鼓足了勇气证明了徐风一直是在我的前面,并没有作案的时间,因为这原本就是事实,我说起来就言之凿凿的很有说服力,教导主任又鉴于我是江云仪的女儿,虽然还有一些狐疑,但是也相信了几分,就取消了对徐风搜身的命令.随后,大家的注意力又转移到其他的"嫌疑犯"身上去了,没有人再留意徐风,他独自一人站了很久,很久.最后,他凝视着我,轻轻地问:"你叫什么名字?"我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白晓荼.""谢谢你????-白,晓,荼!"徐风说完,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便头也不回地大踏步走了.从此以后,徐风就再也没有在学校里出现过了.他,自动退学了.而我,也渐渐地淡忘了曾经有过这样一件事情,淡忘了曾经有过这样一个人.没有想到,六年后的今天我又会遇上这个人????昔日的不羁少年徐风竟然变成了今日的明星阿风!这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这一偶然的重逢在"野狼"不胫而走,有许多并不相识的人都纷纷拥到我们面前来了,有人在叫好,有人在说"恭喜",还有人在喊着开香槟.......我被这些陌生的热情包围着,酒还没有喝就已经有几许飘飘然了.真的,不知道是谁拿来了一瓶香槟酒.阿风为我斟满了一大杯,而他自己则就这么握着瓶子与我对饮着,说了一声:"干杯!"就仰起脖子把那大半瓶酒一饮而尽了.在众人的尖叫声中,他潇洒地把酒瓶一扔,不管它滚向了何处,也不管它碎成了多少片,他自在地,开始弹起了他的吉他.阿风不再回舞台了,而是一直停在我的面前,唱着一首他自己的即兴之作:"思念是一阕古老的歌,那边的你,这边的我,在月夜里,用心儿来静静地和;思念是一条弯弯的河,东岸的你,西岸的我,让流水,将深深的祝福融合;思念是一道长长的虹,天涯的你,海角的我,在绚丽中,心灵的手再次相握!"阿风用心地唱着,他并没有看我,但我知道,他这是在为我而歌.我知道,那个"那边的你","东岸的你",以及"天涯的你"不会是别人,正是我自己!我不能不觉得心跳,不能不觉得得意,不能不觉得狂喜.......耳边听着阿风反复地吟唱着那一句:"在绚丽中,心灵的手再次相握!"我的脸红了.叶佳羡慕地对我说:"没想到,你今天成了'野狼'的女主角了.""我也没有想到,"我抑制不住兴奋地脱口道:"这个生日会这样度过!""你生日啊?"叶佳抱歉地低叫:"我忘记买礼物了,真是对不起!"我不介意地笑了笑,叶佳也就不再提了.我们继续专心听阿风唱歌.当他刚唱完那首<<恰似你的温柔>>之后就停了下来,没有对我说什么就匆匆地离开了.我猜想他这是去作中途休息,也不好意思去问谁什么,转头和叶佳闲聊起来,但心里却止不住暗暗的有了一些失落.又坐了一会儿,阿风还是不见踪影,我开始觉得"野狼"变得索然无味起来,就对叶佳谎称头疼,准备离开这里了.可刚一站起来,所有的灯光就突然熄灭了,是停电了吗?我还没有回过神来,灯光又突然亮了起来,把过,也只是亮起了那圈聚光灯而已,其他的地方还是一片黑暗.奇怪的是,这聚光灯照着的不是某一个歌手而是????我?!我被这雪亮的光环笼罩在中心,不由得又是愕然又是紧张.因为,所有人的目光都射向了我,令我有种无所遁形的窘迫."是不是灯光师弄错了?"我心里想道.正想问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却已经有了答案.在一首<<祝你生日快乐>>的音乐声中,阿风出现了.他不再是**着上身,而是穿着一件红色的"t"恤衫,没有再背着吉他,手里捧着的是一个大大的????蛋糕!他在我的面前站住了,清清朗朗地说:"祝你生日快乐!"我一时还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呆怔地站着,意外得无法思想了.其他的人倒很快就明白了过来,开始鼓掌欢呼,一起对着我大声地唱起:"祝你生日快乐......"兴奋得好象过生日的是他们自己一样.吹蜡烛的时候,大家起哄着非要我把心中的愿望说出来不可."不行的!不行的!"叶佳阻拦着,"说出来就不吉利了."大伙儿都笑了起来,取笑叶佳迷信得像一个小老太婆.我还是犹豫着,不是因为迷信,而是有一点害羞了.长这么大,我还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隆重的场面呢."说出来嘛!"阿风鼓励地看着我."我也很想听听你的生日愿望.""说吧!说吧......."大家一齐有节奏地喊着.他们的热情感染了我,终于,我说出了那个愿望:"我希望能够永远像今天这样快乐!"然后,我又在心里悄悄地说:"更希望阿风能成为一颗巨星!"侧头看去,我的目光正与阿风不期而遇了.他向我做了一个表示肯定的手势,神情相当的慎重.他是不可能听得见我心底的声音的,那么,他是在回应我的第一个愿望了."阿风,你要给我永远的快乐吗?"我用眼睛无声地问.他仿佛明白了我的意思,很郑重地点了点头.随后,他拿起吉他来,轻轻地拨动了琴弦,弹出的是那首<<月亮代表我的心>>.在柔柔的音符中,我整个人都已经醉了. 第九章 一九九零年(5) 我成了"野狼"的常客.每一次,我从那里回去总会误了妈妈规定的时间,自然就免不了一通斥责的,但我根本就不在乎,也没有听见那些责骂的话.我心里想着"野狼",嘴角就无法控制地荡漾起一抹笑意来了.六月的到来就意味着高考的关键时刻已经来临了.昨年此时,我是全身心地埋在习题和卷子里面了,争分夺秒地不敢稍有懈怠.而此刻的我,却是怎么也静不下来了,根本就没有办法集中精神,在课堂上听不进去一个字,在家里呆不住,总是能找到一大堆外出的理由:找同学问功课呀,去书店买资料呀,老师要加课呀-----我竟然成了一个撒谎的专家.其实,我这样绞尽脑汁地往外溜也不过是去同一个地方????-野狼.去见同一个人????阿风."野狼"真是一个充满了青春活力的地方!这里只有欢笑与自由,没有约束,没有戒律;这里的人,不论认识与否,不论从哪里来,都是那么随便和热诚.我喜欢这里,如果有可能真的就想以此为家了,永远地逃开考大学的烦恼.当然,我心里也不是不清楚这些理由也不过是自己来"野狼"的一小部分原因.最主要的还是:"野狼"有一个叫"阿风"的歌手!"野狼"的阿风真像是一只野狼.阿风的衣着老是那样的简单随便,"t"恤衫,牛仔裤,有的时候干脆就连上衣也不穿了,**着那身结实而匀称的肌肉,野性得让人不敢直视;他的举止老是那样的豪爽,与朋友在一起大声地谈笑,大杯地喝酒,毫无忸怩之态,如果谁有了什么麻烦需要他的帮忙,他总是会慷慨相助的,大有 “我以热血酬知己”的豪气.然而,他有的时候有流露出一股深沉,一股忧郁来.在笑着,笑着就会忽然地停下来了.尤其是在不被人注意的时候,他就会沉默不语地望着某一个并不存在似的地方,那眼神迷惘而痛楚之极,活像是一只受伤的野狼.就是这样一个带着三分邪气,七分豪气和十分野气,又有着几分难以捉摸的阿风像是火一样点燃了我心中深埋的**;又像是一块磁石,紧紧地,牢牢地吸住了我的一颗心.叶佳说我这是爱情小说看多了,是中了阿风的邪----总之,她是不看好阿风的,认为他再好也不过是一个无业游民,没前途的,她也就不陪我来 “野狼”了,自己忙着她自己的什么事情去了.但我不管这些,依然如故,我只知道,自己若是有一天见不到阿风的面就会难过得要命的.这晚,我又编了个理由,在妈妈怀疑的目光中硬着头皮逃出了家门.到了 “野狼”,我这才长吁了一口气,真担心这样下去自己迟早要得心脏病了.“野狼”和平常一样已经是高朋满座了,还有一些人没有占到位置,三三两两的站着在喝饮料,听歌什么的.但是,我常坐的那个位置却是空着的,并没有人去靠近,好像是有什么人预定了似的.我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过去,就叫住了服务生小李,"已经有人了吗?""就是你的呀!"我愕然不解,又指了指空座位."是风哥给你留的啦!"小李笑得怪兮兮的.我坐在这个特殊的位置上,感觉像是收到了一份礼物一样温馨.阿风正在台上演唱着那首齐秦很有名的歌曲<<北方的狼>>.这是他最经常唱的一首歌了,每次他一唱起这首歌时,他就会一改平日里热烈扇情的台风,孤独地坐在舞台的一隅,躲开了灯光和人群,专注地唱着,浑然忘记了是在表演,而是在作着他内心的独白:"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在无人的旷野中走过,凄厉的北风吹过,漫漫的黄沙掠过,我只有,我只有,咬着冷冷的牙,报以两声长啸--"也许有很多观众会认为阿风这只是为了配合"野狼"这个名字才唱这首歌的,但是我却看得出来他并非矫情,而是真的动了情.他是那么的寂寞,那么的哀伤,那凄凉的歌声令我的心都隐隐作痛起来.除此之外,阿风还有一些自己的歌曲也令我从中能听出他心底的某些情感.现在阿风所唱的就是他自己的歌:"一叶孤舟,荡起了多少漂流?古老的渡头,诉说着同一种哀愁:休,休,休.东逝的春水,唱着同一种恨忧:走,走,走.人生呵,只有暂时的码头,哪里才有,哪里才有,我永久的停留?"这首歌的歌词并不多,曲调也不复杂,但在阿风反反复复地吟唱下,就有了一种动人的韵味.我静静地听着,用全心灵去体会着那句:"哪里才有,哪里才有,我永久的停留?"眼睛不禁湿润了。 我只感到自己很是心旌摇动,却又不能真正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我尝试着要去分析,结果是越来越不知所以然。 在休息的时候,阿风径自就走到我面前坐了下来."嗨!老同学又来捧场了,多谢,多谢!"他总是这样称呼我,带着点调侃的味道.这让我很不舒服,难道,他就仅仅把我当成是一个老同学而已吗?难道,他就不明白我并不是为了捧场来的吗?"怎么闷闷不乐的?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老同学嘛!"我有一点赌气了."我可不是你的什么同学,别乱叫!"他一愣,随即就理直气壮地说:"谁让你的名字那么拗口呢?白晓荼还是白晓茶?奇怪!"说完,他就低头喝他的饮料,好像我并不存在.这是他对我惯常的态度了,他不会像别的男孩子那样礼貌而周到的来迁就我,而是很随意的,漫不经心得几乎是勉强了,还时不时的给我一点钉子碰.可是,我却心甘情愿地忍受着他的怠慢,甚至很多时候是先投降的."有什么奇怪的?"我解释道."我的名字是早晨的荼蘼花的意思.""早晨的荼蘼花?"他斜着头打量着我,目光古怪而有一点无礼.在他这种注视下,我很觉得难为情了,仿佛自己在他眼里是衣不遮体似的."那你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呢?"我没话找话地问:"徐风是缓缓的风吗?""别叫我徐风!"他粗鲁地说."那为什么?"我不姓徐!我什么也不姓!"蓦地,我想起了那个传闻,忍不住关心地问:"是不是你家里........"我的话还没有说完,阿风的脸色就吓得我住了口.笑容已经从他的脸上完全消失不见了,铁青着一张脸,眼神冷得像是一块寒冰."徐风,徐风!你怎么了?"我心里一紧张就无意间又犯了个忌讳.他粗暴地吼着我."让你不要叫我徐风!"我怔了一下,咽了一口气,热切地,关心地对他说着:"是不是你心中有什么事情?说出来,说出来就会舒服一些的.也许我能够帮你."“谢了.”阿风讽刺地笑了."你不要小说看多了,一心想去当天使了!""你不要这么说,我只是......""阿风冷冷地看了我一眼,声音里冒着寒气."我最讨厌你这种自以为是滥好人的人了!"然后,他站了起来,再也爸爸看我一眼了就走向了另外一张桌子的宋莲.宋莲立即笑着迎了上去,很自然地挽住了他,并把头亲热地靠在了他的肩上.而阿风,对她的这种公开的亲密并不反感,还伸出手来主动环住了她那细细的腰肢.我张着嘴,呆呆地望着他们的样子,心里一片惘然.接下来的几天,阿风都没有在"野狼"出现过了,就连宋莲也跟着消失了.虽然我没有见到阿风,但直觉地感到他是在生我的气.可是,这究竟是为什么呢?我百思不得其解,实在是想不出自己错在哪里?根本就是阿风他自己喜怒无常,莫名其妙嘛!凭什么他要那样对待我?我越想越是委屈,也赌气的不再踏足"野狼"了.不去"野狼",我也就不必再撒谎外出了.每天都是乖乖地呆在家里,把自己锁定在书桌前,一坐就是一夜,可那些摆在我面前的书本和卷子却是一动也没动,我是在死死地盯着它们,但我的一颗心早已经是迷惘而又混乱不堪的了.我,白晓荼,竟然失落了我自己! 第十章 一九九零年(6) 高考终于结束了.这几天里,那些铅印的卷子,陌生的考场,警察似的监考老师,父母询问的目光.......一切的一切,又把我带回了昨年那场梦魇.而且,感觉更加的糟糕!从头到尾我都是处于一种昏头昏脑的状态之中,怎么也集中不了精神来对付那些题目,几乎每一科都是答得一塌糊涂不说,就连一向是强项的语文也是大失水准,能够及格就已经是不错的了.好在,考完了并不会立刻知道结果.这就意味着我有很长一段日子的自由生活,要不着每天老是对着那些参考书发霉了,可以在最大的限度上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但是,我还是不愿意走出家门一步,宁可闷在自己的小房间里,不想,也不敢去面对某人或某些事情.有时我也暗骂自己太不争气了,不过是一个阿风而已,不过是他发了一场无理取闹的脾气而已,我就把自己弄得如此意志消沉了.而别人呢,根本就没有把我当成一回事儿,恐怕就连想一下也不会的.每每想到这些,我的心境就是一落千丈,如同那窗外的荼蘼花??????枯黄而凋零了!对于我的闷闷不乐,家里的人很自然地就理解为是在担心上大学的问题,也就懒得来理会我,一任我去发呆,去叹息了.只有二哥,他的反应有一些不同.他像是了解了一点什么似的,总是在那里研究式地窥探着我的一举一动,然后就若有所思地叹着气.他这种古怪的样子让我又是恼火又是心虚,终于按耐不住地问了:"二哥,你不觉得自己鬼鬼祟祟的吗?"他一笑,反问:"是你自己心里有个鬼吧?""什么呀?"我掩饰地转过头去."只是担心考不好罢了.""是吗?""当然了!不然还能为了什么?"二哥不相信地看着我,又摇了摇头."我就是怕又考不上嘛!"我又声明,真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了.二哥不语,只是默默地盯着我,过了好一会儿,他忽然吐出了两个字:"阿风!"我惊得跳了起来,几乎绊倒了椅子."你????怎么知道?"想了想,他才慢吞吞地谁:"我去过‘野狼’了,我看见过你们的.""哦?"我怀疑的,怎么也想不起来曾经看见过他."是和朋友去坐了坐."他轻描淡写地,"我看见了你,你却没看到我们.""可能是灯光太暗了吧!""与灯光无关的."二哥意味深长."你根本就是‘忘了我是谁’!"看起来,他是了解的.我也不必继续伪装下去了,更何况我也真需要和什么人谈谈这件事情了."一时迷惑,一时迷惑!"我喃喃地说.更希望能说服的是我自己."晓荼,别让自己陷得太深了."二哥严肃地,"那个人是不适合你的.""那????你认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我没有接触过,具体的说不上来,但感觉上他是一个有些野性,有些流气,很浪子的那么一个人吧,总之,和我们不是同一世界的.""人与人本来就不是一样的嘛!"我还是忍不住要替阿风辩解."我们也不代表就比别人高贵一点的.""是啊!"二哥似有感慨,"也许就因为了他们的不一样才吸引了我们的."他用了"他们"与"我们"这样的词语,听上去很有点奇怪,这又和他有什么相干了?"晓荼,你一定要听我的,离那个阿风远一些!"我点了点头,无可奈何地笑了.他可曾明白,偏偏就是这"不应该"的禁果是最能偷走人心的啊!"放心好了.无所谓远不远的,他从来就没把我当一回事的.""不要去管他怎么着,重要的是你自己,千万别昏头!"他十分郑重地警告."你不懂,对于男人来说即便是在感情上错了十次,百次的,都是可以重新来过的,但女孩子就不同了,尤其是你这种人,一旦爱上了就不知道回头的,弄得不好,是会赔上一生的."听他说得这样严重,我很有一点不以为然.至于吗?再说,我不过是在一厢情愿,自作多情而已.和阿风,是从来就没有过什么开始的,哪里还会有进一步的发展呢?除非,是他来主动的找我.然而,像他那种孤傲的人又怎么可能来求和?与二哥的一席话还真的令我轻松了一点,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关自己的禁闭了.也是该出去走上一走,透透气了.或许,心情会更好一些的.于是,我在高考之后第一次走出了大门."去哪里都可以,就是不去'野狼'!"我对自己下了这样一个命令.可是,我的脚步却全然不听从脑子的命令,走着,走着,就到了"野狼"的门口.一抬头,刚巧就碰上小李从里面出来,想躲避已经是来不及了.“白小姐!”小李迎了上来,热情地招呼着我. “你有很久没来了啊!”我不得不停了下来,勉勉强强地寒暄了几句.“你应该考完了吧?”我敷衍地点点头,奇怪他怎么会关心这个问题.“你不知道,风哥天天在算着呢!”我心中不禁一动,向四处望了望.“你在找风哥啊?”我有一点尴尬. “啊,不!我不找谁,我只是路过-----”小李掩饰地咳嗽了两声,还是按耐不住嘴角的一丝笑意.显然,他的心里是在笑话着我;显然,我被阿风骂了的事情已经在 “野狼”是无人不知了.他们必定是把我当作了一个笑柄,.“她又投降啦!”他们会这么议论着,"阿风才不会理睬她呢!"一想到这些,我忸怩起来,就急于离开这个地方了."其实,风哥对你还是顶好的."小李多事地说:"我还没有见过他对谁像对你这样呢!"我含糊地应了一声,只当他是在顾及我的面子."你等一下啊!"小李丢下这句话就折身进了"野狼".很快的,他出来了,塞给我一张纸条."这是风哥的地址,你最好去看看他,他有好几天没来了,好像是在生病."我被动地拿着纸条,站在原地没动."去嘛!"小李鼓励地,临走又强调了一句:"他真的对你很好的."我被他说动了.想起了那个生日,想起了那个座位,想起了那些歌.......我的防线开始一点一点的在消失了,他,对我真的还是不错的.而且,他真在生病可怎么办呢/他是那么孤零零的一个人呵!想到阿风在病**痛苦地辗转着,我的心就抽痛了,什么矜持,什么骄傲,都一下子一扫而光了.我迫不及待地,要想尽快见到那个不讲理的男人.阿风住的地方非常难找.我一连转了几次公车,又问了好几个人,终于才在傍晚时分找到了那个住宅区.这儿是城郊的一个农民住宅地,一栋栋参差不齐的自建的小楼比邻而立着,中间的小路又窄又脏,满是厚厚的泥泞与大大小小的水坑,那些顽皮的小孩子一群群地追打着,溅起的污水到处都是,显得更是脏乱不堪了.这一切对于我而言是陌生而不可想象的,完全就是在书本上看到过的那种贫民区.又问了几个人,总算找到了阿风住的那栋房子.奇怪的是,这栋小楼明明只有三层,可在小李的纸条上却写的是"四楼",让我摸不着头脑了.直到我爬完了三层楼梯,一看之下,这才明白了"四楼"的含义.原来那个所谓的四楼不过是屋主在房顶的天台上搭建的一间违章建筑物罢了.仅仅是几块木版围了个小房间竟然也称之为"楼"?我不禁莞尔了,但又一想到阿风住的就是这种冬冷夏热的房子,我的心里就酸楚起来了.我拍了拍小木屋的门.只一会儿,门"吱呀"的一声开了,阿风只穿着一条运动短裤,**着大半身的站在了门口.他看见门外的我,满脸的惊奇."怎么会是你?!"然而,我却是更加的惊奇十倍!百倍!千倍了!因为,我这时看到了一个人????那个宋莲!此刻的宋莲正身穿着一件薄得叫人脸红的内衣,慵懒的躺在房间里最显眼的家具上????**!显得既妩媚又性感.我就是再怎么单纯,再怎么无知,也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情.他们.......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目瞪口呆地定在原地足足有几分钟之久,这才猛地向楼下冲去,心里像是有一把刀在割着."喂!晓荼,晓荼!"阿风在身后叫.我不理,一步不停地飞奔着.也不去分辨什么方向了,一心只想远离这个肮脏的地方.等我累得停了下来才发现自己弄错了方向,反而跑到住宅区的里面去了.我四顾茫然,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往哪里走的好了?此时我的裤管上,鞋子里已经满是泥污了,但我顾不得去在乎这些了,嫉妒正像一条毒蛇在啃噬着我的心,令我痛得喘不过气来了."白晓荼!你跑什么跑?"阿风已经追了上来.他胡乱地套了一件背心,只**着两支胳膊,站在那儿直喘气,可见是追得有些急的."你突然跑来干嘛?"是啊,我跑来干嘛呢?我真是后悔得想死掉算了!"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他又问.听他的嗓音是有些感冒了,可他又哪里是孤苦无依了?风流快活还来不及呢!可笑我自作多情的想什么来照顾他.真是好不讽刺!我努力地,沙哑地开了口."没事!""哦!"他漫应了一声,很随便地说:"那就去坐一下吧."他看上去可真轻松,像是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样.这更加让我难受,又愤愤然起来."不去了!"我咬着嘴唇,说:"免得????打扰你的好事!"他的脸微微地有一点红了,接着就满不在乎地笑了.觉得很好玩似的问:"你生气了吗?"我哑口无言.我凭什么要生气呢?他又不是我的什么人,我有什么资格去干涉他的私生活?"我???生什么气?"我强笑着."我只是,只是看不惯你们这些人.""我们这些人?"阿风的脸色变了."是流氓吗?""你们???"我有些结舌地,"我,我没有说你.是那个宋莲,一个大学生还,还.......""还和男人上床,是不是?"他接口道.嘲弄地看着我."你们白家就高贵得很,看不惯这些事情.那请问了,你们兄妹又从哪里来的呢?"我语塞了,脸红得直发烫."你???""我无耻."阿风的脸板得没有一丝表情."所以请你白家大小姐别来找我了,免得弄脏了你."他做了个"请"的手势后,就扔下我一个人,头也不曾回一下地走了.望着阿风那决绝的背影,我无力地靠在一棵树干上,泪如雨下. 第十一章 一九九零年(7) 再一次地,我高考落榜了.离公开放榜本来是还有一些时日的,但爸爸通过关系已经查到了我的高考成绩:没有上录取的最低分数线.而且更为糟糕的是,我今年的总分竟然比去年的还要少了整整五十分之多!"真不知道你这一年在补习个什么?!"爸爸大失所望地摇着头."你算是有经验的了,居然还考成这个样子!"妈妈有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你看看刘蕾,几乎就是满分嘛!"她这样一说,爸爸的怒气是更加翻了倍,言辞更加激烈,更加痛心起来.我低垂着头,恍恍惚惚地听着.那些话,毫无具体意义的从耳边掠过,并没有半句进到心里面去的.我满脑子里只有一个画面:宋莲性感地躺在**,阿风开心地在笑着.这个场景,像电影镜头那样一直在我的眼前重复闪现着,令我痛彻心肺!相比之下,这意料中的落榜又算得上什么打击呢?爸爸坚决的声音惊醒了我."晓荼!你给我听好了,明年你再考一次!""不!"我冲口叫道.声音大得都吓了自己一跳.爸爸显然没有料到我会反抗,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了.妈妈倒很是平静,几乎微笑地开了口."那你想做什么?"我知道这是妈妈在最蔑视某个人时所惯用的态度了,这就表明她此时问这句话并没有任何关心的成份,而只有轻视和嘲弄了.我硬着头皮回答: “我,我想去工作.”“哦?”妈妈斜睨了爸爸一眼. “是去端盘子?还是去扫大街呢?”我难堪地低着头.“妈!”二哥喊, “晓荼怎么会去扫大街呢?别说得那么难听.”“你住嘴!”大吼的居然是爸爸.“还轮不到你来多嘴!”爸爸一脸的怒气,开始在房间中来回地踱着步来.最后,他停在了我的面前,严厉地看着我的眼睛."你????要好好地想清楚!"在我的印象里,父亲一直都是那么儒雅而恬淡的,象今天这样的急噪是从来就没有过的失态.由此可见,他的新了是真的非常忧虑和关切的了.我在父亲这种难得的温情面前,开始动摇起来."我......我......"我几乎就要屈从了."你?"妈妈冷冷地问了."你明年就能考上了吗?"妈妈的话虽然是有些尖刻,但却是不争的事实.再复读一年又能够改变些什么呢?大学的门还是不会为我而开的,我可能天生就不是那种材料.而且,"高四"的种种苦处又得一幕幕的重新来过,那滋味真的就是苦不堪言啊!一想到这些,我的厌学情绪就强烈到了战胜一切的地步."不!我不愿意再考了."我小声但坚决地."你怎么就不懂呢?你不读书你的人生就等于是完结了!"爸爸说.语气着重在"完结"两个字上.我倔强的不说话,心里并不认同他的这种说法."爸爸再一次加重了语气."我们这都是为你好!"我还是没有吭声,很是矛盾着,但表面上依然给人一种无声反抗的样子.这当然就更加激怒了爸爸,他恨铁不成钢地,"你啊!真不像是我的女儿!"他在授课的时候是口若悬河,头头是道的,可要与子女沟通,他的口才实在就不怎么具备说服力了,他不知道他此时的口吻与用语只能让我生出更大的反感来,更强烈的叛逆情绪来,而起不了任何驯服作用的.泪水冲出了我的眼睛,"反正,我是绝对不会再去高考了!"爸爸默默地注视了我良久,然后就重重地,无奈地叹气了."还有时间,你仔细考虑考虑再作决定吧!"就这样,有关我何去何从的问题在一时之间还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我自己亦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可奈何之中,虽然以我的本意是怎么也不愿意再去读书的了,可我又不能不顾及到爸爸的意见,从小到大我几乎早已经习惯去服从他的意志了,要完全违抗他的意思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何况,将来我到底要做些什么?该做些什么?我自己也完全是毫无头绪的,又怎么能够迅速地作出一个决断来呢?在这样一种阴郁而沉重的气氛中,日子一天一天的缓慢地流逝着.我开始变得郁郁寡欢起来.总是悄悄地找个角落一呆就是大半天,似乎是在思考,却什么具体的思想也没有.只有,乱纷纷的无奈,沮丧,自卑,怀疑.......这些情绪像洪水猛兽一样在我的心里肆虐着,弄得我整个人每天都是精神恍惚,脆弱不堪了.最要命的还不是这些问题,而是在我的心中还有那么一个魔咒似的名字:阿风!无论是在白昼,还是在黑夜,它都能无孔不入的把我刺得伤痕累累!在这样的心力交瘁之下,终于,我彻底地倒下了.一开始,这只是生理上的一点小病.但由于我心理上的那些重负,刻意的,我拒绝吃药,拒绝去医院,甚至拒绝进食.如此一折腾,病情很快就发展到了卧床不起的程度.我昏沉沉地躺在**,昏沉沉地想着父亲的失望,想着母亲的冷漠,想着阿风和宋莲......我真的就有了"不如死去"的念头了.像我这样一个既不可爱又没有用处的人,留在这世界上简直就是一种多余,或许还是一种防碍!我又何必要存在呢?就这么病下去,直至死掉算了吧!这是我生平第一次想到了死亡.很奇怪的,我并没有太多的不安和恐惧,反而模模糊糊地有着几分解脱感.因为,在这世界上也确实没有哪一种方法可以像它这样完全的逃避开一切烦恼.可实际上,这不过是我自己很孩子气的想法罢了.我忘了,在这世界上还有一个叫作"医院"的地方,而我,还有父母和兄长们的.一住进医院,我的病情就很快得到了控制.营养**在我的体内循环了几天之后,我除了还有些虚弱无力以外就谈不上有任何生命危险了.住院的时间并不是很长,却使我享受到了有生以来最为优厚的待遇.几乎是每一个亲戚都是来探过病了,说上些大同小异的宽慰话,虽然不免有些应酬的意味,但足以令我很有被重视的感觉了,心里挺安慰的.尤其是父亲,似乎是才发现有我这一个女儿,表现出了从来没有过的关心,几乎是每天都要来我的病床前坐一会儿,虽没有说些什么,但那种饱含感情的眼神已经感动得我几欲下泪了.就连一向与我关系疏远的大哥也是常来看看,还书生气十足的给我念上几段励志的名人名言,虽然是没能激发出我的多少奋斗热情来,却也颇解了几许住院的寂寞.至于,二哥和叶佳来的次数就更加频繁了.而且总是那么的巧,两人不是在路上碰上就是在病房门口遇见,弄得我根本就没有和叶佳单独相处的机会,有好几次,我都忍不住想打听一下阿风的消息了,可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二哥听了会怎么说呢?再则,我又问什么?问他和宋莲是同居了?还是结婚了?这样的问题我还不用去知道答案,仅仅是想一想,心里就会如同针刺一般疼痛起来了.妈妈呢?在这期间依然是很冷淡地对待着我.而我自愧有罪,也就不敢奢望她能原谅我的又一次落榜,她能够不加以责骂已经是让我受宠若惊了.除了这些,真让我感到住院是好事情的,是在这时发生了一件相当奇怪的事件.就在我住进医院的第二天早晨,我刚一醒过来,便有一股甜甜的花香直钻入鼻孔,沁入心扉之中.我开始还以为是邻床病友的花所散发出来的味道,可一扭头,却惊异地看见在自己的枕畔放着三枝娇艳欲滴的红玫瑰!"哪里来的?""谁知道?"那个值早班的护士耸了耸肩."是谁呢?"我猜测着,"是二哥吗?"但是,这个猜测很快就得到了否定."怎么可能?"二哥笑了."这可是红玫瑰啊!我暂时还没有恋妹情结."我不由得莞尔.想想也不可能是他的.我又想到了叶军,可怎么看他也不会是这种懂得浪漫的人呀,送我衣物首饰倒是很有可能的,要他一大早来送玫瑰花就不是他的作风了.不管我清不清楚谁是那个"送花使者",那玫瑰花,而且不多不少的是三枝,每天早晨都会准时送来.不同的是有时花是放在病房门口,有时又是放在走廊的长椅上----但是,无论是病人还是医生,人人都是知道那三枝玫瑰花是属于十二床的白晓荼的,他们便会主动地送到我的手中,并好意的开上几句玩笑:“小姑娘的魅力不小呵!”“分给我们两朵好吗?舍不得了吧!”“你的爱情运不错啊!”............诸如此类的话我是每天都能听到几句的,这多多少少满足了我女孩子的某些虚荣心,令我很有些飘飘然了.同时,好奇心被更强烈地激发了,我更加急切的渴望知道那个送花人到底是何许人也了?于是我开始连着几个晚上不睡,硬撑着眼皮等着,希望能 “抓住”那个神秘的追求者.可那人仿佛是知道了我的心思似的,总是把花放在远离我视线范围之外的地方,让我毫无机会见到他.只有一次,我睁大了眼睛在朦胧的晨光中好不容易从窗口瞥见了楼下一个模糊的剪影,有一点似曾相识,但终究无法确定什么,等我跑下去的时候,只剩下薄雾轻烟弥漫在空旷的庭院中.每日的三朵玫瑰花,给我的这一场病抹上了一层神秘的,罗曼谛克的色彩.也似乎带给我了某些好运气,直至出院,也没有人再提起高考的事情了,所有的家人好像是达成了一种默契,在和我一起时就刻意去避免这个话题.但是我很清楚父母是常常谈论到这个问题的,因为有好几次我都看见他们脸色凝重的在争论着什么,之间夹杂着我的名字,妈妈甚至于对着我的方向怒气冲冲地比划着什么,可一看见我又悻悻然地扭头不语了.我很想知道他们商量的结果,但我不敢开口询问,只有默默地等待着我最后的"宣判".几天过去了,几个星期过去了......我已经完全恢复了健康,然而,答案还是迟迟没有出来.我的心里不禁很是无可奈何,为什么我就不能自己做主呢?终于,在一个傍晚我正在给荼蘼花浇水,父亲背着手走了过来."爸爸."我局促不安地叫了一声.爸爸看着我,表情有些严肃,却并不严厉."我想和你谈谈."我点点头,放下了花壶,已经意识到他将要谈到的话题了,不安起来."你考虑清楚自己想做什么吗?"我很想坦白说出自己心里的话,可终究还是不敢,只好不明含意的沉默着."不用害怕,说真话好了.我会尊重你的意见的."说着,爸爸对我鼓励的一笑.这真是难得的态度呵!我有了些勇气,敢于坦言了.“我真的是不愿意再复读了.”我怯怯地说.“为什么?”爸爸又问: “难道能读书不是好事情吗?”我偷眼看去,见他的脸色并不难看.就又大胆了一点,"读书是很好,但是并不一定要上大学呀,我可能就是天生没有进大学的命吧!""命?"爸爸注视了我好一会."没什么命不命的,燕雀有志也千里呵!""范进中举待何年呢?"我冲口道.爸爸的眼里流露出几许欣赏,继而轻轻叹了一口气,望着夕阳下的荼蘼冥想着什么.过了很久,他这才再度开口了.说到的却是与学习无关的话题."你出生的时候,满架的荼蘼花开得可真好啊!而你,在我的怀里对着我甜甜地笑着,真像极了一朵盛开的荼蘼花儿,我真不敢相信这样一个美丽的小精灵竟然会是我的女儿,当时,我就对自己说,要让我唯一的女儿拥有最完美的人生."我惊异地听着,这一番感性的话会是出自父亲之口?!我不敢相信到竟有些不知所措了."现在,既然考大学会令你那么难受,就不考了罢."爸爸拍了拍我的肩."我可不希望我的女儿成为一个二十世纪的范进啊!"我看着爸爸落寞的神情,心中涌起一股浓烈的内疚."对不起,对不起......."我的声音哽咽了.爸爸摆了摆手,怜爱地看了我一眼,似乎想说些什么,终究没有开口,慢慢地,走了.这一刻,我突然想起了朱自清的<<背影>>,泪水流了下来.终于,我不用再高考了.终于,我取得了胜利.但是,我的心里却没有该有的兴奋与喜悦,而是溢满了一种从未曾有过的,奇怪的酸涩. 第十二章 一九九一年(1) 这决不是一个适合逛街的日子.虽然,这已经是初春时节了,但天气还是很寒冷.再加上那不停歇的剪剪的风,那飘个没完透骨的雨,就愈发使得这个下午阴暗而凄凉了.有谁会在这样的时候外出压马路呢?人们即使是不得已的出来了,也会是全副武装的,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不可只有我,仅仅穿着一件薄薄的毛衣,也没有打伞,淋着雨,在这寒意逼人的街道上胡乱地走着.乍一看,可能会有人说:"这个女孩子可真是诗意啊!"其实,我哪里还诗意得起来啊?我整个人已经失意到了极点了!的确,我现在是很失意,很失意!甚至是远比落榜更让我失意百倍.在家待业的滋味出乎意料的难受,我原来总是以为不再去学那些索然无味的数理化就从此获得了自由,谁知道现在不过是落入了另外一个牢笼而已.每日里我除了是做清洁就是做饭,重复复重复,简单的步骤很快就把我训练得机械化了,像是一个安好了程序的机器人似的,某时某刻一到,我就会条件反射地拿起抹布或系上围裙什么的开始了 “工作”.而所到之处,也不过是某菜市场与家;两点一线,见得最多的人就是小贩和家庭主妇们了,我觉得自己正在被他们同化着,满脑子的琐碎杂事,这种变化不能不令我暗自心惊了,我的生活难道就这样鸡毛蒜皮的下去了吗?“没关系啊!”二哥非但不同情我,还没心没肺地说:"你的菜做得很棒嘛,保证能够嫁得一个金龟婿呢!"我唯有苦笑.是的,家里除了我自己,人人对我的待业都是很满意的,谁叫我"工作"出色呢?尤其是妈妈,对我的表现第一次有了赞许,不至一次地说道:"原来,你真的是不适合读书的,你的天赋是在这方面啊!"我真不清楚她这是在夸我呢?还是在讽刺我?我更加不大明白的是,妈妈对我的那种态度.比如这一次我的落榜,她的表现出乎意料的平静,远远不及爸爸激烈不说,甚至连一般的斥责也是没有的,大不了就是偶尔说上几句讥嘲的话,基本上,妈妈就是一付事不关己,己不劳心的样子.这本来该让我感到轻松的,可又总是觉得什么地方不大对劲,不禁很有些忐忑不安了.在家的日子一多,就不可避免的与妈妈相处的时间就增多了起来,但是,即使是我们近在咫尺的坐着,我也能够感觉得到我们之间有着那么一条无形的,却十分明显的界线.这使我与她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有一种相当的压抑,相当的窒息的感觉在心中翻腾得难受.我迫不及待地,想尽快摆脱这一切,我渴望着有所变化,有所突破.而工作,能有一个自己的工作是达到这一目的的唯一途径了.唉!工作,正是因为这工作的事我才会在这凄风冷雨中流浪街头的.上午,叶佳来电话说有一个工作的机会,让我去试一试.我立刻就扔下了围裙赶了过去,原来是一家服装公司在招聘模特儿.应征的女孩子很多,清一色的长腿细腰,而且个个打扮入时,光彩照人的.相比之下,我一身简单的衣着真显得没有什么希望了.一直过了半个多小时,这才轮到了我,一个教练模样的中年女人询问了我的履历之后,就不再说话了,只是很仔细地打量了我一番,终于,露出了难得的笑容."还不错,有可能会是个好模特儿的.""真的吗?"我几乎不敢相信了."我真的可以?""怎么不可以?你先天条件是很好的嘛!"她一边说着一边递给我一张表格."你明天来报到吧!"我连声道谢,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没有欢呼大叫.在回家的路上我的脚步轻快得像是在飞,我的心情愉快得像是在做梦.我不仅终于有了一份工作,而且来得那么的顺利,这不就证明了我个人的实力和价值吗?这比有工作的本身更让我高兴万分了.一进门,正碰上刚下班的妈妈."你跑到哪里去了?到现在还没有做晚饭!""我去找工作啦!""工作?"我的好心情令我没有注意到妈妈脸上的怒气,兴奋地把刚才的成功经历讲述了一遍,最后,好禁不住地得意的补充了一句:"那么多的人呵,她只认为我的条件不错呢!一点刁难都没有,明天就直接去当模特而了啊!"妈妈冷冷地盯着我,冷冷地开了口:"模特儿?你永远都成不了什么模特儿的.""为什么?"我惊诧地问."我不是已经有了表格了吗?"妈妈冷哼了一声,一把抢过我手里的表格,很不屑地看了一眼,随手就是一撕,然后就如同扔垃圾一样扔进了纸篓里去了.我被她这一番举动惊得呆住了,“你给我听好了!”妈妈命令道:“决不准去对什么模特儿,你还嫌丢人丢得不到家吗?”我愣住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这真是意想不到的打击!“为什么?”良久,我才说出话来.“模特儿并不是什么丢人现眼的职业呀?”“你知道什么是丢人现眼吗?”妈妈鄙夷地, “你还真是个天生的贱骨头!”我万万没有想到妈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阵一阵的悲愤把我彻底地击倒了.我再也说不出话来了,只有浑身抑制不住的颤抖个不停.“你别以为有你爸爸宠着你,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妈妈继续说: “告诉你,你不要想为所欲为,你敢去做那种事情,就不是他白士贤的女儿了!”“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啊?”我大叫,"妈!""别叫我妈."妈妈顿了顿,又告诫地说:"不准去做那种事,否则,整个白家都不会认你的."说完,她看也不看我一眼就径直走进了书房,并"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偌大的客厅中就只剩下我一个人呆呆地愣在原地,像是被一盆冷水从头淋到了脚,恰才所有的成就感,喜悦与希翼全部都结成了冰,然后在我的心里碎成了一片一片的.我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了,表格没有了还可以重新再拿,可妈妈那冷酷得近乎残忍的态度已经给了我沉重的一击,毁掉了我所有的热情,我除了伤心,还能做些什么呢?过了很久,妈妈既没有出来,也没有其他的人回来.我犹如是被扔在了荒岛上,那感觉窒闷得让人喘不上气来了.我必须离开,必须逃走!我抹去了脸上冷冷的泪,梦游似的晃悠悠地出了家门.我没有任何目的的,就这么晃啊晃地,一步也不停地走过了一个又一个的路口,自己也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心里只想着不回家就好,即使是去地狱也没有关系的.寂寞的街头已经开始亮起了街灯,雨下得更密了,路面上积起了一些水坑,闪闪烁烁的倒映着那些灯光,显得既美丽又有些凄凉.我低头看着,冷不防,一头就撞在了一个人的身上,我踉跄了一下,几乎摔倒在地."小心!"那人强而有力地扶住了我."谢谢."我边说边抬起头来.一看之下,我立刻就定住了.那人竟然是????阿风!久违的他还是那头长发,还是那身牛仔服,还是那一付桀骜不驯的样子.但是,他比以前清瘦了很多,憔悴了很多.他并不说话,只是灼灼逼人地看着我.在阿风这种长久的注视之下,我的心不规则地,狂乱地"怦怦"直跳,几乎就要站立不稳了.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分离,我自以为已经把这个人淡忘得差不多了.虽然,有时也会因为一段音乐,一把吉他或是一阵微风而想起他来,但是,心里并没有太大的波澜似的了,甚至还可以很平静地对自己说:"他不过是我生命中的一个过客而已.可谁曾想,真的面对这个人了,我一下子就像是积雪遇上了阳光,快速地就溃不成军了.现在,是无论怎么也"而已"不起来了.但是,我的自尊心不允许阿风看出这一点来.深深地,我吸了一口气,强作轻松地说:"真巧啊!"阿风不语,继续看着我.我不敢看他,掉开目光,勉强地笑了一下."很久没见了吧?你还......还好吗?""不好,很不好!"他低哑着喉咙."一点都不好!"我心中一酸,低着头看着他的一双脚,不知道说什么的好了,只想快一些逃开去."那????"我急促地说:"就再见了."一说完,我就转过头欲逃.但没有料到阿风一把就拉住了我的手臂."不许走!""你要做什么?"我吃了一惊,竭力想挣脱他."放手!"阿风毫不理会,拉得更紧了.这时已经有不少的行人在向我们大行注目礼了,我又羞又急,只好停止了挣扎,难堪地咬着嘴唇.不由分说地,阿风就把我拖到了街角的僻静处.我还来不及说什么,就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被他那两只有力的胳膊牢牢地抱住了,接着,他的头就向我压了下来,两片火热的嘴唇猛地贴住了我的,他呼吸的热气扑在了我的脸上,他那对发光的眸子近在我的眼前........我,从来就没有和一个男人如此地接近过,而对方居然还是????阿风!我的脑子一片混乱,浑身是酥软无力的,无法动弹,更加无法呼吸了!我虚弱得连一点点气力都没有了,已经完全被他的力量所征服住了,任凭着他去亲吻着,毫不挣扎了。 似乎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阿风这才放开了我,发出了一声热烈的低喊:"晓荼,我爱你!"我依然还没有清醒过来,并没意识到这句话的意义.阿风再一次重复道:"我真的不能不爱你!"我有一点听明白了,一步步地后退着."不!你不要招惹我.我不是那些女孩子.""我招惹你?!"阿风叹着气."我如果是在招惹你,我会无聊到跟着你走上大半个城?我会无聊到守在菜市场门口等着你吗?"他的神情是我从来就没有见过的诚挚,我虽然不能肯定他今天是不是在一直跟着自己,但每次上街或买菜的时候,我的确是不止一次的感觉到有人在窥探着我似的.原来,这并非是我以为的疑心病,而是真有其事了.我在心里前后一印证,就开始有些相信阿风的话了.“晓荼,你不知道你自己有多么的善良,有多么的清纯,有多么的吸引人.”阿风继续说着,"我流浪了许多地方,见到过各式各样的女人,可真正让我动了真感情的就只有你一个人.我曾经非常矛盾,觉得我根本就和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是绝对走不到一起的,所以我一直就强迫自己离你远一些,可我失败了,彻彻底底地失败了!我没法不想你,没法不爱你.我实在是不舍得放弃你这样的女孩子."他停了一下,苦笑着,"我想,早在几年以前我就已经爱上你了吧!"这一番话动听得像一首诗,一首歌,立刻就深深地打动了我的心.那堵本来就不甚坚固的防卫之墙几乎是一下子就垮掉了.我被催眠了似的任由自己倒在阿风的怀里,心里迷迷糊糊的只剩下了顺从.突然,一阵汽车的喇叭声在身边响起,这惊醒了我,唤醒了我还残存的那一点理智.我努力从他的怀抱中挣扎开来,离他远了一些,怀疑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不!"我摇着头."不!不可能的!""你????不喜欢我?"阿风讶异了。 "你不爱我吗?"我再摇头,想起了二哥的话,更想起了宋莲."我不相信你,你怎么可能喜欢上我呢?你不是有了个宋莲吗?"我费力地问.以其是说在质问阿风倒不如说是在竭力说服我自己."我为什么要相信你呢?我从来就不了解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啊!"阿风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阴沉着脸在想着什么.过了很久,他这才像是下了某个决心似的,狠狠地一跺脚,嘶哑着嗓子,说:"好!好!我会让你了解我的.只要你去了一个地方,你就会完全的了解我了!只怕到时候????"他没有说完,我忍不住好奇了."什么地方?"他不语,脸色却更加阴暗了."不说就算了."我悻悻的,"反正我也不会去的.""你????必须得去!"阿风的声调很怪,似笑又似哭."你得去好好地了解我!"然后,他就猛地一转身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呆站在风雨中,瑟瑟地发着抖.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激动,我就是控制不了浑身颤抖着,连牙齿都开始打着战了.忽然,我感觉到有一件外套披在了自己的肩头,抬起头来一看:是阿风!阿风只穿着一件背心,正低着头用一种爱怜横溢的目光看着我.这目光,一下子勾起了我心底所有的委屈,泪水就涌了出来,我再又无力抑制哭泣,顾不得这是在大街上,顾不得这是在阿风的面前了,我失声痛哭起来."三朵玫瑰花."阿风俯在我的耳边低语."我????爱????你!"说完,他就走了.真的是走了,没有再回一下头.我最初是惊愕不解的,继而就是恍然大悟.又有些不敢相信了.难道说,医院里的那个送花人竟然是????阿风!是他,每天早晨的三朵玫瑰?!我不大相信,但事实明明就摆在面前呵,不是他又会是谁呢?这一点一经证实,那心底早已深种的感情再也无法压制得住了,甚至,是比以前的更为浓烈,更为迫切起来.我对阿风的爱,已经像是一匹脱缰了的野马,在心中恣意狂奔开来了! 第十三章 一九九一年(2) 阿风并没有立刻来找我.而是一连半个多月也没有一点音讯,仿佛是从这个城市蒸发了一般.我在强烈的思念和好奇中一天又一天地数着日子,整日里都是坐立不安的度日如年了.终于,在一个阴郁的午后,我听到了墙外一阵熟悉的吉他声在召唤着,立刻就冲了出去,跟着阿风去了"一个地方".一路上,阿风没有说一个字,只是紧紧地握着我的手,急匆匆地向前走着.我也不敢询问什么,他那苍白的脸和冰冷的手已经使我本能地意识到了:那个地方绝对不是什么好地方,而即将面对的也绝非什么令人愉快的事情.走到半路,阿风的手越来越冷了,并且开始冒起冷汗来了,这让我十分的担心.实在忍不住试探地叫了一声:"阿风!"阿风吧回过头来,对我笑了一下.可那笑容实在是比哭泣更加的难看,这真令我心痛!几乎就想伸出手去抱住他,安慰他了.但这是在马路上,我唯一能做的也只能是更紧地握着他的手,跟着他走了.目的地终于到了.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到精神病医院来.感觉陌生而又隐隐的有些恐惧,这里,是个什么样的时间啊?!我紧跟在阿风的身后穿过那到处都是幽灵似的晃来晃去的病人的院子,心惊胆战地向更里面的重症住院区走去."送你一朵玫瑰花!"突然,一个满脸胡子拉茬的中年男人拦住了我的去路.他目光呆滞地傻笑着,手里拿着两支狗尾巴草,很讨好地看着我."让开!"阿风不耐地准备推开他."不要这样."我阻止了他.说实话,刚开始的时候我对这些病人是很惧怕的.但渐渐地,他们那种与人无扰的样子让我觉得这以其说是白痴,还不如说是单纯了.是的,那就是一种单纯,他们只是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去挣名,不去夺利,更加不会去伤害到别人,这不是要远比那些自诩为正常的,尔虞我诈,唯利是图之徒要可爱很多吗?更何况,一个人是不会无缘无故就疯掉的,那背后一定有着不为人知的很悲伤的故事罢.想到这些,我的心就溢满了同情,最初的恐惧就不那么多了.我接过那个男人的狗尾巴草,并对他轻轻地说了声:"谢谢.""你喜欢?"他高兴地问,那眼神是一个孩子得到嘉奖的喜悦."是啊!我非常喜欢."他宣告似的手舞足蹈起来."她喜欢呢!她真的很喜欢呢!""对不起!"一个护士急忙跑了过来."没有吓着你吧?""没有,没有!"护士拉着那个男人准备去病房了,又回过头来解释道:"他是不会伤到人的.本来他是个画家的,因为失恋了才变成这种样子,也挺可怜的.""哦."我应着,鼻子有些酸酸的.看到他一面念念有词的走着,一面回过头来冲着我微笑,我想像不出恋爱时的他是怎样一付模样?他就爱得那样的强烈吗?强烈到一生为之疯狂吗?恋爱,会是如此的可怕吗?我不由得打了个寒战,怔怔地发起呆来了."走吧!"阿风温柔地捏了一下我的手,而不再像刚才那样具有强迫性了,可见他的心里平静了许多."阿风,你要带我见........"我欲问,又觉得不妥的住了口.阿风的脸色苍白,目光深沉莫测."别问.你就快要见到她了."她?她会是谁呢?我有一点疑惑,又有了一点明白.如果,那些有关于阿风的传闻是真的话,那么,我们将要见到的人就会是阿风的????母亲?!答案很快就有了.住院大楼的走廊长长的,似乎老也走不到尽头.两边全是一间间囚笼似的病房,这些房间全部是没有窗子的,只有一扇锁得紧紧的门,门上开着一个可供人观察的小方孔,不凑近去是看不到里面的情形的.但是,病人们所发出的尖叫声,狂笑声,大吼声........却是根本就无法关得住的,清晰而可怕地,这些声音混杂着在楼道里回荡着.尽管,我在心里是已经不对那些病人存有偏见了,但这些声音还是让我感到害怕,不由自主地,我拉紧了阿风,有些颤抖起来了.“不要害怕,重病区就是这个样子的.”领路的护士见惯不惊地说.阿风却不出一声,只是非常熟捻地向前走着.很明显,他来这里已经是不止一次两次了的.在走廊尽头的一扇门前,我们停了下来.“她今天总算是比较安静,可以探视一会儿.”护士向里面望了一下."不过还是要快一点,免得刺激到她."阿风点了点头.护士就拿出一把钥匙来,打开了门,等我们进去以后她又关上了门,留在外面等着,并未曾远离.房间里空荡荡的,除了有一张病床以外,就没有摆放别的家具了.一个非常瘦小的中年女人瑟缩着在墙角,像一个鬼魂般直直的,毫无表情地瞪视着我和阿风,神情极为吓人.我被她看得毛骨悚然的,不禁靠紧了阿风,甚至想开口叫他离开了.阿风却甩开了我,慢慢向那个女人走过去."妈!"他低低地喊.那女人不认识地看着他,没有任何反应."妈,我是阿风啊!"阿风再喊,伸手想去扶她."我来看你的."她似乎有一点听懂了,从那个墙角站了起来,走上前了几步.我借着亮光,这才发现她和阿风的五官极其相似,虽然她已经憔悴得有些走样了,但仍然依稀可以看出她曾经的美丽."妈,您坐在**休息一下好不好?"阿风扶住了她,尝试着让她坐下来.不知道是他的这句话有什么问题,还是他的动作有什么不对劲儿,她像是受了某种刺激似的惊跳了起来,用干瘦的手狠狠地扯着身上那件条纹长衫,嘴里狂乱地嘟噜着:"你不配穿衣服,你是个无耻的贱人!我要撕碎你!打死你......""妈!"阿风一把抱住了她,试图阻止她的行为."您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可他的母亲并不听他的,一味颠三倒四地念着那几句话,眼神惊恐不安."求求你!求求你!"她突然跪倒在阿风的脚下,边叫边磕着头."求求你饶了我吧,我不是**啊!徐宁,你听我解释呀!"阿风毫无办法地闭上了眼睛,泪水流了下来.他母亲依然凄厉地在叫着,她紧紧地抱住阿风的腿,不停地磕着头,额头已经渗出了血丝.这样的情形让一直默然旁观的我再也忍受不下去了,我扑了过去,按住了她."伯母,伯母,你安静一下吧!"我像摇婴儿似的轻轻摇晃着她,逐渐令她平静了一些.她虽然还是在发着抖,却已经不再用头去撞地了."好了,好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我柔声地安慰着她."不会有什么事情的了.她渐渐地静了下来,又恢复了那呆呆的神气.嘴里含混不清地念叨着一些我们听不明白的话,她沉陷在她自己的那个世界中,其余的人和事又似乎不存在了,包括她的儿子????阿风."妈,妈!"阿风叫着,声音凄楚而哽咽.此时,那个护士推门走了进来."你们还是先回去吧,她今天就这个样了."我们只好退了出来."伯母,我改天再来看你."临出门时,我回头说.阿风什么也没说,只默默地注视了一会他的母亲,然后蓦地转身离去了.他的步子大而急促,我几乎就赶不上他了.只一会儿的时间,我们就出了精神病院的大门,来到了街上.阿风的脚步依然又快又急,我直跑得气喘吁吁的,还是追不上他."阿风,阿风!"我喊:"你停一下好吗?"阿风终于站住了,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找个地方歇一会吧."我走到他的身边,温柔地挽住了他."我有一点累了."他无声地点了点头,听天由命似的跟着我进了街边的一家小面馆.店里幽暗而冷清,除了柜台后面那个小姑娘在趴着打盹外就空无一人了.我们在临街的一个角落的位子上坐了下来,我只要了两瓶汽水就没敢点别的什么东西了,阿风,看上去并不是有胃口的样子.那个小姑娘不耐烦地拿来汽水后,干脆就溜得不见影子了,大概是躲到后面午睡去了.小店里更是静悄悄的,算得上是一个谈话的好地方.但是,我一句话也不去问阿风,尽管我的心里早就塞满了各种大大小小的疑问."你就不问问我什么吗?"阿风先开了口."你不奇怪我的妈妈是那样的人吗?"我不作声,只是用眼睛专注地看着他.我知道,他就要告诉我一些什么了."刚才,你看见我妈妈了.她和你曾经听说过的一样,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阿风慢慢地说:"而我的爸爸,也就真的是一个酒鬼,至于我自己????"阿风顿住了,足足有几分钟之久,他才咬牙切齿地道,"至于我,应该说是一个野种才对!"我吃惊地捂住了嘴,才没有惊呼出声."我的家庭很奇怪,很龌龊,是不是?"阿风笑得古怪."你想不想听一个家丑?"他不等我表示什么,自顾自地就说了下去:"我妈妈是个很普通的女工,二十二岁那年就嫁给了一个同样是工人的男人????徐宁.据说开始几年他们过得挺好的,算得上是所谓的幸福吧!但是好景不常,这一切就结束在一个冬天的深夜,那天妈妈下夜班回来时徐宁没有去接她,妈妈在半路上就被人一棒打昏了过去.......她,她遭到了**.而且,还是**!"我打了一个寒战,伸手握着阿风颤抖的手,感觉着他心中强烈的痛苦."我又怎么会知道这些的呢?"阿风深吸了一口气."因为我从小就听惯了徐宁拿这件事不停的来说,来羞辱妈妈,折磨我.""怎么可以这样子?"我忍不住低叫."这也不能全怪他,哪个男人遇到这种事情会平静得了?更何况,还有一个我的存在."阿风苦笑着."那件事情发生的第九个月,我就出生了.本来依徐宁的意思是绝对不会要一个来历可疑的孩子的,但妈妈和所有才作母亲的女人一样舍不得不要我,执意留下了我.这一下,她的罪过就更重了."阿风再一次苦笑了."我也真是个可疑份子,没有一点像徐宁的地方,难怪他一看见我就要生气了.""你不要这么说."我柔声劝着,"有很多子女都不全像父亲的."阿风看了看我,眼中有泪光闪动."也许吧.反正徐宁也不去验血什么的,我想他是不敢去面对那个奇耻大辱罢.他只有把自己沉迷在酒精中,天天喝得个烂醉如泥,然后就肆无忌惮地骂妈妈,揍我,把那件事弄成了一件公开的秘密,邻居们天天在我家门口窃窃私语,指指点点的,这使他更加的不好受了,喝酒喝得更厉害了,对妈妈的打骂就更凶了起来,弄得她出门都不敢抬头了,每天都是恍恍惚惚的,最后连笑也不会了.而我,从小有的就只是徐宁的拳头,妈妈的泪水和别人的——?歧视."我静静地听着,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他.他的遭遇是那样的悲惨,一切语言上的东西在此时是起不了任何作用的了."就在我十岁那一年,妈妈终于给逼疯了."阿风开始剧烈地发着抖."有一天,我和邻居的几个小孩打架,因为他们骂我是杂种.我狠狠地揍了他们一顿,他们的父母就找上门来用很难听的话骂妈妈,妈妈先是默默地听着他们骂,到后来,她突然就扒光了自己的衣服,狂笑着跑了出去.她疯了......"“阿风!阿风!”我叫着阻止他,"不要再说了."阿风停了下来.全身颤抖着,呆呆地出着神,沉浸在可怕的回忆之中难以自拔了.我转移着话题地问:"那?——徐宁呢?""他?今年四月份死了.所以我就回来了."阿风嘲讽地笑了笑."我也许不是他的儿子,但却只有我给他送了终."我有几许黯然了.突然觉得那个徐宁其实也很有一点可怜的,想必他还是很在乎阿风的母亲的,否则他也不会用酒精来麻醉,折磨自己了.而且,在那件事情发生之后他也没有要求离婚.或者,这场悲剧的根源就是因为没有离婚吧,若两个人就此分开了,可能也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阿风也不会从小就如此痛苦了."这就是我的家世,很精彩吧?!"阿风低声说,打断了我的沉思."我不是什么潇洒的歌手,只不过是一个身份不明的野种而已.你现在了解我了,应该对我这种人只有歧视了吧!""为什么要歧视你呢?"我急忙说:"这又不是你的错."他疲惫地摇了摇头."曾经听到有人说过:'怜悯只是半个公平.'这话一点都不错,我从小就受够了别人的可怜,也恨透了那些所谓的好心人.所以,请你千万不要可怜我,我受不了的,尤其是你的怜悯."他的神情很落寞,很悲凉,我心痛了.我站起来,走到他的面前,诚恳地望着他."不,我一点也不怜悯你."我说."那你——?""我只是很?——爱你!"我温柔而肯定地说.然后,我温柔地揽住了阿风的头,全心全意地,我献上了我的吻. 第十四章 一九九一年(3) 阿风是我所见到过的最会制造浪漫气氛的男人了.他会骑呵摩托车载上我在风中狂飙;他会带着我在紫金山顶去 一面吃着野餐一面看着日落;他会携着我在湖畔的星光下漫步;他又会突然把我约到他的小屋里,然后点上一屋子的红烛,深情款款地弹上一曲<<甜蜜蜜>>;当我在发呆的时候,他常常会出奇不意地在我的耳边低吟一句: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之类的句子;他亦经常送给我一些礼物,虽然都是一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像一枚胸针,一个小泥人,或者是一把小木梳---他总是微笑着对我说:"我还送不起什么贵重的礼物给你,也不想送那些俗气的东西,因为,你从来就不是一个物质女孩,是不是?"这话比任何恭维都要动听很多倍,以至于那些平常的物件凭添了许多的光彩,使我不得不爱如珍宝了.而且,阿风那在舞台上与众不同的气势更是令我着迷.他虽然没有受过什么专业的音乐训练,但是他却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良好的天赋,又加之他多年作流浪歌手的经验,他就有着博采众家的味道,所以,每当阿风那满是磁性的歌声一起,我的一颗心就像是被某种魔幻的力量紧紧地抓住了.总之,阿风已经主宰了我的生活,我的情感,他,正在成为我的一切.但是,就像是再晴朗的天空也会偶尔飘来几丝乌云,我们在一起也不是全无一点困扰的.一方面,随着我对阿风的了解越来越加深我就知道了他更多的不为人道的苦衷.原来,他并不只是要在"野狼"一个地方唱歌的,他常常是一个晚上要赶好几个场子,如果有机会遇到有人搭班子走穴的话,他也会自告奋勇的去作个陪衬什么的;他一直住的是最便宜的木板屋,吃的都是一些能填饱肚子就行的简便食物,穿的呢,永远是叶佳所说的那种"大路货";至于一切有关于消费的娱乐,那是很少很少的事情了."还要什么娱乐呢?我的工作不就是天天在娱乐吗?"阿风笑言.但我知道,他这不过是故作潇洒罢了.他不是不想轻轻松松地生活,而是不得不这样节俭.否则,他就根本无法去支付医院那笔庞大得吓人的费用.阿风的母亲,那个可怜的女人.她不仅仅是精神上有着问题,还有许多身体上的毛病:心脏不是很好,肺有疾病,肾功能也不正常.......她的生命要想维持下去就必须得付出高额的代价,这些,就只能依靠阿风,而阿风呢,就只能依靠自己了.每每,我看着阿风如此的奔波劳累,心中难受得想哭.可我自己还是一个向父母伸手的无产阶级,我又有什么能力去帮助他呢?我苦于不能替他分担,就更加急切地希望自己能有一份收入不错的工作了.我曾经去试探着问过爸爸,说明自己很想去工作的心思,但他并无任何肯定的表示,只是很含糊的说:"急什么?先在家自学一点东西再说,以后我们会替你考虑到的."我也只好作罢了,独自在心里暗暗苦恼着.恰在此时,宋莲因为校规的原因不能再来"野狼"唱歌了,一下子少了一个女歌手就影响了不少"野狼"的生意,老板不由得急了起来,竟问到了我:"可不可以先试试?""我行吗?又不是专业的.""专什么业啊?外型靓不就是ok了吗?""这个——?""工资方面好商量的."这一点立刻打动了我,也就不再考虑别的了,答应了下来.由于我本身对音乐的爱好和阿风的耳濡目染,我的歌还唱得勉强可以吧,居然也有了一些肯捧场的客人了,这工作还算是渐入佳境了.我很是高兴,同时,又有些忐忑不安.自从有了这份工作以后,我在外面逗留的时间就更多了起来,尤其是需要拖到晚上.虽然我总能编出一些自以为是天衣无缝的借口来应付,来解释,况且我还不敢保证二哥哪一天会出现在"野狼"把我逮个正着.曾有一次,我仿佛是看见有几个客人是妈妈的学生似的,不禁很是提心吊胆了好几天.所以,我每一次"卖唱"的时候只是要东张西望一番,弄得像是在做贼似的.要知道,白家从祖宗十八代数起就从来没出过一个"歌女"的,我这无疑是在冒天下之大不韪了,若是被揭穿,那后果我连想也不敢去想的.可爱情,那只属于青春的爱情会令一个听话的女孩子变得胆大包天起来,甚至是无所顾忌的。 幸运的是,这几个月来爸爸不是这个会议就是那个研讨的忙得不可开交;大哥吃住都在学校里,也难得在家的;而妈妈呢,当然也不是很有空闲的,偶尔在家也是不怎么和我说话,关了门看书作画.对于我的频繁外出不知道她是不清楚呢,还是不愿意多来管了.自从上一次妈妈撕了我的表格以后,也许是出于内疚的心理,她就对我有些敬而远之,放任不管了,总之,是给了我最大限度的自由;我最为担心的二哥似乎比我更忙,别说是去"野狼"了,就是连家里都难得一见其踪影的;白家的亲朋好友们就更加不可能到这种地方去的了;唯一与白家和"野狼"都有关联的人就只有叶佳了,而她也不知道在瞎忙一些什么事情,不但是不来"野狼"了,也变得和我都疏远起来,很久都不曾来找过我了,这就没了说漏嘴的危险,我也就相当的安全了.当我把一叠钞票放在阿风手里时,我这才第一次领教到了他那种自尊又自卑的个性."你这是什么意思?当我是吃软饭的小男人吗?"他的脸色很难看."没有,没有!"我急急地说:"我只是不知道该给伯母买些什么营养品,才想请你代我去买一点东西的,没有其他的意思,真的!"阿风的样子还是很别扭."你自己喜欢唱歌的话,我是不管的,如果是为了我就最好到此为止了,我可不想别人说三道四的.""我????"我张口结舌地."这钱我不要."阿风把钱塞了回来,"你,也最好不要再唱歌了."我没有想到自己的一腔好意会是这样的结果,心里不禁委屈了."你如果以后有到这里来,就得是以'阿风的女朋友'的身份来,不然,你就别来了."阿风继续冷冰冰地,"再不然,我们就分手吧!" 第十五章 一九九一年(4) 我虽然觉得是他霸道,他不讲理,但是一听见"分手"两个字,脑子里就"轰"的一声,昏了.我立刻就乱了分寸,可怜而又慌急地摇着头."不要!你不要生气了,我不唱就是了,只要你别生我的气就行."阿风的脸上才露出了一丝笑意来.最终,我还是结束了作歌手的短暂经历.重新乖乖的作为阿风的女朋友在"野狼"出现着.这场很有些莫名其妙的争执就这样莫名其妙的以我的投降而告终了.究竟是谁是谁非?我也弄不明白,也不想去弄个清楚了,但我却很有些难堪而又惊惧地明白了一件事???自己对阿风的爱,已经爱到了不大有自尊心的地步了!另外一方面,烦恼是来自于宋莲的。 这个宋莲的存在一直都让我耿耿于怀。 那日我在小木屋所看到的情形依然犹如一根尖刺一般梗在我的心里,让我感觉极度的不舒服。 奇怪的是那个宋莲,她明明是知道我和阿风的恋爱关系的,却没有半点介意的样子,不仅照旧与阿风来来往往的,对我亦是一付笑容可掬的亲热状,似乎什么事情也未曾发生过,我反而显得是小家子气十足了。 阿风呢,的确是没有再和她单独在一起过了,但对她态度还是那么的随意和亲密,甚至是那种毫无距离的玩闹着,乍一看,就常常令不知情的人误会他们之间的关系,特别是每次见到她与阿风旁若无人地谈笑的时候,嫉妒就变成了一种难以忍受的煎熬。 和阿风在一块儿的日子已经是不短了,可他还从来就没有向我解释过他与宋莲之间的瓜葛,我因为想着那是他以前的事情,就拼命地忍着装大度,不去询问什么,但心底终究是不曾释怀的.。 “你????爱过宋莲吗?”我终于忍不住问了。 “那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 阿风头都没抬。 我皱了皱眉,有几分反感这个词。 "逢场作戏?你们已经.......""上床。 "他毫不顾忌地接口说:"晓荼,你说话的口气像是个修女。 ""你认为是我土气?""不但是土得可爱,还根本就跟不上时代潮流.""时代潮流?""小姐,这可是二十世纪的九十年代啦!"阿风觉得好笑似的,"年轻人在一起开心就玩玩了,谁还有那么多的清规戒律?"我不以为然地摇头了."那还是什么爱情呢?""你啊!"阿风又笑了起来."是琼瑶小说看得太多了吧?那种所谓的爱情和**根本就是两码事嘛,不然,世界上为什么会有妓院?"我听得有些发窘,长这么大,我还从来没有和谁讨论过这样的话题,更何况对方是我爱着的阿风."那......那你有过多少......"我口吃地,"多少......那个.....""女人吗?"阿风掩饰不了得意地,"你知道我从初中就很受欢迎了."这话让我有些不安了.突然,我发现自己并不是太了解阿风的某些思想了,虽然,我是爱着他的."那我呢?算是什么?"我有些费力地问."也是逢场作戏?""你吃的是哪门子醋了?你明知道我是爱你的呀!"阿风有些不耐."那些女孩子,我都没有真正动心过的.""没动心还......."我说不下去了,语气中已有点不满的意味了."你是不能接受我的过去吗?"阿风有些变色了."你觉得我配不上你了吗?""不是那个意思的......"不等我说完,阿风就站了起来,冷冰冰地说:"你就是瞧不起我的历史,像你那种家庭出身的女孩子本来就不该和我这种人混在一起的,你去找你的门当户对的纯洁男朋友好了,我阿风从来就不会勉强女孩子来爱我的,再见了!"我立刻就慌了,泪水跟着就落了下来.阿风见了,脸色有了些不忍,叹了口气,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发,安慰说:"你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弄得我心烦的,有什么意思?"我不知道这怎么就成了我"无理取闹"了?可委屈让我说不出话来,更怕又说了令阿风不高兴的话,他又提什么分手之类的,叫我如何是好了?"好了,好了!别哭了."阿风抱住了我,"是我脾气太大了一点,我道歉.但你也不要老是计较那些过去的事情嘛,潇洒一些不好吗?你看人家宋莲."阿风凝视着我,过了好一会儿,他有些伤感地问:"晓荼,你想过没有,你会不会是只是在可怜我,同情我,根本就不是爱我的呢?"他语调中的某些东西让我心酸,我急忙摇头."我怎么会是可怜你?你知道我最爱的只是你啊!"阿风满意地笑了,低头轻轻吻干了我腮边的泪水,我在他的爱抚下,陶醉了.宋莲所引起的烦恼并没有就此完结,我和阿风是没有再为她而争执了,她本人却又带给我了一些内心的冲击.一天晚上,我照例坐在台下听阿风唱歌.眼前一片银光闪耀,宋莲就站在了我的面前."可以坐这里吗?"她很有礼貌地问.我只能点头.她很有风度的在我身边的位子上坐了下来,那身银色的衣服刺得我眼睛都睁不大开了,浓郁的香气混合着酒气把我弄得都出不了气来似的."他唱得不错呵!"她看着阿风.我没有出声,目光无法从阿风身上移开.她眯起眼睛认真地打量着我."听说你的家境是很好的呀,怎么会看上阿风这种人的?"我被她的语气弄得不悦起来.什么叫作"这种人"?没好气地,我问:"哪种人啊?""浪子啊!"她耸耸肩."一无所有的穷小子呗!""这有什么关系?"我不甘示弱."你不也????""当然了,他是很让人着迷的."宋莲毫无羞涩地点点头."但他没钱,就没什么意思了.""这有什么呢?"我热切地说:"他那么有才华,那么年轻,机会有的是啊!"宋莲显出一付不相信的神气."你一定没有吃过苦的,才会说这么幼稚的话.""吃苦?"我望着她那一身价值不斐的装束,吃了一惊."看不出来吧!"她有一点自嘲,"我可是从小山村出来的人哦,那个地方小得你肯定听都没听说过的."我不信地瞪大了眼睛.她看上去一点都不像是农村女孩,我还一直就以为她是城市里娇生惯养的大学生呢!绝没有想到她竟然是......."因为我没有选择阿风这种阶层的男朋友啊!"听她说得有几许暧昧的味道,我不禁联想到她那些传说中的众多男友,有了一点回过味儿来了."男人嘛,有时候就是拿来用的,偶尔可以爱上一爱,但不要把自己陷下去了才是明智的.感情的事情别太认真了,自古就是痴情女子负心汉呢,小妹妹可不要太傻了哦!"我傻傻地听着,这一番似是而非的话弄得我一头雾水,不知道她到底想要说什么.宋莲收起了揶揄的样子,很正经地说."我并不是想挑拨什么,我只是想劝你......"她还没有说完,就突然停住了,眼中有一些古怪的神气.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阿风正向我们走来."你们俩?"他诧异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宋莲."说什么呢?""说你啊!"宋莲似笑非笑."说你爱谁多一些.""阿风旁若无人地一把揽住了我."当然是晓荼啊!"如此公开的表白让我羞红了脸,心里甜如蜜糖了.但还是听到了宋莲飞快而小声地说了一句:"你最爱的其实只是你自己."我注意到阿风似乎是怔了一下,那张英俊的脸在逆光中看上去竟然有了几分不真实和阴暗.我的心不知为何地沉了一沉,刚才的好心情已经少了很多了.宋莲想要告诉我什么呢?她在暗示着什么吗?等我事后再问她时,她似乎已经不再有兴趣继续谈下去了."有什么好说的?"宋莲含含糊糊的,"我那天喝了一点酒,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话已至此,我自然也不好再追问下去了.毕竟,我和她的交情并不深厚,甚至于连普通朋友都还算不上的.从此,有一种莫名的怀疑总在我的心底盘旋着,和阿风在一起时会突然地觉得哪里不太对,可具体是什么自己又说不上来.但是,即使是我们在很融洽,很开心的时候,这种感觉依然未曾远离.我感到真的是很需要有人能够给自己某些启示或指导了.但是,我发现自己竟然就找不到这样一个人来.不知道别的女孩遇到疑难时是不是去找她们的母亲来开解?我却明白自己是不行的.在无助与迷茫中,我只能任凭着自己跟着感觉走下去了.感觉!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啊!阿风总能带给我太多的新奇,让我忙于去感受,去惊叹,去满足.......哪里来得及去思索或确定什么啊?阿风,真像是一杯浓烈的酒!我已经完完全全的心醉而神迷了! 第十六章 一九九二年(1) 那天晚上,我一到 “野狼”就发现一切都显得很是混乱不堪.这是在节假日期间, “野狼”的客人应该是不少的才对,可偌大的厅里只坐了十来个人,桌椅大部分是空着的,而舞台上也没有歌手在演出,只有音乐在缓缓地放着,十分的冷清.“这是怎么一回事?人都到哪里去了?”“找不到歌手唱歌了.”小李无奈地说."没有气氛,客人当然就不愿意来了.""阿风呢?""已经有很多天没见着了."我忙环视左右,也没有看见宋莲的身影,心里不由得一紧."那??????他在哪里?"不知道啊!"小李反问:"你应该很清楚呀!"我是应该知道的,可我就偏偏不知道.这几个星期以来我家里天天都有人留守着,而且爸爸特别地注意我,我能外出一次都不怎么容易,更别提和阿风腻在一起了.与他见上一面的机会都是少得可怜的,他又不可能上门来找我,最多是打个电话匆匆聊几句话罢了.到了最近几天,就连一个电话也没有了,他整个人就此销声匿迹了似的,我担心得不得了,这才顾不了爸爸的盘问,就往外跑."晓荼!"刚到路口就迎面遇上了二哥."这么晚了,你要去哪?"我想都不想的,就把对爸爸说的那一套说辞搬了出来.说是叶佳生了病,正在医院里躺着,我必须要过去一下云云.二哥冲口就叫道:"不可能的!""情况很不好,弄不好会有生命危险的."我夸大其辞的,心里不停地向叶佳道着歉.二哥仍然拉住我不放手,似乎好有什么话要说."晓荼,你.......""再见了!"我不等他说完,就甩开他的手跳上了公共汽车.原以为阿风会在"野狼"的,结果却令我大失所望了.我急忙摆脱了要我救一下场子的小李,又马不停蹄地连去了好几个阿风常去的歌厅,全都没有他的影子.每个人都很一致地说已经有好多天没见过他了,同样的,也没有宋莲的消息.他,会去了哪里呢?我焦急万分,又有些不是滋味,他会和宋莲在一起吗?到了最后,就只有那个"四楼"小屋我没有去了.那里算是阿风唯一的家,他是最有可能在那儿的了.但是,我却犹豫了.我真怕再一次看到那曾经的一幕!而且,在潜意识里,我对那个小屋是怀有几分惧怕的.可能这是因为我们每次在那里相聚的时候,阿风常常是在做完了情侣之间该有的亲密动作以后还会有某些不怎么规矩的举动来.火热而狂野得令我几乎就不能自持了,虽然每次我都能在关键时刻及时地刹住,但我在阿风的那种爱抚下已经是越来越不敢保证自己能坚持的抗拒下去了.所以,我只有尽可能的少去小屋和阿风单独相处了.我是很爱,很爱阿风的,可我毕竟是一个很传统的女孩子,而且还是白家的女儿,我是不可以做出什么越轨的事情的.但是,阿风会不会出什么事情呢?这个念头缠绕着我,让我害怕,让我不安,盖过了其他的顾忌.终于,我还是来到了小木屋的门前.开门的,果然是阿风本人."你在啊!"我长出了一口气,心里的大石头总算是落了下来.再凝神一看,小屋里根本就没有第二个人影,我更是放心了."找到你真是不容易呀!"我忘了忌讳的,走了进去."你怎么没去唱歌?"阿风却没有我的惊喜,木然地站在那儿一言不发,像是根本就不认识我似的.我这才注意到地上扔着好几个空酒凭子,满屋子都是酒的味道,我有一点明白了."你去看过你妈妈了吗?"每一次,阿风去探视过他母亲以后都是这样的情形.他总是要把自己灌得大醉,陷在自卑自怨中难以恢复平静."伯母她还好吧?"我安慰地握着他的手.心中很是担心,看起来他母亲的情况一定不太妙,阿风才会如此的反常的.事实上,我上一次去医院的时候医生就已经直言她熬不过今年夏天了.我一直不敢告诉阿风这些话,怕他无法去承受这个打击.难道是他还是知道这件事情了?"是不是????"我想问,又急忙改口."你不要太担心了,伯母她会好起来的.""好起来?"阿风失魂落魄地重复着,接着,他就开始放声大笑了,仿佛是听到了一个世界上最为可笑的笑话一般,他笑得前仰后合的,连泪水都滚落了下来.他这付样子陌生又可怕,真吓坏了我,我大叫:"阿风!阿风!你怎么了?"他好像根本就没有听见我的呼喊,继续狂笑着.情急之下,我只有拼命地抱住他,想让他安静下来.阿风受惊似的看着我,终于停止了大笑.他沉默了很久,才粗哑地开了口:"我妈她????死了!"我吃惊地捂住了嘴,才不至于叫出声来.这件事情我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万万没有想到发生得这么突然,这个噩耗真是把我给吓坏了,更何况是阿风了,他又如何接受得了呢?那可是他的~~~~~~母亲啊!我面对着阿风强烈的悲伤,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劝慰的话才好。 我只能默默地将他那满头乱发的脑袋揽进我的怀里,不停地,温柔地亲吻着,希望能够给他一点点安慰。 阿风像一个溺水的人忽然抓住了浮木似的,一把紧紧地抱住了我,他在我的怀里瑟瑟地发着抖,一声又一声地呜咽着,这让我的心中涌起了某种强烈的母性柔情,更紧更温柔地贴近了他。 “你哭吧,哭出来会舒服一点的。” 我在他的耳边喃喃道. “我会陪着你的,一直陪着你的。” “我是什么都没有了!”阿风在我怀里痛苦地辗转. “我是一个没有人要的人了!”我急切地说::“你不要这样说,你不是还有我吗?”阿风抬起头来,嘴角抽搐着。 "你?你是我的吗?你从来就不属于我,你......"他停了下来,看着我的脸,眼神十分的愁苦而充满了绝望.这语气,这神气,令我的心疼得快要碎内掉了.我什么都来不及去想了,出于一种本能,一种最直接的反应,我用吻堵住了阿风的嘴,阻止他继续自怨自艾下去.阿风立刻停止了哽咽,怔了几秒钟,然后他就开始狂热地回应着我了.他的吻一点也不温柔细腻,一点都不甜蜜了,而是带着急迫的需求意味,没头没脑地,他吻着我的每一寸肌肤,不给我任何喘气的空隙,吻着,吻着,他的手开始扯开我的外衣了."不!不可以!"有个声音在我的心里掠过.这警告令我悚然而惊,努力挣扎着推开了阿风.阿风脸色苍白,眼中满是受伤的表情."你看不起我?你不愿意要我?""不是的,不是的!""算了吧!你爱我什么呢?"阿风悲哀地看着床头柜上的那个骨灰盒."我根本就值不得你来爱."我急忙困难地解释着,"我怎么能不爱你呢?可并不一定我们要......要那个吧.""有所保留叫什么真爱呢?"阿风失意地说完,就抓起身边那一瓶还没有喝完的酒对着嘴直灌了下去."阿风!对不起!"我拉住了他再去拿酒瓶的手."你不要生气,我总是你的,也只是你的!只是现在我们还没有........"阿风一把甩开我的手,"你走!你走开!我不要你的施舍!"他的冷漠让我害怕了,心中猛地生出一股寒意来."你会失去他的,你就要失去他了!我的感情这样对我说.这个意识立刻就像是来势汹汹的洪流淹没了我,我恐惧到无法呼吸了,那一点点残存的理智已经完全变得软弱无力起来,彻彻底底地消逝在情感的漩涡之中了.我看了一眼阿风那悲伤的脸,就颤抖着双手解开了自己的衣服,**地,主动地抱住了他.阿风两眼闪闪发光地盯着我,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起来,好像是整个人被什么东西点燃了一样,肌肤滚烫滚烫的.我闭紧了双眼,任凭他抱着我倒向了**."晓荼!晓荼!"他充满**地喊,"你是我的,你永远都是我的!"阿风越来越压紧了我,嘴里还含糊地在问:"晓荼,你爱我吗?说.说你爱我,说你是我的!"我还来不及作任何回答,就陷入了一种从来未曾体验过的**和痛楚之中.......当,我离开小木屋的时候,夜已经是很深了.而我,已经是一个真正的女人了. 第十七章 一九九二年(2) 我不知道别的女人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在完完全全属于一个男人以后.而我自己,自从那晚把一切都交给了阿风,我就已经不是白晓荼了,我只是阿风的一个影子.随着我们的关系发生了质的变化,我就真的是恨不得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都能呆在阿风的身边,一分一秒的分离都会变得一个世纪那么的漫长而难以忍耐.我对阿风的爱恋和依赖的程度深得让我自己都大吃一惊了,他就是我所有情感的中心,只有他,才能够牵动我的喜怒哀乐;只有他,才是我今生唯一的梦想;只有他,才是我永远不变的偶像.......是的,只有他!我生活里其余的一切都不过是一些无足轻重的道具罢了.阿风呢?他明显比以前更爱我了.他每次在看着我的时候,眼角眉梢都流露无限的出热情与温柔.又因为他母亲的逝世,他似乎蓦地轻松了下来(主要是在经济方面),这使他有了更多的时间和精力用在我的身上,他就更加像是一个完美的恋人了.当然,阿风对于他母亲的死及他自己的身世依然是不能释怀的.但这反而成为了我们紧密相连的一大因素,因为他的这些烦恼和痛苦不仅是只能对我一个人倾诉,还有了一种只向我寻求安慰的习惯.而且,在他每一次拥我入怀的时候他总会要求道:"说你爱我!说你是我的!说你不会离开我!"说这话时,阿风的脸色总是苍白如纸,浑身都在发着抖,并且那声音有着迫切的乞求味道.这让我心中满是柔情,爱怜交织了."不知道我怎么会是这个样子的?"阿风似在解释."我只在你的面前脆弱过的."我的心醉了,心疼了.就更加倍地付出自己的爱,更加倍的投入的去爱了.只要阿风能满意,我心里就非常的满足了,就非常的幸福了.但是,我也有一些担心,真害怕自己的身体会出现某些变化,比如说是怀孕什么的.为此,我暗自担忧了很久,每天提心吊胆的,甚至偷偷地去看了许多相关的资料.好在一个月又一个月地过去了,我并那样出现任何我曾经担心的变化,没有状况就意味着我平安无事,我更加惬意的和阿风在一起了.不过,要说没有一点生理上的变化也不是尽然的.或许真的是爱情的力量是神奇的,我似乎变得光彩照人起来了.那体态是更加的轻盈而婀娜,脸色是更加的红润而可爱,眉眼是更加的柔波横溢了.....就连妈妈都忍不住问道了:"你最近遇上了什么好事吗?我摇头不语,嘴边却绽放着一朵甜蜜的微笑."是啊!你看上去是有一点不一样了的."向来不大讲话的大哥亦说:"像是......像是......"二哥接口就道:"一朵盛开的荼蘼花!"这形容还真是很贴切呢!我不禁转过头去看着窗外灿烂娇艳的荼蘼花儿,欣然地笑了.如果,我是那美丽的荼蘼花,那阿风,他就是照耀着我的阳光!但是,正当我幸福得自以为是言情小说的女主角时,一件始料不及的事情彻底地破坏了我的好心情.刚刚进入七月份不久,本来是没有公务的父亲却比平常更忙碌了,还不时的往外地的亲戚处打长途电话,一聊就是好半天的,一付神神秘秘的样子让人摸不着头脑.本能的,我感到这似乎与我有点什么关系,但父亲不提起我也就不去问了,反而暗岸希望他继续的忙下去,我就有更多的时间和阿风相聚了.呵!阿风,我一想到这个名字就不禁心旌摇曳了.可能是因为了夏天的缘故,我们的感情也像是一团永不熄灭的火焰,每见一次我们都会更爱彼此多一些,而我,对阿风的爱恋更是那样的难以言喻的热烈,真的就是永无止境了!这天深夜,已经是快到十二点的样子了,我才从阿风那里赶回家去.我蹑手蹑脚地穿过漆黑的庭院,摸索着向卧室走去.四周是一片黑暗和寂静,我有些放心地松了一口气,这证明还没有人留意到我的不在家, “可能他们都以为我早就睡下了吧!”我侥幸地想.可是,我刚一走到卧室的走廊里就立刻傻了眼,我的房间门居然是敞开着的,而且还亮着灯光.“是 晓荼吗?”爸爸的声音很是低沉.我硬着头皮走了进去,只见爸爸就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一本书,却并没有翻开来看,只是一味研判似的看着我.“我在这里等了你很久了.”爸爸缓缓地问:"你去了哪里?"我慌乱了,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编个什么谎言才是."不要告诉我是叶佳又生病了."爸爸笑了笑."她不像是个林黛玉吧!"我的脸红了.只好放弃了正要说出口的"叶佳怎么怎么的"故事."是??????高中的同学会."我小声地说."一高兴就忘了时间,所以,所以晚了."我自己也清楚这个理由是经不起推敲的,可这般的夜归总得有一个像样的交代才行的.爸爸皱了皱眉头,显然是不太相信的,但还是说了句:"好罢.那就这样了,下不为例啊!"我低垂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心里不由得很是惭愧,从我昨年的那次病了之后爸爸对我的态度就好了很多,总是和颜悦色的样子,虽然还没有到宠爱有加的地步,但关切之心是流露无遗的了.可我呢?却是十句话有八句半都是在欺骗他,更没能做到他一心所期许的程度,我这算什么好女儿呀?爸爸当然不知道我心中的想法.他在环视着我的房间,最后把目光落在了我的那一桌子书上面,并用手翻了翻,又眯起眼睛看着那些书名.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上,紧张得差点就叫出声来了.因为,我的日记本就压在那本<<人间词话>>下面,而爸爸刚好拿起这本了书.幸好,爸爸停止了动作,问道:"你看过了吗?"我急忙点头,接过书来."你一直就喜欢文学吧?没有变吗?"我又点头.这次倒是真的没有说谎了,除了那些数理化类的书是我不愿意问津的以外,别的杂书文志,我都是很乐于研读的."那就好,那就好."爸爸连连点头.停顿了一下,他又说:"这样,你去昆明读书我也就放心了.""昆明?"我莫名其妙."读什么书?""哦.一到九月份你就去昆明表叔那里,在他任教的大学里读中文系,你也就是大学生了."听了爸爸的话,我终于明白他这些日子在忙些什么了.但我还是有一点会不过意来,这件事情太突然了,我不禁有些不相信了.爸爸显然是误会了我的沉默,又解释着,"你不用担心,这次是无须参加考试的,直接去入学就可以了.而且那里有你表叔的照顾,生活上也是和在家里没什么两样的,你尽管安心学习好了."爸爸的解释使我意识到这一切已经是安排就绪的了,我只等着到时候拎着行李走人就是了.那,不是也就意味着我必须得和阿风分离了吗?这个念头才一闪现,我就感到无法去忍受了."我????我不想去."我脱口而出. 第十八章 一九九二年(3) "为什么?""因为......因为......太远了.""那有什么?放假就可以回来了嘛!""我怕适应不了.""不会的.那个地方是有名的四季如春,很宜人的.再说了,年轻人哪里不能呆了?""我......我只想在本地读书.""这里的熟人太多了,反而不大方便.""可是......."爸爸开始不耐烦起来."你究竟想说什么呢?"我鼓足了勇气,说:"我不想去昆明.""不去昆明,你怎么能上大学呢?"爸爸有些生气了."你想干什么?继续玩下去?"我不敢答话.爸爸的声音严肃了."晓荼,你告诉我,你的梦想是什么?""梦想?"我喃喃道.或许,我曾经是想过自己要做这样或那样的事情的,可如今我满脑子,满心所想的就只是:阿风,阿风,阿风......."你自己想做些什么呢?说出来还可以商量的."爸爸的态度已经是相当的民主了,我还有什么理由去反驳他?而且,我又敢说些什么呢?难道还敢告诉他阿风的事情?我只有沉默不语了."既然你自己也不清楚要做些什么,那就去上学吧!"爸爸一挥手表示谈话就此结束了."我.......我......."我张了张口,还想说点什么."很晚了,休息吧!"爸爸已经走到了门口.他突然又转过头来,意味深长地对我说:"晓荼啊!你要明白多读书并不只是为了那一张文凭,而是会改变你一生的际遇的."他叹了口气,"而且,你现在换个环境会比较好些."我心虚地无言以对.关上了门,我烦躁不安地在房间中来来回回地走着,直至黎明,我还是没有能够找到一个解决的办法来.唯一可以去商量的人,也只能是阿风了.我也只能急切地去找寻他了."这样早!发生了什么事情?"阿风兀自睡眼惺忪的.我一口气把这件可怕的意外告诉了他."我该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阿风却并不急,耸耸肩."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呢!就这个呀!"他轻松的样子给了我不少的希望."你有办法?""这还不简单吗?"阿风笑了."走就是了.""走?去昆明吗?阿风露出奇怪的表情来."去昆明做什么?"我茫然了."那????去哪里?""去北京,去上海,去广州啊!""那????我呢?"我还是茫然不解.阿风搂住了我."当然是和我一起去了."我蓦然间明白了一点什么."你是说????私奔?!"他点点头,神气很肯定.这比父亲的那个决定更加让我感到意外,而且是震惊不已了.与阿风在一起虽然已经时日不短了,但我从来就没有想到过"私奔"这个念头,我所希望的不外乎是终于有那么一天我的家人能够接纳阿风这个人,能承认我们的恋爱,到那时候,我们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在一起了."你不爱我吗?"阿风问:"你不肯跟我走吗?"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怎么会是不爱他呢?但我又怎么敢,怎么可以做出私奔这样大不韪的事情来呢?阿风皱着眉."其实我早就想离开这个地方了,我妈已经走了这么久了,我还留在这个鬼地方干什么呢?""这里是你的家乡啊!""家乡?"他嗤之以鼻."我这种人有什么家乡了?这个地方给我的也只是耻辱和痛苦,我是一分钟也不愿意多呆的!"我意外地看着阿风有些涨红的脸."你从来就没有提过啊."他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头发."那还不是为了你!"我有了些明白和自信."那我们就离开这里好了,一起去昆明吧!"阿风伸手拿了一支烟,没有说话."这样最好.我读自己的书,你还是继续唱歌,我们就能够无拘无束的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比现在还要自在呢!"我兴奋地憧憬着未来的日子,越想越是美好了."然后又怎么样呢?"阿风淡淡地.我好兴致地一笑."然后嘛,就是公主与王子过着幸福而快乐的生活了.""幸福?快乐?"阿风露出一抹讥讽的神气来."那是你.我呢?我有什么呢?""我们不是在一起吗?"我不解了."你还有我啊!""是呀!我有你,有你供养着我,是不是?""什么?"我觉得莫名其妙."什么意思?"阿风吸着烟,面无表情地说:"我们去昆明呆到你大学毕业,然后我又跟着你去你要去的地方,等到你有了自己的工作,你再来决定我们该在哪里住下来,我就又跟着你满世界的乱跑或是在什么你看中的地方去,是吗?""怎么会呢?"我急忙说道."你可以唱歌呀,你有你自己的事业啊!""事业?我只能是在这家卖完唱又去那家卖唱,直到老得没人肯要了为止,那也叫作事业?""不会的,不会的.你那么有才华,一定会是很成功的红歌星的.""我去昆明那种内地城市就会成功了?"阿风烦躁地扔了烟蒂."这年头,搞音乐的都得去南方,去沿海,那才有成功的机会的,你懂不懂?"我愣住了.阿风的脸忽然变得绯红了起来,语气热切而急促了."我要成功,我要出人头地!等我成了万众瞩目的明星的时候,看那些嘲笑过我的人还不拜倒在我的脚下来?"我傻傻地看着这个有些陌生的阿风,并没有感染到他的**,而是没来由地一阵心慌意乱起来.阿风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晓荼,你说我会办到吗?"我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着他.他是那么的年轻,那么的帅气,又是那么的迫切.我能说什么呢?我只有点了点头."但是,如果我只呆在'野狼'这种小地方,我就只有完了的.""那你想????""我必须得去广州,北京年那样的大城市,那儿才是流行音乐的天堂啊!"阿风向往地,"只有成为了那里大唱片公司的旗下歌手了,我才是大有希望的.""不一定非要去那些地方吧."我嗫嚅着,"你也可以......."阿风不耐烦地打断了我."我都已经和那边的朋友约好了,你不肯去就算了!““我怎么不肯去呢?我当然是愿意和你去任何地方的,但是????”我急切又有些乞求地, “得等到我纪念里人都同意了,接受了你再说,好不好?”阿风不以为然地摇着头.“请你给我一点时间.”我呜咽起来.“先不要说走不走的那种话.”阿风的脸色柔和了一些."好了,好了,以后再说吧!你别动不动就哭嘛!""可是你......."我心里很难过,同时也很无助.阿风不再说什么了,只是抚摸了一下我的脸颊,算是一种安慰了,然后就移开了身子拿起那把吉他拨弄了起来.那曲子,正是那首有名的<<橄榄树>>. 第十九章 一九九二年(4) 我最害怕的就是九月份的到来了,可越是这样时间的流逝就越是飞快,只是一转眼似的,八月就已经过去了一大半,我,必须得有所选择才行了.令人哭笑不得的是,其实事情是早就有答案的了.无论我如何去决定,结果都是一个"走"字.但问题的关键是我到底该走向何方?去向哪里呢?理智明确地告诉我是该去昆明的,爸爸的安排从各方面而言都是周到而长远的,我没有任何理由来拒绝他;可感情又强烈地要求我应该跟着阿风走,虽然我不禁担心跟着一个自己控制不了的男人去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是有些可怕的事情,但是一想到这个要朝夕相处的人是阿风时,我的心又会为之向往了.就这样,各种念头日夜不停的在我的心里交战着,压迫得我喘不过气来了."你还没走呢,就得了思乡病了吗?"妈妈笑问.这一次妈妈对我去昆明上学的事情表现出了一种异乎寻常的高兴,不仅是很主动的替我打点了行李,还不时地对我说笑几句.这可能是因为我终于也成为了一个大学生,顾全了她的面子的缘故吧.这也让我感到很大的压力,真觉得自己是该去上大学的好,否则会令妈妈多么的失望啊!家里的其他人当然更是十分赞同在件事情的了.就连刘蕾也送了我一套文具以示祝贺.反而是平日和我最好的没有什么表示,总是与我一样的愁眉苦脸的出着神,好像也是陷入了某个难以解决的疑难中."唉!"我们常常是不约而同地叹着气,却又都不说是为了什么.好在的是阿风没有再当着我提起要走的话了,似乎是在给我考虑的时间.这多少让我感到好受了一点,甚至暗暗盼望着他终能因为对我的爱而改变一些什么决定了.然而,这不过是我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事实最终证明阿风是早已经就有了明确的决断的,并且是付之了行动.发现这一点纯属是偶然.那几天,阿风随着一个歌舞团去附近的小县城"练嗓子"去了.我便常到他的小屋去清扫一下,亦是为了躲在那里整理整理自己混乱的思绪.在我拖地的时候忽然发现阿风的床下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大大的行李袋.这是一个崭新的,我从来就没有看到过的袋子,而且相当的沉重,显然是已经装满了东西的.会是些什么呢?我不由得好奇起来了.因为阿风的衣物一般都是非常简单的,外出的时候只用得上一个背包就可以了,现在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大行李袋来,不免就有一点奇怪了.这个袋子没有上锁,我犹豫了几分钟就拉开了拉练.展现在我面前的赫然是阿风所有的衣服,乐谱,日用品,几本介绍广州的小册子----以及,阿风母亲的骨灰盒!我不用对这些物品多加分析也立刻清楚地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阿风是去意已决的了!而且,他是不会顾及到我的.那????我在他的心目中又算是什么呢?这个念头让我惶惑.我跌坐在地板上,感觉周围的一切都在崩溃了.我不得不怀疑阿风是否是真的那样在乎我?自己的爱情又真的是想像中的那么完美吗?一阵敲门声惊醒了我.“阿风还没有回来?”门外是探头探脑的房东. “我听见有 声音还以为是他呢!”我勉强地笑了一下,没有答话.房东还站在那儿并没走开的意思,还毫无顾忌地打量着我,仿佛我是一件稀奇的展览品似的.“请问你有什么事情 吗?”我不得不开口了.他却答非所问."你也是他的女朋友?"他用了"也是"一词,这令我感到很不自在.而且现在的我已经是没有那么多的自信了,甚至不敢肯定什么了.所以,我只有不作声.他考虑了一会儿,似乎我的样子能够让他信任的,他这才说:"阿风要我退他的房子押金的事情,你转告他一下,我这几天要出远门,等我回来再商量了."我木然的听着,心中是一片痛楚.这又一次证明了阿风已经是行程在即了!而我,他还未曾有过半点交代啊!"你记得要告诉他哦!"房东叮嘱着.我默默地点头,又默默地关上了门.连什么应酬话也没有说上一句,自顾自地恍恍惚惚地走下楼.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我也不知道自己该生气还是该伤心?无助感一直贯穿了我,使我软弱得没有一丝力量了,整个人就依靠在不知道是哪一路公共汽车站的车牌下面,无法动弹了."我们去哪里?"前面站着一对手挽着手的年轻男女,那男孩子正俯身问着那女孩子."你决定好了."女孩说.她的声音柔顺极了.那男孩子笑着问: “北极,你也去吗?”“当然去.”女孩的声音不大,却很是坚决和认真. “我跟着你去什么地方都行的.”男孩不再嬉笑了,一付受感动的样子搂住了女友不放手.汽车来了,他们俩相携着上了车.我却没有动,伫立在原地,泪水已经流满了面颊.很显然这两人也是热恋中的一对,他们说的也不过是恋人之间普通而寻常的话语罢了.但是那个女孩子毫不犹豫地回答无疑是强烈地震撼了我,犹如是当头棒喝: 真爱一个人就应该随他去天涯海角!然而我呢,却并没有做到这一点.在阿风心目中他不也会觉得是我不够爱他吗?他心里不也是很失望吗?也许,是我让他失望了,但我又能够怎么办呢?我所面临的选择可不是去什么地方玩那么简单的啊!那个行李袋与那个女孩的话交替着在我的脑海里闪现,像两座无形的大山挤压着我,一想到阿风的行为,我的心就会被怀疑和痛苦烧灼;可一想到那个女孩的话我又会被内疚和自责所困扰了.我弄不明白到底是谁不对了,更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去做才是正确的,我混乱到几乎无法呼吸的地步了.但是,这多少对我的心理是留下了几丝阴影的.破天荒的,我第一次开始主动躲避起阿风来了.虽然我可以不去见他,但我还是躲不开他的声音,他的**.因为,我每天都会接到他的电话.阿风肯定是看出我动过那个行李袋了,由此而猜测到我的心思,明白了我避而不见的原因.但他却聪明的在 电话里一字不提,甚至也不给我说话的机会,听筒里只是传来吉他弹奏的音乐声: <<知道我在等你吗?>>,<<忘不了>>,<<其实你不懂我的心>>--然后,阿风就会低低地说一句: “晓荼,我真的好想你!”仅仅是那么一句话别无解释,他就收了线.可就是这音符,这声音偏偏就具有了一种难以抗拒的魔力,只一下就击中了我心中最柔软的地方,我虽然还是没有去见阿风,但早已经软化得犹如是一汪春水了,又开始随 “风”荡漾起来了..这样的电话有时是在一大早,有时是在中午,有时又会在深夜-----时间虽然并不固定,但每天一个从不间断的.若电话不是我接的,他就会什么也不说,立刻就挂断等上一会这才又打过来,直到是我接到为止.这天中午,电话铃又响了起来.我急忙抓起电话,心里不禁若有所待.“喂,是哪一位?”电话那边一片寂然,并没有我期待的吉他声,我有了一些失望.“你是哪一位?”我有些不耐烦了. “请说话呀!”二哥正翻着报纸,心烦意乱地说: “又是谁那么缺德?尽打一些骚扰电话!应该报警了.”他的声音很大,我又没有掩住听筒,相信对方是全部听见了的,便有了一点反应.“是我.”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传了过来. 第二十章 一九九二年(5) 我立刻就听了出来是谁. “叶佳!”叶佳不再说话,只有呼吸的声音清晰可闻.“你找我有什么事吗?”“你????”叶佳的口气有一些奇怪."你妈妈在吗?"我妈?"我莫名其妙了,"她不在啊,你找她有事?""不在啊!"她明显有些失望,又有些如释重负的叹了一口气.我更加不明白了,"你不是找我呀?""不,不!"叶佳立刻答道.像是要澄清似的,她又忙说:"我只是问问,看你能不能出来玩.""你过来好了,家里只有我和我二哥两个人在."她连想对不想一下就回绝了."不了!""还是你到我家来吧!"她停了一会,"我????生病了,不方便出来.""生病了!"我忙问:"什么病啊?严重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叶佳含含糊糊的,"大概是感冒了."我这才放下心来.想到自己老是以叶佳生病为外出的借口,她果然真的病倒了,会不会是我"咒"的呢?我不禁很是内疚了.约好了时间,我放下了电话,心里想着叶佳着实是有几许惭愧了.这一向我只顾着阿风,只考虑着自己的问题,把她几乎是完全置于脑后了,就连她是何时生的病我都不知道,实在是不像个作朋友的样子了.看来,叶佳也在生我的气了,因为她也已经有很长一段日子没有找过我了.而且这一次她的语气又透着那么一股子别扭,不是生气了是什么呢?"我正思量着该对叶佳如何弥补一下,二哥突然开了口."叶佳????她说了些什么?"我不是很有兴致地大概说了一下,却发现二哥听得非常认真,一付深怕遗漏了什么似的样子.我不由得有点奇怪了."怎么?你也想去看看她吗?""我为什么要去看她?"二哥干笑了两声,紧接着,他又一些迟疑地问:"如果,叶佳她对你说????说了点什么事情,你很相信吗?""她说什么呀?""我......我怎么会知道?你为什么要问我呢?"二哥语无伦次地,"你真的要去看她吗?还是不要去的好.""为什么?"我奇怪了."我,我是怕你传染."我感到他真是莫名其妙,但也无暇去探究什么了.我必须赶在父母回家以前出门,否则又得费一番口舌才走得了了.走到门口,我偶一回头还看见二哥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脸色苍白,双眉紧蹙着,额头似乎还有汗水涔涔流下,好像是陷入了某种可怕的幻想中."二哥!"我喊.他没有答应,也没有移动一下."二哥!"我再喊,声音大了些."什么?什么事?"他受惊地张大了眼睛."没有,没有."我倒被他吓了一跳."只是你的报纸掉在地上了.""哦!"他长松了一口气.然后,他手忙脚乱地抓起散落的报纸,打开一张来,把他的整个人都藏在了后面不再搭理我了.我赫然发现那张报纸竟是拿倒了的,有点想调侃他一下,却不知道为了什么我笑不起来了.我到叶佳那里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叶佳还躺在**没有起来,看到我脸红了红,也没动,一付病恹恹的样子."你还好吧?"我在她的床边坐了下来.她懒洋洋地点了点头,大约是因为生病的缘故,一向多话的她变得很是沉默了,眼睛总是直定定地望着窗外,魂不守舍的样子.我也闷闷的,"我要去外地了.""去哪里?"叶佳随口问.不是很关心的味道."唉!"我叹气."我也不知道.""你不知道?!"叶佳诧异了,把目光从窗外调回到我的脸上."怎么一回事?"我烦恼地把去留的事情说了一个大概."我到底该去哪里呢?"叶佳突然间来了兴趣,一下子坐了起来."你当然该跟着阿风走了,你不是很爱他吗?"我没有料到她的意见会是这样的,她不是一直都很看不起阿风这个人吗?叶佳继续问: “你难道不想和阿风在一起?”我的心动了,但马上又摇头. “不可能的,我家里怎么会同意呢?”叶佳沉吟了一会儿,表情有些复杂,似乎有什么话不太好说. “你可以让你妈他们知道阿风的事情,同意你们在一起啊!”这当然是我所希望的结果,可我不用多想也能预知到后果如何了,像阿风那种人在白家看来不是什么垃圾也是下九流之类的,他们怎么可能接纳他呢?到时候他们就不是把我送到昆明去了,肯定是将我送到非洲去呆一辈子也是不愿意有阿风这样女婿的.“你就豁出去闹一场嘛!”叶佳有一点怂恿的意味. “说不定还真的就行了呢!”我灰心地摇了摇头.叶佳还欲再劝,却被一阵突然发作的呕吐止住了,她伏在床边难受地直喘着气,似乎是病得不轻的样子,看上去很是可怜.“你不去医院看一下吗?”我担心地.叶佳的脸突然红了,泪水却随着脸颊流了下来.“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我被吓住了. “很不舒服吗?”叶佳只是摇着头,并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了.“那你就好好休息吧!”我轻轻地退了出来.正要出叶家的大门时,我迎面碰上了叶佳的哥哥叶军.他仍然是西装革履的,手里还是拿着那个砖头似的电话,但他一看见我却没有了往常那种讨好的笑容,反而是满脸的恼怒之色.“你来干什么?”他粗声问道.我愕然,但还是回答了. “来看看叶佳.”我的话似乎有什么不妥,叶军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我. “她就是病死了,也不要你们姓白的来假惺惺!”“什么?”“就是假惺惺!”叶军怒冲冲地, “有胆量做就`````````““哥!”叶佳在屋里喊:"哥!""来了!"叶军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声,声音大得吓人."你就只会叫!"我惶惑了.难道是自己哪里得罪了他?他为什么是这样的态度呢?真是和以前判若两人了."我们叶家也不是好欺负的!"叶军牛头不对马嘴地冲着我吼了一句."哥!"叶佳又在叫他了,声音又气又急,似乎想要阻止叶军什么."你们就等着好了!"最后,叶军狠狠地扔下这么一句话,就转身大踏步走进了叶佳的房间,并使劲地关上了门.我愣愣地站在原处,心里疑惑得厉害,我实在记不起自己曾经开罪过叶军的,那些话奇怪得令人非常不安.隐隐约约的,屋里传出叶佳的声音:"你别乱发火啊,这和她没什么关系的.""怎么就没有关系了?"是叶军气冲冲的回答.叶佳的声调压得很低了,我努力也听不到几个连贯的句子."你不要那么.......她还不.......闹也没用......."声音越来越小了,最后就模糊得根本听不清楚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了.我只好放弃,可我还是不想离开,我真想去问一问他们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会不会是叶军知道了我和阿风的事情,心里就对我有了成见呢?这是最有可能的原因了.想到这个,我有了一些释然.回家的路上,原本是阳光明媚的天气竟然在一瞬之间阴云密布,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了.只一会儿的工夫,我整个人就被淋了个透,沉重的心情也随之而来了.那些"问题"又重新纠缠上我的心头.孤独的站在大雨的街头,我惶惶然不知何去何从. 第二十一章 一九九二年(6) 开学的日子已经近在眼前了.我的行李整理好了,车票也定了下来,表叔也通知到了,该去告别过的亲友也道过别了......去昆明已经是铁定的事情了.可是,我的心是越来越恐慌不安起来.昆明,那个据说永远是春天的城市在我看来是份外的凄凉,份外的可怕了.因为,那里没有阿风!一想到未来的日子里没有阿风,我就会痛苦得要窒息过去了.但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我实在是找不到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留下来,更加不敢做出私奔的举动来.我不是不愿意随着阿风去,而是不忍心.我怎么可以舍弃家人?怎么能够弃父母的养育之恩而不顾的一走了之呢?而且,在我的心里隐隐约约地感觉到阿风有那么一点不可靠,要跟着这样一个不可捉摸的人去一个不可捉摸的世界,我下意识地有几分退缩了.而阿风呢?他的表现不免令我有一些寒心了.尽管分离在即,尽管他依然说爱我,尽管我们还是卿卿我我.......但是,他仍然不肯改变他自己的决定,也不再要求我什么了,一付分离就分离的样子,竟没有给我一星半点的承诺.若不是他的眼中还有那么一抹期待和忧郁的话,我真要认为他是根本就不曾在乎过我的.再一想,自己也没有选择阿风,似乎就不能一味去责怪他的自私吧,我心中也就没有多少怨怼之情了.我只想留住与阿风相拥的每一刻.终于,到了那最后的一天.我躺在阿风的怀里一动不动地望着他那强壮的身体,想到明天就再也看不见这个人了,再也得不到他的拥抱------心中就抑制不住地绞痛起来.我近乎绝望地紧紧抱着他. “阿风!阿风!明天,我就要走了.” “那,就祝你一路顺风了.”他抬了抬眉毛.这样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平静得有一点无情,我的泪水就涌了出来.他怎么可以如此冷淡?难道我们仅仅只是一般的朋友吗?我不甘!我要做着最后的努力.“阿风,你不再爱我了吗?你就不愿意和我在一起了?”“晓荼!”他温柔地抚弄着我的头发, “我当然是爱你的,也不愿意放弃你,可是你自己不肯跟我走,叫我怎么办呢?”“我不能违背我的家人,但是你是自由的啊!”我乞求地说: “你就不能到昆明去吗?”“我已经说了很多次了,昆明那种内地城市是不适合我的.”阿风有了些不耐.“你就不能为了我````````”“不用说了,我是必须去南方的.”我面对他的坚决,总是无能为力得只剩下了眼泪,在阿风面前我竟然是没有一丝可以左右他的力量.我唯一能做的,似乎就只有哭泣了.阿风捧起我的脸,轻轻吻干每一颗泪珠. “你不希望我是个没前途的废物吧?再说,为了我们的将来我也得成功,是不是?”“那———会是什么时候啊?”“不会太久的,你乖乖的等着我.”他热切地说. “我会成为红歌星的!”我仍然是凄凄惨惨地. “我怎么等呵?”“耐心点,等着我功成名就.”他轻吻着我的额头. “我会来昆明接你的.”我并不是很相信阿风的许诺,成功有那么容易吗?我还要等待多久呢?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也只有听他的了.依偎在阿风的怀抱里,在他的亲吻中我似乎看到了一丝希望,也许过了这一段分离时期我们就真的会有美好的未来了.虽然想是这样想的了,但真临到分别时刻我的心还是轻松不了.我真想让时间就此停住,永远就定格在与阿风相拥的这一刻,或者是突然爆发一场战争和地震或洪灾什么的,我就用不着离开了.当然,这只是我的意想,什么意外也没有发生,无论我们有多么的依依不舍,也必须分开了,因为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我只有离开了.傍晚时分,我才满怀凄楚地回到了家.刚一走到院门口,我就听见客厅里人声鼎沸,争吵叫嚷中还夹杂着一阵似曾相识的哭声````````这,是怎么一回事情?我家可从来就没有这样热闹过的啊!我忘了自己的情绪急忙跑了进去,一副古怪的场面展现在了我的眼前: 妈妈一脸愤怒地坐在沙发上狠狠的盯着二哥,二哥则是一付垂头丧气的样子不敢抬头,爸爸和大哥都是苍白着一张脸,手足无措地望着站在客厅中间的那个男人,而那个卷着袖子,喘着粗气的人竟然是———叶军!坐在地板上相拥而哭的两个女人却是———叶佳与她的母亲!我完全糊涂了!简直就不明白自己到底看见的是些什么了.我惊诧地问: “这````````这````````是怎么了?”没有一个人理睬我,每个人对维持着原有的姿态,全僵在那里了.我看这地上哭泣的叶佳,她比我上一次见着的时候更加苍白憔悴了,却又明显的胖了许多.“你怎么了?”我问她叶佳没有回答,用双手捂住了脸哭得更大声了.她的妈妈,那个瘦小的纺织女工一面流着泪一面反复地说着:“你们不要太欺负人了!不要太欺负人了`````````”.我茫然不解, “你们”是谁?又欺负了谁?看情形,似乎是叶佳受了什么委屈,可是这又和我们家有什么关系呢?是白家的什么人得罪了她吗?“谁欺负了````````”我正欲问个明白,蓦地,就接触到了妈妈似冰刀一般刺人的目光,吓得我不由得就住了口.。 叶军爆发的大吼了一声: “白文峰!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二哥失魂落魄地抬头看了一眼叶佳,又飞快地垂下了头没出一声。 “你说!该怎么办吧?”叶军冲过去一把抓住了二哥的衣领,扬起了拳头要打他的样子. “你说不说?别以为不表态就可以蒙混过去了,你休想!”二哥还是一言不发,任由叶军拉扯着,惨白地脸上有着一种痛悔与迷茫交混的复杂表情.“你不负责是不是?”叶军暴躁起来. “我打死你!看你还赖!”说着,叶军抡起拳头对着二哥就是一阵劈头盖脸的乱打起来.一面打着,他还一面满口脏活的在诅咒着,二哥毫无招架地挨着打,既不反抗也不吭声.只一会儿功夫,他的嘴唇就破了,血从鼻子里流了出来,眼睛青肿得几乎无法睁开了,整个脸已经是变了形状.可叶军还是没有停手的意思,仍旧是不依不饶地继续打着.爸爸和大哥冲过去力图想要制止叶军,但他们哪里是他的对手了?根本就不够力气拉开愤怒的他,反而被推得老远的了.妈妈这时也失去了惯有的从容和冷静,徒劳地想冲入战场,却对被挤了出来.她只有在旁边急得直跺脚.“放开他!放开他!”她大叫着.妈妈的 叫喊全然没有作用,屋子里还是乱成了一团.我被这吵闹,殴打的场面弄得晕头转向,一点也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情?也没有谁来解释一下,我只有张大了眼睛,惊愕之极地看着这一切,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忽然间,我被什么人猛地推了一掌,一下子就冲到了人群中去了,我蓦然发现自己竟站在了叶军和二哥之间,我还来不及有任何动作, “啪”的一声,我的脸上就被叶军重重地扇了一记耳光,我痛得不禁叫了出来. 第二十二章 一九九二年(7) “对不起,对不起.”叶军立刻住了手. “我并不是想打你的.”我摇了摇头,捂着发烫的面颊没有说话.此时,室内才有了片刻的安静.叶军有几分内疚地看着我,想说什么又没有开口;爸爸和大哥跌坐在椅子上直喘着粗气;妈妈则在忙着检查二哥的伤势;叶佳母女止住了哭泣,在用眼神交谈着些什么;每个人都在忙碌着,只有我一个人呆呆地看着他们,还是一头的雾水.过了半响,叶佳扶着她妈妈从地板上站了起来. “哥!我们回去吧!”“什么?回去?”叶军喝问: “那你怎么办?孩子怎么办?”叶佳的泪水又流了一脸,她哭着摇头, “不知道!不知道!我不知道!”“孩子?什么孩子?”我吃惊地看了看叶佳. “叶佳,你难道是-- ”没有人回答我的问题,每个人的脸色都是份外的难看.“天下可没有那么容易的事情!”叶军涨红了脸. “她肚子里的孩子可是你们姓白的.”叶军的一句话就像是一道闪电划过了黑夜,一下子就照亮了整个吵闹的真相: 叶佳,她居然是怀孕了.而且孩子还是二哥的!二哥和叶佳?! 这怎么可能呢?这,也太匪夷所思了一点!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两个人,如果不是二哥那满脸的愧色,我还真有些以为叶军是在胡说八道了,他们?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竟然是一点儿也不知情的.但事实就摆在我的面前,不能不相信了.“这根本就不可能!”妈妈的声音冷而利. “她随便怀个什么孩子就说是文峰的,岂不是太可笑了吗?”妈妈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她是在指叶佳的品行有问题.叶佳顿时就难堪得涨红了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我同情地望着摇摇欲坠的她,很想安慰她一两句什么话.“我还是那句话,请你们不要在这里胡搅蛮缠下去了,该去找谁就快去找谁罢. “妈妈恢复了平日的年风度,冷淡地说. “诬赖不相干的人有什么意思呢?”“你这个????”叶军一时气结了.“出了这种事情,你们的心情我也可以理解的,但是也不要病急就乱投医嘛!”妈妈一付通情达理的样子. “有什么困难说出来,我们能够帮忙的,还是会帮忙的.”叶军气得浑身颤抖,却说不出一个字来,论口才,他如何是妈妈的对手了?妈妈轻描淡写地一挥手. “好了,这事就到此为止了.你们,就请回了吧!”“我不和你这个女人说!”叶军转向了二哥. “白文峰,我只问你!这个孩子是不是你的?”“我`````````”二哥张了张嘴.“你,你什么你?”妈妈抢白道: “不要中了别人的圈套!”爸爸有些看不过去了. “云仪!有话好好说.”“好好说?”妈妈冷冷地, “说什么?又要弄个野种回来吗?”爸爸颤抖了一下,脸色奇怪的发着白.妈妈转向叶佳,很鄙夷地说:"你快走了吧!不要再异想天开了,何必自取其辱呢?""我```````````我``````````"叶佳哽咽着说不下去了.一股不平之情在我的心中翻腾,事实明明就在眼前,叶佳并没有说谎话,妈妈却偏要歪曲一切,非要把叶佳说成是一个人尽可夫的坏女孩,这真是很有些过份了!"妈!"我忍不住叫."你别那么说叶佳.""哦?那是我错了吗?"妈妈笑了,脸色却铁青起来."我只是????"我瑟缩了一下,还是壮起了胆子继续说:"我只是觉得那个孩子就是二哥的.""你觉得?是你做的媒咯!"爸爸不安地咳嗽了几声."晓荼!别多嘴!"妈妈摇手,"你就让她说下去,那????你认为该怎么办好呢?""我,我,"我迟疑了几分钟,但叶佳的泪水令我再度开了口."二哥,应该负一点责任吧.""哈!你倒挺会帮理不帮亲啊!"妈妈干笑了几声."负责,负什么责?这样不知道自爱自重的贱人是自作自受,咎由自取!"叶佳再也承受不住这样当众的羞辱了,脸色在一阵忽青忽白之后,就一下子晕厥了过去.叶军和他的妈妈顾不得与谁理论了,手忙脚乱地试图让她清醒过来.我看着他们慌乱的模样,心底涌起了深切的怜悯来.我还是不清楚她和二哥是怎样的一种情形,但是我觉得自己可以感到叶佳的感情是真实的.因为我也是正处在恋爱之中的女孩.同样的感受,又或者是第二日的远行使我一时间忘记了害怕,一心只想着给叶佳一个公平,于是,我又对妈妈反驳了."不管怎么说,二哥并没有否认什么,该不该负责也得他们去商量,不应该先认定谁有罪吧."我有一点慷慨激昂."况且,叶佳真不是那样的坏女孩.""好!好!好!"妈妈点着头,看着我的目光既阴冷又有些刻毒."你很讲义气啊!"我在这样的注视下不由得不寒而栗了,有了一种想逃跑的感觉."晓荼!"爸爸掩饰不住焦急地喊."你还不快向妈妈道歉!"其实不用他说,我已经在后悔了.我看着妈妈真正被触怒的样子,我这才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的祸."妈,对不起!对不起了,是我的话......."我在妈妈咄咄逼人的目光下嗫嚅了."看!"叶军这时不合适宜地插了进来."连你们自己人都这么说了,你们得给我们叶佳一个交代了吧!"他的话简直就是火上加油,但妈妈并没有理睬他,只是一味地盯着我,那样子以其说是愤怒,倒不如说是无比的厌恶了.这目光使我惊惶得不知所措了,一股寒意自心底升起,冷汗涔涔而下了.本能的,我有了种莫名的却又相当强烈的恐惧.妈妈,似乎像是仇人一般可怕起来.此时叶佳已经醒了过来,但仿佛她也立刻感染到了年些什么,没有任何哭闹地,微微张着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妈妈,等待着什么似的很安静.窗外,还是晚霞满天美丽如画,而室内的每一个人,尤其是我,却被某种令人窒息的情绪所控制了,似乎是嗅到了一丝暴风雨来临的气息.时间也不知过去了多久,我终于鼓足了勇气打破了寂静."妈,对不起!""不要叫我妈,我可当不起!"我僵立在原地,心里满是懊恼.明天,我就要离开了,又何必去惹妈妈生这样大的气呢?我又不是不知道妈妈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子女的拂逆了,况且我还是当着外人的面.看样子,这一次是有我好受的了.我再乞谅地叫:"妈.""我是你的妈吗?"妈妈的语调有些古怪."你别乱叫了."爸爸向她走近了一点,有些恳求的意味."云仪!"我有一点奇怪爸爸的紧张反应,这不过是一句赌气的话罢了.妈妈横了爸爸一眼,用极其怨恨的口吻说道:"白士贤!你不要在那里大呼小叫的,你强加给我的这个女儿已经二十年了,二十年啦!我实在是受够了!你明不明白?"爸爸一下子就跌坐下来了,脸色变幻莫测,并且开始喘着粗气起来.他的这种样子让我直觉感到有哪里不对劲了,似乎是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会是什么呢?和我有关吗?我无法具体地分析清楚,但极度不安的感觉已经紧紧地抓住了我的心. 第二十三章 一九九二年(8) "妈!"大哥对着妈妈直摇头."不要!" 不要什么?我莫名其妙了.逐个看了过去,只见爸爸,大哥,包括满脸是伤的二哥都非常紧张地看着妈妈.而妈妈,却并不去理会他们的目光,还是憎恶地看着我不放,同时,她的脸上新添了一种不顾一切的神气. 我害怕起来."妈!" "已经告诉过你了,我不是你的妈."妈妈一字一顿地,"我江云仪可不是那个下贱的女人!" 她的声音轻轻的,却像是晴天霹雳一般在我的心里炸开了.我只觉得脑子中"轰"的一声巨响,眼前金星乱跳,整个人就几欲昏死过去了.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我拼命地摇着头. 妈妈笑了,是那种幸灾乐祸的笑. “我也希望这是不可能的,但这偏偏就是不折不扣的事实.”妈妈无情地说. “你不过就是二十年前那个无耻女人扔在这里的贱种罢了.” 我混乱不堪地捧着似乎快要裂开了的头,痛苦地呻吟出声了.但是,在我的心中却又偏偏明白异常,虽然还是有许多事情我是糊里糊涂的不知究竟,可我已经本能地意识到了一点: 江云仪真的不是我的亲生母亲!顿时,这么多年来她对我那种令人费解的冷漠,苛刻,终于有了个合乎常理的解释了. “爸爸!”我还是求救地喊.希望爸爸能够给我一个不一样的答案. 爸爸的嘴唇颤抖着,就是说不出一个字来.他注视着我,眼里浮起一层愧疚的神情,这已经是明白无误的告诉了我一些什么了. “他?他好意思说吗?”妈妈,不!应该是江云仪,嘲讽地,怨恨到看着爸爸."白士贤,白士贤,你该叫作陈世美才对!为人师表却龌龊透顶,弄出个私生女来还要作妻子的来善后,他还有脸说什么?!" 私生女!这个词让我整个人如坠冰山雪窟,从四肢到心脏都冷得无法动弹了.但周围每一个人脸上的表情却份外清晰的映入了我的眼帘:怜悯,怜悯,怜悯........这令我无地自容到了极点! 江云仪转向我,她又笑了."真是遗传到位啊!你也是个天生的下贱坯子,偏偏就喜欢去那些歌厅舞厅之类的不良场所鬼混.你别以为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只是懒得去管你这种人而已." "云仪!有这样的事情吗?"爸爸瞪大了眼睛."晓荼!你去那种地方做什么?" 我无言以对,已经是临近崩溃边缘了. "她做什么?当歌女呗!"江云仪接口道."她就配作那种人,连交的朋友都是一路货色!" 说到这里,她突然想起了叶佳,收起了笑容,她冷冷地指着叶佳说:"你别以为玩一套什么木已成舟的把戏就能逼谁就范了.趁早死了这份心!我江云仪二十年前就不会让你们这样的女人进门,二十年后就更加不会了!" "我......我......."叶佳胆怯地. 江云仪不屑地哼了两声,继续对我说道:"这就是你所谓的好朋友,一直都只是在利用你登堂入室罢了.可笑你蠢得一无所知,还要替她讨什么公道!" 叶佳垂下了头."晓荼,我......." 在泪眼迷蒙中,我看见了她脸上有着被揭穿的尴尬和羞惭.那么,江云仪说得没错了.叶佳真的是在利用我接近二哥了,这才以至于演变成今天这种局面.叶佳,她可是我最好的朋友啊!她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我呢?这又是一个不小的,冷酷的打击.我的心疼痛万分,一片迷茫了.真不知道这世界到底是怎么了?忽然之间,母亲也不再是母亲,朋友亦非是朋友,我自己又是白晓荼吗?我弄不清楚了.我发现自己已经彻底地陷落在无底的深渊之中,我再也找不回原来那个世界和原来那个自己了! 江云仪带着一种欣赏的愉悦看着我的表情."我知道你很痛苦,是不是?但我呢,已经忍受这种痛苦二十年了,你知不知道这种滋味:我只要一看到你就会感到耻辱!而你偏偏就没有一天不出现在我的面前,不停的提醒着我二十年前的那一幕,真让我忍无可忍了!"她停顿了一下,"现在好了,你总算知道了自己是个什么身份,就好自为之吧,识趣一点,请别在我的眼前晃来晃去的了." 这样的语气刺激了我,我再也没有力气支撑下去了.只觉眼前一黑,我晕了过去........ 当我醒过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正躺在自己的**. 房间里没有开灯,幽暗中我只听见桌子上那个闹钟在"滴答滴答"的,不紧不慢地走着,除此以外就再无别的声响了.四周安静得似乎什么事情都未曾发生过一样,又似乎是这世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不清楚现在是几点了,也不清楚叶佳他们那些人都到哪里去了,问题到底解决没有......我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想知道,只是这样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脑子里像幻灯画幕一般不停的映现着客厅里的那些对话,那些场景,一件难堪而又明显的事实摆在了我的面前:我是一个不名誉的私生女! 羞耻的感觉像是涨潮的海水似的一浪高过一浪的在我的心里汹涌澎湃着,别的,我就一无所感了. 时间在黑暗中沉重地流逝着. 突然,一声长长的鸡鸣划破了这死寂.我也被惊醒了,抬头向窗外看去,晨曦的微光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来到了,新的一天又要开始了.而且,看起来还会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但是,此刻的我却因黑夜的逝去而倍感惶恐起来了,一想到即将要面对父亲的眼神,"母亲"的脸色和哥哥们的怜悯,我立刻就想要逃跑,想要遁形,想躲在一个没有人烟的地方永远都不再出现. 逃?!能往哪里逃呢?我茫然四顾. 阿风!这时一个名字在我的心中浮起.这是我事到如今第一次想到他,但那慌乱而痛苦的心无形中就有了几许稳定下来,犹如一个迷路的孩子突然看见了一个路标,一个溺水的人突然抓住了一块浮木的那种感觉.现在,阿风已经不仅仅是一个我爱着的男人了,他已经成为了我唯一的避难所,唯一的人生希望了. 我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紊乱的心情平静一点.最后,我把目光定在了床头那个行李箱上面,我似乎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没有作太多的考虑,我出于本能的,猛地从**起来向那个皮箱走过去,我拎起了它,机械地挪动了脚步. 在经过父母的房间时,我不禁停了下来.我听见父亲一声又一声的叹息着,他 一定是在等待着天亮,思量着如何对我解释吧. 我又听到了江云仪不屑的冷哼声,她也是醒着的.看来,对于他们来说这也是一个无眠的夜晚. 我犹豫了一下,很想听一听父亲会告诉我一些什么.但随即我就放弃了这样的念头,这还有什么必要呢?再完美的说辞也是改变不了那个可悲的事实了,我,再怎么也不能作回原来的白晓荼了,也不能再去面对原来那个世界了.我唯有??????逃开! 悄无声息的,我来到了大门口.我再度停了下来,回望着晨光中的家,那荼蘼花,那月桂树,那秋千架---这熟悉的一切将只会出现在我的梦魂里了.我的心头不由得一阵阵巨痛起来,一种强烈的不舍控制住了我,我几乎要放弃了出走的行动.但是,我终于还是拉开了大门. “别了!”我在心里呼喊. “永别了!” 在泪眼滂沱之中,我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这个世界,就冲进了茫茫的迷雾中. 第二十四章 一九九三年(1) 或许,每一个人在他漫长的一生中都会有过 “我是谁?”的疑惑.但这个问题也只是偶尔想想罢了,是不会造成什么长久困扰的.可是,对于我则是不然,我是真的失去了我自己,失去了那个二十岁的白晓荼,而且,再也找不回来了.。 我就在这种令人绝望的失落感中像是一个游魂似的在阿风的小屋里呆了好几个月,直至新的一年已经到来。 这几个月里,我除了维持着基本的生存,别的我什么都不愿意做了,甚至连日记也不写。似乎这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事情是值得我去关心,去激发出热情了.我不知道白家的人可曾四处寻找过我,想来是有过的,但他们又哪里会找得到我呢?在这么大的一个城市里我不过是渺小的一粒尘埃罢了,况且我又像是一只冬眠动物那样蜷缩在小屋里足不出户,真的就是彻底的消失在人海了.也许,他们也曾追问过叶佳,知道了有阿风这么一个人,知道了我曾经有过私奔的念头,但他们还是不可能找到我的踪迹的,毕竟叶佳所知道的情况是相当有限的。 “还担心被发现吗?真是自作多情!”我自嘲地对自己说:"你的消失对白家可能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少了你这个污点,只会令人松了一口气的,哪里又会着急呢?你也太高估自己了吧!" 无论真实的情形如何,总之,我并没有被任何人找到过.就这样,自从我从那天凌晨三点钟(事后阿风告诉我的)苍白得像一个鬼似的叩开阿风的门以后,我的日子就只在失魂落魄中溜走了. 阿风并不知道我离家出走的真实原因,他也没有多问什么,只是很自然的就认为了我是因为舍不下他,并很是为此欣喜而自得了一番.面对我的颓丧与泪水,他并没有多加探究,他只是刻意地,非常温柔地安抚着."你放心好了,我会照顾你的,我会是一个很成功的男人,你跟着我是不会后悔的." 我紧紧地抱住阿风,不肯稍有松手."我现在只有一个你了!" 最终,我还是没有告诉阿风我的身世.并不是我觉得我们还不够亲密,我也无意对他有所戒备,而是我一则感到羞耻,阿风的身世也是一言难尽,但他的母亲是迫于无奈的,是受害者,而我呢?不过是一次偷情的结果或不道德的产物,那生我的女人又是个什么样的**娃**呢?我已经够轻视我自己的了,我又怎么受得了他的?哪怕是一个诧异的眼神?二则也不愿意让自己的问题给他增添某种烦恼,他自己的身世阴影也还一直未曾散去,又何必要负担我的呢? 我在悲哀中挣扎着,内心的无助一次比一次在加深着.同时,对阿风的依赖也一次比一次的浓烈了.他成了我唯一的亲人,唯一的依靠及唯一的上帝!我已经把自己的全部,把自己的未来交给了他. 因为阿风广东那边的朋友还没有安排好,我们就迟迟不能成行,在南京一直耽误到了四月份的最后的一个阴郁的黄昏,这才踏上了远去广州的旅程. 按照常理而言,从来没有作过长途旅行的人能在这美好的季节里偕同自己的爱侣前往一个有名的大都市,应该是一件很让人向往,很让人兴奋的事情.可是,我怎么也提不起兴致来,心里非但没有愉快的感觉,反而充满了不安和愁苦. 阿风握着我颤抖的手."晓荼,你不要担心啦,一切有我呢!" 我勉强地笑了一下,心情并没有轻松多少.看着车窗外那些兀自恋恋不舍的人们,我突然之间有了想下车的冲动.曾有一度,我是只求离这座城市越远越好,可真的就要离去了,我又是满怀着不舍之情了,仿佛离开了我就再也回不来了似的.更主要的是,我对那个遥远而陌生的城市一直心存着某种恐惧.这种恐惧是莫名的却又是强烈的在心头盘踞着,即便是阿风温情款款的抚慰也不能减轻一二的. 不过,实际上不论我的心态如何亦是无关紧要的了.因为,火车已经越过了片片田野和树丛,正坚定地,飞快地向前行驶着. 一路上,阿风非常的兴奋,难以抑制的喜悦令他变得多话起来.他不住口地描述着未来的一切,似乎是只要一到了广州那美好的前程就在那儿等着他了.我很偶然的注意到一个问题:在阿风的未来规划中是极少提及我的,几乎全部都是他自己如何如何的.这令我有了一些不自在的感觉,心里的不安又多了一点. 渐渐地,旅途的漫长和生硬的车座让人们困倦起来.阿风也停止了议论,让我靠在他的肩膀上休息,而他自己也斜倚在座位上时睡时醒地摇晃着.半夜里醒来,我头昏脑涨,浑身酸痛,心中依然是不安而烦闷的.只有阿风那英俊的剪影给了我几许安慰,凝视着他,我发现自己对他的爱恋正在心里成倍地滋长开来. 车厢里很静,人们都在尽力的睡着.虽然那姿态是各异的,但他们应该是都在做着关于未来甜美的梦吧!而我,却怎么也闭不上眼睛了.听着火车的隆隆声,我猜想着这黑暗中的铁龙即将驶向怎样一个未知的新世界呢? 几经辗转,目的地????广州.总算是就在我们的眼前了. 广州车站很大,也很是拥挤不堪.到处都是扛着大包小包的打工仔类的旅客在挤来挤去的,并且不管不顾地用自己的方言在大呼小叫着.我一支手紧紧地拉住阿风不敢放开,另一支手拼命地挡着那些似乎随时都会砸下来的行李.只一会儿,我就浑身是汗,气喘吁吁了.好不容易的,我们才过五关斩六将的冲出了这个偌大的车站. "等一下."阿风放下行李对我说:"猴子会来接我们的." 我站在街头茫然四顾,一种背井离乡的惆怅油然而生. "这里真是热闹啊!"阿风左顾右盼."只是车站就这么繁华了,其他的地方就更不用说啦!" 我不感兴趣地"哦"了一声,没有表示自己的什么观感.其实,我对这个新环境并没有太好的印象,眼前的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喧嚣景象不仅不能让我领会到什么风光,只能增添了几许厌烦之感. 大约等待了有一刻钟之久,阿风那个绰号叫作猴子的朋友这才急匆匆地赶了来. 那个猴子还真的是名副其实,黑瘦黑瘦的,外加长手长脚的模样,活脱脱的就是一只大猴子,站在那儿倒是吸引了不少的目光.我在打量着他,他也在打量着我.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我直看,既不礼貌又很是放肆,好像我是一个赤身**的怪女人似的.我被他看得有些脸红了,忙移开了目光装作去欣赏远处的建筑物. “这是猴子,大名侯军,优秀的贝司手.”阿风介绍着. “白晓荼,我的~~~~~老婆.” "这个就是你的妞啊!"猴子对阿风吹了一声口哨."整个一个良家妇女嘛!" “那是当然!”阿风颇有一点自得的. 猴子拍了一下阿风的肩,古怪地笑了笑那神气透着那么一股不正经的味道.我不禁皱了皱眉,真不敢想像阿风其他的朋友又会是什么样子? 他们一边聊着这里的情况,一边拎起行李向汽车站走去.阿风示意我挽住他 的手,我看了一眼猴子,有些不好意思,只是跟紧了他的步子而已. 猴子笑了. “还挺害羞的呢!” “没见过世面啦!”阿风很男人的样子. “小家子气.” 我更加有点不自在了. 回头望了望渐渐遥远起来的广州火车站,我这才真切地意识到过去的一切是真的要割断了,再也回不去了,南京,已经是恍若隔世的过往了 ! 也不知道转了多少次公共汽车,猴子才把我们带到了也不知道是城中心呢,还是郊区的旧住宅小区.走进了一栋八层楼的建筑,径自上了五楼. 当猴子打开了房门,我不禁呆了呆.这是一间一室一厅的小居室,并不是因为它的小让人有什么不适感,而是它那种污秽黑暗令人感觉很不舒服.房间里空荡荡的,连一间家具都没有,就只有前任主人扔得满地都是的废纸和日用垃圾,被风一吹,就满屋的飞舞起来,并且伴随着 “簌簌”的响声,散发着一种古怪的气味. “鳄鱼才搬走了几天,还没有人住过的.”猴子解释道. 那个鳄鱼又是谁呢?我已经没有兴趣去知道了.反正,阿风那些朋友们好像全没有真实姓名似的,只有一堆动物名字作为代号. “叫你和我们一起住吧,你偏不干.”猴子埋怨地, “单独租房子是很花钱的.” 阿风看了我一眼没有答话. 猴子裂开嘴笑了. “哥们,女人是不能太宠的!” “去你的!”阿风打了他一拳. 然后,阿风把猴子拉到了一边,两人嘀嘀咕咕地在商量着什么,还不时地向我看上几眼.隐隐约约地,我只听见了几句: “暂时的而已.”, “你小子可别赖帐呵!” “过几天就行了.”之类的话,意义不是很明白,但我看见猴子递给阿风几张钞票时就恍然大悟了,是阿风在向猴子借钱.我心中不由得一惊了,阿风的经济差到这种地步了吗?怎么才到广州就得靠借贷为生吗?在我从小所受到的教育中借债并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不到万不得以是不可以向别人伸手的.所以,阿风的景况很让我担忧起来了. 猴子走了,屋里只剩下我和阿风两个人,我们互相对视了一下,一时之间反而无话可说了. “我怎么收拾一下好呢?”我竟有了一点紧张. “收拾什么啊?”阿风笑了. “这里什么东西都还没有呀!” 我四处看了看,也不禁失笑了. 阿风走了过来,温柔地抱着我."别担心,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 我回抱住他."没关系,重要的是有你."我诚心诚意的,心里已经充满了自我牺牲的柔情. "谢谢你!"阿风动情地,"晓荼,我一定要让你拥有全世界的." "我不需要什么世界,你就是我的世界了."我也动情了. 阿风突然有了点不好意思,避开了我的目光,"我们该睡在哪里呢?地上吗?" 看来也只有如此了,于是,我们拿出所有的衣物全铺到了冷冷的水泥地板上,也算作是一张床了. "晓荼!"阿风坐在"床"上轻叫."你过来." 我明白他的意思,脸红了,忸怩着不肯走过去.阿风笑着走过来,他一把就抱起了我把我放到了"床"上,开始很细致,很温柔地吻了起来....... 当一切都已经结束,我悄然起身,站在房间唯一的阳台上极目远眺. 虽然这早已是时值深夜了,但我所见之处依然是一片***辉煌,那夜空在它们的映照之下显得并不是那样的黑暗,看上去,整个广州城就是一个美丽而繁华的不夜城.面对着这样一个崭新的世界,我亦忍不住有了几分激动,这里,会是我们永久的家园吗?这里,会是我们梦想中的国度吗?我再回过头来,凝视着酣睡中的阿风,心中爱恋无限,从此以后,自己是什么也不想有的了,唯愿跟着他????这个自己选择又或者是命运选择的男人.在这个陌生又似乎充满了希望的地方长相厮守了. 我们,会很幸福的吗? 我举头问天,苍天无语. 第二十五章 一九九三年(2)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广州完全是一个五光十色的现代化大都市,是整个中国经济改革开放的最佳典范.这里到处都呈现出一派蒸蒸日上的繁荣景象,其地理和政策上的优势使得各种经商,建筑,创业的机会日益增多,随之而发展了形形色色的娱乐方式,这,当然也是全国最为新潮,最为发达的了.所以,在这个城市里就挤满了搞音乐的与吃娱乐饭的年轻人们,一走上街头,你总能碰见几个穿着时髦,打扮前卫而又身背乐器的"音乐人",他们已经成为了广州城的一道独特的风景.阿风与他的那些朋友就是这样的一群人.他们自成一派,为数众多,但同时也有那么多的夜总会,酒吧,迪斯科,咖啡屋.......可以供他们尽情的浅饮低唱,从而借以维持生活,甚至是过上极为宽松的日子了.但是,若想要出唱片或者成为当红的明星什么的,那就是几乎不太可能的事情了.这样的奇迹也不是没有过的,偶尔他们这个***里也会传出某某一夜扬名天下的神话来,可终究这只是凤毛麟角,大多数的歌手也只能是歌手而已,并没有别的眩目光环,阿风也不能例外.不管阿风在他们那个小***里是怎么样的一个人物,但很显然的,他在这个大城市中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虽然,阿风一直都是在很勤奋地追求着他那个成名的梦想,但他依然还不是一颗"星".他还是一个辗转于各个夜总会与歌厅之间的名不见经传的普通歌手,这样的处境离他的理想真是相去甚远了.我不禁代他烦恼起来,真担心他会承受不了.谁知阿风自己却还是充满了信心. “你担心什么?以我的实力是一定会成功的.”他总是很坚定地说:"现在只不过是缺一点运气罢了."看来,在广州大半年的生活反而像是某种催化剂,令阿风原本就有的出人头地的欲望更是加倍的膨胀了起来,很迅速地发展为了他最大的,甚至开始说是唯一的生活目标了.对于阿风这种近乎狂热的心态,我并没有感到有什么不妥.男人,是应该如此的吧!而在我这一方面,我在这座城市的生活却是另一番有些奇怪的状态了.在广州的我,竟然成为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家庭主妇式的人物.每日里除了柴米油盐之类的事情,就只有等待着阿风的归来.这样的日子重复又重复,不能不让我感到有几分冗长而困倦起来了."我想出去工作."我对阿风说.阿风看着曲谱,头也不抬的."为什么?""这样闲着有一点无聊.""和我在一起不开心吗?"他抬起了头,盯着我问:"还是我让你过得不好?"我已经太了解他那种**的个性了,忙摇头否认"怎么会?我真的只是无聊了."阿风不耐地挥了挥手."那还工作个什么?别让人说我阿风连老婆都养不起了."我很想说工作并不只是经济的问题,但终究还是没有开口了,只柔顺地点了点头."你觉得闷的话就和阿芳他们去逛逛街什么的."我默然,阿风是不明白我所谓的社交生活是怎么一回事情.那,真可以说是一片空白.阿风的朋友是不少的,几乎全是在演艺这个***里打拼的年轻人们.他们全是那种爱玩爱闹的类型,什么各种聚会呀,郊游呀,酒会呀是很常有的事情,比一般的人更加的不甘寂寞.阿风是这种场合的中心人物,而他又是每一次都会带着我去参加的,他自然就认为我就应该是有很多朋友才对,可是,我偏偏就是一个朋友也没有交到的.最大的问题还是在于我自己,我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感到极度的疏远与孤寂,以前我在白家所养成的生活习惯和观点使我没有办法能够与他们打成一片.我不习惯他们那种日夜颠倒,灯红酒绿的嘻闹;我无法接受他们那种男女随便交往的态度;我不喜欢他们所开的那些暧昧不清的玩笑......而他们呢,也很明显地不喜欢我这个人.我的缄默,我的冷淡,我素净的穿着..------这些,在他们的眼里不但是孤僻,更是一个十足的异类了.既然与未我是无话可谈,也就敬而远之了.所以,他们只不过是一群我认识的陌生人而已,我对于他们而言也不 过只是阿风的女人罢了.渐渐地,我也就 借故不大去参与那些聚会的了,倒宁可躲在家里看看书,写写东西什么的,阿风在拉了我几次不成以后也就不勉强我去了,他自己仍然去玩他自己的.很显然,阿风是非常喜欢那种娱乐方式的,那些地方一直都令他有如鱼得水的感觉.这已经成为了我们最大的不同之处.这样的日子一天一天地过着,我的生活也如此一成不变的定格为了一种模式了.就在这一年即将结束的时候,一个男人的出现让我的生活起了一丝涟漪.他叫方志林,是广州城一家报社的编辑.因为我有几篇散文是经过他刊发的,便有了几次联系,主要是通过书信和电话交流了一些文学观点之类的,并没有涉及到其他的问题.但他的文笔颇让我欣赏的,久而久之,无须中我对于他本人也产生出了不少的好感来了.故而,当这个方志林提出见面的要求时,我也就并无反感的欣然前往了.等见到这位素未谋面的"朋友"时,他那出意乎料的年轻着实让我大吃了一惊."那我应该是怎样的呢?"方志林笑了."是一头白发,两眼昏花吗?"我不禁莞尔,我想像中的编辑就是这般模样的.他扶了扶镜框,叹了一口气."唉!幸好还戴了这么一副眼镜,冒充一下斯文,不然你准以为我是个卖菜的了."我再一次被他逗笑了,他多少让我想起了二哥.立刻就消除了那一点陌生感,谈话开始变得轻松了起来.自此,我们就停止了书信的往来而改为了直接的见面.每次也并没有去过哪里玩,只是坐在咖啡屋或茶园里一边浅饮着,一边闲聊着,并无任何的特别之处.但是,那种气氛,那种感觉真的很惬意,令我第一次有了"友谊"的温馨感受.随着见面的次数增多,我们谈话的范围也开始渐渐变大了起来,从文学涉及到了较为私人性的话题了.方志林是个比较开朗而透明型的人,外向而又健谈,很有一些无事不可对人言的作风.因此我很快就知道了他的家世,以及他生活中的经历和种种趣事.而我自己,就不是那么喜欢谈个人的事情了,甚至是刻意的在回避着."你是江南什么地方的人呢?""我?"我迟疑了一下,随便说了一个南京附近小镇的名字."不大像啊."他上下打量着我."你不像是生长在那种小地方的人呀."我勉强地笑了一下,没有答话."你一个人在这里吗?"他又问:"有亲戚没有?"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你必定是有一个很精彩的故事啦!"他深思地,"可以讲讲吗?""哪有啊?"我敷衍着."你小说看得太多了吧!"他不相信地看了看我,却也不再追问了.一次见面时,方志林建议道:"为什么不叫上你的男朋友呢?人多会热闹一点嘛!"其实我从来就没有提到过阿风的情况,但以方志林的聪明自然是很容易就猜得到的."他很忙的."我推辞.阿风和他完全就是两种类型的人,是不可能谈得到一起去的.何况,我也不知道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并没有向阿风提到过有方志林这样一个朋友的存在.方志林好奇地问:"你男朋友是做什么的?""歌手.""歌手啊!"他惊诧了."想不到他是做那一行的."我有些不悦了."有什么不好吗?""不!不是那个意思."他急忙解释,"我只是没有想到你会找那种时髦人物作男朋友的啊.""那应该是什么样子的人才对呢?"我反感地问:"你们的衡量标准又是什么?"方志林被我有一点过激的反应弄得一愣,好一会儿才呐呐地说:"你别生气嘛!我又没有其他的意思,只不过是????"我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忙扯开了话题."那???你的女朋友呢?"他耸了耸肩."还不知道出生没有呢?""你的眼光太高了吧!"我取笑他.他收起了笑,正色道:"这不是眼光高不高的问题,而是合适不合适的问题.不一定非得完全的志同道合,但一定得有某些共同点吧,否则怎么能长久的在一起呢?"我心里不由得一怔,共同点?我和阿风的共同点又在哪里呢?我有了片刻的疑惑.但只有一会儿,我就释然了."两个人彼此相爱不就行了吗?这就是最大的共同点了."方志林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生活中并不只是有爱情的."我没有接口了,他也就不好再说什么.这次的谈话就到此为止了,并没有影响到我的心情.但是,当方志林问到我的工作情况的时候,我就不免有了一点很受挑拨的感觉了."他为什么不要你去工作呢?""他不想我太辛苦了."我笑笑."何况,工作也不是很好找的."方志林很热心地,"我们报社有些事情很适合你做的,来不来试试?"我推辞着."不必麻烦了,我这样也挺好的.""你怎么能这样子想?"他皱眉了."你这么老是关在家里,不去接触社会,不去接触其他的人可不是什么好事情的."我默然,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正确的.“你的难道只守着他,支持他去追求他自己目标,你呢?你的自我价值又在哪里?”我的心情不由得有些沮丧起来.在闷闷不乐了一阵子以后,我还是没有拂逆阿风的意思,依旧安于家庭主妇的日子.方志林的话再对,也不能动摇我对阿风的感情的.本来有着这样一位朋友时不时的来往着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但是,渐渐地,我和方志林之间某些微妙的变化令我们的友谊产生了裂痕.也不知道是不是印证了那句:"男人与女人之间是不存在单纯的友情"的老话,我和方志林的往来也开始有了几分尴尬的意味,他明显地露出了追求我的意思来了他很是直率."我觉得你就很适合我.""什么?"我只有假装不懂.方志林的目光热辣辣的."我要你作我的女朋友!""我们本来就是朋友嘛!"我顾左右而言他."我要追求你!"他更加直接了,并握住了我的手."请你别开玩笑了."我轻轻地挣脱他."我是有男朋友的.""但你并没有结婚,是不是?""这怎么可能?""怎么没有可能?我把比他优秀吗?"但是????"我犹豫了一下,虽觉得有些伤人,但为了避免更大的误会还是说了."我爱的并不是你.""可是,你是喜欢我的????""不要浪费时间在我的身上了,我是不可能爱上别人的."我又补了一句,便匆匆地逃开了.后来,我就不怎么和方志林见面了,亦不再向他所在的那个报社投稿了;后来,我开始不再回复他的信件了;再后来,我又搬迁到另一个地方去了,就真的彻底断绝了与他的联系.就这样,我终于失去了在这座城市唯一的朋友,结束了唯一的一段友谊的插曲,又变得孤独而寂寞起来了.我的心里对此是相当无奈而难过的,方志林真的是个很不错的男人,但是如果不狠下心来斩断他那尚未成曲调的情歌,继续来往下去的话,那不就是在害他了吗?因为我深深知道,在我的心中只有阿风,而永远也不可能再容纳另一个男人和另外一段感情的了.而实际上,我的整个世界早已经只剩下阿风一个人了.除此以外,我想不出来自己究竟还拥有些什么称得上有价值的东西了. 第二十六章 一九九四年(1) 就如同那些学习艺术的人们齐聚到巴黎去一样,广州也正在成为着一块巨大的磁石,吸引了四面八方充满发财致富欲望与功成名就梦想的形形色色的人们,不知道有多少人是抛妻别子,背井离乡地拥了过来.这当中自然是少不了一大群称之为“南漂”的音乐人了,广州,已经成为了这个时代流行音乐的天堂和圣地,不到这里来就像是没有镀金的铁块,你的音乐还会有人赏识吗?于是乎,那些俊男美女们一个个轻歌曼舞或声嘶力竭的,乱纷纷地你刚唱罢我登场,弄得一个娱乐界好不热闹?!久而久之,这碗"娱乐饭"也就成了僧多粥少的局面了.而且,还有一种很让人尴尬的情况是越来越普遍起来,那就是:虽然同是歌手却是非常的男女有别.在这个***里,女性,尤其是年轻而又漂亮的女歌手们,无疑是要远远比男性歌手更加得天独厚许多.她们总是很容易就能够获得成功的,这个与其唱功如何似乎没有太大的关系.阿风既无特别的背景,又不幸身为了男子,运气也就姗姗而不来了,他想成为明星的梦想依然还是梦想,而经济上的情形也比初来的时候还要糟糕几分了.一天晚上,阿风很早就回到了家."怎么这样早呢?"我吃惊地看了一下钟,不过才八点多一些而已,应该是他正忙着的时候啊!"我不干了!"阿风气呼呼地,"他们不知从哪里弄了一个黄毛小丫头来,竟然要分我的歌!"原来只不过是这么一回事情,我放下心来.阿风却没有我这么轻松了,他的眉头紧蹙着,一支接着一支地抽着烟,在烟雾中,他那原本就有些黝黑的脸庞愈发的阴暗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唱得那么的好,在哪里都会受欢迎的."我安慰他说.阿风不那么自信了."是吗?是吗?""当然!"我肯定地.然而,实际的情况并没有我估计的那样乐观.同样的事情又陆续重演了几遍,最为直接的后果就是阿风的收入顿减了,我们的经济开始出现了赤字.当我把最后一笔钱交给了房东以后,我委婉地对阿风说:"这个地方住久了还真的让人腻味了,我们是不是也该换个环境了呢?"阿风没有回答,凝视着我的目光有些复杂."我现在有点喜欢热闹了."我温柔的,"我们去和猴子合住好不好?""不!"阿风摇头."我怎么能让你吃苦呢?""吃苦?"我笑了起来."那叫什么吃苦?大家住到一起不是很好吗?"阿风有些内疚地低下了头."可是????""没有可是,重要的是我们在一起."我依偎在阿风的怀里,感到无比的温馨,这世界上没有比这儿更好的地方了.这次商量的结果还是搬了家.我们从独门独户的单元房迁到了与侯军他们合租的以套旧公寓里."新"家在城郊的一栋旧楼房的第七层,连上客厅一共有四个房间,乍一看还是十分宽敞的样子,但要三户人家一瓜分面积就小得屈指可数了.侯军和他的女朋友阿芳住了那间最大的卧室,另一个在发廊工作的四川妹小芹占据了我们隔壁那间较大的房间,我和阿风是后来者,就只能住最小的那一间了.五个人,再加上各自杂七杂八的东西,把到处都塞得满满的,几乎让人无法下脚了.我并不是一个希求奢侈生活的人,境况就是再拮据我也能够做到安之若素的,也能变着法子生活得简单一点,把困难应付过去的.可是,对于这种"新同居"生活模式,我是渐渐感到无法适应得下去了.共有一个客厅,一个厨房,一个卫生间;我独自承担公共场地的清洁卫生;那关紧了门也挡不住的日夜不分的喧闹........我都还是可以尽力去忍受的话,但是对于这个"家"里;老是不停的人来人往,特别是那个并没有男朋友的小芹却总有许多不同年龄的男人找上门来的情形,我实在是有些忍无可忍了."她是做'零售'的啦!"阿芳说着难懂的广东话,并鄙夷地撇了撇嘴."什么零售?"我不明白."就是那些事情嘛!"阿芳笑得邪门."发廊女和男人的问题啦."我这才会意过来,不禁脸红了.再看见小芹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与她说话了.最难堪的是,有好几次我去开门时,那几个小芹的"男朋友"一进来就直定定地看着我,看得我浑身不自在极了."你是小芹的朋友?"他们无不充满了某种期待地问我."不是."我急忙摇头.他们明显失望了."哦!"有几个男人还试图恭维我."小姐,你知道你自己真的是好漂亮啦!"他们那一脸的好色和媚态令我几乎当场就要呕吐出来了.我把这些烦恼告诉阿风时,他却是一笑了之. “这有什么关系呢?你不去理他们就行了嘛!”“可不以让小芹搬走?”“这怎么行?”阿风摇头. “别人也是交了房租的,我们哪有权力赶人走?”“可是~~~~~~”“你是不是瞧不起人了?”阿风的脸色微微有一点变了. “觉得她没有你高贵吗?”“没有!没有!我只不过是讨厌那些男人太烦人了.”我急忙解释,真怕阿风又会另作联想了.“谁让你自己长得漂亮呢?”阿风有几分调笑的味道. “是男人的哪有不动心的?”我不禁羞红了脸,与阿风在 一起这么久了,他的赞美还是令我如初时那样怦然心动.“你最美的地方在哪儿?你知道吗?”阿风问,又自答道: “是你的脖子,很有线条,优美极了,真让人想---”我微微有些失望了.我原本以为他会说是我的内在,谁知他看中的只不过是我的外表,难道他也只是----我还不及细想下去,阿风就吻了过来,弄得我浑身酥软无力的,根本再也无法思想得下去了.结果,小芹依旧住在这里,她的那些 “男朋友”依旧来往着.我虽然还是反感这些龌龊的事情,但是我只有拼命地忍着,不再阿风的面前有所流露了,他已经很累了,我怎么能用那些琐碎的怨言再来增添他的烦恼呢?是的,阿风近来的确是相当辛苦了.这并不是因为他的工作量加大了的缘故,而恰恰是一种相反的状况.日益减少着的出场,在后台休息时间的增多反而令他感觉到份外的疲惫与失意.阿风因为从小就在众人的白眼中成长,自卑自怜的心理比常人要严重许多,他那种强烈得近乎不正常的自尊心又迫使他装作对一切都是一付毫不在乎的样子,用一种表面玩世不恭的骄傲来掩饰和武装自己,但他的内心却又是同等的脆弱.所以,阿风就更加渴望获得某种成功,让别人都来崇拜他,仰望他,以此来摆脱他那深藏于心底的耻辱情结.这样的阿风,我以前是不怎么了解的,但如今长久的生活在一起之后,我对他的爱令我的感觉敏锐起来了,也就渐渐地明白了他那真实的内心世界.越是了解,我对阿风的爱怜就越是加深了.这种爱,已经不再是女孩子单纯的少女情愫了,而是一种揉合着只属于女人的母性温柔和纵容的溺爱心态了.有一次,阿芳就如是说:"你不像是阿风的女人,倒像他的妈,什么事情都顺着他的."我默然,想想,也真的是那么一回事了.一直以来,我都是心甘情愿地为阿风做着一切事情,满足他的一切要求,容忍他所有的坏脾气.......无论那是多么的违背我自己的本意,我还是会让他满意的,哪怕是事后我暗自委屈不已.现在我眼看着阿风一天比一天消沉下去,真是难过得恨不得自己能够代替他了,却终究是办不到这一点的,唯一能做的就是对他更加的温柔,更加的迁就了.但是,我竭力的抚慰并没有改变任何实际的东西,阿风的情况仍旧不太好,他的心情也老是处于郁郁不欢的低谷之中.侯军的突然离开更是令阿风感到前所未有的失落了.阿风的朋友说起来是不少的,其实真正走得近一些的也只有侯军一个人了.他们早在北京就已经认识了,又怀着同样的雄心壮志在广州闯荡着,两人有许多共同的经历和语言,交情就远比其他场面上的朋友要深厚得多了.他们本来是认定了两人可以在这座城市共圆明星梦的,但侯军实在是没有了继续耗下去的耐心了,又加上女朋友阿芳的移情别恋,他终于决定要离开这个地方回老家去了.侯军虽然为人有一点油腔滑调,让我不大喜欢,但他的整个人还是不坏的,何况又是阿风最好的哥们,他要走了我怎么着也是应该去送行的.站在月台上,我不由得有几许唏嘘了.那次侯军来接我们的情形还清晰在目,想不到今天却是要送他离去了.人生的聚散真的是无法把握得了的吗?想到这些,我的心里涌起了一股莫名的不安来,下意识地,我握紧了阿风的手.阿风和侯军除了离别时例行的那一套寒暄之外,就没有更多的言语似的,他们两人都在刻意地回避着"将来"这个话题."阿风????"侯军上了火车这才说:"能撑下去当然好了,实在不行就算了吧!这行当要混出个样子来也太难了."说罢,他无限疲惫地叹了口气.阿风点了点头,但眼中仍然有着不甘."侯军,你回去以后有什么打算呢?"我忍不住关心地问.毕竟,他并不是衣锦还乡的.侯军自嘲而又认真地,"摆个摊子,娶个妻子,再生个儿子啦!我努力做个好男人去."我没有笑.若能够这样如此平淡地过上一生的话倒也不失为是一种福气了,起码这也是相当踏实的日子.而阿风呢,他的生活和目的却是总让我有些虚无缥缈的恍惚感.侯军从车窗探出头来喊道:“你们结婚的时候千万记得要通知我哦!”结婚?!我心中一动.这个问题我几乎从来就没有认真想过,只是觉得跟了阿风就是跟定了他,其他形式上的东西并没有如何放在心上.但此时此刻,侯军的一句话令某些事情开始变得重要了起来.侧目向阿风看过去,他的脸上并没有特别的表情.突然之间,我这才发现他竟然从来就没有向我提起过 “结婚”这两个字,而送给我的所有礼物中也从来没有过戒指这种含有特殊涵义的东西.火车开走了.我的心里若有所失起来,但是,这种感觉完全是无关于离别的. 第二十七章 一九九四年(2) 侯军虽然走了,但阿芳还是与我们住在同一屋檐下,而且还加入了她的新任的男朋友???一个鼓手.所以, “家”里依然是一片热闹喧哗,并新添了几分“金蛇狂舞”的惊天动地.我是越发的难以忍受了,但又不好发作,唯有往天台上面躲避,还能感到稍微轻松一些.自此,天台成了我的第二个"家".只要是阿风不在或是他在睡觉什么的,我就总是呆在天台上去看看书,发发呆,就算是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也好,能避开那些恼人的嘈音真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了.大约是因为侯军的离去,故乡的概念蓦然之间从我的心底给拉了出来.每当我在凭栏远眺的时候,所看到的却不是眼前这些水泥森林,而是万里之遥的某个地方的紫金山,玄武湖,秦淮河......泪水就会在不知不觉间模糊了我的双眼.的确,那里曾经是我不愿意呆下去的伤心之地,可经过了这样长久的时间,当初那种剧烈的心灵撞击也逐渐开始变得轻微了,除了还有些许的难堪以外,更多的则是对那个生我养我地方的温馨回忆了.我的心被怀念填满了,我怀念那宁静的庭院,怀念那小小的花圃,怀念那房间里的书桌,怀念父亲和兄长........甚至是对江云仪,我都已经不再心存怨怼了,反而很有几许同情了,我的存在不也是对她的一种折辱与伤害么?有时,我也不免要想,自己当日那样决绝地一走了之是否是太冲动了一点呢?或者事情还可以有很多别的解决方法的.但是这也不过是偶尔想想罢了,只是一种对过往的回忆和反思,并不具有任何实际上的意义的.我是很清楚自己是回不去了的,怎么回得去呢?我只有现在的生活了.然而,现在的生活我又拥有了一些什么呢?我既无自己的工作又没有朋友,除了阿风,我似乎就是别无所有了.就算是阿风,我也开始有了一点难以把握的感觉,因此我迫切地希望阿风能够和我正式的结婚了."结婚?"阿风不经意地,"你怎么突然想起了这个?"我有些委屈了."难道你不愿意娶我?""我不娶你,又去娶谁呢?"他伸手搂住了我."我爱的只有你一个嘛!""既然相爱就应该结婚,是不是?""可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啊.""我们就这样永远下去吗?"我赌气地扭过头去,他明显是在推拖."当然不是了."阿风开始吻我的脖颈."等到我成了大歌星,我一定给你一个你梦中的婚礼.""我不要什么梦中的婚礼,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我恳切地说:"我们能够朝夕相处,白头偕老就是我最大的梦想了.""我们现在不就是在一起吗?"他耸耸肩."何必要那一张纸呢?弄得就像是签合同一样,有什么意思?""可是????"我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反驳了."结婚有什么好的?"他喃喃自语着.阿风凝视着前方,脸上有着一抹惨痛,似乎陷入了某个往事之中.我知道他想起了些什么,叹了口气,我不忍心再说下去了.再提起这个话题的时候,阿风干脆连解释也没了,只是一句"等我忙过这一阵再说了."了事.我亦不便多说了,最近一段时间里,阿风也确实是非常忙碌的.他的忙碌并不是因为练歌作曲,而是缘自于他对于实现理想的另一种崭新的认知:才华只不过是占了30%的因素,成功的决定作用是????后台. “你知道林飞吧?他小子那种破嗓子也可以出唱片了.”阿风彻悟地对我说:"不就是因为他舅舅认识一个音像公司的经理吗?光唱得好有什么用呢,关键是要有人肯捧你才出得了头!"正因为阿风有了这样的领悟,他一下子变得酷爱交际起来,三教九流的各色人物都成了他结交的对象,尤其是与音像公司有关联的人,更成为了他"朋友"的首选.这种全新的特殊工作不仅是很伤神,同时也很是劳财的.阿风自己是费尽心机不说,那花费也是一天比一天增多了起来,常常是他上午才交给我的家用不到下午他又拿走了回去,挪用为所谓的应酬款项去了.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着,我已经养成了节约,甚至于是吝啬的习惯.除了在生活上最基本的开销以外,就以近乎是清教徒的标准来要求自己了.比如衣服,我就只穿以前的那些了,而未曾添置过一件新的服饰;娱乐呢,我现在只有一项了????看书.对于这些,我并没有感到苦恼,而是充满了某种牺牲的快乐,能和阿风在一起,吃苦也是一种幸福了.也许是我们的努力感动了上天吧,功夫不负有心人似的,终于,阿风有了一个能够上报纸的机会."有了名气,就会有大公司找上门来了."阿风满怀希望地,"到那时,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的"我摇摇头.我还要什么呢?只要阿风能够梦想成真就可以了.我从心底这样期盼着.采访定在一家档次不低的酒楼里.不知是因为有几分情怯,还是需要有人分享,阿风执意要我也到场.我也只好去了,并带上了我们所有的积蓄.记者只有一个,随行的也没有想像中的摄影人员,不过是一个年轻的姑娘跟在后面而已,一付刚刚出校门的样子.经介绍,我们这才知道她居然是那个中年记者的女朋友.而且,她也并不是学新闻的.这个小插曲在某种程度上大大地降低了此次采访的重要性,使场面更像是一次宴请了.菜一道一道地上着,酒一杯一杯地喝着,那个王什么的记者兴致颇高的高谈阔论,话题层出不穷,可总是与采访无关.阿风虽然有些焦急了,但也还是尽力地附和着他,不敢有丝毫怠慢的样子.我在一旁看着满脸是笑的阿风,感觉着他的无奈,他的谦卑,心里不由得一阵又一阵的痛惜,恨不得阿风真的就此成功了,再也不用受这样的窝囊气了!在酒足饭饱之余,采访总算是开始了.阿风对这位记者讲述了他的经历,他的音乐,以及他在一些地方演出的情况.更让我大吃一惊的是,他竟然自暴了那段身世隐秘!由此可知,阿风是极度渴望这篇报道能够引人注目了.对此,我隐隐地觉察着他太有些不择手段,因而生出几分反感来了.但是,很快地,这种情绪就被心中横溢着的包容之情所淹没了."相当的有意思!"那个记者许诺说:"放心吧!老弟,成功之门正在为你而开了."当我们站在酒楼门口目送他们离去的时候,阿风激动得有一点忘形了."这次应该是十拿九稳了!"他竟然当街抱住了我."我们可得好好的庆祝一下了!"我淡淡地笑了一下,没有说话.我心里的感觉也的确很是平淡,老实的说,我心中并不是如何看好这件事情的.别的且不谈,仅是那个让人记不住名字的记者和他所供职的那家我自己从来就没有看过的小报,这就已经无法给人什么太大的信心了.但是,我没有说什么,何必去扫阿风的兴呢?他是那样的高兴.而且,我心底还在为明天的生活费用烦恼着,这一顿饭已经吃掉了我们这一个月的家用呵!接下来的日子,买报纸成了我们两个人生活中最为重要的事情.而且我们也只买那一份小报,每天一拿到报纸,国家新闻和社会大事是一律不看的,只是专注于娱乐版,希望能从中看到那个熟悉的名字:阿风!在连续十几次的失望之后,那篇令我们朝思暮想的文章终于刊登了出来.文章比预期的要短很多,总共也才只有二十来行字,主要是介绍了一下阿风唱歌的那家夜总会的情形,说那里是个休闲的好去处.其间也提了提那里的歌手,不仅有阿风的名字,同时还有其他的几个歌手的情况,而那天采访时所谈到的内容却是只字没有的了.这样的一篇文章与其说是文章倒还不如称其为是一种变相的广告了.这无疑是给了热情高涨的阿风重重地一击,甚至是某种突如其来地侮辱了.他把报纸扔在地上,失望地说:"怎么是这个样子的?!"我尽量用轻松的口吻回答道:"那些记者的水平总是不高的,老是写不出他们真正想要表达的东西来,简直就把会抓住重点嘛!"阿风神情古怪的又看了一眼报纸,脸色很暗淡.我试图着让他高兴起来,开始收肠寡肚地谈论起各种逸闻趣事,强颜欢笑着."晓荼,算了吧."阿风意气消沉地笑笑,"不用安慰我了,我会没事的."看着他那很是勉强的笑容,我仍然无法放心得了."下次很有机会的????""是我自己太苯了,被那小子宰了一顿饭."阿风故作轻松地打断了我."算了,算了,一点钱而已,不要再提拉!"真的就只有"一点钱而已"那样简单吗?我很是怀疑. 第二十八章 一九九四年(3) 刚走到夜总会的门口,我就一眼看见阿风正被五六个女孩子包围着.他似乎讲了一个什么笑话,那些女孩们笑得前仰后合,花枝乱颤的,那情形非常的引人注目. 最近一段时间里,阿风变得比以前更加热衷于各种派对了,几乎是到了不愿意错过其中的一场的地步.他总是在那种场合里充当着中心人物,唱歌,跳舞,谈笑风生.......他没有一样不擅长似的.这使他很受欢迎,特别是在女孩子中间. 这样的情况我是知道得很清楚的,虽然我是不大出去凑热闹,但阿风总会给我绘声绘色地描述一番当时的情景,并不避讳那些女孩子们的存在.对此,我并不是十分在意的,阿风一直都是被女性"围追堵截"的对象,没有女孩子来追才是奇怪的现像呢?只要他肯给我说,那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是不会另作他想的. 可有一天阿芳很郑重地对我说道:"你们阿风被那些小妞儿给缠得紧紧的啦!" 我漫不经心地,"是吗?" "你就不担心?" "有什么可担心的?" "你也太天真了吧!"阿芳摇头了."哪有猫儿不吃腥的?就算是阿风守身如玉吧,那些女人呢?你敢保证?" 说完,她神情暧昧地指了指小芹的房间.我不以为意地笑了一下,她和小芹虽然见面时都是一派亲热状,但私下里又都是闲话多多的,常常在我面前彼此攻击,我也只是听着,并不如何当真的. "你别笑啦!"阿芳提醒地,"得盯紧点了,不然老公怎么被人偷了都不知道." 阿芳的话还是对我起了一些作用,我开始有了一点担心.这种担心倒也不是针对阿风的,而是那些女孩子.他们那个***的情况我多少是了解一点的,个个自以为是新潮前卫型,事事都是故作潇洒随便,刻意不把道德规矩放在眼里,反以离经叛道为光荣的事情.在男女关系上此类作风尤其明显,那些人分分合合的像是在玩游戏,没有一对是长久得下去的,而他们也确实是很西方化,在一起就高高兴兴,分手了也是干干脆脆的,即便是女孩子也是如此,根本是不会拖泥带水的纠缠不清的.所以,在他们那个***里每天都会上演着"相爱与背叛"的故事,早已经是司空见惯了的. 我越想越是不安了,也沉不住气要去"盯紧点"了. 看到的情景更令我不是滋味了,阿风受欢迎的程度超出了我的预料,而他那投入的态度更是超出了我的想像. 音乐响起,一个年轻而艳丽的女孩拖着阿风嘻嘻哈哈地滑进了舞池. 远远地,我观察着他们. 那女孩最多不超过十九岁的样子,却穿着一件薄如蝉翼的迷你裙,**的大腿修长而诱人,**的双臂始终缠绕在阿风的脖子上.而阿风的手也毫不顾忌地紧搂着她的纤腰,并且还在笑着说些什么有趣的事情,令那个女孩开心不已,在他的脸颊上响亮地吻了一下......... 我再也看不下去了,掉头就冲了出去. 回到家,我就和衣倒在了**,心里五味杂陈,一种极度的不安全感贯穿了我. 一直到了凌晨,阿风这才进了门. 他看见我还睁着眼,有些奇怪地问:"你还没有睡?" 我默默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解释.阿风自顾自地脱衣服,上床,并无意说些什么,迟归本来于他而言就是家常便饭的事情. 我明白自己必须说些什么了. "你玩得还好吗?" "可以吧!" "那????"我清了一下嗓子,"和你跳舞的那个女孩是谁?" 他很诚实地接口就答道:"一个才出道的小女生啦!" 我忍不住酸溜溜了."你们很亲热嘛!" 阿风突然明白了些什么."你去了?" 我不语.他伸出手来握住了我的手,我立刻就把手抽了出来. "你在生气?何必呢?"他轻巧地说:"不过是玩玩罢了." "可是-???我不喜欢你这样." 我很不满意自己无力的语气,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我已经习惯了对阿风的顺从,怎么也强硬不起来了. "你根本不用吃醋."阿风拉我入怀."那些真的只是逢场作戏的." "阿风,你可不可以????" 他用吻封住了我的唇,我又无法说下去了. 过了很久,我听见阿风在黑暗中坐了起来. "那种感觉????"他似自语又似在解释."让我感到自己有些像是明星了." 我怔了一下,随即就意识到了阿风的出风头,流连于聚会及喜欢被那些女孩们包围并不仅仅是他的一种爱好或是他自身的轻浮,而实在是出于掩饰他失意心态的某种伪装了. 这是怎样一种可怜又可叹的 补偿心理啊?!我心痛起来了.在一瞬间,我没有了嫉妒,没有了不满,只有无尽的体谅与爱怜在心底蔓延开来. 我一如既往地信任着阿风,直至那一天???? 那天,完全是一种命里注定的巧合.本来我是很早就拎着菜篮子出门了的,一路上都在盘算着给阿风做一顿什么午餐的好.已经到了菜市场门口了,我这才蓦地发现自己忘了带钱夹,没办法,只得又折身返回去. 悄无声息地,我打开了门.尽量不弄出声音来,以免惊醒了还在沉睡着的阿风.令人意外的是,**只有一堆凌乱的被单,阿风的人却不知去向了. “可能是去了卫生间吧.”我这么猜想到. 拿了钱夹,我忙着要赶去菜市场,深怕会误了时间.可正准备关门时,我的手一下子僵住了,因为,我突然听到了阿风的声音,居然是从小芹的房间里传出来的! 我整个人都呆住了,定在了原地无法动弹. "你还不是上了我的床吗?"是小芹带着胜利的声音. 阿风在说话了,有一点邪气."是你这个小妖精在千方百计地勾引我嘛!" "勾引你又怎么啦?"小芹笑了起来."谁叫你长得那么逗人爱了?" "我有魅力吗?"阿风在问:"比起你其他的男人如何?" "你呀!"小芹娇声娇气地,"反正我是不会要你一分钱的啦!" 接着,就是一阵亲吻声,呻吟声........ 我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吐出来了.顾不得会不会被发现,捂着嘴,我跌跌撞撞地就冲了出去.一口气,我跑到了天台上,跌坐在水泥地上就哭泣了起来. 我蜷曲着身子哭了很久,哭得从有泪到无泪,哭得肝肠寸断,哭得天昏地暗.......但,我内心的痛楚依然没有减轻,有如是在被人凌迟处死一样. 阿风怎么可以做出这样不耻的事情来呢?他怎么能够这样对我不忠实?!我一想到那不堪的对话,我就真想从这高高的天台上跳下去算了! 猛然间,我想起了宋莲.可是,那怎么能一样啊?当时我并没有和阿风在一起,而这一次,还竟然是小芹这样的女人!叫我情何以堪呢? 哭泣之后,我的意识渐渐地回来了一些. "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呢?"我不停地问自己."究竟要怎么办啊?" 理智这样回答着:"离开这里!离开这个背叛你的男人!" 我慢慢地站了起来,感到这应该是最为明智的选择了.但是,阿风的脸浮现在我的眼前了,一股强烈的不舍之情在我的心头涌起,控制了我的每一根神经. 我的感情开始拷问我了."你真的就舍得下他吗?" "不!不!不!"我痛苦地摇着头,又瘫坐到了地上. 各种念头像千军万马般席卷了过来,我的头撕裂地疼痛着.一想到那龌龊的背叛行为,我伤心欲绝!可想到要离阿风而去,我又是痛不欲生了!就这样思前想后的,我还是束手无策,没有能拿定一个主张来.我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又能够去哪儿?我进退维艰了. 在天台上一直呆到了天黑,我也只好抹干了泪,脚步沉重地回到了那个所谓的家. 整个屋子中居然没有其他的人,好像是被清过场似的只有阿风独自坐在那里.饭菜已经做好了,摆满了一桌子. 阿风一看见我立刻就站了起来."回来了吗?" 我低着头不去看他,径直向房间走去. 他一把拉住了我."吃饭吧!" 我试图着要挣脱开来,但他抓得牢牢的,我一时之间也无法甩得了,也只好先坐了下来,但仍旧冷然不语. 沉默,在我们中间笼罩着. "你吃吃看,合不合胃口?"阿风轻轻问道. 这是我们生活在一起后,阿风破天荒的第一次下厨做饭.他的意思是再明显不过的了:赔罪!显然,他已经是明白了我知道了一些什么,但他却聪明的不去提起.阿风是太了解我柔顺的个性和深爱他的心思了,似乎拿准了我终究是会原谅他的. 阿风又温柔地问:"要不要去热一下?" 我不想理会他,泪水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阿风轻轻拥我入怀,又轻轻地吻去我的每一颗泪珠,在我耳边反复地奶奶低语着: "晓荼,对不起!对不起!" 我啜泣得更厉害了,仿佛要哭尽所有的委屈. 事情似乎也就此过去了,小芹也没有再露面,不知道搬到哪里去了.我和阿风亦出于某种默契再也不提起那件事情的一星半点,似乎什么也未曾发生过一样. 但是,这也不过是"似乎"罢了.每当夜深人静,我倾听着身边阿风的呼吸声,心底总是会掠过一阵又一阵的悲哀. 如今的我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女人啊?怎么可以在那样的事情发生以后还能够无怨无悔地爱着这个不忠的男人呢?我不是不知道那些明智的道理,可一面对阿风,我的一切理性就灰飞烟灭了,我唯有爱他,爱他,还是爱他! 我发现,自己的这一份爱早已经完全蒙住了理智的眼睛,掩住了理智的耳朵.我已经差不多是个瞎子和聋子了! 第二十九章 一九九五年(1) 我睡得极不安稳.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我总是很难入眠了.常常是要辗转很长一阵子才能够恍恍惚惚地睡上一小会儿,并且是极容易惊醒过来或是迷梦不断的.这使我的健康很受影响了,原本就比别人要白几分的我变得更加的苍白了,再加上我眼睛里老是流溢着那么一股盈盈的忧愁,越发的显得纤弱而清秀了. 我如此解释着:"是水土不服罢." 阿风自然是不会相信这种毫无说服力的说辞了,但他很识趣地不多加深究什么,只是刻意的对我加倍的体贴了. 自从小芹那件事情以后,阿风对我比任何时候都要好,都要温柔.他几乎不再去参加任何聚会了,每天工作一结束,他就会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家来,或陪我谈笑,或为我慢吟低唱,或抢着做些家务事.......一如标准的好丈夫.至于那些女孩子们,且别说是调情了,就连说几句普通的话他都是简单明了,一付目不斜视的君子状,他似乎是在竭力向我证明着什么. 然而,我心里却没有幸福感或胜利感.那件事情,我是已经原谅了他,可并不代表着已经忘记.它刷造成伤害正在一点一点地动摇着我对阿风的信任感,而现在这个乖巧得有点完美的阿风又好像是戴了面具似的,总是让我有些不真切的陌生感. 我和阿风之间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地流逝了?具体的我说不清楚,却很真切地有了某种恐慌. 随着新年的到来,阿风的事业却出人意料的有了一些转机. 阿风通过所在的那家夜总会的老板,认识了几个音乐制作人,虽然不是什么叫得响名号的"大腕"级的人物,却也是在广州这个娱乐圈里小有名气的了,曾经也是捧红过几个歌手的.在几番称兄道弟,酒来杯往之后,阿风在他们的大力引荐下,与几家音像公司有了接触. "只要他们和我签约,我肯定就会成功了." 阿风几乎相信自己真成了明星,那几日总是处于一种相当亢奋的状态中.我在一边看着,也不禁被他那种孩子气的喜悦所感动了.同时,我又隐隐的有一些担忧,成功会有那么容易吗?要知道,有成千上万的歌手都在努力着,也只不过能出得了一个约翰/列侬或大卫/鲍伊的,而绝大多数的人终其一生也只是几乎成功而已.我真怕又应验了那句"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的老话,阿风是再也经不起折腾似的,我最心痛的就是他的失意了. 果然,事情远远没有阿风想的那样简单.尽管每一个人都承认阿风唱得不错,但是都还没有签约的意向. "可以先帮你录一首单曲或弄一部mtv,看看反应如何再说吧!"他们出主意道. 当然了,这些费用得阿风自己承担的. "那????就算了吧!"我轻声劝着,"我们哪里来那么多的钱呢?" 阿风紧锁着眉头,不言不语. "你看侯军不也生活得挺好的吗?"我再说. 回到故乡的侯军偶有信来,说是在小镇上开了一家卡拉ok厅,生意很不错,并且也能过一把音乐瘾的.我从心底很羡慕他,也希望我和阿风能够过上那样的日子. 阿风却很不屑一顾."我才不愿意过那种平凡得像白开水一样的日子呢?" "晓荼,我会成为你期待的那种男人的!" 我心中不禁叹息.我期待过他能给我什么荣华富贵吗?没有,我从来就没有这样要求过他的,那只是他个人的虚荣心在作祟而已. 阿风,他怎么就不明白我的心呢? 阿风并没有注意到我的心情,而是在房间里来回地踱着步,嘴里念念有词:"至少也得有个两三万块钱才行,两万......三万......" 看着他这近乎于中邪的样子,我忽然有了一种想哭的冲动. 一星期,两星期,三星期........日子似水般溜走,事情还是没有太大的进展. 以我们自己的经济情况,要一下子拿出几千元钱都是十分困难的事情,更不要说是五位数了,何况要真正操作起来还要增多一些额外的费用,这就更加难以办到了.但阿风始终不愿意就此放弃这个机会,他坚定地认为只要他能够解决钱的问题自己就必定会成功的,并且会红遍全国.所以,他绝不想错过这个大好时机,他怎么也要找到一个资助人来实现梦想. 可是,肯为一个无名小卒出资的人根本就是没有的,在这个年月,谁会笨到去做不敢保证收益的投资呢?阿风走了无数的门路,见了无数的有钱人,想尽了一切能想到的法子-----结果,都是一样的????毫无结果!阿风的眉头越锁越紧,脸色越来越阴沉,说笑越来越少,抽烟和 喝酒的次数却是越来越多了. “你不要这样子.”我拿走阿风的酒瓶..“这对嗓子不好!” “好不好又能怎样?”阿风苦笑着,"反正我也要去买茶叶蛋了." 他语气中的绝望犹如一把尖刀似的割痛了我的心,我揽住阿风的头心疼地吻着,暗暗发誓如果自己能有办法可想的话,我就算是不择手段也要帮助他取得成功的. 但是,我一个小女人又有什么法子可想呢? 当我以为一切已成了定局,山穷水尽之时,命运却向阿风露出了笑脸??????他居然有了资助人! 而且这个慷慨的资助人还是自个儿主动找上门来的,并不是阿风千求万唤的结果.据说,那是一个常常听阿风演唱的老顾客了. "我怎么就记不起有这样一个人了呢?"阿风喜出望外地对我说:"管她的!只要她肯出钱就比什么都好的." 我不禁很好奇了."那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呢?" "女人."阿风顿了一下,又补了一句:"一个老女人." "哦?!是女人吗?有多老呢?"我追问.心里有了一点不安. 阿风飞快地回答:"四五十岁了,可以作你的妈妈了呢!" 我释然了,没有再问下去了. 从此,那个有着一个美丽的英文名字:"琳达"的女恩人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之中了,好像一支无形的手在左右着我们的喜怒哀乐. 我一直就没有见到过这个女人,也不知道她的中文名字是什么,只常常听见阿风兴致勃勃地谈论起她来.于是,我也知道了她的许多事情了:她的公司,她的汽车,她的珍宝,她的别墅以及她那曾经有过的三次婚姻.我对这个素未谋面的陌生女人已经熟悉得一如邻家妇人了.我常常在想像中勾勒着她的形象????一个珠光宝气而又老态龙钟的贵妇人. 这令我觉得有些好玩,就有了见见她的念头了. "这不太好吧."阿风却拒绝了"她和你又没有什么瓜葛." "她肯那样帮你,我也该去道谢呀!" "不用了.有我谢他就可以了." 想想也是,我和这个琳达本来就没有什么实质上的关系,何必要见面呢?我也就此作罢了. 渐渐地,阿风就不怎么在我面前谈到琳达如何如何了,即便是偶尔提起这个名字,他也是一付很古怪的样子,继而就极快地扯远了话题,似乎是在故意的逃避着些什么.我很想问问这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却又总是找不到机会.因为自从琳达的投资一开始,阿风就一天比一天忙了起来,不仅是晚上常常不回来了,就连白天也不大见到人影的,说是到外地选景去了. 有开始我并没有感到有任何蹊跷之处,可时间一长了,又只看见阿风在忙个不停的,却总是没见到什么成果出来,就觉得事情未免有一点奇怪了.尤其是在一连整整五天他都没有回来过,也没有一个交代的情况下,我不禁心慌意乱起来了. “晓荼姐.”阿芳有些犹豫,但还是说了. “阿风并没去外地,他-----他还是在广州的.” “在广州?”我吃了一惊, “那他怎么没有回来呢?” “你自己去夜总行看看吧!”阿芳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就不肯多说什么了. 那天晚上,我找到了阿风唱歌的那家夜总会. 我已经有很久没有来过这个地方了 ,一切都感到十分陌生,又拿不准阿风是不是在这里,不由得有些犹豫不前起来. 正徘徊间,我忽然听到一阵熟悉的歌声从里面传出来,正是阿风的声音.我确定无疑之后便循声而去了. 阿风站在台子的正中央,手拿着麦克风在唱着一首老歌<<读你>>,而他的一双眼睛却直定定地看着台下的左侧方,似乎也正在读着什么.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我看见了那儿坐着一个称得上是美貌的女人. 她的头发挽得高高的,坐着倒让人弄不清楚她的高矮了,但那苗条的身材已经是相当的迷人了.我靠近了一些,更加清楚地看到了她,在那不太明亮的灯光下她看上去只有三十七八岁的模样,脸上化着极为精致的淡妆,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丝质晚礼服,除了一副长长的钻石耳链以外,她就没有佩带别的首饰了,但这样的点缀反而有着极好的效果,使她显得很俏丽. 她是~~~~~~琳达! 我不用作任何询问就本能地断定了在一点.她和我的想像完全不一样,但我不知怎地就知道她应该就是琳达无疑. 一曲唱罢,立刻就响起了一阵清脆的掌声,并伴着几声旁若无人的叫好,是那个琳达发出的. 阿风从台上下来,就径直走到她的身边坐了下来,他开始对她说着什么,那有瞬间,我清楚地看见阿风的脸上流露出了那种曾经只为我专注的神情来,我有了强烈的怅然所失的感觉了. 我走了过去,让他们看见了我. 阿风显得吃惊不少.“你!你怎么来了?” “你有很多天没有回家了,我很担心.”我回答,语气中掩不住怨气. “这个………这个……….我有一点忙……….”阿风支支吾吾地,神色别扭. “我们在计划度身定做一首新歌.”一个女人的声音接口道. 那是琳达吧,我看着她还没有说话,她就自我介绍了. “我是琳达,你就是那个白晓荼吧?” 我不知道她竟然知道我的存在,心里有些诧异了. 琳达开始毫不顾忌地上下打量起我来了,目光挑剔而带着几分蔑视的味道. 我坐了下来,我们开始漫无目的地闲聊着,气氛难堪得令人难受.主要是琳达那种目中无人的态度让人不知道应该怎么样应对的好了.她虽然不是我以为的老态龙钟,但也不是外表上所展现出来的那种优雅贵妇人的风范.诚然,琳达的穿着打扮是很得体的,但一接触下就立刻让人感觉到了她身上的粗俗与跋扈气. “你平时有什么消遣?”琳达问我. “我看看书.” “看书!”她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那有什么意思啊?我喜欢的是打打网球,保龄什么的.“ 她的语气中有一种洋洋得意的炫耀,我不知道是该奉承她几句呢,还是该怎么着,就只有默然无语了.她也不需要我的回答,径直说了下去:: “阿风也不喜欢书本那些玩意儿,是不是?” 琳达瞟了阿风一眼,嘴角蕴着一丝暧昧的笑. 琳达又问了: “你们不结婚么?” 我绝没料想到她会问这样私人的问题,一时之间倒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了. “我没有结婚!”阿风冲口就答道."我是??????还没有那个打算的." 他那申辩的口吻让我心中一凉. "我喜欢结婚!"琳达仰面一笑,有一些眉飞色舞的样子."结婚让我富有!" 话中那露骨的含义令我都脸红了,只好不自然地干笑了几声,以此来维持礼貌. 幸好这时音乐响了起来,我暗暗松了一口气,准备去跳舞来摆脱这样的谈话. "你不请我跳一支舞吗?"琳达转头问阿风. 她妩媚地笑着,并向阿风伸出了手,好像我根本就不存在似的.阿风有些尴尬地看了看我,没有动. "怎么了?"琳达有了点不耐烦,脸色暗了下来. 阿风急忙站了起来,竟然在匆忙中差点绊倒了椅子.他没有再看我一眼,拥着琳达走向了舞池. 我呆呆地看着阿风和琳达随着音乐节奏在摇摆着,一颗心也在片刻不停地在摇摆着,仿佛忽然间得了一场大病一样,我连呼吸都微弱了起来. "他们的关系已经是非同一般了!"一个念头在我的脑海里盘旋着. 我痛苦地咬着嘴唇,以免失声呻吟了.天呵!那件事又要重演了!我又该怎么办呢?我唯一能做的只有尽快的离开这里. 当他们一回到座位,我就忙说自己的头疼,得马上回家去.必定是我看上去的确相当的苍白,阿风立刻就相信了,他向琳达道了别,扶起我就往外走去. 琳达没有离开,还是坐在那里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酒,仿佛那根本就不是酒,只不过是水而已,她早已经是习以为常了.我们走地门口的时候,阿风停了一下,琳达也很有默契地望了过来.我注意到阿风对她飞快地做了一个暧昧的,许诺似的手势,而琳达也心领神会地点点头,那两条耳链划出了两道耀眼的寒光,刺得我几乎睁不开眼睛了. 我的头真的开始撕裂般地疼痛起来了. 第三十章 一九九五年(2) 认识琳达真是一个错误.我确信自己的猜测得不错,阿风与那个琳达的确是已经很暧昧了.虽然我心中无时不因为这个发现而深深地痛苦着,但是,我最终还是没有采取任何实际的行动.去找琳达吵闹吗?我一则并没有任何真实的证据,凭什么去兴师问罪呢?再则,我又不是那种会撒泼骂街的人,更重要的是,我不能毁了阿风梦寐以求的机会啊!他能够熬到这一步真的是千辛万苦,这一切我是亲眼看到的,又怎么能忍心这个时候断了他的路呢?至于阿风,只要他肯隐瞒着,我也就装作是什么也不知道的好了.这本来是一件不该忍受的事情的,但是,感情终于战胜了自尊心,迫使着我容忍了他与别的女人的暗渡陈仓.因为我是这么深切地爱着阿风,爱到只求他能够留在我的身边就行了.哪怕那只是蜻蜓点水似的停驻,哪怕是与另一个女人来分享!我还是觉得是好的了.何况,我依然感觉得到阿风的心里是爱着我的,这种爱似乎是有了一点残缺,但是当他在紧紧地抱着我的时候,我能够强烈地体会出他心中对我的热情和依恋.我就会告诉我自己,他对琳达不过是一种出于功利目的的逢场作戏罢了,这种关系最终是会烟消云散的.“是的,这一切终会过去!”我这样想着,心里就有了支撑下去的勇气和力量.然而,这样的忍耐却是份外的艰难,份外的痛苦的.因为我已经认识了琳达,阿风也就不必太隐讳什么了,与她见面,约会也就不再遮遮掩掩的了,他也懒得编造各种托词了,干脆就很直接地对我说:“今天我得和琳达去----”“晚上我就不回来了,我要----..........我也总是表现得很理解,而且鼓励阿风去努力做,把握住机会.但当他一离开,我的笑容就立刻消失不见了,独自流泪到天亮.最糟糕的是,琳达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有时她请客会让阿风带上我.我是很不愿意的,但又怕影响到阿风什么,就只好硬着头皮去了.也就不得不忍受她那毫不避嫌的当众与阿风亲热的镜头,以及那些客人们的指指点点和窃窃私语了.“看!那个就是琳达的新欢吧?”“听说是个小歌手,没有前几个那么有钱的.”“长得帅就行啦!”“你说,琳达这次会破费多少呢?”````````````我几乎就要支持不住了,真想立刻掉头逃开!可是我不能,还必须在阿风面前作出一付不知情的样子来,拼命地用脸上的微笑掩饰住内心的悲伤,嫉妒,无奈........我,绝不愿意失去阿风!我深深地懊悔了,真不应该认识琳达这个女人!若不认识 她,我最多不过会认为她只是一个样子老朽,声音沙哑的老妇人,一味的蒙在鼓里,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不也是一种幸福吗?总强过现在要硬生生地受这般无穷无尽的折磨.琳达不是我的第一个情敌,像阿风这样风流倜傥的男人已经给了我一次又一次的 “战争”经验了,但那些敌人,包括宋莲,都没有构成真正的威胁,最后我还是胜利者.可是,这一次却明显的不同了,琳达的年纪是比较大了,但她成熟性感,最大的优势是年拥有那么一个香饵:金钱!这对任何男人来说都是颇具吸引力的,尤其是像阿风这样急于平步青云的年轻人..她自己也是知道这一点的,所以,她就可以在我面前相当嚣张了.而我又有些什么呢?除了对阿风的爱,我别无所有.唯一值得安慰的是,我看得出琳达对阿风的感情不过是游戏的成份比较多,并没有太真诚的爱情,只希望这个有钱的女人最终会放手,一切又恢复到原来的情形.可是阿风呢?这一次,阿风还会爱我吗?他会离去吗?我已经被他一次又一次的不忠实弄得心灰意懒了,在深夜里,我频频自问着,答案都是那么的不敢确定.那一个接着一个的毫无意义的长夜在慢慢地消磨着我的信心,我的希望,我越来越患得患失起来,失眠已经成为了我的一种习惯,以至于我不得不求助于安眠药了.这样的后果,是使我变得更加的抑郁少言,也更加苍白憔悴起来了.“晓荼姐.”那个新搬来的女孩阿芸羡慕地对我说:"你好苗条啊!"阿芸是一个才从湖南乡下来这里打工的十八岁小女孩,在一家服装店里干活,所以对那些衣服,身材就特别**.可她自己偏偏又生得比较丰满,整天都在那儿为此慨叹着.我有气无力地笑了笑.她继续喋喋不休地在夸赞着我的身高,我的样貌,一付自愧不如的样子.我静静地听着,没有答话.她羡慕我什么呢?我早已经是满心的伤痕,未老先衰了."你是怎么瘦下来的呢?是不吃饭?还是吃药?"阿芸挺认真地请教我.我摇摇头,真心地说:"你用不着去减什么肥的,只要能够健康快乐的生活就最好不过了.""不可能的!"阿芸不以为然地,"身材不好,连个有钱的男朋友都找不着,快乐个什么哟?"我不禁莞尔了,现在的小女孩都在想些什么呀?!阿芸也不等我回答,自个儿走到穿衣镜前上下左右地打量着自己,不满地嘟起了嘴.“天啦!我现在都这么胖了,以后怀孕了还得了?不就成了个大企鹅了吗?我该怎么办啊?!”她那一付世界末日的样子逗笑了我,看她愁眉苦脸的,好像肥胖是什么了不得的国家大事似的,真是个不解世事的小女孩!还不知道什么才是人生的苦痛啊! 笑过之后,我不禁有些慨叹了.这是怎么了?我自己也不过比她大不了多少岁的,怎么总是感到像是个长辈级的人了呢?是真的老了罢!突然,一个念头像灵光有闪::怀孕!怀孕,这就意味着有一个孩子???一个阿风的孩子!有了这个孩子,阿风就不会离开我了,他就会和我结婚的,琳达就不再是什么问题了,我自己也会有新的寄托,新的生活了,一切,将会变得完全不同的.这个全新的想法像是一种兴奋剂一下子激活了我,我感到不再无助,不再迷惘了,一心一意地盼望着上帝能够成全我的这个秘密愿望,送一个小天使来救赎我的生活.十一月,我没有来例假,我有一点疑惑,但还不敢确定是不是有什么异常情况出现.因为,我还没有呕吐或虚弱等其他的反应,所以,我什么也没有对阿风提起,只怀着激动的心情默默地期待着.到了十二月的中旬,我还是没有来例假,并且开始有了无缘无故的恶心与头晕目眩起来.我有些相信自己这是可能怀孕了,但我依然没有告诉阿风什么,我想在经过医生的证实之后,再找一个温馨的时机向他宣布这个好消息,我要让他欣喜若狂!于是,我独自一人去了医院.那个妇科医生和蔼地对我说道:"恭喜你,你已经怀孕了."我道过了谢,就一路飘飘然地回到了家里.阿风还没有回来,我仰面躺在**急切而又耐心地等待着.从来就没有哪一次等待的心情会是如此的兴奋和甜蜜的,我沉浸在极度的幸福感之中,以至预报竟有了一点不敢相信了,我是真的怀孕了吗?我的腹中真的孕育着一个我和阿风爱情的结晶吗?我甚至很孩子气的咬了咬自己的手指来证明这不是一种幻觉了.我不知道自己等了有多久,阿风始终没有回来.也许是因为过度的兴奋或者是怀孕的缘故,令我很疲劳了,迷迷糊糊地,我就睡了过去.模糊之中,我感觉到有人在自己的身边."阿风?"我睁开眼睛,天色已经大亮了.阿风正坐在床头俯视着我,那眼神说不出来的古怪,仿佛从来就没有见过我似的,又仿佛是要把我一次看个够似的........我看了一眼钟????九点整!"刚回来吗?""不,回来有一会了."我注意到另外一半床单的整齐,心里酸涩了."我们????????"阿风掩饰地理了一下床单."研究了一下拍摄的问题."一直研究到早晨九点钟吗?我想质问,却又忍住了.现在,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说."都这么长的时间了,你的事情还没有一个结果,是不是不顺利呢?"我试探地问:"如果实在不行,就另外找机会吧!""这不行!"阿风立刻摇头."都到了这一步了,我是不会放弃的.""可也不能总是这样拖下去呀,我现在已经......."一阵急促的汽车喇叭声打断了我的话.阿风的脸色蓦地苍白了,他走到窗口向下望了望,有些失神地呆怔着."阿风,我告诉你????"我坐了起来,想继续刚才的谈话."我已经......."喇叭声再次响起,而且很明显地充满了催促之意."我必须得走了,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处理好."阿风从衣柜里拿了一件外套.走到门口,他回过头来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表情复杂得我从来就没有见到过的."我......我想......"我静静地等待着,但他什么也没说下去了.猛地一转身,逃跑似的出了房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竟然找不到一个能和阿风谈话的机会来.他也不是没有回来过的,但总是那么来也匆匆,去更匆匆的,好像是在偷着时间见见我似的.我想与他说上几句话成了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了,往往是刚一开口,他就会忙顾左右而言他地扯开话题去,而且立刻就有了某些必须离开的理由,很快地就逃之夭夭了.阿风给我的感觉确实是"逃之夭夭",他显然是在逃避着与我的一切接触,害怕着与我的一切交谈,似乎这是一件令他非常难以面对的事情.可有些时候,我又明明感觉到他想要对我说些什么,却又偏偏是一付很难启齿的样子.我刚一主动地问起,他反而又像是一只惊弓之鸟似的慌乱不堪了起来,让我莫名其妙而又疼惜不已了,也就不忍心再追问下去了.于是就在阿风的逃逸和我的迟疑中,什么问题都还没有说明白.我虽然对此有一些不安,但一念及腹中的小生命,我的心就前所未有地踏实了.急什么呢?孩子是的的确确存在的啊!阿风知道得早晚与否又有多大的区别呢?孩子就是我们永不分割的纽带! 第三十一章 一九九五年(3) 就这样,很快就到了十二月份的最后一天了.为了迎接这个特别的新年,我去商场采购了一些过节的物品,其中也包括了几样可爱的婴儿用品.气喘吁吁地,我终于回到了家,推开房间的门却意外地看见阿风坐在那里抽着烟."你怎么回来了?"我惊喜极了.他抬起头来,飞快地看了我一眼有飞快地移开了目光.沉默使空气变得有些令人窒息,我有几分透不过气来的感觉了.放下东西,我转身向厨房走去."我去准备午饭,你想吃点什么呢?""不用了,"阿风一把拉住了我."我想??????和你说一点事情."我顺从地坐了下来,思忖着自己也该把怀孕的事告诉他了,这应该是一件很特别的新年礼物吧!等了半天,阿风还是没有开口的意思,只是低着头猛抽着烟."什么事情?"我开始担心了."不是录歌有问题吧?"他没有回答,但停止了动作.我知道自己是猜对了,又问道:"是什么问题呢?很难解决吗?""最大的问题就是你!"阿风冲口答道."什么?"我以为自己没有听清楚."最大的问题就是你."阿风再说.声音很低,但一字一顿的份外的清晰.我愕然不解地睁大了眼睛,不相信地看着他."是我?!"怎么会是我呢?我根本就没有参加过他的录音啊?他这是什么意思呢?转眼间,我突然看到了阿风的脚边放着那个我再熟悉不过的行李袋和他那把宝贝吉他,而衣柜的门正半开着,显然是刚刚才开启过还没有来得及关好的模样.我不用去查看也知道那是一番什么样子的情形了????衣去柜空!而阿风,我不用去问,也明白他要做什么了????人去楼空!"你要走?"我兀自自欺欺人地问:"是去拍外景么?"我的心开始颤抖了,祈盼着能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阿风扔掉了烟蒂,有些烦躁地说:"晓荼!你是知道的,你一直都是知道的!""知道?我知道什么?"我强忍着锥心的痛楚,勉强平静地问.只要他不肯亲口说什么,我就决定不愿意去相信自己的那个推测.阿风困难地咬了咬牙,露出一股壮士断腕的神气来."我必须得走了!""去.......去哪里?"我虚弱地问."北京.""什么时候......回来....."我的嘴唇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阿风绞着手,不敢看我."晓荼,你别这样.你明明就知道我是......""我什么也不知道."我死死地咬着嘴唇."是????"阿风窒息了一下,可还是回答了."琳达要我去的."阿风一说出这个名字来,就恍若是一声惊雷响起,震得我耳朵"嗡嗡"作响,我不感到意外,只感到自己的头在发着晕,自己的心在流着血."她让你去北京干什么?"我艰难地开了口."去呆几天呢?"阿风同样艰难地,"不会????再回来了."我的身体晃动着,几乎是摇摇欲坠了.幸而我是坐在椅子里,有了一些依靠这才不至于倒下来."你????"我好不容易问:"分手吗?"阿风没有说话,却轻轻地点了一下头."分手."我微弱地重复着."分手?!"我的泪水疯狂地涌了出来,我想大叫,我想乞求,我想嚎啕大哭.......但是,我却开始大笑起来.似乎是我遇到了这世界上最为滑稽的事情一般,我笑得歇斯底里,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了!"晓荼!晓荼!'阿风大叫着我的名字,紧紧地抱住了我,眼睛里满是恐惧和慌乱."你不要这个样子!"他的声音,他的拥抱似乎惊醒了我.渐渐地,我停止了狂笑,呆滞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意识有一瞬间的空白:我是谁?他又是谁?我们之间发生了些什么呢?恍然中,我竟然想到了一个人,一个我从来就没曾想起的人????那个多年以前我在精神病院里见到的疯画家.记得当时,我还在疑惑一个好好的人怎么就会因为失恋而疯狂呢?如今,我懂了!那种悲愤,绝望,痛苦......千百种情绪纠集在一起,就像是一条毒蛇在啃噬着我的心,吸干着我的血!我已经不复完整了,正在被凌迟成千片,万片.......我也快疯狂了!我宁可疯狂了!忽然,我的肚子里有什么东西微微地动了一下.我一怔,随即明白了,那是孩子????我和阿风的孩子!一个问题浮上了心头:如果我疯狂了,他(她)应该怎么办呢?机泠泠地我不由得打了个冷颤,这一下,我是真的清醒过来了.手抚着腹部,我竭力平静了下来.看见我无语,阿风这才松了一口气,伸手抹去额头的汗珠."晓荼,都是我不好,我????"阿风难以措辞地."我根本就不值得你去爱,我只是个,只是个一钱不值的浪子罢了,你.........""可是,我已经爱了啊!"我凄然地接口."不可救药地爱了啊!"阿风默然地注视着我,眼中满是内疚和怜惜.这目光给了我几许希望,他还是爱着我吧?!"你爱琳达吗?我问.阿风立刻就摇头."不!"我的心燃起了希翼,他还是爱着我的,再加上孩子,我是完全可以留得住他的."可是,爱情并不是一切啊!"阿风又低语."我不能不实际些,琳达????她有钱."我又被沮丧所主宰了.如果非得用孩子来牵绊住他,如果也只能用孩子来牵绊住他的话,那将是一场更可悲的事情!这样做的结果只能是使阿风恨我,恨孩子,然后在怨怼中生活一辈子.在真是太可怕了!但是,要永远失去阿风,那不是更可怕的事情吗?我痛苦地挣扎着."我.......我不计较琳达."我咬着牙说:"你可以都.......""可她计较呀!"阿风无奈地,"她不准我再......."他不用说完,我也了解了琳达的意思,她是个要一切独占的女人."晓荼,你就成全我吧!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阿风乞求地说:"你一直都是那么的善良,那么的宽容,你这一次也成全我,原谅我吧!你知道我是多么渴望成功的."阿风的声音带着令人怜悯的疲惫.我不禁仔细地看了他一眼,这一来立刻使我的心被疼惜占满了.阿风瘦了许多,眼睛里再也没有了昔日的那种神彩,额头竟然有了一些刻纹,嘴角挂着一抹失意......呵!阿风,我如此深爱着的阿风!你怎么会是这么一付模样了呢?是不是只有鲜花和掌声才能够令你快乐起来?阿风反复地在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把头埋在我的怀里,痛苦地辗转着.我拥住他,深深地感受到他心中的悲哀,无奈,自责......我的心抽搐地绞痛着.我不敢去设想他如果一生活在不得志之中,那会是怎样一种痛苦不堪的情形啊?!我,怎么能不成全他呢?他只要能够快乐,健康的生活在这世界上,他即便是不再属于我了,又有多大的关系呢?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支撑着说了出来:"你????走吧!"阿风抬起头来,感激地望着我."我就知道你最能体谅我的,就知道........""不要再说了!"我急忙打断了他,我实在是怕自己支持不了多久的."你快走,不要让别人等得太久了!"像是在回答我似的,阿风的手机响了起来(这是琳达对他的"包装").阿风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却没有接听,显然这是琳达打过来的,她的意思他也是非常清楚的了.我别过头去,心如刀绞.阿风没有立刻就离开,他注视了我很久,很久."我给你留了两千元钱."他小心翼翼地."我一共也就只有这么多了.""谢谢!"我奇怪自己还可以这么冷静地说."你拿走吧,我用不着!"他难堪地咳嗽了两声."你拿着吧,可以......可以......作回南京的路费."这就是他对我去留的安排了!回南京?!我还回得去吗?我惨然地笑了,但什么也没有说,说了,又能够改变一些什么呢?他继续在说着:"你别担心,总是一家人,他们会原谅你的......."后面还有一些什么话,我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听见了呢,还是没有听见,我的心里早就是一片空白了!最后,阿风说:"晓荼!你就忘了我吧,重新开始吧!"听他说得如此的简单,如此的容易,我竟然有了想笑的感觉.看着他,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到和他是这样的陌生而遥远了.我闭上了眼睛.我听到房门关上的声音.我再也支撑不住了,一下子瘫倒在椅子中,虚脱得一动也不能动了."爱情,究竟什么是爱情呢?这世上真的有爱情存在么?"我举目向天,无声地问着上帝.没有人回答我的问题.但是,我却分明已看见我的爱情,我的梦想,我的世界正如同海市蜃楼的消逝那样幻灭着. 第三十二章 一九九六年(1) 春节已经过去了好几天了,但街头的节日气氛依然是很浓厚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店铺和商场处处张灯结彩,音乐飘飘,并且都用大红的纸张写着打折的数目,醒目地**着过往的行人驻足.而也确实有不少的人被这些大减价的橱窗所吸引了,在观看之余亦会挑中某些合适的物品,大包小包的拎了出来,再溜进另外一个由商品组成的大海洋里去了.更多的人们则是两手空空的并没有买什么,只是偕同亲朋好友,三三两两地一路闲逛着,满脸的悠闲和欢悦之色,尽情的消遣着这节日的闲暇时光.总之,这是一派喧骚的,繁华的场景,这是一道华灯与美服所构筑的城市风光!我也正在这欢乐的人群中一起向前走着.但是,我却绝对不是这些人里的一份子,他们是来享乐的,而我呢?却是来找工作的.当阿风撇下我离去以后,我最初是陷入了一种日夜不分的生活之中的.无论窗外的日月如何的交替着,我都是一概的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时间对于心碎的我而言是毫无意义的了.我只会蜷缩在自己的角落里,任凭痛苦,怨愤,绝望.......分噬着我的心.我没有哭泣,没有大闹,我只有一种整个人都被掏得空空的感觉.我除了吓人的憔悴,表面上还没有一般弃妇的歇斯底里,我那一点点还残余的自尊迫使我不愿意阿芳,小芹她们看见自己的惨状,我情愿独自在伤口上撒上一把盐也不愿意去面对他人无用的怜悯.再则,我的泪水,我的哭诉又能有什么作用呢?再也唤不回阿风的一个回了.他,是就此真的走了,毫不眷顾的走了!我既然是无力去改变这样的事实,也唯有默默地接受这个阿风或命运给予自己的悲剧了.然而,接受并不意味着是已经忘记,一直以来我还是没有办法把阿风的影子从我的心中赶走,完全就没有法子不去想念他,有很多时候我竟然幻想到他回来了,就在我身边对我低语呢喃着........哦!上帝啊!我不明白自己怎么就不恨这个男人呢?是的,我居然是不恨阿风的.对于他无情的抛弃,我完全是应该恨得不能忍受才对,可是我一想到他是那付郁郁不得志的样子,我就恨不起来了,他的心里也并不是不爱我的,只是他没有两全的办法啊,要怪也只能怪是造化在作弄人罢!所以,我虽然很痛苦,但因为了心中仍然深藏着对阿风的爱恋,也就还没有到痛不欲生的地步了.更何况这痛苦的成份又因了腹中的小生命而更加减轻了,这是阿风留给我的一份礼物,留给我继续生活下去的勇气!这真是一如当时所预想的那样???他(她)是真的救赎了我.虽然我已经是伤痕累累了,但是,我必须要生活下去!这个时候,金钱就比任何东西都要具有实际的意义了,有份工作成了我最为重要的事情,我在哀伤幽怨了一段日子以后,还是努力地让自己振作了起来,走出门去寻找着能让我和孩子生存下去的工作.可悲的是,尽管我早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但我却并没有任何真正工作过的经验,我更加不清楚该如何去找工作了.在这样一座大都市里,我又完全是举目无亲的,一切都是那样的茫茫然而了无头绪的,于是,常常就是这样的情形:我在外面游荡上一整天都是一无所获的结果.后来,我就结束了这种满无边际的方式,想到自己曾经有过的那一次差点成为模特儿的经历,就决定去那方面试一试了.我就学着那些曾经听说过的求职方法,先去买上几份当地的报纸,仔仔细细地在广告栏里授寻着,希望有所发现.终于在一连几天地眼花缭乱之后我总算是圈定了两条征聘模特的广告,兴冲冲地准备去看一看.我先去的是那家条件开得非常优厚的某某娱乐城.一大早,我就起来很用心的把自己打扮了一番.我虽然是个孕妇了,但身材大致上是没有什么变化的,只要穿上一件较为宽松的衬衣,再松松的系上一条腰带,揽镜自照,依旧是一付纤弱清新,体态娇好的模样,是能够给人很不错的印象的.至于,那以后身型的变化我也暂时顾不到了,先对付了眼前再说了罢.我心里本来满是希望的,可一走进那间招牌的房间,我立刻就有了一些不安起来了.这个地方不大像是什么办公的场所,而是在一家宾馆里的一个包间房里.从房间的装修到家具的布置都精致,不!应该说是奢侈得像某些庸俗电影中的布景.我虽然不怎么接触外面的世界,可也知道办公室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我开始有了一点想离开了,但又不愿意放弃什么机会,怯生生地站在门口,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进去了.房间里有两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懒洋洋地正靠在沙发上谈着话.他们一看见我就立即停止了交谈,一起把目光射向了我.他们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又互相眨了一下眼睛,示意着一些什么,这才让我坐了下来."喔."其中一个带着笑说:"身材还可以啦,长得嘛,也还不错啦!"我一愣,万万没有料到他会这样说话.按常规,应该是询问简历什么的才对啊!"很有一点新鲜的味道."另外一个男人附和道.同时,他更加肆无忌惮地打量着我了.新鲜?我被这个词弄得很不自在起来,有些坐不住了."请问????"我鼓足了勇气问:"你们这里是招聘模特吗?""模特?"前一个男人怔了怔,才说:"哦!当然是,当然是了."他那一付心不在焉的样子不由得让我产生了疑惑,以为自己是走错了地方.我站了起来."如果不是,那????我就走了.""不要忙."他非常殷勤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先请坐下来,坐下来再说吧!"另一个也摆出一付郑重的态度来."你很合适嘛!"他的话给了我一些希望,我重新又坐了下来."需要填写些什么吗?""不用了."他们笑眯眯地望着我.'你晚上就直接去玫瑰夜总会上班好了.""夜总会?"我惊诧了."不是在招聘的是模特吗?""是啊!是我们新开的夜总会需要模特表演."我一下子呆住了,完全没有料到是这样一种情况,一时之间竟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夜总会有什么不好的?待遇是很不错的呀!"其中一个男人游说着,笑容中有几分狎弄的味道."还有很多额外的收入呢!""啊,不!"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年轻人何必那么保守呢?"他继续劝道:"也是你的条件不错,我这才给你这样一个好机会,换了别人我还不愿意.......""谢谢了."我慌忙答了一句,就退了出来.等我安然地回到家里,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跟着,我的泪水就忍不住流了下来.这倒不全是因为刚才令人失望的遭遇,而是我深切地感受到自己是如此的孤苦伶仃. 第三十三章 一九九六年(2) "阿风!"我无声地喊."你怎么抗议这样狠心地扔下我不管?"这次经历的不顺利使我大为扫兴,开始不再天真的认为凭借着一纸广告就能够找得到好的工作了.一想到不知道还要遭遇到什么样的人和事,我就几乎想取消下一个去应聘的计划了.但是,当我蓦然发现自己只有五十元的余款的时候,我就不得不硬着头皮去面对了.阿风临走时是留下了两千元钱,但我一直都不愿意去碰那个信封一下,就连看都不肯去看上一眼的,它让我觉得锥心刺骨地痛!我只想依靠自己,所以我得找到,也必须得有一份工作.按着广告上的地址一路寻去,我还是来到了另一处模特招聘的地方.这是在一栋大楼里,很气派地标明着是某某服装公司的总部.这个公司的名字虽然不是很熟悉,但也是略有耳闻的,足以令我放下心来,暗暗希望上次的情形不会再重演了.招聘的办公室在三楼,我询问了一下,才有一个秘书模样的女人指引我向那边去了.到了那里,我看到已经有十几个年轻的女孩子坐在长椅上等着了,显然都是来应征的.这里的一切看起来都是那样的正规,没有丝毫的怪异之处,让我轻松了不少,也坐下来耐心地等待着.在忐忑不安中等了约莫半个小时的样子,终于轮到了我.房间里有椅子,但是并没有人请我坐下来.那四个负责考核的人员正坐在长条办公桌的后面,用一种专业的,挑剔的眼光仔细地打量着我,好像我是一个衣架子似的.我站在那里,难堪地盯着地板,心里很担心很被他们看出怀孕的事情来.还好,他们似乎并没有看出这一点来,开始询问起我的情况了.一个像是主管模样的中年女人对我提问着,她的声音礼貌而不带一丝温情,我被这样的态度弄得有些畏缩起来,回答得有一点结结巴巴的了,再加上苍白又憔悴的面容,我觉得能被录取的希望正在减少着."你在哪一个模特学校受过培训呢?我摇了摇头,无法回答这个简单的问题.她有了一点诧异."没有培训过吗?"我老实地,"没有."她再问:"那你有几年的表演经验呢?"我再度摇头了."也没有."她无声地笑了笑,大约是在笑话我的幼稚无知."本来,以你的身高条件是合格的,可我们需要的是模特而不是要训练模特."她说:"所以,就只有请你回去了.""对不起!"我尴尬地说."没关系."她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就扬声叫道:"下一位!"我明白这表示谈话就此是彻底结束了,我只好心灰意冷地离开了.这一次短暂而正式的应聘经历让我完全打消了要当模特的雄心.看来,对于我而言这种工作根本就与我无缘了,我只有另外寻找生计才行得通.我又开始了在密密麻麻的广告栏中授寻起来.从报纸上看来,找个工作似乎也不是一件太困难的事情,这个偌大的城市在各个方面都变得越来越繁华忙碌,各种各样就业的机会也越来越多似的.可是,我实际上遇到的情形却是份外地不如人意.我看得上的职业或比为中意的公司都是无法如愿的,常常是一进去没多久就会被三言两语地给打发了出来."你的学历是什么?""你会使用电脑吗?""你在哪个公司里任过职务呢?"..........无一例外的,他们都会如此问道.在得到我的答案以后,他们又会异口同声地回复我:“哦!对不起了,我们不能录用你的.”一次有一次的碰壁之后,我只得放弃了进那些大公司和写字楼的打算了,转而去各种商店,饭馆了去应征店员的工作.但是,那结果同样是令人失望的.那些老板们总会问:"你有担保人吗?你有保证金吗?"并且他们都会用一种极为刻薄的目光审视着我.就这样,被这些苛刻而精明的店主们像是审问贼似的盘诘了大半天以后,我还是被冷言冷语地轰了出来,工作依旧是毫无着落.最为难堪的一次,是在一家不大的服装店里.当时,我路过那里,正看见店里只有一个老板样的中年妇女在招呼着好几个客人,很有些忙不过来的情形.我心中就不禁萌生出了一线希望来了,就鼓足了勇气走了进去."随便看啊!全是最新的样式呢!"女老板忙走了过来."春节打折,很优惠啦!"我因为她的误会而脸红了."不,不,不是的!"她仍然满脸堆着笑."不买没关系啦!你就看看吧!""你????"我有些难为情,但还是说了."你这里请人吗?""请人?"她重新打量了我一下,接着那一脸笑容像是变魔术般倏然的就消失不见了."不请!不请!"她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我仍不灰心."您那么的忙,是不是........"她摇头打断了我的话,同时很锐利地看了我一会儿."你是怀孕了吧?"她讥讽地,"谁会要你这样的人工作?"我羞红了脸."走开!走开去!"他粗鲁地说:"别挡在这里了,会影响到我的生意的."我转身跑出了店门,耻辱的泪水流了一脸.当然了,我也不是完全没有找到一个工作的机会,还是受到过几次热情地接待的.但是,那只不过是另外一种方式的羞辱罢了.那些肯笑颜相向的老板,大多数都是一些人到中年的男人.他们总是先用发亮的眸子细细地把我从头到脚的看了一番,然后就装着客气礼貌的样子问我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一旦弄清楚了我不过是个求职者之后,他们就不那么严肃了,便会好色地使着媚眼,露骨地提出某些暧昧的条件来了.尤其是一家餐馆的经理,他满脸是色迷迷的神气把我带到了一边去,硬是把一般的工作询问变成一场私人的谈话.他问了我一大堆涉及到隐私的问题,并很明显的要把我当成一个行为**,能够满足他某种目的和要求的女人.我不得不沉下了脸来,冷冰冰地声言要去叫人,他这才作罢了.连着好几次发生了同样的事情,我虽然都能摆脱那些无礼的纠缠,但我心里也不禁怀疑起自己来了,难道,我身上写着一个大大的,红色的"a"字吗?为什么那些男人总是对我如此不敬呢?难道,我真的如同江云仪所言的是一个天生的下贱坯子?我越想越觉得不是个滋味,弄得都不敢去那些有着男性老板的店铺里求职了.我似乎已经是没有门路可走了,我简直就想不出来自己该去什么地方的好.我只好一天接着一天的在嘈杂的大街上满无目的的,随着那些川流不息的人群向前走着,走着.......但是,我又该在何处停歇下来啊? 第三十四章 一九九六年(3) 日子渐渐的过去着,我依然没有找到一个工作.而且,随着我体形的变化以及体力的限制,这件事情由很困难变成了不可能.那些屡试屡败的求职经历正起着非常消极的影响,使我的希望,我的勇气,我的精力正一点一点地消沉下去.我感到自己已经是身心交困,山穷水尽了,我甚至变得不怎么敢出门了,害怕外面那个世界的冷酷与无情,害怕大街上的拥挤与喧哗,也害怕那些陌生人审察的眼光......我的心已经事实疲倦不堪了!曾经记得有一次江云仪讽刺我会沦落到去扫大街,我当时还很是不以为然的.可现在回想起来,这话竟然真成了某种预言似的,而依我目前的情形来看,就是扫大街的工作我也是不可能找得到了.处于如此不堪的境地里,我在沮丧不已的同时也不免就有了一些懊悔来了.在生活的无情和艰辛面前,我这才明白了文凭是多么重要的敲门砖,我真是应该拼命也要去上大学的了!唉!早知道如此,早知道如此.......该去后悔的事情又何止是这一件呢?可是,又能怎么样啊?一切还有可能回头吗?但是,有一点我却是从来就未曾有过一丝后悔的,那就是爱上了阿风.真的,对此我自始至终也没有感到有丝毫的悔意.就算是一切重新来过,我还是会义无返顾地爱上他的!这是无奈而又无能为力的事情,这个男人必定是我白晓荼前世的债务,今生的孽缘,我是没有办法不去爱他的.纵然是他那样无情地诀别,我还是割舍不了心中对他的爱恋之情.我总是会常常地想起他来,担心他过得好不好?成功了吗?以致于,每一次我在翻报纸的时候总要下意识地看看娱乐版,希望能够发现一些什么.其实若要得到阿风的消息也并不是很困难的事,只要问一问阿芳的男朋友就知道了.阿风虽然是去了北京,但在他们那个***里再远也是没有秘密的,他的情况是会被传来传去的.可是,我总是不肯去问及的,对阿芳也是尽量地回避着.我从心底害怕听到一切有关阿风和琳达有多甜蜜的传闻,也怕阿风知道我现在的境况,我绝不愿意用自己的凄楚来牵绊着他.我只有,只有独自默默地伤心了.另外,一件让我难堪而又伤心的事情发生了,那就是我不得不开始动用起那阿风留下来的两千元钱了.那天当我疲乏的从街上回到家中时,阿芸叫住了我."晓荼姐,房东刚刚来过了."我一下子僵住了,又该是交房租的日子了,可我只剩下最后的五块钱了啊!我拿什么去应付这一关呢?难道说,我必须得流落街头了吗?!阿芸轻轻地问:"你????找到工作了没有?"我苦笑着摇头."那,你先别着急啊!慢慢再找吧."她的声音里满含着同情."房租我刚才已经帮你交了,你就不要担心了.""谢谢你!"我感激莫名."我......我一定会把钱还给你的."话说起来是很容易的,但是等我用完了那最后的一分钱的时候,生财之道还只是梦想中的事情.别说是还债了,就是最基本的温饱我都已经没办法解决了,我正面临着是否生存得下去的严重危机.那个装着两千元"分手费"的信封就摆在我的面前,我盯着它很久,很久,心里矛盾重重.我的自尊心很排斥这笔很有可能是来自于琳达钱包里的款项,我就算是饿死了去,也是不愿意用一分一的.但是,我自己是可以忍饥挨饿下去的,死掉也没有什么关系,可孩子呢?我不能不担心而恐惧起来了;而且,阿芸的钱我是不能不还上的呀!她和我既非知交又非亲友,也不是什么有钱人,年纪轻轻的就一个人出来打工,想也是家境很艰难的了,我怎么可以拖欠她的血汗钱不还呢?咬咬牙,我终于开启了那个信封,颤抖着手拿出了那一叠钞票来.现实,毕竟还是占据了上风.无论我心中再怎么难堪,再怎么不甘,我还是开始了一块又一块地用起了这笔钱来了.那种滋味真的是很不好受的,但我又有什么办法呢?又过了一些日子,那两千元钱怎么会变成了两百元的呢?具体的细节我也说不上来了,只知道自己并没有乱花过一分钱的,但是这钱就像是决堤的洪水一般,只要是一开始用了就再也控制不住了.这期间,我必须要吃饭,要付房租,要花车费,要.......恐怕除了空气是不用付费用的以外,就没有什么是不要钱的了.而且,我为了能尽快有个工作,也只得去了一家又一家的职业介绍所,付了一次又一次的职介费.虽然那些介绍给我的职业最终都是落空了,不是别人不肯雇佣我,就是我自己干不了,但这纯粹是我个人的问题啊,与介绍人是没有多大关系的,所以那些介绍费当然是不会归还我的了,就算是交了学费.因此,我也就损失了很大一笔生活外的开销.有时候在一筹莫展之际,我不禁也会想到千里以外的故乡,想起了亲人们的关爱来.我甚至也会想到回去依附于他们,但是心里终究还是清楚这是不可能的事.从我离开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成了一去不再复返之势了,更何况,我现在是这样一付大腹便便的样子?且别说他们会怎样的对待我,就是我自己也没有那个脸面回去了啊!这条路是绝对行不通的了,我只有强压住回南京的这种念头,而一心祈盼着自己和孩子能够在这个异乡的天空下生存下去了.至少,我还在家人的心目中依旧留有一点尊严吧!父亲,偶尔想起我的时候还会以为他的小女儿是一朵清晨的荼蘼花吧!就在我只有一百元的时候,我却意外地有了一份工作."晓荼姐,你愿不愿意去作女工呢?"阿芸问我."那有什么不愿意的?"我叹气.现在的我哪里还有挑工作的资格呢?只有别人不肯用我的份.阿芸看了我好一会儿."我有几个老乡都在东莞那边的一家服装厂里,那里正需要人手,你肯不肯去呢?"我这才意识到阿芸说的是真的."东莞?""就是活儿有些累的.""累我不怕的."我看了看自己已经凸现的腹部."我这个样子.......""那边有熟人的,这个你就用不着担心了,你愿意去就成了."阿芸说."真的是可以吗?"我惊喜了,竟然有了一些不敢相信的感觉.顿了一下,阿芸这才说:"我还是觉得你该去一次医院."我疑惑地看着她."去医院做什么?"阿芸咬了咬嘴唇,终于慢吞吞地开了口."把??????事情解决掉还来得及的."我一怔,随即就明白了她指的是什么事情了.心里不由得一紧,就不寒而栗了."晓荼姐,我是为你着想啊!你这样下去只会苦了你自己的."她好心地劝说着,"这话,我早就想对你说了,你这么拖着一个孩子的,以后可怎么再去嫁人呀?"我凄楚地笑了,嫁人?!我还会吗?"你还这样年轻,人又长得好看,以后不愁没有有钱的男人肯要你的,你又何必舍不得一个那种男人的孩子呢?"阿芸很世故的样子."再说了,这个时候他也还算不上是一个人呀!"我惊讶于她的老成,更感激于她的关心."真的很谢谢你了,阿芸!"我握住她的手,"但是我是很爱这个孩子的,我会好好的养大他的,别的,我还不想去考虑的.""可是你以后........"我轻轻地捏了捏阿芸的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了.她的一番好意我是很感激的,也明白她所说的都很有道理,可感情的事情绝不是说得那样简单容易的,这只有等阿芸有一天真正地爱上某一个人或作了母亲之后,她也许就能够了解我现在的决定了.忽然之间,我想到了那个女人????那个生育我的女人.在以前,我一想及到她就是满心的羞耻和怨恨之情.但是到了如今,我想起她来却是另外一番截然不同的心境了.我还是不太清楚当年的故事,她又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她为什么非要生下我来?又是如何把我交给了白家.......这些问题对我而言可能永远都是一些解不开的谜了.可是,我自从发现自己怀孕以后竟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女人产生出了一种共通共鸣的古怪感觉来,觉得自己就是她的一个翻版似的.念及此处,我不禁打了个寒战.莫非这冥冥之中竟然是自有一种安排吗?那????她是一种什么样的结局呢?而我,又会有怎么样的命运呢?那难以把握的未来令我不由得害怕起来了,几乎就丧失了去面对的勇气.但当我一想到肚中的孩子,恐惧感蓦地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不!我是不会像她那样的!至少我就不会放弃我的孩子,我会生下他(她)来,再亲自好好地抚养他(她)长大,把我所有的爱都给予他(她),我要让我的孩子成为全世界最幸福的小孩!只要我拥有他(她)的笑颜,失去了阿风就不算是很痛苦的事情了,生活的未知与艰辛也不再可怕了.重要的是,我有我的孩子!一旦我的心中有了如此明确的目标,我就充满了向前的希望.我所有的心思就集中在现实和未来上面了,我认识到自己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和心情可以去浪费了,我必须努力地去忍耐,去开始新的生活,最要紧的是,在孩子来临之前我得攒足一切需要的费用才行.因此,在我一拿到东莞那家服装厂的地址的同时我就收拾行李准备着动身了.我自己的东西并不多,依然是那个以前从南京带出来的皮箱就解决妥当了.可是,阿风那些未曾带走的物件却让我怔怔地呆了好半天.那些不过是阿风用旧了的几条毛巾,几张废弃了的乐谱及几件磨损得已经很厉害的牛仔服罢了.按理说,我是应该把这些毫无意义的东西全都扔进垃圾箱才对的,可我一拿起它们来就立刻感受到了阿风的气息,平日里那些被我极力压制着的往事和欲望就纷纷涌上了心头,痛苦夹杂着甜蜜犹如潮水般地淹没了我.我紧紧地抱住这些东西,好像是在抱着阿风一般!过了不知多久,我的意识才恢复到现实中来.我深深地叹息着,抹干眼中的泪水,我小心翼翼地把它们单独地用一个袋子装好,放到了行李箱的最底层里.它们,将会陪伴着我去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会给我一丝对爱的眷恋吧!是的,我即将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了,即将与一些完全陌生的人们在一起了,或许,我不会立即就学会如何去重新生活,但是我能够学会去慢慢的遗忘吗? 第三十五章 一九九六年(4) 从来就没有哪一个下午像这个下午这样漫长,也从来没有哪一天像这一刻这样闷热.我伏在缝纫机上,脊背一阵接着一阵地酸痛着,我的胃也翻腾得厉害,恶心到几乎就快要呕吐出来了.我拼命地吸着气,勉强支撑住自己不倒下去.一个很不耐烦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怎么了?你又怎么了?!"不用抬头,我也知道了说话的人是谁.这是负责管理这个车间的周小姐,她是一个相貌中等,皮肤黝黑的三十来岁的本地女人,总是穿着笔挺的职业套装,以一付冷板的面孔,生硬的语言和严厉的目光来管束着这一群不同籍贯的女工们.因为她这样苛刻的态度,又加上她姓周,女工们就一直在暗地里称其为"周扒皮",借以表示对她的不满.虽然并没有人敢于当面这样叫她的,但她必定是知道有这样一个绰号的.故而,她对下属们是越来越不友善了,甚至是带着一种很明显的报复倾向.这当中,她尤其不喜欢的就是我了.我并没有对她有过丝毫不礼貌的地方,可她偏偏就很讨厌我这个人.不因为别的,按照她的话来说是她这辈子就没有见过像我这个样子的女工的.这一点,她在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就直言不讳过了.那天,我刚一到这个厂子,就在阿芸的同乡阿根嫂的陪同下去周小姐那里报到."就是她吗?"周小姐打量着我,却并不对我说话."她这么娇滴滴地会做什么呢?"我默默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对了."我会教会她的."阿根嫂忙赔笑着,"又不是什么高科技的活儿,很快就行了的.""我管不了那么多了."周小姐嘀咕了一句,然后转给头来冷冷地对我说:"你就很自为之了,少给人添麻烦了."她那种口气就像是料定了我是一个问题人物似的.而事实证明,我也真的是一个问题人物.首先,在工作方面我就是麻烦不断的.我根本就没有使用过缝纫机,对着这样一台机器我都不知道手脚该如何去摆放了,更别说干活了.很不容易的,在阿根嫂耐心地指导下我总算是勉勉强强的学会了做一些活儿,可速度不仅要比别人慢一拍不说,那质量也好不到哪里去,返工重做是家常便饭的事情了.虽然这里都是以各人完成工作的数量来计算工钱的,但我的笨拙还是或多或少的影响到整个车间的工作进度,这当然令周小姐非常恼火了."我们这里又不是要大小姐的."她常常公然如此说道.对于她的这种讥讽,我并不曾感到气愤,只是暗自觉得自己太无能,怎么我做什么都是失败呢?我心里充满了一种挫败感.同时我也不禁有些奇怪了,怎么像我这样的生手居然还没有被开除在外,还留得下来?这真是一件有悖常理的事情!当我这样问阿根嫂的时候,她总是笑笑说:"你放心好啦!不会有事的."她的声音不大,却说得极有把握似的.这不由得给了我些许信心了,而实际上也是真如同阿根嫂所说的一样,我始终没有遭受到扫地出门的厄运,尽管工钱拿得并不是很多,但这饭碗终归是保住了,好歹也是有了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渐渐地,在厂里的时间呆得久了,我这才知道自己所谓的好运气实则是靠了阿根嫂的缘故.阿根嫂四十多岁,文化程度不高,仅仅是能粗浅的认识一些字罢了.但是,她的为人却是非常的好,总是肯真心实意地去帮助别人,不论是谁有困难了,只要是她知道了准是倾力相助的.而且阿根嫂的言谈举止又从来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施恩于人的意思,只是一味的朴实和体谅,让人真的有了如沐春风的感觉.正因为了她这样厚道的为人,才使得厂里的人几乎是没有不觉得她很亲切,都称呼她为阿根嫂,真当成自己的亲嫂子那样的敬重着,她的人缘就出奇的好,有什么话大家都是极肯听进去的了.又加上阿根嫂是这个厂最早的一批女工之一,资历要比别的人老得多,她自己虽然并没有一官半职的,但厂里很多的主管都曾经是她帮助过的后辈.所以阿根嫂从某种角度来说却也是这个厂有"权力"的一个人物了,就是周小姐也是不好拂了她的面子的.我不清楚阿芸给阿根嫂说了一些什么,但她必定是知道我某些情况的,但她却从来就不询问我什么,只是认真地帮助我做事情,照顾着我的一些日常生活而已.这让我感觉很舒服,从心底把她当作是亲人一般的了.虽然,我有阿根嫂的关照,但这也并不能改善我和同事们的关系的.这便是我的另外一个麻烦了.我似乎是一个天生的异类份子,就是没有办法和大家去打成一片,尽管我和她们天天是吃住都在一起的,可我就像是汪洋中的一个小岛似的自成一体,与她们不仅无法像姐妹那样亲密无间,而且连拉拉家常的那种最基本的交情都谈不上的.一则,这也是因为我自己的心理有某种障碍,自从叶佳那件事情以后,我就很难和谁发展友谊关系了;二则,我无法适应得来她们那种随随便便的作风.她们无论老少没有不喜欢三个一堆,五个一群地围在一起谈论着谁对谁又怎么样了,谁又和谁在恋爱了,又了为什么等等闲言碎语,而她们和那些男工人之间也没什么界限可言,可以毫不顾忌地开些过火的玩笑,甚至于就是打情骂俏.这是她们最为普遍的乐趣与生活方式,却又是我最不擅长的,我就不可能和她们说得到一块儿去了.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人同我搭搭话,但由于我的沉默寡言,斟字酌句的,使得谈话很快就无法继续下去了,气氛又老是那么别别扭扭的不自然极了.久而久之的,就不大有人找我闲聊了,最多是见面打个招呼,点点头罢了.但是,我这个人还是大家最爱议论的对象,是她们私下里分析的一号"人物".不清楚她们背后是如何说法的,我自己就常常不期然地听到她们在说:"她的名字可真够奇怪的了.""老是冷着一张脸的,会不会是个寡妇呢?""怎么就从来没有听说过她有男人啊?"..........诸如此类的猜测是她们对每一个新来乍到者所惯有的,但我的过去和怀孕却一直都是她们经久不衰的热门话题.所以,不论我走在厂里的哪一个地方都会有人在指指点点的,若不是碍着阿根嫂的面子,她们只怕是早就按耐不住那份好奇要当面来盘问我了.我虽然并不是很在意这些,但总是被人这么对待着,多多少少还是有一点不自在的.在这样的景况下,我的处境是孤独而寂寞的.每天除了工作还是工作,那无穷无尽的工作已经慢慢的把我训练得手脚麻利起来了,一天到晚的默默无声的埋头做活儿都让我有了一种奇怪的错觉了,竟然觉得自己已经不再是个人了,而不就是那台没有思想,没有娱乐的缝纫机,只有那么机械得已经麻木了的动作的我和一部机器又有什么不同呢?可是,我毕竟还没有完全异化成一台机器.在每一个夜深人静的时刻,那盘踞在我心底的思念就会疯涌而出,阿风的影子像是个烙印般的挥之不去,他的脸,他的眼,他的拥抱,总在我的眼前浮现着;以及他那歌声又总是回荡在我的耳边,无论我怎样捂紧了耳朵也躲不开那撩人心魄的声音.于是,那一夜又一夜的失眠使我更加憔悴不堪了,我就在这爱欲交织中苦苦地挣扎着,痛苦得几乎窒息了过去.好在,我还没有忘记自己即将有个孩子,一种强烈的责任感就会替代一切悲伤,我就又会恢复到"机器"的状态中去了.更令我不安的是在我工作渐渐进入顺境的同时,我的身体状况却出现了问题.近来我不单是腰背常常疼痛不已,脚也肿胀得连鞋子都快穿不下了,更为可惧的是还会有不正常的出血现像.医生已经很严重地警告过我要千万小心,最好是采取卧床休息的方法.我惟有苦笑了之,卧床?!这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情啊!我只要有一天不去工作,那一天的饭钱就不知道到哪里去找了,我敢卧床吗?昨天在轮休的时候,阿根嫂硬是带我去了医院再做了一次检查."你不要再逞强了,再这么下去恐怕是会......."阿根嫂没有说下去,但那一脸的忧虑已经把意思表露无疑了."没事,没事."我强调似的."我只是有一点累罢了."话虽如此,我心里却不禁是凉了半截.阿根嫂是两个孩子的母亲,是不会没来由乱猜测的,万一......我都不敢再想下去了. 第三十六章 一九九六年(5) 检查的结果更加不容人乐观,医生的再三告诫也让我心惊肉跳.可也实在没有条件按照他的话去休养,只能是最大限度的请了半天假在**躺着,就算是卧床休养了. 第二天醒来时,我依然是苍白而虚弱的,感觉似乎是稍微好了一点.但一想到自己那一点儿微薄的积蓄,我就不得不强打起精神去开工了,如果我不趁着能做得动的时候赶快积攒些钱的话,等孩子来了我该拿什么去养活他(她)呢? "我还很年轻,身体的底子应该很好的."我劝慰自己说:"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实际的情况却是事与愿违的.这一天的工作才进行了一半我就开始感觉到承受不住了,我的心跳快得让我喘不过气来,手脚都像是被灌了铅似的沉重得无法动弹了,冷冷的汗水浸湿了我的头发,顺着脖颈流了下来,很快地,就把衣服沾在了身上. "你停下来做什么?"周小姐拍了拍缝纫机. 一阵剧烈的腹痛让我说不出话来."我......我......." "她不舒服,就让她休息一会儿吧!"我听见阿根嫂的声音. 周小姐又说了几句什么,我模模糊糊地没有听明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今天她的粤语口音特别让我听不懂,好像是在喉咙里嘀咕似的.一阵强过一阵的疼痛已经令我的意识不清楚起来了. 阿根嫂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我身边."大概是坐得太久了,站一站也许会好一点吧!" 我抓住她伸过来的手臂,竭力想要站起来.可是不行,我只感到脚下一软,整个人就摔了下去........ 我最后的记忆,就是阿根嫂和周小姐的齐声惊叫,然后,我再也没有任何知觉了.只有那无穷无尽的黑暗吞噬了我. 在恍恍惚惚之中,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似乎是迷失在阴冷的夜雾里了.我不论怎么去寻觅,怎么样地奔跑,都没有办法找到一个出口来.那浓浓的,湿湿的雾气却仿佛是一堵堵铜墙铁壁一般,一经撞上去,我的全身就会疼得像是刀锯似的,连叫都叫不出声来了.就在我徒劳冲来冲去的时候,我突然发现了阿风.他正站在舞中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阿风!阿风!"我大声地叫着,"帮帮我,帮帮我!" 他没有理睬我,一转身向前面更浓烈的雾中走去了. "停下来啊!"我急得大喊."阿风!你等等我啊!" 我追着阿风.可我跑得越快,他离我却是越加的遥远,我又是着急又是慌乱,一边拼命地奔跑着一边哭喊着阿风的名字,但他好像是根本就没有听见似的,始终都用背对着我,离我远远的.当我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加快了脚步向他冲了过去,我终于抓住了他的衣袖,他停了下来,可还没有等到我说一个字琳达忽然就像变魔术般的出现在了阿风的身边,她娇媚地笑着,阿风立刻就挣脱了我,拥抱着她开始柔情蜜意地唱起歌来了.唱着,唱着,两人又忽然像施了隐身术一般消逝得无影无踪了.只剩下我独自一人呆呆地伫立在浓雾中,心里是一阵接着一阵的剧痛. "妈妈,妈妈!"一个幼嫩的声音从我的脚底传来. 我低头向下看去,这才发现自己正站在悬崖边上,脚下是一个又黑又深的深渊,那里面有一张小孩的脸十分清晰地浮现着,苍白而熟悉的面孔上挂着一丝笑容,眼中却又蓄满了泪水,那神情说不出来的诡异可怕.虽然我看不出那是女孩还是男孩,但我知道这是我的孩子.因为,他(她)有着一双与阿风一模一样的眼睛.可是,我的孩子现在应该是在我的肚子里呀,怎么会在这个地方呢?我惶惑了. "妈妈!"那声音凄楚而惨烈."救救我!" 同时,那张脸开始迅速地下沉着,向着黑暗的最深处隐没,很快就不见了.我急得尖声大叫着,不顾一切地跳了下去,想找到我的孩子,可除了那黑茫茫的一片就什么也没有了.我抓不住任何东西,只是飞快的向深渊里坠落,坠落......... "晓荼,晓荼,你醒醒!"一个女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温柔又熟悉的口气像是一支有力的手拉住了正在黑暗里坠落的我. 我模模糊糊地开始感受到了说话声和一丝亮光,强迫着自己,我终于睁开了眼睛来.满目都是刺眼的白色,刺眼的灯光,令我一阵头昏眼花的,又闭紧了眼睛. "晓荼妹子!"那个熟悉的声音又在喊着. 这一次我听出来了,是阿根嫂的声音!我挣扎着再一次睁开了眼睛,集中目光看去,我立刻就看见了阿根嫂,她正低头看着我,一脸的担心和同情的神气. "我.......我怎么了?我这是在哪里?"我虚弱地问.声音小得如同是在耳语. "你这是在医院里."阿根嫂轻声说.却没有回答我的第一个问题. "我怎么了?"我再问.依稀地记起自己摔倒在车间里的事情来,那么我是哪里受了伤吗?所以我才会躺到医院里的.我动了动,想检查一下自己什么地方不对劲了.可手还没有抬起来,就只是稍稍的一动全身就立刻烧灼般地疼痛了起来,尤其是下腹部,痛得更是厉害. 孩子?!我猛地想起了这个重要的问题来.咬紧了牙,我忍着剧痛伸手向下腹摸索着,那原本隆起的腹部现在却已经是平平坦坦的了.孩子呢?我的孩子呢?孩子到哪里去了?!顿时,一种不祥的恐惧冻彻了我的全身.我连问话的勇气都没有了,只能一味的用眼睛盯着阿根嫂,紧张得呼吸都已经要停止了!可阿根嫂却躲开了我的目光,低着头塞紧了我的被子. "阿根嫂!"我乞求地喊. 她仍然不肯看我,答非所问地说:"谢天谢地!你总算是醒过来了,只要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孩子????怎么样了?"我浑身颤抖着问."请你告诉我!" 阿根嫂没有啃声,眼泪却慢慢地流了下来. 一种撕心裂肺的伤痛感像一把大铁锤般重重地击打在我的心上,我只感到眼前一黑,再一次坠入了那没有边界,没有温暖的黑暗之中.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当我再度挣扎着恢复了意识时,睁开眼睛看见的还是阿根嫂那张亲切的面容. "阿根嫂......."我刚一张口,泪水就如决堤的洪水般奔涌而出了. "好了,好了!"阿根嫂抱住泣不成声的我,轻声安慰着."过去的就过去了,最要紧的还是养好自己的身子." 我绝望地摇头.怎么可能会好呢?我的孩子没有了,我还活着干什么啊? 我在心中呻吟着,"我还不如死去的好!" 一想到这个"死"字,我的全身顿时就一片冰凉,像是刚被一桶雪水泡过一般,不禁打起寒战来了.但是,我同时也似乎是摆脱了一切痛苦,心情平和了许多. "你别太伤心了,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坎儿,你还很年轻,还可以......."阿根嫂突然噎住了似的住了口. 我知道她会说上些"以后还会有孩子"之类的宽慰话,可这样的话对我有什么用呢?以后的孩子?!即便是有,那也不再是阿风的孩子了,那还有什么意义啊?我要那样的"以后"作什么呀?我不要只有伤心的"以后"了! "以后还可以......还可以......"阿根嫂还在支支吾吾的,就是说不下去. 我也不追问什么,只是定定地看着天花板,心里除了对死亡的臆想之外,就别无所感了. "你已经醒过来了?感觉怎么样?"一个陌生的声音在问. 我转过头看去,只见阿根嫂旁边站着一个身穿白大褂的中年女人,正用一种医生所特有的职业眼光在看着我. "这位是李医生."阿根嫂介绍着说,看着李医生的目光有些迫切,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但那位李医生显然并没有注意到阿根嫂的表情,她专心地给我做起一些检查来了.我像是一具死尸一样动也不动地任由着她摆布,身上尽管疼得厉害,我也无意发出半点呻吟来. "情况比预想的要好得多,用不了多久你就会恢复了."李医生满意地点了点头. "李大夫,那个???"阿根嫂想要说些什么,看了我一眼又住了口. "哦!你已经告诉她了吧?"李医生问.然后转过头来,她以医生的职业口吻对我说道:"很遗憾,你以后不会再生育了." 第三十七章 一九九六年(6) 这,就是阿根嫂"以后"了半天都不敢说出来的宣判了.但此时此刻这个消息对于我而言只不过是像蜂子刺中了一般,仅仅是痛了一下子罢了.对一个自己已经给自己判了死刑的人来说,是早就没有什么还称得上不幸的消息了.不能生育有什么关系呢?我是不需要等到以后的啊!我听见阿根嫂和李医生的声音却听不清楚她们究竟在说些什么.我也不想听她们在说什么了,我的思想全部集中在如何去实施我的死亡上面了,啊!到那个时候我将把所有的苦难彻底地忘掉了,回归到那永远宁静的世界中去.......想到这些,我的唇边不由得浮起一个宽慰的微笑来."你表现得很坚强啊!"李医生露出几许赞许的神色,"这很有利于治疗,用不了多久你就能够出院了."她接着又说了些关于病情的话,我这才知道自己是因为流产而引起了大出血,差一点就醒不过来了.我听着她的话,就像是在听着别人的事情,心里并没有特别的惊骇,甚至在想,自己干嘛不当时就死了,这样不是很干净利落一点吗?"你要多注意啊!"李医生叮嘱了一句就准备离开了."再见了!"我轻轻说道,又看了看阿根嫂,我心中涌动着无限的感激之情,暗暗想到只有来世再报答她的恩情了."再见了!阿根嫂."如果,我还有来世的话!李医生刚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站住了."你交的费用已经用完了."她对阿根嫂说:"明天中午以前你可得再去结一次帐了,否则......"她的话点到即止了,那余意却是非常明白的.阿根嫂急忙点头答应着,但脸上却掩饰不住地有了一抹为难的神色.我乍见之下,脑中有几分钟的空白.随即我心里"咯噔"一下就明白了这里面具有什么样的含义了????它,让我回到了现实之中来了.我不清楚自己在医院已经住了多少天,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他们给我做了个不小的手术,这就意味着我用了一笔不少的费用.虽然我在厂子里的时间不是很久,但我也很了解像我这种打工者是根本没有半点医疗保障或福利可言的,而且以我这样的情况来说也是谈不上什么工伤的,工厂就毫无责任负担我的一点医药费的,那么,这样一笔费用又是从何而来的呢?无须多想,我也可以猜得出这是阿根嫂在料理,但以她的经济状况来看,她又怎么一下子拿得出这么大的一笔钱来呢?我疑惑了."阿根嫂,我用了多少医药费?"阿根嫂轻描淡写地."也没多少的.这个你就别操心了,好好养身体才是正事,啊!""到底用了多少钱呢?"我追问着,"你从哪里来的呢?"阿根嫂被逼问不过,这才回答了."是找姐妹们凑的,你就不要管了.是我向她们借的,和你没有一点关系的,你就安心养着吧!"她说得避重就轻地,始终都不肯说出一个具体数目来.可我已经很明白是个什么样的情形了,当时必定是她出面向大家筹的医药费,这才能救下我的一条命来.大家全都只是靠着劳力挣那么一点工钱的辛苦人,最忌讳的就是借钱给别人的事情了,这次都肯掏钱出来真是奇迹了,真不知道当时阿根嫂该是如何费尽口舌和心机的,我虽没有亲见,但那个中的情景也是可想而知的了.尽管我是一心想一死了之的,可现在这个念头开始慢慢在消失了,也必须要消失了!我自己倒是完全可以很容易地就用个什么法子结束了自己,一切就此解脱了.但是,那笔医药费该怎么办呢?难道我能扔下这样一个大包袱给阿根嫂,就自私地离开这个世界吗?这样的事情绝不能够有的!那样做法,我就简直不是个人了啊!那么,死亡这条路我是不能走的了.至少是在还清楚所有的债务以前,我是不能去想这件事情了.我还得继续活下去,也必须得活下去!直到有那么一天,我能够卸下债务这个重担的时候,我个人这才有权力去决定些什么.想到这些,我开始用一种全新的观念来对待自己的生命了.我依然比任何人都要渴望着死去,但就在这一瞬间,我已经能够把这个念头硬生生地压制在心底了,我不可以有别的想法和情绪了,除了还债.一旦下了这样一个决心,我就觉得自己立刻变成个石头人似的.心里不再感觉到有悲伤,有恐惧,有遗憾了,只有一片死一样的平静????我已经不再是我自己了!原来,生死也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情.我又在医院里住了将近一个星期.大部份的时间里,我都是独自在病**躺着.看到别的产妇被亲人们呵护着,看到她们与新生的孩子相拥相亲.......我不禁感到了一阵阵锥心的剧痛.但是,我却没有水泪流下了,我的眼睛不知道何时已经干涩得如同枯涸的井了.我蓦然发现,自己竟然失去了哭泣的功能!这期间,偶尔也会有几个同车间的工友来医院探望一下.平时我和她们几乎是未曾有过交往的,甚至还有几分不屑她们的粗俗.她们来看看我,虽然也是跟着阿根嫂随便的来一下,可是,在我这般无依无靠之际,她们肯来这么一次,还肯给予我一份朴素的同情,这就已经很让我感激的了.我在心底发着誓:绝不能亏欠她们的血汗钱一分一厘!但我在表面上并没有流露出什么来,就是对阿根嫂,我也是平平淡淡的,就连道谢的话也很少说一句的.我不想表白什么,只在心中铭记着这一切.刚开始,还有些好奇的病友打听着我的情况."你的丈夫是在外地吗?怎么从来就不来呢?"这是最常有的问题.我总是不出一声地看着她们,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弄得她们不知所措之极,就无法再问得下去,惟有讪笑着沉默了事.渐渐地,也就没有人再和我搭话了,甚至是,有时候她们原本谈笑得正兴高采烈的,但只要是一看见我就立刻停住了下来,满脸的别扭,似乎就连那空气也凝止了.我变成什么样子了呢?我就真的是那么让人害怕或讨厌吗?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细细看去,我除了虚弱苍白以外,容貌和体态与过去并没有什么不一样的.但是那眼神,却明显地有了某些不同.温柔,畏怯以及那迷茫的神气不知道在几时已经一扫而尽了,取而代之的,只有一种冰冷得刺骨的寒光了.即使是我在微笑着,那眼中依然是冷冷的.我的心里不仅是结了一层硬硬的壳,就连面容上也戴上了一个冰做的面具了.这样的一个我又怎么能够让人喜欢得了呢?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别人的看法于我而言根本就是毫无意义的.纵然是阿风,现在我想起他来也不为情动了.在这之前,他虽然是人离开了我而去,但因为那孩子的缘故我还是感觉着自己和他是息息相关的,他老在我的心中未曾真正离去过.可是到了今天,孩子没有了,一切感情也随之而逝了.阿风,这个男人还算是什么呢?我或许还是在爱着他,但更多的是??????恨!是他的负心薄幸,才害死了我的孩子,毁了我的生活!我已经开始学着把这个男人封存在心底的最深处了,我不愿意再去将他想起.无所谓了,无所谓了,这世间的一切事,一切的人对我似乎都是无所谓的了!除了债务,除了阿根嫂,我是什么也不在乎了.出院的那天,在我再三地坚持下,阿根嫂终于拿出了那一张张医院的缴费单据和她那张众多名字的借据来."王兰英:五十元;李凤:一百元;刘小红:三十元;方雪梅:两百元.........."那张大得像报纸一般的借据上密密麻麻,歪歪斜斜地写满了似曾听说过的名字和数目不一的金额,最末尾的欠债人的签名是:林丽珍.(阿根嫂的本名)并盖着一个红红的手指印.我细细地看着这张单子,把那些名字都在心里默念着数遍.我要将它们牢牢地记在心底,至死,我也不应该忘记的.然后,我拿出笔来小心地在"林丽珍"三个字上划过一笔,另外重重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我不清楚,这样的借据是不是人手一份的,我也不打算去每一张都去改写过来了,其实就是没有任何字据,我心里又岂能忘记呢?"妹子,你不用去管这个东西了."阿根嫂伸手来拿借据.我摇头避开了她,紧紧地握住不放.这不仅仅是债务,更是恩情???我一生一世也还不完的恩情!走出医院,我站在灿烂而明媚的阳光中,身上,心里却是无尽的寒冷! 第三十八章 一九九七年(1) 刚一下汽车,广州城那惯有的喧闹和杂乱就立即扑面而来了.虽然,我是一点也不喜欢这座城市,它的拥挤,它的匆忙,它的炎热.......几乎是这里的一切的一切都让我心怀反感的.其实,这也不过是表面的借口而已,最主要的原因是这个地方有我最不堪的回忆,所以我最不愿意来的就是这里了.但是,我还是在这个城市酷热的季节回来了.从医院出来以后,我仍旧回到了原来那个服装厂打工.虽然没有了怀孕的重负了,做起事情来是比以前要快了许多,但是我的经济情况还是不容乐观的.那是因为我所在的这个厂是一个中等规模的私营企业,本身的实力并不是很强的,要力求在激烈的竞争中求得生存和效益,老板就不免要从工人身上来采取某些苛刻的措施了:工作量是越来越加重了,报酬却是越来越少了;福利之类的是几乎没有半点的,除了工资以外,能避免的就竭力避免,工人们的艰辛老板是不去理会的,但是对于工人们的错处,监工的眼睛却是份外的亮了,即便是一点点失误也会成为克扣工资的理由,这是最普遍也是最快捷的一种减少成本的方法.故而,每天都会传出几个新的消息来:某某被扣了多少工钱了,某某又被辞退了.......厂方这种做法当然会引起工人们的怨声载道了,也不乏一走了之的人,但工厂方面是并不担心这一点的,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打工仔多的是,马上就可以填补上空下来的位置了.再说那些老工人们大多数还是不敢轻言离开的,在这个人浮于事的年月,能有个工作可做已经是不错的了,该忍的还是得忍着,大老远的来打工谁也不想两手空空的回去吧?所以尽管待遇不如人意,大家还是拼命地干着.我更不可能例外了,我比别人更加努力地工作着,甚至是日夜不停地去做着活儿,可那收入依然高不了多少.而我所欠下的债务竟有一万七千元之多,虽然这些日子以来我比任何一个守财奴都要勤于积蓄,比任何一个吝啬鬼都要节俭,可是我还是没有能够令这笔债务减轻多少,那份长长的名单也只是划掉了五六个名字而已,而且那还是欠款比较少的.至于那些数额较大的,我还暂时没有那个能力去顾及了.尤其是阿根嫂,我欠她的钱是最多的,仅是医药费就有六千多元了,还没有算上那些她为我买这买那的费用,而对于这笔她一直都不肯说出来的钱,我也是下定了归还的决心的.但是,就凭我那一点点可怜的工钱又怎么能够还得完这样的债呢?我没有哪一天不为此焦虑万分的.不用着急."阿根嫂总是劝慰着我."慢慢来,总能还得完的."不用着急?我怎么可能不急呢?而且,就是阿根嫂自己也是不会不急的.就在今年,她的大儿子就要进大学了,那笔用在我身上的钱正是她筹备了这些年的学费.如此一来她儿子的学费又不知道到哪里去找了,阿根嫂能不心急如焚吗?她为了安慰我这才尽力装着没事的样子,只是在心里忧急着罢了,但我岂有不清楚的?然而,其他的人就不可能这样客气了."你就没有一个亲戚吗?"一次,另外一个车间的肖红遇着我,突如其来地问了这么一句.我一怔,随即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她这是在暗示着我快还她的钱,我惟有羞愧地无言以对了.这厂里的人几乎都曾经借给过我钱的,债主是不折不扣的随处可见,急于要我还债的脸色与言语是屡见不鲜了的,常常弄得我都羞于见人了.我虽然是怎么着也不会赖帐的,但别人不相信啊,哪一个都想尽快地要到实实在在的票子捏在手里才会觉得安全的,可像我那样一个月才还得了那么一点钱出来,也难怪人家是要急得不行的了.我当然是不能责怪别人的态度是如何的无礼了,惟有希望自己可以早日了结了欠款,让她们放下心来的好.可我又真的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毫无办法可言.有很多时候,我甚至真的就打算回南京找到白家的人帮助一下了,但明知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也就只有作罢了.到了春季过后的,厂里开始盛传起要裁人的消息来了.工人们不再谈论别的什么事情了,每天都在暗地里恐慌着"大清除"的厄运会降临到自己的头上,人人在自危的同时,也更加专心地工作起来.倒暂时没有什么人逼问我的债务问题了,但我并不能因此而轻松了多少,因为如果真是如传闻中所说的那样,每一个车间都必须走三个人的话,那我肯定是首当其冲的人选了.且别讲我的资历和工作能力如何了,单单是周小姐对我一向的观感就是该我"走人"的一个大因素.即便是我有阿根嫂的照应,但在这种由老板决策的全厂总行动中,我根本就是难以避免丢掉饭碗的命运的了.那么这样一来,我这份唯一的收入也会没了,我又该怎么办才好呢?我每日里都在担着心事,恐惧着那一刻的来临.事情果然不出我的意料,我的确成为了这一次"大清除"的对象."这是上面的决定,和我无关的."周小姐一脸无辜的对阿根嫂解释."你让她到哪里去呢?"阿根嫂还在努力着,"就让她再干干吧!"周小姐爱莫能助地摇了摇头."那我就管不着了,说不定她换个工作还挣钱多些呢!"她的话让我心中一动,也许我离开这里也未尝不是好事的,去大地方找找机会挣的钱或者要多一些,还债也会快许多吧!再说,我被辞退的事情已经是注定了的,我不走又能怎么样呢?始料未及的是,我竟然差一点就走不成了.工厂不要我了,但工人们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肯放我离去的.但这绝非是因为舍不得我这个人,而是她们不愿意让欠债者独自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而已."这怎么行呢?你跑了就跑了,让我们到哪里去找你啊?""这年头什么样的人没有?什么样的事情没有?""国家的钱还敢不还呢?何况是我们的?"...........我被一大群面孔几乎都是陌生的人围在了中间,她们那不同的口音交混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强大的噪音,闹得我头晕眼花起来,简直就分不出东南西北了,我还是竭力地解释着自己还债的心意,可我的话根本就被人们的声浪所淹没了,那一口带着江南音调的普通话显得那样的软弱和无力,毫无半点说服力可言,没有人肯听我的,我是越来越解释不清楚了.阿根嫂站了出来."你们就让她走吧!"人群渐渐地有些安静了,但看着我的目光依然是非常的不以为然."当初也不是她向大家借的钱,是我,林丽琼."阿根嫂的声音不大,却很坚定."你们只管找我要就是了."我哽咽了."阿根嫂........"阿根嫂握住我的手,鼓励地笑了笑."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好了,这里的事情你就不要担心了,一切有我呢!"接着,她又转头对大家说:"我是不会走的,你们信得过我不?"我的心中充满了感激之情,一时之间倒不知该说些什么话才好了.过了好一阵子,我这才发誓般地说:"请大家放心!我白晓荼是会还你们钱的,请你们相信我!"人们面面相视着,又议论纷纷起来.特别那是几个"大债主",聚在一起商量了很久,很久.在争论得面红耳赤一番之后,她们似乎是作出了某个重大的决定来,一起向阿根嫂走过来."阿根嫂,我们都是相信你的,你可不要拿我们开玩笑呀!"阿根嫂神情郑重地点了点头."那????"她们又回过头来对我说:"你就走吧!做人可得讲良心啊!""需要我写个字据吗?"我问."不用了."方雪梅盯着我,再说道:"做人可得讲良心啊!"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像一个大铅块似的,沉甸甸地压在我的心上,我默默地点着头,心里再度暗暗地发着誓:即便是我还剩下了一口气在,我也得偿还这些善良而朴实的人们!人群慢慢地让出一条道路来,我从当中走了过去,在她们复杂的注视下走了过去."妹子!"阿根嫂追了出来,塞过来几张钞票."拿着.在外面可要一切对小心啊!"我紧紧地捏着这几张还带着阿根嫂温度的纸张,既没有推辞也没有道谢,只是,流下了两行久违的泪水来了.于是,我又回到了广州.我在下午六点依然还燃烧着的太阳下面孤独地站着,还拿不定主意该向何处去.我本来是有一个计划的,是想只要能找到一个工资高一点的工作就行,不管事情有多累多苦我都不在乎的.可真的到了具体的地方,我却没了个具体的主张了,工作?!什么样的工作呢?并没有任何一个现成的工作等着我呀!甚至我就连今晚在哪里住下来都还不知道.在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大都市里,我根本就是举目无亲,走投无路的啊!一种悲哀混杂着无助向我袭了过来.将近有半个小时过去了,我还是茫然地站在车站门口,一任那热气蒸腾着我.我依旧犹豫不决,依旧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我机械的伸手拿出钱包,翻了翻里面那几张少得可怜的票子,想着是该先去吃饭还是去找个旅馆住下来的问题,心里不禁又开始叹气了,这一点钱是一下子就得报销了,明天,我又该如何是好呢?忽然,一张纸条飘落了下来.我捡起来一看,上面写着一个手机的号码.我这才恍然记起这是阿芸前几天给我的电话号码,并让我到了广州去找她来着.阿芸还在广州,只是不再那个服装店做事了,居然也有了手机,看起来过得似乎还不错的样子.我何不去她那里看看呢,且别说找不找得到工作,先把今晚上过去也是好的.这样一想,我心中多少有安稳了一些.我就在电话厅里给阿芸打了一个电话过去.接电话的人果然是阿芸,她也不知在什么地方,后面又吵又闹的,我费了很大的劲儿才听明白她说的地址,是个叫作什么"野百合"的地方,名字听上去挺像是一个娱乐场所的,我不由得有了几分奇怪."晓荼姐,你直接打的过来吧!"阿芸在电话那边大声地说:"我还没有下班呢!"一个醉醺醺的男人的声音插了进来."下班!你今天晚上就别下班了,你可得好好的陪我啦!""阿芸?你......."我正想细问,可电话一下子断了,像是被谁故意挂了似的.没有其他的法子了,我只好拦了一辆出租车去那个"野百合"找阿芸去.这个地方似乎还挺有名气的,那个司机不用多问就很快把我带到了目的地,并且很古怪地看了看我,这才开着车离去了.pass:就我本人来说,我比较喜欢这部小说,可搞不懂就是这本怎么没有“非常”那么受欢迎喃?想不通就不想了。 反正感谢喜欢这本书的读者。 喜欢就多投票支持吧!~ 第三十九章 一九九七年(2) "野百合"果然是一家夜总会.大而气派的门口各色的霓虹灯在此起彼伏的闪耀着,流行的音乐大声的飘了出来,震荡着人们的耳膜,吸引着路人驻足.进进出出的全是一些穿着鲜艳又暴露的年轻女孩和各种年龄的男人们,他们成双成对,嘻嘻哈哈地勾肩达背地从我的身边走过,那些男人们都会停一下斜着眼睛对我打量几眼,这不禁令我感到了几许窘迫,为了躲避这些目光,我退到了阴暗一点的地方,拿不准是该进去找阿芸呢,还是该这么老等在外面的好.正犹豫着,一个女人这时候从里面单独地走了出来."晓荼姐!晓荼姐!"她四处张望着喊道."白晓荼!"听声音分明就是阿芸,可我怎么看眼前这个浓装艳抹的女人都不像是那个胖胖的,可爱的小女孩阿芸.一时之间,我也不敢冒冒然地答应,只是从阴暗处走了出来."晓荼姐,你在这里呀!"那女人一下子就迎了上来."怎么不答应一声呢?让我着急."她,真的就是阿芸!我掩饰不住惊讶的神色了,才多少日子没有见面啊?!她竟然是这样一付模样了!不仅仅是装束大不相同了,就连那面容都比以前成熟了许多,那特有的娃娃脸已经被一张浓艳的脸庞取代了,仿佛是在一夜之间就长大了似的."阿芸?"我脱口问:"你是阿芸吗?""不是我又是谁呢?"阿芸苦笑了.我不好意思了,急忙以轻咳掩饰自己的失礼."晓荼姐,你先等我一会儿."阿芸想起了什么似的."我去给妈咪说一声."妈咪?我一愣,但识趣的没有多问什么了.阿芸进去了.我独自一人在"星星心"门口慢慢地踱着步,心里思忖着阿芸的变化.她遭遇到一些什么事情呢?但我还是决定不去询问她,她愿意告诉我的话是会说的,我何必去问呢?自己这大半年里不也是面目全非了吗?各人都有各人的苦衷罢.过了约摸十几分钟的样子,阿芸终于出来了.她已经洗掉了脸上的化妆物,换上了一身比较普通的衣着,又恢复了几分旧日的模样.阿芸早已经没有在原来的地方住了,而是在靠近"星星心"的一幢公寓楼里租了一套两居室的新房子.她就径直把我带到了那里,安排我住了下来.阿芸的家里布置得虽然称不上是华丽,但一个现代人生活上该有的用品这里都是具备了的,这对于一个年轻女孩子来说也算是很不错的了.就我的眼光而言,这个地方的用度也是不轻的了,每月没有个几百元是办不到的.看来阿芸的经济状况还是很好的,这,和她目前的工作应该有着很大的联系吧!我揣度着,但并没有去问.阿芸也同样的没有问我的情况,只是要我安心地在她这里住下来,好好休息一下再说工作的事情.听她那的口气,似乎是知道我的一些事情的,只不过她已经不再像过去那般直率而口无遮拦了,她老练了很多.只休息了一天,我自己就沉不住气了.总不能老是白吃白喝阿芸的吧,再说我还有那么多的债务等在那里要还的,我必须要有一个工作了.我又开始了漫漫的求职之路,又开始埋头于广告栏里辛苦地寻觅.可我在奔忙了好几天之后,还是一无所获.我又陷入了找工作的一种怪圈之中,进退维谷了.当然,一些普通的工作我是找得到的,但那薪水只能刚刚够我一个人的开销,还债是根本就谈不上的了.这样的工作不是我所需要的,我现在的问题并不是要解决我个人的吃住呀!我不禁着急起来了."阿芸,你能不能帮我介绍一份工作呢?"我向阿芸打听着."晓荼姐,你的情况我已经听阿根嫂说过了一点."阿芸这才说."你想找一个什么样的工作呢?""我?!"我苦笑了,"得高薪才行啊!""作模特儿吧!"阿芸打量着我."你的身材还是那么好的."我摇了摇头.这点是行不通的,这不仅是我以前试过的,而且前几天我也曾去看过的,现在那些想当模特儿们人不仅是多如牛毛,更是一个比一个年轻,二十岁已经算是大龄了,即便是我的年龄没有太大的问题,可是,在我的腹部上多了那样一条长长的,丑陋的伤痕啊!"你在做什么呢?"我试探地问:"收入还不错似的.""我的工作你是不会做的."阿芸脸色微微有一点别扭."我......我是小姐."她那个"小姐"的特殊含义我当然是明白的,也早就有所意料,但还是吃了一惊"我不想给你讲什么家里人病了之类的故事."阿芸坦率地,"我就是自己不想过紧巴巴的日子罢了."我没有答话,也没有瞧不起她的意思.生活早已经教会了我不再用单纯的标准去衡量一切了."你们那里还有别的事情可以做吗?""你是说‘野百合’?"阿芸不相信地问:"你会去?""我不能去吗?"我反问.她的语气令我觉得好笑了."晓荼姐,你不是我们这样子的人.""哦?那我是什么样子的人呢?""你是......."阿芸看了看我."怎么说呢,你是个淑女吧!"我自嘲地笑了."淑女?我是吗?我只知道自己欠的是人民币.""你真的要去?"我肯定地点头.阿芸默默地注视了我好一会儿,这才说道:"我去打听一下,看有没有端酒之类的事情可做."端酒?!我微微皱了皱眉,但很快就没有其他的感觉了.钱!钱!我只要挣得了足够多的钱,端酒又算得了什么呢?金钱已经成为了我心里唯一要追求的东西,至于其他的,我有资格去在意吗?我唯一能够做的,是用了一个假的名字:罗红.我不愿意以我的真名真姓在那样一种地方被叫来叫去的,也算是对白家的一点孝心罢.再则,这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名字实际上也蕴涵着我此刻的心境:如今的自己不正如同那飘然凋零的落红一般吗?我就怀着这样的心情,进了"野百合"作了一个负责端酒的侍应小姐.这工作除了是日夜颠倒让我有一些不太适应以外,活儿其实很简单,就是把每个包间里的客人点的酒送过去而已.一点技术上的要求都是没有,甚至比我当女工的时候还要轻松许多.最多是有时得跪着斟斟酒什么的,损失的也不过是所谓的自尊心.即便是得面对那些客人们无礼的拉扯和满嘴的污言秽语,只要换取得了客人的小费,我也是可以咬紧牙关忍受得了的.最为难堪的一次是我在上班后不久的一个晚上.我给五号包间送酒过去的时候,一进门就被那个姓王的什么老总一把拉住,他一边在嘴里含糊不清地唱着"野百合也有春天",一边就把脸向我凑了过来.我拼命地闪避着,一个拿不稳,酒瓶就跌在地上摔了个粉碎,酒水流了一地,把我的旗袍下摆也弄湿了.可那个王总还是不依不饶地拉住我不放松."你```````````你作我的小百合吧!我就`````````就给你很多的钱```````````````想你`````````念你````````````”我竭力微笑着."王总,王总,请你放手."他非但没有松开我,脸靠得更近了,并把嘴贴在了我的脸上,那刺鼻的酒气熏得我几欲呕吐了出来.我实在是有些忍无可忍了,使劲推开了他."怎么?"他脸色大变."你不识抬举!"我默默无语,心里又是委屈又是生气.他显然是误会了我的沉默,又靠了过来."这就对了嘛!乖乖的听话,今晚上跟我出去,让我高兴了有你的好处啦!""请你不要弄错了,我只是个端酒的."我尽量礼貌地说,身上已经微微颤抖起来了."端酒的有什么区别了?"他笑得邪气."老子有的是钱,你就得听话!""你????"我真想拂袖而去,但一想到自己的处境又忍住了."走,走,走!"他又拉住了我,"咱们这就出去,好好地......好好地开心开心去!"他这样过份的行为逼得我走投无路,我那本来极力维持的礼貌在这时刻是难以继续得下去了.我不得不又一次挣开了他的掌握,没料想他醉醺醺地一下子没有站稳就摔倒在了地上."好啊!"王总立刻勃然大怒了."你就这么大模大样的,你这个小婊子!"他那一张本来就红彤彤的脸涨得更红了,从地上一爬起来就向我扑了过来,接着就是一记耳光扇在了我的脸上.他的手又重,打得又准又狠,我的头开始发晕起来,耳朵"嗡嗡"直响,整个脸都烧灼地疼痛着.还没有等我回过神来,他又扑了上来."王总,王总!"闻声从另一个包间赶过来的阿芸一把拉住了他."您先消消气!您消消气!"他总算是被拉住了,放弃了再打我的企图.但他还是坐在那里满口脏活地骂着我,不仅是我的一切被他贬得一无是处,就连我的列祖列宗都不能幸免于难.我只有捂着脸,咬紧了嘴唇木然地听着.他的大声叫骂吸引了不少人的围观,很快的,就惊动了负责的吴经理.经理对他一番又是恭维又是安抚之后,就转向了我,脸色就变了,黑得像是要下雨的天."还不快向王总道歉!""王总啊!她是新来的,还不懂得规矩,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啦!放她一马吧."阿芸一面娇滴滴地对那个王总说着,一面示意着我快走.我正准备退出门去,那个王总却看见了."你想开溜!可没那么便宜,老子今天就要泡泡你!"说着,他"啪"的一声把一叠钞票扔在了地上."你开个价,老子有的是钱,就包定了你!"我的心中翻腾着一股强烈的难堪和愤怒,真想立刻就掉头从这个龌龊的地方冲了出去.但是,那一张长长的借据此时浮现在我的眼前,使我那原本紧绷着的神经开始松弛了下来.我依然沉默着,在满心的矛盾之中挣扎着."罗红!"吴经理历色喝道:"你连王总都敢得罪了,你是不想干下去了吗?"这句话不禁使我微微地打了个寒噤了,我极力控制住了心里的情绪,轻轻地,飞快地我说了一声:"对不起!""没有那么简单!"那个王总还在叫,大有借酒撒泼之势."算了啦!"阿芸端起一杯酒来."就当是给我一个面子,放了我的姐妹啦!"他这才悻悻地又骂了一阵子,和阿芸走了.此事最后以扣了我当天的工钱而告终了.但直至了好几天以后,我还沉浸在一种深深的屈辱之中,可终究还是忍受了下来.依旧在"星星心"工作着,这番难堪的经历并没有动摇我做下去的打算,为了还债,我更加下定了忍辱负重的决心."晓荼姐."阿芸感叹着说:"你真是很能忍啊!"我只能笑笑,当生活在后面逼迫着你的时候,还有什么是不能忍受的事情呢?但是,我的心里还是有所顾忌的.当我看见阿芸和那些小姐们大把大把地花着钱,买着高档的衣物和化妆品的时候,我并没有什么羡慕的感觉,最多是不免想想如果自己有那样的收入应该是很容易就能够还清欠款的了,但也只是想一想而已,别的再深一点的念头就不曾有过了.虽然我现在已经是"开放"了不少,可仍然是有着某种底线的,那些做人的基本道德观念是根深蒂固地在左右着我的思维. 第四十章 一九九七年(3) 就这样,我在"野百合"这个全新而又冷酷的环境里做了两个多月.到了每月向阿根嫂寄款时候,我惊喜地发现自己除了应有的开销以外,我已经是可以还上一百多元的债了.虽然这只不过是我那"巨额"中的小小的一部分而已,但总算是开始有偿还能力了,照此下去我应该是能够还清楚那笔债了的,这令我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似乎看见了一线曙光.在债务松懈了一点的同时,我心中深埋着的另一种情感滋生了.那就是???对阿风的思念.这或许是因为"野百合"的环境太让我勾起对阿风的联想了.这里音乐不断地放着,歌手不停歇地唱着,男女双双对对地穿梭着.........这些,都激活了我心底的某种记忆.我无法抑制得了自己去回忆,去想念,去渴望.阿风这个名字一掠过我的心里依然会泛起一阵阵涟漪来,但更多的却是剧痛!那是一种爱恨纠缠,撕心裂肺的痛楚,我知道自己不应该想念这样一个男人,不应该还去爱他!尽管我不住地提醒着自己:是他,无情无义的抛弃了我!是他,造成了我失去了孩子!是他.......我纵然可以列出阿风的千般不是,万般罪过来,可是,我又能找出一条条理由来替他开脱了.在心里这样尖锐地争斗中,对阿风的爱反而加倍高涨了,加倍的深刻了."阿风.阿风!"我常常望着夜空无声问着,"你在哪里啊?你还记得我吗?"这种心理上的痛苦竟然渐渐地转化为了一种生理上的痛苦,我失眠的老毛病不仅是越来越严重了,纵然能有片刻的入睡,也有各种梦魇总来纠缠着我,混乱的幻境来来去去地让我不得一丝安宁,并且常常伴有剧烈的头疼现象.有很多时候,我痛得几乎就要窒息了过去,吃什么药物都毫无效用的.我看见阿芸和她那一帮姐妹们动不动就喝酒,似乎还挺有用的.也学着开始给自己灌酒了.随着那火热的**在我的血管里慢慢地燃烧起来,我的痛楚真的就有所减轻了,再等这**慢慢地流向全身上下,模糊着我的意识的时候,那种暖洋洋的感觉真是舒服啊!我的心中不再有苦痛和爱欲了,我在沉醉里忘怀了一切!我现在终于明白了,难怪有那么多的人喜欢喝酒了,这真的就是一剂可以忘忧的良药呵!我虽然还没有像阿芸她们那样沉溺其中,但我发现自己还是一天比一天依赖于酒精的作用了.但是,酒就是酒,它和梦一样总是会醒过来的.在酒醒的时候,我浑身发着软,头昏眼花不说,更要命的是,心里的苦恼重新又卷土重来了,甚至比以前的更为猛烈起来.我就会一整天一整天地把自己关在卧室里,伏在**,紧紧地抱着阿风的牛仔服辗转低语:"阿风!我恨你!恨你!阿风!你为什么就这么的狠心?为什么就这么的无情?阿风!你知道我们的孩子没有了吗?你知道我是那样那样的爱你吗?"我就这么一次次的醉倒又一次次的清醒,痛苦依然,只有我整个人更加憔悴苍白了,仿佛成了一朵即将凋零的花,像是一阵风就能够把我吹走似的.这并没有削弱我自身的清秀气,反而增添了一种我见犹怜的楚楚动人的味道,倒成了别人难以模仿的另类风情了。 再加上我没有男朋友,越发显得与众不同起来了.要知道,一个没有男人的女人在"星星心"这个地方无疑就是怪物了."野百合 "是一个每天都在制造"爱情"的地方.在这里的人们最为擅长的也就是在谈情说爱中寻欢作乐了,这是女人们的工作,男人们到这里来的目的.每天晚上,在"星星心"的门口总是有成群的男女相拥相搂地来来往往着,还有一些男人等待在街角处,脸上露出丈夫般的神情.刚开始时,我对于这样的现象并不是很明白,不知道他们在等着谁,问过阿芸之后这才知道他们是在等着女朋友下班.这着实令我吃了一惊,因为这里的"小姐"除了要每天陪着那些不同的男人喝酒,唱歌,寻开心以外,而且几乎都是要去挣那种所谓的额外收入的,那她们怎么还会有自己固定的男朋友呢?他们又怎么能够容忍得下去呢?"这你就老土了吧!"阿芸如此解释着."工作是一回事情,可生活又是另外一回事情了."我并不是很认同这样的观念,但还是有一些理解了.这种谈不上是正常生活中的女人活得其实比任何一个整天都在辛勤劳作的工人要辛苦许多许多的,的确,她们看上去是那么的奢侈,那么的光鲜,是正经人所不耻的堕落女人,但是无论她们是为了生计所迫,还是出于个人物质欲望的需求等原因下海的,她们在某种程度上来说都是一些可怜的女人,因为她们的心是累的,她们的感情世界是空虚无比的.她们的生活中虽然有众多的男人,她们虽然是在像翻书那样换着男人,可那些不过是客人罢了,连情人都算不上的.她们所渴望拥有的还是真诚的关爱之情.也许,生活早已经令她们这样的女人不相信什么爱情了,把一切已金钱无关的东西看得很淡了,但她们依然需要一份安全感,一个固定的男人和一个能够休憩的家.所以,她们大多数还是有男朋友的,甚至明摆着是倒贴也是心甘情愿的.比如阿芸,随着和她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日子增多,我这才知道她的父母在乡下为了收人家五千元钱的彩礼,竟然把她许给了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作老婆.她死活不肯干,就呆在广州不肯回家,算是躲过一劫了.结果,她父母用了那个男人的钱又还不出来,就只好让她那个只有十七岁的妹妹代替她嫁了过去.她妹妹的这一辈子不用说是给毁掉了,恨她恨得更是牙痒痒的,阿芸是再也没有脸去见她了,只有时不时地给妹妹寄些钱去赎罪,回去是不敢的了."怪就怪咱穷啊!"她总是这样感叹着,"我绝不再当穷人了,怎么着我也要过好日子的!"于是,她有了钱就会买名牌衣服,高级的化妆品和一些精美的小玩意儿,和她们那些姐妹们尽情享乐,并且沉溺于赌博当中.她这样"善待"自己的结果往往是钱财左手刚进,右手就流了出去,她也并没有什么存款可言,并且还无法改变那种消费方式了,只好继续去挣外快,继续在"野百合"这样的地方呆下去了.阿芸也有一个固定的男朋友,是个无业的小伙子.自己不去挣钱不说,还隔三岔五的向阿芸伸手."我也不图他什么啦!"阿芸说:"就是听他几句暖心窝子的话也好呀!"人的感情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东西呢?每天晚上我看见那些小姐们在摆脱了客人以后,挽着她们的爱人依偎着回家去的情景,我就会这么思索着.回头看看自己总是形影相吊,无限的凄凉就涌上了心头.其实,要在"野百合"这样的环境里找一个男性朋友那真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就算是你不肯主动去追逐谁,也自有男人来约你的.且不谈那些来买欢乐的客人,仅仅是这里的工作人员就是那样的不甘寂寞的了.这里的人们是那么的热衷于用心在男女关系上,关于爱情的流言蜚语是他们最为津津乐道的话题了,这让他们有了开心的材料.如果你还长得不差,就准有人来搭话调情的.我还不是那种丑的类型,当然也少不了要遇到这样的事情了."晓荼姐,你知不知道喜欢你的人可真不少呢?"阿芸常常对我说,并常常把某某人对我的评论转述给我听."你干嘛不选一个啊?""为什么要选一个人呢?"我落寞地反问.阿芸看了我一会儿,声音放得很低地说:"你现在这种情况,找一个有钱的男人可能比较好一点."我立即明白了她说的意思,轻轻地,我答道:"不!""我没有想让你像我们这样子."她急忙解释."我是指正规的跟着哪一个男人,现在这是很常见的事情,没什么下流的啦!""不可能的."我摇头."晓荼姐????"她欲言又止,最后居然掉了一句书包."你不能因噎废食吧!"我只是笑笑并不答话.我的心里早就不对爱啊爱的事情存有幻想了.男人,我是再也不会想到去依靠了,他们可信吗?连阿风都.......更何况是别人?!如今的我只是为那沉重的债务而活着的,那一夜又一夜的辛苦劳作早已经麻痹了我所有的神经,我是根本就没有心情来让梦想之类的东西占据我的时间和生活.古人所说的"哀莫大于心死"就是我现在最真切的写照了.所以,我在"野百合"呆了很多的日子,依然还是独来独往的一个人.我除了和同住的阿芸有些交情以外,与其他的人(这是无关于男女的性别的)几乎都没有什么来往了.我必须尽量避免一切开支,就不参加任何游乐与聚会之类的事情,甚至于是不去逛街的,当然也就没有什么人会来约我或探望我了,我像是某种甲壳类动物似的把自己关在自己的壳里了.要说到和我走得较为近一点的男性就是那个负责调酒的安迪了.安迪接近三十岁了,身材高大而面容有些黝黑,虽然有着一个很西方化的名字,却是很不善言辞,沉默寡言得有些保守了.但做事情很认真,对人也很和气的样子.每一次我去他那里端酒时,他除了把酒给我外,还会用一种关切的眼神看我一下,有时甚至还会问一句"没人找你的麻烦吧?"或"你累了吗?"之类的话,又或者会主动地为我调上一杯口味淡雅的酒,我也不禁对他善意的问候报以微笑了.也许正因为了他这样真诚的关切,又也许是因为他那黝黑的肤色,我慢慢地觉得他是一个很不错的人了,对他有了一些好感.没事的时候就坐在吧台的一边看看他调酒,也愿意淡淡地聊上两三句了."你真的叫罗红吗?"安迪有一次问.我沉默着."你原来就是叫作安迪这样洋气的名字?"轮到他沉默了.看来,每个人都是各有苦衷的."你是江南人吧?"他又问."我听你的口音是那么个味道."这一点很明显,我也勿须否认,便点了点头."我也是江南那边的人啊!"他说,"无锡.""无锡!"虽说无锡是江苏的城市,离南京颇有一些距离,但总是江南一带了.我多少有了一点他乡遇故知的惊喜.接着,安迪开始聊起江南的那些风物来了,我也破例的多话了一些.在这种共同的对故乡的回忆中我们拉近了彼此的距离.在接下来经过了好几次的这类谈话后,我渐渐乐意和他交谈了,对他说的话也比其他的人多一些,也常常会向他微笑,我们成为了一定程度上的朋友了,渐渐地,"野百合"开始有了我和安迪的暧昧传闻.而且越传越厉害,越来越离谱起来.那些人不仅传播这一些闲言碎语,更编造出了某些很细致,很不堪的情节来,仿佛他们是亲眼 第四十一章 一九九七年(4) 人们之所以如此地针对我,并非是因为我得罪了他们,而恰恰是因为我从来就和他们保持着距离的缘故.我那种沉默冷淡的作风让他们觉得很不舒服,视为是假装的清高和贞淑.于是我在大多数人的眼里成了一个假惺惺的女人,但因为平日里我又并没有什么话柄可以加以议论的,他们最多只能说一说我的乖僻而已,就没有更多的闲话了.这时候有了一个我和男人怎么怎么的风流韵事出笼了,无疑是正中某些人的下怀,自然是尽情地去发挥了.更何况他们本来就是乐于此道的,对于自己不喜欢的人就更加不会口下留情了.在闲暇的当口,他们就会聚在一起谈论着这件最新的绯闻,开心上好一阵子.连阿芸都多少有了一点当真,只不过她是支持我和安迪发生些什么的."安迪还是个不错的男人的,你就跟了他算了吧!"我口里不置可否地,心里却知道这是根本就不可能的事情.对于那些流言,我仍然以不理不睬的态度来面对,他们爱怎样说就由得他们怎样去说,我真的觉得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如果有人故意在我的面前提起安迪怎么样之类的言语或说些词义暧昧的玩笑话,我也并不恼怒,只是保持着冷冰冰的沉默,听着他们说下去.实在很过份了,我就用眼睛冷静地注视着他们,那些人自己倒会住嘴了,事情也就此了结了.我只是怕因为这件事会带给安迪一些困扰,影响到他什么,便有意的和他疏远了起来,反正我早已经习惯于孤独了,少一个说得来的朋友也不会感到有什么不便的.况且,我们之间除了江南这个话题以外,也并没有更多的言语了.但安迪的反应却是有点奇怪的,他同样不在乎别人的议论,甚至是有一点喜欢人们把我和他扯在一起似的,还是一如既往地关心着我,主动地和我聊天,态度也不比以前热情多少,我不知道他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理,但我开始感到他的目光里有了某些不同的光芒.这样的异样意味我是不陌生的,曾经,在阿风看我的眼神中就有过的.可这种光彩是无法让我的心激荡得起来了,因为安迪并不是阿风,我也不是十八岁的白晓荼,而是一个叫作"罗红"的沧桑的女人罢了.在我的沉默中,那些流言蜚语渐渐就平息了下去,最多只是在我去吧台端酒或安迪与我搭话时有人指指点点一下子.人们又有了别的,更为有趣的素材,关于我的一切已经索然无味而归于平静了.但我却没有料到,这个时候安迪自己却失去了平静.有很多次,我都发现安迪下了班后并不是立刻就走,而是明显地在等着我.他常常在街头的拐角处站着,一看见我出来了,就会迎了上来,然后借口送我而陪着我走上很长一段路,直到我开口让他离开,他这才依依不舍地回过身去.一路上,他也不曾多说话,只是那么默默地走在我的身边,用一种充满了感情的眼光注视着我.那目光强烈地传递着一股热情,有时也会令我的心头为之一热,但更多的却是下定了远离他的决心,这并不是我对安迪本人有什么成见,只是我不希望他误会我什么而陷的更深.那天,"野百合"的生意特别的好,已经是凌晨时分了,我的事情还没有做完,就迟迟下不了班,一忙就拖到了所有人的后面才急急地往家里赶.刚走到门口就迎面碰上了安迪.我本来是打算装作没看见的样子走过去的,可没有成功."你总算出来了."他如释重负地.我只好停了下来,简短地说了一句:"你不必等我的."他有些尴尬,没有回答.照例默默地走在我的旁边,我也不说什么,低着头径直向前走去.大街上空荡荡的,只有几个不知道是早出呢,还是晚归的行人从我们的身边很快的走了过去,困倦让他们发不出任何的声响来,也是那么默默无声地.世界上仿佛只剩下我们俩人似的.这时,安迪开口了.说的恰巧是南京."你去过燕子矶吗?"他的声音有几分紧张."那儿挺不错的,有机会我们一起去吧!""是的,是的.那里真的很美,很美."我慢慢地回答.思绪回到了多年以前的某一天,"那天的阳光可真好啊!风也是那么的轻轻的,柔柔的,阿风他......."我猛地住了口,心中一片伤痛.我在说些什么呀?又提到过去作什么呢?好在安迪并没有注意到似的,继续说着南京的景物之类的事情.我已经没有在听他在说些什么了,我的心中充满了对往事的追忆,心情是甜蜜而又凄苦的.当我从浮想中挣扎开来时,我惊讶地发现安迪已经握住了自己的右手.我想甩开他,但是不行.安迪把我的手抓得紧紧的,丝毫也不肯松开来,并且还微微地颤抖着.显然,他的心情是非常激动的,想到以他这样的个性做出这种举动来也是要很大勇气的,我就有了几分不忍,也只好由着他握着了."你欠着人家很多的债吗?"他在问.我不能回答这个问题,只有别过了脸去不看他."我????"他的声音有些轻微地发颤."我可以和你一起来负担吗?""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我摇头了."我自己的事情自己会解决的.""请原谅我的无礼."他喃喃地说着."我今天一定要问一问你真正的想法了,你对我有没有一点感情呢?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我想避免粗暴的拒绝,以免使他难堪,就只有又选择了沉默.这似乎给了他某种鼓励,借着幽暗光线的掩护和帮助,安迪大胆地表白起来.刚开始时他还是含混不清地说了一些开场白,后来就很明白地说出他是如何如何爱着我的心意来了.这一番自我招供并不使我意外,却相当的难堪了.我不知道该怎么样对他说一声"不",但又决不能任凭他沉溺在这种毫无益处的情感中不理会,我犹豫着,在心里措着辞.在沉默中,我们又向前走了一段路."你为什么不回答?"安迪问.这让我不得不开了口,同时,我尽量轻柔地抽出手来."你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我非常愿意和你作朋友的,可是别的就......我们只是作朋友,好吗?""我就知道,你是看不上我的."安迪黯然地说:"我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调酒师,没钱没势的,怎么配得上你呢?我有什么能让你喜欢的........""不,不是这个原因."我截断了他的话."真的与那些毫无关系,只是我自己.......不配你!""你怎么会不配我呢?"他不相信地摇着头."你不用安慰我了,我明白这只是我自己自不量力,还自以为你对我是有那么一点好感的."他的声音中含有一种伤心的味道,这让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我想令他好受一些,于是就说:"是的,我对你当然是有好感的,你是一个很优秀的人,真的是我自己有问题."他闷声不响地向前走着,脚步加快了许多,我几乎就跟不上他了,而我也不想跟上去,就落在了后面.心里暗暗希望他就此作罢了的好.到了快拐弯的路口,安迪突然停住了.他转过身来用眼睛直视着我的眼睛,神情复杂地沉默了一会儿,这才说话了."我知道,我们是不可能了,但你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吗?"我点了点头."你的心里在爱着某一个人吗?"他声音有些颤抖地问."他就是你拒绝我的原因?"一种痛苦和窘困猛地涌上了我的心头.那个深藏于心的名字蓦地被勾了起来,像一座大山似的向我压了过来,我开始喘不过气来了."没有,没有."我软弱无力地,"我并没有爱上谁,我能爱谁呢?"安迪凝视着我,真挚地说:"我不知道你有什么样的故事,但我想告诉你,生活中其实是有很多选择的,人不能只执著于一点上面.你,不是没有别的机会。 "说完,他就踏上了与我方向相反的那条路,没有回头地,走了。 我看着他孤单的背影,在感到心中非常非常的痛着,喉咙口梗着一块辛酸的硬物似的.这不仅仅是因为安迪的落寞,更是因为他那一番充满善意的话.我甚至觉得自己就快要流泪了,而实际上我的眼睛已经是有些湿润起来,我不禁讶异了,难道我还有泪吗?一直以来,我都以为自己的心是冷如冰块了,原来我还没有达到那个境界的,我依然还是个心有感动的女人呵!难道不是吗?在那些无法入睡的时刻,那一阵又一阵的,火辣辣的颤栗依旧会袭击着我,在我的心底躁动不已,唤醒了我那颗尚留余温的女人心.我的心中并非是没有了情感和爱欲的存在啊!但是,我为什么就无法去爱谁了呢?就在此时,我想起了方志林来.他和安迪一样都是那么好的男人,对我都是那样的真诚,可我怎么就没有办法去接纳他们呢?我的心中到底有个什么样的鬼怪在作着祟?它有那么一种近乎是邪恶的力量能够让我远离所有的男人,让我能够主动的自我封闭起来,让我........突然之间,我明白了,那唯一的原因,唯一的鬼祟并不是别的,而是??????阿风!其他的男人于我而言,就只是形同虚设,最多也就是他影子的某种折射罢了.我知道这是一种近乎于病态的感情,可我又有什么法子可以去摆脱它呢?阿风是我今生的第一个男人,直到现在也还是我唯一的一个男人,无论我曾经对他有过多少的恨意,但是,在我的心中却是只有一个他啊!我所有的感情,所有的欲望也只因为他而存在,而燃烧.阿风,才是我爱情的沸点,别的男人却永远都是我爱情的冰点了.选择?我不是没有所谓的选择,而是我自己根本就不愿意,也没有力量去选择啊!因为,我的整个人都已经被什么东西掘空了,而那个东西就是????阿风!pass:各位朋友,不好意思啊!~由于工作问题,明天不能来更新了。 今天就多传一章!抱歉!谅解啊!~ 第四十二章 一九九七年(5) 安迪在被我拒绝的不久就离开了"野百合".从经理室结完薪水,他特意找到了我,向我道了一声别."你????多保重!"我不由得感到一阵难过,他在一定的意义上还是算得上是朋友的."如果是因为我......"我嗫嚅着,"你大可不必走的......""不,这和你没有关系."他落寞地摇头."我只是想回家,我觉得累了."我黯然了.我觉得自己需要费很大的力气才能够来忍受这一次离别了,回家,这个词刺痛了我的心."你如果可以回江南,就回去吧!"安迪的眼中有一抹友爱和怜悯混合着的神色."这个地方真的不适合你的."我无可奈何地把目光投向了别处,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的好.回去,我难道不想回去吗?但他毕竟是还有地方可回,而我........我的视线茫然了,在突然之间,我全身心地感到一种虚弱无力,几乎就要开口留住他,就此依靠眼前这个男人算了.但是,我还是没有说出一个字来.我们不过是萍水相逢的缘份而已,我怎么可以去连累他呢?我并不爱他的,又要他来承担我的重负,岂不是太自私了?终于,在我满怀着祝福的目光中安迪走了,从此就真的是天各一方,今生今世,我们可能是再也不会见面的了.又一个新的季度来临了.我的情形还是老样子,因为安迪的离开,再也没有关于我情感上的谣言了.我所有的精力和心思都全扑在了金钱上面,什么香港回归,什么海湾局势我统统毫不关心,我的心里只有一个“钱”字了.我工作得更加的尽力了,勤劳得像一只就知道干活的蚂蚁.除了自己的工作以外,并且常常替别人代班及从来就不放过一切加班的机会,为的就是能够多挣一点钱.当然,在节约方面我更是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就连酒,我都不怎么喝了,因为这也是要用钱的,除开必须的生存费用以外,就把每一分能余得下来的钱都积攒着,等存够一个整数的时候我就忙着汇给阿根嫂,让她代我还给那些工友们.虽然我是这样的刻苦着,节俭着,但尴尬的是我依然无法还得了多少债务,别人的欠款我是陆陆续续的了结了一些,可阿根嫂的那一大笔钱我还是没有能力还得上一分的.正因为如此,我还得加倍努力,加倍节约和加倍地忍耐下去了."野百合"所有的人是没有一个比得上我爱钱的程度的,很多人,包括一些老客人都知道我这一特点了,还给我取了一个"吝啬女"的绰号,经常把我的节俭行为拿来取笑不已.他们看见我就会议论纷纷起来,表示着心里的观感.声音不是很大,但也足以让我听得见了."你看她那一身衣服,真像是出土文物了呢!""那双鞋子更可笑啦,都快要成鳄鱼牌了.""幸好,她还知道爱干净,不然和叫花子有什么区别啊!"...........另外,还有一种来自客人的骚扰.特别是那个曾经"教训"过我的王总."你那么爱钱,跟着我好了."他常常嬉皮笑脸地拦着我说."我包你有的是钱花啦!"我静静地从他的身边走过去,连眼睛都不抬一下.在"野百合"日久,我已经知道这个所谓的王总是何许人也了.他的真正的名字叫作王富顺,不过是个从广东一个小县城里混到大城市的一家小建筑公司的包工头儿罢了,也并不是什么豪富大款,为人又粗鄙而下流,是十分令人讨厌的,看到他我就会联想到<<红楼梦>>里的那个薛蟠来.但他却是那种喜欢泡在声色场所的**男人,并是很舍得大把大把的在那些小姐身上花钱的主儿,因此是极受"野百合"的老板和小姐们的欢迎的,也就能够容忍他的某些嚣张行径了,又哪里敢得罪他呢?"你走什么嘛?我们好好聊聊啦!"他开始动手动脚了.我一任他拉扯着,除了用眼睛默默地看着他,我就没有一个更激烈的动作了.我不想因为这个人又失掉这一天的工钱.这时,和王富顺同来的一个男人拉开了他."王总,走啦!"他插在了中间,隔开了我们."谈正事要紧啊!"他的身材比那个王总魁梧许多,又是刻意的在推拉着,只几下的功夫就把矮胖的王富顺弄开了去."你没事吧?"等王富顺出去了,他又回过头来亲切地问我.接下来,又发生过好几次类似的事情,那个壮实的中年男人仍然替我解了围.有一次,他的这种行为把王富顺都惹恼火了."苏强!你这是什么意思?"王富顺直呼那个男人的名字."是跟我过不去,是不是?!""哪里的话?"那个叫作苏强的总是打着哈哈."你老兄是男子汉大丈夫,又何必老是和一个小女人过不去呢?""原来,苏总你是在怜香惜玉啊!"王富顺笑得邪气十足.苏强也笑笑,但并没有什么别的意味,仅仅是笑笑而已.对于这种明显的维护,我多少是心怀谢意的.对这个人也有了一点好奇,便向阿芸打听了一下他的情况."他啊!"阿芸想了想."不是很常来‘野百合’的,只是陪他的客户才来那么几次吧!我们也就不太了解这个人的情况了."这样说来,这个叫苏强的男人并不是个沉溺于声色的花花人物了.难怪看上去是不同于王富顺那种**之徒的,我心中对这个男人不禁生出些敬意来了.在他和我搭话的时候,我亦偶尔点头笑笑,不像是对别的客人那样冷若冰霜的模样.况且这个苏强到这里来的次数也并不是很多,往往是好几个星期才来得了那么一回的.有很多时候,我是差不多已经把这个人给忘怀了,可只要是他一出现在‘野百合’,我又立刻记起他的好处来了,不免要对他另眼相看的.但也是仅此而已,我和这个苏强之间就再也没有其他的接触了.因为有了这样一个人无形的保护,王富顺的干扰也减少了许多,我在"野百合"的日子也还算得上是顺心的了.可这样的生活也并没有维持多久,一件迫在眉睫的事情改变了我这种貌似的平静.一天晚上,我正在上着班,阿芸神色急迫地找到了我."晓荼姐,"她的声音怪怪的."阿根嫂找过你吗?""没有啊!"我一惊."怎么了?有事吗?""也......也没有什么啦."阿芸支支吾吾地,"既然她没有找你,就没什么了."这语气,这神情都透着一种古怪.我不禁大大的疑心了起来,一定是阿根嫂有了什么事情吧!我揣测着."是不是阿根嫂怎么了?"我追问着."生病了,还是........."阿芸摇头不答,急着要走的样子.我更加不安了,一把拉住了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请你告诉我吧!""今天,方雪梅打电话给我说......"阿芸欲言又止的."说......说....."方雪梅是阿芸和阿根嫂的同乡,我过去的工友兼债主之一,但我已经还清楚了欠她的那笔钱呀,我还真想不起自己与她还有什么事情未了结呢?"说什么啊?""她,她说阿根嫂的儿子已经考上了省里的大学.""那好啊!"我的第一反应是很替阿根嫂高兴."应该开学了吧!""好是好,可入学......""入学?"我重复了一遍,若有所悟了.近来我是一心扑在了攒钱上,对于外界的许多事情都有些反应迟钝了.竟然一时间忘了现在读个大学是需要很高昂费用的问题.阿根嫂的儿子马上就要上学的话,就意味着得马上需要钱!而她把钱都借给了我,我这一阵子还去的钱她又都先还给了那些工友们,她这个时候手里是没有什么积蓄的,她儿子的这笔学费自然是交不出来的了.一经明白了这一点,我不由得呆住了."阿根嫂是不会来找你的."阿芸又说."她正在厂子里到处借呢.""她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我喃喃地,"怎么就不告诉我一声呢?""告诉你有什么用?你能筹得出那么一大笔钱来?""多少?""光是学费就得六千多块啊!"我一听见这个数目就吓了一跳.六千元钱!对于现在我的收入情况而言无疑就是六万元了!我现在手里仅仅有一点这个月的生活费,就连该付给阿芸的那一半房租还是欠着的,我又的哪里去找得到这样一笔天文数字似的钱啊?"这可怎么办啊?"我茫然地看着阿芸. 第四十三章 一九九七年(6) 她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你知道我的,手里是没有什么钱过夜的."她说的也的确是实话,想指望她的帮忙是不可能的了.我一时找不出一个可行的办法来,只能直愣愣地看着天花板,说不出一个字了.阿芸这个消息实在是个大大的难题,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不让阿根嫂的儿子读不成大学的,可是那么一笔学费我又到哪里去找呢?谁又能够帮助我呢?我很想立即就借到六千块钱在手上,立即解决阿根嫂的难处,但我想破了头也是想不出可以去借贷的对象来.暂时地,我和阿芸都没有什么话可说,只是面面相觑着.突然,阿芸像是想到了什么,她期期艾艾地开口了:"这钱借倒是能够借得到的,只怕你是不愿意的.""有办法?"我萌生出一线希望来."你快说,是什么法子呢?""这个......"阿芸咬了一下嘴唇."你可以向吴经理借的.""那好啊!"我没想到事情可以这么简单的,"你带我去找他吧!"阿芸却不动,满脸的难为情."怎么了?"我问."要什么担保吗?"她还是不言语,只是那神气更别扭了.我开始感到事情没有那么容易了,但想到阿根嫂,我就觉得没有什么不能办到的,不管那是怎样的艰难,我都会去做的!"需要我做什么事情吗?"我又问."一般,吴经理是只借钱给小姐的."阿芸轻轻地说,眼睛不看我."你的意思是???"阿芸点了点头."因为小姐比较有偿还能力."她又解释了一句."毕竟是大数目啊!"做小姐?做坐台的小姐?一想到这点我的心里就像插入了一个冰柱子那样冷起来了.这个念头真是可怕的,我向来的道德观念是连这样的事情想也不曾想过的,更何况要去做了?这怎么行呢?但是.......我在一团混乱的思维中挣扎着,呼吸都困难了."不这样,你到哪里去找那样多的钱呢?"阿芸又在说."我......我得好好想想......"我自语着,"好好地想想........"我连衣服也没有换,假也没有请就恍恍惚惚地走出了“野百合”。 不知怎地,我走着走着的就到了中山路了.很奇怪也很巧合,只要是中国的大城市,就几乎都有那么一条"中山路".上海有,天津有,长沙有........南京,也是有的.而且那些中山路又都是那些城市里最为重要和繁华的一条道路了,广州的中山路有不例外,虽然已经是到了深夜,人群也渐渐稀少了,但依然是十分热闹,十分嘈杂的.那路灯璀璨的光芒与车灯的闪烁的光芒交汇在一起构成了一副五光十色的风光,比白天的喧哗景象更多了一番华丽和浪漫的韵味.我也许就是因为这个马路的名字,也许是因为也实在是无处可去了,就来来回回地在这条路上走了不知道到底有多少遍了,心里如油煎火烧般地难受着.我的双脚下意识地挪动着,周围的声音,人群都像是隔我有千万里之遥似的,我浑然不觉得他们的存在,我只是向前走啊,走啊,不能停下来地走着.仿佛,一停下来我这个人就要散架了.等我蓦然发现:那些漫步在街头或正在急匆匆地赶路的人们在我的身边走过去的时候都会慢下了他们的脚步来,向我好奇地,肆无忌惮地盯着看上几眼.我这才低头向自己看了看,看过之后不禁苦笑了.我还穿着那一身鲜红的旗袍,并且还散发着一股浓烈的酒味儿,一望即知是个从不正经的场合里出来的女人.这样一付鬼样子不惹人注目才怪呢!更何况,这是在深更半夜啊!"看来,你注定就是一个贱女人!"我冷冰冰地对自己说."原本就不是什么淑女,就干脆做定了坏女人罢了."我这样想着,不由得捏紧了拳头.心中开始涌起一种对自己毫无怜悯的冷酷来,我还有什么呢?有爱情?还是还有亲情?甚至是连自己的孩子也不会有的了!我,是什么也没有的了!没有人在乎我要什么,也没有人来在乎我去做什么,这世界让我彻底的失望了!如果只是涉及到我个人的事情,我怎么样也是无所谓的,就算是立刻就死去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我又怎么能够让阿根嫂失望呢?让她儿子的一生毁了呢?这是绝对不可以的事情.既然如今只有做小姐这一个法子了,我就只能走这条路去.我不是连死亡都不曾惧怕吗?做个堕落女人应该更加容易罢.至于,道德什么的就暂且抛在一边去吧!这些一点钱也换不了的东西我现在是不肯再去想着的了,老是想到它们只会令我心里难过,这种感受完全是徒劳的,无谓的,能对事情有所帮助和改善吗?没有,一点现实意义都没有.那么,我又何必去死抱住这些虚无的观念呢?什么贞操,诚实和自尊之类的那是得有条件才可以讲得起的,对于像我这样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人来说是没有资格去顾及这些了,如今的我迫切需要的只是金钱这一样东西,只要抓得住它,我就觉得是足够了,别的,就让它们见鬼去吧!我一旦下定了这样一个决心,我的心中就有了某种松懈下来的感觉.我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这种思想的可怕与可悲,我只想着能解决阿根嫂的问题了,能让她的儿子进大学了,也就不觉得这办法有什么不好的了,因而也就拿定了干下去的主张,不愿意再有别的顾虑了.就在这个深夜,就在这***辉煌的中山路上,我挣脱了那心底最后的那一些传统的束缚,撤掉了最后的留守在心里的道德底线,准备让自己成为一个堕落的女人!似乎是获得了一种解放,我的步履轻松了许多,只一会儿的功夫我就回到了家中.阿芸还没有回来,我独自一人坐在客厅里想着明天该做些什么事情。 偶一抬头,我正好看见墙上那面大镜子里的自己:头发凌乱的披散在肩上,上班时所涂抹的浓妆残留在脸上,却依旧掩饰不住那份憔悴模样,一双眼睛里盛满了冷酷决绝的神情,竟与一只濒临死亡的动物的眼神是一模一样的。 我不由得吃了一惊,自己怎么会是这个样子了呢?我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真不敢去想象以后的我又会是怎样一付鬼形容了。 看着自己,我突然想起了父亲的话来:“````````````真像极了一朵荼蘼花````````”同时,父亲的眼睛浮现在镜子中,他平日里的那些话也在我的耳边响起了。 我开始惶惑了,如果他知道现在的我将要做些什么,他会是怎样的伤心和失望啊!我这样一想,心里面就充满了惨痛和迷茫,那原有的念头慢慢地就有些动摇起来,或许,我是不应该有那种龌龊想法的;或许,我是该坚持作人的清白的;或许,还有其他的办法可想````````````就在此时,阿根嫂的脸出现了。 我心里猛地一惊,急忙甩了甩头,把父亲的影子甩开了去,我必须明白一点:现在,我只能想一件事情????那就是金钱。 以及我该怎么样去得到金钱!钱,我必须马上就要有钱才行。 答案就在我的身体上———这是我目前唯一的法子了。 我给自己下了一个只许前进不能后退的命令之后,就拿出了一瓶还没有开封的白酒,又拿出几粒安眠药片来,和着酒一起猛灌了下去。 当酒精与药力混合着起了作用时,我在看向镜子中的自己,不禁笑了起来,这时节的我看上去一点都不难看了,甚至是很可爱的样子呢!渐渐地,我的视线变得模糊了,我的眼皮开始睁不开了,头也无力地耷拉在沙发上,我终于昏睡过去。 第二天,刚一上班我就拉着阿芸朝吴经理的办公室走去。 “晓荼姐,你真的想清楚了?”阿芸停了下来。 我面无表情地。 “当然!”阿芸看着我的眼睛。 “昨天我只是随便说说,你别太当真了,我们再想想其他的````````````”“你有办法吗?”我笑了,“也只有这一个法子了吧!”“可是???”“不要再说了!”我打断了她的话。 我不能让什么来动摇我的决心了。 阿芸无话可说了,默默地跟着我走进了经理办公室。 一切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在我说明了我的意图之后,吴经理深表欢迎,二话不说就同意借钱给我。 “你想借多少呢?”“两万吧!”我一咬牙,反正也是欠债,干脆就一次把什么地解决完了的好。 钱多一些,阿根嫂的困难也会少一些罢。 只让我等了一小会儿,吴经理就去拿了一叠厚厚的钞票过来,让我写好了一张借据,又让阿芸及另外两个小姐画押作了担保,这才把钱递到我的手上。 “你可要数好啊!正好两万元。” 吴经理又不忘补了一句:“这是要算利息的哦!” 第四十四章 一九九七年(7) 我无意识地数了数这叠票子,这,就是我的卖生钱了?!我几乎就不敢相信,就是这一下子就数得清楚的钞票竟是逼得我日夜奔忙,走投无路的根源。 在此刻竟这么快捷的,容易的解决了么?而这唯一的代价就只是我在一瞬间变成了一个坐台小姐。 “明天就得正式上班啦!”吴经理的叮嘱更提醒了我现在的身份。 “你的本钱不错,用不了多久就还得清这笔钱了,放心的做吧!”我点了点头,心里五味杂陈。 明天,我就真的是另外一个女人了!我真的已经是别无选择了。 "罗红,我可给你说清楚了,我们愿意给你担保可都是看在阿芸的面子上的.你可别宰我们一道啊!"我的担保人之一郑重地说.我已经知道了这里面借贷的规矩,放债的是并不怕收不回来款子的,如果说我想跑的话,就算是侥幸逃得过债主黑道的追逼,给我担保的人也休想跑得掉的,不但得替我还清所有的债务和利息以外,还少不了要受一些皮肉之苦的.所以一般是没人肯为谁作保人借贷的,但是若想借走一笔大数目的钱的话,就非得要三个担保人才行,这样做更为安全一些.阿芸因为我们的关系不同才毫不犹豫的签了字,可另外两个小姐本来是无论如何也不肯趟这个浑水的,在阿芸的好说歹说之下,才勉勉强强地同意了,心里仍然是不能放得下心来的.她们的心情我当然是很能理解的,也很感激她们肯签下那个可能是回患无穷的保书.我又怎么可能让她们会因为帮助我而卷进什么麻烦里面去呢?为了让她们放心,我又另外写下了三份保证书,分别交到她们三人的手中."晓荼姐,你这就见外了."阿芸执意不要."你的为人我还信不过吗?""你就收好吧!"我把字条硬塞在她的包里."这样安全些的.""还有????"我又回头对阿芸说了一句:"你以后就只叫我罗红好了,白晓荼,早就死了,现在更应该死了."我就怀着这样决绝的心情,开始了"小姐"的生涯,投身到一种嘈杂、狂乱的生活中去了。 等到我真的入了这一行当,这个特殊职业的种种情形真切而形象地展现在了我的面前,我真可谓是大开了眼界.小姐们的生活是真正的夜出昼伏,大白天一般都是在睡觉,难得一见其踪迹的.可一到华灯初上的时分,她们,不!应该说是我们就条件反射式的来了精神,开工的内容也就是陪着那些男人们喝酒唱歌,调笑消遣,去通宵达旦的"游戏"着.从某一种角度来看,这在各种工作中算是相当轻松的一种了.甚至还可以称得上是惬意的,日不晒雨不淋地就能够挣得到别人一个月或几个月才拿得到手的金钱.至于,那种所谓的额外收入也是十分可观的了,这一行自有不成文的标准的,按照小姐自身的姿色而论,陪客人过夜也就有价格上的区别,有一次收费一百元的,也有高达三,四百元的,其间的差别虽然是不小,但这一群女人无疑都是高薪一族了.这样的群体,是每一个繁盛而又匆忙的大都市都具有的,藏在那些繁华表面之下的一种年难堪的现象。 当然是有不少人是因此而要痛憎的,但这并不妨碍她们的存在,甚至有蓬勃发展之势.这是和这个社会的经济发展密切相关的,随着大都市里的人们不再为最基本的食宿发愁以及日渐富有的男人在增多着,对寻欢作乐的需求就产生了,千方百计地去追求各种感官上的享乐成了那些掌握着金钱,又偏重于肉欲的粗俗男人们的首选,而且正成为着一种奇异的消费热潮。 因此在如今这个社会里,除了各个声色场所的女人们供他们消遣,还同时存在着数以百计的小蜜,二奶之流的人物。 当然,按照世人对于道德的要求来说这是一个堕落的产物,人们一提到那些地方,那些女人就会撇撇嘴,说上几句谴责的言辞来,但是,又有谁阻止得了她们的存在呢?又有谁能够否认她们的存在呢?她们是真实存在着的,是活生生的在这现实的世界中招摇着的。 这,大概是每个经济型社会都会有的现象吧!是一个亘古难决的社会问题罢。 有这样一句话,说是“男人有钱就变坏,女人变坏就有钱。” 很具现实的写照性,并且不含有过多的贬义成分。 因为有着这样一种金钱至上的氛围,女人靠自己的身体去挣钱或是被男人包养着竟然不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了。 有许多女孩子都投身于此而并不以为耻的,曾有过的逼良为娼早就演变成了逼娼为良的讽刺剧。 能轻轻松松地拿到大把大把的钞票并轻轻松松地花大把大把的钱,随心所欲地满足自己一切的物质欲求,这对那些年轻的,没有过多道德教养的女孩们是很有吸引力的,又何乐而不为呢?况且,“笑贫不笑娼”的观念是那样的流行人心,只要有钱,谁还会去在乎世人说什么了?在商场里,在宾馆里,在酒楼里--大多数人不都是对这些高消费的女人投以讨好的目光和笑容的吗?对于自己出卖身体的职业,是很难得会有人觉得困扰的,她们自有她们近乎于豁达的解释。 "哪一个女人不找男人的呢?反正都是要做那种事儿的,有钱拿不是更好么?"我的担保人之一就如此对我言传身教着."你以为那些什么女强人,女明星的是很干净的吗?还不都是和我们是一样的,不过就是看上去风光罢了."还有一个小姐如此补充道."其实比我们还要烂得多啦!"你不能完全否认她们的话有一定的真实性的,似是而非,却不乏有几分说服力和蛊惑人心的作用。 这种种的情形我是日日亲眼目睹着的,这样的话语我是天天听到的,我的每一个夜晚就是生活在其间的。 在这种毫无理性可言的,梦魇般的灯红酒绿之中,随着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我的精神和意志也不能不有所浸染了,渐渐地,渐渐地,我已经不再像最初期时那样反感那粗暴的歌声,黄色的笑话以及那些男人的触摸动作了;我学会了怎样划拳,学会了化妆,学会了打麻将,学会了怎样去敬酒,学会了怎样和男人调笑.......-至于喝酒,那更是我现在的一大强项了,我从不拒绝每一个男人的灌酒,可以毫不犹豫地喝下每一杯酒,我不但是为了那些小费,也真的是喜欢那种醉醺醺的感觉。 总之,如今的我已经会了许多许多我以前认为自己打死了也做不来的事情了。 环境的力量是伟大的,是可以与世界上最为厉害的硫酸类的腐蚀作用相媲美的。 要在一个大染缸里学习堕落并不是一件太困难的事情,更何况当一个人心里存着那么深刻的愁苦和自暴自弃的时候.我虽然还没有修炼到无耻的境界,但已经开始有一点符合一个“小姐”的举动了。 心里那种“要做正派人”的声音正日渐微弱起来,直至于慢慢地消逝。 即使还是有那样或这样的道德观念偶尔要钻出来,我也会立刻把它们硬生生地推回到心底那个专门隐藏着无法去触及的往事的角落里,严严实实地锁起来。 “晓荼.......啊!不,罗红姐,你真是改变了好多啦!”阿芸感慨地对我说道。 “有时真叫人不敢认了呢!”的的确确,我是变过了。 竟然在短短的几个月里变得连我自己都不敢去想象的程度了,那是因为我的心中已经结起了一层冰,一层厚得永远都不会融化的冰。 但是,无论我有多大的变化,我依然有两点还在恪守着:我仍旧还是习惯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裙而不像是其他的小姐那样偏爱鲜艳的服饰,这一点很有些像是某些贪污者的心态了,越是觉得自己的污秽就越是希望外表上看起来纯洁;另外,我还没有做到出卖肉体的那一步,我至今还没有去挣过“外快”。 我原本以为自己是能够做到这步的,可每一次我都和某个男人来到旅馆的门口了,我就是没有办法让自己进去,最终是抛下客人落荒而逃了。 "不行!不行!"我对自己摇着头."我不能这样!"我并不是还怜惜着我自己,我早已经不对自己的未来再有什么幻想了.只不过是因为,阿风的影子总是会不失时机地出现。 我们虽然已经分开了那么的长久,虽然我恨他了千百遍,在我的心里还是要求自己对他要忠实,即便是在身体上。 第四十五章 一九九八年(1) (1)新年才过去了不久,阿根嫂就从东莞到了广州来看望我了.我刚刚把她安顿在客厅里坐下,还没有来得及去拿饮料,就被她一把拉住了."晓荼妹子,你的工作.......忙不忙呢?"她的口气有些犹豫,更多的则是关切.我的脸不由得微微发红了,自从做了小姐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有了罪恶感."不太忙的,就那个样子罢了."我含糊其辞地,"你喝水啊!喝水啊!"阿根嫂并不知道我在做什么工作,我给她寄那笔钱时是假说向阿芸借贷的.但我能够一下子拿得出那么一大笔款子,她难免会有些疑心的了.阿根嫂四下里看了看我房间里的陈设,神情有些惊叹又有些古怪."这么好的住处,怕是要好多租金吧?""不是很多的."我忙说."和阿芸一对半就更少了."其实,我又说了谎话.阿芸前一阵子就已经搬走了,去和她那个男朋友住在一起了.目前这房子就我一个人在住着,以我现在的收入是有那个能力独自付房租的,也就图个清净不想再找人来分租了.可我哪里敢对阿根嫂实说啊?怕她又怀疑到什么去了.我这倒不是害怕她轻视我什么的,我既然已经是下了海又哪里会在意别人的议论了?我只是不愿意阿根嫂因此会有内疚的心理负担."你的儿子已经开学了吧?"我转移了话题."还适应吗?""还可以."阿根嫂一脸的喜悦和自豪."这小子学习上就没叫人操过心的,将来大概是有点出息的呢!他弟弟就不如他自觉了."听了她这话,我心里又是高兴又是酸涩,感到自己也是没有白白的尽那一番力气了."那可真是你的福气啦!"我由衷地说:"这叫好人自有还报啊!"阿根嫂淳朴的脸上有些难为情."我算什么好人嘛?""你若不能算是好人的话,那这世界上还有谁说得上是好人了呢?"我正色道."你不知道我有多么的感激你!"我说的这话绝无任何矫情的成份.要说阿根嫂当时救下我这条命来对于我自己而言究竟是福?还是祸?这倒真是个一时之间很难说得清楚的问题.但是,她肯那样为一个泛泛之交而仗义疏财,关心倍至的行为本身就难能可贵了,如果我还不知道心怀感激的话,那就真是狼心狗肺之辈了!“看到你一切还好,我也就放心了.”阿根嫂叹了口气,“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自打收到你的那笔钱起,我这心里呀就塌实不了,总觉着你要出什么事情.”“我能出什么事呢?”我强笑着.“你看,这不是生活得好好的么?”“那敢情好啊!我回去也就能安心了.”“回去?你要去哪里?”我吃了一惊.“我看过你后就不去东莞了,这就要回湖南去了。” “这是为什么呢?是不是因为我的事情,你没法在厂里--”“不是的。 这和你没有什么关系的。” 阿根嫂摇着头。 “是我那口子的身体没以前那么壮实了,两个孩子又都要读书,光靠厂里这一点工资是不大够的,我琢磨着还是回去养些猪呀、鸡呀的,可能会好一些的。” 我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阿根嫂也要离去了!虽说她最近也没有和我在一起过,但总算也是在东莞,在广东,感觉上并不是那样遥远,我时时想起来心里总有几许温馨的,觉得还有一个亲人在身边似的。 可是,就这仅有的一个关心着我的人也要远去了,叫我怎么不感到失落呢?但阿根嫂有她自己的生活啊!我又怎么可以自私地去强留住她,去干涉她呢?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多留阿根嫂在广州玩了几天。 我特意请了几天的假,陪着阿根嫂到处去游玩了一番,请她上最好的酒楼、吃最好的饭菜、给她家里的每个人都买了一大堆的东西`````````````凡是我能想得着的报答法子,这几天我都极力去做了。 纵然是如此,我还是感到很惭愧,阿根嫂对我那种善良而朴实的恩情原不是这些区区一点物质就可以还得了的,但我现在也只能用这样庸俗的方式来表达了。 而阿根嫂呢,却很有些受之有愧的感觉。 对于我的“慷慨”一直都是拒绝了再拒绝,实在推辞不过了,这才惶惶然地收下来,那忠厚的样子真令我又是感动又是羞愧。 她在我这里住了几天,还是像当初在工厂里那样关心着我,体贴着我,尽力地为我做这做那的,像是照看自己的女儿一样地待我,临别的时候更是叮咛不断的:“你一个人在这里,可什么事情都得小心呵!”“一个女孩子在外面总是不容易的,能找得到一个好人就嫁了的好啊!”“孩子,你觉得这个地方不好了,就来找我啊,乡下有乡下的好处的。” `````````````````````````这些话我听着就只能是听着,明知道是不可能办得到的,但心中还是暖暖的,那久违的亲情似乎又回来了。 但是,这终归只是昙花一现的感受,阿根嫂还是走了。 望着火车渐渐远去,直至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 我还站在原地,久久不肯离去。 我的眼睛不禁有些湿润了,举头望天,我感到无限的凄凉。 父亲、兄长、阿风、安迪、阿根嫂````````似乎所有关心我的人和我在乎的人最终都会离我而去,我怎么都留不住他们呢?是命运对我太过残忍?还是我自己太不够可爱?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了!我只感到自己微弱得像是一粒灰尘,轻贱得如同一棵风中的小草。 我实在是再也无法尊重我自己,爱惜我自己了!像我这样的人是怎么样也无所谓的了!“晓荼姐!”突然有人在喊。 “白晓荼!”我一愣,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有人叫了,就连我自己都快遗忘了。 “白晓荼,你还在广州呀!”真的是有人在叫我,并已经站在了我的面前。 原来不是别的人,正是那个曾经和我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阿芳。 她虽然比以前显得老了几分,但我还是一下子就认出她来了。 “你怎么在这里?”阿芳很感兴趣地打量着我。 “要去哪里吗”“哦!”我摇了摇头。 “我是来送人的。” 她“哈哈”一笑。 “正相反,我是来接人的。” 听她这样一说,我这才注意到在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瘦高的中年男人。 阿芳亲热地回身拉住了他的手,对我介绍着:“这是我的男朋友,作曲的。” 看来,她还是在那个娱乐***里混着的,只不过男朋友从鼓手换成了作曲的而已。 我想起“金蛇狂舞”不禁皱了皱眉,一时就忘了说话。 阿芳显然是误会了我的沉默,脸色有了一点不悦。 “你还记得阿风吗?”她明显有些不善地问。 一种突如其来的打击令我的心中猛地一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我这才勉强维持住平静的神情。 “他啊!”阿芳的声音和表情都有一点夸张。 “听说他和那个叫琳达的女人如鱼得水得很呢!”“是吗?”我的声音都不像是从喉咙里发出来的了。 “你不知道他的事情吗?”阿芳笑得有点幸灾乐祸。 “哦,我忘了,你们是早就分手了的。” 我紧紧地咬着嘴唇。 她还说了些有关于阿风和琳达的什么事情,我已经是充耳不闻了。 我只想立刻离开!“你看起来还过得不错呀!”她看着我的服饰,既羡且妒地说。 我只感到头昏目眩,身体几乎要和自己分开来了。 极力地强忍着这种感觉,我淡淡地寒暄了几句。 终于,她的那个男朋友等得不耐烦了,在用眼神催促着她离开。 她这才说了一句:“以后记得来找我啦!我还住在原来那个地方的。” 我点头应承着。 但是,我心里在暗暗发着誓:我是绝对不会去那个地方的!我连走路的力气都快没有了,只好拦了一辆出租车才回到了住处。 这是几年来我第一次得到阿风的消息,虽然我不用去想也是知道他是和琳达在一起的,但又真怕听到这样的传言,因此这许多的日子以来我就连娱乐性的报纸都不去看了。 我不知道自己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理,我早就是没什么可在乎的女人了呀,何必还要去逃避什么呢?但是,我分明就是在在乎、在逃避啊!我的一颗心又在嫉妒中煎熬着了。 “听说他和那个叫琳达的女人如鱼得水得很呢!”这句话在我的脑子了回荡个不停,弄得我的头开始撕裂般地疼痛起来。 我又拿出一瓶酒来,迫不及待地喝了起来,只有在沉醉里,我才能够忘记阿风,忘记琳达,忘记我自己```````` 第四十六章 一九九八年(2) 晚上时,我尽管醉意未消,头昏沉沉的,但我还是去了“野百合”开工了。因为阿根嫂的到来,我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工作了,这样下去是还不了那笔债的。 “罗红!”刚到门口就被吴经理给叫住了。“这个月的钱你还没有还清楚,怎么说?” “还!还!”我按住额头。“马上就会还的了。” 这个让我头疼的问题,吴经理偏偏要见到我一次提一次不可。说起来真是讽刺,我做了“小姐”以后是多了不少的收入,但因为我一直没有“外快”进帐,挣的那些钱有一大半都是还了利息,本金还是没能还多少的。 “你这个做法是行不通的哦!”吴经理沉下脸来了。“一个月就还那么一点点,什么时候才了结得了呢?要等到黄瓜菜都凉了吗?” “我不是在努力吗?” “你那也叫努力?”他嘲讽地,“又要当婊子又想立牌坊!” 我没有生气,只是头疼得更厉害了。 “罗红,我给你说句实在话,不管你有没有卖过,只要是在我们这种地方混过的,就没有人会认为你是什么干净货色了,你守来守去的有什么意义?” 我的头痛加剧了,连眼框里面都开始一跳一跳地痛起来。 说罢,他不屑地哼了几声就走开了去。 我进包厢的时候,里面已经是笑闹一片了。 众人摇头作糊涂状。 “你们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不肯扔了那个黄脸婆呢?”那个什么胡总正在那里大声问。 “是离不了婚吧!”阿芸猜测道。“竹杠敲得你大老板吃不消啦!” 她的话引起一阵笑声,小姐们都知道这个所谓的胡总其实是没什么大钱的,不过是爱虚张声逝罢了,对他也就相应的没那么多的礼貌了。 “开玩笑!”胡总一付挺豪气的样子。“我会没钱给她?” 接着,他又笑眯眯地说了下去。“这黄脸婆自有好处的呢!正所谓是大老婆管家,小老婆是花。你们不懂吧!所以啦,成功的男人就得有两个老婆才可以啊!” “那我们呢?”一个小姐娇滴滴地问:“是什么呀?” “你们????”胡总的眼里闪着**欲。“你们是男人的下午茶啦!” “竟然敢说我们是什么下午茶!”阿芸佯装生气。“咱们就给你灌灌‘下午茶’,让你尝尝味道!” 她端起一大杯酒就向胡总嘴里直灌下去,别的小姐也嘻嘻哈哈地上前去围攻他。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啦!” 别的男人也在起着哄,包间里热闹极了。 我没有出声,心中充满了对这些低下的、粗俗的男人的厌憎,更对自己充满了鄙夷之感。我,不正是他们中的一员吗? “喂!”王富顺对我靠了过来,使着媚眼。“你这杯‘下午茶’什么时候才肯叫我喝喝啊?!” 我还没有回答,一转眼就看见苏强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眼里是一片怜悯。这让我受不了!我逃跑似的换了个位置,离苏强远了一些,感觉要好受了一点。可我依然感到他的目光在追随着我,而且更加温柔、更加体贴了。 我一面有一搭没一搭地应酬着王富顺,一面强忍着头疼和心底的疼痛。 这时候,大家开始唱起歌来了。那个胡总和王富顺的声音真是一对绝配!那声音又粗又哑,外加五音不全的,哪叫什么唱歌啊?根本就是在乱吼,被麦克风一括散,那真的就是和杀猪无异了!听得大家皱眉不已。偏偏他们的自我感觉良好得很,还恬不知耻地问着:“我唱得好不好啊?”、“比张学友如何?”、“是天王级水平吧!”````````````弄得小姐们啼笑皆非的,又不好过于得罪他们,就只好点头敷衍了事了。 轮到苏强唱的时候,大家却惊得是鸦雀无声了。真是很出人意外的,他的歌唱得实在是好。声音很有磁性的,对歌词本身也把握得恰到火候,那感情真个儿就被他唱出来了! 他唱的是一首????《当爱已成往事》。 “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已多风雨 纵然记忆抹不去,爱与恨都还在心里。 ```````````````````` 忘了痛或许可以,忘了你却太不容易, 你不曾真的离去,你始终在我的心里, 我对你仍有爱意,我对自己无能为力。 ``````````````````````````````” 我听着,听着,不由得痴了,傻了! 这声音,这歌词,都勾起了我心中埋藏着的某些记忆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酒精的作用,阿风的脸开始在我的眼前晃来晃去的,接着就是琳达的笑声在我的耳畔回旋着``````````````我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疯掉了!我从来没有如此想把自己投入到地狱里去过的强烈感觉! 我拉了拉王富顺的衣袖,用一种垂死者才有的口吻,说:“今天晚上,我想让你喝喝‘下午茶’。” “什么?”王富顺茫然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能有什么意思了?不就是那种事情么?”我凄然笑着。“你不愿意?那就算了吧!” “你是说????”他恍然答大悟,继而就是欣喜若狂了。“你愿意啦!” 我点头,满怀着一腔壮士断腕的决心。 王富顺顿时就情绪高涨,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走吧!我们这就出去啊!” 我也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向门口走去。 “你????”苏强一把拉住了我。“去哪里?” “去吃夜宵啊!”我笑得有些夸张地,“你也想去吗?” “吃夜宵?”他显出很惊讶的样子。“吃什么夜宵?和王富顺?!” “对呀!”我耸耸肩膀。“就是和这个男人啦!” 王富顺在催促着我了。“快一点啦!你不会是反悔了吧?” “怎么会?”我朝他走过去。“我绝不会反悔的,我既作了婊子就不立什么牌坊啦!” “罗红!”苏强低沉而急切地喊。“你不要作践你自己!” “我就是要作践我自己,我非要狠狠地来作践自己!”我梦呓般地自语着,从他的身边快速地穿了过去,挽住王富顺的胳臂走了。 “是去你那里?还是去开房间?”王富顺笑得**荡而龌龊。 我觉得毛发直竖,浑身都起着鸡皮疙瘩。但我还是强压住了这生理上的厌恶感,勇敢地说:“去开房间好了,反正在哪里都是那么一回事儿。” “好!好!好!”王富顺搓着双手。“今天老子高兴,就去最好的酒店!” 我没有表示什么意见,任凭他把我带到哪里去,只管跟着他上了出租车就是。到底去什么地方对我而言又有什么不同呢?此刻的我和一个死人已经没有任何区别了! 我们在一个看上去很不错的酒店门口下了车。 当我走进去的时候,我相信看见我的每一个人都知道了我是干什么的女人了。我完全可以感觉得到人们那种极度轻蔑的目光。 “这是一个卖**的女人!她是一个坏女人!”他们在心里耻笑着。 我笑了。骂吧,骂吧!你们骂出声来啊!我就是一个该辱骂的女人! 进了那间富丽堂皇的房间,我停了一下。环顾周围,我看见的仿佛是一个污秽不堪的地狱!这,就是我的地狱,我彻底葬送自己清白的地狱!我不感到有什么后悔的,既然我清不清白对于谁都是毫无意义的事情了,我又要它干嘛呢? “你愣在那儿做什么?”王富顺已经上了床,脱得差不多是精光了。“你快一点啦!” 看着他那一身肥肉和焦黄的牙齿,我连嗓子都干得发苦了,我一动不动地站着,一种嫌恶感在心中翻腾,冲动地,我想立刻转身逃跑了。但是,我能去哪里呢?我的那些债务怎么办?而且,阿风,阿风此时不也是在搂着琳达吗? “快啦!”王富顺一连声催着。“别在那儿磨磨蹭蹭的,想放我鸽子吗?” 闭上了眼睛,我毅然决然地脱去了裙子````````````````` 混乱得像是一场噩梦,在我的木然中,一切就那么结束了。 “怎么样?”王富顺满足地、得意洋洋地,“我够生猛吧!包你终生难忘啦!” 我一动不动地躺在**,眼睛死死地盯着天花板,天啊!我都做了些什么啊?! “喏,这是给你的。”王富顺从他的钱包里拿出了几张百元大钞来。“这可是最高价啊!” 我看都不去看那些钞票,猛然地从**下来,一把抓起衣裙就冲进了卫生间。 看着镜中那个**的、苍白的人影,我有了一种强烈的恶心感,拼命地,大声地我开始呕吐起来。 第四十七章 一九九八年(3) 通过王富顺,我完成了自己最后的堕落。 现在的我真的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姐了,每隔三、四天的样子我就会和某个男人去开房间、去上床。我麻木地在各个旅馆和酒店穿梭着,成了一个那些服务员们司空见惯的“人物”。我知道他们是怎样称呼我这种人的:野鸡。一个很贴切的,也很难听的名字,但是,我不在乎!就算是有人当面这样叫我,我也只会是一笑了之的。真的,我是不在乎的,我不就是个妓女吗?不就是个卖**的吗?我连我自己都瞧不起,还敢要求别人尊敬我呢?何况,我有钱了!不是吗? 的确,我如今是有钱了,有很多很多的钱了。那种穷得只剩下几块稀饭钱的日子已经是一去不复返的陈年往事了,现在的我虽然还有债务在身,但钱夹子里已经是随时都有百元的大钞搁着,想买什么就可以随心所欲的去买什么,想喝什么高档的酒就可以喝到它,哪怕是人头马或xo都不在话下了,甚至还可以每个月都给阿根嫂读大学的儿子汇去一笔很可观的生活费。我用钱的方式比任何人都要阔气,仿佛是在发泄似的花着那一张张钞票,而不像有的小姐那样还想着攒上一定的金钱以备后用,想等到自己人老珠黄“退休”后去开个发廊或者服装店什么的,我是从来就不会去为将来的生活做什么打算的,我也不觉得自己还有“将来”这个渺茫的东西。我只想抓住“现在”,只想享受那一刻挥金如土的快感,欣赏一下那些店员眼中的卑躬屈膝```````````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够从中感受到一点点惬意和存在的价值。我在人性那里的一次又一次地失望让我认识到了一点:金钱,这真是个最实实在在的东西。在它的面前,我忘怀掉许多的苦闷;在它的面前,我感到和每一个人都是平等的;在它的面前,我才有一种踏实的、不会遭受到背叛的感觉。金钱有很多时候是能够产生某种和宗教一样的抚慰作用的,它令我能够在“野百合”那种环境下活得下去,并且似乎是心安理得的。当然,这也是“似乎”而已,在心底我也不免还是觉得自己的钱是那么的污秽和肮脏。在给阿根嫂儿子寄钱去的汇款单上我就不愿意署名的,而且至今我也不敢告诉阿根嫂我的真实情况。不过,这样的感觉已经是很淡的了,仅仅是在想起阿根嫂和给她写信的时候才会从心中那个最深、最为隐蔽的角落里钻出来一下,等我一谎报完自己的生活状况以后,这种良知和道德又死去了,我又会毫无顾及的重新投入到那种纵情于酒色的生活中去,又开始纵情挥霍无度了。 除了金钱,我生活中最多的就是男人了。从这个男人的怀抱到那个男人的怀抱,这于我而言已经是家常便饭的事情了,说得好听一点,我这是阅人无数,说得难听的就是人尽可夫了。本来,要做到这一点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肯到声色场所来寻花问柳的男人原本就绝非善类,不过都是些粗俗好色的家伙,要让他们来碰我,我每一次都是会恶心的,会有一种强烈得要命的嫌恶感。但是,我最终还是能克服心里的真实情绪,强迫自己和他们上床去。因为,我心中潜伏着的一个念头就会跑出来帮助我了:“我连王富顺那样的男人都可以忍受的,还有什么人是我受不了的呢?”这样一来,我就可以两眼一闭地,去完成本难以做到的"工作"了.再说,我并没有怀孕的顾虑啊!再说,习惯也是一种极为强大的力量啊!再说``````````````` 是的,那就是工作.在我看来那哪里是什么**,根本就不过是一种纯粹的交易而已,那些男人们也根本就不是什么人,他们只是一些道具而已.往往,我前一分钟还这个"总"或那个"总"的叫得正甜的,还与他们在**鱼水**着,可后一分钟我就完全忘记了他们长着一张什么样的脸.要做到这一点并不是很难的事情,因为打一开始我就不曾正眼看过这些人的,在我的心中他们全是幻化成了一个相同的模样????阿风!所以,我即便是和千万个不同的男人搂搂抱抱的,我也觉得是在和一个男人在一起罢了.就是这样一种古怪的"相对论"让我与任何一个男人都可以办到随意地打情骂俏,同床共枕了。 但是,也不是没有例外的.一是王富顺,我自从那个晚上以后就没有再搭理过他了,我真的是从心底非常讨厌这个下流粗鄙的男人,当时我之所以选上他,不过就是要逼迫自己不要留后路,既然他已经成功地起到了"解放"我心理顾虑的效用,我也就再也不愿意让他碰一下的了;还有一个就是苏强了,他现在是几乎每天都会到"野百合"来的,这种行为并不是无所其目的的,很明显是冲着我而来的.到后来,在已经是"野百合"人尽皆知的事情了,又添了不少谈话的资料,甚至有人给他取了一个“花痴”的绰号。 “罗红姐,你就看不出来吗?”阿芸羡慕地对我说:“他还算是个不坏的男人,而且他可是真的很喜欢你呢!你可得抓住机会哦!” 过不了几天她又会提醒我:“做我们这行的女人能够从良的话可就是最好的归宿了,苏强他就是不肯养你,你好好地赚上他一笔也不错啊!” 我又岂有不明白的?但我却一直都不去点破什么,见到他要么是东拉西扯地调侃一气,要么就是避免着与他相处.总之,我是不会和苏强去"吃宵夜"的.他是一个不错的男人,是我在"星星心"里所见过的男人中最好的一个了,也正因为了如此我才不愿意和他有什么交易. 而苏强呢,也不像别的男人那样对我提出那种要求来,他来"野百合"就好象就是来坐坐,喝上几杯酒,唱上几首歌而已,最多的表情就是默默地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眼中盛满了呵护与怜悯相混杂的神色,有时候这目光竟会让我有了一些想流泪的冲动了.这种反应着实吓了我一跳,现今的我还会想流泪?!这真是一件非同寻常的事情啊!这个男人开始让我感到了不安,我更加刻意地要躲开他了. 就这样,很快就到了这一年的年末了. 年终的忙碌和连着几天的阴雨霏霏使那些惯于拈花惹草的男人们也不大去娱乐了,整个"野百合"都冷冷清清的,最多就只有几个客人光顾了. 那天晚上,已经是深夜十二点多了,"野百合"没有几个人剩下,阿芸和好大一帮子姐妹跑到什么地方打通宵麻将去了,我没有去,独自一人在一个大大的包间里边喝着酒边唱着歌,也许因为这难得的是孤独,也许是因为那窗外的风雨,我心里面前所未有地感到空荡荡起来了.唱了几首流行的歌曲后,这卡拉ok也没有让我ok得了,我干脆不唱了,只是一味地喝着酒。不知怎么的,像是在变魔术似的我的眼前开始出现了曾经的那些景象来了:阿风在说着“生日快乐”、阿风在弹着吉他、阿风在吻着我的脸```````````突然之间,我的心是那么,那么地思念起揪痛起来,两眼就有些模糊了。拿起麦克风,我轻轻地唱出了自己的一阕词《一斛珠》来: “朝朝暮暮,东风不解留花住, 断桥烟柳迷归路 泪湿春衫, 为盼故人书。 重重往事锁帘幕, 断云残雨又几度。 今生已难共剪烛, 明月如霜, 彩笺寄何处?” 就在这个时候,苏强推门进来了。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一边,很专注地听着我唱。 第四十八章 一九九八年(4) 我反反复复吟唱了几遍之后,这才注意到他的存在。 我立刻停了下来,轻轻地咳嗽了几声借以调整好表情,又恢复了满脸无所谓的神气,笑着对他说道:“哦,苏总真是好兴致啊!这种时候了,还在往这里跑,实在是捧场得很啦!”苏强的脸色有些不 好看了。 “你就非要这样对我说话吗?”“奇怪了,难道这么说话不礼貌吗?”他没答我的话,沉默了一会儿,他突如其来地问:“你原来是姓白的吧?”我一惊,但随即就明白了,一定是他向阿芸打听过我的一些情况才得知的。 “姓白姓红的,有什么关系呢?”我避重就轻地。 “你是江南的人吗?”他又问。 “南京的人?”我不答,只顾喝着酒 。 “十里秦淮,六朝古都。” 他居然文绉绉地,“那可真是一个尽出才子的好地方啊!”“还出一种人才。” “什么人才?”我笑得有一点凄楚。 “秦淮八艳那种女人。” “秦淮八艳?”他奇怪地问:“那是什么人呢?”“妓女呀!”我用手指了指自己。 苏强不响了,若有所思地看着我的脸,那目光和善而带着安抚的意味。 我被他看得心里有些不自在起来,转移话题地问:“你是哪里的人呢?”“我是陕西的人。” 他答道。 “是地地道道的陕西农村的人。” “哦?”我有些意外了,看他西装革履的样子,并没有什么农民的味道呀!再细看,这才注意到他那壮实的身躯、大咧咧的五官以及过于粗糙的皮肤都显示出其出身并不是很娇贵的痕迹。 “你看不起我了吧?”“这从何说起呢?”我摇着头。 “英雄不问出身低嘛!更何况你那么有钱,谁敢?”“那不一样,有钱又能代表什么了?”他也摇着头。 “那种????那种????怎么说呢?是那种气质不一样吧!”我倒是第一次知道苏强还有这样的一面????自卑。 这不禁使我想到另一个男人了,心里就有了一点关切,于是就说:“这都是什么年代了,你还在讲究这些。 现在只要有钱就是老大,金钱才是有份量砝码啦!”“怎么能一样啊!”他毫无奉承的成份。 “你看上去就很与众不同的。” “苏总你就别取笑了。” 我大笑了。 “我一个小姐会有什么与众不同了?是贱得够不同了吧!”“你不要这样说自己。” 苏强真挚地,“你不知道你看上去一直都是很清秀,很``````````有教养的样子吗?明明就是一个书香门第的`````````````”“别说了!”我粗声打断了他。 苏强住了口,但看着我的目光更加柔和了。 “苏总你到这里来不就是寻开心吗?可不是来挖掘别人隐私的。” 我冷冷地说。 “如果你对那些事情感兴趣的话,可以多去翻翻娱乐小报得了。” “我对别人的隐私一向是没兴趣的,”他慢慢地,一字一顿地说:“我———只关心的是你。” “关心我?”我讽刺地笑了笑。 “谢啦!我好得很,有什么值得你关心的呢?”“你不要再做下去了,你是不应该属于‘野百合’这种地方的。” “哈!不做下去?!”我嗤之以鼻。 “我吃什么?”“我养着你。” 他立刻接口道。 我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来,不禁愣住了。 “是的,我家里是有妻子的,但我还是想拥有你。” 他继续说着,“我是不能给你什么名份,可我保证别的绝不会亏待你一丝一毫的,请你给我这样一个机会,好吗?”“我?我?我这种女人?!”我开始哈哈大笑起来。 “你真会开玩笑啊!”“我没有开玩笑。” 他严肃地说。 “我是在说真的。” “你就直接买我一个晚上或几个晚上就行啦!”我继续笑着。 “这不是很简单的事情么?你用得着说这些话吗?”苏强苦笑了。 “你何苦这样轻贱自己呢?”“不是轻不轻贱的问题,是我本来就是这样的女人。” 我收住了笑,面无表情地说:“你开个价吧,今天晚上我就是你的了。” “我不是想‘要’你,我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 他诚恳地看着我。 “我———是真的想保护你,不愿意看着你老是这样下去。” “哦?”我心里涌起了一阵难堪之情,这个男人不加掩饰的同情反而令我受不了。 “苏大老板,你是钱多了就想来体验一回什么救世主的滋味了,是不是?我暂时还不愿意你来解救!”“我不管你怎么看我,我是真心地想和你在一起的。 你先别慢着拒绝,考虑一下我的建议吧!”我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想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些别的企图来。 但是,没有成功,苏强的脸色很坦然,也很平静,完全一点没有忸怩和玩弄的意思。 那么,他竟然是真的要求我和他同居了,确实是想要养着我了。 他的确是很认真的,这已经是不容置疑的事情了。 我不再对他怀有疑虑,但我知道自己是不会答应他什么的,他越是认真我就越不能够。 他也不再说什么了,起身向门口走去。 “你不必马上回答我,你有的是时间可以考虑。” 在临出门时,苏强又回过头来,轻轻地说了一句:“你别再喝那么多的酒了———晓荼!”我一听见他喊出这个久远的名字来,不由得抽了一口气,呆怔在那里,一动也不能动了。 这以后的整整两个星期,苏强都没有再来“野百合”一次了。 “咦,那个苏强是不是生病了?”阿芸问我。 “怎么这么长都不见人影呢?”“那谁知道?”我淡淡地应道。 我不想多说什么别的,何必枉自让人作为笑谈?“他给你来过电话没有?”“他为什么要给我来电话呢?”我反问。 “我是他什么人?”“我看他倒挺想当你的什么人呢!”阿芸的语气有一点酸溜溜的。 “他向我打听了你好久的,那样子可认真得不得了的。” 我一惊,还真有几分担心她乱说我的某些情况,我是不愿意有人太了解自己的。 “你———给他说了些什么?”“我也没说什么,就说了你是哪里的人而已。” 阿芸扭头不看我,又说:“那个———那个人的事情,我可没有说的。” “那———也没什么啦!”我不经意似地耸耸肩。 心里却被什么东西戳得生疼生疼的。 “你说,他会不会是对你没兴趣了才不来的?”“管他的呢!”我嘴上说不知道苏强的意图,其实心里是明白的。 他这分明就是在给我时间,但他即便是再给我多少日子去考虑,我也是铁定了不会给他肯定的答案的。 对于别的小姐来说,被某个有钱男人包养着当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情了,可我则不然,我不想自己的生活中再卷入一个固定的男人来,我不想再和谁牵扯下去,我更不想又一次去投入什么感情了。 因为对于我而言,男人只是我谋取金钱的手段罢了,我是不可能再去爱着谁了,若仅仅是单纯的金钱交易关系,我还能够爽爽快快地一笑了之,可苏强所要求的却是更多别的,我觉得自己是无法给予他,也给不起他那些关于感情方面的东西。 既然如此,我就不能伤害他,就像是当初不能答应安迪一样。 诚然,现在的我早已经是一个堕落的女人了,但我还没有坏到某种不堪的地步,我并不想去坑害谁,我自己是深深知道被人伤害是怎么一回事情的,就更加不愿意那么去做了。 而且,我也不能确定自己在了却所有的债务以后是否还有继续生存下去的意念,我早已经是那样厌倦了这世上的一切了。 我拿定了主意,只等着苏强的到来,我就会很明白地回绝他了。 又是一个飘雨的夜晚,苏强没有任何招呼地就出现了。 “苏总呀,你跑到哪里去了嘛,让我们好想你啊!”他立刻被一群小姐包围住了。 他没有理会她们,只顾用眼睛寻找着我。 当他一看见我,就毫不留情面地推开那些献媚的小姐们向我走了过来。 这惹得那几个女人很是不悦了,大有迁怒于我的架势,虽然是不便发作,却也并不走开去,一脸的看好戏的神色。 “你考虑清楚了吗?”他在我身边坐了下来,低声问。 “我———”我张了张嘴,看到那些女人好奇的样子又住了口。 如果这个时候我当着这些人的面拒绝苏强的话,那不是令他下不来台吗?我抓起皮包,对他说;“和我出去,好吗?”苏强紧皱的眉头送开了,眼睛里闪出一抹欣喜的光。 第四十九章 一九九八年(5) 我明白他这是误会了我的意思,但又不好明说什么,心里开始有了一些不忍起来,脸色也柔和了许多。 这显然又令苏强以为是一种默认了,他的脸上有了笑容。 我知道自己不能再流露出什么让他有所希望的神色来了,我板着一张脸,沉默着穿过人群,自顾自地往外走去,连头也不曾回一下了。 苏强急忙赶了上来,我们一前一后地出去了,扔下了那些莫名其妙地女人们,和她们不满的议论声:“有什么了不起的?”“瞧她那傲劲儿!还不是一个```````````”“她老是那么一付高高在上样子,真让人讨厌!”``````````````````````````这些话在我身后响着,显然是要我听到的。 我唯有苦笑了,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情,我这人从来就是那么的不招同性的喜欢,在工厂时是这个情形,在“野百合”也是如此,我明明就没有清高的意思,她们却总是认为我讨厌的,难道真的是女人和女人最不好相处吗?那么,和 男人呢,也是不能作单纯的朋友的了。 那就是我命中注定了,是一个彻底孤独的人了罢。 “我们———去什么地方呢?”苏强问,打断了我的思索。 我四下里看了看,一时还真想不出去哪里的好。 正踌躇间,苏强说话了。 “跟我去一个地方吧!”我想问是哪里,却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什么地方也无所谓的了,就算是他带我去开房间也没有关系。 或者那样更好些,我就不会觉得自己欠他什么似的了。 苏强带着我走到一辆黑色的汽车面前站定了,随后他就拿出钥匙去开车门。 我认得出这是一辆雪弗莱,是比较算是有些档次的车子了。 它竟然是苏强的吗?我从来就没有听他提到过这些。 看来这个男人是真的有些钱了,并非只是徒有虚名的什么“总”了。 但我并不问这问那的,他到底有钱与否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只想彻底的了却了这件事情为好。 苏强也像是在想着心事似的,并没有说话,也没有看我,只是一味地开着车。 苏强的车开得很快,有那么一点风驰电掣的味道。 不大一会儿就到了目的地,那是一个新建的园林小区,一望而知是属于高薪白领阶层居住地。 苏强领着我径直进了其中一幢的三楼,打开一个门,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请进吧!”我讽刺地笑了笑。 原来男人骨子里都是一个样的,连苏强这种看起来还不错的男人也有这么一个“金屋”藏在这里,“饱暖思**欲”真的就是这些有钱男人的写照啊!我走了进去,下意识地打量着这一套三居室的房子:装修得很讲究,却并不是那种时兴的富丽堂皇,而是很淡雅,很精致的风格,那白色的家具、淡绿色的窗帘,依稀仿佛的,居然还有那么几分江南气息。 这并不像那些寻欢作乐的地方,倒更像是一个有品位女人的家。 苏强给我端来一杯饮料,那不是什么咖啡或酒,居然是绿茶!接着他又去打开了音响,那也不是什么流行的音乐,居然是古筝曲子!“来,到书房去看看。” 苏强推开了另外一扇门。 书房?!我有些惊讶了。 这种地方还准备什么书房,不是有一点怪异吗?这间书房还真像书房,布置得很有书香味儿,墙上居然还悬挂着几副书法条幅和水墨山水画。 靠里的一面墙被一排书架占满了,上面摆满了各种崭新的书籍———莎士比亚、狄更斯、大仲马、蒙田、李白、苏东坡``````````````中外古今,世界文豪荟萃一堂。 我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闻着这独特的、久违的味道,我的心中掠过一丝欣喜。 我听着这行云流水般的音乐,品着这清香怡人的绿茶,看着这一本本书籍,心里不禁有了一些触动。 但我不想让苏强看出这一点来,脸上仍旧是一付不动声色的样子。 “你觉得这个地方怎么样?”苏强开口了,问的却是一句题外话。 我又四处里看了看,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 “还可以吗?”他又问。 “还行吧?”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老是要我表示对这里的观感,只好点了点头。 “很好啊!”“你喜欢就行了。” “这———”我忽然有所领悟。 “你是什么意思?”“这里的屋主是你嘛!”他淡淡地说。 “当然要你喜欢才好。” “这不可以。” 我立刻摇头。 “我是不能接受的。” “你是不愿意接受这房子,还是不愿意接受我这个人?”苏强脸色凝重地问。 我微微有些不自在,但还是说:“你的意思我明白,但我是不能答应你的。” “为什么?”“像我这样的女人值得你追求吗?”“那是我的问题。” 他眼含期待。 “我是想知道你怎么想。” “苏强,”我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我是觉得你不错,但我并不爱你。” 他一声不响地看着我,似乎在沉思。 “当然,像我这种女人还敢谈什么爱,是一件很滑稽的事情。 可我不想骗你,这对你不公平。” “男人和女人并不都是有爱情才在一起的。” 我点头。 “那倒是真的。” “所以,你跟着我,我也不会吃什么亏。” “你何必要认定我呢?”我有些糊涂了。 “像我这种女人,你到处都是可以找得着的呀!”“不!”苏强的声音很平静,却相当的肯定。 “你和那些女人是不一样的,她们是真的在出卖自己,而你却在毁灭自己。” 我呆住了,酸涩与凄苦交并而来。 他并不等我回答什么,又自语般地说了下去。 “所以,我总是想着你,想去保护你。 而你也配得起别人来爱你的,你一直都是那种善良的好女人。” 被他这样一讲,我心里更加难受起来了。 原来,有人能够体谅自己的苦衷也是一件叫人心痛的事情。 我想说些什么,却又不敢开口,怕自己的眼泪会随之而下了。 过了好久,我才尽力克制住内心的波动情绪,用一种开玩笑的口气说:“苏总平时是喜欢看小说的罢。” 他无可奈何地看着我。 “你就那么不愿意跟着我?”“这不是你不好。” 我凄然一笑,“是我自己太贱,只喜欢‘零售’不 喜欢‘批发’。” “你实在不愿意就算了,但不要这样说自己。” 苏强轻声说道。 “你不是那样的人,何苦?”停了一会儿,他又说:“这房子本来就是为你而准备的,你想住就住下吧,这和答不答应我无关。” 我看着他,不禁有了几分好奇。 “我并不是什么美女呀,你看上了我哪一点呢?”“你的气质很———很优雅。” 他的脸色有了些忸怩。 “还有,你的脖子真是很美的,很———很有线条,很优美`````````````”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我整个人就像是被雷电击中了般地从沙发上惊跳了起来,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我的反应显然是吓住了苏强,“晓荼,晓荼!”他一连声地喊:“你这是怎么了?”我跌坐回沙发中,这一句似曾相识的话正将我心底紧闭着的一扇门蓦地推开了,那曾经的一幕幕又重新出现在我的眼前,痛苦的记忆令我浑身颤抖起来,一种压抑了很久很久的啜泣挣脱了我的意志,终于奔涌而出了。 “晓荼,你怎么了?”苏强困惑而焦急地抱住了我。 “你生病了吗?”他的声音充满了关切之意,突然之间,这竟然溶解了一些我心中的悲伤,我只感到无尽的虚弱和疲倦了。 疲倦得必须要在谁的肩头靠一靠,疲倦得无法支撑得下去了 ,真的想就此把那付重担、把那些债务、也把自己交给什么人了。 于是,在不知不觉中我整个人就倒在了苏强的怀里,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那样用两条臂膀紧紧地抱住了他,希望寻求到一种安慰。 而苏强也把我紧紧地搂着,把我的头贴在自己的胸口上,然后低下头来,轻轻地吻着我的额头。 “晓荼,就让我来照顾你吧!”苏强说话的口气像一个朋友。 “我不会伤害你的。” 我没有啃声,但也没有离开他的怀抱,继续静静地依偎着他,心里感到一股异样的温暖与安全。 苏强温柔地俯在我的耳边,喃喃说道:“晓荼,我是真的很喜欢你的。” 说着,他又轻轻地吻着我的耳朵,我的脸,我的额,但再没有更深入的动作了。 这令我有了些感激和踏实的感觉,不由自主地,我点了点头。 苏强并没有欣喜若狂的举动,他也没有说什么,甚至停止了亲吻,只是将我搂得更加的紧了。 在这样一种没有欲望只有友爱的拥抱中,我的眼泪渐渐地就干了,我开始有了某种安全感。 pass:非常感谢各位朋友这么久以来对枫林的支持!我的第三部小说马上就要申请入站了,也是言情类的,但多了些对人生的感悟和看法的描写。 希望大家到时候能够将“它”顶起来。 一定哦!枫林先谢了! 第五十章 一九九九年(1) 我确实是安全了,而且我的生活竟然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 当苏强替我还清了“野百合“那笔债务以后,我就与那个地方彻底的断了瓜葛,完全摆脱了那种灯红酒绿的生活。 接着,我就住进了他给我准备的“家 ”,开始过上了被包养的“二奶”的生活。 这样的生活就意味着勿须出去工作,勿须去经受风吹雨打的奔波之苦就能够随意地花钱,衣柜里就有一排排的漂亮服装,而每个月自然会有大额的家用费直接有人送到自己的手里来,再也不用担着生计的心事了。 我在这个新的避风港里就是如此一种情形,再也没有什么债务缠身,也不必去应酬那些形形色色的男人们了,每天除了浇浇花、看看书、做做饭、逛逛街这些事情以外就没什么称得上是“事”的了,日子是非常悠闲而又惬意的过着。 从某种角度而言,即使是从前我在南京白家的时候,我也并不比现在过得更好的。 我虽然不是那种贪图物质,沉醉于奢侈生活的女人,但是,关于物质对一个人的精神所能起到改造和主宰的那种微妙而巨大的作用是早就经过大量事实证明过的,是勿庸置疑的真理了。 我也不过是个凡俗之人,自然是不能例外的,渐渐地,我也就惯于这样被人供养的、寄生式的生活了。 而且,随着生活上的安稳,我的心理状态也相应的逐渐趋向于平和起来,即使是那曾经盘旋在我心中的自杀的念头已经是越来越不怎么想起了,纵然是偶尔浮上心头,也不过是一闪而过罢了,它在生活的安逸中淡化得近乎是模糊起来。 现在的我,也会去设想一下未来了,居然开始认为自己的前途也不是毫无希望的,而不再像是以前那样只看得到一片灰暗了 。 这一明显的转变无疑是得益于苏强这个男人的给予。 随着和苏强同居关系的建立,我越来越多地了解到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 他生长于典型的黄土高坡上,家境极为贫寒,用他的话来形容就是“一年里最多吃得上两次肉的”,处在那样一种环境下他当然就没有上学的条件了,仅仅读到了小学四年级就被迫辍学在田里帮着大人们干农活了。 再大一点就跟着同乡出来打工挣钱,东西南北的闯荡了大半个中国,什么脏活累活他都做过的,只要有钱可拿。 渐渐地,他自己组建了一个包工队,又遇上了几次好机会,揽了几次大工程,很是发了一笔,包工队便发展成了个中型的建筑公司,再加上他前几年又在股市上狠赚了一票,有了一定的资本积累做起生意来也就更加的顺风顺水起来。 如今的苏强早已是名副其实的大款了,别说是什么肉,就是再昂贵的山珍海味他也是懒得尝一点的了。 不过,他这人虽然是变为了富有阶层,但本质上还是保持着那么几分属于农民的淳朴气,无论是在做生意方面还是在为人方面,他并不像某些商人那样惟利是图或张扬跋扈,他还是信奉一种和气谨慎的行为准则。 这使他在许多事情上都显得和蔼可亲而不失机敏,善于给人们留下很好的印象来,因此,苏强虽然不是什么儒商式的大富巨贾,却也自有一种风度,亦是一个很受人欢迎的人物。 我有时会好奇地问他:“你就没有做过一件坏事吗?”“怎么可能呢?”他说话时有点无奈。 “人在水里走哪里不湿脚的?”于是,他就会给我讲一些商场上的机关。 那些所谓的工程上的议标、投标或招标等等方式在表面上都是公开而公平的,其实一切都早已经被暗箱操作过的了,最终谁会把工程拿到手里并不是看你的什么竟标书写得怎么样,而是要看你在私底下的功夫用得如何了。 也就是能不能疏通关键的人物,能开出多少回扣的问题了。 所以,苏强尽管不是那种喜欢声色场所的人,也不得不常常混迹其中,倒因而认识了我,结下这么一段缘分来。 闲聊时,苏强常常给我讲些他在经营事业上的“不良”业绩,说那些行贿的事情的时候他的话里总是会透着一股肺腑之情和宣泄的意思。 我想,他这是将我当作了一个倾诉对象来看待了,这里面就有一些很知己的味道了,这令我对他这种推心置腹的信任相当的感动,不由得在感觉上和他亲近了许多。 另外一方面,苏强还有一个很好学的特点。 他大约是因为小时候并没有读过多少书的缘故,对那些高雅的、充满书香气息的事物就怀有一种本能的敬畏和崇拜,总是想让自己也变成知识渊博,气质不俗的男人,有钱以后他购置了很多的书籍,并非是用于装饰的,而是真的在抽时间很认真地看着,他是在努力地想变得更有修养一些。 平时到我这里来,苏强最喜欢的事情就是让我给他讲讲文学什么的,无论是外国小说还是古典的诗词,他都听得是津津有味的,还时不时地提出些问题来,这常常令我有了种错觉:仿佛自己不是他供养着的一个情妇而是他请来的一个老师了。 慢慢地,我开始觉得我们这样一种亦师亦友的关系是要比那些单纯的情欲深刻得多。 我原本以为我跟了苏强也就是过着那种被眷养在金丝笼里的无聊日子罢了,谁知道还可以重新体会到一些只属于家庭的温馨味道,这不免令我就有了一些惊喜。 也很有些愿意和苏强相处下去了,甚至是有些时候还期盼这他的到来的。 并且主动地去关心起他的饮食起居等等日常情况了,也偶尔要投其所好地为他做几个陕西小吃什么的让他高兴高兴,这并非是源于一个为人情妇者的“商业技巧”,而是我真心真意地回报。 尽管如此,我心里还是不得不承认一点的,那就是我对苏强是没有那种能和阿风等同的爱情的。 是的,我并不像爱阿风那样爱苏强,我只是很感激他。 我明白,这对苏强是不公平的,可我也对此无可奈何。 我也努力去尝试过了,但结果总是失败,我就是没有办法对他怀有那种曾经有过的刻骨铭心的感情。 即使是在**的时候,我大部分都是被动的服从,有时勉强自己竭力地去迎合苏强,刻意做出一些热烈的反应来,在我的心里却依然是冷冰冰的毫无**可言。 好在苏强对此并不是很注意似的,他大概一则是误会了我是热情的,二则也认为一个有教养的女人就是应该这种样子的。 我希望他是这样去想的,这会让我心里好受一些。 要知道,苏强待我是那样的好呵!确实,苏强对我,是完全不同于大部分有钱男人对于他们情人的态度的。 那些男人们养着女人的目的要么是出于情欲的需要,要么就是要符合一个大款的身份而去金屋藏娇,就正如他们必须得配备高档次的汽车或名牌衣物是一个道理的。 可苏强却真的是关心我这个人,他在经济方面是从来不会吝啬的,极尽他能力所容许的慷慨着,如果我不提出物质上的要求,他反而会不安了。 “晓荼,你就不添置些什么时装吗?”他会问我。 得到我否定的答案后,他又会在一边观察着我好大一会儿,直把我看得忍不住问他了:“有什么不对吗?”他只是笑笑。 “我怕你被我亏着了。” 我严肃地摇了摇头。 “你对我已经太好了,怎么会亏着呢?”不错,苏强正如当初所承诺的那样,是很好的照顾了我。 这并不是仅仅因为物质上的满足,而是他对我几乎是无所不至的照顾。 如果不是生意太忙碌或者是我的坚持,他真的是会随时伴在我左右的,即便是不能见面,他也不会忘记来个电话询问一下我的情况的。 我情绪上有哪些波动,他总是会敏锐地察觉得出来,然后他也并不明显的做些什么,而是刻意地带着我去购物、去参加party又或者去外地游玩一番,他这种不让我闲得下来多愁善感的法子倒是挺有作用的,我也没有什么时间去伤感了,在忙碌中,在玩乐中,我变得几乎一直是快乐的了。 苏强似乎总是觉得不能给我某种名份是对我有所亏欠的,他不 止一次地对我解释过:“晓荼,我是不能提出离婚的。 她是在我没钱的时和我结的婚,我怎么可以现在就不要她了呢?人总得有些良心吧!”“当然。” 我赞同地点着头。 也因此而更欣赏这个男人了,像苏强这样不忘旧日情份的人如今可真是很少见了,喜新厌旧似乎成为了这个时代有财势的男人的标志,甚至可以说是种时尚了。 “你不会计较吧?”我肯定的眼神让他放下心来。 “晓荼,你真的是个很善良的女人。” 我不禁惭愧了。 我已经沦落到这个地步,已经是在抢夺了别人的丈夫了,哪里还谈得上什么善良了?我的存在已经就是大大地伤害了那个女人,如果再敢有别的过份要求的话,那我就真是无耻之极了。 我常常在祈祷上天千万不要让苏强的妻子知道有我这样一个女人,这倒办事怕她闹上门来,而是希望她能够平静地过自己的日子,有些事情不知道反而是一种福气了。 虽然我心里不乏有几分好奇,但我还是从来没有见过那个被我“抢劫”了的女人,也不敢去看看她究竟是什么模样,苏强并不常说起他的妻子来,只是偶尔在一些谈话中有所涉及到。 我也由此而得知她的名字叫作杨丽,长像和她的名字是一般的普通,但她的心地非常的不错,是在苏强打工仔时认识的,一直与他同甘共苦这么多年了,他们只有一个十二岁的女儿。 她对苏强的家人也很好,是个标准的贤妻良母。 如果说她有什么缺点的话,那就是她只比苏强要小半岁,应该是看上去不年轻了,我想,这就是他们婚姻起变化的一个重要的因素了。 因为一个四十岁的男人是绝对要比一个三十九岁的女人显得年轻而充满活力的,故而就有了我这种情妇的出现。 这真是一种悲哀啊!难道作为女人在年华逝去以后就该有这样的结局吗?我真心地为她难过,代她不平了。 所以,每次苏强要为不能离婚而对我内疚的时候,我就会很严肃、很郑重地对他说:“如果你头一分钟离婚,我后一分钟就马上离开你!”我这样声明的时候,苏强就会用一种感动的目光凝视着我,然后轻轻地拥抱住我,良久无语。 那以后,苏强就不再提起“离婚”两个字了。 他对我似乎更加呵护了,并且还经常带着我去出席一些场面上的活动或者朋友的聚会,存心要我被别人接纳似的。 我也会尽量穿戴出色些,以次来给他增点面子什么的,但我是以不能碰到他妻子为前提的,我不愿意她因为我而难堪。 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困难,虽然大部分和苏强有往来的人都是知道我的,但他们自己也是有一个或几个情妇的,对老婆玩的都是遮遮掩掩的那一套把戏,自然也不会去坏别人的事儿了。 这天晚上,苏强又带着我去一个老总家参加什么家庭party。 不知道是为了生意上的交往还是为了显摆,那些有钱人们就特别钟情于这样或那样的应酬,并且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要带着女伴。 当然,得是年轻漂亮的女人才行,已经是属于人老珠黄范围内的老婆一般是不带的,所以出现在那些场合的女人们不是小秘书就是小情人了。 那种场面就是千篇一律的***辉煌布景,衣着华丽的酒肉朋友,浅薄的空谈及一群莺莺燕燕的点缀,所能体现的也不外乎是散漫的、无聊的、虚情假意的精神活动罢了。 我觉得在其中呆着真是一种受罪的苦差事,总是能赖得掉就赖的,但还是有很多时候为了不拂苏强的兴致也只好勉为其难地要去应付应付的。 我在那一群由漂亮脸蛋与华美服饰所组成的美女中总是显得像个外星人似的,她们几乎全是穿着黑色的晚礼服,(好象非此种色系就不能显示出高雅来)乍一看,眼前一抹的黑,弄得我一直就搞不明白谁是谁,只有对谁都是笑笑了事。 她们看着我一身白得岔眼,也不大和我套近乎了,自管三五个一堆地交流她们的“麻经”或降伏钻石男人的经验去了。 我一般就是独自端着酒杯站在角落里,一边听着音乐,一边等待着苏强消磨完那了无乐趣的几小时。 此时又是这样的一种情形。 苏强在那边与那几个什么“总”谈兴正浓,但还是不忘时不时地用眼睛找寻一下我的表情,我只得收敛起满脸的无聊之色,装出一付兴趣盎然的样子来让他放心去谈生意、拉感情。 环顾四周,看到的全是呼朋唤友的景象,唯有我一人是形单影只的,心下不禁慨叹了:我怎么就总是没有一个算得上是朋友的人呢?正感慨间,我的目光落在了一个刚进来的女人身上。 那是一个很漂亮女人,身材修长,也穿着黑色的晚礼服,不过那是一件低胸式的,使得丰满的**露出了一些边缘来,她的双肩是完**露着的,一头亚麻色的大波浪长发映衬着雪白的肌肤更显得性感而诱人,“对不起,对不起啦!”她娇媚地对主人于总笑着。 “那个刘老板嘛,死缠着人家不放,讨厌极啦!”她的声音轻脆而带着几分撒娇的腔调,很是引人注意的。 没有几个男人是不对着她近乎贪婪地大行注目礼的,而那些女人们呢,大部分都毫不掩饰地撇起嘴来,继而交头接耳地谈论着。 我听不清楚她们究竟在说些什么,也对此不感兴趣,我总觉得这个女人是那么的似曾相识,但在什么地方见过她呢?我又一时半会儿记不起来。 我又看了看她,依然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她是谁呢?那长相、那气势、那笑容`````````分明就在哪里见到过的,我努力地在记忆中搜寻着。 “哟,苏总啊!”那女人正站在了苏强的面前。 “好久不见了,听说你艳福不浅啦,那位美女是谁啊?不让我开开眼界吗?”“那怎么能和你玛丽莲比呢?”苏强的话也不知是褒还是贬。 那个玛丽莲难掩得意之色,但还是恭维道:“能被你苏总金屋藏娇的,绝不是庸脂俗粉吧。” 苏强笑了,然后向我招了招手。 “罗红,过来一下。” 我走了过去,刚一站定苏强就对我说:“来,给你介绍介绍,这是有名的美人———玛丽莲。” 在如此接近的距离,我更加清楚地看到了这个玛丽莲的相貌,一个几乎早已经遗忘的名字此刻跳了出来。 “宋莲!” 第五十一章 一九九九年(2) 玛丽莲,不,应该就是宋莲,明显地吃了一惊。 “你是———”我没有说话,不禁苦笑了。 她居然不能立刻认出我是谁来,可见我是变得如何的面目全非了!“你是白———”她说了一半,就不相信地捂住了嘴,只是一味地瞪着眼睛直盯着我。 “你们认识?”苏强惊异地。 我点点头,心绪被拉回到那个久远得一如上一个世纪的年月,沉重得说不出任何话来。 “同学,同学。” 宋莲反应了过来,“真没想到在这里见面了,太巧啦!”主人于总大得像发面似的脸也凑了过来。 “这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说着,他伸手就在宋莲的肩膀上拍了一下,别有意味地眨了眨眼睛。 宋莲不去理会他,拉着我就到了露台上。 “真没想到会遇见你!”“我也没想到啊!”我也感叹了。 她上下打量着我,却没有问什么。 以她的阅历,恐怕是不用问也是知道我现在的境况的了,又何须多此一举了呢?至于,她怎么会在这里,又为什么叫作玛丽莲?我也不去询问,变了?谁又没有变过的了,人在这世界上活着有很多时候就是和一片浮萍是一样的,被命运的风吹过来又吹过去,今天是不知道明天该身在何方的;又像是一块没有支骨的泥,被命运的手拨弄来拨弄去,到底会成为个什么模样,亦是那样的身不由己。 想到这些,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我们都没有说话,无言地对视了片刻,在彼此的眼睛里我们都看到了那个已经远逝的自己来。 “玛丽莲!玛丽莲!”于总在里面喊:“老王来了,你快过来啦!”“哦!”宋莲应着。 “这就来啊!”“你去慢你的吧。” 我说。 我还真有些怕和她谈下去的,她问起阿风来,叫我情何以对?她从手袋里拿出一张名片来,递到我手中。 “明天我们再联系吧,一定要联系啊!”说罢,她就急匆匆地进去了。 借着屋里射出来的灯光,我看到名片上印着“万景房产公司总经理助理 玛丽莲”的字样。 耳听着“玛丽莲 ”那娇滴滴的笑声,看着她在男人们的包围中左右逢源,我又看了看那张名片,助理?什么样的助理呢?回去后,我向苏强淡淡地打听了一下“玛丽莲”的情况。 “玛丽莲啊,她是‘万景’老郑的助理。” 苏强顿了一下,“实际上也就是他的———女人罢。” 这在我的意料之中,我不禁苦笑了。 宋莲,当年那么风光的大学生,今天竟然也成了某某的“助理”,真是世事难料啊!苏强看了我一眼。 “你们真是同学吗?”我含糊地点了点头,不想细说什么,他并不知道阿风这个人,我又何必去提起?“你还是和她保持距离的好,别走得那么近。” “为什么?”苏强的神色有些不屑。 “她和你是不一样的。” 他没有再详说,我也不去问了。 反正我也不打算和宋莲有太多的来往,看见她,那过去已经快要死去的日子似乎又会死灰复燃了,这可并不是什么有益的事情。 我就没有按着名片上的电话号码与宋莲联系,至于以后还能不能再见面就一切随缘吧。 可是,在邂逅的第三天一早,宋莲的电话倒打到我这里来了。 “罗红,你怎么不给我来电话呢?”她叫着我现在的名字。 “不愿意搭理老朋友?”她没有叫我白晓荼,这令我自在了一点,有了一些谈话的兴致。 “哪里。” 我寒暄着。 “最近有点忙。” “你有什么好忙的?”她在电话那头笑了。 “出来喝咖啡吧。” 她话里的调侃意味让我犹豫了一下,看看自己现在,面对这个知道我过去的人我心里真免不了有些难堪的。 “出来玩玩吧,别闷得发霉啦!”她又劝。 我也真的是无事可做,又不便过于拒绝别人的好意,也就顺从了宋莲的盛情,开始了和她的友好来往。 毕竟,宋莲并不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呀。 这样,我在空闲时或苏强不来的日子里就常常和宋莲外出去逛逛街、喝喝咖啡什么的。 我一般也只是和她谈着些平常的言语,作个游伴而已,再深一些的交往就没有了,更谈不上有多了解她。 直到她请我去了她的家里,我这才见识了真正的“玛丽莲”。 她住在很高级的别墅区里,房子是她自己的,并且还有一辆白色的宝马汽车,阔气的程度远远超出了一般的白领。 我不能不惊讶于她的富有,“你过得可真是```````````真是``````````”“还可以吧。” 她不以为然地。 “比起有些人来说还是差得远呢!”我看见客厅的钢琴上放着好几个相框,那里面都是同一个将近六十岁的男人。 我猜想这就是那个什么“万景”的郑总了,但我并没有问宋莲,只是心里暗暗惊异着他的苍老。 “那就是养我的老头儿了。” 宋莲自己倒说了。 “够老的了吧。” 我笑了笑,不知该如何作答。 “比你的苏强是要差劲很多的,不过没关系啦,只要他舍得给钱就是个好男人了。” “人好就行。” 我附和着。 宋莲耸耸肩。 “那也不够啊!”我一愣,不明白还有什么“不够”。 她暧昧地指了一下楼上,我还是不懂,“什么?”“哎呀,你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单纯?我还以为你老练了很多呢。” 她注视着我,眼里有一抹诧异。 “据说,你是在‘野百合’做过的啊!”还没有等我有所反应,她急忙改变了语气。 “对不起,我不该提这个。” “这和‘野百合’有什么关系?”我并不在意她提起那段历史,但依然不知道她指的究竟是什么。 “唉!我真不知道你``````````”宋莲看着我那一脸的茫然,叹了口气。 “我是指**那事儿。” 我方出恍然大悟了,脸就不由得微微的红了起来。 她好玩似的看着我。 “那这么说来,你现在就只有苏强这一个男人啦!”“这是当然的了,难道我还应该``````````”“本来就应该的嘛。 他们给点钱就可以把我们买断了吗?”宋莲撇撇嘴。 “再说,他们那些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地玩着女人的,为什么咱们就不可以了?”她说的确实是实情,但我是无法让自己也那样“开放”的去男女平等。 这事说来也真是叫人不肯相信的,像我这样一个做过“小姐”的人居然还在讲究什么贞操、德行,可我就是如此想法的,在某种境况下,我是可以去出卖自己,但那是用自己的身体在作着交换,我并没有亏欠谁,但如果我现在对苏强还存着什么二心的话,那就真的是下流了。 所以,我是不可能像宋莲那么去做的。 “我觉得这样不太好。” 我摇了摇头。 宋莲用好奇的目光审视着我,仿佛在衡量我真实的思想似的。 然后,她笑了。 “白晓荼,过了这些年你还是来样子啊,真是太不可思议了!”这是她第一次叫我的原名,我有了些不自然。 “放心吧,我不会再这么叫你了,你就只是罗红。 我么,就只是玛丽莲了。” 她做了一个鬼脸。 “你看,我有玛丽莲 梦露那样性感吗?”她的样子很有几分小女孩的稚气,那种玩世不恭的风流劲儿在此时荡然无存了。 宋莲的这一面让我有些意外,也有些喜欢了。 “说真的,我一直都对你怀有好感的,在南京的时候就是如此的了`````````````”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住了嘴。 “抱歉,我又提到了过去。” 她的语气中含着真正的歉意和同情,这不禁令我心生感激。 接着我又想起了那一次,她在“野狼”不是很好意地提醒过我阿风的事情吗?虽然并没有什么作用,但她的心意是那么良好的呀。 这样一想,我对她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宋莲开车送我到了我的住处。 我正要离去的时候,她突然叫住了我:“晓荼!”“对不起!我还是不想叫你什么罗红,这让我感到挺生疏的,你———”她轻轻地说。 “也叫我宋莲吧,听着也———温暖。” 她话里的某种孤独的味道打动了我的心,我不由得点了点头。 “晓荼``````````”她又说,“我喜欢你,我们能做朋友吗?那种真正的朋友。” 今天来看到这么多朋友们的宝贵留言,枫林好欣慰!特别感谢那位帮枫林指出错误的朋友,枫林会去修改过来!还有位朋友提出疑问,问枫林想表达什么,结局会怎么样。 其实开始就是结局,结局亦是开始! 第五十二章 一九九九年(3) 虽然我记得苏强的告诫,但宋莲语气中所流露出来的那种急切与渴望,使人感受到她内心的孤寂之情,也勾起了我心底对友情的需求,我不能够,也不愿意去拒绝她了。 这之后,我和宋莲就真的像朋友那般来往起来了。 我对宋莲,即如今的玛丽莲也有了更多的了解。 她还是不改当年那种时髦的作风。 她崇尚开放的观念、讲究穿着、喜欢高档的东西、喜欢和男朋友往来、热爱五光十色的夜生活``````````````在这些方面,我发现她是比以前更加有过之而不及的。 但是,她也不是毫无优点,除了她那无可否认的美貌以外,她的工作能力亦是很强的,在联系生意方面的确是自有一套,凡是经过她筹划或参与创意过的楼盘总是成功率极大的。 这一点很让我佩服,她并不是纯粹的花瓶,而我却是。 她常常在闲聊中不经意地灌输给我一些这样或那样的独特看法:“你不要去买那些便宜货啦,有钱就得买真正的名牌。” “女人嘛,用名牌其实就是在关爱自己啊!”“女人无论怎么去保养,好时光也就那么几年,你不抓住机会享受享受,以后后悔都来不及的。” “什么道德不道德的,没什么不是可以用金钱来换算的。” “自己现在能够开心就是最好的事情了。” ``````````````````````对于她这些说法,我虽然并不完全认同,但也不免有所感染的。 我也和她一样非高级时装店不进、定期去做美容、常常去泡酒吧``````````不过,也仅仅是这个程度了,对于她的很多出格的做法,我仍然是不敢苟同的。 比如,她的那些男朋友。 因为那个什么郑总的总公司是设在香港的,一个月最多能来广州两三次而已,所以宋莲“开心”的机会是多得不得了的。 她的男朋友真个是五花八门,有生意场上认识的老板、有健身教练、有研究生、也有一般的工人、甚至有肤色各异的外国人!而且每一个都不会维持很长的时间,用不了多久,她身边又会换上一个我完全陌生的男人了。 我常常是要被这些新面孔弄得回不过神来,好象是在看一部美国式的长篇爱情电视连续剧,而每一集的男主角都是不一样的。 “这就是生活!”宋莲总是很潇洒地笑着。 “能开心为什么不去做呢?”“那样———”我还是摇头。 “有什么感情可言?”她大笑起来。 “感情?你在犯傻吧!这是什么年代了,你居然还把性和情分不清楚。” “可是``````````````”“难道你是爱苏强的?”她反诘道。 “你不是真爱他罢。” “我是真的很喜欢他的。” 我无力地笑了笑。 “你并不爱他吧!”她胜利地。 我无言以对,心里浮起了阿风的影子来。 一阵心酸混杂着内疚让我几乎就无法呼吸了,我别过头去不敢看宋莲了,她让我更加想起了阿风。 “阿风———”她的两眼盯着酒杯,“你是跟着他来广州的吧?”这是我和宋莲重逢后她第一次提到阿风,我明知道她迟早是会问及这个问题的,可还是令我心慌意乱了。 “是的。” 我不自然地笑了笑,装出一付无所谓的样子来。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抛下你的,但我早就知道他会这么做的。” “你怎么知道?”“因为,阿风那种男人和我是同一种类型的人。” 宋莲慢条斯理地说。 “他也许是真的很爱你,但他更爱他自己,没有状况还好,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的,他想到的永远都是他怎么抽身而去的问题,而不是你的感受。” 我一呆,不能否认她话里的真实性,阿风就是这样的男人吧。 可是,我还是不能不去想念他、去爱他,我对自己的感情无能为力。 “好啦,好啦!”她仿佛看透了我的心思,一把拉起我。 “我们在这里胡扯这些有什么意思呢?走,和我去party上快乐、快乐啦!”宋莲所说的party 是指的那种非常特殊的聚会。 这种聚会是和苏强平时带我去参加的生意上的酒会是迥然不同的,地点一般都是在某个偏僻的私人家里,地方不大,却总是挤满了人,中途又有些人到来或离去,并且总有几分乌烟瘴气的氛围。 这里的人也没有一个是上了年纪的,也似乎都不是有什么正经工作的样子,而且每个人看上去都有很浓的嬉皮士的味道。 他们的穿着古怪而前卫,听着歇斯底里式的音乐,在一起放纵地大声说笑,毫不顾忌地吵闹,他们也跳舞,而且跳得很疯狂的样子,不停歇地甩着头,不停歇地摇摆着,好象是上了发条似的停不下来了。 “他们是吃了药的。” 宋莲见我满脸的惊讶,就说:“还吃了不少呢!”“吃药?他们有什么病吗?”我问。 宋莲笑而不答,很诡秘的模样。 我又经常看见那些人老是神情迷离的抽着一种闻上去怪怪的香烟或者交换着一包包白色的粉末,然后心领神会的一笑就迫不及待地消失了。 “他们在做什么?”“那是海洛因。” 宋莲悄声解释。 “那烟里也有。” 我倒抽一口冷气,吓得几欲拔腿就跑了。 我在“野百合”的时候就曾看见有些小姐和客人在吸这个东西,那玩意儿的可怕之处是早有所闻的了,所以我不没有碰过的。 “瞧你吓成那样。” 宋莲不屑地,“这和喝酒并没什么两样,只不过更刺激、更舒服!就像是忘忧草和消魂水似的。” 我还是感到胆战心惊。 “你别总以为这是什么毒品不毒品的,这不过就是一种药物罢了。” 她边说边点燃了一支特殊的“烟”。 “在外国这是很普通的事情。” “你不想试试?”她又问我。 我急忙摇头,但看到她及那些人一脸的陶醉状不禁生出了一点好奇心来。 “你们———”我问,“为什么要碰这个东西?”“因为,心里总是空荡荡的,似乎什么地抓不住,我只想麻醉自己,什么也不去面对的好!”宋莲的脸色有些灰暗了。 “生活,爱情都是一场幻影啊!”“怎么会?”我难以置信,“你的生活不是很风光吗?”“风光?”她笑得凄凉。 “我不过是那些臭男人的玩物而已,他们哪一个真的是爱我了,他们爱的只是我的身体!”望着烟雾中这张有些哀婉的面孔,企求安慰的眼睛,我心里充满了同情与悲悯,我仿佛看到了我自己的影子。 突然之间,我发现原来宋莲风流的外表下面隐藏着的一样是颗受伤滴血的女人心!而其他的那些人情况与宋莲的很相似。 他们也都是一些悲情故事的主人公,他们的内心都是那样的**又脆弱的,他们大多数是搞艺术的年轻人,有几个还是从国外回来的。 世事的无常、人生经历的复杂及情感世界的落寞令这些人感到一种强烈的幻灭,他们就选择了躲在幻觉中去寻求某种完美。 这样的心情于我而言是并不陌生的,我不是也苦苦地挣扎在情感的苦海之中吗?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油然而生了。 而且,他们在不吃“药”的时候是挺让人喜欢的,他们几乎地有很高的学历,涉猎的东西很多,真的是见多识广,又很健谈,很幽默。 接触了几次之后,他们就渐渐改变了我对“瘾君子”的印象,也开始觉得吸毒并不是像传言那样可怕了,那不过是别人的私生活罢了,只要我自己不去吸食就行了,偶尔来这种聚会和这些人来往一下似乎也不算什么的。 所以当苏强问我:“你和玛丽莲还在来往吗?”“偶尔。” 我含糊其辞地。 “那就好。” 他没有再多问,我也不再多说了 。 我知道宋莲确实有些锋芒毕露或**什么的,但她的本性并不恶劣,也不过是一个在滚滚红尘里努力求着生存的女人罢了。 再加之,苏强对我虽然很好,可他还有事业要忙、另外一个家庭要顾及的,我不免有很多时候是寂寞的,心里也是有着一种无从索解的苦闷,我也需要一个朋友,我也需要有同性来作作伴、谈谈天什么的。 而且,最为重要的一点是:宋莲,在某种意义上她是我过去岁月的一个见证,是一个和我有着一段共同回忆的人。 与她在一起,我的心理上是能得到某种奇怪的安慰。 由于这几天有点忙,新书可能要推迟几天入站,请大家耐心等待并理解!谢谢!~~ 第五十三章 一九九九年(4) 冬季的来临对广州这座典型的南方城市并没有任何的影响 。 周末的好天气令人们无法在室内呆得住,尤其是在晚上,散步的人比比皆是,在夜风地轻拂下,在霓虹灯的闪烁中,人们三三两两地一面谈笑着,一面懒洋洋地溜达着,都显得那样的惬意而满足。 我和苏强就是这其中的一员。 我们在家里一片温情脉脉气氛中吃完晚餐,就相携沿着马路随意地漫步。 苏强的话不多,但他对我每说一句或听我说一句什么都会低下头来看我一下,同时紧紧地握住我的手,时不时地,他就会带着一些安慰的意味捏一捏。 走在他的身边,感受着他手心的温暖,我心里溢满了一种接近是幸福的感觉。 的确,我现在是接近于幸福了。 我对苏强虽然是没有那种爱情,但他那种像是父兄般的关爱不得不让我心生爱意了———那是类似于亲情的爱。 在那种家庭般的气氛中生活着,在苏强宠爱式的呵护下,我的外表还是那么的淡然,但我的内心却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起着一些变化了,我害怕失去这个男人的照顾、欢心,我已经开始依赖他了,甚至我有时也会忘却了阿风的面容。 我觉得自己即便是今后十年、几十年都做苏强的情妇也是件不错的事情了。 我这样想的时候,竟然忘记了人世间的那些冷酷,也忘记了世事是变幻无常的,我只感到了一种安宁和心满意足。 如果不是苏强的手机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这个周末可以说是相当完美的了。 “哦,是你呀!”苏强口气有一点别扭。 “有什么事?”电话那边的人一直在说着什么,苏强只是听着,并不答话,脸色有些不耐烦起来。 我突然意识到那是谁了,是他的妻子———杨丽。 果然,苏强走到一边,压低了声音在说:“我说杨丽,你有完没完了!给你说了,我现在有事!”说罢,他一下子就合上了手机,担心地瞟了我一眼。 “你还是回去吧!”我轻声劝道。 “今天是周末呀。” 苏强没有说话,目光中有着为难。 “回去啦!”我推了推他。 “你应该陪陪她的。” “晓荼`````````”我耸耸肩,“你别老缠着我了,我想一个人清静清静。” 我嘴上说得轻松,其实心里不免还是有几分悲哀的。 我总是要和别的女人分享一个男人,这难道就是我的命运吗?但是,我此时更多的还是内疚———对杨丽的内疚。 “你就快回去吧!”我催促着。 “别让人等急了,她肯定是有什么事情找你的。” “可是,你``````````”苏强仍然犹豫。 “我再走走就回家去。” “那———”苏强叮咛道:“你早些休息,明天我再来陪你。” 我点点头,又推了推他。 他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目送着苏强坐的车消失在车流中,我突然觉得有几分瑟缩,不禁裹紧了外套,这才继续向前走去。 我满无目的地穿过了一条街道又一条街道,从那些双双对对的人们身边掠过,先前那种散步的乐趣已经荡然无存了,就连那绚丽的灯光也黯然失色起来。 我想回去,可一看表才八点多一点,这样早回去一个人对着你屋子的冷清不免又要胡思乱想,反而徒增困扰,还不如再在外面多磨蹭些时候的好。 叹了一口气,我又挪动了脚步。 走到一个拐角处,一个五、六岁模样的小女孩沿着人行道跑了过来。 似乎后面有什么人正在追着她,她一边跑着,一边不住的回头看,冷不防一下子就撞到了我身上,她“哎哟”一声就跌倒在地上。 “你没有摔着吧?”我忙拉起她。 她撇了撇嘴,泪水已经在眼框里打着转了,却又使劲儿地忍着不哭出来。 那样子真是让人不禁又怜又爱的,我轻轻替她拍着灰尘,夸赞着:“真是一个勇敢的小姑娘啊!”我的话让她高兴起来。 “谢谢阿姨。” 她细声细气地说。 “小贝!”一个大约三十来岁的女人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看来是她的母亲。 “叫你不要乱跑,你就是不听!”小女孩并不怕她的样子,笑着做了一个鬼脸。 惹得那女人也不禁笑了,“真拿你没办法!”“她很可爱。” 我忍不住插话。 “在上幼儿园吗?”那女人应了一声,用眼睛有些戒备地看了看我,同时把小女孩拉到了自己的身边。 看样子,那些拐卖儿童的故事是给她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的。 我笑笑,伸手摸了一下小贝的头发。 “要听妈妈的话哦!那才是个好孩子的。” 小女孩对我点了点头,又扭着身子向她的妈妈撒起娇来。 “我走不动啦!抱我啦!”她妈妈故作恼怒地斥责:“这么大了还要人抱,也不怕阿姨笑话?”她话虽是这样说,可还是伸手抱起了女儿。 小女孩的两条臂膀立刻搂住了她妈妈的脖子,腻在她耳边呢喃着些什么。 “阿姨再见!”她们走出了一段后,小女孩忽然回过头来对我甜甜地说。 “再见。” 我失神地应着,心里一阵抽痛。 默默地看着那母女俩走远,直至不见了踪影。 我依然伫立在原地,呆呆地一动也不能动,那积压已久的悲痛排山倒海似的涌上了心头。 孩子,我的孩子!穷此一生我也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我一想到这里,就真是肝肠寸断了!我的双膝开始发着软了,我觉得自己站不住,只要稍稍一碰,我就会瘫倒在地的。 幸而,并没有人来碰撞我,我还勉强支持得住。 拼命地,我想把那悲痛强压了下去,不能再去想了,有什么用处呢?我已经注定了是被剥夺了做母亲的权利啊!但是,我越是想不去想起,那些念头就越是在心底翻腾着,我的头开始剧烈地痛起来了。 不行!我必须得找点什么事情来做,来分散一下我的心情。 否则,我会受不了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去找苏强,在他的怀抱里寻求一些安慰。 可是,我知道这个时候不行。 他不是正在杨丽身边吗?我怎么能叫他为难呢?我颤抖着手拿出手机拨通了宋莲的电话。 “喂,宋莲吗?你能不能出来陪我一会儿。” “哈!宋莲?谁是宋莲?”声音的确是宋莲的,但非常的含混不清。 “宋莲,你怎么了?”我问:“不舒服吗?”“宋莲早死啦!”宋莲尖声笑道:“不舒服?我现在舒服得很呢!舒服得不得了啊!”接着,她又叽叽咕咕地在说些什么,又在唱着些什么,弄得电话里劈劈啪啪的,刺耳极了。 略一凝思,我明白了过来,她一定是吃了不少的“药”。 她这种神智不清的状态,是连人都认不清楚的,更别说来陪我了。 我只好挂断了宋莲的电话,准备给阿芸打了一个电话去。 想了想,我又放弃了这个念头,现在正是“野百合”开工的时间,我找到她,她也不会过来的。 我茫然地站在喧哗的街头,在人来人往中份外的孤独,份外的可怜。 狠狠地一甩头,我决定随便找个什么地方去一醉方休。 只要是有酒,只要是人多,这就足够了。 管他是地狱还是天堂呢!我恍恍惚惚地上了一辆出租车。 “小姐,你去哪里?”司机问我。 “随便。” 那个年轻的司机笑了。 “随便是什么地方啊?”我无言以对,我发现自己竟然是无处可去。 “去哪里?”司机再问,并好奇地打量起我来了。 “想好了吗?我不能老停在这里呀。” “去酒吧。” 我苦笑了一下,“随便哪一家都行。” 我又补上了一句:“要人多的。” 他摇了摇头,嘟囔了两句什么就开动了车子。 不一会儿,他就把我载到了一条很繁华的街上,停在了一家不是很大但很是热闹的酒吧门口。 “满意吗?”他问。 我头痛得厉害,不想回答他的问题,扔下五十元钱就下了车。 跌跌撞撞地,我就进了这家连名字地没有看清楚的酒吧。 不等坐稳,我就连要了两杯烈性酒灌了下去,心里方才感到好受了一点点。 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我开始环顾四周起来。 这家酒吧和其他的那些酒吧的装修得差不多,没有太大的区别,唯一的不同就是在那些小圆桌的中间还空出了一小块像是舞台模样的地方来,似乎还有人表演什么。 客人亦是以年轻人为主,但看上去都是一些潇洒不羁的“新新人类”,所放的也不是舒缓的、有情调的音乐,而是那种比较时髦的流行歌曲,所以比之那种专供白领阶层消遣的场所要喧闹几分,随意几分。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地方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好象是什么时候来过似的。 我坐在吧台前的高脚凳上,没有人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一个人。 可能是因为我的穿着与这里的人随意的风格太不合拍,坐了许久,也并没有谁前来搭话,我独自有一杯没一杯地喝着酒,很有一点鹤立鸡群的味道。 但是,我必须得找个人说些什么,不然我又会想起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来了。 “你们这里叫什么名字?”我问那个调酒的小伙子。 “你不知道?”他讶异地把我看了看。 “你是第一次来吧?”我不置可否。 “我们这里已经开了有一年了。” 他的口气像是在做广告。 “名字很酷哦,叫作野狼。” “什么?”我惊了一跳,觉得自己肯定是快喝醉了,耳朵开始出毛病了。 “叫‘野狼’啦!”“野``````````野```````````狼`````````````”我的舌头打起结来了。 “很好听吧!”我的脑海中一片混乱,“野狼”这个名字像一记粗硬的拳头打得我不知所措了 。 “是我们老板取的,很有些味道呢!”我的双手死死地握着酒杯,那薄薄的玻璃似乎马上就要碎裂开来,我也无暇去顾及了。 天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怎么这个地方竟然也叫作“野狼”呢?是巧合,一定是巧合!我的牙齿都在打着战了,但还是问:“你们````````你们```````````老板叫``````````”“嘘!”他竖起食指,“他要唱歌了。”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于是,我看见了一个三十几岁的男人。 他站在那块空出来的地方,正抱着一把吉他,低垂着头一边拨弄着琴弦一边在唱着一首《一起走过的日子》。 我虽然无法看清楚他的脸,但那长长的头发、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和那身有些发白的牛仔服,已经明确得不能再明确地告诉了我一个答案———阿风!大家耐心等待一下,新书马上就可以跟大家见面了 。 。 第五十四章 一九九九年(5) 我浑身颤抖着,几乎就透不过气来了,我想立刻逃跑,但我的力气不知道地到哪里去了,整个人完全是处于瘫软的状态。 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我这才把头转开来,伏在吧台上直喘着气。 “小姐,你怎么了?”调酒的小伙子吓住了。 我连摇头的劲都没有了,心里只有无尽的痛楚。 我一直将头伏在臂弯里,没有勇气再抬起来一下。 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在一瞬间消逝了,我听不见任何声音,也不想看任何人,只希望自己不被阿风发现,等到力气恢复就逃开这一切。 “小王,给我一杯啤酒。” 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 是阿风!是他!我知道自己的耳朵没有出现错觉。 这世界上没有哪一个人的声音会和阿风是一样的,也没有哪一个人的声音能够如此叫我心慌意乱的!而此时,他的整个人就在我的身边,我已经感觉到了他那强烈的气息了。 我的心跳得像是在擂着鼓,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了,居然抖得衣裙都发出了“莎莎”的声响了。 “她怎么了?”我听见阿风在问,“发病了吗?”“不清楚。” 那个小王回答。 接着,他又问我:“小姐,你需要去医院吗?”我很想回答他,但就是无法说得出一个字来。 “可能真的是病得不轻。” 阿风又在说:“还是叫辆车送医院吧。” 我感到有一支有力的手伸向了自己,在试图扶起我,不用说这是阿风。 经这曾经千百次拥抱、抚摸过我的手再一次搭上了我的肩头,我全身就犹如触电一般,不由自主地惊跳了起来。 这样一来,我就是躲无可躲了,完全暴露在阿风的面前了。 阿风的目光立刻定住了,明显的、大声的他倒抽了一口气,这突如其来的相遇使他惊呆若木鸡了。 在这漫长的对视中,时间似乎已经凝滞了下来。 我看着这个男人,强忍着心底的波涛汹涌,任凭那记忆的阀门被打开:第一次街头的相遇、小木屋的缠绵、无情的抛弃、工厂里的辛劳、孩子的失去、“野百合”的屈辱生活``````````````渐渐地,心头的爱意被强烈的怨恨驱赶开了。 是的,我依然爱着他,但他所给予我的又是些什么呢?我之所以有今天,不正是拜这个男人所赐吗?我怎么能够当那些事情不曾发生过呢?我又怎么可以让他发现自己还在爱着他,而令他去得意呢?绝对不能这样!于是,我暗暗咬紧了牙关,先开口了 。 “嗨!没想到你成了大老板啦!”冷淡的语气让我满意,也感到了某种气势上的尊严。 他没有说话,嘴唇和脸颊都在发着白———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真是很巧嘛。” 我的口气很随意的样子。 好半天,阿风这才像回过神来,自语般地说:“你原来还在广州,在广州`````````”“广州很好啊,我舍不得走了。” 我夸张地笑了笑。 “你说是不是?”他不接我的话,只是紧紧地盯着我看。 他的眼中有爱、有怜、有悔恨、也有内疚`````````我感到自己要融化掉了。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移开了目光,故意向四处看着。 “生意不错呀。” 我极力装出一付轻松状。 “晓荼,你过得好不好?”他低声地问。 “好吗?”“你看呢?”我反问。 他上下打量着我,我勇敢地微笑着。 我知道,我现在的样子是相当的体面,他无论如何也是看不出来我伤痕累累的内心的,我也不能够让他看出什么来。 “你更漂亮了。” 他似赞似叹的。 “生活得很好吧?”自尊心迫使我笑得灿烂而又满足。 “当然很好啦!你看起来也不错呀!”“我```````过得```````不好,很不好。” “你———”我顿了一下,才问:“出唱片了吗?”他的脸色阴郁了下来,摇了摇头。 “没有,只有一些单曲。” 接着他就说了几首歌名,我竭力想了想也没什么印象,但还是装出一付听说过的样子来点了点头。 这似乎让他好受了一些,他的兴致高了一点,又有些刻意地提起了几首前一阵子很有点影响力的流行歌曲来了。 “你知道吗?那是我的作品呢!”他的口吻有炫耀的味道。 “哦。” 我漫声应道。 依稀记得那些歌曲的署名并不是“阿风”啊,心里有一点疑惑了。 “署的名是别人的。” 他看出了我的意思。 “实际上作者是我。” 我明白了过来,这么说,阿风就是那种所谓的枪手了。 他怎么会成为这样的情形呢?那个意气风发的、一心要当巨星的阿风到哪里去了?我看着他那明显有些苍桑了的面容,心里一酸,往日的柔情又复苏了,几乎就忍不住要说点什么安慰的话了。 还没有等我来得及说话,他就开口了。 “你还记得猴子吗?他的孩子都已经三岁啦!”孩子!这真是一个最不合适的话题!我的心又被恨意占据了。 “他还在问我什么时候要个小孩呢!”他故作好笑的耸了耸肩,“真是可笑!我连婚都没有结,哪来的孩子了。” “琳达呢?”我脱口而出。 “她,”阿风的脸有些红了。 “早就不来往了。” 我看了看这个酒吧,这应该是琳达的“补偿”罢。 他注意到了我的目光,脸色更别扭了。 “这是我和几个朋友合伙开的。” 他不解释还好,这一说反而真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了!我讽刺地笑了一下,但还是不忍心多说什么。 “小孩子有时还是很可爱的。” 他的口气中有一种期待。 “我记得你就蛮喜欢孩子的吧!”又是孩子!我心里痛楚异常,说不出一个字来。 “晓荼———”他期待的意味更浓了。 “你想要小孩吗?”他所期待的是些什么,我哪有不明白的?但是,这怎么可能呢?也就是他———阿风!令这成为了我今生永远也不能实现的梦想和我今生心底永远的痛!“不,我暂时还不想要。” 我面无表情,语气里含着报复的味道。 “我先生他还没有这个打算。” 他的目光落在了我右手无名指上那颗不小的钻戒上,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情。 “你结婚了?!”“是啊!已经有几年了。” 我说得像是真的一样。 “是这样啊!”他掩饰不住那股失意。 然后,阿风沉默了,他开始大口大口地灌起自己的酒来。 他此时抑郁的神情比他话里的期待更能够打动人,我的心又有些软了,原本想说的一些刻薄言语又吞了回去,甚至又有了以前那种想抱住他、吻着他来安慰他的冲动。 “他———”隔了半响,阿风问:“你先生,对你好吗?”“好极了 。” 我由衷地说。 这一次我没有说谎,苏强待我真的是好得可以的了。 “我得回去了。” 我起身欲走。 “我先生会担心的。” 阿风神色黯然。 “你还会再来吗?”我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 “不了,来一次就够了。” 然而,我心里却清楚地意识到这是很难确定的。 即便是我管得住自己的脚步,也很难管得住自己的心。 无论我是多么的恨着阿风,可是`````````他依然是我唯一的阿风啊!阿风一直把我送到了街上,神情依依不舍。 他那个样子令我心疼,如果不是我现在有个苏强,我真保不定自己会怎么做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给酒吧取名‘野狼’吗?”阿风突然低低地说:“因为你!”他的声音充满了某种让人心碎的柔情,他的眼睛里闪着温柔的光。 一时之间,我的思绪被分散了,心中的恨意就像溶解的冰雪般地消逝了。 我忍不住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轻轻地叫了一声:“阿风!”他立刻反转过手来,紧紧地握着了我的。 “晓荼!晓荼!你不知道我有多后悔离开了你!”一经他的接触,我就又感到了往日那全部的爱情和欲望都活了起来,激动使我抑制不了了,开始浑身战栗起来。 他只需再说一句话、再凝视我一会儿,我想,即使是天涯海角我也会跟他去的了。 突然,我感到手指一阵刺痛。 原来,是因为阿风把我的手捏得太紧了,那个钻戒压疼了我。 苏强!我一想到他,心里不禁悚然一惊。 我怎么能和阿风纠缠不清呢?这不是在对苏强进行背叛吗?我现在是苏强的女人啊!是他,把我从“野百合”救了出来;是他,给予了我关爱;是他,给予了我安稳的生活````````````我却想着和阿风重归于好,这多么卑鄙!多么无耻啊!我挣脱了阿风的手,飞快地说了一句:“再见了!”然后,我不敢看他一眼就飞快地、仓惶地跑了起来 ,再也不肯回首一下了。 但是,我依然能够感觉到阿风的目光,那灼热的目光!一口气地,我回到了家里。 屋子里就我一个人,空荡荡得令我感到份外的孤单、寂寞,甚至达到了一种可怕的程度。 我真希望苏强此刻在自己的身边,于是,我伸手拨了几次他的电话,但都只拨了一半就放弃了,他这个时候应该是和妻子女儿在一起吧,我怎么能够去打扰他们呢?我静静地坐在窗前,心里交织着强烈的爱与恨,同时又多了几许内疚,这让我难以忍受!我觉得自己快疯狂了!我曾经设想过很多次与阿风的相逢,但没有想到的是,真的相逢了,却带来了更大的痛苦:岁月 无情、人生无常、往事不堪回首`````````这真是“相见争如不见”!可是,我已经见到了他,知道了他的消息,我的心就无法再平静得下去了啊!不行!绝对不行!我必须得忘掉今天的相逢,一心一意地跟着苏强过日子。 可```````````我蜷缩在椅子里,用手捂着脸,试图忘记刚才的一切,消除掉心底那些矛盾的念头。 为了逃避,我急于要自己沉睡过去或者麻木,只要可以去遗忘就是死掉也再所不惜了!我拿出酒来,开始一杯接着一杯地喝了起来。 渐渐地,瓶子就见底了,可我还是很清醒,那些念头还在我的脑海里打着转。 我猛地跳起来,翻箱倒柜地找出了那瓶已经搁置了许久的安眠药来。 我倒出了不知是五片还是六片药来,就胡乱地咽了下去。 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我的头昏沉沉的,可还是毫无睡意,心中仍然是翻江倒海般地混乱不堪。 没有办法,我体内的抗药能力已经是很强的了,这些普通的安眠药对我竟然不起一点作用!我突然想到了什么,拿过手提包,从里面摸出一包宋莲丢在我这里的香烟来。 看着这特殊的香烟,我想到了party上那些沉醉万分的人们,他们看上去的确是那么的开心、那么的忘怀啊!我要不要试一试呢?这算不算是吸毒呢?我不禁犹豫了。 我拿着烟,感到自己的心“砰砰”地跳个不停。 这是毒品吗?但宋莲他们吃了那么多也不是没有什么事情吗?我就是吸上那么一两支烟也是应该没有问题的吧,它的作用应该也就是比安眠药强一点吧。 得了 ,我就只吸这一支,一支烟会有什么大不了的呢?重要的是,它能够令我此时此刻逃避一切烦恼和忧愁!这样一想,我释然了许多。 颤巍巍地,我点燃了一支香烟,先是尝试般地轻轻吸了一小口,除了味道比一般的香烟浓烈点外,没有其他的特别似的。 这让我放心了一些,又大胆地深吸了几口,一股古怪的味道直钻入喉咙,串进了我的体内。 接着,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就传遍了我的全身,开始主宰着我的意识了。 那些恼人的念头在一瞬间不翼而飞了,我的眼睛有些迷糊了,头很重似的,可又轻飘飘的像是要飞起来一般。 我就要睡着了!不!不!我这不是要睡着了,是到了一个如天堂般美好的梦境``````````各位朋友,枫林第三部小说已经出来了,叫《绽放的星星》请大家收藏加投票啊!把这里的票留到那去吧!~枫林先谢了!! 第五十五章 一九九九年(6) 机开始下降了。 我张开了一直微闭着的眼睛把目光投向了窗外,南京城以一种微缩的形象出现在我的视线里了。 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是如此真切、如此清晰地看到这片景象,心里的那复杂的情绪绝不是用语言可以形容得出来的,唯有泪水,一滴又一滴地洒落在衣襟上。 我就要回家了!我已经回家了!这个时刻的我终于能够体会到奥德赛为什么会不顾神的诅咒和十年的飘泊而非要回家的心情了,家,在每一个人的心底都是一种任何东西也无法替代的港湾。 自从七年前那个令人心碎的夜晚迫使我出走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回过南京,就再也不敢奢望能回到这个地方。 但在我的心里,这儿的山山水水、点点滴滴无一不深深烙刻着,多少回在魂梦里重游过,多少次又在父亲的目光中醒来````````````尤其是在那些生不如死的日子里,对故乡的回忆就加倍的迫切和酸楚起来。 我不止千百次地想过要回来,可那只是一种没有希望的希望而已。 我,还可以回去吗?我,还能够回去吗?我只能在这浓重的乡愁中独自黯然神伤了。 而那次和阿风意外的重逢,更给我已经逐渐平静的生活带来了出乎意料的、巨大的冲击。 而且,这种情感上的困扰正在演变成为一种痛苦———隐秘的痛苦。 我既然知道了阿风的消息,知道了他和我在同一个城市,知道我们正呼吸着同一片太空下的空气````````我就无法抑制得了与他见面的欲望了,我总想着那个叫“野狼”的酒吧,总是想到那里去,哪怕是偷偷地看上阿风一眼也是好的啊!但我明白这样做是不可以的,如此一来我把苏强有置于何处了呢?当他是什么人呢?如果我还是个“零售”的小姐,我是不会有什么顾虑的,但我现在是被苏强包养着的女人,而且他待我是那么的好,我就绝对不能做出对不起他的事情来的,那样我就太没有良心了。 可是,我又拿自己的感情毫无办法,我怎么做也控制不了要去想念阿风,甚至在街上走着走着,脚步就要向那个男人所在的方向迈去了。 这一来,弄得我都不敢外出了,只好一天又一天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苦苦挣扎着,整个人完全置身于无休止的思念、内疚和抑制之中难以自拔。 这种强烈的情感折磨只能是我默默地去承受着,我无法向苏强宣泄什么?我又怎么对他诉说呢?就是宋莲,我也不便多说什么的,只是实在忍不住了才提了一下再见到阿风的事。 “这有什么好烦恼的?”宋莲轻松地,“你如果对阿风还有兴趣的话,就继续来往好啦!”“这———”宋莲笑了。 “大不了苏强一三五,阿风二四六嘛。” “你还要讲什么三从四德吗?”她接着不屑地摇了摇头。 “苏强自己不也是在老婆和你之间跳来跳去的?你又客气个什么了?”“那,不一样的。” 我也摇头。 “有什么不一样了?你倒很有职业道德啊!”宋莲讥讽地。 “你就不能潇洒一回?”我知道自己是不会那样潇洒得了的,而且,在心理上我也办不到。 对阿风的爱虽然依然存在,或许比以前还更加的浓烈,但是对他那曾经的伤害,我是无法忘却得了的,尤其是孩子。 没有人能帮得了我,除了,那一支支让人沉醉的“香烟”。 那一夜又一夜的失眠正在我的脸上留下明显的痕迹,安眠药早已经失去了该有的效应,我唯有求助于那些特殊的香烟了。 从最初的每隔几天一支到现在的每天一支、两支`````````我对那种东西的需求量在悄然的增加着。 渐渐地,我已经是越来越依赖它们了,不吸的话就无法安然,心里就会慌乱得像是被什么东西在撕咬着似的,只有吸上几口,我的心才会宁静得下来的。 这种“香烟”已经成了我生活的必备品,我发现自己离不开它们了!而且,我也并不想离开它们,那忘掉一切的感觉是多么的美妙,多么的奇异啊!尽管因为它们,我似乎是越来越消瘦了,越来越萎靡不振了,但是,我还是喜欢它们。 苏强并不知道这些,对于我的日益憔悴,他最多是猜测出我是因为思念故乡的缘故。 那天傍晚,我刚刚吸完“烟”不久,晕乎乎地躺在**还没有起来,也没有开灯。 黑暗中,只有萨克斯曲《回家》在回荡着。 我受到了音乐的感染,心底的某根弦与那曲调产生了强烈的共鸣,又或许是因为了药物的作用,我竟然清清楚楚地看到了玄武湖的波光在闪耀、秦淮河水在荡漾、栖霞山上的绿树们在舞蹈````````我笑了起来,又哭了起来。 正当我处于这样复杂的心境中时,苏强就来了。 他看见我如此一付古怪模样,不禁吃了一惊。 “晓荼,你这是怎么了?”“哈!哈!哈!”我笑着,“白晓荼,南京的白晓荼!你到哪里去了?”“你喝酒了吗?”苏强抱住了我,心疼地问:“又不开心了?”“谁不开心了?”我晃悠着头。 “我开心极啦!你没看到吗?我正站在紫金山上哦!”“紫金山?”“是啊!”我嬉笑道:“真的是‘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啊!”“晓荼!”苏强像摇着婴儿般地摇着我,并不停地轻轻吻着我。 在这样的爱抚下,我的意识渐渐地模糊了,心情也平和了下来,嘟嘟囔囔了一阵之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在苏强的怀抱里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阳光已经洒满了窗口,应该是中午时分了罢。 我的头还是昏沉沉的,集中不了思维,坐在**发了好大一会儿的愣,勉强拿过床头柜上的钟,已经是12点了。 恍惚间,这才依稀记起昨晚自己的 失态与苏强似乎来过的事情。 但我记不清楚自己说了一些什么话了,仿佛我说到了南京,提到了阿风吗?我心里不禁一惊,但愿我没有说漏嘴!我倒不是怕会因此惹恼了苏强,而是害怕伤到他的心。 他对我一直那么的好,可我还````````````正想着,苏强就进来了。 “晓荼,你醒了吗?”“我```````我````````”我一面揉着兀自发痛的太阳穴,一面寻找着合适的词。 “你不要喝那么多的酒了,对身体很不好的。” 他似乎并没有了解到什么,这让我松了一口气,自在了些。 “你才下班吗?”我没话找话。 “忙吗?”“我今天没有去公司。” 苏强说着就拿出了一张票据似的东西来。 “我去办这个去了。” 我接过来一看,这是一张机票。 并没有细看,我就问:“你要出差?”他伸出手臂揽住了我。 “我不出差,这是你的机票。” “我的?”我惊讶了。 他肯定地点头。 难道他要放逐我了?我心虚地想。 同时,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惧。 “去哪里呢?”我问。 其实机票就在我的手里,但我没有勇气去多看一眼,这让我自己都觉得意外了,没想到,我是这样害怕离开苏强。 “你自己看吧。” 他好笑地看着我。 “你不识字吗?”没办法,我只好硬着头皮去看了。 这才发现这是一张从广州直飞南京的机票,时间就在明天。 “南京?!”我失声而呼了。 “去南京!”“对啊!那不是你的老家吗?”“可是`````````可是``````````”“需要我陪你一起去?”我捏着机票,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我绝没有想到苏强会给我这样一份礼物,这是何等的体贴啊!除了深深地感激之外,我就是深深的庆幸了,幸好我没有做对不起这个男人的事情、幸好我没有伤害到他什么、幸好``````````````就这样,我终于又回到了南京———久违的故乡。 我下了飞机,既没有亲人的迎接,也没有熟悉的面孔。 我独自一人站在人声鼎沸的机场大门口发着呆,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小姐。 你去哪里?”一部出租车悄然停在了我的跟前。 “去酒店吧。” 我也没有想好,先上了车再说,总不能老站着呀。 “你是来旅游的吧?我们这里好玩的地方可多啦`````````````”这个出租车司机很是健谈,在那儿喋喋不休地介绍起南京的风土人情来。 我静静地听着,他所讲的那些内容我早已经是熟悉之极的了,对于我是毫无新奇感可言的,但我也并不反感他的多话,光是听听这种口音,就让我感到很舒服了。 “你是广州人吧?”他说完了风景,又很有把握地问。 “一听就知道了。” 我点了点头,不想解释什么。 但心里还是有些感触,不过才几年啊,我就变成了外乡人,古人是“乡音未改鬓毛衰”,而我连乡音居然也是没有了,那面目就更加全非了罢。 真不知道还有人认识我是谁吗?这一刻,我突然觉得南京开始变得陌生起来了。 是的,南京城距我离开之时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 几乎每一条街道都崛起了不少的新建筑,仿佛到处都在建造,而且一幢比一幢高大、气派,那格局、那势头竟然和广州有几分相似。 如果不是我处身于典型的江南软语当中,我还真以为又到了广州呢!这样的现代化建设中的故乡我是不喜欢的,这让我找不到“过去”了,完全没有了归属的感觉。 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走着,我真的就像是一个外来旅游者似的,甚至比那更为不堪,我不仅是没有亲戚、没有熟人、就连个导游也是没有的。 我也没有具体的什么计划可言,该去哪里及该去找些什么人,我的脑子里都还是乱糟糟的,只好是到处走走,让自己那颗兀自慌乱的心先适应一下再说了。 不知不觉中,我竟然走到了原来“野狼”的所在地。 那幢大楼已经不复存在了,成为了一个街心花园。 看着人们在那片留下我初恋痕迹的地方任意地走来踏去,我心中不禁是无限的酸涩,仿佛看见的就是我那段青春岁月正在遭受到践踏一般。 到后来,我居然不忍再看下去了,匆匆地,我离开了那个在我心底千百次回味无穷的地方。 我又去了紫金山、玄武湖、栖霞山`````````旧地重游的感觉居然是糟糕之极的,那太多的各色旅游者和鳞次栉比的摊点使得原本清雅的景致变得商业化十足,印象中的美好已经是荡然无存了;最后,我怀着甜蜜而又酸楚的心情去了那个与阿风的第一个家———“四楼”的小木屋。 它竟然还在那里!但是已经变成了主人家的鸽棚了,那些鸽子们“咕咕”地叫着,用非常警惕的眼神看着我这个陌生人,一付随时提防着我入侵它们的家。 我哑然失笑之余,泪水却流淌了一脸。 我的故乡却越来越像是一个异乡了。 这真是一个让人沮丧的印象!但“过去”也不是完全了无印记的。 请大家支持枫林得第三部小说啊!!投票加收藏哦!! 第五十六章 一九九九年(7) 我怀着碰运气的心情去了叶佳以前工作的那个商场看了看,竟然发现它还在原来的位置立着!只不过,它在一群新式建筑物的包围中再也显不出以往那种气势了,而是像个迟暮的美女似的,落魄得如昨日黄花了。 但它总算是还在那儿,也还是商场,这就令我感到了几许亲切了。 那叶佳呢?她还在这里吗?她和二哥怎么样了?``````````我有太多的疑问,也有太多的关心,真希望叶佳还在,可以了却我这么多年的牵挂,我心底充满了重续友情的渴望。 这个商场的生意一看就大不如前了。 货物倒也很是齐全,但还是没有几个顾客肯光临,到处都显得空荡荡的,找寻个人就并不是很困难的事情了。 我先去服装专柜看了看,没有发现那个熟悉的身影,又连着转了几个柜台,依然没有什么发现。 我不由得觉得自己太过天真了,都这些年了叶佳怎么可能还一成不变呢?看看我自己罢,不是早就面目全非了么?可就在我准备放弃的时候,不经意地一瞥,却不偏不巧地看到了叶佳!她正靠在日用品柜台上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着。 是她,我没有看错人!她还是穿着时下流行的服装,还是化着有些浓艳的妆,还是那么一付上班就懒洋洋的神气````````````我激动了,这真是意外之喜!我走近了 叶佳。 “你———”“你需要些什么?”她发现了我,但显然并没有认出我是谁来。 “我———”我一时倒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大约销售量是和工资挂钩了的,叶佳非常热情。 “这儿的东西都很不错的。” 看来,她是真的认不出我来了。 我叹了一口气,只好摘下了墨镜。 “叶佳,是我。” 她愣了足足有两分钟的样子,这才不相信地直摇头。 “白晓荼!”“是我啊!你不认识了吗?”“白晓荼,白晓荼`````````”我似乎吓到了她,她不住口地重复着我的名字。 我微微有些奇怪了,就算是相遇得有点突然也不至于有这么大的反应吧,她这是怎么回事?“他们不是说你已经````````````”叶佳突然捂住了嘴,没有再说下去了,神色依然古怪。 “我是走了好几年了。” 我代她说了下去。 “可我现在回来了。” 她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看了我好半天,仿佛在确定着些什么,她才说:“你等我一会儿。” 然后她转身出了柜台,拉着一个负责人模样的妇女嘀咕了几句什么后,她对我招了招手。 “走吧!我们去外面。” 我跟着她出了商场,来到了附近的一家小咖啡馆坐了下来。 这不是咖啡馆最好的营业时间,除了我们以外就别无客人了。 原本这里是最适合谈话的地方,可当我和叶佳面对面地坐着,反而是无言以对了。 好久,叶佳才说:“你变了很多呢!”“是吗?”我勉强地笑了一下。 “你倒没有怎么变。” 她好奇地打量着我。 “你结婚了吗?”我犹豫了一下,拿不准该不该说实话。 但最终还是决定不说什么的好,只是点了点头。 我发现,这几年的时间已经让我们不再是无话不谈了,中间似乎有一堵墙隔在那里,虽然它看不见,但确实是存在着的。 “你呢?”我也问。 其实心里已经是有了答案的,叶佳一望即知是已婚者了。 但就是不知道她的丈夫是不是二哥了。 “结了。” 她简单地说。 既没有提何时结的婚,也没有提“那一位”的任何情况。 我想问,可又不知道该怎样问得出口,只好埋头搅着咖啡。 一阵令人难堪的沉默弥漫着。 “我有个四岁的儿子了。” 叶佳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愣了愣,随即就明白了过来。 她这是在告诉我,她并没有和二哥结婚。 那么,这样说来当年那场战争是江云仪胜利了,那个孩子最终是消失了。 我忍不住有几分怅然若失了,我原本以为叶佳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多少还是会让二哥顾全她的,谁知结果和那些冷酷的世事是一样的。 看来,人的感情是那么的脆弱,那么的不可靠啊!“爱情能够战胜一切”实在是再虚无飘渺不过的神话了。 “你有小孩了吗?”叶佳问。 我强笑了一下。 “还没有。” 她看了看我的服饰,又问:“他———不是阿风吧?”“不是。” “哦。” 她了然地。 接下来,又是一阵沉默。 我竭力寻找着合适的话题,可怎么也找不到。 我感觉得出来叶佳也是如此,或许她比我还要尴尬几分,因为她一直在低着头喝着咖啡,极力避免和我的目光有所接触。 这和我想象中的重逢完全是不一样的。 曾经是那么要好的朋友怎么竟然无话可谈了呢?时间,就那样的可怕吗?让人与人之间变得这样的陌生而疏远了。 突然之间,我害怕起来。 我和家人的见面又是怎么一种情形呢?会是更难堪吗?叶佳看了几次表,显得有些焦躁的样子。 “怎么?”我只好主动问了。 “你还有事?”“我还得去接孩子放学。” “那———”“那,我就先走了。” 她立刻接口,同时站起了身。 她拿出钱包准备买单,我急忙阻止。 “不用了!不用了!我还要坐一会儿的。” 她也没有再做坚持,收起了钱包,说了一声“再见了”就匆匆忙忙地、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呆呆地望着她的背影,这才猛然发现她并没有问过我住在哪里,也没有告诉过我她的地址。 很明显的,叶佳是没有想与我再有什么联系的意思了。 这说明了她并不关心我这几年来的遭遇,她对我的一切都不感兴趣,甚至就连普通人一般的好奇心也是不具备的,更不要谈什么友谊了。 怎么会是这样呢?我想不明白。 叶佳怎么说也是我过去生活中相当重要的人啊!我之所以走到今天这一步,多多少少和她是有着关联的,但我对她早已经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恨,只怀有一份关切的友情,兴冲冲的来找寻她,想知道她现在过得好不好。 没想到换来的竟是这样一次相逢!这是我始料未及的事情,失望也就份外的沉重了。 难道说现代社会里人与人之间就只剩下冷漠了吗?甚至是曾经那么要好的朋友,也成了熟悉的陌生人。 这真是可怕得让人寒彻心扉!这次不如人意的相会所带给我的影响无异于是一次挫败了,使我接着几天精神都是颓丧不振、心情沉重的,那原本满怀与亲人相见的希望和喜悦在一点一点地消逝着,我开始变得十分胆怯起来,我在南京城里一天又一天地闲逛着,脚步机械地走过了一段马路又一段马路,心里不是没有目的地的,却怎么也鼓不起勇气向那个方向走去。 如此度过了好几天,我终于蓄攒了足够的勇气,决定踏上那条回家的路了。 当我再度踏上那条回家的林荫马路时,我欣喜地发现它还是那个模样,树木还是那些树木,清幽幽的味道还是清幽幽的在散发着````````曾经,我在这条道路上来来回回地走过多少次啊,它就像是一个熟人或亲人一般的让我感到无比的亲切。 在那最后的一次时,我是怀着怎样一种绝望、痛苦和被遗弃的心情仓皇出逃在这条路上,那一切还深印在我的心间的。 可今天,我又走在这里,心中的感受依旧是强烈的,依然是有着几分惧怕的,但更多的是期待和兴奋了。 我仿佛听见那每一根树枝、每一片树叶都在对我说着:“欢迎回家!欢迎回家!”那———,人呢?会欢迎我吗?父亲看到我会说些什么?哥哥们又会如何表情?江云仪呢?我不停地猜度着。 而我自己,到底是只偷偷地看上几眼呢?还是直接就走进去请求什么?又该怎样去解释我目前的景况呢?````````````那些具体的细节我还是没有想清楚,但既然已经快到了,我怎么着也是要回家的罢。 我这样想着,心跳得厉害起来,脚步也慢了下来,我几乎失去了再往前走的勇气。 终于,目的地到了。 我停下了脚步,满怀着羞怯和兴奋之情抬起头来向前望过去。 然而,出现在我面前的不是我意料中的庭院,却是一栋正在修建中的商场与一片叮叮当当的嘈杂声!面对着这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我目瞪口呆了。 父亲呢?哥哥呢?“母亲”呢?小楼呢?花圃呢?荼蘼架呢?我急切地用目光寻找着那些熟悉的形象,可一次又一次地,我失败了。 我茫然四顾,一阵又一阵的失望席卷了我的心,但同时也不免有些松弛的感觉,不用立刻面对料想中的尴尬,多少还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可是,我又该如何去找寻呢?南京城是那样的大啊!我不知道自己在原地站了多长的时间,总之已经引起了别人的注意了。 “你是外地人吗?”一个戴着红袖套的老太太走了过来。 “哦。” 我应道,并很小心地打量了一下她,担心这会是某个认识我的人。 看过之后,我放下心来,这完全是一张陌生的面孔,她不会知道我是谁的。 “你要找的是谁?”她睁大眼睛看着我,问:“是原来的住户吗?”我点头,随便说了一个过去住在这里的老邻居的名字,并不敢提起白家来。 “他们啊!”老太太露出一付了然的样子。 “我知道的,才搬走了两个月呀。” “都搬到哪里去了呢?”“新建的小区呗。” 说完,她用不着我再问就拿出纸和笔来写下了那个地址,还附上了一张简易的地形图。 “并不是很难找的。” 她热心地。 我谢过她,又装出很不经意的样子问:“这儿原来是有一家姓白的吧?”“你是说那个白家?”老太太神秘兮兮的。 “他们家可不得了呢。” 我心里一紧。 “他们怎么了?”老太太来了兴趣,开始叽叽呱呱地说了起来。 我因此而得知了:父亲已经退休了;江云仪还在工作着;大哥身在英伦挣英镑去了;二哥如今是在某大学里作副教授,有个三岁的女儿````````````听上去所有的人都还平安,也生活得很不错,我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可这样的家庭也不是十全十美的。” 她带着些幸灾乐祸的味道。 “怎么?”我直觉会听到与我有关的故事了。 “听说,他们家的女儿被人拐走啦!”“拐走了?”“是啊!”老太太压低了声音。 “都好几年了呢,他们家总是瞒着不说,可是你想啊,好端端的一个人就这么不见了,瞒得住吗?这事儿终究是让人知道了的。” 我对自己的故事无法评头论足,只好沉默着。 “没想到啊!他们白家也有那种事情,亏得他们还自以为是什么书香门第,见了我们这些人一付很了不起的样子,还不是就那么一回事儿。” 老太太喋喋不休地感慨着,语气中的不屑的成份明显很多。 我默默地听着,可以想象得出因为自己的出走,带给白家的是怎样一种耻辱!深深的内疚之情令我脸色发白了。 “那———”我鼓足了勇气问:“他们那个女儿怎么了?他们怎么对人解释的呢?”“说是死在外面了。” “死了?”我喃喃地重复。 “死了?谁说的?”“当然是他们白家说的了。” 老太太叹着气。 “一个女孩子家家的被男人骗走了,能有什么好结果了?死了倒也干净,你说是不是?”突然,我明白叶佳为什么看到我有那样强烈的反应了。 原来自己已经是一个死人了!“死了好,死了好``````````”我喃喃道。 血液开始变得冷冰冰的了。 请大家多支持一下枫林的《绽放的星星》啊!!书号:69577。 在那里会看到枫林另外的风格!请大家多多砸票及收藏!!!!! 第五十七章 一九九九年(8) “他们家的那个老爷子倒是真的很伤心呢!”她摇着头,却又不肯一下子把话讲完,明显在等着我问下去。 父亲?我的心悬了起来。 “他````````他`````````怎么了?”“中了一次风,老命去了半条。 这不是儿女造的孽吗?”“中风!”我失声惊呼了。 “严重吗?严重吗?”我的过激反应显然引起了她的某种警惕,她又看了看我。 “你———和白家是什么关系?”我竭力镇定了一下。 “哪有什么关系呢?只是听我的亲戚提到过的,有些好奇罢了。” “哦。” 她释然了。 “可不是吗?这种事情在他们那样的人家并不多见啊!”我勉强点着头。 我已经被所听到的关于父亲的情况狠狠地打中了,自己的“死亡”固然令我有一种被摒弃的心酸,但是父亲的中风,则更加的心如刀割了。 那个老太太还要唠叨些什么,但我已经没有心情听得下去了。 我的整个心都被惊愕、苦恼和内疚所笼罩着,我僵硬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做才好。 因为我毫无反应,老太太也觉得无趣起来,又讪笑着扯了几句什么闲话就忙匆匆地去维持交通什么的了,只剩下我独自一人站在那里发呆。 以我的本意是马上就要去看看父亲的,可是我实在是勇气殆尽了。 父亲的病,不用多作猜测也能知道是因我而起的,他还不过才六十多一点啊,本来是不应该得这样的病的,都是我!都是我!这都是我害的!叫我还有什么颜面去面对他啊?我真不敢去了。 在心里苦苦地挣扎了许久,我只有决定先回酒店再做决断了。 一回到房间,我就把自己投掷到**,用被单蒙住了全身,任凭泪水在脸上纵横。 可心中的痛苦还是有增无减,强烈的愧疚令我不得丝毫的安宁。 我真后悔没有让苏强一起来,有他在的话,至少我还会得到几分安慰,尽管,他并不是了解那些情况,但只要靠在他的肩膀上我也会感到好受一些的了。 可是现在`````````啊!我还有那些“香烟”能帮助我摆脱这痛苦织成的罗网呀!我一想到这一点就从**跳了起来,抖抖索索地,我拿出临走时向宋莲要的一包“香烟”来,急忙点燃,迫不及待地深深吸了起来。 一支不够,就又来一支``````````终于,我开始感受到了它们的作用:我的头越来越轻```````眼前只有绚丽的色彩`````````心里再也没有了苦痛``````````我沉入了一个美妙的梦境里。 一切烦心的事情、悲伤的事情,明天再说吧!我现在是安宁了`````````第二天,我没有去那个小区;第三天,我还是没有去;第四天,我依然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我越是拖延下去就越是提不起去的勇气来。 仿佛这样子延长着就可以减轻我许多负罪感,我只要不去立刻面对什么就可以当作什么地还没有发生似的了。 我就在这种惧怕和自欺欺人的心态里靠着那些“香烟”的作用生活了好几天,不肯迈出酒店,甚至是房间一步。 直到苏强来了电话。 “晓荼,你办完事情了吗?”他的声音有些疑虑。 “还没有。” “你———”他迟疑了一下。 “不会不回来了吧?”只这一句话,就让我感受到了某种被需要的安慰。 在这世上,还有那么一个人在想着我,在在乎着我啊!良久,我都感动得说不出话来了。 “你是不是真的就想住在那里了?”苏强又问。 “如果你真想那样,就````````”“不,不!”我忙说:“我再过几天就回去了。” 明显地,苏强在电话那边松了一口气。 感动之余,我也明白自己势必是要有所行动的了,总不能老是这样拖下去的。 思前想后了一番,最后我就决定只去不露痕迹的探望一下父亲,我是不能让他们知道我这个“死人”又重新出现的,否则这无疑对父亲又是一重打击。 我特地选择了星期天去那个小区,这样我在人来人往中也不至于太引人注目,而且,以中国人的习惯来说我亦极有可能看到二哥一家。 我希望如此,如果能一次就见到所有的家人那是最好不过的了,因为,我真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能够再踏上这片土地了!相见恐怕真的是无期了!天色有些阴郁,正如我的心情。 一路上,期翼和恐惧交混在心头让我的全身都一直在颤抖个不停,像是正在患着某种疾病一般了。 到了那个小区的大门口,我拿出准备好了的一副大墨镜戴上,选中了一个看上去面目慈和、见多识广的老太太,我就走上前去向她打听白家住在哪一幢楼里。 “白家?哪一户白家呢?”她起初有一点疑惑。 等我把大致的情况说明以后,她立刻就恍然了。 “你是说他们家呀,就住在第五栋的一楼里,拐个弯就到了,很好找的。” “一楼?”“是啊!他们家白老师是中过风的,行动不怎么方便,就只好住一楼了。” 她的解释更加证实了我没有问错地方,也让我更加心酸了。 唉!父亲```````````“要不要我带你去?”她又热心地问。 “哦,谢谢您了!”我急忙婉言拒绝了。 “我自己能找到的,就不麻烦您了。” 正如老太太所言的那样,白家的确很容易找到。 可我却不容易看得到白家的人,因为我终归不能堂而皇之地去敲门进入吧。 我只能等待,等待着他们自己出来给我一个见面的机会了。 我张望着,看到正对着我的那个阳台上摆放着许多的花卉,有文竹、月季、兰花、茉莉````````我心里不禁一动,直觉告诉我:那就是白家!我定定地盯着那个阳台,似乎已经嗅到了那股“家”的味道,看着,看着,我一阵冲动就几乎按耐不住要去敲门了。 正在这个时候,那阳台的门忽然就自己开了,从屋里走出了一个人来。 那是一个显得很苍老的男人,大概有七十来岁的样子,他一直低着头在摆弄着一盆兰花,我看不清楚他的脸,但那身宽大的休闲服穿在他瘦削的身体上像是挂在一个稻草人身上似的,空荡荡、轻飘飘的,这样的身材是我不熟识的。 这会是谁呢?我粗略一看觉得很是陌生。 看来,我是认错了地方,这并不是白家,白家是没有这么一个人的。 当我正要转过头去继续张望时,那个老人抬起了头来,在亮光中,他的五官暴露无遗了。 那眼睛、那眉毛、那嘴角``````````这样一来,我认出他是谁了。 天啊!他竟然就是父亲!我紧紧地咬住嘴唇才不至于失声尖叫出来,我那曾经多么温文儒雅、风度翩翩的父亲,怎么竟成了这般形容枯槁的模样了呢?是我!是我!这都是因为我!我看着他的肩膀那样萎靡不振地低垂着,脸色是那样的苍白,浑身上下都有着那样一股昏昏然的神气,我竟然再也找不到往日那些气质来了。 这一切,都像是一把刀在狠狠地割着我的心!泪水疯狂地涌了出来,在墨镜后面恣意流淌着,但依然不能减少我心中的一丝伤痛之情,反而更加是痛彻心肺、痛入骨髓了。 父亲弯下腰来,很吃力地拿起花洒壶准备浇花,大约是壶里的水太多了的缘故,他一时间没有拿得起来,连带着身子也往下沉了沉,同时叫出了声来:“哎哟!哎哟!”我忍不住向他走过去了几步,但还是竭力停住了脚步。 我这样突然的走过去,是会吓坏他的。 他做了一次努力想要改变姿势,可还是无法直起腰来。 接着,他又动了几下,终于用手扶着腰站直了,但脸色已经变得更加苍白了,明显的,他正在经受着一种什么疼痛 ,他靠在阳台的栏围上,还是不敢轻易动弹一下的样子。 我离父亲最多就只有十米远的模样,可我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这一切,满怀着剧烈的内疚和痛苦,我浑身颤抖个不停,却不敢发出任何声响,我,只能看着、看着、看着````````以及,任凭自己的心在滴着血!“爸爸!爸爸呵!”我无声地喊着。 “爸爸!”父亲是听不见我的呼唤,他继续在忍受着他自己的苦恼。 “云仪,云仪!”他在喊。 不一会儿,阳台的门再一次开了,江云仪从里面走了出来。 我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走开了几步,有些畏缩的看着她。 她依然是那样一付庄重、严肃的气派,那额头及眉眼还保留着她心灵上严厉苛刻的痕迹。 她除了随着岁月而老去了几分以外,就没有其他太多的变化了,我感到自己还是和以前一样的惧怕着她,就更别说上前去打招呼了。 “你自己都这付模样了,还管什么花花草草的!”江云仪的声音仍旧带着叱责人的味道。 “这不是给人添乱子吗?”父亲含含糊糊地说了几句什么,就依靠着她的肩膀颤巍巍地进了屋子里。 我定定地看着那空了的阳台,只觉着一种惨痛混杂着后悔在心中猛烈地翻腾着。 父亲那遭到摧残的身体让我悲痛得几乎再也不能自持了,但是,我心里的悔恨更是胜过这种情绪千倍、万倍!到今天为止,我虽然经历了那么多的变故,却始终没有真正后悔过自己爱上了阿风,可就在看到父亲的那一刻,我这才明白这是一场什么样的爱情啊?!它是那样的残忍!它的本质根本就是如此的,我那青春的错爱不仅是让自己伤痕累累,同时还给那些爱我的亲人又带来了些怎么样巨大的灾难啊!阿风!阿风!我真恨你!然而,我更憎恨自己!!我咬着已经渗血的嘴唇踉踉跄跄地转身向小区大门跑去,再呆下去,我必定是要疯狂了。 刚出了小区的大门不远,我迎面就遇上了三个人:一对三十来岁的夫妻和一个三岁的小女孩。 尽管天色很暗,尽管我戴着墨镜,尽管过去了好几年,我还是一下子就认出了那个做父亲的是谁,他不是别人,正是———二哥:白文峰。 我站住了,细细地看着我眼前的这个男人。 他并没有什么变化,要说有,就是他再没了属于年轻的活泼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稳和严谨的气度了。 他是我的二哥,但又不是我那个曾经的二哥了。 这,又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他的妻子不是很高,漂亮的程度远不及叶佳,但一看就是那种知识女性,颇具几分江云仪的气质,想来是她亲自挑选出来的儿媳妇吧。 而那小女孩,在眉目间竟然有些与我相似,她那么蹦蹦跳跳地从我旁边跑过,可爱得让我都快忍不住要伸出手去抱抱她了。 在二哥和我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我几乎就停止了呼吸。 我心里既害怕他认出我是谁来,但又有一些希望他能够知道我是谁,矛盾中,我一动也不能动地站在那里,听凭着上天的裁决。 可是,二哥只是略微有些奇怪地瞟了我一眼,纯粹是那种一般人对陌生人的好奇的目光,毫无任何特别之处。 我松了一口气,又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二哥,曾经和我那样亲密的手足,居然在这么近的距离里也没有认出他唯一的妹妹来!只几分钟而已,他们一家三口就从我的身边掠过了。 他们谁也不曾想到,站在他们面前的这个白衣女人会和自己有着什么样的关系的。 我,对于他们而言就连个过客都算不上,更别说提起了。 我硬僵僵地看着他们走远,直至消失不见了。 我站着,突然感到有几分冷了,就向四下里无意识地看了看,这才发现不知道何时开始飘起雨来了,空中充满了又湿又冷的风和雨丝,扑打在我的脸上不禁令我打了个哆嗦。 可我并没有挪开脚步,我还是站在那里,只影单形地站在那里悲痛着,悲痛着亲情难以挽回的损失。 这些年来,我虽然是情境变化无常,命运多舛,但我那一丝回家的希望始终是在心头萦绕着,未曾断绝过,总是想着能够回来。 今天,我终于是回来过了,可又能怎样呢?只能证明一个问题,确定一个答案,那就是———我再也回不来了!的的确确,我是再也回不来了。 古人说“物是人非事事休”,而故乡于我而言却是“物非人非事事休”的地步了,那些有生命的和无生命的都已经面目全非,我再也找寻不到家的痕迹了。 那———哪里又是我的家呢?哪里?感谢各位朋友的支持!请大家多多支持下枫林的《绽放的星星》,相信大家看了会喜欢!!砸票加收藏加宣传哦!!! 第五十八章 二零零年(1) 我已经给苏强打了无数个电话了。 我再一次伸手拿起电话拨了苏强的手机号码,听到仍然是那个机械化的声音,得到的仍然是同一个答复:“对不起,该手机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我气急败坏地把电话扔了出去,随即仰面倒在**一动也不想动了,但浑身却无法控制地发着抖,心里像是有千百只小虫子在那里爬着、啃噬着、撕咬着````````啊!我实在是无法忍受得住这样的痛苦了,我从**一下子跳了起来,开始在房间里不停地兜起***来了。 但这样做毫无作用,我依旧难受得要命,甚至连每一根骨头都快要断掉似的。 这种痛楚是无法消除得了的,除非谁马上给我一包海洛因,哪怕就一克也好!是的,我现在最需要的东西就是海洛因。 对于我来说,它比任何事情都要重要千百倍!没有它,我无疑是生活在地狱之中!开始吸食海洛因是在从南京回来之后的事情,那次糟糕的故乡之行令我沮丧到了顶点,亲情的彻底丧失和巨大的内疚感让我的情绪以最快的速度颓丧和消沉了下去,我心中那种难以言喻的痛苦是无论如何也排解不开的,即便是苏强温情的关怀也无济于事,况且他又不能整天陪伴在我的身边。 而我呢,只要一闭上眼睛,父亲那衰弱的样子就会出现在我的眼前,怎么也挥之不去了!我在这种折磨里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样去打发那些漫长的白昼和黑夜?我就只有又求助于那些“香烟”,可是,随着我的耐“药”量越来越大,它们开始变得软弱无力起来了,渐渐地就没有办法麻醉得了我了。 这个时候,宋莲向我推荐了可卡因和海洛因,自此,我就与那些白色的粉沫们结下了不解之缘。 说来也是有些奇怪,宋莲说一般人在第一次碰这些白色小粉粒的时候感觉是很难受的,还会有一些呕吐、头痛之类的反应,可我却没有这样症状,第一次吸食的时候就就立刻让我感受到了那种美妙的滋味!那真的是一种美妙之极的感觉啊!纵然有千种愁闷,万般忧虑,都被它们一扫而光了,眼前看到的只是那些我愿意看到的美丽景致:盛开的荼蘼花、父亲爱怜横溢的目光、和阿风漫步在星空下`````````我感到自己快乐极了、兴奋极了!甚至是幸福极了!于是,我就越来越喜爱、越来越依赖这些神奇的白色小精灵了!逐渐演变成了每天必吸食它们的情形,靠着它们的帮助,我似乎已经逃避了一切的苦难。 但是,这也只不过是似乎而已。 另外一种全新的困扰出现了,而且很快就发展成为了一种令我焦头烂额的情形。 首先是经济方面的问题。 海洛因的价钱昂贵得吓人,仅仅是那么一点,还不够吸一小口的份量就要两三百元!像我这样的吸食量,只是几天就得用去上千块钱,苏强给我的那些生活费用竟然只够我半个来月的花消,我不得不频繁地向他要钱了,当然,这是要编造很多形形色色的借口的。 我再喜欢海洛因,在理智上我还是清楚地知道它是不折不扣的毒品,吸食它们实在是不应该的事情,我又怎么敢对苏强说实话呢?我只能撒谎再撒谎了。 好在苏强也没有疑心到什么,对我依然是慷慨大方的,只要我伸手,他就不会多问什么满足了我的要求。 这个问题基本上是得以解决了,但我内心对苏强的抱歉就日益加深着,我真有些不敢去面对他了。 另外一个相当严重的问题则是有关于我健康方面的了。 的确,我只要一吸那些白色粉沫就会精神十足,前所未有地感到健康,但是,等那些效用一过去,一切又会恢复原状了。 甚至是更加的萎靡不振,浑身上下都说不出来的不舒服。 至于,有时晚吃一会或停止吸食,那种感受就真的像是要了我的命一般,我就会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又慌又乱,就是去偷、去抢、去````````干什么,我都是非要海洛因不可的!现在,我就正处于这样的情形之中。 不知道怎么回事,苏强已经连着五天没有来我这里了,之间就通了一个电话,匆匆说了两句话,他答应是立刻就过来的,我左等右等也没见着他的人影。 一开始我还以为他是太忙,没有空来。 可又过了几天后我就开始不安起来,他竟然连一个电话也没有打来,事情就透着几分古怪了,但我又有些心虚,怕是他发现了我在吸毒的事情生我的气了,我当然就不敢去自讨没趣了,还是没有去找他。 何况,我在吸了海洛因以后,每天有大半的时间都是在**躺着的,整个人一直是处于昏睡在各种各样的幻觉之下的情况中,哪里会有闲功夫去关心其他的事情了?这样又过了两天,直到我的“储备”吸光了,必须去买新的货了,这就需要很大一笔钱才行,我不得不主动去寻找苏强了。 可谁知我打了无数的电话都没有一个结果,苏强就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似的,总是杳无音信,我在身体上既难受得要命,心里又担心得要命,我简直就要彻底地崩溃了。 我的手不停地颤抖着,心里更是一阵接着一阵地抽痛着。 迫不得已地,我拨通了苏强家里的电话。 这是我第一次给他家里去电话,我虽然一直都是知道那个号码的,但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去打扰他的家庭,可如今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先找到苏强再说罢。 “喂,你找谁?”接电话的是一个女人,声音有些沙哑,好象是刚刚哭泣过的味道。 “请找一下苏强。” 我猜想着她是杨丽,心里就有一点怯怯的了。 “苏———强———”她的声音不知为什么拖得老长的,仿佛这个名字很奇怪似的。 “他不在吗?”电话那边沉默了足足有几分钟,以至于我以为自己是拨错了号,重新想了想,我确定是这个号码没有错,我就又问:“苏强,他在不在?”这一次有了回应。 “苏强,他———已经不在了。”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呢?”那个女人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问道:“你是谁?”我虽然是在电话的这一头,可还是有点不自在。 “我```````我`````````是他的一个下属。” “下属?”她冷笑了。 “下属会不知道他在哪里吗?”我窘住了。 “你———是那个罗红吧!”她的口气有些咬牙切齿地。 “罗红!”“我```````我`````````”“你知道你都干了些什么吗?”她已经是在吼了。 我吓了一大跳,觉得不能再和这个女人说得下去了,急忙就挂断了电话。 我静静地坐在那里,一时之间不知道又该怎么办才好。 那个女人必定是杨丽无疑的,听口气她是知道有我这样一个人的存在了,那她对我的态度就是可以理解的,也说明了她就此事与苏强已经是发生过争执了,这大约就是苏强无法到我这里来的原因吧。 那,我要怎么做才好呢?我还来不及想出个所以然来,身体里对海洛因的需求就爆发了。 我全身都疼起来了,一阵阵恶心、头痛伴随着大汗淋漓,我忍不住尖声叫喊出来了`````````````噢,老天!我感到自己就快要死去了!我要海洛因!我必须要!我挣扎着,拨通了宋莲的电话。 “宋莲!你快一点过来,带`````````带```````那个东西来!要快啊!”宋莲很显然明白我这是怎么一回事情,搁下电话还没十分钟就赶了过来。 纵然是这样,我也觉得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了!等到一切事情都归于平静的时候,已经是晚上时分了。 宋莲还没有走,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却又一直不肯开口。 我知道她要什么,可我把所有的手袋和抽屉都翻了个遍也没有凑够能给她的那个数额,只好作罢了。 “等苏强给了我钱,我再给你吧。” “这个无所谓。” 宋莲摇头。 “我是想告诉你———”“告诉我什么?”“听说,听说`````````”她还是欲言又止。 “你听说了什么?”我也被她的态度弄得紧张了起来。 “是关于苏强的吗?”她点了 点头。 “我也是才听说他好象出了车祸什么的。” “车祸!”我一想到苏强向来开车的速度,心里就直发毛了。 “严重吗?严重吗?”“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 我急切地拉住她不放。 “你听别人怎么说的?快告诉我!”“别人也就是那么提了提,我也没怎么听明白的。” 我联想到苏强的这几天来的毫无信息,心里就恐惧起来了。 “我就知道你会沉不住气的。” 宋莲耸了耸肩。 “就算是真有事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啊!”我又是恐惧又是焦急的,无暇对她解释。 此刻,我只想尽快地知道苏强的情况!其实,这也并非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我在提心吊胆地过了一夜之后,一等到天亮,我就迫不及待地给那个和苏强走得比较近的于总去了个电话。 “是你啊!”那个于总说话还是不急不徐的。 我都快要急死了,也就顾不得什么礼貌,直接就问:“苏强怎么样了?”“原来,你不知道啊!”“知道什么啊?”“苏强在三天前就死在医院里了````````````”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电话就从我的手里滑落了下来,在一阵天昏地暗之后,我整个人就倒了下去``````````感谢各位朋友的支持!请大家多多支持下枫林的《绽放的星星》,相信大家看了会喜欢!!砸票加收藏加宣传哦!!! 第五十九章 二零零年(2)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这才清醒了过来。 尽管头还是昏沉沉的,但我的意识却是份外的清楚。 苏强死了!苏强竟然死了!这个念头一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就像是有一把尖刀在猛戳着我的心,我痛苦得自己也快要死去了!我不明白,苏强,那么一个强壮的男人怎么就死了呢?他还只是个中年人啊!我甚至怀疑是谁在和我开玩笑,苏强根本就没有死,他只是在生我的气躲了起来,他只是不想见我,他只是````````可这些终归只不过是我一厢情原的想法罢了,苏强是真的死了。 几天后,那个于总亲自登门带来了更为确切的消息。 “四天前,苏强在来你这个方向的一条公路是出的事儿。 据说是他自己开车开得太快,一下子就和对面的一辆卡车撞到了一起,你想啊,他那辆车怎么可能撞得过大卡车呢?自然是伤得不轻了,送到医院没几天也就玩完了。” 四天前!我努力地回忆着。 恍然记起我像是给苏强打了一个电话,语气很急地要他过来,他当时是满口答应着的,可结果是他根本没有出现。 这之后,无论我打了多少个电话给他都是一概没有回音了,我一直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东猜西想了好几天也不得其解,现在看来,就是在那一天苏强出了车祸。 而且,苏强也正是在赶着来见我的途中出的事!这个消息比苏强的死讯更让我深受刺激,更加沉重可怕了。 因为,这说明了苏强实在是因我而死的啊!难怪那天杨丽会在电话里对我大吼“你知道你都干了些什么吗”了。 我都干了些什么啊?!原来,是我,都是我,我竟然害死了苏强!!于总还在说着什么,我已经听不见了。 我也没有眼泪可流了,我只感到一种沉痛和一种强烈到几乎麻木的内疚,苏强的死,让我也死去了一大半了。 我呆呆地瞪视着地板,眼前出现了一副怕人的场面来:苏强正心急火燎地开着车在公路上飞驰着,他一面握着方向盘,一面在看着表,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迎面而来的那辆大卡车,就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那辆雪弗莱就撞了上去````````“你今后怎么办呢?”于总不知何时握住了我的手,并拿到他的嘴边去亲吻着了。 他的这种接触惊醒了我,我中止了那令人痛断肝肠的想象,急忙把手抽开了。 “你有什么打算吗?”他又问,同时很有点殷勤意味地看着我。 这样的目光对我来说并不是陌生的,这里面意味着什么意思我再明白不过的了。 但我没有想到的是,苏强而今是尸骨还未寒,他这个所谓朋友就开始转这种念头了。 真是无耻又龌龊!“我也不知道。” 我许久才回过一口气来,勉强地回答。 “需要我来照顾你吗?”他问。 话里的意向再明白不过了。 我装作不懂得的样子,和他离得远了一些。 “哦,谢谢你了。 我自己会安排我的生活的。” “苏强什么都来不及给你留下来罢?”他问。 我摇摇头,他说中了!苏强的确没有来得及给我作任何安排的,他并没有料想到这场突如其来的横祸啊!我现在也并不关心这个问题,唯一揪心的,只有痛失苏强这一件事情了。 “有我的照顾,你尽管放心好啦!”他说得更加露骨了。 “我比苏强对你更好的。” 我沉下脸来,口气上还是维持着礼貌。 “不劳于总费心了,我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于总自然就明白我这是在下逐客令了,但他并没有立刻放弃他的意愿,又絮絮叨叨地扯了些闲话。 我一句话也不接口,冷着脸沉默着,其实对于他究竟在说些什么我并不清楚,此时此刻,我章承受着一种酷烈的刑罚,我的心正在被一片一片地凌迟着!“我还是先走了吧。” 于总终于感到无趣了,站起身来。 “你考虑明白了,尽管来找我就是啦!”我漠然地看他,忽然觉得有几分滑稽,我到底是个怎样的女人啊?为什么总是令那些男人产生猥亵的想法来?看来,我真的就是一个下流、卑贱的坯子了。 这个念头也不过是一闪即逝而已,我并没有沉浸在其中,也无意于老是去剖析我自己。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唯一想到的就是苏强一个人。 我蜷缩在摇椅里,一边无意识地摇晃着,一边回忆着和苏强在同居生活中的点点滴滴。 越是想下去就越发体会到这个男人的好来,他的温柔,他的慷慨,他的容颜,他的活力,他敏捷的动作`````````现在,这一切都到哪里去了呢?居然就这么消失了!这叫我在感受到了深切的惋惜和痛苦之外,就是加倍地自责了,从表面上来说,带走这一切的似乎是死亡这一巨大的力量,但实际上是我,是我这一个不祥的女人毁了他!如果苏强不认识我,今天他还会活得好好的,还在阳光里寻找着他自己的快乐和兴致啊!而不是在另外一个阴暗的世界中沉沦。 而且,我又想起苏强对我一直是那样的顾念着,呵护着,而自己呢,却总是在心里爱着阿风,对他不免有很多敷衍之处,这一定让他有些不快乐的,他虽然从没说过,但他一定是不快乐的!这都是我造成的,我都干了些什么啊?一想到这些,我就恨不得那死去的是自己,而让苏强重新活过来,继续他自己的人生。 是的,那消失的人应该是我,像我这样的人活着有什么意义呢?在那死一般的寂静里,没有人来同情我,也没有人来安慰我,唯有我独自承受着。 为什么该有呢?我在法律上又不是苏强的什么人,是没有资格享有未亡人的待遇的;我又没有什么朋友,唯一走得较近些的宋莲对我的悲痛偏偏又相当地不以为然。 “男人有什么好稀奇的?再找就是了。” 她不屑地说。 这样的观念又怎么能够真的开解我心头的郁闷呢?我虽然对苏强不怀有真正的爱情,同居的时间也不是很长,但是在我们之间已经逐渐滋长出了一种强烈的亲情似的感情来,他对我的呵护和关爱早已经令我习惯于信任、依赖他了。 这和别的那些男人是完全不一样的,苏强是无法被谁取代得了的人。 所以,他的逝去,实在是我生活中再也无法弥补的损失。 很多时候,我的确是真的就想随他去了的好!我又怎么会有另外找个什么男人的心思呢?但是,死亡并不是你想想就能立刻发生的事情,大部份的人纵然是再痛苦,只要还没有真正被逼到走投无路的绝境上,死亡也只不过技术一种概念而已,是不容易变成什么实际行动的。 生命,哪怕是是很糟糕的生命,在大多数情况下还是一样值得珍视的东西。 否则,怎么会有:千古艰难唯一死“一说呢?更何况,我还有一个可以让自己逃避一切苦难的精灵————海洛因。 那些白色小妖魔确实很有作用,它们令我整个人一下子就脱离了现实,在幻境中飘啊飘,我就在其中变幻着、嬉笑着``````````忘怀了所有。 可是,再美好的幻象终究也是幻象啊,我清醒的时候还是占据了大部分的时间,在这些时刻,我什么也不愿意去做,我就在这个曾经的避风港里走来走去的。 触目皆是苏强生前所有或所爱的物件,我东摸摸、西看看,这种物存人亡的情景让我止不住就是一阵又一阵的伤感,泪水就如绝堤般涌了出来。 “苏强呵!苏强!”我常常失声而呼,真希望能听到一声回应。 但,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苏强是走了,再也没有回来的时候了,我是永远失去了他,失去了他的庇护。 我今后又落入了孤苦无依的境地,我又该怎么办呢?我想了想,也没有想出任何实质性的解决办法来,唯一清楚的一点就是:我不能再在这套房子里住下去了,我受不了那种睹物思人的痛苦。 而事态的发展也成全了我的这一愿望。 那天,整整一个晚上,我就蜷缩在摇椅里继续自己的思念和忏悔。 摇啊摇的,我的头就开始晕了,天色也亮了起来。 我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准备去给自己弄一杯水什么的,还没有走到厨房就听见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这真是一件令人诧异的事情,因为时间那么的早,也因为我的门是很少有什么人来敲的。 会是谁呢?我愣了愣,一时倒不敢去开门了。 门被敲得更急了,明显有些不耐烦的味道。 “谁啊?”我不得不开口问道。 “是我。” 门外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很陌生。 “你是谁?”我迟疑着,现在我来往的男人几乎就没有,他会是谁呢?“律师。” 那男人回答。 “是不是先请你``````````”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个女性的声音打断了。 “什么请不请的!她不开门,我就叫警察来。” 这声音有一点耳熟,好象在哪里听到过,我在记忆中搜索着。 还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门外的女人就用脚踢起门来了,并自报了身份。 “快开门!快开门!我是杨丽。” 是杨丽,苏强的太太。 我觉得很意外,并且有几分忐忑不安。 我还是用手掠了掠头发,深呼吸了一下打开了门。 站在我面前的是一男一女两个人,男的高高瘦瘦的,西装革履,拎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一付精明强干的样子;而杨丽,看上去有四十开外的模样,矮胖的身材,平平的五官,像这样的女人站在人群里是绝对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的。 但她此刻的气势却是相当的盛气凌人的,她先是极度厌憎地把我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又四下看了看房间,然后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就旁若无人地坐在了沙发上。 她看上去尖刻而跋扈,并不像苏强说过的那种贤惠女人的样子。 但是,我觉得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再温柔,再善良的女人在面对情敌时也会变得恶狠起来的。 更何况,我还是她的杀夫仇人。 杨丽怎么对待我也是不为过的。 那个自称是律师的男人还表现得颇为有礼貌,一边自我介绍着一边递上一张名片来。 “我是海涛律师事务所的刘海涛律师。 是苏总公司的法律顾问,现在正负责他的遗留的财产问题。” 我看了看名片,没有啃声,心里猜测着他们的来意。 他们,找我干什么呢?“事情是这样的,因为苏总去得太过突然了,并没有来得及留下遗嘱,他的所有财产按照正常的法律程序就应该由他的太太杨丽女士来继承。” 说到这里,这个刘律师停住了,眼珠在眼眶里乱动着。 我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这很正常啊,应该和我是没有任何关系的吧,他们不会是认为我要在其中插一脚罢。 这未免太可笑了,我怎么可能狂妄到那种地步呢?“在苏总的名下有你现在居住的这套房子,但是`````````”他也停了下来,继续审视着我。 在一旁的杨丽开始不耐烦了,接过了话头。 “就是这房子还没有正式过户给你,就不是你的财产,是我的!你是无权再住在这里的。” 刘律师干咳了两声。 “的确是这么一回事。” “哦。” 我方才恍然过来。 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多少令我有一些意外,但并不如何惊惧。 我从来就没有把这套房子当作是自己的什么私有产业,我仅仅是将它看作是苏强给予我的一个避风港而已,现在他的人都不在了,它也就失去了它的真实意义,它还是不是我的又有什么关系呢?莫说它本来就不是我的,就算在法律上是我的东西,但只要杨丽要来讨还,我也会二话不说就归还给她的。 我原本就欠她很多。 “那么,你们来就只有这事情吗?”我淡淡地问。 在来之前,他们必定是预想过我会怎么怎么地哭闹一番的、力争一场的,想来也都做好了某种心理准备而来的。 可现在却见我是这样一种平淡的反应,自然是免不了有些惊愕的了。 那个刘海涛好奇地端详着我。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我摇了摇头。 “要我什么时候搬走?”“这个———”他沉吟着,用眼睛瞟着杨丽。 杨丽比才来的时候少了些许侮慢的神气,但看着我的目光中仍有浓重的敌意。 “当然是尽快了,这房子,我还有用处的。” 我默默地点着头,并报以她一个歉意的微笑。 我们的眼睛接触到一起了,杨丽的目光咄咄逼人,很有点要置我于死地的味道。 “你知道不知道,你实在是个害人精!”她恨恨地说。 我再一次点头,羞愧使我垂下了眼睛,不敢直视杨丽了。 “是你!就是你!害死了苏强的。” 她继续悲愤地说。 “我`````````我`````````恨死了你!”“我也恨死了我自己。” 我低低地、凄楚地说。 杨丽愣了一下,泪水流了下来。 “你知不知道,他``````他```````才四十一岁啊!”我的泪水也忍不住涌了出来, 悲伤与自责的感情使得我浑身战抖起来。 苏强啊!苏强!我在心里默默呼唤着,深切地悲痛着他的早逝。 接着,我再也无力支撑下去了,倒在沙发上用手捂住了脸哀恸不已。 我的这种真挚流露似乎感动了杨丽,她不再咒骂什么了,只是在一旁默默掉着眼泪,沉浸在她自己的伤悲里。 此时此刻,我们两个完全不同、有几许敌意的女人就这么为同一个男人共同哭泣着。 这样过了良久,那个刘海涛有些尴尬地开了口。 “那么———这件事情就这样了吧。 苏太太,我们是不是````````````”杨丽擦干了眼泪,恢复了冷冷的神情。 “刘律师,我们这就走了罢。” 她站了起来。 我也跟着站了起来,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只有沉默地看着杨丽。 “你———”杨丽看着我。 “一周以后再搬吧。” 顿了一下,她似乎在心头和自己的某种思想做着斗争,脸色变幻了几次才说:“这里的东西你想拿什么就拿走,它们,全都是你的。” 这应该是一种宽限的意思了,正如苏强所言的那样,杨丽终究是个相当善良的女人的。 我是能够体会得到的。 “你———”她并不是等我有所表示就转身向门外走去,没有再回一下头了。 走到门外,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仿佛这个地方让她很不舒服似地。 我跟着他们的脚步直送到了电梯门口,这才站住了。 “对不起。” 我的声音很低,但非常真诚。 杨丽转过身来,默默地注视了我良久,然后她说:“罗红,我是很恨你,但是,我也知道你从来就没有要求过苏强离婚,在这一点上,我和我女儿又似乎该谢谢你了`````````”她叹了一口气,几乎有几分和蔼的味道了。 “就算没有你罗红,也会有什么王红、李红,不见得会比你更好的。 咱们做女人的就该是这样的命吗?”“我———”我惘然地摇头。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电梯的门关上了,他们彻底地消失在我的眼前。 我没有动,兀自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睛里所见到的并不是灰色的电梯门,而是我自己的未来———灰色的,毫无光明可言的未来。 呵呵,这书就是一开始就知道结局了,所以没有什么悬念了,但过程还是比较精彩,不知朋友喜欢不。 。 。 第六十章 二零零年(3) 没有等到一周的时间我就从那套自己住了一年多的房子里搬了出来,我也没有拿走太多的东西,除了自己的私人物件以外,就是多拿了一些书籍,这是苏强送给我的最好的礼物了。至于,那些价值不菲的首饰什么的,我统统装在一个首饰盒子里,并标明了杨丽的名字。我从心里觉得它们是不属于自己,我是没有资格拥有这些东西的,这一年来,我能有苏强的关心已经是最大的收获了 。而且,我总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快走到头的人了,要那些东西又有什么意义呢? 当我按照名片上的地址找到那家律师事务所,把房子的所有钥匙交到那个刘海涛手里的时候,他把我看了又看。 “你有什么打算吗?”他问了一句题外话。 我有气无力地笑了笑。 最后,他说了这样一句:“好自为之吧。” 好自为之?!我该如何去好自为之呢?到此刻为止,我都是没有任何打算或计划的。自从被苏强包养了以来,我是过了一年多的舒服日子,在吃穿用度上都未曾委屈过的,可是我并没有一个做人情妇的深谋远虑和金钱上的私心,所以我是不可能有多少积蓄的。再加之我在海洛因上的花费,我的钱夹里所剩的更是寥寥无几了。以我目前的境况来说,命运又把我扔回了原来的状态。不,也不完全是那样的,我现在没有债务缠身,但,却有了另外一样更为可怕的梦魇———毒品! 其实,从最开始吸食那些东西时我就已经感觉着很有些不妥当了,但是以当时我心情的沉痛是非此开解不可似的,我顾不得太多其他的了,只求一种解脱。海洛因的确是带给了我预想的效果,但我自此也和它紧紧地纠缠在一起,再也没有办法分得开了。在我不得不正视苏强已经死亡及杨丽来收房子的那几天里,也曾把自己在经济上所要面对的困境仔细考虑过的,也曾尝试着要戒掉毒品,但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在意志上,我都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失败!在一番生不如死地挣扎之后,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是难以自拔,是没有力量离得开这个白色的妖魔了,它们已经深深地、牢牢地控制了我的身体和灵魂———没有一丝的放松! 所以,以我目前的情况而论一般的生活费用固然是个问题,但还不能算是严重的程度。真正要命的是,那种毒品的迫切需求才是让我将要陷入一种空前的绝境!我该怎么办呢?钱从哪里来呢?我又该住到哪里去呢?````````````问题多得数不胜数。此刻的我真像是一只落入罗网的猎物,已经到了精疲力竭、走投无路的地步了。除了认识到自己的彻底失败以外,我心中就没有什么其他的念头了。按常理而言,处于我这样的境地应该是非常焦急难过的才对,但奇怪的是我并没有为自己太多的局促不安,而是有一种沉痛得近乎是麻木的心情,这使我几乎就感受不到现实的可怕了。 我提着那个许多年以前从南京带出来的行李箱,此外就别无长物,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旁若无人地走着,并没有任何一个明确的目的地,只是这么向前地走着。 “我要去哪里呢?”我心里问着自己。“去找个工作吗?” “走到哪里就算哪里吧!”我自答道。“工作?是没有我的工作的。” “那又该怎么办啊?”我又问。 “有什么好惧怕的?”我又回答。“大不了就是一死罢。” 就这样我走了好几段马路,这里看看,那里弯弯,没有人注意到我,我也没有留意到别人,很快就到了傍晚时分。 那一盏盏亮起来的街灯和那些从路边酒吧里飘出来的音乐声,令我想起了一些什么来。我停下了已经有些疲倦的脚步,有一个念头钻了出来:“去找阿风!去找阿风!” 但是,很快地这个念头就在夜风的吹拂下消逝了。我在想些什么啊?是的,我现在又是自由的了,我似乎可以不再顾及苏强了,想投入谁的怀抱就能投入谁的怀抱,一切又和过去似乎是一样的了。可是,实际上一切早已经在岁月的流逝中有所不同了,我是还爱着阿风,但这样的爱一直都在被他所给予我的痛苦逐渐吞噬着,不能不越变越少了,直到只剩下痛苦这一种情感为止。而且,我的心里依然装着苏强这个人,或许我并不爱他,和他在一起的日子也无所谓**或低潮,但他从来给我的都是安稳和温馨,这就足以让我将他铭记一生、感激一世了。在这样的心态之下,我再去找阿风,再与他在一起发生些什么,那我算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了? 不,不可以!我对自己摇头。继续进行着毫无目的的漫游。 走着,走着,突然“嘎”地一声,一辆出租车急刹在我的跟前。我还没有回过神来,就被宋莲一把拉住了。 “你跑到哪里去了?害得我一通好找!” “找我做什么?”我诧异了。 宋莲看了我一会,这才说:“那个刘海涛给我打过电话了。” “你认识他?” 她点了点头,没有细说她和刘海涛的关系。 “你现在准备去哪里?” 我摇头,然后就是苦笑了。 “你没地方可去吧?”她直接问道。“你也没有什么钱,是不是?” “无所谓啦!”我学着她的习惯动作,耸了耸肩。 “去我那里住吧!” “这`````````” “这什么啊!”她一下子就抢过我的行李箱,扔到了出租车上。“你还能去哪?” 坐上了车,我这才有些奇怪了,怎么宋莲这有车一族还要打的呢?“你的宝马呢?” “处理了。”她简单地说,脸色有些别扭。 我正要细问,可一看她这古怪的脸色,猛然有所领悟了。她这是把车卖掉了,不用多想,是她的经济上出了大问题,而这百分之八十是与她的“嗜好”有关的。 “你是知道的,那个东西———”宋莲的眼睛看着窗外。“是很花钱的。” 因为那个司机在前面很注意的样子,我也就没有再说什么了,我们的谈话就到此为止了。 到了宋莲的家,我立刻就觉察出这里有了几分不一样了。 别墅楼还是显得和以前那么宽大而气派,陈设还是那么的时髦的。但是,整个屋子里都显得是那样的凌乱不堪,衣物、空酒瓶、香烟盒``````````扔得到处都是。大部分家具上都有着被烫坏过的痕迹,被单和床罩皱巴巴的,像是从来就没有洗过。一切,都强烈地散发着一股衰败的气息。 这才是多少天啊,竟然成了这个样子!我暗暗惊惧着。 “你不必那么看着我,我还并没有穷到你以为的那种地步。”宋莲注意到了我的目光,照例耸耸肩。“倒是你,还剩多少钱呢?” “还有两千块的样子吧。”我算上了自己身上一切值些钱的东西,得出了这个数目来。 “就这一点了?”她问,“你的那些首饰呢?” “还给杨丽了。” “你傻了啊?那是苏强给你的呀!” “那并不是属于我的东西。”我轻轻地说。 她叹着气。“我就知道你是这种人!” 我不语,我是什么样的人,连自己都糊里糊涂的,我只觉得自己更像是一个将死的人了。 “你放心好啦!”她轻松地拍了拍手。“就在我这里住着好了。 “不,我想我还是走的好。”我推辞着,她又不是我的什么人,现在的环境已经是这个样子了,凭什么还要负担我的生活呢? “你住下来就是了。”她的声音有些粗起来。“罗嗦什么!” 隔了一会,她不看我地说:“我———实在是不该让你也沾上那玩意儿。” 她的语气很平淡,却充满了一种强烈的欠疚。 在宋莲的坚持下,我就住了下来。况且,我也确实是无处可去的。 宋莲此时已经和那个郑总分开了,(这也是她经济欠佳的一大原因)他在给了她相应的补偿之后,就与所有在外面包养情妇的老男人一样,玩得累了,最终还是抛弃掉年轻女子而要回归家庭,去和他的太太“一起慢慢变老”去了。 “看,我们女人的下场就是这样。”宋莲常常对我说:“亏得你还在为苏强守什么节,真是笑话!” “苏强不一样。”我总是摇头。 “都是一样的,我的小傻瓜。”她撇撇嘴。“不然那房子为什么不写你的名字呢?” 这个问题我也曾偶尔想到过,也曾疑心过苏强的真意,但我还是不愿意把苏强想得别有用心,心里总是宁愿认为他是一时疏忽的缘故。如今,被宋莲这么一问,我倒不能不认识到他这分明是对我的一种防范和淡漠之心了。 “也是苏强他死掉了,否则,这以后还真不好说的。”宋莲又说了。 第六十一章 二零零年(4) 这和过去的居住条件简直是不可同日而语的,可我们的心都已经被海洛因麻痹了,这样的对比也未曾刺痛我们的神经,只要有那些白色的粉末,哪里都是我们这种人的天堂了。 实际上,我们也没有工夫去注意生活里其他的事情或变化,在毒品的作用下,我们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迷离里度过的,这不仅是在快速地摧毁着我们身体的知觉,同时也在摧毁着我们思想的知觉。 对于一切的麻木不仁是我们这种日子最贴切的写照。 精神上的如此冷漠,实在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令人可惧的事情。 我不知道宋莲是怎么来看待这种状态,我自己在清醒时是常常有所感的,而且总是同一个感受。 尤其是当我从镜子里看见那张非常惨白的脸和那双空洞的眼睛时,我就会禁不住发起抖来了。 这不是因为悲伤或痛惜的感情使然,而是因为一种深切的厌恶!我,白晓荼现在就是这样一付鬼样子!根本就是行尸走肉啊!真不知道我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但我并没有付之于任何行动,这与宋莲有着很大的关系。 说来不免有些奇怪,像我们这种整日处于半昏迷状态里的人,内心却仍然有着对友情的需求,也是需要朋友的陪伴的。 象我和宋莲,我们并没有太多的言语上的交流,但心里都有一份对对方深刻的同情和怜悯,这不用表现些什么,只要我们能在一起,就能够给予彼此一些安慰及温暖似的。 这很有些像是两个最孤独、最无助的人在某种绝境中突然相遇,就会很自然地靠拢在一起相互扶持着走下去的那种情形,这和感情的深浅并没有太大的关系,而是另外一种特殊的、绝望的友谊。 正因为如此,宋莲会收留住我,甘愿负担我的一切需要;而我,也觉得世界上还有着这么一个人的存在,这个世界毕竟还有那么一点值得眷恋的罢。 我们这样微妙的友情是很难说得明白的,也很难被人们所理解。 但它确实已经成为了我们生活中的一个必须的支撑,我们这两个绝望的女人犹如两条被命运抛上岸的鱼,靠着彼此的喘气生存着度过那寂寞的每一天。 就在三月份快要结束的时候,宋莲的身体出现了明显的不对劲。 她的脸色常常现出一种非常难看的铁灰,无论多么浓艳的化装都掩盖不了;同时还伴随着一阵又一阵剧烈的呕吐和头痛,发作起来的情形很是可怕,好象是要把她的整个人都疼缩成一团似的。 “你是不是该去做个检查?”在她又一次的疼痛过后,我担忧地说。 “没事儿的。” 宋莲整个人都靠在沙发上。 “你又不是不知道像我们这种嗑药的人本来就有很多毛病的啦。” 我默然了。 的确,那些“药”对我们的健康损害程度是相当可怕的,只要是瘾君子,或多或少的器官都是受到了腐蚀的,无一例外的在衰弱了,并逐渐在丧失着该有的功能。 我自己就是这样的,不仅面色难看,而且越来越容易疲惫了,甚至有很多时候就连呼吸都感到有些急促,似乎到了很缺氧的地步。 但是,宋莲的情况看上去却又不单是这样一回事儿,她像是真的得了某种疾病,并且不会如她预想的那么轻松。 我又劝了她好几次,她含含糊糊地答应着,到底去了医院没有我也不清楚,只看着她的脸色一天比一天差,我的担心是越来越重起来。 这天,我从外面采购我们的日用品回来,一打开门,我没有见着宋莲的人影,还以为她不在家里。 可我刚一转头正看见宋莲坐在阳台的围拦边沿上,双脚悬空着在抽着烟。 我的心吓得“砰砰”直跳,“宋莲,宋莲,你坐在那里干什么?”我轻声地问,不敢惊动了她,生怕她是因为药物的作用会做出意外的举动来。 “哦,你回来了。” 她回过头来冲我笑了笑,语气并没有什么,但那神情却说不出来的诡异。 我更害怕了,走近了一点。 “你下来好吗?”她还在笑,那笑容就像是僵在了她的脸上。 “下来又怎样?不下来又怎样?”我不明白她这到底是怎么了,也不敢随便说话,只有紧紧地盯着她不放。 “哈!”她总算拍了拍手,离开了那个危险的地方。 “反正又有什么不同呢?”“出了什么事情?”“以前,我外婆总是爱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我听了只是觉得那是无知妇女的低浅见识,她一说这话我就会想捂耳朵。 谁知道到了今天,我才不能不承认这才是至理名言!”她答非所问,喃喃自语着:“至理名言呵!”“宋莲!”我被她语气里的某种味道吓住了。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啊?”她仿佛这才发现我的存在似的,把视线移向了我。 “我说什么?我只不过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没有人是可以不为自己的行为付出相应的代价的。” 说着,她递给我一张纸。 我接过来一看,这是一张医院的化验单,上面写的是她的名字,有几行潦草又被弄得有些模糊的字迹,明显是某个医生的意见。 我看不怎么明白,就略过了它们直接看向结果那一栏,那几个字倒是简单而清楚的:“hiv呈阳性”。 hiv?我觉得很有几分熟悉,似乎是某种病毒。 但具体是什么,我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 “hiv,那是什么?”“那是———”宋莲笑得近乎于妩媚。 “艾滋病的意思。” “艾滋病!”我大惊失色。 “你?!”“是我,就是我。” 宋莲笑着点头,眼睛里却含着一种凄厉。 “你感到害怕了吗?”我全身直发着抖,冷汗自额头涔涔而下了。 可这并不是因为她所指的那种恐惧,而是一种源自于对她本人的担心的害怕之情。 她从我的手中拿回了那张化验单,不慌不忙地,她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然后,她开始一点一点地撕了起来,那认真的样子像是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只一会儿,那张化验单就变成了一地的细碎纸屑,白花花的,那么的刺眼,那么凄美。 “你———你———”我竭力搜寻着些适当的安慰话。 “不必太担心了,这个,这个病,听说并不是马上就怎么样的,也有很几年都不会发作``````````”“晓荼,算了吧。” 她平静地看着我,说:“说什么都没有用了,这是我该受的,这是报应啊!”“报应?!”“是的,这就是一种报应。” 她慢慢地说。 “有什么样的因就有什么样的果,我之所以到了这个地步怪得了谁呢?这全是我自己给自己修建了一个地狱。” 说完,她不再看我,目光呆滞地望着天花板一语不发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劝慰才好,在这个时候、这样的事情面前,一切语言都显得是毫无作用了。 我们就这样一直沉默地坐到了天色已黑。 “你去休息吧,用不着陪我了。” 宋莲似乎恢复了往日的洒脱,微笑着对我说道。 “我没有事了。 像我这种人又怎么会有事呢?”“还是让我陪陪你吧,我```````````”她挥手打断了我的话。 “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你就走吧!”我只好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但我还是不怎么放心她,刻意地没有关严门,竖着耳朵留心着宋莲的动静。 但她并没有怎么样的举动,也没有开灯,一直就坐在客厅里瞪视着天花板。 直到半夜,她这才叹了一口气,慢腾腾地进了她的卧室,并关紧了房门,我只听见她在里面悉悉索索地,似乎在翻找着什么。 如此这般的折腾了一会儿,她就开始在房间里踱起步来了,来来回回地,大约有半个多小时的模样,她停止了任何动作,好象是上床去躺着了,我再也没有听见她房里传出别的声响了。 寂静反而令我感到强烈的不安,我悄悄走到宋莲的房间门口,房中有灯光射出来,显然她还没有睡,却也没有做什么的迹象。 我把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地倾听着,良久,我听见她低低的叹息声,这让我放心了一些。 看来,宋莲是不可能有什么过激的行为的,先让她静一静,我只有明天再找合适的机会劝劝她了。 回到房间以后,我心里惦记着宋莲,根本无法睡得着。 那种病的可怕是全世界都公认了的,任是谁也没有办法了,宋莲该怎么办啊?难道她就只能等死了吗?她的为人是有些纵情不羁、我行我素的,但她终究是没有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呀,怎么上天要给她这样残忍的惩罚呢?我真真切切地为她感到悲哀和不平。 同时,我再一次深切地对这人生绝望了。 希望各位朋友能多多支持一下枫林的新书!!《绽放的星星》书号:63431 第六十二章 二零零年(5) 站在窗边,我举目向天,只看见黑沉沉的一片,是停电了么?怎么竟连一点点灯光都没有了。 我的心里,也是这么的漆黑一片了!在这种黑暗和痛楚中,我照例又求助于那些白色的粉末去了。 否则,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捱得过这漫漫的凄苦之夜了。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天色大亮了。 “宋莲!”我强忍着头昏,冲向了宋莲的房间。 “宋莲!”没有人回答我,房间里一切如旧,但是已经没有了宋莲的人影。 我急忙打开她的衣柜,和我预料的一样,她所有的衣服都不见了。 宋莲,她走了!梳妆台上,放着一张字条和一叠钱。 字条是给我的,是宋莲的笔迹,上面只写着寥寥的几行:“晓荼:我不得不离开了,至于去哪里,我也不知道。 也许,是浪迹天涯,也许,是回到那个我曾经以为再也不会回去的小山村`````````总之,我是要找一个僻静的地方去悄悄地死去了的。 对你,我只能说一句:‘对不起!’。 真的,我实在是对不起你!我不知道该怎么样来弥补,只有请你一切保重了。 宋莲”我木然地放下字条,又木然地拿起那一叠钞票来。 看了看,厚厚的,起码有一万多元。 那些花花绿绿的纸张从我的手里滑落了下来,洒满了一地。 随后的好几分钟里,我就像是个木雕似的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只用眼睛直愣愣地看着这些钞票,心里既没有感,也没有想。 这一刻,一切的维系都断绝了,我的世界是真的该沉沦下去了!曾经有一位作家断言说:“人的生命总是沿着一个完整的圈在运行,任何人都无法脱离自己运行的轨道。” 这话到底是不是绝对的真理呢?那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 但它的确像是在预言着我的生活,特地为我而说似的。 因为,我在绕了一个大***以后又回到了原来那个点上:声色场所。 甚至,我还会做得更彻底一些:那什么都不是的———死。 照理说,我不应该对人生这样绝望才是,应该从头再来过或者忍耐下去等等,诸如此类的名言锦句我从小就读过了许许多多的,可大凡理论上的东西说得再是天花乱坠也是敌不过现实的无可奈何,当失望在一个人的心里反反复复地沉淀多次以后,就会令原本柔软的心逐渐硬化了,直至毫无生的气息。 而对于已经是死去的心灵而言,再有说服力的话语也击不起一丝生的涟漪了。 我正是处于这样的景况之中,在宋莲离开后不久,我也离开了这个我们租住的地方。 我受不了这里荒凉而又寂寞的味道,我总是会想到宋莲,想到她可能遭受到的悲惨,这样的感受令我必须抛弃这个地方了。 当我再一次拖着行李在街头漫步时,我的脚步机械地挪动着,一颗心麻木地跳动着,在这麻木之中,我只觉得自己真的就像是被驱逐了一般,而且是没有驱逐地的驱逐。 在这个偌大的城市里,我不仅是没有一个可以去的地方,也没有一张友好的面容、一个温暖的微笑肯对我展现的。 上一次还有一个宋莲,这一次,是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了的!“都抛下我了!”我喃喃地说道:“都抛下我了呢!”“那么———”我四顾之后又对自己说道:“我是不是也该把一切都抛下了呢?是啊!是到了这种时候了。” 于是,我在思想上做出了一个明确而不同寻常的决定来:既然人生已经驱逐了我,我也就驱逐了自己罢了。 这样不是很痛快,很干脆吗?反正,我是早就厌倦了这一切的一切啊!有了这样一个决定,我就开始顺理成章地接着设想自己该如何死法了。 是像安娜卡特琳娜那样卧轨呢?还是像杨贵妃那般自缢身亡?又或是割腕````````````我认真而又冷静地把听说过的死亡方法一一地想了一遍,从容不迫得像是在筹划一件非常有趣得不得了的事情一般。 最后,我将自己结束自己的方法定为服安眠药。 这样可以保持我本来的面目,而不会有什么太难看的损伤。 说起来也真是可笑了,一个对生毫无眷恋的人居然还要去在乎自己死后的形象如何。 我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啊?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对的呀,起码我不会让自己的尸体玷污到搬运我的人的手吧。 我不禁对自己赞赏地微笑了。 至于,我要在什么时候实施这个计划,我选定了两个月以后的生日。 确切地说是在一个多月后的五月九号,那正好就是我二十八岁的生日了。 我是在那一天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再选择这一天离开这个世界,也称得上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吧!再说,也就那么近四十来天的时间了,我再等上一等亦算是让自己最后体味一下这个人世间罢。 我一一想明白了那些死亡的细节之后,便毅然决然地要照此办法做下去了。 想着终于能够摆脱这人世间的一切苦难和束缚,我就感到一阵轻松和畅快,对死亡本身就并不觉得有一丝一毫的恐惧了。 或许,我早就应该如此一了百了的。 一死是万事都可以了结的,但我既然还要活上那么几十天去,就得有活下去的法子。 首先,我得找个地方住下来。 这可不能仅仅只是个栖身之所,而且还是我最后的归宿之处。 哪里才是最为适合的地方呢?其实,在我的心底最为理想的地方就是南京,就是那个我长大的小院了,可是莫说我是再也回不去南京那个家了,就是那个小院也早就湮没得无影无踪的了。 我这些年来都是像是一个游魂似的东游西荡的,无法把握得了什么,对于这自己最后的归属之地,我实在是希望自己做得了主,寻一个自己喜欢的地方静静地、不受任何干扰地死去。 突然间,我想起一个地方来。 那是在郊区的农家,一个私人修建的小院子。 那天傍晚,我和宋莲去找一个藏在郊区的毒品贩子买“货”时从那里路过,那户人家没有关院门,我在一转眼间竟然看到了一架荼蘼,虽然不及我以前窗外的那一棵枝叶繁茂,但乍见之下我真是倍感亲切,恍然有了一种家的感觉。 不禁就站在那里愣了好一会,直到宋莲推了我几次这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那是目前为止我所能够想到的最佳所在了。 好罢,我最终的家就选在那里了。 我这样打定主意之后,就凭着依稀的记忆找向那个农家小院去了。 当我拖着疲惫的脚步来到目的地的时候已经是薄暮时分了。 在昏暗中,这幢只修了两层半的楼房显得很有些古怪,像是一个十五世纪的幽灵古堡似的。 看着,看着,我竟然与它有了一种奇怪的共鸣,它不正象征着我的人生么?半途而费又丑陋不堪。 一个中年妇女走了出来。 “小姐,你是———”“我想租一间房子。” 我问:“这里有吗?”那女人显然并没有想到这样偏僻的地方也会有人来租住,愣了愣,一时忘了答话。 “请问,你是房主吗?”我又问。 “哦!”她这才是一付回过神来的表情。 “对,对,我就是这房子的主人了。” 我说明白了想租住的意思之后,她热情得不得了,忙又叫出了丈夫来替我把行李拿进了院子里面去,生怕我跑掉了似的。 “你是想住楼上呢,还是想住楼下?”那个自称是刘嫂的女人带点讨好地问着。 “你们哪里有空,我就住哪里好了。” “我们?我们住哪里都行的啦,重要的是你喜欢住哪里。” 我看了看院子里的荼蘼,就说:“如果方便的话,我就住楼下吧。” 刘嫂立刻满口应承着。 “随你,随你!”接着,她那个显得很是老实的丈夫就在她的指挥下去收拾一楼的一个房间去了。 她则陪着我坐在院子中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着,但不论她如何拐弯抹角地打听我的情况,我都给她来个十问九不答,最多是问一问关于房租的问题。 她丈夫手脚的麻利和她的多话成正比,在她快有要问无可问的当口他也做完了活儿。 “那房租的事情,你看———”她期待地,同时打量着我。 “你说怎么就怎么吧!”我想到将来会带给他们的那种特殊的麻烦,就觉得该由着她要价的好,也算是一种补偿罢了。 “我说呢,我没有看错人啦!”刘嫂大喜过望地对丈夫说道。 “罗小姐一看就是大方的人啊!”我笑了笑,就自顾自地进了那间小屋。 这个房间并不是很大,家具也很陈旧了,又大约是因为一直没有人住的缘故就有了一股霉味儿。 但是,这些对一个注定快要死去的人并没有意义啊。 何况,一推开窗就刚好看见那架荼蘼,仅此一点就足以弥补一切了。 于是,我就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安顿了下来。 第六十三章 二零零年(6) 住的地方是有了,剩下的问题就是这些天的花费了。 本来,宋莲留下的那笔钱并非是小数,足足有一万元之多,要供我这些日子的花费是差不多的了。 但是,我既然已经是将死之人了,白白用光了它们岂不是非常的可惜了吗?想了一下,我就将这笔钱全部汇给了湖南的阿根嫂,并且故意不留下汇款人的地址,如此一来,她就算是知道是我寄的钱也是没有办法退回来的了。 这么做既能最后报答阿根嫂一二,也使得这笔钱有了意义。 关于我自己,我做了一个近乎是很荒唐的决定,我去了“忘情谷”。 “忘情谷”是一家比“野百合”大许多的娱乐城,集现代社会能够有的娱乐方式于一体,自然是不能少了众多的漂亮小姐的,我并不费力就找到了“工作”,开始成了“忘情谷”里的一名小姐。 我之所以要这样做,除了生计的需要,因为所需要的并不是单纯的食物,还有那种高额的消费。 我是不可能戒得了那种东西了,而且在这个时候还去戒什么也没有太大的意义了,反正我是最终会把什么都戒掉的。 再则,这几十天里我总得找个去处罢。 另外是出于一种微妙的心理作用,我实在是想最后作践一下自己。 我的真正的母亲是谁呢?我的家人早已经把我看作了一个死去的人了,那个我爱着的男人又是`````````在这世界上并没有一个人需要我,更加没有谁肯来真正关心我这个人,我是死去,还是活着,根本就不会有人在乎的!而且,我就是那样一个天生低贱的女人啊!正经的工作总是不属于我的,这似乎真的就是我这一生的定位了。 那么,就得了吧,我怎么着也就无所谓了。 就这样最后纵容、疯狂一下吧!于是,我挑中了“忘情谷”。 “忘情谷”,一个多么好的名字啊!我要把自己投入其中,忘掉一切该忘的感情,忘掉一切该忘的人,然后,我就彻底地离开!在“忘情谷”的“工作”和“野百合”的在实质上并没有不同,对于我来说做那些事情真的是轻车熟路的。 可我发现自己并不能如预先设想的那样纵情一番,我怀着那一腔等待死亡的热切之情就有了一种超然的心态,看着那些在这欢场里形形色色的女人和男人们,我心中充满了厌恶与怜悯相混杂的感觉,说什么自己也是无法办到和他们一起“欢乐”了。 结果,我只能够做到勉勉强强地陪酒、调笑而已,与客人在一起,我冷若冰霜;与同事呢,无话可说。 没有多久,我这个叫作罗红的女人,就成了“忘情谷”里众所周知的收入最差、最不受欢迎的小姐。 对于众人的议论、褒贬,我是丝毫没有放在心上的。 我几乎断绝了和所有人的来往,除了每天去“忘情谷”挣够自己所需,再去那几个经宋莲介绍认识的毒品贩子那里买“货”以外,就是呆在家里,做做清洁、看看书或者照料一下荼蘼花。 我尤其热衷于照料那株荼蘼,无论我深夜回来得有多么晚,都不会不在花架下站上一会儿,对它说上一些话,仿佛它不是一株植物而是我的某个朋友、亲人。 而这荼蘼呢,许是因为我悉心的照料,又许是因为这南方温暖的天气之故花儿竟然在三、四月里就陆陆续续地开放了。 看着这娇艳的花朵,我并没有太多的欣悦之情,而是满心的悱恻和怜悯。 原本就已经是“开到荼蘼花事了”了,如今这荼蘼花儿开得更加的早,不是意味着那春天走得更快、更早了吗?终至是了无觅处的地步。 而我,是不是也该随它归去了呢?我又常常把那些飘落在地上的荼蘼花一一拾起来,小心翼翼地压在书中,做成一朵朵干花标本。 以其让它们在尘土中凋零腐烂,倒不如这样让它们留下另外一种美丽来。 我知道,这样的举动很有些病态的;我也知道,房东夫妇在好奇地偷窥着我的行为。 我是不在意这一切的,依然我行我素着。 同时,在心里默默地计算着那一天的到来。 我有时也不免要觉得自己很有些好笑,其实要死去是件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又没有什么人来阻拦我的行动,我又为什么非要等到五月九号呢?我想,这纯是因为我想把握一次自己命运的心理使然罢。 近来,我常常把自己过去的生活一一追忆起来,这一生里有太多身不由己的无可奈何了,小的时候什么都是听父母的安排;遇见阿风以后,又是处处都是以他为重心;后来的种种遭际也没有哪一样是出自我自己的意愿而为之的,总是有一种境况在后面逼迫着我、推动着我一步又一步地走到今日这般地步来。 当然,我自己的决定也是起着作用的,也不能事事都归罪于“命运”这个抽象的东西吧,但我终究还是觉得一个人自有一个人的命运存在,自有一种难以抗拒的神秘力量在左右着我们,面对它,我似乎从来就没有胜利过,在那最后的时刻里,我想自己应该是有权利主宰一次了罢。 所以,因为了这样一种奇怪的心理状态,死亡就成了一件我自娱的游戏,在以我自己的规则按部就班地发展下去了。 我并没有丝毫对死的恐惧,而是有着某些得意之情了。 日子在我的等待中一天一天地滑过。 就在距离死亡期限还有二十五天的时候,我遇见了一个故人及因此引发了一场小小的风波。 “忘情谷”的后台老板之一据说是市政府里某个高官的儿子,来头自然是不小的了。 无论是白道,还是黑道都是很吃得开的,生意岂有不好的道理?我们这些做小姐的客源是多多的,也不乏山水有相逢,遇到过去的熟人的时候。 我就在这里与王富顺、于总及几个过去在“野百合”认识的男人不期而遇过,大家倒没有什么尴尬可言的,反正在这种场合里,像我们这样的女人,迎来送往原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但是,我没有想到会遇见他———方志林。 当我送走了几个客人正准备离去的时候,那个妈咪却叫住了我:“罗红,你来一下!”原来是六号包间里新来了几个客人,是什么杂志社的文化人。 这就是说,这是几个不大肯“额外”消费的主儿,那些很有职业经验的小姐们是不愿意浪费时间和心情在这些人身上的,个个避之夭夭了。 可客人既然点了“小姐作陪”这一项,就得服务不是,妈咪倒是挺会因材用人的,立刻就想到了我来。 还没有进六号间的门,就迎面碰上一个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白晓荼!”他大叫。 我被吓了一跳的同时也立刻就认出这个男人是谁来了,他正是那个和我曾经有过一段来往的编辑方志林。 第一次的,我心里有了一点难堪的感觉。 我佯装着没有听见也没有看见,试图从旁边走过去,但没有成功。 “白晓荼。” 他一把拉住了我。 “你怎么会在这里?”“谁是白晓荼?”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先生您认错人了。” 方志林凝视了我好半晌,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他慢慢地问:“那———你怎么称呼?”“罗红。” “罗红,罗红`````````”他喃喃道,脸上的神色有些古怪。 “方总!方总!”包间里有人在喊着。 “你不要想着逃跑啦!”他没有理会,却自嘲地对我说:“我这个‘总’可不是什么大款,只是个总编罢了。” 里面又在一叠声地喊着,他不得不回应了。 “来了,来了!”他一时像是忘了自己先前是为了什么出来的,又心神不属地回头向包间里走去。 迟疑了几秒钟,我把头一抬,做出一个微笑来,跟在他的身后也走了进去````````````自此以后,方志林成了“忘情谷”的常客。 他隔三岔五地就会出现在这里,有时是和三四个同事或客户,更多的时候则是他一个人来坐坐,而且无一例外的会来找我作陪。 很快地,关于他和我暧昧的绯闻就成为了流传得最广的故事了,甚至还有人言之凿凿地说方志林已经是在离婚进行中,家里正是“战火纷飞”了云云。 我的人缘向来就不是很好,被人说三道四早已是寻常之事了,但我却很是为方志林感到委屈了。 他真的是很屈的,我们之间确确实实并没有什么暧昧可言,他每次来是找我作陪的,可我们总是各自喝着各自的酒,连话都难得说上几句的,他也再没有叫我“白晓荼”,而是和别人一样叫我“罗红”,就更别提什么“甜言蜜语”、“打情骂俏”、“交杯酒”之类的情形,那是从来就未曾出现过的。 方志林比以前变了很多,稳重得近乎于是沉默寡言了,俏皮的话是没有再说一句的,神色间很有几分功利的意味。 唯一还留有旧日痕迹的,就是他看着我的眼神有那么一些特别而已,那里面总是含着一种了解与深刻的怜悯。 但是,我并不为之所动。 我只当是没有看见一般,若无其事地做着一个“小姐”该做的事情;我也不劝说他不要再来了,我是知道自己的最后期限已经是近在眉睫了,对他将来的生活是构不成任何危险了的,又何必多说什么呢?到时候,一切自然就会烟消云散的,多说反而是无益了。 有时候,我心里不免也有一点好奇,想知道方志林对我究竟怀着一种怎样的心态?我想,他和那些已婚几年、事业又稍有所成的男人一样,是想给自己的生活增添一些**什么的罢。 而我曾经是他一个未圆的梦,又出现在“忘情谷”这样的地方,多少令他有了几分兴趣了。 爱情什么的,我已经是不可能再去相信了,但在这人生最后的时刻里上天还安排这样一个男人出现,是一种巧合?还是一种安慰?我说不清楚,我也不想弄清楚,是什么已是无所谓的了。 在我们最后那一次见面时,(他并不知道这是最后一次)我比平时多了一些话。 “你已经结婚了罢?”我问。 他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 我想起他那“共同点”的婚姻观,不禁微笑了一下。 “你太太一定和你有很多共同点吧。” 他一怔,随即了然。 “是有,有利益的共同点。” “爱情呢?”“爱情?”他大概没有想到我会提到这个话题,苦笑了一下,才说:“这世上还有吗?”我不知道这些年他遭遇过什么,怎么会是如此灰暗的一付口气。 可我并不想问他什么,一个人在这滚滚红尘里挣扎着,哪里有不受一些伤?哪里有不改变的?“你认为有爱情吗?”他问我道。 阿风的影子在脑中一闪,我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也许有吧。 但它可能是一把双刃剑,有甜美的一面,而它的伤害性更大一些罢。” 他没有回答,默默地看了我许久。 “也许,男人和女人是可以建立另外一种关系吧?!”方志林有些试探,有些坦率地问。 我明白他的意思,但并不反感,只是笑了笑。 “我能送你回家吗?”他又问,语气里有些期许。 我又笑笑,却肯定地摇了摇头。 方志林也就没有进一步的表示,静静地看着我离去了。 方志林没有到过我的家,但他的妻子却神通广大地找上门来了。 “荼蘼”马上也结束了,朋友们如果喜欢枫林的风格就请大家去看《绽放的星星》吧!!我保证绝对精彩!! 第六十四章 二零零年(7) 这天下午,我正关着门在房间里处理东西。 为了自己的死亡不给别人惹麻烦,我开始整理出一些通讯地址、相片之类的物件放在一边准备烧毁掉。 看着那一摞日记本,我不禁踌躇了,按理说,这是最应该毁掉的东西,但面对着这一本本日记,我看到的不是纸张和字迹,而是我那曾经的人生点点滴滴与我那些甜蜜的、可悲的、矛盾的心路历程。 我的生命已经即将消亡,然而,我却真的不忍心去亲手毁掉它们!尽管它们包含了太多的辛酸和丑陋的经历,但那些已经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了啊,有一点像是我的心或是一个孩子的感觉了,就像那几件阿风的旧衣物一样,对我早已是毫无用处却又无论如何也舍不得丢弃掉的。 我该拿它们怎么办呢?当我的目光掠过窗外的荼蘼架时,一个近乎是浪漫的有趣念头冒了出来:我为什么不把它们埋在荼蘼花下呢?就像是武侠小说里那个金蛇郎君埋的武功秘籍那样,要么留予有缘人,要么就让它们与泥土同腐。 我又假想着那个得到这种特殊“秘籍”的人会是个什么模样?是个建筑工人罢?这种可能性是最大的,他(她)看了我的这些日记会是耻笑呢?还是同情?我猜想不出来。 但是,我希望他(她)在看过之后能够代我把它们全部烧了,完成我自己没有勇气去做的事情。 “这里有一个叫罗红的女人吗?”一个女人尖锐的声音打断了我的遐想,划破了这小院下午的寂静。 刘嫂在回答着:“有啊,有啊,就住在那间屋里。” 她一定是很周到地指出了我的房间,因为,只一会儿我的房门就被人“砰砰砰”地重重地敲响了起来。 我想不出会有谁来找自己,本能地觉察着有几分不对劲,怕是来者不善的,就没有去开门,而是悄悄地走到窗边,躲在窗帘后面向外望去。 门外站着两个女人,一个已经是中年了,保养得很好,精明强干在那一张脸上显露得无遗,一看就是作过什么妇女干部之类的人;另外一个则是个二十七八岁的**,人长得并不是很秀气,一付典型的本地女子的模样,但她那张有些黝黑的面孔却透着一股子苍白,眉头紧皱着,分明是在心里受着某种痛楚的煎熬。 这两个女人我一个也不认识,她们是什么人呢?门又被敲响了,而且明显的带着不礼貌的味道。 我皱了皱眉,并没有出声,只是很努力在脑海中授寻着自己在哪里见到过这两个女人。 结果,依然是一无所获。 但答案却很快就有了。 “妈,我们还是走吧!”那个**拉了拉中年女人。 “看样子,她是不在家了。” “那你快打个电话给报社,看看方志林在不在?”那作母亲的在说。 这一来,我就恍然大悟了。 她们必定一个是方志林的妻子,一个是他的岳母了。 而她们之所以找上我这里来,不用说,就是要来算帐的意思了。 这门我就更加是不能去开的了,我倒不是怕什么,只是何必要去吵吵闹闹的呢?索性就装作不在家好了,避免一场毫无意义的争执也是对那方太太有益处的。 那**果然很听话地拿出手机来拨打起来。 在一番询问之后,看来结果是令她满意的,收好手机,她的脸色和缓了许多。 “方志林他正在上班呢!”她庆幸地说。 “那他晚上又要加班啦!”她的母亲声音冷冷的含着几分讥讽。 “天底下就你一个人幼稚得到家了!也不用脑子好好想想,高兴个什么劲儿?”“你们是————”一直站在旁边的刘嫂终于按耐不住了。 “你是什么人?”她反而被诘问了。 “你是罗红的妈妈吗?”“我,我不过是罗红的房东啦。” 刘嫂大约也看出苗头不对,急忙撇清道。 “什么人你都租房子给她吗?”那中年妇女大约因为找不到我,就开始把怒气发泄到刘嫂头上了。 “像罗红这种三陪女,你也敢往家里带!”“三陪女?”刘嫂大吃一惊,声辩着:“她是三陪女啊!我们是一点也不知道的,确实是一点也不知道啊!”接着,刘嫂像是为了证明自己似的,又有些惟恐天下不乱的心态,就忙压低了嗓门说:“我并没有看见罗红出去过,她一定是还在屋里睡着呢。” 立刻,我的房门又被敲得震天的响,仿佛要被彻底打破了似的。 我仍旧没动,静静地站在窗帘后面等待着一切的结束。 “哎呀,哎呀!”轮到刘嫂着急了,她心疼地直叫:“别再敲了,别再敲了,你们这样子敲法她都不答应,那就是故意不理会人的啦!敲也没用啊!”她的话还挺管用的,敲门声果然就停了下来。 但随即就响起了一连串的叫骂声来了,主要是那个中年妇女的声音,方志林的妻子也间或有几句责骂之词,却并不很凌厉,文绉绉地远不及其母的口齿伶俐和言语丰富了。 方志林这位岳母大人的确了得,她连比带画地破口大骂了足足有半个小时的样子。 但毕竟是当过干部什么的,她虽然是粤语夹杂着国语的一齐上阵,却也并没有太多不文雅的词汇,倒是冠冕堂皇的大道理、道德文章之类的说了一大堆。 当然,还是免不了有些“狐狸精”、“婊子”、“人尽可夫”```````等等适何我这种女人的名词出现的。 不过,总的说来还是骂得是极有水准的了。 我就这么好整以暇地在房间里听着门外的一阵又一阵的呵斥之声,还满有兴致地在那儿圈点着。 在这样严重的言辞侮辱下,我丝毫都不觉得气愤,也不觉得难过,心里亦没有点滴的情感可言,唯有一个思想是具体而成形了的,那就是感到自己真的是个害人精了,这不,又无缘无故地伤害到一个素未平生的女人。 好在,我这个祸害就快要消逝了———永远地消逝了!“对不起了!”我在心底对那个方太太说道。 “真是对不起啊!不过,你忍受不了几天了的。” 不知道是她们听到了我的承诺呢,还是骂得累了,门外的叫骂声终于停止了。 “你自己要是还有那么一点羞耻心,就少招惹别人的老公!”最后,方志林的岳母恨恨地撂下一句话。 “否则,有你好受的!”在一阵纷杂的脚步声之后,窗外,一切又归于平静了。 我慢慢地离开了窗边,走到了**躺了下来,并且把头深深地埋在枕头里。 沉默与寂寞织就的网把我紧紧地包围着,那往事一幕又一幕在我的心头闪现,我仿佛看见了当年的自己穿着那件白色的衬衣,站在那一架盛开的荼蘼花下嫣然地笑着;仿佛看见阿风潇洒地弹着吉他,唱着那首《月亮代表我的心》;仿佛阿根嫂正在笑着指导我踩着缝纫机;仿佛看见苏强在拥抱着我的肩,嘴里说着:“晓荼,让我来照顾你,好不好?”````````唉!那一切都已走远了、消失了。 那一个个我模模糊糊的,很不真实的样子,似乎完全是另外一个人,很有些恍若隔世的情形。 但别的人却都是那么的清晰和真切,仿佛还在我的身边似的。 “我的人生是怎么了呢?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啊!”我木然地想着。 “人会有来世吗?”我突发奇想。 “我的来生又是什么样子呢?还会遇到现在这些人么?”突然之间的,我感到了一种眷恋,我必须去对谁作一次最后的告别罢。 在这世界上还有什么人是我该再去看一眼的呢?阿根嫂、父亲、二哥`````````他们是隔得那么遥远了,我是再也无缘见到的,那么,阿风!阿风呢?我的心不禁剧跳了一下,竟然感到一丝儿热热的了。 想到这里,我一下子从**跳了起来,在衣柜里找了半天才找出一件黑色长裙换好,连门也忘记关严就匆匆向城区而去。 到“野狼”时刚刚是傍晚时分,这是一切娱乐场所开始营业的时间,“野狼”也不例外。 虽然这里的顾客并不是很多,但我还是很容易隐藏好自己。 我在靠着门口的阴影中坐着,且是那样一身黑衣,一张脸又几乎被那大大的墨镜遮去了一大半,这付模样虽有人注意却很难被人看得清楚的。 这正是我所希望的效果,我这次来并没有一点要与阿风怎么样的意思,就仅仅是想来看一看他———最后的一眼。 如此而已。 我静静地坐在那个阴暗的角落里,一杯酒还没有喝完阿风就出现了。 但与他同时出现的还有一个人们通常称之为“新新人类”的小姑娘。 他们一面谈笑着,一面在吧台边坐了下来,他们要了两杯酒或饮料什么的,但两个人都没有喝,而是继续很有兴致地谈论着。 阿风显得是那么的认真,那么的兴趣盎然,别说他会看见我了,就是在他身边的那几个人,他也是一付视而不见的样子。 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我是很成功的隐蔽了自己,如愿以偿地悄悄观察着阿风了。 阿风,他比过去老了几分,那鬓角处都有了一点儿灰白的痕迹,但这在某种程度上更增进了他的魅力,愈发显出一个成熟男人的独特风度来。 这样的他竟然比我当年遇见的那个阿风更加有吸引力,更加迷人了。 看来,阿风永远都会是一个能够俘获女人心的男人的。 就像是在回应着我心中的想法一般,那个女孩子发出了一阵开心的大笑来,声音又高又脆的很是引人注目。 很明显地,这是因为阿风说了些什么奇句妙语,令她颇为欣赏的缘故。 笑罢,她旁若无人地伸手搂住了阿风的头,在他的脸颊上响亮地一吻,而他,也非常自然地接受着她的这种亲热举动,并且面有得意之色。 这样的情形,很容易使人联想到他和这女孩是有着某种微妙的关系的。 而我对这样一副画面是再熟悉不过的了,以我那些惯有的经验来看,那答案已经是很肯定的了。 “阿风和她必定是在一起消遣了许多日子了吧?甚至,这个女孩子就是他的现任女朋友。” 我看着他们,这样猜想着。 “没错,就是这个样子的。” “他爱她吗?”我好奇地想着这个问题,嘴边浮起一个淡淡的笑容来。 “他又是在逢场作戏吧!”我一动不动地看了好一阵子,奇怪得很,我心里并不感到嫉妒。 是的,我并没有一点嫉妒的感觉,只有一种麻木混合着些许如释重负。 阿风,那个曾经是我今生今世最爱的、亦是最恨的男人原本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啊!他的确是我生命中的一场暴风雨,是我人生里的一条不归路,但,我现在是再也不怪他,真的是一点都不怪他了。 阿风还能爱来爱去的,这不是很好吗?这样就意味着他的人生还是那么有滋有味。 而我呢,马上就要获得解脱了———彻底的解脱了!临走的时候,我不觉地回过了头来,向阿风投去了深深地、最后地一瞥。 他并没有注意到我的注视,仍然与那女孩子在谈叙着,我不禁叹息了。 “阿风!阿风!请珍重。” 我低低地说了一句。 然后,我再也没有回头,决然地走了。 深夜,我合上那本《曼侬列斯戈》,把它放到书架的最里面。 在这本书的扉页上,有我写下的一段感触:“曼侬是死了,但她是死在爱人的怀抱里,她已经拥有了他的热泪、他的一颗心。 那沙漠的荒凉又算得了什么呢?我,虽然还没有死去,但是,注定了是即将死去。 没有谁的爱,没有谁的泪,也没有谁的惋惜,我只有把自己的心埋葬在荼蘼花下———那个比沙漠更凄凉的地方。 这就是我今生最后的归宿!”这是我真实心境的写照,也是我“秘籍”的索引。 我是希望有那么一个人能够发现它,又有些害怕它被谁参透,而由此得知了我这一生可悲的故事。 不知谁会是那个有缘之人呢?我拿出那个从多年以前就跟随着自己的行李箱,先将装有阿风牛仔衣物的袋子放了进去,准备到了那最后的一日再放那些日记进去;接着,我又找出一个大磁盆来,点起了火,开始把那些早已经准备好了的相片、纸张```````一一往火焰里投去,静静地,我看着它们被那火舌吞噬着,直至化为一堆灰烬。 在这仁慈的黑夜里,我就这样有条不紊地做着这些死亡的准备,心底毫无即将走上那死亡道路所该有的寂寞和悲凉,反而充满着平静与安乐之情。 那个神秘而又遥远的地方是什么模样呢?我并不了解,但我却相信那里会是一个空灵的世界———既没有痛苦,也没有爱。 这,就是我所希翼的与需要的世界了。 哎!荼蘼也还有最后一章了,明天就来一起上传吧! “非常”和“荼蘼”结束后就请大家去看《绽放的星星》吧!!! 大结局 终于,冷云合上了白晓荼最后的那本日记。 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再摸了摸那一本又一本厚厚的日记,他觉得自己接触到的并不是单纯的纸张制品了,而是承载着一个女人悲情故事的盒子或是一座掩埋着她青春岁月的坟墓。这种联想不仅令他有些颤栗,更有些感伤了。 严格地说,白晓荼的故事只不过是这个大时代里的一个小故事而已。她这个人的悲剧比起那些每日里都层出不穷的、波澜壮阔的大事件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就是冷云这几天遇到的几个案件里的主人公们的经历也比她的要曲折复杂了许多,她这个人,深情款款却又不免有些懦弱,毫无与命运抗争的勇气,是不能令人钦佩得起来的。但偏偏就是这白晓荼像是有某种法力一般,牢牢地、深深地钻进了他的心里去,使他久久不能够忘怀得了。即使是冷云在新的案件中忙碌得不可开交,也会突然有一种奇异的思绪控制了他的心情,那个叫做白晓荼的女人就会从记忆里跑了出来,左右着他的思维。每当这个时候,冷云就会不由得停下手里的事情来,默默出着好一阵子的神。 “你是在装酷吗?”艾妮有时会问他。“你不觉得晚了一点么?” 冷云摇了摇头,并不回答她的调侃。 他这只是,在他读过那些日记之后,冷云突然地感到自己有些懂得女人的心了,第一次对什么是爱有了思索。面对着艾妮,他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怀着冷淡和随意的心态了,他开始重视这个一直伴随着自己的女孩来了。他们还是只是在周末在一起相携而玩乐的程度,但对此,冷云的心里却已经有了一点不同的体会,看着这个自己身边的女孩子,他虽然还未曾感到那种汹涌的爱意,但也明白了什么叫作“珍惜”了。他心里的想法艾妮并不真的猜得透,可也凭着女性所特有的直觉隐隐感觉着些什么,与他在一起时亦多了些前所未有过的柔情,他们的关系似乎正进入了一个崭新的阶段。 “你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呢?”在圣诞party上,冷云问着艾妮。 “找一个我爱的男人和爱我的男人。”她双手合什,很慎重地说。 冷云听了不禁大感意外了,他原本以为像艾妮这样时髦而有些轻浮的女孩子所要求的会是一些物质类的东西,却没有想到她的愿望也是这般的老套。他突然想起了白晓荼来,看来,无论是在什么时代,也不管其性格或年龄有多大的差异,女人都是一种靠着感情生活的感性生物。想到这一点,冷云心底油然升起一种感动与怜惜之情来。伸出手,他轻轻地拥住了艾妮,而她亦柔顺地把头靠在他的肩上。他们谁也没有说话,一种温情在两人中间蔓延开来。 一转眼间,时间已经到了岁末。 “白晓荼”和她的日记已经陪伴着冷云度过了大半年的时光了,这成了这世界上唯他所独知的情感秘密。每每,冷云看着白晓荼那些日记本就觉得应该将它们适当地安置个“归宿”了,他觉得不能总是让它们堆在那里啊,这也并非是白晓荼所愿吧。 冷云最先想到的、也是唯一想到的就是把它们交给那个叫阿风的男人。他毕竟是白晓荼最爱的男人啊,而她的一切都可以说是因他而起的,他应该了解她的遭际。 白晓荼虽然没有在日记中提到过那个“野狼”的地址,但这对冷云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他是刑警呀。于是,冷云在稍稍利用了一点职权之便后很快就查到了那家酒吧的地址。在得到地址的当天晚上他就去了“野狼”。 这家酒吧与白晓荼所描述的一样,小但很热闹。又因为新年和新世纪即将双重的到来的缘故,气氛更是热烈起来,挤满了又说又笑的年轻人,冷云并不认识阿风,一时之间倒不知哪一个才是他要找的人了。他在用目光搜索了几次之后,还是没有发现有像白晓荼笔下那个阿风模样的男人,他只好拦住了一个侍者,问:“你们的老板是叫阿风吗?” 答案是肯定的,那侍者并很热心地把他引到了阿风的面前。 这是一个酒吧里相当偏僻的角落,一个面容有些英俊而粗犷的男人正坐在那里满慢慢地喝着酒,满脸的孤独和落寞之色,与整个酒吧热烈的氛围很不相宜。冷云只用了一眼就认出他来了,这个人正是阿风,那个白晓荼日记里出现过千百次的阿风! 冷云静静地观察了这个阿风好一会儿,这才走到他的身边坐了下来。 听他表明身份后,那阿风很是吃惊。“警察?!我这酒吧什么证件都是齐全的````````” “哦,和那无关的。”冷云忙打断他的申辩。“我是因为白晓荼来的。” “白———晓———荼———” “你不会说你不认识她吧?”冷云的口气不禁有了一点讽刺。 “我———”阿风的神情有些黯然。“怎么会不认识她呢?” “她,死了。” 阿风的身体晃动了一下,好半天才不相信地问:“死了?” 冷云有些沉重地点了点头。 “是自杀的。” “自杀!”阿风的脸色苍白得有几分吓人。“她为什么要自杀?她还那么年轻,那么````````” 他哽咽着说不下去了,将头埋在肘腕里,辗转着,似在哭泣。冷云也不再说话,心情复杂地看着他痛苦着。 过了良久,阿风这才问道:“你找我,是想了解她的什么事情吗?” “不是的。”冷云摇头。“是因为她留下了一些东西,我觉得这似乎该由你来保存更合适点。” “什么东西?和我有关吗?” “是些日记。” “ 日记?”阿风明显地瑟缩了一下,“日记!” “你不愿意要?” “我不敢````````”阿风冲口道,又急忙掩饰地说:“我``````我``````是说还是你处理的好。” 说罢,他掉转了目光不再与冷云的眼睛接触一下了。 冷云愣了愣,随即明白了。他这是不敢去读一读白晓荼这个被他所抛弃的女人的心声 ,他是在害怕,害怕自己被内疚和自责所纠缠``````````这是一个没有勇气的男人!白晓荼错了,她总以为阿风只是一个花心的男子,却并没有真正看透他,他最大的问题并不是花心,而是缺乏一个男人应有的责任感。 一个没有责任感的男人就是一个永远都会不停地去伤害爱他的女人的人。 看清了这点,冷云就再也没了要把日记交给眼前这个男人的心思了。 冷云再一次细细地看了一遍白晓荼最后那一天所写的日记,接着,他默默地想了许久、许久。然后,在世纪末的最后一个深夜,他带上了那十本日记和那一袋牛仔衣物走了很久的路,来到了空旷无人的珠江岸边。 因为有风,冷云费了一番功夫才点燃了火,他又最后看了一眼那些凝聚着一个叫作白晓荼的女人喜悦、悲哀、挣扎、绝望的纸张,然后就慢慢地,慢慢地,一页又一页地投进了那红红的火焰之中。 夜更深了,也更浓了。此时的珠江岸边除了冷云和那一团火焰以外,再也没有其他了,一切都显得那样的静谧和凄凉。冷云望着江水,火焰蒸发起来的热气熏烤着他的眼,他的视线开始模糊了。 突然,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欢呼声。是人们在迎接新世纪的叫声吧?!冷云这才悚然一惊,新的一个世纪、新的一年、新的一天居然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到来了。 冷云转过头来,再看了看那些日记,它们在火焰里继续燃烧着,虽然还没有成为灰烬,但已经失去了原来的模样,而是化为了一片片灰黑色的、像丝绸般的薄片。一阵冷风吹过,这些薄薄的纸片就被卷了起来,在火光的映照下,随风在空中翻飞着,恰似那一片又一片的荼蘼花瓣在满天满地地舞动。渐渐地,它们就消逝在那茫茫的夜雾之中。 那天之尽头,可有着一个香丘?没有人知道。 朋友们!“荼蘼”现在正式得结束了!枫林心中真的有些不舍,不知道朋友心中怎么想的喃?非常感谢朋友们陪我一起度过这2个多月!“荼蘼”结束了,就请大家去看枫林的《绽放的星星》,继续支持枫林,给枫林写作的动力!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