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门妻妾》 第一章 一门妻妾 “听说这凤阳郡主可是九王爷的老来女,身份尊贵,美貌堪称皇室郡主之首呢!” “果真?”一个声音悄悄问道。 “怎会有假,”先前那个说话人似乎来了兴致,“我悄悄跟你说,凤阳郡主除了是九王爷的爱女,更是皇上皇后最宠爱的堂妹。因年纪相差近二十岁,皇上皇后只把凤阳郡主当亲女儿养,别说是什么夜明珠、昆仑玉了,就连那天上的星星月亮也想过给她摘下来。” “啊呀,那可不得了。这皇上的亲妹子和钱贵妃所出的昌平公主也没有这样受宠的吧!” “那些性行放诞的公主?”一个女声压低了声音,毫不掩饰自己语气里的羡慕和嘲讽,“凤阳郡主是皇家难得向往一生一代一双人的女儿家,身份又尊贵,可惜……” “是啊,可惜了,怎么偏偏被嫁给了平山候,真可怜”其他女声也一同叹了口气。 “可怜?可惜?诸位夫人若是诚心来参加凤阳的婚礼,凤阳自然感激诸位,且另有厚礼备赠。可若是来给凤阳添堵……”说话间,凤阳乘着夜色进门,却丝毫不掩其美。一身玄曛二色的华丽婚服,遍身美饰,手里头还拿着行却扇之礼的扇子,乌木扇骨色泽庄重,更显得凤阳手指纤长如玉。无怪乎其容有皇室诸郡主之首的美称。 凤阳进门后,扫视了一遍在场诸人,尤其看到几个恨不能把自己藏起来的,心中有了计较,“那就不要怪凤阳提前送客了。” 凤阳身后跟着满脸怒气的平山候,自然,这怒气是对着屋里的妇人们的。但仔细看时,平山候那俊美的脸上还带着些许心虚,不住的偷眼看着凤阳。 凤阳余光扫到平山候,不由在心里更添了几分不屑和恼恨。即便是联姻,也没有正妻小妾同日进门的道理。今日你得了风流名声、娇妻美妾,得众人恭喜欣羡,把我凤阳的脸面踩到地上,他日你犯事被处置了,本宫也绝不救你。不就是巴望着本宫手里的免死金牌吗,做梦去吧。说起来,倒还真该谢谢这些长舌夫人,若不然,今晚上想打发了这平山候,还得多费些心思。不过,污蔑皇家公主,却也不能轻饶了去。 凤阳思虑间,眼波流转,发髻间凤凰吐珠,再加上烛火莹莹,衬得凤阳更是美艳无双,叫那平山候一时也不由看得痴了。 贱骨头,凤阳在心里暗骂一句,又给随身伺候的女官梨枝使了个眼色,梨枝向她点了点头,暗示已经记下在场的各人。这是凤阳在出嫁前就说好了的,能在婚房等新人的,必然家中和平山侯府关系不错,更可能就是一党之人,不论如何都该好好记下来。只是如今从这些妇人来看,能和平山侯府交好的,果然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婚房里静了一阵,一位富态的蓝衣妇人上前道,“姐妹们为庆贺侯爷郡主大婚之喜,不免多喝了几杯,有些上头,还请郡主饶过她们这一回。先前定好了要在洞房时才行结发、合卺之礼,何必为了些许小事误了吉时、良辰呢。” 这妇人倒是能言善辩的,三言两语就把方才那些戳人心窝子的话,统统归为酒后上头的小事,这醉后之言,要是能放在心上,岂不是凤阳郡主心思狭隘小肚鸡肠? “夫人一张巧嘴,倒是厉害,不知是哪家亲戚?也叫凤阳认上一认。” 凤阳这话一出,那妇人突然闭口不言了,脸上满是尴尬,就连一边的平山候,也忘记了愤怒,脸色不自然起来。凤阳眯了眯眼,心里有了底。 正是这时候,一个妇人突然出声道:“这是老敬文候家礼部主事的继妻。” 如今开国传下来不过二三代,敬文候属从三品爵位,老敬文候当年也是铮铮铁汉,临老了上书请嫡长子承了爵位,次子也是简在帝心的兵部侍郎,这新敬文候两兄弟都是皇上得用的人。这妇人是老敬文候家礼部主事的继妻,大概就是庶子一类了。礼部主事在官品上属从八品下,虽已入流,在这遍地高官的京城,也不算什么,就连凤阳身边的梨枝,也是御赐的正五品上的女官呢。 地位真低,这是凤阳的第一个想法。 怎么混进来的,这是凤阳的第二个想法。 倒是梨枝听了这话,脸上神色有些古怪,伏在凤阳耳边:“郡主,她就是那个小妾的继母。” 哦,原来是那个卖了原配女儿想往上爬的女人啊,凤阳了然,便也没了顾忌。“本宫只听说过敬文候和兵部侍郎,这礼部主事又是哪个?” 此言一出,屋里的紧张气氛一扫而光,这屋子里的女人们连公主的闲话都敢说,自然更看不起一个区区礼部主事的继妻了,何况那样对待原配的女儿。在场的大都是嫡妻,家中约莫也是有女儿在的,如今见了那原配女儿的下场如何能不心寒,又如何能对这妇人喜欢得起来。 “是老敬文候的外室子,说出来都怕污了郡主的耳朵。” 凤阳有心下这妇人的脸面,不过露了些许意思,自然有喉舌上赶着帮凤阳说话。 “来人啊,郡主累了,都请诸位夫人出去吃酒,”平山候见没名牌的丈母娘越发尴尬,也怕屋里夫人说出自己干的事儿来,也顾不得脸面,竟借凤阳的名头将各家交好的夫人都赶了出去。 凤阳见状,却是对他的评价更低了几分。老平山候夫妇多厉害的人,可惜也只留下个撑不起来的庶子。对平山候有意无意坏自己名声,凤阳倒不在意,这府里的墙壁跟蜂窝似的净是孔,便是没心知道,也晓得几分,更何况方才出去那一棒子夫人,可没哪个是善茬儿。你平山候和我这背后站着九王爷甚至是皇上的凤阳郡主,该得罪哪个,不该得罪哪个,她们心里自然门儿清。 等一屋子的妇人们都出去了,凤阳便再也不理会那平山候,自个儿进了里间。 “郡主,”平山候笑得猥琐,正要跟上去,却被梨枝拦了,不由怒骂道,“没眼色的贱蹄子,主子也敢拦,给本侯爷滚……” “平山候真是好大的威风,”说话间凤阳已经卸下了多余的配饰,头上只挽了一朵金累丝的牡丹,玉露将滴未滴,更衬得凤阳面容娇美。 一看见凤阳的脸,平山候色心大起,也不管梨枝了,“郡主娘娘……” “哼,”凤阳轻哼一声,却如翠玉落盘,挠人心痒,“平山候爷好算计,新婚大喜,一日抬进门妻妾两个,不知道哪个是妻,哪个是妾呢。” “自然郡主是妻,小盼儿是妾了,”平山候被美色勾的失了魂,不由自主说了,才发现自己出了大错,脸上青白交错,讷讷着不敢言语。 “来人啊,平山侯爷合卺酒吃完欢喜过了头,今儿晚上想去书房睡一夜,你们都给本宫把侯爷伺候好了,本宫有重赏。梨枝,”凤阳说话间,便有一队打扮成家丁的亲卫将平山候堵嘴拿了拖出去,先在院儿里等着,梨枝得了命令取了剪子出去,向平山候走了过去。 凤阳站在门口,看平山候被堵着嘴,也不敢说话,只惊恐的看着梨枝举着剪子走近,一步、两步、三步。忽而平山候昏了过去,近前的侍卫都掩了口鼻,梨枝也站住了,使了个丫头过来,红着脸同凤阳道,“郡主,那、那劳什子平山候,被吓溺了。” 这话一出,周围丫头都不由红着脸,露出鄙夷神色,便是平山侯府原本分过来伺候的丫鬟,也不可置信的长大了嘴,眼里还有些遮掩不住的兴奋和兴味。 凤阳皱了皱眉:“可真不经吓,也罢,本宫原就没想过真和他‘结发为夫妻’,这结发之礼不行也没什么,你去告诉梨枝,别管他了。再有列位过来帮忙的千牛卫不能怠慢,这府里腌渍,我便不留他们了,等过几日进宫,本宫禀过皇上、皇后,再请宫中御厨好好做上一席,到时还请他们务必赏光。” 那丫头领命去了,凤阳便也没再看,过会儿子梨枝换了身衣裳进来,见凤阳已经卸了妆,靠在大迎枕上,闭着眼,便遣散了下人,悄悄同凤阳道:“众位千牛卫都推说请郡主不必客气,却也应了还席一事,且主事之人还留话说,请郡主放心,今日一事,必一五一十告知皇上、皇后,绝不会漏了一个字。” 凤阳闻言也没睁眼,口中只道:“多亏了钱贵妃一力促成,还求了老太妃,请老圣人出面,你没看离宫前圣人和娘娘那脸色难看得,今日这事儿再一传回去,不出三日,必然是有结果的。” “照奴婢说,郡主您身份尊贵,又有皇上皇后爱宠,找个什么才俊没有?便是今日那一队千牛卫,来的也都是各家顶顶优秀的。容貌、家世、才华,无一不是上上之选,未尝不是皇上皇后不满意平山候,想您自己挑个满意的呢!”梨枝自幼同凤阳一起长大,情分非比旁人,有些话自然是说得的。 “慎言,”凤阳道,“如今老圣人和圣人的内里,旁人不知,你还能不知?不过是老圣人想借我的婚事给圣人一个难堪,也是下皇后娘娘面子的意思。莫忘了,皇后娘娘原是老圣人身边的美人,而本宫也曾被昌平那等诋毁,在他心里自然都算不得什么了。”说到莫忘了的后头,凤阳的语气越发轻了,梨枝没听清楚。看凤阳神色不大好,也没敢问,只当凤阳所嫁非人,正不高兴,忙拿了其他事同凤阳说话。 “郡主不是出宫前想问奴婢那小妾萧珍娘的事儿吗,那时候皇上皇后在,奴婢没敢给您细说,不如这会儿说给您听?” 第二章 珍娘之求 “萧珍娘?”凤阳有些奇怪,“方才那平山候不是说小盼儿,怎么又成萧珍娘了?” “这盼儿是萧珍娘的乳名,她亲娘取的。因她父亲本就是外室子,那边府里早年斗得厉害,也没个嫡孙,她父亲卯足了气想生个儿子,哪知道出来个姑娘,这时候那边府里大孙子呱呱坠地,她父亲恼了,却把气都撒在萧珍娘母女头上。萧珍娘母亲以为自己没生儿子,惹怒了相公,便给女儿取了个盼儿的名字。后来那外室老夫人听着不像,才改成了珍娘。” “也是个可怜人,”凤阳又想起早上梨枝说,这萧珍娘的继母不满她这原配嫡女,私下说动了她父亲,把萧珍娘许给平山候做妾,平山候把萧珍娘父亲十年如一的职位动一动的交易,不免叹了口气。只是凤阳这人,看惯了强势的女孩子,最不喜欢女子逆来顺受,因而只是一叹,又对梨枝道,“这几日你加紧打听打听,看她平日里为人如何。若是个娇弱的,我也不会少了她的口粮;若是个能用的,便更要仔细查一查了。” 梨枝想了想道:“这萧珍娘原先被老敬文候夫人接到身边教养过几年,同敬文候府如今的几位小姐学了不少东西,只是不知为人品性如何。还是郡主想得周到,不论如何,都该仔细查查的。” 凤阳听了梨枝这句,便又加上一句:“你仔细着,查查这萧珍娘被嫁到平山侯府的消息出来以后,那几个小姐,和敬文候府当家几人的反应。” 看梨枝就要应了下去吩咐,凤阳又叫住了她道:“不必你自己派人,只叫个人明儿一早进宫去求见皇后娘娘便是,宫里的消息,难道不比你这半路打听的多?” “是奴婢糊涂了,”梨枝笑着应了,又奉承了凤阳两句,才被凤阳打发了下去。 按理这新婚,红烛该一夜到天明的,也是图个好兆头。不过凤阳才听了萧珍娘的事儿,又有晚上那一桩事故,心里对平山候恶心得不行,巴不得他早早被皇帝收拾了去,哪里还在乎红烛一事。自然是按着自己的喜好,熄了红烛,只留了一根小小的红蜡在桌上,床帘子往下一放,便什么也瞧不见了。 凤阳一夜好眠,宫里头皇后听了千牛卫的回话,气得一晚上没睡,就连皇帝也恼恨得不行。若不是梨枝早早派了人进宫,只怕皇后都要使人出来接了凤阳回去了。凤阳是皇后一手教出来的,想怎么做,皇后不用猜都知道,更何况凤阳还送了亲笔信,一五一十的解释清楚。皇后心中熨帖,更是给凤阳大开方便之门。 因有皇后旨意,不过一刻钟工夫,后头的大臣还没进宫门呢,凤阳派的人,连带着一个戴着帷帽的劲装女子,已经往回赶了。 平山候是虚衔,又是新婚,按理有三天婚假。昨晚上平山候在凤阳这里吃够了挂落,丑态全府都传遍了,便没敢出书房门,连萧珍娘那里都没过去看一眼。倒是萧珍娘,大清早的,凤阳才起来,就听见梨枝说她已经在外头等了一阵了。 “这样早,”凤阳挑了挑眉,心里对萧珍娘其人约莫有了点底子,只是具体如何,还要见了才知道,“请她进来吧。” 萧珍娘原就是在外头候着的,如今得了凤阳发话,很快走了进来。也不知道是不是确实来得太早,身上带着一股凉气,梨枝察觉了,便没敢叫她近凤阳的身,只把她领着隔凤阳远远地站了,她也没说什么,只是按理给凤阳请安:“妾萧氏珍娘给郡主娘娘请安。” “萧姨娘不必多礼,梨枝。” 凤阳只叫了一声,梨枝便招呼了小丫头搬了凳子过来,请萧珍娘坐了。萧珍娘知道这是凤阳的意思,便也没推辞,只谢过之后,便小心的坐了,也没说话,偶尔偷眼看着凤阳周围服侍的丫鬟做事。 凤阳得空时也在仔细观察着萧珍娘,见她盯着服侍自己的丫鬟做事,有时又像是在默记什么,心中暗暗点了点头。又看她小心的坐着,身上只穿了一身花样不出挑的水绿色衣裳,发髻梳得也并不繁复,头饰不多,却是前几年的老款式了,半新不旧的,有些过时,却难得搭配的不错,便不显什么了。从衣着行事上看,倒是个不错的人,只是日久见人心,还得处处看。 凤阳有心想看看萧珍娘为人,便故意把她晾在一边,没搭理她,萧珍娘倒也沉得住气。直到凤阳洗漱完了,要用早饭,她才起身侍立。 凤阳任由梨枝指挥着传饭,便对萧珍娘说道:“我这里惯常是这样起身,以后你也不必来那么早。可用过饭了?” 萧珍娘听了凤阳的话,也没推辞,只道:“妾已记下了,”又说,“过来之前略用了些点心。” 凤阳点了点头,却在她自称妾的时候皱了皱眉头,但想着宫里的消息还没回来,便也不急着表露对萧珍娘的态度,故而用饭时还是梨枝伺候的。 等凤阳用完了饭,原本默默不言的萧珍娘却在这时候同凤阳表示出想单独说话的意思。凤阳想了想,叫伺候的丫鬟都下去,独梨枝一人不肯。 萧珍娘见状忙道:“梨枝姐姐在也无妨,原就是妾唐突提出,又舍不得自己脸面,郡主不怪罪妾已经是妾的福分了。” “莫说这些虚的,你抬起头来说话,”凤阳斜靠着椅背,一手搁在小几上,撑着脑袋,美目如水,只不错眼的看着萧珍娘。 萧珍娘方才只注意那些人是如何伺候凤阳,却偏偏没敢抬头看凤阳长相,只知道凤阳身量窈窕、姿态曼妙,必定也是个美人,岂料这头回认真看,便对上凤阳的眼睛。这一眼,便看进了心里头。难怪外头人都说凤阳郡主容貌堪称诸郡主第一,只这一双眼睛,便已能称得上绝色。 凤阳一向信奉,看一个人,得先从眼睛看,对萧珍娘,自然也不例外。只是萧珍娘这双眼睛实在古怪,明明才十□□岁的花季,眼睛竟和宫中不受宠的老太妃们差不多,古井无波,平淡得很,只是好在有些睿智,便比别人好上几分。只这一眼,凤阳便对萧珍娘起了兴致,要什么样的事情,才能叫她萧珍娘为之动容呢? 第一,美色,她凤阳的美色。 美色可动人,古人诚不欺我。 凤阳眼见着萧珍娘的眼睛里露出惊艳,却不含半点私欲的目光,心中十分受用。任你如何冷静睿智,不也要为本宫的美色倾倒吗。 其实凤阳更受用的还是萧珍娘因为这惊艳,突然鲜活起来的双眸。就像是一颗石子落入无风的湖面,荡起涟漪阵阵。虽不是绝色,却正是凤阳喜欢的静美,不同于时人最爱的牡丹,却也能夺人心魄,想不到,竟在这萧珍娘身上见到了。 最后还是萧珍娘先移开了视线,她一贯冷静自持,这回初见凤阳之美,却失了仪态,叫她也有些不好意思的微红了双颊:“是,郡主。” 凤阳在她面上微红之处顿了顿,有些好奇,这世上怎么真有人只因为不好意思,便能红了脸的。凤阳撑着脑袋的手不由悄悄往下移了移,摸到自己稍稍有些发烫的脸,我的脸也会红得这样好看么。略一错神便听到萧珍娘说话,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便问道:“萧姨娘有什么事情要同本宫说?” 萧珍娘听了这话,便又收敛了神色,微低了头,虽脸上红晕还未散尽,却已然又便成了刚才那无风无浪的姿态。萧珍娘向凤阳行了跪拜之礼,却没起身,推了梨枝过来扶的手道:“郡主容禀,妾知道妾的请求过于唐突,但妾没有别的法子,只能求郡主了。” 凤阳见萧珍娘如此放低了姿态,便也不再坚持叫梨枝扶她起来。 “请郡主恕罪,妾昨夜打听了主院的事情,知道平山候被郡主您赶去了书房,想了一夜,这才按捺不住早早的过来。” 萧珍娘话里透出她能打听到昨晚上的详情,让凤阳心里稍感惊讶,她萧珍娘不过也才进府,竟也能打听到这么多的事情。要知道,昨晚上的事儿虽下了封口令,到底人多口杂,且平山候被拎去书房是许多人亲眼所见,所以萧珍娘能知道也不足为奇,但能这么快知道,也是她的本事。 不过……凤阳眯了眯眼睛,心中有些失望。这萧珍娘若是想用这事儿来威胁自己,以达到所求也就罢了,偏偏她是想卖个好,再拐着弯儿的来求自己,可惜萧珍娘见识不够,并不知道这点儿事对自己来说都不算是事儿。 这事儿本来就是平山侯有错在先,即便凤阳有错,也不过是错在新婚大喜之夜,就把平山侯赶出去罢了。何况凤阳找了个平山候醉酒的借口,他又确实是晕倒着被扮做侍者的千牛卫抬出去的,只除了昨晚上凤阳没留他过夜。不过金尊玉贵的郡主娘娘,闻不得太大酒气也是说得过去的。 再者,皇家尊严不容侵犯,平山侯做的这事儿,就算是一般贵族女子都忍不得,更何况是受宠的皇家郡主呢。有身份,自然有资格有脾气。 萧珍娘见凤阳没说话,略等了等,才提起胆子继续对凤阳继续道:“想必郡主也知道,妾之所以嫁过来,是因为妾父亲、继母和平山候的交易,但妾之所以不求助于敬文候府,一是隔房长辈不能左右父母之意,二是因为妾生母遗骨在继母赵氏手中。妾生母过世七日,赵氏便以外室身份入府,以妾生母无子无以承续为由,只将妾母亲尸首焚化,并将遗骨收走。” 萧珍娘说到此处,声音已含悲戚:“此次出嫁与平山候为妾,也是赵氏以此相要挟。妾与赵氏原已约定昨夜便将妾生母骨灰交还,但临到头,赵氏却仍失信了。妾不孝,又无计可施,只求郡主怜惜,助妾要回生母骨灰,能令母亲入土为安。” “这世上买卖总要说个价,你是哪个名牌上的?可没得凤阳平白帮你的道理。”高傲的女声响起,一个戴着帷帽的宫装女子掀起帘子走了进来。 第三章 昌平公主 时人对女子要求宽泛,一般贵族女子是不必戴帷帽的,只除了内宫女官。女子在内宫中的女官制度、权力、职能,也如同前朝男子,高品阶的女官,甚至能跟随帝后处理前朝军国大事,便是一个独属于帝后的“小朝廷”。不过也正因如此,高位女官一般由皇室公主、郡主或是不会出宫无身家所累的宫女担任。凤阳出宫前,就是这一任的两位最高女官之一。 来人不必撤下帷帽,凤阳只一眼,便知道,这是钱贵妃之女昌平公主。昌平公主原先封号是常平二字,生得虽不如凤阳貌美,却也是肤白大眼,体态稍丰,正是时下最流行的女子模样。昌平二字,则是前年她下嫁宣平侯世子卫凌后所改的封号。她与凤阳是同一任的最高女官,凤阳得帝后之宠,而昌平公主是钱贵妃独生女儿。 钱贵妃的独女啊……凤阳笼在袖子里的那只手不由攥紧了,心里嘲讽道,她昌平天然就不是同我一道的,当年被她一勾,便傻傻将一片真心捧过去,合该被人骂做傻子。如今想起她才出嫁时,自己做过的傻事,就不由暗自庆幸,幸好那时被娘娘点醒,不然岂不是被她玩弄于鼓掌之间,还要谢她隆恩了? 梨枝见凤阳神色有些不大对,忙上前一步,服侍昌平公主摘帷帽,笑道:“公主不是跟着宣平侯世子一道,去了灵州吗,一晃眼都三年了,您要回来,怎么也没给送个信儿?昨个儿咱们郡主出阁,还说从前同您玩得好,没能叫您来观礼,心里遗憾呢。” 凤阳原有些发怔,但梨枝一动,也就回过神了,再看见昌平如三年前一般,看自己走神,笑得明媚宠溺,心里和吃了苍蝇一样腻味,但听了梨枝的话,心里却不由叫了个好字,不愧是本宫身边的丫鬟,想本宫之所想,言本宫所不能言,若能挤兑得她昌平不敢在本宫面前装模作样才好。 昌平闻言脸色微微一变,因她刚摘下帷帽,叫人看得清清楚楚,但她很快恢复了笑容,亲切的回答着梨枝的问题,眼睛却常常带着勾魂的心思,看着凤阳。 “灵州都呆了三年了,自然有些腻味,又想着许久不曾回宫看看,打着想给父皇、母后、母妃还有……”昌平说着便转过头来,认真的看着凤阳道,“也给凤阳一个惊喜的想法,便偷偷回来了。哪知道昨个儿下午刚进京城,便看见京城张灯结彩,活像过年似的模样,心里还好奇呢。因宫门快要下钥了,便没耽搁,进宫后同母妃一说,才知道是凤阳大喜,因昨儿赶不及,今早晨一早向父皇母后请安,赶巧遇上凤阳派去同父皇母后回话的人,便一道出来了。” 这话听着,怎么有些讨好的意思呢?凤阳对昌平的话不可置否,也没得主动跟昌平搭话的意思,反而心里怨气不小,连面子上的情分都不想装着。一偏头看见萧珍娘还在地上跪着,便站起来,亲自去扶了萧珍娘起来。 “你的事儿本宫应下了,可就像是昌平公主所说,这世上没有白得的好处。本宫这回帮了你,你又能拿什么东西来换呢?” “只要郡主看得上,只要妾有,”萧珍娘原先听见昌平开口,心里头就一咯噔,等到知道了昌平的公主身份,又听昌平和梨枝说话口气,便以为自己定然是要被拒绝了,哪知道凤阳竟然答应了自己,不免脸上也露出喜色。对于凤阳所说的能交换的东西,萧珍娘是不在意的,她都能舍弃自己的未来,做平山候的小妾了,还有什么不能作为交换呢,而她除了自己,还有什么能够作为交换的呢? 凤阳见萧珍娘眼睛里透出的明明白白的喜意,心里不由一动,眼角的余光又看见昌平暗下来的脸色,故意出口暧昧道:“哦,本宫看得上的,自然是你有的。” 凤阳说着,另一只手便轻抚上了萧珍娘的脸颊,而后又用拇指和食指轻捏着萧珍娘的下颌,叫萧珍娘和自己平视。 “难怪能叫平山候看上,单这一双含情的春水眸子,便足了,更何况你勾描仔细的远山眉、点绛唇呢,”凤阳突然倾身靠向萧珍娘,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萧珍娘的耳畔,若不凑近了,便叫人觉得像是凤阳在亲吻萧珍娘似的。 “凤阳!”这不,昌平不就是看错了吗。 “帮我,”凤阳轻声在萧珍娘耳畔说道,“你帮我,我就帮你。”至于具体帮什么,怎么帮,凤阳却又没有说明。 萧珍娘闻言,偏头和凤阳对视,看着凤阳依然冷静的双眸,萧珍娘心里不知怎么的,竟有些不舒服起来,大约是她萧珍娘也从没在美貌上被别人无试过吧。萧珍娘看着凤阳近在咫尺的脸,和今早晨亲眼看着点上的唇上胭脂,不由大胆上前一步,搂住了凤阳纤细袅娜的腰身,印上了凤阳的红唇。 凤阳被萧珍娘亲近时,心中错愕,脑子里一片空白,方才萧珍娘说话和哭诉时,凤阳只以为她是个有几分聪明,但重情又稍稍软弱的女子,因而叫萧珍娘帮自己时,其实心里也是没多大期待的,不过是想着只要萧珍娘别反抗太过,乖乖站着也就是了,哪知道她竟主动……主动…… 凤阳的心跳如擂鼓一般,再和着因萧珍娘的贴近而感受到不属于自己的心跳,突然就又有些恍惚起来,萧珍娘似乎,比自己要稍稍高一些,自己穿着厚底的宫鞋,才不过堪堪和她齐平而已。 “大胆的奴才,梨枝,还不快去把那个贱妾拉开!” 凤阳听到昌平气急败坏的声音回过神来,此时萧珍娘也轻轻退开,离开了凤阳的唇,却仍是搂着凤阳的。两人本只是双唇相贴,但此时分开,凤阳和萧珍娘唇上的胭脂都不免晕染了些,凤阳唇上的朱色和萧珍娘唇上的浅绛相混合,反出了一种更新鲜的色彩,为两人之间更加了浮跃的暧昧。 “郡主既看上妾了,妾自不敢辞。”萧珍娘看着凤阳缓缓说道。 梨枝初见了萧珍娘如此大胆,第一反应也是要上去拉开的,但见凤阳只是惊讶,却并没什么动作,便明白这或许是出自凤阳意料之外,但也并非凤阳所不能接受的,更何况……在昌平那一声惊呼之后,梨枝便明白了凤阳的意思,自然更不会听从昌平的吩咐了。毕竟她的主子是凤阳,过去听从昌平的吩咐,不过是因为昌平是凤阳曾经捧着真心对待的人,从明白昌平一直把凤阳的真心弃若敝履之后,梨枝便学会对昌平的吩咐有选择性的听从了。 昌平见叫不动梨枝,不免自己向前走了两步,但又很快立主不动,因为她看到了凤阳看向她的眼睛,没了以前的情意,反而带着冷漠。 “好好好,”凤阳连说三个好字,转眼看向昌平时,又冷了眼里的暖意,“看来昌平果然是本宫的好姐妹,当年一道在皇上皇后身边做女官不必说,本宫出阁也是钱贵妃娘娘保的媒,可惜凤阳素来不爱男子,原以为要对不起钱妃娘娘美意了,不想遇上了珍娘。如今昌平你才回来,便能在你的见证下,得了珍娘这样的美人,可见咱们之间的缘分,还深着呢!” 凤阳被萧珍娘搂着,眼见昌平因自己的话而突然脸色煞白,向后倒退了一步,心中不由冷笑起来。当年你引诱本宫喜欢上你,本宫和你在一起后,又表现得如何喜欢本宫,一有机会还不是立时嫁做他人之妇。不但一面对本宫许诺,心中只爱本宫,婚姻不过是权宜之计,一面在皇上面前积极讨好,表达对宣平侯世子的深切情意,还在钱妃和老圣人面前诋毁本宫名誉,说本宫纠缠于你……真是叫人倒尽胃口。你不过是知道本宫身份贵重,又受皇上皇后宠爱,还手握第一女官之权,想本宫好好在宫中帮你传递消息,帮着钱妃罢了。如今这么点话语,你便受不得了,那本宫以前受过的屈辱,一一还给你时,你是不是就要自尽而去了? 凤阳正心绪不稳,腰上便被萧珍娘紧了紧,凤阳不由心里一松,看向昌平。 “自然,我们的缘分自然是深的,”昌平见凤阳不为自己所动,脸上泫然欲泣道,“当年我离宫时,凤阳你还像个被宠着的孩子,天真纯洁,喜好诗词,最善婉约闺情,不想这三年才过,你竟已经能独当一面,行事也有自己的决断了,昌平姐姐实在……实在为你高兴。” “这人自然是要长大的,怎么能谁都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呢。何况凤阳作为郡主,早该成长起来,天真可不是什么夸奖的好词儿,昌平姐姐可莫再将这个词儿错用到凤阳身上了。” “原来郡主也曾有过好诗词,爱婉约静美的时候,妾还道郡主以前就是这般……行事果断、善于言辞的性子呢,”萧珍娘突然笑了起来,看了眼一直注视着这边的昌平,才对凤阳撒娇道,“如今珍娘跟了郡主,郡主可愿赏珍娘一个恩典,叫珍娘有机会也私下瞧瞧,以前的郡主是什么样的,可好?” 第四章 珍娘告白 看着萧珍娘眼里真情实意的希冀,凤阳不由得点了点头,“等过两日得了闲,本宫叫人把以前的诗词曲谱都拿出来,本宫最善水袖舞,珍娘你可有擅长的舞?” “凤阳……”昌平突然插嘴道,“你往日不是想寻王锡山的琴谱吗?不想我在灵州得了,这次出来得紧急,没有带在身上,我昨儿便已经送了信,等卫凌什么时候从灵州回来了,他必定是能记得的,凤阳你可高不高兴?” 本宫就说你昌平公主一贯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怎么这会紧赶慢赶的回来,还头一个到我这里来了,原来是你那相公卫凌那边不想呆在灵州了,你回来找人帮忙的啊!凤阳了然,什么出来得急,琴谱没带在身上,不过是借口罢了。不说我若应了你帮忙,能不能得了那不知有没有还不知真假的琴谱,单我已出阁,不能常住皇宫,必然和皇上皇后有所生分的未来……此时帮了你,不是在慢慢消磨我自己的退路和最大的依仗吗。 何况正如你方才进门时所说,你是那个名牌上的人?可没得我凤阳平白帮你的道理。 一本琴谱,便金贵些又如何,我凤阳想要,莫非还真就寻不得了?即便是天下只一本的孤品,还能抄录了来呢,更何况人还健在的王锡山呢。 “哪里需要这样麻烦,宣平侯世子从灵州走个来回,还不知道要荒废多少时日,就为了一本琴谱?何况昌平公主也说了,那都是三年前的旧事了,如今这琴谱,凤阳已经是得了不少日子了,倒是要辜负昌平姐姐一番心意了。且娘娘说了,等今年年底,会请王锡山进京观礼,到那时我便可亲自向王锡山请教,若那时姐姐还不曾回灵州,倒是也能见一见王锡山,不过我记得昌平公主最是不爱王锡山的,说她曲调清冷不够热闹,倒是宣平侯世子是个爱王锡山曲子的……” 凤阳说着,对着昌平挑了挑眉毛,突然叫道:“哎呀,这么说来,方才昌平公主说的那本琴谱,不会是驸马自己收藏用的吧?幸好凤阳已经得了,不然这可不就是要夺人所爱了吗,珍娘,你说可是?” “正是呢,君子不夺人所好,郡主虽是女子,却也该堂堂正正的做人做事,如此才合了郡主贵女的身份呢。” 凤阳见萧珍娘十分上道,说的话虽是平常,仔细听着,却又有些含沙射影的意思,不愧是老敬文候夫人教养过的,虽耽搁了几年,毕竟底子在那里。 “珍娘说的极是,”凤阳又道,“方才问你可有擅长的,却不想昌平公主提起琴谱的事儿,你却不好说了。” 凤阳这话说得挺直白,萧珍娘要说话,却被昌平公主打断。可这打断别人说话的事儿,没人追究,或者有人圆场也就过了,若像凤阳这样提起来,那就是个没脸的事儿。毕竟哪家贵女都知道,这打断别人说话是无礼之举。这话几乎是直言昌平公主没教养了。 昌平公主听了凤阳这一连串的挤兑,原本装出来的泫然欲泣,也真是被气得泪珠子打转了,此时又一次打断了萧珍娘道:“凤阳我知道你恨我三年前对不起你,可你如今却也不该这样羞辱于我。咱们十多年的情分莫非是假的不曾?你……” “昌平公主这话凤阳就听不明白了,”凤阳也被昌平的话挑起了怒火,同时又深感,自己当年是多么天真,竟被她玩弄于股掌,难怪这三年皇后娘娘再不放任自己,而是认真教导起自己来。这样想着,凤阳心里对皇后的濡慕便更添了一分,而对昌平的排斥,也就更多了一分。 “三年前,可有什么事儿吗?”凤阳拍了拍萧珍娘的手,示意她放开揽在自己腰间的手,慢慢踱步到了昌平身边,满意的看着昌平慢慢紧张起来的目光,道,“昌平公主若是不说,本宫倒还忘了,三年前承了公主的情,凤阳向皇上皇后坦诚了凤阳不喜男子,偏偏喜欢女子的心思,幸好皇上皇后慈爱,并没怪罪凤阳,反而时时开解凤阳,这倒是凤阳因祸得福了。” 见昌平讷讷的说不出话来,凤阳冷笑道:“方才公主还说凤阳以前天真,不过凤阳这会儿看着,倒像是公主你还没长大呢!还跟以前一样,那么……”那么什么,凤阳没有说出口,也没必要说出口,因为她更看重的是对昌平心理上的压迫感,不说出来,反而能更好的达到这个效果。 凤阳说着又离昌平更近了些,叫她能清楚地看见自己眼中的恶意,“公主说得是,咱们可有十多年的情分呢,你放心,这十多年的情分,凤阳都会一点不落的,好好还给你的。” “啊呀,”昌平脸上露出些恐惧的神色,不由往后又退了两步,脸上强笑道,“凤阳……” “本宫记得昌平公主比本宫大了五岁吧?果然是没怎么长大,凤阳不过和公主开了个玩笑,怎么就把公主给吓着了呢?”凤阳看了一眼墙角的自鸣钟道,“公主已经过来一个时辰了,这会儿要是回宫,正好能赶上用午膳,不知公主可要去见皇上?” “正是呢,亏得凤阳你提醒,不然我耽搁了时辰就不好了,”被凤阳这一提醒,昌平公主轻易转换了想法,原还想和凤阳再说几句,争取凤阳帮忙,昌平也不想再留,便就此作罢了,反倒是离开之前又道,“凤阳你放心,我知道你方才说要这妾之事,都是跟我生气的气话,那平山候和我母族有些交情,我保证,叫那平山候不敢动你。我这就先回去了,等你气消了再来寻你。” 凤阳听了这话,心里的气顿时没了,反倒是可笑多些。也不知道宣平侯世子是怎样宠她的,竟把她宠成了如今这模样,分明自己是真对她怀有恶意,她明明也感受到了,自己不过是不想再和她说下去,打着送客和想见她在帝后面前自己去求的想法,提醒了她一声时辰,想不到前头的一切便都被她以为是在同她生气了。自己当年有这么好哄?还是她本来就是这样一切以自我想法为主的性子?凤阳可不觉得自己好哄,想想钱妃,定然是后一种的。不过看着她的模样,凤阳反倒有些同情起那文武双全,堪称本代诸世子第一的宣平侯世子了。 凤阳这样想着,也不想再去理会她,只对梨枝道:“梨枝,替本宫送昌平公主出去。” 这一上午的时间,都快全荒废在昌平身上了。等昌平出了门,凤阳这才松了口气。等凤阳将将把气顺透,便听见一个带笑的声音说道:“妾最善胡旋舞。” 萧珍娘最善胡旋舞?凤阳不由把萧珍娘上下看了个通透,这浑身小家碧玉的气质,和胡旋舞可不搭调,但最善二字,却不是能胡乱说的,凤阳心中默道,莫非这萧珍娘以前也是个爽朗性子,后来经过了那些变故,才成了如今这样的?那倒是和自己差不多了。 凤阳心里想着,便对萧珍娘的胡旋舞更加好奇起来,道:“这样正好,过几日本宫设宴,你正可与本宫一道饮酒跳舞,也免得独自一人,这气氛便失了去。” 凤阳想了想,又认真对萧珍娘道:“你方才帮了本宫,本宫必会帮你夺回生母遗骨,若你愿意,也会护着你,不叫平山候欺侮了你去。只是本宫素来只爱女子,你又是个美人儿,你若有半点不能接受,这事儿了了,平日里还是不要到本宫这里来走动的好。方才的的事儿,你不要放在心上,本宫并没有折辱你的意思。” “郡主可是对谁都会这样仔细的解释?”不等凤阳说话,萧珍娘又继续道,“妾感激郡主,不止是为郡主您答应了妾的请求,也因为郡主您的细心和好意。另外,妾以为,妾以后应当是会常同郡主走动的。” 萧珍娘见凤阳此时褪去了高傲犀利的伪装,变得温柔起来的模样,心里也有些发软,说出了自己一直藏在心底深处的秘密:“从方才郡主和昌平公主所言,妾猜想,郡主您喜欢女子是有原因的,可妾却是生来就只会被优秀的女子吸引,所以郡主不必担心妾。反倒是郡主……妾见到郡主的第一眼,就为郡主所惊艳,所以方才妾所谓,既是胆大包天,也是真心实意,不知郡主可嫌弃妾身份卑微?” 凤阳初听了萧珍娘这话,不由又是惊讶又是羞了脸,几度张了张嘴,却又说不出什么话来。 “身份又能如何?”凤阳脱口而出,却又住了口。凤阳以前只有过那样一段伤人的情,却到如今也一直信奉一生一代一双人,难怪都说凤阳和皇家其他公主、郡主不同。也正是因此,凤阳的感情被她自己和身边人把持得极严格,若是萧珍娘是别人,凤阳大约会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可偏偏凤阳才觉得萧珍娘极合自己的喜好,又为萧珍娘的身世而有些怜悯,更有方才昌平公主在时和萧珍娘的暧昧,凤阳竟也没第一时间将拒绝的话说出口。凤阳在感情上处于下风,一贯如是。 凤阳想了许久,直到梨枝回来的动静惊醒了她,她才发现自己竟又不自觉的怔愣了一会儿,而对面的萧珍娘也并没提醒自己,而她也已经不像最初时那样小心谨慎,反倒像摸透了自己的脾气,毫不顾忌的展现出最令自己喜欢的温柔气质与自信出来,这样的萧珍娘,比先前更加迷人了。 第五章 凤阳拒绝 凤阳靠在软榻上,顺着半开的窗棂望出去,远近俱是一片雨珠子坠成的帘幕,雨滴打在芭蕉上头,滴滴答答的。如今正是盛夏,偏偏今年雨水颇多,难得见几日阳光。前日大婚,倒是个难得艳阳天,但从昨个儿下午,又是大雨倾盆。凤阳看了不免心中忧虑,若再这样下去,只怕南方必定要有洪涝的。 “郡主,在其位谋其政,皇后娘娘既已吩咐您近几个月不必进宫,便是要您好生休息一段时日,您又何必如此忧心呢,”梨枝轻轻给凤阳盖上一条薄被,“更何况,您跟了皇后娘娘这么久,还不知道皇后娘娘是什么样的性子?” “我不是担心娘娘,”凤阳按了按被子,“我是担心皇上和娘娘的政令没办法好好实施下去,便是素有‘小朝廷’之称的内宫女官,也多有勾心斗角,不能令行禁止,更何况是朝臣关系盘根错杂的前朝呢。” “郡主……”梨枝也迟疑起来,“您是担心,老……”梨枝没有说完,但两人都明白,梨枝说的是老圣人。 老圣人二十八岁时弑父杀兄,才夺了皇位,上位后又很逼死了些功臣,甚至连亲儿子都杀了不少,比如这原本风光霁月的前任平山候,比如皇帝的两位亲哥哥先贤太子、勇太子。四十八岁那年,老圣人因缠绵病榻,感自己杀孽过重,便传位给十八岁的太子,也就是如今的皇帝,而后不过一月,老圣人果然病愈。如今已又二十载过去,老圣人仍在,算来已然六十八岁,已是高寿。 不过自去年入冬,老圣人害了一场大病,便时常缠绵于病榻之中,一如二十年前一般,而这回,老圣人的做法便是加恩于曾经对不起的老伙计们。比如把凤阳嫁给平山候府,比如极度恩宠钱太妃,又对钱妃十分宽容,甚至想要越过皇帝,废了现在李皇后所出的才德兼备的太子,改立钱妃之子为太子。 “那位毕竟已经老了,老人总是怕死的,”凤阳面上带着漠然,“仔细算算,那位也已经近七十岁了,这些年他越发没了当年的气势,皇上也越来越忍不下去了。” 凤阳说着,又在心中补充道,若只是没了当年的气势还好,偏偏皇上的两位亲哥哥就被老圣人亲自下令鸩杀,只因为那两位先太子太过优秀。偏偏皇后曾是他身边的美人。但皇后原先就与皇上青梅竹马,本是皇上妻子的有力人选,却被老圣人抢了去。虽然并没宠幸,也不过两三月后便重新赏赐给了皇上,可这终究是个污点,当年老圣人之所以这么做,便是想借着这个天大的把柄,好来掌控皇上。 皇后深恨老圣人,两代帝王之间也早没了父子亲情,而老圣人还想插手下一代皇帝的废立……若非是老圣人身子骨着实康健,且有全天下的眼睛拿孝道的准绳盯着,凭不能为两位兄长追封、照顾后人,和帝后在老圣人处受过的屈辱,老圣人哪里能安泰到如今?也亏得皇上能忍,忍到现在朝中大权尽在己手,忍到如今,老圣人缠绵病榻,多次病危。现在,差的,也只是一个契机了。 “郡主,”梨枝见凤阳说的越来越不像了,不由出口提醒,又警惕的环顾四周,而后去关了那扇被打开的窗户,“郡主总是这样,嘴上没个把门的,即便是您说话声音再轻,可这窗户开着……您也知道的,连皇后娘娘手底下都有两个懂唇语的女官呢!” “不妨事的,我方才说话时是看着你说的,只从方向上来说,就已经避开了窗户,”凤阳见梨枝‘关心则乱’,不免也笑了起来。正如雨打花枝乱颤,只除了凤阳仍存了花开之娇美。凤阳面容如玉,今日又特意画了小山眉,便比往日剑眉柔和许多,将眉黛化开了,用笔勾勒着,将眼线稍稍拉长,胭脂不仅在唇上、颊边点上,就是那眼睑上也晕染了些。凤阳睫毛本就偏浓偏长,再有凤阳特地剪了蝉翼做的花钿贴在眉间,叫人看了一眼,便恨不得永远长留在凤阳身边,即便是日日只能捧着石榴裙边,也是愿意的。 梨枝见了,不由红着脸嘟囔道,“郡主,美色误人,您要展现自己的美色,且留一留,这时辰差不多了,想来萧姨娘也该过来了。” 对着梨枝的打趣,凤阳直指着她,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却不想一只手悄悄掀开了帘子,而那主人在梨枝了然的目光中走了过来,伸手握住了凤阳的手指,梨枝微微一笑,欠身一礼,什么也没说,就出去了。 “郡主今日真美,可惜珍娘不曾早些来见,”来人正是萧珍娘,她如往时一般,穿着一件天青色衣裳,却因为外头下大雨,打湿了不少。她急着来见凤阳一面,便没先去换衣裳。 凤阳见了她,心跳倏忽停了一拍,这节奏便乱了一瞬才好。不知怎么,就想起前日那突然的告白,那时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呢?对了,那时自己说,自己知道有一见钟情,但却只相信细水长流的情意。又说她萧珍娘这会儿告白,自己也不信她是完全出于喜欢自己,反而要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些什么好处,反而更多一些。 凤阳恍惚一霎,又觉得萧珍娘握着自己的手有些凉气,往下一瞧,就发现那衣裳下头尽是点点水迹。 “怎么非要这时候过来,外头下这么大的雨,可是下人伺候得不尽心?怎的打湿了衣裳,”凤阳看到萧珍娘带着笑意的眼睛,突然就有些恼了,“这时候还要过来奉承,可见是指望着用苦肉计的,可惜,本宫可不吃这一口。” “果真?”萧珍娘又笑道,“珍娘承认,前日向郡主告白,一是出于对郡主的感激,二是想寻求郡主的庇护,最后才是真心被郡主迷住。不过自听了郡主的拒绝之言,珍娘已回去好好反思了一番,决定等到满足了郡主一心一意的要求,再重新向郡主告白。不过这之前,珍娘也要好好奉承着郡主的,不然到那时候,珍娘对郡主一心一意了,郡主反而喜欢上了别人,珍娘岂不是得不偿失了?所以这苦肉计,郡主您还是吃了吧!” “好生不要脸,”凤阳笑骂着,却并不觉得珍娘冒犯。 这世上人人都是自私的,若说谁见了谁一眼,就要哭喊着奉献自己的一切,那不过是笑话,她凤阳也不缺那种想要豁出一切往上爬的人来巴结。反倒是珍娘这样,即便一开始是存在利用的小心思,但是把一切都说出来,摆到明面儿上,对待自己坦坦荡荡的,才更叫人喜欢。当然,最重要和难得的是,我凤阳对她萧珍娘有感觉。 凤阳美目带勾,嗤笑一声,伸了一只手到萧珍娘面前道:“若换了旁人这样说话,本宫必要赏她好一顿排头,叫她知道冒犯本宫的后果,偏偏你就是算准了本宫觉得你难得,愿意耐心等着。不过本宫也事先说好,当日给了你机会离本宫远远地,你却偏偏要跟本宫告白,如今你既然表了态,那本宫绝不接受第二种结果,你可明白?” “郡主总是这样心软,”萧珍娘紧紧握住了凤阳伸出来的手,也顺势改了自称,“前日明言,我若有半点介意你喜欢女子,那便离你远远地,你也照样庇护于我;昨日警告于我,你要寻一个能一辈子陪着你,永不离弃,也不许出轨走偏之人;我最喜欢你今日强势,说你不接受第二种结果。” 珍娘笑着俯下身子,理了理凤阳耳边碎发,看着凤阳温柔下来的目光道:“虽然你更愿意信任做的,而不是说的,但我觉得,我一定要同你说明。我萧珍娘不会有第二种结果,更不会远离你。” “你若仍不放心,”珍娘偏了偏头,笑道,“莫忘了你是正妻,我是小妾,我一辈子都要跟着你的,除非你腻味了我。” 妻妾之间,是从律法上得以保障的关系,只要你不腻味我。若你觉得情人之间的情,叫你不能放心,那我可以告诉你,你早就把我牢牢掌控在手心里,这是我主动送上的把柄,在你想起之前。这也是我,开始一点点真正心无旁骛的喜欢上你的开端,你可喜欢? “若非你提醒,我却忘了这个,”凤阳借了珍娘的力道坐起身,在珍娘脸颊上清浅一吻,“赏你的。” “郡主,您们可得闲了?”梨枝说话间,便带着盈盈笑意,端着一套衣裳与配饰进来了。因平日萧珍娘穿着素雅,梨枝便特地取了一套颜色素淡些的衣裳,配套的首饰不多,却件件都是精品。 凤阳扫了一眼却道:“怎么拿了这件旧衣裳过来,我记得那个梨花锁的箱子里有件新做的衣裳,原先是故意做大了的,如今叫珍娘穿着倒是正好合适。” 梨枝趁着珍娘背对着自己,给凤阳做了一个宫中女官常用的,有紧急事务时使用的手势,道:“啊呀,我给忘记了,这就去重新取,只是萧姨娘身上穿着湿衣裳总是不好,不如请萧姨娘同奴婢一道去旁边的屋子?” “尽快换了也好,”凤阳垂下眼睑,面带笑意,“我记得厨下有预备好的热水,既然都要换了衣裳,不如沐浴净身来得舒服。” 因二人行事隐蔽,珍娘倒没发现什么,应了一声,便和梨枝一道出去了。不妨里头留着的凤阳却皱起了眉头,什么急事,叫梨枝这会儿就忙着过来了。 第六章 计划伊始 “郡主,”梨枝领着珍娘出去不久,外头就进来两名女子。一个穿着寻常的布衣,做仆妇打扮得,正是四皇子奶娘的母亲刘氏。另一个穿着粉衣,梳着女官式样发髻的女子,却不是梨枝了,而是凤阳身边正经伺候的另一个大丫鬟桃枝。 桃枝比凤阳大上几岁,人如其名,容貌美艳妖冶,旧年也曾是大家小姐,因母族是先贤太子一脉,即是皇帝的大哥一脉,被牵连全族所获罪。家中有名头的男丁皆被流放,女子没入贱籍。桃枝母亲便是教坊中人,后来与青梅竹马私生下了桃枝,可最后也不过是桃枝生母早逝罢了。 凤阳七岁那年,遇到了不愿意侍奉客人,私自逃出教坊的桃枝,从此身边的另一个大丫鬟便补上了。如今身上也任了个五品的女官职位,和梨枝最是要好,一向同住一间,衣食起居都在一处。 梨枝管凤阳身边的大小细物,桃枝就管着凤阳的对外之事,出阁那日因担心被平山候惦记上,桃枝便没往前院儿凑,不然以桃枝的性子,说不准平山候那日担心梨枝要做的事儿,桃枝一心狠,就真下手了。 “不必多礼了,可是出了什么事情?”凤阳问道。 刘氏闻言躬身道:“回郡主,今早上永昌郡主在宫里头很是闹了一场,把皇后娘娘给气了个倒仰,偏偏老圣人还责怪娘娘气量狭小,担不起国母风范,又有钱妃在一旁挑拨,还是皇上及时赶到,申斥了钱妃,才算勉强平息下来。” “钱妃只得了申斥?”凤阳恼得拍了坐着的榻一下,才闭了闭眼,把心里的怒气压了下来,又道,“钱太妃不是一向喜好在中间当和事老吗,怎么这时候正需要她,反倒不在呢。” “钱太妃听说是今早上有些不适,便没去老圣人身边伺候,只是昨个儿夜里老圣人安寝,却是钱太妃伺候的。” “我就说!”凤阳冷笑一声,“别管平日里装的有多平易近人,一到正事儿上头,就现了原形。这回太子兄长可看清她的真面目了?还不如弟弟。” “听说太子殿下那里砸了一套杯子,”刘氏也没抬眼,语气仍平淡得像说家常,仿佛全然不觉得自己是在谈论宫闱密事。 等凤阳示意她继续说了,刘氏方才继续道:“昌平公主这两日十分喜好在小公主、小皇子面前彰显自己的长姐姿态,四皇子想请郡主帮着拿个主意,要如何对待昌平公主才好。” “好个小滑头,”凤阳听完这句,若还不明白四皇子派刘氏过来的意思,那可就白活了这十几年了,因而不由抚掌笑道,“难怪你要先同本宫说昌平气着娘娘,且叫娘娘在老圣人那里吃了大亏的事儿。可是四弟担心本宫对昌平余情未了,又帮着她了?” “并非如此,”刘氏忙道,“四皇子极爱重郡主您这位姐姐,如今派奴婢走这一趟,说来也不过是担心郡主您。” “兄弟两个里头,只他想的最多。” 对于刘氏的话,凤阳并没什么不悦,反而将方才听到永昌坑了皇后的恼意也去了大半。凤阳和皇后一样,对待亲近之人,喜欢直言快语,自然也喜欢亲近之人对自己也这般。并不是听不懂那些弯弯绕,而是觉得面对亲近之人没这个必要。幸好,正因为这份“直”,帝后之间至今不曾有过多少争执,也正因为这个“直”,皇后所出的太子和四皇子,包括皇后养大的凤阳,关系都十分要好,且都极受皇帝宠爱。 “你回去也不必同他多说,只告诉他,前日永昌来过我这儿,被我气走了,”凤阳想了想,又面色古怪道,“你叫他平日里注意些,这段日子别太和永昌对着干,上头老圣人还瞧着呢。不过也别太软弱了,永昌并不是多厉害的人,也不值当他多么放在心上,只是里头这个度,叫他自己把握好了,毕竟全不在意,也是不行的。如今我在宫外,也不好帮他回转收拾。” “奴婢记得了,”刘氏道,“郡主可还有别的吩咐?” “这会儿想不起来,只是听了奴婢的消息,只怕郡主就有吩咐了,”见刘氏已经说完,就要退下,桃枝忙插口道,“郡主叫奴婢注意的事情,有消息了。” “哦,”凤阳也来了兴致,“你说说看。” “说来倒也和刘妈妈禀报的事儿有些关系,皇上在后宫里斥责了钱妃,偏偏被人故意传到了前朝,因而今日平山候早朝回来,心情就十分不好,这萧赵氏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来寻了平山候,听前头的人说,两人似乎已经闹翻脸了。如今奴婢已经遣人在外头守着,只等那赵氏出了门,就有人过来传信。” “倒是叫你说准了,”凤阳听罢,便对刘氏道,“四皇子在宫里行事方便些,刘妈妈便帮本宫请四皇子注意一下,近些日子有哪个六七品左右的官员将要调职或是辞官,若是有消息了,便请刘妈妈你再走一趟,帮本宫送个信儿来。” “奴婢晓得了,必会告诉四皇子的,郡主可有什么更具体的要求没有?” 凤阳闻言,也没自己开口,而是看了梨枝一眼。 桃枝会意,忙道:“最妙是礼部员外郎,也不需要正式官职,只是要几日代官的名头罢了,只是这事情有些急,最好这几日便能出消息,还请四皇子多费些心思。” 等刘氏出去了,凤阳才对桃枝道:“等她出来了你只叫人跟着她也就罢了,等她回了家,你再派个懂事的去笼络她,就说萧氏这两日惹着本宫了,本宫要给她一个教训。” “是,”桃枝答应一声,便下去安排了。 却说这刘氏的女儿这会儿正在家里头等着,等刘氏回来说了凤阳的意思,也不多留,只嘱托一句好好注意凤阳的吩咐,便回宫去了。恰巧四皇子正下学回来,听了刘氏女儿带回来的话,心里有了计较,不过略换了身衣裳,就往皇后处去了。 第七章 天家 “四殿下怎么这时候过来了,”殿前女官见了四皇子,忙迎了上来。 “才下了学,便想着来给母亲请安,”四皇子腼腆一笑,“母亲还在忙?” “这会儿倒是不忙了,只是今日事情不少,娘娘也没用多少点心,四殿下过会儿,还请劝着娘娘再用些小食。” 四皇子点了点头,破感激的对那殿前女官道:“劳烦姑姑了,以后也请姑姑多注意母亲的身体,若有什么,只管使人来告诉我就行。” 四皇子如此礼遇,那女官却没敢托大,而是退后一步,道:“都是奴婢的职责所在。殿下快进去吧。” 四皇子见状,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就进去了。果然如那女官所说,皇后这会儿不忙,正在批阅册子,四皇子轻手轻脚的走过去看了一眼,发现里头记的不过是是后宫事物,便放下心来。 “听说你今天派刘氏去凤阳哪儿了?” 四皇子听见皇后说话,知道方才所为,定然有母亲纵容。这会儿母亲点出来了,便也不再故意悄悄行事,而是直接坐到了皇后身边,把头靠在了她身上,眼睛扫了扫殿中伺候的女官,很快殿内就只剩下皇后十分信任的贴身女官程姑姑了。 见没了外人,四皇子便将从凤阳处得到的消息一一告诉了皇后,末了又道:“凤阳姐姐想问一问礼部员外郎近两日可有升迁的,又说只借这个位置用上几日,儿子想着这些事情最清楚的,可不是父亲母亲吗,父亲那儿儿子怕一去就有人在底下说三道四,便没敢去,倒是儿子下学来给母亲请安是常事,就拿着这事儿来烦母亲了。” 皇后听了四皇子的话,却有些无奈,只伸手点了点四皇子的鼻尖儿:“我还不知道你,往日凤阳要做什么坏事了,头一个帮凶就是你。如今我被永昌气着了,你害怕我和凤阳生分,又害怕凤阳还对永昌旧情难忘,所以特地遣的刘氏过去。你把凤阳当亲姐姐,我又如何不把凤阳当亲女儿看待?” “是儿子想岔了,”四皇子忙求饶道,“儿子这不是想着凤阳出了宫,又许久不见,万一里头有别人说三道四的,咱们也没法子啊,更何况永昌那日一大早就去寻了凤阳,难保不是打着难忘旧情的想法。” 皇后闻言,拍了拍四皇子的手,冷笑一声,“你呀,果然阅历还浅,比凤阳都不如。那永昌还以为凤阳还是以前的傻孩子吗,就她那点子把戏,现在放到凤阳面前,那不跟玩儿似的,”皇后说着,又突然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道,“偏偏你太子兄长看不透,如今若不是我棋高一着,被永昌‘气着’了,只怕他就真要傻傻的帮着永昌向你父亲说情,把永昌的驸马调回京城来了。” “长兄仁孝慈和,最是照顾底下的兄弟姊妹了,母亲您又不是不知道,”四皇子忙道,“且儿子冷眼看着,永昌这回回来,不仅凤阳看清了她,就连长兄,也开始怀疑往日对她的印象了。母亲您是知道的,长兄和凤阳在这点上十分相似,一旦认定了谁不好,那定然是再不会改了的。” 皇后颇有几分无奈的看了四皇子一眼:“你若能把放在这些琐事上头的心思转到正事上头,你还能如现在这样闲着,没得正事做?” “看母亲说的,我父亲是天子,母亲是皇后,长兄是太子,次兄是儒士,我还需要做什么正事?如今凤阳姐姐才出嫁,母亲膝下空冷,我才正该不做事情,好好奉承您,免得您伤心呢!” 皇后原本听了四皇子这话就有些发笑,更兼看见帘子后头透出的属于皇帝的玄色衣角,神色不变,却更添了三分慈祥柔顺,嗔道:“胡闹!” “小四这是孝顺,哪里是胡闹呢。” 果然,这话一出口,皇帝便笑掀起帘子走了进来。等到看到皇后和四皇子母子和乐的模样,脸上笑意更深。 四皇子一见了皇帝,便忙从皇后怀里起来,也没起身行礼,而是红着脸叫了一声父亲,才用濡慕的目光看着皇帝。 皇帝被四皇子的目光看得十分受用,脸上也带了几分温情,到了皇后身边坐下,这会子,这夫妻二人和个孩子,看着倒像是普普通通的一家人,显得十分温馨,那程姑姑见状,忙奉上了些点心,就带着过来送点心的人一道都退了下去。 皇后见皇帝才进来时脸上似乎有些郁气,忙亲手捧了茶给皇帝:“圣人辛苦了。” 四皇子有样学样,绕到皇帝面前,拿筷子夹了小点心,隔着桌子送到皇帝嘴边:“父亲辛苦了。” 皇帝被这母子俩围着,脸上神色有些无奈,却又十分享受,吃了四皇子的点心,又喝了皇后递的茶,连心气也似乎舒缓了。 四皇子见状,忙又夹了一块皇后惯常爱吃的点心,送到皇后嘴边:“母亲也用些,方才还有姑姑给我告状,说母亲你今日不好好用饭,还不用点心呢。” “果真?”皇帝闻言,也来了兴致,取了一双筷子,夹了小点心和四皇子一般送到皇后嘴边,“那梓潼可要多用两块才是。” 皇后被这父子两双眼睛盯着,也没了脾气,含笑吃下了两块点心,又见四皇子还要再夹,忙道:“过会儿还要用饭,这会儿可不能多吃。” 四皇子闻言撇了撇嘴,又向皇帝眨了眨眼睛,才对皇后道:“那等会儿母亲可要多用些饭食,若是用得少了,儿子可是不依的,今日可有父亲在呢。” 四皇子顿了顿,又有些懊恼道:“早知道今日我叫人去寻凤阳姐姐时,就该直接叫她进宫来。又凤阳姐姐在,母亲必能再多用些饭食的!” “凤阳确实会哄你母亲用饭,”没等皇后说话,皇帝就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又婆娑了一下杯盏,才笑着问四皇子,“你今日派人去寻凤阳了?” 第八章 女官归属 面对皇帝的问话,四皇子把同皇后说的话又同皇帝说了一遍,连凤阳想问一问礼部员外郎的事情也没瞒着。对此,皇帝倒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不过是个礼部员外郎,”皇帝想了想道,“礼部的章珺上了折子要辞官回去侍奉母亲,你找个人去告诉凤阳吧。” “行,儿子明日就派人去告诉凤阳姐姐。”四皇子爽快的应了下来。 皇帝点了点头,又同皇后说道:“凤阳不过才出嫁几日,但没人闹腾,管束你我用饭安寝,我竟有些不习惯了。” “看圣人说的,”皇后嗔怪的看了皇帝一眼,“若是凤阳知道您只在这样的时候想她,只怕是要恼的。凤阳除了担心我们身子,偶尔想法子闹闹我们,叫我们乐一乐,多用些吃食、休息休息,在其他事情上也是极有能耐的。端看凤阳在宫中时,在她管理之下,宫中女官俱是井然有序便能知道了。” 皇帝闻言,叹了一口气:“是啊,凤阳能力也是极高的。” 皇后见皇帝心情突然有些低落下来,眯了眯眼睛,却没说话。 “若是凤阳不曾出嫁还在宫里就好了,这宫里也不至于……”皇帝又叹了口气。 皇后抿了抿嘴道:“不是还有昌平吗,当年昌平也是做得不错的,如今她回来了,正可以把女官这一块重新交给她管着。” “昌平,哼,”皇帝冷哼一声,这心情也比方才差了几分。 皇后眼中浮现出些许笑意,但因她低垂着头,正做出十分柔顺的样子,并没叫皇帝看到,“这是怎么了?” “昌平那日才回来,就对你那样不敬,今日竟然还联合了不少大臣和她一起,向朕施压,要让驸马回京,”皇帝说着,脸上更是阴云密布,“她是朕的女儿,她的一切都是朕给她的,可是她又回报给朕什么呢。” “圣人莫恼,”皇后忙给四皇子使了个眼色,一同上前给皇帝顺气,“昌平这几年都在外头,并不清楚京中的事情,所以难免肆无忌惮了一点,咱们应当多给她一些时间。” “就是就是,”四皇子也附和了一声,却又撇了撇嘴道,“昌平姐姐这两年和驸马在地方自由自在惯了,如今难得回来,一时改不过来也是有的。只是父亲您不是一向喜欢昌平姐姐天真吗?” 皇帝听了四皇子的话,却突然不知道自己要怎么生气了。就像是一个吹满气的皮囊被针扎了个眼儿,满满的就瘪了下来。四皇子说的也没错,他一向喜欢昌平天真,如今这模样也多半是自己,以及自己授意了驸马宠出来的。 “你这小促狭鬼,竟和你父亲玩笑起来了,”皇后见四皇子说的有些不像,忙说了他一句。 “他也没说错,梓潼快别说他了,”皇帝摆了摆手,又把四皇子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我还能不知道你,快说吧,你昌平姐姐做了什么事情惹恼了你?” “父亲要听实话?” “自然要听实话。” 四皇子听了皇帝的话总算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换了颇严肃认真的模样,掰着手指一样一样的同皇帝说了起来:“好吧,她一回来就顶撞母亲,把母亲气晕了,还觉得她自己没错,又叫皇爷爷责骂了母亲一通不说,还在前朝也传母亲小肚鸡肠,此是其一。” “她回来那日,明明早知道是凤阳姐姐成亲,也明明有时间早早去见凤阳姐姐,却偏偏挨到了宫门下钥,才故意过来母亲这里,说是没赶上凤阳姐姐成亲,心里遗憾,第二天又跑到凤阳姐姐那里,去膈应凤阳姐姐此是其二,”四皇子顿了顿,又一脸庆幸道,“好在凤阳姐姐没信了她,哼,活该她被凤阳姐姐气回来。” “哦,凤阳是怎么气她的?”皇帝也来了兴致。 “父亲您先别打岔,我这还有一点没说完呢,等我说完了再慢慢告诉您!” “行,你慢慢说,我与你母亲也慢慢听着,”皇帝笑着摇了摇头,却果真不再问话,与皇后一道认真听了起来。 “这最后一点嘛,就是昌平姐姐不过才回来这几天,就好几次仗着她姐姐的身份把我们几个小的骂的狗血临头了,哼,她是姐姐又怎么样,不问缘由就胡乱包庇人,难道儿子我就只会欺负人嘛?” “还有这事儿?”皇帝看向皇后,“梓潼怎么从来不曾对朕说过?” 皇后忙解释道:“不过是小孩子玩闹,何况昌平也不会在宫中待多久,哪里能为了这点小事特意来同您说呢。既然您今日问起来,那您倒是该去看看六皇子,淑妃说他因为被昌平骂了,很是哭了好几回呢。” “堂堂皇子,怎么能因为被骂了几句就哭呢,”皇帝对六皇子的印象略低了几分,才又道,“也罢,叫人赏赐些东西过去吧。” “那父亲您可要记得拿些好的,六弟最喜欢新奇玩意儿了,”四皇子看皇帝点了点头,道,“方才不是说凤阳姐姐气着昌平姐姐了吗,这原因却在平山侯府那个和凤阳姐姐同日进门的小妾身上。原来那小妾也是因为被逼无奈,才进的平山侯府,进府第二日本是有事要求凤阳姐姐的,结果正巧遇上昌平姐姐去,就被凤阳姐姐拉着,说是新宠,给了昌平姐姐好大一个没脸。不过这几日看着,凤阳姐姐倒是对那小妾有些上心了,方才儿子说凤阳姐姐问那礼部员外郎的事儿,就是要帮着那小妾从她生父继母处换回什么东西呢。” “哦?倒是难得凤阳对别人上心,”皇帝转头对皇后道,“其实朕过来前就已经想好了,平山候一贯对凤阳没什么诚意,那凤阳也不必再平山侯府中呆着,不如过几日就把凤阳再召回来,内宫第一女官仍叫凤阳做。如今既然凤阳对那小妾有几分上心,便问问她的意思,把那小妾充作侍女一并带进宫来也无不可。” 皇后闻言点了点头:“凤阳在如今的平山侯府,才是真正埋没了。只是前些日子那位亲口说了,要叫昌平来做第一女官……如今召回凤阳的话,会不会……” “那就凤阳主事,昌平协理吧。昌平离宫这么多年,自然不如凤阳熟稔,以后的事儿,叫凤阳多费些心思也就是了。” “既然父亲母亲已经定下了,那这传信的事儿不如交给儿子来?” “你若得了闲,亲自去一趟也行,只是要早去早回,不能耽搁了。”皇后见皇帝没有反对的意思,也自然乐得应下了儿子的请求。 第九章 皇子簪花 昨个儿才下了一场大雨,今天虽有几分日头,到底没得那么*,也叫人能够轻缓一口气,四皇子早早来了平山侯府,却没急着往凤阳处去,而是领着过来接他的桃枝在花园子里头乱逛。 “桃枝你说,这平山侯府这么喜欢如花美眷,怎么这花园子里却没什么娇花,难道他这么有自知之明,知道他是摧花的辣手?”四皇子只把园子逛了个遍,也只得了几朵月月红和初开的菡萏。其实园子里头也并非没有别的花朵,只是四皇子嫌弃那些花太小,配不上他凤阳姐姐的国色。难得见了几支昙花,可这大白天的,哪里来的昙花花期,只好作罢,只带了这少少的几件战利品去了凤阳处。 “哟,咱们四弟倒是稀客,”因早得了消息说四皇子在花园子里给她挑花戴,凤阳便叫人撤了繁复的发髻,梳了个圆椎抛髻,头上发饰也留的不多,最夺目的乃是一支长金钗,斜斜的簪在凤阳的发髻上头,底下垂着流苏,凤阳微微一动,那流苏便也轻摇起来,那流苏底下缀着的琉璃子轻轻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叫人一见,便能生了欢喜。 四皇子一见凤阳这模样,便懊恼道:“是哪个走漏了风声,我原先还想着给你一个惊喜的。” “你在我园子里头祸害花草,借花献佛,难道还不能叫我知道吗?等着我夸你?”凤阳一挑眉毛颇不客气的说道。 “姐姐若是愿意夸我,我自然要听着的,”四皇子对凤阳笑道,“姐姐你别打量着我不知道。这里的花草,分明都是平山侯府原先就中着的,哪里又成了你的?你中的那些花草,分明都还在宫里头,都没搬出来呢!” “如今我是这平山侯府的当家主母,这平山侯府的园子难道不是我的?”凤阳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又叫捧着鲜花的丫头们离自己近些站,就要挑选花朵,“怎么都是些月月红和菡萏。若不是怕我那些宝贝们金贵,又兼这平山侯府里头没得什么好的花匠,我就不把它们留在宫里了。” “果真?”四皇子挑了挑眉,赶上来亲自为凤阳挑选了良多不算很大,却色泽饱满的菡萏,一朵开的正娇美夺目,一朵才初初要开,之显现出了一点模样。 以前凤阳在宫里时也常常戴花,和她玩得好的四皇子自然也练出来手艺,何况如今凤阳早已经束好了发髻,只需要将花找到合适的位置就行了。四皇子便亲手将这两朵处理过的菡萏簪在了凤阳的发间,但等起身看过之后,却仍皱着眉头,看了半晌,才觉得是那簪子不好,便伸手拔了下来,丢给了梨枝,“我记得姐姐有支碧玉钗,再选一些绿松石做的点缀过来,或是取了蝴蝶步摇也行。” 梨枝应了一声便下去了,等回来时果然取了不少符合四皇子所说的发簪过来,请四皇子挑选。 “说罢,你这回来,是有什么事情?我可不相信你说什么只是想我了,若是真想我了,上回便该是你亲自过来了,”凤阳见四皇子在盘子里只挑那碧色的首饰,忙道,“这粉色的菡萏哪里只能配碧色的首饰了,你以为是菡萏叶子不成?” 四皇子闻言一笑,最后仍捡了一支碧玉素钗出来,上头没什么点缀,只是用玉环扣了两只蝴蝶儿在上头,颇有些争芳的意思,等戴好了,四皇子才满意的点点头,“若要说正事儿,我这倒还真有。” “那你倒是说说看,”凤阳拉了四皇子坐下,又从盘子里捡了一簇月月红出来,看上面刺都被认真清理干净了,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却转手给四皇戴在了鬓边,“你既为这个忙了一上午,很该赏你一朵。” “我的姐姐,亲姐姐诶,我一堂堂男子,戴着这个……” “不是有什么簪花一说吗,你看那三年一位的探花郎,不是回回都能叫圣人给他簪缨,还引以为傲吗,如今不过给你戴了一朵月月红,能有什么。别人愿意戴,本宫还不给他呢。” “我最学不来那些风流人的作态,什么面上要傅粉,头上要戴花,偶尔还扮个女装,或是穿了戏服登台唱上两句。可别,”四皇子见凤阳这么说话,便没再说要把月月红取下来,而是真同凤阳说起了正事。 “姐姐你前几日托我的事情,我直接同父亲母亲说了。父亲说礼部员外郎章珺这几日就要辞官回去侍奉母亲,若你有什么事情,还是早做准备的好,”四皇子见凤阳眼波流转,便知道她是在想这事儿应当如何利用,一转念,却又一笑,将另个事情也一道说了出来,“昌平不是回来了吗,钱妃一脉在朝堂上常仗着老圣人和父亲对着干也就罢了,如今有了昌平,竟想着连后宫第一女官的位置也要把持在手心里,不过父亲母亲却有了别的主意,你可要猜一猜?” 凤阳闻言一怔,若说先前那件事还不值得四皇子亲自出宫一趟,那么这第二件事……凤阳眼前一亮,拉了四皇子的手忙问道:“可是要叫我回去?” “正是呢,”四皇子见凤阳有些激动的模样,不由有些失笑,“往常怎么不见你这么‘贪恋权势’呢。” “我这分明是闲得无聊,连骨头都快散了,”凤阳没好气的说道,“在宫里还能逛一逛,可你看这平山侯府的园子也就这么大,我能看什么?且你分明知道我最不耐烦这平山候了,若是还要叫我和他说话交往,那还不如不说话来的干净。” “可怜咱们凤阳姐姐,嫁进了平山侯府,却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了,那还是早些接你回去的好,”四皇子说着,便笑倒在凤阳的怀里。 “我这几日不再,你倒是越发促狭了,”凤阳用手指在四皇子脸上轻划了一下,“不过若说是说话的人,倒还真有一个。” “可是那个劳什子的萧珍娘?”四皇子问道。 第十章 姐弟之言 “怎么说话呢,”凤阳点了点四皇子的额头,“只是若我要进宫,她就只能一个人留在这府里了……还得想个法子才是。” “哪里需要想什么法子,”四皇子笑道,“姐姐你常说我是你肚子里的蛔虫,这回我还真认了。” 四皇子见凤阳惊讶的看了过来,得意的道:“我知道你对那萧珍娘有几分意思,特意告诉了父亲,父亲说若是你果真觉得那萧氏不错,自可充作侍女带进宫中。反正这寻常权贵家里的小妾,都是正妻身边略高贵些的侍女罢了,这么说倒也没错的。” 四皇子突然又道:“若要天下人都这么想就好了,可惜咱们家里,最是不在乎这些规矩的。” 凤阳看四皇子面色晦暗,忙捏了捏他的脸,“快别想了,她们迟早要栽的。” “那倒是,如今咱们只怕他们不动,现在这模样,动得越厉害才越好呢,”四皇子拉了凤阳的手道,“这回叫姐姐你再回宫,一个是担心那平山候属于钱氏一脉,若有什么事情,父亲母亲远在宫中护你不得。一个就是为了叫你帮着制约昌平和钱氏等人的势力,只是这样你在宫里定然不能如往常一般舒心,你定要自己小心注意才行。” “哪里需要这样担心,”凤阳却有些不在乎,“若说那钱氏,我常年在宫中和她打交道,对她的脾性摸得一清二楚,而昌平……你觉得她如今能在我面前如何硬气么?真要说小心,还不如小心老圣人和钱太妃,要我说起来,钱太妃才是个真正的聪明人。一面给老圣人通风报信吹枕头风,一面又把钱妃昌平竖在前面,她自己在后头,若见势不好,便打着关心或是平衡的旗号,叫人悄悄去通禀娘娘或是皇上,如此下来,她两面都不失,又能两面叫好。” “可是那又能如何呢,她是那位的宠妃,又是钱妃的姑姑,天然就和钱妃一党,又深得她们信任,”四皇子从凤阳怀里坐了起来,脸上神色虽没什么不好,但那口气里却带着冷意。 凤阳对他这样的变脸已然十分习惯,因而就只当自己看不见罢了,只道:“你看如今她们要好,可毕竟不是一样的人。钱太妃为什么要两面交好?不过是因为她进宫的时候,老圣人已经准备让位,她没得翻云覆雨的台子,且她这么多年也不曾剩下一儿半女,若是老圣人一旦有个什么万一,只怕她就晚景凄凉了。因为这,她自然要和钱妃稳固关系,至于为什么要偶尔帮帮娘娘,你只看太子哥哥如今对她的好感从哪儿来就知道了。” 四皇子一贯聪明,只是常年身在局中,所以有些事看不分明,毕竟这些,也是凤阳这几日才慢慢想透彻的。 “难怪母亲说,旁观者清,姐姐你这回离宫哪里是被迫嫁人,分明是做这最清楚的旁观者来了。” “就你嘴甜,”凤阳捂着嘴笑了,又道,“只是我看那钱太妃两面讨好,总有讨不了好的时候,比如这回娘娘被昌平气晕的事情,太子哥哥那里,定然也有了些反应,咱们也不需要做什么,只要防着她再想法子在太子哥哥那里恢复以往的印象就行了。” “这倒简单,毕竟太子哥哥多年在朝堂历练,早已经不是往年的他了。以前是从来不曾想过,那钱太妃竟然是这样的人,但只要太子哥哥有了这个想法,想来很快就能够看透了,”四皇子说着,却突然对凤阳眨了眨眼睛,轻声说道,“不论太子哥哥如今对她印象如何,咱们都想法子叫他亲眼见上一回如何?”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个想法是好,不过如何实施可要好生想一想。” 凤阳和四皇子各自思索起来,却因看到了桌子上摆着的月月红,而不由对视一眼,同时出口道:“昌平。” “果然是我的好弟弟,可惜竟不是和我双生出来的,”凤阳嘴里虽然这么说着,脸上却没有丝毫遗憾神色。 “承让承认,就算不是双生子,我和姐姐你那也是心意相通,妃旁人能比的,”四皇子对凤阳挤了挤眼睛,“若是咱们去说,太子哥哥虽然也可能相信,但也定会存有疑虑,容易叫她翻盘。可若是昌平不小心叫太子哥哥知道了,那就不一样了,毕竟那可是从他们自己人嘴里出来的真相呢。” “然也,”凤阳点了点头,又突然赶起他来,“你快回去吧,这会儿回去,正好还能想想该怎么去做,也能叫母亲帮你参详参详,顺带还能求了母亲帮你助力。免得你自己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不慎漏了马脚,可是神仙都救不了你。” “姐姐放心,我自然知道的,”就算是凤阳不说,四皇子也已经坐不下去了,他连忙起来,招呼了伺候的一干人等,就出门去了,酒量先前处公使想着一定要建议见萧珍娘的事情也放在了脑后,来不及管了。至于什么时候见萧珍娘……四皇子表示,反正凤阳姐姐要带她进宫的,这会见不到,下回再见也就是了,不过一时二时的事儿罢了,哪里就非要堆在这一刻了,先做了要紧的事情才是。 凤阳送走了四皇子,回来就问桃枝:“方才我与弟弟说话,院子里可有什么人探头探脑的?” “奴婢都派了能信任的人远远地守着,并没什么异样,”桃枝答道。 凤阳这才点了点头,对梨枝道,“方才的事情,你私下悄悄同桃枝说一声吧,叫她知道知道也就是了,只是这事儿也只得我们几个知道,别人就算了吧,日后真遇见时,今天的话就只能烂在肚子里头,谁也不能告诉,你们可听明白了?” “是,”听了凤阳这话,桃枝梨枝两个忙都应下了。 桃枝见凤阳就要回去,忙道:“郡主,咱们去接触那赵氏的人传了消息过来,那赵氏已经松动了态度了。” 第十一章 侯爷遇美 “侯爷,咱们这是要往哪里去?”平山候出了宫,慢慢到了僻静处,跟在.马车边上伺候的管家就过来瞧瞧问道。 “回去换身衣裳,去倚翠园。” “是,”那管家应了一声,只对那驾车的车夫打了个手势,那人便点头应了,车自然就往平山侯府的方向赶了。 “哎,你听说了吗。”僻静的小道,突然响起一个声音,自然叫人听得十分清楚。 那管家一听见就皱了皱眉头,向着里头的平山候请示道:“侯爷,可要小叫人去赶了他们?” “赶什么赶!前两日咱们把皇上逼得紧了,叫皇上彻底恼了,这两日正想着方儿的抓咱们的小辫子呢,你这时候就因为僻静处别人说了两句话就要去赶人,那不是把把柄上赶着往前头送吗,真是废物,”平山候骂了一句,“这几天都给我把皮紧实了,要是出了什么差池,爷可不保你们。” “是是是,小的知道了,”那管家忙附和着,私下里因帘子遮着,却不由撇了撇嘴,鄙视的看了一眼帘子里头的平山候,想了想又道,“那侯爷,咱们这回去换了衣裳就要往倚翠园去是不是有些不妥当?” “这有什么不妥的,爷家里娶着凤阳郡主呢,谁敢跟爷过不去?”平山候这话说得轻乎乎的,可见他是真只把凤阳当绝佳的护身符来着。 就在平山候和那管家说话时,先前那个声音也继续说道。 “看你这模样儿,就知道你什么都没听说过。” “好哥哥,你快别吊我胃口了,快告诉我吧,”一个女声撒着娇,传到平山候和那管家耳中,叫两人都不由得喉头一动。 “停车,快!”平山候忙低吼道,似乎生怕惊动了说话的人。而后平山候又一把掀开了帘子,对那管家道,“你悄悄的,去看看是哪家的姑娘,这小嗓子哟,啧啧啧,一句话就叫爷魂儿都酥了。” 那管家答应一声,正要去,又听见先前的男声开了口。 “这也是我前几日从平山侯府的下人口中听到的。” 平山候听见这句话,眼珠子一转,忙拉了那管家,“先别忙,等他夸完了我,我再亲自天神一样出现在他们面前,必能把那女孩儿收入囊中。” 管家少跑一段路,自然没什么不愿意的,只是那平山候一开口就是夸他自己,管家倒觉得,说不得那男子是知道什么平山候的坏事了。管家先是应了平山候,却又止不住又看了看他,心里十分希望他能说一句赶紧回府,可惜,被声音勾了魂儿去的平山候,怎么肯放弃唾手可得的肥肉呢。 “平山侯府?哥哥你什么时候和平山侯府的人有关系的?” “前些日子我不是出去赌钱么,恰好遇见一个在平山候身边伺候的小厮,这一来二去的,遇见多了自然就熟悉起来,他也跟我说了不少平山侯的事情。” “哥哥你又瞒着我去赌钱了!哼,”那女声轻哼一声,紧接着又是那男子讨饶的声音传来,那女子停了一会儿才道,“要我原谅你这回也行,只是哥哥你得跟我说说,平山侯生得如何?当年昌平公主出嫁时,我曾有幸看过宣平侯世子一眼,那是真正一个斯文俊秀,你说这侯府世子都这样优秀了,那平山候身为侯爷岂不是更好了?” “若说面貌,平山候是没得挑的。” “果真?”那女声惊喜的叫道。 管家原本也是认真听着的,却不妨一只手突然掐上的自己的手臂。管家开口就要开骂,一个激灵朝身边一看,这到了嘴边的话,赶紧都一一咽了回去,可不是得咽回去吗,那掐着他手臂的手的主人,正是他伺候的平山侯爷啊。 “你听见了吗,这个小美人儿还挺有眼光的。” 管家闻言,面上忙做出欣喜的神色,但这心里实在是苦哈哈的,又一面想着,这女子到底是什么人啊,居然觉得平山候是好人,还拿宣平侯世子来作比较,这能比吗! “那可不?那平山侯府伺候的人,还特地带我去远远地看过一眼呢,亲眼看过了的,还能有假吗?”那男子骄傲的回答道。 “真好,”那女子的声音有些羡慕,“若是能长久的侍奉这位侯爷就好了,可惜我听说他府里已经有了凤阳郡主和一位萧侍妾,想来娇妻美妾在怀,是断然不会有再纳之心了。” 平山候听了这女子几乎是自荐枕席的一番话,心里喜不自胜,忙高喊道:“小美人儿,我平山候在此,你快出来让我见上一见。” “啊哟。”高墙那头传来两声惊呼,紧接着便是急促远离的脚步声。 平山候听了,忙催促身边的管家:“小妹人走了,你快去追,快去追,务必要把小美人儿安安全全的带到我书房去,嘿嘿嘿。” 管家面有难色,却被平山候猝不及防踹了一脚:“还不快去!” 平山候赶走了管家,忙又催促着车夫道:“快回去快回去,爷要好生换上一身衣裳,给咱们的小美人儿留下一个好印象才是。” 路上平山候又喃喃自语道:“这凤阳郡主太过厉害,不让我进门也就罢了,还把萧氏也管得服服帖帖的,这回若能得上一个千娇百媚的小美人儿,那时再好不过了。” 平山候一路做着美梦,随着马车到了府门前,马车停了半晌,这车里却没得半点儿动静,叫听见响动迎了出来的美婢有些尴尬。原本她就不该出二门的,如今为了表示自己急切的想要迎回平山候,都不管不顾的出了府门了,可不是要叫别人笑话么。 那美婢感受到周围的目光,一跺脚,忙上前去悄悄掀开了马车帘子的一角,结果却看见里头平山候正做着春秋大梦,那嘴角的一丝晶莹,看得人脸直抽抽。 “侯爷侯爷,到家了,该下车了,”那美婢十分庆幸,方才没有直接一把掀开车帘子,不然这样的平山候敞亮的亮出来,不是叫本来就只有脸能看的平山候更加不堪,连脸都看不下去了吗。 “哎哟,小美人儿,你来得真早,”平山候迷糊的嘟囔了一声,等看清了面前美婢的模样,不由泄了气,“娇娘啊,你怎么出来了。” 娇娘在心里暗骂一句,是被哪个小妖精又勾了魂儿去,脸上却做出泫然欲泣的神色出来:“爷~还好您回来了,这萧姨娘的继母,又来了。” 这话一出口,平山候是不醒也得醒了。 “那老货什么时候来的?”平山候也没法子睡了,因是在府外头,声音也没敢放大,一冲起来,额头正撞在那马车柱子上,他揉了揉脑袋又擦了擦嘴角,“亲娘咧,我亲娘都没那老货难伺候,新婚那日要不是她,我也不至于被郡主赶出来,直到现在都没碰上手,她还敢来?” 娇娘趁着平山候看不见,悄悄翻了个白眼,难道不是您还没把萧氏吃到嘴里,所以有些不耐烦吗?要是萧氏把你笼络了过去,你还能不把赵氏当亲娘?只怕你孝顺的你亲娘都想从地底下翻起来揍死你。 “您今早上才出门,她救过来了,我叫底下人好吃好喝供着不说,她还白顺了些料子,结果还不住地问您什么时候回来,”娇娘拍了拍胸脯,“我生怕您不回来,就直奔倚翠园了,您说她要是舍了老脸不要,直接到倚翠园里头去找您那可如何是好。辛亏您先回府来了。” 平山候先是被娇娘拍胸脯的动作吸引,目光在那丰满之处微微游移,脸上又露出笑模样,等听了娇娘的设想,却也突然脸色难看起来。 他毕竟是朝廷命官,按理说,倚翠园那种地方是只能偷偷地去的,万万不能叫人给抓住了,何况这两日皇帝心情不好,更是要多多担心才是,若栽倒在自己小妾的老娘身上……平山候只一想想,就觉得浑身都来了气。 “那赵氏不过是萧氏的继母,就敢在爷面前如此拿大,呸,她以为她是谁阿,爷的岳母?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爷的岳母是王府的正经王妃,若再要算算,爷的岳母可是和宫里的皇后娘娘是嫡亲的姐妹。” 娇娘眼波一转,暗叹了一句凤阳郡主果然神机妙算,不由又加了一句道:“就是就是,她还不算是什么正经牌面上的人呢,听说萧姨娘往时在家时,常常受她欺负,如今还想借着萧姨娘到咱们府里来打秋风,爷不如给萧姨娘镇镇场子?也叫萧姨娘知道知道爷的厉害,说不得还能叫凤阳郡主也开开脸呢!” 平山候一听了娇娘这话,脸上露出个孺子可教也的神色出来:“都是爷教导有方,连小娇娘也这样聪明了,也罢,爷就去教一教她,什么才是这豪门大家的规矩。” 第十二章 身份压人 “正是呢,侯爷亲自教她,还怕她学不会吗,”娇娘忙附和着,“只是侯爷,这到家有一会儿了,您该下车了。” 平山候闻言,这才骄矜的点了点头:“把该摆的谱都给爷摆起来,叫那老货也知道知道什么事差距。” 众人见娇娘把平山候好好的从马车上请下来,才总算是松了口气,今个儿亏得她亲自出来,不然真叫另外的人把平山候叫起来,只怕平山候一恼,就又开始乱发脾气了。可若是不把他叫起来呢,这平山侯府可谓是丢脸丢到大街上了。故而娇娘在众人心目中的地位,那叫一个一路高升。 平山候才走到花厅门口,就听见里面啪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被砸碎了似的,紧接着就是一个熟悉的女声响起,若是凤阳或是梨枝在这儿,一准能听出,这便是那赵氏的声音。 “没眼力见儿的东西,这样大热的天,居然给我上了这样烫的一杯茶来,你是想烫死我呀。你知道我是谁吗,居然敢这么怠慢我,等你们家侯爷回来,你看我不……” “这是怎么了,竟惹了萧家夫人气恼?”娇娘跟在平山候后头,自然也是第一时间听见了赵氏的声音,娇娘不由翻了个白眼,就这样的货色,也不知道郡主娘娘想用她来做什么,竟然要花这么多力气去设计。不过有钱有权的人就是有能力任性,反正郡主娘娘都答应自己,只要帮她做好了这回的事儿,她就能在三天之内给自己摆酒开脸,等成功生下个孩子,不拘男女,都能升为姨娘。只凭这句准信儿,娇娘就能不问缘由,帮着凤阳做事,毕竟她早被平山候的了手,有点子能力的看不上她,没能力的她又看不上,不如好好待在府里,拿捏住了平山候,后半辈子也能衣食无忧了。当然,前提是不能得罪郡主。 娇娘一早明白这府里头,最能做主的主子究竟是谁,所以面对凤阳那边递过来的橄榄枝,自然就上赶着接了过去巴结。这回娇娘一边说着,一边就故意做出气恼的模样瞪了平山候一眼,才先他一步走了进去。 等娇娘走进去一看屋子里的情况,却是真被赵氏的没脑子给逗笑了。娇娘有些绷不住,便忙把轻笑添了几分,又用帕子虚掩着:“方才在外头听说萧夫人说险些被热茶烫着,我吓了一跳,真以为是底下伺候的人不得力,还想着自己去寻侯爷领罚呢,哪知道……啧啧啧,这什么指鹿为马的,奴婢今儿可算是亲眼见着了。您说这一碗冰镇绿豆汤怎么就成了滚烫的茶水了?” 娇娘说完,又对着赵氏横眉道:“这回是被我亲眼撞上了,若不然,萧夫人不过是心中有怨,何苦发泄在我们侯府的下人身上。有些话说着不好听,萧夫人还是自己小心些好。” 赵氏原本看见娇娘就歇了火,但又见跟在娇娘后头进来的平山候,立时又颇趾高气扬的看了娇娘一眼,对平山候道:“侯爷,这就是平山侯府奴婢的家教,好歹我也是您的长辈,您难道就这么看着我被一个小小的奴婢训斥?” “训斥?”平山候一愣,毕竟在他眼里,方才发生了什么事,娇娘都是和他同一时间知道的,不过是娇娘早一步进来罢了。不过娇娘那些话,听在平山候耳朵里,可算不上什么训斥,若真要冠以个词,不如说是“劝导”更合平山候的心意些。平山候想起方才在府外马车上和娇娘的对话,又想起方才自己亲耳所闻,现在的亲眼所见,这心里的天平不用倾斜,都知道应该往哪边倒。 “萧夫人,不是本侯爷说你,本侯爷的长辈,那可是至少得王妃级别的人物才行,如今活着的长辈里头,身份最高的,自然莫过于皇上皇后甚至老圣人。至于你……算什么东西,竟敢妄想和他们平起平坐?”平山候斜着眼睛觑了她一眼,“再说了,娇娘就算是奴婢,那也是我平山侯府的奴婢,甚至更是我平山侯府里塔尖上的奴婢。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娇娘就算是个奴婢,那等六七品的官员见了她,也要称一声娇娘姐姐的,你不过是个小小的从八品下的主事家的继妻,连给方才你摔了茶碗的那丫头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娇娘听了这话,又见了赵氏哑口无言尴尬至极的模样,心中暗爽,脸上神色自然表现得更加开心。那仰慕的眼神不要银子似的往平山候那边飞,叫平山候不自觉飘飘欲仙。 “侯爷,你竟然!”赵氏被平山候这话气个倒仰。 娇娘见状,忙煽风点火道:“萧夫人,如我家侯爷之言,我娇娘尊称你一句萧夫人,是尊敬萧姨娘,可不是尊敬你。也请你谨记自己的身份,别蹬鼻子上脸。别说萧姨娘不是你亲生的,就算她真是你肚子里爬出来的,也轮不到你在侯爷面前称长辈。照你这样子,岂不是等日后萧姨娘生了小公子、小小姐,你还想他们叫你一声外祖母?快别说笑了。” 平山候听了这话,点了点头:“很是很是。” 平山候顿了顿,又对赵氏道,“你今个儿为什么来,我心里有谱,不过我早跟你说了这事儿急不得,慢慢来便是,反正你家老爷十来年都不曾升过一官半职,难道还差这一两个月不曾?你哪儿来哪儿去吧,也别去烦萧氏了。” “我如今才算是见识了,”赵氏咬碎了一口银牙,却只能往自己肚子里吞,明白了今个儿是在这平山候这儿讨不了好了,这态度上自然也要改改,可赵氏往常被平山候‘娇惯’太过,这会儿便怎么也忍不下这口气。 气氛正僵着,那先前的管家从外头领了个打扮得十分貌美的姑娘进来了,看见这情景也有些摸不清,但还是嬉笑着到平山候面前道:“侯爷,幸不辱命,奴把这位柔小姐请回来了。” 这话一出,不止是赵氏,就是娇娘心里也是警铃大作。只见那柔小姐腰如蒲苇之柔,行动如弱柳扶风,见了平山候便生了欢喜,眼里如星光流动,很快又做了娇羞模样:“民女许柔儿见过侯爷。” “好,好,好,柔儿姑娘好啊,”平山候一见了许柔儿,便再看不见其他人。 娇娘就算是心里不舒服,却也明白自己要先解决了赵氏,故而忙上前道:“侯爷就算见了柔儿姑娘心里高兴,却也不能忘了萧夫人啊。” 平山候全然没心情的摆了摆手:“请出去请出去……柔儿姑娘,这两日我院子里的花开得正好,不知可有机会请姑娘一赏?” 赵氏见状,再也站不住,见娇娘要请人进来,忙自己恨恨的走了,一面走还一面担心,这平山候得了手,便对自家没了热络,如今又得了新人,只怕更不会记得萧珍娘了。赵氏一时又恼了起来,低声骂道:“没本事的萧珍娘,跟你老娘一样,连个男人都管不住。” 赵氏原本正要离开,却偶然听见两个小丫头说起郡主那边的事儿,赵氏略听了片刻,眼珠子一转,便往凤阳院子所在的方向去了。 “你不是说我身份低吗,等我傍上个身份更高的,再回来,看你还是不是这番嘴脸!没眼力的萧珍娘,伺候不了男人,连郡主都讨好不了。” 第十三章 势大 “郡主是个雅人,我最不耐烦收集什么梅花上的雪水,竹叶上的甘露了,”萧珍娘捧着一杯清茶道,“不过郡主你煮茶的方法和别个不同,只一小撮茶叶,一壶滚烫的开水,却比那加了花椒八角的茶更好喝些,全然不失茶的本味。” 凤阳闻言一笑:“都是小时候胡闹,不爱喝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有一回看了本书上所记,便只单单拿了没磨碎的茶叶,直接用滚水冲了,哪知道出来的味道竟极清淡合宜,就吩咐底下人特意研究一番,如今这样泡茶的法子,也算是小成了,虽上不得台面,却胜在简单清淡,别有一般滋味。” “原来如此,也不知道前人如何智慧,想出了这样的法子来,”萧珍娘又看了看面前一整套的茶具,“这杯子我看着,却和往日的不同。” “你不知道,这是当年郡主喜欢上饮这种茶后,特意从皇后娘娘的私库里寻来的,”梨枝正在清洗茶具,听了这话便接了口,“宫中性喜奢华,郡主好难得才寻到一套素雅的白瓷。后来娘娘圣人见郡主喜欢,特意叫人进了些颜色清淡花样雅致的玩器上来,却都比不得这个喜欢,便一直留下了。” 凤阳见珍娘听了梨枝的话惊讶的看过来的眼神,和突然对被子谨慎起来的作态,嗔怪的看了梨枝一眼,对珍娘道:“不过是个杯子,本就是拿来用的,何必放在心上。” “虽是如此,到底是你头回得了的东西,意义不同,自然该谨慎这些。” 凤阳听了珍娘这话,心里熨帖,再要开口,却见得桃枝走了进来。 梨枝见了有些奇怪,又见凤阳也看了过来,便问道:“怎么这时候过来了,莫不是知道这会子正在冲茶,便来讨杯水喝的?” “你若能给我留一杯自然是好,”桃枝看了梨枝手上的杯子一眼,“我要那个粉玉的杯子。” “你哪回不是用的这个?偏你每回都要提醒,”梨枝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将那粉色的小巧杯子清洗出来,“还不快说正事,不然没得喝。“ 桃枝闻言笑笑,便只对凤阳道:“方才娇娘叫人传了信儿过来,说是成了,那赵氏正往这边院子过来呢。” 凤阳闻言挑眉,看向坐在一旁的珍娘道:“我的想法都是和你说过的,你如今可是想好了?一旦定了,便再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萧珍娘闻言也郑重了神色道:“我也早说了,一切但凭你做主,再如何问,自然也是不会改的。” 凤阳点了点头,对桃枝道:“喝你的茶去吧,过会儿摆足了架子,再叫她去小花厅见我。” 赵氏这边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凤阳的院子门口,却被守门的婆子拦了:“谁在这儿探头探脑的,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再这样,直接报给管你的管事知道,到时候赶出去了,可别来哭!” 赵氏原本就因为大婚那晚被凤阳下了脸而有些不好意思,便在周围徘徊不定,哪知道却被守门的婆子骂了,顿时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也不再在周围瞎晃荡,忙上前对守门的婆子做了个揖,道:“这位妈妈烦请帮我传个信儿,我是姨娘萧氏的母亲,特来求见郡主。” 若是往常,那婆子知道萧姨娘和郡主要好,早忙不迭请了赵氏进去,如今先得了桃枝吩咐,自然对赵氏要摆足了架势,何况她本来就不大看得起赵氏,也就是碍于珍娘得凤阳的心意罢了。 “我说是哪个不长眼睛的在这儿乱逛呢,原来是萧姨娘的母亲,小门小户的,也难怪了,你且先等着吧,我叫人去回了郡主身边的几位姐姐先。” 这话才出口,就有个机灵的丫头往里头跑了,不过那丫头自然不可能乖乖帮着报信儿,毕竟凤阳早就知道了,也就省了这来回的脚程。那丫头其实不过是离开了赵氏两个的视线,过了个小门,便在一边的屋子里歇了一会儿,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慢慢出来,对着那婆子和赵氏道:“郡主问萧夫人可有什么事儿吗?若是要寻萧姨娘,自可往后头去,不必先来请安,郡主不耐烦见小妾的母亲。” 赵氏脸上一阵尴尬,可她在面对凤阳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身份。约摸是大婚那日,被凤阳说了一通,又叫人嘲笑了,所以对凤阳有些畏惧。 “麻烦这位姑娘再帮我通禀一回,就说我有极要紧的事情要求见郡主。” “既是极要紧的事情,也不早说,难为我还要再跑一趟,”那丫头冷着脸看了看赵氏,赵氏会意,忙上前放了一个分两不轻的荷包到那丫头手里,那丫头这才勉强点了点头,“我看你还是有几分诚意的,就勉为其难帮你再走一趟吧。” 赵氏忙千恩万谢,好话不要钱似的出了口,叫那丫头都有些不好意思,还是那婆子见状推了她一把,她才反应过来,往里头去了。 赵氏等得有些着急,生怕凤阳这回又不见她,便拿了另一个荷包出来,小心放到那婆子手里,和那婆子搭话。 “这位姐姐贵姓啊?” 那婆子颠了颠手里的荷包,觑了赵氏一眼道:“我姓吴。” “原来是吴姐姐,”赵氏脸上堆满了笑容,“吴姐姐,你常帮郡主看着这人来人往的,不知你知不知道,郡主如何看我那不成器的女儿……” “你说她啊……”吴婆子故意拉长了语调,斜着眼睛看赵氏,“你那女儿不知道多讨好讨好我家郡主,只在后院儿里当个隐形人。不过郡主最讨厌小妾一流,也不大喜欢她在面前晃悠。你若是为了你那女儿过来,还是别进去见郡主的好,免得郡主更恼了你那女儿。” 赵氏听了吴婆子的话,关注点却在另一个地方。 “吴姐姐你方才说,我那女儿在后院里就是个隐形人?” “可不是吗,不知道来奉承郡主也就算了,连侯爷都不愿意伺候,侯爷去一回,就说什么来了月事,要不然就是闹得鸡飞狗跳的,侯爷问了几回,可不恼了她吗,便再也不过去了。她若不成隐形人,还有谁能是?” 赵氏闻言,却觉得心里一下松了口气,她原先还有些犹豫,这会儿倒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那丫头这会儿走了出来,对着赵氏道:“你来的不巧,郡主有些事情要做,不过郡主说了,你既然有要紧的事情,还是见一见你,叫你先去小花厅等着。你跟着我来,路上可别东张西望,郡主身边伺候的姐姐,多少都是有品阶的女官,两位贴身伺候的姐姐,更双双都是正五品上的品阶呢,你要是不小心招惹了哪个,说不得一声招呼下去,你家老爷的官位就做到头了。” 这话一出来,赵氏那是被吓得战战兢兢,再不肯多说一个字,多走一步路,更别说东张西望了,就连在小花厅里等得久了,渴的厉害,也不敢喝一口桌子上的水,整个人看着,倒像个鹌鹑。 特意晾了她一会儿,桃枝才去请了凤阳过来,凤阳远远见了赵氏,却是噗嗤一笑,人还不曾到,话音就先到了。 “这不是老敬文候家的礼部主事的夫人吗,怎么今个儿有空到我这里来坐坐?听说你有极要紧的事要同我说?” 第十四章 求交易 赵氏听到凤阳的声音忙不迭的站了起来,对凤阳行了个大礼:“萧门赵氏见过郡主娘娘。” 凤阳摆了摆手:“这一见面就对本宫行如此大礼……萧夫人还是先知道知道,本宫耐心不多,也没得这许多空闲来听你说话。若没什么真正要紧的事情……” 凤阳的话里头暗藏了几分危险的意思,赵氏忙道:“此番前来求见郡主娘娘,一是因大婚那日,妾说了些昏话,如今特来赔罪,二却是因着妾那不成器的女儿,也就是……也就是萧珍娘。” 赵氏说这话的时候,故意偷眼看了看凤阳的脸色,可凤阳是什么人,常年呆在皇后身边,又做到了第一女官,岂是她能够轻易看穿的。所以凤阳只是伸手看着自己指甲上的丹蔻,并不正眼理会赵氏,就已经叫赵氏心中惶惶了。 “如果萧夫人是因为这两件事而来,那便请回吧,”凤阳停了一会儿,才施恩似的看了赵氏一眼,道,“你那头一件事,本宫原就没放在心上,你也不需要赔罪。至于第二件……” 赵氏的心不禁提了起来。 凤阳冷笑一声道:“你若是为萧珍娘说情,那大可不必。她若在后院里好好呆着,那还能行,若是不能,本宫一句话,就能叫她晓得后果。至于其他事情,你也不必到本宫面前来分说,若是有心,你就去同她说,若要不争,那就一辈子也别争。” 赵氏浑身一颤,又看见原本侍立在一边的两个小丫鬟得了梨枝的示意,就向自己走了过来,一副要请她出去的模样,咬了咬牙,总算是说了实话。 “郡主娘娘恕罪,其实妾此番来,是想和娘娘做一个交易。” “交易?”凤阳扬了扬声音,却没自己说话,而是示意了一旁的桃枝开口。 桃枝收到示意,原本垂着的头也抬了起来,向前略走两步,整个人就好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赵氏呆呆的看着桃枝,脸上神色十分惊讶。原来桃枝先前是故意低着头,站在阴影里头,叫人看不出容貌,只能知道这是个柔顺漂亮的女孩子。可如今桃枝一走出来,原本就十分艳丽的容貌,更是给了赵氏十二分的惊艳。凤阳看见赵氏原本还有些闪烁的眼神,随着桃枝的步子,一点一点经过旁人不能知道的复杂变化,最后成了坚定。 桃枝见目的达到,便满意的停下了步子,对赵氏道:“我家郡主最喜欢和人做交易,可这交易的筹码,必须得叫郡主满意才行,你……” 桃枝上下扫了赵氏两眼,才颇为不屑的说道:“能开得起吗?” 赵氏虽被桃枝的话说的有些难堪,但心里却极诡异的赞同起桃枝的话来。赵氏打从心底里也认为桃枝说的是实话,因为凤阳给她的第一印象就是高高在上的,甚至在第一面时,赵氏就吃了一个大亏,还要对着凤阳笑脸相迎。后来回了家中,又被萧主事普及了凤阳的厉害与极高的地位,甚至又有凤阳特意安排的去接触她的邻居。就这样一件件一桩桩的累加下来,赵氏已经在不知不觉见,把凤阳放到了一个最高的位置上面。 如果没有凤阳,那么这赵氏接触的身份最高的人就是平山候。一般百姓是没有多少机会能够直面皇权的,所以如赵氏这样的人,对于皇权虽然敬畏,但她更敬畏身边能够触手可及的权力。如果把平山侯府比作皇宫,那按照她原先的想法,和平山候对她的超常礼遇,她就是这个小小皇宫里第一宠妃的母亲,甚至更高一些,她就是平山候这个‘皇帝’的岳母。可是现在不同,因为凤阳的存在,所以平山候从‘皇帝’的宝座上跌了下来。 现在在赵氏的心里,凤阳有权有宠,能够直接参与一些大事,平山候比不上她,那么凤阳此时才是赵氏所见的最高权威的代表,相较之下,平山候只能勉强算是凤阳不得不养着的一个男人罢了。没见平山候对凤阳的忌惮和不敢违逆吗?所以赵氏也是打从心眼里认为,自己如桃枝所说,是开不起能够让凤阳感兴趣的筹码的。不过赵氏确实有几分聪明,那邻居曾说过一个远方父子脱离关系的‘小事情’,就这样被她从记忆深处挖了出来。 赵氏低眉顺目的垂下头,对凤阳道:“郡主娘娘容禀,那萧珍娘实在是个不孝女儿,又惯有些歪主意。原先还在家里时,妾还有法子管束住她,但如今她进了侯府,便不再把妾和她父亲放在眼里,不去伺候夫君也就罢了,就连应当来您这儿做的晨昏定省,她竟也不来。依妾对她的了解,她一定是心里有什么计划,说不得就是对郡主娘娘不利的事情。妾此番想同娘娘做这个交易,一个确实是想得些好处,另一个也实在是为娘娘您着想。” 计划?凤阳虽然明知道赵氏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是随口污蔑萧珍娘,但也还是忍不住有些发笑,便顺势用袖子掩了口,看在赵氏眼里,那就是她说的话叫凤阳相信了,于是她便更加卖力的游说起凤阳,却没看到桃枝梨枝两个交换的,那似笑非笑的目光。 梨枝见凤阳对自己点了点头,忙上前一步道:“行了行了,你也不必再说这些吓人的话了,说了这么多却也没说到正点子上,你就直说了你想做什么交易便是,可得注意一点,要给咱们郡主的东西,可要说的明明白白的,不能有半点儿含糊。” 赵氏眼前一亮,忙道:“妾之所求,对郡主娘娘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妾夫君在主事的位置上已经做了快二十年,这二十年也算是勤勤恳恳,只是运道有些不好,总不能得了上头赏识,所以妾想求娘娘帮着给他动一动位置,毕竟他就要致仕了,做了这么多年,没有多大的功劳,苦劳却也是少不了的。” 赵氏顿了顿,继续道:“至于这交换的东西,妾虽不才,却也有一样郡主娘娘用得上,又能叫娘娘日后再无后院忧虑的。” “哦,说来听听。” 第十五章 交易落定 见凤阳有兴趣,赵氏忙道:“说来惭愧,妾虽身为珍娘的继母,却常被她误会,又因她曾经被老夫人教导过两年,仗着身份,便十分不爱听妾的话。所以妾只好用了些手段,牵制着她,这才叫她勉强听话。如今妾要作为交换的东西,便是这能牵制她的法子。” 凤阳一听这话,便明白这赵氏说的,约摸是珍娘生母的遗骨了。但凤阳却仍不动声色,只任由梨枝上前一步道:“萧夫人这是什么意思?这交易是萧夫人先提出来的,那萧夫人能给的筹码,便该堂堂正正的亮出来。若连这点儿诚意都没有,那萧夫人还是趁早别和我家郡主谈交易了,必定是谈不拢的。” 赵氏面上一哂,知道自己故意留的悬念,凤阳她们根本就不接,忙赔笑道:“郡主娘娘容禀。并非是妾不将真实情况说清,而是这东西实在污糟,怕污了郡主娘娘的耳朵,故妾才不敢说的太明白了。” 桃枝闻言一笑:“这么说来,萧夫人还真是处处都在为我家郡主考虑,实在是难得的周全人了?” “不敢,不敢。” “你也不必在郡主面前藏着掖着,”梨枝道,“这不论是什么样的东西,总要先知道清楚才是,要是以后有了什么问题,郡主可不会接的。” “是是是,”赵氏忙一叠声的应了,“既然郡主娘娘不介意,那妾就说实话了,拿东西其实是珍娘生母的遗骨。因为她父亲说珍娘母亲没生个继承家业的儿子,便只用了火葬的法子,只是那遗骨却没入土,倒是都收拾了起来。原本只是说供奉在家里头,有个念想,可谁知道后来珍娘惯不听话,便拿了这个来作为筹码,约束于她了。” 凤阳听了这话,把赵氏看了好半晌,才冷笑道:“已故之人用了火葬的法子,却又不叫她入土为安,萧主事真是好深的情谊。” 对此,赵氏只能赔笑,却什么都不敢说。 凤阳见状,也没了兴致,又想着,要收拾这夫妻两个也并不急在这一时,倒是先把珍娘生母的遗骨拿到自己手上才是正经的大事,便收敛了几分脾气。 “也罢,不过既然萧主事这样‘情深义重’,萧夫人又如何能够知道,萧主事同意你拿这个来做交易呢?” “无妨,他也是知道的,”赵氏忙出口道。 桃枝见凤阳不想开口,便道:“照着萧夫人这样说,萧姨娘原先没出阁时,你就是拿着她生母遗骨约束她的,可如今就算这遗骨到了我们郡主手上,却也难保萧姨娘会乖乖听话。萧夫人想必也是听说过的,血浓于水,亲情大过天。萧姨娘的父亲萧主事还好好的在家呢,这死人的遗骨,怎么会比得上活人的好处呢?” “正是这个理,”梨枝也接口道,“萧姨娘是平山侯府的姨娘,能给贵府带来的好处也不少。若是萧夫人转头把前萧夫人的遗骨拿来,换了萧主事的升迁,转头又撺掇着萧姨娘在府里闹起来,给你们家里谋福利,却也是人之常情。萧夫人这么做,勉强也能算得上是‘空手套白狼’,而我家郡主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两位姑娘貌美如花,又能出口成章,妾实在有些惶恐,”赵氏先前就打定了主意,这会儿自然不会被吓着,“妾所作所为虽出自于自己私心,,却也是真心实意为郡主娘娘着想的。若是郡主娘娘不信妾,且可以将珍娘生母的遗骨作为定金,等会儿回去了,便派人将东西给郡主送过来。郡主担心的并非没有道理,所以等郡主娘娘帮妾夫君达到妾之所求后,妾与夫君便能为郡主送上一份和珍娘断绝父子母女关系的书信过来。这样的书信都是要到衙门里头去做公证的,相信以郡主娘娘的手段,定能知道这书信的真假。” 凤阳闻言,又深深地看了赵氏一眼,才突然露出了一个笑脸道:“好好好,萧夫人是个爽快人,又知道是非对错,实在难得,这个事情,本宫应下了,你回去等着吧,至多不过两三日,总会有个结果的。” 赵氏闻言大喜,忙跪下同凤阳真心实意的磕了几个响头,“郡主大恩大德,妾没齿难忘。” “免了免了,”凤阳道,“萧夫人想本宫之所想,主动帮本宫解决了后院的事情,本宫十分欣慰。可是萧夫人也要想清楚了,本宫眼里揉不得沙子,最讨厌的就是被人放鸽子。本宫既然能够让萧主事升上去,便能一句话叫他狠狠地跌下来。萧夫人可千万别临时起了私心,若是因小失大,可别怪本宫没提醒过你。” “必不会的,必不会的。” 赵氏千恩万谢,凤阳却只道自己乏了,赵氏达到了目的自然乐呵呵的下去了。 赵氏才出了门,小花厅耳房里头就转出一个熟悉的身影,定睛一看,却正是萧珍娘,原来凤阳早叫人在小花厅帘幕后头的耳房里设了个位置,里头另摆了桌椅茶点。方才萧珍娘就是坐在那里。因为萧珍娘不曾发出什么响动,赵氏的关注点又都在凤阳身上,间或不过只被梨枝桃枝两个吸引去了注意力,竟全然不知道耳房里头还悄悄坐了个人。 萧珍娘出来,向着凤阳便拜了下去:“此番若不是郡主,我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得了生母遗骨。都说大恩不言谢,我也没什么能谢郡主的,只等着以后的日子里,多帮郡主做些事情来描补了,郡主可千万别嫌弃我。” 凤阳原先还担心萧珍娘听完了方才的事情,心里伤心,但见现在她的模样,只有即将拿到心中所想之物的喜悦,哪里有半点不高兴,这才松了口气,指了她道:“你们还不快把她扶起来,受了她的礼,我今晚上饭都要少用一些,到时候可不得愁坏你们。” 萧珍娘见状扑哧一声笑出了声,道:“郡主说得是,不过郡主您哪天晚上用饭用得多了?我们怎么不知道呢。我只看见您常常是把菜吃完了的啊。” 凤阳被珍娘打趣,瞪了她一眼,却又见她心情不错,便没和她计较。 萧珍娘见状,主动提起了方才的事情:“郡主方才可是担心我听了赵氏的话,心里伤心?” 见凤阳果真有些迟疑,萧珍娘笑得十分开心:“其实若说起来,他们原先也是动了把我出继出去的主意的。只是我年纪大了,上头老祖宗还在呢,他们就没敢,后来见我颜色生得好,便起了龌龊心思。如今他们自己提出要和我断绝亲缘关系,我只有高兴的。没了他们在,我日后能活得更好,甚至能只为自己而活。我等这一日,已经等得太久了。” 看着她十分感叹的模样,梨枝桃枝两个都没说话,只看着凤阳。 凤阳却偏了偏头,没好气的道:“方才还说要帮我做事呢,这会儿就只为自己而活了,快走吧快走吧,今晚上也不要你过来了。桃枝,你吩咐下去,今晚上赵氏那边送了东西过来,直接给她送过去就好。另外再提前送些熏眼睛的檀香一类的东西过去,在她屋里点了。都给我守着门,断不许她今晚上出房门半步。不叫她今个儿熏得眼睛疼,直嚎啕大哭,我就不是凤阳郡主。” 萧珍娘见凤阳口中故意将关心体贴的话语,用这样状似恶毒的方式说出来,不由鼻子一酸,脸上却笑得更加灿烂了。 “哎哟,郡主‘赏赐’,我自然只有接着的份儿,赶明个儿瞧见我眼睛肿的跟核桃似的,郡主可千万疼惜我一回,赐我两个剥了壳的熟鸡蛋揉揉眼睛。” “这会儿还贫嘴呢,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她拉回去,饭也别在我这儿用了,自个儿回去吃吧。” 凤阳说着,就站起身,也没管还站在原地额萧珍娘,径直领了几个小丫鬟走了,倒把梨枝桃枝两个和萧珍娘一块落在了后头。 第十六章 萧家事 赵氏这头得了凤阳的准话,乐呵呵的一路从平山侯府回了家里,那萧主事还不曾从衙门回来。赵氏忙打点好萧珍娘生母的遗骨,使了心腹婆子,快些送到了凤阳特地遣了在平山侯府外头等着的人手里。那人也不含糊,得了东西还摸了两个钱给那心腹婆子,喜得那婆子高兴得牙不见眼,恨不能叫这样的事情再多来几回。那婆子得了赏钱,走路生风,不多时候就到了赵氏处回话。 “回夫人的话,老奴已亲手将那东西交给了等在外头的姑娘。” “那就好,”赵氏点了点头,正要叫她继续回去当差,就听见外头有了响动,接着便有赵氏的小女儿喊道:“爹爹回来了!” “你妈妈呢?”果然是萧主事回来了。 “妈妈在屋子里和刘婆子说话呢,”赵氏的小女儿突然又高兴起来,“这是爹爹给我带的礼物么?谢谢爹爹。” “见了礼物就不要爹爹了?” “才不是呢,大哥学业辛苦,既然得了爹爹的好东西,女儿自然是要和大哥一起分享的。” “你大哥啊……”萧主事说话的声音里参杂了些许阴郁。 赵氏一听这话,心里暗骂了一句萧珍娘惹祸精,又一时想着这回成了,那萧珍娘就和自家再没有什么关系,心情又好了起来。 赵氏忙起身赶到门口:“你既知道你大哥学业辛苦,就多体贴体贴他。叫他同你玩笑一会儿也就罢了,万万不可耽搁太久,知道吗。” 赵氏小女儿忙应了一句,便乐呵呵的跑远了。 赵氏看着脸上还没展颜的萧主事,笑道:“这丫头,古灵精怪的,偏偏和她哥哥极是要好,可见是亲兄妹感情好呢。” 刘婆子忙附和道:“极是极是,上回姑娘做了一碟子点心,只往老爷和公子处送了些,夫人不过尝了个新鲜,姑娘更是一点没留呢。” 这主仆俩一唱一和,萧主事的心情也立时好了起来,他摆了摆手,道:“刘婆子你先下去吧,我和你家太太有事要说。” “可见是夫妻同心有默契,”赵氏笑了笑道,“我也有话要同老爷讲呢,极是都有要说的,还是老爷先说吧。” 萧主事点了点头,道:“我听说国子监有个主簿的位子将要出缺,若咱们努一努力,说不得还是能某得这个位置的。” “国子监主簿?”赵氏一喜,“这国子监主簿可是从七品下,若老爷您真能得了,就是一次升了整整一个品级呢,,恭喜老爷,贺喜老爷。” 萧主事忙摆了摆手道:“不过是听了个消息,还没影儿的事儿呢。你这两日得了空闲,去寻一寻侯爷,若是能得侯爷一句话,此事必定是能成的。” 赵氏一听萧主事这话,脸色就不好起来:“老爷快别说了。我今个儿就去了,可你知道侯爷怎么说?他竟任由底下伺候的人辱骂于我,还说老爷你的事儿,耽搁一两个月又能妨碍什么。老爷你不知道,我当时听了这话,心里那个恼啊,可又能如何啊,他是侯爷呀!我便想着去寻珍娘说话,谁知道从别人那儿知道,珍娘那丫头竟半点妇德都不守,不伺候凤阳郡主也就算了,连侯爷叫她伺候她都把侯爷往外推。” “果真?”萧主事原本乐呵呵的脸顿时又阴沉起来,他想了想,道,“你明个儿再跑一次,我就不信,珍娘那丫头能愿意就这样赔了后半辈子进去。我是她亲爹,我好,她才能好不是?一定要早些去,万一侯爷身边又有了新女孩子,那就不好办了。” 赵氏冷笑一声道:“老爷快别说了,那侯爷身边有一个从小伺候到大的娇娘姑娘,今个儿管家还请了一位什么柔儿姑娘进府,老爷还等着珍娘翻身,我是已经没这个期望了。” 赵氏见萧主事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便道:“今个儿我见叫平山侯爷帮忙无望,便去求见了凤阳郡主,和凤阳郡主做了一个交易,郡主说了,叫我回来等上几日,必定是有结果的。” “什么,郡主?”萧主事有些奇怪,“你拿什么和郡主做了交易?” “拿珍娘日后不背叛郡主,”赵氏道,“珍娘如今恨极了我们,难道我们还能期望珍娘来帮我们吗?我知道老爷心中疼惜珍娘,可珍娘不领情啊,我总要想想小妞妞和她哥哥。老爷您好了,日后再补偿回去也就是了。” 不得不说,萧主事还是十分了解赵氏的,一听了赵氏这话,萧主事就道:“你把珍娘她娘的遗骨拿去做了交换?” “是,这是定金,叫珍娘忌惮着郡主娘娘,”赵氏又继续道,“等郡主娘娘帮老爷升了个好位置,那后头的条件就是咱们家里要出一个与珍娘断绝关系的文书送去。” “你应了?” “自然应了。这一份文书能算得上什么,就算出了文书,珍娘就能不是老爷您的女儿了?血脉亲情可是谁都斩不断的。何况这事儿咱们悄悄地去办,除了自家人,又有谁能够知道?咱们得了好处,日后偷偷帮着珍娘,或是叫珍娘照拂着咱们,也是理所应当的。” 听了赵氏的话,萧主事沉吟半晌,脸色渐渐缓和,却还是故意虎着脸对赵氏道:“这样重要的事情,如何能你自己便做了决定?你便这样急吼吼的应了,还把珍娘她娘的遗骨这样快的送了去,万一那凤阳郡主只是耍咱们,岂不是叫咱们有苦不能言?” 听萧主事这么一说,赵氏心里也开始有些惶惶起来,但显然,她对凤阳还是十分信任的。 “凤阳郡主这样厉害,岂会与我们这等小人物失信?平山候前后踟蹰都不敢做的事情,说不得也只是郡主娘娘一句话的工夫罢了。” 话虽这么说,到底没有定下,萧主事和赵氏两个实在也有些辗转反侧,直到几日之后,萧主事满脸喜色的回来同赵氏道:“果然不愧是凤阳郡主,今日我们礼部的章大人辞官回家,上头便立时下了文书叫我做了代员外郎。” “从六品上的礼部员外郎!”这可是升了足足两品还多呢。 赵氏也是喜形于色,忙拉了萧主事道,“老爷既得了这样大的好处,可千万别忘了郡主娘娘的另一个条件啊。” “你放心,我忘不了,”萧主事拍了拍赵氏的手,“郡主的事情,我一定会办得妥妥帖帖的。珍娘那丫头这样没用,不如叫咱们再多做些事情,也是对郡主娘娘的感谢。” 见赵氏有些疑惑,萧主事道:“你别忘了,当初平山候纳了珍娘进门时,因为日子问题,还没敢过户,后来便把这事儿给忘了。珍娘的户籍还在咱们家头上呢……” 第十七章 萧家之举 “今个儿是什么日子,我早上总听见外头雀儿叽叽喳喳吵个不停,”梨枝一边打开窗子,一边跟桃枝说话,却不妨一下子见了两只鸟儿,忙叫了桃枝过来看,“你瞧,这喜鹊和乌鸦竟一处呆着,莫非今日有一桩喜事,又有一桩坏事不成?” “这鸟儿能知道什么,只你格外信这个,”桃枝过来瞧了一眼,便伸手弹了一下梨枝的额头,“当年我还见过那么多老鸦呢,也没见得我就被它克死了,反倒是亏得有几只老鸦叫声,帮我引了郡主过来,可见这时间的事情没个准数,怎么能都将好坏寄托在两只鸟儿身上?” “这倒也是,别人眼里的灾祸,说不得就是另一些人眼里的福星,”梨枝说罢,还对此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桃枝不由失笑道:“还愣着做什么,该去服侍郡主娘娘起身了。” “我自然是记得的,”梨枝一笑,随手拿起妆台上一只早已经预备好了的镯子,往手腕上一套,就也跟着桃枝出去了。 两人到时,凤阳正在换衣裳,看见两人前后脚进来,便道:“今个儿这是怎么了,咱们家的两个大姑姑都来迟了。” 桃枝和梨枝两个听了这话也不慌,而是极自然的上去接替了帮着凤阳换衣裳的那两个丫头。 “早晨听见外头莺歌燕语的,好不欢快,便一时迷了,亏得桃枝提醒我,才没误了时辰哩,”梨枝一边帮着凤阳整理衣裳,一边用轻快的声音小声和凤阳说话。 凤阳闻言笑道:“我就知道必然是你耽搁了的。” 梨枝故意带着些不服气道:“郡主怎么不说是桃枝耽搁了,偏觉得是我?” 桃枝扫了她一眼,也拖长了语调:“我自来是个谨慎守时的。也不知道是谁……一贯拖拖拉拉。” “你!”梨枝气结,瞪了桃枝一眼,偏过头去,看见凤阳也是满脸笑意,脸上微微有些发烫,跺了跺脚,“我先去给郡主挑首饰去。” 凤阳和桃枝见状,默契的对视一眼,便没再调笑梨枝。 今日又是大雨,哗啦啦下了一夜,临近早晨才停了一阵,这会儿又开始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因为天气凉了几分,凤阳便没像昨个儿那样穿的单薄,而是换了一件月白色的丝质衣裳,上头没多少复杂的花纹,而是在裙摆和袖角等处,绣了些墨兰翠竹的图案,比起时人酷爱奢华的性子,凤阳今天的衣裳堪称朴素。 梨枝见状,便也只捡了些紫玉或是翡翠的首饰来配,想了半晌,才决定加上一簇水晶琉璃做成的兰花。 “今个儿竟有些犯懒,不乐意到外头去走了,”凤阳梳妆打扮完毕,却也很快靠在大迎枕上,任由底下的小丫鬟们给她捏肩捶腿。 “这样大的雨,就是想往别处去,也没得法子啊,”梨枝想了想,又道,“珍娘好几日不曾过来了,不如我叫人去请她过来说话?” “你平日里脑子这样灵光,怎么一到了小事上,就净出些馊主意呢,”桃枝拉了拉梨枝道,“她们母女才团聚了几日?” “啊呀,我竟忘了这个了,”梨枝忙轻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这样的大事,便是守足了七日也不为过的。” 凤阳没去理会梨枝犯得这点子小错,反正桃枝纠正以后,梨枝也很快改了过来,倒是这个,凤阳却又想起来另外的事情来。 “昨个儿章大人辞官,我早早的着人递了话过去,晚上便收到了消息,说是事情已经成了,约莫这后面的事情,过不得几日就能有消息了。等着事情定下了,桃枝你亲自带着人往敬文候府去一回,这萧家可要是不要这个女儿?” 桃枝忙应了下来,又道:“郡主果然为珍娘想的周到。这萧主事家本来就没上过敬文候府的族谱,如今珍娘没了家人,但到底和敬文候府是有血缘关系在的,这样的事情,不该敬文候府帮着管,又能叫谁管呢?” “可不是吗,”梨枝也道,“何况珍娘原先就和敬文候府家人处的好,还在那府里呆过,只看着面子情。那边府里少说也要给珍娘寻个身世清明的人家记入族谱。如今郡主您亲自递了话过去,他们知道珍娘得了郡主的庇护,说不得记入自己本家的族谱也不无可能呢。” 对于二婢的话,凤阳并没有否认,她确实是这样想的。既然宫里说了,可以把珍娘一道带进宫去,那么什么身份带进去,就要自己拿主意了。一个没家世的小妾,甚至还比不上普通农家出身的小侍女。若凤阳愿意帮她瞒着,的确能够瞒住一时,可这样的事情如何能够长久的隐瞒下去呢?不如直接帮着珍娘寻一个可靠地大家,正好那敬文候府,不就是身份妥当的人家吗。 凤阳在心里一直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凤阳会被记入敬文候府本家名下。因为嫡女做了平山候的妾侍,身份不合,所以不求嫡女,只能是庶女。除此之外,将珍娘记入本家名下,也是给萧主事难堪的意思。毕竟他努力了大半辈子的事情,却被一个不重视、且被他亲自抛弃的女儿做到了,他如何能不难堪,不怨?既然他心里不舒坦了,那么在他身边出谋划策的赵氏,就是他首要的出气对象。恶人自有恶人磨,不是吗? 凤阳和二婢玩笑着,等天气放晴了,这日子也已经过的差不多了,临近晚饭之时,外头递了个消息进来。 “你说什么?” 凤阳原正在修剪花枝,听见桃枝带来的消息,一个失手,竟把开得正好的花朵剪了下来。这盆花是凤阳极喜欢的,此时却也顾不得了,她只把花剪往旁边的小几上一放,便转身问道:“你说那萧家竟然上报衙门说萧珍娘因病过世,此时已经销户了?” “正是,”桃枝语气里也还留着震惊,“萧家连销户的文书都已经拿在手里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家人。” “这事儿,这事儿也太……”梨枝有些语无伦次,显然是没法子接受的。 凤阳心里也有些烦躁,在屋子里略走了两步,错眼间却突然发现门口竟有一处天青色的衣角,凤阳一怔,大步走了出去,果然是萧珍娘。 萧珍娘确实是听到了,她原本就肿的厉害的双眼之中,又有泪水一滴滴落下,可她看着凤阳,却展开了笑容:“郡主,我来讨熟鸡蛋揉眼睛了,郡主可愿舍我两个? 第十八章 美人贵于神 “别说是舍你两个,就是你要两斗都是有的,”凤阳又是想笑,又有些微微的心疼,对萧主事的印象便更加不好起来。 很显然,赵氏最大的胆子,也不过是撺掇着写下和珍娘断绝关系的文书罢了,能决定并办好让珍娘“过世”的手续的,自然只有萧主事自己。这些事情,凤阳能够想到,珍娘自然也可以。 “郡主怎么这样看着我,”萧珍娘故意用欢快的语气说道,“我今个儿才头回出来,想和郡主你说说话透透气……哎哟,你说我这眼睛,怎么就像泄洪似的,总是关不上呢。郡主你可有法子,帮我安个大坝?” 凤阳见珍娘一边努力笑,一边流泪,那脸上表情,因为极度悲伤却又要努力做出开心的表情而有些变形,没有以前好看了,可是却更招人心疼了。 凤阳拿了自己的帕子,直接双手轻轻按到了珍娘眼睛上头,感受到手下沁出的湿意,也有些鼻子微酸:“诺,大坝给你安上了,还不快叫洪水慢慢小起来。我这大坝可是有时限的,管不了多长时间,知道么。” “我知道,”许久珍娘才低声说了一句,而她在凤阳帕子遮挡下的嘴唇一直微微勾起,原来她竟是在笑。 “你笑什么,”凤阳见了这笑容,便撤了手,看她果然已经没再哭了。而是嘴角眉眼都带着笑,只那眼睛里的目光,却叫凤阳觉着心惊和惊艳。 “笑我终于自由了啊,”珍娘侧了侧头,忽然把头埋进了凤阳的肩窝,“我终于拿回了母亲的遗骨,可以想法子叫她入土为安,也能堂堂正正的给她做法事,在她的墓碑上写上不孝女的名字。也终于不用再在父亲给我的磨难里挣扎,一面是生养之恩,一面是他们夫妻这么多年间给我的痛苦磨难,我都觉得我快要撑不住了,如今,是他先不要我了的,真好。谢谢你,郡主,谢谢你,凤阳。” 凤阳被突然鲜活起来的珍娘弄得手足无措,梨枝和桃枝原也被珍娘的动作惊了一瞬,却又在听了珍娘的话后对视一眼,一同走了出去,将空间留给她们两个独处。 “她那个父亲真不是个东西,”等守在外头了,梨枝才敢靠近了桃枝,轻声骂道,“我竟不敢想象,若是换了我,在生母过世之后,面对狠心的继母带来的蛮横霸道的妹妹、自私自利的弟弟,要怎样过活,更不要说这时候,原先生母努力伪装出来的高大的父亲形象还被撕得粉碎。” 桃枝反握住梨枝的手,两人体温的互换,终于让梨枝的状态好了起来。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珍娘这样也还算好的,不曾完全柔弱顺从,知道筹谋,也没有愤世嫉俗,想要毁了对她不好的家人,”桃枝又在梨枝的脊梁上轻轻抚摸两下,“遇到了咱们郡主,那是她的运气,不过也幸亏她有这样的心性……” “你父亲如今做了这样的举动,也是因为我的催化,难道你就真的不怪我?” 凤阳这话出来,室内一时安静了半晌,许久之后,才听到珍娘轻轻开了口。 “若说半点不怪,也是假的,可我知道你本意也是想为了我好,只是没算到我父、不……萧主事是个这样的人罢了。以前就听说过一句话,叫做‘计划总赶不上变化快’。事实上,这样的变化造成的结果,让我更加喜悦。心里原先的那点子怪,不过是对那个曾经的家最后的一点留恋罢了。” 凤阳见她这样说,便也沉默了一会儿,才叹了口气道:“如今除了这样的事情,那咱们便多了一个选择。一是按着原先的计划,让你以嫡支庶女的身份记入敬文候府的家谱,二则是另外为你选一个其他的身份。南方逃难之人千千万,便是有那么一个千金小姐,没了家人最后被迫入了敬文候府,也是可能的。” “既然离了萧家,我便不想着再和他们有什么关联了,本家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珍娘冷笑一声,抬起头来,认真凝视着凤阳的双眼道,“帮我另外选一个身份吧,不必是什么千金小姐,只一个普通农家百姓之女便可。我娘曾经对我说,她家中原也是普通农户,每日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依山傍水,风景秀美。我那时便想着,如果有机会,必定要到母亲的家中去瞧上一瞧……” 凤阳想了想,最后还是点了点头,但她却也眼睛不错的把珍娘上下扫视了好几回,才道:“果然是不一样了,我还是头回见你有这样的气势。” 原来方才珍娘决定不再入萧家时,看着凤阳的目光十分坚定。而后,那脸上神色也因那冷笑,而展示出一种类似于嘲讽、不屑的气质。珍娘那时坐得笔直,又因神色气质,倒形成了一股难得的气势。虽然后来说起她母亲家中时,眼里的气息也柔和了起来。其实若真说这气势的出处,除了浓烈的感情,更应当是珍娘的自信和生气吧。 果然,凤阳这一说,珍娘便有些害羞,但身上那勃发的自信和生气却全然没像以前那样间或出现后便消失不见,虽然确实比方才稍显弱势,确是一直存在着的。 美人贵于神,画师诚不欺我。 见珍娘不说话了,凤阳便也轻咳两声,对着外头道:“去了这样久,怎么还不曾把熟鸡蛋取来。” 梨枝两个听见这话,忙应了一声,又相视一笑,遣了两个小丫头去催,便自己进去伺候了。 两人进去时,看见珍娘,还有些恍惚,梨枝甚至当面笑道:“若不是我和桃枝一直在外头守着,还以为是换了一个人呢。往常郡主您就说珍娘貌美,我还觉得差了几分,如今看来,却是是您目光如炬,分得出美人。” “正是呢,”桃枝也笑道,“怪道老人都说一个人的气质如何如何,珍娘如今,才算是个真正的大美人了。” 珍娘被二人说的脸上有些臊,却也没像往常一样,任由她们说自己,而是反击道:“难道不是你们识人之能不如凤阳?却还在这里笑话我。趁早多向凤阳多讨教讨教,如何一眼就能看透人的本质,日后你们选侍者时,才能一选一个准呢!” “我哪里有这样厉害,”凤阳一面说着,却也一面笑了起来,最后实在忍不住,直笑倒在了珍娘怀里,凤阳总算是收住了,却突然就着在珍娘怀里的姿势捏住了珍娘的下巴,看着珍娘那和头回见面已经变得不同,又更加美丽的眼睛道,“若要说实话,我头回见你,确实觉得你生的好,可真正有印象,还是你有胆子配合着我气昌平亲我那一下,和最后跟我告白那一回。那时候我便想着,咱们都是一样的人,若是真能和你合拍,便是我俩过一辈子又能如何,后头才开始对你慢慢上了心。” “如今正好,”珍娘也笑道,“你我就算是不过一辈子,也是不行的。” 第十九章 访九王府 “郡主娘娘回来了,”马车才将将在九王府门前停稳,凤阳就听见一个声音向里头喊了一声,紧接着便是一个熟悉且苍老的声音出现在马车边上,“恭迎郡主娘娘回府。” 凤阳鼻子一酸,看见边上珍娘看过来的,略带了几分询问的目光,微微摇了摇头,伸手掀了帘子,便看见一个熟悉的老者的脸。凤阳搭着他和一旁候着的梨枝的手下了车,而后凤阳便双手握住了那个老者的手:“沈伯,可有些日子不见了,你怎么亲自出来了?可是底下伺候的人偷懒?” 凤阳说着,美目含着威势,扫了一遍在场的侍从,叫那些人不由紧了紧皮,更不敢有半点疏漏。 沈伯见状脸上笑容越发慈祥,一边引着凤阳往里头走,一边道:“可不是他们偷懒,是老奴我好久没见郡主了,心里十分想念郡主。前儿个儿郡主递了话说要回来,我就预备好了,今天出来接您的。” 看见凤阳脸上的些许不赞同,沈伯像小孩儿似的对凤阳眨了眨眼睛道:“老奴虽然老了,偶尔却也还得松松筋骨才是。且老奴出来之前,看见王爷王妃那脸色,啧啧啧,那是恨不得自己也亲自出来呢。” 珍娘和梨枝桃枝两个一块儿,跟在凤阳后头。珍娘只抬头看了一眼,便垂下了头。前面虽说是那沈伯为仆人,凤阳为主子,可看沈伯与凤阳几乎齐平的步子,便能知道,沈伯在九王府里的地位实在不低,且从凤阳对他亲近的态度也能知道,他和凤阳的感情也是十分深厚的。 凤阳走的很慢,她在跟着沈伯看这九王府里的一草一木,熟悉又陌生。凤阳是九王爷之女不假,可事实上,凤阳很少在九王府居住,她自出生以后,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宫中陪伴皇后的,就算是偶尔临时起意,回王府来住了两日,宫中定然也要来人将她接走。从一定意义上来说,皇后似乎是不希望凤阳和九王府有太深厚的感情,这些凤阳与九王府中的主子都知道,所以在九王府以外的地方,他们的感情都表现得比较克制。 行到正院门口,凤阳身边除了梨枝、桃枝、珍娘三个,其余伺候的人便都被九王府的下人引了下去。再行几步,便有丫头打起帘子,向里头道:“郡主回来了。” 正说话间,凤阳低头进了屋内,便被一女子拥进了怀里:“我的儿,可算是来了。” “得了,你这样子,倒叫凤阳站在门口动不得了,还不快些引她过来,也叫她来见过哥哥嫂嫂。” 凤阳从女子怀里起身,笑着叫了一声:“母亲。” “哎,”九王妃激动地应了一声,又把凤阳往里带。 凤阳看着方才说话之人,与其下首的哥哥嫂嫂道:“父亲,哥哥嫂嫂,凤阳回来了。” “嗯,回来就好,”九王爷似模似样的应了一声,才指了九王妃身边设下的位置,“快坐下吧。” 世子虽没说话,但那眼睛却也是一刻不错的盯着凤阳。世子妃见了世子这模样,非但没有醋意,反而也十分柔和的看着凤阳。世子妃和世子自幼一起长大,自然也是看着凤阳出生长大的,关系自然十分要好。 凤阳见了家人这样,鼻子便有些辣,眼睛已红了一圈:“才说我不像小时候那样爱哭,怎么这会儿都来招我。” 世子妃见状,忙拿了自己的帕子,给了身边伺候的人:“快些给凤阳拿过去,叫她先捂着眼睛,不然等会儿又哭鼻子被我们取笑了,她又要恼了。” 凤阳听了这熟悉的话语,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眼泪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伤心,果真掉了一滴下来。 “哎哟哟,还不快些拿过去,”世子妃故意道,“看她,不哭鼻子,改笑出眼泪来了。” 世子妃这话一出,屋子里的主子可算是都绷不住了。 凤阳见世子也笑了起来,不由瞪了他一眼:“可见是夫妻同心呢,嫂嫂来取笑我,就是为了逗哥哥笑的,哎呀,早知道是这样,我就多叫嫂嫂逗几回,省的哥哥成天板着一张脸,方才见我回来都没个笑模样。” 世子连忙道冤枉,王爷和王妃却在一旁看热闹,等到世子实在招架不住了,世子妃才出来给他解了围。 “梨枝桃枝我们都是常见的,这位又是……” 珍娘见话题到了自己身上,忙出来行了个礼,正想着自己要怎么回话呢,就听见凤阳说了一句。 “还是嫂嫂眼尖,这便是我先前同你们说过的珍娘。你们看看,可是个大美人?” 听了这话,一时便都静了下来,倒是世子先开了口道:“你先起来吧,抬起头叫我们看看……嗯,凤阳的审美果然好了不少。” 凤阳见世子开口,却还是要忍不住对世子道:“哥哥你这样看别人,也不怕嫂嫂吃醋?珍娘你朝我这边转一转,我父亲母亲看见就行了。” 见世子被堵得没话说,世子妃忙帮忙道:“看别人我自然是要醋的,只是珍娘是凤阳你的人,我自然是信你的。” 上头九王爷与王妃看够了戏,才点了点头,对珍娘道:“既然你选了跟着凤阳,那你便绝对不能行差踏错。你别看我九王府如今不爱掺和事儿,可有些东西还是轻易能知道的。” “珍娘谨记王爷教诲,”珍娘应了一声,便在众人的默许下,退到了凤阳身边。 九王爷见她知礼,这才对凤阳道:“她的身份,你只管问皇后娘娘想法子便是。也不用改名字,皇后那边松了口,皇帝那边也知道了声儿,那这天底下便再没谁能说她是那个萧家的姑娘。” “还是爹爹想得周到,我原先还想着自己私下去查,可这世上谁安的身份,能比得上圣人与皇后都承认的呢,”凤阳笑笑,又道,“前些日子,四皇子送了准信儿出来,估摸着也就这两日,我便要进宫去,仍是做第一女官。” “那平山侯那边……”世子妃皱了皱眉,“可一定要好好处理。” “不妨事,”凤阳笑了笑,“我预备在走之前,将他身边的丫鬟娇娘抬成侍妾,且他在外头又看上了一个女孩子,已经谈妥了要接进府里,索性再多一个侍妾的位子也不差什么,若我在宫中的这些日子,这两人里有谁传了喜信儿出来,我便抬谁做姨娘。” “也罢,那府里乱是乱了点,你却能压得住场子,做的了那府里的主,”九王妃道,“你这样处置很好,至少叫外人说不出什么闲话来。” 这些子杂事儿,在别人眼里看着重要,但在这一家子人嘴里,也不过就是两三句话的工夫,远远比不上阖家团聚的时候好。等到用过了午饭,凤阳还是被九王爷和世子单独拉去了书房说话,倒惹了九王妃十二分的不高兴,却也没可奈何。 “你这几日便要进宫,你可千万记得,进宫之后,虽要跟着皇后的主意走,但也不能太过莽撞。你原先就是太顾着昌平,什么事儿都不解释,可你也别忘了。她昌平是老圣人的孙女,你凤阳也是老圣人的亲侄女。你父亲我还是老圣人他嫡亲的弟弟呢,自来独一个的最大,你这独一个的女儿也不差什么。”九王爷一开口,便说了这样一通叫凤阳不能吃亏的话来,叫凤阳有些哭笑不得。 世子听完这话,也对凤阳道:“父亲说的很是,你若是被什么人欺负了,尽管回府来说,哥哥与你帮忙。” 凤阳心里熨帖,道:“我凤阳郡主名声这样大,谁还敢不长眼睛往我面前撞?宫里可是我的大本营呢!只是我总觉着这回回去有些不同寻常,若是可以,父亲哥哥你们便尽量想了法子待在府里不要出门了。” “你自己担心自己便好,”世子道,“九王府里的事情,自然有我和父亲掌舵。” “很是,”九王爷也道,“你哥哥若连这点本事都没有,还想接我的班?做梦吧!” 九王爷说完,却又压低了声音道:“我估摸着,你这回回去,又遇上了昌平回宫,应当是一个信号了。他老了,让所有儿女都寒透了心,这预示的事情,你我都清楚。若是可以,你为他侍奉汤药之时,还是好生哄他一哄,也算是咱们府里为他做的最后一点事吧。” “父亲……”凤阳和世子对视一眼,心里有些担心。 但九王爷却摆了摆手:“做出这样的模样给谁看呢,我可不耐烦看的,你们要看就自己看去。” 而后三人不过又说了些朝中的事情,便都出去了,谁叫凤阳回府向来是呆不得太久的,便是如今不在宫里了,也得注意着,能多聚一时便是一时吧。 果然出来不久,宫中就送了旨意叫凤阳两日后进宫,又说将一应的衣裳首饰都一并送去了平山侯府,凤阳无法只得先辞别府中亲人,重又往平山侯府去了。 第二十章 仪 “昨晚上刚下了一场大雨,我还说今个儿要耽搁了,哪知道这才要起床就收住了,想必等郡主出行之时,那路面都已经干了。” 梨枝先开了窗,便是一股湿气,夹杂着清新的草木香气扑鼻而来,树木上的水滴还未落尽,仍不时能听见滴答的声音。窗外那一丛竹叶刚被大雨洗过,显得十分鲜翠,有的竹叶尖儿上还带着雨滴,小小的,看着又十分圆润,折射出曼妙的光泽。 “天公作美,”桃枝也过来看了一眼,便又打点好了要带的东西,和梨枝的放在了一处,“今日事情繁杂,咱们还是早些过去吧。” “说的也是,只是今个儿往后的日子,咱们都得把皮紧一紧,”梨枝也过来抱了自己收拾好的东西,同桃枝一道出了门,才走了两步又收住脚,把自己手上的东西塞到了桃枝手里,“你代我拿过去吧,我先去珍娘那边看看,她头回进宫,我还得先同她说一说宫里的忌讳才行。” 桃枝手里拿着两人的包袱,在原地摇了摇头,便先去了凤阳院子里,才将两个包袱交给了伺候的小丫鬟:“这是我与梨枝的东西,你帮我们先放到车上去吧,同先前的放在一处就行。” “桃枝姐姐来了,郡主还不曾起身呢,”一个丫鬟迎了上来,没看见梨枝却也没表现处什么奇怪的模样来,而是对桃枝恭敬道,“桃枝姐姐来得早,可要再检视一回郡主今日要穿戴的衣裳首饰?” 凤阳平日起得便早,今个儿想着要进宫,不知怎的,忽然生了躲懒的情绪,但在里头隐约听见桃枝的声音,便知道该起了,便伸手撩起一点帘子,伸手拉了帘外的绳子。绳子串着铃铛,铃铛就在帷幕外头挂着,平日只当是个装饰,铃铛一响,这外头伺候的人听见,便知道要进来伺候了。 因前头宫里已经送了要穿的衣裳出来,便也省了凤阳挑选的工夫。等凤阳洗漱完了,梨枝与珍娘也一道过来了,梨枝桃枝两个服侍珍娘时,珍娘就在边上看着,偶尔过来搭把手。 凤阳见珍娘又过来帮着整理衣裳,不由笑了,指了一旁的丫鬟过来:“你们快把我预先吩咐的点心端上来叫珍娘先用了,”又对珍娘道,“你不必做这些的,快去用些吃食,等会儿随我进宫去,你很有一顿饿呢。” “分明是嫌弃我碍手碍脚,哪里那么多话,”珍娘果然也不再帮忙,而是乖乖坐到了一边,“也罢,梨枝桃枝是熟手,我才不在边上捣乱呢,先用着吃食,叫你们自己忙活去。” 梨枝桃枝见状,只在边上笑着,却并不说话。 独凤阳故意做出气恼的模样:“看看,看看……” 俄而凤阳又做出高傲的神色道:“也罢,本来我就是看你在这儿束手束脚的,故意这样说,既然叫你看出来了,你就乖乖在边儿上呆着吧。” 凤阳说完,还轻哼一声,配上她那小模样,就像是珍娘曾见过的一直小波斯猫,只一个动作,或是轻轻叫一声,就十分勾人心痒。珍娘觉得,不用多么细水长流,每每和凤阳相处,即便不是独处,她都会觉得自己比前一天把凤阳更放在心上。 凤阳今日装扮十分华丽,等她打扮停当,珍娘已经用了不少点心,但当看到她的模样,珍娘却觉得,能见到这样美的凤阳,便是再久一点,也是应当的。 今日凤阳身上穿着均以曛色为主,衣裳上头布满夹着银丝的暗纹,领口、袖口与腰带俱是金丝绣花,略略走动,便只觉流光溢彩,美丽至极。按理说这衣裳过于漂亮,便会喧宾夺主,但凤阳偏偏就有这样的气势,压得住这件衣裳的美。 这样的衣裳自然也有华丽的收拾来配,凤阳今日便特意梳了高髻,中间带着金箔为花草蝶儿、嵌着红绿宝石的发梳,两侧各戴一同款长簪。簪上蝶儿所暂时栖息的花上吐出花蕊,花蕊缀着两三条长长的坠子,从耳侧直垂到肩头,那坠子随着凤阳的步子轻轻摇动,更衬得凤阳容貌风流妩媚。 今日凤阳并没戴额饰,而是在额前点了一抹蕊黄。蕊黄朱唇,香腮如云。见了今日的凤阳,珍娘才算明白,何为第一美人。想来凤阳成婚那日也不过如此吧。 珍娘心里想着,便说了出来。 凤阳听了这话,并没不舒服,反倒十分自豪的挑眉看了眼梨枝。 梨枝见了,笑道:“成婚那日的衣裳,因有制式,反倒不如今日和平时出席一些重要的场合。这身衣裳和平日的礼服,都是皇后娘娘特意挑选出来的。每每郡主换了一身新衣出来,这满朝夫人姑娘们的衣裳,都要重新换上一回呢。” 珍娘闻言有些吃惊,却又有种理所当然之感,毕竟那人若是凤阳,想来也并没什么不可能的吧。 因上了妆,凤阳便不再如何吃东西,梨枝便叫人将一些大块的吃食切成小指见方的小块儿,若能抿着吃自然最好,若不能,也务必做到不用多动口,便能咽了下去。偶有擦落了口脂,还要马上补上。 珍娘先前还疑惑怎么不等到用完才上口脂,但见凤阳才用了两口,外头就有伺候的人进来询问何时起驾的事情,便明白这会儿是时间来不及,便只能先少用一些了,正如先前梨枝来提醒自己,早上用个半饱为最佳一般。 梨枝见珍娘了然的神色,便悄悄拉了她的手,小声道:“你自己备上一些点心,路上若是饿了,也可以用些,再不然,就只能郡主去拜见圣人、娘娘时得空略吃两口了。郡主那边你也不必担心。这会儿只是垫垫肚子,那伺候的人这么早来催,也是为了赶上宫中的早饭,皇后娘娘必是要等郡主进宫才会用饭的。” 怎么要等到凤阳仅供才会用饭,珍娘没问,梨枝也没有说,但珍娘却对凤阳的受宠有了更新的认识,但又想到在九王府的事情,珍娘又有些犹豫,这宠侄女也就罢了,可打眼看着,对亲女儿大抵也就如此了。宫中这样多的公主,听说就是最受宠的昌平,也比不上凤阳一个郡主。 这次凤阳出行,虽没有特意遣出的仪仗,可这样多的人马,又有带了刀的侍从护卫,甚至里头还有不少是眼熟的世家公子,便更显得这个车队不同寻常,等再见到这车队毫无阻拦的进了宫,知道主人是凤阳郡主,底下伺候的人便不惊讶了。 “这王爷出行,也比不上这样吧。” “你知道什么,这可是凤阳郡主,往常从九王府回宫,比这个也差不离了。” “听说那平山候……” “莫说莫说,郡主的事情,只能称赞,不能胡说的。” 外头发生了什么,凤阳并不清楚,她只是规规矩矩的坐在车架里,因怕珍娘不习惯,便留了熟悉的梨枝和她一道坐在后头,凤阳这里,则是由桃枝服侍。凤阳的马车直接进了宫,一路不停,到了后宫内,才住了,而后凤阳下车,换乘了步撵,一路被送到了皇后宫门处。 这回在皇后宫门处停了,还未下撵,便看见一众女官分列两边,约两三步便立一人,等凤阳走到近前,便已跪拜下去,口称恭迎。 伺候的人除了桃枝梨枝珍娘三个仍跟在凤阳身后,其余人等均以去了凤阳住处整理,务求等凤阳回来之时,已经收拾妥当了。 珍娘跟在凤阳身后,偷偷打量着一路跪拜下来的女官,却见她们一个个都垂着头,眼睛也只敢看着面前那一点子方寸之地,但脸却微微朝上,足以让人轻易看见她们面上的恭谨与顺从。看得多了,珍娘面上也不由带上了几分谨慎肃穆,叫一旁关注着她的梨枝不由微微点头。 凤阳行了一路,直走到皇后殿前,却是程姑姑亲自在外头等着。凤阳住了脚,向程姑姑点头致意,而后便领着珍娘三人转身,看了一眼桃枝。 桃枝上前一步,道:“各位大人免礼。” 程姑姑也上前一步道:“郡主今次归来,仍掌第一女官之位,尔等受郡主管束多年,亦是深知郡主秉性。自当好好辅佐郡主,切不可生了异心。如有违者,当依律处置。” “臣等谨遵郡主教诲,必当谨记。” 见状,凤阳也没说话,而是看向程姑姑。 程姑姑忙道:“郡主直接进去吧,皇上与皇后娘娘都在里头等着您呢。” “多谢姑姑,”凤阳总算是开了口,而后便领着人进去了,程姑姑也紧随其后,至于外头的女官,自有主事之人叫她们自行散去。 “等了这么些日子,总算把凤阳等回来了,梓潼,如今你可没借口少用些饭食了。”皇帝见凤阳进来,便先揭起皇后的短来。 皇后嗔怪的看了皇帝一眼,道:“皇上早不说晚不说,偏偏等到凤阳回来才这样说,可见是想叫凤阳盯紧了我,你便能逃脱了去。” 凤阳见了两人动作,不由一笑,向两人行了个礼,才道:“圣人娘娘不必说了,这会儿正该是用饭的时候,索性我回来啦,便从这用饭的时候看上一看,便能知道了。程姑姑。” 程姑姑听了这话,忙叫了底下宫人传饭,一面又笑道:“郡主回来,奴婢与徐内侍都不必忧心了,可见是少不了郡主的。” 这回不止皇后,就连皇帝听了,也点了点头:“极是,是少不得凤阳的。” 珍娘听了这话,却不知为何,竟听出了别样的意思,但见凤阳脸色未变,又觉得自己定然是想多了。 第二十一章 这一顿饭,全然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只凤阳的妙语,便引得帝后二人不由多用了些吃食,等到皇帝要去书房议事,还笑说只能做步撵过去了。等送走了皇帝,皇后便叫凤阳坐到了自己身边,拉了凤阳的手,仔细看了两眼。 “瘦了,都不如在宫里看着圆润了。” 凤阳闻言,摸了摸自己脸颊,脸上显出一种哭笑不得的神色道:“娘娘这分明是几日不见,便觉得我瘦了。其实我这几日闲得慌,没得事情做,也不到处走动,只在屋里说话,又爱用点心,应该是胖了才对。” “你自小便在我身边,你是瘦了还是胖了,我能不清楚,”皇后点了点凤阳的鼻子,又夸道,“今个儿这一身穿着果然好看。” “那可不?您亲自选的呢,”凤阳面上带着盈盈笑语,浑身气质也软和了下来,看着就像是同长辈撒娇的小女儿,叫皇后看着更加喜欢了。 皇后笑着笑着,脸上就忽然带了些难过,道:“我原先不想你在这时候进宫来的,只是这宫中的事情,越发由不得我了。昌平这一回来,许多事情都被打乱,便也顾不得那许多,只好又把你牵扯了进来,你可怪我?” “瞧娘娘说的这话,”凤阳说着,一边小心的将头靠到了皇后肩上,也特意将头上那华丽的首饰侧开,不叫它们划到皇后,“凤阳自幼便受娘娘庇护宠爱,如今有事需要凤阳,凤阳自然是义不容辞,怎么会怪娘娘,何况我在宫中,娘娘就不会护我周全了?可见娘娘是太过喜欢凤阳,反失了平日的冷静精明。” 皇后看着凤阳说话时那自得的小模样,又感受到她对自己巨大的信任,心里便有什么情绪漫溢,道:“可见是个促狭的,竟编排起我来了,何时叫你吃了亏知道知道厉害才行呢。” “娘娘这样喜欢凤阳,难道真的舍得?”凤阳做出可怜的模样,叫皇后实在爱的不行。 “你也就仗着我宠你了。”皇后这话顺口而出。 珍娘听着不大对,凤阳却没什么别的反应,而是接道:“可不是吗,凤阳就是仗着您宠,才敢在后宫这样横行无忌的呢!” 凤阳见皇后笑得开怀,突然又道:“娘娘……我不在这几日,娘娘又没有好好休息,不然方才圣人也不会那样说话了。” “只你信他,”皇后听了凤阳这类似管束的话,脸上收了大笑,却显示出了一种满足的模样,甚至对待凤阳的姿态也更加柔和亲昵,就像是真正的母女似的,“我这些日子还好,分明是他……” 皇后顿了顿,又道:“看我,总拉着你说话,却忘了,你还不曾去向老圣人请安呢。” 凤阳心知这是转移话题,却也只能嗔怪的看了皇后一眼,做出一副我什么都知道的模样,道::“娘娘总能找到合适的理由,也罢也罢,我就先去拜见老圣人去,等我回来,必然也是要亲自过问娘娘的起居的,也不必非要揪着那过去的几日不放。若说得多了,娘娘恼了我才是。” 皇后见凤阳要走,又拉了她意味深长道:“老圣人这几日身子骨不大好,不怎么见人,你若去了,他八成是不见的,你莫要放在心上。” 凤阳听了这话,心中有了计较,却还是笑道:“老圣人是长辈,我是小辈,长辈身子为重,哪里有只在乎小辈一时面子的。” 皇后含笑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任由她去了。凤阳在程姑姑的安排下坐上了步撵,重新去往老圣人退位后的居处。 老圣人年轻时手段狠辣,杀伐果断,丝毫不念旧情,老了老了,却住在清心斋,信起了佛教。可他实在是个念佛却心中无佛的人,平素最喜好的事情就是起身之后,捻了几根香,拜过屋子里供奉的佛祖,就招徕最近选秀进宫的小太妃们寻欢作乐,偶尔又找那些愿意和他说话的老太妃们,回忆一下当年的风云人物,感叹时光流逝。这清心斋,说来是名不副实,可是又有哪个能真说老圣人的不是?就连圣人与皇后都还得毕恭毕敬的呢。 凤阳既得了皇后的话,自然对此行能够见到老圣人一时没报什么期望,所以一路上大多也就是闭目养神,并没有嘱咐什么。果不其然,到了清心斋外,凤阳分明还听见里头有女子惊呼声,却仍得了个老圣人病体沉疴,请凤阳郡主改日再来的话。 凤阳自然不会在老圣人这里出差错,自然是朗声道:“既然如此,就请这位内侍代凤阳转告老圣人,请他好生歇息。凤阳这些日子不在宫中,未能亲自侍奉床前,实在不该。等过几日,凤阳再亲来向老圣人赔罪。” “是,奴婢一定带到。” 凤阳想了想,又道:“本宫进宫时,平山候听说老圣人进来身体欠佳,特意托本宫问老圣人平安。都说一事不烦二主……便请内侍多劳累两句了。” 那内侍虽是老圣人身边伺候的,却半点不敢怠慢凤阳,此时受了凤阳礼遇,自然更加恭谨。 凤阳见此,便没再多说,只回头又看了一眼清心斋,便闭了眼,只当自己全然不曾听见高墙之内传来的娇笑声。 清心斋后头也有几所宫殿,不过这里已然都是老太妃们住的地方了。因宫中住了两代帝王,新皇与老皇帝的后宫自然隔开才行,所以在清心斋不远,便是一个小花园,花园对外锁住,如今是老太妃们平时玩耍的“御花园”,人称小御园。从小御园落了锁的宫门出去,便到了小太液池。这两代皇帝的居处,便以这小太液池为界限,分成了两处。 凤阳乘着步辇,转过南屏桥就到了抚竹园外,正要再行,却听得里头有人道:“竹风轻动,不及故人,凤阳何必如此匆匆,留上一留如何?” 第二十二章 寒门太妃 既是凤阳在此,宫中又有哪个人会这样说话?珍娘心中奇怪,却又觉得这声音十分熟悉,因记着出门前凤阳亲口告诫,遇着人了,先别开口,有事只先瞧上几日梨枝桃枝如何应对就是,便也没开口,只是在一旁看着。不过梨枝桃枝两个听见这声音却对视一眼,只等着凤阳吩咐。 “停一停也就罢了,留……想必是不能的,”凤阳示意抬着步撵的侍者停了,却没有要从步撵上下来的意思,她只是高坐在步撵上,看着竹影之后走出的那个人影。 她穿着一身与旁人奢华风格不同的柳色衣裳,比身后翠竹颜色更浅些,她头上梳着挑心髻,其间只用了一支玉挑心,耳朵上缀着一对素净的玉丁香,再多,便只在脖子上挂了一条碧玉珠链,链子底下缀着一个菩萨,因隔得远,并不能辨出菩萨的模样。她脸上并没施用多少脂粉,整个人看上去十分清淡,即便她脸上有少许沟壑,却也仍不能遮掩她的美丽。 凤阳见她走出来,轻叹一声,叫侍从将步撵放到了地上,但她却仍不曾走下步撵。凤阳看着手上精致的指甲套,做了个手势,挥退了身边伺候的人,就连珍娘也被梨枝示意,跟着她和桃枝离开了。 “贵太妃怎么这时候出来了?”凤阳道,“老圣人都没见我,你不该出来的。” 贵太妃闻言,含笑行到凤阳身边,双手捧了凤阳的脸面向自己,眼眸里闪动着慈爱的光彩,道:“他知道,又能说我什么?” “我来见你,难道还需要他准许?”贵太妃说这话时,那满满的底气,是连皇帝都比不得的。 珍娘远远地见了贵太妃的举动,不由眉头一皱,见宫人们大都远远零散的站着,便轻声向身边的梨枝桃枝问道:“那人是谁?” 梨枝桃枝对视一眼,还是桃枝出来道:“那是老圣人登基之初便立下的贵妃。” “是那位寒门出身的贵妃?”珍娘心里更加奇怪,但却也生出些许激动。关于这位贵妃,民间传说不少,因为这位太妃乃是出身于南方农家,后家乡发了大水,不得已逃难到了京城,后被甄选妃嫔的礼官看中,从此一步登天。说来只一点奇怪,那便是这位娘娘近四十年荣宠,却一直深居简出,不爱见外人。多年以来,甚至连宫中宫宴也不出席,但这无损这位娘娘在百姓心目中的地位,因为只有她,是百年来唯一一位真正的寒门高位妃嫔,做到了仅次于皇后之下的贵妃,也只有她,曾经劝阻过老圣人的杀戮而不曾受到半点责罚。 桃枝见了珍娘这激动的模样,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道:“如你真想知道,便且收敛些,等回了郡主的住处,你亲去问郡主便是。有些事情,我们也只知皮毛,并不便说。” 梨枝听了桃枝的话,突然开口道:“莫要去问,日后郡主愿意说时,自然会说的。” 桃枝听了这话,眼中闪过些许诧异,但见梨枝难得认真的模样,便也沉默了下来,向着珍娘点了点头,示意她以梨枝的话为准。 这话一出来,便如同一盆冷水,叫珍娘立时清醒了,认认真真同桃枝两个道了谢,只一心关注着凤阳那边的动静,不再说话。 桃枝觉得今天梨枝有些奇怪,不时关注着梨枝。往日梨枝早该发现桃枝的窥探,可这会儿梨枝却显得十分迟钝,桃枝敏感的发现,梨枝甚至看上去有几分紧张。 凤阳伸手拍落了贵太妃的手,偏头看了看三女所站之处,向着那边笑了笑,虽不知是对谁,但梨枝的状况明显好了不少。 凤阳的动作,贵太妃自然看见了,甚至对于梨枝满心的不信任,她也知道,不过她半点没恼,反而点了点头,道:“果然是从小跟在你身边的,自然不同旁人,那个没见过的丫头,便是你选的新丫头?听说你还把她带去九王府叫你父亲母亲见过了?” 贵太妃说到九王府时,衣袖微微一动。 凤阳像是半点不曾发现似的道:“我选的要陪我一辈子的人,自然要随我见过家人的。” “她家里不好,我便也预备为她寻个旁的身世,说起来,这预备寻的身世……”凤阳的目光特意在贵太妃身上停了停,“倒和贵太妃您的身世相仿呢。” 凤阳如此明显的讥讽,有些不像她。贵太妃见了她这模样,脸上神色半分未变,但看凤阳的目光越发像看着胡闹的孩子。 “寻个普通的身世也好,你容易拿捏,”贵太妃道,“只是她原先那家里,实在不是个好的,野心寸寸生,总有祸患。不过你放心,他们来不得,也不敢来的了。” 贵太妃说话的语气还是一成不变,但凤阳却觉得浑身发寒。她死死盯着贵太妃,却又觉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能颓然的倚在步撵的靠背上道:“你以为谁都同你一样吗?” “无妨,你这会儿觉得不好,以后就会好了,”贵太妃摸了摸凤阳的头发,道,“皇后如今还能护得住你,但是以后却说不准,等老圣人没了,皇帝和皇后之间,便有一场硬仗要打。你若还在宫外不参与也就罢了,偏偏那个平山候不知死活,居然和钱妃几个一道谋算,累得你还要继续掺和进这些事情里……是我的过错,叫那钱妃钻了空子。” “圣人与娘娘不会的,”贵太妃话音刚落,凤阳便飞快的反驳,但看着贵太妃一如往日的温和目光,凤阳心里却迟疑了起来,想到今日皇帝与皇后两人见自己的表现,这心里便坚定了几分。 凤阳用指甲掐了掐自己手心,叫自己清醒过来,继续道:“这宫中的事情,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你虽近些年越发不肯露面,但钱太妃把你当眼中钉……你自己小心才是,不必理会我的。” “不过是个跳梁小丑,不必担心,”贵太妃很没把钱太妃放在心上,只问凤阳,“你回了家里,家中可一切都好?” “都好,”凤阳道,“远离政治多年,家中自然一切都好,父母仍像往时一般和睦,兄长与嫂嫂也十分要好。” “那就好,”贵太妃的语气有些怅然,又有些安心,“也罢,留你太久总是不好,你先回去吧。过上几日,咱们便能常见了。” 第二十三章 闲谈 别过贵太妃,凤阳便没再往皇后处去。盖因路上遇见一个在皇后身边伺候的宫人来传口谕,说是皇后怜惜凤阳今日奔波辛苦,便先回去歇息,只等用晚饭之时,再见不迟。 对于皇后的口谕凤阳自无不可。因才问过前来传话的这个宫人,晓得晚上小家宴上能见着太子夫妇,凤阳便没再去东宫。 东宫没去,自然几位皇子处便都不亲自去了,只叫梨枝两个记得回去先把礼物送到各处,等过两日再见便是。凤阳原先还担心昌平会过来,幸得桃枝提前打听了,得知昌平昨日便出宫,回了宣平侯府,才能安心换了衣裳歇息。 珍娘跟着凤阳走了一路,很有些疲累,但见凤阳困倦的倚在榻上,便上前替她拿捏捶腿:“怪道进宫前你问我许多,叫我好生考虑清楚,梨枝也嘱咐我不少。如今不过才进来半日,便像是一整天都过去了。晚上还有家宴,你快歇一歇吧。” 凤阳睁开眼,正对上半跪在自己面前的珍娘的脸,突然有些恍惚。其实最初看见珍娘的时候,凤阳是觉得珍娘有些像贵太妃的,那样的气质与打扮,虽然那双眼睛缺了些。只是这么多天相处下来,凤阳却又半点不这么觉得了。 “这些事情,何须你亲自来做,”凤阳握住了珍娘的手,拉了她起来,坐到榻边,随手指了两个小丫头过来帮她捏腿,又点了一个专来伺候珍娘,“我出行一贯是坐步撵,不当很走路,你往常也没这样长时间走动过,今日猛然行得多了,若不好好拿捏,明儿必定是起不来的。” “哪里就这么娇贵了,何况也不独是我,还有梨枝桃枝呢。” 凤阳还未说话,那上来替珍娘按摩的宫人先开口道:“姑娘不必担心,一贯跟着郡主出门回来,都是有专人帮两位姑姑拿捏的,只姑娘才来,又赶上今日归置东西,不曾来得及安排人,等过上几日,姑娘熟悉了,便明白了。” “这宫里哪来的姑娘,叫姑姑吧,”凤阳看了那宫人一眼,开口道。 那宫人眼中闪过几分惊讶,看向珍娘的眼里则带上了几分郑重,几个过来伺候的宫人都重新起身,给珍娘行了一个正式的礼节,道了一声:“见过姑姑。” 珍娘有些措手不及,但她毕竟常跟在梨枝两个身边,如何处理这样的事情,便是没怎么做过,也看了不少,因此她也并不显得慌乱,而是轻抬手臂,回了一句:“不必多礼。” 凤阳见状笑道:“有几分模样了。” “我身边如梨枝两个一般的女官,原该有四个,只是往日我不耐烦叫那么多人跟着,便一直不曾补足。如今你来了,占上一个也是理所应当。等她们过会儿将女官的礼服送过来,明日便由你和梨枝两个随我去皇后娘娘处拜见,也叫后宫的各位娘娘知道,我凤阳身边的女官,已经补上第三位了。” 珍娘知道这是凤阳好意,自然不会拒绝,而是道:“那这最后一个女官之位,想必你是有了决断了吧?” 凤阳点头道:“虽没定下人选,但大致从哪几个里头挑已经有了眉目了。” 说话间梨枝进来服侍,看见两人正享受着,便道:“我们在外头辛辛苦苦送东西,郡主却拉着珍娘在屋里享受,这怎么行!” “说的倒像是没得你的份儿似的,”凤阳瞪了梨枝一眼,却没得几分凌厉的意思,但看梨枝只是一人进来,便问道,“怎么就你一个,桃枝去哪儿了?” “她去东宫了,而后再去向皇后娘娘回话,”梨枝道,“我走的是皇子们住的重华宫,自然要快一些。” “四皇子可说什么了?” “果真是姐弟,”梨枝笑着恭维道,“四皇子本来要过来玩,但听奴婢说,您有些乏了,又知道晚上您定然要去皇后娘娘处的,便改口说是晚些时候再过来,同您一道去。” “倒是像他,”凤阳失笑,动了动身子,便道,“也罢,他既然要过来,必然是等不及太晚的,还是早些休息的好。” 凤阳说完,又见梨枝还站在原处,也没过脑子,便直接出口问道:“可是他还问了什么?” 梨枝点了点头,却有些暧昧的朝珍娘挤了挤眼睛,道:“四皇子特意问了珍娘可来了,还说上回不曾见着,这回可一定得见一见的,又叫我先替他向珍娘问声好,过两个时辰,他再自己来问珍娘好不好。” 珍娘闻言一怔,看了看凤阳脸上没什么恼意,便知道四皇子和凤阳之间的相处,大抵是属于十分不忌讳的那一类。此时面前伺候的宫人忽略不计,凤阳和梨枝都是极熟悉和信任的人,珍娘便也没把四皇子和梨枝的作弄当回事儿,只指着梨枝道:“往常我还以为你是个好的,想不到也来打趣我,哼。” 珍娘这轻哼一声,确实达到了轻的要求,就像是一片羽毛,轻飘飘落进了凤阳的耳朵里,挠了挠痒痒。 梨枝忙大呼冤枉:“我不过是陈述事实,只把四皇子的话一一转告罢了,这哪里是打趣,郡主快来帮奴婢评一评理。” 梨枝和珍娘玩笑,凤阳原不想掺和,可梨枝非要拉着她说话,那凤阳自然是要帮着珍娘的。 “且先不说我评不评理,你只说,你这复述的,可是四弟的原话?” 珍娘见凤阳偏帮自己,笑得得意,末了还挑衅的朝梨枝挤了挤眼睛。 梨枝见了,忙道失策,支吾了半晌,只一跺脚道:“四皇子本来就是这个意思……也罢,你们两个好,便合起来欺负我,我也不在这里讨人嫌,走了这么多路,我还乏着呢。” 梨枝说完,便行了个礼,自顾自下去了,凤阳看了直乐,边上伺候的宫人看了,也只觉得习以为常。 珍娘往边上自鸣钟看了一眼,忙催促凤阳道:“快去歇了吧,再等一等,只怕是休息不成了。” 凤阳看了几个伺候的宫人一眼,她们便一齐收了手,悄悄退下了。凤阳这才起来,拉了珍娘一道。 “你才进宫,一应东西都不曾安置好,这几天便先和我一起吧,正好我这里有冰,夏日里最是舒服的。” 珍娘虽觉得有些不好,但凤阳带着笑的美丽脸庞就在眼前,心中便也不由有些期待起来,自然应了一声好,随着凤阳一同休息去了。 第二十四章 甜蜜告白 珍娘一贯不大爱睡午觉,这回许是因着累了,倒是睡得很沉,但比起凤阳,她醒的却要早些。往常她也常常看着凤阳,但那时候大多是凤阳已经装扮得体,不论是衣裳还是妆容,即便常常变化,总是符合礼节,叫人挑不出错处。 但凤阳有个习惯,那便是在睡觉前,定然会将妆容仔细清洗干净,所以这会儿展露在珍娘面前的,就是凤阳难得一见的素颜。如叫珍娘自己说起来,比起凤阳上妆后的模样,珍娘倒更喜欢凤阳的素颜,因为看上去更加温柔亲切,没了上妆后的惊世之姿,倒让珍娘有了更多的真实感。 珍娘看得久了,便不由伸了手出去,手指轻抚上凤阳脸颊,便如同曾经得到过的最上品的羊脂白玉的触感,叫珍娘十分留恋,都舍不得撤开手去。越是紧紧挨着,珍娘就越像是着了魔一样,最后终于忍不住撑起身,在凤阳唇上清浅一吻。 凤阳一向警惕性较高,被珍娘看了这么久,又摸了这么久,自然早就醒了。只是她知道珍娘的性子,这回是继珍娘头回见面之后,难得的主动,凤阳自然心安理得的装睡,只想看珍娘能做到什么地步。 原本凤阳等了这么久,珍娘都只抚摸脸颊,就有些想睁眼了,谁知道最后竟来了大福利。 一个馅饼掉到嘴边,你是吃还是不吃呢? 这个期待已久的大饼,凤阳自然不会错过。 这时候凤阳也不装睡了,双手往上一伸,便把珍娘搂进怀里,向着自己压了下来,同时嘴唇也向上迎了过去,便将这清浅一吻,变成了紧密相贴。除了嘴唇,两人身体的其他部分也紧紧贴合在一起,两人都不由心神一荡,可再往后该如何,两人却都不大很知道,便只能睁着眼睛,看着对方,而那眼睛里,盛满了情意。 珍娘毕竟比凤阳晓得得多些,贴的久了,便忍不住张开了双唇,舔了舔凤阳的唇瓣。感受到唇上的湿润,凤阳的脸立时便红了起来。 珍娘看着突然害羞起来的凤阳,眼睛变得深邃起来,她用双臂把自己撑了起来,离开了凤阳的唇瓣,看着凤阳不敢很直视自己的眼睛,哑着嗓子道:“张开嘴,让我进去好吗。” 凤阳闻言,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有些闪躲起来。 珍娘看着新奇,便先吻了吻凤阳的眉心,而后一路往下,从鼻尖,重新回到了那柔软的唇瓣,这回凤阳也主动张开了双唇,努力回应着珍娘。 过不多时,便有些水声在耳畔响起,凤阳忙将揽着珍娘的手收了回来,改为推,但她此时没多少力气,看起来倒更像是欲拒还迎。珍娘轻笑一声,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到了凤阳身上,更加深入的与凤阳交换着彼此的气息。 好在,珍娘并不重,凤阳模模糊糊的想道。 等两人终于分开时,凤阳与珍娘的双唇都变得十分饱满红润,甚至唇上还有些许莹润的水光,叫两人的嘴唇看上去更加诱人。珍娘毫不掩饰的大胆看着凤阳,凤阳倒是一改平日的强势变得有些害羞,但好在凤阳很快调整了过来。 “午睡才起来,你怎么就……”凤阳眨了眨眼睛,又伸手捂住了珍娘的嘴唇,“这样好看,不能叫别人见了,只许叫我瞧。” 珍娘看着凤阳罕见的娇态,心中突然想要独占此时的凤阳,但好在她此时理智尚在,也明白这里是哪里,即便心中有些遗憾,也并没再做什么,而是在凤阳手上亲了一口,而后握了凤阳的手,侧身躺在了凤阳身边,看着凤阳的脸道:“好,但你也只许叫我亲。” 凤阳闻言,不由羞着脸瞪了珍娘一眼,但心中却也有些甜蜜,这是头回,这样的亲密。 珍娘伸出手去,撩开凤阳额上被汗水沾湿的碎发:“今儿看着你在各处奔走,我便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我既要陪你一辈子,便不能事事都只躲在你身后,叫你帮我遮风挡雨。我也得快些成长起来,和你一起并肩而行才对。” “你不必……” 珍娘掩住了凤阳要出口的话道:“我便也叫你悄悄真正的我,如何?” 凤阳定定的看着此时目光灼灼的珍娘,心便不由得软了下来,眼神聚焦在一旁帐子的绣花上,道:“你能这么想也好,那我便只认真等着了。只是你得先答应我,在熟悉宫中规程前,不要多说话,也不要多做事。” “听你的,”珍娘握了握凤阳的手,“你可奇怪,为何今日我突然就这样了?” 凤阳见珍娘主动提起方才的事,也有些好奇,便顺着她的口道:“为何?” “因为我突然发现,我还不曾真正把你定下来,”珍娘认真道,“所以我决定,在做事情之前,得先把你定下来,放到心里先安着,也把我先放到你心里才行。觊觎你的人太强大,对你好的人也不少,即使不是那样的感情,终归你是在意她们的。我可不愿意最后你因为她们,而不得不做什么。” 珍娘看着面前愣住了的凤阳,绽开了笑容:“我爱上你了,凤阳,你愿意同我一起吗?” “你不是本就同我一起的吗?”凤阳说话时,眼睛里流光溢彩,即便是最珍贵的宝石,也比不上她眼中此时的美丽。 “好了,该起了,”凤阳突然道,“你这些日子同梨枝学了不少,今日我便检验检验,叫你为我梳妆如何?” “自然是好的,”珍娘一口答应了下来,“即便我其他的妆容水平尚比不上梨枝她们,但有一样,却是比她们强的。” “什么?” “自然是为你画眉啊。” “那我就只等你画好了,瞧最后的结果了,”凤阳婉转看了珍娘一眼,“若是画的不好,便不许你今晚同我一起睡。” 珍娘闻言故意做出苦哈哈的模样,道:“即使如此,我便只能将看家的本领都使出来,才能伺候得郡主满意咯。” “莫非你还想藏私?” “自是不敢的。” 第二十五章 小计谋 四皇子来时,凤阳与珍娘正在用茶点,他一进来,珍娘便三两下用完了口里的东西起身,站到凤阳身边,把位置让给了四皇子。 凤阳见四皇子毫不客气的坐下了,不由瞪了他一眼,把珍娘拉到自己身边坐了道:“对他不必如此客气,该偷懒还是偷个懒的好,过会儿去了那边,你害怕站的不够多?” 四皇子眼见着凤阳又取了个空碟子,夹了些点心放进去亲手端给了珍娘,脸色便垮了下来,道:“哼,这么不待见我?” 珍娘看凤阳对四皇子的话没什么反应,便不由抿嘴笑笑,看了四皇子一眼,便接过凤阳递过来的碟子,心安理得的顶着四皇子怨念的视线吃了起来。 凤阳见珍娘接了碟子,这才慢悠悠的转过头来,看着四皇子道:“你什么时候见我不待见你了?这碗筷都为你预备好了,点心也就在你面前放着,难道你自己不能吃?” 凤阳说着便取了筷子,夹起一小块乳酪,伸到四皇子面前道:“来,张口,姐姐喂你。” “你……”四皇子一口气噎在喉咙里,涨的脸色通红,但他很快恢复了脸色,轻哼一声,竟真的张口吃掉了凤阳送过来的乳酪,“本皇子给你这个福分……这个乳酪谁做的?味道不错嘛。” 凤阳眼里闪过些许笑意,道:“还能有谁,自然是梨枝。知道你要来,我特地叫她做了这个的。” 四皇子目光闪了闪,脸色总算好了起来,挑衅的看了珍娘一眼,才不再说什么,认真用起点心来。 珍娘在凤阳后头见了,心里有些发笑,难怪方才凤阳略用了两块乳酪,还要用筷子把它架起来,做成满满当当的模样,原来是为了哄四皇子开心。珍娘对凤阳和四皇子关系好的程度,又有了新的认识。 四皇子慢慢悠悠的用完了东西,用放在一旁的素绢擦了擦嘴,才用有些惆怅的语气对凤阳道:“要是梨枝愿意跟了我就好了。” “这一回来就想抢我身边的人,胆子不小啊,”凤阳高傲的看了四皇子一眼,“可惜梨枝自小就在我身边伺候,岂是你能抢得走的。” 两人说这话时,梨枝正捧了新点心上来,还没把点心放下,梨枝便笑道:“四皇子您说的跟真的似的,不过您每回过来都要说上这么一句,咱们这儿伺候的,哪个不晓得您只是说说而已?” “得得得,如今竟然是说都不能说了,”四皇子一看梨枝捧上来的点心,突然改了态度,“我之所以只是说说,还不是因为梨枝你是姐姐的心腹爱将吗,君子不夺人所好嘛……快,把点心留下。” 梨枝果然依言吧点心放到了四皇子面前,嘴里却不依不饶道:“就您总做出这样离不得我手艺的模样,上回去平山侯府,怎么不见您惦记?可见不是诚心喜欢,快收收吧,哼。” 梨枝娇俏的轻哼一声,笑着看了一眼,也没行礼,径自下去了。 四皇子见状,不由苦着脸同凤阳道:“得得得,看她这模样,我是被记上了。” “谁叫你总招她,可不得被她甩冷脸吗,”凤阳倒是不以为意,又亲手夹了点心递到珍娘面前。 四皇子看着珍娘丝毫没有拒绝的意思,听话的吃了,只觉得凤阳她们俩才是自成一个世界,自个儿被落在这边,吃着甜味儿的点心,都要酸倒了牙了。 “诶诶诶,我还在呢,你们能收着点儿吗,”四皇子说完,又道,“好歹她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怎么这点玩笑都不能开了,若是换了别人,就算是桃枝,也不敢像刚才那样甩我冷脸啊。” 凤阳看着状似苦恼,事实上却是乐趣满满的四皇子,轻笑一声,全然不去管他。反正四皇子一贯喜欢招惹梨枝,招惹完了,又要想法子去哄。若不是知道四皇子只把梨枝当妹妹看待,还以为他是真想向自己要了梨枝去做侍妾呢。不过,就算他有这个心思,凤阳也不会允许就是了。 四皇子见凤阳不理会自己,也不恼,只道:“你今日回宫,父皇母后是特地把昌平给支出宫去的,不然你以为今个儿你能得了清净?但我想着,她收到了消息,最多明日,便该回宫来了吧。” 听了这话,凤阳才慢悠悠道:“今晚家宴只得你我与太子哥哥,她不得出席,想必明日会趁着众妃嫔来向娘娘请安时和钱妃一并过来。” 凤阳说完,又突然道:“你说,那钱妃有多久没来向娘娘请安了?也不知道明日可有没有她的位置坐呢。” 四皇子看着凤阳唇角的笑意,若有所思,突然拍手大笑道:“好主意,好主意。钱妃一向称病不来,她的位置一般是淑妃在坐。明日没有昌平在也就罢了,比较钱妃为尊。但昌平前几日说得六弟哭了好几回,淑妃身为人母,岂能不恼?” 凤阳点了点头,接着道:“淑妃家族势大,自来不怕钱妃与宣平侯府,明日难得有了机会怎么会不给昌平脸色瞧呢。” “最关键是……”四皇子嗤笑一声,“昌平与钱妃前些日子又给了母亲那样大一个没脸,淑妃惯常依附于母亲,这时候正当她出来表忠心呢。也罢,我叫人悄悄透了信去,省的淑妃想不透。” “说来也是昌平糊涂了,”凤阳用团扇掩了唇边笑意,“淑妃家隶属于武官,虽在京城不显,可在边关也是顶受人尊敬的,不然为何宣平侯府会对淑妃门下也多有礼让呢。何况如今封侯的人家,有几个不是封侯的人家,她看不上武官之家,又何必对嫁入宣平侯府沾沾自喜,徒惹人生厌。” “她看不透正好,”四皇子道,“宣平侯世子外放,未尝没有宣平侯对这桩婚事不满意的缘故,若非当年钱妃一脉使出了那样的手段,宣平侯世子会娶她?这些年之所以把昌平宠成这样……单看昌平如今连当初的聪敏与眼界都不在了,便能知道,宣平侯是多么厉害的人物了。” “也亏得宣平侯世子能忍,”凤阳道,“只是这世上最不能信的就是人心,难保宣平侯世子与昌平相处这么几年,不曾用了真心进去。” 凤阳两个说话时,珍娘便在边上认真听着。她小时候还对这些有一定的了解,但后来缺失了几年空白,不是一时片刻便能添补上的。除了平日凤阳梨枝会对她讲一些外,她也得从这些细枝末节仔细揣摩才是。 第二十六章 太子 “你派人去瞧瞧,太子与太子妃怎么还没过来,可是路上耽搁了,”皇后见凤阳与四皇子都到了许久,太子夫妇却还不曾过来,不免皱了皱眉,嘱咐了程姑姑一声,“若是见了他们,务必提醒他们快些过来,等圣人过来时再来,他们岂不是就迟了?” “母亲不必担心,”四皇子见状道,“父亲一向喜好吧哥哥带在身边教导,想必这会儿哥哥就在圣人那边呢。” “正是呢,”凤阳也道,“且太子妃嫂嫂也是极知礼的,又一向尊重您。这回略来迟些,必定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您若叫程姑姑去请她,只怕她心里火急火燎的,未免不美。” “你们俩这左一句、右一句的,倒叫我没什么可说的了,”皇后便对还没离开的程姑姑道,“也罢,就听他们的吧,若过会儿太子妃还不曾过来,你再着人去瞧瞧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 “是,”程姑姑应了一声,便出去了。这屋子里一时竟只剩了四皇子、凤阳以及在凤阳身边站着的珍娘。 皇后看了珍娘一眼,道:“珍娘,对吧。” 珍娘被皇后点了名,忙从凤阳身后走出,站到了皇后面前,而后跪下行礼:“奴婢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点了点头,并没叫她起来,而是先招了凤阳过来,从袖子里取了一张纸给她,道:“应你们的要求,寻着了一个不错的人家。” 凤阳接过皇后递过来的东西,也没打开看,而是直接捏在了手里。她丝毫不曾掩饰面上的笑容,执了皇后小几上头的茶盏奉给皇后,道:“多谢娘娘费心,如今此处无酒,便请娘娘饮了这杯茶吧。” 皇后接过茶盏,抿了一口,才戳了一个手指头到凤阳额上,状似气恼道:“可见是个不诚心的,竟拿我的茶来端给我。” 四皇子在一旁见了,止不住的笑,又对底下跪着的珍娘道:“快去快去,你拿凤阳姐姐的果汁子去奉给母亲,叫她受一受你的诚心。” 四皇子这话一出口,便招了皇后一个白眼,但珍娘心中稍做权衡,便果真起身从凤阳桌上倒了一杯果汁捧了过来。小巧的瓷杯盛着清亮的果汁,再配上珍娘近来保养得宜的手,显得十分漂亮。 “娘娘请用。” 见皇后不为所动,凤阳便做出小女儿的姿态,拉了拉皇后的袖角,而后用一种可怜的神色望着皇后道:“娘娘……” “得得得,快收了吧,”皇后对凤阳故意做出了的这姿态很不适应,且本来就没什么为难她们的心思,便也接过珍娘手中杯盏,一饮而尽,“旁的话,也没什么可说的,只还是那一句,你是凤阳自己选的,她不后悔,你便没资格后悔。” “是,奴婢不会的。” “娘娘,太子妃娘娘到了,”珍娘才说完了,就见程姑姑进来传话。 皇后闻言一笑,对凤阳与四皇子道:“果然还是你们懂得你们嫂嫂。” 凤阳与四皇子对视一眼,并没说话,只是起身,带着珍娘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又趁着坐下前的时候,将手里的纸条递给了珍娘。珍娘接了纸条,便谨慎的拢进了袖子里,垂首站在凤阳身后。 “媳妇来迟了,”几人才各自坐定,便看见太子妃一身华服走了进来,身后亦是只带了一个贴身宫人再旁服侍。太子妃长相十分大气,性格也带了几分豪爽气。 太子妃先向皇后行礼,又和凤阳与四皇子见礼,才去了自己的位置上。太子妃将将坐定,便又有人回话说圣人与太子来了,又是一番问安行礼,好一阵子方才歇了,各归各位。 本朝以左为尊,太子夫妇便坐在皇帝下首,四皇子与凤阳原也该分出左右,但两人一向要好,便把小几并作一处,坐在了皇后下首。 才用了不过一两筷子东西,四皇子便在小几底下拉了拉凤阳的衣袖,示意她看看太子。 凤阳趁着吃酒的空档,看了太子一眼,发现太子今日果然奇怪。一直板着脸也就罢了,还心事重重的,连边上太子妃说话都有些爱理不理的,叫太子妃很有些尴尬。凤阳又偷看了一眼上头坐着的皇帝夫妇,发现皇帝的脸色也有些不好,尤其在看到太子的模样后,显得更加生气。皇帝心情不好,坐在他身边的皇后自然是发现了,但因为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便也只拿些凤阳与四皇子方才的表现来哄皇帝开心,凤阳与四皇子见状,也忙配合着,才算是叫皇帝脸色好了起来。 “父皇,”太子见皇帝一直和皇后三人说笑,终于忍不住喊了一声。 凤阳看着皇帝迅速暗下来的脸色,嘴角一抽。早知道方才就不拦着皇后派人出去了,好歹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能明白太子又为什么犯了倔劲儿。 “太子哥哥怎么一时片刻都离不得圣人?”凤阳故意做出吃醋的模样道,“平日里见圣人最多的便是太子哥哥你了,如今我与四弟不过多缠着圣人说了两句话,太子哥哥你就不高兴。又不是小孩子了……” 四皇子也道:“就是就是,哥哥你最大,就让让弟弟妹妹们吧。” 皇后与太子妃见了两人这模样便也不由笑了起来,皇后更拉着皇帝道:“您快和他们俩多说两句,免得又拿他们哥哥胡闹。” 不过两句,方才的尴尬便过去了,皇帝正要开口,却不妨太子又开了口。 “昌平在宫中时同凤阳你最为要好了,如今她想驸马回京,你也帮着和我一起向父皇说一说吧。” 太子这话一出,气氛算是彻底冷了。 凤阳正色道:“太子哥哥说笑了,驸马虽是外任,却做得有模有样,眼看不过半年就是官员考核,何必现在就急着召驸马回来?何况朝中官员任免,那是圣人经过了综合考虑才定下的,并不是谁想如何便如何的。这些事情,昌平不知道,我不信太子哥哥你还不懂。” 第二十七章 往事 “胡闹,简直胡闹……” 凤阳两人也是许久没见过皇后现在的模样,两人对视一眼,庆幸方才把珍娘、程姑姑等亲近的人都一并支了出去,不然若叫她们见着皇后现在的模样,只怕是会被皇后记恨上的。 皇帝与太子夫妇都离开了,只凤阳和四皇子的面儿,皇后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将桌案上的折子全扫到了地上“我竟会生出这样一个友爱别人女儿的儿子,当真是好得很呐!” 凤阳连披帛都来不及披好,忙给四皇子使了个眼色,快步走到了皇后身边,握了皇后的手,仔细查看,而后才松了一口气道:“娘娘还能不知道太子哥哥?必然是昌平对他说了什么,他才会冒着圣人恼怒的危险去帮昌平说话。” “就是就是,”说话间,四皇子已经收拾好了散落在地的折子,并把它们放了回来,也跪坐在一边,拉了皇后的另一只手道,“太子哥哥虽不是在母亲您身边长大,但是什么样的性子,您比我们清楚,他若不是受了昌平蛊惑,是断然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的。” “哼,”皇后看着面前的一双娇儿,心中怒火烧减,但很快又恨恨道,“如今咱们的弱势,又岂止是老圣人的缘故?要不是你父亲当初太宠钱妃,叫本宫这正宫皇后都不得不被逼得为她让路,何至于会到如今地步。太子为何亲近钱妃所出的子女,都不和你们要好?还不是因为你们父皇玩儿的一手好手段。可惜玩儿栽了,如今儿子大了不听话,还想叫本宫管,做梦!” 凤阳脸色都变了,忙伸手去捂了皇后的嘴,又四下看了几眼,才道:“娘娘气糊涂了,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都忘了。” 比起听说过,甚至亲身经历过一段的凤阳,四皇子只是模模糊糊的晓得一些。他一向见到的,都是父母和乐的景象,再多也就是父母一起设计什么,如今陡然听见这样的往事,他比凤阳更加震惊。但见凤阳的姿态,他就知道,这件事必然没有假的。 “无妨,”皇后的气势在那一句话之后,便陷入了低迷。她将四皇子拉进自己怀里,自己弱势的将额头靠到凤阳的肩上。 “我只有你们两个了,”皇后叹道,“我这心里,每日每夜的都不能安好,虽然现在圣人因着老圣人的缘故,对钱妃一脉恨得不行,对昌平也是张口即骂,可只要老圣人一死,他转头就能重新重视起钱妃一脉来。” “母亲……”四皇子轻声喊了一句,他原本是想要为自己父亲辩驳,可他看着沉默下来的凤阳和皇后的脸,就开不出这个口了。比起需要用心去奉承,还不一定能讨得欢心的父亲,四皇子自然更亲近真心为自己好的母亲。 凤阳的心随着皇后的话,一寸一寸的沉了下去,前些日子还敢在贵太妃面前辩驳的自己,似乎也在此时失去了为皇帝说话的勇气。毕竟皇帝做过的那些事情是事实,太子被教导得亲近钱妃一脉也是事实。虽然从面上看来,太子是一碗水端平。可有哪个儿子,是真正把自己母亲和一个小妾一碗水端平的?前些日子还以为太子想明白了,没想到,太子竟真的这样信任钱氏一脉,或者说,已经完全被钱氏一脉拉拢过去了。不过太子妃的立场……还需要多多打听打听才是。 皇后叹了一口气,摸了摸四皇子的头发,道:“看我,今日被气坏了,竟在你们面前说起这些事情来了。” “您只是怒其不争……” “是啊,怒其不争,”皇后苦笑道,“他的孪生姐姐就死在钱妃手里,他却把昌平当亲姐姐看,凤阳,我的心好痛啊!” 又是一个震撼的消息。 四皇子不由瞪大了眼睛看向凤阳,凤阳却没理会他,而是亲了亲皇后的额角道:“娘娘放心,上仙姐姐定会帮您点拨太子哥哥的,只是钱妃那个杀人凶手,还得我们在阳间的人多费些心思,必不能让上仙姐姐白白送了性命。” 皇后听了凤阳的话,总算有了精神,眼眸里重新燃起恨意的烈火:“是啊,她父亲是那个样子,若我再不努力,岂不是就要让钱妃享受一辈子的尊荣了?” 皇后说着,又起身,含着泪看着凤阳道:“我的儿,是我的过错,这么多年来,苦了你了……” “胡说,”凤阳道,“娘娘您对我这样好,恨不得能把这世间一切最好的东西捧到我脚下,我哪里苦了。您不信,就问问四弟,他虽不说,我却也知道,他最是嫉妒您宠我胜过他的。” 四皇子虽还没反应过来,但凭着往日和凤阳的默契,条件反射的就接口道:“那可不?母亲您若只剩了一颗荔枝,自己不吃也不给我吃,只等着凤阳什么时候回来了,亲手剥给凤阳。那时候,我可真是嫉妒极了。” “所以你那时候才把你身边的大宫人取名荔枝?”皇后见凤阳和四皇子插科打诨,总算是好了些。 “自然是因为这个,”凤阳见四皇子还有些懵,便笑道,“那时候他还骗您,说是因为我身边梨枝做事情合他心意呢。最后梨枝荔枝两人名字相似,闹出了不少笑话,梨枝两个都不乐意了,这才改了名字的。” 凤阳说的这些,皇后都是知道的,平时没人提起,便也没想这些。如今凤阳说了,便又见那时候的记忆提了出来,一时便止不住唇边的笑意了。 三人又说了些往事。皇后知道方才的事情吓着了四皇子,便着重安慰了他一会儿,倒叫四皇子有些不好意思。这些往事他虽不知晓,但毕竟和他关系紧密。何况这些事情说出来,他不过是震惊,最伤心的是母亲才对,他却还要母亲来安慰他,然后反复想起那些伤心事,心里实在惭愧极了。忙将先前和凤阳定下的明日想叫淑妃给钱妃好看的计策告诉皇后,叫皇后也知道知道。 皇后听罢,虽没否定,只叫他们放手去做,却另对凤阳说了一句。 “眼看夏日已深,宫中必然是要开荷花宴的,我瞧着这回,钱妃之所以急着叫昌平回来,就是对这次荷花宴有必得之心。” 第二十八章 即将开锣 凤阳因为昨个儿歇得晚,早上起床已经有些迟了。想到昨夜皇后的话出口,四皇子的反应就是必定不能叫她们得了荷花宴的掌控权去。凤阳想得更深,也更明白皇后的意思。 荷花宴年年举办,不过都是循着旧例,怎么独独这回,皇后要拎出来特意嘱咐?必然是皇后听到了什么风声,钱妃几个要在这次荷花宴上做什么事情。那么此次到底要不要争这荷花宴的举办权利,就十分只得深思了。 春日百花宴、夏日荷花宴说来是宫中举办,但事实上也是高门之家互相相看的相亲宴。中秋桂花宴与冬日梅花宴,因为中秋与新年的存在,不过虚设名头。今年因凤阳大婚,春日百花宴便取消了,好在往年也有这样的例子,春日、夏日宴只选一回办,也是正常的,所以这次的荷花宴,便必然要办了。这宴席年年都有,但是年年亦有适龄男女,便显得十分重要了。 凤阳想了想,便去问皇后的意思,皇后只回说,等明日。 等明日?倒是都凑到一处去了。 珍娘为凤阳梳洗打扮完毕,见凤阳仍坐在妆台前头,却还若有所思的模样,便不由有些想笑,但心中更为高兴,因为只有信任,才会叫凤阳能够肆无忌惮的在自己面前露出这样的模样来。 “凤阳,时辰差不多了,咱们该走了。” 听到珍娘的声音,凤阳这才从自己的思绪中清醒过来。她对着镜子,又打量了一回自己的衣衫,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和珍娘一道走了出去。 今天要见到宫中高位嫔妃,但凤阳今日主要是作为重新归来的第一女官。故她虽不必穿着正式的女官服饰,却也还是挑了第一女官服色相仿的紫色华服,上头绣着圣人特许她可用的五尾金凤。五尾金凤,位比贵妃,所以凤阳从来不必向钱妃低头。 因凤阳已经出嫁,可选择的发髻样式便多了起来,不过凤阳只交代了珍娘为她梳一个挑心髻,上头唯一的装点,便是一支做工精美,用料珍稀的紫玉挑心。按着往日的习惯,珍娘在凤阳眉心用工笔绘了荷花样式,又特意配了一双鞋底有镂空花纹的鞋子,底下花纹正是荷花模样,里面放了荷花香粉。随着凤阳聘婷的身姿远去,便能留下浅浅的荷花印记,这才是真正的步步生莲。 凤阳到时,各宫娘娘已经到了不少,尤其是一向依附于皇后的淑妃、庄妃更是早早的过来了。因为提前知道今日凤阳成婚后头回亮相,便是素来不爱出来的德妃也是早早出现在了皇后宫中。故而凤阳来时,便可直接同几人见礼。 “这才几日不见,郡主便更美了些,”淑妃故意做出感伤的模样道,“与郡主一比,我都成了老妇了。” “淑妃娘娘这话,凤阳可不赞同,”凤阳看了眼淑妃,而后对皇后道,“娘娘您瞧,淑妃娘娘今日打扮得这样好看,还要自谦哩。” “就是就是,”庄妃忙附和道,“前个儿圣人还说淑妃姐姐若豆蔻少女呢,姐姐若说自己是老妇,那妹妹又是什么?” 今日不知出于什么心思,淑妃在打扮上很花了些心思。一件银纹绣百蝶度花裙,三千青丝挽成倾髻,髻旁斜插了一支金累丝点翠步摇,步摇上头又有一双蝴蝶闹于其上,随着淑妃的动作,那蝴蝶儿也不由轻轻颤动。除了金步摇,淑妃还用了一个八宝玉梳,其底托为碧玉,色泽如镜湖之绿水,其上嵌着八宝彩石,行动间亦折射出十分的光彩。 淑妃听了凤阳和庄妃的话,眼中显露出些许得色,一手不由轻抚了发间步摇,眼波流转间,更是媚态横生。 珍娘只看了一眼,便不由垂下眼睑。 乖乖,这淑妃竟比宫外的名角儿更有几分滋味,怪不得至今有宠,还有子嗣傍身。 皇后似乎对此已是司空见惯,脸上笑容半点未变,只又看了一眼淑妃坐着的,原属于还未到的钱妃的位置,才出口叫了凤阳重新站到自己身边来:“时辰差不多了,便不等了吧。” “可是钱贵妃……”底下有个声音小声嘀咕了一句,便被淑妃瞪了一眼。 “这是哪宫的美人儿?我怎么没见过呢?”淑妃询问似的看向那说话之人身边的妃嫔,但她眼里的嘲讽却是挡也挡不住。 被淑妃看到的妃嫔都不由退开了些,只一个淑妃宫里的柳美人大着胆子道:“这是贵妃娘娘宫里的徐才人。” 那徐才人本就被淑妃的威势吓得有些胆寒。先前她开口,不过是仗着皇后不会为难自己这种小角色,淑妃在皇后面前也一向不敢造次,才想着向贵妃表忠心,哪知道今日淑妃竟这样大胆,而自己的身份却又被人说破。徐才人不由恨恨的瞪了那说话的柳美人一眼。 淑妃给了柳美人一个赞赏的眼神,将她安抚下来,而后道:“瞧瞧瞧瞧,这还恨上了……本宫问话,原该你亲自答的,哪知道你规矩这样差。柳美人虽位份不高,却仍是比你尊贵些的,藐视上位,谁给你的胆子!” 淑妃话到最后,更存了恫吓的心思,叫那徐才人立时吓得跪了下来,求饶道:“淑妃娘娘恕罪,奴婢,奴婢……” “看来这位徐才人的规矩确实差了些,”庄妃闻言道,“蒙圣人恩典,晋位才人,早不算低等嫔妃,怎么竟自称起奴婢来了。” “宫中低位嫔妃,全由主位妃子教导,看来钱妃娘娘这个主位,做得很不称职啊,”淑妃眼中浮现出些许满意。 皇后见状,开口道:“钱妃身为贵妃,当为诸妃嫔表率,想必是不会出这样的差错的。” “皇后娘娘所言极是,”淑妃躬身道,“定然是这徐才人内里便不好的,这样的人如何能担得起才人之位?且先降做选侍,等她什么时候规矩好了,再什么时候晋封吧。” “本宫竟不知道,我宫里的妃嫔,竟也要劳动淑妃妹妹帮忙管教了,妹妹不觉得自己越界了吗?”淑妃话音刚落,钱妃的声音便从殿外传来。 徐才人听见这声音,如蒙大赦,满脸庆幸。 凤阳见状,不由微微一笑,真是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今个儿既然有一场免费的大戏,怎么能不看呢。 第二十九章 各有算计 “瞧贵妃姐姐说的,”淑妃娇笑道,“贵妃姐姐身为后宫诸妃之首,必然事务繁忙,这底下的贱人见你管得宽松,就一个个活泛起来。姐姐来不及管,那妹妹自然是应当帮姐姐你管一管的。何况这徐才人不过是个才人,妹妹竟不知,与姐姐同为一品妃嫔,妹妹竟连个小小才人都管不得了。” 钱妃进来时,脸上带着怒意,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徐才人,就道:“在自己宫中胡乱说话也就罢了,在别人处还乱说,还不快起来。” 徐才人闻言,却是脸上一喜,就要起身。 淑妃眯了眯眼睛,给了身边伺候的姑姑一个眼神,那姑姑立时会意,快步上前,打了已经起身到一半的徐才人一个耳光,把徐才人打得一懵,又跌坐在地上。这一下,也把刚起身向着贵妃见礼的嫔妃们给惊了一回,而后俱都乖乖坐回了位置上,不发一言。 跟在钱妃身边的昌平急了,开口就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淑妃冷冷的看了昌平一眼,笑道:“看来不止是贵妃姐姐宫里的才人不懂规矩,就连贵妃姐姐你和昌平公主这两个主子也不懂。上梁不正……这下梁可不就歪了吗。” “淑妃妹妹,有些话,你……” “淑妃娘娘这话,倒也不算是错,”钱妃话还没说完,就被凤阳打断。见钱妃和昌平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自己身上,凤阳并没丝毫意外,她道:“钱贵妃您与昌平公主进门至今,竟都不曾想起要向皇后娘娘请安问礼,此是其一;昌平公主对淑妃娘娘不敬乃是其二。” “这其一也就罢了,贵妃一向反应慢,本宫自不会怪你,”皇后用极平淡的语气,就给钱妃定了性,底下受过钱妃气的妃嫔都不由轻笑起来。 庄妃更是直接笑出了声,附和道:“极是极是,谁不知道呢,贵妃姐姐那是在过年的宫宴上,也会迟到半天的人,可惜那样的大场合,没人等她,可怜贵妃姐姐来时便只能吃冷菜了。” 就连一向不开口的庄妃德妃也道。 “贵妃姐姐反应确实要慢几分。” “得亏皇后娘娘大度,不然照着宫规罚贵妃姐姐,只怕和这徐才人,也没多大区别了。” “你们,”昌平显然是从来没受过这样的气,不由瞪大了眼睛向前走了一步,而后又看向了坐在皇后身侧的凤阳。 凤阳见了昌平投过来的求救的目光,不由心中冷笑。当年因与你关系好,所以我常常帮着你。淑妃庄妃几个顾忌着我是皇后的心尖子,也不会在我在的场合,说太多你与你母亲的坏话,更不会过多挤兑。如今你我早没了情分,又是两个完全对立的阵营,知道有我帮忙的好?晚了!多谢你叫我看穿你的真面目,不再受你蒙蔽,让皇后娘娘再为我伤神。 昌平见凤阳没动静,便又向前走了几步,却被程姑姑和珍娘一并拦了下来。 昌平指着珍娘,脱口道:“你这贱婢缘何竟在宫中,还是穿着女官服饰,谁给你的胆子!” 珍娘受了昌平的指摘,脸色不变,躬身一礼,道:“昌平公主忘了,臣是郡主身边伺候的。承蒙郡主不弃,进了宫还带了奴婢一道。至于这女官服饰,自然因为臣是登记在册的女官啊。” 凤阳听见珍娘应答得体,脸色稍稍缓和,但见昌平看着珍娘,眼中似有如实怒火喷涌,不由走了两步,挡到珍娘身前,昌平这指头便是直指着凤阳了。 “瞧公主这话,凤阳身为第一女官,身边按理应由四个属官。不过往年都只梨枝桃枝两人,并不满制,如今得了新人,昌平公主该庆贺我才是。” 新人?新的会伺候人的奴婢,还是另一个意义上的新人?昌平听了这话,浑身的气焰也弱了下来,看着凤阳诺诺不敢言语。 凤阳冷淡的扫视了一眼底下看热闹的嫔妃一眼,也没再理会昌平,而是自顾带着珍娘回了皇后身侧。 皇后对她轻轻点了点头,看着昌平道:“昌平的礼节,确实差了些,毕竟是我朝公主,贵妃还是上点心吧。即便昌平已经做了宣平侯家的媳妇儿,但身为冢妇,规矩更是重中之重。” 经过这一岔,徐才人竟像是已经被人遗忘,毕竟对钱妃来说,她想要几个徐才人一样依附于她的嫔妃没有?不过是跟淑妃争一口气罢了,还是自己女儿更重要些的。 钱妃脸上有些难堪,到底还是自己女儿自己心疼,只好不甘不愿的给皇后行礼道:“妾见过皇后娘娘。昌平。” 昌平抿了抿嘴,脸上一片苦大仇深,不甘不愿的道:“昌平见过母后,见过各位母妃。” 皇后高坐其上,淑妃又时时关注,倒是没全然把徐才人放到一边,见钱妃和昌平服了软,皇后点了点头,叫了起。又道:“徐选侍今日也算是受了教训,起吧,只是日后这规矩上,定要多花费些心思才是。” 淑妃几个高位妃子不由咂舌,皇后坐着看了半天,这最后一句话才是真狠。一句话,就承认了淑妃刚才的降位惩罚,这徐选侍又没得什么多大的后台,日后若没有特别的功绩,只怕一辈子就要呆在选侍分位上了。 何况她平日跟着钱妃,只怕得罪的人也不少,选侍是宫中,皇帝女人最低的一品了,那往日她得罪的人会如何,自然能够想到。若钱妃愿意庇护她一二还好,但看今日这境况,想必钱妃是想着如何宽慰女儿,哪里把她放在心上,她又是实打实得罪尽了在场的妃嫔们,其中又尤以近来最受宠的淑妃为甚。后宫里的人精们,能有机会朝淑妃献媚,又怎么会放弃呢。 钱妃正要开口,庄妃就道:“昌平公主这一声母妃,倒是多少年不曾听见过了,我还以为这一辈子,只能听见公主称我为庄妃了呢。” 钱妃一听庄妃这话,忙道:“瞧庄妃妹妹这话说的,昌平还小呢,你和个孩子计较什么。” “对啊,昌平公主还小呢,”淑妃这句,得了钱妃赞许一眼。但很快淑妃就偏头嗤笑一声,故意做出轻声模样,却用着大家都听得见的声音道,“都嫁出去三年了,还小呢。” 淑妃满意的看见钱妃脸色一变,就连昌平也涨红了脸,安然回了自己座位上。 这淑妃一落座,满屋子的位置便已经满了,各妃嫔都不再说话,只钱妃昌平两个还未发觉。珍娘看了底下看好戏的娘娘们一眼,便又垂首侍立在凤阳身后,对宫中的事情也算是有了更深的体会,果然比宫外唱的戏更要精彩不少。 钱妃昌平两个虽没发现,但钱妃身后一个大宫人却觉得有些不对,略扫视了一眼,就明白了。可是这是在皇后宫中,即便她明白了,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用眼神示意。 淑妃见状十分解气,见了那大宫人挤眉弄眼,便道:“贵妃姐姐身边那位姑姑……这是犯了什么病了?” “看这眼睛挤得,”庄妃做出嫌弃的模样,往远离几人的方向偏了偏,“贵妃姐姐,你一向是个体恤下人的,怎么这个姑姑病成这样了,你还把她带出来。就算她是从小就在你身边伺候的,可这会儿宫中有脸面的嫔妃都在向皇后娘娘请安呢,这会儿子犯病……” “就是就是,可别是什么古怪的病症吧,贵妃姐姐还是快些带她回去瞧瞧才是,啧啧啧。” 淑妃和庄妃一唱一和的,叫钱妃本就窝在心里,发不出去的怒火更多了几分,但钱妃还没发火,昌平却是转身反手就给了那个宫人一个巴掌,倒把钱妃也吓了一跳。 “贱婢。” 钱妃瞪大了眼睛看自己的女儿。能被钱妃带到皇后宫里请安的,都能算是钱妃身边心腹中的心腹了,如今不过被激了两句,昌平就给了母亲身边的心腹一个耳光。但在钱妃眼里,昌平那是她的心尖子,所以钱妃第一时间握了昌平的手道:“我的儿,怎么自己动手了,可伤了手没有?” 钱妃说完,又呵斥那心腹道:“公主看你不好,你就该跪下来自己扇自己的耳光,怎么能让公主动手呢!” 那心腹羞愤欲死,却也还是跪了下来,虽没依言自己打脸,却也自此没了脸面。 凤阳看着这样的钱妃与昌平母女,心中好笑,又对皇后更佩服了几分。原来捧杀,是真的能毁了一个人的。 当年钱妃虽然糊涂,对身边人还是可以的。但这几年随着昌平的出嫁,皇后整日派人在钱妃耳边灌输一些蜜语甜言,又有唯我尊贵的思想,平日相处也着重叫了满宫妃嫔不许和钱妃作对。几年下来,钱妃已经成了这般模样。如今这满宫,又有哪个嫔妃看得上她?又有哪个没被钱妃得罪过呢? 当你所生活的环境里,都是你的敌人,那么你还想能够活得很好,就难了。 “母妃,算了吧,好歹是你身边的人,”昌平说着,四下看了一眼,才终于发现殿中竟然已经没有了她们的位置,这才变了脸,握紧了钱妃的手,直视上座的皇后道,“皇后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皇后皱了皱眉,道:“昌平,我虽身为你的母后,不会与你这小辈计较,但这并不代表我会容忍你三番两次践踏本宫的颜面。” 皇后做了提醒,昌平却没什么反应,而是不依不饶道:“这殿中都坐满了,我母亲身为贵妃,皇后您难道不该给她寻一个坐处?” 淑妃想来也是想不到昌平竟然敢当众给皇后难堪,脸上笑容也一时僵住了,但看着皇后严肃的脸,淑妃还是很快反应过来,道:“昌平公主这两年头回这会儿来给皇后娘娘请安,想必是不知道的。” 淑妃顿了顿,把昌平的注意力拉到自己身上,才继续道:“这回还是近几年年来我头次见贵妃姐姐来皇后娘娘处定省……所以也不怪一时没有贵妃姐姐的位置,实在是过了时辰,贵妃姐姐不来,就把贵妃姐姐的位置撤下去,也免得占了位置,毕竟这殿中位置不少,可宫中来请安的嫔妃也不少啊。哪知道偏巧今个儿才撤了位置,贵妃姐姐就来了呢?” “就是啊,”庄妃也道,“既然贵妃姐姐连,就叫底下人把贵妃姐姐的位置加上便是了,倒是贵妃姐姐……下回什么时候想来了,还是提早些,按点儿到的好,免得又出了这样的误会,昌平公主竟责问起嫡母来了,这可是会叫天下人质疑咱们皇家家教的事儿呢。” 被淑妃和庄妃一阵看似解释的挤兑,钱妃也没了让昌平再开口的心思,而是看向身边还跪着的心腹:“还不快起来。” 那心腹低垂着头,叫人看不清神色,依言起来,行了个礼,便跟着伺候的宫人去张罗钱妃的座位了,但这人打眼看着,心里已然是对钱妃生了怨气。 凤阳见昌平似有所觉,便主动开口道:“我瞧着方才那位姑姑下去时,脸色有些不大好,贵妃娘娘和昌平姐姐还是注意她些好。” 淑妃等人一听这话,就知道凤阳想给钱妃两个下套,叫她们自己亲手逼走身边的心腹。可钱妃与昌平对凤阳还是固有印象,以为凤阳还是当年一样真心帮着她们的。自然,这和皇后三年来特意叫凤阳避开给钱妃下绊子的事情,又把给钱妃施恩的事情多交给凤阳做不无关系。 昌平听见凤阳提醒,脸上神色便也舒缓了,看着凤阳,便柔柔的笑了起来。但很快,昌平就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对着凤阳露出了点子不好意思的忧伤,甚至又突然有些惭愧的不敢直视起凤阳来。那一番神色转变,几个高位妃子都看在眼里,淑妃想来也是自叹弗如。 凤阳自然只当没看见,不然,这牙定然是已经倒了的。 等钱妃落了座,凤阳也在原就给她设好的皇后身边的位置坐了,如今就只剩了昌平站着,原本昌平还要说话,凤阳看了一眼,倒先开了口。 “既然都给贵妃娘娘设了座,怎么忘了昌平公主?”凤阳道,“原先公主未出嫁时侍立在贵妃娘娘身边也就罢了,如今已经做了宣平侯世子夫人,自当有个位子落脚才是。” 程姑姑闻言道:“是奴婢疏忽了,原以为贵妃娘娘带来的姑姑,自然想的全面,不想却出了这样的疏漏。” 程姑姑又向钱妃昌平告罪,很快在钱妃身后安排了昌平的位置。 皇后见状点了点头,扫视一眼众妃,朗声道:“今个儿有一件事要同各位妹妹宣布。” 皇后声音一出,除了钱妃,其他妃嫔俱都从座位上起身垂手立定。而钱妃和昌平两个见凤阳都重新站了起来,便也慢悠悠从位置上站了起来,等着皇后继续说话。 皇后看了程姑姑一眼,程姑姑会意,亲手端上了象征着第一女官的印信。 “经本宫和圣人商议,这第一女官一职,仍由凤阳来做。尔等日后也当像先时一般,各自管束好宫中嫔御,恪守礼仪,切不可胡生事端。” 众妃齐道:“妾等明白,谨遵皇后娘娘令。” 又言:“恭贺郡主再为第一女官。” 凤阳也朝各妃嫔施礼,以示谢意。 其实这不过是走个过场,毕竟昨天凤阳进宫的仪仗,以及皇帝皇后特意的等待,就已经说明了他们的态度,这么大的阵势,若是宫中众妃还半点不知自然是不可能的。 这一坐下,钱妃没什么表示,淑妃便直接开口,叫身后的大宫人端上了一个锦盒。 “郡主再任第一女官,我也没准备什么,只能用前些日子想好要给郡主的东西充作礼物了,郡主可千万莫嫌礼物简薄了。” “淑妃娘娘的礼物,便是随手摘得一朵花,我也是收的,”凤阳笑着叫珍娘上前收了,却没有打开来看的意思。而后各家娘娘也大都如此说辞,凤阳一一收了,却一个都不曾打开过。 等到一轮礼物给完,便只剩了钱妃,钱妃见状,便随意从头上拔了一支簪子下来,叫人递了过去。凤阳看了一眼,也没叫珍娘接,而是随手指了个宫人接了,好在钱妃知道自己不厚道,也没脸说什么,自然不敢同凤阳闹起来。 就是这时候,外头有人进来通禀:“皇上过来了。” 皇后忙率领众妃起来迎接,但皇帝来得很快,队伍还没出门,皇帝就进来了,便只好乌压压一群人就在屋子里行礼,而后又各归各位。只皇帝这回却是恰坐在凤阳上首,叫钱妃脸色难看了一瞬。 皇帝坐定,一眼就瞧见了凤阳手边那堆得小山似的礼物,笑道:“看来咱们凤阳今个儿收获不小啊。” 凤阳本就离帝后的位置极近,此时听了皇帝的话,便道:“都是各位娘娘们抬爱。” “应当的,”皇帝毫不在意的道,“都送了什么?” “还没拆开看过呢,”凤阳撒娇道,“不如圣人一起来拆了?” 皇帝扫了一眼那堆盒子上头的一支明显用过的金钗,便指了出来,促狭的看着凤阳道:“不是说还没拆过吗,这一个,又是怎么说?” 凤阳一见了这个,便看了一眼钱妃,道:“这是贵妃娘娘送的。想来是贵妃娘娘今日来得匆忙,又不知道我的事儿,便从头上拔了一根素来喜欢的金钗与我。” 凤阳见皇帝脸上神色阴晴不定,补充道:“我看这金钗工艺不错,也不知道是出自哪个匠人之手,等过上几日,打听清楚了,还想着叫那人给我做一套头面的。” 皇帝见凤阳圆场,便把此事就此揭了过去:“一套头面值当什么,这钗的手艺也不是很好,权当平日玩倒还勉强尚可。我新的了一匣子东珠,一匣子月光石,一匣子青珠。我记得库里还有些玛瑙、绿松石,明日一并找出来,给你做几套首饰。” “这倒是凤阳得了好处了,”皇后笑道,“那月光石是再稀有不过的了,这会儿得了,打成首饰,荷花宴上正好可以穿戴上。” 凤阳闻言忙道:“多谢圣人念着我,知道我忧心荷花宴上没得新首饰哩。” “缺了谁都不会缺了你的,”皇帝满眼笑意,又问皇后道,“过几日荷花宴,你可想好由谁主持了?” “原先还要考虑考虑,如今凤阳回来了,自然……” “妾私以为,荷花宴一事,可交由昌平去做。” 皇后话到一半,就被钱妃出口打断,凤阳心中一颤,暗道一声,来了。 皇帝也没说话,只看了钱妃一眼,道:“哦?” 钱妃示威似的看了皇后一眼,才道:“其实这事儿说来也是妾的私心。昌平离京多年,亟待一个机会重新出现在京城的交际圈里。妾心想着,凤阳郡主都办了这么多年的宴会了,便把这一回让给昌平,也不值当什么。何况凤阳郡主身为长辈……也该关爱关爱小辈不是?” 钱妃这话一出口,皇后就变了脸,一双眼睛带着寒光,扫向钱妃。这是十几年来头一回,上仙公主死后,有人敢当着她的面,说凤阳的辈分问题。 凤阳一听这话,便知道这前头一半,应是有人教的,这最后一句的败笔,想必是钱妃自己加的了。真可惜,若是她不加这么一句,想必皇帝还真会念着昌平往年的情分,叫自己让一让。不过现在,这主动权,已经落在了自己,或者说皇后手上。要知道,可不只是昌平亟待这场荷花宴来重新出现在京城的交际圈,自己才重新坐上第一女官之位,也急需一个功绩,来表现自己。 不止皇后,皇帝听了钱妃这话,脸色难看了起来。淑妃几个察言观色,忙站了起来。 “荷花宴乃是京中大事,想必皇上皇后尚需慎重考虑,妾等便不打扰了。” “如此,便不留妹妹们了,”皇后见皇帝没什么意见,便点头送客。不过片刻,殿中妃嫔便走了个干净,就算有那想多叫皇帝看自己一眼的嫔妃,也知道这是在不是个好时候,便相携着出了皇后宫中,只等着在外头逗留一阵,看能不能有这个荣幸,偶遇皇帝了。 见人都走了个干净,皇帝才将桌上的茶盏扫到了地上。砰的一声,茶盏碎裂,茶水四溅。钱妃躲避不及,被几滴茶水溅到,惊呼一声,但看到皇帝难看的脸色,又生生止住了,委委屈屈的,不敢再言语,那模样,倒和昌平往日的神色像了个十成十,不愧是亲母女。 “朕说过,这些事情,谁都不许再提,你胆子倒是不小啊。” “妾这不是一时忘了吗,”钱妃嘟囔道,“何况凤阳本来就是九王爷之女,老圣人的亲侄女,又没错。” 钱妃一再提起这事儿,皇后突然开口道:“凤阳是昌平的长辈没错。” 皇后这话,倒叫皇帝不由看了她一眼,张口欲言又止。 皇后却没管这么多,只是道:“不过昌平何时有过作为小辈的自觉了?旁的不说,只要昌平这会儿叫凤阳一声堂姑姑,这事儿便搁过去了。” 钱妃听了这话,立时便转过头去,希冀的看着昌平。皇帝目光闪了闪,因有些私心,便也没说话。倒是凤阳心里有些异动。 凤阳一贯是知道皇后把自己看的多紧的,恨不能叫全天下人都认为,自己就是她的亲生女儿。如今却……不论她是出于什么心思,凤阳心里总觉得十分感触。 在钱妃的期待中,昌平到底是叫了一声:“堂姑姑。” 皇后无视了昌平面上的挣扎神色,只道:“好,既然今日分说清楚了,那昌平你日后便莫要再叫错了才是。” “自然不会,”钱妃忙代替昌平应了,又看向皇帝,“既然已经改了口,皇上以为,可否将荷花宴之事,交给昌平了?” 皇帝仍有些犹豫,便看向皇后道:“这荷花宴,说来也是后宫中事,还是皇后做主吧。” 皇后勉强对皇帝笑了笑,满意的看到了皇帝眼中升起的怜惜。 “贵妃方才说昌平需要借荷花宴重新出现在交际圈中,可贵妃你莫忘了,凤阳才重新受封第一女官,也需要借此再展名气的,”皇后顿了顿,见钱妃就要出口解释,便不慌不忙的提前开口截了钱妃的话,“若是只让上这么一回荷花宴也就罢了,若是以后什么中秋节、年节、春宴,个个都想叫凤阳让给昌平,可不能行的。” “只这一回的荷花宴罢了,旁的再不会想的。” “母妃,”听了钱妃这样快应下以后再不由自己主持宴会的事情,昌平觉得有些不好,忙出口喊了一声。 钱妃说得不留余地,皇后却没将她们赶尽,只道:“这也不必,昌平的能力,我与皇上都是知道的,日后说不得有些事情还要交给昌平去办的。如今我不过是想得昌平一句准话,凤阳的差事,你以后还会不会再抢?” 昌平看了凤阳一眼,便道:“原也是没想到父皇母后已经想好叫凤阳……堂姑姑办这差事,昌平才大着胆子来讨要,以后必然是不会了,还要请凤阳……堂姑姑原谅我这一回才是。” “说什么原谅不原谅的,”凤阳觉得昌平这几声堂姑姑实在动听,“你叫我一声堂姑姑,又帮我担了这样一个担子,叫我清闲一阵,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何况方才圣人才应承了要给我那样多的东西……我只督促着我的衣裳头面,才好呢。” 末了,凤阳又看向皇帝道:“圣人可还有什么其他好东西没有?不独想着我,皇后娘娘的头面也该重新捯饬一回了呢!” 皇帝见皇后因为凤阳惦记着她而温和下来的目光,不免松了口:“也罢,我库里不管还有多少好东西,我都叫他们给你和皇后送过来。” 钱妃也忙表示道:“妾才得了一匣子红宝石,原先是留给昌平的,如今不如就给了凤阳郡主吧。” “这怎么使得,”凤阳也没回头,只看着皇帝道,“我这做长辈的,可不能强小辈的东西呢,圣人您说是吧?” 皇帝见钱妃被凤阳挤兑,却只觉得凤阳真实,不过他还是道:“不过是一匣子宝石,就只当是昌平孝敬你的吧。” 皇帝说完,不妨又扫到了那支金钗,只觉十分碍眼,便又对凤阳道:“你若觉得不好,便把这支金钗还给贵妃,那匣子宝石,就当是贵妃给你的贺礼吧。” “这感情好,”凤阳一口应了,又倾身向前,看向皇帝身边的皇后道,“娘娘以为如何?” “你喜欢就好,”皇后笑着点了点头,给程姑姑使了个眼色,程姑姑便亲自上前,取了金簪,原样簪回了钱妃发髻上,皇后这才对钱妃有了些笑影儿,“这才对嘛,贵妃今日的装扮都是提前打点好了的,何处少了一根簪子,也是极显眼的。日后便是再忘了带贺礼,只说上一声也就罢了,贵妃一声恭贺,便已经当得起百万贺仪了。” 皇后说完又对皇帝道:“今个儿一早闹哄哄的,方才又有个才人规矩不好,便将她降做了选侍。等以后什么时候规矩好了,什么时候再重新升上来,圣人若是喜欢她,便是过两日就升回去也无妨。” 皇帝虽然近些年喜欢宠幸低位妃嫔,但皇后的低位还是无可动摇的,自然不会驳了皇后的面子,便道:“她规矩不好,罚了是应当的,若要长长记性,便该多罚上些时候才是,先撤了她的头牌吧。” 皇帝言罢又道:“她一个才人,没本事独居一宫,规矩不好,必然是主位教的不好,便叫那宫中主位也罚抄十遍宫规,日后好生管束宫中嫔御吧。” 皇后看了一眼苦了脸的钱妃,脸上显出些许难色,赶在钱妃之前,便对皇帝道:“可是……这才人是贵妃宫中。” 皇帝闻言,看了一眼贵妃,却也没收回先前的惩罚,只是道:“贵妃宫中出了这样的事情,还是谨慎些的好。你身为众妃之首,若连自己宫中的嫔御都管束不住,这贵妃也就不必做了。” 皇帝这话说得不可谓不严厉,但事实上却是方才那事儿和这事儿两相加起,才叫皇帝说了这样的话来。不过吓着了贵妃,倒是叫人高兴了。 贵妃忙对皇帝再三保证,才领了昌平回去了,她在徐选侍一事上受了皇帝责难,自然更加不会管徐选侍的事情了。 贵妃才走,皇帝便同皇后说是要出去逛逛园子,便也没多留,而是被皇后和凤阳笑着送出了门。 皇帝的身影才将将消失,皇后脸上神色便都收了,只剩下彻骨的寒意。 “什么逛园子,不过是打量着先前出门的嫔妃再园子里等着偶遇罢了,”皇后说着,轻轻一笑,又拉了凤阳的手回转殿中,“我昨日得了消息,说钱太妃亲自教了贵妃些话,便知道今日她们对荷花宴一事势在必得,不过今日能叫昌平改口叫你堂姑姑,却也是意外之喜。” “虽是这么说,不过我却觉得,堂姑姑实在把我叫的太老了,”凤阳苦着一张脸,看向皇后,“我这心里想着太子哥哥和四弟也这么叫我,我便觉得一阵不舒服。” “她论她的,咱们自己论自己的,”皇后见殿中人都退下了,方才道,“原说今日要给钱妃好大一个难看,却也只小打小闹一阵罢了,今日你受了委屈,过些日子,我定会帮你讨回来的。” “那敢情好,”凤阳道,“我看着昌平那张脸,就酸倒了牙了。且那钱妃真是小气,不说是真忘了还是假忘了带贺仪,只说一句回去补一份又能如何?谁稀罕她用过的破烂东西。” “好歹现在换了匣子红宝石,便是你自己不用,留着赏人也好,”皇后道,“昨晚你四弟还缠着要你记得给他讲今天早晨的事情,如今虎头蛇尾……看你怎么哄他。” “这可不能赖到我一人身上的,”凤阳喊冤道,“谁叫圣人来得这样不是时候呢。” “这样的话也是你说得的,”皇后瞪了凤阳一眼,“这宫里最忌讳的就是嘴上没个把门的了,若叫别人听了去,一状告到皇帝面前,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这不是在您这里吗,”凤阳做出无赖模样,“哪个别人竟敢在您这里捣蛋。” 等二人转进内室,程姑姑与珍娘便都住了脚,在外头候着,独凤阳在里间伺候皇后除了头上钗环,又扶了她在榻上躺下。 “我昨日就想问了,这钱妃等人对荷花宴一事势在必得的事情,娘娘您是如何知道的?” 皇后道:“说来还要多谢贵太妃,若不是她提醒,我还被蒙在鼓里呢。” 皇后顿了顿又道:“只是这事儿说来奇怪,贵太妃这么多年,极少出现,若非是每回老圣人大怒,必要请贵太妃调和,只怕宫中都要忘记还有这么一位贵太妃了。那日她突然叫人来与我传话,我还有些不敢相信。” 凤阳听见贵太妃时,便是心中一跳,但见皇后如此说辞,便也没告诉皇后说自己与贵太妃相识已久的事情。在凤阳眼里,贵太妃曾经告诉过自己的事情,都在一一应验,如今贵太妃已算是帮着皇后了,既然她不叫皇后只道自己与她相识,便也没什么好说的。 “既然是真的,娘娘自可听上一听。” “可她并没说钱妃一脉为何如此执着于荷花宴,”皇后眉头微拧,“她却是着人问过我两句话。” “什么话?” “太子可好,”皇后顿了顿,道,“又问我可好。” 凤阳闻言也迷惑了起来,这是什么意思。 凤阳伺候的皇后歇息,便回了自己住处,她想了一会儿,突然灵光一闪,回忆起昨日贵太妃对自己说的,皇帝与皇后迟早要对上的话,如今算是初见端倪。那么皇帝和皇后之间,早早被埋下的隐患又能是谁呢?自己和太子,或者说是上仙公主和太子。而此时,钱妃等人自然不会针对自己,那么肯定就只有太子了。 太子幼时被养得刻意和钱妃亲近,对皇后则是恭敬有余,亲近不足。且太子自幼受礼教约束,便以为兄弟姐妹都是一般的好,又想着把皇后和钱妃一碗水端平,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何况太子聪明不足,皇帝对太子已有不满之意,钱妃一脉又虎视眈眈,想让钱妃之子上位。太子不但看不出钱妃等人的野心,反倒更加亲近钱妃,便有所怀疑,不过几句话又被哄了过去。 荷花宴意义重大,说不得钱妃等人就是要借此来叫太子犯下大错,好叫皇帝彻底厌弃了太子,然后她们就能从旁发力,叫太子一步步变成废太子。这样的计谋,定然不会是钱妃能想得出来的,那么就只有钱太妃,甚至于老圣人了。 这样,贵太妃提醒皇后那句太子可好,倒能解释,但又问皇后可好,又该如何解释呢…… 凤阳正思考间,梨枝匆匆走了进来,见只凤阳和珍娘在里头,便走进了凤阳,低声道:“郡主,贵太妃着人传了话过来。” 凤阳听见贵太妃这三个字,便敏感的抬了头,道:“什么话?” “贵太妃说,老圣人又病情又有些反复,今日听了钱太妃进言,大抵有叫您侍疾的心思,还请您早作准备。” 凤阳听说是这件事,也不意外,毕竟昨日贵太妃就说了的,今日再传一回话,想来这事已然是落到了实处的。 珍娘先前听了凤阳说皇后的事,如今又听了贵太妃给凤阳的传话,不由出口道:“这宫中秘事,贵太妃竟都能玩弄于股掌之间,真是叫人心惊。” 凤阳闻言,蓦然看向珍娘,突然笑弯了眼睛。 “若非你提醒,我还不曾想到呢,以前只知道她不会害我,却忘了,她以前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 第三十章 细说贵太妃 “她?”珍娘有些疑惑,“可是贵太妃?” 凤阳闻言笑着点了点头,又道:“她在民间名气不小,想必你该也是听说过她不少事情吧。” “自然是不少的,毕竟她是‘平民贵妃’,就是赵氏,也对她十分推崇。每每教养女儿,也常常把她的事情挂在嘴边,用以激励女儿,”珍娘顿了顿,“说得久了,我也觉得,做一个平民女子,能做到她这份儿上,竟已经是登峰造极了。不过昨日偶遇,我竟觉得……” 见珍娘有些迟疑,凤阳便接口道:“可是觉得她与我这样熟稔,不全似平民出身?” 珍娘点了点头。 “事实上她的确出身平民,只不是如今众所周知的这个出身罢了。” 凤阳叹了口气,见屋子里只得自己和珍娘两个,便拉了珍娘一同躺倒榻上,同她讲了起来。 “其实她原本就是平民选上来的低位侍女,只是后来得了我祖母,也就是老圣人的生母赏识,被晋封为女官。我父亲出生后,她便做了我父亲身边的大宫人,但她生来十分聪慧,又不甘心居于人下,自然要寻着机会向上,出人头地的。” 珍娘不由瞪大了眼睛,而后又皱紧了眉头,想了想,才促狭道:“是了,我只见得皇后对你好如亲女,却忘了,你与皇帝本是堂兄妹。” 凤阳闻言,有些无奈,“我还以为你会说贵太妃的事情,谁知道竟将重点放在我身上,我可该夸你?” “自然是该夸我的,”珍娘放在薄被下的手,悄悄握上了凤阳的,“我瞧着外头那些话本子里,照顾皇子或是公子的贴身侍女,都是极容易和自己照顾的主子有私情的,如今虽贵太妃做了老圣人的妃子,可我打眼看着,你对她十分信任,她也对你,或者说对你身后的九王府十分看顾。尤其,老圣人似乎也是知道的……梨枝知道事情,却又不肯告诉我,我自己细想来,却如一团乱麻。” 凤阳等珍娘说完,才道:“话本子毕竟是话本子,当不得真的。我方才所言,你可还不曾找到重点呢,也罢,我便细细说与你听吧。” 又轻声道:“你知道的,老圣人二十八岁那年,弑兄杀父。不过说来,却也有不少是因着我祖母的缘故,斯人已逝,这些隐秘我也知道的不多,便不必深究。只老圣人二十二岁那年,我父亲出生,贵太妃便从那时,已调到我父亲身边做了大宫人,执掌一切大小事务。” “等等,”珍娘听罢,突然打断了凤阳,“九王爷在老圣人二十二岁时出生,而后便由贵太妃照顾。至少在此之前,贵太妃便被你祖母赏识,升为女官。即使贵太妃再如何聪慧,至少也已十六岁左右,只比老圣人小六岁,但贵太妃为民间所知的年纪……虽有些差距,似乎也相差不多啊。” 珍娘说到最后,已是若有所思,喃喃自语。 “如此算来,贵太妃至少已经六十岁,可我那日看着,怎么顶多四十多岁呢。” “这有什么,”凤阳道,“你平日所见,大都是平民之家,对平民而言,六十岁已经是顶顶长寿的了。而贵太妃,自来喜欢保养,有一套别人不知道的法子也是应当。何况宫里这样多专攻妇科的太医,是拿来做摆设的吗?贵太妃一日花费出去的珍贵药材,一个普通人家一年不吃不喝也凑不足,如此堆积,再不能见着成效,便枉称圣手了。” “不过我是没她那个耐心,一天里头,大半天的工夫花在容貌保养上头不说,连睡觉时也不放过。” 珍娘知道,凤阳不屑说假话,便不由为贵太妃的奢侈咂舌不已。这才是真正的有钱能使鬼推磨。而后又想着,除了皇家,便是最富贵的商家,也养不起贵太妃了吧。 珍娘偏了一瞬,便又催促凤阳道:“还是你继续说吧。” “在调到我父亲身边之前,她就搭上了老圣人,但那时,老圣人怎会看得上她一个没根基的女官?恰巧我祖母受尽挤兑,没工夫照顾我父亲,日久天长,贵太妃竟把我父亲当作了亲子一般照顾,”凤阳说到此处,顿了顿,“你看如今皇后如何对我,当年贵太妃对我父亲便是如何,只她在身份上差些罢了。” “原来,皇家连这种事情,也是能传辈的啊。” 凤阳闻言,不由在被子底下捏了两相珍娘的手,警告她不许胡说。 凤阳捏的不重,珍娘脸上虽做出了正色的姿态,底下却没忍住,偷偷挠了挠凤阳的手心。 凤阳被她挠得心里痒痒不说,连牙根也有些痒痒,但此时没有说完,凤阳又不想停了,只好压下珍娘不安分的手,当作什么事儿都没有,才继续说话。 “后来约莫是又出了些什么事情,我祖母在老圣人二十七岁那年去了,老圣人孤立无援,又要护着我父亲。绝境中最容易滋生感情,贵太妃赌赢了,所以后来她被改换身份,重新进宫,做了贵妃。” 珍娘张了张嘴,却又道:“瞧我,原先还想问为何不直接册封贵太妃为贵妃呢,竟忘了,再如何,贵太妃也是九王爷身边的大宫人。那时候舆论本就对老圣人不利了,总不能再出一桩哥哥抢弟弟身边侍女的消息,且重新改换一番,借贵妃的册封,能得了平民百姓的支持。虽比不上世家大族,倒也是不小的势力了。” 凤阳点了点头,赞了珍娘一句,才继续道:“当年本朝本就是初定,许多功臣都是跟着老圣人的,比如宣平侯。只可惜老平山侯后来因为两位先太子的事情……不然你我如今也不必只能从史册中得见他们夫妇的风采了。” 珍娘已不是第一次听见凤阳夸赞老平山侯夫妇了,今日不知怎么的,心里便有了些醋意,道:“你总是老平山侯夫妇这样挂在嘴边,说来不过也还是娶了小妾,还生了平山侯这样的儿子……你若早生几年,岂不是铁了心要下嫁了?” 珍娘这醋,叫凤阳啼笑皆非。 “你以为,凭我的身份品貌,这世间,有几个男子我看得上?” 凤阳微微一笑,却和皇后有了七分相似。 “何况我生来不爱男子,如今不是已有了你吗。那平山侯,不过是我遗憾于不能早生几年,一览昔时英雄雅士们的风采,如今如宣平侯等,皆是美人迟暮,不如往昔了。你曾在宣平侯府,想必也见过宣平侯。你以为,你所见的宣平侯,与史书上风流倜傥,受尽少女追捧的京城四子,还有多少相似之处?” 珍娘听罢,抿了抿嘴。其实凤阳后头说的那些话,她已没怎么听了,单前头我已有了你这几个字,就叫她心中欢喜。便只嘴上支吾着应了凤阳两回,便羞道:“方才不是说贵太妃吗,却又走得偏了。” “都说到她改换身份,重新进宫,做了贵妃了,还能有什么好说的?无非不过她进宫之后仍旧照顾着我父亲,又因一直不曾生育,便真正将我父亲当作自己的孩子将养罢了。只是后来先太子的事情,她不肯相帮,和我父亲有了嫌隙,但九王府如今与朝政隔绝的做法,还是她以前教的呢。” 凤阳翻身压到了珍娘身上,用右手食指挑起了珍娘的下巴,叫珍娘不得不抬起头来,面对着自己。 “不过是老圣人出手,中间又添了些误会,我父亲彻底恼了,贵太妃又不好说,便把一腔母爱全放到了我身上罢了。” “那你当时还嘲讽她……我倒觉得她有些可怜了。” “有什么可怜不可怜的,”凤阳食指向下,到了珍娘喉结处,“她虽对我有些母爱,不会伤着我,但也早说了,她唯恐天下不乱……你只等着瞧吧,不出一月,这宫里必定有大事发生,她必然早清楚其中前因后果,却只坐着看戏。我不过是嘲讽她一两句罢了,她不放在心上,我也不往心里去,有什么好在乎的。” 凤阳的手在珍娘喉间婆娑两下,引得珍娘不自主做了个吞咽的动作,这才满意的笑了。 “像你这么说,这宫里还有什么是不在她掌控之中的?”珍娘道,“我如今倒觉得,贵太妃之所以向皇后娘娘提醒,也就是为了叫你不要掺和荷花宴的事情。再两次强调叫你为老圣人侍疾一事……说不得这事儿就是她一手促成,就是为了叫你与荷花宴彻底掰扯开呢。” “打从进了宫,你越来越聪明了,”凤阳对珍娘的猜测并没丝毫意外,而是在珍娘唇上啄了一口,道,“日后关于我的事情,你自可如现在一般,往好处想便是了。”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不论是贵太妃还是皇后,你心里明白,但也不得不慎重些。” 对于珍娘的担忧,凤阳只是安抚道:“我有什么值得她们图谋的?不过亲情二字。你就把心安稳放在肚子里吧。我的事情,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但你只要知道,其实不论谁赢,我都是高高在上的凤阳郡主就是了。只是皇后对我这样好,我自然希望皇后更好的。” “你这样自信的模样,可真叫人嫉妒,”珍娘深深地看了凤阳一眼,道,“你生来便是和我做对比的吧。” 凤阳挑了挑眉,道:“那又如何?我有的,不都是你有的了吗。” 珍娘张了张嘴,只能别过泛起红晕的脸道:“我又不是为了这个才喜欢上你的……先休息吧,改日你再同我说说太子的事儿吧。” 第三十一章 太子有请 凤阳与珍娘这一回睡得极好,若不是梨枝见时辰太晚,怕她们夜里休息不好,去叫了她们起来,只怕是要连午饭都睡过去。凤阳醒来,看了看时辰,只道今天下午也不必午睡了。 用过午饭,略停了一会儿,便有皇帝身边伺候的宫人捧了若干宝石过来,凤阳叫人收了一部分,另外的直接拿去了匠人作坊,叫人看着设计花样子。 不过又过了一盏茶工夫,外头就有人来报,说是太子妃身边的宫人过来了,凤阳便使人叫她进来。 “可是你们太子妃有什么事情要寻我?” “回郡主娘娘的话,太子妃新得了些青茶,便想着请您过去品鉴品鉴,只不知您这会儿可有空闲?” “太子妃请客,哪里有没空的道理,你先去吧。” “是,”那宫人统共不过说了两三句话,但达成了目的,还是满意的退了下去。 等那宫人出去了,凤阳才笑着对珍娘道:“前些时候你才说想叫我同你说说太子的事儿呢,如今可巧,有些人事,听说都不算,亲眼多见几回才能心中有数。” 凤阳停了停又道:“我不过是喜欢青茶的味道,哪里又品得出多少好坏来,偏太子妃每回总要寻些好茶来给我。” 珍娘见凤阳说罢又叹了口气,想了想便道:“想必是太子妃也觉着昨日太子有些行为不大妥当,想叫你帮着在皇后那里说和说和吧。” “我与四弟说和的还少了吗,太子自个儿看不穿,我又能有什么办法,还能骂他一顿不成,”凤阳脸上神色却不是生气,而是有些无奈,“太子其实为人不错,只在感情上头有些拎不清。过会儿去了东宫,遇见个妖里妖气的良娣,不必理会,她是钱太妃选的人,比钱妃聪明得多。原是想进圣人后宫的,哪知道被钱妃弄进了太子的东宫,不过她也是个厉害能忍的,太子偏着钱妃那边,有一半都是她吹的枕头风。” “竟有这样厉害?”珍娘不信,但想了想又道,“自来英雄难过美人关,也不是没可能,不过那良娣和钱妃有龌龊,还能这样诚心的帮着钱妃她们,若没有极大的利益,想必是不能的。” 凤阳点了点头,却有些不在意,只起身叫梨枝几个帮着给她整理一番。换了一件外裳,又重新捯饬了头发和妆容。不过梨枝知道是要去东宫,便特意没多用首饰,只简单用了些玉簪绢花一类。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宫中自来也是如此,少有忠仆,多为利禄奔走,”凤阳看同样已经整理好了的珍娘,牵起她的手,一道走了出去,见身边跟着的只梨枝桃枝两个,便悄悄对珍娘耳语一句,“钱氏一脉,这会儿能给她利益,可如今她做的事情,导致了娘娘和太子之间的隔阂,你觉得,娘娘还会任由她这样下去吗?” 凤阳说完,便重新直起身子,道:“若她是个聪明的,知道今日我过去,必要来求到我头上的。” “看来我还有得学,”珍娘闻言一笑,催促道,“听你这么说着,我竟有些等不及了,咱们快些过去吧。” “不急,多的是人求我,我能过去一场,已经是赏光了。” 珍娘上下看了凤阳一眼,才道:“我往时只知你厉害,却不想,你竟连东宫太子妃都不放在眼里。” “要叫我将她放在眼里,她得做出合宜的事情才是。我帮着她说了多少回好话,她却连一个良娣都弹压不住,你以为,她在娘娘和圣人那里,又有几分好感?更何况这回,要寻我的可不是她呢……”凤阳上了步撵,“我毕竟是和太子从小一起长大的,只要太子对我好,那太子妃又算什么。” 珍娘张了张嘴,瞪了凤阳一眼,才道:“你竟也不怕叫人听见。” “无妨,”凤阳歪在步撵上问珍娘道,“我觉得这步撵十分宽裕,你可要一道上来坐着?” 珍娘闻言,也不想再同她说话,只和目视前方,倒引得偷听了一路的梨枝偷偷笑了起来。 凤阳住处离皇后近,自然与前朝相隔不远,与东宫自然就更近了,不然太子妃也不敢随意请凤阳去东宫喝茶不是? 凤阳在东宫门外下了步撵,什么也没说,就拉着珍娘径直去了太子的议事殿。 珍娘看着,凤阳应当是议事殿的常客,门口的属官见了凤阳,连拦也不曾拦,只笑着说了一句太子刚议事完毕,正在看折子,就任由凤阳拉了珍娘进去了,倒是梨枝几个乖觉的在殿外等着,不曾进去伺候。 珍娘昨日见到太子的印象,只剩了愁,和不会看时候说话。今日一见,才觉得这该是太子的模样。 今日太子只穿了一件鸦青色常服,上头绣着银龙出海的图案。太子模样随皇后,生得十分俊秀,今日又没戴发冠,只是用了一条与衣裳同色的发带束了,全身上下唯一的装饰只有抹额上那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玉石。窗外透进来的阳光,玉石柔和的光泽,又有太子与皇帝肖似的英气和霸气,皆将太子衬得与凡人不同起来。 “不是说了,这会儿别进来打扰我么,”凤阳两个进去时,太子正拿着一份折子批阅,听见响动,也没抬头,“过会儿凤阳过来了再同我说。” “若你不补上这后头一句,想必我是转身就走的,”在离太子还有几步远的时候,凤阳就放开了珍娘的手,顺手抽走了太子手上刚批阅完成的折子,放到了一旁。 太子一见了凤阳,身上气息也缓和了许多,变得更加容易亲近起来。他先是上下打量了凤阳几眼,才点了点头道:“今日没用过多的钗环,倒是不错。” 凤阳闻言,毫无形象的翻了个白眼,与太子隔了张小几,相对坐了下来。 “地上凉,小心身体,”太子忙叫凤阳起来,见珍娘站在一旁,便板起脸道,“你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取了垫子来给你家郡主。” “两张,”凤阳瞪了太子一眼,才对珍娘说了一句,方重新看向有些摸不着头脑的太子,“成日里就管着不叫我太过奢华,怎么不管管你那劳什子的良娣?哼,今日你若是说我也就罢了,竟在我面前,对我的人板着脸说话,我却是不依的。” “你的人?”太子显然有些吃惊,但又一想,才道,“难怪昌平从你那儿去了一次回来,便再不闹着要去你那里,平日也不大敢来见你了。” “她还能有脸来见我么,”凤阳轻哼一声,“不说她了,忒扫兴。” 太子叹了口气,“听说今日她和钱贵妃去母后处了?还抢了你的差事?” “是啊,”珍娘寻了垫子回来,凤阳便拉了珍娘一道坐下,知道珍娘身份不同旁人,太子便也没说什么,只是没理会她罢了。 “进了门不给娘娘行礼不说,还三番两次对娘娘不敬,得亏娘娘气量大,不然还不得被气坏了,”凤阳看了沉默下来的太子一眼,继续道,“当着宫里所有有脸面的嫔妃的面前,来掰扯我的辈分问题,这下好了,她以后都得叫我堂姑姑。我只问你,你想怎么叫?” “你想我叫你堂姑姑?” “你敢!”凤阳对太子怒目而视。 太子见状,不由轻笑出声,摊手道:“这不就结了。我们从小一块儿长大,你刚被抱进宫,夜里哭闹,还是我陪的床呢。这时候让我叫你堂姑姑,我也叫不出口不是?” 珍娘听见这话,偏头看了凤阳一眼,发现她没什么反应,便知道这事儿八成是真的了,不免抿嘴一笑,又觉得凤阳这关系实在乱得可以。不过也明白了方才为什么凤阳敢说那样的话,要知道即便身边都是信任的人,也没第二个敢说这话的了。 两人笑闹完了,凤阳便只盯着太子不说话,太子又踌躇了好一会儿,才问凤阳道:“母后……她可还好?” “你问的是昨日还是今日?” 太子被凤阳这一问给噎住了,但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虽然那声音几不可闻:“昨日。” “今日啊?”凤阳故意道,“今日母后不怎么生气,反正我在这里,又不会跑,也不会被别人抢走,她气什么。何况圣人为了补偿我们娘俩,还送了许多宝石过来给我们做首饰用,自然更不会气了。” “凤阳,”太子有些无奈,只好用比平时说话稍高的音量道,“我问的是昨日。” 凤阳轻哼一声,道:“我还以为你不敢问了呢。敢做出那样的事,哄美人开心,你还怕娘娘生气?” “母后身子不好,”太子道,“前些日子,还在老圣人那里,被……被昌平气晕了。我昨日回来,便觉得不好,只天色晚了,怕你已经歇了,便没使人去问你。” “你还知道娘娘身子不好啊,你还知道上次娘娘被昌平气晕过啊!” 凤阳听了这话,心里突然恼了起来,一拍桌子,便指着太子道:“你昨个儿可把娘娘给气坏了,娘娘还哭了呢,拉着我和四弟念念叨叨好一阵子,还提了上仙。” 凤阳说到最后,语气也没先前急了,但太子听到皇后被气急提到了上仙,脸上愧疚之色更重。 凤阳见状,心里虽然好气,但好歹从小一起长大,自己的小伙伴自己心疼,便道:“你给我说说,你又是被谁灌了什么*汤?在圣人面前说这些话也就罢了,竟在娘娘面前也说,我拦了你,你竟当没看到,还想着拉我下水。你今个儿不给我说清楚,就别想我帮你出主意向娘娘赔罪。” 第三十二章 训太子 “你也知道昌平的性子,她那回也不是故意的,毕竟谁没犯过错呢,”太子还是忍不住解释道,“她同我说了会去同母后道歉,又和贵妃一道求我帮忙,连太妃也来了信笺给我,我又怎能拒绝。何况昌平难得回来一次,父皇对她的态度,实在是……” “你还知道心疼她呢,”凤阳冷笑道,“你怎么不心疼心疼娘娘,心疼心疼我?” 凤阳说着,眼睛里不自觉就泛起了泪花,惹得太子面上一阵心疼,幸好有珍娘适时递上了手帕,才不至于慌乱的不成样子。 “她当年做的那些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过了几年,就全忘完了?也对,毕竟是你亲妹妹,上仙去后,娘娘病得厉害,还是她母亲照顾了你两年,”凤阳说这话时,越说面上神色越平静。 凤阳见太子张了张嘴,没有反驳,心一横,便干脆道:“娘娘病得那样重,你不侍奉在床前也就罢了,别人哄你什么,你就真信什么了。仗着那时年纪小,也该有个限度,谁知道你被哄得一待两年,你还真以为是娘娘不愿意去接你吗?” “你……” “听我说完,”凤阳毫不犹豫的打断了太子即将出口的话,反正在凤阳看来,不论太子说什么,必然都不会是自己想听的话,还是不要听了的好,“那时候你被送到钱妃身边抚养,分明是圣人亲自下的旨意,圣人不开口,谁能接你回来?不过若你肯开口,只要同圣人一说,起码也是个机会,哪知道你就真乐不思蜀了?” “我……” “都说了别打岔,”凤阳不耐烦道,“两年之后,你就直接被圣人送到了东宫,你又怪娘娘不来看你。钱妃倒是来得勤快,你就把她当妈了?再勤快也不过是看你是太子的份儿上罢了,她为什么从来只让昌平同你玩?她又不是没儿子!” 凤阳见太子听了自己说的话,有心反驳,却又还是没开口的模样,不由在心里满意的点了点头。若这样都骂不醒他,那干脆自己也别白忙活了。 正如自己所说,钱妃又不是没儿子,为什么这些年在太子和自己身边出现得比较多的,都是昌平这个女儿呢?钱妃的儿子年纪渐长,也该到了入朝的年纪。 想到这里,凤阳目光一凛。贵太妃问太子可好,莫非就是因着钱妃之子即将入朝?是了,若是在荷花宴上,太子出了失德丑闻,那样的高门聚会,如何能瞒得住。太子名声有损,皇帝失望,对谁最有利,就可想而知了。 凤阳若有所思,却不想这时候同太子说这些,这件事,还是得先告诉娘娘才是。 凤阳心里想着,便放舒缓了语气继续道:“娘娘便是不亲自来东宫,又何曾少了你的东西了?平日的吃食,穿戴的衣裳,哪一个不是娘娘亲自过问的。你自个儿听了些闲言碎语,就不大爱来向娘娘晨昏定省,娘娘可说过你半句不是?” “一叶障目,枉我……。” “这时候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凤阳直接取了干净的杯子,开了茶壶的盖子,见里头是白水,这才给自己斟满一杯,一口喝了个干净,“你是太子,娘娘对你寄予厚望,自然希望你能自己看透。谁知道,给你延请名师,你就学会了兄妹友爱,可你何曾听过妻妾平等这话?” 太子呆坐在原处,好半晌,才看着凤阳,吐了口气,笑道:“我竟从来不知,你嘴皮子这样厉害。” 凤阳自得道:“若是嘴皮子都练不起来,那我要如何做好第一女官呢。不过我这嘴皮子可不是人人都能见到的。” “这么说来,我还是运气好咯?” “我的嘴皮子,一向都是犯了大错的人才能知道厉害的,”凤阳高傲的抬了抬头,又道,“脑筋十几年都转不过弯,你这错难道还不大?” “大,”太子坦然道,“我过几日便去向母后赔罪。” “哼,这还差不多,”凤阳总算满意几分,“去赔罪之前,先把你那对女人心软的毛病给我改改。别临时又被什么良娣、什么妃子的拦住,两滴眼泪一落,就脑子晕头转向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最让我心软的,可不是你么。” 听见太子这话,珍娘不由动了动,招来凤阳一笑。 凤阳拉了珍娘的手,对太子道:“这话对太子妃说去,要么对娘娘说去。我家珍娘还坐在这儿听着呢,你再这么说,她恼了可怎么办。” “你,”太子一时无话可说,最后只好又回到前头那个话题,接着道,“你快帮我想想法子,我要怎样向母后赔罪才是。” “什么都不需要准备,一颗真心足矣。” “我也知道一颗真心足矣,但我总觉得,有些不大好。” “有什么不大好的,母子之间,能有什么隔夜仇?只你千万别跟娘娘说我在你面前说了什么,不然娘娘恼了我,我可要找你算账的。” “不会的,”太子笑道,“我还是去寻些东西来吧,母后喜欢什么?你可千万要告诉我才是。” “太子妃叫我来品茶的,茶呢?”凤阳不理会太子,而是转而对珍娘道,“咱们过来了这么久,我却只喝了一杯白水,还是我自己倒的,咱们还是回去吧。” 珍娘见此情形,只抿着嘴笑,并不插话。 太子忙道:“茶自然是有的,这茶是太子妃着人特意从巴蜀寻回来的,产自溱州,唤作雪芽。我尝过一回,味道不错,想着你一定喜欢,这才用这个做了借口,叫太子妃请你过来的。” “哟,这不是和太子妃挺好的吗,”凤阳道,“别过几日就告诉我你和太子妃又因为什么良娣闹了别扭才是。” “你怎么就拧上她了,”太子有些无奈,但凤阳是自己心头肉,能有什么不好?自然都是别人的不是了。 “也罢也罢,今日便先放过你吧,你自己好好想想,我去找太子妃讨杯茶来喝。”凤阳说着,便起身,带了珍娘出去。 第三十三章 珍娘吃醋 凤阳领了珍娘才出门,也没瞧见梨枝几个,便只留了句话。紧接着就有太子身边得力的女官过来见礼,引着凤阳往太子妃殿中过去。 从太子议事之处,穿过一个小花园,再转过莲湖上的九曲廊桥,就能直达太子妃处。往常凤阳便这么走,今日自然也是。 太子东宫比起皇帝的后宫,自然只能以狭小来论。不过这也是相对而言,毕竟是太子东宫,其间景致自然不会差。不过其间最美的,自然就是莲湖了。这会子正值夏日,莲花盛开的季节,这莲湖便是东宫女眷不得不来之处。更何况,太子时常会从这莲湖上的廊桥经过,到东宫女眷所在处去呢。若是运气好,香腮粉荷,叫太子一眼见了喜欢上,得了机会近身伺候,便是自己的造化了。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中有双鲤鱼……” 珍娘才跟着凤阳穿过小花园,就听见有人正在唱歌,听着倒像是《采莲曲》。只是这歌声天生带了一股子媚意,总少了自然的味道,失了本色。 凤阳听了这声音不曾说什么,只淡淡的看了一眼引自己过来的那女官。 那女官忙垂首对凤阳道:“听声音,似乎是何良娣。” 凤阳听了这话,眯了眯眼,叫珍娘无端看出几分冷意,可惜那女官垂着头,不能得见。 凤阳冷哼一声,道:“除了她,还有谁有这么大的胆子。你回去同太子哥哥说一声,叫他也来听听他的良娣唱的曲儿。” 那女官踌躇片刻,便领命去了。 “那人有什么问题吗?”珍娘自然看出凤阳是特意支开那女官的。 凤阳听了珍娘说话,才将面上神色缓和了,道:“不过是个心大了的丫头,打量着太子娶了太子妃,我不好动她呢。” 珍娘心里有了几分底,道:“真是个可怜见的,这几年受太子妃管束多了,竟忘了你这第一女官,却是她最顶头的上司呢。” 凤阳笑笑,看了一眼九曲廊桥,领着珍娘走了上去。 “谁耐烦知道她的主子是太子妃还是别的什么人呢,”凤阳轻飘飘道,“太子妃在九曲廊桥设宴,偏偏在见到太子妃前,我先见着了和太子妃水火不容,又不被我看得上眼的何良娣。” “也罢,只看结果如何,也就是了,”珍娘在凤阳身边久了,也学会了凤阳的脾气。过程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最后谁得了利。 “说不得,是双赢呢,”凤阳意味不明的说了一句,“走吧,我带你瞧瞧这位东宫第一宠妃。” 凤阳珍娘两个越往前走,歌声也就越来越近。 直到一处,船桨破水之声传来,珍娘一抬眼,就看到了倚在小船头上的女子,她穿着一身松松垮垮的水碧色衣裳,发鬓间簪着一朵刚采下来的半开半闭的莲花。莲花粉嫩的色泽,衬着女子带着些许嫣红的娇腮,又有那娇艳欲滴的双唇开合,正唱着:“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凤阳见了那女子,也不说话,只是目不斜视,径直向前,那女子见此,方才停了歌声,娇滴滴道:“凤阳郡主这是要往哪里去?” 凤阳淡淡扫了她一眼却没说话,倒是珍娘呵斥道:“你是何人?见了郡主不行礼也就罢了,竟还想着窥伺郡主行踪。” “不过是句客套话,这位姑姑何必这么认真,”何良娣这一开口,就添了三分媚骨,叫人骨头都酥了半边,她微微一动,便见她身上原本就松松垮垮的衣裳就此散开来,等她坐起,已是香肩半露,气息微乱,“东宫良娣何氏,见过凤阳郡主。” 珍娘见了这情形,不知怎的,心中无端恼了起来,还想再说些什么,凤阳已经先开了口。 “何良娣一直是这样……豪放?”凤阳不带丝毫感情的上下打量了一回何良娣,嗯,不怪太子陷得深,实在是何良娣这样的女人,也没几个正常男人拒绝得了不是?何况是太子呢,只怕若皇帝亲自见了,也是喜欢她得紧的。毕竟如今宫中,最缺的就是像何良娣这样,娇娇柔柔,菟丝花一样,生性狂放,又很能作的女人了。 何良娣见凤阳用词谨慎,不由抿嘴一笑,道:“郡主果然是个难得的雅人,妾见过的男男女女,竟没有一个比得上郡主的。只是郡主多日不来,妾竟想念郡主的紧,郡主日后常来可好?” 这话说完,珍娘立时便黑了脸,上前一步,道:“我家郡主自然处处都好,可是何良娣才见过多少人?便能夸下如此海口,只是想来太子殿下在何良娣你心里,必是不算在这些‘男男女女’之中的,那这话里头有几分真假,倒是叫人难以明白了。再有……奴婢倒不知,我家郡主什么时候和何良娣你有这样深厚的交情了。郡主不来,何良娣你还能思之成狂了不成?” 凤阳难得见珍娘如此……吃醋,此时便也乐得看珍娘如何做,因而也只是看着珍娘,并不说话。 底下何良娣见了,只做出泫然欲泣的模样,只可惜凤阳所有的目光都放在珍娘身上,半点不曾分给她,这也算是媚眼抛给瞎子看了吧。 “妾不过是,不过是仰慕郡主已久,这位姑姑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倒叫妾……”说话间,这何良娣的泪珠子竟扑朔朔落了下来,恰巧她手上拿着一片莲叶。泪珠儿滚落,却滴在细嫩的莲叶上头,又兼此处莲花之美,倒衬得这何良娣宛如荷花仙子一般了。 珍娘不曾见过何良娣这样的美人,说实话,若是换个情形,只怕她身为女子,也要对这何良娣起了怜惜之心了。毕竟作为美人,总是有些特权在的。但是这时候……珍娘看了看正含笑看着自己,半点目光都不曾分给何良娣的凤阳,不知怎的,就有了些羞意。 珍娘半羞半恼的瞪了凤阳一眼,才重新看向何良娣,想着平日凤阳的行事,珍娘便也直接不客气的道:“奴婢不知这‘咄咄逼人’又是何处而来?” 何良娣看了珍娘一眼,欲语还休。 珍娘见她这样,索性叫她还是莫说了的好,因而继续道:“何良娣既然说不出来,那便是没有了,良娣须知,奴婢身为郡主身边的人,规矩礼仪都受了郡主亲自教导,良娣诬蔑我,便是诬蔑质疑郡主,有些话,还请良娣慎言。” “良娣方才说仰慕郡主已久,奴婢在此代我家郡主谢过良娣一片诚心了,不过我家郡主能力出众,贵为第一女官,仰慕者甚众,也并不缺良娣一个。良娣身为太子良娣,自然是仰慕太子的,万万莫要再提什么仰慕郡主的话了,不然这破坏太子和郡主兄妹感情的罪名下来,可不是良娣你能但得起的,”珍娘一口气说完,犹有未尽之意,上下看了一眼何良娣,道,“良娣在房中如何和太子相处,奴婢管不着,不过这莲湖之上,又青天白日的,良娣这样衣衫不整,只怕不妥。亏得是我家郡主心慈,不然遇见了皇上驾临东宫,只怕良娣受了责罚还是轻的呢。” “很是,”凤阳这才道,“本宫早听太子哥哥说过,何良娣是个难得的美人儿,尤其在某些事上,极为放得开,不过这些事儿,何良娣还是回去留着夜里,等太子哥哥去了你那儿再说吧。良娣很该庆幸本宫不是男子。不然,这莲湖倒是很乐意接纳一位美人儿的。” 何良娣听出凤阳话中深意,浑身一颤。她是知道太子如何信任凤阳郡主的,所以得知凤阳喜欢女子之后,就一直在谋划这么件事,可是她等了许久,都不曾得了好机会,只有今日…… 她原先还想着,凭自己的品貌,必能像拿下太子一样,先勾了她的魂,再慢慢勾了她的心。可这凤阳郡主不按定好的来也就罢了,连她身边的女官都敢这样说自己。 何良娣咬着下唇,眼中却是兴味更浓,整个人都显得跃跃欲试。 凤阳见状不由皱了皱眉,恰巧此时,太子领着先前不见人影的梨枝从藕花遮掩处急急行了过来。 太子看见凤阳好好的站着,不由松了一口气,一转眼,看见何良娣,一口气倒抽回去,差点没岔了气。这时候何良娣可还是那衣衫凌乱,香肩半露的模样呢。自个儿在房中,那是闺房之乐,这会儿在外面,还是对着自己妹妹…… 太子握紧了拳头,想起凤阳一贯对何良娣没什么好话,莫非是早知道何良娣如此?但比起何良娣,太子更清楚凤阳的为人,对认定的亲人是绝不会藏私的,何况现在凤阳身边已经有了珍娘。方才凤阳如何对待珍娘,他可都是亲眼所见的。 所以说,现在这事儿,都是何良娣不好。太子深深觉得,凤阳骂得对,自己以往果然眼睛不大好。 太子心里这样想着,便又歉意的看了凤阳几眼,倒叫凤阳有些莫名其妙。 何良娣见太子突然出现,脸色一白,但后来竟当众对着太子抛起媚眼来,身上衣服虽稍作整理,但那模样……不提也罢。 凤阳见太子显然已经对何良娣有了极大的意见,想了想,便对梨枝道:“你去帮何良娣整理整理吧。” 凤阳说完,又悄悄对太子道:“太子哥哥放心,我身边的珍娘和梨枝都是信得过的,只是太子哥哥身边,就得你自己多费些心思了。不过太子哥哥……这何良娣如何处置,还是得你自己拿主意才是。” 太子点了点头,略想了想,便对已经上了岸的何良娣道:“太子妃在廊桥中心摆了下午茶,你也随孤一同过去吧。” 第三十四章 皆在戏中 听了太子这话,凤阳先是有些看不明白,而后心里便想到,该不会太子是因为狠不下心处置何良娣,又知道太子妃不待见何良娣,所以故意叫何良娣跟着一块儿,叫太子妃来处置她的吧。 不过说起来,太子妃也不是什么好的。她在廊桥中间设了茶点等候,可这里距离她所等之处,也并没几步路了,方才何良娣这么大的声音唱歌,自己还没上廊桥就听见了,太子妃又不是聋子,怎会听不到?何况还有伺候的下人在呢。 大抵这何良娣有些想法,太子妃又想借自己的手除掉何良娣,这两人殊途同归,便都互相装作不知道了。 不过太子妃想的不错,她凤阳的确是想要除掉何良娣,可这事儿不能由她来做,毕竟还是小嫂子不是?太子的家事,自己要是做的过界太多,可不好。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不多时便到了太子妃所候的湖心亭中,只见太子妃从容的模样,便知道,她早已经得了消息。 珍娘见只得几个主子进了湖心亭,其余伺候的宫人尽皆将茶盏奉上后,退了出来,便没往里头凑,只拉了梨枝道一旁问道:“你方去了哪里?外头竟连一个守着的人都没有。” 梨枝闻言也有些懊恼:“原是太子身边的姑姑引了我们下去吃茶,也留了人守着的,哪知道那人过了不久便想去更衣,又没得旁人换班,便只托了太子宫中的侍女。后来还是我觉着不对,又使人来瞧,正看见太子要往外头走。” 梨枝顿了顿,继续道:“太子见了我们,也十分奇怪,说是郡主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 “今日这事儿真是一环扣一环,”珍娘皱了皱眉头,问道,“那个守着的宫人可找着啦?” “找见了的,不过她确实闹了肚子,这会儿还不得出来,有些话只能等过会儿回宫再问了,”梨枝又道,“这回是我的过错,竟只留了一个人守着。” “若是有心算计,一个人还是两个人又有什么区别,”珍娘想了想,又问,“你说你才寻过来,就遇见太子出来,又是何时知道那宫人的事情的?太子可知道这事儿吗?” 梨枝点了点头,道:“太子知道呢,可要告诉郡主?” 珍娘闻言,突然笑了起来,道:“太子已经知道,郡主就不必再知道了。” 见梨枝有些好奇,珍娘便悄悄把方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她,这回,连梨枝也不由笑了起来。 “果然是天助郡主。”也不知是谁轻声说了这么一句,而后两人相视一笑,只看着凤阳那边的动静了。 凤阳原本想把珍娘一并带进亭中,又见她和梨枝说话,便暂且作罢,只自己跟着太子进去。 太子妃见到太子和何良娣在,只笑道:“得亏今日多准备了些东西。” 太子不说话,凤阳觉得有些奇怪,便也没管,只道:“不知嫂嫂还准备了些什么?可别都是溱州雪芽。我喜欢青茶,太子哥哥却不是,想来何良娣也不会喜欢吧。” 太子见凤阳将对何良娣的不喜和针对都放在明面上,脸色总算好了一点,对凤阳道:“难道不是你自己喜欢青茶,又素来不好寻得,才总是自己收了不叫旁人用吗?” 凤阳听了这话,便不服气起来:“太子哥哥这话,就像有哪回你不曾用过似的。不过既然你今个儿都这么说了,那今日便我一人独享好了,嫂嫂可允?” 太子妃笑着点了点头,道:“本就是寻来给你的,你想如何处置都好。” 众人落座,便有太子妃身边的丫鬟捧了茶水上来,果然独凤阳一人是青茶。 凤阳先看了茶盏中,茶叶如针,根根分明,颜色嫩绿,茶汤清亮,启盖便有清香扑鼻,便忍不住先品了一口,叫了一声好。 “茶汤入口,便有微苦之感,但入到喉中,又是回甘,这茶难得,想不到竟产自溱州。” 太子妃见状只是微笑不语,倒是太子凑过来看了一眼,对在亭外守着的宫人道了一句:“给孤也来一盏。” 凤阳有些不乐意道:“方才就说了,这茶都是我的了,我就要自己用,太子哥哥你方才不是不要的吗。” “我何曾说过我不要的,”太子把面前不曾打开过的茶盏往前一推,“难道凤阳连一盏茶都舍不得予我吗?” “你,”凤阳瞪了太子一眼,“梨枝,还不快给太子泡茶,不然太子又说我连一杯茶都不肯予他,我可丢不起这个脸。” 梨枝应了一声,忙去处置了。 何良娣眼睛一转,便道:“连太子都馋的茶,妾也有些好奇了,不知郡主可愿舍妾一盏?” 对何良娣这话,凤阳是理都没理,只当做自己不曾听到,而是扭头对太子道:“太子哥哥你说,我若是去求圣人与娘娘,把封邑改为溱州,可能得允许?” 太子听罢,想了想道:“这个说不定可行。只是溱州远在西南之地,实在有些贫瘠,又没多少人口,除了这茶,其他又没得什么值得你看上的东西。你若喜欢这茶,只叫人每年给你进上一些也就罢了。” 凤阳听了,却还是道:“我叫人先去查探一番,若是那溱州有不为外人所知的美丽去处,我再去求圣人和娘娘。” 太子和凤阳你一言我一语的,倒把太子妃和何良娣全然放在了一边。太子妃不好打断他们,便只好把关注点都放到了何良娣身上。 何良娣方才被凤阳无视,有些丢了面子,便不时做些动作勾引太子,但太子和凤阳说话,心里又对何良娣有些膈应,此时便也只视而不见,倒是太子妃在何良娣右侧看了个一清二楚,恨得不行。 “何妹妹往日都不大爱出门,今日倒是凑巧,郡主难得来一次,都能被偶尔出门的何妹妹遇见了。” 太子妃开了口,凤阳和太子虽然都还说着自己的话,却都留了几分心神,去听何良娣和太子妃说话。 何良娣见太子不关注自己心里便有些不舒服,如今又有太子妃挑话,何良娣便回道:“不过是这些日子早晨不大爱出门罢了,怎么到了太子妃姐姐口里,倒像是一直不出门,今日特意卡了郡主来的点出来似的。” 太子妃冷哼一声:“我倒记得,何妹妹今个早晨还遣了人来给我回话,说是你身子不爽利的。郡主一来,你就爽利了?” “瞧太子妃说的,我在屋里待得久了,有些气闷,便出来逛逛园子,又有何不可?” “逛园子,还会特意泛舟唱歌?何妹妹,这湖上湿气大,可别真病了才是。” 何良娣挑了挑眉毛道:“太子妃放心,妾若是要请太医,必会来报了太子妃你的。” 何良娣见太子妃一脸不屑,又看了太子一眼,笑道:“太子妃姐姐不说,我倒还忘了,我方才看见给郡主领路的那个姑姑……似乎常到太子妃你这儿讨赏,也不知太子妃都给了她什么?叫她如此忠心呢。” “何妹妹慎言,那可是太子身边的人,我不过看她伺候得好,多赏她几次罢了,怎么到了何妹妹这里就……”太子妃道,“我听着何妹妹说话,倒是总觉着话里有话呢。” 太子妃和何良娣互相揭短,倒是开心,却不妨太子和凤阳已经停了话茬子。过了片刻,两人反应过来时,太子脸色已经黑的不成样子。何良娣倒是怯生生喊了一句太子殿下。太子妃却只呆在那里,连话也不敢说一句,全然不比方才和何良娣斗嘴时,牙尖嘴利的模样。 凤阳见状,又抿了一口茶水,才慢悠悠搁置了茶盏,对太子告辞道:“太子哥哥有事,我便不多留了,这就去娘娘那里,想来恰能赶上用晚饭。太子哥哥过会儿可要过来?” 太子这才强笑道:“不了,今日来不及,我明日再过去吧。” 太子说完,又问了宫人可将雪芽拿给梨枝了,又叫人采了些新鲜荷花荷叶。 “你和四弟都爱吃食,这些荷花荷叶便叫底下人拿去做些零嘴吧。可惜这会儿还早,莲蓬和莲藕都不曾长成,不然还能叫你一并带些回去。” “这已经够了,”凤阳笑着谢道,“若真是到了莲蓬莲藕收获之时,太子哥哥你还不得把半个莲湖都给我搬过去?” “你们喜欢,便是搬过去又如何,”太子笑道,“我一个月都不定赏上一回,又没两个人爱吃这些,放东宫里头,才是浪费了呢。” “太子哥哥这话,说的我心花怒放的。就算这事儿只能想想,也足够了,”凤阳又问道,“这雪芽还不错,太子哥哥你果真一点也不留?” “不留了,我若喜欢,自去寻你,你难道还能不给我茶吃?” “这倒也是,”凤阳说着便起身,又告了一次别,这才领着人出了东宫,直奔皇后宫中去。 等走了一会儿,梨枝方才过来,把方才同珍娘说的话,一五一十都说了。凤阳这才明白,为何方才梨枝跟在太子身边,又为何,太子对太子妃和何良娣都这样不客气。这算计太子也就罢了,还算计自己,不知道太子惯会维护自己的吗。 凤阳心里想着,却也生了些许甜意,便想着过会儿去了皇后处,定然更要多帮太子说些好话才行,不然也对不起太子对自己的上心程度不是? 凤阳早遣了人到皇后处回话,因此见了程姑姑守在外头,也不很惊讶,只是道:“姑姑伺候娘娘辛苦,随意遣个宫人出来也就是了。” 程姑姑笑着应了几句,才提醒道:“听说郡主这是才从东宫过来?娘娘等着呢,您快进去吧!” 第三十五章 二妃争执 凤阳才带着珍娘梨枝程姑姑进去,就看见皇后正看着自己,或者说,应该是一直看着门口等自己出现。然而当自己和皇后的目光一对上,皇后就不由将目光移向了别处。 凤阳见状不由一笑,脚下步子更加快几分。行到皇后面前,才施施然行了个礼,“凤阳见过娘娘。” “就你多礼,”皇后嗔怪的看了凤阳一眼,“还不快过来。” 凤阳也不客气,果然听话的坐到了皇后身边。凤阳看皇后对着自己,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由心中好笑,最后还是主动开口道:“娘娘,我方才去了太子哥哥的东宫,你猜猜出了什么事儿?” 皇后见凤阳提起,却还道:“那个逆子,提他做什么,你没在他那里受委屈吧?” 皇后停了停又道:“他打小就最照顾你,想必是不会叫你受委屈的。” 见皇后一边气太子,又一边帮着太子在凤阳面前说话的模样,凤阳不由扑哧一笑,道:“娘娘既然都知道,心里可还怪太子哥哥?我瞧着太子哥哥心中也有悔意,今个儿请了我过去,就是为了贿赂我,叫我帮忙想个法子,好哄您开心,原谅他呢。” “可不敢,他有什么做错了要我原谅的吗,”皇后听了凤阳的话,脸上神色都舒展了,口中却还是有些不依不饶。这样的皇后,大抵只有在面对太子时才能见到了。 凤阳跟在皇后身边的时间比四皇子的年岁还久,自然知道,在面对太子的时候,皇后就算今日生了极大的气,明日也必能好了,若太子肯再来哄哄,就能一如往常了。这并不是皇后没气性,而是因着皇后一直对太子十分愧疚的缘故。 除了当时不能接回太子,还有这多年来对于钱妃一脉的捧杀举动。太子亲近钱妃,一度是皇后纵容的结果。 “娘娘这是还在怪太子哥哥?” “我能怪他什么,”皇后叹了口气,道,“你方才不是说在东宫遇见了事儿吗,快同我说说吧。” 凤阳见状便忙将自己在东宫莲湖所见所闻一字不落的告诉了皇后。 皇后听罢,脸上怒容便再也遮掩不住:“我还道太子妃是个好的,想不到……” “娘娘快消消气,”凤阳忙轻抚几下皇后的脊背,“她是太子妃,要和太子哥哥相互扶持一辈子的呢,我给您说这事儿,可不是为了叫您生气的。其实太子妃这样,也是人之常情。我在平山侯府,不也是有自己的算计吗,太子妃不过是手段不够,又算计到不该算计的人身上罢了。娘娘平日里,不如多叫太子妃过来提点提点?” “原来你是打得这样的主意,”皇后好笑的看了凤阳一眼。凤阳的心思她如何能不知道。自己教导太子妃不是目的,叫太子记着自己的好,缓和自己和太子的关系才是重点呢。太子妃行事稳妥,能给太子脸上增光,最关键是如今太子知道了太子妃的疏漏,日后教好了太子妃,才能更显得自己这母亲对太子的用心来。 想明白这些,皇后自然一口答应下来,又揽着凤阳,十分亲密。 “只还有那何良娣,十分可恶,我虽对太子哥哥说不会管她,任太子哥哥自己处置,但又怕太子哥哥心软,”凤阳顿了顿,“娘娘觉得,我还该做些什么吗?” 皇后闻言,倒是摇了摇头,道:“那何良娣已经做到了良娣,又才惹了你,这会儿不出什么大事,才是好的。太子是对你好,才会把何良娣带到太子妃那里,叫太子妃主动出手,和那何良娣争个高下。不过你放心,我既已经应下了要教导太子妃,那这个何良娣就拿来给她练手好了。” 凤阳眼睛一亮,道:“太子哥哥说了,今日他不得空,明日再来您这儿,您可要记得啊。” “就你最好操心这些了,”皇后道,“明日我就同他说这事儿,必不会忘的。” “这就好,”凤阳笑笑,“今日我得了新茶,时辰晚了,不好请四弟,明儿不错,明晚上我和四弟就都不过来了。” 凤阳这是为了叫皇后和太子好好说话,特意把四皇子领着在别处呢。 凤阳的好意,皇后自然不会拒绝:“也好,你也别光由着你四弟用点心,叫他好生用饭才是正理。” “您还能不知道我吗,”凤阳笑着应了,又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来,“说来今日和太子哥哥闲谈,我偶然说起我与太子哥哥都不怎么见过钱妃之子……娘娘您说,前些日子,贵太妃递了消息说荷花宴钱妃势在必得,又传信说太子可好,莫非就是应在他身上?” 皇后听了这话,目光一闪,口气倒十分肯定道:“不是他。” 面对凤阳的疑问,皇后只是看了在场伺候的人一眼,才道:“有些事情不好同你直说,但你却不必忧心这钱妃之子,决计不会是他的。” 得了皇后这么句话,凤阳便没再多问,只是又说了些太子的好话,便告辞出去了。 等离了皇后寝宫,珍娘才对凤阳说起这钱妃所出的三皇子之事,疑点颇多。 凤阳也没坐步撵,而是搭着珍娘的手,走了一会儿,才轻声道:“这宫里的秘密不少,却不是什么事儿咱们都能知道得清楚的。看娘娘这意思,咱们是不知道的好些。” 珍娘想了想道:“却是我疏忽了,知道越多,在这宫里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凤阳笑着点了点头:“可不是吗,你瞧我,虽从各处知道的东西也不算少了,但事实上,有本事的都知道这些,只是不大说罢了。知道皮毛,能规避风险,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但知道的太多,有时候就是催命符了。” 见珍娘若有所思,凤阳又道:“不过是几句话,你心里记着便是了,咱们眼下最要紧的,是猜一猜贵太妃给的那些消息都是什么意思。” “荷花宴都有些什么人要来?” 见珍娘问起这个,凤阳自然答道:“大都是各家夫人,和适龄的公子小姐,有时圣人也会领着前朝的官员过来,有单身的,便是想保媒的意思,有家中子女在场的,便是叫他们也瞧一瞧未来可能的女婿或是媳妇都是什么样子,也好回去和自家夫人说到一块儿去。” “姐姐这是什么意思,妹妹怎么听不明白呢?” 一个熟悉的女声远远地响起,凤阳皱了皱眉,看了梨枝一眼,很快就有一个小宫人出去‘探路’,而后回来小声禀报道:“郡主,前头是钱贵妃和德妃。” 凤阳原本还想绕道而行,但听了这宫人的话,却不想走了,钱贵妃和德妃,一向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何况德妃素来温婉,鲜少和人动怒,方才那说话之人自称妹妹,必然是德妃了。 梨枝见状,忙带了几个人下去,把各处都看了一遍,可有人守着没有。很快梨枝得了确切的消息,凤阳也快到了这边儿上,梨枝便把凤阳请到了一个假山后头。这里可以叫凤阳轻易看到钱贵妃和德妃所在的岸边草地,又不会叫凤阳被任何一边的人发现。 “姐姐这话说得好笑,我朝一向讲求一家女百家求,如何有你侄儿看上了哪家女儿,旁人就必须得退让的道理?更何况那还是我侄儿订过婚约的未婚妻!且不说姐姐你家侄儿已有几房妻妾,就连皇家都不会轻易拆散一桩婚事,姐姐这是觉得,你钱家比皇家更尊贵些吗?” 凤阳一听德妃这话,就大约猜到了前因后果。 正如凤阳所想,这事儿便是钱妃的侄儿看上了德妃侄儿的未婚妻。而钱妃侄儿家中已有好几房妻妾,如今看上了这女子,想来也是想要去做妾的。且不说妻妾之别,那女方愿不愿意,钱妃这边便是想仗着家族势大,先逼了德妃家中退婚。 德妃家中虽不大兴盛,却也是有些脸面的人家,何况能教出德妃这样的女儿,那么那家里的家教,想来也不会太差。能定娃娃亲,必定是两家交好,方才有可能。若真因着钱妃家中势大,便退了这门婚事,就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德妃自然不会为家里应下这样里外不是人的无理要求。 只是这样的事情,在钱妃出面后,已经不止是关系到几个年轻人了,而是牵扯到了三个家族。不论是德妃家,还是那女孩家中,都不好单独处理这事儿。 “妹妹也说了,一家女百家求。即便是定了婚约又能如何?倘若有心,又有什么得不到的,”钱妃轻蔑的看了德妃一眼,“过几日荷花宴,想必那姑娘和德妃妹妹你的侄儿也会来的,我便叫我侄儿也一并进宫。到时候,那姑娘选好了,德妃妹妹可千万别恼。” “你,”德妃气得不行。 钱妃见德妃生气,反而非常高兴:“德妃妹妹可别说姐姐不疼你,荷花宴上这样多的佳丽,少了一个未婚妻,你侄儿自可当场找一个更好的。今年昌平总揽荷花宴,若是妹妹你答应了这事儿,各家贵女的名册今晚就能送到你宫中。妹妹意下如何?” 德妃听了这话,一时竟有些立不稳当,晃了两下,她身边伺候的宫人忙过来扶着她。 “德妃妹妹可是高兴坏了?” 德妃推开扶着她的宫人的手,强撑着站稳了,对钱妃道:“姐姐异想天开的本事,妹妹佩服。不过姐姐你钱家势大,我娘家却也不是好相与的。都说‘文人一张嘴’,却不知姐姐这钱家怕不怕呢?” “妹妹累了,先回宫了,姐姐还是劝劝你侄儿的好,到时候引火烧身……哼,他那几房妻妾,来路可都不怎么好看呢。” “反了反了,”钱妃见德妃说完就走,不由恼了,“给脸不要脸的东西,‘文人一张嘴’算什么,岂不闻‘秀才遇到兵’?谁敢乱说话,杀了便是。” 第三十六章 钱家 “当真是好厉害的人物!” 等钱妃也远远地离开了,凤阳才将心里的怒气发作了出来,“不就是仗着她兄弟现在还得用吗,竟然连皇家都不放在眼里。谁敢乱说话,杀了便是。朝廷的官员也是她随意想杀就能杀了的?” 凤阳捏在假山上的手,指尖已经因为过于用力而有些发白。 “可笑,真是可笑极了。哼,这话若是真传了出去,我看是她杀得快,还是她死得快!” “凤阳……”珍娘担心的将手覆上凤阳的,而后一根根将它们从假山上掰了下来,握到了自己的手心里。 梨枝见状,忙退了下去,寻到了先前就等在原处的宫人:“郡主还想再继续走走,有我和你们珍娘姑姑陪着就行,你们先回去吧。” 等众宫人应了一声,梨枝才吩咐一边常跟着自己的二等宫人道:“你回去后,先去寻你桃枝姑姑,请她先将吃食和沐浴用的东西备下。过会子郡主回去了,必然是要先沐浴,才会用吃食的。” 见那宫人应了,梨枝才点了点头,重新转到了附近的假山后头。但梨枝却也没走的太远,而是亲眼见了一众伺候的宫人离开,这才回了凤阳身边。 珍娘见梨枝回来,对自己点了点头,方才对凤阳道:“这会儿天色还早,不如我们先继续再走走?你这样回去,也放心不下,兴许你再走走,散散心,就能想到好点子,给她一个教训呢。” 凤阳脸色虽仍然不大好,但珍娘的意思,她也不大反驳,故而看了珍娘梨枝两个一眼,点了点头,算是应了。 因靠着假山,不好说话,为免出现方才钱妃德妃那样的情况,几人便特意沿着湖边平坦宽阔的地方走,避开容易藏人之处。便是说话,顶多不过叫人以为出来放松心情,要想知道具体说了什么,除非是凑近了,是不会知道的。可若是有人这样接近,只怕也早叫三人发觉了。 珍娘见凤阳心情一直有些郁郁,连走路都没几分精神,便以自己对钱妃了解不深,问凤阳:“方才我听钱妃说那话,似乎她们家是武官之家?” “不错,”凤阳应道,“钱家是老圣人时候,被圣人提拔起来的家族。” 这话有些绕圈,但只从这一句话便能知道,其中必定不是那么简单的。 凤阳说着,叹了口气:“谁能想到呢,当年不过因着些算计,抬举了一个家奴,便造就了如今的一门父子二将军。” 珍娘想了想道:“这么说来,钱家也不是什么老牌世家,而是新兴的家族?难怪钱妃和其他妃子……相差甚远。” “也不必找什么好词,她素质不高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比不得后妃也就罢了,就连钱太妃,她也比不上,还是一家子出来的,很是被人私下叹息了几回,只不拿到她面前去说罢了。” 凤阳又想了想,还是决定把钱家的事情和珍娘说上一说,毕竟常见到钱妃,多了解几分,有的事情才不会出大差错。 “钱家是从钱妃的父亲,也就是钱太妃的兄长那一辈起来的。原先这钱家不过是老圣人赐给圣人的家奴,最尊贵者,乃是钱妃的祖母,为圣人的四乳母之一。但一是因着钱家有这个能力,圣人惜才,也想有几分自己的势力,同时将钱家掌握在自己手里,得钱家真正的忠心;二也是为了向老圣人卖个好。那时候年纪不大的圣人便将钱妃之父举荐了出来。钱妃之父一有上头的人扶持,二也有几分能力,三又确实立下了几项军功。钱家便得了恩典,举家脱离了奴籍,成了武将之家。” “那时候钱家着实在老圣人面前挂了个名,要不然,钱太妃身为钱家守望门寡的老姑娘,也不会进宫,做了老圣人的太妃。不过钱家真正起来,还是从钱妃兄长参军开始的。她兄长是一员虎将,难得又对圣人忠心耿耿,是圣人初期,手里为数不多可用的武力。可以说钱家一门兴盛,包括钱妃和钱太妃两个后宫嫔妃的荣宠都是系在他一人身上的。” “那岂不是说,除非钱妃犯下滔天大错,都是能被原谅的?”珍娘皱了皱眉,想来也是明白了凤阳棘手之处。 “谁说不是呢,”凤阳道,“钱家本就是新兴家族,若说钱太妃聪明,因为她那时候,家中父兄都在,有人管教,不会叫她被后宅带歪,那钱妃……” 珍娘接口道:“看来钱妃成长之时,父兄都在外随军征战,便缺了父亲的教导。” 凤阳点了点头:“钱家原本送了钱太妃到老圣人宫中,便没准备再送钱妃进宫的,所以钱妃在家中,也是母亲和祖母千娇万宠的,毕竟是唯一一个在身边的孩子。但后来一次宫宴上,钱妃一眼瞧上了已经登基的圣人,钱家便托了钱太妃在老圣人耳边吹了吹枕头风,又有已经颐养天年的圣人乳母陈情,就叫钱妃进了宫。” 凤阳说到此处,却突然笑了起来:“说来那时钱妃兄长得了信,已经是木已成舟,还特意写了一封信回来责骂妹妹任性,又向圣人道歉……” “果然珍娘你就是我的福星,”凤阳说到此处,眼睛便亮了起来。 看着珍娘有些懵懂的目光,凤阳笑道:“钱妃不怕娘娘也不怕圣人,唯独只害怕她哥哥。” 珍娘听罢,也高兴起来,但珍娘想了想却道:“想来这回荷花宴上,钱妃是有事要做,只是不知道是只有这一件呢,还是兼有别的。咱们得好好回去谋划谋划,若事情小了,也传不到钱妃兄长耳朵里去,更不值当他特意写信进宫责备已经做了贵妃的妹妹不是?” “说的不错,”凤阳深以为然,“这事儿咱们自己是做不成的。” 凤阳又行了两步,才道:“四弟是个鬼灵精,若要做什么坏事,叫他想法子,一准能成。但咱们还得仔细打听打听,万一到时候出了别的事情,弄个措手不及可不行。” 这时候一直跟在凤阳身边没说话的梨枝开口提议道:“不如郡主去寻贵太妃?皇后娘娘在钱妃处不能得了太多消息,贵太妃就不一定了,不然那几回提醒,又从哪里来?必然是她提前便得了什么消息才是。” 凤阳看了梨枝一眼,却笑道:“难为你能想着叫去寻贵太妃的法子,我还以为,你对贵太妃是敬而远之,恨不能和她再没有什么关系才是。” “郡主净会说我,”梨枝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这哪里是我的意思,难道不是贵太妃自己不愿意叫人知道了她和郡主你认识,且私交甚好吗?” “那怎么这会儿又想着叫我去寻她了?” “以前有个姑姑教过我一句话,”梨枝神秘的眨眨眼睛,吊了吊凤阳珍娘的胃口,才道,“她说‘有权不用,过期浪费’,我就想着,郡主既然能从贵太妃这儿得了准确的消息,又何必舍近求远,再到别处去胡乱寻些消息来呢,还难得自己去分辨真假。” “若叫贵太妃晓得了,看她不说你一顿,”凤阳听罢眼中含笑,但也对梨枝方才提到那句话觉得有些感触。可不是吗,能轻松得到最正确的消息,何必舍近求远呢。这消息也是有时效的,一旦过了这几个时候,便也不够实用了不是? 珍娘四下看了一眼,道:“今个儿倒是时间够,不过没事先联系了贵太妃,也不知道能不能见到呢。” “这个倒是不必担心,”凤阳道,“贵太妃生活十分规律,这会儿想来应该还在赏花,咱们顺着这湖边专往僻静处寻,想必很快便能得见了。” “这湖边?”珍娘有些奇怪,不是进宫第一日就说了,太妃们独有一个小御园吗。 凤阳点了点头:“小御园那样小,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能遇见一个出来玩的太妃太嫔的,哪里真有什么僻静处。就连咱们初进宫时遇见贵太妃那处,也不是全然没人,想必是因着那日我进宫,老圣人略约束了几句吧,不然也不会那么久都没个人经过。” “贵太妃在宫中最是神隐,自然不会去这些‘人多’的地方,”梨枝也附和道,“倒是这御花园比较大,僻静的角落不少,平日也没几个嫔妃爱去,毕竟能常到御花园扑蝶、赏花的妃子,大都是奔着圣人去的,怎么会去那些地方呢。” 凤阳又补充了一句:“说来我见贵太妃最破败的地方,竟是在冷宫之中。若这湖边遍寻不得,咱们去冷宫碰碰运气,想必是能得了的。” 珍娘听着凤阳和梨枝两个,你一言我一语的,便是有凤阳先前仔细说过了贵太妃的生平事情,也对贵太妃有些期待起来。在这深宫之中,有那么大的能力不说,还能保持这恣意的个性,贵太妃果然是个难得的奇女子。 凤阳见珍娘一时也催促起来,不由抿嘴一笑,道:“不急不急,好歹咱们也是出来玩的,急匆匆的像什么样子。放慢了脚步,赏赏花,品品景,偶遇上了贵太妃,才是咱们的运气,也不会叫人觉得奇怪。” “你们一唱一和的,叫我心中期待极了,偏生不能立时见了,如今连耐心两个字都写不出来了。” “又不是没见过,有什么好期待的,”凤阳心中明白,但嘴里还是故意毫不在意,又做出几分吃醋的模样,“我都在你身边呢,你竟还期待别人?” 第三十七章 祖孙 凤阳领着珍娘、梨枝两个,一边赏玩景色,一边往偏僻处去,直行到藕花尽处,仅三两枝开得娇美,其余不是还未开过,便是正败落着。一阵清风徐来,便又有一片娇美的花瓣随风而落。或落在荷叶上,或飘在碧水中,堆得多了,倒也是一份景致。 “不知不觉,竟已经把这湖边给走遍了,”梨枝四下看了一眼,道,“附近有个绿香亭呢,不如去那儿歇歇再走?” 梨枝话音刚落,便见假山后头转过一个眼熟的绿衣宫人。那宫人一见凤阳,脸上便添了三分笑意:“郡主来得可巧,我家娘娘才命人煎了荷叶茶呢。” “贵太妃在此?”凤阳心里明白这是寻着贵太妃了,但面上还是做出些惊讶,俄而又转成笑意,“这倒真是巧了,不过贵太妃这儿的荷叶茶味道太好,叫我隔得远远的都闻见了,循着香过来,可不就是为了讨杯茶喝吗。” 凤阳停了停又道:“先前我还忧心,若是哪位不熟悉的娘娘在此,我还不好意思讨茶喝呢。如今知道是贵太妃,那我不来饮上两杯,都是不行的了。” 凤阳难得贫嘴,叫对面那绿衣宫人一阵好笑,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传贵太妃的话,”一个粉衣小宫人匆匆从后头出来,对着凤阳眨了眨眼睛,“贵太妃说,叫凤阳你别贫了,你自来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若不是特地寻过来,还肯到这样的僻静处?上头荷叶茶已经备好,你若不快些,就别去喝了。” “得得得,还没见上面呢,就已经被贵太妃给看透了,”凤阳左右含笑各看了珍娘两个一眼,“咱们还是快些过去吧,省的连茶都没得喝的。” 对面二婢相视一笑,最后还是那粉衣小宫人领路,转过三两座假山,便见一个小池子,池边由茶树,茶树之中建了一亭,上书‘绿香’二字。其名实乃仿自茶园绿香亭。前朝便有好在绿香亭中饮茶的风气,只是一般这亭均建在茶园之中,周围有茶树环绕。若要真称得上绿香二字,那附近必然得有一清泉,最宜烹茶才行。所以这天下茶园不少,但知名的绿香亭却不多。 “来了,”一见凤阳,贵太妃便笑弯了眉眼,又见凤阳走到面前,要做出请安的姿态,忙伸手按住她,又拉了她在自己身边坐下,“你多礼起来,倒叫我不习惯,还是免了的好。” 凤阳闻言一笑:“那敢情好,我也正不乐意这些个烦人的规矩呢。” 两人说话间,便有人捧了一把琉璃茶壶上来,里头却并不全是贵太妃杯中的荷叶。 贵太妃亲自拿了一只晶莹剔透的琉璃杯子,给凤阳倒了一杯,才道:“这是荷叶、玫瑰花、黄春菊、洛神花和决明子配成的,你尝尝。” 凤阳执起杯盏,轻嗅两口,笑道:“荷叶能解毒、清热、静心益色,还能驻颜轻身;玫瑰自来也是美容佳品;黄春菊原产自海外,也能叫人静心;洛神花润肤;决明子明目,倒是我得了天大的便宜了。” “你喜欢就好,”贵太妃道,“我叫底下人拿个方子给梨枝带回去,你日常也能配了来,总比茶水好些。你平日里的青茶,也还不错,不过到底不能多用。” 凤阳点了点头,道:“我前些日子才得了溱州雪芽,贵太妃可要尝尝?” “这倒不必了,”贵太妃一怔,又道,“说起溱州,我倒想起幼时曾听人说过,若到溱州,必有八处不得不去的。” “哦?是哪八处?”凤阳来了兴趣。先前她还想着要叫人去溱州查探一番,看有没有什么别致之处。毕竟溱州雪芽虽好,但若溱州实在不是什么好去处,想必也只能年年叫人去采办了。如今贵太妃说她知道些,必定不是虚的。有了贵太妃之言做指引,再派人去溱州查探,必能事半功倍。 “五河的梨花、白龙湖的荷花、新风镇的堡垒、麒麟崖的庙宇,”贵太妃顿了顿,“比起前头几个,我猜你更喜欢后头的。” “这名字虽然奇怪,不过既是在西南,也不足为奇了,快说说后头几个又是什么?”凤阳被吊足了胃口,忙追问着。 “九箐山的茶园、屏东村的梯田滑索、百花镇的怪石林、以及,绵延数十里,却总在夏季失踪的幽谷。” “总在夏季失踪的幽谷?”凤阳眼睛一亮,“既然能绵延数十里,又怎么会无故消失?” “自然是因为暴雨,”贵太妃道,“溱州夏季天气极端,天热之时,堪比火炉之中,但一旦降雨,却能在一盏茶内,将整个幽谷淹平。” 凤阳闻言,不由吃惊的微微张了口,眼睛也瞪圆了。一盏茶之内,便能将绵延数十里的幽谷淹平,变成河道,这溱州的天气,着实太古怪了些。“ “其他的便如其名,只九箐山的茶园……”贵太妃笑笑,“你自来爱饮青茶,不过也巧了,九箐山三个茶庄,都以青茶为贵。雪芽你已经品过了,和雪芽起名的还有滴翠和三月春。若有机会,你可将这三种寻齐了,也是幸事。” “这溱州有这样多的好处,怎么往常从不曾听过它多少名声?便连各处的传记中,也少有记载。” “溱州地处西南崇山之中,人力难以企及,便是通信,一来一回也要许久。没有路,自然就没多少人知道了,”贵太妃轻叹一声,“若非我那邻居出自溱州,我怕连溱州在哪个方位都不知道呢。不过溱州依山傍水、人杰地灵,却喜欢自给自足,鲜少与外人交际,难得民风淳朴,倒是不错。” 凤阳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把贵太妃的话一一记在了心里,又笑道:“贵太妃你这么一说,我竟对溱州更期待了些。过些日子我便派人去溱州寻访一二好了,若果真如此,便是舍了脸面,我也要把封地换成溱州的。” “也好,”贵太妃点了点头,“溱州虽路远,却是难得的隐居之处。” 贵太妃看了一眼在底下与梨枝几个一道饮茶的珍娘,道:“如今你身边既已有了人,早些带她离了京城也好,若是可以,趁着你如今爱宠无人能及,两三代帝王都对你另眼先看的时候,把你父母兄长也一并带去,就在溱州做个土皇帝也不错。” 凤阳侧了侧头,总觉得贵太妃话里有话,不过贵太妃所说的情景着实迷人,凤阳只是想了想,便觉得十分期待。 “若是果真有那一日,贵太妃你又留在京城做什么,不如和我们一道走的好。” 凤阳说完,脸上便有些发烧,只偏头看向外头茶树,不肯看贵太妃,就好似方才说话之人不是她一般。 贵太妃先是一愣,后又见了凤阳模样,便笑了起来,起初还只是轻笑,最后竟大笑出声,泪珠儿夺眶而出,渐渐忍不住,接连成串。 凤阳见了忙站了起来,亲手为贵太妃拭泪,说笑道:“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哭了起来,快收了吧,若是叫父亲知道我惹你哭了,可不得扒了我的皮。” 底下珍娘梨枝,与伺候贵太妃的宫人都一并站了起来,但看了这边情状,便拦了担心的珍娘两个,几人一起去打了水来,预备过会儿给贵太妃梳洗,这处便只剩了凤阳与贵太妃两个。 贵太妃按住了凤阳的手,语气里却是止不住的喜气:“什么哭了,我是高兴的,你爹爹若是敢扒了你的皮,我先写信去骂他一顿再说。” 有了凤阳在一旁安慰打岔,贵太妃才慢慢收了,她眼睛里渐渐透出一种希冀来:“若真有那一日,可莫忘了我。” 凤阳听了,突然鼻子一酸,到底是忍住了。她重又仔细端详着贵太妃的脸庞,觉得她到底是老了,比起当年初见时,再如何保养,年岁留下的痕迹,还是不可避免。 “瞧您说的,”凤阳慢慢蹲在了贵太妃脚边,将头靠在了贵太妃腿上,“顶多一年,等这些事儿过了,我就想法子定把封地换成溱州。到时候您若是走不脱,您可愿舍了这宫中繁华?” “有什么舍不得的,”此时的贵太妃与凤阳,像极了一对亲昵的祖孙,祖母慈祥,孙儿娇憨。 “在这宫里过了大半辈子,什么都享受过了,我还能有什么舍不得的。若是到时候走不脱,假死一回,倒是容易。反正那钱太妃看我不顺眼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便是老皇帝还念着,那有能怎样,他自己还不定活不活得过去呢。” “说来也是我的福气了。” 听着贵太妃的叹息,凤阳闭了闭眼,眸子里更添了几分坚定。 “可不是吗,”凤阳笑了,“有我这样可人爱的孙儿,不是福气还能是什么?” 凤阳看了一眼候在边上的宫人们:“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梳洗,仔细你们的皮。” 凤阳口气虽不大好,底下伺候的宫人们却个个十分激动,脸上笑意怎么也收不住,连珍娘梨枝两个都被感染了,不由快行两步,一并跟了过来。 第三十八章 设计 那日同贵太妃别后,凤阳才想起忘记问贵太妃那些话的意思,但想起贵太妃的模样,凤阳便觉得这事儿不急,可以往后拖一拖。谁知道这一拖竟是大半个月过去,凤阳在老圣人身边也伺候了小半月,距离荷花宴正式开始,也只得两三日工夫了。 “凤阳,凤阳,该起了。” 耳畔传来珍娘温柔的声音,凤阳虽仍有些倦意,却还是慢慢睁了眼,哑着嗓子问:“什么时辰了?” “已经比平时迟了一刻钟了,咱们得快些,”珍娘道。 “怎么今个儿这么迟,”凤阳打趣道,“若是叫人知道了,不得说你们才怪,老圣人身边可比不得圣人、娘娘。” “昨个儿老圣人病情反复,你守了这么久,多睡一会儿又能如何,也不差这一刻钟的工夫,先前趁你还睡着,我与梨枝桃枝已经打点好了你今日要穿戴的衣裳首饰,只按这准备好的换上罢了,花不了多少工夫的,”珍娘顿了顿,又一脸轻蔑道,“那起子言官不盯着那些蛀虫,却成天盯着宫里,如此不务正业,理会他们做什么。” 凤阳闻言一笑:“可算是有些我身边大宫人的气派了。” “那可不?”珍娘如今笑起来的弧度,竟和凤阳有了几分相似,“做你凤阳郡主身边的人,总是缩手缩脚的,像什么样子。说出去都会笑掉大牙吧。” 凤阳挑眉,在珍娘脸上摸了一把,才道:“说的也是,你是我的枕边人,自然是要跟我并肩,昂首挺胸站在前列的。” 梨枝桃枝两个才进来,就听见了这样两句,不由相视一笑。 “郡主,你与珍娘恩爱,好歹也寻个没别人的时候啊,我和桃枝这会儿在边上站着,你们也不嫌碍事。” 珍娘才进宫时若听见这话,必然已经羞红了脸,然而这会儿,只偏头看了梨枝一眼,便有转回来径直忙着手上的事情道:“不叫你们看见,又怎么叫你们知道我与凤阳恩爱呢。更何况叫你们也羡慕一回,才是乐事。” “你这是一回吗,”梨枝恼了,“你们分明是每日有空,便能无时无刻不腻在一块儿,说好听了叫蜜里调油……” “那说难听了又叫什么呢?”凤阳挑了挑眉,看向梨枝。 梨枝将出口的话被凤阳打断,甚至连手上服侍凤阳的动作都是一顿。 桃枝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指了梨枝道:“叫你在郡主面前和珍娘拌嘴,每回都能得了教训,怎么你偏偏记不住,还都要去撩拨珍娘呢。说好听点你这叫和珍娘要好,说不好听点……” 桃枝摇头晃脑的,不出口梨枝也知道她没什么好话,一转身就扑到了桃枝身上,一手挂在桃枝肩上,一手死死捂住桃枝的嘴,身体都快贴到桃枝身上去了。 “你还说我呢,你哪天又能说什么好话了,”梨枝瞪了她一眼,“打从进了宫,你就总爱和我作对,也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快还我成熟稳重、善解人意的桃枝来。” “得,自打进了宫,你们倒是一个个的都活泼起来了,”凤阳和珍娘看着二婢现在的姿势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些许了然。 “唔唔唔……”桃枝被捂了嘴说不出话来,她灵光一闪,一手便往梨枝腰间伸去。梨枝怕痒,不过两下便松了手,桃枝乘胜追击,梨枝蹲在地上,笑得说不出话来,甚至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等到两人闹完了,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凤阳和珍娘已经做到了妆台前头,甚至珍娘将发髻都已经给凤阳梳好了,两人不由同时烧了脸。 “都在那边愣着做什么,上首饰、化妆还要我教你们吗?”凤阳说这话时,是带了几分打趣的味道的,不过两人也知道自己做得过了些,不敢怠慢,忙过来接手了珍娘的工作。 两人是熟手,比起珍娘,手上速度自然更快了些。 等到凤阳梳妆完毕,外头也来了人催,说是差不多该启程了。“今儿珍娘陪我过去,你们也好生歇歇吧,尤其是梨枝,昨个儿随我守了半夜。” “梨枝谢郡主体恤,”梨枝想了想,便没推辞凤阳的好意,只又对凤阳道,“郡主今日若有机会,也好生歇歇才是。” “无妨,过两日便是荷花宴,最迟今明两天,老圣人必会叫我回来好生准备的,”凤阳面上显出些许嘲讽的神色,“毕竟是昌平准备的,他自然更关注几分。” 话到这里,在场之人便都垂头不语。这伺候老圣人说是凤阳和昌平一起的,可打头一天昌平来点了个卯,便借口准备荷花宴,只隔三差五的过来,反而惹得老圣人时时惦念,还总敲打凤阳叫她好好帮帮昌平。有回凤阳恼了,也不吵闹,该做什么还是照做,只一整日都不接老圣人的话茬,才叫老圣人收敛了些,不再在凤阳面前提昌平的事情。 虽然凤阳起得迟了些,但好在准备得够快,所以到老圣人处时也和平日差不了多少时候,只还在门外头,就看见一队人正在外头,一个眼尖的小宫人轻声道:“郡主,是昌平公主。” 凤阳听罢,有些拿不准,昌平这会儿过来,是做什么来了。不过也无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难道她还能出什么幺蛾子不成? 凤阳叫人快走几步,果然看见昌平正坐在步撵上头,如今见她来了,才站起身。 凤阳扫了眼昌平身边跟着的人,赶在昌平开口前道:“今个儿倒是难得,竟遇见了昌平。怎么不进去?莫不是老圣人还不曾醒?” “我还有些事情,就不进去打扰老圣人了,”昌平道,“我今个儿是特意来寻凤阳你的。” “哦,”凤阳挑眉,叫人放了自己下来,随后搭着珍娘的手起身,算是摆足了姿态,也晾足了昌平。 “昌平你忙于荷花宴,本宫忙于孝敬老圣人,却不知有什么要昌平你特意来寻本宫的?”凤阳顿了顿,“难道是荷花宴出了什么岔子,还是你有什么地方不明白,来向本宫讨教的?” 昌平正要开口,凤阳便截了她的话道:“不是本宫仗着长辈的身份对你说教,这荷花宴三日后便要开始了,有什么问题,你也该早些来寻本宫才是。临了卡着这个点儿过来……伺候老圣人是要事,一刻也耽搁不得的。” 多日不见昌平,她才回京时的浮躁与天真似乎也在这些日子的磨练里头渐渐沉淀下来。这小半个月凤阳都不曾见过钱太妃,听说就是常驻在昌平身边,指点她做事呢。如今看来,倒是有些成效。 昌平这会儿和凤阳说话,倒是没有一开口就泫然欲泣或是高傲肯定的模样了。 “说来惭愧,”昌平勉强笑道,“昨儿一场大雨,却把前些日子准备好的纱缎都浸湿了,凤阳……堂姑姑你也知道,这纱缎一过了水,颜色便不如以前鲜亮了。荷花宴是大事,总不能叫人见了半新不旧的纱帘吧。” 凤阳一听这话,便明白昌平的意思了,自己的东西弄坏了,自然得找别人借了。在这宫里,不找自己这第一女官,还有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呢? 昌平把话说到这里,若是换一个人,就该主动接下去,然后自然就得担下帮忙解决这事儿的担子了。不过凤阳是谁啊,她既然不必办荷花宴了,自然是什么都不想管了,何况凤阳虽是第一女官,但这种大批量使用东西的事情,还是得通过皇后才行。昌平若去寻了皇后,皇后还能卡着她不成?皇后那边一开口,凤阳就能立即派人把东西给了昌平,绝不拖延。但若是因为昌平几句话,便私底下给了东西,这便是凤阳犯了规矩,最严重,还能免除第一女官之职的。 不过若要说实话,便是昌平是什么人?哪里值得凤阳为她担下这么大的风险呢。 “宫中竟出了这么不谨慎的奴才,”凤阳冷哼一声,“可查清楚是谁的过失了?” 昌平便被这话,把原被要说的话给堵了回去,只好含糊道:“我得了消息便过来寻你了,还不曾吩咐下去。” 凤阳皱了皱眉,看向自己身边伺候的二等宫人道:“你领了人去传令,下至放纱缎、看管东西的小宫人,上到发号施令的主子身边的奴婢,通通先送到刑司去,一个个查,漏了一个……叫刑司的人自己掂量着。” 昌平见状忙道:“这就不必了把,天上下雨,也怪不得人啊,哪至于要送去刑司呢。” “瞧我,竟忘了,这传令的必然有昌平你身边的大宫人吧。” 昌平闻言点了点头。 “许是你才管事,不曾去看过。这宫中存放锦缎纱缎一类的地方,都是搭了小阁楼的,绝不会靠在地下、墙角一类的摆放。除非那雨大到能把整个人给掩了,不然纱缎怎么会被浸湿,”凤阳把浸湿两个字咬的很重,又见昌平突然脸色难看的瞪了身边的大宫人一眼,便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无非不过是底下伺候的人不谨慎,或者说上头特意吩咐罢了。 “必然是有人从中捣鬼,才会叫纱缎坏了的,这等事情,不送去刑司,还能送去哪儿?自己私下审问?”凤阳道,“好歹刑司都是熟手,咱们自己动手审问,不是太难看了吗。” 凤阳意味深长道:“昌平你说,可是这个道理?”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定局 昌平身边那大宫人听了凤阳的话,脸色煞白,连手都不自主发起抖来,眼睛只悄悄盯着昌平,耳朵也支棱起来。 昌平张了张嘴,到底还是道:“话虽如此,可到底还是荷花宴更重要些,冷不丁少了这么多熟手,纱缎上又出了这样大的差错,还是该早些补救了才是。” “不过是管缎子这边的人手紧凑些罢了,”凤阳摆了摆手,“从别处调上几个过来也就是了。何况纱缎帐幔这些东西,晒久了也会失色,一向是头天下午,甚至是当天才加紧了挂上去的。离荷花宴还有三日呢,给刑司两日也够宽裕的了。” “那……” “你也不必心急缎子的事儿,”凤阳道,“正如你方才所说,人手紧凑,若这从别处调来的缎子,也被哪个不经心,再出了如今的事故就不好了。不如等到两日后,刑司查清楚了,叫那些清白的熟手继续接手这事儿。进过一回刑司,本宫不信,还有谁敢在这上头出差错。” 昌平听了凤阳的话,目光里闪过些许忌惮,静了许久,才恭维道:“还是堂姑姑你明白得多些,我却要好生再和你学一学了。” 凤阳闻言,却也没推辞,而是点了点头:“确实是该学学的,不过这头一件事儿不是跟我学,而是先学好了宫中规矩。” “凤阳郡主这话是什么意思,”昌平身后的大宫人将郡主两个字咬得重了几分,“我家殿下身为公主,自幼受训诫姑姑教导,规矩从来是不差的,如今何来要重学宫中规矩一说?莫不是郡主不愿教导我家公主,才推了规矩出来说事的吧。” 郡主和公主?自然是不能比的,凤阳心中冷笑。亏得她们还能记起这事儿呢。 凤阳不好开口和一个奴婢争论,珍娘却是没这个忌讳的,何况这样的时候,正该她出头才对。 “这便是昌平公主身边的规矩,”珍娘冷笑道,“果然是好规矩呢。” “你!” 那宫人对珍娘横眉冷对,珍娘却毫不在意:“你什么你?你是哪个品级的女官?敢这样同我说话!” 那宫人一时气结,但这宫中就是官大一级压死人的地方,何况她跟着昌平嫁出门,没了品级,成了白身。且又是她们先提出了公主郡主之分,那就不能怪珍娘也拿品级压人了:“姑姑安。” 那宫人咬牙切齿的道礼,珍娘却听得十分畅快舒心。果然是跟凤阳久了,处事方式越发。 “好歹你叫我一声姑姑,那我便也教一教你,”珍娘看着昌平道,“主子说话,从来没有奴婢插嘴的道理,像你这样的,呆在公主身边,也是坏了公主的名头。何况公主如今已经是世子夫人了,你莫不是想叫别人质疑,公主连自己身边人都管束不住,那日后如何管束的了偌大一个侯府呢?” “珍娘姑姑真是好大的气派,”昌平狠狠瞪了珍娘一眼,“本宫家教不严,自己回去好生管束也就是了,就不劳珍娘姑姑操心了。” “当不得公主一声姑姑,”珍娘笑笑,退到了凤阳身后。 凤阳道:“不过是几句教导罢了,我都不曾动怒,昌平你又是生的哪门子的气呢。” 凤阳这一开口,昌平主仆才想起,方才是她们先挑衅的凤阳,而后珍娘才出的头,所以珍娘方才那一段,还真只能叫她们自己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吞。 昌平强笑道:“我这是气身边奴婢不守规矩呢,回去后必然好好管教管教。” 凤阳无可无不可的点了点头:“方才被她打断了,倒还有一句不曾说。今日你来寻我要纱缎,却是出了大错的。” “哦?”昌平眼中闪过些许迷惑,“还请堂姑姑指教。” “指教也谈不上,不过提点两句罢了,”凤阳道,“本宫虽为第一女官,但你也知道,第一女官本是辅职,重要的事情,还是得先报给皇后娘娘,娘娘首肯后,才能自行处理。昌平你今日说着一桩,但大批纱缎的使用,就该报给娘娘知道了,何况是涉及到有宫人恶意损坏宫中财务,又给你使了这样大的绊子呢。所以这事儿,你还得多走一趟,先去娘娘宫中报备一回才是。” 凤阳慢悠悠说完了话,昌平却在听到还要去寻皇后的时候就黑了脸,最后到底还是忍了下来,叫凤阳啧啧称奇。 “想不到这里头竟然还有这么多的事情,倒是我行事糊涂。” “无妨,谁不是这样过来的呢,等熟悉了,也就不会再犯这样的错了,”凤阳的闻言软语,叫昌平脸色好看了些,不过凤阳这紧接着的下一句,就刺得昌平恨不得立时走了才好。 “毕竟钱太妃和贵妃娘娘都不曾有过宫权,没能管事。你原先也只是常在老圣人面前奉承,不大管这些,难免疏漏,也是自然。” 昌平听了这话,一口气上来差点没背过去,好在她身边的大宫人还是比较会看脸色,及时过来扶了一把,没出太大的岔子。不过她看了凤阳一眼,倒是不敢像方才一样乱说话了。 “昌平,”凤阳急切的喊道,“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是这些日子,为了荷花宴,忙得太累了?唉,昨日又出了这样大的疏漏,如今有了解决的法子,你一时松了下来,便泄了力气也是情有可原,不过管事归管事,还是你身体更要紧些的。” “正好老圣人这里有太医常驻,还是先叫个太医先给你看看吧,”凤阳说罢,给身边的小宫人使了个眼色,那宫人会意,撒腿就跑,边跑还边问老圣人处伺候的宫人,太医在哪里,昌平公主有些不舒服,叫太医赶紧过去瞧瞧。 昌平拒绝的话没出得了口,如今还险些被这小宫人气得再背过气去。 昌平公主是谁?那是钱太妃的侄女,钱贵妃的亲女儿,老圣人对外的心尖尖。一听是昌平公主有些不舒服,就在门外,这想要巴结的宫人们自然忙不迭都去寻太医了,这一时,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自然都瞒不住了。 “何必如此惊扰老圣人,”昌平如今白着脸,又十分虚弱的模样,有气无力的,瞧着倒很像是身体有恙的,也不算是凤阳撒谎了。 “还是你身体康健更重要些,老圣人这样疼你,不会在意这些小事的,”凤阳面上显出十分担忧的样子,“我看你还是进去歇一歇吧,等到下午再去寻娘娘也不碍什么的,娘娘又不会跑了。” 昌平看见这样的凤阳,一时有些恍惚,到底还是道:“还是不了,老圣人本就病着,我不能床旁伺候已是不孝,如今更是惊扰了他,便是歇,也该回去才是。” 果然长进不少,变聪明了,凤阳也不知道心里混杂的,都是些什么情绪。若按照才回来时昌平的性子,是断然不会注意这些小事的。凤阳心里略过了一回,突然对面前的昌平生出几分满意来。这才该像是从小和自己一起长大的人嘛,若一直是先前那副模样……也不知道三年前自己是瞎了还是怎么的。这回不用怀疑自己的审美,也算是不错了。 太医来得很快,在给昌平仔细检查之后,道:“公主这是先气急攻心,后又将紧绷的情绪骤然放松才会如此的,下臣开些安神的药,叫公主好生歇上两日也就是了。若是公主与郡主还不放心,臣可再开些固本培元的药,用个两三日,便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 一听说要喝药,还是两剂不同的,昌平就先皱了眉头。 珍娘在边上先见了,便对凤阳建议道:“这一剂药也就罢了,两剂一块儿,可有什么妨碍?安神药也就罢了,这固本培元的药,不如换成药膳,每日用些,多用上两日,也不必每日喝这样多的苦汁子不是?” 那太医闻言也忙改口道:“这位姑姑说得极是,是下臣疏忽了,药膳比汤药更好,药性也更加温和,更适合女子进补。公主如今也不合适一回进补太多,能慢慢来再好不过。” 凤阳点了点头,问昌平道:“那便如此定下了吧,只是这药膳的方子,必得仔细斟酌,至于味道,叫御厨多费些心思也就是了。昌平,你以为如何?” “堂姑姑如此安排,再合适不过了,”昌平见事情已成定局,反驳不了,自然也会趋利避害。 凤阳点了点头,看了看已经升起来的日头,叹了口气道:“日日按时去老圣人处服侍,今个儿却迟了,也罢,我得先去向老圣人赔罪去。昌平你……” “我便不进去了,”昌平道,“老圣人身子不好,万一被我过了病气又反复了,却是我的罪过了。我还是先回宫去了,老圣人这边,就劳堂姑姑你多费心。也请帮我向老圣人问安。” 说道此处,凤阳自然没有不应的。太医跟着凤阳和昌平身边的宫人下去开方子,凤阳却执意要在原地等昌平先离开才肯进去,昌平无法,只好同凤阳道别,坐在步撵上,先行离开了。 珍娘靠近凤阳,声音几不可闻:“昌平公主,倒是长进了。” “钱太妃功劳不小,”凤阳脸上还是微笑着看着昌平远去,嘴唇却似乎没怎么动,但珍娘却实实在在听见了她说话的声音,“毕竟是公主,如今才是该有的模样。” 昌平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竹影深处,行到最后那个转角处,她似乎还回头看了凤阳一眼,又似乎没有。 “三日后便是荷花宴了,”凤阳道,“这两日刑司倒是有得忙。” 第40章 |第四十章 老圣人 “郡主,老圣人请您进去呢。” 凤阳才行到门口就有宫人迎了上来,说了这么句话,凤阳和子女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目光中的谨慎。 “劳烦宫人辛苦,还专程在外头等我,”凤阳对待老圣人身边的宫人们一向十分温和,因而素有些好名声在,也常能得这些宫人笑脸相迎,也比别人多两句提点。所以今日这宫人虽然目不斜视,手里却悄悄做了个手势,告诉凤阳小心些。凤阳了然,更拿了十二分的谨慎与机灵出来,还把珍娘留在了外头。 “珍娘你就在外头守着吧,若有什么事儿,我再叫你便是。我今日来得迟了,过会儿子找老圣人讨饶,可不能叫你们见了,”凤阳说罢,便带着盈盈笑语看向先前说话那宫人。 “郡主放心,奴婢同珍娘姑姑一道,必能守得严严实实的,不会叫旁人知道郡主是怎么向老圣人讨饶的,”那宫人也是一张笑脸,嘴里说着打趣凤阳的话,却也明明白白的表明了自己的意思。 凤阳点了点头,没再言语,而是径直进了那宫人推开的门。 珍娘在外头眼见凤阳进了门,对那宫人微笑一礼,便垂首立在原处,再不动了。那宫人见状,目光一转,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却也没说话,脸上倒是还带着笑,不时指点在院子里伺候的宫人们,偶有错处,还能得了他一声笑骂,倒是不怕叫老圣人听见,可见是极得老圣人宠爱的。 凤阳进了门,转过重重帷幕,便看见老圣人靠在大迎枕上,正在看书。床脚放着两个冰盆,好在他身上盖了一床薄被,倒也不会觉得凉。 凤阳见了老圣人,脸上先带了七分笑意,说话行事,也是爽朗大方,毕竟是老圣人最喜欢的没多少心机的模样。 “今个儿凤阳来迟了,老圣人可别恼了我。” 老圣人听了她说话,却没理会她,而是直到将手上这一页看尽了,才翻了一页,而后就手将册子放到了薄被上:“方才你闹那一场,便是睡着了也得被你吵醒。都这么大了,怎么规矩上竟还这么不经心。” “那怎么能全怪我,”凤阳不用猜都知道,这前因后果,老圣人必定已经知道得清清楚楚,甚至连几人对话,说不得都有人一字不落的复述给老圣人听了。 凤阳也不管老圣人的冷脸,嘟着嘴,自己坐到了老圣人床边的脚踏上,手正正好能放到老圣人床边,便形成了一个仰头看着老圣人的姿势,也能叫老圣人清楚的看到自己眼睛里的情绪。 “分明是昌平自己不经心,好好的一批纱缎,若按规矩存放又怎么会被浸湿?显然是底下有人偷奸耍滑,”凤阳说到这里,耸了耸鼻子,“昌平得了信,不知道先查明真相,去求皇后娘娘帮忙,反而直接来找我,想叫我给她拿缎子。可您说,这平白无故的,我上哪儿给她变戏法去?宫中的东西都是有定数的,何况是缎子这样的消耗品。一匹两匹也就罢了,她那可以一大批呢,我如何能自己做主?” “才说你规矩上头不经心,这会儿倒是挺懂规矩的了?” “我不就是仗着您不会生气吗,何况您那时候也该起了不是?”凤阳狡黠道,“往常都是我叫您起身,今日不过换个法子罢了。” 老圣人听了凤阳这话,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顺手拿了放在薄被上的书,轻轻敲了下凤阳的额头:“成天都想些鬼主意,也没个正行,亏得你还是长辈呢。” “哎哟,”凤阳叫了一声,不知道的还以为多疼呢,“再是长辈又怎么样,我还比她小呢。” 凤阳见老圣人真不想理会自己,忙道:“可是这事儿确实是昌平没按规矩办事儿啊,只要皇后娘娘开口,我二话不说就叫人去找最合适的缎子给她。至于我的规矩……我可是第一女官呢,除了您和皇上皇后,谁还敢挑剔我的规矩?宫规我都是记在脑子里的。” 见凤阳一脸得意,老圣人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原先还想着要多数落凤阳一阵,如今也放一边了。随后却还是叹了口气道:“原先还想叫你帮着指点指点昌平,如今都是钱太妃在教着她……” “我怎么敢说教导,”凤阳忙道,“方才我见昌平都觉得她变了不少呢,原来是钱太妃的功劳,老圣人您可得好好赏一赏她才是。” 老圣人看了凤阳一眼,没再说话。凤阳倒是主动交代道:“老圣人你别这么看我,我觉得瘆得慌。何况我和昌平之间的那点子事儿,您怕是比我还知道的更多些。我乐意看她出丑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出手帮她。” 凤阳这么说,老圣人的目光却温和了几分,他自然看得出凤阳说的这是心里话,而凤阳方才虽说是挤兑了昌平,但不论是帮忙敲打底下人、找刁奴,还是帮昌平指明路,都是做了的。在老圣人看来,凤阳这就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不过是没有教导的名头罢了。老圣人想了想道:“也罢,还是叫钱太妃能者多劳吧,你什么时候看不过去了,便说她两句,也能叫她受益匪浅的。” 凤阳忙垂首应了。 老圣人满意的点了点头:“她如今是世子夫人,过两年就是侯夫人,你如今也是平山候夫人,你们还是要相互扶持才是。过去的事儿,便都过去了,你身边那个萧家的丫头不是不错吗?” 老圣人最后那句,意有所指,凤阳却心里一突,不过她眼里却毫不掩饰的盛满惊讶,而后慢慢收了,才又应了一声,撒娇道:“原来老圣人您都知道了啊,那您帮我分析分析,我还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吗?我总觉得她那家里是个祸害,万一闹出来,便是如今给她改换了身份,到底也堵不住悠悠众口啊。我还想堂堂正正的带她出门呢!” 老圣人听见凤阳最后一句,面上有些触动:“你倒是真心实意。” “那可不?”凤阳骄傲道,“我的人,自然要好生对待的,何况珍娘可是我的宝贝呢,怎么能叫那种人伤了。” 若是换了以前,凤阳是断然不敢这样堂而皇之的将自己对珍娘的感情流露在外的,但今日不同。老圣人说起这个话题,自然是瞒不得什么了,还不如大大方方的展示出来,顺便再把以前昌平做的那些事拿出来,叫老圣人别总想着让自己对昌平无私奉献,损己利人的事儿可不是凤阳的老本行。 果然,凤阳还是把老圣人的想法摸到了边儿,而后便也差不了多少了。许是想起了贵太妃,老圣人倒是难得伤感起来,再对上凤阳,也真正温和起来。 “萧家那些人,你不去管他就是了,有些人贪心太过,必然要自食苦果的,”老圣人顿了顿,却道,“你自打进了宫,就没再和平山侯有联系了吧?” 看着凤阳不以为意的撇撇嘴,老圣人倒是因着方才的感触,难得没难为她:“即便是有了你身边那丫头,到底平山侯还是你夫婿,咱们皇家,可以出霸道的公主郡主,也能许了把夫婿踹到一边,自己养面首。但是前提是,这府中的事情不能离了你的手心。你走了这么些日子,许是还不清楚,平山侯的两个小妾前后脚都有了身孕,如今在后院里闹得难看,你这做当家主母的,还是偶尔管一管的好,你不耐烦她们,便再抬一个侍妾上来又如何。重要的是,日后侯府的继承人,必须在你名下,由你养大。” 老圣人这会儿倒是难得和皇后像极了,大抵是许多事情都要自己拿主意的缘故,老圣人一向是前朝后院一把抓,没什么事儿是他不知道的。只要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必定没有假的。 凤阳听了这话,心里对老圣人的感官却好了不少。毕竟老圣人这话,明明白白的展现了他对凤阳的维护之心,以及对平山侯府的必得之心。看来老圣人是对当年自己和父辈册封的公候之家不放心了。像平山候这样的,已经到了催促凤阳早些收回来的地步,凤阳毫不怀疑,若未来自己百年之后,即便侯府由自己的养子继承,也不会再像如今一般世袭罔替,端的是好算计。却还要叫人不得不感恩戴德。 “凤阳明白了,等过了荷花宴,就请旨回府住上几日,等府中诸事都安顿好了,再回宫来。” 老圣人见凤阳明白自己的意思,也不再多说,只道:“过几日荷花宴,我便放了你的假,今日也不必再在我这儿守着了,自去吧。” 凤阳一早猜到老圣人会说这事儿,心里虽然没多少经验,面上却还是踌躇了一回,才应了下来。 老圣人说完了这事儿,脸上方显出些许疲态来,凤阳又伺候着老圣人躺下,再念了几页书,看老圣人睡熟了,方才悄悄退了出来,给和珍娘一道守在外头的那个宫人打了个手势,那宫人会意,原先的大嗓门,也立时安静了。院子里不论是洒扫的,还是做其他事情的宫人,一概都停了,不许再做,免得发出什么响动,扰了老圣人睡眠。 出了老圣人的院子,那宫人才悄悄问凤阳:“方才老圣人可说了下午叫哪位娘娘伺候没有?” “偏你尽想着这些东西,”凤阳好笑的瞪了他一眼,“老圣人歇着呢,若不吩咐,也别拿这些事儿烦他了。” 第41章 城|城第四十一章 平山侯求见 离了老圣人处,凤阳便准备去皇后宫中,但还没出小御园呢,凤阳便被梨枝带着人拦住了。 梨枝见了凤阳,不由松了口气:“幸好不曾错过,不然还得到别处漫天寻你们去。” 珍娘叫人都停了,便亲自迎了上去,见梨枝额上还沁着汗珠,不由奇怪起来:“这是怎么了?这么急着寻郡主。” “可不是吗,”梨枝道,“方才平山侯方才送了信进宫,颇有几分紧急模样,我才特特出来寻郡主哩。” “平山侯?”珍娘低语一句,看向凤阳。 凤阳听罢道:“平山侯说了什么,叫你非得这会儿过来寻?” 梨枝看了看一旁伺候的宫人们,到底只是道:“平山侯请您务必要在荷花宴前回侯府一回,似乎有什么要事要同您说。奴婢想着,这三日后便是荷花宴了,就只能快些过来寻您了,不然若是耽搁了就不好了。” 凤阳听了这话,心里有些奇怪。方才老圣人才提起过平山侯,这会子又收到了平山侯的口信。且梨枝从小就跟着自己,脾气秉性自己算是十分清楚了,若非是平山侯传了什么要紧的消息来,她也决计不会这会儿就出来寻自己了。 凤阳心里想着,嘴里却道:“大抵是府里那两个侍妾有身孕的事吧,你们侯爷一向如此,正事不做,一些子小事,却当成天大一般。也罢,正好我要到娘娘处去呢,且先向娘娘请几日的假,回侯府一趟,等到荷花宴那天再回来便是。” 梨枝忙问道:“既是如此,奴婢便回去和梨枝一道收拾东西,郡主可有什么旁的吩咐没有?” “不过收拾些日常家用的罢了,”凤阳想了想又道,“叫桃枝先留在宫里,等两天后我的衣裳首饰都做好了,再叫她亲自送出来吧。她是个稳妥人,这些事情交给她,我再放心不过了。” 凤阳主仆说这些话的时候,就呆在小御园前头,也没避着人,难免又一两个人听了一耳朵,只是凤阳却毫不在意。毕竟方才老圣人才嘱咐了自己要对平山侯府上心呢,如今这般,正遂了他的意思,不是正好?这样的消息,本就光明正大,不需要掩人耳目,叫人听了去也不算什么,不过是感叹一句凤阳所嫁非人罢了。 若问宫里什么传得最快,自然是消息了,有什么东西还能比最新鲜的消息传得更快呢。 当凤阳踏进皇后宫中,就看见四皇子正坐在皇后身边,一见自己进门,便问道:“听说凤阳你要去平山侯府住几天,可是真的?” “你消息倒是灵通,”凤阳笑笑,对皇后行了个礼道,“平山侯两个侍妾都有了身子,便着人来请我回去一趟。传信时特地说了请我荷花宴前回去,想必是晓得这回昌平主办荷花宴,我近来不忙,倒是难得体贴人一回了。” “他能体贴到哪里去,”四皇子似有些不忿,但见凤阳脸上也没什么不高兴的意思,便也只好把想说的话给咽到了肚子里头,只看着自己母亲。 皇后瞥了四皇子一眼,便招了凤阳到自己身边来:“他府上侍妾有了身孕,如今急着寻你回去,无非不过是关于孩子。我知道你一贯和珍娘一起,以后大抵也不想再寻个别人,但人生在世,还是该有个孩子在膝下。若是有机会,你便从这两个侍妾里头挑一个出来,养在你身边,既提高了那孩子的身份,也不至于叫你百年以后无人祭奠。” “娘娘说得是,”凤阳笑着应了下来,“便是我不为自己想,也得想想珍娘不是?我是皇家郡主,日后总少不了我那一份香火的。只是我想着,若是平山侯果真提了这事儿,我便预备把两个孩子都记在我名下,索性我也不会有嫡出的孩子了,养上两个也无妨。若一个不成器,还有另一个奉养,也算是未雨绸缪了。” “未雨绸缪是这样用的吗,”皇后不由瞪了凤阳一眼,到底还是笑了,“也罢,你若是喜欢,就两个都记到你名下好了,左右不过承袭他们父亲的爵位罢了。” 凤阳一笑,却道:“今早上去侍奉老圣人,却被昌平堵在了门口。不知道这事儿,娘娘您可听说了?” “你们程姑姑提了一耳朵,”皇后轻描淡写道,“那会儿正是妃嫔请安的时候,我也不曾多问。仿佛你很发作了些奴婢?” “可不是吗,有些人越来越不成气候了,”凤阳便把今早上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皇后,末了又道,“我算是帮她发作了一干奴婢,又给她指了明路,叫她到您这里来求助。因我过会儿就要出宫去,便先把这事儿和您说了。您心里有些底子,到时候看着给她东西便是,只底下的奴婢……不知您想查到什么程度?” 皇后静心听完凤阳的话,方道:“还能查到什么程度,左右不过是那一两个人罢了。我这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舒服,好像有什么大事儿要发生似的,这事儿……不如先放一放,等荷花宴过去了再说吧。” 凤阳点了点头:“您心里有主意就行,我就不管了。” 四皇子呆在边上,有心插嘴但皇后和凤阳讨论的也算是内宫事务,他也插不上话,倒是昌平他能说两句:“我瞧着昌平这两日变了不少,说话行事,都和钱太妃有些相似了。” “钱太妃这些日子正教导她呢,”凤阳笑道,“这几日可不许你去招惹她,没得惹自己一身腥。她可比以前聪明多了。” “凤阳说得不错,这些事情你不管也就是了,”皇后也道,“你是皇子,她是已经嫁出去了的公主,能翻得起什么大风大浪来?你很不必成天把注意力放到她身上。” 四皇子见凤阳与皇后都这么说,方应了一声,不再提昌平的事情,因碍着四皇子在,凤阳也不好给皇后说老圣人的事情,因而略坐了一会儿,凤阳便被皇后打发了。倒是出来以后,凤阳得空拉了程姑姑耳语几句,说了个大概。 凤阳从皇后处离开时,步撵早已经等在外头了。皇后这里离内外宫门很近,凤阳在宫门这头上了马车,那连接内宫与朝堂的宫门才打开了。 这会儿赶着时间,珍娘梨枝两个便都和凤阳一车,又有别的近身伺候的宫人在另一车,行礼一类不过收拾了几个包袱,可算是轻装简行了。 梨枝见已经出来了,方从袖口里取了两样东西出来,交给了凤阳:“郡主,这一张纸条,是平山侯叫人递进来的,而这一封信,却是奴婢离开小御园前,贵太妃身边的姑姑悄悄给奴婢的。” 梨枝见凤阳先打开了平山侯递过来的那张纸条和珍娘一起看,便继续道:“奴婢瞧着,这平山侯约莫还有些咱们不知道的东西在呢。今日过来送纸条的,是一个不大认识的小宫人,去年才被选进宫,家中父母俱在,因家中姊妹多,她又长得模样周正,便被底下人选了上来。奴婢悄悄查了查,却也没什么可疑之处。” “没有可疑之处说不得才是最可疑的地方,光她是如何和平山侯府搭上这一条,便叫人疑惑了,”平山侯的字条上头写着,稚子无辜,求郡主垂怜的字样。 “怎么又是和平山侯府的子嗣有关,”珍娘皱了皱眉,“今儿个从在老圣人处开始,便在说这事儿了……莫非平山侯有什么不好?” 凤阳沉默了一会儿,却将纸条交给了梨枝,示意她把纸条烧了。 “我早先就知道平山侯会坏事了,只是没想到他能活这么久罢了,”凤阳见珍娘满脸惊讶,不由叹了口气,“他倒是难得聪明一回,抓到了我的软处。知道我瞧不上他,便只叫我救他的孩子们,叫平山侯府不至于绝了后人。” “他人虽不怎么样,却难得有一番慈父心肠,”珍娘口中念了一句,不由看着凤阳,想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凤阳见状,不由笑了:“你放心,平山侯我救不得,但那两个孩子,只要能平安生下来,在我有生之年保他们平安还是做得到的。毕竟是互利互惠的事情,我又怎么会不答应。” 凤阳说着,一手抚上了珍娘的脸颊,“日后你我百年,总要有人跪在你面前执香叩首才是。” “什么跪在我面前,分明是你我面前,”珍娘反驳道。 “好好好,你我便你我,”凤阳勾了勾唇角,却打开了贵太妃送来的这封信笺。 贵太妃送来的信里并没说太多,头一句便是给凤阳说,有些事情叫她可以自己拿定注意。这没头没尾的,叫人摸不着头脑,凤阳就先暂且放到一边。而后的内容,便都是说,这代平山侯虽然不怎么样,但是以前的老平山侯却十分厉害。祖宗保佑,叫这代平山侯可以恣意妄为到如今地步。但不论发生什么事情,凤阳最好能应的便都应下来。贵太妃的信笺虽然含糊其辞,但不难看出,平山侯背后还有许多依仗。 一些老人看不上这代平山侯,却也不会坐视平山侯一脉绝嗣。除此之外,平山侯府似乎还有一样东西叫老圣人都十分忌惮。 “想不到一个被纨绔子弟捣腾坏了的平山侯府,还有这么厉害的人脉和这么大的秘密,”凤阳眸光流转,又亲手拿了火舌子点了信笺。至于里头的内容,连珍娘和梨枝都没看见,顶多不过从凤阳那没头没脑的话里猜到,这信里写得大约是些什么罢了。 珍娘见凤阳又陷入了沉思,便没打扰她,只是在快到平山侯府时才稍稍提醒了一声。 “转过街角就该进府了,也不必在这里多做揣测,等回去后,该问什么,一一问个痛快,岂不更好?” 第42章 城|城第四十二章 欲书投名状 “郡主回来了,郡主回来了。” 凤阳的马车才行到平山侯府门前,便听见一个声音一边喊着,一边进府去了。马车里头,凤阳和珍娘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凤阳出来时就看见平山侯最信任的大管家正立在外头。大管家可与其他管家不同,是跟着老平山侯一起长大的,平山侯之所以惹了那么多事儿还能好好守着爵位,与这大管家的提点还是分不开的。而凤阳进平山侯府后,府中无人敢惹,又能行事方便,和这位大管家的默许也是分不开的。说起来,这平山侯府的家,凤阳不乐意管着,便一直都在大管家手里。 只凤阳进府后第三日,大管家就回了平山侯老家,一个是在老平山侯面前上香,也告诉祖宗家里有喜事的意思,另一个,便是将凤阳的名字记到平山侯家的族谱上头。如今算算日子,确实早该回来了。 “有劳大管家了,”凤阳将手搭在大管家伸出的手上,在他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大管家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夫人进宫后的第七天,奴才就回来了,”大管家对凤阳十分恭谨,也只有大管家,和大管家最亲近的奴才们,才会称呼凤阳为夫人,而不是郡主。事实上,这也算作是一种承认,虽然凤阳并不是很需要,却也对此十分满意,又不免感叹平山侯和老平山侯的差距,是全然无法弥补的。 凤阳点了点头道:“大管家一路辛苦了。” “都是奴才该做的,”大管事走在凤阳身侧,特意落后凤阳一步,“夫人,侯爷在书房等您呢。” 凤阳点了点头,便没再说话,这次回来,竟然是在书房见面,也不知道是平山侯一时兴起,还是确有大事呢。 凤阳走到书房门外,却敏锐的发现,一种伺候的奴才都与往日不同,且大都是生面孔。若要说得更仔细些,便是大管事和其他管事之间的差距吧,天壤之别,也不过如此了。且这些奴才虽然看似都在做自己的事情,但都注意避开了书房附近,他们活动的区域分的很细,很少会出自己所在之处,显得纪律严明,也将书房周围严密监控起来了。 看来果真如贵太妃所说,平山侯府还有什么不为人所知的隐秘,当然,这却并不是什么坏事。 “夫人,侯爷吩咐过,若夫人来了,直接进去便是。” 凤阳点了点头,没再说话,便自己推门而入。而大管家不发一言,也跟了进来,还顺手关上了门。 平山侯原先正在里头焦急的踱步,如今见了凤阳,不由眼前一亮。 “郡主,嘿嘿,你来啦。” 看到平山侯有些瑟缩的模样,凤阳心中却十分平静。大抵一个人是否值得尊重,除了看他自己之外,也要看他背后所代表的价值吧。如今的平山侯府所展示出来的,值得凤阳忽视平山侯的一些小毛病,所幸平山侯在凤阳面前除了胆子被吓没了,不大敢说话,也没什么了。 “侯爷有什么事情,只说便是,我这人生得古怪,喜欢打开天窗说亮话。” “不会不会,”平山侯忙使劲摆了摆手,就像是生怕凤阳不相信似的,后被大管家看了一眼,方才面上一哂,动作规矩起来,“今儿着急送信求了郡主回来,也是我实在没了法子。想求郡主看在……看在你我夫妻一场的份儿上,好歹保住我平山侯府的后人。” 平山侯这话却不像是他自己想说,约摸是别人教的。 “侯爷这话却是何意?”凤阳道,“侯爷尚且健在,平山侯府又风平浪静的,平山侯府的后人哪里就需要我保护了。” 平山侯面上一急,便被凤阳打断:“我说了,我喜欢打开天窗说亮话,侯爷还是实话告诉我的好。” 平山侯手一抖,看了看大管家,终于还是道:“我说了,郡主你可别恼。” “前些日子南方连降大雨,成江堤坝垮了,淹了……淹了不少人,”平山侯见凤阳听了这个消息,看过来的凌厉目光,心里怕的不行。 “我记得,成江堤坝至关重要,所以朝廷年年拨下巨款,就为了时时修葺,以备大水来临。” “可,可这事儿是钱妃舅舅管着的,不然她和她兄弟哪里来的那么多银子呢,那堤坝也不知道多少年不曾修葺过了,所以如今、如今才……” 凤阳听着平山侯十分没底气的话,突然响起了什么似的,看向他道:“你实话告诉我,侵吞修建堤坝的银两一事,可有你的参与。” 平山侯腿一软,竟就此跪了下去,大管家竟也没上前扶了他起来。平山侯脸上满是泪痕和后怕:“我,这事儿就是钱妃舅舅在做,钱妃那边拿了大头,她舅舅便将剩下的平分,他一份我一份,我就是坐着拿钱的。” “我,我也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啊,我,我听说钱妃哥哥要把事情都推到我头上,到时候我是主犯,说不得就会身首异处,还要连累家人,可凭什么,他家舅舅就是从犯,若是幸运还能捡回一条命来。” 凤阳张了张嘴,指着平山侯,气得不由倒退了一步,大管家忙上前扶住她。先前平山侯府展现了自己的实力,自己便觉得平山侯虽本事不好,却也没什么大错,若是普通的事情,倒也不至于到了那一步,可哪知道如今…… 即便是才出阁那晚,就知道平山侯犯了事儿,凤阳也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这事儿。心里想着,凤阳却突然遍体生寒。按着这个来看,说不得圣人早就有这个心思了……那么这些日子对于钱妃和昌平的偏袒,也就知道出处了。可那毕竟是活生生的人命啊,就为了圣人的计划……自古有言,民贵君轻。 凤阳脑子一阵发懵,这事儿瞧着……连皇后和贵太妃也不大清楚似的,至于老圣人却不一定了。凤阳想了想离宫前老圣人说的那一番话,便又突然能肯定,老圣人一定知道实情的事儿了。 凤阳一时连唇齿都打起寒战来,倒把平山侯吓了一跳,忙围着凤阳哈巴狗似的转了好几圈,大管家忙把凤阳扶到椅子上坐了。 凤阳只觉得自己浑身都不得劲儿,更像是大病一场,背心全被汗水打湿了。凤阳闭着眼叹了口气,一时也去了一贯的强势模样:“虽说我以前说,你以后若有什么事情,别指望我救你一命,可到底婚姻一场,也算是你我的缘分,你不能好了,我又好得到哪里去。但如今这事儿,牵扯甚广,打从一开始,你们就不该将它藏起来,将功折罪,或许还有活命的可能,但经过这么多天的发酵,只怕事情早已无法挽回。即便原先你也并没做什么,可你拿了黑心钱是真,不论圣人信不信钱氏那边你是罪首的事儿……对于你,我也是有心无力了。” “大大管家都与我说了,我也想通了,本就是我贪心,如今不过是报应来了,我我现在做梦都是有冤魂来找我索命的,我实在是连睡都不敢睡了。” “你我是救不得的了,只是你那几个没出世的孩子,说不得还可能有些法子,”凤阳睁开眼睛,也不咬牙切齿了,只怔怔的盯着平山侯道,“你可还有什么钱家的大把柄没有,若能早些交待出来,保下两个娃娃还是不成问题的。” 凤阳说着,突然又叹了一句:“平山侯府的清明,都叫你一人败坏尽了。你日后到了底下,可还有脸面去见你家中的列祖列宗?” 平山侯哭丧着一张脸道:“怎么敢,我连我姨娘都不敢见,更别说我爹我娘了。若是,若是叫他们知道我……” “这会儿说这些有什么用,”凤阳一拍桌子,看向大管家,“我知道,这些年来一直是大管家你在看着侯爷,侯爷没什么心眼,我便问你,可知道侯爷和钱家来往时候,可知道什么钱家的私事吗,越是隐秘,越是重大,越是叫圣人不能容忍的越好。” 大管家也向着凤阳跪了下来,磕了个响头:“原先这些话不该奴才说,可郡主既然问了,奴才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大管家说着,便将自己这些年所知全都和盘托出,其中有些事情,平山侯似乎闻所未闻,因而在大管事说话时,总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还常常想要插嘴询问,只是每回都被凤阳瞪了回去,后来次数多了,便也都自觉地不再发问了。 大管家说到最后,突然看了凤阳一眼,才继续道:“还有一件事儿,是最近才知道的。钱妃一脉准备设计太子。” “设计太子?”凤阳精神一震,“你且仔细说来,不许漏了。” “是。这事儿原本不该我们知道的,只是因着昌平公主想要得了荷花宴的差事,想了不少法子,底下人不免也露了行迹,奴才叫叫人送了法子上去,又稍作打听,方才晓得。钱家除了想借此次荷花宴为侄儿求了德妃侄儿的未婚妻做妾,也是因着钱家心思大了,不甘心家中只能出宠妃,且家中男子也永远只能做奴才,便设法想在这次荷花宴上叫太子爆出丑闻,照着他们的设计,此事一出,【晋|如想继续阅读请支持正版|江】 第43章 城|第四十三章 老侯爷 “郡主,大管家求见。” 凤阳才用过早饭不久,就听人来报说,大管家来了,忙叫人请了大管家去花厅说话。因怕大管家说的事情涉及一些不好外传的隐秘,凤阳便没带珍娘和梨枝过去,只带了几个小宫人,到时候叫她们守在外头,也不会有人觉得突兀。只为了不叫人猜疑,又嘱咐珍娘两个,等事情做完了,过会儿必要过来寻一寻她,也省的说大宫人不在,也不叫底下人伺候。 “大管家怎么这会儿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事?”凤阳领着人进来,先安顿好了,又叫大管家坐下。 “回夫人,这些日子郡主不在府中,奴才有些事情要向夫人禀报,还望夫人莫要怪我来得太迟才是。” “怎么会,”凤阳见伺候的人已上了茶水便道,“既是大管家有事,你们便出去伺候吧,过会子梨枝和珍娘过来了,叫她们直接进来便是。” 小宫人们已经习惯了凤阳对三位大宫人的倚重,因而对凤阳不喜留大宫人以外的人在身前伺候已经习以为常,故而只应了一声,便都退了出去。 “大管家有什么想说的,便直说吧,我这儿伺候的宫人,第一紧要的是听话,所以不会有旁人知道的。” 大管家见凤阳这么说了,便也没提其他的,也就直接进了正题:“昨个时间不够,便只捡了些要紧的事情来说,并没将咱们侯府的事情告诉夫人。原本这些事情该是夫人进门后就该告诉您的,拖到如今,还望夫人莫怪。” “无妨,”凤阳品了一口茶水,动作间茶香四溢。 大管家嗅到茶香,神色突然一变:“敢问夫人,品的可是溱州雪芽?” “正是,”凤阳敛了双眸,原先从不曾听说过溱州多少事情,怎么这几天里,倒频繁晓得了,这大管家不是自小就在平山侯府伺候吗,“大管家果然阅历丰富,我初初得了这茶时,还不知道这茶是什么个来头呢,只觉得品着不错罢了。” “夫人容禀,”大管家拱了拱手,继续道,“并非是奴才阅历丰富,而是咱们侯府有一位老祖宗出自溱州,奴才这才对溱州有些了解。” “哦,敢问是哪位先祖?” “正是太夫人。” 太夫人是老平山侯的母亲。凤阳从前只听说过老平山侯的母亲因为生老平山侯的时候伤了身子,所以早早的就去了,却并不知道这位太夫人出自溱州。想想也是,第一这位太夫人是闺阁女子,且当时成亲时也不在京城,自然不会掀起多大风浪。第二是这位太夫人成亲后不过四五年便去了,京城的社交圈都还不怎么熟悉她呢,自然也就无从了解了。第三就是,老太夫人活着的时候,老圣人都还在宫中挣扎呢,哪里会注意得到这点子小事,如此凤阳便更不会晓得那么多年前的陈年旧事了。 “说来奴才本就是要从溱州开始说的,如今夫人先从这雪芽开始对溱州有了了解,那有些事情奴才便不必再同夫人赘述了。只奴才想请问夫人,对溱州印象如何?” “好山好水好地方,若是可以,本宫倒想这两年内求了圣人娘娘,将封地换成溱州,日后去了封地,也便宜些。” 凤阳说这话,也是有自己的考量在的。大管家肯定不会无缘无故的提起溱州,那么他到底是有什么想法凤阳猜不到,却能赌一赌。若是大管家跟凤阳要说的重要的事情就是在溱州,那么他听见凤阳说想把封地改换成溱州就一定会有反应,或是欢喜同意,或是皱眉劝诫。幸好,凤阳赌赢了,大管家对此事非常欣喜。 大管家满脸喜色,道:“若果能如此,奴才愿助夫人把持好溱州。” 言罢,不待凤阳说话,便主动道:“太夫人原先就出身溱州望族,后老夫人去后,太老爷也着重维护了和溱州方面的关系,甚至老侯爷年幼时,还是在溱州长大的,只是后来太老爷要回京,才特意使人接了老侯爷出溱州。后来老侯爷长大之后,又着人重新梳理了一回溱州的人脉,慢慢的竟也发展壮大,如今,已能把握整个溱州。” 凤阳先是一惊,而后却又是一喜。若是叫别人知道,自己看中的东西已经受到其他人掌控,那必然是勃然大怒,必不会再选择此处了,可凤阳不同。凤阳感叹于老平山侯的厉害,又欣喜于溱州是一个合适的居所。照大管家所言,那么只要自己照料好了平山侯府的后人,那么溱州就必然会好好归顺自己,而自己和珍娘生活在溱州,也自可高枕无忧。反正,智能机和珍娘也不会有后人,百年之后也只会把侯府传承给平山侯后人,大家彼此各取所需,互利互惠,怎能不叫凤阳欣喜呢。 “果真?”凤阳道,“是我糊涂了,既是大管家你说的,那便必然是真的了。原先我还在想,若是不能争取到溱州,也就罢了,可如今看来,溱州竟然已经成了我的必得之地了。” 大管家见凤阳果然满意,想了想,从笼着的袖子里取了一块玉佩出来,碰到了凤阳面前:“夫人,这是老侯爷留下,能命令溱州所有属于咱们侯府人的令牌,也就相当于溱州最高的权力令牌。奴才想着,若侯爷的事情发作了出来,只怕除了夫人力保之人,整个侯府都是要被清洗一回的,奴才想来也不能再见到夫人了。既然夫人决心要溱州做封地,那么这东西由夫人掌握,自是理所当然。” 凤阳看了令牌一眼,却并没有收,只对大管家道:“大管家你果然舍得?” “本就是该夫人的东西。” 凤阳知道大管家会意错了,便解释道:“侯爷也就罢了,大管家你就不想日后有机会守着侯府未来的小主子们?他们才是你未来的希望呢。这个令牌,你这会儿给我,也没多大用处,不如日后我得了溱州再说吧,若不然,你百年之后,直接传到侯府后人手中也是可以的。” 面对大管家的欲言又止,凤阳笑道:“说来你我也算是一场交易,交易最忌讳有来无往。平山侯府的小主子们还没出生,我这边的事情也还不算成立,我如今拿着这东西更是心中有愧的。因此倒不如大管家你拿着,也算是给你个辖制我的工具,叫我以后不得不善待平山侯府后人不是?只是这种事情,要赌的就是大管家你对平山侯府的忠心了,只要你对平山侯府忠心耿耿,那么这令牌拿在我手里,还是你手里,又有多大区别呢。我自来是个不爱管事的,大管家你若愿意多操劳,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大管家张了张嘴,显然是没遇到过像凤阳这样不按常理出牌,又不在乎权势的主子,但凤阳这么说了以后,大管家看凤阳的眼神都变了。如果说原先是规矩如此,那么现在就是真心实意的把凤阳当做是自己的主子了。即便是凤阳和平山侯之间的关系是那个样子。 “如此,奴才便不推辞了。” 凤阳见大管家的目光也坚定起来,不由点了点头。大管家这么好用又全能的人才,若是任由他这么没了,多可惜呢。若是不想整日埋首在无尽的日常事务里头,那么凤阳就正好缺一个大管家了。 “珍娘你说,郡主和大管家应当是有什么事情,我们该等到什么时候过去才好呢,”梨枝与珍娘呆在屋子里,对外说是要清点凤阳的私库,便也没留人伺候,毕竟私库里头也都是重要的东西嘛。没有得主子信任到某种程度,又怎么会被同意进私库呢。 “再过一会儿吧,”珍娘道,“许是要说些老平山侯的旧事吧,我总觉得凤阳对老平山侯格外崇拜,你可知道是为什么吗?” 梨枝原本无所事事的翻着册子的手一顿,看了看珍娘,才靠近了她,附在她耳畔道:“我同你说了,你藏在心里也就是了。” “你知道,郡主原是九王之女,但后来却被皇后当亲生女儿养大,里头其实就有这位老平山侯的手笔。” “这话怎么说。” “这事儿也是郡主懂事以后,王爷王妃才敢同她说的,”梨枝顿了顿道,“原先九王虽是老圣人兄弟,又是贵太妃养大,可毕竟还是老圣人好猜忌,连两位先太子都……何况是九王爷呢。那时老侯爷还深得圣宠,朝中无人能比,老侯爷便和贵太妃联手,帮着九王府断绝了和前朝的联系。虽然明明没被圈禁,却过着被圈禁一般的日子,但端看九王府一路避开了多场朝中的风起云涌,就知道这计策多好了。且那时候圣人还未登基皇后还没出嫁,也没有上仙公主与郡主,老侯爷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提前算了出来。数年后,果真上仙公主仙逝,照着老侯爷的法子,郡主入了皇后的眼,叫皇后深信,上仙公主死后,灵魂附在郡主身上。” “这,这事也太……”珍娘有些不相信,“若是凤阳恰好是那时候出生,说是公主转世也容易叫人相信,可我记得上仙公主去时,凤阳也有几岁了吧。” “所以才说老侯爷厉害不似凡人。在那之前郡主就常常进宫,和上仙公主与太子一道玩耍,”梨枝道, 第44章 城|第四十四章 赴宴 打从与大管家谈话之后,即便是有凤阳的话摆在那里,大管家也坚持每日按时过来,且拿了不少府中事务,同凤阳讲解。凤阳无法,便只得又重新拿出当年在皇后身边学习的尽头,在这两日内,将府中诸事理顺,也将平山侯府的一应事务了然于胸。除此之外,又将平山侯府的老亲旧故的交情一一背了下来。 若说凤阳先前不了解,如今这些一一摊开到自己面前了,就连凤阳也忍不住骂平山侯一句没脑子,又突然有些无力。明明平山侯府家底丰厚,偏偏平山侯他还贪小便宜,拿不该自己得的钱,这回把命都要搭进去,得的好处却还不如平山侯府家当的百分之一。 短短三天的时间,便在凤阳的努力用功中度过了,而平山侯也不知道是因为被吓乖了还是怎么的,这几日竟然都安心呆在府里不曾出去,甚至有空了还常来凤阳处坐坐,偶尔再去看一看娇娘两个。凤阳也不理会他,只是他来了的时候,叫珍娘别在外头闲逛罢了。 荷花宴这天一大早,凤阳就被珍娘叫了起来。凤阳坐在妆台前头,想起大管家昨个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由一笑。身边桃枝正清点好了皇后特地为凤阳选的衣裳,打成了个包袱,准备带进宫再换,而珍娘梨枝两个则是为凤阳按品级大妆打扮起来。 “昨个大管家知道郡主您决定要以平山侯夫人身份进宫的时候,可乐得不行呢,”梨枝为凤阳做着最后的整理,“如今看来,却是郡主你穿什么都好看,即便是品级大妆都胜过其他夫人们。” “就你会说话,”珍娘先说了梨枝一句,但经梨枝一提,却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平山侯扶不上墙,大管家独自撑了平山侯府多年,也算是劳苦功高,如今凤阳在这样的宴会上服品级大妆,就是承认自己作为平山侯府女主人的身份,也就意味着以后平山侯出事之后,凤阳愿意全力庇护平山侯府,大管家怎么能不喜不自胜呢。” 凤阳闻言一笑,却也没有反驳,只是对珍娘道:“过会儿进宫后,梨枝要去向娘娘解释我的事情,便只你和桃枝两个在我身边。宫宴之前,各命妇参拜见礼,等开宴前,才会换了轻便的衣裳,那时候还得你和桃枝多费些心思。毕竟娘娘给我挑的衣裳,是要从头到尾都换了的,细论起来,可不简单着呢。” 桃枝见珍娘应了,方也过来道:“这倒不妨事的,换下了品级命妇衣裳,到时候您只要踩着点儿在圣人、娘娘前头过去也就是了,太子殿下若是晓得您是为了换衣裳而迟了,还会帮您打掩护呢,自然不必担心。” “这倒也是,”凤阳笑着点了点头,又对梨枝道,“但若是迟了还是不好的,你去了娘娘那里,还是早些回来吧。” 梨枝便也脆生生应了一声,又道:“过会儿郡主您定然跟着各家夫人进去,不如我先下车,从别处进去,先赶去见过皇后娘娘,也省的后头耽搁,误了时辰。” “也好,便依你所言吧,只是这样,你得自己多走些路程了。” “无妨,正好叫我有借口享受享受别人的伺候,郡主您可别剥夺了我享受的权力啊。” 到了该出行的时辰,外头便有人进来催,说是平山侯已经在外头等着了,凤阳几个最后审视一番,方出去了。 等平山侯骑着马乖乖在凤阳马车边走着,一路上遇见的不少人家都不大敢相信,里头有那和平山侯府交好的旧故,便都打听起是怎么回事来。直到后来看见凤阳在平山侯的搀扶下下了马车,便都松了一口气。 原先他们都听说凤阳郡主下嫁,不过几日后,便被皇后差遣了仪仗将郡主接回宫中去了,还在担心。如今凤阳和平山侯虽不特别亲昵,但凤阳身上的品级衣裳就已经代表了很多东西。年轻些的夫人们对此不以为然,但老诰命们却都对凤阳平添了几分亲近之心。 虽然从老平山侯去后,许多故交都没再多亲近,但平时的节礼大管家还是都送到了的。之所以没能更进一步,不过是因为平山侯不争气罢了。而凤阳那日见到的高品级诰命不多,也是因为平山侯没请,别人也不好过来的缘故。何况平山侯和钱氏一脉走得近,许多人家不在一条道上,自然也就生疏了。 好在家族情分还在,所以平山侯做下的一些事情,才能这样容易被解决,都是靠着祖宗荫庇的缘故。 因过会儿就要行礼,各位命妇虽然有心同凤阳亲近,却也不敢开口说话。又有宫人赶了过来,同各命妇再说了一回何处跪,何处该说什么话等。那宫人见了凤阳,也是一惊,但不愧是皇后身边出来的,只过来小声问了凤阳些事情,又同凤阳仔细说了说。听见凤阳说这会儿跟着诰命们行礼,过会儿再换了皇后挑的衣裳去陪皇后说话,这宫人才松了口气。问凤阳可要她去同皇后回话,凤阳又说已派了梨枝过去,这才罢了。 周围的诰命见了,心里又对凤阳添了几分谨慎,毕竟是得皇后如此宠爱的人,可不能和普通侯夫人相提并论。真认真算起来,在场也没多少夫人能比得上凤阳的。 前头宣平侯夫人便来亲自请凤阳站到前头去,却被凤阳以晚辈的说法给说服了。几人还要想让,却已有宫人过来提醒该进殿行礼,方才罢了。 礼仪一向是很累人的,别看凤阳从小就浸淫其中,却也比别人更明白这里头的辛苦之处。行完礼,凤阳又要和几位品级较高的夫人们说话,互相恭维几句。凤阳见到几位夫人后,准确说出了各家夫人的称呼不说,还晓得哪家娶了新妇,哪家添了新丁,又特意避开了会叫人不快之处,积极融入了各家命妇之中,叫人赞不绝口。到了换衣裳的时候,凤阳也不留恋,忙找了借口提前告罪离场。 幸好这时候梨枝也回来了,除了她自己,还在皇后的恩典下,额外领了一队宫人过来,帮着凤阳打点,一屋子人围着凤阳团团转,这才赶在太子到之前让凤阳赶到了荷花宴的场地。 寻了一个没人的凉亭,凤阳才安顿下来,总算是松了口气:“往年并不需要从头到尾换两套衣裳,还不觉得什么,今日倒真是如打仗一般了。还是我太过天真了些,若不是娘娘有经验,叫梨枝带了些宫人过来帮忙,只怕这会儿咱们还在赶工呢。” 珍娘见凤阳自己说着说着便笑了起来,便给凤阳捧了一盏青茶过来:“先喝口水润润喉咙吧,方才忙成那样,总算是能得空歇上一歇了。” 梨枝桃枝两个站在边上,倒是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凤阳如今的模样,恭维道:“还是皇后娘娘眼光好,如今这一身,叫郡主衬得更美了。” “果真,”凤阳又看向珍娘,“她们都说不错,你觉得如何?” 凤阳这会儿穿着一身藕色衣裳,上头绣着蜻蜓立荷的花样,又有几朵出水芙蓉,最是应景。宽大的衣袖垂曳至地,袖摆也绣了藕花花瓣与红蜻蜓纹样,凤阳挥手间,那衣袖便因灌入了风而稍稍鼓起,荷花花瓣似正从莲蓬上随风滑落,蜻蜓展翅欲飞,就是要去追逐这飘落的花瓣,如此一动,竟叫整个图画竟一时都生动起来。凤阳虽不大爱熏香,但此次宴会毕竟比较重要,因而也不能免俗。便在这这衣裳上头熏了荷香,如今暖暖的幽香从宽大的衣袖中隐隐逸出,叫一直看着凤阳的珍娘竟不自觉有些被迷得熏熏然了。 凤阳见状,不由轻笑起来,涂着丹蔻的手抚上发间。今日凤阳戴着一个紫玉做的莲花冠,上头镶嵌着各色宝石,花冠两侧各有一支金钗,钗中有华胜坠于凤阳额上,其尾部又有细碎的宝石流苏垂下,凤阳微微一动,便能映着光彩,星星点点,像是将天上的银河都摘了下来,给凤阳做成了首饰。凤阳脖子上戴的首饰则是一串长长的宝石链子,因凤阳的发饰以花为主,更加闪亮,因而凤阳的项链便多用了些绿松石、红玛瑙等物,最底下又缀了一个碧玉做成的平安扣。 珍娘看了许久,方红着脸道:“皇后娘娘的眼光自然是好的,虽从面上看你今日打扮比不得昌平,她用色到了极致,奢华也到了极致。但你不论是衣裳首饰还是其他的点缀,无一不是精品……” “怎么净说衣裳首饰,”凤阳道,“许是娘娘知道些什么,今日这身十分恰当,又不会显得奢靡。但你知道的,我要问你的,可不是衣裳首饰,而是问的我如何。” 珍娘见躲不过去,只好道:“你自然没有什么不好的,把我迷住了才是真的呢。” 珍娘说着,还俯身在凤阳耳边道:“今日见了你这一身,不知怎么的,我竟想亲手一件件将它扒下来。里头裹着的,只有我能看。” 面对珍娘突如其来的强势,凤阳却是直接笑倒在她身上,凤阳眼睛带着些水意,看起来更加勾人,她捏着珍娘的下巴也在珍娘耳畔道:“有本事你来啊,看看到时候,是你【晋|如想继续阅读,请支持正版|江】 第45章 jin第四十五章 宫宴 凤阳独自略坐了一会儿,还是去了众位夫人聚集之处,而后和他们聊了起来,直到后来皇帝皇后过来,皇后特意叫了凤阳过去,到自己身边侍奉,这才罢了。 “圣人,娘娘长乐,”凤阳走到帝后身边,就先说了一句讨喜的吉祥话。 “快过来叫我瞧瞧,”皇后见了凤阳,面上便有了几分喜意,叫了凤阳到自己身边,而后拉着凤阳的手,不住的看着,总算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圣人您看,我这回给凤阳画的衣裳首饰如何?” “这回竟是娘娘亲自画的样子?”凤阳也十分惊讶,“我说怎么这么适合我呢,原先还想着叫工匠再替我做几套,没想到竟然是娘娘的手笔。娘娘这样忙碌,我都不好意思叫娘娘帮我了。” “不错,”皇帝夸了一句,又见凤阳耍宝,不由也笑了起来,“你若是真心想要,便再去求求你家娘娘去。” “你呀,”皇后点了点凤阳的鼻尖,道,“我原本就画了一整套的样子,你若想要,便叫底下人都做出来也就是了,只是要记得,得按照时令穿才是。” “必不负娘娘嘱托,”凤阳笑道,“圣人方才就说了不错就算完了?这可不算什么正经评价呢。” “只你敢这么说了,”皇帝说这话时,眼中却满是笑意,显然很满意凤阳对自己的态度,“梓潼亲自画的样子,还能有什么不好的,你又自来是个衣架子。这样打扮,既合了如今时令,不失皇家气度,也不会显得过于呆板。首饰上头看着也不算奢华,但样样都格外用心。如此说,你可满意了?” “我满不满意自然是不能算数的,”凤阳拉了拉皇后的手道,“娘娘您听着可满意吗?” 皇帝皇后这才明白凤阳想要做什么,但他们也十分享受于凤阳为他们创造的这种气氛,因而只是相视一笑,并没再说什么。 其实皇帝皇后到了,已经意味着宴会可以正式开始了,但在宣布正式开始前,皇后把凤阳叫了过去说话,下头的人自然也只能等着了。但见凤阳将皇帝皇后都哄得十分开心,各家便又对凤阳的受宠程度有了新的认识,也决定以后即便不能多和凤阳亲近,也一定不能得罪了她才是。 这边几人说完,才叫了凤阳越过诸位皇子公主,坐在了太子的对面。原本底下人还对这排位有些异议,钱妃也说了两句,但却被皇后堵了一句凤阳身为长辈,自当比旁人尊贵一些也是应当,没见着四皇子身为皇后嫡子也乖乖坐在凤阳下首吗。何况凤阳又不是越过了太子这个储君,有什么好说的。因昌平坐在钱妃边上,也不知道悄悄和钱妃说了什么,钱妃总算是安定了下来,没再闹了。 说来今日这排位倒是稀奇,帝后坐在上首,下面是凤阳和诸位皇子公主的位置,因为今日出来昌平,就只得一位公主过来了,故而昌平可不就是末座吗。而皇子公主之后便是妃嫔座位。往常凤阳安排时,钱妃都是和皇后一道陪在皇帝身侧的,而今日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思,昌平把钱妃的位置安排到和其他嫔妃一起,钱妃可不就是不高兴了吗,又不能对着自己宝贝女儿发脾气,凤阳自然就首当其冲了。 这不过是一个小插曲,凤阳却记在了心里,毕竟这两日奇怪的事情太多,叫人不得不在意,何况还有大管家的‘内部消息’呢。 皇帝很快宣布宴会正式开始,众人略用了些酒水食物,皇后就发话叫众人不要拘束,自己玩乐了。荷花宴上有一个保留节目就是才艺展示,几乎所有来的贵女都会上前一展风采,而公子们自然也不甘落后,或上去舞剑,或根据台上贵女们的表现写诗填词,以此夸奖,或是表达自己的恋慕之情。每每宴会结束之后,便有专人挑了其中佳作整理成册,发在邸报上头,这便是名扬四海了,所以各家公子,尤其是想要从文官出头的公子们,都是要加把劲儿的。 钱妃见有几位贵女珠玉在前,突然对皇帝道:“妾听说张侍郎家的女儿才色双绝,不如请她上来一试?” 这话一出口,钱妃斜对面的德妃就立时黑了脸,而贵女里头也被让出了一个穿着浅粉色衣裳的女子来,至于公子堆里,两人正担忧的看着她,另有一人,却是满脸不怀好意。珍娘见状,同凤阳耳语几句,凤阳方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德妃侄儿定过亲的那位小姐啊,而那两个担忧的公子,一人是她的哥哥,一人便是德妃的侄儿了,另外那人,不必多说,自然是钱妃侄儿。 “凤阳你们在说什么呢,不如说出来也叫大家都听一听?”皇后见状笑道。 凤阳扫了一眼底下太子和四皇子看过来的目光,只挤了挤眼睛,却没大声说话,只小声对皇后皇帝道:“这个女孩子我有些耳闻,原是德妃娘娘侄儿定了娃娃亲的未婚妻。” 皇后闻言,颇有深意的看了凤阳一眼。皇帝倒是没什么反应。 正是这个时候,钱妃也发现了凤阳正在和帝后二人私语,便道:“不知郡主在和圣人娘娘说什么悄悄话?可方便说来叫我们也一道听一听?” 凤阳看了一眼钱妃,又看了一眼已经站在台上的张家女,笑道:“只是觉得这张家女颇合眼缘,又见她想展示的是琴艺,便想起旧时和太子、四皇子抚琴作画玩乐的事情来了,方才正和圣人、娘娘感叹,时间飞逝呢。” “这有何难,”皇后笑道,“正好张家小姐已经上场,不如你们几个也与她一道合作一回,也全了你们心中憾事。圣人觉得这样可好?” 皇帝见听了这话,太子和四皇子都有些跃跃欲试的模样,不由点了点头,叫他们自去了。 旁人听见和皇子郡主们一道展示,第一反应就是会被抢了风头,可见这不是什么美差,可是在上头的张家女与底下的张家子、德妃侄儿都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感谢皇后与郡主这一时兴起,但长居宫中的德妃,看着凤阳看自己的目光,却敏感的觉得,这可能并不是一个偶然事件。德妃看了钱妃一眼,唇边微笑的弧度也不由增加了些。 凤阳几个上台,众位贵女公子自然都来捧场,倒是上场之后,凤阳先小声同张家女道:“莫怕,过会儿好好配合便是,不会叫你失了色的。可会《宫曲》?” 张家女点了点头,《宫曲》是旧时为宫中宴饮所作,可百余人同奏,也可三两人合奏,便是一人独奏,也是一番雅趣。 凤阳点了点头,道:“既是如此,你仍旧抚琴,太子奏萧,四皇子奏笛,我作画,末了再由太子题字,如何?” “这样安排很好,”太子应道。四皇子也没什么不乐意的,就更不用说张家女了。 是以几人归位,又有人送了素色屏风上来,还准备了各色颜料,准备工作便已经齐了。 曲子一开头,便是张家女先起手,凤阳便随着这节奏,蘸足了颜料,深深浅浅的画了起来,而后太子和四皇子也一齐加了进来,曲风也渐渐从舒缓行进到了极热烈之处。众人正在期待凤阳要如何跟上这节奏,熟料凤阳竟直接用小碗舀了黑色的颜料往素绢上泼去,夜色沉降,众人不由屏息。而后的曲子便没有这样大的起落,凤阳便也没再做出这样夸张的举动,而是多用了工笔,将此次宴会的情形一一展示了出来,甚至连台上表演的凤阳四人,也被凤阳自己绘入了画中,叫人一时竟分不清这是画还是现实了。只看那画中素绢上,和外头这画卷上别无二致的景象,就足以叫众人哗然,也对凤阳精湛的技艺多了由心的钦佩。 凤阳的画到了尾声,曲子不知何时也只剩了四皇子和张家女还在奏着。太子执了笔,饱蘸了墨水,在凤阳特意设下的留白之处题了几句话,具体也就是某年某月某日,某几人于荷花宴一类的,毕竟是太子,也不需要多优美的诗词来彰显,自己一人之力,难道还比得上天下千千万万以读书、诗词为道的才子吗?又不缺那几个为此作诗的人。而后太子又留了落款,书上了自己和凤阳的名字。最后一笔书完,这边曲子也停了,时间把握的分毫不差,可算是出尽了风头。至于底下看着太子,眼睛直发亮的公子们,已经被皇帝一一记在了心里,约莫未来十数年以后的重臣,也就在这些人之中了。 等凤阳几人正预备收拾了东西下台,夸赞之声便如潮水一般涌来,虽然这些声音大都是夸赞太子三人的,但张家女的气度也已经被不少夫人记在了心里。 “郡主和太子、四皇子果然配合十分默契,”钱妃突然做出了一种与有荣焉的神色来,叫人倒尽了胃口,“只是臣妾瞧着,这张家小姐着实不错,叫臣妾十分喜欢,不知臣妾可否向圣人求个恩典,将张家小姐许给我家那不成器的侄儿?” 钱妃这话一出,整个场地都静了下来,张家女顿时脸色煞白,还是身边交好的贵女帮忙扶着,才没有摔了。 凤阳看了看钱妃,又看了看皇帝意味不明的目光,垂下了眼睑,话说到这份儿上,就只看有没有人愿意出来反驳了。毕竟自己方才只是私下告诉了帝后二人的,钱妃也可巧言分辨说自己全不知道这事儿,便能摘出去了。 第46章 jiang第四十六章 昌平动手 “妹妹早告诉过贵妃姐姐,这张家女乃是妹妹侄儿定了娃娃亲的未婚妻,怎么姐姐就总是不甘心呢,”德妃一改往日的隐忍,竟直接同钱妃打起了擂台,“姐姐可是打量着妹妹平日不大爱言语,所以准备今日仗着圣人、娘娘不大知道里头关窍,就想着先请圣人下了旨意,然后我们这两家的亲事自然也就退了?” 淑妃闻言也笑道:“哎哟哟,我方才听贵妃姐姐提起这件事儿,也是惊讶的不行。早先你当面叫德妃姐姐传口谕出去退了和张家女的婚事,德妃姐姐没有答应,今个儿竟然还想叫圣人来背这拆散有情人的罪名……贵妃姐姐,要知道,这民间有道是‘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若今日德妃姐姐和妹妹不曾反应过来,圣人又不知道内里,听了贵妃姐姐这话,当真许了你……” 剩下的话淑妃没有说完,而是看向了上头的皇帝。 钱妃见状忙道:“两位妹妹浑说什么,张家女什么时候定过婚事,我怎么不知道。” 钱妃威胁似的看了淑德二妃一眼,又看向皇帝道:“圣人明鉴,臣妾是着实喜欢这张家女,原先也着实不知道这张家女已经定了婚事,先前着人打听时也不曾听说过啊,这娃娃亲……不会是今日临时想起来,德妃妹妹浑说的吧。只是这世上的娃娃亲,大都是戏言,双方又不曾正式交换庚帖,怎么能算是未婚夫妻呢。” 钱妃说完又示威似的看了气坏了的德妃一眼:“德妃妹妹身子不好,还是别胡乱操心了,尤其还是在这样的场合胡说八道,有些事情祸从口出,可得谨慎些才是呢。还有淑妃妹妹,别什么假的都说的像你亲自参与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似的,假的真不了。” 其实在场之人不少都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碍于钱妃太会颠倒黑白,所以一时都不敢站出来,而张家女已经全然靠在她身边的闺蜜身上了。 凤阳闻言便向着皇帝与皇后嘟囔道:“我进宫第二日时,贵妃娘娘领着昌平过来,那时贵妃娘娘显得那样口拙,怎么这一时就这样厉害了,还如此条理分明。” 俄而皇后又叹了口气道:“听说钱太妃近来在教导昌平?说不得贵妃也跟着太妃重新学了学,只是不好说出来罢了。” 皇后这眼药上的好,昌平跟着钱太妃学习,那时老圣人许了的,且钱太妃又是钱妃亲姑姑。虽说钱太妃顺手教一教钱妃不算什么,但看今日钱妃这动静,着实和往常不同,若不是脱胎换骨,便是有人提前教了怎么应对的,这个人若是昌平还好,若是钱太妃……难免不叫皇帝觉得是老圣人生着病还要故技重施,借着钱妃插手自己的后宫,甚至还要考虑考虑钱妃为什么对张家女这么执着,是不是老圣人又在算计什么了。皇帝最喜欢的就是猜忌,也向来不吝于用最坏的恶意去揣测一个人。 场面一时静了,凤阳见皇帝只是皱着眉头不说话,方笑道:“我竟从来不知道贵妃娘娘这样能说会道,可见原先都是在藏拙呢。只是不知道这深宫大内的,圣人又素来喜欢爽朗的嫔妃,贵妃娘娘何必故意在圣人面前藏拙,这会儿才显示出来呢。” 钱妃听了凤阳这话正要开口,却被昌平在底下扯了扯袖子,最后便由昌平道:“瞧郡主这话,要论爽朗大方,满宫里头郡主你才是头一份儿的呢。” 总算笑得为什么钱妃的位置要和昌平安排在一起了,原来是方便昌平看着钱妃,叫她别胡说些什么不该说的话啊。 昌平这话出口,凤阳还没怎么呢,反倒是太子难得开了口:“凤阳确实讨喜,不过昌平妹妹说这头一份,却不大好,不如说是独一份的好。毕竟凤阳是父皇独一份的嫡亲妹妹,可不只有这一个吗。” 昌平原意是说凤阳越过宫中嫔妃与皇子皇女等,独得皇帝恩宠,所以是头一份,而且是最大头;太子则是说凤阳作为皇帝同辈,又是唯一一个堂妹,自然独一份。一字之差,昌平给凤阳拉满的仇恨值,就被太子化解于无形了。 “太子说得不错,”皇帝虽是笑着的,但看向昌平的眼里却难得没带多少笑意,“九王爷是老圣人仅剩的一母同胞的兄弟,凤阳是九王叔的独一个的女儿,可不就是朕独一个的妹妹吗。凤阳爽朗大方,这才是皇家贵女的典范,昌平你是不如她的。” 皇帝这话出口,昌平脸色立刻就不好了。她是亲生女儿,这场荷花宴还是她办的,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竟然说她不如凤阳。头一次,昌平看向凤阳的眼中带上了恨意。 凤阳因在高处,所以见着了,有些心惊,但却也是一阵轻松。凤阳都看见了,那么帝后自然不会错过,最紧要的是,太子也看见了。 钱妃见状不好,忙又拿方才的事情来转移众人的注意力,叫他们别把视线一直放在昌平身上,哪知道皇帝突然叫了张家女和钱妃、德妃侄儿一并上前问话。钱妃侄儿自然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嘴脸,说话时也已经将张家女视为自己的囊中之物,而德妃侄儿却是处处维护张家女。见张家女这时候不大舒服,便有意无意的帮着张家女分担来自上位者的压力,在回答皇帝的问题时,也避免了破坏张家女闺誉的言语。 德妃侄儿自以为做得不着痕迹,事实上在场的有几个不是人精,何况德妃侄儿毕竟年少,又面对这么大的压力,难免叫一旁的贵女、公子们也看了出来。一时便都有感于德妃侄儿的用心,在皇帝问话时,只要是知道些的人就都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众口铄金,钱妃侄儿自然敌不过了。又有德妃兄长和张家家长两对夫妇总算在帝后的授意下被允许过来,回了皇帝问话,皇帝便理也没理会钱妃,而是给德妃侄儿与张家女下了赐婚的旨意。 德妃侄儿领了旨意,当场便言说是请在场诸位作证,除非四十无子,他绝不纳妾。德妃兄长面对着皇帝看过来的目光,连忙表态说支持自己的儿子,又说这四十无子方可纳妾乃是他们家的祖训,一时惹得众人欣羡,又有德妃其他几个侄儿,虽不曾到了年龄,也被不少诰命记在了心里。 钱妃侄儿见这边皆大欢喜,只好灰溜溜回了位置上,许是与旁人口角几句,而后愤然离席,惹得皇帝一阵黑脸。 这事儿完了,又立时有才子将事情写成了诗词,然后传了出去,又赞扬皇帝又是歌颂张家女的爱情,忙得不亦乐乎。各家贵女又留下看他们成果的,有自己去下棋、投壶的,总归各自都找到了去处。 凤阳原本正陪着帝后说话玩笑,哪知道昌平和太子说了几句什么,太子便跟着昌平出去了,凤阳心思一转,便道:“昌平也忒不厚道了,方才那么说我,如今又悄悄拉了太子哥哥出去,圣人娘娘稍坐,且叫四弟陪你们玩,我去瞧瞧他们有什么小秘密去。” 凤阳说得光明正大,皇帝自然应允,何况便是没有凤阳这一出,他也是叫了其他人暗中跟着的,如今凤阳有这个乐趣就叫她自己去偷听吧,反正这样的事儿她和四皇子也没少干,何况被偷听的人一向也不在意。 “昌平,你这是要往何处去?”凤阳不远不近的跟在太子身后,太子似有所觉,往凤阳这边看了一眼,显然是已经发现了凤阳,但昌平却不知道在想写什么,一直都没注意到太子的异常,“荷花宴你是主事之人,走得太远了,过会儿咱们回去也要花费些时候,你也不怕赶不回去。” “太子殿下放心,我是一定能赶得回去的,”昌平笑道,“就快到了。” 凤阳虽被太子发现,却还是带着珍娘小心的跟在他们后头,许是觉得这样格外刺激的缘故。突然珍娘一把拉了凤阳停下,又把她扯到了一个假山后头,原来是行到一个狭窄处时,太子身后突然悄无声息多了不少人出来,而后他们用了手帕将太子迷倒,昌平却指挥着他们往不知何处去了。 在宫里头,敢堂而皇之的迷昏太子,甚至带离太子,她们的胆子已经大到了一种常人难以想象的地步,难道就不害怕皇帝突然派人来寻吗?凤阳是单独带着珍娘出来的,即便是心理素质再好,两人也被吓坏了,难免有了几分动静。 昌平察觉到了,便立时叫停了那些人,渐渐往这边走了过来。 “是凤阳吧?你大小就爱这样偷偷跟着人,怎么如今长大了这个毛病却还是不曾改了去?”昌平步步逼近,说出的话也叫珍娘以为昌平发现了她们,心不由提到了嗓子眼。 凤阳看见地上的一只青蛙,眼珠子一转,有了法子。 凤阳一手小心抓了自己发间流苏,不叫它们因为碰撞而发出声响,一手捂着珍娘的嘴,示意她不要开口,而后轻轻踮脚,用另一只脚的脚尖去踢了那只青蛙一下。那青蛙受了惊吓,呱的一声叫了出来,向外头蹦去。 原本向着这边过来的昌平脚步一停:“原来是只青蛙。” 但昌平想了想,还是向着凤阳两人藏身之处走来,行到最后几步,已然是加快了脚步,脸上还带着属于胜利者的笑容:“就算是用青蛙做挡箭牌又怎样,我还能不知道你吗……” 昌平怔怔的看着空无一人的假山后头,这才相信真的是自己多想了,这才挥了挥手,叫那些人先走,她自己则顺着这条路回了荷花宴的场地。 事实上,凤阳和珍娘两个,顺着假山绕了一圈,正攀着假山,半挂在水面上。不论是昌平再转一两步,还是那些听命于昌平的人往外头走几步,那么凤阳珍娘两个都是一定会被发现的。如今这样,大概算是她们受老天保佑吧,不过也多亏了凤阳脑筋转得快,晓得利用人视角的盲点。 等到凤阳两个从假山后头安全出来,那些人已经没了踪迹,凤阳见状也急了。 “不是说好了他们 第47章 jin第四十七章 陈妍是一名全职网络写手,她从初中起便青睐文字,从疯狂地看书到自己开始码字,中间并没有经历太多波折。 四年前,陈妍跟晋城小说网签约,斗志昂扬地在一年内完结了三本书。她前两本写的是言情,第三本才转站开始写百合文,没想到前两本言情都不温不火,第三本百合数据却出奇的好。 陈妍宛如看见了曙光,此后就一直在写百合,连续写完几本百合后,她也有了不少忠粉,文笔、数据不断增长的同时,文收跟作收也在蹭蹭蹭地往上涨。 她是两个月前才开始全职的,做这个决定陈妍考虑了很久,毕竟写文收益并不稳定,也没有什么五险一金之类的。 但陈妍最终还是辞职了,她毕业后在成都一家医院当护士,那时候她很重视这份工作,差不多有一年没写过文。 虽然不写文,但陈妍却一直很爱看小说,看的时候各种脑洞就浮了上来,实在手痒的厉害,又开始重操旧业,想靠写文赚点零花钱。没想到这件事会被主任发现,他偷翻了陈妍的手机,发现了小说的截图,还以此威胁陈妍,企图对她性-骚扰。 主任是个秃顶啤酒肚的中年男人,可是谁也想不到,这位医术高明的医生,私底下却总是喜欢骚扰女护士,一有机会就动手动脚的。 那时医院正准备选拔新的护士长,陈妍跟另一个叫朱梅的女人分别成为候选人,论资历,朱梅要比陈妍待的时间长,但论能力,朱梅是绝对比不过陈妍的,何况陈妍之前在公交车上救人的事迹被报道出来,还得了几面爱洒人间的锦旗。 可结果出人意料,陈妍落选了,宣布结果时,朱梅趾高气昂地轻蔑地斜睨了陈妍一眼,高傲的像只开屏的孔雀。 后来陈妍听人说,是朱梅主动找的主任,没准朱梅是跟主任滚了床单,才能够成功升职的。 陈妍去找了主任,当面质问他,没想到主任直接说:“现在还没定,你陪我一晚,这名额就是你的。” 陈妍眼角余光瞥见桌角放着矿泉水瓶,抓起来拧开便照主任头淋了下去,主任跟只蹩脚的鸭子似的乱跳,浑身*地指着陈妍怒骂,说什么别不识好歹,以后有你好受的。 前有主任,后有朱梅,陈妍觉得她在医院也待不下去,便主动辞职离开了,原本她是打算重新换家医院的,但刚好那段时间她新开的百合文反响很不错,读者都在评论里喊着说加更,陈妍就给自己放了一段时间的假,开始好好的码字。 这篇百合文入v以后,陈妍突然有了新的想法,便开始认真地码字,她觉得比起护士,自己还是更喜欢码字,那种在文里畅所欲言的感觉让陈妍很自在舒服。 能做自己感兴趣的事的确是种享受。 天气炎热,但房间开着空调,倒是没什么感觉,陈妍穿上拖鞋,一溜烟跑到窗边,将窗帘拉起来挡住外面刺眼的光线,打算先睡一会,然后再起来做饭。 她刚躺上床,便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隐隐还能听见说话的声音,似乎就在自己隔壁。隔壁刚搬走没两天,想不到这么快就租出去了。 陈妍住的是一室一厅,环境还算不错,房租只象征性地收了五百,说起来也巧,这儿的房东刚好是陈妍一个网站认识的人,还跟她在同一个编辑群,两人本来就熟,面基后更倍感亲切。 柳念也没想到世界这么小,虽然之前在网上就知道陈妍也在成都,却没想到两人离的这么近,两人面基之后,她 去过陈妍住的地方一次,那地方又小又窄,房租又贵,她便提议陈妍搬到这里来,反正还有空的房间,看在两人这么有缘的份上,还给陈妍减了一半房租。 陈妍乐意之至,她知道柳念不缺钱,自己来这儿住还正好跟她搭个伴,没那么孤单。 脑袋里这么乱七八糟地想着,陈妍越睡感觉大脑越清醒,索性爬了起来,她在落地镜前打量了两秒,觉得还算过得去,便拉开房门想跟新邻居打个招呼。 陈妍打开房门,看见柳念站在前面一点的位置,正跟隔壁邻居说话,她往前走了两步,刚好跟邻居看过来的视线对上了,陈妍怔了一下,没想到新邻居长得还挺帅。 新邻居穿着笔挺西装,很有精英范,头发用发胶往后梳得整整齐齐,鼻梁上架着眼镜,他对陈妍笑了一下,很公式化的感觉,一点温度也没有,陈妍甚至怀疑他嘴角笑的弧度都是经过精密计算的。 柳念给陈妍使了个眼色,笑着介绍道:“这是陈妍,陈妍,他叫郑锦,是……”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隔壁房间里传来女人的声音,那道声音尤其好听,带着特别的爽朗干净,又不乏女性的温婉。 “郑锦,过来下。” 郑锦又对陈妍抱歉的一笑,转身就进了房间,没等柳念把剩下的话说完。 柳念耸了耸肩,也不在意这些事,转身就看见陈妍站在原地发呆,目光还盯着隔壁的房门,那样子有点中邪的感觉。 她伸手在陈妍眼前晃了晃,手勾住陈妍肩膀,问:“喂,你干嘛呢?” 陈妍回过神,转头就跟柳念好奇的视线对上,连顾左右而言他道:“热,你离我远点。” 柳念撇了撇嘴,又把脸往陈妍面前凑,“怎么?看上刚才那帅哥了?” 陈妍低头想了一下,转过头刚要跟柳念说话,对方便即时打断了她,“你别乱瞎想,你不是对男人没感觉吗,郑锦是你那位美女邻居的男朋友,你现在想直也晚了。” “女的?” “废话,不是女的还是男的?” “他们同居?” “不是,郑锦帮他女朋友搬东西,待会就要走。” 陈妍“哦”了声,目光定定地注视着柳念,迟疑道:“她叫什么名字?” 柳念奇怪地看了看陈妍,没想到她对自己邻居这么感兴趣,“你别是想打那女人的主意吧?” 陈妍瞪她一眼,“我没这么饥渴。” “那就好,凭你这长相,想要什么女朋友没有,你可别对什么有夫之妇、有男朋友的感兴趣……” 柳念说的没错,陈妍天生就有一副好相貌,她一米六五,身材高挑,浑身几乎没有赘肉,该瘦的地方瘦,该胖的地方胖,脸部轮廓分明,肤色白皙,一头长发扎成马尾,发梢微微的卷曲更衬出几分俏皮。 并且陈妍还属于耐看型,大眼睛,双眼皮,越是看的久,便越觉得她好看,从小到大追求陈妍的男人、女人没少过,可惜陈大小姐眼高于顶,没一个看的上的。 陈妍又看了眼隔壁半掩的房门,“我觉得她声音听起来有点耳熟。” “拜托,这句话你都说八百遍了,错觉,是错觉,”柳念走进陈妍房间,瞥了一眼已关上的电脑,“你码完字了?” “嗯,刚准备睡一会。” 陈妍收回了心思,大概是总想着那个人,所以但凡听见有点像她的声音,陈妍就禁不住开始走神,脑袋里想着也许她们能再见呢。 陈妍也清楚,她就是太怂了,如果她稍微别那么怂,随便从哪个同学那都能要到那人的电话,只要拨个电话过去,她就能清楚听见那道思念已久的声音。 然后呢。 想到然后,陈妍就什么念头也没了。 本防盗章由77基友一叶菩提独家友情提供,绝密百合预收《暗恋十年的女神住隔壁》试读。作者与小伙伴们所有文章全部独家发表于jin、、、jiang文学^城(绿jj),谢绝任何方式的转载、盗文,小伙伴在ljj授权以外的任何网站阅读到本文,均为盗版,如想继续阅读,请支持正版。 第48章 jiang第四十八章 太子醒 夏日荷花接天色,御花园中,却是人比花娇。 钱妃见昌平久未归来,不由心中慌乱,但见随着昌平出去的宫人都已经回了,便接着斟酒的空档问道:“你们都回来了,公主又去了何处?怎么这会儿还不曾回来。” “许是路上有什么事情耽搁了,”那宫人道,“公主只行到一半,接下来的事情,就都是奴婢等经手的了,且奴婢与公主早早分别,若公主迟迟未归,大约是遇见了什么人正在说话,不好脱身吧。” 那宫人想了想,又道:“方才在分别那处,公主听见有响动,还以为是凤阳郡主,谁料是个青蛙。” “果真不是凤阳?”钱妃道,“她们出去不久,凤阳也出去了的。” “不是凤阳郡主,”那宫人肯定的答道,“公主特意围着那假山绕了一圈,都没一个人影,且奴婢等还在一旁站着呢,除非那人会水上漂的绝技,不然是绝不会在那样的情况下逃脱的。已非人力所能及了。” 钱妃这才松了口气,点点头道:“那就好,说不得昌平就是遇见了寻过去的凤阳,然后说话耽搁了。” “正是呢,”那宫人道,“郡主既然跟了过去,定然猜到太子是和公主一道的。如今只见了公主还能骗她说太子从另一条路回来了,若郡主不信,回来看,那才是坏了咱们的大事呢。公主许是为了牵绊住郡主,才到这会儿都没回来的吧。” “却也无妨,”钱妃道,“反正后续的事情,没有昌平在,也是能进行下去的。幸好姑姑早先就算到了这点子变化,不然临时缺了主事之人,就麻烦了。” “可不是吗,”那宫人也笑了起来,“还有一炷香的工夫,咱们就能引着帝后或是一干贵女等亲自去见着了。” 钱妃想到这宫人所说的场景,便也不由笑了起来。 在千重水碧之间,有一水榭掩藏其中。这水榭并不大,也不如何精巧,只是普普通通临于水上,但它注定了今日会有一场喧闹,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凤阳一阴沉着脸,玉玲就直打寒颤:“郡主,郡主您方才不是说好了,只要奴婢将自己知道的都一五一十说出来,您就饶奴婢一命的吗,您,您贵为郡主,可不能说话不算话啊。” “哼,你倒还记得本宫身份尊贵,言出必行,”凤阳冷笑道,“那你可记得你身为御前女官,同样也算是女官中的翘楚,身份自与旁人不同。有道是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宫中的规矩,你竟都忘了个干净吗。” “奴婢,奴婢,”玉玲显得更加慌乱无措。 “都说是一个巴掌拍不响,你今日这么一说,所有事情就都成了昌平公主一人所为,你倒是摘得干干净净的。反倒是你坦白了你的私心,本宫还得高看你一眼,是也不是?” “郡主恕罪,”玉玲拜倒在凤阳面前,“都是奴婢的错,奴婢……” “罢了,罢了,你也不必再说,”凤阳挥了挥手,不想再听玉玲说下去,像玉玲这样的人,都已经成了宫里的老油条子,轻易不肯说实话的,何况她又是皇帝身边的人,在后宫众嫔妃的夹击下,皇帝身边的人都练就了一手泥鳅功夫,滑不溜秋的,叫人捉摸不住。跟她们说话,若没有十分的耐心,或是强大的分辨能力,是没法子知道他们说了多少真话的。要知道,即使是在皇帝面前,他们也是真假掺半的说着,或是说话留一半呢。 凤阳正想着该怎么整治她的时候,发现床榻上的太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凤阳霍然起身,快步走了过去:“太子哥哥你什么时候醒的,可有哪里觉得不舒服?” 看着凤阳焦急的面孔,太子突然笑了起来,先前还只是轻笑出声,而后就变成了大小,最后甚至笑出了眼里。他坐了起来,将凤阳拥进怀里,就像幼时那样,将眼泪都藏进了凤阳的肩头。 感受到肩上的一阵湿意,凤阳一顿,手轻抚上太子的后背,却什么也没说。珍娘在边上看着,却只是远远地站着,心里不舒服了,就瞪一眼玉玲,倒叫玉玲半点也不敢抬头看过去,所以也并没看到太子如此软弱的模样。 “凤阳你说,我生在宫中这么多年,却还如此天真,是不是真如他们所想,这太子之位,甚至来日……都不当我来做的好。” “胡说,”因太子也只是在凤阳耳畔低语,故而凤阳也只是低声呵斥,毕竟这样的事情,是断然不能拿到台面上,让更多的人知道的,“不要你来做,又要谁来做呢。” “你生性温和,即便是个性中带着些天真,但我相信,你比任何人都更加适合现在的朝堂,”凤阳继续道,“连续数百年的兵戈,在老圣人时又血流成河。你我都晓得,圣人也并非是多么厉害的人物,却也有着一颗向武之心,唯有你。” “唯有我,”太子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唯有我,最善民生之治。” “正是如此,”凤阳道,“你这样怀疑自己,可不像是我那从小就立下宏愿,坚持前行的太子哥哥了。” “可……”太子迟疑道,“我总归在女色和一些感情上有亏,做不到父皇那般。” “那又如何呢,圣人是圣人,你是你,你们是不同的两个个体,”凤阳对此很不以为然,“你看得多了,我就不信,你还能于女色上有亏,经历的多了,你便晓得感情应当付诸在合适的人身上,而到底什么样的人才真正的合适,难道不是时间久了便能看出来的吗?” “是啊,日久见人心,”太子也笑了起来。 太子看了跪在地上的玉玲一眼,对凤阳道:“我知道她应当由你处置,但今日,只要她表现的好,你我便都不处置她如何?” 一听这话,凤阳还不曾表态呢,玉玲就已经抬起头,用惊喜的目光看着太子。 凤阳仔细看了太子一眼,却发现他唇边竟带着嘲讽的笑意。凤阳也拿不准方才的事情,太子听到了多少,所以也不很敢在太子面前再审问玉玲。毕竟有些时候,是不应当由你自己来告状的,不然有理也变成没理了。晓得太子对玉玲没什么旖旎心思,凤阳便点了点头,示意太子自己来处置玉玲,而凤阳也坐到了先前的小几旁。而这回,凤阳却是十分注意,留下来左边的位置给太子。 太子见状也不客气,径直坐到了凤阳给他留下来的位置上。至于珍娘和那个小宫人,自然是侍立在凤阳身后了。 一边四人,一边就只有孤零零的一个,自然显得那一个的势单力薄,楚楚可怜了。 玉玲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太子了,没想到今天竟然踢到了铁板,“不知太子殿下有什么想要奴婢做的,尽管吩咐,奴婢必然竭尽全力完成得妥妥帖帖的。” 太子无可无不可的点了点头:“孤一向听说父皇身边的玉玲女官茶艺乃是一绝,没想到今日竟然能在水榭外巧遇玉玲女官。因仰慕女官茶艺已久,遂特意请了女官来为孤与郡主烹一道茶,不知女官可愿?” 太子这么一说,玉玲就晓得太子是怎么想的了。毕竟是不晓得昌平那边什么时候引了人过来,若是自己贸然出去,却正撞上了那群人,不止难以解释,有的东西还会更加说不清。相反,若是太子和凤阳在这里品茗,私下说话倒也说得过去。何况玉玲身为皇帝身边的女官,一时无事,正巧遇上了,为太子和郡主烹茶,难道还有不行的吗? “自然是愿意的,”玉玲对太子也越发恭谨起来,一举一动都开始重新回到御前女官的模子里面去了。 太子点了点头道:“凤阳不喜欢那乱七八糟的茶水,你便烹些清茶过来吧,孤也与凤阳一起尝一尝。” 凤阳身后的小宫人闻言,忙站出来道:“奴婢记得这附近的水榭之中有一些瓜片,既然太子殿下和郡主都有兴致,不如由奴婢先去取了来吧。” “那便劳烦这位宫人了,”玉玲也站了起来,远远地侍立在边上,“奴婢生起小炉子、烧水等也要一阵的,等这位宫人去去茶,尽够了。” 如此,凤阳两个就只不再理会她们,反是太子突然开口叫了珍娘在凤阳身边坐下,叫原本对太子有些意见的珍娘也不好意思起来,而后几人又说了些趣事,尤其太子提了几回小时候的事情,自然每回都是有凤阳参与的,珍娘自然听得更加认真。 凤阳想了想,对太子道:“我先前回去以后,叫人仔细打听了一番溱州地理,倒觉得是个不错的去处,日后我若是去那里养老,才是真正好的呢。” “果真?”太子想了想,又道,“若你已经打定了注意,那我帮你同父皇母后敲敲边鼓也不是不行,只是咱们得事先说好了,既然你已经决定了,这些事情以后就不好再改了改去。” “我既然都拿出来同你商议,自然已经是三思过了的,”凤阳脸上显出些许娇俏神色来,“你不晓得,我只听着他们说那溱州旧事,就想着前去一探究竟,恨不能就在这一两年之内成行,太子哥哥,你可一定要帮帮我。” “旁人都好珍珠美饰,偏偏只有你喜欢走遍天下名山大川,却又往往因为要在宫中侍奉母后不能成行,也罢,你都开了这个口了,我还能不同意吗,”太子看着凤阳,眼中尽是宠溺,“只是你须得晓得溱州比不得京城繁华,日后你若能得了溱州做封地,那边要真正担起一州之主的责任来,好好治理治下百姓,叫他们能够安居乐业、平安富足才是。” “不怕,若我不会,不是还有太子哥哥你吗,”凤阳十分自得道,“莫非离了京城,我向你求教,你就能不管我了?” “原来你竟是仗着这个,”太子有些无奈,“好好好,都听你的,你若是有什么拿不准的,或是不大会的,只管写信来告诉我就是,八百里加急,就算送一封你的家书回来,我也乐意收。” “我就知道太子哥哥疼我。” 这边二人正说到融洽处,自然感情更胜以往,何况有了旁人做对比, 第四十九章 终于落幕 “贵妃不是说去寻太子和昌平吗,怎么却不叫人前去查探他们所在,还往这样偏僻之处走?” 皇后见钱妃一路上似乎连半点犹豫都没有直接就捡最偏僻的路走,便觉得奇怪,也就问了出来。 其实在钱妃执意请了帝后和许多贵女、公子一道,说是出去寻太子,顺便再逛一逛御花园就已经叫人心生奇怪了。 帝后二人是因着先前凤阳跟着二人出来,就觉得事情不大对,如今看了钱妃这模样,就更晓得里头古怪颇多,自然有些计较,也就默认了和钱妃一起出来的事情。帝后都动了,更何况是底下的贵女、公子们呢,他们可没有半点说不的权力的。 “先前昌平派了人回来同臣妾说了,他们就在这边的水榭之中呢,”钱妃说得格外自信,若是细看,还能发现她脸上有一种期待和激动,越接近水榭,她竟有些克制不住,连手都有些轻微的抖动了。 这样的情形不少人都瞧见了,淑妃几个自然也一样。淑妃和庄妃对视一眼,最后还是淑妃先开了口。 “贵妃姐姐又不是许久不见太子殿下和昌平公主,怎么这样激动呢,难不成贵妃姐姐觉得有什么事儿不成?” “瞧妹妹说的,”钱妃眼角扫了淑妃一眼道,“都说恋人之间能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昌平是从我肚子里头出来的,我这一会儿不见,想来也该过了几个秋了吧。” “贵妃和昌平还真是母子情深啊,”钱妃表现得如此明显,叫在场的稍微有几分眼色的人都发现了不对之处,甚至猜到钱妃一脉在算计太子,可偏偏皇后表现得十分镇定,仿佛钱妃的一切异常她都不知道似的。 淑妃几个看了皇后这模样,便都像吃了定心丸,再不言语,而钱妃却是对此恨得牙痒痒的,一时又想着等过会儿见到了太子的模样,皇后必然保持不住现在的优雅仪态,方才笑了起来。 在钱妃的强烈建议下,帝后等人是直接走到水榭门边的,但他们却并没听见昌平的声音,反倒是凤阳和太子讨论的十分热烈。 若是叫凤阳说实话,除非真的是什么*之时,动了情,不然像这样一群人站在外头,什么光啊亮啊的都被挡了许多,平常说话又不是谁眼瞎,如何能不知道。凤阳毫不优雅的翻了个白眼,叫太子看得一阵好笑,却对她摇了摇头,叫她小心应对。 “听说那溱州有什么怪石林、幽谷,我最喜欢的青茶还有三个品种的……太子你就帮我想想法子,怎么才能让圣人和娘娘同意呢。” “怎么是凤阳,”钱妃低呼一声,看到众人都看向自己,脸上立时便尴尬起来,“想来是方才凤阳出来玩和他们遇到一起了。” 钱妃笑得十分勉强,甚至脸上还出现了一种十分惊讶的神色,而后她还瞪了身边伺候的宫人一眼。 若是没人开口,凤阳和太子还能装作什么都不晓得,但如今钱妃都说话了,那凤阳自然也要表个态了。凤阳看向身边伺候的小宫人道:“本宫怎么仿佛听着像是贵妃娘娘的声音呢,你且出去瞧瞧,若真是贵妃娘娘,便请她一道过来喝一杯茶吧,玉玲可是圣人身边侍奉茶水的第一人,今日有幸遇到了,若不请贵妃娘娘也来尝上一回可不行呢。” 凤阳这一句话,便生了许多意思,但其中尤其提到了玉玲在这里的原因,叫钱妃进来之后不能借着玉玲的名目来质疑什么。 凤阳见那宫人答应了,方看向太子道:“太子你说,我要是真不请钱贵妃上来,她不会去向圣人告我的黑状吧。” “怎么会,”太子道,“虽然贵妃一向不大看得开这些小事,但告你的黑状……” “你自己都迟疑了,想必是觉得还是有可能的,”凤阳这话出口,太子也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声音不大刚好足够外头的人听见。 太子和凤阳在里头一唱一和的,钱妃在外头那是气得胸腔都要炸了,可是她却什么都不能说,因为皇帝现在就在这里呢,而且他听了这话甚至脸上还露出了些笑容。若是钱妃当真进去指着凤阳和太子说教,只怕都用不着皇后开口,皇帝头一个就要来说她了。不过钱妃这会儿也算是在众嫔妃与贵女等面前丢尽了脸面。 “前头这样热闹,只你们在这里躲懒,”皇后得到了皇帝示意,便先行推开了水榭的大门,走了进去,左右看了一眼,却只看到了凤阳和太子两个主子,另有一个玉玲在一个床边烧水,珍娘守在凤阳身后,那个过来开门的宫人路才走了一半,见到了这么多人,立时便跪下行礼。 皇后摆了摆手:“起来吧,怎么就只有你们两个,昌平去哪儿了?” 这前一句是对着那宫人说的,后一句却是对着凤阳和太子问得了。 凤阳和太子对视一眼,都故意做出疑惑的模样道:“昌平并没有来这里啊。” “怎么会,”钱妃的声音尖锐刺耳,叫人不禁皱眉,她指着太子道,“怎么会是凤阳和你一起,你不是,不是该……” 钱妃看到玉玲正在窗下烧水,不禁开口想骂,却被身边伺候的宫人扯了扯衣袖,生生忍了下来。 太子道:“贵妃娘娘,孤尊你一声,却不是叫你指着孤的鼻子说话的。昌平方才叫了孤出来,却什么都没说,把孤扔在荷花池就走了。孤要回去时碰上凤阳出来散步,便一道道附近的水榭坐坐,又有何处不对?贵妃娘娘若是要寻昌平,该叫底下伺候的宫人先去打探昌平所在才是,如今这样……” 太子冷笑一声,再看向皇帝的时候,却显示出了几分委屈。 看到这样的情况,谁还能不晓得这是险些遇上宫闱秘辛了,幸好太子机敏,不然在场的人,除了原本就是宫中的嫔妃的,那其他人只怕都要被好好教育一番才行了,甚至还很有可能被皇后甚至是皇帝记在心里于日后前程有碍。 他们是因为害怕得罪钱贵妃才会跟着过来的,幸好如今只是虚惊一场。不过钱妃到底也是被不少人记在了心里,只等着出宫之后向家中长辈告状了。算计了小的,难道不该老的出来收拾吗。 皇帝看到太子现在对钱妃的态度,眼中有什么情绪闪过,却没再提方才的事情,只对着凤阳和太子问道:“方才你们再说些什么,聊得这么开心,朕仿佛听见凤阳说了溱州。” 凤阳和太子起身,将位置让给了帝后,却又被帝后叫到了身边坐下。太子坐在皇帝身边,凤阳坐在皇后身边,倒像是一对长大了的金童玉女,看着就叫人觉得心里舒服。 “回圣人的话,”凤阳道,“是我馋嘴,喜欢先前太子妃使人寻来的溱州出的茶叶,就缠着太子想办法,来帮我一道求您将我的封地换成溱州,这样我便能日日喝上那茶了,也不必如此天高地远的送过来,都不晓得最新鲜的时候是个什么模样。” 皇后闻言,拉着凤阳的手不禁紧了紧,但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事情,到底还是不曾开口。 皇帝听了这话倒是来了兴趣,又问了凤阳几句,才笑着指着凤阳说她是个馋猫。凤阳不以为意,若不是现在有太多人在,说不定还真要学一回小猫的模样来逗皇帝开心呢。 钱妃见太子和凤阳都坐着,自己还站着,心里便有些不舒服,自然就显示在了脸上,偏偏皇帝却曲解了她的意思:“你若是实在想寻昌平,朕叫底下人先去找一找,等会儿找到了,再一道过去吧。” 不等钱妃说话,皇帝身边就有人出去交代了,钱妃自然暗暗叫苦。至于玉玲,打从见到了皇帝等过来,她就自发装成了透明人,低眉顺目的,只在给帝后上茶时出现了一瞬。便也没多少人记得她了。 皇帝派出去的人寻人速度倒是不错,但那传话的宫人却是脸色难看,上前避开太子同皇帝耳语几句,就连皇帝的脸色也难看起来。 就算是太子坐在皇帝边上,也不过听见了昌平、水榭等字样罢了,至于坐得更远的凤阳即便猜到什么,却也不肯表现出半点,便只做出兴趣的模样,却又在皇帝变了脸色之后收起了自己的好奇心。 皇帝黑着脸看了钱妃一眼,先叫跟着的贵女等自去玩耍,又叫太子凤阳不必跟着,他自己则带着皇后钱妃几个出去了。而凤阳和太子自然是没有跟上去的。太子是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情,可凤阳却是知道的。 过不一会儿,水榭里头的人就走了个干净,又有一个皇后身边的宫人过来给太子报信,说是皇帝过去时正看见昌平和钱妃侄儿滚在一张床上,衣裳散的到处都是不说,昌平身上还有不少痕迹,床单上还有许多污浊之处,皇帝只看了一眼,就下了令把他们抓起来。 太子听见这事儿是真震惊了,而凤阳却是故意做出来的。 “什么,”太子惊讶得站了起来,甚至还在原处踱步,他最后看着凤阳道,“昌平最后见到的就是我了,想必若是向父皇喊冤,也一定会想着要来掰扯我的凤阳你与我一道,想必也会成为父皇的重点怀疑对象,但你别慌,咱们清者自清。” 凤阳点了点头,却又迟疑道:“我看这样子分明是昌平想要算计你的,可如今怎么会……她自己倒……” 太子见凤阳一副羞于启齿的模样,不由道:“端看今日父皇如何处置,她如今这样子是她自作自受,可她算计我的事情,我是一定要讨回来的。” 太子这时候的样子,倒是和皇后十分相似,凤阳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皇后这样厉害,她的儿子又能不好道哪儿去呢。何况太子在前朝本就颇具威名,只是在内宅的事情上头糊涂些罢了。如今经过了这些事情,想必连内宅之事也算不上是太子的硬伤了,总能慢慢改了的。 凤阳与太子又呆了一些时候,便有人进来道:“皇后娘娘请太子殿下、郡主荷花宴结束后先随她回去说话。” 第五十章 告状 因不大放心玉玲,凤阳索性叫珍娘和玉玲一同回去,正好也顺路,反正凤阳和太子一道,也不需要人伺候,大不了去皇后宫中时,借几个皇后身边的人用上一时罢了,到了该回去的时辰,不是珍娘便是梨枝,总会来接她的。 凤阳和太子回到荷花宴场地之时,已经是快要结束的时候了,因为先前的事情,太子和凤阳两个竟莫名其妙结下了不少善缘。德妃侄儿与张家女一道过来同凤阳两个见礼。 “太子殿下、郡主,”德妃侄儿拱手道,“今日多亏几位殿下襄助,若不是几位殿下,想来我们还未必……” 太子摆了摆手道:“说来我们却也没做什么,你若要谢,还应当谢你姑姑和淑妃娘娘才是。” 站在一旁已得偿所愿的张家女和凤阳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目光,却都不言语,只是张家含笑看着德妃侄儿的目光十分温柔,两人相处之时,倒也是极为融洽和谐。 德妃侄儿看了看周围方低声道:“方才我等从水榭离开,虽不知道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宣平侯家的兄妹一直没有回来……他们当时是没有跟着我们一道去水榭的,而是先行动身去寻昌平公主去了。还望太子殿下和郡主小心些。” 太子闻言一怔,面上露出些许温和的笑意,想着二人点了点头:“多谢你们了。” 二人忙道不敢,而后告退了。 “这两个倒是十分有趣,”凤阳悄声道,“我瞧着那张家女却是更聪慧一些,难怪德妃家中上下都满意得不得了,而钱妃家中也想着要定了她呢。” “她自己聪明,身后家族势力也不可小觑,这样的女孩子自然是抢手的,”太子道,“如今她这样,也算是得偿所愿了。可惜她原本可以寻到一个更好的归宿的,若不是钱妃步步紧逼,她也不会只有德妃侄儿这一个选择。” 凤阳听罢心头一跳,而后方才笑道:“都说一家女百家求,但她最后所得,未必不是自己所求。毕竟是自小交好的人家,我看她就把那德妃侄儿拿捏得死死的,只外头不大显罢了。” “这倒也是,”太子也道,“她也算是女子中有比较好归宿的了,只可惜我朝没有女子为官的传统,不然不晓得要出多少女中豪杰。当然,我是没把内廷女官算在里头的,你知道的,内廷女官名目说来十分好听,但近些年被打压的也一日不如一日了。” 提到这个,凤阳也不由沉默了起来,作为第一女官,却又是皇帝被当做女儿养大的堂妹,有的话她不能说。好在太子也晓得凤阳的难处,便又同她说了几句旁的,而后两人一道离了此处,往皇后宫中去了。 路过一处时,凤阳竟看见了一枝并蒂莲,忙拉了太子停下:“太子哥哥你瞧,那里有一枝并蒂莲。” 太子顺着凤阳所指之处看去,果然得见。一根碧绿的茎顶部,生着并蒂之花,花色淡粉,正在风中袅娜的开着。 “太子哥哥你若是信我,咱们便把这花折了再拣一两枝叶子来配它,保准过会儿娘娘要对我们心软,”凤阳对太子眨了眨眼睛。 实在是并蒂双生这几个字太容易触动太子,他看着这花,眼睛里也有了些暖意,想了想却还是拒绝了凤阳的提议:“我自然是信你的,只就这么折了,未免太过可惜,等回去之后,叫人专门来瞧着这一株,而后好生培育,想来多过两年,一池并蒂莲花也不是什么难事。” 凤阳被太子拒绝,却也没得什么恼意,只是对太子笑道:“既是如此,那咱们还得多花些心思了,反正清者自清,到时候娘娘问起来,咱们实话实说也就是了,不过想来到时候你倒是问得不多,我才是重点呢。” 太子想了想,便重新走到了那并蒂莲池边,伸手便要去折花,却被凤阳一把拉了回来:“不是说好了留着它做种的吗,怎么就突然反悔了。” 凤阳说着一顿,便想起来自己才说过的话,不免有些感动:“若是为了我,却也不必的,娘娘才舍不得呢。” 太子点了点凤阳的额头:“并蒂莲虽少,却也不差这一枝,再寻旁的也就是了。但对我来说,凤阳就只有一个,我可舍不得叫你不开心的。 “好啦好啦,我知道的都知道的,”凤阳胸中尽是暖意,忙拉了太子离开此处,“不过那花是我先发现的,你可不能随意折了。” 两人一路说笑,直到了皇后宫外才收敛了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太子殿下、郡主,娘娘请您们进去呢,”程姑姑难得如此郑重其事,要么是皇后吩咐过,要么就可能……皇帝在里头。 凤阳和太子心照不宣,进去像皇后行礼之后,皇后就叫了两人上前:“事关紧急,我便也不多说其他的了,你们只把方才和昌平分开前的事情同我仔细说了。钱妃咬定说是你们陷害昌平,我总该晓得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还敢这样污蔑我们,”凤阳一听见这话就来了气,好在太子在一旁安抚她两下,又说自己没出什么事情,这才好些。 “还是儿子先同母后说吧,”太子垂下眼睑,面上显出些许忧郁神色,“先时昌平使人叫了我出去,说是有什么事情要单独和我说。我跟她出去不久,就发现凤阳跟在后头了,至少见她玩闹,便也没戳破,后来想想,幸好是不曾说出来。那时我见她越走越偏僻,便问她到底有什么事情,就在这时候,有一群人围了上来,用了药物将我迷晕,等我醒来之时,已经是在水榭之中了。那时候凤阳正在发落玉玲女官,那玉玲女官当时是直接指认说是昌平蛊惑指使她来到那水榭中的,目的便是想和儿子行那……然后昌平和贵妃就会领着人来当场捉女干,昌平答应她事成之后,能让父皇亲自下旨叫她做我东宫的嫔妃。” 凤阳握了握太子的手,见皇后眼中已经起了火,便也开口道:“其实我与太子哥哥所见差别不多,那时我和珍娘跟着太子哥哥出去,您是知道我的,从小就喜欢和人捉迷藏,所以当时也没直接出去,谁知道,竟然就看见了那样一幕。当时太子哥哥被迷昏时,昌平就站在边上冷眼看着……我和珍娘被吓坏了,有了些动静,因为地方偏僻无人,昌平便起了疑心,我先前见地上有只青蛙,便想法子戳动了它,叫它跳了出去,这才挡住昌平一时。后来发现那假山后头直接临于水上,那个角度必然不会叫人瞧见,便拉了珍娘……” 凤阳见皇后皱着眉头看自己,忙道:“其实那时候我也是怕得很了,就不觉得藏在假山后头有什么了,现在想想,若稍有不慎,便会直接落到水里,却是后怕极了。当时只想着不能叫昌平发现而已。昌平相信我不在那处之后,便很快离开了,等我和珍娘从假山后头出来,也跟丢了带着太子哥哥走的人。后来又猜想一番她们可能去的地方,才到了那水榭附近。” “说来那时候还险些被那些人发现,多亏那里打扫的宫人曾伺候过我,关键时候把我和珍娘藏了起来,我才得以顺利找到太子哥哥,”凤阳长舒了一口气,又很快带上了怒容,“只那个玉玲,娘娘您一定要想个法子才是,她那样龌龊的心思,一面觉得圣人尊贵,一面又觉得进圣人后宫分位不高,不符合她的要求,还想着毁了太子哥哥名声,逼得太子哥哥不得不收了她,一个巴掌拍不响,我可不信只有昌平引诱她,她自己就真是被蛊惑的呢。今日可是荷花宴啊!要真是在这时候出了什么事……” 凤阳的未尽之语,太子明白,皇后也明白。皇后看着面前太子和自己亲近许多的样子,不免也拉着太子好生宽慰了几句,而后才道:“你们说的,我都记下了,等圣人过来了,我再亲自说给他听。” “那,那个玉玲……”凤阳眼巴巴的望着皇后。 “背主的奴婢,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报给圣人也就是了。” 凤阳闻言乖乖点了点头,和太子对视一眼,才问道:“娘娘,今日你们复又出去,可是昌平出了什么事情?” 皇后看了凤阳一眼,叹了口气,却没开口。 太子却冷笑道:“她若是出了事也就罢了,若没出事,迟早我也是要回敬给她的。” “太子哥哥,”凤阳有些担心的看着太子,“她毕竟还是……” 太子面对凤阳时脸色缓和不少:“我把她当妹妹,她却没把我当过哥哥,可笑我现在才看清了。” 太子眼含热泪向皇后跪拜道:“孩儿不孝,这些年来,没少因着外人顶撞您,也只得母后您慈爱,从不和孩儿多加计较,孩儿实在是羞愧极了。” 皇后忙亲手扶了太子起来,眼睛也有些湿意:“无妨,我是你母亲,自当多宠你一些的。” 凤阳见状,也别过脸去,偷偷擦了眼角的泪水,垂眸之际,却看到皇后宫中重重幔帐遮掩的屏风后头,露出了一角属于皇帝的玄色衣角,凤阳擦眼角擦得更勤快了一二,好容易才收住了,重新看向皇后和太子。 第五十一章 局 那日凤阳和太子说了那些话,本就是说给皇帝听的,无所谓他相不相信,毕竟凤阳是知道皇帝派了人在太子身边的,太子虽然对此不大清楚,却十分相信凤阳,所以一概东西都照着先前和凤阳商量好的说的。也幸好,太子对凤阳如此信任。 又过了些日子,凤阳被皇后叫到了身边,也不知怎么的,这一个月以来,皇后对待凤阳的方式和往常也有了区别,一些大事也开始和凤阳商讨了。若是换个有野心的,想必是十分欣喜于皇后的变化的,但对凤阳而言,她反而对皇后的这种变化赶到惶恐和不适应,因为皇后这样的改变代表着,她已经不完全把凤阳只当做一个女儿来看待了,虽然凤阳本来就不是她的女儿。 “娘娘,”凤阳才从老圣人处离开,便收到皇后要见她的消息,领着珍娘匆匆赶来,连衣裳都来不及换,故而只在皇后一尺外停了脚步行礼。 “站这么远做什么,”皇后原本正撑着头在桌上小憩,显得十分疲累的样子,看见昌平进来还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凤阳见状,条件反射的想要走到皇后身边,却又想到了什么,生生停下了脚步,那无措的小模样倒是叫皇后不由笑出了声。 凤阳脸上显出些许不好意思来:“方才听闻娘娘寻我,便急着过来了,还不曾回去换了衣裳呢。娘娘这两天事情繁忙,身体正是容易受病魔入侵的时候,我还是站远些,必不能叫娘娘染了病气才是。” “只你细心,”皇后脸上神色缓和了下来,见凤阳坚持,便也没再说要凤阳坐到自己身边的话,只对程姑姑道:“今日才吩咐人给凤阳做好的衣裳可收捡出来了?可巧今个儿凤阳也过来了,你带着珍娘下去瞧瞧吧,她是凤阳身边人,若问凤阳喜好,问她准没错的的。” “娘娘有给我做新衣裳了?”凤阳笑道,“娘娘成日惦记着我,太子哥哥和四弟都要吃醋了。” 凤阳顿了顿又对珍娘道:“娘娘是再熟悉我喜好不过的了,必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今日这么说,也不过是为了给你一个机会向程姑姑讨教讨教,你可别耽搁了。” 程姑姑见状道:“既然郡主都这么说了,奴婢今日若不拿出看家的本事叫珍娘看看,岂不是枉费了郡主对奴婢的一片期待?” 言罢,程姑姑便带着珍娘退了出去,殿中也就只剩了皇后和凤阳两人,说话也再没了顾忌。 不等凤阳询问,皇后便对凤阳叹道:“一个月过去了。” 一个月?凤阳对这个时间可是敏感极了,一个月前,可不正是荷花宴吗,当时为了皇家的颜面,皇帝可是强忍着什么都没处置的,甚至还给了昌平好大一个恩典,毕竟她才将将办成了一个荷花宴不是?虽然与会之人都心知肚明,晓得这其中有鬼,可也没人敢光明正大的说出来不是。 “难道……”凤阳有些迟疑。 皇后点了点头,意有所指道:“今日有不少人参了钱妃侄儿,说他借着外戚身份招摇撞骗,为祸一方,强娶女子为妾,还逼死有功名在身的举人,圣人大怒,下令将他下狱。” “早该如此了,”凤阳道,“钱妃侄儿的名声,便是我常在宫中也有所耳闻,他仗着钱妃和他伯父无恶不作,偏偏钱家这一代有作为的男丁都没了,家中只剩了他一个,便是为着钱家的功勋和那些人命,圣人也不好发作他。” 皇后点了点头道:“谁说不是呢,只是前些日子,钱妃长嫂老蚌生珠,得了一对双生儿子。” 凤阳会意,点了点头:“他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皇后勾起唇角,对凤阳道:“你这些日子代我与圣人在老圣人面前尽孝,辛苦你了。可有什么不听话的奴婢?” “娘娘怎么又说起这个来了,你与圣人事务繁忙,也只我有空,我帮着尽孝心不是应该的吗。”只这奴婢……先前也问过这事儿,怎么如今又拿了这个出来问呢,凤阳有些奇怪,但也只是道:“老圣人身边伺候的奴婢,都是老圣人信任的,自然都极懂规矩,我身边那几个,可都比不上他们呢!” 皇后这才点了点头,意味深长道:“今日都懂规矩,却也难保他们不会生什么其他心思。” 凤阳对此不大明白,皇后也不解释,只是又继续道:“钱妃侄儿的消息,我能知道,想来钱妃那边也得了消息了。钱妃大嫂一向和她不合,钱妃那侄儿又是钱妃出阁前亲自教养过一段日子的,你说她会如何反应呢。” “钱妃的行动,一向出人意料,我竟不敢猜了,”凤阳想了一阵,才赧然说道。 皇后却并没责备凤阳什么,好似她并没等着凤阳的回答。 “说起来,当初昌平同你一道受命伺候老圣人,可荷花宴都过去这么久了,却还是只有你一人伺候老圣人,这也实在不该。今日中午,圣人在钱妃处发了火气,想必明日你该能见着昌平了。” 凤阳闻言,点头应下:“左右我是长辈,不与她争什么,她也别想着叫我吃什么亏也就是了。” 皇后和凤阳又说了两句,程姑姑便带着珍娘回来了,故而皇后便赶了凤阳回去梳洗,也好生休息一番。 等凤阳在池中沐浴之时,突然一拍池水:“果然是圣人、娘娘,好生厉害。” 原来凤阳一路上就觉得皇后说的每一句话都颇有深意,但那时候却半点没多想,只这会儿将皇后说的所有话连起来又回忆了一遍,这才觉得心惊。 皇帝秋后算账,当时没说昌平什么,甚至还压下了宣平侯府的闺女,又给了昌平极丰厚的赏赐,将这事儿圆了过去,可皇帝能忍啊,一个月后,就是爆发的时候了。 先是钱妃大嫂平安生下一对双生子,紧接着就有百官一同参钱妃侄儿,皇帝将钱妃侄儿下狱。中午皇帝就在钱妃处一通发作,钱家就算是想要瞒着不让钱妃知道这事儿也是不行的了,钱妃如此宠侄儿,即便出了那样的事情……也必定会有所动作,而昌平恨极了他,钱妃的第一步就必须要安抚昌平。而皇帝今天中午的发作,让昌平明日不得不去老圣人处伺候。老圣人因为和皇帝打擂台才将钱家捧了起来,后来又有了钱太妃这朵解语花,而这一个月所有人都叫昌平忍,昌平虽然听了,却和钱妃、钱太妃都有了嫌隙。 这是一个早已设好,绝对不会输的局。 凤阳虽然不知道帝后二人到底有什么图谋,却也看得出,他们进可攻退可守,无论如何,钱妃侄儿的命,他们是要定了的,昌平的反应并不重要。皇家除了老圣人,其他人可没有对血亲动手的人,只是无论如何,皇帝必须要给宣平侯府一个交代,那么让昌平做好服侍老圣人的事,说不得就是一个开端了。而皇后先前说过老圣人身边的奴婢……到底会有什么关联呢。 想到这里,凤阳是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的了,但她并没注意到,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池中的水也一点点冷却了下来,凤阳打了个寒战,也不知道是身上冷,还是心里发寒。 珍娘见凤阳许久不曾出来,便有些担心,对伺候的宫人嘱咐了两句,便推门走了进来。 第一眼,珍娘看到的是水光,以及上头漂浮着的红色月月红花瓣,但越走得近了,就越能看清凤阳那藏在水底,未染寸缕的雪白肌肤。珍娘的呼吸不由一窒。 原本凤阳和珍娘对这些事情了解不够,只以为亲吻,和难耐的肌、肤相贴,便已经是全部了。可平山候通过隐秘渠道送进宫来的本本册子,甚至是记录详细的书册,叫二人明白,以前那些,不过是小打小闹。平山候甚至叫嚣着等凤阳什么时候再出宫了,会特意请人在府中为她们当场演示,叫凤阳想骂他几句,却又不晓得说什么好,到了最后,看着珍娘的模样,凤阳竟然应了下来。 感受到身后的脚步声与抽气声,凤阳一笑,霍然从池中起身,侧头吹落了正在滴水的肩头上一片娇艳的花瓣,一双眼睛如钩子一般看着珍娘。 “立在那儿做什么,既然都进来了,只看个背影,你就满足了?” 珍娘张了张嘴,却拿了一旁放着的锦帕走向凤阳:“自然是不满足的,只是池中水冷,未免你受凉,还是先出来吧,我亲自为你擦拭身上的水。” 此言一出,凤阳便把先前的烦恼忘了个干净,看着珍娘毫不掩饰的痴迷目光,凤阳觉得胸中有什么情绪膨胀,她轻盈的从池中走了出来,站到了珍娘面前,故意压低了声音道:“月月红花瓣黏在身上不舒服,用锦帕也不好擦,不如你先用手帮我都摘下来?” “乐意之至,”珍娘道。 肩头被凤阳吹落了一瓣,可凤阳颈项上也粘了一瓣,珍娘看了一眼,故意略了过去,目光向下,凤阳心口正粘着一瓣,如心口朱砂。珍娘闭了闭眼,再睁开,便把凤阳腰上、背上、小腿等处的花瓣都摘了下来,只剩了那两处……珍娘倾身吻上了凤阳颈间,一手也抚上另一瓣,摘了下来,而后重新覆了上去…… 片刻之后,凤阳按住了珍娘的手,亲了亲珍娘的唇,哑着嗓子叫外头的人都不必进来了,自己会从小门回去寝殿。外头的人自无不愿之处,也传话叫寝殿中的人都退了出来。 “平山候送的东西,也不全没用,”凤阳将珍娘揽在怀里,吻掉了她眼角沁出的泪珠,“你的脸真红,映着这灯光显得特别好看。” 第五十二章 自打入了夏,这天气就变得极为奇怪,这老天爷的脸是说变就变,全不给人半点缓冲。今早上起来时,梨枝还担心着,却幸好这天虽然阴沉沉的,倒也没落下雨珠儿来。 “趁着这天气还好,咱们还得快些走才是,不然过会儿若是老天爷在半途下起雨,那才麻烦呢。” 凤阳随后出来,听见梨枝这句吩咐,不由抿嘴一笑,却也觉得应当如此。 凤阳上了步撵,看了看雾蒙蒙的天空,总觉得有些不大舒服,心里惴惴的,像是即将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似的。步撵渐渐行的远了却离老圣人居所更近了几分,雾气四下弥漫,连那宫殿顶上都笼着一层,叫人看不清本来模样。 “怪事,”梨枝轻声道,“日日从这里走,不想今日雾气这么大,倒衬得那大门多了几分阴气。” 梨枝声音轻,便也只得她身边的桃枝听见了。昨个儿闹得有些迟,珍娘精神不大好,凤阳便叫她不必跟着过来,好生休息。 凤阳在大门前下了步撵,只领着梨枝桃枝两个进门。 一位宫人正在老圣人床前伺候,见了凤阳进来,不由笑道:“今个儿天时不好,老圣人还预备叫人下去传话,请郡主、公主不必过来侍奉了呢,谁曾想,这边人还没出门呢,您就来了。” “这却是要谢过老圣人慈爱了,”凤阳道,“索性我已经来了,就厚着脸皮留下,老圣人总不会不留我吧。” “你都准备厚着脸留下来,还能少了你的坐处,”老圣人语气虽不大好,但见了凤阳,脸上神色却十分高兴,又对那伺候的宫人道:“既然凤阳来了,那她那边就不必去说了,你叫人去,和昌平说一声也就是了。” 等那宫人应了一声,老圣人才又对凤阳道:“你昨个儿不是想用藕粉糕吗,正好厨下新得了一瓶桂花糖,原已经给你预备下了,我还说你今日不过来,叫人送过去呢。既你过来了,就自己遣人去取吧。” 凤阳听了,一双眼睛都小成了弯月,忙对着老圣人撒了几句叫,才叫梨枝同那宫人一道出去了。 “果然老圣人最疼我,我昨个儿不过随口一说,今个儿就能用上了。这时节桂花糖可不好得。” 老圣人看了凤阳一眼,只道:“你晓得也就是了。前几日我听太子说,你喜欢上了溱州风貌,想要将封地换成溱州?” “正是呢,”凤阳坐在桃枝搬到床边的绣凳上,眼中一片向往,“您是知道我的,最喜欢青茶与玩乐,这溱州样样都合了我的心思,最妙的是,没多少人去探访过,可不正是该我走上这一遭吗,说不得以后我去了溱州,还能写上一本溱州游记呢。” “你若果真不改了,我去同皇帝说,”老圣人道,“你父母兄长常年呆在王府里头,也不往哪里去,没得憋闷,溱州毗邻桐州,到时候这两处一并与了你们。桐州虽然不富庶,也没得什么奇异景致,难得是和溱州在一处,日后你带着父母一道在溱州住着也就是了。” “若能如此……”凤阳眼前一亮,但又很快自责道,“您的好意,我自然晓得的,只是您还病着呢,还要为我的事情烦心……” “你既然喜欢,就不必再管了,过上几日,这事儿必定能成,”正是此时,那先前出去的宫人回来,老圣人又立时招了他过来,吩咐了几句,他便亲自往圣人宫中去了。老圣人即便是老了,却也还是那个雷厉风行的性子。 不管老圣人到底是为什么决定帮着凤阳,凤阳都决定领他这份情,只是老圣人说是从太子处得知一事,凤阳却并没全信,即便是真从太子处得知,只怕老圣人也是先前就得了消息的。那日听见这事儿的人不少,不过凤阳却也没忘了还有一个更早知道这事儿的贵太妃。 老圣人与凤阳又说了一会子话,就听见外头有人大声道:“昌平公主安,请容奴婢进去禀报一声。” “滚开,”昌平愤怒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便是昌平自己掀起了帘子冲了进来,帘子边上挂着的风铃一阵乱晃,声音十分刺耳,甚至有一二还缠在了一起,叫人不由皱眉。 “混账,你的规矩呢,”老圣人怒道,“今天是谁跟着公主的,拖出去。” 凤阳一听这话立时站了起来,站在边上,昌平涨红了脸,瞪着眼,此时却半点都不怕老圣人,反而是对着那领了命令准备出去的宫人喝道:“不许动本宫身边的人,你给本宫滚出去。” “昌平,”老圣人压低了嗓音,却只叫人觉得如暴风雨来临的前夕,十分渗人。 往常这时候昌平早就向着老圣人赔不是了,此时却只是撇了撇嘴,恨恨的瞪了凤阳一眼,而后指着凤阳一脸委屈道:“老圣人,您是我的祖父,却是是偏心她这个外人,您知道上个月发生了什么吗?我被人算计了,除了她之外,这宫中还能有谁那时能做到如此地步,您不帮着我报仇也就算了,还在这里包庇她……” “我被父皇禁足的一个多月里,日日期盼着您能帮我说上几句话,好让我早些放出来,可如今呢,”昌平眼里布满了血丝,“我受了这么大的耻辱,您们却想轻轻揭过,就连表哥也下了狱……哼,您还真是老圣人啊。” 凤阳见老圣人眯起眼,里头闪过些许寒光,即便晓得不是针对自己,却也还是心头一颤,看了昌平此时模样,到底有些愧疚,但听了昌平的话,又只觉得心中气恼,将才生出来的那些愧疚都打散了。 凤阳出言道:“昌平,你觉得你是被冤枉的,所以委屈,那么你又凭何非将这事儿安插到我头上呢?你若有疑虑,早早告诉了圣人,请他明察,必然能得了清白,不论是谁陷害你,还能跑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