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岔口》 本书11月持续爆发! 本书11月每天爆发10000字以上,保持每天三次更新,早8点第一更,中午1点前后第二更,晚6点左右第三更。 希望看书朋友收藏一下,您的每一次点击、投票、评论,都是对作者最大的支持与鼓励,真心感谢。 (本章完) 第一章 刀剑出世 (上) 老树,昏鸦。 细雨刚过的山村土路上,远远走来一位弯腰驼背的黄脸老妪,她左手执杖,右肩挎包,在这崎岖而湿滑的路上走着,显得步履蹒跚。 走得近了,她抬起头,望瞭望前方不远的小村,几缕淡淡炊烟从大山之中缓缓升起。 这村子隐匿于大山之中,一般人绝不会轻易走到这里。 此刻正是日落之时,夕阳余晖洒在她布满皱纹的脸上,映出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而她仍然吃力的前进着,但与她拙笨的动作不符的是,是她身后的泥路上的那一排浅的几乎看不清楚的脚印。 终于,一个衰老绵长的声音在一户人家门前响起,老妪轻轻唤道:“咳咳……有人在吗?” 片刻沉静,随即是一阵犬吠,再后是一串轻快地脚步声。 一个中年男人沉默地站在门里,他盯着门外的老妪,目光迟疑,并没有开门的意思。 老妪有气无力道:“唉,赶路经过这里,借个方便讨口水喝,咳咳……” 你没有任何理由拒绝一个虚弱的老妪这样一个不过分的要求,但是男人知道这老人绝不是恰巧赶路经过这里,因为这大山中的村庄已是这条路的尽头。 不过他还是开了门,院子里一条大黄狗又开始狂吠,男人一摆手,那狗立刻止住了叫声,男人转身去取水,却丝毫没有察觉老妪竟一直步履轻盈的贴在他身后。 大黄狗睁大了眼睛,蹲在地上歪着头望着老妪,目光奇怪。 男人来到院中一张桌旁,桌上还有未吃完的饭菜,他倒水,然后转身…… 老树上的乌鸦“呀”的一声飞向的昏黄的西天,只留下还在空气中不断颤抖着的老树枝桠。 男人捧着水碗转回身,他的目光划过长空,他看见天边最后一抹残霞正坠入西山,他同时也听见自己胸口的肌肉被穿透的声音。 在他倒下的那刻,老妪已抽出插在他胸膛上的短剑,这一剑快而精准,正刺入他的心脏。 男人胸前汩汩流出了血液,碗中的水也洒在 地上。 随即出现一个奇异的景象,当血与水在地上汇合到一起时,原本鲜红的血竟瞬间被染成了黑色! 老妪看着地上,却没有一丝意外的神情,反而嘴角轻轻上扬,轻蔑地笑。 一边的大黄狗低低吠了几声,摇着尾巴跑到主人身前嗅着,似乎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老妪望着地上正在逐渐扩大的黑色血迹,她忽然伸手拿起桌上的饭碗,将碗里的饭全部倒在了黑色血液上面。 大黄狗嗅到了食物的味道,它开始大口的吞食覆盖在主人血液之上的米饭。 这时,从屋内的暗影中走出一个人,走到明处,可以看见这是个白衣公子,这公子面色白皙,模样清秀干净,一双丹凤眼,却带着寒光与杀气。 大黄狗吃着地上的米饭,突然,它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它似乎想叫却没叫出来,随即便倒在主人身边一动不动,地上大黄狗的血蔓延开来。 白衣公子脚步极轻,怀中捧一个木质剑盒,他双手稳稳地托起剑盒,毕恭毕敬的呈奉在老妪面前。 天色已晚,月光透过云霄,照进剑盒。 一股柔和如水的剑光与淡淡月光慢慢交织,又渐渐散去,一柄的精巧宝剑静静躺在剑盒里。 老妪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她缓缓道:“萧落云还有一个女儿,你在这等她回来。” 白衣公子不做声,只是点点头,老妪转身一步一步向外走去,她拄着杖,步履依旧如同来时一般缓慢、艰难。 月色凄凉,白衣公子站在院中央,他还要等,等一个人的出现。 这个人终于回来了,她走进门,呼唤道:“爹爹……爹爹,我回来了。” 这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她的声音很动听,饶指柔注意到她的手臂上挎着一个竹篮,篮中装满了婆婆丁,婆婆丁既是一种花草也是一种药材,它与杂草混在一起时很容易被人发现,因为它有一种与众不同的形状。 院子里没人应答小姑娘的呼唤,白衣公子不做声,小姑娘表情奇怪,她向白衣公子走去 ,她显然已经发现了这个不速之客。 白衣公子眼中带着寒光,他的手已经握紧,他的手中也是一道寒光,这道寒光一旦放出去,便会有一道血光随之而来。 可是,他手中的寒光却没有放出,因为他看见小姑娘竟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她的目光呆滞,好像根本就没有看见他一样,她已经越过了他,她原来是要回到屋子里。 这竟然是个盲目的姑娘,黑暗中,白衣公子终于忍不住道:“你叫什么名字?”他的目光极冷,但声音却很柔和。 小姑娘一惊,她转回身面对着声音的方向,她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是谁?” 白衣公子道:“我,是你父亲的朋友。” 小姑娘忽然变得喜悦,但又不乏担忧道:“我叫月红,既然你是我爹爹的朋友,那您知道我爹爹去哪了吗,每天这个时候爹爹都会在门前等我回来的。” 白衣公子道:“哦。” 他好像沉浸在小红的诉说中,却忘记了自己应该回答。 小红似乎有些着急了,道:“请问,您知道我爹爹去哪了吗?” 白衣公子脸上竟现出几分窘迫,他望着地上的尸体,缓缓道:“你爹爹有要紧事要办所以出去了,他明天才能回来,他嘱咐我要在这等你,告诉你他会很快回来。” 小红道:“是这样啊,那请您到屋子里坐坐吧。” 白衣公子摇头道:“不必了,你回屋子吧,我来关门。”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摇头小红也看不见,但他的声音沉重,如同夜色一般。 小红微笑道:“那好,我就不送您了。”说着她伸出双手,转身摸索着走进屋子。 白衣公子望着黑暗的屋子,又望了望脚下的萧落云,他伸手提起萧落云的尸体,另一只手提起那只大黄狗的尸体,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院子。 夜幕笼罩着这个山村,家家户户的窗中都透出了光亮,唯独这个院子无声无息地沐浴着月光,那是死一般的寂静。过了好久好久,屋子里终于也亮起了烛光…… (本章完) 第一章 刀剑出世 (下) 茂林修竹,幽深寂静。 这是一条幽暗狭长的山谷,如一条巨蟒般在茂密的竹林枝桠层层叠叠的遮掩下延伸着身体。 这道山谷叫做幽冥谷,江湖中有很多人知道这个名字,却只有极少数人真正到过这里,因为这里并不是游山玩水的好去处。 谷中竹子生长最繁密之处,一座青色的宫殿隐在或深或浅的绿色当中。 此时,幽冥教的幽冥大殿中,一个年迈老人正坐在殿中唯一的交椅上,他手中把玩着一柄宝剑,老人个子不高却显得精悍,但他面色极黄,如同发病一般,而他手中的宝剑,正流转着柔和的光华。 老人身后,兵器架上数不尽的锋芒利刃整齐地陈列,但在这把剑面前,却纷纷黯然失色。 殿下,并排站立三人的目光也被这柄剑的光华深深吸引。 左手侧是一个瘦骨嶙峋的黑衣男人,中间站立一个妖娆的红衣女子,右侧则是一位淡雅白衣公子。 老人望着手中的宝剑,自言自语道:“鱼肠一出,果然非同凡响。” 老人声音沧桑浑厚,在空旷的大殿上久久回荡,殿下三人中那红衣妖娆女子道:“爹爹,想不到这杀人利器光华竟如此柔和,全然不像一般的兵刃锋芒毕露。” 老人似乎没听见女儿说话的声音,只是自顾自道:“自古鱼肠剑便是杀手之刃,逆理不顺,不可服也,臣以杀君,子以杀父。” 在一把剑没有用来杀人时,没有人可以确定它在见血时是否会杀气满天,就像兵器架上的那些兵刃,它们的主人中生前既有成名剑客,也有无名小卒,但无论是什么人,现在它们被放在架子上就成了用来观赏的玩物。 一把剑,无论好坏,都不应该是用来观赏的,因为那对于剑本身是一种耻辱。 老人看着手中的鱼肠剑叹息道:“为了这柄鱼肠剑为师足足打探三年,方从隐匿多年的天下第一杀手青山剑萧落云手中取到,只可惜当年的天下第一,已不再是天下第一。” 黑 衣男子轻轻点头。 这时,老人忽然伸出手习惯性地划过自己的面颊,他的面部似乎贴着一张面具,而事实上,那张面具早已揭下,老人道:“我试图化身老妪接近萧落云,不料萧落云竟将我识破,回身取了一碗毒水想让我喝下,只是尽管他心思细腻,但武功却已不及当年。” 望着师父熟悉的动作,黑衣男子心中清楚,那是师父多年习练易容术养成的习惯,师父的手在脸上一晃,就已换了一张崭新的面庞,他由衷赞叹道:“虽然他萧落云能将您识破,但师父的易容术仍是举世无双。” 事实的确如此,师父不仅将易容术练到炉火纯青,而且还传授给几个得意弟子,他的弟子中无一不是易容高手。 老人不置可否,他淡淡笑道:“萧落云归隐之后便于女儿相依为命,如今他们父女正好在黄泉路上相伴。” 听到这里,站在一旁的白衣公子忽然脸色稍变,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但神态又很快平复下来,就像一潭池水中落入一颗极小的沙粒,带来微微震颤,却不足以掀起大的波澜。 黑衣男人恭维道:“如今江湖只有师父您敢称是天下第一杀。”男人骨瘦如柴,双颧骨高高隆起,好像一左一右两座丘陵一般,这样倒显得他的眼眶低洼,犹如两块凹陷的盆地,但那两块盆地中,却释放着炯炯的目光。 老人未理会黑衣男人,他忽然将目光转向未曾说话的白衣公子,道:“小六,你在想什么?” 白衣公子道:“师父,我们下面要做什么?”这小六一语中的,老人暗暗高兴,但表面仍是冷若冰霜。 他自认为了解师父,师父生平有两大爱好,一是愿意杀人,二是喜好兵刃,而师父交代下来的任务无非是杀掉某人或者取到某件兵刃,再或先杀了人再取了那人的兵刃,这样更是一箭双雕,干净利落。 正说着,一道白影忽地飞进大殿,在空旷的大殿上方盘旋着,似乎在寻找着落脚之处,殿下三人皆抬头举目向那白影望去,只见白影在大殿上飞速盘 旋几周而后轻轻落在老人的手臂上。 白影一停,众人立即看清,那竟是一只白鸽。 这是幽冥教的驯养的信鸽,老人将绑在白鸽腿上的布条轻轻解下,白鸽略微挣扎地抖动了几下翅膀,便不再动弹,老人展开布条,轻轻道:“匈奴城外一百三十里,沛天鹰绝世鸣鸿刀在死人沙堆被番匪找到,现在那刀还在他们手里。” 小六道:“死人沙堆?” 老人点头道:“小六,你就去把它取回来吧。不过,死人沙堆地势复杂凶险,当年中原第一镖局总镖头沛天鹰便是被活活困死在那里,所以你应万分小心。” 小六应道:“徒儿明白。” 师父交给他的任务,他从未迟疑更从未质疑过,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他也要义无反顾而且面带着微笑冲过去! 听爹爹吩咐下任务,红衣女子连忙道:“爹爹,我也要与六弟同去。” 老人脸一沉,道:“若兰,你留在家里听命。” 可若兰却对她父亲没有丝毫畏惧,她竟撒起娇来嗲声道:“爹爹,家里不是有大师兄么,”说着向瘦骨嶙峋的黑衣男人望去。 望着女儿倔强的眼神,老人无奈叹气道:“随你随你,那就让箜篌留在家中,”老人虽然严厉,但却常常拿这独生女儿没有办法,毕竟孩子母亲故去得早,女儿已被自己宠坏。 丛林中清凉的风贯穿整个幽冥谷,山中奇异的大鸟在竹丛之上盘旋鸣叫,从竹林下面仰头观看,它们的身影在斑驳树影间的窸窣阳光中幽灵般的掠过。 在这密林中,一道轻飘的白影幽灵似的穿梭于茂密修竹之间。 白影忽高忽低,飘忽不定。 而又突然几个跃身至一棵粗壮的竹子顶尖,那竹身轻轻摇了几下,便不再晃动。 这时,一阵幽远清脆的声音传来。这声音如碎玉,似鸟鸣,宛若牛背上牧童飘渺的笛声,但只有熟悉竹林的人才听得出,这声音只不过来自一片信手拈来的竹叶…… (本章完) 第二章 死人沙堆 (上) 孤烟,大漠。 那些没有踏足这片黄沙的人说这里万里荒芜、寸草不生,他们说这里坏境恶劣,是异常凶险的江湖。 也许只有真正身处江湖的人才懂得,有人才有江湖。 懂得这个道理的,沛流离应该算一个,若是他不懂,也不会守着这片荒芜的沙地这么多年。因为他就生活在这片无际的沙漠,这个被叫做“死人沙堆”的地方,沛流离从未想走出它,因为除了黄沙底下深埋的那些白骨,这里就只有自己与妹妹阡陌,这里是他的江湖,而非别人。 对了,也许他还忽略了某些人,那些与他长久相邻却又时刻相离的人。 一只苍鹰久久盘旋在辽阔的苍穹,它似乎在寻觅着大地上随时可能出没的猎物,它时刻准备着俯冲而下,这里是它的江湖。 沛流离高高仰着头,他目光炯炯盯着那只鹰,风起时,长而乱的头发遮住了他的一只眼,但这并不打紧,因为他还有另一只眼,况且他的左手有张弓,右手有支箭,对他而言这已足够,忽然他的眼中一道精芒闪过,箭已在弦上。 弓如满月,臂若凝泉。 就在这时,远方起伏的地平线突然有一道沙尘向他滚来。 沛流离将施放在弓上的力道缓缓收回,满月变成半月,他凝神屏息侧耳倾听,随即脸上露出笑容,道了声:“好马!” 果然,随着那道沙尘而来的是一匹红鬃马,这匹马全身棕红,马上的人竟也穿着一袭烈烈火焰似的红衣。 转眼间,这马已到了沛流离面前。 唯一令他意外的是,马上竟是一位鲜衣女子,这女子中原人打扮,却要比寻常人家的女子妖娆百倍,她红唇似火,媚眼如丝,眉宇间万般娇媚,却又不乏凛然傲气。 女子驰马飞奔到他面前,却急忙勒马止步,而又一带缰绳,绕到了他的身后。 沛流离对此并不吃惊,因为他已看见女子身后又追来八匹快马。 八匹快马,八条精壮的汉子,八杆闪亮的长矛。 此时红衣女 子已躲到了他的身后,沛流离知道,现在自己已毫无选择的成了女子的人肉盾牌。 沛流离回头看那女子,女子正冲他嗤嗤笑着,眼波如一池秋水,毫无惊慌之意。 转瞬间,八条汉子已追到沛流离跟前,八匹马勒住,为首的一个黑面汉子看着沛流离,他的眼神中竟露出一丝慌乱。 沛流离对他们很熟悉,死人沙堆向北一百三十里就到匈奴城的脚下,而他们则是游荡在这沙漠中的马匪,虽然没打过交道,但同在这大漠中居住,这些马匪也算是他唯一的邻居,井水与河水不曾相侵,因为这些马匪知道,沛流离不会软弱到被他们欺压,而沛流离更无心与他们为敌。 此时,只见黑面汉子嘴里叽里咕噜与沛流离说着什么话,沛流离向那汉子抱了抱拳,嘴里也叽里咕噜的说着什么。 话毕,沛流离转身对那红衣女子道:“他们要你把他们的东西原物奉还。” 女子面色红润不改,却用倔强的眼神望着沛流离,她连连摇头,还撅起小嘴,用手指着那为首的黑面汉子,大声道:“他要杀我!” 身后微微**,看到女子没有归还东西的意思,竟还用手指着自己,那黑面汉子心中怒火终于不可遏制,他抡起长矛便向女子刺来,其余马上七人也纷纷抬起手中长矛! 人喊马嘶,刀兵相见。 电光火石的刹那间,天空苍鹰一声啸鸣,似乎已寻觅到了猎物,正在向下急速俯冲。 而地面上,却好似也有一只雄鹰,大鹏展翅般腾空而起,他当然不是一只鹰,但他却肋生双翅般腾空而起,天空划出一道急转的曲线,飞鹰着地而又急速升起,此时此刻,沛流离双臂间竟将八个矛头死死夹住! 马上八个汉子愣在当场,纷纷咬牙用力把持住手中的长矛,以免兵刃被人夺去,却见沛流离上身猛然一晃,如同旋风飞转,八杆长矛未脱手,八个汉子却纷纷从马上跌落下来。 八人滚落在地顿时尘土飞扬,沛流离松开双臂,后撤一步等这八个汉子爬起来。 在他看来,这八个人虽然模样凶恶,体格彪悍,但却只空有一身蛮力,根本算不得是习武之人。 八个汉子怒气未消,十六只眼睛布满血丝,他们纷纷爬起身来准备再战,沛流离正想着如何解决这件事,可就在这时,他忽然发觉身后寒气涌动,在沛流离转身的瞬间,数道金风已贴着他的身侧向那八个汉子袭去。 八个汉子刚刚爬起来,却再次一声不吭的摔倒,并且这次倒下就永远没有机会再爬起来了。 转回身,沛流离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双手齐发暗器,一招使八人丧命的红衣女子,顿了片刻,他冷冷道:“为什么要杀他们?” 女子反而一脸无辜,她理直气壮道:“是他们先来杀我的!” 沛流离心中发冷,自从他来到大漠居住,几年来他每天带着弓箭猎射动物,却从未再杀过人,直至今日,这女子一招之内便杀了八口人,他忽然觉得自己成了女子的帮凶。 正想着,忽觉不远处又有马蹄声传来,莫非又有匈奴的马匪追到此处? 一匹白马,一袭素衣,一张玉面。 马上公子干净清秀,一双丹凤眼却带着微微凉意,沛流离见来人年纪似乎与自己相仿,而他靠近时,却明显感到一种不同寻常的气场,那种气场给人感觉很柔和,而柔和之中却又有些冷冽。 此时,白衣公子翻身下马径直来到红衣女子面前,躬身施礼道:“师姐,六弟来迟了。” 女子见六弟来了,倒是半点架子全无,她看了看地上八具尸体,莞尔一笑道:“六弟放心嘛,这几个小喽啰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一旁沛流离见女子笑得花枝乱颤,心中便又是一阵发冷,想不到这外表打扮妖娆美丽的女人,实际却是个不可轻易招惹的杀人魔头。 这时他想起地上这八人,便俯身观察方才黑面汉子的尸体,果不其然,尸体的前胸与腹部已被刺入数支毒针,他又想看看别的尸体,突然,他似乎感到地面的震动,侧耳贴近地面,滚滚马蹄之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 (本章完) 第二章 死人沙堆 (中) 听着逐渐远去的马蹄声,沛流离越发皱紧了双眉。 这时那女子与六弟言语了几句,正要向六弟引荐沛流离,她走到沛流离面前,笑语盈盈道:“小六,这位大侠身手了得,方才他可是帮了咱们的忙呢。” 沛流离原本正蹲身检查尸体,方才听见马蹄之声,此时便抬眼向马蹄声传来处望去,正巧女子走到他的身前挡住了视线。 女子冷不防看见这样一双眼睛,竟被吓得向倒退了一步,道:“你,你在看什么?” 沛流离死死看着她,女子一袭红衣在这黄沙大漠里格外显眼,肩上一个黑色长条包袱在一袭红衣之上更是引人注目。 突然,沛流离一个跃身向那女子冲去。 那女子一惊,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倾斜。 没料想沛流离在她肩上急速越过,越过时已伸手抓下女子肩上的包袱,越过后又已稳稳落在红衣女子那匹红鬃马上。 一连串的动作惊得女子愣住,连那白衣公子也是暗暗吃惊,但他却很快反应过来,一跃上马向那女子伸手,大声道:“师姐上马!” 女子方缓过神来,见沛流离已跃马奔腾于数丈之外,忙伸手搭上六弟的手,翻身上马。 两匹马,红马如离弦之箭,白马则动如脱兔,兔子再快,却追不上箭。 沛流离策马扬鞭,心中焦急无比,方才他听见马蹄声便是从自己家的方向传来,此时他心中惦记着的家中的阡陌,阡陌是师父的女儿,自从师父死后,便将阡陌托付给自己,自己待阡陌就如同亲妹妹一般。 方才那女子杀的八条汉子皆是匈奴的马匪,死人沙堆又是匈奴的地界,这里遍布马匪眼线,蛮横无理的马匪倘若误认为是自己杀了那八人而要复仇,那阡陌岂不有了危险。 策马听风,黄沙飞腾。 沛流离脑中影像如身侧的飞沙走石般流过,他将手中长条包袱当成马鞭,狠命抽打策马前行,此时的他恨不得肋生双翅,因为他看见自己的几间木屋已经冒起浓烟。 近了,更近了。 十多个马匪围着几间屋子野兽般的咆哮着,但在此时的沛流离眼中,他们就好像虚无飘渺的空气,甚至连空气都不是,阡陌就在里边,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他! 红鬃马嘶鸣一声,两只前蹄高高抬起奋力一跃,已穿过一道火墙撞进残破的木屋。 辛辣的浓烟让人睁不开眼,沛流离闭气凝神,身下的马在狭小的空间中直打转,沛流离紧拉缰绳,模糊中看见阡陌已昏倒在地。 沛流离催马向前,几步来到阡陌身前,他身子向一侧翻转,双脚倒挂马鞍,伸手揽住阡陌的腰,再双臂用力将其托身上马。 屋子外边,十几个马匪见沛流离冲进熊熊烈火,正一个个愣愣看着火堆。就在这时,突然间火墙中一匹红马一跃而出,红马鬃毛已然燃烧起来,俨然成了一匹火马,马匪们认出马上之人是沛流离,纷纷咆哮着提起长矛挡住去路。 去路已断,几杆长矛已向他刺来,沛流离一手护住阡陌,另只手抡起长条包袱抵挡长矛。 胡乱招架几下,忽然间,纷乱中一杆长矛挑开了沛流离手中的包袱。沙漠中一阵劲风吹来,一片黑布随风飞舞旋转到天空瞬间便消失了踪迹。 长风咧咧,火焰熊熊,飞沙满天,乱石当空。 沛流离的手中,只留下一柄向天的古刀。风起,刀立,已分不出是风在怒吼,还是刀在狂啸! 此刀一出,十几个马匪竟然被一种强大的气场震慑住了。 沛流离不容他们多想,刹那间刀已出鞘,烈日下,三尺长的刀身闪耀着夺目的光芒。 只一刻便觉刀锋满天,只一刻便已血溅黄沙。 几个马匪翻身落马,后面的马匪见同伴亡命,便有些犹豫不前,沛流离见此状,也不顾他们,挥舞手中刀策马疾驰向前。 * 马蹄声急,已看不见后面的马匪的追来,沛流离这才勒住缰绳,轻轻将阡陌抱下马。 沛流离望着怀中阡陌被烟熏的发黑的娇小面庞,便是一阵心疼,他拿出水袋,给阡陌喂了些水,又用衣袖沾了水轻轻擦拭着阡陌的脸庞。 黑灰渐渐从白皙的皮肤上退去,素颜的阡陌容貌淡雅清新。 也许是刚刚被烟熏的昏厥过去,阡陌在沛流离的怀中渐渐苏醒,但是身体还是虚弱得很,只得静静依偎着沛流离。 沛流离见她睁开眼睛,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他轻轻唤道:“陌儿,你醒了。” 阡陌感到头有些晕,但她仍发觉自己正依偎在沛流离怀里,于是双颊泛出微微红晕,她想依靠自己的力量坐起,试了试却没有成功,无奈她一点武功全无,身子又天生柔弱,此时只好低着头静静靠着沛流离。 这时她忽又恍惚记起方才似乎有人打斗,于是急忙问道:“哥哥,你没有受伤吧?” 沛流离望着阡陌的眼睛,那眼睛如一汪宁静的池水流露出一丝担忧,他柔声道:“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只是担心你。现在觉得怎么样,还好吗?” 阡陌轻轻点头,显然身体仍是虚弱。 但她却已放下心来,她一直觉得只要有哥哥在她身边,她便会很安全,以前是这样,以后也应如此。 沛流离见她已十分疲倦,便轻声道:“陌儿,没事了,你不要想太多,好好地休息一下吧。” 阡陌心中温暖如春,哥哥向来对她体贴,她安心地合上早已疲倦的眼睛。 沛流离一手揽着阡陌,另只手握着刚刚横空出世的利刃。 方才一心都在阡陌身上,并没有仔细看这兵器,此时细细观察,却发觉这把刀竟然是如此熟悉,似乎……似乎这就是那把师父生前所用的兵刃! 一阵难以名状地兴奋涌上心头,他仔细端详这把刀,此刀铸造仿佛一气呵成,刀身流畅无比,在手中微微一转,刀身便在强烈的阳光照耀下如熊熊烈焰般气势逼人,这刀长有三尺,刀柄上深刻二字,名曰“鸣鸿。” 的确是它,鸣鸿刀!这把刀就是当年师父闯荡江湖时所用的鸣鸿刀,沛流离心中反复默念“鸣鸿”二字,想起师父生前的那些往事,如今依旧历历在目,就像昨日刚刚发生过一般,心中顿时感慨万千。 正想着,忽觉又有马蹄声传来,沛流离心中一紧,他倒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安危,而是为怀中的阡陌担忧,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阡陌受到任何伤害。 他定了定心神,手中紧握鸣鸿刀,刀锋初试,却好像见到已故去多年的师父一般。 可是沛流离又该皱眉头了,因为马蹄声停,站在他面前的竟是那狠毒的红衣女子,女子身侧,依旧站着那位白衣公子。 妖娆女子盯着沛流离手中的鸣鸿刀,恶狠狠道:“还不快把我的刀还来!” (本章完) 第二章 死人沙堆 (下) 沛流离冷冷望着对面女子,心想方才若不是这个惹事的女人,自己和陌儿也不会有此麻烦,原本想把这包袱中的东西还给马匪,却没料到马匪抢先一步烧了自己的家。他更没想到的是这包中之物竟是师父生前的兵刃,如今这兵刃,他是绝不会还给这女人。 这蛮荒之地的马匪虽然可恶,但却不比女人更加令人厌烦。 想着便干脆不去理那女人,却听那女人对那白衣公子道:“六弟,这家伙拿了我们的东西却跑到这里抱着姑娘逍遥,真是岂有此理!” 白衣公子只是笑笑,没说什么。 沛流离不言语,就好像没听见女人的话一般,一种冷漠而孤傲的态度刺激着女人,女人怒火中烧,同时手中剑已出鞘。 风声响起,女人佩剑已向沛流离头上劈来,却见沛流离不但没有躲得意思,而且更加安然自得。 女人杀人如麻,若是沛流离躲开来或者抵挡一下,她的剑也就劈了下来,可见沛流离不躲不闪,她心中反而疑惑。 风吹过,剑却停在半空,女人道:“你为何不躲闪,难道甘愿受死不成?” 沛流离闻听此言,哈哈大笑道:“只怕你杀不了我!” 女人一听又气又笑,心想此人真是狂妄至极,依仗自己三脚猫的功夫,便不把本小姐放在眼里。 但她却娇笑道:“那好,你再接我一剑。” 说着一剑如电光劈下,剑锋劈下的方向却稍稍偏离了沛流离,竟向沛流离怀中的阡陌袭来! 沛流离稳稳坐在地上,却已感觉到了剑锋袭来,他突然右手一翻,手中鸣鸿刀闪电般向上抗去。 剑刃对刀背,如闪电交缠,惊雷一声响,便已分出胜负! 女子手一抖,剑已远远飞出,而心中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慌张。 沛流离低头看着阡陌,也许因为过度疲倦,此时她竟没有被外界的喧哗吵醒,仍在甜甜的睡梦中。 就在这时,那个一直沉默的白衣公子轻轻走到沛流离面前,他抱拳施礼道:“在下饶指柔,与兄台初次相见,十分敬仰兄台身手,不知兄台尊姓大名?” 女人急红了脸道:“小六,替我杀了这人!” 沛流离一直都在注意这个白衣素面的公子,看他比自己年纪略小,却有不同于一般人的气场,想必品性自然不会如那妖艳女子般拙劣。 他还礼道:“沛流离不敢当,敢问公子是出自何门何派?” 饶指柔坦然道:“在下是幽冥教弟子。” 如今听说是幽冥教,沛流离也微微吃惊,这个教派他是听说过的,他对江湖中的各门 各派的高手大都略有耳闻,虽然不晓得饶指柔,但却知道饶指柔的师父,那就是幽冥教的创始人幽冥。 江湖上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幽冥老人,易容追命,杀人无形。 想到这里,沛流离斜眼看那女人道:“那这位小姐是?” 女人愤然道:“本小姐叫幽若兰,你最好记住!” 看着女人忿忿的样子,沛流离笑了,他与这二人不打不交,他将目光落回饶指柔身上,忽然注意到饶指柔持剑的方式似乎有些异常。 面前并排站立二人,很明显看出他们握剑的方式不同,幽若兰是右手持剑,而饶指柔是左手持剑。 江湖上,很少有左手持剑的人,除非那人天生是个左撇子,或是从小便强加练习,但是后天努力的人往往成果不比原本就秉承天赋的人,所以几乎也就没有再刻意去练习的人。 左手持剑的人,通常大都是用剑高手,因为他们的对手往往不习惯他们独到的剑式,可谓剑术诡异。 饶指柔持剑的左手,是一只白皙干净的手,通常这是一种女人才会有的手,但这手生在饶指柔身上却不足为奇,一个真正的用剑高手,要把他的剑和他用剑的那只手看得与自己生命同样重要。 可是,沛流离却用他那双追寻飞鹰的眼睛紧紧盯住饶指柔的左手,因为他分明看到他的左手生着六根手指! 如果不是注意观察的话,是很难发现一个人的手多了一根手指的。 与此同时,饶指柔也用冷峻的目光打量着沛流离,这个席地而坐的男子,在一整片枯死的黄沙的映照下,显得孤独而强大。茫茫天地间,孤独的生活在渺无人迹的死人沙堆,他会是一个怎样的人?他又会有着怎样不同寻常的身世?这些他都不得而知,他只是觉得与他似曾相识,有的人往往就是这样,相见就会感到一种难以名状的亲切,所谓一见如故,想必就是如此。 饶指柔正想到这,却听到师姐幽若兰冷冷道:“不管你是谁,把那把刀还给我们!” 沛流离怀中抱着阡陌,却冷冷看这女人,心想同样都是女人,阡陌是多么朴实善良,而眼前这个女人表面上妖娆百媚,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杀人魔头。 他面向饶指柔,若有所思道:“此刀是恩师在世时的成名兵刃……” 饶指柔微微一愣,道:“你的师父是大漠飞鹰?”中原镖局总镖头的名号他当然熟悉,虽然他们之间从未谋面,但沛天鹰乃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前辈,他怎会没有耳闻。 沛流离举目向远方望去,远处黄沙连天劲风呼啸,他轻轻点头道:“当年师父被困死在这死人沙堆,我便来到大漠试着寻找 师父的尸骨,可是没想到最后竟连这把刀也没有找到。” 师徒如父子,饶指柔可以想象到沛流离此时的心情,因为他也有师父,他的师父幽冥被世人称为幽冥老人,他自创幽冥教派,膝下只有这一个女儿,他的教派中有几个出色的弟子,饶指柔便是其中之一,还有就是幽冥的大弟子段箜篌…… 沉默片刻,饶指柔开口道:“既然这把刀是沛兄恩师的遗物,那么我们理应将此刀留给沛兄。” 风似乎在耳边呼喊着什么,这一刻他似乎忘记了自己的任务,就像那一次没有听从师父的安排一样,他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也许他已经厌倦了不问黑白惟命是从的日子,也许他从骨子里已经开始反抗。 风带走饶指柔的这句话,幽若兰的脸色变了。她想要阻拦,可六弟话已出口,就像泼出的水流过的风难能挽回。 沛流离也绝没有想到会有这样一幕,他坦然道:“如果公子执意要拿走这柄刀,沛某也绝不会阻拦,如果公子以后想要,沛某也随时恭候。” 饶指柔疑惑道:“这是为何?” 沛流离道:“这把刀虽说是恩师生前兵刃,但师父已仙逝多年,如今我离江湖已远,又何必让自己因为此刀而带入旧时的恩恩怨怨?” 饶指柔眼中流露出钦佩的神色,有多少人为名为利挣得鱼死网破?又有多少人为了恩怨情仇拼得你死我活?一个人能够做到这般洒脱实属不易,他想到了自己,不知什么时候他才能像眼前这个人一般退隐江湖,过上平凡人的日子。 但是,自古英雄执快刀,勇者配名剑,而沛流离这等人物,与鸣鸿刀倒也相称。 饶指柔笑笑,没再说什么客套话,他转身将幽若兰拉上马背,回首道:“沛兄,后会有期!” 沛流离望着饶指柔渐远的身影,又低头看着手中刀,一把好刀在他手中紧握,就像他的一个伙伴,而在他心中已经把饶指柔当成朋友,刀有时会落在别人手中反过来屠杀自己,但他想饶指柔却不会这样做,也许这就是伙伴与朋友的区别。 忽然,他觉得怀中一动,原来阡陌不知何时苏醒过来,她的脸色已不似方才那般苍白,经过休养精神已然有些好转。 想到此时自己与阡陌已无家可归,不禁万分感慨,自师父死后,自己本想与阡陌在这大漠之中长久安歇,远离江湖上的恩恩怨怨,但如今家园破败,只好带着阡陌离开此处再寻一个安宁之地…… 天空苍鹰呼啸,地上黄沙滚滚。 一匹奔驰的骏马,两个相互依偎的人,渐渐消失在这大漠的风烟中…… (本章完) 第三章 风云客栈 (上) 无名小镇的街道看不出丝毫繁华,反倒像是被遗弃多年了的地界,在这片大漠的边缘,本也没有百姓熙来攘往的道理。 不过今天这镇上却有两位来客,二人一男一女,男子一身素白,女子一身艳红。 二人正是饶指柔与幽若兰。 走出蛮荒大漠来到这镇上,唯一令饶指柔欣慰的是,这里竟还有一家客栈,被风雨腐蚀多年的幌子上,依稀分辨出是“风云”二字。大漠的热风扑面而来,客栈的幌子有气无力地飘摆了几下,好像彰显着客栈最后一丝苟延残喘的生命力。 “风云客栈,”饶指柔默念这四个字,眼睛却盯着客栈门前栓着的三匹高头大马。 三匹马,一白二红。 在这不毛之地竟然有人比他们先到此处,幽若兰也注意到这点,她疑问道:“六弟,我们要在这歇脚吗?”她虽然比饶指柔年长,又是他的师姐,但是和饶指柔在一起时还是习惯让他拿主意。 饶指柔明白师姐的意思,他笑笑道:“下榻无妨,小心几分便是。” 幽若兰点点头,将自己的马拴在那三匹马旁。 其实饶指柔也明白,走江湖这条路,很多麻烦是躲不掉的,万分畏惧抵不上一分小心。 饶指柔见师姐俯身去系马缰绳,腰间长长的佩剑在眼前晃来晃去,又见这四匹马已排成整齐一列,他低头想了想,便轻声道:“师姐,你的剑借我用一下。” 幽若兰一愣,这只是一柄普通的佩剑,师弟要它有何用处?但她却没问什么,便把剑递给饶指柔,因为她相信六弟要做的事一定有他的道理。 饶指柔接过剑,将剑装入包袱,然后将长长的包袱背在身上。 他一只脚刚踏入客栈内,便听见有男人粗着嗓子喊道:“小二,再给和尚我来一坛女儿红!” 客栈中只有四张方桌。 饶指柔循声望去,见三张方桌各坐着一人,一僧一道一名文士。 东边桌坐着个胖大和尚,肥硕圆滚的脸上长满横肉,一柄光亮的禅杖倚墙而放,这便是他的兵刃,和尚身体看似魁梧精壮,此时正高声向店小二要酒喝。 好一个酒肉和尚! 西边桌坐着个黄面道士,他手持一柄太极马尾拂尘,此时正轻轻摇晃,看来穷极无聊,估计已在此地等待多 时,至于在等什么人,就不得而知了。饶指柔见他面色极黄,且身形瘦削,仿佛重病之人,可是又有谁敢说一个看似虚弱的人,他的身体便一定不够强壮呢? 好一个虚弱道士! 南边桌是一个中年文士模样的人,身着一袭白衣,看起来文质彬彬,此时手中正摇摆一柄折扇,他坐在那里只是自顾自品酒,看起来很是悠然。这个人倒不像江湖中人,但他究竟是否为江湖中人,又有谁会知道? 好一个儒雅文士! * 店小二是个十五六岁的男孩,素衣素面,给人感觉很干净。此时正给那胖大和尚倒酒,这客栈里极其昏暗,饶指柔环顾四周,发现几扇朝阳的窗子皆用木板封上,或许是因为这里常年会有风沙。 饶指柔最后将目光落到柜台,一盏羊脂蜡在破旧的柜台上闪烁着微弱火光,隐约照亮了坐在后面的老板娘的脸。 这是一张徐娘半老的脸,脸上化着淡妆,稍微上了些年纪,女人风韵犹存,看得出年轻时容貌应该不错。 见饶指柔二人走进客栈,这老板娘却只是匆匆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那店小二热情洋溢地向二人迎来,高声道:“二位客官,您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啊?” 饶指柔道:“随便上些吃的。” 小二应道:“好嘞,二位稍等,马上就好。” 客栈中只见这五个人,饶指柔仔细端详着在座的几个人,他觉得这店小二与老板娘模样有几分相似,说不定就是老板娘的儿子。 饶指柔与师姐在第四张桌旁坐下,安静的客栈里只听到那胖大和尚大口咀嚼食物的声音,幽若兰皱着眉,盯着饶指柔放在桌上的长条包袱,那包袱中装有自己的佩剑。 很快,小二端来酒菜,又拿起酒坛给饶指柔满上酒,饶指柔将酒杯拿到鼻下,他深吸口气,眉梢轻挑,道声:“好酒,上好女儿红!” 小二春风满面,不忘奉承道:“客官真是见多识广。” 饶指柔微微一笑,一仰头一杯酒一饮而尽。 幽若兰也拿起酒杯放心的喝了一口,她看得清楚,这酒已在饶指柔鼻下验过,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对一个杀手来说,行走江湖的要旨就是不要被其他杀手轻易干掉。 * 入夜,饶指柔躺在**毫无睡意,他闭着眼睛盖着被子静静听着客栈里的响动,身旁的师姐鼻息平稳,显然已经安心入眠,有六弟在身边,她便没有什么忧虑。 二人和衣而卧,在这个危险的地方,睡在一间屋子里才最安全,幽冥教的杀手们永远不会因为拘小节而误大事。 夜,越来越深。饶指柔的睡意,却越来越浅。 他回想着白天的事情,想着那把斩落马匪的鸣鸿刀和此时那把刀的主人,那个叫沛流离的男子,他就这样慢慢回想,直到听到门外有极其细微的脚步声传到耳中,饶指柔闭上眼睛,静下心来感觉着来人的方向。 可以想象到门外和眼中一样漆黑一片,外面的人,正在一步步靠近,他的脚步虽然轻,但就是这轻微的响动也足以让饶指柔算出他的每一个步伐。 看来他的轻功还算不错,只是还没有练到能让饶指柔无法察觉的境界。 突然,丝丝响动传来,他感到一股淡淡的香气随着细微的气流缓缓飘来。 饶指柔闻到些许香气,立即屏住呼吸,此时身边的师姐全然没有反应,他知道师姐一定已被迷晕,这种迷迭香只要深吸几口便会人事不省,对这种江湖上的雕虫小技,他再熟悉不过。 外边的人听着门内的动静,片刻,他轻手轻脚将房门推开一条缝,即使轻功高的可以让自己走路无声无息,却无法让木门也不做声响。 这一道黑影,已俯身滑入屋内,饶指柔听着这人的脚步声,果然此人慢慢向桌边走去。 桌子上的黑暗中,静静躺着一个长条包袱。 那人摸索着向桌边走去,走到桌旁取了东西,又悄悄退出屋子,房门吱呀一声关上,可能是因为紧张和兴奋,来人关门的动作已有别于进屋时的轻巧。 脚步声渐渐远去消弭,远去的方向正是客栈的正门。 饶指柔轻轻翻身下床,一跃身便已出了房门。白色幽灵般的影子,在客栈中一闪即逝。 客栈正屋里,两个人正悄悄向外走去,一个高大精壮,手中一柄月牙禅杖在微弱的月光下闪烁着光亮,另一个身形瘦削,肩上背着个长条包袱。 二人正向前走着,突然,走在前面那瘦削之人忽然停住了步伐,他努力地向前望去,身体开始微微发颤…… (本章完) 第三章 风云客栈 (下) 身形瘦削的人停住步伐,因为他看见漆黑的屋子里,坐着一个白衣人。 刹那间,四周的空气如同静止了一般,气氛一下子紧张到极点,他感到自己的心瞬时被人从贴近地面之处提到万丈高空,他尽力让自己沉着地面对眼前的一幕,他内心要求自己呼吸平稳,但却很难控制已经开始剧烈跳动的心脏。 一片白影在那白衣人身前有节奏地晃来晃去,瘦削的人顿时想起那个白天坐在那里的白衣文士,难道他一夜未眠,就这样一直摇着扇子守在这里? 瞬间窒息般的沉默,一方原地不动,一方驻足不前。 时间好像度过数年般漫长,却又如流星划过天空般迅速,因为在有人心惊胆颤之刻,却已有人出手! 这另外的人,便是那瘦削人影身后的身形胖大的人,他一声怒吼打破了沉静,一个箭步向前,同时手中禅杖在窗缝中倾泻而出的微弱月光下画出一道雪亮的圆弧。 圆弧带着寒风划向白衣文士,却见那白衣文士身前的白影一晃,那持扇的手的一动,黑暗里一道寒光已射向胖大身影,在短短的距离中,人和袖箭的速度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那人只顾向那白衣文士挥舞禅杖,根本没看见有东西射过来,寂静中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响彻整个客栈…… 另外瘦削的人见同伴已重伤倒地,心中已经慌乱,不过他仍是有些轻功底子,腰身一弹便窜向紧闭的客栈正门。 白衣文士并没有追过来,只是缓缓地站起身。 “咣当”一声,瘦削人影破门而出,他正要逃之夭夭,却万万没有料到胸腔中会有一阵冰凉的刺痛,他睁大了眼睛,想要低头去看自己的伤口,但却已无力扭转颈项,他看见的只是一张女人风韵犹存的脸。 老板娘的剑已在客栈门外恭候多时。 此时屋内的白衣文士也已走到门口,他毫不慌张地从那站立的尸身上取下一个长条包袱,然后轻轻搭在自己肩上,他是如此镇定,以至于他的微笑也是浅浅的让人不易发觉。 门外女人拔出剑,尸体缓缓地倒在地上。 * 风高,月黑,果然是杀人之夜。 白衣文士一步跨出门外,对那女人道:“秀儿,东西到手,叫上儿子我们快走。” 心潮澎湃激动万分的时刻,却见 那女人脸色一变,道了一声“小心!”目光竟凝滞在自己身后的客栈屋内! 多年夫妻的默契已让文士看到妻子眸中映出自己身后的凶险,他似乎已经可以看到屋内的人,来不及细想便转头回身,同时手中折扇向后一晃,一支袖箭先已朝身后射出。 屋内寂寂无声,袖箭飞过去钉在冰冷墙壁之上。 黑暗中,听得见墙体的裂开的声音与细小的土石落地的响动。 文士心中一惊,他的目光迅速地扫过屋内每个月光所及的角落,可他竟什么都没有发现,就在他紧张而困惑的一刻,身后的女人已经给了他一个最好的答复。 因为,她冰冷的剑已从文士的后背刺进,并穿过胸膛。 比她的剑更冷的,是她胸膛里尚能跳动的心…… 文士到死还不明白,他的秀儿为什么会对他下手,此时他已无力转身,他只是咬牙道出他今生最后三个字。 “为什么……” 这三个字中包含了多少愤恨和遗憾,或是悲哀与不解? 女人没有回答,她只是轻轻解下文士的长条包袱,其实,这已经是对那三个字最明确也最为冷酷的答复。 在这尔虞我诈血雨腥风的江湖中,到底还有什么是真的?他们夫妻同生共死相濡以沫这么多年,没想到今天她却会为了一柄兵器将剑刺入自己的身体,这一剑冰冷无情,他无论如何也无法躲开,因为他永远也想不到,防来防去,最难防的,竟是让自己最放心的人! 漆黑的街道寂静无人,女人手指放到嘴边轻轻打了声口哨。 很明显这是一个信号,随着这声口哨响起,客栈房上一道白影悄然飘下,如同四两棉花般轻盈落地,微弱的月光下,隐约看出是那年少的店小二。 女人慌忙拉起店小二的手,道:“儿子,我们快走!” 店小二却没有迈步,反对那女人呵呵笑道:“娘,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女人不由怪罪道:“我们得赶快离开这里,有什么东西以后再看!” 她知道屋子里的那两个人并没有死,在这是非之地,每时每刻都可能发生变故。 可话刚说到这,她的儿子已经给她看了他所说的那东西。 那是一张脸,是一张不属于他儿子的脸。 那竟是饶指柔的脸! 女人惊诧于眼前突如其来的变故,却已经再没有多余思考的时间。 当她倒在地上的时候,瞳孔像传说中的满月般又圆又大,她似乎是想把自己儿子的脸看得再清楚些。 然而她再也看不清楚,有时候,有些事,就像这迷离夜色般让人看不清楚,等到我们终于看清楚那刻,一切却已悔之不及,一切都已为时过晚…… * 清晨,幽若兰昏昏沉沉地醒来,感觉自己已睡了许久。 师弟饶指柔正坐在床边静心打坐,见师姐醒了,他关怀道:“师姐昨晚睡得可好?” 幽若兰轻轻挠头道:“不好不好,睡得昏昏噩噩,好像已过了几日一般。小六,昨夜没有发生什么事吧?” 饶指柔微笑不语。 想起昨夜自己睡得死死的,真是万不应该,幽若兰见师弟笑中似乎藏有深意,她翻身下床便向外面走去。 客栈里静悄悄的一点声音全无,早上乳白色的阳光从窗缝中倾斜进来,照见屋内缓缓飘起的灰尘。令幽若兰惊讶的是,一夜过去,客栈中的活人只剩下她与饶指柔两个。 客栈大堂,躺着昨日那个胖大和尚的尸体,禅杖丢在一边,伤口在腹部,一柄袖箭没入多半截,地上的血渍已经干化。 客栈大门半敞着,因为那道士的尸体就倒在门坎上,他的伤口在胸前,却是被剑所伤。 道士旁边是那个白衣文士的尸体,伤口与道士完全相同。 离这两具尸体几步之遥的地方,是客栈老板娘的尸体,幽若兰检查了她的伤口,便已经知道是谁杀了她了。幽若兰呆立在四具尸体之间,她凝眉思索,脑海中闪现出一幕幕昨夜血腥恶战的场景。 等等,应该还差一个人! 当她想到这点,便四处寻找第五个人的尸体。 终于,那具尸体被她在房上寻到,便是那小伙计,而他的伤口,与老板娘的一致。 幽若兰检查完所有的尸体,可以分辨出老板娘与小伙计是被六弟所杀,那其余三人呢? 这时,饶指柔的身影从客栈门后转出。 当幽若兰向饶指柔提出心中的疑问时,饶指柔递给她一把佩剑,那正是昨天六弟向自己借的佩剑。 饶指柔幽幽道:“是这柄剑杀了他们……” (本章完) 第四章 竹林试剑 (上) 回家。 这里所说的家,当然是那片幽静的竹林。 路上,两个人大多时候彼此沉默着。而此时刚好例外,幽若兰正说道:“六弟,说到这剑我便又想起那鸣鸿刀,我们为什么要将那刀送给沛流离?” 饶指柔陷入沉默。 该如何回答师姐,他们明明已经拿到那把刀,却偏偏又被他拱手送人。 一时语塞,饶指柔只知道这已不是他第一次出于自己的意愿而扰乱了师父的计划,但他见到沛流离,心中便有种说不出的亲切,那种感觉好像重逢多年不见的知交,并且他冥冥中意识到,他与沛流离迟早会再次相遇于江湖。 **马不停蹄,饶指柔的心思却驻留在此处。 幽若兰见六弟入神,感到有些意外,她轻声唤道:“六弟,你怎么了?” 饶指柔回过神来,他玩味着方才自己的思绪,道:“师姐,我只是觉得,我们还会与沛流离相遇。” 幽若兰不解六弟的感觉,她只是回想起大漠中的事情,不禁愤然道:“最好不要让我再看见那个人,否则有他好看!” 饶指柔笑了,他了解师姐的脾气,师姐虽然也杀过很多人,但在他心中,她却并不是个完全冷血的人。在他面前,她永远像个高傲又倔强的孩子,她有着贵族小姐的脾气,却永远像自己的亲姐姐一样。 幽若兰望着身边的六弟,那个曾经没有自己高的小孩子,如今已长成风度翩翩的飘逸公子,想起与六弟一起练功一起成长的岁月,一切仿佛昨日清晰可见。 她惦记旧时,眼中不知不觉竟已湿润,饶指柔察觉到了师姐的异样,他关切道:“师姐,你怎么了?” 幽若兰忙别过脸去装作看路边的风景,喜悦的眼泪完全可以不流淌出来,因为欣慰往往被藏在心中,幽若兰再回首时,展现在饶指柔面前的已是一张灿烂的面孔,她笑道:“看那边风景真好!” * 竹林,晚风。 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风景,这便是幽冥谷。 向来宽敞的幽冥大殿,此刻因为只有两个人,显得更为空旷。 二人中一位是位面色暗黄的老者,他既是幽若兰的父亲也是饶指柔的师父,他是整个幽冥谷的主人,自从父亲死后,他便以自己的名字在江湖中创立了这个秘密教派,按照自己的宗旨做事。 空旷的大殿上只有一个座位,因为幽冥谷的主人只有一个。 可是,今天却是例外,坐在那个唯一的座位上的人竟不是幽冥 ,而是一个身着黑袍,面带黑纱的人。 看不见这人的面目,一层轻薄的黑纱掩饰了原本的真相,一袭厚重的黑袍带来了无尽的神秘,浑厚的声音从那道黑色中传出,道:“你的弟子没能把东西带回来。” 这人说话的音调很低,但说出的话,却有着持久的回声,足见此人内力深厚。 面前幽冥身体微微战栗,并不是迫于这个人的内力,而是迫于这个人说话的分量,他不敢相信小六没有带回鸣鸿刀,但他更知道眼前这个人说出的话,便一定是事实。 当额头细微的汗珠在闷热的空气中自上而下汇集到一起,他尽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躬身道:“您放心,属下一定会竭力找到鸣鸿刀。” 黑衣人轻哼了一声,他缓缓站起身向外走去。 强大的气场随着黑衣人的离开被带走,大殿里只剩下幽冥老人,他低下头,忽又抬首举目望向远方,眼神中留露出一种难以言表的孤独与无奈。 饶指柔与幽若兰站在殿中的时候,他正闭目坐在自己独一无二的位置上。 饶指柔微带羞愧道:“师父,徒儿办事不利,没能将鸣鸿刀带回。” 幽冥没有睁开眼睛,片刻沉默,他只是张了张嘴,似乎有些疲倦道:“你们退下吧。” 饶指柔突然觉得今天的师父有一种莫名的哀伤,他跟随师父多年,在他眼中师父一直是个十分自信甚至自负的人,他不曾有过有烦恼与忧愁,可是今天,师父究竟是怎么了? * 谷中竹林青翠,晚风中瑟瑟作响的枝叶与落日下天边的虹霓总是能唤起饶指柔很多幼年的回忆。 他独自在这繁密的竹林中穿梭,这里的每一根竹子,都如同他的老朋友一般亲切,甚至于这里的空气,都是那样清新熟悉。 天色愈来愈暗,深深浅浅的绿色中一道白影在竹与竹之间飘来荡去。 突然,饶指柔发现林中还有一道影子一闪而过,这影子是黑色的,如同鬼魅般在他面前迅速掠过。 饶指柔提一口气,身子轻盈的向那黑影消失的方向飘去,前面那影子似乎也发现了饶指柔,那影子左躲右闪地逃避着,身子十分灵巧。 饶指柔加紧了步伐,离那影子越来越近。 那影子虽快,却也几近被饶指柔贴上,黑影忽高忽低,突然一纵身,一只脚踏在一棵竹身上,借力使力身子弹到另一棵竹子顶尖。稳稳地着陆,活像一只歇脚在荷花尖角上的蜻蜓。 饶指柔见那影子向上,自己便也一 纵身,轻飘飘落在旁边的竹尖上,与那影子对峙。 方才在林子里始终看不清这黑影的脸,此时却是在竹林顶上,借着毫无遮拦的月光,饶指柔清楚地看见这人的面目。 此人竟是幽冥! 饶指柔略有吃惊,低声道:“师父,是您?” 幽冥点点头,并没有做声。可是,他却突然扬起手,月光下一道银光在饶指柔眼中划过。 饶指柔一惊,条件反射般伸出左手挡住自己的脸。 几片竹叶随风飘摇而落,月光下,饶指柔左手手臂上一道极细的印痕慢慢渗出血来,这伤痕细得如同是被竹叶划伤,这伤痕细得几乎让人感觉不到疼痛。 饶指柔的目光终于捕捉到了那道光线,那道光在师父手中,柔光似水,正是鱼肠。 饶指柔感觉到师父似乎在微微笑着,他低声道:“小六你来。” 说着脚已离开竹尖,身子轻飘飘向下落去,饶指柔随之也飘摇而下,眼前密密麻麻的竹叶迅速向上升起。 二人先后落地,站在竹林里的地面上,头上不断有被风吹下的竹叶,片片竹叶比他们的身形还要轻盈。 幽冥仰头向上望去,目光落在每一片飘零的竹叶上。突然,他锐利的眼中一道精芒闪过,他的右手一翻,鱼肠剑已向空中飞出,当手腕的力量与剑的速度皆达到本身的极限,鱼肠便像一颗无法阻挡流星的击破整个夜空的黑暗。 饶指柔仰头看那剑光,瞬间剑光已回,师父一抬手,剑稳稳落到手中,就像从未离开一般。只是,这时鱼肠剑剑刃上多了数片细小的竹叶,这些轻盈的竹叶,无一不是从那竹尖飘下的细小新芽。 饶指柔望着师父,他暗自揣测着师父的意图。 幽冥亮出剑身,将剑尖上穿透的竹叶轻轻吹落在自己的手心。低眉看了看自己的手心,然后自语道:“九。” 说着将鱼肠递给饶指柔,果然,饶指柔见九片竹叶静静躺在师父的手掌之中。 此时饶指柔已明白了师父的用意…… 这是他第一次用自己长有六根手指的左手握住这把剑,手臂上那道伤痕已经不再向外渗血,他感到剑光柔和,就像月光安静寒冷。剑在手中,他觉得自己的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勇气。 此时,他要像方才师父那般试剑。 师父飞剑击穿九片竹叶,这是靠运气还是内力?自己又是否能将这把剑的潜质发挥到淋漓尽致? 风又起,竹叶萧萧而下,鱼肠,已逆流而上。 (本章完) 第四章 竹林试剑 (下) 冷月,繁星。 当鱼肠落回饶指柔手中那一刻,他觉得这柄剑在他手中是如此灵巧,如同一只飘舞的精灵,甚至要比那些悄悄下落的竹叶还要轻盈。 剑锋上,穿透了片片细小的竹叶,当他将它们吹落到手心中的时候,他已看出了竹叶的数目。 很显然,师父也期待着这个结果。 饶指柔伸出右手,缓缓道:“七。” 借着月光,幽冥望向他的右手,淡淡道:“小六,你觉得这把剑怎样?” 饶指柔再次低头观赏手中剑,他仔细想了想,道:“如流水柔和,如月光寒凉,如落叶轻巧。” 幽冥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他意味深长道:“剑虽是好剑,但若是落在一个庸人手中,不但不能发挥出它的威力,反而容易伤及自己,拥有一柄好剑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用剑的人,是否配得上自己手中剑的锋刃,是否配得上手中剑的精魂。” 饶指柔盯着师父的眼睛,他试探道:“师父您的意思是?” 幽冥坦然道:“为师多年来一直想给你找一件趁手的兵刃,就如同你的师姐与师兄一般,如今你带着鱼肠剑,明日便启程追回鸣鸿刀。” 饶指柔略有迟疑,但他明白师父决定的事便不会更改,他领命道:“是,师父。” 幽冥再次点点头道:“早些休息吧。” 说着他身子一跃,窜上一颗竹子,左晃右晃几下便不见了踪迹。 饶指柔一个人静静地站在密林中,一阵清风吹来,人也精神了许多。 他独自站立着,凝视着左手六根手指间的鱼肠,同时慢慢张开右手五指,手心中的七片竹叶与指缝中夹住的四片叶子随风而去。那一刻他感觉师父正在不可抗拒的衰老,人活一世,草木一秋,衰老终将带来灭亡,而师父率先衰老的究竟是他的身体,还是他的心灵? 饶指柔很清楚自己手中叶片的数目,他也相信师父看见他手中的竹叶的确只是七片,甚至他希望自己手中的叶片 真的只是七片。 但是,他听得见林间竹叶在风中簌簌飘落的声音,却没有听见师父转身时一声衰老而哀伤的叹息…… 手中的鱼肠剑光芒淡似月华。 他心中清楚,明日,他便将带上它启程,共赴那一场武林中的饕餮盛宴。 * 闹市,长街。 正午,未到正午。 阳光虽然耀眼,这条街上的繁华却未有丝毫改变,反而越发热闹起来。 有些东西就像陈年佳酿,经过时间的流逝,非但不会变淡,反而愈久弥香。 当然,这只是某些东西而已。 饶指柔只身穿梭在形形色色的人群中,在这闷热的天气里,人们的脾气很容易变得焦躁不安,但他却仍然保持着那份独特而永恒的冷静,因为他时刻记得自己的身份,他是一个江湖杀手,从他杀死第一个人开始,这两个字便已深深烙在他的心上,并将永不会被抹去。 尽管身边的人群越来越密集,但他依旧尽力走到前方人群聚集的地方。 人们摩肩接踵,纷纷向里面张望着,后面的人群伸着脖子踮着脚,庞大的人流此时已将此处围得水泄不通。 饶指柔来到人群前面,原来此地是判处死囚的法场,而今天正巧是行刑的日子。 饶指柔本不想停留观看,因为他并不是出来逛街的,可人流堵截在这里,将这条大街拦腰截断,想要过去也实在为难,况且在这百姓密集之地也不方便使用轻功。 他这样想着便索性与大家一同看看热闹,等人潮散了再一起离开。 * 法场上,一名红衣刽子手赤着半个肩膊,手持一柄鬼头刀,刀刃上反射出刺目的白光晃得人们睁不开眼,他那持刀的手曾经杀人无数,却从来不曾颤抖。在他脚下,一名蓬头垢面的死囚跪在前面,他低垂着脑袋,长而乱的头发挡住了多半张脸。 饶指柔只能确定这是个男人,他看不到罪犯的面容,也不清楚他犯的是什 么罪,但是饶指柔却逐渐感觉到周围的人群似乎有些异常。 越发密集的人群中,士农工商三教九流的人士比比皆是,这些人出现在这里是很平常的现象,但是饶指柔总感觉有些地方不对劲。他环顾四周,忽然发现了异常之处,在这观看行刑的百姓中,衣衫褴褛的乞丐占人群的比例似乎高了些。 人头攒动,这些乞丐虽然分散在拥挤的人群中,但他们之间频繁交汇的眼神却已经暴露出现场紧张的气氛,在饶指柔的感觉中,他们就像耀眼的白日里森林中一条蠢蠢欲动的大蛇,虽然大蛇现在还没有出洞,但一旦出洞,便会如同洪水淹没大地般迅速地扩张自己的领地,直到达成自己的目的。 此时此刻,他已经可以确认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而这个准确的判断又让他甚是欣慰。 他立即开始在纷杂人群中寻找一个人,因为他觉得这个人很有可能也在这里。 就在这时,人群忽然一阵**,原来传令官长和道:“午时已到,开刀问斩!” 人们的目光聚焦在法场上,刽子手手中鬼头刀高高举起。 寒光在烈日下异常刺眼,有人的鼻尖渗出了冷汗。 法场下的带着孩子的女人们虽然是来看热闹的,可是真到了要砍头的时刻,却纷纷急忙用手去捂孩子的眼睛,生怕让孩子看到这血腥的场面。 可就在这一瞬间,突然法场下一声长啸道:“住手!” 这一声呼啸炸雷般响起,人们皆回首寻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台上的刽子手一愣,就在他愣神的时刻,一道水墨般的影子掠过,饶指柔看得清楚,那一支青竹镖打在了他的眉心,刽子手倒地。 镖发出,来者紧随其后,速度够快,几个箭步已经跃到了法场之上。 饶指柔见此人,心中不觉愉悦,他的目光紧紧跟随这个人。 就在刚刚那一声呼啸响起,法场之下顿时如天雷勾动地火般混乱不堪,隐匿在百姓中的乞丐从四面八方而来全部冲向法场中央! (本章完) 第五章 前尘往事 (上) 瞬间,又有数支青竹镖飕飕如雨点般向法场四周的官兵打去。顿时,数个官兵已翻身倒地。 这些官兵本来就是贪生怕死的乌合之众,平时在百姓身上作威作福,如今见这群亡命的乞丐张牙舞爪近似疯狂地向他们袭击,没有不慌乱的道理。 官兵的包围圈一下子被冲开,纷纷化作鸟兽散,老百姓则四散奔逃,场面变得更加混乱不堪。 就在这混乱之中,饶指柔的目光却从没离开过那个发出第一支青竹标的带头乞丐,此时,他正背起法场上的死囚向北一路狂奔,饶指柔施展轻功,一路在那人身后紧紧跟随。 那人速度虽快,但因为身负一人,还是无法拉开与饶指柔的距离。 饶指柔却也没有太靠前,只是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着那人。 不知跑了多远,饶指柔已随那人跑出闹市,在偏僻的郊野,四周景象荒芜,显然后面不会再有人跟来。 突然,前面那人停下脚步,把背上的人轻轻放到地上,转身回头喘了口气,对饶指柔大笑道:“老弟,为兄甚是想念你啊!” 饶指柔也将步伐停下来,看着眼前这个人,衣冠朴素,裤腿高挽,脚上一双灰色布鞋,头发略微蓬乱,可谁又能想得到这个不起眼的老乞丐竟然就是丐帮有名的传功长老! 长老其实已年过五十,却与饶指柔早早相识于江湖,可以说是忘年之交,所以也毫不顾忌年龄差距,直接称呼饶指柔为兄弟。 长老本名叫李长风,但这名字却已多年无人提及了,丐帮上上下下,都直接尊称一声李长老。 他乡遇故知,饶指柔一把将李长老的手握住,心中原有万千话语要吐露,但却激动得一时语塞,不知从何说起。 李长老环顾四周,仍有些不安心,道:“此地不宜久留,前面便是我们丐帮的地方,我们回去慢慢聊。” 饶指柔点头称是,李长老再次背起死囚。 因为距离 近,这时饶指柔才透过那死囚蓬乱肮脏的头发看清他的脸。 这个人看来只有三十多的年纪,他长的不丑,一双狭长的眼睛半睁着,眼中无光,胸口微微起伏喘着长气,看来的确已是没有气力。 不知道这个死囚触犯了哪条律令,也不知晓丐帮因何要出手相救。 饶指柔想着,已又随李长老走出几里路,不久,绕过一片繁茂的树影,前方竟出现了一座关帝庙。 这座庙已破败的不成样子,饶指柔向四周看了看,这里却是僻静之地,树丛中人影晃动,想必是丐帮的弟子在此放哨,这些隐藏的暗哨,骗得过无能的官兵,却逃不出饶指柔的眼睛。 进入关帝庙,李长老放下死囚,众丐帮弟子立即将其搀扶过去喂水上药。 饶指柔看见庙里到处都是乞丐,估计附近的丐帮弟子到了晚上都要回到这里睡觉,庙里一些设施虽然破败,但是一尊红面长须高大威武的关公像却是神气活现,好不威风! 令饶指柔更加意外的是,关公像前竟还有三炷香,三炷香飘出淡淡的香气,这应该不是老百姓进来上香,想必定是丐帮弟子重情重义,当然也敬重关二爷 百姓们也叫乞丐为叫花子,但你却万万不可小瞧这群叫花子。饶指柔知道丐帮自古以来便是江湖第一大帮,帮众无数,且势力范围极广,可以说,有人的地方便有丐帮子弟。况且丐帮现任老帮主樊布衣更是英雄盖世,无人不晓。 而且除了这些还有一点很重要,便是丐帮耳目众多,消息极其灵通。饶指柔就是因为知道丐帮有这个能力,自己又是李长老的莫逆之交,所以才会来此向丐帮求助。 看来这里便是丐帮的据点之一,而李长老,便是这里地位最高的丐帮弟子。这关帝庙的格局,已被这些丐帮帮众修整的如同聚义厅一般,可以说是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而且能攻能守,看到这里,饶指柔对丐帮的能力更加佩服了。 安排死囚休息 下来,李长老将饶指柔带入自己房间,房间不大却很干净。 一壶酒,两个人,对饮畅谈。 对面李长老直言道:“兄弟这次来还是为了那件事吗?” 饶指柔听到李长老问这句话,已明了长老的意思,他心中竟一酸,但还是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岔开话题道:“这次来还有一件更为重要的事。” 李长老皱着眉头,听饶指柔继续说道:“这次是奉师命寻找一件流落在江湖中的兵器。” 李长老的眉头锁的更紧。 饶指柔与李长老无话不谈,自然没有任何隐瞒,道:“那一把沛天鹰生前用过的鸣鸿刀,想必您也听说了吧。” 李长老点点头,道:“这鸣鸿刀在江湖中久有传闻,只是不知道现在这刀现在何处。” 饶指柔笑笑道:“小弟正是为此而来。” 李长老想了想,长叹了一声,道:“这刀在何处我们丐帮也没有完全的把握可以查明,若是那刀现在的主人把它藏了起来,想找线索可就难了。” 饶指柔明白李长老的意思,长老如此这般说,只是不敢保证,却一定会尽力帮忙。 李长老突然不说话了,他双眉紧锁,久久的沉默着,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 饶指柔见长老忽然神情沮丧,定是心中有事,忙问道:“长风兄,您这是怎么了?” 李长老又是一声长叹,道:“兄弟,说起来是我对不住你,想你步入江湖时便于我相识,如今已有数年,可你托我帮你办的那件事,却始终查不出一丝头绪。” 饶指柔听到这里已恍然明白,这件事本是他自己的事,又怎能怪罪长风兄,他心底确实从未有过一丝埋怨,这一切的罪过都不应该强加到长老身上,一切因果皆因自己命运多舛,而李长老对自己恩情似海,对长老他一直心怀感激。 屋子里安静下来,不再有人言语,饶指柔陷入了深深的回忆…… (本章完) 第五章 前尘往事 (中) 饶指柔眼神迷离,他似乎在尽力回避着令他痛苦的往事,但那些往事却像天边的乌云在他的心头挥之不去,多少年来,都是他欲罢不能的痛。 所有的回忆都是红色的,所有的回忆都是喧闹的。 每当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开始向时间的另一个尽头走去,他都会看见一轮橙红的圆月,那夜的月亮为何会如此鲜艳? 月亮下面,好似熊熊燃烧的火焰。 火焰之中,是挣扎的人影。 月圆之夜,熊熊大火,这些不着边际的景象到底意味着什么?这些年来他一直思索这个问题,试图找出蛛丝马迹,可他却始终一无所获,他只能感受到回忆里画面纷乱嘈杂,充满绝望与痛苦。 是的,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儿时的记忆只有那在黑夜中肆无忌惮燃烧的弥天大火,火光冲天,似乎要吞噬一切,伴随着大火燃烧起来的是撕心裂肺的嚎哭与惨叫! 那里是什么地方? 是谁在那里放火? 又是谁在那里痛哭?谁在那里哀嚎? 一切的一切都是未解的谜团,一切的一切都带给他无尽虚空与痛苦的疑问! 从他懂事起,他的记忆中便只有师父幽冥老人,他的伙伴只有师姐幽若兰,他的童年是与一群江湖中的顶尖杀手一起度过,长大后,他也成了这个杀手团队中的一员,而且是最出色的杀手之一。 从没有人考虑过他的感受,从没有人站在他的角度替他想一想,包括他的师父。他只是不停地接受杀人的任务,然后完美的完成任务,接着再去接受下一个任务…… 他变得无情和冷漠,因为一个合格的杀手,必须要有一颗石头般坚硬而冷酷的心。 多少年来,第一次杀人的情景在他的心中久久挥之不去。 * 那是一个普通百姓的院子,袅袅升起的炊烟说明这是个平凡而幸福的家庭。 一个与他年龄相仿的 小女孩正蹲在地上玩耍,这本该是个无忧无虑的年纪。 一间茅草屋,一个妇人正在屋子里烧饭,她是孩子的母亲。 那时饶指柔七岁,他不明白师父为什么会选中这里,而现在他懂了,根本就没有为什么,因为师父说过杀手杀人可以有充足的理由,也可以不需要任何理由。 他们二人走进院子之时,小女孩抬头发现了他们,她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泥土,然后转身跑进屋子里找她的母亲,一边跑一边用稚嫩的童声喊道:“妈妈,有客人来啦。” 师父微笑着走进屋子,屋子里的女人听到声音正向外走来,当她看到了师父那张冰冷的脸时,师父手中的短剑已经刺入了她的小腹。 饶指柔看见女人脸上的表情正迅速僵硬,变化,变得怪异,怪异如同骷髅一般的恐怖。 女人安静地倒了下去,躲在女人身后小女孩睁大了她那双无邪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的母亲,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屋子里的空气似乎在这一瞬间凝滞了。 直到师父打破了这死亡的沉静,他把手中沾满鲜血的短剑递给饶指柔,饶指柔条件反射般的用他那长有六根手指的左手颤抖着接过了师父手中的短剑。 师父轻轻张开嘴,轻描淡写地吐出三个字:“杀死她。” 原来师父方才是在给他演示,的确,整个过程虽然短暂却被他看得认真仔细毫无疏漏,不过他的手还是在颤抖,他一定要杀死她吗? 他的心跳不停地加速,持剑的手不住地颤抖,甚至觉得呼吸困难,眼前这个素不相识的女孩与他无怨无仇,如果他们从小便认识,也许会是最好的玩伴,但是现实却不是这样,他不是来找她玩的,却是来杀她的! 小女孩似乎是被方才的景象吓傻了,她的目光慢慢从地上的母亲向上移动,直到她看见了饶指柔手中滴血的匕首,直到她看见饶指柔正盯着她的眼睛。 她终于反应过来了,失声尖叫的同时,眼泪如雨般倾盆而 下。 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正向她逼近,她摇着头,不由自主地一步一步向后退,这将是她今生看到过最可怕的一幕,眼前的饶指柔,这个正向她一步步逼来的颤抖着手的男孩,将结束她所有的痛苦。 * 饶指柔只觉得鲜血打湿了他的眼睛,他觉得此时他的眼睛里一定布满了血丝,他感到连呼吸到空气都满是血腥的味道。 他听见了今生永远不会遗忘的悲鸣! 身后师父满意地点点头,却不知道饶指柔已经开始恨,他恨这世间的一切,他更恨自己。 自从这次杀人以后,他便开始了永无尽头的杀人生涯,从平民百姓,到江湖剑侠,乃至官员商户,直至今日,被他杀死的人已不计其数。 杀人已慢慢成瘾,但又有谁了解他心中那一份寂寞与凄凉? 有很多次,饶指柔向师父提及自己的身世,但是每当他满怀期望地等待回答的时候,师父总把脸沉下来,神情阴森可怕。 渐渐的,饶指柔不再去问他的师父,只当自己是个被父母遗弃的孩子,师父将他养大,又教会他一身武功,恩情已如同再造,他开始刻意回避这件事,为的只是不让自己太过痛苦。 * 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了李长风。 忘记了是哪一条街,也忘记了是哪一年,但饶指柔不能忘记的是李长风那熟悉而亲切的面庞。 模糊的记忆里那是在一条破旧的街道,路上行人不多,天色阴霾如人们打不起来的精神,饶指柔一个人在路上走着,就在他转过一个陌生的街角时,突然一群人出现在他面前,安静的街道瞬间变得嘈杂。 这是一群个子参差不齐的小乞丐,他们围成一圈在街上叫嚷着什么,饶指柔不喜欢这种喧闹的环境,他时刻需要冷静,正想要快步走过去,可就在这时,他在沸腾的声音中听到了一个女孩子哭泣的声音,这声音如磁石般吸引着他。 (本章完) 第五章 前尘往事 (下) 脚步陡然停住,乞丐们察觉到了什么,纷纷回头望向饶指柔。 这时饶指柔看到乞丐中围着一个小女孩,女孩坐在地上,看起来要比自己略小几岁,她手中紧紧抓着一个白面馒头,此时正神色紧张地望着饶指柔。 饶指柔看着女孩手中已被抓得不成形的馒头,已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几个乞丐目光齐刷刷地跟着饶指柔的脚步移动,他们或许希望他少管闲事,若是他定要插手这件事,他们当然也不会畏惧。 饶指柔向前走着,但他的目光却在几人的间隙中跟着那女孩,他离那女孩越来越近,他的脚步将要越过女孩,如果此时不出手,他们将会擦肩而过,或许一生不会再有交集。 可是,他却不能容忍自己对她置之不理,一个俯身,拉起女孩的手,顺势将女孩的身体从地上拉起,同时迈开步伐向前奔跑。 说是跑,更不如说是逃。 女孩睁大了明澈的双眼望着饶指柔,她的双腿不由自主地跟随他步伐一起律动。 身后乞丐叫嚷着追赶过来,鬼影重重般张牙舞爪地扑向他们,那刻,饶指柔拉着女孩的手疯狂地向前跑去,感觉好像是自己在逃命一般,难道他今生注定要拉着某个人的手亡命天涯? 没时间想这么多,因为他们的速度越来越慢,后面的乞丐们越追越近,眼前又是一个街角,旋转、急停。 饶指柔是被动停下来的,转过街角的一瞬间,他结结实实地撞在一个迎面走来的男人身上,眼前的景象顿时被黑夜浸染,星光在夜幕下闪烁…… 昏昏沉沉中,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同时被很多只手抓住,他的身体被这些只手抛起后又重重落在地上,四周喧嚣更加密集,他尽量用自己的脊背挡住女孩的身体,他的一只手抵挡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另一只手却仍紧抓紧女孩的手不放。 有时候有人要欺负你,完全可以没有任何理由,只因为你比他们弱,这个江湖本就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但弱者 若是被激怒了,也会发出惊天动地的咆哮,那时所谓欺压你的强者,也不免因他所作的坏事而心虚,何况饶指柔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弱者。 就在他的脸上挨了一记重拳时,他被彻底激怒了。 他咬牙握紧了拳头,那把杀过人的短剑已在手中,锋刃出将血染尘埃,正当他想要亮出短剑挥舞的时刻,人群外忽然有人一声大吼。 那声音慈祥却不乏威严,围在他身上的乞丐们一下子散开,纷纷抬头看那人,那人厉声道:“李长风在此,尔等胆敢造次!” 众乞丐听这声音一惊,他们纷纷睁大眼睛望着眼前这个男人,眼中满是疑惑,但他们中已有人带头转身逃去,不到三个数的时间,在这条街上那群乞丐身后飞扬的尘埃中,就只剩下男人,女孩与饶指柔三个人。 饶指柔嘴角流着血,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男人只说出名字便会吓跑那些乞丐,他摇摇晃晃站起来,只感到浑身痛疼。 女孩也站起来,她望着他,明澈的眸子中有泪水溢出。 她哭了,饶指柔忽然觉得她很孤单,自己也很孤单,现在想来或许他们都是一类人,他试着用手碰了下自己的脸,火热的伤口迸发出炙热的疼痛。他看见那个馒头已滚落在地上,他弯腰将它捡起,他把馒头放在女孩的手里,直到女孩破涕为笑。 他也笑了,馒头上留下了他孤单的红色印迹。 他感到女孩忽然抓紧了他的左手,就是他的那只长有六根手指的手,然后,他的手松开,好像时间到了,女孩走了…… * 有种声音唤醒了他,那声音慈祥而温暖,道:“你受伤了,跟我走吧。” 这时饶指柔才注意到原来他也是个乞丐,他却摇头,虽然他感觉很累,需要休息,但在紧张的气氛中一时不敢相信别人。 乞丐想了想,又说道:“跟我走吧,我那里有药。” 他抬头望着乞丐,他那一张威严的脸上有着一双慈祥的眼睛,那眼神深沉而纯净 ,饶指柔终于点头,因为他从这双眼睛中读出了温暖的善意。 后来,饶指柔知道了这个叫李长风的男人就是丐帮的传功长老,他觉得这个年纪比自己大出许多的男人才是真正的关怀自己的人,不带任何目的,他们之间有的,只是兄弟间义薄云天的情谊。 李长风从这个孩子坚定的目光中看到了一些东西,那是在他小时候目光中也曾有的一种东西,他们之间没有了陌生人的隔阂,他们开始交谈,很快,二人以兄弟相称,饶指柔在他眼中不再只是一个孩子,他是自己的弟弟,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当李长风了解到饶指柔的身世谜团后,他毅然决定要依靠自己在丐帮的威望动员帮派弟子帮助这个兄弟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可是这又谈何容易,多年过去了,李长风心中无时无刻不挂牵着这件事,但此事却始终不见一丝端倪。 * 人在回想时,往往会忘记现实中的自己,只身沉浸在往事中不能自拔。不知过了多久,饶指柔的心才回到现实,这里是什么地方,自己来这里做什么? 李长老始终在一旁沉默着,他见饶指柔低头深思,定是陷入对往事的回忆中,自己不便打扰他,他也在思忖着饶指柔方才托付给他的事。 见饶指柔回过神来,他才轻轻说道:“兄弟,为兄一定会尽力去办你嘱咐的这件事。” 饶指柔点头道:“让长风兄费心了。” 就在这时,忽然外面嘈杂的声音打破了房内的安静,饶指柔听见有个男人的声音喊道:“你们放开我……放开我!”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感觉好些人在跑来跑去,屋外的场面定已混乱不堪。 李长老皱起眉头,起身出门去看情况,饶指柔随后而出,外边是偌大的庭院,显然是由关帝庙改造而成,院子中央众多丐帮弟子正在拉扯着一个人,近身的六七个弟子反倒被那人拉扯着打转,只见那人一边胡乱冲撞一边喊道:“你们都放开我……放开我!” (本章完) 第六章 丐帮帮主 (上) 饶指柔见这人正是方才法场上被丐帮救下那人。此时他头发面目已经梳洗完毕,可以清楚看出他的模样,此人已人到中年,细眉长目,白皙皮肤,模样倒是不丑,却双眼无神,如醉汉般混沌迷离。 人在对事物极度痴迷的状态下,往往更容易发挥出内在的潜力,而这人看似疯疯癫癫,莫非练功已经走火入魔,饶指柔见六七个弟子被他拉扯得左摇右晃,这人仿佛拥有神力。 李长老见状,忙冲上前去,众弟子向四周散开,李长老伸出双臂搭在那人的肩膀之上,大声呼唤道:“晟员外!晟员外……” 却见那人神情呆滞,根本没有看李长老一般,脚底依旧乱步如舞,用力欲将李长老的双手甩开,李长老也觉得这股蛮力来势异常凶猛,赶快气运丹田,强力控制。 饶指柔顿时见他太阳穴血管膨胀,两只手掌青筋暴起,内力全部压在晟员外肩膀上,晟员外大口喘着粗气,还是想要挣扎,却再也没能动一下,甚至连脚步都不能再动一动。 听说过丐帮有绝技龙爪擒拿手,却一直未曾得见,想必那些招式定是更加厉害。 饶指柔心道长风兄内力仍是如此深厚,宝刀未曾老矣,不禁暗暗佩服,这场面就像勇士驯服一头狂躁的野兽,而李长老无疑是那胜利的勇士,虽然如此,饶指柔却对那晟员外更加好奇。 李长老仍大声呼唤道:“晟员外!” 那晟员外发不出力,只是在那里低头喘气,面目憋的发红,额头上热汗直流。 晟员外终于被制服,李长风心中却在暗暗思忖,他本是了解这晟员外的,员外平生未见有这般劣性,看今日这样子又疯又癫,莫非是真的疯了不成? 李长老觉得这其中必有蹊跷,众弟子将晟员外围住,身边一个弟子提议道:“李长老,这员外看来是疯了,我们将他捆起来吧。” 其他弟子也随声附和道:“是啊,长老,这人八成是疯了,不将他捆起来的话以后定还要发狂。” 李长老听这些弟子信口胡诌,立即怒喝道:“ 不许胡说!” 大家都不出声了,但李长老仔细考虑弟子们说的话并非空穴来风,略微踌躇,便毅然对身边一个略比其他人年长的弟子道:“老七,我这就起身回总舵,这里交给你了,带着兄弟们小心行事不要出什么岔子。” 老七挺起胸膛,一副让人放心的模样,道:“长老放心去吧。” * 在关帝庙稍做准备,一行人已在前往丐帮总舵的路上。 起初饶指柔并不想同去,但李长老诚意邀请他同去丐帮总舵,况且在路上出现什么意外也好有个帮手,饶指柔心中盘算师父交给他的任务还没有头绪,而李长老也吩咐下自己的亲信竭力寻那鸣鸿宝刀,自己无论如何都该陪长风兄走这一遭。 李长老给饶指柔找了一套旧衣服换上,毕竟邋遢乞丐和白衣公子一同在路上行走过于引人注目。 长老对地形十分熟悉,避开官路走偏僻小道,虽然他们并不畏惧官兵,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安全要紧,除了晟员外和饶指柔,他还带了两个小弟子,五人同行。 一路疾行,这里离总舵泰山不远。路上,两个小弟子搀扶着晟员外,也可以说是看守,以免他再次发疯,而那员外被李长老治服后,却再没有过什么动静,甚至显得身体异常虚弱。 饶指柔与李长老走在两个弟子后面,饶指柔轻声向李长老问道:“这晟员外是何许人也?”李长老对饶指柔的提问并不感到意外,他叹声道:“唉,这晟家原是此地富户,到了晟离这一代,没有同宗兄弟,所有家产尽归晟离,按理说单是祖上留下来的产业也够这员外享用几世,可这员外偏不是贪图享受之人,此人喜好结识江湖朋友,也热衷舞枪弄棒。” 饶指柔想这晟员外的确不是一般富户。 李长老接着说道:“这两年晟员外与我们丐帮关系更佳,每逢年节都会供给帮里兄弟以表心意,平时也会常与大家切磋武艺,可是前不久我丐帮弟子花花寺失手杀了贪官冯知县,官府抓了不少丐帮的兄弟,晟员外好心打点疏 通关系,可不知哪里出了毛病,员外的举动不仅没起作用反而被人告发,被人诬陷是幕后指使,晟员外有口难辩,竟被判以死罪。” 饶指柔总算了解到丐帮劫法场这件事,他想了想,继续追问道:“那花花寺又是什么人?” 李长老一指前面赶路的两个弟子中右手边的,道:“他就是花花寺,丐帮此地香主。” 饶指柔只能看到这人的背影,此人身形细高,布衣装扮,记起方才出门时见过他的样子,年纪并不大,只与自己相当。 饶指柔又道:“那晟员外方才为何那般疯癫,莫非身患恶疾?” 李长老脸上布满阴云,他沉思道:“但愿他只是在狱中受了些惊吓,不要有别的事情。” 饶指柔明白他的意思,但凭他的经验,晟员外的情况恐怕不太乐观。 * 傍晚,太阳将自己红彤彤的半张脸藏在泰山的衣襟之后,如蒙面的刺客般,显得无端神秘。 巍巍泰山,霸气奇雄,在重重暮色笼罩下依然气势磅礴,不让他峰。 泰山之巅便是丐帮总舵,饶指柔虽然没有来到过这里,但身为武林中人,对此处圣地却是早有耳闻。 山路蜿蜒盘旋,景色秀丽又不失雄壮,要知道即使本帮弟子也并非都来过这里,一则丐帮弟子众多,二来许多弟子地位低微而且所处位置偏远,大多是没有机会来到这里的。 因为带着身体虚弱的晟员外,所以五人行路速度越来越慢。 山脚下,一排草房靠山而立,李长老看了看天色,此时暮色正全力侵袭大地,即刻便要进入黑夜,他在思索是否要赶夜路将晟员外送上山去。 就在这时,一声令人发颤的狼嚎从山上传来。 饶指柔抬头望了望天空,半轮月挂天边,月色苍凉。他想莫非在这山中遇上了狼群,而身旁的李长老仔细听这声骇人的狼嚎,却忽然喜上眉梢。 饶指柔更加疑惑,随即出现在眼前的是他平生从未见过的场景。 (本章完) 第六章 丐帮帮主 (下) 灰暗山影的映衬下,远远的一个黑影正向这里靠近,黑影来到近前,竟然是一匹体型巨大的狼,夜幕下一对绿色的眼睛闪烁着寒光,这匹狼身形如此庞大,可能是狼群的头领,也就是人们常说的狼王。 如果单是这些,饶指柔还不至于惊讶,但是狼背上还驮着一个人,这就不是一般的景象了,这匹狼跑到他们五人脚边停住,狼背上的人一跃而下。 只见李长老向那人躬身施礼道:“樊帮主!” 这个看似六十多岁老者,身着粗布衣裳与其他帮众无二,饶指柔注意到他的眼睛,似睁未睁好像盲目一般,丐帮帮主莫非是个盲目老人? 如今江湖上樊布衣的名字几乎无人不知,可真正见过他真实面目的人却不多,这其中自然也包括饶指柔。而丐帮被传的神乎其神的绝学打狗棍法与降龙十八掌传到了樊布衣这里,更是没有几人见过,成为武林中真正如同神话般的绝学。 饶指柔想起师父说过丐帮帮主素有驾驭狼王的本领,如今看来此话确实不假。将狼王驯服成为自己的**坐骑,岂是常人可以轻易办到的。 樊布衣不做声,他仔细端详着晟员外,又用手翻了翻他的眼皮,晟员外双眼无神,直勾勾地盯着前方。 李长老与花花寺两位弟子依次在一边垂首站立,半晌,樊布衣轻声问道:“他是不是已然发过疯?” 李长老道:“正是如此,所以我便把他带上山来让您看看。” 樊布衣点点头,看似心中已有了打算。饶指柔见他在这暮色之中还能从清晟员外眼中看出异常,可以确定他的视力根本不差,非但不差而且相当不错。 樊布衣转头看向饶指柔,道:“这位少侠是?” 饶指柔施礼道:“晚辈饶指柔,拜见樊帮主。” 李长老道:“饶公子是我早年结拜的兄弟,年纪轻轻便已有一身上乘武功,今日相逢便与我一同上山护送晟员外。” 樊布衣点点头,神情和蔼,道:“烦劳少侠了。” 李长老惦记着晟离的病情,急切问道:“樊帮主,这晟员外有什么状况?” 樊布衣黯然道:“他是中了虞美人的疯毒,这些天里都有什么人接触过他?” 李长老面色沉重,道:“我们从法场上救下他后,便没有外人与他有过接触,若是被人下毒,定是有人在狱中投毒,只是不知 这虞美人的毒性如何?” 樊布衣沉思道:“虞美人本是一种罕见的毒花,江湖中有人以它的花药配制毒药害人,身中此毒者每日都会发狂一次,连续半月不断,日复一日发作愈加厉害,直到最后一日浑身经脉寸断而亡,所以虞美人的毒又被人叫做疯毒。” 李长老道:“既然可以确定晟员外身中疯毒,不知有何办法解救?” 樊布衣沉吟片刻,摇摇头道:“因为此种毒药甚为罕见,所以解药也是鲜为人知。” 众人心中皆是一紧,却听樊布衣话锋一转,道:“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线索,据我所知这虞美人的花种只在百花谷大量生长,若想要找到解药,想必要去一趟百花谷了。” 樊布衣继续说道:“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这毒花生在百花谷,那么如果有解药的话首先也应该去百花谷找寻。” 百花谷在江湖中算是个神秘的地方,即便有关那里的传闻也相当稀少,饶指柔只是听说过这个地方,而樊布衣则可以轻易判断出虞美人毒药出自百花谷,由此可见二人江湖阅历相差甚远,饶指柔心中也暗暗自叹不如,他满怀期望有一天可以像樊老帮主一般英雄无敌。 樊布衣对李长老道:“事不宜迟,我还有要紧的事要下山去办,晟员外与我们丐帮素来交好,况且他是因为我们丐帮的事中毒,他的事你定要安排妥当。” 李长老满口答应,樊布衣点点头,然后对那狼王坐骑打了一声口哨,那巨狼听到主人呼唤立即跑了过来,樊布衣拍拍它的头道:“老弟啊老弟,你还要带我一程咧!” 那狼像是听得懂樊布衣的话,前膝跪下伏倒在他脚边,等待主人上来,樊布衣轻轻一跃坐上狼背,这狼身形巨大,如同小马驹一般,载着樊布衣毫不费力,转眼间,樊布衣已经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 饶指柔见樊布衣叫那狼王老弟,心里不禁感慨,动物尚且有情通人性,何况人呢,可有的人,却连动物都不如,甚至比动物还要冷血。 李长老目送樊布衣离开,心中在想前往百花谷取解药的对策,但见天色已晚,便让大伙休息,众人进入茅草房,路上一直没有言语的花花寺在桌子上点燃油灯。屋子里一下明亮起来,饶指柔见屋子里摆设很简单,一张桌子,三把椅子,两张床,想这屋子定是专门为丐帮弟子上下山歇脚的地方。 两位弟子搀扶晟员外坐下,自己则在旁边垂手站立,丐帮兄弟情同手足不分彼此,但等级制度却是非常严格,功过赏罚十分清楚,上至九袋下至一袋,低级弟子必须懂得规矩,不可以下犯上。 李长老与饶指柔落座,李长老道:“夜深了,今天我们还是休息吧,明日可在太阳升起前出发。” 饶指柔明白江湖险恶,尤其行夜路极易惹上是非,反而会对获取解药不利。想到明日就要动身百花谷,吉凶福祸尚不可知,便问道:“长风兄,明日要派何人去取那解药?” 李长老想了想道:“这件事非同小可,托付给他人恐怕不保险,还是我亲自前往才放心。” 饶指柔提醒道:“长风兄管理丐帮诸多事宜日理万机,况且晟员外要人照料。” 李长老闻听此言忽然沉默,的确,晟员外若是发起疯来花花寺两个弟子根本制止不住,若是自己不在他身边的确又不安心,正踌躇难以定夺时,又听饶指柔道:“如果长风兄放心的话,小弟愿前往百花谷为兄长分忧。” 饶指柔虽然从未去过百花谷,也不知其中凶险,但他与李长老情同手足,多年来李长老对自己百般照顾,难得有机会可以为兄长解忧,他自然愿意给李长风分忧解围。 李长老却迟疑道:“这——” 饶指柔接着说道:“小弟这次下山正想磨练一番,还望兄长放心,即使前路千难万险,小弟为兄长分担也是分内之事。” 李长老见饶指柔此意已决,心中暗暗感激这个兄弟,真兄弟就是应该在手足患难时挺身而出,哪怕会牺牲自己的性命,李长老想到饶指柔的武功还是可以让人放心,他终于点头表示同意。 夜已深,饶指柔与花花寺在一间房休息,李长老同晟员外与另一个弟子同住。屋外漆黑一片悄无声息,饶指柔并没有睡,他在静静打坐,这是一种可以快速恢复精力的方式,对于很多武林高手来说,打坐休息的效果要远远高于普通睡眠。 静谧的夜晚,可以听见对床花花寺轻微的鼾声,本来打坐是要凝神静气,不能有一丝杂念,人的大脑处于一片空白的状态。可饶指柔的注意力却时时被花花寺的鼾声干扰,他感到奇怪,因为自然界规律的声音应该是不会对他产生干扰的,按理说人的鼾声应如风声雨声一般在耳中化为无形。 可是—— (本章完) 第七章 百花山谷 (上)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饶指柔反复思索着,可以确定这绝对不是自己的问题,他没有理由无法让内心安静,如果不是自己的问题,那么毛病只可能出在花花寺,他的呼吸不规律,他的呼吸为何会如此不规律?难道他并没有真正睡觉,没有睡觉又岂会发出鼾声,难道他在装睡? 绕指柔已分不清这样想是出于自己作为杀手的直觉敏锐,还是生性多疑。 他胡乱想了一会,但终究对这个花花寺这个人不了解,这样根本不可能理出头绪,所以还是不要无端猜测为好。 于是开始重新集中精力进入打坐,花花寺的鼾声渐弱,大约又过了一个时辰,饶指柔觉得已经足够,他的内力与精气几乎都已调整到最佳状态,于是他也躺下来休息,毕竟黑夜还很漫长。 黑夜的漫长,只是那些辗转反侧无法入眠的人形容,在熟睡的人的感觉中长夜只像是浮光掠影的一瞬,似乎顷刻便已度过。 当早已适应黑暗的双眼缓缓睁开,饶指柔发现对床的花花寺还在,他轻微的鼾声均匀,看来是真的入眠了。 饶指柔轻轻下床,打开房门。 外边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巍峨泰山在黑夜的笼罩下显得昏暗混沌,而饶指柔的眼前却站立着一个人。 饶指柔看出这人是李长老,心立刻放下来,此时李长老正闭目蹲身扎马步,轻风拂起衣裳,他的身体却如铁打泥塑般纹丝不动,饶指柔先时便知道李长老有早起练功的习惯,只是没想到这个习惯多年来从未改变。 李长老听见声音,睁开眼见是饶指柔,他长舒口气,道:“兄弟起的这么早。” 饶指柔呵呵笑道:“兄长才是早,天还没亮就起床练功。” 李长老笑道:“哈哈,我这把老骨头,再不练练武功就都要荒废了,兄弟你这是要启程了吗?” 饶指柔道:“正是,晟员外中毒不轻,小弟还是尽早前往百花谷为妙。” 李长老欣然点头道:“贤弟还要多加小心。” 饶指柔道:“弟明白,长风兄保重,弟告辞了。” 说罢饶指柔即刻转身离去,李长老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黎明前无尽的黑暗中,心中暗暗为他祈福。 * 百花谷,在那条开满鲜花的山谷中,住着一群神秘的人,他们与世无争不谙世事,每年山谷中鲜花盛放,风中艳红的曼珠沙华静若处子,但这安宁的背后,却注定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饶指柔被眼前的景象深深吸引,这个百花盛放的山谷让人心中迷乱头脑晕眩,无边无际的花簇散发着迷人的香气。 饶指柔第一次来到这里,如若不是亲眼所见,真无法想象纷乱武林中竟让还藏有这样的一个令人神往的神秘花园。 江湖似乎已经将这个地方遗忘,极少有关于这里的消息传出来,但饶指柔对这里仍是略有耳闻,当然是从师父那里得到的一点信息,那就是走进这个山谷的人很少能再走出来,也许这就是没有消息从这里传出来的原因吧。 身边不时有飞禽走兽爬行飞过,这些生灵似乎并不怕人,饶指柔心中不解,这个山谷并不难找,江湖的纷争岂能不会将其牵扯进来,难道真如传言所说进去的人不会再出来,饶指柔总觉得这谷中看似平静,其中必有隐情。 越向谷中深处寻去,越发觉眼前光线阴暗,谷中树木越发繁茂,饶指柔方才走进山谷入口时,风过处各种花香一齐扑面而来,各种花的色彩引入眼帘,可是越向谷内走去便越感到异常。 杀手的感觉都是敏锐的,饶指柔明显感觉到各种花香中有一种越来越突出,各种花色中也有一种颜色越来越集中。 * 山谷逐渐蜿蜒曲折,饶指柔越发觉得此事蹊跷,便加快步伐向更深处行路,渐渐的,花香更浓,花色更艳。随着越来越深入谷底,他终于发现了原因,花香变得集中是因为谷底生长的全部是同一种花,而眼前的颜色由粉红逐步变为深红,到了谷底,仿佛已置身于血红色的海洋中。 漫山遍野的曼珠沙华,娇艳欲滴的花朵惹人爱怜,奇异芬芳的花香令人心醉,饶指柔伫立于这片花海之中,大脑竟有些昏昏沉沉,眼前的铺天盖地的红色让他精神恍惚,脚下的步伐渐渐不稳,山谷中一阵清风徐来,略微带走些这铺天盖地的香气,饶指柔突然清醒过来,忙用力摇了摇头,尽力让迷乱的心平静下来。 方才那种感觉确实很奇怪,他手中紧握鱼肠剑以防不测,自从下山以来,他从未用过这把剑,但只要剑在手中,他便会安心许多。 作为杀手他不容许自己有一点差错,他时刻需要冷静。 饶指柔闭上眼睛让自己更加镇静,片刻已觉清醒许多,他睁开眼继续向山谷更深处迈进,这时他看见前方不远处有一个衣着浅蓝色衣裳的人,那一抹浅蓝色在红色背景的映衬下格外明显。 那人是个姑娘,十七八岁模样,一身蓝布衣裤,手提一篮,正在弯腰采摘那些艳红的花束,饶指柔判断她是这谷中之人。 这姑娘一抬头正巧也看见了饶指柔,她稍稍一愣,望着饶指柔竟有些手足无措。 饶指柔见自己已被发觉,于是走过去施礼道:“姑娘,冒昧问下这里可是百花谷吗?” 姑娘衣着朴素,相貌平平,见饶指柔这一问,脸蛋立即绯红,轻声道:“正是。” 饶指柔想这姑娘在这谷中生活平时难见生人,所以生性腼腆,才说了一句话脸便红了,自己便多说几句打破尴尬的局面,他见姑娘手中花篮中满是鲜花,想想道:“在下饶指柔,敢问姑娘尊姓大名?” 姑娘道:“杜鹃。” 在这百花之谷就连女子的名字也是以花为名,真是饶有风趣,饶指柔道:“杜鹃姑娘,在下初次来到百花谷,不知谷中住着何人,也不熟悉这里道路。” 姑娘见饶指柔并不是穷凶极恶之人,说话也不再十分紧张,她柔声道:“谷中住着我的两个姐姐,我便是出来给二小姐采集花瓣的,公子若是不认识路,我可以带你进去。” (本章完) 第七章 百花山谷 (中) 饶指柔心中感激,看来这姑娘在山中长大,不受世俗侵扰,品性朴实纯良。于是二人一前一后向谷中深处走去,杜鹃姑娘可能因为谷中无有善谈之人陪她说话,心中些许孤单寂寞,一路上又毫无顾忌地讲起许多关于这里的事情。 原来真实的百花谷并非百花盛开的山谷,大部分来这的人只是走到谷口,那里确实是百花争艳之处,世人不知详情便取名为百花谷。然而他们所不知的,是这谷中深处疯长鲜红的曼珠沙华,因为与花的习性有关。杜鹃姑娘告诉饶指柔谷中住着她的两个姐姐,也是她的主子,两个主子是双生姐妹,姐姐叫百花凋残,妹妹叫百色妖艳。二人模样相似,皆有花容月貌之色,但脾气秉性却十分迥异。 饶指柔想这百花谷的主人应该就是这二位女子,自己想取虞美人的解药想必要与这百花凋残与百色妖艳二位小姐打交道,他想多问问她们姐俩的详情,可杜鹃却忽然不再言语,也许她发现自己毕竟是面对着一个不相熟识的人,自己是否说的有点多? 不久,二人已行至谷中深处,前方一片开阔地,这里草木生长较稀,阳光完全可以照射进来,不远处房屋鳞次栉比如若村庄,而最引人注目的则是这些房屋中间一座宫殿似的高大建筑,色彩斑斓的样子宛如盛放的鲜花。 饶指柔心中暗道,好一个百花宫,好一个人间天上,想方才自己来时一路,恰似一条植物长廊,如今来到谷底,却想不到这谷底却要比谷口的地势还要高些,看来自己已走到山谷中央,因为有重重树木遮掩,从外界观望绝不可能发现这里。 * 将要走出丛林靠近百花宫殿时,杜鹃突然停下脚步,她回身望着饶指柔,道:“饶公子,你可是要去拜访两位宫主?” 饶指柔思忖着,如今尚不了解两位宫主,况且求取解药的时间还很充裕,斟酌了一下还是先暗中调查一下比较妥当,于是摇头道:“杜鹃姑娘,在下并非是要拜访二位宫主。” 一个真正的杀手,通常情况下不会去做没有准备的事,这已经成了他们的一种职业习惯。 杜鹃眨了眨纯真的眼睛,语气略微奇怪,道:“既然如此,谷中人都居住在前方,公子你自己前去吧,我就要回宫中复命了。”杜鹃心中奇怪为什么饶公子不是拜访自己主人,在她心中,百花谷中无人可与二位宫主比肩,但既然饶指柔已经说出口,自己便相信他。 饶指柔抱拳笑笑,道:“杜鹃姑娘请回吧,下面路程饶指柔一人独行便可,多谢姑娘。” 话毕杜鹃姑娘向百花宫的方向跑去,遇到这样淳朴的女子,饶指柔很是欣慰,但见姑娘的步伐轻巧,步履轻盈,饶指柔方才竟一直没有发觉,这杜鹃姑娘的轻功不错。 学过轻功的人走路从不会让人觉得笨重,即使体态肥胖的人走起路来也会飘然无声,这杜鹃姑娘轻功虽远不及自己,却也行路轻盈如风。 自从饶指柔第一次杀人,师父幽冥老人就开始将毕生所学一点一滴教给他,作为一个成功的杀手,最基本的是要有高超的轻功。暗杀的要旨,在于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杀人于无影无形。 轻功了得才能身法迅速,才便于攻守逃离。对于饶指柔,还有就无外乎内功与剑术。饶指柔擅用剑,师父教他的剑法全是致命的招数,如今鱼肠在手,犹如信心与勇气在手。 除了这些,幽冥还把祖上传下的易容术教给了自己的几个徒弟,当今江湖中精通易容术的两位高手中一位是鬼手大师,而另一位便是饶指柔的师父幽冥,鬼手大师的易容手法独步天下,可以给人以崭新而永久的容颜,江湖中很多人因自身的诸多恩怨而去拜访鬼手大师,希望以新的面孔示人。 幽冥虽然不能给人更换永久的容貌,但经过他多年的研究,改良之后的易容术可以迅速变化。易容,旨在改变容颜,幽冥的易容变化快,往往可以在险象环生的紧要关头起到起死回生的作用,而且这种易容术不仅改变外貌,还有神情,声音等等, 乃至世间万物,皆可模仿得神形兼备。 静悄悄的村庄,只听得见山谷中自由的风拂过草木的声音。此时的饶指柔,听到丝丝风声,却难以察觉自己的脚步声。 百花宫静静伫立于低矮房屋之间,显得独特而神秘。这座宫殿内部结构应与院落相似,宫墙由自然生长的高大树桩组成,饶指柔仔细观察了一下树桩,并没有什么异常,一跃而上,身子如同狸猫般轻巧。 宫院内一个人影都没有,饶指柔跃下墙,双足轻轻落地,一蹲身便找到掩体隐藏了自己,他悄悄打量着这个院子,院中雕廊画柱,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无一不有,而且每个地方,几乎都栽满了各种鲜花,众多颜色,多样芬芳。 饶指柔想到刚入谷口之时,也是百花绽放,但明显不同的是,那里的花朵皆是野花,漫山遍野的恣意生长,而这里显然是有人特意培育的奇花异草,种植位置讲究,花种类稀有,饶指柔虽见了,但多数花草仍不熟悉,如同他知道了虞美人这种毒花,却不知虞美人到底是什么样子。 在花丛中俯身前行,许多高大的花枝遮蔽着他的身形,穿过一个跨院,竟然也没有人,又经过几个院子,都没有人的踪迹,直到最里面的小院。 这个院子布局比前面几个更为精致,看得出院内花草也格外挑选,院中一间朱漆小屋,窗上雕画凤戏牡丹,十分考究。饶指柔猜测这便是那二位宫主的房间,此时耳中听见房中有人说话的声音,声音忽远忽近听不大清楚。 饶指柔正想打探谷中之事,尤其是关于虞美人的掌故,于是一闪身躲到窗下,侧耳倾听屋内人的对话。 可是奇怪,屋内突然没了动静,饶指柔又听了听,有击水之音传出,他心中奇怪,口中含一口气,对准窗纸轻轻一吐,窗纸上立即出现一个圆孔。 饶指柔侧目向屋内观看,就在这时屋内人又开始了言语。 饶指柔听到一女声道:“宫主,还要加水吗?” (本章完) 第七章 百花山谷 (下) 听得出这声音便是方才给自己带路的杜鹃姑娘,屋内声音传出的同时,饶指柔丹凤眼明显感觉到小孔中散出的氤氲水汽,他不禁一愣,因为他看见屋内木桶里一个女子正向自己身上撩水,那女子坐在桶里,背对着他青丝如瀑,桶沿上露出她白皙的肩膀,湿漉漉的长发如黑夜中的迷雾,笼罩着冰雪消融的脊梁。那木桶对面站着的正是杜鹃,此时她正将花篮中取出鲜红的花瓣洒向桶内。 桶内那女子声音清灵,宛若天籁,她慢慢道:“不用了,稍后我再叫你。” 饶指柔连忙蹲下身来不再向那屋内观望,他原本白净的脸微微发红,心中难以平静,杀人无数的他,却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 又过了一会儿,屋内又有声音传来。 那宫主问道:“你方才说那公子相貌如何?” 杜鹃腼腆的声音响起:“那公子白衣素面,衣冠楚楚,模样却是俊秀。” 饶指柔这才明白方才屋内二人竟在谈论自己,看来杜鹃姑娘已经暴露了自己的行踪,不过这也不打紧,因为他迟早要与这二位宫主打交道的。 那宫主“嗯”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饶指柔见屋内不再有动静,便准备起身离开,可就在这时,屋内那宫主忽然又问道:“后院新配的虞美人安置好了吗?” 杜鹃稍有迟疑,道:“按您的吩咐都已陈列在密室之中了。” 饶指柔没想到方才一时心急险些错过了这个重要的信息,现在得知这个线索如获至宝一般,没有不行动的道理。杀手的动作总要比别人快一步,这样也才能保全自己。 可是这里已经是最里层的院子,怎么会还有后院?饶指柔离开窗下,一闪身躲到一丛花树后面,院子中虽然不见有人,却也不可大意。 连续移动穿梭几次,已绕到了这房子后面,房后院落的围墙上爬满了爬藤植物,这些植物的藤蔓密密麻麻的覆盖在墙上,不留一丝缝隙。 饶指柔不认识这是什么植物,所以不敢轻举妄动,在这奇花异草生长之地,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还是不要莽撞 为好。饶指柔手中柔光一动,鱼肠剑已在手,他用剑慢慢靠近那些植物伸出的藤蔓,直到剑尖碰到那枝叶。 藤蔓安静如初,只是碰到剑稍稍颤动几下,并没有像饶指柔想象中的顺着剑尖缠绕上剑刃,师父曾给自己讲起过,江湖中有人培养专门杀人的植物,以动物血肉为食,嗜血为乐。这剑锋曾经见血,如若真是那种植物,想必会肆无忌惮的扑来。 饶指柔心思缜密,凡是江湖中的杀手都有这样的特点,不过这次看来是自己多心了,他将剑划向面前这种植物,瞬时片片细碎的植物枝叶飘落,鱼肠剑在这面墙上切出豁口。 * 饶指柔没想到的是,这植物并不是覆盖在院墙之上,这植物本身就是墙,只是重重叠叠的没留下一丝缝隙,所以完全看不到后边的景象。 他身子一跃,轻轻滑入植物墙壁的豁口,这时他才看出,这里所谓的前院后院原本就是一个院落,只是人为种植的一堵植物墙壁将院子一分为二。 但这后院景致与前院完全不同,说是院子,其实是一间偌大的石室,七尺高的灰色方形石门,门旁左右摆有两盆巨大芭蕉,饶指柔打量这石门,暗自估量这石门足有千斤之重。 饶指柔放轻脚步缓缓靠近石门,用心感觉脚下踩到的每一块石板,因为这些石板材料与石门相同,其中难免会有蹊跷,果然,石门的前方的石板踩上去有些许晃动,这石板之下是空的,至于下面究竟是什么,饶指柔觉得还是不要知道为好。 不用多想,石门之处必有机关,建筑这石室的人不会愚蠢到每天以人力推门。饶指柔用手轻轻抚摸门面,与自己目测的结果完全吻合,门面打磨的光滑如镜,毫无破绽。门的边沿与四角同样与墙壁严丝合缝,没有漏洞。 既然开门的机关不在门上,那么便一定在这门附近,无论是谁修建这样一处石门都没有必要让开门的机关距离石门太远。饶指柔细心检查门口的布景,最终将目光落在门旁的两盆芭蕉上。 芭蕉叶片硕大,叶色碧绿,盆是瓷质材料制造,两盆乍眼一看并无 区别。但仔细对照起来还是发现略有不同,左边一盆芭蕉叶片向东生长的比较茂盛,而右边盆中芭蕉则生长的比较均匀,直上直下不歪不斜。 同样位于门前的位置,却出现生长方向不同的情景,唯一的解释就是左边的花盆无人转动,受到阳光照射不曾改变,所以出现一边倒的样子。相反,右边一定是经常有人旋转,植物可以在各个角度受光,这样才会直立生长,均匀挺立。 饶指柔大脑飞速旋转,已经猜透了这里机关的八九分,他蹲下身来试探着慢慢转动右边的花盆,花盆分量不重,可稍一转动,石门便有了轻微的吱呀响声。在转动一些,石门竟开了一条缝隙,转了多半圈,石门已逐渐打开一个人的宽度,饶指柔不再转动,因为他已经能够进去。 饶指柔又看了看左边那盆芭蕉,自己方才如果动的是那盆,也许现在就已经在这石板之下了。二选一,简简单单,身在江湖他每天都要做出不同的选择,即使是像今天这样两个中一个是生,一个是死。 看来一切顺利,饶指柔闪身进入石门,门内阴暗无窗,只有通过石门照在自己后背上的光线。饶指柔静立一会,眼睛适应了黑暗,他隐约分辨出这是一条幽暗的走廊,极为小心地向走廊深处走了几步。 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可能是大功告成,也可能是身败名裂。这正是江湖的险恶之处,却也是令人着迷的地方,因为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突然,饶指柔有一种晕眩的感觉,这种感觉突如其来却又似曾相识,四周香气扑鼻,天地开始旋转,他仿佛再次置身于那血红的花海之中,只是这次的感觉更为强烈。 饶指柔连忙闭气想要转身退出石室,可他发现自己的手脚已没有气力,随之而来的是思维的混沌,四周更加阴暗,他努力控制自己的身体,却还是瘫倒在地上,在听见鱼肠剑撞击地面的那刻,眼前已陷入一片黑暗。 世间的事有时候就是这样,当你事事如意感到满心欢喜,老天却愿意在这个时候跟你开玩笑告诉你所看到的只是事情的假象。 (本章完) 第八章 百花宫主 (上) 有人说人在睡觉的时候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但饶指柔却感觉自己睡了很长时间,因为他做了好多梦,他梦到月圆之夜被火光照如白昼,梦到师父与师姐与自己习练武功,梦到那个叫沛流离的男子在猎猎长风中手持鸣鸿刀,梦到李长风双手紧紧扣在晟员外肩上,最后他梦到自己在鲜花盛开的山谷中又困又乏。 他在梦里睡下,又在梦中醒来,反反复复,周而复始。不知道这是第几次醒来,他睁开眼睛看见明亮却模糊的天空,他望着,仿佛从未见过般陌生。 渐渐的,他本该敏锐的视力恢复了,他看清眼前并非天空,而是雪白的屋顶。 我这是在哪里?他在心中自问,自问只有自答。他发现自己现在是以躺着的姿势仰望棚顶,身下柔软,自己是躺在**,这是谁的房间?他用力回忆,从自己进入百花山谷开始想,终于想起自己在石室中摔倒的一瞬。 自己晕倒后醒来便躺在这里了,这不算坏事,至少说明他还没有死,一个人只要还没死就不能算运气太坏。 饶指柔以最快的速度辨认出这是一间女子的闺房,从屋内的摆设可以看出,难道自己还在百花宫? 事实证明他的判断没错,就在这时,门一开,一个人走了进来,饶指柔尽力将头偏向一边去看来人,同时左手条件反射般地摸索武器。 什么都没摸到,鱼肠剑不见了,饶指柔心中一紧,但看见来人,紧张的情绪立即放松下来。那女子衣着朴素,双手托着一个白瓷碗,款款而来。 杜鹃轻声道:“饶公子,你醒了。” 饶指柔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杜鹃继续说道:“我家宫主说你这个时候会醒过来,特地让我沏了这百花茶给你滋补身体。” 杜鹃说着轻轻坐在床沿,用药匙轻轻搅拌碗中茶水,并轻轻吹着以免茶水过烫。 茶香四溢,饶指柔闻了闻便觉得神清气爽,和在石室里那种香气完全相反,那种只让人头晕目眩。 杜鹃将茶 水一口一口喂给饶指柔,饶指柔心中感激,此时的他不用想这茶水中是否有毒,因为此时如果有人要加害于他,那便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即使有毒也要喝下去。他觉得心中温暖,第一次可以安心休息,而且有人照顾他,不用时时刻刻紧绷着神经。 一碗茶水见底,饶指柔觉得自己的精神的确好了一些,杜鹃见饶指柔身体并无大碍,便要起身出去。 这时饶指柔突然想起虞美人的事,自己重任在身,这点怎能忘记。他忙叫住杜鹃,道:“杜鹃姑娘,我睡了多久了?” 杜鹃轻启朱唇,刚要回答,这时另一个声音却抢先响起。 这个声音宛若天籁般美妙,却让人感觉冰冷无情,道:“你才睡了三天。” 杜鹃听到身后这声音忙转身向那人施礼道:“宫主。” 饶指柔方才并没听到有人走进来的声音,这人就好像是突然出现在杜鹃身后。 那声音道:“你先出去吧。” 杜鹃走出房间,饶指柔看见这个宫主,这是个正值芳龄的女子,肤白貌美,如花似玉,身段高挑,身着一袭艳红长裙,好似花仙子一般。 宫主盯着饶指柔,没有说话,只是死死的盯着他看。饶指柔想到这个宫主莫非就是被自己看到沐浴那个,脸上不免有几分不自然的神态表现出来。 两个人,四目相对。 屋子里的空气凝滞片刻,在饶指柔心中,这片刻如同三秋般难捱。直到那宫主用傲慢的语气问道:“你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 饶指柔突然想起自己是在这宫主沐浴时听到虞美人的消息,那么有没有可能当时这宫主已发现他在窗下偷听,而故意透露给他,如果是这样,那她岂不是已经知道自己的来意。 宫主见饶指柔走神,面带愠色道:“我在问你话,你听见没有?” 再没有隐瞒的必要,他答道:“在下饶指柔,为求虞美人解药而来。” 所答皆所问,他不想再绕圈子 了,直切主题。 饶指柔想想接着说道:“在下兵刃可能被宫主拾到,还望宫主将其还给在下。” 那宫主听这话却柳眉倒竖,怒斥道:“大胆,你私自潜入百花宫已是死罪,竟还跟我要什么兵刃,我哪里知道你有什么兵刃!” 双方气场僵持不下,饶指柔觉得这样不妥,因为毕竟自己是在人家的地界上,况且现在自己的武器都在人家手里掌握着。 饶指柔笑笑道:“这兵刃先不谈,饶某此次主要是为虞美人的解药而来,在下有一朋友身中此毒,并且我听说——” 饶指柔稍停顿下继续幽幽道:“我听说这种毒药虞美人只有百花谷的人才能配出。” 话已挑明,事情似乎变得简单。 可是宫主却冷笑道:“即便有,恐怕你也没有本事拿到。” 饶指柔心中快慰,听宫主这话的意思解药真的就在这里,只要有他就要拿到,无论有多大的难度。 宫主似乎看穿他的心思,冷冷道:“再给你一天时间恢复体力,明天一早速速离开百花谷,否则——”宫主狠狠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 饶指柔微微叹气,他见那那宫主眼神里布满杀气,想必明天如果自己不离开,她就要对自己下手。 不过既然给他了这一天时间,他就要在这一天时间里拿到虞美人的解药,正想着,屋外又有脚步声传来,饶指柔一惊,看那宫主又回来了。 鲜红裙摆飘飘若仙,人未到,身上淡淡花香已先一步飘来。饶指柔觉得她很漂亮,只是过于冰冷孤傲,让人不易接近。 这次宫主进来没有用她那双冰雪寒霜般的眼睛盯着饶指柔,她见饶指柔也正看着自己,还未说话,脸却先红了。 饶指柔觉得蹊跷,方才这宫主还对我冷冰冰的,怎么一转身目光却柔和了许多,想知道一个的性格或心情,看看他的眼神便可知晓。 那宫主柔声道:“饶公子,你醒了。” (本章完) 第八章 百花宫主 (中) 这种语气,与方才那种态度截然不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饶指柔疑惑地看着眼前这女子,莫非其中有诈?饶指柔方才试用内力,觉得自己内力充盈,与进谷之前相差无几,只是在这个时候装作病人总要安全些。 宫主眼中柔波似水,轻轻走到饶指柔床边,望着饶指柔似笑非笑,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令饶指柔有些不知所措,就在这时,那宫主从衣袖一晃,同时慢慢道:“这是饶公子的兵刃吧。” 饶指柔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见宫主袖子一闪,恍惚间一道剑光袭来,他条件反射般猛地伸手叼住宫主的手腕。 鱼肠剑咣当一声落地,那宫主惊的“啊”了一声,事情发生在转瞬之间,饶指柔见情形不对,连忙将手放开,宫主惊得连连向后退去。 宫主红着脸用另一只手揉着自己的手腕,道:“公子,你这是?” 饶指柔方才明白宫主只是要将鱼肠剑递给自己,都怪自己过于紧张,也怪这宫主态度说变就变,方才自己出手毫不留情,大概是抓疼了宫主。 饶指柔满脸惭愧,抱歉道:“这……宫主,我刚才以为……” 宫主这时倒是善解人意,见饶指柔这般窘迫,顿时心领神会,她想还好自己练过武功,不然自己的手腕一定被伤的不轻,想到这里她笑笑道:“饶公子,你别说了,我明白的。” 见这宫主并没有怪罪之意,饶指柔心里也好过一些。不过他还是搞不懂方才这宫主那般不懂人情,此刻为何又这般善解人意。 宫主继续说道:“饶公子,听说你是为虞美人而来?” 饶指柔心中奇怪,自己明明刚刚说过,为何还要再来确认一次,他只好答道:“正是。” 宫主低声道:“这虞美人的解药——” 饶指柔见她似乎要说出解药的线索,心想不管她有何用意,先听听再说,可那宫主却欲言又止。 饶指柔心中急迫,道:“这解药怎么了?” 宫主沉思道:“这解药也不是没有,只是你万难拿到,饶公子,我劝你还是赶快离开为妙。” 饶指柔态度坚决,道:“饶某拿不到解药,是绝不会离开这里的。” 那宫主竟流露出几分担忧的神情,哀声道:“这解药——” 几番欲言又止,就在 这时,窗外一个冰冷的声音猛然响起:“这解药还轮不到你来说!” 这是谁?在百花宫里还有谁敢与宫主这样说话。 正想着,这声音到了人也到了,进来的这个人一袭艳红长裙,竟然是宫主,此时饶指柔面前站着两个宫主。 饶指柔猛然想起杜鹃曾对他说,百花谷中住着她的两个姐姐,也是她的主子,两个主子是双生姐妹,姐姐名为百花凋残,妹妹名为百色妖艳。这姐妹二人模样相似,皆有花容月貌之色,但性格却有很大差异。 一切似乎都已明了,饶指柔本应早该想到这件事的,可能是由于睡得太久,好多事情突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后进来的这个宫主狠狠地瞪着先前的宫主,呵斥道:“你这吃里爬外的东西!” 先前的宫主面带羞愧道:“姐姐,我——。” 饶指柔看这姐俩的确模样相似却性格不同,那说话柔声细语眼神温柔的想必是妹妹百色妖艳,而说话咄咄逼人目光冷酷的则是姐姐百花凋残。 百花凋残看见掉落在地上的鱼肠剑,嗔怒道:“哼,你还把剑给人家送过来了。” 百色妖艳在姐姐面前不敢言语,却也不去看她姐姐,只是低着头委屈地用手摆弄着袖口。 百花凋残瞪了饶指柔一眼道:“别装了,中了三日迷迭香只会昏睡三天三夜,醒来时身体康健如往常。” 一语道破玄机,饶指柔尴尬地笑笑,看来自己对花药的了解在这位宫主面前真是班门弄斧,他只好站起身来,顺便拾起鱼肠剑对百花妖艳道:“多谢宫主。” 百花凋残冷冷白了他一眼,道:“好了,你现在马上滚,我放你一条生路。” 饶指柔平静而坚定,道:“在拿到解药之前,我是不会走的。” 身边百色妖艳可怜巴巴地给他使眼色,那意思要他快走。 一间屋里三个人,各怀心事。 百花凋残冷笑道:“不走只有死。”说着转身走出门外,饶指柔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跟着来到院中。 风中红裙如鲜艳旗帜飘摇,百花凋残手中一柄长虹宝剑在阳光下射出五彩光芒,饶指柔心中暗赞一声好剑。自己手中鱼肠早已准备就绪。 二人对视,谁都没有着急出手。着急的只有一旁的百色妖艳, 她一会恳求姐姐不要出手,一会又要饶指柔手下留情,莫要伤了姐姐。 百花凋残向妹妹瞥了一眼,不耐烦道:“丫头你给我闭嘴!” 一句话便让四周安静下来,二人持剑对峙,听到的只有风声,感觉到的只有杀气。 百色妖艳心中忐忑,既怕姐姐受伤,又有些担忧饶指柔吃亏。 千钧一发之刻,格外宁静。 饶指柔微微笑着,静静站着,没有半点急迫,他好像想好了不会先出手。风又起,百花凋残艳红长裙轻轻飞舞,她人也随风而起,顺风而行,正是饶指柔的方向。 长虹剑气势凌人,一股剑气袭来,饶指柔左手持剑,在剑锋刺向自己身体时稍稍侧身,剑气在胸口划过。 而在剑身划过饶指柔前胸时,鱼肠剑已随长着六根手指的手在百花凋残颈项一转。百花凋残身随剑走来到饶指柔身后,二人瞬间背对背的一刻,百花凋残向后挥剑,饶指柔却一跃闪开。 百花凋残凝眉不解,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饶指柔轻轻弹掉胸口上的一片碎布,手中鱼肠剑上一缕长长的青丝在风中飘然而落。 胜负已分,饶指柔在躲开百花凋残的来剑同时,一转身左手鱼肠已在她颈项上割去一缕头发,此乃留情一剑,他的左手十分有分寸,若是方才剑力稍偏一点,恐怕掉落的就不只是头发了。 一旁的百色妖艳心中一惊,但见姐姐没伤到饶指柔,饶指柔也不想伤害姐姐,这让她安下心来。 用一片碎布就能换百花凋残的一条命,这就是他不想再动手的原因。 百花凋残的脸因为愤怒微微红着,她不甘心这样轻易就败了,反而怒火中烧,叫嚣道:“再来!” 一句话喊出来同时剑也到了,饶指柔左右闪躲,剑越来越快,饶指柔像是被缤纷彩虹包围一般,剑锋贴身而过,却就是伤不到他,几十招后,饶指柔仍安然自若,百花妖艳却已气喘吁吁。 饶指柔在密集剑雨中劝道:“宫主住手,你是伤不到我的。” 这话反而让百花凋残气急败坏,打着打着,她突然一闪身跳了开去,却向饶指柔一挥衣袖。饶指柔见百花凋残一挥手,已断定是发暗器,他本想躲开这暗器,可百花凋残衣袖中却滚出一股浓烟。 (本章完) 第八章 百花宫主 (下) 那一股黑烟袭来,一旁的百色妖艳急忙喊道:“姐姐不要!”可飞烟已出,她的身子向前冲去,竟挡在了饶指柔面前! 她生怕姐姐使出这一招,可姐姐最终还是用了。 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饶指柔没想到这暗器是一股弥漫开来的黑烟,百花凋残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妹妹会冲上来为饶指柔抵挡毒药,就连百色妖艳自己也没有想那么多。可是,她确确实实挡在了饶指柔身前。 百花凋残失声惊叫道:“丫头!” 饶指柔也一愣,眼前一片黑雾中百色妖艳身子软下去,饶指柔连忙扶住她,她已经昏厥过去,身体一点知觉皆无,饶指柔将她抱在怀里以防她再度摔倒。 百花凋残也顾不得再与饶指柔交手,她平时虽处处管着妹妹,但心里却是真正疼爱妹妹的,如今自己失手将妹妹伤害,心中自然惭愧不已。 你会发现一个霸气十足的女子可以忽然变得软弱无助,也许她的内心本是柔软的,就像此时的百花凋残,她带着哭腔向饶指柔吼道:“都怪你!” 饶指柔不去与她争辩,稳了稳心神,道:“有解药吗,快给她用解药!” 百花凋残这才如梦方醒,连声道:“有……有。”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瓷瓶,三粒白色药丸托于手心,匆匆给百色妖艳喂下。饶指柔看见,百色妖艳的雪白的脸已变得青黑,并且黑色正向颈项蔓延,看来这毒药毒性很大而且发散很快。 饶指柔将百色妖艳抱到屋内**歇息,百花凋残跟在后面,心中既有懊悔却也有恨意。 术业有专攻,服下解药后,百色妖艳的气色迅速好转。饶指柔与百色妖艳非亲非故,他不知道眼前这个女子为什么愿意替自己受罪,但是既然人家救了自己,便是自己的恩人,若是他日有难自己一定要报答她。 身边的百花凋残见妹妹没事了,渐渐平静下来,经过了方才的突发事件,她暂时消解了些许对饶指柔的敌意。 饶指柔问道:“这到底是什么毒药?” 百花凋残微微叹道:“这是我独门研制的殇花毒,提取殇花的精油磨炼而成,身中此毒后,一刻钟不服解药,便会全身腐败而亡。” 饶指柔沉默了,他在想方才若是换成自己中毒,此时他已经化为一泡脓水。 人在江湖,随时面临各种各样的危险,轻则受伤重则送命,这点他已十分清楚。 屋内二人守在百色妖艳床边默默不语,大概又过了一刻钟,百色妖艳的脸色逐渐恢复红润白皙。饶指柔轻轻舒出一口长气,看来这解药的确立竿见影。 见百色妖艳醒过来轻轻咳了两声,百花凋残一颗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但见妹妹并无大碍,不免又是心疼又是怪罪。 百色妖艳双目微睁,没想到她醒过来却急急问道:“姐姐,饶公子没事吧?” 问话的同时发现饶指柔就在自己床边与姐姐并排站立,百色妖艳发现自己说话莽撞了,脸也悄悄红了。 百花凋残是明眼人,她从小妹充满担忧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些东西,不过她还是有些怀疑,难道自己的妹妹真的会对这个素不相识的不速之客动了真情? 饶指柔也不是傻子,他虽然未曾经历过这些,但眼前百色妖艳对自己的好还是能感觉到的,百色妖艳美则美矣,但他现在却不能过问私情,因为他必须要时刻记得他的使命。 他是来取解药的,泰山丐帮还有一群兄弟在等他回来救人性命,如今前途未卜,他不允许节外生枝。 饶指柔轻声道:“二位宫主,饶某给你们添麻烦了,但是还请宫主将虞美人的解药赐予饶某。” 经过此事,百花凋残情绪不再那样激动,她自知自己不是饶指柔的对手,但饶指柔想拿到解药却也是万万不可能的。 百花凋残道:“这解药倒不是没有,只是不在我们这里,你来这里,恐怕是找错了地方。” 饶指柔心一紧,急忙道:“那解药在何处,还望宫主告之。” 百花凋残不急不忙道:“虞美人是婆婆研制出的慢性毒药,中毒后每日发疯,十五日经脉寸断而亡。” 饶指柔疑惑道:“婆婆?” 一旁百色妖艳急忙阻拦道:“姐姐不可说,他去了会送死的。” 百花凋残见妹妹又替这个饶指柔着想,不禁更加气愤,她越拦自己越要说,她没好气的对饶指柔道:“百花婆婆,我们百花谷老宫主,如今她在花冢修炼,你去找她要解药吧。” 百色妖艳挣扎着欲坐起来,她阻拦道:“不行,姐姐你这样会害死他的!” 百花 凋残怒道:“害不害他与你何干?你不要太自作多情了!” 一句话让百色妖艳臊红了脸,她低着头委屈的不再言语。自小她便听姐姐的,这已经成为一种习惯,姐姐虽然严厉,有时甚至近乎苛刻,但她是对自己好,这点她心知肚明也不曾怀疑。 饶指柔感激地望着百色妖艳,从小到大很少有人对他这样好,那些尊重他的人,不是畏惧他,就是利用他,像百色妖艳这样真心对他的人屈指可数。 不过目前取解药为重,这一点他时刻记得。他对百色妖艳道:“宫主的好意在下心领,但在下身负使命,无论有多困难,一定要拿到解药。” 他又对百花凋残道:“多谢宫主直言,敢问那花冢在何处,饶某即刻就要动身。” 百花凋残不屑地轻哼道:“就在这谷中,我让杜鹃带你过去便是了,她不是喜欢给人带路吗,这次还让她带你。” 在百色妖艳不舍的眼神中,饶指柔头也不回地离开…… ** 百花谷,曼珠沙华如铺天盖地的红绸般随风起伏,饶指柔看见三天前见过的情景,不禁感叹时间就这样不知不觉溜走,自己这一梦便已过去三日。 前面的杜鹃正低头走着,默默不语。 饶指柔不解道:“杜鹃姑娘,你似乎有心事?” 杜鹃回头望着饶指柔,却欲言又止。 饶指柔微微笑道:“姑娘有何心事,但说无妨。” 杜鹃道:“饶公子,我看得出你是个好人,虽然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去花冢,可是——” 饶指柔轻松笑道:“可是什么呢?” 杜鹃不无担忧道:“那花冢之中住着百花婆婆,她是百花宫的老宫主,她是个非常厉害的人物,而且——” 饶指柔见她十分紧张,又笑笑道:“而且?” 杜鹃道:“而且那婆婆痛恨男人,难道你没有发现,这谷中除了你之外一个男人都没有。” 饶指柔忽然意识到这点,这谷中确实人迹罕至,遇到为数不多的人都是女子,但为了让杜鹃宽心,他装作胸有成竹的样子,道:“杜鹃姑娘,你放心吧,遇到那婆婆饶某自有打算。” 杜鹃不再言语,她在暗暗为饶指柔祈福。 (本章完) 第九章 百花婆婆 (上) 绕到百花宫后面,是一望无际更加浓密的曼珠沙华,这里花香更浓,花色愈加深红。常人会以为百花宫已是这山谷的尽头,没想到这宫殿后面竟别有洞天。 很快,前面杜鹃姑娘停下脚步,她回身道:“饶公子,顺着这个方向再走五里路就是花冢了,百花婆婆平时是不允许我们下人靠近花冢的。” 饶指柔点头表示明了,向杜鹃姑娘道了谢,望着杜鹃归去的背影,他仿佛也看见自己归去的背影,他是否能如杜鹃般平安归来? 为了值得做的事而去奋斗,他本不该考虑后果,如师父告诉他的,他要做的,就是不惜一切代价达到目的。他有时觉得自己就像玩偶,被人用绳子牵扯着左右自身的命运,而如今在他的生命中,已出现越来越多转机,他已经开始暗暗与身上的绳子抵抗。 山谷狭长,风在谷中穿梭,发出野兽般呼啸的声音。饶指柔施展轻功,如蝶舞般飘过鲜花草树,踏花而行却不伤一枝一叶。 美丽的山谷,让人心旷神怡的长风,这一切忽然带给饶指柔温馨惬意的感觉,如果有一天自己老了,能够不再被世间功名江湖恩怨牵绊,能够长久归隐于此安度晚年…… 可一切都是如果,现在他还没老,他还年轻,正是闯荡世界的年纪,这个纷争不断的江湖还需要他。 饶指柔边走边想,很快向前行了几里路,当他停下脚步的时候,出现在他眼前并不是什么宫殿,也不是什么房屋,而是一个圆桌般大小的洞穴。 洞穴四周的地面上花朵开放与它处无异,这倒不像是一个人工开凿的地洞,也不像动物挖掘的洞穴,几乎没有动物会挖掘这样大的洞穴,这洞却像是因坍塌之类的自然现象所造。饶指柔站在洞边,向洞内望去,黑漆漆的洞穴看不出深浅。 难道说这就是花冢?虽然看不出这里与花冢这个名字有什么关联,但毕竟不是什么地方都要挂个幌子告诉你这是哪里。 杜鹃姑娘说的五里地应该就是这里,向前望去,已再没有什么建筑与异常的地势。 想到这里,饶指柔已决心下去看看,但愿里面住的不是野兽,他倒不是畏惧野兽,只是希望自己没有找错地方。其实有时候吃人的野兽并不可怕,可怕的反而是吃野兽的人,甚至于吃人的人。 饶指柔闭上眼睛轻轻运气,闭 眼是为了一会儿落入洞底时能够迅速适应黑暗,运气是为了降低下落的速度。 轻飘飘向洞口纵身跃去,身子徐徐下落,眼前已陷入一片漆黑。无论是什么人,当他双脚离开大地的时候是最缺乏安全感的时刻,当双脚落地,一颗悬着的心也同时落下来。 洞内静谧无比,却没有饶指柔在地面上向下看的那般黑暗,向上望去,洞口圆如井口,上面是明亮的天空,这时他可以看出来,洞口距地面大概两丈左右。 洞内并不十分黑暗,是因为有火光。眼前是一条狭长的通道,影影绰绰的火光从通道另一头透露出。 有火光说明有人在,看来自己的判断并没有错,饶指柔心中既紧张又兴奋,但作为一个出色的杀手,他必须要时刻保持冷静。 鼻息里全都是花香的味道,可与外边山谷中新鲜的花香不同,这里的气息让人感觉干枯凝重甚至腐败,并不十分舒服。 悄悄走进那狭窄的通道,通道两边的壁上长满青苔,这洞内的空气说不出是干燥或潮湿,只是给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离那火光的源头越来越近了,饶指柔脚步轻得几乎自己都听不到,他想如果没错的话,那百花婆婆应该就在里面,但他还是不要贸然进去为好。 眼前的光线越来越明亮,此时已来到通道端口,饶指柔刚想停住脚步向里面观望一下,却听见里面一个沙哑浑浊的声音传出:“你是来找我的还是来找死的?” 饶指柔一愣,心中赞叹婆婆好敏锐的听力,但她说话的声音却着实让他感到不舒服。 既然已被发现,便没有必要再躲藏。他闪身走出通道,眼前出现一片方圆几丈的空地,这空间高有一丈有余,如同一个房间一般,烛火一周墙壁上燃烧着,方才那微弱的光亮就是由这里发出的。 地面上铺满了稻草一般的植物枝叶,厚厚的一层,踩上去感觉身子轻飘飘的,原来这些都是已经枯死的花尸。 先不要考虑这些,这些都是饶指柔不经意间观察到的,现在他注意的只是眼前的这个人。 这个身高仅有饶指柔身量一半多些,又黑又瘦的老太婆就是百花婆婆吗?但在这个地方不是她还会有谁。 饶指柔想到这里忙失礼道:“晚辈饶指柔拜见百花婆婆。” 懂礼节的年轻人总 不会让人讨厌,但是老人却根本不理这一套,她那沙哑浑浊的声音再次传来:“你是来找我的还是来找死的?” 饶指柔见她发髻上还插着一支花枝,但配上她一张布满皱纹的脸却丝毫没有美感,况且那花并不新鲜,已干枯的如同烂草一般。 饶指柔定了定心神,微微笑道:“晚辈找您,不找死。” 百花婆婆也笑了,任何人都会笑,这并不奇怪,只是有人笑起来让人感到美好,有的人却会让人浑身不舒服,百花婆婆当然属于后者。 她笑道:“你找我就是找死。” 这婆婆的确给他不舒服的感觉,但他必须要克服这种障碍,否则现在就已经输了。 他一字一板重复道:“我是来找您,不是来找死。” 地上的花草轻轻旋转着,百花婆婆道:“你不该来的,因为你是男人,你来时应该打听清楚,男人到这里就只有死路一条。” 这点饶指柔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男人,但他却不甘心被这婆婆的一句话击退,他想了想问道:“为什么男人只有死路一条,假如我是女人又如何呢?” 百花婆婆仿佛自言自语般念道:“男人?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男人都该去死,不想死,除非你是个女人。女人,你如果是个女人我就把你留下来当丫鬟使,让你一辈子留在这陪我到死,哈哈哈……” 微弱的风带走饶指柔额头上细密的汗珠,他赔笑道:“看来在婆婆这里还是做女人比较好。” 百花婆婆站在墙边与他对话,二人相距几丈有余,他注意到老太婆手中拄着一根藤杖,藤杖弯弯曲曲,好像一棵生长怪异的植物躯干,又像一条蜿蜒爬行的蟒蛇,肆意蔓延毫无规律可言。 百花婆婆不再说话,她默默看着饶指柔,这时饶指柔才知道原来她不说话不笑一样会令他感到不舒服,想到早点拿到解药离开这鬼地方,于是道:“百花婆婆,晚辈此次来是为了虞美人的解药,不知这解药是否真的在您这里?” 百花婆婆闻听此言哈哈笑道:“解药有是有,可你凭什么拿走?” 饶指柔也笑了,他轻轻道:“就凭我一身武功。” 百花婆婆扬起嘴角轻蔑地笑道:“那好,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说着她拄着藤杖一步步向饶指柔走来。 (本章完) 第九章 百花婆婆 (中) 饶指柔左手紧握鱼肠剑,眼睛盯着越来越近的百花婆婆。 那藤杖拄地的声音有节奏地敲击着地面,她走得很慢,但绝不代表她出招也会很慢。饶指柔手心有汗水,他很少这样紧张,即便刀在颈项上,他也不曾这样慌张过,他一直以为自己遇到什么事都不应该如此心跳加速气喘吁吁。 但他却明显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气场正向自己靠近,这需要拥有敏锐的直觉才能感觉得到,而这种气场,发自于对手深厚的内力与绝对的自信。 洞内忽然无风,空气真的像静止一般,四壁火光照红了二人的脸。 四目相对,目光交错之时,也是刀光剑影交错之时。 洞内无风但地上花草却忽然开始急速低旋,是那百花婆婆手中藤杖带着一股旋风而来,直击饶指柔面门,饶指柔低身闪过藤杖,同时鱼肠剑起,向老婆婆胸前刺去。 不料那婆婆不躲不闪,他的剑还未到,却在一刹那间,他觉得右小腿被击中,右腿一下子失去知觉,扑通一声半跪在地上。 手拄着鱼肠剑插入地面,顿时一股枯花烂草的味道如爆炸后的烟云般腾空而起,饶指柔强忍小腿的疼痛,额头已渗出层层汗珠。 这是什么招术? 饶指柔明明看到藤杖击向自己的面门,自己一闪,却打在了自己的小腿上。 百花婆婆看着他道:“一个废人,白白糟蹋了一把好剑。” 饶指柔不服,他当然不服,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人敢说他是废人,即便是师父也从未这般说过他。一种骨子里的骄傲不允许他人践踏,他即便要死,也要站着死而不能跪着。 他左手拄着剑,面庞一颗汗滴坠向大地,他缓缓站起来。 百花婆婆轻蔑笑道:“怎么,你还不服?” 饶指柔道:“当然不服。” 百花婆婆手中藤杖又起向他胸前横扫,饶指柔觉得眼前是一条蟒蛇向他发起攻击,那蛇跃起时,把风也落到后面。 他一闪身躲开那蛇的攻击,却觉得左小腿一痛,那蛇已扫在了自己的另一条腿上。 两条腿受伤,饶指柔下身发麻,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百花婆婆见他站不起来了,哈哈大笑道:“现在你该服了吧?” 饶指柔咬牙道:“再来!” 假若真的服了,他就真觉得不配手中这柄鱼肠剑。 百花婆婆呵呵笑道:“臭小子,还有些骨气。” 说着又抬起手中藤杖向坐在地上的饶指柔挥来,饶指柔双膝无力,坐在地上又不得闪躲。只有用手中剑向那蛇般藤杖挥去,想要砍断那蛇身,可那蛇却顺着剑刃一圈圈蜿蜒而下,藤杖上的枝桠碰到剑刃片片落下,可那藤杖却始终围着剑身打转,饶指柔无法劈到蛇身。 相反,那蛇头却顺着剑身前行,最后击向饶指柔持剑的左手。 饶指柔见藤杖向自己左手袭来,只有放弃宝剑保全左手,一撒手,剑落地,激起枯枝败叶的粉末与腐败的气味。 百花婆婆的藤杖停在半空没有再打下来,饶指柔愣愣地盯着自己的左手。他不相信,也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为了保全自己的手而把剑丢在地上。 他的确是败了,而且败得并不光荣,这点不容置疑。地上静静躺着的鱼肠剑已证明了一切,他的确不配鱼肠剑,他不得不承认。 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等待百花婆婆杀了他,正如她所说的,他是个男人,男人就该杀。 他等待那条藤杖自上而下将他的头颅击碎,也许那样他便没有办法完成这次任务,可他确实已尽力。 头上的藤杖并没有打下来,他反而看见眼前的藤杖落地,然后一步步走远,那声音很有节奏,如同来时般一声声敲打着他的心。 他抬起头看见百花婆婆佝偻着背渐远的身影,他听见百花婆婆转回身时幽幽道:“晚了,睡吧。” 那声音充满疲倦,的确,此时外边天色已晚了吧,饶指柔也十分疲乏,本来刚从三天噩梦中醒来,又与那百花凋残动手,再与这百花婆婆比试,他觉得心力交瘁。 百花婆婆在墙边的一处高高的草垫上躺下,转向墙内侧,不再理会饶指柔。饶指柔将身子一点点蹭到墙边打坐,他的双腿都受了伤,虽然不十分重,但还是需要调理将息。 夜来临,洞穴里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 不知过了多久,当饶指柔醒来时,他看见百花婆婆正坐在离自己一丈远的地方,洞穴里的烛火不分四季照亮黑暗,所以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但饶指柔是自然醒过来的,他猜测此时已是清晨。 昨晚打坐到进入梦乡,如今醒来,也还保持着原有的坐姿,他稍稍活动了下小腿,虽然还有痛感,却已比昨日强上许多。 饶指柔与百花婆婆对视,他轻轻道:“昨晚你为什么不杀我?” 百花婆婆打了个哈气道:“昨天累了,今天我再杀你也不迟。” 饶指柔想自己的性命竟完全掌握在这个老太婆手里,这是多么悲哀的事,他一脸苦笑应道:“这倒是个不错的理由。” 百花婆婆问他道:“昨晚你本可以逃走的,你为什么不走?” 饶指柔淡淡道:“走了又有何用,没有拿到解药我是不会回去的,死在这里也好,算是给自己一个交代。” 百花婆婆听饶指柔这番说,哼声道:“男人,都是虚情假意的家伙,没有一个好东西。” 饶指柔也懒得与她争辩,他捡起地上的鱼肠剑,轻轻擦拭着剑刃。 没想到那婆婆却道: “既然你不走,就去给我摘点果子吃,免得我要亲自动手。” 饶指柔本不想去,但一提起吃的,他想起自醒来后喝过一碗百花茶之后便再没有进食,如今还真是腹中空空,自己也该吃些东西了,于是起身走出那通道。 仰望洞外,看见井口大小圆圆的晴空,饶指柔终身一跃,仗着自己多年的轻功功底,跃出洞口。 洞外朝阳正普照大地万物,空气清新潮湿,花草带着阳光下尚未被蒸干的露水。一阵谷风吹来,饶指柔觉得身体得以舒展,虽然腿上微痛,但他仍施展轻功,又做了一回飘来荡去的蝴蝶。 山谷中有遍野花朵,有花就能有果,饶指柔寻了些来,又找到了几棵野生果树,用衣服兜着一捧各色模样的果子归来。他也不去想那些果子是否能食用,是否有毒性,他想一会回去给那百花婆婆看看便会知晓。 回到洞中,与婆婆对面席地而坐。 百花婆婆满意的点点头,二人互不客气,各自吃起果子。 饶指柔想这百花婆婆常年于此居住,必定已经习惯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生活,好似神仙一般,他想到自己老的那天是否也能如愿,过着神仙的般无忧的生活。 山中野果,采天地之灵气,吸日月之精华,入口即化,十分滋补。 饶指柔觉得精力充沛,浑身充满力量,他觉得他应该活动一下,舒展经脉。 这时,百花婆婆也吃完果子了,她站起来伸伸懒腰道:“小子,你来练一套剑法让我看看。” 饶指柔手持鱼肠,当空舞剑。瞬时,脚步变换,身形,剑锋似流光转动。剑招时而密集,时而松散,起承转合,十分巧妙。 这一套剑法,并无名字。这仅是师父幽冥教给自己的一套用来杀人的剑法,剑招不在于华丽,而在于实用,可以使敌人一招毙命。 剑舞到最后愈舞愈快,一道剑光闪过,如一股疾风般掠过地面,草木的碎末腾空而起,又一道剑光闪过,犹如闪电划过天空,头顶空气似乎要被炸裂。 剑招渐渐缓和,饶指柔收剑停身,四周的剑气缓缓消散。饶指柔回身看百花婆婆,却见她正目光不错的盯着自己,那眼神凝重呆滞,完全不像昨晚一脸漠视轻蔑的神情。 饶指柔没有问,他冥冥中感到百花婆婆看出了什么东西。 果然,百花婆婆声音有些颤抖地问道:“你……你是跟谁学的这套剑法?” 饶指柔道:“当然是跟我师父学的。” 百花婆婆急忙问道:“你的师父是谁?” 饶指柔答道:“幽冥。” 二字一出,那百花婆婆身体竟止不住颤抖起来,眼中含泪,嘴边却含笑,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嘴中还嘀嘀咕咕念叨着什么,这场面有些诡异。 (本章完) 第九章 百花婆婆 (下) 这一幕是饶指柔绝没有想到的,他有些不知所措,难道师父是这百花婆婆的故人,看样子他们的年纪倒是相仿,但即使遇到故人也没有必要如此激动。 百花婆婆控制下自己的情绪,继续问道:“你说,那幽冥死了没有?” 饶指柔越听越奇怪,不过仍是如实答道:“师父他老人家身体还很硬朗。” 百花婆婆听着笑了,她自言自语道:“好啊好啊,他竟然还没死,老天真是有眼把他留给我来杀。” 饶指柔此时已听出了大概,百花婆婆口口声声说要杀了师父,莫非他们之间有着恩怨情仇?师父在江湖上杀人无数,难免有仇家要报复雪恨,而这百花婆婆又是如此不好对付,想到这里不免替师父担忧。 百花婆婆道:“臭小子,我现在不杀你,你带我去找你师父,现在就走,我即刻就要杀了他。” 饶指柔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想这老婆婆定是与师父有着深仇大恨,不然怎会说出这样的疯话,让仇家的弟子带她去杀自己的师父。 饶指柔现在要做的是让百花婆婆讲出她与师父之间的恩怨,他略微思索心中已有一计。 饶指柔道:“我不知道你为何要杀我师父,我是不会带你去的。” 百花婆婆听了果然又急又怒,道:“你不带我也罢,我现在就杀了你。” 饶指柔微微笑道:“好吧,饶某任你处置,只是你要考虑清楚,若是杀了我就别在想找到我师父。” 百花婆婆不再言语,饶指柔见果然奏效,连忙补充道:“也许婆婆可以把心中积怨讲给晚辈听,而且,既然已经知道我师父还在世上,你又这么急着杀他作甚,难倒他还会跑了不成。” 百花婆婆听了饶指柔这一番话,心中稍稍平静一些,她拄着藤杖慢慢走到草垫床边坐下。良久,心中怒火渐渐消去,她一边回忆着往事一边讲给饶指柔。 * 五十多年前,江湖上曾出现过一个响当当的人物,他的名字叫幽九阴。此人无门无派,却在武林中独占鳌头,因为他是当时江湖上为数不多的高手之一。 当时江湖中人对他十分忌惮,因为他杀人无数 且行踪诡异,死在他手下的多是江湖中的一流高手,那些高手不明不白的死在他手里,谁也不知道他杀人的目的,那时整个武林人心惶惶。 但因他杀人过多,仇家也越来越多,终于,他引起了整个武林的公愤,但介于无人有把握与幽九阴相抗衡,于是诸多门派高手决定联手追杀这个武林祸害。 当时以昆仑为首,武当少林峨眉等众多门派组成联盟,昆仑派门长司空剑担任临时联盟首领,誓要诛灭幽九阴,给死去的武林人士报仇雪恨。 不久,武林联盟打探到幽九阴的行踪,并一路追杀到泰山百丈崖的长寿桥上。 众多高手欲合力铲除幽九阴,欲与幽九阴决一死战。 可就在那时发生了一件无人可以预料的事,幽九阴看出大势已去,早已想好自尽而亡,毕竟寡不敌众,何况对敌的全是当时武林中的绝顶高手,当司空剑带领众高手向他逼近时,他竟纵身跃下长寿桥,落入无尽幽深的黑龙潭中。 从此幽九阴这个名字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也很少有人再提起这段血雨腥风的往事。 其实对于这个名字,饶指柔并不陌生,他的师父幽冥曾跟他提起过自己的父亲幽九阴,但这些往事,师父却从未向自己提及,如同师父从不对他讲自己的身世一般。 但是如果论辈分,幽九阴应是饶指柔的师爷,因为师父幽冥的一身武功皆是由他的父亲幽九阴传授。 但是,幽九阴的故事又与百花婆婆有什么关系,而百花婆婆又与师父幽冥有哪种关联? * 百花婆婆已陷入深深的回忆之中,她不停回想着几十年前的往事,又将想起的往事一件件说给饶指柔听。 幽九阴虽然已经死了,可他的事却波及到他的两个弟子,因为无门无派,也不曾自立门户,所以幽九阴收徒甚少,几乎可以说没有正式弟子。 他一生之中只教过两个人武功,一个是自己的独子幽冥,另一个便是如今的百花婆婆。百花婆婆儿时母亲因病故去,父亲娶了后娘,几年后家境败落,父亲没主见,后娘心又狠,便把年仅十三岁的百花婆婆卖入烟花柳巷。 那时百花婆婆年 纪虽小,却也知道家里将她卖了,于是哭闹之间,机缘巧合遇到了幽九阴。幽九阴一怒之下杀了老鸨,救下了当时尚年幼的百花婆婆。 幽九阴本想将百花婆婆送回家中,可当时年仅十三岁的她死活不肯再回到家中。没办法,幽九阴只得将她带回山里。 幽九阴没有固定住所,他要时刻提防被人追杀,所以总是孤魂野鬼般的在山林峡谷中游荡。 从此以后,幽九阴教授幽冥武功时总会一起教给百花婆婆。没想到的是百花婆婆天资聪慧,虽然练武要比幽冥起步晚,但悟性过人,又肯下苦功,所以武功长进并不比幽冥逊色。 幽九阴心中愉悦,已将百花婆婆当作女儿看待。 那一年,幽九阴的儿子幽冥刚满十岁,百花婆婆长他三岁,于是幽冥叫百花婆婆一声师姐。 二人一起习武,一起生活,自小青梅竹马,这一切都被师父幽九阴看在眼里。转眼间,二人都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于是很自然的,两个孩子你情我愿,幽九阴从中为媒,将百花婆婆许配给幽冥。 可好事不长,二人成婚不久,江湖上便组成追杀幽九阴的武林联盟,幽九阴自知不敌众高手,又不想连累两个孩子,于是让两个孩子离开他远走高飞,逃到一个远离硝烟的地方。 两个孩子自然不肯弃师而去,幽九阴实在理不出头绪,最终在一个夜晚趁着两个孩子熟睡时独自离去。 第二日清晨,两个孩子发现师父已离他们而去,师父也是父亲,师徒如父子,何况真是父子,于是二人决定下山寻找师父。 不过他们最终还是晚了一步,武林联盟先于他们找到隐于泰山的幽九阴,幽九阴跃入黑龙潭一命呜呼。事已至此,两个孩子也无能为力。 虽然幽九阴死了,但武林联盟司空剑畏惧幽九阴的弟子会日后报仇,成为若干年后又一武林祸害,于是决心斩草除根,追杀幽九阴的两个孩子。 从此两个孩子行走江湖处处遇险,他们在众武林高手的追杀下到处逃亡。终于,在一个落着瓢泼大雨的夜晚,一群高手追杀到一处荒郊古寺,因为他们已经打探到,两个孩子就躲藏在里面。 (本章完) 第十章 花冢练剑 (上) 就在众高手包围古寺之时,寺庙里两个孩子已察觉到了杀气,二人自知不敌外面众高手,当死亡即将降临的时候,幽冥将百花婆婆紧紧搂进怀中,这一刻不需讲太多,能说的只是今世未了的誓言与来世未卜的变幻。 不能同生,但愿同死,生不同床死同穴。 二人都认为不能落到对方手中辱没幽家名声,正当他们要拔剑自刎时,意外却发生了,一个面罩黑纱身披一袭黑袍的人跃入寺庙,二人一惊,瞬间已被那人双双夹在臂下,不是两个孩子反应太慢,只是那人手法实在太快。 二人刚想用力挣脱,却见外边众高手已杀进寺庙向他们冲来。莫非这黑袍人与他们并非一伙,却是来救他们的? 这黑袍人见众高手逼近,双臂下夹住二人,竟依然步履如飞,丝毫不费力地翻过院墙。后面众高手见一黑袍人带走两个孩子,纷纷在后面追赶。 荒郊野岭,穷追不舍。 那黑袍人虽然轻功了得,但毕竟携带二人,速度自是不比单身奔行。而后面众追兵皆是武林中绝顶高手,很快,后面追来的人离他们越来越近。 黑袍人越跑越急,却始终甩不掉后面的众人。这样下去他们迟早是要被追上的,后面人数众多,被追上就注定要丧命。 就在这时,当他们跑到一处黑漆漆的密林之中。意想不到的事情竟发生了,同在黑袍人臂下的幽冥竟然做了一个让百花婆婆今生不能忘记的动作。他睁大眼睛咬着牙使尽全身气力把百花婆婆从那黑袍人的臂下拉了下去。 那黑袍人正在飞奔中,百花婆婆忽觉一瞬间失去了平衡,好像万丈高楼一脚蹬空,落入无尽的黑暗。 而真正坠入万丈深渊的,却是她的心。 当百花婆婆醒来时,已是第二日晌午,日照当空。她并没有死,也许是因为昨夜在漆黑的丛林中他们没有发现她,可是她的心已经死了,因为她一生深爱的人,说好来生也要与她结 发的那个人,口口声声说生不同床死同穴的那个人,却在生死关头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抛弃了她。 他竟然要她替自己去送死!她恨,她恨他曾经的虚情假意,她恨他曾经的海誓山盟。她甚至想到了死,可是她最终并没有寻短见,因为说要陪她一起死的那个人还没有死! 她知道他不会死,那个黑袍人只带着他一个人可以轻易甩掉后面的高手。既然幽冥没有死,她就不能死,她恨他,她要幽冥死在自己前面! 后来,她在树林中走了许久,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安歇的地方,那是个鲜花盛放的山谷,就是现在的百花谷。 从此,再没有人记得她原来的名字,甚至多年以后连她自己都已忘记,谷中之人都叫她百花婆婆,她是这山谷的主人。 * 饶指柔听得入神,那一段江湖恩怨如一出戏在他眼前徐徐展开又缓缓落幕。 他相信百花婆婆所讲这一切都是真的,因为它们被描画的是那样刻骨铭心历历在目。但他却又不敢相信,他不相信师父幽冥曾在多年前为了自己的性命做出那样卑鄙的事,他的师父虽然杀人无数,却并不是个无情无义之人,可百花婆婆讲的是如此真切,饶指柔心中倍感迷惑。 饶指柔看着百花婆婆,不知什么时候,眼前这个老人布满皱纹的脸上泪痕已经干涸。或许,多年心底积压的悲伤已过于沉重。 百花婆婆用衣袖擦了擦脸道:“来到百花谷以后,我开始拼命练功,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够亲手杀了他。” 饶指柔道:“可是直至今日你仍没有杀他。” 百花婆婆听了这话突然破涕为笑道:“哈哈,没错,不过现在我可以去杀他了,这么多年来,所有走进百花谷的男人都被我杀死了,所有的女人都被我收做丫鬟,但这些都不够,我要杀的人只有他一个。” 饶指柔心思沉重,他始终觉得师父不会做出那样的事,可百花婆 婆又没理由骗他,看来这件事真要等见到师父时才能明了。 百花婆婆自语道:“我要杀了他,我一定可以杀了他,这么多年来,我苦心练就专门对付他的招数,就是等着这一天啊,哈哈……” 她说着又对饶指柔道:“臭小子,其实你昨晚所用招数我已觉得甚是熟悉,今天你一亮剑,我便看出你这套剑法是他传授的。” 饶指柔无奈笑道:“晚辈确实不敌婆婆。” 想这百花婆婆是师父拜过堂的妻子,按理说算是自己的师娘,但饶指柔却没有这样叫她,若是那般叫了,她定会一怒用那藤杖击碎自己的脑袋。 百花婆婆想到要杀幽冥就兴奋异常,她兴致来了,竟对饶指柔道:“来来来,你再陪我过上几招,我要让你看看我要如何杀他。” 饶指柔只得听命。 这次饶指柔吸取昨日的教训,先发制人,一抬手,鱼肠剑突袭百花婆婆肋下。 百花婆婆稍稍转身躲过,手中藤杖却已打在饶指柔腰间。 藤杖只是轻轻敲击在腰间,并不如昨日打在小腿上那般疼痛,因为百花婆婆已经手下留情。 百花婆婆一脸严肃道:“你剑招的弊病与你师父完全相同,剑招直来直去是战场上拼命才用的剑术,以这样的剑招比试与杀人,你顶多只能是个二流高手。” 这时,饶指柔已不得不承认百花婆婆说的没错。 百花婆婆接着说道:“一旦你遇到我这样的以柔克刚的招数便必死无疑,虽然我学武要比你师父晚,但你师父却无法战胜我,他只知道硬碰硬。又如你手中的鱼肠剑,乃是天下至柔兵刃,你却用阳刚的招式驾驭它,这样永远不能成为顶尖高手。” 百花婆婆早已看出自己手中的兵刃是鱼肠剑,却一直没有说出,饶指柔更为佩服这位老人。 在饶指柔敬仰的目光中,百花婆婆挥挥手,道:“年轻人,再来!” (本章完) 第十章 花冢练剑 (下) 二人你来我往。 百花婆婆幽幽道:“舞剑运之以气,剑随气走,气推剑行,剑气合一,弃剑亦可伤人。” 这一说,同时手中藤杖如蟒蛇般将饶指柔缠绕。那婆婆手与杖间,时近时远,时倚时离,恍惚间,那藤杖已经脱手,却还在空中翻滚游离,好似随时准备向饶指柔发起进攻。 百花婆婆讲解道:“用自己的内力控制手中兵刃,无论是刀剑,还是棍棒,或者我这黑蛇藤杖。” 百花婆婆指点饶指柔剑术,同时教他以柔克刚的要领,以及运气舞剑的绝学。 刚开始,二人过招,百花婆婆藤杖总能一招便出其不意的打在饶指柔要害。渐渐的,饶指柔可以稍稍躲过一两招。 二人边打边教边学,转眼又到了夜间,二人休息。 次日清晨,二人又开始研究武学剑术。 到了第三日,饶指柔已可以与百花婆婆对上几招。 第五日,饶指柔已基本掌握了百花婆婆所讲的要领。 到了第七日这天,花冢之中,百花婆婆的一柄黑蛇藤杖上下翻飞,如蛟似龙,在饶指柔身侧盘旋回转。而饶指柔左手一柄鱼肠,却也不甘示弱。十步之内,剑锋挥舞;百步之内,剑光转动。鱼肠剑剑光柔和,欲说还休,余味无穷;欲走还停,杀人无形。 两柄兵刃交错之间,时而藤杖缠住鱼肠不放,时而鱼肠紧追藤杖不松。而此时,百花婆婆与饶指柔已交手百余招不分胜负。 正打着,百花婆婆突然一收势,跃出纠纷间,她仰天大笑道:“你小子确实不错,正当风华年岁,学起东西都这么快。婆婆我是不行了,人老了便不中用啦。” 饶指柔谦卑道:“前辈过奖,这些日承蒙前辈厚爱,指点在下武功,晚辈才能有如此长进。” 百花婆婆点头笑笑。 饶指柔感慨道:“婆婆既然已教授晚辈武功,自然是晚辈师父,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说着双膝跪倒给百花婆婆磕头。 百花婆婆放声大笑道:“好好好,他幽冥教不好你,却让我捡了个好徒弟,哈哈哈!”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望着一脸欣慰的百花婆婆,饶 指柔道:“屈指算来,徒儿来到谷中已有十日,有一件事徒儿却始终不敢相忘。” 百花婆婆眉头一皱,疑惑道:“有什么事?” 饶指柔道:“自然是那虞美人的解药。” 百花婆婆恍然大悟,叹道:“唉,人不服老就是不行,师父早把这件事丢到脑后了。” 说着百花婆婆从腰间的布袋中掏出一个小瓶,甩手丢给饶指柔,饶指柔伸手接住,掌中是一个木刻小瓶,瓶内沉甸甸确有解药。 经过七日磨合,百花婆婆与饶指柔不但敌意全消,而且成为相敬相爱的一对师徒。也许时间会改变一些东西,就像时间久了有些东西会变质一样,也许是饶指柔的幸运,作为幽冥的徒弟,勾起了百花婆婆难以忘怀的往事。 拿到解药,饶指柔忽又想到一件事,这件事至关重要,他追问道:“师父,徒儿想知道是否只有百花谷才能配制虞美人这种毒药。” 听了这话百花婆婆得意笑道:“这虞美人只有我与那两个丫头才能配制,谷外之人,恐怕没有这种本事。” 饶指柔皱眉思索道:“这样说来我那朋友身中此毒,莫非是——” 百花婆婆已猜出饶指柔的心思,她笑笑道:“要查明这事倒好办,我带你去问问那两个丫头。” 看来,百花婆婆这次是要重出江湖了。 百花宫,百花婆婆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那样熟悉,因为她是这里的王。过去是,将来也是。 二位宫主见到饶指柔与百花婆婆一同出现在她们面前时显然很吃惊,饶指柔看见百色妖艳眼中除了一份惊讶更多的是欣喜,也许这些人中最希望见到他的便是百色妖艳。 见到师父站在面前,百花凋残与百色妖艳与后面的丫鬟齐刷刷拜倒。 百花婆婆一脸严肃道:“都起来吧。” 众人平身,百花婆婆得意道:“为师今日收了饶指柔为徒,以后他便是你们的师弟,你们谁都不许欺负他。” 身边百花凋残小声嘀咕道:“我们哪敢欺负他,他不欺负我们就万幸了。” 百花婆婆只当没听见,却突然板起脸道:“凋残,是谁把虞美人带到谷外去的?” 那百花凋残虽是蛮横无理,可见了百花婆婆,倒也英雄气短,她低声答道:“不是我。” 百花婆婆将黑蛇藤杖用力向地一拄,嗔怒道:“我问你是谁!” 不可抗拒的威慑力吓得百花凋残打一激灵,她颤声道:“徒儿真的不知,那一日取药之人并未报出名姓。” 饶指柔见此情景心中好笑,看来真是一物降一物,那百色妖艳对百花凋残惟命是从,这百花凋残却对百花婆婆唯唯诺诺。 百花婆婆闻听此言皱眉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百花凋残缓了口气道:“回师父,半月前有个身着一袭黑袍的人闯入百花宫,向我与二宫主索要虞美人,我们自然不会给他,无奈那黑袍人武功高强,徒儿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百花婆婆略有吃惊,道:“出了这等大事为何不向我禀报?” 百花凋残面色为难,道:“师父您闭关已有数载,徒儿不想惊动您,况且那黑袍人取了毒药后便一去不返。” 百花婆婆心中忽地想起什么,她问道:“那黑袍人模样如何?” 百花凋残道:“这个却是不知,因那黑袍人始终面罩黑纱,神神秘秘让人捉摸不定。” 百花婆婆听到这话却倒吸口冷气,手中的黑蛇藤杖握紧了一些,她与饶指柔对视一眼,也许只有饶指柔知道她此时正担忧着什么。 屋子里,只剩下师徒二人。饶指柔道:“师父,那黑袍人?” 百花婆婆双眉紧锁,道:“我也在想。” 屋子里静下来,不再有声音,安静却让人心中不安。 许久,百花婆婆终于开口道:“不如这样,你先去救你的朋友,我下山去查一查那个黑袍人的来路,你我分两路行动。” 饶指柔心想这样更好,至少师父和师娘暂时不必大动干戈,于是欣然道:“徒儿遵命。” 百花婆婆沉吟道:“虽然师父多年未曾离开百花谷,但外界的事也略有耳闻,如今朝廷奸臣当道,蛮人又对中原虎视眈眈,国家内忧外患,江湖混乱不堪。” 百花婆婆说着望向窗外浩渺的苍穹,风云起伏之间,幽幽道:“武林浩劫,想必不远。” (本章完) 第十一章 丐帮聚义 (上) 郊野,孤村。 这里虽不是百花谷至泰山的必经之路,却是最近之路。 骄阳,正午。 这时虽不是一年中最热的季节,却是一天中最热的时段。 路边的茶铺,似是已等了饶指柔许久,好像专为他乘凉解渴而设。 相距颇远时饶指柔便已在观察这茶铺了,荒郊野岭,来往行人过客极少,茶铺设在这里,想必是赚不了几个钱的。 既然赚不着钱,那么这茶铺老板便不是为了盈利。 既然不是为了盈利,那便是另有目的。 茶铺老板矮胖敦实,面白无须,脸上有些痤疮似的斑斑痕迹不知因何留下,面色愈浅斑痕愈显深浓,让人看了不大舒服。 长长的凉棚下静静坐着一位黑衣客人,这人背对着饶指柔,看不到相貌,不过可以看出此人身材细长,身形高而瘦。 茶老板忙着手中的活,客人自顾自喝着茶,一动一静,各不相干,和谐平静。 饶指柔虽然口中干渴,却没有停下脚步,他径直向前走,对茶铺视而不见。 可当他的脚步刚要越过茶棚,路边却传来一声清脆的容器撞击碎裂的声音。 饶指柔全当没听见,依旧向前走,这时耳边却再次响起那碎裂的声音。 单单一次可以说是巧合,连续两次就很难再能说是意外。 饶指柔缓缓立住,转头向茶棚里观望,茶老板脚下满是白瓷碗的碎片。 饶指柔自言自语笑道:“哈哈,正想要喝水,这茶铺便来了。”说着向那茶棚走去,挑了那黑衣客官的桌子坐下,二人面对面。 时间紧要,人命关天,饶指柔本不想耽搁,但他却知道,有些事情是躲不掉的,不如及时处理干净,免得日后找上麻烦。 此时饶指柔看见这黑衣人面貌,这人黑面瘦脸,三角眼,薄嘴唇,看上去面无红光,甚至觉得嘴唇都有些发黑。 饶指柔盯着这人看,这人也正看着饶指柔。二人对视,饶指 柔高声道:“老板上茶。”说话间目光却未曾从这人脸上移开。 死灰一般的眼神毫无生机可言,让人觉得浑身不自在。当你与他对视时,仿佛在与活死人交流,当他盯着你看时,你的身上就像爬满了虫子般难受。 似乎过了许久,那茶老板才慢悠悠地端着一壶茶水走过来,茶是凉的,饶指柔身体也是凉的,经过这一番对视,浑身暑气皆消,热天里,竟还冒着冷汗。饶指柔心中暗暗发笑,与这人对视,倒是个消暑的好办法。 茶老板拎着茶壶向饶指柔的碗中倒茶水,饶指柔注意到那壶口很高,那水流不缓不急,将要满时恰到好处收住,一滴不漏。 茶老板转身离开,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 饶指柔鼻子轻嗅,只觉这茶水如同白水一般,闻不到半点茶香。 他提高声音问道:“老板,你这茶水难不成是忘记放茶叶了,怎么一点味道没有?” 那茶老板不慌不忙,好似没听见有人问话一般,只是慢慢的回转身盯着饶指柔,许久才缓缓道:“闻着没味道喝着却甘甜,你喝一口便知道我的茶好是不好。” 茶老板的声音沙哑难听,可他的话却有道理。 的确,茶是用来喝的。既然你还没喝,你就没有理由说我的茶不好喝。 饶指柔看着茶老板那面无表情的脸,又看看对面坐着那死尸般的怪人,不知这两位何门何派,既要找自己麻烦,又不着急动手,自己却也不愿先出手。 一个杀手,除了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不会在没有摸清对手底细前贸然行动。混江湖就像是赌博,杀手下的赌注就是命,赢则赢矣,赢取他人性命,可一旦输了,自己便万劫不复。 所以,若想活下去就要万分小心。 饶指柔笑应茶老板道:“有理有理。”说着已将茶碗端到嘴边。 那茶老板静静盯着那只茶碗,对面的黑瘦人目光从未离开过饶指柔,饶指柔自己则凝视碗中的茶水。 就在茶碗靠近嘴边时 ,饶指柔持碗的手又放了下来。他皱眉道:“老板,你这茶水不甚洁净,你倒来看看这里是什么浊物。” 那老板听了这话总算有了些表情,他阴阴笑道:“这位客官说笑,茶水是我亲自打来的山泉水,怎么会不干净。” 饶指柔不与他辩论,脸一沉,道:“老板你来看这里是什么。” 茶老板木然的走过去,低头向茶碗中看去,果然茶水中点点浑浊,若有似无。 这茶老板却不惊讶,他平静道:“客官见笑了,这山中之水沏茶,自然天成,难免有蛤蟆产卵,”说着他竟又阴阴笑着,“你就放心地喝吧,喝了能滋补身体延年益寿的。” 听了这话,饶指柔胃中一阵翻涌,他不再向那碗中观看,不管那里究竟是什么,只觉得万分恶心。 那茶老板见他不喝,却也不强求,只是在他身边呆呆站着不再言语。正在这时,对面那黑衣瘦人却说话了,他声音嘶哑异常,竟与那茶老板极像。 那发黑的嘴唇动了动,五个字吐出来:“你不喝我喝。”说着竟伸出手去拿饶指柔的茶碗,他那手臂又长又细,五根手指黝黑枯槁。 饶指柔不作声,只坐在那里静静看着眼前这出戏。 黑衣瘦人拿起碗,一扬手一碗水已倒在嘴里,饶指柔清楚地看到他喉结上下一动,咕嘟一声咽了下去。那人面不改色心不跳,饶指柔却又是一阵恶心,他尽力忍住干呕。杀人无数的他对血腥场面已习以为常,却偏偏受不了这肮脏的浊物。 来者不善,黑衣瘦子喝了饶指柔的茶还不作罢,声音低沉道:“我喝了你的,你来喝我的。”说着将自己的茶碗推到饶指柔面前。 白瓷茶碗,有盖子,看不到里面的茶水。 躲不了的就不要躲,逃不过的就不要逃。 中午阳光炙烤着大地,远处大榕树下一条野狗正伸出舌头喘气散热,三个人额头上都见了汗,有热汗也有冷汗。 饶指柔左手轻轻放在茶碗上…… (本章完) 第十一章 丐帮聚义 (中) 三人目光全部落在这只手上,这只手光洁白皙,一尘不染。黑衣瘦子和茶老板看得有些发愣,饶指柔轻蔑地笑着,因为他知道他们愣住的原因。 六根纤长的手指抓住盖子轻轻抬起一道缝隙,突然,一个小拇指般大的黑色物体从缝隙中弹出,那速度急若流星快若雷鸣,电光火石的一瞬,只听见咔嚓一声,桌子已上满是白瓷碎片。 对面的黑衣瘦子终于坐不住了,他站起身来睁大眼睛,目光在那些残破碎片中寻觅着。 饶指柔已比他先找到,那一条半尺长小拇指般粗细的黑色大蜈蚣在碎片之中不住翻滚着,蛇一样扭动着身体,好像在热锅上挣扎般,看似异常痛苦。 它的确痛苦,因为它的脑袋刚刚被饶指柔用茶碗的碗盖切断。当然因为用力过急过猛,连茶碗竟也被扣得粉碎。 饶指柔的左手,天生六指,自小师父便让他用左手吃饭写字练剑。逐渐他的左手越来越有力量,也越来越灵活,相反却而显得右手孱弱与笨拙。 左手仗剑饮血,六指杀人无行,并不只是一个江湖传说。 饶指柔看着那黑衣瘦子,淡淡道:“宫百足,现在该轮到你了。” 五毒蜈蚣宫百足,五人中排行第二,善使毒物百足虫,这些事情,在饶指柔脑中留下深刻的印象,因为他从小就厌恶这些养毒之人。 那宫百足脸上干瘦的肌肉不停颤动着,他低头颤抖道:“没想到你的爪子也很多。” 饶指柔哈哈笑道:“不错,饶某杀人也用这多出来的爪子。”那笑声爽朗不羁,仿佛目空一切。 宫百足抬起头,他叹息道:“也罢,既然你杀了我的蜈蚣王,我也便没有能力再活在世上,你便杀我无妨。” 饶指柔笑了,笑容展开的瞬间鱼肠剑已出手,笑容明艳,剑锋犀利。 远处的树阴下的野狗已经倦的呼呼大睡,它的一只耳朵贴在地面上,像是听着这里的声音。可这里静的,却让宫百足窒息。 宫百足终于有理由绝望了,因 为他眼睁睁看见,饶指柔身后的四弟井天缓缓倒了下去。 饶指柔的剑是向后出的,一剑如打破茶碗般将二人最后的希望击得粉碎。 饶指柔浅笑道:“癞蛤蟆井天先走一步。” 宫百足脸色极为难看,他回身便要跑,可刚回过身还没迈步,鱼肠剑已透过他的后背,同样不甘的眼神,同样缓缓地倒下。 饶指柔曾说过,躲不了的就不要躲,逃不过的就不要逃。只可惜这句话宫百足是没有机会明白了。 茶铺再也无人经营,也再也无人在这里喝茶。榕树下的野狗还在做他的春秋大梦,饶指柔却又要赶路了。 江湖五毒今日已折了两位,相信剩下那三个也不会善罢甘休,不过饶指柔不去多想那些,他现在唯一要做的是尽快回到泰山丐帮总舵。 * 天空辽阔,山川壮美。 一路奔波,已到了泰山脚下。巍峨泰山如故,雄浑厚重,气势迫人。 饶指柔来到曾经住过一晚的茅草屋,屋内空无一人,萧瑟冷清。行了一天路的饶指柔略感疲惫,却不敢稍加休息,因为山上晟员外至今生死未卜。 出了茅草屋,循山路向上,泰山总舵并非如大多数人想象中的位于泰山之巅,十八盘以上直至南天门,可不是一般弟子可以随便前往的。 当饶指柔攀爬到接近半山腰时,抬眼向上望去,却觉得情景有些不对,山上白绫飞舞,松柏之间,人来人往,人们皆素衣素冠,气氛如深秋时节肃穆萧瑟。 饶指柔浑身一颤,心脏猛烈地跳动了几下,一种不祥的预感爬上心头,顿时有焦急压抑的感觉,紧走几步上前。 众丐帮弟子为谁披麻戴孝?饶指柔不敢胡乱猜测,只飞身狂奔到众人近前。 南天门,香烟缭绕,无数送葬弟子默默流泪,悲恸人心。饶指柔分开人群,直至面前出现一个看似盲目的老人,他粗布衣裳与他人无异,却不是一般的丐帮弟子。 手执威震四方的青绿打狗棒,天道 雄浑,饶指柔见过此人,此人便是丐帮领袖樊布衣樊老帮主。 见饶指柔来了,樊布衣并没露出意外的神色。 饶指柔心中竟越发忐忑不安,他环顾四周茫然道:“樊帮主,这是——” 四周环绕轻风,白绫静静飞舞。 樊布衣望着饶指柔,沉默片刻,悲恸道:“前夜李长老遭恶人毒手……” 饶指柔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天地似在一刹那间旋转不停,脚下不稳,群山都在晃动,如鬼影般婆娑不清。 昏天暗地,草木悲伤,巍巍泰山好似要瞬间坍塌为一滩泥土。 怎么会这样? 人流在他身边穿行,他独自一人呆呆站立在那,一路身着孝服的丐帮弟子与他擦肩而过,有人撞到了他的肩膀,他也不躲不闪,似痴似癫,似疯似傻。 脚下的泰山完好无损完美无缺,心中的泰山却已被人毁于一旦! 李长风李长老如兄如父亦师亦友,饶指柔从没有想过,在这个冷漠的江湖中他第一个朋友,第一个兄长已离他而去,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有一天会不辞而别。 奸人当道,毒害长风。是谁?到底是谁! 白绫翻涌滚动到天边,苍穹看起来异常苍白。前方众人抬着一方棺木静静行走,饶指柔还没看到李长风,他要看他最后一眼。 覆盖在尸体上的白布被饶指柔轻轻掀起,他的心再次猛烈地颤动,他浑身战栗,眼泪已在双眼中打转,他咬牙强忍着眼中泪水,可泪水却如波涛海浪般汹涌激荡。 李长老静静躺着,面目乌黑,五官深陷,形容枯槁,惨不忍睹,若不是与他十分熟识的人,根本不会相信眼前这人便是丐帮传功长老李长风。 又一颗晶莹的泪珠坠落,饶指柔狠命地握着拳头,悲伤缓缓化作仇恨。 此时一直在身旁站立的樊布衣静静道:“少侠节哀。” 饶指柔抬起头,丹凤眼中的悲伤全已凝结成愤恨,他强忍泪水道:“是谁下的毒手?” (本章完) 第十一章 丐帮聚义 (下) 李长老强健的身体在几日之内变得干枯瘦小,显然他是被奸人毒害,且这毒药药性极其猛烈,由此足见用毒之人心肠异常恶毒。 樊布衣低下头,黯然神伤,他回忆道:“李长老的尸体是在晟员外的房间里发现的,发现时晟员外已经不见踪迹,虽然不能确定凶手就是晟员外,但此事极有可能与他有关。” 不出所料,李长老武功高强,仇人若想施毒并非易事,果然是熟人下手。 饶指柔心中懊悔,若不是当初自己执意替兄长下山取虞美人的解药,或是自己能够早几日回来,李长老也不会遭此毒手。 樊布衣似乎看出饶指柔的愧疚,他宽慰道:“我一直在想那恶人的目标极有可能是我而不是李长老,而这几日我恰巧不在总舵,那奸人便对李长老下了毒手。” 饶指柔思维混乱,这些天种种事端一幕幕在他脑海中纷乱闪过,他需要时间仔细清理头绪。 丐帮中天门议事堂,中间交椅稳坐老帮主樊布衣,下面依次是四大长老,其次是附近各地舵主、香主,众弟子汇聚一堂无以数计,饶指柔作为客人站立在几位长老身边。 四大长老如今只剩三位,传功长老的位置空空如也,相邻传功长老的是执法长老萧安,此人六十左右年纪,五短身材,面黑如铁,背负一对铁质判官尺,此人端正无私,江湖人称铁面萧安。 第三位是掌钵长老黄丹,这是目前丐帮唯一一位女长老,她早年间便与樊布衣结识并结为兄妹,此人衣着朴素,却十分威严,看容貌接近五十岁,背负一柄破风长剑。 最后一位是掌棒长老邱金堂,此人五十多岁,方面大脸,体格魁梧,背负一柄狼牙阔刀。早在多年前,邱金堂便与掌钵长老黄丹结为夫妻。二人武功高强,又都是丐帮九袋长老,夫妻相濡以沫,成为江湖佳话。 偌大的议事堂肃穆庄重鸦雀无声,众人众星捧月般围绕在帮主樊布衣身边。 樊布衣洪亮的声音响彻议事堂:“众位丐帮弟兄,前日本帮长老李长风在我们总舵遭毒手遇不测。李长老乃我帮传功长老,多年来为丐帮发展尽心尽力,可谓功不可没 。李长老也是我樊布衣最好的兄弟,今日我们已经厚葬了李长老。” 樊布衣惆怅地低下头,他深吸口气,平静了一下情绪继续说道:“但是,这件事绝不会到此结束,杀我兄弟者必杀之!” 樊布衣抬起头,一双布满血丝的猩红眼睛充满悲愤的泪水。他站起身,奋力高声道:“杀我兄弟者必杀之!” 一呼百应,人心振奋,议事堂中上千弟子齐声道:“杀我兄弟者必杀之!” “杀我兄弟者必杀之!” 这声音在泰山之巅回荡,穿越云霄,响彻苍穹,久久不能平息…… 这时掌棒长老邱金堂出面道:“樊帮主,我想李长老的死必然与晟员外有关!” 此话一出,顿时引起共鸣,众人哗然,议事堂里吵杂的议论之声响起。 樊布衣轻轻咳嗽了两声,议事堂里顿时又归于平静,他微微点头道:“现在虽不能确认杀害李长老的元凶就时晟员外,但这个晟员外一定要找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议事堂里沉寂片刻,樊布衣接着说道:“李长老与樊某人乃是莫逆之交,如今本帮传功长老空缺,谁若能为李长老报仇雪恨,告慰亡灵,便可接任传功长老一职。如若三位长老能为李长老报仇,手刃仇人,则樊某人愿将帮主一职让出!” * 听樊布衣说可能要让出帮主的位置,掌钵长老黄丹急忙道:“樊帮主,这怎么可以?”二人私下里以兄妹相称,但在庄重的议事堂中,黄丹还是称呼樊布衣为帮主。 樊布衣勉强挤出一抹微笑,道:“执法长老,你说我是否有禅让帮主的权力。” 一旁久未说话的执法长老铁面萧安道:“帮主您有权力禅让帮主之位。”萧长老是个严肃的人,平时一向言语不多,但执法公正,铁面无私,受到丐帮上上下下的敬仰。 樊布衣听了满意点头道:“好,此事已定,为李长老报仇的丐帮弟子可任传功长老一职,若是三位长老手刃仇人,则可接任帮主一职。” 既然帮主主意已决,自然不能再轻易改变。众人也再没有异议。 一 直在议事堂中默默站立的饶指柔心中明白樊布衣的良苦用心,如今江湖混乱,毒害李长老的人必然蓄谋已久,若想查出元凶想必不是件易事。樊布衣为了动员弟子齐心为李长老报仇,不惜以长老之位与自己的帮主之位作为悬赏,足以见得樊布衣对兄弟义薄云天,情深似海。 人潮慢慢散去,偌大的议事堂渐渐显得空旷,最后只剩下樊布衣与三位长老以及饶指柔。 樊布衣缓缓起身走下台阶,径直走到饶指柔面前,轻声道:“饶少侠,樊某深知你与李长老的关系,你放心,我们丐帮一定会为李长老报仇雪恨。” 饶指柔微微躬身道:“杀我兄弟者必杀之。” 众长老附和道:“杀我兄弟者必杀之——” 饶指柔眉眼低垂,脸上蒙上隐隐阴云,似乎在深深思索着什么,他是在回忆关于这次事件的所有线索。 自他离开泰山前往百花谷寻取解药,十五日之内回还,李长老便将晟员外带上泰山丐帮总舵。晟员外疯疯癫癫,每日犯病,自然要将他暂时关在禁地。 饶指柔让人带他去看晟员外呆过的屋子,也就是李长老的遇害之处。 弟子将房间门锁打开,饶指柔小心翼翼走了进去,屋子不大但整洁干净,简单的摆设,一张小木桌外加一张床两把椅子。 饶指柔问那弟子:“是谁发现李长老遇害的?” 那弟子答道:“就是我,因为我负责这个屋子。” 饶指柔认真看了看这个规规矩矩站在门外的弟子,他个子不高,年纪不大,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小几岁,像个不经世故的孩子。 饶指柔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弟子道:“我叫小峰。” 饶指柔点点头道:“小峰,你仔细回想下,把那天发现李长老遇害的过程与我仔细描述一遍。” 小峰皱着眉想了想,道:“那天晚上我和往常一样给晟员外送饭,当我来到门前时却发现门没有锁。我觉得有些奇怪,想可能是李长老在里面,因为他也有门锁的钥匙。于是我就上前轻轻叩门,可门内一点动静都没有。” (本章完) 第十二章 牡丹花下 (上) 饶指柔双眉紧锁,听小峰继续回忆道:“后来我大着胆子打开房门,就看见李长老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面目发黑,我吓得连忙跑出去叫人,后来几个长老进来查看李长老的身体,他们说李长老已经中毒身亡了。” 饶指柔点点头,继续问道:“从那以后这间屋子有人进来过吗?” 小峰摇头道:“没有,这两日屋子一直是锁着的。” 饶指柔站在屋子中间,阳光静静地从窗帘后倾泻到地面上,地面光滑洁净没有丝毫污渍。饶指柔轻轻走到桌旁,伸出手指在桌面上轻轻一抹,可以感觉到有一层薄薄的灰尘,看来小峰并没有说谎。 屋子里摆设整齐,丝毫不乱,没有打斗的痕迹,说明凶手可能是在李长老毫无防备的状态下出手的,屋内空间狭小,正为奸人下毒创造条件。是什么人可能让李长老毫无防备,自然是完全信任的熟人,于是晟员外成为嫌疑最大的人选。 之前饶指柔还在想是否可能会是外人进入屋子,先毒害李长老,再劫走晟员外,现在根据以上的推论,基本排除了这种可能。 李长老开门进去看望晟员外,晟员外早已准备好毒药,并趁他不备杀死了李长老,然后出门逃之夭夭,这件事似乎可以用这种逻辑解释清楚。 饶指柔又想到樊布衣曾对他说也许凶手的真正目标可能是他,此话不是没有道理,晟员外既然与丐帮交好,又无仇恨,极有可能是受到某人指使。而樊布衣乃一帮之主,地位显赫,树大招风,是最容易遭受毒手的对象。 晟员外因中毒才混进丐帮,这点应该不是假的,因为樊布衣曾亲自确认过他的病情。那次晟员外没有出手,极有可能是因为当时李长老与自己都在。 晟员外中的疯毒是一个身着黑袍的人从百花谷二位宫主手中得到的,所以此事很可能与黑袍人有关。 晟员外上山后,却没想到樊布衣正巧有事不在帮中,而眼见十五日将尽,自己就快要回来给他解毒,于是等到最后的机会,杀了李长老。 虞美人之毒每日一疯,日渐发作厉害,但在没有发作的时候,晟员外仍然可以控制自己的行动。 虽然这些都有可能,但目前只是饶指柔的猜想。 但是,若是如同百花婆婆所说,那虞美人的解药只有她有,那么,也就是说—— 饶指柔算了下日子,也就是说晟员外的寿命只剩三天。 * 离开泰山,直奔关帝庙,这是李长老从法场上将晟员外带回的地方。 关帝庙亦如当初,驻守在这里的仍是老七,饶指柔还记得李长老临上泰山时嘱咐老七带着兄弟们看好关帝庙,不要出什么岔子。 老七是关帝庙弟子中稍微年长的一个,见到饶指柔时,他先是一愣。 不等他想起来,饶指柔便自报家名,道:“在下饶指柔。” 老七一拍自己脑袋,恍然大悟道:“饶公子,想起来了,我们曾见过一次。” 老七是个明白人,他问道:“饶公子此番来关帝庙可是为了调查李长老之事?” 饶指柔正色道:“正是。” 老七长长叹气道:“事情我也听说了,想李长老也是倒霉,偏要救那个疯疯癫癫的晟员外,自己命丧黄泉不说,还要费尽全帮人力抓那凶手,其实我一开始就看那晟员外不像是好人。” 饶指柔听了这话笑了笑,一旁的老七也假惺惺地陪笑。 可是饶指柔的笑容突然变得极冷,他猛地伸出左手掐住老七的脖子上,老七躲闪不及,一下子被饶指柔强有力的左手按在身后的墙上。 老七脸色顿时变了,身子完全瘫软在墙上,颈项上的疼痛让他想要动一动,但身体却像被死死钉在墙上一般丝毫不能动弹,瞬间竟连下半身也失去了活动能力。 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眼前这个文弱书生般的男子竟有这般气力,他感到呼吸困难,勉强从嗓子中发出颤抖的声音道:“饶公子……饶公子……” 饶指柔冷冷道:“以后再乱说话小心你的舌头。” 老七连忙道:“是……是……,”他的眼中充满了恐惧。 饶指柔松手,老七的身体一下子顺着墙壁滑下,他瘫软在地猛烈地咳嗽着。 饶指柔抓住他的头发将他低着的头抬起 道:“你告诉我,花花寺在哪?” 老七道:“去……去城里花满楼了,花满楼最近来了一个叫莲花的女子,他天天都去,此时一定就在那。” 饶指柔又看了老七一眼,转身离开关帝庙,心想感慨正是树倒猢狲散,世间竟会有这种人渣,真是惹人恶心。 * 烟花柳巷花满楼,堂堂丐帮香主竟在光天化日寻花问柳,这事若是传出去,那真是辱没了丐帮的名声。 此时,花满楼的二楼房内,一个男子正坐在椅子上怀抱美人,这男子细眉长眼,面色青白,身材高挑,只穿着薄衣薄裤。 男子春光满面,目光不停在怀中美人身上游移,不时**邪地笑着。 那怀中女人身材丰满,体格**,脸上浓妆艳抹,别有一番姿色。此时她正对那男子嗤嗤笑着,头上一支凤凰金钗闪闪发光,衬托着娇媚的面庞更加雍容华贵。 那男子抚摸着女人的白皙的颈项道:“莲花,你可真行,才来这几日便成了花满楼的头牌。” 那女人嗤嗤笑道:“还不是你这个坏家伙天天都来点我。” 男子有些得意道:“这花满楼的姑娘哪个我没见过,可我就是爱往你这跑,你说这是为什么?” 女人娇笑道:“你就不怕哪天被你们丐帮长老抓住,拔了你的皮。” 男子哈哈笑道:“我怕他们?真是笑话,你说那传功长老那老头武功怎样,前几日不还是死了,以后他再也管不了我了,哈哈。” 女人好奇道:“是吗,他是怎么死的呀?” 男子一怔,似乎意识到自己说的有点多了,忙支吾道:“女人家的别管那些,来吧,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说着抱起女人向床边走去。 燕语莺声,锦绣花床。 男子将女人轻轻放在**,女人两只洁白的手臂环绕在男子颈项上,紧紧地依偎在男子怀里,男子一边热烈地亲吻着女人的嘴唇,一边解开自己的身上的薄衣。 女人迎合男子的同时,腾出一只手悄悄拔出发髻上的金钗,然后握着金钗的手臂向后高高扬起…… (本章完) 第十二章 牡丹花下 (下) 男子忽然睁大了细长的眼睛,眼睛大而无神,他似乎想说些什么,或者是想喊,但他却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喊,因为此时他的嘴唇正与女人的交缠在一起。 当女人将男子拖到**的时候,男子的眼睛还没有闭上,他的眼神空洞,毫无生机,仿佛死人一般。 不应该说是仿佛,因为他的确是死了。 当女人用力将金钗从男子的眉心拔出的一刹那,一丝极细的血流从男子眉心的血洞中喷射到床单上,她不慌不忙地抓起床单的一角将金钗上的血迹抹干净,然后再将闪烁着光芒的凤凰金钗插入自己的发髻。 望着**一动不动的男子,女人想起他方才说的“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女人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花满楼,二层花楼,饶指柔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老鸨子一边呼唤着她的四个女儿春兰夏荷秋菊冬梅出来接客,一边对饶指柔的相貌赞不绝口,说是她的几个女儿都比不上这英俊公子。 饶指柔只淡淡道:“莲花在哪?” 老鸨先是一愣,然后笑道:“瞧这位公子眼光就是高啊,连我这四个如花似玉女儿都没看上,直接就要点莲花了。” 饶指柔没工夫听她废话,他冷冷道:“莲花在哪?” 老鸨笑道:“这位公子您先别急嘛,莲花在楼上最里一间屋,一会我就让她下来陪您,来先让我这几个女儿陪着您,我给您叫莲花去。” 不等老鸨把话说完,饶指柔已飞身上楼,找到莲花也就等于找到了花花寺。 花花寺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在饶指柔与他在泰山脚下同住的那个晚上,他假装睡觉已经让饶指柔产生了怀疑,他的心虚已被饶指柔察觉。 可饶指柔没有想到的是,他找到的只是花花寺的尸体。 花花寺眉心一个深深的血洞正向外冒血,不知这是被什么兵刃所伤。 老鸨随后而到,看见眼前的场面,她惊叫一声瘫软在地。 饶指柔道:“莲花哪去了?” 老鸨惊恐地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啊。” 饶指柔狠狠地握着拳头,忽然他注意到屋子的窗户是开着的,连忙俯身向下望去,街上本是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可现在街上却又一半行人停下脚步向北望去,一半行人向饶指柔的这扇窗看来。 这说明莲花已向北方逃去。 快速判断出方向,撇下惊魂未定的老鸨,饶指柔纵身跃下花满楼。在路上行人纷纷投来的惊讶目光中,饶指柔施展轻功,脚步不时轻轻踩在人群头顶。 御风而行,追赶莲花。 不到片刻,饶指柔已追出城北门,而前方那个白衣女人,想必就是莲花。 二素衣者疾行,一女一男,一前一后,轻易将后面百姓惊诧的目光远远甩掉。 耳边风声越来越急,饶指柔脚步越来越快,二人距离越来越近。 护城河外则是一片荒山密林,决不能让她逃到密林中去,饶指柔加紧步伐,眼见那女人身子刚刚没入林中,饶指柔已来到女人身后。 刚没入林中,女人突然停下步伐回身一甩手,点点寒光向饶指柔面门射来。 饶指柔早有防备,一低头已闪过五颗梅花针。 女人已有些气喘,放慢的脚步再想加快便不容易,就在甩手发针后又想继续向前跑时,饶指柔的掌风已到,左手一掌正打在女人后背上。 在以往饶指柔很少会不用兵刃,因为他需要的只是杀人,但这次不同,他暂时不要那女人死。 女人惨叫一声踉跄几步摔倒在地上,血顺着嘴角流淌下来。 这一掌虽然势大力沉,但并不致命,饶指柔很有分寸,那女人只不过受了些内伤而已。 饶指柔向女人走了几步,俯身看着那女人道:“告诉我,为什么杀花花寺,晟员外在哪里,是谁杀了李长老?” 一连三个问题,其实只需要一个答案。 女人侧身倒在地上,表情痛苦的看着饶指柔,她强忍着后背的疼痛,并不说话。 饶指柔又 向前靠近了些,手中鱼肠剑半露锋芒,他冷冷道:“你应该清楚,不说的结果只有死。” 没想到那女人听了这话竟也笑了出来,她冷笑道:“说了的结果也只有死。” 饶指柔道:“你杀死花花寺与我无关,只要你不是杀死李长老的元凶,我就可以保证不杀你。” 女人竟笑的更为轻蔑,她眼神空洞,自言自语道:“他们是不会放过我的。” 饶指柔连忙问道:“他们是谁?” 女人不作回答,反而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饶指柔盯着女人的眼睛道:“饶指柔。” 女人眼神中突然充满绝望,她轻轻道:“饶公子,我答应告诉你一件事,但要你陪我一会,或许我活不过明天了。” 饶指柔没有明白女人为什么要自己陪她,但急于知道问题的答案,心想陪她一会也无妨,便许诺道:“好的,你说吧。” 女人道:“饶公子请到近前来。” 这句话很让饶指柔为难,女人随时有可能向自己发出致命暗器,与她距离越近便越危险。 饶指柔道:“就在这里说。” 女人尽量放低声音道:“我怕周围有人正偷听到我们说话,恐怕我没说出口便已被杀了,你若是不相信我,这就杀了我便是。” 见女人神态诚恳,饶指柔没办法,既然想知道答案,那便只有冒险。 又向前走了两步,此时女人与饶指柔只有两步之遥。 女人压低声音道:“饶公子,三日后正午之前在城东落叶林你可以见到晟员外。” 饶指柔盯着女人的眼睛,不知是真是假。 红晕渐渐笼罩在女人脸上,她满面绯红,娇笑道:“饶公子尽可放心,莲花是不会骗你的,现在轮到你陪我了,这以后我再告诉你其他的事情。” 二人已经相距很近,莲花说着竟伸手去解胸前的衣扣,雪白的肌肤顿时倾泻到外面,饶指柔这时注意到她只穿着半透明的薄衣薄裤。 (本章完) 第十三章 落叶之林 (上) 女人手上动作缓慢,似乎在表明自己没有恶意。 莲花解开了上衣的三个扣子,又伸手去摘自己头上戴着的金钗。 看到女人解开自己的衣服扣子,饶指柔已有些惊讶了。 当女人去摘头上的金钗,突然有一个熟悉的画面在饶指柔脑海中快速的闪过,为什么会想到这个?饶指柔用最快的速度分辨出这意味着什么。 他想到了! 当鱼肠剑出手时,他觉得自己还是慢了一些。 当他看见鱼肠剑穿透了女人白皙的颈项,他终于轻轻叹了口气。 女人的手臂从半空中滑落,她死的时候手中还紧握着那支凤凰金钗,那金钗夺目耀眼,似乎与往常一般无二。 饶指柔知道,虽然自己在女人打出金钗之前甩出了鱼肠剑,但如果自己能在快一些,就可以把剑打在女人手腕上了。 现在女人死了,人死了心中的秘密便不会有人再知道了。 怪只怪自己,毕竟当他想明白花花寺眉心那个血洞和这支金钗的关联时,还是有些迟了。 饶指柔拔下女人咽喉上的鱼肠剑,叹息着离开。 * 泰山之上,饶指柔将事情的经过一一讲给樊布衣听,樊布衣认真地询问每一个细节,时而对饶指柔投来赞许的目光,时而又陷入深深的思考。 饶指柔唯一没有说的,是那叫莲花的女人所说的三日后晟员外会在城东落叶林出现,他本该相信莲花的,但莲花说完这个秘密之后,竟然又对自己下毒手,这让他又不敢相信这个女人的话。 因为不能确定此话是真是假,也许去了会遭到埋伏,或许去了就是送死,所以他不想再连累到丐帮其他人,他只想为长风兄报仇雪恨,其他都与他无关。 二人商讨此事,目前的推测是,毒害李长老的凶手是晟员外,而这件事还与花花寺有关。 其实饶指柔早就应该怀疑到花花寺了,当初花花寺杀死冯知县,将晟员外连累进去,如今想来,花花寺极有可能与晟员外串通此事。 莲花这个女人,并不是本地原有娼妓,而是 近些天突然来到这里的,这件事本来就有蹊跷。而她又杀死花花寺,这也许是幕后指使要杀人灭口。 种种可能归结到一起,其实只说明了一件事,那就是有幕后黑手派遣晟员外毒害李长老。而那幕后黑手,应该才是我们要找的真正仇人。 想到这里,二人陷入沉默。饶指柔有一丝线索,但他不想说,樊布衣没有一丝线索,更是什么都说不出。 许久,还是樊布衣打破了沉静,他坚定道:“老天有眼,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那天。” 是的,饶指柔也相信这句话,他总有一天要手刃仇人,他要用仇人的鲜血超度李长老的亡灵,让九泉之下长风兄的冤魂得以安息。 但是在那操纵黑幕的人看来,这句话会不会只是樊布衣与饶指柔在毫无头绪时的一种可笑而又可悲的自我安慰呢? * 第三日,城东落叶林。 饶指柔已提早埋伏在林中。 这两日饶指柔在城中明察暗访晟员外的踪迹,但却毫无收获,丐帮众弟子布下天罗地网,结果也是无功而返。 看来晟员外隐藏的极深,但他隐藏的再深,到了今天午时也要一命呜呼。按照樊布衣讲解虞美人时所说,身中此毒每日发狂一次,连续半月,每日发作愈加严重,最后浑身经脉寸断而亡。 算来算去,最晚到今天正午就是第十五日虞美人毒性发作的时候。 想到这里,饶指柔觉得那莲花说的可能是真的,毕竟人之将至,其言也善。 林中静静的,可以听见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 饶指柔将自己的身体隐匿在一棵高树繁密的枝叶中,这样他就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象,而外边的人却很难发现他。 偶尔有一只大鸟在密林之上盘旋鸣叫,然后轻轻地落在某棵树顶,这让饶指柔想起了幽冥谷的竹林。他喜欢在林中借着茂密的树木像鸟儿一样飞行,像鸟儿一样落到那颗最高的树的顶端,然后摘下一片树叶,放到嘴边吹起如同鸟儿叫声般的乐音。 头顶的太阳高高挂在碧蓝的天空,看起来距午时还差半个时辰。 又过了一会,从南边郊野中远远地走出一人,那人只如一个黑点大小,却已被饶指柔注意到,渐渐的人影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直到饶指柔看清楚那人的脸。 饶指柔心中有一些兴奋,有一些激动,他的手在微微颤抖,他觉得手中的鱼肠剑正发出龙吟般的怒吼,那是嗜血的声音。 晟员外走得很快,像是在着急赶路。他来到林边,停下脚步左顾右盼四处张望,像是寻找着什么。 杀死李长老的仇人就在眼前,饶指柔咬着牙恨不得立刻冲下去将他碎尸万段,但他并没有那样做,因为他明显感觉到晟员外是在等着什么人。 晟员外恰巧来到了他隐身的这棵树下,这使他更加愉悦,因为这样他就没有必要在树林中穿梭移动选择合适的位置,所以减少了被发现的危险。 但另一件事却让他惊讶,因为他看见晟员外的对面还站着一个人。 这个人是什么时候到来的?为什么没有听见一点声音?难道这个人拥有着来到自己身边却足以不让自己察觉到的轻功?或许只是因为自己方才一心盯着晟员外而没有注意下面吧,饶指柔暗自安慰着自己。 令他更为兴奋的是这个人的衣着,一袭黑袍,面罩黑纱,虽然看不清这人的面目,但是从体型上可以判断出此人相当魁梧。 很自然的,饶指柔想起百花婆婆所说的那个救过她与师父的黑袍人,又想到百花凋残所说的那个强取毒药虞美人的黑袍人。 此时,饶指柔听见那晟员外颤抖着声音道:“你要我办的事我已经办了,你……你可以把解药给我了。” 那声音里充满绝望与恐惧,像是一只被狼群围住的小羊发出濒死的哀号。 黑袍人低沉的声音传来,声音很低但却底气十足,他道:“该杀的人还活着。” 晟员外脸上表情更加紧张,他颤抖着身子用近似哀求的语气道:“这不能怨我,我已经尽力了,求求您,把解药给我吧,就要到时间了,就要到时间了啊。” 黑袍人看他这副紧张的神情,无情地笑道:“我没有解药。” (本章完) 第十三章 落叶之林 (下) 晟员外脸上的表情僵住了,眼神空洞而绝望,他不愿相信似的摇着头,自言自语道:“不会的……不可能的,你骗我,你说过你有解药的。” 黑袍人低沉道:“你没有完成任务,马上就要到时间了。”说着抬头向天空望去,太阳几乎就挂在天空的正中央了。 树上的饶指柔心中一紧,因为黑袍人抬起头,虽然看不见他的面目,但他正在重重叠叠的树影中寻找着太阳的踪迹。 自己可以看见他,那么他的目光会不会恰巧落在自己身上? 无奈,他只好盼望着黑袍人并没有看见他,还好,那黑袍人似乎并没有发现他,他对晟员外道:“不到一刻钟了,你可以选择自己动手提前结束这场游戏。” 晟员外相信他说的话了,他根本没有解药,因为他没有必要骗他,他随时可以杀了自己。但他还不想死,每个活得好好的人都不愿意死。 但是黑袍人却要让他死,他无法救活自己,却能让自己痛快的死掉。 只要黑袍人轻描淡写地说一句:“我送你去死。” 当黑袍人的挥起双掌时,晟员外已经闭上了双眼,他在刹那间觉悟,与其极其痛苦的死去,不如痛痛快快死了更好。 他准备接受这人生中的最后一击,可是黑袍人却没有向他出招,反而似离弦之箭般一跃向上,双掌齐出,成排山倒海之势。 树上的饶指柔万万没有想到黑袍人会突然改变方向朝自己袭来。他明白了,原来黑袍人方才向上看时已经发现了他,他没有立即动手只是在做戏为了让他放松戒备罢了,没想到此人竟是如此狡诈! 阴谋诡计,防不胜防。 饶指柔双脚已离开树干,他竭尽全力向外闪开,但他知道自己一点准备都没有,这一掌绝对是躲不开的。 突如其来的变故,往往让人措手不及。 黑袍人的双掌就要打在饶指柔的腰间,饶指柔已经感到一种强大到可怕的气势向自己压来,可就在这时突然身旁又一道黑影窜了出来,那黑影一抬手臂 ,一道闪电般的黑烟已向空中的黑袍人发去。 黑袍人也是一惊,不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可是他反应极快,虽然是在空中,但他仍是迅速地收掌同时展开身后的黑袍。 黑袍一转,如铁甲披风般,立刻化作一道屏障将自己的身体挡在后面,将这道黑烟全部拦在外边。 黑烟受到阻力不再前进,慢慢向四周散开。 这道黑烟的威力饶指柔是领教过的,在百花谷中百花凋残曾对他下过毒手,他还记得这种毒叫殇花毒。 方才情况紧急他没有看清突然出手的那人面貌,但他已经知道那人是谁了。 饶指柔和百花婆婆轻轻落到地上,二人不约而同地向上望去,树冠上浓密的黑烟渐渐散去…… * 落叶林依然安宁,除了微风吹过飘飘摇摇地落下几片叶子,一切都是如此平静。 头顶黑烟散开了,却不见了黑袍人的踪迹。 也许,自己的武功是不能与那人相提并论的,饶指柔这样想着。 一旁的百花婆婆道:“徒儿,你没受伤吧。” 饶指柔摇摇头道:“徒儿没事,多亏师父及时相救。” 百花婆婆仍在向上望着,似乎不甘心那黑袍人就这样逃掉,她轻轻道:“我也是一路跟踪那黑袍人,没想到竟在这里碰见你。” 正在这时,忽然身边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传来,饶指柔回头看,原来是那晟员外在叫。太阳正在头顶,正将它灼灼的目光投向世界上每个黑暗或光明的角落。 百花婆婆看了看晟员外道:“他就是你要救的那个朋友吧,你方才怎么不救他,现在他已经开始发作了,再不救就来不及了。” 饶指柔道:“他不是我的朋友,他是我的仇人。” 百花婆婆方才心中还有些奇怪,但见徒弟这样说,便也哈哈大笑道:“仇人好,杀仇人最为痛快!” 晟员外已站立不稳,他的面目几近扭曲变形,他向饶指柔哭喊道:“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 显然已经发疯,一声比一声高的惨叫回荡在林中,饶指柔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切,静静地看他的眼神中失去光彩。 看着仇人在死亡的边界上痛苦地挣扎,饶指柔却没有一丝轻松,因为他心里清楚晟员外并不是幕后元凶。 就在又一声惨烈的嚎叫迸发出来时,饶指柔手中的鱼肠剑划过晟员外的胸膛。 一剑,两剑。晟员外的前胸被划出两道长长血淋淋的口子。 树林中凄惨的叫声停止了,空气中微风带走血腥的气息,晟员外的身体微微向后仰去,眼神中瞬间失去了光彩。 三剑,晟员外已尸首两地。 饶指柔提着晟员外的头颅,看着他的身体缓缓倒下。 百花婆婆道:“为什么杀了他,让他经脉寸断痛苦而死不是更好。” 饶指柔一边用晟员外的衣服擦拭着鱼肠剑刃,一边淡淡道:“我讨厌他难听的叫声。” * 丐帮中天门议事堂里,群雄汇聚。 樊布衣稳坐当中交椅,三位长老与堂主香主及其众多弟子依次排列,偌大的议事堂里鸦雀无声,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早已传到这里。 议事堂大门外,远远地走来一位公子,他白衣胜雪,步履轻盈,手中提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众人皆屏息凝神向后观望,显然,大家已等候多时了。 饶指柔跨步进入议事堂,不知是人群中是谁喊了一声:“饶长老!”顿时声音四起,大家齐声呼喊:“饶长老!” 饶指柔径直走到樊布衣面前,将晟员外的人头丢到地上,高声道:“这是晟员外的人头!” 樊布衣起身仔细观看,神情庄重道:“用这颗人头祭拜李长老。” 祭奠仪式完毕,樊布衣回到座位上郑重道:“如今饶指柔为李长老报仇雪恨,手刃仇人,按照当日承诺,从今以后,饶指柔便是我们丐帮新任传功长老。” 众弟子齐声呼喊:“传功长老!传功长老……” (本章完) 第十四章 落霞小镇 (上) 于众人呼喊中,饶指柔抱拳道:“樊帮主,众位弟兄,饶某为李长老报仇只是个人心愿,并非为这长老之位而来,对于传功长老之事,晚辈恕难从命。” 樊布衣沉下脸来道:“莫非饶公子嫌弃长老之位不够高?” 饶指柔连忙解释道:“晚辈绝无此意,只是晟员外并不是此事主使,而是另有其人操纵黑幕,若要授予在下长老之位,也该等在下手刃真正的幕后指使再做商议。” 樊布衣笑道:“我丐帮乃天下第一大帮,帮内长老一日不可缺,饶公子接受了长老之位,再去调查仇人之事也不晚!” 见确实推辞不过,饶指柔只好点头道:“既然如此,承蒙帮主及众位兄弟厚爱,饶指柔只有恭敬不如从命。以后丐帮便是我家,丐帮每一位弟子都是我饶指柔的兄弟,我饶指柔为丐帮出生入死,在所不惜。” 樊布衣赞道:“说的好!从现在起,饶指柔便是我帮传功长老!” 众弟子再次齐声高呼:“传功长老!传功长老……” 泰山之上,响声震天。众弟子呼喊着饶指柔的名字,似乎要把那苍穹中的飞鸿惊落。 饶指柔心中颇为激动,作为一个旁门杀手,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站在泰山之巅,一览众山小。也许从那时起,他心中的梦想开始在这连绵山脉上展翅飞行。 从这天起,丐帮最年轻的传功长老诞生了,便是这个名叫饶指柔的不同凡响的年轻人,今天在场的所有人都不会知道,未来的江湖是否会因他而发生翻天覆地的惊天巨变。 接受了传功长老的职位,饶指柔便匆匆向帮主樊布衣辞别,因为他还有自己的事要做。 樊布衣只是嘱咐他下山后要小心行事,丝毫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其实他也知道,此时的饶指柔正是闯荡江湖的年纪,这个潜力不凡的年轻人,胸膛中必有一颗**澎湃的心,他不可能如其他长老般长久地驻守在一个地方。 饶指柔辞别了樊帮主,立即动身下山。 泰山之下的一处客栈里,百花婆婆正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踱着步子,显然已等待的不耐烦了 。 饶指柔匆匆赶来,进屋便问道:“师父,您有什么事要吩咐?” 百花婆婆面带愠色,道:“你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不是说好上山交代一下即刻便下来?” 饶指柔有些惭愧道:“师父您不知,徒弟本想火速下山,可因传功长老的事耽搁些时间,所以才来迟了。” 百花婆婆疑惑道:“传功长老的事?” 饶指柔略略答道:“因我杀了晟员外为李长老报仇,所以丐帮将传功长老之位让予了弟子。” 百花婆婆别的没听明白,但传功长老的事却听懂了,她忽然喜上眉梢,道:“我的徒弟所向披靡,都当上丐帮的传功长老了,哪天你也坐坐那帮主的位置,将我也安排在长老那位置玩玩。” 饶指柔尴尬笑道:“师父莫要取笑徒儿了。” 百花婆婆口无遮拦,继续道:“这又如何,我的徒弟当他个长老那也得算是高抬他,难道不是?” 饶指柔无奈笑笑,岔开话题道:“师父,您急着找我还有什么吩咐吗?” 百花婆婆听了这话脸上笑容立刻消失了,她冷冷道:“我要你这就带我去见幽冥。” * 在去往幽冥谷的路上,饶指柔一直在想百花婆婆与他讲起的五十年前的事。 将自己养大,又教会自己一身武功的师父真的会做出那样无情的事情吗? 饶指柔绝不会相信,虽然他的师父是个杀手,自己也是个杀手,但谁说杀手便无情无义?其实杀手也是有血有肉有悲有喜的人,在他心中,师父虽然冷酷残忍,但他并非绝情之人。 也许,这一切都是一场误会,师父是有他的难言之隐吧。饶指柔心中暗自为师父开脱,但这些都不能讲给百花婆婆听,因为自己的凭空猜测没有任何证据,即便说了也是无用的。 但是他又不能对此事置之不理,如今幽冥与百花婆婆都是自己的师父,二人一旦相争,他不可能袖手旁观,但却又想不出好的办法,如今他只有企盼着二位师父不要大动干戈。 人生路上总要面临各种各样 的选择,常常让人处于尴尬的境地,进退两难,让人难以取舍,心力交瘁。 一路疾行,已来到幽冥谷。 相对泰山的巍峨奇雄,幽冥谷则更显得幽深秀丽,好比大家闺秀与小家碧玉,个中滋味不同。 若以百花山谷与幽冥谷来比较,最突出的则是颜色的对立,百花谷百花争艳,谷内遍野鲜红的曼珠沙华,微风浮动如血海一般泛起波澜,而幽冥谷则是满眼翠绿,整个峡谷的竹林像一扇碧玉屏风般遮天蔽日。 幽冥谷入口处,一个黑衣人已恭候多时。 百花婆婆警惕地看着眼前这个瘦骨嶙峋的人,只见徒弟饶指柔上前施礼道:“大师兄,别来无恙。” 黑衣人一脸严肃地看了看饶指柔身边的百花婆婆,转头向饶指柔问道:“六弟,这个老太婆是什么人?” 饶指柔道:“这是百花谷的百花婆婆,师父的故交。” 黑衣人微微点头道:“段箜篌有礼。”他口中这样说,可脸上已显出不满的神色。 黑衣人向饶指柔使了个眼色道:“小六,你过来。” 饶指柔冲师父尴尬地笑笑,走到段箜篌身边,二人在相距百花婆婆两丈远之处轻轻耳语。 段箜篌道:“前几日得到消息,鸣鸿刀出现在江南落霞镇,师父命你立即前往。” 饶指柔稍作思忖道:“待我将百花婆婆送入谷内再动身。” 段箜篌立眉道:“不行,外人怎么可以随意进入谷中?师父不许你多做耽搁,命你见到我后立即动身。” 饶指柔正在想让百花婆婆进谷理由,却听见身后百花婆婆道:“若是老身执意要进谷,你能拦住我吗?” 段箜篌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没想到这样远的距离这样轻的耳语竟还是被这老太婆听到了,饶指柔觉得一定是因为她在安静的花冢之中生活多年,所以听觉才会如此敏锐。 段箜篌对饶指柔道:“六弟,你先赶路去吧,这里交给我。” 百花婆婆亦自信满满道:“徒弟你有事便先去,我要自己进这幽冥谷。” (本章完) 第十四章 落霞小镇 (中) 饶指柔自然是不肯离去,他感觉到二人气场间杀气十足,一场杀戮即将如火药般一触即发。 百花婆婆轻蔑地盯着段箜篌,在她眼里,这只不过是一个不成器的毛头小子罢了。 段箜篌显然不服,在这谷中他是大师兄,除了师父谁都要敬他三分,他气道:“若是我战不过你,自然不拦你进谷!” 话不投机,突然师兄段箜篌双手一晃,一对夺命钢爪已然挥舞起来。饶指柔对这钢爪颇为熟悉,这是师父幽冥根据师兄的特点专门为他打造的兵刃。 钢爪形如鹰爪,两只一雄一雌,一大一小,一轻一重,爪上系有锁链,可凌空舞起。一旦对手身体被钢爪所触,爪尖立即咬合,若想挣脱,只得皮开肉绽。 爪链是种很特殊的兵刃,被抓到的对手往往会急忙用力挣脱,但却越挣越紧,其实只要轻轻顺着施力者的方向轻轻抖动,爪链便容易松口了。 但大师兄通常不会让对手有机会挣脱,饶指柔知道段箜篌的手法,他总是习惯直接偷袭对手的脑袋,神不知鬼不觉地抓碎对手的头颅。 等到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往往已分辨不出受害者的容貌。 此时,段箜篌手中手链已在空中舞起一个丈余大的圆环,百花婆婆则高高抬起手中的黑蛇藤杖。 饶指柔心中紧张,他自己在战斗时,都不会这样紧张,可眼前的两个人,无论哪个受伤都不是好事。 段箜篌已先出手,手中钢爪转来转去,忽然向百花婆婆头顶打去。多少年来,他的习惯从未改变,那就是先发制人。 谷中的风在竹林中穿梭,百花婆婆略略低头闪过迎风呼啸而来的爪链,同时手中藤杖已向段箜篌面颊击去。 饶指柔从小便于段箜篌一起练功,又曾与百花婆婆对战七日,所以他对二人惯用招式都很熟悉,方才双方一出手,他已料到了胜负。 段箜篌见爪链打空,百花婆婆的藤杖又向他袭来,忙抽身收手将爪链带回。 两兵刃一上一下 ,一进一退。就在即将相离的时刻,忽然在空中触碰到一起,钢爪紧紧咬住了黑蛇藤杖的蛇头。对战时变化只在一刹那间,二人一愣便各自向后拉扯着自己的兵刃。 这样显然段箜篌吃了亏,他今年三十多岁,自身的气力无论如何不能与百花婆婆多年的内力相比。只在一瞬间,段箜篌的爪链已经脱手,百花婆婆强大的内力使他不得不放手。 百花婆婆收回藤杖,轻轻一抖,钢爪落地。果然,百花婆婆早已精通爪链的原理,段箜篌与她相斗,果真是小巫见大巫。 竹林中风又起,胜败已分,段箜篌低着头,静静地捡起脚下的爪链。 他对百花婆婆道:“我输了,说话算数,你随我进谷来。” 在饶指柔看来,这样的结果是最好不过,师兄既没有受伤,百花婆婆也可以进如谷中。 百花婆婆得意笑道:“徒儿,你去吧,我自己进谷了。” 饶指柔有些为难,二位师父相见或许会发生一场争斗,这个时候他应该留在他们身边。 见饶指柔眼中流露出不愿离去的神色,百花婆婆意味深长道:“上一辈的恩怨纠葛,就由他们自己去了断,无论如何你是插不上手的。” 饶指柔想了想,觉得师父说的没错,解铃还须系铃人,缘起缘灭,顺其自然,旁人就不要多事了。 想到这里,饶指柔向百花婆婆与大师兄道别,看着二人消失在茂密的竹林中,饶指柔知道自己也该出发了。 * 孤烟大漠鸣鸿刀,江南水乡落霞镇。 提起这柄刀,饶指柔自然想到一个人,一个只有一面之缘却已如老友般的人,莫非他已到了江南? 提起江南,便不得不提两大家族与一位大师,这两大家族便是慕容氏与南宫氏,江南乌衣港口朱雀街都是他们的天下,两大家族自古修好,在淳朴的鱼米之乡强强联手,无人可以抗衡。 而那一位大师,则是江湖中以易容术著称的鬼手大师。 想那鸣鸿刀落到落霞镇,难免要惊动这两大家族,饶指柔这样想着,眼前已出现一处渡口。 天空飘起细雨,湿湿滑滑落在饶指柔的头上肩上,向远处眺望,一层雾气从河面渐渐升起构成眼前朦胧的世界。 十里秦淮桃叶渡,眼前之景并不如想象中的繁华,甚至有些萧瑟,不知是何原因。不过烟雨江南寂寥的渡口,更显得飘渺虚幻,令人神往。 渡边一尾渡船在风中轻轻摇摆,渡船人并没有呆在船舱里,而是坐在蒙蒙细雨中,身披蓑衣头戴斗笠背对着饶指柔。 饶指柔上前呼唤道:“船家,可走一趟落霞镇?” 那船家听见声音,回过头来,饶指柔却先略略吃惊,因为依照以往经验,印象中做渡船行当的多是老年男子。可眼前这位渡船人却并不老,也并非男子。 几缕湿漉漉的黑发贴在额头与面颊,将一张小巧精致脸衬托的更为光洁白皙,这姑娘年纪似乎比饶指柔还要小几岁。 饶指柔竟看得有些呆了,人人夸耀江南女子容貌如何姣好,今日见了连这渡船姑娘竟也是这般美丽淳朴,这种美并非世俗所爱的歌楼画舫里的浓装艳抹,这美是妙笔丹青宣纸上的轻描淡写却韵味十足。 姑娘抬眼望见饶指柔时,却也是微微一愣,仿佛他们似曾相识一般,见来人盯着自己看却不言语,姑娘轻声提醒道:“公子,请上船。”这声音如燕语莺啼,极其轻柔婉转又有几分青涩。 饶指柔这才缓过神来,纷纷细雨中,轻轻跃到船上,姑娘撑起篙,船缓缓离开岸边。 姑娘纤弱的手臂撑起船篙稍稍显得费力,船离岸渐远,饶指柔看着姑娘道:“在下饶指柔,试问姑娘尊姓大名?” 姑娘背对饶指柔,听见问话回头匆匆看了一眼,道:“我叫周素素,你可以叫我素儿。”隔着水面蒙蒙烟雨,姑娘灰色的眸子如烟波一样迷离。 “素儿”,饶指柔心中反复念叨着,品味这名字与眼前人物所具有的同样韵味。 (本章完) 第十四章 落霞小镇 (下) 素儿静默不再言语,孤零零倚坐船头,饶指柔望着她的背影,总觉得有几分忧愁与伤感。 饶指柔想想道:“素儿,你今年多大了。” 素儿这次没回头,只柔声道:“今年十七岁。” 果然要比自己还小几岁,饶指柔提出心中疑问道:“素儿,家里还有什么人吗,怎么会要你出来渡船?” 此话一出,素儿竟低头沉默了,似乎想起什么悲伤的事,饶指柔见她只是撑篙,却半晌不答话,定是有什么隐情。 许久,素儿道:“爹爹患了伤风呆在家中,因为没钱医病了,所以才——” 饶指柔接过话茬道:“所以要你出来渡船?” 素儿点点头,虽然只望得见她柔弱的背影,可饶指柔却能想象到她此时孤单而忧郁的面庞。 饶指柔心头一颤,从小各处闯荡的他很早就体会过穷人的生活,也许现在白花花的银子在他面前如同粪土,因为他从不缺钱,但对于穷人来说,银子直接影响到他们生活的饥寒暖饱,当身处困境时,没有钱的确会死人。 或许,他应该为这萍水相逢的姑娘做些什么。 船已行出很远,望不见了岸。不知什么时候,淅淅沥沥的小雨已渐渐停了,水面上的雾气渐渐散去,眼前的景致变得清晰。 又过了半晌,已略略看到对岸的风景,新雨过后,岸上的人们纷纷出来呼吸清新的空气。 一篙及地,船已靠岸。 小镇安静祥和的景色,如一轴画般在饶指柔面前缓缓铺展开来。小镇景色淡雅清新,静若处子,饶指柔眺望远方,仿佛步入画中。 姑娘放下手中篙,站起身向岸上人们望去。 饶指柔见素儿望的出神,问道:“素儿家可是在落霞镇?” 素儿点头道:“是的,这里叫杨柳岸,从这向西行十里便是我家了。” 饶指柔轻轻一跃上岸,双脚踏在坚实的土地上,顿时没有了船上的飘摇颠簸之感,其实他并不识水性,是不太习惯坐船的。 回转身,饶指柔一抬衣袖,手中一块银子已落在素儿脚下,素儿一愣,低头看着船上的银 子,这出乎意料的一幕令她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饶指柔在岸上道:“回家给你爹爹医病吧,不要再出来撑船了,在家多照料你爹爹。” 素儿见饶指柔要走,顿时急得满面通红道:“可是,这钱——” 饶指柔见她不好收下这钱,于是微笑道:“等你以后有钱了,还给我便是了。”说着迈步走进落霞镇,不再回头,他并不知道,身后的素儿正咬着嘴唇尽力不让眼泪流淌出来,他更不知道,那泪中包含的心情是感动还是悲伤。 他只看见过往的人群走在渐渐喧闹起来的大街上,雨过天晴,一道绚烂的长虹挂在天边。 * 落霞小镇,饶指柔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雨后天空太阳发出耀眼的光芒,拼命炙烤着湿漉漉的大地。 环顾四周,街边一个摆摊算卦的老者引起了他的注意,这老者头发花白,看年纪已过花甲,此时正在与一位年轻妇人讲着什么。 饶指柔走过去,站在一旁静静观看,“一卦十文”的招牌,正迎风飘摆。 那年轻正妇人正眉飞色舞道:“崔神仙,您上次让我回家里灶台边上找一找,我这回去一看呀,我的手镯还真就落在那哩。” 那被叫做崔神仙的老者眯着眼连声笑道:“小事一桩,小事一桩。” 妇人继续夸耀道:“崔神仙呀,难怪别人都叫你崔神仙,你可真是神算啊!” 饶指柔在一旁冷眼观看,心想女人成天忙着洗衣烧饭,手镯掉在灶台边也是很正常的事,这就是常人也能猜到的。 待那妇人眉开眼笑的离去,饶指柔微笑上前道:“老先生,可否给在下算上一卦。” 崔神仙若有其事的将饶指柔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道:“这位公子真是好面相,大富大贵之相,绝对是出生在地位显赫的贵族世家。” 饶指柔听了这话心中好笑,他轻蔑冷笑道:“老神仙不会就捡好听的说吧,在下就是一介草民,怎么可能生在权贵家族。” 没想到那崔神仙脸一沉道:“岂有此理,我崔胜贤在落霞镇为人算卦,从来没出过什么差错,不信你可以去打 听一番,就是因为我算得准,乡亲才给我崔神仙这个外号。” 饶指柔心想看看这神仙到底有什么本事,于是忙假意赔笑道:“老神仙,在下只是与您开个玩笑罢了,还请您赏脸给晚辈算上一卦。” 那崔神仙却也没了方才的热情,他一指身后招牌道:“看你是个外乡人,我也不和你计较,不过一卦十文,这的规矩可是要先付帐。” 饶指柔笑笑,已然将手中十文铜钱交予崔神仙,崔神仙问道:“公子想算什么,是算婚姻嫁娶,还是财运仕途?” 饶指柔想想道:“算我从何而来,去往何处?” 那崔神仙微微一愣,随即紧锁双眉略作思索道:“公子你从桃叶渡而来,去往落霞镇。” 饶指柔听了这话不禁笑道:“不错,崔胜贤还真是崔神仙,这话说得巧妙至极。” 崔神仙听出此话有讥讽自己的意味,却并不生气,只是近前低声说道:“我不仅知道这些,我还知道公子来落霞镇是找两户复姓人家。” 这次轮到饶指柔发愣了,他坦然道:“这也不算错,可是我为何去找他们?” 崔神仙又将饶指柔仔细打量一番,才缓缓道:“公子给我看看手相如何。” 饶指柔稍微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伸出左手,崔神仙低头仔细观察这只不同寻常的手与手心的掌纹。 许久,他才抬起头,似乎发现了什么异常,他又仔细看了看饶指柔的相貌,这才缓缓舒出口气。 看着崔神仙这一系列的举动,饶指柔心生奇怪,不过他没说话,因为他知道对方会说的。 崔神仙故作高深道:“公子并不是为人而来。” 饶指柔想想道:“不错,不是为人而来。” 崔神仙忽然凑到跟前压低声音道:“公子是为了一件兵器而来。” 饶指柔心中惊讶,但表面却故作镇静,追问道:“是什么兵器?” 崔神仙呵呵诡异笑道:“是什么兵器想必公子心里要比我还清楚。” 饶指柔略略沉思后继续问道:“既然如此,那老神仙说我此番前来是凶是吉?” (本章完) 第十五章 鬼刀老七 (上) 难道这崔神仙真的能掐会算,他怎么会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饶指柔心中充满疑问,他要听崔神仙说一说自己此次要办的事是否会顺利。 崔神仙面色凝重,沉吟半晌却不回答,饶指柔追问道:“怎么,莫非这次我来落霞镇主凶?” 崔神仙深吸一口气,满脸严肃道:“此行主凶,而且是大凶。” 饶指柔盯着崔神仙道:“此话怎讲?” 崔神仙意味深长道:“公子所寻的那兵器属至阳之刃,而公子本身为至阴之体,自古阴阳调和相辅,却不得相侵,这自然道法,万万不得违背啊。” 饶指柔听到这里微笑道:“那我若是偏要寻这至阳的兵器呢?” 崔神仙一脸坦诚道:“那便会给公子您带来大祸患,公子听我一句劝,还是知难而退吧,否则恐怕性命不保。” 话已至此,不必再说。饶指柔道了声谢,转身离去,只留下身后不住摇头叹息的崔神仙。 信步走在街上,不用打听路人,便可以轻松找到慕容府与南宫府,因为两座府宅已占去整个落霞镇的一半地界。 不过饶指柔并没有直接去往府上,而是走进旁边一家酒馆,要了一壶酒两个菜,自斟自饮,本想听些闲言碎语得到些关于鸣鸿刀与两大家族的消息,可旁边几个客人却始终闲谈,并没说出什么要紧的话。 饶指柔不甘心,但又怕轻易打探会走漏风声打草惊蛇,于是只好慢慢喝酒,待身边其他客人酒足饭饱纷纷离开。 酒馆里客人逐渐稀少,最后只剩下饶指柔一人,此时正是机会,饶指柔呼唤小二道:“小二哥,你过来一下。” 店小二急忙过来道:“客官,您还需要点什么?” 饶指柔摆摆手道:“我与你打听些事。” 小二道:“不知客官要询问何事?” 饶指柔道:“关于这落霞镇两大复姓家族的事。” 一听饶指柔要打听两大家族的事,小二紧张地向四 周看看,确定了身旁无人后,才低声道:“客官一定是外乡人吧,在这落霞镇可没有不知道慕容家与南宫家的。” 饶指柔点点头,那小二也是心直口快之人,他继续说道:“慕容家慕容山,武功盖世,膝下二女一名曰雪,一名曰嫣,这倒没什么可说的。南宫家南宫狂野,亦是武艺非凡,膝下一子名曰南宫桀,只是他这独子——” 饶指柔疑惑道:“他这独子怎么了?” 小二叹气道:“他这独子为害乡里啊,仗着老子是南宫狂野与自己一身好功夫,欺行霸市无所不为,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饶指柔一皱眉,道:“那南宫狂野不加管教吗?” 小二摇头无奈道:“依我看那南宫狂野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似乎这店小二在替乡里打抱不平,自己也曾深受其害。 饶指柔点点头深表同情,他继续问道:“不知这些天两大家族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见饶指柔这样问,他信口答道:“他们两家修好,有什么事他们关起门来外人怎么会知晓的。”小二说着露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见再无什么收获了,又东拉西扯闲聊了几句,饶指柔结过账离开了酒馆。 走在路上,想起小二口中所说的南宫桀,不禁有些愤然,又想到慕容南宫皆是武功盖世的人物,不知是否名副其实。 走着走着,路上行人逐渐稀少,路面却愈加宽阔,饶指柔一抬头,眼前是一丈多高的红墙,想必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后院墙了。 这大户人家,不知是慕容还是南宫,但是想知道也很简单,进去看看便知了。 轻轻一跃翻入院墙,先进去打探一番再说,多年的杀手生涯的使他已经不习惯由正门而入。 院内的景象在饶指柔眼前铺展开来,小桥流水,亭台楼阁,典型的江南小筑风格,院内布景精巧别致,堪称完美。 院内寂寂无声,似乎没有人在。从房屋的样式与位置来看,这里应 该是慕容府后院内宅,饶指柔有了上次在百花宫的教训,不想再去与府上女眷有什么瓜葛。 其实在江湖中,很多时候与女人打交道要比和男人打交道更危险。 悄悄向前院跃进,这时他才感到院落要远比自己想象中的大,但是奇怪的是,院子虽大却不见人影,他正觉得此事蹊跷,忽然听到前院有人说话的声音。 他估算着这里应该是院子的中部位置,相比后院的寂静,这里喧闹的似乎有些突兀,他听见的声音不止是一个人发出的,而是许多张嘴一齐张开纷乱嘈杂的声音。 饶指柔愈加好奇,他轻轻扒上墙头向外望去。 眼前一马平川,没想到江南院落里竟有这样大的一片开阔地,这里似乎是个专门习练武功的场子。 场外众人围成一圈,此时正向那场中看去,他本想先在众人中找到本府主人,其实观察面貌与服饰可以轻易分出主仆,但他的目光却被场中之人吸引。 场中一柄刀,如风中火焰般飘舞不定,又似光似电般迅速,饶指柔望着这柄刀出神,他想对这兵刃道一句久违。 而他更想对那持刀之人道一声久违,此时,这人正潇洒地挥舞手中宝刀,刀过处风声呼啸,四周的空气似乎都要炸裂开来。 很多时间里,他不能忘记,大漠长烟里那个迎着风沙手持鸣鸿刀的男子,如一只盘旋于苍穹的雄鹰般寂寞孤傲却气势迫人。 一趟刀法练完,沛流离收刀立稳,向众人抱拳道:“让诸位见笑了。” 众人之间居中而坐的一个中年人带头叫了一声好,声音雄浑,顿时场子里掌声四起,家人仆人也随声附和纷纷叫好。 饶指柔见这中年男人,四十多岁年纪,中等身材,一副员外打扮,风度翩翩。沛流离向他走去,笑道:“二叔,让您见笑了。” 想必这人就是慕容山了,饶指柔正这样想着,忽然那慕容山高声道:“墙上的客人,请下来坐坐吧!” (本章完) 第十五章 鬼刀老七 (中) 在墙头正向内观看的饶指柔吃了一惊,看那慕容山并没向自己这里看来,不知什么时候竟被发现了,真不是一般的耳力。 既然被发现了,便没有了再躲下去的必要,饶指柔一提气,越过高墙现身。 其他家兵仆人看到这个不速之客皆是一惊,但没有慕容山的口令,谁也没敢向前。 饶指柔微笑走向慕容山施礼道:“在下饶指柔,久仰慕容前辈大名。” 慕容山哈哈大笑道:“好好好,来的都是客!来,给客人上座!”说话间两名家仆搬来一张椅子,饶指柔也不推却,便坐了下来。 抬眼环顾四周,沛流离正坐在自己对面,二人相视一笑,如两个多年未见的老朋友般默契。沛流离身边紧挨着一个姑娘,便是死人沙堆里见过的那个。 而慕容山身旁两侧各坐一位女子,两位女子模样相仿,皆是江南女子姣好模样,左边的看起来稍年长几岁,估计是慕容山二女中的姐姐慕容雪,右边的稍小一些,可能是妹妹慕容嫣。 仆人给饶指柔倒茶,正在这时,另一个仆人从前院匆匆赶来,只见他俯身在慕容山耳边耳语几句,慕容山听后哈哈大笑道:“今天朋友还真是多的很,我慕容府又来客了。” 话刚说完,只听前院传来脚步声,脚步声纷乱沉重,饶指柔从这点可以得知,来者至少有两个人,且来人轻功很是一般。 果然,前院月亮门已有一名汉子跨步进来,众人皆被这壮汉吸引,只有沛流离只向院门看了一眼,便低下头独自喝茶,似乎对那人毫不关心, 饶指柔估计来人要比他高出一头,但身材不是很肥胖,看起来倒是结实。 汉子不到四十岁,发红脸膛,留着乱糟糟的焦黄头发,左耳戴着一只金灿灿的大圆耳环,在阳光下分外夺目。 他身后紧随二人,也都是高大汉子,二人一同抬着一个大木箱,箱中想必有沉重的东西,否则这二位抬着也不会显出吃力。 见为首这汉子进来,慕容山连忙站起身来,满面堆笑道:“ 稀客稀客,不知是那股香风把鬼刀门鬼七爷您吹来了!” 仆人给这汉子上了座位,那鬼七爷也毫不客气地坐下,跟随的二人将箱子放在他的脚边,然后在他身后垂手站立。 三个人,三把刀,三把刀清一色都是鬼头刀。 三把刀在阳光下明晃晃地夺人眼球,但院子中却还有一把刀,与那把刀比起来,这三把刀就如同废铜烂铁一般。 也许,单凭手中这把刀,沛流离就有理由对这来人视而不见。 江南鬼刀门,门长鬼老七,门徒每人一把鬼头刀,个个以力大无比运刀刚猛为傲。如今鬼老七来到慕容府,莫非也是为了那鸣鸿刀? * 饶指柔这样想着,只听鬼老七道:“慕容山,听说有一把宝刀落到你这里了?” 不出所料,鬼老七单刀直入开门见山,一句话便切中要害。 慕容山并不避讳,他点头笑笑道:“确有此事。” 鬼老七道:“慕容山,那刀此时在哪里?” 慕容山还没有回答,场之中已有人应声答道:“在我这里!”那声音底气十足,因为他没有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饶指柔见鬼老七将目光投向沛流离,桌上那把明艳如火焰的鸣鸿刀在阳光下散发出最为夺目的光彩。 鬼老七站起身来,目光呆滞,他不由自主地向沛流离走去,仿佛被那把刀强大的魔力吸引,四周众人皆呆呆看着鬼老七一步步向那把刀走去。 沛流离无视鬼老七的存在,鸣鸿刀静静躺在桌上,好像就紧握在他的手中,不经过他的允许,无论是谁都无法拿走。 走到桌前,许久的凝视,鬼老七眼中放出贪婪的光,一双大手颤颤巍巍地伸向桌上的兵刃。 手还没触及到刀身,突然,慕容山提醒道:“鬼七爷,您是为这宝刀而来?” 鬼老七一愣,如梦方醒般回过神来,他望向慕容山,道:“这把刀多少钱出?” 慕容山听他竟说出这样一句话,即刻哈哈笑道:“这 刀只是在我这落脚,卖与不卖似乎与我并无关联。” 鬼老七回头看了看桌边稳坐的沛流离,龇牙道:“这刀是你的?” 沛流离高声道:“没错!” 鬼老七问道:“多少钱卖?” 沛流离冷冷道:“不卖!” 一句话将他噎了回去,鬼老七只觉得脸上发烧,身为江南鬼刀门门长,就是慕容山也要对自己毕恭毕敬,没想到眼前这个年轻人竟然这样不客气。 鬼老七不想把事情闹僵,他转身几步回到座位上,向座位后两个汉子一挥手。 二人心领神会,一同将鬼老七脚边的箱子抬到众人面前,二人一边一个,一起打开箱盖。阳光刺眼,比阳光更刺眼的是箱中的东西,金灿灿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满箱澄黄的金条色泽饱满鲜亮,吸引了众人的目光,饶指柔眯着眼微笑着看沛流离,他看见沛流离却连看都没看那箱里的东西。 鬼老七并没注意到这些,他只看见那些仆人惊诧的目光,他不无得意地笑道:“我用这箱金条换那把刀。” 慕容山在一旁笑而不语,他把目光投向沛流离,众人也将目光纷纷投向沛流离。 沛流离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是嘴角稍微动了动,重重地重复了那两个字:“不卖!” 没想到鬼老七听到这话却用力猛拍桌子,霍地站起身,道:“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饶指柔听那声音便可以想象到桌面上挣开的裂纹,看来又要有一场纷争了,他打算先坐着不说话,听别人说。 慕容山有点坐不住了,他微微沉吟提醒道:“鬼七爷,别忘了这可是在我慕容府。” 鬼老七双眼冒出凶光,道:“这个我当然知道,不过我鬼老七爱刀如命,今天这把刀我是拿定了!” 沛流离站起身来,冷冷笑道:“你凭什么拿?” 在沛流离的蔑视下,鬼老七的忍耐终于到达了极限,他手中鬼头刀指向沛流离道:“就凭我手中这把鬼头刀!” (本章完) 第十五章 鬼刀老七 (下) 鬼老七这把刀要比那两把更加沉重,刀身更加宽阔厚实,鬼头刀一向切金断玉锋利无比,是极好的杀人利器。 沛流离似乎对这把刀饶有兴趣,他看着鬼老七手中的刀,好像从未见过一般,看着看着他忽然笑了,他嘲笑道:“你也只配用这把刀。” 鬼老七太阳穴上青筋暴起,他已经忍无可忍,大吼一声举起手中鬼头刀。 丧门神般怒喝一声,虎虎生威。鬼头刀刀刃寒光四射,他的怒气已升到顶点,每当他举起刀手起刀落,就是一颗人头离开颈项的时刻。 可是真的每次都能如愿? 沛流离轻轻提起鸣鸿刀,场子里一下静了下来,几乎每个人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鬼老七怒吼着冲向沛流离,健步如飞,风轻轻吹,沛流离全身只有头发与衣襟轻轻飘舞,他稳若泰山般站立着。 鬼老七宽阔的臂膀一晃,鬼头刀猛地高高抬起,用力时身体抖动,左耳戴的大耳环也跟着乱颤。 力劈华山之势,披头盖顶而来。沛流离翻手抬刀,鸣鸿刀以下承上迎面接住鬼头刀。 刀锋相错时,只听一声巨响,刀与刀间火星四射,众人眼前金光乍现。 鬼老七出招过猛,本想一刀砍下沛流离的脑袋,可没料到沛流离竟能接住他这一招。 饶指柔悠闲地坐在一旁一边喝茶一边看着场上形势,好像在看一场好戏,而他却不只是一位看客,这戏中他也扮演角色,只是还未出场而已。 刀与刀间是力量的抗衡,鬼老七以气力见长,他用力将刀向下压,想要把沛流离死死压在刀下动弹不得。 可是这次他的如意算盘却打错了,他用尽全身气力想将刀压下,可手中刀却纹丝不动,相反,沛流离暗暗运气,鸣鸿刀竟逐渐将他的鬼头刀抬起。 鬼老七不敢想象,眼前这个人年纪轻轻竟有这般内力,他的额角见汗,汗水顺着金灿灿的耳环摇晃到地上。 天空一片阴云缓缓移到太阳面前,耀眼的光芒从云边射散开,风也似乎停了下来,场子里感觉有些闷热。 鬼老七不能再抗下去了,以往他经常用这招压制别人,他深知一旦对方内力比不过自己而不及时后 撤的话,就有被自己横刀劈为两段的危险,而今天受制于人的竟然轮到了自己! 鬼老七咬牙挺了一下,突然向后撤步收刀,沛流离已看出他抵不过自己了,及时收刀还算他是识时务者。 鬼老七收刀,却未全收,刀在空中划了个圈又向沛流离砍去,这次他不再与沛流离拼内力,而是使用步步击杀的刀式。 沛流离鸣鸿刀象征性地招架了几下,鬼头刀看似猛烈的攻势,却被鸣鸿刀轻易地一一抵挡,他嘴角露出轻松的笑。在他眼中,鬼老七不过是个只会用蛮力的三流选手。 他决定不再与鬼老七纠缠下去,可就在这时,前院突然传来一阵放肆的笑声,一个男子的沙哑着嗓子道:“没想到今日的慕容府竟是如此热闹!” * 饶指柔在一旁静静观看沛流离与鬼老七的这场打斗,他觉得并不好看,虽然同是用刀之人,可二人却并不在同一层次上,只有两个人棋逢对手时才能打得激烈。 鬼老七渐渐慌张起来,他发现平时引以为傲的那些招式在沛流离面前似乎丝毫不起作用,他面颊的汗滴汇成河流,河流落下来变成瀑布。 一阵微风吹来,天空中遮住太阳的那片云缓缓移动,太阳露出半个脸,将光与热洒向无边的大地。 鬼老七一刀劈过,沛流离转身闪躲,手腕一翻,鸣鸿刀乘顺水推舟之势,阳光流淌在刀刃上,一道刺眼的精芒划过。 鬼老七只觉金风一动,耳边一凉,心中一寒。 前院来人一脚跨入月亮门,场子里一道金光如飞火流星般划过,这一瞬间发生的状况,让四周众人一时间还没来得及反应。 众人皆惊讶地将眼睛睁大成圆形,仔细辨认着那道金光,同时一声怪叫传来,叫声是从鬼老七口中发出的,他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耳朵,表情惊悚怪异。 金光咣当砸到地上,同时又传来院外来人的笑声,那沙哑的声音道:“鬼老七,放心吧你的耳朵还在!” 众人这才看清地上静静躺着地原来是鬼老七左耳下的那只金耳环,鬼老七看着自己的手,手上没有血迹,但刚才那句话却比割掉他的耳朵还让他疼。 他抬眼循声望去,月亮 门走进一位白衣公子,正轻轻摇扇微笑面对他,他看到这个人,自己面颊上的热汗渐渐变冷。 鬼老七拎着刀捡起金耳环,不声不响地回到座位,手中鬼头刀原本锋利的刀刃上,已被磕出一道道深深浅浅的裂纹。 饶指柔与沛流离皆望向来人,这公子冲慕容山笑道:“二叔,今天您府上很是热闹呢!”那笑容邪气四射,狂放不羁。 慕容山对着来人并不意外,他微笑道:“桀儿,来坐。” 饶指柔一皱眉,看来这人就是传闻中在江南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南宫桀,此人相貌俊朗,却总给人感觉带着一种难以名状的邪气。 南宫桀并没有坐下,而是摇着折扇道:“二叔,听说有一把宝刀落在您的府上,不知能否让侄儿开开眼界。” 慕容山呵呵笑道:“当然可以,贤侄请便。”说着抬手示意南宫桀。 南宫桀顺着慕容山的指向,目光落到沛流离手上,其实他刚刚进门时就已经注意到这把刀了。 南宫桀走向沛流离,好像方才的鬼老七一般呆住,他看了一会挠了挠头道:“不知这把刀叫什么名字?” 沛流离淡淡道:“鸣鸿。” 南宫桀眼神中充满困惑,好像从未听说过一般,他把目光投向沛流离,不禁又是一愣道:“这位兄台真是气度不凡,方才我进门时看见兄台舞刀,那刀法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说着转身看了一眼鬼老七,鬼老七低下头脸腾的红了。 南宫桀继续道:“不知兄台高姓?” 沛流离一脸漠然道:“沛流离便是我。” * 慕容府,今日果然热闹。 南宫桀笑道:“小弟落霞镇南宫桀,久仰沛兄大名。” 南宫桀说着略略弯腰点头表示尊敬,沛流离却只是略略瞥了一眼,态度冷漠,南宫桀并不恼怒,他直言笑道:“想必今天大家都是慕名而来,一是您沛兄,二是鸣鸿刀,宝刀配高人,就如同英雄配美人。” 沛流离只是默默听着,不表态度。 南宫桀见沛流离没有反应,继续道:“刀是好刀我们都见过了,可这英雄是否是真英雄可就不好说了。” (本章完) 第十六章 烟雨楼阁 (上) 众人皆看得出来,南宫桀这中带刺,对沛流离软硬兼施。 沛流离问道:“你要怎样?” 南宫桀道:“遇高人不可失之交臂。” 沛流离抬起头看了一眼南宫桀道:“你也要与我比试?” 南宫桀阴笑道:“沛兄这样说就不对了,在下只不过想领教一二。” 说话间,南宫桀剑已出鞘,长剑凌空,银光闪动,南宫桀道:“我这把长渊剑,虽比不上你的鸣鸿,但亦不是普通兵刃,如若我战不过沛兄,南宫桀自会离去。” 沛流离淡淡问道:“若是你胜了沛某又当如何?” 南宫桀冷笑道:“若是在下有幸赢了,鸣鸿刀想必就有了新的主人,就像我之前说,美人当配英雄!” 沛流离手已按在鸣鸿刀上,正要起立迎战,可这时旁边一个声音道:“南宫桀,你不要忘了,在场想要鸣鸿刀的可不止你一个人。” 饶指柔站起来时,众人都把目光移到这个方才来到却一直没有言语的白衣公子身上。 南宫桀有些意外,但表面依然镇静自若,他恭敬道:“这位兄台是?” 饶指柔笑笑道:“我的姓名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也想要那把鸣鸿刀。” 话中有话,只一柄刀却有两个人,饶指柔的出现,或许在南宫桀意料之外。 南宫桀尴尬笑笑道:“如此来说,公子的意思是?” 饶指柔轻描淡写道:“不妨你我先比试一下,只有胜者才有资格与沛公子谈鸣鸿刀之事。”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这一场争战不可避免,说话间,南宫桀已然出手,他看见饶指柔手无寸铁,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长剑舞动直击饶指柔前胸,剑锋过处暗流涌动,饶指柔看着南宫桀向他冲来却不躲闪,他竟然朝南宫桀剑锋冲去。 先下手为强,是否屡试不爽? 众人只看见二人如两道白色的闪电相互撞击,但就在相互碰撞的一刹那,却没人看得清二人的动作。 沛流离沉着脸观望场上的局势,他看见二人擦肩而过之时,南宫桀长剑发出三招,而饶指柔短剑已舞动 了五次,他紧锁的眉忽然放松了许多。 饶指柔记得古人说过兵贵神速,他还记得有人曾说过,武功以快为尊,并且他的师父也曾说过,杀手对决要尽可能一招致命。 此时二人已成背对背之势,饶指柔微笑着缓缓回转身来,不知何时他的左手手中已多出一柄光华宝剑。 * 他转回身看到南宫桀的背影,右手长剑指地,右手手腕处一段衣袖零零碎碎而下,白色花瓣似的散落一地。 一阵风吹来,散落在地上的碎布被轻轻卷起,饶指柔望向沛流离,二人会心一笑。此时饶指柔十分想看看南宫桀的表情,南宫桀的背影看起来孤独而彷徨。 但是,当南宫桀转回身时,却展现一张满是笑容的脸,他收剑笑道:“在下十分佩服公子武功,南宫实在不敌,惭愧无比。” 饶指柔手中鱼肠锋芒已收,默不作声地看着南宫桀。 南宫桀继续道:“南宫不是敌手,只愿观看二位高手对决。”说着收起长剑,望向沛流离。 沛流离与饶指柔四目相对,饶指柔没想到他还有这一手,正想着如何答复,这时只听沛流离哈哈大笑道:“南宫桀,这你就错了,我与这位公子早已是故交,如果这公子喜欢沛某这把刀,沛某必当亲自奉上。” 沛流离说着已站起身,将手中刀轻轻抛给饶指柔道:“饶公子,接刀!” 饶指柔抬手稳稳接住鸣鸿刀,心中已明了沛流离的用意,他倒要看看此时南宫桀是否还能笑得出来。 南宫桀脸上古怪的神情一闪即逝,却还是被饶指柔抓到了踪影,他仔细琢磨那表情里藏着什么,是愤怒、悲伤,还是尴尬?不过这一切猜测的证据都瞬时消失了,随之出现的是一张平静的脸,带着邪气的微笑。 然而南宫桀的笑容又逐渐消失,他悲伤地叹了口气道:“既然鸣鸿刀已有了新主人,则南宫确实与宝刀无缘。诸位,后会有期!”说着向四周众人拱手,又与慕容山道别。 转眼间,南宫桀已消失在月亮门处,饶指柔望他背影,貌似平静却能感觉到一种隐忍的不甘,他想他们迟早还会见面的。 落日昏黄,夕阳肆意地渲染着这个名叫落霞的小镇,四周将要陷入黑暗,看来今天的纷争已经到此结束。 在慕容山的挽留下,饶指柔以沛流离故交的身份暂时留宿在慕容府。 夜色很快笼罩了整个大地,不见了白昼的喧嚣,慕容府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安静。 * 幽深的跨院。 饶指柔在灯下打量着手中的鸣鸿刀,它是那样精湛、完美,盛气凌人,很明显感觉到与鱼肠剑有种不同的气势。 他想起了崔神仙的话,若这鸣鸿刀真是至阳兵刃,而鱼肠剑则是至阴兵刃?阴阳相辅,则为大吉;阴阳相侵,则为大凶。 崔胜贤的话是否可信先不提,但他思来想去却还是不能将鸣鸿刀留在身上,并不是因为畏惧所谓的什么阴阳相侵,虽然师父要他把刀带回去,但是…… 月朗星稀,他悄悄从自己的房内走出,对面沛流离屋子里果然透露出点点灯光。 他觉得沛流离应该还没有睡,静静走到窗边听着声音,他听到屋子里沛流离的声音道:“饶公子,请进来喝杯酒”。 听到这邀请,饶指柔会心一笑,他推开房门走进屋子。 一盏孤单的烛火将整个屋子照耀的温暖祥和,桌上一壶酒两只杯,沛流离正坐在桌旁自斟自饮,他随手举杯道:“饶公子,陪在下喝一杯。” 饶指柔环顾四周,屋内两张床,白天沛流离身边的那个姑娘已然入睡。饶指柔微笑坐下,手中刀放在桌上。 沛流离明白他的意思,他淡淡道:“这刀本是饶公子你的,其实不必送还。” 饶指柔笑笑道:“自古君子成人之美,不可夺人所爱。而且,饶某已有了趁手的兵刃。” 沛流离点头笑道:“鱼肠剑,杀人于无形的嗜血利刃。” 饶指柔略微惊讶问道:“你知道我的剑?” 沛流离举起杯,似乎已有了三分醉意,他笑眼迷离道:“白日里你与南宫桀动手时,他的长渊剑挥舞了三下,而你的鱼肠已出了五招。” 饶指柔沉思道:“可是……你觉得他的武功会在我之下?” (本章完) 第十六章 烟雨楼阁 (中) 沛流离喉结上下一动咽下一口酒,他摇头道:“他的武功并不在你之下。” 饶指柔饶有兴趣道:“那又怎么说?” 沛流离盯着饶指柔的眼睛道:“只因为长渊的速度不及鱼肠,短兵相接,是你的优势。” 饶指柔笑了,他也举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酒香与烛火一般柔和,是自己喜欢的那种。 他左手衣袖一晃,鱼肠剑已托在手上。 屋子里,酒香烛火剑光融为一体。桌上的鸣鸿如同烈火骄阳,发出刺眼的光辉,手中的鱼肠则如寒冰月华,散发出柔和的光彩。 刀剑如人,人秉性不同,则气质不一。 沛流离的目光落在鱼肠剑上,他感到这把剑上有一种不同于鸣鸿刀的力量,甚至可以说完全相反。 一番沉默后,沛流离道:“拿不到鸣鸿刀你回去怎么交代?” 饶指柔看着沛流离的眼睛,那眼神中有些许担忧,他知道那担忧源于他,所以他果断答道:“我自有办法。” 沛流离笑了,笑声爽朗却并不高声,也许是怕惊醒那熟睡的姑娘。 两柄兵刃在烛光下交相辉映,二人推杯换盏,饶指柔轻轻叹道:“想不到大漠一别,你竟会来到这江南小镇。” 沛流离苦笑道:“说来话长……” 他们也许并不知道,眼前的两柄刀剑,正悄悄改写着他们的命运。 沛流离道:“江南、大漠,这两个地方看似没有关联,实则皆与我息息相关。” 饶指柔看他的眼睛,他的眼眸中似乎有无数往事穿梭闪现。 借一壶酒,一盏烛火,一个朋友,他在自己的笑声中将思想从江南带到大漠,又从大漠返回江南。 饶指柔望着杯中微微晃动的佳酿,倾听沛流离口中的往事,一副烟雨江南的画卷再次在他的眼前徐徐展开…… * 事情要从二十四年前说起,秦淮河上烟雨阁是当时第一歌舫,千百年来的秦淮河上出现了数不胜数的奇女子,而金凤鸢就是其中一个。 没有人知道她的过去,没有人了解她的背景,众人看到的只是她繁花绽放的一刻,就 像很多人不会关心成功人士背后所付出的艰辛,他们只管一味地歆羡,而历史也就是这样相信胜者为王。 那一年作为烟雨阁头牌的她艳压群芳,吸引了无数墨客骚人富商权贵贪婪的目光,也招来了无数同样在秦淮河上歌舞女子毒辣的目光,她就是那种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见了都会眼红的女子。 可风光无限好,却是在险峰。 金凤鸢歌舞第一的名号响彻大江南北。但若只是这些,也算不得什么传奇人物,被世人称道的是金凤鸢生命中的两个男人,且这两个男人都不是泛泛之辈。 这二者其一便是中原第一镖局的总镖师沛天鹰,江湖上称他为游侠沛天鹰,或者大地飞鹰,一把刀一身精绝武艺,威震武林。 沛天鹰年轻时走南闯北,在江南结识了两个兄弟与一个义妹,这两个兄弟便是慕容山与南宫狂野,而义妹则是秦淮第一歌妓金凤鸢。 后来他成立飞鹰镖局,与慕容山南宫狂野一同保镖护行,他们联起手来的实力足以让每一次行镖都稳妥到达目的地,每一次胆敢劫镖的人都被他们打得落花流水,久而久之,他们押的镖再没人敢碰,江湖上流传开三大镖头的盛名。 飞鹰镖局也成为了江湖上的第一镖局,从平原到高山,从雪地到大漠,每一个地方都留下了他们护镖的足迹。 而就在沛天鹰行到江南结识金凤鸢那一年,另一个男人的闯入了他们的世界。 这一年本该相安无事,可偏偏当今皇帝选择在这一年亲临江南,表面上体察民生疾苦,实则是为后宫寻访佳丽。 江南美女久负盛名,哪怕是皇帝,也逃不过爱江山更爱美人的的古旧情节。 秦淮河畔的妖娆风光让当今万岁流连忘返,而最令他难忘的想必是金凤鸢,他被这个完全不同于深宫内院妃子佳人的风尘女子所深深吸引与打动。 皇帝问柳秦淮河,七日不下烟雨阁,民间流传的诗句足以证明金凤鸢的美丽与江山美人的风流韵事。 可并是不每一朵美丽的花都能结出甘甜的果实,二人在烟雨阁上如胶似漆,却没有注意到另一双眼睛正在背后死死地盯着他们。 那双眼睛来 自遥远的京城,来自深锁的后宫,来自一个同样美丽的女人,但这个女人却每天照着镜子觉得自己的容颜在日益衰老。 她孤独惆怅又阴鸷沉郁,虽然每天都有人夸耀她的美貌,可是这些人的话在她心中一点分量都没有,她要的只是此时烟雨阁上的那个男人只言片语的蜜语甜言。 万人之上一人之下的位置并没有让她有丝毫欢愉的感觉,面对锦衣玉食也已疲倦的她孤零零地守着空房。 当烟雨阁上的一声啼哭如东方天边的红日破晓,她缓缓转回身,背对光明面向黑暗,做出了一个可怕的决定…… * 每天面对来来往往的宫女与太监,丝毫没有新鲜感,看着镀金笼里的金丝雀,唧唧喳喳叫个不停,她今天砸碎了第四个花瓶。 这个被人叫作萧皇后的女人觉得自己就像那只笼中的金丝雀,永远被关在笼子里出不去,她无时无刻不在幻想着外边的世界,并非腻味了奢侈的生活,只是把她关在笼中的那个男人已然不再爱她。 可是,这一切又该怪谁呢? 她爱他,同时又恨他。但她更恨自己,她恨自己没有给他生下一个龙子,虽然她常常去拜送子观音,但是老天却就是不开眼。 她对宫中的生活又恨又怕,她去过一个叫做冷宫的地方,满头白发的丑陋女人疯子般的说着听不清楚的话,她惊叫着逃了出去,身后的怪女人却呵呵的笑着,好像嘲笑她的命运一般。 在她眼中,那里恐怕就是所谓的人间地狱吧,她总会在梦中惊醒,有一天她也被打入不见天日的冷宫,直到头发花白,直到老死病死。 这一切痛苦都源于那个男人,她暗暗发誓,自己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如果皇帝只是宠幸了那个所谓的秦淮第一美人七日的话,她也无话可说,可当那日清晨探子向她禀报歌妓金凤鸢怀了孩子,她就有些坐不住了。 她伸出戴着玉扳指的手指仔细推算着,突然,她的脸色变得极差。因为,她算出整整是十个月,距皇帝下江南整整有十个月了。 那一日她坐立不安,不久,萧皇后一道密令传达下来…… (本章完) 第十六章 烟雨楼阁 (下) 江南烟雨阁在那场血雨腥风的洗礼下荡然无存,烧天大火过去,只剩下残垣瓦砾,金凤鸢这个人也彻底从人间消失了。 民间传闻有很多种,有人说金凤鸢那年是被皇帝接到宫中做了皇妃,也有人说金凤鸢是看破红尘去山里当了尼姑,但大多只是还无根据的胡乱猜测。 而这其中到底是谁做的手脚,大概只有萧皇后最清楚了,不过事情并非像她想象中的那般顺利,大人的确是亡命了,可孩子却不见了踪迹。 后来这孩子终归是没有找到,而随着时间的迁移,这件事情逐渐被人们遗忘,直到今天,二十四年前起伏的波澜已渐渐平息…… 夜已深,红烛上的蜡油慢慢熔化。 沛流离半醉微醺,他微微笑道:“公子,我讲的这些你可明白?” 饶指柔道:“你就是当年金凤鸢的儿子?” 沛流离不语,但饶指柔已然从他眼中看出答案。他不知该说些什么,命运弄人,有些事就像是冥冥中已安排好了似的,逃也逃不掉。 * 许久,沛流离又喝了一口酒,他继续回忆着往事,说是回忆,其实是一个人讲给他的,那个人便是沛天鹰。 当年沛天鹰凭一人之力冲上烟雨阁从大火中救出了金凤鸢的孩子,却再也无暇顾及大人,母子只得一人平安。 沛天鹰不止一次说过,他永远不能忘记义妹濒死时的眼神,她用力将自己推开,声嘶力竭地喊出最后的声音,她要自己将她的孩子养大。 沛天鹰洒泪诀别,当他抱着孩子冲出烟雨阁的那刻,身后的楼阁已然在火光中轰然倒塌。 后来他让这个孩子随了他的姓,因为这孩子自小便无有爹娘,也便谈不上有真正的家,每每想到此处心中总有流离之感。于是,他给这个孩子取名为流离。 他将沛流离与自己的女儿沛阡陌一同养大,他教会沛流离武功,却从不教阡陌功夫,他说女孩子就该 相夫教子安分守己,不能像男人般成天打打杀杀。 沛流离与阡陌情同兄妹,沛天鹰时常嘱咐沛流离,如果有一天自己亡命江湖,要他带着阡陌远离是非之地,去一个平静的地方生活下去,永远不要为自己报仇。 然而,当沛天鹰的话应验时,沛流离还是迷惘了。那是一趟去往大漠的镖,也是天鹰镖局的最后一次保镖,一辈子走南闯北的沛天鹰想不到自己没有被人杀害,却死在老天爷手里。 因为镖局的生意越做越大,沛天鹰三兄弟开始分开押镖,而这一次,恰巧是沛天鹰带着众镖师及一双子女前去死人沙堆押镖。 大漠的脾气说变就变,一行人走在沙漠之中数日已是人困马乏,第一次来到大漠的人们迷失了方向,这时却突然昏天暗地狂风大作,强烈的风沙挡住了人们的眼睛。 那一场骇人的沙漠风暴彻底改变了这行人的命运,沛天鹰将所有的水与食物留给了他的两个孩子,当小小的沛流离睁开眼睛时,眼前只剩下怀中的阡陌,却不见了其他人的踪影。 那一刻,他人生第一次感到迷惘。 他与阡陌凭借剩下的食物开始寻找师父,但是终于无果,不幸中的万幸是他与阡陌竟然在寻找师父的路途中意外走出大漠。 一路带着阡陌赶回天鹰镖局,慕容山与南宫狂野得知兄长的消息后悲痛欲绝,天鹰镖局上空飘起漫天白绫。 次日,沛流离带着阡陌悄悄离开镖局,他始终觉得师父不会死,他要带着阡陌回到那片偷走了自己师父的大漠,他要寻找师父的下落。 可茫茫大漠中想找到一个人便如大海捞针一般谈何容易,他与阡陌逐渐接受了师父消失在大漠的事实,他只觉得老天不公,好人不能长寿。 而他现在要做的是就是师父曾嘱咐过千万遍的事,那就是带着阡陌远离江湖。 * 但是到底何处没有江湖呢? 江湖险恶,人 心险恶。 师父说过,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也就是说,没有人的地方才没有江湖。他想到眼前这黄沙大漠,虽然环境恶劣,但却远离人烟。 他问阡陌是否愿意生活在这里,阡陌默默地点头,在她心中,只要与哥哥在一起,无论是在什么地方都无所谓。 于是,他们开始并慢慢习惯了大漠里的生活。这里靠近匈奴,却与他们井水不犯河水,这里会有狂风沙暴,却没有勾心斗角,在没有外人的打扰下,二人平静地生活了几年。 说到这里,沛流离呵呵笑道:“原想会在那个地方生活一辈子,没想到又会遇到了你。” 饶指柔明白他的意思,他歉意地笑笑,如果没有他与师姐幽若兰闯入沛流离的生活,想必此时他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没错,沛流离失去了安静的港湾,思来想去没有去处,于是带着阡陌前来江南投靠两位师叔。 饶指柔欲言又止,他真的想说一句抱歉,但是又觉得这话毫无意义,沛流离看出饶指柔的尴尬,他洒脱地岔开话题道:“听了这么久,难道你没有什么要问的吗?” 饶指柔沉思道:“既然你师父当时已经知道萧皇后是杀害金凤鸢的幕后指使,那他后来有没有为义妹报仇?” 沛流离眼中一亮,好像一句话正问到他心中,他微笑道:“没错,自从师父查明了杀害他义妹的幕后真凶就是萧皇后,他便发誓要替义妹报仇。” 虽然深入皇宫行刺皇后几乎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事,但沛天鹰此意已决,当一个真正的男人决定了一件事,就再也没有人能改变他的想法。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为了这次行刺,沛天鹰整整计划了两个春秋冬夏,他暗暗将手下安插到后宫,为了了解皇后的生活规律。两年后,他已确定自己可以杀死萧皇后,但却不能保证自己可以全身而退。 可就在计划即将实施之前,一个消息却从宫中传到江南。 (本章完) 第十七章 慕容双娇 (上) 宫里发生了意外,萧皇后所住的永和宫夜里失火,皇后及宫女太监一干人等全部被大火吞噬。 起初沛天鹰还觉得此事蹊跷,他仍然按照原计划潜入皇宫,但他看到的只是焦黑的立柱与倒塌的宫殿,那情景如同多年前秦淮河畔的烟雨阁。 看来萧皇后是真的死了,他在一片废墟中仰天大笑,那笑中有泪,他在笑恶人终有了恶报,那泪是为九泉之下的义妹所流。 事后沛流离向师父提起萧皇后之死,师父坚决否认是自己为他娘报的仇,他每每目光如炬,如闪电划破天空一般,他总是念叨着四个字:“苍天有眼。” 听到这里饶指柔长舒口气,此时壶中酒已见底,他听着沛流离的身世,不免又想起自己的经历,沛流离身世曲折,却非常明了。相比之下,自己到现在还不知道父母是谁,想到这里心中有些许悲伤。 夜色安详,慕容府上静悄悄的,屋子里**的阡陌翻了个身,梦呓般的说了句什么,沛流离知道她这是要醒来了。二人彻夜长谈,不知不觉中,时间竟然已然接近天明。 饶指柔站起身轻轻推开房门,夜色正浓,黎明前的黑暗让人感到异常疲倦,他知道天就要亮了,沛流离屋子里有女眷即将醒来不太方便,于是向他告辞。 沛流离也不做挽留,他微笑着点点头,轻轻道了句再会。来日方长,定还要一醉方休。 * 而就在这同一个夜晚,在不同的一个地方。同样有两个人在秘密的交谈,只是他们的谈话并不像饶指柔与沛流离这样投机与平等。 两个人在幽暗的密室中,一个坐着,另一个却是站立。 坐着的南宫桀问道:“今日与我对峙那个是什么人?” 对面站立的鬼老七唯唯诺诺道:“杀手饶指柔。” 南宫桀自语自语道:“杀手?饶指柔。”这个名字似乎没听说过,他紧锁双眉,手中长渊剑狠狠拄地,地面上发出裂开的声音。 他继续问道:“你还打探到什么 ?” 鬼老七道连忙答道:“这个人是幽冥教的弟子,自幼被培养成杀手,据查他现在是丐帮的新任传功长老。” 见南宫桀思索,鬼老七试探着问道:“公子,下一步我们该怎样做?” 南宫桀不答,他反而问道:“今天你也在场,你觉得这饶指柔与沛流离谁的武功更高?” 鬼老七略加思索道:“我觉得沛流离武功应该更高些。” 南宫桀笑了,他笑的很邪气。缓缓道:“这二人与我相比又该如何?” 鬼老七额头渗出细微的汗珠,他知道公子眼中不揉沙子,此时他还是说出心里话比较安全,他迟疑道:“恐怕……” 南宫桀接过话茬道:“恐怕二人武功都在我之上?” 鬼老七忙低头道:“属下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对方来者不善,公子万万不可轻敌。” 南宫桀冷笑道:“无论如何,既然他们来到江南,来到我的落霞镇,那么两件兵器就逃不出我的手心。” 鬼老七连声说是,但一想不对,他仗着胆子问道:“怎么会是两件兵器?” 南宫桀得意笑道:“鸣鸿刀,鱼肠剑,江湖四大兵刃中的两件就要落在我的手中,哈哈!” 鬼老七还呆立在那里,咀嚼着方才公子的话,似乎没想明白,南宫桀却一闪身,消失在黑暗里。 * 清晨熹微的阳光洒在慕容府的院子里,饶指柔与沛流离虽然只是在彼此告别之后各自打坐一会,却已是精力充沛。 这次是沛流离主动来访饶指柔,他的身后,还跟着妹妹阡陌。 饶指柔在大漠见过一次这女子,但只是匆匆而过已记不得太清,如今在明媚的阳光下看得清楚,这女子生的娇小薄弱,有着江南女子的气质。 但她不施粉黛,面色显得有些苍白,似乎身体不是甚好,自古红颜多薄命,想必是老天也会嫉妒世间佳人吧。 沛流离给二人引荐,阡陌柔声施礼道:“饶公子你好。” 那模样似乎有三分羞怯,七分婉约,饶指柔不禁联想到那个名叫素素的渡船姑娘,亦是这般温柔。 饶指柔回礼,沛流离望着二人突然笑道:“饶公子,你看我这妹妹如何,与你相配是否郎才女貌?” 话一出口,阡陌的小脸腾地绯红,她在后边使劲地拧了一下沛流离的胳膊,心中怨恨哥哥胡乱开玩笑。 饶指柔听到这句突如其来的话,竟也不无尴尬,他正想说些什么,可正在这时,一个丫鬟从前院急匆匆赶来,她上前施礼道:“二位公子,我家老爷有请二位到前院一同迎接客人。” 沛流离问那丫鬟道:“要迎接什么客人?” 丫鬟答道:“是南宫府的南宫少爷。” 沛流离与饶指柔相互对视一眼,沛流离奇怪道:“南宫桀来了我们有必要出去迎接吗?” 丫鬟道:“这是老爷的意思,南宫少爷是来下聘礼的。” 饶指柔看着沛流离,那意思是问沛流离这是怎么回事,沛流离摇摇头,他多年不在江南居住,对慕容南宫两家的近况毫无了解。 丫鬟见二人不动身,于是礼貌提醒道:“二位公子有请。” 既然路已铺好,那便要走上一程,二人相视一笑,随丫鬟来到前院。阡陌紧紧跟在哥哥身后,饶指柔看得出阡陌对沛流离是多么依赖。 慕容府议事厅,虽然远不及丐帮议事堂那般恢弘,但却显得小巧别致。慕容山于首席正襟危坐,身旁依次是贾夫人与二位小姐。 饶指柔记得店小二曾提过慕容家大小姐似乎叫慕容雪,二小姐叫慕容嫣。昨日夺刀比试时没有注意二位小姐,如今看来,那二位女子皆有江南女子风韵。 两位小姐中一个年纪稍长二三岁,应该是姐姐慕容雪,相比妹妹面貌体态更加成熟丰盈,而另一个则是妹妹慕容嫣了,相比姐姐则显得更加稚嫩纯真。 在饶指柔打量二位小姐的同时,沛流离的目光却落在另一个人身上,那个人便是南宫桀。 (本章完) 第十七章 慕容双娇 (下) 今日南宫桀一身鲜衣惹人注目,但却没见他带来了什么聘礼。 南宫少爷容貌不凡,但沛流离深知,单单依据相貌去判断一个人是件极其愚蠢的事,目前在他心中还无法将南宫桀与一个心机颇深的花花公子脱离干系。 南宫桀冲二人礼貌地笑笑,仿佛是老朋友一般,他身后一个白白胖胖的小书童垂手站立,那书童看起来十一二岁样子,身高要比他矮上一头还多,但却衣着华贵且十分规矩。 慕容山见该来的人都到齐了,他正要开口说话,却见南宫桀起身说道:“二叔,侄儿前来贵府不为别事,数年前您与家父定下娃娃亲,今日侄儿特意前来求亲。” 慕容山十分高兴,他是看着这几个孩子长大的,如今与南宫家成为亲家更是好上加好的事,他哪有不高兴的道理。 南宫桀趁热打铁道:“还望二叔能将嫣儿许配给侄儿,还请二叔放心,侄儿日后一定会将嫣儿照顾好。” 慕容山眉开眼笑道:“哈哈,好侄儿,你二叔自然是同意这门亲事,但还是要听听我家嫣儿的意见。” 说着众人望向慕容嫣,却见慕容嫣满面羞红,一扭身跑回了内室,慕容山见此情此景大笑道:“我这姑娘还不好意思了!” 众人皆面露喜色,可慕容山的目光落在大女儿慕容雪身上时,却看见大女儿不太自在的神情,他暗暗思忖着这些日一直困扰他的那个问题。 南宫桀喜欢他的小女儿这点他一直都知道,今日的提亲也是迟早的事,只是自己的大女儿尚未出门,而小女儿却先嫁人,似乎总有些不妥。 思来想去,他终于下定决心当着大伙的面说出了自己的主意。 * 慕容山心想如果两个女儿能够一起出阁,那样不但能够解决问题,还能弄个双喜临门,于是问沛流离道:“贤侄,我若将大女儿慕容雪许配给你如何?” 沛流离没想到自己来看别人婚事,竟被二叔将自己搅和进来,他一时愣住不知如何回答。 其实慕容山的这个想法自从沛流离来到他们家就有了,虽然他们慕容氏家大业大,在落霞镇乃至整个江南都可称得上是首屈一指的门庭,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一直被两个女儿的婚事所困扰着。 这慕容嫣还好说,他知道南宫桀一直都爱慕自己这个小女儿,且多年前已定下娃娃亲,正好成全了他们的姻缘,但她姐姐慕容雪却始终找不到般配的如意郎君。 一来姑娘心高,出身于习武世家的她不喜欢文弱书生,偏要嫁给一个武林中的英雄人物,二来本家门槛太高,而附近同乡皆是普通门户,有想法的家庭也往往对慕容府高不可攀的门槛望而却步。 但自从沛流离来到他们家,慕容山便有了将大女儿许配给他的想法,他也曾试探过慕容雪的态度,雪儿虽没明确说出来,但身为父亲他还是感觉到自己女儿对沛流离是满意的。 慕容山见沛流离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他感到自己这个提议似乎有些唐突,于是呵呵笑道:“侄儿不必急于应答,不过如不嫌弃家女,能与小女结为连理,岂不也是美事一桩。” 沛流离只有尴尬地赔笑,他不自觉地向慕容雪望去,不料那慕容雪也正在看他,四目相对,慕容雪红着脸低下了头,他也不自然地将目光移到别处。 接下来南宫桀与慕容山谈了些无关紧要的话,沛流离也无心细听,无奈要陪客人脱不开身,只得勉强应付。 当南宫桀走后,几人回到自己的院子,饶指柔微笑着向沛流离道喜。 沛流离苦笑道:“我何喜之有?” 饶指柔打趣道:“马上就是乘龙快婿,怎能说没有喜事?” 沛流离哈哈笑道:“如若饶公子对慕容大小姐有意,我倒是愿意为公子从中为媒。” 正说到这里,忽然沛流离身边的阡陌不声不响地转回身走进屋子,饶指柔站在阡陌对面,他注意到阡陌表情的变化,他知道沛流离有麻烦了。 沛流离还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见饶指柔不住偷笑,他疑问道:“你笑什么?” 饶指柔向他使了个眼色,沛流离恍然大悟,他尴尬地笑笑,又无奈地摇摇头,二人分别走回屋子。 屋子里阡陌正身子向内躺在**,沛流离看着她瘦削的背影,顿生怜爱之心,他轻轻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他知道妹妹只有心情不好时才会在白天倒在**,他轻轻呼唤道:“陌儿?” 阡陌不出声,好像睡着了一般。沛流离知道她生气了,她一旦生气了就会装睡不理人,可是今天并没有人惹她。 他将手轻轻抚在阡陌单薄的肩上再次呼唤道:“陌儿,谁惹你生气了?” 阡陌还是不说话,可沛流离却感觉到她的肩膀开始微微地抖动,他有些着急了,这时一阵轻轻的啜泣声从背对他的阡陌口中传出。 他真的有些慌了,连声问道:“陌儿你到底怎么了?” 说着温柔地将阡陌抱起,让阡陌的脸面对他。 他没想到看到的竟是一张满面泪痕的小脸,陌儿竟然哭了,楚楚动人的样子让沛流离心中也是一酸,他心疼道:“陌儿你究竟怎么了?” 不问还好,这一问阡陌更是哭成了泪人,沛流离不解,他抓住阡陌的双肩,让她面对他,他柔声道:“陌儿你说话。” 阡陌轻轻擦拭面颊的泪痕道:“不要理我,你还是要去做你的女婿好!” 一句话点破要害,沛流离终于明白阡陌因为什么而不高兴,他既哭笑不得,又深深感受到陌儿对自己的依赖,自己对陌儿是多么的重要。 阡陌早年丧母,在师父沛天鹰死后,自己便是阡陌世间唯一剩下的亲人,自己将阡陌当做亲妹妹看待,这点既是为了对师父的承诺,也是因为他真的从心到外疼爱这个乖巧的妹妹。 他像一个真正称职的哥哥般为妹妹遮风挡雨,不让她受到一点伤害,他将她当做掌上明珠,在他眼中,她是这世间唯一的珍宝。 沛流离将阡陌搂进怀中,他信誓旦旦道:“哥哥不会去做什么女婿,哥哥不会离开陌儿的,陌儿要相信哥哥。” 阡陌稍稍止住的泪水又流了下来,想必这次更多是感动吧,她将头靠在沛流离胸前,这样她觉得很温暖很有安全感。 也许在女人心中,在小时候那个能带给她这种感觉的男人,是她的父亲。而当小女孩长成大姑娘,这时能带给她这种感觉的男人,便是她今生的归宿。 自从师父走后,二人这么多年相依为命,沛流离从未想过自己的婚事,他只想着能照顾阡陌一生,想着阡陌能够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 怀中阡陌颤抖着的孱弱身体渐渐恢复平静,哭声也渐渐消弭,沛流离知道妹妹没事了,他轻轻道:“哭累了吧,好好休息一下。” 阡陌乖乖地点点头,但她并没有离开哥哥的怀抱,而是问道:“你方才说的可都算数?” 沛流离低头看着怀中调皮的妹妹,真是拿她没有办法,他微笑道:“哥哥说的哪句话不算数了?哥哥就算要做别人女婿,也要先把你这个妹妹给嫁出去。” 阡陌听这话竟也破涕为笑,她抬起头,小拳头轻轻地砸在沛流离的胸前,她撒娇道:“到底还是你最坏!” 二人都笑了,阳光静静照进房间,屋子里恢复了以往那种安静而温馨的味道,他们生活的圈子,似乎永远远离纷乱的江湖…… (本章完) 第十八章 周家素素 (上) 这以后的几天内,沛流离邀饶指柔同游落霞镇,观赏江南美景。 诗酒趁年华,这一日,二人正在秦淮河畔望江楼上饮酒畅谈,沛流离以往习惯独自饮酒,独自销魂,可自从遇见饶指柔后,他越发喜欢与这个素衣公子饮酒论剑。 心情愉悦方能千杯不醉,二人登上二楼,临窗而坐,窗外秦淮水碧波荡漾,清风徐来,不但没了醉意,反而精神越发清爽。 饶指柔远眺楼下流水不禁感慨道:“区区江南小镇就有如此美景,若能长居于此颐养天年人生亦足矣。” 沛流离收回目光,他望向饶指柔道:“可是这里亦是江湖,江湖意味着不会永久安宁。” 饶指柔沉思道:“沛兄并没有长居于此的意思?” 沛流离叹气道:“此地美则美矣,却不是久留之地,我原想离开大漠来这里投奔二叔,可如今看来,这里亦是是非之地,我想再过几日,就要与公子分别了。”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也许分别,正是为了下一次的见面。 沛流离站起身,用手指向窗外道:“公子可知那里是什么地方?” 饶指柔顺着沛流离手指的方向望去,恍惚间看到一座小桥,饶指柔不解道:“是一座桥。” 沛流离点头道:“没错,那座桥被世人称作奈何桥。” 饶指柔恍然道:“鬼手大师?” 沛流离再次点头道:“不错,奈何桥边住着的鬼手大师可与这座桥齐名,传说中的奈何桥上有卖汤的孟婆,喝了她的孟婆汤便可以忘记前世的一切,与之呼应的是,现实中的奈何桥边住着可以给人崭新容颜的鬼手大师,每一年都有很多人请求鬼手大师给他们一张新的面孔,这里当然不乏许多江湖中人。” 饶指柔沉思道:“难道说,换了一张新的面孔,就可以忘记所有的往事?” 正说到这里,忽然听见楼下小二洪亮的声音道:“二位客官,楼上请!” 沛流离又举杯喝了一口酒,当他放下酒杯,望向对面的饶指柔时,却见他神色微微有变,随后听见有人上楼的脚步声传来。 沛流离没有回头,但根据他的直觉,他知道上来的人是与饶指柔有关的人,或许也与自己有关。 饶指柔低头饮酒,没有再看那人,那上楼的人摇着扇子径直走向另一张桌子,身后还跟着一个小 书童。 此时那人正好与饶指柔成背对背之势,而沛流离却看得见他的背影,他对这个背影印象很深。 南宫桀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们也在这里,他与小书童对面而坐,二人要了酒菜也开始闲聊起来。冤家路窄,也许用这个词来描述他们现在的情形再恰当不过。 沉默了片刻,沛流离也当没看见南宫桀一般,他稍稍放低声音继续说道:“我想过几日我们不妨去拜访这位鬼手大师。“ 饶指柔点点头,鬼手大师的名字早已如雷贯耳,自己的师父不止一次向他提起过这位高人。 正想着,忽然身后传来交谈的声音,那稚嫩的童声道:“少爷,如果您娶了慕容家的小姐,只怕以后出去喝花酒就不方便了。” 南宫桀笑道:“雨默你听着,少爷我告诉你,一旦娶了慕容嫣,南宫慕容亲上加亲,以后整个江南就是我的天下。” 沛流离端起酒杯眯起眼睛若有似无地向南宫桀那桌望去,他盯着那个小书童的脸,不再出声仔细听着二人的对话。 饶指柔也不再言语,他听见小书童又道:“即使两家不联姻,江南也是少爷的天下。”那说话的语气好似大人一般,饶指柔看见沛流离微微皱起眉头。 南宫桀笑声传来,他在那笑声中说道:“在江南还没有我南宫桀办不到的事。” 小书童奉承道:“那是当然,不知少爷今晚要住哪里?” 南宫桀的声音很有特点,他缓缓道:“听说杨柳岸西行十里渡船的周老四家有个女儿叫素素姿色不错,今晚不妨去走一遭。” * 南宫桀得意的笑声回荡在整个酒楼,似乎狂妄的无法无天,也许在这落霞镇真的无人能够管得住他吧。 可此时饶指柔手中的酒杯却越发握紧,他对沛流离道:“沛兄,我们还是回去吧。” 沛流离看到饶指柔忽然神色不对,但既然他要回去,那便随他,直到他们离开酒楼,南宫桀二人似乎都没有注意到他们。 路上,饶指柔默默不语,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沛流离看他这个样子不禁笑道:“公子是在想方才南宫桀的话吧。” 饶指柔并不否认,他点头道:“这样一个花花公子,慕容山为何会愿意将女儿许配给他?” 沛流离笑笑道:“慕容山一直将南宫桀当做自 家的孩子一般娇生惯养,在父母眼里,往往自己的孩子的坏处也是好处。” 也许沛流离说的是对的,但在他眼中,坏处就是坏处,好处就是好处,好坏永远不能混为一谈。 回到慕容府,阡陌正与二小姐慕容嫣一同玩耍,沛流离将她放在慕容家小姐身边还是放心的,前日阡陌的哭闹让他感觉到应该让阡陌适应离开他,阡陌总会长大的,自己毕竟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她总是要学着独立。 * 白昼总是过去的很快,饶指柔在自己房间里,认真擦拭着鱼肠剑的锋刃,鱼肠剑淡淡的光华与他的目光慢慢融为一体,他要借这把剑快意恩仇。 无论你是否喜欢,黑夜都要来临,而这黑夜中隐藏着多少罪恶与肮脏,又有多少痛苦与悲伤,却没有人知道。 收起鱼肠,推开门,一身黑衣的沛流离正站在门外。 沛流离道:“杨柳岸西行十里?” 饶指柔道:“是。” 沛流离面露隐忧道:“你不觉得这是南宫桀的诡计?” 饶指柔道:“是。” 沛流离叹道:“若是圈套想必危机四伏。” 饶指柔道:“是。” 沛流离继续问道:“但你还是要去?” 饶指柔道:“是。” 沛流离缓缓侧身让开路,饶指柔在自己身边擦肩而过,他听见饶指柔向前走出几步,忽然停住步伐道:“你是要陪我同去是吗?” 沛流离缓缓转身道:“是。” 两道飞影迅速穿越大街小巷,一白一黑,两个人感觉风在耳边呼啸而过。 风中,沛流离好奇问道:“你为什么黑天还要穿白衣服?” 饶指柔反问道:“你为什么黑天要穿黑衣服?” 沛流离回答道:“夜行衣,自然是为了掩人耳目。” 饶指柔淡淡道:“我从来不穿黑衣,即使是在黑夜穿着白衣,也一样可以杀人。” 沛流离感慨道:“你太过于自信了。” 饶指柔反问道:“难道自信不好么?” 沛流离沉思道:“可是有时候太过自信会让你看不清楚事情。” 饶指柔不说话了,他在极力分析当下的事情,但种种猜想终于无果,真正的谜底还要等出谜的人来公布。 (本章完) 第十八章 周家素素 (下) 越过杨柳岸,饶指柔记得这里正是自己来落霞镇下船的地方,向西十里,便是周素素的家。 二人一前一后飞驰,饶指柔极力施展轻功,却也并没有将沛流离落下,由此看来沛流离的轻功也是不错的。 很快行出十里路,眼前并没有出现想象中的院落,只是两间草房静静地孤立着,在光秃秃的河滩上略显突兀。 饶指柔还记得数天前他初到落霞镇,那个名叫素素模样姣好的姑娘渡他过河,素素说父亲在家患病无奈自己出来渡船挣钱维持生计。 夜色降临,草房中的窗口露出微微光亮,二人行到窗下,饶指柔给沛流离使了个眼色,二人闪身分别隐匿在暮色之中。 屋内寂静无声,好似无人一般,饶指柔知道他们还要再等等。 一弯月亮爬上树梢,过了一会,又慢慢攀上了树顶,皎洁的月光从树影中缓缓倾泻下来。 就在这时,远处马蹄声传来,马蹄踏在沙地上,发出不同于踏在土路上的闷声,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沛流离将身子俯在地上,耳朵近乎贴到地面,他听出只有一匹马的声音,难道来人是单人前来? 黑衣黑马,在漆黑的夜色中疾驰,转眼便到了草屋跟前,饶指柔在暗处向外观看,来人一袭黑衣,面带黑纱,身材与自己相仿,应该就是南宫桀。 南宫桀翻身下马,轻轻拍了拍马背,黑马老实地站立不动,那柄长渊宝剑没有带在身上,可能是想到不太方便,黑马不声不响,他蹑手蹑脚地走向草屋。 饶指柔与沛流离在暗中注视着他的举动,他来到门前,右手衣袖一晃,一道寒光在月光下乍现,匕首插进门缝由上到下划过,随即屋子里传来东西落地的声音,应该是用来插门的木板。 屋子里不再安静,一个柔弱的女声道:“谁?” 没人回答这个问题,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南宫桀身影已没入房中,屋子里传出一声女子诧异地惊叫。 南宫桀随手拉上房门,可就在门刚刚关到一半时,两道身影已从暗处窜出,一黑一白一前一后向门内的南宫桀冲来。 南宫桀感觉身后有风,他知道背后有人上来,想转身已来不及, 情急之下他一跃向后窗撞去,窗上的朽木顿时破裂成碎片,屋子本来不大,这一跃正好破窗而出。 沛流离与饶指柔先后跃入屋子,他们都看到那黑影跃出窗户逃去,沛流离跳到窗前向外张望,一道黑影正向远处跑去。 这时饶指柔也向窗外望去,沛流离一跃出窗,他的身体离开地面时轻轻对身后的饶指柔道:“留在这里。” 窗外的沛流离已向那黑影追去,饶指柔回身望向屋内,微弱的烛光勉强照亮屋子,仿佛有些力不从心,一个姑娘正呆立地站在他身边。 一张秀美的脸上,一双灰眸正呆呆地盯着他,饶指柔先观察了下四周,家徒四壁,几乎什么都没有,屋内一张床,**厚厚的被子里似乎躺着个人。 似乎没有什么异常,饶指柔竭力让素素内心安静下来,他好似街上遇到熟人一般微笑道:“素儿,我们又见面了。” 素素点点头,但她却向已经破败的窗口望去,似乎方才发生的一切她还没弄明白,不过紧张的气氛已经过去,饶指柔觉得这个女孩让他很安心。 就在这时,屋子里的**传来剧烈的咳嗽声,那声音显得衰老而浑浊。 饶指柔想起素素提起过的她患病的父亲,他轻轻走到床边,被子将里面的人盖得严严实实,他伸出手轻轻掀起厚重的被子。 被子被揭开的刹那,饶指柔的表情僵住了,因为他看到被子下面是一张年轻的脸。 * 暗淡的烛光将自己的影子照在对面的墙上,因为被放大所以产生虚幻而陌生的感觉。 被子下面是一张皮肤白嫩的的脸,就在饶指柔掀起被子的刹那,被子下面的人嘴一张,一团白色的烟雾从那人口中轻轻吐出。 饶指柔正低下头观看,那股烟雾全部吐在他的脸上。 如氤氲雾气般迷蒙,陌生而眩晕的感觉再次袭来,无色无味的白雾迅速扩散开来,很快笼罩了整个世界。 饶指柔侧着身子缓缓倒在地上,他觉得自己身体被人翻动了一下,他的耳朵贴着地面,方才那种马蹄踏在沙地上的声音传来,由远及近又由近到远,最后变得模糊不清,仿佛梦境一般。 时间在宁 静的夜色中渐渐流逝,秦淮河上的夜风透过残破的窗户灌进屋子里,房门来回摇摆发出吱呀的声响,烛光下屋内物件的影子跳起舞来。 饶指柔感到整个身子瘫软到地上,他困倦疲乏神智混乱,这样的状态似乎持续了很长时间,直到脸上感到一凉,他浑身打了个激灵,眼睛猛地睁开。 一个模糊的身影在眼前左右摇晃了几次终于停在了视线中间,沛流离扶起他慢慢恢复的身体,他定了定神,屋子里的景物逐渐放慢了旋转的脚步。 沛流离发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饶指柔皱着眉摇摇头,表示无法回答,他将额角湿漉漉的头发擦干,这些凉水让他一下子便从迷雾中清醒过来,但却不能让他很快找回之前的记忆,他需要慢慢回想。 不过当他将左手在衣袖中寻找着什么时,却只有空气被他抓在手中,又从他的指缝中悄悄逃走,他知道,鱼肠剑已经不见了。 他的目光扫过屋子,素素也消失了。一切都发生的那么突然,突然的让他一时来不及反应。 他坐在地上缓缓运功,身体很快恢复,只是思维仍有些不清晰,看来今夜的闹剧已然收场,而明天将要发生什么却仍是个未知数。 二人向慕容府走去,一路无话。 沛流离的房间内,淡淡烛光中阡陌已然熟睡,这让饶指柔想起自己第一次与沛流离在这里饮酒畅谈,不同的是这次桌上没有佳酿,也算不上是畅谈。 二人沉默许久,最终还是沛流离开口道:“你的剑呢?” 他看着桌上只剩下自己的鸣鸿刀,却不见饶指柔的鱼肠。饶指柔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沛流离道:“那叫素素的姑娘呢?” 饶指柔还是摇摇头,他想想道:“鱼肠丢了,和素素一起失踪了。” 沛流离叹气道:“我去追那黑影,却总也追不上他,那人轻功不错,而且熟悉这里的地势。” 饶指柔点点头,他想了想问道:“那人是不是南宫桀?” 沛流离没有回答,他继续叙述道:“追了一段路我想到这可能是调虎离山,便返回来了,等进到屋子里,就看见你躺在床边的地上。” (本章完) 第十九章 镇江宝塔 (上) 饶指柔陷入回忆,他与沛流离一同闯入屋子,沛流离跳出窗子去追那黑衣人,让自己留在屋子里,那时候素素也在身边,他还与素素说了话,然后…… 然后他听见有人咳嗽的声音,那声音是从**的被子里发出的,他伸手去掀开被子。 饶指柔自言自语道:“掀开了被子,看见被子里的人,然后一团白雾。” 沛流离追问道:“被子里是什么人,是不是南宫桀?” 饶指柔的思维混乱,那段昏迷前的记忆已经非常模糊,他在努力回想,摇头道:“不是,不是南宫桀。” 沛流离道:“那人你见过吗,是什么样子?” 饶指柔坐着一动不动,他眼前出现自己掀开被子的画面,可每当他就要看到那张脸时,便会有一团白色的雾气笼罩在那张脸的前面,让他无论如何也看不清。 沛流离见他费力思索却得不出结果,便让他先休息一会。 蜡烛又矮了一截,饶指柔还是想不出什么,沛流离也思索着,这个时候只有他能帮助他想起什么,起码他们要弄清自己的对手到底是什么人。 他缓缓道:“被子里的是男人还是女人?” 饶指柔想想道:“不是女人。” 沛流离问道:“那就是男人?” 饶指柔迟疑道:“似乎……似乎又不像男人。” 沛流离笑了,换做是谁听了这话都会笑的。 这时饶指柔似乎记起些什么,他忽然道:“那人的脸很白,那人皮肤很白嫩。” 沛流离止住笑容,他稍一思索,仿佛已经从饶指柔的话中参悟出玄机。 饶指柔看出他想到了什么,便盯着他的眼睛寻求答案,沛流离提醒道:“除了女人,还有什么人皮肤白嫩?” 饶指柔忽然眼睛一亮,一个人的相貌在他面前逐渐变得清晰,他听见沛流离继续说道:“其实早该想到的,南宫桀从不单独行事,而方才他的身边恰巧少了一个人。” 饶指柔点头道:“这点没错, 可是,他完全就机会杀了我,为什么他没有动手?” 沛流离沉思道:“只能有一种解释,他想要得到的要比你的一条命更多,”说着二人一同看向桌上的鸣鸿刀,刀身在烛火的照耀下熠熠发光。 片刻停顿后他继续道:“也许我们今晚不应该去那里。” 饶指柔摇头道:“你是说素素也是他们的人?” 沛流离反问道:“直到现在你还相信她?” 饶指柔不置可否,他陷入矛盾之中,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那个素雅恬静的渡船女子,那个他见到的第一个水乡姑娘,那个在他昏迷之后消失了的女子,她们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 沛流离打断了他的思绪,他问道:“下面你要怎么办?” 饶指柔果断答道:“寻回鱼肠。” 沛流离点头但又叹息道:“如果让我在阡陌与鸣鸿之间选择,我会毫不犹豫选择阡陌而放弃鸣鸿,江湖恩怨是永不能了断干净的。” 饶指柔明白他的意思,但是他却有自己的想法,他问道:“有了鸣鸿刀你有什么感觉?” 沛流离道:“如同多只手臂。” 沛流离也明白他的意思,为了证实还是问道:“那失了鱼肠剑你有什么感受?” 饶指柔道:“如同失只手臂。” * 饶指柔回到自己的房间,他在**盘坐却始终无法静心,想着这些日来发生的事情,也不知道百花婆婆与师父现在怎么样了。 师父让自己下山来取鸣鸿刀,鸣鸿刀没有取到,反而丢了自己的鱼肠剑,若是找不回鱼肠剑,自己又该如何向师父交代? 可若真是南宫桀取了自己鱼肠剑又不杀自己,他是否还会有下一步的计划,夺了自己的剑想必他不会轻易承认,那么自己的鱼肠又会被他藏在什么地方? 想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一个人,一个他初到落霞镇便遇见的一个人。 次日天明,只身赶往杨柳岸,此时气氛已不如昨夜般紧张,刚刚起床的 人们慵懒的走到街上买早点,落霞镇百姓一天的生活又要重新开始。 街旁,“一卦十文”的幌子在清晨的日光下格外显眼,饶指柔走过去,冲那算卦老者一笑道:“崔老先生,您还记得晚辈吗?” 崔胜贤正在收拾自己的卦摊,似乎也是刚刚来到,他放下手中物件,循着声音仔细辨认饶指柔的模样。 看了又看,那崔胜贤终于恍然大悟道:“哎呀,这不是饶公子嘛,看我看我,人一上了点年纪记性就不太好了。” 饶指柔赔笑道:“崔神仙您鹤发童颜,一点都不显老。” 崔胜贤呵呵笑着,饶指柔继续说道:“而且崔神仙您算卦真准,晚辈实在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崔胜贤听这话自然高兴,嘴角愈加上扬,他轻轻捋着胡子道:“饶公子不用恭维老朽,您这次来还是让老朽给您算卦吧?” 饶指柔故作惊讶道:“不愧是老神仙啊,你说的正是。” 崔胜贤道:“那么公子这次要算什么呢?” 饶指柔叹气道:“不瞒您说,晚辈昨日丢了件贴身兵刃,到处寻找都找不到,真是让人心急。” 崔胜贤听后道:“那么还请公子出个字,老朽好为公子算一算。” 饶指柔略作思忖,左手提笔,蘸了蘸墨汁,在纸上圈圈点点,抬起手,一个“鱼”字赫然纸上。 崔胜贤低头盯着纸上那字,沉默片刻,然后若有所思道:“鱼无水不活,公子丢失兵刃的地方应该在水边,所谓刻舟求剑,寻找兵刃之处也应在水边。” 饶指柔点头,没说什么。 崔胜贤指着纸上字解释道:“你看这‘鱼’字,底下的一横表示地基,而看上面的‘田’字则代表农田,依老朽看来,你的兵刃要到田地中的亭台楼阁中去找。” 饶指柔点头却仍有不解道:“可那上面还有个‘刀’?” 崔胜贤笑道:“公子去寻您那兵刃想必与一柄刀有关系,公子身在其中,想必要比我更清楚吧。” (本章完) 第十九章 镇江宝塔 (中) 离开卦摊,想着崔胜贤所说的田地中的亭台楼阁,一开始饶指柔就对这个人的身份产生怀疑,但对他的话却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回到慕容府上自己的院子,正巧沛流离也刚从前院回来,饶指柔道:“沛兄去哪里了?” 沛流离苦笑道:“二叔与我谈话,还是讲上次的婚事。” 饶指柔呵呵笑道:“好事好事。” 沛流离叹道:“你又来取笑我了,我对那大小姐本就没有意思,迫于二叔盛情,才勉强应付一番,此刻我正想收拾东西远离这个地方,也好让人家断了心思。” 饶指柔淡淡笑道:“沛兄要离开也应陪我先走一趟再说。” 沛流离想起他的事,于是问道:“怎么样,鱼肠剑有线索了吗?” 饶指柔低声道:“屋内交谈。” 饶指柔的房间内,二人对坐相谈,沛流离听过饶指柔的讲述后沉思片刻道:“要说这亭台楼阁落霞镇倒是有不少,但是建在田中的楼阁可就罕见了。” 饶指柔道:“独特而稀有的至少要好找些,你再仔细想一想。” 沛流离道:“我阔别这里多年,对很多地方的记忆已十分模糊,但江南楼阁多是喝酒买笑之地,这样的楼阁又怎会建于偏僻田中?” 饶指柔问道:“什么建筑会建在偏僻的田地之中?” 沛流离挠头道:“应该没有。” 饶指柔有些不甘心,但他对这里地域不熟悉,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地方,但是如果崔胜贤说的是正确的,那么就一定有这样的一个地方。 他理了下思绪,忽然又问道:“如果说没有建筑会建在田地之中,那么是否有先有的建筑,后有田地的可能?” 沛流离恍然道:“也就是说,是荒废不用的建筑。” 饶指柔追问道:“什么建筑可能荒废不用?” 沛流离忽然眼中放光,他拍案道:“有了,塔!” 饶指柔道:“塔?” 沛流离解释道:“没错,十余年前这里水灾泛滥,本地人于此地向东三十里外建 造一座镇江宝塔,这些年年景颇好,镇江塔自然荒置,况且你可知道这塔是谁家出钱建造的?” 饶指柔脱口问道:“谁家?” 沛流离轻轻吐出两个字道:“南宫。” 二人目光交错,饶指柔看着沛流离,嘴角露出一丝浅笑,看来他们又要行动了。 沛流离握住桌上的鸣鸿刀道:“事不宜迟,就在今天晚上吧。” 正说着,忽然门外传来脚步声,沛流离起身推开门,饶指柔也向外观望,原来是一个急匆匆赶来的丫鬟,那丫鬟向门内施礼道:“饶公子,有一位说是您朋友的小姐要见您,现在正在前院等您。” 饶指柔心中疑惑,他来这落霞镇无亲无故,又哪里来的朋友,想着随丫鬟向前院走去,沛流离本不想去,但心想也许和这几日的事情有关,也便跟了过去。 前院,那女子已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她在院中来回踱着步子,一袭红衣随风飘舞甚是引人注目。 * 见饶指柔终于来出现了,女子顿时喜笑颜开道:“小六,有没有想你师姐?” 饶指柔微笑着点头道:“师姐,没想到你会来到这里。” 身旁的沛流离差点吐血,没想到来人竟然是饶指柔的师姐那个疯婆子幽若兰,每当想起她在大漠里无理取闹害的自己和妹妹失去家园的事,就对她十分厌烦。 这时幽若兰也看见了沛流离,她也很是惊讶,于是稍放低声音道:“六弟,怎么这个家伙也在?” 她的声音虽然压低了些,但几人相距很近,沛流离绝对可以听见,饶指柔看了一眼沛流离,真不知说什么好,只有尴尬的笑着。 这时身边的丫鬟道:“公子小姐还是到房间说话吧,小姐您需要我给您收拾间房间吗?” 幽若兰道:“不用麻烦了,我六弟住哪里,我就住哪就好了,你先下去吧。” 丫鬟施礼告退,饶指柔又是尴尬的笑笑。 回到房间,二人叙旧,饶指柔首先就问到师父与百花婆婆的事,可没想到师姐却说一直在外根本不知道 这些事情,但师父安好,饶指柔知道这些也便足够。 饶指柔将自己遇到的事一一讲给师姐听来,然后又问道:“师姐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幽若兰道:“我担心你嘛,一个人在外边很是危险,况且我一直在外边玩也没正经事做,正好就想过来帮帮你。” 饶指柔点点头,他心中有数,他这个师姐虽然有时大大咧咧蛮不讲理,但对他却像待自己亲弟弟一般。 幽若兰接着问道:“对了,你方才说鱼肠剑丢了,那现在可如何是好?” 饶指柔沉吟道:“据查鱼肠可能落到这里向东三十里的镇江塔,今晚我与沛流离就要去打探一番。” 幽若兰兴奋道:“那正好我也要去,但不要带那个姓沛的了,看他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饶指柔呵呵笑道:“沛流离武功不错的,到时候多一个人多一份力。”他知道师姐的玩心最大,一旦她想要去某个地方就一定要去,哪怕那地方充满了危险。 幽若兰也笑笑道:“好吧,就随你了。”她虽然是饶指柔的师姐,但是她对这个六弟的武功与判断力是十分信服,二人在一起时她往往习惯让六弟去做决定。 转眼又到黑夜,三人趁着夜色一路向东,沛流离带路走在前面,饶指柔与幽若兰紧随其后。 三十里路对于这几个武林高手来说并不算是长距离,白天沛流离为了防止出现差错,已经早先到这里观察了一番,塔的四周的确已变成了田地。 远处一道黑影影影绰绰看不太清,三人越行越近,不久一座高塔便出现在他们面前。 三人先是围着这塔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但是这没有异常之中却隐含着异常,饶指柔疑问道:“这塔的入口在哪里?” 沛流离也回答不出,他只是小时候曾在这里经过,白天来时也只是为了确认田地这一说,并不曾认真观察过这座塔。 饶指柔不说话,他尽可能仔细地观察着这座塔,黑漆漆的塔身一层层向上看,看着看着,他竟然发现了更加异常的事。 (本章完) 第十九章 镇江宝塔 (下) 三人面对高高的镇江塔发呆,淡淡月华照在脸上,可以看清彼此的神情。 饶指柔道:“你们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没有?” 幽若兰此时也看出了问题,她疑惑道:“是啊,这塔怎么没有入口,难不成是座实心塔?” 沛流离摇头道:“不可能,虽然我没到过塔里,但据儿时记忆,这座塔绝非实心塔。” 饶指柔点点头,又摇摇头道:“除了这个你们难道没发现其他不对劲的地方吗?” 三人将目光再次投到塔上,从低处一点点向高处观望,忽然沛流离似乎发现了其中问题,他自语道:“这塔是六层。” 饶指柔加以肯定道:“没错。” 幽若兰不解道:“六层怎么了,这又能说明什么?” 饶指柔嘴角露出一抹微笑,他缓缓道:“塔从来都是单数层数,不可能有建有双数层数的塔。” 幽若兰恍然大悟,饶指柔转向沛流离道:“你还能记起数年前这塔是多少层吗?” 沛流离摇摇头,经过多年时间的洗涤,儿时的苍白记忆此时已稀薄到无法感觉。 饶指柔凝眉思忖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塔有可能建有七层。” 幽若兰疑惑道:“那怎么现在只有六层,难道有一层会凭空消失不成?” 饶指柔摇头道:“凭空消失是不可能的,但是——”说着他的目光落在脚下的地面上。 沛流离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他道:“你是说塔的一层被埋入了地下。” 饶指柔道:“塔的入口应该在塔的一层,而我们之所以找不到塔的入口,是因为塔的一层被埋入地底,这也许是因为修建塔的人不想让人轻易进到塔内吧。” 幽若兰道:“那我们岂不是进不去了,难道还要挖出塔的一层吗?” 饶指柔摇头道:“如果鱼肠剑藏于塔内,那么一定是有人进入塔内放进去的,他可以进去,我们就也可以,只是我们要仔细寻找下塔的入口在哪里 了。” 三人统一了意见,便围着塔分散开向四周仔细寻找,周围的景物在暗淡月光下若隐若现,但田地里异常的东西并不多,所以沛流离轻易就发现了。 他召唤二人随他而来,三人到了近前,眼前出现一口水井,回望镇江塔,这井离塔约有七八丈远。 三人围着井口向朝井中看去,下面黑漆漆什么都看不到,不知道有多深也不知道有没有水。幽若兰忍不住问道:“小六,你说这塔的入口会在这井下吗?” 沛流离从旁边地面上捡起一小块石子,向井中一抛,接着将身体迅速附在井口上,侧耳倾听下面的声音,然后他直起身向饶指柔道:“井中有水,似乎还很深。” 饶指柔点点头,但这仍不能确定下面就是镇江塔的入口。他略作思考,便掏出随身携带的火把与铁链,手脚麻利地将火把固定在铁链之上。 沛流离与幽若兰站在一旁呆呆看着他这一系列动作,饶指柔很快将火把点燃,然后将铁链顺着井口一点点放下去。 * 三人于井口向下观看,火把在井下一直持续地燃烧着,饶指柔手中的细长的铁链越放越短,火把潜入的越来越深了。 这时,三人看见原本直立向上的火焰忽然抖动了一下,然后火焰竟偏向了井壁的一边,幽若兰低声惊道:“这是怎么回事?” 饶指柔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镇江塔道:“你们看,火光偏斜的方向便是地面上塔的方向,如果没猜错的话,下面井壁上朝向塔的方向应该有个洞口。” 沛流离点头道:“你说的没错。”他不得不佩服眼前这个比他稍小几岁的年轻人机智敏锐,十分了得。 饶指柔又松了松手上的铁链,下面的火焰突然熄灭了,井中又恢复了之前的黑暗。看来洞口就在井中水面之上,他将铁链拉了上来,此时已知道了井的深度。 等井中烟雾散去,三人依次下井,饶指柔在最前面,幽若兰在中间,沛流离最后。井壁潮滑,好在 三人轻功不错,尽量提气让自己慢慢降入井底。 下到井中,狭小的空间里潮湿的气息瞬间在三人之间弥漫开来,一种压抑的感觉随之而来,这是一个完全不同于地面上的世界。 这一段路程若是放在平地上,只要一眨眼的时间三人便能到达,可是在这井中就不可能那么迅速了。 终于,最下面的饶指柔感觉已接近了水面,他用手向四周一探,果然在井壁上有一个凹陷的洞口,他轻轻蹲身进去,然后点燃烛火,井中一下子被照亮了。 幽若兰与沛流离依次进入洞口,这个土洞只有半人高而已,在里面要弯腰蹲身才能前行,洞壁光华平整,显然是人工开凿的。 饶指柔仍然走在最前面,他听见身后幽若兰咬着牙低声道:“这是什么鬼地方? 饶指柔方才原想让她留在上面,但一来师姐不可能同意,二则想起上次与沛流离分开行动的后果,恐怕师姐会有危险,所以还是带她下来,毕竟三个人在一起互相之间有个照应。 还好这段路程很短,从上面看也只有七八丈的距离,很快饶指柔不再前进了,因为眼前洞已到尽头,前方一块半人高的青石壁将洞道拦腰斩断。 幽若兰在身后问道:“小六,怎么不走了?” 饶指柔道:“没路了,前面有一道石壁。” 他举起烛火向石壁照去,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估算下距离,大约已走出七八丈远,这石壁后面应该就是镇江塔的内部了。 幽若兰和沛流离从饶指柔与洞壁的缝隙中向前张望着,因为洞道十分窄小,被饶指柔挡住很难看到前面的事物。 饶指柔一手持烛火,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扶在石壁上,手贴在石壁上潮湿的感觉让他不太舒服,他的手腕稍稍用力向内压去,这石壁竟随着力道翻转过去。 石板与洞壁的连接处出现一条缝隙,不出所料,这石壁只是一道石门而已,饶指柔将石门缓缓推开,眼前无边的黑暗扑面而来。 (本章完) 第二十章 如林剑群 (上) 他举起烛火向前方照去,这里应该就是镇江塔的内部了,而按照地下水井的深度来看,这里正好就是塔的一层入口。 塔里的黑暗似乎随时都要吞噬了手中的火光,饶指柔又点燃几根蜡烛分给其他人,没有点燃大火把,只因为塔内空气不够流通,谁都不想在这里被闷死。 火光照亮的一霎,他们听见幽若兰轻声惊叫的声音,偌大的空间如同一个圆形房间般,而首先引入眼帘的就是让人目眩的金光闪烁。 是的,满眼的黄金铺成了他们脚下的地面,无论是谁都不会想到,这样一个看似平常的镇江塔,里面却是用金砖铺地。 饶指柔将目光从地面上移开,不知为什么,那金光灿烂的地面真的让他产生晕眩的感觉,他向塔壁望去,还好塔壁不是由金砖砌成的。 塔壁上部雕刻着一尊尊佛像,佛像的脸微微向下,有坐有卧,各不相同,但大多饶指柔都叫不出名字。 环顾四周,塔壁上满是各种佛像,饶指柔最后将目光落在一尊观音像上,观音他还是认得的,不过这尊观音却让他觉得有些异常,但一时又说不出到底哪里异常。 他又将目光转向其他佛像与观音像比较,突然又觉得没什么不同,可能是由于在这种紧张的气氛里,自己多虑了吧。 就在这时,沛流离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道:“不要动!” 这句话伴随着兵刃挥舞的声音响起,接着又传来幽若兰低低的一声惊叫。 饶指柔条件反射般地转身循声望去,身后沛流离的鸣鸿刀停在半空,而幽若兰则揉着自己的手,瞪大了双眼恶狠狠地盯着沛流离。 幽若兰怒声道:“你什么意思?” 沛流离道:“不要乱动这里的东西。” 这时饶指柔看见原来墙边有一圈箱子,箱子都是开着的,里面金光闪闪的金条与地面上的无异,而房间中间却有一个更大的箱子未被打开。 这时幽 若兰又道:“关你什么事!”说着又向前将手伸向那箱子。 沛流离的刀在空中一晃,横刀拦住幽若兰,他缓缓道:“方才我若是用刀刃拦你,你的手已经掉了。” 幽若兰还要说什么,可这时饶指柔道:“师姐,不要争执了,沛兄说的没错,我们还是小心为是。” 六弟话已出口,幽若兰也不好再争执什么,但她对沛流离仍不服气,睁大了眼睛瞪着他。 沛流离也看着她,他面无表情的用刀背将幽若兰向后压去,幽若兰不禁向后退了几步,她又要争论着什么。 沛流离看了一眼脚下的箱子,又递了个眼神给饶指柔,饶指柔知道他要做什么,也向后退了几步。 这时沛流离的刀背一翻,轻轻蹲身到箱子一边,他的手一抬,刀尖已挑起了箱子上的盖子。 就在箱盖子被挑起的刹那,饶指柔只觉得头上金风呼啸,他知道那是暗器,却不知是什么暗器,但他不必再抬头看,因为密密麻麻的弩箭已堆积在箱子前的地面上。 地上的弩箭多已因为撞击到金砖上而折断,这足见弩箭发出时的速度及力道。 幽若兰张圆了嘴,一丝冷汗从她的后背流过,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此时只有庆幸自己还能呼吸,因为有些人已经不能呼吸了,那些人就是箱子里的人。 她看见箱子里装的并不是金条,也不是什么更值钱的珠宝,而是人的尸骸,这些人死前想必是和她一样去开了那箱子。 其实,他们只是想知道,在装满金条的箱子中央,这个未被打开的箱子里会藏有什么。有时,贪婪与好奇,都是会害死人的。 沛流离叹息道:“没有人会傻到把钱放在自己家门口,这是个很简单的道理。” 他又望了望四周的墙壁,然后对饶指柔道:“你还没有发现这里佛像的玄机吗?” 饶指柔知道自己的疑惑已被沛流离看穿,他又抬眼向那一尊尊佛像望去,这 时沛流离道:“这里的每一尊佛像的嘴都是张开的,正常的佛像不会这样。” 果然,每一尊佛像的嘴都是微微张开的,包括方才自己看的那尊观音像,也许正因为每一尊像都有这一共同特点,所以才无法比较出来,以至于没有看出破绽。 沛流离笑笑道:“师父在世时与少林方丈有些交情,我小时候经常被他带上少林寺玩耍,所以才会对佛像比较熟悉。” 幽若兰脸微微红着没有再说话,三人向围绕墙壁的盘旋而上的楼梯望去。 饶指柔深吸口气,他感到这镇江塔的确非同小可,充满了危机与挑战,一层塔他们就差点中招,还不知上面塔中会有何种凶险。 沛流离走到楼梯旁,轻轻用鸣鸿刀敲击着第一阶木板,又敲了敲第二条木板,屏息听着其中不同的声音。 反复试了几次,又敲了敲上面几条木板,然后他长舒口气道:“踩双数空单数,这样应该没问题。” 饶指柔点头道:“应该没错。”沛流离敲击木板时他也在认真听声音,双数板是实心的,而单数板下是空心的,具体下面是什么便不得而知了。 沛流离刚要抬步走上楼梯,却被饶指柔轻轻拉住,他回望饶指柔,二人目光交错间,饶指柔已侧身走上楼梯。 沛流离舍命陪君子,但饶指柔却不想因为自己的事连累到其他人,尤其是他最亲近的人。 幽若兰依旧在中间,沛流离在最后,按照沛流离所说的逢双落地,脚下这木质楼梯除了因为老化不太结实而发出吱呀的声音外,没有其他事发生。 三人行到楼梯顶上,一道与方才的青石门极其相似的门出现在他们面前,虽然有了方才的经验,但饶指柔仍不敢疏忽大意,他小心翼翼地推开石门,三人走进了塔的二层。 三人站立在塔中央又是一愣,这座神秘的镇江宝塔似乎总是愿意与他们的想法背道而驰,让他们倍感意外。 (本章完) 第二十章 如林剑群 (下) 的确意外,眼前光秃秃的二层塔里居然什么都没有,不必说没有了一层塔金币辉煌的景象,就连四周塔壁上的雕刻与壁画都不复存在。 整个二层塔像一间空屋子般,除了楼梯仍安静的躺在那里,这一切空荡荡的感觉让人心里更加不安。 饶指柔将烛火向空空的塔壁探去,除了灰尘与蜘蛛网,什么都没有发现,这二层塔连个埋伏与触发机关的地方都没有,看来真的是层空塔了。 沛流离仍不放心地检查了楼梯,楼梯并没有变化,三人踩着双数板顺着楼梯向三层塔走去。 依旧是饶指柔推开石板,可当门板刚刚被打开,便有数道寒光从石板与墙壁的缝隙中窜出,饶指柔一惊,忙侧身闪过。 沛流离与幽若兰以为上面有敌人出招,忙后撤几步给饶指柔腾出地方,可饶指柔却在石板后面僵立不动,因为门后的人没有再出招。 方才推门的瞬间他已看到数柄亮剑向他袭来,但这些剑锋似乎都是由下至上而来,难道里面的人是倒挂在塔顶的? 这虽然不太实际,但在这个塔里面似乎是只有想不到而没有遇不到的,所以还是小心为好。 这时,忽然从门后中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饶指柔三人屏息听着,那门后似有千军万马在校场操练一般,那声音是无数兵刃相互撞击才能发出的。 饶指柔回头看了看身后二人,显然二人的眼神中也充满困惑,而门后的声音竟持续不断,难道在这三层塔里真的装有千军万马,显然那是不可能的。 但耳边持续不断的声音又该如何解释,看来也只有打开石门才能了解个中究竟,这时下面的沛流离已看出难处,他轻声道:“公子接刀。” 说着手中鸣鸿刀抛向饶指柔,饶指柔伸左手空中接刀,心中不禁感慨,自己失去鱼肠剑真如失去一条手臂一般。 习惯了持剑的左手,用刀当然也不会让给右手。 饶指柔示意身后二人先走 下楼梯,自己也退下几格楼板,他将内力暗暗运到自己左臂,随即鸣鸿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一声巨响传到耳边,青石门板自上而下应声被劈为两半。 瞬时间地面上的灰尘暴起,而伴随着灰尘一起飞腾起来的是眼前的数道寒光,数柄利刃向饶指柔迎面袭来,但到了他的眼前,却又纷纷收了回去。 三层塔内景象终于呈现在自己面前,饶指柔呆立着倒吸口凉气,石板后根本不是想象中的千军万马,但是又与千军万马的威势可比。 眼前的三层塔不再像二层塔般空无一物,反而三层塔被装的满满的,千万柄倒悬的长剑密不透风摇摇摆摆相互撞击。 身后幽若兰与沛流离二人也缓缓走上楼梯,三人呆望着眼前的景象竟一时无话。 三个人都在想着注意,沛流离在想若是单单几柄剑,用他的鸣鸿刀便可砍断,但对于这样密集如林的剑群,只怕自己挥舞刀时都会被飞溅的剑刃碎片刺死。 * 眼前的如林剑群,如同千军万马般虎视眈眈地注视着他们,三人只要稍越雷池一步,立即就会被乱刃分尸。 饶指柔眉头紧锁,他在想着一切有可能穿过剑林的办法,但又一一被自己否定,他想若是内力极强的高手,应该可以凭借自己的内力生生逼开身体四周的剑锋,在剑林之中开出一条通道。 但是以他们三人平均只有二十几年的内力几乎不可能完成这样的事,恐怕自己的师父幽冥甚至百花婆婆都难以做到,也就是说这条路是行不通的。 眼前的剑林还在叮当作响,似乎在嘲笑着他们的无能。 他向沛流离望去,沛流离也是紧锁双眉,一筹莫展。看来真是要费一番脑筋了,不过他相信总会有解决的办法,只是他们还没有想到而已。 就在这时,一旁幽若兰忽然道:“小六,不妨让我试一试。”说话间她擦了擦额角细小的汗珠,饶指柔与幽若兰交换着眼神,他见幽若 兰抖了抖两个衣袖,似乎也想到了什么。 两个男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幽若兰身上,幽若兰道:“与这么多把剑硬碰硬肯定是不行的,那么我们不如试一试以柔克刚的办法。” 饶指柔道:“师姐你是说用霓裳双练?” 幽若兰微笑着点点头,她道:“虽然还不知道是否可行,但是我们可以先试一试。” 饶指柔点头表示赞同,看来目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幽若兰走到最前面,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双手合十,两袖猛地向前一甩,宽阔的袖筒中两道的巨大彩练翻滚而出。 饶指柔知道这霓裳双练是师父幽冥特意为自己的女儿打造的兵刃,师姐平时很少用到,自己也只是见过几次而已,都是在救急时师姐才会发出这杀手锏。 双练平常不用时分别藏于两个袖中,左手为霓,右手为裳,双练犹如丝绸般柔软细腻,但却坚韧无比,一般兵刃无法将其削断,并且一旦缠绕住对手,往往可以置人于死地。 双练齐出,完全深入剑林之内,幽若兰双臂渐渐分开,双练在空中缓缓坠落中一分为二,犹如一道屏障一般,将数以千万计的剑锋隔在两边。 饶指柔轻舒口气,紧张的神经松弛下来,但眼前的双练却飘飘摇摇的落在地上,幽若兰的脸涨得通红,她语气艰难道:“不行,我内力太弱,不能把坚持太多时间。” 饶指柔想想道:“沛兄,我们一同协助师姐发力。” 此时幽若兰的双练已然收回,沛流离与饶指柔分别站立于她的左右,沛流离右手扶住幽若兰的左手,饶指柔的左手扶住幽若兰的右手,三人十分默契,四条臂膀几乎是一起发出。 双练齐出,自上而下彻底将三层塔分为左右两个部分,幽若兰咬牙顶住内力道:“小六,你先走!” 饶指柔侧身窜入双练之间,几乎是飞上楼梯,这时也顾不得检查楼板与石门了,直接用悬在空中的身体将门撞开。 (本章完) 第二十一章 第七层塔 (上) 幽若兰瞪了沛流离一眼道:“你也走啊!” 沛流离不做声,他飞也似的上楼,此时只剩下幽若兰一人,双练两侧的千万柄剑的压力让她有些支持不住,这时已然到达四层塔的饶指柔与沛流离各自拉住一条练。 幽若兰只感觉自己的身体腾空飞了起来,随着她的身体向前飞去,身后的剑林逐渐合拢,密集而巨大的声响震耳欲聋,转眼间又如一道闪耀着银光的瀑布般密不透风。 幽若兰双脚踩在四层塔的地面上,她脸憋得更红了,长长地舒着气,好像方才已经要窒息了一般。 无论怎样,总算来到了第四层塔,四层塔与二层塔完全相同,空空如也。 饶指柔不多作停留,直接就要向五层塔走去,这时沛流离忽然道:“公子等等。” 饶指柔回头看见沛流离似乎在思忖着什么,他停下脚步,等待沛流离下面的话,沛流离凝眉道:“我想上面应该是有埋伏的,还是要小心。” 饶指柔费解道:“怎么讲?” 沛流离道:“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座塔的机关应该是单死双生,走楼梯要落双数板,同样二、四层塔是空的,而一、三层塔有埋伏。” 沛流离向上望着石门道:“这第五道门应该是死门了。” 饶指柔心里暗赞沛流离,他想想转而微笑道:“我们是三人进塔,逢单数生,按你说的是不会有事的。” 沛流离也笑了,三人向楼梯走去,可突然幽若兰停住脚步道:“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的确,饶指柔也听见了声音,三人屏息凝神,四层塔里顿时了无声息,昏暗幽深的空间让人觉得有些恐怖,可等了好久,那声音却没有再传来。 沛流离催促道:“我们进去吧,神挡杀神。” 饶指柔也是这个意思,他缓缓推开青石门,烛光照进五层塔黑暗的阴影中,五层塔里居然是空的,他来不及想方才沛流离说的话,便闪身走进去。 三人走到五 层塔,环顾四周竟什么都没有,难道说沛流离的话是不正确的?饶指柔正疑惑着,他感觉这层塔并非如空塔般平静,他总觉得有人在暗中偷偷盯着他。 忽然,他看见有一滴水在眼前滑落,可恶的是,这滴水正落在他手中的蜡烛的火焰上,火焰熄灭的那一刻,他已经知道那双偷偷盯着他的眼睛在哪里了。 饶指柔高声道:“小心上面!”一句话出口,三人已经各自向旁边闪去,而此时上面的东西也落了下来。 落在三人中间时,一阵腥风将沛流离与幽若兰手中的烛火也熄灭了。 五层塔顿时陷入黑暗中,饶指柔感觉自己的心跳在微微加速,突如其来的黑暗让他的眼睛暂时不能适应,他干脆闭上眼睛用耳朵倾听着四周声息的变化。 与其费力地睁大眼睛却又看不清楚,不如闭上眼睛换用其他感官来感受,事实证明,这样做让他的内心平静了许多。 方才那东西落下的一霎看到似乎是个黑乎乎的人影,接着所有的烛光熄灭,便什么都看不到了,但根据这些并不能就说落下这东西是人。 是的,饶指柔始终感觉这东西不是人,从那滴水掉落在他的烛火上开始到现在前方黑暗中沉重的喘息声以及空气中漂浮的一种奇怪气味,这一切都让他感觉眼前的东西更像是兽。 那东西只是粗粗地喘气,并没有马上向他们冲过来,但饶指柔知道它随时有冲过来的可能,也许之所以双方都没有动作,是因为双方都在揣摩着彼此的位置。 沛流离与幽若兰也没有一点声息,三个人现在应该都在想着同一件事。 饶指柔正想到这里,耳边已响起了声音,随之风动,气味越发浓重,想必那东西已然确定了自己的位置,饶指柔向后蹲身跃步躲闪,可这一躲只觉得后背已贴在了墙上。 身体靠在塔壁之上。也就是说再没有向后闪躲的余地,饶指柔提着气正要再向旁边躲闪,可迎面而来的风声突然在塔壁发出的一声巨响中戛然而止。 他听见血液在滴答流淌的声音,空气中充斥着血腥气味,这时黑暗中听见沛流离的声音道:“它死了。” 在黑暗中听见同伴熟悉的声音,紧张的气氛立刻缓和下来,又听见幽若兰的声音问道:“怎么死的?” 沛流离的声音道:“被我钉在墙上了,方才我一直贴在这家伙后面,公子你还好吧?” 饶指柔安心道:“我没事。” 可这句话刚说完,忽然上面又落下一个东西,谁都没料到这上面竟然还藏着一个,不过有了方才的经历,三人已不是十分慌张了,只是不知道这上面是否还有什么东西。 可以明显感觉到这东西速度极快而且来势凶猛,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饶指柔身体贴在塔壁上一动不动,可以听见头顶那个被沛流离钉在墙上的尸体还在不住地向下滴血的声音。 但是这次饶指柔却听不见了这个东西沉重的呼吸声,难道这是另一种东西?无论怎样,像沛流离说的,神挡杀神好了,有时候考虑太多反而无用。 黑暗中长时间等待着对方的破绽,饶指柔很有耐心,杀手的习惯是不会在不清楚对方情况的状态下贸然袭击,他们总是小心谨慎,以达到一招致命的效果。 许久,他听见了脚步声,这应该是落下来的那东西的脚步声,看来它终于坚持不住了,可是没想到的是,随着这第一个脚落地的声音响起,接二连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这东西在做什么? 那东西在满地乱跑,难道它在故意干扰他们的听觉,想借机攻击他们? 很快,那东西就证明了饶指柔的判断是正确的,它首先就向饶指柔的方向冲来,只感到一道劲风袭来,却看不到对方的具体动作,所以只有大幅度的躲闪,才能避免被伤到。 那东西扑了个空,但也感觉到饶指柔躲闪的方向,它又跟上一步,饶指柔快速的闪躲,连追了几次,那东西抓不到饶指柔,便转身向其他方向冲去。 (本章完) 第二十一章 第七层塔 (中) 原本安静的塔里忽然变得热闹起来,那东西在塔中乱舞,放弃了饶指柔又向沛流离的方向扑去,沛流离向左边一闪身,那东西扑了个空。 因为右边已经是墙壁,所以也只有向左边闪躲,不过被动地闪躲逃避总不是个办法,怎样才能变被动为主动,怎样才能抓住这个家伙? 沛流离一边躲闪一边思考着,却又不敢大意,仔细倾听着那东西的声音,那东西又向他扑来,沛流离又向左后方撤了一大步。 这一下总算是没被击到,可没想到的是自己这一撤步一只脚竟绊在一个东西上,这东西是另一个人脚,被这一绊站立不稳,他的左手不由自主地在空中抓着,万幸的是他真的抓到了。 他抓到的是一只手,这是谁?一只纤细的手,感觉皮肤光华细嫩但却有微微凉意。 同时自己的身体也撞在那个人的身上,这身体软软的,更加确定这是个女人,塔里只有三个人,那么一定就是幽若兰了。 此时的幽若兰止住惊慌没发出声来,因为她也感觉到了向他们攻击的那家伙似乎不是个人,但不管是谁撞到了自己,至少是同伴而不是那个不知为何物的家伙。 不过身边到底是谁,是小六还是那个家伙,抓住自己的手竟然没有放开的意思,慌乱间她竟忘记了六弟的左手有与众不同之处,一时间想不出这到底是谁的手。 沛流离没有放手,因为他突然有了一个想法,既然那个家伙听觉是那样敏锐,而手边的这个女人又是那样讨厌,那么不如…… 想法一定,就要迅速付诸行动。他将身子微微向后靠去,然后左手狠狠地掐了手中握着的那只手一下,幽若兰完全没有防备,她“啊”的一声叫出来。 这一声虽不是很响亮,但因为彼此距离很近所以还是可以听得很清楚。 随着一声叫嚷出去,一阵风向幽若兰的方向袭来,那速度极快,似乎下定决心要把幽若兰击碎一般,可这一切都完全让身在幽若兰旁边的沛流离掌握。 这一切 就是身边的声音和气流的动向加上自己的感觉。 因为有准备,所以沛流离的速度要比那东西还快,就在那东西扑向幽若兰时,沛流离闭着眼睛扑向那东西,他准确地将那东西扑倒在地,同时两个臂肘夹在那东西的脑袋上。 倒地的声音响起时,饶指柔与幽若兰也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音,饶指柔觉得,那声音似乎来自颈椎。 五层塔里终于又恢复了平静,也许黑暗与安静才是相匹配的,但是他们却要在这安静中驱走黑暗。 三个人依次点燃了蜡烛,眼睛习惯了黑暗之后会觉得这微弱的光芒也是那般耀眼,当他们慢慢适应了光明,五层塔里的景象清楚地呈现在三人面前。 * 怎样来描述这样的景象呢?幽若兰脚下的地面上趴着一只黑色的东西,旁边坐着胸膛微微起伏的沛流离。 三人将目光落在那东西身上,那东西如人般形态,此时正歪着脑袋匍匐在地上,浑身乌黑,但那黑色的不是衣服而是毛发。 幽若兰盯着脚下的东西首先开口道:“这么的大猴子?” 沛流离也在看身边这一动不动的东西,确实像猴子,不过这猴子似乎比平时见到的要大一些,这时他站起身,用力拔出墙上的鸣鸿刀,墙上那只稍小一点的猴子落到地上。 刀身光洁不沾血迹,是因为全都滴落到地上。 饶指柔道:“这猴子应该是被人训练过的,所以才会向我们发起攻击,这两只猴子,尤其是后一只相当凶猛狡猾,杀了它实属不易。” 这时幽若兰看着沛流离方想明白道:“好啊,你是用我来做诱饵?” 饶指柔虽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他方才也听见师姐的叫声,此时再听到师姐所说,便已明白了七八分。 沛流离不理睬幽若兰,他只是又回身略有所思地看了看地上那只猴子,然后道:“我们继续吧。” 幽若兰不知说什么好,正向六弟说的,那难缠的猴子终是被沛流离这个家伙诱 杀了,即便是用自己做的诱饵。 三人继续前行,而六层塔,依旧空无一物。 七层塔就在眼前,如果崔胜贤说的是真的,那么鱼肠剑应该就在塔顶中,没有了鱼肠剑,饶指柔一直觉得手中空空,心中也空空的。 推开石门,烛火探入七层塔,火光的映照下,饶指柔首先看到塔中央一张石桌上发出柔和光彩的宝剑,正是自己的鱼肠。 的确是鱼肠,只有鱼肠才能发出这样柔和的光彩。 而饶指柔却不急着去取自己的剑,因为他看见黑暗的角落里有两个人,两个人都靠墙被绑在椅子上。 沛流离与幽若兰也看见这两个人,一个是周素素,另一个竟然是一个南宫桀身边的那个小书童,饶指柔一下子想起自己在周素素家里掀起被子时一股白烟将自己迷倒的情景。 他在昏迷的刹那看见那个躺在**的人有着一张模糊而白皙的脸,那个吐出白烟的人似乎就是眼前的这个小书童。 此时周素素歪着头似乎昏睡过去,而小书童已然看到火光与眼前来人,他的嘴角动了动,激动呼唤道:“三位侠客,快来救我,我就知道你们会上来的!” 三人谁都没有动。 孩子圆嘟嘟的脸上一副焦急的神情,小书童着急道:“饶公子,求求您先给我们解开绑绳吧。” 看着孩子无辜的表情,饶指柔似乎有些恍惚,他不由自主地向前走去,可刚迈了一步,却听见沛流离的声音道:“公子不要过去,难道你是被他迷倒的。” 小书童见饶指柔犹疑地望着自己,他一脸无辜道:“这些事是与我无关的,都是我家公子要我做的,既然我家公子已经死了,求求你们放了我吧!” 饶指柔想起自己小时候被师父带去杀人的场面,那时的自己与眼前这小孩子有几分相像,小小年纪就被迫做着与自己年龄不相符的事,他心中想着便向那小书童走去。 可是身边沛流离同样焦急声音道:“公子等等!” (本章完) 第二十一章 第七层塔 (下) 几步之遥,沛流离的话出口,饶指柔已走到小书童身边,因为他想起了自己的小时候,一个缺乏快乐却布满杀戮的童年,对于幼小的孩子来说,那好比一种酷刑。 沛流离作为旁观者,他始终觉得这个南宫桀身边的小书童没那么简单。 饶指柔正俯身将手伸到小书童背后为他解开绑绳,可沛流离却急声道:“公子别动!” 饶指柔疑惑地看着沛流离,只见沛流离晃了晃手中鸣鸿刀,道:“公子,让我来解吧。” 饶指柔退后道:“也好。” 沛流离冲小书童笑笑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小书童睁大无邪的眼睛道:“雨默。” 沛流离道:“雨默,你方才说你家公子已经死了,是怎么回事?” 雨默迟疑道:“我……我以为你们杀了我家公子。” 沛流离微笑道:“怎么会呢?我们与你家公子是朋友,你说是不是?” 雨默连忙点点头,沛流离扬起手中刀继续说道:“雨默,我来给你解开绳子好不好?” 鸣鸿刀举起时,雨默的肩膀不自然的一耸,瞬时看着沛流离手中明晃晃的刀又摇摇头道:“不好,你用刀不小心会伤到我。” 听了这话饶指柔笑了,他发现自己不知从何时起开始变得不像小时候那样冷冰冰,也许他本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但作为一个杀手,这不能算件好事。 幽若兰有些不耐烦,她不明白沛流离这个家伙废话怎么这么多。 这时沛流离道:“雨默,你要是害怕就闭上眼睛,放心吧只一下就好了。” 雨默还想争辩什么,但他最终还是闭上眼睛什么都没说,虽然他的眼中充满了不情愿,可沛流离已让他再也无话可说。 沛流离举起鸣鸿刀,烛光下一道寒光闪过,刀锋凌空而下之时,雨默忽然睁开了眼睛张大了嘴,他要看什么或者喊出什么,可他什么都没说出来,他只是张大了嘴。 因为他已经死了,鲜红的血液溅在饶指柔的白衣上甚是醒目,饶指柔与幽若兰都惊讶地望着沛流离,以他的刀法是不可能失手误伤的,他这分明是故意的! 沛流离用脚将雨默踢倒,血液很快地在地面上散开,他蹲下身将雨默的尸体翻过来,饶指柔明白了沛流离为什么要杀他,因为雨默背后的绑绳根本没有系住。 沛流离掰开他的紧握的手,一把梅花针在手心中闪闪发亮,饶指柔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这时沛流离道:“我一直怀疑他并不是个孩子。” 饶指柔深思道:“难道说……” 沛流离知道他已经想到了,此时只有幽若兰还不明白,她疑问道:“不是孩子难不成还是个大人?” 沛流离点点头,他伸手拉下雨默的裤子,幽若兰脸一红,别过脸去不向那看,而饶指柔只看了一眼便确定了这个事实。 * 雨默的确已经不再是个孩子,饶指柔道:“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小儿杀?” 沛流离道:“这不止是传说,江湖中真的存在那样的富户,他们买来儿童,在他们还小的时候给他们服用一种药物,让他们的外貌停止改变,然后让他们经受严格的训练,成为杀手。” 幽若兰忍不住问道:“那这个雨默就是小儿杀?” 沛流离点头道:“没错,他们表面上是小孩子,不容易引人注目,所以杀人无形,往往让人防不胜防。” 饶指柔感叹道:“这些孩子确是很可怜。” 沛流离表情复杂道:“虽说如此,但是因为是从小培养的杀手,经过日积月累的教化,他们通常对主人忠心不二,甚至随时愿意为主人付出生命,这也是那些人培养小儿杀的原因之一。” 饶指柔想到自己,他庆幸自己不是一个小儿杀,虽然他也是个杀手,但他却仍是个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人,而那些忠于自己主人的小儿杀们,却只能像行尸走肉般苟且活于世上。 饶指柔用 手试了试素素的鼻息,看来她只是昏睡过去了,他给素素松开绑绳,沛流离不无担忧道:“你认为她不是南宫桀的人?” 饶指柔确定道:“不会是,我与她相识。” 既然这样说,沛流离也不再说什么,其实饶指柔与素素也只是有着一面之缘,但不知怎的,在他心中始终无法将这个拥有清澈灰眸的姑娘与南宫桀等人联系到一起。 鱼肠剑已收回,幽若兰搀扶着素素,四人向塔下走去。 不过饶指柔心中还想着一件事,他提出道:“那雨默方才说自己的主人已经死了,然后又辩白说自己说错了,我总觉得这其中有蹊跷。” 沛流离道:“我也在想这件事,也许我们该下到五层塔看一看。” 五层塔,不就是有两只猴子的那层塔吗? 到了五层塔,沛流离来到地上的那只猴子旁边,他仔细端详着这只大猴子,饶指柔也想到了什么,难道是这只猴子…… 正想着,沛流离手中鸣鸿刀已将猴子的颈项斩断,血液一下子涌出来,他抓起猴子头顶的毛发将头颅提起来,可他手中却只抓到了一层猴子皮,皮里面的头颅滚落到地上。 饶指柔愣愣地看着地上的这颗头颅,没想到再次见到南宫桀会是在这样的场面,许久,沛流离道:“也许雨默看见我们上塔来,便知道南宫桀已死,他或许只是要为主人报仇吧。” 饶指柔沉默片刻道:“只是,他为何要这样做?” 沛流离笑道:“很多人在踌躇满志做着成功的美梦时,并不会想到失败的那一刻,当他押上全部时其实意味着他已满盘皆输。” 饶指柔与幽若兰点点头,沛流离话锋一转,继续说道:“但或许,他只是被人逼上绝路而已,想要放手一博,虽然结果是他输了,但却也不会后悔。” 危害一方的南宫桀总算是死了,但饶指柔心中却不轻松,因为他自己的路还没走完,远方危机四伏的江湖正等着他的到来。 (本章完) 第二十二章 重返丐帮 (上) 出了镇江塔,回望夜幕下这座曾经寄托着百姓对太平盛世无限向往的建筑,它依然高大雄伟,但谁都无法想到它的内部竟然机关重重,大概有的人也是这样的,只是观其外表很难判定他的内心究竟是怎样的。 清凉夜风徐来,月色如美人模样般妩媚姣好,四人行在渺无人迹的郊外,不知不觉已到了杨柳岸,饶指柔停下脚步道:“沛兄,今后有何打算?” 微风吹起沛流离长长的头发,显得有些凌乱,几缕头发挡在眼前,但依然看见他洒脱的笑意,他坦然道:“此处本不是久留之地,我只想带着阡陌到一个平静的地方去,目前看来只有回慕容府去接阡陌,然后趁夜离开此地。” 饶指柔感慨道:“浩荡江湖中,想找一处世外桃源并不容易。” 沛流离点头道:“沛某半世流离居无定所已成习惯,只是苦了阡陌要与我一同漂泊,若是有一天能为她找到一生归宿,沛某也就安心了。” 饶指柔见沛流离一心要将阡陌照顾好,既是为了师父生前的嘱托,更是因为兄妹间情义,足见沛流离是个有情有义之人。 这时沛流离问道:“不知公子日后将去往何处?” 饶指柔看着还未醒来的素素道:“我要先将素素送回家中,然后回去复命。” 沛流离道:“既然如此,沛某要与公子分别了。” 饶指柔微笑道:“正是,想必有日还将与沛兄相遇。” 沛流离抱拳道:“那么,后会有期。” 饶指柔还礼道:“后会有期,沛兄请先行。” 饶指柔目送沛流离离开,沛流离走了几步,忽然转回身,似乎想起什么,他晃了晃手中刀道:“公子回去将如何交差?” 饶指柔微笑道:“这刀与沛兄相配,沛兄不必为我担心。” 沛流离也笑了,他高声道:“我知道,我只是想说,这刀无论你什么时候想拿去,只要言语一声便是。” 说着沛流离转身离去,如墨的 身影很快消逝在视野的极限处,两个人,两条路,杨柳岸就此分别,若真是有缘人,想必日后会再相逢。 身旁的幽若兰打断饶指柔的思绪,她望着沛流离离去的方向努着嘴道:“那个家伙到底有什么好的。” 饶指柔尴尬地笑笑道:“其实,沛兄这个人还是不错的。” 幽若兰双眉一挑不服气道:“我倒是没看出来,你不知道,那家伙在塔里竟然——” 幽若兰的话说到一半却不说了,饶指柔笑笑,也不去问那竟然的后面是什么,他只是道:“我们赶快将素素送回家吧。” 素素破旧的家中空无一人,夜风从破败的窗户灌进屋里,饶指柔将素素扶到**躺下,幽若兰打了盆凉水并取来了毛巾。 素素紧闭双眼,似是昏迷之中,但容貌依旧楚楚动人,饶指柔对幽若兰道:“让我来吧。”说着接过师姐手中的毛巾,轻轻沾了凉水。 * 幽若兰看着六弟体贴细心地用毛巾轻轻擦拭着素素的脸庞,她忽然觉得小六长大了,虽然她知道与她一起长大的小六是个感情细腻心思缜密的人,但她还是第一次看见小六这样细心地照顾女人。 幽若兰看得出神,饶指柔此时正望着素素的脸,竟没有注意到师姐正盯着自己。 直到幽若兰呵呵笑出声来,饶指柔疑惑地抬头望着师姐,幽若兰道:“小六,你说实话,是不是喜欢这姑娘?” 饶指柔没想到师姐竟突然问这种事,他微红着脸道:“师姐玩笑了,哪里有。” 见师弟如此,幽若兰笑的更开心了,她道:“喜欢就是喜欢嘛,这有什么害羞的,难道你的心思师姐我还看不出吗?” 正说到这里,**的素素突然张了张嘴,饶指柔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幽若兰不再言语,素素极其柔弱微小的声音道:“水……水……” 饶指柔忙给素素倒了杯水端到她的嘴边缓缓喂下,喝下水后,素素的精神明显好多了,看来她身 体只是虚弱而并无大碍,饶指柔也就放下心来。 素素睁开眼睛,已经彻底苏醒过来,她望见饶指柔,眼中一下子溢满泪水,她柔声道:“饶公子。” 饶指柔轻声道:“是。” 一滴泪珠在白皙的面颊上滑过,她缓缓道:“我以为见不到你了,我不知道他们要怎么对你,我……” 饶指柔只感到心头一软,他的心仿佛在素素的眼泪中融化成水,他拦住素素的话道:“我知道。” 此时他只要她安静地躺着将养身体,不要想也不要说。 他起身在狭小的屋子中寻找食物,却只找到一碗早已凉了剩饭,还好屋子里有炉子,他生起火烧了壶水,热水泡冷饭,这时也只有用这个让素素充饥了。 幽若兰帮忙扶起素素,饶指柔用汤匙一口口喂给素素,看着这样温馨的场面,幽若兰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感受,是感动,是心酸,是欣慰,或是种种纠结在一起的情思? 吃过饭又休息了片刻,素素已恢复了体力,她坐在**痴痴望着饶指柔,饶指柔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于是他问道:“素素,你父亲在哪里,他的病好些了吗?” 此话一出素素方才收住的眼泪一下子又如泉涌出,她泣不成声道:“爹爹……爹爹他早已过世了。” 饶指柔沉默了,幽若兰也不再说话,苦难而无情的生活生生压在眼前这个姑娘柔弱的肩膀上,她将如何面对未来的生活? 许久,饶指柔下定决心道:“素素,你跟我们一起走吧。” 看着饶指柔坚定无法改变的眼神,素素却摇摇头道:“我亏欠你们太多,带上我只会给公子添麻烦。” 饶指柔执著道:“素素,没关系的,如果对我们放心,那就与我们同行吧,我们现在就可以走。” 望着饶指柔充满诚意的眼神,素素终于点了头,见素素点头了,饶指柔有些高兴,他是为了素素高兴,因为素素可以不再这样艰苦的生活了。 (本章完) 第二十二章 重返丐帮 (中) 一旁的幽若兰为素素擦干泪痕,她轻轻道:“素素,我叫幽若兰,如果你愿意的话就做我的妹妹吧,叫我姐姐,好不好?” 恬静纯真的女孩子谁都喜欢,幽若兰也出自本心疼爱这个看起来比她略小几岁的姑娘,素素微笑着点点头道:“姐姐。”一直与父亲相依为命的她,自从父亲过世以后便无依无靠,而现在,这世间突然之间多了两个亲人,她心里感到从未有过的温暖。 三人交谈了一会儿,见素素的身体与情绪都有好转,饶指柔看天色已近黎明,他问道:“素素,你家中还有渡船吗?” 素素见公子问起这个,忙道:“有的,就在屋外的水边。” 饶指柔道:“那好,我们现在就动身吧,趁天亮之前离开落霞镇。” 杨柳岸,三人乘舟于秦淮河上,素素执意要自己撑篙,但饶指柔与幽若兰却不肯,饶指柔不熟识水性,但也勉强与师姐交替划船。 小舟在水面行出不远,眼前一座小桥闪现在夜幕之中,那桥上站立一人提着红灯笼,素素坐在船上看见那人时忙要船停下,饶指柔与幽若兰皆向那桥上那人望去,看不大清楚那人的面目,只影影绰绰辨认出是一个老者,只见素素摇摇晃晃的站起,幽若兰搀扶着她。 桥上的人也应该看到了他们,素素大声呼唤道:“大师!” 一个苍老的声音回应道:“是素素吗?” 素素眼中含着泪不住点头,却忘了黑夜中桥上的人是看不清楚的,半晌,素素向那桥上喊道:“大师,我就要离开这里了。” 桥上那苍老的声音回应道:“去吧,孩子,去过崭新的生活,好好活着……” * 当小舟远离那座小桥,远离那个苍老的声音,饶指柔回首望去,他忽然想起沛流离曾指给他看的那一座奈何桥,那一个苍老的声音中似乎在漆黑的天空中勾勒出无数往事…… 小舟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快速地行驶,秦淮河畔歌台舞榭彻夜不息的火光一如当年,点缀着宁静而深邃的黑夜,很快桃叶渡已出现在 眼前,而这时天也刚刚破晓。 三人弃舟上岸,一路向幽冥谷的方向前进,中间路过泰山地界时,饶指柔提议上山看望诸位丐帮弟兄,自从自己担任传功长老一职起,便离开丐帮总舵从未回来过,心中不免过意不去。 此外饶指柔经过深思熟虑,决定先将素素安置在丐帮总舵,在武林第一大帮派中总要比在幽冥谷中安全的多,这样他也可以暂时放下心来。 泰山风景依然壮美,刚走到山脚,便看见几个匆匆下山的丐帮弟子,见几个弟子神色慌张,饶指柔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难道丐帮又发生了什么事? 饶指柔忙上前几步拦住弟子道:“几位小兄弟,这样脚步匆匆是要赶往何处?” 走在前面的弟子一愣,慌忙间竟没认出饶指柔来,他喝声道:“不要挡路,快快闪开!” 这时身后的几名弟子认出了饶指柔,他们忙抱拳施礼道:“传功长老!”前面那弟子仔细端详了饶指柔的相貌,也意识到自己说话鲁莽了,他脸一红忙也抱拳施礼道:“方才……方才我着急行路,没有看清长老……” 饶指柔抱拳还礼道:“众位兄弟不用客气,还请问众位兄弟急着去往何处?” 为首那弟子面色慌张道:“方才有数名武当山弟子上山前来挑衅,为首的弟子武功十分了,黄长老怕是应付不了,所以命我们速速下山通知樊帮主。” 饶指柔脸色一变道:“现在他们在哪里?” 那弟子道:“方才我们离开时那武当弟子已与黄长老在中天门动起手来。” 饶指柔闻听此言立刻飞身向南天门跑去,幽若兰与周素素在后面动作虽不如饶指柔迅速,但也急急跟随。 中天门,数百弟子将十多个道士围在中央,见饶指柔来了,人群中立刻闪出一条道路。 掌钵长老黄丹手持破风剑正与一名道长模样打扮的男子战在一处,男子四十多岁年纪,手中长剑舞动如风,剑锋已将黄丹团团围住。 看这情况,黄长老应该不敌这个道士,黄长老边舞剑抵抗道士的剑 招,边不停地向后退去,饶指柔到场时,正看见黄长老突然自己绊倒在地上。 * 局面顿时紧张起来,有的弟子甚至惊叫出来,对手的剑近在咫尺,而黄长老突然摔倒,这不就意味着长老将要丧命? 那道士见黄丹步步倒退,已感到她力不从心,于是紧追不舍,忽然见黄丹自己摔倒在地,心中更是一喜,想都没想剑锋便向下劈去。 没想到黄长老这一摔竟是虚晃,在江湖上混迹多年的她实战经验丰富,道士的长剑劈下来的时候,她单手点地身体随之如鸿雁般盘旋而起,躲过了剑招同时自己的破风剑挥向道士颈项。 这一招黄长老苦练多年的“鸿鹄向月”一出,顿时赢来众弟子的喝彩声,几十年来,黄长老运用这招已不知多少次化险为夷,反败为胜。 一旁观战的饶指柔也不禁赞叹,此剑招华丽优美,施展之时往往可以以弱克强,一招必杀。 不过黄长老的剑只是挥到那道士的颈项之上,却没有劈将下去,那道士战战兢兢立在那里不敢动弹,黄长老收剑道:“放你一马,回去吧!” 道士见黄长老并无杀意,转身踉跄地退了两步不服气道:“你这算是偷袭!” 黄丹长老哈哈笑道:“兵不厌诈,输了就不要不服气!” 那道士还要辩解什么,这时身后又一名道士走出人群,来到众人面前笑道:“我看这偌大的丐帮徒有虚名,几个长老也就只有这点本事!” 话中带刺,每个丐帮弟子听着都不顺耳,但有长老在此,众弟子只得听从长老安排而不可轻易动手,黄长老冷笑道:“我们丐帮还轮不到你们来指手画脚!” 这道士身材高瘦,面白无须,手中长剑指地,他大言不惭笑道:“我不想与你理论,只管叫你们帮主樊布衣出来,我倒是要领教一番降龙十八掌与打狗棒法的厉害!” 众人哗然间,黄长老怒道:“你尽管放马过来!” 道士冷笑一声道:“那武当山弟子逍遥子就多有得罪了!” (本章完) 第二十二章 重返丐帮 (下) 说话间长剑凌空,寒光四射,密集的剑雨已向黄长老袭来,饶指柔觉得情况不好,此人剑气外露,武功只在方才那道士之上,不知黄长老是否应付得了。 果然,几招过去黄长老已不敌对手,不但剑招弱于对方,而且内力也明显不足,黄长老步步后退,那逍遥子步步紧逼。 饶指柔正为黄长老着急,可战场上的形式瞬间就有千变万化,逍遥子剑走中下盘,一剑划向黄长老腹部,黄长老躲闪不及,惨叫一声跌倒在地上。 破风剑已撒手,血液瞬时染红衣襟,见黄长老跌倒,那逍遥子仍不依不饶,手中长剑直劈下来,就在这一刻,人群中一个人大喊一声冲了出来。 与此同时一柄狼牙刀生生将逍遥子的长剑碰回,饶指柔见掌棒长老邱金堂眼中布满血丝,怒目圆睁,手中狼牙阔刀舞动生风。 二十四路劈刀斩,如风驰电掣般袭来,刀刀致命,自己的结发妻子被人打伤,哪有不发怒的道理? * 众弟子将黄长老搀扶到一边敷上创伤药,虽然流血很多,但还好伤口不深,没有伤及内脏。 另一边狼牙阔刀势大力沉,且邱长老内力浑厚,逍遥子一时间被这突如其来的气势压得喘不过气,他虚晃几招便刻意躲闪,寻找机会再次发起攻势。 这一切都被饶指柔看在眼里,虽然表面上邱长老似乎占据优势,但他心不平静,反而急躁求胜,一旦稍有疏忽,便容易被对手抓到机会。 不过二人过招,自己却不好插手,否则丐帮将在武林中留下以多欺少的恶名。 逍遥子左躲右闪,故意扰乱邱金堂的步伐,几十刀劈下,都没有伤到逍遥子,邱金堂心中焦急,脚下步伐渐渐紊乱。 饶指柔看在眼里急在心上,逍遥子狡诈的眼神让他有一丝隐忧,此时他鱼肠剑已在手,来到人群最前面为邱长老观战。 就在这时,逍遥子轻轻向旁边跃去,邱长 老也一跃已饿虎扑食之势跟上,狼牙阔刀迎风劈下,可却见逍遥子眼中杀意腾起,他一抬手,袖中寒光涌出。 邱长老已来不及收回招式,刹那间他只觉眼前寒光一动,却看不清是什么东西,但他知道自己怕是躲不过去了,他不可惜自己的性命,只是可惜今日因为自己武艺不佳而辱没了丐帮的名号。 但他却没有死,也没有受伤,他听见兵刃撞击的声音,随着那声音响起,一道白影飞掠而出,腾起身体接住空中的鱼肠剑。 逍遥子一惊,眼前是一个白衣人的背影,他疑惑道:“你是什么人?” 饶指柔缓缓转身道:“丐帮传功长老饶指柔!” 逍遥子心中暗暗吃惊,没想到堂堂丐帮传功长老竟是个看起来初出茅庐的年轻人,但他更惊讶于饶指柔不凡的身手与迫人的气场。 逍遥子故作镇静轻蔑地笑道:“真是没想到,堂堂丐帮长老竟是这样不堪一击!” 身后十几个道士跟着哄笑,邱金堂见竟被武当山弟子嘲弄,又要向那逍遥子冲去,可饶指柔却摆摆手道:“邱长老,这里就交给我吧。” 邱金堂见饶指柔已出手,于是点头道:“饶长老,那你可多加小心。” 饶指柔点头称是,他转身向逍遥子摆了摆手,然后自己却将右手背到身后道:“我让你一只手。” 逍遥子放声大笑道:“你这个长老对自己倒是很有信心!”逍遥子似乎依旧没有把饶指柔放在眼里,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此时握剑的手心已有汗水流出。 他不敢大意出招,生怕露出破绽被饶指柔发现,二人僵持下来,逍遥子竟不出招,饶指柔看着他无奈笑笑,他再次催促道:“逍遥子,请吧!” 旁边已有丐帮弟子嘲笑的声音,没有办法,逍遥子只有硬着头皮向饶指柔挥舞起长剑,可是饶指柔却不躲不闪等待着他的剑锋到来。 逍遥子长剑已舞起,但见饶指柔竟没有闪躲的 意思,他怕其中有诈竟不敢将剑劈下,一招未了便草草收回。 饶指柔站立不动笑道:“逍遥子,你这是怎么了,是舍不得你的剑还是舍不得饶某?” 众丐帮弟子一阵哄笑,逍遥子只觉得脸上发烧,心中方寸已乱,他竭力稳住心神,再次挥剑砍来。 饶指柔仍不躲闪,逍遥子咬着牙狠命将长剑劈下,可长剑凌空时,他却不能再动了,因为饶指柔的鱼肠已插在他的胸口透过了他的脊背。 饶指柔拔出剑擦拭着剑刃上的血迹,他暗暗想着,失去信心与勇气,十层气力与速度已经失了三层,更不用说什么招式与技巧了。 逍遥子目光呆滞,他不会想到自己会死的这样突然,饶指柔连喊出痛苦的机会都没有给他,他的尸体缓缓倒在血泊中。 见逍遥子倒在地上,众丐帮弟子方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丐帮声势大振,弟子们的叫好声此起彼伏,不知是谁带头喊道:“传功长老!传功长老……” 这声音一如自己为李长老报仇时的震天呼啸,但他深深铭记李长风的仇还没有报,他还没有杀死那个幕后元凶。 在威声震天的喊声中,剩下的十几个道士已化作鸟兽散,慌乱逃命间连逍遥子的尸体都没有带走,饶指柔于众人呼喊中望向南天门,南天门高高在上好似飘渺云端,那就是安葬自己长风兄的地方。 一双眼睛也正在人群中望着他,这双眼睛令他回过神来,这是一双半睁的眼睛,让人觉得如同是盲目者的眼睛一般,这是樊布衣的眼睛。 二人对视,饶指柔上前施礼道:“见过樊帮主。” 樊布衣抱拳道:“饶长老不必多礼。” 樊布衣看过义妹黄丹的伤情后,与执法长老萧安以及饶指柔三人到内室谈话,邱金堂正在照顾黄丹,所以樊布衣并没有让他一同前来。 安静的房间内,樊布衣问道:“饶长老怎样看待今日之事?。 (本章完) 第二十三章 流云山庄 (上) 饶指柔道:“武当乃是名门正派,且派规森严,依我看来,这些道士恐怕应该并非来自武当山。” 樊布衣点头道:“的确不可能是武当山的人,我刚刚从武当门长逍遥无际那里回来,这种事武当弟子是没胆量瞒着他去做的。” 这时一个黑面干练的老者走进屋子,他先拜见了帮主又与饶指柔打过招呼,然后严肃道:“这些道士确实不是武当派的弟子,这是从那逍遥子身上找到的腰牌。” 铁面萧安说着将一块朱红色精巧腰牌托出,腰牌上书“流云”二字,樊布衣仔细端详着这块腰牌,自言自语道:“莫非是流云山庄的人?” 萧安确认道:“这确实是流云山庄的腰牌。” 樊布衣沉思道:“这么说……” 萧安补充道:“但只凭借这一块还不能草率确定这些道士就是流云山庄的人。” 樊布衣点点头,执法长老的缜密严谨一直令他佩服,他又向饶指柔问道:“饶长老,你认为呢?” 饶指柔想想道:“这些人完全有可能想着陷害武当派,如果陷害不成再嫁祸于流云山庄。” 樊布衣点头道:“是有这样的可能,不过据我的消息,流云山庄的庄主铁流云仙逝不久,不知今日之事是否与这件事有关联。” 萧长老道:“这件事还是要多派弟兄探查为好,以防有人对我们丐帮不利。” 樊布衣长叹道:“我实感如今武林之中总有奸人作乱,若有一天查出是谁在捣鬼,我们丐帮一定要首先发动攻势将他铲除。” * 饶指柔暂且将周素素安排在泰丐帮总舵住下,自己与师姐幽若兰急急赶回幽冥谷,因为他心中还时刻惦记着百花婆婆与师父幽冥之间的事。 狭长山谷中的竹林与清风让饶指柔有一种久违的归家之感,世间似乎只有这些永远不会改变。 幽冥殿上,师父幽冥稳坐殿中央,大师兄段箜篌在一旁垂手站立,饶指柔上前施礼道:“师父,徒儿回来了。” 幽冥老人一张黄面上似乎又平添了几道皱纹,饶指柔只觉得这几年师父衰老得很快,师父一天总是心事重重,是否是因为自己办事不利? 幽冥眯着眼似乎在养神打坐,他缓缓道:“这次又是空手而归吧。” 饶指柔忙俯身道:“徒儿无能,请师父降罪!” 幽冥叹气道:“算了吧,得到的是命,得不到也是命。” 饶指柔惭愧道:“都是徒儿无能,才会——” 幽冥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他眼睛慢慢睁开,目光望向远处,缓缓说道:“流云山庄庄主铁流云于数日前辞世,现在庄上因为一张铁流云生前留下的宝藏图而引来众多武林高手争夺。” 竟然又是流云山庄,饶指柔觉得此事蹊跷,他仔细听师父说着。 幽冥继续说道:“鱼肠剑、鸣鸿刀皆已出世,涂灵棍、卧龙枪也已有了踪迹,据查这张宝图极有可能与涂灵棍有关。” 殿下,段箜篌忍不住问道:“师父,这涂灵棍究竟是何等兵刃,竟引得众高手争抢?” 幽冥眼中放光道:“相比鱼肠剑、鸣鸿刀与卧龙枪,涂灵棍则被世人描绘的更加传神,相信没有多少人见过这根棍子是什么样子。” 幽若兰的好奇心被挑起,她急着问道:“爹爹,那涂灵棍到底是什么样子啊?” 幽冥摇头道:“我也没有见过,只是传闻中说当年飞将军攻打匈奴城,双方激烈交战死伤无数,飞将军的部下中了敌军的埋伏几乎全军覆灭,最后他带领着几十部下被围在城内,面对着匈奴王带领的数以十倍的匈奴骑兵,他拼死杀出血路直至取下匈奴王的首级,终于匈奴兵群龙无首纷纷投降,可那时飞将军已然杀红了眼,最后竟——” 幽若兰追问道:“最后怎样?” 幽冥沉吟道:“飞将军为了给死去的弟兄们报仇雪恨,他将所有的俘虏乃至无数无辜的百姓绑在城外,派人看守让他们活活饿死渴死,如若有想要逃脱者他便以此棍将其活活打死,他依靠此棍血染匈奴生灵涂炭,所以后人才给此棍取名为涂灵,不过他自己却也寿命不长,离开匈奴不久后他便在回京路上患得重病一命呜呼,只留下了这个离奇的故事与那一条沾满鲜血的涂灵棍。” 饶指柔难以置信道:“飞将军一棍屠城?” 幽冥呵呵笑道:“传闻数以千万计的冤魂纠缠在 此棍之上,此棍也被人称为杀人兵祖,不过传闻终归是传闻,这涂灵棍究竟是什么样子还要亲眼见识才能知道。” * 在饶指柔找到大师兄段箜篌时,他正孤零零独自站立于竹林中,饶指柔一袭白衣从他背后走来,段箜篌仍像没有听见任何声音一般。 饶指柔轻声问道:“大师兄,我不在这些日子里,师父是否安好?” 听见声音,段箜篌并没有回头,形容消瘦的他反问道:“你觉得我们了解师父吗?” 饶指柔疑惑道:“此话何意?” 段箜篌转回身道:“你难道不觉得师父有事瞒着你我吗?” 饶指柔看着师兄迷茫的眼神,他真的不知大师兄是什么意思,大师兄与师父在一起的时间要比自己与师姐都要多,如果师父真的有什么事情对他们隐瞒,那么确实最容易被大师兄发觉。 饶指柔追问道:“难道你发现了什么?” 段箜篌无奈笑道:“也许是我多虑了。”说着他转身离去,消失在竹林之中,只留下饶指柔独自一人,他从未想过师父会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除了自己的身世。 * 百花谷,血红的曼珠沙华一如往日鲜艳,饶指柔单人前往,为的是百花婆婆和幽冥之间的往事。 百花宫里,百花婆婆正在与小宫主百色妖艳对弈,饶指柔进来时,正巧听见百花婆婆道:“人老了就是不行了,这一盘又要输给你喽。” 百色妖艳甜甜笑道:“师父才没有老,倒是我的棋艺要比以前精进了。” 饶指柔走到近前笑道:“师父当然不会老,徒儿前来拜见师父。” 百花婆婆见是饶指柔,故作生气道:“你这小子跑到哪去了,怎么这么久不来看我?” 饶指柔道:“师父您忘了,我方从江南落霞镇归来。” 百花婆婆感慨道:“你们还说我不老,老了就是老了,不服老不行啊。” 一旁的百色妖艳见饶指柔来了,却不在说话了,只是红着脸痴痴望着他,饶指柔见四周没有外人,于是切入正题道:“师父您与我师父幽冥之间的事是否有了结果?” (本章完) 第二十三章 流云山庄 (下) 百花婆婆却不像以前那般发怒,她静静说道:“人老了,不管那么多了,那些陈年旧账谁是谁非就让它过去吧。” 饶指柔没想到百花婆婆竟能说出这一番话,他追问道:“我师父幽冥是如何解释此事的?” 百花婆婆手中握着一颗棋子,此时却已无心对弈,她摇摇头道:“他说随我杀他剐他,只是不能告诉我当年为何要将我从黑袍人手中推下。” 饶指柔想想道:“也许,师父真的是有他的苦衷的。” 百花婆婆笑笑道:“无所谓,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若是真要杀了他,你早就见不到他了。” 饶指柔感到百花婆婆突然变得难得的洒脱,也许人真的老了,什么事就都能想得开了,那些恩恩怨怨就让它随着时间流逝一起流走吧。 又与百花婆婆交谈了片刻,饶指柔要起身离开,百花婆婆拦住他道:“你又急着要往哪去?” 饶指柔道:“流云山庄。” 百花婆婆看了看一旁的百色妖艳,道:“你不要急着走,我还要交代你两件事。 * 饶指柔不解道:“师父有哪两件事要交代?” 百花婆婆道:“这第一件事,我要告诉你一句话,那就是不要听从别人的指令做事,哪怕是你的师父幽冥也不例外,你只应该做你心中认为是正确的事。” 饶指柔深思道:“徒儿谨记师父教诲。” 百花婆婆看了看一旁有些发窘的百色妖艳道:“这第二件事么,我这丫头年纪也不小了,你也应该知晓她对你有意,今日我便把她许配给你,你与丫头成亲之后就可以走了。” 饶指柔只感觉脑袋嗡了一声,看来百花婆婆的性格还是一点没变,这种事哪有这样直接的,他看了眼百色妖艳,此时百色妖艳满面通红,无比娇羞地垂下头不去看他。 百花婆婆见饶指柔不应声,于是呵斥道:“怎么,我这么便宜你,难道你小子还不愿意不成?” 饶指柔忙摇头道:“徒 儿绝没有那种意思,只是——” 百花婆婆恐吓道:“只是什么?你听着,你若是不愿与我这丫头成亲,我现在就废了你小子的武功。” 饶指柔望了一眼百色妖艳,他苦笑道:“徒儿只是觉得,这件事情未免有些仓促,况且徒儿马上要去流云山庄,那里说不定是龙潭虎穴,徒儿若是一去不返,那小宫主岂不是要守了活寡。” 百花婆婆想想道:“你这样说倒还算明智,那你说,何时来迎娶我这丫头?” 饶指柔思考片刻道:“待徒儿办完几件事,便可以来迎娶宫主。” 闻听此言,百花婆婆怒道:“等你办完事又不知要等到哪一年,你这小子可不要骗我!” 这时一旁满面羞红的宫主百色妖艳终于说道:“师父,公子既然已经说了,那你便不要难为他了。” 百花婆婆忽然哈哈大笑道:“看看我这丫头还没有嫁出去呢就学会替人家说话了。” 饶指柔尴尬笑笑,百色妖艳羞红着脸起身想要出去,百花婆婆却道:“你给我坐下!” 百色妖艳一愣,没想到百花婆婆道:“这小子要走了,你去送送他吧。” 饶指柔苦笑,百花婆婆这脾气还真是喜怒无常让人捉摸不定,辞别了师父百花婆婆,走在遍野鲜花之中,饶指柔觉得心旷神怡。 百色妖艳只是在他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跟随着,一袭红裙在微风中摇曳生姿,她便是整个山谷中最娇艳的一朵花,路上二人皆默默无语,一直穿过山谷走到谷口。 饶指柔回身看见百色妖艳也停下步伐正看着他,那眼神中充满温柔与不舍,他只是柔声道:“回吧。” 百色妖艳听话地点点头,转身就要回去,饶指柔目送着她的背影,却见她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身道:“你先走,我看着你走。” 饶指柔微笑道:“好。” 他又望了眼这个温柔多情的女子,然后转过身便要离去,这时百色妖艳又急声道:“等等!” 饶指柔 再次望向她,二人四目相对之时,他看见双眸子波光闪动,她轻咬着嘴唇发出声音道:“路上小心。” * 离开百花谷,一路快马加鞭前往流云山庄,流云山庄位于遥远的天山之上缥缈峰。 江湖上很多人想当然的以为这座山庄的名字取自庄主铁流云姓名中的二字,实则不然,数百年前流云山庄便已有了这个名字。 之所以取名为流云,是因为山庄位于地势极高的缥缈峰上,从山脚下向上望去,只看得见整个山庄好似伫立于白雾飘渺的云端之上,微风起伏时,云彩看起来似乎在山庄脚下流过,所以才会取名流云,由此也证明了山庄所处地势的确非常之高。 接近天山地界时,饶指柔明显感到气候的变化,加之季节的转换,这种感受变得愈加强烈,方从温暖潮湿的江南小镇归来,此时又到了气候寒冷干燥的天山,不免不太适应。 他在当地的裁缝铺买了些衣物换上,身体才感到舒适了些,听说天山有些地方常年积雪四季都如同寒冬腊月,真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选择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居住。 或许只是因为,远离江湖上的硝烟与战火,就像沛流离曾在黄沙大漠居住,即使在外人看来环境恶劣,但却是自己心底的一片桃花源。 天山脚下,饶指柔于一匹白马之上仰望这连绵不断的山脉,白雪皑皑巍峨起伏,让人不得不佩服自然造化巧夺天工。 那云雾围绕,飘渺如仙境的最高峰想必就是人们常提起的缥缈峰了,远远望去,山脚下一家客栈,客栈前一杆黄面大旗迎风招展,大旗上书斗大“铁”字。 饶指柔策马上前,又于客栈门前勒马,这流云客栈之前,已栓了十几匹马,饶指柔迈步走进客栈。 客栈生意如炉中火苗般越燃越旺,饶指柔进门时,第一眼便看见七个汉子正围坐一张大圆桌吃喝,七个汉子个个穿着粗布棉袍,在屋子里毡帽也都没有摘下,看他们的相貌与穿着打扮,应该是本地人。 (本章完) 第二十四章 连续死亡 (上) 七个汉子听见有人进来,纷纷抬头张望一眼,然后又都低头吃喝,好似对饶指柔的到来并不感兴趣。 此刻正值中午,客栈中所有的人都应该到这里进餐,这时一位年近六旬的老者来到饶指柔近前客气道:“请问少侠是否要前往流云山庄?” 饶指柔看着衣冠整洁的老者道:“正是。” 老者闻听此言恭敬道:“老朽乃是流云山庄总管铁福,请问少侠尊姓大名?” 饶指柔施礼道:“晚辈饶指柔见过铁总管。” 铁福微笑道:“路途遥远想必饶少侠车马劳顿,我这就去给少侠准备饭菜,少侠以后如果有什么事可以尽管吩咐给我。” 饶指柔点头道:“那就有劳铁总管了。” 说着饶指柔挑了一个座位坐下,客栈规格很大,空位还是有很多,这时饶指柔仔细环顾四周,他的目光落在角落里一个年轻人身上。 这个人书生打扮,一袭黄袍打扮,看年纪与自己相仿,这样冷的天气他手中却仍轻轻摇着扇子,虽然他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但是饶指柔却还是于众人中首先发现了他。 饶指柔左前方坐着一个拖头和尚,他的头发散乱在肩膀之上,并且遮住了自己的半侧脸,自饶指柔进来到现在,他都没有抬起过头,只是自顾自吃着东西。 他面前的桌上放着双刀,双刀无鞘,看起来格外雪亮。 饶指柔右前方一张桌子上坐着一男一女,二人中女子身着花袄,打扮十分妖艳,她的这种妖艳却与自己师姐幽若兰有所不同,师姐只是喜爱浓装艳抹,是表面的妖艳,但这个女子却连眼神中都透露出妖气。 饶指柔看她时,她朝饶指柔眨着眼睛,妖媚十足,饶指柔觉得很别扭,他将目光转向女人身边的男子,这男子一条腿放在椅子上,模样黑瘦但看起来很精神,饶指柔看着他时,他也正盯着饶指柔看,而且嘴角始终带着微笑。 最后,饶指柔将目光收回,因为他的对面还坐着两个人,这两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男人模样相似,看起来是两兄弟,唯一吸引人的是他们的桌子上放着两柄开山斧。 这两柄斧子背厚刃薄,看似十分锋利,两斧平放于桌上,整整占据了半个桌子的地方。 片刻,铁总 管将酒菜端上来,这酒是好酒菜是好菜。饭中,铁总管来到众人之间,清了清嗓子道:“众位英雄,恕铁福直言,不久前本庄老庄主铁流云仙逝,庄主生前留下一张宝藏图,想必大家都是为了宝藏图而来。” 屋内众人都放下碗筷,仔细听着铁总管道:“我家小姐铁冷香有令,让我带上七人上山,而我们现在在座的一共是一十四人,所以还望大家不要着急,等到凑到七人时我方可带你们上山。” 一男一女中的黑瘦男子问道:“老管家可否透漏一下您说的那宝藏图到底是什么宝藏的地图?” 铁福坦然道:“虽然我身为铁家管家已经多年,但对于这张宝藏图却也不甚了解,况且据说此宝藏藏于万险之地,还待各位英雄发掘,我流云山庄无力亦无心争夺,只愿不要因这宝藏惹上是非,这也是我家小姐的意思。” 对面持开山斧的二人中稍年长的不解道:“方才您所说的要带七人上山,但我们现在有十四个人,十四人怎又会变成七人?” 饶指柔看见铁总管尴尬地笑笑,他意味深长道:“想必在座的各位会有办法的。” 对面的持斧人仍然一脸不解,饶指柔看见那黑瘦男子望着持斧人,他嗤嗤笑着,那笑容中充斥着嘲讽的味道。 * 饭毕,大家各自散去,铁总管将新来的饶指柔带到后院为他安排的房间,房间不算大但还算干净整洁,铁总管边帮饶指柔收拾屋子边随意问道:“不知少侠出自何门何派?” 饶指柔稍稍一愣,他回答道:“丐帮门下。” 铁总管又将饶指柔打量一番,他不禁赞道:“饶少侠年轻才俊,想必是丐帮之中杰出弟子,真是难得啊。” 饶指柔笑而不语,他突然想起不如趁这个机会打探一下其他人的底细,于是轻声问道:“铁总管,晚辈不知今日在座的其他十三人都是何许人也?” 铁总管一边擦拭着已经很干净的桌面一边讲道:“那一起的七人便是江湖中的天山七虎,老大便是大虎,老二便是二虎……而那两个持斧的男子就是有名的关山二侠关景鹏和关景良。” 这些人饶指柔倒是略有耳闻,他心中暗暗记下每个人的来历与名字。 铁总管继续说道: “那一男一女在一起的想必少侠也应该听说过,那女子便是江湖五毒中排行老大的毒蛇常娇娇,而那男子便是排行老五的蝙蝠黑石山。” 饶指柔不禁一愣,他想起自己杀了五毒中的老二蜈蚣宫百足与老四癞蛤蟆井天,如今却遇到老大与老三,看来在这里要万分小心才行。 饶指柔接着问道:“那黄袍书生是?” 铁总管答道:“那黄衣少年便是华山夺命书生方石,而那拖头和尚沉默寡言,只说自己是云游到此,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曾提起。” 饶指柔左边屋子便是那夺命书生方石,而右间屋则住的是那拖头和尚,饶指柔走到院中,这院子虽不胜江南小筑亭台楼阁那般讲究,但也中规中矩布局合理。 * 午后阳光照进院子,让人感到暖暖的很舒服,一棵大树生在院子中央,饶指柔分不清那是什么树,因为树枝树叶早已干枯败落,只是这棵树很高很大,只剩下巨大的主干与向四面八方伸展的枝桠,活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妖魔。 院子中一袭黄袍的方石正站在树下向上望着,这时常娇娇摇摆着腰肢缓缓走过来,她来到方石身边,一只手伸向方石肩膀,娇声道:“方公子,你这是看什么呢?” 方石看见她,却猛然向后一步,常娇娇伸出的手臂没有搭上他的肩,方石摇摇头道:“没什么。” 他说着便向前院走去,常娇娇在他身后轻哼道:“假正经!” 说着环顾四周,正看到身后不远处的饶指柔,她朝饶指柔妩媚一笑,饶指柔心想不好,就要回到屋里,这时一个汉子正好从旁边屋子里走出来,饶指柔认出他便是天山七虎中的一个,但具体是哪一只虎,便不得而知了。 这汉子向前院走去,正好路过常娇娇身边,常娇娇伸手拦住他道:“哥哥要去哪呀?” 那汉子将常娇娇打量一番道:“去哪关你什么事?” 常娇娇手指摆弄着汉子胸前的衣襟,娇笑道:“你要去哪我可以陪你同去呀。” 那汉子道:“我去撒尿!”说着打落常娇娇拦住他的手臂径直走了出去。 饶指柔推开门走进自己的屋子,关上门时他听见常娇娇又哼了一声道:“不正经!” (本章完) 第二十四章 连续死亡 (下) 天色渐渐暗下来,很快到了晚上,院子里悄无声息,饶指柔静静在屋内打坐调养身体,长途跋涉的确让他感到疲劳,精力正在迅速恢复中。 饶指柔听见院子中有丝丝声音传来,声音由近及远,听得不太真切,若不是在安宁的夜晚,想必这细微响动很难被人察觉,这到底是什么声音? 他闭着眼睛屏息听着,这时窗外一阵风声响过,却再听不到什么声音了。 不管是什么声音,只要与自己无关,就不用理睬它,他忽然想起铁总管说的只能带七个人上山,而他们现在有十四人,不知这声音是否和这十四与七有关联。 想着他尽力收回思绪继续打坐,大约又过了两个时辰,此时体力已恢复大半,困意却渐渐爬上大脑,他躺下来舒服的睡了一觉。 一夜无话,第二日清晨饶指柔是在一阵闹哄哄的声音中惊醒的,窗外好似闹市一般车马嘈杂,究竟是发生什么事了? 推开门,晨曦柔和的光彩照在院中人的脸上,却显得格外诡异,他看见痛苦的表情,惊讶的表情,恐惧的表情和愤怒的表情。 那群人围绕在院中那棵光秃秃的大树四周,每个人都仰头向树上望去,他也自然地向树上望去,那大树干枯的枝桠上竟然挂着一个人! 说是一个人,不如说是一具残缺的尸体,因为那人只剩下完整的头颅,而颈项以下的身体却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在寒风中轻轻摇摆。 饶指柔不知道这是七虎中的哪一虎,直到听见其余六人悲恸呼号道:“四虎……” 四虎表情怪异,他尸体下方的地面上有很大一滩深红色的血迹,六人一时竟都不忍去看那尸体,更不用说要将尸体取下来了,最后还是铁总管叹息着将四虎的尸体取了下来。 与此同时,饶指柔看见方石站立在自己门前平静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而关景鹏和关景良则惊讶地张大了嘴瞪大了眼。 常娇娇正倚在门前愣愣地望着树上,黑石山则站在常娇娇身旁面无表情地看着大树下哀号的六个人,而那个拖头和尚并没有出来。 不知这件事是谁做的 ,不过这件事让这里所有的人都很不舒服,饶指柔身为杀手,但他却从未这样残忍的对待过一个人。 吃午饭时,天山七虎中剩下的六只虎默默地围坐在一起,面对着满桌的食物却没有人动筷子,铁总管看着六人无奈地摇着头,他走到他们桌前却又欲言又止。 犹豫了好久,他终于开口说道:“各位还是吃些饭吧,人不吃饭是不行的。” 六个人像没听见一般,这时六虎中的一虎忽然拍案而起,他红着眼高声喝道:“在座的人都给我听着,我知道害死四虎的人就在你们中间,无论他是谁都请他记住,血债还要血来还,我们是不会放过他的!” 铁总管被吓得一惊,旁人却都各自吃饭好像没听见他的话一般,因为现在每个人都是嫌疑人,所以还是少说话为好。 饶指柔暗暗打量着每个人的神色,却仍旧看不出什么异常。 漫长的白昼终于过去,没有想到的是,次日清晨饶指柔又是在一片嘈杂声中被吵醒的。 * 推开门,外面的景象简直就是昨日的重复,唯一不同的是树上的四虎换成了二虎,而树下哭号的从昨日的六个人变成今天的五个人。 尸体的惨状让饶指柔感到有些揪心,而更让人揪心的则是树下五只虎哭声,整个客栈笼罩上一种死亡的气氛,铁总管帮着处理二虎的尸体,他总是无奈地摇头叹息。 剩下的五只虎个个都红了眼,恨不得杀了客栈里的所有人。 一天终要过去,第三日清晨,饶指柔推开门看见七虎的尸体挂在树上。 剩下的四只虎除了咬牙切齿的愤恨之外,眼神中还流露出一丝隐忧,不过他们还是坚持要抓到凶手为兄弟报仇。 第四日,饶指柔看见大虎被挂在树上的同时客栈外走进一个人,这是个衣冠楚楚的中年男人,那人一来到后院就看见大树上情景,饶指柔看见他以一种奇怪的目光望着树上那具尸体,铁总管上前迎接道:“英雄尊姓大名?” 男人道:“在下唐门王洛。” 这个叫王洛的人与饶指柔他们一同住了下 来,一同等待着只剩下七个人那一天。 第五日,六虎。 剩下的两只虎开始用慌乱的目光看着周围每一个人。 难道正像铁总管所说的,他们十四人中留下七个,而那离开的七个则是天山七虎? 第六日,三虎。 剩下的一只虎眼中满是疯狂的绝望。 第七日清晨,五虎,也是最后一只虎。 同样的情景连续出现了七天,七日之内七虎毙命 十四个人中死去了七个,但因为王洛的加入,现在他们还剩下八个人,不过吃早饭的时候,饶指柔却只看见屋子里有六个人。 不久,铁总管过来解释道:“昨夜关山二侠关景鹏和关景良兄弟已然一同离开,所以我们现在只剩下六人,还差一个人才能上山。” 关氏为何要离去,饶指柔也在思考着这个问题,难道是知难而退?其实即使是这样也无可厚非,毕竟选择离去不必像天山七虎一样命丧黄泉。 常娇娇冷嘲热讽道:“鬼才知道关家兄弟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才不辞而别?” 无人回答,那黑石山道:“不如我们六人上山也就罢了。” 铁总管摇头道:“一定要等到七个人,这也是我家小姐的意思。” 常娇娇道:“铁老前辈,依我看这六人七人其实没有多大区别,若那第七个人一直不来,那我们岂不是要一直等下去,或者又一下子来了七八个,那岂不是更加麻烦?” 铁总管摇着头,态度坚决。 常娇娇道:“若那第七人不来我们等急了可要自己上山了。” 铁总管笑道:“诸位之所以在这里等待,想必也一定知道没有老朽的指引,诸位是登不上流云山庄的。” 一句话差点噎的常娇娇翻白眼,她不在说话了。 铁总管见众人情绪低落,于是安慰大家道:“依老朽看来,流云山庄这次寻宝之事武林中人已经皆知,所以那第七个人很快就会来的。” 话刚落地,便听见门外一男子声音道:“抱歉,让诸位久等了。” (本章完) 第二十五章 飘渺山峰 (上) 来人推门而入,屋内众人目光皆落到他身上,铁总管喜出望外道:“少侠可是单人而来?” 那人道:“正是,” 铁总管问道:“少侠高姓大名,何门何派?” 那人道:“卧龙山小武,无门无派。” 饶指柔盯着这个叫小武的人,他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小上几岁,留着一头蓬乱短发,目光炯炯,个子要比自己矮小一些,但却看得出有满身的肌肉,显得强壮敦实。 他的手中提一杆黑色齐眉棍,看着似乎只是一根粗大木棍,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这棍子长度几乎与他身高相当,但在他手中提着却显得十分轻巧。 铁总管郑重道:“众位英雄,如今七人已满,我们即刻便可上山。” 那小武闻听此言微笑道:“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 旁边常娇娇轻哼道:“早知道本姑娘便不来那么早了。” 铁总管连忙点头道:“少侠来得真巧,我们这刚好还差一个人。” 那常娇娇道:“我说各位,既然人齐了我们就赶快动身吧,否则一会又来了几个,我们便走不了了。” 此话有理,众人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随铁总管来到客栈之外各自上马,那铁总管道:“众位跟紧我!”说着策马前行,众人连忙纷纷跟上。 铁总管将众人向缥缈峰山后绕去,众人不知铁总管何意,但也只有一路跟随,渐渐转过缥缈峰,另一座大山一点点显露出来。 这座山峰竟要比缥缈峰还要高耸,远远地山脚下出现一家客栈,客栈前大旗之上赫然一个“铁”字,众人快马加鞭随铁总管来到客栈门前。 铁总管翻身下马,这时客栈之中走出一个丫鬟模样的人,铁总管向大家抱拳道:“老朽今日将诸位英雄带到这里,剩下的路便让我家小姐的丫鬟春花与你们同行。” 众人不知怎么回事,只见那春花面对众人莞尔一笑道:“诸位英雄现在便可以随春花一同上山了。” 告别了铁总管,众人 由春花领上这座更高的山峰,山上一条蜿蜒的石梯一路向上望不到尽头,常娇娇忍不住问道:“春花姑娘,我们不是要去缥缈峰吗,为何带我们登上这座山峰?” 那春花嫣然笑道:“众位英雄也许不知,这缥缈峰原有两座,分为大小缥缈峰,我们现在攀登的是大飘渺峰,而你们方才来时所见的那座山峰则是小飘渺峰。” 众人听春花继续说道:“流云山庄位于小飘渺峰峰顶,但是小飘渺峰上却无一阶石梯,而这大飘渺峰却有前人修建一直通向峰顶的石阶,所以要登小飘渺,先要登大飘渺,就是这个道理。” 常娇娇依然不解道:“我们即使登上大飘渺峰,却又怎能去往小飘渺?” 那春花姑娘举目向上望去,山顶云雾缭绕什么都看不清,春花向上一指道:“等我们攀到万丈崖便知道了,那里我们流云山庄的飞舟已经恭候诸位多时了。” 众人不解春花姑娘所说的“飞舟”为何物,此刻只有赶紧赶路,到了峰顶便知晓了。这春花姑娘虽是女子,但攀登山路依旧健步如飞,丝毫不比其他人逊色,而其他人都有武艺在身,所以攀登这石梯更是轻而易举。 不久,众人来到一片开阔地,这里是一处悬崖,微风拂来,极目向下望去,已感到身下似乎云雾飘动。 而更令人惊奇的是,这悬崖边上悬有八道锁链,八道锁链一直斜向上方,那最远处目光已不能及,不过可以确定的是那锁链的方向是通往小飘渺峰。 春花姑娘向众人指点道:“天山有飘渺二峰三座悬崖,而这三座悬崖便是百丈崖、千丈崖与万丈崖,而这里便是百丈崖了。” 于百丈崖停留片刻,众人继续向上攀登,很长时间过后,众人此时已接近缥缈峰峰顶,走在最前面的春花停下脚步,眼前空地上又出现一道悬崖与一排房屋。 春花向众人解释道:“这里便是万丈崖了,百丈崖与万丈崖皆有锁链通往位于小飘渺峰上的千丈崖,所以才说要登小飘渺峰先要登上大飘渺峰。” 众人来到近前时,一间房屋内走出一个女子,春花与那女子耳语几句,那女子来到众人面前施礼道:“众人英雄,我是我家小姐的丫鬟秋月,接下来我便带你们去往小飘渺峰。” 悬崖之上,与百丈崖上不同的是这里的八道锁链全部斜向下方,而每道铁链之上,都系有一只小舟模样的东西,莫非是就是春花姑娘所说的“飞舟”? 秋月姑娘道:“这八道锁链与八只飞舟便是通往小飘渺峰千丈崖的工具,而千丈崖也便是小飘渺的峰顶,流云山庄的所在位置,大家请随我来。”说着她来到一只飞舟旁,翻身跃入舟中。 众人迟疑了一下,饶指柔见那拖头和尚首先一言不发地跨步进入一只舟中,接着是书生方石,唐门王洛,然后是自己与小武,最后只剩下常娇娇与黑石山二人在悬崖上踌躇。 秋月对二人一笑道:“公子小姐请上船吧。” 常娇娇迟疑道:“单靠着这铁链与小舟能行吗?” 秋月微笑道:“小姐请放心,数百年间缥缈峰飞舟渡人,从来没有出现过任何问题。” 常娇娇冷笑道:“若是这飞舟正行到半路,有人在我们身后做了手脚,那我们岂不是都要跌落到万丈崖下?” 秋月不无尴尬道:“小姐既然要上流云山庄又敢登缥缈峰,便不该在此犹豫不决。” 常娇娇与黑石山相互对视一眼,又走到近前看了看这粗实的锁链,这锁链粗细接近小碗口,想必任何利器也不容易将其切断,二人终于各自登上飞舟。 悬崖之上的春花姑娘将固定在八只飞舟上的铁锁打开,只听见秋月声音道:“众位坐好,我们要出发了!” 解锁的一瞬间,八个人八只飞舟,在重力的驱使下顿时离开悬崖,饶指柔悄悄向下望去,身下便是两座高峰之间的无底山涧,难以置信的高度让他感到一阵晕眩,忙将自己的目光收回不再去看下面。 四周美丽的云雾将众人环绕,八只飞舟好似乘风破浪行在云海之上。 (本章完) 第二十五章 飘渺山峰 (下) 八只飞舟齐头并进,在锁链之上越行越快,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八只飞舟稍稍缓慢下来,此时已可以望见对面的千丈崖。 高高的铁字大旗迎风飘摆,由远及近旗面上的“铁”字在迅速地扩大。 八只飞舟停靠在悬崖边上,秋月首先跃下飞舟,众人也都跟着下了飞舟。 这千丈崖上系有十六条锁链,八条斜向上方延伸出去便是众人方才使用的工具,而还有八条斜向下方想必另一端链接的就是方才在大飘渺峰百丈崖上看到的锁链,是为了下山而建的。 此处已是小缥缈峰峰顶,小飘渺峰上的确没有修建上下的阶梯,整个小飘渺峰山体覆盖冰雪而且山坡几乎直立让人望而生畏。 看来铁总管说的没错,如果没有他的指引,他们是无论如何也无法登上小飘渺峰的。 众人抬眼向前方望去,一座山庄矗立在众人眼前,云雾环绕之中让人恍惚间觉得走入仙境,山庄里淡淡升起的炊烟才让他们明了居住在这里的人也并非不食人间烟火。 秋月姑娘道:“前面便是流云山庄了,众位请跟我来。” 众人随秋月走进流云山庄,庄内除了只有几种简单的植物之外,却也与他处无有区别,只是在蒙蒙雾气中显得格外宁静,向山庄内部走去,大大小小的院落向身后缓缓移动。 不久,前方出现一个院落,更准确的说应该是一座规模较小的城池,因为这院墙出奇的高,几乎要接近于城墙的高度,是什么样的人家要修建这样高的院墙。 走到近前,里面有人打开如同城门似的院门,秋月姑娘道:“我家小姐在大殿已经恭候诸位多时了,众位请随我来。” 还未进入大殿,首先听见悠扬悲恸的琴声从殿内传来,饶指柔听这乐曲好似信手弹来,但却让人感到婉转悲伤,不知是什么人才会弹奏出这样的曲子。 进入大殿,映入眼帘的是殿中央的一名女子,方才听见那乐声便是这女子弹奏,如今站在殿上,众人听得更加真切。 但七个人的注意力转而都被女子的容貌所吸引,眼前这女子看起来不到三十岁年纪,却披散着一头雪白的长发,此时她正坐 在殿中央的一张暖席之上,而更令人惊叹的是,女人的一头白发竟似银色瀑布般倾泻而下一直流淌到地上! 女人身前一把古琴,只见她素指轻拨,琴声在大殿之上流转环绕。 一曲终了,他们听见秋月轻声道:“小姐,您要见的七个人已经被我带来了。” 秋月姑娘叫她小姐,那么想必这个女人就是铁家小姐,铁流云的女儿铁冷香。 铁冷香道:“秋月,给客人倒茶。” 铁冷香对面早已摆好七张椅子,七人落座,铁冷香端坐在暖席上缓缓道:“小女铁冷香,见过各位朋友。” 饶指柔觉得这女人气质高贵,举止典雅,隐隐给人一种女皇般神圣不可侵犯的感觉。 铁冷香继续说道:“我知道各位朋友已经在山下等了很久,我对各位也有一定的了解,但还是请诸位不要着急,因为宝藏图只有一张,并且这图就在山庄之中,而想要找到宝藏必定九死一生,我们不妨先牛刀小试将那宝藏图找出来,如果连图纸都找不到的话,那众位即使拿到宝藏图也注定要空手而归。” 闻听此言常娇娇急道:“你的意思是我们七人中还要死六个?” 铁冷香看了一眼常娇娇,她摇头道:“无论是谁能找到宝藏图都是好事,也许那人找到之后只愿自身前往寻那宝藏,也许那人愿意与大家一同寻那宝藏,但无论如何,一旦有人得到宝藏图后,这宝藏的事便与流云山庄再没有任何关系。” 常娇娇不解道:“既然你知道宝藏图在哪里,你为什么不自己去寻宝,倒让我们来寻?” 铁冷香轻轻叹息道:“一则我铁家无心寻这宝藏,这宝藏图放在我这里迟早要殃及整个流云山庄;二则我铁家亦无力寻这宝藏,所以才请诸位帮忙将这宝藏寻出,这既是我的意思,也是家父生前的遗愿。” 话已至此,众人本该再也无话可说,但常娇娇依然不服道:“既然小姐知道宝藏图在哪里,如若我们以小姐性命相威胁那又如何?” 常娇娇涂着厚厚脂粉的脸稍稍扬起,她的目光中充满挑衅,大殿中的气氛不是很融洽,众人都在等待铁冷香的态度。 铁 冷香面无表情,她只是轻启朱唇道:“如果常小姐认为自己有那个能力,那么我铁冷香随时恭候常小姐。” 常娇娇轻哼一声不再说话,女人与女人之间的对话,一群男人没有一句插嘴,都只是坐在一旁默默听着。 离开大殿,秋月引领众人来到后院安排了各自的房间。 白昼过去黑夜降临,白雪皑皑的小飘渺峰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圣洁神秘,饶指柔坐在大殿顶上仰望星空,或许是身处高山的缘故,今夜的月亮格外的大而明亮。 远方是人们永远也无法参透的黑夜,四周空气却清新凉快,让人觉得神清气爽,向下望去,此时院子里各个房间里已没有灯火,但地上白雪反射的月光却依然能将黑夜照亮。 饶指柔正观赏着流云山庄的夜景,忽然,一道黑影出现在他的视线中,那黑影从远处而来在院中轻盈而迅速地移动着。 黑衣人蹑手蹑脚来到自己的房间外,稍稍停留片刻,然后又依次来到其他人的房外。最后,那黑影来到一间房外,悄悄地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天上玉盘照亮地上白雪,照亮饶指柔的眼,也映出黑衣人的脸,那是一张看起来黑而瘦的面庞,那是黑石山的脸。 饶指柔不知道黑石山蹑手蹑脚地去做什么事,但在流云山庄,想必是与宝藏图有关,现在武林中人已将流云山庄与宝藏图紧紧相连。 黑石山进了屋子,便再没有什么动静,饶指柔不想去招惹五毒的人,不是因为畏惧而是因为厌烦,虽然他已杀了其中的两个,但也是迫不得已,在他眼中那些练毒之人往往心肠毒辣,习惯在别人背后下黑手。 高处不胜寒,空旷的大殿顶上夜风吹来,带着几许凉意,凉风让他的内心出奇的冷静,在这个时候他可以想起许多往事,也想起很多人。 他想起自己的未知的身世,儿时冥冥记忆中的弥天大火与撕心裂肺的哭号,想起自己的师父师姐和师兄,想起自己第一次杀人和以后的每一次杀人,一次又一次…… 他又想起被人害死的长风兄,想起乞丐帮的兄弟们,想起百花谷,想起大漠与江南,想起沛流离…… (本章完) 第二十六章 藏宝地图 (上) 更冷冽的寒风袭来,饶指柔觉得身子一阵发冷,思想惊厥般被拉回现实,他轻轻跃下大殿,悄悄回到自己的房间,屋子里祥和温暖,但他却没有睡意。 这个夜晚出奇的宁静,他却久久难眠,人有心事,就会难以入眠,此时他便心事重重,即使睡了也只不过是换做在梦中思考。 鸡叫第三声,饶指柔从**翻身起来,推开门走到外边,寒冷的空气霎时侵入身体,饶指柔望向天空,此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的颜色,不久一轮红日就要在这白雪皑皑的飘渺峰上升起。 白昼无话,不习惯这里气候的众人皆躲在温暖的屋中避寒。 第二日入夜,饶指柔正在**打坐,忽然耳边捕捉到窗外轻悄悄的脚步声,他闭着眼睛细心感觉那声音,声音在他的门外停下,门外的人似乎也在听着屋内的动静。 见许久不再有任何声息,饶指柔缓缓道:“外边天冷,有什么事请进屋。” 一句话让门外人再没了静默下去的理由,门被推开,黑石山走了进来,饶指柔微皱眉头,他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又黑又瘦的人。 黑石山却先呵呵笑道:“公子真是好耳力。” 饶指柔望着他,没言语。 黑石山拉过一张椅子,坐到上面翘起二郎腿,轻描淡写道:“想必公子这等聪明之人应该已经知道我来是为了什么事。” 饶指柔道:“什么事?” 黑石山轻蔑笑道:“若不是为了那张宝藏图,谁也愿意到这个鬼地方受罪。” 饶指柔点点头。 黑石山继续说道:“我已经知道宝藏图在什么地方。” 饶指柔道:“恭喜。” 黑石山眼中飘过一抹意外的神色,但又立即变为以往的轻蔑,他胸有成竹道:“来到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想拿到那张宝藏图。” 饶指柔叹口气道:“没错。” 黑石山得意道:“所以我确信你不会拒绝我与我同去取宝藏图。” 饶指柔笑了,他不得不承认黑石山说的一点都没错。 * 常娇娇的房间内,夺命书生方石与唐门王洛已在此等候,当然,不要忘了还有那个永远以妖媚示人的常娇娇,此时她正在方石耳边窃窃私语,见饶指柔与黑石山进来,她冲黑石山莞尔一笑道:“人都到齐了,可以出发了。” 饶指柔阻拦道:“等等。” 常娇娇面向饶指柔浅笑道:“还等什么?” 饶指柔道:“既然你们已经知道了宝藏图在哪,为什么要告诉我们?” 常娇娇望向黑石山道:“很简单,凭借我们二人没有把握取到宝藏图,我可不想死在这种鬼地方。” 一旁方石摇着扇子道:“那为什么偏偏选中我们?” 常娇娇反问道:“不选你们几个,难道选择那个长毛和尚和毛头小子?” 这时黑石山已推开门,讥笑道:“怕死的可以走,没人拦得住你。” 随着常娇娇走出房门,众人鱼贯而出,银色的缥缈峰山上夜色正浓,不知何时天空已飘起雪来,晶莹剔透的雪花落在每个人的身上,一行五人悄悄行进在白雪地中,只听得见风声与彼此踩在雪里的脚步声。 身后的脚印很快被积雪覆盖,偌大的流云山庄中,众人已随常娇娇走出很远,王洛询问道:“还没到吗?” 常娇娇答道:“就到了。” 说着众人随常娇娇走进一个月亮门,这是一个别致的跨院,常娇娇的目光落在院中的一座凉亭上,道:“就是那里。” 众人皆向凉亭上看,却见亭上竟站立一人,连常娇娇也倒吸口凉气。 拖头和尚已先到了一步,他的头发散乱在肩膀之上,遮掩了自己的神秘的半张脸。 方石疑问道:“就是这里?” 常娇娇道:“这里是整个流云山庄唯一的一处凉亭,在这个冰天雪地的地方修建个凉亭,不知当时是谁出的馊主意。” 方石道:“不过看来我们已经来晚了。” 常娇娇不语。 王洛道:“因何可以确定宝藏图就在这里?” 黑石山自信道:“流云山庄虽大,但能够藏得住东西的地方却不多,如若宝藏图不是藏在这个地方,真想不出还会有什么地方。” 那拖头和尚一动不动,黑石山却也不去理那和尚,他径自走到凉亭上,亭内一张石桌,石桌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分别有一只石凳。 黑石山走到北方的那只石凳旁,身边的和尚愣愣看着眼前发生这一幕。 常娇娇走到和尚跟前,一只手轻轻搭在和尚肩上,妖娆道:“大师,这么冷的天在这做什么呢?” 众人皆望向和尚,只见和尚双掌合十,眉毛上已结了白霜,貌似已在此地呆了许久,但他却颤巍巍道:“纳凉。” 常娇娇扑哧一笑,笑中却隐隐带着轻蔑与怨毒。 此时黑石山俯身转动北方那只石凳,稍一转动,只见亭子中间的石桌与地面之间渐渐张开一道缝隙,众人的目光都落在那空隙里,随着石凳转动,那缝隙越开越大,直至展开到井口般的大小。 望着惊讶的众人,黑石山得意笑道:“这下面有石阶,大家跟紧我。” 说着一只脚已踏到缝隙中,黑石山的身体渐渐没入地下,方石随后进入,接着是饶指柔,再后是王洛,最后是常娇娇。 随着自己身体不断深入地下,饶指柔有种被打下地狱的感觉,但地下的空气却明显要比温暖许多,这倒不是坏事。 一步步向下走去,他听见身后王洛迟疑道:“你们是否觉得上面那和尚有蹊跷?如若他在上边做些手脚,会不会对我们不利?” 常娇娇冷笑道:“只怕他没有那个机会。” 众人不再言语,十几级石阶很快走完,双脚终于落到平地,而眼前伸手不见五指,黑石山点燃一支蜡烛,火光照亮黑暗,照亮众人不安的心。 在火光的照耀下,眼前出现一条三尺宽的通道,脚下是漆黑平凡的土地,沿着通道向前走,大约走出几十步,忽然走在最前面的黑石山停住了脚步,原来前方已出现一道墙壁,方石疑惑道:“怎么没路了?” (本章完) 第二十六章 藏宝地图 (中) 饶指柔暗自猜测不是没有路,当一个人走在路上忽然停下时,往往并不是因为前方已无路,而是因为前面出现岔口。 黑石山摇头道:“错,不是没路,是有两条路。” 众人来到近前,果然发现在通道的尽头左右各自分出一条通道,王洛问道:“我们要走哪一条?” 黑石山蹲下身,将烛火贴近地面,火光将漆黑的地面照的发亮,片刻,黑石山道:“看来已经有人先到一步了,这里有向左的脚印,却没有向右的脚印,你说我们该走那边?” 王洛道:“当然走左边。 左边,黑石山说的没错,的确已有人先到,也有人早已走过这条路,而他们却不止晚了一步,当他们刚刚从的房间里出发时,那个人已经到了这条路的尽头。 这条路的尽头是一扇石门,他伸手敲了敲那门,听见石门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道“进。” 他推开石门,门后的光芒照亮了来时黑暗的通道。 他看见石门后是一个房间,这是他从未进来过的一个房间,房间的中央坐着一个女人,她满头银白的长发垂到地上,烛光下,是一张高贵动人的脸,如女皇般神圣不容亵渎。 他缓缓施礼道:“小姐。” 那声音表达出他对眼前这个女人毕恭毕敬的态度,却总让人感到有些牵强。 女人道:“你来了。” 他答道:“是。” 女人忽然沉默,她早已想好了该说什么,可到了这一刻,她却说不出口。 终于还是他先开了口,问道:“图在哪里?” 女人微微欠身递给他一张已然泛黄的图纸,他双手接住,缓缓展开那张图,同时借着火光向那图上看去。 可是,图上竟什么都没有,只是卷着一支笔,他惊讶地抬起头,方想问些什么,却看见面前的白发女人已然背对着他坐下,他愣住。 女人双手放在胸前,她的手在解自己衣服上的纽扣,刹那间窒息般的沉默过后,屋子里忽然变得明亮,他甚至觉得那光明是夺目而刺眼的,那种 明亮要比朝阳中缥缈峰反射的光芒更加圣洁。 女人的手放开,衣裳滑落,她舒展玉臂轻轻盘起自己银色的长发,那姿势妖娆如同一朵正在绽放的雪莲花。 他只感到心在跳。 随着女人缓缓将头发盘起,那光洁的背上一幅图画逐渐在他眼前展开,女人静静道:“画下来。” 那纹身在飘渺宁静的雪山,却有五彩斑斓的鲜花盛放,那里曲折神秘,那里充满**,那里是什么地方,此刻他都无心思考,他只知道雪莲花是多么纯洁高贵,而他甘愿作为雪莲花一生的守护者。 他拿起笔,认真地描绘着,他完全沉浸在另一个世界…… * 忽然,门外传来窸窣的脚步声,门外的另一种光明正在靠近,那光明的来源,是黑石山手中的烛火。 黑石山伫立在石门前,道:“这里有一扇石门,没猜错的话,宝藏图应该就在这里了。” 众人沉默,没有人去打开那门,饶指柔感觉气氛开始变得紧张,空气里杀气升腾,他手中的鱼肠剑已然握紧,就在这时,地面上忽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地惊叫,那声音遥远却真切,痛苦而恐怖。 众人眼中布满恐慌,几乎与此同时,他听到身后另一个男人大声叫道:“都去死吧!” 身后涌起一股寒风,这风比外面的风还要寒冷,饶指柔条件反射般的蹲下身子,刹那间黑石山手中的烛火也已熄灭,眼前陷入一片黑暗,他感觉到黑石山身子一动,有人竟踩在他的脚上,却已经没有时间顾及那么多,此时无数细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闭上眼睛仔细聆听,却忽然仿佛看到空气里无数个快速地扇动翅膀的小东西。 身后已经有人倒地,他听见黑石山的声音道:“快跑!” 四周的黑暗中一片混乱,他的身体静止,大脑却在飞速转动。 绷紧的神经一触即发,他刚要跃身而起,但却没有起来,因为他的脚上被踩住了,当然不是因为被踩住而起不来,而是因为他依照黑石山喊话的方向判断出那个踩住他的人就是黑石 山,他自己在喊让别人快跑,为什么自己却静立不动? 正想到这里,身边石门忽然一动,光明乍现,那一缕光明来到之时,他首先看见在他对面站立的夺命书生方石。 数只黑暗的影子从他的颈项上飞起,瞬间已飞回到身边黑石山的怀里,与此同时,通道中无数只同样黑暗的影子纷乱的地飞回到黑石山怀中,而方石的背后,是蹲在墙边的常娇娇与倒在地上的唐门王洛。 打开的石门内,小武正站在门里望着外边的一行人发愣。 饶指柔撤回被黑石山踩住的脚,黑石山望着地上自己的脚,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饶指柔冷笑道:“蝙蝠,黑石山。” 黑石山望向倒下的王洛道:“是他先出手的,唐门暗器不得不防,如若不是我的黑蝙蝠将他发出的暗器全部捕捉到,恐怕你们谁都活不到现在。” 饶指柔点点头道:“此话不假,可是如果我们依照你的话逃跑了,恐怕也只能活到现在。” 方石的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他双手捂在颈项上,指缝中流出暗黑的血,他无力的坐到地上,勉强笑道:“蝙蝠黑石山,毒蛇常娇娇,你们两个恶人……” 黑石山冷冷地看着他,常娇娇却笑道:“是他毒的你,与我何干?” 方石冷笑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天山七虎是怎么死的,还有上面的那和尚,此时恐怕他已变作一堆白骨,每当你将手臂搭在别人身上,就已经在他身上下了诱饵,引诱你的毒蛇去吃了他。” 常娇娇媚笑道:“你果然聪明,我第一个就想把你这小白脸喂给它,可惜那次你太聪明,硬是躲过了我,可是这次你就没那么聪明了。” 方石面色愈加痛苦,他轻轻哼道:“没想到……没想到……” 常娇娇不无得意道:“你以为在这么冷的地方,我能给它什么吃的,我总不能让它活活饿死。” 方石忽然望向饶指柔,竭力道:“黑蝙蝠只会在黑暗中攻击……攻击发出动作的人,为……为我报仇……” (本章完) 第二十六章 藏宝地图 (下) 饶指柔望着方石痛苦的面庞,知道毒素已经开始在他的体内发作,他已经不行了……他知道如果方才不是黑石山在混乱中意外踩住了自己的脚,自己此刻也会像地上的方石一般痛苦的死去。 小武走出石门,他手中拿着一幅图,就是他们要找的宝藏图。 这时铁冷香也从石门后走出,她望着几个活人与地面上的两具尸体,宣布道:“宝藏图已经被小武找到,从此宝藏这件事与流云山庄再无任何关联。” 说完闪身向通道外走去,饶指柔看见,常娇娇的脸色也变得很难看。 通道里只剩下四个人,黑石山与常娇娇并排站立堵住了本不宽敞的通道,他们的四只眼睛皆望向小武。 饶指柔不说话,只默默感受着通道里气氛微妙的变化。 他感觉到杀气又要腾起,可就在这时,他们听见小武淡淡道:“明天早晨,大家一起出发。” 紧张的气氛瞬间缓和,绷紧的神经顷刻松懈,黑石山与常娇娇对视一眼,转身向通道外走去,饶指柔与小武走在后面,走到石阶上时,一步步升到外面的世界中,好像从地狱返回到人间,外边的空气干燥寒冷,此时雪已停了,一阵凉风吹过,带着血腥的气味…… 正如方石所说,亭上只留下一堆阴森的白骨,黑石山与常娇娇从白骨边走过,好像没有看到一般。 饶指柔注意到小武也望见那堆白骨,他无言地低头走了过去,走了几步又回头望望,他的眼神里,藏有无限悲伤。 * 饶指柔回到房中,想起发生的一幕幕场景,久久不能入眠。每当他闭上眼睛,就会看到方石坐在地上绝望的望着自己要自己为他报仇,还会看到小武回望拖头和尚的那堆白骨时眼眸中的悲伤…… 次日清晨,饶指柔伸着懒腰走出房门时,看见常娇娇与黑石山站在小武的屋门前,常娇娇不耐烦道:“你好了没有啊?大家都等着你呢。” 砰地一声,门被撞开,小武一只手提着他的那根齐眉棍,另只手握着昨晚的那张宝藏图,饶指柔望着这个健壮的少年,如初升的太阳般给人以活力四射的感觉。 辞别了铁冷香,一行人离开流云山庄。 四人同行,小武走在最前面,常娇娇嘟哝道:“没想到 今天本小姐要跟在一个小屁孩后面跑。” 听见这话,小武回头冲大家一笑,他展开手中的宝藏图,几人忙凑上去观看,小武手指图上两座山峰样子的图案,道:“这里的两座山便是大小缥缈峰,宝藏标注的位置应该是在大飘渺峰,所以我们先去大飘渺峰。” 话毕常娇娇还想再看看那宝藏图,小武却把图一收,道:“继续赶路吧。” 四人来到千丈崖,望着通往大飘渺峰的十六根锁链与铁链上系住的八只飞舟,饶指柔不禁感慨,一路上死了那么多人,那些人如果早知道结果会是这样,是否还会选择这条争名夺利的不归路?他想或许不会的,不过无论如何,这一条路他要走下去,虽然还不知前方有什么凶险正等着他们。 四人坐上飞舟,在云端乘风急速前行,片刻,四只飞舟已向大飘渺峰上百丈崖渐渐靠拢。 双脚落在大飘渺峰上,回望身后的小飘渺峰,才知道什么叫一山更比一山高,那一个神奇而独特的山庄,也许他们永远都不会回去,但这也只是也许…… 小武展开宝藏图,仔细辨认道:“沿着石阶向上,我们要到这座山峰的最高点。” 四人同时向上望去,目光极限处的山峰已然没入云端,幸亏寻山路向上都有石阶,否则想攀登上去真是要比登天还难。 小武仍然走在最前面,他似乎永远是个快乐的少年,可饶指柔总觉得他的眼眸中深藏着不为人知的忧伤。 一路无话,当攀登到顶峰那刻,望着已被踩在脚下的万丈崖,众人的心忽然变得平静。 登临绝顶,览众山小,饶指柔忽然感到自己的渺小,偌大的天地间,人的生命如一叶草木般轻易摧折,可他偏偏不信天命,他要走出自己的江湖,他要在这个世界上书写自己的故事。 小武依旧展开他的宝藏图,然后环顾四周,仔细辨认着眼前的景象,许久,他缓缓道:“这里应该有两道石壁,我们要穿过从中间的石缝。 黑石山回头张望,忽然道:“在那里!” 果然,顺着黑石山所指的方向,众人看到两道陡立的石壁,石壁中间如被巨斧劈开一般,一道石缝好似一条天然的通道,小武第一个迈步走进石缝之中,后边饶指柔、黑石山与常娇娇依次跟随,这石缝中十分狭窄, 只能容许单人行走,有的地方甚至要侧身才能通过,向上望去,两旁高高的石壁几乎就要合拢,只能看到一线天际。 如果在这里短兵相接,相信即使有再高的武功也施展不开,但幸运的是没有任何变故发生。 过了很久,一行人感到上空变得越来越黑暗,抬头望去,原来上空两侧的石壁已逐渐合成一体,又过了片刻,他们发现头顶的空间已越来越小,合并的石壁渐渐向下压来。 身后常娇娇骂道:“走了这么长路,这里还这么热,前面要是封死了,我们就一起死在这里算了!” 的确,不知为何,这里不似外边的寒冷,反正感到四周越发温暖起来。 正说着,眼前忽然有了小小的光亮,小武兴奋道:“我们就要走出来了。” 此时头顶的石壁已经压得很低,四个人要微微弯腰行进才能不让自己的头撞到石头上。虽然这段路不是很长,但几人却走了很长时间,走出石缝时,天空中太阳已偏向西山。 终于离开石缝,回身看那走过的石缝此时看来已是一个石洞,小武用棍子在洞边石壁上做了记号,饶指柔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因为环顾四周,他已看到无数个大大小小与之相似的石洞,如果不做上记号,一转身就会丢了来时的路。 除了这些令人惊叹的石洞,更令他们惊讶的是眼前异彩纷呈的景象,刚从冰天雪地中走出的众人,忽然向前一步眼前出现桃花源的景色,这样的事无论放在谁的身上都会令他感到难以置信。 可事实就在眼前,这完全不是一个寒冷的世界,这里遍布繁茂的植物,有奇特的花草与不曾见过的树木,相信动物在这也一定可以生存。 众人张大了嘴巴向深处走去,拨开层层树木的茂密枝叶,眼前忽然出现一片偌大的空地,揉揉眼睛仔细看去,原来这里是一处水池,水池上竟还不断蒸腾起热气,此时饶指柔方才明白,这里原来有一处山中的温泉,所以周围的温度才会如此之高,以至于许多植物可以生存。 众人也都明白了大概,小武这才想起拿出宝藏图与周围的景象作比较。 这时,饶指柔忽然注意到,在那蒸腾起的水汽后面,隐约有一个人影伫立,在这温泉的对面,似乎正有个人在看着他们。 (本章完) 第二十七章 千年冰蚕 (上) 身边小武道:“不错,我们已找到了这处温泉,下边就要进入这个洞了。” 饶指柔愣愣地望向对面,道:“你们看,我们对面是不是有个人?” 众人一听皆向对面望去,果然,那人影移动起来,似乎在向他们这里行进,这个温泉太大了,站在对面加上中间隔着层层水汽根本看不清楚,饶指柔一行人也向那人走去。 走得近了,越来越近,那人的影像越来越清晰,隐约看见这人手中提着兵刃,饶指柔觉得这人的身影好熟悉。 终于,饶指柔看清了这人的面目,也看清了他手中提着的兵刃。 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涌上心头,因为这个人竟是沛流离! 他手中提着鸣鸿刀,在氤氲水汽中,潇洒依旧…… 沛流离止住脚步,他望见饶指柔,一抹微笑浮上嘴角,他的眼神中,是喜悦,是意外,是激动,还是感慨? 饶指柔抱拳道:“沛兄一向可好?” 沛流离哈哈笑道:“真是想不到!” 饶指柔也笑道:“是的!” 周围几人听到二人对话都已明了三分,只是常娇娇不太高兴地嘟哝道:“又冒出来一个。” 饶指柔看见了不远处的草木中有几间屋子,屋前一个姑娘正在收起晾在外边的衣裳,正是沛流离的妹妹阡陌。 饶指柔微笑道:“不得不佩服你。” 沛流离也笑了,他看到饶指柔身边几人,眼中忽然飘过一丝隐忧,他问道:“这几位都是你的朋友?” 饶指柔尴尬的点点头,并没有回答,只是问道:“沛兄,这里可远离喧嚣?” 沛流离意味深长道:“以前的确是。” 这时身旁小武插言道:“饶公子,事不宜迟,一会太阳就要落山了,我们还是趁着天亮先做正事吧。” 饶指柔道:“好。” 他看见沛流离似乎想问什么,但话到嘴边,终究没有说出口,他只是望向屋前的阡陌,这一切,饶指柔心中都明白。 小武展开宝藏图,低头琢 磨道:“这图上标有泉水的地方有北斗七星的图案,这张图告诉我们应该向勺柄的方向前进。” 众人围上去观看,果然图上有七处红点,那七个点连在一起恰好连成一个勺子的形状,而那勺柄的方向指出是他们应该前进的方向。 常娇娇问道:“北斗星勺柄指向哪方?” 黑石山道:“那还要等等才会知道。” 需要等的不是什么人,而是时间。饶指柔一直未说话,他在思考一件事情,在他的印象中,北斗星的位置是不断变化的,为何宝藏图上可以标出固定的方向,莫非描绘此图的人在很久以前就已经知道了他们今日会来寻宝,显然这不太可能。 常娇娇叹道:“看来,我们可以在这休息一下了。” 她向沛流离的几间屋子望去,道:“还好这里有歇脚的地方。” 饶指柔故意岔开话题道:“还不知道那宝藏究竟是什么东西。” 但他却听见沛流离淡淡道:“诸位请到寒舍小憩。” 他望向沛流离,沛流离微笑不语,而此时常娇娇几人已经向沛流离的屋子走去。 常娇娇黑石山二人与小武被安排在其他房间内休息,饶指柔走进沛流离的房间,阡陌微笑道:“饶公子可是稀客。” 饶指柔落座道:“陌儿今日的气色不错。” 阡陌莞尔一笑,沛流离对面而坐,道:“在这里远离尘世的喧嚣与苦恼,心情好身体自然也会健康。” 沛流离接着问道:“公子因何会来到这里?” 饶指柔感慨道:“说来话长……” 他将流云山庄与宝藏图的事简要的向沛流离讲述一遍,沛流离听过苦笑道:“说来有缘,我原本认为已找到世间不二的桃花源,可没想到此处亦是争名夺利之所。” 饶指柔叹道:“命运弄人……” 沛流离哈哈笑道:“看来我沛某注定一生流离失所。” 饶指柔也笑了,不过他觉得沛流离这句玩笑里充满感伤与无奈。 沛流离转而问道:“既然如此 ,那么与公子同行的几人并非是你的朋友?” 饶指柔摇着头意味深长道:“这一刻是合作伙伴,下一刻没有人知道。” 的确,在他看来,残忍恶毒的常娇娇,阴险邪恶的黑石山,还有神秘忧伤的小武,此时他们之间的关系只是互相利用而已,一旦对方失去作用或者利益发生冲突,他们就随时会把对方干掉。所以说,没有人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 * 很快,入夜。 饶指柔等人走到屋外,天圆地方,头顶夜空如洗,他们好像呆在一个布满破洞的巨大浴桶底部,四周上方都是陡立的石壁,而石壁上满是或大或小的洞窟。 仰头望去,头顶的星空深邃宁静,那遥远而神秘的星河,仿佛也正向他们眨着眼睛,众人在夜空中寻觅那独特的七颗星,饶指柔向温泉中看去,水波之中隐约分辨出七颗星星连成勺子,而那勺子的柄端,正好指向东南方向。 看出端倪,饶指柔向东南方向望去,众人的目光也纷纷随之而去。 小武借着烛火与月光仔细辨认道:“应该就是那个洞了。” 虽然饶指柔并没有发觉这个洞与其他的有什么区别,甚至他还在想这北斗星指路其中是否有蹊跷,但既然路已被指出来,就只好走一遭。 那个洞并不贴近地面,距地约有五尺多高,但这样的高度在这群人眼中也如平地一般,小武手持蜡烛,第一个轻身跃入。 常娇娇与黑石山望着饶指柔,似乎有意在等他,而当饶指柔将与沛流离告别时,他望向沛流离,却见沛流离摆摆手,意思让他不要说话,饶指柔一愣,沛流离哈哈笑道:“公子孤军前往,沛某愿舍命陪君子。” 饶指柔迟疑道:“可是——” 就在这时,阡陌从屋子里走出,来到沛流离身边,体贴道:“哥哥,路上小心。” 他们兄妹二人显然已经商量过了,既然如此,饶指柔也不再说什么,从大漠到江南,他都知道沛流离就是这种男子,为陪君子甘愿舍命…… (本章完) 第二十七章 千年冰蚕 (下) 沛流离与饶指柔依次跃入石洞,而后常娇娇与黑石山才肯进去,他们就好像在怕着什么,总是要走在别人后面,依照宝藏图上的指点,沿着曲折的路径前行,路途中常常遇到岔路,小武总是停下来展开宝藏图仔细对照,然后选出正确的路径,就这样走走停停,众人已走了半个时辰。 饶指柔感觉他们是在大山的内部行走,而越向里面走去越觉得四周的温度在逐渐降低,他不时觉得有些发冷。 洞中愈加寒冷而干燥的空气让他更加冷静,正走着,忽然觉得有人在身后拍了下他的右肩,他听见常娇娇的声音道:“公子,让我到你前面走吧,后面有风太冷。” 饶指柔一怔,他脑海中忽然闪现流云山庄唯一那座凉亭上的白骨,一种不祥的预感萦绕上心头。 不过他还是侧过身,让常娇娇挤到前面去,只是他手上的鱼肠剑已经握紧,因为被常娇娇触及的右肩着实感到很不自在。 擦肩而过的一瞬间,他看见常娇娇对他媚笑,她的嘴贴在他的耳边,他甚至感觉到她说话时口中呼出的热气,她轻轻道:“放心吧,方才我没下毒。” 饶指柔觉得自己的右肩不自然地一耸,这个女人真是魔鬼,他尽力让自己的内心平静,否则他甚至现在就想把剑刺进她的心脏,然后挖出她的心看看是不是黑色的。 四周的温度依然在不断降低,众人又走了半个时辰,最前面的小武忽然停住脚步,道:“我们到了。” 说着又向前迈了一步,饶指柔向前望去,他亲眼看见小武的身体消失在前方的黑暗中,随即消失的是沛流离,然后是常娇娇,接着,他向前迈步感到脚下一空,身子轻飘飘落地时,迅速向旁边一闪,因为后面还有个黑石山。 这里的地势忽然要比方才的石洞低出五尺多,点燃蜡烛将四周照亮,饶指柔看见这是个偌大的石室,而石室四周的石壁上满是洞窟,自己走出的那个洞,只是其中很普通的一个,看到这些饶指柔忽而想到北斗星指路。 如果外面的石洞每条洞道最终都通向这里,那么也就是说北斗星的指向无论如何改变,他们都会到达目的地,这样便可以解释七星指路中的谜团了。 想到这里, 他听见小武道:“前方应该有条通道,那通道的尽头,是这张图上所画路线的尽头,那里用一朵雪莲花标识,我想那里就该是宝藏的所在了。” 有些人的眼中已经放出贪婪的光芒,身边常娇娇道:“可是,我总觉得这里很冷。” 这一点饶指柔也感觉到了,这里出奇的寒冷,看着对面的几个人,每个人的眉毛上皆已结了霜,黑石山道:“快些行动吧,再耽搁的话恐怕我们都要冻死在这里。” 小武点点头,依照图上标识很快在石壁上找到了一个方形洞口,小武首先走了进去,烛光照亮洞内,看见地面上满是积雪与寒冰,洞道向里越来越宽阔,而他们每一步都越来越艰难。 终于,当眼前的景象发生变化时,他们知道他们要找的东西就在眼前了,那一道晶莹剔透的冰墙后面,隐约是一块冰雕的石桌,而桌上一朵纯白的雪莲花正骄傲的开放着,除了这些,便是那桌上放着的一根棍子,冰霜已将它的外表染成雪白,但却无法遮掩它内在的神秘。 众人望的出神,许久,小武问道:“谁能把这冰墙打开?” 无人应答,小武再次问道:“谁能打开这冰墙?” 饶指柔听见沛流离沉着的声音道:“让我来。” 众人纷纷向后撤了几步,沛流离手中鸣鸿刀一出,刹那间已在那堵冰墙之上劈砍数次,所有人都看到,他的刀一收,身子后撤一步,眼前的冰墙轰然倒塌,无数冰块散落在地上。 与此同时,冰墙倒塌众人顿时觉得一股强烈的寒气袭来,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寒冷,饶指柔感到自己的牙齿都在微微打颤。 众人一齐向那冰桌走去,饶指柔感到身边气氛忽然变得紧张而微妙,寒冷让他们的动作都变的迟缓,所以他才注意到黑石山的手正伸向冰桌上的那根棍子。 五人中只有沛流离的目光落在那一朵圣洁的雪莲花上,饶指柔看到的则是黑石山的手已经握住了那根神秘的棍子。 他听见沛流离的声音道:“你们看这朵雪莲上面有一只冰蚕。” 几乎与此同时,饶指柔的忽然感到左手手指一阵剧痛,寒冷已让他感觉不到到底是哪一根手指在痛,他要喊出来,可张开嘴却发 不出声音,他只听见鱼肠剑落地的声音。 身边的沛流离一惊,他望向饶指柔,他看见饶指柔痛苦的神情,他看见他的手指在滴血,此时他的刀已出手,他的刀划向饶指柔的左手,这次他的刀要比方才劈砍冰墙时还要快,第一刀过去,第二刀却向另一个方向砍去,但也就在他的第二刀出手时,所有人手中的蜡烛全都熄灭了,眼前顿时陷入黑暗。 沛流离竭力喊道:“快点蜡烛!” 寒冷中的慌乱、紧张,相对于沛流离的刀锋,显得是那样迟缓。当小武手中的蜡烛点燃时,火光再次照亮眼前冰冷的一切,饶指柔已经倒在地上,倒在地上的还有常娇娇,沛流离方才的第二刀划过了她的颈项。 小武扶起饶指柔不停抽搐的身体,焦急道:“该怎么办?” 沛流离看了一眼冰桌上的那朵雪莲花,他忽然迅速地伸出两根手指在花瓣上一捏,他出手速度并不比他的刀慢,同时他抓起饶指柔的左手,小武这时看到饶指柔的左手已然发黑,他注意到这只左手长有六根手指,但是他滴着黑色血液的那倒数第二根手指更为醒目,小武姑且先叫它无名指,因为六根手指在眼前一晃已分不清楚到底是从哪多了一根。 沛流离的两根手指在饶指柔手上一晃,小武看见沛流离将两指中夹着的一只银色的虫子放在了饶指柔无名指指尖的伤口处,沛流离长长舒口气,那虫子趴在在饶指柔的伤口处缓缓蠕动着身体。 这时小武看见饶指柔身边一条已被砍为两截的黑蛇,便知道了方才沛流离第一刀的去处。 小武看着沛流离,试问道:“以毒攻毒?” 沛流离微微点头道:“据说千年冰蚕虽然毒性剧烈,但也可以为人解毒,这里环境极寒他身体内的血液应该流动较慢,身体里的毒性应该扩散的不快,没有别的方法了,只能这样试一试,能否活命还要看他的造化。” 望着沛流离叹息担忧的样子,小武感到能有这样的朋友真是一种幸福。 饶指柔的脸上头发上已经结了霜,那只雪白的虫子还在伤口处不停吸着毒血,小武扶着饶指柔,忽然他好像想起什么,他抬头向那冰桌上望去,猛然道:“糟糕!” (本章完) 第二十八章 亡命追逐 (上) 沛流离也向那冰桌上望去,桌上只剩下那朵雪莲花,他向通道外望去,通道外早已空无一人。 小武懊恼地叹气道:“黑石山跑了。” 沛流离疑惑道:“黑石山?” 小武无奈道:“他带走了棍子。” 沛流离道:“那棍子对你很重要?” 小武点头道:“那就是传说中的涂灵棍。” 沛流离不再言语了,江湖中关于涂灵棍的传说已经太多,小武说那棍子对他很重要,他已不想知道为什么,但是他忽然道:“那你还不快去追?” 小武看向面色惨白的饶指柔,摇摇头。 眼前这个少年眼中充满忧伤却又是那么坚定,沛流离觉得饶指柔有一句话说错了,他曾说这一行人中并没有他的朋友。 * 沛流离与小武的目光一直落在饶指柔的左手上,他左手的颜色在二人的注视下不断地变浅,直到无名指滴出鲜红的血滴,这时小武的嘴生硬地动了动,道:“可以了吧?” 沛流离道:“你扶好他,我背他出去。” 背起饶指柔,沛流离回身道:“花也带上。” 小武将那一朵雪莲花摘下轻轻揣进怀中,几个人此时已几乎要被冻僵,他们步履艰难地走在回去的路上…… 幸好回去的路上四周的温度在不断上升,但因为背负着饶指柔,所以他们的速度还是要比来时慢得多,过了很久很久,他们终于走出洞窟来到温泉边,此时已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只看见头顶的夜空依然黑暗。 沛流离一步步向自己的屋子走去,推开房门,他呼唤道:“陌儿。” 没有应答,屋子里毫无声息。 他一下子呆立在那,饶指柔的身体从他的肩膀上滑落,身后的小武赶紧扶住饶指柔,道:“怎么了?” 沛流离一动不动,他好似自言自语道:“陌儿……陌儿不见了。” 想起见过的那个姑娘,小武似乎已明白了一切,他提醒道:“快去追,这里交给我!” 沛流离用力点点头,他狂奔出门时回望 了他们一眼,小武觉得这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的眼中充满了从未有过的惊慌与恐惧。 山谷中的风带走他近乎撕心裂肺的呼唤,那声音连天上的月亮都不忍听见,小武的心也很乱,他自己的事还没有头绪,不过他现在要把饶指柔照顾好,他将带回的那朵雪莲花煮给饶指柔喝下去,世间再也找不到比它更好的解毒良药了。 饶指柔手指上的那只千年冰蚕不知何时已经干枯死亡,这种奇异的虫子生长在冰天雪地的地方,却受不了稍微温暖的气候。 饶指柔的气色在逐渐好转,他还在昏迷之中,还不知道此刻发生在他们身边的一切。 夜色正浓,小武靠在饶指柔的床边,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很疲倦,眼前的东西渐渐变得不清晰,他沉沉睡下…… * 第二日清晨,朝阳唤醒万物,同时也唤醒了饶指柔。 饶指柔睁开眼,感到浑身无力,他第一眼便看到身边的小武,他呼唤道:“小武?” 小武睡眼惺忪,望见饶指柔,道:“你可算醒了。” 饶指柔道:“我……我这是在哪里?” 小武道:“也许你一时想不起昨晚的那些事了。” 说着他将昨夜的发生的事一点点讲给饶指柔听,饶指柔的脑海中残破的映像慢慢拼接到一起,他终于明白了是沛流离与小武将他解救并带了回来。 可是有一点小武还没有说,他问道:“沛兄现在在哪里?” 小武答道:“他去找陌儿姑娘了,昨晚回来时陌儿姑娘就已经不见了。” 饶指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确认道:“什么?” 可是他的耳朵很值得信任,小武也已经说的很清楚,他的心突然没有了跳动的感觉,他知道出大事了,全身真的一点气力都没有了,彻底瘫在**。 直到沛流离出现在门前,饶指柔望着他,已经知道了他追寻一夜的结果,他的结果是没有结果,所以他现在像是丢了魂一样,他要比乞丐更加落魄,要比愚人更加呆滞,因为他的确丢了魂,他丢了他一生的珍宝,丢了比他 自己性命还珍贵的东西。 沛流离望着他们,那一刻他眼神中的无助没有人可以真正理解。 饶指柔想到如果不是沛流离要陪自己去寻那宝藏,如果不是为了救自己性命,那么阡陌就不会有事,想到这里他的心愈加痛疼了。他宁愿昨夜自己被那毒蛇咬死,也不希望阡陌出一丁点的事。 可是,一切已经发生,时间不能倒流,也不允许有如果。 * 三个年轻人在同一间屋子里沉默着,许久,小武道:“我想,陌儿姑娘应该不会有事。” 小武虽然这样说着,但他明显底气不足,谁都不能预想阡陌会发生什么事,可是他们现在只能向事情好的一面去想。 饶指柔想想道:“我想黑石山一定带着涂灵棍离开了缥缈峰,但他还带着阡陌,所以应该走不快的。”他知道任何时候自责都于事无补,最好的办法还是想办法解决问题。 沛流离听到这里,眼睛忽地一亮,饶指柔终于觉得他这时才像一个活人,也许之前他心思混乱已经无法思考问题,这个时候他是他们中最需要冷静的人,沛流离问道:“他们会去哪里?” 小武道:“前往缥缈峰只有向西一条路,他们离开缥缈峰,也只能顺着这条路向东走,这条路一直通向三岔口,到了三岔口道路三分,分别通往三个方向。” 饶指柔道:“也就是说我们只有赶在黑石山之前到达三岔口才行。” 小武点头道:“没错。” 有了希望,即刻启程。 饶指柔挣扎着起来,虽然他现在气力薄弱,但是凭借多年的功底,他还是要强忍着站起来,他不允许在这个紧要关头让别人等待自己。 三个人走在通往缥缈峰峰顶的石缝中,沛流离心急如焚,但是着急却也无用,他们只能尽最大努力尽快走出石缝。 一路无话,终于来到缥缈峰下,此时三人已是气喘吁吁,小武提议道:“这样一直走的话我们都要累死的,前方是流云山庄的山脚客栈,我们到那里带上马匹休息片刻再继续赶路。” (本章完) 第二十八章 亡命追逐 (中) 飘渺峰下的“铁”字大旗依然迎风飘摆着,看到小武走进客栈,铁福总管微微露出惊讶的神情。 不等铁福说话,小武道:“铁总管,预备三匹马,再拿些水和食物来。” 铁总管不敢多问,只是连声答应,片刻已给三人准备了吃食,小武大口喝着水,一边喝一边问道:“有没有看见黑石山带着个姑娘从山上下来?” 铁总管摇头道:“没有。” 他望着小武,眼中藏有深意,他似乎想问些什么,但又看着饶指柔与陌生的沛流离,始终没有开口。 小武自言自语道:“黑石山带着涂灵棍与阡陌姑娘,按理说我们应该可以在他之前到达三岔口。” 饶指柔道:“但愿如此。” 沛流离没有说话,饶指柔觉得他要比以前沉默许多。 休息片刻,铁总管已将马匹准备好,三匹快马只等上路,小武翻身上马,向铁福抱拳告辞道:“铁总管,后会有期!” 说着策马扬鞭向,饶指柔与沛流离也紧紧跟随, 飞尘骤起,三匹马,奔腾在这条大路上。 人在马上,饶指柔问道:“我们这样一路向前赶会不会与黑石山错过?” 小武沉思道:“前方除了卧龙山有一个武家村,再没有可以藏身与歇脚的地方。” 饶指柔道:“那客栈呢?” 小武摇头道:“这一路都没有客栈。” 饶指柔道:“你好像对这里的事都很清楚。” 小武微笑道:“我本就是卧龙山武家村人。” 饶指柔不再言语,他前来缥缈峰时也曾到过那个武家村歇脚,这一路上的确一家客栈都没有,他只是想听听小武如何说。 一路狂奔,此时天边已出现一道红霞,太阳在青山之后摇摇欲坠,夜色即刻便要覆盖大地。 小武望向青山夕阳与路边的零星人家,随即勒住马缰,久违道:“这里便是武家村了,那村后的大山便是卧龙山。” 饶指柔道:“我们应该进去查看一下,黑 石山极可能也在这里落脚。” 小武点头道:“极有可能。” 说着二人下马便向那村庄走去,回头却看见沛流离依然坐在马上,他面色凝重道:“若黑石山已经在我们前面,我们在这里耽搁一阵,一旦让他先到了三岔口,我们岂不是要落了迟。” 小武思忖道:“这……” 沛流离想想道:“我们分作两路,小武你与公子进村查找,我快马向前追,若是在路上没遇到黑石山,便在三岔口与你们会合。” 饶指柔道:“这样也好。” 沛流离道:“不见不散。”说着一勒马,马头转向那望不到尽头的朝天大路,身影消失在夕阳的余晖中。 饶指柔可以想象到沛流离正一个人孤独地狂奔在漆黑如墨的夜色中。 小武回身道:“我们也尽快进村查一下。” 二人策马,沿一条小路前往武家村。夕阳转瞬即逝,夜幕低垂,前方依稀望见点点灯火缕缕炊烟,饶指柔随口问道:“你就是这里人?” 小武道:“是,这是武家村,村后那座山连绵曲折好像一条盘卧着的巨龙,所以叫做卧龙山” 所谓的村口,也就是小路旁开始出现人家的地方,几个十一二岁的孩子正互相追着玩耍,他们正是贪玩的年纪,想必玩到天黑了都不记得要回家去吃饭。 无忧无虑的童年,饶指柔望见这般大的孩子总会有些感慨,从未有过这样的日子,是他一生不可弥补的遗憾。 饶指柔与小武双双下马,忽然一个孩子向这边跑来,一边跑着笑着还扭回头去看身后的伙伴,那孩朝小武跑过来,小武忙伸手扶住他以免摔倒,孩子回过头,礼貌道:“小武叔叔。” 小武抚摸着孩子的头,道:“小天,你妈妈在家吗?” 孩子道:“在。” 说着,小天向旁边的院门跑去。 饶指柔望着小武,道:“看来你的辈分很大。” 小武沉默,不置可否。 这时一个女人从院子里走出来,这女人 接近三十岁的年纪,望见小武忙招呼道:“小武哥回来啦。” 小武直接问道:“小天娘,这两日可有一个黑瘦男子带着个姑娘进村?” 女人尽力想道:“没有见到,这山野中的村子,哪里会有外人进来呢。” 说着女人招呼着身边玩耍的几个孩子,问道:“你们这几天看见有外人进村了吗?” 其中一个孩子竟喊道:“我看到了。” 饶指柔与小武的眼睛一亮,小武忙问道:“是什么样的人?是什么时候看到的?” 孩子回忆道:“就是一个穿着黑衣服的男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姐姐。” 小武追问道:“是什么时候?” 这时身边另一个孩子抢着答道:“就在方才,他们去大荒叔家了。” 小武与饶指柔对视一眼,道:“在武大荒家。” 说着牵着马向村子里走去,他目光炯炯,已然锁定了武大荒的家,饶指柔手中鱼肠剑也已握紧,他心中有些兴奋,他仿佛已经看到事情有了眉目。 武大荒家院门敞开着,屋子里灯火亮着, 小武与饶指柔来到院门前,将两匹马放在门口,悄悄走进院子,屋门也敞开着,小武踮起脚向屋内张望着,屋内没有声息,小武道:“大荒在吗?” 屋内一个男人的声音喊道:“在。” 说着小武与饶指柔已来到门口,而门内一个男人也正走到门前,小武问道:“有没有什么人来过?” 气氛忽然变得诡异而紧张,饶指柔紧紧盯着大荒的眼睛,因为发现他方才的声音有些颤抖,大荒面向他们,目光却飘向院外,浑身战栗,道:“有一个……” 饶指柔心中一紧,暗道声不好,他急转回身向院门看去,与此同时院门外一声马嘶传来。 小武也转回身,看见他们的马上正坐着两个人影,也就在这一刹那,门外那匹马已经高高扬起前蹄开始向外狂奔,事情发生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饶指柔大吼一声第一个冲出门外,他身体飘起跃上另一匹马。 (本章完) 第二十八章 亡命追逐 (下) 身体坐到马上,猛勒马缰绳,这匹马却忽地长嘶一声翻倒在地,饶指柔用力过大也跌落在地,望着地上躺着的马的眼中流出的黑色血液,饶指柔握紧的拳头狠狠砸在地上。 这时小武也已赶到门口,望着地上眼中血红的饶指柔,与黑石山逐渐远去的背影,他忽而喊道:“有没有马?” 身后大荒颤抖的声音道:“我这就去把马牵来。” 饶指柔忽地腾空而起,他咬紧牙关施展轻功向黑石山逃亡的方向追去。风在耳边呼啸而过,他使出全力向前奔跑着,前方却始终是一片寂寥的黑暗,此时他只恨自己不能肋生双翅! 很快,他的身后传来马蹄声,他听见小武的声音道:“上马!” 他翻身上马,与小武并行,两匹马,在夜幕中疯狂地驰骋。 饶指柔目光望向远方的黑暗,他想望穿这无尽的黑暗,看看黑暗的尽头到底是哪里,他不知道这条路还有多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赶到三岔口,他绝望而愤怒,唯一的希望是,此时走在最前面的沛流离。 黑夜漫长,不知过了几个时辰,前方依然没有任何人的踪迹,但他们不敢有丝毫松懈,命运注定他们三个要在这条路上不停奔波。 * 前方,是那遥远的地方,在那个地方同时也有个不停奔腾的身影,那个人就是沛流离。 沛流离在黑暗中不停奔腾着,他的脑中不断闪现阡陌恬静的样子,他的眼前却只有黑暗,无边的黑暗,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不知道脚下这条路,到哪里才有尽头。 可是,路总有尽头,当他看见脚下的路终于出现岔口,看见眼前出现一方高大的石碑,夜虽然漆黑,但他仍看到那石碑上刻着三个大字——三岔口! 沛流离终于可以翻身下马,他无力地坐到地上,坐在三岔口的中央,风在耳边大声呼啸,他用鸣鸿刀拄在地上支撑着身体,此时他只是希望黑石山 还在他的后面,希望饶指柔和小武已经找到了陌儿。 但是,他冥冥中感觉到饶指柔与小武并没有追到黑石山,那是冥冥中的感觉,还是真切的判断,他的思维似乎麻木,他坐在这里是在等待谁,是饶指柔,还是黑石山? 他的感觉开始错乱,他似乎听见马蹄声在向他靠近。等等!这声音如此真切,这到底是不是真实的声音,他闭上眼睛仔细感觉,那声音越来越近,他将身体附在地上,将自己的耳朵贴近地面。 那声音越来越清晰,这声音告诉他有一匹快马正在向这里靠近。黑暗中,他忽地睁开眼,夜色如墨,他看见黑石山策马向自己冲来,沛流离的眼睛已然血红,刹那间,他手中鸣鸿刀已高高举起。 月如弯刀,迎面而来的马快若闪电,马上的黑石山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策马扬鞭,尽力让马像风一样飞驰。 沛流离静静地等待着,他举起刀,像个刽子手般等待着命运宣布的那一刻。 那一刻终于来了,就在黑石山的马奔腾到他面前的一瞬,他手起刀落,月光寒凉,黑石山的人头落在滚滚尘埃中,于此同时他伸手抓住那匹马的鬃毛,马又向前冲出十几步,但被他死死抓住,终于还是停了下来。 此时他的气力已几乎用尽,抬头向马上望去,黑石山的半个身体还在马上,而阡陌已在马上泣不成声,他心中酸楚,强忍住泪水道:“陌儿……” 阡陌抽泣着不能言语,她只是用力冲沛流离点着头表示应答,沛流离的心稍稍放下,可就在这时,三岔口那块石碑后突然闪出一道黑影。 说不出这人的速度有多快,在沛流离看来,他只看到那墨色一动,便已然到了他的跟前,他还未来得及反应,那人一掌已击在自己胸口。 被击中的一刻,他听见阡陌痛苦地惊叫,也看见了那人遮面的黑纱,而那一刻,他的身体已向后飞出,胸口剧痛之间,一口鲜血向相反方向喷出。 沛流离仰倒在地上,他看见那人身后黑袍一展,身体已跃于马上,他用刀拄着地想要爬起来,可胸口的剧痛让他稍稍爬起又重重倒下,他咬着牙再次尝试,可是已经晚了,眼睁睁看着阡陌再次被人抢走,沛流离的心再次产生一阵剧痛。 * 剧痛中,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模糊,就在他的眼睛将要闭上时,忽然听到身边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同时也在摇晃着他的身体。 昏迷与苏醒,他终于在它们之间选择了后者,他微微睁开眼,看见饶指柔与小武的脸在眼前不停旋转,石碑上“三岔口”几个字也像张牙舞爪的妖魔般向他扑来,他伸出手缓缓指向最后望见的那一条路,以微弱的声音吐出四个字:“阡陌,黑袍。” 饶指柔抬头望着沛流离所指的那条路,眉宇间似夜色凝重。 他方要起身上马,却被沛流离猛地抓住手,他看着沛流离,俯下身将耳朵贴在他的嘴边。 沛流离深吸口气,强忍着痛道:“不要出手,你不是他的对手,找到线索,回到这等我。” 饶指柔重重地点点头,他看着沛流离,又望了眼小武,他伸手拉过马,一跃而上,策马向沛流离所指的那条路奔腾而去。 沛流离觉得黑暗即刻便要吞没整个世界,他的头在嗡嗡作响,这时耳边忽然响起了铜钟一般的声音,那是庙宇的钟声,他好像回到了小时候,那时沛天鹰常常带着他与阡陌前往那座深山古刹。 沛流离觉得有人扶起他,听见小武的声音在耳边轻轻道:“你伤在哪里?” 他微微摇头,小武道:“那我们该去哪?” 沛流离张了张口,用极其微弱的声音道:“少林寺。” 他听见小武道:“好。” 在三岔口的中央,他们选择了另一条路,这条路通往嵩山少林,通往沛流离半昏迷时口中说出的那个世界…… (本章完) 第二十九章 十八铜人(上) 曲径通幽,古寺晨光。 小武知道沛流离所受的是内伤,虽然已经给他服用了疗伤药,但他却始终昏迷不醒,也许真的要来到少林才能解救他。 深山有古寺,古寺有名僧。 一路坎坷,终于在这个清晨来到这个地方,看到庙门的牌匾上三个朱漆大字“少林寺”,小武胸膛里一颗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他牵着马向庙门走来,马上驮着昏迷至今的沛流离。 庙门前正手持扫帚的扫地小和尚一抬头正好发现了他们,小和尚来到他们面前,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不知这位施主前来少林有何事情?” 小武回望躺在马背上的沛流离,道:“他受了重伤,我佛慈悲快救救他。”托着疲倦的身体走出这样远的距离,他已再无力多说什么了。 小和尚看了一眼沛流离,道:“让小僧来背这位施主进寺。”说着小武将沛流离从马背上搀起,小和尚背起沛流离,一路小跑向庙内赶去,小武拖着自己沉重的步子,也向台阶上走去,他忽然觉得有些可笑,前面的小和尚背负一个人都要比他走得快。 来到庙中,小武看见沛流离已经被抬到一张**,四周围绕着许多和尚,其中为首的一位白须老僧正端详着沛流离,他沉着道:“把他的衣裳脱去。” 周围几个小和尚立即将沛流离的上衣退去,只见他的胸膛上赫然出现一个乌青的手印,小武见老僧白眉微皱,稍作思忖道:“将他抬进我的房间。” 几个小和尚轻轻将沛流离抬起,老僧道:“了尘,了凡,你们随我给施主运功疗伤。” 身侧两个中年僧人齐声应道:“是。” 小武随老僧进入房间,房间里布置简单素雅,却十分干净整洁。 了尘与了凡扶着沛流离坐在蒲团之上,老僧盘膝坐在沛流离身后,淡淡道:“这位施主内力耗尽之后受到重伤,并且淤血积聚阻塞在内脏之中,若不及时补充精气打通血脉,恐怕很难坚持到明日。” 小武道:“还 望大师救他。” 老僧双掌合十默默念道:“阿弥陀佛。”说话间,双掌掌心向上,身体里内力缓缓运行,忽而双掌起伏如云,向沛流离的后背缓缓移动,小武坐在旁边只感觉一股强大的内力正由老僧的双掌转向沛流离的身体。 片刻之后,沛流离的身体突然耸动了一下,一口淤积在胸腔的黑血喷出,而此时老僧额头上也已布满细小的汗珠。 小武感激道:“多谢大师。” 大师摇摇头,吩咐身边道:“了尘,你去膳房熬煮一碗参汤。了凡,你先扶施主回房间休息。” 小武与了凡一起搀扶沛流离回到房中**,沛流离还在昏迷中,不久了尘端着参汤前来,而此时小武也已困倦的沉沉睡下…… * 一觉醒来,已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小武下床,第一眼便向沛流离的**望去,却见**被子整整齐齐,**空无一人。小武揉着眼睛又转头看向门口,原来沛流离已经下床站在门前,小武急忙下床道:“你身体刚好,还是不要乱动。” 沛流离提着鸣鸿刀,回头看向他,又望向门外肃静的庭院,自语道:“久违了,少林。”他虽然可以勉强下地走动,但明显气息还很虚弱。 这时,门外一位老僧缓缓而来,小武道:“昨日就是这位大师运功疗伤救你性命。” 沛流离向老僧看去,屈身拜倒道:“空空大师!” 老僧忙将他搀扶起来,道:“施主不必多礼。”说话间他的目光忽然落在沛流离手中鸣鸿刀上,一种异样的眼神划过他的眼眸。 他仿佛想起往事,道:“这把刀……你是?” 沛流离道:“空空大师,我就是沛天鹰的弟子沛流离啊,当年师父常带着我与阡陌拜访您。” 空空大师双掌合十,叹息道:“善哉善哉,天鹰已辞世多年,世事无常变幻无穷,施主多年后能够再登少林,足见施主与少林缘分不浅。” 小武在旁边也不禁感慨,原来沛流离就是 中原第一镖局总镖头沛天鹰的弟子,而这位老僧则是少林寺方丈空空大师。 空空大师关切道:“不知施主被何人所伤,受伤竟会如此严重?” 沉默片刻,沛流离道:“是一个身着一袭黑袍的蒙面人,那人打伤我后还劫走了我的妹妹阡陌。”提起阡陌,他不禁神色黯然。 空空大师点点头,似乎思忖着什么。 沛流离道:“大师与恩师多年以前便是莫逆之交,如今师父女儿被恶人劫持,还望大师助晚辈一臂之力。” 大师叹道:“滚滚红尘,是非恩怨皆有因果报应。” 沛流离坚持道:“苍天无眼,天不报,人亦要报。” 空空大师道:“施主希望老衲怎样助你?” 沛流离道:“恶人武功高强,晚辈学艺不精,还望大师指点。” 说过此话,却见空空大师拂袖转身离开,只丢下一句话道:“佛理即是武学,融会贯通即可成大器。” 沛流离似懂非懂,见大师身影渐远,他急忙追问道:“大师是否答应帮我?” 大师仰天长叹道:“苦海无边,没人能渡你,只有你自己渡自己。” 沛流离沉默了,他久久静立着,忽然耳边传来晨钟之音,那声音与大师的话在他耳际久久回荡——苦海无边,没人能渡你,只有你自己渡自己…… * 在少林修养了几日,沛流离的身体快速恢复,而在他的心中,始终在为两个人担忧,一个是阡陌,另一个则是饶指柔。 这一日清晨,他从**坐起,感觉身体已恢复大半,向小武的**望去,却不见小武的踪迹,他下床走出房门,早晨清新微凉的空气让人神清气爽,他沿着庭院中的石阶信步走去。 古刹幽深,穿过一个院子,他却听见阵阵棍棒相互撞击的声音。 久违的声音,在这古寺之中,一切都显得祥和宁静,这里远离世俗的喧嚣,他的鸣鸿刀也没有像以往随身携带。 (本章完) 第二十九章 十八铜人(下) 这里怎会有打斗的声音,心中疑惑,于是他加紧几步向那庭院走来,抬眼望去,却看见院中围着一群少林和尚,这些僧人个个手持一柄齐眉棍,此时正围成一圈向内观看。 沛流离心中好奇,他走到人群边上向内望去,却看见圈内小武正与一名少林武僧打成一团,两条齐眉棍上下翻飞,好似两条蛟龙般在空中飞舞盘旋。 忽然,小武手中的蛟龙猛地潜入地下,对面武僧脸色一变,那蛟龙忽又一飞冲天,武僧手中的棍子顿时被弹飞,武僧双掌合十,退出圈外。 小武擦了擦额角的汗珠,将棍拄地,微笑道:“承让。” 这时,沛流离看见自己身边一个小和尚在一名魁梧僧人耳边小声嘀咕道:“大师兄,他已经打了七个了。” 魁梧僧人皱着眉,却不说话,可沛流离看见他手中的齐眉棍握得越来越紧。片刻,见没人再要上场,那僧人终于忍不住分开人群走到场中央,大声喝道:“贫僧愿意领教少侠一二。” 圈外小和尚暗暗为他们的大师兄鼓劲,不等小武回话,他抬起手中棍便向小武打去,齐眉棍走小武下盘,好似下山虎一般凶猛,小武不慌不忙,从容招架。 大师兄棍招异常刚猛,小武招式则刚中带柔,两条棍子翻飞之间,小武的棍子似蛟龙般紧紧缠住猛虎,猛虎一时挣脱不得,沛流离已看出了胜负。 沛流离仔细品味着小武的棍招,他看来看去,始终觉得小武的招数像极了枪招,他分明是在把棍子当枪使。不过这样用来对付惯用棍子的武僧们似乎更加奏效,他不禁暗暗为这个少年赞叹,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武艺,数年之后定然会有一番作为。 正想着,圈子中的形势忽然发生了变化,大师兄手中齐眉棍力劈华山而下,这一棍势大力沉,小武本应及时躲闪,但手中棍子却稍稍迟了一些,下山虎抓住蛟龙要害狠狠咬了下去,小武身体不稳,被震得后退六七步,及时以棍拄地才没有摔倒。 沛流离皱着眉,场上的形势变化快的出 乎意料,小武擦着额角的汗,微笑道:“不打了,咱们约好明天再战。” 四周僧人呵呵笑着,虽然今天眼前这个少年战败了他们中的七个,但这只会让他们更加欣赏这个少年,大师兄也擦着汗道:“少侠一身好武艺,和尚我十分佩服,只是少侠好像用的是枪招,不知贫僧有没有看错?” 一句话正点到沛流离心中,却见小武应道:“这招式确实是枪招,我从前本就是个耍枪的。” 大师兄哈哈笑道:“果然如此,你这小子果真有两下子。” 小武不好意思的挠着头,却听大师兄接着说道:“但是别看你打得过我们,却一定战不过我们的十八僧。” 此话一出,四周小和尚纷纷点头赞同,这时沛流离终于忍不住好奇,开口道:“请问大师兄这十八僧是何许人也?” 大师兄回头看向沛流离,认出是几日前受伤的那人,双掌合十道:“施主怎能不知少林寺十八铜人?”说着大师兄脸上显出自豪的神色,在他看来十八僧是他们少林的骄傲。 沛流离恍然大悟,十八铜人的名号他怎能不曾听过,不但听过而且可以说是如雷贯耳,只是从未见过罢了,他恭敬问道:“不知那十八铜人现在何处?” 大师兄道:“十八铜人,此时自然是在习武房练功,他们可不同于我们这些普通僧人,学真本领自然要苦练功。” 沛流离点点头,若有所思。 往回走的路上,沛流离问道:“小武,你现在为何不用枪了?” 小武想了想,支吾道:“一言难尽。” 沛流离又问道:“那你又为何故意败给大师兄?” 小武一愣,道:“你应该懂的。” 沛流离突然感觉小武好像一个大人一般,他笑道:“你这小子故作高深。” 小武也呵呵笑了,沛流离望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虽然在笑,却依然掩饰不住内心的伤悲,在这个少年身上究竟发生过怎样的事情? 回到屋子里,沛流 离有些坐立不安,小武盘腿坐在**问道:“老大,你有什么心事?” 沛流离一愣,疑惑道:“老大?” 小武“嗯”了一声,确认道:“叫你呢。” 沛流离问道:“为什么这样称呼我?” 小武不耐烦道:“你问题还真多,我在问你有什么心事。” 沛流离道:“不知阡陌与饶指柔现在怎样了。” 二人沉默片刻,小武道:“我们什么时候去三岔口等饶公子?” 沛流离摇头叹息道:“凭借我们现在的武功是奈何不了对手的。” 小武道:“可我们总不能一直等在这里。” 沛流离点点头,他忽然推开房门就要向外走,小武急问道:“去哪?” 沛流离头也不回,道:“去找十八铜人!” 小武道:“我也去!”说着跳下床来跟上沛流离的步伐…… * 习武房外,沛流离吩咐小武道:“你在这里等我就好。” 说着用力推开习武房厚重的门,与想象中不同的是这里竟是个黑屋子,四周没有窗子,没有一点阳光能照射进来,屋内伸手不见五指,但却可以感觉到这房中颇为宽敞。 沛流离试探道:“十八位高僧可在吗?” 奇怪,安静而黑暗的房间里,他却隐隐听到均匀的鼾声。 同时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沛流离摸索着向前走去,忽然,他的脚似乎踩到了别人身上,他忙一缩脚,与此同时脚下一个洪亮的声音道:“谁?” 声音炸雷般的响起,瞬时房间的墙壁上一盏盏灯火被点亮,十八盏灯火全部被点亮时,整个屋子已灯火通明。 沛流离惊讶地望着眼前的景象,布满梅花桩的房间里横七竖八躺着数位僧人,这时他的脚下忽然站起一位赤膊僧人,僧人一身古铜色的肌肤在火光地照耀下闪闪发亮,他方想解释什么,却见那僧人嘴一张,高声道:“打!” (本章完) 第三十章 胖瘦和尚 (上) 说着僧人后撤一步,这时他看见那僧人身后一连站起十几个僧人,他们全部**臂膊,那身体的颜色好似涂了铜粉一般,沛流离不用去数,他知道是十八个。 随着为首那僧人后撤一步,身后十几个僧人已迅速上前将沛流离团团围住,沛流离解释道:“其实我是来向诸位请教的。” 说话间一位僧人一记重拳已向他前胸袭来,他慌忙躲闪,补充道:“你们应该看得出来我并没有恶意。” 另一位僧人猛地踢向他的小腹,他一边躲闪,一边道:“也许没必要这样大动干戈。” 话刚出口,围在身边的十几个僧人一齐向他发招,看招架不住,他的身影腾空一闪,身体已飘落在梅花桩上,金鸡独立,似要唱晓一般。 雄鸡一唱天下白,他的斗志在燃烧。 一名僧人大吼道:“上!” 顿时十八个身影纷纷翻上梅花桩,沛流离感觉到四周全部都是刚劲的气场,他的面前,一位僧人正面向他双掌合十,单腿盘膝伫立于梅花桩上,纹丝不动稳若泰山。 沛流离盯着面前僧人的眼睛,耳朵却聆听四面八方,忽然,他捕捉到了面前僧人眼中流动的精芒,那赤铜色的肌肤在火光下闪烁时,他已伸手抓住僧人向他袭来的右臂,向自己怀中猛一带,那僧人站立不稳摔下梅花桩。 身后跟上来的僧人一击少林拳向他的后脑击来,他忽地俯身躲过,同时转身扫堂腿击向僧人小腿,那僧人应声掉下梅花桩。 耳边生风,左右两侧的僧人同时抬腿踢向他的小腹,他身子一跃而起,左右腿与两侧僧人相对,巨大的声响过后,两位僧人翻倒在梅花桩下…… 转眼间,十八位僧人皆以落下梅花桩,这时其中一位僧人高声喝道:“棍!” 话语落地,十八位僧人皆纷纷回身到墙边去取各自的齐眉棍,转身回来,十八个僧人,十八根齐眉棍对准沛流离。 沛流离长长吐气,他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打湿,自己的身体毕竟还 未痊愈,不过他觉得打得很舒畅,他越来越兴奋。走出梅花桩,四周十八根棍子跟着他一起移动着。 来到空地,他低下头闭上眼张开双臂,全凭耳朵倾听四周的声音,他感到四周十八个人开始围着他转动起来,身侧的脚步声越来越快,越来越靠近,越来越密集…… 忽然他感到四周劲风骤起,他却不做躲闪,睁开眼,眼中精芒划过,此时十八根齐眉棍已贴上他的身体,十八根棍子挨上他的肌肤时,他的身体一痛,但同时双臂也已紧紧夹住,臂下紧夹四五根棍子,他身体用力向后坐,已夺下几根棍子。 他翻手持起一根齐眉棍,以棍为刀。 剩下的十几根棍子纷纷从他身体上撤下,准备着第二轮的攻击,可是他却不再多做等待,手中棍高高扬起,仿佛鸣鸿刀在手。 鸣鸿刀在手,苍鹰翱翔,长风呼啸。 十八个僧人又开始围绕着他转动,这让他难以找到破绽,而十八个人却可以随时发现他的破绽,但他记得师父曾说过,天下武学,唯快不破。所以此时他手中的棍子已然出手,一棍击向一位僧人的小腿,那僧人被击出圈外,十八铜人的阵型顿时大乱,破绽就在此刻,良机不可失去。 他晃动身影窜向那疏漏的空隙,同时手中棍上下挥舞,大破十八铜人阵,转瞬间,十八个人被他逐个击倒。 他回身望向地上七扭八歪的十八铜人,丝毫没有战胜后的喜悦感受,反而他迷茫的眼神中夹杂着一些失望,还有一些悲伤。 推开门,看见小武正蹲在门口打瞌睡,沛流离走了出来,小武霍地站起,问道:“老大,怎么样?” 沛流离摇摇头,径直向自己的院子走去,小武在身后追问道:“我方才听见里面有打斗的声音,是否他们将你打了出来?” 沛流离苦笑道:“我倒希望如你所说。” 回到房间取了鸣鸿刀与包袱,沛流离道:“我们去向空空大师辞行,还是早些离开这里吧。” 小武望着他 ,不知所以,但他见沛流离眼神坚定,想要离开一定有他的原因,他不再多言,只是提议道:“要走的话先去膳房带上些吃食,我可不愿像来时一样饿着肚子赶路。” 沛流离道:“好。” * 未到膳房,便已闻到从膳房飘来的饭菜香气,沛流离感觉到自己的肚子在抗议,看来的确要先吃些东西再赶路了。 迈步进入膳房,第一眼便看见和面的大和尚,那胖大和尚体格强健,高高挽起袖子露出结实的肌肉,此时他正低头盯着面板上的一个巨大面团,沛流离不知道这面团有多重,却是他所能想象到的最大的面团了。 他方想说话,却见胖和尚头也不抬,张口高声道:“还没到饭点,回去等着!” 沛流离一惊,惊讶于这胖大和尚敏锐的听觉。 这时,见那和尚双手一齐用力抓起面团,面板上的面粉顿时飞扬起来,那和尚手中面团猛地向空中一抛,沛流离眼睁睁看着面团腾空而起几乎触及到屋顶,面团迅速落下,可就在即将落到面板上时,胖和尚双手一上一下忽然夹住面团。 身边小武在咽口水。 胖和尚双掌一翻,面团在他手中翻了个身,忽又将面团高高抛起,这次面团落下时,他却握紧双拳一齐向那面团中央打去,巨大而沉闷的声响过后,只见面团上出现了两个深深的拳印,和尚再次将面团再次翻转,等面团落到面板上,他挥起双拳向方才打出那拳印打去,一边打一边自语道:“不打不行!” 沛流离与小武正在旁边呆立着,忽然旁边一个尖细的声音道:“胖子,快快和面,没看见人家已经在等你了!” 胖大和尚不言语,只重重哼了一声,这时沛流离与小武却将目光移到那尖细声音的来源,膳房里面,一个瘦弱和尚左右手各握着一把菜刀,此时两把菜刀上下翻飞,菜板上的菜瞬间被切的细碎。 那瘦和尚冲沛流离二人笑道:“二位饿了吧,别急马上就好!” (本章完) 第三十章 胖瘦和尚 (下) 说话间瘦和尚将菜板上的菜倒进旁边一个巨大菜盆中,抬头向那胖和尚道:“胖子,我的菜要切完了,今天你可又慢了。” 说着拿起一把芹菜,右手拿起刀,左手扶着菜,左手推动菜迅速前进,右手菜刀快速地在菜板上起起伏伏,这时他却抬起头面向沛流离,道:“施主可是前日受伤的那位?” 沛流离盯着他右手翻飞的菜刀,每每贴着扶菜的左手落下,不禁替这和尚流下冷汗。 沛流离道:“正是。” 瘦和尚依然微笑道:“想必每日皆有僧人为二位施主送去饭食,二位不必在这等待。” 沛流离道:“在下是要离开少林,所以想要多带些吃食以备赶路之用。” 瘦和尚一脸疑惑道:“施主重伤在身,为何急着离开少林。” 沛流离略略沉默,道:“在下原想让少林高僧指点武艺,可是——” 沛流离口中说话,眼睛却始终盯着瘦和尚的动作,自从这瘦和尚开始与他说话,就未再低头看向菜板,手中菜刀也从未停下。 瘦和尚接过话茬,道:“可是,少林和尚无法指点你?” 沛流离没言语,却听见那胖和尚又重重哼了一声,此时他手中面团上已被他的双拳打出两个深洞,那和尚伸出双手放入面团的两个洞中,两臂用力开始和面,面团在面板上急速旋转着,在那胖和尚手中好像玩物一般。 那瘦和尚继续说道:“如若施主想使自己武功精进,不妨去寻访少林十八铜人。” 沛流离微微叹道:“十八铜人的武功在下也已领教。” 话刚落地,忽然那胖和尚放下手中面团,一跃而起,落地后正站到沛流离面前,沛流离只觉得一股带着面粉的劲风腾起,那和尚高声问道:“十八僧人打不过你?” 瘦和尚慌忙问道:“胖子,你不好好和面要做什么?” 那胖和尚哼道:“我要教训一下这个 小子!” 沛流离一愣,方想解释一番,但转念想起这胖和尚的身手,不妨借此机会学些皮毛,于是改口道:“在下正要领教一二!” 暴怒的胖和尚大吼一声,一拳向沛流离头顶砸来,沛流离脑中闪过那被击打的面团,不觉全身一颤,急忙躲闪,胖和尚一拳未中,随即第二拳又劈头盖脸而来。 沛流离左躲右闪,胖和尚拳头却越打越快,沛流离渐渐感觉有些吃力,再者屋内地方狭小,后退几步已在无路可退,胖和尚步步紧逼,时而拳头相向时而以掌相对。沛流离又退一步,身子碰到东西原来已经退到面板前方,正巧胖和尚一掌向他面门击来,沛流离急忙侧身躲闪,胖和尚的掌风贴着他的脸侧而过,他耳鬓的头发忽地向后飞起。 沛流离心中暗道:“好险!” 正想着忽听耳后一声巨响,略转头看原来胖和尚一掌击空,竟一下拍在他身后的面板之上,那木质面板当下被劈为两半,面板上的面团被震飞到空中。 身后瘦和尚急忙喊道:“胖子,面要掉了!” 胖和尚抬头望那面团,面团升到最高点正要向下落,他一提气,身子腾空而起,厚实的手掌在空中一晃便将面团稳稳抓住,不过胖和尚顾得上抓面团,却没有顾及到沛流离,沛流离见胖和尚身体飞起,招式恰好出现破绽,他双手抓住胖和尚的另一只手臂,用力向自己怀中一拉。 胖和尚的身体在空中被他拉的稍稍偏转,但和尚双脚立刻落地,沛流离却无论如何再也拉扯不动这和尚,但那胖和尚却一手抓着面团,一手猛用力与沛流离较起劲来,沛流离只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带着他的身体移动,这力量猛地向前一抛,他双手已抓不住胖和尚的臂膀,生生被甩出门去。 沛流离身子在空中一转,落地时勉强立住跟脚,却见屋内胖和尚又要冲过来,他慌忙摆手道:“在下已经领教过了。” 这时膳房内那瘦和尚也走了 出来,他望着气喘吁吁的沛流离,道:“胖子你去和面去,我与这施主过几招。” 说着抛给沛流离一个东西,沛流离伸手接住,原来是一根擀面杖,此时他看见这瘦和尚手里两把菜刀寒光闪闪,瘦和尚微笑道:“看那胖子打得过瘾,我与施主切磋一下。” 沛流离稳住心神,点点头,同时身子向后撤了一步。 瘦和尚道:“阿弥陀佛!” 说话间身子已到了沛流离面前,沛流离一惊,没想到这瘦和尚竟有这般轻功,恍惚间一柄菜刀已架在他的颈项之上,瘦和尚呵呵笑道:“施主你要时刻准备着。” 说着把刀拿来下,沛流离想起他方才切菜的情景,不禁绷紧了神经,他与瘦和尚各自后退一步,二人静立,相互寻找着对方的破绽,在这时先发制人,或是后发制人完全取决于自身的实力。 片刻沉默,二人几乎同时发招,瘦和尚左手刀向沛流离胸前砍来,沛流离手中擀面杖急速抵挡,刀与杖相击,杖即刻被削去一截,沛流离心一紧,却见胸前的刀在自己衣裳上停住,而瘦和尚的右手刀早已再次架在了自己的颈项上。 两把刀贴身,沛流离倒吸口凉气,他缓缓道:“佩服。” 那瘦和尚一笑,问道:“你还要急着离开少林吗?” 沛流离望向身旁的小武,小武也朝他微笑,他已经猜到了沛流离的选择。沛流离发现自己的确小看了少林武学,这个世界要比他想象中的大很多,许多他不知道的事,不知道的人,在他没有遇到之前都只是个传说,而当他遇到之后便成真实的生活。 如苍茫的夜空中看似毫无关联的两颗星斗,它们有时只能对望,有时彼此却也会有交集。 人生究竟能够走多远,江湖到底是有多么深?前路漫漫,未知的一切在远方等候着自己,他想起空空大师留给他的那句话,苦海无边,没人能渡你,只有你自己渡自己…… (本章完) 第三十一章 深入皇城 (上) 这一日,小武跑到膳房,热火朝天的膳房中,沛流离左手忙着和面,右手忙着切菜,他双手翻飞,面在掌中如同玩物,刀法娴熟,菜叶如风中秋叶不断飘起落下,沛流离看着他,笑道:“小武,饿了吗?” 小武懒洋洋地倚着门,微笑道:“自从你来到膳房,胖和尚与瘦和尚每天下棋睡觉,可把他们两闲坏了。” 沛流离看着一边正在对弈的胖瘦和尚,已听出了小武的弦外之音,他回身道:“二位师父,徒弟就要离开了。” 胖和尚盯着棋盘,一摆手,道:“走!” 瘦和尚落下一颗棋子,尖着嗓子道:“快走!” 二人好像互相催促对方落子的速度,沛流离却已听出二人实则是在嘱咐自己快快离开去做该做的事。那件事他怎能忘记,虽然这几日他每天切菜和面,从早到晚,从不停歇,但他不是要一辈子在这里烧饭,他内心挂牵的是此时不知身在何处的妹妹阡陌,他夜不能眠,参悟佛理武学,只是希望能够早日搭救自己的妹妹。 今日,他觉得自己已经足够了,无论对手有多强大,他都要去试一试,不停地磨练不但增强了他的意志,更赐予他无穷的勇气。 辞别了胖瘦两位和尚,又拜别了空空大师,沛流离与小武策马奔腾离开少林,他们谁都没有忘记三岔口前的那个约定,在那个漆黑的夜里,他们三个人拖着疲惫而满是伤痕的身体,在那里走上不同的道路,只为了今日回到那里重逢。 默默走了一路,沛流离都没有说话,话都在心中,可说也可不说,但事情摆在心中,他一定要去做。 当三岔口出现在他面前时,同时出现的是饶指柔的身影,他在那块刻有“三岔口”几个字的石碑旁站立着,就像一尊塑像,专为他而等待的塑像,饶指柔似乎已等了很久,而他会在自己赶来的时候出现,这点沛流离从未怀疑过。 沛流离翻下马背,他与饶指柔对视着,等不及听饶指柔说,他想从饶指柔眼睛里看出些什么,可是,他只看到冷静,饶指柔的心是冷静的,他要求自己也一样冷静。 就在这个时候,小武在二人身后幽幽道:“三岔口,看来这里注定是我们分别的地方。 ” 沛流离转回身,小武的眼神依然神秘而悲伤,沛流离道:“你要离开?” 小武望着那条路,无限感伤道:“我还有未完成的事要去做。” 沛流离感叹道:“三岔口,注定分离,却也注定相聚。” 小武回望着他们,三人互相对视,眼神中没有不舍,只有每个人坚定的信念,饶指柔看着小武远去的身影,他的身影显得孤独而倔强,他选择的那条路是通往流云山庄的路…… * 沛流离与饶指柔并行走在那条永远不能忘记路上,那夜不停追逐的记忆是不可磨灭的,因为那夜的路没有尽头,而是延伸到远方,远方是他们不可预测的未来。 饶指柔终于开口道:“这些日子你在哪里?” 沛流离道:“少林。” 饶指柔点点头,对于这个答案他并不感到意外,因为之前沛流离就提到过他与少林的渊源,这些天他脑海中经常闪现沛流离与一群僧人在一起的画面。 他忽然抬起手顺着脚下的大路指向远方,问道:“你可知道这条路通向哪里?” 沛流离道:“京城。” 在少林的时候他曾无数次想到这个问题,他身体虽然在少林,但心却始终没有离开阡陌,没有离开饶指柔,他无时无刻不在思考他们会在哪里。 饶指柔再次点点头,他道:“没错。” 顿了一下,他继续说道:“那夜分别后我一直跟着黑袍人与阡陌,我总与他们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并且试图寻找机会救下阡陌。” 沛流离打断他的话,道:“你做不到的。” 饶指柔又一次点头,这一点不可否认,他接着说道:“那黑袍人十分小心狡诈,我根本找不到下手的机会,所以我只能一直跟随他,并且,我猜他可能与我义兄被害的事有关联。” 沛流离静静听着饶指柔的讲述。 饶指柔道:“我一路跟随他来到了京城,然后,那黑袍人进了皇宫。” 沛流离意外道:“皇宫?” 饶指柔道:“没错,起初我也十分惊讶,但事实确实如此。” 沛流离道:“说起皇 宫,我忽然想到二十四年前的事,除了那件事外,关于皇宫的消息我一概不知。” 饶指柔当然知道他所指的是什么事,皇宫这个词对他来说也是陌生的,但是现在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们就不可避免要与这两个字打交道。 饶指柔道:“那里应该不同于江湖,对于我们那是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沛流离思忖道:“或许,我可以找到一个人打探一些消息。” 饶指柔很意外,道:“是谁?” 沛流离道:“你是否记得我告诉过你我的师父生前为了给自己的义妹报仇,足足谋划两年,在皇宫里安插了自己的人。” 饶指柔眼中一亮,接过沛流离的话道:“但是最终计划并没有实施,萧皇后在大火中意外丧命,也就是说,当年安插到皇宫里的人至今还在?” 沛流离点头,目光炯炯,道:“当年师父曾多次提起那个人,他说自己愧对那个人,虽然他的计划没有实施,但那个人却已经不能全身而退。” 饶指柔揣摩着沛流离话中的含义,他方要开口,却听见沛流离道:“因为,那个人去做了宦官。” 饶指柔沉默了…… * 京城的繁华,自不必说。 第一日到达京城,饶指柔与沛流离绕着皇城转了一周,更惊异于雄伟的建筑与奢靡的生活,但眉头却也锁得更紧,因为他们已初步了解到自己面临的困境有多艰难。 这时沛流离才真正体会到为什么师父那次复仇要整整计划两个春秋。 二人在皇宫附近的时运客栈居住,二楼客房里,沛流离来来回回踱着步子,饶指柔则坐在椅子上,他们都在思考共同面临的问题。 饶指柔道:“皇宫固若金汤。” 沛流离深吸口气,道:“所以说当年师父计划两年,却仍然不能完全掌握形势。” 饶指柔道:“我们必须找到破绽。” 沛流离停下步子,他伫立许久,道:“或许,那个人就是我们要找的破绽。” 饶指柔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因为他知道,无论结果怎样至少都要去试一试。 (本章完) 第三十一章 深入皇城 (中) 有了想法立即付诸行动,沛流离已不想再多等一时一刻,他走下楼去,此时不是饭时,客栈里人并不多。 老板娘正坐在柜台后面,见沛流离走过来,她温婉一笑,热情问道:“客官有什么吩咐?” 沛流离抱拳道:“不敢。” 老板娘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一对金灿灿的耳环缓缓摇晃着,显得富贵俗气,她身着绫罗绸缎,却要比沛流离年长十岁有余。 沛流离靠近她,贴近她耳边道:“还请借个地方说话。” 老板娘眨了眨眼,摇摆着腰肢在前面走着,沛流离在后面紧紧跟随。 进入房间,这个屋子狭小安静,的确是密谈的好去处,沛流离环顾四周,老板娘道:“坐。” 二人隔桌相对而坐,老板娘道:“有什么事,尽管说吧。” 沛流离道:“在下不过是想打听一个人。” 老板娘盯着沛流离的眼睛,道:“什么人?” 沛流离压低声音道:“华相安。” 老板娘脸色微变,道:“你打听这人做什么?” 沛流离盯着老板娘,没说话,老板娘意识到自己冒昧了,笑道:“这本是我不该问的。” 沛流离道:“我说的这个人你显然知道。” 老板娘并不否认,而且可以说京城里的事很少有她不知道的。 沛流离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放到桌子上,老板娘却只是看了一眼,忽然冷冷声音道:“银子拿回去。” 沛流离心中略略吃惊,却听老板娘道:“你们这些跑江湖的,我见得多了,我看得出你来京城是做大事的,我不收你的银子,只要以后有什么事不要牵扯到我这家小店就好。” 沛流离道:“这样也好。” 老板娘长叹一声,意味深长道:“客栈客栈,迎来送往的全是过客而已。” 沛流离道:“那我问的事?” 老板娘道:“其实朝廷里的事我向来是不说的,不过既然你问了,我便把知道的告诉你,你说的这个华相安,是个在皇帝身边很是得宠的太监。” 这点倒是沛流离没想到的,他确认道: “很是得宠?” 老板娘道:“那是当然,廖寅虎、华相安、祁渊、欧阳忠,皇帝眼前四大公公怎能不得宠?” 万万没有想到二十几年前师父为了报复而安插到皇宫里的太监,如今竟成了皇帝身边的红人,这时悲哀,还是讽刺? 沛流离道:“不知那华公公的府宅在何处?” 老板娘道:“你一路向北走就找到华府了,可是能不能遇到华公公就要看你的运气了。” 沛流离点点头,再次抱拳道:“多谢老板娘。” * 事以查明,即刻行动。 沛流离回楼上与饶指柔商议,二人一拍即合,立刻前往华府。 一路向北,很快,找到气派的华府,华府的规模虽不可能与皇宫相比,但却也是一般人家远不及的。此时天色尚早,二人来到对面状元楼吃酒,居高正可以望远,二人要了酒菜装作闲聊,目光却不时飘向华府门前。 街上人流渐渐稀少,天色昏黄,酒楼也要打烊,沛流离与饶指柔不得不结账离开,走出店门,饶指柔轻轻叹息道:“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沛流离望着天色,不甘心道:“再等等。” 饶指柔盯着他,道:“有句话我一直想问你。” 沛流离干净利落,道:“什么话?” 饶指柔道:“你觉得如今的华相安还会是那个二十多年前的他?” 沛流离摇摇头,他确实不知道,虽然他也想知道。 暮色降临,华府前的街巷一片寂静,这条路虽然宽阔却没有人走过,这里的天空连夜猫子都不会飞过,但谁也不会想到街角的阴影里,却有两个人在久久等待,他们虽然不是夜猫子,但他们的眼睛却要比夜猫子还敏锐。 事实证明,他们的听力并不比目光迟钝。黑暗中,沛流离忽然屏息,道:“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饶指柔侧耳倾听,道:“一辆马车、还有人,人至少有十个。” 果然,话刚说完,一辆马车从街角转了过来,马车后面,果然紧紧跟着十几个随从,十几个人每人腰上挎着一柄弯刀,手中持着一盏灯 笼。沛流离看得很清楚,这匹马是上等的好马,这辆车也是上等的好车,这足以显示这辆车主人的地位。当然,这辆车的主人指的并不是车夫。 此时,马车在华府门前停下,车夫迅速翻下马背,伸手掀起车厢外的门帘。 借着灯光,沛流离看见一个人走下马车,这是个身材肥胖的人,灯光的映照下他身后的地面上出现更加巨大而臃肿的阴影,他迈步走进华府,而他的身后则紧紧跟随着一个高而瘦的身影。 车夫的身材,恰恰是高而瘦的。 片刻之后,街道依然寂静,静的好像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那记忆中的情景只是幻觉。 但沛流离知道这不是幻觉,他轻轻道:“这就是华相安。” 一旁的黑暗中,饶指柔的声音道:“我们更应该知道他是否还是二十四年前的他。” * 黑夜,夜本是黑的。 但两个人本不是黑的,此时他们二人身上漆黑一片,只因换上夜行衣。 华府墙外,沛流离道:“我记得你曾说过在夜里杀人也习惯穿着白衣服。” 饶指柔道:“可是今晚不是去杀人。” 沛流离叹道:“希望不是。” 说着,两条黑影一齐窜上院墙,他们伏在墙上,好像两只压弯了腰的黑猫,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他们今夜是两只夜猫子——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 院内灯火通明,对他们而言这并不是好事,不过再明亮的地方也难免有阴暗的角落,他们就将身体隐藏在这种角落里,躲过一道道关卡与巡逻。 很快,他们蹲在花丛中,透过枝叶间的空隙向院中房间望去,沛流离道:“如果没猜错,这里应该是华相安的书房。” 饶指柔道:“如果没猜错,华相安现在应该就在里面。” 沛流离问道:“你怎么知道?” 饶指柔低声道:“你看,那车夫就在房门前守卫。” 果然,高而瘦的车夫在房门前一动不动,沛流离看见他,好像一尊表情严肃的雕塑,他的腰间悬着一柄弯刀,背后还背负着一柄长剑。 (本章完) 第三十一章 深入皇城 (下) 一个好字刚说完,沛流离已经窜出花丛,他的速度极快,却已经引起车夫的注意,花丛中的饶指柔看出车夫眼中的寒意,车夫的身子瞬时弹起向沛流离离开的方向追去,起步时腰间弯刀已经拔出,车夫的反应和身手都要比他想象中的快。 可此时已没有时间再多想,四下无人,他一闪身便已进入门内,轻轻带上身后的房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扇屏风,因为屏风前面没有其他人,他身子一转,已来到屏风后侧,在屏风后面他看见了那个想见了人,那个身材臃肿的华相安,他看见华相安的嘴半张开,他是想要喊什么,但此时鱼肠剑已放在他的颈项之上,所以他没有喊出来,他看见华相安眼中的惊慌,被他的剑架在颈项上,相信很少有人会不惊慌。 饶指柔温柔道:“华相安,你不要说话,我就不会杀你。” 华相安点点头,却没有听话,他小声道:“你放了我,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他的声音很细,细得像女人,饶指柔觉得很不舒服,因为眼前这个人并不是个女人,灯光下可以看到他接近五十岁已不再年轻的脸,他光滑的下巴上一根胡须都没有,他这一副样子定会惹人发笑,但他却没有觉得这很可笑,反而觉得他很可悲。 见饶指柔不言语,似乎不是为了钱财而来,他忽然恐吓道:“华生就在外边,如果他进来了,你恐怕活不成,不,你一定活不成。”其实他最希望饶指柔是为了钱财而来,因为他从不缺钱,饶指柔想要多少他都可以给,只要能让他活命。 饶指柔饶有兴趣道:“他有那么厉害?” 华相安哼道:“他是我手下第一高手,他一旦进来,我保证你无法脱身。”提起华生仿佛就等于提起他内心的勇气。 饶指柔冷笑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进来?” 说话间,门被打开,又一个人走了进来,这人道:“他现在来了。” 这个人当然不是华生,所以华相安刚刚舒展的笑容此时已变得僵硬,他虽然看见了华生,却已是在沛流离的手上提着,是华生的人头。 他的眼中露出绝望,道:“你们……你们究竟要做什么?” 沛流离将华生的头颅丢到地上,抱拳施礼道:“华前辈,晚辈打扰了。” 气氛忽然一缓,饶指柔将手中鱼肠剑从华相安颈项上移开,但这并不能说 明他很安全,饶指柔的剑随时可以再放到原处。 华相安心中有困惑,他的确搞不懂这两个人到底要做什么。 沛流离直言道:“前辈是否记得二十四年前的事……” 华相安的眼睛忽然睁大了,二十四年前,时间看似久远,但往事历历在目,二十四年前的事,他当然记得,他不可能忘记,这一生都不可能忘记! 华相安道:“你是?” 沛流离道:“我是金凤鸢的儿子,沛天鹰的徒弟。” 华相安笑了,他的眼中忽然没有了惊讶,没有了恐惧,也没有了绝望,他一直在笑,却笑中有泪,他笑的很悲伤。 饶指柔始终觉得他是个很悲惨的人物,从知道有他这个人开始就这样认为。 沛流离道:“华前辈?” 华相安忽然摆手道:“不要叫我华前辈,要叫我华公公!” 沛流离竟一时语塞。 华相安道:“不要啰嗦,你来做什么?” 沛流离竟有些窘迫,他道:“师父爱女阡陌被劫,还望华前辈出手相援。” 华相安高声道:“那又关我什么事?”他似乎忘记了饶指柔手上的鱼肠剑,忘记了被沛流离割下头的华生,也忘记了曾是他过命之交的沛天鹰。 沛流离从没想过事情会朝这个方向发展。 华相安肥胖的脸忽然抽搐,他痛苦道:“我为你们做的还不够多?当年你师父为了给你的母亲报仇,让我进宫做了太监,听好,是为了你的母亲,不是我的!这一做就是二十四年,她的仇也算报了,却有没有人再管过我?二十四年前,我也是你们这样年轻,我的武功也是不错的,可是现在,你们看看,看看我的样子!” 沛流离低下头,他已不忍再看他,因为他此时的样子确实很可悲。 他勉强说道:“师父过世前常提起你,他对你一直感到很内疚。” 华相安又笑了,他笑得真的很可悲,他叹道:“无论如何,我不想再提起这些事,你们的事我也不会管。” 沛流离面色凝重,他忽然屈身跪倒在华相安脚下,这一幕是饶指柔没想到的,男儿膝下有黄金,他是条打得死却跪不下的汉子。 就连华相安也略略吃惊,他别过脸去不看沛流离,冷冷道:“无论如何我是不会帮你的。” 沛流离颤抖着声音道:“华前辈,你错了 ,我这一跪并不是想求你帮我,而是代我九泉下的师父与生母感激你,你为我们所付出的,并不是我这一跪能换来的。” 话说完,沛流离随即站起身,招呼饶指柔道:“我们走。” 华相安始终没有回头,因为他已老泪纵横,的确,他不能忘记这二十四年来的辛酸,但他又怎能忘记二十四年前的沛天鹰,二十四年后的今天他唯一的徒弟已出落得同他当年一般,沛流离的这一跪让他从中看到了沛天鹰当年的影子,他承认他们都是这个世上真正的英雄侠士。 * 夜色凄凉,回客栈的路上,没人说话。 这一夜,沛流离注定久久不能入眠…… 次日清晨,饶指柔醒来时,看见沛流离已在房中踱着步子,他知道他在想什么。 饶指柔坐起身,问道:“想好了吗?” 沛流离停住步子,道:“公子可否答应我一件事。” 饶指柔道:“什么事?” 沛流离道:“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将阡陌娶进门,照顾她后半生,让她幸福。” 饶指柔一脸苦笑道:“何必早晨就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他想想又接着说道:“如果你死了,她是不会幸福的。” * 白昼漫长,终于熬到黑夜,沛流离换上一身夜行衣,饶指柔坐在床边,问道:“去皇宫?” 沛流离点点头,饶指柔也回身去准备自己的衣物,却听见背后沛流离声音道:“今夜你不要去。” 饶指柔一怔,道:“为何?” 沛流离缓缓走到他身后,道:“此行注定异常凶险。” 饶指柔笑道:“舍命陪君子,你沛流离可以,我饶指柔为什么不可以?” 沛流离伸手夺下他手中的衣物,饶指柔正要回首望他,沛流离的手指却迅速的在他身上连点了三下,然后,将他缓缓放倒在**,饶指柔眼神中充满不解,却说不出话来。 沛流离轻轻为他盖上被子,道:“公子请别怪我,如果此行我们一同前去,一旦遇险将无人再去营救阡陌,这几处穴位在天亮之前可以打通,如果在此之前我还没有回来,还请公子尽沛某未完之事,沛某九泉之下也可瞑目。” 说着沛流离提起鸣鸿刀打开房门,饶指柔望着他决绝的背影,消失在冰冷的门后。 (本章完) 第三十二章 千手之佛 (上) 皇宫,沛流离清楚师父为什么当年要准备两年,因为那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一旦深入龙潭虎穴,便很难全身而退。 但他仍然要向前走,因为,他身后已无路可退。 月光明朗,星火辉煌,这并不是一个好兆头,至少对于他是这样。 皇宫的墙看起来很高,看起来要比他翻过的所有的墙都要高,但它也只是一堵墙而已,再高他也要翻过。 他轻轻落在宫墙之内,这里是他认为最容易进去的地方,他俯下身体,几乎贴近地面,可以看到远处一列提着灯笼的御林军正向他这里走来,慌忙间,他只得在地上一滚,蹲起身时,面前又是一堵墙壁,御林军却没有停下脚步,他们就要转过来。 没办法,他只得攀上墙壁,身子一跃翻上房顶,在房上转过身,沿着屋檐悄悄向下看,躲过了御林军,没人发现他。 他在房瓦上小心攀爬,像一只狸猫,他的脚步声,只有自己听得到。 在房上四下望去,一望无际的建筑群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他忽然感到迷茫,这种感觉就像师父当年迷失在死人沙堆,而他仿佛迷失在自己布下的局中。 夜幕低垂,像一张巨大的网向他压来,他感到压抑,但他却不能停止步伐,想到生死未卜的阡陌,他就要咬着牙走下去。 向更深处迈进,他的脚步时而迅速,时而缓慢,周围都是提着灯笼的御林军,他们的灯笼串成长龙,将整个本就金碧辉煌的皇宫照得更加雪亮,他却要找到灯下的阴影,隐藏自己的行踪。 他走出的每一步都好像踩在刀尖上,步履艰难。 忽然,他听到有人喊道:“什么人?出来!” 他的心一凉,鸣鸿刀在手,远处一列御林军已向他这里跑过来,他想走,却又不甘心,但他知道很快,这里的兵士会越聚越多。 远处的兵士即刻就到眼前,他握紧刀,已做好拼命的架势。 千钧一发之际,突然身后的阴影中有人拉住了他的手臂,他惊回首,却望见一个身着夜行衣的蒙面人, 那人轻轻道:“跟我走。” 说着用力一拉,沛流离借力使力,已随那人飘上屋顶,翻过墙壁,转过房屋,蒙面人就这样带着他在皇宫中转来转去,竟渐渐甩掉身后的官兵,最终,二人一跃落到宫墙之外。 此时身后的喧嚣声已渐渐远去,沛流离看得出此人轻功不再自己之下,并且他对皇宫的地形很熟悉,他心中疑惑,一边跑一边问道:“英雄是哪一位?” 那人不说话,只是拉着他在街上跑着,不知已转了几个弯,也不知又跑了有多远,直到眼前出现一堵墙,那人看四下无人,便带着沛流离跃过院墙。 到了院中,那人仍不停下,径直将他带入另一个院子,院中的景象似乎有些熟悉,沛流离心中惊讶,这院子,院中的书房,竟是昨夜他与饶指柔来过的,他竟被蒙面人带到了华府! 那人快步走到书房门前,轻敲房门,然后拉着沛流离走进屋子,一切都是那么熟悉,沛流离当然还记得昨夜发生的事。 华相安靠在椅子上,叹口气道:“你来了。” 这时蒙面人才将面罩取下,沛流离看着他,他是个很瘦也很英俊的男人。 华相安道:“这个人叫吴昇。” 沛流离道:“盗圣吴昇?” 华相安微笑道:“没错。” 沛流离再次看着这个男人,他也正盯着自己,但却面无表情,江湖中盗圣吴昇还有个绰号叫做千手佛,通常说贼是三只手,而他却有千只手,可见偷盗功夫已练到出神入化的地步。据说这世间已没有他要想得到的东西,因为他想要的,无论在谁的手里,他都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取到。 这时华相安一摆手,道:“你先出去吧。” 吴昇默默退出房间,屋子里只剩下两个人,沛流离道:“不知华前辈将我带到这里有何吩咐?” 华相安苦笑道:“我哪敢对您有什么吩咐,您不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我就阿弥陀佛了。” 沛流离也笑了笑,笑的也很无奈。 华相安低头沉默了一下, 道:“毕竟我与沛天鹰也曾是兄弟……”他抬起头,眼中忽然已有泪。 沛流离眼中闪烁着光,道:“这么说,你肯帮我?” 华相安思忖道:“你先将经过讲来,我看看能否帮得上忙。” 沛流离将阡陌被夺走的事情向华相安陈述了一遍,华相安仔细听着,当提到最后带走阡陌的那个神秘的黑袍人时,他的眉头忽然拧在一起,肥胖的脸上冒出汗来。 沛流离看着华相安的样子,试探道:“前辈是否已想到了什么?” 华相安半晌没有言语,他低头沉思着,好像在思考着什么严肃的问题。 沛流离耐心的等待着他的态度,许久,华相安抬起头,道:“你师父的女儿,你一定要找到她?” 沛流离道:“一定。” 华相安道:“哪怕会死你也要去?” 沛流离毫不犹豫道:“要去。” 华相安道:“那好吧,我帮你,可是我要告诉你,这件事成功的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沛流离忽然沉吟,似乎想说什么,华相安看着他有迟疑的意思,疑问道:“你后悔了?” 沛流离摇头道:“晚辈为了救回阡陌死而无憾,只是据前辈所说此事似乎要冒万难之险,我只是怕,此事若不成功会连累前辈。” 华相安笑道:“我都这把年纪了,况且现在的这种生活我早已过够了,有时候死亡并不一定比活着痛苦。”他的笑中有一点坚定,有一点凄惨。 他望着沛流离执著的眼神,又感慨道:“你像极了当年的沛天鹰,如果不是因为这点,也许我不会愿意帮你。” 沛流离点点头,他被眼前这个声音尖细体态肥胖的人感动着,从昨夜离开华府,他就没再想过会有今天这一幕,但无论如何,他欣慰的是事情似乎正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华相安道:“明天日落之后我会让吴昇去找你。” 沛流离道:“他知道我住在哪?” 华相安道:“很少有他不知道的事。” (本章完) 第三十二章 千手之佛 (中) 离开华府,沛流离觉得自己的脚步轻快了许多。 回到时运客栈,沛流离正要推开房间的房门,门却自己打开了,门当然自己不会开,门后一身黑衣的饶指柔正望着他。 他尴尬地笑道:“你打通穴道的速度要比我预想的快。” 饶指柔冷笑道:“我急着去给你收尸。” 沛流离道:“我现在还不想死。”说着走进屋子,带上门,将遇到的事情与饶指柔讲述一遍。 听完,饶指柔无语,过了半晌道:“没想到。” 沛流离道:“的确没想到。” 饶指柔沉吟道:“但是,难道你不感觉此中有蹊跷?” 沛流离沉默了。 饶指柔道:“事实上我们并不了解华相安,尤其是二十多年后的这个华相安,昨夜他的态度那样坚定,而今日又答应要帮你,我始终觉得他的态度转变有些突然。” 沛流离道:“无论怎样,明夜吴昇若来找我,我会随他去。” 他只有这样做,别人给他铺好一条路,他就要走下去,无论前方是鬼门关还是独木桥,因为他早已知道自己已无路可退。 饶指柔不再说话,他们只有等待明天…… * 明天,很快就来到。 但白昼依然漫长,沛流离已然收拾妥当,他望着饶指柔,这次饶指柔已经在等他了,他笑道:“今天你不要再想点我。” 他也笑了。 夕阳将它最后一抹微笑缓缓收回,沛流离知道,吴昇要来了。 吴昇道:“二位,久等了。” 沛流离和饶指柔回头望向吴昇,不知什么时候,吴昇已来到他们的身后,看来江湖传说中盗圣的轻功的确不容小视。 吴昇道:“跟我走。” 沛流离与饶指柔就跟着他走,沛流离问道:“我们去哪?” 吴昇道:“地牢。” 沛流离道:“地牢?” 吴昇道:“难道你不知道地牢?” 沛流离道:“我只知道有天牢。” 吴昇叹道:“我宁可去天牢盗,天牢不是在天上,地牢却 是在地下。” 沛流离问道:“你知道我们去做什么事?” 吴昇道:“去盗。” 沛流离道:“盗?” 吴昇道:“老爷开了好价钱,让我去盗一个人。” 饶指柔插言道:“听说谁给你钱你就为谁去偷东西。” 吴昇强调道:“是盗,盗亦有道。”饶指柔有点想笑,他想这倒是个有趣的人,他口口声声说“盗亦有道”,却把“盗”字说得很重,把“道”字说的很轻。 * 地牢,果然是在地下。 郊野,吴昇将地表的一层尘土轻轻除去,一块石板露了出来。 饶指柔望着地牢的入口,道:“这里关着什么人。” 吴昇道:“你们想要的人。” 饶指柔道:“怎么会没有守卫?” 吴昇道:“因为这种地方没人能找得到。” 饶指柔道:“可是你却找到了。” 吴昇道:“不要忘了我是盗圣。” 饶指柔道:“圣人也是人。” 吴昇道:“我还叫千手佛。” 饶指柔不说话了,他的确还叫千手佛,这点他必须承认。 吴昇道:“里面可能会有护卫,小心行事。” 二人点头,饶指柔手中鱼肠剑已蓄势待发,沛流离的鸣鸿刀也蠢蠢欲动。 即使有灯光,地下也难免有些昏暗,一步步向下走去,饶指柔又有了入地狱的感觉,自己死后会入地狱吗,他想应该会的,因为他并不是什么好人。 里面果然有护卫。 这是一间很大的屋子,屋中并排坐着三个汉子,三个汉子的身后是一道铁栏,栏上每根铁条的粗细都好像小碗一般,见他们走了下来,三个人都站了起来。 三对三,这很公平。 他们中的每个人站起来都要比对面的任何人高大,他们每人手中都有一把明铮铮的鬼头刀,中间那个汉子道:“你们不该来的。” 沛流离站在右边,道:“为什么?” 汉子道:“进我金成山的地牢,从来只有下来的没有再上去的。” 饶指柔站在左边笑道:“你这里又不是地狱。” 金成山面目狰狞,道:“这就是地狱!” 站在中间的吴昇道:“即使是地狱我们也上的去!” 吴昇一个“去”字刚脱口,屋子里杀气便升腾起来,三个人同时出手,同时向前冲去。屋子里白光一动,沛流离拔出鸣鸿刀,他面前的汉子胸口流着血,缓缓倒了下去。饶指柔已在擦拭鱼肠剑的锋刃,他对面汉子的颈项上多出一道血痕。吴昇手中却始终什么都没有,但他面前的金成山却也倒下了。 饶指柔笑道:“原来盗圣除了会盗东西,也会杀人。” 沛流离道:“而且杀人不见血。” 吴昇道:“如果盗东西被抓住了,我就可以杀人灭口,以免事情传出去辱没了我盗圣的名声。” 饶指柔哑然失笑,这个千手佛的确有趣。 吴昇在金成山身上摸索着,终于从腰间取出一串钥匙。 饶指柔道:“盗圣开锁也要用钥匙?” 吴昇笑道:“有的话为什么不用?” 打开铁栏的锁,三人走进了一道长长的走廊,这里更为昏暗潮湿,两旁都是一间间封闭的牢房,每两间之间以厚实的石壁阻断,而前方则是与铁栏上同样粗细的铁条。 沛流离借着微弱的火光看着一个个被关在牢笼中的人,他们或坐或站,只是没有人言语,多年的牢狱生活早已让他们的生命失去活力,甚至,他们将逐渐失去语言能力。 沛流离想到阡陌,不禁一阵心疼,但他又想到终于要见到阡陌,于是又十分兴奋与焦急。 吴昇道:“仔细看哪一个人是你们要找的。” 一个个看下去,沛流离的心越来越急,饶指柔也在帮他仔细寻找着。 眼见已走到长廊尽头,却没见到阡陌,眼前只剩下左右各两间牢房,沛流离向右边的牢房内看去,他差些失声叫出来,在这倒数第二间牢房里,阡陌正伏在地上的一堆稻草上,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但他却一眼便看出是她,她的身子更显柔弱,沛流离的心在滴血。 吴昇看出他的神态变化,道:“就是这个人?” (本章完) 第三十二章 千手之佛 (下) 沛流离点着头,他扶着铁条,呼唤道:“阡陌……” 阡陌好像熟睡了一般,一点反应都没有。 沛流离回头望向吴昇,吴昇晃了晃手中的钥匙,沉吟道:“钥匙就在这里,但是——” 沛流离不解道:“但是什么?” 吴昇笑了,望着牢房里的阡陌,道:“老爷虽然出了价,但是你们——” 沛流离恍然明白,他伸手将腰间的一块玉佩取下,道:“没有带银两,这是我祖传的一块玉佩,足以抵上千两白银。” 这块玉通透碧绿,玉体雕着一尊滴水观音像,其实那是他母亲金凤鸢留给他的一块玉,但是与阡陌的命比起来,玉佩已变得一文不值。 吴昇伸手接过玉佩,放到眼前对着火光看了看,又笑了。 饶指柔忽然觉得他笑得很丑陋,他冷冷道:“原来盗圣还很会做生意。” 吴昇揣起玉佩,叹息道:“我原本就是个商人。” 吴昇打开牢房的门,沛流离冲了进去,他轻轻扶起阡陌,不住地呼唤,吴昇也跟了进去,最后走进去的是饶指柔。 阡陌躺在他的怀中一动不动,饶指柔俯下身看阡陌的状况,忽然他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回头看见吴昇已退到牢房门外,这时沛流离怀中的阡陌忽然睁开眼睛,开口道:“你上当了。” 说话间一团白雾瞬时笼罩了整个牢房,沛流离与饶指柔只感觉香气扑鼻,他们感到头晕目眩,眼前一根根铁条在不停转动,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 饶指柔首先苏醒过来,他正坐在地上,手脚皆被铁链锁住,而身边的沛流离还没有醒过来,他们两个都被困在这里,这个时候他真的很想笑,很想苦笑。 他没有去叫醒沛流离,因为他醒来也无济于事,虽然这样想,但是沛流离还是醒了。 沛流离望着四周的铁条与铁链,望着身边的饶指柔,他知道他们完了,一切都完了,正如金成山所说,他们真的只能下来,却再也上不去,他一点都不后悔,只是想到阡陌就伤心,还有就是觉得对不起饶指柔。 他扭过脸看着饶指柔,道:“看来我们这次要死在一起了。” 饶指柔苦笑道:“我早就有预感有一天会下地狱的。” 沛 流离道:“没想到。” 饶指柔想想道:“那个假阡陌用的是易容术,虽然这里阴暗,但她易容的功夫绝对不及我,所以靠近时便看出了破绽,只是当时我看出时,却已来不及了。” 沛流离道:“我看出时,也已经来不及,不同的是我不太懂易容,却是凭借感觉去判断。” 饶指柔道:“只是没想到吴昇那家伙……” 沛流离愤怒道:“不要提他!” 他想了想,又道:“只是不明白华相安为什么要这样做,也许我们一家真的欠他太多了,只是连累了你……” 饶指柔叹道:“我却没什么,只是可怜阡陌。” 正说着,牢房外忽然一个声音笑道:“没想到的还有很多。” 沛流离猛然向牢房外看去,那声音是多么熟悉,那声音又尖又细,竟是华相安的声音! 一个身着一袭黑袍的人出现在一根根铁条之后,黑袍的遮掩下,已看不出他臃肿的身材,他面带黑纱,缓缓坐到走廊中的一张椅子上,道:“沛流离,你可认识我?” 沛流离狠狠道:“真是没想到,化成灰我都认识你。” 饶指柔也惊讶地望着他,他想起自己的义兄李长风,想起落叶林中那个黑袍人。 黑袍人笑道:“我还以为你会认不出我。” 沛流离道:“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 华相安笑道:“你这是罪有应得,你的母亲死了,她的罪过就应该由你来承担!” 沛流离辩白道:“我母亲从来都没有罪。” 华相安不理他,他尖声笑道:“你师父也死了,你猜他的罪过要有谁来承担呢?” 沛流离的眼中忽然充满恐慌,他颤抖着声音道:“你对阡陌怎样了?” 华相安哈哈笑着,沛流离不敢想,他忍受着华相安的笑声,这笑声是多么恐怖,许久,华相安止住笑声,道:“很快你就能见到那姑娘了,不过是在地狱里。” 沛流离眼中已噙满了泪水,他怒骂道:“你这畜牲!”他的四肢拉扯着铁链,像一匹不受驯服的野马,使尽全身力量让铁链绷紧。 听见沛流离粗粗的喘气声与铁链哗啦哗啦的撞击声,想起身体孱弱的阡陌,饶指柔的心竟也疼了起来。不过他还是忍住心痛问道: “华相安,杀害丐帮李长风的幕后指使是不是你?” 华相安一愣,转而哈哈笑道:“没想到饶指柔也是聪明绝顶的人物。” 饶指柔几乎要咬碎银牙,他的眼睛血红,狠狠道:“华相安,你会下地狱的!” 华相安放肆笑道:“放心吧,二位,我绝不会死在二位前头。”说着他起身向外走去,走了几步又转回身来,补充道:“我华某人是不会让你们做冤死鬼的,我会给你们个擅闯皇宫的罪名,让你们早死早超生,哈哈哈……” * 地牢中恢复死一般的寂静。 饶指柔悲愤道:“我只恨不能亲手杀了他。” 沛流离沉默着,他闭上眼就会看到阡陌的音容笑貌,睁开眼眼泪又不禁双双落地,他只有咬着牙,心中的悲痛已让他说不出话来…… 不见天日的地牢里好像时间也停止了,他们时而醒来,时而又昏睡,周而复始,已不知过了多久,没人给他们送过饭,也没再有人开看过他们。 沛流离从梦中醒来,他有气无力道:“我们已经死了吧?” 没人吭声,许久,饶指柔苦笑道:“恐怕死也没有那么容易。” 沛流离道:“我做了许多梦。” 饶指柔道:“我一直都睡不着。” 沛流离问道:“你在想什么。” 饶指柔叹道:“什么都没有想。” 沛流离稍微移动了下身体,道:“我们想想怎样能出去。” 饶指柔摇头道:“没用的,除非有钥匙,” 沛流离也知道他们无法逃出这铜墙铁壁的地牢,何况现在他们的兵刃已不在手上,而他们的气力在逐渐减弱,逃出的希望会越来越小,其实希望早已等于零。 沛流离道:“我梦到与小武在少林寺那段日子。” 饶指柔问道:“那段日子很有趣?” 沛流离点头道:“的确,你一定想不到,那段日子我在少林寺的膳房里学切菜与和面。” 饶指柔笑了,道:“可惜吃不到你做的饭菜了。” 沛流离也笑了,他缓缓道:“不知小武怎么样了。” 饶指柔也想着那个少年,他刚要说什么,这时牢房外一个声音道:“小武还好。” (本章完) 第三十三章 借刀杀人 (上) 那声音熟悉亲切,沛流离抬头望向外边,小武已拿出钥匙开锁,这简直是一种不可思议的情景,沛流离惊叹道:“小武你怎么在这里?” 小武呵呵笑道:“难道你不愿意见到我?” 他们当然愿意见到他,他还不想死,因为还没有手刃仇人。 饶指柔与沛流离对视一眼,二人眼中皆有喜悦的神色,饶指柔道:“我刚才还以为是幻觉。” 他现在当然已经知道这并不是幻觉,因为小武已为他打开了脚上的锁链,长时间的静坐已让他全身麻木,他慢慢打理精气疏通经脉,很快,他站起来,小武将二人的兵刃递给他们,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赶快离开。” 三人依次走出走廊,在那一道铁栏之外,沛流离与饶指柔看到了金成山的尸体,这次他是真的死了。 * 一步步走出地牢,饶指柔感觉又从地狱升到人间,久违的夜晚清爽的空气,让他可以体会到自己还是个活人。 饶指柔道:“我们去哪?” 沛流离道:“不能再回时运客栈了,他们已经知道那个地方。” 小武道:“随我到这边树林,你们先吃些东西。” 沛流离道伸手接过小武递过来的馒头,道:“你是如何找到我们的?” 小武道:“回去处理了一些事后,我从三岔口这条路追赶你们,其实我到了京城便发现了你们,只是一直没有露面而已。” 饶指柔道:“追赶我们?” 小武笑道:“其实也是追踪涂灵棍。” 饶指柔点点头,他已知道涂灵棍的事。 小武继续说道:“我跟着你们与那个人来到这里,见你们进去却不见出来,就料到你们可能中了圈套,于是等了很久才找到机会杀了进去。” 夜凉如水,饶指柔望着天空,黎明就快到来,忽然,他嚼着馒头的嘴不动了,他似乎想起什么,急声道:“不妙,他们现在还不知道我们逃出来,一旦知道了消息,华相安定会加强防范。” 沛流离一愣,他放下手中半个馒头,抄起鸣鸿刀,道:“所以机不可失,我们现在就返回华府!” 饶指柔一口咽下口中剩下的馒头,起身道:“我们这就走,要赶在天亮前把他解决。” 沛流离也点头,他回望小武,道:“小武,你留在这等我们,我们会在天亮之前就赶回来。” 小武道:“多加小心。” 沛流离与饶指柔施展轻功,向华府急速前进,他们现在的目标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杀了华相安为自己的亲人报仇雪恨! 翻入院墙,整个华府一片寂静,饶指柔轻轻道:“这样晚了,应该是在卧房。” 层层院落阻挡不了二人的步伐,深入华府,只为了取下那一颗狗头。华相安的卧房前灯火通明,房门前竟站着一个男人,可以看出那个人正是吴昇,显然他已经取代了华生的位置。 饶指柔道,我从后面过去对付吴昇,你进屋去找华相安算账。 说着身子一晃,已到了卧房后侧,他纵身一跃,轻轻落到房上,脚步急速而轻巧,他悄悄向下望去,此处正好能看到吴昇的头顶,他就紧贴着房门站着。 饶指柔忽地从天而降,他双脚勾住屋檐上,像一只倒挂的蝙蝠,出现在吴昇面前时,他左手的鱼肠剑已划向他的颈项,面前寒风一动,吴昇一惊,他身子用力向后一躲,后背靠在房门上,饶指柔这一剑竟然击空。 强大的力量竟将门撞开,吴昇跌进屋中,饶指柔翻下屋顶,他听到屋中一个尖细的声音道:“谁?” 跃入屋中,他看到吴昇正撞破窗子向外跃去,这时沛流离也已经来到屋内,饶指柔箭步跃出窗子向吴昇追去。 沛流离望着饶指柔的远去背影,他回身环顾屋子,屋中漆黑,此时一个人影翻下床正要向外逃去,他手中鸣鸿刀抬起,已架在那人的颈项上,沛流离冷冷道:“我来取你性命。” 华相安好像刚刚听出他的声音,他惊讶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沛流离咬牙切齿道 :“你死一万次也不够。” 虽然在黑暗中看不到,但他的眼中已然血红,华相安慢慢后退着,他颤抖着声音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吴昇不是已经带你们找到阡陌了?” 沛流离胸膛中的热血像岩浆一样翻涌,他怒道:“够了,我来将你打入地狱!” 他伸手捂住华相安的嘴,鸣鸿刀寒光晃动着,屋子里只有刀的声音,一声声,好像虎啸龙吟…… * 在同样的时间里,饶指柔已追出华府,冷清的街上只有两道风一样的影子掠过,饶指柔杀人很少失手,吴昇却是个例外,而盗圣的轻功也并不比自己差。 饶指柔追出几条街,却依然追不上吴昇,吴昇显然对这里的地势很熟悉,他心中越急脚下越急,他距吴昇总是只有两步之遥。 又转过几条街,吴昇突然飞身翻上民房,饶指柔也腾空而起,吴昇脚下生风,他踩着房上瓦墙上砖如履平地,这本是他的拿手好戏,但饶指柔也不甘示弱,他一定要抓到他,即使他叫千手佛。 二人时上时下,时而在街上飞奔,时而在房上飞跃,这时,二人已又落到平地上,吴昇丝毫不敢停歇,因为他在逃命,而饶指柔紧追不舍,因为他在追命。 眼前出现一道高高的墙壁,饶指柔迅速的分辨出这是皇宫的宫墙,此时吴昇已腾身而起将要越过墙去,饶指柔心道不好,一旦让他逃入宫中就麻烦了。 吴昇身体向上窜的瞬间,饶指柔的身子向前扑去,在空中他伸出右手狠狠地抓住吴昇的脚腕,就像雄鹰抓住了猎物一般,与此同时他左手手中的鱼肠剑在地上一点,这已足以让他腾空的身体不至于摔倒,但仅仅这样却是不够的。 他左手手腕一转,鱼肠剑剑刃略略弯曲,然后又猛地一弹,他的身子在空中一转,右脚已踢在被他拉下墙的吴昇的腰间。 他听见吴昇的惨叫,吴昇的身子横着飞出去,他的身体摔在墙跟下,但却是毫无声息的摔倒,好像一只猫从墙上落到地上一般。 (本章完) 第三十三章 借刀杀人 (中) 饶指柔胸口微微起伏,此时他已直起身,他冷冷道:“原来千手佛也是人。” 吴昇没有说话,他歪着头盯着饶指柔,同时费力地用手拄着地慢慢爬起来。他的腰好似被饶指柔踢伤了,饶指柔盯着他,他爬起的时候是如此狼狈。 但是当他突然跃起时的速度却并不比方才那一次差,而且要比那一次更快,他以为这样便可以逃生,可是他错了,那一脚是饶指柔踢出的,他要比他更清楚这一脚的力道。 所以当他跃起时,饶指柔手中的鱼肠剑已飞出,剑刃穿透他的右小腿将他钉在墙上,与此同时,饶指柔已经上前用力拔出剑,吴昇想要喊,却被饶指柔紧紧堵住嘴。 吴昇被饶指柔按在墙上,因为腿部的剧痛,他全身用力的挣扎着,饶指柔手上的剑正要划过他的颈项,却见他使劲全身气力摇摆着头,他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饶指柔的剑停住了。 饶指柔松开手,吴昇的身子靠着墙缓缓滑下去,他大口喘着气,脸上豆大的汗珠纷纷落下,饶指柔道:“你还想说什么?” 吴昇有些语无伦次道:“放……放过我,我告诉你真正害你们的人是谁。” 饶指柔心一沉,道:“华相安?” 吴昇用力摇着头,道:“他是被人陷害的。” 饶指柔心中一惊,道:“那是谁?” 吴昇道:“答应放了我。” 饶指柔盯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 吴昇道:“是——”一个“是”字刚出口,饶指柔只感到面前一阵寒风而过,他忙向后撤步,却见袖箭已钉入吴昇的太阳穴上,饶指柔又是一惊,忙抬头向斜上方的墙上看去,墙上竟没有人! 他翻上墙去,向四下张望,只看到宫墙内重重叠叠的建筑,却不见一个人影。 吴昇已死了,难道真如他所说华相安是被人陷害,而他要说出口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饶指柔已来不及多想,他跃下墙去开始向华府飞奔,他只企盼沛流离还没有杀华相安,可当他跃入华相安的卧房时,眼前的景象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黎明将至,天空已不再那般黑暗,他只看了一眼地上 那片血肉模糊的尸体,便拉起沛流离的手臂,道:“快走!” 一路无话,回到树林时,小武正坐在草丛中等待他们。 沛流离望着天边那道鱼肚白,想起九泉之下阡陌,想起已为她报仇,,陌儿已可以瞑目了,他微微叹道:“一切都结束了。” 饶指柔没有说话,华相安已经死了,在告诉沛流离之前,他试图自己去分析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往事一幕幕呈现在他脑中,一下子涌出来的太多线索让他的脑袋有些乱。 沛流离望着他出神的样子,觉得不对劲,他摇了摇饶指柔的肩膀,道:“公子,你怎么了?” 饶指柔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他面色凝重。 许久,他缓缓道:“吴昇临死前说华相安是被人陷害的。” 沛流离一愣,他浑身打了一个冷颤:“怎么回事?” 饶指柔道:“他想告诉我真正的元凶是谁,就要说出时却被人灭口。” 沛流离额角已有冷汗渗出,他觉得风有点凉,脑子也有点乱。 饶指柔道:“如果吴昇说的是真的,那他应该是那个幕后元凶的手下,他表面替华相安做事,实际却早已另有雇主,这样事情才可以解释。” 沛流离摇摇头,有些事他有些想不通,他问道:“我们在地牢中见到的那个人不是华相安?” 饶指柔道:“你是否还记得,那时华相安一直蒙面身着黑袍,虽然他们的声音很像,但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摘下面纱,况且他为什么要说他就已经杀了阡陌,还承认是杀我义兄的主使?他是不是要我们恨他,要我们去杀了真的华相安?” 沛流离头上的冷汗已经流下来,他想起死去华相安,华相安临死前所表现出的迷茫与困惑,难道正意味着他是被人陷害的?他忽然感到恐惧,一种比死还要强烈的恐惧,他们面临的事情似乎已经朝不可设想的方向发展。 如果华相安真的是被人陷害,而自己却亲手杀了他,这是他一手造成的罪孽,想起地上那团血肉模糊,不禁有想作呕的感觉,已经发生的事情不可挽回,他用力回想着整个事情。 沛流离回想着,突然,他把目光移到小武 身上,几乎同时,饶指柔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他的身体突然开始发冷,他们的目光一齐落在小武脸上,同时身子却都向远离小武的方向撤了一步。 小武也注视着他们,却没有说话。 沛流离道:“小武,你是否听懂了我们所说的事情?” 小武有些茫然,道:“只听懂了一点。” 沛流离道:“是你将我们从地牢救出。” 小武道:“是。” 沛流离道:“如果没有你,我们到现在也逃不出地牢。” 小武点头。 沛流离接着说道:“我们若是逃不出去,也就不会误杀华相安。” 小武脸色变了,他看着眼前紧盯着自己的两个人,急道:“老大、公子,你们怀疑我?” 沛流离叹道:“我们本该相信朋友。” 饶指柔皱着眉,道:“先等等,如果太草率判断也许我们又会落入对手的圈套。” 小武望着两个人,眼神中有些忧伤。 凉风吹过,饶指柔知道这个时候需要冷静,他们绝不能再犯那种错误了,因为那种错误是致命而不可弥补的。 许久,饶指柔缓缓道:“因为我们两路人的行踪完全在对手的掌握之中,所以他们已提前算好小武会救出我们,事情只有这样解释。” 沛流离觉得有些可怕,因为小武的行踪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他们的对手究竟是怎样的人,才可以有这样的能力? 饶指柔分析道:“如果这件事没错的话,那么假华相安在地牢中也许只是为了激起我们的愤怒,所以才跟我们说阡陌已经死了,所以才会承认我义兄是被他所杀。” 沛流离的眼睛忽然亮了,他道:“阡陌可能还没死?” 饶指柔点点头,其实阡陌仍然生死未卜,他之所以提到阡陌,是因为他知道如果不这样说的话,沛流离很可能会倒下去,一个人在亲手杀了自己的恩人后,会有怎样的自责与痛苦?他不敢想象,沛流离也许会怀着一个仇恨的种子坚持走下去,他要为华相安报仇,而他却觉得,这个时候应该给他一个希望,他会怀着一颗充满希望的心走下去。 (本章完) 第三十三章 借刀杀人 (下) 三人并肩坐在地上,许久的沉默,只因内心的沉重。 小武坐在二人中间,他抬起头,望着天边绚丽的朝霞,平静而忧伤,他淡淡道:“其实,能够认识你们我已感到很幸运。” 饶指柔没有说话,他知道小武一定不只是个简单的少年,他的眼里埋藏了多少无人知晓的秘密,他到底有着怎样的身世,种种疑问萦绕在自己心中不曾散去,但他却不必问,只因为一种信任。 沛流离叹息着,他恨自己,他杀了华相安,铸成不可弥补的大错,他无法原谅自己,但他现在要做的,是找到阡陌。 可是这又谈何容易,现在他们在明处,而对手在暗处,对手完全掌握他们的一举一动,而他们却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 良久,沛流离道:“我们不能坐在这里等。” 饶指柔叹道:“吴昇一死,线索也就断了,我们现在根本不知道要去哪。” 沛流离道:“但是我们至少还可以想。” 饶指柔问道:“想什么?” 沛流离皱着眉,他缓缓道:“推想,如果华相安不是那个穿黑袍的人,那么我们在地牢中遇到的那个是不是?” 饶指柔思索道:“有可能是。” 沛流离又道:“如果是的话,那么他为什么要陷害华相安?” 饶指柔道:“也许是借刀杀人,但也可能只是顺水推舟。” 沛流离问道:“怎么讲?” 饶指柔道:“借刀杀人,他早就想除掉华相安,我们的出现正好被他利用。顺水推舟,利用我们只是因为华相安恰巧让吴昇帮助我们,而吴昇又恰巧是他安插在华相安身边的人,所以他正好让我们把视线转移到华相安身上,自己便可以脱身。” 沛流离想了想,摇头道:“顺水推舟这条应该可以排除。” 饶指柔惊讶道:“为什么?” 沛流离淡淡道:“如果吴昇是他安插到华相安身边的人,那么这说明他对华相安早有芥蒂,这样一来便极有可能是借刀杀人。” 顿了一下,沛流离接着说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那个在地牢中的黑袍人就是幕后主使,而我们竟听不出他与华相安的声音 有什么区别,那么他是否也是个太监?” 饶指柔道:“既然经常在宫中出没,那么就有这种可能性。” 沛流离道:“这么说来皇宫还是我们的突破口。” 饶指柔苦笑道:“可是凭我们三个几乎不可能突破皇宫。” 二人再度沉默,因为他们两个人的确几乎不可能突破皇宫,虽然现在他们身边又多了个小武,但即使是三个人依然无济于事。 二人谈话间,小武的目光穿过前方的杂草落到远处,他轻轻道:“有个盲目的老头朝我们这里走过来了。” 二人一愣,立即绷紧了神经,这样的荒郊野外,怎么会有盲目的老者? 饶指柔稍稍抬头向外望去,果然有一个人影正向他们这走来,他仔细辨认着,忽然露出欣喜的神色,道:“是樊老帮主!” 沛流离也盯着那人,惊讶道:“樊老帮主?” 饶指柔道:“丐帮帮主,樊布衣。” 饶指柔已从草丛中站起身来,他走出树林迎向樊布衣,樊布衣眼睛似睁未睁好像盲目一般,但饶指柔却知道那是一双比鹰眼还要锐利的一双眼睛,来到近前,饶指柔施礼道:“见过樊帮主。” 樊布衣微微点头,道:“叫上你的朋友,跟我到此地分舵商讨事情。” 饶指柔想如果自己早想到丐帮此处有分舵,何苦要呆在树林中没有去处,但他却万万没想到樊老帮主会在这里出现,向樊布衣引荐了沛流离与小武,四人一路向此地分舵出去。 很快,绕过那片树林,前方出现小小的山丘,樊布衣望着那山,道:“这是是小月牙山,京城丐帮分舵之一。” 月牙山旁有个月牙形状的湖,被这里人叫做月牙湖,樊布衣指向不远处,那依山伴水建着的月牙寺,便是此处分舵。 看过别有滋味的秀丽风光,走进庙门,虽然许多乞丐都在这里落脚,但院中却依然整洁干净,一位丐帮弟子前来迎接,樊布衣向饶指柔引荐道:“此人叫孔仕,负责管理此地分舵。” 孔仕个子不高,但看起来身体粗壮结识,他恭敬道:“饶长老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饶指柔连连点头。 四人 走进一间屋子,围坐在一张桌上,屋子里布置简单,环境倒是清幽。 饶指柔首先开口道:“樊帮主何以找到我们?” 樊布衣微微叹道:“帮内弟子无处不在,找到你们还不容易。” 饶指柔点点头,这点他应该想到的。 樊布衣接着说道:“而且我已知道你们昨夜杀了华公公。” 饶指柔再次点头,他看见沛流离咬着牙,眼中布满血丝。 樊布衣道:“我也是因为李长老的事才追踪到这里,但是,你们却万万不该杀了华公公。” 饶指柔不得不佩服樊布衣,不过他还是确认道:“为何?” 樊布衣叹息一声,道:“他并不是杀害李长老的幕后元凶。” 饶指柔道:“那究竟是谁?” 樊布衣摇摇头,道:“还没有证据可以确认到底是谁,不过已有了三个人选,真正的背后主使应该就在他们中间。” 饶指柔眼中一亮,忙追问道:“这三个人是?” 樊布衣缓缓道:“华相安、祁渊、廖寅虎、欧阳忠,本是当今朝廷最有权势的四大公公,而现在华相安已死,剩下的三人中祁渊行事最为低调、为人比较谨慎、行踪也比较隐秘,廖彦虎权势最大、资格也最老、在皇帝面前说一不二,欧阳忠则喜欢与江湖中人来往、他交际广泛、认识不少武林英雄。” 饶指柔心中一动,与他们所想的完全一致,樊布衣所说的三个人选全部都是宫里的公公。 樊布衣道:“我此行来就是为了给你们提供这条线索,另外,我早年间与欧阳忠结识,你们可以带着我的亲笔信去找他把事情询问清楚。”说着他拿起桌上的笔墨,刷刷点点间一封书信已写好,他将书信仔细折好,递给饶指柔。 饶指柔接过信揣进怀中,樊布衣道:“是否能查出那个幕后主使还要靠你们了。” 饶指柔点点头。 樊布衣沉思片刻,沉吟道:“昆仑老掌门司空剑近日气焰嚣张,引得江湖动荡不安,我这就要去少林与武当商讨对策,不知道是否能及时赶回来助你们一臂之力。” 饶指柔道:“但愿一切顺利。” (本章完) 第三十四章 观音玉佩 (上) 事情交代完毕,樊布衣即刻动身离开此地,屋中剩下饶指柔三人,沛流离感慨道:“想不到我们出生入死得到的线索,与老帮主的消息相比简直是九牛一毛。” 饶指柔苦笑。 小武道:“不知道涂灵棍是不是也在那个人手里。” 沛流离道:“小武,你非要找涂灵棍做什么?” 小武叹息道:“老大,你不懂。” 他的确不懂,在他心中没有什么比阡陌更重要,也许别人也不懂他,但他知道每个人心中都有最珍贵的人或东西,珍贵甚至超过自己的生命,那些心底的人或东西,是不容许被侵犯的。 一旦被人侵犯,他就要像现在这样,拼了命也要保护她,他注定就是为她而生,是她一生一世的守护神。 饶指柔心中反复念叨着几个名字,祁渊、廖寅虎、欧阳忠,他们要找的人就在这三个人之间,可是到底是他们中的哪一个呢?也许他们要遵从樊老帮主的意思,首先找到欧阳忠。 * 傍晚,太阳沉入月牙山。 本打算夜晚在行动,可沛流离觉得已不能再等了,况且,这次他们有了樊布衣的亲笔信,相信事情应该会顺利。 欧阳府上院落重重叠叠、房屋鳞次栉比,夕阳洒在没有边际的房瓦上,好像被染红的江水波光闪动,正如樊布衣所说的,欧阳忠愿意交结各路英雄,他府上的门客自然也不会少,而门客中高手如云也是应该的。 不过饶指柔递上书信,欧阳府管家欧阳富贵仔细端详了三人的面目,便请三人到会客厅中等候,欧阳管家的面容与他的名字极其搭配,他一脸富贵相,说起话来也常常笑容可掬。 欧阳富贵道:“三位先请用茶,天黑之后我家老爷就会回来。” 三人落座,沛流离向外望去,天色渐渐暗下来。 果然,一盏茶的功夫,外面响起脚步声,脚步声很重,似乎是刻意让他们听见一般,只有男人才会有这样重的脚步声。 门被打开,一个人走了进来,饶指柔抬头望向他,只觉这人气度不凡,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他不会想到这个人会是个太监,此时欧阳忠已换上便装,他浓眉阔口的模样与尖细的声音极不相符,他抱拳道:“让三位久等了。” 三人皆起身还礼,饶指柔仍然盯着他,可以说这个人的与他想象中的欧阳忠完全不同。 欧阳忠正襟危坐,清了清嗓子,道:“三位带给我的书信我已经看了,大家既然是樊帮主的朋友,那么就是我欧阳忠的朋友,朋友当以诚相待,有什么话尽管可以直说。” 好一个性格豪爽的欧阳忠,沛流离抱拳道:“欧阳兄,实不相瞒,在下妹妹前些日被一个身披黑袍面带黑纱的人绑走,至今下落不明,而据我们所知,这个人就在宫中。” 欧阳忠点点头,坦言道:“樊帮主在信中还提到李长老的事情,想必是同一人所为,而嫌疑最大的则是祁渊、廖寅虎。” 饶指柔点点头。 欧阳忠盯着饶指柔,忽然神秘一笑,道:“当然还有我欧阳忠,虽然樊帮主在信中并没有提到我,但也只是客气罢了,我想在诸位心中是将我与前面那二位放在并列的位置吧。” 没想到这个人竟如此精明,三个人不免尴尬地笑笑。 打量着面前的三个人,欧阳忠忽然话锋一转,冷冷道:“如果昨夜华公公没有遇刺,想必就是我们四个人并列了。” 饶指柔心中暗暗一惊,这个人料事如神,虽然坦诚但也颇有心机,看来与他打交道还是要小心为妙。 欧阳忠见三人神情略有紧张,绷紧的脸忽又舒展开,他微微笑道:“不过三位还请放心,华公公虽与我虽同殿称臣,但却算不上是朋友,至于祁渊、廖寅虎那两个人,即使偶尔会有来往,但却谈不上有什么交情。” 见三个人的脸上平静了许多,欧阳忠继续说道:“我欧阳忠一生光明磊落,不经事时也曾与你们此时一般,若不是在被困在这宫中,想必这把年纪也该在 江湖中有了一番作为!” 饶指柔看着他讲这番话时,眼里闪着光,似是热血少年般壮志未酬,有多少人一世为名利拼搏幻想爬到他的高度,可他在位高权重之后想的却是少时的梦想,心中挂牵的竟是江湖,可悲可叹,人生究竟怎样才能如意? 正讲到这里,会客厅外忽然又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饶指柔侧耳倾听,声音细微却清楚。 就在这时,门一开,竟跑进一个五、六岁大的小男孩,孩子进屋便向欧阳忠跑去,一边跑口中一边叫道:“阿爸!” 孩子身后管家欧阳富贵忙呼唤道:“少爷,我们去外边玩。” 孩子好像没听见管家的话一般,径直向欧阳忠跑去,饶指柔看见欧阳忠见这孩子跑进来,原本笔直的眉毛立即笑弯成月牙,他伸手抱起孩子,也不顾还有客人在,只将孩子抱到怀中,亲切道:“阿杰,我的乖儿子。” 半晌,一抬头看见三个人诧异的神情,欧阳忠像方才忘记了还有客人在似的,略有尴尬,却又微笑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没办法,这是我收养的儿子,叫阿杰。” 三个人顿时理解了欧阳忠此时的心情,望着他们一对亲密的父子,真有幸福的感觉,饶指柔望着那可爱的孩子,微微笑着,不过他却也看见身边沛流离的脸色忽然变得极差。 沛流离怎么了,为什么这个孩子进来以后,他的脸色会骤然变化? 饶指柔看见他扶在椅上的手都在微微颤抖,饶指柔伸出手轻轻按住他的手,放低声音道:“怎么了?” 沛流离咬着牙,道:“你看那孩子的脖子上带着什么。” 这句话声音很低,却还是没有逃出欧阳忠的耳朵,饶指柔与欧阳忠几乎同时把目光落在孩子的颈项上,那里挂着一块玉佩,饶指柔还记得这块玉,那是沛流离在地牢中拿出给吴昇的,现在这块玉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孩子身上? 饶指柔的第一反应是怀疑,欧阳忠难道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本章完) 第三十四章 观音玉佩 (下) 欧阳忠方才装出的那副样子难道都是在演戏,他在故意欺骗自己? 想必沛流离也有这种怀疑,可这时他听见欧阳忠问道:“富贵啊,是谁给阿杰脖子上挂的这玉佩?” 欧阳富贵想了想,道:“前日祁大人来府上找您,您正巧不在家里,于是他看到少爷,就逗着少爷玩了一会便离开了,这玉佩好像是祁大人送给小少爷的。” 欧阳忠皱眉道:“这件事你怎么没提起过?” 欧阳富贵答道:“祁大人吩咐过了,说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不必向您禀报。” 欧阳忠哼了一声,道:“这祁渊平时不见他影子,怎么这几天跑得这么勤快?” 三个人见主仆间已将事情解释清楚,沛流离道:“欧阳兄,那块玉佩是家母所留,前几日被黑袍人的同伙拿走,据您看来这件事情应该怎么讲?” 欧阳忠双眉紧锁,思索片刻,面带愠色道:“莫非是那祁渊小儿有意陷害我?” 饶指柔与沛流离对视一眼,目光交汇时他们在彼此眼中找到共鸣…… * 祁府不具有欧阳府那样的规模,但据樊布衣所查,祁渊做事低调谨慎、行踪神秘,也许并不比欧阳忠好对付,况且他们此行已不再有樊帮主的书信。 三人停在祁府墙外,沛流离道:“我们最好分三路进去,以免遇到埋伏被一网打尽。” 饶指柔摇头道:“分三路反而容易被发现,不如一起行动,这样目标比较小。” 小武道:“还是分两路进去吧,目标既不会太大,也不容易被一网打尽。” 饶指柔赞同道:“这样也好,沛兄你就与小武一起走西墙,我走东墙。” 飞身跃上院墙,令饶指柔略有惊讶的是祁府的安静,院落里渺无声息而且光线阴暗,偌大的院中怎么会连个护卫都没有? 饶指柔心中疑惑,便多加了几分小心,轻轻跃下院墙,落地时脚下 却“嘎吱”一响,饶指柔一惊,他知道遇到了埋伏,脚下的地面是一块活动的石板。 可此时身体已经腾空,脚下想有变化已来不及,身体下降的同时,饶指柔左手鱼肠剑向下用力刺去,只这一点触及旁边的地面,宛若蜻蜓点水,剑尖却已刺入地面一寸有余,同时饶指柔的身体也随之借力而起。 双脚踩在坚实的地面上,回身向墙跟看去,此时地面已与四周无异,饶指柔清楚方才那是设置的翻板,一旦有外人从墙上跃下,踩到上面板子就会立即翻转,那时人就会掉到翻板下面,若是掉下去通常也就一命呜呼。 暗自道了声好险,饶指柔不禁为沛流离与小武担忧,他们走过几个府宅,却也没有像祁府这般机关重重,难怪院中连个护卫都没有,想必向里走去还会有各种机关,这些东西却要比寻常的家丁厉害百倍。 饶指柔借月光仔细观察着院子景物,他本想在阴暗角落行走,刚要迈步,却发现腿边有一根绷紧的银线,银线一直延伸到远处的黑暗中,他立即收回脚步,暗自想着,方才若是迈出这一步,不知道又会触发了什么机关。 在黑暗摸索,他发现院中的长廊的扶手竟是活动的,一棵银杏树的枝叶上竟挂着无数个铁钩,房上的瓦片下竟藏着密密麻麻的毒针,院中的假山是假的,因为它的里面竟是空的,院中的雕塑竟是真的,当饶指柔发现这一点时,几把剑已同时架在了他的颈项上。 在这十面埋伏里谨慎独行,最终却还是中招。 他是特意走到院中那几尊武士雕像前的,心中还在琢磨为何要在院中摆放这样的雕塑,正想着身边几个雕塑竟一齐动了起来,他也许可以躲闪,但他却发现他们的招数并不致命,于是他不躲不闪,只是缓缓道:“我要拜见你们祁大人。” 几个武士不说话,其中一个从怀中取出一块黑布,他将黑布系在饶指柔眼前,此时饶指柔只得跟着他们走,说不定这样他可以见到他想见的人, 也许这样反倒比自己在祁府中行走更安全和轻松,但这只是最好的猜测。 眼前一片黑暗,饶指柔看不见却用耳朵仔细听着,不知穿过了几个院子,只感觉在祁府中转来转去,饶指柔心里有些着急了,因为他还不知道沛流离与小武两个人此时怎样了。 但也就在这时,带他行路的武士停住了脚步,他听见门被打开的声音,被武士带入门内,又转了一杯茶的工夫,他们终于停下。 他听见身后的门被关上的声音,然后眼睛上的黑布终于被人取下,屋子里火光微微刺眼,他努力地分辨着四周的人物。 这时他才发现原来沛流离与小武已经站在他身边了,想必他们的遭遇与自己差不多,眼前是一个完全密封的房间,没有窗只有一扇门,他们三个人并排站着,对面是一张长条桌子,桌后坐着一个人,而那个人的身后,则站立一排武士,他们此时又一动不动,好像雕塑一般。 饶指柔看了一眼,足有十人。 桌后的这个人身材短小,而且看起来很瘦,与欧阳忠的样子形成反差,此时他正打量着他们三个,不等饶指柔三人开口,便阴阳怪气道:“说!你们三个闯到我的府上做什么?” 饶指柔已猜到了他是谁,他抱拳道:“祁大人,我们三人是——” 祁渊打断他的话,道:“刺客?” 转而又摇摇头,自语道:“应该不是,一般来说刺客没有那么好对付。” 沛流离道:“祁大人,我们是来向您确认一件事。” 祁渊略略惊诧道:“哦?要确认什么事?” 沛流离伸手从怀中掏出来玉佩,道:“就是关于这块玉佩的事,想必祁大人已经明白。” 祁渊眯着眼睛盯着沛流离手中的玉佩,摇头道:“我不明白,也从来不知道什么玉佩。” 沛流离与饶指柔对视一眼,他们心中正疑惑,却听祁渊高声道:“送客!” (本章完) 第三十五章 龙争虎斗 (上) 祁渊话刚出口,身后的十个武士雕像立即复活,十个人一齐向三个人走去。 沛流离忙叫道:“祁大人等等,我们还有句话要说!” 祁渊看了沛流离一眼,道:“还有什么话?” 祁渊的一句话出口,十个人的动作立即静止,转而纷纷退回到祁渊身后站立。 沛流离深吸口气,道:“祁大人这几日没有去欧阳大人的府上?” 祁渊冷笑道:“欧阳忠?我与他从不来往!” 沛流离道:“这块玉佩可是在欧阳忠的阿杰身上找到,据他们家管家证实,是您到欧阳府上做客时送给阿杰的。” 祁渊一拍桌子,怒道:“大胆!简直一派胡言!” 沛流离一时无语,该问的都已问了,想不到祁渊竟矢口否认。 这时祁渊已不耐烦,他冷冷道:“送客,关门睡觉!” 十个武士再次复活,沛流离三个人已无话可说,武士们一拥而上再次将他们三人眼睛遮上黑布,饶指柔苦笑,看来想要离开这里还是要经受一番折磨的。 当眼睛上的黑布被取下,三个人已站在了大街之上,回望幽暗的祁府,饶指柔不禁叹道:“这里真是天罗地网。” 沛流离道:“事情越来越扑朔迷离。” 小武道:“我们还是回去从长计议。” * 一弯月牙悬在月牙山上,映在月牙湖中,三个人却没有欣赏的兴致,一路沉默回到月牙寺。 屋中,一盏烛火发出暗淡的光辉,沛流离坐在桌边,思索道:“祁渊一口否认,这件事情就好像确实没发生过一般。” 饶指柔道:“你相信他?” 沛流离摇摇头,道:“不过凭借他府上的防备,想要杀了我们也不是完全没有把握。” 饶指柔道:“会不会是欧阳管家记错了,或者故意说谎?” 沛流离道:“看来明日还要去核实一下。” 饶指柔道:“假如欧阳管家没有说谎,那么就是欧阳忠与祁渊中有一个在说谎。” 沛流离点点头,道:“问题就在于他们两个都像是真的一样,我们看不 出破绽。” 小武听了许久,终于开口道:“在这里想也没用,早些休息吧。” 烛火熄灭,屋子里慢慢安静下来…… * 次日,又是一个傍晚,夕阳的余晖洒在月牙湖里,显得格外美丽,三个人伫立在湖畔,各自想着心事。 人生要经历多少个这样美丽的黄昏,什么时候能才停下来什么都不想,只是痴痴地望…… 进城,欧阳府。 欧阳富贵给三人引路时,饶指柔不禁多看了他几眼,他还是那副富贵相,没有丝毫心机的模样,江湖险恶,人心叵测,到底谁是真谁又是假,他的体会越来越深,却也越来越糊涂。 他有些期盼归隐的那一天,到头发花白时,可以揣着明白装糊涂,但是现在还不可以,他还年轻,这个江湖还需要他。 欧阳忠是抱着阿杰出现在他们面前的,这对特殊的父子如普天下所有的父子一样亲密,饶指柔每每被感动,也许他从未有这样的感受,但他还要时刻冷静,例如现在,就不是感动的时候。 欧阳忠面带怒色,他让欧阳富贵带阿杰出去玩,欧阳富贵轻轻带上门,他脸色立即变得极差,怒骂道:“我早看出这个祁渊不是东西,明明自己做过的事,竟不敢承认!” 沛流离道:“欧阳兄,在下冒昧问一句,会不会是您的管家欧阳富贵看错了?” 欧阳忠道:“没那种可能,我已经问过家中下人,当时并不止富贵一个人在场,况且富贵跟随我多年,他绝不会说谎。” 沛流离双眉紧锁,看来事情果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样简单。 欧阳忠气愤道:“这祁渊小儿定是被我们看出破绽,没有办法才会一口咬定无有此事!” 饶指柔道:“既然欧阳大人已经确认,那我们只有再去拜访祁渊了。” * 祁府,三人想起昨夜的事,不禁心有余悸,不过一回生二回熟,已经走过一次的路,即使再艰险心中起码也有了准备。 照例被雕塑武士蒙起眼睛带入昨夜的密室,黑布被取下时,他们看见祁渊面带怒色的脸,那愤怒的程度丝毫 不比欧阳忠差,祁渊拍案而起,尖声道:“我不想见的人,通常不会见他第二次!” 沛流离解释道:“欧阳忠已确认您绝对去过他的府上。” 听了这句话,祁渊缓缓坐下,久久冷笑道:“这个欧阳狗,他以为我不了解他,表面上装作一副重情重义的样子,私底下做什么龌龊的事究竟又有几人知道?” 似乎话里有话,饶指柔追问道:“祁大人的意思是?” 祁渊道:“他与我的事你们休要多问,我只是告诉你们他这等小人绝对是在故意加害于我。” 话已说绝,三人又是无功而返。 街上,沛流离苦笑道:“事情一点眉目都没有。” 饶指柔道:“不能这样坐等,我们可能还要问的更仔细些,事情迟早会有眉目的。” * 三入欧阳府,三人几乎成为欧阳府上熟客。 欧阳忠摔碎茶碗,怒声道:“我愿与那祁渊小儿当面对质!” * 祁府,阴森如初。 祁渊诡笑道:“当面对质?难不成你们是那欧阳狗派来引我上钩的?” 沛流离道:“在下万万不敢。” 祁渊思忖半晌,道:“若是要对质也可,但必须要来我的府上,我可担心那欧阳狗暗下黑手。” * 欧阳府,三人轻车熟路。 欧阳忠一口回绝,厉声道:“那祁渊小儿想诱我去他的府上,难道他当我欧阳忠是愚人不成,真是岂有此理!” 饶指柔道:“去他的府上有何不可?” 欧阳忠冷笑道:“谁不曾听说他府上有十面埋伏,有进无出的连环机关,想必你们也该有所了解。” 饶指柔思忖道:“那可如何是好。” 沛流离想想道:“既然二位互不信任,不如我们选择地点让二位当面对质,这样一来似乎也公平些。” 欧阳忠道:“什么地点?” 沛流离道:“时运客栈。” 欧阳忠忽然笑道:“好!只怕那祁渊小儿临时怯场,不敢与我对质!” (本章完) 第三十五章 龙争虎斗 (中) 祁府,三人已习惯被蒙着眼走路。 祁渊把玩着手中的茶杯,尖声道:“那欧阳狗答应了?” 沛流离道:“已经答应了,现在就看祁大人是否愿意前去。” 祁渊低头思忖,沛流离盯着他,似乎略有犹豫,这时饶指柔道:“难道祁大人不敢前去对质?” 祁渊冷笑道:“激将法在我这不起作用,我若是不想去就是当今皇帝老儿也拿我没办法。” 饶指柔点点头,表示相信。 祁渊又沉思片刻,终于好似下了很大决心一般,他放下手中茶杯,道:“好,我就去会一会那欧阳狗!” 沛流离道:“既然如此,那么明日日落之时,时运客栈,与祁大人您不见不散。” * 路上,沛流离叹道:“事情总算有些进展。” 饶指柔道:“可是没想到事到如今,他们二人竟还是不露出一点破绽。” 小武想了想,道:“那我们现在去哪?” 沛流离道:“时运客栈。” 客栈依然是老样子,老板娘依然坐在柜台里,见沛流离一行人进来,她的脸色稍变。 沛流离微笑地望着她,好像是旧相识一般,老板娘向客房走去,沛流离悄悄跟上,二人不约而同走进一间屋子。这屋子似曾相识,阴暗、狭窄,正适合密谈,沛流离还记得上次他向老板娘打探消息时便是在这里。 老板娘双儿佩戴的金耳坠摇摇晃晃依然晃人眼球,进到屋子里,冷冷道:“沛公子,我原以为你不会再回来。” 沛流离笑道:“客栈客栈,迎来送往全是过客,既然客人可以离开的,为什么不能再来?” 老板娘也笑了,笑的却很冷,她缓缓道:“只怕我这我这小庙装不下您这大菩萨。” 沛流离道:“此话怎讲?” 老板娘道:“上次你与我打听那华相安,没几日华公公便驾鹤西游了,今日你若又与我打听什么人,想必又有人会倒霉了。” 沛流离叹道:“这种话 心中知道便好,又何必说出。” 老板娘道:“只是我一个生意人,并不想惹上是非。” 沛流离道:“这次我来不再打听什么人,只是要借你的地方一用。” 老板娘道:“做什么用?” 沛流离道:“接两拨客人在这谈一笔生意。” 老板娘盯着沛流离,目光中露出疑惑,她淡淡道:“我本不该问谈什么生意,但是若是谈要命的生意,我可是不欢迎的。” 沛流离微笑道:“老板娘与人方便自己方便,租你地方自然会多给银子,至于有多少银子,至少够你再开几家客栈的,只是你不要露出风声便是。” 老板娘思忖片刻,道:“成交。” 生意人总是生意人,与生意人办事,大多时候可以用钱摆平,所谓投其所好正是如此,一个人有爱好就会有贪欲,有贪欲便会有弱点,真正没有破绽的人,往往是那些无欲则刚的人。 * 落日昏黄,客栈里悄无声息。 整个客栈已被沛流离包下,此时他正站在客栈门前等着祁渊的人。 欧阳忠来的很早,他一向是个守时的人。 他当然不是一个人来的,他带了四个人,其中一个就是管家欧阳富贵,此时他还是像一个老管家般忙前忙后,给欧阳忠与其余三个人端茶倒水。 饶指柔打量着其余三个人,坐在欧阳忠左边的是一个看起来手臂很长的人,他坐在那里两手交叉放在桌面上,他的手指也很长,十指相交时,让人看上去有眼花缭乱的感觉,他偶尔会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一口茶,他拿起茶杯时笨拙的样子显得他的手臂有些多余,似乎长长的手臂是他的累赘。 但饶指柔知道当杀人时他的手臂绝对不会再是累赘,欧阳忠府上的门客自然不乏武林高手,这一位长手臂的铁臂周天,据说他杀人从不需要兵刃,只用他那双手臂就可以轻易拧下对方的脑袋。 坐在欧阳忠右边的是一个长得白白净净的胖子,饶指柔起初并没看出他是什么人,但他却偶然 发现欧阳管家来到他身边给他倒茶时,他起身离座无意踩在管家的脚上,令人诧异的是欧阳富贵根本没有发现,这不是说明欧阳富贵反应迟钝,而是说明这个胖子的轻功了得,轻功要练多少年,才能踩在别人身上却不让人有丝毫察觉? 轻功好的人不一定很瘦,这和心肠好的女人不一定很美丽是一个道理。 饶指柔猜到这个人就是胖子沈三,他的确很胖,但江湖中没几个人敢说自己的轻功比他更厉害,据说他杀人时,往往已站在别人身后还未被别人发现。 第三个人始终站在欧阳忠身后,他不坐也不走,不说话也不喝茶,他木讷的简直就像个木头人,他的腰上有一柄剑,这把剑看起来真的很特别,因为这把剑是用木头做的,具体是什么木材饶指柔不知道,但他却知道传说中这把木头剑锋利无比。 饶指柔知道这个人就叫木头人,这当然是江湖中人给他的绰号,他的真名已无人知晓,饶指柔当然也不清楚,不过他知道他姓陈,因为江湖中都叫他陈木头。 真想不到今天连陈木头也来了,饶指柔知道虽然他现在像块木头一样一动不动,但一旦他动起来,就没人能看清他的身法,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那就是“快!”,但是到底有多快,饶指柔并不知道,毕竟他了解的大多只是传说罢了,传说他的人就像他那把木头剑一样,剑在刺入身体前,没人相信木头也能那样锋利。 在饶指柔看来,陈木头的出现,多少显得铁臂周天和胖子沈三有些多余。 欧阳忠轻轻抿着杯中的茶水,他面向饶指柔露出淡淡微笑,缓缓尖声道:“那祁渊小儿想必不会来了吧。” 话刚落地,却听见门外又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道:“你们倒是猜那欧阳狗来也没来?” 那是祁渊的声音,欧阳忠显然已听见他对自己的称呼,他面带愠色,却一时不好发作,饶指柔看见祁渊走了进来,他当然也不是一个人来的,他带了足足十个人,这十个人他是熟悉的,因为自己已被他们蒙住眼睛押着走很多次了。 (本章完) 第三十五章 龙争虎斗 (下) 宽阔的房间里,祁渊在欧阳忠对面落座,十个武士在他身后排成一列,就像十座雕像。 欧阳忠就像没看见祁渊进来一样,他旁若无人,自顾自饮茶,但茶杯落在桌上时,却发出重重的一声响。 沛流离、饶指柔与小武都闻到了火药味,他们今天当然也准备周密,一旦查出幕后真凶,他们定会全力击之,无论哪一方是幕后真凶,他们都至少会有另一方的帮助,这样胜算也就大了一些。 饶指柔观察着局势,欧阳忠带来的四个人中有三个高手,而祁渊带来的十个人则来历不明,不过他知道人多不能代表就有优势。 两个主角都沉默着,铁臂周天的两只手上的十根手指反复交叉着,胖子沈三上身纹丝不动,桌下的两条腿却在不断地抖动,陈木头仍然像一块木头,而祁渊带来的十个人则像十块石头。 沉默不代表平静,沉默随时可以爆发。 终于还是沛流离开了口,他微笑道:“既然两位大人都已经来了,并且都了解事情的经过,那么我们不妨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欧阳忠哼了一声,道:“有什么好谈的!” 对面的祁渊呵呵一笑,他笑的很冷,尖声道:“欧阳大人府上的高手还真是多,居然连鼎鼎大名的陈木头都请得来。” 欧阳忠也笑了,道:“早就听说祁大人手下有十面埋伏,今日真是开了眼了。” 饶指柔却没听说过有十面埋伏这一说,也许是自己知道的太少了。 两座沉默的火山内部已经开始震动,有时候笑容也会令人不舒服。 祁渊意味深长道:“恐怕我这十面埋伏都比不上欧阳大人的一面埋伏。” 欧阳忠故意一怔,道:“祁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祁渊斜眼盯着欧阳忠,道:“欧阳大人栽赃陷害的本事却比我这十面埋伏要大的多!” 欧阳忠怒道:“祁渊你不要血口喷人!” 祁渊冷笑道:“有些厚脸皮的人总不会承认自己做过什么龌龊的事。” 欧阳忠尽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他呼唤道:“富贵。” 身侧欧阳富贵立即应道:“在!” 欧阳忠问道:“那一日祁渊是否来过我 府上,还将一块玉佩送给我家阿杰?” 欧阳富贵信誓旦旦道:“千真万确。” 话刚出口,祁渊已坐不住了,他霍地站起身来,恶狠狠骂道:“狗奴才!” 欧阳忠心中的火气也已压不住,他拍案而起,道:“你骂谁?” 饶指柔看见铁臂周天的十根手指交叉的更加频繁,胖子沈三桌下的两条腿抖动的更加急速,这一切显得陈木头和十面埋伏更加安静。 祁渊道:“我骂那奴才,与你何干?” 欧阳忠怒道:“打狗还要看主人!” 二人言辞越来越犀利,你来我往却比刀剑交锋更激烈。 祁渊讥笑道:“若狗的主人也是条狗,那我打狗还看什么主人?” 欧阳忠大吼道:“祁渊小儿,你却不要在这里猖狂!” 两座蠢蠢欲动的火山终于迸发。 事情不但没有像饶指柔等人预料的那样,反而正在向另一个不可预知的方向发展,事到如今竟还是没有人承认,双方一旦交锋后果将不堪设想。 沛流离已有了悔意,但此时后悔已晚,因为欧阳忠手中的茶杯已摔得粉碎。 摔杯为号,铁臂周天交叉在一起双手终于分开,他一手按住桌面,长长的手臂支撑着身体向祁渊跃去。而比他更快的是胖子沈三,周天的手按住桌面时,沈三已来到祁渊面前,此时祁渊身后的十面埋伏则纷纷拔出利刃。 陈木头依然像一块木头,因为他的职责就是保护欧阳忠。 刹那间只见周天两条长长的手臂蛇一样的运动起来,饶指柔看见十面埋伏里第一个倒下的人是被他扼住了咽喉,紧接着第二个是被他用双肘夹住了脑袋,饶指柔想这两个人的颈项一定是断了,与此同时沈三的身影正穿梭在十面埋伏之中,再宽阔的房间里装了十几个人也会显得狭窄,沈三几乎与十面埋伏贴身而过,而十面埋伏手持长剑明显不得施展,饶指柔看见第三个与第四个倒下的人,混乱之中,他们两个是倒在自己人的剑下。 事情发生在一瞬间,饶指柔手心中有冷汗流出,他不是在为祁渊与十面埋伏担心,而是在想一会欧阳忠的三个人若是与自己三个人动起手来,自己能够支撑多久。 接下 来倒下第五个与第六个,但这次倒下的不是十面埋伏的人,倒下的人竟是铁臂周天和胖子沈三! 这一突发的状况似乎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因为周天和沈三并没有受到攻击,但他们确确实实是倒下来,倒在十面埋伏中间。 饶指柔看见欧阳忠的脸色稍微一变,但转而又迅速恢复了镇定。 他微笑着呼唤道:“阿陈。” 因为他的身后还有个陈木头,所以他才会如此镇定,无论前面死了多少人,无论他们是怎么死的,他都不用去多想,因为他知道只要陈木头还在,他就绝对不会有危险! 而此时对面的祁渊额头已冒出冷汗,他急声道:“快上!” 十面埋伏中余下的六个人一齐向欧阳忠冲去,可就在他们纷纷举起手中长剑时,陈木头腰间的木剑也已拔出,这把剑一出这六个人就必须死,饶指柔已看出他们的身手都在周天与沈三之下,更绝不会是陈木头的对手。 果然,六个人几乎同时毙命。 他们纷纷倒在欧阳忠面前,好像前仆后继赶赴一场死亡的盛宴,陈木头手中的木头剑丝毫没有停顿,他飞身向祁渊冲去,他身法极快,来到祁渊面前时,他身体忽然静止,两个人几乎同时倒下。 屋子里的人都惊呆了,因为他们看到祁渊与欧阳忠的身体一齐缓缓倒下,饶指柔看见陈木头急速转回身向后冲去,他的木剑瞬间已架在欧阳富贵颈项之上。 陈木头的声音生硬干枯,就像是一块木头在说话,他缓缓道:“茶里有毒?” 欧阳富贵惊得不能动弹,他战栗道:“我……我不知道。” 沛流离正要说话,却见陈木头的手腕微微一动,剑刃一偏,欧阳富贵已经倒下。 转眼间,屋子里多出十五个死人,来的人里只剩下陈木头孤独地站在满地尸体中,这时他转向饶指柔三个人,面无表情的望着三个人。 鱼肠剑剑柄浸在饶指柔手心的冷汗中,沛流离手中鸣鸿刀握的越来越近,小武手中的齐眉棍似乎发出神秘的龙吟,他们静立着,谁都没有把握能战胜陈木头。 陈木头面无表情,他又回望一眼欧阳忠的尸体,然后收起他的木剑,接着转身离开…… (本章完) 第三十六章 精心谋划 (上) 偌大的客栈中只剩下饶指柔三人和十五具尸首,血腥的气味在空气里久久萦绕不散,许久,饶指柔叹道:“先离开这里吧,一会官兵就会包围这家客栈的。” 大内四大公公中三位遇刺,这个爆炸性的消息自然会不胫而走。 三个人回到月牙寺,房间里,沛流离来回踱着步子,饶指柔知道他现在心中一定很乱,因为自己亦是如此。 小武盘膝坐在**看着眼前晃来晃去的沛流离,道:“老大你走来走去做什么?” 沛流离停住脚步,不住叹息。 小武道:“还是想办法吧,不能这样等下去。” 沛流离道:“我就是想不明白,他们怎么会都死了呢?” 饶指柔提出疑问道:“欧阳忠,还有周天和沈三是被谁下的毒?” 小武道:“应该是祁渊,没有把握的事他是不会去做的,如果没有准备,他不会带着十面埋伏去冒险,可是他没料到陈木头没有喝他的茶。” 饶指柔道:“那么欧阳富贵,难道是祁渊的人?” 小武道:“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沛流离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人已经死了,可是谁是幕后的操纵者,阡陌又在哪里?” 屋子里再度陷入沉默,因为沛流离的问题没人能够回答,他们好像迷失在在无际的森林中,他们迷茫、困惑,没有人能帮助他们,他们只有靠他们自己才能走出去。 在沉默中,小武忽然开口道:“等等!” 饶指柔与沛流离的目光皆落到小武身上,他们听见小武说道:“你们是否还记得老帮主提到过三个人?” 饶指柔道:“这个问题你曾经提过,当时我并没有在意,可是如今想来……” 小武道:“四大公公里已经死了三个,为什么还有一个一直没有出现,甚至查不到一丝蛛丝马迹,你们想过这个问题没有?” 饶指柔和沛流离没有说话,因为他们在思考。 小武继续说道:“我突然发觉玉佩的事有些蹊跷,为什么从始至终欧 阳忠与祁渊都一口咬定自己是清白的,我们一直在考虑他们中有一个在说谎,但有没有可能他们所说的都是真的,而是有第三方从中作祟,让欧阳忠与祁渊弄得两败俱伤?” 这个想法是可怕的。 天气并不冷,但沛流离额头上已经流出冷汗,如果小武的猜想是正确的,也就是说真正的幕后操纵者他们还没有找到,而且那个人玩弄他们于股掌之间,虽然欧阳忠与祁渊不是被他们直接杀死,但是他们却起到了导火索的作用。 沛流离想着疑惑道:“可是这似乎又不太可能,他如何做到这一点,让欧阳忠于祁渊各执一词?” 饶指柔冷冷道:“事情都是因为那块玉佩引起的,因为欧阳忠与祁渊对于这块玉的说法不一致,所以才会引导我们把目光放在他们二人身上,我们当时简单的认为既然两个人说法不一致,那么两个人中就至少有一个在说谎,可是我们没有想到的问题就像小武所说的,有没有可能是第三方从中做手脚。” 沛流离道:“怎么可能?” 饶指柔冷笑道:“你忘了我们被关在地牢里时,遇见一个易容的阡陌和一个假的华相安。” 沛流离一惊,他似乎已恍然明吧,惊诧道:“难道说那个祁渊……” 饶指柔道:“没错,既然可以有易容的阡陌和华相安,那为什么不能有一个易容的祁渊跑到欧阳府上栽赃?这样我们不但不会怀疑到那个人,而且会在欧阳忠与祁渊之间打转,最后让他们两败俱伤!” 在答案揭晓时人们往往叹息问题其实如此简单,可是那么简单的答案自己当时怎么就没想到? 沛流离久久没有说话,他们一再落入对手的圈套中,先是杀了华相安,然后竟又引得欧阳忠与祁渊双双毙命,他恨自己,觉得自己愚蠢到极点,多少无辜的人因为他们的愚昧而命丧黄泉,他陷入深深的自责。 清风吹过,小武望着窗外的迷人的夜色,叹息一声,幽幽道:“天总会亮起来,真相总会大白于天下……” * 就像小武所说 的,天总会亮起来。 天亮时,饶指柔叫人去唤孔仕,这个身材不高的车轴汉子风风火火地赶来,施礼道:“饶长老有什么吩咐?” 月牙寺里,饶指柔稳坐交椅,传令道:“派出最得力的心腹兄弟去调查一下大太监廖寅虎,务必不要走漏风声。” 孔仕干脆利落道:“是!” * 房间里,三个人秘密筹划着事情,饶指柔道:“我已派出帮内兄弟打探廖寅虎的动静,不久我们应该就能得到消息。” 沛流离眼中在放光,他踌躇满志道:“该轮到我们出手了。” 小武道:“对手十分狡诈,我们不可大意。” 饶指柔道:“现在我们还不能断定廖寅虎就是我们要找的人,不过我们已经知道要找的人习惯身着一袭黑袍,所以我们可以为对手取一个代号,不如就叫‘黑袍’,我们这次一定要谨慎行事,绝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 一天之中,不停有探子回来报信,直到晚上,三个人已经掌握了一些关于廖寅虎的信息。 这个作为当今皇上身边最得宠的大太监,在朝中说一不二,他所具有的势力要在四大公公中其他三人之上,并且资格最老,说话也最有分量。 饶指柔冷笑道:“我们早该把视线放在这个人身上。” 廖寅虎行事低调谨慎要超过祁渊,其府上的武林高手不会次于欧阳忠,但问题是他总是呆在宫中服侍皇帝,几乎不会回到自己府上,也就是说饶指柔三人没有下手的机会。 沛流离思忖道:“这该怎么办?” 小武道:“机会总会有的。” 饶指柔思考着,忽然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小武道:“七月十二。” 饶指柔道:“再过三日就是七月十五了。” 小武道:“是鬼节。” 沛流离道:“七月十五廖寅虎定会回家祭祖!” 饶指柔点点头。 小武微笑道:“机会这不就来了……” (本章完) 第三十六章 精心谋划 (下) 三日,既漫长又短促,细心谋划的时候觉得时间过得太快,焦急等待的时候又会觉得时间过得太慢。 可不管你觉得三日是长还是短,是快或是慢,三天的时光终会过去。 七月十五,廖府门前。 片片阴云遮蔽了本应充足的阳光,天空飘起绵绵细雨,廖府门前三辆豪华马车已等候多时,等候多时的不止是三辆马车,还有路边的一个乞丐,他的身体看起来很壮实,却任凭雨水渐渐打湿他乱糟糟的头发,他在这里等了很久却没有路人施舍他,因为这条路本来人就很少。 但人很少并不代表一个都没有,此时便有一个人从街角转过来,这个人头上斗笠压得很低,低得让人看不见他的模样,他行路很快,好似在雨中赶路,他轻轻踩着地上的雨水前进,一双鞋子却丝毫没有被沾湿。 在这条街的另一头,街角处也停着一辆马车,这辆车上的车夫是一个少年,他手中轻轻摇着马鞭,口中哼着小调,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看来今天的落雨并没有破坏他的好心情。 这时戴斗笠的路人走到乞丐面前,他在雨中停住脚步伸手在怀中摸索着什么,而府门前的三辆马车已经开始缓缓移动,路人也终于掏出几枚铜钱丢给那个乞丐,乞丐连连作揖,他却抬起头望了望天空,似乎在琢磨这场雨什么时候会停。 但他抬起头却看见楼上的一个窗口,窗中露出半个身子的男子也正望着他,他看不见的是窗下男子提着的一柄精湛的古刀,男子看了他一眼便消失在窗口,楼下路人也继续匆匆行路。 路人转过街角,与赶马车的少年交谈几句,便坐上了少年的马车,不知什么时候,楼上那男子已经坐到了这辆马车上。 雨依然不停,少年车夫依然哼着小调,马车缓缓行驶,他们的方向,与前面那三辆马车相同…… * 车上,饶指柔摘下斗笠,询问道:“有没有人注意我们?” 沛流离擦拭着被雨水打湿的鸣鸿刀,道:“没有。” 沛流离道:“孔仕那边的事都交代好了?” 饶指柔点点头。 这时听见车厢外小武的声音道:“二位,我们是走哪条路,向东还是向西?” 沛流离微微撩起车上的窗帘向外看去,道:“向东!” 放下窗帘,沛流离转回头道:“怎么他们走的方向与要回家祭祖的正相反?” 饶指柔想想道:“不用管他们,跟着便好了。” 烟雨朦胧,干净清爽,马车行驶在平坦的大路上,完全没有颠簸的感觉,也没有扬起灰尘暴土,而饶指柔三人似乎也没有被察觉,看来一切进行顺利。 饶指柔微微掀起窗帘探出头向前方望去,他看了看,又让窗帘垂下,马车里,他望着沛流离,幽幽道:“你可记得这条路?” 沛流离有些神色黯然,叹道:“怎会忘记。” 饶指柔道:“当然不会忘记,这条路通往三岔口,正是我们来时的路。” 沛流离道:“可是廖寅虎怎么会走这条路?” 饶指柔道:“不可知,也许他本就不是去回家祭祖,而是要去做另外的事。” 沛流离道:“不知道到了三岔口他会选择哪一条路。” 饶指柔道:“无论他千变万化,我们有一定之规,无论他选哪条路,我们只管跟着他。” 沛流离道:“廖寅虎身边一定有高手保护,我们等待机会将事情查清楚,然后救出阡陌,全力击杀黑袍。” 饶指柔点头道:“赶路一定有停下来歇息的时候,那也就是机会来的时候。” * 时间飞快,马车飞快。 时间不停转动而脚下的路也不停向前延伸,三岔口似乎与时间一样成为永恒,那三个字就像烙在心中一般,在三个人的记忆中挥之不去,无论是谁都不会轻易忘记那个夜晚,那场疯狂而绝望的追逐,他们今生注定要在这里分离与相聚。 马车停在三岔口,小武下车蹲下身观察着地面上的痕迹,不久又上车挥起马鞭,高声道:“我们向南去咯!” 沛流离在车中疑惑道:“向南,会是去哪里?” 饶指柔摇摇头,向南可以去很多地方,实在猜不到他们的目的地是哪里。 这时他们听见小武在外边喊道:“再走一段路前面会有一处陈家客栈,估计天黑之前我们要去那歇脚了。” 车厢里,沛流离道:“看来今晚要和他们相遇了。” 饶指柔皱着眉,他缓缓道:“廖寅虎若是黑袍,他就一定会认出我们,那时我们岂不是会变得很被动?” 沛流离道:“那该怎么办?” 饶指柔想想道:“看来也只有一个办法了。” 沛流离道:“有什么办法?” 饶指柔伏在他耳边耳语几句,只见沛流离脸色一变,道:“可行吗?” 饶指柔微笑道:“没别的办法了。” 沛流离 道:“可是我们没有衣服。” 饶指柔伸手从车座底下拉出一个包袱,诡笑道:“你猜这里是什么?” 沛流离笑道:“原来你早就准备好了。” 车厢里不安静起来,不时传出二人的笑声…… * 许久,沛流离向外喊道:“小武,停车。” 马车缓缓停下,小武回身张望,道:“做什么?” 但他回身却看见一个中年男人正从车上走下来,小武怔住,惊诧道:“你……你是什么人?” 男人一年严肃,看着小武诧异的表情,凝望许久,终于忍不住哈哈笑道:“小武快进去,我来赶车。” 小武霎时明白,眼前这人他虽不相识,但这人的声音却是沛流离的,看着一副员外打扮的沛流离,小武也忍不住笑道:“谁把你变成这副模样的?” 沛流离笑道:“还能有谁。” 说着上了马车接过小武手中的马鞭,道:“快去吧,我家夫人还等你呢。” 小武又是一怔,他迈步走进车厢,随即车厢中又传出一阵爆笑,小武道:“这是公子?” 只见对面那中年妇人白了他一眼,道:“废话。” 小武捂着肚子,已笑得不行,饶指柔冷眼瞧着他,他半晌才直起腰来,又仔细端详着饶指柔,道:“公子你这扮相真是风韵犹存!” 饶指柔恐吓道:“你再笑我就把你变成个丫鬟。” 小武立即收住笑容,但憋住笑却又想笑,弄得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饶指柔看见他的样子也笑了,道:“算了,还是不要把你变成丫鬟了。” 小武道:“哦。” 随即又问道:“变成女人比较难吧。” 饶指柔道:“也不难,只是怕你们学不出女人的声音。”说话间饶指柔的声音突然变得婉转动听,真的如同女子一般,小武听的发呆,心中暗暗赞叹饶指柔易容术的高明。 饶指柔一边在小武脸上涂着一种黄色粘稠状的**,一边嘱咐道:“小武记住了,从现在开始我就是王夫人,沛流离是王员外,你是——” 小武道:“我是谁?” 饶指柔笑道:“你是王公子。” 小武也笑了,他道:“我是你们的儿子?” 饶指柔点点头,继续说道:“我们一家三口原就在京城住,今日赶路是去探望一位南方的亲戚,知道这些就可以了,到时候见机行事便不会出错。” (本章完) 第三十七章 将计就计 (上)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陈进宝正站在路边唉声叹气,最近生意不好做,也不知怎的,这三日竟没有一个旅人光顾他的客栈。 望着身边木杆上有些破旧的幌子,那个曾经光彩鲜亮的“陈”字也已经褪色,他不禁望着天际发呆,发着牢骚道:“天不佑我,进京赶考不中也就算了,开了客栈也没个客人,这日子一天不如一天,老天呐,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今天哪怕给有一个客人我也知足了。” 正说到这里,前方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陈进宝忙揉着眼睛向远处望去,迎面竟有一辆马车正向这里行进。 他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到他看见马车停在他面前,才自言自语道:“老天爷真是开眼了。” 而且一辆马车后面还跟着一辆,后面竟还有,看见一共三辆马车,陈进宝心中乐开了花。 他整理了下衣襟,马上迎向第一辆马车,却见从车上走下四个黑衣人,四个人面无表情,下了车立刻跑到第二辆马车跟前,这时第二辆马车上走下两个人,前面的一个老者穿一身黑衣,中等个子,花白头发却没有留胡须,他的身后还紧紧跟随着一个人。 在四个黑衣人的注视下,黑衣老者缓缓向客栈走去,陈进宝方要上去迎接,却立即被四个黑衣人拦住,陈进宝一愣,已看出这黑衣老者并非一般的人物,于是干脆站在一边行注目礼。 此时第三辆车上的车夫搀着一个姑娘走了下来,算上前面两辆车的车夫,一行十人走进陈家客栈。 客栈其实并不大,只能住下十几个人而已,陈进宝招呼着伙计给客人安排吃食与房间,这样晚的时候客人一般都是来住店的,接到了第一批也是最后一批客人,而且一下子就是十位客人,他已经感到十分幸运。 很快小二将吃食端上来,十个人分三桌进食,其中三个马夫与那姑娘坐在一起,四个黑衣人坐在一起,黑衣老者自己一个人一桌,他身后的那个人却仍然贴着他站立,他不吃不喝,纹丝不动好似一块木头。 陈进宝正要关上客栈大门,却隐约望见远处又有一辆马车向这边驶来,他心中暗喜,看来今天运气真是好,这辆马车在客栈门前停下,陈进宝忙 跑过去迎接,只见车上走下一男一女,赶车的公子道:“爹娘,陈家客栈里是这方圆十里最好的客栈了。” 员外模样的人望了望客栈,陈进宝看他的打扮,一定也是京城来的富户,于是道:“三位客官,车马劳顿赶快进屋子里休息呀。” 员外点点头,问道:“可有客房?” 陈进宝连声答道:“有着呢,我们这上等的客房还多着哩,员外是从京城来吧?” 员外道:“正是。”说着与身后夫人与公子一向走进客栈。 门被打开,屋子里的十个人的目光一齐投向他们,陈进宝随口问道:“员外高姓?” 员外环顾四周,目光却落在屋中吃饭的那姑娘身上,久久不能移开,身边夫人注意到,忙应答道:“我家员外姓王。”说着恶狠狠瞪了那姑娘一样,用力掐着王员外的手,嘟囔道:“你这死老头子,看见漂亮姑娘就走不动道。” 陈进宝看着身后的公子,满面赔笑道:“想必这位就是王公子了。” 公子一笑,道:“陈老板客气。” 客栈里落座的十个人又纷纷低头吃饭,陈老板道:“王员外您随便挑一张桌子,我好给您准备上好的酒肉。” 客栈中只剩下一张空闲的桌子,王员外带着妻儿向那桌子走去,就在这时,客栈门忽地被推开,王员外回头看去,只见三个汉子晃着膀子走了进来,三个人也都穿着黑衣服,每个人腰上都挎着一柄弯刀。 王员外一皱眉,略略迟疑一下,然后指着黑衣老者的桌子,对陈进宝说道:“我们还是去那张桌子吧。” 陈进宝已去招呼新来的客人,王员外带着妻儿在黑衣老者桌上坐下,他盯着黑衣老者身后一动不动的那个人,那个人也在盯着他,他除了眼珠会转动,其余身体部分好像被人点住穴道般一动不动。 对面的黑衣老者头发花白,神态自若,他吃起东西来很慢很慢,好像生怕被食物卡住喉咙似的。 而这时新来的三位客人已经坐在最后一张桌上,他们把刀放在桌上,发出很大的响动,王员外偷偷看了一眼那三个汉子,脸上的肌肉不禁颤抖了几下。 对面的黑衣 老者显然看到了王员外的样子,他笑笑道:“王员外。”他的声音很低,好像是从喉咙里发出来的,让人感觉很奇怪。 王员外连声道:“是是是。” 黑衣老者道:“也是从京城来的?” 王员外点点头,道:“莫非老先生也是?” 黑衣老者道:“是。” 王员外随口问道:“那先生是要去什么地方?”他说话间还不忘偷眼看那三个汉子。 黑衣老人道:“云南。” 王员外点点头,忽又一愣,好像方反映过来似的,道:“真巧了,我们一家三口也是要去云南。”他说话好像心不在焉,注意力一直在那三个汉子身上。 黑衣老人叹道:“真是很巧。” 王员外又点点头,忽凑近老者压低声音道:“这外出赶路,吃住倒是小事,就是怕遇上歹人。”说着目光又向那三个汉子飘去。 老者也向那三个汉子望去,此时三个汉子也正向他们这看来,他笑道:“员外也不必太放在心上,出门在外不要露白就好。” 王员外道:“这倒也是。” 正说着,忽然听见三个汉子那里传来砰地一声,那是刀重重落在桌面上的声音,王员外吓得肩膀一耸,手一抖,一双筷子竟落到了桌上。 对面的老者正望着他笑,王夫人伸手按住王员外的手,一旁王公子道:“父亲这几日疲劳,吃过饭还是回房间歇息吧。” 王员外点点头,他的身体看似的确很虚弱,他听见那三个汉子喊道:“老板,这牛肉吃起来怎么好似不新鲜?” 陈进宝连忙一路小跑来到三个汉子桌前解释道:“客官瞧您说的,这牛可都是今天白天刚杀的,肉绝对是新鲜着呢。” 其中一个汉子霍地站起,道:“说你的肉不新鲜就是不新鲜,哪有那么多废话?”他的手按在桌上的弯刀上,明晃晃的刀刃夺人眼球。 陈进宝看着刀不敢再多嘴了,他唯唯诺诺道:“没关系,我这就给三位客官再换一盘最新鲜的牛肉。” 汉子听了这话终于又坐了回去,此刻王公子与王夫人已扶着王员外到后院歇息。 (本章完) 第三十七章 将计就计 (中) 房间里,三个人终于有了交谈的机会,王员外已经抑制不住兴奋的神色,他来回踱着步子,步子比他的心情还要急迫,他道:“你们看见没有,阡陌就在这里!” 他们当然也看见了,可王夫人忽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屋子里立刻鸦雀无声,王公子悄悄推开门向外看去,又轻轻关上门,表情淡定地摇摇头。 紧张的氛围瞬间消失殆尽,王夫人坐在床边,叹息一声,道:“阡陌看起来还好。” 王员外道:“和我们一起吃饭的那个人就是廖寅虎。” 王夫人道:“没想到陈木头竟也在这里。” 王员外道:“上次在时运客栈只有陈木头一个人活下来,我们那时就该怀疑他,他杀了欧阳富贵,很可能只是为了灭口。” 王夫人摇摇头,道:“上次不是没有怀疑,只是我们没有把握。” 王员外道:“可是这次我们依然没有把握。” 王夫人道:“所以要等待机会。” 王员外道:“他们一共十个人,除了廖寅虎和陈木头,还有阡陌和三个车夫外加四个黑衣人。” 王夫人道:“四个黑衣人看起来不足为虑,也许有陈木头一个人在他身边就够了。” 这时,王公子突然问道:“可是后来的那三个是什么人?” 王员外道:“看样子他们也不是普通的路人,不管怎样,只要廖寅虎没有识破我们就好。” 王夫人思索道:“廖寅虎十分狡诈,并且从以往的招数来看他善用易容术,也许现在他已经把我们识破。” 王员外沉默了一下,道:“那他为什么还要装作看不出?” 王夫人不说话了,廖寅虎心中会是怎样想的,他还要多加琢磨。 王公子道:“可事情还有许多疑点,比如他为什么要去云南,为什么要带上阡陌?” 屋子里沉默下来,很多事他们还不知道,他们陷入深深思索。 许久,王夫人道:“我总觉得后来的那三个人也是冲着廖寅虎而来。” 王员外道:“那又怎样?” 王夫人思忖道:“我在想今晚他们会不会行动,也许会对我们有利。” 王员外道:“无论他们是否行动,我们要什么时候行动?” 王夫人道:“我知道你很急,可是现在我们一点把握没有,一个陈木头我们已难应付,还要加上廖寅虎,廖寅虎如果就是黑袍本人的话,他的武功你是领教过的,可能并不在陈木头之下,况且现在阡陌还在他们手中。” 王员外道:“如果像你所说,我们一点机会都没有。” 王夫人道:“我们要想办法与他们同行,才能接近他,否则过了今晚,再次与他相遇未免会显得突兀。” 王员外道:“廖寅虎如此狡诈,想要与他同行恐怕很难。” 王夫人笑道:“只怕他聪明反被聪明误,按照他的习惯,如果没有识破我们,我们便有机会,如果识破了我们,他定会将计就计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而且给我们布下圈套,到那个时候我们也就将计就计走进他的圈套,这样才能接近他,才能找到机会。” 王员外叹息道:“看来也只有这样,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夜色渐浓,客栈里静悄悄的,三个人躺在**,没有声息。 王员外躺在**,他翻来覆去睡不着,大家都理解他此时的心情,仇人就在隔壁却不能杀,自己的妹妹在别人手里却不能救,这些日子里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复杂,他们只愿能够快些了结。 王夫人坐在**打坐,静静听着屋外的声音。 王公子也没有睡,他在想着自己的心事。 突然,王夫人听见屋外有细碎的脚步声,她方要下床,却忽然想起了什么,于是停止了动作,轻声唤道:“我的儿。” 王公子一愣,轻轻道:“娘,什么事?” 王夫人道:“你来。” 王公子翻身下床来到夫人床边,王夫人道:“儿呀,快去看看马车上我的那箱首饰还在不在,我总觉得藏在马车里不太安稳。”说着又突然附在王公子耳边小声说着什么,王公子不住点头。 片刻,只听王公子道:“ 知道了,娘,我这就去。” 在这个特殊的环境里,你不得不时刻提防隔墙有耳,不能有丝毫疏忽。 * 窗外夜风袭来,王公子推开门,身形没入黑暗。 他走得很慢很轻,同时听着四周的声音,在黑暗里他已感觉到有一双眼睛正盯着他。 马车停在后院,他信步走去,上了马车,他故意弄出些响动,然后又走下马车,他看见月光在黑暗的角落里一闪,那是一柄弯刀反射的光芒,他的嘴角露出一丝诡笑。 王公子泰然自若地走回房间,打开房门,轻声道:“娘,东西都在呢,您就放心吧。” 王夫人道:“那就好,我就可以安心睡到天明了。” * 天明,天还未明。 客栈里的鸡已叫了几遍。 王员外醒的很早,他醒来的时候看见儿子比自己还要早,儿子见他醒了,伏在他耳边轻声低语,王员外点点头,儿子的意思他已明白,不过他觉得自己现在先要去方便一下。 他揉着眼睛走到后院,却一下子怔住,因为他分明看到自己的马车不翼而飞,后院只剩下三辆马车,却唯独没有自己的那一辆。 他急得呼喊陈老板,不久陈进宝穿着宽松的睡衣匆匆赶来,随后那黑衣老者也缓缓走来,他的身后依然站着那个木头般的人,王员外指着院中一片空地,道:“陈老板,你快来看看,我们的马车这一夜之间就没有了啊。” 清晨很凉快,可陈进宝额头已有汗,他的目光落在院子中每一个角落,其实这院子就那么大,一眼就望到了边,马车确实没了踪迹。 他又回头看着身后的人,人并非都在,他突然好似明白了什么,只见他一拍大腿,忙向客房跑去,推开一扇门,屋子里空无一人,他怒骂道:“这几个天杀的,不结账就跑还敢偷东西!” 此时王员外等人也已走到了门外,王员外已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焦急道:“我就知道昨天那三个人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下……这下可如何是好啊!” (本章完) 第三十七章 将计就计 (下) 陈进宝抹了下头上的汗珠,询问道:“我说王员外,你这马车上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吧。” 王员外却也是实在人,他道:“车上只有些贱内的首饰,值不值钱的倒不打紧,但是这荒郊野岭的,我还要急着赶路,上哪再去找辆马车啊。” 陈进宝听了王员外的话,见没有非要让自己赔偿的意思,稍稍放下心来,他忙应答道:“王员外您放心,我陈进宝一定竭尽全力帮您想办法,不会耽误您的正事。” 王员外听了这话也稍稍放下心来,陈进宝询问道:“员外是要去什么地方?” 王员外道:“去云南,探望老朋友。” 这时忽然身后一个低沉的声音道:“王员外,我早就说在外行路不能露白。” 王员外回头望去,原来是那黑衣老者,他叹气道:“什么倒霉的事都让我遇上了。” 老者呵呵笑道:“不如这样吧,既然我们是顺路,不如就坐我的车,我带你们一程如何?” 王员外和陈进宝二人同时眼前一亮,王员外如释重负,道:“只是这样不免要打扰老先生了。” 陈进宝更是喜上眉梢,道:“这样岂不更好,大家到了这里就是缘分,既然老先生一片好心,依我看王员外您也不必太客气。” 黑衣老者也笑道:“正是如此,如果王员外愿意,那我们吃过早饭便启程。” 王员外见老者一片好意,也就不再推辞,只是千恩万谢。 * 回到屋中,王夫人也已经起床,王员外见她起来,道:“夫人,昨夜我们的马车被人偷了。” 王夫人道:“那可如何是好?”她的语气充满担忧但脸上却挂着微笑。 王员外也笑了,道:“还好昨晚一起吃饭的那位老先生好心,愿意让我们搭他的车一起赶路。” * 用过早餐,即刻启程。 三辆马车已停在客栈门前,陈进宝换上一身新衣,今天总算是个好日子,虽然在他的客栈里丢了东西,但客人却没有 要求他赔偿,十几位客人反而付给了他不少银子。 四个黑衣人照例登上第一辆马车,那位姑娘登上最后一辆马车,黑衣老者站在中间那辆马车前,客气道:“王员外请上车。” 王员外回头看了看夫人,想了想道:“还是这样吧,让我夫人与女眷坐在一起,这样她们也有个伴,也免得大家都挤在一起。” 黑衣老者道:“这样也好。” 一行人上了车,三个车夫挥舞马鞭,在陈进宝的目送下,渐渐远离陈家客栈。 一路无话,当然是不可能的。 王夫人走上最后一辆马车,那个姑娘正坐在车上,她坐在姑娘对面,盯着眼前的姑娘,王夫人十分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又忍住,她知道自己现在想说的都不应该说,因为还没到该说的时候。 姑娘低着头,王夫人无法看到她的眼神是怎样的,不过她觉得这姑娘似乎瘦了,变得更加憔悴,十分惹人心疼,王夫人已不忍再看她,她把目光移向窗外。 与此同时,王员外与王公子对面就坐着黑衣老者与他的贴身木头,旅途乏味,几个人不禁攀谈起来。 王员外首先道:“还不知老先生高姓?” 老者淡淡道:“廖。” 王员外道:“哦,” 员外接着又问道:“先生在京城做什么事?” 老者却不隐瞒,直言道:“在朝廷做官。” 王员外露出惊讶的神色,他口中念叨着“朝廷”二字,心中似乎在想着什么,他开口问道:“您是当朝大臣?” 老者却摇摇头。 王员外思忖着,终于鼓足勇气,道:“恕在下冒昧,莫非您就是廖寅虎廖大人?” 老者微微笑着,没有说话,却已默认。 王员外半晌合不上因为惊讶而张大的嘴巴,老者看着他的神情,又笑了。 王员外上下打量着老者,似乎在平复自己内心激动的情绪,半晌道:“在这路上遇见大人,还能与大人一路同行,王某人真是三生有幸!” 廖 寅虎道:“其实没什么了不起,大家都是凡人而已。” 王员外连连摇头,道:“廖大人怎能与我这些草民相提并论,想当年在下也曾几度寻求功名,只可惜实在是没有做官的命。”说着他又摇头叹息,好像想起很多往事一般。 廖寅虎道:“官场就像江湖,一旦涉入便身不由己,没想象中那么简单。” 王员外似懂非懂的点着头,继续闲聊道:“可是还是做官好啊,我做梦都想过上皇宫里的生活,只是这辈子不可能有机会了,只能做白日梦罢了。” 廖寅虎叹道:“你若是真正体验过就知道了,宫中无自由,多少女子困在宫中,一辈子到死都出不去。” 王员外道:“这些事确实知道的甚少。” 他想了想又说道:“不如廖大人您给我讲讲宫中的故事,也好让我了此多年心愿。” 廖寅虎笑道:“哪里有什么故事,无非是些皇帝妃子的缠绵逸事罢了。” 王员外道:“路途长远无聊,不如讲上几段平添兴致。” 廖寅虎想想道:“也好,既然员外十分愿意听,那么我就讲一讲,不过事先说好,这些故事你知我知,却不能再讲给其他外人。” 王员外面露喜色,道:“那是一定,不知大人要讲哪一段故事?” 廖寅虎盯着王员外的眼睛,道:“不知员外可曾听说过萧皇后?” 王员外一愣,道:“二十多年前的那个萧皇后?” 廖寅虎道:“正是。” 王员外道:“略知一二罢了,都是民间传说。” 廖寅虎道:“若要讲宫中的故事,那就必须要讲一讲萧皇后。” 王员外道:“哦。” 廖寅虎盯着员外,道:“但若是要讲萧皇后的故事,却要先提及另一个人,员外可否知道这个人是谁?” 王员外苦笑道:“大人就不要卖关子了,弄得在下十分心急。” 廖寅虎呵呵笑道:“要讲这萧皇后的故事,却要先提到秦淮河名妓金凤鸢。” (本章完) 第三十八章 不战自败 (上) 王员外没言语,只是点点头。 廖寅虎道:“想当年金凤鸢可谓名震一时,烟雨阁江南第一名妓,想必员外也一定有所耳闻,据说那女子生得真如天仙一般,绝对是女人中的女人。” 王员外道:“是。” 廖寅虎道:“也许正因为如此,才会与当今圣上有一段缘,想当年皇上寻访江南,在烟雨阁流连忘返,当时民间流传有一句是怎么说来着?” 王员外道:“皇帝问柳秦淮河,七日不下烟雨阁。” 廖寅虎道:“员外也知道?” 王员外道:“在下也曾去过江南,只是略有耳闻罢了。” 廖寅虎接着说道:“这本来也是段才子佳人的好戏,可是这消息却偏偏被一个人知道了,员外你猜这个人是谁?” 王员外道:“莫不是那萧皇后?” 廖寅虎道:“员外聪慧,正是那萧皇后,萧皇后妒忌心极强,又因为她没有给皇帝生下龙子,所以渐渐失宠,自从她知道了金凤鸢的事,便一直耿耿于怀。” 王员外追问道:“那后来呢?” 廖寅虎道:“后来,一晃便过去十个月,烟雨阁的金凤鸢竟产下一子,这孩子就是龙子,可不幸的是这件事被萧皇后知道了,她终于起了杀心,暗中派人放火烧了烟雨阁。” 王员外惊讶道:“真的?” 廖寅虎信誓旦旦道:“当年这件事千真万确,因为烧烟雨阁时我也在那里。” 王员外道:“哦。”他的目光不时向路边的风景望去,好像外边的景色很好看。 廖寅虎继续说道:“杀了金凤鸢与她的孩子之后,萧皇后以为此事不会败露,她依然守在宫中,每日千方百计讨好皇上,想要夺回自己男人的心,终于在两年后,她也为皇帝生下了一个龙子。” 王员外道:“萧皇后生下龙子?” 廖寅虎神秘笑道:“这件事在当年被封锁消息,只有宫中少数人知晓,不过今日再谈却也没什么,毕竟萧皇后已故去多年。” 王员外不解道:“为何要封锁消息?” 廖寅虎道:“两个原因,一个是萧皇后生下的这个龙子身体有缺陷,二是恰巧在这个时候有人揭发了她的罪行,萧皇后当年害死金凤鸢的行径败露,所以皇帝每每想起金凤鸢,都对她怀恨在心,终于在一个夜晚,永和宫一场大火烧毁了一切。” 王员外叹道:“原来如此。” 廖寅虎道:“可是你说是否奇怪,那场大火过后可以找到萧皇后的尸体残骸,却找不到了小龙子的尸首。” 王员外疑惑道:“为何也要把小龙子也一起烧死?” 廖寅虎微微叹道:“一则他下生时身体便有缺陷,留下他必会给皇帝带来灾祸,再者是萧皇后生下的他,所以皇帝对此更是深信不疑。” 王员外道:“哦。” 想着他又问道:“那小龙子身体究竟有何缺陷?” 廖寅虎幽幽道:“那个小龙子左手是六指。” 廖寅虎正讲到这里,王员外忽然感觉嗓子很难受,他“咳咳”不停咳嗽着,身边王公子一边为他轻轻捶打着后背,一边解释道:“家父身体一直不太好。” 对面的廖寅虎看着他,轻轻道:“看来员外还是多歇息些,多调养身体才会好过来。” 王员外咳得已说不出话来,他涨红了脸点点头,表示听到廖寅虎的话,廖寅虎却盯着他,脸上露出微笑。 太阳从东到西,车轮向前转动,时间与车轮齐头并进,王夫人与那姑娘坐在一处,却一句话未曾说过,她只盯着对面的姑娘,而姑娘只是低头不语。 王员外与王公子坐在廖寅虎的车厢里,自从廖寅虎讲过萧皇后的故事,王员外便没在说什么,他好像也变得如同廖寅虎身后的那块木头一般。 木头,当然是不会说话的。 可是廖寅虎身后的那块木头却是例外,此时,王员外第一次见他开口,他的声音生硬干枯,就像投入火堆的树枝在劈啪作响,他说道:“老板,我们在前面客栈歇脚。” 他的语气像是在建议,又像是在命令,他显然是在与廖寅虎说话,而廖寅虎只轻轻回应道:“好。” 这是一家无名的客栈,客栈怎么会没有名字? 如果没有名字,当人们提起它时将怎样称呼它? 就只是“客栈”,走到这里的人只要提起这两个字,就会想到这家客栈,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这是方圆几十里的唯一一家客栈,也是到达云南之前的最后一家可以落脚的客栈。 * 房间里,王员外来回踱着步子,王公子望着他,他知道父亲又多了一件心事。 王夫人坐在床边低头思索,她的心中始终只有一件 事。 许久,王员外停下脚步,他凑到夫人跟前,低声道:“我们必须要行动了,到达云南之前,这很可能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王夫人道:“我们还没有把握,陈木头从不曾离开廖寅虎。” 王员外道:“可是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有把握?等他到了云南,那里可能有更多他的人,我们不能再错失良机!” 王夫人面色凝重,道:“明早又将启程,我们今晚就要放手一博。” 王公子道:“我们可以深夜行动,这样出其不意攻其无备,多少会占些优势。” 王夫人道:“现在我们先休息吧,养精蓄锐。” 王公子点点头,转身回到自己的**。 王员外却没有动弹,夫人望着他,觉得有些奇怪,他们之间的默契让她感觉到王员外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却欲言又止。 夫人道:“还有什么事?” 他一向不是这般犹犹豫豫的人,说话当然也不应该吞吞吐吐,可这次却是个例外,他开口道:“公子——” 王夫人与王公子皆是一愣,这几日他们一直都在谨慎地扮演着各自的角色,哪怕是在自己的房间内对话也用着角色的称呼,而现在他竟称呼自己为公子,他究竟是怎么了? 王夫人故意提醒道:“夫君,有什么事?” 却见王员外面色难看,他坐在床边,深吸口气,缓缓道:“公子,你的父母在什么地方?” 王夫人又是一怔,她没想到这个时候夫君竟会提出这个问题,同时她陷入回忆,久久的,她叹道:“我也不知道。” 王员外的面色更加沉重,他疑惑道:“怎么会不知道?” 王夫人道:“我是被师父养大,从小便未见过父母。” 王员外接着问道:“难道儿时的记忆一点都没留下?” 王夫人道:“为什么突然问这些?”他提出的问题带她步入痛苦的回忆,她实在不愿回想令她迷惘的往事。 王员外却坚持道:“你说,我要知道。” 她的大脑中渐渐浮现出一轮鲜红的圆月,月亮下燃烧着熊熊火焰,她看到火焰中有挣扎的人影,她听见火焰中传出痛苦的哀号,多少年来她一直想诠释这些画面的意义,可是她又该如何诠释这些画面? 她缓缓道:“火烧月圆之夜。” (本章完) 第三十八章 不战自败 (下) 六个字一出,王员外的脸色已差到极点,他缓缓转回身坐到了**,木讷的神情可与那块木头相比。 此时王公子已猜出了几分,他心中忐忑,大战在即实在不应谈到这些。 王夫人看着王员外的样子,又想起方才的问话,道:“沛兄,关于我的身世你已知道?”当人真正着急的时候,脱口而出你的姓名必定是不假思索的,是最熟悉的名字。 王员外不言语,他像是坐在那里熟睡了一般。 王夫人急道:“怎么不说话?” 沉默,代表了什么?恐惧,愤怒,悲伤还是无助,也许只是为了掩饰,沉默是无法表达,也许这些感情都有,沉默代表一种混乱的状态。 很久很久,王员外终于开口道:“你是萧皇后的孩子。” 王夫人眼神迷茫,她摇着头,自言自语道:“不,这不可能……” 王员外冷冷道:“当年萧皇后在月圆之夜的大火中失去的孩子,左手生有六指。” 许久的沉默。 王公子打破这寂静,他镇定道:“这是廖寅虎的又一个阴谋,你们不要忘了华相安是怎么死的,祁渊与欧阳忠又是如何死的。”他必须要制止他们继续讨论这个事情,因为现在他是三人中唯一冷静的人。 王员外道:“廖寅虎即使可以知道你左手六指,却不可能知道火烧月圆之夜。” 王夫人呆坐在床边,她的脑中开始混乱,萧皇后真是她的母亲?萧皇后又是什么人?萧皇后是害死金凤鸢的人,金凤鸢是王员外的母亲,皇帝是王员外的父亲,自己的父亲也是皇帝?他与王员外到底是什么关系?月圆之夜的那场大火是怎么回事?自己又为何会被幽冥抚养成人? 王员外冷冷看着王夫人,他忽然觉得他们是如此的陌生,她是什么人?她的母亲害死了自己的母亲,她到底是自己的生死之交,还是自己仇人的孩子? 王公子看着眼神麻木的母亲与表情冰冷的父亲,他知道无论这件事是不是真的,廖寅虎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的后背渗出冷汗,他们绝对低估了廖寅虎的心机,他开始怀疑廖寅虎是不是早 已发现了他们,他之所以没有揭穿他们,就是为了等待这一真相大白的时刻。 * 鲜红的月亮像一只瞪圆的眼睛,悲怆的狼嚎在讲述不老的传说。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凌晨的钟声响起,每个人心底爬上凉意。 屋子里,静得可怕。 王公子知道,只有自己才能够挽回这场未战即败的战局,他们现在思维混乱、意志消沉,他们不战自乱,他不能让他们继续下去,自己必须要他们比此时的夜还冷静,自己要激发起他们应有的斗志。 低沉而冷静的声音穿透黑夜,没人回答他,但他知道没有人在睡,每个人都能听到他的声音,此时必须由他来控制整个场面,此刻他觉得自己并不是个孩子。 王公子出奇的冷静,缓缓道:“沛流离,你不要忘记我们此行的目的,不要忘记阡陌在哪里。”他直呼他的名字,声音冷酷无情。 他接着说道:“饶指柔,你也不要忘记此行的目的,更不要忘记你的义兄李长风是怎么死的。” 沉默中,这既是他与廖寅虎之间的较量,也是沛流离和饶指柔与自己的较量,这是一场没有鲜血的战争。 没人应答他,他自顾自说道:“从缥缈峰的藏宝冰室起,我与你们二人相识,当时公子你被常娇娇的毒蛇咬伤,是老大用千年冰蚕与雪莲花救你性命,我们在冰室里几乎被冻得不能动弹,最终还是将你背到外边。”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深情,他缓缓道:“之后老大你的妹妹失踪了,还记得吗,你在山中整整呼唤了一夜阡陌的名字,我当时觉得你绝对是疯了,之后我们狂奔在路上,在武家村让黑石山逃走的那一刻,我觉得公子也一样疯掉了,而我们在三岔口的路上狂奔的那夜,我们三个人都疯了。” 他停了一下,咬牙说道:“可就在三岔口,我已将你们两个当成同生共死的兄弟。” 这是他的心里话,他们来自不同的地方,却在三岔口那个地方,为了一个同目标不停地追逐,这在条路上,他们三个人的心紧紧相连。 他回忆道:“我们在三岔口分离, 公子你去追赶黑袍,我带着老大去了少林,在少林,是空空大师将老大救治,然后你与胖瘦和尚刻苦练功,你是否还记得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三岔口离别后再次相遇,我们先后来到京城,为了找到阡陌,也为了找到黑袍,多少无辜的人遭到连累?华相安,祁渊,欧阳忠,还有无数个江湖高手,他们都是死在黑袍手上,而如今,仇人就在眼前,这可能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你们却在这里想什么?” 王公子的话讲完了,屋子里恢复了平静,三个人的内心也渐渐恢复平静。 时间永远不会停下脚步等你,哪怕只有一会儿。 所以我们应该趁着还有时间,抓紧做该做的事。 一片沉寂里,王员外终于开口道:“夫人,儿子,我们一会出去散散步。” 王夫人道:“好。” 王公子脸上露出欣慰的微笑,虽然黑暗中他们谁都看不到。 散步?他们出去当然不止是要散步。 他们隔壁的房间就住着阡陌,再次是三个车夫,然后是四个黑衣人,最后是廖寅虎与陈木头。 王夫人道:“既然廖寅虎可能已认出我们,那么我们就变另一番摸样给他看。” 王员外道:“什么模样?” 王夫人道:“车夫的模样。” 王员外道:“可是我们没有衣服。” 王夫人道:“衣服在车夫身上。” 王员外略有迟疑道:“可是他们——” 王夫人冷冷道:“九个人都必须死。” 王夫人易容的手法他们已经领略过一次,她一边飞快地转动着手指,一边低语道:“一会我先去敲开车夫的门,然后我们一齐进去,一人对付一个,不留活口但是不要弄出响动。” 她好像已经看到成功的那幅画面,接着说道:“接着我们换上车夫的衣服去把黑衣人的门敲开,方法照旧。” 王公子道:“可是这次他们有四个。” 王夫人道:“动作麻利点就没关系,关键是最后两个。” (本章完) 第三十九章 放手一博 (上) 王公子道:“最后两个怎么办?” 王夫人沉吟道:“你们牵制住陈木头,我来对付廖寅虎。” 王员外道:“那怎么行,你一个人应付不了他。” 王夫人道:“没办法,陈木头也不是一个人就能对付的,只要他不死,就会一直挡在廖寅虎前面。” 既然你找不到理由去反驳他,那么就反过来听取他的意见,也许他说的真是正确的。 三个人收拾妥当,王夫人推开门,此时她已是一个车夫的模样,不过她的声音暂时仍是王夫人的,所以当车夫的门里传出一声“谁”的时候,王夫人莺声燕语道:“是我,王夫人。” 门被打开了,王夫人左手鱼肠剑划过他的颈项,无声无息。 她迅速地将他的外衣脱下,同时王员外与王公子也进入屋中,他们各自的手法也很迅速,整个过程如预期的毫无声息。 来到下一扇门前,王夫人的声音已换成车夫的,屋子里传出声音道:“什么事?” 王夫人道:“大人吩咐,准备启程。” 门开出一道缝隙,王夫人右手捂住黑衣人的嘴,左手鱼肠在他面前一晃,然后将他轻轻靠在门上,三人径直走向屋内,里面还有三个人,他们如法炮制。 王夫人只愿下一个房间里的两个人还未有所察觉。 她深深吸了口气,一声苍老的狼嚎穿透黑夜,她抬头望着天,黑夜即将过去,黎明就要到来。 廖寅虎的屋内漆黑一片,王夫人独自站在门外,她神色慌张地呼唤道:“大人,出事了!” 屋子里有些响动,摇摇晃晃的烛光从窗内透露出来,王夫人站在门外等待,叩门声越来越急,她的心越来越冷静,门终于开了,她看见廖寅虎冲自己微笑,平静地问道:“什么事?” 对于廖寅虎所表现出的平静她并不感到意外,她看到廖寅虎披着件黑色袍子,她当然也看到紧贴在廖寅虎身后的陈木头,他们两个人永远一前一后站着。 她缓缓道:“大人,你的背后有人。” 廖寅虎当然不会回头去看,他不会相信眼前这个车夫,因为车夫不会来敲他的门,更因为他的身后站着陈木头,而陈木头当然会回头去看,因为这是他的职责。 所以当身后窗户破碎的声音响起时,陈木头的木剑已经出手,耳后的声音证明这个车夫并没有说谎,而廖寅虎也终于忍不住回头去看,一个人要对别人有多大的信任,才可以把自己的性命寄托在别人手中?显然廖寅虎对陈木头的信任并没有达到那种程度,他本是多疑的人,他永远不会相信别人,他只知道多疑让他在江湖中屡屡有惊无险,却不曾懂得相信更是一把锋利的武器。 当他回头的那一刻,王夫人手中的鱼肠剑已刺向他的腰间。 冷风让他感觉到寒意,鱼肠剑划过他的小腹时,一滴血横空溅出。 惊人的速度超出王夫人的想象,很少有人躲过她的剑,尤其是在这样被动的情况下。但廖寅虎终究是个例外,他不但躲过剑招,而且顺势跃出窗户,他的身后紧跟着王夫人。 此时王员外与王公子将陈木头夹在中间,不知究竟是他们牵制住陈木头,还是陈木头牵制住他们。 王员外身后是房门,而王公子身后是窗口,廖寅虎已经出去了,他们不能让陈木头再出去。 王员外手中高举的鸣鸿刀静立呼啸,陈木头提着的木头剑久久沉默。 二人近在咫尺,却好像相隔万里。 王公子望着身边桌上微微颤动的烛火,火苗四周的蜡油越聚越多,屋中的气氛也越来越紧张,当一滴蜡油突然滑落的瞬间,他们二人同时向对方冲去。 二人交错之时刀剑相对,瞬时二人再度分开,陈木头提剑原地不动,而王员外已被击退在门外。 他感到手心开始潮湿,他想起有人说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陈木头的剑,那就是“快!” 到底有多快,他今天终于领略到,但他却不想多说,因 为方才刀剑交锋的一瞬间,他若不是及时后退,此刻已经倒在地上。 一滴汗顺着面颊滴落到风中,他盯着陈木头的眼睛,那是一双死鱼般的眼睛,这双眼睛生在这块木头上,让人感觉理所当然,理所当然的还有他冰冷的血液,因为他的心是冷的,而自己的心跳在加速,自己的血液在加热。 可就在这时,他听见王公子道:“老大,你切菜的时候要比他快十倍。” 这是真的吗? 他缓缓闭上眼睛,他试图让自己回到少林,空空大师说只有他能渡自己,他自己怎样才能渡自己?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在此地蒸发,然后在少林的膳房中凝聚,胖和尚与瘦和尚还在对弈,而他面前是菜板上的蔬菜。对!就是这种感觉,他的手中鸣鸿刀已不再是鸣鸿刀,那只是一把随意的刀,哪怕是切菜刀,关键的是他的面前是菜,他的速度从不会输给别人。 又一滴蜡油滴落,陈木头木剑出手,可就在这时,王公子伸出拇指轻轻按在火焰上。 屋子里陷入黑暗,陈木头的剑招已不能再变化,因为他眼前的目标已消失在黑暗之中。 王员外睁开眼睛,他的眼前是如此清晰,陈木头的一招一式都在他眼中,他手中的刀已不再是刀,而是一种速度,是一种勇气和自信,陈木头终于倒了下去,他直挺挺的身体倒下去,像是一块木头。 * 风扬起黑色的袍子,如同夜色充满神秘。 王夫人逐渐放慢了脚步,因为前方廖寅虎已经停了下来。 她不知道廖彦虎为什么要停下来,他明明可以甩掉自己,他的轻功要比自己强得多,但他却停下来等自己,原因或许只有一个,那就是他根本没有将自己放在眼里。 他不是要逃跑,只是想把自己引出来! 廖寅虎转回身望着她,面带微笑,他的笑容总是那样和蔼谦逊,他缓缓道:“饶指柔,你的易容术并不高明。” (本章完) 第三十九章 放手一博 (下) 王夫人冷冷道:“你早就已经知道了。”说着他撕下车夫的面皮,露出自己清秀白皙的面容。 廖寅虎放肆地笑起来,道:“你的容貌可以改变,声音也可以改变,但却忘了左手的第六根手指是不能变的。” 饶指柔道:“没错。” 这一点他不得不承认,但这是不可弥补的疏忽。 廖寅虎道:“不过不得不说现在的你们要比以前聪明些。” 饶指柔道:“怎么说?” 廖寅虎道:“华相安没那么聪明,他死在你们手里,与我作对的人都没有那么聪明,所以祁渊与欧阳忠也不能活在世上,但我却没想到你们今晚还是来了,我原想不费吹灰之力,只等天亮给你们收尸。” 饶指柔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点就是你的聪明?” 廖寅虎笑道:“难道不是?” 饶指柔点点头,道:“可是这次你并没有那么聪明。” 廖寅虎道:“你以为你们可以活着回去?” 饶指柔道:“你已经受伤了,而我还有两个帮手。” 廖寅虎脸色稍变,道:“你在故意拖延时间。” 饶指柔冷笑道:“没错。” 廖寅虎道:“你以为他们还会来?” 饶指柔望着他的身后,道:“他们已经来了。” 廖寅虎也已听到了声音,不过他还是笑了,道:“可是你以为凭借你们三个就能打败我?” 饶指柔沉默了,因为他确实没有把握,廖寅虎武功绝对在陈木头之上,即使他们三个人一起,也未必会有把握。 而在这时,一声苍老的狼嚎穿透云霄,同时一个同样苍老的声音道:“若是再加上我呢?” 廖寅虎惊回首,一个盲目的老者从狼背上翻下,他朝着廖寅虎走来,带着一种迫人的气场,他缓缓道:“廖寅虎,你为何不回答?” 饶指柔的眼睛一亮,樊布衣的及时赶来瞬间扭转了整个局势,廖寅虎道:“樊布衣,你来做什么?” 樊布衣道: “我来替天行道,取你性命,为李长老报仇。” 廖寅虎听到这里,却忽然仰天大笑,他高声道:“樊布衣,我说过与我作对的人都不很聪明,看来你也是如此。” 樊布衣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这句话好像是让他留下遗言。 廖寅虎道:“我只想告诉你,即使杀得了我,也无法为你的兄弟报仇。” 说着廖寅虎忽然舞起双掌,强大的内力由周身迸发而出,久久持续着不见丝毫衰退。 樊布衣也缓缓舞动双掌,掌风过处天摇地动,双掌齐出成降龙伏虎之势,气场凌人让人不得靠近。 廖寅虎却没有面向樊布衣,他的目标是饶指柔,他知道樊布衣一定会保护他,只要樊布衣需要保护饶指柔,就没有机会攻击他,这样他就可以等待他们的破绽,毕竟保护别人要比保护自己更难。 饶指柔向后闪去,廖寅虎又向他扑来,不过他用力过猛,腹部隐隐作痛,那是方才被鱼肠剑所伤的地方。 痛疼让他的动作并不流畅,稍微地停顿已被樊布衣发觉,他双掌齐出击在廖寅虎的后背上,巨大的声音响起时,廖寅虎感到好似一条巨龙将他的身体贯穿,他的身体向前飞出时,一口鲜血也向前迸出。 他的身体停在饶指柔的面前,鱼肠剑穿透他腹部原有的伤口,饶指柔与他面对面,他盯着廖彦虎的眼睛,看到他眼中的痛苦。 过往的夜风渐渐停息,扬起的黑袍缓缓垂下…… * 沛流离此时已经返回客栈,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那就是阡陌,在他心中没有什么可以与她相比。 小武也回到客栈,他在几个房间中仔细寻找着他想要的东西。 东方大白,樊布衣走到饶指柔身边,他拍了拍他的肩膀,饶指柔心中想着他死去的义兄李长风,他叹息道:“一切都结束了。” 樊布衣道:“回去吧,准备好马车我们离开这里。” 饶指柔点点头,向客栈走去。 樊布衣也正要转身离开,但 就在这时,地上廖寅虎的尸体胸前忽然动了一下,樊布衣一皱眉,他立刻蹲下身伸手试探廖寅虎的脉搏,证明已经死了,但他却眼睁睁看见廖寅虎胸前又耸动了一下。 樊布衣小心翼翼地将廖寅虎胸前的衣襟打开,忽然一团白色的物体从他的衣襟下跃出,竟是一只白鸽! 白鸽扇动了一下翅膀刚要飞起,樊布衣猛地伸手抓住它的双翅,他已看出这是一只信鸽,他解下绑在白鸽腿上的布条,展开布条仔细分辨着上面的字迹,看着那些布条上的那些字,他的双眉拧得越来越紧,面色也越来越沉重…… * 大路朝天,小武赶着马车,车厢中坐着四个人。 饶指柔回想着昨夜的事情,不禁感慨道:“廖寅虎罪有应得,但单凭我们三个的确没有把握赢过他,幸亏老帮主及时赶来。” 樊布衣摇摇头,道:“我也是得知了你们让孔仕留给我的消息,所以才一路追来。” 饶指柔道:“帮主那边的事是否顺利?” 樊布衣叹口气,道:“昆仑司空剑欲以自己的名义召开武林大会,我看他是唯恐天下不乱。” 饶指柔道:“哦。”他心中想着帮主的话,眼睛却看向对面而坐的沛流离。 沛流离面色凝重,饶指柔又看了看阡陌,他明显感觉到阡陌有些不对劲,这时,沛流离也终于忍不住问道:“公子,阡陌与你在车上时是否也是这般模样?” 饶指柔回想道:“她一直不说话,也许因为那时我是王夫人,但是现在——” 他望向阡陌,她坐在沛流离身边,双眼无神,呆若木鸡。 二人想到一处,沛流离道:“她见了我竟也不哭不闹,好像不认识一般,她会不会患了什么病症?”沛流离脸上现出一丝隐忧,饶指柔双眉也拧在一起。 樊布衣道:“让我来看看。” 说着他伸出食指与拇指将阡陌的眼睛睁大,片刻之后,又让沛流离将阡陌袖口挽起,他试探着阡陌的脉搏,久久才摇了摇头。 (本章完) 第四十章 百草药王 (上) 沛流离急道:“老前辈,阡陌可是患了什么病症吗?” 樊布衣道:“这件事很奇怪,她的脉象比较正常,不像是患了疾病,只是身体有些虚弱罢了。” 沛流离有些慌了,樊布衣继续说道:“据老朽的经验来看,她不言不语,神情呆滞,精神恍惚,这些都不是常见疾病的症状。” 生病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查不出是什么病。 沛流离心急如焚,他沮丧道:“这可该如何是好?” 樊布衣想想道:“看来只有去一趟药王谷了,或许只有百草药王甄九炎才能看出她的病症。” 饶指柔道:“药王谷?” 樊布衣道:“药王谷百草丰茂,甄九炎一生尝尽百草,炼制奇丹妙药,医治世人百病,江湖人称百草药王甄九炎。” 饶指柔道:“药王的名号早有耳闻,只是不知道药王谷据此多远?” 樊布衣遥望窗外,道:“沿此路前行,天黑之前,应该就能到达。” 饶指柔看着面带焦虑的沛流离,道:“放心吧,到了药王谷甄九炎定能医好阡陌。” 沛流离点点头,他望着身边一直不曾说话的阡陌,眼中流露出无限怜惜。 * 月升日落,斗转星移。 马车停在路边,笔直的大路边出现一条蜿蜒小径,小径的尽头一直隐匿在绵延群山之中, 夜幕下,樊布衣道指向那条小路,道:“沿这条路一直进入山中,便是药王谷,谷中已有一户人家,便是甄九炎的住所了。” 饶指柔道:“老帮主不与我们同去?” 樊布衣道:“当今江湖混乱,门派争斗频繁,我已经出山很多天了,总舵那边总是不大放心,所以还是要回去处理事情。” 饶指柔点点头,不无愧疚道:“只是我这个传功长老实在是惭愧。” 樊布衣微微笑着,道:“你是年轻人,就应该在外面闯荡,若是到了我这把年纪,可能想出去也出不去了。” 老帮主十分善解人意,饶指柔道:“既是这样,只有恭送老帮主,晚辈事情结束后定会及时赶回总舵听候派遣。” 樊布 衣摆摆手,道:“赶快带着那位姑娘去看病吧。”说着他手指放在嘴边,顿时一声尖锐的口哨响起,不久,一匹巨狼从路边的草丛中窜出。樊布衣轻轻拍着狼头,然后坐上狼背,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饶指柔等人目送樊布衣离开,沛流离搀扶着阡陌一同向小路走去。 夜路漆黑,四周寂静,只听到风吹草木的声响,四个人向草木更深处走去,小武走在最前面,他用齐眉棍将路上的荆棘扫到一边,道:“看来这条路很少有人走,甄九炎应该是隐居在这里。” 饶指柔点起一盏烛火,近处的黑暗瞬时被驱散,他一边走一边观察着路旁的各种植物,这些不知名的野生植物在夜色笼罩下静静生长,幽静的山谷从来没有外人打扰。 蜿蜒前行,身后的大路早已消失在草木之中,终于,前方终于出现一片开阔地,皎洁的月光下,可以看到平坦如草原般的山谷中布满植物。 众人的目光皆向一处望去,那是山谷中唯一的光亮,在漆黑如墨的背景映衬下显得格外突出,小武道:“我们去那看看。” 在茂密的植物中穿梭,走得近了,发现光源的确是在屋中,几间普通甚至有些简陋的房屋,难道这里就是药王甄九炎的住所? 沛流离高声问道:“请问甄九炎前辈在吗?” 山谷中的风带走沛流离的回音,屋子里却似乎没有声息,沛流离又道:“请问药王前辈是住在这里吗?” 忽然,屋门一开,屋内的灯火照见四个人的脸,而门内则站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 老者望着众人,缓缓问道:“你们是?” 沛流离道:“您就是甄九炎老前辈?” 老人点点头。 沛流离道:“我们特意来拜访您,恳请您给我的妹妹医病。” 甄九炎看了看阡陌,眉头慢慢拧在一起,他缓缓道:“你们进来吧。” 四人进入屋内,顿时闻到空气中熬煮草药的气味,饶指柔发现屋中还坐着个姑娘,这姑娘模样姣好,却无精打采,见他们进来,只是匆匆看了一眼便又低下头去。 几人落座,甄九炎来到阡陌身边,道:“这就是你妹妹?” 沛流离道:“是。” 甄九炎道:“你们从哪里来?” 沛流离道:“云南那边。” 甄九炎为阡陌号脉,又继续问道:“她是不是成天不说话,也没精神,甚至有时连你都不认识?” 沛流离神情有些紧张,他道:“是这样。” 甄九炎看着阡陌,又望了一眼旁边那姑娘,摇头道:“没治了。” 众人皆是一惊,沛流离急道:“前辈,阡陌到底是患了什么病,难道就不能治吗?” 甄九炎长叹一声,道:“三年来我一直想办法医治阿珠,可是始终没有办法。”说着甄九炎不禁老泪纵横,他以手掩面,泪水却从指缝中流出。 众人又是一惊,他们的目光皆落在那个姑娘身上,这时他们发现这个姑娘与阡陌是如此相似,她们一样神情呆滞,一样不言不语,一样旁若无人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沛流离心慌了,他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情绪,道:“前辈,这究竟是怎样一回事?” 甄九炎慢慢止住泪水,痛苦道:“我甄九炎一生医治病人无数,却偏偏医不好自己的亲生女儿。” 沛流离道:“这是您的女儿?” 甄九炎点点头,道:“我唯一的女儿甄珠。” 沛流离道:“她与阡陌患的是同一种病症?” 甄九炎点点头,却又摇摇头,道:“三年前这种病我从未见过,三年来我隐居在此,试图找到可以医治这种病的草药,但是我失败了,三年来我不再给外人治病,因为我连自己女儿的病都医不好,我又能算是什么药王!” 众人已听出甄九炎对女儿深深的愧疚,沛流离盯着甄九炎,他摇头道:“不可能的,所有的病你都能医得好的,为什么偏偏治不好这种病,你一定是在骗我们!”他不愿相信阡陌患的是一种连药王都束手无策的绝症。 甄九炎笑了,笑得很悲伤,他缓缓道:“我不会骗你们的,如果我能够医得好这种病,也不会让自己的女儿整整三年郁郁寡欢。” 饶指柔皱着眉,他在想阡陌与甄珠之间有着怎样的联系,为什么只有她们两个会患上这种怪病。 (本章完) 第四十章 百草药王 (中) 饶指柔问道:“甄前辈,我觉得这件事情有些蹊跷,三年前你是在哪里发现甄珠患病的?” 甄九炎道:“就在这山谷中,当时我们从云南刚刚回来。” 饶指柔道:“等等,你是说云南?”他与沛流离对视一眼,似乎发现了此中玄机。 甄九炎道:“是的。” 饶指柔接着问道:“去云南做什么?” 甄九炎道:“当时我带着阿珠一起去参加医药赏。” 饶指柔道:“就是云南的医药大会?” 甄九炎道:“是的,医药赏结束后我带着阿珠回到谷中,就发现阿珠出现这些症状。” 饶指柔沉思道:“那么,在那次大会上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尤其是与你和阿珠有关的?” 甄九炎回忆道:“倒是那一天蛊王见我阿珠美貌,于是想要将阿珠纳为妾室,被我当场拒绝,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特别的事。” 饶指柔口中念道:“蛊王?” 他对沛流离说道:“我觉得阿珠这件事与阡陌有关系,我们现在还不知道黑袍为什么前往云南,但是这种病极有可能与云南有关。” 沛流离道:“这个蛊王是什么人?” 甄九炎道:“云南蛊王,我与他并不太熟悉,只是知道他本名叫重魔,他是云南当地蛊术集大成者,也是异教的首领。” 说到这里,甄九炎忽然沉默了,他的头上流出冷汗,久久道:“难道说,阿珠是中了蛊术?” 饶指柔道:“不排除这种可能。” 甄九炎握紧了拳头,他咬着牙道:“若真是这个重魔加害我的阿珠,我就去云南与他拼了这条老命。” 当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顿足捶胸时,足以看出他心中有着怎样的悲愤。 沛流离道:“我们这就返回云南。” 饶指柔摇头道:“先不要轻举妄动,虽然黑袍已经死了,但是我总忽然觉得这件事远没有那么简单,有很多谜团还没有解答,或许我们应该继续寻找线索,到时候阡陌与阿珠的病症才能查清楚。” 小武赞同道:“公子想的 与我一样,涂灵棍也没有找到,我始终觉得黑袍只是冰山一角。” 饶指柔道:“如果正是我们猜测的这样,那么即使我们不去找他们,他们也会主动来找我们的。” 沛流离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饶指柔道:“我们将阡陌安顿在这里。” 沛流离道:“这怎么可以?” 饶指柔道:“前方路途可能危险异常,带着阡陌风险太大而且也不方便,况且在这里,阡陌有什么状况甄老前辈可以照料她。” 甄九炎点点头,道:“诸位少侠放心吧,只要我甄九炎没事,就不会让这位姑娘出事。” 沛流离在沉思,饶指柔了解他此时的心情,他已经失去过阡陌一次,此时刚刚把阡陌解救出来,却又要让他再次离开阡陌,对他来说,这无疑是一种万难的抉择。 小武道:“老大,公子说的没错,将阡陌安顿在这里应该是很安全的,况且有甄前辈的照料。” 久久的,沛流离终于下定决心,道:“甄前辈,那我就把妹妹托付给你了,” 甄九炎道:“少侠放心吧,只是诸位少侠如果查明了解救这位姑娘的方法,一定也要救救我家阿珠。” 饶指柔道:“前辈请放心,那是一定。” 甄九炎送饶指柔与小武走出房间,房间里只剩下沛流离与阡陌,饶指柔知道他们需要时间,需要一些时间才能分开。 沛流离将妹妹紧紧抱在怀中,他眼中已有泪,口中反复念道:“陌儿,等着哥哥,等着哥哥回来。” 身不由己,他提着鸣鸿刀,将阡陌放在椅子上,他转身的时候,一滴泪横空飞出,那是一种不可言说的不舍与伤悲…… * 三岔口,他们注定在这里相聚,在这里分离。 马车在此处停下,饶指柔已猜到了小武的心思,他看见小武冲他们微笑着,道:“老大,公子,我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 饶指柔点点头,道:“你一路小心,我们还会见面的。” 小武也点点头。 沛流离道:“小武,如 果找到了那棍子,我们会为你留下的。” 小武笑了,他转身,道:“前途坎坷,你们一定保重。” 望着他的背影,那是一个神秘而悲伤的背影,和他的眼神一样,这个少年究竟拥有着怎样的故事…… * 沛流离与饶指柔卸下马车,一路上他们由五个人变成四个,然后三个,现在只剩下两个,他们已经不需要车了。 在马上,饶指柔道:“沛兄,你知道小武为什么每次到了三岔口就要与我们分开吗?” 沛流离道:“不知道。” 饶指柔笑而不语,一幕幕往事在他眼前闪现,在流云山庄的密室里小武拿着宝藏图与铁冷香同时出现,在飘渺峰的凉亭上小武望着拖头和尚的尸骨眼神里流露出悲伤,在武家村的小路上那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喊他小武哥…… 沛流离想了想,问道:“你知道?” 饶指柔道:“我也不知道,只是,我们对他了解太少,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 沛流离道:“他就叫小武。” 饶指柔道:“我们也不知道他的身世,不知道他为什么想要涂灵棍。” 沛流离道:“你怀疑他?” 饶指柔摇摇头,道:“不。” 沛流离道:“虽然他总不开口说,可似乎你也没问过。” 饶指柔点点头,道:“因为我相信他。” * 京城,繁华依旧。 虽然到了黄昏,但街上依然热闹。 一个人牵着马走在人来人往的街上,沛流离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盯着他,这双眼睛一直在他们身后,这是一双美丽的女人的眼睛。 有这样一双女人的眼睛盯着你,不一定是件坏事,却也不一定是件好事。 走江湖的,都知道一句老话,那就是有两类人最好不要招惹,一类是僧人,一类是女人,他们之所以能行走江湖,必有他们独到的本事,有他们的过人之处。 所以沛流离尽量不去看那双眼睛,但他却感觉到那双眼睛始终在看着他。 (本章完) 第四十章 百草药王 (下) 饶指柔已在去往月牙山的路上,他需要向孔仕询问这些天京城里的消息,而沛流离则独自前往已经约好的西门客栈,吃过饭休息一夜他们还要启程,因为明天他们还要继续赶路。 沛流离加快了脚步,西门客栈就在眼前。 走到这家客栈门前时,街上的人已少了许多,但身后的那双眼睛却依旧在,沛流离径直走进客栈,他知道自己是甩不掉这双眼睛了。 他只要了酒,独自饮酒。 他是在等饶指柔回来,可来的人却不是饶指柔,而是一个女人,拥有着那双美丽眼睛的女人,她的眼睛的确美丽,她坐到沛流离对面时,沛流离正盯着她的眼睛。 他从未见过这样一双迷人的眼睛,这样的一双眼睛会令多少男人心醉? 她抿嘴笑着,看着沛流离却不说话,她给自己的杯中倒满酒,她笑起来也很好看,女人笑的时候大都不会难看的。 她举起杯一饮而尽,看来她不但会笑,而且还很能喝。 这时客栈外又走进一个男人,他竟也径直走到自己的桌边坐下。 看来这个女人是为自己而来,那么这个男人也是为自己而来? 不过看起来并不是,因为这个男人从进门到现在目光从未离开过那个女人。 女人看起来很怕他,她看见他坐下来,身子就向沛流离这边靠近了一些,男人穿着一身黑衣服,他不胖也不瘦,不黑也不白,只是他的额头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这就让他看起来不像一个好人。 而女人的眉心有一颗红痣,这让她看起来更加美丽,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区别。 女人再次向沛流离一笑,她笑得更温柔,好像是专门给那个男人看的,又好像不是,她只是想笑给沛流离看。 沛流离也举起杯一饮而尽,他的心跳得很快,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事,他不愿再等饶指柔回来,起身上楼时,那女人竟跟着他上楼,而那男人则跟在女人后面。 他回身带上门,却感到门受到阻力。 门被推开了,并不是因为女人的力气比他大,只是因为他听见女人说道:“让我进去。”他感觉这句话的语气既像是恳求,又像是命令,但无论是什么 ,他都感到无法拒绝。 女人带上门,她一下子扑倒在他的怀中,沛流离感到她的胸膛温热柔软,他还感觉到她似乎在哭泣,因为她的身体在微微颤动。 哭泣是上天赐予女人的最致命的武器。 除了那些,他无法再思考,他的脑子像是突然被人抽空,完全失去了判断的能力。 女人轻轻说道:“抱紧我。”于是他将她抱紧,他的耳朵能感觉到女人口中呼出的热气,女人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种命令。 门外的男人随时有可能冲进来,但他却已无暇再顾及这些…… 所以当门再次被打开,他都全然没有反应,所以直到男人手中握着一只鞭子,他都完全没有反应,他只听到“啪”的一声响起,然后眼前的景象陷入黑暗,女人消失了,男人也消失了。 * 当他醒来时,是在另一个人的怀中,这个人是饶指柔,饶指柔不停呼唤道:“沛兄……” 沛流离终于听到饶指柔的声音,他也终于睁开眼睛,但眼前却依然漆黑一片,饶指柔擦拭着他面颊上的两道血迹,焦急地问道:“怎么了,你能看见吗?” 沛流离摇摇头,他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到饶指柔的声音。 他好像在睡梦中醒来一般,只是睡过一觉醒来时,他发现自己的眼睛已经瞎了,实际上这个现实是很可怕的。 饶指柔望着他,道:“你眼睛痛吗?”问完这句话他都觉得自己这句话很多余,因为沛流离面颊上的两道血迹就是从双眼中流出的。 但是沛流离却摇摇头,他声音有些嘶哑,道:“不痛。” 饶指柔告诉自己需要冷静,他必须要时刻保持冷静,这样才能保证思维正常运转。 冷静下来的结果是,他背起沛流离,将他背到马上,他们要往回走,要去见甄九炎。 甄九炎绝不会想到他们这样快就回来了,更不会想到他们又是回来请他医病的,药王谷依然郁郁葱葱,甄九炎依旧白发苍苍,他仔细观察着沛流离的眼睛时,阡陌与阿珠正安静地坐在一起。 饶指柔不知他们是怎么了,为什么受伤的总是他们。 他感到担 忧又心痛,因为他们中的每一个人对自己都很重要。 甄九炎皱着眉,他问道:“你痛不痛?” 沛流离道:“没有感觉。” 甄九炎道:“你是怎么受的伤?” 沛流离摇头道:“好像是被鞭子打中了。” 甄九炎疑惑道:“奇怪,这不是兵刃弄出的伤口,倒像是被蝎子尾巴蜇的。” 听到这话,饶指柔忽然心中一凉,道:“糟糕,一定是蝎子梅川,你杀了毒蛇常娇娇与蝙蝠黑石山,我杀了蜈蚣宫百足与癞蛤蟆井天,我们早该想到他们会来报复的。” 甄九炎惊讶道:“你说的是五毒?” 饶指柔道:“没错,梅川有一条蝎尾鞭,整个鞭子都是用毒蝎尾巴编织而成。” 沛流离道:“是的。” 甄九炎沉思道:“如果是这样问题就很棘手。” 饶指柔道:“可是,只凭梅川一个人应该不能近你的身。” 沛流离苦笑道:“是的,因为当时还有一个女人在。” 饶指柔不再追问,如果有女人在的话,那么的确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甄九炎道:“可是你竟然不会痛,这让我感到不可思议。” 沛流离回忆道:“我当时确实没有感觉,也许我当时已在半昏迷中。” 沛流离道:“甄前辈,阡陌在你这里还好吗?” 甄九炎道:“她很好,她就在旁边,与阿珠在一起。” 沛流离点点头,他竟露出一丝欣慰的笑,他继续问道:“甄前辈,我的眼睛还能医好吗?” 甄九炎道:“按理说服用一些药物是可以帮助你恢复的,但是梅川的蝎子毒性很大,你要医好自己还要靠自己。” 饶指柔不禁问道:“怎样靠自己?” 甄九炎道:“所谓靠自己,就是依靠他自己流出的眼泪将体内的毒素排出干净,加上药物对他身体里毒素的化解,这样他的眼睛才有可能好起来,如果只服用药物而不让他自己流泪的话,他的视力恐怕就很难恢复。” 饶指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甄九炎的意思他已明白,看来沛流离的眼睛还是有救的。 (本章完) 第四十一章 不解之谜 (上) 不久,甄九炎端来一碗药汤给沛流离服下,他淡淡道:“喝下去之后,这碗汤将遏制你身体中的毒素继续蔓延,并慢慢化解残留在你体内的毒素,之后的事情就好办了,你流出眼泪的时候,就是眼前恢复光明的时刻。” 饶指柔道:“沛兄你听见了吗,甄前辈说你的眼睛没事的,你只要流出眼泪就没有大碍了,你现在能试着哭出来吗?” 沛流离想了想,他的表情很复杂,许久,他苦笑道:“我现在哭不出来。” 饶指柔微微叹息道:“没关系,先不要急,什么时候你哭出来就好了。” 甄九炎道:“二位少侠在这里休息几日吧,沛少侠也应当调理一下。” 饶指柔道:“那就有劳前辈了。” * 清晨,药王谷中的草木似乎又茂密了一些。 饶指柔牵着马,马上驮着沛流离,他们并没有多做休息,就要离开山谷,因为他们还有事要做。 饶指柔道:“沛兄,你说现在是白天还是夜晚?” 沛流离道:“是早晨。” 饶指柔回头望了他一眼,道:“你怎么会知道?” 沛流离道:“虽然我看不见,但我能听得到鸟叫,我的裤脚被露水打湿,阳光照在我的脸上暖融融的,而且你忘了,你刚才还跟我说了句早上好。” 饶指柔笑了,沛流离也笑了。 他眼睛虽然看不见了,但他却丝毫没有惆怅,饶指柔道:“可是你为什么不哭呢,甄前辈说你只要一哭眼睛就能好了。” 沛流离道:“我哭不出来。” 的确,没有让人伤心落泪的事发生,也没有足以让人喜极而泣的事出现,怎能让他哭出来呢,没想到两个人竟被这个问题难住了。 问题还要解决,事情还要去做,路也还需要走。 终于又回到京城,他们这次不多停留,一路赶往泰山丐帮总舵。 * 终于又回到这里,久违的泰山就像自己的家一样,望着进进出出的丐帮弟子,饶指柔有一种亲切的感觉。 李长风的墓前,饶指柔久久站立着,每次登临泰 山他都要先到这里来看他的义兄,他总是能想起第一次遇到李长风时的情景,他为了帮助一个被欺负的女孩而被一群乞丐痛打,那时李长老出手相救,他的声音慈祥而温暖,对自己说道:“你受伤了,跟我走吧。” 这难忘的一幕仿佛就在眼前,李长风好像就站在他的面前,每次他来看望义兄,他熟悉的样子都会浮现在他的面前,而这次尤其真切,因为他是要将一个消息告诉他的义兄的,那就是他已经手刃仇人,他已为兄长报仇雪恨,他在九泉之下也可以瞑目了。 这时,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饶指柔回头看去,身后竟站着樊布衣,饶指柔道:“樊帮主。” 樊布衣道:“来看看李长老吧。” 饶指柔道:“是。” 樊布衣道:“你来。” 饶指柔跟着樊布衣走去,二人林中漫步,樊布衣沉吟道:“有件事情我不得不告诉你。” 饶指柔道:“什么事?” 樊布衣道:“还记得廖寅虎吧。” 饶指柔道:“当然。” 樊布衣道:“那夜在杀死廖寅虎之后,我在他的身上发现了一个布条,那是一封绑在白鸽腿上的书信。” 饶指柔道:“哦?” 樊布衣道:“从这封书信上来看,至少可以证明一件事,黑袍并非只有一个人。” 饶指柔一愣,道:“这怎么可能?”虽然他也有过这种感觉,但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是觉得很突然,他未免有些接受不了。 樊布衣道:“你是否还记得廖寅虎死前说过的话,他说我们即使杀得了他,也无法为李长老报仇。” 饶指柔眉头紧锁,他缓缓道:“也就是说,真正杀害长风兄的幕后主使至今仍逍遥法外?” 樊布衣道:“有这种可能,这是我的疏忽,当时追查黑袍一直到皇宫,将目标锁定在四大公公之中,而从那封书信上的内容可以分析出,黑袍是一个组织,而信中提到五件黑袍,说明这个组织的首领应该是有五个人,他们行动时全部会身着相同的黑色袍子。” 饶指柔倒吸口凉气,这个消息无疑是爆炸性的,也就是说廖寅虎的死并不意味 着事情的结束,他可能只是黑袍中五个首领人中的一个,而其他四个人他们还不知道是谁,并且杀害李长风的凶手,可能就在这四个人当中。 樊布衣接着说道:“我现在很想知道黑袍这个组织成立的目的是什么,因为我总觉得他就在我们的不远处,或许就在我们身边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甚至就是我们身边的人,只是我们没有察觉罢了。” 饶指柔点点头,道:“敌在暗处,我在明处,这是最可怕的问题。不过他们百密一疏,相信迟早会露出马脚,步廖寅虎的后尘。” 樊布衣点头道:“但愿如此。” ** 有时候原本复杂的事情会忽然变得简单,也有的时候看似简单的事情会变得复杂。 饶指柔道:“这次回来老帮主还有什么吩咐?” 樊布衣道:“司空剑的武林大会正在谋划中,我看他是想卷土重来,再度掀起五十年前的江湖上的血雨腥风,如果这是一场阴谋的话,我们一定要阻止他。” 饶指柔道:“五十年前?” 樊布衣回忆道:“五十年前司空剑曾组织武林联盟,号召江湖上众多绝顶高手追杀当时祸害武林的幽九阴,幽九阴被逼到我泰山长寿桥上,最终跃入黑龙潭自尽身亡。” 这件事百花婆婆曾与自己讲起过,幽九阴是师父幽冥的父亲,可以说是自己的师爷,饶指柔思忖道:“司空剑如今一定已经很大年纪,想不通他这般年岁竟还会出山。” 樊布衣叹道:“这其中一定有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饶指柔不解道:“可是当年幽九阴究竟为何会引起武林公愤?” 樊布衣道:“他杀的人太多,而且全都是与他无怨无仇的武林高手,造孽深重,那些被杀高手的门派弟子们怎会放过他?” 饶指柔道:“无怨无仇?” 樊布衣道:“是的,有些人在被杀前根本与幽九阴没有过任何接触,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要杀掉那些高手,当他跃入黑龙潭,这一切也就成为了一个永远也解不开的谜。” 饶指柔叹了口气,道:“也许,有一天谜团会解开的。” (本章完) 第四十一章 不解之谜 (中) 这次回到总舵,除了与樊布衣会面,饶指柔还要看望一个人。 一名乞丐弟子将他带到一间小屋前,毕恭毕敬道:“饶长老,这里便是了。” 饶指柔望着这扇门,心中忽然有种莫名的紧张,他抬起手将要敲门,却又在半空停下,进门后他将说些什么,这些似乎他还没有想好。 其实这些本是不用多虑的问题,但是这一刻他确实犹豫了,还好这种微妙的感觉只是一闪而过,他轻轻敲响房门,道:“素素,在吗?” 素素的声音道:“在。”说话间门被打开。 一双江南烟雨般迷离的灰色眸子正望着他,饶指柔怔住,这是一双难以忘怀的眼睛,门内的素素也是一愣,她首先反应过来,柔声道:“公子……” 每次看到素素,饶指柔都感到自己坚硬冰冷的心会忽然变得柔软温暖,她就像一袭来自江南雨巷的春风,而自己就好像沐浴在绵绵细雨中,素素道:“公子,你终于来看我了。” 饶指柔微笑着,他走进屋子,明媚的阳光从乳白色的窗帘后倾泻而出,屋子里干净而温暖。 饶指柔站在屋中,素素道:“公子,请坐。” 饶指柔坐下,道:“素素,这些日子里你还好吗?” 素素轻轻点头,道:“还要感谢公子。” 饶指柔欣慰的笑了。 素素接着说道:“只是——” 饶指柔道:“只是什么?” 素素低下头,轻轻咬着嘴唇,道:“只是会惦记公子,生怕公子在外边会遇到危险。” 饶指柔笑道:“我在外边其实没什么,只要小心一些就不会有事,倒是你,闷的时候可以在山上随意走走。” 素素道:“我不会闷的,若兰姐姐经常会来看我。” 饶指柔道:“师姐经常会来?” 素素道:“是的,若兰姐姐路过这里时总要上山来看看我。” 饶指柔点点头,想到自己与师姐也有很长时间未见了。 素素思忖道:“公子,我记得你有一把剑。” 饶指柔道:“是的。” 素素道:“可以借给我看看吗?” 饶指柔道:“当然可以,只是这把剑很锋利,小心不要伤 到自己。”说着他从袖中取出鱼肠剑,剑身放射出柔和的光彩,饶指柔将剑轻轻递给素素。 素素双手接过剑,她的目光落在剑上,不由自主道:“真的好漂亮。” 她的声音忽然哽咽,饶指柔一怔,他望着素素,素素低着头望着手中剑,晶莹的泪水在眼中打转,饶指柔连忙问道:“素素,你怎么了?” 素素道:“没什么,只是,忽然想起了我的父亲。” 饶指柔微微叹了口气,道:“素素,不要想太多,也不要太忧伤,如果令尊在世,也一定希望你能快乐的生活,你说对吗?” 素素点点头,她擦干眼泪,转而露出微笑道:“公子,你有仇人吗?” 饶指柔沉默一下,道:“有。” 素素道:“你会杀了他吗?” 饶指柔斩钉截铁道:“会。” 素素点点头,道:“如果你不忍杀死你的仇人,那该怎么办?” 饶指柔道:“不可能。” 他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心中的爱恨都要表达出来,至少现在是这样。他不知道素素为什么会问这些,但他隐隐感到素素有心事,不过他却不想问,因为他生怕再触碰到那一颗柔软的心。 * 岁月蹉跎。 沛流离的眼疾没有丝毫好转,因为他不曾流过眼泪。 在黑暗中度过的日子里,他总是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就是他的视力永远都不会恢复了,但奇怪的是他却一点都不感到恐慌,这连他自己都很意外,他开始试着想象自己的眼睛明澈如初,四周的黑暗只是因为他闭目而已,这时他会更加平静。慢慢的,他想象着自己身边站满了敌人,此时听到的声音比以往更清晰,嗅到的气味比以往更浓重,甚至他发现自己的直觉也更加敏锐。 突然,他察觉到脚步声,第一步的声响,由于距离远而显得极其微弱,那声音由远及近,他在心中默默数着,当听到第七步的时候,他已判断出来人是饶指柔。 常在一起的人们,总会逐渐熟悉对方的容貌、性情、甚至脚步声,不知从何时起,他已能识别饶指柔的脚步声。 第十七步落地,饶指柔推开门,沛流离想象着饶指柔熟悉的模样,他好像就站在自己面前一 般。 饶指柔道:“沛兄,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 沛流离道:“去哪里?” 饶指柔道:“我家。” 沛流离道:“你有家?” 家,这是一个多么平凡的字眼,只有真正缺失的人才知道它是多么珍贵。 饶指柔笑了,反问道:“难道你没有?” 沛流离微微叹道:“以前有,与阡陌一起,四海为家。” 饶指柔道:“我会带你见我师父,你愿不愿意去?” 沛流离苦笑道:“我现在眼睛都废了,还不得跟你走。” * 山谷似乎永远是安静的,永远都不会有人打扰。 两个人的影子在夕阳中不断拉伸,就像脚下的路没有尽头,茂密竹林遮蔽了他们的身形,就像黑夜正将灰暗的网洒向大地。 饶指柔望着四周的竹子发呆,他追忆道:“我就是在这里长大的。” 沛流离站在他身后,他点点头,虽然他什么都没有看见,但他能听到风。而风,悄悄的,讲给他很多故事。 * 幽冥殿上,饶指柔首先看到师姐幽若兰。 但他先要问候师父幽冥,殿中唯一的座位上,那个苍老的黄面老人。 师父似乎又老了一些,他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养神,好像一尊雕塑,一尊完全没有生机的雕塑,饶指柔不知道为什么师父这二年会迅速地衰老,也许,他的心始终被某些东西牵绊着。 幽若兰在一旁轻声提醒道:“爹爹,小六回来了。” 幽冥终于睁开眼睛,他的眼中再也看不到以往的光芒,也全然没有了杀气,这让饶指柔有些担忧,毕竟这是将他养大又教会他武功的人,他轻轻呼唤道:“师父,我回来了。” 幽冥盯着他,半晌没有说话,他只是仔细地端详着眼前这个人,好像从未见过一般,忽然,他的眼神落在饶指柔身后的一个人身上。 饶指柔引荐道:“师父,这是我的朋友沛流离。” 幽冥微微点头,他又把目光移到沛流离手中提着的鸣鸿刀上,他的眼中忽然明亮了一些,但这明亮就像夜空中的闪电般转瞬即逝,他又恢复了平静。 (本章完) 第四十一章 不解之谜 (下) 许久,幽冥终于开口道:“你们先退下休息吧。” 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与师父见面后听到的竟是这样一句话,饶指柔正犹疑着,却见身前的师姐轻轻摇着头。 饶指柔没有言语,他与沛流离退出大殿。 大殿之外,师姐急忙追出,她将饶指柔拉到角落。 看到饶指柔身后站着的沛流离,幽若兰欲言又止,饶指柔却没注意到这些,他望着幽若兰,眼中流露出担忧,道:“师姐,我觉得师父今日有些不对劲。” 幽若兰双眉紧蹙,道:“这些天爹爹在谷中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饶指柔想想道:“这些天谷中是否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 幽若兰回忆道:“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只是——” 饶指柔道:“只是什么?” 幽若兰忽然压低了声音,道:“只是,数日前我偶然间看见一个身披黑袍的人来到谷中与爹爹见面。” 饶指柔惊诧道:“有这等事?” 幽若兰坚定地点点头,饶指柔握紧了拳头,看来樊布衣说的没错,黑袍不止廖彦虎一个人,他就潜伏在他们身边,也许正在某个角落盯着他们,也许黑袍就是他们熟识的人,而黑袍为什么会与师父有联系,是不是师父已经因自己而被牵连进去? 他决定去问师父,师父千方百计隐藏心中的秘密,却想不到这样做只会欲盖弥彰,他的心里藏了太多的秘密,直到今日已经负担不起。 师父的房间,在整个幽冥谷中,这里是饶指柔最为陌生的一个地方,因为他很少进去过。 印象中的师父总是严厉的,他很少有笑容,即使笑出来也会让人觉得很冷,冷到可以让人发抖…… 可是这次饶指柔并没有发抖,他很平静,这也是师父经常教导的,师父告诫他需要时刻保持冷静,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活的长一些。 饶指柔深深吸一口气,道:“师父。” 幽冥正背对他,他并没有回头,只是轻轻道:“什么事?” 饶指柔道:“师父, 您是否知道廖彦虎?” 幽冥似乎一愣,他慢慢转回身,盯着饶指柔的脸,饶指柔神态平静,就像他平时教导的一般,他问道:“廖彦虎怎么了?” 饶指柔淡淡道:“廖彦虎死了。” 幽冥的目光僵住了,他与饶指柔对视,他知道这双眼睛里从来没有欺骗,但是,凭他的武功怎么可能杀得了廖寅虎? 饶指柔似乎已看出师父的疑惑,他轻轻道:“没有做不到的事。” 幽冥早已知道,眼前的这个小六已不是十多年前跟着自己习武的那个娃娃,他已经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他的武功甚至早已超过自己,而自己在一天天衰老,这是不容争辩的事实。 他点点头,叹息道:“我早该想到的。” 饶指柔道:“想到什么?” 幽冥微笑着,那笑极冷,道:“廖寅虎迟早会下地狱,我有一天也会,你也不例外,我们谁都跑不了。” 饶指柔道:“廖寅虎死前说我是当年萧皇后的儿子。” 幽冥忽然收起笑容,他面无表情,许久,他点点头,道:“他没有说谎。” 饶指柔道:“为什么这么多年您都不愿告诉我这件事?” 幽冥摇头笑道:“告诉你没有好处。” 饶指柔道:“当年是您将我从那场大火中救出来?” 幽冥道:“没错。” 饶指柔道:“当时您在皇宫做什么?” 幽冥眼眉低垂,他看着脚下的地面,脸上的皱纹凝聚在一起,他的声音开始变得生硬,道:“这不是你该知道的!” 饶指柔握紧了拳头,道:“为什么?您在回避什么?” 幽冥脸色很难看,他缓缓呼吸,似乎让自己情绪恢复平静,道:“你向来是听话得孩子,因为不应该知道的事你从来不问。” 饶指柔冷冷道:“难道从来不问就是听话吗?你告诉我杀人不需要理由,难道这也是对的?您知道吗,我的双手沾满鲜血,但是我并不知道为什么要杀他们,也不知道他们是否该杀,但我必须听从 您的安排,您以为这样就是我想要的生活,您以为这样做就是对的吗?” 他越说越激动,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这是他第一次反驳自己的师父,就在这时,忽然“啪!”的一声响起。 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饶指柔的右脸,幽冥颤抖的手指着饶指柔,他沙哑的声音怒吼道:“你滚!给我滚出去!” 饶指柔怔住了,他盯着师父的眼睛,师父眼中的愤怒掩饰不住心中的悲伤,师父虽然严厉,却从未动手打过他,在师父的嘶吼中,他微微点着头,然后默默转身离开,他的背影看起来倔强而忧伤。 山谷中的风吹乱饶指柔的发,四周的竹子像一个个不屈的灵魂,它们任凭风吹雨打却从不动摇,依然挺立在天地之间,对饶指柔而言,这些竹子曾与他一起成长,它们就像他儿时的朋友,他将自己的心中的秘密讲给这些不会说话的竹子,因为这些竹子永远都会替他保守秘密。 沛流离听到风中夹杂着饶指柔的叹息声,他幽幽道:“我总是在想为什么当年有很多人走不出死人沙堆,后来在那里住了很多年才想明白。” 饶指柔抬起头,道:“为什么?” 沛流离道:“因为他们不想出去。” 饶指柔不解道:“他们怎么会不想出去?” 沛流离道:“他们面对无际的沙漠,活着的欲念愈来愈小,无情的风沙将他们仅存的勇气与希望渐渐带走,一旦失去这些,他们便不再有生存的欲望,他们就会坐以待毙,等待自己的生命干枯萎缩。” 饶指柔若有所思。 沛流离继续说道:“当年师父也没有走出死人沙堆,因为他把活着的希望全部寄托在我和阡陌身上。” 饶指柔问道:“当年你是怎么走出来的?” 沛流离道:“当你走出来就会感到那些死在那里的人是多么的可悲,因为他们没有坚持到最后一步就已经放弃,当年之所以能我走出来,就是因为从未放弃过生的希望。” 风又起,二人相对,饶指柔久久沉默着…… (本章完) 第四十二章 铸剑之谷 (上) 朝阳与落日的颜色都是鲜红的,就像婴儿与老人的身体都是羸弱的,但他们却有本质上的不同,对饶指柔而言,更是如此。 朝阳带给他新鲜的活力,饶指柔无法做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他忽然觉得人只有这样才更能活出精彩,他知道自己的心从未变成冰冷坚硬的石头,不但过去从未,而且将来也不会。 走入竹林,阳光已没入繁密枝叶中,但他却依然能够感受到清晨的气息,他一点都不冷,反而更加清醒。 饶指柔右手抓着一截青竹,青竹的另一端是盲目的沛流离,沛流离问道:“我们去哪?” 饶指柔没言语,沛流离知道他为什么不说,因为他也不知道。 竹林上空不知名的大鸟不停盘旋,不时发出的清灵的叫声。 沛流离自言自语道:“在沙漠里听不见这种鸟悠远的鸣叫,那里只有苍鹰,沙漠是它们的江湖,它们是翱翔在万里荒芜中的王者,除了我,它们没有天敌。” 饶指柔微笑着,他饶有兴趣道:“你还会射箭?” 沛流离笑道:“如果不会射箭就无法在沙漠中生存下去,就像失去利爪的雄鹰。” 这时,身后一个悦耳的声音响道:“小六,等等我。” 说着幽若兰已来到近前,饶指柔回首道:“师姐,你是来送我?” 幽若兰调皮地眨了眨眼,道:“我不是来送你,是要与你一起出谷。” 饶指柔道:“一起出谷?” 幽若兰点点头,道:“我们去哪?” 饶指柔道:“我们——” 幽若兰一笑,附在饶指柔耳边,轻声道:“昨晚爹爹想了一夜,他说你长大了,想做你认为是正确的事,他不会再阻拦你。” 饶指柔回首向幽冥殿的方向望去,幽冥殿被层层密竹遮住,他的视线也忽然变得模糊。 * 他长舒口气,道:“既然如此,我们上路吧。” 幽若兰瞥了一眼沛流离,低声问道:“他的眼睛是怎么弄的?” 饶指柔道:“被五毒梅川的蝎尾鞭打伤了。” 幽若兰道:“那还能好吗?” 饶指柔道:“我们去过药王谷,药王甄九炎说可以,不 过要经过他自己流出的泪水洗濯过后才能好起来。” 幽若兰“哦”了一声,她点点头,似乎已经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这般的轻描淡写,就像表明她对沛流离并不关心,她想自己也只是好奇罢了,因为从第一次见到这个家伙开始,他们就是对立的,互相从未以好言相待。 但似乎中又有多少能确定呢,她自己又能对自身了解多少? 她不管这些,也懒得想那么多,她一向是个敢爱敢恨的人,有人可以挡住她手中的剑与袖中的双练,却没有人可以阻挡她的感情。 就像小六,在她心中他早已不止是自己的师弟,而是自己的弟弟,她要做一个合格的姐姐,她要永远爱护他,没有人可以阻挡。 此时,她还带着师父对小六的指示。 饶指柔道:“铸剑谷?” 幽若兰道:“我想爹爹已经料到你今日就会离开,而且不辞而别。” 知子莫若父,师徒如父子。 饶指柔点点头,他心中甚是欣慰,道:“师父也料到我们现在一点头绪都没有,我们想前进,却没有方向,不知该哪走。” 幽若兰道:“所以虽然昨日爹爹打了你,你不该放在心上,因为爹爹他其实……” 饶指柔摇着头,他的眼前又陷入一片模糊,许久,他抬起头望着头顶的竹子,眼前清晰了许多,他轻轻道:“上路吧。” * 饶指柔不知道为什么师父指向铸剑谷,但师父既然给出这样的指示,便一定有他的理由。 幽若兰道:“爹爹并没有说的很清楚,他只是反复提到第五种兵器。” 饶指柔道:“第五种兵器,是什么兵器?” 幽若兰道:“这个不知道,不过你是否记得师父提过的四种兵器,包括你手中的鱼肠剑,还有他的鸣鸿刀。”她说着瞥了一眼身后的沛流离,他看不见自己,却能听到自己的声音。 饶指柔点头道:“还有涂灵棍与卧龙枪,这二者中涂灵棍已经现世,而卧龙枪至今却踪迹全无,如今怎会出现第五种兵刃?” 幽若兰道:“这就不清楚了,不过爹爹嘱咐我们去铸剑谷,想必那第五种兵刃与铸剑谷有关。” * 白马之上,幽若兰轻轻哼着小调,她悠闲地像个漂泊的旅人,从不会关心前路有多坎坷。 饶指柔沉默不语,他远眺远方,却在想着心事。 前方人烟罕至,群山连绵,那铸剑谷中,究竟住着什么人?每一个山谷都隐藏着一个秘密,就像每一个人心中都会有秘密,而涂龙斩的心中又有着怎样的秘密? 饶指柔无法猜测,当他见到涂龙斩时,这位当今江湖上唯一能称得上是铸剑大师的人正在忙碌,他的手中摆弄着一些饶指柔从未见过的器具,他知道这个谷中已经诞生出很多宝剑,它们散布在江湖中各个门派的高手手中,从这里被带出来的剑,无一例外会成为杀人的利器。 剑,难道只能带来杀戮? 岁月的风霜在涂龙斩脸上划出皱纹,他应该只是人到中年,为什么他要比自己想象中的苍老许多,也许有人说的很对,铸剑师的每一件作品都是他们的孩子,每把剑中都倾满了他们的心血。 涂龙斩投入在自己的事情中,饶指柔三人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他竟完全没有察觉。 在他身边与他一起忙碌的,就是涂夫人,江湖中人常言道,涂家世代铸剑,尤其涂龙斩一代,夫妇终日在谷中铸剑,平生以铸剑为业,以铸剑为乐。 涂龙斩给自己唯一的女儿取名为灵,他曾说过,他爱惜自己的剑就像爱惜自己的孩子一般,但他今生铸造出的所有的剑都没有女儿珍贵,所有的剑只会带来杀戮,带来仇恨,只有他的女儿才会带来爱。 看着忙碌中的涂龙斩夫妇,饶指柔不忍去打扰他们,师姐和沛流离也一起默默站在身后,沛流离轻轻问道:“我们到了吧?” 饶指柔道:“是的,不过看来涂龙斩与涂夫人在忙,我们还是暂时不要打扰他们。” 沛流离闭着眼睛,点点头道:“对。” 这时,屋内一个女子走出,她端着水,看到饶指柔三人时略有惊讶,她冲众人微微一笑,就像见到老朋友一般热情,道:“你们先到屋里歇息吧,父亲忙的时候不希望别人打扰。” 饶指柔也有些惊讶,惊讶于这个女子的美貌。 屋内,他不禁回望这个美丽略显妖冶的女子,她就是涂龙斩的女儿涂灵? (本章完) 第四十二章 铸剑之谷 (中) 饶指柔看到涂灵正给她的双亲倒水,涂龙斩接过水碗,却不曾抬头看自己的女儿,他将水一饮而尽,然后又继续忙碌起来,饶指柔望着他,他忙起来就像要赶着完成什么似的,不曾停歇一时一刻,而且没人能拦得住他。 涂灵正向屋内张望,回眸一笑,倾国倾城。 饶指柔正发愣。 幽若兰轻轻咳了两声,道:“小六。” 饶指柔道:“是。” 沛流离侧耳倾听,却听不到这样的美貌,他疑问道:“怎么了?” 饶指柔道:“是涂龙斩的女儿。” 沛流离道:“哦。” 他想了想又问道:“涂前辈的女儿应该很漂亮吧?” 幽若兰掩面笑道:“漂亮着呢,某人两只眼睛都不够用了。” 沛流离也笑道:“那人一定不是我。” 饶指柔望着涂龙斩夫妇,一对隐匿在世外桃源的神仙眷侣,他们有一个世界上最美丽女儿,今生是否再别无他求,在饶指柔眼中,他们的生活一定温馨而幸福。 涂灵走回来,她冲三人一笑,道:“三位可以到处走走,父亲一旦忙起来就很难停下来休息。” 幽若兰道:“涂姑娘,你也去忙吧,不用管我们。” 涂灵嫣然笑道:“好。”她转身走进自己的闺房,房门随之被紧紧带上,众人的目光被阻隔在外,饶指柔忽然有种想要穿过那扇门的欲望,那扇门后像是有一个秘密似的,一种直觉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但这只是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找不到它的来由。 涂灵走进屋子,便没有再走出来,饶指柔盯着那扇门,门内的人此时正在做什么?他们近在咫尺,却因为中间阻隔着一扇门,所以看不清对方的心。 这时,沛流离低声道:“公子,我总觉得这里有杀气。” 饶指柔望向他,他闭紧眼睛,似乎在仔细感觉周围的变化,饶指柔想想道:“这里是铸剑之谷,是种种利刃的诞生地,所以自然会有杀气。” 沛流离微微叹道:“但愿如此。” 幽若兰道:“小六,你方才在想什么?” 饶指柔道:“我在想此行的目的,师父要我们来铸剑谷的目的。” 幽若兰道:“想明白没有?” 饶指柔摇摇头,道:“我觉得师父是要我们来这里与某人见面。” 幽若兰道:“某人?” 饶指柔道:“现在无法确定是谁,遇到时便会知道了。” * 闺阁的门终于打开,涂灵对三人一笑,笑容迷幻灿烂,她轻轻道:“我去准备些吃食,三位吃些东西再上路吧。” 饶指柔当然不会客气,他望向窗外,虽然黄昏将至,但他们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涂龙斩走进屋子,涂灵立刻迎上去道:“父亲,我这就准备吃食。” 饶指柔发现涂龙斩没有说话,甚至都没有看他女儿一眼,他们父女似乎并不像传言中的那般亲密,难道是因为有外人在家里的缘故,总之他对女儿的态度让人感觉十分冷漠。 涂夫人也走回屋中,奇怪的是他们就像没有看到饶指柔三人一般,他们各自忙着,全然将饶指柔等人当成空气。 饶指柔终于忍不住,他起身道:“涂前辈,在下是饶指柔。” 涂龙斩只循声看了他一眼,随即又望向别处,饶指柔看见他脸上没有表情,他看自己那一眼时,就像穿过了他的身体看到了他身后的景物一般,涂龙斩的神态没有任何变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饶指柔不甘心,他继续说道:“前辈是在铸造一件兵刃吧。” 涂龙斩依然不说话也不看他,他只是点点头,但他点头的动作幅度实在太小,以至于让饶指柔很难确定他究竟是否真的有点头。 * 香气四溢,六个人围坐在一起,气氛微妙,饶指柔正坐在涂龙斩对面,望着这个满面风霜的中年男人,饶指柔举起酒杯放到唇边,他的动作忽又停下,道:“不知涂前辈打造怎样一柄剑?” 涂龙斩脸上的肌肉微微一抖,终于开口道:“不是剑。” 饶指柔轻抿一口酒,好奇道:“不是剑?” 涂龙斩道:“是弓箭,落日弓。”他的眼睛死死 地盯着桌面,桌子上摆着一条鱼,那鱼头朝向他,而他眼中无神,就好像盘中任人宰割的鱼。 涂夫人叹了口气,她好像十分疲惫,这时涂灵夹了一块鱼肉,送到涂龙斩碗里,道:“父亲,多吃些菜。” 杯中酒一饮而尽,沛流离闭眼问道:“这弓箭什么时候可以铸造完成?” 涂夫人道:“再有两日就能成了。”她的声音中充满悲伤,在绝望与希望混杂之中,她又是如此坚定,饶指柔微微皱着眉,因为他不知道涂氏一家到底有什么秘密? 他总会感到这温馨的表面下隐藏着某种悲伤,但他又无法确定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因为涂家人对他们闭口不言,他们的家就像一颗坚硬的石头,你只能看到他们的坚硬的表面,却不能切割开来看到内部的结构。 * 今天是第二天了,饶指柔醒来的时候,听到外边叮叮当当的声响,他知道涂龙斩夫妇早已开始了一天忙碌。 挥汗如雨,火星四溅。 山里的空气格外清新,饶指柔站在涂龙斩身边,阳光照耀他的后脑,他觉得自己的后脑在慢慢升温,他眯着眼睛想事情,他们究竟在这里等什么,是等某个人的出现,还是等落日弓的出世,他们要等的人到底是谁,这一张弓箭就是第五种兵刃? 种种疑问难以解答,只因为未到分晓的时候,但他要主动去解答疑问,因为过往的经验告诉他,一旦等到答案自动揭晓,他们也便失去了机会。 饶指柔围着涂龙斩转来转去,他手法熟练,一道道繁琐的工序紧锣密鼓的完成,似乎在与时间赛跑,莫非这张弓是做给某个人? 饶指柔道:“涂前辈这张弓是为谁而做?”他本不想打扰涂龙斩,只是交流的机会实在太少,除了吃饭与睡觉之外,涂龙斩夫妇把所有时间与精力都放在了这张弓上。 涂龙斩头也不抬,道:“为了我女儿。” 饶指柔道:“为涂灵?” 涂龙斩点点头,饶指柔道:“涂姑娘会用弓箭?” 涂龙斩擦了擦额头的汗,他向屋中瞥了一眼,叹息着摇摇头。 (本章完) 第四十二章 铸剑之谷 (下) 远处树影婆娑,风起时摇摆成屏障,屏障的后面像是躲藏着一只困兽,你可以感觉到它的高大凶猛,却始终看不清楚它的样子,所以你畏惧它,是因为你对它毫不了解。 身后沛流离道:“你害怕了吗?” 饶指柔点点头,他们的未来不可设想,在沛流离面前,他是个坦诚的人,并不愿意掩饰心中的恐惧。 沛流离道:“我也能感到危机的存在。” 饶指柔道:“但却不知道危机在哪里。” 幽若兰走过来,道:“也许你们想多了。” 沛流离道:“难道你没有感觉?据说女人的直觉都是很准的。” 幽若兰白了他一眼,随即发现无论自己以何种表情对待他,他都是无法看到的,她心中莫名的悲伤一瞬即逝,于是幽幽道:“直觉告诉我,我们做这一切都是徒劳的。” 沛流离无奈笑道:“希望你这个女人是个例外。” 涂龙斩依旧忙碌,太阳东升西落,饶指柔的心也随着太阳高高扬起,然后缓缓下沉,一个人不想与你说出心中的话,你就是想尽任何办法都是苍白无力的,难道要用严刑拷打吗,那样他也许因为受不了皮肉之苦而说出些什么,但是你能确定他说的都是真的吗? 深夜,辗转反侧。 * 第三日,今天是预计中落日弓完工的日子。 饶指柔不想今天成为昨日的重复,他不想坐以待毙重蹈覆辙,他把目标放在涂灵身上,涂龙斩夫妇只是拼命为落日弓忙碌,饶指柔很难想象他们的乐趣在哪,相反涂灵完全不关心落日弓完成的进度,她只是偶尔会出来给双亲倒水,但大多时候,她都呆在自己房间里闭门不出。 现在,她就呆在自己的房中,饶指柔坐在外面静静等待。 经历过等待的人会了解,等待一个人,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时间开始变得漫长,饶指柔静静坐着,左手手指轻轻叩击桌面,在沛流离听来,耳边传来的仿佛是叩门声,叩的自然是闺房的门。 无数 次敲击后,饶指柔手指的动作突然停止,他抬起头,面前的门被打开,涂灵嫣然如花出现在门框中,那情景好似一幅仙子图,饶指柔暗暗赞叹,世间怎会生出这般奇异女子,他又暗暗叹息,可惜身边的沛流离欣赏不到这般美景。 如临仙境,却总要苏醒过来,饶指柔站起身,恭敬问道:“请问涂姑娘这是要去哪里?” 涂灵道:“就要晌午了,我去后山采些野菜做些吃食。” 饶指柔看了眼天际,果然,不知不觉中半日已溜走,他想想道:“姑娘一人上山恐怕不甚安全,不如在下与你同去。” 涂灵微笑道:“这就不必了,要说这山路,我自要比公子熟悉。” 饶指柔道:“在下正可以出去走走,况且绝不会耽误姑娘,这样何乐而不为?” 涂灵点头道:“既然公子愿意的话,我们一同去便是。” 沛流离听着他们对话,随着脚步声逐渐远去,他站起身向前走去,他来到涂灵房门前,静静听着里面的声音,屋内声息皆无,他的手缓缓向房门推去,他正迟疑着要不要将动作进行下去。 就在这时,忽然听见身后幽若兰的声音道:“沛流离,你要做什么?” 沛流离的手臂的动作被打断,他刚要解释,却听幽若兰冷冷道:“人家姑娘刚刚离开,你就鬼鬼祟祟地跑到这里,你居心何在?” 沛流离叹了口气,知道麻烦不请自来,他不作解释,也不去理会幽若兰。 幽若兰仍不依不饶,道:“想不通小六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一个朋友。” 沛流离回到座位上,他心中暗道:“想不通公子怎么会有这样的一个师姐。” * 这里所谓的山路,其实并不难走。 饶指柔跟在涂灵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涂灵独自走在前面,一路上却也闭口不言。 饶指柔随意问道:“涂姑娘学过武功吧?” 话一出口,涂灵忽然停下脚步,偌大的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她缓缓转过曼妙身躯, 一笑生出百媚千娇,淡淡道:“公子如何知晓?” 饶指柔盯着她的一双眼睛,两池清水秋意正浓,他忽然觉得自己身体越来越轻,他望着她的眼睛,好像从她的眸中看到自己,转而又看到整个世界,眉间一点红,左右摄魂瞳,阳光照耀着他的头顶,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与灵魂同时在一点点蒸发…… “公子……公子,你在想什么?” 在涂灵的呼唤声音中,眼前的景象迅速清晰,饶指柔看清面前是涂灵那张充满魅惑的脸,此时她正神情疑惑地望着自己,饶指柔摇摇头,道:“没什么,只是方才忽然有点眩晕。” 涂灵嫣然一笑,道:“谷中难免有蛇等毒物,公子千万要跟紧我以免伤到自己。” 饶指柔连连点头称是,他心中却在回味方才的感觉,虽然昨夜自己睡的不是很好,但却万万不至于有头晕目眩的状况出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才那一刻他根本谈不上冷静,甚至缺乏清醒,直到现在他仍无法自已,只要回想到那双眼睛,他便觉得神智混乱,眼前这个倾国倾城的绝色女子,究竟是天降仙子,还是人间妖孽? 匆匆一路,饶指柔像失了魂般,他想了很久的话没有说出口,他想知道的事情自然也无法知道。 就这样,如同昨日,一个短暂的下午又在与他们挥别,当饶指柔稍稍清醒时,月亮已爬上枝头,忙碌一天人们纷纷归家,他的灵魂也缓缓归位,此时他的面前出现一桌丰盛的晚宴,当然,这里所谓的丰盛,是与前两日想比。 涂灵正在给双亲倒酒,涂龙斩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今日的他看起来格外豪爽,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 饶指柔想起来了,今天就是落日弓铸造完工的日子,此时,那张弓就挂在对面的墙上,红铜色的弓身竟发出淡蓝色的光泽,显出无端诡异,它就像挂在天际的那弯月亮,静静挂在那里,无视屋内所有的人,安静与霸气相间,沧桑与活力并存,这就是师父所说的第五种兵刃。 可是,这张弓的主人为什么还没有出现? (本章完) 第四十三章 终结杀戮 (上) 今夜,涂龙斩夫妇格外兴奋,也许是因为落日弓大功告成,他们推杯换盏,完全将三位客人当成空气,兴高采烈间,涂灵姑娘站起身,举起杯,道:“恭喜父亲的落日神弓大功告成。” 涂龙斩点点头,他的眼中已有泪花,道:“我的心愿得到兑现了。” 涂灵安慰道:“已经得到兑现了。” 涂龙斩轻轻拭去眼角的泪花,道:“死而无憾。”说着一扬手,又一杯酒倾入口中,琼浆玉酿,不知是酒入欢肠,还是酒入愁肠。泪眼婆娑,不知是喜极而泣,还是乐极生悲? 涂龙斩自言自语道:“我今生只有两件事放心不下。”他眼迷离神,好似已经醉了一般。 饶指柔望着涂灵,道:“想必有一件是您的女儿。” 涂龙斩又喝了一口酒,点点头,道:“你说的对,灵儿是我最疼爱的女儿,但是你却不知道为什么我给女儿取名叫灵儿。” 饶指柔没言语,因为他的确不知道。 涂龙斩长长叹息着,道:“因为那件兵刃,真是作孽啊!” 涂夫人急忙阻止他,道:“都是过去的事了,今天再提起来还有什么意思。” 涂龙斩摇摇头,坚定道:“当年死了那么多无辜的百姓,我就是死也不足以谢罪。” 涂灵又给涂龙斩倒了杯酒,道:“父亲,今天是大好的日子,应该高兴才对。” 看这奇怪的一家人,饶指柔仍是猜不透。这时,涂灵眼中含泪,向自己举起杯,道:“三位朋友,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从哪来,也不知你们要到哪去,但既然你们在我家留宿,就是与我涂家有缘分,请喝下这杯自家酿的酒,与我们一起庆祝落日弓的完成!” 看得出涂姑娘的激动,烛光下,带着微微醉意,她的眼眸更加迷人,饶指柔举起酒杯,杯中苦涩的**缓缓滑入口中。 他并不觉得这种酒好喝,酒本就是苦的,为什么还有人愿意喝这种东西,世界上总有这样多让你无法理解的事,就像面前这一家三口。 * 夜是冰冷无情的死神,无声无息地带走生命。 黎明是一名姗姗来迟的判官,宣告一切已经结束,夜魔已被驱走,只剩下美丽醉人的清晨,与死一般的寂静。 沛流离摸索着走出房间,饶指柔与幽若兰应 该还在熟睡,虽然他看不见,但感觉告诉他,此时东方一轮新鲜的红日正在升起,他再没有听到涂龙斩弄出叮叮当当的声响,是因为落日弓完成了,他也该休息了吗? 他小心翼翼地向前迈步,生怕撞到屋内的摆设,三日来他已对涂家屋内的布置有所了解,从自己房内走到外边应该说是轻车熟路。 但是,这个世界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意外,他向前迈出一步,竟撞到了一个东西! 他稍一慌张,便立刻镇静下来,缓缓伸出双手向前方探去,他感到面前的东西正在轻轻摇晃,终于抓到了那个东西,他的心在微微发冷,手掌传回的感觉可以判定是冰凉的布料。 沛流离的手向上试探,他的心越来越凉,终于停止了动作,却又转向下方摸索,他的双手各抓住一个东西,他沉重地叹息着,身上的冷汗渐渐渗出。 因为他的手中,是一双鞋。 沛流离缓缓放开手,这时,身后传来推开房门的声音,和一声尖锐的惊叫,他可以想象到身后幽若兰张大嘴巴的样子,他知道即使再强势的女人也会有慌乱的时候,他听见幽若兰颤抖着声音道:“他们……他们怎么都死了?” 他歪着头,微微转身,道:“他们?” 幽若兰道:“涂龙斩,夫妇两个人。” 饶指柔的声音也从身后传来,他似乎还比较镇定,道:“涂灵在哪里?” 幽若兰也想到这个问题,她连忙推开涂灵的房门冲了进去。 饶指柔用手轻轻拍打着自己的额头,一夜昏睡让他方才起床时有些头痛,是不是昨夜的酒喝得有些多?但他还是想到向对面的墙壁上看了一眼,昨夜挂着落日弓的地方,墙壁洁白无瑕,就好像昨日的一切都是幻觉,但屋内明明挂着两具尸体,这又怎么可能是幻觉。 沛流离静立不动,道:“他们两个是怎么死的?” 饶指柔盯着悬在房梁上的绳子,若有所思道:“看起来像是自杀,所有挣扎都发生在吊上房梁以后。” 这时,涂灵的房间里幽若兰惊声道:“小六,你快来看!” 饶指柔闻声急步走入屋中,沛流离则守在外面,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皱着眉头回想发生的一切。 他听到屋子里幽若兰道:“这个人是谁?” 面前是一个蜷缩在**的 女子,她的手脚都被捆绑起来,口中也塞满了东西,饶指柔用指尖轻轻在她的脸上一划,皮肤完好如初,他的双眉拧在一起,缓缓道:“这个人不是涂灵。” 幽若兰疑惑道:“那涂灵在哪里?” 身后,沛流离已经走了进来,他幽幽道:“就在这里。” 他觉得自己已经想到了什么,饶指柔回头看着他,他试图从他的神情中分析出他即将说的话。 幽若兰反驳道:“可是,这个人不是涂灵。” 沛流离缓缓叹息着,饶指柔已猜到了他的想法,他证实道:“你是说,这个才是真正的涂灵,而这几日我们见到的那个是假的?” 沛流离点点头,道:“我们这几日只看到涂灵对父母嘘寒问暖,却从未听到涂龙斩亲切地呼唤一声女儿。” 饶指柔点点头,转而又提出异议,道:“可是,这样解释仍不能完全讲通。” 沛流离道:“我猜落日弓一定已经不见了。” 饶指柔道:“没错。” 沛流离道:“我们一直在等待落日弓的主人,却没有想到它的主人早已比我们先到。” 饶指柔道:“你是说我们见到的那个涂灵就是落日弓的主人?” 沛流离道:“她已经离开了。” 幽若兰正在查看**涂灵的尸体,她冷冷道:“看起来这个姑娘已经被困在这里数日,身上被绳子勒住的地方已经淤血。” 沛流离问道:“死因是什么?” 幽若兰想起自己昨日沛流离的举动,自己如果不去阻拦他进入涂灵的房间,也许就不会出现今日的一幕,她羞愧地低下头,轻轻道:“颈项上有一道血痕,应该是被人活活勒死的。” 沛流离自语道:“好恶毒的手法。” 饶指柔盯着沛流离,道:“正如你所说,涂龙斩没有亲切地呼唤过他的女儿,但他为什么没有对我们也闭口不言,这又怎么解释?” 沛流离想想道:“这就要问那个涂灵了。” 幽若兰道:“会不会是涂氏夫妇受到了威胁?” 沛流离苦笑道:“又何止是威胁那么简单,涂龙斩对我们只字不提,可见他对生已经完全不抱希望,这只能证明一个问题,那就是我们的对手有多强大!” 饶指柔点点头。 (本章完) 第四十三章 终结杀戮 (中) 沛流离接着说道:“而且我们的对手还是残忍而无信的,涂龙斩不会想到,他用自己的死,并没能换取到对方的怜悯,所以涂灵也未能幸免。” 幽若兰已不禁骂道:“这个畜生!” 沛流离不动声色,道:“可惜涂前辈生前不放心的两件事都不可挽回。” 饶指柔想起昨夜的酒桌上的对话,问道:“他所说的第二件不放心的事是什么?” 沛流离道:“他提到涂灵的名字,如今想来,是否是与涂灵棍有关,当年匈奴城下生灵涂炭,无辜百姓死伤无数,这件事说是造孽并不为过。” 饶指柔道:“莫非涂灵棍是出自涂龙斩之手?” 沛流离不置可否,道:“涂家世代在谷中锻制兵刃,或许涂灵棍出自他的先人,但这只是猜测而已。” 饶指柔沉思道:“我并非对她完全没有怀疑,只是昨日在与她一同出去时,忽然有一种很奇异的感觉,后来的时间里就开始有些神志不清。” 沛流离一愣,他好像想起了什么,连忙追问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饶指柔叹道:“无法形容,直到现在回想起来我仍感到疑惑,不知那种感觉到底是真是假。” 沛流离不禁打了个冷颤,相似的经历发生共鸣,回忆中的一股寒流正在向他侵袭,饶指柔看出他的寒意,问道:“你想到什么了?” 沛流离没做回答,反而问道:“那涂灵生得什么模样?” 饶指柔道:“你可以将一个女子的外貌想象的尽可能完美,却还是不及她的美貌。” 听到六弟的这句话,幽若兰也点点头,虽然她也是女人,而且女人的嫉妒心往往很重,但她仍不能否认饶指柔这样形容并不过分。 沛流离心中更冷,道:“她的双眉之间是否有一颗红痣?” 饶指柔回忆道:“是。” 一个“是”字出口,只见沛流离的身子一摇,他伸手扶住身后的椅子,好像站立不稳一般,他的身体缓缓坐下。 饶指柔与幽若兰都惊讶地望着他,不知他想到了什么事。 沛流离道:“我见过这个人。” 饶指柔惊讶道:“你见过她?” 沛流离睁开眼睛,双眸是中一片灰蒙蒙的浑浊,他回忆道:“你应该还记得我的眼睛是怎样受伤的,当时与五毒蝎子梅川在一起的,就是那个眉间有颗红痣的女人……” * 事情永远没有自己想象中那般简单,望着面前散发着新鲜泥土气息的坟茔,饶指柔心中感到悲凉,他突然发现涂龙斩是错的,一味向罪恶妥协只会让自己更加痛苦,只会让自己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他不知道这场闹剧到底还要牵连多少人才能罢休。 一件锋利无比的兵刃本身并没有错,错的永远是作恶的人,而不是铸造兵刃的人,他只希望涂龙斩在九泉之下能领悟这个道理。 饶指柔握紧了手中的剑,他的体温缓缓浸透冰冷的剑柄,难道刀剑只能带来杀戮,他觉得并非如此,时间可以证明,他要用手中的剑将这场无情的杀戮终结。 * 夕阳下的青山含情脉脉,沿路缤纷的果实低头不语,它们仿佛一颗颗沉思中智者的头颅,低头俯瞰整个世界,既能明察过去,又能通晓未来。 饶指柔却没有这种能力,他既看不清遥远的过去,更望不到飘渺的将来,此时的他就像一个在大漠中走失的孩子,绝望而迷茫。但他却不能停下自己的脚步,正如沛流离所说,在大漠中迷失的人放弃希望,就等于放弃了自己的生命,此时没有人可以救他,他只能靠自己。 他决定回到那个熟悉的地方,那记巴掌清脆的声响至今仍在耳边飘忽,自己的左脸仿佛仍有火辣辣的痛觉,但这又能说明什么?这一掌丝毫不能动摇师父在自己心中的地位,他对自己的恩情又何止用一掌衡量?这一点他很清楚,他永远都记在心里。 他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更是个有仇必报的人。 所以当他迈进峡谷的那刻,就已暗暗下定决心,无论这次师父如何搪塞,他都要将事情问个明白。 * 同样的房间,似曾相识的气 氛,幽冥沙哑的声音冷冷道:“小六,我对你真的很失望。” 饶指柔的语气更冷,他自顾自道:“铸剑谷涂龙斩一家三口毙命,我也对自己很失望。” 幽冥的神情平静如水,他似乎对这个消息并不感到意外,幽幽道:“我早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我只想让你知道你选择的是条不归路。” 饶指柔道:“没想到……” 幽冥笑道:“没想到什么?” 饶指柔道:“没想到您早已知道这个结果。” 幽冥摇头叹息道:“你终究还是太小了。” 饶指柔道:“不是我太小,而是您已经老了。” 幽冥脸上的肌肉在微微颤抖,许久,他叹口气道:“师父我的确是老了。”虽然他不想承认,但与自己的弟子在一起时,这已经成为不容争辩的事实。 饶指柔道:“我相信您年轻时一定也和我一样。” 幽冥沉思着,他忽然疑惑道:“我不知你从何时开始变得这样慈悲,我对你的教育真是失败,曾经我以为你将是我最出色的弟子,可如今看来……” 不经意间,饶指柔脑海中忽然划过一个女孩的身影,他知道自己从那刻起便不再是一个合格的杀手,也许他心底的正邪之分从来不曾消失,他永远不可能变成师父想要的人。 饶指柔道:“您说杀手要有一颗没有温度的心,但现在我的心已经有了温暖,那颗冰冷的心已经消失,并且将永远不会回来。” 沉默…… 久久,幽冥抬起头道:“你真的已经下定决心?” 饶指柔道:“是。” 幽冥长长叹口气,道:“看来我已留不住你,恩怨也到了该了结的时候,我知道你对自己的选择从不后悔。” 饶指柔道:“是。” 幽冥点点头,问道:“你的剑还在吗?” 饶指柔道:“在。” 幽冥道:“你现在去做一件事,” 饶指柔盯着师父的眼睛,他点点头。 幽冥道:“杀了段箜篌。” (本章完) 第四十三章 终结杀戮 (下) 屋中瞬间杀机四起,冷空气开始不再流动,饶指柔也愣住,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道:“杀了……杀了大师兄?” 幽冥微微冷笑,笑容中带着无奈与嘲讽,道:“你以为他真的是你的好师兄,你错了,他只是我身边的一只眼睛,一只用来盯住我的眼睛。” 饶指柔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幽冥道:“你应该看得出,虽然他是大师兄,但这些年来我对他并不重用,并不是因为他的武功不行,而是因为我对他不放心,我常把他留在谷中,这样他盯着我时我也盯着他。” 饶指柔摇头道:“难以置信。” 幽冥冷冷道:“这世上难以置信的事情还有很多。” 饶指柔道:“你为何等到这时才动手?” 幽冥笑道:“从他开始挑拨你我之间的关系时,我就注定不会饶恕他,但直到今天才到结束的时刻,如果我们再不动手,他就要对我们动手了。” 饶指柔道:“他究竟是什么人的眼线?” 幽冥道:“杀了他我自然会告诉你,为师已经老了,这个谷中唯一可以与他抗衡的就是你,既然你已经不再听从我的命令,留下这个人就会变成可怕的祸患。” 饶指柔点点头,但他心中仍不确定,他熟悉的大师兄一直是个心怀叵测的人? 幽冥看出他的疑虑,他道:“路是你自己选的,这条路才刚刚开始……” * 大师兄的房间阴暗狭窄,饶指柔走进去时,感觉空气中有微微潮湿的气息,这让他想起大师兄的模样,他永远是那样瘦骨嶙峋,即使在白天也会穿一套漆黑的衣裳,他从不多言,但做起事来却干净利落。 段箜篌正站在房间里,饶指柔望着他消瘦的背影。 段箜篌听见声音,他转回身,微微笑道:“六弟,你来了。” 他是个很少笑的人,但当他笑起来时,饶指柔感到很温暖,好像他们共同分享着一种简单的快乐,饶指柔点点头却没有说话,他忽然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 双方 同时沉默让场面略显尴尬,二人站立在屋内,四目相对时仿佛在互相猜测着对方的心思,最终还是段箜篌开口道:“师父他老人家还好吧?” 没想到第一句话竟提到师父,饶指柔想想道:“师兄你常在谷中,应该比我更了解师父。” 段箜篌摇摇头,道:“我虽然在师父身边,但了解他并没有你多。” 饶指柔并不否认,道:“也许是吧。” 段箜篌目光移向别处,道:“小时候你和师妹经常来我的房间玩,但长大以后就很少再过来了。” 饶指柔回想道:“是这样。” 段箜篌又将目光移回到饶指柔的脸上,他神态平静,道:“我想今天你来找我一定有事情。” 饶指柔道;“是的。” 段箜篌道:“什么事?” 饶指柔手中握紧了剑,他感到大师兄已经有所察觉,难道说师父说的都是真的,大师兄真的是深藏谷中的眼线? 他缓缓道:“你到底是什么人?”这句话一字一板,声音清楚明亮,让人完全没有回旋的余地。 看见大师兄渐渐僵住的神情,饶指柔心中越发不安,他盯住段箜篌的眼睛,试图从他的眼中找到些什么,可他却察觉不到任何东西,是他隐藏的太深,还是自己发掘的太浅? 段箜篌嘴角开始微微上扬,他的笑容充满邪气却又显得悲惨,饶指柔从未见过他有这种表情,段箜篌道:“你随我来。” 说着他向自己走来,饶指柔绷紧了神经,大师兄想要做什么,为什么要去外边?他的脑中迅速闪过这几个问题,门就在他的身后,外面是广阔的天地,而在眼前只是个狭小的空间,若是动起手来师兄一定不敌自己,这难道是他的计谋? 瞬间段箜篌已来到自己的身旁,饶指柔最终还是将身体让开,段箜篌走到院中,天空中星斗发出的微弱光芒不足以照亮黑暗的角落,饶指柔也走了出去,让他出来并不是自己一时冲动的想法。 二人对立,段箜篌望着饶指柔的身后,道:“记得我们小的时候,这里的竹子还没有这样高, 没有这样粗壮,它们与我们相伴多年,时常会出现在我在梦中。” 饶指柔道:“可是人和竹子不同,竹子无心,人却有心。” 段箜篌点点头,道:“的确是。” 饶指柔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段箜篌道:“你一定要知道?” 饶指柔点点头,目光坚定。 忽然,段箜篌双手一抖,伴着哗啦啦的金属撞击声,一对雌雄钢爪赫然出现在手中,月光下若隐若现光芒寒气逼人,饶指柔睁大了双眼,他的心中冷到极点,手中的鱼肠剑也没有了温度。 他盯着段箜篌那张越来越陌生的脸,他还是自己记忆中的那个大师兄吗? 饶指柔已经做好了准备,虽然这是在相对空旷的院中,但他相信自己依然可以完胜,可就在这时,大师兄手中的两只钢爪陡然落地,他甚至能感受到钢爪落下时飞起的尘埃。 饶指柔愣愣望着段箜篌,心中的希望升腾而起,师父在说谎,大师兄根本不是奸细,他心中热切期盼着这样的结果,但现实却又给他一记狠狠的重击。 段箜篌道:“你杀了我吧。” * 月光惨淡,夜色凄凉。 饶指柔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师父说的完全没错,与他一起生活多年的大师兄只是为了监视他们的行动,心中刚要沸腾起的热血终于完全冷却,这虽然是他不想承认的,却又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他冷冷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段箜篌摇头道:“没必要问什么,江湖中只有杀戮,只有弱肉强食,永远没有善意与理解,我们都是这样,不需要愤怒也不需要可怜。” 饶指柔道:“你错了,这世上的人并不都相同,我与你也不一样。” 段箜篌忽然冷笑道:“没人能逃得掉,你以为自己的双手上没有沾血?这些年来,你手上沾染的鲜血比谁都要多,简直是笑话,你知道这么多年来你在为谁卖命?” 饶指柔道:“我从前杀人只是为师父做事。” (本章完) 第四十四章 惊雷滚滚 (上) 夜幕下,段箜篌忽然笑得更猖獗,道:“你太幼稚了,你从不问师父在为谁做事,其实你和我完全没有区别,我们都是黑袍手中的一颗棋子,就连我们的师父也不例外。” 饶指柔一惊,道:“你说黑袍?” 段箜篌的面部有些扭曲,道:“是的,你真是个可怜虫,这么多年为虎作伥,竟不知道谁是老虎。” 饶指柔手中有了丝丝冷汗,难道大师兄说的都是真的,江湖中真的存在黑袍这个组织,而他自己则是这个组织中的一员?他想起师父与黑袍人的秘密往来,想起百花婆婆少时与黑袍的往事,想起廖寅虎说出自己的生母是萧皇后,千丝万缕的联系让他困惑不已,如果大师兄没有说谎,那自己就是黑袍的帮凶,他承认自己手上沾满了血,这些都是永远无法洗清的罪孽。 夜空中风起云涌,这是山雨欲来的征兆。 饶指柔道:“黑袍是什么人?” 段箜篌摇摇头,苦笑道:“你我都只是黑袍底层的小喽啰而已,我们根本不可能接触到黑袍的首脑。” 饶指柔轻蔑笑道:“依我看也不尽然。” 段箜篌道:“师父最疼爱的弟子始终是你,他从未器重过我这个大师兄,可是他又换回了什么,把你培养成最得意的弟子,你还不是一样背叛了他?” 风迅速地扬起二人的衣襟,一道雪亮的光线划破夜空,随即而来的是震耳欲聋的雷鸣。 他的面容更加扭曲,饶指柔忽然感到段箜篌有些可怕,他完全变成一个陌生人,饶指柔道:“你又错了,我永远不会背叛师父,我相信你也不会。”他还是希望段箜篌能够把握住最后的机会,毕竟他们已积累下多年的感情。 段箜篌却摇头苦笑道:“你太幼稚了,事情已经挑明,就算我回心转意,幽冥也不会放过我的,你最清楚他的规矩。” 饶指柔沉默了,他知道师父的确已下决心要他的命。 段箜篌道望着他,声音凄厉道:“出手吧,把你的剑拔出来,我的好师弟,我这一生都不曾超越你,最后死在你的手里也不算遗憾。” 饶指柔盯着他,又一道闪电划过,竟将他的脸照得惨白,这是生命 枯竭的前兆吗? 段箜篌缓缓闭上眼睛,像是一名等待处决的罪犯,夜空中有雨滴坠落,风中的他茕茕孑立,黯然的目光渐渐收拢。 久久,饶指柔握剑的手慢慢放松,他道:“我不想再见到你。” 死亡,是否就可以洗清他心底的罪孽? 段箜篌恍然睁开眼睛,他眼中湿润,是清冷的雨水,还是悔恨的泪水?他一字一板道:“你今天放过我,上天迟早也会报的,即使上天不报,我也不能饶恕自己。” 饶指柔低下头,目光移向别处,他不想见到的人,就必须永远消失。段箜篌弯腰拾起脚下的双爪,他转过身,淡淡道:“不要再做蠢事了,我与师父已没有机会,现在只有你和师妹了,希望你们今后好自为之。” * 空中,惊雷滚滚。 饶指柔抬起头,段箜篌踽踽独行的身影正要在风中消失,天空中雨点愈来愈大、愈来愈重,他在雨中疾步前行,身后扬起的衣角久久不能落下。 雨水同时打湿他额角的发,视线渐渐变得不清晰,身上的衣裳已经湿透,他也要转身离开…… 师父房中也有种潮湿的气息,饶指柔身后没有一个泥泞的脚印,师父坐在那里,盯着饶指柔的眼睛默默不语,他好像不用说话,就能看透他的心思。 窗外的雨声愈来愈大,幽冥终于道:“事情办好了?” 饶指柔道:“是。” 幽冥始终盯着饶指柔的眼睛,见饶指柔确认了,他微微点点头。 饶指柔道:“我放他走了。” 事情的确办好了,却不是按照师父的意思办的,他本应该隐瞒这件事,就像他第一次隐瞒师父时一样,可他今日却不想再说谎,因为没有这个必要。 幽冥脸色稍变,转而迅速恢复平静,道:“我知道你会放他走。” 饶指柔道:“您永远要比我想得远。” 幽冥微微叹道:“我老了,其实你们已经比我强。” 饶指柔不置可否,他目光炯炯,道:“大师兄离开之前提到黑袍,我们幽冥教就是黑袍的一个分支?” 这个已经公开的秘密终于说破 ,幽冥点点头,他忽然感到心中轻松了许多,这是一种从外有过的坦然。 饶指柔道:“黑袍的首脑是谁?” 幽冥道:“其实你早就知道了,又何必问我。” 饶指柔追问道:“是谁?” 幽冥道:“廖寅虎。” 饶指柔摇摇头,道:“还有其他人,一定还有其他人。” 幽冥点点头,道:“据说黑袍的首脑曾有五个人。” 饶指柔道:“五个人?”虽然樊布衣曾提到过此事,但当师父确认是五个人时,他还是感到很惊讶。 幽冥道:“其实有一个人你该想到,那就是我的父亲幽九阴。” 饶指柔忽然想起百花婆婆曾讲述的往事,他疑惑道:“百花婆婆与我提起过这件事,可是……” 一幕幕往事浮现在眼前,幽冥道:“当年父亲是黑袍中的首脑之一,曾屠杀江湖高手无数,却终究因为一次任务失败而与另一个首脑发生争执,最后遭到那个首脑的追杀,直至落入黑龙潭身亡。” 饶指柔惊诧道:“自己人杀害自己人?” 幽冥惨笑道:“在黑袍里从来没有自己人一说。” 饶指柔道:“那个黑袍首脑就是廖寅虎?” 幽冥摇摇头,道:“是司空剑。” 司空剑! 昆仑派的老掌门,竟是黑袍的首脑! 饶指柔目瞪口呆,当年司空剑组织武林联盟为江湖除害,谁会想到他本身就是祸害中的首脑,他又想起樊布衣不止一次提到司空剑,难道九月九的武林大会真的也是一个巨大的阴谋?短时间内他无法思考太多,将思维强行拉回来,他道:“当年师爷为何不将司空剑的真实面目大白于天下?” 幽冥无奈笑道:“当年父亲被黑袍利用,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他一个人,而司空剑正好可以排除异己,那个时候即使说出真相也不会有人相信的,当他发现这一点的时候,正巧遇到任务失败,于是他想带着我远走高飞,可是这又谈何容易。” 饶指柔叹道:“这么说你与百花婆婆的事也与黑袍有关。” 幽冥忽然沉默,好像陷入深思。 (本章完) 第四十四章 惊雷滚滚 (下) 往事不可追忆,久久,他沙哑的声音似乎柔和许多,缓缓道:“当年父亲知道逃不出黑袍的掌心,他丢掉我们一人独自逃亡,期望我们能得到一点希望,可就在那个落雨的夜晚,就好像今晚一样……” 饶指柔凝眉道:“那夜黑袍表面追杀你们,实际却暗中将你们救走?” 幽冥道:“是的,当时的我已经知道父亲的秘密,我也知道黑袍为什么要救我们。” 饶指柔道:“因为黑袍要让你们继续为他们做事,继续无休止的杀人?” 幽冥叹道:“没错,所以我才会——”师父说到这里,忽然有些哽咽,饶指柔从未见过师父哭泣,他有些不忍再看下去。 饶指柔心中已经明白,师父与百花婆婆之间的恩怨终于真相大白,当年师父是因为不想让百花婆婆做父亲生前未完的事,不想让百花婆婆走这条生不如死的不归路,才会将百花婆婆从黑袍人的臂下推落,在漆黑一片的雨夜林中,身后追杀的人一路被黑袍引走,却不会发现昏迷的百花婆婆。 然而百花婆婆醒来时却陷入另一种无休止的痛苦,她无法原谅幽冥,一直认为幽冥是个虚情假意的男人,所以师父将被百花婆婆记恨一生。 饶指柔久久无语…… 最终还是幽冥自言自语道:“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提起来做什么。” 饶指柔道:“百花婆婆会明白的。” 幽冥点点头,苦笑道:“不说这件事了,说说你吧。” 饶指柔道:“说说我?” 幽冥道:“你一直都想知道自己的身世,我现在就告诉你。” 饶指柔静静站立等待着,幽冥道:“你的确是萧皇后的儿子,当年你母亲刚刚生下你,便赶上害死金凤鸢的事东窗事发,于是一场大火销毁了所有的痕迹,是我去接廖寅虎的密令时,将你从火中带了出来,这也许就是缘分吧。” 饶指柔困惑道:“母亲生下我难道也有错?” 幽冥叹息着,他似乎有些不忍说出,但终究还是开口道:“因为你的左手多出一根手指,你被人说是不祥的妖物,若是在普通百姓家或许不会发生什么,但你却偏偏出生在 皇宫。” 自己的身世现在都已经知道了,可是却没有了喜悦,现在他忽然不想再关心这些。 饶指柔道:“师父,我们不说这些了,我现在只想知道黑袍这个组织的目的。” 幽冥却摇摇头,道:“你不该问的。” 饶指柔道:“因为连您都不知道?” 幽冥叹口气,道:“我只管接受任务,暗杀江湖高手与追寻名家兵器,我知道你还想问传说中黑袍的五位首脑都是谁,这我也无法回答。” 饶指柔道:“廖寅虎,幽九阴,司空剑……” 幽冥道:“你知道这三个人中,谁管辖着我们幽冥教?” 饶指柔想想道:“应该是廖寅虎。” 幽冥道:“你错了,是司空剑。” 司空剑? 饶指柔难以想象,当年司空剑组织武林联盟追杀幽九阴,可以说是幽冥的杀父仇人,师父会愿意给自己的杀父仇人做事? 幽冥看出他的疑惑,他笑道:“以我的力量是不可能为父亲报仇的,你无法形容司空剑的功力,但我却从未放弃,实际上我并没有一心一意为黑袍做事,这其中包括对你的教育,我已经老了,只有你才能替我实现愿望。” 饶指柔更加疑惑,道:“可是您……” 幽冥道:“没错,我始终要将你培养成一个毫无感情的杀手,这只是要你能在这个江湖中生存下去,但我知道这种教育终会失败,你是个心中有爱的人,我可以磨练你的意志,提升你的武功,让你时刻冷静,让你易容与轻功独步天下,但我却无法消除你发自心底的感情。” 潮湿的空气时刻侵袭着饶指柔的双眸。 幽冥道:“还记得吗,我们取鱼肠剑的时候,我让你等萧落云的女儿回来,萧月红回来后你却没有杀她。” 饶指柔一惊,道:“原来您都知道。” 幽冥道:“那是你第一次背叛我,却也是第一次没有背叛自己的心,其实那个时候我很欣慰。” 饶指柔点点头,眼中噙满泪水,师父的良苦用心直到今日才能了解,世间的误会为什么等到解开时都已经太晚,深重的罪责为什么 等到原谅时都已然太迟? 幽冥道:“以前不想告诉你这些事,是因为你我始终都没有能力去与黑袍抗衡,现在虽然依然如此,但我知道再不说可能就没机会了。” 饶指柔道:“师父……” 幽冥忽然舒展开笑容,饶指柔从未见过他笑得这般慈祥,幽冥道:“我知道你该走了,你的路还很长,去做该做的事吧,我不能总把你留在身边。” 雨水不停敲打着窗棂,好像拨动着缠绕心上的弦,饶指柔拜倒在师父脚下,忽然有种生死离别的感觉…… 风雨雷电交加的夜晚,房门被轻轻带上,阻隔了幽冥与饶指柔之间的视线。 * 屋子里静悄悄的,许久不再有任何声响。 半晌,从这个屋子中传出一个嘶哑的声音,那声音道:“他已经走了,你等了很久,现在就进来吧。” 窗外的墨色中,一个声音回应道:“你知道我没有走?” 屋内幽冥反问道:“我能料到他会放你走,便能料到你并没有走。” 正说着,门被推开了,一道黑影晃入屋中,来人浑身湿透,发端坠落的水滴连成一线,他站在饶指柔方才站过的位置,干净的地面沾满了泥水,一对雪亮的双爪在他手中摇摇晃晃,屋内的杀气陡然升起。 幽冥道:“你知道虽然他放过你,但你仍非死不可。” 来人惨笑道:“事到如今,你以为我还会怕死?” 幽冥道:“你必须杀了我,才能保全自己的性命。” 来人厉声道:“你错了,即使杀了你我也不能活命,你死了我就完全失去了价值,黑袍不会需要一个没用的人,所以我们都必须死。” 幽冥听着窗外的雨声,缓缓站起身…… * 狂风不息,夜雨连绵,此时的饶指柔正疾步穿过竹林,他要把两个消息带出去,忽然,天空中一道耀眼的闪电劈下,他一惊,脚下的步伐放缓,身后一声炸雷响彻天际。 饶指柔回身望去,目光穿过成千上万的雨点,他隐隐中有些不安,因为那是幽冥殿的方向…… (本章完) 第四十五章 武当练剑 (上) 泰山总舵,沛流离与幽若兰正翘首等候。 饶指柔赶回的时候,樊布衣正与执法长老铁面萧安议事,樊布衣见饶指柔回来,道:“饶长老,你来得正好,我与萧长老正在商议九月初九的事。” 饶指柔道:“九月九的事又有新变化?” 萧安道:“昆仑司空剑决意在我们泰山南天门召开武林大会,届时江湖中各大门派掌门都会参加,九月九时间将近,我们现在必须开始着手准备。” 饶指柔面向樊布衣,道:“只是,我刚刚得到一个重要消息。” 四顾无人,樊布衣道:“说来无妨。” 饶指柔道:“司空剑就是黑袍五位首脑中的一名。” 樊布衣一惊,道:“确有此事?” 饶指柔将往事一一讲给樊布衣,话毕,樊布衣久久不语,万万想不到,黑袍中的首脑竟然有一位就是江湖中极有号召力的司空剑。 萧安铁青着脸,他一字一板道:“相传司空剑武功造诣极高,已经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 樊布衣若有所思道:“就连他的五位弟子也都是江湖中的绝顶高手。” 饶指柔问道:“就是昆仑五行大剑客?” 樊布衣点点头,道:“昆仑派雄踞西域,一直对中原虎视眈眈,昆仑掌门司空剑本人武功极高,他门下五位弟子被称为五行剑客,其中每人都有自己独到的功夫,想数年前司空剑的阴谋得逞,稳固了自己当今武林第一人的地位,如今有五位得力弟子保驾护航,想必他的宝座已经无人可以动摇。” 萧安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只要我们全力以赴,就能找到司空剑的证据。” 樊布衣沉思道:“想要找证据就要一探昆仑派玉仙宫,可这又谈何容易。” 萧安略作思考,道:“依我来看,司空剑此番来到中原,五行大剑必然一同前往,那时昆仑玉仙宫成为一座空城,我们就可乘虚而入,在武林大会召开之前取到证据以昭告天下。” 樊布衣道:“虽然这个办法十分冒险,但是司空剑野心勃勃……” 他在想是否有必要采取这一计划,玉仙宫必定是龙潭虎穴,无论派谁去都有可能一去不返,但是这也是唯一的机会,只有能在武林大会前将司空剑的秘密公开,他的阴谋才能被彻底摧毁 。 饶指柔道:“如果昆仑派全力赴会,则玉仙宫疏于防守,我们便可乘虚入。” 萧安道:“正是此意。” 饶指柔冷冷道:“司空剑高深莫测,假若他料到我们会乘虚而入,会不会命五行大剑共同驻守玉仙宫?” 萧安凝眉思忖饶指柔的话,这时樊布衣道:“无论五行剑是否留在玉仙宫,我们都有必要前去探个究竟。” 饶指柔点点头,道:“既然如此,帮主决定派谁前往玉仙宫?” 樊布衣思索道:“帮内虽然武功高强者众多,但若真正与五行剑客对决,恐怕能有胜算的人屈指可数,只有我亲自前去才有把握。” 萧安望向饶指柔,道:“帮主日理万机,又要为武林大会做准备,依萧某看来,传功长老才是最好的人选。” 樊布衣望向饶指柔,他心中正在犹豫,却见饶指柔坚决道:“饶某从担任传功长老一职起就曾立下誓言,为丐帮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何况这件事关系着整个武林的兴衰,并且又与黑袍有密切的关联。” 萧安心中暗暗称赞,传功长老一心一意为帮派做事,这是尽人皆知的事实。 樊布衣道:“此行必定凶险异常,让你独自深入虎穴龙潭,我总是有些担忧。” 饶指柔笑道:“还请帮主放心,在下会有同生共死的朋友舍命相伴,即使深入万险之境,也定要按时归来。” 樊布衣微笑着点点头,忽又想起一件事,于是嘱咐道:“前往昆仑可先到武当山,旧时我与武当掌门提到过你,现在武林大会召开在即,你可先登武当山拜访逍遥无际,提醒他小心司空剑的阴谋,那时逍遥掌门会指点你的武艺,也会为参加武林大会做好准备。” 饶指柔犹豫道:“时不待人,我先登武当山,若是耽误时机就不妙了。” 樊布衣摇头笑道:“经逍遥无际指点,你武功定有长进,若不经过此番磨砺,恐怕你万难从昆仑取出证据。” 武林中几大门派掌门无一不是江湖上的绝顶高手,武当门长逍遥无际更是高手中的佼佼者,不过高人大都神龙见首不见尾,饶指柔至今从未见过逍遥无际本人。 * 扬鞭策马,时不待人。 天朗气清,俯瞰武当道家圣地,一位白衣尊者正缓步游 于众人之间,四周九百道士在场中排列整齐,九百人各自手中持一柄长剑,太极剑法讲究以柔克刚,九百柄剑缓缓舞动起来,柔和的光华在温暖的日光下静静转动。 白衣尊者身旁,始终有一道士相伴左右,这道士虽不及尊者鹤发童颜的气质,却也有几分仙风道骨风度。 那道士与尊者边走边谈,此时正说道:“到了九月初九,被邀请的各大门派高手必定齐聚泰山,想那司空剑武功了得,却不可能以一人之力雄霸武林。” 身旁白衣尊者静静听着,他轻捋胡须,摇头思索道:“为师早年便与那司空老儿打过交道,此人武功造诣极高,当年已是武林中绝顶高手,几十年过去了,当时江湖上的大半高手如今已不在人世,能与他抗衡的人屈指可数。” 道士点点头,道:“除了师父您以外,恐怕也只有少林的空空大师,丐帮樊老帮主,峨眉莫名师太,华山掌门林秋水……” 正说到这里,却见白衣尊者一摆手,道:“林秋水武功只与你相当,远在司空剑之下,莫名师太武功虽高,却也抵不过司空剑五十招,况且这些年过去,司空剑的实力已不能同日而语,即使空空和尚与樊布衣也没有把握能战胜他。” 那道士道:“那么师父您呢?” 白衣尊者摇摇头,笑而不语。 师父的轻松让道士有些不安,他不知师父的功力是否在司空剑之上,于是皱眉道:“这般说来,当今武林已无人能敌司空剑?” 白衣尊者轻轻笑道:“江湖中隐姓埋名的高手无数,并且造诣非凡的新秀辈出,只有狂妄自大的人才敢称天下第一,能对付司空剑的人也许不是我们,却可能是那些厚积薄发的无名小辈。” 这时,一名蓝衣小道从山下匆匆赶来,只见他来到尊者面前施礼过后,道:“丐帮传功长老饶指柔求见门长。” 那尊者不慌不忙,道:“将他请上来。” 身旁道士盯着转身向山下跑去的小道,奇怪道:“丐帮长老怎么会跑到我们这来?” 尊者笑道:“这就是上次樊布衣提起的那个年轻人,我就说江湖新人辈出,等下我们看看他的武艺如何。” 不久,三人的身影在阶梯上出现,尊者望着当中白衣公子,自言自语道:“这个人就是饶指柔。” (本章完) 第四十五章 武当练剑 (下) 幽静的院落,明净的室内,此时只剩下五个人。 白衣尊者居中而坐,道士在一旁侧立,饶指柔三人躬身施礼道:“久仰武当门长逍遥前辈。” 逍遥无际微微笑道,指向身旁道士,引荐道:“这位是游恨天。” 逍遥无际门下大弟子吕清龙,二弟子朱战魄,第三位弟子就是游恨天,虽然游恨天在弟子中排行第三,但他资质聪慧,又勤奋好学,论武功应算是武当众弟子中最好的一个。 客套话不多说,饶指柔将樊布衣交代的诸多事宜向逍遥无际陈述完毕,逍遥无际起身道:“少侠请随我来。” 游恨天照例不离左右,饶指柔跟在逍遥无际身后,他忽然感到逍遥无际的身影高大无比,月白色衣衫洁净不容亵渎,一种清冽的气场正时刻向自己侵袭。 面前是个圆形的房间,地面上巨大的太极图黑白分明,饶指柔走进房间,环顾四周时,只听逍遥无际道:“这是武当山练功房,每个想要离开武当的弟子,都必须要接得住恨天十招,虽然恨天是我最得意的弟子,饶少侠却完全不必客气,倒是恨天出手一定万分小心,切记饶少侠是客而不是敌。” 饶指柔点点头,见游恨天轻轻步入房中,他面带微笑,双脚完全立于黑色鱼眼中,手中长剑从容不迫缓缓而出。 饶指柔望向脚下,不经意间,自己双脚已踩在白鱼眼上,袖中鱼肠剑带着他的体温,正要跃跃欲试。 所谓阳中有阴,阴中有阳,无极之道,又有几人能懂? 逍遥无际退出房间,或者说他只是将门带上,因为他根本没有走进这间屋子。此时,屋子里只剩下两个人,饶指柔望向游恨天,忽然有种奇异的感觉,战斗的欲望在逐渐膨胀,起初的小火苗迅速燃成燎原之火,这是他嫉恶如仇的本质,但他与游恨天并不相识,但这种奇妙的欲望又来自何处? 他来到这里,仿佛只是为了与他较量。 游恨天面无表情,口中却低声念道:“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定乾坤……” 屏息凝神,饶指柔感到二人的气场在默默相互冲击,迎面而来的那种气场,它虽不及逍遥无际的清冽强大,却有自己独到的特质,那只能用一种感觉来形容,盯着游恨天的眼睛,好像看见黑暗漩涡在不停转动,它好像可以将一切力量吸到体内。 房间里无声无息,两个人的战役一触即发,太极图内相对空间狭小,用长剑 反倒不容易发挥出功力,然而他觉得游恨天胸有成竹,这似乎并非一场简单的较量。 杀机四伏,游恨天眼中一道精芒划过,长剑陡然凌空,剑气磨盘一般厚重让人不得靠近,气流将饶指柔不得施展却又难以遁逃。 好强的内力! 游恨天武功的高深远超出自己的预料,低估敌人是战场上最可怕的事。 游恨天又一剑击来,那招式貌似太极剑中的仙人指路,却又有几分不同,饶指柔来不及多想,闪身向后躲去,游恨天招招好似疾风骤雨,饶指柔心道不好,因为每一招都是夺命的杀招,又一剑刺向哽嗓咽喉,倘若自己稍微躲闪不及便会尸首两处,难道他早已决心将自己置于死地? 身负众多的任务没有完成,万万不可在此地送命,但每当他想要靠近时,游恨天四周的剑气便凝结成一方磐石。 场上的局面已不容饶指柔大意,他决定孤注一掷,游恨天一剑过去,他单臂发力鱼肠剑猛然向外送出,战场上形势瞬息万变,谁都无法确定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游恨天眼中闪过慌张,连忙收剑躲闪,他似乎没有想到饶指柔会使出飞剑,令人惊讶的是,饶指柔的剑刚要飞出,却又急转而回,原来两根手指死死夹住剑柄。 一招欲走还留让游恨天下盘露出破绽,饶指柔乘胜追击,鱼肠剑一转向游恨天虚处刺去。 这一招游恨天本不可能躲开,因为从他的眼神中饶指柔已读出慌乱。 但结果却在意料之外,游恨天剑若长蛇,白蛇吐信般沿饶指柔左臂盘旋而上,他若没有丝毫准备,绝不可能出手这般迅速! 杀气沸腾之刻,饶指柔赶忙回身收剑,身下步子紧退,急功近利的白蛇穷追不舍,强势的气场推动着饶指柔步步后退,只刹那间,饶指柔感到后背撞到房门之上,门顿时被撞开,又向后跃出两步,这才稳住步伐…… ** 白蛇终于停止了追踪,饶指柔身后逍遥无际巍然不动。 伴随着起伏飘荡的白色布片,一滴滴血顺着剑刃坠到地面,逍遥无际盯着游恨天,呵斥道:“恨天,还不快给饶少侠敷上创伤药。” 游恨天立身收剑,缓缓道:“是。” 饶指柔微微笑道:“小伤而已,并不碍事。” 确实不碍事,因为左臂已经麻木甚至没有痛感,饶指柔在回想两个问题,那刚硬的长剑瞬间似乎变成软剑,那剑真似活了一般 ,让你无处逃遁,难道这就是太极剑的以柔克刚?而方才游恨天明明已经露出破绽,为何仍可以迅速反击?难道他的眼睛在撒谎,自己的意图完全被游恨天掌握,这一点反倒令饶指柔更加心惊。 人心是一把最锋利的剑。 饶指柔有意观察着左臂上的血痕,一圈圈鲜红细线般缠绕盘旋,这些极细的伤口中吐出凄凉的血,显得无端恐怖,这些伤根本谈不上致命,甚至伤口很快就会愈合,但饶指柔清楚,如果换做是自己的右臂,鲜血就会似决堤之水喷涌而出。 对面的游恨天微笑依旧,毫无忧伤,他望着饶指柔的左手,好像欣赏一柄饱经磨砺的剑,对于别人这柄剑是不可战胜的,可自己却刚刚完胜这柄剑,他在暗自窃喜,这种喜悦让饶指柔感受到是缘于他没想隐瞒,因为他已没有隐瞒的必要。 ** 同样的房间里,已不见游恨天的身影,饶指柔站在白鱼眼中,逍遥无际站在黑鱼眼中,道:“恨天站在这里,整个武当山没有人可以打败他,这其中包括他的两位师兄。” 饶指柔道:“这里当然没有将您包括在内。” 逍遥无际没有回答,道:“方才我没有观看你们的较量,但只凭声音与感觉,就已知道你们的每一个动作。” 饶指柔点点头,他的确相信。 逍遥无际道:“恨天武功在众弟子中首屈一指,但我却不想将掌门的位子传给他。” 饶指柔只是点点头,别人家的事他不想多问。 逍遥无际接着说道:“樊布衣与我谈过你的武功,他很清楚你的弱点,你的弱点虽然致命,却也可以转化成为你的杀手锏,就像我们脚下的这幅图,生既是死死也是生,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饶指柔怔住,他的弱点究竟在哪里,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逍遥无际道:“你是一个用剑高手,却称不上是绝顶高手,鱼肠剑乃至阴至柔之刃,只有将它的特点与你自身的特质结合在一起,再加以时日苦练,才有可能发挥出隐藏的潜力。” 饶指柔点点头,道:“还望逍遥前辈多加点拨。” 逍遥无际笑道:“不知道自己弱点在哪就会自大,知道自己弱点在哪却不能弥补就会担忧。” 饶指柔思索道:“只是晚辈这次有任务在身,恐怕在武林大会召开之前无法赶回。” 逍遥无际想想道:“不如这样……” (本章完) 第四十六章 醋意正浓 (上) 在旁人看来,沛流离的生活或许充满了悲剧色彩,不过他却并不这样认为,但这种想法只到今天为止。 幽若兰心情还好,马上的她永远哼着小调,一身艳红装束不时引来路上男人的目光,她的心情当然好,并不是因为吸引到很多男人的注视,而是因为身后那个同样有眼睛却看不见她的人,虽然临行前饶指柔再三嘱咐自己要对那家伙多加照顾,但是——自己的确要对那家伙多加“照顾”。 沛流离也坐在马背上,此时盲目的他只有任人摆布。 客栈的幌子在风中轻轻摇摆,高高的门槛并不代表里面环境高雅,沛流离抓着幽若兰佩剑的一端,安静地聆听四周的声音,幽若兰轻轻抬步跨过门槛,然后暗暗回身张望,却见身后沛流离丝毫没有迟疑,他也轻巧地跃过门槛。 幽若兰暗自偷笑,看来想“照顾”这个家伙要有些真本领才行,沛流离摸过椅子坐下,店小二很快将酒肉送上桌来。 酒是好酒,菜是好菜。 香气扑鼻,沛流离自语道:“真不错。” 幽若兰道:“你能与我一路同行,也算是有福之人。” 沛流离握住酒杯,不解道:“何福之有?” 幽若兰双眉微微上扬,道:“你倒是瞧不见有多少人羡慕着呢。” 此话的确不假,因为不知何时旁边桌上已坐了个黑衣男人,此时他向这边望来,幽若兰斜眼瞄着他,微微笑道:“肉是好吃,只怕没有口福。” 沛流离拿起筷子,伸臂向盘中夹去,那双筷子方要碰到盘中食物,却见幽若兰迅速将盘子向自己的方向一抽,沛流离手中筷子顿时戳到桌面,他稍稍一愣,道:“你做什么?” 幽若兰望着他嗤嗤笑着,尚未答话,只听旁边有人道:“肉就摆在盘中,看不见自然吃不到,吃不到还想吃,就是一种罪过。” 那声音狂傲不羁,好像对任何人都不屑一顾。 沛流离微微皱眉,反驳道:“肉是好肉,为何不吃?” 那黑衣人 轻蔑笑道:“只怕人家姑娘不想给你吃。” 这时久未言语的幽若兰冷笑道:“我不想给他吃,难道给你吃?” 在黑衣人看来,她笑得很冷,却也很艳丽,尤其当她那双眼向自己一瞥时,他感到那种火热有些接不住,就像饥饿的人手中一块滚烫的山芋,他不能放手也不愿放手,忍住灼伤的同时口水却流了下来。 这时,幽若兰忽然伸出筷子从盘中夹起块肉,她将这块肉递到沛流离嘴边,道:“来,张嘴,我来喂你吃。” 她本不是个按常理出牌的女人。 黑衣人冷冷笑着,他知道女人是在故意做戏给自己看,但是却有一股莫名的醋意袭上心头,之所以说莫名,是因为他们原本就没有亲密的关系。难道,只为了方才那惊鸿似的一瞥,而让他此时心神不定? 女人的魅力到底有多大,相信没人可以说得清楚。 沛流离可不管这些,他大口咀嚼着食物,幽若兰望着他微微笑道:“来,我们再吃一块。” 沛流离一边点点头,一边含糊不清道:“你也吃。” 黑衣人下意识伸手向自己腰间摸去,但他的手却最终停住,因为他明白,如果这样做的话他即刻便输了,他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转而笑道:“小姐的肉香嫩可口,在下真是垂涎欲滴。” 醋意正浓,却说出这样一句话,看来他似乎也是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没想到听了这话,幽若兰却忽然笑起来,笑声高傲而不屑,她轻轻摇晃着手中的筷子,望着坐在对面的沛流离,意味深长道:“幸好你不曾看到那道疤,不然一定会像我一样没了胃口。” 听了这话,沛流离稍一愣神,继而又大吃起来。 幽若兰这句话音调不高,却足以让黑衣男人听到,显然黑衣男人已经听到了,他的手掌重重拍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酒在杯中打着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黑衣男人腾地站起身,他指着幽若兰,恶狠狠道:“不要不识抬举!” 幽若 兰白了他一眼,对他的愤怒丝毫不放在心上,她也站起身,却伸手拉起沛流离的左腕,道:“走,我们回房歇息,免得和着疯子纠缠。” 沛流离被她从座位上拽起来,手中筷子却还未来得及放下,他支吾道:“忙什么,等我吃好再走!” 幽若兰却不理会,她使出全力将沛流离向外拖去,沛流离感觉到她的力道,又对她执拗的性格有所了解,于是也便随她拉扯,他身体离开桌子,却不忘抛下筷子带上鸣鸿刀。筷子用来吃饭,而刀是用来防身,此时此刻,刀显然要比筷子重要。 * 屋子里,空荡荡。 一阵冷风穿过大堂,黑衣男人打了个激灵,似乎才反应过来女子已经离开,他呆呆伫立在那,似乎已过去许久,此时的他凝望倾斜向上的楼梯,又想起女子方才所说的话,心中忽然很不是滋味。 难道,自己真的喜欢上了这个女人? 不,这不可能。这个想法刚从脑中抛出,便已经遭到他自己的嘲笑,自己怎么可能会喜欢上她,她是自己的敌人,况且自己又是谁?自己万红丛中过,片叶不沾身,除了家里的老祖,他向来无视任何女人,如他这样的男人,怎会拜倒在一个区区女人裙下。 他就这样为自己辩解着,却从未觉出一丝可笑,有时候这样自欺欺人,是否也是一种痛苦? 但如是不喜欢那个女人,自己又为何如此动怒?那也就只是愤怒罢了,对了,都是因为她的那句话,他再次想起女人的那句话,不禁又一次揭开痛处,他心中暗暗咒骂着这个恶毒的女人。 成功说服了自己,一种莫名的自豪感油然而生,他好像打了胜战的将军,威武之余却带着震怒。一种惯性让他时刻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他时刻提醒自己什么是可以做的,什么是不能做的。 渐渐的,身体中的血液开始变得发烫,嗜血的本性在心灵深处蔓延。 他再次伸出手向自己腰间摸去,这个习惯性的动作究竟预示着什么? (本章完) 第四十六章 醋意正浓 (下) 几步上楼,将风抛在身后。 一扇扇门排列开来,他用感觉寻找着猎物的踪迹。 他在一扇门后停下脚步,将头贴在门上听着里面的动静,门后声息皆无,他正要抬步离开,却听屋内忽然有女人的声音传出。 黑衣男人连忙稳住身体,只听屋内女人娇声道:“外面那家伙不敢进来,但你却为何不过来,你还等什么?” 屋内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道:“外面那家伙为什么不敢进来?” 女人欢笑道:“因为外面那家伙是一只胆小的老鼠!” “老鼠”两个字刚刚落地,只听一声巨响,木门被击得粉碎,门外的“老鼠”实在是忍无可忍,人们常说兔子惹急了也会咬人,看来老鼠惹急了也会破门而入。 腰间的那条按捺许久鞭子已经执于手中,但门后的出现一幕却如同给他一记重拳,他分明看见女人依偎在那个瞎眼男人怀中,此时他们正面向自己站立,男人伸出一只手轻揽着女人的腰。 他眼中瞬间布满血丝,怒火中烧之余,已不顾一切地挥起手中长鞭! “啪”的一声爆响,鞭子缠住沛流离手中的刀,那把刀向前顺势一推,已划开自己的胸膛! 的确,沛流离是用一只手揽着幽若兰的腰,而盛怒之下,他却看不到沛流离的另一只手,与手上那柄已然出鞘的鸣鸿刀。 血淋淋的现实,没有一丝挽回的余地。 现实中他并没有成为一个胜利的将军,反而被一个盲人一招击败。 黑衣男人已经倒下。 也许他临死都不会知道,自己额头上的那道疤痕其实并不明显,而真正的伤却在别处,或许在他心里已经很久。 * 怀中,幽若兰微微抬头望着他,微笑道:“我还以为你不懂我的心思。” 沛流离感觉着面前血腥的气息,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道:“我懂。” 序幕拉开,煽情的场景刚刚上演,却见幽若兰忽地从 沛流离怀中挣脱开来,她用力把沛流离推到一边,怒目而视道:“懂什么懂,人都死了还抱着我干嘛?你什么意思?” 沛流离面无表情,他不作回答,只是淡淡道:“你猜这个人是谁?” 幽若兰一愣,疑惑道:“你知道他是谁?” 沛流离点点头,他道:“在楼下时候我便已经知道他是谁,幸好有你提醒我。” 幽若兰更加不解,她自己都不清楚,又怎能提醒别人? 却见沛流离幽幽道:“还记得那日你我与公子共赴铸剑谷,铸剑大师涂龙斩一家三口遇害,只因为我们没有发觉涂灵是假,而我们当中就只有我见过那女人,如果当初我的眼睛尚能看见……” 沉默半晌,幽若兰反应过来,她微微皱眉道:“难道说,这个人就是蝎子梅川?” 沛流离点点头,幽若兰提起那道疤痕时,他就已经想起,那一日只匆匆相逢,女人的容貌却在他脑海久久长存不能抹去,同时不能忘记梅川的蝎尾鞭,因为那是他看到的最后一样东西,多少日他在黑暗中度过,女人倾城倾国的容貌在他脑海中无数次地闪现,而那一颗妖冶的红痣却十分模糊,她到底是什么人? 虽然是梅川挥鞭断其视线,在黑暗中摸索的岁月里他也不曾孤单,但唯独那个女人的身影他不曾忘记。 如今梅川已死,女人不知去向,但他冥冥中有一种预感从未消逝,那就是他们之间的孽缘未尽恩怨未了,他们终究有一天会再相见。 * 月升日落。 武当山上,夜色迷蒙。 略显空荡的院子里寂寂无声,两道孤单的白影久久对立,他们之间相隔三丈有余的距离,不是很远,却也不近。四周一片黑暗,无尽的黑暗源于他们没有睁开眼睛,但他们又可以感到光明,此时,黑暗既是光明,光明也是黑暗。 淡淡月光透出七分清爽,微风又送来三分凉意,两道白影中,公子正芳华年少,尊者却人到暮年,而在他们心中,自己 已没有了年纪,年少或是年迈,已经没有了分别。 又一阵风吹来,脚边干枯的落叶在地面上划出不和谐的声调,不知不觉中,半个时辰悄然离去…… 除了静默,还是静默! 饶指柔从未感到如此安静,时间缓缓流逝,或者说时光飞快流逝,因为此时的快与慢,已没有了界限。他的内心越来越纯净,四周喧嚣逐渐归于平静,万物归于本初,聒噪还是宁和,也不必再多言。 心如止水,他感到自己正在融化,他的身体与精气缓缓融入万物,万物既是他,他也是万物。 他的心就像一潭静水,仰望天空,天空又倒映在他的心中,他的心也便成了天空。 忽然,他感到一滴墨色的**正从空中急速下落,水滴正落在水面中央,一道道波纹开始向四周扩散,很快,波纹滚成波澜,波澜又变成波浪,滴水汇聚,变成河流,河流翻涌,不再平息。 此时动则是静,静亦是动。 江河入海,终于归于平静…… 久久地,饶指柔睁开眼,夜色正浓,眼前却格外明亮。 四周地面上的落叶与尘埃幽灵般围绕他打转,三丈之外,一道白色身影伫立在前方,逍遥无际手中剑已出鞘,长剑直指饶指柔,剑气纵横,饶指柔已然明了,方才心中那坠落的一滴水,便是逍遥无际的剑意。 那种感觉竟是如此真切! 逍遥无际道:“当你的内心足够强大,能够在心底将对手的锋芒化为无形,此刻便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你,真正的气场并不是来自深不见底的内力,而是来自安静纯粹的内心。” 风起云涌,潮涨汐落,饶指柔伫立良久,眼前愈加明亮,内心愈加通透,他闭上眼睛却看得更加清晰,身体里的内力与四周的风化为一体。 逍遥无际道:“大象无形,大音希声,这才是武功的大乘境界。” 脚下红尘乍起,他们是因风,还是因气?俯瞰众生朝拜,他们是为神,还是为己? (本章完) 第四十七章 一老一少 (上) 群龙汇聚,昆仑为首。 长途拨涉,这一日终于来到雪山脚下,勒马停住,幽若兰远眺连绵雪山,心中顿时感慨万千,眼前景致飘渺至极犹如人间天上,叹一声天宫造化鬼斧神工,她长舒口气,道:“我们终于到了。”说话间口边冒出白腾腾的哈气,在阳光的照耀下,圣洁的雪迹流动着灿烂的光华。 马背上,沛流离叹道:“好强的气势。” 幽若兰回身问道:“你看得见?” 沛流离闭目凝眉,若有所思,他摇头道:“虽然看不见,但我能感觉到。” 山脚下的村庄在雪白山峰的映衬下显得无端静谧,幽若兰翻下马背,牵马步入村中,马上坐着沛流离,他仔细玩味着四周微妙的气氛,揣摩着下一刻将要发生的事情。 脚下积雪沙沙作响,向前望去,长长的街道上竟没有一个脚印,难道这是个无人的空村? 一切宁静近乎虚幻,似乎连风到了这里都会停下来,幽若兰边走边向两旁望去,心中忽然躁动起来,这种安静让人不安。想不到世间竟有这样宁静的地方,当你面对一个全身披满雪白色的世界,苍茫天地间寂寂无声,你便会感到自己是多么渺小,自己的一声一息都会被扩大到极点,这会让人感到恐惧。 幽若兰道:“我们正走进这个村子,但是——”她也知道这句话是废话,其实她只是想打破这种压抑的沉静。 话到一半,沛流离插言道:“但是街上没有一个人,你感到甚是诡异,所以才说出这句无关痛痒的话。” 竟被沛流离一语识破,幽若兰皱着眉,道:“我没有与你说笑,难道你不觉得这村庄有些蹊跷?”很多时候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好,沛流离在想自己本不该说那句话。 原来这个女人也有弱势的时候,他忽然笑起来,宽慰道:“放心吧,你不会死在我前面。” 听到这话,幽若兰回身望向他,眼前这个高踞马上的男人似乎并不那样让人讨厌,这几日与他一同行路,虽然没有增加多少好感,但却也不再那么厌 烦,她心中这样想着,却得意笑道:“我自然不会死在你前面。” 沛流离笑笑,道:“赶快行路吧。” 又向前行了一段路,幽若兰道:“不知道小六什么时候才能赶过来,要是他在这里我就安心了。” 沛流离打趣道:“有我在难道不一样?” 正说着,忽然身后“咔嚓”的一声传来,幽若兰一怔,忙停步循声望去,只见身后路旁的一棵枯树下堆积一方白雪,又向树顶看去,原来是积雪压折了干枯的树枝,她长舒口气,自语道:“我还以为是有人。” 话刚落地,却听马背上的沛流离道:“是有人。” 幽若兰又一愣,当她回过头来,不知何时前方路上已出现一个人,幽若兰倒吸口凉气,眼前是个八九岁的小男孩,他站在路中央,小脸蛋冻得红扑扑,幽若兰点点头道:“果真有人。” 沛流离道:“哦?” 幽若兰道:“不过只是个孩子而已。”说着她就要向那孩子走去。 沛流离急忙阻止道:“等一下,先不要过去。” 幽若兰这一步终于没有迈出去,她忽然想起镇江塔里发生过的状况,心中开始不安,挡在路中央的那个孩子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孩子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幽若兰不知如何是好,是进是退一时拿不定主意,可就在这时,对面的孩子竟向自己走了过来。 幽若兰心中一紧,方才那种忐忑再次绕上心头。 那孩子走到她面前,仰着头看着她,一字一句道:“姐姐。” 童声甜美,一声呼唤带着幽若兰步入恍惚之中,这孩子似乎有着小六从前的影子,她点点头,道:“小弟弟,你——” 话刚说到这,眼前孩子竟急转身向后跑去,幽若兰一惊,一瞬间孩子已跑出好远,耳边沛流离追问道:“怎么回事?” 幽若兰摇着头望向沛流离,一脸疑惑道:“那孩子跑掉了。” 沛流离道:“我们过去看看。” 幽若兰道:“好。” 说着二人 快步向前走去,而当幽若兰再次抬起头时,前方已没了那孩子的踪迹,她微微吃惊道:“那孩子哪去了?” 马背上的沛流离安如泰山,他闭着眼,自语道:“好快的身法。” 脚下的路延伸到远方,远方寂寥的雪线已等候二人许久,他们一路向前走着,直到沛流离道:“等等,你听那声音。” 幽若兰一愣,她止住脚步,侧耳倾听,四周一片寂寥,没有半点声息,她疑惑道:“哪里有什么声音,我看你不单眼睛不好用,耳朵也有问题。” 沛流离不语,他又仔细听了听,道:“我分明听得见。” 幽若兰疑惑道:“那我为什么听不到?” 沛流离道:“因为你是在用耳朵听,而我是在用心听。” 幽若兰轻哼了一声,她道:“原本就没有什么声音,看你也只是装神弄鬼。” 正说着,又向前走了十几步,这时幽若兰忽然停住,因为她果真听到了沛流离所说的那声音。 “咔……咔……” 声音有节奏地响起,应该就来自前方不远处,幽若兰紧走几步,那声音在这空旷的街上回荡着,不时骚乱着两个人的心。 整个院落被白雪覆盖,可以明显感觉到哪声音就从这里传出。 “咔……咔……” 一声声沉重有力,仿佛敲击着二人的灵魂。幽若兰缓缓推开半掩的柴门,沛流离也下马跟随在她身后。 门内,一位老人驼背站在院中,他像虾米一样夸张地佝偻着背,幽若兰望着他,微微吃了一惊,因为她看见此时老人正挥舞着手中巨斧,向脚下的木块劈去。 “咔……咔……” 老人年轻时的身体也许是强壮的,但此刻的他看起来是那样的瘦弱,而与之形成反差的是他手中的那柄斧,斧子看起来巨大而锋利,巨斧由下至上抬起时,那一道白光仿佛要将天空划破。 被老人劈柴的动作深深吸引,幽若兰呆呆看着,她伫立了许久,目光才转移到院中另一个人身上。 (本章完) 第四十七章 一老一少 (下) 幽若兰正盯着劈柴的驼背老人,这时听见一个稚嫩的童声道:“他们来了。” 这句话是在提醒劈柴的老人,幽若兰看见老人身后竟站着方才在街上遇到的那个小男孩,男孩正睁大了眼睛望着他们二人,而老人听到孩子的提醒,顺势劈下最后一斧,幽若兰本以为地面上的那块木头会应声崩裂,但事实并非如此。 “咔”的一声,锋利的斧刃劈在木块之上,但那木块竟没有被劈开!斧子深入木块中间,强劲的力道却戛然而止。 老人松开手,斧柄向天,那柄斧子就这样立在木块之上,而木块触地的底端已深陷到泥土中。 眼前这个劈柴老人竟有这样一身功夫! 幽若兰几乎惊得合不上嘴,那样一柄锋利而沉重的斧子,无论是谁只要能将它拿起来,想要劈开一块木头都很容易,难的是让斧子劈入木中,却不让木块开裂,甚至将木块底端压入泥土之中,这看似简单的一斧,却不知要磨练多少个春秋。 力量拿捏的精准无误,甚至可以说是丝毫不差,在幽若兰看来,庖丁解牛的刀法也不过如此。 * 老人望着他们,两只手相互轻轻搓着,幽若兰可以看到他那双厚实而粗糙的手在白雪的映衬下显得沧桑有力。 幽若兰向前走了几步,老人眺望远方雪山,缓缓道:“万山之祖,唯我独尊。” 那声音如同龙啸,老人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都仿佛凝结在空气中,幽若兰似乎可以看到那遒劲有力的八个墨色大字在雪白的背景下格外醒目。 小男孩躲到老人身后,此时正探出头望着二人。 满是惊奇的目光盯着面前两张陌生的脸孔,相对成人来说,孩子内心的世界,也许更难理解。 久久,老人目光缓缓落到二人身上,道:“来者何人?” 幽若兰正要答话,却听身侧一个声音答道:“在下沛流离是也。” 老人微微点头,他道:“登临昆仑宝殿,二位无事不来。” 沛流离并不隐瞒,道:“此行正要走一趟昆仑绝顶玉仙宫。” 老人摇摇头,叹道:“去玉仙宫的路并不好走。” 沛流离轻轻笑着,坚持道:“只要是路,就有人走。” 老人轻轻叹着气,自语道:“很多人以为那条路可以通天,实不知那条路却是入地。” 幽若兰道:“入地?” 老人皱着眉,道:“因为那是一条有去无回的路。” 二人沉默,昆仑派藏龙卧虎,这一点他们已有所领略,但据之前的推想,若是五行大剑客已然离开昆仑,事情便简单了许多。 老人见二人不答话,自顾自道:“想要进玉仙宫,怕是要先过五行剑客这一关。” 一句话如同现实敲碎梦想,沛流离一愣,道:“五行剑客?” 老人幽幽道:“东方甲乙木,西方庚辛金,南方丙丁火,北方壬癸水,中央戊己土。五行循环相生,同样循环相克。” 幽若兰试探道:“那前辈是?” 老人长长的眉毛已然结霜,他望着脚下满地的木块,道:“只是昆仑山下的一个闲人罢了。” 幽若兰知道他绝不会是一个寻常人,这样一位身怀绝技的老人,可以隐隐感到他强大的气场,想必他拥有深不可测的内力,但老人不愿透露身份的原因,自己便不得而知了。 这时,老人道:“二位请到屋内休息吧。” 沛流离却道:“不必了,我们还要急着赶路。” 老人仰望苍天,天空灰蒙蒙让人看不清楚,又好似怀揣阴谋,他缓缓道:“天有大雪,二位还是不要急着上山。” 沛流离道:“谢过老人家,只是时不待人,我们下山时定然再登门拜访。” 老人看着沛流离执著的神情,摇了摇头,道:“希望你们还能回来。” 说着他呼唤身后的男孩,道:“阿七。” 男孩绕过老人的身体,来到老人跟前,老人道:“带着这两位客人走上一程。” 沛流离一愣,他迟疑道:“只是这孩子——” 老人稍稍转过身,回应道:“他比你们更熟悉这山路。” * 离开院子,三人走在被积雪覆盖的路上,幽若兰道:“九月初九之前我们还会回来吗?” 沛流离微微偏着头,他叹道:“也许吧。” 这时,前边的小男孩却转回身,他冲着幽若兰摇摇头道:“只有我能回来,你们回不来。” 幽若兰一惊,这个孩子的声音清脆甜美,但说话的语气怎么像大人一般?她望向马背上的沛流离,想在他的眼中找到答案,但却看见沛流离也微微皱着眉。 幽若兰道:“阿七,我们为什么回不来?” 阿七道:“因为米玛不会让你们活着回来。” 沛流离道:“米玛?” 阿七解释道:“五行火剑米玛。” 幽若兰提醒道:“我们是要去玉仙宫,不是去拜访米玛。” 阿七冷冷看着她,一字一板道:“想要进玉仙宫,就必须穿过圣火殿。” * 此时,圣火殿上。 通明的火焰映照着一个男人焕发红光的脸,这张脸上的眼睛微微眯起,正若有似无地向殿下望去,而殿下歌舞升平,一名彩衣女子于殿中央抚琴,纤纤十指轻拨琴弦,婉转悠扬的乐音萦绕整个大殿,四周十数个妖娆女子环绕左右,正伴着琴声翩翩起舞。 男人斜着身子倚在座位上,他感到这个姿势很舒适,虽然他的姿势很不雅观,但在这里没人会这样想,即使想了也不会有人说出来。 身后是一个打扮妖艳的女人,男人靠在她的怀中,时刻感受到她柔软温热的身体。 这时女人又为他斟满了一杯酒,这已不知是今夜的第几杯,所以当女人想要喂给他喝时,却发现他已在自己怀中沉沉睡去。 男人均匀的鼾声传到她的耳中,女人微微笑着,眼中满是爱意。 可就在这时,悠扬的琴声忽然走音,殿下弹琴的彩衣女子稍稍愣住,因为指边一根琴弦已然绷断。 与此同时,殿上妖艳女人忽然感到怀中一动,低头看去,男人的眼睛猛地睁开,那双眼里布满血丝,妖艳女人身子不禁一抖,一种不祥的预感爬上心头。 (本章完) 第四十八章 无尽杀戮 (上) 殿上男人猛然间从女人怀中站起,他一手用力推开女人,另一只手拔出身边的佩剑,只一瞬间殿中琴声戛然而止,殿下的女子们也不再歌舞。 带着一身酒气,男人纵身跃下殿去,这一跃已到了殿中央彩衣女子面前,女子四周跳舞的女人们顿时四散开来。 “啊——” 在殿中女子们的惊叫声中,彩衣女子已然倒在琴边,男人将剑从女子的身体里拔出,汩汩鲜血流淌在地面上,比映在墙壁上的火光还要红艳。 大殿中纷乱的惊叫声此起彼伏,那是一种想要喊却不敢喊的声音,男人看着四周惊慌失措的女人们,却忽然笑起来,他的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亮…… 回转身,望向殿上的女人。 殿上那妖艳女人已经直起身子,她也正望着男人,此刻她的心中除了方才的那种爱意,更多了一份忐忑。 不过男人冲她微笑时,她仍是回应男人一个妩媚的微笑。 男人环顾四周,将手中剑微微抬起,道:“继续。” 他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但一语既出,殿下立刻恢复了平静,这时角落里另一个男人匆匆走到殿中央,他的出现显得持剑的男人身材更加高大,这并不是因为他身量短小,而是因为他在殿上走路时一直佝偻着背。 这个男子穿着一身红衣,很少有男人穿红衣,但他却是个例外。 红衣男子急匆匆走到殿中央,他颤抖着手抱起彩衣女子的尸体,又匆匆向外走去,他始终低着头,没有人看到他的样子,更没人知道他此刻的神情,人们只看到古琴后的位子立即有人接替,与此同时持剑的男人也已回到座位上,回到妖艳女人的怀中。 殿下,悠扬的琴声再次响起,女人们依旧随着乐音蹁跹起舞,一切看似平静,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 绝顶之南,圣火殿。 传闻整个圣火殿中只有两个男人,一个是火行剑客米玛,另一个是他的仆人贡布。 但圣火殿中却不只有这两个人,因为那里还有无数个女人。 “昆仑山的人说米 玛是个不折不扣的暴君,十年来死在他手中的女人无以计数,但四周百姓仍是愿意将自己家的姑娘送到圣火殿去服侍他,因为在众人眼中,他是唯一能在这冰雪世界里带给他们温暖的神。” 说到这里时,阿七抬起头望向远方,此刻那火焰一般的宫殿,正屹立在覆盖冰雪的山峰上。 幽若兰不解道:“他为什么要杀女人?” 阿七望着她,眨了眨眼睛,只是答道:“姐姐,你也是女人。” 幽若兰心情有些沉重,她望着山顶,墨色的眼眸被赤红点染,她看到整个雪白的山峰上无数赤旗在风中舒展,火焰般鲜红的旗帜从山脚一直燃烧到山顶。 * 夜色笼罩雪山,此时圣火殿上声息皆无,米玛依旧躺在殿上唯一的座位上,好像完全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他一直坚信没人可以理解他的世界,包括此刻将他拥入怀中的那个妖艳女人。 女人名叫梅朵,她三个月前跟了自己,但米玛心里很清楚,梅朵虽然表面对自己百依百顺,可心里却还想着她以前的情人。 她从前的那个情人叫贡布,是除了自己之外圣火殿上唯一的男人。其实他根本就算不上一个男人,想到这里他的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 此时的贡布正站在大殿的角落里,那个角落狭小阴暗,而在米玛看来,那里正合适贡布这种人。贡布在那个角落里佝偻着背,这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他目光呆滞地向殿上望着,而殿上的二人已经沉沉入睡,至少他是这样认为的。 殿中火光彻夜通明,贡布可以看到殿上梅朵与米玛交缠在一起的身体,他对这样的画面已经习惯,每个晚上他都要看着他们入眠。 因为,他既是米玛的仆人,也是他唯一的护卫。 等待他们入眠以后,自己就会去山下的酒铺要一壶酒喝,那里卖酒的老板叫洛桑,他的年纪很大了,但看起来却要比自己更有朝气,虽然去那的客人向来很少,但只要有客人他便会热情招待。 起初的一个月,贡布几乎每晚都要去那里。 第二个月,他逐渐减少了去那里的次数 。 最后这个月,他便一次都没去过了。 不过今晚他却依旧要去,好像自己已养成了这种习惯。 他越发觉得在这冰冷的山上,唯有将这种奇妙的**灌入体内,才能有温热的感觉,才能让自己的血液流动,才能感到自己还是个活着的人。 顶着凛冽的寒风,他终于来到山脚下,酒铺里彻夜不熄的灯光并没有带给他一丝温暖。 贡布用僵硬的身体撞开酒铺的门,屋中的洛桑立即起身帮他关上了房门,顿时寒冷的世界被阻隔在外边,而贡布则站在屋内不停地发起抖来,方才自己被冻僵的身体甚至连发抖的资格都没有。 洛桑帮他将外套脱下,挂在屋内火炉旁的椅子上,他望着眼前这个疲惫的年轻人,道:“没想到今晚你还会到我这里。” 洛桑坐在火炉旁,低着头一言不发。 他竟然都没有发现此时的酒铺中还要另外三个人,直到阿七向他招呼道:“贡布,听说你常来这里喝酒。” 贡布抬起头看了一眼阿七,却不说话,他消瘦的脸有些惨白。 酒铺另一端,幽若兰在沛流离耳边小声嘀咕道:“这个叫贡布的人有点奇怪,竟然穿着和我一样颜色的衣服。” 沛流离只是点点头,他清楚幽若兰说的是哪种颜色,但他又不是个多事之人。 这时洛桑已经拿来一坛酒,他一边向碗里倒酒,一边却劝道:“年轻人,少喝些吧。”说着手中酒坛微倾,酒却只倒了半碗。 一旁阿七却道:“让他喝个痛快吧,你明知他每次都是不醉不归。” 果然,贡布抬起手将那半碗酒倒入口中,随即放下碗,伸手抓过洛桑手中的酒坛,自己将酒倒入碗中,碗中的酒微微摇晃,好像盛满了贡布的惆怅。 洛桑站在一边看着他,眼中不无失望,他缓缓摇头道:“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男人。” 闻听此言,贡布摇着头,持碗的手不住地颤抖着,酒端在嘴边却有一半洒了出来,他眼泪已夺眶而出,声嘶力竭道:“你们懂什么?你们什么都不懂!” (本章完) 第四十八章 无尽杀戮 (中) 屋子里其余的四个人愣住,此时贡布已泣不成声,许久,洛桑叹了口气,道:“那个女人不值得你这样。” 一个女人究竟是否值得你为她整夜宿醉,或许只有自己心里才最清楚。 贡布却摇着头,含糊不清地念叨着:“你们都不懂……你们什么都不懂……”说着他又不停地给自己倒酒,仿佛他的痛苦就是碗中的酒,那种滋味只有他自己才能体会得到。 虽然他靠近屋中的火炉,又给自己灌下了几碗白酒,但心中却冰凉如初,或许,他的心就像这永远被白雪覆盖的昆仑山,从来便未曾有过温暖。 可是,他的心却曾真切地感到过温暖,不然此刻自己的心中怎会如此寒凉?只是那段温暖人心的日子,早已消失在时间的尽头,遥远而零碎的回忆,让他一度怀疑这些事情是真的发生过,还是自己痴痴地臆想? 鲜明的痛楚告诉他这一切都曾发生过,记忆中那是一个明媚的二月,虽然昆仑山上依然白雪皑皑,但因为与梅朵第一次相见,他感到自己的春天真的来了。 初次见,贡布痴痴地望着梅朵,他在欣喜中寻到了那双眸子中自己的身影。 二人相互钟情,不久已如胶似漆。 梅朵是个喜欢花的女人,那一晚趁着夜色,自己孤身冒险潜入绝顶之北,那时骄傲而神秘的五行水剑客仓澜睡得正熟,他偷偷摘取了万花魁,只是为了让梅朵开心。 至今为止,他觉得这件事,是他做的唯一对得起“男人”这两个字的事。 因为他在圣火殿中根本算不上个男人,米玛让他每日穿着比女人的服饰还要妖艳的衣裳,这让他抬不起头来,虽然昆仑山的人们都说圣火殿上只有两个男人,但米玛却想告诉世人圣火殿上的男人只有一个,那就是他自己,而他的侍卫贡布呢,又算是什么? 也许在米玛的心中,自己真的什么都不是。 不过这些贡布都可以不去理睬,至少还有梅朵看得起他,那一夜花前月下,他捧着满怀的花朵站在风里,面前是比怀中鲜花更加娇艳的梅朵,山顶的夜风忽然变得温暖惬意,在淡淡的月光下,二人久久相拥…… 黎明之前,他们相互依偎 着,一起仰望夜幕星辰,在牛郎与织女星下许愿,只希望时间能够停住,永远都不要分开。 但这也只是希望罢了,在天亮之前,当他站起身时,回身看到雪山的背景下一个人的身影,当辨认出那个人容貌的那一刻,他的心忽然颤抖了。 夜幕下的那个身影显得无比阴暗高大,他就是昆仑掌门司空剑的弟子,以暴戾著称的五行火剑客米玛,相信在整个昆仑山没人比他更了解米玛,他清楚地记得米玛最多有一天杀掉了二十一个女人。是他处理了她们的尸体,在圣火殿后面的寒冰洞中,只要昆仑山的积雪不融,这些尸体就永久不会腐烂。 没有人了解圣火殿中女子的情况,虽然外面有过不好的传闻,但昆仑的大多百姓只知道自己的女儿在殿中服侍米玛,却始终不能再与女儿相见。 走进圣火殿中的女人,哪怕只踏入半步,便永远不能出去。 这是一条不成文的规矩,这句话经米玛的口中说出,便成为彻彻底底的金口玉言,再没有人可以改变。 除了这条规矩,还有另外一句话,那就是“奴才永远被人踩在脚下,这就是奴才的宿命,永世不得翻身”,贡布当然还记得这句话,他甚至记得那一日圣火殿上,米玛说完这句话,接着便放肆地笑着,他的目光扫过殿下每一个人,而当他的目光触及自己时,那一刻仿佛时间不再流动。 站在角落里的贡布低下了头颅,他的确不能算是个男人,因为他甚至连与米玛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不过这些事情已经过去了三个月,他虽然依旧会心痛,但每日宿醉让他心神俱疲,在洛桑的劝导下,他已渐渐在心底宽恕他们,可是今日,他却仿佛再也无法原谅自己,无法原谅这个世界…… “贡布,你还是不要喝太多了,明日还要带着这二位上山。”阿七这句话打断了他的回想,他抬起头看着阿七,眼眸中泛着血色,胡乱应道:“谁?” 显然他已醉了,桌子上七扭八歪地躺着五六个空酒坛,只有洛桑知道,三个月来他还是第一次喝这么多。 他本是个没有酒量的人,但他依然要喝,因为要把自己灌醉,只有把自己灌醉才能感受不到痛苦,或者只有 当他醉了的时候才会像个真正的男人。 此刻他的目的达到了,眼角的泪已经干涸,洛桑扶起他走回内室。 * 次日天明。 幽若兰醒来的时候,看到沛流离正坐在床边愣神,她揉了揉眼睛,问道:“鸡还没叫你就起来,坐在那里想什么?” 沛流离微微转向她,道:“今日我们就要去圣火殿。” 幽若兰看着他,道:“你在担心?”说着她掀开被子,挽了挽披散在后背的秀发,抓起床边的内外衣物,与沛流离一同出来这么久了,似乎他失明的眼睛并没有带来什么不便,反而有时还会带来方便,例如现在,幽若兰可以当着这个男人的面换衣物,毕竟他什么都看不见。 沛流离道:“其实我在想昨晚那个哭了一夜的人。” 幽若兰微微笑道:“一个酒鬼罢了,有什么好想的。” 沛流离轻轻摇着头,道:“不知道在这个男人身上发生过什么事。” 幽若兰道:“看他那个样子,哭哭啼啼像个女人。” 沛流离沉默不语,在昨夜之前,他从未见过一个男人会哭成那个样子,他真如幽若兰所说像一个女人,不仅像女人而且是一个懦弱的女人?这点他无法判定,他只知道如果想做个男人,便要有勇气面对悲惨的命运。 * 幽若兰推开门时,阿七已站在外面,他笑容甜美,道:“姐姐,我们该出发了。” 阿七身后,贡布正冷冷地盯着自己,他全然没有了昨夜的醉意,却依旧神情沮丧,他的腰间挎着一把刀,刀静静悬在身上好像与他这个人一般不动,而在幽若兰看来,那也只不过是一把普通的刀而已。 辞别了酒铺老板洛桑,在去往圣火殿的路上,贡布走在最前面,他问道:“他们去圣火殿做什么?” “他们”指的是沛流离和幽若兰,而作答的是阿七,阿七道:“他们要到绝顶玉仙宫。” 贡布脸上的肌肉忽然一颤,他冷冷道:“你应该很清楚,没人能到玉仙宫。” 阿七却也冷冷一笑道:“我想有一句话你大概是不记得了。” (本章完) 第四十八章 无尽杀戮 (下) 望着贡布略微疑惑的神情,阿七道:“双龙攀绝顶,众神临玉仙。” 贡布先是一愣,而后笑道:“这只是个传说罢了,双龙令至今无人见过。” 跟随二人身后的幽若兰不解道:“这句话如何理解?” 沛流离并不言语,他只是听阿七解释道:“绝顶玉仙宫乃是昆仑派重地,相传想要进入玉仙宫,必须要凑齐两块双龙令牌,而两块令牌分别是圣火令牌与神水令牌,分别掌握在火剑客米玛与水剑客仓澜手中。” 幽若兰道:“看来这昆仑派门下的五行剑客极难应付。” 贡布回身望着她,惨笑道:“何止是极难应付。” 幽若兰点点头,她继续问道:“那这五行剑中的另外的三个都是什么人?” 贡布却不再说话,只有阿七摇着头,叹息道:“这件事恐怕连五行剑客自己都不清楚。” * 圣火殿。 沿着赤色的旗帜一路走来,四人终于来到圣火殿脚下,这时才发觉眼前这座建筑并不如在山下观看时那般宏伟,整个宫殿被漆成鲜艳的红色,这是火焰的颜色,却也是血液的颜色。 幽若兰轻轻道:“圣火殿,我们来了。” 沛流离点点头。 殿前,十六位红衣女子分两列排开,她们每二人之间相距一丈有余,而幽若兰等人与大殿间的距离足有十丈之远,这时只见贡布来到第一位女子近前,他似乎正要说什么,却又忽然止住,仿佛猛然想起什么,于是回身道:“阿七,你要不要进去?” 阿七忙摇头道:“当然不要。” 贡布又看了他一眼,道:“我还以为你也要进去。” 阿七诡笑道:“我可不想在这里呆一辈子。” 与阿七有了一些接触后,幽若兰越发不敢相信他真的只是个八九岁的孩子,这个阿七除了有着孩子的模样与声音之外,说话和做事都与成人没有差别。 这时贡布与那最近的红衣女子道:“通禀一声,有两位客人造访。” 那一位红衣女子微微转身面向第二个女子,道:“有两位客人造访。” 这句话依次向后传去,很快传到了第八位女子。幽若兰向殿前张望着,圣火殿火红的大门敞开着,里面却黑漆漆不见人影 。 不久,一个“进”字由殿内传出,经过了八张甚至更多的嘴传达后终于到了贡布耳中,贡布看着沛流离二人,道:“我们进去吧。” 说着引领二人向殿前走去,走到殿前方要进入,忽然两位红衣女子伸手拦住了几人,那女子冷冷道:“贡布,圣火殿的规矩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说话的女人面无表情,贡布一愣,恍然道:“很久没人来这里了,这规矩倒是差点疏漏了。” 幽若兰望着他,疑惑道:“又有什么规矩?” 贡布道:“欲入圣火殿,必先身无寸铁。” 幽若兰也是一愣,她看向沛流离,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贡布接着说道:“除了米玛与我,其他人一律不允许将兵刃带入圣火殿。” 沛流离已感知到她的犹豫,他神情坚定,淡淡道:“就按规矩办事。” 说着已交出自己的鸣鸿刀,幽若兰无奈笑笑,也将自己的佩剑交付出去,门前红衣女子又对二人一番搜身,确认二人身上没有半点铁器,这才点了点头,道:“可以进去了。” * 圣火殿外森严肃穆,殿内却是歌舞升平。 殿下,十余名歌舞女子彩蝶般蹁跹起舞,殿中央一名彩衣女子轻抚琴弦,美妙的乐音绕梁三日不绝于耳,三人穿过众位女子,举目朝殿上望去。 贡布的腰似乎永远直不起来,他额头微微低垂,轻声道:“主人,人已经到了。” 他的声音很低却仍然清晰,一位身着褐色衣衫的男人斜靠在椅背上,他方才一直闭着眼睛,此时听到贡布的声音,双眼才缓缓睁开,像一只刚刚醒来的雄狮,在殿内耀眼的光芒下,赤红的瞳孔中颤抖着骄傲的火焰,双眸子急速缩小而后又缓缓放大。 幽若兰盯着这双眼睛的同时,这双眼睛也正盯着她。 幽若兰还看到男人座位一侧站立着一个女人,女人修长的手臂轻轻环绕着男人的颈项,今日这女人穿着一身花衣,显得妖艳而俗气。 沛流离感受着四周的气氛,虽然他看不见,但其他感官却依旧敏锐。他真切地感觉到自己的对面便是传说中的昆仑火剑客米玛,因为那一种尖锐而暴烈的气场正蠢蠢欲动,虽然他眼前没有光明,但一种火焰般的炙热他却仍是感觉到 了。 殿上,一个同样很轻却很清晰的声音传来,那声音道:“你们来做什么?” 米玛坐在那里安若泰山,沛流离闭着眼睛,镇静道:“我们要登绝顶玉仙宫,所以要借圣火令一用。” 半晌无语,而后是米玛的笑声,他笑道:“就凭你们俩?一个瞎子和一个女人?” 幽若兰不服道:“女人又怎么了?” 米玛又笑了,他不语,殿中的气氛不是很融洽,他不说话时,没有人能接过这个话茬,因为圣火殿中的他们全部都是下人。 四壁上的火焰在沉默中战栗,光影静立不动,而米玛高高在上,他是在思索什么? 许久,他开口道:“那个女人留下,男的滚出去。” 闻听此言,幽若兰顿时一愣,她道:“我留在这里做什么?”说话间身旁站立的沛流离已微微握紧了拳头。 米玛向身旁望去,身旁是那个妖艳的女人,他用手轻轻托起女人的下颚,女人光洁的脸蛋红润诱人,仔细端详了片刻,接着米玛的目光又转向殿下,道:“你的样子长得不错,留下来接替她的位子。” 看着米玛肆无忌惮的表情,幽若兰不禁一阵恶心,她正要发怒,却听身边沛流离道:“想要让她留下来,先要我同意了才可以。” 米玛一笑,笑容轻蔑,道:“难道她是你的人?” 幽若兰望向沛流离,却见他点点头,坚定道:“是。” 幽若兰微微一愣,这时殿上的米玛叹了口气,道:“没有我米玛得不到的女人,哪怕那个女人已经有了男人。” 墙壁上高傲的火焰不住颤抖,米玛忽然问道:“我说的没错吧,贡布?” 贡布忽然有些结巴,道:“没……没错。”他抬头望了一眼殿上,不知是去看米玛,还是米玛身边的妖艳女人。 这时米玛忽然,他的声音变得粗犷,道:“殿下那个瞎子,我给你最后的机会,数到三如果你还不滚出去,你就永远别想再出去。” “一!” 贡布抬起头看着沛流离的背影,他纹丝不动。 “二!” 幽若兰向身侧的男人望去,他面无表情。 “三!” “三”字出口,沛流离转身向后走去。 (本章完) 第四十九章 圣火令牌 (上) 看到沛流离转身,米玛眯起眼睛,目光中充满嘲讽的意味。 身旁的梅朵有些不安,三个月来她把心思全部放在服侍米玛上,但方才米玛竟说出那样一番令人心寒的话。 殿下,幽若兰惊讶地望着沛流离,这个家伙居然要把自己留在这里,原本这些日子里自己对他的看法已经有所转变,但是没想到这个男人竟然在这个时候…… 可是。 没有人知道下一刻将发生什么。 在一片沉寂中,沛流离缓缓转身,忽然猛地俯身向贡布腰间伸出手臂,那动作迅速至极,只一瞬间,贡布悬在腰间的刀已到了沛流离手中。 第二个瞬间,刀已出鞘。 刀出鞘的同时,沛流离已飞身向殿上跃去,他最终的目标是米玛而不是贡布,所以第三个瞬间,他的身体已到了米玛面前,而手中刀已对准米玛劈来,米玛也许没想到眼前这个瞎子竟可以清楚地感知贡布所站的位置,更可以准确无误地确定自己的方位。 但是米玛却并不慌张,因为沛流离此时已经腹背受敌。 他稳若泰山,面前是梅朵的身体,被他紧紧抓牢的梅朵手跑脚蹬想要挣脱甚至已经喊叫出来,她或许也没料到自己一心一意跟着的这个男人竟是此等货色,而对米玛来说,牺牲一个女人就像踩死一只蚂蚁,因为他这里从不缺乏女人。 在沛流离飞身跃上殿时,一道红色的身影紧紧贴在他身后,那个人竟然是贡布。 当幽若兰看清楚这一切时,刹那间已明白了沛流离的用意,想起自己方才对他的想法,不禁感到有些惭愧,可这时来不及考虑太多,看到贡布紧追沛流离而去,她也奋力冲上殿去。 变化发生在瞬息之间,此时沛流离感到面前风声一动,同时听到眼前梅朵的叫喊,已料到米玛用别人做了挡箭牌。 手中刀变向时,却不料手臂被已被身后之人死死抓住。 终究是顾前不顾后,不过已料到身后的人是贡布,贡布竟有如此武功? 正想着贡布用力向后一拖,沛流离的身子在空中旋转了三周之后落回殿下。 米玛轻轻笑着,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眼前这个瞎子又回到了原点,而他已经失去了刺杀自己的最后机会。 幽若兰愣在一旁。 贡布已站在米玛面前,他转回身,冷冷望着殿下。 此刻幽若兰知道为什么圣火殿上只有两个男人了,因为只要有了贡布便足矣,其他人再多的话也会显得多余。 刀锋向地,沛流离并不甘心,道:“贡布,你闪开。” 贡布伫立不动。 他缓缓伸手接过米玛递过来的剑,这是整个圣火殿上两把兵器之一,此时他需要这把剑,因为另一把兵刃在沛流离手中,他知道沛流离一定会发起第二轮攻击。 果然,沛流离再次飞身向殿上冲去,他的方向与上次一致,但这次的目标是米玛还是贡布? 显然先要击倒贡布才能杀掉米玛。 贡布站在米玛前面,米玛很安心,因为无论是谁先死,死的那个人都绝不会是他,无论谁先倒下,他都仍会坐在这里。 此时他已放下了怀中的挡箭牌,梅朵站在一边,她心跳不止,面色通红,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恐惧。 沛流离跃起时,贡布依然不动。 他在静静等待,等待一个最好的时机。 转瞬间沛流离已到身前,手中刀指向贡布,顷刻间寒风乍起,墙壁上的火苗抖了又抖,幽若兰站在一旁观战,此时的她只有目光还能跟得上沛流离的速度。 刀锋到时,贡布的长剑也终究出手,刀剑相交的一刹那,只听到一声巨响。 大殿之上火星四射,贡布身后的米玛正窃笑,这二人相击的一瞬他已看出伯仲。 幽若兰暗自紧张,因为她看到两件兵刃相击后,沛流离足足倒退有七步之远。 其实他们早该想到的,为什么整个圣火殿就只有两个男人,既然贡布是米玛身旁唯一的护卫,那只能说明他定然出手不凡。 沛流离止住步伐,此时身体几乎已要退到殿下,方才那一刀与剑刃相碰,自己却被一股内力压制着退后数步,如今距离米玛只有几步之遥,可只要有贡布挡在他前面, 自己与米玛之间就仿佛有千里之遥,胜算越来越小。 面前无声无息,大殿中异常安静,他屏息凝神,双目微合,神态自若。 身侧传来脚步声,脚步轻巧而急促,那是一个女人的脚步声,他知道幽若兰已开始行动,自己便不能再做等待。 第三刀! 刀锋直劈向前,再没有什么招数,此刻拼的就是速度,一种让你防不胜防的速度! 可是贡布却似乎已看清他的每一个动作的细节,沛流离的高速攻击在他眼中被稀释成慢动作,刀进到跟前时,他手中的长剑猛地向外一展,剑迅速缠绕上刀身,却不直进直出,沛流离顿时感到蹊跷,虽然他看不到,但他却感觉到贡布剑招的诡异。 剑身与刀身轻轻相击,刀已微微偏斜,沛流离一惊,身前忽然没有了阻挡,身前唯一的人变成了米玛! 与此同时贡布的剑招也猛然一转,向身后的米玛击去。 一刀一剑一致对敌。 米玛也许不会想到面前的这两个人中没有人比他死得早,他们竟然会在最后一刻不谋而合,联起手来对付自己,可是他又是那么容易死的吗?显然不是,沛流离的刀锋追到胸前时,贡布的剑正向他的小腹划去,不过米玛却已纵身离座。 可是,忽然双臂上一紧,他跃到半空竟又落回到座位上,米玛猛地偏头向一侧看去。他看到那个曾经嘲笑过的女人的脸。 幽若兰衣袖中霓裳双练已将他的双臂紧紧缠住,此时贡布看到米玛痛苦的表情,因为他手中的长剑已刺入了米玛的小腹。 抽剑转身,血溅圣火殿。 血液沾染到衣襟,像殿中火焰一般的暗红。 米玛尽力把持住扶手,臂上的双练越来越紧,已让他不能动弹,同时小腹的剧痛让他热汗直流,他脸上的肌肉微微颤抖着,道:“没想到。” 说着他吃力地望向身旁的女人,梅朵瞪大了眼睛望着这一切,似乎不敢相信,米玛道:“你这个奴才,竟然为了一个女人……” 贡布却淡淡道:“你若是以为我是为她,那你就错了。” (本章完) 第四十九章 圣火令牌 (下) 身边梅朵睁大了眼睛望着眼前的一切,原来她心中的神也是会被击败的,而且今日一战他竟如此不堪一击。 也许,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五行火剑,嗜酒的恶习让他反应迟钝,无节制的寻欢作乐让他身心俱疲,他出师后从不练剑,却时常杀人,圣火殿上每日歌舞升平排解不了心中的寂寞,繁华的表象背后尽是空虚与痛苦。 究竟是谁把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究竟是仓澜,还是他自己? 这一切先不论,令梅朵惊讶的却是贡布的话,此时贡布望向她,与贡布对视,她心中忽然很是不安,好像要比方才米玛拿自己做肉盾时更忐忑。 这时米玛咬牙道:“不是为了她?” 贡布极其平静,视线转回到米玛脸上,他发现疼痛让米玛面部抽搐着,微微佝偻着背,那个昔日的王者,今日匍匐在当日的仆人面前,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威风,反而显得可笑卑微。人难道都是这样赢得尊严,要在高高在上时作威作福,又在矮檐之下时卑躬屈膝? 贡布冷冷道:“那只是个不值得我爱的女人罢了。” 梅朵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她最清楚贡布所说的一切,那一夜月光下盛放的万花魁纯洁美丽,贡布与自己共浴爱河,幸福时刻自不必说,但当雪山下那个身影出现时,夜色蒙尘,贡布的脸也变得阴沉可怕,在自己一再追问下,贡布终于告诉自己那个人便是米玛。 为何看到米玛贡布便会坐立不安?只因为了解,一种深入内心的解读,贡布非常清楚米玛是一个怎样的人,自从断情崖与仓澜一别之后,二人七年不曾相见,米玛每日只是饮酒作乐,他开始疯狂报复女人,随着冰窟中女人的尸体越来越多,米玛邪恶的内心越来越强大,贡布便越来越感到畏惧。 次日,诚如贡布所担忧,米玛向自己提出了非分之想,自己当时一再坚持,可是……可是最终为何还是成全了这个男人? 昨夜的山盟海誓在今日冷峻 的现实面前弱如轻风,风轻轻吹着便没了踪影,从那一刻起她开始失去自我,她天真的以为米玛会像贡布一样疼爱自己,可事实呢?自己不过成了米玛的一个附属品而已,自己唯一的身份便是他发泄怨怒的对象罢了。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吗,难道是为这个男人做挡箭牌用? 也许在贡布眼中,自己已是个水性杨花的女子,想到这里梅朵胸口不禁一阵疼痛,那是一种由内到外的隐隐作痛,可这又如何呢?自己本就是和水性杨花的女子罢了。可是—— 米玛身上血已沾满衣衫,他抬头望着贡布,道:“我想不出。” 贡布冷冷道:“夺妻之恨,我可以原谅你。” 梅朵愣愣地望着贡布,等待着他的下一句话。 贡布继续说道:“可是,你却不该杀了央金!” 米玛怔住,他缓缓念叨着:“央金……” 贡布嘴角一丝惨笑,道:“让我来提醒你吧,昨日就在这里,圣火殿上,你杀了一个抚琴女子,她便是我的妹妹??。” 米玛微微瞪大了眼睛,他在等待最后的真相。 贡布忽然眼眉低垂,道:“央金,就是我的妹妹。” 米玛僵持许久的神情终于缓缓放松,他竟露出一丝苦笑,道:“天作孽,尤可为;自作孽,不可活。” 悲伤的泪水肆意流淌。 沛流离终于理解了贡布昨夜为何整夜宿醉,梅朵的背叛已经让他感到麻木,这到底是米玛的错还是梅朵的错?他已说不清楚, 这时,米玛忽然笑起来,他稍稍举目望向贡布,道:“告诉仓——” 谁知就在这时,贡布手中长剑向前一送,剑刃再次插入米玛的身体,米玛猛然瞪圆了眼睛,后半句话再无力说出,口中鲜血溅出,贡布手中的剑再次拔出,米玛终于倒下了,他死在自己的王位上,他曾在这个位子上得到一切,今日一切又在这个位子上烟消云散。 殿中歌女们早已 逃散,此时万籁俱寂,空荡荡的圣火殿中只剩下四个活人,陷入痛苦之中的贡布一如往常弯着腰低着头,他一身火红的衣衫仿佛女人一般,可沛流离却知道他终究做了一次男人,也许只这一次,便足可以洗去前日的所有耻辱,只这一次,他便是永远的男人。 贡布稍稍抬起头,手中的长剑无力地低垂着,他缓缓转身,然后一步步向殿外走去。 “贡布!” 这是梅朵的声音,同为女人,幽若兰感到她仿佛酝酿了很久鼓足了勇气才喊出这句话。 贡布半点反应全无,他依旧迈着沉重的步子向前行进着。 “贡布!” 声嘶力竭的呼唤伴随着哭声响起。 贡布没有回头,他知道自己永不会再回头,爱这东西只要背叛过一次,便再也没有了挽回的余地。 他继续向外走着,沛流离闭着眼睛,听着他渐远的脚步声。 这时,“啪”的一声脆响传来,幽若兰向贡布远去的方向看去,贡布手中那把长剑已经坠落在地上。 “贡布!” 梅朵第三次喊出,同时不停哭泣着,迈开步子向贡布追去,贡布依然没有回头,他好像根本没有听见一般。 “不要!” 幽若兰的这句话喊出时,一切都已经晚了,原来梅朵根本不是去追贡布,而是在贡布身后捡起了那把落在地上的剑,随即架在自己颈项上,她猛一扭身,身体便倒下了,就倒在贡布身后一丈远的地方。 幽若兰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幕,她看到梅朵剑已撒手,身体重重倒在血泊之中,贡布的脚步也终于停下,他依旧没有回头,只是站在那里仿佛泥塑一般。 大殿中毫无声息,久久的,贡布的双肩开始颤抖,他已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当啜泣声传来时,沛流离沉默着低下头,也许贡布真的不能原谅那个女人,可是当女人最终丧命时,他又会有怎样的心情? (本章完) 第五十章 死亡盛宴 (上) 绝顶之南,圣火殿。 前方是贡布孤独的身影,他怀中抱着死去的梅朵,拖着沉重的步伐向前迈进,身后圣火殿上的米玛斜靠着椅背,他面朝北方,双眼俱睁,好似死前并不甘心,有未说完的话一般。 米玛死前未说完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沛流离无从知晓,他只知道此刻手中的令牌便是圣火令,双手轻轻触及令牌,可以感觉到那圣火令牌形如“凸”字。 一旁幽若兰道:“这块令牌通体火红,真好似一团火焰般。” 沛流离点点头,虽然他看不见,但双手却仿佛感受到有火焰的温度传来,在寒凉的昆仑山上,他感到一种难得的温热,久久沉默过后,他缓缓道:“去下一站吧。” 大殿之外,他们看到阿七,阿七见他们出来却不显惊讶,只是轻轻念道:“双龙攀绝顶,众神临玉仙。” 二人走到阿七面前停住,沛流离道:“阿七,我们要去哪?” 阿七遥望北方,道:“绝顶之北,神水殿。” 三人行,一路向北。 路上,幽若兰回想起阿七看到他们走出圣火殿时镇定的神情,她百思不得其解,阿七绝不是一个普通的孩子,他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劈柴老人执意要阿七给自己带路,阿七又怎会表现出异常成熟?种种疑云绕在心头,一种神秘的色彩笼罩在阿七这个孩子的左右。 终于,她忍不住问道:“阿七,你已经料到我们可以走出圣火殿?” 阿七转回头,他笑容依旧甜美,道:“看见贡布失魂落魄地从殿中走出,我便已猜到里面发生了什么,数年来没有人见过双龙令牌,如今大雪将至,众神登临,玉仙门正要开启。” 幽若兰笑道:“双龙攀绝顶,众神临玉仙,看来我们来的正是时候。” 阿七却道:“众神登临,说的未必就是你们二人。” 沛流离淡淡道:“此言差矣,三人为众,依我看来,众神指的便是我们。” 阿七忽而一笑,道:“我既不会进入圣火殿,当然也不会陪你们进入神水殿。” 也许阿七不会理 解沛流离所说的三人为众,他只看到幽若兰对沛流离莞尔一笑。 昆仑派司空剑麾下五大弟子号称五行大剑客,但外人却不知晓这五行剑客数年来互不来往,彼此如同陌路之人甚至不了解对方真实身份,昆仑昭告天下的五行剑客中实则只有两位尽人皆知,其中一位便是火剑米玛,另一位则是水剑仓澜。至于其他的土剑、金剑,木剑三位就同阿七所说,也许他们的身份连米玛与仓澜都不清楚。 * 绝顶之北,神水殿。 晶莹雪山的半山之腰,银白色的雪迹上,一座身披青衣的宫殿伫立在昆仑山耀眼的日光中。 此刻殿中热闹非凡,人们东北西走各自忙碌,大殿内张灯结彩,似要庆祝盛大节日一般。 视线穿过拥挤的人群,终于来到殿上,一层碧绿的珠帘光洁如玉,珠帘后的座位上隐约坐着一个女人,从外面只可以看到她的身形,却完全看不清她的容貌。 这时有一佩刀女子从殿外匆匆赶来,她来到殿上,拜倒在碧珠帘前,道:“回禀师父,刺杀米玛的二人已在通往我神水殿的路上,预计两个时辰后便会到达这里。” 片刻,帘后一个冷冰冰的女声回应道:“既然人家已经来了,我们若还在家里等待,岂不是失了礼节。” 殿下女子试探道:“那师父您的意思是?” 帘后女人道:“让旺堆给这两个家伙接风便是了。” 女子急声应道:“是!” * 山路,走在及膝深的积雪中,一阵风吹来,抚平了三个人身后留在雪中的足迹。 风中夹杂的雪片打在沛流离的脸上,他感到有点疼,那种感觉并不如兵刃所伤般撕心裂肺的痛楚,却也倍感真切,看来并不是真正的受伤才会感到痛疼,有时哪怕是风中极小的雪花碎片,打在人身上也会很难受。 此处积雪越来越深,几乎使人不得行进,阿七吃力地向前迈着步子,他向下拉了拉头顶的帽檐,道:“虽然你们已经拿到了圣火令牌,但想要得到神水令牌却会更加困难,据我了解, 仓澜是不会像米玛那样等待我们造访的,她是一个喜欢主动出击的人。” 正说着,忽然走在最前面的阿七止住了步伐,他不再前进反而转身费力地回到了二人身后。 幽若兰听见身后阿七微微叹道:“看来我说的没错。” 稍稍一愣,只见面前已站立一人。 这是一个身材魁梧的红脸膛汉子,在铺满厚厚积雪的山路上,这个人的突然出现让幽若兰很是吃惊,因为她方才并没有看见前方有人,再仔细向这人身后看去,平整的积雪上竟然没有一个脚印! 难道此人是从天而降?显然这不太符合实际,那么这个人是如何做到瞬间便出现在他们面前的? 带着重重疑问向那男人望去,这时男人已然开口道:“五行土剑客旺堆已恭候二位多时了。” 沛流离不禁微微一愣,没想到他们在去往神水殿的路上竟会遇到土剑客旺堆。 幽若兰冷冷望着男人,道:“你在此处等候我们作甚?” 那男人满面严肃,道:“仓澜有令,犯昆仑者,格杀勿论!” 沛流离已握紧了手中鸣鸿刀,虽然冰冷的风让他的手有僵硬的感觉,但这仍不妨碍他的刀迎风挥舞,可是就在这时,他听到身边一声惊呼。 幽若兰惊叫道:“不见了!” 沛流离皱着眉,神经紧张到极点,他用心聆听四周的声响。 幽若兰说话的瞬间,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脚腕被人抓住,正要喊出时,一种力量开始将自己的身体向下拖去。 那速度实在太快,快到她还没有来得及喊出来,下半身已全部陷入积雪之中,瞬间爬上心头的恐惧让她已无力抗拒,而就在绝望之时,她忽然感到自己的手臂也被人抓住,随即又有一种力量将她向上拽起,两种力量互相施压的瞬间,她的身子已从积雪中拔出。 沛流离一抖手臂,将她身体提起,此时幽若兰双足离地,紧紧依附在沛流离身上,她顺势腾出一只手臂环绕在沛流离颈项上,这样便不会再跌落下去。 这时她听到沛流离冷冷道:“你出来吧。” (本章完) 第五十章 死亡盛宴 (中) 无人回应,沛流离的声音像是被脚底深厚的积雪吸收了一般,空荡荡的世界里,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依偎在这个双目失明男人厚实的肩膀上,幽若兰忽然有一种踏实的感觉,那种感觉是小六曾带给过自己的,但却又不完全相同,不过这时她仍是稍稍回头向下望去,前方地面上似乎有一个很深的雪洞,她顿时明白了,于是贴在沛流离耳边轻声道:“他在下面。” 沛流离不语,因为他在聆听。 没有光明的世界里,当他的心真正安静下来,仿佛可以听到冰雪消融的声音,他知道那是自己用心而不再是用耳朵去听。 四周安静,风吹着雪片落到沛流离的脸上,然后迫不及待地融化。 这静默,像一种伪装,它给世界披上一件祥和的外衣,足以让多疑的人掉以轻心。 可这世界的表面终归是祥和的,他竟觉察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幽若兰伏在自己身上,她蜷缩着腿,双足只及自己腰间,许久,这种姿势让她感到略微疲乏,她的双腿缓缓向下坠去。 这时,沛流离轻轻叹了口气,道:“下来吧,他已经逃走了。” 幽若兰终于也长舒口气,说着,沛流离的左臂缓缓向下放去,幽若兰的双足渐渐接近地面,而就在她的双脚踏入绵软的积雪时,突然,一只乌黑的手臂从身下雪中伸出,她一惊,脚底还没将松软的积雪踩实,耳边已传来一声惊叫。 “啊--”,那声音仿佛来自地狱,惨烈而悲壮。 沛流离右手的鸣鸿刀已深入脚下雪中,那速度之快让人无法遁逃,哪怕是深藏在地下的无行土剑客旺堆。 单臂舒展,将幽若兰的身子缓缓放下,终于落回地面,幽若兰静静望着脚下的地面,有一种血红色的**缓缓从那冰雪深处扩散开来,**是肮脏却也是纯净的,不过在纯白无暇的背景下,那便是生命中一抹妖艳的绝望。 幽若兰心中仍是有些忐忑,她道:“方才那个五行土剑客真的死了吗?” 沛流离点点头,道:“这次不会错,只是--” 幽若兰忽又有些紧张,道:“只是什么?” 沛流离道:“我 只是觉得这次有些太顺利了,这样一来便想到此中是否有蹊跷。” 这时,身后阿七道:“时间不早了,继续赶路吧。” * 神水殿中,依然喧闹不止。 殿上一层碧绿珠帘依然光洁如玉,珠帘后的女人依然看不清面貌。 此刻,一名佩刀女子从殿外匆赶来,她拜倒在珠帘之前,道:“回禀师父,旺堆没能回来……” 一句话出口殿中数百人顿时鸦雀无声,男男女女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向殿前望去,珠帘后的沉默让他们心中颇为不安,七年来没有人见过她的容貌,自从七年前那场大战之后,她再也不肯以真实面目示人,没有人知道为什么,面前的一层青纱与身前的一扇珠帘就像是她内心的屏障,守护着她七年来的秘密。 七年来仓澜对自己的弟子如以前一样好,只是有次一个女弟子上殿为她乘上吃食时不小心看到了她的容貌,当时殿下众人皆听到那女弟子一声惊叫,然后听到托盘落地碎裂的声响,后来,这个女弟子不但被仓澜刺瞎了双眼,而且还被割掉了舌头。 没有人知道当年那个女弟子看到了什么,因为谁都无法从这个又瞎又哑的人身上获取一点信息,一个又瞎又哑的人是不会泄露秘密的,后来没出二年那个弟子便死了,死人当然更不会说出秘密。 这件事情就算过去,而类似这样的事情再也没有发生过,因为大家各自小心行事,谁都不愿步那女弟子的后尘。 殿中人数众多,却依然声息皆无,每个人都竭力屏住呼吸,这时,绿珠帘后传出声音道:“今晚筵席照常。” 殿下齐声应道:“是--” * 夜长昼短,暮色低垂,一行三人走在通往神水殿的路上,幽若兰忽而抬头望向沛流离,道:“方才,要谢谢你。”说话间正看到灰蒙蒙的天空中一颗最亮的星斗,它在遥远的天际闪烁光芒,仿佛也在凝望着自己。 沛流离却没言语,只是微微点头。 这时旁边阿七一指斜上方,道:“我们已经到达仓澜的领地了。” 幽若兰举目向上望去,只见幽幽月光洒在半山腰的宫殿上, 那座宫殿却似乎要比圣火殿规模大很多,遥望星火辉煌,幽若兰叹道:“好气派的神水宫。” 阿七轻轻笑道:“那是自然。” 沛流离一路静默不语,幽若兰望向他,道:“你又在想什么?” 沛流离自己她在与自己说话,他道:“我在听。” 四周一片寂静,幽若兰奇怪道:“听到什么?” 沛流离道:“听到喧嚣,我们要去的地方,不是一般的热闹。” 幽若兰不再言语,她很清楚自己什么都没听见,也知道沛流离的确能听到一些自己听不到的东西。 而这时沛流离道:“阿七,这里距神水殿还有十里路,给我们讲一讲仓澜的故事吧。” 幽若兰遥望那座宫殿,她再次感到惊讶,因为她目测这里到神水殿的确有十里路左右。 * 阿七口中陈述的故事要从七年前说起,故事里三个主人公分别是米玛、仓澜与洛姬,三个人本都是昆仑掌门司空剑的得意弟子,其中仓澜是米玛的师姐,而洛姬则是师妹。那时米玛爱慕仓澜已久,却完全忽视了小师妹对自己的爱意。 其实很多人是这样,总会注意到面前自己心仪的对象,而忽略掉站在身后一直为自己付出的人。 米玛亦是如此,那一年绝顶之峰断情崖上,他向仓澜最后一次求爱,发誓如果仓澜心中真的没有自己,今生便不再与之相见,而昆仑山的风总是冷的,当仓澜最后一次表明自己的态度时,他知道自己终究是失败了。 米玛独自走下昆仑山,只留下伫立在断情崖上的仓澜,可他没想到的是,他们的一举一动全部在另一个人眼中掌握,而那个人便是洛姬。 一路跟随米玛上山,见证了他最后一次失败,洛姬心中很不是滋味,米玛走后她在师姐面前现身,二人相谈不融洽直至发生争执,最终酿成悲剧,仓澜失手将师妹洛姬打下断情崖,此事才告一段落。 不过从此之后七年间仓澜有了面带青纱的习惯,没有人再看到过她原本的面貌。 说到这里,阿七忽然停住,他诡笑道:“你们猜一猜仓澜为何不肯以真实面目示人?” (本章完) 第五十章 死亡盛宴 (下) 幽若兰揣测道:“莫非是因为仓澜失手将师妹推下悬崖,于是无法宽恕自己而不愿以真实面目示人?” 说罢却见阿七摇头道:“其实没有人知道事情的真相,不过昆仑山的弟子中广为流传的一种说法则是,当年仓澜并不是失手将师妹洛姬打下断情崖。” 幽若兰一愣,道:“难道不是?” 阿七叹道:“据说当时二人于断情崖上争斗,打斗中洛姬用剑将师姐仓澜面目划伤,而仓澜一怒之下将洛姬逼到断情崖边,最终洛姬失足坠崖,仓澜后悔晚矣,不过自己芳容尽毁,自她面带青纱从崖上下来,众人便再也没有看到过她的容貌。” 幽若兰哀婉叹息道:“只可惜了这对痴男怨女,因爱生恨终是镜花水月,最后落得如此凄凉下场。” 沛流离在一旁细听,他想到的则是这起争端中唯一的男人米玛,想必断情崖彻底让米玛了断了这段感情,回到圣火殿的他定然一蹶不振,想到这里,不禁又想起米玛死前那一幕,他死前未说出口的话究竟是什么? 其实正如沛流离所思,七年前米玛从断情崖回到圣火殿,七年来不再与仓澜相见,他每日在殿中饮酒作乐,逐渐养成狂暴肆虐的秉性,七年间死在他手中的女人无以数计,这其中当然也包括贡布的妹妹央金,也许是作孽太多,他终究是死在自己的仆人贡布手中。 恩怨相报何时了,想到这里,神水殿上喧闹之音仿佛再次传入心中。 殿曰神水,实则确与水有着密切的关联,自七年前仓澜走下断情崖,回到神水殿,不久性情大变,她不仅不再以真实面目示人,而且不再教授弟子武功,反而自制出一种神水,常人每月服用神水三次自身功力便会有所增长,而神水殿则分别在每月初七、十七,二十七的夜间大设宴席,每到那时神水殿上喜庆欢腾,仓澜四百余名弟子齐聚一堂。 说到这里,阿七顿了顿,道:“七年间神水殿 上无人练剑,四百弟子每月依靠那三碗神水度日,转眼七年,不知他们的武功是否真的有所长进。” 幽若兰想想道:“如果没记错的话,今日便是十七了。” 阿七点点头。 沛流离微微皱眉,道:“阿七,你知道的不少。” 阿七却笑道:“你不必怀疑我,如果我说我只是个孩子,你也许不会相信,可无论你信与不信,我终归只是个孩子而已。” 一句话点破二人心中疑云,幽若兰望着阿七,眼前这个小弟弟表面与寻常人家的孩子一般无二,但自己却始终不敢相信他只是个普通的孩子,因为无论是他的谈吐还是心机都完全可以与成年人相提并论,甚至要超过一般的成人。 阿七抬头望着依然满面疑惑的幽若兰,道:“姐姐,前方便是神水殿了,我们抓紧时间赶路吧,或许可以及时赶到喝上一碗神水。” * 神水殿内一片喧嚣,二十多条长桌排列左右,殿下四百余名弟子围坐桌旁,人们分坐两旁将中间留出一条笔直的通道,沿这条通道向殿上望去,便是那七年来依然光滑如玉的绿珠帘,而绿珠帘后则是七年来从未改变的五行水剑客仓澜。 帘后仓澜的声音传来,道:“安静。” 殿中喧闹之声瞬时湮灭,让人感觉霎时遁入了另一个无声的空间,四百弟子悄然不语,纷纷转头向殿上望去,虽然他们看到的只是一袭珠帘,但这就像一种信仰,一种来自内心深处的信仰。 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他们对信仰疯狂地向往与追求,那些就像一颗颗隐藏着无限能量种子,在他们心中生根发芽,经过七年风霜雪雨的洗礼,终究长成一颗参天巨树。而这时他们的内心已变得坚不可摧,他们无所畏惧。信仰让他们找到人生的真谛,却也会让他们迷失在幻想的世界,寻不到真实的自我。 碧绿的珠帘后,富于魔力的声音传来,那 声音道:“我们再等等,今晚还有两位客人正向这里赶来。” 这句话说完殿上便无声无息,殿下四百弟子皆望向绿珠帘,帘后女人的身影一动不动,如果假象一般,过了很久,殿上再也没有声音传出,于是开始有人在底下窃窃私语,不久众人开始交头接耳,后来殿内的响声逐渐扩大,到最后殿内一片嘈杂。 四百人相互交谈的声音足以用人声鼎沸形容,虽然他们都知道师父仓澜就坐殿上,但更清楚师父不会斥责他们,七年来师父只要求他们在自己讲话时给予她足够的尊重,还有最重要的便是不能有人看到她的容貌,而身为五行大剑客之一的她七年来没有教授弟子一招一式,而是让他们服用自己配制的神水,这世间果真有那等神水吗? 这时,不知是谁第一个止住自己的声音,殿上的喧哗之声顿时小了几分,而喧嚣迅速归于沉寂,众人皆扭头向殿外张望,只见那里并排站立着一男一女,众人心中暗自猜测这便是师父所说的两位客人。 殿上无声,在四百余双眼睛的注视下,二人先后步入殿中,阿七依旧在殿外等候,而此时幽若兰心中感到略微忐忑,那种感觉究竟是身旁两侧四百人的气场带给她的压迫,还是遥遥殿上那碧绿珠帘后未知的神秘带给自己的不安?这些她已无从分辨,不过她清楚这几日来自始至终都有个男人站在身后,他虽不多言语,却会让自己多几分安心。 虽然自己曾经对他的印象很不好,但随着了解更深入,她渐渐发觉这个男人其实还不错。 引领着四百人的目光径直来到殿下,二人默默不语,幽若兰向殿上望去,绿珠帘后影影绰绰坐立一人,她想努力透过珠帘间的缝隙看到后面人的容貌,无奈那根本是不可能办到的,她在想那也许就是仓澜,七年前将自己的师妹打下断情崖的人。 许久,珠帘后仓澜的声音传来,道:“就是你们两个杀了米玛?” (本章完) 第五十一章 神水令牌 (上) 沛流离静静听着,仓澜的声音中似乎并不如他想象那般尖锐,那声音给人感觉倔强而略带悲伤,但沛流离却不答话,因为他知道自己想说的幽若兰都会替他说,他也知道幽若兰会怎样说。 果然,幽若兰开口道:“没错,就是我们。” 她并不想说米玛是被贡布杀死的,因为那个男人的肩上已背负了太多,每当想起贡布低垂的头颅与弯曲的后背,似乎时刻被一种难以言表的痛苦压制着,那种痛定然让他心如刀割。而自己又与米玛的死有着密切的关系,于是她甘愿承认米玛便是被自己所杀。 想到这里她握紧了手中长剑,因为自己既然承认了杀死米玛的事实,那么大战便一触即发,无论七年前他们之间曾发生过怎样的事情,毕竟那是仓澜的同门师弟,也许从自己步入圣火殿那刻起,便注定要与五行剑客为敌。 应答之后,却不料绿珠帘后久久无声,仓澜为什么不再言语?她在做什么或者想什么?幽若兰无心思考这些,她只觉殿内四百余双锐利的眼睛就像一把把尖刀一样想自己刺来,她感到不舒服,这时她忽然想到沛流离在这一刻幸福的,因为他什么都看不见,看不见那些冰冷无情的目光。 许久,殿上仓澜道:“人死不能复生。” 她的这句话声音很小,但因为殿中寂静无声,所以沛流离仍然听得真切,只是不知为何冥冥之中他竟听到仓澜说这句话时微微叹息的声音。 仓澜接着说道:“远道而来的朋友今夜到我神水殿,我仓澜愿奉上自制的神水款待二位,二位朋友有何事也等喝了神水再说。” 说着,有弟子引领着二人走到长桌旁空闲的座位上,二人落座在众位弟子之间,幽若兰右边坐着沛流离,而左边则坐着一位中年女人,女人身边坐着一个半大孩子,二人相距很近又模样相仿,似乎是一对母子。 再向前前后后看去,发觉殿中弟子年岁性别不同,既有长有幼,也有男有女,可幽若兰却总觉得他们似乎有一个共同点,那只是一种不易描述的感觉罢了,到底是怎样一种感觉 呢? 这时她听到殿上仓澜道:“时间已经差不多了,我们开始吧。” 她说话的语气像是在建议,实则言语的内容却是在命令,一声令下便有早已在一旁准备好的弟子为众弟子依次乘上神水,每名弟子面前的桌上都放着一只瓷碗,幽若兰看到倒水弟子壶中的神水如一股股清泉流入每个人的碗中,这其中当然也包括自己的那只碗。 这时她忽然发觉了周围这些弟子的共同之处,那便是他们的眼神,当他们凝望殿上的绿珠帘时,每个人都会不由自主地仰视,每个人眼中都会流露出崇拜的目光,而当他们的面前都有一只盛满神水的碗时,每个人眼中又都放射出贪婪的目光。 面前只是一碗看似极其普通的清水,难道喝下这样一碗水便能使自身武功有所长进? 绿珠帘被轻轻掀起,帘后女人缓步走下大殿,四百人皆向殿上望去,仓澜身着一袭墨绿色的衣裳,没有人能看到她的面容,一切真相都被面前那层薄薄的青纱遮掩,幽若兰难以想象她的样子,难道真如阿七所说仓澜七年前芳容已毁,对于一个女人来说,那无异于一种难以承受的痛苦。 这一点她最能体会,因为她同是女人,她深深知道容貌对一个女人的重要性,每一个女人都希望自己拥有花容月貌之色,但如果自己美丽的容颜被毁于一旦,她简直不敢再想下去。 这时仓澜已立于殿前,幽若兰看到她的手中同样捧着一只碗,碗中晶莹流转,好像众人体内赖以生存的能量,又像是他们心中挥之不去的欲望。 他们看到仓澜将手中瓷碗高高举过头顶,如果说米玛是圣火殿的神,那么仓澜便是眼前这些人心中的神,他们将仓澜当做神一样地迷恋与供奉,他们拜倒在这个女人的裙下,甘愿为她做出任何事情,哪怕以付出自己的生命为代价也在所不惜,这一切只因为她是仓澜。 究竟是怎样一种力量支撑着他们心中的信仰? 正想着,殿前仓澜已将手中盛满神水的碗高高举起,水碗与额头同齐,她高声道:“玉仙无量,万寿无疆 。” 而这时殿内四百人也纷纷学着仓澜的模样将面前的水碗举到双眉上方,幽若兰则用手肘碰了碰坐在自己右边的沛流离,轻声道:“把碗举起来。” 沛流离一愣,他摸索到前方的水碗,也将碗缓缓举起。 四百人齐声呼喊道:“玉仙无量,万寿无疆!” 震天的声响在神水殿上回荡着,久久不肯消弭,待那回音在耳际穿梭之时,四百余弟子已双手捧碗持于口边,他们手中水碗微微倾斜,神水含进口中,好似沁人的甘露一般,一鼓作气喝掉,甚至连碗底的水滴都要舔得干净。 幽若兰也学着身边的人将水碗置于嘴边,在这种盛大的环境中,仿佛暗中有一种力量怂恿着她不得不这样做,可就在这时,她耳边忽然听到沛流离说道:“不要喝。” 那声音低沉却坚定,她侧目望向沛流离,只见他也将水碗置于嘴边,但碗中神水却一滴都未流入口中。 * 众人将水碗放下,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满足的光彩,仿佛方才服下的神水已在自己体内发生了巨大的作用。 整个大殿上只有幽若兰与沛流离二人面前的碗中仍旧盛满了神水,这时幽若兰忽然感到有一双眼睛正向自己这里望来,环顾左右,发觉这目光来自左边坐着的中年女人,此刻她正盯着自己面前的那只碗,眼中满是渴望。 幽若兰望着她,不知下一刻会发生什么,而那女人却将手缓缓伸向自己的那只碗,幽若兰顿时明了,原来她只是想要那碗水。 她心中明了,便将桌上那只碗向左推了推,女人的手终于触及到那只碗,她颤抖着手将碗挪到自己面前,可她却没有要喝的意思,幽若兰正觉得奇怪,只见她将碗推给坐在身边的半大孩子。 原来是这样,幽若兰缓缓叹了口气,可怜天下慈母心。 她将沛流离面前的那碗水也递给了女人,这时却听殿上仓澜道:“二位客人杀死了我的师弟米玛,又不肯喝下本宫的神水,莫非是欺我昆仑无人?” (本章完) 第五十一章 神水令牌 (中) 听到此言,幽若兰怔住,方才见仓澜对他们二人的造访并无敌意,可众人喝过一碗神水后,仓澜对自己的态度急转直下,一句话出口,大殿中鸦雀无声,并且充满火药味。 仓澜顿了顿,似乎在竭力压制着心中的愤怒,而这时,许久未曾言语的沛流离站起身,道:“也许是水剑客您多虑了,我等前来拜访绝无半点敌意,只是吾辈欲登绝顶玉仙宫,所以想借神水令一用。” 仓澜点点头,道:“双龙攀绝顶,众神临玉仙,的确是有这么一说。” 不过话锋一转,她又补充道:“但是你们真的以为自己便是那登临玉仙宫的众神?这太可笑了,告诉你们两个,昆仑山的神只有一个,他是我们的师父司空剑。神水殿的神也只有一个,那便是我仓澜!” 眼前这个女人是何等的自信,沛流离不知究竟是什么支撑起她强大的内心,是那殿下四百双长久注视的眼睛,还是她内心中从未动摇的信念? 这时仓澜缓缓转动身体,她环顾殿中的四百余名弟子,只要她一声号令,这些人便会一拥而上让这两个不速之客粉身碎骨。 幽若兰也站起身来,她与沛流离并肩站立,望着殿上仓澜,她感到从那青纱上的黑洞中放出两道悲伤的目光,此刻只有静静等待,因为整个时局都掌握在仓澜手中,谁都无法预料下一刻将要发生什么。 神水殿宁静压抑,四百弟子也在等待他们师父的号令。 久久,仓澜微微转身,口中只吐出一个字,她厉声道:“杀!” 顿时,只听呼啦一声,殿中四百弟子腾地站起,那仅仅是四百人身体与桌椅间摩擦的声音,便足以让人心惊,幽若兰瞬时感到眼前一花,她站在众人之中,眼前人头攒动,四百人本不可怕,可怕的是四百人全都是自己的敌人! 目光回到近处,她甚至看见方才坐在自己身边的那个慈爱的母亲,此刻她已完全变成另一个人,与自己对视时,她的目光竟是如此麻木冰冷。身边的人 都在向后退,而远处的人则在向这里靠近,但无论是相聚还是相离,他们的目的都是一样的,那便是先包围自己,然后一拥而上将自己碎尸万段。 杀气充斥在神水殿的每个角落里,沛流离静静站立,四周弟子正急速缩小着包围圈,他手中的鸣鸿刀随时都会出鞘。 于众人中,他低声道:“不要怕,靠近我。” 局面紧张,幽若兰忽然听到这句话,心中总算平稳了一些,她点了点头,又向沛流离身侧靠近了一步。直至今日,二人之间已有了些默契。 四百人中,不只是谁第一个拔剑出鞘,随之而来的是无数把兵刃相碰的巨大响动,看来今日如果不击退着四百把利刃,便休想活着走出神水殿了。 包围圈越来越小,众弟子距沛流离越来越近。 当离他最近的那个弟子与他之间的距离只剩七步时,沛流离手中刀已出鞘,就像第一次鸣鸿刀在死人沙堆见血封喉的那刻,一旦那刀锋狂龙般出世,便没有人可以阻止他前进的步伐。 手中刀就像一把明艳的火焰,磅礴的气势让四周人群倒退数步,包围圈瞬时扩大了许多,可沛流离知道圈子扩大的趋势一旦停住,便立刻会再次反扑过来。 果然,四百人再次围拢过来,近前的一圈人盯着沛流离手中明晃晃的刀身,各自心中又多了几分紧张。 沛流离眼前一片黑暗,耳边密密麻麻的脚步声不停旋转着,他身体里的血液开始发热,想必今夜注定要在这神水殿上拼个你死我活。 可就在这时,忽听殿外有人喊道:“且慢动手!” 声音不卑不亢,众人停下脚步,纷纷扭头向殿外望去,目光到达时那人也已步入殿中,同时那人高声道:“米玛在此,师姐暂且不要伤及无辜。” 沛流离一皱眉,他也微微转向来人,这时幽若兰已是一惊,因为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竟站在了他们面前。 殿中哗然,那说话之人竟是五行剑客米玛! 米玛竟然没有死? 大殿的另一方,仓澜默默不语,青纱后的流露出的情感让人无法揣摩,不过她似乎也已愣住。 米玛径直向殿上走去,挡在前方的弟子开始不由自主的向后倒退,四百名弟子的包围圈被缓缓冲散,逐渐弟子们再次分列两侧,在仓澜没有再传达任何命令的情况下,米玛脚下的道路畅通无比,他直奔仓澜而去。 米玛怎么会死而复生?他又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七年不曾相见的他们今日会发生什么?一系列的疑问在众人脑中盘旋,没有人可以解答,他们都期待着事情的真相。 当他就要靠近仓澜时,仓澜像忽然意识到什么一般,她厉声喝道:“站住!” 而米玛却没有止步,直到他来到仓澜面前几步之遥时,才停下步伐,他缓缓说道:“我没有死。” 仓澜摇着头,道:“不可能,你不是米玛。” 米玛盯着她青纱下那两个黑洞洞的窟窿,坚定道:“我是。” 众人皆静静看着眼前这一幕,只见仓澜坚持道:“你不是米玛,米玛那个人七年来从未踏上神水殿一步,他是不会来见我的。” 米玛忽然深情道:“他不见你,可他却时时刻刻想念着你。” 面纱微微颤动,仓澜似乎笑了,她问道:“他会想念我?想念我为何七年不来看我?”她的确在笑,可笑中却带着苦味,她也的确在问,可问题的答案却早已在自己心中。 米玛也笑了,笑得也很苦,他反问道:“你希望他来看你?” 仓澜不再言语,二人默默对视,许久,她叹道:“你终究是骗不了我,虽然七年未见,可是我仍看得出,米玛的眼神并不是这样的。” 说着她就要转身回到殿上,可就在她转身的一刹那,米玛的身子突然向前冲去,仓澜一惊,她想要向后躲闪,可二人之间的距离已近得让人无处遁逃! 就在二人擦肩而过时,一袭青纱飘然落地。 (本章完) 第五十一章 神水令牌 (下) 月光静默,寂寂无声的神水殿。 青纱落地之时,米玛已转回身来,他微微叹道:“我的确骗不了你,可你也骗不了我。” 幽若兰仔细辨认着眼前这个女人的模样,她的脸竟然完好无损,甚至可以说这是一张美丽的面庞,七年前的仓澜并不如传言中所说芳容尽毁! 这时原本安静的大殿顷刻间一片哗然! 仿佛世界上所有的声音都在这一霎那聚集在一起。 当平静的海岸线上一股骇人的风暴袭来,所有人的身体都为之颤抖,所有人的灵魂都为之震撼。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人猝不及防,因为四百名弟子中早已有人认出了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并不是他们的师父仓澜,而是七年前传闻中落下悬崖的洛姬! 女人呆立不动,双肩微微颤抖。 这时,米玛盯住女人的脸,他淡淡道:“你是洛姬,你欺骗了所有人。” 沉默了七年的真相终于在这个宁静的夜晚爆发,当所有迷失在假象中的人终于看到真相,他们会替自己感到悲哀还是可笑?或许什么都不会,因为他们的精神已然麻木。 大殿上逐渐安静下来,众人都在等待着一个解释,这时米玛望着洛姬,道:“七年前落下断情崖的根本就不是仓澜,而是你洛姬!” 洛姬沉默不语。 米玛接着说道:“七年间你故意将仓澜毁容的谣言散播出去,这样便迷惑了所有的人,你不肯以真实面貌示人的原因只有一个,因为你是洛姬而不是仓澜,七年来你代替她坐上神水殿的位子,完全复制了她的人生。” 洛姬依旧沉默,可当她听到这句话结尾时,她却用力的摇着头,道:“她是仓澜,我只是洛姬,我永远代替不了她。” 米玛环顾四周,四百名弟子的大殿上,他冷冷道:“可是七年来这些弟子对你俯首称臣,你确实成功的取代了她。” 仓澜却面带痛苦,她道:“你不会明白的。” * 洛姬陷入回忆,开始叙述七年前的往事,那年洛姬看到米玛失魂落魄地走下断情崖,一直躲在暗处观望的她终于忍不住走了出来,目睹心爱的男人受到如此伤害,那时她的内心再也无法平静。 她可以容忍自己得不到心爱的米玛,但却不能容许米玛对别的女人心生爱慕,更不能允许别人肆意践踏米玛的感情。 当她站在仓澜面前时,高傲的仓澜只回应了她两个字,那就是“滚开”,但事实上她并没有依照仓澜的想法去做,而是与仓澜战在一起,也许是阴差阳错吧,当仓澜失足坠下断情崖的那刻,她的心也仿佛忽地坠到了崖底。 那天她在断情崖上站立很久,一点点整理纷乱的思绪,悔恨与嫉妒,绝望的爱恨。无声的泪水划过面庞,她忽然觉得仓澜才是他们三人中最幸福的,因为米玛爱她,自己如果是她该有多好,假如可以的话,她宁愿坠下悬崖的人是自己,只要米玛能像爱仓澜那样爱自己一次,哪怕就只有一次! 昆仑山上一阵凉风吹过,她在幻想中清醒过来,望着空洞的天空,她忽然想到既然仓澜已经死了,自己为什么不可以取代她? 对,自己要取代仓澜,自己要代替她迎接米玛的爱恋,哪怕如同米玛所说再也不会相见,但米玛心中却仍然无法忘记仓澜,不,应该说是无法忘记自己。 每日每夜,当她想起此时绝顶之南的圣火殿中,米玛正苦苦思念着自己,她便会真切地感到满足与幸福,自己彻底成为了一个爱的傀儡,但她心甘情愿这样。 * 回到现实,眼前一片模糊,洛姬知道眼前这个人并非米玛,至于他究竟是谁,她已不想知道,因为米玛已经死去了,她对这个世界已再无所恋。 米玛静静望着洛姬,他半晌无语,原本以为洛姬只是为了取代仓澜的位子才会这样做,不曾想竟牵扯出这样一段畸形而卑微的爱恋,他正想说什么,可这时,大殿之上忽然传来一声惨叫。 殿上众人皆向那声音传 出的方向看去,而幽若兰第一个发现了那个发出惨叫的人,因为那个人离她很近,可以说与她只有几步之遥,那个人竟是方才喝下自己那碗神水的孩子! 此刻那个中年女人搀扶着她的孩子,而她的孩子却仿佛已失去知觉,终于他倒了下去。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神水有问题! 幽若兰忽然想到这点,这水中的确有蹊跷,方才自己的神水与沛流离的那份全部被那孩子喝掉,算一算孩子一共喝了三碗神水,可没想到喝下的越多毒性发作的就越快,如果他的母亲想到这一点是否会悲痛欲绝? 可是就连悲痛欲绝的机会都没有了,男孩母亲的尸体已栽倒在地上,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阵凄厉的惨叫,四周不停有人倒下,不停有人发了疯一般的咆哮着,他们中有的人向洛姬冲去,可只跑了几步便一头栽倒在地上。 真相过后是一场华丽的死亡盛宴,转眼间,大殿上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殿中的每个角落都堆满了尸体,目睹四百余个鲜活的生命在眼前迅速地枯竭,幽若兰只觉得自己再也无法言语。 良久,米玛转回身,他眼中布满血丝,道:“这又如何解释?” 洛姬竟笑了,她笑得很自然,笑得很凄惨,她说道:“米玛已经死了,我为什么还要活着?他们为什么还要活着?你又为什么还要活着?” 米玛再次环顾四周,那些无辜的尸体静静躺在他们曾经向往的神水殿上,忽然他感到难以理解这个女人的所思所想,嘴角一抹苦笑过后,他伸出手指着洛姬,道:“你这种自私的女人,根本就不配说爱!” 洛姬回首望向那挡在殿前的绿珠帘,想起七年来的日子,道:“全都是我的罪孽,米玛从未爱过我,这是老天给我的惩罚。” * 当洛姬的尸体倒下时,整个大殿上就只剩下三个活人,米玛望向殿中二人,默默不语,幽若兰与他久久对视,她轻轻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本章完) 第五十二章 绝顶玉仙 (上) 时光匆匆流过,生命轻易飘零,洛姬的尸体就倒在自己脚下,米玛低头望着她,转而又将视线移到远处,四周地面全是死人,神水殿被四百余具尸体覆盖,死亡的气氛笼罩在整个昆仑山上。 悲哀,是一种深埋心底不愿让人触及的伤痛。 米玛抬起头,他望向幽若兰,道:“师姐,沛兄,我们去绝顶玉仙宫吧。” 说着左手缓缓划过面庞,一张面皮轻轻脱落,展露在幽若兰眼前的是一张白皙的脸,那张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淡淡的微笑中却藏着悲伤。 幽若兰轻声惊叫道:“小六!” 饶指柔点点头,他道:“看到你们没事我就放心了。” 沛流离也转身面向饶指柔,他道:“公子。” 饶指柔俯身在洛姬身上取下一块令牌,道:“在武当山上练功时日并不如想象中遥遥无期,反而很快逍遥无际便让我下山追赶你们,之后一路顺利,当你们到达圣火殿时,其实我已潜伏在你们身边。” 看着手中神水令牌,那是一块通体碧绿的令牌,令牌呈“凹”字形,饶指柔将令牌递予沛流离,道:“双龙攀绝顶,众神临玉仙。想必沛兄早已发觉我一直在你们身边。” 沛流离不语,不置可否。 幽若兰道:“三人为众,玉仙门开,我们还是赶快离开这里。” * 昆仑山上清冷的空气席卷着这座被死亡气息笼罩着的宫殿,三人走出大殿,阵阵冷风吹来,压抑的气氛终于得以缓解,可这时幽若兰下意识感到他们身边似乎缺了点什么,她停住脚步回首张望,殿内的场景惨不忍睹,连忙将目光移向别处,殿外空无一人,而这时她已想到了。 幽若兰向四处张望,饶指柔愣住,道:“师姐,怎么了?” 沛流离问道:“是不是阿七不见了?” 幽若兰微微吃惊,道:“你怎么会知道?” 沛流离微微叹道:“劈柴老人 执意让阿七带领我们上山,难道你真的以为他只是个普通的孩子?” 幽若兰不语,她也不愿承认阿七只是个寻常的孩子,但却找不到任何证据来支持这种判断。 也许,这神秘的昆仑山,还有很多值得他们仔细探索过的地方。 而这时饶指柔说道:“我进来的时候,殿外空无一人。” 沛流离点点头,道:“看来阿七早已离开了。” 幽若兰道:“可能他只是有事先走一步。” 当你没有办法确认一件事会朝那个方向发展时,能做的就只有两件事,那便是告诉自己一切都会顺利,同时准备迎接最坏的结果。 * 路上,幽若兰不禁回望那座碧绿幽深的宫殿,它伫立在山腰上如同来时一般灯火辉煌,好像一种旷世不朽的象征,她叹道:“七年来它被那么多人守望,到头来却只在心中留下悲伤,有些事我始终不能明白,那种神水究竟是真的有奇效还是害人的毒药?” 饶指柔也驻足回望宫殿,它好像这冰冷夜幕下一颗璀璨而温暖的明珠,可又会有谁知道它的内部却是一片死寂?许久,他淡淡道:“也许那种神水根本就是普通的清水罢了,可怕的是七年来洛姬不仅取代了仓澜的位子,更禁锢了所有神水殿上人们的心。” 的确,神水殿就像一只牢笼,洛姬以每月三碗神水来喂养被困在笼中的人们,她让他们的心性渐渐麻木,带给他们一种不生不死的快乐,他们再也没有痛苦,哪怕是喝下被洛姬叫做“神水”的清水,也会感到浑身充满了活力。 但无论怎样,洛姬却实实在在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当她在笼中喂养被困住人们时,笼子也同样困住了她自己。 想到这里,饶指柔道:“当她与我说话时,我就已经知道她不是仓澜,虽然青纱遮住了她的面容,但七年来那颗挣扎在爱恨之间的心却从未改变。” * 三人同行, 身后的神水殿愈加遥远,时光穿梭,他们的故事也将被人遗忘。 可是谁又能遗忘了自己,历史的车轮无情转动,碾过的轨迹惊人的相似,昨日的结束便是今天的开始,这一场序幕缓缓拉开,那一出戏已悄然结束。 抵达下一个路口时,谁将是归人,谁又是过客? 夜空飘渺,远眺绝顶玉仙宫,遥遥仿佛不可触及,幽若兰微微叹息,不知明天太阳升起时他们会在哪里。 路上,沛流离回想道:“我们从绝顶之南圣火殿火行剑客米玛手中取得圣火令牌,现在又从绝顶之北神水殿洛姬手中取得神水令牌,如果再加上土行剑客旺堆,那么我们的对手可能还有两个,就是金行剑客与木行剑客。” 饶指柔点点头,道:“来时樊老帮主就曾叮嘱,此行必定万分凶险,结果不出所料,司空剑果然安排其五行弟子留守昆仑,九月初九武林大会便要召开,我们要在那之前取到司空剑的罪证,时不待人所以还是加紧赶路为妙。” * 昆仑连绵雪山,圣火殿以北,神水殿以南,为中央绝顶,绝顶有宫殿名曰玉仙。 夜色里,月光下,遥望玉仙宫,飘渺似在云端。 脚下阶梯光滑如镜,每攀登一步都要万分小心,遥望向上,阶梯蜿蜒消失在无尽黑夜中,而此时三人因为连日行路身体已有疲乏,幽若兰缓缓抬起腿踏上一层阶梯,略显吃力道:“不知上面会不会有歇脚之处,看这样子等到天明我们也到不了顶峰,在这冰天雪地的地方不要被冻死才好。” 饶指柔道:“师姐莫急,如此挺拔雪山,按理说应有歇脚之处,我们再行一程便是了。” 看来也只有如此,三人趁夜色攀登昆仑绝顶,又过了一会,饶指柔抬起头遥望山上,道:“前方有火光,想必是有人家。” 幽若兰一同望去,果然有隐约的光芒在黑暗中闪烁,此刻总算稍稍安心,于是又向上走了一程。 (本章完) 第五十二章 绝顶玉仙 (中) 三人来到光亮近前,白色雪迹线上一幢房屋孤单站立,微弱的光芒从屋中透露出来,给人以温暖的感觉,这种感觉在这天寒地冻的地方更显来之不易,而一种人情的温暖在一颗冰冷的心中亦是弥足珍贵。 此刻屋外有人,屋中也应有人。 靠近屋子,仿佛已感到温暖,光芒照亮三人面容,饶指柔轻轻呼唤道:“请问有人在吗?” 不知在这雪山之中会住着怎样的人,饶指柔想象不出门内人物的样子,他却料想屋内之人定与昆仑派有关。 这时屋内应道:“什么人?” 年迈女人的声音苍老却清晰,饶指柔连忙回应道:“夜间赶路之人,山中无有客栈,只有打扰您了。” 屋内那声音缓缓道:“进吧,门没插。” 轻轻推开房门,三人依次走进屋中,温暖的空气瞬时萦绕全身,这时只见一位老妪正坐在屋中火炉旁望着他们,饶指柔施礼道:“老人家,多有打扰了。” 老人上下打量着三人,道:“这里只有一张床,却有四张椅子,你们要过夜的话,只能睡椅子了。” 目光扫过房间各个角落,果然只有四张椅子,饶指柔微微笑道:“晚辈们只求一间茅舍避寒,怎敢再有非分之想,如今得老人家相助,心中已是感激万分。” 那老妪道:“不必称呼我为老人家,几十年了,山里的人都叫我布织,你们也叫我布织吧。” 饶指柔轻轻点头,此刻炉中火燃烧正旺,明艳的火苗不时上下蹿腾。 三人围坐炉边,火焰映红了每个人的脸,不到片刻浑身便已觉得暖洋洋。幽若兰叹道:“幸好还有这间屋子,不然这寒冷的山里度过一夜,岂不是要被活活冻死。” 布织望着眼前这年轻女子,心中顿生感慨,遥想当年自己也是这般青春,可转眼便已两鬓斑白,只叹岁月无情催人老去,无奈自寻烦恼罢了。 夜已深,见布织老妪却似乎并无睡意,她望着三人,缓缓道:“很多年没有见到外 人了,很多年了……” 饶指柔想要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只听老人接着说道:“双龙攀绝顶,众神临玉仙,不知三位是否把双龙令牌带来了?” 沛流离淡淡道:“当然。” 老人叹道道:“那就好,说来惭愧,我这一把年纪了,连玉仙宫里面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饶指柔道:“难道,这些年来玉仙宫从未开启过?” 布织道:“何止是从未开启,就连那里面住着什么人我都没见过,也不知道那里面究竟有没有人。” 许久,老人似乎终于有些困倦,她缓缓站起身,道:“去休息了。” *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三人用过早饭,站在小屋前挥别布织,遥望绝顶玉仙宫,那伫立于巅峰之上的巨大宫殿显得神秘莫测,不知为何,三人心中忽然有种莫名的激动。 晨光洒在晶莹剔透的冰雪阶梯上,折射出五彩光华,经过昨夜的休整,此刻三人精力充沛,沿石阶而上,一路通往玉仙宫。 很久之后,远处终于出现一座宫殿,这样异常寒冷的昆仑山上,冰雪覆盖了整个宫殿,不知多少年的积雪化作了玉仙宫的衣裙,宛若处子般美丽圣洁,这简直是一件人工与自然完美结合的艺术品,而此刻,她就静静站在那里等待着三人的到来。 双龙攀绝顶,众神临玉仙。 幽若兰抬头仰望时,宽广巨大的宫殿石门给以她视觉巨大的冲击力,当他们走到近前,更是觉得这扇石门高耸入云,他就像一个卧倒的巨人巍然不动,自己在他脚下是多么渺小。 无数根长可及地的冰凌挂在石门表面,它们从上至下由粗到细,最上方已连为一体,好似冻结了的瀑布一般,而直达地面的尖端则犹如剑锋般锐利,给人刺骨冰冷的感觉,半晌,幽若兰惊叹道:“难以置信。” 玉仙宫恢弘的气势足以让世人为之战栗,而且,他们看到的只是最外层的一扇石门而已,不敢妄加揣测的更是它的内部,昆 仑派的秘密隐藏有多深,司空剑的阴谋到底又是什么,一切都是未知,一切有待发掘。 在玉仙门前深吸口气,沛流离缓缓道:“虽然我看不到前方是什么样子,我只知道前面便是玉仙宫,但是那一股非凡气势就摆在那里,没有人可以说自己感受不到。幽若兰点点头,这些日子她对沛流离的感觉已经很是佩服,完全没有了当初的抵触情绪,反而有些欣赏这个男人,但是她却忧虑道:“但是,我们又该如何打开这扇门?” 身边饶指柔道:“师姐难道忘了那句话,双龙攀绝顶,众神临玉仙。” 幽若兰还是不懂,道:“可是——” 就在这时,只见饶指柔一挥衣袖,左手划过面前石门,而后倒退一步,顿时挂在石门上的巨大冰凌纷纷落地,粗实的冰凌撞击地面断为几截,而稍微细小的则摔成粉末。冰雪撞击的巨大的声音在山顶回荡,虽然石门上方仍有更多厚实的冰块未被清理干净,但这时向门中看去,已可以看到石门中央一个方形的豁口,饶指柔盯着那凹槽,道:“没猜错的话就是这里了。” 豁口低出石门一截,看起来光华平整而又方方正正,幽若兰不解道:“这是什么?” 饶指柔道:“双龙令牌用在此处应该合适”,说着接过沛流离递给自己的令牌,那是一块呈“凸”字形的圣火令,与另一块“凹”字形的神水令。 此刻幽若兰似乎已然明了,双龙令结合,正是一个规则的方形,水火相容玉仙大开。正想着,饶指柔已将两块令牌拼接在一起,一个平整的方块托于手中,他伸出双手轻轻将方块放入凹槽之中,然后手贴在方块上,仔细感觉着任何微小的松动,忽而,他喊道:“都往后推!” 幽若兰与沛流离纷纷向后退去数步,饶指柔双手用力缓缓推动令牌,他感到令牌在缓缓向内驱动,而当双手微微撤离时,令牌依然在缓缓向内移动,这时他猛地抽身跃出一丈之远。 三人并立,回首张望时,石门竟然巍然不动。 (本章完) 第五十二章 绝顶玉仙 (下) 见小六跃到身边,而面前的石门却没有反应,幽若兰不禁一愣,她疑惑道:“双龙令牌怎么不管用?” 饶指柔盯着石门上方未曾解冻的冰雪,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再耐心等等。” 话毕沉默,片刻之后,耳边隐隐有轰鸣之音传来,饶指柔一直盯着门上那些被冷风冻结而连为一体的冰凌,冰雪在日光下折射出多彩的光芒,而那些射入眼中的光芒在微微颤动,空气中开始漂浮起白雪的粉末。 而后,耳边轰鸣声越来越大,脚底逐渐感觉到大地在震动,接着耳边一声轰鸣巨响,玉仙门上多年积累的冰雪轰然落下,那一刻三人都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几步,而这时眼前的雪雾已弥漫开来,仿佛天地间大雪纷飞,一股彻骨的凉意席卷而来,三人忙抬起手臂遮挡面前飞舞的无数细碎冰屑。 玉仙门左右缓缓分开,巨大的声响仍持续未止,待四周粉末散尽,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强烈的寒气,寒气从夺门冲出,几乎瞬间便要将三人身体冻僵。 久久,寒气渐渐消散,头顶阳光缓缓流转到身边,此刻三人头发眉毛皆已结上白霜,饶指柔慢慢活动着自己的双手手指,同时向玉仙门内望去,黑洞洞的内部似乎要将所有的光明吸入其中,就连自己的视线也无法逃脱。 此刻玉仙门已敞开到近乎极限,饶指柔首先起身向门内走去,幽若兰与沛流离依次而入,跨入玉仙门那刻,饶指柔心中忽然有种熟悉的感觉,就是那种走入流云山庄凉亭和步入地牢时的感觉,仿佛被打下地狱一般,也许自己死后本该是入地狱的,因为自己曾屠戮无数生灵,但在有生之年,他仍是要做应该完成的事。 ***** 玉仙宫内反而不似外面寒冷,只是异常阴暗,点燃蜡烛,火光在手心微微颤抖,好像畏惧这难以解读的黑暗。 三个人被黑暗笼罩时,相信只有沛流离的心才是最平静的,因为他已在黑暗中度过 了无数个日日夜夜,他深深知道黑暗最可怕的地方并不只存在于视力上的障碍,更多是体现在内心的孤独与恐惧,那种恐惧是难以抗拒的,因为自始至终黑暗的世界里只有你一个人,而当你真正的克服了内心的恐惧,便再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你的勇气。 四周被火光微微照亮,远处的景象却仍不清晰,这种气氛让人感觉自己正处在一个狭小的空间内,心境会变得压抑而烦躁,饶指柔向前迈着步子,周围并非悄无声息,因为身后的石门仍未停止转动。 等等!身后的石门仍未停止转动?按照方才的目测此刻那玉仙门早应该停止了运动,可是—— 饶指柔猛然回头望去,果然不出所料,身后的石门正在缓缓闭合。 他惊声道:“不好!” 一句话出口幽若兰也向后张望,沛流离则转身倾听,而这时饶指柔急声道:“快出去!” 方才三人走进玉仙门时完全被黑暗的神秘吸引,根本无从顾及身后的玉仙门,而当他意识到玉仙门正在关闭时,第一反应就是跑,因为如果他们被关在那样一道巨门之中,就完全没有机会再出去了。 玉仙门左右之间的空隙还有很大,如果他们现在想出去还来得及,但是巨门闭合的趋势却从未停止,所以他们每个人都向外迈出了一步。 可就只是一步而已,因为这时他们的身后有个声音道:“莫急莫急。” 三人身子顿时停住,纷纷转回身,这时身后那人又道:“想出去容易,可一旦出去便不要再想进来。” 这一句话不仅让三人止住了步伐,更让生死之间的抉择在一瞬间完成,离开或留下关乎生死,可三个人从未动摇,听着身后石门彻底闭合时巨大而沉闷的响声,三人的心再度归于平静。 眼前是一位老妪,老妪看起来比昨夜遇到的布织更加年迈,她的脸上满是皱纹,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身材,此刻饶指柔正低头望着她, 因为她实在是太矮了,或许站在一处她只能到自己腰间,世间很少有高得出奇的人,同样也很少有矮得出奇的人。 面对三个发呆的年轻人,老妪微微笑道:“你们可以叫我土行剑客关丘。” 沛流离皱起眉头,而幽若兰则脱口问道:“土行剑客难道不是旺堆?” 老妪淡淡道:“好多年不出山了,不过我还是知道那个家伙一直在昆仑山冒充我,想必你们把他杀了吧,还要谢谢你们帮我解决掉这个讨厌的家伙。” 说着关丘竟又笑了,看来她是个很爱笑的人。 幽若兰看了一眼沛流离,他的判断没错,旺堆果然不是土行剑客,而真正的土行剑客难道就是眼前这个身高三尺的老妪? 真相迟早会水落石出,这时关丘转回身,她背对三人,道:“玉仙宫是个好地方,众位远道而来,有些东西千万不能错过。”饶指柔盯着她,说话间关丘身影忽地一晃,竟没入黑暗消失不见了。 饶指柔微微吃惊,虽说这里一片黑暗,但一个人却也不至于在他面前凭空消失,难以想象需要多快的身法才能做到这一点,他轻声唤道:“老人家还在吗?” 声音消失在黑暗中,却再也无人应答。 三人无奈,身后的石门已死死关闭,没有一丝阳光能照射进来,饶指柔依仗手中光亮向前走去,走出百十余步时,眼前出现了一堵墙壁,而这时他听到远处黑暗中师姐的声音道:“原来这里的墙壁上都有火把。” 回首张望时,黑暗中已出现一点光亮,他再次回身观察面前的墙壁,这里的墙壁上似乎并没有师姐所说的火把。 身后的光亮越来越大,饶指柔看到自己的影子映在面前的墙壁上,同时也看到了墙壁上的一扇门,他向前走去,轻轻敲打着这扇门,与此同时身后的光亮也越来越大,当他发现面前的这扇门是扇铁门,再度回首时却看到了惊人的景象。 (本章完) 第五十三章 十八幅图 (上) 再回首时,身后墙壁上的火把已被师姐幽若兰点燃,从一支火把开始直到墙壁上的所有火把,而这时幽若兰也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当她在沿着殿内墙壁飞奔时,并没有遇到转角,最终跑回起点时,可以证明这里的墙壁是一个曲面,而当她望向饶指柔时,则看到师弟眼中惊诧的目光。 饶指柔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的头上方,那里有什么东西?幽若兰回身仰望墙壁,可是由于自己紧挨着墙边,她并没有看到墙上究竟有什么,不过当她环顾四周时,便已经知道了小六的惊异源于什么,在她望向饶指柔时,对面墙壁上巨大的彩画映入眼帘。 只有沛流离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饶指柔仍出神仰望着对面,许久,他轻声唤道:“师姐,沛兄,你们来到这里看。” 幽若兰连忙走到小六身边,沛流离也循声而来,饶指柔指着方才他盯着着墙壁,道:“师姐你看那副壁画。” 幽若兰抬眼望去,心中不禁一惊,那一副画上满是翠绿,画中是一片竹林,而在那竹林中隐约有一座宫殿,那不就是幽冥殿?眼前的景象难以置信,但它确实就摆在眼前,这不是梦也不是幻觉。 环顾四壁,一幅幅壁画让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景象,饶指柔身体微微颤抖着,他尽力稳住心神,道:“先不要乱,我们从第一幅开始看。” 说着与师姐二人共同望向玉仙门上的一幅壁画,那幅画中描绘的是两军交战马革裹尸,看似异常惨烈,而当中一位青面獠牙的将军坐于马上,他手中一根墨色棍子正击向对方敌人的头颅,饶指柔沉默许久,道:“师姐,你怎么看这幅画?” 幽若兰道:“这幅画让我想起爹爹曾提起的那个关于涂灵棍的传说,飞将军怒杀匈奴王,以一柄涂灵棍血染匈奴城。” 饶指柔点点头,二人目光转向第二幅画,这副图中景象很是熟悉,高山峻岭之巅,画中人正从一座桥上腾身而起,而桥下则是一汪黑色的潭水,久久凝视,幽若兰道:“这幅图是我的祖父幽九阴,五 十年前被武林联盟追杀到泰山长寿桥,最终迫不得已跃下黑龙潭。” 饶指柔也已看出图中奥妙,师父幽冥与老帮主樊布衣向他诉说的往事如今仍在心间,转而望向第三幅图,凝视许久,幽若兰不解道:“这幅图中描画一座在烈火中燃烧的楼阁,这个地方似乎不曾见过。” 身侧,久未言语的沛流离道:“这幅图是火烧江南烟雨阁,当年我的母亲就在里边。” 幽若兰沉默,她忽然觉得有些愧疚,仿佛自己碰到沛流离痛处。 沛流离却不再言语,而这时,三人身后忽而有人说道:“这十八幅图也许与你们的命运息息相关,年轻人还是仔细看看吧。” 饶指柔回望,不知何时关丘已出现在他们身后,此刻她也昂起头向那墙壁上望去,眼神中似乎穿梭着无尽往事。 再度看向墙壁,此时已到了第四幅图,看到这幅图饶指柔顿时愣住,那不就是自己记忆中挥之不去的景象? 月圆之夜,弥天大火,嚎哭惨叫之声萦绕耳畔,只是这幅图一如他的记忆般模糊,看不清楚画中人物,因为一切全已被大火吞噬,一切都只留下残垣废墟,不过饶指柔深信,这便是当年永和宫的那场大火。 这时,身后关丘打断他的思绪,道:“你们看到的前四幅图,叫做过去。” 三人默默不语,各自想着心事。 第五幅图,便是方才看到的竹林中的幽冥殿,而第六幅图,由翠绿竹林转到黄沙大漠,饶指柔自语道:“如果没记错的话,这里应该是死人沙堆。” 第七幅图中鲜艳的曼珠沙华连成血海,凝神注视仿佛步入画中,轻风拂过醉人的香气弥漫开来,饶指柔道:“这里是百花谷。” 饶指柔对第八幅图中描绘的景象很是熟悉,巍峨泰山松柏纵横,饶指柔顿时想起含冤而死的兄长李长风,南天门白绫飘舞,当日以泪话别,恩情长留心间。 沛流离站在饶指柔身边静静听着,虽然他看不到,但通过二人描述,他已在心中勾勒出那些画面。 看到第九幅图时,画面忽然转到江南,幽若兰无不惊诧道:“我知道这里,这不就是落霞小镇的镇江宝塔?” 饶指柔点点头,他们曾在那里击杀南宫桀,往事历历在目。 三人缓缓转身,面向第十幅图,飘渺雪山风光旖旎,八道锁链直通向天,饶指柔道:“这幅图是飘渺峰上的流云山庄。” 这时关丘走到三人近前,道:“也许这些壁画与你们目前的经历有关,因为这十三幅图代表着你们的现在。” 接着望向第十一副图,饶指柔不仅心生感概,那副图中描画的正是自己和沛兄以及小武相聚再分离的三岔口,画上石碑“三岔口”三个大字依旧醒目,他们在那里经历太多,既有失亦有得,每一次当他们面临人生的选择,都仿佛站在迷茫的三岔口中央。 每一种选择都可能会有不同的结果,但胸膛中坚定的心注定要做出一种必然的选择,无论结果会是怎样,这就是他们的信念。 过去遥远无际,未来飘渺无期,现实冷酷无情。他们伫立在三岔口之间,既不能看清过去,又无法参透未来,但他们要面对现实…… 看到第十一幅图想到太多,饶指柔回过神来,接着望向下一张壁画,第十二副图中画着一座古寺,饶指柔迟疑道:“这,难道是少林?” 沛流离点点头,道:“应该没错。” 接下来第十三幅图是皇宫内院,饶指柔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然后是百草丰茂的药王谷,现在他们还有两件事纠结在这里,一是阡陌的病症,二是沛流离的眼疾。 接着是的铸剑谷,涂龙斩一家三口被灭门的场景在他们的记忆中难以磨灭。 第十六副图是武当山,饶指柔此刻已猜到下一幅壁画的内容。 果然,第十七幅图是昆仑雪山,可当他们望向最后一幅图画时,饶指柔却愣住,因为视线已回到初始的地方,便是那玉仙门的上方的墙壁,而这里的壁画怎么只有十七幅,第十八幅图在哪里? (本章完) 第五十三章 十八幅图 (下) 方才关丘口口声声说一共是十八幅图画,可这一周墙壁上怎么会只有十七幅? 显然师姐幽若兰也在为此事困惑,这时身边关丘一指对面墙壁上那幅图,道:“年轻人,再仔细看看那幅画。” 饶指柔再次望向那幅壁画,壁画中的景象仍是两军对垒,横尸遍野的沙场血流成河,可是—— 看到那画中人物他再次怔住,那画中位于马背上青面獠牙的将军竟然变成了一个美貌女子!明明是同一副壁画,怎么会在转瞬之间发生如此巨大的变动? 难道眼前出现了幻觉,或者,方才的看到的人物是错觉?就在他困惑不解时,看到师姐同样惊讶的神情,他便已知道他们看到的是真实的画面,看来师姐也发现了此中蹊跷,这副壁画实在难以解释。 无奈饶指柔望向身材奇矮的关丘老妪,却见她眼中带笑,缓缓道:“这第十八图同样与你们有关,十八幅图分别象征过去、现在和未来,而这第十八副图代表未来,十八幅图终归起始,十八与一循环往复,如同月升日落冬去春来,此消彼长周而复始,这既为天道命也,亦是世间不变定理。” 幽若兰低头盯着面前老妪,见她口中胡言乱语,而自己又是似懂非懂,不免更加迷惑。 而关丘神秘一笑,道:“有些事情,你们以后便会懂的,天意难违,天意难违啊……” 说着她转身向后走去,此刻殿中早已明亮许多,四周火焰将彼此面容照亮,众人看得清楚,满是图案的墙壁如圆筒般将自己围绕在内,而向大殿中央看去,则有一幢黑色建筑,饶指柔想到这便是方才自己在黑暗中摸索到的那面墙壁,原来那面墙果然不是宫墙,而是玉仙宫内又一面建筑的墙壁。 走向那建筑时,身侧关丘道:“二十年来我在玉仙宫内研习机关术,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你们可知道我是为了什么?” 饶指柔摇摇头,他的确不知道。 关丘忽然淡淡笑着,边笑边说道:“二十年做 一件重复的事,无论那件事多么有趣你都会感到厌烦,二十年被关在同一个地方,无论那个地方多么奇特你都会想要离开。” 听到这里,幽若兰不禁一愣,道:“你是被关在这里的?” 关丘叹道:“二十年前我千方百计想要离开这里,二十年间我的努力从未停止,可真正到了二十年后的今天,就像你们看到的,玉仙门已经开启,而我却没有离开。” 幽若兰越来越困窘,她似乎不懂老人在说着什么,令她更为费解的是,老人可以出去为何却不离开? 而望着面前墨色建筑,饶指柔口中轻轻念道:“天圆地方,中央为土,殿中有房,年年关丘。” 沛流离静静听着老人的述说,黑暗中他仿佛可以看到二十年前关丘被关进玉仙宫时奋力挣扎的样子,世间最残忍莫过于不忍的事发生在眼前而自己却无能为力,关丘难道不就是这样,二十年青春缓缓流过,自己整天数着白发度日,直到二十年后的今日,她已不是二十年前的她,二十年前的愿望可以实现,可它却已为时太晚。 久久沉默后,关丘转而一笑,道:“你们一定想知道我这二十年间都做了什么,其实你们已经看到了,它就在那里,所以你们要找的东西也就在这里。” 向关丘所指的方向看去,便是那墨色的房屋。 关丘道:“我叫这个屋子为八扇门,你们可以看到,屋子的正东、正南、正西、正北、东南、东北、西南,西北方向上各有一扇铁门,八扇门有生门死门之别,其中七扇门为死,而只有一扇门为生,进生门者可来回往复,入死门者则有去无回。” 听到这里,三人仍是不解这八扇门究竟有何用处,这时关丘诡笑道:“生门死门每时每刻互相转变,虽然其中变化毫无规律可言,但却可以保证七死一生。” 饶指柔盯着关丘,他冷冷道:“司空剑把你关在这里二十年就是为了让你制造八扇门。” 关丘微微点头,道:“你很聪明,年 轻人。相信当今江湖除我之外没有第二个人能够制造八扇门,当然这八扇门中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你们也正是为此而来。”说话间关丘稍稍昂起她的头颅,露出得意的笑容。 饶指柔忽然感觉她的样子有些奇怪,她的头颅在矮小的身躯比起来不是很匀称,而她笑时的神情也很复杂。 墙壁上明晃晃的灯火映出几个人的影子,饶指柔想说什么,却略显犹豫,但最终他还是开口道:“现在我们与您都被困在这里,您有没有想过,倘若我们逼迫你说出生门死门的方位——” 关丘却笑道:“年轻人,你便不如他那般聪明了,你应该想到八扇门七死一生制造完工后,即便是我也不可能再进入,不单是我,这世间的任何人都不可以。” 饶指柔内心微微颤动,似乎认识到自己的大意,不过此刻他已拿定几分注意,他确认道:“任何人都不可能知道八扇门的生死之分?” 关丘道:“任何人。” 饶指柔有问道:“包括司空剑?” 关丘斩钉截铁道:“当然。” 她顿了一下又说道:“也许你们仍然不相信我的实力,但我会让你们看到举世无双的机关术。” 饶指柔拭目以待。 这时,关丘回身唤道:“阿七,出来给客人们展示一下我们的成果。” 幽若兰与沛流离皆是一愣,随后幽若兰看到从那八扇门后转出一个瘦小的身影,墙壁上的火光映出他的脸,竟然是失踪的孩子阿七! 阿七微微笑着,笑容甜美,他轻轻说道:“三位,我们又见面了。” 幽若兰有些吃惊,她从未想过阿七会在这里出现,他与关丘是什么关系? 这时关丘已然道出答案,她自语道:“二十年中很多时候我都想一死了之,可直到阿七的出现,我才感到些许希望,你们可能还不了解这世间最可怕的东西是什么,也不会了解真正的机关术,不过现在我就会让你们看到。” (本章完) 第五十四章 机关秘术 (上) 五行为土,机关秘术。 关丘说着,阿七已来到近前,二人身高相差无几,亦是同样神秘莫测。 此刻二人并排站立于八扇门北门之前,关丘笑道:“可以开始了。”说着只见她轻轻跺脚,众人只听到地面“咔嚓”一声,眼前已不见了关丘的踪迹。 幽若兰不禁道:“不见了。” 阿七身边只剩下空气,关丘好像凭空消失一般。 阿七道:“老太婆管这叫遁地之术。”他讲解时露出笑容,笑容无邪却神秘。 饶指柔静静等待下面的表演,而在这时,他们身后关丘的声音传来,道:“江湖中身法最快的高手也不过如此,我的遁地术足以让胖子沈三那般的轻身功夫好手望洋兴叹。” 三人转身,沛流离点点头,道:“胖子沈三的确要望洋兴叹。” 关丘并不理会别人说什么,她自顾自说道:“这只是我的十八种机关术之一罢了,真正的好戏还在后头。” 说着她伸出双手轻轻击掌,饶指柔凝视着这双手,同时耳边传来清脆的声响,那掌声响起时殿中瞬间陷入黑暗,原来墙壁上的火焰全部同时熄灭了。 正在惊讶时,只听又一击掌声响起,可这次声音传来的方向已在他们身后,饶指柔转身去看,转身的同时殿内墙壁上的火把全部再次燃烧,殿内顿时灯火通明,饶指柔不得不佩服关丘机关术的高明之处,而令他更为惊奇的场景尚未出现。 身后无人,向上望去,原来此刻关丘已站在通体墨色的八扇门之上,她伫立在中央,矮小的身体一动不动,似乎等待着什么,这一刻她在等待什么? 答案立刻揭晓,饶指柔与幽若兰共同望向八扇门之上,沛流离也侧耳倾听,虽然四周寂寂无声,但他仍努力感觉着正在发生的一切,这时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化,关丘的身体竟然慢慢浮起,她的双脚离地,身子逐渐腾空,幽若兰看得目瞪口呆,饶指柔 也微微皱眉,虽然此刻殿内有火光照亮,但却仍不十分清晰,而八扇门上关丘的双脚已离开地面一丈有余,并且还在不断向高处上升。 这绝不是轻功可以做到的,饶指柔等人仰望的同时,阿七也望向空中,他缓缓道:“老太婆管这个叫腾空术,遁地术与腾空术只是十八机关秘术中最为简单的两种,后面的表演会让你们更加惊讶的。” 说话间关丘的身体上升越来越快,而大殿中上升的空间越来越小,空中关丘的身形也越来越小,而就在这时,关丘的身体忽然停止了继续上升,在饶指柔等人从地面看来,她与大殿顶部几乎已经挨在一起。 难以置信的腾空术,相信在江湖中练就再高的功夫,也无法做到这一点,饶指柔心中暗自赞叹,却不见上面的关丘再有什么动作。 天圆地方,曲面墙壁环绕成玉仙宫的轮廓,方正的八扇门形成玉仙宫的底座,而在玉仙宫正中心的最上方,关丘的身体就静静地悬在那。 她一动不动,甚至也不言语。 气氛有些微妙,又等了片刻,四周仍一片寂静。 饶指柔觉得奇怪,墙壁上环绕着的火焰似乎一齐抖动起来,殿中变得忽明忽暗,不过当饶指柔向墙壁上望去时,火焰又恢复了平静,他口中方要说些什么,这时却听到“滴答”一声传来,同时沛流离的耳朵微微颤动一下,那动作的幅度小到让人难以察觉,他们全都听到了,却全都不说话。 屏住呼吸,世界立刻安静如混沌之初,“滴答”又是一声,这次沛流离听得更加真切,饶指柔也循声向八扇门上望去,八扇门上却空无一物,昂首向上望去,在昏黄火光的照耀下,竟有一颗细小的珠子正在急速下落! 珠子向下坠落的同时,饶指柔飞身跃上八扇门,当他的双脚落在八扇门顶正中央时,空中坠下的那颗珠子也恰巧落下,第三次“滴答”声传来,地面上留下了血红色的印迹,这颗坠落的珠子 只是一滴血而已。 这却已经是第三滴血! 诡异的氛围如同空气中死亡的气息弥漫开来,相对神水殿中的死亡气息,这里给人的感觉是淡淡的却是诡异的。 抬头望去,一道更大的黑影已经坠下,这次已不是那种血红色的珠子,而是一具矮小的身体,饶指柔已猜到了是谁,除了关丘还会有谁! 关丘跌落的速度比她方才上升时的速度还要快,身体笔直而僵硬,“砰”地一声带着阵风落在饶指柔脚下,没有尘埃起伏,在漆黑的八扇门顶部看不出血迹,可饶指柔却知道脚下的血正流淌出来,因为空气中开始弥漫血腥味道。 此时幽若兰也已跃上八扇门,她呆呆望着关丘的尸体,愣了半晌,饶指柔已俯下身去观察,短小的身躯僵直地躺在墨色地面上,伸出手指试了试鼻息,果然已成死尸,饶指柔皱起眉头,他的目光在关丘身上缓缓移动,当目光扫过颈项之时忽然停住,火焰下那闪烁着的微小光芒并没能逃出他的视线。 幽若兰见小六伸出手,双指向关丘颈项探去,然后缓缓缩回手臂,火光下一根细长的银线从关丘的衣领中拉出。 饶指柔手指间轻捻银线,发觉这银线质地柔韧,银线越来越长,饶指柔将其一圈圈套在手指上,片刻之后,手间的银线成为一条直线,顺着银线向下看去,直到看到银线的尽头一个细小的银钩子挂在关丘颈项上,而咽喉处已是一片殷红。 饶指柔轻轻翻手,将染血的银钩带出,置于手中观察,这钩子精细无比,与那极细的银线正好搭配。 四面寂寂无声,沛流离仍于八扇门下安静不语,而身侧,幽若兰正盯着饶指柔手中银钩,她不无惊诧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饶指柔轻轻摆了摆手,他在思忖着方才关丘说过的每一句话,种种可能被排除掉,然后,他缓缓转身面向八扇门下,道:“是你杀死了关丘。” (本章完) 第五十四章 机关秘术 (下) 八扇门下,沛流离与阿七站在一处,而饶指柔在冲着他们的方向说话。 是谁杀死了关丘? 经饶指柔口中说出,沛流离心中已然清楚,虽然他不清楚别人,却知道那个人绝对不会是自己。 阿七抬起头怔怔望着饶指柔,许久,他坦然道:“没错,就是我。” 面前这个孩子笑容依然纯净,幽若兰脸上露出惊诧的神情,而饶指柔身子飘下八扇门,他立于阿七面前,质问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阿七嘴角微微牵动,一丝苦笑托出,那是一种本不应该出现在他这个年纪的苦笑,但在他这个孩子身上又有什么事不能发生?他笑容苦涩,四个字缓缓道出:“因为自由。” 望着神情困惑的三个成年人,他解释道:“老太婆从遇到我之后便从未想让我再离开她,她在我的鞋底装上罗汉钉,目的就是让我永远留在玉仙宫里陪伴她直到她死去的那天。” 幽若兰道:“罗汉钉?” 阿七淡淡道:“不过是老太婆的一种把戏罢了,她为我特制了一种鞋子,便是此时我脚上穿着的这双,穿上之后将不能再脱下,而鞋底的十四根罗汉钉会随着我年龄的增长不断突出,直到刺入我的脚心穿破我的脚面。” 饶指柔思忖道:“她没想到的是你天资聪慧,你每日随她一起研习机关秘术,有一天当你破解罗汉钉其中的奥秘,便会对她下手,而今日便是你等待许久的那天,所以你在腾空术所用的银线上偷偷做了手脚。” 阿七点点头,叹息道:“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你识破了。” 殿内火焰的光芒照耀下,关丘静静地躺在八扇门的中央,平静而安详,饶指柔又抬起头向八扇门上望了望,道:“这一切似乎都在你的掌控之中,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她一生研习机关秘术,会看不出你动了银线?” 阿七沉默,而后又笑道:“可是事实证明她并没有发现。” 饶指柔摇摇头,道:“也许她只是 佯装不知罢了。” 阿七紧闭着嘴,显然饶指柔的观点他并不赞同。 饶指柔接着说道:“她早已做好了准备,只是想诱你杀她!” 阿七道:“如果她想死,二十年间随时都可以死。” 饶指柔却道:“因为她找到了机关秘术的传人,二十年来的辛苦终于没有白费,当她找到你,便已看出你身上所具备的天赋,你将是江湖中下一个机关术集大成者,而她早已心死,二十年间她已可以逃出玉仙宫,但她却没有那样做,因为她能逃得出玉仙宫却逃不出司空剑的魔掌。” 阿七再度沉默。 饶指柔盯着他的眼睛,道:“如果我没猜错,关丘那十八种机关秘术你已全然掌握。” 阿七低下头,这一点不能否认。 幽若兰听着师弟的分析,觉得不无道理,而沛流离在一旁深思,始终默默不语。 饶指柔继续说道:“为了让你失去自由,关丘让你踏上罗汉钉,但你却依旧能自由出入玉仙宫,这一点足可以证明我之前的一个想法。” 阿七一脸茫然,道:“什么想法?” 饶指柔道:“你之所以要杀她,是因为关丘也可以自由出入玉仙宫,她剥夺了你的自由,而司空剑也剥夺了她的自由,并且,这大殿内就有一条通往外界的暗道,这条暗道就在那里!” 幽若兰向饶指柔所指的方向看去,饶指柔所说的暗道竟然就是八扇门! 阿七低头不语,仿佛已被饶指柔猜中了一切。 饶指柔走向漆黑如墨的八扇门,道:“二十年来关丘并没有如她自己所说将精力全部放在制造八扇门上,而是在修建一条通往外界的暗道,所以八扇门只是徒有其表而已。” 阿七望向饶指柔,面对这个男子已经开始产生恐惧感。如果当有人能读出你心中所想之事,就像彻底将你看穿,除了一种心灵深处的震撼,与之而来的还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而这时幽若兰不 解道:“那她为何要欺骗我们?” 饶指柔冷冷道:“或许根本就不存在欺骗。” 幽若兰更为困惑,道:“但是,你说--” 饶指柔道:“不知道方才与关丘交谈时你们是否发现一个细节,她一连对我评价了两次,对我聪明与否两番褒贬,却让人明显感到是针对两个人,这又说明什么?” 幽若兰心中一颤,她已明白了几分意思,道:“难道说,关丘实际上已经疯癫,或者说她已开始神志不清?” 饶指柔点点头,道:“所以八扇门也许真的存在,但却仅在她的心中罢了,在她的潜意思中已将自己制造出八扇门当做一个事实。也就是说事实上八扇门只是她心中想要得到的成就,也是一种欲罢不能的痛楚。” 玉仙宫内光影静立,时间仿佛停住,二十年里关丘生活在这里的一幕幕似乎穿梭在众人身旁。 静默过后,许久,沛流离道:“二十年里关丘可以出入玉仙宫,但她的心却被八扇门困住,作为一个机关术高手,一方面她在心中抵触八扇门,另一方面却又始终想要制造出八扇门,矛盾的想法在她心中不断撞击,而且我们要找的东西不在这里,不得不说司空剑的手段很高明。” 饶指柔沉思道:“司空剑原本就没有把希望寄托在八扇门上,对于七死一生只是幻想罢了,正如关丘所言,七死一生无人能入,那么司空剑的秘密绝不会在这里,不想让别人知道秘密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它彻底消灭,那样又何必制造八扇门?” 八扇门就在那里,在外人看来它是神秘不容侵犯的,但只有真正走到里面的人才会了解其中的奥秘,正如在冰冷的现实面前,任何幻想都显得苍白无力。 当饶指柔走到八扇门中南门前时,幽若兰忽然想制止他,但她却没有喊出口,因为她知道小六必定要证明自己的猜想,他们也必须要走进事实的真相,这是他们的选择,于是众人静静等待着,饶指柔缓缓推开那扇门。 (本章完) 第五十五章 万圣金殿 (上) 众人目光齐聚在饶指柔的身上,当然这里并不包括沛流离,而饶指柔的手终于触及到那扇门,影子映在门上,似乎推开这扇门并不费力。 四周悄无声息,漆黑如墨的门被缓缓打开,饶指柔向门内望去,八扇门内一片黑暗,众人皆走近他,这时饶指柔则缓缓侧身走进那扇门,四周寂静无声,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那扇门缓缓关闭,幽若兰有些紧张,她一直盯着小六,生怕他会出现什么意外,而当饶指柔脱离了她的视线,她有一种想要一起冲入门内的冲动。 他们之间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彼此心中那一份亲情,却是不容忽视的。 时间在心间缓缓流淌,说是一种煎熬也不过分,幽若兰不由自主向那扇门走去,而这时她听到身后沛流离道:“先别动,再等等。” 听到沛流离的话,幽若兰终于停住,三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互相之间总会有个照应。此刻她的手臂已经伸出,面前的门即将被推开,而六弟独自一人在里面做什么?怎么没有一点声息? 时光凝滞,她的手已触碰到门,而这时眼前光影一动,面前的门忽然被拉开,漆黑的门内是一身白衣的饶指柔,饶指柔微微笑道:“师姐,可以进来了。” 幽若兰胸膛中一颗心终于放下,沛流离也轻轻舒出口气,阿七望着这三个人,心中忽然有种感慨。 饶指柔走出南门,他飘身跃上八扇门顶,轻轻抱起关丘的尸体,而后跃下,道:“尸体在这里会腐烂的,我们将她带到外面去。” 依次步入八扇门,这里对阿七而言已是轻车熟路,此刻他回望玉仙宫,知道自己将永远不会回到这里,南门缓缓关闭,他望着老太婆的尸体,心中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虽然四人仍位于玉仙宫内,但其实他们进入八扇门就等于出了玉仙宫,火光照亮八扇门内,这里居然空无一物,看来正如饶指柔所言八扇门只是徒有其表罢了,不过说是空无一物却也不完全正 确,因为这里还有一扇门,那是一扇开在地表的门。 饶指柔道:“这就是玉仙宫通往外界的暗道。” 而这时走在最后的阿七应道:“不得不承认你很厉害。” 饶指柔不语,他知道阿七只是个孩子,但他七八岁的年纪就已掌握了十八种机关秘术,难以想象多年后这个孩子会在这片江湖中发挥出多大的潜力。 饶指柔首先跃下地门,眼前没入黑暗,双脚落地时,觉得暗道并不很深,暗淡的火光照明四壁,可以看到地道高只有五尺左右,而宽仅够一人通行,想到这暗道只有关丘与阿七行走,这样的高度正合适不过。 众人紧随其后,在低矮的地道中弯腰俯首前行,空气中微微有泥土潮湿的气息,让人觉得清新自然,本来地道并不好走,加之饶指柔怀中抱着老人的尸体,所以一行人行路较慢,同时也不知道这条路究竟有多长,到底会通往什么地方。 半个时辰过后,可以明显感觉到四周温度在不断下降,饶指柔想起与沛流离以及小武在寻找宝藏时遇到的情况,而在昆仑山遇到相似的状况,恐怕要走出这暗道了。 果然不出所料,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前方出现一点光亮,走得近了,光亮越来越大,直至走到近前,饶指柔将关丘的尸体轻轻放到地上,面前是一道薄薄的冰层,外界的光亮就是从这里透入,这时身后师姐幽若兰探头过来,轻声道:“小六,我们能出去吗?” 饶指柔应道:“可以。” 说着伸出手掌缓缓向那冰层推去,那冰层若有似无,而当饶指柔的手距那层冰还有三寸远时,空气中忽然传来微小声音,面前整块冰层变作细碎的粉末在空气中飘散开来,寒冷的气流顿时涌入暗道之中。 身后师姐幽若兰不禁打了个寒颤,她自语道:“好冷。” 饶指柔不言语,他怀中抱着关丘的尸体,一只脚踏在外边,身体也顿觉异常寒冷,火光的照耀下,眼前白茫茫的一片,这并 不是昆仑山外界,这里是什么地方? 身后几人也依次走出暗道,此刻他们的四周都是冰雪覆盖,饶指柔借着火光向对面冰块中望去,心中不觉一颤,而这时幽若兰也已经发现,那冰中竟然冻结着一个人! 说是一个人,更准确的说应该是一个女人,再准确一些,应该说是一具女人的尸体。 冰中的女人容貌妖艳动人,她双眼微睁,神态自若,颈项上的暗红色的血痕格外鲜艳,一股早已被冻结的血液凝固在冰雪之中,幽若兰见过这个女人,她竟然是贡布的女人梅朵! 阿七叹道:“这里是圣火殿山后的冰窟,极少有人会知道这里,七年来米玛杀死的女人,都是由贡布运到这里隐藏起来。” 饶指柔将关丘的尸体轻轻放在地上,相信不久以后她的身体也会在冰雪中冻结。 听着阿七的解释,众人向洞外走去,一路上两旁的全部都是冰封着的女人尸体,她们衣着光鲜,容貌动人,身体没有丝毫破败的痕迹,这些女人们的样子鲜亮如初,甚至她们的容颜将永远不会老去,而事实上她们却都只是一具具没有温度的尸体。 青春就是这样,即使你可以长生不老永葆容颜,但胸膛里却没有一颗鲜活跳动的心,你便只是拥有青春的假象罢了。 感慨之余,令饶指柔更为震惊的是冰窟中尸体的数量,在圣火殿中压抑已久的米玛究竟杀死了多少女人?当无数具尸体摆在他眼前,内心震撼的同时,一种悲伤涌上心头,生命如同草木易折,在这个弱肉强食的江湖中,难道就只有强者对弱者的肆虐与杀戮? 人的地位有高低之分,品格也确有贵贱之别,但众生平等,每个人都有生存的权利,在生命面前不分尊卑,所有人都将主宰自己的命运,然而事实往往并不如此,有些人在残酷的江湖中肆意剥夺他人的生命,但终有一天,会有一记巴掌让他们惊醒与悔悟,因为每一个有压迫的地方,都注定会有反抗。 (本章完) 第五十五章 万圣金殿 (中) 四人走出冰窟,顿时压抑诡异气氛全无,告别了玉仙宫,离开了八扇门,穿过幽暗的地道,最终走出满是尸体的冰窟,这一刻看到外面的世界,沉重的心情舒缓许多,昆仑雪山依旧洁净明朗,清冷的风拂过,仿佛要将死亡的气息彻底带走。 遥站雪中,回望冰窟,披上白纱的山峰上圣火殿鲜艳如火,那里的一切杀戮最终都归结到眼前这冰冷的窟穴之中,也许深重的罪孽要在这冰雪中冻结万年,才可以得到救赎。 一切看似已经过去,但三个人心中仍有挂牵,九月初九将近,丐帮南天门武林大会就要召开,而他们想要找的东西至今仍未有下落,前路渺茫不可揣摩,心中失去方向,要比失去双眼更加可怕,因为脚下明明有路,你却不知该朝哪走。 茫茫天地间,饶指柔眺望四方,连绵山脉白雪皑皑,而他凝视着一个方向,目光久久没有移开。 又一阵冷风吹来,身旁阿七打了个寒颤,他向下拉了拉帽檐,道:“你们要找的东西不在玉仙宫,去西北方向看看吧。” 沛流离道:“此处为绝顶之南,向西北应是绝顶之西,所谓西方庚辛金,想必是金行剑客在那方守护。” 阿七点点头。 饶指柔静默不语,而幽若兰却问道:“可是我记得你曾说无人知道金行剑客为何人,现在又为何能给我们指出方向?” 阿七轻轻笑道:“没有人知道金剑客到底是谁,这句话我并未说谎,如果你们能解开这个谜也可以告诉我,因为我也很好奇他究竟是什么人。” 同向西北望去,发现那是师弟饶指柔一直凝视的方向,在那一片雪白的山顶,灼灼日光的照耀下,一点金光坠入眼底,那光点渺小却异常璀璨,似乎把世间所有的能量积聚在一起,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绝顶之西,五行金剑客已等候多时,而此刻,阿七微微叹道:“此处西北方,绝顶之西万圣 金殿金剑客,你们要找的东西或许就在那,如果一定要去,现在就可以动身了。” 话中有意,幽若兰想说什么,而这时阿七已背对自己,果然,这个不寻常的孩子已不愿与他们同行,瘦小的身影渐渐远去,稚嫩的面庞却再次在眼前浮现,心中忽然有种莫名的留恋,但终究阿七与自己不是一路人,她看到阿七向东北归去,而他们要去的方向则是西北。 * 此处西北方向,绝顶之西万圣金殿,殿分前后,此刻前殿之上,三十六道阶梯直通大殿之巅,大殿之巅金宝座位空无一人,而殿下四周武士林立数百人,皆披挂金盔金甲,如千军万马天神众将守卫宫廷。 三十六道阶梯被红毡铺满,此刻殿下一人久久伫立,他一身戎装气势逼人,身后鲜红披风随风而起,如同圣火殿上那飘舞的旗帜,又像昆仑山上永不熄灭的火焰,而更引人注目的是他的面容。 没有人看到他的容貌,此人面带金色面具,在通透的日光下闪闪放光,而面具上双孔中更是放射出非凡的光芒,虽然看不清他的眼睛,却可以感受到他目光中那一种永不屈服的倔强。 他就静静站在那里,不动也不言语,但不可一世的凌人气势已压倒了昆仑山的高傲,这里的所有了解他的人都由衷尊敬他,既是因为他的威严,更是因为他的隐忍。 站在殿下,细数往昔峥嵘岁月,不禁感慨万分,如今昆仑山还在,万圣金殿还在,自己的兄弟们还在,却总是感到少了些许什么。悲叹之余,他在心中劝慰自己,为何要在今日想起不堪回首的往事?数年来金殿宝座无人登临,便是在等待今日他归来的这一刻,自己应该高兴才对,今日没有人会比他更应该感到高兴。 想到这里,大步登临上殿,红毡之上,三十六道阶梯是那样熟悉,而两侧众金甲武士高声呼道:“恭候大王久矣,恭贺大王归来!” “恭 候大王久矣,恭贺大王归来——” 这呼声虽不十分齐整,但却响彻云霄,前一句低沉惆怅,后一句慷慨激昂,两句话于众人口中道出,溢满了真挚的情感。 在众人呼喊声中,他们心中的大王终于来到殿上,他想起曾经的自己坐在金宝座位上,犹如稳坐云端,而此刻他却没有坐下,因为回到万圣金殿,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没做,回身俯视脚下三十六道阶梯直通殿下,众金甲武士站立两旁。 昆仑之西万圣金殿,这里是他的天下,他是这里独一无二的王,但他却始终记得自己的使命,因为身后还有一片更大的江湖不属于自己,所以此刻他并没有急着坐下,而是俯瞰脚下众生,这些昆仑派的弟子们,他们都是自己同生共死的兄弟,也是日后要一起闯江湖的伙伴,只要自己站在高处振臂一呼,他们便会齐声回应,威声震天! * 万圣金殿,前殿欢腾,后殿肃穆。 他独自一人来到这里,身旁连一个随从都没有,遥望空旷的后殿中央,殿中央遮天盖地的一张黑袍如黑幕般阻挡了自己的视线,看不到里面是何人何物,那黑色如瀑般倾泻下来,又如高高险峻的墨色山峰,显出无端神圣与隐秘。 这里只有他孤零零一人,缓步走向那件巨大的黑袍,目光从上及下徘徊反复,虽然看不到其中,但里面那绝世容颜却已铭刻心间,他心里知道此刻大业未成,未来尚不可知,运筹帷幄之中,却又难料千变万化。 目光环顾四壁,而心中盘算,数日来绝顶之南圣火殿米玛被杀,绝顶之北神水殿数百弟子亡命,今日就连绝顶玉仙宫也未能保住,这一行人终究会找到这里,他们与自己相逢,注定要影响到彼此的命运。 当他仰望苍穹,天空中阴云密布,昆仑山一场大雪即将到来,想到江湖中一场浩劫也将到来,他不禁叹道:“天有大雪……” (本章完) 第五十五章 万圣金殿 (下) 阴云蔽日,起伏的云朵边缘散射出金灿灿的光芒。 茫茫昆仑雪山,三人同行,踏上脚下松软的积雪,远眺西北方,那刺眼的光芒处,高耸如城墙般的石壁将万圣金殿围城一座固若金汤的城池,在这苍茫天地间,天空中从未有一只飞鸟能抵达万圣金殿的中央,更不用说是一个人。 哪怕是三个人,也休想轻易进出万圣金殿,而饶指柔,幽若兰与沛流离就是三个人,他们今日要一闯万圣金殿,为的是赶赴九月初九那场武林盛宴。 距远处时只见得一个耀眼的光点,当走得近些则看到如坐云端的城池,最后走到城池脚下,仰望高大城垣,顿感自身的渺小,而此处距城门尚有数百步。三人驻足观望,幽若兰轻轻叹道:“绝顶玉仙宫与此万圣金殿相比未免相形见绌,想不出会是什么人在这里坐镇。” 的确想不出,按众人理解绝顶玉仙宫乃是昆仑派弟子终极聚集地,可事实上那只是一座空城罢了,玉仙宫里除了铺满的壁画之外就只有八扇门,而八扇门中却又是只有一条通往外界的暗道。 实在没有人会想到那样一座玉仙宫就只是一具空壳,而本应该在里面的东西如今在哪,难道真的如阿七所说藏于万圣金殿? 仰望城墙,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气,饶指柔道:“司空剑给我们唱了一出空城计,我们就只有将计就计。” 城门大开,前方的路已为三人摆好,而当饶指柔正要迈步进入,忽然感到城墙上阵阵寒风袭来,饶指柔缩步时,眼前已飞过十二根银箭,十二根排成一列斜斜地刺入脚前地面的雪中,阻碍了前进的道路。 阻碍他们道路的当然不是这十二根银箭,而是十二个人手中致命的威慑力。 当饶指柔这样认为时,他再次抬头,发现自己又错了,因为城墙上只有一个人孤单单站立,镶着金边的乌云在他身后发出夺目的光芒,将他弯弓 搭箭的身影衬托的阴暗而清晰,此刻这人也正低头望着他们,四目相对之时,只听那人高声喝道:“什么人胆敢私闯万圣金殿?” 那发出怪叫一般声音的主人,同样也拥有一双鹰一般锐利的眼睛,饶指柔看不太清那人的容貌,却可以感受到他双瞳中放出的光芒。 饶指柔高声应道:“丐帮饶指柔拜见金剑客。” 那城墙上人却像没听到一般,依旧喝道:“再向前走一步,乱箭穿心射死!” 饶指柔微微一愣,他望着脚下深入雪中的十二根银箭,仿佛每一支箭都透过自己的身体,每一支都是冰凉而坚硬的,那一刻是在犹豫,但也只有一刻罢了,随即又要向前迈步,而这时,他听到身后沛流离的声音道:“等等!” 饶指柔回头望去,却见沛流离正走了过来,他立刻知道沛流离要做什么,方要阻拦时,却听沛流离淡淡道:“放心吧,只凭这十二支箭是阻挡不了我们的。” 饶指柔心中暗暗吃惊,幽若兰也不例外,虽然这些日她已领略了沛流离异常敏锐的听觉,但是当沛流离闭着眼睛说出那十二支箭时,她还是感到惊诧,甚至可以说是无法相信,这明明是个双目失明的男人,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饶指柔不由自主地向旁倒退一步,这种退让源于一种发自内心的信任,他相信沛流离不会有事的。 沛流离从自己身旁走过,他轻轻闭着眼,手中提着鸣鸿刀,神态安详没有丝毫慌乱,此刻四周寂静下来,也许城墙上那个男人没有想到会有这一幕,饶指柔没有再向上看,但此时暗淡的阳光下乱影一动,他知道墙上的人手中箭已搭在弦上。 沛流离仍向前走着,他向前迈出一步,紧着着第二步,当他迈出第二步时,城墙上的声音再次喝道:“再向前走一步,乱箭穿心射死!” 那声音比上一次更加威严,但沛流离却只是笑笑,他 手中提着鸣鸿刀,仿佛听不到任何声音,而当他第三步迈出时,城墙上又有数道精芒自上而下袭来,饶指柔始终没有向上看,他的目光一直盯着沛流离脚下的那片安宁的白雪。 风声骤起,杀气重重。 天空中十二道精芒向沛流离身下袭来,身后幽若兰心中一紧,而那十二道精芒飞到眼前时,沛流离则猛一抬手,一道闪电般的光明划破长空,瞬间十二道精芒一齐零落,刀锋与箭身相撞时,十二支银箭全部变作细小碎片。 这个双眼失明的男人就只是一抬手罢了! 第三步落下…… 沛流离淡淡自语道:“我说过,十二支箭根本无法阻挡我们。” 接着便有第四步、第五步,饶指柔能感觉到城墙上有一股怒火燃烧正旺,刚刚十二支银箭在沛流离刀下化为乌有时,真正的杀气才开始向天空升腾,就在沛流离迈出第七步时,上空中有一道精芒向他冲来,只是这道精芒比方才那十二道来势更猛,速度更快! 这一支银箭直奔沛流离面门而来,只一瞬便到了眼前,而第七步落地时,沛流离右手提刀,左臂猛然间在面前一晃,等众人看清那箭时,已是在沛流离左手之中。 沛流离的手置于面前,左手紧紧握成拳头,而手中银箭静止不动,那一刻时间几乎凝滞,银箭如同停留在空气中,他只是一翻掌之间,便将一切力量化为无形,一切速度化为乌有。 饶指柔在身后看得清楚,那支银箭向沛流离靠近时,他已缓缓举起左手,而当银箭经过手边时,张开手的已变成紧握的拳头,巨大的冲击力受到更加强大阻力,一道银光在他的手中不断闪烁,箭羽在空中颤动的幅度迅速缩小,最后四周抖动的空气终于变为静止。 此时此刻,沛流离稍作停顿,而后径直向城门走去,七步之前步步惊心,而七步之后再无阻碍…… (本章完) 第五十六章 百步飞羽 (上) 万圣金殿外高高的城墙并没能阻挡这一行人的步伐,饶指柔与幽若兰随后而入,前进的同时饶指柔偷眼向城墙上看去,此刻那城墙上空无一人,方才那可以同时射出十二支银箭的男人已然不见。 紧随沛流离身后,二人只觉步履轻盈,走入高高的围墙,似乎完全与外面的世界相隔,眼前再没有连绵的积雪,有的只是金碧辉煌的宫殿,这里就是绝顶之西万圣金殿,是那个隐匿在玉仙宫身后的神秘宫殿。 路上饶指柔看着殿外一列列金甲武士,心中不禁有些奇怪,这里武士并不像是昆仑门派弟子,倒像是守卫皇城攻城略地的兵士。 由于与昆仑派接触极少,所以饶指柔并不多揣度,只是既来之则安之,那传闻中的金行剑客是一定要见的。 一路畅通无人阻拦,正想着三人已走到殿中,殿中两旁数百金甲武士垂手站立,那气势要远远超越曾经神水殿中的几百弟子。向上望去,金宝座位下红毡铺地,三十六道阶梯直通殿下,而此刻殿下,饶指柔三人并排站立。 殿上一人居高而坐威严不可侵犯,左右两侧各站立一人,殿下三人,殿上三人,九只眼睛久久相互注视,其中殿上有五只眼睛,殿下有四只眼睛。 饶指柔不禁想到神水殿假扮仓澜的洛姬,一层薄薄的青纱遮住了她心中深藏七年的秘密,而此刻殿上之人面前的金色面具下又会隐藏着怎样的秘密,那又会是怎样的一张脸呢? 在面具没有摘下之前,没有人可以说得清楚。 金宝座位上之人面带金面具,金色面具棱角分明,轻轻晃动便有光芒闪过,面具上两个漆黑的洞孔射出两道冰冷的光,饶指柔觉得此人应该就是五行金剑客,而此刻金面人道:“你们终究还是来了。” 金面人身侧站立着两个男人,左手侧男人头上系着一条黑布,黑布将自己的右眼遮住,仅剩的左眼 正注视着他们,或者说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沛流离的身上,那种目光是饶指柔所熟悉的,加上男人身后背负弓箭,可以判断出他就是方才城墙上射箭之人。 金面人右手边站立一位大汉,那人与殿下众武士不同,并没有身着金盔金甲,而是穿着一件松软金色长袍,他身材魁梧,面露狰狞,此刻正怒目圆睁盯着饶指柔,身前身后百步之内杀气腾腾。 金宝座位上,金面人继续说道:“尔等先是大闹圣火殿行刺米玛,而后大败神水殿逼死洛姬,紧接着直捣玉仙宫大破八扇门,这次又想如何?难不成还想毁我万圣金殿,杀死我不成?” 看得出他并不是个喜欢绕弯子的人,一句话点破要害,像一把冰冷冷的刀子直接切入心脏。 被数百金甲武士围困当中,饶指柔却无半点慌张,相反他心中十分镇静,此刻冷冷应道:“五十年前你昆仑派掌门司空剑暗中勾结黑袍,将幽九阴逼下长寿桥落入黑龙潭,如今九月初九武林大会将在丐帮召开,我等定要揭穿司空剑为害武林的阴谋!” 壮志雄心在怀,一种责任感让他无法逃避,他既要面对残酷的现实,更要面对危机四伏的未来。 殿上,金面人却耻笑道:“尔等鼠辈无凭无据,便莫要血口喷人,我昆仑乃是武林名门正派,岂会做出此等苟且之事?” 身侧,沛流离道:“此番登你万圣金殿就是要谋取证据。” 唇枪舌剑终不足以解决矛盾,在这个冷酷的江湖中,缺乏怜悯与善意,公道时常会被罪恶压制得喘不过气,因为唯有真正的强大实力才是王者的象征,在一切强大的黑暗面前,任何倔强与不屈都显得苍白无力,但这就是残酷的现实,这就是冷血的江湖。 在这里,正义匍匐在邪恶脚下,任何反抗都是徒劳,悲剧的人生仿佛命中注定,谁都无法打破命运的枷锁。 不过 饶指柔仍要试试,因为他相信总有一天自己会打破命运的锁链,这个世界里,冷漠最终会消失在永夜的尽头,而在这个江湖中,他终会找到一种比绝世武功更为有力的东西,那一天昆仑山的万年积雪都会融化,冰消雪融之际炙热的阳光将普照大地。 头脑中的念想缓缓消逝,殿上金面人终于笑道:“我知道你们功夫了得,不过我昆仑弟子也都不是泛泛之辈,既然你们有胆量踏入万圣金殿,我定要排列盛宴款待你们。” 饶指柔向殿上望去,殿上有三人,当他望向左边那个遮住一只眼的男子时,那男子依旧盯着自己身侧的沛流离,左眼炯炯放出持久不息的光芒,而这时金面人向众人引荐道:“飞羽乃是我昆仑第一射手。” 沛流离冷笑道:“昆仑派所谓的第一也不过如此。”这个曾在大漠中劈刀斩马匪的男子,此刻虽然双目尽盲,但一如在江南落霞镇时般骄傲,因为心中有着从未放弃的信念。 饶指柔点点头,他又望向金面人的右手侧,金面人盯着他们,道:“尔敦是我昆仑第一力士。” 那个身着金色袍子的高大汉子朝他们微微笑着,他笑起来时让人感到神态和蔼笑容可掬,完全不像之前凝眉怒视时杀气腾腾。 饶指柔望着他,也回应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金面人继续说道:“要想闯入万圣金殿,先要战胜我金剑客,而要想战胜我金剑客,则先要击败飞羽与尔敦。” 沛流离站立不动,微微点头,金剑客的意思他已清楚,他们本就是来扫清阻碍的,所谓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昆仑之行自己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更何况鸣鸿刀已然发出虎啸龙吟,胸膛中嫉恶如仇的怒火燃烧正旺。 万圣金殿上,金面人盯着沛流离,淡淡道:“本王帐下飞羽,百步之内神射,一弓之下十二支银箭箭不虚发,此刻便让他来会会你们。” (本章完) 第五十六章 百步飞羽 (中) 殿下,沛流离持刀的手静止在身侧,刀光在四周数百武士金色盔甲的光芒中更为独特,他微微笑道:“只凭十二支箭是无法阻挡我们的,十二支箭箭不虚发,这一点在下方才已有领略。” 这句话一共重复了三次,可每一次都充满自信,甚至一次胜过一次,心中无所畏惧的勇气向上的趋势不可逆转,他要凭自己一腔热血打破以往的腐朽,并以新生的力量永远捍卫心中的那个人。 大殿之上,飞羽独眼的目光从未离开沛流离,此刻他缓缓走向三人,同时取出背后弓箭,沛流离站在殿下,虽然他看不见,但前方一股杀气已陡然而出,那股杀气是如此强烈,是因为对方杀人的欲念已上升到极点。 他知道飞羽要杀了自己,虽然他不曾见过他的容貌,但他的气场尖锐无比,此刻已料到他是个骄傲不屈之人。 在昆仑山,可以有人比他内力强,可以有人比他轻功好,却不可以有人的爆发力强过他的穿心一箭,不可以有人的身法快过他的十二支银箭,每每十二支银箭横空出世,必有十二条性命向西而行。 但他此刻却不想再用他的那十二支银箭,因为方才已然试过,十二支银箭被沛流离一刀斩落,而他那穿心之箭则被沛流离空手抓住,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一定要取沛流离性命,因为他是昆仑山的唯一的神射手。 方才看到沛流离出手,便已经知道他也是个善射之人,而且是个非同寻常的射手。 * 殿上,飞羽习惯久久沉默,他是个少言寡语的人,作为昆仑山上公认的神射手,长久以来他性情高傲冷漠,昆仑派弟子们从未有人向他发起过挑战,而居高位的凄寒与冷落终究无法排遣,数年来无人可解他的寂寞,直至今日遇到沛流离。 飞羽仿佛在他的影子中看到自己,他相信沛流离也一定都喜欢站在高处仰望苍穹,然后像飞翔天际的苍鹰俯瞰大地 ,双翅触及到洁白的云朵,那一刻会感觉自己凌驾于万人之上。 他的出现让自己感到死而无憾,他们终将是一生的敌人,还是会成为一世的挚友? 但飞羽知道无论是什么,他都要和他比试弓箭,自己仿佛是为弓箭而生,他知道只有眼前这个双目失明的瞎子才会理解自己的心思。 飞羽停下脚步,他轻轻道:“多年来我隐居在这里,从不愿与人多说句话,每天不停练习我的十二箭法,不时会觉得孤独寂寞,直到今天你出现在万圣金殿脚下,我才知道自己原来一直在等你。” 他吐字很慢,言语时发音略显生涩,说话间身体完全静立不动,只有遮挡住右眼的黑布条在微微颤抖,沛流离感受得到他内心不再平静。 殿上殿下,二人相距百步,百步之内他的银箭百发百中。 这时旁边有人将一张弓箭递予沛流离,仅仅是一支箭而已,沛流离接过弓箭,仿佛瞬间回到死亡沙堆,脚下是滚滚无尽的黄沙,头顶是湛蓝无际的天空,他手持弓箭,远处的风沙正向这里袭来,他孤零零一个人守护着这片荒漠,守护着自己的家,守护着妹妹阡陌。 飞羽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他就是要以自己最为熟练的弓箭战胜沛流离,在他眼中不允许有第二个人比自己更强。 与此同时,另一种强大的气场从另一方袭来,想必那就是金面人口中所说的尔敦,在他完全黑暗的视野里,这两种气场互相冲击着,却又相辅相成,因为他们最终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铲除殿下这三个人。 饶指柔盯着尔敦,因为他明显感到尔敦是冲着自己而来,尔敦与飞羽的默契,也正如自己与沛兄间的默契。 而这时金宝座位上金面人道:“尔敦是我昆仑第一力士,只要被他的双手抓牢,便没有谁再可以逃脱。” 也许在金面人看来,他的解释并不是在向饶指柔泄露机密,反而会 给予他们无限压力,他的这种做法源于一种信心,是对飞羽和尔敦二人的相信。 饶指柔静静听着,尔敦正向自己走来,他袖中的鱼肠剑缓缓收起,此人气场庞大而雄浑,就像他的身材一般。 越来越近了,幽若兰不禁为二人担忧,因为此刻她也感受到对方二人并不是冲自己而来。 饶指柔深吸口气,他静静站立原地不动,可自身的气息却已开始散发开来,武当山上那个宁静夜晚让他心静如水。 此刻在沛流离的臆想中,苍鹰在苍穹盘旋回转,准备着随时捕捉大地上出没的猎物,而自己则是那只猎物,不,他想到这里马上又反驳自己的判断,因为自己才是苍鹰身后的猎手,在臆想中他的视野变得明亮,甚至自己的眼眸要比盲目之前还要明澈。 苍鹰盘旋不停,在苍鹰的眼中,自己是它的猎物,而在自己眼中,苍鹰则是自己的猎物,他们都想要捕获对方,可最终胜利的只会有一方。 终于,他捕捉到苍鹰的位置,眼前一片明亮,他看到苍鹰正向自己俯冲下来,伸展手臂,手中弓已如满月,箭在弦上,夺命箭等候发出。 幽若兰死死盯着飞羽,因为此刻飞羽手中箭也已搭在弦上,那银光闪烁的方向正是沛流离,她又望向身旁的沛流离,这个双眼失明的瞎子手中箭竟也指向飞羽,二人相距百步,这样近的距离很难躲闪开迅捷无比的银箭。 对面是只有一只眼的飞羽,而身侧是没有眼睛可用的沛流离,眼睁睁看着他们之间的对决,幽若兰的心忽然选到了高空。 金宝座位上的金面人一言不发,静静观看着手下的动作,而右侧尔敦正一步步向师弟饶指柔走来,见他手无寸铁,幽若兰胸膛中一颗悬起来的心久久不能落下。 左顾右盼之间,尔敦已来到饶指柔面前,而这时自己也听到身侧箭离弦的声音,大殿中的空气因为被撕裂而在痛苦的呼号。 (本章完) 第五十六章 百步飞羽 (下) 殿上金面人稳坐金宝座位,他凝视正走下殿去的尔敦,同时耳畔响起银箭在空气中穿梭的声音,对他而言这两个人无异于他的左膀右臂,十指尚且连心,无论失去他们中的哪一个对他来说都将是不可弥补的损失。 可眼下正是兵来将挡之时,养兵千日,发挥作用的时候终于到了,哪怕会伤兵损将,他的心中也不会有半点悔意。 同样殿下的幽若兰也在静静观战,只不过她的心思更加沉重,神经更为紧张,因为身边的二人都是对自己至关重要的人,尤其是沛流离,因为她明显感觉到此刻他正是身处险境,此刻她才发现原来自己会开始为这个男人担忧,看来时间会改变一切,改变对一个人的看法的同时,也会改变爱与恨。 当担忧仍在持续,胜负却已在一瞬间完成! 面对百步之内百发百中的神箭飞羽,沛流离依然平静,手中弓已如满月,箭在弦上如飞火流星,大漠中的风沙再度腾起,乱石当空之际眼中景象不显迷离,迎面的苍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他甚至可以看到苍鹰飞羽上每一根乍起的羽毛。 鹰眼精芒闪现时,手中力道终于放开,月圆之际强大的冲击力蓄势待发,饱和的力量再也无处发泄,一道光芒从手边发出,两道光芒相互撞击,穿心之箭注定将会破碎,飞羽的灵魂注定将要陨落。 双箭对峙,正中鹰眼! 横空出世的银箭穿透了鹰眼,巨大的冲击将苍鹰的身体彻底击碎,天空中满是飘零的灰色羽毛,正如飞羽的银箭般被对方的攻势击毁,可这一切却尚未完成,因为沛流离发出的箭没有在空中做任何停顿! 百步之内无法躲避,这场战役一开始便注定是你死我活。 苍鹰破碎之际,也正是飞羽倒下之时,眼中鲜血迸出如昔日十二支箭一齐射出,另一些血液在面颊上静静流淌,唯有箭羽仍留在眼眶之外,整支箭柄几乎 将飞羽的左眼贯穿。 大殿中恢复平静,金宝座位上,金面人发出一声叹息。 而在这声叹息的同时,大漠的风烟也在沛流离的脚下缓缓平息,翱翔天际的苍鹰消失坠落,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无边的黑暗又将取代幻象,方才发生的一切都仿佛只是感觉而已,可这种感觉竟是如此真切,以至于让人如同身临其境。 大殿中静悄悄的,飞羽的嘴角划出一丝微笑,虽然迸溅出的血液让人感到恐怖,但他的神情却异常安详,也许正如他所说,遇见沛流离是上天注定,而自己在他手下做鬼,此生再无遗憾,即使在阴冷黑暗的九泉之下,也再不会感到孤独寂寞。 一位昆仑山的神射手倒下了,而幽若兰的心却仍然没有放下,因为几乎与此同时另一方的尔敦已到了六弟面前。 饶指柔袖中鱼肠早已收起,他心如止水,似乎回到武当山那个宁静的夜晚,对面站立的仿佛是一身月白的逍遥无际,四周归于平静,强大的气场在靠近他时化为乌有,尔敦是昆仑山第一力士,而在饶指柔心中已将他化作如同一片秋叶般轻巧。 秋叶旋转近身时,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带着寒意的秋风,在饶指柔的世界里,一切都是宁静的,所有的冲突化作虚无,而在幽若兰看来,眼前的一幕无疑又是在一瞬间完成,当尔敦不断靠近饶指柔,脚底的步伐越来越快,到近前时几乎已看不清他的身法,只见庞大的身躯忽然跃起。 很难想象这样一具巨大的身体究竟是怎样灵巧的腾空,而就在腾身跃起的一刹那,金色的长袍在空中一转,粗壮双臂在空中伸出,两只厚实的手掌已抓向饶指柔的双肩。 饶指柔巍然不动,竟任凭自己的双肩被巨大的手掌牢牢抓住,而后双脚瞬间离开地面,身子腾空飞起,三丈有余的高处,饶指柔如一只白鸽盘旋在空中,一种雄浑气力将他抛起,可他不但没有抵抗,反而 借着这股力量让自己上升到更高的空中。 幽若兰心中不禁一惊,尔敦果然是昆仑第一力士,可是,饶指柔的身体却像秋叶般旋转着缓缓落地,他依旧面前尔敦,却已站在离他一丈多远的地方。 他面无表情,目光柔和似水,全然没有半点杀气。 不知为何,幽若兰忽地安下心来,自从武当山经受逍遥无际掌门的指点后,六弟似乎比以往更加沉着冷静,此时此刻便不见丝毫慌乱,虽然尔敦第二次扑向了六弟,但自己心中却不再忐忑。 尔敦的身法比方才更加迅捷,向饶指柔冲去时,双掌齐出击向对方两肋,而饶指柔感到一股劲风扑面而来,他借力使力向后倒退,力量推动自己的身子再次凌空飞出,身后两丈远处便是殿中一根盘龙柱,幽若兰再次皱起双眉。 却见饶指柔的身子轻轻贴在盘龙上,而后贴着柱身缓缓下滑,就像一只灵巧的狸猫,又像是一片轻盈的落叶,在外人看来他是被击飞,可只有场中之人才会了解,他是故意让自己的身体远离尔敦。 静水流深,厚积薄发。 尔敦胖大的脸上渗出细微的汗珠,任何人到了这个时候心中都不会如以往平静,因为你根本不知道对方的意图,这时便会感到空有一身气力却使不上。 第三击,尔敦稍稍放慢的脚步,因为他知道方才那种招式用在饶指柔身上都是徒劳的,而眼前饶指柔的身子贴在盘龙柱上,他平静的让人感到可怕,仿佛心神全然不在战场上。 数百金甲武士的殿中悄无声息,尔敦终于有一次冲向饶指柔,只是他这次的动作放慢了许多,在尔敦眼中,饶指柔的身后就是盘龙柱,这次他已无处可逃! 而当他再一次向饶指柔冲去时,时间忽然凝滞,幽若兰睁大了眼睛向二人望去,沛流离仔细感觉着身边的声音,而身后金宝座位上金面人则再次缓缓叹了口气。 (本章完) 第五十七章 玉仙雕像 (上) 金面人再一次叹气意味着什么? 来不及多想,在殿中数百金甲武士的注视下,尔敦已冲到饶指柔面前,饶指柔紧挨着身后的盘龙柱,这次他已无法遁逃,昆仑山一阵寒风席卷到殿上,众人屏息凝神向场中观望,因为战斗中每时每刻可能会发生千变万化。 并非每次形势都会逆转,有时只是你没有看出原本是谁占着上风。 尔敦第三次扑向饶指柔,他双掌齐出,并不求华丽的招式,只为能够一击必杀,但尔敦却想错了,强大的内力非但没有将饶指柔固定在盘龙柱上不能动弹,反而将他的身体推想一旁,他的气息竟会如此柔和! 自己根本无法掌握对方的一举一动,而发出的每一招完全反过来被饶指柔利用,所以当他想要撤手时却为时已晚,双掌生生拍在盘龙柱上,众人只听“轰”的一声巨响,整个万圣金殿几乎被震得摇晃了一下,盘龙柱上横划出一道深深的裂纹,细小的石块从裂纹中散落到地面,一股灰尘的粉末弥漫在四周。 不过这场争斗尚未结束,尔敦想要迅速收掌,可此刻已站在他身边的饶指柔却不会再给他任何机会,众人只听得又一声闷响,饶指柔右手翻掌横劈在尔敦的后颈之上,在宁静的大殿上,站在近处的人们可以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 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柔和的气场并不代表永远会是如此,酝酿已久的杀气终将在瞬间迸发,而那一刻杀气会在整个世界沸腾。 盘龙柱的裂痕中不断吐出新鲜的尘埃,尔敦庞大的身躯重重倒在盘龙柱前,倒在饶指柔脚下,地面上又一股灰尘再次漂浮到空中,此刻幽若兰才完全明白,原来六弟两次不出手只是为了找出尔敦的招式的规律,当他一旦发现了其中的破绽,便会使出一招必杀。 没有华丽的招式,有的只是致命的冲击。 * 瞬间过去,三人依然站立殿下,而金面人的左膀右臂却已经被砍断,此刻他微微 摇着头,发出轻笑的声音,黄金面具下的面容却始终没有人见过,他或许是一个比洛姬还要神秘的剑客。 殿下,饶指柔望着脚下倒在盘龙柱边上的尔敦,抬起头又看到比尔敦更先倒下的飞羽,他知道沛流离击倒飞羽的速度要比自己还快。 此时,沛流离已放下手中弓箭,他神态自若,饶指柔望着他,淡淡道:“以前只知道你是会射箭,直到今日才知道你不但是会射箭,而且是个神射手。” 四周无声无息,众人皆望向这三人,而三人言语间旁若无人,幽若兰道:“飞羽只用一只眼睛,可你却根本没有用到眼睛。” 久久,沛流离道:“以前我射箭用眼睛瞄准,而现在眼睛看不到了,才知道原来用心射箭才会更准。” 两只眼睛就比一只眼睛看得清楚?而一只眼睛就比没有眼睛看得清楚?看来未必是这样。 殿上金面人并不说话,他要听三人将话都说完。 幽若兰道:“如果你的眼睛还能用的话,也许此时你的视觉会更敏锐。” 而沛流离再度凝眉思索,他缓缓道:“当你穿反鞋子的时候,并不是你的眼睛提示你,而是你的其他感官,或者是别人的眼睛。” * 殿中气氛十分尴尬,三人完全无视身侧数百名金甲武士,而殿上金面人并没有打断他们的对话,虽然接连夭折两名得意弟子,但他却表现出不同寻常的平静,仿佛这世间没有什么可以扰乱他心中的那种平静。 许久,殿下终于无声,饶指柔缓缓望向金宝座位,那张脸前遮挡的金色面具正闪闪放光,面具上两孔中深邃的目光让人不寒而栗。 金面人缓缓从座位上站起,如一位王者离开自己的王位,殿下众武士皆向他望去,他轻轻道:“虽然你们杀死了我昆仑两名弟子,但你们仍然逃不出万圣金殿。” 饶指柔望向他,轻轻点了点头。 金面人环顾殿下,殿下数百双眼睛正仰视自己,他忽然深沉道 :“相信只要我一声令下,这里的金甲武士便可以将你们碎尸万段。” 饶指柔微微点头,他承认要想战胜这里的所有人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事,不过他相信金面人仍有话说,因为他此时并没有发出包围他们的命令。 果然,金面人继续说道:“可是我却不想这么快杀了你们。” 饶指柔道:“哦。”他倒是要听一听金面人法外开恩的理由。 金面人道:“此时放你们走的话,或许你们还可以在九月初九之前赶回南天门,可是我知道你们在没有拿到东西之前是不会离开的。” 沛流离不语,但他看出殿上之人是个明白人。 金面人道:“所以我会带你们去看一件东西,那时你们才会知道自己是多么愚蠢。” 这一点是三人没有料到的,说话间金面人已转身向殿后走去,转身时看到他的背后背负着两柄长剑,两柄长剑交叉呈雌雄之势,而双剑则通体呈金黄之色。 幽若兰与饶指柔对望一眼,而后饶指柔首先迈步上殿跟随在金面人身后,幽若兰与沛流离随后跟从,殿下数百金甲武士原地待命,看来没有金面人的吩咐他们便不会轻举妄动。 * 万圣金殿,后殿。 只是一屏之隔,前殿后殿景象便截然不同,空旷的后殿中一个人影全无,金面人带着他们三人到这里究竟有何意图? 除了金面人身后背负的那两把宝剑,饶指柔的目光则被后殿中央的一个庞然大物吸引住,师姐幽若兰亦是如此,因为那东西实在是太显眼,在整个空荡荡后殿中唯有那一个东西静静地伫立在那。 并且那东西被一张巨大的黑布遮掩着,完全看不到里面的模样,巨大的黑色袍子铺天盖地地弥漫开来,饶指柔不禁又想起黑袍组织,想起段段与这个神秘组织的往事。 正想着,这时身前金面人已停住脚步,他仰望那被黑袍遮掩的东西,淡淡道:“我想你们一定想知道这里面是什么。 (本章完) 第五十七章 玉仙雕像 (中) 饶指柔的确想知道那层黑袍下遮掩的秘密,自从他接触到黑袍,便从未停止对这个组织的探索,因为黑袍已经与自己的命运息息相关,所有的爱与恨、恩与怨仿佛都来自那层神秘的黑袍,那就像一张命运之网,将他们所有人捕获其中,贯穿了他们的过去、现在与未来,并且没有人可以侥幸逃脱。 所以当金面人道出三人心中所思时,心中蠢蠢欲动的欲念已一发不可收拾,他们都迫不及待地想知道那层黑袍底下究竟藏有什么秘密。 神秘的事物无疑是一种巨大的**,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哪怕前方是一个万恶的陷阱,人们的双眼也会被迷惑而后前仆后继地跃入火坑,这就是**的力量,也是神秘的体现。 此刻金面人已站立在那巨大的物体跟前,而饶指柔三人则站立在那黑袍三丈远之外,整个万圣金殿后殿只有这四个人,这里相比前殿更为静谧,连人们沉重的喘息声都很难听到。 金面人回转身来,饶指柔望着他,他疑惑道:“你究竟带我们来这里看什么?” 事实上他当然知道要看的东西就在那黑色袍子的遮掩下,而他的疑问只是想让金面人快一些将那黑袍的谜底揭开罢了,面对即将可能揭开的事实真相,同时想起玉仙宫中一幅幅与他们身世有着密切关联的壁画,于是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急迫。 金面人自信满满道:“绝对不会让你们失望的,我相信如果没有看到这些的话,你们就是死也不会瞑目。” 三人想要看到黑袍下面的欲望已经升到顶点,而金面人偏偏在这时放缓了语气,好像在故意撩拨着三人的耐心,他缓缓道:“让你们知道些我们的秘密也没有妨碍,因为你们是逃不出昆仑山的。” 面对着金面人接二连三的暗示,饶指柔情绪渐渐平稳,方才激动的心情终归于平静,自武当山得到逍遥无际指点迷津,一直以来心如止水才是他应有的心境。 金 面人继续道:“看来师父的决定是正确的,绝顶玉仙宫根本就是形同虚设,昆仑山上唯有我万圣金殿才可以容下玉仙子的容颜。” 说话间他伸手轻轻拉住黑色袍子的一角,稍稍用力向下拉扯,黑色袍子立马如瀑布般滑落,瞬间黑袍下的景象完全显露在三人面前,那仿佛是一块通透的玉器,而在饶指柔看来,那根本就是一尊人物玉雕。 巨大的雕像如美人图般惟妙惟肖,饶指柔仰望那雕塑的面容,而此时身旁师姐幽若兰不无惊讶道:“竟然……竟然是涂灵!” 铸剑谷涂龙斩的女儿涂灵!不过饶指柔清楚那并不是涂灵,师姐这样说只不过是第一本能反映罢了,那座顶天立地的雕像并非涂灵,而是当日在铸剑谷假扮涂灵的女人,她倾国倾城的美貌在眼前这尊雕像上一览无遗,饶指柔没有忘记的还有当日涂龙斩一家被这个女人灭门,还有这个女人与五毒蝎子梅川弄瞎了沛流离的双眼! 一点红缀于双眉妖艳无比,摄魂眼依如当日勾人心魄。 此刻沛流离也已猜到面前是如何一番令人惊讶的景象,他在深深思索着种种关联,同时时刻做好迎战的准备。 只是,这个女人的雕像为何会建在这里?她究竟是什么人,她的名字叫什么?她与黑袍有怎样的关系,又与昆仑派有着如何的关联? 一系列的疑问萦绕心头,饶指柔紧紧盯着金面人的金色面具上的两个窟窿,那两个黑洞黯然无光,他淡淡道:“这个人究竟是谁?” 金面人轻轻笑道:“尔等只知道绝顶玉仙宫,却不知玉仙子的名号,实在是枉为人也。” 幽若兰道:“玉仙子?” 金面人点点头,语气中不无得意道:“天上有座玉仙宫,人间有位玉仙子。” 说着倒退数步,仰望玉仙子绝世容颜,玉面朱唇烟波如水,他仿佛沉浸在仙境当中久久不能自拔。 而这时饶指柔冷冷笑道 :“难道是天神下界不成?” 金面人仿佛没有听到一般,片刻过后,他自语道:“尘世间的女子没有人比得上她的容颜,她本就是一位从天而降的仙子。” 对面,饶指柔笑道:“看来你很是爱慕这位玉仙子。” 闻听此言,金面人忽然一愣,他厉声道:“尔等莫要胡言乱语,玉仙子高贵圣洁无比,怎是吾辈之人可以玷污的!” 金面人望着雕像,心智忽然显出有些迷乱,犹如鬼迷心窍一般,趁这个机会,饶指柔果断说道:“在下不才只知道有情人眼,试问这玉仙子在你心中地位如此之高,难道你的结发妻子也不如这位玉仙子美丽动人?” 金面人点点头,忽又摇摇头,思维似乎在模棱两可间打转。 饶指柔加紧攻势,道:“相信只有心无所系之人,才会去迷恋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罢了。” 金面人的双肩微微颤抖着,他仿佛是在偷偷地啜泣,饶指柔忽然感到这个画面是何等熟悉,金色面具下究竟会是怎样一张脸? 沉默许久,饶指柔忽然高声道:“你哭了!” 一句话打破了后殿上持久的沉静,金面人抬起头望着他,道:“我没有哭,没有人值得我为她哭!” 饶指柔冷笑道:“你明明在哭,因为你心中有悲伤的往事,你不愿承认自己的懦弱,而事实上你的心已经出卖了自己!” 这时金面人忽然猛一挥手,道:“不要说了!” 顿了一下,他望向三人,道:“是该到时候说再见了。”说着抽出背后双剑,两柄黄金宝剑在玉仙子的雕像下熠熠生辉。 抽出宝剑的同时,沛流离手中鸣鸿刀已出鞘,明晃晃的刀光在每个人的眼中荡漾,饶指柔袖中的鱼肠剑早已,而幽若兰也抽出佩剑,三人并肩面对金面人,却感到一种迫人的气场,这种气势是飞羽与尔顿所不具有的,甚至是米玛与洛姬也不曾达到的。 (本章完) 第五十七章 玉仙雕像 (下) 玉仙雕像的真实容颜不知已在那张黑袍下隐匿了多少个春秋,今日终于展现在世人眼中,虽然饶指柔始终猜不透为什么会是假扮涂灵的倾城女子,但他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一切真相都将公布在世人眼前。 万圣金殿后殿中央,玉仙子雕像伫立在天地之间,饶指柔想到高高的城墙只是为了遮掩事实的真相,而守护这一秘密的正是此时他们的敌人金面人。 玉仙子绝世容颜让世人为之动容,而雕像脚下,两柄黄金宝剑光芒闪现,金面人周遭杀机重重。 饶指柔三人并排站立,一同沐浴着重重杀气。 金面人冷冷道:“我要让你们领略到五行大剑客中的顶尖实力,让你们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剑术。” 说着双手剑舞起,霎那间殿中金光万丈,金面人身子高高腾空而起,双剑指向饶指柔,强大的剑气纵横四野,与此同时沛流离手中鸣鸿刀发出龙吟虎啸般的声音,当然这种声音在他耳中更显真切。 饶指柔左手一抖,袖中剑已然托出,鱼肠光彩柔和好似月华,这时幽若兰也准备挥起长剑,而饶指柔却轻声道:“师姐,你留在后边保护好自己。” 幽若兰一愣,转即明白六弟意图,于是点头道:“我明白。” 她知道六弟是担心自己会有危险,一般情况饶指柔并不会这样做,除非是面对强大的敌人或处在凶险的境地。 金面人口中所说的顶尖实力究竟有多么可怕? 沛流离静止不动,金面人剑气向饶指柔小腹袭来,饶指柔双脚轻轻离开地面,上身斜向后撤去,做出动作的同时另一方沛流离鸣鸿刀向空中的金面人划去,空气中一道磅礴刀气拂向金面人的金色面具。 这一刀仿佛酝酿已久,刀气浑圆却又犀利,如一轮圆月般向金面人面门击去。 金面人猛一低头,头顶的长发在气流的冲击中向后拂起久久不肯落下,与此同时他左手黄金宝剑击 向沛流离胸口,沛流离感到迎面而来的杀意,他稍稍转身躲避,而这时一旁的饶指柔向金面人发起了攻击。 师父曾说过杀手取人性命力求神鬼莫测,尽量做到一击必杀,可是面对这样强劲的对手,想要一招制敌又谈何容易? 衣袖逆转,鱼肠剑剑柄稍稍离开手心,自己兵器的长度虽远不及对方,但他迅速的身法却弥补了这一缺憾,剑锋到时身体也贴近金面人,一刹那剑刃划过颈项,可金面人的速度却也非同一般。 他身子一晃轻而易举的躲过,虽然饶指柔的剑招逼迫自己放弃了对沛流离的攻势,但自身却不会受到任何伤害,这便是他的得意之处,因为他面对是两个高手,三人你来我往,幽若兰则站在一旁观战,以自身的实力衡量她确乎无法参战,单凭速度来讲她跟不上三人的节奏。 节奏越来越快的只有自己的心跳,此刻场子中央交战已有数个回合,饶指柔与沛流离二人试图两面夹击,而令他们感到惊讶的是金面人双手剑运用出神入化,交战时仿佛是分身为二对付两人,双面攻势似乎没有给他带来丝毫干扰。 这时,金面人已收住脚跟稳稳站在大殿中央,他双臂自然垂下,两柄长剑剑心向地,而饶指柔与沛流离分立左右,三人静立不动,大殿中瞬间静谧无比,幽若兰忽然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 三人对峙,金面人虽然没有受到伤害,但却也没有占到上风,也许只有他心中最为清楚,今日倒下的那个人将会是谁,耳侧空气中似乎仍流转着刀剑相击的声响,而事实上一切争斗都已经停止。 但这只是表面上的停止,每个人都知道这场战斗仍在继续,两个人同时感受到金面人的剑意,那像一股轻风不断试图侵扰着二人的身体,平静终究只是短暂的,当中央的杀意突起时,饶指柔也已飞身而起,他要面对的是金面人右手侧的长剑。 沛流离的身体几乎同时向金 面人冲去,他所要面对的是金面人左手边的长剑,而二人的默契已达到了难以置信程度。 饶指柔身子向前跃去,同时左臂向前送出,直奔金面人的面门而去,不过这一系列的动作完全被金面人感知,可是相信若饶指柔心中没有打算,便也不会贸然出手。 果然,当他的身体飞跃半空时手中鱼肠剑已旋转而出,他早已知道自己的速度仍不能对金面人构成威胁,所以这一招让鱼肠剑脱离了左手,以更快的速度划向金面人的颈项! 事情变化总在转瞬之间,不知金面人是否料到自己出其不意的攻势,但事实上他却实实在在地躲闪过去,无论是早有预料还是临时,总之自己的鱼肠剑贴着对手的颈项而过,留下的或许只是一丝凉意罢了。 凉意过后,便是金面人得意的瞬间,因为他的左方沛流离鸣鸿刀正向自己挥舞,而那柄错失良机的鱼肠剑此刻已向沛流离飞去。 没有人能看到那张黄金面具下的脸是否已露出微笑,沛流离的思绪凝滞在半空中,面前的黑暗中一股气流向自己涌来,那股气流在空中勾勒出宝剑的形状,而剑身带着主人特有的气质,那股气柔和似水,似曾相识又仿佛从未得见。 那明明是饶指柔的剑,此刻为何会向自己飞来? 沛流离用手中鸣鸿刀阻挡,金面人听到刀剑相击的声音注定会这样认为,而这次碰撞时没有一丝一毫的激烈,反而像一对老朋友在互相拥抱拍击着对方的身体,温和而充满默契。 当鱼肠剑与鸣鸿刀相碰之后,剑身猛然间旋转而回,这已经是在空中第三种更进一层的速度,饶指柔就凭这种速度置人于死地。 当鱼肠剑刺入金色面具正当中时,那张面具下遮掩的微笑也该停滞了,金面人不会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手中双剑落地,随之双膝跪地,饶指柔望向他时,那层面具的碎片正散落到地上,而一张模糊却熟悉的脸呈现在自己眼前。 (本章完) 第五十八章 天有大雪 (上) 鱼肠剑第一种速度是在饶指柔手中,对金面人来说那并不是致命的。而当鱼肠剑脱手时,便进入第二种更快的速度,这才对金面人产生了些许威胁,可显然这些许的威胁并不足以伤害到金面人。直到鱼肠剑被对面沛流离的鸣鸿刀击回,鱼肠剑完全进入无法预料的第三种速度,这种速度无疑是致命的,在距离极近之处以极限的速度反扑回来,没有人可以躲开这默契之剑。 幽若兰虽跟不上三人身法,但她却也看得清楚,一剑击出而后逆转被二人演绎得完美至极,也许只有这样才能击败金面人。 而当金色面具的碎片散落一地,幽若兰看得更为清楚,她失声叫道:“贡布!” 饶指柔与沛流离也微微吃惊,没有人会想到这个万圣金殿的大王竟然是曾经圣火殿上米玛的仆人贡布。 贡布那张略微扭曲的脸看起来异常恐怖,鲜红的血液从额角流下,他跪倒在地上,双臂无力地向下低垂着,鱼肠剑刺入脑中,不过很他竟没有立即死去。 也许那伤口并不致命,但他却再无力防抗,他就静静跪在那里,仿佛没有感到疼痛,仿佛时光停滞。 许久,沛流离收起鸣鸿刀,他双眼微闭,缓缓道:“没想到会是你。” 跪在地上的贡布道:“我也没有想到,会败在你们手下。”他说话缓慢,一字一句艰难吐出,被鱼肠剑刺伤后身体已虚弱无比,没有身体上的疼痛是不可能的,只是相对而言,心灵上的痛楚让他更为苦不堪言。 饶指柔望着鱼肠剑的剑柄,轻声道:“我也猜不透为什么会是你。” 半晌,贡布苦笑道:“方才我甚至以为你已经知道了,看来你还是个感情细腻的杀手。” 饶指柔不语,他知道贡布的生命将不能维持很久,大殿之中玉仙子雕像依旧美丽如初,而眼前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王却再也无力站起,弥留之际终有些未完的话要说,贡布道:“当日圣火殿上 ,你们看到的都只是假象而已,梅朵确乎是我的女人,而央金根本就不是我的妹妹!” 三人略微吃惊,沛流离凝眉思索道:“央金只是你的借口罢了,但是梅朵却也不是你杀死米玛的理由,因为你是个不屈的人,如果你要杀死米玛,不会等到这一刻才动手。” 贡布点点头,道:“没错,别忘了当日是你们助我一臂之力。” 沛流离道:“原来你一直都在等我们。” 贡布咬牙道:“对极了,早年间师父将我安插到米玛身边,就是要寻找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这个败类,七年来他坐在火行剑客的位置上无所作为,滥杀无辜,冰窟中的万年不化的尸体就是犯下罪行的证据。” 事情接近水落石出,贡布顿了顿,面部的血已滴在衣襟上,但他完全不顾这些,继续坚持说道:“为了完成这个任务我失去了自己的爱人,但结果证明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当你们踏入昆仑山,我便已准备好了这次计划。” 望着跪在殿中央的贡布,心中悲伤的不成样子,饶指柔不禁叹道:“可是你真的觉得自己这么做是值得的?方才若不是你动了真情,我们未必会是你的对手,相必这点你自己更清楚,你并非败在我们手下,而是败在了自己手中。” 贡布凄惨笑道:“你是想说夺妻之恨吗?!” 而另一旁,沛流离若有所思道:“一个连自己女人都保护不了的男人,即使能够拥坐整个江山,也不能算是一个成功的英雄。” 贡布苦笑,正如饶指柔所言,真正的痛楚只有自己心中才最清楚,鲜血已流淌到地上,他努力地微微抬起头,他要在临死前再看一眼玉仙子的绝世面庞,将自己最爱的人与自己的性命都葬送进去,他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击败他的人却并没有让他幡然悔悟,相反他仍旧执迷不悟,临死前的他眼前浮现的只是玉仙子的容颜,而没有爱人梅朵的半点影子,他坚定 道:“你们是不会得逞的,昆仑将永远不会被你们击败!” 沛流离冷冷道:“你已没有机会了。” 沉默许久,饶指柔思索道:“五行剑客无疑是强大的,可你们其中的四人却已步入黄泉,但你不要忘记,这其中米玛并不是被我们所杀,而是你杀了他,更准确的说他是死在自己的手上。洛姬也并非被我们击败,她是被感情打败的女人,关丘是被渴望自由的阿七所杀,而你贡布自身陷入困境,除了你自己没有人可以救你。” 幽若兰在六弟身后微微点头,事实证明他说的完全没错,饶指柔道:“一切罪责皆非缘于我们,而是因为你们自己,我与沛兄合力将你击败,而你们若是联手的话,恐怕我们也不会走到今日。” 听完了饶指柔的话,贡布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也许是因为失血过多,眼前景象已经迷离,饶指柔的声音已不是很清楚,而他手边还剩下最后一点气力,他缓缓抬起手臂伸向自己的头颅,单手握紧鱼肠剑的剑柄。 三人不作声默默观望,贡布忽然猛一抬手!鱼肠剑从自己的身体中拔出,同时喷溅而出的还有鲜红的血液,他僵持的身体终于倒下,倒在玉仙子雕像的脚边。 将痛苦提早结束,这是他今生做出的最后一个选择。 三人静立不语,仿佛默默哀悼。 * 殿外,风云起伏变幻莫测,此刻天空阴云密布,天有大雪,好似怀揣阴谋。 昆仑五行剑客中四人皆已毙命,而唯一没有出现的木行剑客身在何处? 如今只剩下木行剑客没有出现,而前殿中数百金甲武士仍在原地驻守,久久,沛流离开口道:“我们要找的东西在哪?” 环顾左右,除了躺在脚边的贡布的尸体,整个后殿上就只有玉仙子的雕像,饶指柔的目光在玉仙子身上从上到下缓缓移动着,忽然他似乎发现了什么,于是大踏步向雕像走去。 (本章完) 第五十八章 天有大雪 (下) 饶指柔走到玉仙子雕像脚下,目光落在巨大的玉石底座上,幽若兰拾起落在地上的鱼肠剑,轻轻为擦拭干净上面的血迹,而后她也向那底座望去,却并没有看出任何异常,这时饶指柔围着雕像转了转,终于他的脚步停在雕像的后方。 沛流离静止不动,一直听着四周的声音,尤其是来自前殿的声响,令他感到欣慰的是前殿无声无息。 这说明没有人发现金行剑客贡布已死,他们还有足够的时间寻到他们要找的东西,幽若兰则加紧步伐走到饶指柔身边,她知道六弟停下了脚步一定意味着发觉了线索,果不其然,当她走到饶指柔身边时,望向师弟目光所及处,正是那玉仙雕像底座的后方。 那块通透的碧玉中间,似乎隐含了某种模糊的物体,饶指柔向那底座靠近,里面的物体越发清楚,幽若兰也走近底座,她伸手将鱼肠剑递给六弟,同时看到那碧玉间似乎有一个灰黑色的物体。 幽若兰不禁问道:“那是什么?” 饶指柔仍然盯着那,他道:“似乎是一个箱子。” 幽若兰仔细辨认着,在那底座之中,似乎真如饶指柔所说有一个黑色方块状的箱子。 饶指柔左手手指轻轻拂过玉石表面,一股通透的凉意让他更加清醒,他抬头望向另一边的沛流离,沛流离正侧耳倾听殿外声音,他忽然意识到事不宜迟,于是鱼肠剑向那玉石底座挥去,剑刃如击入水中般毫无阻力。 玉石底座被轻易劈出巨大的豁口,里面的箱子就像镶嵌在其中一般,而饶指柔轻轻伸手探入底座中,当他将手臂收回时,一只黑色铁箱已托于手中,幽若兰睁大了眼睛却不言语,目光中满是好奇。 饶指柔将铁箱放在地上,箱并没有上锁,当然这只箱子一旦被人找到了,有无上锁便没有了差异,他心中微微颤抖着,因为不清楚箱子里是否就是他们历经千难万险所要找到的东西,轻轻 打开箱盖,里面的东西在金色绸缎中包裹着。 缓缓掀起金色绸缎,生怕碰坏里面尚不知为何物的东西,当终于看到里面的东西,饶指柔心中沉了沉。 幽若兰道:“这些难道是信?” 饶指柔点点头,手中捧起一叠泛黄的信封,这些信封都曾被人打开过,然后再将信原封不动地放回去,他看了一眼第一封信,从信封中抽出信纸,指尖轻捻展开纸张,略略几眼便已了解信中内容,于是起身道:“就是这些东西。” 说着将这叠信封揣入怀中,道:“我们要赶快离开这里。” 幽若兰虽然没有看到那信中写了什么,但可以想到那一封封信中全然是司空剑不可告人的秘密,此刻东西到手,他们要尽快离开昆仑山回到丐帮。 九月初九就在眼前,每个人心中都在盘算,而这时久未言语的沛流离道:“你们可想过我们如何出去?” 贡布已死,但前殿数百金甲武士却虎视眈眈,一旦他们有所发觉,三人恐怕性命不保。 饶指柔走向他,道:“方才我已观察过,这里通往外边就只有这一条路,我们无论如何也要冲出去,但没有过多时间耽搁,所以尽量不要与他们纠缠。” 幽若兰也点点头,时间紧迫,果真没有其他办法,而沛流离道:“既然这样,我们走吧。” 三人并排向前殿走去,三只脚同时跨入万圣金殿前殿,殿下的数百武士依然站立的不动,他们的目光纷纷向三人投来,在近千只眼睛的注视下,饶指柔目不斜视,他们旁若无人,一直向殿外走去。 大殿里安静极了,气氛却越发紧张,仿佛有一种东西随时会在空气中爆发,人心是最为锋利的剑,而每个人的目光都带着王者的威严,只不过他们眼中的三人无所畏惧,只因为他们心中坚定的信念。 没有人轻举妄动,他们自由的本性束缚在贡布的威严下,但 众人目光中充满好奇,三人的平静似乎表明方才没有任何事发生,那么既然如此,他们的王此刻又在哪里? 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那刻,但饶指柔仍旧放缓了步伐,因为他不想让四周众人看到任何蛛丝马迹,一路走下三十六道阶梯,每一步都走得惊心动魄,直到他们望见殿外的景色,那一刻将众武士落在后边,只有他们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喜悦。 殿外天空中阴云翻涌起伏,幽若兰忽然想起有人说过一句话,那个老人曾站在昆仑脚下仰望天际,缓缓而道:“天有大雪……” 走出城池,一路下山,他们将永远不会回到身后的万圣金殿,在那神秘的后殿之中,贡布的尸体永远陪伴着玉仙子的雕像,而他们又将踏上新一轮的旅程。 平缓的脚步走出十多里路,不知不觉中天空已开始飘起雪来,幽若兰渐渐放缓的脚步,并不是因为山路难行,倒是身边飞舞着的鹅毛大雪让她静下心来,而沛流离则无时无刻不在聆听身后传来的声音,这一刻必须要有一个人时刻保持警觉。 漫天飞雪如万千精灵降世,这在幽若兰深深沉浸在美景之中,却听沛流离道:“后面的人追过来了,我们赶快下山!”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幽若兰愣住,她下意识地回身望去,茫茫大雪中却看不真切,不过她相信沛流离的感觉,这时饶指柔也催促道:“他们向这边过来了,我们快离开这里。” 说话间行进已越发轻快,天降大雪,三人皆施展轻功向山下疾行,双脚轻点积雪,身子逐渐在雪舞中飘起,踏雪无痕,三人伴随着千万个雪花的精灵随风起舞。 不过一切的向前奔去,任凭冰凉刺骨的飞雪打在自己脸上,如同三岔口那夜的亡命追逐,而那感觉又大不相同,追逐别人是一种压抑与痛心,因为追赶的是自己心中最重的东西,而此时此刻,被别人追赶却有一种莫名的快感。 (本章完) 第五十九章 陷入绝境 (上) 三人踏雪而行,途经绝顶玉仙宫,回首昆仑山五行大剑客,分别是绝顶之中玉仙宫关丘,绝顶之南圣火殿米玛,绝顶之北神水殿洛姬,绝顶之西万圣金殿贡布,而最后那一位将会是谁?沛流离心中暗自揣测,世间白茫茫不见人影,而眼前黑漆漆没有半寸光明,不过大脑中已勾画出清晰的方位图,此刻三人正向东而行,东方那条出路,正是三人来时的路。 东方甲乙木,唯一没有露面的木行剑客位于东方,东方那条路既是他们的来时之路,也是他们的归去之路。 天色阴沉灰暗,不知过了多久,沛流离感到后边的声音微弱了许多,四野更为安静,眼前出现一个村庄,幽若兰稍稍放慢脚步,喘了口气,道:“这里是我们来时穿过的那个村子,还记得我们就是在这遇见了阿七。” 大雪纷飞之际,三人的急促的脚步渐渐放缓,村庄在纷纷大雪中更显静谧,而饶指柔首先停下了脚步,在这条寂静无声的街道上,他们的对面孤零零站立一人,在漫天纷飞的大雪中,那人阻挡在大路中央,似乎已等待他们许久。 目光穿过面前千万片白雪,幽若兰认出这个老者,她还记得当日那老人手中巨斧劈过地上木块,而那木块却不碎不倒,反而斧柄向天稳稳立在木块之上。 老人口中那句“万山之祖,唯我独尊”依稀犹在耳边,八个墨色大字仿佛仍然飘在云端,临行前老人仰望苍穹,先知天有大雪,而此刻三人将要离开昆仑山,这段旅程即将结束,预言在漫天飘雪中得以应验。 驻足在飘零白雪中,沛流离叹道:“许久不见。” 幽若兰望向他,知道他已明白面前站立何人,那种熟悉的气场自己也能够感知几分,因为那实在太强盛,难道说面前站立的这位不知名的老人就是最后一位对手? 幽若兰与沛流离心中的推想一致,东方甲乙木,而只剩下五大剑 客中尚未出手的木行剑客,这位他们来到昆仑山首先见到的人物,难道就是深藏不露的木剑客? 雪下不停,地面上的积雪深及小腿,然而幽若兰却注意到,老人脚边的却没有半点积雪,那片干净的地面好似被认真清扫过一般,甚至纷纷雪片皆不会落在他的肩膀上,此时他的手中并没有那柄巨斧,他抱着双臂低着头,怀中捧着一柄阔剑,剑身呈雪亮的银色,光华隐匿在万千雪花之后。 幽若兰想知道,一个能将巨斧运用得出神入化的人,挥舞起长剑会是什么模样? 茫茫白雪,烈烈风中,老人巍然不动,看不清他的表情,虽然他依旧弯腰驼背,身边却时刻带着一种震撼人心的威慑力。 三个人停住脚步并排站立,他们不再去想身后的追兵何时会到,因为他们感到面前的这一个人要远远胜过那几百金甲武士。 雪越落越大,大片的雪花落在三人头上肩上,时光一点一滴流逝,老人不动,三人却也不动。 不久三人肩上已有了一层积雪,只有老人的身上与四周依然洁净如初,三人久久沉默,这一幕让饶指柔想起了在京城遇到陈木头时的场面,一种强大的气场压制着他们,让他们根本无力出手,而这次他们面前的对手显然更为强大,深不可测的内力迫使轻盈的雪花都不能靠近这位老人,他究竟是什么人? 沉默之中,三人却有交流,纷纷雪中,饶指柔听到一个声音,那声音若有似无,仿佛耳边轻语,那分明是沛流离的声音,他坚定道:“带她走。” 他只说了这三个字,而冰冷的声音被空中风雪吞噬,不过饶指柔仍然难以确定对面的老人是否会听到,因为对方的实力真的深不可测,然而沛流离是什么意思? 他望向沛流离,那张冷峻的脸上双眼紧闭,眉头稍稍皱起,被白雪沾染的长发在风中微微起伏着,虽然没有眼神的交汇,但 他的那种神情明明是在叹道:“如果三个人都留下,那么谁都别想离开。” 沛流离站在二人中间,而这种暗示幽若兰竟也感觉到了,与饶指柔皆向沛流离望去,他的手在寒风中微微颤抖着,手中握着那柄从不离身的鸣鸿刀。 风又起,冰凉的雪片打在脸上,手中鸣鸿刀在风雪中默默静立,他知道饶指柔已清楚该怎么做。 可是,饶指柔又怎能将他一个盲目的人留在这里? 他绝不会和师姐一走了之,将他一个瞎子留在漫天大雪的昆仑山,即使对面那老人不要他性命,他自己也会被冻死在这里。 而这时,忽然感觉到另一双眼睛在注视着自己,那是师姐幽若兰的,饶指柔望向她,那眼神中表露信息的分明是让他自己独自离开,饶指柔冰冷着脸,他在缓缓摇头,而幽若兰则忽地拉起身旁沛流离的手,师姐的意思竟然是要陪沛流离一起留下来,而让自己独自离开! 这一刻只有幽若兰自己知道,在冰雪寒风的洗礼中,那只手带给了她些许温暖,她愿意陪伴着这个男人一同死去,也是为了让六弟安心地去做未完成的事。 时间紧迫,若是身后追兵赶来,他们就更难脱身,饶指柔却还在犹豫着,沛流离不能再给他考虑的时间,他心中杀意已起,无论前方挡住去路的是鬼是神! 指尖一动,生生分开幽若兰的手,他提起手中鸣鸿刀,向那股气场冲去,饶指柔知道这是沛流离为自己创造唯一逃脱的机会,他终于下定决心,跟随着沛流离的脚步向前冲去,剑在手无所畏惧,试问天下何人是英雄。 三人距老人五丈之远,老人不动,沛流离先起身向老人冲去,而饶指柔稍后起步,二人一左一右,身影在雪上急速飘过,到老人面前时,饶指柔已与沛流离并驾齐驱,一边鸣鸿刀向老人斜刺里劈来,一边鱼肠剑锁向老人咽喉。 (本章完) 第五十九章 陷入绝境 (下) 雪落不停,老人不动,他依旧抱着双臂低着头,怀中阔剑迎风长啸,却没有出手的意思。 沛流离与饶指柔二人以风一般的速度冲向老人,鸣鸿刀抬起时,空中的千万雪片顿时被强大的刀气冲散,而当刀落下时,老人竟然依旧巍然不动! 从老人身边越过时,一瞬间过去,饶指柔就只看到这些,因为他那鱼肠剑锁喉本是虚晃一招,鸣鸿刀劈向老人时,他的身子已到了老人身后一丈余远之处,身法迅捷没有丝毫停顿,而越过老人就像越过一道屏障,那是一道心中的障碍。 饶指柔可以听到鸣鸿刀在身后风雪中呼啸,他终于忍不住回眸一眼,那一眼却看到老人怀中阔剑已然出手,刀剑相击的一刻…… 耳边响起沛流离的吼声,两个字在风雪中回荡,他高声道:“快走!” 惊鸿一瞥望不到时光的尽头,不知道沛流离可以支持多长时间,而自己现在要做的竟然是逃跑,在万难选择之中,一方是自己同生共死的患难兄弟,而另一方是将会影响到整个江湖的武林大计。 饶指柔宁愿选择前者,回眸一瞥匆匆掠过,不知是否为今世最后一眼。 一种难以割舍的情怀在胸中荡漾,柔肠百转之际,生离死别之间,仿佛鲜花草树凋零的刹那,漫天大雪中心中顿生悲凉之感,他忽然好想做出另一个选择,他想说没了整个世界,至少我还有你。 但事实是如今他却要放弃自己的意愿,时光不能倒流,沛流离做出的选择就是让他不能回头,因为一切已来不及,正如他所说,一旦自己不这样做,他们便谁都离不开这里,命运总是像冥冥之中安排妥当,如果那些信件是在沛流离的怀中,留下的人便一定会是自己,如果可以重来,他定要与沛流离交换彼此的命运。 但可悲的是时光从来一去不返,没有人可以重新来过,也没有人需要重新来过。 其实沛流离心中更为清楚,自己与老人之间的 较量与其说是殊死一搏,更不如说是自投罗网,他所面对的是一种难以想象的力量,老人虽然未曾出手,但沛流离已感知到,他的实力绝对非如其他五行剑客一般,而要在陈木头之上,甚至要比廖寅虎高出一截,近乎百年的内力让飞雪不得靠近,他难道就是深藏不露的木行剑客。 老人就像是一处绝境,他们三人一旦陷入其中便不能自拔,而正因为自己深深感受到这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所以才会选择以一人之力抵抗,他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不让所有人葬送此地。 必须要有人把信送出去,在九月初九之前抵达丐帮,而自己能拖多久就要拖多久,这样做既是为了饶指柔,也是为了自己,因为他时刻记得阡陌的病症还没有头绪,而自己死后饶指柔定会替自己照顾她,将自己最心爱的妹妹交给饶指柔,他在九泉之下也会瞑目。 只是方才那一只娇柔的手,在刺骨的凉风中握紧了自己的手,那是幽若兰的手吗? 霎那间他在心中自问,但是此刻已来不及想太多,因为鸣鸿刀劈下时,老人终于出手…… 时光的另一头,迎着漫天飞雪,是饶指柔不停奔跑的身影,他的步伐一刻不停,仿佛是要逃出这落雪的世界,有一刻他甚至觉得自己这样做是可耻的,时间一去不返,但走过的路却可以归去,但是他却再不能回首,因为沛流离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逃出困境,包括自己的师姐幽若兰,他们的结果会怎么样? 他当然知道担忧是没有用的,因为一切未知,而该发生的总会发生,不过他仍旧克制不住自己向坏的方面去想,每每想到这里心中便会疼痛,因为那是自己最为亲近的两个人,于是只有竭力在雪上奔腾,他要耗尽自己所有的体力,才能暂时忘掉心中的痛楚。 * 风云际会,大雪纷飞。 饶指柔拖着自己的身体不断向前行进着,不知已过了多久,他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忧 愁,也忘记了疲惫,大脑中已然麻木,只是不停地向一个方向迈进着,他要在九月初九之前赶回泰山南天门。 而此时此刻,在遥远的深山飘渺的钟声传来,与万里雪际截然不同的是那里的葱葱郁郁,深山古刹名曰少林。 这里完全没有寒意,穿过正门,越过庭院,庙堂之中,一位白须老僧正从蒲团之上缓缓站起,他手捻一串佛珠,一颗颗珠子在指间转过,庭院里清静肃穆没有半点声息,可就在这时,只听“啪”的一声,老僧手中那串佛珠忽然绷断,手间的佛珠顿时散落一地。 两旁众僧人皆是微微一愣,他们面面相觑,这是十几年来甚至几十年来从未发生过的事,而老僧白眉微皱,他吩咐道:“了尘,了凡,去将我的禅杖取来。” 两位中年僧人应声而出,老僧则走到院中等候,不久二人将一柄禅杖取来,老僧眺望远方天际,缓缓道:“是时候出发了。” * 在那天际一方,武当山上云雾缭绕。 道家圣地,九百道士一如往日在场中练剑,一位白衣尊者正缓步游于九百人中央,此人正是武当掌门逍遥无际,而他的身边始终陪伴一位道士,那道士便是他门下第三位弟子游恨天。 二人不时交谈,此刻游恨天正说道:“想必江湖中各大门派中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已动身赶赴丐帮参加此次盛会。” 仰望苍穹,逍遥无际微微一笑,却道:“也不知那饶指柔是否到了昆仑山。” 游恨天一愣,没想到师父此刻竟还惦记着那人,不过他想起饶指柔是当日的手下败将,心中未免又平衡了许多。 他想了想道:“再过几日,我们也该准备一下动身了。” 逍遥无际点点头,却没说什么,游恨天继续问道:“不知师父将要带领谁去?” 逍遥无际想了想,道:“就让清龙与战魄留在家里吧,你我师徒二人同去赴会便是。” (本章完) 第六十章 黑龙潭水 (上) 时光停滞,空间转动,此刻峨眉山上,一名年少尼姑正匆匆行路,转过重重庭院,来到一间屋外,她伫立门前轻声道:“师父,您让我提醒的日子到了。” 随即听到屋内有人应了一声,而后门一开,从门内走出一位年迈的尼姑,她轻轻摇晃着手中拂尘,整了整衣襟迈步向外走去。 年少尼姑紧随其后,而走在前面的老尼边走边回身道:“时间到了,你去准备下,我们即刻下山。” 那年少尼姑应了一声,便又匆匆回身向来时的路走去。 而年迈尼姑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她停住步伐,然后凝眉思索,她右手所持的拂尘依旧在空中轻轻摇晃着,这仿佛是她久有的习惯,而她的左手手指却互相轻轻搓动着,好似算着什么,与此同时口中缓缓念着什么,而她的面色也渐渐变得阴沉可怖。 很多人不曾知道,这位年迈尼姑便是峨眉山的莫名师太,她已有多年未曾在江湖中露面,但她却知道自己这次将要破例,因为此次事关重要,让她不得不出头露面。 * 在江湖的另一端,五岳之奇险华山,另一群人也正在做准备。 华山之巅,众华山弟子围成一团,而众人中央稳坐一位中年男人,此人正是华山剑林秋水,此刻一名弟子道:“此次武林盛会不容错过,我等愿随师父同去。” 林秋水望着这名弟子,随即环顾四周,伫立华山之巅一览众山之小,他淡淡笑道:“这几日江湖中人们茶余饭后都会提及九月初九之事,武林中各大门派都有收到请帖,昆仑掌门司空剑的号召力又在当今武林无人可比,所以届时武林中人都会前去丐帮赴会,你们一定以为这是次增长见识的机会,话虽如此,不过——” 众弟子皆望向师父,等待着师父的后话。 林秋水继续说道:“我们的确是要赴这次武林盛宴,不过这次盛宴 也是一场鸿门宴。” 见众人更为不解,他却不再解释,反而笑而不语…… 正如林秋水所说,江湖中的各大门派都收到请帖,作为当今武林中最有影响力的高手之一,司空剑挥手一指苍穹,便会引来四方云动,无论是赫赫有名的门长派长,或是江湖中或正或邪的各种组织头领,甚至隐匿在名山大川中的高手,他们都将在九月初九出现在丐帮泰山总舵。 即使真如林秋水所料此次盛会是鸿门宴,众武林人士也会届时参加,对于那些豪情仗剑的名流来说,他们胸怀坦荡无所畏惧,自然要赶赴这次盛会,而对于胆小怕事者来说,司空剑的请帖就如一把把雪亮的刀子架在他们颈项之上,让他们不敢去却又不得不去。 * 时光匆匆如东逝之水一去不返,又过了数日,已到了九月初七。 三更天,黑夜笼罩下的泰山神秘莫测。 在这本应万籁俱静的时刻,却有阵阵脚步声传来,这是一条鲜为人知的上山小路,平时并不会有很多人走,但这条路却也是上山的捷径,若是有急事上山也会选择此路。 远处脚步声渐渐清晰,不久,一道白影出现在黑暗的夜色中,那道影子在山石中窜来跃去,在夜幕掩饰下行路飞快,可以看出此人轻身功夫一定不错,但脚下却有声,相信一定是行路已久疲惫不堪,再强的人体力也会有极限,当距离近了,暗淡月光下看出此人竟是个面目清秀的公子。 白衣公子又向前行进了一段,此刻来到一座悬崖之上,他渐渐放缓了脚步,已经几天几夜没有休息,疲惫的身体难以抗拒休息的**,此刻望着悬崖尽头无际的漆黑夜色,如同未来般迷幻不可揣摩,山崖上有座桥,他还记得这座桥叫做长寿桥。 白衣公子缓步走上长寿桥,停步伫立在桥上,不觉向下望去,月亮倒映在黑漆漆的潭水里,朦胧月色好像坠 入潭中的秘密,他还记得那个潭叫做黑龙潭,痴痴向下望时,想起许多不曾经历的往事,许久又想到如今未到九月初九,自己便已赶回泰山,心中不免高兴,但心底忽又想起某个人,于是心中又是一阵忐忑…… 他身体静立不动,微微倾斜着身子向潭中望去,段段往事种种情怀袭上心头,那镜中花水中月般的景象好似自己的人生,虚无缥缈却又有真切的痛楚,让他分不清到底是真实还是虚幻。 天上月亮缓缓移走身形,太多纷乱的头绪让他感到心烦,时光就在这些胡思乱想中偷偷溜走,也许是由于身体的疲惫,心烦意乱中他的洞察力似乎也降到了最低点,当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臆想中时,他的感觉也不再如往常般敏锐,或者说他很长时间才察觉到身边似乎有人。 可是一切晚矣,一经疏忽便没有了补偿的机会,当他发觉身后不知何时已站立一人时,那人已伸出手掌拍在他的后背上,这却不是普通的一掌,这一掌分量虽不十分重,但达到的效果却无疑是致命的。 也许正因为身后的人知道自己会被击落下去,所以才没有使出十层功力,在对方看来自己落入黑龙潭将必死无疑。 迟钝的反应让他动作缓慢,自己转过头时甚至没有看到惨淡月光下对方的脸,其实即使他的动作够快也是看不到的,因为那人的脸被一层黑纱遮挡,以及那人身披的黑袍,如同夜色一般未知而神秘。 他的身体向下坠落时仿佛被月光拉长,而当接触到冰冷的潭水,大脑不但没有清醒反而更加混乱,不识水性的他喝下几口凉水,于是由里到外彻底没了温度,加之身心疲惫,他的身体在冰冷中迅速僵硬。他的意识逐渐混沌,眼前的世界完全陷入黑暗,耳边没有了任何声音,一切归于平静,一切回到本初,自己仿佛坠入地狱一般,恍惚间又像是飘然成仙,身体任凭水流冲击而走,不知要在什么地方停留…… (本章完) 第六十章 黑龙潭水 (中) 饶指柔醒来的时候,自己尚处在一片黑暗之中,他首先睁开眼,四周一片黑暗,没有星月的天空看不到半点光明,当意识渐渐恢复,麻木的身体渐渐有了知觉,他发觉自己正躺在一个地方,而头顶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身下是冰冷而坚硬的地面,他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温度,身体已与地面一般冰凉,他想要动一动,却发觉自己如同被人点住穴道般无法动弹。 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而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这些疑问让他有些头疼,于是干脆静下心来不去想,时光缓缓流过,他的手终于可以稍稍抬起,却依然握不紧拳头,不过他还知道自己没有死,一个人还没有死就要坚持活下去。 又过了许久,他用手支撑着地面想要爬起来,可稍稍一动便觉后背一阵剧烈的疼痛。 他的手臂终于无力,身体又重重摔倒在地上,这一阵疼痛不但让他意识到自己受伤,而且在霎那间勾起了他的模糊的记忆。 从昆仑山一路归来,不停不歇的奔波让他身心疲惫,而就在当自己终于抵达泰山总舵,那一刻自己站在长寿桥上久久伫立,后来…… 自己从长寿桥上坠下,是谁将自己推下桥去? 从长寿桥坠下,之后便落到黑龙潭中,想到这里他忽然打了个激灵,清纷乱的思绪,他又渐渐想起留在昆仑山的沛流离与师姐幽若兰,他们现在怎么样了?而自己到达泰山那夜应是九月初七,现在又过了多长时间?自己又为何会在这里,想到这里他忍住痛楚伸手向自己的怀中摸索,那一叠湿漉漉的信封还在,只是不知里面的字迹是否还能看得清楚。 他将那一叠信封取出,紧紧抓在手中,然后又忽地想起自己的剑,落入潭中后鱼肠剑尚在否? 伸手向衣袖中摸去,万幸的是鱼肠剑仍未离身,他终于放下心来。 不过想到自己恐怕 已耽误了时机,心中不免懊恼,如果信中的字迹难以辨认,他们岂不是功亏一篑,沛兄与师姐岂不是要白白搭上性命? 无论这里是什么地方,只要自己还没死,就不能在这里久留。 他终于强忍后背的痛楚从地面上缓缓爬起,四周漆黑一片,是否睁开眼毫无区别,因为根本看不到任何东西,他只有凭着感觉踉跄前行,迈着艰难的步伐,每走一步都会引发后背上的疼痛,但他依然要不断前进,身后那些期待的眼神告诉自己不能放弃。 可是,在这暗无天日的世界里,前进的方向又在哪里? 向前走了几步,脚步踏在水中,饶指柔心中狐疑,难道自己是在黑龙潭边,但是这里为何又如此漆黑?方才自己苏醒过来时以为时间尚处黑夜,但如今看来,自己只是在一个不见天日的地方,看来这里是黑龙潭边。 仿佛走入另一个未知世界,他又向前走了几步,感觉到脚下的积水正不断加深,于是转回身走去,在黑暗中不断摸索。 闭上眼睛,用自己的脚步估量着距离,双手不自觉地向前探去,大约走出七八丈远,他的手终于触碰到物体,而这时自己已累的气喘吁吁,双手抚摸着面前的粗糙的石壁,他的心缓缓放了下来,因为这并不是一个没有边界的世界,他还有一丝出去的希望。 虽然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也不清楚自己是如何来到这里的,时光一去不返但空间可以回还,既然自己可以进入这里,就一定可以从原路回到起点。 心中坚定的信念支撑着他步步走来,手触摸着身侧的石壁,粗糙的手感告诉他这定然不是人工制造的墙壁,而是天然形成的石壁,沿着石壁向前继续行进,这样走的好处是不至于在原地打转。 虽然后背依旧疼痛难忍,但一路走来手脚却灵活了不少,自己的大脑也越来越清晰,可以感觉到这条路并不是一条直线, 自己是在一个曲面里不停前进着,而最终会走到什么地方,仍完全是一个未知数。 路过一个转角,脚下的路变得更为崎岖,而四周的空气极为潮湿,阴冷的坏境让他不时瑟瑟发抖,身上的衣服全部被水浸透,但他最为担忧的还是手中的那叠书信,现在只能期盼着信上的字迹仍能看得清楚。 在这漆黑的地方完全失去方向感,只有凭借身侧蜿蜒的石壁默默前行,但饶指柔觉得自己不会死在这里,他本身不识水性,落入黑龙潭后竟安然无恙,而后便到了这个不知为何处的地方,他记得有句老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希望自己不是个例外。 想过这些,很久之后他很欣喜的发现也许自己的确不是个例外,眼前的景象让他多少会感到些欣慰,因为在转过了无数个拐角之后,自己终于逃离到黑暗的边缘,一线光明给予他对生的渴望。 这一缕光线虽然暗淡,却是难能可贵的,他步履蹒跚地向那光芒的发源处走去,借着微微光芒,加之方才的感觉,他看到这里似乎是一个偌大的石洞,而面前出现了一个方形石桌,石桌旁还有一个石凳,再向前走去,心中不禁疑惑,这个地方难道会有人在? 事实再次证明了饶指柔的猜想,方想到这里,忽然眼前黑影一晃,饶指柔定睛观看,那影子却已消失在黑暗中。 心中暗自称赞那迅捷的身法,而那黑影又会是什么人,难道便是将自己推下长寿桥的人? 看来这里无疑是有人居住,心中疑惑,他继续朝光源处走着,而自己身边不断出现各种由石头打磨而成的物品,他看到一块大石板,好像是一张石床,而又看到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虽不知它们的用途,但可以看出这些东西全部都是用石头做成的。 距离远处的光亮还有很远,他支撑着身体走到那石床边缓缓坐下,一则休息片刻,二来停下寻找方才那人影。 (本章完) 第六十章 黑龙潭水 (下) 距离光源处百十步的地方,饶指柔坐在石**,这里不比方才那地方潮湿阴冷,但身上衣服仍是湿漉漉的,他本想在此处歇息片刻,也正要寻找那一闪即逝的影子,可又想到手中尚未干透的书信,终究是不能安心,于是便要起身继续向那光源走去。 可就当他要站起身时,忽然感到身后有风一动,他忙要闪躲,可身子稍微一动后背便产生一阵剧痛,于是他再也不动了,老老实实地坐回原位,因为自己的肩上已有千斤之力压来。 饶指柔咬牙强忍后背火辣辣的疼痛,两条手臂拄在石**支撑着身体,而压在肩上的力道丝毫没有松懈,他的手臂已经开始颤抖,不久额角渗出汗滴,这种压力究竟要到何时才能消失?胸腔中滚滚剧痛之时,他几乎要喷出血来! 然而就在他的身体即将崩溃之际,肩上的压力忽然消失,就如那凭空不见的身影,它们皆是来去匆匆。 压力消失的那刻,胸腔中一口气终于得以舒出,虽然双臂变得酸麻无比,但自己的身体却感到从未有过的轻盈,他知道那是先抑后扬的作用,久久坐在石**,后面再也没有任何动作,而他也不回头,因为此刻全身无力,既然身后之人不动自己不如借此机会多做休息。 身后无声无息,四周的安静让他怀疑背后究竟是否有人,如此近的距离竟然听不到一点声息,方才自己坐在那里也竟没有丝毫察觉,后面到底是什么人?是不是方才那个在眼前一闪而过的身影,又是不是将自己推下长寿桥的人? 疑惑不解之际,暗暗运气调养生息,此刻饶指柔对身后之人不管不顾,既然你不再伤害我,我自不会去主动找你,他正这样想着,忽然身后一股强大的气流冲来,他心中顿时就是一紧,此刻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若是身后之人不怀好意,借此机会对自己下手,那么自己岂不是要葬送此地? 心中仍旧狐疑,因为身后那人若是相对自己不利,方才就完全可以动手,并不用待到这时,所以稍稍稳住心神,而这时感到身后之人双掌正靠近自己后背,他究竟是要做什么? 不再想那么多,饶指柔暗自告诉自己,转而运气为自己疗伤,至于那人要做什么便随他去做,这样想着逐步进入状态,随之而来的是后背温热的感觉,全身变得更加轻松,一股强大却温和的内力正缓缓输出,而那内力输出的方向竟是自己的后背! 面颊的汗珠噼啪落下,头顶的热气蒸腾而起,饶指柔紧闭双眼,神志忽而不甚清晰,犹如一条巨龙从自己的后背跃入身体,而后在体内横冲直撞,巨龙焦躁不安,仿佛急着寻找世界的出口。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蒸腾的热气越来越多,背后受伤的地方愈发滚烫,身上潮湿的衣服全已干透,而体内的巨龙从未停在冲撞,一股股内力注入自己身体中,巨龙终于找到了突破口,巨龙不做停留飞腾而出,饶指柔身子也几乎向前冲去,但最终向前喷出的只有一口鲜血,他再次失去了知觉…… * 当饶指柔苏醒过来时,自己尚处在黑漆漆的世界里,远处微弱的光亮不足以照亮这个世界,然而这次他却格外清醒,记忆中的片段如同刚刚发生过一般,此刻他已然明了,是身后那人救了自己,这也就是说那人并不是将自己推下长寿桥的人? 那他究竟又是谁? 饶指柔从石**缓缓坐起,坐起时发觉自己的身体如往日轻盈,他的身体就像未曾受伤的样子,于是心中更加疑惑,这难道只是一场梦而已? 这当然不是一场梦,那坚硬的石床明明就存在于自己身下,而自己的身体为何会恢复如此之快?他的目光扫过每个黑暗的角落,试图找到那道身影的主人,但最终毫无所获,莫非那人已然离开了这里? 想到这里他翻身下床,庆幸的是石床边那叠书信尚在,而此刻那些书信已然干透,饶指柔将它们小心揣入怀中,接着舒展了一下四肢,原来自己的身体已无大碍,欣慰之际便向远处那点光明寻去。 他要找到救自己性命的人,无论他是谁至少都要向他道谢,而百十步外的那点光明就在前方,自己终于靠近那里,这黑漆漆的世界外面究竟是哪里?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渐渐加快了步伐。 光明的使命是驱散黑暗,虽然有时效果并不显著,但它却从未放弃过自己坚持的责任,即使自己不竭的努力不见成效,却总会起到微乎其微作用,正如面前的这一寸光芒,虽然微弱至极,但却在这完全黑暗的境地中,指引着饶指柔走向一片光明的世界。 当第一步踏入明亮的世界时,总是会感受到耀眼的光芒,饶指柔亦是如此,当万丈光芒与清晰的空气扑面而来,他不禁微微眯起眼睛,沐浴着习习微风心中好不惬意,不过他仍未忘记自己的目的,待双眸适应了光线,目光向四处望去,周身山水相连围绕,这里是什么地方? 仔细打量着远处景物,他发觉这里仍是泰山,但又感觉不对,这个地方怎么从未见过,而且总给人一种怪怪的感觉,这种感觉却又说不出,正想到这里,忽然目光飘过头顶,他顿时愣在那里。 原来头顶的天空虽然明亮,但却只看得见一片碧蓝的苍穹,再度环顾四周,发现这里山山水水应有尽有,却不像是外面那世界,不是外面的世界,难道自己正身处大山之中? 落入黑龙潭后便不知身在何处,一直走到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他正深感疑惑,而就在这时,身侧草丛中忽有一道黑影闪过,那道影子身法极快,只是一晃便已窜到自己身后,待饶指柔回身望去,影子已然不见,而这时他正看到自己走过的出口,那里是一道狭窄石缝。 (本章完) 第六十一章 武林大会 (上) 那黑影消失不见,定是钻入来时那道石缝中去了,饶指柔皱着眉,虽然没看清那人的面貌,不过可以确定那便是救自己性命之人,再度抬起头仰望一方天际,明媚的阳光照进这奇妙的地方,让人感到与外面的世界并没有什么不同,而自己还是要走回那黑漆漆的石缝中。 拿定了主意,便迈步向那狭窄的石缝走去,临入石缝时回首张望洞外,好似对明亮的世界依依不舍,他看到这里四周石壁高低起伏却没有缺处,连绵山脉将这世界围成如一眼井般,在这其中向上望去犹如坐井观天,观察到这些饶指柔已对这个地方有了些许认识,他在想这里如果是一座大山的内部,而头顶的天空只是大山的一处豁口,这样想来便完全符合眼前的景象。 想着他这时已走入石缝,张牙舞爪的黑暗向他扑来,没有了外界光明,他开始依靠自己的听觉感知这个世界,与来时的路正相反,他向愈发黑暗处走去。 地面上依然摆放着各种各样的石制物品,而当他走到那张自己曾躺过的石床边时,借着极其微弱的光芒,竟然看到那**有一道人影! 饶指柔心中微微吃惊,那黑黢黢的身影躺在石**一动不动,四周悄无声息,那**的人如同一具尸体般,饶指柔轻轻向那石床走去,直至来到床边,**那人仍未有察觉,难道这真的是一个死人? 心中正疑惑,于是微微俯身向下望去,可就在这时,**那人身子一动,忽地从**坐起,饶指柔一惊连忙退后数步。 恍惚间没看清他的面目,却看到此人须发长可遮面,饶指柔稳了稳心神,试探道:“不知前辈是哪位?” 对面许久无声,饶指柔再次问道:“在下饶指柔,敢问前辈尊姓大名?” 仍旧没有得到应答,而借着身后微微光亮,饶指柔却看到那人的嘴似乎动了动,渐渐消除心中警惕,他向那人走近几步,这时看到那人的嘴唇果然在动,同时微弱的声音从那人的喉咙传来,竟然咿咿呀呀 如孩童学话一般。 饶指柔感到困窘,来到这样一个鬼地方,又遇到这样一个怪人,虽说如此,不过他仍然很有认真听着那人含糊不清的言语,经过了很多次的重复,他终于辨别出那人的发音。 那人口中吐出三个音节,道:“油——酒——银——” 饶指柔心中跟着默念,忽然他脑海中闪现出一个人的名字,想到这里不觉浑身颤栗,因为那个名字竟然是幽九阴! 在微微光芒下仔细打量着这个人,饶指柔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时无语,他拉起这人的衣袖便向那石缝处走去,因为只有那里才有光明,才能看清此人的面貌。 身后那人乖乖跟着自己行走,而到了石缝前,饶指柔停住脚步,一缕光芒正射在那人脸上。 布满污渍的这张脸上皱纹中都满是泥垢,纷乱而极长的头发让他的神情更显凌乱,一幕幕传闻中的往事袭上心头,五十年前落入黑龙潭中的幽九阴并没有死?这绝对是他完全没有料到的,饶指柔再次望向这个老人,老人也正凝眉望着他,目光中充满疑惑与不解。 回想到自己经历的事情,恍然间饶指柔已然明白了大概,五十年前幽九阴落入黑龙潭后并没有死,不知什么原因来到这个地方,而巧合的是自己今日竟也重蹈覆辙,同样从长寿桥上坠下,同样没有送命,同样来到了这不为人知的地方。不仅如此,幽九阴是自己的师父幽冥的父亲,师姐幽若兰的祖父,便是自己的师爷,而又救得自己性命,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千丝万缕的关联让他百感交集,不过如今五十年匆匆过去,没有人回想到幽九阴还活着,也没有人回想到他会落得如此地步,脏乱的长发遮挡在脸前,完全没有了当年英雄气概,思忖许久,他轻轻道:“我是您的徒孙饶指柔。” 听到此言,老人竟没有半点反应,好似没有听懂一般,饶指柔皱着眉,接着说道:“您可还记得您的儿子幽冥?” 这句话似乎起到 了作用,老人眼中闪过微微光芒,他点了点头,但口中支吾依旧不清,饶指柔不理解他要说什么。 也许五十年前的记忆尚未从他的脑中完全消失,不过由于身处无人之境,长久无人说话,他的语言能力下降了不少,饶指柔想想,实在没有好的办法,只有不停与他说话,唤醒他丧失已久的表达能力…… 二人对坐石床,在寂静无声的黑暗中相谈许久,其中大都是饶指柔在与幽九阴讲话,当饶指柔感到口干舌燥时,幽九阴说话终于流畅了些,看来他还不是很严重,不然也不会恢复得这般迅速。 在与幽九阴断断续续的对话中,饶指柔了解到事实的真相正如自己推想,自己的经历与五十年前幽九阴的记忆有着惊人的相似,五十年前原想一死了之,但谁曾想天不遂人愿,当他坠入黑龙潭后醒来之时便已到了这里,真可谓求生不得欲死不成,当年他同样在这暗无天日的世界里发觉了那一道石缝,可以看到世界的光明,每日依靠阳光雨露与外界的果实补充体力,这才得以存活下来。 然而幽九阴却也说不出这究竟是什么地方,五十年的孤独寂寞让他心神俱焚,心中了无希望,他如行尸走肉一般活着,只是为了生存而活。 而五十年来唯一没有放弃的是自己的武功,也许是因为百无聊赖,无日无夜的世界里只有练功才能排遣寂寞,他从不求自身功夫的长进,但事实上功力却在年复一年中发生着惊人的变化。 五十年的岁月,滴水足以穿石。 本来以为自己会老死在这里,可没想到饶指柔的出现彻底打乱了这一切,而当他听到自己儿子的名字时,久已沉寂的心终于醒来,原来自己的儿子还在这世上,原来他们父子都没有死,他忽然想到也许能活到今天,是因为自己心中总有些挂牵的人或事。 幽九阴久久沉默着,饶指柔话锋一转,道:“如今司空剑居心叵测,九月九武林大会即将召开,依前辈看来……” (本章完) 第六十一章 武林大会 (中) 空间扭转,时光穿梭。 九月初九,泰山丐帮总舵,南天门幡旗迎风招展,一位老者站立在万人中央,他微闭的眼睛好似盲目一般,而当双眼缓缓睁开时,两道光芒射向远天,浩浩苍穹中一抹乌云蔽日,天空内部宛若隐藏巨大阴谋。 对樊布衣来说,这一天等待已久,此刻青绿打狗棒在手,犹如至高的权力与力量在手。 身旁,执法长老萧安低声耳语道:“帮主,昆仑派的人还没有到。” 樊布衣轻轻点头,道:“该来的总会来的。” 这几日来,江湖中收到请帖的各个门派的高手陆续登临泰山,此刻坐在场中左侧的就是老友逍遥无际,武当山弟子来人不多,其中却有一位逍遥无际的高徒游恨天,作为武林中的后起之秀,陪伴师父一起赴会也是理所当然。 坐在场中右侧的是少林空空大师,老方丈手执禅杖静立不动,身后数百少林弟子齐整整站成一列,自己与空空大师也颇有交情,多年往来不断可谓莫逆之交。而其他几大门派的掌门人却仍未来到,不过今日便是九月初九,相信最迟也不过超过今日,正想到这里,一名弟子一路小跑来到面前,他毕恭毕敬道:“回禀帮主,峨嵋派莫名师太带领峨眉弟子已经到了。” 樊布衣点点头,不久一行峨眉弟子走上山来,这些弟子中有男有女,而为首的是一位年迈尼姑,那峨眉老尼便是江湖上有名的莫名师太,樊布衣亲自上前与莫名师太会面,而这时身侧又有人匆匆来报,来人道:“华山掌门林秋水已到山下了。” 不久华山派弟子登上南天门,紧接着还有江南慕容南宫二家的代表,流云山庄派来的人,唐家堡的高手,以及云南大理蛊王及其弟子……除了这些,其中必然还有不少隐匿在人群中被认为是旁门左道的异教邪派。 众位英雄豪杰齐聚一堂,可最重要的人物尚未出现,身边掌棒长老邱金堂不禁有些焦急,却仍压低 声音道:“老帮主,按理说司空剑应该最先赶来,可如今各个门派都到齐了,怎么竟不见昆仑派的人过来?” 樊布衣也在凝眉思索,场中落座的门派高手也略显焦躁,昆仑派的人一刻不到,众位武林英雄便有一刻不安,不过他仍相信司空剑一定会在今日出现,当初司空剑亲笔让自己多做准备,百般琢磨选定九月初九,如此武林盛会绝不是开玩笑的事情。 正想到这里,山下忽然传来嘈杂之声,人群稍显混乱,樊布衣低声自语道:“他们终于来了。” 果不其然,一行人分开左右人群来到樊布衣面前,樊布衣双眼微睁,为首的老人身着白衣宛若当年,他还记得五十年前自己还是个年轻后生,却也有幸经历了武林联盟追杀幽九阴的那段往事,匆匆五十年过去,司空剑竟然并不显老,相比之下自己反倒衰老了许多。 披散着苍苍白发一如当年,这么多年过去,司空剑恐怕已年近百岁,可自己却仍然清楚的记得他当年的模样,只是因为那印象太深刻,那个曾经站在泰山之巅振臂一呼而一呼百应的老者,成为了人们心中默认的统领江湖的第一剑客。 虽然远隔数十年,但直至今日自己的声望与武功仍不及司空剑,而当年司空剑诏告武林时自己却也只是个无名小辈,想到这里司空剑已走到近前,身后众昆仑派弟子紧紧跟随,司空剑望向樊布衣,微微点头道:“久仰樊帮主。” 樊布衣口中客气应答,心中却在想昆仑山的五行剑客,昆仑弟子中怎么不见这五人,难道正如推测他们驻守在昆仑山,这样说来饶指柔他们三人岂不是会与他们相遇,连日来自己一直为饶指柔三人担忧,直到今日三人仍然不见踪影,实在是让他万分着急。 南天门正座虚位以待,所有人的目光皆被司空剑吸引,只见他缓缓落座正位,身边弟子分两列站立,方才人声鼎沸的南天门忽然间一片寂静,司空剑的目光从左到右扫过,而后稳稳 道:“今日九月初九,诸位皆是应邀来到南天门,司空某人感激涕零,同时借丐帮宝地举办此次盛会,还要感谢樊老帮主鼎力支持。” 说着他再次望向坐于对面的樊布衣,二人目光交汇之时,樊布衣微微点头。 场中无人答话,司空剑继续说道:“各位皆是百忙之中抽空赴会,所以老朽废话不多言,与众位开门见山,这次盛会的目的主要有二。”说着他端起桌边一盏茶水,轻轻抿了一口,虽然口中说是开门见山,可他那动作却不紧不慢。 场下华山剑林秋水盯着司空剑,又环顾四周自己的弟子,脸上露出微微笑意,而这时司空剑缓缓放下茶碗,道:“众所周知,如今朝廷奸臣宦官当道,江湖混乱总有人暗中作祟,匈奴番匪又对中原虎视眈眈,百姓生活动荡不安,一切恍若回到五十年前,而诸位身为一介习武之人,有没有想过自己肩上的责任?” 司空剑对面,樊布衣轻轻点头,但他却仍然微微皱着眉,因为他虽知道司空剑心怀叵测,却不知道他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司空剑道:“大家都是武林中人,而朝廷虽远,却也难免牵扯江湖之事,近日前京城一条消息不胫而走,想必在座的各位都有耳闻。” 场中开始有人交头接耳,而场中左侧武当门长逍遥无际正襟危坐,他淡淡笑道:“司空门长说的莫非就是朝廷四大公公遇害之事?” 司空剑看了一眼逍遥无际,道:“没错,可以说这件事确乃我们江湖中人所做,而且我已查出一些线索,知道做出此事之人便出自我们中的一个所谓的名门正派!” 听到这里,众人一片哗然,江湖中人尽量不与朝廷打交道,而谋害四大公公之事非同小可,众人都在互相猜疑到底是哪门哪派的人物做出此等大事。 看着众人互相怀疑而又迷茫的眼神,司空剑微微叹道:“这个纷乱的武林早该有人出面治理了。” (本章完) 第六十一章 武林大会 (下) 樊布衣坐在司空剑正对面微微皱眉,心中反复回味着他的这句话,难道司空剑早有野心一统江湖?虽然自己也曾这般推测过,可却始终觉得隐藏的阴谋远非自己想象这般简单。 而此刻场中,终于有人忍不住问道:“不知司空掌门所说的那人究竟所属何门何派?”这声音婉转动听,好似女人一般,但樊布衣转头望去,声音的来源却是一个男子。 说话间,这位在江湖中被尊称为云南大理蛊王的男子缓缓站起,樊布衣望着此人,蛊王一身白衣胜雪,他面若冠玉,却苍白无血,此刻目光飘向司空剑,谈话间笑语嫣然,纤长手指轻叩茶碗,那动作充满魅惑,好似妖娆女子一般。 场子中不禁有人哑然失笑,也有不少人嗤之以鼻,抬手便出兰花指的男人总会让人感到别扭,但众人又不得不承认此人生得一副女人模样,若作为女子也定是美丽佳人,不过身为男儿,却不免少了几分硬朗之气。 据说这位蛊王的名号在大理乃是尽人皆知的,甚至要比他的另一个名字重魔更为出名, 司空剑仍稳坐正位,他听了重魔的话,摇头轻轻叹道:“如今知道那人是谁又能如何?并没有一个带头之人主持公道。” 重魔点点头,他缓缓坐下,然而细眉轻挑,却说道:“国不可一日无君,家不可一日无主,偌大个江湖人才济济,难道还选不出一位声望显赫、能力超群,品行高尚之人来管理不成?” 司空剑道:“少侠聪慧,老朽举办这次武林大会之其二用意便是如此,几十年来武林各个门派如一般散沙混乱不堪,今日如果能从众位当中选出一位能者,从此江湖便再无异端杀戮,天下从此太平。” 重魔略略思忖道:“前辈的意思是推举出一位武林盟主?” 司空剑目光环顾左右,道:“正是如此。” 而这时,身侧江南南 宫慕容二家代表有人出来说话,那一位同是白衣公子,此人面貌不凡,只是完全没有女气,倒是目光中满是邪气,那人站起身微笑道:“司空掌门德高望重,想必若是选得这武林盟主,在座的众位也绝不会有异议,晚辈代表江南慕容南宫家鼎力支持!” 听到这里,司空剑忙摇头叹道:“老朽绝对无心插手此事,只是这位子至关重要,一定要选出武林中最有能力的人,万万不可让小人与平庸之辈得逞。” 场中众人面面相觑,有人低头思索,也有人坐观事变,但大多数人并不表态,而这时樊布衣心道不好,看来司空剑野心不小,他表面上加以推脱,好似实属无心而且谦虚谨慎,可心中暗怀叵测,却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 但可怕的就是,个中阴谋虽然就摆在明面,每个人都能看到,每个人却都对它有心无力,只得听之任之,五十年前一统江湖的夙愿今日终要完成,樊布衣心中时刻记得司空剑便是那五十年前黑袍的首领之一,如果今日司空剑果真当选武林盟主一统江湖,那么武林中人将再无宁日。 而此刻逍遥无际站起身道:“若是选出武林盟主,在座的很多人都有条件,想必司空掌门也一定会主持公道。” 司空剑淡淡笑道:“逍遥掌门所言中肯,老朽也正是这个意思。” 这时,久未言语的峨眉派莫名老尼道:“这样说来,司空掌门欲以何种方式推选出武林盟主?” 众人目光皆望向司空剑,却见司空剑微微一笑,道:“其实道理很简单,还是那句话,位高权重之席,必然要有德有能者居之,而在座的各位皆可算是武林中的有德有能之人,只是这德与能有大小之分罢了,所以我们推选武林盟主,不如每人先道出心中的大德大能之人。” 逍遥无际微微点头,道:“依我看来,这武林盟主之位非樊老帮主莫属,能够统领天下 第一大帮之人,定然也是统领整个武林的最佳人选,况且老帮主武功盖世,德高望重自不必说……” 司空剑认真听着,他微微点头,而又说道:“依照老朽看来,这武林盟主之位也未必非要从我们这些老家伙中推选出来,江山百年风流人物数不尽数,后起之秀少年英雄层出不穷,如果真有有德有能者,也未尝不可居之高位。” 众人听后均点头称是,司空剑提拔后辈之心显而易见,纷纷赞叹不愧有大家风范,继而司空剑道:“话以至此,大家可将心中人物一一说出,我们广开言路,定会选择出一位德高望重的武林盟主。” 此话一出,围坐场中的众人纷纷交谈,樊布衣望向左右,逍遥无际正望向自己,二人目光交错时相视一笑,这笑容中带着对彼此的安慰, 司空剑望向四周,他将目光锁定在少林,微微笑道:“空空大师心中有无人选?” 空空大师缓缓站起身,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无论是何人当选,只要他真正做到公道,我们少林便会支持。” 司空剑点头道:“大师果然心怀天下。”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大家口中谈的大都是年迈的几大门派掌门,以司空剑与樊布衣以及逍遥无际等人为主,而同时也有年轻后生被人推举,虽然很少有推举自己的,不过那云南蛊王重魔却是个例外,他站起身轻轻道:“司空掌门已经说了,这武林盟主之位有德有能者居之,但并非只看人的阅历,吾辈不才虽然,但却也有一颗赤胆忠心,若是在下能够当选这武林盟主,定然尽心尽力谋划武林大计……” 秋意正浓,南天门登高一览群山,司空剑道:“在座的每个人都有机会,但是推选武林盟主之事非同小可,自然万万不可草率,方才已有多位掌门被众位提名,不过却只能在他们中选出一个,所以众位还要费些周折比试一二。” (本章完) 第六十二章 绝处逢生 (上) 最终的结果显而易见,几乎有三层的门派掌门支持司空剑,而有三层推举樊布衣,另外有两层支持逍遥无际,而最后那两层则是其余人等平分秋色,似乎不足以掀起大的波澜。 司空剑与樊布衣旗鼓相当,一时难决胜负,另外少林与峨眉两大佛教门派并未表示出明确态度,空空大师表明自己不愿参选武林盟主一职,莫名师太的意思与空空大师基本一致,无论是谁当选武林盟主,只要可以造福武林,他们便会拥护与支持。 场中众人心知肚明,武林盟主极有可能从司空剑与樊布衣二人当中选出,而最终鹿死谁手却仍不可揣摩,而这时逍遥无际起身道:“看来众位英雄推举樊老帮主与司空掌门,我想……” 南天门众人围成的场外,有一丐帮弟子从山下匆匆赶来,那人一路小跑来到樊布衣近前时已是气喘吁吁,他尽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而后长舒口气,道:“回禀帮主,山下有二位客人来到。” 樊布衣点了点头,目光却始终落在对面的司空剑身上,他轻轻摆了摆手示意来人退下,因为今日丐帮迎接的客人已目不暇接,此刻武林大会已经开始,该到的人基本已到全了,而他又怎会将两个迟到的人放在心上? 可是报信的弟子却没有离开,他继续补充道:“那二人据说是饶长老的朋友。” 樊布衣刚刚拿起的茶碗停在半空,没想到此刻会有饶指柔的朋友出现在这,他心中十分忐忑,那二人难道是与饶指柔同往昆仑山的那两个后生?如果是这样,那么既然他们已经回来,为何饶指柔尚未有消息,思考间忙吩咐道:“赶快将他们请过来。” 那报信弟子匆匆下山,不久二人出现在樊布衣面前,那女子轻轻搀扶着男人走上山来,果然便是当日陪同饶指柔一齐赶往昆仑山的二人少侠,而樊布衣心中更为不安,他在想饶指柔为何会消失不见? 而此刻逍遥无际讲完话,司空剑结 果话茬,道:“武林盟主这件事需要万分斟酌,如果在座的众位有异议我们甚至可以从长计议,但是我这里却有另一件事不得不说,那也便是我方才要讲的第一件事。” 司空剑的一句话忽然让南天门的气氛变得紧张,众人这才想起他方才所说的两件事中的第一件确乎没有讲完,此刻众人更为好奇,司空剑几番想要吐露的事究竟是什么事情? 低头沉思,欲言又止,这并不是他惯有的作风,就连樊布衣也以好奇的目光望着他,沉默半晌,司空剑抬起头却已老泪纵横,这是众人绝不会想到的情景,那是一种不可言喻的惊讶。 场中一片哗然! 喧闹之后随即又安静下来,因为每个人都怀着一颗充满疑惑的心,他们想要知道究竟有什么事发生,竟能让这个武林第一人声泪俱下。 司空剑擦干眼角泪水,他的目光忽然转向另一边,樊布衣的视线也随之转动,而他的心中忽地不安起来,南天门无数双眼睛皆向那里望去,只见一男一女正相互搀扶着走上山来,幽若兰一只手轻轻擦拭干额角的汗珠,一边对沛流离道:“我们没有来迟,我们已经到了。” 而当她抬起头望向南天门时,顿时觉得眼前一花,因为无数双眼睛正盯着自己,脚步霎时停住,正对面一人正用颤抖的手指着自己,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而此刻那人正说道:“就是他们——” 身侧,沛流离微微凝眉,他不知道面前说话的是谁,然而在那一刻,一种熟悉的感觉却带着他的思想飞向远方…… 如岁月长河中的一滴水,渺小薄弱却又明晰清澈,仿佛可以从中看到过去,又看到未来,记忆中他们回到昆仑山大雪纷飞的那天,漫天飞舞的雪花打在自己脸上身上,却已没有了丝毫感觉,挣脱幽若兰的手那刻,实际上已到了不得不出手的地步。 在那场大雪中他们三人陷入困境,而真正的困境并不是身后 无数追兵,反倒只是一个站在街道中央的老人,风雪皆不能侵入他的周身,这足以说明老人的内力已到了惊为天人的境界。 他知道只要自己起步向老人冲去,饶指柔便会奋力赶上,因为他们已没有太多机会,一旦失去这次机会便意味着前功尽弃,冲向老人之时饶指柔果然也纵身跃起,鱼肠剑一晃锁向老人咽喉。 饶指柔的速度并不亚于自己,甚至在最后一刻他已与自己飞跃到同一条线上,而就在那刻鱼肠剑虚晃过去,自己的鸣鸿刀则斜刺里劈向老人,饶指柔虚晃那一招时老人竟一动不动,似乎战场上的瞬息万变完全在他的掌控之中。 而自己的鸣鸿刀随即落下,刀落时老人竟依旧一动不动,但自己却知道他不会一直静立下去,之所以现在没有躲闪是因为他的速度够快,对他来讲所剩时间尚足,而当时间到了最后,刀刃几乎已贴到身上,老人怀中那柄阔剑才缓缓抽出。 这一缓缓之说在旁人看来,却只是流星一刹,甚至凡人已看不清他的招式,然而沛流离却是紧闭双眼在战斗,他完全依靠着自己感觉,可是老人的速度却是无可比拟的,阔剑与鸣鸿刀生生相碰,刀剑相击之刻天空中雪花逆流而上。 二人交锋的一霎那,一丈之内无有雪片降落,然而这只是一瞬,因为刀剑相击的一刻,沛流离的身体被老人的力道推回到原地。 幽若兰扶住自己险些摔倒的身体,胸腔发热一口鲜血吐在脚下的积雪中,这却只是刀剑相碰而已,难以置信的力量让沛流离怀疑他是否真的只是五行土剑客,不过痛楚过后,他仍旧露出胜利的笑容,因为自己的猜测完全没错,他们陷入了一个绝境。 嘴边一丝鲜血流淌下来,恍惚间脑海中浮现出饶指柔在风雪中不停奔跑的身影,他知道自己已经胜利了,再没有人可以追上他,而自己现在要做的就是拖延时间,一直拖到自己生命终结的那一刻。 (本章完) 第六十二章 绝处逢生 (下) 漫天飞舞的雪花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咧咧寒风吹拂着自己摇摇晃晃的身体,身旁幽若兰搀扶着自己,她紧握着自己持刀的手,虽然她的手也早已冰冷,但这已让自己感到难能可贵的温暖,嘴角滴落的血染红了在脚下白雪,醒目的样子好像朵朵寒梅。 现实就像这点点血红,冰冷而又残忍。 幽若兰握住自己的那只手越发用力,她好似要从这冰冷的世界中唤醒自己,鸣鸿刀在凛冽的寒风中哀怨呼号,好像要做出最后的殊死一搏。 然而方才那一击之后,自己忽然在茫茫天雪中失去方向,原本四周布满的杀气却仿佛不知去向,此刻自己的对手身在何处? 混乱的思绪如飘零的雪花,让他彻底丢失了方向,原本敏锐的感觉好像被冻结一般,变得无比迷乱与迟钝。 这种感觉是可怕的,甚至比死亡还令人恐惧,因为他已不能坦然面对现实,一种怅然若失袭上心头,而幽若兰似乎已感觉到了他内心的慌乱,她忽然发现这个无所畏惧的男人也会有迷惘的时候。 对面无声,雪片寂寂飘落,风忽然小了不少,然而沛流离心中依然不静,对面的老人宛若绝境,饶指柔已经远去,而他在这里僵持,自己方才的勇气到哪里去了?为何自己会如此不堪一击,以至于刀剑相击后便失去了方向。 思绪回到原点,他忽然发现自己一开始便是为了拖延时间,他从未想过要杀死老人,因为他觉得自己必死无疑,所以面对老人他从未有过真正的勇气,虚伪的自信是建立在绝望的基础上。 而就在这时,扶着自己身体的那只手臂轻轻晃动,他感到幽若兰正向自己的脸贴近,之后耳边一股热气冲来,幽若兰在自己耳边轻轻念道:“你说过不会让我死的。” 耳边轻语,让他心中猛烈地颤动…… 也许他一直需要一个生存下来的理由,的确,起初的想法只是掩护饶指柔逃离绝境,而现在他的心中却有了新的 希望,他不能让幽若兰死在这里,甚至也不能让自己葬送此地,因为阡陌还未医好,他不能将全部期望寄予在饶指柔身上,那并不是一个勇士应有的态度,而是一个懦夫的做法。 想到此刻,一种感觉回到心中,并没有失而复得的喜悦,因为他知道这感觉与方才那种有本质上的不同,在那刀剑相击的刹那他失去了绝望的力量,然后在自己迷惘之际幽若兰的一句话唤醒了自己对生的渴望,一句话支撑起他的身体,一句话让他重获新生,一句话让他鼓起勇气前进。 再次腾身而起的那刻,鸣鸿刀不再发出哀怨的悲号,与呼啸风声融为一体的是龙吟虎啸般的怒吼,刀身冲天而起,杀气纵横天际。 老人不动,沛流离不理。 没有华丽的招式,然而此刀一出便气贯长虹,势不可挡。 幽若兰站在身后静静看着刀起刀落,刀身落下,两旁白雪被冲到远处, 刀起刀落,血溅飞雪! 沛流离双足落地,深深踏入雪中,提刀在手巍然不动,刀身斜立,血刃上白气翻涌而上,四周久久归于平静。 一击必杀,鸣鸿刀血溅飞雪,然而老人依旧伫立在雪中静止不动,好似已经圆寂一般。 幽若兰望着眼前发生这一切,从天而降的雪片开始落在老人的头上、身上以及四周的地面上,白雪渐渐覆盖着老人的身体,好似要将老人的尸体掩埋一般。 老人生而不败,死而不倒,而他究竟是什么人,老人的身份成为不解的谜团。 沛流离知道一切已经结束,静立许久,心中缓缓平静,幽若兰走到他身边,轻轻道:“我们回去吧。” 沛流离点点头,他心中忽然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未能说出,幽若兰搀扶着自己,脑海中浮现出她在大漠时的模样,不禁哑然失笑,泼辣与执拗的性格此刻全然不见,她是何时学会的这般温婉柔情?想到此处心中叹道:人生寂寞如雪,若得此佳人 相伴,此生将无欲无求。 九月初九注定相逢,在追赶时间的路上,饶指柔已前行一步,而身后大雪不停,幽若兰悄悄回首,身后被风雪灌满的街道上,老人身体久久伫立在这条路的中央,三人绝处逢生,越过他好像越过一道屏障,沛流离更加清楚,越过他实际便是越过自己,越过自己心中的一道坎,今日之事的让他更懂得自己,自己心中究竟想要什么。 * 一路马不停蹄,九月初九这一日他们终于赶回泰山丐帮总舵。 此刻幽若兰最想看到的便是六弟饶指柔,拖着疲惫的身体攀上南天门,沛流离身上伤势虽不是很重,但连日奔波劳苦却也让他的伤不见好转。 终于站在南天门上,伫立风中时回首往事,追忆似水如梦,而沛流离此刻却被场中喧哗惊醒,万人中央一位老者正伸手指向他们,幽若兰惊奇地望向老人,眼前老人竟就是昆仑山脚下风雪中阻挡他们的老者! 那一日雪中沛流离横刀劈下,那老人不是已经死了?怎么今日又会出现在这里? 幽若兰惊讶万分之时,老人擦拭掉面颊泪水,伸手指向他们二人,厉声道:“就是他们,是他们杀死了家父司空剑!” 南天门又是一片哗然,幽若兰几乎有晕眩的感觉,这到底是怎样一回事?令众人吃惊的是老人的这句话,眼前人不就是司空剑,而这老者又为何说家父是司空剑?并说是这两个年轻人杀了司空剑? 樊布衣也紧紧皱起眉头,看来昆仑之行果然是惹祸上身,他心中同样疑惑,这个老者难道不是司空剑,那他怎会与司空剑生的一幕一样? 环顾四周,望着一张张布满惊讶神情的脸,老者忽然平静许多,他淡淡道:“司空雪海尊奉家父遗愿按时举办武林大会,然而家父生前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选出一位武林盟主统领江湖,不过今日我在这里却还要做另一件事,那就是杀人者偿命,血债还要血来还!” (本章完) 第六十三章 身陷囹圄 (上) 当日往来于昆仑山,东方甲乙木,五行剑中四剑被击败,但木行剑客却始终不曾露面,以至于幽若兰心中一直以为劈材老人便是五行木剑客,就连沛流离也做过这样的推测,然而今日事实的真相却让人大跌眼镜,面前老者口口声声称司空剑是自己的父亲。 作为并不为世人所知的司空剑的独子,此刻站在众人眼前的司空雪海才是真正的昆仑山五行木剑客,想到这里沛流离低垂双眉若有所思,既然事实是这样,那么也就是说,当日大雪纷飞之际死在自己手下的老者就是司空剑本人! 他的确怀疑过老者的身份,因为与其他五行剑客中的四人相比他实在是太强大,所以才说他站在那里便是一道难以逾越的屏障,想要越过他似比登天还难,他是一处犹如刀山火海般的绝境,想要从中逃脱是件不可能的事。 终究那绝境有千难万险,然而这些不可能的事却都被他们做到了,在自己的掩护下饶指柔首先逃离了绝境,司空剑若是真心想要阻止他们下山,他当时为何不及时出手?这个问题沛流离不是没有想过,但此点疑惑与后面的发生的更为离奇的事比起来便显得微不足道了。 之后自己与司空剑对峙,只一回合刀剑相击,便让自己口吐鲜血,这足以证明司空剑近乎百年的功力已达到登峰造极的境界,虽然后来自己在幽若兰的指引下找到了方向,然而老人终归是没有出手,当时他若是有心与自己拼杀,恐怕自己不可能活到今日。 一路坎坷,二人无话,沛流离忍住伤痛,他很多次想起死在自己刀下的老人,他为何要阻拦他们却又不出手相击,以至白白葬送自己性命,他一直对老人身份抱有怀疑,却又难以猜测老人究竟是谁,而这些问题幽若兰也不是未曾想过,只是二人各怀心事,却不曾有过交流罢了。 直到今日登上南天门,司空雪海站在自己面前口口声声称自己是司空剑的儿子, 此刻他才知道原来当日大雪中死在自己刀下的竟然就是天下第一剑客司空剑! 作为不为世人所知的司空剑的独子,实际上司空雪海才是昆仑五行剑客中的木行剑客,他与父亲容貌极其相似,所以才让众人误以为他便是司空剑本人。 而此刻司空雪海将矛头指向自己,他冷冷问道:“趁我昆仑派赶赴中原武林大会,借此不备之机屠杀我昆仑数百弟子,我昆仑五行剑客中四人皆死于你手,最为天理难容的是家父竟也被你所害,沛流离与幽若兰,我要你们亲口来说可有此事?” 众人无不惊讶,面前两个年轻后生竟然杀死五行剑客中的四位,甚至连昆仑掌门司空剑也未能幸免,发生在他们面前的是足以震撼整个武林的大事,然而这件大事的主角竟然只是两个无名小辈。 南天门上嘈杂之音消弭,众人皆在等待沛流离的答复,在沛流离没有承认之前,没有人可以相信,难道事实真如司空雪海描述般不可思议? 心中似乎已然明了,虽然看不到光明,然而他却感觉到千万道灼灼的目光,在这些目光注视下,沛流离心中忽然坦然,他微微叹道道:“是这样。” 这句话出口,南天门一下子便沸腾了! 幽若兰望向身侧的沛流离,目光中满是不解,此刻她心急如焚,完全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小六在哪里,他为何还没有出现?焦急之中她开口辩解道:“可是——” 沛流离打断了她的话,自顾自道:“可是有一点你却说错了,这些事都是我一人所做,与幽若兰完全没有关系。” 幽若兰再度吃惊地望着他,眼中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她久久无语,是因为不知该从何说起。 对面司空雪海咆哮道:“杀父之仇不报枉为人也!” 大战一触即发,樊布衣紧锁眉头,自己心中焦急,却又不能贸然出手,所以只得静观 其变。 沛流离与幽若兰紧紧相依,沛流离试图要将幽若兰推开,然而此刻幽若兰却拉紧了自己的手臂,她望着自己眼中含泪,脸上却带笑,在自己耳边轻语道:“福祸相依,祸是一起闯的,后果一起承担。” 这时已有昆仑弟子为司空雪海送上一柄宝剑,幽若兰看到此情此景不禁为沛流离紧张,因为她看到这柄宝剑正如司空剑在风雪中捧着那柄的阔剑,这又是一柄锋芒毕露的阔剑。 剑在手,司空雪海今日就要为父报仇,他要在武林大会第一天,在泰山南天门大开杀戒。 那种气场完全不亚于他的父亲,然而沛流离此刻却异常平静,唯一让他感到忧伤的是身边的幽若兰,难道他们真的会在今日共赴黄泉? 司空雪海一步步逼近,樊布衣此刻已有些坐不住了,他必须要阻止司空雪海这样做,然而自己却要如何开口? 宽阔的剑刃上寒光闪闪,司空雪海并没有停下脚步的迹象,这时樊布衣终于站起身道:“司空掌门,今日乃是武林大会召开第一日,我们有何恩怨最好还是从长计议。” 这并不是个充分的理由,但在这万分危急之刻即使胡言乱语也堪比至理名言。 司空雪海脚步未停。 另一侧空空大师站起身来,他双掌合十,道:“善哉善哉,事情还未了解透彻,也许其中尚存误解,司空掌门还是莫要大开杀戒为好。” 司空雪海却像没有听到一般,他的脚步仍旧不停。 而这时场中忽然有一人吼道:“且慢动手!” 这声惊天一吼在南天门上回荡,然而司空雪海竟依旧向沛流离走去。 看来他今日是注定要大开杀戒,可这时从未止步的他却停了下来,众人皆静静望着场中,司空雪海手中阔剑发出耀眼的寒光,对面视线中的沛流离已被人遮住,一位少年挡住了他前进的去路。 (本章完) 第六十三章 身陷囹圄 (中) 出现在众人面前的竟然是个看起来不足二十岁的少年,他个子不高却身体强健,面色不很白皙却泛着红光。 少年手中提着一根乌黑齐眉棍,他目光炯炯,此刻正站在司空雪海面前,而同时樊布衣、空空大师,逍遥无际等人也纷纷向这里走来,南天门人群中有些混乱,众英雄皆站起身向这里望来,那些武林中的前辈不得不承认后生可畏,这次武林大会后举起江湖大旗的或许便是这群年轻人。 沛流离已听出他的声音,心中欣喜之余,又很是担忧,而这时司空雪海停下脚步,他望着身前少年,道:“你是什么人?” 少年摇摇头,道:“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 司空雪海道:“可是你却挡住我的去路,这是什么意思?” 少年答道:“没有什么意思,我就是要阻挡你。” 这时,身后沛流离循着声音向前走了几步,他挥手道:“小武,你莫要阻拦他。” 小武没有回头,他依然凝视面前司空雪海,淡淡道:“老大,你放心,有谁想要对你不利至少先要过我这一关。” 司空雪海有些恼怒,他忿忿道:“你这后生小辈不要在这里无理取闹,你可知我为何要杀他?” 小武道:“我不知道。” 司空雪海眼中一片血红,悲愤道:“此人杀死了我的父亲!” 小武又道:“那又与我何干?” 司空雪海终于忍无可忍,他已感到手中阔剑已经开始不安与咆哮,下一刻这柄阔剑就要出手,而这时小武已感到杀气骤起,他忽然叫道:“慢!” 司空雪海没有出手,这大庭广众之下,与一个无名后生纠缠不免有失身份,他将阔剑捧在怀中,那模样和气质与他父亲如出一辙,他微微低下头,静观这冒失少年有何话说。 小武道:“你心里很清楚,以你的身份与我动手,即使打赢脸上也不会有光彩,反倒会被世人耻笑。” 司空雪海轻哼一声,道:“可笑的伎俩, 我自不会与你这小辈动手,但你若做的确乎过分,我便也要替天行道。” 小武平静笑道:“你自以为的武功天下无双?” 司空雪海道:“江湖中隐匿高手无数,无人敢说自己便是真正的第一,老朽的武功虽不敢夸口,但却包你这小辈在我手下走不过三个回合。” 众人纷纷点头,在他们眼中,这个少年恐怕走不过司空雪海手下一个回合,只要司空雪海出一招,小武便要血染南天门。 然而小武笑道:“三个回合?若是我在你手下走过三个回合又当如何?” 还没等司空雪海回话,小武继续说道:“我与你赌上一局,我若在你手下走过三个回合,你便不杀沛流离,若是走不过三个回合,我便不会阻挡你的去路,不知你是否有胆量放手一搏?” 司空雪海谄笑,小武的伎俩早已被自己看穿,这种幼稚的激将法怎会让他上当,他轻蔑地望着小武,缓缓道:“不杀仇人天理难容。” 小武见司空雪海不肯松口,于是道:“那便今日不杀!” 樊布衣等众掌门已走到二人身边,他不知这个少年是何许人也,但看他到小武极力搭救沛流离,想必是沛流离二人的挚友。 这时司空雪海道:“还是不成,报仇雪恨怎是讨来还去的事情,今日我不杀他,倘若明日他借机逃跑又该如何是好?” 话越说越松,然而司空雪海却依然不肯让步,这时樊布衣赶忙插言道:“司空掌门今日不杀他,我樊某人保证此人不会逃脱,日后掌门若是想要杀他,他人也自不会再横加阻拦。” 他早已想说服司空雪海,让沛流离二人免受伤害,但却一直没有机会,此刻见缝插针,正巧助小武一臂之力保住沛流离。 空空大师道:“依老衲看来,这件事情尚有可疑之处,司空掌门万万不要轻易抉择。” 司空雪海叹道:“既然如此,我便与你这后生赌上一把。”他很清楚个中计谋,却仍然应承下来,敢于将计就计是因为 他对自己的实力放心,无论眼前这个少年有多高的资质,二十年的功力绝对不能在自己手下走过三个回合。 正如司空雪海所说,小武承认自己的伎俩并不高明,但他的小伎俩却委实奏效了,对于他来讲这已足矣。 众人交头接耳,他们议论纷纷,又都摇头叹息,虽不知司空雪海武功如何,但想必应和其父司空剑不相上下,而这个名叫小武不知天高地厚的鲁莽少年竟然与司空雪海对峙,他简直就是在找死! 大战已不可避免,樊布衣额角有了细微的汗珠,沛流离皱着眉聆听场中声音,幽若兰心跳越来越快,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二人身上。 司空雪海盯着小武,他轻轻一挥手,众位掌门倒退数步,场中只剩下他与小武二人。 司空雪海依然怀中捧剑,他站立不动,道:“后生,出手吧。” 小武亦不动,他道:“过你三招,自然你先出手。” 司空雪海笑了笑,披散的白发在风中动了动,他应声道:“好!” 一个“好”字出口,怀中一抖剑已腾空,而后一眨眼已到了手中,人问剑锋芒毕露,剑问天凌驾苍穹,阔剑出手一道锋芒划破天空,草木枯败风云色变,那磅礴的剑气惊得众人目瞪口呆。 小武双手抓紧齐眉棍,正要举棍欲以招架,可自己的身体却已在不停后退之中,强大的剑气让他根本不得靠近司空雪海。 身体几乎飞出界外,停下来的时刻小武用棍拄地,他弯腰轻轻咳着,同时用手抹了下嘴角,抬起头时人们看到他嘴角上的血迹,沛流离心中越发焦急,他已感觉到方才那凌人的气场,与当日宛若绝境的雪中老者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想要冲出去,然而幽若兰却牢牢抓住自己的手臂,她急声道:“先不要动,现在出去他们做的努力就全白费了。” 小武已是勉强支持着自己的身体,然而司空雪海不会再多给他喘息的机会,转瞬间第二剑已向小武袭来。 (本章完) 第六十三章 身陷囹圄 (下) 南天门二人相斗,司空雪海第一剑气吞山河,剑刃虽未触及到小武身体,但却已将他的身子冲击到两丈多远之处,场中众人中大多都是武林中的高手,他们全都看出这惊世骇俗的一剑中所蕴藏的功力,若是普通人接这一剑,恐怕早已命丧黄泉。 然而小武亦几乎支持不住,他擦掉嘴角鲜红的血迹,缓缓抬起手中齐眉棍,抬起头的同时司空雪海奔到面前,第二剑横扫千军,强大的剑气从侧面席卷而来,小武尽力抽身躲闪,说是三个回合,但实际上他根本没有还手的机会,若能够躲开这第二剑已是万幸。 站在一旁观战的樊布衣凝眉思索,据他看来场中局面十分不利,若不出意外小武绝对走不过司空雪海剑下三招,正想到这里,小武终究躲闪不及,司空雪海手中阔剑已经抽在他的身上,“啪”的一声巨响之后,众人只见司空雪海手中剑停在空中,而小武的身体横空飞出。 剑上无血,樊布衣微微叹着气,看来小武的性命是保住了,可是接下来沛流离的事又该怎么办?这一招横扫千军过后,他已看出司空雪海的这一剑并不是以剑刃伤到小武,而是用剑背将小武击飞,但即使是这样,磅礴的内力也足以使小武身负重伤,不过如果及时救治的话,性命应该还是可以保住的。 小武的身体在司空雪海的剑下像一只轻盈的燕子,平行地面飞出三丈余远,在空中划出一道忧伤的曲线,他的身体终于重重的落在地面上,落地之时手一松,齐眉棍缓缓滚落到地上,四周众人默默无语,好像在为这个少年默哀。 小武侧卧在地面上一动不动,沛流离听到方才他落地的声音,他心急如焚一脸茫然,他知道小武一定是出事了,于是奋力迈步向场中走去,而幽若兰则死死掐住他的臂膀,用尽全身气力将他向后拖去。 这时他听到司空雪海笑道:“两招足矣,这个赌我已经打赢了。” 说着司空雪海转身面 向沛流离,他双眼炯炯放光,目光中满是杀机,手中阔剑久未嗜血,而此刻杀气弥漫天际,他知道自己大开杀戒的时候终于到了。 南天门大多数人只是旁观看客,他们无心亦无力参与此事,无论谁生谁死都不会影响到他们的生活,眼前之事发生后只会成为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又有一小部分人时刻在为场中人担忧,例如此时的樊布衣与空空大师,他们都在为沛流离提心吊胆。 旦夕祸福只在一瞬之间,然而却仿佛冥冥之中早有定数,沛流离的生死劫数又将被谁掌控? 心中悲痛化作熊熊燃烧着的愤怒火焰,司空雪海正要向沛流离走去,这时忽然听到身后有一个虚弱的声音道:“你还没赢……” 司空雪海一愣,这时众人皆瞪大了眼睛,惊奇地望着他的身后,身后地面上小武正吃力地爬起来,他咬紧牙关抓起齐眉棍,几经摇晃终于站起身来,他望着司空雪海,嘴角浮出一丝惨笑,道:“我还没输,你还没赢。” 众人惊叹不已,这个少年身体里究竟蕴藏了多少能量?是什么支撑起他的身体,再度站在司空雪海面前,想想若是自己,是否会有如此惊人的毅力与勇气。 说是勇气,因为他们都知道,这次倘若小武再倒下,便再也没有机会站起来。 因为他就要承受司空雪海的第三剑,也将是最后的终结一剑。 司空雪海绝不会再手下留情,这一剑他必然要使出全力置小武于死地,因为这也是他最后的机会,一赌定生死,沛流离与小武的生死就押在司空雪海这最后一剑上。 在旁人看来,小武已经是半个死人,这一刻他还是个活人,下一刻他便是个死人。 司空雪海心中的怒气终于达到顶点,他杀心骤起,手中剑正要屠戮生灵,先杀小武后杀沛流离,他们谁都无法逃脱! 南天门上,司空雪海纵身跃起,手中阔剑向上问天,天若有 情场中人逃过此劫,天若无情场中人血溅当场,剑身挥舞向下问心,心中恨意绵绵无有期限,第三剑从天而降,磅礴剑气要比前两剑更为强大凌厉。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试问当今武林又有几人能承受这凌空一剑? 然而小武却不再试图躲闪,因为他早已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避不开这一剑,方才受第一剑时自己便没有躲开,身负内伤口边流出鲜血,而第二剑时自己已无力躲闪,被司空雪海以剑背击倒在地,自己忍住剧痛爬起身来,而这第三剑将至,自己难道要站在这里等死不成? 显然他站起来并不是为了受死而是为了求生,如果要死他便不会费劲全力站起来,然而他又不是为了求生,他若不是选择站起来便可以保住性命,但他却不要苟且偷生,他宁愿站着死也不要跪着生! 双手握紧齐眉棍,已摆好架势准备迎接这从天而降的一剑,剑走高空宛若飞仙临世,一剑劈下犹如天塌地陷。 一股强劲剑气拂过面颊,小武身体几乎站立不稳,好似屹立狂风之中,而手中齐眉棍依然向上招架,齐眉棍一柱擎天,司空雪海阔剑从天而降,剑棍相击的一刹那竟有万般光华在众人眼中乍现! 阔剑剑刃正切入齐眉棍棍心,众人都知道小武已是个死人了,小武手中棍被阔剑生生劈开,齐眉棍被劈为数根长条木片,木片如天女散花般飘零而落,而阔剑依旧不停,沿着零落的棍身俯冲急下,那是一种不可逆转的趋势与不可阻挡的力量。 这一刻沛流离虽然看不见,但他却已感觉到,场中并非只有一种力量在压迫,而是两种力量在相互抵抗,第二种力量暗流涌动,虽然不很明晰,但却必须承认它的存在。 然而剑棍相击的一刻南天门有数道光芒射出,众人眼前一花,此刻就连樊布衣那双眼眸也急速缩小,他心中甚是不解,木质的齐眉棍与司空雪海手中阔剑相互撞击怎会闪现出如此光芒? (本章完) 第六十四章 暗黑之夜 (上) 南天门上司空雪海第三剑从天而降,无论是气势与速度都远胜过前面两剑,而就在众人都以为小武必死无疑之际,阔剑应声劈开齐眉棍,眼前光芒乍现,众人眼前一花,霎时没有看清场中二人的动作。 光芒过后,众人再向场中望去,小武依然不动,他的脚下散落着许多齐眉棍碎裂的木片,而手中却多出一杆亮闪闪的银枪,枪尖斜向上凛凛杀气呼之欲出,仿佛要贯穿云霄刺破苍穹,这时司空雪海手中阔剑忽然一转,剑与枪轻轻一击,停在空中的身子也跟着稍稍逆转。 随即便会有第四剑! 忽然场中有人高声喝道:“慢!” 那是樊布衣的声音,洪亮的声音响彻整个南天门,而小武闻声向后倒退数步,司空雪海也飞身向后跃出两丈余远,他久久静立,与小武对视的同时仔细端详着他手中的那杆银枪。 虽然今日南天门在座的都是江湖中的高手,但却也只有很少的人将方才那一幕看得清楚,其中樊布衣看得真切,司空雪海手中阔剑劈开齐眉棍时,小武手中一条银枪破茧而出,原来他那柄看似粗鄙的齐眉棍中暗藏玄机,一条银枪被镶嵌其中。 这棍中枪的一式真是奥妙至极,以至于几近无人能防,司空雪海第三剑从天而降想必江湖中无有几人能抵抗,而小武这棍中枪破茧而出又有几人能躲过?若是旁人想必一枪穿心,但是司空雪海却以自己雄厚的功力与独到的掌控能力化险为夷。 身体正悬在空中向下俯冲时,身下枪破茧而出,司空雪海的那一剑越是猛越是快便越难躲过这一枪,然而难以想象的反应能力让他的身法快得让众人目光跟不上,手中剑轻轻一碰银枪枪杆,身体转动正想变幻招式,而这时樊布衣的一句话阻止了他的动作。 而这时小武已倒退数步,自己再无法向前追去,于是身体向后跃出,那破茧而出的锋芒并没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第三个回合只发生在一刹 那间,二人你来我往之间便上演了精彩绝伦的一幕。 场中战斗已经平息,樊布衣却仍旧有些担忧,他轻轻提醒道:“司空掌门,这已是第三剑了。” 司空雪海不语,依旧愣愣地望着小武手中银枪。 而这一刻场中已有人认出这杆枪,场下数人同时惊叹道:“卧龙枪!” 那便是卧龙枪! 如今江湖中四种兵器已全部现世,它们分别是便是沛流离的至阳兵刃鸣鸿刀,饶指柔的至阴兵刃鱼肠剑,小武至正兵刃卧龙枪,与至今下落不明的至邪兵刃涂灵棍。 没有人想到卧龙枪会在这次武林大会上现世,更没有人想到这杆枪会出现在一个少年手中。 听到卧龙枪这个名字,沛流离忽然意识到什么,遥想小武与自己离开三岔口去往少林寺疗伤,那一日小武与少林众僧人比试棍法,而自己在一旁围观,总觉得小武拿的是棍子而使的却是枪招,今日看来确乎被自己猜中。而又想起小武本是卧龙山武家村人,同为卧龙之名,这之间莫非有着非同寻常的关联? 场中央,司空雪海道:“没想到卧龙枪会出现在你这一个后生手中,也罢,这一赌败在卧龙枪下我毫无怨言,认赌服输今日我便不杀那人,不过这也之只今日罢了,日后我还是要为父报仇的。” 南天门缓缓归于平静,樊布衣终于长舒口气,他道:“既然如此,今日武林大会还是以推举武林盟主之事为重,还望众位英雄仔细斟酌。” 方才商讨得到的结果因为司空雪海的身份改变而被推翻,然而司空雪海与小武过招时众人皆惊叹于他的绝世武功,第一剑气吞山河的气势让风云为之色变,第二剑横扫千军的力量让草木枯萎凋零,第三剑从天而降的绝杀让人无处遁逃,仅寥寥三剑便足以震撼世人,所以再度推举武林盟主时,司空雪海显示出的威望并不比其父司空剑逊色,甚至还要略胜一筹。 不久日落西山, 第一日武林大会匆匆结束,丐帮弟子收拾场地,各路英雄纷纷回到房中下榻休息。 傍晚时分,樊布衣在自己屋中踱着步子,一位少年站在一旁,一杆银枪靠墙而立,那少年便是小武,那杆枪便是卧龙枪,此刻二人无语,他们仿佛还在等候着什么人。 想起白天的惊心往事,樊布衣脸上不免写满惆怅,他既是为沛流离担忧,又因为饶指柔忐忑,今日一劫总算是逃了过去,然而司空雪海明日若是还要击杀沛流离,自己又该如何保他?而又想起至今杳无音信的饶指柔,不禁盼着沛流离早些过来详谈,这时,门外有人轻叩房门,一声音道:“回禀帮主,二人已在门外了。” 樊布衣应声道:“进。” 推门而入,进到屋中的正是沛流离与幽若兰,二人施礼过后,沛流离忽然问道:“小武也在这里?” 小武笑笑道:“老大怎会知道?”说着他忽然又张口咳起来,樊布衣已替他检查过伤势,奇异的是虽然他被司空雪海击倒,但所受伤害并不如想象中的严重,樊布衣知道这绝不是因为小武天生体质优良,而是多年积累的内力让他免受重伤。 正想着沛流离伸出双手向前摸索,道:“小武你还好吗?” 小武淡淡笑道:“当然还好,小武没那么容易死。” 见二人安然无恙,樊布衣却无心再听下去,于是匆匆问道:“二位昆仑之行如何?” 一时不知从何说起,而沛流离也问道:“怎么没见到公子?” 幽若兰也望向樊布衣,却见樊布衣一脸茫然,他反问道:“难道饶长老已经回来了?” 果然大事不妙,幽若兰急声道:“小六先于我们动身,按理说应该比我们先回到这里,可是——”她不敢再往下想,生怕会想到什么不祥的预兆。 一连串的提问没有人能够回答,因为饶指柔失踪了,没有人知道他的消息,他就仿佛在人间蒸发了一般。 (本章完) 第六十四章 暗黑之夜 (中) 幽若兰与樊布衣讲起在昆仑山的经历,从遇到深藏不露的劈柴老人开始,讲到圣火殿的米玛,神水殿的洛姬,再到绝顶玉仙宫的关丘,万圣金殿的贡布,最后到风雪中老人那处绝境与那场大战…… 而沛流离则在与小武交谈,他道:“今日那本就是我惹的事。” 小武道:“你的事便是我的事。” 沛流离再无话说,自从与阡陌隐居大漠后他便没有了朋友,直到遇到公子饶指柔与小武,这两个真挚的朋友也是自己的兄弟,三人一起在江湖闯荡,他们几经分离与相聚,历经生离死别心却始终在一起。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而又想到一路陪伴自己走过的那个女人,曾经自己对她反感至极,或许只是看到了她的一面,让那一点顽皮的缺憾蒙蔽了自己的双眼,如今虽然已望不见她,但心却更能感受到她的存在,那种感觉是如此真实与强烈,他虽然未曾说出口,但二人的默契已足以让彼此心领神会,他们彼此心中都藏着对方的灿烂的笑容。 除了这些便为至今下落不明的饶指柔担忧,而心中最重的当然还是未能痊愈的阡陌,若他们能一生安好,自己又何惧生死,即使死又如何? 有时候死是可怕的,而可怕之处却不在于死亡本身,而是在于对尘世的眷恋,很多时候你终于放下自己,却发现原来放不下的竟是别人。 沛流离已然走神,想到动情处不禁神游天外,而这时小武提醒道:“老大,你在想什么?” 沛流离如从梦中苏醒,他想了想,微微笑道:“小武,他们说的那杆卧龙枪是你的吗?” 小武点点头,道:“是。” 沛流离道:“可以给我看看吗?”说完这句话不禁哑然失笑,自己眼睛已经不好,又该如何去看? 当然是用感觉,小武拿起靠在墙边的那杆枪,伸手递给沛流离,道:“就是这个。” 沛流离手轻轻拂过枪杆,冰冷的枪杆给他全身一阵带来刺骨的凉意,那种感觉好像 伫立昆仑山纷飞的大雪之中,没有温度也没有感情,有的只是寂寞与寒意,沛流离微闭双眼,他一点点想象着卧龙枪的样子,而后缓缓道:“我想它一定是闪亮的银色。” 小武道:“是这样。” 卧龙枪乃是至正之刃,深山隐卧龙,出世化银枪,它为正义而生,只有心底最为公正无私的人才配拥有它,而它也只有在这样人的手中才会激发出最大的力量。 * 许久,另一边幽若兰话毕,樊布衣沉默半晌,然后道:“也就是说,饶长老先于你们离开昆仑山赶回泰山,而可以证明司空剑与黑袍勾结的那些证据也在他身上?” 幽若兰点点头,眼中布满忧虑。 樊布衣沉吟道:“按理说他的确是应该比你们先回来,但是——” 幽若兰不想再听后面的话,因为恐惧,她从来不肯也不敢往坏处想。 樊布衣微微叹道:“但愿他安然无恙,我已经派帮内弟子下山打探消息,希望很快能查到些线索。” 也只好这样,而这时沛流离向这边走过来,小武也陪伴在他身边,樊布衣询问道:“有件事我一直弄不明白,你是如何杀死司空剑的?” 仿佛又站在那日的风雪之中,沛流离回忆道:“仅是一刀而已。” 樊布衣不无惊讶,道:“只是一刀?” 他望着沛流离那柄鸣鸿刀,虽然他清楚这柄刀的来历,但是仍不敢相信沛流离仅用一刀便可以解决司空剑。 不过与司空剑多年未曾相见,难道经过岁月的洗礼,司空剑当年的威风已然不在?他又问道:“那日一战你觉得司空剑的武功如何?” 沛流离叹道:“我的武功不能与他相提并论。” 樊布衣惊诧道:“可你却杀了他。” 沛流离苦笑道:“因为那一刀他并没有躲避!” 事实竟是这样!樊布衣紧锁双眉,司空剑为什么要这样做?显然他的疑问也是沛流离心中的困惑 ,不仅是他们,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都不会懂司空剑的用意,恐怕事实的真相也只在死去的司空剑心中。 这种做法的本质与自尽完全一样,然而影响却又不尽相同,两者都是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然而司空剑选择的这种做法无异于是在加害沛流离,人已死再没有任何证据,沛流离有口难辩,他成为了司空雪海的杀父仇人,司空雪海可以堂而皇之的杀死他。 虽然今日在小武的帮助下沛流离逃过一劫,然而樊布衣却知道司空雪海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君子报仇十年未晚,来日方长沛流离必然要死在他的剑下。 * 夜幕笼罩着宁静的泰山,九月初九的夜色尤其优美。然而樊布衣却无心观景,此时他将自己关在屋中,吩咐身旁弟子全部退下,他需要一个可以安静思考的空间。 屋子里烛光闪耀,樊布衣坐在桌边,他的手中捧着一封信,那封信实则只是一张白布条,布条上字迹十分清晰,这封信他不知已看过多少遍,然而每次都想从中读出更多的东西。 凝望信上字迹,他默默念道:“黑袍,五个人,廖寅虎,司空剑,幽九阴,还有谁?” 还有两个人,他们会是谁?他们是还没有露面,还是自己没有发觉他们?他们又会不会是自己身边的人,会不会是与自己相熟的人? 每当他想起这个未解谜题,都会头疼不已。 安静的夜,他正用手拄着头颅,而这时屋外忽然有脚步声传来,门外人脚步轻盈,显然是懂得武功之人,然而又并非故意掩饰着脚步的声音,未等来人叩门,樊布衣直接问道:“什么人?” 门外轻声细语,道:“小女子有事相求,不知可否进屋相谈?” 竟是个女子的声音,樊布衣想到此刻泰山之上闲杂人等众多纷繁,有个女子有事相会也并不奇怪,于是道:“请进。” 门一开,花香四溢,一袭红艳长裙引入眼帘,随即出现在眼前的竟是个美貌如花的女子。 (本章完) 第六十四章 暗黑之夜 (下) 烛光的照耀下,面前女人貌美如花,而人未到香气先溢满整个房屋,不过女子那令人陶醉的容颜却没有让樊布衣感到赏心悦目,他反而微微皱起眉头,早已过了年少风流的年纪,为了修身练功已有多年不近女色,此时的他只知道行走江湖的女子都不是好惹的。 女人的美貌就是自己最好的武器,这句话在他这里却是个例外。 不过这个女子却也没有将自己的美貌当成武器,她款款而入,先向樊布衣施礼道:“见过樊老帮主。” 樊布衣微微欠身,道:“你是?” 女子略显拘束,她柔声道:“百花谷宫主百花妖艳。” 樊布衣当然知道百花谷,但这女子却是没见过,他道:“宫主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女子要说什么,可又欲言又止,樊布衣望着她感到奇怪,这一望却不要紧,百花妖艳立即羞红了脸,樊布衣道:“宫主有何事尽管吩咐,我樊布衣能做到的定会尽力帮忙。” 百色妖艳点点头,她道:“老帮主可知饶指柔在哪里吗?” 樊布衣没想到她竟问起饶指柔,而又想到饶指柔曾去往百花谷求取虞美人的解药,或许便与宫主相识,于是道:“饶指柔前些日前往昆仑山,至今——” 百色妖艳急忙问道:“至今怎样?” 见这女子似乎对饶指柔非常关心,樊布衣委实不忍说出,然而却又不能隐瞒,终于叹道:“他至今还未归来。” 百色妖艳柳眉紧蹙,她心中颇为不安,樊布衣连忙继续说道:“饶长老也许是因为路上有事耽误了时间,也许再过几日便会回来了。” 樊布衣试探道:“敢问饶长老是宫主的什么人?” 百色妖艳若有所思,她心不在焉,道:“饶指柔,他是……。” 无心思考他究竟是自己的什么人,百花婆婆从中为媒,二人实际已定下婚约,在她心中已将饶指柔当成自己的夫君,然 而饶指柔心中到底有没有自己?这次武林大会在泰山丐帮召开,江湖众英雄名流汇聚,饶指柔作为丐帮传功长老一定会届时参加,自己与百花婆婆一起来到泰山,而整个白天自己站在人群中搜索着饶指柔的身影,望眼欲穿却始终不曾得见。 寻不到那人身影,心中终日忐忑不安,所以才趁着百花婆婆熟睡之际夜访樊布衣,可如今听到饶指柔至今未归的消息,心中不觉怅然若失。虽然二人尚未成亲,但她暗中却已将饶指柔当作夫君,无论饶指柔心中是否有她,她都会无怨无悔,因为爱一个人本就是付出,即使饶指柔不愿意迎娶自己,她也不会不甘心,因为她懂得爱是勉强不来的。 虽然百花婆婆的意思是让他必须迎娶自己,可是自己想了许久,若是他不喜欢自己呢,即使他答应了又会怎样,自己又真的会得到幸福吗? 只要他好便足够了,在心爱的人背后默默付出,静静地站在远处望着他的身影,难道不也是一种心底的幸福? 然而此刻就连这点廉价的幸福都无法得到,饶指柔不知去向,仿佛将自己的灵魂也匆匆带走。 好似丢了魂一样的百色妖艳转身离开,樊布衣望着她的背影,回想起方才那失魂落魄的神情,心中忽然有些不是滋味,饶指柔现在究竟在哪里呢? * 斗转星移,阴云蔽月。 泰山之上,方才明朗的夜空忽然变得灰暗混沌,南天门早已没有了白日的喧嚣,夜风吹过空荡荡的南天门,风中却有一道白影穿梭而过,飘忽之间宛若鬼影,气氛无端诡异。 此刻逍遥无际的屋子里,两张**各躺一人,逍遥无际正躺在自己的**,他闭着眼却没有睡,因为屋子里另一张**的他的大弟子也没有睡。 游恨天始终清醒得很,因为今夜他还有事要做,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二人永夜无眠,这又是为得哪般? 泰山上 寂静无声,而在这一片寂静中,却不时有夜风吹过,又一袭清爽的夜风吹来,风中一道白影从窗前掠过,游恨天微闭的眼睛忽然睁开,屋内一片黑暗,想必外边月色暗淡,时机正在慢慢成熟,而他侧耳倾听,四周无声无息,仿佛就连师父逍遥无际的喘气声也听不到。 没有喘气的人是死人,今夜在他们之中注定会出现一个死人。 逍遥无际也正听着四周的声音,屋子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而屋子外面有几个人他不去管,只要外面的人不进到屋子里,他们便会相安无事。 游恨天是自己的大弟子,也是武当派最杰出的弟子之一,在自己的三个弟子中他不仅资质最高而且练功也最为刻苦,武当山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每一个想要下山的弟子都要进入练功房接上游恨天十招,可以说游恨天在众武当弟子中的确是佼佼者,这也是逍遥无际带他参加武林大会的原因之一,而其余原因也许只有逍遥无际自己心里才最清楚。 夜越来越深,漆黑的深夜似乎总要发生些什么,逍遥无际的房间里无声无息,而此同时沛流离的房间里亦是静谧无比。 同样一致的还有不变的夜风,从逍遥无际的窗前吹到沛流离的窗下,风过处也带来了一道白影。 白影匆匆飘过,沛流离看不见,却已听到了声音,此刻身边的幽若兰已然睡熟,轻微而均匀的鼾声让他心中安静下来,然而这样静谧的夜晚总会出现一些不安分的东西,例如此刻停在窗外那个人。 鸣鸿刀就放在**,置于他伸手便能拿到的地方,而此时他已抓紧鸣鸿刀,同时默默聆听屋外声音,夜风吹过,而外面那人却久久不动,他究竟是什么人,又站在自己窗外作甚? 窗外再无声息,而他却知道那人还在,因为那人一直不动所以才没有声息,若是他已经离开,自己必定会听到一些声响,长夜漫漫他不能一直等待那人,于是轻轻掀开被子翻下床去。 (本章完) 第六十五章 栽赃陷害 (上) 沛流离不想吵醒熟睡中的幽若兰,他轻轻摸下床去,同时带上了鸣鸿刀,动作轻的像一只狸猫,而如此轻盈的动作并不是怕被外面那人听到,而是因为怕惊醒幽若兰,无论窗外那人究竟是谁,夜深人静鬼鬼祟祟定然不是善类,所以自己定要出去一探究竟。 幽若兰果然没有被吵醒,他坐在床边缓缓穿上鞋子,时间充裕并不着急,一切在无声中进行着,而鸣鸿刀如自己同样无眠,暗淡的月光下刀刃上静静流淌着光芒。 穿好鞋子推门而出,而后又缓缓将门带上,没有人听到他的声音,但窗外的人却已看到了自己,那白影一动便离开窗下。 沛流离的世界里永远都是黑暗的,然而这却没有耽误他做任何事,身侧气流涌动,沛流离轻轻抬步跟上,前面那人跑得并不很快,自己倒也不 屋子里静悄悄的,微微鼾声传来,幽若兰轻轻翻了个身,面向沛流离的一边时,手下意识在枕边一划,手中抓住的只有被单,她再伸手一抓,还是什么都没有,心中微微一颤,她猛地坐起身来,借着微弱月光向**望去,果然放于二人中间那把鸣鸿刀却不见了。 关键的是沛流离与鸣鸿刀一起消失不见了,连日来二人赶路住在一起,在一张**睡时沛流离总是把鸣鸿刀放在二人中间,第二日清晨醒来刀身依旧笔直丝毫没有移动的痕迹。 沛流离与自己讲过这其中的意义,他说自己心中倒是坦然,这样做只是为了让自己可以睡得更安稳些。 事实确是这样,睡在沛流离身侧,中间鸣鸿刀相隔,每夜她都能安心入眠,而渐渐的她却形成了一个习惯,那便是每当睡觉翻身时都要去摸一下那把鸣鸿刀还在不在,她知道刀在人在,而人在她便可以安心睡觉。 但今夜鸣鸿刀却不见了,刀不在人也不在,自己心中有些慌张,如此深夜沛流离一个人会去哪呢? 一颗悬着的心始终无法放下,她也翻身下床 穿上鞋子,忽然间发现自己原先只会为六弟担忧,今日却也开始为沛流离提心吊胆。 然而担忧了就是担忧了,没有好隐藏的,她一向是个敢爱敢恨的人。 小屋的房门第二次被推开,幽若兰走到夜色中去,清冷的夜风拂过面颊,微微寒意透过薄薄的衣裳,四下里望去,夜幕中不见人影,她稳了稳心神打定了主意,于是纵身跃上房去,站在高处瞭望,终于看到一道白影正向远方飘去。 想必就是那个方向了,幽若兰飞身下房向那白影追去。 * 前方二人中沛流离依然紧紧跟随着那道白影,他可以感到前面那人若有似无的气场,那人绝不是司空雪海,司空雪海与司空剑的那种气场他再熟悉不过,那种磅礴的气势是无可比拟的,然而前方这人身上却隐隐有种诡异的味道,沛流离说不清楚那种感觉,那是从未遇到过的一种气息。 白影不停奔跑,沛流离提着刀在身后不停追赶,他与那白影之间始终相距两丈多远,这样前面那人跑动时带起的风便可以让自己时刻感知方向。 二人不知道的只是在他们的身后,另一条身影正沿着同样的方向追来。 * 沛流离的屋中已空无一人,然而逍遥无际的屋子里两个人仍躺在**,时光匆匆而去,默契的是两个人依然没有入眠,他们似乎都在这漆黑的夜中等待着什么的到来。 而这时,游恨天忽然翻了个身,不大不小的声响在寂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清晰,然而逍遥无际依旧闭眼沉默,又等待了片刻,听四周没有声音,游恨天掀开被子轻轻翻下床去,他下床的时候,顺手从被子下抽出一柄长剑,这柄剑早已出鞘, 剑刃在暗淡的月光下闪烁着微微光华。 屋子里暗藏杀机,黑暗中逍遥无际微微皱起眉头,游恨天却看不到这些,他提着剑一步步向师父的床边走去,每一步都迈得 小心翼翼,然而在如此寂静的环境里脚步声总是有的,不过他似乎并不为此担心,他反而走到逍遥无际床边,轻轻唤道:“师父?” 逍遥无际不做声。 手中剑缓缓抬起,逍遥无际背对自己躺下,双眼微微睁开一道细缝,他看到对面的墙壁上映出微弱剑光,然而他却依旧不出声。 游恨天再次提高了些声音唤道:“师父?” 逍遥无际如梦方醒般应道:“嗯?” 这一声道出时游恨天手中剑已向下劈来,而逍遥无际应出一声后猛然间向后翻身,他翻身的方向正是游恨天站立的一侧,两方几乎一起动起来,而终究是逍遥无际的身法更快一步,逍遥无际身子滚落在地时,游恨天手中剑也正劈到**。 一剑走空,此刻逍遥无际已站起身来,黑暗中他伸手抓向游恨天的手腕,可当他的手触及到游恨天手臂上的肌肤时,游恨天却猛一缩手从空中逃脱。 缩手的同时身子向后撤去,而身后房门已被气流推开,身子跃出时逍遥无际的身体也几乎同时来到屋外,游恨天转身便向夜色中逃去,逍遥无际在身后穷追不舍。 * 沛流离前方那道风渐渐平息,白影缓缓收住步伐,依然两丈之远,沛流离也停下脚步,不知这里是什么地方,然而来往的风告诉他这是一片开阔地。 沛流离知道那人就站在自己面前,他道:“你是什么人?” 月光微微照亮白衣人的脸,那是一张略显苍白而又极具魅惑的面容,他的声音好似女人般娇柔,道:“你应该先问问他们是什么人。” 这个人白日里在武林大会上出现过,他的名字叫重魔,而大多数人则叫他为云南蛊王。 沛流离不顾这些,他问道:“还有谁?” 重魔微微笑道:“别急,他们已经来了。”说着望向身后,的确又有两道身影向这里奔来。 (本章完) 第六十五章 栽赃陷害 (中) 风起云涌,暗夜无光,空旷的南天门上二人对峙,重魔望着远处正向这里赶来的两道身影,那两个人尚未到达,他转而望向双目失明的沛流离,缓缓道:“我很佩服你的勇气,在这样黑的夜晚你一个什么都看不见的人竟能追我到这里,若是换成我恐怕没有这个胆量。” 沛流离听着四周风声,淡淡笑道:“正因为看不见,所以才不怕。” 重魔也笑了,因为他看见远处二人此刻已来到这里,他笑道:“不知者无畏,看来你不单有胆量,而且还很谦虚。” 沛流离不再说话,因为他听到有两个人的脚步声,那二人一前一后已来到近前,他们又是什么人,难道是面前这人的同伙? 正到了南天门,距离很远时游恨天便已看到南天门上那一道白影,于是加紧了步伐,师父逍遥无际在自己身后穷追不舍,方才在屋内若不是自己动作麻利,手腕一旦被逍遥无际抓住便定然无法逃脱,那样自己便只有死路一条。 然而现在形势却不同了,与预计中的一般无二,此刻蛊王重魔与沛流离已在南天门等候。 心中暗自窃喜的同时加紧了脚步,重魔就好像是自己的救星一般,他靠近二人时纵身跃到重魔身后,这才稳稳收住步子,猛烈跳动的心脏渐渐恢复平稳。 逍遥无际随之也收住脚步,没想到一路狂奔竟来到了白日里众英雄聚义的南天门,南天门上他首先看到一道白影,距离近了看出是身着一袭白衣的蛊王重魔,白日里他们已经见过面了,没想到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会在这里相遇,而站在重魔对面的正是那个杀死天下第一剑客司空剑的男子沛流离。 今夜四个人在这里相遇,注定会上演一段不平凡的故事。逍遥无际暂时分不清敌我双方,却看到站在重魔身后的游恨天缓缓转过身来,这就是武当山上武功最高的弟子,众弟子眼中值得敬仰的大师兄,也是自己最为器重的弟子之一,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个弟子方才 却举起宝剑向自己挥来,向传授他一身武功的师父劈来。 游恨天究竟是怎样一个人,此刻他终于彻底知晓。 逍遥无际却不先与自己的弟子说话,他望向重魔,道:“今夜蛊王在这里做什么?” 重魔不作答,反而呵呵笑着问道:“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武当派的逍遥掌门,晚辈真是失礼,不知老掌门深夜匆匆赶到这里作甚?” 逍遥无际道:“我与弟子有些事要谈。” 重魔道:“哦?” 说着回身望着游恨天,道:“老掌门所说的弟子恐怕便是此人吧。” 逍遥无际道:“正是。” 重魔道:“我也与这位沛英雄有事相谈,不如我们四人就在这里一起谈。”说着他盯着闭着双眼的沛流离,说话间他微微笑起来,在逍遥无际看来那笑容却显得很奇怪。 不过逍遥无际不懂他的心思,他叹道:“也好。” 说着目光扫向游恨天,这时游恨天已从重魔身后转出来,逍遥无际摇头叹息道:“恨天啊,没想到你会做出这种事!” 游恨天一脸漠然,他冷冷道:“这世间竟有你想不到的事?” 逍遥无际点点头,道:“你是为了什么?” 重魔不言语,他盯着游恨天,而沛流离不明真相,他也侧耳倾听。 游恨天道:“我为了什么?你早应该清楚,我是武当山的大师兄,又是所有弟子中武功最高资质最好的,为什么你不打算将掌门之位传给我?反而要在吕清龙与朱战魄之间选择,他们哪点比得上我?” 说话间游恨天咬牙切齿,完全看不出师徒往日的情谊,反倒心中恨意绵绵不绝。 逍遥无际怒斥道:“你这狼子野心的孽障!” 游恨天轻哼了一声,道:“无毒不狠不丈夫,我知道你早已对我有所察觉,然而你表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却时刻留意我的一举一动,这一点你承认吧? ” 逍遥无际并不否认,他道:“可是我本想给你一个机会,没想到你还是执迷不悟自毁前程。” 游恨天脸上没有一丝愧疚,他冷笑道:“我没有听错吧,自毁前程?今夜过后我便是武当山新一代的掌门人,你的时代已经彻底结束了,你将很快会被世人忘记,而我将取代你,在你的坟墓上建立起自己的新的王朝。” 听到这里逍遥无际也笑了,他的笑来源于他的自信,虽然游恨天在武当弟子中武功最高,然而武当山至今却未曾出现一位比自己更出色的弟子,这当中当然也包括游恨天。 游恨天似乎看穿他的心思,他道:“你以为我杀不了你,方才那一剑就是证明。” 逍遥无际道:“确实。” 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游恨天呵呵笑了,原来自己的师父却也没那么可怕,再聪明的人也不可能将所有事看穿。 然而逍遥无际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笑意全无,逍遥无际道:“你早知道那一剑注定伤害不到我,在屋内出招只不过是为了将我引到这里来罢了。” 他们师徒二人互相穿游对方的心思,也算是一种默契的体现,虽然这种默契在逍遥无际看来是可悲的。 不过游恨天丝毫不在乎这些,他关心的只是今夜谁会在南天门倒下,或者明日谁会成为下一个武当掌门,站在身边的重魔让他没有一丝胆怯,却也让他失去了所有的耻辱感,他道:“你之所以跟我出来,是因为我将你引到这里,却仍不是你的对手。” 逍遥无际摇摇头,他望向南天门上另两个人,道:“只不过我今夜的对手不是你,而是——” 显然他还不能确定他的对手究竟是谁,游恨天心机颇深,这二人中的每一个都有可能是自己的对手,甚至有可能两个人都是为了自己而来。 游恨天道:“太过分自信让你明知故犯,可是你今天你跟我来到这里便是自寻死路。” (本章完) 第六十五章 栽赃陷害 (下) 也许正如游恨天所说,一生从未有过败绩的逍遥无际过于自信,这种自信让他明知故犯,以至于追出来时身上没有带一件兵刃。 二人你言我语之间,站在一旁的沛流离已然明白了他们师徒间的恩怨,游恨天为了一己私利妄图欺师灭祖,背信弃义的行为实属可恨,看来今夜他们二人注定要有一场大战,然而自己来到这里做什么? 自己是因为追逐重魔而来到这里,到这里遇到游恨天与逍遥无际,四人的相遇是机缘巧合,还是早有人暗中安排? 他更相信后者,因为这时重魔向后倒退数步,空场中只剩下逍遥无际与游恨天二人。 游恨天手中长剑微微颤动着,逍遥无际道:“敢于挑战你的师父,看来你是一个比我更自信的人。” 这把剑同样在武当山未有败绩,即使与饶指柔那一战也是轻松获胜,然而这并不是游恨天信心的真正来源,他的剑术皆出于武当,而剑法完全没有把握胜过师父逍遥无际,虽然逍遥无际已老而他尚年轻,但他仍未达到青胜于蓝的境界。 这也是逍遥无际心中所想,但他只想到了开始,却想不到结束。 暗淡月光下杀机闪现,今日最后一决,游恨天脚底轻点地面,腾身而起使出全身气力,长剑如银蛇般向前刺去,沛流离听那风声,知道他杀心已起,一剑刺心或者封喉,总之目的便是夺人性命,对面逍遥无际手无寸铁,然而他的身法极快,躲避的同时挥起双掌迎敌。 师徒二人就像往日在武当山上切磋一般,只是这次招招致命,没有人会给对方留情。 瞬间你来我往三个回合已经过去,沛流离心中画出二人跳跃的身形,那一柄剑与一双手掌仿佛就在自己眼前一般,每一招每一式都看得清清楚楚,而对面的重魔依然不动,目光不再盯着自己而是望向别处,在这空旷的南天门上只有自己成了一个闲人。 这时游 恨天又一剑劈下,逍遥无际低身一闪,同时回手去揽游恨天的手腕,游恨天及时收手,两只手在空中相擦而过,虽然只有寥寥几招,但他已看出仅仅依靠自己的力量是无法战胜逍遥无际的,然而逍遥无际却也难以击败自己,他们师徒二人都极其了解对方的招数,所以二人相斗一时难决胜负。 正因为如此他心中才更加焦急,自己身后那人怎么迟迟不肯出手? 而这时沛流离听到对面重魔道:“恨天兄要不要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终于有人开口了,游恨天不禁心中窃喜,他急声应道:“你还在等什么!” 闪躲腾挪中逍遥无际的目光扫过蛊王重魔,他正向二人这边走来,这人果然是游恨天的同谋,而这时沛流离道:“重魔,别忘了你我二人之间的事还没说清楚。” 重魔眼眉一挑,呵呵笑道:“放心吧,到了明天一切便都说不清楚了。” 说话间几步迈向战斗中的二人,他身子略显单薄,走起路上却依旧飞快,与此同时沛流离也正向他走去,鸣鸿刀在手,心中正邪不能两立,今日之事看似与他无关但他却不得不管,而至于自己为什么会被带到这里来,此刻已顾及不了那么多了。 出刀时重魔几乎已来到二人面前,鸣鸿刀面前横立,重魔微微弯腰闪过,这一刀本就没有想要置人于死地,所以能够轻飘闪过并不意外。 然而这时游恨天与逍遥无际二人已打斗到第七个回合,游恨天已觉得自己渐渐支持不住,他每次出招都要比逍遥无际慢一点,若再积累十招恐怕自己便会葬送此地。 大多事都是有风险的,可有些人却甘愿冒着风险放手一博,并不是因为他们不畏失败,只因为成功的**实在让他们难以抗拒。 游恨天就是这个样子,他对武当掌门之位窥视已久,这也是他拼命练功的原因之一,只有他自己心中最为清楚,光有天赋与资质是 远远不够的,自身实力的提升是依靠不断地经受磨砺,于是夜以继日的苦练,最终成就了他武当山第一弟子的称谓。 每个想要下山的弟子都要在练功房内接他十招,对于他来讲这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耀。 然而世间事情总不能十全十美,甚至有人说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虽然在他的人生中不如意只占那么十之一二,然而这十之一二偏偏是他最为在乎的东西,那便是武当掌门的位子。 常人可能无法理解他的心态,因为每个人心中都会有自己最为在乎的东西,它们不尽相同,但却同样在我们心中占有一席之地。 事实上没有人会知道他心中是多么希望得到师父的肯定,他迫切期望着师父的心中能将他放在自己的继承人的位置上,然而现实却正相反,师父对自己越发冷漠,他最后甚至打探到师父有意在两位师弟中选出掌门人…… 他一直认为最终走上这条路是迫不得已的,自己想要的东西便不惜一切代价得到,这就是他的性格。 而自从遇到重魔,他开始将自己的想法付诸行动,一切仿佛都有可能,运筹帷幄之中,谋划一步步展开,而最终确定的时间,便是九月初九的夜晚,最终确定的地点,便是泰山南天门。 今夜便是九月初九,此地便是泰山南天门。 游恨天的身子向后撤去,逍遥无际双掌紧逼直上,今夜他就要清理门户,将这个祸害在未成形之前铲除。 然而掌风到时,四人几乎已站在一起,空旷的南天门中央,不足五尺之内硬是挤入了四个男人,他们一个持刀,一个握剑,还有两个赤手空拳。 游恨天闪过双掌同时刺出一剑,剑走龙蛇却向沛流离击去,那剑身忽而软若游蛇,在逍遥无际与沛流离之间盘旋,而这时重魔忽然向二人靠近过来,沛流离面向三人迅速移动着,一时间他猛然觉得脑中有些混乱。 (本章完) 第六十六章 心性大乱 (上) 重魔在身前一晃而过,夜幕迷茫而沛流离忽然心性大乱,他感知一剑向自己劈来,一闪身同时横刀相阻,刀剑相击的一瞬,原本笔直的剑身竟如长蛇般绕着鸣鸿刀旋转而上。 沛流离缩手抽刀,然而鸣鸿刀竟被游恨天手中剑紧紧咬住,心神不宁之际而心中愈加慌乱,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四人相斗本不至于让他如此迷茫,然而事实上他已心乱如麻。 脚步如醉汉一般凌乱,眼前一片黑暗中却多出几条人影,如鬼魅般穿梭移动,时刻扰乱着自己的心神, 他们中哪一个是游恨天,哪一个是逍遥无际,哪一个又是蛊王重魔? 刀剑之声与拳脚之音在耳边此起彼伏,脑海中的影像越来越模糊混乱。 南天门上一道白影好似幽灵一般,那就是重魔的影子,越过沛流离的身边又来到逍遥无际的身侧,他迅速地躲避着空中飞过的刀锋剑刃,然而赤手空拳的他却不还手,他究竟是在做什么? 这一点连游恨天也说不清楚,然而效果却已经达到了。 重魔的身影如一个幽灵在自己面前飘过时,一阵风拂过面颊,暖风不似秋夜之凉,非但没有让他清醒反而让他迷醉。 动作稍稍放缓,眼前三道身影互相交错,杯酒迷离之刻,已分不出对面人的模样。 双掌依然舞动,而这时游恨天向旁一闪,一道雄浑的力量擦身而过,逍遥无际定了定神,却发现站在对面的竟是沛流离而非游恨天! 掌风划过夜空,还好沛流离身法敏捷没有被自己击中,庆幸之余发觉游恨天已到了自己身后,于是转身再次击出双掌。 而与此同时沛流离手中刀刚刚摆脱了游恨天长剑的纠缠,他想要静立片刻让自己清醒一点,可恍惚间迎面又有一人向自己冲来,那股力似曾相识而又未曾与之有过交锋,慌乱间鸣鸿刀自上而下劈将下来。 显然沛流离的刀要比对面来人更快 一步,一道寒光划破夜空,夜风呼号而过,凌空飞溅的鲜血,面前人的身躯缓缓倒在自己刀下。 又一阵冷风袭来,风中夹杂着一个女子的声音,女子急声道:“不要!” 话到却似乎迟了一步,因为刀已劈下,而这时沛流离被凉风吹醒,与此同时游恨天与重魔相视一笑,游恨天擦了擦面颊的汗珠,一颗忐忑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沛流离什么都看不见,但他却似乎能看见任何事物,冥冥中一种诡异的感觉涌上心头,而在他听到游恨天说话的声音时,他的身体彻底僵住了。 游恨天轻轻道:“终于结束了。” 那声音从自己身后传来,游恨天竟没有死?而倒在自己刀下的那人又是谁? 这时他又听到重魔的声音道:“我就说到了明天你我之间的事会更说不清楚。” 怎么会这样,游恨天没有死,重魔也没有死,难道倒下的那个人是逍遥无际?沛流离不敢想象,而这时幽若兰已来到他的身旁,她望着半卧在地上的逍遥无际,道:“为何要杀了他?” 沛流离无语……他该怎么解释,是矢口否认还是说是误伤,他自己现在都搞不清是如何一回事。 汩汩鲜血流淌到地上,而这时倒在地上的逍遥无际竟微微昂起了头,他目光涣散,望着游恨天,缓缓道:“你真是自毁前程。” 微弱气息尚存,逍遥无际竟还能说出话来,这是游恨天没有想到的,不过他与自己昔日的师父对视时,发觉自己正低头俯视他,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带给他一丝快感,然而快感中却夹杂着一丝负罪感,是激动还是慌张,没人可以体味到他此刻的心情,他身子微微颤抖着,道:“如果没有今夜之事,那我才是自毁前程。” 重魔在一旁微微笑着,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逍遥无际气若游丝,此刻他神情恍惚,却是因为身体极其虚弱而与方才大不相同,沛流离一刀切入胸膛,忧 伤而凄凉的血液不停流淌,但他仍要挣扎着说出最后一句话,他缓缓道:“其实是你错了,虽然我对你有过怀疑,但其实这次带你下山就是对你最后的考验,如果没有今夜之事,我本会考虑将掌门之位传给你。” 游恨天怔住,他面部表情忽地变了,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复杂神情,逍遥无际说的话难道都是真的?如果真是这样,自己费尽心思究竟又是为了什么?不会的,他微微摇着头,逍遥无际一定是在骗自己,他根本就没想把掌门之位传给他,不然自己又为何没有丝毫察觉?然而逍遥无际又为何要欺骗自己,他同样想不出任何理由。 曲折矛盾之际,望向久久站在身边的重魔,现在只有他才能给自己照亮前路,重魔也望向他,清楚地看到游恨天眼中的迷茫,他转而望向躺在地面上的逍遥无际,狠狠道:“你一个要死的人,竟然仍要胡言乱语,不知你居心何在?” 逍遥无际却再无声息,他今生最后一句话是说给自己的大弟子的, 重魔抬起头望着游恨天,道:“你师父已经死了,明日武当派掌门的位子就由你来坐,然而你却万万不可忘记一件事情!” 游恨天有些发愣,他迟疑问道:“什么事情?” 重魔道:“那就是为你的恩师报仇雪恨,你永远不要忘记杀害你师父的仇人是谁。” 游恨天恍然若梦,他点点头。 重魔道:“抬起头望着他,记住他的模样,还有他的名字,他叫做沛流离!” 游恨天依照重魔所说抬起头,望向沛流离,他目光呆滞,仿佛神智完全被控制,而幽若兰也望着沛流离,沛流离一脸茫然,方才的一幕幕在脑中闪过,自己从屋中一路追到南天门,而后四人打斗,最后自己竟杀死了逍遥无际,自己 神情恍惚之际究竟发生了什么。 幽若兰有些急了,她摇着沛流离的手臂,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本章完) 第六十六章 心性大乱 (中) 幽若兰已经感到事情有些不妙,在她看来沛流离没有理由去杀逍遥无际,然而事实就摆在眼前,自己亲眼目睹沛流离用鸣鸿刀将逍遥无际劈倒。 隐隐中有一丝感觉浮现,难道这又是一场阴谋,而这场阴谋又生生将沛流离牵扯了进去? 不敢再往下想象下去,这些天接踵而至的灾难降临到他的身上,白天刚刚逃过司空雪海的一劫,晚上又稀里糊涂的杀了逍遥无际,如今饶指柔尚未归来,一旦沛流离再有什么闪失…… 长夜漫漫无有尽头,幽若兰不想再留在这个地方,她抓起沛流离的手向后拖去,道:“我们走,跟我回去。” 沛流离却不迈步,他坚持着站在原地,半晌他点点头,道:“是你们杀了逍遥掌门,是你们有意陷害于我。” 他当然是在与游恨天和重魔对话,然而重魔却淡然笑之,他道:“这里只有我们四个人,没有人会相信你的话,明日一早逍遥无际的尸体就会被人发现,到时候你脱离不了干系,或许你想要指认我们,那么我告诉你没有人会相信你,你就是这背黑锅的命,这个黑锅你除非背到死,不然没人能帮你摘掉它!” 说到最后他轻狂的笑着,他的声音依旧柔媚,但说出的话却句句狠毒。 沛流离沉默着,他思绪很乱,并且实在是无力反驳,面对明目张胆的栽赃陷害,对方拥有了一切证据,而自己呢?整个世界都不会相信自己,也只有自己知道真想罢了。 回去的路上,他的步子异常沉重,然而更加沉重的是他的内心,此刻孤独而惆怅,完全没有了往日的豪迈洒脱,幽若兰陪伴在他身边,却一路无话。 望着二人离开的背影,重魔深深呼吸着秋夜清冷的空气,这让他神清气爽,几人欢乐几人忧,他喜欢控制别人,喜欢把别人踩在自己脚下,而沛流离越痛苦他就越快乐,望着那对孤单无助的背影,他的嘴边又勾起一丝笑意。 他望向身旁的游恨 天,游恨天仍然盯着脚下逍遥无际的尸体,重魔笑语盈盈道:“合作愉快。” 游恨天抬起头看了一眼重魔,却没有说话,实际上他此刻的心情也很乱,没人可以体会到他此时的感受。 沛流离与幽若兰终于回到屋子,幽若兰借着屋内火光擦拭着鸣鸿刀锋刃上的血迹,而沛流离坐在床边久久不语,幽若兰望了他一眼,道:“你怎么了?” 沛流离轻轻摇着头,他微微叹道:“没人会相信我。” 幽若兰走到他身边,道:“别多想了,即使他们都不相信你,至少还有我相信你,最重要的是你自己相信自己。” 沛流离苦笑着,他道:“只等明日,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幽若兰双眉紧蹙,她想了想,道:“实在不成,我们还是逃走吧。” 沛流离一怔,道:“逃?” 幽若兰“嗯”了一声,道:“对,逃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与其坐在这里等死,我们不如趁早离开这个地方,抛开世间的所有烦恼,到一个没有纷争的地方生活。” 沛流离摇摇头,他道:“你说的很美好,但你却想过没有,如果我们逃走了,那给我担保的樊老帮主该怎么办?下落不明的公子该怎么办?我的妹妹阡陌又该怎么办?” 幽若兰一时无语,她方才只顾担忧沛流离,却实在没有考虑这些问题。 如今看来他们的确不能逃,而沛流离心中更为清楚,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永远不是逃避,而是勇敢的去面对,他心中坚定的信念也时刻告诉自己不能逃,即使明日面临的就是死亡,他也要等到下一个天亮。 二人坐在**,沛流离道:“不早了,休息吧。” 幽若兰披着被子,她挨着沛流离抱着自己膝盖,缓缓道:“我睡不着。” 屋内寂静无声,沛流离微微笑着,道:“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不睡觉哪能有力气和他们斗呢,你若是不睡我可 要睡了。” 说着他果真转身躺下蒙上被子,漆黑中幽若兰望着他倒下的身影,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忧伤。 今夜注定无眠,长夜漫漫,却注定要迎来黎明与白昼,也许这是幽若兰最为不愿接受的一个无法阻挡的现实,这是她今生最不愿看到的一个朝阳。 沛流离倒在**,但幽若兰知道他和自己一样没有睡,他只是那么说说而已,或许,是为了让自己不再担忧吧,可是那又怎么可能? 担忧是在所难免的,一切该来的都会不期而至,朝阳还未来时,他们便已听到了外界的喧哗,幽若兰急忙下床推门而出,沛流离已从**坐起,幽若兰回身道:“你先别出来。” 然而沛流离已穿上鞋子迈步走了出去,他笑道:“东窗事发了,怎能不出去看看。” “你——”幽若兰一时无语,向远处望去,拥挤的人流正朝昨夜那方向走去,幽若兰知道那里便是南天门,沛流离走过来,道:“我们也走吧,主角该登场了。” 此刻南天门果然热闹,人头攒动拥挤不堪,太阳刚刚升起,南天门中央围绕众人皆向圈内望去,那人群的中央一摊血迹在清晨耀眼的阳光下格外显眼,而那滩血迹的上方躺着的人更令人们注目。 众人纷纷议论那人是谁,却又都不敢靠近,而这时众人之中走来一位老者与一位老僧,老者微闭双眼急匆匆走进圈内,他便是丐帮老帮主樊布衣,而那一位老僧则是少林寺方丈空空大师。 分开人群来到近前,樊布衣低身看那地上尸体,那尸体是面部着地,此刻看不见那人的面貌,不过从那人的背影上去,倒是—— 樊布衣倒吸口凉气,那背影是如此熟悉,这难道是老友逍遥无际的尸体? 他震惊了,双手微微发抖,蹲下身子将那尸体缓缓翻转过来,尸体被翻过来的时候,樊布衣不禁老泪纵横,而四周众人一片哗然,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本章完) 第六十六章 心性大乱 (下) 空空大师已不忍看去,他双掌合十,微微念道:“罪过罪过。” 司空雪海望了一眼地上尸体,同样也扭过头去。 樊布衣缓缓站起身,他昂起头,阳光下晶莹的泪水盛满眼眶,心中波澜起伏的情绪久久不能平静,早上的瑟瑟秋风吹来,叹一声人生凄寒苦短,道一句世间百态炎凉。 苍天无眼,好人总不得善终,而祸害却活上千年! 樊布衣转头望向众人,原本那双好似盲目的眼睛此刻睁大数倍,而双眸子烁烁放光,目光落在四周每一个人的身上,很多人并不敢与这双眼睛直视,甚至当他的目光与有些人对视时,那些人不禁向后退却,那两道目光就好似两团熊熊烈火般,能将世间一切罪恶与不公燃烧殆尽。 天道何存?天理何在? 而四周众人表现出来的情绪多为吃惊与好奇,逍遥无际名望颇高,乃是这次武林大会武林盟主的最佳人选之一,论自身武功也绝对是可以在武林中排进前几位的高手,他为何会在武林大会当夜被人杀害,而杀害他的真凶又会是怎样一位高手? 环顾四周,灼灼目光扫过世人,樊布衣高声喝道:“杀害逍遥掌门的人,如果你现在就在这里,我希望你能够敢作敢当,站出来你我说个明白!” 四下里鸦雀无声,樊布衣怒目而视。 他方要将那话重复一遍,而这时人群中忽然有人喊道:“我!” 人们纷纷向两侧看去,而这让他们更摸不着头脑,因为人群中应答的竟然有两个人,他们二人不谋而合,异口同声道了声“我”,然而究竟是他们中的谁? 樊布衣目光望向一边,这人他认识,他便是樊布衣的大弟子游恨天,樊布衣盯着他的眼睛,转而又望向另一侧,人群那边走出的人竟然是沛流离,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女子,便是幽若兰了。 樊布衣凝眉思索,道:“你们要说什么?” 沛流离坦然道:“逍遥掌门便是死在我的刀下。” 与此同时游恨天道:“我知道杀害我师父的人是谁。” 二人虽皆道了个“我”字,然而沛流离却是说自己,而游恨天则是指认沛流离,此刻众人皆将目光投射到这个年轻人身上,纷纷面露惧色,有人指认加之自首,毫无疑问他便是杀害逍遥无际的人,而这个人先是杀死司空雪海,后是杀害逍遥无际,这江湖中的两大高手纷纷败在一个后生手下,难以想象这个后生究竟有多高的武功。 众人揣测的那种武功定然是他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他们心中已将沛流离想象成一个千百年来未有一个的江湖高手,同时也是一个为害世间的武林祸害。 许多人面有惧色,也有很多人目露凶光,司空雪海便是后者中的一个,他伸手指向沛流离,道:“你这狂妄后生,今日我便要铲除你这孽障!” 说话间就要挥起阔剑向沛流离冲去,而这时樊布衣忽然意识到什么,他急忙阻止道:“请司空掌门稍等,这件事情还有待商榷!” 司空雪海仍不停步,而这时樊布衣一个箭步冲到沛流离面前,他伸手阻拦道:“司空掌门息怒!” 司空雪海终于停住步子,他万分不解,道:“他既然已经承认了,还有什么事情需要商榷?” 樊布衣道:“老朽觉得此中可能尚有蹊跷,” 司空雪海目光中掠过一丝嘲讽,他言辞激烈,道:“昨日你便护着这后生,今日却还是你护着他,我真想不出你与他之间会是什么关系!” 话中有话,无论是谁都听得出,然而樊布衣却不着急,他缓缓道:“逍遥无际是老朽多年友人,天地可鉴,若是查出谁是杀害逍遥掌门的真凶,老朽一定第一个手刃仇人为掌门报仇,然而时刻事情尚未查明,我们却万万不得鲁莽决定。” 司空雪海笑了,笑中带有苦味,他道:“樊布衣,今日你如何庇佑这孽障,我定要将他首级斩下。” 樊布衣道:“还望司空掌门给老朽一个机会将此事 调查清楚!” 话已说尽,司空雪海只好摆摆手,道:“也罢,也许你有你的道理,可我是要给死去的父亲报仇,这一点你没有理由妨碍我。” 樊布衣连连点头,心中总算是稍稍平静,而他望向沛流离,却见沛流离稳稳站立,他面不改色心中不慌,好似置身事外而不在其中。 这样一个心如止水的年轻人,会是杀死逍遥无际的凶手?而他又为何要接二连三杀害武林高手? 心中疑问不得不吐,樊布衣稳了稳心神,道:“沛流离,逍遥无际可是被你所杀?” 四周无数双眼睛望着这个年轻男子,他们都在等待着更加震撼人心的消息从他口中说出,而幽若兰则狠狠捏着沛流离的臂膀,低声道:“快说不是啊。” 但沛流离只脱口一个字,他淡淡道:“是。” 众人又是哗然一片。 看来这个人便是凶手再无异议,司空雪海望着樊布衣,露出一脸不屑,而樊布衣皱着眉,他想了想,继续问道:“你为何要杀逍遥掌门?” 沛流离道:“没有原因。” 这句话让众人皱起眉头,而樊布衣却仿佛看到了什么似乎,他眼前一亮,道:“你是何时杀害的逍遥掌门,在什么地方,有没有同伙?” 沛流离道:“就在昨夜,就在这里,有同伙!” 众人又皆是一惊,樊布衣双眼更加明亮了,他追问道:“同伙是谁?” 沛流离道:“武当山大弟子游恨天,云南蛊王重魔!” 不假思索,两个名字脱口而出,他说出的每一句话都会引爆全场,当然这句也不例外。 人群中顿时骚乱起来,武当山与蛊王带来的人坐不住了,他们之中坐下的正要站起身来,而站着的正要向这里走来。 而第一个走到圈内的人是个白衣男子,他面色苍白,生得细眉长目好似女子一般,时刻来到众人中央,道:“蛊王就在这里,你将方才说的话再讲一遍!” (本章完) 第六十七章 高手过招 (上) 重魔分开人群来到中央,他盯着沛流离,轻轻笑道:“狗急跳墙,却也不要胡乱咬人,你有何证据来证明我是你的同伙?” 沛流离轻锁眉头,他知道重魔当然会矢口否认,可是真的如重魔所说自己要替他们背一辈子黑锅吗? 当然不是,没做过的事,自己绝不会承认。 这时幽若兰急声辩解道:“昨夜你与游恨天引沛流离来到这里,你们二人想要合力杀害逍遥无际,后来又暗中使用邪术,让他失手杀死逍遥无际,而其实真正的凶手是你们二人!” 重魔那张苍白的脸上面无表情。 她又转向游恨天,目光尖锐,厉声道:“欺师灭祖的武林败类,你难道不为自己所做之事感到羞耻吗?” 樊布衣盯着游恨天,他发觉当幽若兰的目光触及到游恨天的眼睛时,游恨天的目光闪躲了一下,他似乎在回避着什么,察言观色看出此中确有蹊跷,只不过即使是这样,沛流离暂时也是有口难辩。 心中暗自为其着急,因为很明显此刻重魔、游恨天以及司空雪海皆将矛头指向沛流离。 游恨天正要辩解什么,忽然重魔道:“没有确凿证据,便一味强调什么妖法邪术,看来你们便是这样冤枉好人的!” 这时司空雪海已平静了许多,他怀捧阔剑,面向樊布衣,缓缓道:“樊老帮主,依你看来,这件事应该如何处理?” 樊布衣缓缓吐出口气,他抬眼望向苍穹,一轮红日出于东方,他道:“这件事便交给我处理吧,此次武林盛会结束之前,老朽必定给大家一个交代,如今推举武林盟主之事为重,我们还是不要耽误时机。” 四周众人纷纷点头,樊布衣德高望重,说出的话一言九鼎,而司空雪海此刻竟也出乎意外的赞同此事。 众人各自落座,推举武林盟主乃是江湖中头等大事,众口纷纭却始终拿不出一个主意,樊布衣知道最终的决定权是在司空雪海手中,而自己要做的就是极力将他的阴 谋破坏掉。 * 樊布衣清楚,武林大会注定要有一番惊天动地的战斗,这战斗将会影响到百年后的江湖,甚至被他们的后人铭记在心,而当百年后人们茶余饭后谈起他们时,这些曾经叱咤风云的侠客又在哪里呢? 荣辱成败变为虚无,恩怨情仇化作焦土,所有的爱与恨是与非在时间的长河中一笔勾销,成为人们记忆中的过往云烟,早知明日一切都会不复存在,那么今日他们又在为何而战? 他们是疯狂的,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不惜付出一切代价。 而他们为了心中的正义与肩上的责任,对于沛流离来说,他此刻是为了反抗。 他不能任人摆布,所以,当游恨天提着长剑走向自己时,手中鸣鸿刀杀气亦要出鞘。 如果杀,不如杀个痛快。即使死,也要他们先死。 游恨天走到沛流离面前,他抬起头微笑时,却看见一张原本妖娆妩媚的脸,然而此刻这张脸却冷若冰霜,那是幽若兰的脸。幽若兰长剑已出,摆好招式格挡在胸前。 游恨天挡在重魔前面,他不得不这样做,而幽若兰挡在沛流离前面,她也不得不这样做。 只要自己不死,她不会让别人伤害沛流离。 樊布衣与司空雪海望着圈中四个年轻人,彼此目光不经意间交汇的一刹,宛若两重密云般相互交错,惊雷与电光映射在四周每一个人的脸上。 此刻幽若兰已先开口,她盯着游恨天,冷冷道:“你要做什么?” 游恨天怒道:“为师报仇!” 幽若兰不禁哑然失笑,这四个字在他口中是那样冠冕堂皇,然而没有人知道那虚伪的表皮下掩藏着一颗肮脏的心,一个俯身在罪恶脚下的灵魂。 双方大战一触即发,没有人劝解,这表面上是几个年轻人的纷争,实则是司空雪海与樊布衣之间的争斗,是两大派别之间的战争,纷争的结果注定会在武林大会 上掀起一个不小的波澜。 杀气渐渐腾起,众人很自然地倒退,而沛流离感到事情不妙,他站在幽若兰身后,轻轻道:“若兰回来,你不是他的对手。” 幽若兰心中岂能不知,但她却不能回去,在没有光明的世界里,她曾指引沛流离走出混沌的世界,而今天在危机四伏的时刻,她要拼劲全力保护这个双眼失明的男人。 游恨天也后退几步,他望着幽若兰,轻蔑笑道:“你不是我的对手,让你身后的男人站出来说话!” 幽若兰也笑了,她笑得极冷,道:“与一个盲目的人比试,不觉得羞耻吗?” 这又是一句废话,游恨天早已忘了廉耻。 而这时,一道身影在眼前晃过,一道银光在手中乍现,霎时间小武已站在面前,他喝声道:“动我老大,也先问问我手中的卧龙枪。” 沛流离心中不知是欣喜还是担忧,千思万绪涌上心头,一夜之间竟发生了如此巨大的变化,他们自身命运被牵连其中, 手中银枪一抖,一阵劲风扑面,游恨天不禁又向后倒退了两步,他想起昨日这个少年在司空雪海手下走上三个回合,第三剑出随即卧龙枪现世,相对于司空雪海排山倒海的三剑,众人更流连忘返于小武棍中枪的惊艳。 自己或许不是这少年的对手,心中的胆怯让他不由自主的颤抖,而这时身后有个尖利的声音道:“游恨天,你难道忘记是谁杀死了你的师父了吗?” 那是重魔的声音,他的声音好像他的名字一样充满魔力,有这样一个人站在自己身后,游恨天不禁又鼓起几分勇气。 抬起手,长剑直指小武,仿佛要贯穿他的身体,小武的身后是幽若兰,而幽若兰的身后是沛流离。 心中杀意腾起,杀气弥漫开来,对面小武微皱眉头,手中枪又握紧了一些。 众人屏息观看,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然一男子于众人之外,高声道:“小武,此等货色不需你出手!” (本章完) 第六十七章 高手过招 (中) 任何时候都不要轻视一个年轻人,因为他们有着世界上最为雄厚的资本,哪怕他们曾在矮檐下低垂头颅,有朝一日卷土重来时,你定会因为自己当年的轻狂而感到懊悔。 众人皆向那声音传来处望去,小武望向来人不觉一惊,同时心中喜悦,幽若兰看到远处熟悉人影,两行泪水不禁潸潸而下。 此刻沛流离已凭借耳畔声音分辨出来人是谁,一边的樊布衣缓缓长舒口气,而另一边的司空雪海不动声色,唯有游恨天蹙着眉死死盯着那人。 九月初四,泰山南天门。 在所有人的视线中,一位白衣公子立于风中,宛若当日那个在泰山之巅一呼百应的男人,众门派弟子瞠目结舌之际,其中已有丐帮弟子认出此人。 那白衣公子便是他们的饶长老,总以一身白衣示人,就连夜行也不改习惯,曾提着杀害李长老凶手的人头前来祭奠,又曾击退武当山挑衅弟子,挽回丐帮尊严的年轻传功长老。 他就是昔日的六指杀手饶指柔。 游恨天不曾忘记这个人,当日饶指柔前往昆仑山,途经武当上山受逍遥无际指点,而那阴阳鱼眼上的一战,自己挥舞长剑将其轻松击退。 败将归来,游恨天不禁咬紧牙关,内心中却有一种莫名的兴奋,这是因为饶指柔的目光轻描淡写地从自己身上飘过,那其中总给人感觉带着些许轻蔑。 此刻饶指柔的眼中只有沛流离,只有师姐与小武,他们安好自己便放下心来。 手中枪微微靠后,小武淡然笑道:“公子别来无恙?” 饶指柔点点头,他望了一眼站立一旁的司空雪海,回应道:“跋山涉水一路艰难,总算是没有错过武林大会。” 重魔望着这个模样清秀的男子,同样身着一袭白衣的他微笑点头,他自语道:“看来今日有热闹看了。” 幽若兰注意到今日重魔身边站立一个身形瘦削矮小的男人,那人身着一套黑衣,二人一白一黑并排而站,那黑衣人身材却比重魔低了整整一头。 身后这娇柔声音传到耳中,饶指柔却将目光缓缓落在面前游恨天的脸上,还未等他言语,游恨天已先问道:“饶指柔,这里的事与你无关。” 事情尚未查明,饶指柔走到逍遥无际尸体旁细细观察身上伤口,血红凝固在伤口四周,可以想象到伤口被划开后血液喷涌而出,这一刀出手极快而且用刀者内力不凡,只有沛流离手中鸣鸿刀如火焰般炙热的刀刃才能留下如此伤口。 饶指柔微微皱眉,他站起身走到沛流离身边,在他耳边轻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沛流离苦笑道:“我说自己也不清楚,你相信吗?” 饶指柔道:“我相信。” 这一刻不假思索斩钉截铁的答复并非盲目而是因为信任,从在大漠里相识的那时起,几经离别与相遇,风雨同舟行过数番波折,二人彼此间难以想象的默契与信任缓缓凝聚成一股强大的力量。 游恨天面对这种力量时,并不觉得自己形单影只,因为他身后不只站立着一个人,更为强大的后盾让他穷凶极恶,如猛禽般一旦羽翼丰满便迫不及待寻觅自己的猎物,而此刻游恨天眼中的猎物则是饶指柔,那个昔日的手下败将在今天看来依旧不堪一击。 游恨天心中安稳,因为他对饶指柔已有足够的了解,自己应付他绰绰有余,眼看着鱼肠剑今日便要在众目睽睽中败于自己剑下,心中不禁略微得意与窃喜,他日自己将坐到武当掌门的位置上,这一战正要为自己树立威信。 君子心中坦坦荡荡,饶指柔面向游恨天,道:“当日武当山上尊师曾指点在下武功,在下至今感激不尽,如今老掌门遭此毒害,而阴险小人极有可能就在这里,我们势必要为尊师讨回公道。” 游恨天似乎强忍心中悲痛,他儒雅笑道:“那样便多谢饶长老。” 饶指柔继续说道:“是非恩怨当报必报,可你却要伤及无辜,这样未免有失常理。” 见饶指柔话锋一转,游恨天脸色也霎时变了,他冷冷道:“长老的意思是沛流离不该杀 ?” 饶指柔道:“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将罪名强加在他人头上,那种滥杀无辜之事并非我们武林正派人士所为。” 饶指柔似乎还不清楚状况,游恨天望着眼前这条可怜虫,他高声笑道:“没想到堂堂丐帮长老竟会庇护杀害我武当掌门的凶手,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在游恨天看来此时几人已是瓮中之鳖,明年今日便是他们的忌日,而自己将踏着他们的尸骨迈向期盼久矣的阶梯,在这个尔虞我诈弱肉强食的江湖中,世间之事就是这般冷酷无情。 在双方矛盾迅速激化中,丐帮帮主樊布衣正想上前说些什么,可这时对面司空雪海向自己摆手,道:“他们年轻人的事,你我不便横加干涉。” 原来就在自己关心场中二人局势时,对面的司空雪海正细心观察着自己的一举一动,所以方想干预便被阻拦,而此刻众人已纷纷向后退去,饶指柔与游恨天二人话不投机已注定要出手分出胜负。 这种解决问题亘古不变的方式流传至今,在饶指柔看来有着些许无奈,他始终想找到一种比上乘武功更为有力的东西,而那种同样能够解决矛盾的方式到底是什么呢? 他现在还不清楚,并且他将用传统的方式解决眼前的矛盾,因为剑凌空中如鲠在喉,游恨天手中长剑一出立即便对自己造成威胁。 对于那些行侠仗义的剑客来说,以暴制暴没有丝毫不妥,快意恩仇难道不是更为爽快? 长剑时而柔若长蛇时而坚如磐石,瞬间饶指柔仿佛又回到那阴阳鱼眼上,时至今日,自己手中鱼肠剑竟然依旧不得近身,是自己的武功没有长进还是游恨天的武艺又有精进? 饶指柔宁愿相信是第二点,因为武当山上那几日自己在逍遥无际的指点下潜心修炼,剑术与内功融会贯通已为大乘,自己今日必然要施展出前所未有的实力。 鱼肠剑忽远忽近,与此同时游恨天步步紧逼,他在心中暗自笑道:“左手剑杀手,今日此处便是你的葬身之地。” (本章完) 第六十七章 高手过招 (下) 南天门上两团剑光聚成一团,剑光时而相合时而相离,在外面众人看来饶指柔全身已被剑光紧紧包围,那道白影四周银光环绕,游恨天手中长剑宛若银蛇般将饶指柔紧紧围住,而饶指柔的剑势短促却柔和,仿佛在盘旋缠绕的蛇身中寻找七寸。 杀蛇打七寸,然而游恨天剑如其人,必然不会轻易显山露水,他的剑招若有似无让人无法发觉破绽,简单的武当太极剑招式在高手心中幻化无穷,遵循基本的招式然而又似乎脱离了之前的一切。 而在游恨天心中,饶指柔依旧是那个当日武当山上不成大器的年轻人,况且自己已经对他的武功非常清楚,包括他的那个致命的弱点,所以这次对剑他已觉得胜券在握。 不过如他这样小心谨慎的人,是不会轻易允许自己疏忽大意的,手中长剑轻轻抖动柔韧无比,那银蛇般的剑身缠住相对略微短小的鱼肠剑,缠住饶指柔的身体。 此刻游恨天步步紧逼,心中得意又没有丝毫大意,而饶指柔步步倒退,时间仿佛逆流到初登武当山第一日。 场外幽若兰不眨眼地盯着二人局势,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担忧,刚从喜悦中走出她此刻再次陷入恐慌,而沛流离则只有静心听着打斗声音,那声音极其微弱,二人的兵刃几乎没有相击的时刻,也就没有剑身相撞的响动。 在沛流离耳边有的只是二人身边的风声,那些声音带领他步入光明的世界,他的脑海中缓缓呈现出二人的身形,四个脚步时而落地时而腾空,两道剑气相互抵制相互冲击,不到最后一刻没人能知道他们之间将会是谁胜谁负。 游恨天又一剑刺来,饶指柔身子向后撤去,可面前那长剑竟沿着自己的手臂盘旋而上,那场景竟是如此熟悉! 宛若当日武当山阴阳鱼眼上一战,那一战自己败在游恨天的剑下。 小武盯着饶指柔的眼睛,这一刻他的眼中有着无尽迷茫,在战场上走神乃是武者大忌! 刹那间仿佛回到过去…… * ***** 清风朗月,武当山上。 庭院在夜色中略显灰暗,一身白衣的饶指柔不禁问道:“前辈所说我的弱点又在哪里?” 对面逍遥无际轻轻道:“你致命的弱点也同样是你的优势,那么你的优势又在哪里呢?” 饶指柔习惯性地握紧了左手,紧紧握住了鱼肠剑的剑柄,他的优势便是那生有六指的左手,与左手手中的鱼肠剑。 月光照在饶指柔的脸上,四目相对时逍遥无际已经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已然悟出三分。 饶指柔反复咀嚼着那句话,自己的弱点同样是自己的优势,自己的左手剑怎会是自己的弱点呢?百思不得其解间,对面站立的逍遥无际竟再次缓缓闭上了眼睛,他轻轻道:“准备好你的剑,跟我来。” 饶指柔也合上双眼,月光缓缓消失不见,四周陷入混沌,过了许久他终于再次看到站在自己对面的逍遥无际,此刻逍遥无际手中已提着一柄长剑,又一个恍惚间,那柄长剑剑尖已指向自己! 逍遥无际脚下不动,可身体却平移到自己身前,长剑击向自己的左手,饶指柔心中一惊,剑到时他猛地睁开眼睛,同时听到鱼肠剑跌落在地的声音。 眼前景象竟与方才一般无二,逍遥无际手中无剑,也没有来到自己身前,他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泥塑一般。 这究竟是怎样一回事,难道那也是逍遥无际的剑意,这意念竟是如此真切,以至于自己——饶指柔低下头看着自己脚下的鱼肠剑,全身不禁微微战栗起来。 那是种可怕的境界,然而自己的剑又为何会脱手,方才那一刻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方要俯身拾起脚边的剑,却听到逍遥无际阻止自己道:“不要动,我们再来一次。” 四周气息渐渐缓和,饶指柔再次闭上双眼,这一次他很快进入之前那种状态,奇异的是他竟然感觉到自己手中有剑,鱼肠剑就在自己的左手之中,这感觉真切得让人无可置疑,以至 于饶指柔在怀疑究竟此刻是幻境还是方才那是幻觉。 这一次逍遥无际长剑并没有击向自己的左手,而是迅速地袭向自己的右手! 这是他没有预料到的,然而即使他预先知道也于事无补,因为那一刻他的右手根本无法还击! 仿佛凝固了一般,这还是自己的手吗? 冰冷的剑锋穿过自己的右手,痛感传来的同时饶指柔忽然睁开眼睛,徐徐夜风中他的额角已渗出汗水,他缓缓伸出自己的右手,然而月光下那只手竟然完好无损。 逍遥无际也舒出口气,他缓缓道:“此刻你该知道自己的弱点在哪了。” 饶指柔盯着月光下自己的右手,他猛然领悟,一直以来他认为自己最大的优势便是自己的左手,然而当每一个人都知道这件事情后,他也便不再是自己最大的优势,因为这种优势已然被人深深掌握。 然而与之相反的则是自己从不持剑的右手,那从未开发的柔弱甚至笨拙的右手才是自己真正的优势,但正如逍遥无际所说,如今这只不过是自己的一个缺点而已。 逍遥无际似乎已看出他已通悟,他缓缓解释道:“没有什么是绝对的,你一直认为的事或许换一个角度去看,就会完全变成另外一回事,世间许多道理就是这样简单,然而往往又是常人难以理解的。” * 时光回还到泰山南天门,小武凝眉注视场中二人,他心中渐渐安稳,奇怪的是饶指柔虽然走神,然而他的步伐与招式却丝毫不乱。 游恨天手中长剑银蛇般的缠绕饶指柔的手臂,那一幕像极了之前武当山那一战,然而此战结果不尽相同甚至截然相反,这次被击退的并不是饶指柔而是他自己! 万万没有想到在万分危难之际饶指柔竟然会选择放弃自己的左手,游恨天的剑缠上那条手臂时,想当然的以为自己已然胜利,然而此刻鱼肠剑却已握在饶指柔的右手中,当他看清这一幕时一切已然来不及了。 (本章完) 第六十八章 黄雀在后 (上) 以左手剑著称的饶指柔竟然右手出招,游恨天不会想到当日自己的师父逍遥无际已帮助饶指柔弥补了这一缺陷。 缺点与优势转化之间,便是胜利的预兆。 这不仅仅意味着那一夜便发生了质的改变,只有饶指柔心中清楚,自走下武当山去往昆仑山,一路上他不停练习自己的右手,从未经受过磨砺的右手在不断练习中发生了神奇的变化,突飞猛进的进展让他越发自信。 所以当游恨天的长剑逼来时,鱼肠剑撒手,在众人面前第一次放弃自己的左手剑,却是经过了成千上万次的演练,鱼肠剑凌空交给右手,也许右手的实力尚不及左手,然而对游恨天而言这一招却是致命的。 左臂急退银蛇猛扑之际,事实上游恨天已失去了自己的目标,螳螂扑蝉黄雀在后,若饶指柔的左手是蝉,则游恨天的剑是螳螂,而饶指柔的右手是黄雀。 黄雀逆袭,默默划破天际,悄然吞噬螳螂。 右手剑划向紧追不舍的游恨天,随即游恨天颈项上出现一道血痕,时间静止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场中央站立的两个人变成如今的一个人,那个人便是饶指柔。 银蛇被击中七寸,螳螂灰飞烟灭,长剑当啷落地,游恨天撒手人寰。 众人长长叹息,武林大会第二日,饶指柔的精绝武艺令人叹为观止,而司空雪海脸色不变,蛊王重魔则微微皱眉,幽若兰的心终于得以放下,沛流离知道公子安然无恙,小武还在琢磨着公子方才那出人意料招式。 于众人面前,饶指柔转向樊帮主,他躬身道:“让帮主担忧了,指柔原本武林大会前夕就已到达,无奈途径长寿桥上遭人毒手坠入黑龙潭耽误了时机。” 说到这里他又转身看向司空雪海,他继续道:“不幸中万幸有二,一是我饶指柔侥幸存活下来,二是当日在昆仑万圣金殿中的东西被带了回来!” 此刻众人完全被饶指柔吸引住,尤其不知道饶指柔口中所说那东西究竟为何物,而 这时饶指柔盯着司空雪海,淡淡笑道:“司空掌门,这次武林大会便是您的又一次阴谋吧?” 众人哗然!虽然很多人心中都有疑虑,但至今却未有人提出这一疑问,如今在饶指柔口中轻易说出,众人倒要看看司空雪海如何答复。 而司空雪海却也脸色微变,他张了张嘴,道:“我完全不知道你这年轻后生在说什么,不过你说曾登我万圣金殿,难道出手杀死我父亲的人中有你一个?” 饶指柔已料到他会反咬一口,他心中平静,继续说道:“五十年前你父亲司空剑勾结黑袍,组织武林联盟诛杀幽九阴,五十年后轮到你司空雪海,子承父业为害武林!” 饶指柔言辞犀利,每句话都引起人群中一阵**,而司空雪海则稳了稳心神,他淡淡应道:“空口无凭就想要栽赃陷害,五十年前恐怕你还没有出世,又有什么证据在我昆仑面前指手画脚?” 众人纷纷点头,虽然饶指柔所说的每句话都像真的,然而没有证据 这时饶指柔微微笑道:“这便是在昆仑万圣金殿中找到的证据!” 说话间他伸手从怀中取出东西在众人面前一晃,道:“多年来司空剑与黑袍其他首领互通信件都在这里,现在请司空掌门谈一谈这次武林大会不可告人的目的吧!” 那果然是一叠信件,然而却没人看到信中内容,所以众门派弟子仍不动声色,信中真伪, 仿佛大势已去,司空雪海长叹一声,而后转向樊布衣,道:“樊帮主,这都是你的主意吧?” 樊布衣点点头,道:“既然事已挑明,那么我便不再隐瞒,老朽早已对武林大会一事有所怀疑,相信在座的各位也皆对此有所猜忌。” 司空雪海连声道:“好!好!好!” 一连三声“好”字过后,他的脸色一变,伸手指向樊布衣,道:“樊布衣,你指使门下爪牙扰我昆仑,杀我生父,如今又陷我于不仁不义,难道你就是为了武林盟主之位不成?或是尚有其 他目的?” 樊布衣正色道:“樊某人完全是为了武林大计,如有半点私心天理不容!” 二人矛盾白热化,众人却只听个乐呵,司空雪海又将矛头指向饶指柔,他道:“你这后生弄了些假书信就妄想毁我于一旦,是否有些太过可笑了!” 听到这饶指柔笑了,江湖中各种高手在此处汇聚,这些书信是真是假自会有人分得清楚,想到这里他坦然道:“我现在便将这些信件分给众人查看,是真是假立即便会有个分晓。” 司空雪海皱着眉,看着饶指柔将书信分给几大门派掌门,众人接过信件仔细辨认,信中字迹已不太清晰,仿佛被水浸湿过一般。 许久静默,偌大的南天门只听得见风吹动纸张的声音。 而这沉默过后,忽然有人轻哼出声,道:“这些信件的确像是真的,不过却逃不出我这双火眼金睛!” 饶指柔猛回身,只见一白衣男子的目光正从信上转到自己身上,那人正是重魔,重魔道:“饶指柔,你这书信的确做的精妙,然而这些纸张却是新的,这一点你怎么解释?” 这时司空雪海也摇头叹道:“这些笔迹的确如我父亲一般不二,如果没有人提出此中漏洞,恐怕我自己都要被哄骗过去。” 饶指柔终于也皱起眉头,这怎么可能?那明明就是自己从万圣金殿玉仙子雕塑底座中取出的信件,那怎回事假的? 如一盆冷水泼头,饶指柔的心瞬间凉了半截,这时众人纷纷说出信中有假,他抬起头正望见樊布衣,与老帮主对视的一刻,他觉得自己再一次受到打击。 四目相对之时,耳边重魔的声音再次响起,那声音宛若丧钟,他得意道:“我不但知道这信中有假,甚至知道这些假信是经谁之手做出来的。” 司空雪海疑惑道:“这人是谁?” 重魔不紧不慢道:“江湖中模仿他人字迹一般无二的非神笔莫属,这点想必饶指柔比我还要清楚。” (本章完) 第六十八章 黄雀在后 (下) 南天门上,蛊王重魔信步游于众人间,他双手轻轻背在身后,同时高声诉道:“江湖中常听闻有圣笔汪墨一说,此人一支笔书一手好字,模仿他人字迹已到了以假乱真的境界,传言就连被模仿者自己也往往分辨不出,而如今正逢此次武林盛会,想必此刻那位汪大侠一定就在这里!” 樊布衣不禁皱起眉,因为他的确听说过这个人,如果正如重魔所说信中有假,那么他们将陷入前所未有的困境。 重魔环顾四周众人,道:“汪大侠,您不必再躲躲藏藏,现在就可以出来了。” 四周人等纷纷左顾右盼互相对视,却始终不见重魔口中所言那位汪大侠出来露面。 重魔的目光扫过众人,在幽若兰看来那目光阴柔中又带着恶毒,而重魔缓缓转身面向自己时,他的瞳孔忽然缩小,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带着发现猎物似的兴奋。 幽若兰一愣神的时间,重魔已快步走到自己身前,一只苍白的手伸向自己,幽若兰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却见的重魔那只苍白的手已向自己探来,而手臂又在身前一转,与自己擦肩而过。 重魔收回手臂时,另一个人从幽若兰身后被拉出,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的是一个黑衣男人。 黑衣人有着矮小的身材与陌生的面孔,不少人对他略有耳闻,却不曾见过他的真实面目,今日在众人面前被重魔拉出人群,难道他就是汪墨? 饶指柔目光中充满疑惑,只有细心的幽若兰注意到,这所谓汪墨曾经站在重魔身边,他是如何移动到自己身后的?为什么自己没有丝毫察觉,想想也是,若重魔不说出他的身份,又有谁会注意到身边的陌生人呢? 而此刻已没人再相信他们,整个局面似乎都在重魔的掌控之中,重魔将黑衣人拉扯到众人中央,那黑衣人仿佛书生般手无缚鸡之力,任凭重魔摆弄。 正值得意之中的重魔越发嚣张跋扈,他忽然放开手,黑衣人重心不稳险些摔倒, 踉跄了几步终于稳下身形,这时重魔伸手指向那人,道:“汪墨,你可认识我?” 汪墨气喘吁吁,看似身子异常羸弱,像是有重病在身,他吃力地仰起头,看到重魔的模样时露出一脸茫然,他摇头道:“我……我不认识你。” 重魔笑了,他笑的很轻松,道:”那大理蛊王的名号你可曾听说过?“ 听到重魔的问话,汪墨原本慌张的神情中又多了几分恐惧,重魔紧接着问道:”说!是不是你为饶指柔做的假信,然后栽赃陷害给昆仑派司空掌门?“ 汪墨显然略有迟疑,他缓缓道:“这……”也许是因为方才的拉扯,也许也因为此刻的紧张,说话间他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滴落下来,此情此景让饶指柔不禁万分火急,自己根本没有见过眼前这人,而汪墨又将如何回答? 饶指柔忍不住道:“汪墨,你我从不相识,更无怨无仇,如今你要如实作答,若你说的话中有半句不实——” 这时重魔忽然打断了饶指柔的话,他轻松笑道:“在这紧要关头,饶长老莫非是在暗示着什么?” 饶指柔双眼注视重魔,他笑容依旧,仿佛胜券在握,似乎任何事都可以轻描淡写的摆平。 表面上陷入困境的是汪墨,实际上此刻饶指柔才是最被动的一方,因为他甚至根本不清楚这件事的缘由,便被卷进深深漩涡。 这时汪墨颤巍巍地点了点头,见汪墨似乎做出了些反应,四周众人立即不安起来,如今双方各执一词,看似困窘的汪墨却掌握着决断大权,今日他的一句 重魔脸上露出得意笑容时,饶指柔的脸色却越发难看,他紧握着鱼肠剑,恨不得刺出一剑封喉,就此让眼前这优柔寡断的男人命丧黄泉,然而他尚不能这样做,因为汪墨最后的那句话还没说出口。 可是,随即那句话便脱口而出。 只一个字:“是。” 四周静悄悄,所有的眼睛向这里望来,所有的耳朵聆听这里的声音, 他们仿佛等待着一个爆炸,而这个爆炸的引线便是那一个字。 这个字从汪墨口中吐出时,声音不高却清晰,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听到,也许这便足够了。 爆炸终于到来,沸腾的人群不再安静,没有人可以改变他们的喧嚣,除非有一个更大的爆炸。 饶指柔咬紧牙关,早知道会是这样,他们今日满盘皆输!那汪墨明显是与重魔沆瀣一气,同是黑袍手下的一条走狗罢了! 此等人留在世上又有何用?想着鱼肠剑已从袖中脱出,剑锋划向汪墨哽嗓咽喉,而此刻重魔手中一柄剑也同时发出,两道寒光闪过,众人只听一声兵刃相击的声音,饶指柔的剑并未能近汪墨的身,鱼肠剑被重魔的剑生生挡回。 重魔道:“饶长老这么急着动手,难道是为了杀人灭口?” 饶指柔不语,重魔的话提醒了他,若是方才自己一剑杀了汪墨,汪墨一死自己便再无法说清楚,况且是死在自己手下。话便会令整个江湖震荡一番。 然而难道重魔不会想到这点,他阻拦自己却对自己有利,饶指柔想到这里,却在重魔脸上发觉一丝奸笑。 那笑容妩媚轻浮,甚至有几分嘲讽的味道,重魔转而望向汪墨,道:“汪大侠,你告诉我们究竟谁是这幕后主谋,你一定要说实话,因为你该知道饶长老的剑可不是吃素的。” 望着对面手持鱼肠剑的饶指柔,以及重魔架在自己胸前尚未放下的长剑,汪墨已经体如筛糠,他顿了半晌,却缓缓将目光转向别处,转向那纷乱的人群。 他在寻找着什么?重魔与饶指柔都很好奇,然而当汪墨的目光终于停下时,饶指柔也已明白了此中奥秘。 汪墨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樊布衣身上,他开口道:“是丐帮帮主樊——” 说到那个“樊”字,饶指柔的剑已封喉,重魔架在汪墨胸前的剑似乎来不及反应,他要阻止饶指柔,但速度却终不及他,只有眼睁睁看着汪墨倒在血泊之中。 (本章完) 第六十九章 破釜沉舟 (上) 心口不一的汪墨最终死在饶指柔的剑下,而这次重魔却没来得及阻止,在众人看来,重魔极力保护着汪墨,却因为力不从心才造成这个结果,也许只有饶指柔与重魔心心知肚明,饶指柔的那一剑重魔明明可以抵挡住,可他却故意慢了一步。 饶指柔放肆地冷笑着,事到如今他已将事情看得清楚,也便再也无所顾忌,重魔挡住了自己的第一剑,是因为汪墨没有把樊布衣是主使这件事说出,而第二剑他故意放马,一是因为汪墨已经失去了利用的价值,二是要借自己之手杀人灭口,如今死无对证,世人也便难以分辨孰是孰非。 自古狡兔死,良狗烹,世间总有那一般心狠手辣又心机重重之人让他人防不胜防,显然重魔如此,司空雪海亦是如此。望着倒在脚下的汪墨,他在这场戏中又充当了怎样一个角色?为什么他可以死心塌地的为重魔卖命,乃至以葬送自己的性命为代价也再所不惜。 对他这种人来说,难道有什么比他的性命还重要吗? 或许他在临死之前已迷乱了心智,也或许重魔会告诉自己会保护他…… 太多的也许,太多的可能,但终究只是无端猜测,事实已经造成,没有人可以改变,对于这些种种可能饶指柔并不是没有想过,之所以一剑杀了汪墨,只因为他已没有理由活在世上,也因为自己知道,今日必定要有破釜沉舟的一战。 南天门上瞬息间的变化,只一瞬间的遐想,场面已颇为混乱,各门派弟子掌门纷纷惊叹于饶指柔的行径,在众人看来饶指柔的一剑封喉无疑于是气急败坏杀人灭口之举。 而这时,重魔与一直站在他身后的司空雪海已全部将矛头指向饶指柔与樊布衣。 时空微转,局势已很明显,今日武林两股分流,泰山之上双龙聚首,以丐帮帮主樊布衣为首与饶指柔、沛流离等人为一方,而以昆仑派掌门司空雪海 为首与重魔等人组成另一方,大战在即,沉默许久的隐患终于就要爆发,恐怕世间还没有谁可以阻止这场惊世骇俗的混乱。 重魔道:“樊布衣,原来那居心叵测暗中作乱的人就是你!” 直呼前辈名姓,并不是有礼节的表现,而在此刻杀气浓重的环境中,这一切似乎并不显突兀,饶指柔回身望向老帮主,却见樊布衣目光迥然,他神色坦然不卑不亢,仿佛置身事外一般。 而司空雪海则摇头叹息道:“樊帮主,我最后称呼你一声樊帮主,想当初你一直是我尊敬的对象,我甚至将武林大会此等重要之事托付予你,然而没料想你却暗怀狼子野心,时刻惦记为害武林搅乱江湖!” 当莫须有的罪名扣在头上,樊布衣有口难辩,他却不想再说什么,因为他在冥冥之中早有预感,与此事有关的人必定要遭逢这场武林浩劫,看来如今只有像那群年轻人一样破釜沉舟放手一博了。 同样在饶指柔看来,今日在鱼肠剑下毙命的第一个人是汪墨,但汪墨却注定不是最后一个人,因为面前还站立着向自己投射来嘲笑目光的重魔,他将会是倒在自己脚下的第二人。 杀机已起,这念头让他四周布满杀气,这感觉让人不寒而栗,然而重魔却依旧微微笑着,仿佛并没有感受到重重杀气,他似乎永远保持着那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如同局外人看着台上一幕幕精彩的表演。 无论是局中人或是局外人,今日饶指柔都要取了重魔性命,想到这里刹那间鱼肠剑锋芒乍现,二人相距一步之遥,那锋利的剑刃已向重魔划去。 与此同时,在场中的另一端,司空雪海紧紧盯着樊布衣,他道:“樊布衣,今日我与你正邪不两立,若我武功不精死在你的手下,我自当无话可说,那武林盟主的位子随你安排,而若是今日我胜了你,我必定要替天行道除去你这武林祸患。” 话语间充满挑衅,让人不得不接招。 众位丐帮弟子不禁忿然,天空中一抹灰云蔽日,空气中不乏压抑的气息,大家都知道刀剑相交的后果,却猜不出最终鹿死谁手,激战的号角已经吹响,平静的秩序表面暗地里却人心惶惶。 此刻樊布衣双目微睁,那方才如同盲目般的眸子忽然闪烁光华,两道精芒射向司空雪海,而掌棒长老黄丹亲自将打狗棒承上,樊布衣接过打狗棒,目光却从不离司空雪海一刻,或许,他在感受着对方的气息,那些气息的变化传递给他许多至关重要的信息。 比如此刻他感受到强大的杀气,那气场自然来自司空雪海,司空雪海怀中稳抱阔剑,他身子不动而剑意却十分强烈,看来此战他必定孤注一掷,要与自己分出你死我活的胜负。 不可避免的一战,自己无论如何也要迎接上去,以破釜沉舟之势撞碎死局。 二人腾空,司空雪海飞出时,身后昆仑弟子纷纷冲上前来,而樊布衣出手时,众丐帮弟子也不示弱,武林大会第二日,泰山南天门上原本属于高手之间的单打独斗演化成一场激烈混战。 所有人都不可避免,江湖中无数大大小小的门派参与其中,到处都是兵刃的撞击声,痛苦的惨叫声此起彼伏,人们已经杀红了眼睛,分不出你与我,分不出是与非。 众人中另一处,饶指柔与重魔斗在一团,饶指柔步步紧逼,而重魔却左躲右闪招招架架,搪塞之间不断向后退去。 半空中,樊布衣挥舞打狗棒迎向司空雪海…… 这时,幽若兰则依偎在沛流离身边,若是不加小心,双目失明的沛流离极有可能在刀光剑影中受伤,于是此刻她做了他的守护者,不过沛流离却不愿被一个女人保护,他觉得自己虽然看不到,但并非一无是处,在这个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他手中的嗜血的鸣鸿刀又怎能依然沉睡? (本章完) 第六十九章 破釜沉舟 (中) 混战之中,沛流离仿佛听到鸣鸿刀发出龙吟虎啸,身侧幽若兰已看出他的想法,她阻止道:“那边不安全,你不要过去。” 可是同伴们都在浴血奋战,他又怎能置身事外,他道:“公子尚未脱离险境,我们过去助他一臂之力。” 幽若兰望向场中众人,她迅速找到饶指柔的那一道白色身影,饶指柔正向山下追去,他的前方同样也有一道白影飘过,显然那便是蛊王重魔,与此同时她看到饶指柔的身后,一道红色身影正向同样的方向追赶着。 那道红色身影又是谁? 正想到这里,忽然沛流离急声道:“低头!” 说着抓住幽若兰的手向下拉去,幽若兰就势俯身,只觉有东西从身后而来,在自己头顶忽地飞过,待抬起头时已不知去向。 抬起头几乎同时转身,幽若兰看到了站在身后的那个人。 那人道:“沛流离,今日我才是你的对手!” 沛流离本能问道:“谁?” 那声音是如此熟悉,他们一定曾见过面,然而一时间他却不能根据声音分辨出他是何人。 此刻幽若兰已然愣住,因为那个人她也曾相识。 那人道:“久违了。” 到底是谁? 幽若兰仿佛自语道:“是他,他竟然没有死。” 沛流离听见幽若兰的话,他的大脑在飞速旋转,一张张面孔被迅速地排除掉,这时时间忽然停滞,一个人的身影定格在他的脑海中,他已经知道了那人的身份。 南宫桀,没错,那声音便是南宫桀的! 幽若兰有些发愣,她不解道:“难道说,他又复活了?” 显然这不符常理,但离奇的事实就在眼前,她又不能否认,可这时沛流离淡淡道:“也许并非复活,只是他还没死过。” 当初江南镇江塔中,自己与公子、若兰共同见证了杀死南宫桀那一刻,还有当初小儿杀雨默为主报仇也证实了此事无假,然而如今站在他们面 前说话的人又是谁? 面对不无惊讶的二人,南宫桀笑道:“你没有想到吧,我不但没有死,而且还活得很好。” 他的笑是如此轻狂,仿佛当日在落霞镇初次相逢时的轻蔑和不羁,沛流离不语,他知道这个目空一切的人会将所有的事情告诉他们,以彰显自己的精明与他的愚蠢。果然,南宫桀继续说道:“如果那一夜我没有被你们杀死,你们是不会放过我的。” 一句话挑明,事情仿佛已经清楚,然而似乎尚有疑点,南宫桀看出幽若兰的不解,他笑道:“那只是一个可笑的替身罢了,便轻易骗过了你们三个,这让我感到很没意思,因为你们实在是太弱了,尤其现在……” 南宫桀笑得更为猖獗,沛流离知道他在笑什么,无非是他那已然不能失去光明的双目。 然而他不知道的东西,似乎也有一些,沛流离想到这里,同样露出一丝笑容。 南天门的混乱中,饶指柔向山下追赶重魔,樊布衣与司空雪海斗在一处,小武也手持卧龙枪加入战团,而沛流离面对着突然出现的南宫桀,幽若兰则有些不知所措。 不过这些事情总要面对,因为你不找他他也会来找你,正如此时的南宫桀,混战中这样做是否算一个乘人之危的小人,没有人可以下以定论,因为这个冷血的江湖只相信胜者为王。 只有用手中的刀剑讲道理,南宫桀拔出长剑,微微笑道:“在慕容府那日我便说过,遇高人不可失之交臂,只可惜那天你我无缘,终于不曾一战,不过应该是老天的眷顾,将我们安排在今日一决生死。” 好一个一决生死,沛流离不禁斗志昂然,胸膛中一股熊熊烈火燃烧起来,手中的鸣鸿刀也在微微颤动,他道:“那一日你想要这把刀,却未能如愿,今日若是你胜了我,这柄刀便有了新的主人。” 南宫桀笑道:“果然爽快!” 说话间刀剑相向,幽若兰的手心渐渐有冷汗渗出…… 与此同时,泰山总舵的另一方,两道白 影一前一后在山涧树丛中飞腾跳跃着,其中跑在前面的是重魔,而后面的则是饶指柔。方才饶指柔出剑时,重魔只是用剑抵挡,却不着急还击,饶指柔心中疑惑,疑是其中有诈,果然重魔便抵挡便向后退,又过了几招便转身向山下逃去,饶指柔在后追赶,同时暗自多了几分小心。 重魔不仅剑术出众,而且轻功了得,几乎与饶指柔相当,追出片刻,并未发现有什么异常。 不过饶指柔却可以感觉到身后有人,身后那人也正朝这个方向赶来,那人是在追赶着自己,还是同自己一齐追赶重魔? 如果是前后夹击的话…… 想不了那么多,因为他感受到前方重魔稍微放缓了脚步,这并不会是由于身体的劳累,而是故意要自己追上他。 这其中果然有诈,饶指柔也缓缓收起步子,而后他看到重魔停下脚步,然后转回身来,他的面容依旧苍白无血,此刻身后的人也已也赶到,饶指柔并没有回身去看,因为他面前站立着一个并不简单的敌人。 正想着,身前重魔干笑了一声,道:“你是要杀了我,还是要杀了他?” 饶指柔不清楚他在胡言乱语些什么,他缓缓道:“谁要杀了我,我便要杀谁!” 重魔向这边望过来,眼神中充满魅惑,他轻轻道:“动手吧。” 饶指柔无心恋战,他手中鱼肠剑早已按耐不住,可是却要时刻提防身后之人,所以才迟迟不肯动手,如今重魔话刚出口,他的剑便向前刺去。 鱼肠剑脱离手掌,完全靠气息控制着剑的力道、方向以及速度,可就在剑脱手时,他忽然感到身后那人也已发招。果然如此,他早已料到会发生这一幕,面前重魔依然微笑,那笑中隐藏着一丝欢愉。 他真的以为自己得手了吗?饶指柔不知道,然而鱼肠剑却要将这一切打破,没有人可以想到鱼肠剑会转向逆袭,而且速度丝毫不减反而有所增加。 鱼肠剑逆袭的那刻,饶指柔看到重魔脸上笑容依旧灿烂。 (本章完) 第六十九章 破釜沉舟 (下) 混战之中,沛流离仿佛听到鸣鸿刀发出龙吟虎啸,身侧幽若兰已看出他的想法,她阻止道:“那边不安全,你不要过去。” 可是同伴们都在浴血奋战,他又怎能置身事外,他道:“公子尚未脱离险境,我们过去助他一臂之力。” 幽若兰望向场中众人,她迅速找到饶指柔的那一道白色身影,饶指柔正向山下追去,他的前方同样也有一道白影飘过,显然那便是蛊王重魔,与此同时她看到饶指柔的身后,一道红色身影正向同样的方向追赶着。 那道红色身影又是谁? 正想到这里,忽然沛流离急声道:“低头!” 说着抓住幽若兰的手向下拉去,幽若兰就势俯身,只觉有东西从身后而来,在自己头顶忽地飞过,待抬起头时已不知去向。 抬起头几乎同时转身,幽若兰看到了站在身后的那个人。 那人道:“沛流离,今日我才是你的对手!” 沛流离本能问道:“谁?” 那声音是如此熟悉,他们一定曾见过面,然而一时间他却不能根据声音分辨出他是何人。 此刻幽若兰已然愣住,因为那个人她也曾相识。 那人道:“久违了。” 到底是谁? 幽若兰仿佛自语道:“是他,他竟然没有死。” 沛流离听见幽若兰的话,他的大脑在飞速旋转,一张张面孔被迅速地排除掉,这时时间忽然停滞,一个人的身影定格在他的脑海中,他已经知道了那人的身份。 南宫桀,没错,那声音便是南宫桀的! 幽若兰有些发愣,她不解道:“难道说,他又复活了?” 显然这不符常理,但离奇的事实就在眼前,她又不能否认,可这时沛流离淡淡道:“也许并非复活,只是他还没死过。” 当初江南镇江塔中,自己与公子、若兰共同见证了杀死南宫桀那一刻,还有当初小儿杀雨默为主报仇也证实了此事无假,然而如今站在他们面前说 话的人又是谁? 面对不无惊讶的二人,南宫桀笑道:“你没有想到吧,我不但没有死,而且还活得很好。” 他的笑是如此轻狂,仿佛当日在落霞镇初次相逢时的轻蔑和不羁,沛流离不语,他知道这个目空一切的人会将所有的事情告诉他们,以彰显自己的精明与他的愚蠢。果然,南宫桀继续说道:“如果那一夜我没有被你们杀死,你们是不会放过我的。” 一句话挑明,事情仿佛已经清楚,然而似乎尚有疑点,南宫桀看出幽若兰的不解,他笑道:“那只是一个可笑的替身罢了,便轻易骗过了你们三个,这让我感到很没意思,因为你们实在是太弱了,尤其现在……” 南宫桀笑得更为猖獗,沛流离知道他在笑什么,无非是他那已然不能失去光明的双目。 然而他不知道的东西,似乎也有一些,沛流离想到这里,同样露出一丝笑容。 南天门的混乱中,饶指柔向山下追赶重魔,樊布衣与司空雪海斗在一处,小武也手持卧龙枪加入战团,而沛流离面对着突然出现的南宫桀,幽若兰则有些不知所措。 不过这些事情总要面对,因为你不找他他也会来找你,正如此时的南宫桀,混战中这样做是否算一个乘人之危的小人,没有人可以下以定论,因为这个冷血的江湖只相信胜者为王。 只有用手中的刀剑讲道理,南宫桀拔出长剑,微微笑道:“在慕容府那日我便说过,遇高人不可失之交臂,只可惜那天你我无缘,终于不曾一战,不过应该是老天的眷顾,将我们安排在今日一决生死。” 好一个一决生死,沛流离不禁斗志昂然,胸膛中一股熊熊烈火燃烧起来,手中的鸣鸿刀也在微微颤动,他道:“那一日你想要这把刀,却未能如愿,今日若是你胜了我,这柄刀便有了新的主人。” 南宫桀笑道:“果然爽快!” 说话间刀剑相向,幽若兰的手心渐渐有冷汗渗出…… 与此同时,泰山总舵的另一方,两道白影一前一 后在山涧树丛中飞腾跳跃着,其中跑在前面的是重魔,而后面的则是饶指柔。方才饶指柔出剑时,重魔只是用剑抵挡,却不着急还击,饶指柔心中疑惑,疑是其中有诈,果然重魔便抵挡便向后退,又过了几招便转身向山下逃去,饶指柔在后追赶,同时暗自多了几分小心。 重魔不仅剑术出众,而且轻功了得,几乎与饶指柔相当,追出片刻,并未发现有什么异常。 不过饶指柔却可以感觉到身后有人,身后那人也正朝这个方向赶来,那人是在追赶着自己,还是同自己一齐追赶重魔? 如果是前后夹击的话…… 想不了那么多,因为他感受到前方重魔稍微放缓了脚步,这并不会是由于身体的劳累,而是故意要自己追上他。 这其中果然有诈,饶指柔也缓缓收起步子,而后他看到重魔停下脚步,然后转回身来,他的面容依旧苍白无血,此刻身后的人也已也赶到,饶指柔并没有回身去看,因为他面前站立着一个并不简单的敌人。 正想着,身前重魔干笑了一声,道:“你是要杀了我,还是要杀了他?” 饶指柔不清楚他在胡言乱语些什么,他缓缓道:“谁要杀了我,我便要杀谁!” 重魔向这边望过来,眼神中充满魅惑,他轻轻道:“动手吧。” 饶指柔无心恋战,他手中鱼肠剑早已按耐不住,可是却要时刻提防身后之人,所以才迟迟不肯动手,如今重魔话刚出口,他的剑便向前刺去。 鱼肠剑脱离手掌,完全靠气息控制着剑的力道、方向以及速度,可就在剑脱手时,他忽然感到身后那人也已发招。果然如此,他早已料到会发生这一幕,面前重魔依然微笑,那笑中隐藏着一丝欢愉。 他真的以为自己得手了吗?饶指柔不知道,然而鱼肠剑却要将这一切打破,没有人可以想到鱼肠剑会转向逆袭,而且速度丝毫不减反而有所增加。 鱼肠剑逆袭的那刻,饶指柔看到重魔脸上笑容依旧灿烂。 (本章完) 第七十章 再战黑龙 (上) 只有相信才有可能发生奇迹,那一击过后,樊布衣身子向后飞出,他觉得掌心发热,胸口不停起伏平复着强大的力量,身子即将下降时,他的脚轻轻点了下一个人的头顶,身体借以稳住,待脚下之人发觉时,他已再次腾空向前飞去。 同时司空雪海的身体也在空中倒退着,他退后的速度更为缓慢,但却迟迟没有落地,几乎是沿着一条直线在空中滑行着,手中那柄阔剑在空中微微舞动,驾驭着四周无形的风。 风席卷着世间的尘埃,二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向南天门外飞去,地面上有人仰头向天望去,看到二人好似两位飞升的仙人御风而行,司空雪海在空中微微转身,身子依旧向后退去,而樊布衣则轻舞打狗棒,任凭风吹动自己的衣襟,他面容严肃镇静,微微锁紧着眉头。 此刻二人正是逆风而行,北望去,御风行仙人如画,风动处,画中人波澜不惊。 南天门上,一双明眸正望向二人远去的方向,那双眸子的主人正是幽若兰,她正望着出神,似自语道:“他们二人向那去了。” 沛流离点点头,脚下是已然倒下的南宫桀,虽然他并没有看到樊布衣二人远去的身影,然而他却分明感受得到两种强大的气场正向远方移动着,他们相互排斥、相互抵制,同时却又相互牵制,这一种看似微妙的关系来源于发出气场的主人。 同幽若兰一般,场中其他人又怎会忘记这场乱战的初衷,虽然他们需要在混乱中竭力保全性命,然而却时时不忘偷眼观察着两位主角的踪迹,此刻见二人向远处奔去,众人也纷纷停下在空中挥舞的兵刃,本就无关血海深仇,又有谁愿轻言生死。人们向二人追去,每个人都想知道事情的结果,这其中也包括沛流离。 百年一遇的高手交锋,对于当事人来讲是一件关系着很多东西的大事,这一战关乎性命、关乎荣誉,更关乎天下苍生黎民百姓,而在局外人看来,这是他 们梦寐以求想要一见的壮景。 此刻事情主角的一方,樊布衣在司空雪海身后追赶,此刻倘若老友逍遥无际尚在,那么他如今绝非会孤军奋战,正想到这里,前方司空雪海忽然加紧了脚步,步履仿佛踏入云端,动作流畅宛若游龙入水,身形飞扬好不潇洒飘逸。 在泰山的胸襟里,小小的两个人在山石中奔腾飞转,时而跃过崖上青松,时而跃过涧中溪水,樊布衣不知司空雪海将要去往何处,更不知他为何要逃,然而他却在冥冥中感知着方向,风在耳边呼啸而过,这场景似曾相识,他忽然想到很多年前的一件事。 现实却让他来不及多想,往事只惊鸿一瞥般的在脑中掠过,留下模糊而又的印象。 司空雪海停住,他缓缓转回身,道:“樊布衣,你可记得这座桥?” 数十年来樊布衣以泰山为家,他对山上一草一木都了如指掌,更何况这一座桥,只是看到这座桥,他不禁在心中暗叹道:“果真是这里。” 怎会忘了这里,五十年前的长寿桥模样未变,桥下黑龙潭中堙没了多少红尘往事? 独自倚靠桥栏,一抹乌云遮日,暗淡余晖在司空雪海手中阔剑剑刃上流转,他继续道:“五十年前武林叛逆幽九阴死在这里,五十年后的今日,我又要在这里诛杀你这又一武林祸害。” 说话间身后众人已急急赶来,没有人想错过这极有可能成为旷古之战的一刻。 樊布衣默默不语,他没有解释的必要,因为司空雪海对他并非误会而是陷害,一个人要故意陷害你,又能对他做什么解释呢? 身后众人皆立于三丈之外,所有人都想看到即将上演的一幕,然而实际上没有人愿意靠近他们,他们想做的只是站在远处目不转睛地注视。 这距离已足以让他们听到司空雪海的声音,而这声音更意味着一场不可避免的较量即将爆发。 二人身形快 若疾风,气息势如惊雷,出招好似闪电。 身体飞腾在长寿桥上,时而剑与棒相击,就连桥下原本平如镜的水面也跟着起伏震动。 你来我往之间,众人只看到两道幻影交错,却看不清那一招一式中的奥妙,因为他们的动作实在太快。 快到让人屏住呼吸,倾听自然的寂静之音,而在这寂静之音中,夹杂在二人强大的气场之中。 司空雪海阔剑不断与打狗棒相击,每一次撞击都让樊布衣体内气息乱冲一阵,甚至要呕出血来,他极力稳住气息,让身体保持平衡,可是这样下去自己又还能坚持多少时间? 又几十回合过去,樊布衣已渐渐支持不住,沛流离感受真切,面前两种气场之一正缓缓衰退着,并不断被另一方压制住。 与此同时,长寿桥下黑龙潭水面荡起波纹,波纹荡漾成为波浪,波浪越来越大,随着二人往来翻涌,就在一瞬间变化,水波终于化为惊涛骇浪,当众人有所发觉,目光纷纷由二人身上转向水面,而就在这时,忽然一声巨响从潭中传来,众人惊诧的看到从水面迸发出一道擎天水柱。 这景象出乎所有人意外,就连樊布衣也是一愣,这一瞬间却被司空雪海抓住,方才他已感到樊布衣的气势被自己一点点削弱,而此刻良机怎能错过,他虽也听到脚下声响,也感受到那股前所未遇的气势,但生死之间却不能多做犹豫,二人相距数丈,这距离对于他说只一瞬间便可到达。 这将是此战最终一击,阔剑自上而下划向苍穹,剑气纵横天地间,仿佛无人可挡,仿佛足以毁灭一切。 没有人知道这一刻过后会发生什么,因为就在二人交锋的那刻,从水面喷薄而出的那道巨大水柱也正冲向二人,没有人看到最终的一幕,二人身形消失在一道水屏之后。水不在深,有龙则灵。这黑龙潭中莫非真的隐匿潜龙?如若不是,此等气势又怎会是由一个凡人发出? (本章完) 第七十章 再战黑龙 (下) 众人张圆了嘴边望着此生绝不会再逢的奇景,待那水流从高处缓缓落下,宛若一道瀑布般从天而降,云朵慢慢从太阳身前移开,一道绚丽的七彩虹出现在水汽边缘,地面上幽若兰站在沛流离身边,仰头望着空中美丽的景象,却不知那迷幻斑斓的光晕暗喻着怎样的结果。 天水降临,巨大的落差让黑龙潭中再次产生持续不断的轰然巨响,而巨响过后,是更为令人惊叹的画面。 从天而降的潭水已将桥面完全打湿,而待激流落下,桥上竟然站立着三个人,众人看得清楚,三人身上衣物已全然被水浸透,其中樊布衣面对众人,此刻他手中打狗棒拄在地上,微微弯着腰喘气,仿佛受到重创一般气力明显不足。 樊布衣的对面,约有一丈之外则是司空雪海的背影,看来二人交战并未分出胜负,然而那多出的第三个人又是何人?方才那道水柱直冲天际时并未看到有人加入战团,难道说那人是被那道水流卷积而来? 此时那人正站在樊布衣身侧,站在司空雪海对面,樊布衣缓缓抬起头望向此人,目光中露出惊异之色,就在这时,桥边各门派弟子中也有人分辨出此人模样,沛流离站在桥边,只听一个苍老声音自语道:“因果循环,恩怨相报,命中一劫,时候已到。” 那是少林空空大师的声音,这时沛流离已想到些什么,五十年前,空空大师也应该参与了诛杀幽九阴的武林同盟。 果不其然,众人之中有数名当年经历此事的年迈掌门已看出这出现在长寿桥上的正是幽九阴。 人死不得复生,幽九阴不是在五十年前便已死去,如今他又怎能站在这里?众人惊讶之余纷纷揣测,难道这是幽九阴的魂灵现世,而这光天化日之下,又怎有这般事情发生。沛流离想到真相只有一个,或者说,当年的幽九阴并没有死,跃入黑龙潭从此销声匿迹,没有人看到他的尸体,但时间久远 ,人们逐渐将他遗忘,久而久之江湖人心中已达成共识,那便是幽九阴已经死了。 如今,幽九阴莫非是从那黑龙潭底飞而跃出,方才那一道擎天水柱便是随他而动? 难以想象这惊为天人的气势,但他确实就出现在众人眼前,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幽九阴身上头上的水流不断滴向大地,他双眼如炬,凝望司空雪海,嘴唇微动,众人听不清楚他口中所言何事,然而此处高手云集,早已有人聚精会神看出他的口型变化,幽九阴分明说道:“你还活着!” 不知隐居何处的幽九阴不可能与司空雪海相识,莫非他将面前之人当做了当年的司空剑?众人暗自揣摩着心思,而此时长寿桥上,司空雪海也怔怔望着面前这个陌生人,他与此人虽然是初次相见,然而他已迅速分析出此人身份。 从黑龙潭下跃出老人,不是幽九阴还会是谁。这些不必说,令司空雪海惊诧的是方才那道水柱,如今看来那水流完全是被面前这个人带动起来的,这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恐怖力量,这简直已经不是凡人可以达到的境界。 而更令人担忧的是此刻这人正凝视着自己,他要对自己做些什么?想想今日事态发展按部就班,自己将顺理成章成为武林盟主,只是料到了一万,却料不到万一,幽九阴的出现真是节外生枝,况且这个麻烦看起来并不算小。 这个麻烦确实不小,因为幽九阴正是为他的父亲而来,为司空剑而来。此刻真正的司空剑已在黄泉路上,而幽九阴眼中的司空剑,便是面前站立的司空雪海。 默默不语间风生水起,双眼放射出的白光跃跃欲试要将对手置于死地,幽九阴出手的速度是快的,江湖中很多高人出手的速度都可以用快来形容,有的人说是很快,有的人非常快,有的人则是极快,而幽九阴的那种快,仿佛已超越了快的极限,因为在场的众人还从未见识过这样 的速度。 一声大喝从口中迸出,甚至可以说是一声怪叫,声音传到耳际的同时司空雪海前胸已被双掌击中,他的剑尚未出手,身体已向桥下飞出。 鲜血几乎来不及从口中喷出,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司空雪海感觉自己仿佛再没有了疲劳,也没有了疼痛,一切都不再重要,甚至是那个武林盟主的宝座,他的身体飞向空中,在空中划过当年幽九阴曾留下的轨迹,他的身下是深不见底的黑龙潭,潭中漆黑冰冷仿佛森罗地狱。 日光刺眼,司空雪海仿佛恢复了意识,他在空中用力挣扎着,想要借助自身仅存的内力控制身侧的气息,而这时,忽然有一道身影从桥上跃下,那飞跃的姿势宛若当年,幽九阴跃下桥身直奔司空雪海,二人身体在空中相触,幽九阴竟死死抓住司空雪海的身体向下拖去! 空中,那道彩虹消失在天际,幽九阴与司空雪海也消失在黑龙潭的漆黑的水面之下。 四周众人半晌方缓过神来,这本是两位江湖中的绝顶高手之间的决战,然而天外有天,另一位世外高手的出现彻底改变了整个武林的命运,也许这是一场机缘巧合,也或许这是命中注定。 无论如何,如今的长寿桥上,只空余樊布衣一人独自站立,向下望去,黑龙潭水恢复平静,再不见一丝波澜,仿佛这一段历时半载的江湖恩怨,终于要暂时告一段落。 这时,桥下众丐帮弟子纷纷冲上桥去查看他们的樊帮主,此刻樊布衣精神疲乏,仿佛刚刚经历一场艰苦鏖战,而他的身体却并没有受到重伤。这场交战终于结束,各武林门派弟子皆有不同程度的伤亡,然而武林大会还要继续下去,众人安顿休整一日,历经长寿桥上幽九阴复活之事,武林中大多人虽不清楚原委,然而却也已知道孰是孰非。次日天明,樊布衣稳坐武林盟主之位,众人再无异议,从此丐帮帮主成为武林之中的泰山北斗。 (本章完) 第七十一章 即刻启程 (上) 次日傍晚,巍巍泰山沐浴在金色的余晖之中,当最后一抹晚霞映照在褐色的窗棂上,也正是饶指柔醒来的时候。 他醒来之时,仍沉浸于方才的梦幻中,一切都是如此真实,梦中女子站在夕阳下的百花丛中与自己挥别,伊人回眸倾城,一笑灿若烟花,他想看清那女子的容颜,然而却始终求之不得,相反那女子身影渐渐在远方消弭。 虽然看不清伊人容颜,他却知道这女子便是百花妖艳,那种花的气息萦绕在身旁,让自己恍惚中只觉身处仙境,世间再没有第二个女子有这般纯净的味道。 当他睁开眼时,终于知道这不过是一场梦而已,梦终要醒来,只是,那梦境究竟意味着什么? 看到在身边站立的百花婆婆,饶指柔忽地从幻境中彻底苏醒,自己怎么会躺在这里?百花婆婆又怎会站在这里? 他坐起身,看来自己身体并无大碍,只是有些头昏罢了,而床边的百花婆婆面色铁青,难道说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等他开口询问,百花婆婆眼角泪珠已簌簌落下,一种不祥的预感萦绕心头,只听百花婆婆问道:“你怎会杀了妖艳?” 饶指柔心头猛地一沉,往事洪水般涌上心头,南天门混战之时,自己独自去追蛊王重魔,而重魔停下脚步,这时自己身后有人出招暗算,自己则回身一剑封喉…… 随之女子的惊叫声起,而后一道黑烟扑面,自己醒来时已经日落昏黄,外面喧嚣散去,这世间静悄悄无声无迹,仿佛一切纷扰已经结束。 又加之方才那一梦,饶指柔似乎已明了了事情的真相,他不敢想象也不想承认,然而百花婆婆接下来的一番话还是证明了这个残酷的事实。 南天门混战之际,站在人群中观望的百花妖艳看到饶指柔独自向山下追去,她心中担忧,便抛开师父百花婆婆追了出去,这也便是饶指柔听到的身后的脚步声,而百花婆婆同样不放心妖艳,于是也在后面 赶来。 而待那重魔停下脚步时,百花妖艳也正巧赶到饶指柔身后,饶指柔忽地想起重魔的那句话,想到这里,重魔的声音开始在耳边回荡:“你是要杀了我,还是要杀了他?” 当时重魔的这句话是说给谁听?是说给自己听,让自己失手杀死百色妖艳?或是说给自己身后的百色妖艳听,妖艳那道殇花毒本该是击向重魔,可当时却为何会袭击自己? 无论如何,饶指柔觉得问题的所在便是重魔这个人,而结果一旦铸成便不可改变,当日百花谷中百花婆婆在二人面前做媒,实际上已将妖艳许配给自己为妻,可如今伊人香消玉殒,而且是死在自己的剑下…… 饶指柔紧闭上眼睛,挡不住的泪水却依旧从眼角流下,泪水中包含着不可言说的伤悲,他混迹江湖十余载,却是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心在痛,他的心很痛,却为什么还要伪装着,为什么要强忍着? 夕阳静默无语,只听到饶指柔啜泣的声音,他睁开双眼,晚霞在模糊的视线中灿烂金黄,伤心的泪水如决堤的洪流涌向大地,他被淹没在独自一个人的悲伤的世界里。 百花婆婆缓缓转身推开门,消失在夕阳的夺目的光晕中。 一个人的夜是孤单而寒冷的,这一夜没有人打扰他,他像个懦夫般蜷缩在床角,脑中一片空白,只无意识地听着窗外山中的声音。 在饶指柔的思想中世间一切都已停止,他将停滞在悲伤的夜色中永世不得超生,然而上天却不肯放弃任何一个人,时间从不停歇,我们该感谢上天,至少在一点上是公平的,那便是每个生命都可以迎接崭新的一天。 次日清晨,太阳升起时小武也正推门而入,小武的声音中充满朝气与活力,他微笑道:“公子歇息的差不多了,我们启程吧。” 饶指柔望着他,小武的身后,是自己的师姐与沛流离,无论何时何地,他们三个人总是陪伴在自己左右。饶指 柔走出房间,外面的阳光刚刚好,暖融融却不甚是刺眼,饶指柔微微昂起头,淡淡道:“我们去哪?” 沛流离望向自己,道:“去云南。” 饶指柔目光扫过群山,道:“去云南做什么?” 师姐幽若兰道:“去找一个人。” 四人中谁都没有说出要去做什么,然而大家心知肚明,每个人都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 饶指柔眺望着远处,轻轻道:“出发吧。” 辞别了樊帮主与丐帮众位弟兄,临别时素素站在远处望着自己,饶指柔却有些心不在焉,他带上百色妖艳的尸体,想法与师父百花婆婆的意思是一致的,那便是将百色妖艳送回百花谷下葬,她本是那里的一株最为娇艳的花朵,死后也应由百花陪伴,成为芳华绝世的花中仙子。 五人一路下山,途中饶指柔将师父幽冥的往事与百花婆婆叙述一遍,五十年前的恩怨终于可以了结,而途径幽冥谷时,师姐幽若兰总觉心中忐忑不安,执意要回到谷中与父亲见上一面。五人分两路,饶指柔与百花婆婆以及小武回百花谷葬了百色妖艳,而幽若兰由沛流离陪伴进幽冥谷中去见幽冥。 百花谷中,在百花深处,鲜花生长最为娇艳的地方,众人埋葬了宫主百色妖艳,想必有这花海陪伴着她,即使在地下也不会孤独寂寞了吧。 葬了百色妖艳,不久幽若兰与沛流离赶来会和,饶指柔只看了师姐一眼,便觉得不太对劲,师姐脸上泪痕犹在,明显是刚刚哭过,而再望向沛流离,他虽然没有哭泣过的迹象,却也是一脸死灰。 饶指柔不禁问道:“师姐,发生什么事了?” 幽若兰张了张嘴,却没说出半个字来,相反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掩面失声痛哭起来。 饶指柔心内不安,他望向沛流离,而沛流离却只沉默着摇摇头,幽若兰的哭声越来越大,他从未看到过师姐如此伤心过。 (本章完) 第七十一章 即刻起程 (下) 这绝不是一种好的预感,饶指柔知道一定又有状况发生,师姐从幽冥谷回来,莫非是谷中有事?过了半晌,幽若兰却越哭越厉害,直到沛流离为她点了穴道,让她不至于昏厥过去,这才逐渐好转一些,她抽泣着断断续续道:“父亲与大师兄已经过世了……” 怎么会这样?这消息如同晴天霹雳,惊得饶指柔一阵晕眩,而后只觉自己手脚冰凉,晃了几晃险些站立不稳摔倒在地,此刻真如屋漏偏逢连夜雨,昨夜阴霾刚刚过去,今朝雷雨又将袭来,人生莫非便是不断地承受打击,一刻不歇地接受命运的摧残? 饶指柔听到身后也有微微啜泣声音传来,他回身望去,看到百花婆婆正拭去面颊的泪水,想想他们二人夫妻一场,却历经磨难终不得相依相伴,相反一生都在误解与仇恨中度过,如今真相终于大白于天下,可是良人却已一去不还,在这人世间走这一遭却是为哪般? 饶指柔想起往事,当日从师父口中得知大师兄是黑袍中人,而后命自己杀死师兄段箜篌,自己最终却不忍杀他而将其放走,他清楚地记得那是一个雷电交加夜晚,狂风骤雨席卷着幽冥谷的竹林,那一夜师兄便应该离开幽冥谷,而又怎会死在谷中? 难道说当时自己放走段箜篌,而他却不曾离开谷中?饶指柔想到这忙追问道:“师父与师兄是被谁所杀?” 幽若兰已泣不成声,只有沛流离低沉着声音答道:“二人身上都有灼伤,却并非是被火焰烧伤。” 饶指柔道:“那是——” 沛流离道:“据我看来,那应该是被雷电击中造成的伤痕。” 宛若一声惊雷在耳边炸响,这惊雷带他回到那个雨夜,向师父交差过后,自己在林中穿梭,狂奔之中猛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巨响,那一道惊雷正是来自幽冥殿的方向,难道说,那声惊雷便意味着师父与师兄已经离开这尘世? 也许这看似太过偶然,然而世间之事又岂非正是如此,他不知道那夜师兄为什么会去而复返,或者说根本就没有离开,但他却仿佛看到二人在幽冥殿上针锋相对,在电闪雷鸣中刀光剑影翻飞滚动,而后一道最为雪亮的光线照亮黑夜,接着便响起震耳欲聋的死亡的钟声。 对于他们师徒二人而言,一切都结束了,这世间不会再有他们的消息,过去的那些事不复存在,而也不必对从未开始的将来再有希冀,他们只留在某些人的记忆中,成为一个无色无味无声无形的符号。 时间悄悄流走,幽若兰渐渐止住哭声,此刻的她已然筋疲力竭,五人稍作休息便决意继续行路,其中百花婆婆不再离开百花谷,所以只剩下四人同行,马车上幽若兰沉沉睡去,饶指柔照料着师姐与双目失明的沛流离,小武则奋力挥舞着马鞭,一行人向三岔口的方向行进着。 他们是要找的人是云南蛊王重魔,因为种种迹象表明,无论是阡陌的病或是百花妖艳的死都与此人有着莫大关联,而他们要去云南则必经三岔口,三岔口处阡陌还在百草药王甄九炎的家中将养,此番他们便先要到药王谷接阡陌出来。 药王谷中,沛流离看不到阡陌的模样,他只用手抚摸着妹妹的脸庞,阡陌仿佛又瘦了一些,他问道:“她是不是更憔悴了?” 众人不语,面前阡陌气色的确不如从前,而这并不是最为主要的,重点是阡陌那呆滞的眼神,看来正如临行时甄九炎所言,目前尚没有办法根治阡陌身上的病症,只能稍作调理让她的身体不至过于虚弱。 同样,甄九炎的女儿甄珠几乎与阡陌的病症完全相同,而当老药王得知众人此番便是要去云南寻那蛊王重魔算总账,心内立即充满了希望,世间又有哪个父亲愿意看着自己的孩子活在病痛之中? 很快,众人拜别了甄九炎,沛流离带上妹妹阡陌一起启程,五人 共赴云南,一路无话,只是途径三岔口时,三个男人不禁感慨颇多,马车在石碑前停住,饶指柔掀起窗帘,道:“小武,你进来歇息一段,换我来驾这车吧。” 小武道了声好,饶指柔方要下车,却听师姐幽若兰道:“小六,让我来赶车吧,在车厢呆久了怪闷的。” 饶指柔望着师姐,她发红的眼睛尚未消肿,刚刚经历丧父之痛,这种痛苦自然许久不会消失,如今到外面散散心也好。 这时小武纵身下马进到车厢内,幽若兰挥起马鞭,马车一刻不停地向南驶去。 车内,沛流离听到三人对话,知道小武坐在了车里,他道:“我原以为你会多停一会,没想到这么快又继续赶路了。” 小武坐下,笑道:“老大,此地太多往事让人难以忘怀,但人要向前看,不能总驻足回忆之中。” 沛流离点点头,他的眼前是无涯黑暗,但却仿佛此刻感受到小武带给自己的光明,而这个少年一路陪伴着他们走来,从相识到相信,彼此却不曾相知,对于小武的故事,他与公子从不多问,因为他想如果到了该说的时候,小武自然会讲给他们听。 而此刻车内没有外人,饶指柔归到原位,自己身旁则是妹妹阡陌,如今已到了这个时候,三人心中又有多少哀愁不能拿出来分担,饶指柔望着身旁这少年,道:“小武,每次我们来到这里你都会久久凝望一个地方,那是你的家吗?” 这二人却不谋而合,三人途径三岔口,心中想的竟是同一件事,小武阳光明媚的脸上依旧带着笑容,他点点头,道:“的确,公子说的是哪里?” 饶指柔道:“流云山庄。” 小武笑了,他道:“看来公子早已知道,只是不愿说出罢了。” 饶指柔并不否认,第一次登上流云山庄,他便看出些许端倪,之所以从未说出,只是因为对小武的信任。 (本章完) 第七十二章 少时记忆 (上) 还记得当时江湖中各路高手齐聚缥缈峰下,约定十四人上山,而就在还差一人时,一个少年匆匆赶来,那个人便是小武。 这巧合并不能说明什么,而后众人一路上山,在缥缈峰上的一夜,常娇娇带领几人去凉亭下的暗道中需找宝藏图,然而最终这张图却在小武手中出现,更令人怀疑的是庄主铁冷香与小武一同出现在众人面前,而后走出凉亭,小武回望一眼身后拖头和尚的尸体,他的眼神中充满伤悲,这一点也引起了饶指柔的注意。 想到这里,耳边响起小武的声音,他淡淡道:“你想的没错,我是流云山庄的人。” 抬头望去,小武正盯着自己的眼睛,仿佛将自己的心思看透,饶指柔忽然觉得自己 小武继续说道:“我便是当时特意安插在你们当中的眼线,为的就是帮助流云山庄找到宝藏,公子还记得当时那个拖头和尚吗?” 饶指柔点点头,道:“他的身份与你一样。” 小武道:“没错。” 看来自己的推测正一点点被证实,饶指柔继续说道:“因为只凭借你们自己的实力,恐怕难以找到宝藏,所以才要引出众高手出动,而你们则坐收渔翁之利。” 小武道:“这只是其一,宝藏虽然难寻,但只凭借我们的力量也并非完全不可能找到,之前山庄故意造出声势,便是让江湖中人都得知流云山庄的宝藏之事,也是为了之后得到宝藏做准备。” 对面而坐的沛流离有些不解,他问道:“作何准备?” 小武解释道:“山庄老主人铁流云过世,庄主临行前嘱咐我家小姐宝藏一事,虽然宝藏藏在缥缈峰上不曾有人知晓,然而世事难料,这个秘密不知可以隐瞒多久,而一旦事情败露,这对于流云山庄便是一场浩劫,于是庄主做出决定,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让世人都知道宝藏在我们手中。” 饶指柔忽然想到这宝藏其实便是那四种兵刃之一,于是终于明白了几分。 涂灵棍乃是天下至邪兵刃,关于这柄棍子的传说实在太多,如果江湖人知道涂灵棍被缥缈峰上人得到,反倒会对流云山庄多些忌惮,这样也是保护山庄的一种办法。 小武点点头,表示对饶指柔猜测的肯定,他道:“那夜你们下地道去找宝藏图,与此同时我家小姐已将那张图交付于我,之后我们一同去寻宝藏,只是没想到到最后却会失手,让他人将涂灵棍带走。” 听了小武的陈述,沛流离终于明白小武为何一路都在寻找那涂灵棍,而涂灵棍至今仍下落不明,他们三人却成为要好朋友,这实在是有得有失,至于是失去的多还是得到的多,只有当事人心中那杆秤可以衡量了。 原想事情都已说了个清楚,然而饶指柔却依然心存疑惑,虽然他已知道了关于宝藏的事,但对小武本人却仍不了解,他想了想,终于开口道:“流云山庄小姐将此番重大之事完全托付给你,相信你在山庄中也并非一般仆人。” 听了这话,小武微微笑道:“公子明察,可我却只是山庄的一名下人。” 饶指柔锁紧眉头,他道:“还记得卧龙山旁武家村,村中比你小几岁的孩子会喊你小武叔,而村中看似比你年长许多的妇人称你为小武哥。” 沛流离也微微皱着眉,这些事他从未听公子谈起,直至今日才知道还有如此奇事,他闭着眼睛等待着小武的解释。 小武轻轻叹了口气,道:“在你们眼中我只是个十多岁年纪的少年,可是你们不知道的是我真实的年龄。” 饶指柔一愣,虽然他也曾想过,但听到这里时却还是略有惊讶,只听小武继续说道:“我本是流云山庄庄主铁流云培养的一名小儿杀。” 提到这三个字,二人不仅怔住,他们立即想 起当时镇江塔中的雨默,外表是儿童可实际是成年人,依靠不会引人注意外表借机杀人,小武竟然也是一名小儿杀,可是,看他的模样却要比一般的小儿杀成熟许多,然而又没有长到成年人的样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看到二人疑惑的神情,小武长叹一声,他渐渐陷入回忆,开始讲述那段往事。 原来,他的确是卧龙山下武家村人,而他手中的兵刃卧龙枪,则是祖上传下来的武器,之所以将枪伪装成一杆齐眉棍,只因为卧龙枪乃四大兵刃之一,行走江湖带在身上终会带来祸患,也因为一旦遇到危机时刻,这柄棍中枪可以给他带来转机,带来绝处逢生的机遇。 小武尚处童年时,便被召到距离武家村不远的流云山庄中秘密培养,那时他与铁家小姐铁冷香一起玩耍与成长,可谓青梅竹马的一对金童玉女,可后来,小武渐渐没有了许多空闲的时间,他每日服用的药物让自己的身体停止了生长,看着童年的玩伴一天天长大,而自己却始终是个孩子的样子,他的内心满是苦楚。 不过幸运的是,他的女主人被没有嫌弃他,铁冷香知道无力改变父亲的做法,然而她却带给小武更多的关怀,在小武经受身体的精神上的双重磨砺时,她一直偷偷陪伴在小武身边,虽然小武的身体依旧不能生长,然而他最终却没有成为一个冷血而麻木的小儿杀,这一切都要归功于他的小姐铁冷香。 之所以说是小姐,是因为主仆间不能改变的命运,那时铁流云已发觉自己女儿与这个下人走得很近,他时常提醒与警告自己女儿少与小武接触,然而铁冷香终归是长成了大姑娘,她开始学着自己决断一些事情,同时对小武的那份感情也愈加浓厚,此时已不再仅是儿时的那份友情,铁冷香已决意将自己的终生托付此人,人们情到深处往往不能自已,二人最终私定终身许下誓言,相守到老至死不渝。 (本章完) 第七十二章 少时记忆 (下) 在旁人看来,铁冷香与小武是一对主仆,而在私下里,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彼此爱慕着对方,他们是一对真正的恋人,铁冷香从未嫌弃过小武是一个孩子模样,而小武更懂得珍惜香儿的感情,他愿用一生来守护铁冷香,那一个如天山雪莲般纯净的女人。 二人不离不弃,与此同时小武也在不断想办法打破自己身体生长的限制,办法总是有的,那就是用内力将身体里的毒素生生逼出来,这是一种极其消耗功力的方法,而且不可能立竿见影,不过经过小武坚持不懈地努力,他的身体终于开始有了微妙的变化。 这微妙的变化却足以让人欣喜若狂的,小武第一次感受到成长的快乐,当然同样为他高兴的还有铁冷香,从此小武每每深夜运功为自己逼毒,数年之后,他的外貌已由一个儿童变为一个少年。 这件事情怎会瞒得住流云山庄的主人铁流云?虽然小武的变化已经成为了公开的秘密,不过此时的铁流云却已经年迈,多病的身体让他再也无暇顾及小武的事情,不久铁流云终于在病痛中辞世,而铁流云临终前的遗言,便是嘱咐女儿铁冷香宝藏图之事。 铁冷香得知自己的父亲撒手人寰的消息,那一夜之间竟然青丝化作白雪,从此铁冷香每日在殿中弹琴,琴声悲恸哀婉让听到的人不禁落泪,而小武则每日陪伴在铁冷香身边,成为了她名正言顺的守护神。 而后来安排的需找宝藏图之事,一是为了完成父亲生前的遗愿,二是为了让整个山庄长久地安稳下去,这件事同样将饶指柔与沛流离牵连进去,也正因为如此,才有了此刻三人的倾诉。 * 月升日落,马车昼夜不停行进,中途既要换人赶车,同样也要更换马匹,这一日,一行人终于来到云南边境。 此刻正值晌午,马车在一家客栈门前停下,五人依次走下马车步入客栈,此处四周皆是密林,而林荫道上少有往来行人 车辆,可是这时偏偏又有一辆马车从对面赶来,马车同样在客栈门前停下。 饶指柔看了一眼,见车上并没有人下来,也便不再放在心上,五人在客栈内落座,很快小二便将吃食乘上,而这时饶指柔向客栈外望去,那马车中既没有人走出来,又不再向前行进,只是静悄悄地停在那里,这多少有些奇怪。 此时小二正站在桌旁给众人倒酒,见客栈里四下无人,饶指柔略微压低了些声音询问道:“不知可否向小二哥打探些事情?” 那店小二心明眼亮,见这一行人持枪带剑,定都是些走江湖的,而这白衣公子低声向自己打探事情,定然有不愿让旁人知道的秘密,于是也学着尽量压低声音,道:“这位公子想问些什么,小的必定知无不答答无不尽。” 饶指柔满意地点点头,他端起桌上的一杯酒,盯着杯中微微晃动的**,道:“不知小二哥可知道蛊王重魔这个人?” 那小二听到这个名字,原本恭敬的神情中立即透露出不安,他略显支吾道:“我……我在这里住了这么久,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么奇怪的名字。” 饶指柔听着小二的回答,目光依然停留在杯中,他微微笑道:“你果真不知道?” 小二这次斩钉截铁道:“不知道。” 听到这三个字,饶指柔忽地拍案而起,他道:“那你知不知道酒中有毒?” 那小二被吓得一哆嗦,他体如筛糠,慌忙摇头之间却已被饶指柔抓住颈项,随即一杯酒倒入他的口中,而后饶指柔一撒手,小二便捂着小腹倒在地上打滚呻吟,几乎只是一瞬间他的痛苦便结束了。 饶指柔看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店小二,轻轻道:“我们走。” 可就在这时,客栈外忽然传来击掌的声音,随之响起的是一声叫好,那是一个女子的声音,饶指柔抬眼向外望去,只见终于有人从门外马车上走下,那婀娜的身姿也说明了这是 一个女人,女人却面带一层白纱,让人看不完全她的面容。 不过,这声音却是有些熟悉,而当那女人走到他们面前时,饶指柔看到了她的那双眼睛,以及双眉中间的那点红痣,他已经知道这个女人是谁了。 她便是那打瞎沛流离双眼,又在铸剑谷假扮涂灵的那个女人,此刻幽若兰也已经认出了她,就连看不到任何东西的沛流离也有所察觉,屋内几个人沉默着,气氛忽然有些紧张,这紧张完全是因为屋中多了这个女人。 稳了稳心神,饶指柔坐回原位,他问道:“你说什么好?” 女人走到桌前,柔声道:“我说这人杀的好。” 饶指柔冷冷道:“杀的好,是因为他该死。” 女人微笑着,继续问道:“那我不明白,他为何该死?” 饶指柔看了一眼桌上的酒杯,道:“因为他在酒中下毒。” 那女人听了这话忽然笑了,她道:“如果我告诉你,在酒中下毒的是我呢?” 桌边的几人都是一愣,方才他们行事是否太过鲁莽,那店小二究竟是不是在酒中下毒之人?饶指柔极力平稳着自己的情绪,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女人很是可怕,她的外表与她的谈吐言行形成极其鲜明的反差,这种反差大到让人感到恐怖。 这个女人的心机究竟有多深?饶指柔尽力让自己的注意力从店小二身上转移到女人那里,他问道:“我们不曾去找你,你自己却送上门来,莫非也是来送死不成?” 女人嫣然一笑,她道:“实际上我已在这里恭候多时了,你们想知道蛊王重魔在哪里,今日我正好可以带你们去见他。” 饶指柔冷冷笑道:“你有这么好心?” 那女人道:“我是不是好心不重要,你们只管考虑去不去便好了。” 饶指柔向师姐望去,又看了一眼沛流离与小武,他知道自己与众人的想法都是一样的。 (本章完) 第七十三章 水落石出 (上) 众人彼此眼神交汇,得出的一致意见便是去,如今对手自己送上门来,无论阴谋或是诡计都要走上一遭,只以为他们也正要去找这个对手。 女人已看出众人意思,她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出发吧。” 这果然是个城府颇深的女人,饶指柔这样想着,便起身要向外走去,而这时久未言语的沛流离忽然道:“让女人留在这里等待我们吧,” 饶指柔稍一愣,旋即明白了沛流离的意思,此行必定凶险异常,若是带着阡陌与幽若兰恐怕她们受到伤害,况且带上在五人中武功并不算高的幽若兰与武功全无的阡陌反而不便,所以就让她们留在这里等待。 听到沛流离的话,幽若兰反驳道:“我也要同去。” 沛流离紧锁双眉,道:“你要陪伴阡陌,我们速去速回。” 幽若兰再无话说,她也明白沛流离的用意,与其同去给他们添乱,不如安心等待他们归来,况且阡陌真的需要有人保护,自己也便同意了安排。 而这时饶指柔却仍心存顾虑,难道将她们二人留在这里便安全了吗?他并不敢确定这一点,这时,见几人犹犹豫豫,那女人又开口道:“放心吧,若是想对你们不利,我也不会用这不高明的手法。” 这女人仿佛可以看破人心,饶指柔对此人又是多加了几分小心,随后众人出门登上女人带来的马车,而将自己的那辆车留给客栈中的两个女人,马车车轮缓缓转动起来,它将带着他们去往一个未知的地方。 三个男人与一个女人坐在车厢内,沛流离微微闭目,他若有所思,道:“几经相遇倒是缘分,却不知小姐真实姓名。” 那女人望着沛流离那双闭着的眼睛,轻轻道:“花月残。” 饶指柔仔细琢磨着这三个字,似乎从未在江湖中听说过这个名字,而这时沛流离赞道:“好名字。” 双方虽是这样言语,然而沛流离并没有忘记自己的眼睛是因何致盲,而饶指柔也 还记得铸剑大师涂龙斩一家被灭门时的惨象,四个人彼此在狭小的空间里如同朋友一般的交谈,可是一旦马车停下,他们中便不知谁会死在谁的手中。 马车行进,车内久久沉默,气氛略显尴尬,花月残人不言语,只是盯着坐在对面的三个男人,尤其是三人中正对自己而坐的男人,他便是沛流离。 许久,沛流离道:“你盯着我做什么?” 花月残稍稍怔住,她好奇道:“你怎么知道我盯着你?” 沛流离只说了两个字,他道:“感觉。” 花月残回味这两个字,这个男人的眼睛是因自己所伤,如今他看不到光明,却仍洞察到身边的声息,真是令人惊叹。 见花月残不言语,沛流离继续说道:“你为何要打伤我的双眼?” 这种敌人坐在一起心平气和的交谈有几分诡异,然而这事实却正在发生着,花月残盯着沛流离的眼睛,道:“这只怪你杀了我的徒弟。” 沛流离不解道:“谁是你的徒弟?” 花月残道:“毒蛇常娇娇,蝙蝠黑石山。” 身旁饶指柔也是一愣,他道:“这样说来应该还有蜈蚣宫百足,癞蛤蟆井天,蝎子梅川。” 见饶指柔一口气道出三个人名,花月残微微笑道:“的确如此,我这五个弟子,都死在你们手下。” 提起自己徒弟送命的往事却还能笑得出来,饶指柔觉得此人的确非同一般,他问道:“这江湖五毒是您的徒弟,那么您是——” 花月残轻轻笑道:“江湖人都知道五毒的名号,只因我那几个小徒爱慕虚名,而没人知道五毒之上还有老祖,我便是那五毒的师父五毒老祖。” 饶指柔点了点头,看来这女人所说并非谣言,他继续问道:“这五毒皆擅养毒物,却不知老祖您出门带着些什么东西?” 花月残又笑了一声,她道:“你这倒是孤陋寡闻,本小姐出门只带着自己便可以了,五毒再毒,却毒不过 人心,难道你从未听说过最毒莫过妇人心?” 饶指柔也陪她笑了一声,对于这个女人来说,这句话倒是极其符合她的品性,而花月残看出饶指柔笑中带着讽刺,她却也不急不气,反而耐心问道:“尔等还有什么要问的,此刻尽管问来,本小姐过时不候。” 饶指柔回忆着段段往事,而这时,忽然身旁小武开口问道:“涂灵棍在哪里?” 饶指柔暗自点了点头,既然要问便要问个明白,小武的这个问题提得恰到好处。 花月残盯着眼前这个少年,原本欣欣然的脸色忽然沉了下来,不过她还是回答道:“涂灵棍在我这里。” 小武穷追不舍,道:“你要那棍子做什么?” 虽然看不到她面纱之下的容颜,然而饶指柔感到这一问让花月残脸色更为阴沉,面前这个女人似乎陷入回忆,她久久不语,三个男人都在等待着这个回答,许久,花月残终于开口道:“想必你们也该知道关于这棍子的传说,如果不知道,我现在便可以告诉你们。” 这一段往事本是饶指柔所知晓的,师父幽冥曾经在介绍涂灵棍时讲给自己听,这段往事便是涂灵棍身上的故事。那便是飞将军以一柄涂灵棍血洗匈奴城,传闻当时死在这柄棍下的无辜百姓不计其数,而匈奴王也同样死在棍下,传闻中说这柄棍上沾满了匈奴人的鲜血,而又有无数冤魂附在此棍之上,所以涂灵棍也被称为四大兵刃中的至邪之兵刃。 花月残说到这里,略微停顿了一下,忽然眼中有些许恨意,她道:“这柄棍子是匈奴人心中的不祥之物,当年如果没有那场浩劫般的杀戮,也许今日很多人也不会命丧黄泉,当年的战争万不该杀了那些无辜百姓,当然更不该杀了我们的匈奴王。” 饶指柔想问些什么,可他忽然发现此刻花月残的身份已不再重要,他只知道自己面前是一个内心充满仇恨的女人便够了,而这仇恨的力量,确乎影响到很多人,这很多人中自然也包括自己。 (本章完) 第七十三章 水落石出 (下) 这些不提,却有一点还要确认,饶指柔道:“这样说涂灵棍一定出自涂龙斩祖上之手,所以你才会将他们一家三口屠杀殆尽。” 花月残道;“完全正确。” 饶指柔道:“可是剑杀人,并非剑之罪,而乃用剑人之罪,更非是铸剑人之罪。” 饶指柔说罢猛然觉得自己又说了句废话,对于花月残来说,这的确只是句废话罢了,在花月残眼中,并没有对与错是与非,有的只是仇恨,仇恨遮蔽了她的眼睛,让她看不到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 饶指柔望着花月残,这个神秘的女人究竟还有多少重不为人知的身份?饶指柔的心中忽然涌出一个想法,这时的他目光炯炯,试探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便是黑袍组织五名首脑之一。” 花月残点了点头,道:“你又说对了。”显然她已决定将所有事情的真相告诉他们,虽然他们不知道这是否是一种好的预兆。 花月残道:“不得不佩服你们三人,单凭你们几个便搞死了那个老太监,然后又召开武林大会让司空雪海与幽九阴同归于尽,如今黑袍中可只剩下我们孤单二人了,你们下一个决定要弄死哪一个?” 饶指柔冷冷道:“另一个是谁?” 花月残一笑,道:“你应该知道了。” 顿时三个男人心中想到一处,他们的确已经明白了,另一个人便是他们即刻要见面的蛊王重魔。 事已至此,似乎所有真相都已水落石出,然而饶指柔却想到了最重要也最为让人不解的一点,那便是黑袍这个组织的目的,黑袍扰乱武林,杀害武林高手无数,又勾结朝廷宦官,可谓势力浩大,如此严密而庞大的组织究竟还有着多少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也许这最为关键的问题也便是最后一个问题了,花月残望着三个男人,仿佛玩弄他们于股掌之间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她说道:“其实你们应该已经明白我 们的目的,黑袍中五位首脑,大太监廖彦虎主管朝廷,幽九阴掌管江湖,后来司空剑接替了他的位子,再后来这老家伙为了让你们上当不惜豁出老命,接替他的便是他的儿子司空雪海,而蛊王重魔擅用邪术蛊惑人心,能为一般人不能为之事,至于我,便是这一代黑袍的首领。” 原来如此,饶指柔回忆起曾经在昆仑绝顶玉仙宫看到的玉仙子雕塑,那便是黑袍最高首脑的雕塑,眼前这个名叫花月残的女人。 说到这里,花月残不禁精神勃发,她畅想道:“不久的将来你们便会看到匈奴挥兵南下一扫中原,到那时注定血流成河尸横遍野,这世间只有血可以洗清心中的仇恨,就让历史回到血洗匈奴城的那一天,这一日注定要在我的努力下得以重现。” 三人不语,时间不曾停止,而马蹄声却渐渐止住,车轮不再转动,是因为他们已到了该去的地方。 车上,花月残道:“三位,该知道的你们已经知道了,不要忘记你们此行的目的,此刻重魔正在里面等候你们了,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如果有机缘我们还是会再见的。” 三个男人走下车去,向后望去发觉此地已是密林深处,花月残吩咐车夫按原路返回,临行前却还没有忘记给三人留下马匹,且告诉了三人归路的方向。 望着远去的马车,沛流离微微叹道:“你们相信她方才所说的话吗?” 饶指柔点点头,反问道:“你不信?” 沛流离轻轻摇了摇头,道:“我只是在想,她为什么要带我们来找重魔。” 身侧,小武道:“狡兔死良狗烹,也许这是她最后一次利用我们,利用我们来对付重魔,而她的高明之处,便是即便我们知道自己正在被利用,也要心甘情愿被她利用,因为她所用也正是我们所用。” 说罢,三人回身望向去处,眼前这一道密林中的石门绝不是一般人可以轻易找到的,饶指柔 道:“不论怎样,我们只管做对自己的事便好了。” 眼前这道石门怎能挡住这三个人,击碎石门后,眼前出现了一道平坦大路,大路两旁的墙壁一束束火把照耀着三个人的脸孔,除了他们三个外这里再无他人,脚下空荡荡的大路望不到尽头。 三人接着向前走去,四周空旷而且声息皆无,大约过了一刻钟的工夫,三人耳边终于有声音传来,那声音刚开始听不真切,而后则越来越清楚,但却也越来越奇怪,因为那声音像有人在惨叫,又好似琴瑟管弦之音。 又向前走了一程,终于可以将声音听得真切,那分明是美妙乐音当中掺杂着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重魔真的会出现这里吗?三人心中疑惑,就在这时,眼前出现一个拐角,三人转过,不久又出现第二个,转过第二个拐角过后立即出现了第三个,当饶指柔转过这第三个拐角,眼前的景象忽然阔达起来,这是一座灯火通明的大殿。 望着大殿中的情景,饶指柔不由愣住,这大殿分为上下两截,殿上正中在白纸灯笼光亮的照耀下,他看到殿正中坐着一个白衣男人,那男人此刻也正望着他们,那便是他们要寻找的蛊王重魔。 殿上琴音渺渺,数不清的女子抚琴奏乐,轻歌曼舞好似人间仙境,又有不计其数的仆人分立左右,人人怀中端着吃食酒品,时刻准备孝敬坐在殿中央的蛊王重魔。 如若只是这奢靡的场景,并不足以让饶指柔等人震惊,更加令人惊叹的是殿下的场景,殿上众人如痴如醉的陶醉在音乐声里,而殿下则不时传来一声声骇人的惨叫,极目望去,只见铁链冰冷火焰炎热,蓬头垢面的男男女女在各种酷刑之下变得血肉模糊。 那一片红色分不出是火焰还是鲜血,在火与血之间,流淌着的是人们无尽的罪孽与痛苦,这里无边苦海的森罗地狱相邻着无尽欢乐的人间天堂。 (本章完) 第七十四章 香消玉殒 (上) 三人在殿下久久站立,看着眼前这血池肉林,而这时,斜靠在大殿宝座上的重魔已经站起身来,他一挥手,身边众人纷纷向后退去,饶指柔向殿上望去,重魔也正盯着自己,二人对视时四目中闪过精芒,这场较量已经拉开了帷幕。 殿上重魔看着他们,高声道:“殿下的客人们,请到殿上来坐。” 他轻声慢语,声音柔和却不失威严,而在饶指柔脚下,是一条直通大殿宝座的甬道,三人并排向大殿上走去,他们的身旁则是在苦海中挣扎的人们,直至来到殿上,空气中血腥的味道才渐渐被一种迷幻的香气掩盖。 三人站在重魔面前,重魔道:“没有想到你们来的这么快。” 饶指柔与小武对视一眼,他知道也许小武分析的没错,花月残引领他们来到这里,完全可能是要借助他们的力量铲除异己。 殿下,饶指柔道:“你知道我们会来。” 重魔笑道:“饶指柔,看来你还记得那天的事。” 饶指柔心中悲愤不已,他强忍怒火,道:“我怎会忘记。” 重魔道:“你的确不该忘记,如果那天不是那老太婆的出现,也许我可以送你陪那姑娘一起上路。” 饶指柔咬着牙,他手中握紧了鱼肠剑,道:“你会为你所做付出代价的。” 重魔听了这话,忽然以一种好奇的神情望着饶指柔,他道:“你看起来一副生气的模样,难道说那天那个姑娘是你的女人?” 饶指柔不语,他知道重魔正想要激怒他,而他确实已经被激怒了,此刻的他再不能平静,他没有出手只是在积聚着自己体内的愤怒,而这种愤怒将化作一种足以消灭眼前这个人的力量。 重魔见他不言语,继续说道:“那太可惜了,如果我知道她是你的女人,我一定不忍心让你杀掉她,怎么样,亲手杀掉自己女人的感觉如何?” 饶指柔持剑的手微微颤抖着,面前重魔一脸奸笑,他说完了这句话,转而望向沛 流离,仿佛刚刚发现他一般,道:“原来你也在这里,我也正想问你,当你的刀划破逍遥无际的身体时,那种感觉又如何?” 沛流离的身体也不觉一颤,然而此刻他却仍保持着镇静,他道:“今日我却也要问你一件事。” 重魔道:“哦?” 沛流离道:“阡陌的病是否因你而起?” 重魔神情疑惑,他问道:“谁是阡陌?” 沛流离淡淡道:“我的妹妹,沛阡陌。” 重魔想了想,忽然神情一变,好似恍然大悟,他道:“我想起来了,她确是中了我的蛊术。” 沛流离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他道:“蛊?” 重魔道:“蛊惑人心。” 好一个蛊惑人心,沛流离相信他的确有这般能耐,好似花月残一般,不然自己与公子今日也不会来到这里,然而他却继续问道:“你为何要害我妹妹?” 听到这个问题,重魔忽而神秘一笑,他道:“马上你们便会知道了。” 沛流离点点头,他已感到手中鸣鸿刀在低声嘶鸣,他道:“这么说药王甄九炎的女儿甄珠也是中了你的蛊术?” 重魔又是细想一番,半晌终于答道:“正是这样,如果今日你不提起这事,恐怕我再也想不起她了。” 沛流离心中又是涌起一阵恨意,而这时换做重魔问道:“难道今日你们到我这里只是来提问题?” 而此刻小武握紧了拳头,他问道:“这殿中受刑之人又是怎么回事?” 重魔盯着小武,道:“这个少侠好面生。” 看到小武手中提着的那杆枪,他忽又恍然道:“我知道了,原来是卧龙枪的主人,今日至阴鱼肠剑、至阳鸣鸿刀、至正兵刃卧龙枪齐聚一堂,只可惜至邪涂灵棍被那女人带走了。” 他说话间微微叹气,却已忘记要回答小武的提问。 小武目光扫过殿下罹难中的人们,他道:“这该如何解释?” 重魔也望向殿下众人,神情好似俯瞰众生,他淡然道:“有罪之人自然要受到惩罚,在这里我会让他们的身体接受痛苦的洗礼,让他们的精神得以净化,而行善之人自然要得到报答,我会让他们陪伴我一起享受世间极乐,这里功行赏罚由我不由天,没有人可以将其改变。” 听着重魔口中的善恶,小武不禁哑然失笑,他道:“这里的善恶是非,难道都由你一人评判?而你自己呢,所作所为是善是恶?” 重魔瞳孔忽然凝聚到一起,炯炯目光好似殿下灼烧人们的火焰,他道:“我是这世间的主人,这在里从没有人敢问我的对错,因为只有我才是他们命运的主使!” 也许以前的确是这样,可是今日当三个男人站在这森罗大殿时,他们就是要打破重魔的统治,小武的眼中也有精芒闪过,他道:“你有没想过,今日我们站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重魔道:“你们要杀我。” 小武盯着他,道:“而你却不害怕。” 重魔点了点头,他道:“因为我知道你们不会杀我,” 小武道:“我们可不会对你心慈手软。” 重魔笑道:“你们的确不会对我心慈手软,不过我却知道你们不会对沛阡陌下手。” 这句话让三人一惊,尤其是沛流离,他恨不得此刻便将重魔的人头摘下,然而他却还要忍耐,因为阡陌的事还没有结束。 重魔看着沛流离,他道:“此刻阡陌已经丧失了心智,之所以她还能活到现在是因为我还没有死,如果我一旦死了,她心内之蛊便会失去主人,而她则会立即死掉。” 三人静默不语,这个解释无异于凉水泼头,沛流离身体一动不动,他仿佛灵魂出窍,这变故让他痛心疾首,没想到尽力千难万险,却终究救不了自己的妹妹。 沉默半晌,小武问道:“我们如何相信你?” 听了此话,重魔不禁笑道:“你们当然也可以不相信我。” (本章完) 第七十四章 香消玉殒 (下) 瞬间三个男人已从主动变为被动,没有人可以料到这事情的结局,三人陷入沉默,只因面前时最为艰难抉择,杀死重魔便会牵连阡陌,而又没有人不相信重魔的话,因为事实一旦如他所说,他们将付出前所未有的代价。 可是,他们因为阡陌便要放过重魔? 在这两难境地,就连小武也没了主意,三个男人中没有人言语,就这样久久伫立,久久沉默着。 每个人心中都积聚着能量,然而他们顾虑着这能量爆发出来将带来的后果,这后果他们承担不起,尤其是对于沛流离来说。 而另一边,重魔的目光依次扫过三个男人的面庞,饶指柔、沛流离、小武,他们每个人都想杀死自己千万遍,可是此刻的他们却犹犹豫豫像个懦夫,对他来说这实在是个极其好笑的事情,想到这里他不禁放声大笑,那笑声连绵不绝,回荡在整个大殿上,回荡在三个男人的耳中。 而他的笑声终有停止的时候,那便是饶指柔的剑架在他颈项之时,饶指柔终于无法忍耐,面对杀死百色妖艳的仇人,面对这个罪孽滔天的恶魔,他再也无法容忍,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 重魔的笑声停止了,然而他的笑容却从未变过,因为他听到沛流离的喝声,他分明在高声道:“住手!” 饶指柔望着沛流离,此刻他当然理解沛流离的心情,这个抉择在沛流离心中要比自己难上一万倍,然而,他却终究不愿放过重魔,他竭力呼喊道:“杀!” 而沛流离道:“住手!” 重魔眼中流露出得意的神色,他道:“这场游戏越来越精彩了。” 饶指柔道:“杀!” 沛流离道:“住手!” 第三声住手已不如前两次坚决响亮,饶指柔望着他,这一次他没有再喊出 那个杀字,对沛流离来说,这个杀字是如此沉重,饶指柔手中鱼肠剑渐渐从重魔的颈项上放下,没想到最后一刻的争执竟发生在自己与沛流离之间。 而他同样没想到自己的意志会因他人所动,此行他已下定决心要为百色妖艳报仇,要杀死蛊王重魔这个魔头,然而如今,他自己的心竟在沛流离的一声声呐喊中发生动摇了吗? 重魔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他轻轻笑着,仿佛已看到胜利的旗帜迎风飘扬,而沛流离正一步步向自己走来,此刻的他垂头丧气一蹶不振完全不像是一个英雄,完全没有了昔日的旷达与洒脱。 饶指柔也望着迎面走来的沛流离,此刻的他睁开了双眼,他目中空洞充血,身侧小武也正望着他的老大,他们都在等待沛流离做出最后的抉择。 沛流离的步子是沉重的,沉重到让世人经受不起,而更加沉重的是他手中的刀,这一刀会夺去眼前魔头的生命,但同时也会夺去自己最心爱妹妹的生命,这决断却比自己选择生死还要难上千万,而此刻的他却不得不做出一个选择。 鸣鸿刀在空中起落时,他的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呼啸响彻所有人的耳畔,长发飞起的同时血腥的味道也在空中腾起,风起雷动之时,仿佛整个大殿乃至整个世界都为之震动。 那一刻小武在重魔僵硬的笑容中看到了他前所未有的恐惧,惨叫在空中如冤魂盘旋游荡,最终鲜血汇成河流,他知道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 三人走上归路,饶指柔紧锁双眉,他在想如果重魔所说的都是假话,那么也许阡陌则安然无恙,然而沛流离的表现却让他丧失了信心,他沉默不语,不哭泣也不再呐喊,方才那一刻他分明已经感知到自己的妹妹已经逝去。 远远望到客栈,望到站在 路边失魂落魄的幽若兰,他们知道最后的一丝希望也不复存在,沛流离走到客栈之中,他抱起阡陌已经开始发冷的身体,一步步摸索着走到外面,旁人对他的呼唤仿佛再也听不到,他就这样一个人孤零零地抱着自己妹妹,一个人走向未知的远方。 他还记得师父的遗愿,记得自己曾说过要带着阡陌浪迹天涯,避开世俗烦恼与江湖恩怨,他还记得妹妹的一颦一笑,她的调皮与她的温柔,如今他终于可以带着阡陌走向远方了,到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地方。 他要陪伴着阡陌,相信她还活在自己的身边, 身后,是一双噙满泪水的眼眸,幽若兰望着他远去的身影,那个抱着自己妹妹独自走上路上的背影,她觉得此刻再没有人可以打扰他们,而她却愿意跟在他们的身后,守候着对这个男人的感情。 曾经的她会吃阡陌的醋,因为她觉得自己在沛流离心中的地位永远没有阡陌重要,那时她还会强调阡陌并非沛流离的亲生妹妹,而当时,沛流离曾说过那样一番话,他说如若自己有一个亲生妹妹在儿时走散,长大后他们相爱而后得知是亲兄妹,他会抛开世俗的想法带上她远走高飞,而阡陌虽不是亲生妹妹,然而对她的那份感情却是亲兄妹之间的情感,所以幽若兰心中的顾虑完全没有必要。 如今幽若兰更加明白,他就如同那只大漠上的苍鹰,他是一个向往自由的男人,他无往不胜且无所畏惧,唯一能将他击垮的只有感情,能够束缚这个男人的也并非礼教而是真正的情感。 和所有真正的男人一样,在不动情时,他不会轻易流泪,而在真正动情之时,他会不顾一切做到所有不可能的事,会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付出一切,这也正是幽若兰爱他的地方,所以此时,她愿意陪伴在他的左右。 (本章完) 第七十五章 日出东方 (上) 时光匆匆而过,转眼又是一个万物复苏的季节。 这日清晨饶指柔站在泰山之巅,一轮红日正从东方升起,他仿佛站立云端俯视着群山,遥望脚下高山大川与低矮渺小的人家,想起那个叫江湖的地方,他知道那里的故事不会有结束的一天,然而自己这一段行程却要告一段落。 袖中的鱼肠剑仿佛永不会与自己的左手分离,而一路走来身边至亲的人却纷纷离去,究竟谁会陪伴自己走过今生? 昨日从幽冥谷归来,那是自己自小生活过的地方,如今那个翠绿幽藏的峡谷中深深埋葬着自己的师父与大师兄,他们在谷中久久安眠,那生死之间真好比一场梦,只是他们将不再醒来,永远都不会再有人去打扰他们。 而后他又去了趟百花谷,百花谷中盛放鲜花如故,百花婆婆已回到花冢之中,百花宫只剩下百花凋残独守,鲜红滴血的曼珠沙华却已开到荼蘼,也许佳人香消玉殒,就连谷中花也会伤心落泪。伊人一颦一簇仍在心间,他永远不能忘记那个愿为了自己放弃生命的女孩,她的名字叫做百花妖艳。 今日东方刚刚破晓,他便踏着露水走到兄长李长风的墓前,这个第一个离开他的亲人仿佛已离他太远,远到无法触及。 而此刻站在这里,他不仅是为了看风景,更是为了等待两个人,同时他也要抛却往日的阴霾,因为今日本应是个喜庆的日子。 这时,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那人道:“公子还是进屋吧,或许他们正在路上。” 回身望去,看到小武的目光也正望着远方,阳光下那一张少年般的脸依旧神秘,眼神中却少了几分忧伤,而多了一些不同以往的光亮,饶指柔觉得那是对未来的憧憬与希冀。 饶指柔望着他,微笑道:“以后有什么打算?” 小武回身望着眼那间小舍,摇头笑道:“香儿不愿再呆在流云山庄了,她说与其守着一座冰冷的孤城,不如去外面的世界转转。而你是知道的,无论她想去哪里,我都会一直陪在她身边。“ 饶指柔微笑着看着他,望着他们的屋子,他仿佛看到小武与他的香儿一起策马扬鞭游走江湖,神仙眷侣般地相依相伴,他也可以想象此时屋中欣欣向荣,宛若此刻的季节,而那一种家的感觉,并不止是因为一间屋子,而是屋子中的人。 屋中一个模样典雅高贵的白发女人正在为另一个女孩梳妆打扮,那白发女人正是铁冷香,此刻她一边欣赏着镜中披上凤冠霞帔却仍淡雅如花的素素,手中木梳从那青丝瀑间流下,一边柔声细语道:”任何粉黛施在素素脸上都是一种多余的累赘,素颜的。“ 素素听了这话脸微微红着,不禁有些许娇羞,然而铁冷香却明明看到,镜中人那一双灰眸中有泪光闪动。 铁冷香放下木梳,将双手轻轻放在素素肩上,道:”傻姑娘,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怎么可以流泪呢?“ 素素只盯着镜中那张貌美如仙的面庞,咬紧了牙关而一滴泪却仍从面前滑过,铁冷香目光中充满怜爱,那神情好似母亲般慈爱,她道:“这是一个女 孩一生中最幸福的一天,素素听话不许哭,再流泪就不好看了。” 素素乖巧地点点头,她轻声道:“我只是因为高兴。” 铁冷香,素素道:“香儿姐姐,我还有句话要与公子说。” 铁冷香点点头道:”好的,我这就去唤公子进来说话。“ 转身出去,饶指柔与小武正站在院中交谈,唤了饶指柔进到屋中去,院子里只剩下铁冷香与小武二人。 小武问道:”他们怎么样,应该很好吧?“ 铁冷香点了点头,旋即问道:”他们还没有到?“ 小武也点点头,望向远方的眼眸中拂过一丝忧虑,他道:”也许,他们还在路上。“ * 屋中,那一双穿过了朦胧江南烟雨的灰眸正凝望着饶指柔的脸,饶指柔微笑望他的素儿,今日的她无比美丽,宛若早晨花瓣上的露珠般晶莹透亮。 见饶指柔坐下,素儿才缓缓道:”公子,能再把你的那柄宝剑让我看看吗?“ 饶指柔虽然没有想到素儿会提起这个,不过他还是爽快答应道:“当然可以。” 鱼肠剑稳稳托在自己手中,素儿素手轻轻拂过剑刃,道:“公子,今日我要问你一句话。” 饶指柔望着那双灰眸,信誓旦旦道:“好。” 素儿道:“公子还记得这柄鱼肠剑的来历吗?” 饶指柔稍稍一愣,他沉默了一下,旋即答道:“记得。” 素儿只道:“讲给我听。” 饶指柔微微叹息,道:“此剑是师父与我从当年江湖第一杀手萧落云手中取到的。” 素儿道:“你们杀了萧落云。” 饶指柔不能否认,但他却不能理解素素问这些话的意思。 素儿继续问道:“那公子还记得萧落云有一个女儿吗?” 饶指柔终于忍不住问道:“素儿,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素儿微微低下头,然而当她抬起头时,饶指柔却看到一双流泪的眼,素儿道:”不要叫我素素,请叫我萧月红!“ 这一句话宛如晴天霹雳,饶指柔无力地坐在椅子上,他不敢相信也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与此同时往事一幕幕浮过心头…… 那个凄凉的傍晚,师父幽冥易容成年迈老妪刺杀萧落云,取到鱼肠剑后,师父吩咐自己等待萧落云的女儿萧月红。夜色降临,萧月红终于归家…… 素儿回忆道:“那一夜我装作盲目骗过了你,所以才没有死在你的剑下,是这样吧?” 江南渡船女儿周素素便是萧落云的女儿萧月红? 而当又一幕浮过眼前时,他似乎刹那间明白了什么,在江南渡船之上,易容闻名天下的鬼手大师曾站在奈何桥上挥别素素,难道说…… 素素显然已经看出饶指柔明了些什么,她继续说道:“后来我更名改姓,甚至找到鬼手大师易我容貌,为的就是给我的父亲报仇,于是后来你我在桃叶渡再次相遇,这一切并非上天安排,而是……” 饶指柔微微睁大眼睛, 素儿仿佛已从饶指柔眼中看出些什么,她淡淡道:“你已经猜到了,我只是南宫桀安插在你身边的一颗棋子罢了,就如同南宫桀是黑袍手中的一颗棋。” 当这些完全不曾知晓的事情突然呈现在饶指柔眼前时,他感到恐惧与抗拒,面前这个自己心爱的女孩到底是素儿还是小红? 似乎所有的事情都掌握在素儿手中,不过事实真的会如此吗? 许久,饶指柔长叹一声,道:“不过在我这里,还有一件你不知道的事。” 素儿望着饶指柔,眼神中流露疑惑。 饶指柔道:“还记得那一夜你回到家中,手中所挎篮中婆婆丁,一个盲目的姑娘怎会出外采摘这种草药?” 素儿微微一愣,随即两行清泪再次涌出,她道:“原来当时你便知道我是装出来的。” 饶指柔淡淡道:“是这样。” 素儿点着头,仿佛确定着什么,她略显激动,道:“我早该想到是这样。” 饶指柔望着她,这事情的确出人意料,然而他对素儿的感觉却没有变化,两个人便像两个多年的朋友,彼此隐藏着从未启齿的心事,如今终于开口诉说出来,只是此刻的素儿还是他曾经心爱的女子吗? 当然,此刻的他格外清醒,却又陷入其中无法自拔,无论她是江南水乡的周素素,或是萧落云的女儿萧月红,他爱的只是她这个人,无论往昔的爱或恨,他都可以做到不管不顾,因为最值得珍惜的便是眼前。 可是,素儿她也会这样想吗? 素儿正望着自己,她叹道:“我不想让你自责,那夜你没有杀我,而且安葬了我的父亲,真正杀害我父亲的凶手已经不在这世上,我不想再让仇恨填满自己的心,那样的生活真的不会快乐。” 饶指柔被触及到心中最为柔软的地方,他确认道:“你已经原谅我?” 素素道:“事实上是你做到了,用你的爱化解了我心中的恨。” 饶指柔微微点着头,此刻的他应该高兴才对,然而他却有流泪的冲动,如今他知道,世间最高深的武功是爱,只有爱才能化解人们心中的仇恨,而世间最强大的气场则是宽容,是相逢一笑泯恩仇。 想到这里,忽又看到素素欲言又止的样子。 饶指柔静默着,仿佛他们之间的故事尚未结束。 素儿道:“其实那夜并非你我初见。” 饶指柔道:“哦?” 素儿想了想,道:“还记得儿时的那个血馒头吗?” 往事终于如洪流般席卷整个大地,他怎会忘记那个血馒头,在儿时的那条街上,他曾救过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那次也是他与李长风初见,还记得当时女孩手中紧紧抓着的那个染血的馒头,往事涌上心头,顿时感慨万千,天无情,曾辜负了多少有心人,天若无情,又怎会让有情人终成佳眷? 二人四目相对,仿佛从对方的眸中找到灵犀,饶指柔道:“你怎会记得我?” 素儿轻轻挽起饶指柔的左手,她反问道:“我怎会忘了你?” (本章完) 第七十五章 日出东方 (下) 太阳在泰山之上升起的那刻,四个人心中各自彼此的命运,而与此同时,在匈奴城外,黄沙漫过楼台,风吹起过往的尘埃,此刻正值两军交战之际。 灼灼日光下苍鹰在空中飞转盘旋,不时俯冲向大地上隐隐出现的猎物。 两军对峙,万马嘶鸣之中,一位绝色女子坐于马上,她双眉之中一点红痣,双眸子魅惑至极,微微一笑倾国倾城,她背负弓箭,这弓叫落日神弓,那箭为落日神箭,而那女子,则名叫花月残。 除此之外,女子身旁另有将士手持一柄漆黑之棍,同时有数名兵士在女子前方燃起火堆,熊熊火焰燃起仿佛要吞噬一切。 两军另一方,马上一位将军面露疑色,他身后足有千军万马,却仍心中忐忑,因为不知对面这位女子将要做什么,敌军诡计多端,令人不得不防。正想到这里,对面女子已接过那柄棍子,迎风提马缓缓走向火堆。 就在这时,远处沙丘上正站立两匹骏马,马上一男一女相依而立,这男人是沛流离,而那女子是幽若兰,此刻幽若兰正极目望向这边,她轻轻道:“花月残要烧了那涂灵棍。” 沛流离却无半点反应,他同样背负着弓箭,却仿佛没有听到一丝声音。 幽若兰望向他,望着他久未明亮的眼睛,她是多么想再次看到那坚定的眼神,然而却偏偏事与愿违,在这紧要关头,他们前途未卜,她终于忍不住问道:“难道你的心中只有她,只有她值得你去流泪,这世间再无他人让你珍惜?” 她怕此刻再不发问,此生便没有了机会,然而沛流离却依旧不语…… 此刻两军之间,事实果真如此,花月残已将手中那柄棍子丢向火堆之中,只一瞬间狂风骤起,耳边响起幻音仿若无数冤魂哀号,马匹站立不稳,无数兵士纷纷跌落马下,黄沙迷乱了千万将士的眼,涂灵棍在火中燃烧,仿佛要将所有哀怨,所有仇恨燃烧殆尽,一切红尘往事伴着燃烧起来的烈火灰飞烟灭。 然而花月残知道,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一阵狂风过后,马上 的沛流离轻轻道:“该结束了。”说话间提马向两军之间奔去,幽若兰则紧紧陪伴在他身侧。 风沙过去,待那马上将军揉眼再次望向对面,敌军中女子也正望向自己,远远望去那双眼眸中缓缓流动的柔波似一池秋水,在这干涸的大漠中,那不正是自己梦寐的源泉? 陷入漩涡之际,完全没有意识到对方已张弓搭箭,自己已命悬一线,同样的是身后千万军士,他们面对的是一双真正可以倾覆全城的眼眸。 一箭发出,空中黄沙静立,血在风中涌出。 那是将军的血! 缓缓坠于马下,以血惊醒身后万千将士,然而此刻军心大乱,更为要命的是,他们想动却已动惮不得,不知何时起四肢麻木,只能一个个呆若木鸡般的站在那里,此时唯一能动的只是他们的目光,他们看到两匹马正向这里赶来。 两匹马来到近前,花月残微笑着迎接两位故人,幽若兰始终陪伴在沛流离身边,此刻她望向对面敌军,却听沛流离提醒道:“不要去看她的眼睛!” 慌忙间将视线移开,却仍感觉到迷幻的漩涡无时无刻不在牵扯着自己的灵魂,花月残的摄魂眼令千军万马驻足静立,这样的兵士又怎能为国为民冲锋陷阵守护家园? 花月残坐于马上,她面不改色,依然微笑着面对两个不速之客,因为在她看来此战必胜,今日她要一雪前耻,为匈奴城死去的英灵报仇雪恨,任何力量都不可以阻止她,包括对面那个盲目的男人。 再度弯弓搭箭,幽若兰心中忐忑不安,她终于忍不住向对面望去,尽量避开花月残的眼睛,自己的身体却仍然开始逐渐僵硬,看来花月残的摄魂眼不仅对男人有功效,对女人同样有作用。 身旁马上,沛流离左臂张弓,右手持箭,箭在弦上, 也许很少会有人相信,这个双眼皆看不见的男人站在两军阵前手持弓箭与敌人对峙,同样花月残也不相信,事情已然走到如今这一步,她再无退路,况且心意已决,便再不可动,除非她死,否则便是你亡。 二人相对相离,在一轮红日的朝耀下,花月残手中一支箭正对沛流离的方向,而沛流离手中那支箭正朝向耀眼的日光,此刻大漠里忽然一片寂静,地面风沙停止了流动,天空苍鹰安静地盘旋。 全世界都在等在下一刻的到来,下一刻,便是花月残勾住弓弦的手指松开的时候,素指轻弹,如琴声般动人心弦,然而却是嗜血的哀号,一箭发出瞬间黄沙骤起,飞鹰长鸣,天空中飞沙走石迷乱人眼。 而几乎就在同一时间,沛流离左手臂轻轻下压,右手手指一松,一支箭向前飞去。 两支箭在二人之间的风沙中呼啸而过,彼此相错时没有片刻停顿,而此时幽若兰已经明白了沛流离的用意,他本是看不到花月残所在的方位,所以只得让花月残先发制人,而自己根据那来箭的声音发出自己的一箭,他竟是用同归于尽的办法来与这场战争抗衡。 沛流离稳坐马上,他神情安详,似乎早已知道事情的结局,然而出乎意表的事情却终究还是发生了。 两支箭在时光中穿梭,当花月残的那支箭来到沛流离面前时,幽若兰的双手正用力将他推开,他明白这个女子时刻愿意为自己做出牺牲,虽然自己却从未承诺过她什么,箭过处血溅黄沙,染红一片荒野里的焦土。 身下马四蹄不稳,幽若兰向一旁倾倒。 沛流离伸出手臂将幽若兰拥入怀中,拖到自己马上,他的手沾染上伊人肩上鲜红的血液,同时自己的泪水已夺眶而出,此刻再听不到身侧万马嘶鸣,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二人。 旭日东升,沛流离低头望着怀中幽若兰的面庞,又一滴晶莹的泪水滚落在红尘之中,他仔细端详着佳人容颜,柔声道:“今天的你很美。” 幽若兰似乎忘记了肩上痛疼,回味着沛流离的这句话,她恍然明白了什么,眼神中流露出憔悴的惊喜,二人相视一笑,已分不出是笑中带泪或是泪中带笑,沛流离抬起头向远方望去,策马向日出的地方奔腾而去,滚滚红尘落尽,二人消失在身后的风烟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