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穿今]师兄久违了》 第一章 在夏季体验连绵不断的雨水什么的,本应是一件极其寻常的事情,但是今天,又或者说是今天的某间小店里,却明显涌动着一股诡异的气氛。 乍一看,这其实就是一家很普通的面馆: 普通的招牌,普通的门面,卖的是最普通不过的所谓牛肉拉面,煮面的也是大街上随处可见的中年大汉,店内进行的也只是随处可见的进食场景…… 然而大约半个小时之前,一位面容艳丽的少女进来之后,店内的客人就开始以惊人的速度减少,甚至有不少人直接丢下大半碗面就惊慌失措的逃掉了,看那架势,仿佛店中有吃人的猛兽。 而自始至终,少女都极其专心致志的吃面。 截止现在,已经是第三碗了。 且不论她娇小的体型跟三个巨大的面碗根本就不成正比,店老板却是偷偷摸摸的瞥了她几眼之后就一头扎进了后厨。 几乎与此同时,当地治安局接到了一通举报电话。 “喂,治安局吗,我要举报!” 接线员熟练地翻开记录本,准备认真记录,“请问您要举报什么案情?并报告您的方位和大体情况。” 打电话的赫然是面馆老板,他刚才从后门出来之后,就再也没回去。 他小心翼翼的捂着话筒,先是抬头往四下看了眼,然后压低了声音道,“我看到了悬赏犯,就是前阵子杀了全家的那个女的,你们快来吧!” 接线员一听,顿时严肃起来,而且因为时间紧迫,她并没有及时更正对方的错误说法。事实上,不是“杀了全家”,目前还仅仅是“重大嫌疑人”而已。 “您确定吗?请马上给我您的位置!” 面馆老板麻溜儿的报上位置,又不放心的催促道,“你们快点儿啊,我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就走了。” “好的,您能简单的说下她现在的情况吗?” 面馆老板略一犹豫,“在吃面?而且是第三碗了!” 接线员:“……” 我想问的是武器装备情况啊喂…… 淅沥沥的雨水不断的落下来,在地上汇聚起一个又一个形状各异的水坑,空气中浮动着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腐臭和油腻的味道。 本就是中下层人民才会来的地方,房子大都年久失修,路面也坑坑洼洼,每当有车辆经过,都会猛地拍起一片堪比海浪的水波。 这里形形□□的店铺大多也都努力对自家商品偷工减料,试图更进一步换取微博的利润。比如说这牛肉面,一大碗面条上可怜巴巴的丢着几片薄如蝉翼的酱红色物体,究竟是什么肉,或者干脆是不是肉,没人追究。 不过是六块钱一碗的面,穆挽歌却吃的极其认真,仿佛这是什么举世罕见的美味佳肴。 这已经是跟她纤瘦的体型半点不相称的第三碗了,可是她却一点都没浪费,甚至每一碗的面汤也都喝的干干净净,一滴不剩。 她简直把自己分成了两个人,一个人在专心致志的吃面,另一个却在耳听八方的同时努力分析着连日来遇到的怪事。 莫名其妙的来到这个古里古怪的地方已经三天了,穆挽歌无时无刻不在想,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前一刻她明明在一个山寨大杀四方,下一刻却出现在一个全然没见过的陌生地方,周围还有两具同样陌生的尸体。 确切的说,应该是三具或者更多,因为一位死者是孕妇。 这里不再是那个江湖朝堂两相立的世界,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还是不是穆挽歌。 更要命的是,她根本就找不到自己的武器,名剑星辰。 这把从记事起就从师父手中接来的武器已经陪伴她多年,与她共同经历了大小战役不计其数,几乎是血亲一般的存在。 星辰陪她命悬一线,陪她出生入死,陪她扬名江湖。 世人都知道,星辰名剑就是血蔷薇,血蔷薇就是名剑星辰。 而现在,星辰不见了,穆挽歌也相当于断了一臂。 不过这大概并不会危及到她的性命,因为这三天穆挽歌观察的结果就是,这里的人似乎全然不通武技。 他们步伐沉重,下盘虚浮,偶尔几个体魄强健的也没有半分拳脚…… 穆挽歌也曾听过类似的传闻,最强大的武者到达一定的高度之后,便会破碎虚空,这也是武者们一直都在追寻,却一直都遥不可及的梦想。 她虽自诩强者,却也知道自己目前的程度距离传说中的破碎虚空还远远不能够。 既然如此,她又是怎么来到了这里呢? 想着想着,穆挽歌忽然停下筷子,抬头扫了眼暴雨如注的外面。 就在刚才,她听到有脚步声从远处包围过来。 虽然来人已经非常小心的借着雨声遮掩,但穆挽歌还是清楚的听清了他们每一个人的脚步声。 一共十二人,有点像进行过初级训练的士兵,比寻常人步伐轻盈,却又没有功夫在身。 一道闪电划过,大半片天空都被照耀成惨白,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巨大雷声从天的另一边滚滚而来,凭空给这个雨夜增添了几分诡异。 穆挽歌小心的将碗中的面汤喝完,抹抹嘴,顺理成章的吃了霸王餐。 既然店老板都跑了,面钱自然是不必付的了,更何况,她也身无分文。 “里面的人听着,你已经被” 举着喇叭喊话的治安官刚吆喝到这里,就看见面馆里缓步走出来一个大约十七、八岁的美貌少女来。 他先是一愣,随即喊道,“举起手来,原地抱头蹲下!” 穆挽歌置若罔闻的环视四周,没看见什么长弓利箭,前面呈扇形包围着自己的士兵手中都端着一个黑咕隆咚的小玩意儿,倒是有点像独门暗器。 就是不知道这暗器究竟有什么名堂,会发射毒箭?还是会喷射毒水? 穆挽歌不太清楚这里的官府是怎么审案子的,但是作为不属于任何组织机构的剑客,她骨子里就有种对官府的不信任感和排斥。 “人不是我杀的,”穆挽歌耐着性子道,“有围堵我的工夫还不如追查真凶。” 说完,她作势欲走,眼前的士兵们顿时如临大敌的绷紧了弦,那个喊话的更是调高了嗓门,“别动!穆挽歌,别再逃了,跟我们回去,有什么内情全都告诉我们,法律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你还年轻,还有大好的前途,别做傻事!” 见她似乎完全不为所动,治安官心思飞转,连忙换了一套说辞,“我相信你有难言之隐,难道你真的想让父母枉死?” “那不是我的父母。”穆挽歌不轻不重的打断他,她本是师父在饥荒年间从死尸堆里捡来的孤儿,父母早已化为黄土,这会儿又哪儿来的父母? 等等,初来时地上的那两具死尸,倒真是跟自己有几分相像…… 只是巧合这么简单? 本想借由跟官府公人接触的机会套出点有用的情报,可结果却是越来越多的谜团呈现在眼前,穆挽歌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茫然和疑惑。 这里究竟是哪里? 自己又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是天意?是偶然? 以及,她究竟还能不能回去…… 既然没有谈下去的必要,穆挽歌也无意多加停留,她微微一提气,整个人如鬼魅一样迅速向前掠去。 这根本就不是正常人类能做到的! 现场顿时一片混乱,有几名治安官根本就无法掩饰自己的惊异和恐惧,当场惊呼出声。 负责喊话的人也是呆滞片刻,根本来不及下命令。 然而眼前的情况直接违背了治安官们多年来被灌输的科学理论,慌乱之下,有个年轻人竟然惊慌失措的扣下了扳机! 已经掠出去几丈远的穆挽歌突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危机感,她尚未来得及思考,身体已经本能的往一旁折去。 但子弹的速度根本不是她能想象的,几乎是同时,一股大力传来,右臂迸出刻骨的疼痛! 暗器轻而易举的划破衣服,穿破胳膊,带走了一大块皮肉,血花四溅! 她还是轻敌了。 穆挽歌体内真气一滞,重重的摔在地上,污浊的水花四溅,身下的水洼迅速晕染开一大片惊心怵目的红。 “不许动!” 话音刚落,穆挽歌就已经拍地而起,整个人像没有重量一样忽的往前飘了一大截,瞬间来到距离自己最近的两个人面前,并起掌刀往他们后颈砍下去。 两人应声倒地,穆挽歌未受伤的左手迅速从他们手上抹过,两把尚未来得及出膛的枪就到了她手中。 这一切不过从开始到结束也不过几秒钟,围捕小队的其他成员根本来不及反应! 她的动作太快,就算有狙击手在场也不敢随意开枪。 已经吃了一次亏的穆挽歌不敢托大,破开一处缺口之后便飞速离开。 眼看着明明中了一枪的少女竟还像空中飞人一样迅速逃离现场,所有参加行动的治安官都惊呆了。 良久,才有人喃喃道,“这还是人吗?” 话音刚落,大家纷纷看向刚开始喊话的那个人,“刘队?” 刘队长走了几步,弯腰从地上捡起带着血迹的弹壳,“收队!” 有人去检查了倒地不起的两名同僚,惊讶的发现他们竟然只是昏了过去。 刘队长听后沉默片刻,顿了下,他又面容严肃的环视四周,声音低沉道,“都记住了,今晚的事情,谁也不许跟任何人提!” 这已经不是他们能插手的范畴了,硬碰硬只会空折人手,必须马上向上面报告。 第二章 夏季多雨,要么不下,要么一下就是好几天,沥沥啦啦的雨水就像小女人的愁思一样剪不断理还乱,让人没来由的心烦意乱。 冲破包围的穆挽歌趁着夜色狂奔一气,确定没有追兵后找了个没人的地方避雨。 充斥着雨水的夜幕成了最完美的庇护,本就稀少的行人大都全神贯注的小心赶路,根本没人注意到黑暗中稍纵即逝的影子。 即便是有人看见了,怕也会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吧。 虽然经过了简单的包扎,但她的大半边身子已经被鲜血染红,显然伤势十分严重。 距离受伤已经过去大约一刻钟,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但是大量失血让她出现了轻微的头昏目眩。 因为情况不明,敌人的暗器又太厉害,她也只是在逃跑途中随意扯下来一块布料,简单的止了血。 包扎的时候穆挽歌看了眼伤口,狰狞翻卷,一大块皮肉都不见了。 初次照面就吃了个大亏,在她过去行走江湖的经历中绝对是绝无仅有的。 她不知道对方是用什么方式追踪自己,自然不敢生火,也不敢随意乱走。 看着外面依旧大如瓢泼的雨势,靠在墙上的穆挽歌轻轻叹了口气,找了片干燥的地方坐下,有点茫然。 从天而降的雨水已经连成了线,一条条的雨线相互交织,造就了成片的雨幕,繁华都市的味道被压下,湿漉漉的空气中弥漫着草木清香和泥土的芬芳。 大颗大颗的雨滴重重落下,发出声声闷响之后溅起大圈水花,此起彼伏。 昏黄的路灯安静地站在那里,任凭雨打风吹,仿佛它就可以这么站到地老天荒。 不甚明亮的灯光透过雨幕折射进来,小心翼翼的编织出了一整圈朦胧的光晕。 不知道这里的人们究竟是如何照明,每到夜晚就会有成片成片的灯光亮起,将黑夜硬生生晃为白昼。 白的,红的,黄的,蓝的…… 但凡世间有的颜色,穆挽歌都能找得到。 穆挽歌曾在来的当晚站在高楼顶端放眼四顾,那场景就如同漫天的星海坠落人间,当真壮丽至极。 然而立在这铺天盖地的喧嚣和繁华下,她突然就有点想师父,想念跟师父同样残暴,甚至青出于蓝的四师兄。 与其这样被孤零零的丢在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里四面楚歌,还不如被他们轮番追杀,好歹还能死个明白。 又叹了口气,穆挽歌掏出缴获的两把武器来看,翻来覆去,却并不敢轻举妄动。 黑色的,沉甸甸的,阴沉中透着一股难言的肃杀。 她根据之前匆匆一瞥时观察到的样子,依葫芦画瓢的握在手中,食指自然而然的放在了那个月牙形状的机簧上。 她清楚地记得,当时那些人就是这么做的。 犹豫片刻之后用力一扳,嘭一声闷响便打破了这雨夜的死寂,然后跟天边响起的滚滚雷声融为一体。 几乎是同时,穆挽歌听到远处传来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而她的手臂也因为骤然传来的巨大后坐力有片刻的麻木。 些许惊愕过后,她再次调转枪口,对准了斜前方正温柔的散发着橙色光晕的路灯。 一声过后,没打中; 两声,三声…… 再三确认这暗器耗尽之后,穆挽歌低头打量正散发着淡淡火药味的新玩意儿,欣喜失落各半。 射程不过了了,想要瞄准也不是什么轻而易举的事情,而且体型太大,并不适合隐藏携带。 倒是跟霹雳弹有些相似之处…… 穆挽歌最后把它拿在手中颠了几下,然后便不再留恋的丢开。 她用受伤的右手捡起地上的弹壳,轻描淡写的丢了出去,路灯立刻应声而破。 果然还是自己学到手的本事值得信赖。 接下来的两天,穆挽歌想办法弄来了几件衣服和一部分在这里流通的钱币,相应的,也见识到了该地神出鬼没的警报“机关”。 她甚至也在街角的电子大屏幕上看到了自己的悬赏照! 老实讲,穆挽歌在当时感受到了深深的震撼,因为画面中的人竟然跟自己一模一样,没有丝毫走形! 更不要提那些可以随意活动,甚至是发出声音的画面…… 这是何等的神技! 作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土包子,穆挽歌被结结实实的震住了。 ******** 尽管这几天官府并没有任何动静,但穆挽歌总是有种感觉,对方一定在暗地里策划着什么。 任何一个混迹江湖的人都会相信自己的直觉,因为那是多少次出生入死才会得出的求生本能,穆挽歌也不例外。 一连下了好几天的雨终于停了,不过天空还是阴霾的,不见一丝阳光,乌云不死心的浮动在半空中,伺机卷土重来。 穿着连帽衫的穆挽歌低头走进一条小巷子,似乎并没有发现不远不近跟在后面的青年。 然而下一刻,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尾随而来的青年刚一拐进巷子就惊讶的发现,这竟然是一条死胡同,刚还在自己眼前的少女不翼而飞了? 确认空荡荡的胡同的确不能藏匿任何生物之后,难掩惊讶的青年转身欲走,结果刚一回头就被吓了一跳: 刚还在前面的少女,竟然悄无声息的站在自己背后! 穆挽歌瞥一眼他空荡荡的双手,冷声质问道,“你是什么人?谁派你来的?” 她也不过是正常女孩子的身高,体型甚至还要比普通人瘦削一点,对上青年的时候还需要微微仰头,但任何人都无法忽视她所带来的压迫感。 对方一愣,脸色在一瞬间急剧变幻,随即略显迟疑的说,“我是戊酉啊,挽歌,你到底怎么了?” 他的长相极为端正,眉宇间更是透着一股现代人难得一见的儒雅气质,仿佛书卷中走出的翩翩公子,让人一见就有种如沐春风之感。 然而穆挽歌并不关心他的容貌,却在听到他的名字之后,情绪有了巨大的波动。 “戊酉?”她跟着念了一遍,随即眼睛一亮,略显急切地反问道,“你就是六如公子?” 戊酉,年十九,传闻面如冠玉,文采风流,琴棋书画更是无一不精。见过他的人都这么形容: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如圭如璧,故江湖人送雅号,六如公子。 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穆挽歌心中登时升起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希望,然而这份希望马上就被打碎了。 戊酉明显呆滞了几秒钟,然后表情复杂的问,“什么六如公子?挽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又怎么会被悬赏?到底是怎么回事?!” 穆挽歌根本就不关心其他,只是再次发问,眼中逐渐弥漫开了腾腾杀气,“你真的不是六如公子?” 血蔷薇从来就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如果对方不能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那么她并不介意在这个奇怪的地方开杀戒。 戊酉只觉得眼前的姑娘一瞬间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一股阴狠冷郁的气息扑面而来,几乎让他无法呼吸。 他忍不住后退几步,直到后背狠狠地撞在墙上才骤然意识到,对方似乎真的想要杀了自己! 见了他的反应,穆挽歌也忍不住眉头微蹙,看来,他的确不是六如公子。 传闻六如公子虽然不是一流高手,但再不济也不会一遇到自己的杀气就面容惨白,毫无招架之力,如此的形容狼狈。 穆挽歌缓缓收了杀气,失望的同时突然就有点不知所措。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猝不及防的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陷阱,周围漆黑一片,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要往何处去,甚至连始作俑者是谁都不知道。 周围的一切都是这么的陌生,相同的名字,可是却偏偏代表着截然不同的含义。 穆挽歌不再是穆挽歌,六如公子也不是六如公子…… 没人知道她从哪里来,也没人会相信她所说的话! 她甚至忍不住开始怀疑,之前度过的那些岁月究竟是真是假,之前的那个穆挽歌、师父、师兄,这些人是否真的存在?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彼此交织在一起,让穆挽歌几乎要窒息。 见她终于不再针对自己,戊酉小心翼翼的直起身体,试探着叫了声,“挽歌?” 骤然回神的穆挽歌冷冰冰的看了他一眼,“你认错人了。” 戊酉的嘴巴开合几次,终于轻声道,“你是低我两级的学妹,几年相处下来,我至少是不会认错人的。” 见穆挽歌转头就走,戊酉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结果下一秒就痛呼出声。 他根本就没看清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眨眼工夫抓人的就成了被抓,他几乎听到了自己腕骨碎裂的声音。 戊酉的额头上瞬间冷汗遍布,他艰难的呼吸几次,声音因为剧烈的疼痛而颤抖,“挽歌,相信我,我没有恶意。” 他的神情是如此的诚恳,即便剧痛之下眼神也是那么平和,仿佛可以包容一切的深邃大海,波澜不惊。 穆挽歌忽然就觉得,这个人可以信任,尽管这份信任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从何而来。 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退去,戊酉下意识的吞了吞口水,然后看向她的右臂,“你受伤了?” 枪伤远不是三天两日能好的,更何况穆挽歌只是草草处理一番,刚才的一番动作让还没来得及愈合的伤口再次崩裂开来。 穆挽歌若无其事的收回胳膊,“皮外伤。” 戊酉却是皱起来眉头,仅仅几秒钟她胳膊上已经蔓延开大片暗红色的痕迹,这伤口绝对不可能像她说的这么轻描淡写。 他犹豫了下,“我带你去找人处理下。” 穆挽歌刚想拒绝,却在看到他的眼睛之后鬼使神差的点头答应了。 两人弯弯曲曲的绕了很远,戊酉才带她来到一个非常干净整洁的地方。 穆挽歌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眼招牌,牙医?! 第三章 这里的文字跟她记忆中的有些不同,大多缺笔少划,但基本上还都能猜出意思。 戊酉摸摸鼻子,“这是我叔叔的诊所,他私底下经常接一些黑活儿。” 穆挽歌并未表现出任何意外的神情,因为这种挂羊头卖狗肉的地方她也见过不少。比如说专业收集消息的老鸨,长一副老实相的采花大盗…… 见她不说话,戊酉不易察觉的蹙了下眉头,然后才若无其事的领她进去。 戊酉对这里的确是很熟悉,他一进门就有前台小姑娘跟他说笑,一边说还一边偷瞟后面帽兜遮面的穆挽歌,似乎十分好奇。 戊酉三言两语的打发了面色微红的女孩儿,“叔叔在吗?” 女孩儿笑嘻嘻的说,“在后面呢,刚才走了个想要矫正牙齿的,戊医生应该在做模型。” 戊酉点点头,不顾对方的劝阻,领着穆挽歌长驱直入。 “臭小子也不敲门!” 里面果然有一个三十多岁年纪的男人在摆弄模型,见他进来笑骂道,“今儿刮得什么风,还带着姑娘。” 话音刚落,他就抽/动几下鼻翼,随即敛去了笑容,“到底什么事儿?” 跟这个姑娘一起出现的,还有空气中逐渐蔓延开来的血腥味,这种味道或许极淡,但绝对瞒不过长年累月跟血肉打交道的医生。 戊酉也没打算瞒他,往旁边让开半步,开门见山道,“叔叔,这是我的学妹,她受伤了。” 戊荣把手上的胶皮手套摘下来丢入垃圾桶,往前走了几步,“给我看看。” 正规医科毕业的人,就算专业不怎么对口,都多少会些外伤处理,因此戊荣一开始倒也没怎么在意。 可伤口一露出来,他就脸色剧变,冷声喝道,“什么人,把脸露出来!” 也许戊酉这个学生不知道,可戊荣明白,这样的伤口根本就是枪伤,还是在枪支管控如此严格的华国…… 戊荣实在不想让侄子跟任何危险人物扯上关系。 戊酉也是第一次见穆挽歌的伤口,登时就吃了一惊。 也亏的是□□擦伤,如果直接击中,或是□□发威,怕是穆挽歌的整条胳膊都要废了。 穆挽歌一抬头,戊荣就猛地瞪大了眼睛,然后刷的看向自家侄子,声音中满是难以置信,“你竟然领着个悬赏犯满街跑?!” 这姑娘的头像前阵子天天在国家台新闻黄金档滚动播出,风头一时无两,比娱乐圈那些个一线的大腕巨星都热! 戊酉忙道,“她不是悬赏犯,挽歌是被冤枉的。” 不管到底有没有内情,是不是被冤枉的,在悬赏令未解除之前,她就是个悬赏犯! 戊荣根本不听他解释,右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锃亮的手术刀,刷的一指门,“鄙庙太小,容不下您这样的大佛,请吧。” 连日来的阴雨天气本就不适合养伤,穆挽歌又只是做了最基本的处理,这会儿伤口肿了一圈不止,最外围的地方都有些化脓了。 亲眼见了之后,戊酉怎么可能允许她就这么离开? 他难得跟戊荣叫板,“叔叔,别人也许不知道,可我清楚,类似的活儿你私底下接了不是一次两次了,别人行,挽歌为什么不行?” 戊荣顿时一阵头大,别人是别人,侄子是侄子啊! 而且,这特么的是个悬赏犯啊!能一样吗? 再说了,他平时接活儿都是有讲究的,白天绝不在自己的地盘儿上开工,夜里也是挑没人的时候从另一个小门进,绝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可戊酉倒好,光明正大的领人进来了,仅诊所里就有将近十个的工作人员和病患,谁知道一路上又有多少双眼睛看到了? 他们戊家第四代到现在就只剩下戊酉这么一个男丁,他怎么可能允许侄子跟一个悬赏犯混在一起?这可是同罪了啊! 而最令他烦躁的是,这丫头片子究竟跟自己侄子什么关系?他竟然连自己接私活儿的事儿都毫不顾忌的往外说! 叔侄两人尚在对峙中,穆挽歌却已经下了决心。 “帮我治伤,我马上走,不然” “不然你怎样?!” 戊荣的话根本没说完,穆挽歌已经神出鬼没的将剩下的那把□□抵在他大腿上,“不然我也只好依葫芦画瓢给你来一下,然后照你做的做了。” “挽歌!” 戊酉被这一连串的变故给惊呆了,他根本就没想到穆挽歌身上竟然还藏着枪! 戊荣一惊,刚要挥动手术刀反击,眼前一花,然后就发现刀子已经被对方不知用什么方法夺过,翻手一挥,深深地扎进墙壁,只剩下刀柄还余在外面轻轻颤动。 “操,”瞬间被夺了刃的戊荣气急败坏的骂了句,然后对侄子怒目而视,“这就是你说的冤枉?我看她根本就是个暴徒!” 这枪根本就是治安官用枪,上面还有清晰的标识,天知道她是怎么得来的! 妈的他自己干的就是见不得人的勾当,万一把条子引过来发现点什么端倪,可就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摆平了的!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早已超出了戊酉的预料,他的嘴唇开开合合,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先劝谁好了。 若是戊荣配合一点,穆挽歌本也不至于此,但既然对方半点面子也不给,她也只好来点硬的了。 伤势恶化她也知道,昨天傍晚开始伴随的低热也让她不敢忽视,她本打算先看看情况,然后挑个合适的机会找点药物,谁承想机会竟就这么送上门来。 血蔷薇,本也不是什么好人。 戊酉急的脸都白了,一方面他发现自己竟像是从来都不了解眼前这个姑娘,另一方面,他也自责于让自己的亲叔叔陷于危险的境地。 “挽歌,你千万别冲动,你要相信我,叔叔他” 穆挽歌打断他的话,“我信你,可是不信他。” 说完,她也不去看对方青红交加的脸色,直接冲面前的戊荣道,“替我治伤,你和你侄子也不过是被我胁迫的受害者;不治,那么你死,他也是从犯。” 戊荣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当即冷哼一声,“你以为随便弄个破玩意儿就能吓唬我了么?谁知道里面有没有子弹?” “叔叔!”不久前刚有过类似经历的戊酉却不敢看他再激怒穆挽歌,转而带些哀求的说,“你就快点儿吧。” 穆挽歌曾经经历过很多比现在更加危险的情况,但是劫持人质之类的事情,她却很少做。 戊荣这个人,让穆挽歌没来由的不喜欢。 当然了,她自己也不是好人就是了。 软硬兼施之下,戊荣终于答应替穆挽歌处理伤口,包扎好又塞给她一包消炎药、胶囊和纱布之类的,末了还强忍怒气,阴阳怪气道,“外敷内用,你体质不错,以后就自己处理吧,求您高抬贵手千万别来了,也放过我侄子。” 何止是体质不错,要换了旁人,轻者因为伤口发炎而高烧休克,严重点的话就直接去见上帝了。 穆挽歌接了袋子,径直往外走去,临到门口了,她又一扬手,刚被用来威胁人的枪就进了垃圾桶。 戊荣刚要好好教训下侄子,却见对方已经拔腿追了出去,登时被气个半死,抬手将桌上的器械打翻在地,各种金属器具哗啦啦响成一片。 “妈的!” 现在正是白天,人流密集的时候,穆挽歌深知最不容易被人发觉的方式就是大大方方的走在路上,所以她也只是拉高了衣领,又用帽兜稍稍遮挡,这样就跟街上随处可见的潮牌姑娘们没什么区别了。 “挽歌!”戊酉一路小跑的追上来,不死心的问,“你去哪儿啊?” 穆挽歌停下脚步,有些不解的看着他,“你还跟着我做什么?” 戊酉眼中是明显的担忧,声音干涩的说,“你一个女孩子,身上又没有钱,能去哪儿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不能跟我说吗?” 不知为什么,他的话好像特别具有说服力,甚至就连他的每一个表情,都会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信赖。 他的眼神是那样的温柔缱绻,似乎能包容一切疲惫的灵魂,几乎让穆挽歌在跟他对视的瞬间就忍不住沉溺其中。 穆挽歌盯着他看了会儿,然后用力眨眨眼,波澜不惊的说,“我说我不是穆挽歌,你信吗?” 戊酉愣住了,半晌才干巴巴地笑起来,笑容十分勉强,“挽歌,你说什么呢,你怎么可能不是” 穆挽歌将视线从他脸上移开,转而盯着过往的行人,“我是穆挽歌,但不是你所熟悉的那个穆挽歌,就像你是戊酉,却也不是我所知道的那个戊酉。” 说完,她再次看向戊酉,留心他脸上的每一丝反应。 戊酉呆立片刻,似乎是有点艰难的说,“你的意思是,这世上有两个穆挽歌,也有两个戊酉?” 穆挽歌既没点头也没摇头,而是继续道,“我曾经生活的世界,也不是这个世界,就像你根本想象不出我会从一群官兵的包围中逃脱出来一样。” 至少,那个六如公子戊酉的叔叔可不是个习惯接黑活儿的牙医! “你……” 戊酉的眼神已经变得无比复杂,脸上的表情也相当微妙,仿佛他已经有了什么答案,但是碍于某种原因却又不方便说明。 穆挽歌却突然轻笑一声,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得过分苍白的脸瞬间如同一朵妖娆盛开的花,干裂爆皮的嘴唇也好似变得温柔多情了。 她的容貌本就极其艳丽,一双略狭长的大眼睛又黑又亮,此刻近距离笑起来,更是美丽非凡,直冲的戊酉有片刻的失神。 “你是不是觉得我疯了?” 不等他回答,穆挽歌已经点点头,“我也怀疑自己疯了。” 回过神来的戊酉放低了声音,几乎是哀求一样的说,“挽歌,不要这样,你没疯,只是过去几天发生了太多事情,我可以理解你的,跟我走,我们去看医生,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穆挽歌一把打掉他伸过来的手,然后猛地转身冲入背后的滚滚车流。 这看上去简直就是在寻死。 “挽歌!” 戊酉在四起的尖叫声和刺耳的刹车中惊呼出声,却又在下一刻愕然发现,马路上既没有四溅的鲜血,更没有横陈的尸体,甚至绝大多数的行人和车辆也完全没受影响的继续行走着。 刚才那个苍白而美艳的少女,竟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他和一路骂着娘跳下车来的某司机一起瞪圆了眼睛,反反复复看了一遍又一遍,然而还是一无所获。 附近的交警跑过来查看情况,确认没发生任何事故便又开始疏导交通。 刚还一片混乱的马路上,转眼又变得秩序井然起来,只有行人口中滔滔不绝的言论还能证明它确实发生过骚乱。 重新回到步行道上的戊酉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他抬起头,冲不远处一个正对这边的摄像头,轻轻的说了几个字。 在遥远某处的巨大建筑里,一个年轻的姑娘从密密麻麻的监控屏幕前面抬起头,一边摘耳机一边迅速拨打了某个内线号码,之后压低了嗓子道,“二号,目标跟丢。” 第四章 同一栋楼的另一层。 大厅中零星分散着几个人,他们手中都有一份资料,而房间正中央悬着的大屏幕上显示的赫然是穆挽歌的监控截图。 大家差不多都是三五成群,或者盯着手头资料不断交换意见,或者连比带化的讨论着什么。 角落里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男孩子却是一眨不眨的盯着屏幕,缓缓翘起了唇角,“小~师~妹~” 他的身材颀长,宽肩蜂腰,鼻高唇薄,相貌十分俊朗,这一笑之下,更是让人有点挪不开眼睛。 “梵漠,干嘛呢?!” 房间里的七八个人已经在巨大的圆桌边围坐下来,一个挑染着红色头发的小伙子见他还在原地,不由得出声提醒,“别发呆了,过来开会啦!” 刚还笑得一脸邪气的梵漠一抬头就像是换了个人,瞬间变得羞涩内敛起来,他脸色微红的应了声,小跑过去之后又小声跟对方道谢。 红发小伙儿抬手拍了他一巴掌,大咧咧的笑道,“跟我客气什么啊,来来来坐下。” 斜对面一个跟梵漠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儿眉头微蹙,视线扫过梵漠的时候明显流露出一丝厌恶,不过到底没说什么。 ************* 穆挽歌给自己稍微做了下伪装,随便找了个小饭馆填饱肚子。 几天下来,她已经掌握了基本的生活要领,也已经学会利用吃饭和走路的时间来留心附近的电子屏幕和报刊杂志。 这里的文字虽然跟她来的地方有所不同,缺胳膊少腿儿,但很明显出自同源,连蒙带猜的,穆挽歌倒也能明白意思。 就是字迹太小,而且还是横排的,读起来实在是费劲。 除此之外,她甚至还学会了躲避摄像头…… 她还是无法理解这些摄像头是怎么工作的,但既然知道它们威力如此巨大,那么老老实实的躲着就行了。 今天是个难得的晴天,对自己下一步该怎么走毫无头绪的穆挽歌沿着马路走了老半天,中间甚至还学着当地人的样子,去喂了一次鸽子。 但是很遗憾的,或许动物感知危险的本能真的比人类强太多。 穆挽歌像雕塑一样,手捧着满满的鸽食站了足有二三十分钟,竟然没有一只鸽子过来吃! 跟周围鸽子们来了又去、去了又来的繁忙场景比起来,她这一片空地实在是显眼的很,好似白布上的黑点。 就连几位路过的行人也觉得这场景有点诡异,忍不住频频侧目。 最后,她默默地叹了口气,认命的将鸽食洒在了地上。 好吧,她才不会承认自己整个过程中都在以一种评判食材的眼神和态度打量着周围所有肉眼可见的鸽子呢! 真是的,身为一只鸽子,既然不能送信,那就只剩下被顿成汤的命运了不是么? 不然,每天都浪费这么许多粮食养着它们,果然还是烧的吧? 她有点自暴自弃的仰面躺在柔软的草坪上,微眯着眼睛看蔚蓝的天空。 跟她曾经所在的地方比起来,天空实在算不得很蓝,但是很高,高的有些空旷,上面荡悠悠的飘着几朵造型别致的灰不拉几的云,让人看了之后心情莫名舒畅。 不远处的大树下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一辆银灰色的房车。因为是周末,又是久违的晴天,不少人都拖家带口的过来郊游,各式各样的大容量汽车随处可见,所以这样的房车停在这里一点都不扎眼。 而不断从房车外面经过的人们并不知道,车里坐着的几个人,却代表着这个国家最神秘的一支力量。 “季哥,”前几天对梵漠有意见的那个女孩儿盯着仰面朝天的穆挽歌看了会儿,有些不耐烦,“我看她不过就是装神弄鬼而已,也没什么了不起啊,至于让咱们出动四个人吗?” 不光装神弄鬼,看上去还呆不啦唧,举动明显异于常人啊。 被她叫做季哥的男人三十多岁年纪,长了一幅让人一看就很舒服的好相貌,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边眼镜,看上去文质彬彬的样子,“罗洛,不要这么说,穆挽歌已经明显表现出速度异能者的能力,而且她年纪还小,潜力无限。” 正翘着二郎腿舔冰淇淋的邬焱闻言眼睛一亮,“哎,季哥,你的意思是说,上面想把穆挽歌吸收进别动局?” 别动局,全称“特别行动局”,直接隶属国/家武装部,因为它的每一名成员都是相当于人形兵器一般的存在。 季哥全名季飞扬,是别动局的副局长,因为正局长总是神出鬼没的,一年到头神龙见首不见尾,所以他基本上也就是别动局下属ab两组共计16名成员的实际最高领导者。 罗洛一听就出言反对道,“凭什么啊,她可是个悬赏犯!” 邬焱三口两口把冰淇淋塞到嘴巴里,简单粗暴的嚼了几下咽下去,不屑一顾的说,“得了吧,好端端的谁喜欢杀人玩儿么?我看她那个继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个叫穆挽歌的丫头长得那么漂亮,反正又不是亲爹,听说还吃喝嫖赌劣迹斑斑,天长日久的下来,就算是生出点别的心思也不罕见,类似的案例还少么? 罗洛非常不满他一次又一次的跟自己对着干,当即扭头看他,粉面含霜,“你的意思是,还有人诬陷她了?” 邬焱耸耸肩,吊儿郎当道,“我可什么都没说。” 他笑嘻嘻的用肩膀碰碰斜后方那个一直都没参与讨论的男孩儿,“你说呢,梵漠?” “啊?”梵漠似乎没料到对方会问自己的意见,顿时吓了一跳,然后结结巴巴的说,“这个,这个,大概吧。” 罗洛一见,马上不屑地嗤笑一声,“算了吧,你问他?” 邬焱有点不高兴的皱起眉毛,声音中也多了几分寒意,“你别觉得自己是个女的就看谁不顺眼啊,梵漠怎么你了你就整天针对他?亏你还比他大一岁呢!” “你!”罗洛被他气得够呛,胸脯剧烈起伏。 她就是不喜欢梵漠,除了速度快点什么用都没有,还总是一副怯怯诺诺的样子,让人看了气就不打一处来! 季飞扬有点头痛的捏捏眉心,“你们差不多得了啊,每次见面都吵架,还有瘾呐?” 罗洛抱着胳膊冷哼一声,把下巴一抬,“季哥,你也知道的,水火不容嘛!” 邬焱也哼了声,转头又跟梵漠道,“别理她,要是穆挽歌真能进来就好了,这么巧,她也是速度系的,你们俩就能一起交流了。” 梵漠有点不好意思的点点头,眼睛也亮闪闪的,“对啊,我很期待。” 期待的,骨头都痒了。 邬焱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抬头跟季飞扬说,“听见了吗季哥,我可是头一次听这小子说期待什么呢!” 季飞扬也笑,他扶扶眼镜,“也难怪了,他也才十九呢,怕也是想有个同系的一起交流吧。” “哈哈哈,”邬焱哈哈大笑起来,然后一脸暧昧的碰碰梵漠,意有所指的问,“目的真的这么单纯啊?” 罗洛冷哼一声,不阴不阳的说,“我倒觉得她还是去精神病院比较合适,没听说么,她都有严重的幻想症了,总觉得自己是个天外来客什么的……” 太阳越升越高,夏日的威严终于显露出来,早起野营的人们一个接一个的离开原地,要么直接回家,要么就钻进野营车内纳凉,刚还熙熙攘攘的大草地也变得空荡荡。 穆挽歌也站起身来,不紧不慢的往前走去。 前方不远处有几座小山丘,山丘半腰的位置有一片湖,湖里还有几座亭子,相关单位最近正在进行整修,所以山脚就拉了警戒线,放了严禁进入的牌子。 对警戒牌熟视无睹的穆挽歌径直上山,一直走到湖边才停下来,然后猛地转身,“出来吧。” 静静地等了几分钟,穆挽歌轻轻叹了口气,“你们不出来,那我只好打过去啦。” 说前半句的时候她还在原地,而后半句尚未说完,她的身影就已经激射而出,瞬间来到藏身巨石后面的罗洛左侧。 罗洛大吃一惊,大脑一片空白。 不过战斗经验十分丰富的她也不是干摆着好看的,危机之下,她的身体先头脑一步反应过来,就地一滚的同时右手猛地向前平推出去,一根根晶莹剔透的冰锥凭空出现,带着风声和寒意猛地朝穆挽歌的头脸和脖颈扎去! 穆挽歌有些吃惊的咦了声,身体以极其轻微的幅度往右边一晃,整个人又在下一刻出现在罗洛背后。 罗洛根本看不清她的动作,只觉得眼前一花,下一秒脖子上的汗毛就都竖起来了。 她到了自己背后! 好快! “罗洛!” 跟声音同时发出的,还有一连串熊熊燃烧的火球,一颗颗火球不过鸽子蛋大小,但每一颗的热度都十分惊人,所到之处连空气都被扭曲,植被也瞬间碳化。 穆挽歌再一次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不得不变攻为守,猛地退开几步,整个人几乎跟地面平行,如履平地的踩着树干上去,最后立在了树梢上。 火球险而又险的擦着罗洛后脑勺过去,瞬间点燃了她那几根翘起来的头发,不过不等它们真正燃烧起来,火焰又凭空熄灭了。 穆挽歌脚下的树杈不过三五公分粗细,不要说站在上面了,就算是稍微用点力气估计就能掰断,但她竟然真就稳稳的站在那里,随着往来的微风轻轻摇晃。 罗洛和邬焱已经汇合,两人仰头看着高处的穆挽歌,脸上满是凝重。 之前他们一直都以为突击小组的汇报是夸大其词了,但是现在看来,这样的穆挽歌活似鬼魅! 然而对方却在看另一个方向,表情非常的,复杂。 第五章 梵漠突然低低的笑了声,在季飞扬看过来的时候问了个似乎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跟不上,对不对?” 季飞扬迟疑着点头,“太快了,我只能预见对方两秒之内的动作,但是往往不等我说出来,她就已经变了。” 看不看得见是一回事,跟不跟的上,又是另一回事。对方的速度太快,普通人不过刚抬脚的功夫她就已经“飞了”,就算说出来,罗洛他们也来不及反应。 顿了下,他微微拧着眉头看向梵漠,“你?” 然而下一秒,他就惊讶的看见,这个平时一贯低调到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的组员突然站了起来,然后一步步的走到了开阔地。 “梵漠!” 季飞扬焦急的喊道,“你只是速度,打不过” 剩下的话他来不及说出口,就见这个本应该只有速度快,却并没有什么战斗力的小伙子忽然就像换了个人一样,完全违反科学定律的拔地而起,毫不畏惧的迎上了从树上一跃而下的穆挽歌。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季飞扬竟然凭空觉得,梵漠的行动方式跟穆挽歌的颇有些相似之处。 梵漠出现的瞬间,穆挽歌的心脏都有片刻的停跳,然后她就被本能所驱使,跟对方在半空中交手。 交手的瞬间,他们就都确定了对方的身份,再也没有任何怀疑。 邬焱和罗洛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弄蒙了,俩人呆呆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有些回不过神来。 “怎么回事儿?” “小心!” 随着季飞扬的惊呼,穆挽歌非常诡异的在半空中扭了个身,右腿像钢鞭一样狠狠朝梵漠砸去,而后者仅仅是侧了下脸,就轻描淡写的避开了这千钧一击。 似乎对这种结果早有预料,一击不中的穆挽歌不退反进,紧随其后的右手并拢五指化掌为刃,以雷霆之势往梵漠太阳穴砍去! 这一下要是打中了,就算是岩石也会碎裂,钢铁也会深陷,更别提血肉之躯的梵漠。 但是梵漠的身影突然就在原地消失了,下一瞬却又重新出现,他跟穆挽歌几乎面对面! 穆挽歌的瞳孔骤然收缩,下一刻就被死死地钳住了胳膊,然后整个人都被踢了出去。 这一系列动作都发生在短短一瞬,邬焱和罗洛就只看到两人跳起来之后眼花缭乱的你来我往一番,随后梵漠的脚尖在穆挽歌的腰侧轻轻一点,后者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朝这边倒飞过来。 任何事物给它一个可观的初速度,然后在重力加速度的多重作用下都会变得威力惊人! 事情发生的太快,邬焱和罗洛根本来不及躲,情急之下,罗洛双手在身前平举,咬着牙低喝一声,瞬间凝聚起一堵冰墙。 然而预料中穆挽歌撞上冰墙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她甚至还有余力在撞上去的前一刻一掌拍出,借力在空中翻了个跟头之后稳稳落地。 “哗啦!” 罗洛眼睁睁的看着半尺厚的冰墙上裂痕越来越大越来越多,最后彻底变成一堆冰渣。 梵漠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神情一片愉悦,“小师妹。” “小师妹?!”邬焱和罗洛面面相觑,“什么小师妹?” 穆挽歌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的确,她前几天还在想念师门,但…… 她也跟着笑了下,“四师兄。” 真好,我果然还没有疯。 梵漠一步步走过来,一边走一边说,“前些日子我还在感叹世事无奈、人生无常,百无聊赖之中,我只好反复回味之前跟小师妹你一起相互切磋的日子,谁料想,你竟也来了。” 穆挽歌点点头,问,“四师兄,你是怎么来的?”说着,她看了眼对方空荡荡的掌心和腰侧,“蚀月呢?” 她从师父那里得到了星辰,梵漠拿到的是蚀月,据说,这两把剑是由同一块陨铁铸就的双生剑,吹毛断发、无坚不摧。 梵漠邪邪一笑,有点无奈的摊摊手,避重就轻道,“大约是,去追星辰了吧。” 穆挽歌眨眨眼,“师兄说笑了。” “你们,”季飞扬从暗处走过来,不是很确定的问,“认识?” 梵漠转过脸去,正色道,“何止认识,生死相系。” 明明还是原来那张脸,但此时的梵漠却由内而外的散发出一种全然陌生的气息,跟几分钟之前的那个小伙子判若两人。 “哈?”邬焱有点迟疑,刚才两个人分明就是以命相博了啊,还生死相系,明明就是不死不休吧! 季飞扬皱了下眉,“其余的事情先放一边,等回别动局再说,梵漠,带她回去。” 他不清楚梵漠究竟隐藏了什么,但是就刚才交手情况看来,在场的除了梵漠之外,根本没人是穆挽歌的对手。 不过这个梵漠,似乎隐藏了很多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呢,看来回去之后要好好研究一下。 然而梵漠就像是没听到一样,只是对穆挽歌说,“小师妹,这里人多眼杂,我们不如换个地方?” 平心而论,穆挽歌并不怎么想跟自己亲爱的师兄单独相处,一点儿也不。 当然,这不能怪她,真的,至少不能完全怪她。毕竟任谁摊上那么一个变态至极的师父之后,也不可能保持积极向上的态度和阳光明媚的内心。 他们的师父是一位传奇武者,一生只收过五位弟子,穆挽歌行五,是他的关门弟子。 但是请不要指望能见到什么师徒间,或者是师兄弟姐妹间相互友爱,谈笑风生的场面,相互扶持更只是笑话。 师父他老人家奉行的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天道,心心念念的都是适者生存,所以他们所能面临的只有杀戮,无尽的杀戮。 这份杀戮不仅仅来源于敌人,更多的却是源自他们亲爱的师父,以及曾经同甘共苦却每次都能在下一刻以命相博的同门们。 一共五位弟子,两位已经命丧师父手下,另一位则是在重伤之时被敌人群起而攻之,至今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穆挽歌和另一位行四的师兄就是明面上硕果仅存的两个了,托这样特立独行的教导方式的福,两人都年纪轻轻就名动天下,并且一个两个的时刻都在以令人触目惊心的程度飞快成长,当然,伴随的还有让人瞠目结舌的肆意扭曲…… 所以,在这样的成长环境下,你就不要指望穆挽歌还能时刻维护世间的和平与正义了,事实上,光是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就足够她奋斗终生。 而跟师兄找个没人的地方,温情脉脉的谈天说地,更是没影儿的事儿。 穆挽歌在马上就跑还是现场跟梵漠来一场久违的搏杀,亦或是真的听从对方的建议,换个地方进行一场推心置腹的谈话什么的之间摇摆不定。 毕竟她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还是太少,而考虑到人口密度,她跟梵漠动手势必会波及无辜…… 这个时候,罗洛却勇敢的打破了沉默,或者用不知者无畏来形容更贴切一点。 “梵漠,你还不动手?!” 穆挽歌略显夸张的倒吸一口凉气,无声的对该女子的勇气表示了敬畏,她在命令对方之前,究竟知不知道他是怎样一头凶兽啊? “罗洛小心,梵漠住手!”季飞扬已经被预见的情景吓得魂飞魄散,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稳住这个跟之前已经判若两人的组员。 邬焱不清楚季飞扬看到了什么,但仅从梵漠瞬间变得凶狠的眼神和前者近乎撕裂的声音,他就马上做出了出手的决定。 一条火线在空气中迅速凝聚,呼啸着朝梵漠飞去,十米开外的穆挽歌都能感受到灼人的热度。 梵漠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脚尖轻轻点地,像一只鹏鸟一样升到半空中,轻而易举的避开火线之后朝着罗洛俯冲下来! “后面!” 就在梵漠的指尖要点在罗洛眉心的时候,穆挽歌突然出声示警。 就见梵漠背后笔直的火线突然像是活了一样,悄无声息的拐了个弯,再一次朝着他毫无防备的后背袭去! 到底是同门师兄妹,在这个全然陌生的世界,她和梵漠几乎就是唯一能证明彼此存在的依据了。 哪怕是死,他们也要死在彼此手中。 梵漠微微蹙眉,猛地一提气,生生拔高一截,却又在对手松口气之前轻勾脚尖。 “啊!” 罗洛的下巴一阵剧痛,紧接着胸口也有一股大力传来,她猛地向后跌去,口中一阵腥甜。 邬焱只来得及控制住火蛇,不让它误伤罗洛,却不能阻止梵漠随机应变的重伤她。 仅仅是几次呼吸的时间,梵漠就轻松避开罗洛和邬焱的攻击,并将前者的下巴和胸口踢到骨裂,顺带着还震伤了内脏。 这里毕竟不是武侠世界,他们这些异能者除了本身引以为豪的异能之外,顶多就是练习一点搏击术,对上穆挽歌和梵漠这种开了外挂的级别,根本就毫无招架之力。 “罗洛!” 看着同伴满脸是血的横在地上,邬焱瞬间就把平日里那点鸡毛蒜皮的小争吵抛在脑后,转而怒气冲冲的对上梵漠,“你怎么能对同伴动手?!” 梵漠轻轻巧巧的落地,就像是一片毫无重量的羽毛,潇洒之中暗藏杀机。 他面无表情的扫了眼,一歪头,“我不是你以为的那个梵漠。” 包括季飞扬在内的几个人听了之后同时一惊,然后下意识的看向穆挽歌,因为类似的话她也说过! 穆挽歌微微眯了下眼睛,似乎想到了什么。 她刚要转身,却又突然抬手从吹过来的柳枝上摘了两片叶子,然后手腕一抖。 正一心二用向总部求援的季飞扬只觉得背在身后的手腕一痛,紧接着就有一股热乎乎的液体汹涌奔流,竟是被薄薄的柳叶割破了血管! 穆挽歌甚至还很好心的劝道,“赶紧包扎一下吧,反正你也没法求助了。” 季飞扬一愣,却见已经黑了的通讯器屏幕上赫然插着一片柳叶。 这是什么异能? 说完,她转身朝山下掠去,梵漠啧啧几声之后,也紧随其后下山去了。 “季哥你的手!”邬焱只看到季飞扬半条胳膊都是血淋淋一片,而且现在还在吧嗒吧嗒的滴血,不由得十分担心。 置若罔闻的季飞扬用另一只手捂着手腕,快步跑到车子里翻出备用通讯器,冷声道,“穆挽歌逃脱,危险级别升至s级。另外,梵漠叛乱,危险级别,s!” 第六章 夏日的午后实在不是什么游山玩水的最佳时刻,大街上更是没几个行人。 头顶的太阳不遗余力的释放着光和热,烤的柏油马路都开始融化,一脚踩下去就再不容易拔/出来。 这样的天气,冷气充足的休闲咖啡厅之类无疑是最佳选择。 而穆挽歌和梵漠,这样一对诡异又和谐的组合,就在一家咖啡厅的角落面对面坐着。 老实讲,这样一对外貌出色的年轻人坐在一起无疑是很养眼的,只要他们不大打出手,所有的人都会以为这是一对出来约会的大学生。 当然,前提是穆挽歌的伪装不被人识破。 两人面前摆满了密密麻麻的糕点盘子,而且还有不断增加的趋势。 穆挽歌身上一分钱都没有,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穷光蛋,但是既然还有另一个人在,而且对方也在毫不客气的大点特点,那么她也就不必担忧什么了。 要么殊死一搏让对方付账,要么两人双双逃窜吃霸王餐…… 她一边往嘴巴里塞奶油蛋糕,一边专心致志的听梵漠讲述各种□□消息。 “别动局,全称特别行动局,直接隶属于武装部,原因么,”他轻轻扯了扯嘴角,眼中流露出显而易见的讽刺,“据说是因为里面的每名成员都是人形武器一般的存在。” “不过,”他的话锋一转,“别动局分为两个部分,之前的梵漠和今天你见到的几个人都是b组的,因为这个梵漠加入的时间也不长,还没有机会跟a组的人合作过,而且成员间也不许私自议论,这么长时间我唯一知道的就是,他们的能力都非常罕见,个别人甚至能够在某种程度上控制人心。” 穆挽歌明显顿了下,控制人心? 那么之前见到的戊酉…… 她大脑不停手也不停的飞快消灭掉盘中的最后一点蛋糕,又拿起了另一盘。 这次是草莓蛋糕,三角形的蛋糕上巨大的草莓鲜红欲滴,稍微靠近了就有一股清新甜美的味道扑面而来! 她曾经在刺杀一位皇室成员的时候有幸见过一次这种水果,小小的三颗被冰块簇拥着摆放在精美绝伦的玻璃器皿中,像极了雪山之巅被冻结的鲜血,颇有一种众星拱月的壮美。 这还是皇帝陛下龙心大悦赏赐下来的,因为那本来就是为数不多的番邦贡品,不要说平民,就是等级稍微低一点的贵族和朝廷官员都没有资格品尝。 但是在这里,花样繁多的水果竟然满大街都是,而且据说非常便宜! 当然,便不便宜的,对她这个身无分文的家伙而言,根本没有任何本质上的区别,因为她统统买不起。 穆挽歌几乎要感动的落泪,然而就在她准备以虔诚的心开吃时,另一只叉子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的将草莓插走了! 梵漠单手撑着下巴,张大嘴巴啊呜一口吃掉,然后得意地挑眉一笑。 “小师妹,你还是没有长进呀。” 汹涌的怒火瞬间席卷穆挽歌的全身,她在桌下的双腿连踢,左手五指虚握,以雷霆之势直取梵漠的咽喉! “喔喔,生气了。”梵漠姿势不变,右手食指中指并拢,从外围点向穆挽歌的左手脉门,另一只手却是两指探出成勾,猛地朝她双眼袭去! 与此同时,他的双腿也将对方的桌下攻击一一挡下。 穆挽歌的锁喉手被阻之后并不停歇,将手腕翻转,指尖朝上,又向着梵漠的下巴以下,咽喉以上的位置剜去。 这个时候,梵漠的手指已经到了她眼前,为了不至抓瞎,她只得将砍向对方胸口的手刀撤回,以攻为守,转而抓向他的手肘。 然而梵漠的力气却在穆挽歌之上,一抓之下,他的动作虽然略有迟疑,却坚定如初,但若不再做点别的措施,早晚都会戳到穆挽歌的眼睛上。 就在这个时候,梵漠却低呼一声,然后不得不放弃所有攻击,双腿夹紧,生生从座位外侧移到内侧。 “小师妹,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这一招,未免有点太狠毒了吧?” 穆挽歌得意的一笑,突然耳垂一凉。 梵漠收回手,一改刚才的沮丧,小声笑起来,“小师妹,说过多少次了,斩草要除根呀。” 穆挽歌伸手一抹,一手的奶油! 他们刚才的每一招都极尽狠辣,真落到身上必然是切骨碎肉的结果,可偏偏却又没弄出一点动静,就算是有人无意中瞥见,怕也会以为是小情人之间的打情骂俏。 打完了,两人又开始说正事。 穆挽歌再次问出了那个已经问过一遍的问题,“你是怎么过来的?” “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来了,”梵漠自己叫了一整个苹果派,大大方方的摆在眼前大口吃起来,“这个问题不重要,小师妹,我问你,你知道黄泉么?” 因为他们叫的食物数量实在是太多,而且一点儿也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往返几次的服务员显然已经对他们产生了十分深刻的印象,放下盘子往回走的路上还频频回头,不过两位主角选择无视。 “黄泉?”穆挽歌点头,“神算黄泉,自然是认识的。” 在果香四溢中,梵漠嘿嘿笑了声,喝了一口水润喉咙,然后继续吃,“相传他得到了上古奇书,书中有残阵,修复之后便能去往另一个世界,并永享年华。” 穆挽歌想了会儿,也不甘示弱的叫了个柠檬蛋白派,两只手分别各拿一只叉子开工,“想来他这几年从江湖上销声匿迹,就是潜心研究残阵?” 梵漠点点头,“怕不仅如此。” 穆挽歌一滞,捏着派皮的手指僵硬,“你是说,他已经修复,并且” “对,”梵漠用还沾着果肉的叉子点点她,又点点自己,“大约是用在了咱们身上。” “说不通,”穆挽歌摇头,轻轻咬下一口派,“我已经有几年没见过他了,再说,为什么不是别人呢?” 梵漠轻笑一声,“师父给你的玉佩,你是不是总带在身上?” 师父曾给过他们一块花纹别致的玉佩,说是作为师门信物,是以大家一直戴在身上。 穆挽歌突然就觉得胸口堵得难受,好像嘴巴里的柠檬味也在瞬间变得酸涩难当,“你的意思是,师父早就知道?” 梵漠一挑眉,“我可什么都没说,只不过玉佩不见了而已。”、 之前他留心搜集过关于黄泉发表的文章,其中有几篇论文中就涉及到跟玉佩花纹酷似的图案…… 穆挽歌的心又往下沉了沉,因为她的玉佩也不见了。 两个人沉默片刻,梵漠又开口道,“不过,既然能来,大约也就能回去吧。” 穆挽歌抬眼看过去,“可是黄泉?” 若能发动阵法的人不在,就算是弄清楚了前因后果又有什么用? 梵漠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非常神秘,他左右看看,又确认上方没有摄像头,这才从口袋里拿出来一张叠了不知多少层的纸片。 纸片的折叠部位都起了毛边,四角也明显卷曲,可见已经被梵漠随身携带了好久。 穆挽歌接过来打开一看,不由得惊呼出声,“黄泉!” 不过她马上又不确定了,“到底是不是他?之前我还见过不是六如公子的戊酉,甚至就连你我都似乎另有其人。” 几天下来,尤其是跟梵漠相认之后,她已经隐隐有了结论。 这里的人文风俗跟他们原来的世界截然不同,但是或许冥冥之中两者存在着某种关联,所以这里也有穆挽歌,也有戊酉,甚至也有其他同名同姓,就连长相也一模一样的人。 也正因为此,她一来就替人背了黑锅,戊酉也不是六如公子,甚至在第一眼看到梵漠的时候,她也不确定对方是不是自己的同门师兄。 那么问题来了,这个跟神算黄泉别无二致的人,究竟是不是他们想要找的黄泉? 以及,这个世界中原来的那些人呢? 梵漠说,“一开始我也这么怀疑过,不过你看完背面的文字就会跟我一样坚信不疑了。” 穆挽歌依言翻过来一看,上面果然满是只有神算黄泉才会有的疯狂言论! “果然是他!” 见她喜形于色,梵漠也不由得跟着笑了起来,眉眼间稍有得意,“好歹也是我花了大半年时间找到的,自然不会有假。” “什么?”穆挽歌听后浑身一震,缓缓抬头看向他,“你说你花了多长时间?” 梵漠见她这种表情,突然就有种不太妙的感觉,“大半年,具体说是七个月零九天。” 穆挽歌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喃喃道,“但是我两个月之前,才刚在乱沙客栈见过你啊。” 的确,他们两个月前刚在西域的乱沙客栈见过,甚至还很不例外的大打出手,仅仅半个时辰就拆了大半个客栈外加一个养马场,徐娘半老的老板娘还哭嚎着报了官。 这下,就连梵漠也呆住了。 他很清楚,穆挽歌是从来不会说谎的,也没必要说谎。 但是同样的,他说的也是实话。 一个已经来了七个多月,但是另一边却最多过了不到两个月! 两人面面相觑了好久,都觉得不知该说什么好。 半晌,梵漠声音干涩的开口问道,“小师妹,你出事的那天,是几月初几?” 穆挽歌脱口而出,“兴华二十一年,八月初三。” 梵漠呵呵几声,“我是兴华二十一年,八月初十。” 这算是什么?后发先至吗? 突然,梵漠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的眼睛亮的吓人。 “果然。” “之前我一直都觉得好像哪里不对,直到今天跟你对了时间,这才明白过来。” 之前他作为别动局的成员,虽然一直都有些莫名其妙,但总体可比穆挽歌要强的多了,至少在搜集情报方面很是便利。 像他这个级别的别动局成员能畅通无阻的进入很多一般官员都没有权限调阅的资料库,调查起黄泉的情况来简直不要太简单。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没能掌握全部,因为黄泉显然被卷入到了一场很不寻常的风波中,资料库内对他的下落和近两年的情况只字未提。 他的研究内容在这里的大背景下太过匪夷所思,想不引人注意都难,怕是被什么人盯上了。 想来要得到更多,还是需要更高级的权限。本来梵漠还打算做出一副努力工作的样子,要么凭本事升职,那么权限自然也跟着升高;要么就用点别的方法…… 不过现在,这些都不能实施了。 第七章 梵漠继续道,“从前的黄泉还只是个很普通的心理学老师,但是大约从五年前开始,他就突然转变了研究方向,甚至不惜放弃了多年的研究课题,转向了古文化和时空理论,据说还引发了不小的轰动。” 穆挽歌唔了声,然后就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盘中的蛋糕,似乎在想什么。 那种罔顾大半生的心血,人到中年随随便便换个领域还能摇身一变成为业内顶尖的天才确实有,但绝对不多。像黄泉这样毫无征兆改天换地的,白痴都能看出有问题了,想不被注意到的话只能祈祷众人都眼瞎心也瞎。 黄泉虽然不敢说是人老成精,但也绝对不会轻易做出这种将自己摆到靶子上的举动,然而他现在非但做了,还把自己给折进去…… 只能说明,他面临着前所未有的严峻形势,并且毫无选择。 时空穿梭已经成功,那么会是什么事情把他逼到走投无路的境地呢? 一个答案渐渐在穆挽歌脑海中成型,呼之欲出: 黄泉的永生大梦破灭了!而且后果远远超出了他的承受能力! 对一个连做梦都想着要长生不老的人来说,什么事情最恐怖? 毫无疑问,死亡! 假如黄泉真的遭受了死亡威胁,那么和他一起穿越来的自己呢? 想到这里,穆挽歌忍不住抬头看了下,却发现梵漠也正一脸苦笑的看着自己,显然他也已经想到这里了。 早知道,就不想这么细这么深了…… 不过,黄泉好歹也在人前蹦跶了好几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俩也不至于立刻就死。只要在这之前找到黄泉,重新启动阵法回去,应该就可以了吧? 当然,前提是黄泉还活着…… 想来黄泉这种情况也算百年不遇,估计当局发现异常后应该不会让他太快死掉的吧,哈! 好在师兄妹二人都是心大又意志坚韧的,凡事只要有一线希望就不会放弃,至于那些什么不好的猜测,见到棺材之前就让它见鬼去吧! 另外,黄泉的阵法究竟出了什么问题,所谓的永生到底是怎么一种情况,穆挽歌和梵漠都很有自知之明的放弃思考,于是二人终于转入下一个话题。 “师兄啊,”穆挽歌叹道,“我们该去哪里找黄泉呢?” 梵漠微微叹口气,循循善诱道,“小师妹,当你知道自己来到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时,若是有人告诉你,这里并非你一个异类,你会怎么样?” 穆挽歌非常认真的思索片刻,然后更加认真的回答,“如果是别人的话,我自然是欣喜非常的过去会面;可若是提前知道是师兄你的话,自然是有多远走多远。” 梵漠半真半假的忧伤道,“小师妹呀小师妹,你我好歹也有多年的同门之情,你怎可如此冷漠?” 穆挽歌面无表情的盯着他的手,“师兄啊,如果你在说话的时候,不总是把手中的叉子尖端保持在一个随时可以刺入我喉咙的状态,会更有说服力的。” “啊哈哈,小师妹的洞察力真是越发的敏锐了,”被识破的梵漠脸上没有丝毫的尴尬,反而是落落大方的把叉子藏在袖子里,然后没事人一样转移话题,一本正经的说道,“咱们这次闹得这么大,我更是为小师妹你担上了叛徒之名,只要黄泉还活着,他就一定会主动联系我们的。” 面对此人随时随地都不忘往自己脸上贴金,努力塑造情深意重形象的无耻行为,穆挽歌非常想要除之而后快,但是现在显然还不是最佳时机,于是她毫不掩饰的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随后,梵漠领穆挽歌去了个建筑异常高大气派,却又带些鬼气森森的地方,出来的时候两人口袋中就塞满了钞票。 面对穆挽歌怀疑的眼神,梵漠非常坦荡的说,“好歹之前我也是隔三差五就出生入死的公职人员,自然是攒下了一笔钱嘛。” 见穆挽歌迟迟不表态,他很无奈的眨眨眼,“好吧,我承认期间我也会偶尔手痒,偷偷的出去活动下手脚什么的。” 两个瞬间暴发的家伙预计今后大概是没有多少安稳日子可过了,当即决定好好地享乐一番,结果却在一家五星级酒店的前台踌躇了。 在笑容满面的前台工作人员接过身份证件,瞬间错愕之后又格外彬彬有礼的要求他们稍等片刻之后,穆挽歌和梵漠双双转过身去,非常有默契的进行了一番眼神交流。 “师兄啊,大约你也已经成为悬赏要犯了。” “唉,我实在是个很善良的人啊,莫非他们又要逼我做些偷梁换柱的事情?” “……师兄,我已经听到后面通风报信的声音了,不如我们现在就走吧。” “我也听到了……” 片刻之后,前台工作人员突然发现刚还站在这里的两名罪犯,竟然凭空消失了! 二十分钟之后,穆挽歌和梵漠统一戴着超大的墨镜和棒球帽,坐在公园的长椅上长吁短叹。 “小师妹,师兄我本想领你去感受下那云朵一般柔软舒适的大床、会自动按摩和冒泡泡的浴盆等等,谁知竟然做不成东道主啦。” 穆挽歌从墨镜里瞥了他一眼,又看看不远处的冰淇淋车,舔舔嘴唇,“其实我的要求并不高。” 梵漠嗖的站起来,“完成师妹的心愿是作为师兄的职责所在!” 几分钟之后,梵漠一手夹着两只冰淇淋回来,另一只手却是牵着一只银灰色的氢气球。 穆挽歌相当惊讶的看着他,再看看他背后那些同样拿着气球的孩童们,“师兄,我竟不知道你如此童心未泯。” 梵漠干巴巴的笑几声,将气球三下五除二的系到她手腕上,又把其中一只冰淇淋递给她,“卖冰淇淋的小哥儿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出你我是出来幽会的情人,便很热心的让我拿回来讨你欢心。” 穆挽歌跟着干笑一声,视线从胖乎乎的气球落到冰淇淋上,然后在梵漠坐下的瞬间开口问道,“没下毒吧?” “你这么怀疑我真是太伤心了!”梵漠勃然大怒,等穆挽歌一口咬下去却又失落道,“你不知道,想要在这儿弄几样像样的□□,实在是太难了。” 一口冰淇淋噎在喉咙不上不下的穆挽歌:“……” 梵漠见状喷笑,“小师妹,你不会真的相信了吧?” 穆挽歌默默地把冰淇淋咽下去,然后又咬一口,摇摇头,“我还没那么蠢,只是觉得师兄你竟然说如此拙劣的谎话,有点过于吃惊了。” 梵漠:“……” 他们师门的行为方式虽然无情,但从来不屑用毒,因此她和梵漠虽然擅长分辨□□,但是在配制方面实在乏善可陈,对各种毒物连名号都认不全,更别提自己调配了。 接下来,两人就这么沉默着吃冰淇淋,偶尔还会有几个小孩子欢呼着从眼前蹦跳而过,竟也十分和谐。 穆挽歌自己都没注意到,她隔一会儿就会不自觉的抬头看看飘在头顶上方的气球,有时候甚至还会幅度轻微的晃晃手腕,带着它左右摇摆。 每次她这么做的时候,表情都会柔和下来,像是个满足于丁点快乐的孩子。 梵漠不动声色的看了她几眼,然后三口两口咬碎蛋筒,干脆利落的拍拍手,有点含糊不清的说,“小师妹,你的魅力果然很大呀,你瞧,前方右手边倒数第五棵大柳树后面动作拙劣隐藏着的人,已经无比专注地观察了你好久啦。” 穆挽歌紧随其后吃掉冰淇淋,站起身来,“走吧,他看的只是另一个穆挽歌。” 然而对方一看她要走,竟然不再躲藏,而是大步流星的朝这边赶来。 等他走近了,梵漠也有点吃惊,“六如公子?!” 然而戊酉似乎比他更吃惊,因为他大概觉得世上不太可能有两个人连发疯都保持思维一致,毕竟没听说过神经病还会传染。 “他不是六如公子,”穆挽歌很好心的帮忙解释道,“只是戊酉而已。” 不过下一刻她就微眯着眼睛看向梵漠,“你见过六如公子?” 对方摇摇头,“只是有次揭榜接单子,目标跟六如公子是好友,我曾远远看过一眼。” 然后,他又不屑一顾道,“什么六如公子,根本就是个花花公子小白脸,夜夜笙歌,身边的姑娘从来没有重样儿的。小师妹你不要被外面的风言风语蛊惑,当心变成下一个伤心人啊。” 等他说完穆挽歌才惊讶道,“师兄,我什么都没说呀。” 一段时间不见,她觉得这个师兄的脑子越发的不清楚了。 梵漠刚要再开口,戊酉却忍不住问,“难道,你们真的见过另一个跟我一模一样的人?” 穆挽歌和梵漠下意识的对视一眼,然后齐刷刷摇头,理直气壮地说,“没见过!” 戊酉:“……” 然而穆挽歌和梵漠丝毫没有骗人的心虚感,既然你不相信,说了也白说,还浪费精力做什么? 戊酉呆愣片刻,迅速调整下情绪,“学妹,这几天你去哪儿了?我刚才看到你还不敢相信。” 穆挽歌微微拧起眉头,“我说过我不是你想找的穆挽歌,你又何必放不下?” 梵漠脸上的表情非常的有深意,这个长得跟六如公子一模一样的家伙很有意思啊,既然他之前从没见过自己,而且据说也知道穆挽歌是名悬赏犯,可现在见到自己跟她站在一起竟然还这么平静…… 假如他真的像他自己表现的那样对这位学妹情深意厚,至少也要先试探下自己这个可疑分子的底细吧? 第八章 戊酉急了,一闪身挡在她面前,“挽歌,你有什么事情不能告诉我呢?我知道你遇到了麻烦,告诉我,我可以帮助你!” 梵漠突然嗤笑一声,似有所指的说,“如果她要找一个消失很久的人,你也能帮忙?” 戊酉一怔,竟然点头,“我有内部线人,不管你要找的人是生是死,只要他真正存在过,就一定可以找得到。” “真的?” “真的。” 梵漠对穆挽歌轻轻的点了下头,然后将印有黄泉头像的纸张递过去,“我们找他。” “黄老师?!”看清上面的人后,戊酉竟然惊呼出声,“你们要找的人是他?” “对,”穆挽歌和梵漠交换个眼神,既惊且喜,“你认识他。” “挽歌,”戊酉有些无奈的说,“我大一时候的心理学老师就是他,而你当初之所以要报考这所大学的这个专业,不也就是慕名而来么?” 他显然还没有彻底死心,仍在见缝插针的试图唤醒这个“昏了头”的学妹,真是令人感动。 但是穆挽歌非常坚定的摇头,丝毫不被他眼中坦然流露出来的深情打动,“我不是你的学妹,你醒醒吧。” 见她丝毫没有软化的迹象,戊酉只好暂时放弃这个挑战,但是显而易见的,他对这句话是一个字也不相信,或许他已经将这位曾经亲密无间,现在却又神经兮兮的学妹当成一个痴迷于时空理论,并且走火入魔到无可救药的强悍疯子了。 他无比想要拯救对方,但是数次交锋之后却很悲哀的发现对方真的病的不轻,或许需要像黄老师这样的大权威才能诊治一二。 “别的人我不好保证,但是黄老师,我还真的知道他在哪里。” “在哪里!?”两人异口同声的问。 太好了,竟然还没死! “静心,”戊酉神情凝重,一字一顿道,“静心精神病院。” 穆挽歌和梵漠同时沉默片刻,然后前者一脸茫然,“那是什么地方?”后者则是掏掏耳朵,“我怀疑自己听错了。” 赫赫有名的神算,竟然在补全并且成功启动阵法之后被人关进了精神病院? 这是何等荒谬的一件事! 唉,但为什么他在感慨的同时也有那么点儿不容忽视的爽快呢…… 见他们如此反应,戊酉有点急了,“真的,而且我怀疑黄老师是遭到了陷害。” 梵漠嗤之以鼻,看上去非常怀疑他的话,“他都这么大年纪了,比他更前途无量的年轻人有的是,谁这么闲去陷害一个糟老头子?” “你不懂,”戊酉似乎对梵漠的印象不怎么好,说起话来也毫不客气,“黄老师本就是国内著名的心理学家,他甚至也还是一个关于时空理论的天才,几年前更是在一个几乎从未有人涉足过的领域取得了前所未有的大突破,曾经去国外好多著名大学做过演讲,跟几家研究所也有频繁往来。” 梵漠顺口嗤笑,“既然如此,那又为什么被关进那种地方,莫不是研究傻了?” “你!”戊酉气急败坏的瞪圆了眼睛,显然对他几次三番侮辱自己偶像的行为无比不满。 梵漠根本不怕他,见状还有恃无恐的撇撇嘴。 本来他对黄泉就没什么好印象,自然不会说好话,两人既无交情,又何来妥协?再说,如果不是他捣鼓的什么莫名其妙的阵法,他和小师妹都还逍遥着呢! 眼见着戊酉快被梵漠给气死了,本不想多嘴的穆挽歌只好插手进来,一刀见血直奔主题,“能不能把他弄出来?” 戊酉惊讶地看着她,“你想干什么?” 穆挽歌没回答,反过来问他,“既然你觉得他是被陷害的,那为什么无动于衷?” 戊酉苦笑一声,“事情没有你们想象的这么简单,难道你真的以为自己是绝世高手,能飞天遁地吗?” 话音落下,穆挽歌和梵漠表情一致的看了看对方,没说话。 真是不好意思,我们还真就是。 戊酉突然愣了下,然后眼神复杂的看过去,“你们?” 不过他马上就摇摇头,“不行,我不能冒险,如果我们什么也不做的话,黄老师说不定还能在里面安稳度日,要是一个搞不好,可就弄巧成拙了。” 戊酉叹了口气,继续说,“我们根本就不知道他具体是从什么时候被关起来的,因为他似乎一下子就销声匿迹了。后来还是半年前两位同行因公去静心做案例研究,无意中看见了他,这才知道他已经在里面待了一年多了。” “没人知道原因,有好多业界大佬和学生们都联名上书,但是请愿书刚被递交上去就悄无声息了,后来我们就隐约猜到,他应该是得罪了不得了的人物,大家怕被牵连,渐渐的也就没人再提了。” “也就是说,他已经被放弃了,”干脆利落的下了结论之后,穆挽歌问他,“如果他真是被陷害,你觉得对方会让他好过吗?还是说,你真的自欺欺人到以为他在里面逍遥快活?” 她幅度轻微的笑了下,似讥讽似嘲笑,“让一个头脑清楚的正常人在疯人院安稳度日,一待几年,你的心确实很宽。” “我当然不是!”戊酉大声反驳道,情绪也激动起来,“我曾经去看过他,他很不好,落魄又苍老,大家都说他疯了,可是我跟他说过话,他的深层思维非常清晰,逻辑也很严谨,他希望有人能帮他出来。可是” 梵漠突然很大声的打个哈欠,看上去兴致缺缺的样子,“算了,既然你没这个意思,那就回见啊,小师妹,走吧?” 穆挽歌飞快的看了戊酉一眼,转身欲走。 “等等!” 梵漠冲她使个眼神,两人毫不停留的继续走,背影真是洒脱非常。 “等等!”戊酉见他们来真的,也顾不得许多,冲过去之后语气急切道,“我需要点时间,毕竟这件事牵涉太广,能不能营救,到底怎么营救,以及营救出来之后怎么安排,我都需要跟大家好好商量。” 梵漠抱着胳膊看他,然后眨眨眼,“敢随口答应这种行动的,戊酉,你恐怕不仅仅是一个学生这么简单吧?” “对,”戊酉稍一犹豫,竟然也很坦荡的点点头,“我是一个国际古文化研究机构的成员,不过我们的机构是非官方的,在很多办事方针和宗旨方面跟官方政策呈现对立状态,所以可以说是很不受他们待见的。本来黄老师已经答应加入我们,结果研究刚起了个头就被人带走了。” 说完之后,他竟笑了下,温润如玉的脸上也显示出一点不同寻常的果决,“我们曾经尝试过很多官方非官方的方法进行沟通和交流,但无一例外的失败了,我们怀疑是上面有人强迫黄老师做一些不好的研究。” “我们私下招募了不少各方面的人才,也制定好了详细周全的营救计划,但是因为缺失最重要的一环,总是无法付诸实践。” 原本戊酉还在犹豫和怀疑,但是当亲眼看到穆挽歌和梵漠展示了手段之后,他的双眼就燃起了希望的熊熊火焰。 能行,真的能行! 有了这两个人,他们就不再需要那些势必会被人发现的机械和工具,绝对可行! 戊酉离开之后,穆挽歌抬头看梵漠,“你信他说的话?” 梵漠笑了几声,伸手拽拽她手腕上的丝线,然后看着半空中晃晃悠悠的气球,漫不经心道,“真假参半吧。” 而且他们还面临一个非常严峻的问题: 就算把黄泉救出来,他真的会甘心自己的努力付之东流,然后老老实实送他们回去? 但不管是真是假,究竟可不可信,他们总要先见了黄泉,才能继续下一步。 走出去几个街口之后,戊酉一改方才步履匆匆的样子,先是警惕的向后方看看,见没人跟踪才掏出手机拨通电话。 “喂,哥,他们竟然真的想要找黄老师,但是他们可能受过特殊训练,我的能力似乎不太起作用,哥,他们会不会不相信?嗯,还是哥你说的有道理,半真半假才最像真的……” ******* 几天后三人再次见面,戊酉带来了静心的建筑构造图,并且附带行动计划时间表。 他说,“你们其中一个跟我以探视者的身份进去,等我们把黄老师送出去后以防万一,拖住追兵,外面的负责断后。” 出入静心都需要身份验证,想悄无声息的把人带出来是不可能的了,而且一旦失败的话,对方的防卫措施必将更加严密。 因此,一击必中! 穆挽歌和梵漠的主要任务就是拦人,十分的简单粗暴,当然,风险也是最大的。 他们两个倒是没什么意见,不过有一点,“常言道,夜黑风高、杀人越货,为什么偏要选在上午十点人最多的时候呢?” 戊酉解释说,“静心下午五点之后就谢绝一切访客了,届时安保力量也会翻番,而且白天的话,我们还可以借机搞点骚乱混淆视听,想来对方也会有所顾忌。” 梵漠唔了声,突然笑着问,“杀人的话,也没关系的吧?” 他虽然是笑着问的,但是那双眼睛里却分明没有半分笑意,而是满满的,蠢蠢欲动的冰冷寒意。 一股语言难以描述的寒意迅速将戊酉笼罩,他突然就想起来,上次自己在巷子里被穆挽歌堵到的时候,亲身感受的那股杀气。 他忽然就有种感觉,对方也许真的杀过人也说不定! 戊酉干巴巴的笑了下,“毕竟现在是法制社会,怎么能随便把这种行为挂在嘴上呢?” 说着,他甚至把希冀的目光投向穆挽歌,正常情况下,女孩子的心肠都比较软一点的吧? 对上他的注视的穆挽歌显得有些疑惑,“任何一场拯救行动中出现伤亡,不都是在所难免的么?” 见他还要再说什么,她又淡淡的说了句,“包括我自己。” 想要打别人,就先要做好挨打的觉悟。 第九章 静心位于市郊的山上,如果单从环境和外表看,这里无疑十分有利于患者们的休养: 高低起伏的小山四周满是苍翠的植被,各色娇艳的花朵热烈绽放,跟树叶一起在微风中摇曳,其中甚至不乏国内罕见的名品花种,山上甚至还有条小溪缓缓流淌。 茂密的树林中有清脆的鸟鸣,美丽的蝴蝶翩翩起舞…… 而垂直距离不过一百多米的山下就是国内知名的植物园游览区,也就是戊酉口中适合搞出点骚乱混淆视听的地方。 女性偏向柔弱的外表很容易就让人放松警惕,尤其还是穆挽歌这样一个年轻美貌的纤细姑娘,所以潜入的活儿就交给她,而梵漠则在外面的大树上蹲守,随时接应。 静心并不是那种低档的精神病院,事实上,称它为疗养中心更加合适一些。 这里的每一位“住客”都非常的干净整洁,不少人看上去甚至还极其文质彬彬,他们要么在医护人员的陪同下去外面的风景区散步,要么在一楼休闲大厅细品咖啡,谈笑风生…… 这跟穆挽歌想象中的满地疯子嗷嗷乱叫,空气中散发着浓烈臭气的场景实在是差太远,导致她出现了片刻走神。 但是有一点,这里的每一位保安人员都是荷枪实弹,有穆挽歌曾经见识过的装着火药的,也有麻醉用枪。 跟梵漠相认之后的短短几天里,穆挽歌对这个世界攻击力的认识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来那种暗器不是暗器,而是一种叫做手/枪的热武器,而且它们的威力远远超乎自己的想象,有不少种类更是可以取人性命于千里之外! 一颗弹药下去摧毁一座城市,硝烟过后寸草不生,那种惊人的威力是穆挽歌怎么也想象不到的…… 跟其中一名保安人员擦肩而过的瞬间,她的心中突然涌起了一个极其可怕的想法: 假如阵法落到有心人手中,将这些威力惊人的武器运回去,天下岂不是要大乱了?! “到了。” 戊酉的轻声提醒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穆挽歌透过眼前的透明玻璃,一眼就看到了里面那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儿! 然而她竟有点犹豫了,因为在她对于黄泉那极其有限的印象中,对方一直都是神采奕奕、精光四射的,对方视世间一切生灵为蝼蚁,每次开口都是不屑的讥讽和评判。 但是里面那个耸肩弓背、白发苍苍的老家伙,却只是蜷缩在墙角喃喃自语,完全跟街头的乞丐没什么区别。 这是一个套间,里面各种生活和基本的娱乐设施齐全,还有两个巨大的书架,地上也全都是密密麻麻的满是鬼画符的白纸。 黄泉显然是静心的重点关照对象,因为其他的“住户”都拥有高度的自由,可以在限定的时间和范围内放风,但是他却只能终日蜷缩在这个不足三十平方米的房间内。 就连窗子也竖着一根根手指粗细的钢筋,只能看,却出不去。 更何况,这里是七楼,没有任何辅助工具的前提下贸然跃下只有死路一条。 平心而论,从这里看过去,窗外的风景也是很美的,有山有水有树有花,估计下雨的时候能赏雨,下雪的时候也能够赏雪,刮风的时候欣赏下树影婆娑也是不错。 然而无论怎样惊艳绝伦的景色,当一个人从同一个角度同一个位置连续不断的看了几年,几百天之后,怕都要发疯了吧? 开门之后,戊酉毫不犹豫的进去了,“黄老师!” 可里面的人就像是失聪了一样,一动不动。 穆挽歌小心的站在门口,保持着一脚门外一脚走廊的站姿,试探着叫了声,“黄泉,神算黄泉?” 第一个称呼的时候,那个佝偻的背影完全没有任何反应,但是当她喊出“神算”二字时,对方却像是干渴已久的鱼遇到了水,以惊人的速度转过身来。 戊酉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黄老师?” 穆挽歌的眉毛不易察觉的挑了挑,戊酉的行为,可完全不像他自己之前描述的见到了仰慕已久的贤者大能的表现。 黄泉更是想没看见他一样,波澜不惊的视线落到穆挽歌身上之后才如遭雷击,然后有些失控的哈哈大笑起来,“你是小曲儿,是那个老怪物的徒弟,哈哈哈,有希望了,我有希望了!” 说完,他就不管不顾的趴到地上,用膝盖吭哧吭哧爬了几步,口中念念有词的抓起那些写满了东西的纸张看,看一张丢一张,神情癫狂。 戊酉没想到黄泉竟然真的认识穆挽歌,他觉得自己之前的认知都受到了冲击,“黄老师,您认识她?” 然而黄泉却置若罔闻,不仅如此,还在经过时非常用力的推了他一把,“起开,白痴小子,你踩到我的宝贝了,滚滚滚!” 推开戊酉之后,他就飞快的抓起地上被踩了一个鞋印的纸张,然后又钻到桌子底下,摸了跟不过手指长短的铅笔在上面用力涂抹起来。 毫无防备的戊酉被他推了个踉跄,多亏反应及时,一把扶住了书桌才没摔倒。 黄泉的头发已然全白了,跟他乱七八糟的胡子一样支愣着,显然主人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心思打理了。 穆挽歌盯着狗一样满地爬的黄泉看了许久,终是幽幽的叹了口气,“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不用问,他的永生大梦定然是失败了,因为此刻的黄泉看上去已经苍老的很,形容枯槁,似乎已经没有几年好活了。 他曾经神采奕奕的脸上满是深深地皱纹,一双老眼无比浑浊,双手肌肤更是活似老树皮,上面有大块大块的老年斑。 不仅如此,他已经骨瘦如柴,手臂瘦削如同两截枯树枝,本就不甚宽松的衣服随着他的动作剧烈晃动,竟然也能印出清晰的肋骨痕迹。 随着她的轻声呢喃在空气中扩散开,黄泉就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半晌没动,然后丧魂落魄的往地上一坐,出乎穆挽歌和戊酉意料的,放声大哭起来! 黄泉一边哭还一边喊,鼻涕眼泪糊满了脸,但因为他口齿不清,在场的两个人都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大颗大颗浑浊的老泪从他眼眶中滚滚而下,从胡子上滚落到衣服,迅速晕染开大片痕迹。 此情此景何等凄凉,简直让见者伤心闻者流泪。 戊酉此刻的表情活像被一群飞马踩过,无比震惊和纠结,他甚至开始怀疑,这样的黄老师就算救出去了,真的还能起作用吗? 穆挽歌捏捏眉心,大步流星的走过去,示意戊酉动手,“没时间了!” 他们好不容易才用一大摞不知什么证明争取了五分钟的单独探视时间,五分钟之后保安就要过来,到时候就麻烦了。 迅速回神的戊酉将腰带上不起眼的银色装饰取下,双手捏住两头的镂空圆环一拉,装饰竟摇身一变成了一条小锯子! 这条不过一根线香粗细的锯子也不知是什么材料做成的,戊酉不过飞快的往窗口的钢筋上拉了几十下,钢筋就应声而断。 如法炮制的弄掉四根钢筋之后,窗子那里已经出现了一个足够一人通过的大洞。 穆挽歌二话不说就抓起还在作妖的黄泉,拖死狗一样将人拉到窗边,然后冲外面吹了声口哨。 口哨刚吹完,她就将黄泉一把丢了出去! 戊酉和黄泉都忍不住惊呼出声,后者完全是吓得,前者却也有点状况之外,声音颤抖的提醒说,“这里是七楼!” 他以为梵漠好歹会从外面接应一下的,之前根本不知道穆挽歌就这么干脆利落的,像丢垃圾一样丢出去啊! 而且即便黄泉再瘦,他的身高和骨头架子也是改变不了的,怎么也能有七/八十斤重,可穆挽歌一个纤细的姑娘竟然单手就能将他提起来,而且看上去毫不费力! 戊酉再一次刷新了心中对于穆挽歌的印象和判断,觉得这位曾经的学妹越来越陌生。 或许,或许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口中说的是真的? 但是这太匪夷所思了,假如时空穿梭真的已经成为现实…… 穆挽歌看着外面飞速逼近的影子,轻笑一声,“也不过是七楼而已。” 说话间梵漠已经从远处的树林飞掠过来,他的一口气在到达四楼的时候就差不多用尽,但他只是伸手往墙上探出来的不足两公分宽的砖沿上轻轻一借力,整个人就又骤然弹起! 这个时候黄泉已经被穆挽歌丢出来,梵漠伸手一捞,身体在空中顺势一扭,靠后的左腿猛地往墙上一蹬,借力打力,两人便又以远比来时更快的速度激射回去! 楼上的戊酉刚从自己的思绪中回神,却又马上看的呆了,他极度怀疑自己的眼睛,甚至不自觉的喃喃道,“风系异能?” “什么?”穆挽歌转头看过去,“什么风?” “啊没什么!”戊酉如梦方醒的摇摇头,却听到外面已经响起了尖叫: “啊啊啊啊,有人跳楼了!” 与此同时,监控系统被黑客攻克的防火墙也被修复,病房内的真实情况再次回到监控器摄像头中,尖锐刺耳的警报声瞬间响彻整个静心! “他们来了!” 出于安全的考虑,静心所有的病房门都不能从里面反锁,所以如果保安人员一旦赶到,他们势必要成为瓮中之鳖。 戊酉只学过一点军体拳和基础搏击,后来就完全凭借异能畅通无阻,几乎可以说是手无缚鸡之力,因此即便已经有了计划,可面对这种情况还是稍微有点白了脸。 之前面对穆挽歌,他的异能曾经一度失效,想必对方已经有所觉察,如果现在再当着她的面对付别人,岂不是不打自招? 可就这么干巴巴的等着一个女孩子救自己未免有点太过窝囊,难道要自己用花拳绣腿对上枪/械? 第十章 穆挽歌意味深长的瞥了戊酉一眼,里面似有笑意。 是真笑还是假笑,戊酉已经无暇分辨,他下意识的局促起来,手心冒汗,“来不及了!” 话音刚落,他就发现自己正在体验刚才黄泉的待遇: 他被抓着领子从窗户里丢了出来! 穆挽歌是往上丢的,所以当她紧随其后的蹿出来时,戊酉刚好落到她伸手可触的位置。 右手往他背心稳稳一抓,左手神不知鬼不觉的往他腰间一抹,穆挽歌也在砖沿上点了下,然后如利箭一般朝远处的树林冲去! 夏日山区特有的温暖而湿润的风扑面而来,脚下的风景飞速掠过,有几次戊酉的脸甚至撞上了横生的枝杈,柔嫩的面皮被刮得生疼。 他只觉得自己好像在坐史上最刺激的过山车,而且是没有任何防护设施的那种,失重感和飞速变幻的景色让他忍不住头晕目眩、几欲作呕。 身后的窗口已经传来枪声,但一来穆挽歌二人去势已远,不好瞄准;二来外面草地上好些病人、家属甚至是医护人员,为了防止误伤,对方也不敢随意开枪。 因此一大串七零八落放爆竹一样的枪声过后,除了戊酉一脑门子的汗,行动方竟是毫发未伤! 然而就在穆挽歌进入树林,还有几十米到达预定集合地点的时候,异变陡生: 寂静的树林中突然响起了枪声! 穆挽歌的脸色剧变,因为原计划中他们这边根本就不会有人带武器,而追兵也不可能这么快绕到前面去! 她想也不想的就把戊酉往地上一甩,猛地提速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赶过去,几乎是瞬间就消失了身影。 “啊!” 戊酉在距离地面还有将近两米的时候就被丢下来,不仅被撞得眼冒金星,还在地上咕噜噜滚了十好几圈后啃了满口泥,浑身上下疼的都快麻木了。 从这里往外走是下坡,地上落满了树叶树枝等杂物,寻常人怕是要拄着登山棍儿小心翼翼的往下挪,可是于穆挽歌而言,也不过是几次呼吸的工夫。 她的脚尖几乎不沾地,只是在迎面而来的一颗颗树干上点几下借力,然后就如离弦之箭飞速前行。 穆挽歌到的时候,梵漠刚一脸怒气的掰断一个人的脖子,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骨骼断裂的细微声响。 他把软趴趴的人丢开,像一匹被彻底激怒的孤狼,满脸戾气的质问周围对自己形成包围之势的三个人,“黄泉去哪儿了,说!” 对方被他简单粗暴的处理方式惊呆了,冷汗涔涔而下,忍不住随着他往前的脚步后退。 穆挽歌一怔,一跃来到他身边,“怎么回事?” 按照约定,梵漠把黄泉带过来之后先交给这四个人,然后他一方面负责断后,另一方面也等着穆挽歌过来汇合,最后大家再去约好的地方商讨黄泉的“使用方法”。 结果刚才他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就问了一句,对方四个人低头一看,刚还奄奄一息靠在树边的黄泉,竟然不见了! 那四个人也懵了,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梵漠见辛苦一番竟然为他人做了嫁衣,登时怒火中烧,硬抓着他们要人。 穆挽歌一听也毛了,转头对后面跌跌撞撞赶过来的戊酉喝道,“你下套!” 戊酉一怔,声音闷闷道,“什么套儿?!” 他刚才落地的时候只来得及保护要害,四肢血痕遍布,脸上红肿一片,鼻子更是被狠狠地撞到了,这会儿正流鼻血。 梵漠看着他冷笑,“别装了,打量我们两个是傻子吗?我既然敢杀他,就敢杀你!” 戊酉顺着他的视线一看,脸色也变了,“你杀人!” 他的脸上满是鲜血,而且鼻腔内还在源源不断的涌出,加上不远处竟然还有一具尸体,情况瞬间变得严酷起来。 梵漠懒懒的掀掀眼皮,“我什么时候说过不杀?利用人,就要有个利用人的觉悟。” 你利用我们,我们也利用你,各取所需罢了。 既然有所得,自然也会有所失,不是吗? 戊酉的脸色微微变了下,“既然我们的目的一致,哪里来的利用?” 穆挽歌上前一步,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一致?真的一致吗?你确定?” 戊酉刚要再辩,后面已经隐隐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追过来了!” 穆挽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给你最后的机会,把人交出来,不然,不死不休!” 反正现在她和梵漠也是被全面悬赏的情况,若是真的没了回去的指望,少几个、多几个敌人也没什么差。 戊酉的三个同伴见状也是气血上头,激动不已的指责道,“你胡说什么,我看就是你们两个捣的鬼,来历不明本身就已经很可疑了,竟然还敢动手!” “快,这边有痕迹!” 跟追捕声同时传来的还有此起彼伏的犬吠,戊酉见势不妙,语速飞快的说,“这件事有误会,我们都被利用了,先离开这里再说!” 梵漠眼神一冷,大有把人当场斩杀的意思,穆挽歌却拉住他的胳膊,“走!” 让黄泉在眼皮子底下跑了的确是很可气,但转念一想,说不定他根本就是在躲避戊酉他们呢? 既然黄泉也已经确认了自己的身份,梵漠有理由相信,他肯定会主动联系自己的。 眼看着飞檐走壁的俩人幽灵一样消失在树林中,戊酉用力握着拳头往空气中狠狠一挥,让同伴把地上的尸体抬着,“走!” 到了安全范围之后,穆挽歌和梵漠就恢复了正常的行走速度,两人开始对刚才发生的事情分析讨论。 “那个戊酉和他找来的几个人,绝不是什么古文化研究机构这么简单。” 梵漠凉凉的笑了下,“普通人乍一见死人怎么可能有他们那么冷静?而且我掐上那人脖子的时候,他本能的反击了。” 普通人被卡住脖子只会惊慌失措的大喊和毫无章法的乱踢乱打,然后抓住对方卡着自己脖子的手,试图逃脱。 这种应对自然是没什么用处的,不过却是普通人最本能的反应。 然而那人却只是在梵漠卡住他脖子的瞬间错愕片刻,甚至这份错愕也仅仅是因为事发突然,随后他便冷静下来,试图用手肘攻击对方的肋间。 那种攻击的速度、力道和角度,绝不是一般人能掌握的。 只不过他遇上了梵漠,所以就死定了。 梵漠手腕一翻,指间突然多了一把色泽暗沉的短刀,这是他从死者身上神不知鬼不觉摸来的。 短刀不过手掌长,整体黯哑无光,刃部薄如蝉翼,中间更是有一道深深的血槽。 穆挽歌不清楚这里的锻造水平,因此也不知道这把短刀来自何处,代表了什么。 但是梵漠已经在这里待了半年之多,私底下更是对各种情况多加留意,因此一看就明白。 他把玩着短刀,有些漫不经心的说,“典型的内需品,外面哪怕是黑市也是很难买到的,因为每一把都有特定的编号。” 说完,他笑了笑,转头看穆挽歌,“小师妹,那个什么黄老师,可曾给你暗号?” 穆挽歌在他期待的注视中摇摇头,下一秒却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张纸,一本正经道,“他没给我暗号,而是明号。” 黄泉绝对没有疯,哪怕他表现的再疯狂再绝望,但是他绝对没有疯。 当穆挽歌抓起他的瞬间,黄泉飞快的把这张纸塞到她的口袋中,然后抬头冲她意味深长的笑了下,那种条理清晰的行动和清亮的眼神绝不会出现在一个疯子身上。 这赫然是最常见的旅游地图的一部分,市中心公园的位置被人用力点了个黑点,因为太过仓促,甚至厚厚的地图都被戳破了。 梵漠瞥了一眼,唉声叹气,“黄泉啊黄泉,虽然情况紧急,但你也太过敷衍了吧?要知道,那公园可不小呢。” 第十一章 另一边,戊酉正跟人做汇报,“对不起哥,锯子被我弄丢了,人也损失了一个。” 这里的每件兵器都是特制的,成员们虽然会有一定份额的配备,也有根据任务免费申请的机会,可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进行装备使用情况的汇报,以便杜绝滥用武力情况的发生。 此次出任务非但没能按计划把人带回来,武器也损失了,甚至还出现了一名人员的阵亡…… 他前面站着一个人,正背对着他看向窗外。 戊酉说完之后,他缓缓转过身来,不甚在意的摆摆手,“丢就丢了吧,回头写个报告就好,至于小a,唉,出任务难免有伤亡,你也别太自责。” 竟然是季飞扬! “可是季哥!”见他这么温和,戊酉更着急了,自责也更深,“连黄泉也跑了,我真是没用。” 哪知季飞扬竟然笑了起来,戊酉一愣,“季哥?” 季飞扬扶扶眼镜,绕过桌子来到他身边,抬手按了按他的脑袋,“意料之中的事情。” 他的声音低沉好听,稳稳地在耳边响起,戊酉的情绪不自觉放松下来,整个人也没那么紧张了。 也许是习惯了,戊酉总觉得季飞扬就像是能够包容一切的大海,不管自己遇到什么事,只要他一开口,就再也不会有所谓的死路。 季飞扬微微叹了口气,似乎是带点悲悯的说,“黄泉被关了这么久,遭受了很多寻常人难以承受的对待,更不要提各种逼问和研究,如果他能乖乖跟人走,那我才要怀疑呢。” 戊酉哦了声,随即又问,“那怎么找到他呢?放任他不管的话,用不了几天就会被人捷足先得了,而且出了这次的事情,我怕他们会” “不用担心,”季飞扬摆摆手,按下桌上的内线,“追踪装置启动了吗?” 那头的人应道,“启动了,头儿,他还挺警觉,在下水道猫着呢。” 戊酉又惊又喜的说,“啊,季哥,你什么时候给他装的追踪器?” 季飞扬微微翘了翘嘴角,眼中一片沉寂,“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内线那头的人问道,“头儿,要实施抓捕行动吗?” 季飞扬沉吟片刻,摇头,“再等等,他既然敢跑就必定有后路,我们先按兵不动,等到可疑分子出现再一网打尽,不然后患无穷。” ********* 穆挽歌和梵漠在市中心公园一连等了三天,几乎把整座公园的格局结构全部烂熟于心,甚至还发现了两处废弃已久的地下通道,这才等到了姗姗来迟的黄泉。 再次见面的黄泉已然跟上次判若两人,他的头发和胡子全没了,活像一直吸饱了酱汁的闪亮卤蛋。皮肤也被涂黑,鼻梁加高,肩膀加宽,如果不是穆挽歌和梵漠观察力敏锐,或许真就漏过了也不一定。 他甚至还给自己弄了一把轮椅! 穆挽歌沉默片刻,语气古怪的问,“你终于被仇家打残了么?” 黄泉嘿嘿一笑,然后倚老卖老的说,“来来来,小曲儿,推着爷爷到处走走。” 梵漠马上来到他身后,一脸恭顺的推起轮椅,一边走一边说,“爷爷,天气不错,您想不想去湖里游个泳?” 黄泉丝毫不受影响的哈哈大笑,仿佛真是一个跟孙子玩闹的老人家。 “你这小子真是一点都没变,老鬼总是跟我说,五个徒弟中你最心狠手辣,颇得他的真传。” 梵漠微微一笑,右手轻轻的在他脖颈上摸了摸,然后幽幽叹息,“唉,世人最怕美人迟暮,英雄白头,想来你这个连英雄也不算的,更是怕的要死吧?黄泉,每天清晨醒来的时候,看到自己的鹤发鸡皮,你是不是害怕到颤抖?很怕吧?生怕自己死在这个陌生的地方,生怕到死都不能纠正自己一手带来的错误!” 近距离仔细观察之后,梵漠已经隐约猜到黄泉会狗急跳墙的原因: 变老。 他只比自己早来五年,但整个人活像老了二三十岁那么多,从中年直接迈入老年。如果再过几年,怕是坟头草都能随风飘扬了。 “你住口!”被戳中痛脚的黄泉脸涨的紫红一片,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看上去似乎随时都会昏厥过去。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成功,已经得到了永生,可后来却发现自己竟然还是像一个普通老头子那样衰老下去,甚至速度更快! 如果要用下半辈子的寿命来换取一年半载的青春,最后还是会老,那他之前所做的努力算什么,去一个陌生的地方等死?一场笑话吗? 于是他不得不放弃眼前的一切,重新研究起时空和永生的问题,甚至比以前更疯狂…… 然而天不遂人愿,在这个法律至上的国度,他的研究很快就引起上面的不满和警惕,那些愚蠢的家伙根本不能理解他,最后甚至将他关进了疯人院! 梵漠置若罔闻,右手食指按在他的颈边,一点点加力,“掌握他人生死的感觉很棒吧?但是黄泉啊,你还真可怜,哪怕是到死,也只能被他人掌握。” 随着他手指的力量一点点加重,黄泉的呼吸也越发的困难起来,他疯狂的挣扎几下,然后突然有些癫狂的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你这一无所有的小子,不过是具行尸走肉,又懂得什么?!老鬼说的对,你虽然最像他,却也最不像他,你也不过是个蠢材,最后一定会死在你的小师妹手下!哈哈哈哈!” 他的大喊大叫引起附近人们的注意,穆挽歌无比歉意的对每一个看过来的人解释道,“对不住,我奶奶刚过世,爷爷有点接受不了。” 众人听后恍然大悟,看看一脸温柔笑容的梵漠,再看看同样笑容下却又遮不住愁苦的穆挽歌,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浓浓的同情。 “唉,”还有个挺好心的老头儿主动开口道,“小姑娘真是孝顺啊,老伙计,看开点儿吧,死者已矣,我老伴儿前年也走啦,当初我也觉得生无可恋,可你看看现在,我还不是活的好好的?” 黄泉一滞,恼羞成怒的扭头吼回去,“呸,你这白痴懂什么!” 对方一愣,也怒了,“好啊你,我真是好心当了驴肝肺,要不是看你的孙子孙女孝顺的份儿上,我才懒得说!” 说完,老头儿也气鼓鼓的走了。 “死在小师妹手上啊,”梵漠淡淡道,掠过她脸庞的眼神平静无波,“也不错。” 穆挽歌微微蹙眉,“师兄,不要中了他的离间计!” 虽然说她和梵漠也绝对称不上什么牢不可破的同盟,但是就目前来看,他们两个绝对不能窝里斗。 梵漠发出一声低笑,将手从黄泉颈边挪开,“罢了,你也不过是个行将就木的老货,亲眼看你垂死挣扎,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羞愤交加的黄泉重重的哼了声,然后语气森然,“你以为我只是为了刺激你么,荒谬!你真以为老鬼收了这个小丫头做关门弟子只是因为厌倦了吗?是因为他从她身上看到了无穷的潜力,无尽的可能!她会成长为一把空前绝后的兵器,哈哈哈!” 梵漠看一眼表情不变,眼底却波诡云谲的穆挽歌,语气淡淡道,“是么,那可真是太可惜了,因为这把神兵利器很可能就要跟我们一起在此地孤老众生。” 哪知黄泉却又嗤笑一声,“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傻瓜!” 梵漠的神色凌然一变,用力卡住他的脖子,“说!” “师兄,”穆挽歌终于缓缓开口,“即便是你捏碎他全身的骨头,恐怕他也不会说的。” 梵漠瞪一眼闭目等死,嘴角却还挂着一丝诡异微笑的黄泉,一把将他摔在地上。 黄泉闷哼一声,却像是得了什么大便宜一样抱着肚子在地上滚来滚去的笑。 他这个样子,倒真有几分像疯子了。 穆挽歌走过去蹲下,直视着他浑浊的眼睛,“说吧,要我们到这里做什么?” 黄泉又抽笑了一阵,这才上气不接下气的反问,“想不想回去?” 穆挽歌毫不犹豫的点头,“自然。” 这里放眼望去一片安静祥和,没有战争,也没有血腥,甚至还有很多穆挽歌从未尝试过的新事物,比如说那些花样繁多点心…… 然而这里再好,却也不是她的故乡,那个充斥着腥风血雨的故乡,那个甚至连晚上做梦都会有一股血腥味的地方。 她沉吟片刻,开口说出了一个让梵漠都意料不到的理由,“上个月,我已经许诺铁萍门,为他们保一趟镖,定金都收了的。” 黄泉一脸错愕,梵漠先是一愣,然后放声大笑。 “哼!” 黄泉脸上一片风起云涌,终究还是哼了声,“小狐狸。” 穆挽歌却是笑的一脸温柔,纤细的手臂如钢钳一般,不由分说的将他从地上拎起来,然后重重的按在轮椅上。 “爷爷,您又调皮了,怎么能在地上打滚呢?” 她的笑容很美,在阳光下甚至有些熠熠生辉的味道,过往的行人看到这一幕,都有点同情她。 唉,真是可怜,这么孝顺的漂亮姑娘,竟然有一个疯子爷爷! 然而黄泉却瞬间绷紧了弦,随着她给自己擦汗的动作,冷意逐渐蔓延到全身。 她在笑,手上的动作也很温柔,但是她的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眼眸深处一片冰冷肃杀,安静的像极了死亡遍地的无边黑夜! 这个丫头,难道果真会比旁边的小子更为可怕吗? 黄泉用极大的意志力控制自己,这才没有太过失态。 他故作镇定的从轮椅侧面的袋子里掏出来一本杂志,没好气的丢出去,“看看第32页。” 接了杂志的穆挽歌依言翻开,下一刻就和梵漠一起瞪大了眼睛,“星辰/蚀月!” 第十二章 铜版纸的杂志上,两把古剑安静的并排在一起,恰到好处的灯光更是给它们打上一层神秘的光晕,哪怕不去看旁边的文字说明,穆挽歌和梵漠也对它们的每一处细节了如指掌。 因为这曾经是,不对,永远都是他们的佩剑! 穆挽歌抬头问他,“在哪儿?” “在一个富商手里,”说话间梵漠却已经开始阅读前一页关于某个肥头大耳的商人专访报道,“几年前他在欧洲的一场地下拍卖会上高价竞得两把古剑,回国后曾在某次慈善展览会上无偿展出过。” 据说这位名叫刘强富的商人是个古董收藏爱好者,每年都会从世界各地的拍卖会上拍几件心仪的宝贝,然后回国之后在朋友圈中大肆炫耀,再借着各种活动扩大自己的影响和媒体知名度。 这本杂志已经是两个月之前的了,上面光是刘强富的专访就足有三个半跨页之多,里面不仅包含了他的个人照片四张,还有十几张收藏品的照片。 俗话说得好,财怕露富,刘强富却似乎格外喜欢炫耀自己的财富,生怕人家不知道似的。 穆挽歌不禁要问,“他这么招摇,就不怕贼惦记吗?” 黄泉笑了声,“他当然不怕,因为他每年都会为自己的藏宝库更新国际上最先进的设备,而且光是安保人员就雇了几十个,花费足够养活一个村子的人!” “此人为民造福的博大胸怀和高尚情操真是让我拜服,”梵漠凉凉道,把那一段文字指给面露疑色的穆挽歌看,“真是令人感动。” 显然有类似于穆挽歌这种担心的不止她一个,专访中就有杂志方面提出的关于安全的问题。 对此,刘强富极其自信的回答说完全没问题,还笑称一直有不法分子对他的宝物虎视眈眈,而他完美的防御系统也前后协助国家逮到多两位数以上的罪犯,其中更包括几名国际大盗…… 他还有一段被广为流传的原话:“他们如果盯上我的话,自然就没余力再去祸害别人,这也算是另一种形式的维护社会治安了吧?” 综上所述,这位刘先生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强人。 梵漠似笑非笑的看着黄泉,“既然他的安保措施像你说的那么严密,我们去拿剑,岂不是自投罗网?” 光是那个什么传说中炸药都炸不开的保险柜就让他们束手无策,碰都碰不到还怎么拿回来? “啧啧,年纪轻轻就贪生怕死可不是什么好现象,”黄泉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打击他的机会,当即不屑道,“刘强富最晚下个月就会开一次所谓的鉴宝大会,届时还会有其他人到场,星辰和蚀月也会拿到公众眼前。” 穆挽歌听后点点头,随即又提出另一个疑问,“我们怎么能确定他到时候一定会把真品拿出来?” 黄泉摇头,“刘强富这个人最好面子,对赝品一直都是不屑一顾的,而且到时候会有很多真正懂行的人到场,万一被戳破,他岂不是颜面扫地?” 穆挽歌跟梵漠对视一眼,都觉得可行。 不过梵漠又十分警惕的眯起眼睛,盯着黄泉道,“你会这么好心?” 接二连三的被怀疑,黄泉也有点着恼,他重重的哼了声,粗声粗气道,“如果不是要用到你们,我自然不会这么好心!” 梵漠呵呵一声,“你觉得我们没了佩剑就什么都做不了了么?” 黄泉斜了他一眼,并不否认,“失了武器的你们就如同猛虎断爪。” 穆挽歌没有片刻迟疑的接上,语气咄咄逼人,“即便没有利爪还有尖牙,猛虎也还是猛虎,它照样能杀人。” 常年在死亡线上奔走的生活让她身体的每个部分都成了无双的利器,她的牙齿能咬碎敌人的骨骼,指甲能斩断对方的血肉,甚至是头发也能随时抓过来当成鞭子用! 黄泉冷眼道,“高手过招讲究的是万无一失,你以为别动局的那些走狗真的只是街头混混?他们的好多手段怕是你们这些黄口小儿想破头都想不到。” 这两个傻小子怕也是被别动局的人利用了,到时候新仇旧恨一起算,那才精彩。 然而穆挽歌的脸色瞬间变得精彩起来,梵漠轻笑一声,很是谦虚的说,“不才区区,数日前刚从别动局叛逃。” 黄泉一噎,“你!” 梵漠也学着他的样子摇头晃脑的感叹道,“唉,某些人狗一样被人关了几千天,又要忙着装疯卖傻,还能记得别动局已经实属难得了,唉……” 眼看着黄泉就要被他气得从轮椅上跳起来自寻死路了,穆挽歌赶紧转移话题,“你确定他会开宴会?” 余怒未消的黄泉几乎是剜了她一眼,然后不耐烦地说,“你以为天底下的人都像你们是孤魂野鬼吗?所谓的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老子多得是底牌!” 话音未落,梵漠又凉凉的来了句,“是极是极,只望你的那些虾兵蟹将在你面目全非时还能听话……” 穆挽歌简直无言以对,她幽幽叹了口气,“师兄,你又何必。” 他们毕竟还要借助黄泉的力量取回佩剑,万一真把他气死了,到时候同归于尽可就不妙了。 梵漠哼了声,终究是抱着胳膊闭口不言了。 但是黄泉已经生气了,于是作为报复,他坚决不告诉穆挽歌具体的日期和时间,一定要他们每天都在这里守候…… 看着远去的轮椅,穆挽歌再次叹了口气,然后猛地提拳轰向梵漠! 激怒黄泉的直接后果就是,一连等了四天,他们连半个人影儿都没看到。 今晚的月亮很圆,如水的月色下一切事物都被笼上一层银边。 绣球花开的正旺,一簇簇一丛丛,粉的白的紫的绿的,肆意张扬,更比白天时多了几分妖娆妩媚。 入夜后的公园分外安静,只有风拂过树梢的响动和偶尔鸟虫的鸣叫,月光透过枝杈落下来,零零星星的散落一地,像被揉碎了之后随意丢弃的银屑。 穆挽歌百无聊赖的躺在树上看星星,一颗两颗的数不完。 “小师妹,”梵漠蹭蹭几下翻上来,斜倚在旁边一棵树的树杈上问道,“你当真这么想回去?” 穆挽歌瞥了他一眼,“这里毕竟不是故土,做什么都束手束脚的。” 梵漠也抬头,盯着银盘似的月亮看了会儿,突然幽幽地问道,“你猜这轮月亮,可会是你我曾经见过的那轮?” 穆挽歌从没想过这个问题,自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她想了片刻,老老实实的摇头,“不知道。” “小师妹,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有情调啊,这个时候怎么也应该抒发下情怀嘛!”梵漠肆意笑了几声,然后非常坦然的摸摸肚子,问了个更加没有情调的问题,“你饿不饿?” 穆挽歌一怔,抬头看着他,两人对视片刻,非常有默契的将视线投向不远处的大湖。 前面几天都是梵漠出去找吃的,他本着有今天没明日的一贯作风,几乎将各种价格高昂的美食美酒尝了个遍。 但是连续三天之后,向来以及时行乐为准则的他很快就发现,他的现金所剩无几…… 鉴于他们刚协助身份不明的人士干了票大的,想必外面的局势越发的一触即发起来,他压根儿就没动持卡取钱的念头,也没有冒险去“劫富济贫”。 然后今天白天游客逗鱼的时候,俩人就双双瞄上了。 穆挽歌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眼神竟有些微微发绿。 她伸手从树上折了一段柳枝,然后飞身下树,朝着水池走去。 梵漠随后跟上来,手中同样捏着一段柳枝。 两人站在湖边,神情肃穆,两双四只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月下畅游的鲤鱼看。 良久,穆挽歌由衷感慨,“好肥啊!” 梵漠轻笑出声,“能不肥么?整日被人喂养,却丝毫不必担心被宰杀,连个天敌都没有的生活,多么乏味而腐朽啊。” 其实倒也不是没人宰过,只不过实践者纷纷表示太难吃了,简直考验人的味蕾,于是时间一长大家也就不考虑了。 但是对于曾经在野外走投无路,连蛇叔虫蚁和草根树皮都拿来充饥的师兄妹二人而言,鱼这种食材本身就代表了大餐。 明亮皎洁的月光下,几尾肥硕的鲤鱼正毫无警惕心的摇头摆尾,将水波搅动的哗啦啦响,丝毫不知危险已近。 石头缝中生长着几株丰茂的水草,水草的根茎和叶片都是鲤鱼喜欢吃的食物,它们经常会在投食的游人散去之后前去啃食。 每一尾鲤鱼都足有一尺多长,个个膀大腰圆,分量十足,因此啃起植物来也异常凶悍,细心聆听之下竟会有类似于弓弦被大力拉扯的砰砰声。 第十三章 穆挽歌和梵漠交换一个颇为邪恶的眼神,默契十足的来到岸边怪石嶙峋的浅水区,屏气凝神,出手如电! 几乎是眨眼的工夫,两人成勾的食指和中指就挂住了鲤鱼的鳃。 鲤鱼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吓傻了,一时间竟然忘记了反抗,就这么沉甸甸的挂在上面摇晃,等被穿到柳枝上才拼命挣扎起来。 太长时间没人捕捞,导致被圈养的鲤鱼们甚至不明白突然消失的同伴遭遇了什么,而是继续围着水草“吃夜宵”。 穆挽歌和梵漠如法炮制,更换了一次地点之后,心满意足的拎着两大串鱼往回走。 两人熟练地开膛,去掉内脏,将一条条死不瞑目的鱼穿到更为粗壮的树枝上。 夏季并没有太多容易燃烧的枯枝败叶,梵漠先将附近稍微干燥点的可燃物搜集起来,然后剥下一段干燥的树皮,将打火机留给穆挽歌之后就去别的地方找柴火了。 等他走远,穆挽歌飞快的将其中一条大鱼取下,裹了泥巴之后在地上刨了个坑埋好,这才不紧不慢的将火堆架好。 几分钟之后,梵漠抱着一堆形迹可疑的玩意儿过来往地上一丢,神情非常坦荡。 穆挽歌的视线从里面露出来的一大截看上去极其眼熟,甚至大概白天的时候她还在花坛边看到过的“请勿踩踏”上挪开,也很淡定的拿过来烧…… 官方统一制作的指示牌对提升公民的公德心到底能起多大作用穆挽歌不清楚,她只能很诚恳地表示: 托外面防水漆的福,真的很好烧。 好歹也算是河鲜,估计时间差不多了,梵漠就先拿下来一条咬一口尝尝,“唔,行了,吃吧。” 说真的,这鲤鱼是真不大怎么好吃,腥味浓烈,而且肉质发柴,刺也多…… 不过两人表示,他们的要求从来就不高,有肉,且能填饱肚子就很好了。 你一条我一条,两人都正处在能吃的时候,而且剧烈的体能消耗使他们的食量远大于普通年轻人。 当穆挽歌手里的鱼还剩下一截尾巴的时候,梵漠已经简单粗暴的吞下最后一口,然后毫不留情的将手伸向最后一条。 穆挽歌骤然出手,用一截树枝点向他的手肘,两人就这么在火堆边动起了手。 火苗被带起的劲风扇的呼呼作响,里面燃烧着的木头也摇摇摆摆,眼看就要散架。 穆挽歌眼睛一眯,张口把鱼尾巴咬在嘴里,刚准备实打实的来一场,却见梵漠已经拖住插着鱼的树枝,身体猛的一缩,从她掌下逃走了! 她随机应变,马上将嘴巴一松,右手手腕一抖,那带着完整尾巴的鱼骨架就呼啸着飞了出去,堪堪划过梵漠的衣角,砰一声钉入柳树,入木三分!半颗鱼头露在外面,惨白的眼睛笔直的冲向天空,非常的死不瞑目。 “哈哈,小师妹,你还是老样子啊,”他嚣张的声音甚至还从黑黢黢的夜空中传来,渐趋渐远,“跟普通人过招先探虚实也就罢了,对上我,一开始就要全力以赴啊!” 穆挽歌冲天空中的某个方向冷哼一声,过了一会儿,一直都竖着耳朵听动静的她却露出个奸计得逞的狡黠的笑。 她哼着小曲把火堆推开,三下五除二抠出底下的一个泥巴团,然后轻轻往地上一摔! 已经被烘烤的干燥坚硬的泥巴带着鱼鳞和鱼皮碎裂开来,露出里面热气腾腾的雪白鱼肉。 穆挽歌挑挑眉,掰了两截树枝当筷子,心满意足的夹起鱼肉来吃。 直接烧烤的鲤鱼很腥气,但是裹着泥巴烤过之后,那腥味竟然去了大半,而且因为泥土阻隔,鱼肉中的水分也很好的被保存下来,远比烤鱼更为柔嫩多汁。 过了会儿,去而复返的梵漠一看她脚边的鱼骨,顿时大呼上当,“小师妹,你真是越来越狡猾了!” 穆挽歌横他一眼,“拜你所赐。” 梵漠哈哈一笑,从背后拿出一个冰凉凉的硬塑料杯子,大咧咧的席地而坐,“算我赔你的鱼。” 穆挽歌就着上面的吸管啜了一小口,嘴巴里面迅速蔓延开草莓清甜柔润的味道,同时还有牛奶独特的香气。 梵漠咬着吸管,歪头看她,“买杯草莓奶昔的钱,我还是有的。” 夏夜的柔风扑打在脸上,柔顺的草莓奶昔下肚,冰凉凉一道线,无比舒爽。 这两个公然损坏公共设施,甚至食用公共宠物的不法分子就这么蹲坐在空无一人的公园岸边,仰头看天。 次日一早,例行检查的工作人员就惊恐地发现,不仅公园里好多木质指示牌不见了,他甚至还在湖边发现了一个早已燃尽的火堆,以及大量鱼骨头! 将情况火速上报之后,公园的负责人立即决定要加大巡查力度,并贴出悬赏举报的告示…… 睡梦中的穆挽歌只觉得一股劲风袭来,尚未睁开眼睛的她就从腰间甩出那日从戊酉身上摸来的小锯子。 锯子一端捏在她指间,在半空中抖开成为细细的一条,裹挟着风声将丢过来的绣球花团劈成两半。 闻到草木清香的穆挽歌睁眼一看,花瓣四落的绣球花正凄凄惨惨的躺在自己身上。 跟梵漠同时出现的还有一个浓香四溢的锡纸包,穆挽歌抽抽鼻子,打开来一看,是个奶酪鸡排三明治。 梵漠嘴里同样咬着一个,手里还拿着两罐牛奶。 穆挽歌咬了一大口,丝丝缕缕的奶酪在空气中拉出长长的丝线,多汁的鸡肉中间还夹着酸爽可口的泡菜,被煎成半流质状的新鲜鸡蛋无比浓滑,在口中肆意张扬…… 再吸一口温热的红枣牛奶,简直了。 拿着剩下的三分之二个三明治,穆挽歌非常认真地考虑片刻,然后说,“其实,除了被全方位悬赏之外,貌似在这里生活也不错。” 梵漠:“……咳咳!” 在第五天傍晚,黄泉终于出现了。 他打量下面色红润的穆挽歌和梵漠,“过得不错嘛。” 穆挽歌很客观的回答道,“好说好说,有鱼有肉。” 梵漠随即补充道,“而且晚上还可以赏月观星,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一段美妙回忆啊。” 黄泉哼了声,递给他们两个巨大的纸盒子,“明晚刘强富就会在家里举行宴会,具体的时间和接头地点在里面的纸条上,对了,记得到时候带着里面的工作服去啊。” 两人异口同声,“工作服?” 黄泉说,“不然呢?你们两个籍籍无名的小儿,怎么能出现在非富即贵的宴会上?好在我老人家神通广大,脑袋也好使,这才能把你们塞到工作人员行列。” 梵漠毫不客气的对他冷嘲热讽,“果然是养兵千日,失望一时。” 两人又是一番唇枪舌战。 自从协助黄泉逃脱牢笼之后,他们竟然谁都没有被找上门来,按照一贯的经验来看,这完全不符合常理。 对方就算是再无能,怕也会有点风吹草动了。 然而三人谁都没有提及明天行动中可能会出现的危险,这似乎成了暴风雨降临之前的宁静。 *************8 穆挽歌和梵漠打扮好了,按照纸条上的时间来到约定地点。 这是一座极其具有暴发户气质的,富丽堂皇到俗不可耐的巨大别墅,的后门。 门口有两个彪形大汉守着,他们打量下穆挽歌身上的女仆装和梵漠的燕尾服,用黑色的小仪器滴滴探测一遍,又检查了他们的证件之后才开门,“绕到后门进去,之后别乱看,走到尽头左转,右手边第二个房间。” 两人依言进去,却发现里面早已或坐或站的挤了十多个人。 这十多个人中有男有女,他们最大的共同特征就是都非常的年轻,也非常的美貌。 穆挽歌和梵漠一进去,就活似被探照灯盯上一样,火辣辣的接受注视,其中不乏明显外露的恶意。 梵漠眨眨眼,摸摸下巴,若有所思。 因为他们两个是一起来的,所以理所应当的被当成了一伙儿,从头至尾都被孤立在墙角。 当然,事实上他们俩还真就是一伙儿。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言的诡异,似乎是有点紧张,又似乎是有点兴奋,不少人都掏出化妆包来,在自己已经无比精致的脸蛋上涂涂抹抹。 这样的环境下,从头至尾无动于衷的穆挽歌和梵漠越发的扎眼了。 不知谁轻飘飘的哼了声,阴阳怪气道,“天生丽质了不起么?谁知道是不是整的?” 穆挽歌有点惊讶的眨眨眼,然后看向梵漠,以眼神交流:师兄,你天生丽质哦! 梵漠特别谦虚的笑了下:彼此彼此,其实我是英俊潇洒多一点。 有个白白嫩嫩的男孩子抬头看了他们一眼,似乎是想要说话,可是被身边的人用力一拉之后,就怯怯的低下头去。 根据进来之后的种种所见所闻,穆挽歌已经推断出这些人待会儿是负责什么的了。 她几乎是马上就决定,等下见到黄泉,一定要将这个故意混淆试听的糟老头子打个半死。 第十四章 房中的这些少男少女是刘强富从各处找来,专门为了提供给来宾的特殊服务…… 如果能顺利被宴会上的人看中,完事儿之后不仅有大笔的钱可拿,甚至还有机会被长期包/养,或者进入娱乐圈。 不过这些非富即贵的来宾性格大多唯我独尊,很难指望他们的体贴或是关怀,更有甚者还有残暴扭曲的特殊爱好……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一个中年男子推门进来,声音冷漠,“都准备好了吗?” 穆挽歌刚准备展示下自己的专业素养和职业道德,结果刚一起身就被后面一窝蜂挤过来的人们给推到了一边…… 他们要做的,就是端着盛有酒水的托盘穿梭在衣冠楚楚的宾客中间,在忍受看待货物般的品评眼神的同时,还要根据个人所需,使出浑身解数勾/引。 宴会前半阶段展示的是宾客们的藏品,而作为主人的刘强富,则将自己的珍藏作为压轴,不到最后三分之一的时间是不会让它们露面的。 穿女仆装或是燕尾服的少男少女们中,有不少都不是第一次了,明显驾轻就熟的样子。 他们托着托盘,如同传花蝴蝶一般游走在宾客中,不时抛下一个两个的媚眼,然后根据对方的穿着举止和反应在心中迅速评价一番…… 刚才想要跟穆挽歌他们说话的那个精致男孩儿无疑是非常抢手的,那种混合着清纯和妖艳的样貌,落在有心人眼里就是赤果果的勾引。 他刚一出来,不少宾客就把视线从展品上撤回,转而在他身上流连不去,无比垂涎。 经过一番无声较量之后,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取得了最终胜利,得意洋洋的走过去,一把摸在他挺翘的臀/部上。 不远处的穆挽歌清楚地看到他的身体僵硬了,脸上的笑容也变的勉强,一双大眼睛里开始浮现出诸如害怕、惊慌和恐惧之类的情绪。 然而他这种反应越发的激起了对方的施虐欲,中年男人□□一声,另一只手放在他腰间不住摩挲,又往他脖子里哈气。 如果不是真的头一次,那么他就是真的演技爆表: 他开始哆嗦,眼圈发红,快要端不住手中的托盘。 就在穆挽歌怀疑他是不是要临阵脱逃的下一刻,也不知道中年男人究竟说了什么,他的双眼在一瞬间失去了全部神采,乖乖的跟着走了。 梵漠来到穆挽歌身边,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语气淡淡的说,“他自己选的路,就要自己负责。” 穆挽歌抬头瞥了他一眼,突然露出个幸灾乐祸的笑容,“师兄,你的艳福不浅啊。” 就见不远处,几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女人正对着他,露出垂涎三尺的表情,几双眼睛虎视眈眈的在他腰腹间盘旋。 她刚要继续说什么,却感觉到背后有人靠近,下一刻,一把故意装的文质彬彬,却分外油腻的嗓音响起,“小姐?” 穆挽歌回头,一张满是横肉的脸赫然在列! 耳边响起梵漠的喷笑,穆挽歌不断告诉自己,现在还不是动手的时候。 那个该死的男人已经略显急迫的走过来,他搓着双手,一双绿油油的小眼睛不住的在穆挽歌的脸上和胸部徘徊,甚至还没忍住,咕咚吞了口口水。 穆挽歌在心中冷哼一声,脸上却浮现出一个妖娆的笑,对方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呼吸也开始变得像饥/渴的肥猪一样急促。 他的喉头一阵耸/动,亮出掌心的钥匙牌,迫不及待的说,“跟我走,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 说着,就要伸手来抓。 穆挽歌身体一扭,灵活的绕到他背后,冲着他的耳朵眼轻飘飘的说,“前面带路。” 男人的眼睛蓦地睁大了,脸上开始充血,裤裆的位置也迅速鼓起一个包。 他勉强维持住自己衣冠禽兽的模样,急匆匆的向外走去,走了几步还不忘回头确认,见穆挽歌的确往自己这边走了,这才放心大胆的出去了。 将托盘放到旁边的台子上,穆挽歌一边走一边不动声色的活动着手脚,眼中满是寒意。 出门之后就是一条长长的走廊,拐过弯去,可以看到好多房间,想来就是刘强富用来接待客人的了。 男人用进门之初拿到的钥匙卡刷开一个房间,无比急迫的朝她招手,“小妹妹,进来,哥哥跟你玩游戏。” 穆挽歌:“……” 她纵横江湖多年,也不是没遭遇过采花贼,但是像这么恶心的,绝对能位列前三甲。 招待的客人和好友都是这副德行,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想来那个刘强富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刚一进房间,男人就砰的甩上房门,然后开始解扣子,一边解还一边问,“小妹妹,你几岁啊?” “18.”穆挽歌漫不经心的说,同时开始环视室内环境。 “18好啊,”男人□□几声,脱下衣服,露出毛茸茸的肚皮和同样毛发丛生的大腿,“嫩!” “可是房间挨得这么近,”嫩生生的美人显然很是担忧,咬着嘴唇的模样真是我见犹怜,“万一被听到怎么办?” “不会的,”他非常肯定的摆摆手,露出一身失于锻炼的松弛肥肉,同时无比潇洒的将脱下的衣裤踢到墙角,“就算在这里面杀猪都没人听见,哈哈。” 说完,他张开双臂,朝穆挽歌步步逼近,“小妹妹,喊几声给哥哥听听,不过,就算是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哈哈!” 房间里灯光很暗,桌上放着一个盛满水的莲花形状瓷摆设,水上飘动着几只荷叶形状的小托盘,每只托盘中都放着一支散发着幽幽香气的蜡烛。 托盘因为人的走动带起的风微微晃动,水波荡漾,几簇如豆的烛火也随之摇曳,越发的将气氛渲染的暧昧不清。 穆挽歌在蜡烛前面站定,微笑着冲男人道,“闭眼,张嘴。” 因为是背对着光,她的表情有些模糊不清,阴暗不定,但这仿佛越发的让男人兴奋起来,他贱笑几声,依言闭上了眼睛,还说,“刘总果然会挑人,小妹妹,想跟哥哥玩什么游戏?” 穆挽歌扯了扯嘴角,上前一步,猛地将一只荷叶磁碟连同上面还在燃烧的蜡烛塞入他的口中! 火焰瞬间灼伤了柔嫩的口腔,坚硬的磁碟磕碎他的牙齿,划烂唇舌,男人顿时发出杀猪一般的惨叫! 穆挽歌轻轻勾了勾嘴角,一只手卡住他的脖子,缓缓抬高,见刚才听到的话原封不动的还给他,“叫吧,你就算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男人哇哇乱叫着剧烈挣扎起来,口中不断喷出合着鲜血的瓷茬和断牙,他双腿乱踢,双手拼命伸过去撕扯卡住自己脖子的纤细手臂,面部迅速涨红,继而变紫。 “不要心急,我们还有的是时间,”在混合着口水的血滴到自己手上之前,穆挽歌反手将他甩出去,慢慢逼近,“那就,玩游戏吧。” 男人像只麻袋一样被砸到墙上,然后砰一声落地,除了一声闷哼之外,几乎听不到惨叫。 剧烈的疼痛让他在瞬间丧失了呼喊的能力,只是维持住神智就足够艰难。 已经熄灭的蜡烛从他口中掉出,咕噜噜的滚走,上面恶心的液体痕迹在其余几根蜡烛的照耀下发出诡异的光泽。 穆挽歌抬脚,轻轻踩在他的脊背上,然后猛然发力! “咔嚓!” “啊!” 剧痛瞬间席卷男人的全身,他全身颤抖如筛糠,冷汗遍布,口水合着鲜血喷出去老远。 “救,救命,呜呜!” 他的脊椎被穆挽歌彻底踩断,再妙手回春的名医也不能重新赋予他直立行走的能力。 对于死亡的恐惧让这个男人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勇气和智力,他颤抖着喊,声嘶力竭,“别,别杀我,我可以咳咳,给你很多钱,很多很多!” 对于人体结构的深刻了解让穆挽歌能够很轻易的捏段对手的所有骨头,却还给他留一口气在,所以男人虽然已经瘫痪,但他的内脏并没有受到太大损伤。 穆挽歌在他身边蹲下,温柔的抬起他的胳膊,轻轻地捏了又捏。 靠近了看,这种美貌越发的具有冲击力,但是男人却已经崩溃,泣不成声的呜咽着涕泪横流。 他只觉得这个女孩儿美得像妖精,却不曾想,原来是只会收割人命的妖精。 他无时无刻不想昏死过去,但是那蔓延全身的疼痛却每每都将自己的神智生生拉回,真是痛不欲生。 胳膊已经被按压到匪夷所思的角度,男人连喊痛的力气都没有,身体痉挛抽搐,口水鼻涕合着血沫不受控制的流出,糊满了脸。 “真是恶心。” 穆挽歌微微蹙眉,手掌骤然下压! 伴随着骨骼断裂的声音,男人的手臂几乎绕了个大圈,横在他自己的眼前,手肘内侧和掌心朝上。 短暂的沉默过后,男人已经变得嘶哑的惨叫声再次响起,“啊啊啊啊啊~!” 第十五章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神清气爽的穆挽歌开门出来,一眼就看到了不知在外面站了多久的梵漠。 “哇哦,小师妹,”只扫了穆挽歌一眼,他就很是浮夸的叹道,“你究竟在里面做了什么惨绝人寰的事情啊,这满身的戾气都要把我割伤了!” 穆挽歌闭起眼睛,微微仰头长长的舒了口气,再睁开就换了满脸春光灿烂的笑,“只不过是玩了个,小~游~戏~” 两人重新回到宴会大厅的时候,双生剑已经和刘强富的其他四套藏品一起亮相。 而随着他们的出现,空气中顿时出现了一阵若有若无的躁动和紧绷感,同时还有几道明晃晃的视线穿透人群扎过来。 她毫不犹豫的朝最接近自己的方向看过去,平静无波的眼神中蕴藏着万千杀意,尚未散去的戾气铺天盖地,几乎要将对方捅成筛子。 那人也不过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小伙子,没怎么见过血,完全承受不住穆挽歌宛如实质的杀气,当即脸色惨白,甚至还无法克制的后退了两步。 他艰难的吞了吞口水,用发颤的声音冲领口的对讲机说,“她,她发现我了!” 行动尚未开始就暴露了行踪,这意味着敌明我暗的格局被打破,绝不是个好消息。 坐在外面监控车里的季飞扬忍不住狠狠地皱起了眉头,在公共频道中低喝一声,“别慌!” 然而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他这样做到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尤其是那些在现场埋伏的。 或许他们以为自己的小惊慌和小动作无人察觉,无关紧要,但是早在最初进入大厅时就将所有人的举止特征烂熟于心的穆挽歌和梵漠却很快就发现了双生剑附近的异常骚动。 两人瞬间验证了最初那个不怎么美妙的猜测: 对手早就知道他们要来! 甚至连目标是双生剑也知道! 到底是从哪儿走露的风声? 是黄泉告的密吗? 不,不太可能,如果他真的有异心的话,完全可以在前面几次接触的时候动手,而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空气似乎也开始凝固,眼下的平衡和安静随时都可能被打破,战斗一触即发。 穆挽歌和梵漠交换下眼神,决定先下手为强。 既然对方早已布好局,他们再拖下去也没有用,还不如提前动手,或许还能抢占先机! 梵漠来到墙边,一拳将墙上的报警装置砸碎,刺耳的警报声瞬间回荡在整个大厅。 宾客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条件反射的往梵漠的方向看去。 他眨眨眼,露出个俊美无匹的笑容,随手从花瓶里捻了一朵娇艳的玫瑰花甩出去,“大狂欢~!” 柔嫩的玫瑰花茎深深刺入一个男人的咽喉,从左至右贯穿,带出几颗血珠落在地上,绽开一点两点红色花苞。 他难以置信的咯咯几声,咕咚一声栽倒在地,鲜血从伤口和玫瑰花茎的缝隙中迅速漫出,在地上缓缓汇聚成一小汪暗红色的水泊。 “啊啊啊啊~!” 生活在文明社会的人们什么时候这么近距离的经历过杀戮,顿时乱作一团,酒杯落地的碎裂声不绝于耳,尖叫声直冲耳膜…… 季飞扬微微蹙眉,下达命令,“马上进行人员疏散。” 刘强富自恃已经有过多次协助擒贼的经验和经历,再三要求留下,结果被苦劝不听的邬焱一拳打昏,让人给拖死狗一样弄走了。 宾客们刚一开始乱,穆挽歌和梵漠就止住了呼吸,脚尖一点,瞬间从原地消失。 “消,消失了!” 负责监视的人只觉得眼前一花,那两个人就不见了踪迹,就连战斗经验十分丰富的邬焱和罗洛也感受不到他们的存在。 季飞扬在心中暗骂一声,“水枪!” 话音刚落,十六道高压水龙从二楼护栏上激射而出,织成密不透风的一道水网,嗤嗤作响的水龙在双生剑展柜的上空交汇,激烈碰撞后再次分开,将这一大片区域牢牢锁住。 而几乎就在同时,穆挽歌和梵漠忽然从上方高高吊起的水晶吊灯上跃下,一左一右往展柜扑来。 但是如此近的距离之下,高压水流的力量太过霸道,穆挽歌的大腿只是被水柱边缘扫了一下就是火辣辣的疼,如果硬碰硬,她绝对会被撞飞! 半空中的穆挽歌和梵漠无处借力,虽然避过水柱的直击,但身上却不可避免的被淋了个透湿。 石板铺就得地面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水,轻轻落地之后上溅起小小的水花,头上脸上还有小溪一样的水流淌下。 湿透的女仆装穿在身上完全是束缚,穆挽歌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抓住腰间布料用力一扯。 只听嗤啦一声,衣服就变成两大块破碎的布片,露出来里面精悍的野战背心和短裤,她右边的大腿上刚刚被高压水柱打到的地方已经明显发红。 梵漠同样将外面的燕尾服外套甩开,里面湿透的白衬衣紧紧贴在他身体上,勾勒出青年结实流畅的体魄。 发生这样的事情,尚未来得及撤离的宾客们越发的魂飞魄散,他们甚至忘记了逃跑,只是呆滞地看着水龙四射,然后抱着脑袋像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 为防止这些傻瓜们待会儿成为人质,进而影响到他们的工作,一直藏身暗处的戊酉只好站出来大喝一声,“都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 信任异能瞬间爆发出来,首次一次性面对两位数以上的对象,戊酉马上就有种大脑被抽空的感觉,脑袋里面像是有飞速旋转的钻头运作,一阵一阵的疼。他的身体发软,眼前也一阵阵的发黑,几乎站立不稳。 因为只是私人宴会,门槛很高,所以在场的宾客人数并不很多,总共也不过三四十人,在戊酉的刻意引导和其他人员的协助下,疏散瞬间完成。 当最后一名宾客踏出宴会大厅的时候,戊酉下意识的抬头朝里面看去,下一刻,目光接触之后又迅速分开! 他的心脏有瞬间的停跳,因为穆挽歌看过来的眼神无惊无喜,平静的可怕。 她怎么会这么平静?难道她早就已经猜到我是别动局的人了吗? 来不及细想,身为非近身作战人员的他就已经接到了撤退的命令。 就在这时,上方蓦地传来诡异的劈啪声,水雾升腾的空气中开始有幽蓝色的电流若隐若现。 明明就是室内,却好像摇身一变成了阴雨天中经常见到的情景: 雷电要来了! 穆挽歌和梵漠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警惕,“引雷术?!” 大自然的力量总是神秘又强大的,谁都想要控制,却谁都控制不了。 在这之前,他们也曾听说有异人能以秘法引雷,威力惊人无比,但却始终未曾见过,想不到来了这异世界竟能了却心愿。 高压水枪既能作为攻击的手段,也能阻止两人靠近双生剑,而沾水之后,再用雷电攻击…… 从猜测到对手的用意到迅速往还干燥着的角落跑去,仅仅是几次呼吸的工夫,而大厅中已经开始有明亮的闪电四处乱窜。 穆挽歌和梵漠还从未有过如此狼狈的时候,因为身上湿透了,地面上也全是都是水,甚至空气中也湿漉漉一片,不管他们走到哪里,那种剜心刺骨的麻痹感始终如影随形! 两个人将速度飙到有生以来最快,他们的行动开始还有迹可循,但是渐渐的就化为两道影子,上一秒还在地上,下一刻就踩着大理石柱子到了半空! 可漫天飞舞的闪电的攻击范围实在太大,加上水的联电效果,两人身体麻痹的时间还是越来越长,再这么下去,大厅里就要多两只焦香四溢的烤鸭了。 一脚将地上的铜牛雕塑踢到半空中引走逼到眼前的雷电,梵漠利用这宝贵的间隙扫视四周,然后冲穆挽歌大喊,“上面!” 不先把那个背后放冷箭的家伙揪出来,他们是不会有机会接触到双生剑的! 后者险而又险的避开一道迎面扑来的闪电,一步跨上玄关柜,双□□替在石柱上借力,翻身落到二楼围栏内。 大约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快找上来,双手还在闪烁着电火花的青年惊呼一声,条件反射的凝聚起一个篮球大小的闪电球朝他们丢过来! 第十六章 透过监控屏目睹这一切的季飞扬着急的大喊,“万余当心!” 话音未落,闪电球就已经将大半个二楼炸成废墟,附近的几根承重石柱也伤痕遍布摇摇欲坠,随时都可能倒塌,各种钢筋混凝土块和石头哗啦啦直掉,一时间尘土飞扬。 硝烟弥漫间,万余被接到命令赶来救援的邬焱扑倒在地,滚了几滚才避开穆挽歌的雷霆一击。 邬焱和万余刚一滚开,他们刚才站的地方就被穆挽歌踩了个坑,下一秒,一股无形的力量从拐角处扑来,刚到穆挽歌近前就猛地炸开! “给我炸!” 单膝跪地的穆挽歌身体骤然绷紧,她来不及完全躲开,只得提气往身前用力一击,然后借着这股反冲力迅速后退,同时猛的扭转身体,这才避开了要害。 但那力量来的太急太快,甚至还会爆炸,尚在半空中的她只觉得自己大半边身体都像是被重拳击中,腹部一股热流肆意奔涌。 她闷哼一声跌落在地,低头一看,腰间两个巴掌长的大口子,皮开肉绽,血流如注。 邬焱救到万余之后就把他推到旁边跟罗洛合力对付梵漠,自己则留下对付穆挽歌。 “小师妹!” 梵漠只看到她在半空中炸开一片血雾,有心过去帮忙却被罗洛和那个用雷电的万余缠住,自身尚且难保。 水电相遇简直无往不利,眨眼间他身上就又多了几处焦糊,整个人似乎都在散发着烤肉的香气…… 再一次被逼退,梵漠飞快的蹙了下眉头,然后笑着看向罗洛,“啊,这么快就出院了?” 上次罗洛的下巴和胸骨都被他踢裂,本来还在住院,结果听说了要来围剿的任务之后,硬是跑了出来。 ‘ 坚定不移的信奉无神论的罗洛根本就不相信什么时空穿越理论,自然也就不接受所谓梵漠和穆挽歌都是时空穿越者这一套,所以在她眼中,梵漠就是个忘恩负义、吃里扒外的背叛者!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再次看到梵漠的罗洛恨不得扑上去生吃了他,又听他大咧咧的讽刺自己,当下就气的发昏,没好利索的下巴又是一阵阵的疼。 梵漠吐出一口带着血的口水,笑着说,“下巴歪了,本来就不怎么好看,这下更丑了。” 一直自诩美女的罗洛被他气疯,尖叫着扑了上来,冰锥的数量多得让人头皮发麻。 梵漠勾勾嘴角,故意引着她往放着水龙带的装置跑…… 另一边,追兵也是对穆挽歌穷追不舍,剧烈的跑动让她的伤口更加严重,温热的血一直从腹部流淌到大腿,再从大腿流到小腿和脚面。 潜伏在暗处给穆挽歌猝不及防一击的是空气异能的闪闪,然而除了空气爆裂之外,她最近还琢磨出了新招式,一抬手就是五枚一组的无色风刃,呼啸而过之后将穆挽歌的后背割得活像是凌迟酷刑。 风刃速度太快,攻击角度又刁钻,尽管闪闪的运用还不纯熟,每次攻击之间都要休息几秒钟,但穆挽歌的后背却已经惨不忍睹,几处严重的伤口已经隐约能看见白色的骨头。 如果不快点解决后面那个人,不等拿到星辰,她就要重伤失血过多而亡。 这么想着,穆挽歌飞快的在腰间伤口周围点了几下,稍微止住出血之后猛地往一楼跳下去! “别跑!”已经杀红了眼的闪闪穷追不舍,又是一连串的空气弹凝结成形,刚要丢出手却被邬焱拦住。 “你疯啦,再炸下去我们都要被活埋!” 刚才的疯子万余已经炸了大半,如果这个疯丫头再来一次,他们就先要被活埋了! 闪闪一听,只好将空气弹散去,却也是一咬牙跳了下去,然后在半空中冲地面发射空气弹,利用反冲力安全落地。 然而刚一到一楼,耳麦中就传来季飞扬走调的大喊,“上面,上面!” 空气异能者的闪闪对气流尤其敏感,刚一觉察到头顶有异常,就往那边甩了一串风刃后猛地往旁边滚去。 但是她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步,倒吊着的穆挽歌猛地抖开之前从戊酉那儿摸来的小锯子,双手翻转,死死地缠住了她的胳膊! “闪闪!” 邬焱双手连推,两排火球嗖嗖破空而去,穆挽歌腰部一拧,双手反向一拉,挤出大量血水的同时也带动了锯子! “啊!” 火球狠狠砸进穆挽歌刚才所在的天花板,邬焱只听到闪闪惨叫一声,一道小喷泉一样的血柱猛地飞起老高,她的一条手臂就在自己眼前被齐根斩断! “闪闪!” 穆挽歌的手在地面一撑,双腿自下往上连踢,闪闪就像个破娃娃一样飞了出去,重重的撞上斜前方的承重柱! 闪闪噗的喷出一大口血,软趴趴的跌在地上,死生不明,身/下迅速汇起一汪血泊。 邬焱稍一分神,穆挽歌就从他眼前消失,直冲装有双生剑的展柜而去! “邬焱拦住她!” 季飞扬的声音将邬焱的神智拉回,他深深地看了一动不动的闪闪一眼,拔腿朝穆挽歌追去。 水龙再次发威,但是楼上的梵漠已经在与罗洛和另一个人缠斗的过程中破坏了两个水枪装置,水龙网出现了一个明显的缺口! 穆挽歌再次提速,中间左右一晃,与身后发来的火球擦肩而过之后一掌拍在展柜玻璃上! 玻璃应声而碎,她一脚踢在双生剑剑柄上将两剑踢起,然后右手抓住星辰剑柄,手腕一抖,剑刃往蚀月上轻轻一点,刚要开始下落的蚀月就如一支离弦之箭飞往二楼! “师兄接剑!” 梵漠大笑一声,直接从二楼一跃而下,在半空中接剑后骤然回身,右手猛的挥出! 被展出时还平淡无奇的古剑现在却像是有了生命一样,肆意挥洒出一片耀眼的银芒,水波一样的银色光芒一层层荡开,美丽却又致命。 梵漠硬扛下一计电击,闷哼一声之后脊背顿时血肉模糊,黑烟同时冒起。 而正在酝酿第二道闪电的万余虽然已经尽力躲闪,但梵漠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击却像是织就了一张天罗地网,任他再怎样挣扎也被网络其中,整个身体从左肩到右小腹血肉模糊,如果不是后面的罗洛及时替他撑起一道冰墙,这会儿的万余早就是两半了。 而这个时候,邬焱的第二波攻击又到了,七枚火球呈一二四的金字塔型前后赶到,但穆挽歌尚在半空中! 轰! 轰轰! 仓促之间,她只来得及将星辰横在身前,硬生生扛了三枚火球,整个人直接就被轰飞,狠狠地撞上了墙壁。 内脏都像是被震得移了位,摔到地上的穆挽歌眼前漆黑一片,好一会儿都喘不上气来,口鼻间全都是腥甜和焦糊的味道。 不过倒是也有好处,至少她腹部的两道大伤口都被烧焦,血也顺势止住了。 梵漠飞奔而来,抬手往她脸上一拍,声音清脆,“还能动吗?” 穆挽歌撑着一张火辣辣的脸,晕乎乎抬头看他,咬牙切齿,“死不了!” 说着,她就抓住对方伸过来的手,踉踉跄跄的站起来。 双生剑到手,再也没必要多留,两人交换下眼神,“走!” 然而季飞扬却在万余受伤的瞬间就下了命令,“□□,火箭筒准备!” 虽然上面一再要求活捉,但不过短短几分钟就出现了这么大的损伤,别动局攻击性最强的四个人联手都不能拿下他们,那就只好就地摧毁了! 如果是一般对象,这项工作自然是要交给狙击手的,但是穆挽歌和梵漠的速度太快,行动诡异又神出鬼没,如果贸然启用狙击手,怕是还没打中他们,己方就已经挂了彩。 嗖嗖嗖! 成千上百支细小的麻醉针从四面八方飞来,合着受了刺激的邬焱疯狂的降下一片火雨,遮天蔽日! 季飞扬在公共频道气急败坏的喊,“不要夹杂个人情绪!任务第一!” 包裹着麻醉针的针管只是普通材料,根本不耐高温,如果邬焱再这么没头没脑的来两下,怕是没等扎到穆挽歌和梵漠就被他的火球给烤化了。 穆挽歌和梵漠挥剑格挡,却还是在躲避火焰攻击的时候中了几支。也多亏邬焱头脑发昏飞火球,倒替他们杀出了一片空地,不然这会儿俩人怕是要成活靶子了。 不过哪怕就是这么几支,也够他们受的。 麻药瞬间起效,两人眼前一阵阵发黑,身体发软,几乎要站立不稳。 “去死!” 亲眼看着同伴重伤,奄奄一息,新仇加旧恨的罗洛难以控制情绪,铺天盖地的冰锥猛地朝下面扎去! 要对抗晕眩,最好的方法就是疼痛。 穆挽歌和梵漠从来就不是对自己手软的人,当即往身上的伤口用力一抓,稍稍止住的鲜血奔涌而出,剧烈的疼痛瞬间战胜麻醉剂。 虽然有重伤在身,但只要佩剑在手,他们就无惧任何挑战! “万鸟朝凤!” 第十七章 “万鸟朝凤!” 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的喊出这几个字之后,右手持剑猛地朝斜前面一挥,无数地板砖瞬间布满蜘蛛网一样的裂痕,然后左手掌心内劲倾泻而出! 成千上万块汇聚了剑气和内劲的地板砖碎片威势惊人,划破空气的时候甚至发出了刺耳的尖叫,一时间这片区域好似变成了地狱,好一片鬼哭狼嚎。 对方单打独斗就能把自己这边的两人联手压制的抬不起头来,现在竟然双手连发,虽然已经重伤,但罗洛丝毫不敢大意。她甚至来不及变脸色,身体瞬间启动本能反应,拼命压榨出所剩无几的能量,在自己身前凝聚起一连五道厚重的冰墙。 名为万鸟朝凤,可实际上却活似万鬼齐哭的招式一出,那铺天盖地的碎片瞬间飞到罗洛面前,然后她拼命撑起的五道冰墙竟然像酥脆饼干那样在众人面前哗啦啦碎成一片! 碎片和*猛烈碰撞,空气中发出一阵密集的闷响,罗洛整个人都被击飞,周围一圈空气中迸发开层层加深的血雾。她哼都没哼一声就软软跌落在地,身上密密麻麻的多出来几十上百个血窟窿。 这一招还是当初穆挽歌和梵漠从师父手中逃命时悟出的,全力施展之下足可轻伤对方,绝对是逃命和群攻的好招式! 也就是穆挽歌和梵漠现在重伤在身,又要顾及稍后逃命,万鸟朝凤威力只有约莫三分之一的威力,要是在完美状态下使出,罗洛直接就会变成一堆碎掉的骨肉。 有优点就必定有缺点,万鸟朝凤威力是大,可消耗也大。 内劲毕竟没有捷径,只能靠日积月累,他们两个天分虽高,但年纪摆在这里,就算是从出生之日起就夜以继日的练武,能有多深厚? 假如说寻常的打斗是细水长流,那么万鸟朝凤这样的招数就是搬起水缸倒水,顶多三次就能把他们的内劲消耗一空。 这会儿俩人齐齐身负重伤,用完了万鸟朝凤之后就觉得有点不堪重负,口鼻耳中鲜血齐喷,视野已经模糊一片,只好拔腿逃命。 两人循着脑海中黄泉给的图纸没命的跑,既希望图纸千万别有误差,也希望不要再出现新的敌人。 “呼呼,小师妹,”危急关头,满脸血的梵漠甚至还有心情谈笑,“要是你我有命活着出去,吃点什么好呢?” 身体已经开始发冷的穆挽歌有气无力的白他一眼,短促而坚定的回答,“肉!” “哈哈哈!” 两人刚绕过前面的拐弯,身后就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整栋建筑都开始剧烈摇晃,墙壁和头顶蔓延开一道道裂痕,有细小的墙体噼里啪啦的落下来。 一股热浪合着爆炸产生的巨大推力瞬间到来,两人只觉得背后好像有一双巨大的手掌,猛地将他们往前推了个趔趄。 在这个紧要关头,哪怕是一份推力,自己的节奏被骤然打断也绝算不上什么好事,尤其这力量一点儿也不温柔。 高速奔跑中的穆挽歌和梵漠五脏六腑又是一阵令人心悸的乱颤,两人齐齐口吐鲜血的同时更险些摔倒。他们手忙脚乱的稳住身形,对视一眼,大惊失色,复又埋头逃命。 好不容易从刘强富豪宅的后门逃出来,两个人已经满身血污,身上还落满了爆炸产生的烟尘和煤灰,活脱脱两具行动的焦尸。 如此一来,那两双亮如星辰的眸子越发的耀眼了。 然而他们尚未来得及松口气,就被哒哒哒一阵密集如爆豆的枪击逼回去。 “唔!” 坚持到现在,两人完全是以命相搏,全身上下就只凭一口气吊着,假如短时间内不能将外面的枪手们拿下,他们就只有等死的命了。 两人无比狼狈的缩在巨大的石头雕塑后面,被动的等待外面的攻击过去。 然而外面的人似乎也知道他们已经是强弩之末,也在非常有默契的等他们撑不住,因此只要他们躲起来就停止攻击,稍一露头就将火力倾泻过来…… 麻醉剂的力量气势汹汹的卷土重来,大量的失血加剧了晕眩,穆挽歌已经无法从折磨伤口上得到片刻的清醒。 她的舌尖已经被自己咬烂,牙齿也被染成了触目惊心的暗红色,鲜血还不停地从嘴角滴落。 梵漠用力甩甩脑袋,使劲眨了眨已经不堪重负的眼睛,伸手掐住穆挽歌的腮帮子,大声道,“别咬了,没用的!” 穆挽歌只听到有人在自己耳边嗡嗡的喊,但是已经开始游离的意识完全分辨不清内容,她抬手往自己脸上扇了个巴掌,似乎稍微清醒了点。 “你所什么?” 听她口齿不清,梵漠皱眉,不假思索的从自己破烂不堪的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条,不由分说的给她从脑后绕到前面嘴巴里打了个结,进而阻止她继续自残。 他打的是死扣,维持神智清明都难的穆挽歌实在没力气去解,而且也隐约明白他的意思,只好就这么挂着。 做完这一切的梵漠也维持不住半蹲的姿势,他索性一屁股坐下,气喘如牛,“小师妹,或许我们要死在这里啦!哦,我忘了你不方便说话。” 说这话的时候,一个石雕的天使塑像在他头顶炸开,石屑纷飞,哗啦啦落下来的时候竟也有种诡异的美感。 话音刚落,头顶上空却又传来直升机的轰鸣,梵漠苦笑一声,地面火线都无法突破,竟又来了空援? 黄泉这个死老头子,妈的,就不会把接头地点订的稍微近一点吗? 然而不等他将黄泉的十八代祖宗都拖出来诅咒一遍,那架银灰色的直升机突然就跟地上的枪手们交起了火! 一时间地动山摇、尘土飞扬,直升机带来的狂风让对方无法精确瞄准,而占领了制高点的它却能对着下面进行无差别攻击。 穆挽歌和梵漠都是一愣,然后狂喜。 这场实力相差悬殊的对战只持续了不到五分钟,然后就以直升机的全胜而告终。 长着翅膀的铁家伙缓缓下降到距地面不足一米的高度,被诅咒了的黄泉从里面探出脑袋来,冲两个没人样的家伙喊道,“快上来!” 穆挽歌和梵漠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的狂喜! ************ 穆挽歌醒来已经是一天之后的事情了。 她的脑袋像要炸开一样,喉咙间翻滚着一种想要呕吐的感觉,全身内外一阵阵的疼,活像是被人一下下的用小刀子一遍遍的割。 后背上的伤太过严重,根本没办法躺着休息,而腰间的伤口也很深,更不能趴着。 之前战斗的画面爆炸一样在脑海中纷飞,穆挽歌猛地睁开眼,星辰! “左边。” 她下意识的摸过去,碰到熟悉的剑柄时全身都涌起一股失而复得的喜悦和庆幸。 还好,星辰还在。 将剑虚虚握在手中,她终于看到了对面同样姿势的梵漠。 蚀月就放在他身上,触手可及。 “呦,醒的这么快?” 穆挽歌的脑子还有点转不动,但还是觉得这个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青人踱过来,语气中满是趣味盎然,“身体的抗药性很强啊。” 穆挽歌眯着眼睛看过去,“戊酉的叔叔?” “对,”戊荣笑眯眯的点点头,又对挣扎着要起来梵漠道,“不想死的话就别动。” 穆挽歌问,“你怎么在这里?” 戊荣挑挑眉,双臂张开,亮了下身上的白大褂,“我是医生啊。” “牙医。”穆挽歌迅速纠正道,然后又对看过来的梵漠点头确认,“对,就是个牙医。” 梵漠点头,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我就说,黄泉那老混蛋根本不可信,你瞧,他连个专业的大夫都请不起!” “背后说人长短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话音刚落,黄泉就走了进来,然后下一秒,他就被从床上一跃而起的梵漠一脚踹翻在地,风干橘皮一样干瘪的老脸也被狠狠踩在地上。 “你疯了!”戊荣根本没想到一个前一刻还奄奄一息的重伤者还会有这样的爆发力,大惊失色的喊道,“快回去躺下!” 梵漠置若罔闻,脚下用力一碾,蚀月的剑尖在黄泉脸上轻轻擦过,留下一道明显的红色痕迹,“是你走漏的风声。” 他身上的绷带已经开始缓慢而坚定地渗出血来,白色的绷带底层颜色一点点加深,终于蔓延到上层,但是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 黄泉气喘如牛,拉风箱似的拼命喘了一会儿,“是我,不过我也不知道消息会泄露。” 顿了下他又补充,“你还敢这么对我,要不是我冒险过去接应,你们早死了!” 梵漠冷哼一声,手腕一抖,锋利的剑尖又往他脸上打了个十字花,血珠滚出来,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你也有脸提?对手的资料一个字都没有,我们要是死了,你有什么好!” 不过随即他就觉得没穿鞋的脚掌下面有点不对。 他又碾了几下,皱眉,“你的牙呢?” 第十八章 “你的牙呢?” “拔了,”戊荣道,“他被人在牙齿里面装了定位系统和窃听器都不知道,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人家眼皮子底下,简直就是自投罗网。” 说着,他又对梵漠发出最后警告,“你的伤口又崩开了,滚回去躺着,我再替你包扎一下。” 见梵漠并不怎么配合,他索性指着老老实实待在床上的穆挽歌道,“看看人家,那才是真聪明,你这就是瞎逞能。” 正抱着久别重逢的星辰亲热的穆挽歌闻声抬头,映入眼帘的就是梵漠一片血色蔓延的后背。 过了会儿,梵漠终于肯坐下来让戊荣重新上药,黄泉也颤巍巍的从地上爬起来。 穆挽歌自己费力的调整了下枕头,不过简单的一个动作就疼的满头是汗。 她问那边一脸怨毒的黄泉,语气中带点鄙夷,“你连自己被监视了都不知道?” 因为之前舌头被她自己咬的破破烂烂,这会儿一说话还是大舌头,并且这种情况还会持续很长时间。 黄泉大怒,把镶嵌的三颗活动假牙用心调整一番之后才略显口齿不清的吼道,“老子刚来不久就因为某种意外被送去看了牙医!” 言外之意,那会儿谁知道这儿还有这么鬼斧神工的设备? 而且这种可以装在牙齿里的定位和窃听系统寻常人根本接触不到,就算是原著居民也很难想到这方面。 不过,牙医? 这个词一出现,穆挽歌和梵漠就齐齐扭头,看向正埋头缠绷带的戊荣。 后者被四道宛如实质的视线盯住,顿时虎躯一震菊花一紧,刷的冒出来一身白毛汗。 他又惊又怕,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两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手中的长剑蠢蠢欲动,“喂,有没有搞错啊?难道全世界就我一个牙医吗?再说了,这老头儿只是老,又不是傻,要真是我的话,他难道就认不出来吗?” 穆挽歌和梵漠对视一眼,摸摸下巴,唔,有理。 脸上多了三道口子的黄泉挂着半张脸的血在一边生了一场闷气,又粗声粗气的问,“你们两个烤鸡背一样的小兔崽子怎么回事,怎么这么狼狈?对手很难搞吗?” 两个伤号久久无言,黄泉又抬高了声音问了遍,穆挽歌这才慢吞吞的瞅一眼梵漠,“烤鸡背,问你呢。” 重新恢复雪白木乃伊造型的梵漠同样冲她扭曲一笑,“你也不错啊,露出来的肋骨形状很好嘛,而且腰侧焦化的伤口也很整齐。” 饶是见惯了伤患的戊荣也是几欲作呕,切实觉得这两个面不改色将自己比喻成熟食的家伙绝对是不折不扣的疯子。 鉴于烤鸡背先生和肋条骨小姐互不相让,最后只好由两人以接力的形式回忆完了当时的情景。 吊着一口气说完之后,元气大伤的他们就嘴唇泛白,额头冒汗,眼前一波一波的冒金星。 黄泉先是皱了皱眉,含糊不清的嘟囔了句,又对梵漠肆意的嘲笑,“某人还说自己是从别动局叛逃出来的,结果却让老东家打了个满地找牙,哼。” 梵漠冲他温柔的笑了笑,轻轻的抚摸着手里的蚀月,冷兵器上面折射出的寒光简直要晃瞎人的眼睛。 眼见气氛再次转入僵局,戊荣马上以医生的身份跳出来制止,并成功地将黄泉赶了出去。 初战告捷的戊荣一回头,就被身后那双黑黢黢的大眼睛吓了一大跳。 “你干嘛?!” 穆挽歌幽幽道,“我的感觉果然不错。” 戊荣忽然就有种不问为妙的诡异预感,但该死的好奇心还是驱使他问了个蠢问题,“什么感觉?” 穆挽歌一脸平静加欣慰的说,“初次见面我就不喜欢你,现在看来,能跟黄泉狼狈为奸的,必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戊荣:“……” 特么的他也很意外雇主口中的病号竟然就是她啊好么!鉴于上次一点儿也不愉快的会面,谁会希望再在这种诡异的情况下重逢啊! 他愤怒的甩门而去之后,穆挽歌才有时间打量下现在的环境: 白色的床,白色的床单,白色的窗帘,白色的瓷砖…… 一切的一切都是白的,也因为这样,垃圾桶里刚从梵漠背上取下来的沾血纱布分外刺眼。 红的刺眼。 两个重病患折腾了半天,这会儿已经是筋疲力尽,竟也破罐子破摔的在陌生地方迷糊起来。 迷迷糊糊的躺了不知多久,穆挽歌就听到有人蹑手蹑脚的靠近,她想也不想的提剑就刺! “啊!” “住手!” 是戊荣的声音。 她睁眼一看,就见梵漠正把蚀月从一个一身白衣的年轻姑娘胸口拔/出来,红色的血液汹涌奔流,活似火山上迸发的炽热喷泉。 “你!” 戊荣又急又气又怕,可面对这个杀神却是半点办法也没有,脸色青白变幻一阵之后,也只能阴沉着脸让人进来打扫。 梵漠的手腕轻轻一抖,几颗晶莹剔透的血珠从蚀月剑锋坠落,它重新变得光洁一片,看不见一丝污浊。 他微微叹了口气,似乎很是无奈的冲戊荣道,“你们难道不知道,一个剑客的警觉心是很可怕的东西吗?” 戊荣的眼睛又瞪大了一圈,嘴唇紧抿,不过终究什么也没说,甚至连表情也一点点恢复平静。 然而穆挽歌却觉得他远比别动局的那些家伙来的更可怕,因为他无疑非常善于控制自己的情绪。 当一个人连自己的情绪也能完美的隐藏起来的时候,你就很难从他身上获取什么有用的信息。 相比之下,只是被星辰割破了脖子上一层油皮的姑娘显然幸运太多,至少穆挽歌是这么觉得,她几乎要被自己的慈悲心给感动了。 梵漠永远都是这样,在他眼里似乎没有什么善和恶的分别,更不会因为你是个女孩子就怜香惜玉,别人越不许他做什么,他就偏要做什么。 更何况,他此刻的心情绝对说不上什么好。 穆挽歌也这么想,于是她非常认真地看着对方,努力将每一个音节都发清楚,“不客气。” 然而这个姑娘似乎完全不能领会她的深情厚谊,更想不明白她究竟做了什么对自己有利的事情,她一开口,对方眼睛里的两大包眼泪就刷的下来了,在地上跌作一团,抖如筛糠。 戊荣看上去远比穆挽歌更加气恼,他低喝一声,“站起来!” 那个姑娘又在地上抖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哆哆嗦嗦的抓着床沿站起身来,上牙打下牙的磕巴着说,“我,我只是来,来替你翻身。” 说完,她又控制不住的痛哭流涕起来,抓着床沿的手上满是青筋,“求求你别杀我呜呜呜!” 如果早知道服务对象这么危险,再多给一倍的钱她也不会来。有命赚,也得有命花才行啊! 一番混乱之后,这个坚强的姑娘还是跟另一个替补护工一起完成了替穆挽歌和梵漠翻身的壮举。 他们的伤太严重,依靠自己的力量根本没办法好好翻身,可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躺着会影响血液循环和肌肉活性,非常不利于伤势恢复,所以戊荣才安排了人每隔半小时进来替他们翻一次身。 可他没想到的是,梵漠竟然会毫无理由的杀人…… 接下来的几天,梵漠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不仅没有再开杀戒,反而对替自己翻身换药的护工姑娘笑脸相迎。 一个相貌英俊,又身负重伤的年轻人想要博取一位姑娘的好感显然是非常容易的事情,尤其他还是刻意为之。 仅仅三天,这个一开始还战战兢兢的姑娘就已经抗不住梵漠的攻势,只要一跟他双目对视就会呼吸急促,面色潮红…… 但是为穆挽歌服务的姑娘,却始终对她报以同情和怜悯的眼神。 要知道,那个男人可是在自己的面前杀了人啊! 这种连杀人都不眨眼的人,不是恶魔和疯子还会是什么! “我想吃肉。” 穆挽歌第无数次的向她提出了要求。 “不行,”这个名叫小婉的姑娘也是第无数次的拒绝,“戊大夫说了,你们至少在一个月之内都不能吃油腻和刺激的食物。” “我要吃肉。”穆挽歌像是没听见一样,固执的要求着。 “都说了不行!”一天换一次药,翻48次身,而对方每一次都会问至少三遍,任谁都会被逼疯的。 可是刚一喊完小婉就后悔了,她似乎又一次感觉到脖子边那种彻骨的寒意,那种丝丝缕缕的疼痛。 她忍不住吞了吞口水,结结巴巴,小心翼翼的弥补着说,“我,我会向戊大夫申请的。” “真的?!”穆挽歌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慑人的光亮,活似溺水的人终于看到了前来救援的游船。 她也不过是个18岁的姑娘,又受了重伤,脸色苍白,面容消瘦,这会儿又这么可怜巴巴的看着你,而原因仅仅是因为听说自己有可能吃肉。 若是换个人,换个场景,小婉肯定不止自己,多得是有人会忍不住伸手摸摸她毛茸茸乱糟糟的脑袋。 可是现在,这个人…… 她不敢! “真,真的,”小婉突然想笑又想哭,这么多天下来,她觉得自己并不很脆弱的神经已经快要崩溃了,“其实一般用不了这么长时间的,而且你们,你们恢复得也很快。” 的确是很快,戊荣私底下都感慨了不知多少次了,如果是普通人,这么严重的伤势说不定刚从昏迷中醒来,但是穆挽歌和梵漠却已经以惊人的速度恢复! 他甚至也在研究两人的血液无果之后,心痒难耐的开口问过。 对此,穆挽歌只有一个回答,非常简单干脆,“让身体自然习惯就好。” 几乎从能记事开始,她身上就没少过伤口,大的小的,轻的重的。 后来随着她逐渐长大,功夫也练得越来越好,受伤的次数才渐渐的少了。 不过她和梵漠都不知道的是,小时候那些难吃到刻骨铭心的饭食中,无一例外的被师父加入了淬炼身体的药材…… 第十九章 *************** “什么?!你被停职调查?谁下的命令,他凭什么下这个命令?!” 戊酉的情绪非常激动,二话不说抄起桌上放着的停职令,三下两下撕个粉碎。 纸片纷飞中,季飞扬静静的坐着,等他吼完了才轻声开口,“你撕了也没用的,命令已下,这张纸也只是个通知而已。” “我不服!”戊酉的眼睛都红了,他喊道,“咱们努力了这么久,只是一次失败而已,他们凭什么调查你?把你当犯人吗?你走了,我们怎么办?” 季飞扬摇摇头,“不只是失败而已,我差点害死了你们。” 每一个异能者都是无价之宝,他不仅没能按照上面的要求将穆挽歌和梵漠捉来,反而差点损失了几名干将,也难怪上面这么震怒。 “不是你的错!”戊酉喊道,“我们都知道你已经尽力了,大家也都尽力了!” 外面的人都拿他们当怪胎,要么敬而远之要么就是赤/裸/裸的利用,他们能有现在的自由和空间,几乎全靠季飞扬一个人多方斡旋。 现在他被以“行动指挥失败”为理由调走,谁知道等待别动局众人的会是什么? 季飞扬叹了口气,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戊酉,你们都长大了,没有我,也可以的。” “没有你不行!” 戊酉终于哭了出来,“万余重伤,闪闪至今昏迷不醒,罗洛还不知道能不能挺过来,邬焱每天只是一味自责,其余的人也都不知所措……” 他吸吸鼻子,再一次红着眼睛重重的重复,“没有你,不行!” “戊酉,”季飞扬很平静地看着他,“相信我,我很快就回来。” “真的?”戊酉抬起头,眼中充满不确定,“你说真的?” 季飞扬轻轻笑了下,摸摸他毛茸茸的脑袋,点头,“真的。” 戊酉低头沉默片刻,终于别别扭扭的说,“那,那好吧,可是你要记得自己说的话啊,一定要早点回来!” 季飞扬笑,“好。” 他是被停职调查,按照规定,办公室内的任何东西都不准带走,所以安抚了戊酉之后,他就空着手出来了。 一开门,他就呆住了,外面或坐或站的挤满了人。 “头儿!” “头儿你别走!” “就是,你走了我们也不干了!” “胡闹!”季飞扬叱道,“都老大不小的人了,胡说什么?再说了,我不过是个副局长,又不是走了就不回来了,上面还有局长呢,你们这是要造反吗?” 众人默不作声,过了会儿,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不悦道,“可是那个什么正局长,一年到头连个鬼影也不见,我” “苏藤!”季飞扬拉下脸来呵斥道,“二十七八的人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还用我教吗?” 苏藤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被他身边的女孩子用力一扯,只好讪讪的闭了嘴。 季飞扬在这群人脸上扫了一圈,微微蹙眉,“邬焱和罗洛不在,你们替我转达他们,要老老实实的,听从指挥,别使性子,等我回来。” “是!” 两天后。 “咚咚咚!” 办公室的门被有节奏的敲了三声之后,里面就传出来一个低沉有力的男音。 “进。” 戊酉握上门把手,连他自己也不清楚原因的吸了口气,重新整理了下着装之后才推门进去,“局长,您找我?” 桌子后面坐着的是别动局的局长,雷霆,鉴于季飞扬已经被停职调查,他便不得不被从外地紧急喊了回来。 如果说季飞扬给人一种如同春风般和煦的好感,那么雷霆就人如其名,走路带风,说话砸钉,端正的脸上永远带着几分凌厉,仿佛一切谎言和把戏在他面前都会无处遁行。 他是个上过战场的男人,原本是特种兵出身,可几次任务下来以后,他惊讶的发现自己的力量开始以惊人的速度上升。 最初包括他自己在内的所有人都以为是锻炼出来的,可后来这份力量已经远远超过了正常人类所能达到的上限,比如说一不小心拧断一杆枪时,他的上司这才意识到问题大条了…… 雷霆抬头,言简意赅的说,“坐。” 戊酉刚要拒绝,却听他再一次重复了遍,“坐。” 然后他刚坐下,就听雷霆一刀见血的说,“我知道不少人对我有意见,也觉得季飞扬才是真正适合这个位置的,但是,”他微微顿了下,越发有力的说,“我不希望任何人因为任何个人因素影响任务!” 戊酉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瞬间收紧,下意识的抬头挺胸,“是!” 对面的这个男人压迫感太强,他只是这么坐着,就如同一座山一样无法撼动。 哪怕他并不经常在别动局内出现,哪怕戊酉在来之前曾经多次有点赌气的想要给他点难看,可当真正面对面的时候,戊酉却很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就泄了气…… 雷霆微微点了下头,“把具体情况说一下。” “是,”戊酉努力集中精神,语速飞快的说道,“黄泉被从静心劫走的当日,监控系统被黑客入侵了五分钟,没能留下对方任何有价值的影像。”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不觉有点心虚,因此偷偷的瞥了雷霆一眼,见对方并没有什么怀疑自己的苗头,这才继续下去。 季哥说过,雷霆很可能是上面的人,而黄泉就是上面下命令关起来的,因此营救黄泉的行动决不能让他知道。 但雷霆是个曾经接受过专业心智训练的人,戊酉不敢保证自己的信任异能究竟能不能起效…… “他身上的定位设备在[抓鬼行动]的前一天晚上就失效了,我们的人调取了定位系统最后锁定的位置,去了之后才知道那是一片建筑工地,对方应该具备相当的反侦探经验。” 雷霆嗯了声,“继续。” “去接应的直升机和稍后换乘的车子也找到了,但是这两样都是赃物,而且使用前曾进行过彻底的清洗和初步改装,失主也没办法提供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不过我们经过反复摸排,已经大致确定了对方可能藏身的地点。” 说完,他将带来的文件夹展开,“三角商务大厦。” 雷霆扫了眼地图,看着上面用红色油性笔圈了个圈的地表建筑,微微蹙眉。 三角商务大厦是本市的最高建筑,加上地下的五层,总共足有八十层。它本身又分为ab两栋,里面驻扎的全部都是国际知名的大公司和工作室,不少持有者都有特权,背后的关系也是盘根错节。基本可以预见,如果他们贸然行动的话,上面绝对会迫于压力叫停。 雷霆沉默片刻,“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 来到这里之后,梵漠听说了一句所谓的至理名言:兴趣是最好的老师。但是在他看来,危险才是。 前次他跟穆挽歌共同抗敌,一起面对了几个有着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诡异手段的强手,也见识了不少新奇的攻击手段,虽然战况比较惨烈,但确实受益匪浅。死里逃生之后,他对武技的认识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很多之前想不明白的关节也在那一战之后迎刃而解,甚至有了许多新的感悟。 很久之前,他就觉察到自己的武技似乎到了瓶颈,不管他再如何努力都难以突破。就好像他摸到了某扇大门,甚至已经站在了那扇大门的面前,但就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挡在外面,让他始终徘徊在原地。 然而现在,他只是伸手轻轻一推,那扇曾经阻挡自己前进的大门便打开了!他对于力量的理解和运用也上到了一个崭新的层次。 如果现在再让他跟前面那些对手打一次,结果必然会有翻天覆地的不同。 不过,梵漠相信有这种收获的并不只有自己,因为他过去几天在跟穆挽歌闲聊的时候,也能觉察出对方眼中的神采更胜往昔,原本能被自己查觉的杀气似乎也不见了。 杀气感觉不到,并不意味着消失无踪,更不代表穆挽歌从此之后就变得像她的样貌一样甜美无害。相反的,梵漠开始用更加谨慎和细致的态度对待她。 因为真正的神兵利器并不会随意炫耀自己的能量,而当“它”真的出鞘时,怕就会不死不休…… 差不多一周之后,穆挽歌和梵漠就已经能坐在轮椅上被人推着到处走了,他们也终于有了窥探这里的机会。 这是一栋很高很高的建筑,高的几乎看不清地面上的人和物,所有的一切都小的像蚂蚁。 放眼望去,你只能看到一大片各式各样的屋顶和几乎整片城市的布局,到了晚上,地上的星星和天上的星星交相呼应,美得很。 他们不知道这栋建筑是做什么的,主人是谁,以及戊荣在其中到底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饶是梵漠已经出卖美色,拐弯抹角的问了,那几个护工也是一问三不知,因为她们只是被暂时雇来工作的,并不是这里的固定员工。 他看着外面的风景发了会儿呆,突然问道,“小师妹,你说,戊酉究竟知不知道他这个叔叔这么神通广大?” 穆挽歌思考片刻,摇头,“不知道。” 她不知道对方知不知道。 门口传来响动,两人齐齐回头,就见话题主人公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甩着听诊器走进来。 “恢复的这么快,搞得我很没有成就感啊。”他这么感慨道。 见两个人都不接话,戊荣有点尴尬的搔搔下巴,干咳一声,“切,真没趣。” 说这话的时候,他心头却是止不住的一颤。 自从这两个家伙醒了之后,他们身上似乎就发生了惊人的变化,而之后每次见面,那种令人心悸的感觉就会加深一份…… 虽然穆挽歌和梵漠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甚至还摆出一副乖孩子的老实相,一动不动的坐着,但内心深处却一直都有个声音在提醒着戊荣: 这两个家伙,很危险,非常危险,越来越危险…… 、 第二十章 做例行检查的时候,戊荣从来不允许有第四个人在场。 当检查接近尾声,他忽然问了句,“那天黄泉说你从别动局叛逃,别动局,是什么地方?” 梵漠懒洋洋的看他,“感兴趣?” “no,”戊荣无所谓的耸耸肩,“只是好奇,要知道,我这个人的求知欲是很强的。” 然而穆挽歌马上就在旁边拆台,“戊先生,撒谎的时候,肌肉最好不要绷得太紧。” 梵漠放声大笑。 不过笑完之后,他又慈悲心爆棚的主动提议道,“告诉你也可以,不过想必你也知道,想得到点什么,首先要付出点什么。” 戊荣警惕地看着他,非常严肃地说,“我只是个普通的黑医而已,什么也不知道的。” 梵漠非常善解人意的说,“我的问题很简单,你跟黄泉的关系,以及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受谁的指使。” 戊荣干笑两声,抱着胳膊,居高临下的看他,“这可真是划算的买卖,我不过问你一件事,就要回答你三个问题,算盘未免打得太好了吧?” “非也非也,”梵漠将右手肘撑在轮椅扶手上托着下巴,依旧是一贯似笑非笑的模样,“严格来说,完全可以被归结为一个问题:除了钱,你有什么目的?” 戊荣苦笑一声,“那我还是回答刚才那三个问题吧。” 梵漠一摊手,“看,我就是如此通情达理,总是在第一时间把最佳选择提供给别人。” 戊荣叹了口气,却又摇摇头,“怎么想还是觉得自己比较吃亏。” 梵漠啧啧几声,“我向来都是很和气的人,从不爱强迫别人做交易,尤其是像这种涉及到国/家机密的问题,我也觉得自己还是做个合法公民比较好。” 几乎是话音刚落,穆挽歌马上丢给他一个硕大的白眼! 然而梵漠竟然冲她羞涩一笑,腼腆道,“小师妹,不要这样含情脉脉的看着我,我也是会害羞的。” 穆挽歌觉得自己的眼珠子随时都有脱眶而出的可能。 就连戊荣也受不了他的无耻,终于及时打断他,“我曾在几年前跟黄泉有过一次短暂的合作,不过最后不欢而散;我是受亿万富翁萨尔曼弗里德的雇佣,结束。” 穆挽歌追问,“你跟黄泉的合作是什么内容?当时还有没有其他人?这个萨尔曼弗里德又是做什么的,他跟黄泉又是什么关系?” 戊荣轻笑一声,抱着胳膊看她,“喂喂喂,不要这么贪得无厌,我已经回答了你们的问题,可是你们的承诺还没兑现呢。” 穆挽歌马上踢了梵漠一脚,后者言简意赅的把别动局的情况说了下,不过值得注意的是,这个贱人还是留了一手: 他只说了别动局名字的由来和存在方式,以及大体的运作方式,并没有透露构成人员的能力。 戊荣口中反复念叨着梵漠说的“异于常人”四个字,沉思片刻之后又不甘心的追问,“他们都像你们一样吗?可是这么一来,似乎跟特种部队也没什么太大区别。不不不,如果真的存在这样一支力量,那么……” 他的眉头紧锁,眼神无比深沉凝重,似乎是在思考什么非常严肃的问题。 但是已经打定主意蒙混过关的梵漠很不耐烦的回答说,“那你就当是另一支特种部队好啦。” 戊荣一滞,刚要反驳,穆挽歌就见缝插针的说,“回答我刚才的问题,我就告诉你一个你一定会非常关心的秘密。” 好奇心杀死猫,人类总会不厌其烦的被各种所谓的秘密引诱,然后心甘情愿的掉入圈套。 然而戊荣毕竟不是普通人,他只是在心中迅速衡量一番利弊,就果断拒绝道,“不用了,到此为止吧。” 但是穆挽歌似乎并不喜欢半途而废,于是再一次加重了筹码,“跟你亲爱的侄子有关。” “戊酉?!”戊荣果然上钩,一张脸也冷下来,“你把他怎么了?” “喂喂,”梵漠不满道,“我小师妹这样柔弱的少女,能把一个健壮的成年男人怎么样?” 穆挽歌先是一脸赞同的点了点头,然后非常惊讶的看了他一眼,显然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具有同门爱! 但是戊荣的表情看上去活似刚吃了翔,天灵盖上也幽幽散发着不详的黑气。 他已经完全不想跟这两个厚颜无耻的家伙相处下去,再说穆挽歌的问题也没什么不好回答的,于是当即语速飞快的说,“任何研究都离不开钱,于是穷逼的大学教授自然而然就跟有钱没处花的富豪勾搭成/奸,我曾经跟黄泉研究过人体细胞保持活性的课题,不过后来道不同不相为谋,就断了联系。而富豪么,总会有那么点见不得人的小买卖,作为我的超级会员,弗里德自然有什么赚钱的机会也会在第一时间想到我。” 一口气说完之后,郁气稍解的戊荣大口吐纳几次,问穆挽歌,“满意了吗?” 然而穆挽歌沉默良久之后却很认真地问,“什么叫人体细胞保持活力?” 戊荣没好气的解释道,“说的直白一点,就是长生不老。” 穆挽歌眼睛一亮,和梵漠对视一眼: 对上了! 见两人正在进行旁若无人的眼神交流,戊荣无奈道,“秘密呢?” “哦,”穆挽歌抬头,面无表情的冲他丢下一颗巨型炸弹,“你亲爱的侄子,戊酉,就是别动局的骨干成员。” “……什么?!” *************** “雷局!”戊酉推门而入,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笑容,“查到了,是三角大厦55层!” 雷霆马上翻开三角大厦的企业名录一查,“是弗里德贸易公司?” “对,就是那个闲的发慌的亿万富翁。”戊酉稍稍收敛了笑意,“他的社会关系非常复杂,市里的一个” “我来处理。”雷霆不听他说完就站起身来,作势要往外走。 戊酉见状连忙跟上,哪知雷霆却一摆手,“人多反而不好,你去档案室替我查一份资料。” 他一怔,“可是局里有专人查资料的。” “不,别人我不放心,”雷霆说,“去吧,条子我给你开好放桌上了。” 戊酉愣了下,点点头,虽然还是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并未继续追问,“好的,查谁呢?” 雷霆的脚步停了下,“黄泉。” “黄泉?”戊酉的心脏猛地一跳,表情僵硬,“不是已经批准抓捕了么,还需要再查吗?” 雷霆嗯了声,忽然轻飘飘的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据说你曾经很推崇他,那么想必也知道他是三年前大学生失踪案的最大嫌疑对象吧?” “什么?!” 什么失踪案?谁失踪了?跟黄泉有什么关系? 还有最重要的,他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雷霆看了他一眼,表情不变的说,“三年前,黄泉带着一批大学生外出实习,但一直到结束实习期都音讯全无,后来学生家长觉得不对劲就报了警,但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任何线索,那21名学生,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黄泉,21名! 戊酉突然觉得口舌莫名其妙的干涩,就像吞了生石灰一样又干又疼,让他的声音嘶哑的可怕。 “哪,哪个学校?” 然而雷霆却不肯再说,而是丢下一句“自己去找出真相吧”,就关门走人。 戊酉在原地呆立了许久,然后几步冲到办公桌前抓了批条,直奔档案室而去。 负责管理档案的是五十五岁的老王,再有几年就退休了,他闭着眼睛都能喊出这栋办公楼里的每个人。 见来的是戊酉,老王微微错愕了下,然后笑道,“呦,你怎么来这儿了?” 戊酉也笑了笑,把雷霆签字的批条递上去,“头儿点名要的,我就过来了。” 老王接了批条,眯着眼睛迎光看了下,“唔,黄泉啊,怎么又来看他的档案?” 又?戊酉一愣,“什么意思?” 老王拿了钥匙,一边往档案库走一边说,“你上次来的时候不是已经看过了么,是不是漏了什么信息?” 戊酉整个人都呆住了,良久才喃喃道,“可是,我是第一次来档案室呀!” 第二十一章 戊酉整个人都呆住了,良久才喃喃道,“可是,我是第一次来档案室呀!” 老王年轻时得过很严重的中耳炎,耳朵不太好使,加上戊酉还在他背后,所以只是隐约听见对方似乎小声嘀咕,就习惯性的转身问,“你说什么?” 戊酉大声说,“我说我是第一次来档案室。” 哪知老王竟然哈哈的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摆手,“臭小子,还学会开老头子的玩笑了,考验我的记性啊?” 戊酉只觉得整个人都被一种冰冷的寒意笼罩,大脑有一瞬间麻木,他不敢问却又不得不问,以至于声音都有点微微发颤,“你的意思是,我之前真的来过档案室?” 老王呵呵一笑,摇头晃脑的说,“嘿,我耳朵不好使,可是记性还是不错的,你明明就来过的嘛,虽然具体日期我记不清了,但确实来过的,而且调取的也是黄泉的档案,一看就是一周,所以我刚才才会那么惊讶。” 老王正是因为跟年龄不符的一把好记性才被调来档案管理室工作,自然不可能记错,而且他也完全没有必要撒谎,或者对自己开这样的玩笑! 但是如果自己以前真的来过档案室,甚至将黄泉的档案研究了整整一个星期,他怎么可能连一点印象都没有? 戊酉的脑袋嗡的一声,一瞬间似乎有什么被他遗忘的东西想要冲破重重阻挠重新浮现,可是在竭力挣扎一番之后却又无奈褪去。 这种感觉来的太快,去的也太快,以至于他根本来不及分辨到底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说到这里,老王也隐隐觉得戊酉有点不对劲,“小子,你该不会真的不记得了吧?” 戊酉用力甩甩头,下意识的吞了吞口水,干巴巴的问,“我,我能不能看看档案查阅人员的登记名簿和监控录像?” 老王很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要看那个做什么?” 戊酉深吸一口气,语气有点生硬的回答说,“你不要管,我有用。” “不行的,”老王却很干脆的拒绝了,说,“你的权限不够,能看登记名簿和监控录像的,除了两位局长本人,就只能拿着他们亲笔签名、盖章的批条,缺一不可。再说了,那些都是一年上交一次的,你想看的那年也不在我手里呀。” 说完,老王还不放心的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生病了,脸色很难看啊。” 戊酉勉强笑了下,摇摇头,“没有,就是最近头疼,头疼。” “唉,年轻人也要多注意休息啊,”老王一副过来人的口吻道,“我也听说了,最近出了很多事,你还年轻,不要压力太大……不过你竟然都开始忘事了,这可了不得,听老头子的话,还是去找个靠谱的医生看看……” 然而戊酉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现在他脑海中就只有一个声音不断的回荡: 我之前真的来过吗? 为什么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雷霆之所以一定让自己来拿档案,是因为他早就知道了吗? 一切的一切都像个巨大的谜团,将戊酉紧紧缠住,他仿佛就在这短短的几分钟内,从实施抓捕的猎人猛地变成了被围猎的猎物! 我以前真的来过吗?可是为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消失的记忆究竟是偶然还是刻意?对手是谁,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自己跟黄泉到底有什么关联…… ************ 穆挽歌和梵漠都不是享福的命,让他们去荒野里蹲几天都行,可在这四四方方连一丝风都吹不进来的现代建筑里窝着,真是要命。 “不能出去,”戊荣想也不想的拒绝了他们的要求,甚至还有点恨铁不成钢,“你们有点悬赏犯的自觉行吗?外面多少人冲着三十万块的举报奖金漫山遍野的找你们,你们是要自投罗网吗?” 两个病号的伤势恢复速度快的诡异,别人这会儿还得在床/上挺尸呢,他们已经能摆脱轮椅满地溜达了。 虽然伤口尚未痊愈,但简单的活动却已经不碍事了。 俩人整天抱着剑擦啊擦,要么就是用慢动作相互套招喂招,可这么做无异于隔靴搔痒。他们俩这么多年来交手无数,早就对彼此的战术和攻击方式烂熟于心,比了解自己都了解对方,几天下来不仅没起到任何实质性的作用,反而越来越渴望一场真正的战斗。 穆挽歌掰了掰剑尖,右手食指往上面轻轻一弹,然后将不住颤动的星辰挽了个剑花。 她百无聊赖的扫了戊荣一眼,“要出去。” 戊荣头大如斗,看了看墙角垃圾堆一样乱糟糟的书堆,烦躁的不行,“肉也给你们吃了,书籍也找来了,就不能配合点儿?” 从上次谈话结束后,他就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中,连带着脾气也不好: 穆挽歌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可是,穆挽歌似乎又完全没有欺骗自己的理由…… 自己的侄子怎么可能是别动局的呢? 别动局……他怎么可能跟别动局扯上关系呢?莫非,是季飞扬?! 一连失眠了三天之后,他终于决定先给戊酉打个电话问问清楚,可是对方却始终回答忙得很,最后干脆关机! 这么一来,戊荣心中怀疑的种子无法避免的茁壮成长,他甚至也开始脑补,对方的忙都是借口,只是为了不跟自己见面。 如果真到走投无路,他恐怕真的要主动联系季飞扬了…… 梵漠忽然问,“黄泉呢?” 戊荣捏捏眉心,努力将方才脑海中一团糟的想法压下来,闷声道,“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已经好几天不出来了,连一日三餐都是放在门口。” 老实讲,他实在是对黄泉没什么好感觉,与其让那个变态老头子满层楼乱窜,他更喜欢现在这种清净。 说着,他又不禁在心中暗自感叹起来,这都什么世道呀,一个两个的全都异于常人,混迹其中的他简直纯洁无垢的如同一朵白莲花! 穆挽歌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盯着他幽幽看了许久,一直看到他浑身发毛才说,“我想请你帮个忙,事后必有重谢。” 戊荣想也不想就回绝了,“算了吧,我也不图你的谢,还是不要帮了。” 开玩笑么,就咱俩第一次见面就刀枪相向,第二次见面就惹出人命来的速度和概率,真要是答应给你帮忙,还指不定会闹成怎样天翻地覆呢! 再说了,他可不认为这姑娘口中的帮忙会是什么诸如镶牙、买饭之类的小忙…… 但穆挽歌显然也既不打算轻易放弃,也不打算绕弯子,直接就把自己的底牌亮出来,“我可以帮你杀一个人,或者,保护一个人。” 她说前半句的时候戊荣还一脸不以为然,可听到后面,表情却有了微妙的变化,脸上拒绝的神色也不似之前那样坚定了。 见状,穆挽歌马上将自己的要求说了出来,“这个忙对你来说很简单,我只是想让你在黄泉身上安装一个定位器,要神不知鬼不觉的。” 一直默不作声的梵漠眼睛微微一亮,已经明白了自家师妹的意思。 黄泉虽然已经被救出来了,也答应要帮他们回去,但这个人本身就是个疯子,出尔反尔的事情未必做不出来。万一什么时候那老货突然反水跑了,或者转过头来咬一口,他们现在还被追捕着,又孤立无援,岂不是要抓瞎?那可真是给别人做了嫁衣了。 一听不是什么打家劫舍和其他为祸人间的事情,而且对象还是自己也不大喜欢的黄泉,戊荣的脸色果然好了很多,不过还是有点迟疑。 梵漠突然轻笑两声,说,“你当然可以考虑,不过你也知道我们时间紧迫,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追杀啦。” 戊荣苦笑着摇头,终究还是叹口气,“你们让我考虑考虑。” 梵漠回头跟穆挽歌交流下眼神,两人齐刷刷的往外走,吓得戊荣赶紧拦住,“干嘛去?!” “找黄泉聊聊天。” 戊荣刚想制止,话未出口就又收回来。 算了,这世道谁能管谁的闲事,光自己这个烂摊子都收拾不过来呢!死道友不死贫道,有黄泉消耗下这两个小混蛋过度旺盛的精力,自己好歹还能清净点。 唉,他在心里叹口气,忍不住又开始琢磨戊酉的事儿,你说侄子到底是不是别动局的人呢…… 还没想出个子丑寅卯来,却听前头拐角那边传来一声暴怒的叫骂,紧接着就是噼里啪啦砸东西的声音。 戊荣又操了声,拔腿就往声音来源处跑。 第二十二章 拐过去一看,就见穆挽歌和梵漠俩人游刃有余的站在一端,一个两个满脸理直气壮的无辜,而黄泉则气喘吁吁地站在大开的房门口,两边似乎在对峙。 见他过来,黄泉暴跳如雷道,“赶紧把这两个小崽子拖走,走走走!” 头大如斗的戊荣非常蛋疼,他甚至很好奇,这俩人究竟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瞅瞅黄泉那样儿,跟被人刨了祖坟似的…… 真是一物降一物,果然变态还得靠更变态的人来压制。 虽然亲眼见到黄泉这么个祸害被气成这样,戊荣心里也是舒爽非常,但经验告诉他,还是不要表现出来的好。 然而穆挽歌的表情非常淡定,也很认真,“这么多天了,你都没有一点进展,我觉得你可能需要点儿帮助。” 多么平缓的陈述语气啊,甚至还表达了自己想要伸出援手的意图,可戊荣愣是从里面听出了满满的鄙视。 偏梵漠又在旁边煽风点火,“唉,小师妹,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头子了,想来也不能对他抱太大希望。” 气还没喘匀的黄泉一听,登时又炸了,但是他手边能作为武器扔出来的东西早已经被他扔干净,他总不好把假牙从嘴巴里面抠出来…… 已经自暴自弃的戊荣望天,已经开始琢磨,万一到时候这人被气死了,自己的尾款还能拿到手么? 几个人正站着呢,却听见电梯那边有脚步声往这边来,貌似人还不少。 只听噌的一声金属脆鸣,两把长剑出鞘,剑身在空气中微微颤抖。 “住手!”戊荣怕惨剧再现,连忙解释,“是自己人。” 大约三两分钟之后,一个在四个黑衣人簇拥下的男人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他金发蓝眼,身材高大,深栗色的浓密头发被整齐的向后梳去,脸上的络腮胡修剪的整整齐齐,一身笔挺的西装一看就价值不菲。 戊荣上去跟他简单的握了下手,然后满是疲惫的说,“太难搞了,得加钱。” 不到一个月下来,他都快神经衰弱了,必须得申请精神补偿和心理抚慰金。 对方大笑几声,非常豪爽,张口就是极其标准的普通话,“钱的事情好商量。” 说话的时候他一直在盯着穆挽歌和梵漠看,又问戊荣,“就是他们吗?” 戊荣点点头,“对。穆挽歌,梵漠,”他又抬手朝这名外国人示意一下,“萨尔曼j弗里德先生。” 弗里德笑了下,几步来到穆挽歌面前,纡尊降贵的伸出手去,“穆小姐,你好,”顿了下,他又由衷的赞美道,“您真美!” 他简直就像是全然无视了对方指着自己的锋利长剑,而是像一个花花公子那样单纯的赞美一位美人,神态落落大方。 梵漠发出一声冷笑,将蚀月的剑尖稳稳地抵在他伸出的手腕上,“麻烦你后退一点,假如还想保留完整的四肢的话。” 话音未落,弗里德的皮肤上就冒出了一颗殷红的血珠,四个保镖顿时如临大敌,刚要上前却被他抬手止住。 “好吧,”他有点遗憾的耸耸肩,毫无惧意的收回手,从口袋中掏出一块洁白的手帕往手腕上一抹,又随手将手帕丢在地上,“为我的不谨慎致歉。” 说完,他又微微欠身,右手覆上左胸口,冲穆挽歌眨了眨眼睛。 而后者突然就觉得,自己在刘强富家里虐杀的那个家伙貌似有点死冤了,跟眼前这个外族人相比,他根本就是小巫见大巫嘛! 梵漠在心里哼了声,当即决定找个机会干掉他。 弗里德似乎跟黄泉非常熟悉,他就只是朝对方点了点头,后者也嗯了声,然后一副理所应当的口吻跟他提了一大堆要求,之后就在大家眼前重重的关上了门。 “二位远道而来,”长了一副标准洋鬼子皮相的家伙却在像一个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一样演讲,“我如果不尽一尽地主之谊的话,就太不像话了,那么我就带二位出去逛逛吧。” 阻拦未果的戊荣望着一行人离去的背影,重重的叹了口气。 *** 初次见面的弗里德顺利给穆挽歌和梵漠留下了一个骄奢*,有钱没处花的无良富豪形象。所以哪怕两人同意跟他出来散心,内心深处也并没抱什么希望,最多就是当成普通的散风,到时候想走的话,难道还能有人能留下他们? 但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车子逐渐驶出了繁华的市中心,外面的景物也从一开始的高楼林立、车流如织变成植被密布、满眼绿色。 穆挽歌和梵漠不动声色的交换了个眼神,却又略嫌心理阴暗的想象起来: 也许等会儿他们下车之后,看到的就是某个修建极其隐秘的,类似于青楼之类的淫/秽场所,一群穿着暴露的年轻女子挥舞着手绢娇笑着喊大爷什么的…… 又过了大约半个小时,车子停稳,自始至终都一言未发的弗里德率先下车,又转身冲穆挽歌做了个请的姿势。 外面竟然是一片火红的枫叶! 现在正是上午十点多,初秋的空气分外干爽清冽,抬头看去,一片碧空如洗,几乎看不见云彩。而在无边无垠的蓝天下面,就是蜿蜒开来的团团火焰,何等震撼! 来的路上分明都还是郁郁葱葱的绿色,刚进入这一片山区的时候也有不少盛开的花卉,显然按照自然规律,现在还不是欣赏红枫的时节。 或许是穆挽歌和梵漠脸上所流露出来的显而易见的惊讶极大地取悦了他,弗里德爽朗的大笑几声,冲着眼前蜿蜒开来的山脉深吸几口气,语气愉快的说,“很美吧,是不是很意外。” 其实他的本意是,眼下才不过十月初,按理说这一带的枫叶不到十月中下旬绝不会红,而他们眼前之所以会有如此美景,必然跟他这个领路人脱不开干系。 但穆挽歌和梵漠却先扫了他一眼,然后幽幽道,“真是人不可貌相。” 原来不是妓院啊…… 这种一看就纵欲过度的家伙竟然会有心思过来赏枫叶,真是没有天理。 没能得到预期的答案,弗里德先生脸上的得意明显僵硬了片刻,但既然此人能在短短几十年内聚拢起如此惊人的财富,他必定拥有常人难以企及的自控力和救场能力。 “哈哈哈!”弗里德就像没听出对方的弦外之音来一样,十分爽朗的大笑几声,然后就领着客人上山。 不过,作为一名成功的商人,持之以恒的特性同样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哪怕对方不买账,他照样有办法把话题往自己这边带。 然而,那两位他试图拉拢的年轻客人对他的谈话邀请却总是显得兴趣缺缺…… ************ 不同于一般的学生,戊酉本身家境就不错,又拿着别动局的高工资,为了行事方便,他就在郊区租了套房子。 确切的说是两套,一套专门用来应付经常过来看他的叔叔戊荣和偶尔过来的同学,另一套则专门用作处理别动局事宜,不然很容易就会露馅的。 他是个很爱干净的人,除了每天都有保洁阿姨做例行清洁外,他自己也会主动把东西收拾得干干净净。 但是现在,一贯整齐有序的房间内却是一团糟,活像遭遇窃贼洗礼。 戊酉趴在书桌上奋笔疾书,地上早已丢了好多大大小小的纸团,电脑开着,旁边还有一大摞书“四仰八叉”,从档案室拿来的黄泉的档案也在其中。 他想了一路,一回家就将这几年来的经历列了个清单。 他的记忆力虽然不能算是多么的出类拔萃,总也不至于到了老年痴呆的程度,但他却无比惊讶的发现,三年前那一整年的记忆几乎没有! 那一年他应该是高三的,正常人一生中印象最深刻的年份之一。 之前不在意也就罢了,可是现在细细的一回忆,他竟然什么细节都想不起来了! 普通人的大脑容量和记忆都是有限的,一段时间之后就会自动清空和遗忘,但是不管怎样,你都肯定会有一些事情特别难忘,一些细节特别清晰…… 可是现在,戊酉却想破头也想不起自己那一年究竟是怎么过的了。 传说中徘徊在天堂地狱的突击复习,越到毕业越显得弥足珍贵的同学情谊,以及经历那场足够改写人生命运的考试时的激动心跳,甚至是一切结束时的酣畅淋漓…… 没有,什么都没有,他完全想不起来! 那一整年就好像一块看似完整的卡通版奶酪,大框架犹在,但完全经不起推敲,因为它里面满是空洞,几乎什么都没有! 高中前面两年,甚至是小学的事情他都能轻易的数出来很多,可是唯独高三,就像书架上那枚叶脉书签一样,只留下一个空洞的框架,里面的填充物不翼而飞。 等等,黄泉是两年前被关起来的,而自己在这以前一年的记忆消失了…… “据说你曾经很推崇他,那么想必也知道他是三年前大学生失踪案的最大嫌疑对象吧?” 雷霆的话再一次毫无征兆的回荡在自己脑海里,震得他整个人都发昏。 第二十三章 大学生失踪案,大学生失踪案,大学生失踪案…… 刚刚结束高中生活的自己会跟那起案件有什么关联吗? 就算在打着“机密”钢戳的黄泉的文件中,也并没有提到过任何跟大学生失踪案有关的只言片语,只是记录到三年前就戛然而止,之后便是一片空白,仿佛被什么人硬生生的擦掉了。 戊酉猛地从椅子上弹坐起来,干脆登陆安全处的内部信息库,并开始更改关键字。 国家安全处的内部信息库不同于普通大众常见的信息库,里面存储了海量不宜公开的密文,机密程度足够颠覆浏览者的世界观。 内部信息库采用公职人员实名登陆,权限分为三个等级,而戊酉恰恰就处在第二等级,除非那些真正能够引发国家动荡的绝密文件,他基本上都有搜索浏览的权限。 “大学生案件”、“21人同时失踪”、“21人案件”。 信息库内储存的信息多入横河之沙,任何一个关键字的偏移都将对呈现出的结果产生巨大的影响,戊酉不断地调整着搜索字眼,最后终于找到了这样一条案例: “多所高校心理系新生联合暑假实习发生凶案,21死2伤,21名死者中包括20名大学生和一名司机……” 原来,不是什么失踪,而是凶杀! 二十一名死者的死状极其恐怖,他们的舌头被剪断,指甲被拔掉,眼睛也被剜出,全身上下都被刻满了密密麻麻的诡异符号。流了一地的血液已经干涸,将案发仓库的地面生生抬高了几公分,空气中浓烈的血腥气足以让人几天几夜吃不下睡不着。 相关人员赶到的时候,地上已经摆了十九具尸体,一个人正被倒吊着放血,另一人也气若游丝,只有一个人还没来得及遭到毒手,不过也被吓得神志不清……事后,那两个被发现时还有气息的人也重伤不治,共计二十一人遇难。 因为案情太过重大,遇害者的死状又太过凄惨,加上黄泉的研究更是匪夷所思,公开的话势必会造成大范围恐慌,所以当局经研究后决定秘密处理此事,对外用失踪带过。 只是简单的文字描述,可戊酉却还是从字里行间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浓烈血腥气,他的喉头发痒,几欲作呕,甚至身体多处部位也开始隐隐作痛…… 不知为什么,他的心脏突然开始狂跳,握着鼠标的手也开始微微发抖。 将鼠标拉到最底部,赫然是伤亡者名单! 戊酉的声音干涩且微微发抖,他生怕看到自己不想看的。 “陈刚、吴媛媛、万炘……周易!带队导师,黄泉。” 没有他的名字,但出乎意料的,戊酉却对最后那个叫做“周易”的名字非常在意。 好熟悉,真的好熟悉,到底在哪里听过呢? 然而不等他细想,脑袋就像遭遇重击一样,毫无征兆袭来的剧痛让他瞬间失去知觉,软趴趴的跌在了地上…… ******** 弗里德带着穆挽歌和梵漠离开之后,戊荣也不愿意继续跟一个疑似患有精神分裂症的糟老头子共处一室,更何况多年前他就已经用亲身实践证明他们两个完全没办法沟通…… 在连续三次拨打侄子的电话失败后,他果断赶往了对方的住处。 然而此刻的戊酉正昏迷在那套专门处理别动局事宜的房子里,戊荣自然是扑了个空。 他站在门口连抽三根香烟,等了半个小时仍旧一无所获之后终于狠狠抓了抓头发,掏出手机,拨打了某个他曾经发誓永远也不会打的号码。 “季飞扬,我要跟你谈一谈!” 季飞扬住的对方很像他给人的第一印象:温和又舒服。 几排靠墙的木格架子上错落有致的摆放着各式各样的质朴茶杯、茶壶,房间的各个角落都能看见各色花卉植被,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植物清香,就连家具也是丝毫不具侵略性的米色,给人一种悠闲又生机勃勃的感觉。 正在撤职调查中的他被禁止离开本市,基本上就是变相软禁了,但从他脸上根本看不出任何沮丧和气恼,依旧是无限平和。 “我们虽然已经有将近十年没见了,但你的习惯我都还记得,”他就像对待最熟悉的老朋友那样,熟练地煮了咖啡,然后微笑着端过去,“烘焙的稍焦一点的咖啡,不加糖,没错吧?” 然而刚一踏进房门,戊荣就三步并两步的冲了过去,一把揪住季飞扬的衣领,狠狠地往他脸上揍了一拳! 季飞扬应声倒地,手里的咖啡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里面深褐色的液体瞬间被洁白的羊毛地毯吸干,空留下一大片恶心巴巴的颜色。 似乎还不解恨,戊荣又上去拎起季飞扬的领子,表情凶狠,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是你对不对?他妈的你一定要做得这么绝,要让我们姓戊的绝后?!” 季飞扬竟然还笑得出来,“姓戊,你确定?” 他放任戊荣拽着自己,仿佛完全不在意对方下一秒真的会痛下杀手。 戊荣的瞳孔猛烈收缩,牙齿咬的咯咯响,突然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柄寒光闪闪的手术刀来架在他脖子上,“老子说他姓戊,他就是姓戊!” 季飞扬轻笑两声,歪头往地板上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又摸过被甩到一边的金边眼镜,慢条斯理的戴上,丝毫不管自己的脖子已经被锋利的刀刃割伤,渗出一排细细密密的血珠。 他抬起手,轻轻拍了拍戊荣的脸颊,语气似笑似叹,“傻子。” “你!”戊荣气的浑身哆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呵呵,”季飞扬又笑了起来,就好像刚才挨打的不是他一样,“要杀的话就干脆点,不然还是让我起来吧,让人看见的话大家会误会我们的关系的。” 爬起来之后,季飞扬任劳任怨的将地面打扫干净,然后又拿了杯咖啡给他。 戊荣哼了一声,没有伸手去接,明确表示自己还在生气。 季飞扬微微叹了口气,给他放在手边,然后去他对面坐下。 “把戊酉拉进别动局,就是你当初承诺过的保护!?” 戊荣这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里面是显而易见的凉意和愤怒。 本以为季飞扬无论如何也会辩解一番,哪知道他竟然轻飘飘的点了点头,“既然你知道了,我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不错,还有什么保护能比放在我眼皮子底下更安全的?” “什么保护都比这个更安全!”戊荣再一次拍案而起,手术刀戳入木质桌子只剩刀柄,“别动局是什么地方,里面的都是什么人,杀人机器!你竟然把周哥的儿子拐进去给你卖命!现在他妈的还有脸说安全!” 季飞扬又笑了下,“你终于承认他不姓戊了?” 戊荣一滞,怒不可遏,“不要顾左右而言他,回答我的问题!” “好,你要答案,我就给你答案。” 说完这句话,季飞扬突然长长的吐了口气,像是卸下了什么沉重的包袱一样,“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不过这件事,我确实是有自己的考量的。当初你我意见不合,你” “打住,”戊荣止住话头,插嘴道,“不是意见不合,而是根本的三观不同,我跟你这个战争犯不同,别混为一谈。” 季飞扬点点头,“好,你我三观不合,周大哥夫妻去世后我们一直帮忙照顾小易,可是后来怎么样?他还不是被那个疯子骗去,差点儿连命都没了?” 说到黄泉两个字的时候,戊荣的身体有一瞬间的紧绷,但表情还是纹丝不动。 “从那一天起,我就明白了,不把人放在眼皮底下是不行的。不过我也知道你对我有意见,尤其是让他再回到这里,所以干脆就没有跟你讲。但我可以保证,这几年来,他过得很好,想必你也能看出来的吧?” 戊荣的嘴唇颤动几下,没说话。 见他不再揪着不放,季飞扬笑了下,轻啜一口咖啡,然后望着还在微微晃动的咖啡表面,云淡风轻道,“你放心,我会秉承周大哥他们的遗志,让他做个有~用~的人。” *********** 从地板上爬起来之后,戊酉再次试图回忆,但他的脑海中仿佛被人设定了界限,一旦涉及到“周易”相关的事情,他就头痛欲裂。 为什么局长突然坚持让自己去调阅? 为什么自己明明看过黄泉的资料却没有印象? 为什么那份资料没有后半部分? 之前自己所了解的黄泉的信息是哪儿来的呢? 以及,这些事情,季哥到底知不知情?! 甚至到最后,他莫名其妙的开始怀疑自己根本就不是自己所知道的戊酉! 越来越多的谜团在脑海中盘旋成型,每一个都将他折磨的几欲发疯…… 最后,戊酉抱着脑袋大吼一声,猛地冲出了房门。 他要找季哥问个清楚! 之前戊酉也曾来过几次,所以门卫并不阻拦,反而冲他笑着打了招呼。 然而当戊酉来到季飞扬所在的公寓楼下时,却愕然发现刚打开的电梯里走出来一个他无比熟悉的人: 他的叔叔,戊荣! 第二十四章 看见彼此的两个人都是一愣,然后脸上先后浮起不易察觉的尴尬,一时间竟是呆住了。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还是戊荣率先打破沉默,“还有,这几天我一直给你打电话,为什么不接?” 戊酉不知道自己加入别动局的事情已经被叔叔知道了,所以还在努力掩饰。不过他此时心乱如麻,再撒谎就有些力不从心。 “啊,学校,学校里有点事情。” 说完这话,戊酉才记起来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这句至理名言,连忙结合平时在别动局学到的东西反攻,“我来这里看一位老师,跟他请教点问题,倒是叔叔你,这边也有客户吗?” 眼见着以前连更改事实都会脸红的侄子瞬间冷静下来,甚至还面不改色的避重就轻转移话题,戊荣的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对方的变化明明很明显,自己真是蠢才,竟然一直没发现! 不过,他却又突然好奇起来,戊酉的身手他是很清楚的,并没有什么太过人的运动神经,打小也没有表现出任何过人的电子天赋,那么他在别动局中,到底是什么定位? 见叔叔的眼神一阵风云变幻,戊酉下意识的觉得不对劲,他刚要开口说话,却听见上方一声巨响,整栋楼都跟着晃了几晃! 不等晃动停止,叔侄俩就齐齐向外跑去,然后猛然抬头,就见这栋公寓楼上半截的某一层内正冒出滚滚浓烟,时不时还有火舌蹿出,无数碎屑扑簌簌的落下,引得院中停放的车辆都拼了命的叫唤起来! 11楼! 几乎是同时,戊荣和戊酉的脸色大变,“季飞扬/季哥!” 话一出口,已经觉察出什么的二人猛的对视一眼,却又都什么话都没说,掉头往安全通道内狂奔而去。 用两条腿来爬11楼,对于普通人而言绝对不是什么轻活儿,哪怕平时经常锻炼的戊酉到了8楼左右也开始气息不稳,但是他惊讶的发现,印象中一直都是温文尔雅的医生形象的叔叔竟然一路领先,而且气息到现在还非常平稳而悠长。 这个发现再一次刷新了戊酉的认识,让他本就混乱的大脑更是混沌一片。 难道说叔叔也有事情瞒着我?比如说,他根本就认识季哥,两人甚至有着不浅的交情。 那么季哥呢,他又瞒了我什么? 刚才的爆炸引发了大火,两个人刚进入九楼就被熊熊大火阻断去势,迎面还不时有惊慌失措的居民逃出,一个两个全都狼狈至极。 叔侄二人避开人流,从墙角拿了灭火器,又把外套撕下来捂住口鼻,试图再一次前行。 “你们不要命啦!” 还没等他们爬上10楼,一个正在引导居民疏散的大爷就厉声喝道,“上面已经被火堵住了,逃命都来不及,你们竟然还上去送死!” 话音刚落,就听噗的一声,安全门内竟然又喷出来一个火球,不必靠近就能感受到那种灼人的热度。楼梯上的居民纷纷发出一声尖叫,不少人当时就吓得腿软了,蹲在地上呜呜的哭起来。 就像这位老大爷说的一样,火势这么大,除非是罗洛那样的冰系异能,又或者干脆是邬焱那种能够操纵火的异能,否则谁来了都没用! 戊酉虽然心急如焚,但毕竟能分得清轻重缓急。自己的意念系异能对上这样的情况根本无计可施,就算勉强上去了也是添乱…… 想到这里,他猛地往墙上砸了一拳,见戊荣已经借着灭火器的掩护过去将安全门关掉,当即大喊起来,“看着我,都看着我!” 但这会儿众人已经被吓傻了,再加上大火燃烧产生的种种杂音,前几遍戊酉喊话的时候根本没人理睬。 戊酉急得团团转,刚要上前却见戊荣先一步抓住靠自己最近的一个中年男人,脖子上青筋暴起的喝道,“你他妈的还是个男人吗?站起来,看着他!” 他虽然不明白戊酉到底要干什么,但是就凭这么多年来对这个晚辈的了解,他也敢赌一把! 几分钟之后,刚还乱作一团的居民已经井然有序的跑到楼下,一个两个都迷迷糊糊,完全想不起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消防队已经赶到,大火很快就被扑灭,11楼以上没来得及逃生的十几户居民也被安全救下。 周围一片劫后余生的大笑和痛哭,然而戊酉和戊荣却还是绷紧了弦,心跳快的不正常,两双眼睛死死的盯着从11楼缓缓降下来的云梯:里面赫然摆着两具盖着白布的尸体。 戊酉的眼前一黑,刚一迈步就是一个趔趄,如果不是戊荣眼疾手快扶住了,他现在已经栽倒在地。 消防员已经从公寓管理员的口中得知他们两个都是11楼b住户的朋友,所以也非常理解,当即声音沉痛地说,“抱歉,我们去的时候b住户已经,另外,a住户也。” a住户也好,c住户也罢,这些戊酉统统不关心,他只是红着眼睛,死死盯着云梯,一步步的往前走。 “先生!先生!”见惯了这种情况的消防员连忙上前拦住,苦口婆心的劝,“我可以理解您的心情,但我觉得您现在最好还是不要” “我要看,现在就要!”戊酉的声音平静的可怕,只是眼睛红的吓人。他从上衣口袋中拿出一本证件给对方看,沉声问道,“现在,我可以看了吗?” 几个消防员扫了眼证件之后脸色一变,马上让开了。 “等等!”戊荣一把抓住戊酉的胳膊,“你确定?” 戊酉一言不发,用力甩开他,然后缓缓掀开了那块白布…… “啊!!!!!!!!!!!!!” 片刻之后,还不断冒着滚滚浓烟的公寓楼下方,猛地迸出一声困兽一样的嘶吼,声音中满是泣血的愤怒和伤痛。 哪怕得到消息的别动局成员们也都过来确认那具身体足有接近三分之一拼凑不起来的残尸就是季飞扬无疑,哪怕稍后的dna比对、牙齿比对等一系列的比对都确认那是季飞扬无疑,戊酉还是不能相信。 明明前几天才刚刚见过面的呀,明明说不过是例行调查而已,马上就会回来的啊,怎么突然就,突然就…… 他拒绝说出那个字眼,就像他坚持不肯承认这个既定的事实一样。 正因为此,他甚至没有出席葬礼。 事实上,葬礼那天他确实去了墓地,但却始终没有下车,只是面无表情的盯着不远处正在举行的仪式,直到结束。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雨水氤氲了画面,模糊了视线,仿佛将车内和车外隔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豆大的雨点打在车窗上噼啪作响,戊荣满是苦涩的话同样在耳边回荡: “……当初我跟季飞扬还有周大哥私交很好,三个人共同负责一项研究,但是周大哥夫妇在一次事故中去世……到了后期,我跟季飞扬的研究理念逐渐出现了冲突,分歧越来也严重,而且他甚至在私底下跟黄泉进行违规研究,我无法说服他们,便自动退出……然而我没想到,兜兜转转,你到底还是栽在了黄泉手上,甚至经过治疗后大脑记忆产生部分混乱,我们不得不给你换大学……” “戊酉,我不会害你,别动局不是什么好地方,尽早抽身出来吧!” 过去跟季飞扬相处的画面走马灯一样在脑海中盘旋掠过,戊酉甚至还能听到他在跟自己说话…… 过了好久好久,这个刚过二十岁的大男孩儿终于忍不住伏在方向盘上,失声痛哭。 ************ 难耐的酷热终于有了要过去的迹象,戊荣回去的时候,天上落下来的雨点竟也带上了几分彻骨的寒意。 往来的行人不再像盛夏那样舒展身体享受凉意,反而时不时的拉紧衣襟,脚底下也不自觉地加进了步伐。 因为下雨,饶是市中心黄金商务区也显得有些过分安静,一股不知名的孤寂从四面八方涌出,将穆挽歌紧紧缠绕。 她感觉到一种强烈的怀念。 来这里还不到两个月,可是她却觉得恍如隔世,过去的记忆已经开始以惊人的速度变得模糊,她不禁怀疑,再这么下去,自己是否就会忘属于过去的一切? 她忽然就无比思念那里的生活,那里的一草一木,甚至是那些充斥着浓重血腥味道的,与死神共舞的日日夜夜。 在她看来,这个世界无疑十分安宁,哪怕是暗地里有些微不足道的争斗,但是在这种连最基本的械斗都足以触犯法律的大环境下,也是瑕不掩瑜。 这也许是曾经某些人口中向往已经的和平与安静,或许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幸福祥和,但却从不是穆挽歌自己的追求。 不,也许她在过去短暂的十几年中从未有闲暇思考自己究竟想要一种怎样的生活,然而躁动的灵魂和血液却明明白白的宣告着,这样的生活从来就不适合,也不属于她…… 戊荣敲门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坐在阳台扶手栏杆上的穆挽歌摇摇欲坠的样子,而梵漠正盘腿坐在地上擦剑,表情专注而满足,好像抱着的就是他此生唯一认定的恋人。 见他进来,梵漠抬眼扫了一下,挑着嘴角笑道,“去参加葬礼了吗?瞧这满身的死寂。” 戊荣表情复杂的看了他一眼,罕见的没有回嘴,而是冲外面的穆挽歌说,“我答应了。” 穆挽歌胳膊向后撑着扶手,转过头去看他,整个人活似一张被拉紧了弦的劲弓,安静中蕴含着一触即发的力量。她的眼睛沉默而平静,像极了一潭死水,“所以?” 戊荣的牙关紧紧咬了下,努力平静地说,“我希望你们能在关键时候救戊酉一次。” “不是我们,”穆挽歌纠正道,“是我,跟我师兄没有关系。” 梵漠像是没听到一样继续擦剑,但眼睛却在戊荣开口的瞬间微微眯了起来,果然是有什么重要角色死了吧,这才激发了戊荣的危机感…… 戊荣想了下,还是点点头。 话虽如此,但既然穆挽歌跟梵漠是同门师兄妹,平时又总是同进同出,如果到时候她一个人真的应付不来,想必梵漠也不会袖手旁观的吧? 敲得交易之后,戊荣就很爽快的拿出一只直径不过10cm的薄薄的小圆盘,说,“我在黄泉头皮下面埋了定位芯片,精确度误差不超过五米,想找他的时候按下背面的红色按钮就好。” 且不论他究竟是怎么在一个大活人的头皮下神不知鬼不觉的放进什么芯片,光是听着就可以想象难度不低,而最耐人寻味的是,戊荣显然在自己提出要求前就已经这么做了。 穆挽歌伸手接过,眼神中多了些意味深长,这两个人之间肯定发生过什么很不愉快的事情吧…… 有了戊荣赞助的定位器后,穆挽歌心里的石头放下了一多半,开始愉快的享受起了很可能随时都会结束的安静生活来。 说起来,弗里德的毅力真的非常惊人,哪怕自始至终穆挽歌和梵漠都一副明摆着不领情的冷漠嘴脸,他还是坚持不懈的进行糖衣炮弹攻击,甚至不止一次的向他们发出邀请。 “两位潜力无限,前途不可估量,到我这边来吧,钱不是问题!” 老实讲,听到这番言论的时候,穆挽歌不可避免的联想起了原来世界中另一位跟他有异曲同工之妙的大富豪…… 这可真是,穷人各有各的穷法,而富可敌国的混蛋们,却总是有着微妙的共通性。 第二十五章 之前因为总是担心黄泉什么时候就食言而肥,师兄妹二人就算出去也有点心不在焉,不过这下好了,有了戊荣给的定位器帮忙,他们总算可以愉快的接受资本主义腐蚀,堕落速度相当惊人。 弗里德到底是个国际商人,空闲有限,所以绝大部分时候还是让他的手下带着伪装后的穆挽歌和梵漠到处吃喝玩乐。 当天晚上,穆挽歌和梵漠先去著名的高空餐厅吃了一顿汇聚全球珍馐的美食。 眼下已经过了盛夏,虽然中午也会将人热的头昏眼花,但毕竟已经是强弩之末,只要太阳稍微倾斜,温度就会以令人惊喜的速度下降。到了夜幕降临,晚风袭来的时候甚至还会有几分能激起鸡皮疙瘩的凉意。 这家开放式餐厅位于顶楼23层,从厨房到用餐区的选择和摆设,甚至是最细微的一星半点装饰,都来自于国际顶尖设计师的创意。餐厅四周全都是一人高的落地玻璃,食客不仅能毫无障碍的欣赏城市夜景,还可以感受来自四面八方的凉风,再加上经过国际名厨之手精心烹饪的美食,让它有充分的底气挑选自己的客人。 餐厅采取会员制,光是高昂的入会费用就能拦下绝大多数慕名而来的食客,这一点也从根本上保证了餐厅整体环境的清幽高雅。 像穆挽歌和梵漠这种另类意义上的黑户,自然不可能是会员,但谁让他们背后鬼使神差的站了个有钱没处花的弗里德呢? 本着有钱不花白不花的原则,梵漠非常爽朗的让服务生自由发挥,然后神情愉悦的看着眼前这张餐桌被一点点摆满。 哪怕是隔三差五就过来的常客,恐怕也不会有这样挥金如土的豪情,有眼色的服务生迅速报告经理。 “请问,对我们的服务还满意吧?” 穿戴的随时都能出席任何重大场合的经理带着无可挑剔的职业微笑,微微欠身问道。 两位打扮入时的小年轻,举止大方,神情坦荡,要么是出来约会的,要么是有钱人家养出的孩子们结伴出来玩儿。那么,不管是哪种可能性,大约都是男方付钱吧。 这么想着,经理也就习惯性的将身体重心倾向梵漠。 然而对方正在从一只相当肥硕的龙虾上面扒肉,双手刀叉轮番上场,几乎挥舞出一片闪着银芒的残影,十分投入,闻言头也不抬的嗯了声。 从没被如此无视过的经理有一瞬间的尴尬,不过他马上就反应过来,又笑了下缓解自己的尴尬,然后转而去问看上去比较好对付的穆挽歌。 “今天二位来的很巧,刚好我们有刚空运过来的上等白松露,哦,就是您右手边那一道,女士,您觉得如何呢?” 虽然是这么问,但经理心中却十分自信,两只眼睛里也闪烁着得意的光芒。 他确实是很自信的,整座城市,不不,或许整个国家也没有几家餐厅能拥有他们这样的新鲜货源,更何况负责烹饪的还是国际上最知名的,最擅长烹饪松露的顶级大厨! 绝大多数情况下,穆挽歌真的比梵漠好沟通的多,至少她懂得回应。 既然人家都巴巴儿地问了,自己也不好装没听到。 于是,穆挽歌盯着那个几乎有自己的脸两个那么大的盘子,努力试图从里面那一小堆儿奇形怪状的东西里搜寻出对方口中珍贵的白松露。 好在主题还是比较鲜明的,耸立在最顶端的那一小撮儿应该就是。 在经理既期待又得意的注视下,穆挽歌一叉子叉起全部六片,就这么一股脑儿的塞入口中。 经理:“=口=!!!” 细细品味之后,穆挽歌竟然微微皱起了眉头,挺认真的跟他汇报自己的感想,“味儿有点儿怪。” 那位经理看上去已经快要抑制不住想扑过去掐死她了。 事实上,不光是经理,就连那两个弗里德派来的保镖看见穆挽歌的举动之后,也忍不住面皮抽搐。 多么的暴殄天物啊! 目送经理的背影离开,梵漠立刻放声大笑起来,丝毫不在意周围高格调食客们投过来的控诉目光。 穆挽歌无所谓的挑了挑死鱼眼,转而开始进攻大螃蟹。 来了这么久了,哪怕就是不专门学习,但看电视和书籍时总也能多多少少看到类似的信息,她自然知道在别人眼中怎么样的表现才算合适,但她实在懒得伪装。更何况,好好吃着饭呢,冷不丁不请自来的一个人站你身边喋喋不休,烦不烦? 唔,这螃蟹好肥好鲜好诱人,肉质多么的柔嫩多汁啊…… 酒足饭饱之后,穆挽歌和梵漠又去了此地极富盛名的摩天轮。 该摩天轮是三年前新建成的,规模位居世界第三,高度达175米之多,旋转一周需要半个多小时,当所在观光舱转到顶端时足可以俯瞰整座城市! 他们上去的时候正是晚上,夜幕降临后的城市中到处是点点星光,合着向四面八方蜿蜒开去的道路和上面的车水马龙,别有一番壮美。 摩天轮缓缓启动之后,梵漠就告诉了穆挽歌一个他自己也刚得到的消息: “我拿到了黄泉最近几年的体检报告,他,确实在加速衰老。” 刚到这的世界的第一年,黄泉确实曾经重返年轻,但仅仅一年之后,他却开始毫无征兆的加速衰老,各项器官也都以惊人的速度衰竭…… “恐怕他会如此疯狂的进行研究,也是怕死的缘故吧。” 穆挽歌听后沉默半晌,“师兄,我们也会那样的,对吧?” 她并不会怀疑这条消息的真实性。 梵漠比自己早来半年,而且身份特殊,要是他没能经营起什么特殊的消息来源才叫反常呢。 是人都会怕老、怕死,她也不例外。 年轻不仅意味着无穷的潜力和无尽的力量,更有无限的可能,她在世上走了还不到二十载,美好的生活尚未来得及享受,难道就要迫不及待的步入风干橘皮的状态?假如真的因为一个糟老头子而迅速衰老,那可真是死不瞑目! 梵漠苦笑一声,“也许吧。” 还没修炼到家就胡乱出手可真要命,你说你老老实实在原来的世界里等死不好么?何苦要跑到这边缩短寿命?当然最关键的,还他妈的竟然要拉着他们一起倒霉! 如果一年真的就是力量衰退的转折点,那么自己只剩下不到四个月,而穆挽歌也不过…… 片刻之后,他苦中作乐的说道,“不过小师妹,这么一来的话,黄泉应该也会拼尽全力想要回去吧。” 继续这么耗下去只有死路一条,可要是不断进行时空穿梭的话,以一年为一周期,没准儿他还真能来个永享年华之类的。 另外,没准儿只要一切回到原点,他们也能恢复原来的状态…… 就在两人静静思考“回到原来的世界究竟能不能有效预防早衰”这个严肃的问题时,他们乘坐的观光舱已经缓缓升到最高点,整座城市就在他们脚下,一览无余! 你站在漆黑的夜幕中,四面八方透明钢化玻璃几乎无从依靠,而脚下就是无边无垠的广阔世界,只要稍微伸出手,一切都能尽在掌中! 饶是很可能不久后就要面临生死存亡巨大危机的穆挽歌和梵漠也不禁被这情景所感染,瞬间屏住了呼吸,安静而贪婪的看着四面八方的一切。 然而就在此时,下方突然传来一阵令人骨头发痒的嘎吱声,摩天轮也出现了幅度轻微的晃动,地面有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响起…… 穆挽歌下意识的低头看去,然后不由自主的睁大了双眼: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摩天轮那巨大的支撑主干上竟然缠绕上了绿油油的藤蔓! 最诡异的是,那藤蔓似乎有生命一样,正在夜幕中迅速蔓延,不过眨眼工夫就越过了中心,笔直的朝着穆挽歌他们所在的观光舱扑来! 粗粗看去,藤蔓估计能有成年男子大腿粗细,上面还密密麻麻的分布着许多尖刺,那些尖刺随着藤蔓的蠕动不断变换着角度,在摩天轮灯光的照耀下折射出令人胆寒的幽光。 毫无疑问,它拥有跟体型一样骄傲的恐怖力量,因为这座曾经被无数设计师夸赞过“坚不可摧”的粗壮骨架,竟然在一点点的被扭曲! “是苏藤。”梵漠只看了一眼就肯定道,“别动局的家伙,在a组战斗力排的上前三。” 曾同属a组的梵漠跟苏藤还算熟悉,但因为“梵漠”只是速度异能,不适合近身战,所以并没有跟他交过手。 点名来者身份之后,梵漠竟然还有心思说笑,“这副情景无疑让我想起了一部电影呀,建造者总爱吹嘘自己的作品坚不可摧,但不管是遇到冰山还是藤蔓,不照样还是一败涂地么?” 穆挽歌从来的那天起就在四处逃亡,根本没工夫深入了解这个世界的精神文化,自然也就不明白什么“撞冰山”的电影典故,因此照例瘫着一张脸瞪梵漠。 梵漠一边笑一边打开顶部的应急出口,然后颇有风度的将两只手垫起来,“小师妹请,不如我们明天去看电影啊。” 穆挽歌白了他一眼,倒是没有回绝这份好意,轻轻跃起之后脚尖在他掌心一点,顺利翻了出去。 穆挽歌出去的时候,摩天轮已经出现了大幅度倾斜,原本正欢欢喜喜观赏美景的游客们也都大惊失色,拼命拍打着关死的玻璃门,声嘶力竭。也有的人心思比较灵活,也开始仿照穆挽歌他们试图从顶部逃离,但一来内部没有什么可以借力的地方,二来严重倾斜的摩天轮也开始剧烈摇晃,重心不稳,想要爬上去难如登天。 如果是在平时,穆挽歌倒不介意施以援手,但眼下显然不是个发善心的好时机,因为那几根绿油油的藤蔓已经扑了过来! 分明就是植物,可它们却像长了眼睛一样,灵活的绕开中间碍事的钢架,直扑穆挽歌和梵漠的门面。 穆挽歌想也不想就往下跳,手持星辰迎了上去,而就在此刻,周围环境突然一变,原来的无边夜幕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滚滚岩浆! 她曾攀援过滴水成冰的高高雪山,也曾去过炽热的火山,甚至亲眼见到过几个大活人落下去之后眨眼灰飞烟灭,自然明白岩浆的威力,下意识就要躲开。 可当她刚调整了重心,心头突然一跳,暗道不好。 第二十六章 有诈,因为穆挽歌完全没有感受到那种扑面而来的热度! 几乎是同时,穆挽歌耳边就响起了几声尖锐的呼响,显然是有什么正以极快的速度突袭过来。 她迅速举起星辰格挡,然而仓促之下还是慢了一拍,只来得及挡下前后,右边腰侧已经露出破绽。 穆挽歌正在空中,避无可避,好在托上次大战的福,她的武技有了惊人的进步,许多以前做不到的事情现在也敢硬拼尝试。她人还在空中无处借力,却凭着对肌肉的绝对控制硬生生将身体转了开去,也就是这么一点些微距离,足够将她的要害护住。 她刚做完这个动作,整个人就被抽飞了出去,空气中洒下一路血雨! 藤蔓擦着穆挽歌的左边大腿过去,虽然主体没有直接接触,但突出的尖刺却已经深深嵌入她的血肉,有一根更是直接穿透! 穆挽歌被从摩天轮摔到路边绿化树上,重力加速度的后果让她整个人都有点迷糊,而这时那根藤蔓已经紧追而来。 她的左大腿被尖刺扎了个对穿的血窟窿,滚烫的鲜血咕嘟嘟冒个不停,不一会儿就湿透了鞋底。 穆挽歌简单的止了血,一抬头刚好看到梵漠被人拍苍蝇似的砸进不远处的喷水池里,水花四溅。 她忍不住裂开嘴笑了下,小小的幸灾乐祸之后干脆闭了眼睛,以静制动。 对方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她所看见的已经从刚才的岩浆变为万丈深渊,不管往哪儿走都是个死。她对这一带并不熟悉,场景变幻之后根本记不起哪里可以落脚哪里不能,主动出手这一策略被迫放弃。 哪怕明知道看见的是虚幻,但身体却会下意识的躲避,只要眼睛睁着,她的行动势必受到影响。 既然如此,那就干脆不要看了。 人有五感,当一种感官消失,其他几种就会无限放大它们的作用。 眼下穆挽歌虽然看不见了,但是她的耳朵,她的鼻子,甚至于她露在外面的每一寸皮肤都变得无比敏感。 摩天轮倾斜下来的吱嘎声,过往行人们的惊呼声,上面游客们的凄惨求救声,奔跑着的人们所带起的空气流动,空气中弥漫着的甜品的香气,滴答流下的血液的腥甜…… 而在这其中,几根粗大的藤蔓划破空气刺来的响动,就显得清晰的多了。 异能者发出的藤蔓几乎要颠覆人们对于植物的认知,星辰剑刃跟它接触的瞬间,穆挽歌感受着手下钢铁般坚硬的触感,都要怀疑自己砍错了东西。好在星辰无愧神兵利器之名,稍加停滞后就势如破竹,干脆利落的斩断藤蔓,给穆挽歌清出了一大片空地。 如法炮制的逼退了几次藤蔓攻击,见从每次攻击的间隔越来越短,穆挽歌意识到对方已经开始急躁,当即朝着某个方向糅身扑去。 大千世界中,植物种类和数量何止万千?它们之间固然有很多不同之处,但归根到底,植物之所以能被称为植物,就是它们必定要依附于土壤才得以生长。而对于异能者所催生的植物而言,异能者本身就相当于土壤一样的存在。诱导着苏藤攻击几次之后,穆挽歌就根据藤蔓袭来的方向大致确定了他藏身地点。 常言道,擒贼先擒王,只要把苏藤拿下,想来这些植物也就没什么本事了。 打定主意之后,她将速度提高到极致,整个人都化作黑夜中的一道流光,飞快的朝着苏藤所在的隐藏地扑去。 苏藤也意识到自己已经暴露,攻击越发密集而猛烈,条条藤蔓简直要织成一道巨网,将两人之间的道路堵了个水泄不通。 见此情景,穆挽歌不退反进,避开一根甩来的藤蔓之后又借力在它上面一点,高高跃起之后口中迸出一声低喝,“破!” 注入内力的星辰名剑发出一声低低的鸣颤,剑身似有流光闪过,狠狠劈在了笔直刺过来的藤蔓尖端。 星辰所向,无坚不摧! 藤蔓瞬间被从中间劈开,然后裂痕从尖端一路往根部延伸过去,穆挽歌就这么手持星辰,一路如入无人之境,一鼓作气的劈入苏藤为自己编织的植物防护笼中! 当她再次睁眼,看到一个浑身长满藤蔓的“植物人”的同时,也看到了他掌心缓缓绽放的娇嫩白色小花,而空气中也开始弥漫开一股若有若无的甜腻香气。 直觉告诉她这花儿的本质绝对不会像它所展现的外貌那样柔弱无害,而接下来的一段对话也证明了这一点。 “苏藤你疯了!” 就在穆挽歌警铃大作,猛地往外围掠回去时,那个原本藏身在苏藤身后的青年突然脸色大变的喊道,“这里这么多人,你要大家都跟着陪葬吗?” 随着他的话,苏藤脸上出现了显而易见的迟疑,但也仅仅是稍纵即逝,随即他就扭曲着一张脸吼道,“陪葬就陪葬,难道你就放任季哥的仇不报了吗?” 幻觉青年也被触动,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可是当他看到苏藤掌心那朵小白花已经完全绽放时,还是狠狠一咬牙,像是下了什么决心。 下一秒,刚还满脸仇恨的苏藤就像是被人点穴一样愣在原地,冲着面前的空气喃喃道,“季哥。” 然而马上,他就回过神来,竟然用藤蔓将准备冲过来夺取小白花的同伴狠狠卷开十几米,“混蛋,你竟然阴我!叛徒!” 早在他挣脱开幻觉的瞬间,对他使用下手的队友就被反噬,一张脸白的像水鬼。幻觉毕竟只是辅助型攻击,一旦对手不受控制,又是在几乎零距离的情况下,幻觉小哥儿根本没有还手能力,哼都来不及哼一声就被藤蔓抽飞,高高的划出一条抛物线坠入河中。 苏藤现在的样子已经像是走火入魔,额头和脖子上满是暴起的青筋,两只眼珠好像随时都会从眼眶中飞出来。他猛地朝天吼了几声,然后用力举高手臂,“死,都死了吧!” “去你妈的吧!” 没等那朵白花再有什么变化,落汤鸡一样的梵漠就一路披荆斩棘的从天而降,手起剑落斩碎挡在眼前的藤蔓后一脚踩在他脸上,落地之后又抬脚就把那朵滚在泥里的小白花碾了个稀巴烂。 尽管碾碎了小白花,但满身狼藉的梵漠显然还不解恨,干脆又过去左右开弓的往苏藤脸上狂甩十几个大巴掌,将他好好一个帅小伙打成猪头样,然后愤愤然的骂道,“想死自己去死好了,老子还没活够呢!” 刚还威风凛凛、大杀四方的苏藤已经彻底丧失了攻击力,从他身体内部蔓延出来的藤蔓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干枯,几秒钟之后就随着一阵风消散了。 梵漠刚才也被苏藤和幻觉小子联手打了个措手不及,整个上半身都血肉模糊,左臂正以不正常的角度扭曲着,显然是折了。 他在别动局混日子的时候也只是a组,并没有见过这种类似于精神异能的b组成员,所以还真是不知道里面竟然隐藏着这种人物,因为着实手忙脚乱了几秒钟。 揍完了苏藤,梵漠也不管自己满身的狼狈,而是先将穆挽歌上下打量一遍,“没事吧?” 穆挽歌摇摇头,过去帮他正骨,“怎么处理?” 要是按照梵漠一贯睚眦必报的性格,早就把这俩混账杀之后快了,可眼下他竟然只是把人打个半残,那肯定是要有后续的。 梵漠刚要说话,就听轰隆一声巨响,不堪重负的摩天轮终于哀嚎一声,在无数人的注视下轰然倒塌,连地上的车子都被震得跳了几跳。 一代地标建筑就这么毁于一旦,不仅穆挽歌和梵漠倒吸凉气,就是刚被打到昏迷的苏藤也被惊醒,一时半刻说不出话来。 摩天轮立着的时候就已经非常壮观,倒下后更是无法形容,一时间断壁残垣……到处都是被殃及池鱼的受害者。 不说当时乘坐摩天轮的几十名游客都被摔了个七荤八素、生死不明,就是摩天轮倒塌后砸到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现场顿时一片哀鸿遍野,惨不忍睹。 梵漠放开揪住苏藤的领子的手,一只脚踩在他胸口碾了碾,冷笑道,“这就是你们别动局整天挂在口头上的守护和平,狗屁!” 苏藤被他踩得差点吐血,不过还是白着一张脸犟嘴,“你个杀人凶手还有脸说我,他们都是因为你”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梵漠干脆又踩了他一脚,亲眼看着他真的吐血才继续说,“要不是老子天赋惊人,短短几天就脱胎换骨,说不定真要陨落在此!” 老实讲,哪怕他是自己这边的,但亲眼看着他不许别人往自己脸上贴金,可他偏偏又这么做了之后,穆挽歌还是有种微弱的羞耻感。 总不开口更显尴尬,穆挽歌好心问道,“他杀的人太多了,你是要替谁报仇?” 苏藤像看杀父仇人那样凶残的瞪了她一眼,“季哥,季飞扬!” 季飞扬? 穆挽歌和梵漠都愣了,对视一眼之后异口同声,“他死了,谁干的?” 他妈的上次围殴他们的仇还没报呢,谁这么没有职业道德抢别人的架打? “少装蒜!”苏藤的情绪异常激动,唾沫星子都要喷到穆挽歌脸上来,他惨白着一张脸吼,“梵漠,我没想到你不仅是叛徒,还是个敢做不敢认的孬种!” 梵漠少见的暴躁了,提剑就想砍人,“老子可没有替人背黑锅的爱好,分明就不是老子干的,认个屁!b组的白痴,你有什么证据说是我做的?” “法医都鉴定了,季哥是被人用剑虐杀的,事发现场也有许多剑痕,比对过后跟你们这两把剑完全吻合!” 真是活见鬼! 他们这几天正忙着吃喝玩乐,再不济就是去隔壁跟焦头烂额的黄泉进行下“友好交流”,又哪儿来的闲工夫去虐杀那个压根儿就不知道住在哪里的别动局小头头? 虽然从出道之日起就没少背了黑锅,但不管是穆挽歌还是梵漠,都对这种事情非常厌恶。 现在亲耳听到有人当面污蔑自己,不要说性格暴躁易怒的梵漠了,就是穆挽歌也觉得烦躁非常,简直忍不住要过去拧断这俩货的脖子。 可转念一想,假如他们真的下手了,岂不是成了恼羞成怒、杀人灭口?那可真是打死都洗不清嫌疑了! 摩天轮倒塌的动静太大,再加上刚才铺天盖地,活脱脱异种来袭的巨大藤蔓“怪兽”,一早就有人报了警,这会儿一溜儿七八辆巡逻车已经唔哩哇啦的呼啸而至。 在由远及近的鸣笛声中,梵漠几乎没有经过任何思想斗争,简单粗暴的给予了苏藤一剑穿心的待遇。 苏藤完全没料到上一秒还在跟自己争的面红耳赤的前同僚竟然说都不说一声就对自己痛下杀手,以至于嘴巴里咯咯溢出血来的时候脸上保持着愤怒,“你,你” 蚀月何等锋利,切骨碎肉都不在话下,一直到梵漠说完这些话,苏藤胸口才开始有滚烫的血液汹涌流出。 “我什么我,”梵漠没什么表情的把蚀月从他胸口抽/出,然后熟练地一抖,带点嫌弃的说,“为什么几乎每个将死之人都要说什么你啊我的,一点创意也没有。” 顿了下,他甚至还非常善解人意的解释道,“唉,既然你都给我按了如此重的罪名,要是我不真的做点什么的话,岂不是辜负你一番美意?” 说完这话,他竟还往远处的河面扫了眼,略显遗憾的感慨道,“可惜可惜。” 可惜那个幻视小哥儿被丢到水里去了,不然一起解决掉也是好的。 心脏上面被刺了个洞,苏藤不过挣扎了几秒钟就咽气了,但一双眼睛还是瞪得老大,里面满是怨恨和不甘。 “小师妹,走吧。” 穆挽歌嗯了声,路过苏藤的时候伸出手去往他双眼上抚了下,然后转身离去,只剩满是嘈杂的空气中隐约飘来似叹非叹的唏嘘。 “傻子。” 抓着一点别人丢下来的鱼饵就迫不及待的过来送死,不是傻子是什么? 第二十七章 弗里德派来的两个保镖在刚才的混乱中双双挂彩,好不容易找过来之后发现穆挽歌和梵漠竟然也满身血,顿时就满脸菜色。 对于保镖而言,没什么事情会比雇主比自己伤的更重更操蛋的了。 回去之后,戊荣一见他俩就无奈了,一边熟练地戴上橡胶手套给自己消毒,一边吐槽,“你们俩倒是挺会变着法儿的给我增加工作量。” 虽然出血量挺惊人的,但略一检查就知道基本上全是皮肉伤,养几天也就好了,只是难免留下疤痕。 穆挽歌先确定了黄泉的位置,然后盯着戊荣看了会儿,突然问,“为什么忽然要我保护戊酉?” 戊荣给她包扎的动作顿了顿,若无其事道,“没什么,只是关爱青少年成长。行了,那边那个过来。” 穆挽歌去旁边坐下,给梵漠让出一块地方来,继续问,“因为季飞扬的死让你害怕了,对不对?” 戊荣一怔,“不是。” 话一出口他就暗道坏了,这可真是终年打雁被雁啄瞎了眼,一不小心竟被人绕进去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那边两个人四只眼睛就齐刷刷的看过来,“你果然跟别动局有联系。” 如果他真的只是个侄子不小心被别动局洗脑的倒霉叔叔,那么听见刚才穆挽歌问的话后,他的第一个反应应该是“季飞扬是谁”,而不是强势反驳。 戊荣的牙关不禁紧咬了几下,思索片刻,却还是选择保持沉默。 眼下的情况太过复杂,他诚然想要拼尽一切办法保全戊酉,而眼前这两个年轻人似乎也是最佳选项……但说到底,他对他们几乎一无所知! 他们究竟从哪里来,到底要干什么,跟黄泉那颗不□□搅合在一起又是为了什么,甚至是,他们会不会对自己这边不利?这些他统统不知道! 不到万不得已,最后一张底牌还是要握在自己手里。 见戊荣不想多说,师兄妹二人倒也没强行逼供,三个人在一片沉默中完成了清创和伤口包扎。 最后,戊荣站起来要往外面走了,梵漠却突然叫住他。 “你对季飞扬,了解多少?” 戊荣问,“什么意思?” “没什么,”梵漠耸耸肩,似乎有点漫不经心的说,“我曾经跟季飞扬共事大半年,不敢说对他了如指掌,却也勉强算是略知一二。” 戊荣耐着性子听他卖关子,最后还是忍不住出声督促,“现在不说,就永远都别说了。” “哎呦吓死我了,别这么粗暴嘛。”梵漠表情、动作无一不浮夸的拍了拍胸口,“我直觉,他不像是个会乖乖等死的家伙。” “你什么意思?!” 梵漠冲他龇了龇牙,意味深长的说,“不等死,当然是想尽办法活下来喽。” 有那么一瞬间,戊荣觉得自己的心脏很可能要从胸腔里面跳出来,但理智却又告诉他这绝对不可能。 怎么可能是假的呢?尸体都反复确认过了呀,dna、牙齿、骨骼甚至是季飞扬早年受过伤的几处地方都根据就医记录比对过了,不会有差错的。 梵漠,是不是得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线索? 现实显然并不打算给戊荣留下太多思考和犹豫的时间,当天晚上,他正在床/上辗转反侧,突然隐隐听到外面似乎有轰鸣声,而且还在不断逼近。 要知道,他们这儿可是71楼! 一种熟悉的紧张感渐渐爬上心头,戊荣刚踩着拖鞋冲出房门,抬头就看见另外俩房间的家伙也窜了出来,三人还没来得及交流感想就被落地窗外突然射/进来的强光晃花了眼。 巨大的轰鸣声充斥在每个人的耳朵中,就连高强度的钢化玻璃也开始微微颤动,而不速之客的整体也终于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竟是一架直升机! 直升机几乎是贴着玻璃窗那么近,穆挽歌他们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里面的驾驶员。 戊荣那声走了调的“趴下”刚出口,直升机下方突然闪了下,然后一颗拖着尾巴的炮弹就轰了过来,他一下子就被掀飞了。 周围的玻璃窗全都碎成千万片,纷纷扬扬下雨一样落下来,连着爆炸发出的巨大声响,震耳欲聋。炮弹轻松穿透了两堵墙,最后一头栽在储藏室的钢化门上面爆炸开来,将包涵天花板在内的一切障碍物炸了个稀里哗啦。 一股近乎实质的冲击波疯狂席卷一切,穆挽歌还没来得及动的,就被影子一样窜过来的梵漠给扑倒了,俩人在满地废墟中被爆炸的余波拍出去好几米远,又打了几个滚儿,最后维持在了梵漠死死把她的脑袋按在怀里的姿势。 在过去的十几年中,两人曾经不止一次度过生死危机,也曾不止一次以性命相博,但绝对没有靠的这么近过。 她挣扎着滚下来,冲梵漠瞪眼,后者一脸无辜。 直升机绝对想要将他们团灭,配备的几根枪管无差别扫射,眨眼就将中间隔着的几堵墙打成筛子。尘土飞扬中,外面明亮的月色照进来,又疏疏密密的落下,倒也有几分异样的美。 梵漠无愧于“疯剑”之名,在这种情况下竟还有心思玩笑。 他冲穆挽歌眨眨眼,神经兮兮的笑了下,刚要说什么却又脸色一变,“草,黄泉!” 最初的爆炸引发的暂时性失聪还在持续,虽然穆挽歌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还是从嘴型上领会了他的意思。 黄泉!他们结束这种无穷无尽的逃亡生涯,让生活回归正轨的唯一希望! 两人刚勉强爬起来就被越发急迫的射击逼回去,几次尝试失败后不得不放弃走寻常路。 梵漠左顾右盼,干脆将隔壁房间已经被打的千疮百孔的精钢器械拖过来,气沉丹田,将几倍于自己体积的机器直冲墙面甩过去! 墙体本就被方才的攻击打成蜂窝状,现在被灌注了梵漠内劲的沉重机器撞击之下,直接就破了个大洞。机器一口气撞穿了三堵墙,梵漠和穆挽歌紧随其后,在一片钢筋混凝土形成的人为雾霾中飞速前进,很快就到了黄泉所在的房间。 而这个时候,黄泉刚被打昏装进网兜里拖出去! 里面五个全副武装的黑衣人听见响动抬枪就射,打头阵的梵漠旋身躲避,并没有出剑,而是双手连抓,从被打烂的墙壁上硬扯下几块水泥钢筋混凝土块,用打暗器的手法丢了出去。 黑衣人照例用枪/械还击,几个人合作无间,倒是将“暗器”全数击落,不够这么一来就给梵漠留出了巨大的空隙。梵漠也不恋战,像一抹影子一样从他们中间穿插而过,然后直接冲着外面的高空扑了出去! 对手本能的追逐他的身影,然而还没来得及瞄准就听见后方战友一声闷哼,转头一看,一截雪亮的剑尖正缓缓退出他的胸腔。 在远程战争中,枪/械绝对是首选,这点毫无疑问;然而很不幸的,现在是近身战…… 今天是十五,虽然不是八月,但窗外的月亮依旧分外皎洁。近乎正圆的玉盘高高挂在空中,幽幽挥洒着从别处借来的光辉,让一贯寓意阴森的黑夜也带上了几分朦胧的浪漫。 而穆挽歌就在这份浪漫下,大开杀戒! 她的剑锋闪成一片,如水银泻地,似银河泼洒,迎着从天空中泄泻落下的月光,分外明亮。 斩杀第一个人,将注意力全部拉到自己身上之后,她就放弃了使用武器,将星辰反手回鞘后赤手空拳的迎了上去。 她灵巧的简直像一只幽灵猫,明明上一秒还在那里,下一刻却又踩着垂直的墙面到了房顶!再一眨眼,她竟然到了面前! 瞬间从主动变为被动的黑衣人慌忙向后退了一步,试图拉开距离,但他马上就无比惊愕的发现,对方简直甩不掉!他被迫举起一只胳膊抵挡,余下的一只手已经抹向后腰,那里放着□□。 然而不等触及匕首手柄,他就忍不住痛呼一声,惊讶又恐惧的看着自己那比对方的大腿还粗的胳膊硬生生的拐了个弯! 作战服下面高低不平的鼓起一块,同时还有滚烫的液体将这一片布料晕染开来,那是被打断的骨头刺破皮肉露了出来…… 人在生命遭遇威胁的时候,往往会本能的将自己缩成一团,为的就是保护要害。 黑衣人身体下压的瞬间,穆挽歌的下肢骤然发力,身体本身的巨大力量合着惯性由下及上,统统集中在她击向对方颅骨的手肘上。 “咔嚓”一声微响,对方的颅骨已然深深地凹陷下去,两只眼球瞬间充血! 借着打在对方身上的反作用力,穆挽歌高高跃起,在半空中翻了个身,避开另外几人的射击后竟稳稳落在了其中一人的肩头。 刚目睹战友阵亡的那人不敢大意,立刻挥舞着匕首朝她捅去,穆挽歌双膝夹住他的脑袋,右手往他手腕上一捏一点,那匕首就落在了她的掌心。 有人说,当你的喉咙被割断的时候能听见呼呼风声。 这话究竟是真是假,穆挽歌不知道,她所唯一肯定的一点是:月色下看着鲜血从喉咙里喷出,真是有种扭曲的快/感! 不免有几滴血落到脸上,她抬手一抹,竟将指尖放到嘴边舔了舔,然后扯了扯嘴角,“嘿嘿。” 戊荣在刚才的爆炸中受了点轻伤,炸过来的一块瓷器碎片划破了他的头,半边脑袋上糊满了血,而且还不断有新鲜的血液从伤口中流出来,模糊了视线,让他视野中一片心惊胆战的猩红。 从昏迷中醒过来的时候,戊荣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头月下猛兽,它在月光和血雾交织成的背景下翩然起舞! 他不觉瞳孔放大,全身血液冰凉,知道此时此刻他才终于意识到,在过去的“同居”时间里,对方对待自己是多么的和善有礼且克制! 一共五个人,还不够她一分钟杀的,如果不是存着施虐和泄愤的心,时间恐怕还要缩短一半。 而另一边,梵漠丢出去的几块混凝土块在惯性的作用下,笔直的朝着外面的直升机飞去。他在上面一点,略调整了下角度,然后直接撞了进去。 如果现场还有别人在的话,他或她绝对会将眼前看到的这一幕铭记终生: 如水的月色下,一个人竟然无视地心引力,从高耸的大楼窗口一跃而下,横跨空中十几米的距离,准确的跳到了一架直升机上! 直升机上面除了驾驶员之外还有几个人,大概打死他们也没想到真会有人把国际大片中的场景变为现实,因此都呆滞了大半秒钟。就是这半秒钟,梵漠已经干脆利落的把其中一个踢了出去! 同伴在空中发出的哀嚎终于唤回了众人的神智,其中一个拖着裹有黄泉的网兜迅速后退,其余人立刻上前,用血肉之躯为他争取时间。 梵漠这个人本来就有点儿狠辣的狼性,最见不得到嘴的鸭子飞了,见此情景不怒反笑,挥手就是一剑! 蚀月名剑何其锋利,最前面拦着的那俩黑衣人直接就被拦腰斩断,上半身掉下来的时候,他们眼中甚至还保持着惊讶和难以置信。鲜血混合着内脏淌了满地,空气中瞬间充满了浓烈的血腥气,短短一瞬,直升机内就变成了修罗场。 而这个时候,后面那个家伙已经带着黄泉从飞机地板上打开的出口中跳了下去! 梵漠想也不想就要追,可没等他转身就被剩下几个死死抱住,动弹不得。 都说将死之人力气极大,更何况是三个视死如归的,等梵漠好不容易把这些家伙切成几段挣脱开来,黄泉早已变成空中长着翅膀的小黑点了,甚至驾驶员也将直升机设成了自我毁灭模式。 浑身是血的梵漠忍不住朝天怒吼,反手一剑将驾驶员刺个对穿,双腿在直升机上用力一蹬,如离弦之箭般蹿了出去。 为了稳固起见,高层建筑一般都会采取下宽上窄的造型,这一栋大厦也不例外。另外,它之所以叫做三角大厦,就是因为整体造型是个直冲天际的等腰三角形。 所以,哪怕此刻直升机已经往外飞出去了不少,但梵漠这么用力往回跳,垂直下来还是能落到下面几十层的玻璃上的。 不过有一点,这种摩天大楼的玻璃均是双层钢化玻璃,轻易是撞不破的。也就是说,假如梵漠不采取点儿什么措施,恐怕他要会被硬生生弹飞了。到时候落到几十米的半空中,无处借力、无处抓取,最终还是逃不过一个摔死…… 好在他还有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名剑蚀月,灌注内劲之后真是无坚不摧,碰上钢化玻璃也是摧枯拉朽。 狠狠朝着下方劈出几剑后,梵漠努力将身体缩成一个球,闭着眼撞了下去! 第二十八章 哗啦! 前不久刚听过的玻璃碎裂声再次响起,重重落地的梵漠在地板上哼哼几声,又花了几秒钟回神才晕头转向的爬起来。 他晃悠悠的甩了甩头,刚要往外走,眼角的余光竟然瞥见了一对浑身赤/裸的男女! 这两位刚才显然正在进行一项有利于身心健康和人类发展大计的活动,估计正在兴头上,不巧被梵漠这位不速之客给打扰了。 梵漠满脸阴森的嘿嘿一笑,视线往那个白斩鸡一样的男人身上扫了几眼,并且重点关注双腿中间的位置。 可怜的家伙,希望你的下半生不会不举…… 任谁沉醉在啪啪啪的美好世界中被一个浑身是血从天而降的家伙打断都会受到严重惊吓,更何况他们也只是从出生到现在一直生活在文明社会的小白领而已,接受能力实在有限。 这对男女先是一惊,然后就开始尖叫。他们连滚带爬的从办公桌上滚下来,一边抢夺地上也不知道是谁的衣物,一边狼狈不堪的往隔断后面躲藏。 见此情景,饶是梵漠也不禁拜服于他们的专注。刚才那么惊天动地的大动静,你们竟然还能专心致志的搞这个?! 梵漠刚想笑,一张嘴却又喷出一口血,只好作罢。 黄泉被掳走已成定局,眼下他要做的就是先跟小师妹汇合,然后再商议对策。 他往外走的时候就感到大楼在微微颤动,刚一出去就见穆挽歌肩上扛着戊荣,脚底生风的从安全通道跑过。 梵漠赶紧跟上,见到他之后,穆挽歌眼中闪过显而易见的欣喜,然后就言简意赅的喊道,“要塌了,快走!” 一个大男人被个小姑娘倒扛在肩膀上逃命什么的,绝对是奇耻大辱,一开始戊荣也曾数次要求自己走,但当亲自体验了跟自己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逃亡速度之后就老老实实的闭上了嘴巴。 成为累赘固然羞耻,但更羞耻的莫过于明明知道自己是累赘,还拒绝来自别人的帮助,哪怕这份帮助的表达方式看上去不怎么体面…… 狡兔有三窟,戊荣虽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狡兔,但好歹也有几个藏身之处以备不时之需。 在戊荣的指引下,三人顺利通过地下排水管道赶往他的秘密基地:以黑医身份给不法之徒提供服务的地下诊所。 折腾到现在,天都快亮了,大逃亡过后的疲倦排山倒海般的袭来,无比凶残的摧残着他们本就不堪重负的躯体和灵魂,但三人没有一个去休息。 戊荣虽然没有直接参与战斗,但身上少不了被飞溅的玻璃碴子和建筑残骸造成的皮外伤和淤青,流了不少血,又被穆挽歌头朝下倒扛着跑了一路,这会儿也是筋疲力尽。 他挣扎着开了电视,从储藏室拖出一箱自热米饭和体能饮料丢到桌子上,“自己拿吧。” 一见有吃的,刚还软趴趴的瘫在地上的师兄妹两个立刻展现了他们惊人的活力和顽强的生命力,几乎是马上从地面上弹射起来,然后双眼发亮的趴在纸箱上扒拉起来。 “这是什么,可以直接吃的吗?” 穆挽歌之前没见过这玩意儿,拿着一盒写着红烧牛肉字样的自热米饭翻来覆去的看,就是不知道如何下手。 难得见到她虚心求教,梵漠忍不住伸手扯了扯她乱糟糟的头发,然后拿过来亲自演示,“从这里打开,哝,放到这里,盖好等几分钟就好啦。” 穆挽歌的眼睛亮闪闪,随着他的动作不住点头,由衷感慨,“真是好东西啊!” 如果他们原来的世界能有这玩意儿,谁还会在风餐露宿的时候啃食硬度足够硌掉牙的干粮啊! 见她呆萌呆萌的样儿,梵漠不由得笑出声,然后又为自己换回两个白眼。 戊荣正打电话,确认戊酉没事之后长长的松了口气,说明自己这几天可能会没空跟他联系后就挂了电话。 看着黑下去的电话屏幕,戊荣禁不住苦笑连连。 本以为侄子才是最危险的,却不成想自己先经历了九死一生…… 等到三个人胡乱吃完饭,早间新闻也开始了,头一条就是本地地标建筑摩天轮倒塌的消息。 “……已知15人死亡,超过两百人受伤,其中包括多名外国游客……事发当时,有多名群众目击曾有不明生物出没,虽然目前没有任何官方回应,但据有关人士分析,恐怖袭击的可能性较高……提醒市民注意出行安全……” 中间还穿插着记者采访市民的片段。 有青年男子神情激动的挥舞着双手,口水四溅的说道,“真的,当时我正跟女朋友在湖边散步,亲眼看到一个浑身是血的人从天而降!当时的情况真是危险极了……对了,我停在湖边的车子被砸坏了,政/府给赔吗……” 戊荣真是连喝水的动作都僵住了,任凭自己刚换的一身衣服被湿透,整个人都呆在那里。 虽然没有亲眼目睹,但只是想象一下就能体会那种庞然大物轰然倒塌的震撼和惊慌,这究竟是什么人,什么势力!莫非真的是恐怖袭击?还是像部分市民猜测的那样,外星势力入侵地球? 等等,戊荣脑海中突然电光一闪,然后下意识看向茶几边两个席地而坐,捧着第三盒自热饭吃的正欢的家伙。 他迟疑了下,哆哆嗦嗦的指着电视屏幕,不大肯定的问,“这件事情,跟你们没关系吧,啊?” “没有!” 真是连犹豫都不带犹豫的,类似的事情穆挽歌和梵漠显然干多了,压根儿就不需要提前串供,齐刷刷的把脑袋从饭盒上面抬起来,摇成拨浪鼓,表情要多纯良就有多纯良,眼神要多坦荡就有多坦荡。 戊荣扶额,得了,否认的这么干脆,绝对是他们没跑儿了。 这还不算完,稍后的一条新闻进一步颠覆了戊荣的世界观,让他对身后这两个饭桶的不详程度有了更加深刻和直观的印象。 就是几个小时前三角大厦的事儿。 因为三角大厦所在的位置是商务区,除非是戊荣他们这种另有所图的,一般到了凌晨前后基本上就没人了,如果不是当时的动静太大,不然估计得等到上班时间才能被人发现。 大厦确实是塌了,但结果也没有穆挽歌他们想象的那么坏。 据说三角大厦当初还是请的国际一流设计师和工程团队建设施工的,质量绝对过关,只不过建成十几年一直没人过去测试一把,实在遗憾。 所幸这个遗憾已经在今天凌晨被弥补啦! 先是遭受了直升机的凶狠扫射和炮弹轰炸,最后那架倒霉催的直升机干脆就一脑袋撞上去爆炸了,可即便是这样,三角大厦竟然还非常顽强的屹立不倒!真是可喜可贺,可歌可泣! 不过,因为71楼的几堵承重墙被损毁,在稍后的爆炸中干脆就塌掉了,所以大厦70层往上的楼层基本上都成了一片废墟。另外,还有直升机坠毁爆炸的位置,差不多报销了三角形的一个腰…… 戊荣决定选择性失忆,干脆利落的忘掉事发当时自己也在现场的事实。他僵着一张脸,盯着电视机屏幕看了大半天,然后嘎巴嘎巴转头,对着穆挽歌和梵漠幽幽叹道,“你们俩真不是拆迁队出身?” 数数吧,从这俩小崽子开始闹腾到现在才几天啊,这都捣毁了多少知名建筑了? 想到这里,他不禁一阵头疼,照他们这个走到哪儿毁到那儿的风格,接下来自己要担心的恐怕就是这里了吧。 这时,外面突然有人敲门,戊荣三人下意识的屏气凝神,一声不吭。 梵漠以眼神询问:有后门吗? 戊荣苦着一张脸摇头:已经是下水道了啊,再去哪儿弄什么后门,泄洪吗? 穆挽歌和梵漠齐齐给予鄙夷的眼神。 有节奏的敲门声三下一组,一共响了十次。如果这不是来人跟戊荣约定好的暗号的话,显然对方是个行事极其严谨,又不乏耐性的家伙。 戊荣的沉默和脸上的怀疑证明对方并不是他的熟人,穆挽歌和梵漠交换个眼神,悄无声息的溜过去,一左一右的埋伏在了门口两侧。 就这么一瞬间,戊荣竟然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了!这种分明视野中存在,但确确实实感觉不到的诡异冲突,让他的汗毛都竖立起来! 他,他竟然开始为来人担忧了…… 敲门声停止,外面一道略显低沉的男音响起,“我是雷霆,戊先生,我希望跟你谈谈。” 顿了下,他又说,“另外两位也不用埋伏了,我是一个人来的,没有武装。” 穆挽歌和梵漠都是一惊,自己明明已经完全隔绝了气息,就是师父本人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察觉他们的存在,难道这家伙有透视的异能? 戊荣无声叹了口气,开门之前主动提他们解惑,“热感仪。” 穆挽歌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又问,“你们认识?” 戊荣稍微迟疑了下,似乎是在选择合适的描述方式,“只见过几次。” 这名自称雷霆的来客上身只穿着一件无袖t恤,下面是条棉质长裤,都是很简单的设计,再加上轻/薄的材质,显然没有任何藏匿武器的可能性。 他一进门就将热感仪放在了玄关桌上,然后微微举着手原地转了圈以示清白。 此人浓眉大眼,鼻梁挺直,一副忠君爱国的本分长相,让人看了就会有种靠得住的感觉,绝对是当权者最喜欢的类型。他的身材十分高大健硕,肌肉虽然不是欧美大兵那种夸张的隆起,但每一块的线条都十分流畅,显然在那薄薄的下面蕴藏着无穷的力量。 “我是雷霆,别动局的现任局长,本来并不打算在这么仓促的情况下跟三位见面,但情况变动太快,我别无选择。” 捅破身份这层窗户纸之后,本就不怎么轻松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万分,戊荣丢给他一瓶水,“只有这个,将就着喝吧。” 雷霆一探手将水瓶稳稳抓在手中,道了谢,继续说道,“我们已经将弗里德遣返回国,本打算今晚跟你们就黄泉的事情进行谈判,但有人抢在了前头,我们也损失了好几个人。” 这句话包含的信息太多,不仅间接地承认了别动局早就知道黄泉藏在那里,甚至也隐晦的表明了,穆挽歌他们的行迹一直都在别动局的监视之下! 不过戊荣的关注点显然不在这儿,他先是唔了声,然后骤然瞪圆了眼睛,“什么意思?弗里德被遣返回国了?!” “对,”雷霆半点不含糊的点头,“他的社会关系太复杂,继续滞留在这里的话势必会对我们的行动造成很大干扰,甚至可能影响国际局势,这已经是最温和的手段了。” “温和个屁!”戊荣终于忍不住爆了粗口,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冲着雷霆喊,“难怪呢,我说他怎么连续几天联系不上,感情是你们在搞鬼!老子的尾款还没结呢,这块损失谁负?” 雷霆一怔,很认真的说,“抱歉,不过也希望戊先生理解,在国家利益面前,有的时候难免要牺牲一点个人得失。” 戊荣嗤之以鼻,“我就是一个小市民,没那么高尚,我跟弗里德可是正当的合作关系,这块损失你们必须给我补上!” 弗里德那孙子也是混蛋,果然是金钱至上主义,说得好听是遣返,不好听的话,干脆就是见风不对丢下他们逃回老窝了!不然以他那些纵横交错的关系网,跟自己打个招呼很难吗? 见戊荣一再坚持,雷霆有些无奈的笑了笑,“戊先生,如果真要这样的话,那么恐怕我们得从几年前开始追溯了。据我所知,您名下的诊所,经营范围可挺广的。” “好吧好吧,我就当做贡献了!”不等他说完,戊荣就迅速改变立场,抱着一颗滴血的心脏笑的无比扭曲。 搞定了戊荣之后,雷霆才看向对面斜倚着洗手台站着的师兄妹,了然的笑了,“二位似乎也有伤在身,不如就坐下说吧。” 梵漠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他的好意,“不用了。” 开玩笑,这里可是进可攻退可守,一旦发生不测也能在第一时间冲出去的黄金位置,他们又怎么可能因为一时的舒适而将自己置于危墙之下! 被拒绝之后,雷霆也不坚持,然后开口就丢出了一个大炸弹: “我有理由怀疑,季飞扬并没有死。” 第二十九章 “我有理由怀疑,季飞扬并没有死。” “你说什么?!” 雷霆似乎对穆挽歌和梵漠那种“我早就猜到了”的反应并不意外,“而且,我也怀疑他一直都在暗中进行【永生计划】,把黄泉从静心救出和今天劫持黄泉的事情,也都是他的手笔。” “不可能,”戊荣还是第一个表示怀疑,“当时不止我一个人确认过了的,那具尸体确实是季飞扬的无疑,不管是基因比对还是骨骼和牙齿,甚至是残躯上面的部分伤疤,也都百分百白匹配!” 雷霆表情不变,继续投放爆炸性消息,“具体详情请恕我现在不能细说,不过根据我们的调查,他曾经密切关注并且有一定嫌疑亲身参与过克隆计划。” 克隆人,这个名词恐怕没多少人会感到陌生。 这个词汇基本上就等同于复制粘贴了,如果说季飞扬真的曾经研究过克隆计划,那么…… dna,牙齿,骨骼,甚至是身上某些细小的痕迹,都可以被复制,甚至克隆生物一直被诟病的寿命短暂和衰老迅速也完全能被当做优势! 戊荣看上去就跟被雷神之锤狠狠蹂/躏过了一样的萎靡不振,整个人都有些飘忽了。他一屁/股坐回沙发,两眼无神目光呆滞,喃喃道,“他到底要干嘛?” 见他们俩的讨论话题越来越高端,而且分明是别动局内部的事情,从一开始就没跟上过的穆挽歌和已经开始跟不上的梵漠都觉得自己可能有点多余,于是齐齐询问是否能提前退场,以便给他们创造更加舒适的谈话环境。 雷霆似乎对两人这种见缝插针的想要进一步拉开距离的行为颇有些哭笑不得,当即态度十分温和的说,“让二位久等真是抱歉,其实我今天过来的主要目的,还是想要跟你们见一面,并就某些问题谈一下。” 穆挽歌不大喜欢跟人说话,也懒得说,所以这种言语沟通的活儿一般都是交给梵漠。不过显然,梵漠也不觉得大家能有什么好谈的,因此表情难免就有点儿心不在焉。 雷霆也不在意,只是迅速换上一贯的郑重表情,“我代表别动局,郑重向两位发出邀请。” 穆挽歌看过去的眼神中几乎已经带上了怜悯,很显然,她觉得这家伙的脑袋已经坏掉了。 梵漠更是大笑出声,“您说笑了,如果您没有别的事情的话,我就不多留了,请便。” 要知道,前阵子师兄妹两个也是天天看新闻的,非常清楚外界把他们抹黑成了什么鬼样子。虽然最近风声莫名其妙的小了很多,不少报道甚至销声匿迹了,但…… 部分报道干脆就把他们描述成了高兴时杀人取乐,不高兴时杀人泄愤,一言不合就把剑相向,上到八十下到八岁,不分男女老幼统统不放过的纯粹杀人狂魔。 坊间传言他们其实是凶神转世,青面獠牙,红目滴血,霉气冲天,此生专为杀戮二来;也有的更是说他们是境外敌对势力暗插进来的人形兵器,故意在国内潜伏后一朝发难,然后跟境外来一招里应外合…… 关于死在他们手下的人数也从一开始的三个五个上升到了后面的三十五十,现在更是神乎其神的飙升到了三百五百!其增长幅度之大、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结舌。 另外,杀人什么的已经不稀罕,甚至有知名不具人士爆料称,他有绝对可靠的内部消息证明,这两个悬赏犯其实是内心极度扭曲的大变态,有着不可告人的下流癖好。譬如上个月初,市郊一家情趣用品商店被盗一案,根本就是他们犯下的。 如此种种,简直多不胜数。 如果真要用个词汇来概括师兄妹二人现在的名声,那就是“臭不可闻”、“臭气熏天”,整个漂白剂工厂的产品不稀释都洗不干净的。 试问,在这种众人纷纷避之不及的情况下,雷霆竟然还能面不改色的说出要招揽他们的话来,怎能不让他们大感震惊?其惊讶程度,甚至丝毫不亚于前几天他们听闻自己竟然在本人不知道的情况下摇身一变成了新一代淫/贼兼情趣用品大盗时来的小。 雷霆眼中划过一抹痛惜,“我是满怀诚意来的,请一定认真考虑我的建议。” 自始至终,他的脊背都挺得笔直,眼神坚定,目光坦荡,眉宇间满是坚毅。毫无疑问,这是最忠心的战士,也是果敢又敢于冒险的合格领袖。 单枪匹马、孤身一人深入敌窝,在没有任何武装和支援的情况下跟两个臭名昭著的悬赏犯共处一室,风险不可谓不大。只要稍有不慎,就算今天他死在这里也不会有人立刻知道…… 也就是从这一刻,穆挽歌才第一次认真打量起这个男人。 房间中安静的吓人,甚至连呼吸声都听不到,仿佛时间都已经停滞。 过了会儿,雷霆再次劝说道,“相信我,这是最佳选择,我可以为你们争取最大的权限和最大程度的自由。” 任何一个世界的建立和维系都需要秩序,需要一种力量的均衡和制约,而当超出人们认知概念和接受能力的强大力量出现时,民众并不会像漫画或电影中那样毫无障碍的将他们奉为守护神,相反,更多的会涌现出一种恐慌的情绪。 当这种打破平衡的力量真的出现时,要么被收服、被禁锢,要么就是毁灭。 “我们已经在努力封锁消息,上面也在帮忙掩饰,但谁也无法保证究竟能维持多久,你们的情况一旦曝光,后果不堪设想。哪怕我们的国民能够接受,其他国家也会阴谋论,到时候局面势必无法控制。” 顿了下,雷霆用沉重的语气再一次重申他们既有可能面临的困境: “你们面临的只能是灭亡。” “那就灭亡好了,”说这句话的时候,梵漠的嘴角甚至还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他漫不经心的掰着剑尖,“被人圈在笼子里苟且偷生,跟死又有什么区别?” “你可以不怕死,但不到最后不要轻言死亡!”哪知,一直都表现得十分平静的雷霆在听了他这句话后竟然罕见的严厉起来,“那是懦夫才会有的言论!” 你算什么东西,什么人,竟然也在这里大言不惭的教训我?!梵漠本能的想要发怒,可在对上他坦荡荡的眸子后,那一腔怒气却又迅速消散于无形。 这是一位真正的勇士,不惧任何挑战,同样也不惧死亡。 一直没开口的穆挽歌打破了沉默。 “我们可以信任你,”她直视雷霆,一字一顿地说,“但我们要的选择,你给不了。” 见雷霆摆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架势,穆挽歌略一犹豫,终于把自己和梵漠的真正来历和目的讲了出来。 她倒是不怕雷霆以此为要挟逼他们就范,反正一旦国家机关别动局的头目跟悬赏犯勾搭成/奸的消息曝光的话,后果丝毫不比这个来的轻。 说完之后,戊荣直接就大脑死机,视线在她和梵漠之间不住来回,神情癫狂,口中喃喃有声,“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不不不,这是不可能的……但那个又该怎么解释呢……” 雷霆脸上也难掩惊讶,不过他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草率的否定,而是认真思考后才语气复杂的说,“关于时空穿越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但所知不多,而且迄今为止也没有一例成功的案例。” 就像所谓的和平不过是用来蒙蔽普通国民的假象,呈现给人民的不过是最微不足道的冰山一角,事实上这世界每时每刻都在战争爆发的边缘徘徊一样,其实每个国家都在暗中进行许多不为外人所知的危险研究,诸如生化武器,诸如基因战士,再比如时空穿梭。时空穿梭技术虽然尚未成功,但确实进行过实验,然而结果惨烈…… 顿了下,他又苦笑着摇头,“你们说的对,这样的选择,我确实给不了。” 假如对方说的是真的,甚至对方没有任何理由欺骗自己,那么一切就都可以解释了: 为什么一贯表现良好的别动局成员梵漠会突然叛变,为什么平凡无奇的小姑娘行为举止会跟以前判若两人,为什么两个原本没有任何交集的陌生人会亲密无间,为什么他们宁肯背负黑锅也拒绝一切交流和谈判…… 因为这一切的起因都太过匪夷所思,太令人难以置信!哪怕就是他们真的讲了,恐怕被当做妄想症关进静心的可能性要比获得理解和帮助的可能性多得多。 “或许,你给得了。” 迎着雷霆看过来的疑惑眼神,梵漠说道,“当初我们过来就是因为黄泉,解铃还须系铃人,只要你能找到黄泉,说不定我们就能再回去,那么你和你的国家所面临的【神秘力量威胁论】也就不再存在了。” 皮球被踢回去,转眼间,要做出选择的人成了雷霆。 不得不说,这个选项真的很有诱惑性,如果成功的话,眼前这两个不安定因素和黄泉那个铁板钉钉的杀人狂魔的问题都能得到解决。 但问题就在于,那个人是黄泉,一个被打了高度危险标记的变态罪犯,如果真的答应了对方的提议,谁知道会不会发生类似于之前的21人命案呢? 见雷霆迟迟没有下决定,梵漠又抛出一个诱饵,“只要你帮忙抓回黄泉,那么我就答应协助你平定这次的骚乱,拿下幕后主使。” 听他这么说,雷霆先没怎么样的,穆挽歌就略显惊讶的看了他一眼,“师兄?” 梵漠的性格她再了解不过,想让他跟人合作简直难如上青天,今天怎么会一反常态的主动示好? 第三十章 梵漠转过头来冲她笑了笑,又在嘴边竖起一根手指嘘了声,然后继续等待雷霆的回应。 眼下,雷霆的处境也是两难: 季飞扬很有可能是诈死,他这种人要么什么也不做,要么一出手就会搞得天翻地覆,别动局内部是不是还有其他人已经被他洗脑甚至策反?昔日的战友是否还能够信任?本就对别动局的存在颇有微词的其他部门会不会借机发难? 雷霆不敢冒这个险。 答应?自己很可能就要陷入被动,稍有不慎,别动局的其他无辜者也会被牵连。可不答应,摆明了黄泉、穆挽歌、梵漠这三个大威胁将会继续搅乱这一池水,甚至进一步引发大的国际争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更何况别动局的位定位本就敏感,到时候被推出去当替罪羊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雷霆说出了最后一个顾虑,“你确定能回原来的世界?” “失败的话,”梵漠立刻笑的一派爽朗天真,“那就只好去死啦。” 如果他们真的穿越失败,却又不接受招安,那么就像雷霆之前担心的那样,等待他们的只有望不到头的逃亡。又或者什么时候他们厌倦了,面临的也只是十面埋伏、四面楚歌…… “好,我答应!” 雷霆重重的吐出一口气,方正的脸上满是绝然和孤注一掷。 梵漠一笑,举起手,“击掌为誓。” 结成联盟之后,现场的气氛顿时为之一变,至少梵漠在跟雷霆说话的时候,脸上的笑意也带了几分真诚。 雷霆走后,剩下的那大半箱子自热米饭仿佛也对穆挽歌失去了吸引力,她默不作声的盯着地面看了半晌,然后缓缓站起,居高临下的冲梵漠说,“师兄,拔剑。” 梵漠似乎微微怔了下,旋即绽开一个灿烂到近乎变态的笑容,“好。” 名剑出鞘,受到吸引般发出激动地鸣颤。 两人就这么静静的对峙,都在寻找这最佳出手时机。深埋地下的房间内本不应该有风的,但此刻却隐隐有什么在缓缓流动,暗潮汹涌。 高手对决,生死一线,影响最终结果的往往就是那一点点最微不足道的时机。穆挽歌和梵漠虽然不敢说是绝世高手,但放眼江湖,除了那几个不知是死是活的老家伙之外,也已经罕有敌手。 就在这一触即发之际,突然有个人特别不合时宜的打破了这份遍布杀机的死寂。 “等等,”戊荣瞪大了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脸上满是警惕,“你们要干嘛?!” 梵漠都给他气笑了,“你说呢?” “不行!”戊荣觉得自己已经不仅仅是头痛,而且还加上了胃痛,他就感慨自己怎么这么衰,偏偏遇上两个脑回路异于常人,一言不合就拔剑斗殴的高危分子。哦,对了,据说人家是从古代穿越来……但这他妈的关他屁事?! 世界如此之大,为什么独独他这么倒霉? “这里已经是我硕果仅存的据点了,你们动手之后我们住哪儿?露宿街头吗?” 听了这话,穆挽歌和梵漠竟然同时一怔,然后齐齐思考:唔,貌似很有道理。 戊荣强忍着吐血的冲动,硬着头皮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甚至还特别没有节操的帮忙提供合适的斗殴场所,“室内太狭小了,两位少侠武艺高强想必施展不开,附近有个汽车回收站倒是合适,不如我带路啊?” 开玩笑么,摩天轮都不够他们拆的,一旦真动起手来,他这个窝只有重建的命!弗里德那混账还没给自己结账呢! 一直到穆挽歌和梵漠在空旷的旧车回收站动起手来,并且打得天昏地暗的时候,戊荣才后知后觉的惊醒: 话说回来,好端端的,这俩人到底是为什么要决斗啊喂! *********** 雷霆还在回别动局的路上就接到了从医院打来的电话。 电话是邬焱打的,平时很坚强乐观笑嘻嘻的小伙子一开口就是带着哭腔的沙哑,“雷局,您过来趟吧,罗洛她” 当初季飞扬在刘强富家的别墅带领执行的抓捕计划失败,不仅导致五名前来支援的特战队员当场死亡,更让几名参与围剿的别动局成员进了急救中心。 直接参与战斗的成员中,邬焱的伤势最轻,几天之后就行动自如了;万余腰腹间的伤口虽大,但因为有罗洛帮忙抵挡,所以并没有伤到要害,现在也能坐在轮椅上行动。 而受伤最重的就是两个姑娘: 闪闪断了一臂,全身多处骨折,现在还在病床上躺着,虽然已经脱离危险期,但这次战斗给她造成的打击太大,不管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就算治好了也可能战斗力大减。 至于罗洛,因为当初参与行动的时候就旧伤未愈,后来更是被穆挽歌和梵漠二人联手重伤,全身的骨头几乎都被打碎了,体内重要内脏也多处穿孔,大家帮忙往救护车上送的时候几乎是捧上去的。送入抢救室后她曾几次心脏停跳,然后就一直昏迷未醒。 现在,在挣扎了几十天之后,她终于还是被盖上白布,结束了短暂的一生。 别动局的绝大部分人都来了,就连闪闪也让邬焱用轮椅推了过来,坐在那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毕竟都是曾经奋斗在同一条战线的战友,不管是否真的一起并肩作战过,但作为时时游离在生死存亡边界的异能者,早已经跟平凡生活无缘的他们的感情远比普通的兄弟姐妹来得深厚。 这种感情已经不仅仅是接触时间长短所能衡量的了,更多的还是那种同命相连,一种由己及人的悲伤。 说不定明天,躺在这里的就会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见他来了,众人都起身问好,“雷局。” 雷霆点点头,“都坐着吧,也不是在局里。” 一开始他过来接替季飞扬主持大局的时候,别动局确实有部分人存在抵触情绪,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见识了他的处事公正,又跟着他出了几次任务,亲眼看着他身先士卒之后,绝大部分的人也都服气了。 雷霆来到病床前站稳,默默地敬礼,其他别动局成员见状也纷纷照做,气氛顿时变得伤感又肃穆,空气中的凝重仿佛浓的化不开。 礼毕,雷霆转身看了看闪闪他们,低声问道,“已经能出来了吗?注意身体,不要勉强。” “死不了,”万余苦笑一声,眼眶红红的说,“雷局,我申请出院。” 说完,他就一言不发的跟雷霆对视,紧抿的嘴唇惨白一片。 雷霆微微蹙眉,“不要勉强,磨刀不误砍柴工。” “战友都在拼命,可我却在这里无所事事,我,我觉得自己就像个废人!”万余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攥着的拳头也微微颤抖。 雷霆沉默片刻,终究还是点了点头,“也好,不过还是要定时回来检查,马虎不得,别动局再也经不起不必要的牺牲了。” “是!”万余本没料到会这么顺利,他甚至都做好了死缠烂打的准备,大喜之下忙不迭的敬礼,却不曾想又扯动还未长好的刀口,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局长,我”,一直在分神听他们说话的闪闪也止了哭泣,小声说,“我也想出” “你不行,”雷霆一口拒绝,脸上带几分严厉的看着她,“万余只是皮肉伤,你可是结结实实的骨折,伤筋动骨一百天没听过吗?至少过了这个月再说。” 说完,他也不看闪闪瞬间黯淡下来的眼神,转头往人群中扫了几眼,“戊酉呢,他没来吗?” 正过去安慰闪闪的邬焱一听,愣了下,“没有。” “局长,”说话的赫然就是被苏藤丢下河去的幻视小子,他犹犹豫豫的说,“最近戊酉的情绪都很低落,我们跟他说话也得不到回应,这么下去会不会出事啊?” 大家都知道戊酉跟季飞扬的感情非比寻常,所以也都很能理解他的变化。但理解归理解,死者已矣,活的人还要继续活下去,如果一个人永远沉浸在过去的伤痛中,那跟死了还有什么区别? 雷霆点点头,又问,“有谁知道他在哪儿吗?” 大家都面面相觑,竟没有一个人能回答。见状,邬焱迟疑了下开口道,“他昨天夜里接到摩天轮那边出事的消息后出去了,然后就一直没回来,是不是……” 苏藤毕竟也别动局的一员干将,他的折损影响重大,最先赶到的巡逻员一看到他所佩戴的别动局徽章就头皮发麻,立刻上报,不敢有丝毫迟疑。 戊酉跟苏藤关系不错,以前也一起出过几次任务,听闻他出事二话不说就代表别动局赶过去了,结果苏藤的遗体倒是马上运回来了,可负责运送的人却说,戊酉安排好事情之后就离开了,一直到现在也没人见过他的影子。 一朝天子一朝臣,众人都知道戊酉是季飞扬的心腹爱将,后者初被停职调查时大家还都替戊酉担心来着,生怕被接手的头头儿给小鞋穿,不过眼见着雷霆并没有区别对待也就放下心来。 可谁知后面接二连三发生了那么多事,先是季飞扬原因不明的在家中遇害,上头迟迟不肯公布调查结果,后又有一直并肩作战的战友殒命,众人对戊酉的担心也跟着加重,并纷纷表示关切。但自从季飞扬去世后,戊酉就把自己封闭了起来,从原来的温柔和煦一下子变得沉默寡言,完全拒绝跟人交流,也隔绝一切来自外界的安慰,直到接到苏藤的死讯才有了剧烈的反应,然而现在却又消失了…… 最最关键的是,苏藤和幻视的这次完全是私自行动,根本没有跟别动局的任何人做任何报备!刚才雷霆口中“不必要的牺牲”,十有八/九影射的就是这件事。 别动局的人不怕死,更不怕到死也没人知道自己曾经在世上存在过;甚至作为战士,他们随时准备好了牺牲! 可是不怕牺牲,并不代表大家能接受莫名其妙的死亡…… 大家没办法从雷霆脸上读出喜怒,却也下意识的为战友担心,“雷局,戊酉他” “我理解,”雷霆一抬手,打断众人的话,先快而不乱的安排了罗洛的后事,又说,“我不是要罚他,而是跟你们一样担心他的安危。” 说完,他眼神复杂的环视在场的所有人,然后在他们疑惑的眼神在长叹出声。 最近出了太多事情,光是能公开的就已经让不少人乱了阵脚,可想而知,当更多的真相随着事情的发展暴露出来,大家的反应会是何等强烈。 邬焱这才放下心来,然后马上自告奋勇的要求出去找人,结果又被雷霆驳回。 “你们去跟罗洛做最后的告别吧,”他平静地说,“找人的事情,我去。” 雷霆从医院大楼里走出来的时候,太阳正稳稳挂在天上,明晃晃的阳光照的他有一瞬间的眼晕。 正值中午,外面车水马龙、人流如织,无数人来了又走,无数张脸留下的也只是麻木不仁。 这就是最普通的百姓,仅仅是日常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就已经足够他们焦头烂额,唯一能够调和生活的大概就是道听途说的八卦。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并不知道平时接收到的所谓时事新闻根本就是经过加工润色的倒手品,不明白那些看似悠闲的领导者每天究竟在忙些什么,更不曾想到过,或许偶尔在路上跟他们擦肩而过的路人,身上正背负着随时都会将其压垮的重担…… 停车场上空没有任何遮挡物,经过太阳暴晒过后,车子内部的温度已经超过38°,活像蒸笼,本就有些疲惫的雷霆一坐进去,更是有种要就此瘫软流淌的荒唐感觉。 道路两旁的绿化植被上藏着好多蝉,它们从来就活不过十年,或许正因为如此,它们从不放过任何尖叫的机会,好像这样就能让自己的存在更清晰鲜明。 雷霆开了车窗,靠在椅背上发了几秒钟的呆,这种状态对他而言实在罕见。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心底难以克制的涌起一股烦躁,甚至想要就此放弃。 说到底,他们也是人,也有感情,甚至,也不想死。 这么继续拼下去,有意思吗?有意义吗?就算你死了,会有人知道吗?当你不得不背负无数唾骂,明知道事实有多么荒唐却不能辩解……到头来,用生命守护的人们,会感激你吗? 但是! 雷霆突然笑了起来,他长长的吐了口气,发动汽车,拨转方向盘,缓缓向外驶去。 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啊。 第三十一章 市西郊墓地。 在华国人眼中,墓地这种地方总跟阴森鬼魅等阴沉沉的词汇脱不开干系,除非必要,轻易也是不肯过来的。 雷霆到的时候,看见的就是雕塑一样蹲坐在季飞扬墓前的戊酉,透过枝叶照下来的光斑,稀稀疏疏的洒落在他的身上,显出一派虚假的和平与安宁。 听见背后的响动,戊酉微微侧脸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背影确实具有强烈的欺骗性,单从背面看,旁人大概会以为这是一个小清新的纤瘦男孩儿,但一旦看到了正脸,这种朦胧的美感瞬间消散于无形。 浓烈的黑眼圈,充满着血丝的赤红双眼,干裂爆皮的嘴唇,张牙舞爪的糟乱胡茬子…… 自从季飞扬的事件出来之后,戊酉基本上就告别了正常人类模式,一直维持着这么一副游魂的状态,不管什么时候看都丧魂落魄的,而苏藤的死无疑进一步打击了他那颗已经千疮百孔的心脏。 戊酉的大脑现在一片混乱,甚至有些分不清幻觉和现实。 季飞扬死后,他终于第一次想起了回自己的母校看看,但令他感到震惊的是,他竟然找不到自己存在过的痕迹! 他甚至不惜动用别动局的特权,紧急召集起所有教职工,但竟然没有一个人认识他!他不甘心,抓着校长翻来覆去的问,“最近几年的教师都在这里了吗?一定有中途离职的吧,啊?一定有的吧?” 头发花白的校长被吓坏了,满头冷汗的表示本校的教职工构成在最近的五年中,只有新人入职,而没有一位离校…… 戊酉不知道当时的自己是个什么样子,但有位年长的女教师犹豫再三后,还是小心的问道,“你没事吧?看上去” 看上去就像一个死人…… 戊酉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的,他只觉得整个人生都被颠覆了。 我记忆中的学校和学习经历都是假的,那么我之前究竟是在哪儿度过的?为什么又会用这所学校替代?中间莫名其妙消失的一年记忆究竟去哪儿了? 甚至,我究竟是真实存在的吗? 我是戊酉吗? 如果不是,我又是谁? 有什么东西隐隐将箭头指向已经深埋地下的季飞扬,但戊酉拒绝联想,他的人生已经一团糟,不想再接受曾经那个被自己视为偶像和家人的大哥彻底颠覆的形象。 他缓慢而迟钝的眨了眨眼睛,用砂纸划过玻璃那样干涩沙哑的嗓音问,“怎么,又有什么重要人物死了吗?还要局长大人亲自过来。” 见雷霆久久不语,戊酉呵了声,喃喃道,“或者,我也已经死了。” 片刻的沉默过后,一只拳头裹挟着划破空气的声音重重击上戊酉的脸! 尽管已经刻意控制了力道,但雷霆本来就是力量异能者,又是特种战士出身,他的一击从来就不是轻描淡写挠痒痒。 戊酉直接被从地上打飞起来,整个人破麻袋一样飞出去几米,然后重重落地,在混合着泥土和垃圾的地面上滚了十几米,这才撞上一块墓碑停了下来。 雷霆大踏步走过去,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想死的话,那就干脆利落的去死啊,在这里摆出一副伤春悲秋的娘儿们样子给谁看?” 戊酉的大半个脑袋高高肿起,浑身上下沾满泥土和垃圾,本就狼狈的形象越发不堪入目。此刻的他绝对无法让人跟一贯温和俊秀的年轻人联系起来。 他就像是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挣扎了一下之后干脆就这么仰面躺在地上,神经兮兮的大笑起来。 “我只问你一句,”雷霆面无表情的盯着他,“你是忠于这个国家,还是仅仅是季飞扬个人?” 脸上还保持着疯狂笑容的戊酉浑身一震,如遭雷击,瞳孔急剧收缩,显然正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 见此情景,雷霆又说,“想要真相,就自己去挖出来,一味逃避算什么男人!” 丢下这句话,他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戊酉在原地躺了大半个小时,从晴空万里一直耗到蒙蒙细雨,然后,终于慢吞吞的爬了起来。 雨越下越大,从牛毛针尖转为接连不断的雨帘,模糊了界限,细细密密的连接了天和地。 滞闷的空气被赶跑,深吸一口气,整个胸腔内都充满了土腥气和草木清新,让人的精神也为之一振。 戊酉目光呆滞的蹲坐在季飞扬的墓前,盯着那块线条优美的洁白大理石墓碑看了许久,喃喃道,“真相,到底是什么?” 就在此时,距离这里大约百十米远的大树后,一双眼睛正定定的看着他。 季飞扬! 一贯以浅色调的装扮示人的他一身黑衣,柔软的头发整齐的向后抹去,薄薄的镜片后面眼神阴鹫,跟以往简直判若两人! “先生,雨越下越大了。” 一个同样黑色西装打扮的壮汉替他打着伞,一边警惕的环视四周一边说道,凶悍的脸上满是担忧。 季飞扬又往那边看了眼,然后转身,“走吧。” 现在,还不是时候。 走出去几步,他突然停下,莫名其妙的说了句,“我不喜欢白色,”顿了下,又继续加重语气,“非常不喜欢。” “您说什么?”保镖疑惑道。 “没什么。” 他们刚刚离开,前方的戊酉似乎有所察觉,回头之后却什么都没看见。周围除了一块块造型各异的墓碑和萋萋青草之外,就只有几株粗壮的古树,遮天蔽日。 重新转回身来,戊酉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抚摸了下身前的墓碑,神情复杂,“再见。” 他转身离去,身后的雨水便毫不留情的击打在洁白细腻的大理石碑上,溅起点点水花。从乌云缝隙中挣扎着照下来的阳光在一片水汽中重重叠叠,最后竟然在墓地上空形成一条美丽的彩虹。 七色彩虹跟造型柔和优美的大理石碑遥相呼应,一切显得圣洁又美好。 ************ 下雨前的闷热通常让人无法忍受,那是一种坐着一动不动都会感到暴躁的难耐,这种天气下再逼着人出去,恐怕会发疯的吧。 但是戊荣不得不跟出去,因为他侄子的姓名很大程度上还维系在这两个突如其来发疯,莫名其妙就把剑相向的小疯子身上。 “所以说,你们为什么要决斗啊?” 他站在空地上,看着前面已然开打的穆挽歌和梵漠,一脸的茫然加震惊。 真要说起来,这是戊荣第一次见识穆挽歌和梵漠的战斗,从头到尾。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绝对无法相信。这显然已经超脱了普通人的范畴,甚至不是人! 你见过有人能从地上一跃十几米高么?你见过有人能无视地心引力,在空中无处借力的情况下生生扭转方向吗?你见过*凡胎能一剑劈开一辆汽车,切面光滑平整的像一个从医数十年的老大夫那样完美无瑕吗? “见鬼!”戊荣简直想拎着领子把自己从地面上揪起来,然后左右开弓的甩几个耳刮子,以确认自己并没有眼花。 这是一处废弃了很多年的汽车回收场,除了偶尔会有暴走族深夜聚会,或者某些见不得光的生意伙伴摸黑碰头什么的,平时算是个被刻意遗忘的三不管地带。 报废的汽车被胡乱丢弃在一起,高高的摞成一座座高低不平的山。那些掉落的门窗和零部件形成奇形怪状的孔洞,直接更改了空气流动的轨道,时不时会刮起阵阵妖风。夜幕降临的时候,张牙舞爪的“小山”伴着空气挤过孔洞发出的呜咽,真心有几分鬼魅。 在戊荣看来,穆挽歌和梵漠几乎就是在以命相搏!但他却能够清晰的感受到从两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兴奋和浓浓愉悦。 “疯子!” 梵漠格开穆挽歌刺过来的一剑,双臂一振,整个人像大鸟一样斜着向后飞起。在落到汽车山上之前,他又在空中劈出几剑,戊荣确信自己能看见空气中被扭曲的空气! 穆挽歌以肉眼几乎看不见的速度和频率闪避,梵漠的攻击一一落空,在坚硬的水泥地面留下几道深深地沟痕。同时她的双腿往地上用力一蹬,像一颗炮弹一样激射出去,目标直指尚未站稳的梵漠。 见她眨眼就到,梵漠低低的喔了声,然后笑容越发灿烂。 小师妹的速度,越来越快了,这样的她,真是让自己兴奋到骨头缝发痒。 梵漠向后一翻,两腿轮番踢在一辆本就摇摇欲坠的墨绿色卡车上,卡车立刻呼啸着扑向穆挽歌。 旁观的戊荣下意识的喊出小心,却见穆挽歌不躲不闪,嘴唇一抿,双眼微眯,提着星辰的右手连挥,干脆利落的切了个十字花! 她不过百十斤,星辰剑身不过一寸宽,跟几吨重的卡车比起来,一人一剑娇小的简直可笑。但下一秒,卡车竟从中间一分为四! 戊荣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看见了分开的卡车后面露出来的梵漠,后者的笑容无比畅快扭曲,仿佛对面不是自己的小师妹,而是什么杀父仇人。 穆挽歌好像早有预料,看见梵漠之前抬手又是一剑,近在咫尺的梵漠也不得不避其锋芒。但他心里也很清楚,穆挽歌不是什么三流对手,一旦自己真的如她所愿避开了,以后自己恐怕就再没机会发笑了。 这些想法只在电光火石之间,更多的还是多年战斗造就的本能,梵漠微微侧了下脑袋,用自己的右肩硬抗了小部分无法躲避的剑气,在血肉飞溅之间刺穿了穆挽歌的腹部。 蚀月刺进去的瞬间,梵漠就忍不住啧的一声,然后就见穆挽歌露出个胜利的微笑,紧接着他的胸口微微刺痛,星辰剑尖已经刺破衣服,指在了心脏的位置。 两人重重落地,蚀月径直穿透了穆挽歌的身体,星辰也刺破了梵漠的胸口。血液迅速蔓延开来。 戊荣愣了几秒钟,然后才惊慌失措的上前,“草草草你们不要命了!” 梵漠双膝跪地,一手握着蚀月,一手撑在穆挽歌脸侧,没事儿人一样笑的正欢,“小师妹啊小师妹,我的话你总当耳旁风,你瞧,只要再深一寸,只要一寸” 说着,他竟然抬手捏着还插在自己胸口的剑尖,一点点往里送,于是鲜血越发肆意奔流。 第三十二章 见此情景,戊荣胃里一阵翻滚,几乎要当场吐出来。 好歹也是尚有一线良知未泯的大夫,这一刻,他可真是怒从心头起,竟然一个箭步过去将梵漠掀翻在地,然后抬手一拳打在他血迹斑斑的脸上,大声喝道,“当着老子的面还想死,做梦去吧!” 大概没想到他竟然有如此非凡的胆魄,一时间,梵漠竟被他镇住了。 现在戊荣的脑海里面一片混乱,胸腔里面也是突突直跳,只觉得从刚才起那满腔的愤怒和惊恐都急需发泄,“看什么看,老老实实躺平了!还有你,说的就是你!”他猛地回头,极具魄力的指着穆挽歌喝道,“先自己捂住伤口,不许乱动,下一个就是你!” 穆挽歌明显呆滞了几秒钟,然后满脸木然的看了眼显然也不在状态之内的自家师兄,果断选择了听话…… 将还沾着血的星辰丢在一边,戊荣甚至泄愤似的往剑柄上踢了一脚才俯身检查梵漠胸前的伤口,他背后的穆挽歌一见,又白着一张脸静悄悄的爬起来,小心翼翼的将星辰拖到自己怀里才微微松了口气。 正对着她的梵漠见了,忍不住轻笑出声,结果血流的更多了。 还不知发生了什么的戊荣气不打一处来,干脆狠狠往他伤口上一按,疾声厉色的骂道,“我看你就是脑子被打坏了,笑屁啊笑,小心老子把你的嘴缝起来信不信!” 作为一个很可能随时随地开工的黑医,戊荣表示自己随身携带的除了几把功能多变的手术刀之外,还有一个包容万千的迷你手术包。 简单的给梵漠缝合了两处伤口,来不及喘口气的戊大夫又转过身去处理另一个,结果一看就炸了,“不是让你老老实实躺着吗,谁他妈的准许你私自处理了!?” 这妞儿竟然自己把剑拔了! 穆挽歌抬着一张没有表情的脸,不以为然道,“一点小伤而已。” 确实是一点小伤,因为避开了所有要害,所以现在也就是肚子上多了个薄薄的洞而已。 讲真的,如果对方不是一个有伤在身的姑娘,戊荣肯定会冲上去揪着她的头发按在地上打!咳咳,当然,前提是能打得过,并且对方不还手…… 正想着,他脖子上突然一凉,然后就听背后幽幽道,“敢打我?胆子不小嘛。” 戊荣的脑袋嗡的一声,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一股透心的凉意从后脑勺直蹿到脚底板,让他在大太阳底下冒起了冷汗。 是啊,他妈的是啊,自己怎么就能够胆大包天到动手了呢! 就在他纠结自己到底是要体现下宁死不屈的风骨还是现场跪地求饶的时候,却听梵漠嗤的笑出声,然后绕到他跟前来,用侧过来的剑身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冲地上坐着的穆挽歌努努嘴,“还有一个呢。” 有那么一瞬间,戊荣心中竟然无比荒唐的生出了一种:这小子还挺不错的感慨…… 然后回过神来之后,他禁不住泪流满面,自己果然已经是出现了斯德哥尔摩症状了么。 突然就开始下雨,微凉的雨水打在身上让人条件反射的打哆嗦,戊荣低低的咒骂一声,加快了缝合伤口的速度,现场一时间静默无声。 一直等到三个人从下水道沿着原路返回的时候,戊荣犹豫再三,终究是没忍住。 “所以说,你们为什么要决斗?” 穆挽歌回以沉默,倒是梵漠,非常配合的积极解答,只不过傻子都能听出是胡言乱语。 “很明显,这是小师妹在表达对我的炽热爱意啊!” 戊荣觉得,穆挽歌绝对是被恶心到了,因为刚还闷声赶路的她一下子就停下脚步,“你先走吧,我有点事情跟师兄说。” 戊荣看了看他们两个身上刚出炉,还热腾腾的伤口,有点不放心。这会儿要是人死在下水道,他得多窝囊啊,要知道前儿的承诺可还没来得及兑现呢。 “放心好了,”穆挽歌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在做完答应你的事之前,我是不会死的。” 心思被戳破的戊荣顿时就有几分尴尬,他打了几声哈哈,在梵漠不加掩饰的白眼洗礼中飞快离去。 只剩下两个人,气氛顿时变得十分微妙。 穆挽歌微微蹙着眉毛,表情中带着一贯的执拗和罕见的茫然,“为什么?” “嗯?”梵漠一挑眉,“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答应跟他合作?” “小师妹这话好没道理,”梵漠故作惊讶的看着她,“黄泉跑了,定位器也失去了作用,你我现在又人人喊打,如果不抓住这次机会跟人合作,恐怕真就只能浪迹天涯啦。” 穆挽歌立刻反问道,“你又有什么时候怕过浪迹天涯?” 她的心里乱的很,明明知道梵漠主动跟雷霆提出合作的事情很反常,但偏偏又说不出具体哪里不对劲。就像梵漠说的,他们现在面临的情况非常窘迫,一个不小心就是没有回头路的万劫不复…… 但穆挽歌就是明白,这不对劲,很不对劲,至少,这不符合梵漠一贯的作风。 如果说自己多少还有所牵挂,那么梵漠就是真正的浪子,无所牵挂,无所顾忌。他不在乎生,也不在乎死,不在乎周围是个什么样子,自然也不在乎是否与全世界为敌,更不在乎究竟是否还有明天。他沉醉于以命相搏,疯狂地迷恋在死生一线的感觉,而不会太在意对手是谁。 诚然,回去很好,因为那里有更多优秀的对手,更能让他酣畅淋漓的打一架,或者是心甘情愿的赴死。但单纯从梵漠的立场来看,他根本没必要那么积极主动地表达合作意向。 穆挽歌心中隐隐有个猜测,但那简直太荒谬了,可能性低到她自己都不敢想…… 下水道很暗,但完全适应之后并不会造成多大的妨碍,因此梵漠很清楚的看见了穆挽歌眼中蕴含的纠结和挣扎。 他突然微微叹了口气,缓缓抬起手,似乎是要抚摸穆挽歌的脸,但中途却又生生改变方向,最后落在了她有些凌乱的头发上。 “傻姑娘。” 穆挽歌的心脏有片刻停跳,仿佛能感受到对方掌心里的热度源源不断的穿来,尽管她心里清楚那是不可能的。 梵漠扯扯嘴角,还带着血迹的脸却依旧魅力非凡。 他似乎还想要说什么,但迟疑片刻,却还是统统咽了回去,然后跟穆挽歌擦肩而过,径直往前走去。 “走啦,小师妹。” 穆挽歌站在原地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会儿,沉默着跟上。 ********* 大概没人会把幼稚园跟正在进行十恶不赦恶魔实验的阴暗基地联系起来…… “怎么样了?”季飞扬从电梯里踏出来的第一步就这么问。 “对不起,”迎上来的黑衣青年脸上满是惶恐和歉意,“不管我们怎么劝说他都不同意。” 季飞扬一边往里走一边嗯了声,所到之处如同摩西分海畅通无阻,道路两侧不断有人向他行礼问好。 “你们什么时候这么心慈手软了?”他似笑非笑的瞥了青年一眼,对方额头已经开始渗出一层薄汗,“不答应就打,死之前总会答应的。” 青年连连点头,然后又快走几步去替季飞扬开门。 他们进去的时候,被固定在铁椅子上的黄泉正冲房间内的另一个人大吐口水。 一看到季飞扬,黄泉整个人都有一瞬间的僵硬,然后就开始白着一张老脸破口大骂。但季飞扬就好像没听到一样,悠哉悠哉的坐到手下让出来的凳子上,眯着眼睛斜睨着他的独角戏,搁在膝盖上的右手一下下的打着拍子,似乎眼前正在上演的不是一场“刑讯”,而是华美的音乐剧。 骂了老半天不见效果的黄泉一张白脸已经涨成血红色,几条血管鼓得老高,好像轻轻一戳就会爆裂开来,看上去十分触目惊心。 等他口干舌燥、上气不接下气了,季飞扬才微笑着问,“骂完了?” 黄泉好悬没给他噎死,深吸一口气又大声喊道,“你把我害的人不人鬼不鬼,竟然还奢望我给你干活,做梦去吧!” “啧啧,平心而论,那些都是我逼你的吗?是你走火入魔,非要冒天下之大不韪,研究什么长生不老的秘术,而我,说到底也不过是个陪衬而已。”季飞扬站起身来,高高的扬着眉毛说道,“另外,你能出来,还要感谢我呀,不然就你那两位可爱的小朋友,说不定连为你收尸都赶不及呢。” 正忙着喘气的黄泉嘴唇哆嗦几下,沙哑着嗓子说,“你的想法太疯狂了,我从未听说过有人成功,不可能的。” 眼前这个家伙已经疯了,竟然想把一整支部队变成无痛无觉的活死人!当初得知他的想法后,饶是黄泉也感觉到了恐惧。 不要说以黄泉现在的能力基本做不到,就算是能做到,他也不敢应战。因为季飞扬这种人实在可怕,一旦实验成功,那么恐怕自己的死期也就到了。就算不死,要面临的必定也只能是暗无天日、生不如死的折磨…… 也就是从这一刻起,黄泉开始觉得曾经被自己视为恶魔的穆挽歌和梵漠是如此的可亲可爱。不过那两个小混蛋,到底能不能找过来啊?! 不知道他脑中所想的季飞扬有些头痛的捏了捏眉心,显得十分苦恼。 如果是别人,他完全可以故技重施,通过更改对方的记忆来达到控制人心的目的。但偏偏这种做法风险太大,一不小心就会给对方造成永久性的记忆损伤,也就是说,假设他对黄泉下手了,那么对方当然能对他百依百顺,但也很可能因为修改记忆带来的后遗症而出现思维混乱的情况…… 沉默片刻的季飞扬对寸步不离的保镖吩咐,“手套。” 仔细戴好橡胶手套和口罩之后,季飞扬又从一堆铁家伙里面用心挑选了一把钳子,然后笑容温和的对墙角两个手下说,“把他的脚放到桌子上。” “你,你要干什么!”黄泉拼命挣扎,但已经筋疲力尽的他的力气对两个壮汉而言根本就可以被无视,“我,你还需要我,你不能杀我!” “瞧您说的,你不都说了不会帮忙的么,所以就别用这种话威胁我啦。”季飞扬口罩上方的两只眼睛里流露出明显的笑意,再开口的声音也因为口罩的阻隔而变得越发低沉,“我自认还是很体贴的,听说,你是个狂热的轮椅爱好者。” 黄泉的上半身本就被死死固定在铁椅中,下半身又被两个壮汉牢牢按住,真是动弹不得。眼见季飞扬手中的铁钳越靠越近,脚趾甚至已经能感受到金属的寒意,他几乎要魂飞魄散。 “啊~!” 季飞扬直起身来,将铁钳中间夹着的一片血淋淋的趾甲对着灯看了看,然后微微叹息,“都说十指连心,可惜不能拔手指甲,不然倒真想写一份实验记录。” 他的眼睛中突然迸发出某种慑人的光彩,笑吟吟的看着黄泉说道,“对了,我倒是忘了,拔人指甲什么的,可是您的拿手好戏呢,这么说来,我倒是拾人牙慧了。也罢,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假如那几位泉下有知,怕也是会对我感激涕零的吧。” 生生拔下趾甲所带来的疼痛非语言能形容,黄泉当时就眼前一黑,刚要昏死过去却又被旁观的黑衣青年一口冷水喷清醒了。 季飞扬递过去一个赞赏的眼神,黑衣青年立刻激动的满脸通红,看上去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冲上去再喷一口。 但凡痴迷于长生不老秘术的人,绝对是怕死的,事实上黄泉不仅怕死,还相当怕疼。当看到第二枚趾甲跟脚趾的肉丝难舍难分,却被季飞扬毫不留情的硬扯断时,黄泉就已经忍不住大声求饶了。 他的喉咙在刚才长达数小时的叫骂中受损严重,再加上现在因为过分恐惧造成的破音,简直就凄厉的不像从活人口中迸出来的。 “不不不,”季飞扬非常认真的摆摆手,继续工作,“怎么好半途而废呢,我总得让您感受到我的诚意。” 等拔到第四枚,黄泉就彻底昏死过去,任凭怎么喷都喷不醒了。 季飞扬微微叹了口气,颇感遗憾的丢开手,“只好留到下次了。” 除了剩下的六片脚趾甲,四肢健全的黄泉毕竟还是十根脚趾头可以掰断,而等掰完了脚趾头,或许还可以尝试下折断小腿,或者剜膝盖骨…… 反正,他并不需要下半身不是么。 第三十三章 最近大事连连,别动局的气氛也一直相当低沉,不仅惯有的说笑消失无踪,就连偶尔几句交谈也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一个两个的脸上也带着难以掩饰的紧张和茫然。 毕竟还只是平均年龄二十多岁的大孩子们,饶是平时见惯了生死,可当这种事情来势汹汹,以远超正常值的概率降临时,也难免会有些自乱阵脚。 见几天不露面的戊酉慢吞吞的走进来,大家先是一怔,然后就面带欣喜的围上去,七嘴八舌的慰问。 “好了,”雷霆突然从二楼围栏处探出头来,冲众人道,“来日方长,先不要闹了,戊酉你上来一趟。” 雷霆直接领着戊酉上了三楼顶楼,两人干站着吹了半天风,最后还是戊酉先开口。 “雷局,我有个疑问,希望你能替我解答。” 雷霆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满口应下,“我只能说尽力。” 戊酉有气无力的扯了扯嘴角,满是苦涩,“别动局创立至今也有几十年了,成员怕也有几百,那么,那些前辈们,现在都在哪儿?” 昨天凌晨他收到一条陌生短信,内容不长,但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更深层的东西。 “查到的未必是真相,那么,坚持的是否一定是真理?曾经出生入死的人们,现在又在何方?” 戊酉自认追踪技术不算太差,可这个号码却无从找起,只得放弃,转而研究起了信息内容。 查到的未必是真相,指的是他最近调查自己过往的事情吗?那么所谓“坚持的真理”,又是什么?别动局一直挂在心口嘴边的维护和平和正义吗?可如果这个不是真相,真正的真相又会是什么? 想立刻验证这两点很难,但最后一点,却很容易,因为信息最后还附有一条进入资料库的最高权限口令…… 戊酉当即查了别动局的历史,然后发现了一个很令人震惊的事实: 除了一小部分在战斗中牺牲的之外,绝大部分的人要么失踪,要么干脆病死! 人吃五谷杂粮,总会生病,病死似乎并不稀奇,但问题在于,这些人去世的时候都非常年轻。 戊酉统计了一下,发现年纪最大的一个也才不过42岁,可从生理学的角度讲,称这个年龄段的男人正当壮年也不为过,然而就是这么一个身经百战的战士,他的死因竟然是脑梗! 而且这种情况不仅仅是个例,统计之后发现,绝大多数前别动局成员病逝的原因竟然都是老年人多发病…… 这绝对不正常! 雷霆并没有问戊酉为什么突然会在意这个,只是沉默片刻,然后说,“抱歉,这是机密。” 戊酉也不生气,半趴在围栏上,眼神放空的看着远处,“我们听到的,看到的,真的就是它的本貌吗?” 雷霆往前走了一步,脚尖跟天台边缘重合,“这就是历史。” “历史?”戊酉自嘲的呵了声,“如果一个人连他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熟悉的名字是假的,过往的经历是假的,甚至连记忆也是假的,那他算什么呢?又何必在乎什么历史?” 当意识到或许季飞扬真的有可能只是诈死,或许别动局也并不像它自己标榜的那样光明磊落,戊酉感觉到的不仅仅是轻易相信别人后带来的愚弄,更多的还是信念的崩塌。 就好像他突然发现,一直以来自己坚持的东西或许只是掩饰黑暗和肮脏的屏障,曾经以为的坚不可摧其实根本不堪一击,那种整个世界都慢慢塌陷的感觉让他几乎发疯。 如果整个世界都愚弄了我,那么我该怎么办? “名字只是代号,记忆也终有被遗忘的一天,”雷霆语气平静地说,“但眼前看到的是真,现在正在经历的也是真,对我而言,这就足够了。” 见戊酉似乎还不为所动,雷霆又道,“所谓的历史就是由滚滚车轮碾碎无数无名氏的尸骨铸就的,以前是,现在也是。” “不管是自愿还是被迫,早在我们踏上这条路的那一刻就已经没了回头的机会。我们呼吸的每一口空气,看见的每一处景致,都是奢侈,实在没工夫沉浸在过往中不能自拔。” “有些事必须要去做,而做事就会有牺牲,既然落在我们头上,那就该是我们,谁也无法逃避,更不能逃避。朝闻道夕死可矣,我不敢说自己多么无私多么伟大,可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不求立什么丰功伟绩流芳百世,但求一个问心无愧。” 这一番话,雷霆非但没有说的慷慨激昂,甚至十分平静,从头至尾哪怕一个用来加重语气的表情和动作都没有。但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能带给戊酉强烈的、前所未有的震撼。 有那么一瞬间,戊酉自惭行愧,哪怕他还有很多谜题没有解开,可跟眼前这个男人相比,他真的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和卑微。 别动局绝大部分人都知道雷霆之前有个幸福的家庭,温柔贤惠的妻子,活泼可爱的儿女,一切都是那样美好,但这些都在他被确定为力量系异能者之后离他而去。 他们搬了家,来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城市,周围甚至布满了上面派下来监控他们的人,邻居是假的,孩子们学校里的老师中也混杂着探子,妻子每天出入的言行举止都会被窃听、监视…… 因为别动局的特殊性和机密性,雷霆根本没办法对家人解释任何事情,假如说原来的特种/部队虽然聚少离多,但好歹家人还能知道他在做什么。可现在,雷霆跟家人团聚的时间不仅大大缩短,甚至还要时常面临无限期的归期推迟和突如其来的离别,以及远比从前要危险的工作和骤然提高的死亡率。 压抑了几年之后,雷霆的妻子终于无法忍受这种荒唐的生活,单方面爆发之后决定跟他离婚。 “雷霆,我相信自己还是爱你的,”妻子泪痕斑驳的脸上满是疲惫和痛苦,“但是我坚持不下去了,我不能让自己的孩子一辈子生活在牢笼里。” 出于对军人的保护,其实只要雷霆不同意,那么他们的婚姻就能无限期的维持下去,但他只是考虑了三分钟,然后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对不起。” 这是他对妻子说的最后一句话。 别动局帮忙策划了一场闹剧,让两个孩子相信自己的父亲已经为国捐躯,然后以全新的身份跟着母亲去永久中立国定居…… 两人就这么在顶楼站着,直到从打开的一楼窗口中传出惊呼。 因为最近的形势比较紧张,为了防止类似苏藤的情况再一次发生,也为了降低对手逐个击破的可能性,雷霆经过考量之后完成了别动局成立以来的第二次合/体:将ab两组的成员都召集在一起。 前面说过,别动局分两组,a组都是物理系攻击,b组则是精神系。两组平时分别训练、独立行动,除非上面要求组合出任务,否则很有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另一条战线的战友。 人天生是群体生物,适当的强强联合能带来远超于一加一的效果,两组人的汇合果然在一定程度上达到了稳定人心的成效,虽然大家言行间还有些紧张,但比前几天风声鹤唳的情况已经好了太多。 但往往异变,就是在大家的警惕心放到最低的时候发生的。 万余跟邬焱关系最好,两人前些日子一直轮流去医院陪闪闪做复健,医生说她恢复得很快,闪闪也不愿意继续拖累人,这几天就没让他们过去。万余曾经跟b组的冬言有过两次合作,于是三人就坐到一起攀谈起来。 冬言是语言能力者,顾名思义,只要他想,从他口中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具有庞大的力量。不过强大的威力也意味着强大的消耗,冬言每天能够使用能力的次数不超过十次,而且每次攻击使用的字数越多、强度越大,消耗越快。如果不顾禁忌肆意攻击的话,说不定先死的是他自己。 原本说得好好的,也不知怎么了,冬言突然就两眼放空,然后嘴巴一张,吐出一个“刺”字! 话音刚落,大厅中包括钢笔、窗帘坠儿、沙盘旗杆在内的所有带尖角的物体都在一瞬间立了起来,然后毫不迟疑的朝着众人射去! 饶是万余和邬焱这种身经百战的都被这一突变惊得呆了好几秒钟,更不要说压根儿就没觉察到冬言反常的其他人。 无数锐器带着划破空气的嗤嗤声激射出去的瞬间,万余大喊,“找掩体!” 别动局的工作人员每个月都会进行一次应对敌袭的演练,哪怕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却在听见万余喊话的瞬间进行了本能反应。众人扑倒的扑倒,打滚的打滚,十分狼狈,有几个文职人员躲闪不及,顿时就被扎成刺猬,一时间哀鸿遍野。 万余看的眼睛都红了,冲着冬言大吼,“你疯了!?” 眼见外面还有安保人员听见动静准备进来支援,他一边打手势一边狂喊,“非战斗人员闪开!” 其实不用他说,看见大厅里血流遍地的情况,那些安保人员顿时就吓得肝胆俱裂,忙不迭的掉头往回跑。可他们的速度怎么能跟声音传播的速度相比? 冬言一击得手之后就已经往门口冲去,这一下干脆就跟闻讯赶来的保安打了个照面,后者干脆就吓呆了。 邬焱眼皮子就是一跳,赶在他开口之前厉声喝道,“闪开!” 话音刚落,他冲冬言放出一串火球,生生将他嗓子眼儿里的声音打回到肚子里去。 这片火将冬言小半边身子都烧着了,空气中都有令人作呕的烧烤味儿了,吓得几个安保人员屁滚尿流,可他就跟没有痛觉似的,面不改色的往地上打了个滚儿,然后继续往外冲。 在场众人都被这诡异的情境弄蒙了,一个两个打心眼儿里觉得反胃,这还是正常人吗? 第三十四章 谁也不明白一贯气质温和甚至还有点内向的冬言为什么突然同室操戈,万余一咬牙就要和邬焱追出去,跑到门口了却听后面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回头一看,戊酉在二楼扶手处目瞪口呆,竟是雷霆直接从上面翻过栏杆跳了下来,脚底下踩得地砖都给他压碎了。 “万余留守,邬焱跟我走!”要论追人的速度和能力,谁也没办法跟特种部队出身的雷霆相提并论,运动特长生出身的邬焱也差强人意。 他之所以这么安排也是怕自己走后有人偷袭别动局,一旦万余和邬焱这两个能震住场子的都跟着出去了,到时候群龙无首,也没个杀伤力大的攻击系看家,怕会出乱子。 雷霆当政以来虽然没上蹿下跳的收买人心,但因为行事公正果决,大家都非常佩服,因此一听这话,万余什么都没说就乖乖留下了。 这会儿正值傍晚,众多上班族和学生们都往家赶,路上车流如织人流滚滚,交通拥堵非常,可冬言干脆就不看信号灯,直挺挺的往前冲,一路引得各种刹车声、鸣笛声和叫骂此起彼伏。 在经过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有辆轿车为了躲避突然冲出来的冬言下意识的狂打方向盘,结果就跟右边正在直行的一辆厢式小卡车撞了个正着,两辆车在惯性的作用下斜冲出去几十米远,在众人的尖叫声中又接二连三的撞倒了好些车辆和行人,现场顿时乱成一锅粥。 紧跟着过来的邬焱看得直咬牙,“这他妈的究竟是怎么了!” 雷霆的眉头也是越皱越紧,这么多人,这么严重的事故,自己就算有心遮掩也无能为了,最多几十分钟,上面就要得到消息了,到时候别动局…… 在加入别动局之前,冬言就只是个耍笔杆子的三流作家,哪怕经过一系列的强制锻炼,体能方面不要说比雷霆、邬焱了,就连万余都比不上。之前他置交通规则和人命于不顾,一路上横冲直撞,倒是把雷霆和邬焱甩出去大半条街。可后来引发交通事故之后,交通瞬间停滞,后面这俩人很快就赶了上来,要不了几秒钟就能把他按在地上。 本来就是多事之秋,饶是邬焱这么个粗神经的都觉察出别动局处境不妙,谁承想旧摊子还没收拾完的,又横出来冬言这么件破事儿! 他越想越气,简直现在就想要掐着对方的脖子问个明白,速度竟然很神奇的飚了上来,眼看着就要跟雷霆齐头并进。 然而就在这时,斜对面远远驶来一辆长途大客车,透过车窗玻璃还能看见里面坐满了正在欢快的拍手唱歌的游客们,司机脸上也挂着笑,隔着这么老远都能感受到那种快活的气氛。 就见冬言往那边微微扫了眼,邬焱心里一咯噔,下一秒那大客车的油箱就轰的一声炸开,一个巨大的火球直冲天际。 爆炸引发大火后又造成电线短路,火势眨眼间都发展到无法控制的地步,整辆车都被熊熊大火包围,司机能做的就只是狂打方向盘,然后一头扎上一旁的防护栏,巨大的车身瞬间翻倒在地,摩擦声合着里面乘客们的尖叫响彻云霄。 邬焱整个人都被这一变故惊呆了,双眼血红,瞪着前面马不停蹄往郊外逃亡的背影怒吼道,“冬言!!!” 这么大的火势根本不可能挨到消防车到来,普通的灭火器材也是杯水车薪……是继续追还是救人? 留下的话,万一对手有伏兵,只是力量系异能的雷霆恐怕难以抵挡;可要是走了的话,就相当于对身后那几十条人命见死不救! 如果连近在眼前的人都救不了,还他妈的谈什么保家卫国?! 一时间,他的心里就好像油煎火烹,左右为难。 “去救人!” 雷霆的命令就像压在天平上的最后一块砝码,一下子就让邬焱还在左右摇摆的心作出决定。 “你自己小心!”他毫不迟疑的掉头往事故现场跑去,“火来!” 随着他的双手举起来,刚还气势汹汹的大火突然就像被套上了缰绳的小狗,竟迅速聚拢到一起,一点点从支离破碎的大客车上离开…… 一路上发生了太多事,可实际上过去了也不过十几分钟,中间雷霆数次冲冬言射出飞刀,可无一例外都被他用一个“护”字诀挡了下来,再一抬头,竟然已经跑到了护城河边。 燕都历史悠久,曾是十二个朝代的首都,虽然近代已经算是北方少水地区,可因为历朝历代留下的诸如护城河和人工湖、运河等工事非常完备,每每都能积少成多,因此郊区总是水汽茫茫。 虽然紧紧跟着,但想要在不伤及性命的前提下拿下冬言,饶是雷霆也十分头疼。 冬言属于那种进可攻退可守,远攻近战皆可的,而且又因为是操纵语言,几乎不需要准备时间,所以攻击往往非常出其不意,别动局公认的杀伤力第一。 可以这么说,只要不是自己到达极限,基本上没人能奈何他。 雷霆慢慢调整着呼吸,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一对儿师兄妹的身影。 假如有那样的速度、身法和战斗技巧,或许还有一搏之力…… “刺”、“裂”、“爆”、“护”,距离冬言的极限还有六次,雷霆自己心里也没底,凭借剩下的七把飞刀和八发子弹,他究竟能不能把冬言耗“死”。 眼前的冬言半边身子都是被烧焦的衣服和皮肉,高强度的奔跑让鲜血飞溅,几乎是个血人,可他却一点儿痛苦的表情都没有,两只眼睛木呆呆的,活像个玩偶。 雷霆试探着喊了几声,“你知道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吗?你亲手杀了自己的战友,伤了无辜的平民!” 冬言脸上有稍纵即逝的挣扎和痛苦,然而不过一眨眼的工夫就又变回木然,快到让人觉得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重复喊话无效之后,雷霆微不可查的一皱眉,突然猛地前冲,同时瞄准他的下肢连开数枪。 他知道这么做没用。 果不其然,雷霆拔枪的瞬间,行尸走肉一样的冬言就连吐两个字,“护”、“击”! 几颗子弹像碰上看不见的壁垒,刚飞到冬言面前一米左右就强行落地,声音清脆。而河边原本用来装饰的几十尊石雕塑像也纷纷飞起,带着呼呼风声从四面八方砸向雷霆,如陨石坠落。 避无可避! 雷霆就地连打几个滚,勉强躲开前面重量和体积最大的几尊雕塑,却躲不开后面的。 他低喝一声,双手青筋可怖,两条胳膊上的肌肉突然暴起,将衣袖撑得紧紧的,似乎下一秒就要爆裂开来。 古护城河是本市的古迹兼实用景点,还有抗洪防旱的作用,因此历届政/府都十分重视,每每修建的十分用心,地上铺就的每块石条都是精挑细选,不敢有半点儿偷工减料。石条统一一个颜色和尺寸,长一米五、宽半米多,净重三百多斤! 雷霆十指成勾,竟就这么生生抓入地下,一手一块石条举了起来! 他满头青筋暴起,大喝一声,脚底一阵劈啪作响,结实的石板上顿时出现一大片蛛网裂痕。他猛地一扭身,将全身的力气合着加速度灌注到上半身,竟然将总重六百多斤的巨石条当成武器,猛地对上了逼到眼前的石塑! “轰!” “头儿!” 随后赶来的邬焱远远听见雷霆的爆喝就觉得大事不妙,紧赶慢赶看见的就是这种近乎同归于尽的打法,真是一颗心脏都要从嘴巴里跳出来了。 明明只有一个人,可雷霆硬是打出了千军万马的恢弘气势,让人望而生畏,真不愧是顶天立地的汉子。 在碎石落地的声响和烟尘中,一阵马达声响由远而近,刚还原地站着不动的冬言竟然背过身去,显然,是有人来接应了。 “头儿!”邬焱三步并两步冲过来,见雷霆虽然形容有些狼狈,但并无大碍,当即松了口气,然后冲着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背景大吼出声,“冬言,敢来一战?!” “他被控制了!”雷霆刚说完这句话,邬焱就愣了下,然后瞪着眼睛冲过去,紧握成拳的双手已经附上了熊熊燃烧的火焰。 哪怕被控制了,你也要为被你杀死的人负责! 然而不等他过去,却见冬言已经直挺挺的扎入河中,与此同时,一点火光伴着异响扑面而来。 火箭筒! “卧倒!” 后面的雷霆一声大喝,另一块石条就冲天而起,直直撞上了刚开始下落的火箭筒,两者在半空中轰然爆炸,来不及躲闪的邬焱瞬间被掀飞,倒飞着撞上旁边记录着护城河历史的巨大石碑,脑袋嗡的一声,登时就见血了。 雷霆快步过去朝着河里看,却见一条黑色的游艇正飞速离去,落水的冬言已经被人捞了上来,而游艇甲板上一个人扛着还在冒烟的火箭筒,一条腿踩着船舷,正冲他们微笑着挥手示意。 “季,季哥?!” 踉踉跄跄冲过来的邬焱一看那人就懵了,结巴了几声之后以为是自己的眼睛坏掉了,拼命晃了晃脑袋后再次看去,那人的身形和面容却是越发清晰。 第三十五章 “那,那是季哥吗?”邬焱用一种纠结的快要哭出来的表情问雷霆,“他不是已经死了吗,啊?肯定是假的吧,就是幻视那小子不听话,偷偷跟来了吧……” 见雷霆一言不发,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于是声音也就慢慢地低下去。 别动局究竟是,怎么了? 沉默就是回答,雷霆盯着不住晃动的水面看了会儿,“回去,我有事情要跟大家讲。” 水过无痕,刚被快艇掀起大浪的河面已经逐渐平息下来,再也看不出方才的惊心动魄,邬焱往那边瞥了眼,然后用力回过头去,紧紧跟上雷霆的步伐。 回到别动局的时候,大厅里已经收拾的差不多,就连地上的血也被冲洗的干干净净,如果不看众人身上还渗着血色的纱布,很难想象这里刚才发生了一场内讧。 内讧这种东西,从来就是杀伤力巨大,因为那不仅仅是身体的伤害,更多的还是对信任的背叛,让你觉得以前的感情都付诸东流、信任全部坍塌…… 见雷霆和邬焱回来,正在发呆的众人三三两两站起来,“头儿。” 见他们并无大碍,戊酉先就松了口气,然后见他们身后空无一人,又不由的心头一沉,冬言没跟着回来…… 雷霆环视四周,表情凝重,“都跟我下去,有事情要宣布。” 尽管他从来都是严肃认真的,可现在这种山雨欲来的凝重确实前所未有,大家看的都是心头一紧,下意识觉得有什么颠覆自己认知的事情要发生了。 别动局地下共有三层,最下面一层在雷霆来了之后仔细改进了,能够隔绝一切对外的通讯,有效防止信息泄露,如果不是真的需要,轻易也是不会动用的。 也许是到了地下的关系,似乎连空气都变得压抑了,暗沉沉的天花板悄无声息的释放着什么扰乱人心的东西,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别动局众人都在雷霆前面站成一排,忐忑不安的等待着。 “季飞扬叛变了,而且,他并没有死。” 房间里先是一阵死寂,随后就是嗡的一声,好不容易反应过来雷霆在说什么的众人都忍不住七嘴八舌的喊了起来。 “胡说八道!” “什么乱七八糟的,开玩笑的吧?” “怎么回事儿,刚不是追着冬言出去的么?跟季哥又有什么关系?” “行了,都别说了!”从回来到现在一言未发的邬焱突然大喝道,“我都亲眼看见了,季哥,确实没死。” 不仅没死,刚才甚至还想杀了我…… 好像每一个字都是硬生生从身体里挤出来的,等到说完,邬焱觉得自己的血已经流干,气也耗尽,整个人都变得空空荡荡的。 邬焱的话好像丢出去一个炸弹,将在场所有人都轰的体无完肤,包括还残存着一丝侥幸的戊酉。 为什么呀为什么,为什么所有负面的猜测都会成真? “我知道你们很难接受,本打算找个合适的时机说,”雷霆沉声道,“但对方似乎并不想留给我们这么多时间。” 他一直都怀疑季飞扬还会有后招,但万万没想到攻势来的这么凶猛,让人猝不及防。季飞扬今天的行为就是赤/裸/裸的挑衅,并且很容易的就将本已经处在水深火热中的别动局推向深渊。 对任何个人和机构而言,叛变都无异于奇耻大辱,更何况还是接二连三的发生在别动局这种敏感的地方,上面怕是,再也不会忍下去了。 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而且几乎每一件都在挑战大家的承受极限,雷霆看着眼前这一张张稚气尚存的脸,真是百感交集。 正在这时,墙上的红色警报灯突然毫无征兆的亮了起来,紧接着一楼工作人员那略显惊慌失措的声音就从通讯器中传入,“雷局,上面来人了,情况好像不太妙。” 本就晕头转向的众人一听,越发的手足无措,心乱如麻。 上面这个时候派人过来,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肯定不是好事儿! “不用慌,”雷霆目光灼灼的看着他们,一字一句说的认真,“天塌下来我顶着!” 说完,他就开门走了出去,明明不过一米八五的身高,背影却如同高山大川一样厚重。大家心头莫名安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跟着去了。 重新回到一楼大厅,就看到呈三角形排列的三个人正一脸傲慢和不快的跟接待员讲话,见雷霆他们出现,为首的那人直接一把将接待员推开,“可算是出来了,我还以为我们今天就要在这里住下了呢。” 雷霆忽视掉他话里话外的尖刺,面无表情的问,“有什么事吗?” 那人把手往后一伸,跟着他来的其中一人立刻从手提包中抽出一份红头文件,恭恭敬敬放在他手心。 “这是部里对你们的处罚决定,接着吧。”唱戏一样百转千回的说了这话之后,他又一挥手,“把人带走。” “你干什么!” 一看那两个随从竟然真的如狼似虎的扑上前来,本来就被接二连三的突发状况刺激的不行的邬焱顿时就炸了,一抬手两团火就这么浮动在那两人身前,跟着他们活动的轨迹不断调整方位,如影随形。 哪怕是窝里斗呢,好歹关上门还是自己家的事情,可要是外人插手就不成了。 随着邬焱的动作,别动局其他人也纷纷进入战斗模式,目光不善的盯着他们三个,现场一触即发。 两随从被灼热的火焰逼退,头头儿登时就瞪圆了眼睛,怒气冲冲的对雷霆喊,“你是要造/反吗?!” 邬焱一怔,随即大叫,“这是我的个人行为,跟头儿无关,你少在这里乱咬人!” 他还要再说什么,雷霆已经比了个安静的手势,只得作罢。 “既然文件已经送到,李秘书就请回吧。” 李秘书气的直哆嗦,很不客气的用一根手指头遥遥指着他的鼻子,说,“雷霆,你不要犯傻,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连手底下的人都护不住,还有什么脸要前程?”雷霆不为所动,十分平静的回敬道,“李秘书也不需要用反间计,我们都是粗人,听不懂。” 见他这么不识趣,李秘书也动了真火,皮笑肉不笑的盯着他看了会儿,毒蛇一样的眼神缓缓从他身后众人身上划过,阴测测道,“既然如此,也就别怪我说的直白了。” “自打成立以来,别动局一直都是小错不断,不过哪怕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呢,上面念在你们一片忠心,也就忍了。可你们自己瞧瞧,眼下已经成了什么样子?一个两个的叛变,竟然还打到街上去了!光是摩天轮和今天的两件事,无辜死伤者就有几百人,网上都吵翻天了,知不知道上面为了收拾你们这幅烂摊子花了多少心血?我好言相劝你们不听,日后别后悔!” 说完,他竟然又嘿嘿一笑,眼神轻蔑的说,“谁知道下个叛徒会是谁呢?” 这就是在明晃晃的打脸了。 万余本就脾气火爆,刚又因为冬言的事情憋了一肚子气,谁知道这该死的李秘书竟然还在这儿大放厥词,于是干脆就毛了,梗着脖子跨上前去,“你他妈的说谁是叛徒?!” “别冲动!”同样脸黑如锅底的邬焱忙一把拉住,不让他往上冲。 “听听,听听这狗腿子放的什么屁!”一眨眼工夫万余就给气的脸红脖子粗,一双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里面满是血丝,看上去极其可怖,“流水的营盘铁打的兵,别动局成立这么些年了,来来去去那么些人,枪林弹雨的,谁不是九死一生?能活到现在是福气,谁也没多奢望些什么!可你听听他满嘴胡扯的什么!合着咱们成了人家养的闲人了,操他妈的,你自己睁着狗眼出去看看,后山墓地上面密密麻麻竖着的都是些什么,无名碑!最小的一个才13,她享过几天福?!你他妈的,你他妈的……” 万余说不下去了,眼睛里渐渐有水汽汇聚,只是不住的喃喃道,“这是怎么了,怎么了!” 大家被他的情绪所感染,一个两个都红了眼圈,恨不得当场活剥了李秘书他们三个。 雷霆猛的抬高了嗓音,对李秘书说,“等着我送你们出去吗?!” 李秘书也没想到别动局的人竟然会如此激动,眼瞅着要是再不走的话恐怕自己也得交代在这里,于是只好色厉内荏的放了几句狠话,带着两个手下灰头土脸的走了。 他们三人走后,大厅里安静的像坟地,只能隐约听见角落里传来的低低抽泣声,听的人揪心。 雷霆暗自握了握拳,转过身去,冲大家一字一句的说,“正如大家所见,眼下别动局已经到了有史以来最危急的境地,外面虎狼环伺,内又上下不稳,季飞扬的行动已经让民众对我们的不满达到顶峰,而系统内一直对别动局有偏见的也势必会抓住把柄……” 对于别动局的存在,其实系统内部一直存在着两种声音: 一部分人认为这是天赐福将,既然异能者们能够以一敌百,那么我们必然要善加利用,以便造福人民、维系和平; 另一部分人则认为,异能者的出现打破了现有的力量格局,将本国置于风口浪尖之上,而且绝大部分的异能者都不是士兵出身,野性难训不服管教,长此以往必定会酿成大祸。 国之利器,势必要能稳稳操纵在使用者手中,如果有朝一日利器自身先闹了起来,害人害己,那么就该接受调/教;甚至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就只能摧毁。 就像李秘书说的,之前别动局虽然一直都有这样那样的小毛病,但毕竟瑕不掩瑜,功大于过,反对势力一直都无可奈何。但最近这一桩桩一件件,甚至干脆就一个接一个的出了叛徒,就是支持派想要维护,也是有心无力了。 在场的没有傻子,在脑子里滚上几个来回也就想明白了,一时间都觉得悲愤交加,有种鸟尽弓藏、兔死狐悲的感慨。 雷霆拿起被李秘书丢在地上的文件,看也不看就撕成碎片,然后一扬手洒在空中。 见他这样,众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雷局。” 细碎的纸片从空中纷纷扬扬的飘落下来,竟无声的渲染出一种决绝。雷霆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声音中也隐隐带了肃杀,“别动局不能散!不光是不能让前人的血白流,就算是为了我们自己,为了将来!如果我们现在任人处置了,以后就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他把眼前的人一个个看过去,缓缓道,“为今之计只能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然而别动局一向被孤立,我们的战力又损失严重,并不占优势,所以随时都有牺牲的可能。万一失败了,也将面临比死亡更恐怖的后果!” “所以,”他分外平静的说,“你们可以现在就选择退出,任何人。” 随着最后一个音节消失在空气中,包括前台文员在内的所有人都将视线集中在了他身上,气氛静默的吓人。 “头儿,”良久,眼眶还有点红的万余率先开口,“你把我们当什么了?” 这是他第一次喊头儿,之前一直都是有礼而疏离的喊局长的。 “是汉子的就干脆点儿,大不了就是个死嘛!” 他的话就像是在沉默上撕了个口子,其他人也纷纷表态,“就是,与其这样遭人白眼,豁出命去还只能赚个里外不是人,了不起大家撕破脸,就是死也死个轰轰烈烈!” “闹他个天翻地覆!” 最后,除了两个清洁工犹豫再三离开,包括接待员在内的所有人都选择了留下。后者想的也很明白,虽然他们并没有直接参与到以往的行动中,但毕竟是别动局的人,就算现在重新选择阵营也不会被人信任,还不如一条路走到黑。 轮了一圈儿下来,最后没有明确表态的只剩戊酉,包括雷霆在内的众人都或明或暗的看过去。 “我要留下,”戊酉抬起头,出人意料的露出个过分灿烂的笑容,“我要面对面的问个清楚,哪怕死,也要当个明白鬼!” 说完这话,他突然觉得一身轻松,好像有什么一直束缚着自己的枷锁消失了。 是啊,既然有疑问,那为什么不干脆自己找出答案? 第三十六章 对于穆挽歌和梵漠,戊荣一直都是很好奇的。 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环境才能养育出这么两个人,好奇他们之前过的到底是怎样一种生活,甚至好奇他们口中仗剑江湖的世界到底是否真的存在。 尤其是穆挽歌,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大多应该还在校园中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每天上上课,眉飞色舞的谈论下流行和时尚,以及含羞带怯的说一说各自心中的那个他。然而这个姑娘的生命中却好似完全没有这些,她的世界同样宏大,森罗万象,精彩纷呈,但却全然不是戊荣认知范围内的任何一件。 或许是女孩子天生心慈手软的先入为主,或许是接触以来穆挽歌安静乖巧的表现,又或者是穆挽歌连续几次都手下留情,再跟后面梵漠动辄杀人的举动形成的鲜明对比,戊荣心中一直都残存着一丝连他自己也没觉察的侥幸:这个姑娘虽然表现的凶悍,大概也是柔软而惹人怜爱的吧。 但是自从亲眼目睹了穆挽歌月下杀人之后,这丝侥幸着实碎成了渣渣,用世界上最强力的粘合剂都粘不起来。 虽然一个大男人说这两个字有点丢脸,甚至当日穆挽歌确实也救了自己一命,自己竟然连一个“谢”字都没说出口……不过,自己究竟得是有多蠢,才会把狼当成羊? 她不杀人不代表下不去手,而仅仅是因为没必要没兴趣吧…… 然而,当戊荣一转头看见抱着自热米饭吃的无比认真,一颗米粒都不放过,最后甚至连边边角角的汤汁也刮干净的穆挽歌,脑袋又是一阵晕眩。 呵呵,如果不是自己有病,那么绝对是对方人格分裂! 提前一步吃完的梵漠匪气十足的把墙角展示柜里的一块红木镇纸据为己有,从十几分钟前就抱着鼓捣,中间戊荣几次斜着眼睛瞥过去看,每次看每次都觉得十分心惊胆战。 他用的是一把最普通不过的水果刀,十块钱两把的那种,可那刀子和他就跟天生一对儿似的,灵活的不像话……真不愧是一双杀人的手! 戊荣就看见一片银光闪烁,木屑纷飞,刚还方方正正的木块顿时就有了点张牙舞爪的雏形,看上去相当气派。于是他心里顿时就有了点儿酸不拉几又愤恨的想法,这小子要什么时候给人打傻了,忘了老本行,就上去街头摆个摊子买木雕估计也饿不死。 他正胡思乱想着,那边吃饱饭的穆挽歌一抹嘴,抱着星辰问道,“你跟季飞扬什么关系?” 戊荣条件反射的就像满口胡诌,可又转念一想,他们都跟雷霆确定了合作关系了,论理也该坦诚相待。而且眼下形势这么恶劣,朝不保夕的,再藏着掖着的也没意思,于是略一整理思路就给说了。 “我跟季飞扬研究生时候跟的同一个导师,因为都是跨专业的考生,所以关系难免比别的人要好一些,”戊荣盯着虚空中的一点缓缓开口,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追忆的恍惚,“后来又一起进到同一个研究组研究一个课题” 正埋头雕刻的梵漠突然插了一嘴,“什么课题?” 戊荣的眼神变得很复杂,似乎相当不愿意提及这一段,不过既然他问了,也就讲了,“癌细胞的融合与转换。” 说完之后他才想起来在场俩人貌似都有相当大的文盲嫌疑,于是又主动解释,“简单地说,就是将癌细胞和健康细胞融合,利用癌细胞旺盛的繁殖能力和持久生命力增强人体新陈代谢和自我愈合能力,以期达到增强体质和延长寿命的目的。” 他这么一解释之后,梵漠基本上就懂了,而最近一个月努力恶补常识的穆挽歌大体明白了什么意思。 也许是两人恍然大悟的表情极大地鼓舞和取悦了他,也许只是单纯的想要找人倾诉一番,总之戊荣苦笑一声之后就继续说下去。 “现在想来,当时我的真是太天真了。我一直都以为那只是很单纯的临床科研项目,一旦成功的话势必能够攻克一系列顽疾,解救人们于水火之中什么的,”他的脸上浮现出几分自嘲和讥诮的表情,“可到了后来才发现,研究成果竟然是被用在军事方面。” “军事?”梵漠吹了吹手上落的木屑,微微挑眉问了句。 “嗯,”戊荣换了个姿势,似乎也是调整下自己的情绪,说,“代号【超级战士】,顾名思义,体能各方面都远超常人,放在战场中能一骑当千的那种。老实讲,第一次见到你们的时候,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实验品失控了,可是后来越来越多的细节开始反驳这个猜测,直到后来你们跟雷霆说的那番话,才真正解答了我的疑惑。” 不过哪怕是到了现在,戊荣还是觉得时空穿梭的事情有点儿天方夜谭、难以置信,假如真的能够批量应用的话,那么……他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 收拾好天马行空的思维后,见师兄妹两个都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戊荣又说,“其实这世界上绝大多数国家都曾经或正在进行类似的实验,哪怕在高度依赖高科技作战的今天,一旦能够成功拥有一支由超级战士组成的部队……” 世界和平、大国争霸什么的从来就不是穆挽歌的关注点,于是她毫不留情的唤醒了已经脑洞大开的戊荣,“那后来呢,你为什么又成了牙医?” 哪怕她对这些东西所知不深,想也知道那什么见鬼的军事研究比牙医有前途的多吧? 戊荣花了三秒钟平复心情,不答反问,“失败是成功之母,这话听过吧?” 然而穆挽歌和梵漠都对他这种故意卖关子吊胃口的行为非常不满,于是齐齐摇头,理直气壮地说,“没听过!” 戊荣一滞,又好气又好笑,“意思就是,任何一件复杂且高难度的事情在成功之前,都会经历无数次的失败,而很多时候失败所带来的后果远远超出了人们的预期。” 他似乎回忆起了很可怕的事情,呼吸加快,面色泛白,两只眼睛也发直了。 觉察出他的变化,穆挽歌和梵漠不由得对视一眼,然后前者突然小声吐槽,“谁家的妈会生无数个孩子啊……” 哪怕这边通过高科技让母猪量产也有个限制的说…… 戊荣:“……” 喂,重点不对啊好嘛,你应该关注的点不是这个好吧! 终于意识到话题已经偏离到一个跟本意南辕北辙的地步,戊荣清清嗓子,终于试图亡羊补牢。 他微微叹了口气,“季飞扬特别聪明,学什么都特别快,我们导师是出了名的事儿多爱训人,可对他就是爱得不行,”顿了下,他神情复杂的笑了声,“这种人其实挺招人恨的哈。” 大概是想弥补刚才的吐槽,穆挽歌充分发扬了自己小天使的一面,表情严肃的讲,“既然如此,那跟他是同学的你也应该挺厉害的吧?” 虽然现在只是个黑牙医…… 戊荣果然有些受宠若惊的挑了下眉毛,“这可真是谢谢了,不过,我虽然也是跨专业,但总还是在医科的大范围内重新选择,难度有限。可假如我告诉你说,季飞扬原本是个以第一名的成绩进入本校国际关系学院的文科生,结果短短八个月就嫌没意思,然后通过旁听和自学轻松转了两个院系,最后干脆压制绝大多数科班出身的考生了考取医学系研究生呢?” 穆挽歌和梵漠听后难得都沉默片刻,然后齐齐看天,觉得人要作妖果然得有几分本事的。 就好比一个人从出生开始就练刀,最终成了天下第一刀之后突然又一时心血来潮决定弃刀练剑,结果特么的竟然又轻轻松松成了天下第一剑! 假如真的这么个人,那绝对是……人人望诛之而后快! 话匣子一旦打开,再想关上就不那么容易了,虽然中间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插曲,但戊荣的讲述还是得以继续。 “……随着我们级别的提高,参与的也越来越多,最终终于到了人体实验阶段,”他的声音逐渐变得干涩,好像有什么东西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这么说或许很怂,但当时我真的接受不了,因为事情的已经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期,甚至跟最初的志向背道而驰!” “印象中应该被用于造福人民的技术竟然会被拿去制造战争机器,”戊荣艰难的吞了下口水,脸上勉强挤出来的笑容似乎随时都会崩塌,“我第一次跟季飞扬产生了分歧,很严重的分歧。” “后来一起参与实验的大前辈夫妻两个因为事故去世,实验也因此一度搁置,就算我是懦夫,但我甚至不止一次的窃喜,要是一直这么搁置下去,或者干脆就叫停,那该多好!” “可是天不遂人愿,计划在停滞了两年之后再次启动,一部人被调走,一部分人又被调进来,其中就包括黄泉……我完全没办法跟黄泉合作,他就是个疯子……季飞扬变得越来越陌生,我再次感到了恐惧,是那种明知道事情已经开始朝着一个满是黑暗的方向狂奔,可是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恐惧。” “我不止一次的找季飞扬谈话,可他似乎已经完全陷进去了,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跟原来没什么不同,但是他的眼神不一样了,我知道,一切都晚了。” 讲到这里,戊荣长长的吐了口气,用力搓了把脸,“刚好周哥他们的孩子出院了,我借口要帮忙照顾,选择了主动退出,然后,就是你们看到的这个样子了。” 穆挽歌回味了半晌,问,“你说的那个周哥的孩子,就是戊酉?” 戊荣点点头,随即脸上又浮现出一丝悔恨,“对,唉,也是我大意了,没想到兜兜转转他还是被黄泉害惨了,虽然生命没有危险,但记忆产生了一点混乱,我也不愿意他在掺和进这里面去,就在某些细节上做了处理,可谁知……” 谁知还是被别动局这汪浑水搅了进去。 想到这里,戊荣忍不住狠狠地捏起了拳头,早知道,早知道在当初决定要退出之前就杀了黄泉! 第三十七章 听完之后,穆挽歌和梵漠都没着急说话,于是后者刻木头的声音越发清晰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穆挽歌眨了眨眼睛,总结道,“也就是说,当初黄泉和合作对象就是你们?” “对。” 倒是可以理解。虽然超级战士的研究课题听上去跟黄泉追求的永生有点儿偏差,但根据戊荣的描述,其实实验最后阶段的一个分支就已经是在考虑无限制延长人类寿命,同时增强人体机能,这一点又跟黄泉的追求不谋而合。毕竟他已经风烛残年,就算真的有心,如果不先保证自己那把老骨头,恐怕最终也只能是一场空。 既然季飞扬跟黄泉合得来,那么是不是意味着,他追求的也是虚无缥缈的永生? 可单从表面来看,一个科研人员而已啊,貌似也没有多么强大的追求永生的理由啊;如果真的有,也势必会有动机…… 不过话说回来,眼下穆挽歌还是对另一件事情比较感兴趣。 “那既然黄泉是你们上面吸收引入的,为什么后来又被关起来了呢?刚才你又说戊酉因为黄泉造成记忆混乱,他们两个有什么关系?戊酉不可能只是单纯的崇拜他吧?” “你们竟然不知道?”戊荣倒是惊讶了,见他们真不像撒谎的样子也就罢了。不过开口之前,戊荣的脸色不免又十分难看,“黄泉就是个疯子,已经走火入魔了,他在进行课题组的研究同时,竟然还在私底下进行违规操作,并且,并且杀了一整个实习团的二十多个人!” 穆挽歌飞快的抓住了一点线索,身体微微前倾,表示出极大的兴趣,“戊酉是实习团成员之一?” “确切的说,”戊荣苦笑连连,“是学生中唯一的幸存者。” 穆挽歌和梵漠对视一眼,这也太巧了吧? 顺着思路捋一捋就会发现太多的巧合: 戊酉的亲生父母刚好跟季飞扬同一个课题组,双亲死后竟然又被后来入组的黄泉盯上,请注意大前提,戊酉的父母跟黄泉并无任何交集,后者来的时候前者已经去世,可他们的儿子竟然还成了受害者中的唯一一个幸存者?! 而且还有一个完全没办法忽视的疑点:既然季飞扬和黄泉这么合得来,又在一起做了那么多研究,关系匪浅,可后来黄泉被关进静心,季飞扬竟然没受到一点儿牵连吗?非但没受到影响,甚至还不降反升,摇身一变成了别动局副局长?这一切到底是如何发生的,期间是否还发生过其他不为人知却至关重要的隐秘事件? 把这个疑问一说,戊荣也愣了半晌,然后缓缓道,“虽然我跟季飞扬理念不合,但毕竟师出同门,当初知道他没被卷入只有开心的份儿,倒也没往深处想。听说老师也曾经劝过他,也许是涉入不深吧……” 他确实是下决心离开那个圈子了的,所以并没有用心打听,只是听说季飞扬没事也就过了,可现在再结合着最近发生的事情重新提起来,确实疑点重重。 不了解季飞扬的人大都觉得这个人温和有礼风度翩翩,是个谦谦君子,甚至戊荣一开始也是这么觉得。但是等到真正相处的久了,他才意识到,那副笑容面具下掩藏着一颗野心勃勃的心。 但季飞扬的野心又跟寻常人的不一样,他不在乎功名利禄,只是一味的研究一些很偏门的东西,那种近乎疯狂的执着让人害怕。 现在回想起来,或许当年去世的周大哥私底下曾经跟自己说过,又或者没说过,只是他自己的臆想: “越是表面看起来云淡风轻的人疯狂起来越可怕,他们会毫不犹豫的拉着所有的人一起下地狱,戊荣,你有化身枷锁的觉悟吗?” 他没有,所以他当了逃兵…… 戊荣长长的叹了口气,说不出的百感交集。 穆挽歌似乎是稍微犹豫了下才问,“你为什么要给戊酉改名字?” 戊荣抹了把脸,抬手的瞬间像是老了好几岁,“那个圈子太复杂了,我不想让周哥唯一的一点血脉再跟他们纠缠不清了,有的时候,什么都不知道反而过的轻松。” “他不反对?” 戊荣意义不明的笑了声,声音里满是苦涩,“人的大脑会在危急时刻启动自我保护程序,在医院的里醒过来的时候,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又怎么会反对?” 这件事情季飞扬也是知道的,甚至当时也表示了赞同,可以说如果不是后来他的突然“死亡”,戊酉一辈子都不会知道。所以,其实他是故意的吗?可这么做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梵漠把手里的木雕对着灯光比了比,眯着眼睛看了又看,然后貌似漫不经心的问了句,“季飞扬的异能是怎么来的?” 不光是季飞扬,事实上,他对所有异能者的由来都很好奇,甚至也在搜找资料未果之后或明或暗的询问过“同僚们”,可没有一个人能说的清。假如他跟小师妹也能通过某种手段获取一两种异能,哪怕以后再面对师父也能有一战之力…… 戊荣摇头,“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其实不仅仅是别动局的人,世界上从很早之前就有关于超能力的传说,也有不少人做过相当细致的研究,不过截至目前也没有一个比较系统可信的说法。” 这种事情大约有些像天赋,就好比有的人天生有副好嗓子,有的人生来跑得快、跳得远一样,或许异能者天生也对某种成分有着异常敏锐的直觉,再经过系统训练、被无限放大之后就变成了这样。 没得到期望中的答案,梵漠倒也不沮丧,只是挑了挑眉,然后继续埋头雕刻,穆挽歌也没说话,于是房间内又重新安静下来。 几分钟后戊荣接了一通电话,再回来之后表情就有些复杂。 “雷霆说希望我们现在就过去,他会在三号管道交汇点接应。” ************* 别动局进入紧急状态,未经雷霆批准,禁止一切人员出入。滞留在外的成员全体回归,所有人随时保持战斗状态,启动全天候监控系统…… 总而言之,战争,一触即发。 布置完这一切之后,众人还等着雷霆的下一步指示呢,后者却撂下一句出去请外援的话,然后就走了,留下一群人面面相觑。 万余眨巴着眼睛,略显茫然的看向邬焱,“请什么外援啊?” 从来都是别动局的人配合其他部门行动,是别人的外援,还从没听说过什么人能当别动局的外援呢! 邬焱也是满头雾水,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更别提其他人了。 一群人大眼看小眼的互瞪半天,最后万余干脆看向戊酉,“小酉,那会儿头儿单独找你谈话,说过外援的事儿么?” 戊酉摇摇头,“没听他提过。” “这火烧眉毛的,去哪儿找不怕死的外援?”幻视有点不以为然地说,“这可是公然跟国/家作对,一个闹不好就嗝屁的,会不会是头儿随口一说安抚人心的?” “放屁!”万余当场就把眼睛瞪起来了,“你什么时候听头儿说过没用的,小心我电焦你!” 万余是别动局中除了两个局长之外年纪最大资历最老的,因为异能的关系脾气也暴躁,平时嘻嘻哈哈也就罢了,一旦生气起来大家都挺怕他,于是幻视干脆一缩脖子闭嘴了。 不算叛逃的冬言,包括闪闪在内,在外的成员一共三个,其余两个分别是霍景和小天。 霍景能潜入他人的梦境,根据需要进行查看和改编,能在很大程度上起到暗示和导向梦主人行为的作用。对上比他精神力弱或者是放松警惕的,甚至能将梦的主人直接困死在无穷无尽的梦境中,用来搞暗杀最合适不过。 小天的异能说起来多多少少就有那么点儿鸡肋了,之前一直被安排在省气象台工作。因为他唯一的异能就是预知和增减幅天气,在战斗中委实没有多大作用,就算有也是很轻微的辅助,倒是比较适用于民生大计,比如说搞个天气预报啊,弄个人工降雨啥的…… 俩人接到消息就马不停蹄的往回赶了,不过因为霍景隔得比较远,小天去临市防旱排涝去了,都得深夜或是凌晨才能到。 没多会儿,闪闪就跟去接她的人回来了,路上也听说了这几天距离发生的事,震惊的老半天回不过神来。 跟大家嘘寒问暖之后,闪闪也忍不住好奇了,“能让雷局当外援请回来的,会是怎样的人呢?” 眼下的情况确实非常糟糕,经过数次战斗之后,别动局损失惨重,抛开阵亡的不算,光是叛逃的就够让人心惊胆战,剩下的战力甚至不足两位数。对上小规模战斗或许还有一战之力,可一旦对手决心不顾舆论和民众安危,用兵力和武/器装备搞压制战…… “叮~!” 在一片沉默中,电梯到达的声响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无比清晰的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 “来了!” 众人下意识的看过去,试图从还紧紧关闭着的电梯门那儿看出个什么三五。 几秒钟之后,电梯门缓缓打开,雷霆下一步跨了出来,露出宽厚身躯后面挡着的几个人。 看清里面的人之后,众人齐齐倒吸冷气,然后表情各异的喊出声,“怎么是你们?!” 第三十八章 “怎么是你们?!” 电梯里站的不是别人,正是穆挽歌、梵漠和戊荣,这么两拨人对上,场面真是说不出的诡异。 偏梵漠就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竟然还笑眯眯地冲对面挥挥手,吊儿郎当的,“呦~!” 呦…… 现场先是一片死寂,然后也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整片空间一片电闪雷鸣,轰隆隆就奔着电梯去了! 本来戊荣对于即将见到侄子这件事情就挺忐忑的,一抬头远远地看见人了,还没来得及露出个笑脸儿的就看见迎面一群人凶神恶煞的,他整个人就懵逼了,这特么的开门方式明显不对啊! 他一个长期坐镇后方的非战斗人员,此时此刻正站在电梯里,前面是人,左右和后面都是封闭的,能不能逃得了暂且不提,问题是他压根儿就没地儿逃! 别动局成员对于彼此的家庭状况都不甚了解,也没人认识戊荣,不过反正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么,跟穆挽歌和梵漠这两个战争贩子凑堆儿的也必定不是什么好鸟。在这个敏感的时期,本着宁错杀不放过的千古金律,攻击面直接就把整架电梯给囊括了。 老实讲,就在电梯门打开,看清里面站着谁的瞬间,戊酉心里还有点儿疙疙瘩瘩的,毕竟任谁突然被告知你一直认为是知心好大哥的家伙其实是个潜伏已久的反派,曾以为彼此是在这世上唯一血亲的人竟然是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都会郁闷上几天。 可人心都是肉长的,几年相处下来,戊酉能感觉到戊荣对他是真心的好,那种掏心掏肺的对待不是能够伪装出来的,更何况对方确实是为了保护自己。不过俩人都挺好面子的,任谁也没那个勇气率先打破僵局,于是就一直挨到了今天。 然后就在今天,戊荣鼓足了勇气过来,决定借此机会恢复叔侄关系……哪怕就是当不成叔侄了,当个朋友也行啊……但万万没想到对方的迎接方式会是如此的独特! 好在穆挽歌再一次显示了她未泯的人性,千钧一发之际先揪着戊荣的领子把他从电梯里甩了出去。 戊荣本能的嗷了一嗓子,戊酉顿时一个激灵,瞬间联想起了自己曾经被飞翔支配的恐惧……所以说,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住手,那是我叔叔!” 心里这么想着,他嘴里就喊出来了。 人还在半空中的戊荣登时心头一宽,瞬间有点老泪纵横的欣慰,小兔崽子还算知道感恩,老子这些年也不算肉包子打狗。 不过欣慰归欣慰,想指望戊酉一个非体力战斗人员突破人类极限冲过来接住他,那是没门儿…… 万余他们确实听到了戊酉的喊声,但攻击已经发出去了,距离这么短,根本收不回来…… 也就是眨眼的工夫吧,戊荣发现自己下方变成了一片汪洋,哎呦喂那水那叫一个蓝,那海那叫个清,摔上去……那叫一个疼! 穆挽歌和梵漠把别动局的人踹倒了一半,自己身上也多多少少挂了彩,然后才听到雷霆姗姗来迟的“住手”。 俩人把身上烧焦的布片揪下来后对视一眼,这家伙肯定是故意的。 雷霆确实是故意的。 主要是这师兄妹两个跟别动局的梁子结的太深了,罗洛、苏藤和其他几位普通战斗人员统统死于他们之手,重伤轻伤者不计其数,就算双方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暂时偃旗息鼓,可心里强压的不满必定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越积越深,等到了临界值,稍微一点风吹草动就会轰然爆炸,到时候可就不仅仅是打一架就能解决的了。 与其抱着一颗不定时炸弹战战兢兢,担心日后的战线随时都会崩溃,还不如在一开始就开诚布公,有什么问题先拿出来解决了,也省的日后胡乱捅刀子。 邬焱先就不满了,“雷局,你说的外援就是他们?!” 得了,称呼又重新倒退回“雷局”,这已经是明晃晃的表示不满了。 因为预料中的局面比现在还要惨烈,所以雷霆倒也非常坦然,“对。” “我不同意!”邬焱愤然道,“这可是杀害罗洛他们的凶手,让我们跟他们合作?没门儿!” “那可是太好啦,”梵漠唯恐天下不乱的笑着说,“我们也正有此意。” 说完,他又将蚀月在空中甩了个剑花,抖动的剑尖瞬间由一变十,闪出的寒光晃得人眼花。 “去死!” 脾气火爆的万余哪儿受得了这种明晃晃的挑衅,脑袋一热就将一颗嗤啦作响的雷电球丢了过来。 梵漠身体一晃,瞬间从原地消失,扑了个空的雷电球将半边电梯炸了个稀烂,埋在墙皮下面的电路也跟着遭殃,嗤啦啦响了几声之后干脆利落的罢工……然后下一秒,万余就被神出鬼没蹿到眼前的梵漠给倒拎着一条腿甩了出去。 “轰!” 飞出去的万余一连撞翻了三张桌子,又穿透了两块电子显示屏,这才在纸片飞扬中滚落到墙角,浑身上下疼的跟碎了似的。 自己的人先偷袭还落了下风,别动局众人都既羞且气,一个两个冲着穆挽歌和梵漠怒目而视,战争一触即发。 穆挽歌倒是分出一丝注意力,看着人群后面一动不动的闪闪,眼神中有疑惑。 ************ 那边戊酉却从大部队中跑开,先去角落把正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戊荣扶起来,“叔叔,你没事儿吧?” 头昏眼花的戊荣晃了晃脑袋,一边揉着腰一边苦着脸说,“还行吧,死不了,哎呀我的老腰啊。” 好歹他也三十多岁的人了,被这么冷不丁的甩出来真是够受的。不过话说回来,刚才是他眼花看错了吗?怎么有一瞬间觉得下面是海呢? 这么想着,他忍不住伸手乱摸,然后就听耳边有个小年轻吭吭哧哧的说对不起。 “啊?” 跟着戊酉跑过来的幻视慌忙解释,“对不起啊叔叔,我,我也没什么本事,那什么,不是书上说的么,心理安慰可以在很大程度上缓解肉/体疼痛……” 戊荣先是一愣,然后就哭笑不得了,“所以你就给我造了一片海?” 幻视挺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嗯。” 戊荣接二连三的叹气,扶着戊酉站起来,心道得亏着我飞得不高,不然没准儿一时激动就摆出大头朝下的跳水姿势了…… 眼瞅着再这么下去不用等外敌入侵,他们自己就先能同归于尽了,雷霆捏了捏眉心,特别气沉丹田的爆喝一声,“闹够了没?!” “雷局!” “头儿?!” 雷霆表情严肃的环视一周,“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话没听过吗?现在是关键时期,我们必须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用不用我把形势再分析一遍?” 绝大部分人都垂了头,就是邬焱还是有点不服气,指着闪闪道,“头儿,闪闪还在呢,你考虑过她的感受吗?这么做” “我无所谓的。” 剩下的话都被堵在嗓子眼儿里,邬焱几乎都要怀疑自己听错了,反应了大半天才一脸难以置信的看向闪闪,“你,你说啥?” 闪闪竟然还能冲他露了个微笑,“我没事的。” 邬焱瞪圆了眼睛,视线不自觉得从她半边空荡荡的衣袖那里划过,喃喃道,“可是” 可是你的胳膊,就是被那个穆挽歌给生生割断的呀,还有在医院里疼的辗转反侧的那些日子,你都忘了吗? “技不如人而已,”闪闪淡淡道,“毕竟当时我们也是对他们下了杀手不是吗?各为其主,立场不同罢了,怪不得别人。” 既然是战斗就难免有伤亡,这是早在他们加入别动局之前就已经明白的道理,可现在突然告诉他们要跟曾经杀害过战友的敌人并肩作战…… 说完这些话之后,闪闪就对雷霆点点头,“头儿,我有点累,先去休息了。关于您做的一切决定,我都无条件服从。” 凡事就怕有人开头,闪闪这个直接受害者都如此表态了,其他人顿时就有点儿蔫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意思是咱接下来咋办呐? 穆挽歌他们倒没什么表示,就这么老老实实站在一边,仿佛刚才的混乱跟他们完全没关系。 雷霆把在场所有人都挨个儿盯着看了遍,然后一字一句的问,“我就问你们,对上对你们的所有攻击模式都一清二楚的敌人,你们有胜算吗?” “更甚至,面对季飞扬,你们能下得去手吗?” 第三十九章 “假如直面季飞扬,你们能下得去手吗?” 话一出口,现场瞬间一片沉寂。 刚还上蹿下跳的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怎么也说不出那个“能”字。 是啊,他们能下得去手吗? 就在不久之前,他们心中的季飞扬还是那个会全心全意为大家考虑,永远不计较得失、温柔和煦的大哥。但是现在? 老实讲,要不是有邬焱作证,恐怕就算雷霆能拿出季飞扬叛变的证据来也不一定有多少人相信。 让他们相信一个曾经视为大哥的人背叛了自己已经足够困难,更别提现在要调转口跟他兵戎相见…… 雷霆一个一个的看过去,几乎每一个被看的人都会不由自主的移开视线:他们真的没办法立军令状。 “既然没有意见,那么就这么定了。” *****8 别动局总部占地很广,因为成员们工作的特殊性,内部就有单人宿舍,现在穆挽歌、梵漠和戊荣临时加入,自然也跟大家一起住在那里。 气氛无疑变得更加古怪微妙了。 戊荣还好,之前毕竟没跟别动局的人正面冲突,而且他还是戊酉名义上的叔叔,完全可以被归为家属一类,大家很容易就接受他了,但穆挽歌和梵漠? 谁又会想到,昨天的死对头,今天竟然会跟自己住在同一屋檐下! 不知是怕穆挽歌和梵漠联合起来把别动局的人干掉,还是别动局的人联合起来……被他们干掉而外面的人兀自不知晓,雷霆特意给安排在宿舍的最外围,也是各种监控最严密的地方。 于是,众人一改回宿舍必定嬉笑打闹,边走边聊的习惯,尤其是路过外围的时候,更是沉寂肃穆的像一群安静移动的尸体。 吃饭的时候,穆挽歌和梵漠两人毫不犹豫的选择了靠近门口的角落,而别动局陆陆续续到达的其他成员则是不约而同的聚集到了距离他们最远的斜对角。 端着餐盘的雷霆看见后没有任何表示,选择一个人坐在对角线的中间。 戊荣戊酉叔侄俩多日不见,好不容易凑在一起就都忙着询问彼此情况,因此到的很晚,俩人一进门就被这种神奇的分布格局震撼了,站在门口久久不能动弹。 “叔叔,小酉儿,”邬焱举着筷子冲他们挥舞,热情招呼,“这边这边。” 戊荣和戊酉对视一眼,磨磨蹭蹭的往餐台走去,中间路过穆挽歌和梵漠的时候,发现人家埋头吃的正欢,压根儿就顾不上搭理他们,也丝毫没有想象中的不自在。 拿了饭,戊酉一步三回头的往邬焱他们那边走,走了几步突然停下,“我觉得咱们这样挺不好的。” 这个时候他距离扎堆儿的别动局成员已经很近了,彼此都能听清,万余满脸茫然地啊了声,“什么不好?” 戊酉皱了下眉头,说,“我觉得头儿说的很有道理,现在形势非常严峻,不是别人强扒着我们,而是我们的确需要别人,既然决定要合作,那就应该表现出诚意来。而且,昨天我们都已经接受了,今天又搞这种小动作,这不就是说一套做一套了吗?” 一番话说的其他几个人有点脸红,不过还是梗着脖子不肯认输。 邬焱摸摸鼻子,有点外强中干的说,“什么说一套做一套,不过就是,就是一时间接受不了,再说了,我们也没怎么着啊!” “对啊,”万余往那边瞥了眼,不乏恶意的嗤笑道,“别的不说,吃饭倒是很积极,头一批来的,呵呵。” 话音未落,其他几个人都吭哧吭哧笑起来。 说话间,最后一个出门的闪闪也到了。 一进餐厅,她似乎也被眼前这种格局震了下,顿了下之后就去拿饭,然后竟然毫不犹豫的去穆挽歌旁边的那张桌子坐下了! 她的这个举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一时间,餐厅内寂静无声。 邬焱和万余等人面面相觑,“她……” 这么一来,岂不是显得自己特别小心眼儿特别没有容人之量? 见状,戊酉干脆也带着戊荣离开,去雷霆那桌坐下,餐厅人员分布总算不那么别扭了。 雷霆对戊酉的举动似乎早有准备,他们刚过去还没坐下就头也不抬的说,“眼下的气氛你也看到了,僵局对我们百害无一利,我希望你能帮忙从中协调。” 戊酉一怔,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他,“您是说,我?” 见雷霆没有否认,他立刻苦笑着摇头,“我不行的,我的异能对他们不起作用。” “不是用异能,”雷霆喝了口水,说,“而是用本能。” “本能?”戊酉干脆圈懵了,他怎么不知道自己还有这种本能?化干戈为玉帛的本能? 雷霆终于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说,“于公,你是第一个接触他们的人,而且跟穆挽歌的前身又有一段同门之谊;于私,你的态度最中立,另外你的叔叔跟他们也很熟。” “哎哎话不能这么说,”一直装听不见的戊荣忍不住开口反驳,“什么叫很熟,我认识他们可没你们别动局时间长啊,别给我乱扣帽子。” 本来戊荣对于季飞扬偷偷将侄子拉入别动局这件事就非常不满,昨天两人闲话家常,得知戊酉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造了那么多罪之后,这种不满更是升到顶点,就差拍桌子了。这会儿又听雷霆拿自己当借口,试图把戊酉往前线推,他自然不乐意。 “叔叔,”戊酉先喊住戊荣,随后才带点为难的看着雷霆,“可是您也知道,现在的穆挽歌跟之前我认识的学妹完全判若两人,恐怕行不通。” 旁边的戊荣欲言又止,一脸的苦逼,心道侄子哎,什么判若两人啊,而是那分明就是两个人。 雷霆竟然很罕见的微微笑了下,然后直直看向他的眼睛,“然而,她还是几次三番放过你了,不是吗?” 戊酉一滞,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反驳。 虽然听上去很荒谬,但细细回想起来,确实是这样! 这个穆挽歌或许早在自己跟踪她的时候就发现了异常,然而却选择无动于衷;后来营救黄泉发生意外,梵漠当场发狂,穆挽歌虽然也动了杀气,但最后毕竟还是没沾血就离开了…… 戊荣想了半天也是苦笑,“你可别说那丫头看上他了啊,这年头可不兴罗密欧和朱丽叶。” 戊酉很无奈的给了他一个白眼,这都什么时候了,您竟然还有心思开这种不靠谱的玩笑? 他当然不会自作多情,不过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加起来,确实够反常。 见他不再像之前那样一味排斥,雷霆又道,“或许你自己没有察觉,确实你有一种很特殊的亲和力,你的信任异能,正是来源于此。” 所谓的异能,确实就是将人类的潜能激发出来,然后通过系统训练和必要的辅助手段无限放大。也就是说,不管异能者是什么异能,其实在激发之前就已经有迹可循。 比方说邬焱,他天生喜欢火,哪怕知道危险也时常生出摸一摸的冲动;再比如万余,他是那种特别容易起静电的体质,而且每次打雷,他也总能先别人一步感应到…… 而戊酉,他的人缘特别好! 从出生到现在,虽然不能说人见人爱,但确实没有一个人讨厌他。上学期间就是人尽皆知的风云人物,而进入别动局之后,因为大家来自五湖四海,经历也各不相同,又都年轻气盛,几乎每个人都跟别人或多或少的发生过争执,像万余、邬焱这种脾气暴躁的,刚来那会儿甚至三天两头就会跟别人大打出手……但唯独戊酉,从没有人跟他红过脸! 雷霆进一步压低了声音,用近乎耳语的音量说,“你能够影响你的学妹,而你的学妹,则可以控制梵漠。” 且不说戊酉听了这话是个什么反应,就是戊荣,干脆就一副卧槽的表情。 真是表情越老实的人心越黑,之前他怎么就敢放松警惕了,能掌控汇聚一群刺儿头的别动局的人,又怎么可能忠厚老实!! 确实是这样! 虽然从表面上看,梵漠完全就是个失控的疯子,说杀就杀,毫无人性可言,说什么做什么根本不跟穆挽歌商议,而后者也会在第一时间选择支持他……但曾经跟他们共同生活了一段时间的戊荣却隐隐觉察到,这两个人中间真正发挥决定性作用的,很可能是那个沉默寡言,看上去相对温和柔软的穆挽歌。 如果说梵漠是一把杀气腾腾的绝世兵刃,那么穆挽歌,很可能就是能让兵刃收敛所有戾气的剑鞘! 第四十章 假如戊酉真的能取得穆挽歌的信任,哪怕只有一半的信任,能暂时跟大家站在统一战线而不必担心随时反水……那,他就真值一枚杰出贡献勋章了! 然而戊荣并不十分赞同,“周大哥就留下这么一点血脉,万一有个好歹,你让我九泉之下怎么交代!” 雷霆直言不讳,“我们行动成功与否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他,换言之,他就是我们的希望!” 见戊荣还要辩驳,雷霆正色道,“他已经是个成年人,有独立思维能力和自己的判断,你不该干涉、诱导他!” “干涉诱导他的是你!”戊荣简直气急败坏,努力压抑着嗓音冲他低吼,“你明知道掺和进去几乎等同于送命!” “戊荣,”雷霆表情不变,可是眼神却骤然变得严肃起来,“你觉得怎么样的选择是对他好?你问过他的意见了吗?你觉得好的,真的适合他吗?他的父母都是战士,可到了这里,你让他苟且偷生?你真的觉得他知道真相后不会后悔,会感激你吗?你一意孤行,强硬的安排他的人生,那跟篡改他记忆的黄泉又有什么分别!” 雷霆的音量不高,可每个字每一句都像一把重锤直接敲击在戊荣的天灵盖上,振聋发聩。 尤其是最后一句话:“你跟篡改他记忆的黄泉又有什么分别!” 有什么分别,可是,我是为了保全他啊…… “我只是,不想他死……” 雷霆看着他,久久无语,脑海中却再次回荡起前天晚上老师打来的秘密电话: “雷霆,我会想办法帮你们拖延,但时间绝对不会太长。一周,你们最多只有一周的时间,如果不能让季飞扬伏法,上面会毫不留情的对你们下达剿杀令……” 一周,只有一周。 ************ 总部的宿舍虽然是单间,但餐厅和浴室都是公用的,鉴于眼下已经进入紧急状态,节约能源为当务之急,原本24小时开放的浴室被骤然缩短为中午12点到1点。而现在只有闪闪和穆挽歌两名女性,坦诚相见几乎不可避免。 师兄妹二人一起去浴室,在男左女右的大标志前面分手的时候,梵漠还不忘“调戏”,“小师妹,考虑到浴室向来是高频案发地,不如我” 话没说完就停住,两人齐齐扭头,朝着来时的入口处看去。 若有若无的脚步声直到十多秒之后才变得清晰可闻,片刻之后,一道纤细的身影自拐角处出现。 几个小时前还在肩膀一下的长发已然变成齐耳短发,稚气依旧,可看着却干练冷酷了许多。装着洗浴用品和替换衣物的小竹筐夹在单臂下,及拉着拖鞋的脚步伐稳健。 闪闪。 梵漠微微挑了挑眉毛,看向穆挽歌,后者几乎是瞬间感应到目光的注视,回头。 梵漠以眼神询问,“要不要错开?” 穆挽歌用径直走进浴室的行动回答。 比起梵漠的多疑,闪闪显然坦荡的多,进门之前竟然还冲他微微颔首示意。 两个人都进去之后,梵漠自己站在外面,歪着脑袋也不知想什么,许久才摸了摸下巴,“啧。” 浴室里,穆挽歌和闪闪各自占据一边,神态自若的脱衣服。 穆挽歌身材高挑,四肢纤长,皮肤紧绷,看着有些瘦削,但绝不过分。配着那张美艳的面孔,毫无疑问,这是一具会让任何一个男人看过之后都血脉膨胀的*。 薄薄的皮肤下是一块块线条流畅的肌肉,虽然没有夸张庞大的外形,但每一丝肌理中都包含着恐怖的爆发力和杀伤力,只有亲身体会过的人才了解它们的可怕。 哪怕就是来洗澡,佩剑星辰跟她也是寸步不离。 不着寸缕的美人手持绝世兵刃,力与美完美的结合在一起,更是多了几分惊心动魄的诱惑。 闪闪只剩一条胳膊,动作难免有些笨拙,可她却丝毫没表现出诸如沮丧、窘迫或是愤怒之类的情绪。相反,从头到尾,她都平静的出乎所有人意料。 热水流下来没多久,浴室中便升腾起白色的水汽,缓缓充斥在空荡荡的空间中,愣是多了几分旖旎和香艳。 这边倒是相安无事,可没等她们洗完的,隔壁突然爆出一阵喧哗,穆挽歌瞳孔猛烈收缩,带着浑身的水迹冲到更衣柜那里,刚把衣服拖出来就听轰的一声,连接两间浴室的墙在她眼前爆裂开来! 砖石纷飞间,几个人影也颇为狼狈的跟着跌落进来,在湿漉漉的地上成了滚地葫芦。 饶是平时再如何骁勇善战,面对这种自己还光着身体的时候滚进来几个男人……估计也镇定不到哪儿去! 闪闪先是一愣,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之后,立刻就本能的尖叫起来,“啊~!”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在尘埃落定之前,穆挽歌也只来得及裹上浴巾。 几个男人还在地上扭成一团,听见这一嗓子之后下意识觉得不对,刚要抬头就听闪闪又喊破音的吼,“滚出去啊啊臭流氓!唔!” 后面那一声是穆挽歌把她的浴巾照着脸丢了过去。 梵漠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弹起来,笑嘻嘻的冲着面无表情的穆挽歌说,“呦,小师妹,真是有缘呀。” 穆挽歌从眼睛里射出去几把刀子,沉声道,“背过身去。” 梵漠依言照做,毫不犹豫的把后背交给她,然后又冲地上呆头鹅一样的几个混账说,“再看,挖你们的眼珠子出来。” 从破墙而入到现在,梵漠对待穆挽歌的态度虽然算不得什么正人君子——豆腐没少吃——但他站的位置却始终有意无意的挡在穆挽歌和万余、邬焱等人中间,即便受体型局限挡不得全部,可重点位置却是遮的严严实实。 趴在地上的万余和邬焱对眼下的情况着实有些手足无措,跑也不是、不跑也不是。本能的闻声抬头后,却又透过梵漠看到了他身后若隐若现的两截小腿: 白里透红,嫩生生,线条流畅,肌肤紧绷,几片脚趾甲似乎也像花瓣似的圆润可爱…… 两个人先是鼻腔一痒,然后就觉得浑身一冷,视线上移,梵漠的笑容看上去几乎能冻死人。蚀月似乎也感受到来自主人的杀意,开始不安分的在剑鞘中嗡嗡颤动起来。 两人脸上一红,使了招驴打滚挣扎起来,四只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好。 “那个,”小天在隔壁怯怯的喊了声,“有话好好说嘛,不要一言不合就动手,隔壁就是女浴室,你们这么做不大好吧。” 不说还好,一说,万余和邬焱的脸几乎要着起来,恨不得拔腿就跑。 特么的要制止你倒是赶早儿啊,现在人都滚进来了…… “让开。” 穿戴整齐的穆挽歌从梵漠身后走出来,直勾勾的盯着万余和邬焱看,“有何贵干?” 俩大男人羞愤欲死,有何贵干啊,他们跑到女浴室来能有什么贵干啊?!不过就是打伏击反被痛殴,结果一时头脑发热就没收住手…… 两个人眼睛乱瞟,一不小心碰到穆挽歌面无表情的脸,脑海中又自动回放起刚才看见的嫩生生的小腿和…… 听着他们骤然粗重起来的呼吸,穆挽歌双眼一眯,突然冲了出去! 万余和邬焱根本没反应过来的,只觉得平地一阵风刮过,头发还滴着水的穆挽歌就到了跟前,再然后,他们就从来时的破洞倒飞回去! 腹部和肩膀突显的重击让二人瞬间丧失了痛呼和反击的能力,他们眼前一花,就见刚还在原地的穆挽歌无比诡异的后发先至,细细的手腕子擒住自己的肩膀,另一只手抓住衣襟,将整个人都倒拎着甩了出去! “啊!” 终于从嗓子里憋出一声,余音还在满是水汽的空气中回荡,穆挽歌再次鬼魅一般出现在万余视野中,下一刻,便是骤然放大的拳脚! 一时间,小天根本看不清人到了哪儿,耳边响起的也全都是拳拳到肉的痛击和偶尔漏出来的一声半响痛呼…… 梵漠笑嘻嘻的斜靠在断壁残垣上,抱着胳膊夹着剑,微微抬高了嗓音道,“小师妹,可千万不要把人打死了,不好交代。” 话音未落,穆挽歌便拔地而起,在空中甩出两计腿鞭,将两团扭曲的不成人形的物件先后踢了过去。梵漠站在原地未动,只是稍稍侧了脸,微笑着放任他们跟自己擦肩而过,然后轰然撞上更衣柜! “呀!” 抓紧时间穿好衣服的闪闪刚一探头就碰上这个,险些被波及,吓得连退三步。 战斗顷刻间结束,结果是纯粹的一边倒,穆挽歌以一人之力狂殴一双,从头至尾星辰都还在她背上连鞘都没出。 梵漠卖力的鼓掌,满脸纯良,“真是精彩呀,小师妹,你的速度又唔!” 穆挽歌正眼都不给他一个,全程置若罔闻,只是在跟他错身的瞬间抬手一拳,梵漠本能的双手格挡,结果整个人便顺着满地水迹狂退十几米,一直到了退无可退才哐一声撞上墙壁。 “嘭!” 饱受摧残的水管终于支撑不住,哀嚎几声之后无奈爆裂,凉水冲着梵漠兜头罩下。 他把自己从满是蛛纹裂隙的墙上抠下来,活动几下僵硬酸痛的手脚,仰头任凭冷水冲刷,突然就呵呵闷笑起来。 第四十一章 在浴室那种地方公然斗殴并且损毁严重,其造成的后果显然也不是简单的打扫卫生就能揭过的。 次日早饭十分,雷霆突然咳嗽一声,在吸引了众人的全部注意力之后,表情复杂的说,“因为男浴室受损严重,所以我们不得不做出相应的调整,从今天起,男浴室封闭,女浴室改为男女混用” 瓷砖碎裂、地面坑洼也就罢了,男浴室的主供水管道被打裂了好几道大口子,在场没有一个精通管道焊接和维修的,而在现在这种完全封闭的局面下,他们又不可能从外面找人,只得停用。 雷霆此番话一出,餐厅内的气氛顿时变得诡异起来,尤其是别动局这边昨天参与斗殴的几位男士,他们先对视一眼,然后本能的看向在场唯二两名女士:闪闪和穆挽歌,尤其是后者。 之后也不知他们脑子里想了些什么,脸一点点变红了。 小天偷偷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忽然低呼出声,“啊,邬哥,你流鼻血了!” 邬焱本能的摸摸鼻子,低头一看,手掌上果然是血红一片,而他的鼻端还在发痒,同时隐约有暖暖的腥甜液体缓缓流下。 万余呵呵一笑,当机立断决定甩锅,“真是火气旺盛啊。” 别人尚可,受害者之一的闪闪先就冷哼一声,俏脸微红,又翻着白眼叱道,“流氓!” 邬焱一抖,不光是脸,甚至连脖子都变红,看上去活像一只被烫熟了的火鸡。 他一边手忙脚乱的擦着鼻血,一边结结巴巴的解释道,“不是闪闪,你误会了,我真的不是,哎你那什么眼神儿啊!” 气氛变得更诡异了。 雷霆一贯雷打不动的脸上也浮现出某种语言之难以描绘的扭曲。 他到底接手了一群什么人呐?! 倒是戊荣看着挺淡定,他乐呵呵的就着不锈钢盆喝了口蛋花汤,微微皱眉,砸吧下嘴说,“鸡蛋不新鲜了,你们这个采购不尽职啊。” 旁边的戊酉差点呛到,他正绞尽脑汁的想自己该如何做才能真正跟穆挽歌亲近起来,甚至让她将自己视为可信赖的密友…… “叔叔,情况紧急,您就将就下吧。” 戊荣一挑眉,幽幽吐了口气,看着在场一群年轻人叹道,“真是火热的青春啊!” 不说则已,一说,邬焱的鼻血越发的汹涌奔流,从手指缝里滴滴答答落下来不少,把同桌吃饭的万余和小天恶心的不行,纷纷端着餐盘起身躲避。 邬焱干脆就自暴自弃了,带着满脸血跟他坦诚相待,“叔叔哎,您就别添乱了,我这真的满身是嘴都说不清了。” 戊荣笑得不行,拿筷子指着他说,“你有没有满身嘴我不清楚,可要再不采取措施的话,满身血倒是真的,哈哈!” 邬焱也顾不上跟他斗嘴了,赶紧捂着鼻子冲了出去。 众人发出一阵哄笑,其中尤以梵漠笑的最为夸张狂放,几乎带上了显而易见的嘲笑和幸灾乐祸…… 雷霆头痛的捏了捏眉心,又重重一咳才撑住场面。 他看着下面窃窃私语的手下们,有心整顿纪律,却又怕大家脸上好不容易挂上去的轻松和笑意也就这么跟着飞走,便选择性无视了。 “别多想,女浴室的使用时间不变,还是一小时,只不过前半小时女士用,后半小时男的用,一定记牢,每人每次不得超过半小时。” 梵漠摸了摸下巴,吊儿郎当的凑到穆挽歌面前,非常热心的表示自己不介意主动提供帮助,“小师妹,我明白对女士而言半小时的沐浴时间未免有些太不近人情,这样吧,我就吃点亏,可以帮你搓个背什么的,唔!” 穆挽歌一言未发,只是果断将餐盘中的碗筷拿走后,直接把光滑坚硬的盘底糊在了他的脸上。 等餐厅里的小年轻们走的差不多了,雷霆才极尽克制的吐出一口气,然后再一次捏了眉心。 戊荣把碗里的最后一点米饭吃光,擦擦嘴,笑的欢快无比,“别担心,其实这是很容易理解的事情,年轻人嘛,都血气方刚,更何况他们身体中的某种构成元素还格外突出,实际上能克制到这个地步已经十分不容易。放到现实社会中去,想要短时间内舒缓如此庞大的压力,最快捷有效的途径无非两个:暴力和性……” 雷霆不是很确定对方到底是不是在安慰自己,因为那张近在咫尺的脸上闪烁着的光彩实在是叫人想往上揍一拳。 不过戊荣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邬焱这些人虽然隶属别动局,也是国家在编的,但实际上,他们并没有像自己或者是其他职业军人一样接受过长期稳定的训练,在纪律性方便本身就差些。而从另一个方面,甚至是本质来讲,他们的实际情况又注定了不可能像军人那样量化培训,只能采取一对一的专业培养,并且根据个人情况有所侧重。 想到这里,雷霆心中尚未散去的阴霾又重了一层: 这样培养出来的,到底是保家卫国的战士,还是始终只能隐藏在黑暗深处的人形兵器? 他们,究竟有没有能够堂堂正正站在阳光下接受沐浴的那一天? ******* 夜幕降临,繁星满天,白日的喧嚣非但因为黑暗的来临而有所消减,反而因为晚上独特的凉爽而让街上越发热闹。无数民众都迫不及待的从家里走出来,或形单影只,或三五成群,欢声笑语充斥在街头巷尾,似乎每个人都在享受着夏日得来不易的清凉。 穆挽歌立在高高的塔顶,脚下踩得不比笔杆粗多少,她的身体隐隐随着晚风晃动,可却始终稳固。 她眺望着远方星星点点的华灯,心中第无数次的迷茫起来: 老天到底是为什么叫他们过来呢?师父,又是怎么想的呢? 这个问题她想过无数次,可始终找不到答案,又或者,根本就没有答案。 “小师妹!” 梵漠的声音忽然从下方传来,里面隐约带着点酣畅淋漓的欢愉,“刚到手的战利品,有没有兴趣与我分享?” 穆挽歌低头,就见他正仰着脸看向自己,手中还不断的晃动着什么沉甸甸的东西,而几秒钟后,天台门口又钻进来两个鼻青脸肿的人,他们口中还含糊不清的嚷嚷: “……一次,算什么,有本事……再打!” 也不知怎的,穆挽歌心里突然就松快起来,然后一脚踩到空气中,整个人笔直落下。 “好。” 管他前方等着的是什么妖魔鬼怪,我只管见神杀神,见佛杀佛,一往无前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