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塔的黎明》
一周年感言和杂谈
嗯,本来不想说的,不过想了想还是说点什么吧。老实说,这本书能写到一周年我是没想到的,倒不是说大纲里的故事量不够,只是没想到我自己真的能坚持下来。哈哈,去年这一天兴趣使然上传的文章竟然已经写了这么长了,想想还真是出乎意料呢。
先说说剧情吧,瘟疫狂潮这一段故事已经进入后半段了,不过要说后面的故事要多久写完,这我可不敢保证。嗯,还是那句话,我写东西太过随性了,原本灰黎这本书我只是想把它写成一本冒险小说,谁想到不经意间故事的镜头已经无法再全部聚焦在起司身上。不过这样也好,网文让我感到着迷的地方就是它的自由,在一本小说完成前,谁也不知道它将以怎样的形式展开怎样的故事,最终又如何收场。但是,请不要因此就认为我写故事没有大纲~我只是在大纲上增加了更多的细节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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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说说故事题材,书评区的内容我其实都有在看,鼓励的也好,批评的也好,我都承认并且接受。奇幻小说,尤其是西方奇幻里剑与魔法的故事,我想它大概是起源于《魔戒》系列的,托尔金老爷子用北欧神话打底,塑造了这个世界的基石。紧接着出现的“龙与地下城”,即DND,这款桌上角色扮演游戏(TRPG)用它完整且丰富的世界观和无可比拟的自由度丰满了这个世界,给了这个世界主调和灵魂。近几十年来,随着电脑技术的兴起,人们不再满足于和三五个朋友聚在一起享受慢节奏的桌上游戏,于是大量类似题材的电子游戏相应而出,让我最印象深刻的,应该就是“魔兽”系列了,这或许也是我们这些人最了解的西方奇幻世界。而我接下来要说的是,在我看来,“魔兽”之类电脑游戏的兴起让更多的人享受到了这个有趣世界的同时,也不可否认的限制了这个世界。要知道,在电子游戏的世界中,不管游戏做的再自由,再细腻,我们终究只能做那些被预设好的事情,按键使用技能,读条搓魔法,这可真是够了。它不该是这样的,虽然游戏很有趣,但是,它太呆板了,真实的世界才不会像那样子。魔法就应该是神秘的无法被人理解的,如果它像是技能一样看一眼就能学会,抬抬手就能释放,那和拿着特定的机械武器扣动扳机有什么区别?那样的世界和故事不是我所追求的,不过,那也并不能怪游戏本身,为了让大家都可以参与其中,一个共同的规则是必须的。
可小说却不同,一千个说书人说同一个故事,他们用的词汇尚且不尽相同,但小说却可以完美的将一个人的想法释放出来,当然前提是那个人有能力流畅的驾驭文字。在这方面我自问做不到,写了三百多章,我恐怕自己连一个固定的写作风格都没有,有很多章节本身完全可以独立于大故事而不影响剧情,这毫无疑问是不应该的。不过就如之前所说,网文的自由让我可以继续写下去,而不必为了整体将这些章节删去,那对我来说应该算得上是一种刑法了。说远了,说回故事的题材,真正刺激我写下灰黎第一章的,应该是“权游”这部剧(原著小说一直想补但是苦于没有时间),看到它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愣住了,原来,一个有魔法存在的世界可以如此,嗯,不奇幻,原来在这样的世界观下也可以讲人心的故事。这是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方式,它让整个世界从颇为童话式的模式中解脱出来。当然,我相信还有其它作品也做到了这一点,不过碍于本人的阅历有限所以不知道罢了。总之,在那一刻起我明白了自己想要一种什么样的故事,于是我开始动笔写下了第一个章节。
嗯,说到这里应该差不多了。灰黎的故事在我的预设大纲中应该由三个主体故事组成,同时我也想抽出笔墨为一些分支剧情写些外传故事。我不知道以我这样的龟速这个大纲需要多久才能落到笔头上,也不知道它到底能不能落到笔头上,这可真是难为我了。然而,我会试着把这个故事完整的讲完,我在上架感言里说过,既然我给了故事中角色一个名字,我觉得我就有责任给他或她或它一个完整的故事,这是我作为说书者的坚持。
以上,感谢屏幕前的您或你能看到这里,看完我的这些唠叨和碎碎念,希望我写的故事能让你感到哪怕一瞬间的快乐,那应该就是这本书最大的价值。湖中羊,敬上。
第一章 灰袍
炉火旁的老人经不住大家的起哄,清了清嗓子,说。
啊,让我来讲个故事吧。这个故事呢,并不是我经历过的,只是一段被铭印在无边沙漠中的一颗砂砾上的故事罢了。好了,请找个地方坐好,我们要开始了。
这个世界有多大呢?大陆边缘的海是否会通向世界的边缘?我们不得而知,这个世界上的人们只知道他们眼中的世界是有边界的,北方的龙脊山脉区隔开了无边的冰原和富饶的土地。据说冰原上没有任何的生物,有的,只有在冰雪中蹒跚的枯骨和游魂。这就是文明与野蛮的边界了,高耸的龙脊山脉,就像一堵高墙,强硬的分割了两个世界。所有的活力和能量都在山脉南方,而北方,只有皑皑的白雪。
但这是真的吗?守护在龙脊山脉上的冰霜卫士自古以来都流传着关于北方的种种可怕传说,其中不乏野人,龙,魔法师之类的存在。在飞雪组成的白色帘幕下,到底掩藏着什么呢?不过,倒是有一条铁则在冰霜卫士的一代代轮替中被当成教条一样传下来,据说每一个冰霜卫士的新兵都必须记住这一条古训,这比什么都重要。至于这条古训的内容,大概是这样的……
当一个身着灰袍的人从北方的风雪里来的时候,不要拒绝他的任何要求,绝对不要。
冰霜卫士们对这条古训一直抱有疑惑,然而一代代的司令官们都坚持让士兵们记住这条古训,不论山脉南边的世代如何的变迁,龙脊山上的时间好像就是凝固的水晶,永远停留在历史上的某个时间点。
龙脊之巅,是一间酒馆的名字,当然,它并不是建在龙脊山脉的顶上,不过,据说它的老板,那位已经过世了的前冰霜卫士老兵曾经真的攀登到了那里。只是不久之后,他就因为一次意外摔断了双腿不得不离开冰霜卫士的岗位,到山下开了这间酒馆。因为老人颇具传奇的经历,再加上他曾为冰霜守卫的缘故,不论是山下小镇的居民还是轮班休息的冰霜守卫都很愿意在这里点上一大杯麦酒,聊聊天吹吹牛。可以说,如果你问镇上在那里能看到冰霜守卫,那镇上的人一定会让你来龙脊之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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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现在,这间酒馆的老板现在已经变成了当年那位老兵的孙女,经常来的人习惯称她为老板娘,虽然她现年也也才二十几岁,可是已经十分的干练,酒馆里的大事小情都处理的井井有条。再加上一头红发配上姣好的面容,让老板娘成为了镇上几乎所有适龄青年的梦中情人,但因为她的祖父留下的影响,那些冰霜卫士从小看着她长大,对她就像是兄长或者叔叔伯伯一样,那些居心不良者就算有想假装喝醉占老板娘便宜的,也都被这些休假的战士一手一个扔出酒馆了。不过根据坊间传言,老板娘的身手其实很是厉害,或许是从小就跟这些冰霜卫士混在一起的缘故,有人声称目击过老板娘徒手打翻了两个喝醉了的冰霜卫士。
上午一向是龙脊之巅生意最清闲的时候,一般的酒馆这个时候是不开业的,不过鉴于这里也是镇上为数不多的餐馆,有时一些早出的农夫会在中午左右回来吃一点东西。所以老板娘会在上午就开始收拾桌椅,再检查一下库存。一般来说,这个时候是不会有人来的,就连来这里打工的姑娘们也最早下午才会来上班。可是今天,一位意外的客人却是打乱了老板娘的计划。
“您好,一杯热牛奶,再上点吃的。”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人站在柜台前说道。他的声音很低,很小,而且有些沙哑。而他的面容则深深的埋在兜帽的阴影里,让人看不见分毫。
“好的,请您先找个地方坐下,我会把东西送过去。”老板娘回答道。虽然她也对这个陌生人有着一定好奇,可是作为一位酒馆的店主,有些事情是不能表现出来的。
那个人点了点头,就兀自找了一张靠墙的桌子坐下来。老板娘一边做着食物,眼睛的余光却忍不住打量这个奇怪的人。只见这个黑袍人坐在椅子上之后就低着头不再多做动作,让人看不出他是在沉思,发呆,还是只是单纯的休息。很安静,这个黑袍人给人的感觉像是一株植物。虽然他的黑袍已经有了破损,也沾上了很多的污迹和雪痕,但是却丝毫不显得慌乱或者疲惫,他的举手投足间透着优雅和从容。这是没离开过龙脊山脉的老板娘从未见过的气质。
不多时,老板娘就用橡木制成的托盘把食物和牛奶端到了那个人面前。
“谢谢。”那人说,接着就开始用餐,从头到尾都没有摘下兜帽的意思。
“奇怪,他刚才说话的声音有这么细吗?”老板娘抱着托盘回到柜台后面,皱着眉头小声自语道。
黑袍人吃东西很快,却没有发出什么声音,老板娘猜想他一定受过良好的教育,可能是出自某个商人或者学者家庭。至于贵族,我们可怜的小镇已经有年头没有正经的贵族来过了。不久,那人就吃完了他面前的食物,他默默的走到柜台前。
“啊,总共三个乌拉尔。”老板娘猛的一抬头看见柜台前的人吓了一跳后说道。
那人听了后从袍子内侧掏出一枚银币,放到柜台上。宽大的袍子遮住了他的手,也让老板娘错失了最后一个可以推测他身份的细节。
“不用找了。”说着,黑袍人自顾自的离开了酒馆。
“额…………”老板娘盯着柜台上的银币看了半天,她认识这是什么货币,不过据她所知,这一枚银币的价值已经远远超过了三个乌拉尔,她实在是不敢相信有人会用一枚这样的货币来支付一顿小酒馆里的简餐。不过在短暂的惊讶后她赶忙收好了这枚银币,并且很神经质的左右打量了一番以防有人看见这一幕,她已经下定主意,下次见到这个人时把这枚银币还给他。然而很多时候,当你打定主意下次就怎样的时候,下次,往往不会给你机会,不是吗?
老板娘收起桌子上的餐具,走到酒馆门口准备看看时间,不过当她走到门口时,却只看到了满天的乌云。
“暴风雪,要来了。”老板娘看着天空,喃喃道。
………………
拜安是一名冰霜卫士。冰霜卫士这个军团编制不隶属于任何国家或宗教,他们是历史的遗留和守望者。传说,曾经在很古老的世代,北方有着一位王者,王者带着他的寒冰大军南下,将所过之处统统化为冻土,被打的节节败退的人们退守到龙脊山脉之后,借助着这道天险击退了王者的一次次进攻。而后,就是拉锯一样的攻守。流传下来的文献已不知道这攻守持续了多久,或许是几年,几十年,亦或是几百几千年。总之,有那么一天,龙脊山脉上的乌云突然散开,风雪也随之止息,之后再也没有人见过那位王者和他的军队。可那些敢于北上探索的人也从未回来过。北方的冻土从未解冻,可是天气确实要比之前好上了很多。人们放弃了收回失地,转而专心经营南方的土地,这龙脊山上只留下了那些曾经居住在山脉以北而且不愿南下的人们。他们不愿意远离故乡,他们相信总有一天故乡的冻土会解冻,王者的诅咒会散去,他们就可以重返家园。他们守望着,一边守望着故乡,一边也提防着王者会卷土重来。久而久之,冰霜守卫就成了他们的名字。龙脊山就成了他们的领地。现在南方的所有物种,不论人类,精灵,矮人还是巨人都称他们为——北方人。
身为一个北方人,拜安以能加入冰霜守卫为荣,事实上,多年以来,冰霜守卫的工作以远没有过去来的危险和辛苦,一代代卫兵开凿的防御工事几乎纵贯了整个龙脊山脉。卫兵们只需要定期维护这些哨所,然后轮班守望就可以了。北方人以他们的固执和坚守注视着山脉的北方,纵然岁月轮替,可是他们还是在等待,等待祖先的故乡解冻,等待重返家园。
“呼……”呼出一口白色的寒气,拜安看了看乌云密布的天空,熟悉北方的人都知道,这是暴风雪要来临的预兆,冰雪的王者虽然消失无踪,可他留下的冰冷诅咒却令每一个人都不曾忘记他的存在。甚至在这里,如果小孩子晚上不睡觉的话,他们的父母就会搬出这位王来吓唬这些小孩子。
看了看旁边哨塔里的蜡烛,离换班的时候很近了。今天的晚饭就去龙脊之巅吃好了,嗯,要点上一整块烤鹿排再加上一大杯麦酒,鹿排上要浇上蜂蜜再抹上酒馆特制的烤肉酱。
“嘶溜”不自觉咽了一口口水,拜安停止了自己的妄想。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好像看到了什么,在北方。起初,他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可是很快,当那抹火光升上天空,拜安确信自己没有看错,那是什么?是什么把一颗火球打上天空?他赶忙掏出军队配发的望远镜,往火球的来源望去,然后,他就看到了一个身影。一个,披着灰袍的身影。
第二章 起司
龙脊山很久没这么热闹过了。真的,或者说龙脊山自从那场传说中的战争之后就没有这么热闹过。灰袍人,那个古训中的灰袍人!所有的冰霜卫士都沸腾了,很快,上至总司令,下至普通的士兵,几乎所有的卫士都聚集到了拜安所在的哨所附近,而他们的议论声也让人担心会不会引起雪崩。
老司令乔恩第一时间召见了拜安,或者说,老司令第一时间就来到了这个哨所,他的副官之后私下里说过,除了被司令夫人从酒馆里拿着擀面杖追出来之外,这是他见过的司令近十年来跑得最快的一次。当然,这一路上也不是没有人试图拦下这位司令,北方人虽然耿直,但他们绝对不傻,天知道那个灰袍人到底是什么,司令官不应该这么贸然的与对方接触。不过老司令只用一句话就让这些人退开了。
“你们难道要我向一个来自家乡的人展示如今我们的懦弱吗?”
一句话,这些北方汉子顿时就无话可说,只能默默跟在司令身后,走向那个发现灰袍人的哨所。天空中的乌云越级越厚,暴风雪的到来似乎随时可能发生。
“所以,你就是目击者吗?”乔恩问道,老司令披着一席厚重的黑色兽皮披风,分开吵闹的人群。
“是的,阁下。我在那里看见了他。”拜安指着灰袍人的方向说道。
于是司令官也掏出了怀里的望远镜朝哪个方向看去,然后他就看到了一个灰色的身影一动不动的矗立在冰原上,似乎阵阵的寒风无法让袍子中的人感到寒冷一样。
同样的,很多人也都忍不住好奇心,纷纷用望远镜看了过去。不过这些战士看了一会,除了确定这个身影没动过之外,似乎什么也确认不了。
“阁下,我们应该怎么做?”一位副官询问道。老司令放下望远镜,他注意到这位副官的手上拿着一把双手重弩。事实上,很多战士在赶来的同时也都携带了类似的武器。他们很焦虑。
“收起你的武器吧,我的同胞,我们冰霜守卫需要用武力来威胁一个形单影只的陌生人吗?”乔恩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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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司令官的话,那些拿着弓弩的战士们也收起了这些武器。似乎老司令官的笑有着某种魔力,让这些冰霜守卫的不安平息了很多。这就是身为领导者的能力,乔恩已经在自己的军旅生涯里无数次用自己的冷静和理智引导军团远离不必要的纷争。
而在冰原上,他们听不到的地方。那个灰袍的身影抬起头看了看人声鼎沸的哨塔,笑了笑,低声说道。
“姑且,算合格了吧。看来至少是不用见血了呢。”
最终,老司令力排众议,决定放下吊篮让那个灰袍人上来,他的理由是——暴风雪要来了,总不能让人家站在风雪里吧?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左右,冰霜卫士们总算从仓库里找来了布满灰尘的吊篮,这原本是为了迎送那些前往北方的探险者的,可是时过境迁,已经有年头没有被用过了。战士们怀着忐忑的心情小心的把吊篮放下去,其中一半是因为畏惧这个灰袍人,另一半是怕吊篮升到一半的时候掉下去把灰袍人摔死。不过总之,这幅破旧的吊篮总算还是质量过硬,一边呻吟着,一边把这个神秘的来客弄上了哨塔。老司令亲自带了五个人在城墙上迎接并驱散了更多的士兵,就如他之前说的,他不希望让这位古训中的神秘人觉得如今的冰霜卫士是一群懦夫。
“嘎吱,嘎吱”被冻紧的绳子发出令人担忧的声音,先是兜帽,然后是上半身,最终,这位灰袍人整个出现在了冰霜卫士们面前。
“呼……伙计们,要我说你们的吊篮实在是该换了,我在上来的时候一直在担心那个绳子会不会断掉。”这就是这位灰袍人的第一句话。一句,额,无法被载入史册的寒暄。虽然后代历史对乔恩司令和灰袍**师的相见的记录一直充满传奇色彩,可是历史总是具有传奇色彩的不是吗?至于那些色彩是后代加上去的,还是本来就存在的,很重要吗?
事实上,饶是老司令做好了各种准备,但是当他听到灰袍人的话时依然老脸一红,他也只能咳嗽两声,希望转移这个尴尬的话题。
“那个,尊敬的灰袍,我们遵循着古训前来迎接您,请说出您的要求吧。”
“要求?啊,那个不急,话说你们能不能先给我弄点吃的,为了赶路,我已经,额,三天没吃饭了,自从……我吃掉了最后一只拉雪橇的那只狗之后。”灰袍人如是说道。
…………所以这场会晤的结果就是老司令带着这位灰袍人跑到山下的龙脊之巅去吃饭了。这倒不是说要塞上没有吃的,只不过老司令实在是不愿意让这位贵客吃那些干硬无味的干粮。
“两条烤鹿腿,两条烤羊腿,四块猪肋排,两块干酪,再上点面包小菜,啊,对了,来一桶麦酒!”站在龙脊之巅的柜台前,灰袍人流利地说道。他说的如此之流畅,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在来的路上一直在想一会要吃什么。
“照他说的办。”老司令面无表情的对目瞪口呆的老板娘说道。然后就拽着这位四处打量的灰袍人找了个大桌子坐下,嗯,鉴于灰袍人点的东西,老司令直接带他坐到了最大的那张桌子上。
老司令并不是很少来龙脊之巅,事实上,因为他和这个酒馆的初代老板是很要好的朋友,老板娘从小就很亲热的叫他“乔恩爷爷”,或许是因为老司令没有子嗣的原因吧,他对老友的这个孙女就像是亲生的一样,嗯,或许比亲生的还亲一点?所以常来酒馆的人都知道虽然这位老人在外面是这个龙脊山脉最大的军事统领,可是在这间小酒馆里,也不过是一个和善的老人罢了。一个身手敏捷,力气大的离谱的和善的老人。据说老板娘的追求者里流传着一个标准,只有打得赢这位老司令的人才有成为老板娘男朋友的资格。
“那么,额,大师,现在您能告诉我您的来意了吗?”看着面前这个放下了兜帽,一连喝下三大杯麦酒面不改色引得周围一阵喝彩的青年人,乔恩问道。
“当然,当然,抱歉我实在是太饿了,您知道的,在山外面想找点吃的简直不要太难。”青年人带着有些腼腆的笑容说道。
“啊,还有,您不必叫我大师,我离这个称呼还差得很远,如果您愿意的话,您可以叫我,起司。”
“好的,大,额不,起司阁下,”真是个怪异的名字,老司令想,“您可以告诉我您的来意了吗?还有,如果不冒犯的话,我也想知道您是怎么在山外边生活的。”
是的,虽然老司令确实很在意那个古训,但是他更关心的是这个人是怎么从冰原上来的,冰原上应该是没有任何生物的啊,还是说,在他们不知道的远方,故乡的土地已经悄然解冻了呢?一想到这个念头,老司令的心跳就开始不自觉的加速,那可是每一代北方人的梦想啊。
“嗯,先别着急,司令先生。我们一个个来。首先,我先回答您最关心的问题,我很遗憾,山外面还是一片冻土,至于我是怎么在山外生活的,额,我只能说这是个秘密。而且不具有普世性,就算我告诉你,你也不可能带着人去山外开垦。”起司顿了一下,让老司令消化自己的话。
“然后吗,关于我的来意,事实上我和您一样对此充满疑惑,我是遵循着某位更伟大的,额,先知的指示在此时来到此地,至于我来了之后干什么,怎么干,我现在也是一头雾水。”他耸了耸肩,做出一个无奈的姿势。
老司令脸上露出些许失望的神色,不过更多的是庆幸,虽然没有什么好消息,但至少不是坏消息不是吗?可是接下来灰袍人的话却又让老司令紧张起来。
“虽然我能够告诉您的东西有限,不过,就算是为了报答这顿饭吧,我给您一个建议。根据我刚刚所看到的,听到的,和感受到的这个小镇上的东西,我有了一个初步的判断。请您小心威胁,来自南方的威胁。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它们,但是,它们,快要来了。”起司脸上带着笑,说道。
第三章 忠告
龙脊之巅,自称起司的灰袍人到来的第一个夜晚
“您的意思我不是很明白,什么东西要来了?”乔恩司令皱着眉头问道。
“要来了就是要来了,至于是什么东西,你们见到的时候就知道了,南方的情况现在我也不是看得很清楚。”起司一边大嚼着鹿腿,一边说道。
“恕我冒昧,可是您的话没有任何依据。”老司令说。
“啊,所以老师才说跟这些人交流太费劲了啊。”起司说着猛灌了一口麦酒,“好吧,先生们,谁来给我一张龙脊山以南地区的地图?”
在得到乔恩应允的眼神之后,跟着来的传令官掏出了一张画在羊皮上的北方地图。当然,地图上最北的地方只到龙脊山脉。索性老司令一开始就选了最大的桌子,几个士兵七手八脚的把桌子上的东西挪了挪,空出一块地方来展开地图。
“嗝,好了,让我来看看。”起司打了一个酒嗝,站起身来打量着地图。虽然这个灰袍人已经差不多喝了一整橡木桶的麦酒,可是老司令可以对龙脊山发誓,他没有从这个人的眼睛里看到半分醉意,甚至连他的肚子都没有丝毫隆起,天知道他吃的东西都跑到那个次元去了。
“嗯……”起司端详着地图,他黑色的眼睛里开始闪烁着浅浅的红色光芒,只不过周围的人只以为那是壁炉里的火光的倒影,并没有在意。
过了一会,正在司令快要以为这个神秘人在发呆的时候。起司开口了,他抬起一只手,指着地图上的一块地区,问道。
“这里,是什么地方?”
“萨隆伯爵领。通往龙脊山的必经之路。”老司令说道。
“也是龙脊山往南的唯一出路。”起司接着他的话说道。
“所以,问题出在哪里?萨隆家族已经统治了那块土地将近五代人,他们是可敬的贵族,仁慈的领主。他们不可能会攻击我们,我们的关系一直很好。”乔恩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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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不,我亲爱的司令先生,威胁并非来自活人,这片土地,我不管它的领主是谁,或是可敬与否,现在,他们都已经完蛋了。连同这片土地上的一切一起,完蛋了。”起司说着双手举起做出一个夸张的强调手势。
“而马上,如果您不作出防备的话,让那片土地完蛋的东西也会让这里完蛋。”
“先生,这并不可笑。”老司令严肃的说。
“我也不是在讲笑话。”起司说。
“如果不是我眼看着你从北方来,我会把你当成疯子。”
“如果你没有请我吃这顿饭,我不会跟你说这些话。”
“我需要证据。”乔恩说。
“啊,证据,你知道的,司令先生。如果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东西都讲究证据,那先知就不用吃饭了。”起司翻了个白眼,“我们生活在一个怪诞的世界里,就请别对所有事情太较真了。”
“听着,起司先生,或许您有您的渠道,但是凭您的一面之词,我很难说服我的下属。更何况……”司令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灰袍人。
“更何况我只是一个今天晚上才来到这里的,身份不明的陌生人。不过,司令先生,如果我是你,我至少会派点骑兵或者其他什么东西去看看那个什么伯爵领。然后,你会再来找我的。”起司笑着说道,然后狠狠的撕咬着一块鹿肉。
“好吧,先生,不论您说的是否属实,我都会感谢您的建议。今天时间不早了,我就不打扰您休息了。爱尔莎,给这位先生一间客房。”老司令说完,就披上部下递来的斗篷,带着冰霜卫士们离开了酒馆。
“看,伟大的人从来都是不被愚民理解的。”起司在这些冰霜守卫离开后,长叹了一声。
“或许那是因为那些伟大的人从来没有试图解释自己的话的来由。”叫**尔莎的老板娘说道。因为这位灰袍人的关系,她今天晚上的生意算是不用做了,不过作为冰霜守卫的家眷,关于灰袍人的传说她也是知道的。所以,这位年轻的女士对于起司还是很好奇的。
平心而论,摘下兜帽的起司长的也还算是对的起观众,眉目虽然并不如南方那些贵族柔美,可是也比北方人少了些许的粗犷。最令人在意的是他的肤色,这个灰袍人的肤色不似爱尔莎见过的任何人种,淡黄色的皮肤比常人白色的皮肤要显得更加健康,黑色的头发和眼睛也是老板娘很少见到的样貌。总之,该说是充满异域风情吧,爱尔莎在心里总结道。也许山北方的人都是这个样子?
起司听了老板娘的话,想了想,突然笑了出来。
“嘿,好像确实有道理。不过,把什么都说破,岂非很无趣?”说着,他饮下最后一口酒,“敬那些狗!”
“什么狗?”老板娘问。
“额,相信我,你还是不知道的好。”起司耸了耸肩,说道。
“好吧,神秘的起司先生,如果您用完餐了就请跟我来看看您的房间吧。”老板娘说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额……其实你不用这么客气的,我真的不是什么贵族,你们这样的态度弄得我很不自在。”起司苦笑着说。
“这样啊,那你的房间在这里左传第三间,自己去吧。我要去洗盘子了。”老板娘听了起司的话,笑着说。
“额……”老板娘的反应让起司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应对,愣在了原地。
“还愣着干什么啊?准备帮忙刷盘子吗?”老板娘双手叉腰,没好气的说。
“啊,好的,我这就走。”于是,就这样,这位神秘的,让整个冰霜卫士军团都敬畏的来客,就这么一脸懵逼的被龙脊之巅的老板娘哄进了房间。
“老师说的没错,女性人类,真是可怕的存在。”关上房门,起司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
而此时大堂里的老板娘已经笑岔了气就暂且不提了。
看着大概六平米左右,只有一张床的简陋房间,这位灰袍人自嘲的笑了笑,两只眼睛里绽放出强烈的红色光芒。
“不过总归是一个好的开始,你说不是吗?”
窗外,人头大的雪花在强风的鼓动下撞击着夜色下的小镇。起司隔着窗户看着外面黑白两色的世界,脸上露出抑制不住的笑容。
他从袍子里掏出一根红色的类似粉笔的东西,在房门和窗户上快速的画下了几个符号,在检查了一遍这些预警符文确实在工作了之后。他张开双手低声吟唱起一段咒语,很快,一点黑色的光芒就出现在在他张开的两手之间。
“……以深邃的虚空之名,以无底的深渊之名,展开我的道路!(未知语)”
随着最后的咏唱,黑色的光点迅速扩大,变成一个两米高一米宽的黑色空间裂口,突兀的出现在房间的正中。起司点了点头,大步走入了这个裂口之中。
第四章 拜访
踏入空间裂口,眼前的光景就从龙脊之巅酒馆的小客房,变成了一个阴森的房间。四周微弱的烛光只能为这里的客人提供最基本的照明,不过好在这里的客人和主人基本都可以在黑暗中看清东西。
“欢迎回来,起司少爷。”低沉而略微失真的声音响起,一个套着一身管家服的蓝色生物侍立在房间的一侧。它臃肿的身体让身上的那套管家服看起来也显得有些可笑。
“阿福,帮我准备洗浴间,然后去通知一下莉莉学姐我之后要去拜访她。”起司一边说着,一边脱下身上宽大的灰色长袍,随手递给身边的蓝色生物。他在龙脊之巅中长带的笑意,此时已经看不出分毫。
“好的,少爷。”蓝色的生物一边回答,身上短暂的闪耀过几次暗蓝色的光晕。
“安莉娜小姐已经起床了,她接受您的拜访。并很愿意倾听您这次旅行的见闻。”
“知道了。”起司说,同时推开了房间的门。
之前在房间中还看不出来,起司所来到的地方原来是一座巨大的高塔,高塔的中间中空,由螺旋形的阶梯贴着中心中空的部分上下,阶梯的旁边分布着一个个房间。高塔的高度应该极为惊人,因为从起司所在的位置来看,向下看不到底层,向上也只能看到从空洒下的白色光源。
起司向着塔的上层走去,被称为阿福的蓝色生物则稳稳的跟在他身后三步的位置。
“对了,有老师的消息吗?”起司问道。
“很遗憾,少爷,到现在为止仍然没有老爷的消息。”阿福回答道。
“啊,那就算了吧。”起司说道,同时在一扇房门前站定,“待会我会自己过去,你先去准备一下实验室。近期可能要进行**实验。”
“是的,少爷。”阿福目送着起司关上浴室的门,转身向塔的下方走去。
…………
“学姐,起司前来拜访。”站在一扇两人高的橡木门前,起司穿着新换好的衣服敲了敲门,喊道。
而他喊完这一句话之后,那两扇沉重的大门则缓缓的打开,露出里面幽暗的空间。起司摇了摇头,自己这个学姐派头一向很大,虽然这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可是他还是认为研究知识的人应该力求简洁和效率。这么想着,他还是迈步走进了门后的黑暗中,而随着他步入的距离离门口大概有十步左右,墙壁的两侧亮起了两排蜡烛,照亮了这条三人宽的甬道。甬道的尽头是一堵砖墙,截住了道路,得从两旁绕过。这种设计方法据说是这里的主人,也就是起司的老师从遥远东方带回来的。绕过这道影壁墙,起司终于看到了自己前来拜访的对象。
一张巨大的木桌,再配上旁边的壁炉,一位金发少女正借着火光看着一本书。这看起来是一幅恬静的景象,然而起司却知道,眼前这个金发少女,根本不需要任何的光源,就能看见眼前书中的文字,这里的一切装潢,只是因为这里主人的兴趣罢了。
“莉莉学姐,我来了。”起司走到少女旁边,随便拉了一张椅子坐下。
“嘻嘻,我可爱的小起司终于回来了!”少女在起司接近的时候就已经把书合上了,而随着她抬起头,那双鲜红色的眸子就显得格外醒目。
“学姐,咱不是说过不要叫的这么肉麻吗?我都已经十八岁了!”起司一脸的无奈,不过他也没有什么办法,毕竟,这位学姐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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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小起司长大了,不愿意学姐叫了吗?学姐好伤心啊。”说着,少女做出一个苦闷的表情。
“啊啊啊啊,能不能正常一点啊学姐!我现在是有正经事啊!”起司抓狂道。
“好了,不逗你了。说吧,会让你在成人任务中间折返回来寻求帮助,到底是碰到什么问题了呢?我的小起司~”
一头黑线的起司决定无视自己学姐句末的称呼,开始阐述自己的问题。
“今天,我越过龙脊山了。”
一句话,之前还喋喋不休的安莉娜瞬间安静了下来。脸上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而认真。事实上,当这个少女认真的时候,她身上的那种沉稳的感觉让人难以和她的外貌联系在一起。
“冰霜的人招待了我。而且,我在他们的镇子里发现了这个。”起司说着,伸出自己的左手,他的手掌上开始凝聚出一颗拇指大小的绿色光球。
“这种魔法痕迹……是瘟疫。一种魔法瘟疫。”安莉娜凝视了光球几秒后,说道。
起司点了点头,合拢了手掌,那点光球也随之消散。
“能看出是什么瘟疫吗?”
安莉娜皱起眉头想了想,说道。
“不行,单凭魔法痕迹我也没有办法确定瘟疫的种类。至少,给我一个确定染病的**病例才行。”
“是吗……那,能大概推测出它的传染途径吗?”
金发少女又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不行,魔法瘟疫和普通瘟疫差距太大,有的魔法瘟疫甚至会通过语言传播,没有样本我也很难得出什么结论。”
起司也皱起了眉头。
“是吗,连专精疾病学的你都没有办法吗?”
“很遗憾,事实就是这样。这么看来你的试炼已经开始了呢。”安莉娜笑着说。
“**样本吗?我知道了。”起司低头想了想,说道。
就在这个时候,阿福的身影从屋外进来。
“起司少爷,安莉娜小姐,晚安。少爷,您安排的实验室已经准备好了,请问是现在就要使用吗?”非人的管家如是说道。
“先不必了,帮我封存一下,恐怕要过两天才会用到。”起司回答道,同时站起身。
“学姐,那我就不多打扰了,如果让那些村民发现我不见了会很麻烦。”
“好吧好吧,小起司长大了,都没时间陪学姐了。幸好我这里还有书可以看。”安莉娜鼓着嘴,把桌子上的书重新打开,用力的立在桌子上。
对于这位学姐,起司也只能苦笑,毕竟虽然理论上两人的关系是同学,可是对于起司来说,这位学姐更像是母亲。
“好了,我会尽快解决这个成人任务的。也会给学姐带特产回来哟。”起司说道。
而安莉娜只是轻哼了一声,并没有说什么,不满的情绪溢于言表。对此,起司也只好耸了耸肩,带着阿福离开了安莉娜的房间。主仆二人很快回到一开始起司转移过来的房间,房间中央的黑曜石基座上,通往龙脊之巅的传送门无声的张开着。
起司想了想,从阿福手里拿起一身新的灰袍,随手披在身上。
“少爷,虽然我不应该说。”阿福突然开口,让起司停下了步入传送门的脚步。
“但是我认为您应该多抽些时间去陪陪安莉娜小姐,她只有跟您在一起的时候才会感情丰富一些。”
听着管家的话,起司的嘴角再次泛起苦笑。
“情感淡漠其实才是学姐的常态吧,毕竟,她可是一位高阶血族啊。孤独和冷漠几乎已经刻进她的骨髓里了。她对我像现在这么热情才是反常,不是吗?”
“是,是属下多嘴了。”阿福低下头说道,如果那团伸出衣领的蓝色物质真的是他的头的话。
“算了……你也没说错。我先回去了,如果有老师的消息,你知道该怎么通知我。”起司说着,步入了传送门中。而随着他的进入,这扇空间裂口也渐渐愈合,直至最后消失不见。昏暗的房间里不多的照明也因为其使用者的消失而关闭,陷入了纯粹的黑暗。
重新步入龙脊之巅酒馆里的房间,起司看着窗外依然漆黑的天色,伸了一个懒腰,他轻轻打了一个响指,附在门窗上的符文便如浮尘一样消散,再没有人可以看出这里刚刚张开过一扇传送门。
“不管怎么样,先睡一会吧。”起司喃喃道。
第五章 推论
龙脊之巅酒馆,起司到达后三天,雪
“听说了吗?杰克他们家的羊今天丢了一头。”一个村民喝了一口酒,说道。
“啊,听说了啊,这两天牲口老是失踪,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另一个村民点了点头,说。
“我听说,是附近来了狼群。”第三个村民搭话道。
“不会吧!那牲口晚上都是养在牛舍羊舍里的,那狼是怎么进来的?”
…………
热烈的讨论因为一个人的光临而停止。起司依然穿着他那身标志性的灰袍,雪花在他的兜帽和肩膀上积了薄薄一层,可见他已经在雪中走了一段时间了。当这位传闻中的灰袍进入酒馆之后,那些村民们不自觉地停止了交谈,似乎是忌惮着他的存在。
“一杯麦酒。”起司皱着眉头,坐在吧台前对老板娘说道。他的双眼没有焦距,可见是在思考着什么,可能是他的思考太过专注,以至于他完全没有注意周围村民们对他小声的指指点点。
很快,酒馆中的村民就两两三三的结账走人,刚才还人满为患的酒馆转眼间就变的只剩下老板娘和在吧台前无意识的喝着麦酒的起司。老板娘收拾着桌子上的盘子餐具,脸上的表情有些生气,毕竟起司把酒馆里的生意都搅黄了。
“如果你再不查出那些牲口去哪了,恐怕我这不到半个月就要关门大吉了。”用近乎粗鲁的动作抢下已经空了的酒杯,老板娘对灰袍抱怨道。
“啊,抱歉,我刚才在想东西。”起司从沉思中被惊醒,看了看四周冷清的环境,尴尬的说。
“从你到这里开始,三天丢了将近十头牲口,你要是饿了可以跟我说嘛。就算你需要生肉也可以让乔恩爷爷去谈啊。”老板娘一边做着简单的清洗,一边说。
“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爱尔莎,我跟那些失踪的牲口真的没有关系,深渊在下,还有我要怎么解释你才会相信我不需要活物来做祭品。”起司抱着脑袋说道。
老板娘放下手里的盘子走到起司的对面,双手猛地落在吧台上,发出巨大的声音,在起司被吓得抬起头之后,她用这个十分有气势的姿势对后者说。
“那你就去解决它!把那个真正的贼带回来,如果是狼就带着它们的皮,如果是人就带着他们的头!告诉那些人你是无辜的。”
不得不说,虽然爱尔莎长的很甜美,但是当她发怒的时候所展现出来的气势完全不是南方那些贵族小姐们可以比的,北方人彪悍的血液也同样流在这个女孩的身体里。而我们可怜的起司就成为了这份气势的受害者,他完全是被牵连的。很显然老板娘是把生意不好的原因都归到了他的头上,虽然这也不算冤枉他。
“是,我的女士,但是如你所见,我已经在村子里为了这件事跑了一天了,让我稍微休息一下如何?”起司苦笑着说。这倒是真的,纵然他是个货真价实的魔法师,可是魔法并不是万能的,更何况他还在调查魔法瘟疫的事情,实在是对这无妄之灾没什么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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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自己的房间,起司躺在冰冷的木板床上盯着房间的天花板。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年轻的法师低声呢喃着。
起司抬起手,在他的手中凝聚出一小团绿色的光晕,这团绿光的颜色既不是森林的绿,也不是青草的绿,而是一种光是让人看上去就觉得邪恶的绿。这是起司从镇子里收集到的,虽然很淡,但是他可以确定这就是一种危险的魔法瘟疫。而且一定与自己老师给自己的任务有关。法师端详着手中的这团绿光,把这几天来所经历的的事情又一次从头到尾的梳理了一遍。
“我一来,牲口就开始丢,这么说来几乎可以肯定我是最有嫌疑的人,然而并不是我,除非……”起司的眼睛眯了一下,他想到了一个可能。而接下来就是去论证这个可能是否就是对的。翻身下床,披上袍子,法师用自己平生最快的速度冲回了酒馆的大厅。
“爱尔莎!告诉我在我来之前这个镇子发没发生过什么不寻常的事,或者什么陌生的人!”
老板娘第一次见到起司这么激动的状态,至少在这五天里,这个灰袍人一直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就算是跟冰霜守卫的头领对话或者被全镇的人在背后非议他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所以老板娘着实是被吓了一跳。
事实上,起司一直以来都有着法师特有的高傲,这在拥有力量,或者说知识的人群中很常见。他们总是认为自己拥有着比普通人更多的知识,所以他们可以看到那些被人忽略的关键。而正是因为这份骄傲,虽然起司三天里都在调查着这个镇子,但是他却并没有去向村民们询问。用他老师的话来说,比起人们看到的,法师更应该相信自己看到的。
而当灰袍法师决定去向别人求证的时候,他也可以成为很好的交流者。所以起司很快就从老板娘哪里得到了关于三天前曾经出现在这个酒馆里的黑袍人的情况。
“可以把那枚银币给我看看吗?”
爱尔莎虽然不太愿意把这枚贵重的银币拿出来,但是为了让镇上的牲口失窃案尽快解决,她也顾不上太多。
“就是这一枚。”老板娘不情愿的从自己的衣服内侧拿出一枚银币,并没有直接交给起司,而是放到了柜台上。同时时刻警戒着起司的动作,如果对方稍一露出想要抢夺的意愿,她一定会马上做出反应。
而起司自然无视了老板娘的小动作,他仔细的端详着这枚银币,在透过窗户的阳光的照耀下,银币闪耀着金属的光芒。
“破冰鳟鱼徽记。”起司皱着眉头小声说道。在银币向上的一面是一条从冰面里跃出的鳟鱼标志,当然,鉴于银币粗糙的铸造技术,只有熟悉这个徽记的人才能看得出它到底是什么,在普通人眼里大概也就只能认得出这是一条鱼而已。
“萨隆家族的徽记?”虽然爱尔莎对于贵族的那套标志体系几乎没有印象,但是作为离得最近的领主家族,她还是知道萨隆家族的标志的。
“我想是的。”起司点了点头,然后把银币翻了过来,银币的另一面则铸着王室的标志。
“这能说明什么呢?”爱尔莎此时也提起了兴趣,她很想知道这个灰袍人可以通过一枚银币知道什么。
“银币一面是领主徽记一面是王室徽记,证明这种银币是经过国王认可再交由领主自行铸造的币种,一般这种类型的币种不会在领地之外太远的地区流通。因为各个领主之间铸造的钱币掺入的金属重量有一定区别,如果是往返于各大领地之间的商人更愿意使用国王发行的货币,它们的价值更好统一。”起司快速的说着,作为初次进入文明社会的法师,他的很多知识也只在书本里学过。
“所以哪位黑袍的客人有很大概率来自萨隆伯爵领。而……”
“而你在三天前说过,萨隆伯爵领已经完蛋了。”爱尔莎接着起司的话说道。
“是的,渡鸦告诉我那片土地已经被毁了,而毁掉它的威胁还在接近着这里。一开始我以为那是指某一支军队或者其他什么武装力量。现在看来,或许我犯了个错误。”起司说道。他之前把瘟疫和萨隆伯爵领的毁灭分开来看,但是现在,他发现二者的关系或许比他想的紧密一些。
“什么意思?”老板娘问道。
“意思是毁灭萨隆伯爵领的东西或许已经到了这个镇子上,而如果我们没有把它快速,安全的处理掉,或许,这个镇子也会十分危险。”起司笑着说。
这次轮到爱尔莎皱眉头了,她没好气的说。
“为什么你在提到危险的时候这么兴奋?”
“不,我的女士,我对单纯的危险可没什么兴趣。我感到开心是因为……恩,因为一些其它的东西。”起司挑了一下眉毛,说道。
爱尔莎还要再开口,而灰袍却自顾自的继续说了下去。
“放心,我保证会处理掉它的,不管它是什么。”说着,起司拉起自己的兜帽,转身朝着酒馆外走去。
“这就是你给我的考题吗?它难不倒我的,就如同你给我的其他问题一样。”法师走出酒馆的大门,迎着夹杂着雪花的冷风,低声的自语道。
第六章 捕获
葛洛瑞娅觉得饿极了。同时她又在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有能力感觉到饥饿。疼痛,难以描述的疼痛在日夜折磨着她,那感觉就像是身体里的每一根骨骼,每一块肌肉都在被人用力扭曲拉扯着。在这种痛苦的折磨下,葛洛瑞娅完全无法控制自己,她清晰的意识到自己在苦痛的压迫下正逐渐变成一只野兽,可她却无可奈何。葛洛瑞娅蜷缩在洞口里,四周是动物的尸骨和结冰的体液。三天,如果之前有人说三天的时间就可以把一个美丽的健康的女性变成一个怪物,葛洛瑞娅只会把它当成一个恐怖故事,可现在,故事发生在了她自己的身上。
她已经忘记了很多事,而幸好她还记得自己的名字,葛洛瑞娅·冯·萨隆,萨隆伯爵的三女,亦是最小的那个孩子。作为一方领主的子嗣,葛洛瑞娅的生活一直没有什么波折,直到十天以前。瘟疫,这个词汇一直以来都和处在北方的萨隆伯爵领无缘,寒冷而漫长的冬天可以让大部分传染性疾病都消散在冰雪之间。然而它还是爆发了,起初是领地边缘的猎户和农夫,中世纪闭塞的交通让萨隆伯爵难以在第一时间了解自己领地的动向。所以当第一批感染者出现在溪谷城,伯爵领的首府的时候,其实整个伯爵领已经重疾难返了。那些被感染的人最开始会发烧,神志不清,痛苦难当,他们的身上长出黑色的斑点,斑点变成黑色的肿瘤,肿瘤爆裂流出褐绿色的恶臭脓水。而如果只是如此,或者说这种瘟疫只是最终让人死亡,那么葛洛瑞娅这样居住在城堡中的小姐也不会太过于危险。可是,就如同领地中的首席学者所说的,在很多时候,死亡并不是最糟糕的结局。
葛洛瑞娅记得,就算在再大的痛苦下她也不会忘记那些眼睛,那些狭长的,在黑暗里闪着深绿色的眼睛,一对一对的,在黑暗中,在火把微弱的光芒下让人从心底里感到畏惧。或许这也是为什么那位伯爵领第一的勇士,领主的首席骑士最终也只能让葛洛瑞娅一个人逃了出来。葛洛瑞娅至今都不知道那些眼睛到底是属于什么东西的。不过她知道,不论那些东西是什么,自己都在慢慢变成那些东西。
“咯……咯……”在本能的驱使下睁开双眼,眼前就像是蒙着一层绿色的薄膜,所有的东西都在这层薄膜的扭曲下变的怪诞而模糊。而相对应的,葛洛瑞娅的嗅觉变的极为敏锐,甚至她有一种错觉,就算自己闭上眼睛,光靠自己的耳朵和鼻子,自己也不会撞到任何东西。血的味道,腐烂的味道,雪的味道,以及来自自己的酸臭味,这些味道让葛洛瑞娅宁可永远的失去嗅觉。
饿,最原始的本能驱使着她从藏身的地洞里起身,尖锐的指甲划过石头发出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去寻找任何可以吃的东西,那些还有体温的东西,什么都可以。
笔趣阁
………………
太阳要下山了,起司站在雪地里,看着天边即将坠入群山中的太阳。冷风却似乎并不想随着太阳一起休息,反而更加的变本加厉。龙脊山的夜晚,没有人愿意在入夜后离开镇子的范围,而那些农户们也早早的把牲口赶到棚子里,自己则回到温暖的室内。三天以来,起司其实并没有怎么仔细思考牲口失窃的事情,对他来说,小镇人的非议和老板娘的抱怨远不如老师给自己的试炼来的重要。然而,现在既然发现了二者之间有着密切的联系,法师不得不认真的处理这件事情。
通过一下午的走访,起司大概确定了牲口丢失的位置,而结合脑中的猜测,他觉得自己要面对的应该是某种野兽,至少在行为方式上是野兽的东西。既然是野兽,就一定要有巢穴,而结合丢失的牲口的体型,法师也可以大概推测出这头饥饿的生物的活动范围。现在,他要做的就是耐心的等,等这只野兽在饥饿的驱使下走出自己的巢穴。寒风和冰雪不能阻挡法师的视线,只要他愿意,他甚至可以感应到积雪下冬眠的蛇的位置。所以起司相信,自己绝不会错过抓捕的时机。
来了!
睁开闭上的双眼,起司默默脱下了手套,厚重的皮革虽然可以带来良好的保暖效果,却也降低了法师的施法速度。面对这种类型的敌人,起司需要充分利用每一个瞬间。他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羊皮水壶,另一只手随意比划了几个手势,然后贴在了水壶上,水壶的温度开始上升。片刻,起司解除了施法,他打开水壶盖,将一水壶的热羊血倒在身前的雪地上。温热的血液很快失去温度,但是它的气味,已经随着风飘散开了。
“来吧,乖狗狗,快来吧。”
很快,起司等待的对象就来赴约了。那是一只怎样的怪物,起司从未在图书馆的任何一本书上看到过,也从来没有在任何人的口中听到过,冰雪中出现的怪物看起来就像是介于人和老鼠之间的混合体,而这种混合却显得粗糙而且随意。起司敢保证就算是邪法师做的生物实验产物都要比这东西看起来顺眼的多。斑驳的毛发,混乱的双眼,以及有着暗红色血迹的吻部。
很明显,这只怪物也发现了自己想象中可口的猎物只是法师的幌子,不过对它来说,起司本身或许也是不错的肉食。不过或许是野兽的本能亦或者是残存的人性让它没有直接扑过来,而是隔着一定距离望着起司踌躇着,似乎是在观望。
但是法师可不给它任何的机会,起司的眼瞳里闪动着魔法的光辉,他的施法速度很快,快到怪物还没对他的行为作出反应他的施法就已经完成了。怪物脚下的冰雪似乎瞬间活了过来,变成了蛇,顺着怪物的脚盘绕而上,任凭怪物怎么挣扎,这冰雪构成的蛇却紧紧的攀附在它身上。就算偶尔被抖落或拍落些许,还是有更多的雪变成这条雪蛇的一部分。
“凝固。”
随着起司口中的词汇,松软的雪瞬间变成坚硬的冰,怪物的挣扎结束了,不是它不想继续挣扎,而是坚固的寒冰已经封锁了它的躯体,让它动弹不得。看着前方被束缚住的怪物,起司这才发现自己手心里不知不觉竟然已经布满了汗水。
“好了,现在让我们来看看,你到底是什么。”法师兴奋的走近自己的猎物,但是他并没有注意到,寒冰组成的牢笼上已经出现了一些细密的裂纹。
第七章 意外
这下糟糕了。当起司被怪物咬到的那一刹那,他想到。
冰凝成的绳索在怪物的蛮力下碎裂,放下了防备的法师被怪物一口咬住左肩肩膀。这一切都发生在一刹那之间,起司根本来不及作出反应,肩膀上就是一阵冰凉,然后就是钻心的疼痛。然而常年的学徒生涯让起司忍受疼痛的本事早已超越常人,须知,法师在各项试验中所遭遇到的危险可是要比训练一个战士要恐怖的多。而且为了保证在各种情况下的施法能力,起司的老师对自己的学生都进行过专门的疼痛忍耐训练。所以此时的起司大脑还可以在剧痛下保持清醒。
几乎出于本能,起司的右手握拳,用尽浑身的力量狠狠的凿在怪兽的肋下,虽然已经产生了异化,但是根据它的形态,起司觉得人类的要害应该还对这个怪物奏效。
“咯……”低沉的嘶吼中,怪物因为疼痛放开了咬合的上下颚,法师抓紧机会抽出自己的左肩,同时借着这短暂的瞬间组织反击。虽然左臂暂时失去了活动能力,但是就算不依靠双手,起司依然可以凭借语言来释放一些法术。
“吼!”巨大的咆哮声从起司的嘴中喷涌而出,这声音带出的音浪甚至让空中飞舞的细雪都随之退散,在空中留下一片扇形的真空区。如果有一个来自人类社会的法师一定会感到惊讶,因为此时起司使用的并不是常规意义上的法术,而是来自于野蛮兽人的狂吼咆哮!这种介于本能和法术之间的能力是兽人萨满的招牌技能,他们依靠这股附带着魔力的声浪来镇晕附近的敌人,以此来赢得宝贵的施法时间。但是,这种能力之前却从未有人类掌握过,法师协会给出的解释是人类和兽人的生理构造区别造成了这种现象。而作为纯种人类的起司此时却用处了这种兽人战技,估计会让很多研究者跌破眼镜。
不过此时的雪地里自然没有人注意这些事情,但是这种实用的战技却起到了超出预估的效果。那只怪物在被起司近距离一发咆哮击中后完全丧失了行动能力,双手抱头,踉跄的后退了几步后就跪在雪地上蜷缩成了一团。但就算如此,起司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用法术石化了伤口周围的组织,一来是防止伤口恶化,二来也能有效的降低病毒在自己体内扩散的速度。是的,在见到对方的一瞬间,起司就知道怪物的牙齿爪子上一定是沾染着瘟疫病毒的。而没有第一时间治疗伤口是因为起司知道普通的治疗术是不能排出已经进入体内的病毒的,况且在穿着如此之厚的衣物的情况下,治疗术极有可能让破碎的衣物混进伤口里。
作完伤口处理,起司用右手快速的从雪地里一捞,但是他从雪中抓出的并非是一捧碎雪,而是一把由冰组成的短矛。有的时候,法师不需要追求强大的法术,而是应该选择最正确的法术。根据那个怪物的身体素质,起司断定在自己吟唱完足以对其产生威胁的法术时,自己的脖子应该也已经被对方咬断了。而一把锋利的短矛,则可以给自己争取更多的时间。
然而,事情并不想法师想的那样,那只怪兽在雪地上久久没有起身。起司把短矛对着怪物小心的靠近了两步,他惊讶的听到怪物发出一阵阵低沉的声音。一个想法在起司脑中惊现出来——
它,在哭。
………………
爱尔莎有些担心,虽然她让起司尽快的去解决牲口失窃的事件,可是起司出门后已经过了整整一个下午,而且随着夜幕来的酒客们都说他们看见起司独自一人走出了小镇。甚至他还拒绝了愿意陪同的冰霜卫兵。虽然乔恩司令提到过,起司也承认他有着远超普通人常识的力量,可是面对未知的威胁,爱尔莎依然有着不好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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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为了印证她的担忧,屋外的风雪似乎又大了些许。
“爱尔莎……我需要你的帮助……”起司的声音突兀的出现在爱尔莎的脑中,让老板娘一度以为他就在自己的身边恶作剧。不过她很快意识到这恐怕又是法师的小把戏之一。
“我在……快来……”起司的声音继续传来,但是就算是传声,老板娘也能感觉到对方的虚弱。她很快找到了酒馆里正在喝酒的两个冰霜卫士,二话不说就拉着他们冲出了酒馆。
很快,冰霜卫士就和老板娘把倒在小镇街上的起司和怪物抗回了酒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爱尔莎特意带着他们从酒馆的后门进入,避开了大厅里的人群。
起司的房间中两个冰霜卫士看着躺在地上的怪物面面相觑,刚才在外面因为怪物身上蒙了一件黑袍,他们还没有看仔细,如今借着屋内的灯火见到怪物的样子没有吓的拔剑大叫已经让起司很佩服冰霜卫士的素质了。但是就在他们打算去报告乔恩司令并顺便叫医生过来得时候,起司却举起右手遥遥一指两个守卫。两个守卫就瞬间摊在地上睡着了。
“你在干什么?!”老板娘被起司的举动吓了一跳,她大声的质问道。
“还不能让冰霜的人和村民知道它的存在……因为我没时间去向他们解释……咳咳……”起司半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说。
“解释什么?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还有你的伤也必须叫医生过来。”爱尔莎皱着眉头说。
“求你了,爱尔莎,我需要你的帮助……相信我,我不会伤害这里的人……”
老板娘还想要说什么,但是看到起司的眼睛,她最终还是没有说。我这或许就是被魔鬼蛊惑了吧。她想。
“好吧,你需要我怎么帮忙?”她问道。
“像往常一样回到大厅的客人,然后不要让任何人进入这个房间……直到我走出来。”起司说完就看着老板娘的眼睛,他知道对方没有必要为自己做到这步,但是他必须这么做。现在的他不能被人打扰。
爱尔莎瞪大了眼睛,然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好吧,但是等你出来之后,我想听你说说。”
“好的,我会向你和乔恩司令解释这只……”
“不,不止是它。”爱尔莎继续说,“还有你到底是谁,从哪来,为了什么。我都要知道。”
“你这是在趁火打劫。”起司说。
“而你别无选择。”爱尔莎笑着说。
“好吧……我答应你。”最终,起司还是只能答应对方的要求。毕竟现在的情况让他别无选择。
老板娘在得到承诺后笑着拖走了那两个睡着的冰霜卫士,不得不说她的力气确实让起司咋舌。
“那就一言为定。”
说着,她关上了房门,把房间留给了起司和怪物。
第八章 鼠人
“魔法瘟疫有别于一般的瘟疫。它更像是一种不选择对象的可传播性诅咒。所以在不明确魔法瘟疫传播规则的情况下,观察者都必须保证自身的安全,就算不慎感染,也要迅速排除各种不可能的变量。这些是基础吧。”
安莉娜飘在半空中,对趴在地上的起司说道。
“学姐,我都已经这个样子了,你想跟我说的就是以后要好好上课?”起司抱怨道。
“你得庆幸阿福作为能量生物不会被这种影响血肉的瘟疫感染,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把你弄回来。”金发少女说。
“喂喂,明明就是我自己打开的传送门,你只是在接到通知后命令阿福把我抱回来了而已。”
“呵,身为一个施法者把自己弄得连穿过传送门的能力都没有了,你猜老师知道了会怎么说?”安莉娜笑着说。
“……学姐我错了。”想到自己老师不断的向学生强调施法者自保的重要性,再想想塔里各种各样五花八门的惩罚室,起司感觉自己的伤口突然好像不算什么了。
听到起司认错,安莉娜也就没有继续就这个话题深究。她好奇的打量着跟起司一同回来的另一个生物。
“这就是弄伤你的样本?”她绕着同样倒在地上的怪物绕了一圈说道。
“是啊,我对它用了强制沉睡,这样可以让它少一点痛苦。”起司挣扎着坐了起来,面色已经明显的恢复了一些。塔中弥漫的魔法力量让起司可以更快的恢复自己的体力,并且一定程度上愈合伤口。
“痛苦?发疯的怪物可意识不到痛苦。”安莉娜皱着眉头说。本身法师将自己置于险地就已经很过分了,现在居然还关心起怪物来了。她对起司过度的善意有些不悦。
“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地方,我可以确定,它,或者说他或她在我面前哭了。”起司蹒跚的站了起来,捂着自己的伤口说道。
“你说什么?”安莉娜本能的觉的这是起司的错觉,但随即她打消了这个想法,虽然起司这一次确实搞的有些狼狈,可是作为自己看着长大的后辈,起司的能力无疑是值得肯定的。随即她又意识到如果起司说得是真的,那么这代表了什么。
“一般来说,这种会导致**变异的瘟疫,受感染者几乎都会丧失记忆力和思考能力,变成只剩下本能的扭曲生物。”安莉娜轻声说。
“这是因为在**变异中脆弱的思考器官和记忆组织会首当其冲的被破坏,所以被感染者会很快失去作为智慧生物的一切标准。”起司接着她说下去。
“但是也不能排除感染者受影响时间较短,而病毒还未破坏脑部的可能性。”安莉娜说。
“所以我必须尽快开始研究程序,尽可能争取保留下它的大脑。哪怕只留下记忆也有很大帮助。”起司说着就去打开房间的门。
“阿福,把标本一号带到实验室来。”
“可你自己的伤还没有好,而且你也……”安莉娜想说起司也已经受到了瘟疫的感染,可是她还没说完,就被起司打断了。
“如果我不能知道它身上的秘密,我就算想自救也无从救起不是吗?所以我必须尽快找到答案。”起司说。
“好吧,可是你的左手还不能动,势必会影响实验进度。我来帮你。”安莉娜不再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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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那就让我们尽快吧。”虽然受着伤,可是起司的情绪前所未有的高昂,对于一个自诩为探秘者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放在自己面前的秘密更让人兴奋。
………………
实验室
葛洛瑞娅醒了。这是多么奇妙的感觉啊。没有扭曲的痛苦,没有噬血的**,就这么醒了,像个普通人一样。只有失去了才会让人感到珍贵,自从瘟疫开始发病,葛洛瑞娅就再也没有这么清醒过。那么,之前的一切都是梦,对吗?只要自己睁开眼看到的就一定还是房间熟悉的屋顶。她如此期待着,睁开了眼睛。
然后,失望了。眼前绿色的滤镜依然存在,只是比之前稳定了很多,已经不再影响视觉。而透过绿色薄膜所看到的也是陌生的屋顶。由灰色的石砖组成的屋顶,上面吊着一盏很奇怪的灯,既不像是油灯,也不像是会发光的晶石。
随着思考能力的复苏,葛洛瑞娅身体各方面的感觉也都恢复了起来。一种毛茸茸的触觉包围着她,似乎自己是躺在什么绒毛制品里面。四肢被锁链束缚住了。这样很好。因为葛洛瑞娅不确定自己什么时候又回变成之前的样子。痛苦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心里,她知道自己不可能控制的了自己。
这么说来,自己被什么人抓住了吗?葛洛瑞娅想,她隐约记得自己袭击了一个人,那个人长什么样子她也记不清了,对了,自己咬了他。葛洛瑞娅清晰地记的自己咬了那个人,温热的鲜血流进口腔里的回忆让她本能的想要呕吐,然而她的身体却做出了截然相反的反应。
“咕噜噜噜……”
作为一个淑女,发出这样的声音让葛洛瑞娅不禁有些脸红,可是联想到自己的现状,她又对自己依然保有的自尊感到可笑。而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一个声音出现了。
“你终于醒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葛洛瑞娅歪过脑袋,她看到了一个年轻人,大概跟自己差不多的岁数,穿着一身干练的服装,只不过在左肩部分有着厚重的绷带,似乎是受伤了。葛洛瑞娅想要开口说话,她想问问他是谁,他的伤是自己造成的吗。然而葛洛瑞娅却发现当自己开口的时候,她说不出任何的话,事实上她感觉自己的上下嘴唇似乎变的很长,这感觉十分的古怪。
“别着急,你还没有适应自己的身体。你现在就像是初生的婴儿一样,必须从头适应。”起司说。
这已经是他回到塔里的第三天了,三天从未间断的工作,让他已经对这种瘟疫有了初步的认识。同时在莉莉学姐的帮助下,他也稳定了怪物的身体变化,他们发现这只怪物的感染时间确实很短,这让它的身体时刻都处在扭曲变异的状态下。为了保护怪物的大脑和让它的身体变得稳定,起司决定用人工的方式诱导变异方向,总之,这可以让怪物的身体重新回归秩序,只不过变成了一种之前从未有过的全新物种。
根据它的外观,起司和安莉娜决定叫它,鼠人。
第九章 血狮
时间稍稍向回追溯一点,在起司抓捕到葛洛瑞娅后一天。
萨隆伯爵领南境边镇浊流镇
“大人,南境已经封锁完成。目前为止连同抓捕和接纳的原伯爵领难民共一百二十九人。第二到第七队还在边境巡逻,周围城镇和要塞也已经贴出了告示。”
原本的城镇大厅如今被两天前来的骑士团接管。镇子上原本的办公人员都因此更改了办公地点。这些骑士训练有素而且待人有礼,这让小镇上的人十分安心,只是好奇他们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难民的情况怎么样?”
“呕吐,发烧,身上长出黑色的斑点。昨天又有十多人不行了。阁下。”
“…………通往伯爵领的道路呢?”市政厅首位做着的骑士在听完属下的禀报后问道。
“所有道路都由第一队把守,没有放过一人进入伯爵领。”
“好,先这样吧,命令各队加强搜查力度,决不能让任何难民走出伯爵领。”骑士皱着眉头说。
“您的意志,阁下。”
当传令的士兵离开之后,坐在首位上的骑士看着眼前伯爵领的沙盘模型沉思着。他的目光在伯爵领的南方边界上来回扫动,似乎是在确认那个位置会出现疏漏。许久,他开口道。
“西境的情况如何?”
“烈锤大公已经在西边的边境上部署了十队骑士,后续部队还在从公爵领各地调集。”骑士身边的副官立刻回答道。
“那支部队的指挥是谁?”骑士问。
“是希瑟骑士长,阁下。”副官回答。
希瑟,骑士知道这个名字,她是整个王国屈指可数的女性骑士长,再加上烈锤大公身份特殊,作为他手下首席骑士的希瑟在王国里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虽然坊间流传着很多关于希瑟骑士长和烈锤大公不清不楚的传言,但是骑士知道,那些都是空穴来风。至于他是怎么知道的,很简单,因为他之前曾经和希瑟有过短暂的合作,而在那次合作中希瑟给骑士留下的印象让他明白这位女骑士长有今天的成就,完全是凭借自己的努力。
所以,当听到封锁西境的人是她的时候,骑士知道西境出现意外的可能性已经不大了。暂时松了一口气,骑士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的放松了一下。想到自己因为这次紧急任务被取消的假期,他的脸上不自觉泛起了苦笑。虽然自己贵为王国骑士团的二团团长,可是说到底,还不如希瑟那样给贵族打工来的自在。
“至少她不用像这样满王国救火。”他轻声自语道。
“大人,关于难民的安排,希望您能发布一个准确的命令。虽然已经把他们和普通镇民隔离开了,可是……”身边的一个副官上前说道。虽然他没有明说,可是他的脸上有着一丝狠厉。
“我记得,你叫本,对吧?”骑士抬起头看着那个副官。
“是的,阁下,我来自安德鲁家族,全名是……”
“好了,我知道你是谁。本·安德鲁,安德鲁家的希望之星,十五岁加入王国骑士团,十八岁担任我的副官。然而,我要说的是,你现在只是我的副官,在我发布命令以前,你不需要建议我。在我发布命令之后,你只需要把你所有的才智都用在执行我的命令上。”骑士厉声说道。
“是,阁下。”年轻的副官低声回应道。
然而骑士却并没有打算停下来,反而站起身,对大厅里所有的人继续说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我也理解你们的恐惧,但是我要告诉你们,我们是国王的骑士,那些难民即使染上了瘟疫,在国王命令我们杀死他们以前,他们仍还是国王的子民。药剂师协会的人很快就会达到这里,他们会用尽一切办法抑制住这次的瘟疫。在王国的历史上,不是没有过瘟疫,比这次更恶劣的也不是没发生过,而我们王国骑士团却从来没有,以后也不会有对无辜的国民挥下屠刀的行径。”骑士大声的说着,可以看的出,他的情绪非常激动。
“我明白你们在畏惧什么,整个萨隆伯爵领,几乎全部覆灭,能逃出来的人十不存一。而且几乎没有不被感染的。这很恐怖。我知道。但是看看你们胸前的徽章,我们的誓言,我们的准则,我们的荣耀都不允许我们这么做。不要再让我听到这样的声音。好了都出去吧。”骑士说完,挥了挥手,其余的人都默默离开了大厅,只剩下骑士和他最信任的参谋。
“只是两天而已。王国最精锐的骑士就已经忍不住要杀死无辜的患病者。哎……”骑士叹了口气。
“事实上,这也不能怪他们。这些小伙子都是合格的战士,就算是面对十倍于他们的敌军也不会畏惧。只不过……”参谋说道。
“只不过这瘟疫太过于可怕了。”骑士接着说。
“而且爆发的太快,如果不是陛下及时接到通知,恐怕损失要远大于一个伯爵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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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很难想象这样恐怖的灾祸是自然发生的。”参谋也说道。
“你是说,这是有人故意散播的瘟疫?”
“只是我的猜测,大人。但是我听说有一些丧心病狂的法师或邪教徒确实会用这种手段来验证自己的实验成果或向邪神献祭。据说以前发生过这样的事。”参谋继续说。
“现在下定论还为时过早,等药剂师协会的人到了,看他们有没有办法。但是如果真的是有人暗中散播瘟疫。他一定会后悔的。”骑士说道。
“恐怕等药剂师协会的人来了之后,陛下就会做出向伯爵领内探索的指令。大人您最好早点决定带队的人选。”
当边境疫情稳定之后,向瘟疫的源头查找原因几乎是肯定的事,这是一项高风险同时也能获得极高荣誉的任务。王国骑士团中派系复杂,人员选定要有这多方的考量。甚至有的时候,明明有着合适的人选,也要退而求其次。而骑士为人耿直,几乎不会考虑这些事情,他能够做到这个位置,一方面是因为自身的赫赫战功,一方面也是因为国王的看好。可是就算如此,得罪那些大贵族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所以参谋想要让骑士早作打算。
“这有什么好决定的,如果陛下需要有人深入疫区,我定首当其冲,责无旁贷。”骑士笑着,摇了摇头。
抬手打断了参谋接下来的话,骑士站起身,朝门外走去,他把自己的披风从门旁的架子上取下来穿好,黑底的披风上,一头昂首的白色雄狮正随着披风舞动。
参谋看着这个人的背影,突然觉得瘟疫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这或许就是他之所以值得自己追随的原因吧。这就是王国最出色的骑士,苍狮王国王国骑士团第二团团长,血狮里昂
第十章 坦白
捕获变成鼠人的葛洛瑞娅三天之后,起司终于又一次出现在了龙脊之巅酒馆里。在议论纷纷的三天里,对于这位神秘人的消失,镇子里有很多的说法。其中两位冰霜卫士更是信誓旦旦的宣称这个法师在酒馆里藏匿了之前袭击牲畜的怪兽,这让村民们在为牲畜不再失踪而松口气的同时却又对这位法师感谢不起来。毕竟,孤身一人击败怪兽和驯养怪兽来吞食牲口这两件事现在发生的可能性在村民眼中或许后者还更大一些。
同时,虽然冰霜卫士的首领乔恩司令接到了关于这件事的报告,但是老司令现在并没有精力放在这些“小事”上。或许放在平时这确实是个不错的消遣。但是在上一次听从了起司的建议,向萨隆伯爵领连续派出的两批士兵之后,这两支队伍却都好像石沉大海一样,再也没有任何回信。以往从山下小镇前往萨隆伯爵领的溪谷城如果快马的话也只不过需要三天的时间,甚至在第一支队伍出发三天之后乔恩司令因为担心又派出了第二支队伍前往接应,而且还让第二支队伍携带了通信的信鸽。可是现在六天时间已过,别说信鸽了,就是一只乌鸦都没有从南方飞过来。
该死,那个灰袍人的警告恐怕是真的。乔恩司令第四天的时候就想要去拜访起司来获得更多的建议,然而却被告知起司不在酒馆中,对爱尔莎绝对的信任让老司令没有怀疑老板娘的谎话。虽然那个时候起司确实不在龙脊之巅。无奈下他也只能把山上的守军向南方部署,同时开始搭建防御性的木栏和瞭望台。一直以来,冰霜卫士只专注于北方的威胁,再加上自身物产稀少,同时军事实力过硬等原因,南方的历代领主都对这个军团没有动过什么心思。因此,军团小镇面向南方的防御设施一直都只是大路旁的边境哨所而已。这样的防御设施显然无法阻挡真正的威胁,甚至难以起到预警的作用。老司令深知这一点,索性冰霜从未松懈对士兵的要求,他们时时刻刻都在守卫着先祖的战线,所以短短两天时间,在军团的全力开动下,一条脆弱却完整的防线已经逐渐的被建立了起来。
“但是这些还不够。”乔恩司令低声呢喃着,为了军团和小镇居民的安全,他需要更多的信息,而军团中的学者和参谋却都对此无能为力,那么接下来要求助的对象也就只剩下一个了。所以当他听说起司又出现了的时候,他第一时间来到了这里。
推开酒馆的大门,起司坐的那张桌子十分显眼,一方面是镇子上没什么人敢坐在他旁边,另一方面是因为他桌子上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各种肉质食物像小山堆在桌子上,让乔恩司令只能靠推测来确定那个不停的在抓取食物的手是属于哪位神秘的灰袍人的。
“好久不见,起司先生。”老司令坐在了桌子的对面,酒馆中的其他客人看到他进来,都自觉的开始结账离开。在山下小镇的北方人就算没有加入过军团,家里却肯定有军团的士兵,所以身为军属的他们对于那些东西应该听,那些东西还是少知道为好还是知道的。虽然这并不妨碍他们私下里揣测司令官到底和起司说了什么。
起司听到司令官的声音也是热情的回应道。
“唔!呜呜唔唔……唔啊唔呜……”
“额,我觉得您还是先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再说吧。”司令眼角抽动的说道。
起司听了,赶紧又往嘴里塞了两块肉,把自己的嘴塞得满满的,然后统一开始咀嚼。老实说,爱尔莎在吧台后看他的时候十分怀疑他到底是怎么把这么一大团食物咽下去的。至于乔恩司令,很庆幸他的视野被食物山挡住了,没有看到这惊悚的一幕。
“嗝!”咽下了嘴里所有的食物,起司夸张的打了一个嗝。他挥了挥手右手,桌子上的食物就自动飘起来飞到了旁边的桌子上。这也让乔恩司令在第一次见到起司施法之余可以久违的见到法师的样子。此时的起司依然是一身灰袍,可是可能是为了方便进食,袍子的大部分都被撩开了搭在肩后,可以看到起司的左肩上依然裹着厚厚的绷带。而起司的左臂也垂在桌子下面,只有右手上拿着餐叉。
“您受伤了?”乔恩司令皱眉道。虽然听闻了起司独斗怪兽的事情,但是他没有想到起司会受如此之重的伤。
“无妨,一点小伤而已。如您所见,一只手的行动不便并不能影响我。”说着他随手一扔,手里的餐叉在空中做出一连串特技动作之后插入了隔壁桌子的肉排上。
“但愿如此,毕竟以现在的事态恐怕您的力量至关重要。”乔恩司令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法师的发言,毕竟起司并不是拿着刀枪上前冲锋的战士。
“好了,我知道现在时间紧迫,所以我要跟您开诚布公的谈谈,爱尔莎你也过来听听吧,毕竟我之前答应过你的。”起司说道。老板娘三步变成一步的从吧台后迅速坐在了桌子边,在乔恩司令责怪的眼神下调皮的吐了一下舌头。
“那么,我就先从我到底是谁开始说吧。哈,真是讽刺,本来我到三天前为止还想随便编个什么来历蒙混过去。但是这三天里的发现让我明白恐怕不得不借助冰霜卫士的力量了。”起司耸了耸肩,却忘记了左肩的伤口,于是表情在疼痛的刺激下瞬间变的有些扭曲。
“如你们所见,我是一个施法者。也就是所谓的法师,虽然我个人觉得这种定义挺不严谨的,不过先这么说吧。”
乔恩司令和爱尔莎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毕竟这几天来起司虽然只释放了一些可以被戏称为把戏的法术,但是他施法者的身份却毋庸置疑。
“那么,还要说的是,我来自一个隐世甚至有点避世的法师组织,而这个组织的首领,就是我的老师。”起司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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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的组织在山脉以北?”乔恩司令问。
“是的,只不过我们之所以可以在那里生存却是依靠魔法的力量,这就是为什么我说过这没有普适性。至于我们到底在北方的哪里,恕我不能言明。”这一部分真相本来就在起司准备坦白的内容里,所以他并没有多做隐瞒。
“好吧,请您继续。”法师的回答在司令的意料之中,乔恩点了点头,说道。
“我之所以会来到这里,是因为我的老师给我发布了一个任务。虽然他没有明说,但是我大概已经猜到了这次任务的目的是什么。”起司说。
“你是说,萨隆伯爵领发生的事情是因为你的老师?”爱尔莎问道,同时皱了皱眉,如果起司的老师为了次试炼就让一个伯爵领陷入如此大的危机,恐怕她对于起司的印象就要改观了。
“恐怕不是,虽然我的老师有这个能力,可是我想他还不会为了试炼我就付出这么大的代价。”起司摇了摇头,这件事情上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毕竟在他的那位老师眼里,一个小小的伯爵领恐怕还真不是值得在意的地方。然而结合其他学长学姐的成人试炼任务记录,他更倾向于相信他的老师只是预见到了这里即将发生的一切,所以把他扔到了这场戏剧的舞台上。
“好吧,你继续说吧。”虽然没有得到肯定的答案,但是爱尔莎根据起司的反应至少能确定他并不知情。这就足够了。
“接下来就是我这三天以来发现的成果,可以说这才是现阶段最重要的东西,通过这三天的实体研究,我大概能确定……”
接下来,起司简单的把自己和安莉娜三天对葛洛瑞娅的各种测试和对感染她的瘟疫的研究成果作了简单的介绍。
第十一章 决定
目瞪口呆,这是乔恩司令和爱尔莎听完起司的报告之后做出的反应。如果说乔恩司令已经对目前的事态有了一些自己的猜测,虽然事态的严重性也远超了他的想象。那老板娘的感觉就是突然发现自己处在一艘随时会沉没的船上。
“你是说,这些被瘟疫感染的人会变成那样的……怪物?”爱尔莎作为少数近距离接触过葛洛瑞娅变异后的人,她受到的冲击尤其强烈,更何况起司告诉她那个怪物就是几天前自己曾经接待过的,举止有礼的黑袍人。老板娘无法想象是怎样的瘟疫才会把人变成一个如此扭曲的恐怖存在。
“事实上,我们现在把它们叫做原生鼠人。相对应的,我已经把捕捉到的那……位女士的身体稳定下来了,现在她应该没有之前那么恐怖。虽然恐怕还是无法让人一下子接受。”起司说道。
“那么,您的意思是萨隆伯爵领的人们已经全部遇害了?”乔恩司令皱着眉头问道。
“这我并不能肯定,据我推测,从感染到变成原生鼠人需要一个很长的过程,因为目前只有一个观察样本,所以我也不能给出这个过程的时间。甚至我认为,并不是所有受感染者都能变成原生鼠人,这或许跟个体自身的情况有关。”起司回答道。葛洛瑞娅的出现在解决了一部分谜团的同时似乎也带来了更多的谜团。
“那关于瘟疫的传播途径呢?”乔恩司令继续问道,他没有提问有没有治疗措施,一方面是他认为先要保证山下小镇不被瘟疫侵袭,毕竟之前的原生鼠人就是在这里被捕获的。另一方面他也认为如果起司有治疗的办法,他自己会说出来的。
“以现在的情况来看,直接的身体接触和被污染的水源或许是最为主要的传播原因。”起司说道,毕竟他没有在葛洛瑞娅身上发现多余的伤口,所以葛洛瑞娅应该不是直接被感染者攻击导致的感染。
“那您……”爱尔莎和乔恩司令在听到瘟疫会沿着接触传播的时候,他们的目光不自觉地放在了起司的左肩上。
“放心,我已经对伤口做过处理了,它现在没有传染力。不过恐怕在我调制出瘟疫的解药之前,我暂时只能用一只手进食了。”挑了一下眉毛,起司回应道。这倒不是谎话,瘟疫病毒依然被起司用石化的手段封锁在伤口附近,虽然安莉娜提议直接切除这一部分组织,可是起司不能接受自己在这种时刻躺在塔里养伤。况且,法师对于这种瘟疫的运转方式十分好奇,所以他觉得与其一个个的去寻找样本,不如用自己来作为培养皿观察这种瘟疫病毒。当然这种想法他没有和其他人说过,因为他自己都觉得这确实有点疯狂。
乔恩司令在听到法师的保证之后就放心了许多。毕竟如果让起司受到不可逆的伤害,恐怕冰霜守卫的尊严会蒙上一层耻辱。但是同时他又想到,如果连这位神通广大的灰袍法师都不能解决自己的伤口问题,那么对原生鼠人的作战代价也许会十分沉重。
“那么,您对于这次的瘟疫有什么解决办法吗?”司令问道。虽然起司提供的情报都很重要,但是只有找到解决的办法才能不让军团陷入被动的消极防守。
“目前来看,我恐怕还不能提供一个稳妥的解决方案。”起司诚恳的说。虽然他三天不眠不休的在研究这种瘟疫,可是即使在安莉娜的帮助下,法师还是没有找能瘟疫的解决办法。这个问题出在葛洛瑞娅身上,当起司发现她的时候,她已经进入了感染的后期,身体上携带的病毒已经经过了多次变异,为了稳定葛洛瑞娅的身体,起司还人为的诱导了病毒的转变,让它变成了一种较为稳定的形态。这显然让法师无法找到瘟疫一开始的模样,想要以这样的情况研发解药,恐怕自己的老师都需要很长时间。而起司没有时间来做这个工作。虽然他确信自己可以在长时间的试验后研发出解药,但是山下小镇恐怕很难在原生鼠人的攻势下坚持那么长时间。
“而且我恐怕还有一个坏消息。”起司继续说道。
“根据一号实验体的情况,我猜测这些原生鼠人对于肉类有着难以平复的饥渴,这点从一号实验体袭击牲畜的情况就可以看出来。”三天近十头牲畜,这个食量,恐怕萨隆伯爵领内原本有的食物数量很快就会耗尽。到时候原生鼠人在饥饿的驱使下势必会向与伯爵领接壤的地区扩散。
“所以,您是说这些变异的人,迟早会来进攻这里?”乔恩司令说。
“我想,是的。所以我建议您在构建对南方防线的同时,有计划的把镇上的居民迁入龙脊山里,我相信以冰霜卫士经营了数百年的要塞,要比这里安全得多。”起司说道。
“我会考虑您的建议。但是这个小镇也是我们北方人世代生活的家园,我相信有相当一部分人不会愿意轻易离开的。”老司令说着,脑中已经开始构思撤离时的说词,虽然最好不会用到,但是他作为军团的领袖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就是这样,我相信您会做出明智的决定。而我将在两天后启程前往伯爵领内部。”起司轻松的说着令另外两个人感到惊悚的话。
“你说什么?”爱尔莎从椅子上猛地站起来,这位老板娘从刚才开始就没有介入起司和司令的对话,可是现在,她坐不住了。乔恩司令虽然对爱尔莎的反应有些惊讶,但是他现在也是一脸疑惑的看着起司。毕竟法师刚才的话跟自杀宣言也没什么差别。要知道纵然他的魔法有多么神奇,可他之前在面对一只原生鼠人的时候就已经受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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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必须去。只有更多的接触和观察这些受感染者,我才能更快的制造出解药。”起司说。如果可以,他当然也不愿意置身险境,但是他知道,只有找到更早期的感染样本,他才有机会在瘟疫扩散开前阻止它。虽然他在这个王国里没有任何一个熟人,但是作为一个人类,他不认为这么多无辜的人应该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去。
乔恩司令想要说什么,但是老司令最终还是站起来,右手抚胸,行了一个骑士礼。
“您的勇敢和仁慈让人敬畏。虽然我因为还要带领族人不能与您同行,但是请允许我派遣几位最善战的战士保护您。这样也可以让冰霜卫士无愧于自己的誓言。”
“就算您不说,我也会向军团寻求帮助的。感谢您的好意。”起司也站起身严肃的说。虽然因为成年任务的规定安莉娜无法直接帮助他,可是任务规定中也说明了可以借助其它势力的力量,沟通能力在起司的老师看来同样是一项重要的标准。
起司和乔恩司令又聊了几句,老司令就离开前往部署军团的各项任务,并且挑选起司护卫的人选。他会让护卫在两天后来酒馆找起司集合。司令离开后,酒馆里只剩下了起司和从刚才就不说话的爱尔莎。起司对于这个自己第一个熟识的年纪相近的女性还是比较有好感的,虽然谈不上爱情,但是多少有点不一样的感觉在里面。就在他斟酌着词语准备跟爱尔莎说点什么的时候。老板娘却主动开口说道。
“我跟你去。”
“你说什么?”起司楞了一下,然后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他惊诧的看着一脸淡定在吧台后面洗盘子的老板娘。
“我说,我跟你去。”爱尔莎抬起头,看着起司的眼睛说道。然后她又低下头继续擦拭吧台,任凭起司怎么劝说她,就好像起司完全不存在一样。
第十二章 启程
两天后,龙脊之巅酒馆
这两天的时间里起司一方面在筹备深入伯爵领所需要的物资,另一方面,他也一直在劝爱尔莎打消跟着一同前往的想法。然而,无论法师怎么说,老板娘却只是漠然不语,这让起司十分的无奈。这一次的行程绝对谈不上安全,纵然是起司都没有把握保护自己,还需要向乔恩司令寻求帮助,更不要说是再带上一个老板娘了。但是就算起司去找乔恩司令让他阻止一下爱尔莎,老司令只是笑着摆了摆手,他说,这是爱尔莎自己的决定,他也没有办法。而镇上的居民们在听说爱尔莎要跟起司深入险境之后,也没有一个人来阻止,反而倒是有几个小伙子来找起司,提出要跟他同去。
“这帮固执的北地人。”起司在自己的房间里等待着出发的时刻。冰霜军团比起司想象的更有效率,或者说这些山下小镇的居民们跟军团之间的信任和切合简直难以置信,在军团放出瘟疫和鼠人的消息之后,小镇的居民们几乎没有任何恐慌,他们只是去询问了军团的人手是否充足,需不需要更多的人来帮助。这让起司感受到了小镇居民对于冰霜卫士无以伦比的信任。同时,军团也说明了起司之前一个人捕捉鼠人的事迹。这让法师在这两天的采购过程中顺利了许多。北地人的直率和质朴让从小就生活在高智商的法师堆里的起司觉得十分的奇妙。他甚至准备了好几套说词来解释自己的行为,毕竟一些施法材料在外人看来可是十分诡异的,可是小镇居民却一句都没有问。爱尔莎对他的解释是,他已经证明了自己是北地人的朋友了。
很快,乔恩司令派来的人就到了酒馆。在起司的要求下,这只小队的人数被控制在五个人,除了法师和老板娘之外,老司令挑选了三位冰霜卫士加入到了队伍中。值得一提的是,这三个人中居然还有一位是女性。而且这位叫做蒙娜的女性看起来和老板娘还十分的熟络。除开这位,剩下的两位冰霜卫士分别是身强力壮的“野猪”哈恩和猎户之子“猴子”杰克。比起本来的姓名,这些士兵明显更喜欢军中的绰号。值得一提的是,老板娘也有一个自己的绰号,她叫“红狐”。据说是冰霜的小伙子们给她取的,而她也没有反对。起司看了看爱尔莎的一头红发,觉得这个绰号起的还真的挺贴切。
两天里,起司对于爱尔莎的决定从一开始的完全无法理解已经慢慢有了改观。他并不傻,他也知道爱尔莎对他有好感,只是法师的路孤独而又危险,纵然是同一个老师手下的同学,在任务中相互坑害出现伤亡都是稀松平常的事。尤其是起司的老师一直以来似乎对于丛林法则情有独钟,就连课程的测试也是按照前多少人达标的算法来计算。事实上,若不是有安莉娜的保护,起司根本不可能活到现在。而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起司,他脑中对于正常人所谓的感情并没有什么认同感。这也是大部分法师的实际情况,在这个世界里,法师或者说施法者大部分都是独身主义者,他们往往都痴迷于秘密或者力量,躲避世俗都来不及,又怎么会为了爱情或者亲情来浪费时间呢?而起司自认是一个合格的法师,他虽然还不至于立志终身不娶,可是也不认为这世界上有什么东西比魔法的奥秘更迷人。所以,起司并不想接受爱尔莎的好感。虽然老板娘敢爱敢恨的性格让起司十分欣赏,但法师看不到他们的未来。他们生活在同一个世界里,可是又不在同一个世界里。
总之,带着这样纠结的情感,起司带领着这一支五人小队,在整个山下小镇的注视里,动身前往被瘟疫覆盖的萨隆伯爵领。五个人骑着四匹马(起司不会骑马,与杰克同乘一匹),还带着一匹马驮着物资,从新建好的木质防线里步入了弥漫着淡淡白雾的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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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赶路中过的很快,转眼时间就到了黄昏,在杰克的指导下,一行人在三棵硕大高耸的树下搭起了篝火。根据“猴子”的说法,在这种森林中过夜,树上远比地上安全的多。虽然起司的手臂不方便爬树,可是他也明白在这种问题上还是要相信有专业知识的人。
“这不对劲。”五个人拴好马,围坐在篝火旁,“猴子”沉着脸说道。
“这片森林我曾经跟着我老爹来过,现在这种时刻正应该是各种食肉的野兽出来的时候。而你们听,森林里一点动静都没有,连狼嚎声都听不见。”这位猎人之子十分熟悉北方的森林,这也是乔恩司令之所以指派他来做这次行动的向导的原因。
“可能只是那些崽子被我们的队伍惊动了,不敢接近罢了。”“野猪”哈恩人如其名,一身的肌肉看起来快要顶的上两个半起司了,他是冰霜卫士中数一数二的战士,在他看来杰克的担忧没有什么必要。虽然哈恩人长的好像很粗鲁,但是这不代表他真的就不会动脑子,在这片森林中不存在野生的马群,马蹄声就代表着人类的存在,这确实可以吓退大部分的野兽,所以他的话也不无道理。
“不管怎样,小心才是最重要的。一会野猪守第一班岗,猴子你守第二班,我守第三班。法师和爱尔莎整晚休息保持体力。”女战士蒙娜是这三个冰霜士兵中地位最高的,她的话,就是命令。
老板娘听了微微皱了皱眉。
“我也可以守夜。”她说道。
“没有那个必要,我们不需要每一晚都让所有人参与守夜,三个人守夜,剩下两个人休息即可。”蒙娜说道。而余下两个士兵也表示赞同。过于频繁的更换守夜人员既没有效率,也会让小队的行动能力下降。
入夜,起司靠着大树的树干坐在一只粗壮的树枝上,不仅是他,除了守夜人员,每一个小队成员都在树上找了一根粗壮的树枝来休息。法师看着天空中的月亮和星辰,感受着吹过林间的寒风,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虽然他牵头要前往伯爵领,可是对于伯爵领的地形地貌他也只在地图上看到过,该去哪里找样本,起司也没有什么明确的想法。
“你害怕了?”爱尔莎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起司知道她就在跟自己相邻的一根树枝上。而那三位士兵,则识趣的挑选了较远一点的树枝休息。
“害怕吗?倒也不是没有。不过更多的是感到有些迷茫吧。倒是你,这一路前途未卜,为什么非要跟上来?在小镇里等我的结果不就好了吗。”起司转过头,看着爱尔莎问道。
“哈,你在小看我们北地的姑娘吗?论单打独斗,就算是猴子和野猪也不一定是我的对手。”老板娘笑着说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算了,当我没说。”起司摇了摇头,说道。
爱尔莎听了也没有再说话。
第十三章 空镇
甜水镇,是处在山下小镇和溪谷城之间唯一的城镇。也是前往伯爵领主城必须经过的补给点。这座小镇就像它的名字一样,因为从龙脊山脉余脉下流出的山泉水而闻名。据说用这个镇子附近的泉水所酿出的酒是畅销整个王国的特产。往常这座小镇里的往来商旅可以说是络绎不绝,虽然还达不到城市那般的繁荣,但小镇的生活也十分富裕,沿街叫卖的商贩,前来采购的客人,甚至是向往北地风光的游客占据着这个小镇。然而如今,当起司一行人踏入这个小镇的时候,除了死一般的寂静,他们什么都看不到。
一开始,起司他们本着小心为上的原则,开始从镇上的主要建筑物排查有没有活人,可是很快他们发现,这个镇子里似乎什么都没有,不安的感觉在法师心中越发强烈,他觉得好像有人在他之前故意处理掉了这个小镇来掩饰什么东西,而这极有可能就是解决瘟疫的关键。于是他建议小队成员分头搜索小镇,以期找到还没有被人销毁的线索。
“找到什么了吗?”站在小镇中央的广场上,起司询问着搜索归来的小队成员。
“什么都没有,既没有尸体,也没有活人,我甚至找不到一只老鼠的东西。”“野猪”说道。蒙娜和“猴子”也都表示没有找到这里的居民。
“这不合理啊。”起司皱眉道。
“就算瘟疫杀死了这里所有的人,总归是应该留下尸体的。甚至就算出现了大量的原生鼠人袭击了居民,可是好歹也会留下尸骨啊。总不会像现在这样留下一整个空镇子啊。”法师对于这里发生的事情感到疑惑。他可以捕捉到小镇空气中弥漫的瘟疫的味道。但是这味道很淡,全然不像是一个处在疫情最中心区域的小镇应该有的现象。
“这些居民不是突然消失的。而更像是有秩序的撤离了这个镇子。”就在一行人一筹莫展的时候,爱尔莎突然说道。
其他的四个人听到她的话,都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他们虽然也进行了搜索,但是并没有得出这个结论。而老板娘也很快开始解释她得到这个结论的理由。
“食物。不论是人还是怪物都需要食物,就连小镇里原本饲养的牲畜也是如此。但是,这个镇子里的食物太少了。”爱尔莎带着成员们随手走进了一间民宅。
“你们看,现在是冬季,一般情况下一个家庭会储备足够食用两到三天的食物,而甜水镇这种经济富裕的小镇,居民的生活更宽裕,食物的储备量只会更多。”说着,老板娘打开这个屋子里的储藏柜,里面空空如也,没有半点食物。
“可是你们看,这些房屋里都没有半点的存粮,这是不合理的。而且,我刚才特别去了镇上的几间酒馆和餐厅,就算这个镇上的人因为生活便利三餐都是现买现做,可是这种营业场所却一定要留有存货。但是那里跟这里的情况一样,什么都没有。如果是突然逃离,他们一定来不及带走所有的食物。只有有计划的撤离才有可能如此。”作为龙脊之巅酒馆的老板,爱尔莎的话不仅合理而且极具说服力。确实,搜索下来小镇中的食品数量少得可怜。
笔趣阁
“这么说,是有什么人疏散了小镇的居民?比如领主发来避难通知,让他们都迁往溪谷城?”蒙娜猜测道。
“可是这样也说不通,就算小镇居民个个通情达理,他们也不可能在短短几天之内这么有秩序的撤离。这完全不合常理。除非有充足的时间和充足的理由才能让他们心甘情愿的离开。”爱尔莎反驳道。
“山下镇和溪谷城之间平时的往来很频繁吗?”起司打断道。
“唔……其实也没有很频繁,尤其是入冬后的这几个月,由于大雪的原因,商人几乎都会等到开春之后再去镇子里。毕竟我们那里也就只有各种兽皮和动物制品拿得出手。”“猴子”作为猎户,对于买卖的情况还是比其他几个人了解。
“镇子里的粮食储备大部分也在秋天就完成了。到了冬天,镇子里的人也很少会外出。”老板娘补充道。
“换句话来说,其实山下镇自从入冬以后就和萨隆伯爵领失去了联系,直到前几天乔恩司令派出信使,对吗?”起司总结道。
“……”剩下的四位山下小镇的居民面面相觑,因为他们发现似乎真的是这样。
“那么,也就是说,至少有两个月,整个伯爵领的内部与小镇几乎是没有往来的对吧。”起司的眉头皱的越来越紧,他意识到这个时间上的误差极有可能带来一些可怕的后果。
“你的意思是说,瘟疫的出现比我们之前推算的要早?”爱尔莎第一个想到了时间会造成的问题。
“有很大可能是这样,而且最糟糕的是,我害怕这种瘟疫在染病的前期很长时间里没有任何的表现。”起司沉声说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老板娘也很快意识到这代表了什么。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恐怕瘟疫的扩散范围已经早已不止一个伯爵领了。而且这个伯爵领里的环境会比我们预料的还要糟糕。”法师说道。
剩下的三位冰霜卫士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们无不倒吸一口冷气。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呢?”女战士蒙娜急切的问。
“先别着急,就算瘟疫真的扩散了,我们也不可能来得及去警告其他人。”起司吐了一口气,算是暂时放下了这个想法。
“现在,还是先找到甜水镇的居民,尽快研制出瘟疫的解药才是重点。”
“我想,我可能知道甜水镇的人都去哪了。”“猴子”杰克突然想到了什么,他说。
“刚才说到买卖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来,以前我跟我老爹来镇上卖兽皮的时候,曾经听到镇上的人说,镇子附近的山里有着很大的山洞,甜水镇的水,也有很大部分来自哪里。听说哪里的入口极为狭窄,且内部错综复杂空间巨大,简直就是天然的要塞。甚至有人说在洞窟的深处见到过龙!”杰克夸张的比划着。
“你是说,这些镇民都撤到了山洞里?”起司问道。虽然这听起来似乎是个好主意,入口狭小的山洞确实比小镇要便于防守,而且洞里的活水也可以避免因饮下受污染的水而患病的几率。但是他很难相信有谁可以组织好全镇子的人逃进那个不知道安全与否的山洞。
“我听乔恩爷爷说过,甜水镇的镇长是一位非常爱民的贵族,甜水镇的富裕和繁荣跟这个人是分不开的。如果有这样一个深得民心的人带领的话,我想大撤退也不是不可能。”爱尔莎说道。
“那好吧,不管怎样这是我们目前不多的线索,猴子,你知道那个山洞在那里吗?”起司点了点头,认可了爱尔莎的看法。
“虽然我没有去过,不过大概的方位我还是知道的。只不过我们不优先前往溪谷城吗?那里找到生还者的几率应该更大吧。”杰克问道。
杰克的疑惑很正确,是优先前往溪谷城,还是绕路去寻找可能不存在的甜水镇居民,这对于跟时间赛跑的起司他们来说确实是个十分的棘手的问题,就连法师本人一时之间都拿不定注意。
“确实溪谷城找到生还者的概率比较大,可是镇子里的情况实在是太诡异了。我认为可以先去那个山洞看一下,如果没有人再前往溪谷城不迟。”就在这时,蒙娜开口道。她认为以溪谷城的防守,如果要是已经沦陷了,那么这一支五人小队也起不到什么作用。而如果溪谷城还可以坚守,那么去寻找甜水镇居民就显得更为合理。
其余四人想了想,认可了女战士的观点,他们决定先去“猴子”口中的山洞里碰碰运气。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出发的同时,由血狮里昂所率领的王国骑士团也分出了一队人手进入了萨隆伯爵领。这一队人手的目标正是溪谷城。
第十四章 土精
甜水镇郊外,龙脊山余脉下
“我们已经找遍了这附近的每一片土地。你确定山洞在这附近?”哈恩坐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对杰克抱怨道。
“我也不知道那个入口具体在哪里,但是它应该就在这里的。”“猴子”垂头丧气的说道。一行人已经浪费了半天的时间在这里去寻找山洞的入口,但是到现在为止还是一无所获。
“也许是你记错了,可能山洞的入口并不在这里。”老板娘说道。她也放弃了搜索。女战士蒙娜没有说话,但是她在爱尔莎说话的时候点头表示了赞成。
“可我记得听到的就是这里……”杰克抱着自己的脑袋苦恼起来。
“也许你爹就是随口吹了个牛,他也不知道山洞的洞口到底在哪里。”哈恩说道。
杰克还待反驳,可是女战士却先开了口。
“好了,找不到就找不到吧,虽然耽搁了一些时间,但是现在去溪谷城应该还来得及。”女战士说着准备起身,然而就在这时,一直都没有说话的起司突然说道。
“找到山洞的入口了。”法师站了起来,向着一个方向走去。留下其余四个人面面相觑,毕竟从刚开始搜索山洞的时候,起司就一直坐在原地没有参与搜索。爱尔莎他们只当法师是因为伤势的原因体力有限,谁想到五人里唯一找到东西的却是他。
“他刚才不是一直坐在这里吗?”杰克小声的问哈恩。
“是啊,我看他刚才根本一步都没动过。”“野猪”也疑惑道。
蒙娜和老板娘则是都没有说话,只是跟在起司的后面。蒙娜本来就有些寡言少语,很多时候这位战士更喜欢执行而不是讨论。而老板娘则是在小镇的时候就见过起司施展的种种神奇法术,对于起司的本事,她有一种莫名的信心。
很快,一行人来到了一处岩壁的面前,一条不大的溪流从岩壁的底部流出,顺着地形汇入远处的更大一些的水流里。除此之外,四周的环境似乎与附近没有什么两样。就在哈恩打算出口质问法师入口在哪里的时候,一旁的草丛里突然发出了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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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人!”三位冰霜卫士迅速抽出武器,把起司和爱尔莎夹在中间,三个人面朝三个方向警戒着。而随着“野猪”的那声大喝,草丛里的动静也很快消失了。
“把武器放下,你吓到它了。”起司皱眉说道,同时伸手压下了蒙娜手里的阔刃剑,他主动走出三位战士的保护圈,接近刚才发出声响的那片草丛。
“等……”哈恩和杰克还欲阻止起司,却被爱尔莎和蒙娜按了下来,因为从她们的角度看去,隐约看到了到底是什么东西在草丛里。
那个东西看到起司离开人群,并且蒙娜他们收起武器后,好像也壮起了胆子,在等了一会发现他们确实没有敌意之后,终于自己走出了草丛。
这是个什么东西?爱尔莎等四个人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看到草丛里走出来一个酷似人类小孩的生物。它有着土绿色的皮肤,披着一件树叶制成的衣服,身高也就到寻常成年人的腰间。它的五官跟人类小孩相似,只是有一个大大的,有些滑稽的鼻子,头顶长着一头绿色的头发,看得出来,这些头发是清洗过的,而且上面还点缀着一朵带着露水的野花。
那个生物小心的离开草丛,就像是第一次离开洞穴的幼兽,它用它灰褐色的眼睛打量着老板娘他们,好像在确认他们是不是具有威胁。爱尔莎注意到,这个生物的眼睛里没有眼白,整个眼睛就像是一块灰褐色的鹅卵石。
“放心,他们不会伤害你的。(未知语)”起司小心的走到这个生物的身前,嘴里吐出一段从未听过的语言。同时用手在背后示意其他人安静。
那个生物在晃着脑袋观察了一会后,似乎终于发下了戒心,它对着起司叽叽喳喳了一段,同时手舞足蹈的比划着什么。老板娘猜想那应该是和起司说得同样的语言。在这个生物的叫唤中,起司偶尔也会插嘴,用之前的语言询问一些细节,然后那个小家伙在想了一会后又会叽叽喳喳的回应。
就这样在余下四个人的围观下,起司和这个生物聊了一小段时间,从法师的表情上来看,他应该是从对方那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情报。于是在结束交流之前,他从斗篷里去出一个袋子,从里面倒出来几枚爱尔莎没见过的果实,递到那个生物的面前。那个生物发出一声愉悦的叫声,飞快的把起司手里的果实塞到自己的嘴里。法师笑了笑,接着把整个袋子都交给了对方。一阵阵细小的欢呼从四周的草丛里传来,爱尔莎他们惊讶的发现四周的草丛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躲着许许多多这样的小生物。那个出来和起司交谈的小生物拿到袋子后也十分的开心,它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叫,老板娘猜测它是在呼叫同伴,因为很快那些在草里的小家伙就蹦出了草丛,到袋子那边去要果实吃。和起司说话的小生物看起来是这群生物的首领,它一个一个的分配着果实,样子十分的认真,但由于它的形象,那副认真的样子反而让人觉得忍俊不禁。
“这些是土地精,它们平时生活在森林和溪谷里。对于它们来说,这附近的洞穴就像是自己家后院一样熟悉。”起司走回人群边,说道。
“你是说,它们知道洞穴的入口在哪?”蒙娜问道。
“根据它们的说法,小镇上的居民确实是在前一个月陆续的搬进了那个山洞,并且它们说,因为有巨大的老鼠不断的袭击他们,所以小镇居民炸毁了这附近的入口。”法师点了点头,说道。
“那我们要怎么进去?那些小镇居民恐怕没打算短时间出来,他们搬空了整个镇子的粮食储备,这至少够他们消耗到春天了。”哈恩问道。
“别着急,我们的新朋友说它们知道一些人类不知道的入口,作为它们的朋友,它们很乐意带我们过去找我们的同类。”法师笑着说。
很快,土地精们把朋友给的礼物分食一空,然后在首领,也就是和起司谈话的那只土地精的带领下,一整群土地精浩浩荡荡的拥簇着起司等人向它们所说的密道前进。
“难以想象,我之前从未见过这样的生物。”爱尔莎打量着身边的土地精们,小声说道。
“只是一群胆小却又喜欢热闹的小家伙而已。它们其实经常观察进入它们生活区的人类。只不过由于怕生,所以只敢远远的看着。”法师说。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它们的?难道这也是你的法师课程之一?”老板娘好奇地问。
“那倒不是,虽然有的法师喜欢饲养土地精做一些简单的工作,但是却很少和它们交流。土地精的智力很高,它们可以听懂人类的语言,只不过碍于生理构造原因没有办法发音。至于我怎么跟它们那么熟,那是一个有点长的故事,等有时间的时候我再说吧。”起司回答道。
在法师的解释下,小队的其它成员很快意识到这些土地精是十分和善的生灵,它们单纯快乐而又无忧无虑,因为它们对植物和土地的亲和性,那些饥饿的鼠人也难以发现它们。所以就算是在瘟疫的肆虐下,这些土地精依然过的逍遥快活。被这样一群开心果拥簇着前进,队伍的成员们紧绷的神经都暂时得到了缓解。他们的脸上都多多少少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第十五章 溪谷
萨隆伯爵领地处整个苍狮王国的最北端。虽然名义上冰霜卫士承认自己是王国的子民,然而北方人恐怖的团结性和对龙脊山的掌控性都让王室难以安心。所以在萨隆伯爵领建立之初,第一任伯爵的任务就是遏制冰霜卫士在北境的力量。整个伯爵领的建立都是在必要的时候转变成对抗北方人的屏障而准备的。这其中首当其冲的就是伯爵领的首都,溪谷城。
溪谷城的位置就像它的名字,它处在整个伯爵领最大的水道,龙血溪的岸边。同时,因为龙脊山余脉的影响,整个伯爵领的地形以山地和崎岖的丘陵为主,溪谷城的位置也正好是在最容易通过的低地峡口。这样,只要占据了溪谷城,就可以切断整个北境南下的道路。可这也要求溪谷城在战争期间要面对来自四周高地的攻击和水路的威胁。所以这座城市建城之初的定义并非商业或者农业城市,而是一座彻彻底底的军事要塞。
萨隆伯爵的城堡像是一颗钉子一样,死死的镶进通往南方的道路上,它高耸的外城墙比起其它公爵领的主城也是丝毫不差。唯一的缺点就是狭小的地理空间限制了这座城市的规模,注定它难以发展成一座大型城市。可对于军事要塞来说,体积越大,物资和军队的调集就越是困难,那些光是骑马横穿城市就要一两个小时的巨型都市单论防御性来说可能尚不及溪谷城来的强悍。
虽然北方人用时间证明了他们毫无野心争夺南方的土地,最近几十年间萨隆家族的历代伯爵也都和军团相处甚欢,但溪谷城的城市维护费用可是一点都没有含糊。因此,想要凭着四十骑的队伍在没有城内人的允许下进入溪谷城,哪怕是对名声赫赫的血狮来说都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
里昂已经围着溪谷城绕了一天了。这期间任凭他和他部下怎样的喊叫,或者将带着信件的箭矢射到城墙上,溪谷城里都没有任何回应。甚至里昂都没有在城墙上看见任何一个活人。虽然里昂并不知道萨隆家族已经全部死于瘟疫,就连唯一仅存的小女儿葛洛瑞娅也在病痛中变异成了怪物,可是骑士长凭着自己的经验,也能得出城中的情况十分不妙的结论。沿途的农舍和村庄中一片惨状,被烧毁的房屋,破落的田地都说明伯爵领里的情况比想象中还要糟糕。更可怕的是里昂沿途并没有找到任何的居民尸体,或者说,他没有见过带肉的尸体。骑士们所到之处能看到的,只有零散的白骨,而白骨上的黑色斑点甚至让里昂不敢让手下去收敛这些尸骨。这让他不禁想起在浊流镇接收的难民中所流传的怪兽传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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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恐怖而噬血的怪物跟着瘟疫一起到来,它们从不在白天露面,只在夜晚出现,它们袭击牲畜,家禽甚至落单的人类。而随着瘟疫的发展,那些怪物变的更加肆无忌惮,它们会袭击居住在偏僻地区的家庭,厚实的木门和结实的墙壁也挡不住它们饥渴的利爪。
一开始,里昂只当这是那些难民们见到了受瘟疫感染的野兽。这是有先例可循的,很多的瘟疫都会让受感染的生物变的狂暴,尤其在野兽身上更为明显。但随着他带队进入疫区,他觉得单凭那些野兽绝无可能造成如此巨大的破坏。里昂甚至在一个镇子里发现过一座完全崩塌的房屋。那座房屋的损毁是如此不自然,就好像,就好像什么东西把整座屋子的地基全部挖空了一样。骑士长意识到恐怕真的有什么超出一般人想象的东西在疫区里游荡着。
在这个世界里,魔法和诅咒虽然并不常有,却也不是真的不存在。且不提有着在外人看来堪称可怕信仰的暮月教国,单是在里昂执行任务期间见过的各种魔法生物和施法者也有至少半打了。而每一次与这些存在的遭遇,都会让里昂的队伍陷入九死一生的境地。骑士长深切的知道那些处在世界阴影里的东西有多么的危险和可怕。所以他要求自己手下的骑士们必须时刻提防小心,这是面对那些未知存在时保命的前提条件。
“大人,请问今晚我们在哪里扎营?”一位骑士来到里昂身边问道。
骑士长抬头看了看逐渐落下的夕阳。他想起了那些难民的传言——它们只在夜晚出没。他想了一下,说道。
“今晚在龙血溪边扎营,守夜人数翻倍。不要吝啬火把。”
如果是平时,那位骑士一定会询问里昂是不是有必要这么小心。然而伯爵领里诡异的寂静让他觉得骑士长的决定是正确的。甚至他很怀疑自己能否在这样的环境里真的睡着。
“对了大人,听说烈锤那边也派出了搜索队。”这倒不是什么秘密,国王命令王国骑士团和烈锤大公的部队从两个方向进入伯爵领进行探索。这样两支队伍也可以相互照应。
“是的,只不过他们从西境进入伯爵领,到达溪谷城的距离要比我们远一些,我想如果他们没有遇到什么问题,大概明天就会和我们汇合。”里昂点了点头,知道有友军的存在,可以让士兵们的士气高昂一些。
“那他们的领队会是那位传闻中的希瑟骑士长吗?”年轻的骑士激动的问。
里昂可以理解他的激动,在军队中,不管是哪种军队,女性都是稀有动物。更别说像是希瑟这位有着烈锤玫瑰之称的女骑士,就连里昂自己在想起和希瑟一起行动的回忆的时候,内心都会有澎湃的感觉。
“我不知道,也许是,也许不是。我们很快就会知道了不是吗?”骑士长轻笑了一下,说道。
那个年轻的骑士在得到这个莫罗两可的答案后非但没有失望,反而高兴地离开了。或许该向陛下申请在骑士团里安插几位女骑士?里昂看着远处发出轻声欢呼的骑士们想到。随即打消了自己这个有些荒唐的想法。
太阳逐渐在龙脊山的阴影里失去了光辉,骑士们在龙血溪边的营地也已经搭好,升起的篝火驱散了夜晚的寒冷。也成为了给那些黑暗中的掠食者指路的信标。里昂觉得,这个夜晚恐怕不会平静。他轻轻擦拭着跟随自己征战多年的佩剑,对传令官说道。
“今晚命令全员着甲修整,我要求他们必须可以在三息以内投入战斗。”
第十六章 遭遇
镜头转回起司一行人,在土地精的帮助下,法师等人顺着一条之前从未被人发现的路进入了岩洞中。土地精的眼睛让它们可以在很暗的地方看清东西,然而人类并不行。所以为了在岩洞里照明,起司从一个小袋子里取出一小块石头又从另一个袋子里取出了一些白色的粉末,把粉末撒到石头上摩擦了一阵。很快,那颗不起眼的石头开始发出稳定的白色光芒,其亮度可以与火把媲美。
“灰磷石加上白羽蝶翅膀上的粉末在轻微的加热环境下就会发光。”法师对其他人解释道。众人惊讶的看着原本很普通的石头块在起司手里变成了一个稳定的光源。胆子大的哈恩伸出手想要摸一摸这块神奇的石头。
“小心,很烫。”起司赶忙说道,然而“野猪”的手指已经碰到了石头的表面,他发出一声闷哼飞快的抽回了手,就像是碰到了装着沸水的铁壶一样。
起司让爱尔莎的手上缠上湿布,把这块发光的石头插入一根同样用湿布裹好了的木棍上。然后把木棍交给蒙娜,让她来负责照亮四周。
“事实上,这块石头之所以会发光,是因为它在缓慢的燃烧。所以在发光的同时,它散发的热量也同样的可观。”法师说道。不过对于其他人来说,起司的解释其实是多余的。他们根本无法理解为什么一块石头会发光,也自然不会相信这块石头其实是在燃烧。
“法师的把戏。”哈恩揉着轻微烧伤的手指,低声嘟囔着。这句话几乎快要变成他的口头禅了。事实上这几天与起司的相处让除了爱尔莎之外的三位冰霜卫士对法师的各种不可思议的知识和作为在惊奇的同时也有着敬畏。在他们看来法师所做的东西完全无法与常识相结合,这种神秘感在让人尊敬的同时也让他们对起司有着一种异样的隔阂。
看到起司等人准备妥当,土地精们开始催促他们上路,昏暗的洞穴丝毫不能影响这些小家伙,而洞穴中栖息的蝙蝠等动物也因为这些土地精的存在对起司等人的造访选择了无视。
“小心。”起司拉了一把老板娘,让她躲过了前面倒垂下来的石笋。事实上,不仅仅是洞顶,整个洞窟随着逐渐深入,洞窟的质地也从一开始粗糙的岩石逐渐变得细腻。密密麻麻的石笋占据着洞穴的边角,一些发光的蘑菇也时不时的出现在一行人的视野里。
“难以置信。军团最大的要塞也不及这里的十分之一。”女战士蒙娜努力的把手中的照明石举高,然而却还是照不到洞穴的边界。对于把龙脊山当成自家领地一部分的冰霜卫士来说,这存在于龙脊山脉余脉中的巨大溶洞简直不可思议。
几人跟着土地精们向着洞穴的内部走去,他们看到洞穴的大小毫无根据的变化着,前一处还好似城堡大厅一样宽敞,穿过一条走廊就只容得下一个人弯腰通行。而洞穴中分错复杂的岔路也让人难以想象如果没有这些土地精带路会发生什么。
“你们听到了吗?”爱尔莎突然停下脚步说道。
“听到什么?”起司好奇的问,作为一个施法者,他的身体素质是五人中最弱的,相对的五感也不如其他人敏感。
而剩下的三人包括老板娘在内都没有回答起司的问题,他们把耳朵贴在岩壁上,通过这种方式“听”着洞穴深处传来的声响。不仅仅是爱尔莎他们,围绕在一行人周围的土地精们似乎也发现了什么,它们开始躁动起来,然后在某一个点上像是说好了一样一哄而散。
“你们!等等!”法师徒劳的招呼着四散奔逃的土地精,然而这些小家伙还是很快的消失在了照明范围以外的黑暗中。
“是打斗的声音。一方应该是人类。”女战士把头从岩壁上抬起来,说道。
“快,在那边!”“猴子”作为一行人中斥候的角色率先找到了方向,他拿过蒙娜手中的照明石,朝着一个方向跑去。剩下的人也跟着他跑了起来。哈恩更是不顾法师的反对,一把把起司抗在了肩上,迈开大步紧随其后。
火光,在这昏暗的洞窟里,火把和火盆的光芒是如此的明显。而如果说火焰的光只是照亮了洞窟的话,那么那些在火光下战斗的人影则在岩壁上投影成了一幅幅光怪陆离的诡异图像。起司他们在转过一个回廊之后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在火光的映照下,两部分人马正在激烈的交锋着。其中一方是穿着简陋皮质护甲的人类,而另一方,则是一些怪诞的生物。它们比正常人类稍矮,但这是因为它们几乎都驮着背,这些生物有着粗略的人形,头部却只有一只眼睛。它们身上长着一个个鼓起的肿瘤皮肤上甚至还遍布着青苔。
“穴居人!”三位冰霜卫士同时惊呼道。作为一直在龙脊山开挖要塞的冰霜卫士,他们对这些生活在地下和山洞中的类人生物毫不陌生。因为在军团挖掘要塞的过程中经常会碰到天然的山洞,而这些山洞里有很大可能就会存在着这种生物。事实上,近百年来冰霜卫士的战斗减员有百分之九十都跟这些被叫做“穴居人”的生物有关。
突然杀出的五人组很明显的吸引了交战两方的注意,还不待起司他们跟那些人类喊话确定身份,一小股穴居人已经向着他们冲了过来。这些穴居人手上没有成型的武器,只有一些粗糙的石锤石斧,有的甚至还举着一大块石头。
“防御!保护法师!”女战士低吼道,同时从背后抽出两柄单手战斧。“野猪”则举起那块顶起司一半高的圆形盾牌,一步跨到法师和爱尔莎的身前,成为最坚实的屏障。“猴子”杰克默默向后退了两步,手中猎弓已经拉到了满弦,黝黑的铁质箭头直至冲的最快的那只穴居人。弓箭手首先发力,在昏暗的环境里,那支箭却不偏不倚的正中敌人的独眼!然而同伴的倒下并没有影响这些穴居人,它们依旧保持着冲锋的势头撞击过来。
“哼!”随着法师一声轻哼,那些穴居人前方头顶的石笋开始脱落,一根一根的岩柱瞬间变成了致命的钉子,将前方的敌人砸的头破血流。
“好!”哈恩不禁低声喝彩到,冰霜卫士没有跟穴居人不带仇的,同一个小队总会有几个战友死在这些地底生物手里,所以看到起司的法术奏效,他自然是高兴万分。
不过,虽然起司的法术消灭了一些穴居人,可是更多的穴居人却已经冲到了五个人的身前。杰克在又射出两箭后索性把猎弓往背后一扔,拿出猎人短刀准备近战。而女战士蒙娜已经操着两把战斧牢牢的守住了队伍的左翼,她虽然是女性,可是久经锻炼的身体素质丝毫不弱于自己的男性同僚,双斧挥舞间进退有度,眨眼间已经斩杀了三四只穴居人。
“喝!”哈恩不愧于“野猪”之名,他的大盾在防守的同时,另一只手的短矛就是野猪的獠牙,这个北方人壮汉用自己的身体阻挡了正面几乎全部的敌人。而爱尔莎和杰克这两名敏捷型的战士也不甘示弱,一把猎刀,两把短剑,二人虽然未经磨合,可是配合的却也默契,穴居人毫无章法的攻击连他们的衣角都擦不到。
然而随着起司这五人的耀眼表现,更多的穴居人朝着他们进攻,那些手举巨石的穴居人完全不管是不是会误伤自己人,只管把磨盘大的岩石劈头盖脸的朝一行人扔去。
“飞石!”蒙娜喊叫着提醒队友注意,爱尔莎和杰克在接到通知后也不在恋战,五人瞬间躲在了以哈恩为屏障的保护之下。巨大的石头砸在盾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若是普通人,就算有盾牌保护,持盾的那只手臂怕也要骨折,可是“野猪”双手持盾,任凭飞石的力量再大也不能让他退后分毫。同时,更多砸偏了的石头也让几人周围的穴居人倒下了一大片。
“我挡不了太久!”哈恩低声喊道。他的力量并非无穷无尽,随着越来越多的石块,这位大力士也有些力不从心。
“我们要和那些人汇合。”蒙娜一斧子劈翻了一只企图偷袭的穴居人,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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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们只要一移动就会被石头砸成肉饼!”“猴子”说道。确实,在如此密集的投石攻击下,几个人完全变成了靶子。
“我来争取时间,我说闭眼你们就闭眼。”一直默默不语的起司突然说道。
“你说什么,现在谁敢……”哈恩的话还没说完,起司的大喝就打断了他。
“闭眼!”法师举着绑着发光石的木杖,趁着一波攻击的间隙猛然站了起来,只见那块发光石猛然爆发出了堪比之前十倍的强光!简直就像是一个小型太阳。一时之间那些穴居人无不捂着自己的眼睛发出惨叫。
“跑!”法师一声令下,跟着口令闭眼的几人二话不说撒腿就往人群跑去。交战的岩洞本身就不大,起司他们很快就与另一群人完成了汇合。
第十七章 封路
“嘎嘎!”眼见着本可以轻松消灭的敌人跑了,穴居人中开始吵闹起来。一个明显看起来比其它穴居人高大的个体挥舞着一根不知道什么生物的腿骨,大声的咆哮着。
“是‘大块头’。”眼见的杰克一眼就看到了对方的首领,说道。
“我去,居然是有首领的穴居人部落,这下是真的麻烦了。”哈恩也皱眉道。
这种穴居人上位个体起司在书中读到过,属于穴居人中极少数的变异品种。它们的出现是因为穴居人在洞窟中接触到了拥有魔力或者其它超自然力量的晶体,从而使身体产生了强化。这些大块头的身体力量远大于普通穴居人,所以只要一群穴居人中出现一个大块头,其余的穴居人就会顺理成章的将其视为领袖。而一旦有了领袖,原本一盘散沙的穴居人团体就会变成一帮难缠的疯子。之前起司就好奇为什么这些穴居人付出了这么大的伤亡还没有溃散,原来是有这个家伙在。
“这下麻烦了,它们不会这么轻易退却的。”女战士也说道,愤怒的首领不会允许撤退的发生。
那些与五人汇合的人看到这个巨大的穴居人,也有些傻眼。毕竟之前光是普通的穴居人就已经让他们陷入了苦战。要知道,那些穴居人可都没有对着他们扔石头。不然恐怕不到起司他们赶来,这些人就已经变成一地的尸体了。
“你们是冰霜的人?”蒙娜他们穿着的军团制式铠甲还是很好辨认的,加上甜水镇和军团多有往来,那些人中很快就有人认出了这些增援者的来历。
“是的,我们奉军团司令的命令,护卫这位大师调查伯爵领的瘟疫。”女战士说着,还指了指穿着长袍的起司。
可令人惊奇的是,那些人在注意到了起司的存在之后,他们的反应似乎比见到了穴居人首领还要强烈。
“是灰袍人!”那些人中有人喊道。其余的人也像是见了鬼一样下意识的远离法师。
“看起来你比那些丑八怪还要不讨人喜欢。”老板娘见此情景低声的说笑道。
而起司则是皱着眉头,他之前根本没有去过甜水镇,因此他完全不能理解这些人的反应。不过他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个关键名词,“灰袍人”。灰袍是起司老师要求他的学生们必须装备的在外穿着,因为这可以让那些盟友给予这些外出的学徒以帮助。就像是冰霜卫士收留了起司一样。同时,老师也告诉了学徒们哪些势力跟自己有过节,要尽量避让开那些势力的范围。然而在这些敌对势力里,起司并不知道有哪一个是会出现在萨隆伯爵领这样的穷乡僻壤的,难道是老师新结的仇家?不可能啊,老师最近几年虽说音信全无,但怎么也不会和一群普通人过不去啊。
“喂,它们又准备攻过来了。如果不想被拍瘪做成肉干,你最好问问这些人有没有什么退路。”女战士的话打断了法师的思考。确实,顺着火光看去,那些穴居人在首领的带领下已经重新准备了一波攻势。而且看架势,它们要是冲上来,凭起司这五个人和这帮手足无措的人还真不一定守得住。只不过岩洞四周虽然有着许多的洞口,可是谁也不知道里面是不是死路,与其胡乱找一个钻进去,不如问问这些人。
“你们知道哪能离开吗?”法师回头向着人群问道。
然而那些人却还是像见到鬼一样害怕着起司,起司往前走一步,他们就往后退一步,甚至都忽略了远处穴居人的威胁。爱尔莎看到这样的情况脸上一黑,只见老板娘二话不说就揪住了一个人的衣领,拿刀比这他的脖子的说道。
“我问你,你知道哪能离开吗?”
冰冷的刀锋让那个人瞬间恢复了理智,他也意识到了现在的情况由不得他们在多说什么,于是赶紧指着一个洞口说道。
“我们就是从那边来的,镇上的人都在那里。”
得到了答案,爱尔莎一把甩开那个人,转头对着其他人说。
“那边!”
眼看着那群穴居人已经发起了攻击,老板娘和杰克推搡着驱赶着人群进入那个洞口,而蒙娜和哈恩则在正面抵挡飞来的岩石。索性这次的飞石距离较远,穴居人的臂力也不是无限,这些从老远扔过来的石头大部分还没到人群的位置就落了地,其余的也都是强弩之末,两人也还抵挡的住。
一群人推推搡搡的退入那条岩洞内,但是穴居人大军也杀到了洞口不远的地方,女战士和“野猪”仗着洞口的地形狭窄,虽然还能够坚守,可是疲惫也只是时间问题。
“这样不是办法,洞穴就是这些家伙的家,我们跑不过他们。”杰克顺着洞口一箭击倒了一个穴居人后说道。
“得把洞顶弄塌才能挡住它们。”法师冷静的说。
“说得轻巧,我们打的这么热闹这里也没塌,说明这些岩洞结实的很。”老板娘撇了撇嘴,说。
“那个,我们这里有炼金炸药。”一个人小声说道。说着,他小心的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的陶罐。
“是我们炸洞口的时候剩下的。”
“这东西你还真敢放在身上。”“猴子”对这种开山用的炼金炸药自然不会陌生,他接过那人手里的陶罐,用腰带把炸药绑在箭头上。虽然有可能导致大范围崩塌,但是这一小罐炸药却是现在最后的希望。
“大师,还能再来一次刚才那个吗?”弓箭手弯弓搭箭问道。
“没问题。”起司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还可以再次施法。
片刻之后,在爱尔莎的口令下,起司再一次释放了闪光掩护蒙娜和哈恩后撤,而“猴子”则闭着眼射出了早就瞄好了的炸药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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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隆!!”
巨大的声响回荡在岩洞里,因爆炸而坠落的石块溅起了大量的灰尘,呛得众人都是连声咳嗽。起司手里的发光石因为过度的使用而变成了一团碎屑,只剩下零星几个火把还在继续照明。
“咳咳,都没事把?”蒙娜第一个站起身,虽然还因为近距离的爆炸导致脑子有些眩晕,可是她还是挣扎着站稳了脚步。
“没事,咳咳。”
“没受伤。”
几人纷纷表示并无大碍,而躲在他们之后的人群也只有几个倒霉蛋被飞溅的小石块砸到了而已。
“好了,带我去见你们的镇长。”起司站起身,拎起那群人的头头说道。他现在迫切的想要知道,为什么这些人会这么怕他。而且他有预感,甜水镇的镇长一定知道一些关于这场瘟疫的事情。
第十八章 镇长
根据这些人说,他们是出来寻找附近地形的,毕竟在撤退的时候,甜水镇的镇长已经下令炸毁附近所有的入口,所以虽然粮食的储备量还很充足,可是还是需要提前找好出口,等到春天到来的时候出去寻求援助。只不过这些镇民根本没有想到会在洞窟中遇到穴居人,他们平时在洞窟里取水也不会这么深入,故而从来不知道洞穴的深处到底有什么。这次要不是起司他们及时赶到,恐怕不仅这些人要全军覆没,穴居人跟着他们来时的路找到甜水镇避难者的所在也只是迟早的问题。
可是就算是如此,这些被救下来的人却还是对一行人心怀戒备,或者说,他们对于起司的存在表现出了强烈的不安。甚至在带路的过程中还有意无意的怂恿其余的人抛下法师。他们的反应让五人十分困惑。就算施法者的名声再不好,可是起司却是刚刚才救了这些人一命,他们为什么还是对自己这么敌视?就连爱尔莎都在多次劝说未果的情况下放弃了向这些人解释,只能小声的招呼其余三人隐隐的把法师与镇民隔开,保护起来。
在这样诡异的氛围里,一群人很快来到了甜水镇镇民们所在的洞窟。这是一个足有两个足球场大小的溶洞,一条清澈的小溪流过溶洞的中央,蜿蜒到远处的岩壁下面。甜水镇的人们就在这里搭起了简易的营地,火盆和火把把这个洞窟的照明维持在一个还可以接受的亮度,时而吹过的冷风也证明洞窟里的空气质量没有问题,有着干净的水源和充足的物资准备,这个营地确实可以撑很长时间。
小队的返回很快就引起了营地的骚动,营地里的人打开木质的栅栏门让一行人进入营地。起司根据营地的大小和房屋的疏密来判断,甜水镇撤退到这里的居民大约有两三百人左右。这个数字基本等于之前杰克说的甜水镇的常住人口,看来之前空镇的谜团已经解开了。
突然出现的五人很快就成为了营地里的焦点,尤其是那些被救者说出他们的遭遇之后,起司等人也都受到了英雄般的礼遇。但是法师敏锐的察觉到,那些围观的人群中,没有一个人敢把目光停在自己身上超过三秒,有些人不小心跟法师的目光无意中对视上更是赶紧错开了视线,好像法师的目光会把他们石化一样。镇民们在称赞着五人勇敢的行为,为这些拯救了自己的英雄欢呼,可是起司却感觉不到这些人的欢呼声中有一点喜悦之情,他们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三流剧团里那些只会念台词的蹩脚演员。
“这些镇民有问题。”老板娘也小声的在法师耳边轻道。
很快,人们的喧闹声就惊动了甜水镇的镇长,他热情的接待了起司一行人。这也是起司第一次见到这位叫做班德的贵族。这位镇长身高大约和起司相当,看起来四五十岁左右,穿着一身考究但是用料普通的猎装,留着一撇小胡子。他分开人群走到五人的面前,深鞠了一躬说道。
“感谢几位勇士拯救了甜水镇的居民。我,甜水镇镇长班德,代表所有的镇民欢迎你们的到来。”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镇长先生不必客气。况且我们也有很多的问题需要询问您。”起司走到镇长身前,说道。
“我想几位旅途劳顿,应该已经饿了,我们虽然也是逃难至此,所幸物资并不匮乏,希望各位勇士不要嫌弃,我已经为几位安排好了食宿。至于几位的问题,我一定知无不言。”班德镇长说着,对着营地里最大的一栋建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法师点了点头,带头走进了这栋木质的营房。
看来这栋建筑应该就是甜水镇的临时市政厅,只不过为了迎接起司他们的到来,大厅上的几张桌子已经拼凑在了一起,上面摆好了一桌的宴席。待众人入座后,班德镇长举起杯子,打算以一次敬酒来作为宴会的开始,然而起司等人却无人响应,他们默默坐在座位上,看着这位镇长,比起眼前的食物,他们希望镇长能先回答他们一路上的疑问。镇长尴尬的举着杯子过了几秒,他明白了,这些人没有那么容易被敷衍过去。
“那么好吧,看来我得先解答各位的困惑了。”放下了手中的酒杯,镇长挥了挥手示意侍者离开。
“好吧,那么第一个问题,你是谁?”起司冷冷的问道。
“您在说什么?我是甜水镇镇长班德,我想我刚才已经介绍过了。”镇长笑了一下,说道。他的笑容有些僵硬。
“是吗?可是我的同伴告诉我,你不是甜水镇镇长,至少,不是班德镇长。”起司继续说。在之前的路上,“猴子”已经告诉过他们甜水镇镇长的一些信息,可是眼前的这个班德镇长却和杰克所描述的相差甚远,至少在杰克的描述里,这位甜水镇镇长的年龄不会超过三十五岁,是属于年轻有为的典型。
“哈哈,这个吗……看来几位中有人曾经来过甜水镇啊。可是很遗憾,我真的就是班德镇长。”镇长说道。
“不可能,班德镇长二十五岁上任,如今任期还不满十年,你怎么可能是他?”杰克大声说道。
“呵,确实,我今年只有三十三岁,至少两个月前还是。”那位镇长说着,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愤怒,无奈,和悲伤的复杂表情。
“你这话什么意思?”女战士皱眉道。
“什么意思?与其问我,不如去问问跟着你们的这位法师先生,我会变成现在这幅模样,都是拜他的同行所致!”班德镇长突然激动的说道。其他四人的的目光自然而然的转向起司,都露出不解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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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师听到这话微微一愣,他原本只是以为这个镇长是什么人假扮的,然而现在看起来事情似乎没有这么简单。起司眯起眼睛,他的眼中开始散发出红色的光芒。起司的目光变了,在红色的目光之下,众人都有一种被扒光了的感觉,似乎自己在法师面前再无秘密可言。所幸起司的视线主要还是集中在镇上身上,他盯着镇长看了大概十秒左右,眼中的红光渐渐暗了下去。他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就连呼吸都加快了几拍。
“吸魂术,找上你的不是法师。是魔鬼。”
第十九章 交易(上)
魔鬼和恶魔是不同的。虽然二者给人的感觉相似,可是事实上它们是完全不一样的存在。当然,对于普通人来说,不论是见到二者中的那一种都是彻彻底底的灾难。看着一瞬间失去了十多年寿命的班德镇长,在座的众人都觉得背后升起一股凉气。起司深切的知道魔鬼是多么危险的存在,但是要想遇到这些家伙其实也是非常困难的。在这个世界上游荡的魔鬼数量十分,所以他觉的,这个时间点上出现的魔鬼,与伯爵领的魔法瘟疫之间一定有着联系。
“能详细说说您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吗?”法师询问道。
虽然对起司的话半信半疑,可是结合自身的经历,班德镇长隐约觉得自己碰到魔鬼的可能性确实是存在的。于是他也没做什么隐瞒,说出了事情的始末。
在镇长的描述中,这件事情可以推溯到一年以前。起初,是镇子里的人开始向市政厅投诉,说最近一段时间一直有一个可疑的人在镇子里跟镇上的孩子们接触,那些孩子多次在和家里人的交谈中提到一个穿着灰袍的面具人。这个古怪的家伙经常和落单的孩子搭话,有时是向他们提出问题,有时是询问他们的烦恼。而和这个诡异的面具人交谈过的孩子,他们的言行举止或多或少的都会产生一些变化,更有甚者简直可以说是性情大变。孩子们的异常让小镇的居民们感到了担忧,孩子的家长们不止一次的去寻找过这个孩子们口中所谓的“微笑先生”,但是奇怪的是,不论他们怎么寻找,都找不到这个人的蛛丝马迹,似乎他的存在只是全镇孩子们集体开的一个玩笑。可是事情的影响并没有停止,就算家长们禁止了孩子的外出,那些孩子们还是说他们受到了“微笑先生”的拜访,诡异的是,有些孩子在被拜访时他们的父母就在隔壁的客厅或房间里,而他们可以保证没有任何人进入他们的屋子。恐慌让这些家长求助于市政厅,他们希望镇长能够出面找到这个所谓的“微笑先生”,并把他驱逐出小镇。
班德镇长治理了小镇接近十年,他很清楚的意识到这件事情的发生是甜水镇历史上从未有过的,所以他凭着经验出动了几乎所有的卫兵去搜索甜水镇,他们排查最近进出的人口名单,埋伏在孩子们常去的湖边草地,可结果却是一无所获。镇长就像甜水镇上的其他人一样陷入了迷惑之中。
起司听到这里微微点了点头,他说道。
“魔鬼对于普通人来说是不可见的,他们就像是鬼魂或者幽灵,只有对自然较为敏感且心灵纯净的小孩子才能直接看到他们。想要在成年人面前现身,就是打破了这个世界的某些规定,那会让他们付出高昂的代价。”
镇长认可了法师的话,因为事情接下来的发展,似乎就印证了起司口中的“代价”。孩子开始出事了,一开始是一个孩子被发现溺死在井里,镇子上的人虽然对此感到悲痛,可也只是当成是玩耍中无意的失足。但接着,又一个孩子被发现被树木上盘绕的藤蔓绞死在半空中,看起来是因为他在爬树的过程中不慎滑落,头部恰好被藤蔓勾住。这两起意外让甜水镇上的气氛更加沉重。家长们禁止了孩子们的外出,他们把孩子关在屋子里,以为这样就能保证孩子们的安全。可恐怖的东西却没有放过他们,第三个孩子死于没有收好的刀具,第四个孩子死于厨房的意外失火,然而他的父母并不知道为什么那孩子要去厨房。恐慌像是无形的手,扼在每一个甜水镇孩子的脖子上。就在所有人都认为会出现第五个死亡的孩子的时候,一切却都停止了下来。孩子们不再声称他们见到“微笑先生”,也没有孩子再受伤,好像一切都过去了。事实上,这也是到现在为止所有甜水镇居民的全部所知,他们只能把这些都归为四起恰好发生的意外。只有班德镇长知道那些孩子的死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因为在第四个孩子死去后的第三天,那位“微笑先生”找上了镇长。
“那天晚上我在书房整理文件,一抬头,就看到了那个家伙。”班德镇长说道。
“他穿着灰色的长袍,脸上带着一张笑脸面具,我想这就是为什么孩子们叫他微笑先生。”
“微笑先生”开口跟镇长交谈,他的声音很悦耳,用词也很礼貌,就像是一位有教养的贵族。首先,他表示了对遇难孩子的哀悼,并表示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因为他必须见到镇长,所以孩子们的死是必须付出的代价,而这,是为了挽救更多人的生命。
“一派胡言。”爱尔莎皱着眉头轻喝道。在她看来就算有着多么正当的理由,牺牲那些孩子们的性命都是极为邪恶的行为。而其他人也赞同她的看法。
镇长继续叙述,虽然当时的他跟现在的老板娘一样对面具人的行为极为愤怒,但是对方接下来说得事情却暂时让他忘却了这些。
“你是说,他预言了这场瘟疫的发生?”起司总结了一下镇长的话。
“不,准确的说他预言了这场瘟疫以及那天之后一周里整个伯爵领里发生的所有事情。”班德镇长说道。
“微笑先生”自称自己带着善意前来,是为了拯救甜水镇的人们躲过这场瘟疫。当然,作为那个时候的镇长自然是丝毫不信这个面具人的胡言乱语,可是“微笑先生”在说完了这些荒谬的预言后就化成了一缕黑烟不见了,镇长拿他毫无办法。接下来的几天,面具人的预言逐步应验,大到伯爵的某一项政令的实施,小到甜水镇里某一只野狗的生产都分毫不差,可这也不能让镇长相信他的鬼话,只当是那个面具人策划了这一切。
然后,当第一周已过,“微笑先生”又一次出现在镇长的面前,他像上次一样,预言了瘟疫和接下来一周的事情,这一次,他宣称自己还有很多事要忙,不能在甜水镇耽搁太久,虽然他理解班德的愤怒和不信任,但是他希望镇长可以更快的接受他的建议。当然,班德镇长还是没有回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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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交易(下)
一切似乎都如那个面具人所说的那样发展着,每一件突发的意外都在印证着这个神秘人的可信度。要知道,制造然后预言一两件意外是可能的,可是能将一个镇子几百人发生的大事小情都如数家珍的存在,在常人眼中,可能用“先知”这个称呼来形容都不足够。班德镇长渐渐的相信了面具人的话,甚至还依据他给的情报挽救下了一些本该发生的悲剧。到了第四周的时候,镇长也对这个“微笑先生”所一直提到的瘟疫开始从起初的全然不信变成了举棋不定。面具人的预知能力毋庸置疑,可是他说的话却也不一定都是真话。那么,这个恐怖的灾难究竟是对方想要骗取好处的谎言,还是一次真正的来自先知的警告。班德镇长不得不整日整夜的去反复思考这个问题。
当“微笑先生”第四次出现在镇长面前的时候,班德已经做好了认可他的打算。然而,这一次,那个面具人却遗憾的表示,因为镇长的猜疑和迟钝,那四位为了小镇献身的孩子们的力量不足以再让他停留更长的时间,他的这次出现持续不了多长时间。班德镇长听到这话,一下就慌了,那些盘算好的试探之词也抛到了一边,他赶紧询问面具人,如何才能让伯爵领在瘟疫中躲过一劫。
“我来猜猜他对你说的话吧。”说到这里,起司打断了镇长的叙述,接着说道。
“我想那位‘微笑先生’一定是告诉你,伯爵领的覆灭已经在所难免,但是他有办法让甜水镇躲过一劫。对吧?”
镇长点了点头,认可了法师的话。
“但是我想他也一定说,因为保护甜水镇的方法十分复杂,所以他还能够出现的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因此,如果你想要知道这个方法,必须再次付出代价,延长他的时间,对吧?”
镇长再次点了点头。
“什么?难道你因为他的话,又献上了一个孩子?”老板娘听到这里已经站了起来,如果说之前的四个孩子的死要算在那个魔鬼头上,但是这第五个孩子,却是镇长亲自送上的。
镇长听到这里赶紧摇了摇头,但是还不等他说,起司已经按下了老板娘。
“怎么可能呢,虽然一个孩子的灵魂很诱人,可是魔鬼不会让镇长先生这条已经咬钩的大鱼有任何犹豫的机会的。所以我想,他一定是提出了什么相对来说更为‘廉价’的代替方案。”
“是的,那个人说,之前之所以需要孩子们的生命,是因为那是让他强行出现在我的面前。如果是我自己邀请他,那么召唤的成本就会小很多。”班德镇长说道。
“这他倒是没有说谎,魔鬼受到世界光明面的排斥,本身不能进入这个世界。可是如果是有人邀请他们,那就另当别论了。”法师点了点头,解释道。还有一句话起司没有说,只是心里默默嘀咕了一句——可是那些邀请他们的人,往往付出的代价比生命更惨痛。
“召唤的细节您不必过多描述了,就我知道的唤魔仪式已经有不下十种了。您就直接说他跟您的交易内容吧。”起司说道。
“您怎么知道他提出要和我交易的?”镇长问道,由于起司表现出来的知识,他已经不自觉地对法师用上了敬语。
“呵,那家伙费尽周折的得到了您的信任,难道真是为了行善?那些魔鬼想要获得他们所渴求的东西,有且只有一种途径,那就是交易。他要是不跟您做交易,我反而才要觉的奇怪。”起司冷笑了一声,对于魔鬼的种种行径,法师有着切身的了解。
于是镇长把自己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开始讲他和魔鬼之间的交易内容。交易其实很简单,至少在镇长眼里是如此,“微笑先生”把拯救甜水镇居民的办法教给班德,而班德则献上十年的人生。从这里可以看出,这位镇长先生是真的爱着甜水镇,至少他愿意为了这个镇子牺牲自己。
“反正如果躲不过瘟疫,也一定会死。现在与其死于瘟疫,只需要献出十年的寿命,怎么想都是一笔稳赚不亏的买卖。你是这么认为的吧?””猴子“冷笑着说道。
镇长沉重的点了点头,而其他人在听完这段话之后,也并没有觉得那里不妥。
“既然这么说,是你自愿付出寿命交给对方来换取避难的方法的,为什么你要这么仇视起司呢?”杰克皱了皱眉,虽然那个魔鬼的所为十分可恶,但这看起来是一场还算公平的交易,就算镇长和镇上的居民们把起司当成了魔鬼的同伙,也没有理由这么敌视他。这解释不了他们的态度问题。
“我来回答你的问题吧。”法师说道。
“因为镇长先生被骗了。那个魔鬼所说的十年寿命,可不是镇长的十年寿命。恐怕,是整个甜水镇所有人的吧?而且那所谓的十年人生,应该也不仅仅只是十年寿命这么简单。”
班德镇长听了这话,脸上的懊悔强烈的扭曲了五官,他咬着牙狠狠的敲击了一下桌子,以此发泄自己的愤怒。
“这不对啊,就算镇长被骗,那个魔鬼也不能一下子对一镇子人下手啊!他们可没有和他做交易。”爱尔莎疑惑的说。
“这就要说为什么魔鬼要找上班德先生了。或许对于我们人类来说,所谓的官职,阶级只是一种划分地位的方法,它只是一种称呼方式。但是对于魔鬼而言,文字就是力量,职位就是权限。因为镇长做了这笔交易,所以整个甜水镇的人在这桩交易里都没得选择。我想这笔交易的契约里应该也强调过班德先生的镇长职位。只不过他只是把那当成了敬语,没有注意到罢了。”法师解释道。
“这是有可能的吗?”其余的人都低声惊呼道,在他们看来因为这种事简直比魔鬼本身还要难以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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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可能,历史上魔鬼一直喜欢对那些富有地位的人下手,被蛊惑的国王把整个王国都赔进去的例子简直多到数不胜数。”起司淡然的解释道。虽然其他人还不太明白,但是法师已经知道这个魔鬼的伎俩了。
“接下来就是那所谓的十年人生,看来它的解释并不等于十年的寿命,而是就是它字面的意思,那个魔鬼拿走了你们十年的生活,对吧?”
“是的,那个骗子从我们这里偷走了十年!”班德镇长低吼道,他的眼中隐隐闪着泪光。
起司点了点头,对众人解释了起来。
“众所周知,我们的人生是由对过去的记忆堆叠而成的,我们经历过的每一天,每一年,每一秒,这些流逝走了的时间才让我们成为了现在的自己。所以人的生命就像是一座不停向上搭建的塔,随着我们经历的越多,塔的高度就越高。而我们的灵魂就像是建造塔的材料,每个人灵魂的强弱不一,所以材料的多少也不同,故而每人的寿命都不一样。”起司说道这里顿了顿。
“当然了,建造塔的方法也会影响塔的高度,高明的建筑师可以用同样的材料搭建出更高的塔,但那不是我要说的事情。我要说的是,一般意义上我们指失去寿命,指的是还没有成为塔的一部分那些材料,魔鬼从那些原料里拿走十年的份量,我们的寿命也就减少了十年。可是,既然那个家伙付出了四个孩子的灵魂这么大的代价也要来欺骗镇长,他就不可能只是想要几百个人的十年原料。他要的十年只有一种可能——他要已经变成塔本身一部分的十年。也就是说,他拿走了每一个镇民十年的记忆。”起司说道。
第二十一章 代价
“失去了十年的记忆会怎样?”哈恩问道,在这位战士看来,失去十年的记忆似乎看起来比失去十年的寿命要好一些。
“之前我已经说过了,我们之所以是现在的样子,是因为我们经历了过去所经历的。换句话来说,那些过去的回忆让我们人生的塔变的与众不同。但是,如果抽掉了其中的一部分,尤其还是整整十年这么大的部分,你觉得这座塔会怎么样?”起司反问道。
“……它会……变的和之前不一样?”“猴子”沉思了许久,不确定的说道。
“这不是肯定的吗,它少了一部分,当然和之前不一样。”“野猪”说道。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如果那座塔失去了它很大的一部分,比如它的外墙,那么,在别人看来,它看起来就像是……就像是……”
杰克努力的组织着语言,但是这个问题太过深奥,以他的学识很难准确清楚的表达出来。事实上,不仅是杰克,爱尔莎,蒙娜甚至那些亲身经历者们,包括班德镇长和甜水镇的居民也不太能说清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变化。但是他们本能的知道,这代价远比简单的十年寿命要来的严重的多。
虽然包括班德镇长在内的众人都认为起司可以给他们一个答案,但是法师对此却也说的含糊其辞,似乎他自己也不是十分清楚这到底意味着什么。但是经过这一次讨论,起司总算是澄清了跟甜水镇居民的误会,班德镇长摆的鸿门宴也就变成了真正的欢迎宴。只不过因为镇长对于瘟疫的了解都来自于魔鬼,所以他可以为五人提供的线索实在是有限。
………………
“他们为了保证不被感染,很早就主动减少了跟伯爵领其它地区的交流。半年前索性就已经搬进了这座营地,看来除非找到那个魔鬼,不然他们对瘟疫的所知不会比我们多多少。”女战士说道。宴会后,起司五人在镇长安排的房间里总结着这一次所得到的情报。
“这些甜水镇的人虽然躲过了瘟疫,可是却掉进了魔鬼的圈套,也不知道算是幸运还是不幸。”爱尔莎感叹道。
“就真的没有办法可以帮帮他们吗?”蒙娜看着法师问道。虽然之前镇长已经就这个问题多次问过起司,可起司却都声称无能为力。但是女战士觉得,法师应该是知道点什么的。
“没有用的,魔鬼的交易没法毁约,因为毁约本身所要付出的东西,远比他们想要要回来的东西更多。”起司摇了摇头,无奈的叹息道。
“如果我们杀了那个魔鬼呢?”“野猪”的问题永远这么简单直接,但是他所说的却也不无道理,如果执行交易的魔鬼死了,那么交易自然就不成立。
“且不提如果魔鬼不想现身我们根本找不到他,就算他站在你面前,恐怕你也杀不了他。相信我,就算是所有王国里最好的武器也砍不伤魔鬼的身体。”起司说道,他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耐。
“好了,今天我们已经经历了很多了,现在就抓紧时间休息吧,可不是每天都有机会睡在屋子里。”蒙娜见法师的口气有些不对,赶紧说道。今天先是经历了一场恶战,又费尽心思澄清了立场,一行人确实都已经十分疲倦了。于是他们打了个招呼,约定好明天早上起床的时间,就各自回到分好的房间里休息去了。
洞穴里看不到太阳,只能通过洞顶那些树根的缝隙里透过的光亮来判断外界的时间,不过起司知道,现在应该已经是晚上了。营地里的房间并不富裕,所以镇长也只能安排三个房间供五人休息。于是理所当然的,“猴子”和“野猪”一间,蒙娜和爱尔莎一间,而起司作为法师则得到了单独的一个房间。回到房间后起司并没有休息,虽然他也被这几天里应接不暇的状况弄得疲惫不堪,可是法师其实并没有其他人想的那么脆弱。况且,魔鬼的出现让他对这一次任务的前途感到更加迷茫,事情的走向似乎渐渐的冲着一个法师看不见的方向发展着。烦躁的情绪在起司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他想到了安莉娜,如果学姐在这里的话她一定可以给自己很多好的建议,那么,自己要向她求助吗?虽然这次任务理论上应该由起司一个人独自完成,可是老师也没有禁止他从其他人那里得到一些建议和提示。
就在法师打算呼叫安莉娜的时候,他的房门响了。
“嗨,你之前在宴会上没有吃多少东西,我是说,比起你在龙脊之巅的时候吃的少了很多。所以我从厨房里找了些原料……你知道的,随手做了点零食。”打开房门,爱尔莎端着一个大木盘,里面是几根还在冒着热油的香肠和奶酪面包。老板娘站在门口,有些局促的说。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爱尔莎的脸,起司觉得自己内心的烦躁感一下子少了许多,闻着香肠的味道,他的肚子里也发出轻微的声响。
“进来吧,我正好饿了。”法师把爱尔莎让进屋里,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脸上浮现出了微笑。
镇长安排的屋子并不大,除了一张床之外也就只剩一张小桌子和两把木椅。老板娘把食物放到桌子上,顺势就坐了下来,似乎要和起司一起进餐。
“你的手不方便,我帮你切。”爱尔莎在法师也坐下后说道。确实,起司的左肩还缠着绷带,要他用一只手来处理整根香肠似乎是有些为难。
“你不必担心我,刚才我确实有些烦躁,现在已经没事了。”法师看着正在切香肠的老板娘,说道。
听到起司的话,爱尔莎的动作略微僵硬了一下,但是被说破心事对于这位彪悍的老板娘来说也没有什么需要害羞的,况且她之前都已经承认自己对他的好感。
“你在宴会上和刚刚的表情都很严肃,哈恩刚才还跟我说怕不小心得罪到了你。”
“我只是,有些烦躁。老实讲,我没想到这一次会碰到魔鬼。”起司把头转向房门,说道。
“其实经过这两天的行动,大家多少都有些不适应,毕竟他们之前都是战士,对于战斗之外的事情他们缺乏经验。”老板娘说道。
“我知道,我没有怪他们的意思,我只是对自己有些失望。”法师轻叹了一口气,说道。
“我很担心你,尤其是今天了解到魔鬼有多可怕之后。”爱尔莎抬起头,看着起司说道。对于普通人来说,魔法的世界既神秘又危险,之前爱尔莎只看到了神奇的一面,可是今天所经历的事让老板娘对魔法的另外一面感到了畏惧。毕竟,魔法这个单词的由来就是恶魔之法力,虽然这是对法术的误解,但相比较普通人,法师更容易和那些阴影中的东西打交道。
“在这个世界上想要实现任何事,达到任何目标都要付出代价。甜水镇的居民为了躲避瘟疫付出了代价,战士为了获得强健的身体和精湛的技巧也要付出代价。魔法的世界也是如此。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毫无成本的取得。我能够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就要付出别人不必付出的代价。这是很正常的事情。”起司突然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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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法师希望获得成果又害怕付出代价,他们或者投机取巧,或者把负债的人从自己变成其他人。但是我不认可这样的想法。我认为既然享受了成果,就应该坦然的支付代价,所以我不会逃避。”法师转过头看着爱尔莎的眼睛,继续说道。
“没有几个法师最后是善终的,就算是那些不朽者,他们也付出了高昂的代价,只不过我们不知道罢了。这很公平,所以你不必为我担心,成为一名法师是我毕生的追求,我愿意为了这个追求付出。但是你大可不必为了我而担忧,你没有接触过这些东西,我身上的债不该由你来偿还。”
“或许为你担心就是我付出的代价吧,既然你可以坦然的付出,那么我为什么不可以?”爱尔莎丝毫不退让的说。然后不给起司任何机会的离开了房间,只留下一盘切的刚刚好的香肠。
起司愣愣的看了看被用力关上的房门,又看了看盘子里的香肠,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老板娘说这些话,只是就这么说了出来。而爱尔莎的反应让法师有些无所适从,起司之前跟人交流的机会并不多,有深入感情的人就更少,所以他并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和老板娘的关系。
而就在法师还在为了爱尔莎而苦恼的时候,一双眼睛已经把目光放在了他的身上。
“这世界是多么有趣啊,竟然让我在这里遇到了你的徒弟。那么,让我看看你教出来的弟子能给我带来怎样的乐趣吧。真是,值得期待啊。”一个声音自语道。
第二十二章 担忧
龙脊山以北神秘高塔
葛洛瑞娅已经基本接受现在的自己了。这意味着每当她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的时候,她不会再尖叫,也不会想要徒劳的去把身上的毛发拔掉。这位伯爵家的千金在经历了几天之后,终于从绝望和疯狂里爬了起来,甚至她自己都惊讶自己可以接受这一切。从一位美丽的贵族少女变成一只酷似老鼠的丑陋怪物,没人能说清楚她的内心经历了怎样的变化。而葛洛瑞娅能这么快的找回自我,安莉娜的存在是至关重要的。
作为血族,或者说吸血鬼,安莉娜经历过,也看过太多的人因为各种方式失去自我,就连她自己也曾在长时间的孤独中迷失。因此她也知道如何让那些疯狂的人找回自己的理性,这也是起司拜托她看护葛洛瑞娅的原因。当然,那些劝诫的道理和话语并不是每一次都有效,尤其是连安莉娜自己都不知道葛洛瑞娅变成的这种“鼠人”是一种怎样的存在的时候,她也不能保证葛洛瑞娅会接受现在的自己。所以当葛洛瑞娅冷静的走出房间,用嘶哑的嗓音向她问好的时候,安莉娜也不得不承认这位领主之女比之前想象的要坚强的多。
葛洛瑞娅已经以观察对象的身份在这座神秘的高塔中生活了几天,或许也正因为这座塔里无数难以置信的事,让葛洛瑞娅接受起自己的变化的时候来的容易了一些。话虽如此,其实葛洛瑞娅这几天以来也只不过是在居住的寝室和实验室之间来回,这座高塔中的其它地方她也没有去过。不过这不妨碍她感受这里区别于正常社会的生活。
会自动开关的门,按照时间自己亮起和熄灭的灯火,来来往往的魔法仆从,以及会两天一次来打扫自己寝室的未知生物。当然,还有那位一直在照顾自己的安莉娜小姐。这些人事物无一不在冲击着葛洛瑞娅对于世界的认识,或许几个月之前她还认为龙只是神话中的生物,但是现在如果有人说窗外就有巨龙飞过,葛洛瑞娅估计自己也只会惊讶于巨龙的强大而不是它的存在本身。她第一次发现世界有如此多不可思议的事情,而自己现在也是这些不可思议中的一部分。这些想法改变着葛洛瑞娅的世界,从溪谷城城堡里的生活解放出来,又一次重新认识这个广袤的宇宙。这是起司和安莉娜都没想到的,原本他们认为这位小姐经历了这么恐怖的变故,恐怕一辈子都要疯疯癫癫的了,甚至起司在收集了鼠人的一些身体数据之后就没再指望葛洛瑞娅还能提供什么帮助,这也是法师这么匆忙就决定前往伯爵领的原因之一。
而葛洛瑞娅的变化也激起了安莉娜的兴趣,所有法师都是好奇心旺盛的人,葛洛瑞娅作为第一个人工稳定下诞生的“鼠人”,她的一切都值得研究。所以这几天里安莉娜过的十分充实,她和葛洛瑞娅一起构筑这对鼠人这一全新物种的认识。从肌肉力量,五官的灵敏程度,到记忆力,甚至饮食习惯都成为了她们研究的课题。短短几天,安莉娜写下的手稿数量已经十分可观,作为瘟疫学的大师,安莉娜对生物的了解远超寻常的研究者,在她的观察和整理下,一份关于鼠人的全面报告已经有了雏形。甚至安莉娜有一种感觉,光凭着这份报告就足以抵得上一般学徒的成年任务了。而且在这几天的接触中,安莉娜和葛洛瑞娅迅速的熟悉起来,同样曾经身为贵族,安莉娜和葛洛瑞娅间的话题出乎意料的多。而血族在漫长时光里沉淀下的那种自然的优雅,也让葛洛瑞娅迅速成为了前者的崇拜者。对于葛洛瑞娅来说,安莉娜是第一个接受并接纳了作为鼠人的自己的人,而对于安莉娜来说,外表的美丑早就没有了任何的意义,她认可的是葛洛瑞娅那颗坚强的内心。
“好了,今天的测试就到这里。让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吧。”记录下最后几项数据,安莉娜宣布结束今天的测试,她随手一扔,那些写着内容的羊皮纸就像是有灵性一样自己卷好了塞进书架上写着当天日期的格子里。
葛洛瑞娅发出轻微的欢呼声,变成鼠人之后,她的进食频率和食量都比原本要多了不少,不过相对的,她的身体素质也得到了大幅度的提升。两人离开实验室前往安莉娜的房间用餐,房间里较为昏暗的光线对于二人来说丝毫没有影响,甚至葛洛瑞娅发现,自己在光线昏暗的地方反而会觉得莫名的舒适,就像是以前躺在温暖的阳光下一样。虽然说是用餐,不过基本也就只有葛洛瑞娅在吃,安莉娜只是慢慢喝着玻璃杯里的血液而已。经过之前的测试,鼠人的食谱基本已经定下来了,可能是因为保留了原本作为人类的消化系统,鼠人的进食范围并没有和人类有多大变化,如果一定要说的话,被强化了的胃袋可以让鼠人毫无负担的食用生肉和未经烹调的植物,甚至根据葛洛瑞娅的说法,除了看上去有些吓人,那些生肉的味道尝起来还是相当不错的。
“已经第五天了。”安莉娜突然说道。
葛洛瑞娅停止了进食,抬起头看着吸血鬼少女,她知道对方说的是那位名叫起司的法师离开的时间。她也好奇过那位救了自己的法师和安莉娜之间的关系,不过现实并没有满足少女的幻想,她发现安莉娜和起司之间更像是母亲和孩子。
“您很担心他吗?”葛洛瑞娅问道。
安莉娜点了点头,这点上她没有什么好否认的。
“是啊,不过我倒不是怕他受伤,自保的本事他还是有的。我是担心那小子出生之后就在这里长大,除了我和老师之外根本就没有和其他人怎么交流过,这次的任务他势必要和冰霜的人联手,保不准还有更多的势力要交涉,我怕他恐怕一下子应付不过来这么复杂的人际关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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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莉娜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葛洛瑞娅听着却感觉有些想笑,她突然觉得坐在对面的不是一位经历过漫长岁月的强大血族法师,只是一位为出门在外的孩子担忧的母亲。这也让她想到了自己的父母,想到自己的父母在瘟疫中恐怕已经凶多吉少(葛洛瑞娅被卫兵保护优先撤离,并不知道伯爵一家已经遇难)葛洛瑞娅不禁又有些伤感。
“我想起司先生可以照顾好自己的。您不必太担心。”葛洛瑞娅说道。
安莉娜点了点头,却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她看着葛洛瑞娅,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睛让葛洛瑞娅有些毛毛的。
“您怎么了?”葛洛瑞娅问道。
“葛洛瑞娅,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你愿意吗?”
第二十三章 围攻
火把,照亮了幽暗的岩洞,也留下无数凌乱的影子。战斗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了,虽然蒙娜已经警告过班德镇长穴居人已经注意到了营地的存在,它们的攻击随时可能到来。但是镇长坚信那些愚蠢的洞穴生物不足以对这个营地产生足够的威胁,甜水镇的士兵们可以应付穴居人,他的自信是有道理的。甜水镇作为一个较为富饶的小镇,其本身的武装力量虽然谈不上有多少,可是装备却十分精良。甚至那些卫兵的铠甲让冰霜军团的三位战士都有些眼红。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作为以商业为主的城镇,甜水镇比其它地方更需要良好的秩序,同时为了抵御强盗,镇子上的卫兵队较其它的城镇确实可以称得上强大。
然而就如同女战士对其他人私下里说的,虽然甜水镇卫兵的装备精良,但是那些人并不是战士,他们可以用来维持治安,甚至可以威慑强盗,但是他们不适合投入战场。事实证明了蒙娜的话,穴居人的突袭来的在意料之中,可是却也在情理之中,这些大大小小的洞穴就是穴居人的后院,想要在人家的后院里悄无声息的度过一整个冬天,未免太过小看这些穴居人了。不过让几人没有想到的是,那些穴居人的攻击强度之强远超他们的想象。
“北地诸神在上,龙脊山里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多的穴居人!”哈恩一斧子砍翻了一个妄图爬上围墙的敌人,感叹道。
“光我看见的大块头已经有三个了,见鬼的,这些家伙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团结了!”“猴子”一箭射倒了远处一个准备投掷石块的穴居人,也附和道。
确实,现在的情况十分的不乐观,大量的穴居人如同潮水一样把营地围在中间,若不是那道三人高的木质高墙挡住了它们的脚步,恐怕甜水镇的居民早就抵抗不住了。然而纵然如此,大量的穴居人也把这道防线冲击的摇摇欲坠,这些木质栅栏本来就不是为了战斗建造的,更从来没想过会被这么凶猛的攻势冲击,还好起司及时用法术加固了木墙的坚固程度,否则那些穴居人只需要扔石头就可以砸烂营地的外墙了。
这是很不正常的现象,以往常冰霜卫士对抗穴居人的经历来看,这些智商低下的生物都是以一个大块头作为首领,呈现部落状的出现,因为食物的匮乏,一支拥有首领的穴居人部族数量往往不会超过一百只,而且就算两个部族相遇,它们也会因为食物而征战不休,哪怕大敌当前,它们也从来没有携手合作过。但是眼下的这群穴居人,不论是其成员的数量还是已经发现的首领穴居人数量都远远超出了正常的范围。这些穴居人部族似乎是达成了某些约定,暂时放下了彼此间的敌视,一起全力攻击着甜水镇的营地。
“我们恐怕被人算计了。”起司右手握着一根木杖,包铁的顶部敲在穴居人的头上,将对手瞬间击晕。
“你是说有人驱使着这些穴居人来攻击我们?”蒙娜一个扫堂腿扫倒面前的敌人,战斧毫不留情的劈开了对手的头颅。
“是的,这些穴居人身上有法术的痕迹。我想是有什么人对它们用了类似精神控制之类的法术。”横向挥舞着木杖格挡开迎面砸来的石斧,法师一脚把那个袭击自己的穴居人踢下了围栏。
“其他几面快顶不住了!”爱尔莎手持着两把短剑,从另一个方向冲了过来,作为一行人中最为敏捷的存在,她被指派在各个防区间游荡支援。
“那些卫队连我们四个人都比不上吗?我们这几个人都能守住一面墙,他们却守不住?”“野猪”愤怒的喊道。确实,作为最强大的一支力量,起司等人凭着四个人就守住了四面营墙中的一面,但是守卫其它方向的士兵面对穴居人的攻击却节节败退。
“没办法,你让那些最多抓个小偷的巡逻队跟这些家伙打,还不如指望着这些穴居人自己退散呢。”女战士漠然的说道。
“但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就算我们能守得住,可是一旦有一边失守结果都会变的很麻烦。”杰克说。
“喂,法师,你还能不能像上次一样弄个落石什么的?”哈恩问道。
虽然嘴上不说,可是几个战士都知道,如果说现在还有什么人可以挽救这个营地,那一定是起司,法师所施展的不可思议的力量也是他们之所以可以奋战至此的关键。要是起司不在这里,恐怕这几位战士现在就该考虑怎么才能撤退了。这倒不是因为他们害怕,只不过想要在数量如此庞大的穴居人手里守护住这个简陋的营地,除非把那些中看不中用的卫兵都换成身经百战的冰霜卫士,再加上老司令乔恩的指挥才有机会。
“不行,这些穴居人数量太多了,如此大范围的施法我现在恐怕做不到。”法师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能为力。
这让爱尔莎在失望之余却又松了一口气。其实在几人都期待着起司的答案的时候,爱尔莎心里却是有些犹豫的。一方面,她确实想要起司保护这个营地里的镇民,不管怎么说,那都是整整一个镇子的人啊。但是另一方面,自从起司坦诚了他的每一次施法都会付出常人无法理解的代价之后,老板娘真的不知道该不该期待魔法的力量。要知道,之前起司已经施法加固了整个营地的围墙,这神奇的力量又会让法师付出怎样的代价呢?爱尔莎不愿意去猜测。
抛开老板娘不谈,其它三人在听到起司的回答之后,脸色却都沉了下来,法师的表态意味着恐怕这座营地真的难以防守下来。他们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似乎在做某种决定。
“既然这样,我们就要准备撤退了。”女战士蒙娜说道。他们的任务并非守护这座营地,虽然战士的荣耀驱使着他们出手相助,但是说到底,这些冰霜卫士的任务是保证起司的安全。甚至在必要的时候,他们要为法师牺牲自己。
“再等等,也许会有转机。”起司当然能猜到蒙娜他们的意思,其实在外历练,他手里还是有一两手准备的。但是如果使用了那些手段,会影响到他这次成年任务的评价,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法师并不希望动用这些底牌。是否要花费巨大的代价来拯救这些一度把他视为敌人的甜水镇居民,起司也在犹豫中。
然而就在法师准备强迫自己做出选择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为了帝国!以烈锤的名义,杀光这些穴居人!”高亢的战吼从洞穴的另一边传来,那个方向的穴居人像被利刃切开的黄油一样分开,一支衣甲鲜亮的队伍出现在火光的尽头,他们铠甲上反射的光芒在昏暗的洞穴中是如此的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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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骑士
很多时候,胜负的天平总会因为意料之外的原因而产生倾斜,就比如现在这样。原本营地中的卫兵们和起司等人都已经被数量庞大的穴居人压的喘不过气来,可是就因为这一支意料之外的队伍的出现,战场上的士气瞬间就不同了。对于有经验的战士来说,这种时候往往就是改变战局的开始。逐渐高昂的士气直接反映到士兵的作战能力上,原本被动的局面开始改观,营墙上的战斗很快平缓了下来,战场上的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那些突如其来的战士。
“有一个大块头被干掉了!只用了一剑!是骑士!”杰克高声叫喊道。他亲眼看见那支队伍的先锋只用了一剑就砍下了一个穴居人大块头的脑袋。虽然这是因为有马力的惯性,可是在混战中一剑斩杀对方首领,这需要出手者对速度,力度和出手的角度这些各方面都把握妥当,毫无疑问,能够从容做到这一点的只有经过专门训练的骑士。
众所周知,骑士和骑兵是不同的,或者说他们的相同点仅仅只是都拥有坐骑而已。一名骑士不仅仅要训练剑术,更要学会如何娴熟的控制自己的坐骑,虽然其它的兵种常常嘲笑说失去了马匹的骑士也不过只是一个能打一点的步兵,但是只要骑士在马背上,他们人马和一的精湛战技则足以让他们发挥数倍于其它兵种的价值。再搭配上根据战局需要所装备的不同武器,他们拥有着寻常骑兵难以企及的可怖冲击力。
然而,相比较骑兵或者其它兵种,真正的骑士训练是十分漫长且艰苦的,而这也同样伴随着高昂的支出,不论是战马的饲养,特殊的骑士铠甲,亦或是长枪,骑士剑等特殊的作战武器,骑士的高战力和其培养的难度成正比。所以就算是一整个苍狮王国之中,能够供养的拥有骑士称号的骑士也不会超过三百人且他们往往作为战团的先锋或者扭转败局的利刃出现在战场上,起着一锤定音的效果。身为这样的王牌兵种,很难想象会出现在龙脊山脉的岩洞中。
“剑锤符号,是烈锤骑士团!”
随着骑士队伍逐渐的靠近,他们战旗上的符号也可以被辨认,血红底色上交叉着的骑士剑和战锤诉说着他们的身份,这是烈锤公爵领的拥有者,苍狮王国最接近权利中心的人之一的烈锤大公手下的骑士团。虽然领土并不接壤,可是这丝毫不妨碍冰霜卫士们认出他们的徽记,毕竟作为王国第二大的骑士团,烈锤骑士团的知名度仅次于苍狮王国的王国骑士团。
这是起司第一次见到世俗世界里的骑士,虽然他曾经在各种各样的文献或者资料甚至小说故事中见到过骑士这个字眼,然而法师今天才算是真正见到了这个时代最令人向往的战士的样子。一身漆着鲜红油彩的全身骑士铠,连他们胯下的战马都披挂着一层轻甲,这些酷似铁罐头的战士犹如杀戮的机器,仅仅凭着三十个人的数量就一路势如破竹的冲开了数量远多于自身的敌人,对于缺乏长矛这样成型武器的穴居人来说,这些骑士的防御简直令人绝望。由于对手距离的关系,这些骑士并没有使用招牌一样的骑枪,而是用单手阔剑来作战,虽然单手剑相比双手剑在力度上有所欠缺,可是骑士的马力很好的弥补了武器重量上的不足,更何况,这些穴居人基本都是赤身**,以血肉之躯对抗剑锋,后果可想而知。
“天哪,我没看错吧!诸神在上,那个冲在最前面的难道是希瑟大人吗?”“猴子”的惊叹瞬间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如果说烈锤骑士团的出现给人带来了希望,那么那位冲杀在最前线的女骑士给人的感觉就是给人以震撼。
如流水一样的剑法,简单而致命,出招和收招都快的让人窒息,女骑士手中的那把长剑就好像是沙漠中的毒蛇,吞吐着死亡,渴望着鲜血。而她与战马的默契配合也让敌人的攻击难以碰到其衣角,这位头盔顶部带着一簇红色鬃毛装饰的骑士如同女武神一般,肆意的在敌阵中收割着生命,战马所到之处,溅起一片片红色的血雾。起司从来不认为杀戮,尤其是用刀剑杀戮有什么观赏性,在法师看来,最有效最致命的攻击才应该是冷兵器的追求,可是看着女骑士的战斗,起司第一次觉得挥舞刀剑也会产生美感,剑光划过的弧线也可以像音乐里的节奏一样跃动,每一次劈砍,刺击都像是某种祭祀的舞蹈,纵然人在马背上,可她的动作却毫不受拘束,这是马术和剑术达到了某种极高境界的表现。
“吼噶!”骑士团的出现自然也引起了穴居人的注意,虽然被对手措不及防间斩杀了一个首领,可是另外两个穴居人大个子此时也反应了过来,它们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体表隐隐有一层灰色的光芒闪烁。
“是石肤!那些大块头发怒了!”哈恩顺着怒吼的源头看去,大声的说道。
所谓石肤,是穴居人大块头的一种生理天赋,当这些家伙进入愤怒状态的时候,它们的皮肤会本能的收紧变硬,其硬度会变的堪比原石,寻常的铁质武器难以对它们造成伤害,这也是这些大块头可以成为穴居人族群首领的真正原因。一般冰霜卫士碰到这种情况的时候,都会暂时退让,有计划的以小队为单位进行围杀,三四组士兵相互配合分散大块头的注意力,让它瞻前顾后,等大块头精力耗尽的时候再一拥而上将其杀死。在这些穴居人疲惫的时候它们就难以保持这种石肤形态,士兵们才可以接近它们想办法将其击杀。
然而,已经冲到了营墙下的骑士们似乎并不这么认为,不知道是这些骑士不了解石肤的可怕还是对手中的利刃有着自信,只见这些烈锤骑士拨转马头,背靠着营墙对着大块头的方向做出了冲锋的架势,看样子正是准备正面迎上那两个暴怒的穴居人首领。
“疯了,都疯了,他们想要正面解决那两个大块头!”杰克说道。
他想要出声提醒对方石肤的危险性。可是那位位于队伍首位的女骑士已经抬手举起了手中的骑士剑,随着她猛然把剑锋指向那两个狂奔而来的穴居人大块头,整个骑士队伍发起了第二次冲锋!那些普通的穴居人早就被这些红色的死神杀破了胆,它们互相推搡着让开了一条通道。
于是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背靠着营地的木墙,骑士们在敌人和战友的注视下向着两只咆哮而来的怪物发起了冲锋。他们碰撞的结果除了在关乎自己性命之余也关系着营地里整个甜水镇所有居民的性命,这一刻,不论是甜水镇的卫兵,还是来自冰霜的战士,亦或是穿着灰袍的法师都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等待着二者交锋的那一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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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战胜
战场上最瞩目的对决还在继续,眼看着对决的双方距离已经不到百步了。烈锤骑士团的骑士们在骑士长的带领下如同一支血红的箭头,钢铁铸成的剑锋有着洞穿一切的气概。而另一方,身形庞大的穴居人首领手里提着巨大的骨棒,奔跑起来的速度跟骑士胯下的战马相比也毫不逊色,它们的大嘴里不停发出令人胆寒的怒吼,对骑士的冲锋毫无惧色。
五十步!就在所有人都觉得那些骑士们会撞在对手身上的时候,骑士长的剑却突然发出了一个信号,原本紧凑的冲锋阵型猛然扩散开来,后排的骑士开始有意识的减慢马速,箭头一般的阵列变的像是一把展开的折扇。
“多段冲杀!”营墙上识货的战士已经发出了惊呼,这种变阵是骑士对数量较少的敌人所专门准备的战斗方法,通过展开队形,降低了骑士间误伤的可能性,虽然这样也势必会让冲击力打一些折扣,但是后排的骑士却可以通过观察前方队友的情况有针对性的对敌方的弱点形成多角度的攻击。
十步!骑士们的队形刻意避开了对手的正面,他们似乎并不急着在第一次交锋中分出胜负,冲在最前方的战士都瞄准了穴居人首领的外侧,只有他们的骑士长作为队伍的尖端依旧正面迎向那两个大块头。女骑士长把骑士剑的剑柄夹在腋下,用戴着手甲的右手握着剑身的底部,俨然是把骑士剑当成了骑枪来使用!
“为了烈锤!”
五步,从骑士长开始,骑士们发出震耳欲聋的战吼!
四步,三步,两步……
交锋!没有想象中的巨响,也没有惨烈的碰撞,甚至没有一滴血飞溅,骑士的队伍紧贴着对手的身体和武器快速的划过,就好像他们根本没有对敌人出手一样。战场上一时之间陷入了诡异的安静,骑士团冲过穴居人首领,因为惯性又向前奔跑了两三百步的距离才停下来,同样的,那两个穴居人大块头也继续向前方奔跑着。
“难以置信,你看清了吗?”蒙娜下意识的喃喃着,刚才那一瞬间发生的事情,凭着女战士的动态视力也只捕捉到了只鳞片甲。恐怕五人里也只有杰克能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清什……”在起司看来,二者的交锋好像只是擦身而过,法师都没有察觉到他们之间产生过碰撞,以他的视角来看,那一瞬间就好像是骑士们胆怯的躲开了对手的冲锋一样。所以他并不理解女战士为什么感叹,不过还不待他最后一个字说出口,现场发生的变故就让他忘记了自己在说什么。
“嘎嘎!”惨叫,从看起来毫发无伤的两个穴居人首领嘴里发出,一条条血箭同时从他们加持着石肤的表皮上迸发出来,就像是一场盛大而血腥的喷泉秀。手臂,腿部,他们外侧的肢体上出现了一条条密密麻麻的伤痕,这些伤口准确的切开了那些支撑着身体的肌肉组织,让两个大块头不甘心的跪倒在地,他们巨大的独眼里充斥着茫然和愤怒,这两个穴居人首领直到倒地的时候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起司曾经听说过,高明的厨师可以只用一把尖刀就肢解一整头牛,那是因为厨师了解牛的身体构造,刀刃得以避开那些坚固的骨头,只破坏脆弱的肌肉和关节。而这些骑士们此时所做的,与那个厨师何其相似!法师此刻才明白过来,在交锋的短暂瞬间里,这些骑士避开了来自敌人的攻击,同时用手中的骑士剑切开了敌人的肌肉,虽然这并不能直接杀掉对手,可是却足以令其失去行动能力任由骑士们宰割。
不管我们再怎么想要否认,这个时代的战场还是属于那些骑着马的凡人。起司的脑中猛然想起了这么一句话,说这句话的正是他的老师,世界上最强大的法师之一。施法者的手段或许诡异而难以防备,但是要想在正面战场上获得主动权,这样的一支骑士部队才是不二的选择。
随着首领的倒下,大量的穴居人一下子失去了继续作战的勇气,它们争先恐后的逃离这个岩洞,片刻间,营地所在的岩洞里就再也看不见一只活着的穴居人,直到这个时候,战场上的人才确信,这场保卫战,人类一方获得了最终的胜利。
起司也是第一次参加这种高强度的战斗,法师此时只觉得身上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只能依靠着营墙才能勉强保证自己不会倒下。不仅是他,整个营地的战士几乎都是如此,这一场战斗打的太过于艰难,对手的数量让人绝望,如果不是烈锤骑士团的骑士一举斩杀了穴居人的首领,恐怕今天没有任何人能活下去。不过就算如此,甜水镇的居民们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死伤者几乎堆满了每一间房屋,预备好的药品完全不够供给数量巨大的伤员。家属的哭声,伤员的呻吟声,加上弥漫在空气里的血腥味,在这样的气氛里,骑士团的骑士进入了营地。
班德镇长在营地大门处迎接了骑士们的进入,这位镇长在之前的战斗中跟甜水镇的其他男丁一样登上了营墙作战,他的英勇表现也是卫兵们士气久久没有崩溃的原因之一。幸运的是,镇长先生虽然在战斗中也挂了彩,可是只是受了轻伤,所以他也成为了营地里为数不多还能站起来的人。至于起司五人,他们傲人的战绩虽然被后来的骑士团所掩盖了不少,可是还是受到了甜水镇居民的一致认可,战后他们第一时间就被转移到了后方治疗修养。
起司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天之后了,被转移到营地里不久他就因为体力不支昏迷了过去,好在由于其他人的有意保护,法师并没有受多重的伤。起司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由于房间紧张,他所在的这间不大的屋子里摆放了好几张简易床,爱尔莎等人就在附近的几张床上沉睡着。虽然之前分担了很大的压力,可是得益于冰霜卫士的训练,其余四人大多也只是轻伤,只有哈恩倒霉的伤到了背部有些严重,但是伤口已经经过了缝合处理。确认了伙伴的伤势,法师一直吊着的心也总算沉了下来。
起司尝试着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确认没有什么大碍之后站起身走出了房间,他看到小镇里一片匆忙的景象,人们还在奋力的抢救着伤员,空地上摆放着轻伤者的担架,远处偶尔还会传来死者家属痛哭的声音。虽然战斗已经结束,可是悲伤压抑的气氛却依然笼罩着营地。
“您醒了!”一个声音从法师的背后传来,起司转过头,看见一个年轻的女性。对方手里拿着纱布和绷带,看起来应该是负责照顾这附近的伤员的人。
“镇长先生说如果您醒了就请您去找他……那位骑士大人想要见您。”
起司点了点头,班德镇长没有为自己一行人保密的必要,再说以现在的状况来看,如果能得到这些骑士的帮助,那就再好不过了。嘱咐了对方帮忙照顾自己的队友,顺便问明了镇长的所在,法师没有什么犹豫的走向了镇长之前设宴招待的那间大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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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希瑟
对于林间的野兽而言,它们有着一种人类和其他智慧生物已经退化消失了的本能。这种本能能让它们对自己所面对的对象有着一个模糊的判断,它们可以看出对方是否具有攻击性,又或者是否弱小。在智慧生物的社交中其实也有与其相似的现象,只不过相比较动物的敏锐直觉,人类要想第一时间辨别对方则需要大量的经验作为参考。不过凡事总有例外,有些人的气质太过于出众,他们在人群中就像是水上浮着的油滴一样显眼,凡是见到他们的人,第一眼就会了解到他们的品格,当然这品格不一定是他们的全部,可确实是存在他们灵魂中的一面。
希瑟就是这样的人,凡是见到过这位女骑士的人都会有这样的感觉。他们对她的印象往往不是她的身材或者容貌,而是一种模糊的印象,坚毅,强韧,因为不依靠所以美丽。然后他们才会去关注这位声名远播的骑士长的样貌和其它细节。这一点,就连起司也不例外。要知道,虽然起司见过的人不多,可是那些能够出现在法师塔中的人,却基本都有着自己鲜明的气质,那些存在在文明世界里无不是拥有着普通人难以企及的地位和权柄,就算是跟起司走的最近的安莉娜,她身上经过无数岁月洗练的气质也不是可以被模仿出来的。然而此时起司眼前的这位女士,她的气质比起那些人来毫不逊色,这让起司在意外之余感到了些许的亲切。
当然,这不是说希瑟不漂亮,从客观的角度上来说,这位一头金发的女士无疑是一位美女,虽然她看起来已经不再是一个少女了,可是岁月的打磨只是让她的美丽变的更加成熟。只不过,她身上散发出的气场太过显眼,从某种程度上削弱了她**本身带来的冲击。
在班德镇长的引荐下,起司和女骑士长简单的相互认识了一下。然而出乎法师意料的是,这位女士似乎对自己的出现并不感到惊讶,甚至还有几分理所当然。而这件事的答案也很快由女骑士长自己解开了。
“很高兴认识您,来自灰色高塔的法师阁下。”
起司并没有说过自己的来历,甚至对于爱尔莎他们法师都对自己的身份一笔带过,这倒不是他故意保持神秘,只是起司知道对于他们来说,自己的师承基本不会有人知道,所以到现在为止,他都只是自称是来自龙脊山以北的一个避世法师组织的一员而已。然而希瑟却一口叫出了他的来历,这实在是让他感到有些错愕。
骑士长自然也察觉到了法师的惊讶,她笑了笑继续说道。
“请不必感到惊讶,您的师长曾经帮助过我的先祖,我们家族中一直流传着关于灰塔的传说。我在这一次任务之前也收到了来自家族的传讯,这也是我现在之所以会在这里的原因。”
好吧,现在看来自己老师在北境留的后手远不止冰霜卫士一家,虽然起司并不清楚希瑟口中的家族具体是指哪一个贵族世家,可是看起来这位女骑士长对自己还是抱有善意的,这就足够了。他并不是很关心自己的老师和希瑟的家族到底发生了什么故事,或许等瘟疫被扑灭后他会有这个兴趣,但是现在,当务之急是了解伯爵领的状况,自己已经耽搁了太久了。
“请问现在伯爵领的情况如何?您知道,我和我的同伴在进入伯爵领之后只探索了很小的区域。为了尽早研发出瘟疫的解药,我需要了解这里的情况。”法师询问道。
希瑟点了点头,她也知道这才是现在的主要问题,她之所以会带着部队绕远路来搭救起司,一方面是为了偿还家族之前所受的恩情,但更多的是因为家族的传讯中也同样指出了起司是解决这场瘟疫的关键。
“伯爵领的南境和西境已经分别完成了封锁,所以现在看来瘟疫的扩散已经得到了抑制。据我所知,王国的药剂师已经赶到了我们在伯爵领边境的据点,他们已经开始对在那里的难民进行救治。我和我的部队从西境出发,就我们一路上所见来看,伯爵领基本已经变成了一片死地。还活着的居民几乎已经见不到了,道路和村庄里到处都是死尸和废墟。而且……”女骑士似乎是想说什么,可是因为某种顾虑又没有说出口。
“而且什么?”对方明显的犹豫让法师觉得希瑟可能发现了什么重要的情报。
女骑士长略微沉默了一会,她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
“而且我们发现找到的尸体数量跟当地的居民人数有着明显的落差,可是就算我和我的人挖地三尺,也没有在任何的村庄里找到幸存者。但是他们很有可能是逃到了南方边境,所以在见到驻守南境的王国骑士之前我并不能肯定这种现象是不是准确。”
尸体的数量小于应该存在的居民数量,这点毫无疑问,起司听了点了点头,这是正常的情况。
“你们来的时候,有没有被什么怪物袭击过?”法师问。
“怪物?您指的是刚才那些家伙吗?”希瑟微微皱了皱眉,问道。
“不,我是指,一种长的像是巨大人形老鼠的怪物。”
骑士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一路以来并没有见到起司口中的“鼠人”。
“呼,那毫无疑问您是幸运的。”法师当下就把发生在葛洛瑞娅身上的事情告诉了女骑士。
“您是说,这种瘟疫不仅会杀死病人,还会把他们变成那种……鼠人?”希瑟略微咀嚼了一下这个新名词,她意识到如果一切真如法师所说,那么恐怕这一次瘟疫的严重程度会远超她的想象。
而坐在一旁一直听着的班德镇长这时却突然插嘴道。
“起司先生,您是说,葛洛瑞娅小姐还活着!”
镇长激动的反应完全出乎法师的意料,在他看来就算之前萨隆伯爵把伯爵领治理的十分繁荣,可是在现在这个情况下,葛洛瑞娅作为伯爵遗子的价值远不如她作为病例样本的价值。
“是的,只不过她已经被变成了鼠人,虽然我已经稳定了她的变异,可是她已经跟您印象中的伯爵之女相距甚远了。”起司说道。
“但是她还活着对吗?”镇长追问道。
“是的,而且她还保有着清醒的意识。”法师如实回答道。
“这就足够了。这就足够了。您无法理解伯爵大人对我们的恩情,但是我在成为甜水镇镇长的时候就已经向诸神发誓要效忠于萨隆家族。之前我为了甜水镇的安全没办法才苟且偷生,我还以为……我还以为我没有机会再践行我的誓言了……”
这是起司第一次见到班德镇长流露出这样的表情,哪怕在被魔鬼欺骗,哪怕在面对数量庞大的穴居人大军的时候,这位领导着小镇居民躲过瘟疫的镇长都没有表现的如此脆弱。可是当他听到萨隆家族还有人在瘟疫中活下来的时候,他哭的像是一个孩子。希瑟拍了拍镇长的肩膀来安慰他,作为以荣耀为生命最高价值的骑士,她可以理解班德镇长的表现。
把情绪波动中的镇长先生先放在一边,对于这场瘟疫,起司还有很多问题要询问这位女骑士长。而其中最主要的问题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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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你所见,虽然我和我的伙伴们有着不错的战斗力,但是我们在面对数量远超于我们的敌人的时候也会表现的力不从心。所以希瑟女士,我想,我们可否暂时同行?”
这显然也是女骑士长关心的问题,甚至她还害怕法师会因为什么怪异的理由坚持单独行动,尤其是在听闻了伯爵领中正游荡着大量的鼠人之后,希瑟对法师的安全问题有着很大的担忧。毕竟在她看来,来自灰塔的法师比王国的药剂师更有可能解决这场可怕的瘟疫。
“当然,我和王国骑士团的里昂骑士长约定在溪谷城集合,您和您的同伴可以和我们一同前往。我想,里昂也会十分欢迎您的到来。”女骑士说道。
得到了希瑟的承诺,起司对于解决这次瘟疫终于又有了把握,虽然蒙娜他们都是精锐的战士,可是毕竟他们的数量太少了,要在现在的伯爵领中行动,与大量鼠人的交战不可避免,单凭这他们五人的力量确实是捉襟见肘。但是现在有了希瑟和她手下的烈锤骑士,甚至王国骑士团也有可能出手相助,尽快解决这场瘟疫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加了。
第二十七章 善后
当起司和希瑟交流完毕之后时间已经入夜,在确定法师的小队会跟烈锤骑士团同行后,他们又对当前所面临的的很多问题互换了看法。其中最主要的就是甜水镇居民们的去留。很显然,这个洞窟已经不在安全了,虽然如此大规模的穴居人袭击不大可能再次发生,可是离开了起司和希瑟庇护的营地在小股穴居人游荡者的攻击下恐怕也会付出血的代价。所以迁移几乎是肯定的,那么第二个问题就是往哪里迁移。对此,法师和骑士持不同的意见。
希瑟认为这些甜水镇的居民可以逆着她来时的路进入烈锤公爵领,根据女骑士一路的所见,那条通道还可以算得上安全,而且途中水源等资源充足,可以为居民提供必要的补给。然而起司却不认同对方的观点,在法师看来,女骑士长所谓的安全是不可靠的,一支训练有速的骑士小队和一镇子刚刚经历过一场恶仗的小镇居民完全不能相提并论。别的不说,光是从这里前往伯爵领西境的漫长路途就会产生很多的变故。相比之下,起司认为这些甜水镇居民最好的迁移方向应该是北面的龙脊山,冰霜卫士的要塞并不拥挤,军团化的生活方式也让他们的粮食储备十分充足,最关键的是,虽然付出了惨烈的代价,可是甜水镇的这些居民确确实实因为魔鬼的交易而避过了瘟疫的袭击,法师观察了这个营地很长时间,他可以保证在这些人中没有发现被鼠人瘟疫感染了的人,那么这些健康的居民就应该尽早的离开伯爵领,这样才能减少他们被瘟疫感染的风险。
“可是我们并不能保证他们会被冰霜卫士接纳,那些北地人的固执是出了名的。”女骑士长说道。
这倒是起司没有想到的地方,一直以来军团都隐隐被排除在了帝国的政治版图之外,虽然冰霜卫士的历任指挥官名义上都有帝国的贵族爵位,可实际上在北境谁都知道,这些北地人根本不在乎南方的政权,虽然他们也不会排挤外乡人,可是南方地区的人也不愿意靠近龙脊山那样的苦寒之地,所以就算在接壤的萨隆伯爵领中,与北地人打过交道的人也仅限于那些收购物品的商人和少数的贵族,冰霜守卫的名声在普通人看来可是和和善没有什么关系的。
“这不是什么问题,既然起司阁下已经确认甜水镇的居民没有受到瘟疫感染,我想司令大人不会把这些人拒之门外的。”这是后来赶到的蒙娜说的话。女战士对于自家司令的性格还是很清楚的,况且既然起司已经保证这些人没有被瘟疫感染,那么想来乔恩司令不会拒绝暂时庇护这些难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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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得到了女战士的保证,冰霜守卫的安全性就有了保障,相比较穿过危机四伏的伯爵领,班德镇长还是决定带领甜水镇的居民暂时前往龙脊山寻求庇护。而起司也提出可以让哈恩跟随甜水镇的队伍一起返回山下小镇,虽然“野猪”受的伤不是十分严重,可是他背部受伤的位置却导致哈恩的行动多少都会受影响,法师担心接下来的行动强度会让他的伤势恶化,那接近脊椎的伤口很有可能导致瘫痪,对于哈恩这样一位英勇的战士来说,无法自由行动恐怕是最难以接受的结局之一了。
虽然蒙娜一开始反对起司的提议,毕竟在他们出发前乔恩司令就让他们用生命保证起司的安全,可是同样作为久居前线的战士,蒙娜也知道哈恩所受伤势的尴尬之处,再加上法师提出有希瑟的骑士们同行,从安全性上来说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影响不大。女战士最后还是同意了让“野猪”和甜水镇居民一同返回龙脊山。当然,要让后来醒过来的哈恩接受这个命令,还需要几个人再费一番口舌。
但不管怎么说,当天在迁移计划敲定好了之后,班德镇长就开始着手动员甜水镇的居民迁移。营地本来就是一个临时的居所,大部分的镇民都可以很快的打包好自己的行李,要说麻烦,恐怕就是在之前的战斗当中受伤的伤员了。这些伤员还在复原中,难以禁受长途颠簸之苦,但是起司等人与王国骑士团的汇合又必须尽快,无奈之下,希瑟只能留下十位骑士作为甜水镇营地的护卫暂时留在这里,等过两天伤员情况稳定后保护他们前往北方,之后再折返回溪谷城与大部队会合。而其余的人则和起司小队剩下的四个人一起,修整半天后,在第二天清晨动身前往溪谷城。
而值得一提的是,在他们动身前的那一晚上,起司曾经独自离开过营地一阵子。之前大量的穴居人让法师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些异样,再加上镇长叙述的和魔鬼的交易,起司觉得有必要和那个收割了甜水镇所有人十年记忆的魔鬼谈一谈,因为从穴居人反常的攻势来看,对方恐怕没有这么轻易的想要放过甜水镇的居民。
不过这对于当晚大多数人来说都是保密的,甚至就连希瑟都不知道起司曾经离开过营地,也就更加不知道法师是要去找魔鬼谈话,准确的说,知道这件事的人除了起司本人之外,只有一直关注着起司动向的爱尔莎。可就算老板娘之后怎么询问,起司也没有告诉她和魔鬼交涉的经过,只是说那个魔鬼不会再找甜水镇居民的麻烦了。当然,这个答案并不能让爱尔莎满意,然而为了不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徒增恐慌,她也没有办法一直逼问起司。
至于起司找没找到那个魔鬼,又是如何让他放弃对甜水镇居民下手的,这些事暂时还是法师心里的秘密,在他或者那个魔鬼主动公开之前,没有第三个人能知道。
第二天清晨,岩洞里看不见升起的太阳,可是骑士们良好的作息习惯让他们的生物钟无比的准确,或者说,除了起司这个习惯于养尊处优的法师,其他人都可以凭着生理上的经验来推测现在大概的时间。总之,在大部分甜水镇的居民都还在战斗之后宝贵的休息时间里时,得到了人员扩充的起司小队已经告别了班德镇长离开了龙脊山余脉里层层叠叠的岩洞,他们将顺着龙血溪一路向南,到达与王国骑士团约定好的地点,萨隆伯爵领的首府,溪谷城。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早他们几天到达的王国骑士团,已经在那里遇上了比穴居人棘手很多倍的麻烦。
第二十八章 尸体
虽然一行人是清晨出发的,可是为了最大限度的搜寻生还者,起司等人还是顺着甜水镇,在不太偏离道路的情况下绕行了将近四个村庄。这些散布在甜水镇和溪谷城之间的村落大部分一开始是为了供给来往马车的消耗,由于最近几代萨隆伯爵都鼓励领地内的居民们开荒,这些小小的驿站附近开始出现了田地,然后开荒的面积逐渐扩展,就形成了这些聚落。然而现在这些本就人口稀少的聚落早就人去楼空,一行人并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我很好奇,为什么靠着龙血溪这么一条大型水道,领地内的货运还需要大量的车马呢?”
起司在了解到了这些聚落的行成原因之后问道。这个问题对于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山下小镇的爱尔莎等人来说也同样困惑。看着水势甚大的河流,法师不太能理解为什么有这样的水道还需要建立这些驿站。
“龙血溪的水流几乎全部来自龙脊山脉,这也是它名字的由来,融化的雪水和山脉的地下水是龙血溪的主要构成。然而,我听说你到过龙脊山,那里的气候你应该知道。”希瑟骑在马上,回答道。见起司点了点头,女骑士长继续说道。
“龙脊山的积雪并不是常年都在融化的,而且北境寒冷的天气让龙血溪的上流很容易结冰,所以虽然最近几天的天气融化了这些冰雪,可是往往一场风雪过后,龙血溪的水势就会变小甚至断流。虽然曾经有一些小型船队靠着龙血溪进行货物运输,可是他们最后也因为变化不定的水流放弃了。”
“难以置信您作为烈锤公爵领的人却如此了解北境。”女战士蒙娜听完后说道,不过她的话里却有些其它的味道。无他,作为军人,希瑟之所以会这么了解北境,肯定是因为这里有可能成为她作战的战场,而被帝国在北境列为目标的,只有北地人了。
这不是第一次发生这样的对话,虽然只是同行了短短一天,起司也已经发现了北地人对南部帝**队隐隐的敌意。当然,这敌意不是因为二者真的会发生什么武装冲突,只是冰霜卫士们对这些成天把自己当成定时炸弹的南方人感到些许的不爽罢了。对此,希瑟也只能尴尬的笑了笑,这位女骑士长并不讨厌北地人直率的性格,只是她毕竟在贵族的圈子里待的久了,这些直白的抱怨她一时之间也没什么办法反驳。
“好了,不管怎么说,希瑟女士的情报现在对我们还是起到了很大帮助的。”起司无奈的打着圆场,他本就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更别说是调和两股势力间的间隙了。好在蒙娜并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只是爱尔莎趁着别人不注意的时候狠狠的白了法师一眼,似乎在责怪他帮希瑟开脱。
“比起这些微不足道的地理知识,我听说您曾经正面对抗过那些鼠人,您能跟我再仔细说说它们吗?尤其是战斗的方面,这可能会对我们接下来的行动有所帮助。”希瑟说道,虽然这也有岔开话题的意思,可是女骑士是真的对这种由人变成的异种生物感到好奇。
既然对方问了,而且在可以预见的将来这些骑士肯定会和鼠人交战,起司也就没有必要隐瞒自己的经历,虽然他已经跟女骑士大体解释过了鼠人的成因,可是当时因为还有很多事情要商榷,所以并没有详细的介绍鼠人的战力,而且虽然起司曾经与鼠人作战过,可是那也仅仅只有葛洛瑞娅一人罢了,出于严谨的考虑,法师决定仅仅挑选了一些自己认为共通的特征来说。
“好吧,首先我要说的是,这些被瘟疫扭曲的人应该叫原生鼠人,与之相对的,我已经成功的稳定了一例原生鼠人的变异,这种不再变异的全新物种才可以被称为鼠人。”
看了看周围迷茫的眼睛,起司知道这些骑士们恐怕难以理解自己的话,略微感到失望的同时,法师继续说道。
“然后我要说的是,虽然这些原生鼠人是由被感染者变异而成的,可是我希望各位不要仅仅把它们当成是长着毛的人类,如我之前所说,瘟疫的病毒已经彻底的改变了他们的身体。所以请不要用人类的标准来推断他们的身体机能。”
“您的意思是说,这些原生鼠人的身体素质可能已经远远超越了正常人?”希瑟略微思考了一下起司的话,问道。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的。虽然还不能下结论,可是毫无疑问原生鼠人的肌肉力量和反应力都比他们被感染之前有了长足的进步。”法师点了点头,至少这一次自己说的还有人听懂。
“除此之外,还需要各位注意的是,原生鼠人体内的病毒并没有失去感染性,它们的牙齿和爪子上都附着着带有瘟疫病毒的分泌物,所以一旦被它们抓伤或者咬伤,都要尽快挖出附近的组织,防止病毒扩散。”这些话一说出口,包括希瑟在内的骑士们脸色都变得有些不大好看。
而爱尔莎等人虽然之前已经被起司告知过这一点,但是他们这次却没有嘲笑这些南方人,因为这确实很可怕。受伤就会被感染,唯一的阻止方法就是尽快切除受伤部位,这恐怕会让战士们在面对鼠人的战斗时变的束手束脚,随便被刮伤一下就要少掉一块肉,那是太过于惨痛的代价。
就在这个时候,走在队伍前方的斥候突然折返了回来。
“阁下!前面出现了一具死尸!”骑士的脸色让所有人本能的感觉不对,那不是一个身经百战的骑士面对一具正常人类尸体时会做出的表情。几人没有多做考虑,赶紧加快速度,去查看斥候口中的尸体。
那具尸体就在队伍前方不远的树荫下,从气味上来看可能已经死了一段时间了,可能是因为北方寒冷的气候和被树荫遮盖的缘故,这具尸体的外形还算完整。马匹在离死尸五十步远的地方就拒绝前进,这些受过训练的军马理论上不会害怕尸体的气味,可是现在,它们却因为一具倒在路边的尸体而拒绝前进。无奈,几人不得不下马步行,他们从怀里拿出浸过清水的布巾遮住口鼻,这是起司建议的预防措施。
“这……难以置信。”
走到了十步左右,尸体的样子就已经一览无余了,可是随着看的越清楚,几人对这具怪异的尸体就更感到毛骨悚然。黑色的毛发从尸体的表皮下钻出来,把原本平整的皮肤弄得千疮百孔。暗褐色的脓水顺着皮肤上被撑裂的伤口流淌出来,散发出极为可怕的恶臭。
“我相信就算食腐虫都不愿意去碰这具尸体。”“猴子”小声嘀咕着,而事实也如他所说,在尸体上没有见到任何虫子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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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司戴上一双奇怪的手套,把长袍脱掉交给爱尔莎,独自走上前近距离的查看尸体的细节。其余几人虽然并不想接近这具尸体,可是他们碍于法师的安全问题,也捏着鼻子走近这具尸体。对于法师来说,在老师的课上更可怕而且恶心的尸体他都是解剖过的,所以仅仅视觉和嗅觉上的压力并不能让起司退缩。他用手仔细的检查着尸体的各个部位,尤其是眼睛和口鼻里面,甚至他还找希瑟借来一把小刀剖开了尸体的肚子,检查受感染的脏器。
法师的举动让周围的人都感到了不适,虽然他们也知道这是为了研究瘟疫,可是生理上还是难以接受。很快,除了老板娘还能站在起司周围,帮助因为一只手不能动而需要帮忙的法师。其他人包括希瑟在内都在确认不会有什么危险后和尸体保持了一定距离。
时间过得很快,起司对尸体的研究一直持续到黄昏,其他人已经开始着手扎营,他们知道今天是无法赶到溪谷城了。随着太阳消失在远处的尽头,火把和星光成了天地间仅有的光亮,起司不得不停下他的研究,在仔细的清洗了手套等器具之后,和脸色苍白的爱尔莎回到了不远处的营地。
“这附近有原生鼠人,请做好战斗准备。”随着法师的一句话,一个热闹的夜晚开始了。
第二十九章 夜战(上)
法师就是一种会让人感到不快的存在,不论是作为对手还是作为队友。这是希瑟还是一个骑士扈从的时候听一位老骑士长说的。
在多年以前,苍狮帝国曾经参加过对抗暮月教国的战争,在那场席卷了几乎整个人类世界的浩劫之中,施法者的出现数量远远多于如今,原本神秘的奥秘掌控者在战争中也像普通的士兵一样战斗,死去,可以说,现在人类诸国能够以相对平和的态度看待施法者,在那场战争中作为统一战线并肩作战的情谊和理解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而那位老骑士长就是在这场战争当中幸存下来的生还者之一,据他自己说,他曾与能够掌控天气,驱使巨龙的法师同行,也曾经斩杀过可以以一人之力粉碎城邦的施法者,他对于这些施法者的理解远超普通人。
在这位老人的描述中,法师在己方阵营里的时候是公认的乌鸦嘴,他们不经意间的话语,可能就会点破即将到来的危险。在亲身经历过之后,没有人会无视来自施法者的警告。但同时,虽然法师们善于预言危险的迫近,可是就连他们自己往往也无法确定这危险究竟会在何时,以何种方式发生。所以他们的一句话,往往带来的就是好几天的全军戒备。
现在希瑟就是这种感觉。女骑士长对于起司的警告十分重视,可是法师本人虽然说了要提防原生鼠人的偷袭,却也没说这些鼠人会在夜晚的那个时刻,以多少的数量到来,所以起司的这一句话,带来的就是整个营地所有人都完全无法放心休息的结果。不论是烈锤骑士还是冰霜卫士,每一个人都握着自己的武器等待着敌人的到来,这种等待无疑是一种煎熬。高度紧绷的神经让那些负责放哨的骑士经常会发出错误的警告。事实上,虽然入夜不过三个小时,整个营地都已经出现了五次的假警报。希瑟不得不减短卫兵的放哨时间,可是更频繁的警戒人员交替就意味着更大的视野盲区,女骑士长虽然深谙这是行军的大忌,可是面对现在的特殊情况却也无能为力。
终于,在入夜的第五个小时,哨兵总算是吹响了一次正确的警报。看着营地附近闪动着绿色光芒的眼睛,希瑟的心里反而感到了安心。
“总共有十只,但是不能确定是不是还有更多的正在赶来。”骑士长跟走到身边的法师说道。
“火光和人的气味势必会吸引它们,这些原生鼠人是彻彻底底的食肉动物,它们恐怕早就饿的快受不了了。”起司点了点头,虽然可以看见那些绿色的眼睛,可是法师还不能得到这些鼠人的准确位置,他必须等这些饥肠辘辘的肉食者进入火光的范围才能着手应对。
“他们为什么还不冲上来?”爱尔莎皱着眉头疑惑道。
“有经验的野兽都会对人群采取观望的态度,它们需要确定我们的威胁性。别小看野兽的智慧,更何况,它们曾经是人。”“猴子”低声解释道,他是几人中少数可以看清暗地里那些鼠人动向的人之一。
“别把它们当成简单的动物,虽然他们已经不再是人类了,可是他们还是有思考能力的。”法师出言纠正道。在这方面他可是已经付出了代价的。况且那个时候的葛洛瑞娅仅仅只是袭击了几头牲畜,出手完全只靠本能,先比之下这些成长环境更自由的原生鼠人会有怎样的表现,别说这些战士了,就连法师自己都不敢妄加推测。
起司的话让所有人心头都是一紧,确实,如果这些原生鼠人只是空有身体素质的野兽那还不足为惧,但是如果他们依然还能够像人类一样思考,不必像正常人一样,只要他们还有十岁左右的智力,就足以成为及其危险的存在。
“它们来了!”人群中发出惊呼,那些围绕在周围的绿色眼睛开始逐步的逼近营地的篝火。
“所有人,列队,准备作战!”在这样的环境下骑士们并不能骑上坐骑冲入黑暗中去和敌人冲杀,他们不得不放弃自己最擅长的作战方式,根据希瑟的指令五人结成一个小队,围绕着营地展开防御。
“嘶嘶……”随着敌人的接近,悉悉索索的声音开始出现,这些原生鼠人好像在用不为人知的语言交谈一样,它们围绕着营地张望着,并不着急进攻,似乎在寻找着猎物的弱点。
如果说之前看着黑暗处的绿色光点只是让人毛骨悚然,那么被这些畸形的怪物围在仅有的火光中,眼前的黑暗里不时就会闪出一截扭曲的形体,这对人的压力是不同的。就如同血狮的那位参谋曾经说过的,比起正面与敌人交战,这些习惯搏杀的战士们或许更害怕的,正是这样精神上的压迫。很快,就有人因为过于紧张而变的疯狂。
“啊!”一个骑士突然狂吼着冲出防线,向着面前黑暗里模糊的影子挥砍过去,当然,他什么都没砍到。但是已经被那些扰人的声音弄得精神高度紧张的骑士丝毫没有回到战友身边的打算,他一个人在黑暗里疯狂的挥舞着骑士剑,似乎在于看不见的敌人战斗。而这个骑士同小队的队友们也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的畏缩起来,他们站在火光的边缘,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该死的,去把他弄回来!”希瑟带出来的这一队骑士个个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他们每一个人都是烈锤骑士团宝贵的财富,身为骑士长,希瑟不能容忍自己的属下还没有见到敌人的正体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损失掉。
得到了命令的骑士们壮了壮胆子,准备去把这个掉队的家伙弄回来,可是就在他们准备走出火光的时候,杰克突然大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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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过去!”
几乎就在“猴子”喊出这句话的同时,一声令人心悸的惨叫从那个脱队骑士的方向传来,附近的骑士们赶忙打起火把,他们看到了令人恐惧的一幕。
几只有着粗略人类外形却酷似老鼠的恐怖生物分别从不同的方向攻击了那个可怜的骑士,他的骑士剑已经因为手上的咬伤而掉到了地上,不仅是手臂,在他失去挥舞武器能力的瞬间,四五只原生鼠人已经对他的四肢以及躯干展开了攻击。它们用锋利的手臂,或者说前爪插入铠甲的缝隙,用难以想象的巨力顺着甲片间的间隙撕碎了骑士的铠甲,然后再用它们锋利的牙齿肆意的破坏着骑士脆弱的**组织。
血肉横飞,或许这是用来形容这一幕的最简单的词语。那些鼠人显然也意识到自己被火把的光亮照到,它们迅速的拖着已经奄奄一息的骑士退出火把的照明范围,又一次躲入黑暗里。而营地外黑暗中传来的逐渐微弱下去的惨呼以及咀嚼的声音也昭示了那个骑士的下场。
第三十章 夜战(中)
同伴的遭遇让目睹了这一切的骑士们的士气几乎在一瞬间降到了谷底。要不是长久以来的纪律和作为骑士的荣耀还在支撑着他们,这些可怜人恐怕已经夺路而逃了。
“收缩队形!”
希瑟也知道现在这种情况必须提升骑士们的安全感,她当机立断,决定放弃一部分外围区域,让队伍收缩的更为紧密,这样不仅可以更快速的应对敌人的袭击,也可以让士兵感到安心,有助于稳定部队的士气。
“善于集体行动,懂得恐吓敌人,而且还会利用环境优势……”起司小声念叨着,刚才那一瞬间在其他人眼中或许只是恐怖而惊悚的画面,可是法师则尽量在这一次血的教训里收集到敌人的情报。
经过收缩的队形相比之前更加紧密,而且由于战士们不在站在火光的边缘,那些原生鼠人想要发动袭击就一定会将自身曝露在火光下,一旦它们失去了突然性,情绪已经得到了稳定的骑士们就有很大的概率做出反击。可是,似乎是察觉到了情况变的不利于自己,那些原生鼠人并没有对火光中的人发动攻击。两方似乎就这样对峙了起来。
就在所有人都等待着鼠人的第二次进攻的时候,希瑟突然想到了什么,女骑士长大声的惊呼道。
“糟了!战马!”
原本为了控制营地的规模,骑士们不得不把他们的坐骑拴在附近的空地上,虽然当夜幕降临时他们也在战马的附近插上了火把,可是被拴住的战马们无疑是这些鼠人在无法对人类下手时最好的目标。似乎是为了印证希瑟的惊呼,不远处战马附近的火把上所散发的火光就像强风中的蜡烛一样随着一阵气流而熄灭。战马的嘶鸣声,怪异的吼叫声,马蹄铁跺地的声音,种种混乱的响动开始从黑暗中传来,不用想都知道那些战马一定是受到了原生鼠人的袭击。
“一二三队带上火把跟我来!”
一手持着火把,希瑟提剑带头冲向了战马的方向。如果说之前损失一名骑士是因为对对手的陌生而导致的意外损失,可是女骑士长知道,一旦在这里失去坐骑,别说查出瘟疫的源头了,恐怕连走出伯爵领都会十分艰难。这些战马绝对不能落到鼠人的手里。
好在烈锤骑士团毕竟是一支身经百战的部队,虽然骑士们还带着对未知的敌人的恐惧,然而骑士长的命令依然让他们行动了起来。三个小队共计十五名骑士点燃他们手中的备用火把,跟着希瑟步入黑暗之中。而剩下的骑士们则迅速替补上了他们的缺口,将众人在黑暗中唯一的依仗——营地中央的篝火牢牢的保护起来。
随着希瑟带着骑士们冲向战马,战马附近发出的响动很快安静下来,除了战马的叫声和马蹄跺地的声音,那些鼠人再一次躲入了黑暗中。骑士们很快赶到了坐骑旁边,幸运的是,或许是鼠人不善于对付马匹这样的大型动物,这些战马除了受惊之外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它们真的没有受到一点伤害,就像是……就像是根本没有人想要伤害这些战马一样。
“糟了!是陷阱!”几乎在确认战马受伤程度的那一刻,希瑟就意识到了那些原生鼠人耍的是什么把戏。可是,已经太迟了。
来自黑暗的突然袭击,从营地向战马方向的反面袭来,这些原生鼠人就像是大号的跳蚤一样从远处的黑暗中猛地跳到目标的头顶,黑色的阴影在恐吓对手的同时也遮挡住了对手的视野,让他看不见从地面接近的其它鼠人。
“敌袭……呃……”第一个被袭击的骑士在发出警告的同时试图挥剑砍从他头顶接近的鼠人,然而他的剑只挥到了一半,一股冰冷的冲击就从他胸口的位置传来,这位骑士木然的低下头,看着插入自己胸口的木榫,双眼中充满着茫然。
“见鬼,小心!这些家伙会扔长矛!”居于队伍中央的杰克一眼就看到了穿透骑士身体的木质物,理论上不论人类怎么扔,木质的尖榫也不可能刺穿铠甲,可是这一幕就是发生了,这只能说明,那些原生鼠人的臂力恐怕远远超过了常识的范围。
听到了警告的骑士们马上改变战术,他们放弃双手持剑,转而从背后取下单手的骑士盾,剑术也从追求杀敌的大幅度挥砍变成了偏向防御性的刺击和用盾牌猛撞向敌人,这样他们就有更多的精力可以用来防备从暗处投来的木矛。
不同于前一次的试探,这一次这些原生鼠人看来是想要利用希瑟他们不在的间隙,迅速的扑杀篝火周围的人类,这些畸形的怪物完全一改怯懦的样子,它们尖啸着,用尖牙和利爪攻击着防守的战士。
“不对,这些家伙的数量太多了!”用长弓隔开鼠人的爪子,不用“猴子”说,所有人都能感觉到进入战场的鼠人数量远远超过了之前所预估的数量。
“好家伙,这些怪物从一开始就在算计我们!”一斧子劈开了一只鼠人的脑袋,蒙娜此时也顾不上这些家伙是不是还保有被治愈的可能性了,这场战斗已经变成了彻彻底底的血战,人类一方必须在数量未知的鼠人攻击下守住篝火,没有半分逃避的可能。
爱尔莎一脚踹开了扑向起司的鼠人,她回头瞥了一眼半跪在地上施法的起司,老板娘此时只希望哈恩没有留在甜水镇的营地就好了。终于,随着起司嘴里最后一个音节说完,法师的眼睛里绽放出强烈的墨绿色光芒,当他抬起头的那一刹那,无数藤蔓也随着他的目光破土而出,将那些刚好站在地上的鼠人的脚牢牢的捆住。法师的魔法再一次取得了奇效,那些原生鼠人完全无法理解自己的脚为什么会被藤蔓绊住,而久经战阵的骑士们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一时之间就有不下十只鼠人被击杀。
“吱吱!”刺耳的惨叫声从希瑟他们的方向传来,中了调虎离山之计的女骑士长终于顾不上这么多了,只见她此时已经骑在马上,手中的骑士剑携着愤怒将营地外围的鼠人一个个斩杀。而其余的骑士们也有样学样,他们凭着战马的重量和速度,在火光的边缘肆意冲锋着,将那些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鼠人直接撞飞出去。
眼看着战场形势似乎回到了人类一方,黑暗中传出了一阵尖锐的叫声,紧跟而来的,就是破空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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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投矛!”杰克的视力再一次提前发现了敌人的打算,随着他的警告,骑士们都把盾牌护在身前,以防御来自鼠人的木榫。
可是事实证明,虽然骑士可以凭借着盾牌防御投来的木矛,他们坐下的战马却不行,为了恢复马力而卸下的甲胃还没来得及给战马披上,这些目标庞大的战马成了鼠人投矛手最好的靶子。
“噗!”随着一声声闷响,被木矛射中的战马悲鸣着倒下,连带着将它们背上的骑士也重重的摔下来。除了少数身手矫健的骑士提前从马背上跳开,大部分的骑士都倒霉的被自己的战马压在了下面,更有甚者直接被压碎了腿骨。
“抢救伤员!”希瑟凭着高超的身手成功的躲开了木矛的袭击,可是那十五位骑士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具她一眼扫过去,至少又六七位骑士被自己的坐骑压住,动弹不得。这个时候,马匹庞大而沉重的躯体就成了负担,想要抬起马匹至少需要两个人合作,还要有第三个人将伤者从马下拖出来,这期间包括伤者在内的四个人都没有办法防御敌人的攻击,一时之间整个战局人类方再一次陷入了被动。
第三十一章 夜战(下)
随着投向营地的大量木矛,战场局势又一次向着鼠人一方快速的倾斜着。烈锤骑士在付出了惨烈的代价后勉强将被压在战马下的伤员抢救了回来,但是那些被木矛射中的战马则是没有办法,只能把它们留在原地。抢救回来的伤员和没有受伤的马匹被集中安置在篝火旁,还能动的人则举着盾牌围绕着篝火组成防御。
“这些家伙到底有多少?”
一剑将迎面扑来的原生鼠人刺穿,杰克说出了一个所有人都想问的问题。虽然黑暗中具体有着多少的鼠人不能确定,可是从射过来的木矛的数量来判断,算上参与近身战的原生鼠人,这些袭击者的数量至少有五十以上,这是一个恐怖的数字,因为到现在为止,在已经损失了将近十人的情况下,可以被确认击杀的原生鼠人也才不过二十只而已。看起来一比二的战损比十分可观,尤其是人类一方大多只是因为受伤而暂时失去战力,可是别忘了,在场的着三十多人可都是烈锤骑士团的精英骑士以及冰霜卫士中的佼佼者,以这样的小队水平才能打出这样的战损比,尤其是接连的几次有计划的攻击,都让这些原生鼠人的危险性急速提升。
“不对,这些原生鼠人有问题。”自从释放了藤蔓法术之后,起司就被强制保护在了战场的后方,失去一只手臂活动能力的法师在木矛乱飞的战场上太容易出现危险,不论是冰霜卫士还是希瑟都不能冒这个险。而也得益于这样,法师又一次观察到了一些反常的事情。
“它们唯一的问题就是强的离谱,而且数量也多的离谱!”用剑隔开了一支飞来的木榫,就连希瑟都忍不住出声说道。
“这些木矛的威力不对,第一支木矛瞬间穿透了一个穿着铠甲的战士,可是你看看现在这些投矛,用剑轻轻一挡就可以隔开,它们的威力太弱了!”
其实不用法师说,在场的人都能感觉出这一点,毕竟那黑暗中飞出的第一支木榫声势实在是太过吓人了,如果每一支木矛的攻击强度都有那般的话,在场的人恐怕早就被射成刺猬了。但是明白归明白,想要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理清楚这意味这什么就是另一回事了,虽然身经百战的战士可以凭借着作战经验迅速插入敌人的软肋,可是那是在面对过同类型的对手的基础上,想要在第一次战斗,而且是处于绝对劣势的情况下找到敌人的弱点,不论是希瑟还是蒙娜都做不到。但是万幸,起司可以。
“你什么意思?”女战士问道,她知道,法师接下来的回答很可能会改变这场战斗的结局。
“我想这些原生鼠人里应该有一个特殊的个体,是它在领导着这些鼠人做出佯攻这样的战术,也是它投出了第一支威力异常强大的木矛!”起司大声的回答道。
“你是说就像是那些穴居人大块头一样的家伙?”女骑士长很快反应过来,联想到之前交战过的穴居人,起司的推测很有可能。
“可是知道了能怎么做?这个领头的家伙可比那些只会挖洞的傻子狡猾多了。”“猴子”尝试着用弓箭做着反击,但是火光外的黑暗让人无法知道这样做到底有没有效果。
“对了,你在洞穴里用的那种石头还有没有?”爱尔莎想到了之前在洞窟中,起司曾经用过的照明手段,在这样的开阔环境中,火把和发光石的照明范围实际上可能前者还要大一些,所以没有人想过让起司再去制作那种照明石。
听到老板娘的话,起司也想到用照明石作为指路的标志是个办法,于是他赶紧翻找自己的口袋,想要找到制作照明石的材料。
“找到了,还可以做两颗!”法师说着,用熟练的手法单手就点亮了其中一颗照明石。
希瑟他们之前并没有见过法师制作这种照明工具,也自然不知道它的用处,在她看来,这种发光石确实是不错的照明器材,可是却不足以扩大他们目前的照明范围。
这个问题同样难倒了起司和爱尔莎,虽然他们现在有了照明石,但是如果法师像上次那样一次性将整块石头点燃,这固然可以照亮周围的环境,可是强光同样会影响自己方的战士,就算找到了那只领头的鼠人,在短暂的照明时间里也不可能将对方杀死。而一但让敌人产生危机感,以对手的狡猾程度,恐怕不会再给人类方第二次机会。
就在局势又一次陷入僵局的时候,法师看到了杰克手里的弓箭。
“我想到办法了!”起司喊道。
“猴子,希瑟,我需要你们的帮忙。”
被法师叫到的两人暂时退出战圈,退到法师身边,等待起司的指示。
“听着,灰磷石之所以会发光是因为燃烧,我之前是一口气加热它,让它在极短的时间内燃烧殆尽,以此发出强光。但是这一次,我会试着用较低的温度来加热它,不,或许用引燃它更合适。”起司用极快的速度说着二人谁都没听懂的话。
“总之,希瑟,我需要你把这块石头缠上布片扔到那些鼠人堆里去,那个负责指挥的家伙应该在木矛扔过来的最密的地方。然后,杰克,我要你用弓箭射中这块石头,记住,一定要在鼠人群的上空射中它,我会给你的箭头附魔,让它可以引爆灰磷石,那些爆炸后的碎片在落下前可以为我们提供一个较长时间的视野。明白了吗?”
在两人都点头表示明白了之后,起司把手里点亮了的照明石交给希瑟,女骑士长稍微观察了一下,瞄准好了原生鼠人的阵地,等待着下一步的口令。
“爱尔莎,我要给杰克的箭头附魔,你来发令。”法师站到弓箭手旁边,对老板娘说道。
虽然爱尔莎之前并没有参加过冰霜卫士的军事行动,但是她也明白事到如今自己必须站出来,更何况起司愿意在这个关键的时刻信任自己,这本身就让老板娘充满了决心。
“好的,我明白了。呼……,三!二!一!扔!”轻吸了一口气,爱尔莎发出了投掷的口令。
被包裹在布条里的照明石随着最后一声大喊被希瑟用力的掷向空中,如同一颗从地面升起的希望之星。“猴子”的眼睛跟着这颗流星移动着,当照明石飞到了空中某一个点的时候,这位弓箭手拉开猎弓,弓上被法师附魔过的箭头闪动着暗红色的光彩。
手松,弦动,箭出!一切只在一瞬之间,那根带着众人希望的箭矢朝着照明石飞去,然而,一阵冷风吹过,箭矢在空中微微一颤,与落下的照明石失之交臂。照明石砸在地上,很快就失去了光亮。
“****”一句带有北地人特色的粗话从杰克嘴里讲出来,他对自己的箭术一直以来都抱着很大的信心,此刻关键时候的失误让这位猎户之子颇有些恼羞成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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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怕,这里还有一颗。”起司虽然也对这次失败感到遗憾,但是法师知道,现在不是讨论失误的时候,他赶紧点亮了仅剩的灰磷石,再次交给希瑟。
女骑士长接过这最后的希望,她看了看负责发令的爱尔莎,示意自己准备好了。老板娘得到骑士的示意,又询问了法师和弓箭手,得到准备好的信号之后,她深吸了一口气。
“三!二!一!扔!”第二次口令响起,又一颗照明石被抛向了鼠人。
随着又一声格外响亮的弦鸣,一根闪着红色光芒的箭矢在夜空中划过一个完美的轨迹,准确的击中了那颗照明石。
“中了!”这一刻,在场的所有人都情不自禁的发出惊呼。紧接着,在空中被击碎的照明石因为附魔的箭头而绽放出强烈的光芒,它瞬间点燃了包裹着的布片,燃烧产生的光亮让隐藏在黑暗中的鼠人露出了它们的面貌。
“在那!有两个!”眼尖的骑士透过燃烧的粉尘看到了原生鼠人中两个格格不入的存在,它们一个格外高大,身高大概是一般鼠人的两倍,粗壮的手臂哪怕长满了黑色的毛发也遮掩不住其恐怖的力量。看来投出那支致命的木榫的就是这一个鼠人。而另一个另类鼠人的存在则出乎了起司之前的预料,只见巨大鼠人的一边还有一只灰色毛发的鼠人,它的毛色偏向灰白色,身体比起寻常鼠人还要瘦小,倒像是被稳定过变异的葛洛瑞娅,然而虽然它站在那只巨大鼠人的身边,可是它的存在感丝毫不弱于后者。这只灰毛鼠人有着一双狭长的眼睛,起司只是远远的看到,他就知道这些鼠人的指挥者一定是这只鼠人,因为那双绿色的眼睛里有着法师从未在其它原生鼠人眼睛里看到的东西——智慧。
“我去搞定那个大个,冰霜,你们搞定那个灰毛的!”希瑟抽出骑士剑,单枪匹马冲出了防御圈。
蒙娜和杰克也不甘落后,他们二人也拿着武器赶上了女骑士长的脚步,同时,又有三个骑士也作为掩护跟了上去。
“为了烈锤!”熟悉的战吼又一次惊天动地的响起。
似乎是为了回应友军,冲锋在前的两人和爱尔莎也发出了呐喊。
“为了冰霜军团!”
眼看着夜晚即将结束,这场激战也马上就会迎来它的结局。起司似乎也受到了战场气氛的感染,他虽然没有喊什么口号,可是这是他第一次觉得一股火焰在心头燃烧,一股对战斗最原始的渴望让他眼睛里不自觉的闪动着危险的光芒。
第三十二章 碎片
失去了黑暗的掩护,原生鼠人的位置暴露在了人类的面前。突如其来的光亮让那些鼠人开始骚动起来,看得出来,这些原生鼠人真的十分讨厌明亮的环境,甚至就连那两只看起来就与众不同的鼠人个体,在火光的照耀下都变的有些瑟缩。这也是希瑟他们可以一路平安无事的冲到原生鼠人面前的原因,那些普通鼠人完全忘记了用投矛来抑制人类冲锋的脚步,任凭敌人接近到了一个十分危险的距离。
女骑士长在跑到一定距离之后猛的单脚跃起,利用速度和惯性向着还在发愣的灰毛鼠人砍去,虽然之前已经分配了攻击目标,可是那只巨大的鼠人一看就不是可以轻松解决的目标,与其浪费时间和它周旋,不如先杀死这一只灰毛的鼠人。
“嘎嘎!”然而理所当然的,希瑟的攻击并没有得逞,那只巨大鼠人以与它身形不相匹的速度出现在了灰毛鼠人身前,它粗壮的前肢握着一只木榫,随着这只鼠人的怪叫,木榫带着呼呼的风声迎向了骑士的剑锋。
“嘣!”随着一声弦鸣,“猴子”从较远的地方射箭支援,只是由于站在前面的鼠人的巨大体形,原本是朝着灰色鼠人射去的箭矢却扎进了巨大鼠人的右臂上。
被射伤了的巨型鼠人右臂一软,手中的木榫就偏了几分,而希瑟的骑士剑也就从木榫的上方划过,在对方胸前留下一道深深的伤口。那只鼠人发出刺耳的哀嚎,身体不自觉的向后退了几步。女骑士长持剑乘胜追击,举剑直刺鼠人的脖颈,这一剑要是真的刺中,就算不能斩下这只巨型鼠人的头颅,恐怕也差不多了。
“等等,留它一命!”起司的喊声从远处传来。虽然十分的不情愿,但是女骑士也知道现在胜负已定,不必非要杀死这只原生鼠人,于是她临时变招,随着手腕的转动,骑士剑从原本的刺击变声了挥砍,目标也从巨型鼠人的喉咙变成了左臂。锋利的剑刃毫无阻碍的切入肌肉中,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污血顺着伤口喷溅出来。受到如此重的伤势,这只鼠人已经失去了战斗的能力。
此时蒙娜他们也已经擒住了灰毛的鼠人,女战士一斧头砍在鼠人的膝盖上,那只灰毛鼠人不受控制的跪倒在地上,虽然它仍然试着挣扎,可是杰克的猎人短刀已经迅速的挑断了它的手筋。至此,指挥着这群鼠人的两个首领都已经被人类方控制,其余的原生鼠人眼见首领被擒,士气一瞬间就降到了极点,再加上远处的地平线上已经开始散发出蒙蒙的白光,这些鼠人一哄而散,趁着黎明前最后一丝黑暗,迅速的散开逃跑了。
虽然希瑟想要追杀这些逃跑的原生鼠人,可是法师又一次制止了骑士长,起司知道,这些原生鼠人虽然现在是全凭本能行动的野兽,可是自己也未尝没有可能找到救治它们的方法,再不济,他也可以让它们像葛洛瑞娅那样恢复神智,实在没有必要将它们现在就杀死在这里。况且,比起那些普通的原生鼠人,被活捉的这两只不同寻常的家伙更值得法师研究。
而经过起司这么一打岔,就算骑士长想要再去追杀那些鼠人,它们也已经跑远了。温暖的阳光逐渐照亮大地,随着周围的世界重新回到光明里,希瑟知道,这场惨烈的战斗终于结束了。还能动的骑士们开始整理散乱的营地,对伤员做进一步的处理,好在大部分受伤的骑士都是被自己的战马压伤的,伤势虽然严重,却没有感染瘟疫的风险。至于剩下的那几个不幸被木矛扎伤的骑士,则多数只是擦伤。骑士们将伤员中被鼠人咬伤或者抓伤的人做了单独的应急处理,根据法师的指示,所有伤口附近的肌肉都被用烧红的匕首割除,在没有止疼药的情况下,每一个骑士都只能咬着一块破布完成割除手术,然后再在伤口上撒上起司特质的草药粉末来预防感染和加快愈合,话虽如此,这些骑士短时间内恐怕难以再次参与战斗。
只有少数几个战士在战斗中受到了致命伤,其中最惨烈的应该就是被那只巨大鼠人一矛穿心的骑士了。这五个在战斗中阵亡的骑士在希瑟的主持下进行了简短的葬礼,小队没有条件将他们的尸体运回烈锤公爵领,再加上他们的身上基本都有鼠人留下的伤痕,不能排除他们的尸体成为瘟疫的感染源的可能性。骑士长只能把他们的尸体火化,将他们身上的家族徽记取下收入怀中,等待任务结束后再交还给他们的家人。
在希瑟主持着葬礼的时候,起司却并没有跟其余的几位冰霜战士一同参加,他再一次戴上手套,仔细的检查起被杀死的原生鼠人尸体。这里没有把这些尸体做成标本的条件,为了防止瘟疫的扩散,在骑士们的葬礼结束后,法师就得用同样的方法处理掉这些鼠人的尸体,所以时间就变的格外宝贵。好在他已经详细的检查过葛洛瑞娅的身体,再加上之前在路上发现的那具尸体,法师对于鼠人的身体构造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掌握,他现在所要做的,是通过不同个体间的细微差异来判断瘟疫病毒的变异情况。
不过很快,在起司的解剖过程中,他就发现了一些不太对劲的东西。
“你认的这个徽记吗?”法师把一块已经被冲洗过的铁片扔到希瑟面前,自己则用清水洗起了手。
希瑟皱了皱眉,她第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徽记的出处,可是她不愿意相信这个徽记会出现在这些原生鼠人的尸体里,所以她小心的拿起这块铁片,近距离的端详着它,以期望她能找出一些痕迹来证明自己的判断是错的。然而这只能让她从这块徽记的种种细节里更加肯定自己的判断,一个,希瑟不想承认的答案。
“我恐怕……这是王国骑士团的徽记。准确的说,这块应该是他们徽记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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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我猜的差不多。”法师点了点头,他也知道苍狮王国的王国骑士团徽记样式,只不过就如女骑士所言,这块徽记并不完整,所以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找希瑟确认了一下。
“你是从哪里找到的?”女骑士长问道。
“一个鼠人的项链上,看来它是把这个东西当成了某种战利品。我想,这块徽记的原主人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了。”
法师的回答让希瑟心中的不安更加强烈,然而对王国骑士团的信任让她仍然试图不要得出太过于悲观的结论。如今她所率领的部队受损严重,如果作为强援的王国骑士团也遭到了不测,那么这次任务的结果恐怕就凶多吉少了。
“也许是那个王国骑士不小心掉了,只是偶然被这些鼠人捡到了。”
“有可能。”法师没有反驳希瑟的话,虽然他们两个人都知道骑士一向把自己的徽记看成自身荣耀的象征,又怎么会随意丢弃呢?只不过现在轻言王国骑士团已经不测还太早,一块徽记碎片还不足以判一整支骑士部队的死刑。
不过这一块碎片不能得到那些王国骑士的线索,得到这块碎片的人却能。起司把目光从碎片上挪开,转向了被六七个骑士严加看管的两个重量级战俘,那两只鼠人首领。
第三十三章 入城
等到起司一行人到达溪谷城外已经是多半天以后了,虽然昨晚扎营的地方离溪谷城其实并没有多少的路程,可是由于战马的损失以及必须为了伤员减缓行军速度,所以原本不到半天的路也就多走了很长时间。而当他们顺着龙血溪来到溪谷城附近的时候,他们也理所当然的发现了之前王国骑士团遗留在龙血溪边的营地。
“这是王国骑士团的营地,而且带队的应该是骑士团的二团长,血狮里昂。”希瑟只是简单的看了一样就得到了这个结论,每一个指挥官在搭建营地时都有着不同的个人习惯,熟悉这些个人习惯之后,想要判断营地的搭建者并不是什么难事。当然,话虽如此,如果不是之前曾经跟里昂有过几次合作经历,女骑士长也不能说的这么肯定。
说着,希瑟带头进入了这座简易的营地,从篝火的痕迹来看,至少最近这几天这个营地应该还在使用中。起司对于从营地里寻找线索并不感兴趣,一来他并不了解这方面的知识,二来比起那支骑士团的下落,法师现在更想要研究那两只被捕获的原生鼠人。
之前为了取得情报,起司已经试着和这两只鼠人分别交流过了,但是结果并不令人满意,这些没有稳定病情的鼠人似乎还不具备直接交流的能力,就连那只灰毛鼠人也不能像葛洛瑞娅那样开口说话,而且它们的情绪及其的不稳定,任凭法师用尽各种手段都无法让它们配合交流。起司当然也试过让它们恢复理智,可是事实证明,缺少实验室里很多必须的器械和材料帮助,他还不能简单的稳定住瘟疫的变异。可现在不行不代表之后不行,只要给法师一个稳定而安全的环境,起司就可以打开回到灰塔的传送门,这样他就可以试着稳定这两只鼠人的病变,也可以找到它们为什么有别于其它同类的原因。所以当希瑟因为搬运太过麻烦要杀死这两只鼠人的时候,起司是极力反对的。虽然法师最后说服了骑士暂时不要杀死这两只鼠人,可是这也让包括希瑟在内的烈锤骑士对起司的态度有些改变,不管怎么说,昨天夜里因为这两只鼠人发动的偷袭导致了五位骑士的死亡。
对此法师自己是不在乎的,在他看来这两只充满研究价值的**标本价值远远超过之前见到过的所以鼠人,毕竟这可是第一次在原生鼠人中发现这样的异化个体,而且一下子就有两个之多。而来自冰霜卫士的三个人对于起司的意见自然是没有看法,他们的使命就是保护法师,甚至能不能解除这次瘟疫的危机都还要在这之后,所以不论起司做什么,他们都不会因此而站到法师的对立面。烈锤骑士的态度变化三人自然也察觉到了,以老板娘为中心,蒙娜和杰克也没有参与到王国骑士团营地的搜索中去,他们从行军的时候开始就有意无意的站在起司周围,将法师和烈锤骑士们隔开。
而事实上,三位北地人是不是加入搜索的实际意义是不大的,同为骑士部队,虽然所属不同但烈锤骑士很快的就从这个营地的各个细节里得到了他们所需要的线索,这些线索在通报给希瑟之后再由骑士长整理出一个答案。希瑟在听取了部下的汇报之后在脑中把各个细节和其所对应的情况整理了一下,走到起司身边说道。
“这些王国骑士人数应该和我们差不多,他们从南境进入伯爵领,完全可以在一天内到达溪谷城。我想他们应该是希望等到跟我们汇合后再进城。只不过当天晚上他们就遭到了鼠人的偷袭。”
“你是说,这些王国骑士被鼠人消灭了?”起司皱了皱眉,要说突然间被原生鼠人袭击伤亡惨重他是相信的,可是这一整个营地别说活人了,死人都没有看见一个,堂堂王国骑士团,而且是由名声赫赫的血狮亲自带队,总不可能因为一两次袭击就落得如此下场吧。
“那倒不会,单论士兵素质,恐怕王国骑士团的骑士还在我们之上。从营地里的痕迹来看,他们应该是经历了两三次这样的袭击,但是并没有造成太大的人员伤亡,可能是因为袭击他们的鼠人中并没有特殊个体的存在。总之,这些王国骑士的部队状态应该比我们要好。”希瑟轻笑了一下,说道。
“如此说来,他们应该还在这里等我才对啊,为什么现在这个营地里一个人都没有呢?”女战士蒙娜疑惑的问。
“没有大量伤亡不代表可以在这里固守,你看这个营地周围别说拒马了,连壕沟都没有一条,既然要固守,他们一定会开挖防御工事。而这里的情况则表示这些王国骑士是在完全自主的情况下选择了离开营地。我想,这里的情况可能是里昂对这些鼠人的攻击不胜其扰,或是在另外一些我们还不知道的威胁下不得不选择了放弃营地。”女骑士长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能逼的一队王国骑士放弃营地的威胁……算了,这暂时不是我们需要考虑的问题,我们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找到这些骑士,只要找到他们,他们为什么要放弃营地的问题自然就会有答案。”起司皱着眉头想了一下希瑟提出的可能,还是摇了摇头说道。
“我同意您的观点,现在的问题是,这些王国骑士的行踪,他们去了那里?”希瑟说道。
“嗯……你同样作为骑士长,不能从营地里的痕迹来判断吗?你知道,就像是你之前得到这些情报时一样。”爱尔莎问道。
“我恐怕无能为力,他们离开营地应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地上的脚印已经难以分辨,如果硬要我说,我也只能做出推断。并不能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女骑士长耸了耸肩,示意自己也无能为力。
法师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把长短不一的木棒,这些木棍应该是由不同种类的树木制成的,从它们光滑的表面以及上面刻着的一些奇异纹路来看,这些木棒的作用应该不像它们看上去那么简单。起司抬头看了看天空中的太阳,似乎在确定它的位置。
“月份,天数,时间,地点……”随着一些单词,法师从这些木棒中遵循着某种规律挑出了三根,他把这三根木棒中的两根分别交给了爱尔莎和希瑟。
“我现在要做的,是通过一种方式占卜这些王国骑士离开的方向,这种占卜方法我之前也只试过几次,得到的结果虽然不是很准确,可是在已知条件这么稀少的情况下也只能用这种方式将就一下了。总之,我数一二三,我们三个同时扔出手里的木棒,我会从它们的位置来进行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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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司一边解说着,一边和老板娘以及女骑士长站成一个等边三角形,随着他一声令下,虽然对这种方法仍然抱有着很大的不信任,可是另外两人还是扔出了手里的木棒。随着一阵轻响,这三根木棒在相互碰撞后落在了地上。法师蹲下身子仔细的观看着这三根木棒的位置,嘴里似乎还念着什么。
“我说,这样真的能算的上占卜吗?虽然我听说过法师可以通过一些方法得到启示,但是也没有这么儿戏的吧?”杰克小声的问蒙娜,而女战士也表示自己没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在在场的所有人看来,法师的举动跟往天上扔鞋似乎没有什么两样。
“根据地理位置和时间节气,从二十六种木材种选出三种,再交由象征对应着命运七神的其中三者进行占卜,这次对应的目标分别是默客,少女和骑士,我不觉得这样的占卜方法有什么儿戏的。”已经得到答案的起司把地上的木棒捡起来收好,对杰克说道。
“好吧,不管怎么说,你的占卜结论是什么?”虽然参与其中,老板娘还是对起司的占卜不抱任何信心,至少她在扔木棒的时候可没有感觉自己被什么神指引过。希瑟虽然没有说话,可是从女骑士的眼神里也可以看出对法师行为的困惑,不过出于礼貌和尊重,她并没有开口质疑法师。
“从占卜的结果来看,那些王国骑士应该是进入了溪谷城,所以我提议,我们也想办法进城,在天黑前找到一个有屋顶的地方过夜。”
起司轻巧的说着,就定下了接下来的行动方向。虽然对法师有些轻率的决定并不满意,然而眼看着又一个黄昏即将到来,一行人也确实不想再冒着被原生鼠人袭击的风险在外面扎营。至少溪谷城的城墙可以阻挡那些游荡在外的饥肠辘辘的老鼠们。一行人这么想着,算是通过了起司的建议。
第三十四章 地洞
爬上溪谷城的城墙并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当然前提是,溪谷城的城墙是在无人驻守的情况下。虽然烈锤骑士们并没有携带攀登城墙的道具,可是在时间充裕的情况下,现场取材制作几只登城用的钩爪也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烈锤骑士的战马却是无法通过城墙,对此,希瑟和起司商量的结果是让重伤员和一些作战能力受损的骑士先行返回南境,到达王国骑士团驻守的浊流镇,这样既可以把目前已经得到的情报送出给外界,也可以稳定军心。
于是十名伤员带着五匹战马离开了溪谷城南下,希瑟提前向浊流镇派出了信鸽来通知这件事,这些伤员在半路就会和接应他们的部队接头。至于其它战马的问题,起司颇有些头疼,毕竟如果需要快速离开伯爵领,这些战马是必不可少的,可是进入溪谷城时这些在城外的战马安全却又得不得到保证。然而希瑟却表示,完全不必为这些战马担心,女骑士长声称这些经过训练的军马可以在附近自给自足,而少了主人的累赘,单凭鼠人的速度还无法对这些马匹造成危害。虽然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但是既然战马的主人都这么说了,法师也就接受了这个方案。
这样,当一行人用木板做成的建议浮桥渡过溪谷城的护城河,翻上城墙时,小队的成员已经锐减到了二十人,人员构成为起司,爱尔莎和两个冰霜卫士以及希瑟和十五名烈锤骑士。小心翼翼的攀上城墙,法师对之前占卜的结果还是有些在意。虽然那次占卜中对王国骑士团的去向问题确实指向了溪谷城,可是结果也同样预言了此时的溪谷城十分的危险。起司看了看脚边被绑成粽子的两只变异鼠人,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找到一个安全的据点,赶快打开通往灰塔的传送门把这两个重要的**标本送回去。
这也是起司为什么强烈建议尽快进入溪谷城的原因,灰塔作为起司老师建立的巨型法师设施,其本身是不能成为传送的目标的,这是为了防止敌对施法者的突然袭击。而作为灰塔的一员,起司却有着自己的方法连接灰塔中的一个特殊房间,但是连接的要求十分苛刻,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传送门本身必须是展开在一个与特殊房间大小形制类似的建筑物中,显然在野外扎营时的条件不足以满足法术的施法条件。而附近的聚居点的建筑物有多是木质建筑,这在材质上与构成灰塔的特殊岩石相违,所以也不能满足条件。纵观整个萨隆伯爵领,也只有溪谷城是法师最有把握展开传送门的地方。但是这些起司暂时都还没有和其他人说,法师只是承诺一旦在溪谷城中建立了据点,他就会处理掉这两只变异鼠人,有了他的承诺,希瑟这才同意带上这两个累赘进城。
黄昏的阳光照在溪谷城的城墙上。最近这段时间的白天总是让人觉得特别短暂,而随之而来的黑夜则过于漫长。漫长的令人窒息。摇了摇头把脑子里的想法暂时甩掉,希瑟开始计划今天的探索行动,城墙上显然不是一个队伍停留的好地方,过于狭窄的地势和显眼的位置让队伍很可能受到敌人的攻击。所以女骑士长决定今天晚上还是先要找一栋紧靠城墙的建筑物作为休息点,等到了明天再大范围搜索溪谷城内的环境,找到适合建立据点的地方。
一般来说这种要塞型城市的城墙都是禁止平民踏进的,所以城内通上城墙的道路往往都会设有闸门,这样可以有效的防止密探或者间谍乘着守备空虚登上城墙。一行人当然都知道这一点,事实上希瑟等烈锤骑士本来就曾经来过溪谷城,所以骑士长其实已经做好了用钩索下到溪谷城内的准备。然而,前往探路的骑士却带回了闸门并未关闭的信息,这不禁让人有些始料未及了。
“这是反常的现象,就算溪谷城出现了什么状况,这些闸门也应该闭合才对。”确认了闸门附近的绞盘依然可以正常运作,希瑟皱了皱眉说道。
“或许是城里发生了什么紧急情况需要抽调城墙上值班的卫兵,所以才没有关闭闸门。”蒙娜猜测到。
“溪谷城的城卫军有足足两百人,而且萨隆伯爵的军营就驻扎在城内,到底要发生多紧急的事情才要连城墙上值班的士兵都抽调走,而且还来不及关闭城墙的出入口?”女骑士长反问道。不过虽然她说的是问句,可是希瑟自己也知道这件事的答案恐怕要真正找到溪谷城的士兵才能说清。
“不管怎么说,我们先找到地方度过今晚才是当务之急。”起司说道,他不认为应该在这些小细节上耽误太多时间,虽然闸门的开启十分反常,但是这也并不能说明什么。要了解溪谷城的现状,自然要先进入内城。
另外几人听了法师的话,都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他的观点。通过狭窄的运兵走廊,他们总算是真正进入了溪谷城。只不过,眼前的溪谷城完全没有北境第一重城的感觉。空荡荡的街道,没有了灯油的路灯都在提醒着一行人这里并没有在正常运转。
“路易,你带几个人去检查一下周围的房子,看看哪里比较适合过夜。”吩咐手下副官去寻找过夜的建筑物,希瑟则和起司等人行走在脏乱的街道上试图找到点什么。
“这些街道恐怕有一段时间没有人清扫了。”法师感觉着鞋底黏糊糊的触感,说道。虽然之前起司并没有怎么进入过人类社会,可是在一些特殊的活动或任务中,他还是去过些城市的,相比较那些有人打扫的街道,这里的景象实在是难以让人相信是一座人口在五千人左右的要塞城市。
希瑟对此倒是没有什么看法,毕竟瘟疫的扩散一定会导致城市里人心惶惶,以常理来推算,别说是没有人清扫街道,就是全城一齐停止生产,闭门不出都没有什么稀奇的,相比较这些,她更希望能确定自己一行人此时的位置。
“我们是从北面城墙进入的,如果我没记错,这里应该是军事区和贫民区的交接。”在看到一些标志性的建筑物之后,希瑟得到了这个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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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是贫民区?”爱尔莎突然问道。
“什么?”女骑士长不太理解老板娘的问题。
“我是说,这里是城市的北部,军事区在这里我可以理解,毕竟这座城市建立的初衷就是防御北方。可是为什么要把贫民区也放在北部,虽然我没怎么去过城市,可是我也知道贫民区是每一个城市里最混乱的地方,为什么要把这样的不稳定因素放在这里?这样万一战争打响,岂不是在鲜肉边上放了一只饥饿的狼?”
虽然比喻有些奇怪,但是起司和希瑟都理解了老板娘想要说什么。对于这个问题,作为法师的起司是难以回答的,纵然他知识渊博,可是在城市规划上他也不是很清楚。相比之下,作为公爵领骑士团骑士长的希瑟对于这个问题则还算了解。
“正是因为贫民区难以管理,所以才要把它安排在军事区旁边,这样可以在最快的时间内扑灭可能的隐患。而且……”女骑士长顿了顿,似乎是对接下来的话题有些抵触。
“而且军队中基本全部为男性,而一个城市中的贫民区往往存在着很多做皮肉生意的女人。一味的压抑士兵的需求只会得来反弹,所以索性把贫民区放在军事区旁边,这样也方便管理外出的士兵。这是很常见的手段,不然你以为小镇里的妓院都是谁在光顾。”女战士蒙娜接着说到,虽然同为女性,可是习惯了北地人说话方式的蒙娜可没有那么多顾虑。而在场的男性士兵们都尴尬的一时间不知道如何面对,“猴子”索性抬头望天,似乎在观察溪谷的天空。虽然爱尔莎是酒馆的老板娘,可是由于家庭关系的原因,龙脊之巅作为山下镇唯一的一家酒馆秩序好的超乎想象,所以这些说起来有些尴尬的事情她之前并不是很清楚。
就在场面一度十分僵硬的时候,被派出搜索的骑士恰好返回来汇报信息。
“阁下,我们搜索了附近的房屋,发现了一些不太对劲的东西。”
“不太对劲,是什么东西?”希瑟问道。
“是洞,阁下,这里的建筑物里有很多在一楼或者地下室中都发现了通向未知地区的洞。”那个骑士回答道。
第三十五章 失眠
跟着骑士进入一栋已经被搜索过的建筑物,同样是有一段时间没有住人,可是这栋房子里的样子与甜水镇中那些做好准备离开的弃屋却完全不同。生活器具被随意的摆放在屋子里随即的地方,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有强盗闯进了这里并且粗暴的翻找了这间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在这样混乱的环境中,那个躺在地下室里的破洞也就没有那么显眼了。
“这看起来像是什么东西挖出来的。”抚摸着洞壁上清晰的抓痕,希瑟说道。
“肯定是那些鼠人,你看这里还有它们的毛。”从洞穴边的地上拾起一根黑色的诡异毛发,杰克说出了所有人心里都认为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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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起司看着眼前这个直径不到一米五的类圆形地洞却没有这么简单的下结论,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为什么这些鼠人要在这么多屋子里都挖出这样的地洞?这些地洞通向哪里?以及最让法师困扰的一个问题,如果真的是这些原生鼠人弄出了这些洞穴,那么它们把从地下挖出来的泥土又弄到哪里去了呢?要知道这栋屋子里可没有看见堆积起来的土堆,而之前在街道上也没有发现过类似的堆积物,如此密集的地穴数量所带来的必定是大量的泥土被挖掘出来,可是现在却找不到这些泥土的去向。一连串的问题让法师心中的不安感更加的强烈,他觉得这座溪谷城里好像有很多双看不见的眼睛在暗处监视着他们,等着这些人类松懈的时刻就会发动致命的攻击。
然而不管怎么说,这些问题还不是眼下的当务之急。在连续看过了四处房屋里的地洞之后,希瑟也对这些隐患的存在感到了不安。虽然有人提议干脆弄塌这些地穴,可是这样一来可能会惊动地穴中的存在,二来谁也不知道挖掘这些地穴的原生鼠人到底拥有多快的挖掘速度,要是塌陷的地穴不能阻止鼠人的前进,这样做反而可能暴露小队的存在。最后,女骑士长决定暂时不要去处理这些地穴,小队暂且先找了一个没有地洞的屋子作为歇脚点。等明天白天再来进一步探索。
入夜。经过简单整理的屋子虽然谈不上有多舒适,可是好歹要比骑士的野营帐篷来的舒服。因为小队人数庞大而且不宜让人员过于分散,所以起司等四人被分配了一个不大的房间,一个小房间里塞下四个人确实有些拥挤,可是比起那些睡在走廊里的骑士,法师觉得也没有什么可以抱怨的。
夜晚的溪谷城跟白天一样安静,除了同伴传来的呼噜声和那些和甲而眠的骑士翻身时发出的铠甲碰撞的声音,以法师的听力难以再找到什么其它的杂音。身下的草垫虽然谈不上柔软,可是也要比之前仅仅铺了一层垫子的草地睡起来要舒服。再加上四周的墙壁和天花板,身处于建筑物中的安全感让这些持续紧张的战士们都可以稍稍放松一下心神。然而,就算是这样的休息环境,起司却还是感到难以入眠。
睡不着就出去走走,这是起司之前养成的习惯,他尽量没有发出声音,小心的避开了睡在身边的“猴子”,在确认没有惊醒任何人后轻轻关上了房门。可虽说是要走走,在这栋被小队人员充满了的建筑物里起司也没有空间可以走动,至于离开这间屋子去大街上散步,法师自问还没有这么疯狂。他想起被一起带入溪谷城的那两只变异鼠人,不知道烈锤的人有没有妥善安置这两个麻烦。在询问了守夜的士兵关押鼠人的房间之后,法师在二楼的一间房间里看到了这两个战俘。
为了防止鼠人感染周围的骑士,这两只变异鼠人的四肢和嘴上都被扎上了布袋,这样它们的爪子和牙齿就失去了作用。虽然作息应该跟人类不同,可是跟着小队颠簸了一天的两只鼠人也早已疲惫不堪了,起司在确认了它们的状态之后就和看守鼠人的士兵打了声招呼离开了这个房间。
漫无目的的法师突然在二楼走廊的一个小角落里发现了一扇窗户,由于附近的建筑物相对都十分的低矮,窗户外并没有什么遮挡物,就这还算明亮的月光,起司可以看见远处溪谷城里层层叠叠的房屋。
“如果是在之前,这个时候的溪谷城还是很热闹的。”希瑟的声音从法师背后传来,起司并不奇怪骑士长会知道自己在哪,想来是之前询问过的骑士告诉她的。不过或许骑士本就不是什么善于交谈的人,希瑟不等起司回答,就说出了她来找法师的目的。
“对于明天的探索行动,我想听听你的建议。”
法师把目光从窗外的风景里转回来,看着女骑士长,对于第二天的探索,他其实也早就想了很多,于是法师说道。
“我之前并没有到过溪谷城,对这里的地形知之甚少,不过,如果可以,我还是建议你先行探索地上部分。至于那些洞穴,我有一些不太成熟的猜测,你在明天探索的时候尽可能找到一卷溪谷城的地图,然后按照发现的区域把这些洞穴在地图上标注下来,或许我可以推测出点什么。”
“好的,其实我也想明天前往溪谷城的东区和中区探索,毕竟里昂的队伍如果真在城中,还是尽快汇合会比较好。”希瑟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起司的建议。得到了问题的答案,女骑士长也要尽早恢复体力,再道了声晚安之后,希瑟准备离开,但是她在离开之前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又回头说道。
“或许有点冒昧,还请见谅。我之前听家里人说,法师可以通过冥想代替睡眠来快速回复体力,没想到也会失眠?”
“冥想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恢复脑力上的消耗,可是如果经历了剧烈的体力活动,法师也是需要睡眠来缓和身体上的疲劳的。说到底,还是躺着睡觉舒服一些。”起司笑了笑,用冥想代替睡眠对于普通人来说或许有些不可思议,可是在法师看来其实并不是什么值得保密的事情。
好奇心得到了满足,女骑士长也没有再追问什么,于是微微点头致意之后就离开了二楼。起司在这之后不久也准备关上窗户回去试着睡下,就如他自己说的,睡眠可以保证自己在接下来的行动中有充足的体力。但是就在法师关上窗户的那一刹那,从窗户外面隐隐约约传来一阵低语,这低语声音沙哑而且模糊不清,似乎在感叹着什么。起司赶紧打开窗户想要找到低语的来源,可是看到的还是黑暗中的溪谷城。
或许是太困了吧,起司这么想到。
第三十六章 埋伏
第二天的黎明没有准时到来,准确的说,是阴沉的天空没有让人察觉到黑夜和白昼交替的时候。当爱尔莎叫醒起司的时候,法师甚至还有一种天还没亮的错觉。低沉的天空看起来离地面是如此的接近,似乎随时有可能会崩落下来。
“奇怪,明明已经快要春天了,为什么现在会出现雪云?”带着疑惑的神情看着头顶的天空,不只是蒙娜,来自龙脊山的几个人都有这样的疑惑。作为北境的住民,他们比其他人更清楚这种天象象征着什么。而他们也同样清楚,这样的天象不应该出现在现在。
虽然来自烈锤公爵领的骑士们对这种气候感到有些陌生,可是这不妨碍他们最直观的感受。昏暗和低温为一行人在溪谷城的第一天探索揭开了序幕。希瑟带领着十名骑士向着城市的中区行进,虽然女骑士长没说,可是她脸上的表情也说明这突如其来的阴天让搜索活动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至于起司,在他再三保证了自己的安全问题并且不得不又接受了其余五名骑士的保护后,法师带着爱尔莎三人以及两只鼠人战俘出发去寻找可以作为传送门开启条件的房间。在两支队伍出发以前,起司将一只拇指大小雕工精细的木制猫头鹰雕像交给了希瑟,并告诉骑士长顺着这只猫头鹰的视线就可以找到他。虽然还是对法师的安全感到担忧,可是搜索工作必须执行,希瑟也知道现在在溪谷城中每多耽搁一分钟,危险就会更近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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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目送烈锤骑士们的队伍消失在街道的拐角之后,起司也带着其余的八个同行者开始了搜索。溪谷城的地理位置相比较山下镇还是要偏南一些,再加上附近的地形也有别于龙脊山附近,这座城市中的建筑物除了军事用途的需要,并不一定要像北地人的建筑一样基本由笨重厚实的石头搭建而成,城市的建筑者反而更加青睐便于搬运和价格便宜的木料。所以为了寻找石质的房屋,法师决定探索的方向是城中的东区,那里是溪谷城中贵族和富人所居住的区域,在东区找到符合标准的建筑物的可能性应当是最大的。
溪谷城并不是一座大型城市,就如之前说过的,作为一座建筑初衷是要塞的城市,它的可用面积就不会很大。所以虽然整座溪谷城被划分成了五个城区,其实它们之间的距离并没有很远。这也导致了溪谷城的周围散布着很多贵族的庄园和别院,当然,从之前起司他们调查的结果来看,这些贵族或富商的宅邸虽然看似偏僻,可是在瘟疫的浪潮中也没有人可以幸免于难。
所以说在巨大的灾难面前,不论是贵族还是富商都不能幸免,只有知识才是保护自己不被未知伤害的保障。
这样想着,起司的队伍已经来到了北区和东区的交接,这一路行来一行人没有什么新的发现,也没遇到什么麻烦,虽然起司总有一种被窥伺的感觉,但所幸并没有碰到实质性的危险。直到他们被一堵石墙挡住了去路。
“见鬼的,这城市里怎么还会有这种东西。”杰克看着眼前这堵高度仅仅比城墙低了一点的墙壁抱怨道。因为没有预料到这种地方也要爬墙,起司的小队并没有携带攀墙用的钩爪。
“看来这是为了隔开军事区和贵族区所专门设立的墙壁,恐怕是为了保护那些贵族老爷们的安全而专门建立的。”蒙娜也说道。
起司皱着眉头朝墙壁的左右两侧看去,在他视线所及的情况下没有看到类似门的东西。规划这座墙的人应该只在东北两个城区之间预留了极少的通行口,眼下既然没有办法直接翻过墙壁,也就只能贴着围墙走,起司只希望不至于要走到中区才能绕到东区,如果真是那样,恐怕又要浪费大把的时间在赶路上。
贴着围墙一行人开始朝西边行进,这样就算沿路没有找到通往东区的入口,他们最差也可以去中区和希瑟他们会合。而在沿路上,他们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看,这里也有洞!”“猴子”是第一个发现围墙边上的土洞的,不同于其它藏在建筑物中的地洞,这个地洞直接被打在围墙的边上,看样子似乎是通向东区的。
从形制和规模上来看,这个土洞与之前发现的似乎没有什么不同,所以可以断定的是,如果这些洞真的是原生鼠人挖的,那么恐怕这堵被造出来保护贵族的围墙在面对鼠人时难以起到作用。事实似乎也证明了这一点,随着队伍的行进,他们在围墙边发现了越来越多这样的地洞,看来不管挖洞的到底是什么,它们的数量都不会太少。
“我想到了一个问题。”老板娘停下脚步说道。在其他人把注意力都转到她身上的时候,爱尔莎继续说。
“不管这些地洞是谁挖的,它的作用看起来都是穿过这一堵围墙,这是不是说明了,通往围墙内的路是不通的呢?”
这个问题一提出来,起司心里的不安感就更强烈了,他心中隐隐有一种感觉,爱尔莎说的猜测恐怕是对的。但是为了最后一点侥幸,法师还是下令加快了行动的速度,他们用近乎于奔跑的速度快速的沿着围墙行进,很快,通往东区的闸门,或者说曾经通往东区的闸门就出现在他们的眼前。这座闸门本来应该足够两架马车并排驶入,可是现在,重重落下的铁闸门后面是用砖石和一些杂物堆起来的阻塞墙,毫无疑问,就算起司可以搬起这道闸门,这里也无法通行了。
“看来这些贵族在发现瘟疫的扩散之后就自己切断了跟其它城区的通道。”女战士分析道。
这样就只能绕道中区了,起司只希望这道该死的围墙没有彻底把东区和溪谷城的其它部分独立开来,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就只能漫无目的在其它城区里碰碰运气看看那里有合适的房屋来施法了。但是就在法师准备更改行动方向的时候,两只鼠人俘虏却发出了奇怪的声音!这种恐怖的尖叫声就算是隔着套在它们嘴上的布袋听起来都十分刺激人的耳膜,让负责押送它们的两个骑士情不自禁的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敌袭!”几乎就在尖叫传来的瞬间,警戒周围的骑士就发出了警报,而随着他的喊叫,密密麻麻的人形黑影出现在一行人周围的建筑物上。
“是鼠人!可恶,它们不是不在白天活动的吗?”
慌忙的抽出自己的武器,一行人很快就组成了圆形的防御队形。
“是太阳!它们之前不在白天活动是因为太阳!”起司说道。看来之前对鼠人的习性推测有误,它们并非只在夜晚活动,而只是单纯的厌恶阳光。现在厚重的云层遮盖住了阳光,对这些鼠人来说,白天也就和黑夜没有什么区别。
“吱吱……”随着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那些躲在建筑物上的鼠人开始逐渐逼近起司等人,从目测的数量上来看,这些鼠人的规模远远超过了之前所见到过的总和。
“我们被埋伏了,一定是那两只该死的家伙报的信。”杰克愤怒的说道。
然而就在冰霜卫士打算先杀死那两只通风报信的变异鼠人的时候,众人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两只鼠人已经在其它原生鼠人的帮助下摆脱了捆在身上的绳索。它们大摇大摆的回到鼠人的包围攻势中,那只灰毛鼠人的眼睛里闪烁着得意的光芒。
少了希瑟所带领的大部分骑士,在没有坐骑的情况下背靠着不可能翻越的高墙被鼠人围困,一时之间一行人似乎落入了十分危险的处境之中。
“我说,你猜这次还会不会有人来救我们?”“猴子”看着面前数量庞大的鼠人军团露出苦笑说道。
第三十七章 投降
想象中的援军当然是没有的。面对数量庞大而且来势汹汹的鼠人大军,仅仅靠着起司这十个人就连突围的能力都没有。甚至在麻木的看着远处建筑物中还在接连不断出现的敌人,起司十分怀疑就算希瑟他们在这里,恐怕也只是让这些原生鼠人多耽误一些时间罢了。
话虽如此,可是即使拥有数量上的绝对优势,这些鼠人却没有贸然发动进攻。随着大量鼠人的接近,法师也发现在这些鼠人中开始有变异个体的存在,其中最常见的数量也是最多的变异个体就是之前曾经抓到过的那种巨型鼠人。这些拥有着强大**的变种鼠人占了法师观察到的变异鼠人的一半以上,而且他还看到,有一些巨型鼠人的身上穿着合身的铁质铠甲!这种铠甲的样式一看就是为这些变异鼠人量身打造的,这怎么可能?鼠人这种生物在之前的历史中从来不曾出现过,在溪谷城中也就更不会出现为了它们而打造的铠甲。于是唯一的合理解释就是,这些原生鼠人自己为自己锻造了这些铠甲。
“起司,我记得你之前说过这些鼠人都只是被本能控制的野兽,对吧?”杰克开口问道。不敢相信眼前所见的不止起司一个人,这些原生鼠人所表现出的良好秩序让在场的所有人类感到惊讶。
“他们在被瘟疫感染之后应该已经失去了任何理性思考的能力,甚至动物求生的本能都会因为病毒的逐步侵入而弱化……理应是这样的。”
法师此时感觉自己之前对这些被瘟疫改造了的生物的所有认识都在迅速崩塌着。如果说在城外的夜战中鼠人表现出的良好纪律性是因为那只灰毛鼠人的指挥,可是眼前这些鼠人的行为却远远不止如此。在几乎没有反抗能力的众人面前,这些原生鼠人没有一哄而上把几人分而食之,却表现出了极强的自律性。这简直让人觉得难以置信。
而更加让人觉得恐怖的事情也发生了,那些除了巨型鼠人之外的变异鼠人,都慢慢的靠近了从起司手里逃走的那只灰毛鼠人,这些变异鼠人用人类难以理解的悉悉索索的声音交流着,不时还会发出一些尖叫,好像在争辩什么。起司注意到,那些鼠人在交流的时候时不时就会朝着人类的方向看一眼,只不过它们看过来的目光让起司觉得它们好像在打量货架上的商品。
很快,那些变异鼠人似乎讨论出了一个结果,只见那只灰毛鼠人嘴角带着让人极为作呕的笑容走近了人类一边,它向着起司他们扔出了一大坨东西。一开始所有人都以为那只灰毛鼠人扔过来的是什么杀伤性武器,所以一瞬间所有的骑士都举起了他们的盾牌,就连蒙娜他们也是赶紧把起司挡在身后,随时准备用身体为法师抵挡攻击。但是预期中的危险并没有到来,只有从鼠人中传出来的不怀好意的笑声。人类茫然的放下了挡在身前的盾牌,这个时候他们才终于看清楚那只灰毛鼠人扔到面前的到底是什么东西。那是一大团绳子。
然而看清了鼠人扔过来的东西并不能让人理解它们的意图,一行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只有起司盯着那团绳子看了一会,又抬头看了看那只灰毛鼠人。
“恐怕,这些绳子是让我们把自己绑起来用的。”法师说道。
虽然起司作为小队中的施法者,几乎所有的成员都对他所说的话有着充分的信任,然而法师刚刚说的东西实在是太过于匪夷所思,包括两名冰霜卫士在内的八人都难以接受他的话。爱尔莎一开始也是一脸震惊的看着起司,对于法师的发言感到难以置信,可是老板娘又环视了一下周围围而不攻的鼠人大军,以及那只仍然带着诡异笑容的灰毛鼠人,她最终还是咬了咬牙,决定相信法师。于是在其他人不解的目光中,爱尔莎捡起那卷绳子,帮一只手臂行动不便的起司把双手绑在身前,接着又把绳子交给蒙娜,示意对方帮忙把她也绑起来。
“你们疯了吗?”女战士接过那根绳子,说道。在她看来,被这些鼠人淹没战死也算是可以接受的死法,但是向这些扭曲的怪物投降?而且还是以自缚双手这种堪称屈辱的方式,这简直不可理喻。
“如果可以我也会选择在这里和这些家伙拼个你死我活。可是我们此行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杀死这些原生鼠人,我们之所以会在这里,是为了找到能抑制瘟疫扩散的方法。别忘了,在你面前的这些怪物,他们之前都是与你我相同的人类。如果我们在这里失败了的话,还会有多少人变成这幅样子,你觉得呢?”起司说道,他毫不闪躲的迎着蒙娜的视线,用行动告诉女战士他并没有说谎。
“……希望你说的都是真的。而不是你为了苟延残喘编出来的借口。否则我不介意在我死之前先砍掉你的脑袋,法师。”起司的话不无道理,而眼下与数量如此之多的敌人正面对战也确实无异于自杀。虽然内心里还是对投降感到抵触,可是一想到山下小镇的人们和军团里的战友。女战士也不得不承认,她不愿意看到他们变成眼前这些形似老鼠的异形。
有了蒙娜和爱尔莎带头,“猴子”自然也没有什么好说的。虽然这个北地人汉子也对投降感到屈辱,可是为了执行保护法师的任务,他愿意姑且委曲求全一次。至于另外五位烈锤的骑士们,作为高傲的骑士他们对于向鼠人投降表现出了极强的抗拒。虽然希瑟给他们的命令是保护起司,可是他们对于法师的了解远不如来自山下镇的三人,就在起司竭力的劝说他们的时候,那些等了许久的鼠人似乎终于不耐烦了。
“吱吱!噶咔咔……”嘴里发出一连串难以理解的声音,随着灰毛鼠人的某种指令,从鼠群里走出来了三只身体壮硕身着铠甲的巨型鼠人,它们默默的走到人类面前,无视了那五名烈锤骑士,径直牵起已经被绑在一条绳子上的起司四人,拉着他们走入了鼠人的队伍当中。看起来这些原生鼠人最初的目标应该就是法师,因为当起司被带入鼠群中时,可是明显的看到那只灰毛鼠人松了一口气。然后这只一手策划了这次埋伏的变异鼠人就带着满意的神情跟着押送起司他们的巨型鼠人离开了。
起司等人被前后五六只巨型鼠人拥簇着从鼠人中穿过,他们的四周都是这些被瘟疫感染了的可怕生物。而老板娘不忍心的回头想要看看那些骑士们的下场,却也被层层的鼠人挡住,看不见那五位烈锤骑士的身影。只有风中飘散开的血的味道在诉说着他们的结局。
“风雪之下,山峦之中,愿你的英魂与先祖同在……”蒙娜和杰克自发的清唱起一首曲调悲凉的歌,他们的歌声并不好听,甚至可以说是五音不全的,然而这首已经被冰霜卫士们传唱了百年的古调在他们口中依然带着对死者的怀念和对战斗的执着。
爱尔莎听过这首歌,每当有冰霜卫士战死或者死于任务中的意外时,他们的葬礼上所有到场的军团士兵都会在司令官的带领下用这首歌为他们送别。老板娘还记得自己爷爷死去的时候,来为他举办葬礼的乔恩司令也唱过这首歌。随着这苍凉的歌声,一些白色的晶体从空中落下,溪谷城开始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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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地下
起司他们被押往附近一所房子的地下室中,一只巨型鼠人搬开靠着墙壁的衣柜,于是一个可以容纳两人并肩进入的向地下延伸的洞口就出现在了所有人面前。之前法师就想到过,为什么这些身形硕大的巨型鼠人可以跟那些矮小的同类一样快速的出现,看来原生鼠人们除了普通的地洞之外,还特别为这些大个子专门制作了专用的通道。
相比之下更令起司感到恐惧的倒不是它们懂得帮助种群中的特殊个体,令法师真正感到惊讶的是这些原生鼠人居然会把这些为巨型鼠人开辟的专门通道掩饰起来!要知道这就不是单纯的动物本能了,虽然蚁群中的蚂蚁也会因为分工不同而在它们的蚁穴中建立不同用途的通道,可是它们不会为了保护这些东西而去隐蔽什么,可眼下这些曾经一度被法师认为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的原生鼠人,却在人类面前藏下了一张王牌!这是策略,是智慧生物才具备的能力!
法师茫然的跟着那些鼠人走入通往地下的通道中,他此时感觉自己之前对鼠人的了解就像是一个小孩在卖弄自己一知半解的知识一样。这比武力上的挫败更令起司感到打击。这也让法师对于这些鼠人抓捕自己这几人的目的感到迷惑了。虽然一开始他认为这些原生鼠人是想把他们变成同类,可是到目前为止,这些押送他们的变异鼠人却又没有任何伤害他们的意思。这些家伙总不能是把他们抓回去当宠物吧。
这条通往地下的通道比人类想象的要好走的多。考虑到那些巨型鼠人远超常人的身高,为它们通过所专门建立的通道对于普通人类来说已经算得上宽敞了。
“它们这是要把我们带到哪里去?总不能这么一直走下去吧?”爱尔莎小声的问起司道。
“就算你问了我,我也没法回答你的问题,不过,我想应该快了。如果我算的没错,我们已经向下走了将近四五米了,这些鼠人再能打洞,它们也才出现了不到两个月,总不能挖出一个地下城吧?”法师回答道,不过他的音量却没有像老板娘一样故意压低,因为他知道在这样狭小的空间里以鼠人的听力,压不压低音量其实毫无意义,相反,起司就是想要让这些鼠人听见他的话。既然知道了自己的无知,法师希望用这种小小的试探来尽可能多的弥补对鼠人的了解。
果然,听到起司的话,那几只巨型鼠人都朝法师看了一眼,而那只灰毛鼠人更是露出了一个不屑的笑容,虽然这个笑容在它的脸上十分的扭曲,可是经过训练的法师还是能勉强读懂这种细微的面部表情。这也就验证了法师的另一个猜测,这些原生鼠人,或者说至少是这些变异鼠人,它们恐怕还是听得懂人类的语言的。
这样的话,之前很多困扰法师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因为之前都只把这些原生鼠人当成是无脑的怪物,所以包括起司在内,他和希瑟还有其他人的很多对话都没有特意去避开那两只被俘的鼠人。这两只鼠人一定是听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才会特意留下起司等人的性命,它们有求于法师!那么,它们需要自己帮它们做什么呢?
还在思考着这个问题,起司只觉得眼前突然空旷起来,原本弯曲的通道墙壁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在微弱火光映照下的巨型鼠穴!由于洞穴中的光源微弱,起司只能看到一个大概,现在他们所处的位置是一个平台,在这个平台的周围,还有一些通向其它不同方向的孔洞,那些孔洞有大有小,看来之前发现的那些地洞多半都是通往这里的。至于平台的前方,是一个巨大的下陷坑,这个坑洞有多大呢,起司猜测至少其规模应该由北城区一半的大小。看起来这大小对于整个溪谷城来说还不算什么,可是联想到这巨型鼠穴的建造时间,这些鼠人的挖掘速度堪称恐怖。
同时,另一个令人困扰的问题也有了答案,之前众人就曾经疑惑过那些从地洞中挖出的泥土被送到了哪里,可是现在感受着脚下明显被夯实过的土地,以及远处那几根巨大的支撑着整个地穴的支柱,不用问,那些被挖出来的沙土正好成为了这些原生鼠人庞大建筑工程的材料。
“这简直,不可思议。”看到这一幕的当然不止起司一个人,而不论是两位冰霜卫士还是老板娘,在看到脚下的这座地下奇迹之后都发出情不自禁的感慨。
然而那些鼠人可不是带着法师他们来参观的,那只领头的灰毛鼠人稍微点了点头,拽着起司绳子的那只巨型鼠人就扯着法师等人继续前进,它们从平台旁边的斜坡上走到深坑中去,看样子是要进入这地下鼠巢的中心,也就是之前法师曾经看到过的,有着隐约火光的地方。
随着逐步走入下陷区,就连起司都不得不对这些原生鼠人的建筑才能感到赞叹,虽然这个地穴的挖掘方式堪称野蛮,可是对于材料的利用和结构的把握却都十分准确。在一行人队伍的两边,法师时不时的还能看见正在挖掘的鼠人,看来这个地下鼠穴的规模还在扩大。可是起司也观察到,那些从事挖掘工作的普通鼠人在看到人类之后表现出了很明显的噬血冲动,它们眼睛中流露出的疯狂却让法师倍感亲切,这才是他知道的原生鼠人。然而他也观察到,这些想要扑上来的普通鼠人在被灰毛鼠人和巨型鼠人发出的威胁性叫声警告后,虽然表现的极不情愿,可是还是自动避开了一行人行进的道路。
“我觉得,好像这些变异了的鼠人跟这些普通的鼠人不是一伙的。”“猴子”的声音从后方的黑暗里传来。
法师点了点头,这次他同意杰克的观点,虽然这些变异鼠人可以从一定程度上控制这些普通的原生鼠人,但是也可以明显看出来,这些普通鼠人本身并不具备思考能力,它们只是迫于本能的听从前者的命令。想到这里,起司突然意识到这些鼠人为什么要绑架自己了。而且他也意识到,或许很多关于瘟疫的答案,这些鼠人可以提供的,可能远比自己搜索得到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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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牢友
在这些原生鼠人的地下巢穴里,起司他们见到了一个或者说一群意料之外的人。
“这么说,你就是王国骑士团的里昂?”女战士问道,虽然血狮的威名比起希瑟来也是分毫不差,可是这位战功赫赫的骑士在王国中的辨识度却是远远比不上烈锤玫瑰的。
坐在角落里的里昂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这位王国骑士团的二团长现在也是十分的郁闷,他的遭遇和起司一行几乎如出一辙。里昂也是迫于溪谷城外数量庞大的鼠人的压力不得已先行撤入城中,只不过他比起司他们倒霉,王国骑士团在寻找驻扎地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地下室中的地洞。之后发生的事情就简单多了,里昂和他手下的骑士们在晚上休息的时候被从地下室里蜂拥而出的原生鼠人抓了个正着,与还有能力拼死一搏的起司他们不同,大部分王国骑士团的骑士在第一时间就被这些鼠人控制住了。
不过这倒是让这支部队的组成相对完整许多,血狮的部队由于并没有碰到变异鼠人,所以除了之前在城外第一次交战时不慎伤亡的几个成员,大部分的王国骑士都还具有完整的战斗力。当然,在他们的铠甲和武器都被鼠人们收走以后,对于他们战斗力还剩多少的问题就有些尴尬了。这也是蒙娜不敢确定角落里这个穿着一身粗布背心和长裤的男人是血狮里昂的主要原因。话虽如此,其实杰克他们的武器和防具也在关押前被那些变异鼠人收缴了。
这里是鼠人地穴的中央区域,如同迷宫一样的土质墙壁区隔开了这片区域的各个房间,比如说此时几人谈话的地点,就是这些房间中被用作“牢房”这个作用的部分。说是牢房,其实就是在土质的房间里摆了一个巨大的木笼,所有被这些原生鼠人捕获的人类都被去除武装之后扔到这里。只不过现在这个笼子里的人员构成相对简单,只有早就被抓进来的王国骑士们和刚刚被抓进来的起司等人。
而其实不光起司他们在见到里昂时感到惊讶,王国骑士长也十分惊异于在这片死地里会遇到除了烈锤骑士团之外的人,尤其是在起司他们讲述了他们的来历之后,就连血狮都不得不对他们的勇气和决心感到敬佩。同时这位王国骑士长也为那五名不肯投降的烈锤骑士。
“恕我冒昧,但是我想还是问清楚的好。或许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会造成误会,但是请您相信我并没有恶意。我只是想问,同为骑士,可是为什么您和您的部下好像对被俘这件事似乎没有多大的反应?”
这个问题起司已经酝酿半天了,从之前那几位宁死不屈的骑士的表现来看,被鼠人俘虏对于这些以荣耀为生命的人来说似乎比死能难以接受,可是这位王国骑士长在谈论这件事的时候却并没有露出什么激烈的感情,同样的,虽然他和他的部下对那五位死者表示了哀悼,可是法师还是觉得这些王国骑士跟希瑟手下的烈锤骑士有着什么区别。既然想要逃离这里一定也会需要这些王国骑士帮助,起司觉得还是多了解对方一些比较好。当然,这个问题问出去的时候,法师也准备好了接受对方的各种回应,只不过虽然他已经做了被对方辱骂的心理准备,里昂听到这个问题后的反应却还是让起司措不及防。
“我们当然和他们不一样。”血狮笑着回答道,好像这个问题理所当然。
“我想,你在见到烈锤骑士团的时候应该是第一次见到骑士,对吧?”
法师点了点头,承认了这一点。
“那就对了。我会魔法的朋友,你要知道,骑士也是分成很多种的。而最简单的分类方法,就是他们的出身。”里昂顿了顿,继续说道。他看起来不介意在这里跟起司多聊一聊。
“出身?”法师皱了皱眉头,骑士的出身会影响他们吗?
“是的,举个简单的例子,烈锤的那些家伙基本都是从贵族世家里出来的。他们或许是家族的次子为自己谋求资历,或许是为了提升自己家族的地位而参加骑士团。总之,那些家伙都是贵族。至于我们,王国骑士团是效忠于国王和王国的骑士团,我们中的大部分人都是从部队或者其它特殊的渠道被国王陛下选中的荣耀骑士。简单来说,我们中的大多数人,包括我在内,都是从平民里得到晋升的。当然,这不是说王国骑士团中没有贵族,只不过这次的任务事关重大,所以我挑选的队员基本都是我认为比较可靠的人。”里昂暂时停了下来,让起司有时间消化信息。
“这就会导致我们和贵族骑士组成的骑士团有很大不同,我是说,虽然我们都同样以骑士精神约束自己,可是相对而言,我们更加注重结果。以这次行动举例,或许我们是有机会和你说的那些原生鼠人同归于尽,那样也或许比较符合骑士精神。可是如果我们在这里失败了,对于整个王国来说都会是灾难,这可比那些所谓的荣耀重要的多。”
听完了里昂的话,起司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他会觉得这些王国骑士和之前的烈锤骑士团不一样了。确实,从这些骑士的谈吐中可以发现,虽然他们也在尽量保持礼貌,可是相比较那些走路姿势都一板一眼的烈锤骑士,这些王国骑士的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冰霜卫士一样,他们更自由,也更有目的性。这对于现在的法师来说是好消息,跟这样的人合作要容易很多。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之前蒙娜等人和烈锤骑士相处的其实并不和谐,只不过碍于共通的目标才一起行动罢了,但是看看已经可以和王国骑士们谈笑风生的几人。当初如果是遇到了王国骑士团,可能他们现在的处境会好一些吧,起司如此想到。
“对了,说起来其实在你们被抓进来之前,我好像还见过那些鼠人抓了一个人进来,只不过她没有和我们关在一起。”里昂突然说道。
“她?你是说那些鼠人抓到了一个落单的女人,然后把她和我们分别关起来了?”“猴子”问道。
“我也没有具体看到,只是在那些老鼠压着她路过附近的时候我听到过她的声音。具体情况是怎么样,我也不能确定。”摊了摊手,王国骑士长也表示自己只知道这些。
“那或许只是一个落单的难民吧……”爱尔莎猜测道。毕竟这些原生鼠人能把起司和王国骑士两拨人关在一起,说明这个区域是用来关押一些有威胁的俘虏的,会被另做处置的,也许是那些老鼠认为没有能力制造混乱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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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起司没有急着发表意见,一方面,他对于里昂所描述的事所知甚少,不好多做推测。另一方面,他总觉得会在这个时间点上单独出现的女性应该不只是单纯的落单居民这么简单。
第四十章 再遇
自从被原生鼠人抓住已经过了一天的时间了。虽然据里昂讲这些鼠人时不时的会扔一些食物进来,以保证囚犯不至于饿死,可是这不能让起司平静下来。对于法师来说,他此行的目的就是在于找到鼠人瘟疫的由来并且抑制它的传播,而现在,身处鼠人的大本营,这里可以说有取之不尽的样本可供他研究分析,起司觉得自己离真相从来没有这么接近过。可是看看自己在这座宝山里都干了什么,除了认识并结交了王国骑士团的众多骑士之外,他完全就是在浪费时间!
但是不论起司自己怎么抓狂,这对于他被囚禁的现状并没有帮助,法师不是没有想过用魔法脱困,就他的所学来说,还是有那么几手魔法可以帮助他离开牢笼的。但是那又怎样呢?在这昏暗的地下洞穴里想要不被鼠人发现简直就是痴人说梦,至于带着这里的所有人一起逃出去,且不说在没有武器的情况下他们是否抵挡的住鼠人的攻击,单靠着他们这些人类,想要从这里通过错综复杂的地道安然回到地表?这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而且,自从知道了那些变异的原生鼠人可以还可以听得懂人类的语言的时候,法师就一直希望可以和这些家伙交流,只要他能知道瘟疫传播前期都发生了什么,起司就可以更快的判断出瘟疫的传播者是谁,同时只要确定了这是从那种体系中制造出来的魔法瘟疫,确定起它的治愈方法就可以轻松许多。
或许原生鼠人们抓捕法师等人的想法也和起司相近吧,他所渴望的交流机会很快就出现了。
“吱吱……”
随着那只灰毛鼠人再次出现,囚笼里的所有人都不自觉的站了起来。只见那只原生鼠人指了指起司,对跟它一同前来的几只巨型鼠人怪叫了几声,那几个巨型鼠人就听话的打开笼子,似乎是要把法师单独带走。其他人对此当然不能坐视不理,他们把起司护在人群之后,里昂首当其中的站在人群的最前面阻挡着巨型鼠人。起司敏锐的观察到,当血狮站到那些巨型鼠人面前的时候,这几只手巨型鼠人明显退缩了一下,似乎里昂之前给它们留下过不少恐怖的印象。
“噶!”那只灰毛鼠人见到那几只巨型鼠人居然被一个赤手空拳的骑士长吓到,有些恼怒的发出了催促的声音,那几只巨型鼠人互相看了看,又看了看站在面前的里昂,最后还是决定听从自己上司的命令。它们用巨大的前肢在人群前挥舞着驱赶着挡在起司身前的人,一旦有人仍然挡在前面,它们就会摆出攻击的架势并发出威胁的低吼。无奈,在这种狭小的空间中赤膊着和巨型鼠人这样的对手作战毫无疑问是极为愚蠢的,所以虽然里昂并不情愿,他还是让开了道路。而骑士长的态度也代表了众多王国骑士的态度,虽然他们不介意和鼠人作战,可是就如他们之前所说,像现在这样只是为了延缓法师被鼠人带走的时间就付出血的代价,确实不是一桩划算的买卖。
随着骑士们的让路,挡在巨型鼠人和起司中间的就只剩下以爱尔莎为首的三位北地人,面对弯腰后还是比正常人高将近一半体积的巨型鼠人,老板娘的脸上没有丝毫惧色。虽然之前跟着起司选择了投降,可是那是在确认法师的安全可以得到保障的情况下,现在这些鼠人想要把起司单独带离几人的视野,这是三人绝对不会答应的。
眼看着几只巨型鼠人跟北地人僵持不下,双方好像随时都会发生激烈的战斗,就在那只灰毛鼠人几乎就要下令杀死爱尔莎他们的时候,起司的右手搭上了老板娘的肩膀。
“没关系,我跟它们走。”没穿灰色长袍的起司,看起来也就是一个刚刚成年的男性,甚至由于常年从事研究工作,他给人的感觉还有些许的弱不禁风。这让别人十分怀疑他能不能够好好的保护自己。老板娘看着起司的眼睛,在几秒的眼神交流后,她还是从法师面前让开了。
“两天,如果你两天后还没有回来我会和这些老鼠拼个死活。”在起司走过爱尔莎身边的时候,老板娘低着头如是说道。法师没有回答,只是放在后者肩膀上的手微微用力,似乎是答应了这个约定。
看到起司自己走出来,那只灰毛鼠人也松了一口气,要知道,如果它们想要杀死这些人类的话,从一开始就不必把他们活捉。鼠人们有自己的打算,这些人活着比死了更有用,所以如果可以,它们也不希望为了把起司和其他人分开就动手杀人。但是法师的配合还是让这些鼠人省了不少事。接下来只要把他带到目的地就可以了。
跟着这一群原生鼠人,起司离开了牢房,他们在错综复杂的走廊中行走着,一开始法师还能够记的走过的路口,甚至试图在脑中绘制出这个地穴的地图,可是随着越来越多的岔路和似乎毫无意义的回转,这些鼠人似乎也在故意走一些毫无意义的远路,很快的,就连起司都不得不放弃了这个想法。法师可以预言,除了这些鼠人,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什么生物能够不在这个迷宫中迷路,当然前提是他们不因为恼羞成怒的去破坏迷宫的墙壁。
这么想着的时候,他们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在几只巨型鼠人的押送下,法师被带进了一个有着几盏点着蜡烛灯台照明的房间里。要知道,这在整体照明都极为薄弱的地下鼠穴来说可是一个稀罕的地方,起司接着这些烛光看到了屋子中众多的变异鼠人。老实说,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离看到这些不同于普通原生鼠人的特殊个体,法师被它们的眼睛看的直发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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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很快,在这些鼠人中其中最为特殊的一个就让起司顾不上这些了,至于为什么说这一只鼠人特殊,一方面是因为它是这群变异鼠人中唯一的普通个体,同时也是因为起司发现他居然认识这个被所有变异鼠人拥簇在中心的鼠人。与所有几乎赤身**的鼠人不同,这个鼠人的棕色毛发明显被修剪过,甚至它身上还穿着一套特意为鼠人剪裁出的特殊服装。
“葛洛瑞娅!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四十一章 交流(上)
虽然已经做好了各种各样的准备,可是葛洛瑞娅的出现还是让起司感到了惊讶。要知道,灰塔的实际位置可以说是极为深入北地的,想要单纯靠一个人的力量从灰塔到达龙脊山几乎可以说是一项不可能的任务。更不用说在起司最后一次离开前还特意交代了安莉娜帮忙看管葛洛瑞娅。她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等等,我把她交给了谁照顾……脑海中闪过安莉娜带着阴笑的脸,起司突然觉得葛洛瑞娅的出现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曾经的伯爵之女见到起司也十分惊讶,她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法师,可是就在她正要起身走近法师的时候,坐在她身边的变异鼠人阻止了她。
“吱吱……”起司诧异的看着葛洛瑞娅用鼠人的方式和身边的变异鼠人交流着,他没想到变异后就被他捕获了的葛洛瑞娅也可以使用这种类似鸣叫的语言。
“这么说,沟通是一种本能喽?”低声自语着,起司对于鼠人又有了新的了解。这样法师就了解了为什么那些鼠人会把他带过来,有了葛洛瑞娅充当翻译,与这些鼠人的交流就变的可行了。当然,他也不是只注意到了这一点,刚才刚进入房间的时候法师的全部注意力都被葛洛瑞娅吸引了,现在趁着后者还在和其它变异鼠人交流,起司得以借着烛火观察这一屋子的鼠人集团。
“全部都是变异鼠人,看数量大概有三四十只,巨型鼠人并没有多少,应该只是负责担当护卫。”根据之前观察到的变异鼠人比例来看,溪谷城中算上巨型鼠人在内,这些变异鼠人的数量应该大概在一百左右,不过由于不能确定在场的变异鼠人就是全部,所以这个数字只是一个大概的预估值。这就不得不让法师思考一个问题,面对这些变异鼠人的庞大数量,就算溪谷城中的所有居民全都变成了原生鼠人,这样的转化率也未免太高了一些。
不过不等起司对这个问题深入思考,葛洛瑞娅那边似乎终于说服了这些变异鼠人,从结果上来看,双方应该是达成了某种让步。起司被带到葛洛瑞娅身前大概五十步的距离,在被四只巨型鼠人紧紧防范的情况下开始了这一次的交流。这是人类第一次和鼠人群体对话,虽然这一次对话并没有被载入任何形式的记录中。
“葛洛瑞娅,是莉莉学姐把你送过来的?”关于葛洛瑞娅是如何出现在这里的问题,虽然起司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猜测,不过法师认为还是问清楚的好。
伯爵之女点了点头,说道。
“是的,您走以后安莉娜女士有和我做了很多关于我现在这个状态的研究。她认为其中一些资料或许对于您很有帮助。所以她就派我来吧这些资料送到您手里。只不过……安莉娜女士似乎并没有告诉我怎么找到您,所以我只能先来溪谷城。然后我就被这些人抓住了……”
不必葛洛瑞娅细说,起司完全可以想象得到,那位学姐一定是随便打开了一个在伯爵领境内的传送门就把葛洛瑞娅扔了过来。身为起司和安莉娜合力治愈的第一个个体,虽然葛洛瑞娅没有变回人形,可是她也具有了免疫瘟疫的能力,可以说在现在的伯爵领中,葛洛瑞娅几乎是不会受到伤害的。
这也是安莉娜放心的让前者独自回到伯爵领的原因。不过由于这次毕竟是起司自己的成年任务,虽然安莉娜可以把葛洛瑞娅“放生”回这里,却不能告诉她要去哪里找法师。但是这也没有什么关系,因为安莉娜知道,回到伯爵领的葛洛瑞娅不论是出于什么因素都会前往溪谷城,而起司也一定会去那里调查,所以二者的相遇几乎可以说是肯定的。虽然现在的情形肯定已经出乎了吸血鬼小姐的预料,不过从结果上来说倒是确实如此。
“好吧,不过看起来现在不是你把资料交给我的时候,所以还是让我听听这些家伙把我绑过来到底是要说什么吧。”很明显,虽然这些变异鼠人对葛洛瑞娅的态度还算客气,可是她在这里的地位其实跟法师没有什么区别。这些变异鼠人之所以会带着葛洛瑞娅出现在这里,是希望她作为和法师交流的翻译,而两人之间的交谈已经让它们感到烦躁了。起司可不想因为这些错失和这群鼠人交流的机会。
在二人停止交谈后,那些变异鼠人中的一些鼠人就开始用它们特殊的语言向葛洛瑞娅说着什么。伯爵之女听完了它们的话点了点头,用人类语向法师转述道。
“他们想知道您能不能治好他们。”
不出意料的问题,起司略微想了一下,决定还是如实回答。
“很遗憾我现在还不能让各位重新变回人类,事实上,从现有的信息来看,这种变异是不可逆的。也就是说,各位可能永远也不能变回以前的样子了。”法师的话说完,在场的鼠人顿时像是炸开了锅。不用翻译起司也知道它们在说什么,因为虽然已经变成了截然不同的物种,对于这种问题的反应,恐怕所有智慧生物都不会差太多。
这些鼠人应该是从之前被起司抓住的那只灰毛鼠人那里听过,法师是来试图治愈这场瘟疫的,所以它们才会满怀希望的安排这场会面,可是听到起司承认他也没办法让这些鼠人变回人类,那么所带来的影响也就可想而知了。甚至法师都觉得这些鼠人的反应太过于理智了,它们的骚动虽然声势浩大,可是却没有任何一只鼠人做出什么实际的动作。这也从侧面说明了或许这些鼠人已经预见到了这种结果的发生。而且起司注意到,有一只黑色毛发的鼠人在管理着这些变异鼠人的秩序,在它的安抚下,这场小小的骚乱很快安静下来。
看来这只黑毛鼠人很有可能就是这里的领导者,这很好,一个有人领导的鼠人团体至少比一群空有思考能力的鼠群要好交流的多。接下来这只黑毛鼠人的行为似乎也印证了法师的猜测,在所有鼠人都安静下来后,这只鼠人开口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他们想知道,您能不能像治疗我一样治疗他们。就是,稳定住他们的病情,让他们不再疼痛。”
又一个有意义的情报,法师之前曾经推测过这些变异鼠人是一种怎样的存在,起先他还认为瘟疫病毒已经在他们身上达到了稳定,这样才能解释他们为什么还有能力思考,而不是被本能吞没,但是现在看来,事实似乎不是这样的。
在场的所有鼠人都在等着起司的回答,无法变回人类这件事它们已经隐隐的接受了,可是如果法师连抑制它们身上疼痛的能力都没有,那么或许鼠人们也要重新考虑起司的价值。起司自己也深知这一点,他在环视了屋子里的一众鼠人们之后说道。
“你们跟之前的葛洛瑞娅还有外面的那些人不太一样,我想你们也知道这一点。我能够稳定葛洛瑞娅身上的变异,但是我不确定可以百分之百的稳定住你们身上的病毒。因为我之前从没尝试过。所以,如果想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我没法给你们保证,我需要你们配合我,信任我,甚至服从我。只有这样,我才有机会让你们摆脱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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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与之前的那次躁动不同,当起司说完了这段话之后,整个屋子里陷入了绝对的安静,每一个鼠人都在思考,思考起司所说的是不是值得信任。它们的眼睛都盯着法师,似乎要把他从外而内看个清楚。这些视线让起司背后不自觉的冒出冷汗。他知道自己的回答不够令人满意,但这是一次赌博,法师不希望自己在鼠人中仅仅是作为一个治疗工具存在,他希望自己可以拥有和这些鼠人平等对话的地位,这样,他才能做更多。
许久,几乎就在起司快要放弃的时候,那只黑毛鼠人发出了一阵低语。
第四十二章 交流(下)
和这些变异鼠人的交流比起司想象的要顺利很多。这些鼠人在很多方面都表现出了远超法师想象的变通性。很多时候它们甚至会毫无顾忌的接受起司提出的方案。这也让法师隐隐产生了一个错觉,好像跟他交流的是正常的人类。对啊,它们本就是人类,只不过自己下意识的把它们从人类中排除了,那么,问题来了。这些鼠人曾经是谁?或者说,它们在还是人类的时候是什么人呢?
会议不可能无止境的开下去。在起司表现出了足够的诚意之后,会议双方的气氛也没有像之前那么紧张了,甚至在中场休息的时候,这些鼠人还允许葛洛瑞娅和法师可以聊一会天,虽然这是在有四个巨型鼠人看管的情况下。
“它们是谁?我现在所见到的这些人就是现在所有鼠人的领导者吗?”这是起司现在最关心的问题。如果这些变异鼠人就是所有鼠人的管理者,那么他算担心的瘟疫扩散的问题就可以得到很大程度上的解决。只要让这些变异体控制住普通原生鼠人的活动范围,或许解决这场瘟疫会比想象的容易的多。
但是葛洛瑞娅的回答并没有符合法师的期待,因为自身的关系,这位伯爵之女虽然在这里的身份现在也是囚犯,可是老实说,如果不是她一开始就把自己和这些变异鼠人放在了对立面,此时主持会议召开的很有可能就是她了。就算如此,这短短几天的相处时间也已经足有葛洛瑞娅对这些变异鼠人的现状有一个比较全面的认识。
毕竟在这个时代,大贵族,尤其是像萨隆伯爵这样有功绩并且善待领民的地方领主,在很多问题上都是及其具有号召力的,那些鼠人虽然已经变成了非人的生物,可是他们毕竟也曾经是人类,因为保有了之前的记忆,葛洛瑞娅这个萨隆家族的末裔在他们眼中的地位其实是十分崇高的。这也使得它们在面对葛洛瑞娅的时候几乎不会隐瞒任何情报。
“事实上,他们称自己为清醒者,如您所见,虽然清醒者有能力引导附近的原生鼠人,但是他们并不能向您希望的那样强行约束它们。而且据他们说,由于食物越来越少,溪谷城中的原生鼠人也开始自发的向周围扩散,恐怕这种情况在整个伯爵领中都在发生。”
“这样吗……”谈不上失望,如果事情发展真的如同起司所期望的那样,那才是真正的不可能。从在东区被抓的时候法师就已经注意到了,面对那些没有理智的原生鼠人,就算是这些变异鼠人也不能做到如同上下级般的指挥。
“那么,你有没有问过这些清醒者原来都是些什么人?他们有没有什么共同点?”
听到法师的问题,葛洛瑞娅却没有直接回答,她指着看守着他们的那四只巨型鼠人说道。
“这四位是我之前曾和他们交谈过,他们中有两位木匠,一位佣兵和一位老师。如您所见,我之前也跟您有着同样的想法,在刚来到这里的时候,我尽量多的找人攀谈,了解他们的来历,但是结果却好像任何人,不论性别,年龄,都有可能成为清醒者。这就像是一种随即的挑选,他们的出现几乎是完全随机的。”
“恩,这也是一种可能。对了,葛洛瑞娅,这些清醒者全部都是溪谷城的居民吗?”这个问题对于法师来说也是十分重要的,只有搞清楚变异鼠人和普通鼠人之间的转化比例,他才能更进一步探究为什么会出现变异鼠人。
“并不是这样的,这些清醒者几乎来自伯爵领的各地,他们在找回自己的理智后都想要来到溪谷城寻求帮助。可是他们不知道整个溪谷城都已经变成了这样。”葛洛瑞娅低着头说,似乎在为没有帮上这些清醒者的忙而感到沮丧。作为领主之女,帮助领地里的领民是她从小就被教育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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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里起司沉默了一下,他想到了一些事情,如果说这些清醒者在清醒之后没有选择来到溪谷城,而是选择带着身边的原生鼠人不断的前往各地掠食……这个想法让法师打了一个冷战。无脑的鼠人还只能算是可怕的对手,可怕但是不会不可战胜。但是加上这些有理智的指挥者混入其中的话,它们对边境的防守部队带来的压力恐怕就有些失控了。这是很有可能的,不是所有人在发现自己和身边的人变成了恐怖的异形怪物后还能够像溪谷城中的清醒者一样控制自己的。恐惧和被遗弃感会让他们对正常人类产生畸形的仇恨,这在起司之前读到过的各种类似事件中屡见不鲜。而就算溪谷城中的鼠人,如果没有一个明智的领导者的话也恐怕支撑不了多久。
“对了,那个领头的清醒者,他是谁?”起司一直都对那只黑毛鼠人感到好奇,因为在会议的前半段,也就是双方都感到紧张的时候,几乎完全是靠那只黑毛鼠人来说服其它的鼠人让会议继续,如果没有那只黑毛鼠人,法师肯定这次交流不会像现在这么成功。
“您说的是哈尔先生吗?他是之前市政厅的官员,也是效忠萨隆家族的贵族之一,我之前……我是说瘟疫爆发之前曾经见过他很多次,他是我父亲最信任的属下之一。所以能再见到他我真的感到很高兴。”葛洛瑞娅说道。
这就说得通了,一个担任过政府要职的人物自然在当地是有威望的。而且最关键的是,看起来这位哈尔先生对萨隆家族有着深厚的感情。这点从他对待葛洛瑞娅上就可以看出来。有这样一个人来领导,这些溪谷城的清醒者能做到现在这一步也就不太奇怪了。
“咳……”
随着一声轻咳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休息时间结束了。跟起司一样,那些清醒者们在休息时一样对刚刚讨论过的问题交换了看法,从它们的表情上来看,至少现在这些变异鼠人对于法师给出的保证还算满意。葛洛瑞娅道了声抱歉就被另外几只巨型鼠人带回了清醒者们中间,而起司则由那四只巨型鼠人领回了之前的位置。
经过了跟葛洛瑞娅的一段对话,法师现在对于这些清醒者有了更多的了解,这也让他可以在接下来的交流中更加准确的找到它们的诉求。微微用力握紧了一下右手,法师现在要做的就是说服这些鼠人更多的协助自己,不受控制的清醒者存在的可能性让他愈发担忧瘟疫的扩散速度,必须更快的研究出解药,至少,要让普通人不再受到感染才行。
第四十三章 失控
“咕咕!”受过专业训练的信鸽可以在恶劣的天气条件下抵达要送信的目标身边,尤其是在这个时代,王国间重要信息的沟通基本都是由类似的飞禽来完成。所以,当这只灰白色的信鸽从下着大雪的窗外飞入屋中,落到希瑟肩头的时候,女骑士长并没有多少意外。她只是有些疑惑,因为从鸽子携带信件上的火漆来看这封信并非来自烈锤公爵领,甚至也不是由王国骑士团签署送出的,那有着繁花般鬃毛的狰狞狮头徽记只会来自一个地方,那就是苍狮王国王室。
奇怪,按理说虽然这一次的瘟疫来势凶猛,可是目前所波及的地区也不过是一个伯爵领而已,还远达不到会危及整个王国的地步。至少表面上看起来如此。那么,在这个时候就算王室要发布什么命令,也应该先通知烈锤公爵,再由公爵下达给希瑟,这样才算是尊重贵族权利的做法。像现在这样越过分封贵族直接通知其下属的情况一般只有两种,其一是通知对象所效忠的领主叛乱,王室直接送来诛杀令。当然这是完全不可能发生的,烈锤大公跟当今的国王有着过命的交情,是国王的坚定支持者。况且希瑟统领烈锤骑士团多年,也可以说是烈锤大公的心腹,如果大公要叛乱,她不可能不知道。
既然这一种可能性不可能,那么就只能是另一种情况——全面战争宣言。只有在发生足以威胁到整个苍狮王国存亡,例如外敌入侵这样的情况下王室才会向王国境内的作战力量签发这种动员令。可是苍狮王国偏居大陆一隅,几乎没有任何战略价值,领地内的领土也算不上肥沃富饶,建国以来多年也很少会发生交战的情况。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怀着这样的疑惑,希瑟撕开信件上的火漆,将信纸展开。女骑士长阅读着信上的信息,眉头逐渐皱了起来。这位哪怕在起司等人失联的情况下依然可以保持冷静指挥的指挥官少有的表现出了自己情绪失控的一面。希瑟下意识的一拳狠狠的击打在身前的桌子上,随着一声巨响,这架由厚实松木制作的木桌就这么结束了它的使命。被响声吓到的信鸽惊恐的从希瑟肩上飞起,在屋子里到处乱撞,弄得室内平添了许多的羽毛。
“该死的,到底是哪个混蛋怂恿陛下下达的这道命令!”
在女骑士长屋外站岗的骑士被屋内的动静吓到,赶紧打开门冲进来,然后就看见希瑟盯着信纸的眼睛好像在着火一样。不熟悉希瑟的人往往被女骑士长甜美的外表和冷静的决断所迷惑,可是这些跟随希瑟多年的骑士们却知道,自己家骑士长的称号之所以是烈锤玫瑰而不是其他什么花朵是有理由的。
在没有成为指挥者之前,希瑟一直是以其彪悍的作战风格和暴躁的脾气而闻名,要知道,光是在各种大大小小的庆功宴上被这位骑士长因为语言轻佻而打断腿的大小贵族已经快要数不过来了。只不过由于担任了骑士团的指挥者,希瑟这几年都有意的控制着自己罢了,现在见到女骑士长如此暴怒的样子,这两个站岗的骑士一时之间也是不敢上去劝阻,只能看着希瑟在屋子里发泄愤怒。
许久,希瑟似乎冷静了下来,那两名骑士才敢上前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她如此愤怒。结果希瑟没有回答他们,而是把那封国王密函直接扔到了他们脸上。两名骑士赶紧查看这封信上的内容,与希瑟变的愤怒不同,这两名骑士的反应是震惊。
“大人,这上面说的是真的吗?”一名骑士问道。
“除非有人胆敢在王国境内伪造王室的印章,并且还成功的窃取了专门饲养的信鸽来耍我。”希瑟回答道。
“可是,大人,如果按照上面说的,我们现在的处境不就变得很……”那名骑士没有把话说完,但是从他的脸色来看,信上的内容对现在的烈锤骑士们来说不是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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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两个,把这封信给所有人传阅,然后我会给你们一次选择的机会。选择是不是要终止这次任务的机会。”深吸了一口气,女骑士长下令道。
待两名骑士领命离开后,希瑟走到窗边看着被白雪覆盖的溪谷城,她的眉头紧锁,就算是当初被鼠人大军在黑暗中伏击都没有让她如此烦躁。首先,那是一封公函,显然它是在同一时间被派发往王国各地的贵族手里,希瑟在这里会收到这封信只能说是因为王室的信鸽确实厉害。至于那封国王密信上所述,总结来说无外乎两件事。第一件事就是向收信者讲述了这一次在萨隆伯爵领中传播的瘟疫会把人变成无脑而扭曲的怪物,不过这个信息的来源方并不是深入疫区的烈锤骑士团或者王国骑士团,而是之后才赶来的药剂师协会。这些药剂师将瘟疫的传播能力和随后到来的鼠人危害夸大了无数倍,将这次瘟疫叙述成完全没有治愈可能的天灾!如果没有参加这次任务,希瑟可能还会接受这个结论,可是女骑士长清楚地知道,这些药剂师到达疫区边境不过几天而已,她甚至怀疑这些家伙根本没有仔细研究过受感染者的情况就轻率的定下了这个结论。可是如果这样也就罢了,至少希瑟还有起司这个最后的希望,这位来自神秘外域的法师已经对这种瘟疫有了一定的了解,假以时日控制住这种瘟疫的传播,甚至完全治愈这种瘟疫都是完全有可能的。然而那些药剂师在得出不可治愈的结论后又建议陛下做了什么!
在信件中的后半段,这些药剂师宣称因为这种瘟疫带有很强的感染性,所以他们建议尽快杀死所有被感染者,并且控制所有可能的感染者,在必要时将其第一时间扑杀!这是什么意思!这意思就是说那些好不容易从疫区逃出去的难民不仅不会受到照顾和治疗,反而会被同胞残忍的杀死!身为一名骑士,希瑟难以接受这种简直就是草菅人命的命令,她隐约觉得这条命令后有着很大的问题,在她的印象中,如今在位的国王绝不是这么轻易就会下达这种残酷命令的君主。况且这条命令的下达会在王国范围内造成多大程度的动乱和恐慌她完全不敢想象,并不是所有的贵族都像曾经的萨隆伯爵一样受人爱戴,王国境内被人称为蛀虫,老鼠的败类比比皆是,这条指令的下达简直就像是往他们手里递了一把可以胡作非为的刀!
而且,作为深入疫区的小队,希瑟手下的烈锤骑士,以及尚且不知所踪的王国骑士们恐怕都会成为这条政令的受害者,虽然不至于被直接杀死,可是也有很多曾经被这些死脑筋的骑士得罪过的贵族会非常乐意推他们一把。而且在这个当口上最重要的人员,起司的失踪也让希瑟完全没有错失了阻止这项指令的机会,整个事件都会向着最糟的情况发展。
当然,这位女骑士长目前还只是认为这项命令会导致大量的无辜人员死亡,如果让此时的起司知道了这件事,法师估计会当场会用最恶毒的诅咒诅咒签署这项指令的人,因为已经见识到了原生鼠人恐怖潜力的起司明白,如果人类真的把这些鼠人逼到绝路,肆无忌惮捕食并携带着瘟疫的鼠人会带来多么可怕的危害,这场人类和鼠人间的战争究竟鹿死谁手恐怕不会像人们想的那么简单。
第四十四章 见面
起司再出现在被鼠人抓捕的众人面前已经是一天以后了。与鼠人的谈判虽然可以称得上极为顺利,但是双方必要的试探和猜疑还是免不了的,谈判中大部分的时间都被放在了消除对方的戒心上。这对于不太擅长说服其他人的法师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挑战。不过最终,在众鼠人面前展示的不可思议的能力以及葛洛瑞娅的现身说法还是让起司获得了他想要的结果。
“我们长话短说,我和这些变异鼠人达成了一些协议,它们允许你们作为我的助手帮助我尽快稳定它们身上的病变,同时作为报答,它们答应在病情稳定后归还我们的自由并且在实验期间给我们在附近区域自由活动的权利。不过为了防止不必要的冲突,这些鼠人不会归还你们的装备和武器。如果你们同意,它们会放你们出来,如果你们不同意也不需要担心,等我完成了跟这些鼠人的约定,它们还是会把你们放走。”起司和葛洛瑞娅在巨型鼠人的看护下回到牢笼所在的房间,法师对着在笼子里的人们说道。
“我们同意。”几乎没有丝毫迟疑,爱尔莎和另外两名冰霜卫士就回答道。对于他们来说,不论起司做出怎样的决定,他们都会跟随这位法师。
至于里昂和他的王国骑士团,这位有着血狮之称的骑士长却没有立刻给出答复。虽然之前他已经从法师和老板娘那里知道了这些变异鼠人和普通鼠人的不同,但是与希瑟不同,他并不能完全确认起司的可信度,至少到目前为止,里昂对法师的话只信了三分。不过,站在血狮的角度上来看,就算起司和那些鼠人是一伙的,情况似乎也不会比现在更糟了不是吗?于是在短暂的沉默后,里昂也表了态。
“如果您所言非虚,那么我和我的骑士们愿意暂时听从您的调遣。”虽然里昂平时的言行十分随意,甚至有时会让人忘记在交谈的人是王国中最强大的骑士长之一。可是一旦谈到正式的问题上,血狮又会变的极为严肃和刻板,这种公私分明的态度让很多曾经认为自己和里昂关系很好的人吃了大亏,不受拉拢的性格正是这位王国骑士长在贵族圈子里不太受欢迎的主要原因。他做事太过公事公办了。
然而在这种紧急时刻,里昂的表现却让人十分安心,凝视着骑士长坚定的眼神,没有人会怀疑这个盟友的可靠性。这也正是起司没有向里昂隐瞒谈判结果的主要原因,其实他大可不必跟王国骑士们说这些,因为他本来也不需要这么多的助手。但是在法师的观念里,坦诚的面对对方不仅是为了争取这个盟友,也是他对自己所遇到的这些骑士的尊重,他们本不必置身于这种险境,不论是希瑟还是里昂,以他们的身份和地位都不需要亲自进入萨隆伯爵领,然而他们来了,并且毫无退却的直面未知的敌人,或许有人认为这很愚蠢,其实就连起司本人也难以肯定这种颇为冒进的行事风格,但是不可否认的,他们确实在用行动来恪守着骑士的信条。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起司身边的巨型鼠人就打开了牢笼的大门,至于它们是不是担心这些人类出尔反尔?在这除了火光毫无照明可言的幽邃地下,曾经身为人类的鼠人们知道这根本不需要担忧。走出牢房,不论是老板娘还是血狮都迫不及待的舒展着自己的身体,这狭小的监牢根本不足以让这么多的人自由活动。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迟疑了一下,爱尔莎最后还是对起司身边的葛洛瑞娅问道。虽然此时的葛洛瑞娅和当初在龙脊之巅里买酒时的黑袍人已经完全变了样,可是当初起司在抓捕葛洛瑞娅的时候,老板娘也是有见过她的,作为爱尔莎见到的第一只鼠人,葛洛瑞娅给她的印象还是很深刻的。不过爱尔莎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就后悔了,虽然不知道起司是如何跟那些鼠人交流的,但是就算这些变异鼠人可以听得懂人类的语言,它们也不能回答自己啊,所以老板娘并没有期待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是的,爱尔莎小姐,虽然您可能不记得了,但是我们确实曾经见过两面。”虽然变成鼠人之后葛洛瑞娅的声带已经与之前完全不同,可是受过贵族教育所带有的独特语调和清晰可辨的发音也还是让她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难以置信,鼠人居然可以说话!”这是“猴子”在确认自己没有听错之后的感叹。
“这看来就是它们愿意与您合作的原因喽?”里昂也对葛洛瑞娅可以说话的表现吓了一跳,不过联想到起司与鼠人的谈判,他自然而然的就把这只明显不同寻常的鼠人归到了法师的头上,而且,从实际上来说也确实如此。
“嗯……是的。她确实是我第一个稳定住病情的鼠人。”点了点头表示承认,起司也就顺便把葛洛瑞娅介绍给了在场的众人,葛洛瑞娅的存在不仅可以成为自己有能力治愈瘟疫的有力作证,另一方面,伯爵之女的身份也能让在场的人产生认同,进而消除他们对鼠人盲目的恐惧。他们会意识到,这些张牙舞爪的怪物曾经也和他们一样是活生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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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说,这位是葛洛瑞娅小姐!萨隆伯爵的女儿?”葛洛瑞娅的身份确实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能够开口说话的鼠人已经够让人惊讶的了,而且起司居然告诉他们这只鼠人就是萨隆家族最后的末裔,这样的消息一时间让所有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还请您见谅,葛洛瑞娅小姐,我不是怀疑您的身份,只是光凭您和起司先生所说,我……”里昂作为王国骑士团的二团长,对于萨隆伯爵一家自然不算陌生,事实上,他曾经作为军事指导驻守过溪谷城一段时间,要论在场众人中谁对曾经的葛洛瑞娅了解最多,恐怕还真得数这位骑士长。
“您认不出现在的我来很正常。事实上,如果没有得到一位善良的女士帮助,我想我恐怕也难以接受现在的自己。不过,既然您提到了,您打算什么时候教我骑马啊?里昂叔叔?”
这一声熟悉的称呼让里昂恍然间又回到了很多年前,那个时候他还不是王国骑士团的二团长,萨隆伯爵家的那位小公主曾经缠着自己教她骑马,只不过当时里昂以葛洛瑞娅还太小拒绝了她的要求。本来这么多年过去了,葛洛瑞娅早已经学会了骑马,而血狮也没有再去过伯爵领,骑士长也曾想过哪个家族的小子会幸运的把这位伯爵千金娶回家,谁想到再见面的时候,葛洛瑞娅竟然已经变成了一只鼠人。
“葛洛瑞娅小姐,真的是你!”
且不管这边骑士长和伯爵之女的叙旧,现在起司得到了清醒者们的允许,他终于可以展开自己的研究,这一刻法师从进入伯爵领起就已经开始期盼了,现在万事俱备,起司当然不会再耽误任何时间。在确认了自己拥有的资源后,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先打造一个合用的实验室,清醒者们虽然允许了法师的研究,可它们却也不会大意到让起司离开地下。既然如此,想要打开回到灰塔的传送门基本就不可能了,为了创造出适宜的研究环境,不得已,起司只好自己动手搭建出一个简易的实验室,幸好鼠人们在这地下迷宫里预留了大大小小的房间不知道多少,这里有足够的空间让法师发挥。
在吩咐了王国骑士团的骑士们帮忙修整即将成为实验室的房间之后,起司也开始在脑中构思起了接下来的计划。
第四十五章 成功
时间在流逝,自从起司和清醒者们达成协议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周的时间。在这期间,起司也曾经提出过请清醒者们帮忙,让在溪谷城中游荡的原生鼠人不要伤害希瑟和她的部队,然而他却被告知希瑟所带领的烈锤骑士已经被目击确认离开了溪谷城。在这位女骑士长离开之前,她用在城中找到的纸张,写下了她从苍狮王国王室那里得到的信息,希瑟将这些纸张尽量散播到城中各处,为了让不知所踪的起司和里昂有机会能够知道外界在发生着什么。而这些信息也确实没有让希瑟失望,在她离开后第二天,就有清醒者将这些记载着重要信息的纸张送到法师面前。当然,这也不可避免的让清醒者们也知道了王国对萨隆伯爵领居民和所有鼠人下达的诛杀令。
本来起司和里昂对于希瑟的突然离开还有些意外,可是当他们看到女骑士长留下的信息,他们也就不难理解希瑟的选择。
“她在帮我们拖延时间。”血狮如是说。
希瑟带着幸存的小队成员离开伯爵领,表面上看是因为害怕这封诛杀令会影响到自己。可是与女骑士有过合作经验的里昂却知道事情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不过起司和里昂理解希瑟的选择,其他人却没有那么了解女骑士长,他们对于希瑟的离开都表示出了些许的失落。毕竟听闻伯爵领内最后一支友军离开了,换谁都会有些被背叛的感觉。
“听说你之前曾经给过她可以找到你的工具?”王国骑士长问道,确实,起司曾经在分别行动前给希瑟一只可以找到自己位置的木雕猫头鹰。
“那个道具只能从一个平面上找到我,当时我也没想到会被绑到地下来。所以她手里的那个道具是找不到这个地方的。”摊了摊手,起司也承认自己之前确实把溪谷城中的威胁想的简单了点。不过就算让法师再来一次,恐怕他也不会相信这些鼠人在这么短的一段时间内就在地下挖出了一个如此大的空间。
“但是至少她知道你还活着对吗?”里昂说道。
起司想了想,虽然希瑟不能找到这个地下空间,但是那只木雕确实可以让女骑士长判断出法师的大概位置。那么以希瑟的能力,她未尝不能推断出法师在地下这一种情况。所以至少在希瑟离开溪谷城的时候,她应该是可以确认法师还活着的。于是法师点了点头,表示认可血狮的猜测。
“那就对了,我想希瑟应该已经猜到你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最糟的情况也只是被困在了那里。她在城中滞留的这几天应该就是在确认这一点。”里昂说道。
“可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我是说,就算希瑟女士知道起司还活着,她就可以放心离开了吗?”蒙娜问道,这位女战士没有明白这两件事之间的关联。
“她不是离开,就像里昂先生之前讲的,希瑟是去为我们争取时间。”起司说道。
“因为确认了我暂时没有危险,而我所在的地方她又没有办法接近,所以其实烈锤骑士团继续在溪谷城中活动只是增大自己伤亡的风险而已。与其如此,不如先行返回边境,与王国的人说明情况,就算不能让国王撤回那条诛杀令,但是至少她能让进入伯爵领的清缴部队延后进入这里。”
“可是延后那些部队的进入又有什么用呢?反正他们迟早都会进入伯爵领的。”
“但是这样我们就有机会研发出稳定鼠人状态的解药或者其它什么证明瘟疫是可以抑制的东西,这样我们才有机会为这些人们争取到活命的机会。”葛洛瑞娅也听懂了法师的意思,她接着起司的话回答道。
“那看来我们要加快速度了。我想希瑟就算拼尽全力恐怕也拖延不了多久吧。”爱尔莎看着起司做出总结性的发言。而随着老板娘的话,所有人也都把目光放在法师身上,毕竟整个研究的进度其他人其实根本帮不上什么,对于鼠人瘟疫的解读只能靠起司一个人来做。
“放心吧,我想这两天就会有一个初步的成果了。”法师淡然道。确实,自从实验室完成后起司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投入了研究中,也就是那些鼠人不愿意把希瑟的留言交给除了法师外的人类,否则起司也不会停下实验来跟众人讨论。
对于法师近乎于疯狂的研究气势,里昂是怎么总结的。
“我这辈子见过很多自命不凡的学者和掌握奥秘者,但是就算是那些学院里最勤奋的学生,我也不认为他们可以为了学术而如此疯狂。”或许是起司展开研究时的样子实在是专注到有些吓人,血狮一时之间找不出其它形容词的情况下只能用疯狂来形容。而他的这番话也是任何一个在实验室内帮起司做过助手的人都赞同的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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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到现在,也就是起司他们来到地下的第八天,希瑟他们离开溪谷城的第四天,法师第一次主动的走出了实验室的大门,在他的身边,则站着作为志愿者的哈尔,也就是那只统领着清醒者的黑毛鼠人。
“不得不说,起司先生,能拜托那种痛苦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因为还不太熟悉鼠人器官的发音方法,此时的哈尔和曾经的葛洛瑞娅一样说起话来带着一种很古怪的强调。但是当这位清醒者能够再一次口吐人言的时候,所有人都为法师的所作所为感到折服。
不过只有作为本次实验助手的葛洛瑞娅才明白起司到底做了什么,法师在这七天的时间里完成的可不仅仅只是一例原生鼠人的稳定手术,他研究出了极为不得了的东西。
“把所有清醒者都集中起来,我要给他们每人一个礼物。”虽然脸上带着两个明显的黑眼圈,可是法师说出这一句话的时候语气前所未有的兴奋,他挥舞着手里用羊皮缝制的水袋,开心的大叫着。
“他这是怎么了?”里昂不解的问葛洛瑞娅,在这些人中只有曾经在灰塔和安莉娜相处过一段时间的伯爵之女才能大概猜到法师到底在做什么。
而或许是骑士长问的时机不太对,一直以来都可以保持冷静的葛洛瑞娅此时却显得和起司一样激动,她绿色的眼睛中甚至隐约已经有了泪水,这位第一个拜托了鼠人瘟疫带来的痛苦的女孩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道。
“他成功了……他做出了能让原生鼠人病情稳定的药剂!”
沉默,然后欢呼,每一个在这地下深处的人类或者清醒者都用自己的语言在传播着这条消息,起司,这个来自龙脊山以北的法师,他用了将近一周的时间完成了对原生鼠人身上瘟疫病变的破解,并以此制作出了可以让原生鼠人不再具备感染性同时也解除了伴随其而来的噬血冲动和疯狂本能的药剂。只要假以时日,让每一个鼠人都喝下这种药剂,那么瘟疫的传播速度就会被大大削弱,鼠人的存在也不会再对其他未被感染者造成威胁!王国也可以给这些被感染者更多的时间,他们甚至可以在将来找到将鼠人还原回人类的办法!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一场瘟疫在此刻迎来了终结的第一道曙光!
至少现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如此相信着。
第四十六章 短缺
再一次见到阳光已经是药剂研发出来的第二天了,之前的那场雪已经在连续几日的阳光下消融的差不多了。在一众清醒者的陪同下,起司等人重新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地上世界。虽然可以抑制原生鼠人病情的药剂已经被研发了出来,但是之前起司使用的材料都是清醒者们从溪谷城里找到的,而在法师调配药剂的过程中,一些数量比较稀少的原料也几乎被消耗殆尽。所幸起司制作出的药剂还足够溪谷城的清醒者们使用,这也让这些清醒者们成为了法师的盟友。
然而,随着药剂的使用,起司也发现了一些问题。首先,虽然这些药剂确实可以让变异鼠人包括巨型鼠人摆脱病痛的影响,可是这种药剂似乎在普通的原生鼠人身上并不适用。法师曾经试着用这种药剂给普通的鼠人服下,但是结果却只让对方平静了很短的一段时间,随着药效消失,那只鼠人再一次回归于疯狂。由于第一批原料有限,起司不能把宝贵的药剂随意的花费在实验上,在确认了药剂对清醒者确实有效,而且几乎没有副作用之后,法师就不得不停止对普通鼠人的试验。其次,就如刚才所提到的,几乎没有副作用不等于没有副作用,或许对那些清醒者来说,药剂轻微的副作用和清醒的神智相比完全不值一提,但是作为研究者,起司却不能将它视而不见。现在已经被证实的副作用包括了**力量上的削弱,以及对光线更强烈的敏感性。至于其它还需要长期观察才能发现的问题,法师暂时没有办法得到结果。
按理说,既然药剂的研发已经取得了这么重大的突破,起司接下来要做的,应该是一口气研发出治疗普通鼠人的药剂甚至可以治愈还没被变成鼠人的人类的药剂。可是法师却不得不停下手头的工作,原因很简单,不是他自己想停下来,是缺少的几种重要原料逼得他不得不停下工作。清醒者们已经对溪谷城做了彻底的搜索,既然他们在城中再找不到原料,也就只好外出去寻找这些东西了。
至于为什么找原料这种事也必须起司亲自前往,这是因为鼠人们无法在阳光下长时间活动,而失去了众多建筑物作为阻挡阳光的屏障,想要靠清醒者们指挥普通鼠人去寻找原料将会大大延长完场的时间,无奈之下法师也只能亲自带领着其他人离开溪谷城,去附近寻找原料。起司当然也想过在溪谷城中打开通往灰塔的传送门取得原料。但是这次所调配的药剂需要使用的东西很多在灰塔中也不会储备,倒不是说灰塔的储备有什么问题,只不过一些过于常见的材料不够资格进入灰塔的储藏室。而且,过多的向外人透露灰塔的消息对于灰塔的学徒来说本身也是一种禁忌,之前起司可以肆无忌惮的跟希瑟和冰霜卫士的人透露灰塔,是因为他们或多或少都曾经跟这个组织打过交道。但是如今队伍中加入了里昂以及他手下的王国骑士们,就起司所知,他的老师可不大喜欢和世俗世界的王国搭上什么关系。
“啊,以前都没觉得太阳是如此亲切啊!”在久违的阳光下舒展着自己的身体,爱尔莎不由得说道。其他人此时的感想也都和老板娘差不多,毕竟人类还是活在阳光下的动物,不论是烛火还是灯火都只是暂时用来照明的工具,虽然它们也可以起到照明的作用,但是无法满足人们对于阳光的渴求。
对此,起司倒是无所谓,作为经常常住图书馆的研究者,他只要一开始工作,一连好几周看不见太阳都是正常的事。突然间出现的强烈光芒反而让他的眼睛有些受不了,法师不由自主的抬起手,挡在眼睛的上方以减少眼光对眼睛的刺激。
“呵呵,看来您跟我们还真的有点像呢。”哈尔作为清醒者的首领,理所当然的跟着来到地表为起司他们送行,这位曾经负责管理溪谷城的前任官员,现在对于往日习惯了的阳光也显得有些不适应。
“先别那么快就把自己排除人类,说不定我这次回来就能找到把你们变回人类的方法呢。”回到地表的起司此时心情也十分不错,他笑着跟黑毛鼠人回应道。
“那我就期待各位大人的好消息了。不管怎么说,清醒者永远都是各位的朋友。”深深的鞠了一躬,不论起司是否还会回来,他最终又能否研发出治疗这次瘟疫的药剂,至少现在,这位法师已经挽救了溪谷城中的所有变异鼠人,他兑现了自己的诺言,而清醒者们也自然会遵守承诺。带着前来送别的鼠人们退回到阴影中,这些鼠人们不能在白天待在地上太长时间。
“你情况怎么样?其实,你完全可以跟他们留在这里的。”起司对一旁的葛洛瑞娅说道。
“请不必为我担心,大人,我的身体没有问题。”鼠人姑娘回答道。
或许是因为她是由起司和安莉娜一起亲手稳定住的病情,葛洛瑞娅比起那些靠药剂恢复正常的清醒者们具备了一些特殊的能力,比如说,虽然厌恶强光,但是她还是可以在阳光下正常活动。这也是让起司无法拒绝她同行要求的原因。不过,转念一想,在此时的伯爵领中能有一位鼠人同行也确实可以让小队省去很多麻烦。而且在知道葛洛瑞娅的身份和经历后,不论是爱尔莎三人还是里昂等王国骑士都对这位坚强的女性颇有好感。
“好吧,那么我们就出发了。”确认葛洛瑞娅的身体确实没有问题之后,起司朝众人点头示意出发。
没有了鼠人的阻挠,也不必担心阴影里潜藏的危险,一行人以很快的速度翻过了溪谷城的城墙。在城外回望这座要塞城市,又有谁能相信这座城市的实际管理者已经变成了鼠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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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一声响亮的呼哨,王国骑士们开始召唤自己放养在附近的马匹,他们的坐骑和烈锤骑士团的一样,在入城以前就被放养在溪谷城附近,随着主人的招呼,很快,从附近的树林里涌现出一队的战马。里昂的小队并没有折损多少人手,可好在他们之前有多带几匹战马来驼运物资,所以起司他们也被分到了足够多的马匹来代步。
“你计划去哪里找材料,我会魔法的朋友?”骑着马走到起司身边,血狮问道。
“你之前说浊流镇上有这个王国的药剂师协会在?我想他们手里应该有我想要的东西。”法师问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只不过就算我出面,他们也不一定会愿意把材料交给你啊。你知道的,不是每一个学者老爷都像你这么好脾气。”里昂说道。在一个王国中往往只有少部分人能成为学者,知识的传播由于书籍数量的限制和种种问题变的十分困难,因此这些学者在各个王国中都享有着较高的地位,尤其是药剂师这样极为有实用价值的学者,就算是身为王国骑士团二团长的里昂,也不能直接命令他们把材料交给起司。
“放心,我的骑士朋友,只要他们手里有原料,我自然有办法在不伤害任何人的情况下拿到它们。”带着几分邪恶的笑容,起司可对那些妄下结论的药剂师没有什么好感。
“哈哈,那就好办了!走,让我们去浊流镇!”血狮对于那些药剂师们同样颇为不满,他这几天来可是对起司的本领有了一个初步的认识,对于这位已经把法师当成朋友的骑士长来说,能看到那些药剂师在起司手里吃瘪可是不错的娱乐。
于是在这样的氛围中,暂时告别了溪谷城的一行人就把第一站的目的地设为了浊流镇。
第四十七章 小径
浊流镇和溪谷城之间的距离并不算遥远,而且因为浊流镇在萨隆伯爵领南下的必经之路上,所以从溪谷城就有一条由上代萨隆伯爵花大价钱铺设的砖石路可以直接抵达。可别小看这一条砖路,在这个时代里,领主还可以用让领地内的子民不至于饿死来作为功绩,大部分的领主别说主动建设自己的领地了,他们恨不得将领地内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搜刮到自己的城堡里,然后在紧紧的锁上大门。在这样的环境中,一条由领主监督铺设的可供马车和行人快速通行的道路有多可贵就可想而知了。这条被命名为龙喉小径的通道同时也是作为溪谷城战时补给线的重要组成部分,不过更多的时候,它肩负着萨隆伯爵领内百分之五十的货物流量。
“其实我早就想问了,龙血溪也就罢了,如果说龙脊山脉真的是一条龙的话,这条河流因为从龙脊山上发源被这么叫也说得过去。可是为什么连这条后来建的路都要取名叫龙喉小径?当初给这条路命名的人是有多喜欢龙?”骑着马行在路上,起司问道,对于法师来说如果一会不研究点什么他就觉得那里不舒服。而且,或许是职业习惯吧,起司总是认为事物的名字和其意义应该是有关联的,像这种随便命名的行为只能让其他人觉得困扰,就他看来地名就应该便于识别和记忆,所以与其叫什么龙喉小径还不如干脆叫萨隆大道来的简单明了呢。
其实法师无意中问出的问题还真是北境的一个典故,只不过就如北境大部分的典故一样,这个故事里的双方就是作为伯爵领领主的萨隆家族和他们的假想敌——冰霜卫士。而虽然不论是爱尔莎还是葛洛瑞娅都知道这个故事,可是作为故事里的两方,她们也不好当着对方的面说出来,尤其是她们从父辈或者其他人那里听到的故事版本里都有对对方的某种调侃。所以在起司问了一圈都没人回答他之后,还是里昂这个不是北境出身的外人回答了法师的疑惑。
“简单来说呢,其实也很简单,当初上一代萨隆伯爵在建成这条路的时候曾经发下豪言,他说有了这条路,就能让溪谷城如同钳子一样牢牢扼住冰霜卫士的咽喉。所以后来就索性把这条路取名叫龙喉小径喽。”这个简短的版本已经把所有能省略的部分都省略了,毕竟里昂又不是真的不会看气氛,他已经把所有可能会引起争议的小细节都略过了,可以在酒吧吹一晚上的故事在这位骑士长嘴里生生变成了短短的两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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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就算如此,来自龙脊山的三人对这个故事也都做出了轻蔑的神情,他们一直都对南方贵族对于北地人的过分防范感到不屑。葛洛瑞娅当然也不是不能理解老板娘他们的想法,事实上,这位伯爵之女之前也觉得北境各个贵族对冰霜卫士的敌意确实有些过分了。但是身为一个地地道道的南方贵族,葛洛瑞娅也不敢开口说什么,她害怕自己会说错话惹得冰霜卫士们生气。
但是法师却好像没有注意到团队里的气氛,起司稍微思考了一会,继续问道。
“虽然我知道行军打仗屋子的运输十分重要,可是这仅仅是一条运输线而已,而且还是对外公开的运输线,如果战争真的发生,冰霜绝对不会放着这条路自由通行的。上一任的萨隆伯爵为什么这么有自信?”
“这个吗……”好吧,这条龙喉小径的由来对于大部分人来说都只是个茶余饭后的谈资,没有几个人会像起司一样去深究这个故事真正的原貌,事实上,就连作为军事人员的里昂对这条路的认识也大概就是极具战略价值罢了。所以王国骑士长没法回答法师的问题。
但是葛洛瑞娅不同,修建龙喉小径的上一代萨隆伯爵是她的爷爷。作为军事贵族出身,萨隆家族的家风还是很森严的,每一任的萨隆伯爵为了防范来自北地人的威胁,他们都必须经受严格的军事训练,历任的继承人在获得爵位之前也都要在王国的其它部队中服役。总之,这样的家族传统让萨隆家族在家族关系上不至于像其它贵族一样那么混乱,至少不会出现今天一个私生子,明天一个新夫人这样狗血的剧情。得益于此,葛洛瑞娅跟她爷爷的关系也十分不错,作为这一代伯爵最小的也是唯一的女性子嗣,葛洛瑞娅从小就很得上一任萨隆伯爵的喜爱。也因此,那位老爵爷没少跟小时候的葛洛瑞娅讲一些他经历过或听说过的故事,所以,她可以回答起司的问题。
“我记得祖父曾经跟我提起过这件事,他说过这件事,他说……对了!祖父说过,这条路在建成时是受到过祝福的,所以只要溪谷城还在萨隆家族的守护下,这条道路就绝对不会被破坏!”
“怎么会有不会被破坏的道路,不过是哄小孩的故事罢了。”“猴子”在一旁小声的说道。其他人包括王国骑士们在内,对于葛洛瑞娅所说其实也都是这个想法,这怎么看都是老人在哄孙女时编造出来的故事,没有什么可信度。
“祝福吗?难怪……”可是人群里的起司却不这么认为。法师之所以把话题往这条道路的名字上引,自然有他的用意,现在葛洛瑞娅提到这条路曾经受到过祝福,这也隐隐确认了他的一个猜想。
“对了,里昂,你之前提到过逃到浊流镇的难民太多,以至于你们不得不在镇外规划一片土地来安置他们,对吗?”起司突然问道。
血狮听了有些纳闷,毕竟这些确实是之前他跟法师提到过的。
“是的,那些难民的身上有着明显的黑斑,而且伴随着发热和痉挛的症状。我想他们之中一定有人变成了鼠人,这样才会让那些药剂师们得出那些荒唐的结论。现在从那封诛杀令来看,这些难民们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了……”话题又提到了那封诛杀令,里昂的语调不由自主的低落下去。想到屠杀那些可怜难民的人很有可能就是留守的王国骑士团成员,这位骑士长心里并不好受。
“这就说的通了!”谁想到起司在听到里昂的话后反而有些兴奋的说道。这让周围的人一时之间都有些错愕。
“什么东西说得通了?”爱尔莎开口询问道。
法师显然想通了什么事情,他的眼睛里有着兴奋的光芒,他用极快的语速解释道。
“其实之前里昂跟我说浊流镇的情况时我就觉得不太对劲。他们收容到的难民数量太多了。要知道,鼠人瘟疫的爆发是极为致命的,在病症出现的情况下,我相信大部分的受感染者都没有能力自己走到边境,更何况从沿路的情况推断,原生鼠人最早出现的情况比那些难民抵达的时间可能还要更早。在鼠人肆虐的情况下,这些感染着病毒的难民根本不可能这么顺利的达到浊流镇。除非……”
“除非什么?”这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法师吸引了,确实,仔细回忆浊流镇接收的难民数量确实有些太多了。当时里昂还不知道这场瘟疫的可怕,只是当成普通的致死传染病来推测,可是现在看来,或许当时一厢情愿的想法就有些站不住脚了。
“除非这条路确实有某种力量可以保护它上面的人。”法师继续说道。
“这根本不可能!一条路能怎么保护行人……你是说,那个所谓的祝福?”
起司点了点头,他回忆起了希瑟跟他说过西境接收难民的情况,十不存一,寥寥无几,女骑士长曾经用这样的字眼来形容逃到西部边境的难民数量。和逃到南境的数量相比,就算路途上有区别,但是从难民数量上来说确实出入甚大。
“不管怎么说,我想我们很快就知道答案了。”法师说着勒紧了缰绳,翻身下马,他要仔细的研究一下这条龙喉小径上到底有什么样的玄机。因为这极有可能是帮助他找到治疗被瘟疫感染的人类的契机。
第四十八章 种子
由于要时不时的停下脚步让起司研究这条小径上的门道,队伍的行动速度又一次被拖延了。当然,这也不是没有回报的。根据法师自己说,他已经初步理解了这条道路上所谓的“祝福”是怎么运行的。但是当被问道这是否可以成为治疗瘟疫的契机的时候,起司也在沉默后承认,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他还不能解析出为什么这个“祝福”可以保护使用它的人。
“之前葛洛瑞娅不是说过,她祖父说只有在溪谷城还在萨隆家族的守护下的时候这条路才能使用吗?现在整个萨隆家族不出意外也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溪谷城名义上和实际上的统治者也都不是她。为什么这条路上的祝福还可以发挥作用?”在确认葛洛瑞娅注意力没有放在这里的时候,里昂好奇的问法师道。
“怎么说呢。其实所谓的祝福和诅咒在我们看来完全就是同一种东西,它们的区别只在于被施咒的人得到的是好处还是坏处。这样的法术比起一般的法术要具有更高的灵活性。毕竟它们不是在一瞬间就完成的东西,这也让它的难度大大增加了。在这种情况下,祝福或者诅咒的条件越苛刻,或者越模糊,对于施法者来说就很危险,不管他使用的是那一种体系的力量,这些力量都不会白白的供其使用,代价必须付出。所以我想比起溪谷城还在萨隆家族守护下这个即复杂又难以准确界定的条件,当初祝福这条路的人应该是立下了只要萨隆家族的血脉还在延续或者类似的条件。反正最后达成的结果差不多,而这样简单的启动条件则可以省去不少功夫。”法师一边研究着道路上砖石的纹路,一边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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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的意思是只要葛洛瑞娅还活着,龙喉小径上的祝福就会一直持续下去?”并不能够完全理解起司刚才一大段话的准确意思,里昂试着自己总结出一条简单的结论。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的。”起司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骑士长的结论。
血狮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就起身离开了法师身边,这位骑士长在离开的时候嘴里还不住抱怨道。
“所以一句话就可以说明白的事情为什么要绕那么大一圈。”
“没办法,或许这就是他们这些法师的说话方式吧。”一直待在附近的爱尔莎当然也听到了二者间的对话,事实上,除了有意避开葛洛瑞娅之外,里昂和起司间的交流也没有躲着谁的意思。
“真难为你们可以一路保护他来这里。看来你们这一路上没少被这样唠叨吧?”对于这个来自龙脊山的女孩,里昂很难有什么恶感。爱尔莎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团温暖的火光,没有人会拒绝她的接近。虽然可以看出来老板娘对法师的态度跟别人与众不同,不过骑士长还真的不介意去追求一下她,如果自己再年轻个十岁的话吧。血狮想到这笑了笑。
“其实也还好,他也只有在做研究的时候才会这样,平时的时候他说话还是很正常的。他只是……不太会说话罢了。”老板娘突然想到在甜水镇营地的时候起司对自己说的那一大段话,也是不禁笑了出来。
又和爱尔莎闲聊了几句,里昂还要去确认一下离浊流镇的距离。在和老板娘打了一声招呼之后,骑士长看着又凑到法师身边去的爱尔莎不禁想到,或许这就是青春吧。
然而这样轻松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多久,随着一只从天而降的信鸽,一封有着烈锤骑士团火漆的信被送到了里昂手里。骑士长赶紧打开这封来信,写信人毫无疑问是希瑟,这也让多日来担忧这位女骑士安全的众人松了一口气。不过接下来信中的内容就不那么值得让人高兴了。根据希瑟的来信来看,女骑士长在几人离开溪谷城前就已经到达了浊流镇。之所以她没有选择回西境,而是前往了南方边境,一来是因为这样的路程更近,可以减少浪费在路上的时间。二来是因为在希瑟和起司他们进入溪谷城之前,烈锤曾经有一批伤员先行撤往了浊流镇,作为骑士长,希瑟必须去确认他们的安全。
“情况怎么样?”围在骑士长周围的人问道。
而血狮则是皱紧了眉头。希瑟提到在到达浊流镇之后她就见到了药剂师协会的负责人,王国首席药剂师仅有的几个徒弟之一的格雷男爵,这位男爵之前在王国中的风评其实还不错,作为整个王国最重要的那批学者中的一员,格雷男爵倒是没有什么像其他那些仗着丰厚的俸禄就花天酒地的学者一样。他是药剂师协会中的实干家,甚至对比起他的师兄弟们,这位格雷男爵是如今最被看好会成为下一任首席药剂师的人。很难想象这样的一个人会如此草率的断定瘟疫的无法治愈性,可是也只有平时信誉极为良好的他,说出这个结论在分外的有分量,甚至可以让国王和他的老师都认可这份报告以至于下达诛杀令。毕竟他之前给人的印象实在是太好了。
那么这就产生了一个问题,是格雷男爵在这次的关键问题上犯了错误,还是起司给出的答案太过于乐观呢?虽然骑士长也知道药剂和魔法是两个领域,可是由于苍狮王国和精灵的居住地相毗邻,药剂师协会也是曾经和那些森林之子做过交流的,这也让整个王国的医疗水平一直在周边诸国中居于领先水平。对于自己王国的自信让里昂不禁再次怀疑起起司的承诺。可是法师已经治愈了那些清醒者不是吗?
但是接下来希瑟在信中提到她在跟格雷男爵讨论到起司的问题时对方说出了一个一直以来都被其他人忽略的问题。诚然,如果从现在的表面上来看法师毫无疑问是最接近问题核心的人,但是一个突然现身北境,声称自己来自文明之外的法师真的可信吗?之前希瑟遵循着家族的指示对起司抱着绝对的信任,可是有没有可能……有没有可能起司就是这次瘟疫散播出来的原因呢?会不会是起司创造出了这些瘟疫病毒?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再难以根除。虽然希瑟和里昂现在还是对法师抱着相对的信任。但是这一种假设成立的可能性确实是存在的。而且,恐怕可能性还不低。里昂没有人第二个人看到信上的内容,他只说了信上对浊流镇现状的内容,对于格雷男爵对起司的猜疑只字未提。身为经历丰富的骑士,里昂很好的控制住了自己的面部表情,所以其他人,包括王国骑士们在内的人都没有从血狮的脸上察觉到任何的端倪。瞥了一眼还在一旁研究的起司,他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的去研究什么所谓的祝福。会不会这只是一个幌子,用来掩饰他的某种目的?骑士长努力压下心中的猜疑,让自己表现的正常一点。
就在这个时候,法师站起身说道。
“好了,我差不多已经明白这条路上的祝福是怎么一回事了。现在,我们可以全速前进了。”
第四十九章 洛萨
让葛洛瑞娅先行在镇外找一个地方躲好,她现在的身份不适合出现在王国的众人面前。当一行人看见浊流镇的时候,天色已经算是黄昏了。显然,在浊流镇驻守的士兵也早早就发现了起司他们,一支部队早就等在了镇外,只不过看样子他们不是来迎接起司等人的。从人员和旗帜上来看,这只部队似乎由四个部分组成。
“王国骑士团,烈锤骑士团,药剂师协会,还有猎熊者,看来这次陛下的命令传达的够快的啊。”看着远处军阵中飘扬的四面不同旗帜,其中王国骑士团和烈锤骑士团的标志之前众人已经见过了。新出现的两面旗帜中,带着眼睛,狮尾草和书本徽记的毫无疑问是来自于药剂师协会,那么剩下的那面有着红色熊掌图案外加上一柄长剑的就应该是里昂口中的猎熊者了。
“那个猎熊者,是什么来历?”女战士蒙娜不禁问道,作为长居龙脊山的北地人,或许萨隆伯爵领和烈锤公爵领这样离山下小镇比较近的大型贵族的旗帜她有过耳闻,但是再向外的那些贵族们的标志,就不在她的记忆之中了。不过这也不能说是蒙娜见识浅薄,毕竟这个时代贵族,组织,宗教团体等等都会有自己的标志,除非是受过专业的情报训练或者纹章学学者,不然普通人对于这些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的标志其实并不会有什么印象。
“猎熊者是萨隆伯爵领南边接壤的黑山伯爵领的军队。黑山伯爵的祖辈是猎人出身,相传曾经狩猎过体型极为庞大的害兽银斑熊,所以他麾下的军队以猎熊者自居。”作为苍狮王国的王国骑士长,里昂对于王国内大大小小的武装团体的旗帜都烂熟于心。所以他很自然的回答了蒙娜的问题。
“听你的意思,似乎在你们动身前往溪谷城以前,这支猎熊者部队并没有达到浊流镇喽?”爱尔莎敏锐的察觉到骑士长话里的弦外之音,确实,里昂在见到猎熊者旗帜的时候显得有些意外。
“作为毗邻疫区的领地领主,那个什么黑山伯爵的军队出现在这里应该是很正常的事情才对把。”老板娘继续说道。
骑士长挠了挠头,有些尴尬的说道。
“本来是这样没错,但是这一次瘟疫发生的时候,黑山伯爵恰巧带着猎熊者前往王国边境剿匪去了。这位伯爵大人在王国里是出了名的好战,只要那里有仗打,他几乎都会第一时间赶过去。要不是他还记得行动之前给陛下打声招呼,估计早就被当成叛乱处理五六次了。见鬼,他不该这么早回来的。”小声的说出了最后一句话,说起这位王国里最大的麻烦鬼,血狮也是颇为没有办法,其实当初他带领部队驻扎浊流镇的时候得知黑山伯爵不在,心里可是大松了一口气。然而现在这位大人和药剂师协会一起到了浊流镇……里昂只希望来的不是黑山伯爵本人,不然这场面可就有的看了。
随着队伍继续向浊流镇靠拢,镇前的那支部队也就看的更加的清楚了。可以明显感觉出来虽然这些人不是来欢迎的,但倒也不至于是来打架的。能证明这一点的是药剂师协会的那些紫袍药剂师们。如果真的有开战的打算的话,这些家伙可不会出现在战场上。但是里昂所希望的事情看起来也落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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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希瑟说你们带回来了一个巫师,爵爷我还没砍过巫师呢!来来来,先让他跟我过两招!”队伍还没靠近,一个穿着一身黄金重铠的骑士就脱离了人群独自冲到起司他们的面前,虽然他的面容被头盔遮挡住了大部分,但是从声音上来判断,这位黑山伯爵年级恐怕不比起司大多少。他挥舞着同样金光闪闪的双手长柄战斧,大声的叫嚣着。
一时之间,不管是王国骑士还是冰霜卫士甚至就连起司这个灰袍法师都被这个人形金矿弄的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当然也有可能是对方那一身战甲太过耀眼,就这夕阳的反光实在是让人睁不开眼睛。一阵诡异的沉默后,还是里昂最先调整回了情绪,说起来,这倒也不是血狮第一次和这位黑山伯爵见面了,由于职责的关系,骑士长之前也和对方有过些不太愉快的经历。但总的来说,还是认识的。
“洛萨爵爷,我们好不容易才从疫区里杀出来,您能不能别再胡闹了。”作为军队中的长辈,里昂甚至还担任过一段时间黑山伯爵的贴身护卫,所以骑士长和这位伯爵说起话来除了称呼比较礼貌之外,在用语上倒是完全没有忌讳。
“哈哈,我都听希瑟说了,你们这一次被那些什么鼠人打的狼狈的不行,你这个王国骑士长还失踪了好几天,我还以为你要殉职了呢!没想到你居然还活着!”听到里昂的声音,那位洛萨伯爵好像才看到骑士长,诚然,血狮现在的样子确实是有些狼狈,对方认不出来姑且算是情有可原。而在看到里昂之后,那位伯爵就显得异常的高兴,甚至也没有再追问巫师的事情。看起来他和血狮之间的关系比血狮提到的可能要好很多。
“我怎么觉得这个黑山伯爵那么不正常呢。而且看他那身衣服,他不应该叫黑山伯爵,应该叫金山伯爵。”在队伍的后排,老板娘小声的对起司说道。起司听了不禁也笑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之前看到浊流镇外的军队几人还有些紧张,见到这位黑山伯爵之后,那种提心吊胆的感觉反倒是不知不觉间就没有了。
但是他这一笑不要紧,偏偏就被正在跟里昂说话的黑山伯爵看到了,起司一身灰袍的造型在全是劲装的骑士战士里实在是太扎眼,虽然此时他没戴上兜帽,可是不管怎么看这群人里最像法师的毫无疑问就是他。
“你就是那个巫师?”洛萨用战斧的矛尖遥遥指着起司,大声的问道。
虽然被对方用武器指着,不过面对黑山伯爵这种性格的人,本来应该很无礼的行为起司却也生不起气来,他现在只是觉得爱尔莎说的那句金山伯爵说的真的太贴切了。
“首先,我的名字叫起司。其次,我不是阁下口中的巫师,严格来说,我只是一个探寻真理的人。”在马背上用右手略施一礼,法师回答道。
面对起司的回答,洛萨倒是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盯着法师灰袍遮掩下的左臂问道。
“你的左手怎么了?”
“之前受了一点轻伤,暂时没法移动。”起司说道。
听到法师的回答,黑山伯爵脸上明显的展现出失望的表情,在他看来一个受伤的巫师暂时是不能满足他一决高下的想法。既然不能打,他对起司也就很快的失去了兴趣,于是刚才的叫嚣也就不了了之了。洛萨转头又去和里昂说起了话,而骑士长也在松口气之余示意众人继续往人群靠拢。
第五十章 诬陷
镇外的人群在洛萨独自冲到起司他们那里的时候并没有人出面阻拦。一方面黑山伯爵麾下的部队对于自己家伯爵的脾气是十分清楚的,别说出面阻拦了,刚才要是有人敢跟着爵爷一起冲出去,怕回来都要被整的不轻。另一方面,对于其他三股力量来说,洛萨的身份太过于敏感,除了王国骑士团的骑士,其他两家没有理由去阻拦他,而至于王国骑士团,他们现在的领头人是一位穿着一身黑色铠甲的骑士,与里昂的随意不同,不论是保养的十分完美的铠甲,还是经过精心修饰的胡须和头发,这个中年人从头到脚都给人一种刻板到极致的感觉。其实不必等里昂他们接近,部队中已经有眼力够好的人认出了骑士长,所以当洛萨上前挑衅的时候王国骑士团里有几个小伙子确实是准备冲上去保护血狮的。但是他们都被这个中年人的一个手势压了回来,作为以服从为天职的军人,他们不能公然违抗长官的命令。
这也导致了直到里昂他们离浊流镇的队伍不足五十步的时候,整支队伍里都保持着一种诡异的沉默,好像黑山伯爵刚才所做的一切在他们眼里都不存在一样。这当然是不正常的,事实上不用任何人解释,起司他们就可以从那个黑甲的中年人看里昂的表情里读出敌意。显然苍狮王国的王国骑士团也并不是铁板一块,而且由于里昂这一次的任务,一些积压已久的问题可能会迎来一次爆发。这种气氛也影响到了起司队伍里的其他王国骑士,虽然骑士长本人看起来没有受到什么影响,还在和洛萨伯爵聊天,但是其余的骑士们都在用或疑惑或惊讶的眼神看着不远处的同僚,对他们的沉默感到诧异。
“等等,你们不能再靠近了!”就在法师他们离这些人不足十步的时候,终于有人开口说话了。
说话的人来自药剂师协会的阵营,一个看起来还显得有些稚嫩的年轻男性在药剂师们的最前方开口喊出了刚才的那一句话,从他的面容和还有些颤抖的身体来看,这个人应该不是之前希瑟在信里提到的格雷男爵。起司略微骑快了几步,驱马走到里昂身边,显然他想要知道这个人是谁。不过从血狮略微皱起的眉头来看,骑士长似乎也不能断定这个人的身份。
“我记得这个小子应该是格雷的徒弟,具体叫什么我是不记得了。奇怪,为什么在这里的人会是他呢?”
“可能是哪位格雷男爵害怕待会起冲突的时候伤到自己吧。”看着一直都用狠厉眼神盯着里昂的那名黑甲骑士,法师似乎也理解了为什么那位男爵先生不愿意亲自现身。
虽然并不认为这些人能把自己怎样,但是出于礼貌,里昂还是示意众人停下脚步,他想听听这个学徒要说什么。
“你们现在都有被瘟疫感染的嫌疑,所以根据格雷大人的指示,你们不得进入浊流镇,要在专门的隔离区待上十五天确认没有感染反应之后才能初步排除感染可能。”那名学徒壮着胆子说道。虽然他脸上的表情看起来都快要哭了。虽然作为格雷男爵的弟子,可是这位被许多大人青睐的男爵弟子何其之多,这名学徒只是这些弟子中不起眼的一个罢了,跟了男爵许久,真本事没学到多少,平时只能给那些有背景的同学打理一些杂务。他今天被老师指派来做这个倒霉的任务也是因为他是跟着老师来的学徒中最无关痛痒的一个,就连他身后的那些人中,都有许多在格雷男爵眼里比他重要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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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笑话,格雷的爵位也就是一个小小的男爵而已,就算他老师是首席药剂师,他想要接替那个称号还要再等个几年呢。他凭什么敢指挥我怎么做?”傲慢的语气加上冷笑着的面孔,此时的里昂活脱脱就是一副恶霸嘴脸。确实,既然格雷本人没出面,说明对方根本没想跟起司他们做交流,所以面对这些小喽啰,与其低声下气的去跟他们讲道理,不如表现的蛮横一些来的有效率。
“话不能这么说。骑士长大人,虽然您的爵位比格雷爵士的要高,可是毕竟专业不同。这里不是战场,格雷爵士作为药剂师,他的建议在这疫区里恐怕要比您的更有用。况且我想您也一定不愿意将瘟疫带进王国的,您说是不是?更何况您身边的那几位不明人士的身份,也十分的可疑啊。而且……有证据指出您曾经跟那些什么鼠人有过长时间的接触,我们不能排除您是不是被它们用什么巫术蛊惑了的可能性。”那名黑甲骑士说道,作为王国骑士团此时的实际带头人,他的话让后方王国骑士团中的一些人激动起来,这种背叛自己家骑士长的言论显然是有问题的。但是诡异的是,大多数的骑士团成员们并没有什么反应,反而他们还自发的控制住了那些激动的成员。这些都没有逃过在场每一个人的眼睛,然而包括血狮本人在内的所有人却都不能对此说什么。
“哈哈哈哈,格里高利,我一直都知道你对我能坐上第二团团长的位置有所不满,不过我却没想到为了职位的高低,你可以抛弃骑士的荣耀,联合外人来栽赃你的骑士长!”里昂怒极反笑,他虽然知道这个属下一直以来都由于出身的问题对自己耿耿于怀,可是这种近乎于背叛的行径,血狮的心里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愤怒,还是该悲伤。
“这怎么能说是栽赃呢,骑士长大人。我只是同意格雷爵士的意见,并且诚心的建议您和您的小队先在镇外的隔离区观察几天。至于您身边的那几个可疑人士,在我们确认他们的身份之前至少要确认他们是不是被感染了啊。如果我说的话有什么冒犯您的地方,还请您原谅我的粗鄙。”那名被称为格里高利的骑士嘴角带着冷笑,略微欠身说道。
在队伍后方的“猴子”一看这个阵势可就急了,他喊道。
“喂,你们这些烈锤骑士团的,你们不是认识我们吗?跟他们说我们跟那些鼠人没有关系啊!”
烈锤骑士团的代表自然并不是希瑟,而是之前从溪谷城分道扬镳时先行回到浊流镇的一个骑士,听到杰克的话,他脸上的表**言又止,一番挣扎之后还是选择了沉默。“猴子”一看对方如此,还想要说什么,一旁的蒙娜却看出了一点不对劲,按住前者的肩膀阻止了他。几个人现在才注意到,原来这四个势力的阵型排列中,黑山伯爵的队伍离另外三家有一些间距,俨然是一副井水不犯河水的样子。而另外三支队伍的排列情况则是王国骑士团和药剂师协会的队伍夹着烈锤骑士团的队伍。再加上烈锤骑士团人员本就比另外两组人少,被胁迫的感觉尤为明显。
至于黑山伯爵,虽然他和里昂有些私交,可是显然已经有人跟他提前打了招呼。洛萨在刚才就独自走回了猎熊者队伍,远远的看着剩下的三家和里昂的小队,俨然就是一副看戏的样子。
血狮的脾气可不好,此时遭遇部下背叛,连带着起司等人的身份被人诬陷,再加上之前赶回来拖延时间的希瑟现在的情况又模糊不清,这位骑士长只觉得一股怒火从心头燃气,他盯着黑甲的格里高利,手已经不知不觉间按在了剑柄上。格里高利当然是注意到了里昂的动作,不过有数量远多于对方的士兵做后盾,他根本不怕里昂在这里翻脸,或者说,血狮如果真的不顾一切的拔剑,他反而有了将里昂斩杀在这里的理由。
“先等一下。”一只手按到了里昂放在剑柄的手的手上。起司的声音从骑士长耳边响起。
“我们愿意接受隔离。”法师如是说道。
第五十一章 隔离
放弃反抗的一行人被带到了镇外一片简陋的木板房。说是木板房,其实所谓的房屋不过是破布和木板搭乘的窝棚,甚至起司都怀疑不需要大雪或者大雨,只需要一阵北风就可以弄垮这些简陋的建筑物。不过就是这样简陋的建筑物在这片难民隔离区居然都算得上高等建筑,那些供普通难民居住的地方更加破烂不堪,所谓的居所只是上面遮着一块布的地洞。这样像坟墓胜过居处的住所似乎也说明了那些浊流镇的人对这些难民的态度。而讽刺的是,在这片隔离区的边界上有着用原木搭成的高墙,将这片区域与外界强制区分开来。
带路的人在隔离区的大门就不在跟随进来,他们只是指了一下供小队居住的那片地区就赶紧跑开了。
“我离开前曾经吩咐过手下的人为这些难民搭建简易的居住地。但是就我所知,简易的居住地绝不是这个样子。”里昂看着隔离区里的惨状皱眉说道。虽然骑士长下了隔离难民的命令,但是他的隔离绝对不是指像现在这样的隔离区中如同地狱一般的景象。
随着最后一个人进入,隔离区的大门狠狠的关起来,那些守门的卫兵迫不及待的关上厚重的木门,仿佛耽搁了一秒就会有无数魔鬼从隔离区里冲出来一样。
“真正的地狱从来不在地下。”法师对这一切倒是见怪不怪,既然那些药剂师从来没想过要治好这些难民,那么他们没有把这些人都杀了就已经算是仁慈了。又或许,之所以不杀他们是害怕在那个过程中让自己也感染上这可怕的瘟疫吧。
“你看!”爱尔莎拽了拽起司的袖子指着地上的一具尸体小声喊道。
法师顺着那个方向看去,虽然还离着有一段距离,但是尸体上浓密的黑色毛发却清晰可辨,这具尸体俨然和他们在溪谷城附近发现的那具有着几乎一样的外貌!他对于充斥着整个隔离区的**臭味以及地上的排泄物倒是完全不在乎,见到有研究价值的样本,起司立刻就进入了研究模式,他不顾周围人的劝阻,兀自走到那具尸体的旁边,用以及戴上手套的手翻弄着那具尸体。
“他,都是这样的吗?”感受到弥漫在空气中的各种可怖味道混合成的恶臭,就算是里昂也不得不用手掩住口鼻,更有几个年轻的骑士已经禁受不住呕吐了起来。但是看着好像完全没有受到影响的起司,骑士长不由得转头向老板娘问道。虽然之前在溪谷城地下里昂也见过研究工作中的法师,可是那里最多也就是照明环境较差而已,清醒者们对于卫生的观念跟人类还是差不多的,甚至由于过于敏感的嗅觉,那里的卫生条件可能比起一般的街道还要好一些。
爱尔莎此时的情况也不是太好,就算性格上再怎么坚强,作为女**洁的天性让她对于这个地方的肮脏感到加倍的不适,此时的老板娘脸色发白,似乎在忍耐着呕吐的**,没有办法回答里昂的问题。倒是蒙娜作为战士,对于这里的接受能力要比爱尔莎好上许多,虽然她的身体也在本能的感到不适,可是女战士还是强忍着呕吐欲回答了血狮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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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我们之前就知道他认真起来很可怕,但是没想到他敬业的程度简直不是人…………呕……”好吧,看来蒙娜由于说话的原因导致自己没有忍住呕吐欲。而随着她这一吐,老板娘和杰克也相继失守,呕吐变成了一种连锁反应,一时间除了里昂还能勉强保持之外,其他人都开始疯狂的呕吐,直到吐出胆汁才因为过于痛苦而停下这种本能行为。
“喂,你要是不做点什么的话,我怕我们可能撑不到明天了!”对于队友的反应感到无奈,纵然是在沙场上视死如归的战士,在这样的环境下也很难起到什么作用。骑士长不得已向远处的法师求助道。
起司抬起头,看了一下已经只能扶着墙壁站着的众人,他略微皱了一下眉头,遗憾的转头看了一下手边的尸体,对于不能将其研究完感到十分的不快。但是不敢怎么说,法师还是走回到众人身边,从长袍的内衬里掏出一大团棉花一样的东西,只见他把这团絮状物撕成一小团一小团的,然后不顾骑士长的反对强行塞到了里昂的鼻孔里。
对于法师的举动,骑士长一开始是拒绝的。但是很快,随着那团絮状物被塞进鼻孔,他感觉自己吸入的空气马上就清新了许多。虽然谈不上完全消除了异味,但是比起之前让人反胃的恶臭已经减轻了极大的部分,甚至,他还觉得自己精神了不少。看到血狮恢复了正常,起司又取出一团棉絮,并把那一大团絮状物用布条包好,然后塞到了骑士长手里。
“给他们也塞上,这种棉絮可以起到过滤的效果。但是记住,不能一次塞入太多,它有着轻微的致幻成分,如果一次性吸入的量太大会让人陷入疯狂。两个小时换一次,用作过滤用途的时候它不会给人带来什么长久的副作用。”法师一边说着,也为爱尔莎塞入了棉絮。
“你们先去他们给我们划分的居住区,我还要看看这里的难民。不用担心我的安全,这里没人有多余的体力伤害我。”
跟其他人招呼了一声,留下里昂和爱尔莎给其余的人塞入棉絮,起司再次回到他之前翻看的那具尸体旁边,默默的研究了起来。血狮和老板娘这次没有对法师的安排有任何异议,一行人中除了起司似乎对空气中的恶臭有免疫能力,其他人就算有棉絮过滤,可是看到那些令人作呕的场景的时候还是很难控制住自己的反应。况且不用法师提醒,一行人也知道,单论感染上瘟疫的可能性,恐怕这个隔离区比遍布鼠人的溪谷城还要大得多。于是一行人只能老老实实的前往那片被特意划分出来供他们使用的区域,索性那里应该是最近才新扩建出来的,这一片木板屋周围并没有难民的尸体或者其它东西。
夜晚渐渐到来,这个隔离区自然不存在可以取暖的燃料,人们要么躲在狭小的土洞里,要么互相拥挤着取暖,也幸好龙脊山恶劣的环境让爱尔莎他们比一般人更能忍受寒风,所以虽然天色将暗,老板娘还能够在观望着起司的动向。终于,在爱尔莎都快要受不了的时候,法师回来了。
“这里的情况不太正常,我需要有人跟我去看看浊流镇的情况。谁跟我去?”
第五十二章 夜行
虽然大部分人都很关心浊流镇中的情况,然而经历了白天隔离区的冲击,现在还有体力和心力跟着法师潜入的也就只有里昂和爱尔莎了。血狮还有体力可以活动这点所有人都不惊讶,可是老板娘还有办法在这样的环境下留有余力就让别人有些难以置信了。
当然了,这里的别人指的并不是王国骑士团的骑士们,毕竟来自龙脊山的这三个人单论神秘程度在这些南方来的骑士们看来可能和起司不相上下。所以对于爱尔莎反常的活力感到困惑的是蒙娜和杰克,他们很清楚老板娘的体能虽然较普通人要好上很多,可是也就是跟他们这样受过完整训练的冰霜卫士仿佛,不可能在这样的情况下还可以活动自如。不过这个问题没有困扰他们多久,大概也就困扰到法师不客气的从她的鼻孔里抽出一团比分给其他人都要大一些的棉絮团。
“我可没说过这东西可以当成兴奋剂用。”起司看着因为把戏被戳穿而有些手足无措的爱尔莎,严肃的说道。
“可你也没说过不行不是吗?反正还有很多,又不会用完……”被法师发现了秘密,老板娘虽然心虚,可是下意识的还想抵赖。
“你完全不了解这样做会对自己的身体造成多大的伤害。”法师皱着眉头说道。
“我的身体怎么样是我的事,而且比起我一个人的问题,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查清楚浊流镇的状况。你瞎操心个什么劲儿?”虽然知道是自己理亏,但是爱尔莎这么做的本质还是希望可以帮上起司的忙,结果现在法师不但不领情还教训起自己来,老板娘不由得有些生气起来。
听到爱尔莎这么说,起司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眯着眼睛盯着老板娘看了几秒钟。最后还是转身离开了木棚,同时沉声说道。
“如果你认为你可以的话,就跟上来吧。”
爱尔莎知道这是起司默许了她的行为,当下立即跟上法师的脚步。看到这两个人先后走到了外面,里昂挠了挠头,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但是作为在军队里混了大半辈子的骑士,这种情况如何解决显然不在他的知识范围内。不过正事还是要做的,当下骑士长也紧了紧系着剑鞘的腰带,大步跟上那两个人。只不过嘴里还是免不了小声嘀咕着。
“这个情况我去是不是有点多余啊。”
夜色中的隔离区除了跟白天一样的恶臭,几乎看不到一点亮光。想想也是,又怎么会有人浪费照明物资来给这些将死之人呢。起司在白天的时候就已经基本摸清了这个隔离区的构造,既然是他提议今晚潜入浊流镇,那么法师也自然找到了可以供他们不被人发现的进出隔离区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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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里了,出去之后就要靠你带路了,我不熟悉浊流镇的情况。”像挑窗帘一样将隔离区一角的木质围栏拉开一个可供一人进出的缝隙,法师转头对骑士长说道。
幸好昏暗的照明让爱尔莎和里昂都没有看清起司到底做了什么,要是在白天法师对他们展示刚才的一幕恐怕两个人会因为震惊而呆立在原地,粗壮的原木像是柔滑的丝绸一样随手一碰就变的扭曲起来,这简直超越了一般人的常识。不过自从见到起司以来各种难以理解的事情发生起来似乎是接连不断的发生着,所以已经饱受摧残的他们就算真的看到了那一幕也许也能平静的接受?这种事情再没发生之前又有谁知道呢?
总而言之,在起司的带领下,三人穿过那个缝隙轻易地就离开了隔离区。由于位置偏僻,在缺乏照明的条件下,根本没有任何人发现这一切。隔离区距离浊流镇是有一段距离的,可是索性这个小镇的规模本就不大,加上本来就地处商路,旁边还有黑山伯爵这个好战成性的领主守护,就算是胆子再大的强盗,他想要对浊流镇动手前恐怕都得想想洛萨手里的那把黄金大斧,故而镇子的周围别说是城墙,就是木质的栅栏都不曾架设。这就方便了起司他们,里昂作为曾经驻扎过这个小镇的军人,对于浊流镇的建筑分布以及可能存在的巡逻路线都有着精准的把握,更何况现在负责这个镇子治安的多半就是他曾经的副手格里高利,对于骑士长来说,想要找到一条不被人发现的潜入路线并不困难。
“我们先去那里?是格雷的办公室还是骑士团的指挥室?”靠在一个小巷里,里昂低声问道。药剂师协会和王国骑士团那么多人,再加上猎熊者部队也挤入了小镇,他们的居住范围势必是要区分开来的。虽然说本来这一趟的目的就是打探情报,可是至少还是要决定一下先打探那个方面的情报。
“我想先去找找希瑟被关在那里了,她应该知道不少我们现在急需的情报。你想想这个镇子里那里适合做牢房。”对于情报的优先级,起司心里早就有了一个计划。
里昂听了点了点头,低头在脑海中搜寻着浊流镇中符合要求的地方。
“等等,你怎么知道希瑟被关起来了?”爱尔莎小声在起司耳边问道。事实上今天白天没有在队伍中看到希瑟,老板娘还是很担心那位女骑士长的。现在起司一口咬定希瑟被关起来了,而且里昂也没有反驳,显然他们在这一点上达成了共识。
法师略微皱了皱眉,他不是很想在这个时候跟爱尔莎解释这些,但是看到里昂还在思考,而且自己腰上的一块肉莫名的开始疼痛起来,起司还是压低了音量开口了解释道。
“之前里昂接到了希瑟的来信,所以首先我们至少可以肯定她已经到了浊流镇。可是白天我们没有见到她,甚至都没有听对方提到她的情况,只有那个黑山伯爵无意中提过希瑟,可见希瑟的存在会让他们对我们的处置产生困扰。但是希瑟毕竟是烈锤公爵的人,就算那个格里高利和格雷男爵胆子再大,他们也不敢对一个手握重权的实权贵族的头号战将下黑手。所以结论是,他们只能把希瑟和她的骑士们囚禁起来,等风波过去再行交涉,就算那个时候他们还是偏向我们,可是我们多半也已经被因为各种理由死掉了。”
以极快的语速说完以上这段话,法师用一脸不耐烦的表情看着爱尔莎,那意思就像是在问“这样子你懂了吧”。当然,这样做的结果就是法师结结实实的挨了一记刺拳,至于老板娘到底懂了没有,相信起司暂时应该是不敢问了。
“好了,不要闹了,我觉得我大概知道他们把希瑟关在哪了。”骑士长制止了老板娘进一步对法师施暴,示意两人跟上他。
三人依靠着里昂对于地形和巡逻人员的熟悉在浊流镇里沿着各种小巷迂回前进着,这期间起司对于为什么浊流镇里会有这么多小巷子感到困惑,而好歹受过军事训练的爱尔莎则告诉他,其实每一个城镇都有着数不胜数的阴暗角落,只不过一般人会下意识的忽略那些地方罢了。不过现在,这些平日里藏污纳垢的地方却为他们的潜入提供了绝佳的庇护。很快,一栋被大量王国骑士团士兵把守的二层小楼就出现在小巷外的视野中。
第五十三章 空壳
夜,浊流镇内
躲在小巷里的起司等人默默观察着疑似关押着希瑟的小楼。与无人问津的隔离区不同,这座不大的房屋边上光巡逻的卫兵就有两对,正门和后门也都有门卫把守。更加麻烦的是隔壁的二楼上还有着一个居高临下的哨兵。
“不好办啊,这个阵容恐怕我们没机会进去啊。”看着几乎全无死角的防卫布局,里昂说道。
“确实很麻烦,这里的守卫也太过于森严了点。”起司见到这个阵势也觉得十分的棘手,这里的守卫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超越了他的想象。
“怎么样,有办法吗?”血狮自问自己是没有潜入进去的本事的,所以现在这个情况他也只有问法师有没有什么手段了。
起司略微想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想要在不被这些人发现的情况下潜入这栋小楼实在太难了,更何况建筑内部到底是怎么一个情况还不清楚,以外部防守的严密程度来看,费劲心思绕过外部防卫,结果一头撞进人家的陷阱里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再三考量之下,法师决定暂时放弃潜入这里的想法。
“这里的防守太森严了,我们先去那个格雷男爵的办公室。”既然没有办法跟希瑟取得联系,那也只能先前往下一个目标了。
没有再说什么,里昂转身带着两个人再一次潜进了那些小巷的阴影中。而就在三人离去后,从那栋楼里走出一个人,他身穿紫色绣着金色花纹的长袍,在大量药剂师学徒的拥簇下走到街上。四周的骑士们见到这个人都自觉的抚胸行礼。那人随意的挥手示意学徒,很快一架有着王国药剂师协会标记的马车从小楼的后院驶出,紫袍人缓步走上马车,随着车夫的轻喝,拉车的两匹马迈开步带着马车消失在了街道的尽头。
另一方面,找到药剂师协会的驻地并不费事,挂着绣有他们徽记的旗帜的房屋在浊流镇上都算是地标性建筑。据里昂说,在他离开之前,这里曾经是王国骑士团在浊流镇的临时指挥所,只不过看来在药剂师协会到来后,这里被腾出来用作安置这些药剂师。
“不太对劲啊。”夜色中,起司看着远处的建筑物说道。相比较之前疑似关押希瑟的地方,这里的防守就要松懈的多,不过想想也是,现在的浊流镇中也不大可能出现敌对势力,所以除了看守自身武力强大的烈锤骑士团,其它地方确实不需要太多的守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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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另外两人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当他们看到守卫稀少的药剂师协会驻地的时候,他们并没有像起司那样有什么疑惑。但是出于对法师的一贯信任,爱尔莎还是询问了一下起司。
“不,没什么。但愿不是我想的那样。”法师眯了眯眼睛,这是他感受到不好的预感时的习惯。得益于魔法的修行,起司观察世界的方式和普通人是略有区别的,而这区别则可以让法师在更远的地方知道一些别人察觉不到的事情。只不过这种观察方式得到的信息往往比较晦涩,虽然起司确定自己感受到了什么,可是这并不能够作为什么实质性的证据讲给其他人听。
虽然起司说没什么,但是里昂和爱尔莎都可以明显的感到法师的焦虑。这个感觉的直接证据就是起司一改之前小心谨慎的作风,他直接让里昂潜行过去打晕了一个守卫。而起司自己也在默念了一段咒文后遥遥对着另一名守卫一挥,第二名倒霉的卫兵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晕了过去。接下来三人一路高歌猛进,把阻挡在路上的卫兵都打晕绑好,法师是如此的肆无忌惮,甚至有几个因为动静太大而被惊动的卫兵赶来时都被他用不知名的魔法当场击晕。看着墙角里堆在一起的卫兵,骑士长和老板娘都怀疑其实起司有能力把刚才看守二层小楼的守卫一个人全部干掉。
“喂,你这是怎么了?”打晕了最后一个卫兵,里昂对起司说道。对方突然改变的行为弄得他有些迷惑。
而法师却没有回答骑士长的问题,只是默默走进了那栋楼里。而或许是如此高强度的连续施法也对他造成了负担,起司的脚步显得极为散乱,甚至有一两次如果没有爱尔莎上前搀扶都险些摔倒。能够让一向沉稳的法师如此失态,显然起司发现了什么十分重要的东西。
进入建筑物内,这栋楼的一层被药剂师们当场了文案办公处,各种纸质文件随意而且散乱的摆在桌子上和地上,打开到一半的书本甚至还有没吃完的食物都说明这里并不是会藏有机密的地方。起司马不停蹄,丝毫没有在一楼耽搁的意思,他不管其他两个人还在对这里的杂乱感到惊讶,径直的走向二楼。
考虑到晚上可能会有留守人员,血狮和老板娘在行动的时候都尽量在控制自己发出的噪音音量,然而此时的起司却根本没有考虑过这一点,他的脚步声在无人的走廊里显得异常的响亮。这让另外两名队友着实都捏了一把汗,幸好过了许久都不见有人来查看,可见这栋楼里现在估计还真的没有人。既然如此,爱尔莎和里昂也就不必在考虑那么多了,他们也赶紧迈开大步跟上法师,无人的药剂师驻地,这也让他们对于这里的情况产生了莫大的好奇心。
小楼的二层很快出现在三人眼前,相比较一楼,这栋房屋的房间数量就要少得多,从楼梯间上来所看到的也不过就只有五六个房间。里昂知道虽然房间数量较为稀少是因为这里的房间基本都是用来作为重要人员的办公室来使用,所以每一个办公室的面积都十分可观。至于在药剂师们入驻了以后,估计这些办公室十有**被改造成了临时的实验室。
这些房间的门上都挂有拳头大的铜锁,虽然那些看守的卫兵身上可能有钥匙,可是刚刚几人进来的匆忙,并没有搜查那些卫兵的随身物品。所以此刻起司只能皱着眉头看着这几个铜锁发愣,要是放在平时这些金属门锁还难不住他,可是法师刚刚施法过度,身体正处于虚弱状态,还就真的暂时拿这几块锁没有办法。
就在起司着急的时候,里昂按了一下他的肩膀示意法师后退,然后这位骑士长抬起一脚狠狠的踹在了门上,随着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爆裂声,厚重的木门被里昂一脚将门锁附近的部分给生生的踹了下来。
“有的时候解决问题不需要那么麻烦。”随手推开已经失去了锁扣的木门,血狮说道。
虽然很想说点什么,但是为了尽快验证心里不好的预感,起司还是以最快的速度进入了那个房间。这间应该被作为实验室的房间映入法师的眼帘,其中的情景怎么说呢……用四个字来概括就是,空空如也。这显然不合常理,随后进入房间的里昂和爱尔莎也意识到这一点。不用起司发令,骑士长又用同样的方法打开了其它的房门,大部分屋子中的情况和第一间一样,除了几件本来就有的木制家具,这些屋子里一点纸质资料都没有留下。而最后一间的情况则比较特殊,因为这间屋子里除了家具外还有三具尸体……
三具人类的尸体。
第五十四章 毁尸
之所以强调尸体是属于人类的,是因为起司其实本来以为会在这里发现鼠人或者被感染者那长着黑毛的尸体,而在最后一间房间里发现的尸体居然来自于三名正经的人类。这就有些值得玩味了。肆无忌惮的点起房间里的蜡烛,既然这栋楼里没有其他人,那么那些不必要的谨慎也就可以暂时放下了。法师翻看着这三个人的尸体,他们的外衣被扒掉了,连同他们身上的随身物品一起被人拿走,身上只留下一层贴身的衣物,而且最令人感到费解的是,这三具尸体的头上都被套上了黑色的布袋,按理说给别人头上头上套上布袋是因为不想那个人记住自己的面容。可是从结果上来看,跟这三人交涉的人已经把他们杀了,那么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呢?
既然尸体上没有东西可以辨别他们的身份,也就只好查看他们的致死原因了,法师二话不说就扒开了这三个人的衣服,可以看到,在其中两个人的身上有着明显的外伤伤口,他们胸前正对着心脏的位置都有着一条狭长的血痕,干涸的血迹从这条缝隙中开始,蔓延到他们的胸膛上。
“从正面一剑穿心。”里昂看到这两个伤口,说道。
法师点了点头,这方面骑士长无疑是行家,既然他判断了伤口的来历,那么多半就是这样。真正让起司感到疑惑的是第三具尸体,这具尸体身上并没有任何的外伤痕迹,那么,他的致死原因是什么呢?
“伤口会不会在头上,你知道,像是钝器什么的。”爱尔莎对此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起司于是解开了这三个人头上的布袋,但是事情似乎并不想老板娘猜测的那样,这三个人的面部表情都还比较正常,而且他们的头部都没有明显的伤口。然而就在起司摘下第三个人的布袋的时候,里昂看着第三个人的脸一瞬间睁大了眼睛。
“格雷男爵!”骑士长指着第三个人脸说道。
爱尔莎赶忙把蜡烛拿的离那具尸体的脸更近了几步,问道。
“你确定?这是那个药剂师协会的格雷男爵?”
骑士长再次仔细的盯着那张脸看了一会,最终还是重重的点了点头。
“没错,我敢保证,这个人就是格雷男爵。”
听到这话,起司不禁皱起了眉头。格雷男爵的尸体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或者说,那个负责浊流镇药剂师的格兰男爵,怎么会死?原本里昂遭到部下哗变还算合情合理,或许是里昂和那个格里高利之间积怨已深,只是在这次任务中被后者找到了爆发的机会。可是现在格雷男爵的死又让浊流镇上的状况变的扑朔迷离,身为药剂师协会在浊流镇的领头人,不论是出于什么原因,他都不应该死在这里才对。
这一个晚上在这个不大的镇子里出现了太多无法解释的问题,重兵把守的二层小楼,无人问津又被洗劫一空的药剂师协会驻地,再加上这个死在自己驻地里的格雷男爵,法师的脑子变的有些打结,他可以轻而易举的破解病毒的变异规律,但是这些由人为制造的谜题却不是他的强项。除开知识上的储备,用逻辑来思考这里发生的事情的话,起司能做到的基本也就和一个思路清晰的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说起来,虽然从起司他们离开那栋二层小楼来到这里,再到打晕那些卫兵进入药剂师驻地,最后发现格雷男爵以及另外两人的尸体。这一切看似很漫长,其实也就是在一个小时之内发生的,短时间内大量信息的发现让人有些难以呼吸,起司感觉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逐渐的扼住自己的喉咙。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处处散发出阴谋的味道。现在看来,当时将这里定为第一目标确实是一个失策的决定。
“你们……有没有发现这两具尸体有一个很诡异的地方?”就在法师和骑士长都还在考虑格雷男爵的尸体所带来的意义的时候,老板娘指着另外两具尸体说道。
“你发现了什么?”起司问道,他没有看出那两具已经除去了衣物的尸体有什么不对。
“伤口啊!他们的伤口有问题!”爱尔莎指着那两道伤口说。
“里昂不是已经认定那是从正面一剑穿心造成的吗?”法师还是不理解老板娘的意思。这一点上,血狮其实也没有跟上爱尔莎的思路,两人莫名的看着老板娘,不明白她到底指什么。
“他们身上的伤口没问题,但是他们衣服上的伤口有问题!”
“什么他们衣服上的伤口有问题,他们衣服上根本没有伤口……”说到这,起司愣住了。对啊,之前之所以要把这两个人的衣服扒开就是因为从衣服上看不到伤口。可是他们明明死于剑伤,他们的衣服上又怎么可能没有破洞呢?
法师赶忙捡起那两个人的上衣仔细查看,得到的结果却是那两件衣服上都没有任何的破损痕迹,甚至……连血迹都没有。这怎么可能?
“有两种可能性。”里昂同样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作为骑士长,他很快提出了自己的假设。
“第一种可能性就是杀他们的人是在他们上身**的情况下动的手。”虽然血狮这么说,但是从他的表情上来看他自己都不相信这个说法,毕竟要在怎样的情况下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至于另外一种可能性……杀人者在杀人后把他们的衣服换了下来,并且在尸体彻底凉下来后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给他们套上了现在的衣服。但是这说不通啊,这样的话为什么杀人者要更换被杀者的衣服。”
“会不会……那些人本来就是要得到那些衣服?”爱尔莎小声的说道。
“是有这个可能性,但是那样的话又为什么要给他们再穿上新的衣服呢?还有头上的布袋也是,这些障眼法在明天尸体被人发现的时候或许能瞒过一时,可是很快也会被人戳破啊。”里昂说道。
起司想了一下,说道。
“有没有可能,那些这么做的人其实只需要拖延这一时,或者说,他们其实拖延这一时都只是一个备选方案,因为他们其实根本不会让人有机会确认这三具尸体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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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汗,顺着三人的脖子留下来,毫无疑问,法师无意中说出的是最有可能的情况。如果那些杀人者想要尽快销毁尸体,那么他们也就不需要费尽心思的遮掩尸体上的异常,这些小手段只是他们来拖延时间用的把戏而已。但是如果这个假设成立,那么他们销毁尸体的时间,就一定在明天天亮以前……
“你们,闻没闻到什么东西烤糊了的味道。”嗅觉最灵敏的爱尔莎问道。
随着老板娘的话,一股木炭燃烧的味道已经在空气中十分的明显,如果不是三个人一起出现了幻觉的话,那么这种味道的出现应该只意味着附近有什么东西在燃烧。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丢下那三具尸体,赶紧冲回了楼梯间。在哪里,他们看到了正在升腾的火舌,在他们没有觉察到的时候,这栋楼的一层已经悄无声息的烧了起来。
第五十五章 初现
葛洛瑞娅在离浊流镇不远的一个小村落的废墟里等待着。这个村落中原本的住民,因为距离较近的关系一早就打包好家当跑到了浊流镇或者更远的地方。而且由于他们逃难的时间很早,那些村民很幸运的躲过了被感染的危险。所以,在知道这个村子已经没有人的情况下,就算是前往萨隆伯爵领内的探索小队也不会浪费时间绕路来到这里。这也是当时里昂向葛洛瑞娅推荐这个藏身处的原因。毕竟,无人居住的房屋总比危机四伏的旷野要好得多。
而已经从清醒者那里知道原生鼠人不会贸然攻击自己之后,葛洛瑞娅也不怕会在这里遭到其他鼠人的攻击。这让她有时间思考最近以来发生的事情,思考假若这场瘟疫真的被抑制,那么自己又该何去何从。她并不指望着起司能把自己变回人类,这一点她在灰塔的时候已经多次询问过安莉娜了,而得到的答案都是这种瘟疫病毒已经在短时间内彻底的改变了感染者的生理结构,所以就算病毒被除去,感染者也不会像那些受诅咒而变形的人那样一下子就变回原状。而且据安莉娜说,起司并不像她一样专精于疾病和生物,虽然他对此道也算得上是精通,但是法师真正擅长的部分并不在此。
在那个时候,出于好奇心,葛洛瑞娅也向安莉娜询问过起司真正擅长的东西是什么,但是吸血鬼小姐却告诉她,作为一名法师而言,他们的研究方向是极为机密的,所以她也不能向葛洛瑞娅透露这一点。当然,安莉娜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让葛洛瑞娅觉得比起所谓的机密,对方只是随便找了一个理由不想把起司的专业领域告诉她而已,而且她还记得当时安莉娜小声说过的一句话。
“他研究的东西常人恐怕根本难以理解。”
到底是什么东西才会让那位一直都耐心的向葛洛瑞娅解释各种事物的女士发出这样的言论,葛洛瑞娅无从得知。她只知道安莉娜在她临走之前告诉过她,当起司眼睛中的颜色变的混乱不堪的时候,绝对不要去看接下来发生的事。眼睛中的颜色变的混乱不堪?虽然自认已经比普通人了解了施法者这个群体,但是安莉娜这最后的告诫还是让葛洛瑞娅疑惑。虽然她后来在起司施法的时候看到过他的眼睛中释放出光芒,但是那些光芒的颜色都很纯净而且稍纵即逝,所以对于那句话,她还是不能理解。
然而葛洛瑞娅不能理解的话现在的爱尔莎似乎可以明白了。
画面回到浊流镇中药剂师驻地的大楼,被大火困在二楼的三人显得是如此的无力。虽然想过跳窗户逃脱,可是这栋建筑物的二楼面积要小于一楼,从窗子跳出去只是从上方跳进火场里罢了。至于强行冲出一楼,楼梯间处在的位置恰好是建筑的中心,想要从楼梯冲下去然后再顶着大火到达屋外怕是并不可能。而且,且不提逐渐蔓延上来的火势,这栋几乎全部是由木质结构组成的房屋能够在火中撑多久还是个问题。现在作为立足点的地板恐怕随时都有坍塌的风险。
遇到这种情况,不论是血狮还是老板娘都只能把希望寄托于起司的法术,事实上,到现在为止的旅途中,每当碰到一个用常理无法解决的问题的时候,也都是法师出面用不可思议的方式解决问题。但是这一次,二人在看向法师的时候发现,起司看着不断从楼梯间涌入的火舌,脸色也并不好看。起司脸上的表情凝重,这有别于之前遇到危险时他经常表现出的镇定自若,法师这样的表情无形中在告诉其他人,他也没有办法从这大火中全身而退。
对于这样的情况,骑士长倒是很快冷静了下来,毕竟里昂经历过的生死时刻简直多到数不胜数,有的时候他都在想,为什么那么多比他优秀的人死在了那些时候,而他却活了下来。但是现在,血狮预感到,或许自己这次也难逃厄运。不过换个方式想想,为了拯救瘟疫中的王国而死,倒也不是什么让人难以接受的死法。至于葬身烈火,或许凄惨的死在病床上才是骑士更加无法接受的归宿吧。
“呼……只是可惜了你们两个。我这把骨头洒在那里都不算亏,但是你们还年轻啊。”摇了摇头,骑士长靠着墙壁坐了下来。
爱尔莎歪了歪头,逐渐增强的火势让二楼的氧气变的稀薄,到了这一步,别说突破,就是正常的活动都变的十分困难。就算三人已经退到了窗边,可是窗外的浓烟也不能提供可供呼吸的空气。意识,已经渐渐变的有些模糊了。或许这就是归宿吧,老板娘靠着起司的肩膀这么想到。从龙脊山离开的时候她就有了跟起司出生入死的觉悟,但是当死亡真的来到脸前,她发现自己并不能如想象中那样坦然。对于死的恐惧,又有几人能够看破呢?不过,爱尔莎也不后悔跟着起司来到这里,就如她在甜水镇营地时说的,如果这就是对法师感情的代价,那么她可以接受。只是可惜,起司到现在似乎都没有对此有什么明确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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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然中老板娘转头看向法师,她想看看法师现在的状态。缺氧已经让三人的意识出于涣散的边缘,幻觉和现实之间的区别在大脑无法正常工作的情况下混淆的十分厉害。这种情况下与其徒劳的观察四周,还不如像对面的里昂一样索性闭上眼睛,然而就是在这样的状态下,爱尔莎看到了她这一生都难以忘怀的情景。起司的脸上没有痛苦的扭曲或者释然的微笑,法师的面色严肃,嘴里在无声的呢喃着什么,而他的眼睛,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就算让爱尔莎用尽平生所有知道的词汇,她也无法描述此时起司的双眼,就连最基本的颜色也不行,那双眼睛是如此的……难以形容,以至于就连老板娘的大脑都在本能的拒绝承认它的存在,但是那双眼睛似乎有某种力量,就算爱尔莎极力想要转开视线,她的目光还是被牢牢的抓住。
起司显然也注意到了老板娘的视线,他转过头来直视着爱尔莎的双眼,一瞬间,就像是脑中一条无形的线断裂了一样,老板娘像是断了线的木偶一样失去了意识,晕倒在了法师的怀里。此时的起司一改之前的给人的感觉,他与周围的环境显得如此的格格不入,就像是不属于这个世界一样。起司搀着晕倒了的爱尔莎默默站了起来,从他的脸上看不到丝毫的痛苦,他的动作也没有任何虚弱的表现,好像缺氧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影响。此时靠在走廊对面的里昂已经因为浓烟和缺氧进入了晕厥状态,由于更加靠近楼梯的原因,蔓延而上的火苗眼看着就要烧到骑士长的身上。然而随着法师抱着老板娘走到里昂身前将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活动了的左手搭在对方的肩上,那些火焰似乎就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世界的东西,它们咆哮着从里昂的身上穿了过去,就好像在这里的骑士长只是一个幻象,并没有真实的形体。
看到里昂没有着火,起司好像松了一口气,似乎他也不是很清楚现在自己的一举一动到底会带来怎样的后果。法师把左手伸到骑士长腋下,就像没有感受到任何重量一样,单手将身上尚且穿着一层轻甲的里昂从地上拉了起来。然后他就这样一手夹着一个人,默默的从已经烧的快要看不出来的楼梯上走了下去。这是完全违背常理的事情,因为那些台阶上的很多部分已经被火焰舔舐消失了,可是法师还是一步一步像是踩着楼梯一样从二楼走了下来。他和他身边的两人对于那些热烈燃烧着的火焰完全视而不见,而那些火焰也像是虚假的图像一样从他们身上穿过。
就这样,在这栋楼倒塌的前一刻,起司带着另外两个人走出了火场,在走到了火势不会波及到的区域之后,法师双膝一软,整个人没有任何预兆的扑倒在了地上。而随着那双眼睛的闭合,他身上的那种异样的气质也随之消失,似乎又变回了平时的起司。
第五十六章 被捕
药剂师驻地的大火理所当然的惊动了浊流镇的其他人,格里高利和洛萨都很快的带着他们的士兵来到了这栋已经化为灰烬的办公楼。在哪里,他们找到了之前被起司他们打晕绑起来的巡逻士兵,以及昏厥在驻地遗址附近的法师三人。从那些士兵的口供以及现场发现的情况来看,毫无疑问起司他们因为涉嫌纵火烧毁了药剂协会的驻地而被捕入狱。
当起司再醒过来的时候,他所看到的既不是天空,也不是隔离区那里简陋的木棚。不需要任何的经验或者推理,法师也知道他所看见的屋顶属于那一种建筑物——牢房。身下稻草粗粝的触感让只穿着贴身衣物的起司感到些许的不适,他这才发现自己那件灰袍已经在不在自己身上了。虽然那件袍子里存储着起司带在身上的几乎所有物品,但是好在想要真的从袍子里把那些物品掏出来,如果没有本人的认可,仅凭着物理手段,恐怕连那些装着东西的“口袋”都找不到。所以起司倒是不担心自己资产的安危。
相比较之下,法师可以清晰地记的爱尔莎在火场中曾经看到过自己的另一种状态,他对于自己的秘密泄露倒是不甚在意,尤其是泄露给老板娘这个对他来说有些特殊的人,真正让起司感到不安的是,他清楚自己在另一种状态下会对普通人造成多大的影响,某种意义上来说,那可比熊熊燃烧的大火还要危险。
靠着右手支撑起身体,虽然在火场中起司的左臂可以自由活动,但是在正常状态下法师的左手还是无法用力。勉强坐起身之后,一股虚弱感从身体内部席卷而来,起司知道这是因为自己之前动用力量的方式太过于粗暴,导致了一些副作用在自己身上产生。虽然经过学习,法师早就学会了如何用最小的代价来支配自己的力量,可是当时的情况紧急,并不允许起司从容的施法,他不得不用这种原始的方法来应对。感受着久违的虚弱感,在还不懂得利用自己力量的时候这种感觉经常会出现在起司的身上,但是自从得到了老师的指点,这种感觉法师已经有很多年没有感受过了。虽然已经预料到这一次的行动不会像自己想象中的顺利,可是会逼得自己不得不动用这份力量可是起司之前未曾料想过的。
“这可真是,狼狈啊。”
摇了摇头,起司苦笑着说道。他的视线也随着环视了一下牢房中的环境。这间囚禁着法师的牢房并不大,呈正方形的房间横竖也就是不到十步的长度,牢房的一半部分被杂乱的稻草所堆满,之前法师就是躺在这些稻草上,看来它们在牢房中起着作为犯人的“床”的作用。牢房的四面有三面是墙壁,剩下的一面由拳头粗的铁栏杆组成,起司猜想这些栏杆应该是中空的,一个小小的浊流镇还犯不上浪费这么多的铁来花在建造监狱上。与栏杆相对的那面墙的上部分有一个同样用铁条封起来的通风口,从通风口的位置和隐隐透进来的阳光来判断,这间牢房的位置应该是低于地面的。
“起司,是你吗?”
就在这个时候,从一面墙壁的后面传出爱尔莎的声音,从声音的大小和来源来判断,起司可以肯定老板娘应该是被关在了自己的隔壁,而且两间牢房间的墙壁并不太厚。
“是我,你还好吗?”
开口回答着老板娘的问题,法师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变的极为沙哑,原本流畅的发音此时却让喉咙有一种隐隐的痛楚,这可不是个好兆头,对于起司来说没有办法清晰的吐字受影响的可不仅仅是和人交流,很多法术的咒文对于发音都有着严苛的要求,错误的发音甚至有可能带来完全无法预料的后果,因此如果一个法师失去了他的声音,那么他的一身本事恐怕也就只能发挥出十之二三。
不过对于现在的爱尔莎来说,起司的嗓子还不是她所要考虑的问题,只要还能听到法师的声音,老板娘悬着的心也就放下了一半。然而对方的声音同时也唤醒了那个模糊的回忆,那双难以描述的眼睛又一次占据了爱尔莎的大脑,难以描述的恐怖让她不自觉的发出短促的尖叫。
听到这声尖叫,联想到之前的经历,起司也不难猜出对方发生了什么。本来法师还指望着老板娘可以因为当时意识模糊忘掉关于那个时候的事情,现在看来恐怕事情没有起司想的那么顺利。
“冷静,爱尔莎,冷静。不论你看到了什么,不要去想它,那只是你的幻觉。”虽然声音沙哑,可是法师的话语却像是有着某种令人心神安宁的魔力,本来陷入恐惧中的老板娘在听到起司的话之后慢慢的冷静下来。她把身体靠在起司牢房和她牢房之间的墙壁上,像一个刚从水里救出来的溺水者一样贪婪的大口呼吸着空气。
起司也把身子靠在那面墙上,这样他可以用最小的音量和爱尔莎交流。虽然知道自己的力量会给普通人带来难以想象的冲击,可是这也是起司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所以法师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让老板娘不再去回想起那时候她所看到的,虽然用了一点小手段让对方暂时脱离了恐惧,但是这只是暂时的手段罢了。
渐渐的,轻微的啜泣声从隔壁传了过来,地牢里没有其他的声音,虽然爱尔莎已经压低了音量,但是她的哭声还是清晰地传到了起司的耳朵里。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因为是自己造成了老板娘的崩溃,法师在听到这哭声的时候内心里除了愧疚之外还有一种隐隐的刺痛。他本能的想要安慰爱尔莎,可是张开嘴却又不知道要怎么说。归根结底,起司并不是一个擅长与人交流的人。
许久,爱尔莎的哭声慢慢消失了。老板娘终于平复下了她的心情,用力的吸了两下鼻子,她开口说道。
“我们这是在哪里?”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总归应该是浊流镇的监狱之类的地方吧。”起司回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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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昂先生呢?他不在这里?”爱尔莎问,其实她更想问的是骑士长有没有跟他们一起逃出火海。
“我也不知道,我在把你们带出来之后就晕过去了。醒过来就到了这里,我想里昂应该是被发现我们的人单独带走了。不论是黑山伯爵还是那个格里高利,我想他们都有这么做的理由。不过我想他应该是安全的。”
听到血狮也一同逃出了火海,老板娘又松了一口气,至于骑士长现在在哪里,其实她也并不是十分在意。毕竟就像是起司所说的,里昂的身份到底还是王国骑士团的二团长,既然他没有死于火焰,那么浊流镇中的那几个人怕是还没有胆子动他。
“是你带我们逃出来的?”爱尔莎问道。不过其实不用起司回答,这个问题的答案她也很清楚。所以没等法师回答,她就又说道。
“你当时不是说没办法了吗?”
“我可不记得说过这句话,只不过当时的情况确实让我也很头疼就是了。再说了,我可是个正经的法师,被火灾烧死这种死法要是传出去是要被同行笑掉大牙的。”听到对方的声音逐渐恢复平时的生气,起司的回答也变的活泼起来。
一声轻笑从隔壁传了过来。虽然法师讲的话其实并不好笑,但是爱尔莎就是没控制住自己笑了一下。她这一笑,也让二人间因为刚刚所发生的事情而导致的紧张气氛彻底的缓和下来。
起司想要接着说些什么,可就在这个时候,监狱走廊尽头的发出了开门的声音,有人进来了。
第五十七章 疑云
走近牢房的不是一个人,随着一阵铠甲的碰撞声,里昂被两个骑士押送着送到了起司的牢房里。可以看到,虽然那两个骑士是在押送血狮,但是他们脸上的表情却十分的尴尬,显然这两个人也被这两天内发生的事情搞的完全没了主意。如果说之前隔离里昂等人还有要观察他们是否感染瘟疫的成分,可是现在骑士长不仅擅自逃离了隔离区,还出现在了被焚毁的药剂师驻地附近,这可就不是一句简单的巧合可以搪塞过去的了。
事实上,比起能在牢房里自然醒来的起司和爱尔莎,里昂可是被一桶冷水泼醒的。本来因为缺氧而昏迷对于骑士长的身体素质来说倒不会带来什么长久的影响,基本上睡一觉就可以下地了。但是由于被粗暴的打断了休息,而且还在身体极为虚弱的情况下被格里高利有意的审问了两三个小时,虽然对方碍于身份没有施加什么**上的刑罚,可是光是保持清醒就已经对里昂造成了很大的负担。也正因为如此,那两个骑士在押着里昂进入牢房的时候基本上也是在搀扶他,而当他被关进房间之后,骑士长就躺在稻草堆上没了声响。
本来起司看到这一幕是想要跟那两个骑士攀谈一下,争取得到一点情报,毕竟现在血狮很明显处于虚弱的状态,想要从他口中得知审讯的过程以及结论恐怕要等很久,然而那两个骑士在放下里昂后丝毫没有回应法师的意思,他们对于这个突然出现在骑士长身边的自称法师的人可没有半点认同感,甚至有传言就是这个法师用邪术蛊惑了骑士长,驱使他焚毁了药剂师们的驻地。
总之,在对方像是避瘟神一样避开了自己之后,起司也只能算是自讨没趣。不过好在或许是为了便于管理,或许是因为牢房的空间紧张,又或者是里昂在昏厥前曾经嘱咐过,骑士长现在就躺在起司不远的地方。这样至少要比三个人分别被关在三个房间里要好很多。牢房里并不是什么让人赏心悦目的地方,所以那两个骑士在完成任务后就大步离开了这里。而从他们关门之后响亮的上锁声音来看,就算起司可以弄开他房间的牢门,整个地牢的大门恐怕也不会那么轻易的被打开。这也算是断了法师想要越狱的打算。
“快去看看里昂先生怎么样了!”
不用老板娘提醒,在那两个骑士锁门的时候,起司已经顶着身体的虚弱感移动到了骑士长的身边。虽然贴身的铠甲被剥去,但是这也方便了法师查看血狮的身体。虽然此时的骑士长非常虚弱,但是好在他的身上并没有什么外伤,只需要充足的睡眠和适当的休息,他很快就会恢复精力。
然而就在法师送了一口气,想要告诉爱尔莎让她不必担心的时候,里昂猛地抓住了起司的右手,被对方这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的法师先是一愣,接着他很快发现骑士长的嘴唇在动,好像正在用很小的声音说着什么。起司赶紧把耳朵贴了上去,而事实也确实如他所料,虽然意识已经因为过度疲劳而近乎模糊,但是里昂还是凭着坚定的意志力将他在审讯中听到的有用情报用简单的词汇复述出来。
在艰难的重复了三次之后,骑士长最终还是败给了身体的保护机制,陷入了昏迷。只留下听完了他的呓语的起司再一次皱起了眉头。
“发生什么了?”隔壁牢房的爱尔莎在长久的沉默之后还是忍不住问道。
“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似乎那个格里高利想要借由这件事情审判我们。”法师说道。
“审判?我们又没做什么事情,如果真是我们放的火,又怎么会自己傻傻的集体晕倒在那栋楼旁边?”老板娘不忿的说道。
“话是这么说,可是我们确实打晕了附近巡逻的士兵。而且我们擅自逃离隔离区,又出现在火场附近,这就已经让我们没法摆脱这个嫌疑了。况且,那个格里高利一直想要找机会除掉里昂,之前他只能说我们有感染瘟疫的嫌疑,但是现在,违抗军令,擅闯重地,袭击士兵,再加上一个焚烧药剂师驻地的罪名,数罪并罚之下不用上被告席我也知道他会判我们个什么刑罚。现在我只是好奇是绞刑还是火刑亦或是斩首罢了。”起司回答道。
“照你这么说,我们没有被鼠人和瘟疫杀死,却要被王国的骑士处死?”爱尔莎说道。
“那倒也不会,虽然他们一定会判我们死刑,但是想要这么冠冕堂皇的杀死一个正经的法师,他们还不行。我现在是担心蒙娜他们,虽然他们没有跟我们一起行动,但是免不了会被当成共犯什么的。里昂带着前往萨隆伯爵领的毫无疑问都是他的亲信,要是能有机会把这些人一网打尽,恐怕那位格里高利骑士一定不会含糊。不过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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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什么?”
说到这里起司轻笑了一下,继续回答道。
“好在血狮毕竟是血狮,就算被部下哗变,想要找个人把我们被捕的消息带给隔离区的人也不是什么难事。甚至如果顺利的话,找个机会把他们放走也不是不可能。毕竟,里昂才是骑士团的骑士长。”
“呼……你早说不行吗?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蒙娜他们已经被抓了呢。”听到里昂已经安排人去搭救隔离区的同伴,爱尔莎也是松了一口气。
“不过……真正让我在意的并不是这件事。”法师继续说道。
“既然你可以保证我们就算上刑场也不会死,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老板娘说道。
“我在意的不是那个格里高利,他的行为和意图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问题。真正让我在意的是,刚才里昂跟我说的罪名里面,似乎并没有谋杀格雷男爵。但是我们确实在驻地里发现了男爵的尸体。就算那具尸体被大火烧的面目全非,可是作为药剂师的领头人,没道理会没人发现他的失踪。联想到火场里的焦尸,虽然不能断定一定是男爵本人,可是我想那个恨不得直接砍了里昂的家伙一定不介意再在我们的罪名上加一条杀人罪。这不合理啊。”起司轻叹了一口气,说道。
“那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那个格里高利知道是谁杀死了男爵?”爱尔莎问。
对于这个问题,法师只是摇了摇头,说道。
“不知道,已知信息太少了。没法判定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我想,等审判开始的时候,我们就会知道结果了。”
第五十八章 审判
按照苍狮王国的传统,一场公正且正式的审判必须符合以下几条规定。
第一,这场审判必须是公开的,任何人,不论他的身份和种族都有资格观看这场审判,并且观看者有资格在审判中质疑审判者的陈词,虽然这样并不能强制审判者更改他的判决,更加不可能中断审判,但是这一条规定意味着一旦审判者做出明显违背常理的审判后,他的声望和能力会被极大的质疑。
第二,审判的主持者必定是当前领地的最高贵族或领导者来担当,王室不能以任何借口和理由推脱主持审判的职责,但是如果在场的王室因为性格或者其他问题无法确保一场审判的公正性,也可以在得到肯定的情况下交由第二顺位的贵族来主持审判。
“第三,审判中如果出现死刑的宣判,审判者必须作为执行者执行死刑,以此来表明他对这场审判的结果负责。并且他必须在行刑前以自己的真名和家族名向诸神起誓,如果审判的结果是错误的,那么死者的灵魂可以被允许回来复仇。”走在被押往审判地点的路上,起司对爱尔莎解释着他们即将面临的审判的规则。
“听起来还是挺公平的,所以主持我们审判的是那个格里高利?”老板娘点了点头,说道。
“不,在这里爵位最高的是黑山伯爵,所以主持者是洛萨。”走在最前面的里昂回头说道。
这场审判来的比法师预计的要晚一些,其中的原因用骑士长的说法就是格里高利需要更多的时间去“搜集”他们的罪证。说这句话的时候血狮的嘴角泛起冷笑,似乎在嘲笑对方的无能。但不管怎么说,这对于起司他们来讲是好事情,这意味着里昂有更多的时间来休息,经过了充足的睡眠,虽然饥饿让三人的手脚有些无力,但是精神起码可以保持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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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说,那个格里高利搞不好都有可能说服不了黑山伯爵判我们死刑喽?”爱尔莎说道,虽然起司承诺过他有办法在刑场上带着其余两人逃出生天,但是那样也就意味着他们和王国的势力正式决裂,到时候别说获得配置解药的资源,恐怕离开萨隆伯爵领都是不可能的了。
“我劝你还是别抱有太多期待,格里高利或许不是最好的战士,但是论交涉手段,他确实还是王国骑士团里最值得信任的人。”虽然被部下背叛十分的愤怒,但是对于对方的能力,里昂还是不屑于贬低的。
“对了,你还没说过为什么这个格里高利想要致你于死地呢?你之前跟他有什么仇?”如果能知道二人之前的宿怨,或许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而且从另一方面来说,对于这种迷辛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好奇心,法师也不能例外。这个问题其实起司早就想问了,但是进入浊流镇之后遇到的事情太多,所以他一直没有机会问出口,现在双方眼看着就要直面冲突,起司觉得还是尽早问了才好。听到法师提到这个话题,老板娘也马上支起了耳朵。
“让你们失望了,我和他之间没有你们期望的那些恩怨。其实他想要除掉我的理由很简单。还记得我在溪谷城跟你们提到过我们和烈锤骑士团的不同吗?”里昂耸了耸肩,说道。
“我记得你说是因为你们的出身大部分来自于平民。”记忆力较好的起司很快回答道。
“是的,但是我当时说的其实也不是全部情况。王国骑士团作为王国的第一军团,它的构成当然不会全部由平民来组成,贵族子弟在骑士团中的比重其实还是不低的。但是相比较于烈锤那样几乎全部都是贵族的骑士团,这已经是很难能可贵的事情了。至于格里高利为什么对于我成为第二军团骑士长不满,其实很简单,因为我的出身是平民。”说完这段话,里昂脸上的表情很复杂,在骑士长看来,仅仅因为出身就让军团内部产生派系乃至相互陷害是一件十分不光彩的事情,更何况还是告诉起司他们这些外人。
“所以格里高利是贵族出身,而他希望在干掉你之后成为第二军团长?这我倒是不难理解。我只是挺好奇你是怎么成为骑士长的,毕竟就算你们说的再公正,军团内部的升迁也是贵族占优势吧?”法师好奇的问道。
“哈,这就要说我们的大骑士长了。他是整个王国骑士团的核心也是灵魂,虽然他是贵族出身,但是对于所有的骑士都一视同仁,我是在他的引荐下才一路走到这个位置的。而格里高利现在敢明目张胆的哗变,其实有很大部分的原因也是因为大骑士长目前不在王国内。”在提到那位大骑士长的时候,里昂的脸上露出尊敬和崇拜的表情。这倒是让起司感到好奇,到底是怎样的人可以让有着血狮之名的里昂都推崇到如此地步。
不过还不待他进一步提问,在转过最后一个拐角之后,审判他们的地方已经到了。作为边境城镇,浊流镇自然是不存在裁判所这样的建筑的,所以这次审判的场地就定在了浊流镇的镇中广场上。这样也同时可以满足审判传统中公开的部分。只不过在现在的浊流镇里还有多少不是士兵的人这点让人怀疑。维持秩序的士兵们用身体在广场中画出了一个圆形的区域,在那片会被用作审判的区域中除了担当主持者的洛萨和陪同的格里高利以及少数亲卫之外,广场上并没有设立椅子或者桌子之类的设施。如果硬要说的话,孤零零的立在广场上的木桩倒是显眼到让人不得不怀疑它的用途。
起司他们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被押解到了圆形区域的中央,在站在他们身后的骑士的强压下单膝跪在洛萨面前以示对于审判的服从。看到血狮被迫跪在地上,格里高利脸上本就带着的冷笑变的更加明显。这也让骑士长在不屑的冷哼后索性低下头去看前方的地板来避开对方丑恶的嘴脸。
看到准备以及完成,洛萨穿着他那身闪的人睁不开眼的铠甲,双手拄着骑士剑,清了清嗓子说道。
“我,洛萨.黑山以黑山家族的名义起誓,将会公正的主持这场审判。现在,王国骑士团第二军团骑士长里昂以及你身边的不知名的巫师和北地人。你们被控擅自逃离隔离区,袭击王国士兵并且纵火焚烧药剂师协会的驻地。你们有什么要说的吗?”
就在里昂打算开口为己方辩护的时候,从广场的远处跑来一个慌张的士兵,他的身上带着黄褐色的污迹,看起来就像是泥巴和鲜血混在一起的颜色。这个士兵一边跑一边喊道。
“怪物!有怪物!怪物在攻击我们!”
第五十九章 分头
镇外的骚乱打断了正要开始的审判。来报信的士兵身上穿着猎熊者的铠甲,这就足以让洛萨停下手里的事情去关注他带来的消息了。
“什么怪物?是那些老鼠?”黑山伯爵快走两步扶住那名士兵的肩膀防止对方因为惯性倒下,问答。
作为洛萨麾下的士兵,每一个猎熊者都可以称得上是身经百战。黑山伯爵近乎于胡闹的追逐着王国境内的每一次战斗,他的士兵们在战斗素质上可以说应该是整个苍狮王国最为精锐的部队。唯一让各个大贵族和王室还能容忍他们的存在的一点是,这些猎熊者的数量并不多,而且由于谁都知道跟着这个伯爵虽然升迁起来容易,但是战死沙场恐怕更快一点,所以猎熊者的招募一直都是一个问题。但是稳定的军队编制也让洛萨手下的每一个战士都可以做到相互配合,这足以成为任何敌人的噩梦,可是现在,这个身经百战的猎熊者却被吓的魂不附体,很难想象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样的冲击。
“老鼠!很多!到处都是!镇子外围失守了!”那名士兵仓皇的回答道,他的眼睛睁得极大,一副惊吓过度的样子。
猎熊者不是没有见过原生鼠人,事实上,在他们驻扎在浊流镇之后,难民营地中就爆发过几次变异,而且也确实有一些鼠人曾经趁着黑暗袭击过这座小镇。然而,不论是隔离区里的突发事件,还是偶尔的夜袭,那些原生鼠人的数量都不多,加上它们并不敢顶着阳光出现,往往还没有靠近就被警戒的士兵发现然后围杀,所以在这些驻扎在浊流镇的战士们看来,这些酷似老鼠的怪物其实并没有什么好怕的。而烈锤骑士们带回来的对于鼠人的警告也是在他们没有成规模的掩体的前提下才会发生的惨剧,从他们的口述中也只能得出鼠人在夜晚会对小股部队有着很大威胁这一点,至于它们是否有能力冲击浊流镇这样完整的城镇,没有人看好那些畸形的怪物。
何况鼠人的畏光性是所有人所公知的。审判开始的时候正是正午,北境的阳光在这个时节还带不来炎热,但是无云的天气却足以让它为阳光下的人们带来温暖。在光照如此之强的时刻,畏惧阳光的鼠人又怎么有能力来攻击浊流镇呢?这个与之前收集到的情报相反的现象让黑山伯爵和格里高利感到震惊,而对鼠人有着更深了解的起司等人对于此时到来的鼠人进攻简直感到匪夷所思,这与他们所了解的鼠人习性几乎完全相反。而且,就算数量庞大的原生鼠人从伯爵领防线冲击浊流镇,以王国骑士团和猎熊者组成的防线也不是那么容易攻破的,面对成规模的人类职业部队和精心打造的防御工事,那些缺乏指挥的鼠人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击垮人类的防线。
显然洛萨也想到了这一点,作为一个成熟的军事领袖,就算只经历过极少的几次交锋,他也对原生鼠人的战力有着一个较为清醒的认识,在他看来,自己组织的防线完全有能力将那些丑陋的变异生物阻挡在外,他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个士兵会显得如此的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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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些老鼠怎么了?为什么镇外的防线会失守?”
面对自己部队领袖的提问,那名士兵大口的吸了几口气,试图缓和下他的精神,然后他用较为平缓的语气说道。
“那些老鼠从地下突然冒出来,从工事的后方,还有附近的房子下面!它们数量很多,部队来不及汇合就被分割开了!大人,请赶快召集镇里的部队,那些老鼠已经朝着镇内来了!”
放开扶住对方肩膀的手,任由那个脱力的士兵瘫倒在地。黑山伯爵已经知道了自己目前面临的情况,然而这样突如其来的困境却并没有让洛萨感到气愤。虽然自己的防线被对方用出乎意料的手段突破,可是这样难以揣测的对手却让黑山伯爵燃起了足够的战意。
“传我命令,让镇上的其余部队集合,我们要给那些老鼠一点教训!”
对身边的亲卫发布命令后,洛萨一甩身后的红色披风走回起司等人的身前,他居高临下的看着里昂,说道。
“我问你,你可敢以骑士之名起誓你仍忠于王国?”
“我以骑士之名起誓,我里昂将至死效忠王国。从过去开始,直到永眠逼迫我停步。”血狮沉声回答道。
“好,那么你仍然是王国骑士团的骑士长。”或许本来就对里昂有信心,黑山伯爵点了点头亲自掏出小刀割开了捆着骑士长的绳子,然后他把那把刀扔给骑士长,示意他自己解开起司他们的绳子。
“记住你的话,我要带兵去跟那些老鼠打架,在这种时刻我可没有多余的人手看管你们。”
说着,洛萨招呼围绕在广场上的士兵整队前往镇外的交战区。而在格里高利想要对他的所为出声抗议的时候,这位久经战阵的伯爵回头看了一眼对方,说道。
“王国骑士团的任务是协助我驻守伯爵领的北境,现在里昂是戴罪之身,你作为现在骑士团的领导人,还不赶快跟着我前去御敌?”说着,他从身边的亲卫手里拿过了那把金光闪闪的双手重斧,从他的语气里判断,如果格里高利敢提出相反意见的话,他是不介意先用对方的血来润滑一下斧刃的。
面对对方这种实质性的威胁,就算心里再不愿意,格里高利也只能暂时放过里昂,招呼骑士团的骑士跟上黑山伯爵的队伍。只是路过里昂的时候他眼睛里的怨毒有若实质。很快,本来站满士兵的广场上就只剩下起司他们三人。从被审判的犯人再到现在被扔在这里无人问津,情况的转变快的让三人一时之间都有些摸不到头脑。
“没想到那个黑山伯爵居然是个好人呢。”半晌,还是老板娘先说道。
“现在没时间评论洛萨的好坏问题了,我们的当务之急是赶紧去隔离区看看其他人怎么样了。”里昂说道。然后看向起司,希望得到法师的态度。
“虽然我很在意那些鼠人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进攻……但是我想我们还是先回……不,你们先回隔离区带着剩下的人离开这里。”起司说道。
“那你呢?”爱尔莎问道。
“现在镇里的士兵都被调去对抗鼠人,我去找希瑟和烈锤的人,把他们救出来我们就能知道更多的事情。”法师回答道。
“那我跟你去。里昂一个人足够带他们走了。”老板娘理所当然的说道。
“不行,如果你不回去蒙娜他们不一定信得过里昂。你要说服他们跟着骑士们离开。我在找到希瑟他们之后也会去跟你们汇合。”起司拒绝道。不过还有一个理由法师没有提起,自从在药剂师驻地被人点了一把大火之后,他总觉得这个镇子里除了明面上的这些势力之外恐怕还有些其它的存在。跟爱尔莎他们分头行动一方面可以借机钓鱼,让对方认为法师落单从而有机可乘。另一方面……在情况如此诡异的氛围下,起司觉得自己可能还会被迫施展之前的能力,这样的话他周围的自己人自然是越少越好,这样才不会像在火场里一样误伤别人。
虽然爱尔莎对于法师的安排并不满意,但是里昂显然注意到起司恐怕有自己的一些打算。他制止了老板娘的抗议,半强制的说服了爱尔莎接受法师的提议。然后在对起司道了声祝好运后就带着老板娘先行前往隔离区。在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了建筑物的阴影后之后,起司也开始了自己的行动,他的脑中还保留着之前绘制的浊流镇地图,所以想要找到那栋疑似囚禁希瑟的二层小楼还是可以的。
随着这次异常的鼠人进攻,法师隐隐感觉到自从自己来到浊流镇上之后就在被什么东西针对着。但是对方隐藏的很好,以至于到现在为止起司都仅仅把这种感觉停留在一种猜测。只不过现在越来越多的情况让法师觉得本来温暖的阳光,此时却有些不足以照亮那些阴暗的角落了。
第六十章 失路
在于爱尔莎和里昂分离后,起司一边快步走入广场边的小路,嘴中也默默念诵着什么。法师的口中发出常人不会去尝试使用的音节,而随着他的咒语,原本已经很长时间不能行动的左手和左臂慢慢的恢复了活动的能力。之前起司之所以要在自己的身上留下这个伤势,是为了研究鼠人瘟疫的病变过程,但是事实上,那些瘟疫病毒在法师身上变异的十分缓慢,这可能是因为起司并没有像其它的病人那样将自己身体里储存的全部能量都花费在供给病毒繁衍上。归根结底,起司之前只是把自己的左臂当成了活动的培养皿来放置这些病毒。
但是现在,浊流镇中的情况让法师感受到了危机感,之前不管是穴居人还是魔鬼又或者是原生鼠人,起司对于这些敌人都有着一定的了解,这让法师一直都有能力在它们之间周旋。可是起司能够感受到,在浊流镇背后的对手恐怕和之前面对的那些存在都不相同,他不需要什么神奇到匪夷所思的手段来让法师陷入危险,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场大火,就险些让三人葬身火海。如果一定要说的话,这种感觉就像是猎人变成了猎物,法师感觉到自己的每一步行动都成为了对方了解自己的试验。而一旦他认为摸清了自己的底细,恐怕就会采取一些更为激进的方式来阻止法师调查这场瘟疫了。
这逼迫着起司不能再像之前那样保留实力,为了应付即将到来的危险,他必须保持全盛状态。被强行逼出法师身体的病毒变成了黑色的脓水,顺着起司的毛孔流出来又被绑在手臂上的绷带吸收。在感觉病毒差不多祛除干净之后法师解开了自己手臂上的绷带,将已经被浸染的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的绷带随手向空中一抛,一团蓝色的火焰就凭空出现将这条绷带烧成了灰烬。
“呼……”用右手顺着左肩向下一扫,附着在左臂皮肤上的最后一点脓水也被看不见的能量擦去。之所以这么大费周章的处理这些东西,倒不是起司害怕那些脓水会感染其他人,在这些病毒离开法师身体之前它们就已经被法师用能量杀死了,而是起司不得不预防自己的毛发或者皮肤组织跟着这些脓水一起离开身体,进而被对自己有敌意的存在得到。不论在那种魔法体系中,让对手得到自己身体,或者曾经是身体的一部分都是大忌中的大忌,因为这会让很多恶毒的诅咒绕过所有的防御直接作用在本人身上,其危害程度跟告诉对方自己的真名一样可怕。
在确认好没有什么可以被敌人利用的破绽后,恢复了左手的法师得以以更快的速度穿行在浊流镇的道路里。对于起司来说,想要凭着记忆找到之前的那栋建筑并没有什么困难的地方,事实上,凭借着强大的记忆力和推演能力,在这短短的几天时间里,法师已经在自己的脑中将整个浊流镇的建筑和地形都拓印了下来。而浊流镇的面积本来就不算大,虽然因为在建成的过程中没有统一的规划过城镇的布局导致整个小镇的道路十分杂乱,但是除了要在某些地方稍微绕点远路之外,起司还是在一个小时之内到达了那栋楼前。
笔趣阁
让法师松了一口气的是,就如同他所想的那样,这栋楼附近的卫兵们不论是隶属于王国骑士团还是猎熊者,此时都被调去镇外阻挡鼠人的攻势,这座建筑物现在并没有人防守。然而就在起司离这栋楼大概还有一百步左右的时候,法师敏锐的意识到了空气中弥漫着的异常气息。几乎就在他意识到这些的一瞬间,起司眼中的世界失去了色彩,变成了单纯的黑白两色。整个街道看起来就像是一副拙略的剪影拼接图。与此同时,本来只有大概百步的街道被不知名的力量拉长,近在咫尺的小楼在瞬间就被边长的街道拉伸到了远方。不仅如此,在起司回头向后看的时候,他发现他之前经过的另一栋建筑物也被拉伸到了极远的地方。他似乎被困在这个黑白组成的简陋道路上了。
身边的异变如果换成另外一个普通人来,恐怕那个人此时已经被这光怪陆离的景象吓的说不出话来了。但是好在起司所经历过的恐怖经历比眼前的景象更加诡异的都有很多,所以法师很快的镇定下来,并且停下了自己的脚步,因为他发现似乎不论是向前走还是向后走,两边的景色都没有靠近他的意思。
“明智的选择。年轻人。”分辨不出男女老幼的声音从四周传来,法师听到了这句话却并没有要去寻找说话的人。既然对方用了这样的手段来囚禁自己,那么他就一定不会现身在自己面前。不过从好的方面来看,情况虽然看起来是起司单方面的陷入被动,可是这也从侧面说明了对方的胆怯,他还没有得到足够让他不用再提防起司的情报。
想通了这一点,起司就又找回了自信,他目视着前方,说道。
“为什么要阻拦我?”
那个声音沉默了一下,然后回答道。
“在我决定要不要告诉你阻拦你的原因之前,你就不好奇我是谁吗?”
“你既然废了这么大的劲把我拉进这个空间,要么就是想杀了我,要么就是怕我杀了你。而不论答案是这两者之中的哪一个,你似乎都不会告诉我你的名字。不是吗?”法师的嘴角扬起嘲讽的笑意,说道。
“嗯,有趣的想法。你能一路走到这里靠的就是这些小聪明吗?看来你的老师并没有教给你作为一个施法者应当有的思考模式。比如说,不要试图解析别人的空间构成。”随着这句话说完,起司的脸色一白,那不是因为自己拖延时间的打算被说破而导致的心虚,而是他在刚才和这个声音对话时试图了解这个黑白世界时受到了强烈的反噬。
“我的老师只告诉我,面对抱着敌意而来的人,不用跟他客气。如果他敢跟你啰里啰嗦,就用拳头打断他的鼻梁骨。”
“真是暴力的思考方式。我很难想象哪一位法师会交出你这样的徒弟。你看起来更像是那些摆弄铁器的凡人,一点都没有施法者的骄傲和矜持。”
“施法者的骄傲?我无法理解能够释放法术有什么好骄傲的,在我看来那只是我们与众不同的专业而已。不过看起来你倒是对你的法术十分有自信,那么我很期待你接下来的表情。”在尝试过用温和的方式解开这个异常空间之后,起司明白对方的准备远比他想象的要周全的多。想要在短时间内突破这里,只有采用极端的暴力手段。刚好,他确实知道该怎么做。
只见起司双眼当中开始出现难以描述的神采,只不过这一次比起在火场中要微弱很多,但是如果有人盯着他的眼睛看,恐怕还是免不了昏迷的下场。在这样的状态下,法师略微抬起他的右手,用食指在面前的空气中画出一个奇怪的图案,之后用左手以极快的速度对着这个图案的中心狠狠的打了过去。
“滋滋滋滋……”令人听了会牙酸的声音从起司左拳击打过的地方发出来,原本黑白的世界里出现了一条条细微的裂缝,闪动着难以形容的雾气从这些裂缝中弥漫出来。
“不!你做了什么!你……”这一次,那个声音出现了很明显的情感波动。而随着对方这没说完的一句话,这个黑白世界很快的还原到了原本世界的比例,事物的颜色也从起司脚下开始迅速的恢复回来。
看着变回原样的景色,起司知道这一次对方已经逃走了。
“真是一个机敏的家伙。要是他在犹豫个几秒钟,那个空间就可以彻底崩塌了。”虽然没有得到自己预期的战果。但是这一次小小的试探让起司了解到了自己的敌人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强大。虽然面对对方的手段法师也被迫动用了自己的一点底牌,但是能够快速的从那个异常的世界中逃出来,起司认为还是值得的。而既然对方不惜亲自出手来延缓法师的速度,起司也有理由相信,不管那栋二层小楼里有什么东西或者人,他们都一定是对方不想让他知道的。
第六十一章 直觉
就在起司和里昂他们分头赶往目的地的时候,与法师和骑士长他们焦躁的心情不同,洛萨的内心里几乎可以说是雀跃的。对于这位黑山伯爵来说,没有什么比迎战未知的敌人更具有挑战性的了。在战斗中观察敌人,然后思考克敌制胜之法,这是洛萨最喜欢的娱乐活动。虽然战争这种行为对于几乎所有的指挥者来说都是为了获取资源或者保护领土和人民所采取的手段,但是就黑山伯爵而言,这种直接的大规模武力冲突并不仅仅是他履行贵族责任的义务,这是他的兴趣。
幼年的一次刺杀让黑山家族损失惨重,上一任的黑山伯爵和他的夫人双双死于非命,而当时的洛萨则因为一次被友人邀请的短途旅行而幸免于难。虽然幸运的躲过了刺杀,凶手和幕后黑手也被很快揪出来问罪,可是父母的死让年轻的洛萨陷入了从未有过的迷茫。虽然苍狮国王对于这位黑山家族唯一的继承人也表达了关心,将洛萨接到王都接受教育,可是或许是因为没有人能够真正代替父母那样带给他方向。对于那个时候的洛萨来说,家族也好,爵位也罢,甚至王国都跟他毫无关系,他只是一个失去了方向的孤儿,国王和老师的教诲并没能让他找回自己,随着时间的流逝,洛萨似乎就这么一直消沉下去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堕落几乎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将时间消耗在无止境的取乐和享受上似乎是最能够麻痹自己的方式,但是洛萨没有。他表现出来的样子让那些想要拉拢他的人一头雾水,作为一个没有了长辈约束的年轻人,他表现的太过于禁欲了。这位年轻的伯爵甚至拒绝了国王指派给他的仆人,在王都的岁月中,洛萨似乎在住所以外只会出现在两个地方,那就是王都的大书库和演武场。
作为知识的载体,书本在世俗王国中珍贵而又稀少,所以不论是苍狮王国还是其他人类诸国,甚至在其它的智慧种族中,书籍都是必须被精心保管的东西。王都的大书库就是苍狮王国为了保存书籍而建立的,从王国中或王国外得到的书籍,那里基本都保存了备份。而想要出入大书库,除非是王国中的贵族或者有着相应证明的学者。至于普通的民众,大书库并不向他们开放,当然这也不是国王不愿意自己的子民懂得更多,只是就如之前所说,在这个时代里,知识是一种珍贵的资源。
百盟书
这样看起来,经常前去大书库的洛萨在那段时间里应该积攒了很多的知识,这些知识或许可以成为他的力量,当他成年后回到黑山领掌权时,他会成为一名出色的统治者。但是事实上并非如此,年轻时期的洛萨虽然耗费了大量的时间在大书库中阅读书籍,但是他所阅读的东西其实并不是地理历史,也不是神秘的星象医药。这位伯爵在大书库中只阅读过一种类型的书籍——吟游诗人的宗卷。如果这样说还不够让人明白,那么所谓的吟游诗人的宗卷就是指记载了各种吟游诗人讲的故事的总集。换句话来说,就是小说。
但是就在王都的贵族和学者叹息又要出现一个沉迷骑士传记或者魔法怪异的荒唐贵族的时候,洛萨却没有像他们所以为的那样做出可笑的行为。相反,这位伯爵的举止却变得愈加的恭谦,人们不会被一个让骑士传记洗脑的伯爵吓到,但是洛萨的表现却真的让人越来越摸不透了,怪异的黑山,这是洛萨在王都时的外号。
对比这些,洛萨在演武场中练出来的精湛武艺则让人认为顺理成章的多。当洛萨在前年回到黑山领继承他的爵位和领地的时候,他可以在不着甲的情况下独自对付三个王国骑士,这样的武力让国王毫不掩饰的希望他能够成为王国中的军事领主。而洛萨在返回领地后也不负国王期望的迅速将猎熊者整顿成了一支训练有素的部队。并且从那个时候开始,洛萨开始积极的向国王申请作战的指令。他的猎熊者部队成为了整个苍狮王国中出战频率最高的部队。理所当然的,王国内许许多多的贵族都开始看好这位年轻的领主,邀请进餐和舞会的请柬据说在黑山城堡里可以当成壁炉燃料来使用。然而面对这些橄榄枝,洛萨却丝毫不为所动,任其他人如何的邀请,这位黑山伯爵只是埋头打着他的仗,如果说这是为了向国王表忠心,但是洛萨同时也拒绝了国王赐给他的与王国三公主的婚事。他的行事风格如此诡异,以至于没有人搞的清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
其实,洛萨什么也没想。只因为他从来都没有从童年的那场阴影中走出来。时间回到现在,黑山伯爵催动着坐骑,很快就来到了浊流镇的外围,那里正是猎熊者和王国骑士团抗击鼠人的战场。鼠人如同疯狂的厉鬼一样从镇外涌入浊流镇的街道,它们完全不讲究战术和效率,只是一味的,自杀性的冲击着人类士兵的防线。一斧子将一只从屋顶上一跃而下的鼠人挑飞,他驱使着自己同样披挂着战甲的战马用前蹄狠狠的踩到这个失去反抗能力的怪物身上。
“小心头顶!它们在房子上面!”黑山伯爵向周围的士兵大喊道,提示他们戒备。
情况就是这样,虽然人类一方占据着装备上的绝对优势,受过训练且穿戴整齐的士兵在组成防御阵型的情况下可以几倍的杀伤猛扑上来的鼠人。但是这些原生鼠人们却拥有着选择攻击方向的权利,头顶,脚下,或者拐角的阴影里。洛萨亲眼见到一只原生鼠人钻破了浊流镇的碎石路,从后面将一个没有及时发现的士兵开膛破肚。这些疯狂的怪物遵循着本能,从士兵们最薄弱的角度对他们发起袭击。
“不要落单,以小队为单位移动!”于是洛萨又下达了第二条指令。
有了洛萨和格里高利到场,原本因为丢失了前沿阵地而士气低迷的士兵们开始渐渐找回了他们的状态,在黑山伯爵一身作则,一个人冲入鼠人的群体中杀了一个来回之后,这些战士们也知道与他们作战的敌人并不是噩梦中的产物,它们也可以被杀死。但是看到战场形势逐渐的向着人类一方偏斜,洛萨的脸色却并没有好看起来。这太容易了,好像那些鼠人在他来到战场上的时候就变的脆弱起来。虽然洛萨自问指挥战斗的素养应该在王国中也可以名列前茅,可是他也不会相信自己简单的两条指令和一次武力展示就可以让这些以极快速度就从自己部队手中夺取了大量阵地的怪物一败涂地。有什么东西不对劲。
“嘎啊!”嘴里发出难闻的恶臭,伯爵的一身金甲是战场上最为醒目的标志,一只鼠人突然从地下钻出来,抓住了伯爵战马的后退,试图将战马拉倒,让伯爵摔下马来。然而它的尝试是徒劳的,作为洛萨的坐骑,这匹战马所经历的战斗远比寻常的士兵还要多上不少,不需要伯爵的命令,一次简单的后踢就将这只鼠人整个从地里带了出来,然后重重的摔倒后方的地面上。
坐在马上的洛萨并没因为这个小小的插曲而惊讶,他早已经习惯了战场上瞬息万变的形势,也练就了在这种环境中保持思考的能力。很多人在进入战斗状态之后就会放弃思考,甚至完全依赖于自己之前养成的本能或者经验,这在洛萨看类与自杀无异。黑山伯爵一面应付着朝他冲过来的鼠人,一面也在找寻自己认为不对劲的地方。终于,在一次近身冲突之后,他发现了这些鼠人看起来如此疯狂的原因。
“它们身上,在着火?”
第六十二章 巨鼠
在意识到这些原生鼠人身上正在发生某些事情之后,洛萨本能的感觉到不对。虽然早就得到情报说这些鼠形的怪物厌恶阳光,可是其程度也就是夜行生物对于太阳本能的逃避。然而眼前被打的重伤倒地的鼠人身上被燃烧的卷曲的毛发显然不是因为心理因素造成的。
所幸战场局势因为黑山伯爵的到来而逐渐转为优势,只要这个金甲的骑士骑着他的战马立在军中,其意义就足够让猎熊者们知道局势仍然在人类手中。至于王国骑士团的骑士们,他们也在身边的战友都变的振奋之后得到了鼓舞,虽然鼠人的攻势似乎没有任何减弱的趋势,但是人类的防线似乎停止了后退,甚至隐隐还在向前推进。这使得洛萨有时间可以仔细观察他面前的鼠人,在这位伯爵的眼中,这些鼠人既不是普通人看到的狰狞怪物,也不是起司他们所了解到的可怜的感染者,对于洛萨来说,它们只是对手。这就足够了,不掺杂任何的私人感情,就算他知道这些原生鼠人曾经是人类他也不会怜悯,就算这些怪物狰狞而噬血他也不会厌恶,这使得黑山伯爵有机会用另外一种视角来审视这些鼠人。
毫无疑问的,在瘟疫折磨下的鼠人是悍不畏死的野兽,但是抛开敌对关系,作为一个指挥官,这些鼠人的战术在洛萨眼中几乎就是在暴殄天物。出色的隐踪能力,敏锐的感官,可以轻松攀爬建筑或者挖掘地道的能力,拥有这些的鼠人应该是阴影中的斥候,它们可以成为指挥者最出色的眼睛和耳朵,敌人的踪迹会在鼠人的渗透下无所遁形,这让鼠人们出色的身体机能相比之下变的不值一提。毕竟,虽然身手敏捷,可是鼠人的身体坚硬程度远比不上穿着重甲的士兵,而为鼠人搭配铠甲让它们在获得防御力的同时牺牲掉速度优势,那还不如直接去找个普通战士。总之,任何有常识的指挥官都不会让这样的士兵作为正面战场上的突击手。
而事实似乎也在佐证着洛萨的结论,虽然因为恐怖的外表和突如其来的进攻而取得了优势,但是随着人类方有时间站稳脚跟,鼠人的进攻也就变成了效率极为低下的消耗战。黑山伯爵目力所及,在人类士兵组成的防线前后到处都是鼠人惨死的尸体,而退入浊流镇中以小队行动的士兵则死伤甚少,如此看来,抵御住这场突击应该只是时间问题。如此说来,这场战斗中让洛萨疑惑的地方也就只剩下一个了。
黑山伯爵找到猎熊者中的一名中层军官,他的部队在鼠人进攻时负责浊流镇的外围防守。看到洛萨亲自走过来,那个军官本能的认为伯爵是要因为外围部分的失守而问责,但是洛萨很快表示了他对这件事暂时没有追究的打算,相反,伯爵询问了一个听起来与此时状况不太要紧的问题。
“你看到那些怪物吃人了吗?”洛萨问道。
那个军官下意识的想要说是,毕竟原生鼠人狰狞的外表和它们表现出来的噬血行为让人很难相信它们不会去碰那些士兵的尸体。但是就在他要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这个军官出于黑山伯爵常年的威严还是冷静了下来,他做出思索的样子,努力的想要在混乱的记忆里找到鼠人吞吃人类身体的画面。但是在大概十个呼吸之后,他只能如此回答道。
“我想它们有在吃人,但是我没有直接看到,大人。”
得到了对方的答案也就证实了洛萨心里最后的一个疑惑。在士兵中寻找伯爵的格里高利此时刚好找了过来,他也听到了军官的回答。
“这些怪物吃不吃人很重要吗?”格里高利问道。
洛萨抬头瞟了一眼这个人,虽然之前在建议隔离里昂等人的过程中他同意了格里高利的建议,甚至还主持了对起司他们的审判,但是那都是作为一名领主所必须做的。这些行为只能说明黑山伯爵没有袒护里昂他们,并不代表他就喜欢这个借机想要除掉自己长官的格里高利。但是眼下里昂无法直接回来接管王国骑士团的指挥,所以洛萨还是不得不耐着性子向对方解释自己的想法。
“如果它们吃人,我可以理解为这些怪物是因为饥饿来攻击浊流镇。如果是这样,那么它们的饥饿应该会让它们迫不及待的享用每一个被它们扑倒的人。但是它们没有,或许这些老鼠真的会食用人肉,对此我毫不怀疑,可是既然它们没有在第一时间就享用它们的午餐。那么它们为什么要来进攻我们,就是一个问题了。”伯爵说道。
“或许……它们想要把我们全部干掉之后再用餐?”格里高利犹豫了一下说道。
是啊,或许它们还想在用餐之前在我们身上再撒点作料。真是一个十足的蠢货,饥肠辘辘的野兽可不会在乎什么用餐顺序。里昂会信任这家伙也活该他被人陷害。黑山伯爵在心里想到。但是虽然心中对于格里高利迟钝的反应感到不屑,可是在战场上,洛萨清楚该怎么应付这样跟不上自己的盟友,至少,他不会把对对方的不屑摆在脸上。
“可能吧,但是我更趋向于认为这些老鼠会攻击我们是因为它们被什么人驱使过来。”说着,伯爵歪头示意了一下那些倒在地上还没咽气的鼠人,它们的毛发因为燃烧而冒出淡淡的黑色烟雾。
“您的意思是,有人指使这些怪物来攻击我们的士兵?我想那一定是那个巫师!因为他害怕我们审判他,所以他找来了这些怪物!您说的太对了!”洛萨的推论在格里高利眼里完全变成了另一个样子,这个骑士开心的自认为找到了有一条可以贯在起司头上的“罪证”,而带他来的里昂自然也难逃其咎。
笔趣阁
眯着眼睛忍住内心里强烈的想要一斧子把这个满脑子权利和龌龊的蠢货劈翻的冲动,洛萨选择不再和格里高利交流,在他看来这个人完全一无是处,就是因为连王国骑士团里都有这样的人存在,黑山伯爵自己才从来没有想要获得骑士的头衔,那个荣耀的头衔已经被太多这样的人搞烂了。
就在这么想的当口,交战的战场出突然发出极为巨大的声音,那感觉就像是有人用攻城锤狠狠的敲击城墙一样。洛萨二话不说,立刻翻身上马前往发出声音的地方,在那个并不算宽敞的街道上,他看到了声音的源头,那是被起司他们称为巨型鼠人的鼠人变种,只不过比起在溪谷城中看到的身高两米的巨型鼠人,此时站在街道上把猎熊者士兵当成路边的石子随意扔来扔去的家伙身高却至少在三米左右。这已经不是一个巨型可以概括的了。这样的生物在洛萨的脑海中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巨人。
第六十三章 逃出
不仅仅是洛萨,和起司分头行动的里昂与爱尔莎也遇到了疯狂涌入城镇的原生鼠人。不过幸运的是,作为正面抵抗力量的猎熊者和王国骑士团吸引了鼠人们绝大部分的注意力。这让二人有了穿越过战区的可能。从附近某个倒霉的猎熊者的尸体上拿到一把单手剑,里昂之前的铠甲和武器都在审判前被收缴了,没有合手的武器对于骑士长和老板娘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问题。
“不行,这里过不去!”将手中的短剑抛出,单手剑在空中转动了一个完美的圆形之后正中一只原生鼠人的头颅。在这个惨遭爆头的鼠人身边是其它三只妄图袭击二人的鼠人。只不过现在它们也变成了尸体躺在浊流镇偏僻的街道上。在这条没有人类士兵把守的窄道里,凭着目力血狮可以看到复数的鼠人正在顺着建筑之间的阴影移动。想要在不惊动它们的情况下穿行过这条窄道恐怕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那怎么办?大道上都是猎熊者和骑士,他们不可能护送我们去隔离区的!”爱尔莎此时也十分的着急。虽然她仍在担心起司的安危,但是这不代表她对于隔离区里的同伴的生死漠不关心。然而眼下的情况是,虽然经过两人的观察在越远离正面战场的地方鼠人的数量越少,可是这些鼠人却至少都保持了三五成群的活动习惯,这让里昂他们在只有两个人的情况下贸然和这些鼠人作战变的十分危险。
骑士长皱着眉头想了一下,他走到那只鼠人的尸体旁拔起插在尸体头上的剑,说道。
“现在最安全的方法是从浊流镇的西边先离开镇子的范围,然后绕道前往隔离区。”
“可是没有这些建筑物,要是我们碰到了鼠人岂不是跑都没地方跑?”老板娘对于骑士长的想法提出了质疑。
“没办法,虽然在镇子外面我们确实没办法隐藏踪迹,但是相对的,那些鼠人也是如此。要是一定要从镇子里穿过去的话,我们要面对的可不仅仅是地面上的敌人。”里昂抬头示意屋顶上也有可能成为鼠人的伏击点,这点虽然他还没有见过,可是从鼠人善于攀爬的身体来看十分可能。
“该死,为什么这些鼠人像疯了一样,如果它们跟我们在溪谷城遇到的那些清醒者一样还拥有理智就好了。”低声骂了一声,这也说明在目前的情势下爱尔莎知道骑士长说的是唯一可行的办法。既然目前的目的是要带着可能还待在隔离区的同伴离开,那么他们就必须安全的到达隔离区。
看到老板娘同意,里昂从太阳的角度里辨别了一下大致的方向,然后带着爱尔莎小心的穿过那些看起来安全的道路向着浊流镇的西面前进。但是在他们前进的路上,三不五时的就会偶遇到在街道游荡的鼠人,而且从他们头顶飞过去的阴影来看,这里实际存在的鼠人数量可能比他们见到的要多得多。
“奇怪。”趁着那些鼠人不注意,二人巧妙的经过掩体的保护穿过了一条不算太过宽敞的街道,当他们再一次躲到小巷的阴影里的时候,里昂低声说道。
“怎么了?”老板娘问道。
“这些鼠人似乎在有意识的穿过浊流镇。”骑士长沉声回答。确实,如同里昂所说,那些他们路上遇到的原生鼠人并没有如同其它同胞一样盲目的寻找活人进行攻击,它们反而好像在故意的躲避着人类一样,小心谨慎的趁着正面战场激战正酣之际穿过无人把守的浊流镇。
爱尔莎从小到大都和冰霜卫士长大,那些老战士们在酒馆中除了吹牛之外也没少谈论过各种战役以及战术,所以虽然老板娘对于这些军略并不感兴趣,可是还是多少耳听目染的有了一些军事基础,现在听里昂这么一说,她很快意识到了这些鼠人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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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它们故意在镇子外面全力攻击军队,其实是在保护这些鼠人趁着战事逃离封锁?”
“恐怕是这样。不行,我得回去警告洛萨,他很可能还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爱尔莎的话正是里昂所担心的,骑士长虽然刚刚被自己的属下陷害,可是那也只是骑士团内部的派系争夺,作为一名骑士,里昂觉得自己有义务也必须去体型黑山伯爵有一些鼠人趁着战斗的间隙逃离了他的封锁。而这些鼠人毫无疑问的会将瘟疫的病毒带到萨隆伯爵领之外的地方。到时候可就不是一次区域性瘟疫那么简单了。如果让这种危险的瘟疫扩散开来,整个苍狮王国都会陷入可怕的灾难中。
“可是那个黑山伯爵会相信你的话吗?虽然他帮了我们一把,可是毕竟他刚才还在主持对我们的审判啊。”对于骑士长的想法,老板娘当然是无法理解,在她看来虽然洛萨的行为多少让他不至于站到自己一行人的对立面,但是光凭里昂的一席话就让黑山伯爵毫无保留的相信恐怕不太可能,而且这还会让里昂又一次落到格里高利的手里。
“不论如何,我都必须去。我不能让这种危险的瘟疫散播出去。你要知道,现在我们面对的还只是一个伯爵领的感染者,一旦瘟疫扩散到整个王国……我难以想象会带来怎样的景象。”想象了一下整个苍狮王国如果都成为瘟疫的牺牲品,骑士长发现他恐怕难以用语言来表达那种恐怖。不过好在他的表情和语气已经感染了老板娘,爱尔莎也知道要是没有将瘟疫封锁在伯爵领中龙脊山迟早也会被这些鼠人送攻陷,在这场战役当中,人类没有分裂的资本。
“好吧,我会按照你之前指的路去隔离区把我们的人带出来。而里昂大人,说服黑山伯爵将这些漏网之鱼抓回来的任务就交给您了。”爱尔莎单手抚胸,这是她第一次对骑士长做出正式的礼节,虽然她的骑士礼行的不伦不类,而且她本人也不是骑士,但是老板娘的意思已经很好的传达了出来。
“我知道了,交给我吧。倒是你,我答应了起司要保护你们离开这里的,你可千万要安全的离开,不然恐怕我没法和他交代。”骑士长叮嘱道。
“放心吧,我们北地人可和那些贵族小姐不一样,凭这些老鼠还不能拦的下本姑娘。”挤出一个自信的笑容,老板娘对于自己的身手还是有自信的。
没有再多说,里昂点了点头就反向离开了。目送骑士长离开的身影,爱尔莎知道剩下的路就要靠她自己了。就如她自己所说,身为北地的女子,她和王国中那些只能打理家务的妇女有着本质的区别。调整了一下呼吸,老板娘在离开暗巷时又回头看了一眼起司离开的那个方向。
“你可一定要活着回来啊。”
第六十四章 一角
起司在那栋双层小楼的地下室里找到了希瑟。而且值得一提的是,这栋楼中的地下室并不是一般人家用来堆放杂物或者储存食物的地窖,而像是被专门改造过的私人监狱。甚至通往地下室的通道都要经由一个隐藏在书架上的机关来打开。这让法师不得不怀疑这栋楼之前主人的癖好。不过不管这栋建筑之前的主人是谁,在瘟疫爆发后他都在第一时间带着所有的财产离开了浊流镇,而这栋小楼也就被王国骑士团接管,成为了囚禁希瑟以及跟随她返回浊流镇的烈锤骑士的监牢。
按理说,希瑟身为苍狮王国第一实权领主烈锤大公的骑士长,自然是没有人敢对她做什么无礼的事情。所以其实起司一开始并不担心希瑟的安全,在他看来王国骑士团的人最多也就是找个地方把女骑士长软禁起来,甚至可能除了不能自由活动之外他们还得满足希瑟的一些个人需求,这样才能保证在将来烈锤大公得知此事后不会大发雷霆。
然而,当法师找到女骑士的时候,希瑟的状态并不好。不,或许用糟透了来形容也不为过。原本健康的身体因为病痛而瑟缩,连希瑟的一头金发也像是枯萎的草茎一样失去了往日的光泽,从女骑士长露出衣物外的皮肤上甚至还可以看到一些细小的黑色斑点。起司当然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你被感染了?”毫无顾忌的蹲下身扶起蜷缩在地上的女骑士长,法师一脸的不可置信。要知道,在溪谷城二人分别以前起司可以保证希瑟身上没有任何的瘟疫病毒,而从女骑士之后的信件上来看,她在前往浊流镇的路上应该也没有遇到鼠人的攻击。那么,为什么希瑟会被感染上了瘟疫呢?
“咯……咯……”听到熟悉的声音,希瑟抬起头看到了走到地牢里的人。她对于起司的出现感到了惊讶,但是就在她激动的想要对法师说什么的时候,她的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可以辨别的语音。
起司皱起了眉头,失语,他是这么称呼这种症状的。这种失去语言能力的过程是瘟疫改造人体的征兆之一,无法发声意味着希瑟的发音器官正在从人类变成鼠人。在这个过程中她的喉咙就像是在母亲腹中的胎儿一样要缓慢的转变,所以虽然完成转变后的鼠人可以在经过训练的情况下重新使用人类的语言,但是在病变过程中的人却不行。这种内部的变化要早于外形上的转变,这也是希瑟现在看起来还很正常的原因,她感染瘟疫的时间并不长。从起司在隔离区收集到的数据来看,会产生失语这种症状但是并没有明显变异的人感染的时间绝对不会超过五天。
“还好,感染时间还很短,应该可以逆转变异。”简单的检查了希瑟的身体状态,起司确定以他现在对于瘟疫的认识可以治愈女骑士长身上的病变,甚至他还可以逆向催化那些病毒,让它们将希瑟身体以及变异了的部分还原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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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失去了语言能力,可是希瑟的听力显然还是正常的。听到法师说可以治好她身上的瘟疫,女骑士长激动的抓着起司的衣服,同时用另一只手挥舞着指向地牢的里面。希瑟被关的房间在暗门的入口处,也就是说当起司来到地牢中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女骑士长,对于地牢的其他部分法师还没有探索。现在通过希瑟的肢体语言起司不难理解,女骑士长的意思是其它跟她回来的烈锤骑士们应该就被关在这个地牢的深处。
“他们也被感染了吗?”法师问道。
用力的点了点头,希瑟给予了起司肯定的回答,同时她脸上焦急的表情也愈发强烈。似乎是在敦促着法师先不要管她,赶紧去查看地牢里其它骑士的状况。
起司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他轻声安慰了希瑟几句,然后起身朝着地牢的深处走去。这座地下室比他想的要大得多。甚至法师猜测它的面积已经超过了地上的部分。这是怎么回事?一个附带小型地牢的宅邸还可以理解为主人的特殊需求,但是看这个架势,这个地下室貌似已经远大于应该被需求的范围。虽然地下室的顶部每隔一个部分就有被点燃的蜡烛作为照明,可是随着走廊的延伸,那些蜡烛也在无法在空气流通如此之差的空间中提供照明。
不知不觉间,起司已经用了夜视的能力并且通过某种途径暂时停止了身体对于呼吸的需求。这个地下室在这一段空间中所蕴含的气体已经不足以供给一个人类呼吸使用了。在深入的过程中,起司也看到了其它的烈锤骑士们,虽然他们在外面的世界里也多少有着贵族的身份,可是很显然,在这个地下室的主人面前,他们的身份还不足以像希瑟那样保全他们的性命。那些骑士们像是冬天的腊肉一样被残忍的挂在墙壁上的铁钩上,从他们尸体的状态来看,他们生前都被鼠人瘟疫感染了,并且还产生了不同程度的变异。他们的身体在这种缺氧的环境下并没有腐烂,这让起司得以仔细检查他们的死因。
奇怪的是,这些骑士的死因似乎都不是外伤或者瘟疫本身,他们好像是死于某种法师不知道的药剂,而且这种药剂的配方从不同骑士身上的痕迹来看还在一直变化着。起司的心里生出一种异样的压抑感,看到这些骑士被挂在铁钩上开膛破肚的身体,他意识到杀死这些骑士的人恐怕在和他做着同样的事情——找到瘟疫的解药。不过与法师不同的是,对方显然没有受过灰塔的深入训练,所以对于瘟疫的理解还仅仅停留在对普通病症的层次上,不论研究这些的人是谁,他都没有意识到所谓的鼠人瘟疫,其本质是一个可以不断扩散的诅咒。
在地下走廊的尽头,起司发现了一个单独的房间,这里已经是正常人类绝对不可能到达的地方,就算是用全速奔跑,普通人也绝不可能在憋着不呼吸的情况下这么深入无氧地带。房间的门没锁,法师小心的推开了那扇单薄的木门,然后展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书房。在房间的桌子上有着一本摊开的笔记,上面似乎记载着什么。虽然拥有夜视的能力,但是起司还是需要离得非常近才能看到笔记上的文字。在阅读了这本笔记上的内容后,法师感觉到背后涌出了滚滚的凉意。他似乎抓到了这场瘟疫真相的一角。但是仅仅是掀开着一角来窥视整个事件。起司也感到了发自内心的恐惧。
第六十五章 庞然
在里昂还在赶往前线的途中时,洛萨不得不先面对一个比鼠人逃出了封锁区更为严肃的问题。那就是这个身高三米的鼠型巨人!这样的巨兽在战场中的作用是难以用常理来衡量的,光是鼠巨人那一身难以用常理来衡量的力量,就足以造成难以预估的可怕损失。庞大的体型迫使巨人为了支撑整个身体的活动需要进化出了密度远大于正常人类的肌肉,这种肌肉所能爆发出的力量堪比人类做出的工程机械,也就是说一个鼠巨人的力量绝不仅仅是一个普通战士的三倍这么简单。体型复数庞大于常人的巨型生物,他们的力量往往都是以几何倍数在增长,光是这些巨人的一次挥手,就可以将它们周边的房屋扫倒。
而很不幸的,虽然黑山伯爵这几年来参加的大小战役数以百计,作为一名指挥官,他确实经验丰富,但是在这些战役中的全都是人类或者体型和人类相近的生物。对于对付这种巨型敌人的经历,洛萨还真的从来没有过。事实上,纵观整个大陆上的人类诸国,其实也没有多少人拥有这种经历,就算在历史记载中,正面与这种巨型单位作战也仅仅只存在那些早就被当成传说来歌颂的战役中,而且,在那些战斗中作为人类一方往往也拥有着体型与敌人相近的帮手。
“诸神啊,那到底是什么东西!”木然的看着远处街道上的巨人轻易的就把全副武装的骑士倒提起来当成鞭子抽打向附近的战士,黑山伯爵感觉自己的大脑都停止转动了。这不是可以靠士兵来战胜的对手,至少在现在这个状况下不行。那么作为军团的指挥官来说,洛萨似乎只剩下一个选择。
“全军听令,后退,避开那个怪物!”随着黄金重斧在阳光下闪烁,伯爵的命令被很快传递到战场的各处,本来就在巨兽的面前颤抖的士兵们终于得到了撤退的命令,他们慌不择路的向着街道的后方逃窜着。只不过在他们向后撤退的同时,这些士兵也注意到有一人一骑逆着退后的人潮反向朝着那只鼠巨人前进着。
“伯爵大人!您在干什么!快回来啊!”向前的人自然是洛萨,他的一身金甲在撤退的人群中显得如此的突兀,以至于原本正打算跟着人潮撤离的格里高利都注意到了这位黑山伯爵的动向。随着他的叫喊,更多的人意识到他们的伯爵正准备一个人挑战那只所向无敌的巨型怪物。
而洛萨自然是对这些希望他停下来的人视而不见。身为一名领导者,他知道如果不能在这里击败这只巨兽,挽回它所带来的恐慌的话,那么不论这个大家伙在战场中真正能起到的作用如何,它的存在都会导致整支部队失去战意。经验告诉洛萨,一支部队没有补给不可怕,没有武器也不可怕,可是一旦士兵们没有了士气,那么在这个时代的绝大多数战争当中,就算在数量和装备上有着绝对的优势,战争的天平也不会向那一方倾斜。所以黑山伯爵那唯一的方案从来就不是撤退以暂避敌人的锋芒,作为封锁整个萨隆伯爵领南境的关键点,浊流镇不容有失,那么他所能做的,也就只有孤身迎战敌人,以他的胜利来激励士兵的士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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溃逃的士兵因为统帅的举动而停止了撤退,他们转头在街道的一段看着他们的领主穿着金色的铠甲扛着那柄标志物般的金色大斧在正午的阳光下走向那个光是影子就笼罩了半条街的敌人。另一边,或许是为了防止误伤,原本疯狂冲锋的原生鼠人也停下了脚步,它们在阴影中和屋顶上窥视着这个离开了群体的人类。他身上穿的甲胄让他在阳光下和太阳一样耀眼。
那只鼠巨人当然也看到了这个明显的目标,它歪着巨大的头颅思考着,似乎在犹豫该怎么处理这个铁罐头。当然,洛萨也没有让他的对手有时间想太多,只见金甲领主用带着马刺的战靴轻踢了一下自己的战马,他的坐骑就开始了加速,看样子他是想通过速度所带来的助力给予对手沉重的一击。
但是那只鼠巨人表现出的智力却超过了洛萨的想象,巨人微微侧过身子,将靠后的一只手高高扬起,随着它巨大的手臂带起的强烈风声,巨人朝着洛萨冲锋的方向抡出了一次有力的上勾拳!本来黑山伯爵和敌人间的距离就算不上远,经过战马的加速,鼠巨人的巨大手臂眼看着就要从下往上将洛萨和他的战马一起掀飞起来,伯爵知道凭他身上的重甲,恐怕还不足以挡得住着可怕的攻击,然而现在再让战马转头已经来不及了,无奈之下,他也只能从战马上跳下,因为惯性的原因在地上滚作一团。而没有了骑士的战马则结结实实的被巨人的大手击中,披挂着重甲的身体像是一根羽毛一样被抛到半空之中,在划过一条弧线之后重重的砸在地上。从飞溅出的鲜血和碎肉来看,这匹跟随洛萨多年的坐骑已经不能再载着它的主人征战了。惊呼声,围观的士兵们不由自主的为他们的领主九死一生的惊险经历而担忧,同时也在感叹那只鼠巨人的可怕力量。
对于伯爵来说,现在可不是为坐骑伤感的时候,失去了战马,洛萨因为身上铠甲太过厚重的原因费了很大劲才拄着重斧站起来。索性在这期间那只巨人没有再进行攻击,想来是它从一开始就不觉得洛萨真的能对它造成伤害。愤怒,恐惧,种种不同可却强烈的情感席卷着洛萨的心灵,他能够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因为极度的紧张而充满力量,这种感觉他并不陌生,以往每当这种感觉出现的时候,他都可以轻而易举的将眼前的敌人撕成碎片。可是这是第一次,黑山伯爵第一次感觉单靠着这身体的力量恐怕难以打倒眼前的对手,不过这也并不能浇灭他的斗志。
“咔哒,咔哒”单手解开藏在铠甲中的暗扣,沉重的黄金甲从洛萨身上自然的脱落了下来。虽然重甲可以提供良好的防御,但是伯爵不认为在这种力量差距面前薄薄的一层钢铁可以在巨人的攻击下保护他的身体。可是没有了铠甲的约束,洛萨的身体就可以更快的行动,伯爵知道要想胜利,他唯一的机会在于灵活性。
从堆在地上的铠甲中迈步走出来,此时的洛萨身上只剩下一件贴身的金色锁甲,至于肩甲或者胫甲之类关节处的铠甲也一并被舍弃。他挥舞着手中的黄金大斧,朝着敌人发出挑衅似的吼叫。
“来啊!你这怪物!”
第六十六章 制胜
当里昂赶到的时候,洛萨和鼠巨人的战斗正在白热化的阶段。因为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放在街道上的那场伯爵和巨人间的对决中,他们没有意识到挤过人群的人正是刚刚还在审判席上的王国骑士长。这也让里昂得以在无人打扰的情况下看到洛萨的现状。街道中的战斗还在继续着,不论是黑山伯爵还是鼠巨人此时都已经受了轻重不同的伤势,只不过由于体型原因,巨人的伤多半在脚上和手上,至于洛萨,虽然他的身上看不到什么明显的伤势,但是从飞到远处的头盔和他脚下流淌下的血迹来判断他也不是毫发无损。
对于里昂来说,他也没有和三米高的对手一对一对决过,虽然他曾经在一个遥远的战场上与这样巨大的敌人作战过,可是那时的他作为骑兵部队的一员也不可能会有和巨型敌人单独作战的任务。在他的记忆里,想要靠普通士兵打倒这样的敌人,要么就是付出极大的人员伤亡来换取对方的体力消耗,要么就要用专门的作战器具。他记得矮人们的猎龙网就可以靠着炮弹的惯性击倒这些个头极大的靶子,然后炮弹中包含的钢铁绳网就能让敌人变成在地上乱叫的肉块。
至于单独与巨型鼠人这样的敌人作战,那可不会是普通士兵的任务。或许那些被称为传奇的武者和法师有能力靠自己的力量单独放倒这样的对手,里昂就曾经见过一个精灵用从地上快速生长出的植物让土巨人变成了特大号的庭院装饰,但那终归是少数中的少数。不过骑士长毕竟还是有着和这种敌人接触的经验的,虽然他不能告诉洛萨如何击倒敌人,但是通过努力的搜索之前的记忆,里昂勉强得到了一些和这些巨大对手交战时可以帮助到黑山伯爵的信息。
“脚踝!攻击它的脚踝!”骑士长大声的喊道。
已经进入战斗状态的洛萨并没有被里昂的声音吓到,他甚至都没有做出任何听到了这句提醒的回应,这倒不是他不想回应对方,只是只有与巨人对战过的人才知道,现在的黑山伯爵根本没有余力在战斗中分神。当鼠巨人那两只巨大的眼睛盯紧他的时候,洛萨感到一种本能的压力,这种压力告诉他,在这样的对手面前,只要一个小小的失误,丢掉性命就在下一个瞬间。
不过虽然如此,洛萨还是听到了来自骑士长的喊声,在战斗中依然保持冷静思考的习惯又一次起到了关键的作用。只用了短短的几个瞬间,伯爵就判断出里昂的信息可能是有用的。作为支撑着巨兽整个体积的重要关节,脚踝的受伤很有可能会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这是一个值得一试的提议。
想到这里,洛萨开始寻找攻击对方脚踝的机会,从之前的交手中他已经知道了,虽然鼠巨人看起来弱智且无脑,但是实际上单就战斗这方面来说,巨兽表现出的作战能力还是无可厚非的,在庆幸只有这一只巨人的同时,洛萨也知道想要实施自己的计划,他只有一次机会。一旦这次攻击没有成功,那么他的作战意图就暴露在了敌人的面前,对手不会再给他第二次攻击的机会。而且,黑山伯爵也很怀疑自己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巨人的攻击虽然比不上同等体型的对手灵活,可是它巨大的体型也给了它超长的攻击半径,只需要巨鼠人随手一挥,洛萨就不得不连续的翻滚来躲避从天而降的巨大手臂。这无形中大大增加了伯爵的运动量,也就让洛萨的体力消耗的飞快。战斗明明开始了不到五分钟而已,他的呼吸已经有了紊乱的趋势。这样下去不用对方用什么绝招,伯爵的体力也不可能支持他更长时间。
“呼噶!”随着一声巨大的嚎叫,巨型鼠人的双臂从两边向中间并拢,看样子是想像拍苍蝇一样将洛萨打成肉酱。这强有力的一击在其它人眼中绝对不可以力敌,只有像洛萨之前几次那样快速后退退出敌人的攻击范围才是可行的办法。但是洛萨似乎并不这样想,在这来势汹涌的攻击下他看到的不仅仅是危险,还有机会。
“老伙计,这次靠你了!”金甲战士不进反退,看他的样子,似乎如同自投罗网一般冲到了巨人两只手掌的中间,然后他将自己的黄金重斧横置,锋利的矛尖和带着倒刺的配重块在一声闷响中狠狠的扎进了鼠巨人两只手的手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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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啊!”绿色的脓血从巨人手心的伤口里喷涌而出,如同洛萨之前所预谋的那样,鼠巨人的这一次攻击因为突如其来的疼痛而没有继续下去,巨大的手掌在离伯爵不到十厘米的地方停了下来,并且依照着本能朝着相反的方向分开。这次成功的反击为洛萨争取到了一个机会,但是相对应的,因为刺入的过于深入,洛萨的战斧也镶进了巨人的右手手心里,跟着那只手掌一起脱离了伯爵的掌控。
战场上的局势突然转变,黑山伯爵的急智让那只巨鼠人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受伤,看到这个情景,几乎所有的战士都本能发出欢呼,可是接下来随着洛萨的武器被抽离了双手,失去了武器的伯爵又让所有战士的心提了起来。这之中,只有里昂第一个理解了洛萨的意图,与其他还沉浸在刚才短暂交锋中的人不同,骑士长在转头大量了一下之后一把就把一个士兵手里的短矛抢了过来,然后三步并作两步冲出人群,将那柄短矛朝着洛萨扔去。
“接着!”随着骑士长的大喊,灰色的短矛带着破空之声从洛萨的右臂腋下飞过,黑山伯爵用力夹住这把飞驰中的短矛,接着上面的惯性又快速的冲到了鼠巨人的脚下。
“吼!”这不是洛萨第一次冲到巨人的脚前了,之前的战斗中伯爵也曾经成功的攻击到了敌人的脚部,但是由于伤口都过浅,在巨大的体型优势面前甚至连让巨人惨叫都做不到。刚刚遭受了伤害的鼠巨人理所当然的将洛萨的攻击和前几次都画上了等号,它抬起右腿,想要一脚把金甲战士踹飞。
“没人告诉过你战斗的时候下盘要稳吗?”黑山伯爵说着,一个滑步闪到了敌人的左腿后面,然后他抬起短矛的另一端,将武器变成棍子狠狠的击打在巨人的脚踝上。由于右脚处于悬空状态,左脚脚踝的冲击让鼠巨人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后倾倒,但是如果只是这样,那么鼠巨人完全可以在身体完全倒下去之前用双手撑住身体,可是洛萨接下来的做法却让这一次袭击变成了制胜的一击!
“给我……躺下!”将整个身体都压在短矛上,黑山伯爵将武器的底部顶在地上,让矛杆和地面形成了四十五度的夹角,然后这支短矛的矛尖就正好对准了正在倒下的鼠巨人的左膝后方!随着一声令人牙酸的声音,在洛萨的全力稳定下,短矛将巨人的膝盖扎了一个对穿!腿部重要关节的重伤让那只巨鼠人瞬间就失去了行动能力,就算它的双手撑住了躯体,它也断然无法用这样的膝盖再次站起来。
“轰隆!”重重的砸地声,这只让整个猎熊者和王国骑士团闻风丧胆的巨型鼠人就这么躺在了地上,失去了再次进攻的能力。
“伯爵万岁!”尘埃落定,这场战士和巨人之间的对决以洛萨的胜利而告终,终于,人类的欢呼声响彻了浊流镇的上空。
第六十七章 扩散
浊流镇的街道上,这场鼠人挑起的战斗已经进入了尾声。在失去了鼠巨人之后,剩余的鼠人开始无秩序的逃跑,似乎是没有了指挥者。当然,任何有军事常识的人都不会认为鼠巨人就是这些鼠人的领袖,在洛萨看来,鼠人之所以会停止继续进攻,无外乎是那个将它们驱赶至此的幕后主使玩够了。而在里昂告诉他一些鼠人已经趁着大战之际逃出了浊流镇的封锁之后,黑山伯爵就更加肯定这个推测。虽然看起来洛萨一个人击倒了可怕的敌人,并且带领剩余的战士夺回了浊流镇的全部领土,将鼠人又一次阻挡回了萨隆伯爵领内,可是伯爵本人知道,这一次突袭中他败的一败涂地。不论那个在幕后操纵的人是谁,他都把洛萨变成了他棋盘上的棋子,至于黑山伯爵能否打败鼠巨人,其实根本不重要。
夕阳照耀下的浊流镇,红色的残阳似乎也在告慰着在今日流血的战士。王国骑士团和猎熊者的战士们已经开始着手处理散落在镇中的尸体。对于那些鼠人的尸首,为了防止它们感染普通人,所以洛萨下令将其通通火化。而那些被鼠人杀死的战士,虽然伯爵很想要让他们可以按照传统土葬,可是没人可以保证他们的尸体就不会产生瘟疫,万般无奈之下洛萨只得下令将这些战士的尸体另起一堆篝火来火化。
“这一次是我这几年来打的最惨的一仗。”靠着墙壁坐在街道的路边,黑山伯爵无不沮丧的对坐在他身边的人说。
“呵,胜负本来就是没人可以说清的东西。你这两年虽然打的仗多,可是多半也只是在百人级的战斗。等你打的大仗多了,你就知道只要战鼓敲起来,就没有人能从战场上凯旋而归。相比之下你今天的表现已经无愧于一军统帅的名誉了。相信陛下听到你的所作所为也会为你感到高兴的。”坐在洛萨身边的里昂笑着喝了一口酒囊中的酒,宽慰道。
“或许吧。虽然这次我打赢了,可是那些趁机溜走的老鼠不知道有多少,就算已经派兵去追赶我恐怕也不能杀干净。就怕这场瘟疫要是扩散到了王国其它地方,那我洛萨可就成了整个王国的罪人了,黑山家的荣耀恐怕也会蒙尘吧。”伯爵摇了摇头,这个动作牵动了他身上的伤势,让他的表情变的狰狞起来。
“你也别想太多了。这场瘟疫的源头和它带来的影响不是你我这样的武夫可以阻断的。跟我一起来的那个法师你知道吧?那小子的本事在我看来恐怕都快要和那些精灵里的自然长者比肩了。可就算是他,为了调查这场瘟疫不也是灰头土脸的?”骑士长笑着轻拍了一下洛萨的肩膀,说道。
“对了,说道那个人,你跟他们分开之后那个法师去哪了?”洛萨好奇的问道。
“我想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带着希瑟和烈锤的家伙跑远了吧。你也真是的,那个格里高利想要把我搞下来也就罢了,烈锤大公的脾气你又不是没有领教过,希瑟你也敢关?”里昂说道。时间距离他们分头行动已经过了半天了,就骑士长的认识来看起司必然已经带着希瑟和爱尔莎他们汇合了。所以此时告诉对方起司的动向倒也没什么。
“你在说什么?我什么时候关过希瑟?她早年间曾经帮过我,我怎么会关她?”洛萨疑惑的问道。
“怎么可能,我们昨天晚上潜入的时候就找到了那个地方了,不就在国王大街和晨曦大道的交接吗?”里昂说道。他把洛萨的否认当成了无谓的狡辩。
“国王大街和晨曦大道的交接?那里是格雷男爵的私人住宅啊。我来之后根本就没听到过希瑟的消息,至少那个格里高利和格雷男爵都没有告诉过我啊。昨晚格雷男爵离开的时候我还问过他这个问题呢。”洛萨转过头,认真的跟里昂说。
“格雷男爵的私人住宅?昨晚离开前?他昨天晚上不是死在药剂师协会的驻地了吗?我们进入那里的时候看到他的尸体**的躺在那里。”骑士长皱起了眉头,他知道洛萨没有撒谎,可是黑山伯爵所说和他所经历的事情产生了冲突。
“什么?格雷昨晚烧死在药剂师驻地?不可能啊,他在傍晚的时候已经跟药剂师协会的人离开浊流镇了,说什么再待在这里也只是浪费时间。我的人亲眼看着他们的车队离开浊流镇的!”洛萨站了起来,认真的说道。
“怎么……可是我们昨晚明明……”里昂抬起头看着黑山伯爵认真的脸,他脑中不断回放着昨晚在药剂师驻地里他所看见的事情,那三具尸体中一定有一个是属于格雷男爵的。这点王国骑士长可以保证。
就在这个时候,在二人的旁边又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你们两个说的都没错。昨晚我们确实在药剂师驻地看到了格雷男爵的尸体,但是我想黑山伯爵也看到了男爵离开浊流镇。”起司不知道什么时候穿着他那身标志性的灰袍坐在了二人的旁边。想要无声无息的穿过卫兵接近两个久经沙场的老兵,这本是根本不可能的。可是当法师坐在这里开口说话的时候,不知怎的,不论是里昂还是洛萨都没感到太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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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么意思?希瑟救出来了?为什么还要回来?”骑士长问道。
“救出来了。忙了一下午的手术,差点就救不回来了。我说这位伯爵大人,你能不能先弄点吃的?我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法师整个人懒洋洋的靠在墙上,完全就是一副毫无防备的样子。
虽然对于起司所说的格雷男爵的问题还有疑惑,不过洛萨觉得当务之急并不是男爵的生死。
“我听说你也在调查这场瘟疫的始末,刚才我们战斗的时候有一些鼠人趁机从这里逃出去了,你有办法把它们找回来么?”
“办法有是有。可是又有什么用呢。这场瘟疫已经扩散出萨隆伯爵领了。而且不是在刚才,而是昨晚。”法师说道。
“昨晚?”里昂和洛萨都对此感到疑惑。
“对,昨天那个假的格雷男爵离开浊流镇的时候,瘟疫就跟着他扩赛进整个王国了。”法师的眼睛从兜帽下看着远处如火般灿烂的夕阳,说道。
第六十八章 掉包
“你说昨天晚上离开浊流镇的格雷男爵是假的?”洛萨一脸的不可思议问道。他和格雷男爵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虽然对于这个脾气古怪的药剂师洛萨也没什么好感,但是要凭着语言和举止来判断一个人的真伪也不需要对那个人了解太深。
“恐怕是的。伯爵大人,甚至我怀疑来到浊流镇上的格雷男爵从一开始就不是本人。”起司在来的路上自然看见了巨鼠人那庞大的尸体,而从附近士兵的口中也不难听到之前黑山伯爵一对一战胜了巨型敌人的事迹。所以对于法师来说,洛萨在白天的审判中放跑了他们,这足以证明这个人是可以争取的,而他的战绩也说明这位伯爵并不是向他看上去的那么浮夸,他的勇气和武力都值得肯定,所以起司在和他的交谈中也就不自觉的用上了敬语。
“不是本人?你是说……格雷在到浊流镇之后就已经死了?可是我在这几天里和他见面了不下十次,其中还包括两次一起用餐,如果是有人假扮成他,我没道理看不出来啊?”经过训练的猎犬可以轻易的嗅到猎物的味道,而久经沙场的老兵也对于危险有着自己特殊的直觉,想要在他们面前说谎,就算是经受过专门训练的间谍也要小心谨慎的控制自己的言行。而洛萨一贯给人的印象也让人往往将这位伯爵当成是一个单纯的武夫,因此而轻视他从而被伯爵揪出来的家伙可是大有人在。所以一直以来,洛萨都很相信自己的判断。
起司对于黑山伯爵的反应并不感到意外,如果杀死并假扮格雷男爵的是一个普通人,哪怕他是一个蓄谋已久,已经模仿男爵行为和语言多年的间谍,法师也相信他不可能在洛萨面前全身而退。所以起司可以理解洛萨的不可思议,但同时法师也知道,这个世界上比人类更善于模仿人类的东西远比普通人认为的要多。
“吞魂怪,或者类似的名字,我不知道它们在苍狮王国有什么样的称呼,或者这里干脆就没出现过这样的东西。”起司说道。
“这种东西本身的正体只是一团没有定型的黑影,但是因为一开始它们被魔鬼制造出来的用途就是潜入凡人内部,所以它们有着那些拥有形体的东西所不具备的能力。怎么说呢,这些家伙就像是精神层面上的水蛭,它们会以难以被人察觉的形式,比如颜色深于其他人的影子或者连续不断的噩梦来依附在人类或者其他什么活物身上。然后它们会持续不断的吸取受害者的记忆和神智。但是在这个过程中,受害人给人的表现不会有什么异常,因为他们不足的部分,他身上附着的东西会帮他暂时补全。当这只精神水蛭吃干净了受害人的记忆的时候,那个倒霉蛋就会死于脑部衰竭。然后那团黑影就从他的影子变成了正体,拥有和正体完全相同的记忆和感受。接下来它只需要处理掉本体的尸体,比如用一场大火,就可以毫无间隙的接管受害者的生活。”
里昂和洛萨两个人面面相觑,他们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起司说的这种东西。但是这丝毫不影响他们理解法师所说的这种异类的可怕之处。在略微思考了一下之后,里昂就明白了起司突然提起的这个话题在指向什么。
“你是说,格雷男爵已经死于了你说的这种怪物。而洛萨昨晚见到的人就是那个怪物本身?”骑士长问道。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法师要突然向他们提起这种吞魂怪。
“虽然没见到正体,但是我恐怕是这样。虽然这只是我根据格雷男爵的研究报告推断出来的信息,不过根据黑山伯爵提供的消息,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本来应该已经死在驻地的格雷男爵会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浊流镇。”说着,起司从怀里掏出一本用牛皮当成书皮的笔记本。
“这是我在格雷男爵的临时住所里的地下室找到的,在哪里我还一同找到了希瑟和跟她返回的烈锤骑士的……遗体。这本笔记所放置的位置普通人类绝对不可能拿得到,这也从侧面说明男爵在被感染的末期已经有了一些异于常人的能力。这在被邪灵附身的人里倒是挺常见的现象。不过最主要的是这本笔记中多次提到了他本人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变的模糊,很多时候他在做事情时完全没有意识。就比如解剖那些骑士的时候。”
不用洛萨讨要,起司自己在说完这番话之后就将这本从二层小楼的地下室中找到的笔记扔给了黑山伯爵,那笔记中的内容记录的极为潦草,显示出记录者混乱不清的精神状态,但是其中的大部分字迹还是可以被辨识的。而这些内容中所描述的东西看起来就像是一部用第一人称写的恐怖小说,作为记录者的格雷男爵在这种持续发作的间歇性失忆中逐渐失去了理智,在笔记的最后几页只有一行行重复的问句“我是谁?”这个问题充斥着笔记的最后几页内容,可见那个时候的格雷男爵已经被他身上的怪物吞食的失去了自我。
黑山伯爵和骑士长一起用极快的速度翻阅了这本笔记,其实其中大部分的内容只是无谓的提问,但是笔记中提到了被囚禁的希瑟和被“不知道什么人”开膛解剖的烈锤骑士。就算是草草的读完这短短几十页的内容,洛萨和里昂的后背上也已经布满了冷汗。
“等一下,如果希瑟从回来的一开始就被囚禁了,那么为什么我们在来浊流镇的路上会收到她的来信?而且我们一开始跟洛萨见面的时候,他也提到过希瑟告诉他你这个法师在我们的队伍中啊。”骑士长很快回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情,并提出了质疑。
“这个简单,希瑟给我们的亲笔信上我想其中除了提及到了当时浊流镇的状况之外,应该还隐晦的向你暗示了我可能会是这场瘟疫的策划者对吧?”起司对里昂说道。
骑士长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确实,当时希瑟的亲笔信中提到起司的身份存疑,所以不能完全相信他。只不过当时里昂为了减少误解,并没有跟其他人提到过这一点。而那封亲笔信其实也只有骑士长一个人看到过而已,之所以信上的内容都是里昂转述出来的,也是为了稳定和法师的关系。
“好吧,是有这么回事,但是那有说明了什么呢?”血狮问道。
起司微微苦笑了一下,说道。
“那是对方的第一次尝试,它希望通过经由希瑟的信件来分化我和你之间的关系,索性你没有相信,不然我们根本就没机会潜入浊流镇,也就更无从发现格雷男爵的尸体。当时我就应该察觉到的,只是那个时候我一心想要从龙喉小径上找到治疗瘟疫的方法,错过了这个机会。”
“可是即便如此,那你又要怎么解释洛萨的话呢?要知道,不仅是他,镇上很多的士兵都见过希瑟归来的情况。”骑士长说道。
“这个就更简单了,你看看伯爵大人现在的样子。”法师说着指了指刚才就没说话的洛萨。
血狮顺着起司的手指看过去,之间黑山伯爵此时眉头紧锁,似乎在努力的回忆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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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在想当时跟希瑟接触时的情景?”起司问道。
洛萨没有开口回答,但是疑惑的点了点头,同时看向了法师,希望对方能给个说法。
起司又是苦笑了两声,说道。
“其实说起来惭愧,虽然我很想说这是某种可以篡改人记忆的魔法,然后以此来作为线索找到幕后主使者。可是我在你身上并没看到被施法了的影子。所以要么对方的等级已经远远超过了我,要么你压根就没被人施法过。”
“可是如果我没被人动过手脚,为什么我会没有和希瑟见面的记忆?”伯爵问道。
“这世界上不止魔法可以让人产生错觉,事实上高明的骗术师或者其它精通此道的人只需要一些小道具,一些让人产生轻微幻觉的草药,再加上巧妙的对话技巧。他们就可以从一定程度上影响人的记忆。但是我想这应该不是吞魂怪的能力,所以当时让你甚至那些士兵产生错觉的人应该另有其人。”起司说道。
“而且,我想那个人也随着假的格雷男爵一道在昨晚离开了浊流镇,现在就算你把镇子翻个底朝天,恐怕也找不到那人的尾巴。”
洛萨紧锁着眉头,说道。
“按你这么说,我们这次是被人彻底的耍了?这几天的一切其实早就在那个假男爵或者它背后的人的预料之内?”
“恐怕是这样,伯爵大人。这一阵,我们输的十分彻底。不过好在我们还有翻盘的赌资,他们应该是没想到我会第一时间赶回那个地下室,所以原本被留在那里等死的希瑟被我成功的救了回来。这样,我们就还有机会。”法师说道。
第六十九章 暂别
希瑟再次醒过来已经是鼠人进攻浊流镇的隔天中午,虽然在地下室中起司已经把她身上的瘟疫病毒拔除干净,可是那些已经变异的身体器官则需要身体本身耗费大量的能量来重新修复。这也造成了现在的女骑士长只能够躺在床上,甚至由于大部分的能量都供给到身体的修补上,希瑟一天中能保持清醒的时间据起司估计不会超过三个小时。
这也就意味着,如果其他人想要从希瑟口中得到情报的话,他们就得抓紧这短短的清醒时间。所以当希瑟醒来之后,第一时间就有仆人前去告知洛萨等人,很快,黑山伯爵就带着起司和里昂来到了房门外。
“你们有什么要问的就进去吧。但是记住如果她一时间不能想起来,不要强行逼她进行回忆。她的大脑也在之前的病变中受了一些创伤,对于最近几天的记忆如果有什么缺失也不足为奇。”起司对另外两个人说道。
“听你这个意思,你是不打算进去喽?为什么?”洛萨疑惑的看着法师,这三个人中可以让这场限时交流价值最大化的毫无疑问是起司,可是法师却丝毫没有进去的意思。
“我要知道的东西已经知道的差不多了。之所以跟着过来只是想确保希瑟女士的神智和身体都在朝着复原发展。我可不希望自己救活的是个似人非人的怪物。现在我已经可以感受到我的治疗手段确实是正确的。虽然看起来副作用大了一点,但是随着逐渐改进应该会有所改观。而且我想,我也该告辞离开了。”起司说道。同时在说完话之后略微欠身,示意自己所说离开的事情并不只是离开病房这么简单。
里昂想了一下,说道。
“是担心爱尔莎他们吗?其实,你可以让他们回来的,现在这个情况下我想格里高利不敢在做什么手脚了。”有了昨天帮助黑山伯爵战胜巨鼠人的功绩,再加上赶回来警告鼠人的外逃,这些事情让血狮迅速的拿回了自己在骑士团中的声望。虽然之前格里高利通过出身的问题来拉拢了相当一部分的王国骑士,可是作为团长的里昂还是一位让贵族出身的骑士也相当认可的统帅,所以现在,虽然浊流镇的王国骑士还处在一种尴尬的氛围中,但是有洛萨撑腰,就算有反对者想要借机攻击里昂,他们一时间也没有了质疑他的借口。
至于感染瘟疫的问题。在昨天之前与鼠人接触过的人是绝对的少数群体,甚至很多人还把这种酷似老鼠的异形当成是那些难民口中因为病重而产生的幻觉。可是当昨天这些怪物正大光明的在阳光下发起进攻之后,整个浊流镇的战士都没有人敢说自己自己没有被感染的可能。这样的情况下,对于里昂等人的隔离令自然也就无法成立。而且在昨天到今天之间,起司作为药剂师协会撤走后唯一的医者在众多的伤员间奔波不断,虽然这位法师的医疗方法难免和普通人所认知的“正确方法”有些差距,甚至有些还会让人感到毛骨悚然,但是不可否认,起司作为一个战地医生无疑是合格的。也因此,不论是普通士兵还是洛萨本人在和法师交谈的时候都会不自觉的在猜疑之外带上一点尊敬。用里昂的话说就是法师得到了这些战士们的认可。
“不了,等我和他们汇合后我会让那些王国骑士们自己回来,至于爱尔莎他们,我想我们还是保持自由活动比较方便。毕竟我的很多行事方法在你的士兵们看来都是应该被绑在火刑架上烤的。我已经给他们留了一个好印象了,我可不希望因为过度接触让这点信任又变成猜疑。”耸了耸肩膀,在祛除了右臂上的病毒后起司的行动能力也有了大幅度的改善,至少现在的法师可以一个人完成很多事情,而不是像之前那样需要老板娘的帮忙。
“好吧,如你所说我们似乎也没有理由挽留你。不过在你离开以前我能知道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吗?我是说,你会继续停留在萨隆伯爵领的范围内调查,还是会跟踪那个假的格雷男爵前往王国其他地方?如果这个问题有冒犯到你的地方,还请见谅,毕竟这是我的职责。”洛萨说道。黑山伯爵也知道这么直白的询问对方的下一步行动是很粗鲁的行为,但是出于苍狮王国整体的安全考虑,他必须要掌握像起司这样的危险人物的活动范围。至少如果法师决定要离开这里的话,他要提前向周围的贵族领主打一声招呼,免得有人不小心惹怒了这个灰袍法师。
法师当然也知道洛萨问这句话的意思,虽然不能告诉他准确的行程,不过起司也没有隐瞒自己行踪的打算,毕竟如果能得到王国内贵族势力的帮助对于他的行动也可以方便很多。只不过既然苍狮王国里可以有一个假的格雷男爵,那么难保这些贵族中有敌人的暗棋存在,所以起司也不愿意把自己的目的地说的太清楚。
“我想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我会再在这附近逗留一段时间,毕竟我还欠着一些朋友的药没有结清。但是等这边的事情解决,我应该会开始朝着王都前进吧。在这之前,能请您先帮我盯着那个假冒者的动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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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没有问题,黑山家族在王都里还是有很多朋友的,就算我本人不在,但是只要派人去跟他们说一声,我相信他们还是很愿意帮我这个忙的。”得到起司暂时还不会离开萨隆伯爵领的消息,洛萨偷偷松了一口气,这样他才有时间去说服那些食古不化的家伙要重视这个灰袍人。而至于监视格雷男爵的动向,对于身为国王最宠信的军事贵族的黑山家族来说,只要他开口,王都里大大小小的派系都会争先恐后的献上情报。
“好的,那么当我需要帮助的时候,我会上门求助的。希望到时候黑山家族不要吝惜才好。”说完,法师就离开了这栋屋子。从窗户里可以看到起司骑上旁边侍从牵来的马,向着浊流镇外行去。
在法师离开了之后,洛萨靠着走廊的墙壁对里昂说道。
“行了,既然如此,那么和希瑟大人对话的任务就交给你了。我就在这里等你的消息。”
血狮看着黑山伯爵,王国第二骑士长和烈锤玫瑰在早年间确实曾经有过一些绯闻,但是最后因为二人效忠的对象不同,他们并没有多少机会一起行动。那段感情最后也就无疾而终了。现在洛萨这么说,其实就是放松下来之后想要用这个话题开里昂的玩笑。而血狮虽然被伯爵这种幼稚的玩笑搞的哭笑不得,可是还是要有个人去询问希瑟的情况,看洛萨的架势,他是不会进去了。所以无奈之下,里昂也只能苦笑两声推门走入了希瑟的病房内。
第七十章 同情
要找到老板娘他们并不困难,之前起司在和他们分头行动的时候就以及商量好了集合地点。那个地方离浊流镇不远,就是之前他们找到供葛洛瑞娅藏身的那个废弃的村庄。当起司骑马到达那里的时候,太阳已经渐渐偏西了。在村口放哨的王国骑士看到法师的身影显得十分开心,这些跟着里昂和起司他们在溪谷城出生入死的战士在之前的时候和法师他们一起被关在了隔离区,这也是爱尔莎单独行动的重要原因,她必须一个人带着隔离区里的骑士还有蒙娜和杰克在混乱的战局中逃到这里,因为那个时候谁也说不准当鼠人被击退之后洛萨会以怎样的态度看待他们。
“很高兴见到您,尊敬的灰袍,爱尔莎女士就在村子里,她会很高兴见到您的。”行了一个骑士礼,这个放哨的王国骑士很高兴的将起司带入了废弃的村落。骑士的出现和反应让起司松了一口气,这至少说明了爱尔莎成功的带着隔离区的同伴逃了出来。而且看起来她也没有受伤。
跟着那名骑士进入村子,起司发现村子里的人似乎比他想象的要多一些。而且在村子中行走的王国骑士也显得很是忙碌,完全不像是昨天才刚逃出监禁的样子。骑士们的身上大多没有穿戴铠甲和武器,而他们的脸上也都戴着用湿布做成的简陋口罩。这些骑士的手里拿着或干净或有污迹的布巾和水桶,行走在村子中,这一幕让法师觉得十分奇怪。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们看起来很忙碌的样子?”起司问道。
“额,是这样的,因为病人的数量很多,所以我们不得不将床位分布在村子里的不同区域。不过幸亏兄弟们人数足够,所以……啊,抱歉,看来我的解释反而让您觉得困惑了,那您就去问爱尔莎女士吧,这都是她的主意。”在注意到法师脸上越来越迷惑的神情之后,这名骑士索性停止了尝试解释的行为。他带着起司径直走向村里的一栋房屋,在哪里,起司看到了老板娘和冰霜卫士的两位同伴。
只不过,此时的爱尔莎也好,蒙娜也好,甚至杰克都和法师印象里的一身戎装相距甚远,他们一身贴身的布衣,脸上也带着布制的口罩,穿行在躺在房屋里的那些病人身边。当起司一进门的时候,屋子里的人就已经看到了他,爱尔莎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法师身前,上下打量着他似乎在查看法师有没有受伤。
“所以,你在带着他们逃跑的时候顺便救助了那些还能动的难民?”不需要老板娘解释,起司看着屋子里的情况再加上之前那些忙碌的骑士就不难推测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而这也从侧面可以看出鼠人进攻浊流镇时并没有浪费兵力在隔离区上,这也就让法师更加确信了有人在背后策划了昨天的那场袭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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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尔莎点了点头算作是回应了起司的问题,然后她拉着法师走到了屋子外面,因为老板娘害怕起司对于自己帮助难民的举动出口谴责,那样的话会影响到屋中的病人。
“我看当时并没有多少鼠人朝着这边过来,而且那些士兵也只是把他们丢在隔离区里等死……何况,你有办法把他们治好的,对吧?”在屋子外面,爱尔莎对起司说道。她的语调中带着恳求的口吻,虽然可能会带来很多麻烦,但是老板娘真的不忍心把这些病人丢在那里等死。
对于老板娘救人的举动,法师其实并没有感到不快。虽然这确实会增加他的工作量,但是既然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前往其他地方的打算,那么能够多接触一下瘟疫的病例也是好的。而且考虑到就算找到了幕后的罪魁祸首,这场瘟疫恐怕也不会因为对方的失败而凭空消失,所以找到治疗和预防瘟疫的方法仍然是必须的。
“我尽力而为。就算不能让他们完全痊愈,至少也可以避免他们变成原生鼠人。”起司点了点头,表示他愿意尝试着去治疗这批病人。事实上,早在他们一开始被关在隔离区的时候,起司就曾经自己在隔离区里观察过这些难民,在法师看来这些人中的大部分都处在感染的初级阶段,但是隔离区中恶劣的卫生条件和几乎不存在的食物让这些难民的身体变得异常的虚弱。这让他们在鼠人瘟疫之外,往往都还患有其它病症。这种情况在这个缺乏卫生观念的时代并不少见,一般情况下像是隔离区那种病人的集中地是必须要在使用后连同病人的尸体一道火化的,因为谁也不敢保证那些在里面的人身上到底患有多少种疾病。
看到法师非但没有斥责自己的多管闲事,反倒还表示愿意帮忙救治病人,爱尔莎感到十分高兴。这个时候法师才注意到,虽然老板娘的表情是在笑,可是这都难以掩盖她脸上疲惫的神色,看来自从昨天一别之后,她一直都没有好好休息过。
“你先去好好睡一觉,我来看看那些病人们。”起司说道。
“不用,我来给你帮忙……”爱尔莎下意识的想要拒绝法师的建议,可是她虚弱的身体在过度的感情波动下让她产生了一阵眩晕。要不是起司手疾眼快扶住了她,恐怕老板娘会一头栽倒在地上。
“我让蒙娜带你去休息,你这个样子是没法帮忙的。”这一次,爱尔莎没有拒绝,她虚弱的点了点头,同意先去暂时休息一下。
法师探头进屋招呼蒙娜扶着爱尔莎去找一个房间休息,然后他从袍子里掏出一双手套,开始检查房间中病人的情况。这个时候起司不得不感叹,当时跟着安莉娜学习的医药知识真的在这次行动中起到了关键的作用,要是他没有趁着业余时间兼修医药学,恐怕这个时候他唯一能做的也就是让这些病人不那么痛苦的死去。
“对了,我还没见到葛洛瑞娅呢?你们到这里的时候应该和她汇合了吧?”一边检查着病人并做着一些应急治疗,起司突然问起了还没有露面的伯爵之女。而在他身边帮忙的杰克在听到这个话题之后呼吸明显的产生了波动。“猴子”组织了一下语言,对法师说道。
“她的情况有点特殊,晚点的时候你可以去亲自问她。”
起司抬起头用疑惑的表情看着杰克,可是“猴子”并没有就这个问题再说什么的打算。
第七十一章 旗帜
起司找到葛洛瑞娅的时候已经是当天的傍晚了。虽然爱尔莎并没能把隔离区的难民们全部救出来,但是老板娘本着能多救一个就是一个的心态,还是把隔离区中大部分的人都带了出来。其实起司很奇怪他们是怎么把这么多的病人带到这里的,因为似乎其中大部分人早就没办法独自行走了。
不过杰克后来告诉法师,这里大部分的病人都是王国骑士团的骑士们一个一个背过来的,不得不说,这些出身平民的骑士在这种问题上完全没有顾虑,他们完全没有把自己可能也染上瘟疫的隐患当成一回事。可虽然他们确实就出了大量的难民,但是可以作为医生的人却只有起司一个,在检查了一下午的病人之后,饶是起司精力有多么旺盛,他也不得不停下来休息,因为他担心继续诊断下去难免会出现错误。
简单的和骑士们吃过晚饭,起司端着一碗肉汤敲响了葛洛瑞娅的房门。据其他人说葛洛瑞娅一开始也积极的参与到帮助病人的活动中,可是随着她的样子给那些病人带来困扰后,她就不得不离开了众人的视野。虽然爱尔莎也来劝过葛洛瑞娅那些难民的话并不是有心之言,但是显然老板娘并没能让葛洛瑞娅从失落中摆脱出来。整整一天,这位伯爵之女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任凭谁叫也不出来。
或许是久违的听到了法师的声音吧,葛洛瑞娅的声音从门后响起来。
“您回来了?没受什么伤吧?”
“多谢关心,事情比我想的虽然糟糕了一点,但总归自保还是没问题的。”起司回答道。
“那就好。”听到法师说身体无碍,葛洛瑞娅简单的回应了一下就安静了下去,似乎不再想再说话。
过了一会,就在起司甚至都要开始怀疑对方是不是还在门后面的时候,葛洛瑞娅终于再一次开口。
“是爱尔莎他们让您来的吗?请您告诉他们不必为我担心,安莉娜女士已经教会了我如何面对现在的自己,我已经可以接受现状了……”
听到这话。法师苦笑了一下,虽然葛洛瑞娅一再强调她并没有被那些难民的话语伤到,但是她越重复,起司就越能感受到她言辞中的悲伤。他知道必须要跟葛洛瑞娅聊聊这件事情了。事实上,不仅仅是这位伯爵之女,连同溪谷城的清醒者在内,加上起司在可预见到的未来中即将被他从野兽状态解放出来的众多鼠人们,法师都不得不直面一个问题,这些鼠人该何去何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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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扇简陋的木门自然是不足以阻挡起司的,事实上,在屋内出于半崩溃状态的葛洛瑞娅都没有意识到那个木质的门栓到底是何时被打开的。当她注意到的时候,起司已经将肉汤放到了桌子上。
“你是怎么……”葛洛瑞娅下意识的就想要问起司是如何进入房间的,但是她也很快意识到靠着一扇门来把一名货真价实的法师关在屋外本身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好了,既然我都已经进来了,你就不用再管我是怎么把门打开的了。那不是重点。”随手拉过一把椅子,法师坐了下来说道。
看到他这个样子,葛洛瑞娅也知道再想简单的将起司赶出去是不可能的了。无奈之下,伯爵之女也坐了下来,虽然内心深处觉得起司不能带给自己帮助,可是她也知道法师和其他人确实在为她担心。
“其实我真的没有什么事……虽然当时我确实感觉很难受,可是我已经明白了。他们被我吓到并不是他们的问题。”葛洛瑞娅开口说道。
“虽然你这么说,但是你看起来并不是这么一回事。”虽然外形和生理结构上都与人类不再相同,可是从葛洛瑞娅泛红的眼睛还是不难推断出她哭了很长时间。不过虽然现在的环境确实不是抒发个人感情的时候,可是起司也难以指责葛洛瑞娅太过于脆弱。法师知道,如果他遇到葛洛瑞娅身上发生的事,自己的反应恐怕也不会比这位女性好多少。
从起司的目光里不难看出他是怎么判断出葛洛瑞娅哭过这一情况的,伯爵之女下意识的就想要揉一揉自己的眼睛,让它们显得不那么明显。但是当她的手碰到脸上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眼睛已经不在那个地方了。虽然身体变异已经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了,可是很多不能的习惯仍然很难改掉。葛洛瑞娅尴尬的放下了自己的手,她感觉自己的心又是一阵抽搐,眼泪仿佛随时都会再次流出来。
“好了,你先不要激动。我也知道现在我说什么都难以安慰你,毕竟你身上发生的事情确实是我不曾经历过的。”起司深吸了一口气,他虽然不善言辞但是也知道这个时候如果说些不疼不痒的安慰是难以让葛洛瑞娅恢复正常的。归根到底,葛洛瑞娅能做到现在这一步已经很坚强了,就算她这么崩溃下去其实也不是不能理解的事情。但是这不代表法师不会努力让她走出心中的阴影。
“听着,葛洛瑞娅,虽然现在你的样子改变了。但是你还是你,那个萨隆家族的幺女,你明白么?作为领主家族的一员,你有义务和责任带领你的领民走出现在困境。”法师沉声说道。
“可是……伯爵领所有的人都……他们不是跟我一样变成了怪物,就是被我们这些怪物夺去了一切……我又能怎么带领他们呢?伯爵领已经完了……”关于家族和责任的话题成功的吸引了葛洛瑞娅的注意。作为一个出身于萨隆家族的贵族,葛洛瑞娅对于家族的荣耀和义务几乎已经被刻入了骨髓之中,这也可以说是整个萨隆家族的缩影,也正是因为他们都是这样执着于古老贵族规范的贵族,萨隆伯爵领的领民们才会如此爱戴他们。
“不,并不是这样。还有人效忠着你,不是吗?”起司双手按在对方的肩膀上,强迫葛洛瑞娅抬起头看着自己。
“你是说,溪谷城的那些人……”
“对,他们是。但是他们也只是一部分。听着,葛洛瑞娅,我虽然不能把你们还原回人类,但是我依然会和这场瘟疫斗争到底。那么,在这个过程中势必有更多的人会找回自我。那个时候,当他们发现自己已经被整个王国所抛弃的时候,你身为他们的领主,必须站出来!你明白吗?你将会是他们活下去的旗帜!”虽然这番话中鼓动的意思比较多,但是这确实是起司的真实想法。法师知道如果他只是一味的将原生鼠人变成拥有理智的鼠人,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他们身体的转变。更何况就算他们接受了,苍狮王国也势必不会承认这些鼠人是它的子民。到了那个时候,就算瘟疫被解决了,这些人的苦难却不会随着瘟疫终结。而葛洛瑞娅,是起司能想到的解决这一点的唯一一个答案。
“我……是他们的旗帜?”
“没错,你必须是。这是你的责任,你必须承担的义务。”起司知道,这个时候不需要鼓励或者开导,葛洛瑞娅需要的不是那些东西,她需要的是一个继续活下去的目标。而现在法师给了她这个目标,而她的目标也终将变成所有鼠人的目标。这样,就算瘟疫结束了,所有的变异者也都会站在葛洛瑞娅的旗帜下,不至于沦为遭人猎杀的野兽。
听完起司的话,葛洛瑞娅低下头陷入了沉思。而法师知道,以个伯爵之女的性格,她最终会承担起这份责任的。这不需要他在旁再说什么,所以他识相的退出了房间,将这个安静的空间留给葛洛瑞娅一个人来思考。思考她的未来,也或许将是整个鼠人的未来。
第七十二章 乘龙
从葛洛瑞娅的房间里退出来,当起司离开那栋房子的时候,爱尔莎已经在门外等着他了。
“她,怎么样了?”老板娘生怕是因为自己将这些难民带来这里才导致葛洛瑞娅变成这样,因此她一直在关注着事情的进展。
“不用担心,我相信她会挺过来的。”考虑到伯爵之女骨子里依然流着萨隆家族的血,家族的责任和使命应该可以让她找回前进的勇气。法师对此还是很有信心的。而且如果葛洛瑞娅真的能成为鼠人的领导者,这也可以极大的打击那个制造了这场瘟疫的人。毫无疑问,对方绝对不希望看到鼠人从恐怖的野兽变成可以交流的新种族。
但不管怎么说,听到法师说的话,爱尔莎还是松了一口气。而既然葛洛瑞娅的问题解决了,她决定问问起司下一步的打算。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我听那些骑士们说你已经跟他们说了里昂恢复职权的事情。等这些病人的情况稳定了你有什么打算么?”
“计划倒是有,但是这些难民数量太过庞大了,我恐怕没有足够的时间留下来治疗他们。”起司说道。
“这样吗,不过也对。我当时带上他们的时候也没有把握能救治他们。”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听到法师不愿意治疗所有的病人,爱尔莎还是感到了失落。不过老板娘还是知道事情轻重的,她知道在这个情况下自己没有立场和理由要求起司配合她的一时兴起。
“别这样。先听我把话说完好吗?虽然我恐怕不能亲手治好他们,可是明天我打算前往龙脊山,在龙血溪的源头投放药剂,这样这些药剂就可以顺着河流流经整个伯爵领,所有受感染的人只要喝了带有解药的河水就可以逐步的压制住病情。而这些病人身上的其他病症都是因为身体被鼠人瘟疫掏空才导致的,只要压制住了瘟疫的蔓延,他们身上的病症只要随便吃点药就可以治好了。”法师说道,这个想法在他和爱尔莎他们集合之前就一直在酝酿,就现在这个情况来说这无疑是最高效的方法。也是他能想到最快解决萨隆伯爵领内疫情的办法。
“你说……什么?向龙血溪里投放药剂?”好吧,法师的回答在老板娘眼里恐怕比他直接说决定撒手不管这些难民还要难以接受。众所周知,投毒也好,投药也好,大量的流水势必将稀释掉投入其中的药剂,在一条河的源头投药,就算药剂的分量再大,想要影响到处在伯爵领中龙血溪各个支流上的人恐怕也是杯水车薪。所以起司的话在爱尔莎耳朵里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是的,你没有听错,我也没有说错。”法师认真的点了点头。他的脸色在火光的照射下怎么看也不像是在说笑。
“北方的风雪在上,你确定你说的没错吗?虽然不是学者,可是我也知道想要通过这个方法治疗瘟疫,所需要的药剂数量恐怕会很吓人吧。”不自觉的抬起一只手扶住自己的头,老板娘觉得法师的行事她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这个你就不用管了。我既然说出来了,就一定做得到。相信我吧。”起司笑了一下,然后并没有再多做解释。他知道想要让普通人理解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是非常困难的。
看着法师离开的背影,老板娘微微摇了一下头,虽然她也知道起司多半不是在开玩笑,可是这一次法师提出的想法实在是超出她常识太多了。要知道,这世界上最令人难以相信的,并不是向他们介绍某种他们认为不存在的东西,而是告诉他们某些他们认为自己了解的东西其实完全是错误的。这种挑战常识的做法往往会比展示未知更难以被人所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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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老板娘的想法在第二天的早晨就改变了。原因很简答,不论是谁看到那只站在村中心广场上的巨龙的时候恐怕都会仔细思考一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我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宠物,米戈。”面对着冲到广场上的人群,起司指着那头有着红色鳞片的巨龙说道。
不过大部分人都还在震惊于红色巨龙的身姿,并没有听到法师的介绍。倒是那只红龙在听到法师的话后不高兴的开口回应道。
“喂,我已经跟你说过很多次了。我不是你的宠物!听到没有,人类!”巨龙的口中呼出的风让起司的灰色长袍猎猎作响,可想而知它的声音有多么巨大。但是面对这只可怖的巨兽,法师倒是超乎寻常的平静,甚至在他的嘴角上还有着一丝笑意。
“好好好,伟大的米戈殿下不是我的宠物,而是我的契约兽,这样可以了吧。那么请容我重新介绍,这只红色的蜥蜴是我不成器的契约兽米戈,如果它吓到大家了,还望各位见谅。”虽然好像是在为刚才的错误称呼道歉,可是起司的重新说的句子里貌似有更多让巨龙恼怒的话。
“你这个……以龙神名义,你最好不要解开和我的契约,不然我一定要把你大卸八块!”如同一辆马车大小的龙头盯着法师,巨龙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嘴角还不时有火焰溢出。毫无疑问,这是它真的快要发火了的前兆。
作为这条龙名义上的饲主,起司自然对米戈的习性很清楚。事实上,因为这一人一龙一见面就斗嘴,尤其是巨龙本来就不擅长使用人类的语言,说不过法师就只能用威胁来挽回颜面,所以截止目前为止起司被米戈要挟的死法已经快要超过一百种了。起司本人对此早就见怪不怪了。倒是闻讯赶来的爱尔莎蒙娜他们对于巨龙的威胁颇为紧张,他们握着自己的武器,但是对于手中这短小的铁器是不是真的能够对巨龙造成伤害而感到怀疑。
虽然巨龙对于这些普通人的反应即无所谓也不在乎,可是看到周围人紧张的气氛,起司却不得不开口解释。
“各位,先放下你们握在剑柄上的手。我敢保证,如果米戈要打架的话,咱们这里所有人都不够它打的。而且我可以用我的真名保证,它绝对不会伤害你们。”双手向下压,示意众人不必紧张,起司说道。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这里会有一条龙!龙脊山在上,这是一条真正的龙!”杰克开口向起司询问道。
“就如我刚才所说,它是我的契约兽……额,你们可以理解为猎犬和猎人的关系。”挠了挠脑袋,起司不得不想一个例子来解释什么是契约兽。但是很显然,法师的例子让他身后的巨龙不太高兴。
“喂,你说谁是狗?”
“好了好了,别这么不高兴,要知道只有最忠诚也最凶猛的狗才能被称为猎犬。我这是在夸你。”用手轻轻拍了拍对方的鳞片,起司用哄小孩的语气说道。
巨龙打了一个响鼻,撇过头去不在看着法师和人群,显然它懒得再和这些人类多说一句话。而至于其他人吗……巨龙的退让被他们理解成了顺从的表现,这么一看起司刚才的话就变的可信多了。
“所以,这条龙是你养的?”饶是北地人的女战士,蒙娜在这样的巨兽面前所表现出来的也和一个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恩……可以这么说吧。虽然我不会直接给他喂食。你知道,龙吃的太多了,我可没有那么多闲钱去养它……不过,对,我是它的主人。”带着些许骄傲的神色,法师如是说。
“等等,先不提你和这只巨龙的关系,你为什么要把它叫过来?”爱尔莎问道。
“就像我昨天跟你说的。我要去龙脊山投药。靠马匹可爬不上高山。所以我得找个合用的代步工具。”起司耸了耸肩,说道。
“天呐……”好吧,将一只巨龙轻描淡写的说成是代步工具,这恐怕是爱尔莎听过最不好笑的笑话。要知道整个苍狮王国的记载中关于巨龙的就没有几次。而且大多数还都只是某年某月有人看到一只巨龙飞过之类的。而现在起司的行为让原本以为自己稍微了解了他一点的老板娘又不禁对于法师陌生起来。
而就在所有人还在热烈的讨论的时候,起司已经三下两下的爬上了巨龙的脊背。
“好了伙计,你知道我们要去哪,对吧?”抓着米戈脖子上凸起的龙鳞,如果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起司坐的位置上双脚所踩的地方的龙鳞有着轻微的打磨痕迹,看起来有人经过精心打磨将这一小块龙鳞打造出了两个专供人乘坐用的凹槽。
红色巨龙当然没有回答法师的问题,它只是从鼻子里呼出两到白气,算作是回答。
“等一下,你们现在就要去龙脊山?”爱尔莎意识到法师要做什么,问道。
“是的,我现在就动身。放心吧,有米戈在,没什么可以伤到我。不用为我担心。”说着,法师轻轻拍了拍巨龙的脖子,示意对方可以起飞了。米戈舒展开它巨大的红色翅膀,朝着天空的方向抬起头,巨龙的后脚猛地蹬了一下地面,巨大的身躯就像是失去了重量一样离开了地面。
“对了!如果河水变成红色!那就代表我成功了!”起司的声音从天空上回响下来。然而地上的人们却只是呆呆的仰望着那条红色的巨大身影消失的方向。
第七十三章 山巅
留下大部分还认为自己在做梦的人们。起司乘着巨龙飞上了天空,从天空中看去,萨隆伯爵领的土地也不过就是广大世界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而已。原本跟出发地相距直线距离就算骑马也要一个星期的龙脊山,转眼就出现在了视线的前方。巍峨的高山耸立在世界的北境边界,从天空中可以看到,过了龙脊山,萦绕在北地以北的只有不散的黑云和似乎永远都不会停息的风雪。而龙脊山巨大的山体则将这可怕的严寒挡在了北边,从山脉的南侧开始,绿色在不断的蔓延开来。
看着尚且还在远处的山峰,起司总算理解了为什么这座山脉被命名为龙脊山。整条山脉的走势在远处看来确实就像是一条趴在地上的巨龙,而山脉的最高峰,就像它的脊梁。那里,是龙血溪发源的地方,也是起司此行的目的地。
“喂,米戈,看到那座最高的山了吗?我们去哪里。”用魔法保证自己的声音不会被喧嚣而过的气流掩盖,起司对自己坐下的巨龙说道。
“呼,小菜一碟。”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要想攀上龙脊山的山巅,作为人类必须借助岩镐或者其他什么登山器具,历经各种艰难险阻九死一生的遭遇才能活着登上这里。可对于巨龙而言,登上龙脊之巅只需要轻轻的扇一扇翅膀就可以了,高峰的高度还远达到巨龙飞行的最高高度,在这些得天独厚的生灵看来,这些山峦和平地并无任何不同。
只经过了短短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红色的龙就已经带着穿着灰袍的法师落在了龙脊山的制高点。起司口中轻声念起咒语,山顶的寒冷空气在他周围开始升温。这是一个源自于自然派系的咒语,它可以让施法者在不算极端的恶劣环境中保证自己的体温。感受到四周不再像之前那么寒冷,法师滑下了巨龙的脊背。当他的脚踏在山顶厚实的白雪上的时候,似乎整个山峦都在欢迎他的到来,无数白色的雪花围绕着起司身边起舞,它们就像是围绕着巨大天体的卫星,按着一条看不见的轨迹飞动着,狂风不能让它们偏离轨道,重力也不能让它们落入积雪。
“你还是这么受它们欢迎。”米戈趴在雪地上,作为巨龙,虽然它本身并不畏惧这点低温。可是作为一条年轻的红龙,它可以生存不代表它喜欢这种寒冷。随着米戈卧在雪上,它身上的鳞片开始发出淡淡的红色光芒,巨龙身下的积雪也因此发出“滋滋”的融化声。它在用这种方式取暖。
伸出手轻抚着面前飘荡的雪花,起司知道这是本地的小精灵在其中作怪。这是它们欢迎它们喜欢的生命的方式。只不过大部分情况下,如果受到小精灵喜爱的是普通的凡人,那么他大概会更快的被这些紧追不放的雪花冻死。不过好在小精灵们不知轻重的玩笑并不能让法师受到伤害,而对于这些处在人迹罕至地方的神奇存在,起司也早已熟悉了它们的脾气。
“这里的小家伙跟我说请你不要再让雪融化了。不然咱们站的地方会发生雪崩。”转头对巨龙说道。起司知道这样寒冷的天气会让米戈不自在,不过现在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他可不想花时间在处理雪崩上。
“哼,真是麻烦。”并不是所有掌握神秘力量的存在都可以和小精灵交流,这其中有着很复杂的条件。首先就是其本人要得到小精灵的认可,至于它们的认可条件,那几乎是完全没有规律。而巨龙虽然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生物之一,它们也生来就拥有魔法的力量,可是着并不代表着它们会更容易得到小精灵的喜爱。事实上,从已经有的情况来看,小精灵似乎更加偏爱那些本身并不能接触到它们的凡人。只不过它们的喜爱在那些普通人看来恐怕更像是可怕的诅咒。
看到米戈身上的红光渐渐熄灭,起司转过头继续将精力放在和小精灵的交流上,他需要向这些本地的小家伙们那里找到龙血溪的源头。向自然之灵问路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因为这些奇特的存在并没有像普通生物那样的空间感和时间感,而且由于没有语言这种东西,所以它们甚至不能描述那些自然中的事物。自然学派的法师或者德鲁伊要想要跟这些小精灵交流,往往要付出大量时间来练习和揣摩。即使如此,他们得到的也大多是模糊到不能再模糊的信息。但是既然起司可以轻松的知道小精灵们之前说了什么,可见他有着自己的办法和它们沟通。
“好了,找到了。”收回伸出的手。与这些小精灵简短的交流已经足够法师得到他想要知道的东西了。
“找到了你就去呗,我在这里等你办完事回来就是了。”巨龙抬眼看了一下法师,在这种天气下它可是能少动一下绝不多动一下。而且对于法师为什么要来这里,来这里做什么这种事,它也完全不好奇。它只是单纯的履行着法师的命令而已。
一般情况下,起司在可以自己独立完成事务的时候也确实不会强行要求米戈跟着自己一起行动。毕竟就算表现的再随意,米戈毕竟是一条巨龙,就如同在荒村时起司对其他人说的,要不是有契约在手,他还真不一定打得过这条红龙。但是这一次很显然这一次的事情没那么简单。起司的嘴角泛出坏笑,说道。
“可能你不大清楚,我这次来龙血溪的源头呢,是为了把一种瘟疫的解药散布出去。而我显然不会傻到拿着可以阻塞河道的材料来这里配药。那么,我亲爱的米戈,你猜我要怎么做呢?”
巨龙的反应并不慢,尤其是它在和法师搭档之后没少被起司坑过,所以一听到法师的语气,它就知道这一次被召唤过来肯定又没好事。至于法师问的问题,米戈对于药剂的知识虽然远不及受过专业训练的法师,可是也不至于一无所知。用有限的材料配制浓度更高的药剂有很多种方法,但是结合目前的情况,一种它最不想接受的做法已经不可抑制的出现在了眼前。
“为了让药剂的浓度提高,在原料有限的情况下最好的办法就是提升药剂的底液的质量。换句话来说,就是用有魔力的液体来做药剂的溶剂。说起来,你知道吗米戈,这座山被这里的人称作龙脊山。所以从这座山里发源出去的河流恰好被叫做龙血溪呢。这个名字可是在我本来束手无策的时候给了我一个不错的灵感。巨龙的血液可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魔力溶液之一呢。虽然你还没有成年,不过毕竟是条纯血巨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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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法师说完,红龙已经确定它想到的最坏答案应验了。米戈本能的想要起身逃跑,只要飞离法师一定的距离,他就没有办法强制自己去做不愿意的事情。但是很可惜,既然起司会告诉巨龙答案,他也早就做好了准备。感受着地上强烈的束缚力,巨龙张口骂道。
“你这个卑鄙的猴子!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主人!你简直不是人啊!”
“好了好了,就算你喊的再大声这里也没人能帮你。不就是借你点血吗,又不是要你的命。”轻描淡写的说着恐怖的话,法师一脸戏谑的表情。
“取血可是很疼的!”高耸的龙脊山山巅上,巨龙的惨叫响彻云霄。可惜有着小精灵们的帮忙,白色的雪幕将着声音很好的阻隔在了山顶,无法传到远方。
第七十四章 染红
想要用龙血来作为魔药的基底,这看起来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情。事实上却并非如此,且不说大部分的人都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运用龙血这种稀有而神奇的材料,单单是获得龙血这件事就已经十分困难了。单独去狩猎巨龙对于生活在这个安定时代的人来说只会出现在戏剧和歌谣里,在这个人类和其它智慧种族占据主导的世界里,巨龙的身影已经很少出现了。当然,这不是说它们都被这些凡人种族杀死了,而是对于拥有近乎于无尽寿命的巨龙来说,这些小生灵所制造出的动静实在是不足以引起它们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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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因此,虽然在世界上的记载中巨龙总会出现,可是每一次它们出现的时长都不会很长,就算这些巨大的飞天蜥蜴对某一个人类或者其它什么生物产生兴趣,与他们结伴同行,可是寻常物种的生命对于它们来说实在是太过于短暂了。而那些各种书籍中提到的龙鳞,龙角,龙牙之类取自于龙身上的材料,也多数是记载于更古老也更混乱的岁月中那些因为战死或者与凡人达成盟约而自愿捐出的少数巨龙。总之,时至今日,想要找到一位可以处理龙种身上材料的锻造师或者魔药学者,恐怕也就只有在凡人中寿命最长的精灵族才有极少的长者知道方法。
不过幸运的是,作为一直存在于世界之外的法师组织,灰塔的导师似乎对于各种素材的使用上完全没有因地制宜的打算,在起司作为低级学徒的那些年里,不论是巨龙身上的材料还是来自深渊恶魔的犄角亦或来自某些被人类和其他种族敬为神使的奇异生物,都曾经出现在法师的实验桌上或者是日常考试中。因此,对于起司来说,处理龙血并不是个问题。但是,取得龙血却确实是个问题。
米戈因为和起司签有契约,所以对于法师取血的这件事,它完全没法反抗。毕竟对于巨龙庞大的体型来说,配置魔药需要的龙血实在是九牛一毛,因此契约中保护契约者的条例完全不会被触发。但是这不等于说起司只需要拿小刀或者其它什么东西在红龙身上弄出一个伤口就可以获得龙血了,巨龙覆盖全身的鳞片足以抵挡世界上大部分的物理或者超自然的伤害,这也是为什么这些巨大的生物对于其他物种一直有一种得天独厚的优越感的原因之一。而这个问题反映到当下,就造成了法师绕着米戈走了好几圈也没办法找到从哪里下刀。
“哈哈哈哈,没辙了吧,刚才你不是还号称要取我的血吗?怎么现在又不说话了?”虽然不能直接反抗,但是米戈还是把用语言嘲讽起司当成了一种胜利。而它说的也确实是事实,在手中没有可以刺穿龙鳞的利器的情况下,就算是法师也没有办法轻易的得到龙血。
“吵什么吵,你要是愿意张开嘴让我取血不就没事了吗?”法师皱着眉头说道。确实,虽然巨龙体外有龙鳞保护,可是它们的口腔中却没有那些厚重的鳞片。如果米戈愿意配合起司的取血行为,那它完全可以张开嘴让法师从自己嘴里取血。但是看着巨龙紧闭着巨口的样子就可以看出它并不希望起司可以这么轻易的得逞。
于是巨龙洋洋得意的看着法师在他身边打着转,思考从哪里下手才能穿过龙鳞得到龙血。随着时间的推移起司越来越着急,而起司越着急,巨龙就觉得越开心,能看到一直骑在自己头上的法师因为拿自己没有办法而闷闷不乐可是米戈最近这段时间中最喜欢的娱乐。终于,法师的耐心似乎被消磨殆尽了。他走到巨龙的面前,就在米戈以为起司要开口哀求他施舍一点血液的时候,法师口中开始诵出了一段晦涩的咒文。
这咒文与法师之前用过的咒文都不相同,之前起司的咒文用的不是人类的语言就是其他智慧生物所使用的语言,再不然就是一些简单音节的排列组合。可是这一次,虽然起司在开口吟诵着什么,但是空气中并没有传出他的声音,但是如果观察他的喉结却可以发现法师的喉咙确实在震动。与此同时,虽然耳朵没有听到,可是米戈还是在脑海中感受到了法师的咒文,那是一种不能被称之为语言的东西,它更像是一种感觉,听不到明显的音调和音节,甚至巨龙都怀疑能不能在现实中找到可以和它发出类似声音的东西。随着这种感觉的愈发强烈,米戈也意识到不管法师在准备什么法术,它的威力恐怕都不仅仅是击破龙鳞而已,而且看起司的架势,他很明显是打算对着巨龙身上最脆弱的逆鳞来施法,这可不是什么可以开玩笑的部位,如果逆鳞受到破坏,那是真正会死人,额不,死龙的!
“等一下等一下,我愿意让你从我嘴里取血!停下来!快停下来!”直觉告诉红龙它最好还是配合法师的行动。所以米戈在起司开始念咒后的几秒之后就选择了屈服。
听到米戈同意取血,起司也随即停下了咏唱。就如同巨龙所预感到的,刚才法师准备的魔法可是极为危险的东西,虽然起司有刻意的压低法术的威力甚至压低到了只能瞄准巨龙身上最脆弱的逆鳞来施法,但是法术本身的咒语却是和原版一致的,这也难怪米戈会本能的感受到恐惧。
“呼……,早同意不就没这么多事情了吗,张嘴。”从长袍里掏出一把闪着蓝色光晕的小刀,起司说道。他手里的这把小刀是安莉娜在他的一个生日时送的礼物,刀本身并不是什么神兵利器,但是其上由血族古老者附上的魔力却可以让它轻易的切开大部分的事物,并且不会伤害它们本来的性质。换句话来说,这就是一把专用的取材刀。
不情不愿的张开嘴,米戈作为巨龙,既然答应了法师愿意配合取血,就不屑于再抵赖。面对着足有两人宽的血盆大口,起司毫无畏惧的三步两步跳到了巨龙的嘴里,现在米戈只需要闭上嘴,起司就会成为它的肚中餐。但是那样的事情并没有发生,法师拿着刀挑了巨龙嘴里一块不那么重要的部位下手,用闪着蓝色光泽的刀锋在上面划出了一条细长的伤口。由于有着特殊的附魔,法师这一刀并没有让巨龙感到想象中的疼痛。而随着伤口的出现,鲜红色的龙血闪动着魔力的光泽从伤口处溢出,起司赶紧掏出准备好的空水袋,装了满满的一袋子龙血,而这对于巨龙来说,可能也就是一滴血的分量。
“好了,你可以闭嘴了。顺便说一句,你最近还是找时间清理一下口腔,那里头的味道可真不怎么样。”跳回到雪地上,法师说道。
“已经取完了?你早说没有那么疼我不就早答应了吗。真是,刚才还吓唬本巨龙。”完全没有意识到疼痛的米戈对于自己刚才的表现感到了尴尬,但是作为好面子的巨龙,它还是努力的将责任推到法师的没说清楚上。
“切,几百岁的龙了,谁知道你那么怕疼。”摊开手一边摇头一边说道,起司对于红龙这样的性格也是毫无办法。
不过既然龙血已经到手了,要调配解药就变的十分简单。不到一个小时,已经准备完全的法师就调配出了一水袋的魔药,之间他讲这一袋子如同血液般鲜红的药水倒入龙血溪源头的山泉中后,从哪里开始的水流都逐渐的变成了红色,只不过这种红色从一开始的鲜红逐渐的变浅,到了视线的尽头就变成了粉红。但是如果有人此时从天空中俯瞰龙血溪的话就会发现,当河水的颜色变成粉红之后,那颜色就不再变浅,这股色彩很快顺着河水向下游蔓延开来,按照这个速度,要不了多久整个萨隆伯爵领内龙血溪的颜色都会变成这个颜色。
“现在,它确实是龙血溪了。”法师站在岩石上,看着远处逐渐变色的河流说道。
“喂,你这样的大动作不怕被那些人发现吗?”红龙说道。
“不必担心,我已经计算过了,这些药水的分量只够在萨隆伯爵领内流动,河水流出伯爵领之后,其中药剂的浓度就和没有没什么区别了。你也不想有人拿着你的血去做坏事对吧。”起司说道。
第七十五章 契约
被投入了龙血药剂的河水很快就蔓延到了整个萨隆伯爵领。而河水变红这件事虽然给除了早已知情的爱尔莎等人带来了惊喜之外,也确实对浊流镇的士兵和散布在伯爵领各地的难民造成了不少的惊吓。不过好在,当那些因为和鼠人交战负伤而感染瘟疫的士兵无意中喝下红色的河水之后,随着他们身上的疾病奇迹一般的痊愈,浊流镇中的里昂和洛萨也都隐隐猜到这是起司的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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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随后从荒村带着大量已经痊愈难民的王国骑士们也在几日后验证了他们的猜测。总之,在起司这一次投药之后,整个萨隆伯爵领内还没有因瘟疫而彻底变成鼠人的病人的病情都得到了有效的抑制。可是作为这些药剂的研发者,起司知道这样只能缓解一时的疫情。那些瘟疫病毒并不会被他的药剂彻底杀死,只要他一天没有找到根除病毒的方法,这些病毒就会慢慢的变异,直到它们再一次成为可怕的天灾。并且法师可以肯定,这一天不会太久,他的药剂说到底也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
投放解药的当晚,起司就回到了荒村,他可不想和一条因为被放血所以脾气变的比平时还要坏三倍的巨龙一起在荒无人烟的雪山上过夜。所以法师宁可顶着刺骨的寒风连夜赶回荒村。因为他到达荒村时正直午夜,再加上河水变红让所有人都知道法师的计划已经成功,所以此时的村子中并没有多少人醒着。当红色的巨大身影在与体型完全不符的细小声音中降落的时候,注意到这一点的也就只有彻夜未眠等着法师回来的老板娘。
当爱尔莎冲下楼梯跑到村外的时候,她看到的是月下的法师和巨龙。午夜的天空里只有稀疏的星星和一轮尚且算是明朗的月亮,在这样的世界里一切色彩看起来都只是银黑两色间的渐变。灰色的长袍在月光下变成了银色,巨龙的鳞片也没有白天看时那么鲜红。巨龙和法师当然也注意到了老板娘的到来。起司看到来的人是爱尔莎,微微笑了一下,并做了一个小声的手势,他不想把整个村子的人都吵醒。
“我看到河水变色了,你成功了对吗?”跑到法师身前的爱尔莎压低音量可却依然激动的说。
起司点了点头,药剂的成功散播是他可以放心离开伯爵领去王都追踪那个假男爵的前提。要是这里的疫情还在扩大,法师就不能盲目的离开。
“先等一下,我要先给米戈支付这次的报酬。”法师制止了想要继续说话的老板娘,说道。他转身面向巨龙,哪怕在昏暗的月光下,红龙巨大的身体依然充满了压迫感。
“原来你还记得要付报酬。”米戈轻声说道,虽然欣赏那些普通人看着自己时敬畏的神态是种不错的娱乐,可是现在的巨龙只希望赶紧拿到报酬离开。被法师召唤来作为飞行工具尚且还可以接受,可是被人类用武力逼着“自愿”贡献出鲜血这种事,要是被其它巨龙听说了一定会笑掉大牙的。
对于米戈不太高兴的反应起司大概也能猜到原因。在他看来,虽然这条巨龙已经活了十倍于自己的岁月,可是从心性上来说它跟那些十一二岁的孩子也没什么差别。就连怕疼这点都一样。当然,这些法师也就是在心里想想,不管怎么说巨龙还是十分在乎面子的,要是起司敢这么形容它的话,对方一气之下撕毁契约也不是不可能。
“好了,时间不早了,我还想早点休息呢。你到底是要还是不要?你要是再啰嗦我就回去睡觉了。”没好气的说道。起司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听到法师有赖账的打算,红龙赶紧伸出自己的一只前爪,那只龙爪其中的一个拇指刚好处在法师左手的下方,说是拇指,可是这根爪子的粗细已经足够当一张小餐桌的了。看到巨龙伸出了爪子,起司也就不再说什么,他的右手拿出一把小刀,在爱尔莎不解的眼神中划开了自己左手的手掌,鲜红的血液顺着伤口从法师的手中滴落到巨龙的爪子上。
虽然对于起司雇佣巨龙的条件感到好奇,但是老板娘怎么也没想到法师所说的报酬居然是自己的鲜血。而且随着鲜血的滴落,巨龙的头顶上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复杂花纹,看起来像是什么古老的符号。这个符号已经有三分之一变成了红色,剩下的部分还是黑色,虽然很微弱,可是爱尔莎还是观察到符号上红色的部分正在以非常缓慢的速度增加。但是很快,法师手掌上的伤口就自发的愈合了,那个符号上的红黑比例也不再变化,并且逐渐变得黯淡,最终消失在了巨龙的头顶。
“这次的报酬我就收下了。小子,你可记得在完成我们的交易前别死了。”红龙说着收回了自己的爪子,然后不等法师回答就拍着翅膀飞上了天空。很快,巨龙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夜晚的云层后面。
“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你给它的报酬是你的血?”扶住因为失血而有些腿软的法师,老板娘问道。
“其实也没什么。很多年以前,米戈曾经因为某些原因寻求我的老师的帮助。当时老师将我派去解决这项求助,作为报酬,米戈和我签下了主仆契约,但是那个契约并不是无限的,对于巨龙来说,我做的事情还不足以让它效忠我一生。所以我们就达成了一项约定,每一次我借助米戈的力量,都要用我自己的血来擦除契约的一部分,当然这并不会影响契约的效力。但是当我的血足够抹除契约的时候,米戈也就自由了。”法师说道。不只是因为月光还是虚弱,他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
“这就是你之前没有叫它过来帮忙的原因?”爱尔莎问。
“算是如此吧。毕竟有一点其实我没资格嘲笑米戈的。”法师笑着说道。
“因为,我也很怕疼。”
第七十六章 伪装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迟迟睡醒的起司所看到的就是一个生机勃勃的荒村了。这也实在是很奇妙的事情,明明在法师投药之前骑士们也在病人中奔走,可是当起司确实的把治疗瘟疫的药物送到他们手边之后,不论是骑士还是病人都展现出了与昨日不同的活力。这或许就是希望的力量吧,当希望出现在眼前变的触手可得,再疲劳的人或许都可以再挤出一点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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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在的,我的药见效应该还没有那么快才对?为什么我今天就看到好几个之前没法活动的病人已经可以自己走路了?”法师在吃午饭的时候疑惑的问周围的同伴。作为药剂的制作人,他很清楚那些药水虽然有效,却还是需要时间来发挥作用的。
“哈,别说你昨天撒到河里的是货真价实的解药,就算你只是把河水变了一个颜色,我相信那些人还是会感觉自己的病情好转了的。”杰克用叉子插着一根香肠说道。之前在村子的地窖里发现了很多逃难者来不及带走的储藏粮食,所以村子中的食物供给暂时不是问题。而且起司也没打算将他们安置在这里,法师想着等这些难民的病症好的差不多了就让王国骑士团的骑士们带他们回到浊流镇。相信洛萨知道该怎么安置这些人。
“话是这么说,可是我没想到一个简单的期望就可以让人变的如此的有力。你知道,他们感觉自己的身体好转了,但是那并不是真的。”姑且算是解决了萨隆伯爵领中的骚乱,起司也难得的愿意和其他人闲聊。要知道,虽然一路从龙脊山跟到这里,除了爱尔莎之外,杰克和蒙娜听到起司提到瘟疫之外的话应该还不到五十句。一直以来法师都把对抗瘟疫当成自己的责任,这种压力让他无心去顾及周围的其他事情。
“你们法师是怎么认为的我不知道。但是我老爹曾经说过,人其实比野兽还要单纯,至少,它们不会为一个信念活着。不像我们。”“猴子”耸了耸肩,说出了一句他作为猎人的父亲曾经说过的话。
“怎么?你是对军团的方针不满吗?”虽然杰克说这句话的时候实为无心,可是蒙娜还是自然的把这句话联想到了冰霜卫士那百年如一日的刻板教条。确实,大部分北地人终其一生都活在收复祖先土地的信念中,他们抱着这样的信念在龙脊山下苦寒的简陋城镇中辛勤等待了漫长的岁月,而且在可预测的未来中,他们或许还会这么等待下去。
“怎么可能?我不认为军团的方针错了,毕竟那是我们北地人的基础。可是……你不觉得禁止随意离开龙脊山这个决定是错的吗?如果这次不是我们要护送法师,恐怕我们在退役以前都没有机会见识到跟我们相距就几天行程的地方。”杰克咬了一口叉子上的香肠,说道。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要这么说?难道冰霜卫士不许你们离开镇子?”没有介入接下来蒙娜对“猴子”的说教,法师转头问一旁的老板娘道。虽然从军团那里取得了不小的帮助,可是起司对于北地人的了解也就仅仅只限于书本上的内容,在龙脊山短短的几日中,法师把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研究瘟疫上,并没有顾得上去了解冰霜卫士的习俗。
“这是我们的传统。作为北地人,每一个适龄的男性都必须加入军团服役,女性则可以根据身体状况自愿加入军团。但是在年轻人服完大概五年左右的军役之前,他们是不被允许擅自离开龙脊山外的。这一方面是为了保护那些还不具备自保能力的年轻人,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防止军团的人手不足。顺便说一句,像我这样没有参加军团的女性需要到了二十五岁左右才能离开龙脊山。这一次能跟你们出来算是乔恩爷爷的破例之举。”爱尔莎解释道。
强制兵役的情况在这个时代倒是不少见,不论是为了对抗盗贼亦或是野兽,各地的领主和军事统领都需要保持领地内的武装力量,也因此,领地中的年轻男性责无旁贷的必须担负起保卫家园的责任。当然,大部分的领主都只是在有需要的时候才会征召这些平民,大部分情况下所谓的兵役也不过就是在农闲时举行的几次初级的军事训练。这样组成的武装力量当然是无法和有着专业编制的冰霜卫士相提并论,不过冰霜卫士能够凭着北地人不多的族群数量维系这个武装集团,还是多亏了他们军政一体的制度。历任冰霜卫士的司令官同时也是所有北地人的统领,得益于此,冰霜卫士虽然极少出现在王国的其它地方,可是他们的名声确是有着不小的威慑力。
“这就是为什么当初不论是希瑟还是里昂见到你们的时候都感到惊讶的原因啊。冰霜卫士的士兵在服役的年龄不会出现在其它地区。这或许也是个麻烦。”摸着下巴,起司意识到虽然在北境没有遇到什么问题,可是再往南部深入,爱尔莎等人北地人的身份或许会成为暴露己方目标的因素。
“嗯……确实如此,虽然我们可以模仿萨隆伯爵领附近的口音,可是现在萨隆伯爵领的难民应该也是比较敏感的一群人。”意识到自己的口音和身份或许会成为潜入的阻碍,老板娘也开始苦恼起来。
“口音的问题倒是好说。我可以想办法解决,而且我们也可以尽量减少和其他人交流的机会,只要不开口,就可以避免很多问题了吧。实在不行我们也可以干脆伪装成难民啊。”对于这个问题,起司倒是没想太多。
“这恐怕不行。”结束了对杰克关于北地人传统说教的蒙娜说道。这位女战士作为起司团队中话最少的人,其行动能力却没得挑剔。
“为什么不行?”法师问道。
“有经验的战士或者武者都可以轻易地分辨经过军事训练的人和普通平民,有很多方法可以让他们觉察到我们不是普通人。再加上我们的肤色和口音,不难推测出我们的身份。想要通过简单的伪装不着痕迹的进入王都恐怕并不可行。”蒙娜说道。确实,耕地的农夫和挥舞武器的战士虽然都会有一个良好的体魄,但是因为他们使用的身体部位不同,就体型上来说,有经验的人都可以从肌肉的形状来分辨他们。
“有这种事?”略微皱了一下眉头,对于从细节处推断他人的来历,起司是知道方法的,可是他并不清楚战士的身份原来这么容易暴露。
这一次不管是爱尔莎还是杰克都跟着女战士一起点头,显然他们都有办法分辨经受过军事训练的战士和普通的平民。
“好吧,看来我们要好好设计一下我们的伪装了。”起司说道。
第七十七章 重拾
想要做好身份的伪装并不容易。或许对于起司来说这还算简单,毕竟他的身体相对要瘦弱的多,而且除了极少数曾经接触过灰塔的势力,大部分的人对于法师那一身的灰袍其实并不会有什么太多的想法。所以起司不论是扮成学者或者商人都是看不出问题的,而问题是出在冰霜卫士的三个人身上。关于这一点,起司也去请教了王国骑士团的骑士们,结果这些耿直的骑士们很认真的告诉法师,北地人的特点在他们这些北境之外的人看来是十分明显的,想要将爱尔莎他们的外观变的让其他人难以识别,简单的变装是不可能做到的。
无奈之下,起司也只能就地取材,调配出一种据说可以改变用来掩盖肤色的药水,这种药水是他无意中从安莉娜那里知道配方的,只不过对于那个时候的起司来说,他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学姐要把这种要消耗大量素材的药水奉若珍宝。对于施法者来说如果真的需要改变自己的容貌,不论是变形术还是能让人产生错觉的把戏都比这种药水要实用的多。但是现在,鉴于法师不可能二十四小时不停息的对其余三人施法,这种药水就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感觉怎么样?”看着眼前脸色比正常情况黑了大概五分之一的三人,起司问道。
“没有它看上去那么恐怖。”杰克指着还有一半的黑色药膏说道。一开始听到起司要他们把这种看起来就很可疑的东西涂到身上他是死活也不肯。还是在法师再三保证这对人体无害后他才勉为其难的试着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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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感觉到你说的皮肤瘙痒,所以,看起来我们对它并不排斥?”爱尔莎说道。
之前法师曾经提到,这种药膏中的成分会让一部分人的皮肤感到不适,所以他要求三个人先在小面积的皮肤上试着涂抹了一点,确认没有副作用之后才让他们大面积涂抹。不过话虽如此,对于这种没有使用经验的魔药起司还是不敢百分百的打包票,所以他要求每个人全部涂抹后再向他汇报一次情况。
“那就好。这种药膏可以根据调配比例的不同做出不同的颜色,不过我还是尽量把颜色调配的和那些骑士们的肤色相当。”法师说道。同时绕着三人仔细观察他们的肤色是不是如自己所想的那样变化。
“等等,你说这种药膏可以调配出不同的颜色?”老板娘听到了起司的话,问道。
“对啊,这也算是这东西为数不多的优点吧。虽然我觉得它还是没有什么实际价值,你知道的,这点药膏可是我忙活了一下午才弄出来的,它的制造流程太繁琐了。”法师抱怨道。
而爱尔莎和蒙娜则是对视了一眼,虽然作为男性的起司和杰克不认为这种药膏有什么价值,可是作为女性而言,这种可以影响肤色而且没有副作用的药剂简直就是难以想象的珍品。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化妆品的概念还只是一个极其朦胧且抽象的东西,大部分的智慧生物虽然都有爱美之心,可是在这个生存比重大于生活的世界中,就算是拥有最广袤领土的人类也没有心思把宝贵的研究资源放在这些无关痛痒的东西上。
可是没有开发不代表没有需求,虽然精灵这样天生丽质的种族基本不会需要化妆品,但是对于其他智慧生物来说,尤其是拥有着大量贵族阶层的人类社会,那些贵族小姐们为了美丽可是愿意不计代价的。要知道,那些贵族女性在舞会前甚至会在脸上涂抹汞粉,就是俗称的水银来提升自己的肤色,而水银中的毒性却会对人体造成难以挽回的伤害,可是就算如此,她们也在所不惜。由此可见,被起司当成废物的药膏如果流入人类社会恐怕会让整个王国都陷入疯狂中。当下,爱尔莎她们向起司简单的讲了一下他的药膏在其他人眼中的价值。并且建议法师伪装成商人,以销售这些药膏的名义进入王都。
“我敢保证你只要拿着一瓶这样的样品,如果哪个卫兵敢不让我们进城,那他一定会被整个王国的夫人小姐们踩成烂泥。”老板娘是这么对法师说的。
只不过作为法师,起司并不缺来钱的途径,而且此次进入王都为的是低调,如果把这些药膏作为商品贩售,或许可以得到可观的利润,但是被这利润吸引来的麻烦也一定不在少数。因此虽然爱尔莎她们一再强调这种药膏的价值,可是起司还是决定一行人扮成佣兵进入苍狮王国。
说起佣兵这个职业,可以说从人类进入文明社会以来就没有断绝过,不论是和平年代还是战乱时代,不论在位的帝王是贤明还是昏庸,佣兵作为这个世界上不可或缺的一环从来未曾改变过。而且虽然看上去佣兵是一种职业,但是实际上,根据所接的专业委托不同,不同种类的佣兵之间的差异性可是比任何职业间的差距都不小。也正因如此,佣兵这个行当里的人三教九流无所不包,他们的工作范围也从鸡鸣狗盗到拯救某个国家无所不作,这让佣兵这个身份变的十分的方便,顶着这样一个身份,不论是涉足于那一类事件中都不会让人觉得奇怪。这也是起司选择要这么做的主要原因。
同时法师也保证会在闲暇时间为爱尔莎和蒙娜制作一些指定颜色的药膏作为对这两位一直以来的一点报酬。解决了外观上的问题又敲定了假扮的身份,几人也就分头各自准备行装等到明早的时候正式进入王国境内。在杰克和蒙娜相继起身离开之后,起司看着老板娘问了一个他刚才一直想问的问题。
“说起来,乔恩司令给你们的指示应该是保护我完成对伯爵领瘟疫的治理。现在从理论上来讲你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为什么他们还要跟着我冒这么大的风险去王都呢?”
老板娘笑了笑,说道。
“幸亏这个问题你没当面问他们,不然以他们的性格或许还真的就告辞回龙脊山了。但是你也别以为他们没意识到这一点,蒙娜他们只是没有点破而已。”
“为什么?”起司问,在他看来既然冰霜卫士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他们自然也应该返回军团。
“你啊,刚才不是说过了吗?他们想继续跟着你的原因很简单啊,身为军团士兵,在服役期满以前是不能离开龙脊山的,而就算服役期满了,想要从北境一路闯荡到王都不知道还会遇上多少麻烦。与其那样,还不如现在就跟着你这班顺风车见识见识,这样一方面跟乔恩爷爷那边也说得过去,另一方面也确实可以保护你的安全。明白了吗?”老板娘说完也迈着轻快的脚步离开了。看得出来,她的心情不错,不知道是因为起司的药膏还是因为对即将展开的更远大的旅程感到憧憬。
似乎是受到了他们三人的感染,法师也觉得这场瘟疫的前景也没有那么悲观了。虽然到目前为止对于自己的对手起司依然知之甚少,可是这不妨碍法师对自己以及队友的能力感到自信。经历了整个萨隆伯爵领的旅程,起司看着窗外的景色又重新找回了自己初到龙脊山的状态。而且这一次,他也不必一个人上路了,不是吗?
第七十八章 铁堡
告别了看护病人们的王国骑士以及准备返回溪谷城接手鼠人的治理工作的葛洛瑞娅,起司一行人扮成了佣兵开始向着苍狮王国的王都进发。而出乎爱尔莎等人意料的是,作为领队的法师并没有选择通过浊流镇进入黑山伯爵领来作为旅行的第一站,起司选定的目的地是萨隆伯爵领的西境,也就是希瑟和她的烈锤骑士团所负责看守的与烈锤公爵领接壤的部分。关于为什么不从里昂他们看管下的浊流镇通过反而是选择了这样一个舍近求远的目的地,法师自然也有着他自己的打算。
诚然,如果通过里昂和洛萨的关系走浊流镇的路线进入王国,一行人受到的阻力会小很多,可是这样做却同样有着不小的风险。目前的形势是法师要找的对手在暗而法师在明,在萨隆伯爵领中所发生的一切一定已经引起了对方的注意,此时一支突然出现在北境的佣兵小队势必会被关注。在被提防的情况下,就算是再高明的伪装也无济于事,所以与其冒着如此大的风险,起司宁愿选择一直以来少有人关注的西境。而且,对于希瑟背后的那个曾经和灰塔有过交情的家族,还有已经被多次提及到的烈锤大公,法师本人都抱着旺盛的求知欲。
由于西境的距离较远,起司他们经历了一天的赶路之后才抵达了地图上标注着烈锤符号的领土。这片广阔的土地从地图上的面积来看恐怕要比萨隆伯爵领加上黑山伯爵领还要大许多。这就是苍狮王国第一贵族,烈锤大公的领地。作为现任苍狮国王最为器重的贵族领主,烈锤大公在王国中也享有着“西境守护”之称。烈锤领狭长的土地恰好包括了王国西部与广袤草原相接壤的部分,多年以来,身为地方领主的烈锤大公都投身在对抗草原游牧部落的第一线。这也让他领地境内的城市出乎意料的多,面对随时可能进攻的游牧部落,只有厚重的城墙才能给人以安全感。而城市完备的配套设施也可方便到此的商人和旅客,所以虽然地处边疆,烈锤领内的经济活动却异常的繁荣。而此次法师他们的目的地,就是最靠近萨隆伯爵领的一座城市——铁堡。
作为一座规模不小于溪谷城的城市,铁堡虽然不像它名字一般听上去就是一座钢铁要塞,可是与已经无人居住的溪谷城相比,这座城市才是起司他们第一座接触到的人类城市。用几枚铜币随手打发了城门口的士兵,一座看起来完全没有受到瘟疫影响的热闹城市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来来往往的行人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行走在碎石铺成的街道上,三不五时穿过的马车则会伴随着车夫招呼行人避让的喊声,沿街的路上一个个用粗布搭成的摊位在售卖着各式各样的物品。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从弥漫着恐怖气息的疫区走出来的四人感觉到一股恍若隔世的错觉。就好像与这座城市不远的萨隆伯爵领中发生的惨剧只是一场噩梦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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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脊山在上,这里真大啊!”看着眼前热闹的景象,爱尔莎不自觉地发出惊呼。
“其实严格来说溪谷城和这里的规模差不多,甚至还会更大一点。”作为见过很多次这种城市的人,起司倒是对这里的繁华景象没什么感觉。除了可以确定瘟疫还没有扩散至此之外,法师并没有认为铁堡本身有哪里特别。
“那不一样,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人这么多的地方!”已经变成鬼城的溪谷城自然无法与这里相提并论,老板娘看着街上的各种摊位已经显得有些跃跃欲试了。而至于剩下的两位冰霜卫士,虽然他们没说出口,但是从他们的面部表情来看也和爱尔莎的感受差不多。
“好了,先别着急,等我们先找到一个住的地方就可以四处逛逛了。”起司说道。虽然之前有进行过准备,但是已经沦为荒野的萨隆伯爵领中还是有太多的物资难以补给,所以法师本来就打算今天安顿下来之后就出来进行采购。
“真的吗?那我们快走吧!”听到马上就可以自由活动,爱尔莎赶紧拽着法师的袍子就向前走去,这里的一切都在刺激着这个北地姑娘的感官,让她想要快点一探究竟。
“知道了,别走的这么快,你又不知道旅店在哪里。”由于自身力气本来就没有老板娘大,面对处在兴奋状态的爱尔莎,起司就只有被拖着走的份。意识到这种尴尬状态的法师急忙开口让老板娘慢下来,不然他们很快就会成为街上的焦点。但是似乎起司的提醒已经晚了吧,周围的人群里已经有人停下来指着他们四个人低声说着什么。
意识到周围的情况不对,爱尔莎三人本能的就要进入战斗状态,他们似乎认为这些市民是在商量怎么击倒这四个可疑的人。然而他们已经按到剑柄上的手却被起司制止了下来,法师对着他们摇了摇头,领着三人快速的穿过人群,消失在街道的拐角处。
“呼,刚才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他们对我们指指点点的?”来到了鲜有人经过的小巷中,爱尔莎问道。
“你看看大街上那么多人,哪有人想你这么大喊大叫的。而且虽然肤色可以伪装,但是你们的一身打扮太过显眼了。我们要是再走慢一点,恐怕巡城的卫队都要来了。”法师无奈的解释道。
其余三人听到这话都纷纷低头查看自己的衣着,但是都表示没有看出来什么问题。
“哎,杰克还好说,男人在城市里着甲也可以被认为是佣兵的职业需要,关键问题出在你们身上。”起司对着爱尔莎和蒙娜说道。
“我们?我们的穿着有什么问题?这样很便于战斗啊?”这次就连蒙娜都有些不解了。她开口询问道。
“问题就出在这里。”法师说道。原来此时的老板娘和女战士身上都只有一件贴身的劲装,她们的身材曲线暴露无遗,虽然这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之前的生活条件不足以让她们有衣物可供挑选,可是大部分的原因还是因为作为长期生活在寒冷地带的北地人,她们对于温度的敏感程度与大部分人不同,在街上大部分人都还穿着一层御寒衣物来抵挡初春的寒意的时候,在爱尔莎她们眼里这样的气温已经和龙脊山的夏天无异了。这就导致了虽然她们的衣服不算暴露,但是在其他人眼里仍然有一个问题,穿的太薄。而且由于长期从事体力运动,蒙娜和爱尔莎的身材都十分完美,这样的身材配上一身单薄贴身的衣服,也难怪过往的路人会驻足围观了。
但是虽然起司这么说,对于一直信奉实用原则的北地人来说,他们还是无法理解一身便于活动的衣物为什么会成为路人关注的焦点。这种关乎于价值理念的问题是不可能一句两句就解释清楚的,所以法师也只能在行程中把购买衣物的那项任务提前,让两位女士不至于再这么令人瞩目。
第七十九章 宵禁
在街边的店铺里买了几身不那么显眼的衣服,虽然法师手头十分富裕,可是为了低调起见,包括杰克在内,几人挑选的换洗衣物都是一些有着明显缝补痕迹的二手货或者经过修缮的残次品。看着同伴拿着这些衣物高兴的模样,起司的心里其实是很过意不去的,但是就在法师提出可以购买一些不那么显眼的新衣服的时候,却遭到了当事人的拒绝。
“那些有着鲜艳颜色的衣服看起来太吓人了。”蒙娜是这么回答起司的。对于质朴的北地人来说,衣服的作用基本就是防寒和提供极少的防御能力,他们并不在乎衣服的样式和外观,只要行动方便就可以了。在龙脊山附近的野外,颜色太过鲜艳的穿着反而容易在白色的雪地中暴露自己。
既然这样起司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不过或许是为了补偿他们吧,在接下来的行动中这三个人只要对路边小摊上的东西产生兴趣,法师都会在象征性的砍价后将其买下来。所以当一行人走到旅店门前的时候,就连一向稳重示人的女战士蒙娜手里都抱着各种杂货和零食。推开厚实的橡木门,起司跨步走进了这间悬挂着红色铁锤和黑色重盾徽记的旅店,这样的标志说明这家店是由烈锤家族经营的产业,同时也是整个烈锤领中安全性最高的店家。这样的旅店一晚的房钱自然是不会便宜,根据起司看到的接待人员身后的木板上的标价来看,这里的房间比之前看到的寻常旅店至少要贵个三分之一。
旅店的服务生自然也注意到了起司四人,此时蒙娜他们已经完成了换装,所以从外观上看来,这个四人小队中的三个人都是一副穷酸的佣兵打扮,按照服务生多年的经验来看,这样的人是不会来这里过夜的。所以如果这些人不是刚进城搞不清状况的土包子,那么会付钱的一定是那个穿着灰色长袍的人。果不其然,在其他三个人还在看着旅店大厅里挂着的各类武器和野兽标本的时候,起司已经走向了柜台。法师默默的从袍子里拿出一个钱袋,扔到柜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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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房间,再帮我找四匹马。”简单的障眼法让服务生难以看到法师兜帽阴影下的面容,而故意压低的声线,则让起司的声音听上去要比他实际的年龄年长一些。
“好的,先生。您的房间在二楼走廊的尽头,您的马明天早晨就会在马厩里等您。请问需要我为您准备晚餐吗?”服务生此时已经完全把起司当成了过往的商人或者学者,至于剩下的三人,则被当成了他雇佣的护卫。虽然烈锤领的治安一直不错,不过为了防范不时会来侵扰的游牧民或者伪装成游牧民的劫匪,一个人单独行动的有钱人雇几个佣兵做保镖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只是起司一开口就要了四间房间,一般来说雇佣佣兵的老板是不会为他所雇佣的人付房费的,有烈锤大公的招牌罩着,他完全可以让这三个佣兵自己去城里的其他地方过夜,明天再来这里汇合,可是法师的大手笔表现出的潜台词是,他是一个慷慨的雇主。这样的金主自然得巴结,没准人家一高兴打赏个几个铜币就胜过了自己在这里傻站一天。
虽然服务生谄媚的笑容让起司有些不适应,可是有的时候适当的展现财力可以省去不少不必要的麻烦。起司随手又把几枚铜币丢到柜台上,说道。
“不必为我们准备晚餐了。难得来一次铁堡,这里有什么餐厅值得推荐吗?”之前忙碌的战地生活早就已经让法师对饮食积累了很长时间的不满。此时既然已经决定要在铁堡好好休整一番,不如就接着这个机会大吃一顿,而且餐厅酒馆这样的地方一直以来都是收集情报的不二选择。
“餐厅的话,我推挤您可以试试铁堡特色的烤肉,据说老板是从那些游牧民手上学到的技术,您知道的,那些该死的家伙虽然其它的方面都不行,可是他们对于烹制牛羊肉却是有着自己的独到之处。那家店不远,出门左手边第二个巷子里就是,只是您现在去的话可要快点回来,铁堡最近在实行宵禁,日落之后在大街上逗留是要被关进牢房的!”服务生殷勤的提醒道。
“宵禁?为什么?我看城门口也没有张贴布告栏啊?”虽然城市宵禁不算什么大事,很多城镇都有实行。可是像铁堡这样的城市一般也没有必要实行宵禁,而且服务生的话中很明显的提到了“最近”才开始实行宵禁,这是不是说明这座城市里出现了什么麻烦?
“这您就有所不知了,这不是萨隆伯爵领闹瘟疫吗?城主大人前几天在城门口烧死了几个感染了瘟疫的难民,结果从那天开始,一到晚上,铁堡的街上就会出现很多的老鼠!”说到这里,那个服务生警惕的停了一下,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人在注意这里,压低了音量对起司继续说道。
“现在城里都在说,是那些难民的冤魂化成了这些老鼠,准备找铁堡的人报仇。城主大人这才开始实行宵禁,而且据说他正在聘请药剂师来驱除这些老鼠。但是要我说,如果那些老鼠真是冤魂变成的,光找药剂师可不管用。还是找几个教会的牧师才对啊。”
得知了宵禁的原因,起司当然没有完全相信服务生嘴里的坊间流传,可是看来这里晚上会闹鼠患这件事确实不假。低声谢过那个服务生,法师又大方的丢了几枚铜板给他,之后就转身和在大厅中的伙伴汇合。
“怎么了?为什么去了那么久?”虽然没有来过这种大城市,可是爱尔莎在老家毕竟也是开酒馆兼职旅店的,对于住宿这种事情的流程还是比较清楚地,所以她对起司为什么去了那么久才回来感到疑惑。
“没什么,待会我们边吃边说。”告诉了其他人各自的房间,让他们把手里的东西先放下,然后几人动身前往服务生推荐的那家烤肉店。
出乎法师意料的,虽然这家烤肉店的门脸装潢的不错,店内布置也算得上舒服,可是在店里就餐的人却比他想象的要少。但是既然坐下了,起司也没有要走的打算,随口将菜单上将近一半的东西念了一遍,法师在老板狐疑的眼神中掏出了一枚银闪闪的钱币,随着这枚银币扔到老板的手里,老板脸上的狐疑之色也随之变成了狂喜。
“来来来,这是本店自酿的麦酒,请几位不要嫌弃。最近几天因为宵禁的关系,傍晚几乎都没有客人光顾,几位稍等片刻,我马上去准备。”在老板热情的将四个装满了金黄色麦酒的橡木杯放到一行人的桌子上之后,起司也对于这店里的情况有了一些了解。
“什么宵禁?怎么回事?”杰克问道。
于是起司饮下了一大口麦酒,将他刚才从服务生那里听到的话转告给了其余几人。对于这种离奇的事情,如果放在平时他们恐怕也是不会信的,但是毕竟几人前两天还在和鼠人奋战,如今又听到老鼠,难免心中的警戒线又被提了起来。
“你说,这和鼠人会不会有关系?”蒙娜小声的说道。
法师继续用大口喝着自己杯子里的麦酒,然后将空酒杯放到桌子上打了一个嗝随意的说道。
“不管有没有关系,我们先休息一晚,明天按计划补充补给,然后明天晚上再来好好的看个究竟。”
第八十章 夜访
入夜后的铁堡是寂静的。这种令人窒息的安静让人无法抑制的去想象在屋外烛火照亮不到的地方,在哪没有任何光亮的黑暗中,到底存在着什么呢?巡夜骑士马脖子上的铜铃是这个夜晚来自街道上唯一的声音,这声音告诉着躲在家中的人们街道上尚且有着可以保护他们的力量,同时也在警告着那些好奇心旺盛的人不要随意的踏足黑暗。
酒馆中的房间内,起司隔着窗户默默的看着昏暗的街道,从太阳落山之后,这座城市中就开始弥漫起了一股令法师感到不快的气息。那不是来自活人的气息,那是一种好像来自墓园中的泥土的腐朽气息,它的每一个随风飘荡的颗粒里都带着死亡的味道。起司眼睛中不自觉的开始放射出很淡的光彩,法师在试图用另一种视角审视这座夜幕下的城市。而从他观察的结果上来说,起司认为城主发布的宵禁令是十分有道理的。
“我可不记得邀请你进来过。”看着窗外的起司突然开口说道。只是他口中的语言并不是苍狮王国中使用的通用语,而是一种发音更加晦涩古奥的语言。至于他说话的对象,却是一只不知道何时遛进了法师屋子里的黑猫。
“这座旅店的建成有一半的工钱是我支付的,所以这里算不上别人的房子。”令人感到惊讶的是,那只黑猫的口中也用同样的语言做出了回答,但是或许是因为以猫的姿态来发声的缘故吧,它的声音让人难以区分其性别。
“好吧,就算如此吧。那么能让我听听是怎样的理由才会让你这样的变形者在这样的夜晚来到这间房间呢?”法师慢慢的转过身子,看着那只黑猫说道。这时他才注意到这只黑猫有着一双猩红色如同宝石般的眼睛。
黑猫坐了下来,舔了舔自己的前爪,用不急不缓的语气说道。
“贸然进入别人的领土应该先向此地的主人打招呼吧?还是说你连这种基本的礼节都不懂?身上带着瘟疫气味的巫师。”
“我不得不说作为一位血族,你的嗅觉真的很敏锐。只不过我很好奇这样敏锐的嗅觉,是来自于你那早就已经停止机能的鼻子呢,还是来自你养的那些家犬呢?”面对对方的反问,起司并没有被吓到,反而带着饶有兴趣的笑容说道。
“这不是你需要知道的问题,巫师。现在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是谁,又为什么于此时来到此地。”黑猫说道,虽然从猫的脸上读到表情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是法师还是从它的语音和语速上读到了一丝的焦躁。有意思,一般来说作为拥有近乎无尽生命的吸血鬼,这些黑夜里的存在早就有了足够的耐心,会因为这短短几句交谈就生出急躁的感觉,要么是这只黑猫转化为血族的时间太短,要么,就是它已经被一些事情搞的焦头烂额了。既然如此,起司相信他可以从对方口中得到更多的信息。
“先别那么肯定。我需要知道什么,不需要知道什么还不是你该考虑的问题,而且,就我所知,铁堡可不是哪一位暗夜贵族的领土。或者说整个苍狮王国境内都不存在可以占领一个稳固的狩猎区的家族吧。所以,在说明我的身份之前,阁下的身份才是疑点重重不是吗?”确实,在这次任务开始之前,起司就已经得到过苍狮王国境内和附近诸国的情报了,而那些报告上无一例外的没有提及到在这附近有任何的吸血鬼家族。这就意味着这里不会是属于任何一个吸血鬼的狩猎范围,跟安莉娜相处多年,起司对于这些可以变成蝙蝠或者黑猫的家伙了解的十分详细。
感受到起司似乎不会这么轻易的交代自己的底细,那只黑猫开始有了退却的打算。法师说的没错,虽然这间旅店在建立的时候它就已经在铁堡游荡了,然而这里确实还不能算作它的狩猎场。显然这个路过的巫师对于血族的规则十分了解,甚至可能还认识几个正经的吸血鬼贵族,那么再多和他接触也不会得到他的信息,反而只会更多的暴露自己。想到这里,黑猫的身体紧绷起来,它已经做好了离开这个房间的打算。
然而,起司却不希望这个有着红色眼睛的小家伙这么轻易的离开,在夜晚被人突如其来的造访令法师的心情也不是很愉快。他藏在袍子里面的手指已经开始准备施展法术,将这个家伙困在这里。
不过就在一人一猫僵持不下的时候,起司的房门外却响起了敲门声,随即老板娘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起司,是我,爱尔莎。你睡了吗?我白天买的零食似乎有点多,所以我想你是不是饿了?”
现在法师又多知道了关于那只黑猫的一些事,显然它确实是从房门进入的,因为它虽然关上了门,却并没有将门栓再次放好。这也就导致了爱尔莎尝试着推开房门的时候那扇木门没有起到任何阻拦的效果,随着一次轻推就打开了。而那只黑猫一见这个机会,那里还愿意继续留在屋内,它猛地从地上跃起,直奔着房门的缝隙而去,显然是想要逃跑。这个时候再施法已经来不及了,再说房门既然被打开,这间房间也就不再是一个封闭的空间,这让起司无法快速的困住那只黑猫。情急之下,法师也只来得及大喊一声让老板娘注意。
“抓住那只猫!”
事实上,飞扑过来的黑猫和起司的话相比起来还是前者更快的让爱尔莎察觉到。在她还惊讶于法师的房门没锁的时候,一道黑影就从屋内冲了出来。作为受过军事训练的人,老板娘虽然并没有看清那道黑影到底是何物,训练造成的本能反应却还是让她下意识的抛下手中的零食,伸出双手阻拦在黑影的前方,并且在黑影和手相碰的时候,爱尔莎凭着感觉握紧了手指,这就造成了当她听见起司的话的时候,老板娘的双手已经牢牢的抓住了黑猫的前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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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的好!别让它跑了!”看到爱尔莎抓住了那只黑猫,起司兴奋的说道。
而虽然黑猫在前肢被抓住的情况下百般挣扎,但是奈何它的体型让它实在是难以发挥出足够摆脱老板娘钳制的力气,在几次尝试无果之后,它抬起头,用那双红色的眼睛看向爱尔莎的脸,口中用带有着魔力的嗓音说道。
“看着我!凡人!”
第八十一章 血族(上)
听到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是爱尔莎的头不自觉的就低了下去。当老板娘的双眼和那只黑猫的视线相触之时,时间在爱尔莎的主观感觉中似乎停顿了下来。她不再能感觉到其它的事物,在她的眼中只有那双红色的猫瞳,它占据了老板娘的全部视野,让她无法再考虑其他。
“醒来。”起司的声音像是一道霹雳将老板娘眼前的巨大瞳孔劈碎,随着法师的声音从耳边响起,爱尔莎终于又再一次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存在了。
“我这是……怎么了?”茫然的看着掉在地上的零食和站在身前的起司,老板娘迷茫的说道。她最后的记忆停顿在抓住那只黑色的生物,然后她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没事,你只是被那只野猫情急之下催眠了而已。稍微休息一下就好了。”说着,起司就扶着爱尔莎做到了屋中的椅子上,然后转过身去捡掉在地上的东西。
“我记得,我抓住了什么东西,那是只猫?”老板娘扶着额头,努力的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事。
“准确的说,是一个变形成猫的吸血鬼。”将散落在地上的零食放到小桌上,幸好这些零食外面都有一层纸袋包裹着并没有染上灰尘,可是也有几个纸袋因为碰撞被打开了,里面的食物难保没有碰到地板。
“你说什么?吸血鬼!”顾不上去检查那些零食的包装,爱尔莎猛地惊叫道。
“小声一点,你这样会吵醒其他人的。”将房门关好,起司坐到床沿上,说道。
“可是你说那是一个吸血鬼啊!龙脊山在上,那种邪恶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或许在如今的人们看来,在黑暗中踏着贵族般步伐,拥有着英俊美丽外貌的吸血鬼是一种带着危险的浪漫。然而对于真正生活在存在着这些暗夜捕食者的世界上的人来说,吸血鬼这种东西可从来和浪漫扯不上任何的关系。他们所能带来的不是少女怀春的美梦,只有一具又一具血液干涸的尸体。吸血鬼,这个名字就是危险和不洁的代名词。
“这要看情况,看起来那个家伙应该在多年前就来到了这里,只不过我从来没听说过铁堡是哪一位血族的狩猎场。所以可见,他只是一个小角色罢了。”打开一袋包裹完好的面点,起司咬了一口说道。
“小角色……我是不知道在你眼里吸血鬼是什么东西,但是你要知道那家伙可是本身就跟瘟疫一样可怕的存在啊!为什么这里的城主没有把他烧死!这家伙会毁了这座城市的!诸神啊,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有这种不洁的存在!”可以看得出来,虽然本身对吸血鬼就带有恐惧,但是刚才和那只黑猫短暂的接触确实让老板娘被吓到了。
“够了!”起司难得的会对同伴用这样的语气说话,“我可以理解你为什么对吸血鬼有这么大意见。但是请别这么激动,吸血鬼并不是什么难以击败的怪物,事实上在了解弱点的情况下,那些家伙并不比一个普通人强多少。而且……他们中有一部分人也不是自愿变成那个样子的。”
被法师的语气所吓到,爱尔莎看着起司脸上真的有些恼火的表情意识到这一次法师恐怕是真的生气了。她突然想起之前在和葛洛瑞娅聊天的时候,对方有提到过在起司所长大的灰塔中照顾她的就是一位血族的女性,而且据说也是这位女性将起司照顾长大。那么法师对于这位女士肯定是有着极为亲近的感情的,自己刚才在恐惧中的话虽然没有特指某一个血族,但是这样责骂整个吸血鬼种群,也难怪起司会生气。
“抱歉……我刚才太激动了。”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爱尔莎小声说道。
法师此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这个时候也在懊恼自己刚才的冲动,明明知道老板娘指的并不是安莉娜,可是他却没有忍住对爱尔莎吼了出来。他别过头没有再看老板娘,回应道。
“我也应该抱歉,我也太激动了。我和一位血族十分亲近,所以你刚才的话让我情不自禁的就……是我的错。”
“那,你能说说这位血族的事吗?我很好奇。”爱尔莎说道。
起司听了轻笑了一下,他半躺到床上,背靠着墙,又吃了一口手上的面点,思考了一下,开口说道。
“恐怕我不能现在告诉你我和她的事,那太过于漫长了。不过,如果你愿意听,我倒是可以讲讲那些吸血鬼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存在,或许你在听完后会对他们有不同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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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吧,我很愿意听。”
于是法师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述他所了解的吸血鬼和普通人眼中的吸血鬼有着何种的不同。在起司的口述中,血族不同于普通人想象的那样都是独来独往的,吸血鬼们虽然没有年龄的概念,可是却依旧有着转化者和被转化者的区别,按照这种特殊的关系,他们组成了一个个或庞大或独立的“家族”。世界是残酷的,哪怕对于血族来说也是如此,不管是来自于黑暗中其它存在的攻击,还是同族为了争夺领地的竞争,甚至是来自他们的猎物“人类”的反攻,这些种种都足以让势单力薄的血族死于非命,所以吸血鬼们对于自己的“家族”有着极深的依赖。他们就像是生活在自然中的狼群一样组成分工各异的群落在黑暗中生活,而作为群落首领的,往往是“家族”中辈分最高,血脉最古老的那一位,他是“家族”中所有成员的血之源头,所以也就有着号令其它成员的力量。
来自血脉的力量对于吸血鬼来说是不可逆的,哪怕是拥有屠城灭国力量的血族,在他的转化者面前也会变得脆弱无比。这种现象造成了吸血鬼中森严的等级制度。因此对比人类这种权力更迭迅速的物种来说,或许血族的统治效力要更富有秩序和效率也说不定。总之,既然吸血鬼们以家族为单位集结,他们就必然需要大量的人类来供给家族成员的进食需要,这就使得每一个吸血鬼家族都必须有自己的领地,也就是他们口中的狩猎区。这些狩猎区往往都是城市或者大型聚落,只有那些落单的流浪血族才会选择在乡村这种人际关系单纯的地方猎食,稀少的人口带来的密切人际关系会让这些吸血鬼的每一次狩猎都十分危险。稍有不慎,他们就会被村民们拿着草叉和锄头钉死在白杨木十字架上。
而占据着城市这庞大人口资源的吸血鬼家族自然生活压力就要小很多,一座小型城市的流动和常住人口就足以供给一个中型吸血鬼家族二十名左右的吸血鬼在不引起任何人注意的情况下进食。不提那些失踪了也没人管的外来者,单单是城里每天自然死去的人就够让吸血鬼们活下去的了。可是,一个王国中的城市也就那么多,所以各个吸血鬼家族之间为了争夺领地而展开的战争往往才是导致大量吸血鬼死亡的根源。
第八十二章 血族(下)
虽然吸血鬼们自称黑暗中的贵族,并且给人的感觉总是在噬血的野兽和仪表堂皇的绅士这两极之间转换,但是事实上,没有一头野兽可以永远噬血,也没有一个贵族可以完全的自律。所以真正了解血族的人知道,他们归根到底也只是依附于人类这个庞大种族上的水蛭罢了。或许一个吸血鬼就足够在黑暗中恐吓一方多年,但是只要人类真的发起狠组织起军队来围剿暴露了的血族,他们也就只有逃跑的份。事实上,在吸血鬼在黑暗中狩猎普通人的时候,一些曾经与黑暗有过接触并且还没疯掉的人也在狩猎着他们。这些人被称为狩魔人或者干脆自称猎手,他们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走上了这条极为威胁的路,以凡人的身体和智慧游走在黑暗中,他们也是吸血鬼们最讨厌的天敌。而且就算去除人类中的这些异数,如同吸血鬼这样依附在人类聚集地里的异类其实数量并不算稀少,不论是女巫,黑巫师,狼人又或者其它的东西都同样对自己领地中的人类数量有着大量的需求。所以安全且可持续的狩猎场在他们眼中比什么都珍贵。而在这些家伙眼中,血族也只不过是黑暗中同样想要分一杯羹的存在之一罢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其实吸血鬼和其它的那些东西就像是野外的肉食动物,虽然在人类看来可怕异常,但其实并不想我们想象的那么恐怖?”爱尔莎听完后说道。
“虽然我知道这听上去挺难以置信的,但是事实确实如此。而且比起那些需要大量血食的东西,吸血鬼会很小心的保护领地内的人类数量。不管你信不信,曾经有吸血鬼家族为了保护自己领地内的人类为当地的领主作战,当然那个领主并不知道这件事就是了。”法师耸了耸肩,说道。
“但是不管他们是怎样的存在,他们都吃人不是吗?我是说,他们都需要吸食人血。他们保护人类就像是农夫保护自己的牲畜一眼,这可谈不上高尚。”老板娘说道。
“这倒是也没错,但是……好吧,或许你是对的。我只是想告诉你不要那么盲目的畏惧那些家伙,毕竟你看,他们会被白杨木杀死,会被火焰烧成灰烬,连流水都可以让他们无力,更别提他们没有得到主人允许甚至都不能打开一扇没有锁的门了。”挠了挠头,起司意识到或许对于普通人来说,想要让他们客观的去审视本身就是一种强人所难的行为。没有人在看到以人类为食的怪物时还能保持冷静。而这或许也是人们害怕施法者的原因之一,当你掌握着他们不能理解的力量并且还能和那些恐怖的异物一起对话的时候,在他们眼里你本身也就不是同类中的一员了。
“好了,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对于我刚才对你家人造成的伤害我表示抱歉。”看着因为意识到无法阐明自己的观点而感到沮丧的法师,老板娘笑着说道。
“她不是我的家人……她只是抚养我长大的人而已,甚至她都不是人。”起司小声的争辩道。虽然他和安莉娜关系很密切,但是法师对于家人的定义还是十分狭隘的,在他的观念里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并不能算成是家人。
“那只是你还没意识到而已。好了,既然我已经不再那么怕吸血鬼了,你能告诉我那只黑猫为什么会出现在你的房间里吗?”对于起司的迟钝感到好笑,爱尔莎问道。
“好吧,其实我也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他会找上我。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那个家伙看起来和瘟疫没有关系,从他说的话来看,他很可能是偶然间感受到了我释放的魔力才找上来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家伙很可能是某一个吸血鬼家族的流放者,他被流放到了铁堡这块无人问津的疆土拓荒,看这里是否适合成为吸血鬼的领地。这在一些大家族中很常见。”法师说道。
“那这么说他和最近的宵禁没有关系喽?”老板娘说道。
“我恐怕没有,不过按照吸血鬼的排外性他应该知道到底是什么让城主不得不进行了宵禁。只不过想要在他居住了多年的城市里找到那个家伙恐怕很难,而短时间内他估计也没有胆子再来找我了。”起司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的沮丧,虽然对于铁堡的宵禁他并不是非常在意,但是如果能从那只黑猫口中得到情报的话也许会对他们接下来的行动有帮助也说不定。
“我记得……你说过如果头发之类的东西落到巫师手里,他们就可以轻易的找到那个人对吧?”爱尔莎突然说道。
“是的,怎么了?”法师疑惑的抬头问道,他确实和爱尔莎说过这件事。
“那,我或许有办法让你找到那只猫。”嘴角带着调皮的笑容,老板娘张开自己的左手,一小撮黑色的猫毛就躺在她的手心里。
“可能是我抓住它的时候扯下来了的,你看可以用吗?”
法师看着那一小撮的猫毛,顿时感觉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就是这么奇妙。他小心的从爱尔莎手上接过猫毛,捏起一根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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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死尸的味道,没错,那只猫是他的本体。我们今天晚上可以睡个好觉了,然后等天亮了,我们去捅蝙蝠窝。”想到那个吸血鬼在白天被人抄到家里的窘境,屋子中的两个人都露出了“愉快”的笑容。
这个时候刚才那只侥幸从爱尔莎手中逃走了的黑猫还不知道第二天他会遭遇到怎样的悲惨遭遇。不过暂且放下法师和黑猫的恩怨不谈,在这个在起司他们看来还算安稳的夜晚过后,一份记载着两队守夜骑士失踪的报告被送到了铁堡城主的办公桌上。这让这位已经很长时间都不得不穿着铠甲睡觉的老人眼前一黑,险些晕死过去。
第八十三章 破门
通过占卜找到那只黑猫的所在并不困难。虽然一般来说学习过魔法知识的人都会在自己的住所设置防止追踪或者预言的手段,但是世间的法术种类何其繁复,想要一劳永逸的完成防御,除非是将自己的住所从这个世界割离出去。而对于老练的追踪者来说,猎物的防御工事不仅不会成为他们的阻碍,反而还会向猎人暴露出更多的信息。
“看来我们碰到的是一位黑血家族的吸血鬼呢。”在起司的房间中,随着一个只有巴掌大的白蜡制成的法阵中间闪过暗红色的火苗,原本放在法阵中的猫毛瞬间就化为了灰烬。
“黑血家族?那是什么意思?”在房间中的杰克问道。
“额,具体解释起来比较复杂,简单来说,他们是大陆北部比较繁荣的一个家族。这对我们来说是一个好消息,因为这个家族的吸血鬼并不擅长咒术,比起那些要动脑子的施法,他们更愿意钻研变形和强化自己的吸血鬼本能。”起司说道,“顺便一提,昨天那只黑猫控制爱尔莎的手段就是吸血鬼本能中的一种。”
此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阳光又一次洒在了铁堡的街头。除了城主和他的士兵们,普通人并不知道在昨晚又有两队的守夜骑士消失在了夜色中。在他们看来这只是宵禁之后的有一个普通的日子而已。昨天晚上遇到吸血鬼的事情,起司和爱尔莎已经在吃早餐的时候和另外两名同伴进行了说明。虽然杰克和蒙娜对于这种传说中的怪物会真的出现在自己附近感到惊讶,但是对于这些还没有直面过血族的战士来说,他们对于吸血鬼的看法多半只是将其当成一个值得挑战的对手。而起司也没有纠正他们的打算,因为有他在场的情况下,那只血族只要没有达到像是安莉娜那样的真祖级别,那么法师就有办法让那只黑猫真的变成一个对于普通战士而言“有点难度”的对手。
“所以你是说那个家伙昨天在我身上做的事情只是他与生俱来的能力?那你最好还是跟我们说清楚他还会点别的什么吧,以防我们措手不及。”与盲目乐观的另外两人不同,见识过吸血鬼的爱尔莎到现在为止对于那双红色的眼睛还有些忌惮,所以她认为起司有必要将对手的能耐向其他人说明一下。
“其实也没有什么,且不说吸血鬼的能力在白天都会受到不同程度的抑制,黑血家族的吸血鬼可以称得上是威胁的能力也就只有变形罢了。唯一需要提醒的就是不要和那家伙四目相对,如果他看着你的眼睛,他就有办法控制你的动作。不过因为我们是小队作战,他这个能力只能暂时牵制住我们中的一个。我是不认为他有任何的机会可以给我们带来威胁。”耸了耸肩,法师说道。
“你提到了变形,除了猫之外,那家伙还能变成什么?”蒙娜问道。
“这就要看那家伙的个人品味了。不过一般吸血鬼会选择的战斗状态也无外乎就是狼或者巨大的蝙蝠。你们只要不被他的外貌吓到就可以了,如果他变形了,我自然有办法对付他。”起司肯定的说到。
当时在法师言之凿凿的说辞下三个人都认同了他的说法,然而当他们踹开那扇厚重木门之后,他们就后悔了……
这栋吸血鬼的住宅坐落在铁堡的内城区,不同于溪谷城那样功能分明的城市布局,铁堡的城市规划就和其它由贵族们建立的城市一样被分成了平民居住的外城区和贵族宅邸林立的内城区。除此之外,城市中哪里可以做买卖,哪里应该成为货运仓库之类的,城主并没有硬性规定。暂且不提这样较为自由的城市规划和溪谷城以战争为考量的城市布局那个更好,铁堡的内城区虽然在面积上和外城区不相上下,但是居住在这里的人口也就只有外城区的五分之一罢了。
但是即使如此,这栋爬满了藤蔓植物的独栋别墅周围也安静的令人发毛。似乎整座城市的喧嚣都被一层看不见的帘幕挡在了外面,传不到这个地方。而这样诡异的情况自然也被老板娘他们注意到了,在他们询问法师后起司是这么说的。
“其实也没什么,不过就是一个闲人免入的错觉魔法罢了。这样不入流的东西我还以为已经没人在用了呢,今天算是开了眼了。”
“可是我看你说的那个什么魔法不是也很好的运作着吗?你看我们周围一个行人都没有,这么久了连一辆经过的马车都没看到。”爱尔莎说道。
“那是因为虽然这魔法的运作原理和效果都差强人意,但是好歹还是可以用的。可是你看看我不是就很轻易的找到了这里吗?而且我敢保证,除了我,大部分对魔法有所了解的人都可以轻易的发现这栋房子,它除了暴露自己的位置之外毫无用处。而且归根结底,既然不希望被普通人找到,一开始就不要在这么显眼的地方盖房子,难怪他会被家族扔到这里来。”起司说着,脸上带着不屑的态度。而这也不是因为法师的性格恶劣,只是昨天晚上的接触让起司多少对这个神秘的吸血鬼抱有着几分期待,希望可以从对方那里得到一些有用的情报,可是随着早上的占卜以及现在的情况来看,这位血族手里的情报恐怕也不会比法师手里掌握的多。
“现在我是真有点怀疑来着一趟是不是值得了。”嘴里嘟嘟囔囔的,起司带头走进了围墙上的大门处。那扇长着蔷薇花,并且雕刻着让人看了就会发晕的奇怪图形的大门随着起司挥了挥手自动的向两边打开,一座经过精心修建的花园呈现在了几人的眼前。
“看不出来,吸血鬼还喜欢园艺?”“猴子”随手摆弄这生长在路边的花朵,说道。
“他们当然不喜欢园艺,事实上,就和那些亡灵僵尸一样,吸血鬼讨厌一切带有生命特征的东西,除了可以作为食物的人。所以让这些家伙在这么富有活力的花园里待上一会对于他们来说都是一种折磨。”法师一边说着,一边带头走向不远处的别墅前门。
“那他为什么还要弄这么一个花园?”老板娘问道。
“简单,因为他们好面子啊。我曾经跟着莉……一个前辈去过很多吸血鬼家族,他们不管是住在城堡里还是其他什么地方,都会弄很多这样会让不舒服的东西来向客人彰显气派。我曾经仔细的考虑过,要杀死一个吸血鬼,你只需要从他的花园里随便找点东西就够了。”起司说道,他这语气听起来好像全天下的吸血鬼都欠他八百枚金币一样。
“额,为什么听起你好像对他们的作风有很大的怨念?”爱尔莎问道。
“怨念?我哪敢啊,什么时候找她都在休闲,约好了做研究的时候永远迟到,既没有时间观念又不能让人说……”好吧,很明显起司对于吸血鬼的作风问题是来自于某一位跟他长期相处的血族,由于实力和辈分的关系,法师看起来在他口中的那位血族手里没少受欺负。
其他几个人看到起司这样识相的没有搭话,也不知道是那个吸血鬼让起司有如此之深的怨念。花园中本来还是有几个防止像是起司这样的不速之客的小法术,但是在莫名其妙进入亢奋状态的法师面前这些小法术都像是小丑表演的拙略魔术,毫无难度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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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任何阻挡的,一行人来到了别墅的正门,在法师的示意下,杰克飞起一脚就朝着失去了魔法保护的木门上踹了过去。随着木材断裂的声音,那扇有着精美雕花和考究做工的大门就这么失去了它的作用。而当阳光照进别墅里的时候,起司他们也看到了别墅里的情况。
“你说吸血鬼会变成狼或者蝙蝠,但是……他们会变成这东西吗?”或许是场面太过于富有冲击性,蒙娜在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有些颤抖。
“见鬼,深渊在下,这是什么情况!”很明显,屋内的情况也超出了法师的预料。因为在他们面前的大厅中等待他们的,既不是狼狈的吸血鬼,也不是被召唤出来的血仆或者其它的魔法仆从。而是整整一大厅的——老鼠!而现在,大门被破坏的声音明显吸引了这些肥大的老鼠的注意,当它们的眼睛一起转向门前的四人时,哪怕是起司也感觉背后开始冒出了冷气。
第八十四章 救助
出现在别墅中的鼠群很明显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哪怕之前起司已经清扫过这间别墅周围的法术,可是他却并没有察觉到这些动物的存在。那些为数众多的老鼠堆叠在大厅中,本来还算得上是宽敞的别墅大厅已经被它们的身躯塞满了一半。而现在,当它们的注意力转向起司他们,这种压迫感和莫名的恐惧感让人不寒而栗。
而这种僵持并没有持续多久,随着一个无声的信号,最靠近大门的老鼠开始朝着起司他们一边发出“吱吱”的声音一边冲过来。而随着这第一只老鼠的起步,整个大厅中的鼠群就像是大坝溃堤一样化为了灰色的洪水直泻而下,它们的叫声堆叠在一起,所发出的声势丝毫不逊于奔涌而来的巨浪。
“退到我身后去!”面对老鼠化成的潮水,起司大吼道,同时将挡在他身前的爱尔莎强行拽到了身后。同时,法师的口中开始发出连续的短促音节,这些音节是如此有力,哪怕只是听到都会让人充满战意。
“哈啦!”随着最后一个音节出口,起司的右手上散发出强烈的白色光芒,当法师将右手伸向身前时,那些迎面冲来的鼠群都本能的开始避让。于是灰色的浪潮之中,一块白色的礁石分开了巨浪,任凭鼠群的声势如何浩大,它们也不能逃避本能中对这强光的畏惧。
许久,当最后一只老鼠也消失在一行人身后的花园中,整座修缮精美的花园已经被奔踏而过的鼠群弄得千疮百孔。那些修建过的灌木已经完全看不出形状,甚至那些稍微细一点的树木也被老鼠的力量撞断。杰克他们转头看着如同被狂风卷过的花园,不得不心有余悸,如果不是起司的法术,这些老鼠的力量就足够让他们尸骨无存。
“哈啊,哈啊……”完成了施法的起司半蹲下去双手扶着自己的膝盖,看他这个样子就如同刚刚用全力跑完了一场长跑一样。
“你还好吧?”爱尔莎走上前去关心的问道。
“没事,只是用力过猛,哈啊,强行调用神术实在是太勉强了……”看得出来,法师的喘息还是十分的急促,刚才的仓促施法给起司带来了不小的负担。
并没有听清起司的话中透露出的信息,爱尔莎他们还在震惊于刚才鼠群带来的巨大破坏力。而经过了短暂的喘息,法师也重新恢复了正常。
“我说,这些老鼠都是那个吸血鬼搞出来的?”杰克问道。
“我想并不是这样。”回答他的并不是起司,而是蒙娜。
“为什么?你又不了解吸血鬼。”“猴子”质疑道。
“我确实不了解吸血鬼,可是我想没有人会把这么多的老鼠养在自己家的前厅里。”女战士说。
“蒙娜说的没错,而且我也没见过把自己当成饲料来喂宠物的。”起司说道。
“你说什么?什么把自己当成饲料?”老板娘问道。对此,法师则是指了指大厅里的情形。
此时的大厅里已经看不见一只老鼠了,而从大厅里各种的断壁残垣里推测,这个大厅在被鼠群造访前或许也有着精美的装潢吧。只不过现在展现在一行人面前的大厅恐怕并不比花园好多少。但是即使如此,随着起司的手指,三人还是看到了一个绝对不应该属于这个大厅装潢一部分的东西。那是一具人体,一具已经被老鼠啃食的千疮百孔的人体!破碎的肌肉,外露的骨骼,却看不到一滴的血迹,因为想来凡是沾有血腥气息的东西都已经被那群老鼠啃食殆尽了。
“天那!”见到如此惨状,饶是心性坚定的冰霜卫士也不由得发出感叹。这堪比酷刑一样的死法光是看着就已经让人头皮一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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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就在所有人都被尸体的惨状吓到的时候,起司却站起身走到了那具尸体旁,然后平静的对着尸体说道。
“被成百上千的老鼠啃食感觉怎么样?”看他那个样子,仿佛是在问对方这家餐馆的食物好不好吃一样。如果他是在开玩笑,那么只能说没有人会觉得起司的行为幽默。
可就在三个人搞不清法师在发什么疯的时候,那具尸体却用异常沙哑的声音说话了。
“感觉就像是用腐蚀药水洗澡,但是这个要疼得多。我建议你可以找个时间试试。”虽然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尸体的声音极为微弱,同时由于喉咙上的破洞,他说话的时候还带有很强的杂音。但是可以听出来他确实是在说话。
“看起来你还活着。”无视爱尔莎他们快要落到脚面上的下巴,起司从袍子里掏出一瓶暗绿色的药水。
“这瓶药水可以让你马上复原,但是作为条件,我问你问题,你必须如实回答。”
“如果我说不呢?”那具尸体问道。
“那我就把你从这里拖到阳光下面去晒晒。”起司说道。
“……看来我没得选择咯?”尸体说道。
“不,鉴于你昨晚对我的同伴造成的惊吓,我真心希望你选择晒太阳。”法师笑着说道。
“……已黑色血脉的始祖之名起誓,我在得到这位灰袍人的救助后会对他知无不言。”在短暂的沉默后,尸体用沙哑的语音说道。
“很好,交易成立。”起司说着将那瓶可疑的药剂倾倒在那具尸体的身上。随着暗绿色的药水接触到破碎的**,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随之散发出来,但是在这难闻的恶臭中可以明显的看到,那具尸体破碎的躯体正在已肉眼可见的速度再生着。药水化为了绿色的烟雾围绕着那具尸体,而这些烟雾又在附着在伤口上时变成新的身体部件,很快,一个消瘦而且苍白的中年男人带着难闻的臭味取代了之前的尸体。
“啊,不得不说,虽然严格来说我已经死了,但是这些该死的老鼠还是让我又一次感受到了死亡女士的呼吸。”这是之前的尸体,现在的中年人用他本来的嗓音说的第一句话。
第八十五章 山德
“你这话倒是没错,我很难想象一个人被这么一群老鼠啃了半天怎么还会有东西剩下来?铁堡的生活水平这么好么,老鼠连死人肉都不吃。”笑着又从袍子里拿出一瓶透明的液体,起司将这些液体喷洒在吸血鬼的身边,用来阻挡对方身上的恶臭,虽然这恶臭的源头也是来自于他的上一瓶药剂。
看着法师熟练的从衣服下掏出一瓶接一瓶的药水来处理这个血族身上的伤势以及药水带来的副作用,哪怕是不了解他的人也能看出起司经常会处理类似的问题。
“你不是第一次见到血族?”那个中年吸血鬼问道。同时用近乎麻木的眼神看着起司用一些白色的粉末来擦拭他新生长出来的皮肤。在这短短的几句话间,法师拿出来的各类物品已经在地上堆成了一小堆,而且看他的样子,那些药品的数量上还有再增加的趋势。
“是啊,家里有一个血族长辈别提有多麻烦了。每次实验出点意外,我就得负责缝补她的身体,还得处理伤口,要是敢留下一点疤那就得看她半个月的脸色……”中年人的话似乎勾起了起司一些不好的回忆,他一边说着,手里的动作却越来越快,似乎有某个看不见的梦魇正在敦促着他的行动。
好吧,起司说的这番话别说那个中年人听的越来越糊涂了,就算是对起司的身世有了一点了解到的爱尔莎也是两眼一抹黑。虽然在和葛洛瑞娅的交谈,包括之前和起司的谈话里得知到了法师是被一位血族女性带大的,但是在葛洛瑞娅的描述中,那位女士是一位优雅而又高贵的贵族形象,这可和起司现在嘴里碎碎念的东西沾不上一点边。至于蒙娜和杰克,他们对于法师的行为一直是处于一种虽然不明白,但是觉得很厉害的状态。跟起司的相处已经锻炼出来了这两个冰霜卫士粗大的神经,别说是让一具残破的尸体复原,就是法师现在凭空变个活人出来他们都不会怀疑这件事的可信度。
很快,刚才还像是破烂的洋娃娃一样的中年人就焕然一新的出现在了众人眼前,如果不是亲眼目睹了起司堪称艺术的复原过程,他们是绝对不能把眼前这个甚至还修剪了一下胡子的仪表堂堂的中年人和刚才那具尸体联想到一起。
“怎么样?站起来走两步,哪里不舒服我再给你重新改一下。”像是一个鞋匠对试穿自己鞋子的顾客,起司用一种十分自得的语气说道。当那个中年人一脸不可思议的试着活动自己的身体时,法师脸上的表情就像是一个完成了杰出艺术品的工匠。
“这简直不可思议!凭着你这样的技术,那些背尸人很快就会集体失业,事实上我敢保证如果你愿意,你会成为所有血族家族的座上宾。”虽然死者没有活着时的感受器官,可是身体流畅的运转和身上完全看不出缝补痕迹的皮肤都让这位吸血鬼非常的满意。深渊在下,他本来只是希望起司能够救他一命,没想到这个法师却直接让他恢复了最好的状态。不,现在这具身体给他的感觉甚至比第一次作为血族醒来时还要好。
“雕虫小技罢了,这只是在生活的摧残下我掌握的求生技能而已。”在看到那个血族对自己的身体状态十分满意之后,法师慢条斯理的将地上的瓶瓶罐罐都收回了袍子里,然后脱下了自己的白色手套。他现在的表现实在是不像一个执掌奥秘的施法者,倒更像是现代社会中的美容技师。
“不管怎么说,您救了我,请允许我务必表示感谢。”一手抚胸,一手背在身后,这个吸血鬼对着法师弯腰行了一个标准的贵族礼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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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你是交易的一部分,至于修补你的身体,那只是我的个人习惯。既然我现在已经履行了交易内容中的部分,接下来就该你履行你的义务了。不过在那之前,我觉得我们还有必要自我介绍一下。”法师说道。
“当然,不过在这里介绍也不太合适。虽然刚刚被那些畜生糟蹋了,但是我想我的书房应该还可以用来招待客人,所以不知我可否有荣幸请几位去我的宅邸里一坐?”血族说道。同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而就在爱尔莎他们下意识的就要走近这间别墅的时候,起司却伸手拦住了他们。
“不用了吧,我们的关系还没好到那个地步。说到底,昨天的帐要怎么算咱们还没理清楚呢。你家又刚被那些老鼠冲击过,我们就不进去了,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作为一名法师,起司已经不知道被教育了多少次不可以盲目的进入其他施法者的家中,哪怕是再不擅长构建法阵的施法者,他们也不会放松对住宅的防御。而黑血家族虽然不是以魔法见长的血族家族,可是这个起司也不愿意让形势的主动权从自己手里溜走。
“那么好吧,我尊重您的谨慎。既然如此我们就直接一些吧。”那个吸血鬼说道。
接下来,双方就进行了简短的交流,那个吸血鬼自称山德,至于姓氏,在暴露了自己所属的家族之后自然就只能是黑血。这里起司和爱尔莎他们也说明了一下,真名的力量对于血族来说同样有效,甚至其效力仅次于血族的血脉关系,而虽然很多人都知道当今几大吸血鬼家族的名字,但是知道他们真实的“姓氏”要如何念诵的人却是不多。不过所幸得益于安莉娜的言传身教,对于这几个血族家族的事情,起司了解的甚至可能比山德这个被家族流放出来的低阶血族还要多。
而法师这边,起司报上了自己的姓名来展示诚意,只不过法师的那个名字不论在谁眼里都是显而易见的假名。至于爱尔莎他们这些从来就没有接触过世界另一面的人,他们的名字并不会具备真名的力量。对此,山德也不能说什么,从对方不肯进入别墅里的行动就可以知道,这位穿着灰袍的施法者虽然看起来十分的年轻,但是他的经验却不是那些刚刚离开老师身边的菜鸟所会具有的。
既然如此,山德也就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了,毕竟法师所调查的东西跟山德也没什么关系,而且从维持铁堡这个稳定的狩猎场的角度上来讲,将这里发生的事情告诉起司反而是一个对吸血鬼有利的事。
第八十六章 要求
在山德的口中,起司等人总算是了解到了铁堡发生的异常现象的大概。据这位血族说,铁堡的骚动并不是在宵禁时才开始的,或许对于普通的市民来说,宵禁意味着事件的开端,但是对于那些在铁堡黑暗中观望的人来说,宵禁令的出台恰恰相反是城主和外来者第一次交锋的结果。而既然连保护自己城市黑夜的把握都没有了,那么这次交锋的胜负自然也就很明显了。
“等等,听你这么说,铁堡的城主是个接触过黑暗世界的人?”起司皱眉问道。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毕竟如果按照山德的说法,早在宵禁开始之前,城主就已经和威胁铁堡的存在进行过了一次战斗,可是一般来说,作为一座城市的管理者,虽然城主这个职位在烈锤领中算是高不可攀的存在,可是放眼整个大陆,恐怕还只是一个不入流的贵族。而这样的贵族,显然不应该有资格了解夜晚中的事情。
“看来不仅仅是铁堡,您恐怕很少来这里吧?”听到起司的问题,吸血鬼就知道法师肯定不熟悉这里的情况,因为如果是长期在苍狮王国混迹的施法者,对于烈锤领这个地方一定是有所了解的。所以虽然看起来是他反问了起司一个问题,实际上山德本身已经知道了法师的回答。
“没错,是这样。怎么,难道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吗?”起司皱了皱眉头,套话结果反而被对方知道了自己的底细,这可算不上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这倒也不是。只是在苍狮王国的多少对烈锤公爵领的特殊之处都会略有耳闻。您对此一无所知,可见您平时并不在这附近活动。不过想来我就算询问您的来处您也不会告诉我。所以咱们还是回到重点上来吧。”山德顿了顿,说道,“没错,如我刚才所言,铁堡的城主或者说总督确实是一位施法者,而且我可以用真名保证,不只是他,全烈锤领境内的城市,也都由类似的施法者或者黑暗生物来担任执政官。”
听到如此具有冲击性的发言,爱尔莎他们还只是感到震惊,但是起司却在震惊之外有着更深的考量。
“为什么?为什么那个烈锤大公会找这么多另一边的人来作为统治者?这完全不合理啊。而且在有限的领地内收容派系如此纷杂的施法者,他不怕那天不知道哪一个城主一不高兴就发动什么天灾吗?”法师说道。
“是的,您说的完全正确。在我来这里之前对于烈锤领的传闻虽然也有所耳闻,可是我也不相信会存在这么一个怪异的地区。尤其这里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公爵领,甚至都不是一个独立的王国。那个烈锤大公这么搞,就不怕苍狮王国的国王坐不住吗?但是很遗憾,事实就是如此,实不相瞒,我在铁堡定居了超过十年,在烈锤公爵领其他地方游荡的时间恐怕还要更长,而在我观察到的这些时间里,虽然烈锤领里也确实出现过一些问题,但是出乎我意料的没有发生什么大型的灾难。相反,那些城主们都对自己的领地珍视有加。”吸血鬼说道。
“我想这也是你可以在这里定居这么长时间的原因吧?”开始起司还认为山德的住宅附近防御的设置太薄弱了,可是听完吸血鬼的话,法师很快意识到,防守的薄弱不是因为山德的懈怠,而是因为他已经得到了在这座城市里合法存在的保证。其实想想也很正常,既然烈锤大公可以找一个法师来当城主,那么城里有一个吸血鬼似乎也没什么说不过去的了。
“嘿嘿,您说的没错。铁堡的城主是一个人类巫师,不过他和您这样的博学者不同,那位城主虽然也踏入了奥秘之门,可是他所得到的传承只精通于防御,对于进攻和侦查类的法术差的离谱。所以他才愿意以居住地为代价雇用我居住在这里,也算是弥补他的不足。”被起司一句话道破了原委,山德倒也不再多做隐瞒,索性把自己和铁堡城主间的小交易也说了出来。
顺便还把城主的信息透露给了起司做了一个人情。在吸血鬼看来,起司表现出来的施法能力和对于奥秘的探索程度,已经远超铁堡城主之上,如果灰袍法师打算对铁堡动手,那么城主那两下子被人家看破也只是迟早的事。而与其到时候尴尬,不如就在这里当成人情把这个情报告诉起司,反正自己的老底已经让人家扒的七七八八了,把城主的底牌也顺带交出去对山德自己又没什么损失。
“只会防御类的法术?恐怕是多隆议会的守护战巫,没想到这种极端的法术传承居然还能流传到现在。真是长见识了。”起司小声的自语道。虽然天下步入奥秘之门的途径有很多,可是像山德描述中的铁堡城主那样只守不攻的,恐怕茫茫历史之中也只有这独一份的奇葩了。所以一听到这个重要的线索,法师马上就想到了城主的法术传承自哪一个体系。
看到起司若有所思的样子,山德就知道自己的情报是有价值的。那么这样他接下来的话说出来就更有几分底气了。
“虽然城主招募了补充他攻击方面的不足,但是很可惜,您知道我们黑血家族所擅长的也就只有正面作战,所以当那些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敌人对铁堡发动袭击的时候,我和他对此都无能为力。也正因如此,昨天晚上我一感受到您的气息就想当然的把您当成了敌人。因此得罪了您真的是万分抱歉。”吸血鬼说道。
“这倒是无所谓,长夜漫漫,黑暗之中怀有恶意的人太多,你会这么想也是正常。而且既然我们现在已经解除了误会,我也没必要抓着这点不放。”对此,起司倒是没太放在心上。对于行走在黑暗世界的人来说,如果见到另一个黑暗世界的住民就笑脸相迎那才是不合常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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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的大度让我感到惶恐。”看到起司没打算追究自己昨晚的所为,山德赶紧奉承了一句。甚至还不等起司要求,这位吸血鬼还跟爱尔莎道了歉,在山德看来,爱尔莎他们很明显就是起司身边的护卫或者随从,虽然法师本人不一定看得起他们,但是自己表现出对他们的尊重还是可以博得起司的好感的。
“好了,收起你的表演吧。你我都知道高傲的血族是不会这么低三下四的。而且比起这些,我有一个更实在的方法可以让你弥补昨晚的过失。”起司说道。
“如果我能做到我一定照办。”山德说道。
“哈哈,别这么紧张。这件事对你来说小事一桩,我只是需要,你和那位城主通报一声。就说我想见他一面。”法师笑着说道。
第八十七章 壁垒
当起司他们在山德的引荐下见到这位铁堡之主的时候,对方给他们的感觉跟法师想象中的多少有些不同。虽然看得出来这位老人在会面之前做过精心的整理,但是起司猜测这多半是为了不有失礼数才吩咐仆人做的事前准备。从老人的坐在椅子上多少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不难看出来,这位城主真的不适应这样严肃庄重的场合,当然这也有可能是他身上那套绣着烈锤徽记的繁复礼服上的某一个针脚没有去除干净。
但是城主的样子却在让爱尔莎他们感到没有威严的同时赢得了起司的好感。毕竟在法师看来,施法者就应该全心全意的投入到对奥秘知识的研究中去,对于这些世俗在意的外貌或者礼仪本就无需如此在意。不过话虽如此,这倒不是说施法者们就不在乎礼节,对于其他人表示敬意是理所当然的,只不过繁复的贵族礼仪已经将这一点仪式化到完全不必要的地步了。
所以面对坐在宽大座椅里的老人,起司略微弯下腰,把右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说道。
“愿智慧之眼永远明亮。大人。”
在法师说完这句施法者之间常用的问候之后,可以看出铁堡城主的脸色也缓和了下来。能够已如此规范的动作说出祝词,毫无疑问起司是一个经历过完整奥秘传承的施法者。
“也祝你的双眼永远清澈,穿着灰袍的客人。”坐在主位上的老人用略带沙哑的声音说道。
“虽然听山德提起过,但是我真的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一位货真价实的多隆战巫,能亲眼见到您所代表的古老传承让我倍感荣幸。”在亲眼看到了这个留着长长的白胡子的老人之后,起司可以肯定对方就是他猜测的守护战巫,而见到了这种在整个法师史上都极为冷门的存在,不得不说,起司现在的心情十分激动。甚至他都产生了一种名为幸福的感觉,要知道,对于视知识为生命的法师而言,见到一种悠久而古老的传承本身就是一种嘉奖。
听到起司一句话道出了自己传承的名字,那位城主却并没有不高兴。或许对于其他巫师流派来说,被人知道自己的出处是十分致命的事情,可是守护战巫这种只具有防御力,也只在乎防御力的特殊流派倒是完全不在意这点,换句话来说,以守护战巫手中的力量,就算你完全的了解他们,也破不开他们的防御。所以这位城主非但没有不悦,倒是对起司的博学又生出了几分好感,一位行事谦卑而又愿意为了瘟疫而奔走的巫师是值得信任和尊重的。
“哈哈,现在能说出多隆这个名字的年轻人已经不多了。”城主笑着说道,嘴巴上下两部分的胡子也随着他的笑声跟着颤动,“而像你这样年纪轻轻就拥有可以和山德比肩的力量却又能不被无穷奥秘所吞噬的年轻人就更少了。那么年轻人,你愿意说出你的名字吗?”
由于山德跟城主通报的是有一位追查萨隆伯爵领瘟疫的法师对于铁堡近日的异状很感兴趣,再加上和他联系时吸血鬼的状态很明显是刚受过什么创伤,所以他就想当然的认为起司是和山德打了一架然后才和解的。这对于这些黑暗居民来说倒是挺常见的事情,尤其是起司这种会为了一场事不关己的瘟疫而奔走的正义感爆棚的法师来说,和一个吸血鬼交战几乎不需要任何理由。基于这种推论,城主直接把法师的水平放在了和山德同样的位置上。
“我的荣幸,大人。请恕我不能告诉您我的真名,不过您可以称呼我起司。”起司说道。
“这也就足够了。真名这种东西还是少点人知道的好,既然如此,我也应该告诉你我的名字才对。我想想,我现在用的名字应该叫沃尔,至于姓氏吗……那个矮子把我骗到这里来当城主,你就叫我沃尔.铁堡好了。”看得出来,沃尔城主对于起司的行为举止十分的满意。守护战巫作为为了守护而存在的特殊传承,他们本来就是一群正义感很强的人,甚至成为战巫的先决条件就是有着强烈的保护欲,所以对于那些乐于帮助其他人的人,守护战巫们不会吝啬他们的友谊。
“是的,沃尔大人。请允许我介绍一下,这几位跟我同行的同伴,他们是来自龙脊山的守望者,冰霜卫士的一员。”就如同沃尔选择了相信起司一样,在确认城主的战巫身份之后法师就没打算对他多做隐瞒,和这位城主搭上关系可以帮助他们解决很多问题。
“原来是冰霜的人,我就说很多年没见过这么结实的年轻人了。龙脊山的环境确实很能考验人的意志,铁堡同样欢迎你们,年轻的守望者们。”对于蒙娜他们身上的伪装,那只是用来欺骗普通人的,对于沃尔城主这样的存在来说,他早就看出杰克他们不是什么普通的佣兵。不过对于施法者而言,身边的随从来自哪里都是有可能的,甚至他们都不一定是人,所以对冰霜卫士出现在这里城主也没有感到惊讶。
向着城主行了一个军礼,抛开一开始的印象,沃尔直爽的性格让三人不禁联想起了冰霜卫士的乔恩司令,再加上二人外形的年级相近,只不过乔恩司令为了方便行动没有铁堡城主的长胡子罢了。
“向您献上来自龙脊山的问候,城主大人。”蒙娜作为三人中的领头人,带头说道。
“原来是冰霜卫士,难怪闻起来像是冰块。”一旁的山德则摸了摸鼻子小声嘀咕着,对于吸血鬼而言,他们辨识人类的方式多半是通过对方血液发出的味道来判断的。而随着血族阅历的增长,他们可以从不同的味道中判断人类的经历和来历。
思路客
完成了相互身份的确认,起司和沃尔总算可以进入正题了。当下法师又一次将他们来到铁堡的目的简单的重复了一遍,当然对于其中的一些细节起司做了适度的隐瞒,毕竟他还不能确认沃尔完全可以信任。而在听完了起司的话之后,城主略微沉思了一下,说道。
“鼠人瘟疫?真是可怕的东西。你的消息很重要,起司先生,不过我想你所追查的东西可能比你想象的要恐怖的多。而且结合最近包括铁堡在内的几个城市出现的问题……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壁垒’这个计划?”
“‘壁垒’?这是什么意思,和鼠人瘟疫有关系吗?”起司皱了皱眉,问道。
第八十八章 委托
铁堡中央的城主宅邸中,起司他们听到了一个关乎整个烈锤伯爵领或者说整个苍狮帝国的计划。这个计划被命名为“壁垒”。根据沃尔城主的描述,这是一个从苍狮王国上任国王开始就开始布局的漫长计划。这个计划的宗旨在于确保整个苍狮王国境内的所有超自然力量都可以被有效的控制在王国可以管控的限度之内。并且以此为基础,构建一个完整的魔法监控体系。而这个计划的执行者,就是现任的烈锤大公。这就解释了为什么一个小小的铁堡里会有如此之多的黑暗居民,也证实了之前山德说的烈锤领中每一个城主都是施法者所言不虚。
然而这却只能给起司带来更多的疑惑,首先第一点就是这个所谓的“壁垒”计划究竟有没有意义。就如同每个人都知道一天分为白天和黑夜一样。每一个地区的统治者也都明白他们的领地中有着一些不会服从他们的存在。而妄图将这些常识外的东西收入自己麾下或者加以统治的人从人类历史开始以来就没有停止出现过。但是他们无一例外的都失败了,不论是那些想要和黑暗居民和平共处的人,还是那些想要将它们驱逐出境的人都不曾获得过实质性的成果。或许一些统治者确实成功过一段时间,但是归根结底,不论是将黑暗中的住民带往光明世界,还是主动去接触黑暗,最后的结果都只有悲剧。
也因此,在如此之多的失败案例之下,现在的人类诸国对于施法者或者其它黑暗生物的态度都是不接触也不主动挑衅。这种态度可以尽量减少因为贸然接触所带来的损失。至于那些受到黑暗住民主动攻击的地区,诸神的教会会很乐意前往那里驱散邪恶,并且顺便散播信仰的。在这样的大环境下,起司实在是不能理解为什么苍狮王国要搞出这么一个“壁垒”计划来,在这上投资人力物力完全就是在浪费王国的资源。
“嗯……请恕我直言,沃尔大人,可能是因为我的眼光过于狭隘吧,我完全没有看出来这个所谓的‘壁垒’计划有什么用处。”不懂就问,起司相信既然对方这么不厌其烦的向他讲解了这个计划的内容,应该不会吝啬于告诉他计划的目的。当然,在知道这些内容的时候起司就已经做好了可能会涉入这个计划的准备,毕竟自己只是一个外人,沃尔告诉他这些显然是有要求的。
“哈哈,你看出来了啊。没错,这个‘壁垒’计划看起来就和那些天真的国王或者领主大人提出的人人平等的概念一样,也只有那些被歌剧和吟游诗人用屎堵了脑子的贵族才会这么天真的提出这样的设想。他们始终不明白当我们踏入奥秘之门的时候就已经和阳光无缘了。他们不明白……”沃尔城主说到这里情绪莫名的激动起来,似乎想起了什么深刻的回忆,但是他很快整理了情绪继续说道,“可是这一次,提出‘壁垒’计划的人却不是那边的。而是我们这边主动找上他们的。”
城主口中的我们这边,自然指得就是法师或者吸血鬼这样超出世俗环境之外的存在。这对于起司来说倒是一个挺新奇的东西。一般来说,施法者或者其它黑暗生物是不会主动向人类提出自己的诉求的,如果有需要,他们一般会自己来拿。而且就算黑暗住民打算坐下来和某个领主谈一些问题,想要获得对方的信任又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虽然他们往往都有着远超凡人的寿命,但是在这种事情上,不论是血族还是狼人都一直缺少耐心。
“真是稀奇的事情,我能问问是谁找上的苍狮王国吗?”知道“壁垒”计划的牵头人,或许就有机会从他的身份中得到更多的信息。
沃夫捋了捋胡子,现在大厅中只剩下起司他们和山德,除此之外的无关人员包括城主的近侍都已经离开了。而以自身守护战巫的能力,老城主有自信自己的话除了眼前的这些人绝对不会被其他人听见。
“其实告诉你也无妨。虽然这件事在烈锤领的高层中也算是机密,但是在我看来它倒是没有什么意义。据说当年找到上一代苍狮国王要求构建这个壁垒计划的人十分强大,他的举手投足都可以引发肉眼可见的魔力波动,所以当他来到苍狮,国王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了他的要求。至于他的具体身份,倒是没有任何人知道。”
听到城主的话,起司在心中略微推测了一下那个神秘人出现在苍狮王国的时间,一个不好的推测浮现在法师的心中。因为他恰好知道在那个时间点上符合这一要求的人。然而这个推论导出的这个人实在太过重要,以至于起司光是想想背后就已经一阵阵的发凉。但是他还是努力控制住了自己的外观,不让其他人注意到自己的异状。
“这样啊……不过您这么轻易的告诉我们这些事情真的没关系吗?”如果继续就这个话题讨论下去,或许还可以从城主的口中得知更多的信息,但是这也难保不会让沃夫看出什么东西,所以起司还是选择了撇开话题。
听到起司的话沃尔的脸略微红了一下,似乎是为接下来要说的话感到抱歉。
“哈哈,其实我不说你也应该猜到了。山德应该已经告诉过你们了,铁堡最近遭受到了不明势力的攻击。说来惭愧,虽然我自问正面交战没人可以突破我的防守,可是铁堡毕竟是一座城市,想要全面的将它纳入我的守护范围凭我一个人还是太过勉强了。不管我怎么加强防守,他们总有办法渗透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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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此目睹了山德险些被鼠群啃食殆尽的几人都不自觉的点了点头。看到他们的样子,虽然还没听山德说明刚才发生的事情,但是沃尔也知道起司他们一定是见过了什么。
“所以既然我刚才已经展现了我的诚意,那么我希望你们可以协助山德尽快查到那些家伙的身份。我不会要求你们去收拾他们,只要确定了他们的身份,我会上秉烈锤公爵让他派人来帮忙的。当然如果你们愿意帮忙,事成之后我会满足你们的一切需求。”说完自己的请求后,老城主尴尬的摸着自己胡子,他虽然并不想来当这个城主,但是这不代表他不在乎作为城主时的名声。如果他现在就向烈锤公爵求援,免不了被对方嘲笑一番。所以此时出现的起司等人就成了一场及时雨。
起司和同伴们相互看了看,然后法师面向沃尔说道。
“能为您效劳是我们的荣幸。我们很乐意帮助铁堡。”
第八十九章 入梦
离开了城主宅邸的大厅,起司他们和山德一起返回山德的别墅。在答应帮助铁堡渡过难关后,沃夫城主交代山德在任务期间尽量和起司他们一起行动。而对于这几天来铁堡遭受到的攻击,也由吸血鬼来补充城主没说清楚的细节。至于为什么沃夫本人不参加这次行动,他毕竟是一城之主,就算铁堡太平无事,他每天要做的工作也足以让这位老人没有太多的闲暇时间。再加上由于最近大量的人员折损,沃夫必须一边安抚士兵的情绪,一边用越来越少的兵力布置防守。要知道虽然现在已经有很多人消失在了黑暗中,但是这些人都是城主派出的士兵,没有平民伤亡是维持铁堡秩序的基本条件,一旦有普通人卷入其中,谣言和恐慌不需要多久就会淹没整个城市。
“看起来情况还没到最糟糕的情况?”走在大街上,起司看着依然繁忙的街道对山德说道。
“你见过生病的树吗?”由于是在阳光下,吸血鬼身上穿着一套密不透风的深黑色长袍,除去头上的兜帽,他的脸上也蒙上了一层黑色的丝织物,“虽然外表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但是树心已经烂了。现在的铁堡就是这样一棵病树。生活在阳光下的人是幸福的,因为在黎明到来之前,黑暗就已经被更深邃的东西吞噬了,所以他们不会被波及到。”
山德的话让听到的人都陷入了沉默。说来也奇怪,明明山德那一身遮阳的打扮应该十分的显眼,可是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向起司他们张望,甚至就算走在人群里都没有一个行人会走到他们十步以内。在他们的眼中,似乎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有这么一行人走过。
“这么大庭广众的驱散闲人这样不好吧?如果被人发现岂不是提前暴露了自己?”法师说道。
“哼,无妨。虽然那些家伙确实让我们吃了很大的亏,但是铁堡的白天还在秩序的范围里。他们不敢把头伸进来。”带着不屑的冷哼,山德对于铁堡白天的秩序还是有着充足的信心的。身为吸血鬼他十分清楚,在阳光的照耀下很多东西都不得不躲在自己的阴暗的洞穴里。
“好吧。但是你对那些袭击你的老鼠怎么说?它们总不会是从晚上就在你家里吧?”起司说道。他到现在都对那数量恐怖的鼠群感到胆寒。
“那是我昨晚失误了。他们在我身上放了一个信标,可是我发现的太晚了。虽然我之后第一时间处理掉了那东西,可是那些老鼠已经出现了。”说起自己今早的遭遇,饶是活了漫长岁月的吸血鬼也不由得有些尴尬,那确实是一次足够致命的失误,事实上如果起司没有及时救下他的话那么山德就算这么被杀死了也只能怪自己不够警觉。
说话的时候一行人已经再一次回到了山德的别墅,值得一提的是,虽然在离开前山德别墅院子里已经被鼠群弄得不堪入目。可是当起司他们在城主宅邸绕了一圈之后,他们惊讶的发现这里已经变回了原状!
“这就是为什么我依然雇佣那几个草精的理由。只要那些老鼠没有把这地方都吃了,他们总能找到办法让这里看起来和新的一样。”对于其他人的惊讶,山德还是感到几分高兴的。就和对阳光的恐惧一样,对虚荣的渴求也已经被刻在了血族的骨子里。
然而虽然吸血鬼口中的草精可以修复花园里的惨状,但是他们似乎对于建筑学并没有什么研究,所以当几人回到别墅大厅前的时候,破碎的大门和满目狼藉的大厅让整栋别墅看起来就像是一座被废弃了的荒宅。
“以蝙蝠獠牙的名义,看看这些该死的畜生干的好事!”山德对着自己家凄惨的景象低声咆哮着。
“这确实是个问题,看起来你要过几个月没有大门的日子了。”起司说道。他很清楚虽然吸血鬼可以控制工人来这里施工,可是血族特殊的生物钟注定他可以找来的工人始终是少数,再加上夜晚不能发出太大的声响以免引来那些住在周围的人,山德的家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原状还真的不好说。
“唉……总之我要先到地窖里睡一会,你们最好也先找房间休息一下。正事晚上才会开始。”从破碎的瓦砾里按下了一个开关,一条通往地下的密道出现在大厅墙壁的一角,随着其中散发出的阴冷气息来看,那个密道里多半才是吸血鬼真正的“房子”。山德在简单的交代了几句话之后就走进密道里休息了。
虽然不会感到疲倦,但是长时间不休息的活动会让吸血鬼变的十分容易饥饿,而延缓这种进食冲动的方法就是类似人类睡眠一样的休眠,而对于阳光的恐惧注定了吸血鬼不可能像普通人一样睡在房间里的床榻上,他们为了防止被人在白天袭击,通常都会选择地穴或者墓穴来作为自己的休息处。也正是因为如此,其实山德别墅的地上部分除了书房等几个房间之外并没有被经常使用。
这一点当起司他们离开大厅后就体现的更加明显。虽然可以看出房屋的主人很喜欢干净,但是一座别墅只住了一个睡在地窖里的主人实在是谈不上温馨。在很多房间里都只有简单的床铺和桌椅,而从这些房间里不同的家具风格也不难看出山德只是把这些房间当成了某种兴趣,毕竟没有多少人会真的在一个有吸血鬼的房屋里过夜。
但话虽如此,吸血鬼却从来都不缺金钱,对于他们来说,世俗的钱币难以像普通人一样满足生理上的渴望,所以血族们在经营着世俗产业用以掩饰身份的同时也大把大把的消费着金钱。事实上,如果一个地区住着一个富裕的吸血鬼,那么你就会发现除了晚上不要出门和巨大蝙蝠的恐怖传说之外,这个地区的经济状况往往都会比周围好很多。虽然不是每一个血族都是成功的商人,可是他们却有着充足的时间来积累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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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就连起司这样习惯了舒适的生活环境的法师都在躺到客房里的床上时不自觉的发出舒服的叹息。以法师的眼里,这间屋子里的寝具恐怕不亚于那些王公贵族的私人房间。而这样奢华的配置却仅仅只是因为山德的兴趣,因为对于吸血鬼来说,就算床垫再柔软,他们坚硬而冰冷的皮肤也感觉不到。
隔壁的房间里传来爱尔莎她们的声音,可想而这这样高级的房间也对生活在龙脊山那样偏僻环境的姑娘们造成了不小的冲击。本来起司还是没有什么睡意的,甚至他之前还打算对自己用一个催眠的法术来快速入睡,不过当他放松自己的身体时,睡意却自然而然的从身体内部涌出来。
与山德约定好的集合时间是黄昏,稍微小睡一会也没关系。起司这么想到,当法师不在阻挡身体对于睡眠的渴望后,他很快就进入了睡眠当中。起司没有想到,他这一睡,险些就再也没有醒来。
第九十章 梦魇
梦境,是一种奇妙的现象。或许对于普通人来说它只是漫长沉睡中记忆和想象所碰撞出的幻景,然而对于踏入奥秘之门的人来说,梦境则是一个危险与机会并存的地方。在梦境中,灵魂和躯体间的关联会变的似有似无,明明在梦里灵魂正做着激烈的运动,而现实中的身体则依然躺在床上。因此,有很多的魔法或者魔法生物都是通过梦境来实现自己的目的,毕竟在失去了身体的保护后,纯粹的灵魂更容易接触到这个世界的本质,当然也变得更为脆弱。
起司已经很久都不会做梦了。成熟的施法者可以凭借自己的意识主宰自己的浅层思维,想要控制梦境的有无又或者梦境的内容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是由于在梦中人对外界的防御本能会处于最松懈的状态,所以除非是为了洞察自己遗忘的记忆细节,否则起司是不会主动进入梦境中的。但是这一次,明明根本没有做梦的打算,起司还是知道自己醒来的地方绝对不是现实世界。
起司仔细查看着空无一人的别墅,虽然他知道这个梦境有问题,可是能从自己的记忆里挖掘出多少细节也是判断对自己动手的人实力如何的标准。所以虽然内心中对于对方这种混淆梦境和现实的把戏感到乏味,可是法师还是配合着那个窥视者装成很惊恐的样子在别墅中寻找着根本不会出现在这里的同伴。
有趣,是怕穿帮所以索性不安排活人吗?起司确认了整个别墅中都没有可以交流的对象后想到,这期间他甚至打开了一楼的地窖,只不过或许是由于起司并未亲眼见过地窖中的情景,那个被山德当成寝室的地下空间中十分的昏暗,似乎唯恐被人看清细节。到此为止,起司已经基本对对方的水平有了一个大体的概念,接下里就该和这个将他拉入梦中的家伙正面谈谈了。
当起司来到一楼大厅的时候,法师没有多做停留径直朝着别墅的大门走去,原本应该已经变成一个巨大破洞的大门此时却像第一次看见时一样好好的立在大厅的尽头。根据起司刚才的观察,虽然别墅中有着数量众多的窗子,可是他却没有从任何一面中看到外界的景象,显然这是因为梦境的主使者并不肯定自己可以创造出起司目力所能及范围的巨大虚假空间,所以他让法师在看到窗子时产生了一种不要向外看的错觉。这在现实当中当然是办不到的,别说是像起司一样受过完整训练的施法者,就是粗通奥秘的野巫师灵魂的强度也不是可以被随便揉捏的,不过在没有**保护的梦境中,想要诱导梦中人的灵魂就要容易的多。就像是普通人的梦难以看清细节一样,那个施术者也有意的让起司模糊了对于窗户的观念。
虽然这样的小伎俩对于法师来说只需要集中注意力就可以破除,但是为了拖延一些时间来更多的观察对手,所以起司并没有那样做。只不过现在,当法师的手放到大门上的把手的时候对方终于坐不住了。
“如果我是你就不去碰那道门。”山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起司闻声转过头看了看穿着正装的吸血鬼,他嘴角露出讽刺的笑意,被逼的不得不亲自出马来混淆视听,可见这个施术者的手段并不高明。法师对于身后的那个“山德”的话置若罔闻,猛地一用力,将那扇有着金色烤漆的大门向内拉开。而随着大门的开启,浓浓的白色雾气一瞬间就涌入了大厅,也包围了身处大门前的起司。白色的浓雾遮盖住了法师的视野,在这浓雾之中,他甚至难以看清自己的双手。
“真是越来越没品味了。这种障眼法你也好意思拿出来?”在白雾中的起司轻轻的打了一个响指,围绕在法师周围的雾气就如同被开水淋到的冰一样急速的退散,很快在他周围就出现了一个直径大约五十米左右的中空球体。而在雾气被驱散的范围内,原本大厅里的景物则消失一空,整个世界好像都变成了充满白色雾气的巨大云团。
“你不该牵扯进来。”一个陌生的声音从雾气的后面传来,可以肯定这个声音和起司在浊流镇上陷入幻境中听到的声音并不相同。
“这句话我应该跟你说才对。虽然我不知道你和我在查的家伙有没有什么关联,但是既然你发现我已经介入了这件事,就该赶紧离开这里。现在你居然还敢不知死活的跑到我的脑子里来找我的麻烦?”随着起司的话,他身边的雾气又被进一步的逼退,此时球体的半径已经到达了一百米左右。
听到了法师的回答,那个声音沉默了一下,而后用低沉的口吻说道。
“你不明白你在对抗着什么。你这是在自寻死路。”
“这倒是没错,我确实不知道我在和什么人或者什么组织对抗。但是既然危险来自意外和未知,那么你应该庆幸我还没明白过来。因为当我明白的时候,不管你们是什么,我都可以把你们抓回到我的实验室里。”对方单调的恐吓很明显让起司感到了不快,所以法师难得用威胁的口气说出了这句话。
“愚蠢的凡人,哪怕看到了细碎的真相也一样愚蠢。”那个声音似乎是意识到了不可能凭借着语言让起司屈服,声音的音调开始带着嗡嗡的杂音,在勉强说出这句话之后,整个空间中的雾气飞速的消失了。
而在雾气消失后的梦境中,只留下难以衡量距离的黑暗,纯粹的黑暗。而起司就悬空而立,站在这幽邃的世界中,一种难以形容的恐惧从他的体表开始向他袭来。同时,法师本能的感觉到,在这片无法观测的黑暗中,有着除了他以外的东西在观察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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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还有点意思。知道找到我的弱点来攻击。可惜啊,这场景我十岁以前就习惯了!”随着起司逐渐提高声量的话语,在这无边的黑暗中开始出现一只只血红色巨大眼睛。这些眼睛的样子各不相同,有的有着猫一般的竖瞳,有的则像人一样有着瞳孔,还有一些干脆根本就不可能存在自然环境当中。而这些眼睛的共同点,是都十分的巨大,哪怕是最小的眼睛,看起来也要比起司本人还要大,而除此之外,它们的眼球则都呈现出猩红的颜色。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在这片难以名状的空间中,起司看着那些巨大的眼睛发出癫狂的笑声,随着他的笑声,他的身上也慢慢的张开了一只只人眼大小的红色眼睛,而法师本来的双眼,则变得像是在浊流镇的火场中一样,开始发出难以形容的光芒。
“啊!!!”在起司的笑声中,一声凄厉的惨叫从黑暗中传来,而随着这一声惨叫,法师也瞬间就从梦境中醒了过来。
第九十一章 入夜
从梦中醒来的起司看着窗外尚且还亮着的天空,虽然感觉在梦境中过了很长时间,可事实上在现实世界里时间的流速要缓慢的多。轻微的头痛刺激着法师的大脑,虽然刚才在梦境中让那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吃了一个闷亏,可是起司也并不是全身而退,对方虽然没能真的钩动法师记忆中的梦魇,却也让起司想到了一些不太舒服的回忆。起司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克服了这些曾经的恐惧,但是现在看来他还没有自己想象的坚强。
过了一会儿,起司终于将自己脑中纷杂的念头重新规整了起来,而虽然时间尚早,他也没有继续睡觉的打算了。这倒不是因为法师害怕在被对方暗算,看到了起司记忆深处的恐怖景象,那个潜入法师梦境的家伙此时的样子恐怕已经是一副翻着白眼在地上抽搐的狼狈模样。起司真正担心的,是他回想起的那些恐怖存在会顺着他的念头找到这里,这对于那些存在于比黑暗还要幽邃的空间里的东西来说绝对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所以法师不能冒这个险。
好在虽然山德并没有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可是血族漫长的寿命让他们不自觉的就会比人类积累更多有趣的东西,山德搬到铁堡已经有几个年头了,所以纵然这位吸血鬼再不喜欢阅读,他书房的藏书量还是十分可观的。能够有东西可以阅读对于起司来说绝对是上好的消遣,而就算看到的只是抄录了吟游诗人诗句的烂俗小说,起司也可以从书本的装订,编纂等等方面找到自己的乐趣。
“原来你在这里,其他人已经在大厅里等你半天了。”山德的声音将沉迷在书籍中的法师唤醒,起司下意识的看了一下旁边的窗户,发现刚才还明亮的天色此时已经是黄昏了。
“抱歉,一不小心就看的太投入了。”将手头的书本合上,起司还有几分对后续内容的依依不舍。
“好了好了,等我们把那些捣乱的家伙搞定我这的书让你看个够总行了吧?赶紧走吧。”对法师的表现感到无奈,山德说道。
得到了主人的承诺,起司这才将手里的书本放下,跟着山德走向大厅。在他们走的路上,起司突然想到了一些问题。
“对了,听你刚才的意思你在屋子里找我找了很久?”
“对啊,你的同伴说你就在隔壁房间,可是我却没找到你。我还以为你被人劫走了呢。”山德没好气的说。
“不对啊,你是一个吸血鬼啊!这个屋子里总共就这么几个活人,你会闻不到我的味道?”起司略微皱了皱眉头说道。
听到法师的话,山德的嘴角冷笑了一下,说道。
“听着,我不知道你之前认识的血族是怎么形容你的,但是要我说的话,虽然跟你来的那些人闻起来味道都不错。但是只有你,我只能从你身上感受到魔法的气息,除此之外我不知道你血管里流着的是什么,但是那绝对不是血。”
血族的话让法师陷入了短暂的沉思,虽然他用自己的身体进行过很多实验,但是他敢保证自己还没有疯狂到把全身的血液换成什么其它的东西。而山德却说无法从自己的身上感受到鲜血的味道,这不禁让起司开始担心自己的身体是不是出现了一些自己尚且不知道的变异。不过就在他想就这一个问题再问问山德的时候,他们却已经来到了别墅的大厅,起司也就只能压下心里的忧虑,决定等回到灰塔之后要就这个问题问问安莉娜。
从大厅里其他人的气色来看,他们对于在山德家的小憩十分满意。甚至爱尔莎还小声问起司再铁堡的这几天能不能索性就住在山德家里。虽然法师很想提醒这几个同伴在吸血鬼家里睡觉不会是什么好主意,但是对于起司的加入而感到信心满满的山德已经招呼着他们步入夜晚之中了。
“所以,我们先从哪里开始调查?”起司问道。
“不用我们调查。经过这几天的经验我们已经摸索出来了它们的行为模式,只要你站在夜色里不动,那么它们就会自己涌过来。”吸血鬼用他那双红色的眼睛看着法师说道。
“你们这里都没有路灯的吗?这也太暗了。”此时已经离开了山德别墅的范围,内城区的大街上昏暗的星光勉强只能让人看见道路。以铁堡的经济状况,想要在城市的主要街道上安装路灯也不会是什么大工程。但是偏偏几人走了好几条街,都没有看到任何的照明设施。
“一个月之前铁堡还是有路灯的。但是这一个月以来,所有的夜间照明设施都开始被不明身份的家伙拆除,他们办事很利落,往往一晚上过去,一整个街区的路灯就连底座都剩不下。”血族回答道。
“这么明显的状况难道市民没有注意到吗?”随手将三副用奇怪石片做成的头带递到爱尔莎他们手里,起司告诉他们戴上这东西可以让他们暂时拥有在黑暗中视物的能力。而在被询问道这么方便的东西为什么之前没有拿出来用的时候,起司告诉他们这个头带只有在没有月亮却有星光的夜晚才能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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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当然注意到了。但是沃尔总不能告诉他们真相吧?也只能随便找个借口糊弄过去罢了。好在那个家伙在这里的声望还不错,虽然有人不理解这个行为,但是反正也宵禁了,有没有路灯又有什么关系呢?”山德回答道。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从远处黑暗的街道中传来了一阵马蹄声,以及铃铛响动的声音。之前城主已经跟起司他们说过巡夜骑士的事情了,所以爱尔莎他们想当然的把这个声音当成了正在巡逻的骑士小队。但是几乎是在同时,起司和山德都做出手势示意他们准备战斗。
“小心,来的不是人。”法师的眼睛中闪动着危险的光芒,他口中小声提醒道。
第九十二章 遭遇
虽然昏暗的星光不足以照亮街道,但是哪怕是没有夜视能力的爱尔莎等人也有起司给予的头带,所以当那只黑暗中的队伍来到几人百步开外的时候所有人都看清了正向着这边前进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那是……什么?”爱尔莎惊异于自己看到的恐怖景象,她情不自禁的发出了惊呼。
“龙脊山在上,这是什么鬼东西?”杰克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而事实上,虽然没有发出声音,可是起司和山德在看到那支队伍的时候脸色也是一变。那是一支巡夜骑士的队伍,或者说曾经是巡夜骑士的队伍。看他们现在的模样,恐怕已经做到了无数骑兵都想要达到的境界,人马合一。只见那些骑士的上半身已经扭曲变形,如果不是他们身上破烂的铠甲和布片,没有人会相信那些长满恶心肉芽和肿胀团块的躯体曾经是一个个人类。至于他们的下半身,就如刚才所说,已经和他们的坐骑融合在了一起,而既然骑手已经变成了这幅模样,他们的坐骑自然也难逃厄运,战马原本健壮的肌肉有的部分塌陷下去,有的地方又像是长了肿瘤一样隆起,一些跟它们主人身上一样的肉质触手同样也在它们的身上随着跑动而颤抖着。
一种源自于本能的恐惧出现在每个人的心里,老板娘他们此时感觉有一只无形的手正在紧紧的攥着自己的心脏,这种难以言表的感觉笼罩着在场的所有人,不论是吸血鬼还是法师,在这种发自灵魂的悸动面前也不可避免的短暂的失去了思考能力。
所以当起司缓过神来的时候那队骑兵离众人的距离已经不到五十步了。在这个距离下凭借起司的视力可以看清那些已经不再是骑兵的扭曲形体上的几乎每一个细节。那些触手上的细小昆虫型口器,他们干瘪皮肤上的纹路……这些更加恐怖的细节足已将任何一个人吓疯,无比的恐惧足以让面对这些骑兵的人连逃跑的力量也使不出来。所以在这短短的瞬间,起司已经知道和这些东西正面交锋无疑是非常愚蠢的事情。
“山德!带他们走!”带着震慑心神的力量,从法师口中发出的话语将仍然陷入恐惧中的血族惊醒。山德在摆脱了恐惧后明智的没有再去看那些骑士,他顺手扛起仍然僵硬在原地的冰霜卫士,吸血鬼非人的力量让他可以轻松的把一个成年人夹在腋下而丝毫不影响行动,甚至由于蒙娜和爱尔莎的体型相对较小,山德只需要一只手就可以将二人抗在肩上。
“你怎么办?”已经转身跑出了几步的血族注意到法师似乎并没有跟上他的意思。而且以起司的身体素质,想要靠奔跑来逃离这些骑兵恐怕并不现实。
“别管我,你们先走!”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根木质的手杖,起司紧盯着那些恐怖的骑士,好像他的视线稍微一转移那些扭曲的怪物就会一下子抵达他面前一样。
虽然还想说什么,但是山德也知道凭他自己的力量无法一起带着起司离开,留下唯一有能力反抗的起司来断后是此时最后的办法。吸血鬼狠狠的咬着牙,他的双腿肌肉像是充气的气球一样膨胀起来,很快那条贴身的长裤就在呻吟声中被涨裂开来。黑血家族的吸血鬼精通于变形,在黑夜的帷幕下,他们几乎可以变成任何他们想象的到的东西。山德腿并没有在涨裂长裤后就停止变化,他的膝盖关节开始向后扭曲,大腿和小腿呈现出一定的角度,看起来就像是羚羊之类的动物的腿。在这利于奔跑的身体结构帮助下,吸血鬼的速度直线上升,甚至比起那些战马也是丝毫不逊色。只是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起司和那些扭曲的骑士已经被远远的甩在了后面。
至于留在原地的起司,虽然说了要留下来断后,但是法师自然也不会就这么束手待毙。将这根木质的手杖用双手狠狠的戳在地上,坚硬的碎石路上居然因为这一次碰撞而溅出了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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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浊流镇的时候我从别人那里学了一手,现在用在你们身上正好试验试验效果。”随着眼中乳白色的光晕,那些扭曲的巡夜骑士和法师之间短短的不到三十步的距离瞬间就扭曲拉长,任凭那些骑兵如何的奔驰他们也无法再接近起司一步。
但是这个魔法显然不是可以无限使用下去的东西,随着那些骑士的速度越来越快,虽然看起来他们并没有接近起司,但是法师头上的汗珠却越来越多。而以那些骑士现在的速度,只要起司停止施法,他们恐怕一息之间就可以冲到法师的面前。
“吼!”就在起司的双手都开始颤抖的时候,一声低沉的咆哮从法师的身后不远处传来。一头有着夜幕一般颜色的巨大黑熊带着血红色的双眼从起司背后奔驰而来。毫无疑问,这是变形过后的山德,虽然比起其它的动物,吸血鬼更喜欢化身成蝙蝠或者狼,但是这只是因为个人喜好的问题罢了。此时此地这种情况下,蝙蝠缺乏冲击力,狼形又过于脆弱,所以山德选择了化身成近身战最凶猛的动物之一的熊来参战。
在巨熊越过起司的瞬间,法师停止了施法,已经蓄力已久的怪异骑士和带着奔跑惯性的黑色巨熊在下一瞬间凶猛的碰撞在了一起!这场碰撞没有战吼,也没有金铁的交鸣声,黑暗中的交战势必是无声的,碰撞的结果看起来应该是均势,虽然巨熊因为骑士的强力冲击向后翻倒,一直滚到起司的身旁,但是那些和山德直接碰撞在一起的巡夜骑士也被熊形态硕大的体型撞的横飞出去,顺势扫倒了周围的同伴。
就在起司想要询问山德有没有受伤的时候,吸血鬼化成的巨熊却自己从地上又一次站了起来。那只黑熊完全无视了法师的询问,只是又低吼了一声朝着那些巡夜骑士再次猛冲过去。在法师和山德擦身而过的瞬间,起司意识到了山德现在的状况恐怕并不只是变身而已。
躯体只是灵魂的容器,法师已经不记得这最早是谁提出的理论了。但是有一点起司却是知道的,改变自身的身体外貌并不能连同自己的灵魂一起改变,因此,当你在人形时畏惧的东西,就算你变成了巨熊也不会对其失去恐惧之心。山德之前和起司一样被那些恐怖骑士的扭曲形体所震慑,甚至吸血鬼的表现尚且不如法师,现在化身为巨熊的山德却敢上前与对方厮杀,要知道就算是比他更早克服恐惧的起司面对这些骑士也是丝毫提不起对抗的意思。这样的话,山德的反常举动就只有一种解释方法,这位血族为了能够发挥自己近身战的能力,他不仅改变了身体构造,还屏蔽了可以让自己感觉到恐惧的能力,换句话来说,山德狂化了。
第九十三章 夜深
狂化是一种很奇特的能力,这种能力似乎和种族或者血统无关,任何人或者其它的智慧生物,只要他们足够有天赋就会学会这种能力。当然,这里说的天赋也不是指像起司那样习得某种奥秘的能力,狂化的天赋是属于战士的,或者至少属于那些敢于战斗的人。但不管怎么说,这种能力是十分危险的。
在起司所读到的知识中,人的思维可以分为理性和感性这两大部分,而在面对恐惧的事物时,不管是这两部分的任何一个都会向思维传达出逃跑的信号。虽然它们得出逃跑这一行为的方法不同,但结果却惊人的相同。因此,想要让一个人抛开恐惧朝着他所畏惧的东西冲过去是很困难的。就算你可以停止思考,放弃你思维中理性的那部分,你的感性或者说本能的那部分还是会让你感到不安。而如果你放弃了本能转而相信自己的理智判断,那么判断的结果多半也还是逃跑为上。正因如此,想要做到真正的狂化,那个人必须放弃掉自己思维当中理性和感性两面才行。
可是,既不用理性思考又屏蔽了本能的东西还能被称为智慧生物吗?看着面前肆意低吼的巨熊,起司已经知道了答案。那些恐怖的骑士并不是无敌的存在,他们毕竟还是拥有着真实的形体,而虽然他们此时的重量可能比活着的时候重了很多,但是山德化身而成的巨大野兽也不是气球吹出来的玩偶。没有思考能力的吸血鬼只会用自己巨大的身躯来一次次撞击那些接近他的骑士,除此之外,他连直立起来用熊掌来攻击对方这种简单的动作也做不到。
于是在山德和那些骑士们倒地和撞击的声音中,这场遭遇战进入了胶着的状态。但是法师却能够很明显的看到,那些恐怖的骑士在于巨熊的碰撞中或许被撞倒,甚至有的还被撞飞出去过,但是他们扭曲而丑陋的形体上却看不出任何的伤口。反观山德变成的巨熊身上,夜色一般的皮毛已经有很多地方都翻了上来,露出其下破损的肌肉和脂肪,起司不知道当山德变回人形时那些伤口是不是还会存在,但是按照这个受伤的速度,不需要那些骑兵再做什么,只要巨熊再和他们撞个几次,饶是山德再狂化,他的躯体也会失去行动能力。
“真是给人添麻烦。”小声嘀咕了一句,原本起司是有方法从这些骑士手上全身而退的,但是山德出现和他的狂化打乱了法师的计划。自己一个人逃离和带着一个失去思考能力的黑熊逃离这两件事的难度完全没有可比性。而且此时的山德根本没有能力接受任何的外界讯息,就算起司想要让他变成其它便于逃跑的模样或者暂时撤退也是做不到的事情。
巨熊和恐怖怪形的碰撞还在持续着,但是比起一开始山德那势头满满的冲撞,此时的情况更像是那些扭曲的骑士在撞击着吸血鬼。虽然感觉不到痛苦和恐惧,但是**上的疲惫还是让巨熊的喘息声变的愈加粗重。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山德恐怕就会丧失全部的行动能力。
“该死的,我说过不想用这个法术的……”起司知道现在的情况已经不允许他再去想什么其他对策了。危机之中,他只能发动一个有着高昂代价的法术来逼退那些怪异的骑士,争取出可以拯救山德的时间。吸血鬼毕竟是起司他们的领航员,一旦山德死在这里,完不成沃夫的任务不说,恐怕法师也就再没有机会洞悉铁堡的夜幕中到底发生着什么了。
口中念诵着无人可以听得懂的咒文,起司的眼中开始发出混沌的色彩,那种色彩会让每一个看到的人感到恶心或者畏惧,毫无疑问,法师正在发动的魔法绝对是这个世俗世界当中被称为邪恶法术中的一种,但是现在起司以及顾不上那么多了。随着咒文的念诵,法师口中的牙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形着,原本一口整洁的白牙正在转变成那些食肉野兽嘴中才会长出的尖锐臼齿,他藏在灰色长袍下的双手也不规则的抽动着,虽然由于袍子的阻挡看不清那双手正在发生的事情,但是从灰袍上不断出现的痕迹来看,不管起司的双手正在发生什么事,它们现在一定已经没有了人类手掌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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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还在冲撞着巨熊的扭曲骑士们在起司开始吟唱咒文时就停了下来,他们用他们已经变形到无法辨认的头部注视这远处的法师,起司的咒文在其他人听起来就只是低沉的嘶吼,可是那些怪异的骑士却好像听的入了迷。很快,就在起司的吟唱即将结束的时候,那些骑士突然像是受到了什么指令一样,拨转马头以极快速度逃入了夜色中。虽然还处在狂化中的巨熊想要追赶敌人,但是它满是伤痕的身躯却不堪重负的倒了下来。
见到敌人逃离,起司自然没有必要将这个会对自己造成很大伤害的法术施展出来,他口中的咒文一变,开始吟唱起了强制结束的咒语。一般来说施法者在施法的后半段想要靠自己来停止法术的释放几乎是不可能的,那种感觉就像是要强行停下一辆刹车失灵的告诉列车。如果施法者一定要这么做,那么他们将承担比施法代价更为可怕的反噬,一些运气差一点的法师很可能因此而一命呜呼。但是好在起司由于掌握着多种副作用巨大的法术,所以他专门研究过法术的停止,只要施法还没有完成,哪怕只差短短一个音节或者一个手势,起司也有办法通过更改吟唱的咒文来停止施法。
但虽然停止了法术的释放,起司的脸色却显得异常苍白,刚才的中断施法榨干了他的所有体力,现在他之所以还可以站在地上纯粹是因为他手中的那根手杖的支撑。这个时候就算是一个没有受过任何训练的孩子,也可以通过一把小刀来杀死他。不过好在夜晚的街道上没有拿着小刀的孩子,而狂化后的巨熊也因为战斗的结束而失去了意识。有趣的是虽然失去了意识,但是山德的本能还是让他的形体逐渐从熊形变回了人形。
无力的坐倒在了地上,起司知道爱尔莎他们一定会找回来,在这之前他必须保持清醒,不能像那边的那个吸血鬼一样撒手不管。法师抬头看着昏暗的天空,他能够感受到这场小小的遭遇战恐怕只是今晚的开胃菜,在黎明到来之前,这个夜晚才刚刚开始。
第九十四章 献祭
起司并不知道爱尔莎他们被山德放到了多远的地方。吸血鬼全力爆发下的脚程并不在法师所学过的任何书籍里,因此,对于老板娘他们什么时候可以找到虚弱之极的两人是一个很不好说的问题。而且起司在来铁堡的第一天就已经知道了,在这片普通人止步的夜空下,游荡在城市中的存在绝对不止那些扭曲的巡夜骑士,事实上,那些由凡人改造或者异化而成的可怖存在或许是这些势力中最晚登场的也说不定。而在这样的长夜之中,每一个游荡在外的东西都兼具着猎人和猎物的双重身份,这或许也是那些扭曲的骑士不愿意和起司斗个鱼死网破的原因。
“看来我的运气不错,今晚一出门就碰到了一顿大餐。”带着甜腻的味道,一个女人的声音从法师他们身后不远处传来。
起司回过头去,他看到在昏暗的街道上站着一个一身黑色晚礼服的成熟女性,她的头上戴着一顶垂下黑纱的小礼帽,那层黑纱阻碍了起司去看清她的容貌。从她身上考究且绣着复杂蕾丝花纹的礼服来看,这位女性绝对是出身一个极为富裕的家庭,而不得不说虽然她在黑暗中又穿着一身黑色礼服,可是这还是阻挡不了起司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她婀娜的身材上。那是一个会让每一个正常男性都趋之若鹜的美人,但是不知怎的,起司却对这位突然出现的美丽女性没有一丝的好感。甚至在对方故意炫耀似的扭动着身体走近法师的时候,起司的心中反而有一种恶心的感觉。
法师一向不擅长伪装自己的心情,所以那位一身黑衣的女性自然也注意到了起司脸上的厌恶之色。她用套着黑色丝绸手套的手托起起司的下巴,用可以酥软骨骼的甜美声音对法师轻声说道。
“怎么?难道我不够美吗?”
“对于这个问题我只能说,作为一个年龄足够当我祖母的女性,你保养的不错。但是鉴于我认识一个年龄比你大十倍有余而且还不需要靠幻术来维持自己体型的女性……我恐怕连保养的不错这句评语都不能给你。”起司的脸上露出轻蔑的笑容说道。
“呵呵,比起你的脸,你的嘴巴可不讨女士喜欢。”黑纱后的女人说道。
“这就不劳您为我费心了。我对于自己的话一向是有自知之明的,而且,一个连靠近我都不敢的女巫,我想我没有奉承你的必要,不是吗?”明明对方的脸离自己近在咫尺,甚至起司可以看到那黑纱因为它主人的呼吸而前后晃动,但是法师却说出了对方连靠近自己都不敢的言论,显然在起司的眼中看到了一些和现实相悖的东西。
果然,随着一声冷哼,拖着起司下巴的手和它的主人一起消失了。那个黑衣的女人又出现在了她一开始就在的地方,好像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象。起司知道,对方从头到尾就没有移动过,刚才他看到的东西都只是对方展示给他的假象。但是同时法师也知道,如果有蠢货把刚才的假象当成是真的,那么那个黑衣的女人就可以让幻象中发生的事真的发生在那个笨蛋身上。
“自作聪明的家伙。如果你沉浸在幻象里我还可以在你死前让你快活一下。”那个黑衣女人的声音里已经没有了一开始的甜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戏耍之后的恼火。
“多谢你的好意,不过先不论你所谓的快活是不是真的能让我感到愉快,我还没打算这么轻易的迎接死亡。再说了,就算我快要死了,我也已经选好了我的死亡天使。而她可比你漂亮多了。”起司说道,“比起这些无所谓的事情,我倒是更想知道你是在那位女士的指引下行动的?是多足女士?还是暗夜女士?不会是冥土女士吧,我听说她的脾气可不太好。”
本来听到起司的前半句话,那个黑衣的女人还仅仅把法师的话当成临死前的嘴硬。可是当起司的口中说出了后半句话之后,那个女人的身体很明显颤抖了一下。起司当然也注意到了对方的反应,而这个反应也说明自己刚才的判断多半是猜中了。于是法师继续说道,希望从对方的反应中进一步确认她的身份。
“说起来这铁堡的治安还真是每况愈下,被人搞的宵禁也就罢了,连邪神女祭司都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出来闲逛。也不知道这座城市的负责人是干什么的。”说着,起司还用可怜的眼神看了一下倒在自己身边的山德。
而那个黑衣女人则像是被起司触动了什么敏感的神经,她的声音里开始夹杂着一些让人觉得刺耳的声音,就好像她的喉咙里卡了一小块薄铁片一样。
“你怎么敢用你下贱的嘴来直呼伟大女神的名讳,你这个不知死活的贱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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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对方成功的被自己激怒,起司嘴角的笑意更浓了,这种邪神的狂信徒最受不了别人讽刺自己的神邸,只要当着他们的面说一些贬低他们信仰的话,这些家伙分分钟就会把自己的理智抛到无尽深渊里。当然了,大部分敢这样做的人都会被他们接下来的邪术所撕碎,或者被献祭给他们刚才嘲讽的邪恶神邸。
肉眼可见的黑色气息从那个女人的衣袍里冒出来,很明显,对方打算做一些实质性的手段来让起司为他刚才的话负责。而见到对方的反应,法师则不慌不忙的向后坐了坐,把身体靠在山德的身上让自己更舒服一些。刚才起司自己中断的法术已经耗尽了他的魔力和大部分体力,所以现在的法师已经不足以再使用什么魔法了。但是谁说过打倒对方一定要靠自己的力量?
古奥的咒语从黑衣女人的口中念诵出来,她念诵的速度并不快,这是为了不要给她所祈祷的邪神一种逼迫的感觉。一般来说,邪神祭祀口中所说的咒文基本就是邪神本身意志的一种体现,除了邪神和它的祭祀们,不会有任何人通晓那些苦涩的言辞,任何颂出这种黑暗礼赞的人都会被邪神关注到。
但是凡事总有特例,起司在对方咒文的第三个音节就已经辨认出了咒文的出处,他的心里很快就补完了这个咒文的全部内容,这是一个祈求邪神降下死亡的祷文。而既然对方打算置自己于死地,起司觉得似乎也没有留情的必要了。在辨认出了对方咒文中的真名后,法师的口中以五倍于对方的速度开始用同一种咒文吟唱。
很明显,起司的吟唱引起了那个黑衣女人的注意,而在听到起司吟唱的内容之后,那个女人陷入了极大的震惊和恐惧中。这一方面是因为起司这个显然不是信徒的存在会使用自己所供奉的神邸的语言,另一方面则是起司在吟唱的内容分明就是在邀请邪神来享用祭品。而这个祭品的真名……就是她自己!
“不!你不能!伟大的主!不!”虽然那个女人停下了吟唱一边狂吼着一边冲向法师想要打断他的念诵,但是很可惜,作为一个非信徒,起司完全不担心过快的祷文会带来的坏印象,而以法师训练多年的吟唱速度,一篇献祭祷文根本不需要几个呼吸就可以完成。当那个女人在离起司还有二十步的时候,法师的吟唱就完成了。
“咯,咯……啊……”非人的声音从那个女人的喉咙里发出来,她双手紧握着自己的脖子,好像那里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扼住她的喉咙一样。她的身体快速的老化,短短一个呼吸之间就从一个美丽性感的成熟女性变成了一个老态龙钟的干瘪老妪,然后在下一个呼吸,她变成了这无边夜幕中的一部分,整个人都变成了无数细碎的黑色碎片,这些黑色的碎片很快就随着消散在了风里。昏暗的街道上,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这里曾经有一个女人存在过。
起司在看到对方消失的瞬间同时感到了一个来自某种可怖存在的视线,那个视线当中饱含着愤怒,这显然是因为起司诱导它吃掉了自己的一个虔诚的祭祀。或许普通人在感受到这可怕存在的视线后会做出种种反应,但是对此起司只是冷冷的对着天空的某一处用另一种古老的语言说道。
“她自找的。”
第九十五章 交易
虽然理论上来说起司说的并没有错,如果那个女人先一步完成祷文,死的人一定是起司。可是对着邪神讲理可一直都不是被看好的举动。果不其然,法师的回应在那个恐怖存在的眼里就像是挑衅一样,恐怖的存在开始试图真正的降临在这个世界上。随着那位神邸将自己的一部分推向这个世界,铁堡上空的天空都开始发出悲鸣声,这种声音只有极少数人可以听见,但是听见这个声音的人都知道当这种声音响起,就意味着一位暴怒的神邸的降临。
起司当然可以听见这个声音。事实上,法师甚至还能看见遥远的天空上已经出现了一些细密的裂纹,而裂纹后面泄露出的恐怖能量足以让人窒息。轻叹了一口气,起司当然也不想在这种时候和一个可以强行降临的邪神起冲突,但是刚才那个女祭司摆明了就是要他和山德的性命,而情急之下法师也只能找到这种方法来自救,现在面对邪神降临,他也只能苦笑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一身黑衣的人出现在了起司的面前。法师看见这个如同黑影一样突然出现的男人,瞳孔不由自主的一缩,他认识这个家伙。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跟我交易或者面对愤怒的多足女士,我听说她可是非常喜欢一些有趣的灵魂拷问手段的。”带着幸灾乐祸的口吻,那个男人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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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交易什么?”起司说道。见到这个家伙出现,法师就知道今天晚上恐怕还轮不到愤怒的邪神来血洗铁堡了。只不过话虽如此,如果此时一口答应这个家伙的交易,到时候的结果也不会比被那个裂缝后面的家伙抓走来的好。
“哈哈,怎么,现在这种情况下你还有心情问我交易的细节?要知道天上的那位可是随时可能下来的哟。”男人笑着说。
“少废话,你要是真的想和我交易就赶快把内容讲明白。你应该明白,虽然落到邪神手里我肯定不得好死,但是落在你们这些魔鬼手里下场也不见得更好。”起司说道。没错,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黑衣男人确确实实是一个魔鬼,而且起司之所以会认识他也不是因为别的,而是这个家伙就是当时诱惑了整个甜水镇居民的那一位!
“啊,你这话说的可真让我伤心。你要知道我们虽然名声不大好,可是对于公平交易这一点上来说就是那些自认秩序守卫者的家伙也不能说什么。”黑衣男人摊了摊手,露出一副委屈的表情。
就在他们对话的当口,天空中的裂缝已经慢慢的扩大了,甚至一些靠近裂缝的部分开始出现了形状诡异的破洞。那感觉就像是我们头顶的天空只是一层有着颜色的不透明盖子,而现在有什么东西正想要打破这个盖子进来。
“你看,你的时间不多了。还是快点接受交易吧。”那个男人说道。他的声音不像是之前那样透着戏谑,而是带上了一种诡异的温柔,有着一种让人不自觉就想要认同的魔力。
“告诉我交易内容。”然而面对对方的小手段,起司并没有中招,法师的眼睛仍然清澈,他再一次重复自己的要求。
“好吧好吧,难得碰到那个人的学徒,我可不想错过这个有趣的机会。我的交易很简单,有一个家伙从我这里偷走了一样东西。我要你在解决了你老师的任务后帮我把它拿回来。这不过分吧?”做出可怜兮兮的样子,那个男人说道。
“什么东西?谁拿走的?”起司没有管对方的表演,继续询问着细节。
“这我可不能告诉你。万一你不接受我的交易,我可不希望平白无故的透露自己的秘密。但是我可以保证,以你的能力,是完全有可能活着完成交易内容的。”黑衣服的魔鬼说道。
“还有什么附加条款吗?”虽然对于这个魔鬼所说的话起司一个字也不相信,但是他确实不想被一个暴怒的邪神掳走灵魂。所以虽然法师展现出一幅无所谓的样子,可是对于魔鬼的交易,起司本来就只能接受。
“只有一个小小的附加条款。”那个男人笑了,露出一排鲨鱼一样的牙齿,“在我们的交易完成以前,你如果死了,那么你的灵魂就归我所有用来补偿我的损失。很公平对不对?”
“我怎么保证你不会在完成交易之后把我扔在这里不管?那个时候我的灵魂不是一样会被你拿走?”起司问道。天空中越来越多的部分被打破,在天空之后,一个巨大而又狰狞的东西露出了它的只鳞片甲。
“年轻人,我欣赏你的机警,看得出来你对我的一些同类的手段很清楚。不过看来我要再提醒提醒你,首先,你现在没的选,或许完整状态的你可以从容的把天上的那个大家伙驱散走,但是现在,你就像是餐桌上的香肠一样无力。其次,也是最主要的……别把我和那些无名小卒相提并论。欺骗这种无聊的手段我很多年前就玩腻了。”那个男人的眼睛里绽放出灰色的光芒,说道。
起司撇了撇嘴,他知道这是对方失去耐心的表现,当然也有可能这只是魔鬼装作失去耐心的把戏,但是无论真相是哪一个,这都意味着他必须现在做出决定接不接受这场交易。
“好吧。成交。”苦笑着摇了摇头,起司伸出自己右手。而那个黑衣男人看见法师的动作又一次开心的露出牙齿,用他的右手握住法师的手。
“那么,交易成立。”那个男人说。然后他随手像天上挥了一会,那些崩解的天空,天空后的巨大形体就全都在下一秒钟消失不见。就好像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对于这个魔鬼的手段,起司略微感到有些震惊。虽然驱散还没有完全降临的邪神不是什么难事,但是也需要一些必须的准备工作,能够这么轻易的就把已经将现实洞穿的邪神送回原处,要么是这个家伙和那个邪神是一伙的,他们一起合起伙来获得了法师的承诺。要不然就是这个魔鬼的力量比起司想象的还要恐怖。但是不论事实如何,对于现在的法师而言,他也只有履行交易内容这一条路可以走。
“等你完成了这边的事情,我自然会上门告诉你交易的细节。至于现在吗,你可别轻易的死了。哈哈,哈哈哈哈。”那个男人笑着,就像他出现的方式一样,突兀的消失了。
刚刚的一切就像是一场快节奏的噩梦,起司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么迫切的想要看见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来。
第九十六章 至夜
时间已经来到了后半夜。起司在送走了那个魔鬼后不久就看到了从远处赶来的爱尔莎等人。这本来是一件让人感到放松的事情。但是当法师看到老板娘他们三人身上鲜血淋漓的抓痕之后他就不这么想了。山德毕竟还是铁堡黑暗面的主宰,以往这个吸血鬼只要行走在黑暗中就可以让潜伏在铁堡里的各方势力夹起他们的尾巴,而虽然现在情况特殊,但是一位黑血家族的血族还是有一定威慑力的。所以起司猜想爱尔莎他们应该是在山德离开之后才受的伤。
果不其然,根据老板娘他们所说,他们身上的伤口是在离这里大概两个街区左右被某些像是巨大的猴子似的东西攻击所致。据他们口述,那些东西就像是四肢被拉长了的猿猴,它们铁灰色的皮肤上还覆盖着一层苔藓。而虽然它们的样子如此怪异,这些灰色猴子的行动却超乎想象的敏捷,它们四肢的底部长着锋利的爪子,杰克说那些爪子穿透他身上的硬牛皮甲就像是刀切开黄油一样容易。
“所以你们打倒它们了?”起司一边用一种有着花草香气的药物粉末洒在三人的伤口上一边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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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身上的受伤部位并不相同,爱尔莎只是在左肩旁受到了一次抓伤,三道狭长的伤口撕破了老板娘左臂上的衣物,同时也划破了她的皮肤,露出森然的血肉。蒙娜则是后背上被抓了两次六道伤口,那交叉而过的伤痕让人不难想象灰色怪物在从左右相对挥舞利爪时的景象。据女战士说,这是为了把杰克救回来时受的伤。
救人的人都落得如此惨状,被救的杰克受到的伤害自然是更加严重。只见除了胸口的几道不规则的伤口之外,“猴子”的右手小臂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捅出了三个透明窟窿,透过着三个破洞甚至还可以看见里面的骨头。除此之外,杰克的左腿脚踝部分也有着明显的伤口,那看起来就像是被老虎或者狮子之类的猛兽狠狠的撕咬了一番。受了如此严重的伤,起司真的很佩服这位冰霜卫士居然还没有晕过去。
“嘶……轻一点。”感受到伤口上传来的痛苦,老板娘忍不住低声说道,“我们当然没有打倒它们。别说打倒它们了,我都很怀疑我们能不能弄伤它们。龙脊山在上,我的匕首砍到它们身上就像是砍到了老水牛皮上一样。”
一旁的蒙娜也一边忍着疼痛帮杰克清理伤口附近的破碎衣物以准备涂抹药物,一边说道,“事实上,要不是它们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东西突然撤退了的话,我想我们恐怕就不能再出现在这里了。”
起司听了女战士的话点了点头,刚才邪神虽然没有真的降临,但是它弄出来的恐怖气势一定让那些和黑暗关系更加密切的东西吓得不轻。而且,听了他们的描述,法师对于老板娘他们具体碰到了什么东西也已经大概清楚了。
“你们这次很幸运。通常来说那些食尸鬼可没这么容易让到手的猎物跑掉。”法师说道。
“食尸鬼?你说那些该死的怪物是食尸鬼!穴居人的胡子,见鬼,那些东西不是用来吓唬小孩的童话故事吗?”敏锐的注意到了起司话里的单词,爱尔莎低吼道。
“嘿,冷静一点。你不想把那些东西招到这里来吧。”法师轻轻按了按老板娘的肩膀,示意她保持安静,“食尸鬼当然存在。事实上,根据外形和能力不同,它们其实是一个分类相当庞大的黑暗物种。听起来袭击你们的应该是苔藓游荡者,那些家伙通常会出现在远离居住区的墓园里,相比起那些具有一定智力的同类,你们可以把它们当成是某种带着死尸恶臭的鬣狗。通常来说,它们都靠着挖掘新死的尸体来过活。”
“我们看起来可不像尸体。”蒙娜在一旁说道。由于爱尔莎身上的伤口已经基本处理完了,法师开始动手处理女战士身上的伤口。
“当然不像,活人和死人的味道可是截然不同的。但是我也没说它们不会攻击活人啊。所有食尸鬼,我是说所有的,都对新鲜的血肉有着难以满足的渴望,那些家伙永远在追逐着更新鲜的血肉。当腐朽的尸体无法让它们满意的时候,攻击活人也就变得顺理成章了不是吗?”起司说道。
“你说的听起来就像是吃了早餐接下来就该吃午餐一样理所当然。但是如果每一个食尸鬼都经历了这个过程,它们跟直接袭击人又有什么区别?”躺在一旁的杰克用虚弱的声音说道。
“当然不一样。虽然听起来食尸鬼就像是无脑的野兽,但是其实根据种类不同,那些家伙在满足了对血肉的渴望后是有一定理智的。甚至只要稍加训练,它们还可以成为不错的猎犬。”用药粉涂抹完蒙娜背上的伤口后,起司用绷带将伤口包裹起来。
“你说……猎犬?所以说它们对于血的味道很灵敏对吗?”老板娘有些颤抖的声音从法师身旁传来。起司疑惑的抬起头,猛然发现在他专心给其他人治疗伤口的时候,一些有着灰色皮肤的怪形已经悄无声息的将几人包围了起来。不同于人类或者其它野兽,这些食尸鬼的嘴巴更像是昆虫的口器,它们的牙齿分左右两部分排列在横向展开的嘴巴里,这样的构造让它们更加方便去撕咬人类的身体。
“无尽深渊在下,看来我们今晚的运气真的不怎么好。”低声咒骂了一句,起司看着周围的食尸鬼说道。
而就在这个时候,原本躺在地上的山德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呻吟声。这个因为狂化的副作用而晕厥的吸血鬼一手捂着自己的脑袋,一手撑着地面让自己做起来。他的双眼因为眩晕带来的不适感还没有睁开。他自言自语的嘀咕道。
“这里的味道糟透了。闻起来就像是十几个刚从墓地打完滚的食尸鬼。”
至于回应他的,则是那些灰色的食尸鬼张大口器发出的无声的嘶鸣。
第九十七章 黑血
苏醒过来的山德很快就恢复了听力和视力,他环视了一周,看着围绕在众人周围数量庞大的食尸鬼群,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
“我记得我们之前对付的可不是这些闻起来就想让人自杀的家伙。”吸血鬼说道。
“额,这可能是因为你晕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至少长到足够我干翻一个邪神祭祀顺便把她愤怒的主神从这个世界赶出去了。”见到山德苏醒,起司就知道事情不会再变的更加糟糕了。他开始继续处理起伤员身上的伤口。
“听起来我还真的是错过了不少的东西。顺便说一句,你最好赶紧把他们伤口的血止住,我已经有些饥渴难耐了。”山德站了起来,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尘土。由于之前变形的关系,此时的吸血鬼身上可谓是一丝不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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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饿的实在受不了,那些苔藓游荡者会是不错的宵夜。虽然它们闻上去可能差劲了一点,但是严格来说这些家伙还算是生物,所以你应该可以去试试吸它们的血……或者其它什么体液。”饶是起司受过系统的训练,他的实验室课程上也没有过解剖食尸鬼的课程。对于这些游荡在墓园附近的可怖怪物,法师其实还是有兴趣去解剖它们一次的,但是怎奈他的计划受到了多方的阻挠,甚至安莉娜还扬言起司要是敢在灰塔里解刨食尸鬼,她就把法师房间里的书全都给烧了。所以最后起司不得不终止了这个打算。可是看现在的情况,或许法师几年前的梦想就要在今天晚上得偿所愿也说不定。
“吸食尸鬼的血……我真不知道你是故意整我还是不知道真相。”山德听了起司的建议之后苦笑着摇了摇头,“听着,法师,这些家伙绝不仅仅只是外表臭而已。”
吸血鬼的话音还没落,他的人影已经闪到了离几人最近的一只食尸鬼的身后。那只倒霉的食尸鬼还没有反应过来,山德的手已经如同铁钳一样夹在了它的前肢上。随着血族猛地向上一拔,灰绿色的脓水顺着前肢的断口喷溅而出,一股比刚才还要强烈的可怕恶臭从那些脓水里散发出来。
“看,它们的里面更臭。”虽然已经屏蔽了自己的嗅觉,可是山德还是用空着的那只手捂住了自己的鼻子,好像让这些带有恶臭味道的空气进入自己的身体都是一种莫大的损失。
而起司等人的反应就更直观一些,不论是杰克,蒙娜,爱尔莎甚至起司,在闻到了食尸鬼体内脓水的味道之后都抑制不住的呕吐出来。而且他们的呕吐反应一浪高过一浪,直到几人的胃袋全部清空,甚至开始吐出绿色的胆汁才勉强停了下来。
“好吧,我现在直到学姐为什么死都不让我解剖这东西了。”忍住胃里翻腾的呕吐感,起司说道。
就在几人吐成一团的时候,山德也没闲着,当他折断那只食尸鬼的前肢的时候,他就已经向所有的苔藓游荡者发出了战斗的信号。食尸鬼们甚至比起现在毫无反抗能力的起司他们,山德是在场唯一可能影响自己进食的存在,只要将这个闻起来跟陈尸一样的家伙干掉,这里四具鲜活的尸体就可以任它们享用。对新鲜血肉的渴望刺激着食尸鬼的神经,它们近乎于疯狂的朝着山德扑过来,但是刨除那个被山德拔掉了一只前肢的家伙,第一个将要扑倒吸血鬼身上的苔藓游荡者却被一条粗壮的黑色尾巴狠狠的拍击在腰侧,整个身体横向飞了出去。原来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一条带着倒刺的黑色长尾已经出现在了山德的脊椎骨末端,不仅仅是尾巴,血族身上正发生着难以想象的变异。原本修长的手指变成了锋利的爪子,手肘和膝盖的关节上长出了突出的骨刺,甚至就连他的背后,都顺着脊椎开始冒出一些黑色的鳞片。这些变化让山德看起来像是某种类人的杀戮机器,再加上他因为兴奋而突出下嘴唇的獠牙和鲜红的双眼,怎么看此时的他都要比那些食尸鬼更加的邪恶。
“那是什么?”老板娘指着已经面目全非的山德问道。
“怎么说呢,你可以理解为那是山德的战斗形态。”起司耸了耸肩,手里继续给“猴子”的伤口消毒。
“可是他不是只能变成野兽吗?你知道就像是羚羊的脚或者变成熊之类的。”爱尔莎问道。
“很明显你对变形的意义有误解。要知道或许德鲁伊之类的家伙确实只能变成某些动物的模样,但那是因为他们只和那些动物签订过契约。而这些吸血鬼很明显是靠自己的力量改变的外形,所以他们想变成什么都可以。”法师解释道。
“那他为什么刚才不这么做?”老板娘指的是之前对抗那些怪异的巡夜骑士时山德化身成巨熊而不是现在这样的事情。
“那当然是因为他不能。还记得我说过所有的法术都是有代价的吗?”起司说道,“变形术也不例外。据我所知,现在不管是来自于何种体系的变形术,它们想要变成某种东西,就要对那种东西有着彻底的了解,说到底,变形是要让自己的身体结构改变成另外一个样子,可是这个样子具体是什么构造,却要靠施术者自己去决定。如果只是单纯的追求坚硬或者肆意的变形,那么极有可能最后会让身体失控变成一滩烂泥。”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他们都优先变成野兽的样子?比起那些靠凭空想象来组成的结构,自然世界中存在的东西明显更加容易模仿。”身为猎人之子的杰克很快的理解了起司的话。
“你说的很对,对于结构的把握是制约变形者们的最大阻碍。其实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问题也会让过于异想天开的变形失败,不过只要能洞悉事物的构造,剩下的事情都可以找办法解决。山德之前为了去掉自己的恐惧感,放弃了思考的能力,那样的他变形起来自然只能依靠本能,老实说他还能变成熊形我就已经很惊讶了。至于现在你们看到的样子么,这才是黑血吸血鬼该有的战斗姿态。”法师看着不远处和食尸鬼们战成一团的山德,露出欣赏的表情。这种通过不断摸索和尝试不断突破自身,最终突破了模仿的限制的变形术,在起司看来称为艺术也不为过。
完全进入战斗状态的山德自然是没有功夫去管起司对他的评头论足,这位强大的吸血鬼运用着已经被修改过的身体,如同一台绞肉机一样肆意切割着那群食尸鬼的躯体。此时的山德那里还像是一个人类,从外观上看上去,除了大体的结构还遵从着类人的构造,那一身黑色的鳞甲和突出的骨刺无处不在彰显着这具身体对战斗的渴望。
“本来我还以为他是被流放出来的边缘血族,没想到这家伙的黑血战甲完成度已经这么高了。这可真是看走了眼。”法师低声呢喃道。同时手中的针线将杰克身上最后一处还没有处理好的伤口缝合完成。
在起司完成治疗工作后不久,那一群的食尸鬼就已经化为了一地的碎肉和脓水。山德站在这些尸体中间,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猛地把眼睛转向起司他们,猩红的双眼里充满了对于鲜血的渴望。
“这是,饿疯了吗?”意识到血族的状态并不正常,起司的眼睛微微抽搐了一下。
“血!”从山德的口中发出嘶吼,一身黑甲的吸血鬼以快要超越肉眼极限的速度向着法师他们冲过来。不过好在就在山德离起司他们还有五步左右的时候,一道无形的墙壁挡住了他的冲势。
“把血浆袋给他,快,别愣着!”一个苍老却坚定的声音从一旁传来。起司他们回过头去,看到的正是一身长袍的铁堡城主,守护战巫沃夫。
第九十八章 夜尽
跟在城主身后的侍从趁着沃尔控制住山德的当口,赶紧将随身携带的水袋打开,随着一股鲜血带着腥甜的气息灌入吸血鬼口中,双目泛红的血族慢慢安静了下来。整整一袋的血液终于安抚下了山德的饥饿感,他身上的黑色鳞片和其它异化物质逐渐的融入身体的内部,很快他看起来就又变回了一个人类。
“咳咳,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要直接把血往我嘴里倒,现在我感觉我的肺里都是血。”恢复了正常的山德对他身边的侍从抱怨道。只不过吸血鬼刚才狰狞的形象和嘴角的鲜血让那个侍从的神经过于紧张,他一听到山德的声音,拿着水袋的那只手就不自觉的松了开来。好在这个时候老城主也解除了对山德的压制,吸血鬼凭借着他高超的反应速度成功的将着半袋血液抢救了回来。
“抱歉,我不是……呕……”那个侍从脸色苍白的想要道歉,但是他过于紧张的神经和这里弥漫的食尸鬼脓水的恶臭让他话说到一半就呕吐了起来。好在他在吐之前还将头转了过去,不然吐到面前的这个吸血鬼身上,就是沃夫城主也保不住他。
而山德也没有继续跟这个侍从交谈的打算,他又猛灌了一口水袋中的鲜血,然后狠狠的用鼻子向外喷气,两股血箭从他的鼻孔里喷射出来,看来他说自己的肺里都是血还真不是假的。如此反复了两三次之后,山德肺里的液态血液就被排空的差不多了,一些凝固或者半凝固的血块也顺着鼻腔被排出体外。
起司他们此时可没有心情欣赏山德的表演,法师站起身来走到沃尔城主的面前,说道。
“我想恐怕是有人不太希望我们出现在这里啊。说起来,您起床的时间还挺早。”
老城主的脸色也不太好,一般来说他此时应该还在睡觉,处理铁堡的政务已经占用了这个老巫师大部分的精力,这也是为什么他不得不请求起司他们帮助的原因。沃夫斟酌了一下词句,对起司说道。
“我刚才在这座城市上空感受到了一股可怕的愤怒,在这种情况下身为城主我自然是不可能再休息下去。对于刚才的事情,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起司看着城主的脸,他知道沃尔是怀疑是他招来了邪神。毕竟起司还没有告诉过将来也不打算告诉老城主他的师承,在这种情况下对方对他有所怀疑倒也是正常的事情。
“我们在午夜的时候碰到了一个邪神女祭司。当时我和山德都没有办法回击,我只能用这个方法来脱险。”法师解释道。
“但是你的这个方法差点让整个铁堡为你陪葬。”老人的胡子由于气愤而开始抖动,很明显起司的说辞并不能让他满意。邪神降临带来的危害恐怕远比现在铁堡面对的麻烦还要可怕。一旦那个愤怒的邪神真的降临在了这座城市,不仅仅是铁堡,恐怕整个烈锤领都在劫难逃。
“那是我当时唯一能想到的办法。而且,事情并没有发展成那样不是吗?”起司说道。他知道老城主为什么会气愤,换成是有人在起司的地盘上试图激怒一个邪神,恐怕法师的反应只会更大。可是理解并不能让起司低头认错,就如他所言,在当时这确实是唯一的办法。
法师的话并不能让沃尔满意,但是如果起司所言非虚,那么作为一个独立法师,他的做法也无可厚非,不是每一个人都有为了一座不相干的城市舍弃自己生命的义务。更何况邪神最终没有降临下来,想来也是起司自有阻止的办法。想到这里,城主虽然还是有些不悦,但是也没有了继续质问法师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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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这一次就算了。但是你要记住,我不管你研习的是哪一个学派的魔法,对于那些世界之外的东西,你最好还是保持着敬畏之心为好。”沃夫说道。
“是的,我记住了。”起司明白老城主的话并没有错。而他也不想因为自己的态度让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合作关系破裂,所以法师选择了低头妥协。
“好了,虽然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不太清楚,可是那个时候我确实是失去了意识。起司先生的做法也保护了我,所以你就别再追究了。比起那些世界之外的东西,这个城市里的东西才更应该让你担心。”已经处理完了自己身体的问题,山德从侍从那里拿了一件大衣穿在身上说道。
沃尔城主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吸血鬼的说法。他看了一样已经蒙蒙亮的天空,说道。
“到我那里说吧。你们需要休息,而且天快亮了。”
起司一行人自然是选择了接受城主的邀请,那些跟着沃尔的侍从们小心的搀扶着伤员,甚至还有一个侍从从附近找来了一辆推车来搬运重伤的杰克。一群人在沃尔城主的带领下很快回到了城主宅邸。而随着黎明的到来,大量的士兵和老巫师的学徒趁着夜色还未完全消散奔走在大街小巷里,处理那些黑暗中的潜伏者留下的痕迹。这样一方面可以最大程度的抑制居民的恐慌,另一方面这些处理的信息归纳起来也有助于城主推测和监控铁堡中异类的数量。
“食尸鬼尸体二十三具。人类尸体三具,其中有一个是普通居民,另外两具来自于偷懒的士兵,很明显他们在巡夜的时候躲在角落里偷懒,但是这却让他们送了性命。”城主宅邸的书房里,沃夫看着手中的报告对坐在桌子对面的起司和山德说道。爱尔莎他们已经被城主安排房间前往休息了,而法师和吸血鬼则要向沃夫城主报告昨晚的详细情况。正好这个时候对于街道的统计报告已经送到了老巫师的书房,起司他们也就跟着一起看一下情况。
“他们有报告说这些人死于什么吗?”得知昨晚有三个普通人被杀死,法师皱了皱眉头,无关人员的死亡意味着他昨晚见到的异类并不是铁堡中的全部,甚至很有可能只是冰山一角。
“你自己看看吧。”老城主说着将手中的报告递给起司,同时烦恼的用手揉着自己的额头。
起司结果报告,仔细的翻阅了起来。这份报告为了尽快送达到城主的手中,资料汇集的十分仓促,甚至有的部分只是关键词汇的罗列,很多详细的信息并没有被讲解出来。但是光凭着这些信息,已经足以让法师也和城主一样皱起眉头了。
第九十九章 解剖
报告上面写着的内容较为详细的解释了三个人的死因,其中那个没有遵守宵禁的倒霉鬼看起来是死于了那些被山德撕成碎片的食尸鬼群落,他的死状完美符合了对于食尸鬼进食习惯的描述,简而言之,除了在现场的少数粗壮骨骼和破碎的衣物之外,那个家伙已经消失在了那群食尸鬼的胃袋里。虽然不排除铁堡里还有其他食尸鬼群体的可能性,但是相比之下起司更加关注那两个士兵的死状。
这两个士兵虽然擅自离开了巡逻队,但是他们毕竟也不是第一天巡夜的菜鸟,对于夜幕下铁堡的种种可怕之处他们也是知道的。而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仍然敢偷奸耍滑,可见他们躲藏的地方是有着一定安全性的“安全区”。这种地方并不是不存在的,在异变发生之前的铁堡,各个异类的势力都在山德的监控之下,他们的领地范围都有着模糊但是确实存在的界线,而为了不给自己惹上麻烦,对于那些处于领地交界处的敏感地带,反而会成为最安全的地方。
可是显然近几日来的铁堡已经不是平时的状况了,那两个士兵认为的安全区域在现在连山德都会遇袭的铁堡街头就跟一个笑话一样。但是这并不足以引起法师的关注,真正让起司在意的,是这两个士兵的死因。
“死因是窒息,直接原因是死者的呼吸系统和消化系统里都塞满了紫黑色的不明粘稠物质?”起司看着报告说道,“这是什么死法,我没有听说过什么东西会这么杀人。”
显然,法师的问题也是正在困扰老城主的问题,沃夫城主略微摇了摇头,示意他也对杀死士兵们的凶手没有什么头绪。一般来说,死于黑暗物种的人身上少点什么倒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是这种不仅身体器官没有缺失,反而还被灌满了奇怪物质的死法,确实十分的少见。这不禁让人对杀人者的目的产生怀疑,显然对方不是为了食物的原因杀死这两个士兵的,那么又会是什么人敢在这个时候做出如此怪异的举动呢?
“嗯,听起来就像是什么东西拿这两个倒霉的家伙做痰盂,把自己的呕吐物都灌到了他们的身体里。”吸血鬼在一旁悠闲地看着自己的指甲说道。对于山德来说,这种情报分析的任务一直都不是他这个武斗派的吸血鬼该考虑的东西。
法师皱了皱眉,血族的说法让他想到了什么东西。他将报告放回桌子上,对沃夫说道。
“那两具尸体现在在哪里?”
片刻之后,起司和山德就来到了城主宅邸的地下室,说是地下室,其实这里早就被沃夫改造成了他的实验室,作为施法者,虽然守护战巫的流派较为偏向实战,但是这并不代表着老巫师不需要一个实验的场所。而这座原本被当成私人监狱的城主密室,也就顺理成章的被沃夫利用了起来。而事实上,当带路的管家打开地下室的大门的时候,起司就这到这座地下室绝不仅仅只是一座实验室那么简单。这里很有可能是沃夫用来控制遍布整座城市的魔法纹路的中枢,虽然山德和老巫师都没有对这一点多做解释,可是起司隐隐的还是可以感觉到这里汇聚着的巨大能量。至于那两具死相怪异的尸体,此时就被安放在这里。
“接下来就要麻烦山德先生带路了,根据城主大人的命令,我们不能进入更深层的区域了。”带路的管家在地下室的门口鞠躬说道。除了老城主本人以及他的学徒们,山德是唯一被允许进入地下室的人,而现在这个名单上又加上了起司。
走下石质的阶梯,起司可以推测出这间地下室的深度要远深于寻常的地窖,不知道这个地下空间是本来就如此,还是在沃夫接手以后有意的增加了深度。
“钢铁是魔力的不良导体,而混杂着各种金属的土壤也会让魔力无法传导,将自己的实验室修在如此厚的土层之下,看起来城主大人日常的研究课题恐怕并不安全吧。”走在后面的法师对山德询问道。
“嘿嘿,你说的没错。虽然那个家伙本身因为流派的问题不能使用攻击性的法术,但是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如何弥补自己的短板。或者说,历代的守护战巫应该都在做着和他一样的事情。这间地下室是沃夫的实验室,他在这里研究那些魔像和其它类似的东西,所以待会不要到处乱走,那个家伙的造物对于迷路的客人可并不友善。”吸血鬼笑了几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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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了山德的提醒,起司也暂时打消了验证这里是不是铁堡魔力中枢的打算,他们很快就走到了地下室中,在穿过了两道由多种金属混合锻造成的合金闸门之后,法师和吸血鬼终于看到了那两具报告中的尸体。在尸体的周围,是负责采样和分析的学徒们,他们为了自己作为城主的老师来打理这些繁琐的工作。不过可以看得出来,饶是这些处理各种尸体都已经麻木了的学徒,在面对这两具尸体时也显得十分为难。
负责这里的学徒很快注意到了山德,他朝着吸血鬼微微行了一礼,并上前询问血族来到这里的目的,在山德出示了沃夫随手写给他们的字条之后,那个学徒一脸解脱的招呼其他人离开这个房间,将尸体留给吸血鬼和灰袍法师。
“这些小子,一听说可以不用管这里的事情之后一个一个跑的比兔子还快。”山德看着学徒们离开的走廊,说道。当吸血鬼转头的时候,他看见起司正在用带着手套的手触碰尸体高高鼓起的肚子。
“做学徒的根本不想替老师处理这些杂事,他们恨不得赶紧回去看书或者做自己的实验,这也怨不得他们,每一个有传承的施法者都是这么过来的。”起司盯着尸体的脸,口中回应道。
“听起来你也被老师这么支使过?”听到法师的话,吸血鬼饶有兴趣的说。
“呵,我的老师觉得这种低级工作魔像做的比学徒好,所以他只会派遣我们去执行一些更‘有趣’的任务。”露出复杂的表情,起司拿起放在一旁的乌鸦型面罩,示意吸血鬼过来帮忙按住尸体的手部。
山德走过来照着起司的指示帮忙按住尸体,就在他想要继续刚才的话题,询问法师都被派遣过哪些“有趣”的任务的时候,起司拿起手术刀,划开了尸体的脖子。紫色的粘稠液体像是果冻一样从尸体的伤口里喷射出来,早有准备的法师灵巧的向后跳了一步躲开了飞溅出来的紫色物质,可是注意力还放在谈话上的吸血鬼自然就没有这么好运了。要不是山德及时闭上嘴巴,恐怕那些紫色液体会直接飞到他的嘴里。
“你也拿个面罩带上,我们要解剖这两具尸体。”法师的声音从乌鸦面具下面传出来带着低沉的回响。山德无奈的用一旁的布巾擦掉脸上的紫色物质,也跟起司一样带上了面具。
第一百章 问题
在起司和山德两人还在铁堡的城主地下室里奋斗的时候,远在龙脊山以北的灰塔里却发生了一些之后让起司感到十分震惊的事情。
“欢迎您回来,主人。”随着灰塔顶楼天文台地板上浮现出一个黑色的魔法阵,一个跟起司同样披着灰色长袍的身影出现在了早就等在这里的蓝**法仆从身边。这个人身上的灰色长袍和起司身上的如此之相似,但是如果一定要说区别的话,就是这个人身上的长袍上时不时的就会出现一些奇怪的花纹。这些花纹就像是活着一样在这件长袍上变换着。此时浮现在长袍上的就是一副不断流动的星象图。
“起司那小子现在在哪?”那人说道,同时走到天文台中唯一的一把宽大座椅上坐下,这把有着华丽造型的椅子和这个人的身体完美的契合在了一起,不过鉴于这把椅子本就是为了这个人量身定做的,所以倒也不用太稀奇。
“起司少爷现在在铁堡执行成年任务。他昨天晚上跟一个上级魔鬼签订了一笔交易,顺便还得罪了……”蓝色的魔法仆从用低沉而空灵的声音回应着主人的问题。
“停下。我只需要他现在在哪里就够了,其它的东西不必报告给我。如果他惹上了什么麻烦,他就得自己解决,我是不会帮他的。”挥了挥手打断了蓝色仆从的话,那个灰袍人说道。同时一团火焰从他长袍的底部升起,然后在长袍的胸口处消散。
“是,主人。”蓝色仆从用它臃肿的身体微微向下颤抖了一下,好像是为自己的多嘴感到抱歉,“需要我通知其他少爷小姐们您回来的消息吗?他们都很担心您。”
“担心我?呵呵,我亲爱的管家啊……你要多久才能分辨得出担心和忧虑之间的差别啊。我的那些学生们可不关心我是不是身体健康,他们只是想保证自己现在享有的资源还可以继续供给下去。”那个人靠近背后厚实的天鹅绒垫子里,笑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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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主人。可是您当时只赐给了我用善意的眼光来看这个世界的能力。”蓝色的仆从说道。
听到仆从的话,坐在椅子里的人止住了小声。他用低沉的语音说道。
“是啊,你只是一场实验的产物罢了。就和……一样,我又何必跟你解释这么多呢?”那人看起来像是在自言自语,他的声音很轻以至于有些话十分的模糊。
良久,那个人似乎从刚才低落的情绪中缓和了过来,他对旁边一直静静等待的蓝色生物说道,“去,把安莉娜叫过来。”
蓝色仆从再次用颤抖表示了明白,然后它就暂时不动了。片刻之后,那个蓝色生物再次开口道。
“安莉娜小姐已经收到了您的召唤,她很快就会过来。”
果不其然,短短几分钟之后,穿着一身华丽礼服的安莉娜就推开了天文台的大门。她的目光也随之落在了宽大座椅中的那个身影。于此同时,一直有着血红双翼的巨大蝙蝠图案从那个人的背后飞了过去。只不过由于椅背的关系,没有人看见这一幕。
“欢迎回来,老师。”对着灰袍人的背影,安莉娜关上门之后走到大概十步的距离行了一个提裙礼说道。
“听说你帮起司分析了他采集到的瘟疫样本?”坐在椅子里的人说道,奇怪的是刚才那个蓝色的生物并没有向他提到这件事。
安莉娜听到这话微微楞了一下,她没想到这个人回来后把自己第一时间找来竟然是问这件事。不过想到自己老师对于任务的苛刻要求,她又为这件事会不会导致起司的成年任务会受到什么影响而担心。略微沉吟了一下之后,她说道。
“是的。我确实帮他分析了那些样本。”
“哈哈,这个幸运的小子。他从来都没有意识到你跟我的其他学徒不一样,而就算是我这个你名义上的老师,如果想要找你帮忙,恐怕也不会这么顺利吧?”发出一阵夜枭一样的笑声,那个人的衣服上开满了白色和紫色交织在一起的骷髅花海。
“您找我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些的吗?”安莉娜的眉毛皱了起来,她在那个人的话里听到了讽刺的意味。
“不不不,当然不是。我只是有感而发罢了。起司这小子的身世本来就够不幸的了,他被我收为学徒就是更加的不幸,而得到你的青睐和庇护,或许是他这短短的生命中最大的幸运吧。亦或是……最大的不幸,你说对吗?”那个男人说道,然后不等安莉娜做出回应就继续说道,“我快死了。你看的出来吗?”
本来安莉娜对于那个人的前半句话已经感到了气愤,但是那人的后半句话却让她愣在了原地。
“你说,什么?你快死了?”一向以优雅而活泼的面目示人的安莉娜,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却带着难以掩饰的震惊以及深深的恐慌。
“别这么惊讶,人总有一死。况且我已经比我的同龄人不知道多活了多久了。再说我也不会说完这句话就死掉,想把我从这个世界上带走,那还得有些年头。”那个人的声音依然平静,好像他在谈论的并不是自己的死亡。
“可是,你不是……”安莉娜想要说什么,但是她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将后半句咽了下去。
“没有什么好意外的,万物皆有终结之日。而且向我们这些跟真理打交道的家伙,能活的这么长已经是连我自己都感到奇怪的事情了。”那人说道,他平静的声音有着让人跟着一起平静下来的魔力。一艘航行在暴风雨中的船舶缓慢的穿过他的胸口。
“而我之所以把你叫过来,我亲爱的安莉娜,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安莉娜疑惑的问道,她不知道关于这个人的死亡她有什么方法可以给予帮助。
“你,愿意在我死之后接手这里吗?我是说,你愿意成为下一个灰塔之主吗?”那个人问道。狂暴的雷霆劈碎了那艘在风浪中挣扎的船只的桅杆。
第一百零一章 争吵
从地下室里离开的起司径直前往城主为他准备的客房休息。到夜晚之前,法师需要尽可能的恢复自己的体力。而山德则凭着远超常人的身体素质可以长时间不需要入睡。吸血鬼在和起司道别之后回到了沃夫的书房,他要把刚才法师得到的结果告诉城主。
“得到结果了吗?”老城主头也不抬的对进门的吸血鬼说道,作为配合了多年的搭档,沃夫和山德之间早就可以把一些两人都认为没有意义的客套话省略掉了。
“那个穿灰衣服的小子认为是疫魔干的。虽然我听不懂他嘴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名词和公式,但是我看得出来他对这个结果很有信心。”血族说道。
“疫魔?这么说深渊的东西也参与进来了吗?”停下了手中书写的笔,老城主沉声说道。
“说到深渊,今天早上你赶来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魔鬼的味道。看起来昨天我晕过去之后找上门来的东西可真不少。”山德随手拉开一把椅子,坐下说道。
“魔鬼吗……你说会不会那个小子和魔鬼有什么关系?”城主抬起头看着山德问道。他的猜测并非空穴来风,很多魔鬼都会用禁忌的知识来作为交易的筹码。当然他们的知识带来的并不仅仅只有力量,随着得到知识的人开始运用这些禁忌的力量,那么他们最终也会迎来悲剧的结局。可话虽如此,还是有很多人天真的认为自己可以从魔鬼手里钻到空子,那些一知半解者往往比无知者更容易成为魔鬼手中的玩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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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可能。但是我认为可能性不大。不管怎么说,我觉得至少目前为止他们和我们还是在同一阵营的。”把双腿放在另一把椅子上,山德说道。
“看起来,你挺喜欢这个小家伙?我能知道一下原因吗?是什么原因让黑血的恶犬都可以给予这个认识了三天不到的陌生巫师信任?不会仅仅只是因为他救过你一命吧。”沃尔笑着问道。虽然提出起司可能和魔鬼有牵连的假设的人是他,但是老城主本身并没有认为这个假设有多少的可能性。可是山德的反应却有些让他出乎意料,当年初次认识山德的时候,为了让这个吸血鬼放下戒心,他可是花了相当一段长的时间。
“呵,或许就是因为我是恶犬吧,从以前开始我就能隐隐的感受到别人身上的一些‘气味’,这是我人类时代唯一留给我的天赋。而从那个小子身上,我闻到了一些很有趣的东西。虽然那股气味很淡很淡了,可是还是让人觉得怀念。而且在那股气味之下,我还闻到了一些……”说道这里,吸血鬼停了下来。
“闻到了什么?”虽然作为探索奥秘者,对于直觉这种东西沃尔不会抱着完全不相信的态度来看待,但是山德提到的“气味”,在老城主看来更多的是指他从过去的生活经验中累积起来的某种潜意识的判断方法。
“没什么。我随口说说。”敷衍过去了搭档的问题,山德在自己的脑子里补全了他刚才没说出口的那句话,他从起司身上闻到的气味不止一股,而其中最深处的那种气味,远比魔鬼和邪神要可怕的多。拥有这样气味的人绝对不会是魔鬼的傀儡,甚至是起司在使役魔鬼还说不定。
“好了,先不说那个了。虽然现在我们得到了这位法师的帮助,但是鉴于你们提到的昨晚碰到的那些东西。我觉得你们现在的力量还不足以找到问题的始作俑者。”老城主向后把身子陷进椅背中,说道。
“那能怎么办?整个铁堡能放的上台面的战力也就你我二人而已。平时打理那些臭虫是绰绰有余,可是对方明显是有备而来。别说我现在在街上的时候浑身都不自在,你一天里大部分时间也要被困在这个见鬼的宅子里。”从山德的话中可以得知,作为铁堡的武力威慑,吸血鬼和战巫的能力其实都是十分可怕的,但是他们现在状态却并不是他们的巅峰时期。甚至沃夫作为铁堡的统治者,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也被囚禁在这座宅邸中。这些都是他们没有告诉过起司的事情。
“没办法,技不如人。第一次和他们交手的时候我们太大意了。现在能捡回一条命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铁堡的通信被中断,不知道烈锤那个矮子要多久才会注意到我们这里的情况。如果不是那个小子及时出现,恐怕现在整个铁堡都已经落到了对方的手里。”长叹一声,沃尔城主说道。
“所以要我说不如干脆把铁堡给他们,我们和起司那小子的人一起突围出去,然后找到大公集结兵力再打回来就是了。”吸血鬼不满的说道。
“呵呵,哪有你说的那么简单。先不谈我们两个再加上一个年轻的巫师能不能活着离开这里。你没见到萨隆伯爵领的惨状吗?我敢保证我们只要一离开铁堡,这里很快就会变成第二个溪谷城!而一但桥头堡沦陷,整个烈锤领恐怕都要出事。到时候你我的性命倒还好说,可是整个壁垒计划恐怕都要毁于一旦啊!”将手中的羽毛笔摔在地上,城主说道。
“那我们能怎么办?眼下可以动用的力量就只有这些。我们昨晚刚碰到那些恐惧骑士就差点被它们干掉,要不是起司小子有点手段,我敢保证那几个冰霜卫士肯定活不回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山德的情绪也开始激动起来。
“还有一个人可以帮我们。她就在铁堡里,她可以帮我们。只是你一直不愿意去找她罢了。”老城主说道。
吸血鬼听到这话瞪大了眼睛,他用尖锐的嗓音说。
“你让我去找她!那你还不如现在就把窗帘打开,把我绑起来扔到太阳下面算了!”
“但这是我们现在唯一的希望。等起司他们醒了,我会让他们去找她,你不需要同意。这是我的决定。”沃尔又一次低下头,说道。
山德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最终也没有说出口,他狠狠的跺了一脚,离开了城主的书房。
第一百零二章 隐士
起司他们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暮色又一次笼罩了铁堡的天空。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起司他们在醒过来不久就受到了来自沃夫城主的晚餐邀请,发来的邀请既然是晚宴而不是谈话,可见今晚城主恐怕不会再让几个人出去拼命了。这样也对,经历了昨晚的大战,就算今天贸然的再次步入黑夜恐怕得到的消息也不会更多。相反有效率的修整和总结情报反而可以找到一些当时忽略掉的细节。
起司被带路的侍从领着离开了休息的房间,但是出乎法师意料的是,这个侍从并没有将他直接带到吃晚餐的地方,而是先带着他前去洗漱和更换衣物。而起司虽然不同意对方拿走自己的灰色长袍清洗,但是除了袍子以外的衣物却实在拗不过对方的执着进行了更换。这就导致了他在顶着一头梳理的整齐而光亮的头发,穿着一身做工考究的男士宴会礼服,身上还被喷洒了一些花露香水的情况下走入宴会厅的时候,除了沃夫城主和爱尔莎之外,其他的人第一眼都没有认出来他。
当然了,比起司更早醒过来的另外三人也没有逃脱和法师同样的命运,身受重伤的杰克此时经过了城主的亲自治疗,虽然受伤部位还不便行动,但是也已经没有了大碍,此时这个家伙正在餐桌的一角风卷残云一般的吞食着沃尔城主为他们准备的食物。而在这个时候,他身上的烈锤军服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而相比起毫无形象可言的杰克,队伍中另外两位女性就显得要含蓄的多。虽然这也有可能是因为她们对于这个小餐厅里略显华丽的装饰和桌子上丰盛美味的食物感到有些无所适从。而她们身上的衣服自然也已经不是起司为了伪造身份为她们准备的佣兵打扮,原本只限于男性的军服经过城主府中裁缝的简单修改,穿在女性身上也能展现出她们的英武不凡。再加上刚刚沐浴过的关系,爱尔莎她们的脸庞显得比平时更加的富有活力。
看着自己同伴大变样的样子,起司也不由得有些发愣。沃尔城主端着两个酒杯走到法师面前,将其中一个装着琥珀色液体的酒杯递到起司的手上。同时压低了音量说道。
“原本我是想给两位小姐准备礼服的,但是被她们拒绝了。不过现在看起来,烈锤的军服穿在她们身上也算得上是别有一番风情。”
虽然被城主略带轻佻的话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起司还是保持住了基本的礼仪,他接过沃尔手里的酒杯,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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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怎么回事?虽然我很感谢您对我们的盛情款待,但是也不至于连衣服也要更换吧?”说着法师还环顾了一下四周,在这个明显是被用作私人聚会用的小型宴会厅里除了法师一行人之外,就只有城主和几个负责餐桌的侍从而已。除此之外并没有看到其它的客人。
“哈哈,请不必担心。这只是我对你们为铁堡做出的贡献的一点小小的回报。而如果这个说法你不满意的话,你也可以理解为这是为了我接下来让你们去做的事的必要准备。”亲昵的拍了拍起司的肩膀,老城主表现的就像是一个和蔼的长辈。
而既然对方提到了这是下一步行动的准备工作,起司也就勉为其难的接受了这在他眼中完全不必要的行为。和城主又简单的交谈了几句询问了山德的去向之后,起司也就和沃夫一起在餐桌前坐了下来。不得不说,紧邻着广袤的草原,铁堡的烹饪风格和苍狮王国的其他地区有很大的不同,从游牧民那里学到的烹饪手法和特殊香料在城主官邸中的厨师手里做出来和起司他们之前去的小店又是一种不同的风味,早已经饥肠辘辘的法师在入席之后也很快就被这一大桌丰盛诱人的食物所吸引,决定先优先满足自己的生理需求再说。
见到起司安然无恙的出现在宴会厅里,爱尔莎她们也终于放心了下来,老板娘理所当然的坐在了法师身边,也加入了对于餐桌上食物的扫荡。不过有点出乎沃夫意料的是,爱尔莎和蒙娜从头到尾都没有向自己的男性同伴们炫耀她们新造型的打算,这和老城主这些年在铁堡宴会和大大小小场所中见到的那些女性的反应完全不同。然后沃尔久违的想起了那些曾经在他年轻时的冒险途中遇到过的女性同行们,对于这些常年在刀尖上跳舞的女性战士来说,虽然她们依然抱有着对美的追求,可是她们却并不像那些贵族的小姐们一样需要一件衣服或者一件珠宝来展示什么。这种纯粹而自然的态度让沃夫的眼里露出了些许怀念的神色。
虽然餐桌上准备的食物已经足够支撑起一场十多人的聚会,可是在三个饥肠辘辘的战士和一个食量不逊于战士的法师来说,这点东西也就够他们补充起昨天晚上消耗的体力。很快,在几人满足的呻吟声中,餐桌上的食物已经消失的七七八八。
“好了好了,看起来你们差不多已经填饱肚子了。”轻轻敲了敲酒杯示意几人注意,沃夫城主站了起来说道。
“那么接下来我就要告诉你们我的计划了。”看到几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自己身上,老人满意的放下了酒杯,“几位都是对铁堡有恩的人。按理说我赠送给你们一些衣物应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显然你们也已经注意到了,现在你们身上的衣服并不是为了战斗而准备的。而我既然也是一个施法者,对于实用性我还是很看重的,之所以会让各位穿上这样的衣服,也是和明天你们的任务有关系。”
“任务?您是说明天白天会有任务给我们么?”起司问道。在法师看来这是很奇怪的事情,白天的铁堡应该还在城主的控制之内,这样的情况下又有什么样的任务需要交给他们来执行呢。
“是的。而且这个任务至关重要。”老城主点了点头,但是当他注意到起司脸上的表情之后就很快解释道,“别担心,铁堡的白天依然还在我们手中。我要你们明天去做的事并不是去和什么东西战斗。”
法师略微想了想,说道“恕我直言,虽然很感谢您对我们的礼遇,但是我们跟您之间的约定只限于调查什么人在攻击铁堡,如果您需要我们做其它的事情,我恐怕……”
“别这么急着拒绝。我知道这件事和眼下铁堡的形势没有关系,但是我相信如果你们可以成功将这个人争取到我们这一边,对于调查工作会有很大的好处。”老城主说道。
“争取?您是让我们去争取一个在铁堡里的人帮助我们?难道铁堡里还有您和山德请不动的人吗?”这次不等起司说话,爱尔莎就问道。
“我恐怕是这样的,年轻的小姐。说来惭愧,这个人原本跟我们的关系还算不错,但是因为一些过去的问题,导致她虽然人在铁堡中却不会主动的出手帮助我们。”沃尔尴尬的挠了挠头,说道。
“我能问问这位您需要我们争取的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吗?”起司问道。他倒是不太关心城主口中的往事,只是他怀疑沃夫口中的这个人是不是真的能对调查起到作用。
“当然可以。简单来说,她是一个隐士,而另一方面,狼行者这个称呼不知道你们有多少的了解?”老城主说。
第一百零三章 叮嘱
当沃夫提到狼行者这三个字之后,起司的神色明显的改变了。法师的神色变的十分的凝重,而站在长桌一端的城主自然是发现了起司的反应。
“您是说要我们去向一个对你们怀有敌意的狼行者寻求帮助?”起司问道。
“正是如此。”城主点了点头,回答道。
法师的眉头皱了起来,他略微沉吟了一下说道。
“您真的觉得凭着一身规矩的衣着我们就可以说服这位和您有间隙的狼行者加入我们的行列?恕我直言城主大人,这听起来像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那可是一个狼行者啊,说服他们还不如让我直接去和昨晚的对手再打一次来的容易。”能得到起司如此之高的评价,可见狼行者的固执有多么的有名。而法师的反应自然也在城主的预料之内,仅仅凭着他们四个人这么空手上门去恐怕连得到那个人的信任都难。
“听起来你之前和狼行者有过接触?”沃夫饶有兴趣的问,虽然他已经准备好了让起司他们取信于对方的东西,但是听法师的口气他似乎对于狼行者并不陌生。从书本上看来的知识可不会让一个法师产生这么大的反应。
“有过几次,每一次那些家伙总是能找到办法让我对他们的印象变的更差。”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起司似乎看到了一个不断在自己周围绕着又蹦又跳的身影。想到这个许久未见的老朋友,法师的眼中却没有一丝的怀念,反而还有些……嫌弃。
“哈哈,确实,那些家伙有时候确实相当的麻烦。不过你不必担心,我这里有一件东西,你拿给那个人看,她看了就会愿意和你们交谈了。这是我们过去约定的一部分。”说着,城主将一个布囊放到桌子上,然后轻轻的将其推到了起司面前。
听到城主和那个狼行者早有约定,起司这才将脸上的不满收了起来。以他对于狼行者的了解,那些家伙对于已经承诺过的事还是不会轻易反悔的。
“那么,这次又是山德带我们去吗?”起司将布囊收到灰袍中,自然的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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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不,这次你们得自己找过去。不过那个家伙就住在铁堡里,所以你们不必担心会迷路。还有,如果可以,尽量不要在那个人面前提起山德。你知道,血族和狼行者……”脸上露出有些尴尬的笑容,沃夫城主说道。
听到城主的话,起司脸上露出了解的神色。狼行者和血族之间的关系一直都称不上好,虽然也还不到水火不容的程度,但是一般情况下也很难看到这两个族群在一起行动。而据法师猜测,之前沃夫城主和这个狼行者之间的矛盾,多半也事关山德,不然那个吸血鬼也不会到现在还没看到人影。
晚宴结束后,几人跟沃夫告别前去各自的房间,要去找狼行者自然不能在晚上,这次拜访被定在了明天的上午。根据城主的情报,那个时候那个人应该会在家。在走廊的路上,忍了很长时间的爱尔莎终于找到了机会询问法师刚才她就想询问的问题。
“你们说的那个狼行者,是什么?”老板娘问道,在旁边搀着伤员的蒙娜和被搀扶着的杰克也投来疑惑的目光,如果说吸血鬼他们多少还有所耳闻的话,那么狼行者这个称呼对于他们来说就真的有些陌生了。
“嗯,简单来说,狼行者算是变形者里的一种。他们的起源已经是太过遥远的故事了,现在就连那些狼行者自身恐怕也说不清楚。但是一定要说的话,我觉得他们的出现可能和鼠人瘟疫的状态类似。”起司说道,“狼行者,顾名思义,这些家伙只能变身成狼形,所以也有些人直接叫他们狼人,但是就像吸血鬼讨厌别人叫他们吸血鬼一样,狼行者也很反感狼人这个称呼,因为这个称呼让他们觉得自己似乎是夹杂在两个物种间的混血一样。”
“可是,山德不是也可以变成狼吗?为什么我们要特地去找这个只有一种变形能力的,额,狼行者?”老板娘提问道。如果只是单纯的变成一匹狼,哪怕是最凶狠的野狼也不如一支训练有素的士兵小队,但从这个角度上来讲,爱尔莎无法理解为什么无论是城主还是起司都对这个所谓的狼行者这么重视。
“当然不是变成狼这么简单。”法师苦笑了一下,当初他也曾经和爱尔莎一样,把狼行者的能力想的太过于简单了,“首先,狼行者不会被杀死,或者说他们不会死于纯银之外的东西。我知道这很难以让人相信,但是事实就是如此,铁器或者其它材质做成的武器,哪怕那些东西有多锋利,挥舞着的人有多强的力量,只要不是纯银,那么那些东西就不能刺破他们的皮肤。”
“这么说,这些人岂非是不死之身?”爱尔莎皱了皱眉,身为战士,他们在了解一种全新的存在时总要先找到一种可以击倒敌人的方法。而狼行者的这个特性让她感到十分的恐惧。
“当然不是,且不说狼行者的寿命不会比普通人类长多少,他们不会被银器以外的东西杀死也不代表着他们不会受伤。”起司讲解道,对于法师而言,狼人的特性虽然看起来强悍,但是也并非无法击倒,“那些狼行者的肌肉虽然比寻常的生物要强上许多倍,可是受到力量的冲击也会受伤,他们的皮肤虽然可以阻挡银器以外的东西,但是他们的内脏和人一样脆弱。”
朝着自己的肚子比了比,起司说,由于过去的某种原因,他对狼行者还真算是颇有研究。
“也就是说,跟那些狼人打架的时候,锤子比斧子好用喽?”杰克总结道。
“可以这么说,另外,狼人在人形的时候和普通人并没有多少区别。只不过如果他们人形时受到的伤害会在变身成狼的时候被很快的修补起来。”法师说道。
“听起来他们也不是很可怕嘛。比起吸血鬼,我感觉那些狼行者更接近我们。”蒙娜说道。
“正是如此,所以我才怀疑狼人的出现原因可能和鼠人瘟疫的情况类似。甚至就连狼人的产生都是通过牙齿上的某些特殊物质完成的,这和那些被鼠人咬了之后就感染上瘟疫的人情况很类似。”法师说道,同时他也意识到,或许通过更深入的了解狼行者的产生机制可以从侧面了解鼠人瘟疫的作用。
“总之,明天见到那位隐士的时候,你们都小心一点。狼人的情绪很不稳定,跟他们交流的时候必须要谨慎不要碰到他们的敏感点。”最后又叮嘱了几句,起司就打开了自己的房门,和同伴们告别去准备明天的会面了。
第一百零四章 狼巫
第二天一早,起司他们就开始起床准备与那位隐士的见面。而之所以昨晚城主会给法师一行人准备衣服,也全是为了这次会面做准备,根据沃夫城主说,那个隐士最讨厌的就是佣兵和法师,原因无他,正是因为当年山德和城主本人正是以这样的形象行走在烈锤领的。而贵族和军队的着装至少可以让对方不会在第一眼就对起司他们感到厌恶。
“其实我很好奇。当年城主和山德到底是干了什么事才会让这位隐士光是见到佣兵就感到讨厌。”走在前往沃夫提供的隐士住处的路上,爱尔莎说道。这位隐士虽然在铁堡中身份特殊,可是居住地却在外城区的贫民窟里,想要从内城区走到那里,少不得也要一些时间。
“这可不好说,有的时候现实比那些吟游诗人嘴里的诗歌还要曲折。更何况那个隐士现在还生活在铁堡,这就说明他并没有恨死山德他们,我想这也是为什么城主认为我们有机会说服他的原因吧。”拄着一根木质手杖的杰克难得试着用理智分析了一次。
“喂喂,谁说那个隐士就一定是男的了?说不定是一位女士呢,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和城主他们当年的事情可能会更精彩。”八卦永远是人的天性,这点哪怕是作为冰霜卫士的战士们也不例外。蒙娜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猜测道。
“好了,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我们现在要去见的是一位性情古怪的狼行者隐士,我希望你们还是都控制一下自己比较好。”一心放在待会的交涉中的起司打断道。他对于城主山德还有这个隐士的过往没有任何的兴趣,在他看来,如果不是狼行者的能力可以有效的帮助法师调查铁堡正在遭遇的攻击,起司才不会浪费时间来拜访这位隐士。要知道他们最初的目的是前往苍狮王国的国都,现在一行人在铁堡已经因为这些旁枝末节的事情耽误了三天的时间了。虽然在离开萨隆伯爵领的时候起司已经成功的抑制了瘟疫的扩散,可是谁也不知道那些播撒进龙血溪里的药物能够发挥多久的功效。想到这些,法师甚至都有一种想要立刻离开铁堡的冲动。
等等!
起司猛地意识到自己刚才思绪的波动有些不对劲,作为和神秘未知事物打交道的施法者,起司的心理素质绝对是没有什么漏洞的,像刚才那样的额焦躁情绪绝不应该如此自然的出现在自己的脑子里。想到这里,法师的背后冒出了以一阵的冷汗。是什么人用什么方法影响了自己的神智?起司开始不动声色的打量四周,希望找出反常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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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一行人已经走入了贫民窟,周围都是早起开始为了一天的伙食而努力拼搏的铁堡底层居民,由此可见铁堡的治理还是不错的。虽然这里叫做贫民窟但是这也是过去沿用下来的地名,相比起那些遍布着乞丐,流莺和小偷强盗的贫民窟,铁堡的底层居民们至少还有一份可以糊口的工作,这也可以看出来沃夫城主在治理政务上或许还真的有两把刷子。但是正因为周围大量的人群,起司难以在如此嘈杂的环境中找到他想要找到的东西。
“说起来,那只狗是不是一直在跟着我们?”这个时候,杰克突然小声说道。作为队伍里的斥候,“猴子”对于四周的环境一直都保持着一定程度的警戒。也正因为这份在密林中训练出来的本能,杰克对于目光和细微的响动十分的敏感,从刚才步入贫民窟开始,几乎所有曾经将目光停留在一行人身上五秒的人都在他的警戒范围内。只不过这一次他找到的目标却并不是人,而是一只一直跟在一行人不远处的黑色大狗。
“那是……猎狼犬?”顺着同伴细微的身体动作,蒙娜也看到了那只杰克口中的狗。作为生活在龙脊山附近的人家,看家护院的犬类也算是每一户人必不可少的配备。而在这些被时间挑选和融合后的各种犬类中,被称为猎狼犬的大型猎犬是驰名整个苍狮王国的代表。不仅仅是猎户们,就连那些喜好打猎的贵族也以能驯养血统纯正的猎狼犬为荣。这种贵重的犬种为什么会出现在铁堡的贫民窟?虽然那只狗灰色的毛发上沾满了泥浆和其它污渍,但是这也不能妨碍女战士认出其血统的纯粹性。
“没错,就是猎狼犬,那样一只少说也要一枚银币,这些城市人眼拙认不出来,可是我一定不会认错。”作为猎人,对于猎犬的甄选简直就是基本功,在杰克的眼中,这一只猎狼犬的价值绝对不是金钱可以衡量的,一条和主人配合得当的猎犬不亚于猎人的第二条性命。而正因为如此,这条猎犬的存在才会让“猴子”注意到。
“你们是说,我们背后跟着一条狗?”这个时候起司突然插话道。法师的话似乎突然就紧张了起来,似乎被狗跟踪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对,而且是一只纯种的猎狼犬,我说咱们要是有时间就把这只狗抓住如何?它看起来也不像有主人的样子。”杰克说这句话的时候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他是真的很喜欢这只狗,如果不是起司之前吩咐过不能擅自离队,恐怕他已经去抓狗了。
“抓狗?不可能的,如果我没猜错,你们看到的那只狗应该是有主人的。而且它的主人就是我们要找的隐士。”法师低声说道。
“什么?怎么可能?为什么一个狼行者会养猎狼犬?”对于猎狼犬的大名老板娘也是早有耳闻的,她也同样用压低的声音反问道。
“猎狼犬我倒是不太清楚,但是我知道狼行者里有一些天赋异禀的存在。他们除了变身成狼之外还有一些其它的小伎俩。其中最著名的就是驯服那些犬类动物。而拥有这种能力的狼行者有一个特别的名字,狼巫。”起司的脸色不像是说笑,他继续说道,“狼巫是极为稀少的存在,一个狼巫一般都会成为某一个狼行者部族的核心,这里居然有一个落单的狼巫?”
在起司他们小心翼翼的偷窥那只跟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猎狼犬的时候,那只猎狼犬像是听到了什么指令一样轻哼了一声转身跑进了一旁的小巷子里,轻松的摆脱了起司他们的视线。
第一百零五章 门前
虽然杰克提出跟上那只猎狼犬,但是起司阻止了他的行动。想要在如此复杂的地形中去抓一头由狼巫驯养的大型猎犬,除非身边有一些速度远超常人的存在,否则法师是绝对不会赞同的。带着难以掩饰的失落,“猴子”只得放弃了他的想法。不过起司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说。
“别难过,待会我们去拜访那位隐士的时候一定会再见到那条狗的。而且可能还不止一只。如果我们能和隐士谈妥条件的话,或许让他送给你一只猎狼犬也不会是难事。”
法师说这句话的时候其实心里也没底,据他所知,狼巫驯服野兽的方法和任何种族都不相同,根据书籍上的记载,那些奇特的狼行者似乎拥有和犬类动物对话的能力。而且他们的对话不是像森林精灵那样去模糊的感受动物的意图,而是可以和那些动物切切实实的完成交流,这使得他们的动物伙伴与他们就像是朋友甚至亲人一样密切。
狼巫的这种神奇的能力至今为止也没有任何一个法师可以复制或者深入研究。毕竟狼巫的存在对于狼行者来说太过于重要,想要让他们配合研究,就算本人同意,他所处的部族也绝不会答应。
不过杰克可不知道这些,听到起司的话之后,这个猎人之子一下子又开心了起来。想到自己有机会得到一条猎狼犬,“猴子”对于说服那位隐士的活动变的十分的热心。
贫民窟的面积并不大,虽然其中错综复杂的小路和毫无规划可言的建筑让这里宛如一座迷宫,但是知道具体方位的起司等人还是很快的就找到了那位隐士的居所。从远处看过去的话,这座和周围建筑物以一道石墙区隔开的小房子是如此的格格不入,它看起来更像是那种会被建在密林深处的女巫居所,而不是一位生活在人口繁杂的铁堡贫民区的隐士的房子。这座小房子只有一层,从外面看来其中的房间不会超过三间,房子的周围有一块庭院,隔着高度达到成年男人胸口的石墙可以看到庭院中的一棵大树,那看起来应该是一棵苹果树。春风还没有从更南部的地方吹到铁堡,所以这棵苹果树上并没有叶子,光秃秃的枝丫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只朝向天空的怪手,让人看了就觉得不舒服。
“这房子为什么看起来那么吓人啊?”爱尔莎在一旁小声的说道。她身边的杰克和蒙娜也赞同的点了点头。
面对着充满了恐怖氛围的一幕,起司反倒是笑了笑,他用同样的音量回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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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怕,这只是一种暗示,看来这位隐士已经知道我们来了。”
说完,法师就大踏步的走到木质的院门前,轻轻的用手敲了几下门。
“您好,我们是受沃夫城主之托来此请求您的帮助的。请问我们是否可以进入?”
没有人回应法师的问候,这条小巷似乎在贫民区也算得上偏僻,此时除了起司他们之外,周围并没有行人路过。就在法师打算再次敲门的时候,一声略带惊慌的喊叫从他的背后不远处传来。
“小心!你身后!”老板娘的声音有些颤抖,好像法师的背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起司听了同伴的警告略微皱了一下眉头,他没有感觉到什么东西接近了自己,但是当他回头的时候,法师才突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五六只大型犬类已经将他包围了起来。这些狗的体型普遍偏大,很明显都是可以作为猎犬而使用的犬种,而虽然法师不能像杰克那样叫出它们每一只的品种,但是光看它们身上流畅的肌肉曲线,起司也知道这些狗不好惹。
“别动,你的动作会被当成是挑衅,也别试图恐吓它们,这些都是生性凶猛的犬种,它们不会被你吓到的。”看到法师想要把整个身体全部转过来,杰克赶紧提醒道。
收到警告的起司赶紧停下自己的身体动作,在这个距离下法师毫不怀疑只要这些猎犬一拥而上分分钟就可以咬断他的脖子,而在这种情况下,法师能够自保的手段并不多。看着那些大狗嘴角垂下来的口水,起司觉的这些猎犬什么时候冲上来都不奇怪。就在法师和这一群猛兽僵持不下的时候,那些狗却好像听到了什么一样,将头一起转向了老板娘他们那边。
只见“猴子”将手指放在自己的嘴角,像是在吹口哨一样用力的呼气,可是他的嘴里却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但是那群猎犬却像是被他的声音吸引了一样,眼睛死死的盯着杰克,从那些狗的眼神里,起司隐隐约约看到了瑟缩,好像杰克正在做什么让它们十分害怕的事情一样。
“够了,别再吓我的狗了!”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院门的后面传了出来。从这个声音上来判断,这个自称这群狗主人的人应该是一位老太太。而随着这声气急败坏的呵斥,在起司面前的院门也分左右打开,出现在几个人面前的,确实是一个穿着带有碎花图案衣物的老妪。毫无疑问,她就是起司此行的目的所在。
见到这位狗主人,杰克也停止了他的所为。一行人看着这个满脸怒气的老女人将挡在门前的起司推开,逐一去安抚那些大狗,她脸上的表情就像是在安慰被人欺负的孙子一样。
“您好,我们是……”法师说道,然而他的话刚出口就被打断了。
“我知道你们是谁,也知道你们来干什么!你身上魔法的味道我隔着半个铁堡也可以闻得到!”带着不满的语气,老人气愤的说道。同时还狠狠的瞪了起司一眼。
“呃……”法师尴尬的挠了挠自己的脸,被对方这么一打断,他准备了一路的说辞都被卡在了喉咙里。不过幸好老人在瞪了他一眼之后就没再管他,转而对在一旁的杰克说道。
“你这个小子挺有本事的啊?敢吓唬我的狗?这一手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看着老人因为愤怒而扭曲的五官,杰克不知怎的就感觉自己好像是个做错了什么事的孩子,他低下头回答道。
“我小时候怕狗,是我父亲教给我的。他说这样吹出来的声音可以让狗害怕我。”
“你父亲?你父亲是干什么的?”老太婆问道,她的语气像是在审问犯人。
“我父亲是龙脊山的猎人,最好的猎人……”杰克回答道。
“猎人?哼,你们几个,都先进来,别站在门口让人家看笑话。”不知原因的冷哼了一声,老人带着那些大狗率先走入了院子里,在她身后的起司等人相互看了看彼此,尴尬而沉默的跟了上去。他们隐约感觉到,这位隐士似乎和他们之前想象的有些不一样。
第一百零六章 裂骨
起司他们在老太婆的带领下走入了那件小屋之中。如同在远处观察的那样,这间屋子里并没有多大的空间,除了一行人此时所在的客厅还勉强算得上宽敞之外,一墙之隔的厨房和卫生间就显得有些局促了。至于卧室,由于通往卧室的门被关上了,所以几人并不能看到里面的情况。但是从这栋房屋总体的占地面积来推算,老人的卧室应该也不会大到那里去。
自然的坐到壁炉旁的扶手椅上,那五六只大狗围绕在狼巫的身边,如果不去考虑这些猎犬刚才表现出的可怕模样,这样一幅景象倒也算得上是和谐。客厅的空间虽然不小,但是看得出来可能是为了方便那些大型犬类的活动,这间屋子中并没有摆放多少家具,除了老人身下的扶手椅之外,也就只有一张单人餐桌和挂着两件大衣的衣架而已。与家具的朴素相反,客厅的地板上则铺着一层厚厚的毛皮地毯,再加上墙壁上装饰着的各种野兽标本或者皮草,让这个小屋凭空多了几分的野性。这让人产生一种违和感,如此彪悍的房间应该属于一个腰别猎刀,背背猎弓的壮汉,而不是一个靠在壁炉旁的老女人。
意识到这间屋子里恐怕没有给他们坐的椅子,起司索性带着同伴们坐在了地板上,由于铺设了一层厚厚的毛皮,所以坐上去非但没有任何的不适感,反而还让人有种放松的感觉。现在如果有其他人走近这间屋子,他看见的景象一定会让他误以为是一个老太太在给自己的孙辈们讲故事。
“咳咳,那么我们继续说……”看着老人没有开口的打算,起司轻咳了一声,想要继续刚才门前的话题。可是就如同在院门前发生的一样,法师的话还没说完就又被老人粗暴的打断了。
“你叫什么名字?”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老人看着的人是杰克。
略带尴尬的看了看张着嘴好像静止了的起司,“猴子”苦笑着回答道。
“我叫杰克。”他感觉自己在这个老太婆面前根本兴不起任何隐瞒的念头,那感觉就像是面对自己坏脾气的祖母一样。而眼前的这位老人虽然看起来和沃夫城主差不多的年级,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她肯定要比看上去还要老上很多。
“姓氏呢?别像那些法师一样藏头露尾的,把你的全名说出来。”老人不耐烦的说道,顺便还鄙夷了一下起司这些不敢以真名示人的施法者。
“狼行者天生免疫大部分的魔法,就算用他们的真名诅咒他们效果也微乎其微,所以他们并不像我们一样有那些禁忌。”起司讲解道,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或许只是不想让他的同伴们把他的谨慎当成是软弱的表现。
“裂骨,女士,我的姓氏是裂骨,我的全名是杰克裂骨。”猎人之子回答道。这也是他第一次说出自己的姓氏,而“裂骨”这种直白而且带有很明显意思的姓氏比起人类更像是兽人的姓氏。注意到这一点的其他人纷纷把目光投到杰克的身上,别说起司了,这个古怪的姓氏就连蒙娜他们也是第一次知道。一般在军中的时候人们都是直接叫他杰克或者“猴子”。
但是与其他人的表现不同,那个隐士在听了杰克的姓氏之后反而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裂骨吗?果然是裂骨啊。嘿嘿嘿嘿,是那个家族的后代吗?”老人发出怪异的笑声,低声说道。
“您……知道我的祖先?”杰克看到对方的反应激动起来。他小的时候也曾经因为自己奇怪的姓氏问过父母,但是他的父亲却并没有回答他,而身为北地人的母亲则干脆不知道这个姓氏的由来。不过好在龙脊山的民风十分团结,虽然杰克一家作为猎户居住在山下小镇的最外围,但是北地人并没有排挤他们一家,杰克从小就和镇子里的孩子们一起长大,对于自己奇怪的姓氏,他也没有再继续追问。但是此时听到老人的反应,对方很可能知道他身上血脉的来历,这让“猴子”不禁问道。
“知道,我当然知道。你的祖先当年可是没少给我找麻烦啊。说到底,裂骨这个姓氏根本就不属于人类,你小子真的不知道吗?你身上流着的,是霜魔的血啊。”隐士看着杰克,说道。
“霜魔?这怎么可能!”还不等杰克反应过来霜魔到底是什么东西,起司在听到老太婆的话之后却叫了出来。看起来法师很清楚的知道霜魔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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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魔是什么?”老板娘疑惑的问道,她从来没听过这个称呼。
“霜魔是居住在北方的巨魔亚种的称呼。因为它们有着蓝白色的皮肤和极低的体温而得名。可是这怎么可能?且不说霜魔本来就跟人类不是一个物种,我记得最后的霜魔部落在一百年前就已经消失了!而在这之前的几百年间,由于数量的问题,它们已经被人当成是传说中的存在了。”法师调动着自己脑中的知识储备,解释道。
“是啊,这你倒是没说错。最后的霜魔部落确实在一百年前就消失了。而那个部落的姓氏,就是裂骨。”狼巫笑着说道,她的牙齿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野兽一般的尖牙,“而且,就是那个裂骨氏族,把我的部族毁灭了!”
听到这从牙缝中挤出来的话语,法师本能的感觉到不妙,他赶紧站了起来,将杰克护在身后。那些大狗本来已经卧在了老人周围,此时随着它们主人的情绪波动,这些骇人的动物也纷纷朝着起司等人露出了锋利的獠牙。虽然屋外还是艳阳高照的好天气,可是这件贫民窟的小屋中的气氛却如同最冷的冬夜一样让人发颤。
见到法师的反应,爱尔莎和蒙娜也后知后觉的拔出武器挡在了起司的两翼,三个人组成了一道屏障将处于震惊中的“猴子”和对方隔绝了开来。而此时的杰克则被过于震撼性的消息弄得完全没有办法反应,他口中喃喃道。
“我是……巨魔?”
第一百零七章 轮回
隐士的小屋中,起司和爱尔莎蒙娜三人将杰克挡在后面,与相距不过五步距离的狼巫老人和她的大狗们紧张的对视着。在这个距离上起司他们完全没有办法躲避或者抵抗对方的攻击。不论是那些凶猛的猎犬,还是可以免疫大部分魔法的狼巫都可以轻易的将一行人撕成碎片。不过好在就在法师以为必死无疑的时候,对方却主动放弃了动手的打算。
老人看到起司他们的动作,脸上的表情从狰狞的威胁变成了微笑,这微笑中并没有嘲讽的意味,反而却有几分慈祥的神色。而随着主人情绪缓和下来,那些猎狗也都安静了下去,它们又一次伏在主人的脚边,充当起了宠物的角色。当这一切过了两分钟之后,起司才确定对方真的不会在这里和他们动手,于是也为自己刚才的夸张反应感到有些局促,法师示意同伴将武器收回去,然后再一次坐了下来。脸上的神色不太好看,任谁发现自己的处境安全与否都握在对方手里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都不会太好。
“好了,只是一个小小的测试罢了。我只是想看看你这个巫师是不是把其它小家伙们当成是挡箭牌而已。”老太婆说道,“现在看来,至少你和沃夫那个家伙一样,虽然藏头露尾的,可是还算有种。”
听到对方的话,起司感到了有些错愕,法师说道。
“所以您刚才说的都只是为了测试我们?”如果对方点头,那意味着关于杰克血脉的那些话都只是为了让法师他们误以为狼巫要攻击杰克的幌子而已。
“那倒不是,这个小子身上确实流着霜魔的血,而且裂骨氏族也确实毁灭了我的部族。”老人接下里的话让起司刚放松下来的肌肉又再次紧绷起来。
“不过你们也不必感到太紧张。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这个叫杰克的小子虽然有着裂骨氏族的血脉和姓氏,但是不用我说你们也能看出来,他现在怎么看都只是一个人类罢了。你和沃夫甚至那只蝙蝠都发现不了他血脉中的秘密,这就说明了他已经是一个混杂了微弱霜魔血脉的人类,而不是一个披着人类外表的霜魔,要不是我对那个该死的血脉有着特别敏锐的嗅觉的话,我也不会注意到那几近消逝的气味。”说着,老人讲一条毛毯盖到自己的身上,眯起眼睛。确实,起司和杰克同行了这么久都没有觉得他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而沃夫城主如果察觉到杰克身上的血脉也绝不会让他来见老太婆以免搞砸这次成功率本就不高的会面。
“换句话说,您不会因为杰克身上的裂骨血脉而难为他了,对吗?”法师问道。虽然刚才对方的话几乎就是这个意思,但是起司觉得还是让隐士亲口承认比较保险。以狼行者的性格,只要她回答是的,那么“猴子”身上的问题也就不算问题了。
“呵呵,我可没这么说。虽然这个小子不必为了裂骨氏族的过往而送命,但是我也不是善人,一个流着毁灭了你全族血脉的人,你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他吗?”老人说道。
起司的眼皮跳了一下,虽然对方这话里的意思看起来不会要了杰克的命,但是法师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是就在这个时候,杰克拍了拍起司的肩膀,用手势示意了法师一下,让起司不要在他的问题上过分纠结,先优先完成城主的委托。法师点了点头,他这才想起来此行的目的不是为了寻找杰克的身世,寻求眼前这位老人的帮助才是重点。
“那好吧,我们先不说这个了。我们此次前来的目的想必您也十分清楚,不知道您是不是可以给我们一个答案,如果有什么要求也可以先提出来。”法师说道,他的姿态已经摆的非常低了,甚至还怂恿对方开出一些条件来。以起司的角度来看,此时当务之急是找到幕后的主使者,只要得到了他想要的消息,法师完全可以马上带着同伴离开铁堡。
“是吗,只要我答应帮忙,你就答应我的条件?”虽然老人的眼睛只是半睁着,但是起司却从那双眼睛里感受到了野兽在观察猎物一般的眼神,“好吧,要我出手也不难。而我的要求也只有一个,你们待会把那个叫杰克的小子留下来陪我吃个午饭就行。”
这莫名其妙的要求弄得法师皱起了眉头,对方刚才才答应过不会杀死杰克,此时却又开出威胁意味这么明显的条件,到底是什么意思?虽然对狼行者的行事风格不能说全无了解,可是起司总觉得眼前的狼巫和他认识的狼行者有着些许的不同,而正是这不同的存在,让起司难以洞悉对方这么做的目的。
然而就在法师还在思考推敲的时候,杰克却已经开口了。
“我答应您。我愿意留下来陪您吃饭。”“猴子”说这句话的时候十分轻松,好像他只是在答应一个孤苦无依的老人共进一餐的请求,而没有意识到对方是和自己有着血仇的狼人。
“很好,正好时间也快到了。厨房里还有些材料,你去做午饭吧,至于你们,回去告诉沃夫我今晚会出现在战场上。”老人对杰克指了一下厨房,然后开始赶起司他们离开。
虽然法师并不放心将杰克一个人留在这里,但是在老太婆和她的猎犬们的驱赶以及杰克本人的示意之下,三个人还是不得不离开了这间小屋。老人的大狗们像是护卫一样目送着法师他们沿着来时的小路离开,然后静静护卫在小屋的周围,似乎屋子中正要发生什么重要的事情。
雅文吧
随着炊烟从厨房的烟囱里飘出,杰克很快就将着一盘沙拉,一锅肉汤和一些面包放到了客厅的桌子旁。然后帮老人讲椅子挪到桌子边,他做这一切都是如此自然,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眼前的老女人有着可以撕碎自己的可怖力量。看到杰克的举动,老人满意的坐在了桌子旁,然后对站在一旁的“猴子”说道。
“我的卧室里还有一把椅子,把它搬出来。”
杰克听了乖乖的打开那扇木门,走到卧室里又搬出了一把小一点的椅子。将这张椅子放在餐桌旁,他也坐了下来。在老人的咀嚼声中,两个人没有多说一句话将餐桌上的食物一扫而空。吃完了饭之后,杰克将餐具收拾到厨房中,作为猎人,经常要孤身一人在森林中生存,对于洗涤餐具这样的工作杰克并不陌生。当他再次回到客厅时,他发现老人依然坐在餐桌前,“猴子”自觉的坐在了隐士的面前,等待着对方说出把他留下来的真正目的。
良久,老人终于开口了。
“我的名字叫露易丝,住在附近的人会叫我露易丝太太。而作为狼行者,我的名字是露易丝.亚历山大。亚历山大部族的最后一个狼人。”
杰克点了点头,示意他在听露易丝太太说的话。
“而我留下你的目的,也是因为从你身上我看到了一个荒唐可笑却又真的发生了的预言。那个预言是我年轻的时候别人告诉我的,那时的我一心想要找到裂骨氏族报仇,通过占卜找人一向是快捷的方法,但是我却遇到了一个奇怪的巫师,那个巫师没有告诉我裂骨氏族的所在,却跟我说……”狼巫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他说了什么?”杰克问道。
“他说,亚历山大会从裂骨的血里重生。”老人说出这一句的时候,眼睛猛地睁大,那双眼睛绝对不应该属于一个人类,那是一双狼的眼睛!
第一百零八章 狼嚎
是夜,随着夜幕又一次降临,整个铁堡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但是这个夜晚注定与往日不同,在下午起司等人将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沃夫城主之后,城主在对杰克身上的奇特血统感到意外的同时也表示了担忧。用那位老人的原话说就是,“我也不知道露易丝在这种情况下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但是不论你的朋友遭到了怎样的对待,我都会尽力帮助他的。”这句话的言下之意就是从这位老巫师的角度来看杰克能够完整的回到众人身边的可能性应该不大了。
而起司虽然在下午也想过再次返回隐士所在的小屋,可是这样的举动却被其他人阻止了。而出乎人意料的是,阻止法师回去救人的恰恰是蒙娜,这位女战士默然的挡在了起司的面前,她说,不要让杰克的牺牲白费。在溪谷城的景象又一次出现在了起司的眼前,那些为了荣耀而赴死的烈锤骑士和为了获得狼巫帮助而牺牲的杰克在法师的脑中重叠了。一股来自心底的不适感逐渐开始弥漫在法师的身体里,这种感觉让起司整整一个下午都沉默不语。
回到夜晚,城主府中的仆人们大部分都已经休息了,现在还保持着兴奋状态的人除了起司他们也就只有老城主和他的士兵们了。法师向城主的侍卫要了一把单手剑,看起来他今晚打算亲自上阵。对此爱尔莎他们当然是持怀疑态度的,法师的身体并不像是经受过严格的格斗训练的样子,所以这把剑在起司手上效果可能还不如一把防身用的匕首。可是对于同伴们的建议法师却并没采纳,他坐在床边将那把剑放在膝盖上,默默的看着反射着屋内火光的剑刃,不知道在想什么。这诡异的安静一直持续到那嘹亮而凄凉的狼嚎声从城主宅邸的正门附近传来。
“她来了。”坐在大厅主位上的沃夫城主说了一句,然后起身走过大厅打开了通往前院的大门。
“今天山德不会出现了吧?”起司带着同伴沉默的从老巫师身边走过,在二人擦肩而过的时候法师问道。
“我也不知道,你知道的,血族也好,狼行者也罢,他们的性情都不太好揣测。”耸了耸肩,城主说道,虽然合作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可是沃夫并不敢妄言今晚山德的动向,这里面有太多不确定的因素了。
点了点头,起司没有再多做询问,他的脚步比以往要有力的多。跟在法师身后的老板娘和蒙娜早已注意到了起司的不同,她们有一种感觉,起司打算今晚就将铁堡中的问题解决,为此法师可能已经做出了一些很可怕的决定。
“当明天的太阳从地平线升起,您会得到我承诺过的答案。”在走到庭院中间的时候,起司突然说道。他的声音不大,但是沃夫城主却可以在相距二十步的距离清楚的听到每一个字,显然法师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加入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口述契约吗?你这又是何苦呢。”沃夫城主当然知道这种现象意味着什么,他苦笑着目送起司他们走出了城主宅邸的大门,在大门外,一头比寻常草原狼体型要大上将近一倍的灰色野兽已经等候多时了。
狼行者变成的狼类并不属于任何生活在自然环境中的狼形种类,或许他们本身就是一种种类也说不定。相比起那些需要考虑方方面面的野狼们,狼行者只需要考虑一件事,如何在可怜的目标身上发泄他们原始的怒火。这导致了他们的狼形有着更强健的肌肉,更锋利的爪子和牙齿,以及为了战斗而特殊强化过的各自感官。事实上,有很多施法者都认为,创造了狼行者诅咒的人是一个真正的天才,而这也导致了大量的施法者都迫切的渴望解析狼人诅咒的真相。可是碍于狼人本身强大的魔法免疫能力和身体素质,九成抱着这样想法而去接近狼行者的人都被他们眼中的试验品撕成了碎屑。
“听沃夫城主说,你的名字是露易丝对吗?”毫无惧色的站在那只比自己高上将近一半的巨狼面前,起司抬起头直视着对方绿色的宛如鬼火一般的眼睛问道。法师的左手握着短杖,而右手则持着那把单手剑。他没有询问自己同伴的下落,因为既然没有在这里看到,杰克的下场也已经呼之欲出了。
变成狼形的狼人自然是没有办法用语言回答他的问题,但是那只灰狼还是略微点了一下头作为回应。不等起司再多说什么,巨狼转头开始向着黑暗中移动,法师也带着同伴跟了上去。一狼三人的队伍在这夜幕笼罩的城市中于街头上行进着,除了蒙娜身上铠甲轻微的碰撞声,竟然没有其他任何的声音传出来。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一条让起司感到有些眼熟的街道,这里就是前天晚上他们遭遇到那些变异了的巡夜骑士的地方。巨狼在这条算不上宽敞的街道中央停了下来。它回头看了一下身后的三个人类,月光的照耀让这条狼身上好像蒙上了一层白光。在确认这三个人类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之后,那只巨狼再一次朝着月亮发出响亮的嚎叫,而与第一次嚎叫不同,这一次的嚎叫中充满了挑衅的意味,好像在向某些无形的存在宣告自己的存在和战意。
前天晚上的照明情况很差,而今夜则不同,在月光的照耀下,起司清楚的看到在街道的尽头,随着巨狼的嚎叫,一些灰暗的东西从地上的阴影里浮现出来,变成一大团灰黑色的雾。而在那片雾中隐隐约约可以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一些形体的影子也随着这些声音逐渐变得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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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虽然形体还未全部出现,可是老板娘已经认出了那正是前天夜晚袭击了一行人的巡夜骑士,或者说,曾经是巡夜骑士的东西。而随着那些东西的形体逐渐完整,熟悉的恐惧感又一次从几人的心中升起,如果这样下去,重蹈上一次的覆辙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嗷呜!”嘹亮的狼嚎冲破了那些怪异骑士带来的魔咒,那狼嚎声中似乎有着抗拒着一切魔力的力量,在灰毛巨狼的嚎叫声里,起司他们发现自己心中的无端恐惧正在飞速的消失!
“这就是……狼行者的力量?”感受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蒙娜低声自语道。
“所有奥秘使用者的天敌,狩猎巫师之人。这就是狼行者在古老时代的代称。也是为什么没有人敢得罪他们的原因。”起司沉声说道。虽然作为法师,狼行者这种天生就无视魔法的能力十分的让他头痛,但是当一个狼行者站在你这一边的时候,头痛的人就轮到了你的敌人。
在这短短的时间内,那些骑士扭曲的身体已经重组完成。或许是死亡和变异已经让它们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虽然它们播撒的恐惧被露易丝化身的巨狼清除了,可是这些骑士依然无声的嘶吼着,并且催动胯下同样扭曲的战马朝着起司他们冲了过来。
第一百零九章 再战(上)
如何消除恐惧?或者说怎样让你从战栗当中找回自我?这个问题对于不同的人来说有着不同的解答。那些身经百战的战士会说相信你的武器和同伴,那些心怀信仰的人会说感受来自上天的指引,而对于起司来说,消除恐惧的唯一办法就是了解恐惧。他一直认为,只要你了解了你所恐惧的事物,你熟悉它的一切变化和行动,那么你就再也不会害怕它。所以法师面对那些令他胆怯过的事物的时候,他并不会选择逃避或者盲目的对抗,他选择去试着理解到底是什么让自己感到恐惧。
这样的习惯让起司曾经多次深陷险境,但是却也让他在那些恐怖的经历中获得比其他人更多的收获。而当面对着那些拥有着扭曲形体的敌人的时候,虽然巨狼的吼声已经解除了几个人身上不正常的恐惧,但是光是那些骑士怪异的形体也已经足够让人胆寒。这也导致了爱尔莎和蒙娜在面对敌人时虽不至于向之前那样毫无战斗的**,可是不自觉向后倒退的步伐也暴露她们心里的畏惧。
与之相对的是起司的表现,面对那些以无声奔袭而来的骑士,法师选择了向前走去。他也不是不怕,事实上,起司心中的畏惧比老板娘他们也不会少多少,但是法师更加不能接受的是这种因为无知而产生的恐惧,他迫切的想要了解自己恐惧着的事物,了解它们的起因,了解它们的结果,了解……它们在解剖台上的样子!
“呼噜。”看着无意识的走到自己身边的起司,灰色巨狼轻轻的呼出了一口气。以露易丝的眼力,她能够看得出来起司此时的精神状态并不正常,如果说畏惧是人类为了保护自己而衍生出来的机制,那么法师此时的样子就是对这个机制的错误回馈。胆小者固然令人无奈,可是像是此时的起司一般因为恐惧而陷入了某种更加糟糕状态的人却十分危险,在狼巫的记忆里,她记得这种人有一个共通的称呼,狂战士。
一个有着狂战士性格的施法者?真是一个有趣的结合。露易丝如此想到。而她可以有闲暇思考这些东西的时间也很快消失了,随着那些骑士离得越来越近,巨狼的身体慢慢进入了战斗状态,她的脊背弓起,肌肉蓄积着力量,准备在敌人进入攻击范围的时候让它们感受一下来自狼行者的力量。
铁堡的街头,两支沉默的队伍以同样安静的姿态碰撞在了一起。就如同之前山德做的那样,这些骑士虽然看起来不像是任何的生物,但是它们确确实实有着自己的实体,而既然如此,巨狼恐怖的力量就足以让它们在接触的瞬间人仰马翻。相比起吸血鬼化身成的黑熊,狼巫的狼形态显然更加的适合战斗,与血族单纯的模仿不同,这种经过无数岁月洗练下来的战斗形态是每一个狼人都融入本能中的机制,甚至比起以人形战斗,狼行者们更加擅长驾驭这样的身体。
横扫而过的前爪将冲在最前面的战马从膝盖以下彻底打断,巨狼无比的力量和速度甚至没有让对手有一丝一毫的反应时间。如果说起司他们因为顾忌对方那怪异的形体上有着什么麻烦的诅咒或者魔法,那么露易丝在攻击这些家伙的时候可是没有丝毫的顾虑,魔法免疫的狼行者在进攻时完全不必在意对方身上附着的东西。而在巨狼在畸形骑士的阵型中肆意冲杀的时候,起司也和少数几个离狼巫较远的骑士战到了一起。
低头闪过带着低沉风声的骑士剑,法师可不像狼行者那样有着掀翻一人一马的力量,但是这不代表着起司不能够给对手造成麻烦。冷冷的哼了一声,起司手中的单手剑划过一道银月一般的轨迹,看他砍击的位置赫然正是对手坐骑的后腿。可是事情却并不如起司想的那样自然,随着如同砍到了熏制过的皮革一样的声音,法师手中的单手剑并没有给战马带来任何伤害,反而从右手中传来的反震让起司的重心变的不稳起来。
“嗡!”步兵和骑士交战的时候最忌讳只盯着眼前,因为如果你不全力的去观察四周,你就难以把握下一个敌人会骑着快马从哪个方向将手中的武器送入你的身体里。现在的起司明显就犯了这个错误,在他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一次徒劳的攻击的时候,来自左侧的骑士挥舞着钉头锤朝着法师的脑袋砸了过来。沉重的武器加上战马的速度,钉头锤上的尖刺破开空气时发出的声音就是死神的呼唤。
起司听到了这可怕的声音,他本能的想要侧身躲过这一击,可是刚才被法师试图砍翻的那匹战马上却伸出了一条触须拉住了他的右臂,这条触手上的力量是如此之大,以至于起司在这短短的时间内没有办法挣脱。眼看着那把钉头锤奔着法师的面门袭来,此时的起司却是避无可避。
“给我滚开!”一声强烈的不似人类的咆哮从耳边传来,随之而来的就是一条人形的黑影阻挡在了法师和骑士中间。这个人绝对不是爱尔莎或者蒙娜,先抛开声音不提,从背后看去,这个突然出现的人至少有两米高,他比起司认识大大多数人类都要高上一头!
虽然一时之间没有认出这个人的身份,但是这并不妨碍法师目睹那个人的所为,只见面对来势汹汹的骑士,那个人只用一只手就止住了钉头锤的冲击!他竟然握住了高速冲击中的骑士手中的锤杆,而且做出了如此违背常识的一幕,这个人的手居然就这么稳稳的停住了,既没有被锤杆上带着的冲击力打碎骨骼,也没有整个人被打飞出去,他就这么站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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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既然这个人站在了原地,那个被他握住了武器的倒霉骑士自然是成为了遭殃的那一个。武器被对手握住,速度带来的冲击力自然而然的就作用在了自己的主人身上,来不及放开的锤柄像是铁锤一样重重击打在骑士的胸口,虽然那里已经不再是人类的血肉,可是这巨大的力量依然让它的身体塌陷了下去,飞溅出来的血肉碎末和脓水如同绽放的烟火一样剧烈。骑士竟整个人被挂在了自己的武器上。
失去主人的战马依然保持着冲势向前飞奔着,在骑士和战马相接的地方,有着明显被撕裂开的伤口,看来在这个人的“帮助”下,这一人一骑又一次分裂成了两个个体。
“吼啊!”发出一声非人的吼叫,那个人将手中的武器连同上面挂着的骑士一同扔向地面。此时起司才看清,那个人的手根本就不是人类的手掌,而更像是那边露易丝化身的巨狼的狼爪。并且,之前法师以为是因为光线问题看不清这个人的身体细节,此时再一看原来那个人身上除了衣服的部分,原本应该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密布着黑色的绒毛,怪不得刚才法师只能看见一个黑影闪过。
虽然可以肯定之前并没有见过一个这样身形的人,但是起司在看着这个人的背影的时候心中却无端的有一种熟悉感,只是在战场上他也无暇去深究这种感觉。因为下一波骑士的冲锋已经来临了。
第一百一十章 再战(下)
有了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加入战场,起司身边的压力一下子就小了很多。而站在战场外的蒙娜和爱尔莎此时也终于缓过神来,她们看到法师之前险些被骑士得手的景象,她们明白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
女战士抄起她的战斧,之前起司的尝试让她意识到利刃或许无法给这些扭曲的骑士带来伤害,但是从巨狼和那个突然出现的人的表现来看,纯粹的冲击力却可以让那些东西停下来。想到这里,蒙娜将战斧的斧刃反转,将斧头后面的配重块对准从起司他们身边掠过的第一个骑士,那个家伙正是刚才法师试图攻击的对手。对付骑兵,最好的办法就是攻击他们的战马,虽然这些扭曲的巡夜骑士已经和他们的战马融合在了一起,但是这反而让它们失去了被击倒后的作战能力。女战士纵身跃向准备拨转马头继续攻击起司的敌人,在对方注意到她的攻击之后一个前滚翻灵活的躲开了对方的斩击,并且从战马的肚子下面横穿了过去。借着这股力量,蒙娜在翻滚中用斧头的下部分钩在了战马的后腿上。
“给我倒!”重新站起来的女战士发出有力的战吼,她双手用力的拖拽着自己战斧的斧柄,像是在拉动某种生锈的拉杆。虽然怪异骑士的重量是一人一马的总和,可是这些重量却被分担在了战马的四条腿上,故而蒙娜全力的突袭使得战马在短暂的僵持后发出一声刺耳的悲鸣向右后方倒了下去。
“小心!”已经不再是人类的骑士没有恐惧,当自己的战马带着自己倾倒的时候,那名士兵扭转身体,将骑士剑指向了女战士的后心。按照这个趋势,带着庞大力量的这一击一旦刺中蒙娜,那么她绝对会被扎个透明窟窿。好在爱尔莎这个时候及时赶到,老板娘手中的短剑轻巧的架开了骑士的剑刃,带有弧度的剑身让对手的力量改变了方向朝着无人的地方砍去。这种弯曲的剑身设计本就是为了弥补战斗者自身力量不足而准备的,相比起那些笨重的阔剑巨斧,老板娘手中的短刃往往能起到四两拨千斤的效果。
“谢啦。”同习得于冰霜军团的默契让蒙娜就算没有和爱尔莎在军队中合作过也可以完成简单的配合。女战士简单的道了声谢,并没有急于抽出被压在战马底下的战斧,而是拔出了腰间的三棱细剑,这种武器一般都被用于在战场上给对手致命一击,锋利的剑头可以刺开铠甲的薄弱处,而三棱形的剑身则可以保证让这把武器将对手确实的贯穿。倒提着这柄三棱剑,女战士走到倒在地上的扭曲骑士身边。倒地时的重创让骑士的武器已经脱手,而和战马融为一体的下半身也让它绝没有再次站起来的可能。
“愿风雪带走你的灵魂。”双手握住剑柄,蒙娜的口中说着为对手献上的悼词,下一刻,锋利的三棱剑毫无阻碍的刺入了这个扭曲人体的颈部,只是并没有温热的鲜血飞溅出来,反而一些粘稠的脓水从伤口中慢慢的溢出。
捡起对手落在地上的骑士剑,女战士朝着法师的位置赶去。在那里,四个守夜骑士将起司和另一个人包围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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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剑,战斧,重锤,来自四名骑士的武器轮番的砸在起司他们的身上。被对方包围了的二人面对着毫不间断的攻击,只能采取防守的姿态,一旦他们做出攻击的动作,最先受伤的必然是他们自己。
“锵!”起司用短杖架在单手剑后面才勉强挡住了来自敌人的一击,他和这个神秘人现在的处境十分的危险。虽然看起来现在两方谁也奈何不了谁,可是法师很清楚这么耗下去自己的体力绝对没有办法再抵挡几次攻击。他明白,必须要突破这四个敌人的包围。
在这包围圈中的另一半,那个长着灰色毛发的人此时也不好过。虽然他拥有着远超法师的**力量,可是面对利刃和重击他也没有办法找到机会还手,不说别的,仅仅是攻击长度就决定了他在这场战斗中的下风地位,那些怪异的骑士虽然看起来已经不可能还保有人的意识,但是他们却依然如同往日那样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反观自己,虽然身高带来的臂展优势让他的手臂比一般人要长,但是再长也够不到拿着马上武器的骑士不是?而起司正在经历的窘境他也十分的清楚,一旦自己舍身冲向一个骑士,就算自己可以无伤的拿下对手,法师也绝对不可能在三名骑士的夹攻中撑过一个回合。
好在就在起司的双臂都快被打的失去知觉的时候,蒙娜和爱尔莎她们赶到了。从绑在小腿的皮带上拔出一把投掷用的小刀,老板娘在跑动中朝着正挡在法师和她中间的那个骑士扔去。被调整过重心的飞到在空中划过一个银色的轨迹,准确无误的击中了那名骑士的右臂,然而或许是因为飞刀不够锋利的缘故,砍如敌人手臂中的飞刀并没有刺进去多深,大半的刀身还暴露在空气中,而那名骑士更是对这一击置若罔闻,继续攻击着包围圈内的两人。
“这些家伙的皮可真够厚的。”见到自己的投掷无效,老板娘生气的说。
“那些家伙不是活人,砍伤对它们没用。别浪费飞刀,我们得想个办法把他们弄倒!”跑在爱尔莎身边的蒙娜说道。
“怎么做?”点头同意女战士的意见,可是爱尔莎看了看周围,这里并没有能够帮她们将这些骑士打倒的东西。而唯一可以起到作用的蒙娜的双手重斧也被第一个骑士压在身体下面拔不出来。
虽然方法是蒙娜提出来的,可是一时之间她也陷入了和爱尔莎同样的困境,如果没有合适的武器或者工具,凭她们两个的身体力量不足以击破这些骑士的防线。这个时候,那个被神秘人撕下来的倒霉骑士的尸体出现在了女战士的视野里。看到那个家伙手里的钉头锤,蒙娜的脑子中闪过了一个点子。
“把你的腰带脱下来!”女战士对老板娘这么说着,自己跑到了不远处的尸体身边。
“什么?”同伴太过于离奇的请求让爱尔莎一时之间有些反应不过来。但是当她看到女战士正在用剑将钉头锤的锤头从锤柄上撬下来的时候,老板娘很快理解了同伴的意思。
在二人的合作下,很快一条粗糙的绊马索就这么完成了,这条绊马索的两头分别是骑士手上的钉头锤和其底部的配重块,而作为锁链的本体则由老板娘的腰带代替。略微试了试这条鹿皮腰带的弹性,这个简陋的武器能不能起到应有的作用老实说蒙娜心里也没有底。
“嗡!”被高速甩动的锤头发出低沉的破空声,女战士看准了时机,将这个简陋的武器扔向了四个骑士中的一个!
两头的重物带着惯性让绊马索在空中横向旋转着,就像是两颗互相保持距离的天体。而随着绊马索的一头接触到一匹战马的前腿,另一头上的重物则依旧做着自己的旋转,它绕过了这匹倒霉的马的另一条前腿,然后和自己的另一个伙伴交缠在了一起。
“成了!”绊马索的作用让一个骑士的坐骑向前跪倒了下去,而在这种需要配合的骑兵阵列中,一个成员的突然倒下带来的后果无疑是毁灭性的。那名骑士身后的同伴来不及转向或者止步,只能无奈的撞在了前一个人的身上,而在第三个骑士也面临着同样的问题。这个由四名骑士组成的包围圈很快就因为其中一名成员的问题而土崩瓦解。
被包围在四名骑士中央的两人看着面前突然就撞作一团的敌人一时之间甚至还有些难以接受。起司的双手甚至还保持在迎击的状态上。
“别傻愣着,战斗还没结束呢!”爱尔莎跑过法师的身边,对他说道。然后起司意识到,虽然他们已经解决了一些骑士,可是更多的扭曲骑士从一开始就在攻击着露易丝化身而成的巨狼。就如老板娘所说,这场战斗还远没结束。
第一百一十一章 头狼
当四人感到灰色巨狼身边时,他们发现这里的情况并不像他们所设想的那样。虽然巨狼周围星罗棋布的围绕着将近十几名扭曲了的骑士,可是这些非人的怪物在经历过时间历练的老狼面前却显得脆弱而可笑。或许这些骑士依然保有着生前的技艺,但是就算是他们在铁堡的军队中所受到的训练加上变异后强大的身体素质,在露易丝眼中依然不够看。这位狼巫经历过的岁月和战斗让她在面对不论何种对手时都显得游刃有余。
“我说,她真的需要我们帮忙吗?”巨狼轻松的在骑士组成的松散阵型中腾转挪移,不论是灵活性还是力量,这些骑士都无法和她相提并论。而骑士们唯一可以称之为优势的数量,也在对手丰富的对敌经验下毫无用处。见到如此令人难以置信的景象,起司他们都生出了一种或许对方根本不需要帮忙的错觉。因为看起来这只巨狼……好像玩的很开心?
但是法师他们感到了迟疑,那个中途加入战斗的人却没有,他的口中发出低沉的咆哮,挥舞着长有利爪的双手冲向了最近的一个骑士。见到这个人的行动,蒙娜和爱尔莎都有些不知所措,她们将目光转向起司,等待法师下达指令。
“支援他,从外围开始清剿敌人。”起司低声说道。同时开始跟上那个人的步伐。
如果说之前由于露易丝抱着先要试探对手底细的态度让战局出于一个相对均衡的事态的话,起司他们的加入就让胜利的天平飞度朝着生者这一边偏移。在巨狼有意的控制下,那些骑士虽然也察觉到了法师他们的存在,可是却被对手牵制的无从分出人手来处理这四个搅局者。而在这种情况下,由神秘人作为主攻手,爱尔莎和蒙娜在旁支援,起司使用法术进行控制,他们四人组成的小队以十分有效率的速度清剿着落单的扭曲骑士。由于这些骑士本身就已经是不同于生者的存在,起司他们也只是将它们的马腿砍断使其失去行动能力。
骑士们很快意识到了落单的危险,它们开始结成两人或三人的小队来行动,这样虽然会减少对巨狼的攻击方向,可是也能防止被四人组伺机猎杀。可是巨狼又怎么会让骑士们的打算这么轻易得逞呢,每一次轻巧的攻击,这头老狼都会将小队中的一名骑士掀飞出去,而不等那个倒霉的家伙从地上恢复战斗能力,起司他们就会一拥而上将其制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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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往复循环几次,现场还能战斗的扭曲骑士数量已经不足十人,而且随着数量的减少,露易丝的动作变得更加的无所顾忌,巨狼的凶暴本性开始显现出来,既然不用担心身后敌人的突击,巨大灰狼就可以多花点时间来处理被她扑倒的敌人,而不只是像之前那样简单的击飞而已。
“嘶啊!”随着令人牙酸的声音,被巨狼双爪按住坐骑的骑士被咬住肩膀生生的拔了下来,喷溅出来的脓水和黑色汁液溅满了周围的地面。但是巨狼在做完这个动作之后却很快的就将嘴里的那个骑士,或者说骑士的上半身吐了出去并且开始试图用爪子清理自己的口腔,看她那个样子,这些扭曲骑士的味道一定不怎么好。
见到战场的局势已经不可逆转,剩下的那些扭曲骑士突然停止了对敌人的攻击,它们拨转马头,看样子是想要逃离这片区域。但是它们的逃跑计划注定会失败,不因为别的,一个身披黑色加壳的人形生物已经挡在了这些骑士的撤退路径上。
“那是……山德?”虽然曾经见过吸血鬼进入战斗状态的模样,可是山德昨晚对战食尸鬼时展开的战斗姿态显然并不完整。此时完成变化的山德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身穿贴身甲胄的战士,那一身黑色的流线型铠甲并不是由金属构成,而是像昆虫的甲壳一样是吸血鬼身体的一部分,而得益于此,山德可以任意支配铠甲的形状而不必担心会影响到行动。带着倒刺的黑色长尾和长满倒钩的背部让此时的血族看起来如此的可怕而狂野。但是在这狰狞的造型中却又充满着暴力的美感,没有人会怀疑他此时的战力,如果说狼行者变身成的巨狼是自然生物中战力巅峰的体现,那么变身后的黑血吸血鬼就是一台后天设计的杀戮机器!
长着犹如鹰隼一样的利爪,吸血鬼张开了标志性的蝙蝠翅膀,虽然可以变身成各种生物,但是无论是黑血家族还是其他血族家庭都对蝙蝠这个代表着他们的图腾情有独钟。有着蝙蝠双翅的黑色人形迎着溃退的骑士们冲了上来,他的眼中闪动着危险的红色光芒。
“嗷呜!”山德的出现很明显刺激到了露易丝,灰色巨狼的绿色眼眸在一瞬间就变的充满了杀气。对着天空中的月亮发出嘹亮的嚎叫,巨狼纵身也朝着那些骑士的背后追赶而去,显然是打算和吸血鬼一起围歼了这些怪异的守夜骑士。
“呼……呼……老太婆生气了。那些长着触手的家伙倒霉了。”就在起司他们还沉浸在月下这两大黑暗主宰者的联手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虚弱的说道。
“杰克!”转过头去,法师他们看到了本以为已经遭遇不测的同伴,而且从他身上的衣着和消失无踪的神秘人来看,刚才出手帮忙的那个有着如狼一般利爪的人,正是杰克无疑。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们还以为……”蒙娜和爱尔莎显然还没有意识到神秘人和“猴子”之间的关系,或许她们还处在和同伴重逢的喜悦中。而起司则看着被女战士和老板娘围绕着的同伴,眼睛里闪动着复杂的神色。
“你……被咬了?”沉默了大概十秒,法师对杰克问道。就如同吸血鬼会通过所谓的“初拥”来增加族人的数量一样,狼行者本身是没有生育能力的,但是它们却可以同样用另外一种方式来将普通人类变成自己的同族。而和血族那种神秘的初拥仪式相比,狼人的转化方式就简单的多,凡是被狼行者咬过而且没有被咬死的人,都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变成狼人。
“是啊。还请我自我介绍一下,初次见面,在下杰克.裂骨.亚历山大。是一个狼行者,同时也是亚历山大氏族的头狼。”脸上带着微笑,此时的猎人之子显得有些陌生。
第一百一十二章 陌生
这个人看起来就是杰克无疑,可是在他说出这句带有“初次见面”这四个字的自我介绍的时候,他给人的感觉却又如此的陌生。就好像起司他们看到的人是杰克的孪生兄弟,虽然二人有着完全相同的外表,可是其他人都知道这个人并不是那个“猴子”。
蒙娜和爱尔莎此时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奇怪,她们认识杰克的时间比法师要长,所以这让她们更加可以肯定眼前的人和她们熟悉的那个人相差甚远。这也让两个人下意识的将手又放到了归鞘的武器上,如果对方接下来的行为中有什么让她们疑心加重的举动,那么她们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将武器对准这个人。
可是法师此刻的神态这说明他可以肯定这个人就是杰克。同时他的嘴中还喃喃自语着些什么,爱尔莎靠近了一些想要听清楚起司到底在说什么,却发现他的嘴中不断在念叨着一些自责的话,似乎认为杰克此时的异状是由于自己造成的。老板娘皱了皱眉头,她反手就是一巴掌直接打到起司的脸上,而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也确实让法师的精神恢复了过来。
“为什么打我?”捂着自己的左脸,起司疑惑的问道。
“现在没时间去管你的个人问题了。我问你,那家伙是怎么回事?”爱尔莎气愤的说道,同时用手指指着还站在原地的杰克。
“别太担心,他确实是杰克没错。”轻轻叹了一口气,法师也为自己刚才的失态感到抱歉,在他精力消耗比较严重的时候,起司会很容易被自己平时压抑的感情控制,虽然一般情况下这种小小的副作用不会带来什么麻烦,可是显然现在的情况没有时间给他自然的恢复过来。
“这我可不同意,那家伙绝对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人。”女战士沉声说道,作为杰克的战友,她可以肯定这个人绝对不是那个来自龙脊山的猎户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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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会感到奇怪也很正常,杰克会变成现在这样,是失魂症的关系。”起司解释道,但是显然他的回答并不令人满意。
“失魂症是什么?”果然,老板娘对于法师提出的新名词感到了不解。
起司摇了摇头,他看着眼前的杰克说道。
“所谓失魂症,是指当人类或者其它智慧生物因为其它的原因,或者是诅咒,或者是某些诱因,总之,就是当这些灵魂较为脆弱的存在变成某些灵魂强度要高于自身的全新的物种的时候会产生的现象。其表现为失魂症的患者会在转化后的一段时间内由于接受不了全新的力量而导致他们不能将之前的人格,记忆顺利的过渡到转化后的状态,简单来说,就会变成你们眼前杰克的状态,他还有着作为人类全部的记忆,并且也还记得与我们的关系,但是这些在现在的他眼中就像是听来的故事一样,虽然生动并且无法否认,可是却并不像是亲身经历过的东西。”
“那他还能恢复原状吗?”蒙娜问道。虽然并没有完全听懂起司的话,可是法师这一大长串的解释却加剧了她的不安,她隐隐的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严格来说他并没有发生什么异常。不信你现在去问他所有的生活细节,他肯定都可以自然的回答出来,而且可能比之前还要详细一些。”苦笑着说道。起司明白,经历过这种种族转化的人很像是带着记忆重生了一遍,而这一次重生也会让被转化者对于之前的生活变得淡漠从而更加倾向于跟随转化他的新同族们。可就是因为明白这一点,法师才会产生无力感和自责,因为对于一些人来说,这样的重生可能比痛快的死去更加难以接受。但是就像是起司一直挂在嘴边的,这或许就是转化的代价。
“好了,伙计们。我知道我现在的样子很不正常,可是我依然可以信任你们,就像是以前一样,对吗?”就在三人对杰克的变化产生争论的时候,“猴子”本人开口了。他的脸上依然带着笑容,这让他看起来十分的友善,可是这种如同陌生人一般的友好表现却更加让跟他熟悉的几人难以接受。
“杰克……我现在还可以这么叫你吗?”在蒙娜和爱尔莎还无法整理好心情的时候,起司只得开口说道。
“当然,我的朋友。如果你愿意的话叫我猴子也无所谓,我还是挺喜欢这个外号的。”杰克回答道。
“你,还会回去吗?”女战士看着自己曾经的同伴问道。
“回去龙脊山吗?是的,我会跟你回去的。那里还有我的父母,现在的我并不着急,我有很多的时间可以自由支配。所以我会先作为一个儿子送走他们。”“猴子”说道。从杰克的表情来看他说的应该是真的,这让起司略微松了口气,看来露易丝没有要求杰克马上重组氏族,这样法师就还有时间来为即将重新出现在世界上的亚历山大氏族做一些准备。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吸血鬼和狼巫已经将剩下的扭曲骑士处理完毕。这两个老对头都恢复成了人形,露易丝穿的还是起司下午见到她时穿的那一身衣服,也不知道她在变身成巨狼的时候将这套衣物放在那里。而山德则好办得多,吸血鬼可以变形的能力让他们在身上带着一两件杂物十分简单,他穿着一身的贵族礼服,这身黑色礼服上有着金线绣制的纹路,看起来得体而内敛。
“能看出来这些家伙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吗?光是解决了这些东西可还完成不了任务啊。”吸血鬼说道,同时单手就将一具较为完整的扭曲骑士躯体扔到了法师的面前。也不知道山德到底做了什么,这一具扭曲骑士明明没有受到严重的结构破坏,可是却并没有向他那些不死的同伴那样试图反抗,反而像是一具真正的尸体一样悄无声息。
“我来看看,其实对于这些家伙的出现,我之前已经有一些猜想了。如果我的推断没错的话,很快就可以得出结果。”从袍子里掏出解剖用的刀具,起司蹲在那具较为完好的尸体前开始工作了起来。
于是在法师进入了工作状态之后,刚才还喊杀声不断的街道瞬间就变的安静了起来。老板娘她们不知道该对现在的杰克说什么,而山德和露易丝似乎也没有交谈的打算。一群人除了起司在切开尸体时发出的声响之外安静的离奇。
第一百一十三章 次品
在沉默中,时间给人的感觉总是很慢,就在其他人都等的快有点不耐烦的时候。起司终于找到了他想要的结果。在经过了几处细节的对比和更细微的解析之后,法师找到了一些东西足以论证他之前的假说,而这个假说也可以解释在铁堡或者更早以前几人遇到的一些情况。
“这些家伙是鼠人病毒的失败品。”起司将手上的手套摘下来,随手一挥一股橙色的火焰就吞没了这双沾满了扭曲骑士身体器官残渣的一次性道具。
“鼠人病毒?那是什么?”虽然山德已经听法师解释过在萨隆伯爵领发生的事情,可是露易丝却是第一次听说鼠人病毒这个新奇的称呼,狼巫皱着眉头问道,这种一听就会带来大规模人口破坏的东西可不会让人开心起来。
虽然可能由山德出面解释会更加简单,但是看着吸血鬼一副看风景的样子,法师也知道这个时候是没法指望他了。当下简单的将鼠人瘟疫的来龙去脉解释了一下。听完这些的露易丝脸上的表情变的凝重起来。
和血族不同,狼行者采取的是较为积极的处事原则,所以一个正常的狼人部族,其成员很可能遍布各种行业,他们很乐于在人群中隐藏自己,也因此可以比那些故步自封的对头更早嗅到危险或者机会的味道。别看露易丝对外的身份是隐士,可是这许多年来她一直作为贫民窟中的医生和解答一些疑难问题的智者身份来融入普通人当中。生活在铁堡贫民窟的小孩子都知道受伤了就去找露易丝奶奶,而老人做的樱桃派也是他们童年里最甜的回味。
这种融入是双向的,虽然狼行者不是人类,但是他们拥有的感情和普通人无异,尤其是像露易丝这样失去了部族的落单狼人,她几乎已经把贫民窟里的人当成了她的第二个部族。而瘟疫,这个时代中瘟疫的出现就意味着大量的死亡,很多原本人声鼎沸的城镇在瘟疫席卷而过之后恐怕也只剩下了老鼠和蟑螂。普通的瘟疫都有如此威力,更何况这种鼠人瘟疫根据起司的推测还是某种被人为设计出来的魔法瘟疫。老狼巫想到这里身上的气势变的有些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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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让这些家伙变成这样的东西就是你说的那个什么鼠人瘟疫?可是我也没觉得他们的样子像老鼠啊?”露易丝问道,确实,虽然这些骑士的身体被扭曲变形,但是在他们身上并没有看到任何类似老鼠的或者鼠人的变化倾向。
“所以我才说这些家伙是失败品,或者说他们身上的瘟疫病毒是失败品。和完成的鼠人病毒不同,这些尸体上的病毒并不具有传染性,而且也没有鼠人病毒那样完全将受害人变成另一种生物的能力,病毒只是单纯的破坏了原有的身体结构,然后用魔力驱使着宿主变成了这样畸形的怪物。”起司解释道。他之所以会产生这样的想法,也是觉得这些骑士的样子有一些类似那些在变异中的鼠人,只是显然在铁堡发现的这种病毒尚且处于比较稚嫩的状态,很有可能是早期的试验品。
“那么,也就是说把这些倒霉的巡夜骑士变成现在这样的人也是造成了萨隆伯爵领瘟疫的人喽?”露易丝继续问道,从起司刚才说的来看,这似乎是顺理成章的事。
听到狼巫问出了这个问题,山德也不自觉的靠近了两步。如果法师认可了这一点,那么就意味着他们要面对的是一个可以开发出鼠人瘟疫这样完成度极高的作品的组织或者个人。从这个早期试验品都有如此威力来看,会和这样的对手战斗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我想这倒不会。”然而起司却摇了摇头,他继续说道,“从这些骑士的情况来看,我觉得他们身上的病毒应该是被人注射进去的,这样不论是谁都可以将他们变成这幅模样。而且,你们还记得它们是怎么出现的吗?”
“我记得它们是突然从阴影里出来的。”爱尔莎说道。这些扭曲骑士的登场方式太过震撼,老板娘记得很清楚。
“这就对了,这些家伙说到底也只是被病毒感染了的人类,并不会什么法术它们的出现方式太过于诡异,我觉得很可能是制造了它们的人故意把它们送到了我们面前。”法师说道。
“还有一点我不能理解。为什么我们见到这下家伙的时候会那么害怕?这次要不是露易丝在这里,恐怕我们的情况也不会比昨天好到哪里去。”山德说道。他对于见到这些扭曲骑士时不正常的恐惧感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在吸血鬼的记忆里,哪怕是面对黑血家族的那位老祖宗的时候他都不曾害怕到完全没有办法反抗。这已经超越了寻常魔法能带来的效果,就算改造这些骑士的并不是瘟疫的散播者本人,可是可以释放这种力量的人也一定十分的危险。
“这个我想可能只有找到那个施法者才有办法解答。但是既然我和露易丝女士都没有在铁堡里感受到那么可怕的魔力反应,我倾向于这是一种我们不理解的体系中的法术。你知道的,不被人知晓的东西往往最为恐怖。”起司猜测道。确实,如果铁堡中有可以超过黑血真祖那种存在的可怕施法者,没有理由自己和狼行者都对其视而不见,就算他使用的是不同体系的力量,也不可能可以做到无声无息才对。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觉得要注意一下。”法师又说道,“昨天晚上山德昏迷的额时候有一个多足女士的教徒袭击了我。这样的人在铁堡内很多吗?加上之前被疫魔杀死的人,我们敌人的构成可能比我们想的要复杂。”邪神信徒,这是一个像蚂蚁一样令人厌烦的存在。他们数量庞大,而且发展迅猛,每一个邪神信徒都是脆弱的,因为在没有邪神加持的情况下他们就是普通的人类,但是每一个邪神信徒也都是危险的。因为没有人知道他们到底掌握了怎样的咒术,就像是昨晚起司对抗的那个女祭司一样,一个可以不通过祭坛和法阵这些外在布置就请来邪神意识的信徒可以说就是一颗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的高爆炸弹,如果他们的数量众多,且都掌握着这种危险的术式的话,起司可不打算与他们作战。因为那完全得不偿失。
“邪神祭祀?”听到这个信息,露易丝刚刚舒展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铁堡可没有那种东西。但是我昨晚确实嗅到了那些世界之外的东西的味道。蝙蝠,你最好解释一下。”
第一百一十四章 寻踪
狼巫的问题并没有得到解答。虽然山德作为铁堡的黑夜主宰已经有许多年头了。可是他对于邪神信仰的事情却真的所知甚少。这是很有道理的,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很轻松的将邪神教徒从普通人群中辨认出来,只要这些狂热者所信奉的对象稍微赠送给他们一点力量,就足以让大部分的人无法找到他们的所在。这倒不是邪神的力量强大与否的问题,说到底,这些邪神本身并不是世界所承认的存在,它们的力量也自然可以躲过这个世界上大部分人的眼睛。很多时候哪怕是见过邪神力量的经历者也很难对那些邪神教徒的特征做出有条理的总结,毕竟它们已经超越了这个世界的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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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神教徒,疫魔,我想恐怕这两种东西的出现都不是偶然。”起司想了想,说道,“堕落信仰也好,恶魔也好,它们都不是雨后的蘑菇,不会突然出现在铁堡里。而我想在这之前,整个苍狮王国恐怕都没有这两种存在活跃的迹象,否则二位和城主大人不会对此一无所知。那么现在唯一可以解释这些突然出现的家伙的解释似乎就只剩下一个了不是吗?”
“你的意思是,散播这种瘟疫的人跟他们是一伙的?”吸血鬼皱眉说道,这可算不上一个好的推测。如果法师的猜想是正确的,那么就意味着目前铁堡所面临的问题恐怕比想象中最糟糕的情况还要棘手。
“这不可能吧,据我所知那些信仰邪神的家伙可是相当排外的,他们不大可能会召唤或者和恶魔合作。”露易丝说道,就和其它宗教的狂热者一样,邪神祭祀们也不喜欢所有和他们信仰不同的存在,而且不仅仅是人类,那些不信仰他们所崇拜的异类神邸的其它种族他们也不接受,这其中就包括恶魔。没有恶魔会信仰邪神,那些脑子里只想着力量和毁灭的家伙可没有空闲去寻找精神的依靠。
“是的,恶魔和邪神祭祀都不是会喜欢找同伴的家伙,可是有没有可能,我是说有没有可能,持有着这种劣化版鼠人病毒的人并不是这两方中的一方,而是第三种势力。而这种势力,以我们所不知道的东西为代价将恶魔和邪神祭祀都变成了暂时的帮手。所以才会出现我们第一晚发生的事情,这样解释是不是就可以说得通了。”起司说道。
“你知道这意味这什么吗?能支付让这两方都满意报酬的存在,以我们现有的力量恐怕难以解决啊。”山德说道,而既然他这么说,那么也就说明起司提出的假设确实是最有可能的选项。
“不管怎样,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先要找到这群家伙。如果连他们的所在都找不到,那么我们猜测的再多也没有用处。而不管对方想要在铁堡干什么,拖得越久就对我们越不利。”法师摇了摇头,说道。
露易丝和山德在听完这句话之后相互看了看,虽然他们对于敌人的强弱依然有顾虑,但是就如法师所说,现在的形势完全掌握在对方的手中,想要化被动为主动,就必须找到敌人的位置。
“好吧,我承认你说的对。但是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怎么找到他们?虽然我们解决了这些倒霉的骑士,可是我想就算是你也没办法从这些被看起来就像是被丢弃的试验品上找到蛛丝马迹吧。”山德说道。
起司听了吸血鬼的话笑了。因为这意味着接下来只要他提出找到这些敌人的方法,山德和露易丝就会跟他同去,这是十分关键的事情。在这场围绕着铁堡的攻防战当中,起司他们看起来是最无关紧要的人士,毕竟铁堡的安危与他们无关。但是事实上,起司他们才是最希望快速解决这次事件的人,因为法师知道,在这里每被耽搁一秒,他在王都的敌人就有可能变得更强大。所以他希望速战速决。
“放心,我既然这么说了。就有找到他们的把握。事实上这个线索我一直都有,但是我之前并不敢保证我所能找到的人和这件事有关系,不过现在,我可以肯定那个潜入我梦里的家伙一定知道些什么。”法师说的是之前他在山德家休息时曾经被人在梦中攻击的那件事,这件事起司并没有声张出去,因为不管攻击他的人是谁,在那个梦境里都已经被法师狠狠的摆了一道,但是现在看来,这个人或许可以成为调查的突破口。
想要顺着他人入侵自己梦境的细微联系来回溯出攻击的发起者,这无疑是十分困难的。不过对于起司来说这却并不是不可能。在法师还在学徒时期的时候,他的老师为了加强学徒们对于自身意识的保护,曾经发起过一次十分有趣的考试。他告诉每一个学徒一段特殊的咒语,然后要求学徒们用非常规的方法得到其他人的咒语。那场考试期间整座灰塔都十分的安静,每一个人都在倾其所能的寻找自己同学灵魂上的弱点来加以攻击,梦境自然就成了最好的选择。这使得起司对于梦境中的博弈十分的熟悉,想要自由的出入他的梦境而不暴露自己的身份,法师敢保证这样的人在这个世界上不会太多。
片刻之后,起司睁开了眼睛,他已经找到了那个倒霉蛋。虽然曾经想过看在对方并没有直接动手的面子上放他一马,但是现在看来似乎是不可能了。
“跟我来。”法师说着开始走了起来。其他人见状也就只有跟上。至于那些扭曲骑士的遗骸,山德已经用只有他和沃夫城主知道的联络方法告诉对方派人来收拾。只是可怜这些骑士的家人,恐怕他们连看一眼自己亲人遗骨的权力都没有了。
夜色逐渐变的深沉下来,处理这些扭曲骑士的时间比起司之前想象的要短很多。得益于此,法师有预感,如果接下来和那个入梦者的接触顺利的话,或许今天晚上他就能揭开那个让铁堡混乱不堪的主使者的面纱。
第一百一十五章 同门
起司找到的地方其实离山德的家并不远。那里是不知道那个铁堡贵族的一栋别墅,和山德的宅院有着广阔的院子不同,这栋别墅一看就被自己的主人抛弃了许多年的样子,苍翠的藤蔓植物已经将这栋小别墅的外墙覆盖了大半部分,而且大有继续扩散的趋势。站在这栋别墅的围墙外,山德看着生满锈迹的铁门后胡乱生长的杂草,说道。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人的所在?他活的可是够随意的。”由于之前起司已经将这个人已经受到重创的消息告诉了山德他们,所以吸血鬼一边说着,一边就准备打开这扇基本已经失去作用的铁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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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法师却制止了山德的行为,起司此时脸上的表情十分的扭曲,这感觉就好像是他已经知道了什么东西,而且那东西让他十分的……呃,熟悉。没错,虽然法师在来的路上就已经隐隐感觉到了某些东西,可是当他真正站在这里的时候他才可以肯定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强烈的违和感。
“怎么了?”山德停下了手头的动作转头看向起司,不得不承认法师这一嗓子把吸血鬼着实是吓了一跳,如果不是起司脸上的表情不像是看到了什么危险的东西,他恐怕会直接选择展开战斗模式。
“你那样会触发铁门上的警戒的。虽然我想那家伙多半已经知道我们来了,也应该不至于下死手。可是我可不敢保证他在门上做了什么手脚。”说着起司的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显然是想起了之前被恶整的经历。
法师走到那扇铁门前,念诵了一段拗口的咒语。那扇看起来随时都会散架的大门就这么自己向两边打开了。可是就在山德打算进入庭院的时候,露易丝却拦住了他,并且用下巴指了指起司,示意法师的施法还没有完成。果然,随着起司在大门开启后并没有停止念诵咒文,而是换成了另外一种语调再次开始吟唱,而随着这一次的念诵,一道微不可查的暗红色细线从空中一闪而逝。
“这是什么情况?”由于吸血鬼并不能理解起司正在做的事情,他只能转而求助于露易丝,狼行者的眼睛可以轻松的将那些带有非自然痕迹的东西和普通的事物分辨开来。
不过能看到不代表会回答,面对山德的问题,狼巫并没有回答的打算。露易丝显然还没有和山德和解的打算,老太婆将脸一别,摆明了就是不会和吸血鬼交流的态度。如果是之前,那么露易丝的反应就让其他人无法继续询问下去,但是现在在场的狼行者却不止一个,所以山德在询问狼巫无果的情况下将视线转到了杰克身上。这个今天才被转化成狼行者的人虽然还不能熟练掌握狼人的各种能力和技巧,但是像是视觉这种东西,就算他想看不见都不可能。
“小子,既然你们家老太婆不愿意说,你来告诉我们那个灰袍小子在干什么吧。”一只手搭在杰克的肩膀上,山德用略带威胁的口吻说道。耳听到吸血鬼的话,蒙娜和爱尔莎也把目光转向了杰克,她们对于起司现在正在做的事也十分的好奇。
“额,好吧。”在暗中询问了一下露易丝能不能把情况告诉其他人并且得到“你随意”这个答复后。杰克还是决定把法师正在做什么告诉同伴们,毕竟虽然他现在对自己的过去感到很陌生,可是内心深处他还是对自己还是人类时的同伴抱着一定的信任和好感,“起司现在做的事简单来说就是开门。从我的视角看过去,这座建筑的外围被四条颜色不同的线环绕了起来,而起司正在做的,就是将这些线安全的切断。目前他已经切断了黑色和红色的线,还剩下蓝色和绿色的,啊,蓝色的也断了。”
虽然杰克在努力的解释,但是由于他也只是直观的看到了散发着光芒的扭曲线条,“猴子”本身并不理解那些东西,只是狼行者的直觉告诉他不管那东西是什么,它貌似并不能伤害自己。因此,包括山德在内的三个人听了杰克的解释之后非但没有理解起司正在做的事情,反而变得更加迷惑了。
“唉……听好了杰克,你看到的那四条细线分别代表了四种诅咒,四种颜色代表它们来自于不同的施法体系。不过对于我们而言,那些诅咒都只是毫无效力的东西,但是如果你贸然踏入进去,也必然会引起施咒者的警觉。”露易丝开口说道。虽然并不愿意为山德解释,可是现在的杰克是狼巫唯一的族人,为了培养这位亚历山大氏族唯一的希望,她不得不抓紧时间将自己的经验传授给他。
“是的,我明白了,露易丝奶奶。”谦卑的低下头表示自己记下了对方的话,被转化成狼行者之后,杰克对于狼巫的感觉就变的十分亲近。虽然从理智上来说,这个将他前半生所有情感抹掉的人本应该是他憎恨的对象,可是狼人的血却让他对自己的转化者抱有着异样的尊敬和好感。
“等等,你说这个破屋子外面被人设了四道诅咒?而且还是用不同方法施展的?见鬼,这是多疯狂的人才会这么干?”与完全无法理解的老板娘她们以及满不在乎的狼行者们不同,山德可是明白诅咒这种东西是多么的可怕的存在。要知道,将人转化成吸血鬼或者狼人,其本质上也不过是一种高级的诅咒而已。诅咒这种东西是极为的危险的法术类别,不论是在哪一种法术体系中,诅咒的使用者都是极为危险的。如果说和魔鬼打交道时要谨慎自己的语言,那么和擅长诅咒的施法者交流的时候,就要时刻绷紧你的神经,或者为了将风险降到最低,你最好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因为你的每一个动作,都有可能成为诅咒触发的媒介。
“别担心,虽然我一直认为那家伙的脑子有问题。但是目前看来他应该是我们这边的。”就在吸血鬼发出惊叹的时候,起司已经处理完了围绕着这栋建筑的所有咒术,他转头对山德说道。
“我们这边的?可他不是入侵你梦境的那个人吗?”吸血鬼皱起了眉头问道。他还记得起司带他们来这里是为了寻找那个入侵他梦境的家伙,而且听法师的话,他和那个入侵者之间并不熟悉。
“当然不是,这个下诅咒的家伙只是比我们先一步找到了那个入侵我梦境的倒霉蛋,而既然那个倒霉蛋已经落在了他的手里……”说到这里起司翻了一个白眼,“愿他信仰的东西能带走他的灵魂。”
“你认识这个咒术师?”吸血鬼问道。
“当然,虽然我真的不想认识他。可他和我有着同样的老师,完成过大量相同的课程。”起司说着带头走入了杂草丛生的庭院。
“简单来说,他是我的同门。”
第一百一十六章 咒鸦
除了设在大门口的魔咒,这栋别墅的其他地方倒是完全不设防。起司原本还以为需要将大门暴力破坏,却没想到正门干脆就没有完全关上,看来现在占领了这栋建筑的人对自己的诅咒十分自信。不同于山德装修的华丽而优雅的居所,这栋荒废了许久的别墅中并没有那些价格高昂的装饰品,推开大门能看见的就只有一张朴素的木桌,桌子上的烛台,坐在木桌边喝茶的灰袍人,以及桌子不远处的灶台,看来这里的主人很享受烹调的乐趣。
“所以,这家伙就是你的同门?”吸血鬼站在起司的身边问道。虽然那一身标志性的灰袍让这个人的身份有了一些保证。可是山德怎么也不能把这个一脸悠闲惬意的青年和布置了四道连锁诅咒的咒术师联系到一起。要知道,在所有的法术中,诅咒要付出的代价是最大的,那些精通诅咒的人往往早就把自己身上诸如相貌,嗓音等等那些不太重要的东西抵给了魔鬼或者其他什么存在。这也是为什么传说故事里女巫或者巫师大都相貌丑陋的原因。
法师并没有着急回答吸血鬼的问题,他径直走到桌子的另一边,坐在了那个人的面前。一言不发的看着他,起司知道这个人绝不会平白无故的出现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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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了?我本来以为你会来的更快一点。”虽然坐在幽暗的环境中,照明只有桌子上插着三根细长蜡烛的烛台,可是这个青年的脸孔在昏黄的烛火下却丝毫不会让人觉得恐怖,反倒是会凭空生出几分亲切之感。这个人似乎天生就有一种特殊的亲和力,如果你处于无助之中而急于寻求别人的帮助,那么在众多的陌生人当中你一定会选择他。
这个时候其他的人在见到没有危险的情况下也走进了一楼的大厅,但是就在爱尔莎他们想要靠近一点以保护起司的时候却被山德和露易丝联手拦了下来。狼巫和吸血鬼脸上的表情十分的凝重,似乎那个同样披着灰色长袍色青年随时会变成恐怖的怪物。
“你看到了什么?”山德小声的说道。他问的是露易丝。
“很模糊,但是我确信我看到了一只站在枯枝上的乌鸦。你呢?”面对这个神秘的青年,露易丝也暂时顾不上和吸血鬼对立,她用同样微弱的声音回答道。
“差不多,不过我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和一双白色的眼睛。”山德说道。
“他们在说什么,什么乌鸦眼睛的?”蒙娜紧张的拉了一下杰克的衣服,虽然明知道这个同伴已经不是她认识的那个人了。但是固有的习惯还是很难一下子改掉,面对这种诡异的情景,女战士还是下意识的就去像战友询问。
“我想他们应该是说那个人给人的感觉。你知道的,我们和普通人类看世界的方式并不相同。”杰克回答道。只不过他言语中将自己从人类的一方区别开来让人感觉十分的别扭。
回到桌子这里的两人,当对方开口寒暄之后,起司并没有着急回答,而是用桌子上的空杯子也为自己倒了一杯红茶,轻轻吹了两下之后喝了一口。在仔细的品味了一番茶水的味道之后才缓缓开口。
“说吧,你出现在这里是不是代表老师有什么消息?”
“怎么,你不再确认一下我的身份?就算你现在水平有进步,可是我想还不至于强到可以看穿我的地步吧?你不怕我是什么人假扮的?”那个青年对于起司的单刀直入有些意外,他饶有兴趣的问道。
“切。”听到对方的问题,起司不屑的白了那人一眼,将杯中的红茶一饮而尽,“能把红茶泡的这么难喝的人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第二个。说真的,咱们在深渊训练那会儿我喝过的腐蚀魔血都比这东西好喝。你确定这不是你什么时候不小心下在自己身上的诅咒?”
“咳咳,你也是知道的,我的舌头就是个摆设,味觉什么的我早就没有了。”听到起司的话,那个青年老脸一红,说道,“不过你猜的没错,我来这里确实是老师的意思。他老人家前几天突然就回到了塔里,还把我找了回来。”
“怎么,他终于要传位给我了吗?”起司听到自己老师回来的消息嘴角露出笑意,只不过这笑意里更多的是讽刺。看起来或许法师和他的老师之间的关系并不和谐。
“怎么可能,你想的太多了。再说就算那老头死了,你上面还有我们这么多师哥师姐呢,哪轮得到你?”听了起司的话,那个青年也笑了起来。只不过虽然他的笑容让人觉得亲切,可是在这温暖的笑容背后,却感觉还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那你来这里干嘛?我的成人任务时限应该还长着呢。”法师露出不耐烦的表情说道。
“嘻嘻,这个吗,怎么说呢。按照我得到的消息来看,我们伟大的导师似乎在你的成人任务上犯了一点小小的错误。或者说,其实你的成人任务在离开萨隆的时候就已经可以结束了。但是,你现在追查到的东西也引起了老师的兴趣,不过老师担心你一个人会搞砸这一切。所以……”那个青年将自己杯子里的红茶喝完,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老师让我过来帮帮你。”
“帮我?来监督我的才是他的意思吧,看来我这次找到的东西真的是关系重大啊,竟然会让老师把你派过来。是怕我私吞所得吗?”起司冷笑着说道。
“别这么说,我会来也有安莉娜学姐的意思,她应该是我们所有人里对你最了解的人了吧。既然她也同意老师把我派过来,那说明这次的事情凭你一个人恐怕还真搞不定。而且,我听说你昨天晚上和多足女士的分身打了个照面?这种机会可不多见啊。”青年说道。
“你去找个邪教聚落进去见人就杀,我相信你会得到很多这样的机会的。”起司说道。
“好了,你还要跟我抬杠到什么时候?你的这些同伴应该已经等的不耐烦了吧?”青年说着,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还站在大门口的几人。
“啧。”虽然起司并不情愿将这个危险的家伙介绍给同伴,但是显然以目前的状况不论如何也得给山德他们一个交代。于是起司站起来对其他人说道,“这家伙是我的同门,因为一些原因被派过来支援我的任务。你们可以叫他……”
“你们可以叫我咒鸦,这也是大部分人称呼我的方式。”那个青年打断了起司的话也站起来对众人说道。可能是由于屋内照明不足的关系吧,除了法师在内的几人都在这个青年的袍子上看到了一个一闪而逝的影子,那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展翅飞过的黑色乌鸦。
第一百一十七章 建议
在简单的自我介绍完毕之后,起司也得以从咒鸦的嘴里得知了那个之前入侵过他梦境的人的下场。当然了,法师并没有看到那个人或者说他的尸体,因为咒鸦说在起司他们来之前他在那个倒霉蛋身上“找了点乐子”。而作为咒鸦的同学,起司很清楚这个人说的这个所谓的“乐子”代表着什么,虽然大部分的灰塔学徒并不喜欢折磨自己的敌人,他们更追求效率,就像起司一样。可是很可惜,咒鸦一向认为适当的“放松”可以更好的完成接下来的任务。对此,法师也只能在心里对那个素未蒙面的敌人表示一些怜悯。
不过不得不说,虽然起司也有方法可以强行得到自己想要的情报,但是咒鸦的“娱乐”活动让他完整的得到了对方所知道的一切,为了让咒鸦早点结束这恐怖的折磨,那个人几乎将自己所有知道的事情都交代了出来。这也使得起司他们接下来的行动变的更为的容易。
“所以按照你的说法,那个家伙只是一个被雇佣过来的临时帮手?”起司在听完咒鸦的话之后说道。
“是的,那个倒霉的家伙被拉过来是被要求拖延你们的行动。这个自学了两手梦境法术就以为自己已经可以独当一面的蠢货天真的想要用梦境把你们逐个击破,按照他的想法,就算不能把你们吓疯,至少也可以极大的震慑你们的情绪。谁知道他第一个就好死不死的挑上了你,呵,你的梦境是那么容易进的吗?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被吓到快要失去交流能力了,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还算给了他一个清醒的死亡。”咒鸦嘴角上依然带着温和的笑意,说道。
“说了那么多,他知道自己的雇主是谁吗?”起司皱了皱眉,一个谨慎的雇主可不会把自己的信息告诉这样一个用完即弃的小卒。
“别担心,虽然那个家伙确实不知道自己雇主的样貌和身份,但是他却告诉了我一些有趣的线索。凭借着这些线索,想要找到那个偷偷摸摸的人也不是什么难事。”咒鸦继续用不急不缓的语气说着,他指了指自己右手的食指,那根手指上戴着一枚镶嵌着猫眼般光泽的宝石。而事实上,不仅仅是右手的食指,咒鸦的十根手指上都戴着形状不一的戒指,这些戒指的造型各异,上面镶嵌的东西也各不相同,甚至还有一枚戒指看起来是由什么东西的骨头打磨而成的。
“猫眼吗?那你就带路吧,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起司说道。听起来他对咒鸦得到结论的方法十分放心,完全不担心对方会推断错误。
“好吧,既然你这么急,我们就现在过去。只是,你确定要让他们所有人跟我们一起吗?狼人和吸血鬼也就算了,这两位小姐恐怕并不足以帮上什么忙。我们接下来要进行的战斗,不是她们可以涉及的。”咒鸦对法师说道。
这听起来是个不错的建议,之前和扭曲骑士战斗的时候虽然蒙娜和爱尔莎还可以帮上忙,可是那也十分的危险。如果现在起司他们真的要和导致了铁堡现在的情况的幕后黑手交战,那么作为普通人类的二人确实起不了多大作用,甚至还有可能一不小心就白白葬送了性命。但是法师在听完了咒鸦的话之后却并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反而反问了对方一句话。
“什么时候,你开始关心起别人的死活来了?”
“呵呵,她们是去是留取决于你的决定。我只是提了一个建议罢了。”咒鸦没有回答起司的问题,径直走向了大门。
看着咒鸦的背影,起司不得不思考对方提出的建议有什么目的。虽然法师本来也没打算让老板娘她们继续跟着前往,但是此时由咒鸦说出的这句话又让起司开始担心如果在这里和爱尔莎她们分开会不会落入什么陷阱之中。
“你在发什么呆啊,你的那个朋友已经走了!快点跟上。”在起司思考的时候,老板娘走到他身边对他说。爱尔莎的声音打断了法师的思路,他发现自己完全无从揣测咒鸦的意图。
“他不是我朋友。还有,你和蒙娜要注意保护自己……离他远一点,他很危险。”权衡了一下利弊,起司还是决定带着老板娘他们同行。比起铁堡的敌人,法师更担心咒鸦的意图,要知道灰塔的学徒之间可没有什么友情或者其它什么会令人温暖的东西。
“嗯。”点了点头。爱尔莎也知道这个自称是起司同门的男人绝对不像他看起来的那么温和。而且刚才在眼前一闪而过的黑色乌鸦图像也让所有人都对咒鸦带着三分的忌惮。
走出这栋被遗弃的别墅,一行人再次回到了夜晚里,咒鸦沉默的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他似乎并不担心在这个位置上自己会首当其冲的遇到什么危险。而在他身后的人,就连露易丝和山德都在下意识间和在这个人保持了一定的距离。而从他们投向起司的询问的目光来看,这两个人也对咒鸦抱有着怀疑。
“你没有让她们离开?”咒鸦对来到他身边的起司说道。
“她们是实力过硬的战士,我想对于她们来说保护自己还是没有问题的。”起司回答道。同时他刚才也跟杰克说了如果发生了什么危险要特别保护蒙娜她们,狼行者的魔法免疫天赋可以让他们成为不错的保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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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怕我对她们下手?看不出来你居然会关心这些凡人的死活。对了,那个叫爱尔莎的,她喜欢你对吗?”咒鸦说道,同时看向起司,似乎是不希望错过他的面部表情,“你说她如果知道了你真实的样子,还会像现在这样喜欢你吗?我亲爱的起司。”
“首先,我的事不用你管,就连老师都无权干涉我的个人问题。其次,如果你敢对她下手,我保证你会后悔的。”法师的声音很低,低到就连跟在他们不远处的山德他们都听不见。可是这低沉的声音却带着难以形容的恐怖气息,就好像这句话不像是人类的低语,而是某种野兽的咆哮。
“咯咯,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起司吗?你居然有这么愤怒的时候……这可真是,令我意外啊。”咒鸦的脸上露出一副兴趣盎然的表情,就好像法师刚才的举动是某种新奇的表演。至于他有没有打算听从起司的告诫,那恐怕是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的事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墓园
跟着咒鸦的指路,一行人很快就走出了铁堡的城墙。本来在这种夜晚想要通过卫兵把守的城门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可是山德只是盯着那个守门的士兵看了几秒钟,那个可怜的家伙就无意识的将偏门打开供几人通过。就如同他曾经对爱尔莎做的那样,吸血鬼想要催眠一个毫无戒备的普通人并不困难。
离开了城市,道路变得泥泞起来,一行人很快就偏离了大路,顺着一条偏僻的小径走入了一片树林。月光下的树林中相当昏暗,树冠投下的影子像是一只只干瘪的鬼手随风轻轻摇晃着。山德和露易丝作为长期居住在铁堡的人都知道这条小路通向何处,那里是这座城市大部分居民们的最后归处,墓园。树木随着众人的前进渐渐变的稀疏,在前方不远处,树林中间出现了一大块的空地,在这空地的边缘,有着一道残破的砖墙来阻止野兽的进入。当然,或许是因为年代久远而且无人修缮的关系吧,这道本来就算得上低矮的砖墙已经失去了它的作用,透过墙体上的破洞和上沿的缺口,众人都可以看见墙内林立的坟墓。
“我记得这地方是铁堡曾经的墓园,十几年前铁堡如果死了人多半会埋在这里。算是上一任城主的功绩之一吧。可是自从沃夫上任后不久就更换了墓园的地址,毕竟如果让一个墓园的规模变的太大是十分危险的。不说别的,光是食尸鬼的存在也不是普通人可以接受的。”山德说道。
“到底是吸血鬼,对于这种地方知道的真是清楚。”露易丝在一旁阴阳怪气的说道。
“呵,说到尸体,我们血族可对冷掉的血液毫无兴趣。倒是我听说,野狗经常会到处刨骨头吃呢。”面对狼巫的嘲讽,山德毫不客气的回敬道。
“你!”显然吸血鬼的话让露易丝十分的生气,不过在事态进一步发展以前,起司已经站到了两人的中间。
“好了好了,我们不是来看你们打架的。有什么问题留到之后再解决不迟。”法师协调道。
两人当然也知道现在不是打架的时候,只不过由于一直以来的恶劣关系,只要找到可以讽刺对方的机会他们都不会错过。虽然这样也不会给对方带来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可是他们就是乐此不疲。在两人恢复了平静之后,或许是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澄清一下对方的污蔑,山德开口说到。
“我之所以会熟悉这里是因为我的上任管家就埋在这里。那个可怜的家伙,我明明告诉他可以为他弄一块独立的墓地,但是他还是坚持要把尸体埋在这个鬼地方。”
“你说的是那个有着一口大胡子的管家?我记得他做的果仁面包味道很不错。”露易丝说道。
“是那个家伙,他到死还是不理解为什么我从来不吃他做的食物,还以为我看不上他这个平民做的料理。真是可怜的凡人,他叫什么名字来着……”山德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他轻轻摇了摇头,似乎是在嘲笑那个死去的管家的愚蠢,又似乎是在缅怀着什么。对于这些寿命漫长的存在来说,一个普通人的生命实在是太过于短暂了。
“好了各位,虽然我对这个故事也有一点兴趣,可是我不得不说,现在不是回忆过去的时候。我们的敌人就在这座墓园里等着我们,我希望各位可以以最好的状态面对他们。因为,他们似乎比我预料的还要棘手一些。”带着微笑,咒鸦站在墓园的大门前对其他人说。
起司听了他的话也试着去感觉了一下墓园里的情况,从视觉和听觉上来说法师和其他人都没有察觉到墓园中有什么异状。不过既然咒鸦这么说了,法师相信敌人一定就在墓园里,只不过他们显然采取了一些办法来阻碍从外向内的探查。而既然常规的方法无法奏效,起司当然也有一些非常规的感知手段。
“嘶……”法师显然是发现了什么,他倒吸了一口冷气。而在起司身边,各用自己的方法进行了侦查的山德和露易丝甚至杰克脸色也都不太好看,这个安静的墓园里充斥着的强烈魔力任谁都要好好掂量一下贸然进入的风险。
“好了,有心理准备了的话咱们就进去吧。让人家久等可不太好。”咒鸦的脸上依然是那副闲适的样子,他转过身伸出双手推开了墓园的大门。早已经腐朽不堪的大门随着这轻轻的一推轰然倒塌,而随着大门的倾倒,墓园就算不上是一个封闭的空间了,原本被束缚在其中的力量仿佛找到了倾泻口一样化成一阵腐臭不堪的飓风迎面吹了出来。
“客人已经进门了,你们就用这种东西欢迎吗?真是没教养啊。”面对强烈的冲击,咒鸦只是伸出了他的左手,随着他左手中指上有着小小羽毛翅膀的戒指发出一阵微光,那阵恐怖的风暴就这么被无形的力量抵消掉了,很快,墓园中就不再有新的风吹出来。
“面对不请自来者,我们可没有欢迎的义务。”似乎是回应咒鸦的话,一阵低沉的声音从墓园中传了出来。这声音是如此的令人不快,如果说世间存在着会让人心灵平静的天籁之音的话,那么这一定是来自冥府的诅咒之声。
“邪神祭祀,扭曲的亡魂,现在连巫妖都出现了,这可真是盛景啊。为什么你总能遇到这么有趣的事情呢?”阴风散去后的墓园终于显现出了它真正的样子,只见在墓园中站立这的,有不下三队的扭曲骑士,以及一些衣着打扮和起司之前解决掉的女祭司差不多的人。不过这其中最显眼的,还是坐在墓园深处那座腐土王座上的黑袍人。这个人的身体被黑色的长袍完全遮盖住了,就连兜帽下的面孔也看起来像是一团黑暗,只有那两只闪烁着寒意的红色眼睛是如此的醒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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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巫妖?”那个坐在王座上的人听到咒鸦的话之后问道。
“呵,你不知道我知道的事情可不止这一件。不过我知道什么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你就快死了。”咒鸦微微耸了耸肩,他脸上的表情就像是在和邻居谈论今天的天气好坏。
“是吗?那么,你这个扬言要杀我的人,为什么不敢走进来呢?”坐在王座上的巫妖并没有被咒鸦的话语激怒,他只是坐在那里。
“切,被看穿了吗?起司,我没招了,这家伙不出来。”想要将对方引出墓园的计划失败,咒鸦转头看向法师,说道。
“他怎么可能会出来跟你打呢。这片墓园已经被他改造了这么久,他就算早就烂的没有脑子了也不会离开那里的。”对自己同门幼稚的激将法感到羞愧,起司走到咒鸦的身边说道。就如法师所说,虽然原本笼罩在墓园中的死气已经倾泻掉了一部分,可是这座墓园中依然散发着阴森恐怖的气息,那道砖墙后的土地早已经不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凭起司的学识,一时之间也无法看穿这个墓园里到底被布置了多少的陷阱,“不管是怎么想,想要把那个家伙揪出来也只有强攻这一个办法。”
第一百一十九章 战意
铁堡城外,废弃墓园。
时间已经到了后半夜,虽然这个时代的钟表不可能随身携带,那些贵重而精密的机械计时装置大都体型臃肿。可是人们还是找到了许多其他的办法来计算时间。这些方法各不相同,在准确性上也千差万别,可是这些经过多次验证的计时方法的可靠性确实毋庸置疑的。
“调集士兵需要一些时间,沃夫说天亮的时候他就会带着增援的士兵赶来。”在发现墓园的时候,山德就已经秘密通知了铁堡城主这个消息,而在吸血鬼告知了敌人在这里囤积的可怕力量之后,沃夫也立刻表示将带领援军前来帮忙,作为一名以防御为终极追求甚至为此抛弃了其他所有门类法术的守护战巫,沃夫所掌握的力量足以让普通的铁堡士兵可以和这些掌握着神秘力量的对手一战。这样一来,起司他们只要能将对方困在墓园中不让他们逃脱,待老城主带着增援赶到就可以轻松将这些敌人击溃。
然而事实却并不允许他们这么做。虽然不能够完全看穿这片墓园中的各种交错在一起的禁制,但是起司和咒鸦还是没有用多少时间就发现了对方在墓园中正在发动的法阵。无论这些占据墓园的人的目的为何,他们都没有理由在这里和起司他们决一死战,而墓园的位置又让铁堡的增援势必会快速赶来,平心而论,如果所处的位置互换,起司也一定会先在这个桥头堡里做好撤退用的准备。
“来不及了。”法师和咒鸦同时说道。
“那些家伙正在启动某个传送的法阵,等到太阳升起,他们会带着整个墓园消失。想要再找到他们恐怕会变的极为困难。”起司对自己的同伴们解释道。
“有办法打断他们吗?”露易丝问道。对于施法者而言,只要他们可以完全理解对手释放的法术或者法阵,想要将其破坏甚至反过来加以利用都是十分简单的事情。既然起司和咒鸦都能够轻易的看出对方使用的法阵种类,甚至还可以报出法阵生效的时间,那么或者将其中断下来对于这两个人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起司和咒鸦都做出思考的样子,不过二人很快就放弃了。
“没办法推算,墓园里的变量太多了。如果我们贸然中止那个法阵,可能会激活一些反制机制。甚至最坏的可能是帮助法阵提前发动。”法师摇了摇头,表示他没有办法中止对方的传送。
“我也不行,想要诅咒也找不到目标,这种没有灵魂的东西我也没有办法干预。如果是攻击性的术式也就罢了,像这种发动了也不会对我们造成伤害的东西我很难将它停下来。”咒鸦也说道。作为咒术师,他对于那些活着的,或者有灵魂的东西有着强大的掌控力,但是面对已经早就布置完成的东西,他就算想要诅咒对方也没有对象可以施法。
“所以我们现在要不就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跑掉,要么就只有硬闯?”吸血鬼问道。
“看起来是这样。他们很显然早就预估到了这种情况发生的可能。并且也已经做好了准备。”起司点了点头。这倒不是他和咒鸦不够强大或者机智,而是这个墓园本就是对方经营好了的基地,如果不是顾忌随时可能会来的铁堡士兵,凭着墓园的优势,他们这些冲到对方家门口的人别说是打断传送了,能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都要看对方的意思。
得到了法师肯定的回答,山德也就没有再多问其它的问题。他活动了一下身上的关节,开始展开自己的战斗姿态。在他身边的露易丝也随着骨骼崩裂的声音开始了像巨狼的变化。看他们的意思,显然是打算硬闯进去。就如之前起司所说的,如果现在让对方毫发无损的走掉了的话,天知道下一次找到对方的时候铁堡还能不能挺得住。这一次之所以可以找到这个墓园有太多的侥幸,如果不是对方错估了起司的实力贸然雇佣了那个佣兵法师,他们根本没有办法找到这里。而吸取了这一次的教训,对方显然不会再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看起来,他们是打算把握住这个‘机会’了?那么你呢,起司?你怎么确定那个被我干掉的家伙不是这些人找来的钓饵,你怎么确定他们不认识我们身上的灰袍?你怎么确定如果现在和敌人交战不是去送死?”咒鸦看着进入战斗状态的吸血鬼和狼人,对起司说道。
法师看了看这个自己的同门。他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自己手臂上的力量是不是还能提的动手里的剑和短杖来战斗。然后对咒鸦说道。
“我这次出来遇见了很多人,看见了很多事。我曾经认为我不需要和这些凡人有太多的交流,毕竟他们在我们看来是如此的愚昧。但是我错了,当我经历了这些之后我不能再抱着游戏的心态面对这里发生的一切。虽然我的心愿依然是寻求更多的知识,但是这不能妨碍我在这途中停下来一会,并为此而战。”
说话间起司已经摆出了一副准备战斗的姿态,显然是打算在山德和露易丝开始进攻之后随着他们一起发动攻击。而咒鸦在听到法师的回答之后,笑了。他的笑容不再像是之前那样温和,而是一种病态的,疯狂的,不加掩饰的笑容。咒鸦似乎对起司的回答十分满意,他不住的点头,似乎在赞同法师的说法。
“好,很好,非常好!你知道如果老师听到了你这完全不像是施法者的言论会做出怎样的反应吗?哈哈,我相信那会是非常有趣的事情。从以前开始你就是一个经常能给我带来快乐的家伙,我果然没有白白出来这一次,能看到你为了这种无谓的东西拼命,实在是太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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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了那么多,你帮不帮忙?”对于咒鸦的话,起司不置可否。每一个法师的第一课就是独立,如果你连贯彻自己的信念都做不到,那么你一定不可能掌控那些超出常识之外的东西。既然起司已经决定要把墓园里的这些家伙留下来,那么他必然说到做到。不过,实力上的悬殊差距不是靠决心就能改变的,深知咒鸦能力的起司还是希望可以得到这个同门的帮助。
“帮忙,我当然会帮忙!这么有趣的事情我怎么会让你一个人玩呢?说起来,我们上一次一起作战是在什么时候了?”咒鸦说道。同时他的眼睛中开始闪动起魔法的光辉,这是他进入战斗状态的信号。
“大概是在黏土迷宫吧,那可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起司回答道。
“对,那也是我第一次看见你出手。那个时候我就知道,如果你可以活到成年,那一定会是一个有意思的家伙。现在看来,当时的我猜的一点没错。”
第一百二十章 强攻
黎明前的城外墓园,随着一声嘹亮的狼嚎,战斗的号角被吹响了。
有着灰色毛发的巨狼朝着墓园的一侧猛地撞了上去。虽然说是猛攻,但是很显然露易丝还不会冲动到直接攻击墓园的正门。虽然以墓园的面积,这样绕道而行的攻击或许不能规避掉多少的伤害,可是面对未知的敌人,不论多么谨慎和小心都是必要的。与之相对的,在正对着狼巫攻击的位置的另一边,山德化身的黑色异形也在对那一侧的砖墙进行着攻击。
“他们在干什么?为什么要攻击砖墙?我们完全可以直接翻进去啊。”爱尔莎不解的问起司道。诚如老板娘所说,这堵砖墙的高度完全无法对起司他们造成阻碍,在她看来,如果要发动攻击那么他们完全可以无视砖墙直接翻越过去进攻,甚至有这堵墙在身后阻挡,那些扭曲骑士想要包夹众人也会变得困难一些。
“不行,墓园里到处都是他们提前设好的法阵……就像是某种魔法陷阱,只要我们冲进去,就会被触发。山德他们现在的行为可以破坏在最外层的那些陷阱,这些陷阱肯定都和墙体连接在一起,这样可以让他们第一时间知道有没有人无意间进入墓园。而一旦我们破坏了这道墙,那些法阵就会失去效果。”法师解释道。而一如既往的,老板娘最终从起司口中得到的有用信息也就只有墓园里面有大量陷阱和破坏墙体就能破坏外围的陷阱这两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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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这样做的效果甚微,他们自己也知道。”咒鸦眯着眼睛说道。既然露易丝他们可以第一时间想到破坏墙体,那么对方在设置法阵的时候没有理由会不防备这件事,想要仅凭蛮力破坏这里的外围防御,恐怕需要的力量不会比撞开军事堡垒的大门要容易多少。
果不其然,虽然巨狼和变形后的黑血吸血鬼都拥有着不凡的力量,但是显然这力量还不足以破坏对方刻印在砖墙上的防御,虽然那道破墙看起来只需要一脚就能踢碎,然而事实却是不论多么强大的力量打到那上面都不能给这些砖块留下缺口。而在起司他们试图破坏对方的外部防御时,墓园内的敌人也不会干看着,那些穿着祭祀袍的人开始两三个人一组围成一个个小圈吟诵着危险的祷言,邪神祭祀特有的恐怖气息随着他们脚下用干涸的血液绘制的扭曲图案逐渐弥漫开来。而虽然那些扭曲骑士并没有打算离开墓园来和起司他们交战,但是一些骑士的身上本来就背着弓箭之类的远程武器,只不过早已经没有箭壶的骑士当然也没有箭矢,它们使用的东西是从自己身上拔出来的骨刺。
“保护我们,我们来打断那些家伙的施法!”对老板娘他们三人说道,起司的眼睛里也开始放出光芒,他把单手剑插到面前的土地上,在混乱的环境中聆听那些祭祀的话语,然后在关键的节点加以反制。在法师身边的咒鸦做的事情也和起司差不多,只不过或许是因为他身上的气息实在是太过于诡异,也或许是因为不太熟悉,虽然蒙娜他们为起司挡下来射向他的骨刺,可是三人却没有一个人出手帮助咒鸦。
好在这位起司的同门的身手看起来要比法师强上一些,他灵巧的躲过了一些骨刺,毕竟这种没有翎羽的抛掷物准确度并不高。而一些躲不开的骨刺也都被他长袍中吹出的强风弄得偏离了轨迹。不过这些也足以让他无法安心施法。
“起司,让你的人帮我一下!”徒手将一根骨刺抓在手里扔到一边,咒鸦叫到。
“杰克,你去帮他一下。”起司完成手中的施法后,在间隙对杰克喊道。此时的“猴子”已经又一次变成了刚才第一次见时的样子,身上长着黑色的毛发,身上的肌肉膨胀了一倍不止,就连他的脸,此时也已经变的三分像人七分像狼。来的路上露易丝已经解释过了,杰克接受狼血的时间太短,他还不能完全的掌握着崭新的力量,这意味着杰克还不能像露易丝那样任意在人类和巨浪之间切换,而且对于狼行者的其他能力,杰克也还没有时间来接受训练,他现在就像是一个躺在军火库里的婴儿,虽然手边就有恐怖的武器,可是却不懂得使用,贸然的尝试反而极有可能伤害到自己。
变成这幅模样的杰克是没有办法说话的,但是显然他听到了起司的话,在朝着法师略微点了一下头之后,这个新晋的狼行者就纵身一跃挡在了咒鸦的身前。那些发出恐怖破空声的骨刺在他的面前就像是小孩子扔过来的纸团,毫无威胁性可言。
“左边三点,他们在召唤神子!”数量庞大的邪神祭祀们的施法不是那么好打断的,尤其是在起司第一次打断他们之后他们很快就会重整旗鼓再次来过的情况下。很明显,在昨晚自己团体中最强大的祭祀死在法师手里之后,这些邪神祭祀都不敢贸然的发动像是请神这样的大型法术,那可能会让起司有机会通过诱导施法来攻击他们自己。所以他们自然的都选择了一些就算被打断也不会带来强烈副作用的法术。
这样做的结果就是在咒鸦疲于应付扭曲骑士的骨刺的时候,法师没有足够的精力来压制住一整支邪神祭祀教团,虽然他已经优先打断了威力较强的法术,而那些偶尔侥幸释放出的低威力法术又无法对狼巫或者吸血鬼带来伤害。但是,随着战斗的展开,不仅仅起司在了解自己的对手,那些祭祀们也对法师的施法速度和精力极限有了了解,当他们四组以上同时吟唱某些较为相似的祷言的时候,哪怕是起司在一时之间也无法分辨得出那些亵渎着世界上一切美好事物的颂歌到底是为谁而唱。
当起司发现有一组祭祀已经快要完成召唤邪神子嗣的仪式的时候,他能做的也就只有将位置和咒术内容告诉咒鸦而已。不过法师相信,凭着这两点,自己的这个同门是可以搞定的。果然,随着咒鸦左手大拇指上有着蓝色宝石的戒指发出令人心灵平静的光芒,咒鸦用常人无法听清的极快语速看着起司所说的那些祭祀遥遥一指。
在那四个祭祀的中间有着一滩腐烂的烂泥,一只扭曲的类似手的肢体正在随着他们的赞歌从烂泥中艰难的挣扎出来,可是咒鸦的一指让施法的情况发生了转变,原本不断扩大的烂泥范围开始缩小,那只原本不急不缓的从烂泥中伸出的肢体也开始疯狂的颤动起来,那截肢体迫切的想要抓到什么来防止自己随着烂泥的消失而被一起遣送回去,它一把就抓住了离它最近的那个祭祀的脚。可是召唤仪式已经被打断,世界不会允许这扭曲的存在继续留在这里,这个可怜的祭祀在发出令人心悸的尖叫的同时,被他所信仰的怪异肢体拖着一起消失在了烂泥之中,只留下了几个泡泡作为他曾经存在过的证明。
第一百二十一章 蹒跚
咒鸦的加入让那些祭祀的施法难度变得更大。一方面,两个人一起进行打断吟唱的效率自然是比起司一个人高,但是另一方面,被咒鸦打断了祷词的邪神祭祀可不仅仅要承受来自法术本身的伤害,咒鸦所做的事情远比起司简单的驳回和中止要可怕。这个精通诅咒的施法者喜欢在打断别人施法的时候在赠送给对方一两个“小礼物”,这些小礼物或许只是一次咳嗽或者其它什么放在平时无伤大雅的生理反应,但是这些东西在祭司们衷心的赞颂着他们所信仰的可怕存在时带来的后果却是致命的。
这倒不是说那些被称为邪神的存在在乎信徒的某些生理反应,只是就如起司曾经说过的,魔法是一项严谨的工作,想要完成一次成功的施法就像是操作一台庞大的机械,错误的操作不仅会让你操作的机械无法完成任务,在大多数时候这带来的后果是相当致命的。就像是那个被自己召唤出的东西拖进了烂泥的倒霉蛋一样,越来越多的祭司们开始受到类似的伤害。
这种情况导致那些配合默契的邪神祭祀之间固定的小组被打破,或许一个小组中个别成员的离场还可以接受,但是当这些祭祀们发现那些会带来致命后果的玩笑开始像瘟疫一样传染的时候,他们就不得不思考一下继续进行施法的代价了。而邪神信徒的迟疑自然就是起司他们的机会,法师正在抓紧着战斗中短暂的间隙试图弄清楚墓园中的法阵原理,虽然那些法阵环环相扣相互嵌套,可是在起司看来,这也意味着它们最终都会连接到一个被法师称为“中枢”的法阵上,只要可以破坏这个中枢,那么或许就可以让墓园中大部分的法阵失去其效力。
“无谓的尝试。你认为凭借这短短的几分钟,你就可以破坏我准备了许久的东西吗?”来自巫妖的嘲讽像是最终宣告一样说明起司的尝试注定是失败的。虽然法师已经使用了平生所学来顺着最短的途径在墓园中寻找中枢的所在,可是起司很快发现这个墓园中的法阵就像是一个被设计好的迷宫一样,他的魔力触角在其中移动的时候,不是碰到死路,就是被引导回之前的位置。
“没用的,这家伙不是只会照本宣科的废物,它对魔力的理解并不在你我之下。”咒鸦在施法的间隙对起司说道。他当然也有办法看到起司和巫妖之间的攻防,而这也让他肯定,面前这个巫妖并不仅仅是拥有力量,更加懂得如何去使用它。
而虽然在这短暂的几个呼吸之间在起司他们已经和墓园中的敌人进行了几个回合的交锋,但是作为他们护卫的爱尔莎他们却完全不知情,在他们眼中起司他们只是在原地不断的念诵着什么,而墓园中的那些邪神祭祀也是如此,事实上,此时的墓园内外,除了祭祀们的念诵声和露易丝他们不断攻击砖墙发出的响动,整个战场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安静的。这就是施法者之间的战斗,没有闪烁的火焰或者雷电,因为当对方成功的完成自己的法术的时候,你的敌人已经如同案板上的肉一样毫无反抗能力了。这样的战斗就像是用自己的性命在下一场棋局,稍有不慎就是尸骨无存。
“哼,这是你自找的。”意识到自己的尝试并不奏效,而且现在离黎明的时刻越来越接近,起司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时间来阻止对方了。在说完这句话之后,法师的眼睛当中开始散发出浓烈的光芒,这光芒并不明亮,可是在漆黑的黑夜中却是如此显眼,那难以形容的色彩让每一个目睹到这一幕的人都本能的感觉到不安和烦躁。不过好在保护起司的几个人都没有回头去看法师的情况,而对法师有着更多了解的咒鸦也不需要用眼睛去确认起司正在做的事。
“别看起司的眼睛,全力保护他施法!狼人和吸血鬼回来!”咒鸦自然是知道起司认真起来可以造成多么可怕的后果,而他也明白现在的法师是十分脆弱的,所以他在大喊这一声之后就开始像起司靠近,并且对不远处的巨狼和吸血鬼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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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司身上散发出的恐怖气息自然也被露易丝他们察觉到了,虽然很不爽咒鸦的不礼貌,可是他们也知道法师现在正在准备的这个咒语或许是让他们把这些敌人留在这里的唯一方法。而且在破坏砖墙的过程中他们也意识到这个墓园中充斥着的力量可能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庞大,就算狼行者有着免疫一切魔法的能力,可是既然对方对铁堡的入侵蓄谋已久,难保他们手中没有用来对付露易丝的手段。
于是巨狼和异形很快就放弃了攻击那些砖墙,转而回身防守在起司附近,露易丝用她巨大的身躯阻挡在墓园中的敌人和法师的中间,这可以为起司阻挡大部分来自魔力层面的伤害。而山德则依靠着身上的甲壳抵挡着扭曲骑士们射过来的骨刺,这两个人一起合作使得一时之间出现了一道几乎可以阻挡一切的防线,看起来对方短时间内是别想打断起司的施法了。
“真是愚蠢……”巫妖那毫无感情和生气的声音从墓园的深处传出来。而随着这句听起来像是叹息一样的声音,无数悉悉索索的声音从墓园四周的草丛和树木后面传来,似乎是有着某种数量庞大的东西正在向这里靠近。
“这下我们终于知道那些原本埋在墓园里的尸体去哪了。”咒鸦不需要看就知道正在靠近他们的是什么。事实上一开始他还在好奇,作为依然留存在在生者世界的死者,巫妖这种精通死灵术的存在在那些扭曲骑士之外居然没有设下任何和尸体有关的陷阱。不过现在想来这倒不是对方没有准备,而是直到现在起司他们给对方的压力才让对方翻开了这张牌。
腐朽的身体穿过树丛没有任何的声音,那些干枯的,丑陋的尸体像是木偶一样木然的出现在众人的周围,它们身上的衣物早已腐烂,连同他们的身体和他们曾经的身份一起。现在在这里的,只是一些等待和大地重新合一的生物死尸罢了。而既然这些东西没有发出声响,在树丛中发出细碎声音的存在自然另有其人。而这些东西就是出现在这些行尸脚边或者干脆趴在干瘪的尸体上的——老鼠。大量的老鼠。
第一百二十二章 转移
那些蹒跚的行尸并不难对付。或许对于普通人来说,这些东西有着令人恐惧的外貌,但其实冷静下来的话,这些没有经过处理的腐朽尸体其实并不具有多大的威胁性,至少跟那些活跃在墓地附近的食尸鬼比起来它们根本不值一提。它们的身体太过于脆弱,行动也太过缓慢而僵硬,事实上,这些行尸其实根本算不上威胁。
要知道,想要制作出合格的僵尸士兵或者类似的骷髅士兵,那么那些作为原材料的尸体必须经由专业的匠人小心的处理,那些尸体经过他们的加工修缮好所有可能会影响其行动和战斗的隐患,最后再将其浸泡在充斥着死亡气息的环境中令其拥有不死者应该具有的特征。比如坚韧的外皮或者不需要肌肉也可以活动的关节。而显然,虽然墓园中的敌人已经占领这里一段时间了,可是他们把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对基地的建设和对铁堡的渗透,至少他们还没有时间来像正规的制尸者那样来处理这个墓园中的住户。
“要是那个恋尸癖看到这些尸体他一定会抱怨又有多少具尸体没有得到尊重。这些家伙连喝醉酒的小孩都打不过。”咒鸦环顾着四周的行尸,对起司说道。而显然法师的施法已经渐渐平稳了下来,至少他已经不需要再不断通过念咒来让自己集中起来,这让起司可以感受到一部分的外界信息,并且做出有限的回应。
“要是那个恋尸癖来了的话,我们只需要两具僵尸就能冲进这个该死的墓园。他的那些人偶比狼人还要无畏。”这有限的回应中显然包括语言,起司保持着施法的动作,同时发出和他正在念诵的东西不同的声音。
就如他们所说,那个巫妖显然也没打算靠这些无用的行尸来拖住起司他们,它召唤来的东西并不是这些东西,而是那些跟着行尸一同到来的老鼠,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可是山德和爱尔莎他们都可以肯定这些老鼠就是当初在吸血鬼的宅邸里险些将他杀死的那群。不知道是不是被勾起了不好的回忆,在山德看到这群老鼠的时候身体竟然不自觉的颤抖起来,似乎是在害怕它们。
“嘶……这些老鼠不太对劲啊。”咒鸦不知道是感受到了什么,他突然说道。而他的话似乎是提醒了其他人,随着几人的惊呼声,他们看到在那些老鼠的身上除了本来的毛发之外,似乎还有一些类似甲虫甲壳的东西,那东西看起来十分熟悉,就像是,山德身上的血铠!
巨狼发出几声低吼,然后杰克就开口说道。
“山德先生,那个,露易丝奶奶问您,额,她问您那些老鼠是不是您的亲戚?”因为化身成巨狼的露易丝显然不可能说话,“猴子”作为在场唯一一个可以听懂她的吼声的人只能有些尴尬的开口说道。
吸血鬼并没有回话,可是从他黑色面甲下露出的那双红色眼睛来看他对这个玩笑可并不觉得好笑。
“谁能替我解释一下,为什么一群老鼠身上会有黑血家族的血铠?这个世界已经疯狂到了这个程度了吗?”咒鸦并不知道之前山德被鼠群啃食的事情,他看着那些老鼠身上的甲壳说道。听这位咒术师的口吻,他对这个现象可是相当的难以接受。
“它们之前曾经差点把山德吃了。”起司的声音又一次传来,虽然法师没有亲眼看到那些老鼠的情况,可是从同伴的反应和只言片语中他也不难推测出发生了什么。而能够把老鼠和黑血吸血鬼联系在一起的东西,显然就是那次对山德的袭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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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真是太棒了,我怎么没听说世界上有哪个品种的老鼠能吃什么长什么的?待会给我留两只,我要好好研究研究。”咒鸦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的。虽然从研究者的角度上来说,他确实很想研究一下这些老鼠身上的远离,但是前提是他们可以从这些显然饿极了的鼠群的攻击下活下来。
“强光和火焰,那些老鼠应该害怕这些。”虽然身体无法移动,可是起司还是提醒道。只不过他说的容易,在这个情况下不论是强光还是火焰似乎都不是可以一蹴而就,信手捏来的东西。
而随着法师的话,鼠群的第一波攻击开始了。那些趴在行尸身上,以及周围树木的树枝上的老鼠凭借着高度的优势像是一颗颗子弹一样从四面八方朝着一行人射去。蒙娜和爱尔莎都有带盾牌,虽然只是聊胜于无的小型盾牌,但是这也让她们可以靠着盾牌的面积将大部分靠近自己的老鼠击打出去,相对应的,面对这些老鼠大军,咒鸦和杰克就显得相当局促,山德尚且有一身的血铠作为防御,然而狼行者和咒术师则在面对这些啮齿类生物时毫无办法,咒鸦只得再次启动他手上的戒指让强风帮他吹走那些老鼠,可是这样并不能长久。杰克把落到自己身上的老鼠一只只抓下来扔到远处,但是他只有两只手,而且那些老鼠就算被拽起来也会带走狼行者身上的一块肉,很快,杰克身上所溢出的鲜血就把他的毛发染成了红色。
不过要说众人中最狼狈的却是露易丝,巨狼巨大的身躯注定了她会成为鼠群的重点攻击对象,而化身巨狼之后,露易丝连像杰克那样使用双手来排除自己身上的老鼠都做不到,这些噬血的捏齿动物像是发了疯一样朝着巨狼的毛皮下面钻去,看架势它们颇有想要钻到露易丝身体里的意思。巨狼难以忍受身体上被啃食的痛苦,只能靠在地上翻滚来讲自己身上的老鼠摔下去,可是这些老鼠身上的血铠有效的为它们吸收了伤害,那些被甩开的老鼠只需要晃晃脑袋便又一次扑向了露易丝。
“鸭子帮我!”一声巨大的喊叫,目睹了同伴逐渐被鼠群淹没的起司无法再安心的施法,他将自己施法的对象从墓园转移到了那些老鼠的身上,可是仅仅靠起司一个人无法显然无法精确地将法术释放到那些数量众多而又体积的目标身上。法师的法术威力巨大,他可不想把自己的同伴和这些老鼠一起蒸发。所以他需要精通诅咒的咒鸦帮助他定位目标,诅咒这种需要精确目标的法术注定咒鸦辨别目标的能力远超其他施法者。
“别用那个称呼叫我!”咒鸦用手拨开了一只老鼠,他当然知道起司叫他的意思,作为同门,他们之间虽然主体是竞争关系,可是适当的合作还是可以完成的。师出同门的关系让二人的配合远比其他人想的容易且默契。
转身冲到起司身边,咒鸦握住起司持着木杖的右手,以此将二人串联在一起,在短暂的适应之后,他开始精确的定位那些老鼠的位置,诅咒的定位方法显然比正常的视觉要方便的多,咒鸦只需要确定施法的范围和作用对象的体型大小就可以保证法术的命中,而耗费他大量精力的是如何将起司准备的威力强大的法术控制起来不让它波及到四周。
“好了!”几秒钟之后,咒鸦的喊声示意法师他已经完成了定位。
“那就……去吧!”起司喊着将自己准备了长时间的法术释放了出去。
第一百二十三章 恐慌
由起司发动,咒鸦作为外置引导释放的法术随着法师的声音而被释放了出来。只不过这一次,起司的法术却并不像以往的那么“明显”,没有从地下生长出来的藤蔓,没有耀眼的白光,甚至连可以被普通人察觉到的气息都没有,魔法的释放就像是起司和咒鸦两个人演出的诡异戏剧,当法术释放的时候,没有任何的东西可以证明法术已经被完成了。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在怀疑起司他们是不是搞错了什么的时候,他们却都意识到,恐怕法师的施法是真的完成了。几乎在一瞬间,所有在场的人可以看到的,听到的,感受到的关于那些老鼠的信息,都消失了。蒙娜和爱尔莎茫然的移开自己的盾牌,她们发现不仅树木上不再有老鼠飞扑下来,就连地面上的老鼠也消失的无隐无踪。杰克和山德也没比前面两人的反应好到哪去,狼行者和吸血鬼还在下意识的用手将自己身上的东西打下来,却突然意识到那些趴在自己身上撕咬自己身体的小动物已经全部不见了,只留下一个个老鼠牙齿状的伤口提醒着他们刚才并不是在做梦。巨狼停止了打滚,她可以确认自己身上已经没有其它的东西了。
“说实在的,每一次见到你的法术我都感到由衷的恐惧。你所掌握的东西远比世界上任何的诅咒都要可怕。”咒鸦脸色苍白的说道,他在帮助起司完成法术引导之后就不得不双手扶住膝盖并且开始大喘气,纵然他手上的戒指可以带给他远超身体本身的体力,但是显然这还是不足以支付他刚才所消耗的能量。
“我也是迫不得已才使用这方面的法术的,你知道的,使用这种力量所带来的代价可不是减少几年寿命就能解决的。”起司说道,可虽然他这么说,法师的气色看起来却没有任何的变化,似乎刚才的法术并没有让他消耗多少体力。
“你……做了什么?”巫妖的声音从墓园里传来,问出了在场除了咒鸦之外所有人都想要问起司的问题。虽然魔法的存在就意味着打破常识和不可思议,然而起司刚才所做的东西显然比任何人心目中的魔法都要可怕。虽然巫妖的声音听不出起伏,但是那略带颤抖的声音却让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巫妖对于起司的恐惧,之前的从容在起司的法术下荡然无存。
“只是把那些棘手的小家伙弄走而已。放心,你很快就会知道它们经历了什么。”起司回答道,同时看他的架势,法师是准备将刚才的法术再来一次,而这次的目标毫无疑问就是那个墓园里的巫妖。
“不可能,这种法术你怎么可能可以连发!”巫妖的声音比起疑问更像是感叹。而它之所以这么恐惧也不是没有理由的,就如之前提到的,施法者之间的战斗很大程度上在于法术间的相互解析,能否在对方还没有完成施法的时候将其中断,能否在法术生效之前将其抵消或者完成防御,这才是施法者之间较量的焦点,任何的法术,在经过训练的施法者眼中都是有迹可循的,区别只是法术的复杂程度不同罢了。
但是,墓园中的巫妖却完全无法理解起司释放的法术到底是什么,虽然看到了对方施法的全过程,但是仍然无法对这个法术完成哪怕一丝一毫的解析,这无疑是巫妖从未遇到过的情况。可是有一点巫妖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这个它完全不理解的法术如果对着自己来释放的话,那么巫妖自己掌握的任何防御手段都是无用的!换句话来说,一旦起司出手,巫妖的下场不会和那些老鼠有什么区别。
“没什么不可能的,虽然我自己都觉得这很不公平,可是我敢保证他确实可以再来第二次。而这次,你绝对躲不开。”咒鸦的脸色虽然还没有恢复,可是总算是不再剧烈喘气了,他勉强站起来对那个巫妖说道。和起司打过多次交道的咒鸦深知自己这位同门的可怕,如果把施法者之间的战斗比作打牌的话,那么精通诅咒的他就是满手组合牌,打的就是出奇制胜和防不胜防,而与自己不同,起司的手中能作为战力使用的牌并没有几张,可是这几张牌却张张都是王牌,一旦法师打算不顾一切的战斗,那么他手里的这几张牌在伤害他自己的同时一定可以给对方留下深刻的印象。
“不不不不,你们不能这样!”起司的法术给了对方难以想象的压力,这种宛如死亡倒计时一样的恐怖感扼住了巫妖早已经不存在的咽喉,这种深深的无力感和恐慌是它已经很久没有品尝过的东西了,它曾以为自己变成了不死者就可以不在害怕生命的消逝,但是起司现在的行动告诉它,哪怕已经不再是生者,它的存在依旧脆弱无比。处于恐慌中的巫妖已经失去了冷静,它只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不能让起司完成施法,所以随着它挥动的双手,墓园中原本负责保护邪神祭祀们的扭曲骑士就举起它们的武器朝着起司他们猛冲过去。
似乎还嫌这样不足以阻止法师,随着没有声音的咆哮,原本藏在巫妖影子里的恶魔也响应其雇主的命令冲了出来。这些深渊中的存在有着肥胖的身躯和与之相比过于纤弱的四肢,它们的脑袋就像是蝙蝠和蛤蟆的混合物,畸形的手脚无法带着它们臃肿的躯体移动,所以它们的背上还有着黑色的翅膀来提供动力。
“疫魔。”起司眯起了眼睛,看来昨晚杀死那两个倒霉士兵的凶手也找到了。这些看起来就像是气球一样的深渊恶魔就是臭名昭著的疫魔,哪怕是在三位数的恶魔种类中它们也是最令人厌恶的存在。这倒不是说它们有多么强大或者狡猾,事实上,疫魔的智力和野兽并无区别,而它们的肉搏能力以及施法能力在各项数值在恶魔中也是十分可怜的存在,真正让它们在人们眼中变的棘手的是它们肚子里的东西。
疫魔肚子里装着的并不是脂肪或者内脏,而是一种被称为疫魔黑泥的特殊物质,这种物质也是它们会灌进自己受害者身体里的那些东西。疫魔黑泥的作用就是疫魔名字的由来,或许是因为黑泥本身就代表了深渊扭曲的本质吧,被黑泥覆盖的东西,不论是生灵还是土地都会在极短的时间内“染病”,活力和生气会飞速的从他们身上消失,并最终被同化成另外一滩黑泥,被黑泥覆盖过的土地哪怕在专业的护林员的细心照料下也需要百年的时间才能恢复生机,而被黑泥覆盖的生命吗……我们只能祈祷他们在死亡前没有遭受太多的痛苦。
“露易丝,你带着杰克和蒙娜他们拦住那些骑士。鸭子,你跟山德去搞定那些疫魔!”起司一边施法一边指挥到。
“不用你说我们也知道该怎么做。还有,我说了别用那个称呼叫我!”咒鸦当然知道法师的任务布置是当下最好的选择,巨狼强大的战力让她可以成为阻挡扭曲骑士的一道坚盾,而在所有人中,只有身披血铠的山德和使用诅咒之力的自己才有办法以较小的代价战胜疫魔。至于其他的人,他们虽然可能不是完全理解起司的指挥,但是对于法师的信任让他们相信这就是最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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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释放
墓园外的战斗很快就陷入了胶着的状态,扭曲骑士的数量虽然比起司他们之前在铁堡中对付的要多一些,可是显然这里的环境并不适合骑兵的发挥,过于狭小的场地让它们无法展现出优势。而露易丝化身的巨狼也凭借着它强悍的**和力量轻易的带领着蒙娜他们对这些骑士进行着阻击。但是这些扭曲骑士的特性让它们变的极为耐打,没有起司和咒鸦帮忙,单凭露易丝他们显然无法将这些难缠的家伙彻底消灭。这也是不死者对于普通人来说棘手的原因之一。
而另一边,正在于疫魔战斗的咒鸦和山德也遇到了他们的问题。这个问题甚至比狼巫那边的还要麻烦。问题并不是出在疫魔身上,虽然那些恶心的恶魔会给大多数人带来噩梦,可是显然咒鸦自有办法解决它们。真正牵扯着两人精力的东西来自那些邪神祭祀,经过多次的波折,这些家伙终于发现想要将自己的“神术”直接释放到起司他们的头上似乎是不现实的。且不说对魔法完全免疫的狼行者们,血族对于魔力的抗性也不是普通生物可比的,至于对另外几个普通人下手,那么咒鸦的反制诅咒会毫不客气的降临下来。既然直接攻击不行,这些祭司们决定招呼一些帮手来帮忙。
会响应邪教祭司召唤的东西从来都只有两种,一种自然是这些家伙所崇拜的恐怖存在,而另一种,则是那些恐怖存在手下的各种狰狞诡异的“神子”。就如同教会所宣扬的神有着他们的神使一样,这些被称为“神子”的诡异生物就是邪神的神使,只不过不同于教会那些出自于美丽壮绝的神话里的形象,邪神的神子远比一般意义上的神使更加接近它们所侍奉的神明。也就是说,它们和它们所侍奉的存在一样可怖。
当然,召唤神子的仪式也会受到咒鸦的干扰,所以那些祭司们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所召唤来的神子大多也都是不完整的。可是就算是不完整的神子,这些存在身上那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气息也足以让面对它们的人焦头烂额。因为不属于这个世界也就意味着,大部分的常规攻击手段都无法对邪神神子产生效果。
“见鬼,这些家伙的身体是什么做的?”山德躲开来自对方的攻击,嘴里不由得说道。他面前的那个神子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长满了鞭状触手的巨大肉球,只不过在这个肉球可以被当成正面的地方有着一张横向开合的血盆大口。而吸血鬼之所以会被这个神子逼得开口咒骂,倒不是因为那些触手给他带来了多少的麻烦,事实上,抛开神子那丑陋的外形,吸血鬼的速度完全可以从容的躲开对方的所有攻击。真正让山德跳脚的是不论他用多大的力量来攻击这个怪物,他都感觉自己的攻击像是泥牛入海一样,打在对方身上完全没有反应,就连他击打对方的部位都没有攻击到实物的确实感。
“别用身体去攻击它们,那没有作用!”咒鸦的声音从侧后方传来,面对邪神之子这样的东西,哪怕是咒术师也不能轻松的将它们送回它们来的地方,更何况在这些神子旁边,还漂浮着不少随时准备俯冲下来将肚子里的腐坏物质送进猎物肚子里的疫魔。
“给我个办法对付这些长着胡子的肉球!”山德对同伴咒鸦喊道,虽然还不会真的被神子的触手伤到,可是对方那过于庞大的体型让吸血鬼的活动空间越来越少。
“一般来说,想要把这些家伙送回去只有三种办法。要么等它们被世界自然的排斥出去,要么就给它们献上足够的贡品。”咒鸦一边用法术将两只在空中的疫魔碰撞在一起,迸发出一团黑色的水花。而既然这附近的墓园已经多年未有人使用,他也懒得去管这些黑泥落到地上会造成的破坏,反正这这块土地已经被巫妖的法阵破坏的差不多了,再加上一些似乎也没有太大问题。
“那第三种呢?”山德试图靠双手来接住一只触手的攻击,按照吸血鬼的身体素质,他这一下完全可以承受重型攻城锤的一次敲击,然而这股力量在神子面前似乎仍然不够。虽然山德成功的拨开了这只触手,可是吸血鬼很明显的感受到自己的右臂脱臼了。好在血族的身体早就已经不会再感觉到疼痛,虽然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伤势,但是这却并不妨碍山德接下来的反应。
“第三种?那就得由我们强行打开通往世界外的门,把这些家伙踢进去。”由于神子的接近,咒鸦不得不向后撤离,他可不像山德这样有着可以凭着**就能与神子对抗的能力,被那些狰狞的触手碰到的话,哪怕是身上所有的戒指加在一起恐怕也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你能打开那种门吗?”随手将自己的右臂接回原位,虽然还有几分不适感,可是现在山德也顾不上调整骨头之间衔接处的细小误差了。他尝试着用自己不熟悉的吸血鬼天赋去感知神子体内的“血”,对于大部分生物而言,一旦吸血鬼锁定了他们身上的血液并对其进行操作,那么基本上就是宣判了死刑。可惜这样的情况在面对神子时是注定不会发生的,山德根本就没有在神子身上感受到任何可以与血液相近的东西。
“我当然,不行。而且我保证这个世界上可以这么做的人绝对不多。”随着咒鸦的声音,又一只疫魔被无形的力量从天上压了下来,它的身上仿佛被套上了看不见的枷锁,任凭这只恶魔如何的挣扎也不能移动自己的躯体。然而,这一幕并没有持续多久,神子恰好扫过的触手将这个倒霉的恶魔一把就卷了起来,塞进了它狰狞的巨口中。
“喂,起司,你那边还有多久?天快亮了!”作为对抗扭曲骑士的那组人,爱尔莎有更多的余力来关注一些其他人忽略的事情,比如在他们的交战的时候,已经有隐隐的白光从地平线上出现了。
“快了!把那东西引到我前面!”法师双眼中绽放着强烈的光芒,他对咒鸦和山德喊道,显然是打算用法术一次性解决掉神子和墓园里的敌人。
“你行吗?别击杀了这个触手肉团之后法术威力不够。”咒鸦虽然这么说着,但是他还是在有意的使用法术将神子引向起司和墓园的中间。虽然他十分相信起司法术的威力,也相信起司肯定不会计算失误,但是这也就意味着起司这一次攻击的威力已经超越了他一开始预估的范围,这让咒鸦的心里有些不太舒服,看到自己竞争对手的进步总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把那些骑士也引过去,我们一次解决问题。”起司没有回答咒鸦的问题,反而转头向露易丝他们说道,看起来如果他不是在说大话的话,或许法师的进步已经远远超过了其他人的想象。
“知道了。”不同于咒鸦,对于蒙娜他们来说,起司的话完全不需要质疑,法师已经向他们无数次的证明了,只要他说他可以做到这件事,他就一定可以做到。
而在墓园外的人们将扭曲骑士和神子引向同一个方向的时候,墓园中的巫妖也意识到了起司的意图。虽然十分不愿意相信起司的法术可以有那么巨大的威力,但是在战斗中最不能期待的事情就是对手的失误,所以巫妖知道它不能冒险。传送的魔法阵已经基本启动完成,剩下的工作主要是调整传送的位置和确保传送范围内人员的安全,虽然这一部分也十分重要,可是巫妖已经决定,如果起司在魔法阵完全启动前完成施法,那么就算付出一些代价,它也会提前启动传送。就算没有安全措施,作为巫妖这种特殊生命的它也不会被传送过程中的错误杀死,至于那些邪教祭司,他们从一开始就不在巫妖的考虑范围之内。
“我们就位了!”有巨狼的帮助,虽然是后接到通知,可是负责扭曲骑士的小组反而更早的将目标吸引到了指定的位置。而虽然面对的对手要棘手不少,咒鸦也在几秒之后完成了他的任务。
“我们也好了!”
“我数到一你们就躲开!”起司的施法已经到了最后阶段,这个时候他随时可以将法术释放出来,可是为了保证同伴有充足的时间撤离,法师还是决定倒数五个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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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三,二……”
越来越强大的力量在起司的手掌中汇聚,不同于第一次被咒鸦分散了的法术,这一次他手中的能量没有一丝一毫的分散,这股力量是如此强大,甚至连周围的空间都因此发生了震动。
“一!”随着最后的倒数,起司手中的魔力毫无阻碍的朝着墓园的方向脱手而去。
第一百二十五章 消失
黎明的光芒驱散了长夜的黑暗,天空中的星辰因为这强光而隐去了身影。铁堡城外的林间墓园附近,山德等人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情景。整座墓园就这么消失了……或者说就像是从未存在过一样,留在原地的只剩下一个外轮廓相似的黑色区域,在这个区域中的土壤都早已死去,就连最坚韧的野草也无法在其中找到存活的办法。那些原本林立在这里的墓碑,木桩或者那道砖墙都在晨光中消失无踪了。更别说那些在墓园中的邪神祭司和巫妖。
蒙娜和爱尔莎互相看了看,她们都想从同伴脸上确认自己昨天晚上看见的那些恐怖的东西只是一场噩梦,其实这里从一开始就是这个样子。然而不论是她们脸上的污迹还是防具上的伤痕都说明她们昨晚的战斗并不是虚幻的记忆,那么既然这些都是真的,那些敌人和墓园又怎么会凭空消失呢?
“我们……失败了?”恢复人形的山德说道,看起来对方似乎在起司释放法术的同时完成了传送,虽然按理来说传送这种极为精密的法术是禁不起附近其它能量的震荡的,更何况起司那个时候手里的力量恐怖的吓人,在那种情况下,根本没有方法可以强行发动传送。看来对方确实掌握着什么超出一般魔法的东西。
“看来如此,不过至少起司的法术还是把那些棘手的东西一起解决掉了。对吧,起司?”咒鸦看到眼前的情况自然也认为对方用什么自己不知道的手段完成了传送,这样的事情在他的生活阅历中虽然不多,可是也绝对不是没有。有的时候,当你认为自己已经掌握了图书馆中全部的知识,你才会发现这个世界其实是一座更加巨大和庞杂的图书馆,而你永远不可能将它看完。
“起司?”咒鸦的话并没有得到回应,作为黎明前最后的施法者,起司应该比其他人更清楚墓园和其中敌人的去向,但是身处队伍最后方的起司却没有对咒鸦的疑问做出解答,咒鸦理所当然的将这沉默当场了连续施法后的脱力或者精力消耗过大,然而当他想要转身去嘲笑几声起司的脆弱的时候,他发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
“深渊在下,他人呢?”咒鸦的话让所有人把目光都转向了起司之前站的地方,在那里,起司的手杖和单手剑都好好的插在地上,但是那个本来应该站在或者趴在那里的穿着灰袍的人却并不在那里。几乎就在这一瞬间,所有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林地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找一下四周,该死的,这家伙去哪了?”随着蒙娜的话,其他人如梦初醒,他们开始用各自的方法搜索周围关于起司的痕迹。爱尔莎和杰克他们努力的翻找着周围的每一片杂草,而山德和咒鸦也用他们的方法感知着起司的存在。只有露易丝化身的巨狼没有行动。灰色毛发的巨狼缓缓变回人形,变成那个有些佝偻的老人。
“他不在这里了。他的气味断了。”露易丝说道。作为狼巫,她的感知能力可能并不是一行人中最强的,然而此时她的话却得到了所有人无声的赞同。每一个人都停下翻找的动作,因为他们知道那是徒劳的。就如同狼巫所说,起司已经不在这里了。
“您知道他被带到那里去了吗?”老板娘像露易丝问道,这位来自龙脊山的姑娘脸上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可是她还没有放弃希望,只要这里有人可以给出一个起司可能会出现的大概线索,她就会赶去那里。然而事实却并不是如此。
“抱歉,孩子,可是这一次,我帮不了你。”露易丝摇了摇头,露出难得一见的黯然表情。她很清楚爱尔莎此时的心情,或者说,这里的人都知道老板娘和法师之间有着某种不同于战友的感情,甚至咒鸦还对此跟起司开过玩笑。所以当他们都确定自己无法找到起司的时候,没有人愿意直视爱尔莎的眼睛。
在一番询问无果之后,老板娘感觉整个世界都失去了色彩。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法师的时候他是那个从风雪中被众多冰霜卫士拥簇着走近酒馆的神秘人,他们一起穿过了遍布鼠人的萨隆伯爵领,救了一些人,也杀死了一些。可是爱尔莎并不认为起司会在这次旅途中受伤,事实上,以法师的本事,如果不是他要以身试险,很少有东西可以让他受伤。然而突然间,这个人就像是从未存在过一样了,老板娘并不理解魔法的世界,起司从未跟她过多的提起过关于他所研究的东西,而这也让她无从判断法师现在的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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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娜扶住老板娘的肩膀,她知道这个同伴需要安慰,但是常年在军中的经历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同乡。而这个时候,从树林外传来的马蹄声意味着沃夫城主终于带着援军赶来,而当他们穿过树林小心的来到这片空地的时候,他们除了看到黑色而毫无生气的土地和心情低落的众人之外并没有看到任何的敌人,或者说活着并且还有威胁的敌人。
山德指着空地附近的疫魔尸体还有一些在行尸的肢体对赶来的城主讲述了他们昨晚都对抗了什么。而敌人的桥头堡被拔掉也就意味着铁堡面临的危机已经暂时解除了。不管那个巫妖想要在铁堡获得什么东西,它都已经带着它所剩无几的力量逃跑了。恢复了与外界联络的铁堡会很快和烈锤公爵取得联系,到时如果那个巫妖还想要故技重施的话,那么它必须掂量掂量整个烈锤公爵领的力量。
烈锤大公对于这种图谋不轨的家伙可不会有一丝的姑息,在可以预期的近期,烈锤领内一定会展开一场对邪神祭司的清缴活动。而考虑到瘟疫的存在,将散播瘟疫的罪名扔到这些信奉邪神的家伙身上也可以从一定程度上减少领民的焦虑。尤其是那些邪神祭司被绑上火刑架的时候。
而既然这里已经没有敌人了,沃夫城主也就招呼着剩下的人跟他一起返回铁堡,至于这片充满着死亡气息的空地,他会派遣兵力在这里驻守以防止对方留下了什么后手。之后等事情稍微平复下来之后,他也可以请精于此道的人修复这片土地的伤痛,只不过这个过程会十分缓慢就是了。
“嘿,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我是说既然起司失踪了,你们准备怎么办?回龙脊山吗?”咒鸦走到蒙娜身边问道,现在老板娘显然无法做出判断,而杰克又变成了狼行者,所以起司的护卫中尚且有能力做出规划的看起来也就只剩下女战士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起司消失的太突然了,我们完全没有准备,发生这种事,是我们的失责。”很显然,保护对象的突然失踪让担任守卫的蒙娜也陷入了无措当中。他们本来就没有什么计划,或者说这支小队的行动计划全在法师的脑袋里,没有了起司的指引,蒙娜甚至怀疑他们能不能顺利返回龙脊山。
“好吧,那么听着。我知道你们现在很迷茫,你们奉命保护起司,可是他却这么消失了。不过首先,我保证我的这个同门不会这么容易死掉,他应该还活着,只是不知道被弄到了那里。而我想既然你们之前追查到的线索指向了王都,那么不如我带着你们先前往王都,如果能在那里找到巫妖的同伙的话,也许就有办法找到起司的下落。”咒鸦很少对一个普通人说这么多的话,他不是很喜欢向其他人解释自己的想法,而且大部分时候,他也不需要别人的认同。但是现在,在起司这个在他看来很有竞争力的对手都不小心着了对方的道的情况下,他认为自己如果要继续完成起司的任务的话,可能需要更多的帮手,“你们不必现在给我答复,我也需要向我的老师报告这个问题。三天,三天之后我会到山德那里找你们。”
说完,咒鸦就选了一个没有人注意的方向消失在了树林中,他并不需要和城主接触,那对他来说没有意义。
第一百二十六章 醒来
战火过后的小村庄,到处都是死亡和毁灭的味道。没有一栋完整的建筑,没有一处不着火的草垛,所有的居民都已经随着战争一同消逝在了喊杀声里,一旦战争的规模上升到国家乃至种族,战争就不会有任何的仁慈可言。就像是人不会在意杀死侵扰自己房间的蚂蚁一样,不会有人对在战争中屠杀一个异族的聚集地有什么愧疚感。地上趴伏着的已经不是人类,而只是一些没有灵魂的肉块,数不清的乌鸦落在村庄的每一座屋顶,每一条栅栏上,它们的眼睛里看到的是多到它们小小的脑子无法计算的食物。
血和水浑浊的搅拌在一起,每一个水洼中的颜色都让人怀疑。有着精良做工的牛皮鞋踩过满是泥泞的土路,它的主人似乎并不在乎这双造价不菲的皮鞋因此而变的肮脏。行走在荒村中的陌生人惊动了品尝食物的乌鸦们,当这个披着灰袍的身影走过的时候,那些贪婪的啃食着腐肉的飞禽都会如同一阵阵黑云一样从地上升起。
那个孤独的身影似乎在村庄里搜索着什么,不过说是搜索,他似乎也没有翻找的打算,这个人只是在村庄中缓步走着,兜帽下的视线随意的打量着四周,对于这村庄中可怕的景象没有半分的不适。可是不管这个人在找什么,他恐怕都很难在这个已经被摧毁的毫无修复可能的小村里得到满意的答案。而他看起来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就在这个灰袍人打算离开这片废墟,走向不远处的一辆马车的时候,一阵轻微的响动吸引了他。灰袍人可以肯定这响动不是乌鸦弄出来的,可是在这个如同地狱一样的地方,除了乌鸦之外又还会有什么呢?不管发成声音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它总还是给了灰袍人一些希望,他缓步走向响动传来的地方,那是一口看起来已经被杂物掩埋的水井。
轻松的用戴着手套的双手将那些看起来很沉重的杂物从水井上移开,这个灰袍人的力量显然比一般的成年人要大的多。而在清除这些杂物的过程中原本附着在杂物上的灰尘和碎屑不可避免的落入了下方的井中,一阵明显经过压抑可是失败了的咳嗽声让那个灰袍人知道自己找对了地方。这口井里藏着一个孩子。
突然照射进井中的阳光让原本躲藏在井里的孩子十分不适,他用自己没有抓着井绳的那只手挡在眼睛前面。这个孩子有着一头黑色的头发,同时也有着不同于大陆大部分地区的偏黄色的皮肤。这些都让灰袍人确定,眼前这个躲在水桶中逃过一劫的小孩应该就是这个村庄最后的遗孤。
抱着最后确认的态度,灰袍人用带着一些口音的本地语言对井里的小男孩说道。
“孩子,看着我。”他的声音中似乎有着魔力,那个井中的孩子几乎是本能的照着灰袍人的话将挡在眼前的手放了下来,而当他那双黑色的眼睛看向灰袍人的时候,灰袍人兜帽下的嘴角略微上扬了一下。很好,看来听力和视力都没有问题。
“听着小子,接下来我说什么你就说什么。如果你可以完全复述我说的话,我就把你从井里弄上来,给你吃的和喝的,明白了吗?”灰袍人用冷漠的声音说着,而当他注意到那个男孩的瞳孔在提到吃喝时微微收缩的时候,他就知道对方懂了自己的话。
接下来,那个灰袍人的口中发出一连串意义不明的古怪声音,这声音显然不是刚才他使用的语言,而且事实上,世界上大部分语言里都不会将这些音调和音高如此排列,这些怪异的组合方式让原本单独发声并不困难的发音在连续使用的时候变的极为的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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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努力的听着井上的那个人说的每一个音节,他已经不知道在这口井下躲了多久,现在的他太过于饥饿和疲惫,甚至就连顺着井绳爬上去都做不到。所以灰袍人的承诺无疑是他继续活下去的唯一出路。灰袍人古怪的声音并没有持续多久,大概也就只有五秒左右的样子,可是光是将着五秒的发音记下来就已经耗费了这个孩子大部分的精力。
几分钟之后,就在灰袍人的耐心快要被消磨干净以至于怀疑这个孩子是不是个哑巴的时候,井下的男孩开口了。没有多余的祈求,也没有不会有回答的提问,他一开口就开始复述灰袍人刚才所说的话。或许是因为干渴的问题吧,没人知道这个孩子在这里吊了多久了,他的声音显得极为的沙哑,甚至在有些音节上他还会破音或者失声。但是灰袍人脸上的表情很快就从不耐变成了惊讶,接着又变成了狂喜。
因为这个孩子讲他刚才所说的那一段话分毫不差的复述了下来!无尽的奥秘在上,没有经过训练的魔法学徒能够一次将他刚才所说的咒语复述出三分之一就已经算是天赋卓越了,而这个孩子居然在第一次接触这种特殊的发音方法的情况下完美的将其复述了出来。顿时这个灰袍人就觉得自己孤身穿过大半个世界,遵循着预言来到这里是值得的了。
在这种狂喜下,灰袍人三两下就将孩子坐着的木桶从井中提了上来,而在将这个男孩从木桶中取出来的时候,他更是小心谨慎到了极点,生怕伤害了这个孩子的身体。灰袍人没有去问孩子叫什么,家里还有什么人,因为在这个孩子被灰袍人找到的那一刻,这些东西就已经跟他没有关系了,他不需要以前的名字,也不需要那些血脉上的同胞,从今天起,他会成为他第一个学徒。
“听着,小子”在将装着清澈泉水的水袋和白面包递给这个男孩之后,灰袍人对他说,“从今以后,你的名字就叫做……”
“啊!”随着一声惊叫,起司猛地从梦中苏醒了过来。他的头极为疼痛,好像里面有一群喝醉酒的矮人矿工在里面狂欢过一样。这让起司不得不闭上眼睛,用双手不停地挤压自己的太阳穴,以此驱散疼痛感。
“哈哈哈,可怜的小家伙,是不是觉得你的头疼的就像是有一群喝醉酒的矮人矿工在里面狂欢过一样?”一个欢乐而老迈的声音从法师的不远处传来。
第一百二十七章 罗兰
起司听到那个声音之后很快反应过来,他本能的想要找东西躲藏,可随即又意识到那并没有意义。不论这个声音来自谁,他都没有趁着自己昏迷的时候伤害自己。所以法师还是保持着他原先的动作,而至于他那一瞬的短暂犹豫,除了他自己之外并不会有人意识到。
几秒钟之后,起司终于从头疼中摆脱了出来,他睁开眼睛试图观察一下周围的环境,然后他就看见了离自己只有大概两个拳头高的帆布顶棚。看起来他醒过来的地方应该是一架货运马车的车厢内,不过根据四周只有零散的几个箱子和铺在他身下的大量稻草来看,这架马车现在似乎并不是在运送货物。而至于发出声音的那个人,他的面孔因为背光的关系让法师看不太清楚,只能从身形大概判断出来应该是一个消瘦的老人。
起司没有说话,因为他还没有办法确认眼前的这个老人到底是敌是友,而现在他所身处的环境也让他感到担忧。和一无所知的山德他们不同,起司作为亲身参与的一员,他很清楚在自己晕厥前的那个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实上,在黎明前的那个时间点上,起司已经完成了施法,而且按照法师自己的经验,自己的施法无疑是成功的。他的法术在一瞬间几乎就破坏了那些扭曲骑士的身体,同时也将墓园中的魔法阵破坏了一部分,可是意外发生了。而导致这个意外的东西,就是那只神子。
神子这种东西,就和它的生产者一样完全超越了这个世界可以解释的范围,几乎所有已知的解读方式都不能诠释这种存在的特性。而少数可以窥探世界之外的人也大多因为看到了远超理解程度的事物而陷入了疯狂,至于那些没有疯的人,他们也无法向其他人传达世界之外的情景,毕竟那已经超越了世界可以呈现的极限。在这种情况下,任何理所当然的事情在碰到神子的时候都多少会和人们预想的结果产生偏差,而虽然起司相信,自己所掌握的东西可以将神子泯灭并送出这个世界,现实也证实了他的猜测并没有错误,可是他却错估了一件事,那就是这个过程所需要的时间。
在起司的魔力将神子驱除出世界之前,那个神子还是及时的反应过来。而显然这只通过祭司们付出了不知道多么巨大的代价才被送进这个世界的家伙并不想轻易的离开这个丰饶的世界,起司的做法无疑激怒了它。法师可以很清晰的想起那个瞬间发生的事情,巨大的鞭状触手缠在自己的腰上,那巨大的力量让起司有一种自己要被勒成两半的错觉。不过好在这只是错觉而已,神子确实无法抵抗法师的魔法,它在消失前所能做的也仅仅只有泄愤似的将起司高高的卷起来,朝着地上扔了过去,而它投掷起司的方向,正是墓园的所在。
巫妖其实一直在等起司的施法完成,它就像是在玩一个比拼反应速度的游戏,在起司的法术释放完成前它争取的每一秒,都可以为接下来的传送的安全带来更多保障。虽然巫妖这种特殊的存在不容易死亡,但是这也不代表它希望自己会被传送到类似深渊这样恐怖的地方。而这样做的结果是,它确实在起司的法术对传送魔法产生影响前启动了传送,可是这个时候起司也恰巧被神子扔到了墓园传送的范围之内。
传送法术因为起司的突然进入而产生了偏差,这原本微不足道的差值又导致了传送的时间同样微不可查的延后,可就是这延后的时间中,起司之前释放的能量对传送魔法产生了不可修补的破坏。至于这破坏带来了怎样的影响,那就不是现在的起司可以预见到的了。起司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那个传送法阵最后还是成功的被启动了。
“别这么闷闷不乐的,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你居然能毫发无伤,这简直就是一个奇迹了。”老人的声音又一次传来,似乎是看到了起司脸上沉思的表情,误以为他在回忆晕厥前的事情,而法师的沉默则被他当成了一些奇怪的情况,“话说你小子不会是摔傻了吧?这可麻烦了,你们这些穿灰袍的都是那个家伙的宝贝,这要是摔傻了一个还正好被我捡到,那个家伙岂不是要找我算账?喂,你倒是说话啊,老头子我可不背这个黑锅啊!”
老人说着就扑了上来,似乎是要检查起司的身体确定他是不是真的被摔傻了。起司赶紧抬手挡住了老人的飞扑,而对方话中提到的东西也不允许他再保持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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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您认识我的老师?”起司问道。
听到起司还能说话,而且条例还很清楚,那个老人似乎是松了一口气,他坐了回去,说道。
“呼,吓死老头子我了,这不是还没傻吗。所以啊,就说那个家伙的徒弟都跟他一样是怪胎。”
到这个时候起司才勉强看清了老人的面貌,只见这个老人脸上有着浓密的白色胡须,这些胡子将他的半张脸都掩埋在一片银白色的杂草中,胡子的下摆一直伸到腰间,这样的长胡子在人类当中十分的少见,尤其是老人的胡子还不像是矮人那样随意的束成辫子,而是自然的散开,可是这样长的胡子却丝毫不见凌乱,看来这个人一定每天花很大的精力在自己的胡子上。
而穿过这胡须,能看到的是一双灰蓝色的眼睛,那不是一双属于施法者的眼睛,可却同样饱含着睿智和沧桑。除此之外,老人身上的衣服并不华丽,甚至只能称得上是合身的,一身简单的暗蓝色长袍,穿在他的身上只能说不会被人当成是乞丐。
“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您认识我的袍子,而且听起来您还认识我的老师?”起司继续追问道。他是真的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救了自己的人居然会是自己老师的旧相识。可是任凭他仔细的回忆那些和自己老师有交集并且不会直接干掉自己的人的名单,却找不到一个人有可能符合眼前老人的形象。
“吼吼,小子,我可不仅仅只是认识你的老师那么简单。我们可是曾经一起结伴在大陆上游历过一段相当长的时间的。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确认起司的精神确实没有问题,那个老人终于放松下来,他随手从一旁的木桶上拿起一支木质的烟斗,手指轻轻的在烟斗的外壁上一划,然后赶紧放到烟斗中,一股淡青色的燃烧烟草特有的烟雾就从烟斗里冒了出来。至于他是怎么把这支烟斗放进嘴里的,起司只看见他似乎随便的把烟斗插进了胡子里的某一个地方。
“至于我的名字,我估计你的老师从来没有提起过,毕竟我这种小人物在他的生命里估计也就是一闪而过罢了。不过你可以叫我,罗兰。”老人靠在木桶上吐出一个完美的烟圈,对起司说道。
第一百二十八章 震惊
安静,十分的安静。在罗兰做完自我介绍之后,起司也只是简单的,出于礼貌的介绍了自己。他没有说自己是怎么出现在罗兰捡到他的地方的,也同样什么都没有问。这理由很简单,只因为罗兰说了他是老师的朋友。起司也见过几个自家老师的“朋友”,那些家伙无一不是十分威胁而且恐怖的邪门的存在。而面对这些可怕的前辈,无数冒失的同门教给他的启示就是,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现在看来,自己以为这个老人是个普通人真是大错特错,恐怕这位罗兰法师的实力已经超越了起司所能探查的范围,或者就是他精通某种伪装的秘术。
出于这种防备,起司强迫自己将注意力从罗兰身上移开,天知道他会不会因为被自己窥探而生气。而当起司的注意力放在周围的环境之后,他发现罗兰的马车棚里很乱,虽然起司一开始以为这只是因为这辆马车是随手租下来的。可是法师很快发现事情并不是那样,在昏暗的煤油灯下,起司可以看到很多看起来毫不相干的东西,有些东西甚至法师都不知道用途。比如挂在车沿上的那一笼瑟瑟发抖的鸽子。还有一些用廉价动物内脏制成的还没有充气的气囊。仔细看下来,起司发现这个小小的车厢里实际上装的东西简直多到让人有些眼花缭乱。
“怎么,你对这些有兴趣?”罗兰注意到了起司的视线,他放下烟斗,随手从旁边的箱子上拿出一条长手帕,然后当着起司的面将这条手帕打开,完全的展示给起司看。这条手帕是由丝绸制成的,虽然如此,染成红色并且没有装饰任何花边的手帕在街边也不会是多么昂贵的商品。正当法师对罗兰的行为感到疑惑的时候,罗兰又把这条手帕对折了一下,并且缓慢的放进自己的左手手心里。
起司虽然不知道对方这么做的意义,不过既然被罗兰所救,而且看起来他还是自己老师的旧识,也就不好意思开口询问老人正在做什么。然而很快,法师就被对方所做的东西吓到了。当整条手帕都被罗兰用右手塞到左手当中的时候,老人猛地把左手张开,手心朝着起司,可是预想当中手帕掉落的场景并没有出现,罗兰的手里竟然空无一物。
这怎么可能!?虽然起司没有说话,但是他此刻的表情就在大喊着这句话。要知道,虽然起司现在十分的虚弱,可是他对魔力的感知能力并没有退步,像是凭空转移物体这样的法术,他不可能无法察觉。难道说,这个老人掌握着什么无法被自己理解的施法方式?那倒是说得通为什么他可以和自己的老师结伴同行了。
“吼吼,这就感到惊讶了?那如果我这样呢?”老人似乎对起司脸上的表情十分满意,他笑着(只能通过他眯着的眼睛来判断他在笑,那一大把胡子让人从面部肌肉来判断罗兰的表情变的不可能。)将右手伸到法师的脑袋后面,轻轻一拉,那条红色的手帕就又出现在了他的手里。法师看着那条红手帕,显得十分的困惑,如果说刚才的法术是因为老人的左手有什么奥秘导致他无法察觉在左手中的施法,可是这一次的施法确实在自己的脖子后面,而自己却依然一无所知!
这简直太可怕了,这就像是一个人用一把尖刀抵在自己的心口上而自己视而不见一样可怕。这下老人的表演是真的有些吓到起司了,法师的脸色变的有些苍白,似乎将刚才的演出当成了老人在对自己示威。难道他之所以不伤害自己是要讲自己当成人质去要挟自己的老师?想到这里,起司感觉自己背后的冷汗已经打湿了衣服,这绝对不是自己现在可以涉入的纷争。
“别用那种表情看着我,这只是个把戏而已。”看到起司逐渐泛白的脸色,再加上对那个老朋友的了解,罗兰很轻易的就能猜出来起司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本来他是打算用这个小戏法打破他和起司间的僵局的,可是现在看来或许这起到了反效果。
“你看!我只是这样,再这样。很简单对不对?”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没有恶意,罗兰当着起司的面将刚才的手法又重新表演了一遍,而经过这一次表演,起司也明白了刚才为什么没有任何魔力波动的原因,因为罗兰根本就没有在刚才的表演中使用魔法,他是靠单纯的手法来做到这一切的。
明白了这些手法之后,起司的脸色稍微好些了,可是他对罗兰的敬意却丝毫没有减少。这道理很简单,虽然很多事情大家都知道原理,可是能做到的人却始终是少数,比如……欺骗。而且罗兰所做的事情可比那些靠语言来欺骗受害者的骗子高明多了,这个老人居然欺骗了自己的视觉!这完全无法解释,明明一切都发生在自己的眼前,而自己在这些事情发生的时候却又都熟视无睹,最可怕的事情是,在这个过程中老人一点点的魔力都没有使用过。
“请问,您是怎么做到的?”虽然询问一个施法者自己的施法秘诀几乎就跟在问对方的真名一样失礼,可是起司还是按耐不住自己的求知欲,他对罗兰的手法感到了无比的好奇,虽然理性知道自己恐怕不会得到答案,甚至有可能触怒对方,但是他仍然问出了这个问题。
“吼吼,你的这个表情和神态简直就是你老师的翻版!当年我们第一次见的时候他也是这么问我的。”罗兰听到起司的问题之后显得很开心,他总是很开心,似乎没有什么事情能让这个老人悲伤起来,他将手帕放回原处,又拿起了烟斗,在确认里面的烟草还在燃烧之后,放进嘴里深深的吸了一口,说道。
“注意力,关键在于注意力,小子。虽然我们的眼睛好像可以看见很多东西,可是大部分时候,我们都只能把注意力放在一件事物上,而这,会让我们对很多东西视若无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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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力……”这是一个起司感到有些陌生的词汇,而这似乎和魔法没有什么关系。虽然魔力的控制需要法师们集中自己的精神,但是那也是一心一意的事情,这也是为什么大部分的施法者在释放法术的时候都需要人保护。那么,按照老人的说法,是不是只要训练自己的注意力,法师就可以在咏唱咒语的时候控制身体移动呢?想到这里,起司瞬间觉得老人的话好像给自己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嘿小子,虽然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我不建议你把戏法的理论用到你们的魔法里去。因为,嗯,你的老师也曾这么尝试过,而且他失败的很彻底。”老人看着思考中的起司,再一次想起了当时和老朋友在一起时的回忆,他低声说道,“真不愧是你教出来的,连思考方式都一样。”
罗兰的话无疑是一盆冷水,虽然起司自问迟早有超过自己老师的一天,可是以目前的情况来看那一天还有些时间。而既然自己的老师到现在都没有将有关的知识教给他的学生们,那么说明他的老师到现在都没有成功。当然也有可能是这是自己老师压箱底的本事,所以才没有轻易外传。不过不管真相是哪种,它都打消了法师深入思考下去的打算。而经过这么一段插曲,起司也觉得眼前的罗兰似乎没有那么可怕了。或许对于法师来说,任何能提供给他知识的人都是可爱的也说不定。
“好的,我知道了罗兰先生。那个,我能不能问一下,我们现在在哪里?”起司到现在终于问出了这个其实他刚醒就想问的问题。
“你问我们在哪里?哈哈,看来你被摔的确实有点厉害。”老人吸着烟斗说道,同时用自己空着的右手挑开了车棚后方的帆布,露出外面的景色,“我们在苍狮王国王都的郊外!”
第一百二十九章 蒙混
苍狮王国的首都是一个怎样的地方?你若是这么去问大陆上除了苍狮王国以外的人,那么他们一定会告诉你那只是北方一个渺小国家的中心罢了。事实上,由于大陆的广大,很多人都难以区分北方草原和与它接壤的苍狮王国有什么区别,所以虽然不至于将苍狮王国归入游牧民族里,但是大部分人对于苍狮的印象也和文明相距甚远。
那么实际的情况又如何呢?这座被苍狮人称为王都的城市在世界上自然算不上特大型的城市,毕竟整个苍狮王国的人口在大陆上恐怕也是属于稀少的那一种,只是由于北方苦寒的气候,所以苍狮有着和它人口不相称的广大一些的领土而已。不过毕竟作为一国之都,苍狮王都的面积大概可以抵得上四个铁堡左右,也就是说,骑马绕着苍狮王都的外城墙走一圈的话,至少也要耗费半天的时间。
虽然苍狮王国的人口并不算多,可是作为首都的王城自然还是人潮涌动的,随着晨光破晓,王城四个方向的城门也在绞盘的呻吟声中缓缓落下了穿过护城河的通道。早起等着进城交易的商人和对城中事物有需求的农民都已经在城外等候了一段时间了。而在这些人潮中,就包括了一架由两匹褐色老马拉着的马车,马车上用有些褪色的彩色涂料写着“大帽子罗兰的奇妙巡演”的字样。
“您好先生,请问您是从那里过来的?”当罗兰带着一顶帽檐大到可以当成雨伞的帽子驾着马车通过城门的时候,一旁的卫兵礼貌的询问道。
“早上好,先生。我是从南边来的,如您所见,我现在正带着我的学徒一起做寻回演出。也欢迎您在有空的时候来看我们的表演。”略微用手压低了自己的帽檐以示尊敬,罗兰用快乐的语气说道。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满怀激情的表演者,正在积极的邀请所有人来看自己的表演。
“我的荣幸,先生。不过现在如果您允许,我们必须检查您的马车,还有您的学徒,他在那里?”卫兵对罗兰的回应表示满意,这种流浪的艺人虽然不多,可是一个月里总有那么几个,毕竟虽然南方人看不太上苍狮王国,但是这也说明那些在大城市中早已被人看厌了的东西在这里也许会再度受到欢迎也未可知。
“当然,我可怜的小学徒在上一个城镇的时候爱上了一位美丽的小姐。不过很可惜,像我们这种人要经营一段那样的感情显然不太可能。所以他现在还在失恋的打击中躲在车厢里神伤,你知道的,这个年纪的年轻人啊。”罗兰一边说着摇了摇头,并且从嘴里吐出一口烟雾。然后老人从自己袍子的袖子里随手掏出了一根和他手臂长度相当的手杖帮助自己从马车的驾驶位置上下来,“来来来,我带你去看看他。唉,人老了腿脚就是不方便。”
而显然比起罗兰口中的故事,那个卫兵显然被老人掏出手杖的举动吓到了。在这个时代里,由于魔法的存在,人们对于不可思议的现象第一反应往往都是施法者。而也正是因为真实存在这些可以化不可能为可能的手段,魔术这个概念还没有产生。所以罗兰的行为在这个卫兵的眼中瞬间就和那些传说故事里的施法者靠拢了。对于施法者,几乎所有王国都不敢拒绝他们的进入,因为天知道贸然触怒这些家伙会带来怎样的灾祸,就比如萨隆伯爵领的瘟疫,在苍狮王城中就有传言是因为萨隆伯爵得罪了一位巫师而引来的。基于这种原因,卫兵对于罗兰的态度瞬间就产生了变化,除了更加的恭敬之外,老人还在这个卫兵的眼睛里看到了恐惧和担忧。
“吼吼,别怕年轻人,这只是我这个老家伙的一些小手艺而已。你知道的,当你的胡子有我这么长的时候,再干那些靠体力吃饭的营生就跟自杀没什么区别。”罗兰对卫兵说道,他的声音十分亲切,就像是一个慈祥的老人在对自己的孙辈开玩笑。老人没有去向对方说明自己的手段不是魔法,在漫长的时间里,罗兰知道有的时候让人误会自己的身份反而可以带来意想不到的便利。带着卫兵走到车棚的后面,罗兰用手杖挑开了车棚后方的帘幕。
“我亲爱的学徒,别再怀念你的姑娘了!我告诉过你你和她是不可能的,你看看,就因为你的失落,我这个老头子还要自己带着卫兵先生过来关心你。”
照进车棚的阳光足够明亮,顺着这光亮,卫兵看见了马车车棚中杂物堆放的样子。同时也看到了在车棚最里面那个半躺在稻草上用一只手遮挡着突然射进来的阳光的年轻人。起司因为虚弱而苍白的脸色和他本身的外貌经由罗兰的铺垫使得在卫兵眼中看到的确实就是一个因为失恋而郁郁寡欢的年轻人。至于他有些特别的肤色,在罗兰的施法者身份的前提下似乎也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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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看,卫兵先生,这个小子自从两天前就一直这样,就连赶车这样的体力活都弄得我这个老头子自己来。车棚里的杂物就更加没时间整理了。”罗兰叼着烟斗,朝着卫兵抱怨道。似乎真的是一个对自己的后辈没辙的老人。
卫兵简单的看了看罗兰车棚里的东西,因为对罗兰身份的顾虑,他甚至都不敢贸然走近车棚里,他可不想以为这种愚蠢的理由被法师变成青蛙或者蜘蛛。在确认了起司确实是一个正常人类只是脸色有些苍白之后,那个卫兵也就示意罗兰没有问题。在他和老人关上帘子之前,他甚至还对起司说道。
“小子,虽然我知道失恋是件很痛苦的事情,可是你也得顾忌你家老爷子的身体。”
说完,卫兵走开去检查下一个带着大量行李入城的人了。只留下一脸疑惑的起司还在思考自己到底什么时候失恋了的这个问题。不过不管怎么说,在罗兰再次爬上马车的驾驶席之后,他们还是顺利的进入了王城,并且除了那个卫兵的小小疑虑之外,没有惊动任何人。或许今天之后,那个卫兵就会彻底忘记自己检查过这么一个有些神秘的老人和一个失恋的年轻人。
而这,正是起司所需要的。
第一百三十章 街头
“你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
“瘟疫啊!会让人变成半人半鼠的瘟疫!”
“那不是在萨隆伯爵领才有的东西吗?周边的领主不是已经派人封锁了萨隆伯爵领通往其它方向的边界吗?”
“他们失败了啊!我听说啊,黑山领和烈锤领都出现了那些被感染后的怪物!而且那些怪物越来越多!”
“怎么可能……听说血狮和那个洛萨还有烈锤玫瑰都前往封锁了啊,难道他们也会失手?”
“…………”
走在苍狮王城的街道上,起司没有穿着那一身标志性的灰袍,这是罗兰的建议。按照老人的说法,灰袍确实可以让曾经得到过起司老师帮助的人前来帮忙,但是这同时也意味着告诉对方自己的到来。而既然现在起司的当务之急是找寻线索,那么就不应该太过招摇。同时在罗兰在处理他们今晚的住宿问题的时候,他也让起司先上街去打听一下最近王城里的消息。很多时候街头巷尾的议论会比官方的信息传播的更快。
起司听着周围那些王城居民的议论,被兜帽遮住的面孔上眉头已经皱了起来。虽然他早就知道自己的药剂不能完全解决鼠人瘟疫的问题,可是他没想到药剂会失效的那么快。而在药剂失效之后,瘟疫的传播势头又会这么猛烈。这完全不合情理,要知道在离开萨隆伯爵领之前,起司已经摆脱葛洛瑞娅尽全力收拢那些依然保有理性的鼠人,而至于那些化身成了无脑怪兽的鼠人,不论是希瑟还是里昂,起司相信他们都有办法守护住自己的阵地。以鼠人的实力,在了解了对手的情况下,驻扎在伯爵领外围的士兵数量应该是足够的才对。
甚至在铁堡的时候,起司也有向沃夫城主询问关于瘟疫的事情,而当时他得到的回答是,铁堡除了接收到了极少量的来自靠近萨隆伯爵领方向村庄的逃难者之外,并没有出现过任何一个确实患上了鼠人瘟疫的人。所以如果城主的回答属实,那么恐怕现在被人们热议的瘟疫,就是在起司被巫妖的法阵扔到王城的这段时间之内发生的事情了。
从和罗兰之前的交谈来推断,起司已经可以初步断定在自己从铁堡的城外墓园被传送到王城附近的时候,外界已经过去了一整天的时间。这在出现事故的传送当中倒不是一段很长的时间,那些被干扰了的传送很有可能把它的使用者扔到几年甚至几十年之后,而自己只是在传送过程中过去了一天,不得不说是十分幸运的事情。再加上起司本来就要来王城,那么这一天的时间反而还比赶路要来的快得多。如果说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那就是这次意外事故让起司没有办法从那个巫妖那里获得他想要的情报,同时也和自己的伙伴失散了。
想到伙伴,起司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他十分担心自己消失后爱尔莎他们的处境。虽然山德和沃夫城主不会为难他们,但是他们身边可还有一个咒鸦啊,想起这个自己的同门,法师实在不认为他会不对其他人下手。起司太明白自己这一派的作风了,像老板娘他们那样送上门的苦力咒鸦是不可能会放过的,就算暂时不能收为己用,可是以寻找起司的名义忽悠他们跟自己一起行动绝对不难。而经历了铁堡的一战后,法师实际上已经不希望将爱尔莎他们带着继续深入这个事件了。
咒鸦的出现意味着就连起司的那位老师都认为现在的情况凭着起司一个人是搞不定的,这意味着在那位灰塔之主都认可未知敌人的强大。在这种情况下,再让老板娘他们参与下去真的无异于让他们去死。本来起司是打算在铁堡就让爱尔莎他们折返的,就算无法返回龙脊山,不论是铁堡还是里昂的王国骑士团,都足以保护他们的安全。但是现在……
摇了摇头将脑中的担忧甩开,起司继续他的漫步。人来人往的苍狮王城可比铁堡还要热闹,与烈锤领时刻要担心游牧民族的入侵不同,苍狮王城可以说自从王国立国后就从未受到外敌的威胁。所以这座城市中的人和铁堡那种边境城市的景象又不相同。各种商贩,行人,如同不会停止的洪流一样在街道上涌动着,道路中间是不是的会传来马车驾驶者对前方行人或者其它马车的吼叫。道路虽然谈不上整洁,可是那些污渍却恰恰是这座城市充满活力的证明。这样热闹的景象让起司身处其中时多少有些迷茫,作为一个深入简出的研究者,他并不适应这种场面。
而既然法师不了解在这样人口繁杂的城市生活的规则,那么在这座人类组成的丛林中的掠食者自然会发现这个新来的家伙露出的那股诱人的味道。一个小小的身影猛地跟起司撞了一个满怀,看起来是一个跑的太快的孩子不小心撞到了路人。可法师毕竟不是第一次出门的菜鸟,他几乎下意识的就抓住了那个孩子想要伸到自己腰上的手。这样的扒手可以说是城市里必然存在的一群人。
“放开我!”那个孩子用略带惊慌的语气说道。显然是没有想到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起司居然可以这么轻易的抓到自己。
起司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是他同时也注意到当他抓住这个孩子的时候,周围的行人开始有意识的避开自己,一些本来藏在人群里有着十分凶悍的外形的成年男性开始向着自己周围聚集,看起来大有把自己包围的趋势。到底是王城,就连这里偷窃的小偷都不简单。从那些人把手伸进衣服的位置来判断,他们肯定都持有着武器,而以周围的人流来说,如果他们冲过来攻击起司,那么法师肯定是不会及时得到任何帮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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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开我,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你放了我他们就不会伤害你。”被起司抓住的孩子说道。显然一时的失手并不能吓到他,因为他知道就算他失败,周围的同伙也会很快赶来。而正常情况下,一般的人此时也会选择放走这个孩子,至少这样可以保证自己不会被那些看起来就不好惹的流氓混混缠住。可惜,他遇上的并不是一个普通人,而是一个心情不大好的法师。
“左边那个秃头会因为摔倒扎自己一刀。”起司低下头,在孩子耳边说道,他故意压低了自己的声音这样可以显得更具压迫性一些。
而随着起司的话,那个孩子看到那个脸上有疤的凶狠同伙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摔倒在地,而他揣在怀里的小刀也好死不死的刺进了自己的身体。突然倒下并且开始流血的人引起了周围路人的关注,他们惊叫着跑开,好像天塌下来了一样。
“右边的那两个家伙会互相伤害。”法师的低语继续说道。
另一边的两个小偷同伙看到同伴的突然倒地正陷入迷惑中,这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两人中看起来比较矮的那个突然踩了另一个人一脚。另一个人低声叫了一声开始质问自己的同伴发生了什么,这样的流氓间本来就不会有多好的交情,这小小的冲突想要发展成斗殴几乎不需要什么其他理由。
“还想继续看下去吗?”起司的声音此时在那个孩子耳朵中犹如魔鬼的低语,任那个孩子怎么想也想不明白眼前这个抓着自己的人是怎么做到他说的这一切的。
第一百三十一章 解药
起司引起的骚乱还是很快引来了王城的巡逻士兵,毕竟这条街是王城中比较热闹的区域,在这里发生有人受伤倒地这样的恶**件还是不可能不引起注意的。而就在那些闻讯赶来的士兵们还在疑惑为什么受伤的人是这些本地有名的流氓的时候,起司已经悄悄的消失在了人群之中。而与法师一起消失在现场的,还有那个之前想要偷窃起司钱包的小孩。
“说吧,你叫什么名字?”这里是一间餐馆的后巷,除了厨房里的伙计会在早上从这里将食品原料运入餐馆和晚上将一天积攒下的垃圾倾倒进马车之外平时没有人会走入这个闻起来就让人厌恶的地方。起司将那个孩子挟持到这里,他知道像是这样的小扒手一定精通街头上的一切变动,所以法师觉得与其自己通过只言片语来打听情报,不如直接问问他。
那个孩子明显还处在震惊中。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起司到底是怎么做到刚才的一幕幕的,而在这个孩子狭小的世界里,他只能找到一个途径来理解这些事。
“你……你会魔法!不要吃我的脑子!放我走!救命啊!这里有个巫师!”那个孩子惊恐的叫到,同时奋力的挥舞着四肢,像是一只溺水的老鼠一样。同时他的呼救也因为起司的一些小布置的原因,并不能传到巷子之外。而且换句话来说,来自这种阴暗小巷里的声音,就算真的被人听见,大部分也会选择无视。
“嘿,听着小子,安静一点!”这个孩子反抗的力量之大让现在仍然处于虚弱状态的起司都有些压制不住,毕竟法师本来也不是以身体素质见长。无奈之下,虽然想要尽量减少施法的频率来防止被人发现,可是对方的反抗之激烈还是让法师不得不对着那个孩子默默的举起了左手的手掌。随着起司的动作,无形的力量将那个孩子按在了墙壁上,可能是为了保存力量的缘故,虽然这股力量使得那个孩子无法离开墙面,可是却没有强行压制他的四肢。
在突如其来的恐怖力量下,那个孩子终于停止了挣扎,或许是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和法师之间存在着的差距,也或许只是由于单纯的没力气了而已。起司注意到这个孩子身上的衣服虽然谈不上单薄,可是基本都是由各种不合身的服装经过劣质的改造手段制作的,而他伸出衣物的四肢则显得十分的纤细,甚至可以清楚的看到手臂上的血管。如果不是因为生存需要而锻炼出的肌肉,起司甚至要认为这个孩子是某种披着人皮的骷髅亡灵了。
“好了,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起司走到孩子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被自己定在墙壁上无法反抗的小偷。他张开自己的右手,在法师的掌心里躺着一枚银色的钱币,贵金属特殊的光泽一瞬间就吸引了那个孩子的注意,“听着孩子,我问你答,告诉我想知道的,这枚银币就是你的了。明白了吗?”
那个孩子看着法师手里的银币吞了吞口水,他点了点头。在这个孩子看来,就算起司是食人的恶魔,他手上的钱币却可以让自己活下去,尤其是今天自己搞砸了那么多事的情况下。
见到孩子点了头,起司的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他并不讨厌这个试图偷窃他的小家伙,这个世界上的人为了自己的生存只能选择那些被人所不齿的手段。但是那不是他们的错,而是没有机会容许他们选择。
“那么听好了,我问你,王城最近有发生什么大事吗?”起司问道。
被按在墙上的孩子听到问题皱了皱眉头,他的表情告诉法师他在努力的思索那些事情可以被归类为“大事”,而随即起司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对这个孩子来说太过于模糊了,对方的关注角度和自己并不相同,用这么笼统的方式来询问他肯定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于是法师改变了自己的问题。
“最近王城里的人嘴里讨论最多的事情是什么?”相比较刚才的问题,起司相信这一个会好回答的多。像这种小偷平时一定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角色,就算不是处于兴趣,他们也会去关注人们口中的情报。
“瘟疫!会把人变成怪物的瘟疫!”果然,这一次那个孩子想都不想就回答道。看他脸上的表情,显然对自己的答案十分有信心。
“告诉我一些具体内容,一些你知道而别人不知道的。”起司说道,自己的问题已经找对了方向,接下来只要引导这个孩子把他知道的都说出来就行了。
“唔……我对瘟疫知道的也不是很多,那些人只是在说瘟疫的传播越来越快,而且会把人变成像老鼠一样的怪物。所以很多有钱人都在打算向更南方的地方迁移。”孩子说道。他的语气有些疑惑,看来他对自己的回答并不是十分肯定。
“那么你呢?你对他们嘴里的瘟疫怎么看?”起司注意到这个孩子在谈到瘟疫的时候眼睛中并没有什么恐惧,这是十分不可思议的,因为事实上一旦传染病出现,最先也是最严重的受影响的群体一定是像他这样的人。
“我?我其实不害怕那些东西,我们老大说了,他可以弄到预防瘟疫的解药,只要我凑够买解药的钱,我就不怕了!”这个孩子回答道。听到对方的回答,起司的第一反应是这是骗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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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药?你怎么确定他给你的就一定是解药?或许他只是在骗你呢?”起司问道。会被这种小偷称为老大的人,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大人物,最多也就是在王城中有些势力的流氓头子,这样的人手里会有搞到鼠人瘟疫的解药?法师是根本不相信的。所以他问这个问题只是好奇像这样在街头长大的孩子为什么会认为那个什么老大说的就一定是实话。
“老大绝不会骗我们!”结果那个孩子坚定的说,他的眼睛里没有一丝的犹豫,看来对于他口中的那个老大,他有着绝对的信任,“老大说有解药就一定有解药!只要我把买解药的钱凑够,我就……”说着那个小孩看向了起司手中的银币。
“呵呵,是吗?”起司注意到了对方的目光,他轻轻的用大拇指将银币弹飞起来,银币在空中不断翻滚着,最终又一次落回法师的手里,“那么我手里的这枚银币,可以买几份你口中的解药?”
孩子的眼睛转了转,似乎是在脑子里运算着钱币之间的比例,过了一小会,他用略带犹豫的语气说道。
“大概……五份。”
听到对方的答案起司几乎要当场笑出来。因为在法师眼里这简直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价格,要知道在萨隆伯爵领的时候起司为了抑制瘟疫的传染,所耗费的材料用金钱来核算绝对是一个可怕的数字。要不是灰塔对于这些材料有着自己的取得渠道,起司根本不可能弄到数量如此庞大的材料,更何况这其中还包含了龙血这样对于药剂师来说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材料。而现在这个孩子居然说一枚银币就可以得到五份瘟疫的解药。起司感觉自己真的不知道该嘲笑对方的无知还是该对传出这个谎言的人的低劣手法感到无奈。
而起司的表情显然是把不相信这三个字写在了脸上,那个孩子看到法师的表情当时就不高兴了,在这样的孩子眼里,或许起司可以随意欺辱自己,但是法师居然对自己的崇拜对象感到怀疑,这简直是不能接受的事情。
“我们老大是从药剂师协会那里弄到的解药!那一定是真的!”小偷生气的说。而他的话让起司脸上的表情一凝。
“你刚才提到了,这些解药来自药剂师协会?”
第一百三十二章 告示
“对!我们老大说了,他搞到的解药都是药剂师协会做的!”那个孩子用骄傲的语气说道,好像这是多么了不起的事情一样。不过事实上来说,像是这种流氓头子可以找到地位崇高的药剂师协会流出的药剂,那确实是一件十分厉害的事情。
听到对方如此肯定的话,让起司不禁对这个小偷口中的解药好奇起来。虽然法师百分之百肯定对方口中的解药一定不会起作用,可是或许……或许可以为自己带来什么启发也说不定。对于日渐变的复杂的鼠人瘟疫,起司真切的意识到就算自己能找到幕后黑手,可是到头来多半还是要靠自己弄出解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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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起来你对你们老大搞到的解药很有信心?”起司故意做出玩味的表情看着眼前的孩子。
“那当然,既然我们老大保证了,那就一定有效!”孩子想也不想的回答道。
“既然如此,那你能不能跟你的那位老大说说也卖我一份解药呢?你知道的,在这样的瘟疫面前,每个人都需要准备点后手。”起司耸了耸肩,说道。
那个小偷听了法师的话,本能的想要拒绝,毕竟他也不傻,长期在街头厮混的经验告诉这个孩子,将自己老大的信息透露给这个会使用魔法的巫师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可是就在他要拒绝的时候,起司却晃了晃左手,在他的手掌中,原本的一枚银币变成了两枚。
“剩下的算是我给你的辛苦费。”法师如是说道。
“我……”在如此之多的金钱诱惑下,这个孩子真的没有办法不动摇。有了这些钱,他完全可以找一间面包店或者其它的什么店面去做学徒,彻底摆脱每天上街去做扒手的日子。虽然起司的做法几乎就是告诉这个孩子有陷阱,可是很多时候,就算明知道有陷阱,人们却还是会抱着侥幸心态期望可以凭自己的运气或者才智化险为夷。而这样的想法其实才是那些简单的骗局真正可以成功的原因。
“好吧!我答应你!明天在这里,我会把解药给你的。”这个孩子最终也还是没有禁得住诱惑。不过法师倒是没指望着对方会按照约定来完成交易,这个小扒手将自己的情况汇报给那个所谓的老大几乎是肯定的事情。但是这对于法师来说已经足够了,不管明天对方是在这里设下埋伏还是干脆给起司假货,只要他们露面,法师自然有办法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很好,小子。希望你不要骗我。”随着起司的一个手势,压在小偷身上的力量瞬间消失了。那个孩子由于一时之间没有适应自己的突然下落,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不过由于起司本来也没有把他抬得多高,所以除了屁股有些疼之外,孩子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将一枚银币扔到对方面前,起司用居高临下的姿态对小偷说道。
“这是之前说好的报酬。另一枚银币你明天把解药带给我的时候再给你。别想着耍花招,你已经体验过我的手段了。”
那个孩子不顾自己仍然隐隐作痛的臀部,赶忙捡起面前的银币,在像上面狠狠的吹了一口气之后放到了自己的耳边。在确认这真的是货真价实的银币之后,他又赶紧将这枚贵重的钱币塞到自己的衣服深处,然后才抬起头看着法师,说道。
“我明天会带着解药在这里等你的。”然后就站起来向着小巷的深处跑去。
“等一下。”看着那个孩子消瘦的背影,起司的眼睛微不可查的眯了一下。法师深知自己给那个孩子的那一枚银币绝对不会真的落在这个孩子手里。他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财务,不论是今天早些时候的那些流氓同伙,还是这座城市里的其他人,想要从一个如此瘦弱的孩子手中抢走这一枚银币都不会太困难。想到这里,起司还是开口叫住了对方。
“还有什么事吗?”那个孩子转过身看着法师,但是从他护在胸口的手来看,他应该是在提防起司变卦。只要法师稍微做出一点想要要回银币的样子,他都会头都不会的跑掉,这个小偷有自信在熟悉的暗巷中躲过起司这个外乡人的追赶。
“这个给你,解药的定金。”法师抬手向着那个孩子扔过去一个小袋子,从袋子在空中飞过时发出的声响来看,里面应该是一些钱币。小偷没有贸然去捡或者接住这个可疑的钱袋,他也懂得贪心不足的道理。
“对了,还没问你的名字呢?我总不能叫你小子吧。”起司并不在乎对方捡不捡掉在地上的钱袋,他随意的说道。
“我没有名字,但是其他人都叫我斯派洛。”那个孩子说,在通用语中,这个名字是小麻雀的意思。可是在说完自己的名字之后,斯派洛惊讶的发现起司已经不在他刚才所站着的地方了。甚至整个小巷中都看不到法师的身影。他赶紧摸了摸自己怀中的银币是不是还在,在得到确认之后松了一口气,然后他又再一次仔细的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确实没有其他人了之后,斯派洛小心的捡起了地上的钱袋,连查看里面内容的动作都没有,就赶紧揣着钱袋消失在了小巷的深处。
日头渐渐偏西,过了中午的时候起司带着一些王都的特产回到了他早上和罗杰分开的地方。看到原本停在旅店门口的马车已经被牵进了后院,法师就知道住宿的事情已经解决了。推门走近旅店,起司就看到了罗杰正在一张靠着角落的桌子上一个人研究着什么。他走了过去,发现放在桌子上的东西好像是一张告示。
“在看什么?”起司走到桌子旁边拉开一把椅子坐下来问道。
“你是不是说之前你是从铁堡来的?”罗兰抬起头看了一眼起司问道。在建立了初步的信任之后,起司将他之前的经历有限的告诉了对方,所以罗兰知道起司是从铁堡来到的这里。只不过他并不知道起司在铁堡曾经经历过什么。
“是啊,怎么了?”法师皱了皱眉头,罗兰的语气让他觉得有些不太妙。
“你看看这个就知道了。”老人讲面前的告示推到起司的面前,说道。
起司低头仔细的看起了告示上的内容,发现这是一张由苍狮王国王室签发的禁行令,上面的大体内容可以概括为,从现在开始,禁止所有的个人或者团体前往烈锤领东部和黑山领的北部,并将铁堡在内的几个城市和大型城镇罗列出来,在它们的后面用加粗的字体写着,疫区。
第一百三十三章 晚餐
疫区,这两个字在告示上是如此的显眼。起司默默的再次将这张告示又重新读了几遍,并且试图从这些文字的用词遣句上尽力的揣测这些词语的用意,想要看到一些之前被自己忽略了的信息。原因无他,只因为如果这张告示属实,那么事情的进展未免发生的太快了一些。要知道,起司在一天前可还在铁堡成功制止了敌人的入侵。
“这张告示是从那里拿来的?”法师问道。
“今天一天,那些巡街的骑士都在对沿街的商人发放这种告示。怎么,你没有碰到吗?”罗兰有些奇怪的问,他会拿到这一张告示一点也不奇怪,毕竟像罗兰这样的巡游艺人,一定会是禁止靠近疫区的那部分。而老人之所以会奇怪起司对此毫不知情,也是因为法师明明上街闲逛了一天,却没有看到任何发放告示的骑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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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司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之前并没有遇到发告示的骑士,他总不能告诉罗兰自己整个下午都在威胁一个孩子。而既然确定这份告示的真实性,其背后代表的问题就由不得法师不去深思了。为什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连铁堡这种有着超越凡人力量守护的城市都会陷落在鼠人瘟疫的影响下,这完全不合逻辑,况且铁堡城主还是沃夫这样以守护为方向的特化型施法者。
同时,起司也不可抑制的想到自己的同伴,如果铁堡陷落,老板娘他们能否成功的逃离疫区,爱尔莎等人身上都有起司在萨隆领就为他们接种的疫苗。那些疫苗虽然谈不上绝对奏效,但是法师还是有信心可以保护他们在短时间内免受瘟疫的影响。况且,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面对像是鼠人瘟疫这样由魔法作为内核的传染病,咒鸦的能力或许比起司单纯的从病毒的角度来的更加有效。而这,或许也是之所以老师会把他派来帮助自己的原因。
“你在担心什么?这次瘟疫很严重吗?”罗兰从起司的脸色中读到了担忧,老人敏感的意识到起司在追查的事情很可能与这场瘟疫有关,而且铁堡那边很可能还有和法师有关联的人或事物。
“我有几个同伴在我往这里来的时候还留在铁堡,我很担忧他们的状况。”起司如实说道。他知道虽然罗兰看起来不会使用法术,但是老人只需要观察自己的动作和神态就可以窥探自己的内心,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种老辣的眼力远比法术要可怕的多。
“这可真是坏消息。你打算去找他们吗?”罗兰问道,虽然很难通过那张被胡须遮挡了大半的脸来判断他是不是真的露出了同情的神色。
老人的提议很具有诱惑力,从王城骑一匹快马沿着大路赶回烈锤领,就有很大的可能性可以在路上和同伴们汇合。毕竟起司和咒鸦之间还是有着特殊的交流方式的,只要他们的距离离得并不太远同时又没有特意隐藏自己的话,想要找到自己的同门并不困难。然而这个想法并没有在起司的脑子里停留太长的时间。法师开口说道。
“不了,我相信他们可以照顾自己。而且我赶到王城里来就是因为这里有着和瘟疫有关的线索。现在就算我折返回去找到他们,我们也只能面对瘟疫束手无策。”浊流镇中死于驻地的药剂师男爵,洛萨却声称看着他乘车在早些时候返回了王城,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问题。而且从法师今天的打听来看,似乎王都中也没有人提起格雷男爵的死亡,所以如果起司料想的没错,现在在王都应该还有一个活着的格雷男爵。而不管这个男爵的真实身份是谁,他应该都和瘟疫的传播有着一定的关系。
“你的脸色不太好,孩子。有什么我能帮到你的吗?如果苍狮被瘟疫影响的话,那么我的生意恐怕也会受到影响。你知道的,在人心惶惶的时候没有人会有心情驻足看表演。”罗兰从起司的语气中感受到了不确定,他开口问道。
“你是以什么身份想像我提供帮助?”起司反问道。
“孩子,我只有一个身份。”罗兰笑了笑说道,虽然他已经多次和起司澄清过自己真的并不会使用魔法,可是法师却一直对此保持着怀疑态度。在起司看来这个老人远远不想他说的那么简单。
“那么我暂时并不需要您的帮助。”起司回答道,同时转头向吧台招呼着要了一杯蜜酒。
“别说的那么肯定。很多时候人并不知道他真的需要什么。就比如我就十分肯定你现在需要的绝对不是一大杯冰蜜酒。”罗兰微微笑了笑,我们就当他被胡子遮挡住的嘴笑了笑吧,然后老人在酒保前来送酒的时候从那个小姑娘的头上抽出了一朵鲜艳的红色玫瑰,在对方惊喜的感谢声中将玫瑰送给了女酒保之后。老人惬意的喝了一口自己手中的蜜酒,而起司到了现在才发现,自己面前的蜜酒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一盘夹着肉的面包。
“吃吧,你需要保持体力。你的身体仍然很虚弱,而显然你并没有及时补充能量。这能让你保持活力和头脑清醒。”罗兰说道。
法师悻悻的拿起自己面前的食物大口咀嚼起来。老人的话是对的,现在涉入酒精对于自己的行动计划和现实情况都没有被帮助。肉片和面包的味道在起司的口腔里散开,面包虽然不如刚出炉的新鲜,可是小麦的香气还是足够浓郁。而经过了熏制的肉片也可以将肉的特有美味很好的发挥出来。肉片的数量和面包的厚度显然经过厨师精心的计算,既不会因为过厚的面包影响口感,也不会让肉片的味道显得太过浓烈。不过除了这两种味道之外,还有第三种味道藏在面包和肉片当中,这应该是某种植物的叶片,其清甜的味道让前面的两种食物的味道融合的更加完美。
“味道如何?这可是我亲自动手做的三明治,如果不进行这样适当的搭配,这家餐馆的食物就有些差强人意了。”老人说道,同时又喝了一口蜜酒。
“很美味。您是一个懂得组合事物的人。不过我不知道这里还有卖蛇尾草,会处理这种带有毒性的植物的厨师可不多见。”起司将手里的食物吃完,在伸手抓向下一块三明治的时候称赞道。
“你说那个草啊,那是我进城的时候随手从城边摘得,我感觉它看起来味道不错。原来是有毒的吗?”老人说道。
于是腹中传来的强烈疼痛就成了起司对于罗兰做的三明治的唯一回忆。
第一百三十四章 小巷
当第二天来临的时候,起司终于挣扎着从旅馆的厕所中站了起来。天可怜见,作为一个本来身体素质就较为孱弱的施法者,这一晚上的腹泻险些就让法师失去了行动能力。本来就因为重伤未愈而苍白的脸色,现在变得更加的难看。起司艰难的回到自己的房间,昏昏沉沉的倒在了床上。他知道今天是和那个小偷交易的日子,不过以自己目前的状况来说,还是让对方多等一些时间吧。
当起司再一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看着外面的天色,法师匆忙的清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物,换上了昨天在外面时的那套装束。可是或许是某种预感吧,起司在准备出门的时候停顿了一下,法师低头想了想,决定再换一身衣服。而事实证明,这个举动让他省去了不少的麻烦。
“嘿,小子,你确定那个家伙今天会来吗?我们已经在这里傻傻的等了一上午了!”在昨天斯派洛和起司约好的那个小巷,一个彪形大汉用他比斯派洛腰部还要粗大的胳膊搂着可怜的小偷说道。虽然这动作似乎是在显示二人关系的亲密,可是由于这二人体型上的悬殊差距以及大汉脸上的狰狞表情,这个动作反而显示出了威胁的味道。
“我……我昨天就是和他约的这里。只不过他没说具体什么时候……”斯派洛瘦弱的身体在大汉的臂弯里痛苦的扭动着,他想要挣脱对方的钳制,却又害怕这个动作会触怒对方。与昨天相比,斯派洛的精神状态并不比在厕所蹲了一晚的起司来得好,而从这个孩子脸上的淤青来看,他在不久前应该被人毒打过一顿。
“哼,你最好不要说假话。不然你知道下场。”那个大汉将斯派洛放开,粗鲁的威胁道。同时从怀里掏出一枚银币,昨天起司付给斯派洛的那枚,仔细的欣赏这贵金属的色泽。
“你确定昨天的那个家伙会带着另一枚银币过来?”那个大汉问道。
“他……他是这么答应的。……只要我带着解药。”斯派洛低着头小心的回答道。昨天这个孩子兴冲冲的去找自己的老大买药,却被这个大汉截了下来。斯派洛知道,这个家伙是附近仅次于老大的恶棍,而且不同于自己的老大,这个大汉可不在乎什么信誉或者尊严,而虽然斯派洛已经小心的藏起来银币,却还是被这个恶劣的家伙从鞋底将这枚宝贵的资产搜了出来。反倒是起司之后给他的铜币被他直接换成了食物进了肚子倒是逃过了一劫。在大汉的逼问下,斯派洛只好将有关起司的事情告诉了对方,不过不要以为我们的小小先生这么好欺负,斯派洛可没有告诉大汉起司会巫术的事情。所以就在这个大汉在等着那个藏头露尾的肥羊的时候,斯派洛也在等着起司来替自己教训这些家伙。
不过……小偷略微瞄了一样小巷的深处和两边的墙顶,那里隐隐有着人影晃动的痕迹,这个大汉虽然鲁莽却不傻,他也知道敢孤身携带这么多钱财出门的家伙多半有些本事。可是在如此多街头上的“好手”的围攻下,相比就算是正经的骑士大人也只能乖乖的交出自己的钱袋。
“解药?哈,你也和你的老大一样蠢,那个蠢货居然用那么便宜的价钱贩卖药剂师协会的药剂,要是我知道他是从那里弄到那些药水的,我一定会把价钱翻上他十倍二十倍!”大汉张狂的笑着,在他看来斯派洛的老大简直就是傻瓜中的傻瓜,想那样的家伙到底是怎么爬到自己头上去的,这是他一直想不通的问题。
“你不许这么说老大!”原本沉默的斯派洛听到大汉在嘲讽自己的老大,脸上立马露出了愤怒的神色,对于这个成长在街头的孩子来说,他所追随的那个头领就是他的精神支柱。听到对方居然对自己的偶像出言不逊,斯派洛立马就打算挥舞着自己瘦弱的不像话的拳头让对方闭嘴。
“哈哈,我说了又如何?你就和你的那个老大一样软弱无力!”大汉一只手按住斯派洛的头,小孩子的短手短脚就只能做一些无意义的挥动了。而就在大汉打算进一步羞辱斯派洛的时候,他们的头顶传来了一声鸟叫。
“呸,算你小子运气好。”大汉知道这是有人接近的信号,他朝着地上啐了一口之后就藏到了小巷的深处去了。
过了一小会,就在斯派洛焦急的盯着小巷入口期待那个人影赶紧出现的时候。
“怎么了,小子,我昨天见你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的。”起司的声音突兀的出现在斯派洛的身边,斯派洛可以向诸神保证,他绝对没有听到脚步声或者人影接近自己。可是当他回头的时候,起司就已经站在了孩子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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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斯派洛指着起司,哪怕已经知道起司不是普通人,可是他脸上的惊讶却和昨天相比却没有减少多少。
同时,在小巷的深处,那个大汉也在和手下用极小的声音窃窃私语。
“喂,你看到那个小子是什么时候走进来的吗?”大汉问道。
“没有,头儿,我一眨眼他就站在那只小麻雀身后了。他是不是就是要买药的家伙?”他身边的一名手下回答。
“哼,不管是不是,他走进来就别想什么都不留下。”那个大汉恶狠狠的说道,长时间的等待已经让他和他的手下快要失去耐心了。
而另一边,起司和斯派洛的对话才刚开始。
“你怎么现在才来?我已经等你一天了!”斯派洛当然认出了来人就是起司,像他这种孩子,大部分人的长相只需要远远的看一眼就可以记很长时间。
“咳咳,这个吗,确实是被一些事情耽搁了。”起司有些尴尬的轻咳了几声,他总不能跟眼前的这个孩子说自己是因为昨晚吃了某个不靠谱的糟老头的有毒三明治结果拉了一整晚的肚子。那样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形象估计会碎的连渣都不剩。
“先不说这个了,你把解药带来了吗?”法师立刻岔开了话题,他可不想再回忆起昨晚的情况。
“抱歉……”当起司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斯派洛低下了头。他可以毫无负罪感的偷窃行人的钱包,因为在这个孩子的世界里,那只能怪那些老爷太太警惕性太低,可是起司却是在和他交易。而就算是盗贼们信仰的偷盗之神也是不赞成随意撕毁契约这样的事情的。
“这样啊,看来你小子混的也不容易呢。我昨天给你的铜币没有被他们抢走吧?”虽然起司不是身经百战的战士,可是法师也自有办法感知到自己周围的情况,虽然经过隐蔽训练的人或许会让法师的侦查失去效力,但是一群浑身散发着酒臭的流氓可不在此列。所以起司其实一早就知道了小巷中的情况。而看到斯派洛的反应,法师就知道自己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小麻雀摇了摇头,可是很快他就意识到了起司的问句有问题。
“你一早就知道银币会被抢走?”
“哈哈,我可怜的小麻雀,我可是个巫师啊。”嘴角带着微笑的弧度,起司可懒得和对方解释自己的推理。而就在法师打算继续哄骗斯派洛的时候,那个大汉终于等不及了。
“喂!那个不敢把脸露出来的!你现在最好把你身上的钱都交出来!”手里拿着一跟手臂粗的铁棍,这种短武器在巷战中往往比刀剑要实用得多。
“那如果我说不呢?”起司顺着声音转过头去问道。
“哼,这可由不得你!”随着那个大汉这一句话,十多道人影瞬间就把小巷里堵得满满当当的。
第一百三十五章 斗殴
“昨天抢走我给你的钱的就是这些家伙吧?”起司问道。虽然被十多个流氓围在小巷里,可是法师的脸上却看不见半点的担忧。事实上,虽然罗兰告诉他不要试图将戏法里的东西融入魔法当中,可是起司还是有了一些自己的小想法。而现在,或许就是找人实验的时候了。
斯派洛小心的点了点头,他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并不是普通人,可是这也就意味着他并不清楚起司在被人围攻的情况下会做出怎样的举动,那些在坊间流传的故事中因为一点小事就杀的人横尸遍野的可怕巫师也是存在的。而且在故事中出现的往往都是这样的巫师。
“好吧,我姑且问一下,你们身上都没有斯派洛昨天承诺给我的解药对吧?”起司叹了一口气,他还抱着一丝的侥幸心理,如果这些大汉只是在小麻雀和自己交易前才挟持的他,那么他们身上就很有可能带着原本应该给自己的解药。这样可以省去很多麻烦。然而,现实往往和我们预想的有很大差距不是吗?
“你在说笑话吗?这个家伙居然认为我们身上会带着独眼的解药,哈哈哈哈。”如果说起司的问题有很多种回答方式的话,那么这个带头的额壮汉无疑选择了最恶劣的一种,他指着法师的鼻子,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十分好笑的笑话一样转头对自己的同伴说道。而那些围在小巷里的流氓们在听到大汉的话也跟着起哄似的大笑起来。他们的声音是如此之大并且夸张,以至于街道上的行人和隔壁餐馆中的伙计都听到了这笑声,可是听到归听到,他们可不敢得罪这些地头蛇。
“他嘴里的独眼,就是你的老大吗?”起司没有在意那些流氓的笑声,再次向斯派洛询问道。诡异的是,虽然法师的声音并不大,可是在这铺天盖地的笑声中却传达的异常清楚。斯派洛下意识的再次点了点头,在起司把头转过去之后才意识到刚才的一幕有多不可思议。
“这么说,你们就没用了。”起司轻声低语着,同时开始使用魔力加强自身的反应速度和力量,魔法不仅可以作为远程的攻击手段,当施法者们有需要的时候,那些超越凡俗的能量也可以为他们带来身体上的强化。而起司之所以这么做,也是不希望过于强烈的魔力反应惊动王城中的其他人。
“看这里。”法师说道,他的话语中带着令人不容质疑的魔力,所有的流氓都不由自主的听从了起司的话,将视线转向了法师伸出的左手,在那只手上,一枚金币丝毫没有受到小巷阴暗环境的影响散发着诱人的光芒。在这一瞬间,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枚金币上的美丽光泽所迷住了,他们的视线像是被吸住了一样死死的停留在金币上,丧失了对外界的其它感知。
而就在这个时候,起司动了,他的左手将那枚金币高高的弹向空中。然后在所有人都仰起头的时候以极为可怕的速度冲到了领头的那个壮汉的身前,右臂弯曲,挥出了一记完美的上勾拳直击对方的下颚!
“咕!”人体被击打的沉闷声音令所有的注意力从金币上移开,他们惊讶的看见那个壮汉在起司的一拳之下像是一条破麻袋一样飞向了半空中,而从那个家伙嘴巴的扭曲程度来看,起司的这一拳至少打断了他的颌骨和三颗牙齿。在所有人还在这震撼的场景中回不过神来的时候,起司的动作却没有停下。
法师在击飞了那个领头的家伙之后有再次跨步向前,左右手各抓起一个还没缓过神来的流氓的脖子,将他们脸对着脸狠狠的碰撞在一起。从飞溅的鼻血和清脆的声响来看,那两个家伙的鼻梁骨肯定是断了。松手任两个因为碰撞和疼痛晕过去的倒霉蛋倒在地上,起司去势不减,他飞起一脚踹在了面前流氓的左膝盖上。
“咔嚓!”“啊!”惨叫和骨头折断的声音相继而起,被起司提到膝盖的流氓整个左腿朝着相反的方向弯曲,看来他的膝盖关节算是彻底报废了,就算修养回来每逢阴天下雨估计也有的受了。到了这个时候,剩下的流氓终于反应过来了,靠近起司的大汉们赶紧抄起自己的武器朝着起司的方向狠砸过去,可是他们的攻击无一例外的只打到了空气,法师的身体已经不在那个地方了。
“看,这就是金钱的力量。”从容的将落下的金币收回手中,起司面对着斯派洛笑着说。他的笑容如此的阳光,如果忽略他手上那些流氓的血迹的话,没有人可以把他跟那个在一瞬间打倒了四五个大汉的人联系在一起。而见到法师的样子,剩下的流氓们虽然还在努力维持自己的姿势,可是大部分人的双腿已经开始不自觉的打颤了。他们终于意识到,自己恐怕把歪脑筋动到了不能碰的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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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对付这些好勇斗狠之徒还可以,这点本事对付一个受过正规军事训练的士兵恐怕就不那么好用了。”活动了一下因为猛力击打而隐隐作痛的右手,起司小声说道。诚然,之所以法师刚才可以打出那么一套华丽的连击,并不是说他的格斗技巧有多么高明,只不过是起司凭借着被加强过的力量和速度以及对手一瞬间的分神才做到了以上的事情。同样的情况,不要说洛萨或者里昂这种级别的战士,就是被转化成狼行者之前的杰克也不会被起司这么简单的影响。
“他,他会巫术!”“他是巫师!”这样的声音开始在流氓中出现,虽然起司很想告诉他们刚才的事情换成是自己认识的任何一个战士,哪怕是老板娘都可以做到,但是显然对于这些混在街头的家伙来说,当他们遇到无法解释的事情的时候,都会本能的将其归类到巫术里。而且,其实他们也并没有冤枉法师。
“知道了还不跑?难道你们想变成青蛙或者蜘蛛吗?”听到那些议论,起司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环视了一圈那些大汉们,在目光中加上了可以震撼人心灵的魔力,那些刚才还一脸凶相的流氓瞬间就变成了温顺的绵羊。听到法师的话,他们如梦方醒一般飞也似的逃离了这条小巷,甚至在搬走那几个受伤的同伴的时候还有些犹豫,似乎是生怕走的慢了会被这个巫师变成动物。
“你猜他们多久不敢接近这条小巷?”在那些流氓跑干净之后,起司用询问的语气对还在发愣的斯派洛问道。
“你……你真的是巫师?!”斯派洛听到法师的话终于从震惊中缓了过来,他用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起司几乎是喊的说出了这句话。但是话虽如此,起司却没有在他的脸上看到多少的恐惧,相反,法师似乎在这个孩子的眼睛中看到了一丝丝的……憧憬。
“我当然是,昨天你还不能确定吗?”起司回答道。他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冷漠起来,免得那个孩子认为自己救了他就变的容易亲近。起司知道,像他这样的孩子很有可能在见识到了魔法的力量之后踏上不该走的路。
果然,起司冷漠的语气让斯派洛眼中的热情迅速冷却下来,是啊,巫师这个群体可是著名的喜怒无常,自己刚才居然想当然的认为对方救了自己就可以和对方平等的对话。
“抱歉,我……我没有拿来解药。”小麻雀随即想到自己之前和起司的交易以及自己的失约。他不禁开始担心在拿不到解药的情况下这个巫师会不会拿自己出气。
起司默默盯着这个孩子看了几秒,就在斯派洛感觉自己浑身不自在的时候说道。
“无妨,这件事也不能赖你。你带路吧,带我去你的老大那里。我亲自去找他买解药。”
第一百三十六章 酒馆
其实当起司提出让斯派洛带路去找他的老大的时候,小麻雀是拒绝的。像是法师这样危险的人物如果被自己直接带进了老大的老巢,那么两人交易顺利还好说,可要是万一出现了什么问题,到时候自然是没有人敢让起司来赔偿损失,可是相对的,在起司面前暴露了隐藏地的斯派洛却肯定是要倒霉的。
“你记住啊,待会我们到了之后你最好不要到处东看西看,尤其是别和人目光对上,还有,别去主动跟那些人搭话……”走在人群稀少的街道上,斯派洛对身边的起司不断地说着他应该怎么做,不应该怎么做。这些经验都是小麻雀自己总结出来的,本来还被他当成宝贵的人生信条,可是现在为了防止起司这个拳打五六个壮汉的家伙进去藏身处之后引发混乱,他也顾不上这些了。
至于法师到底有没有在听小麻雀的唠叨,那恐怕就不那么肯定了。而且相比较斯派洛嘴里已经重复了好几遍而不自知的叮嘱,起司的注意力更多的还是放在了周围的街道上。王城之中自然不存在那些明目张胆存在的无法区域,事实上,在这座城市中,像是妓院这样的地方都是受到严格的管控的,虽然谈不上官方经营,可是你要说这些场所的背后没有王室的耳目,那未免就有些自欺欺人了。
所以在这样的城市中被称为藏身地的地方,绝对不会像其它的这类地点一样充斥着混乱和无序。从外观看过去,这间挂着“赤红之血”招牌的酒馆怎么看都和那种专供佣兵或者其它低收入群体消费的酒馆没有什么两样。可是根据斯派洛的说法,这间不起眼的酒馆正是苍狮王城中地下世界的头领,独眼,的对外场所。所有想要找到独眼的人或者需要独眼手下帮忙的人都可以在这里找到自己所需要的服务。当然前提是他们可以付出与之相符的代价。
在斯派洛的带领下推门走入这间酒馆,起司很快就感觉到这里和其它看起来同类的酒馆的不同之处。不管是和爱尔莎经营的那间“龙脊之巅”或是其它起司去过的酒馆相比,这里都太过于安静了。在略微昏暗的灯光下,这里所有的酒客都保持着压抑的静谧,他们只是默默的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喝着什么,坐的很靠近的两个人之间也没有在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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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麻雀轻轻拉了拉起司的衣角示意他跟上,然后二人径直走到了吧台。在那里只站着酒保一个人,这个酒保是一个看起来十分清秀的年轻人,当然那得排除他脸上那条遮住左眼的黑色布条。可能那些没有在世俗中有过经历的夫人小姐们会把这个酒保当成是一个俊秀的美少年,可是起司却一眼就注意到了对方在擦拭杯子时露出的那双手。那是一双擅长使用匕首的手。很显然这位酒保先生在本职工作之外还有一份相当危险的兼职。不过也很难说那份兼职和这份酒保的工作到底哪个才是他真正赖以谋生的手段。
“他就是独眼?”起司站在吧台前看着那个酒保问道。明明还隔着一个吧台,可是法师的直觉告诉他尽量不要再靠近这个年轻人身边,那会是相当危险和愚蠢的行为。
听到法师的问话,斯派洛还没来得及开口,那个酒保就在一声轻笑之后说道。
“我当然不是。你见过有老大亲自在这里擦杯子的吗?如果愿意的话,你可以叫我影子。所以,你要喝点什么?”
起司皱了皱眉头,他想要告诉这个影子自己不是来喝酒的,而是来找他的老大购买斯派洛口中的解药。可是他的话还没说出口,小麻雀却已经拉着他坐了下来,并且小声对他说道。
“不管你想要干什么,先喝一杯是这里的规矩。”
起司歪了歪头,对这个奇怪的规矩表示接受。刚才解决掉那些流氓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所以现在法师并不着急。
“嗯……那就蜜酒。”起司对影子说道。
“蜜酒?不考虑点点儿别的吗?我这里有全苍狮最齐全的酒库,而且恕我直言,蜜酒这东西的味道喝起来就像是发酵的马尿。”影子听了起司的话之后略微楞了一下。确实如他所说,蜜酒这种酒类在物资并不丰富的地区或许还可以称之为一种饮料,但是它的味道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却确实过于激烈了一些,再加上劣质的口感,就连穷人都不太喜欢喝这种酒。
“不必了,我喝的习惯。”起司说道。确实,蜜酒的味道并不算好,可是在物资匮乏的北方,尤其是灰塔所在的地方,法师们可不会把精力放在酿酒上面,所以自打法师开始喝酒开始,他喝得最多的,就是蜜酒。它的味道已经成为了起司的某种习惯,所以在选择上,哪怕有更好的酒类,可是起司还是倾向于选择自己熟悉的东西。
“你确定?我这里有去年的刚出窖的啤酒,还有一些麦酒和葡萄酒,这一杯算我请你怎么样?”影子还在努力的推销着自己背后一个个酒桶中的陈酿,看得出来,他十分享受酒保这个身份。甚至他还害怕起司是由于囊中羞涩才点最便宜的蜜酒,提出了可以请起司喝一杯的话。
“一杯蜜酒,如果有冰块的话加冰。谢谢。”然而酒保的殷勤却并没有打动法师,起司只是又重复了一遍自己想好蜜酒的打算。
“好吧好吧,我知道了。”影子还是妥协在了起司的坚持下。他认命一样的举起自己的手,然后转身低头在最下层的酒桶中搜寻着装着蜜酒的那一个。
“对了,小麻雀,你要喝什么?我今早去买葡萄酒的时候他们顺便送了我一些还没发酵的果汁。”背对着吧台,影子问道。
“我要和他一样的。”小麻雀坐在起司身边挺起身子,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害怕。这里安静到吓人的气氛让已经不是第一次来的斯派洛还是背后直冒冷汗。
“那可不行。你知道规矩的,酒是给客人喝的,而你,只是带客人来的小蜜蜂。”影子说着将两个杯子推向吧台前的两人。给起司的是乘着琥珀色酒液的酒杯,而给斯派洛的那杯则乘着葡萄汁。
“哼,我总有一天会在这里喝酒的!”小声的发出誓言,斯派洛拿过自己的那杯葡萄汁小口的喝了起来。对于他来说,这一杯葡萄汁也是难得的美味,可是能在“赤红之血”里喝酒,本身就带有某种象征意义。对于那些级别不够的人,影子可不是每天都这么客气。
“那么,我们能谈正事了吗?”起司结果自己的酒杯问道。
“别那么着急,我的朋友,先把你酒杯里的酒喝完。然后我们才能进入正题。”影子说道,也给自己倒了一小杯蜜酒。然后在浅浅的尝了一口之后吐了吐舌头,他确实不喜欢这个味道。
“你们这里的酒保可以随便喝卖的酒的吗?”起司喝了一口酒,转头问斯派洛到。
“老大不在的时候,影子就是这间酒馆里最大的。他想喝什么自然可以喝什么。”小麻雀耸了耸肩说道。
再次歪了歪头,起司感觉自己越来越搞不懂这个酒保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了。法师三口两口喝完了杯中的蜜酒,将空空的杯底展示给对方,示意自己已经喝完了。
“哈哈,果然是位豪爽的客人。那么……你有没有察觉到我在酒里下毒了呢?”影子看着起司的酒杯笑着说。
第一百三十七章 游戏
“赤红之血”酒馆内。
斯派洛在听到影子的话之后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反应。小麻雀的眼睛在起司和影子之间转来转去,不知道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虽然影子在说那句话的时候轻松的就像是在问这杯酒合不合客人胃口,可是熟悉这个酒保的人都知道,在这种问题上,影子从来不开玩笑。酒馆内其它的酒客们似乎也在关注着吧台这里,他们之间连悉悉索索的交谈声也停止了下来,整个房间内都安静的离奇。
而至于当事人的起司,却并没有像其他人期待的那样露出或愤怒或恐惧的表情,法师只是默默的把手中的杯子向前推了一下,淡淡的说了一句。
“是吗?那就再来一杯。”
这一下不仅仅是斯派洛,连影子都被起司的反应弄傻了。在这间酒馆中做了这么多年的酒保,影子自问这种小测试也进行了不下百次了。可是那些喝下了“毒酒”的家伙,不论他是声名显赫的贵族还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佣兵,都没有一个人发出“再来一杯”的请求。不过影子也不是一般人,他很快就理解了起司的反应,也明白了这个被小麻雀带来的家伙绝对不像他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将自己没有喝完的那半杯蜜酒随手倒进法师的酒杯里,影子将杯子推回了起司的面前。
“喂喂,你们这里的酒保就这么干活的吗?”法师晃着自己杯子里被人喝过的酒液,不满的说道。
“哼,看穿了就说看穿了。想再喝酒我可是要收钱的。”影子说道,把自己刚才用过的杯子拿回吧台里,简单的清洗过之后开始用手边的布擦拭起来。
“喂喂喂,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影子不是说这酒里有毒吗?”斯派洛挡住了起司举着杯子要往自己嘴边送的手臂,对法师说道。
起司面对小麻雀的询问向影子投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毕竟要在人家的地盘上当面拆穿对方的把戏,还是一件不那么厚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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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说吧。其实我也想听听你怎么看这个测试的,这个酒馆里都是通过测试的人,至于小麻雀吗……等他到了年纪我再换一种方法就是了。”影子耸了耸肩,继续擦着他的杯子。
“好吧。”起司把斯派洛的手挪开,将杯子那小半杯蜜酒一饮而尽,然后说道,“其实吧,影子先生刚才是跟我做了一个简单的小游戏。这个游戏有两个方面,不过我想其目的倒是只有一个,就是为了甄选可以交易和不能交易的客人。”
“什么游戏?我只看到影子跟你说酒里有毒然后你说再来一杯而已啊?”小麻雀继续问道。
“呵呵,这就是一场游戏啊。而且这场游戏还分成了两个阶段,第一阶段就是影子给我倒酒的时候,如果我因为多疑或者过于急迫而不去喝那杯酒的话,我想我就根本无法被这间酒馆的主人当成是客人了,对吧?”起司对影子说道。
“那当然,连送上门的酒都不敢喝下的人,我们可不跟这种人做生意。”耸了耸肩,影子说道。
“不过我想大部分人不管是听懂了你的话也好,还是根本没有戒心也好,他们还是会喝下那杯酒的。所以这个游戏真正有趣的地方就在影子在跟那些人说酒里有毒的部分。”起司说道,同时想要再喝一口酒,却发现酒杯里已经没有酒液了,于是法师从怀里掏出几枚铜币扔到吧台上,“再给我点什么,既然你说蜜酒难喝,那就给我点你推荐的。”
影子拿过了吧台上的钱币,稍微掂了掂分量,其实以他的眼里根本不需要这么做,只不过在作为酒保的时候影子还是觉得这样的小动作更容易让自己带入这个角色。他将起司面前的酒杯拿走,将几种酒液混合在一起盛满了酒杯,然后将其放回了法师的面前。
而这个时候,起司看到斯派洛脸上的表情终于消化完了自己刚才说的话,于是继续说下去。
“在影子告诉我酒里有毒的时候,我在第一时间会想到什么?”起司问道。
“额……解药在哪?”斯派洛想了一下用不确定的语气说道。
“错,首先你应该想到的是他说的是实话还是假话。”起司说完喝了一口自己面前的液体,然后迅速的将其又吐回了酒杯,“嘶,好辣!这就要考验到我的眼里和判断力,我肯定会先回忆在刚才影子先生倒酒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举动,不过其实那是没必要的。”
“为什么?”小麻雀问道,在他听来首先判断对方有没有在倒酒的时候动手脚已经是很谨慎的思路了。
“因为你永远不能用自己的常识揣度对方。尤其还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影子这个时候突然插话道,“谁也不能保证我是用怎样的手法来下毒的,或者干脆一点,也许我身后的这些酒里都有毒也说不定。你们又没有看到其他客人的酒是从那里打出来的。”
“正是如此。那么抛开眼里的问题,我接下来就必须思考影子先生到底有没有必要对我下毒。”起司接着说到。
“毒杀一个进来谈生意的顾客似乎是不那么明智的选择。如果这样下去肯定没多少人会再来这里做生意。不过这也并不是全然不可能,毕竟我是你带来的。”
“凭什么你是我带来的就有可能被下毒?”小麻雀皱了皱眉头,显然是对起司的话有些不满。
“那当然是因为就连驯养了多年的老狗都不一定全然的忠诚,更何况像你这样的小麻雀呢?谁知道这位先生不是用什么不那么体面的手段让你带路来到这里的。”影子说道。
斯派洛听到这里也就闭嘴了,因为他昨天确实没有什么挣扎就把老大的存在给交代出来了。甚至还在法师的重金诱惑下同意帮他带解药。如果影子在提防这一点的话,那么他所作的也确实无话可说。
“当然了,其实这是很没有必要的。因为这位客人如果需要的话,早在昨天就完全可以跟踪你找到这里的位置。”酒保一边擦着酒杯一边说。
起司这个时候感受到自己的口腔中那股辛辣的味道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弥漫在整个嘴里的美妙的味道。法师不禁又再次拿起酒杯,喝了一小口。“说实在的,也不需要那么麻烦,如果我真想找来这里的话,随便去街上找个像是刚才那样的家伙打一顿就知道这间酒馆的位置了。只不过那样的话,恐怕我也就没有坐在这里喝酒的资格了吧?”
“连我们的规矩都不想守的人,又怎么会是我们的朋友呢?对吧,小麻雀。”影子笑着说道。
“我可不这么觉得,虎头抢我钱的时候你可没出手讲什么规矩。”斯派洛小口的喝着葡萄汁,有些忿忿的小声说道。
“哈哈,小子,这座城市的管理者可不是一般的仁慈。证据就是那个光头佬只是抢走了你的钱并且略微教训了你一下。换在别的地方,恐怕你小子早就没命了。”起司听到斯派洛的抱怨笑着说道。
“正是如此。我们的老大虽然不喜欢那些贵族老爷装模作样的那一套,可是他也不喜欢单纯的流血和暴力。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会设立赤红之血这样的地点专门来做生意。说到底,我们也只是商人而已。至于为什么虎头抢你的钱没有人管,别那么天真了好吗小麻雀,这里可不是什么童话故事里。”影子说道。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保不住自己的财产是我自己的问题。但是既然被我带来也构不成被下毒的契机,你还没说接下来你是怎么想的呢。”感觉到话题转到自己身上,斯派洛赶紧提醒两人回归正题。
“啧啧,行吧,我继续说。别人是怎么看待这件事的我不知道,但是其实对于我来说,这个世界上可以通过饮食给我下毒的人真的不多。别忘了,我对蜜酒的味道可是相当熟悉的,如果在里面有任何毒性物质,我没理由会尝不出来。”起司说道。同时想起了某个成功让自己食物中毒的老头。蛇尾草是少见的去毒和没去毒味道完全一致的植物,被罗兰坑了说实话也不能怪起司。
“可是别忘了,这世界上也有很多致命的毒药是没有味道的。”这个时候影子就忍不住开口了。作为这个测试的主导者,他还是很在乎起司的心路历程的。这有助于他之后的业务活动。
“诚然,这世界上有许多毒药是无色无味的。可是一方面,我不认为我已经在你们眼中达到了需要用那种毒药来铲除的地位,毕竟你们再神通广大,我也只掏出过两枚银币和一枚金币,堂堂苍狮王城的地下主宰,犯不上为了这点小钱就想杀了我吧?而另一方面,就算你们用的是那种毒药,能不能真的杀了我还要两说呢。”起司回答道。虽然法师会被路边的毒草搞的狼狈不堪,可是那些真的能威胁到他生命的毒素起司自然也有应对的手段。
“好吧,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影子刚才说的换一种方法是什么意思了。切。”斯派洛听完起司的话,终于理解了刚才在这一杯酒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明白自己在知道的一瞬间也就失去了被用这种方式通过某种鉴定的资格。他不满的朝着自己的杯子里吹着气泡。
“你这小家伙,我们给你上了这么一课你就学到这个?看来我得跟老大说说延后你可以在这里点酒的年龄了。”影子有些无奈的笑了笑,说道。
“好了,不管你们怎么说。既然我通过了这个游戏,我们可以谈谈交易了吗?”看着小麻雀和酒保之间挤眉弄眼的,起司又喝了一口杯中的酒液,说道。
第一百三十八章 独眼
总之,在起司再一次提出交易的要求之后,影子没有再推辞。影子放下了手中擦拭着的杯子,然后这个酒保随手招呼了一个原本坐在角落里喝酒的酒客过来。
“你,过来帮我顶一会班。我带着这位先生去见老大。”影子说道。
那个人沉默着走到吧台里,默默的站在了影子之前的位子上,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了。而影子吗,他走出吧台,带着起司朝着酒馆深处走去。斯派洛看到这个情景自然是想要跟上去,可是却被那个接替了影子的男人拦了下来。对于一个连在这里喝酒的资格都没有的孩子来说,他还远不到可以参与到这次交易中的等级。
“对了,跟你打个招呼先。我们老大最近的心情不太好,待会你们见面的时候还是希望你稍微客气一点。如果你不想被打进墙里再被人抠出来的话。”影子带着起司走上了酒馆的二楼,这倒是一件挺有趣的事情。因为从外观上来看,赤红之血这间酒馆应该是没有二楼的,而且这通往二楼的楼梯也在一个十分不起眼的地方,如果不是可以去寻找很容被人误以为只是通往一楼的某一个房间。
有趣,看起来修建这栋建筑的人是利用了和罗兰提到的类似的方式,他通过外观上那层叠的屋顶巧妙的给人营造了这栋建筑只有一层的错觉。起司这么想到。不过他也听到了影子的话。
“为什么?他最近喝酒喝到苍蝇了?”法师随口说道。
“嘘!他要是真的喝到苍蝇了我还会有命在?”影子将食指放在嘴前做了个小声的手势,他低声对起司说道。同时带着后者爬上了楼梯后的空间,二楼相比一楼要狭窄的多。显然想要营造出足以欺骗人的视觉效果,哪怕是这栋房屋的建造者也没有办法让这个被隐藏的空间有多么的宽敞。不过这里本来就是为了隐蔽而存在的,所以狭窄也构不成什么问题。
“这里。”酒保带着法师走到二楼唯一的一个房间前对法师说道,“听着,我看你挺对路子的才告诉你,我们老大最近不高兴是因为通往烈锤和黑山的道路都因为瘟疫被阻断了。瘟疫的发展太快,我们很多的物资和人员还没来得及撤离就被封在里面了。我只能说这么多,你如果还想再喝酒,待会进去的时候真的要小心。”
虽然不是很明白影子一再强调的危险在那里,毕竟起司自认自己应该还不是一个会招人讨厌的人。可是他还是从影子紧张的神色中知道对方说的话估计不是假的。从袖口里将几枚钱币塞到影子的手上,起司轻轻敲了敲那间屋子的房门。
说来也奇怪,明明起司没有察觉到任何的魔力波动,可是这扇门却在法师敲击之后自己打开了。透过房门看进去,这间屋子本身并不大,当然这或许只是因为房门过于狭小所以无法让人看见屋内的全貌。可是起司还是看到,在这房间的最里面,有着一张木质的工作台,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人正趴在工作台上书写着什么。他的容貌和身形因为室内照明的原因而模糊不清。
影子对法师比了一个“祝你好运”的手势后就转身下楼去了。他会在起司再次走下楼或者被人抬下楼之前守在楼梯附近防止有人打扰到这次交易。而至于法师吗,他对这个被称为“独眼”的人很有几分好奇,毕竟在这个时代,大部分的流氓或者其它在街头厮混的人都只是简单的拉帮结伙而已,就算是那些控制着一座城市地下交易的头目也大多是沉迷权利并屈服于暴力的丑陋模样。可是这个叫做“独眼”的人,起司在他手下的言行中却感受到了一种极为自律的秩序的存在。一群有着明确秩序和准则的杀手和流氓?那么或许以及不能将他们再称为简单的街头混混了。
“怎么,你敢喝影子的酒,却不敢走近我的屋子?”就在法师思考的时候,那个趴在写字台上的人说话了。他的声音很奇怪,让人听不出什么特色,你无法从这个声音来判断说话的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或许没见过市面的人会惊异于这个人嗓音的奇特,然而起司却很清楚,这种声音大部分情况下都是用某些简单的魔法道具伪装出来的。而能弄到真正沾染魔力的道具,这足以让起司对这个“独眼”的评价再高一级。
歪了歪头,法师走进了这间屋子。走入这个房间之后起司发现自己之前的判断是正确的,虽然从外面看起来这个房间并不大,可是实际走入其中你会发现它其实比你预想的还是要大一些的。至少足够在你的视野盲区里藏下几道可以置人于死地的机关。
“为了保险起见我先问一下,你其他的客人在看到门旁边这几把上好弦的弩箭的时候是什么反应。”走到工作台前大概三步的距离,起司扭头看着门旁边墙壁上那几把被伸入墙壁的不明丝线牵引着的弩箭问道。
“嗯,反应很多。最有趣的应该是情报大臣,那个贪生怕死只敢派人出来搜集二手情报的老家伙在看到那几把弩的时候吓的差点当场尿出来。啊,真可惜我没办法留下他那个时候的表情。不然一定可以狠狠敲他一笔。”“独眼”没有抬头,可是却接着起司的问题说道。
“那可真是遗憾。不过还是出于保险起见我再问一句,他在看到这些悬在天花板上的钉板的时候又是什么反应呢?我说的是现在正悬在我头上的这些。”法师抬起头,看着天花板上闪着寒光的铁钉又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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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你这么好的眼力,到离开的时候都没发现自己其实一直站在陷阱里。要不然他一定会在这里吓尿的,这么说我还应该庆幸他没发现这个。不过换句话来说,你又是怎么察觉到这个机关的呢?你的眼力很不一般啊?”说着“独眼”终于将头抬了起来。起司也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被称为独眼,倒不是说他真的是独眼龙。而是这个人整张脸都戴着一张黑色的面具,只在左眼的位置有着一块圆形的红宝石镜片。
“额,你知道的。夜视并不是什么高深的能力。有很多人不需要你的那块镜片也可以做到。”起司耸了耸肩,虽然站在对方的陷阱之中,却丝毫没有移动的意思。
“有趣,看来你知道一些关于魔法的事情。”“独眼”用那只红色的镜片对着起司说道。
“我知道很多事情。不过那些都和我来这里的理由没有太大关系。”法师知道对方的那块红色宝石镜片很有可能不是只有夜视这一个能力。不过他也并不担心凭一个只能依靠外界工具才能窥见魔力的普通人能看透自己的虚实。
“那么说说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吧?你希望得到什么,又能付出什么?”“独眼”将身子向后坐进宽大的椅子中,用平淡的语气问道。
“不不不,别用这么高高在上的姿态和我说话。你不明白,我来这里是为了帮你,免得你深陷死亡而不自知。免得你,带着楼下的那些可怜人一起做了糊涂鬼。”起司将双手撑在工作台上说道。
第一百三十九章 愚弄
赤红之血酒馆,二楼密室
“你说,我正陷入一个没有察觉的致命陷阱中?”坐在椅子里的“独眼”并没有被起司的话吓到。或者他被吓到了但是他的惊恐也因为变声的缘故而无法表达出来。但是总之,这位王城的地下世界头目并没有因为法师的话而做出什么失态的反应,甚至他给人的感觉太过平淡了。
“你看起来一点也不惊讶?”起司依然保持着双手撑在桌子上的姿势,问道。
“哼,我好歹也是这苍狮王国消息最灵通的人之一。如果有以我的眼里都不能察觉到的陷阱,我吃惊又有什么用呢?况且,你知道有多少人在这间房间里和我说过类似的话吗?本来我是因为影子对你十分认可才抱着好奇来和你亲自交易的。但是如果你只是想跟我说这些,你就可以离开了。”“独眼”翘起了脚,说道。而也正是这个动作,让起司注意到了一些关于这位地下头目的细节。
“好吧好吧,看来我不做点什么你是不会相信我了。听着,虽然还有很多方法可以让你认可我的话的份量。但是我相信这是最快的途径。”说着,法师的双眼中开始绽放出纯粹的魔力之光。这并不是起司要进行什么施法,对于他这个级别的施法者来说,双眼中的涌动的魔力几乎是本能一样的情景。事实上,起司平时还要特意去压制这股魔力,免得吓到其他人。
“你……似乎有一些不一样的本事?你就是这么看到黑暗中的东西的吗?真是方便。”“独眼”的反应比法师预想中小,这样侧面证实了起司对他身上带有魔力物品的猜想,看来这个人不仅仅可以搞到带有魔法的物品,甚至可能还和它们的制造者有着直接的联系。
“呵,这样我说的话在你眼里就有些价值了吧?凡人。”俗话说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对方一直以来波澜不惊的样子也让起司十分的不爽,所以法师在这句话的结尾居然少见的加上了“凡人”这个带有一定蔑视性的用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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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生气了?”没想到起司的话非但没有让对方感到震撼,反而让“独眼”抓住了自己的心态变化,“仅仅是因为我没有露出你想要的表现你就生气了?这可真无趣啊,巫师先生。没想到您的气量只有这点程度,稍稍被人无视就会这么气愤。”
起司的眼睛眯了起来,他在听到“独眼”这句话的时候瞬间冷静了下来。就像是有一盆凉水从法师的头顶泼了下来一样。因为法师意识到,自己刚才确确实实动怒了,而动怒的原因仅仅是因为被眼前这个普通人讽刺了几句。这是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起司一直都认为自己的心性虽然不能说的上是坚如磐石,可是至少也没有什么明显的破绽。这也是他之前敢于孤身去和魔鬼做交易的前提。可是现在,一个连相貌都不知道的人居然仅仅靠着几句语言和动作就让自己失态,这太可怕了。
“抱歉,我失态了。”不过这失误还不算太大。起司将自己的身体从工作台上移开。声音中已经恢复了冷静,可是在心里,法师对于这个带着面具的人多了几分的忌惮。
“那么,就来说说你说的那个致命的陷阱的问题吧。”“独眼”的声音虽然依旧听不出高低起伏,可是起司敢保证对方在面具下的脸一定在笑。事已至此,这场交谈的主导权已经被对方牢牢的抓在了手里。
“呼……”起司轻轻的吸了一口气,他突然觉得自己现在好像是被狐狸盯上的兔子,盲目行动下的每一步都是对方早就设计好的陷阱,“解药。斯派洛告诉我,你从药剂师协会那里搞到了瘟疫的解药。”
“你说这个?”听到起司的话,“独眼”楞了一下,但是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他从工作台的夹层里掏出了一小瓶淡蓝色的液体。这少少的一小瓶液体被装在精致的玻璃瓶中,看起来不但不像治病救人的良药,反而更像是某种专门用来卖给贵族的奢侈品。
“这是什么?”起司被对方掏出来的这一瓶精致的液体搞的有些茫然。法师预想中的解药就算是假的也不该是这个样子。而且从起司的视角看过去,这瓶药剂甚至完全无法被称为药剂,它看起来并不包含任何的魔力成分,而要知道,大部分的草药当中本来就会有微量的魔力,用它们制作的药剂即使出自凡人之手,也会有着微弱的魔法痕迹。
“它就是你说的解药啊。如果我没记错,你来这里的目的也正是为了向我购得这东西。”“独眼”随意的说道。
法师伸手拿起这瓶所谓的解药,毫不客气的将其打开,倒出一些瓶中的液体在手上,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然后又深处舌尖轻轻舔了一些。之后他脸上的表情很快就严肃起来,然后将手上残留的药剂毫不留情的甩在地上,似乎在甩掉某些垃圾。
“我没想到你居然用这种东西欺骗自己的手下。”将玻璃瓶狠狠的放回工作台,起司气愤的说道。他为自己浪费在这上面的时间感到不值。法师转身就想要离开这间屋子,他感觉自己被人愚弄了,这所谓的解药根本没有任何可以被称为“药”的部分,其成分根本与清水无异。
“啊,请等一下。我拿错了,这个是送给小姐们的爱情魔药,她们相信在脸上涂上这东西就能俘获男人的心。抱歉巫师先生,我最近太不专心了。”“独眼”的声音从起司背后传来,依然没有声调,可是却不妨碍法师的心中再次燃起一股无名之火。
“该死的,你这是在……”起司愤怒的转过头,他本来是打算对对方戏耍自己的行为报以激烈的言辞,可是当他看到工作台上除了那瓶爱情魔药之外的那瓶,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药剂的时候,他原本准备好的污言秽语又咽了回去。因为顺着已经被打开的瓶盖,起司可以清晰的看到那药剂中弥漫出来的绿色的魔力,充满了死亡和腐坏的气息。
“这一瓶才是你要的解药。”“独眼”说道。
“这可不是什么解药。”起司不由自主的走回到工作台前,出现在眼前的事物足以让他忘记刚才被人耍弄的经过。法师小心的拿起那瓶药剂,极为小心的将一些绿色的魔法气息吸入了自己的体内。这个行为虽然伴随着一定的风险,可是这毕竟是药剂挥发出来的极小剂量而已,进入法师的体内后迅速的就被分解和解析了。
“那么可不可以请您告诉我这瓶子里装的既然不是瘟疫的解药,它到底是什么呢?”将药剂的盖子扔给起司让他盖上瓶盖,“独眼”问道。其实他也早已对着所谓的解药存疑,只是苦于找不到人鉴定,而让他贩卖这药剂的人来头又极大,“独眼”也不好违逆那个人的要求。
“这东西……它当然不能预防或者治疗瘟疫。因为,它就是瘟疫本身!你贩卖的这种药剂,会把瘟疫的种子种进使用者的体内。他们买来的不是救命的良药,而是通往地狱的快捷通道。”法师将这瓶有着不详绿色的药剂放回到“独眼”面前,说道。
第一百四十章 工作
“把毒药送给那些最想要求生的人吗?”“独眼”把玩着装有被起司鉴定为瘟疫之种的“解药”的瓶子,说道。
“你卖出了多少?”起司问道。如果对方已经卖出了大量的这种药剂的话,恐怕这座城市也已经不安全了。
“放心,我对把这东西提供给我的人也不是很信任。所以到目前为止,除了一些自己自寻死路的家伙,我并没有将把它卖给太多人。而且,我手里有他们的名单。”“独眼”很明显也知道如果这药剂真的是瘟疫的引线的话会在这座城市,甚至这个国家中带来多么可怕的影响。作为一名靠交易来获得利益的“生意人”,如果整个苍狮都陷入瘟疫的灾难之中,恐怕他自己也会十分的困扰。
“你早就知道这所谓的解药不对劲对不对?所以你才会这么轻易的相信我的话。”起司说道,这个叫做“独眼”的家伙似乎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大量贩卖解药来获取利润,或许在这件事中,他知道的比法师期待的还要多一些。
“我吗?我只是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好的事情。我不相信那个我巧合之下认识的药剂师,可以在如此巧合的时间,为我提供这种简直可以称为无价之宝的东西。就我所知就连那些所谓的大臣们手里都没有拿到一份实际有效的预防措施。”将脚放到工作台上,随着起司向他解释了这“解药”的本质,“独眼”似乎也放松了一些。
“哼,不管怎么说。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见一见这所谓的解药。现在我似乎也没有继续和你交易下去的理由了。那么我就先走了。”起司在刚才的鉴定中已经基本确认了“解药”的成分,在法师看来,虽然继续和这个“独眼”交流下去可能会获得更多的情报,但是从之前的经验来看,恐怕自己会在不经意间向他透露更多的信息也说不定。对方是一个老练的生意人,而自己却还不是一个精于谈价还价的采购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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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等一等,巫师先生。”没想到,这次反倒是“独眼”开口阻止了起司的离去,“我觉得我可以提供给您一份短期的工作,不,应该说这份工作非您莫属。”
“一份工作?可是我不觉得你能付得起雇用我的价钱。”起司停下脚步,转过了头回答道。
“哈哈,我知道您当然不会需要金钱或者其它类似的东西。所以我为您准备的报酬也不是这些,您觉得……情报怎么样?您应该在追查和这次瘟疫相关的情况吧?虽然我对您这么做的原因不感兴趣,可是您难道不想知道到底是谁将这东西送到我手里的吗?要知道,我对外宣称这解药是药剂师协会弄来的,可是您也应该想到了,光是一个想要赚外快的药剂师,是绝对没有本事和胆量将如此贵重的药剂泄露出来的。”“独眼”并不害怕起司会拒绝自己的邀请,就如他说的,他知道法师在追求着什么。明确的抓住交易对象的诉求,这可是“独眼”最得意的本事之一。
“是吗,但是我怎么觉得,以当今药剂师协会的状况,可以私下像你贩售这种药剂的人其实只有一个呢?这种情报我可不需要。”起司说道。他本来来王都就是为了追查原本应该死在浊流镇的格雷男爵,现在根据“独眼”所说的情况,法师有九成把握这个解药就是格雷男爵卖给他的。
“呃……看来您对药剂师协会也不是一无所知嘛。真是失误啊。”起司的反应明显超出了“独眼”的预期,他原本以为像起司这样行走在世俗中的施法者不会关心这些情报。但是现在看来,或许法师比他认为的更加接近事件的核心。不过这对“独眼”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一个追查瘟疫起源的施法者?这简直就是送上门的劳动力。
“好吧好吧,那么我愿意再提高一些价码。”将翘在桌子上的脚放下,“独眼”的身子向前探了出来,“我对这场瘟疫知道的所有情报,以及我和我的手下真诚的帮助。您觉得这样的价码如何呢?相信您也看到了我手下有着怎样的力量,相比起这个王国中其它的情报机构,我有把握可以给您提供最全面和切实的帮助。”
起司认真思考起来对方的价码,在面对未知的对手的时候,自己身边的助力自然是越多越好。别的不说,光是影子的价值其实就已经值得法师去冒一些险。但是会让这个“独眼”都提出交易的事情,恐怕并不好解决。
“说说我要帮你做什么?”法师问道。
“放心,并不是多么危险的事情。”“独眼”说道,“只是我需要您和影子一起陪我去见一家人而已。我有一些问题需要向她们咨询。而且我保证,我问的问题对于您正在做的事情肯定是有帮助的。”
起司慢慢的将身子转过来,看着坐在椅子里的地下头目。他从对方的话里听到了很多会让人浮想联翩的词汇,比如,一家人和她们。
“我姑且问一下,你所说的这家人是不是只有三个人。而且……你身上的这些魔力物品也是从她们那里购得的对吧?”
“哈哈,是的。看来您已经知道我们要去造访谁的家了对吗?顺便说一句,我身上的这些东西,有些是从她们那里买的,有一些吗……是从她们那里顺便拿的。而或许因为这件事情,我和那几位女士之间的关系似乎有些,呃,紧张。这也是我觉得您有必要和我一同去拜访她们的主要原因。”“独眼”说道。
“很好,很好。”听到对方的话,起司笑了,只不过这笑容当中似乎还有些别的东西。他走回到“独眼”的面前,死死的盯着他的那只有着红色镜片的面具眼睛,“你要我跟你一起去拜访一家子被你偷窃过东西的女巫?!还有你这个家伙居然敢偷女巫的东西!”
“别这么激动,我的巫师朋友。如果不是此行有一定的风险而我又不得不去,我也不会开出如此重的价码。考虑一下吧,是不是要接受这份工作。”“独眼”用双手撑在自己的下巴下面,看着起司已经有些扭曲的脸,不急不缓的说道。
第一百四十一章 女巫
女巫,这是一个让人战栗的称谓。或许对于那些普通人来说,这个名字只能让他们想到幼年时母亲拿来吓唬自己的童话故事,或者住在附近的某个相貌丑陋的老妇人。然而事实上,对于起司这样的施法者来说,女巫所指代的群体可不仅仅是女性的施法者这么简单。这个世界上的人或许穷尽一生,也很少会碰到那些行走于常理和黑暗之间的存在,可是也有少部分人由于某种命运的巧合或者不幸的遭遇以常人的身份踏入了那黄昏与黑夜的交接之地。他们中的一部分人死了,一部分人疯了,只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还保有着有限的理智从那个可怕的世界中逃离出来,可是他们带回来的只言片语,却都被没有真正经历过的人当成是梦呓。女巫,就是那被人从噩梦的边缘带回来的众多可怕传说中的一个。
世界是不公平的,虽然人类当中有着许多“有天赋”的人,可是或许对于正常生物来说,世界的真相太过于残酷了吧。在所有的已知种族中,并没有多少的存在可以单纯的靠自身天生的能力踏入真理之门。或许有很多人在经过正确的指导和训练之后可以使用一定程度的魔力,但是这并不代表着他们真的被世界所钟爱,又或者,被排斥出真相范围,在无尽的混沌中苟延残喘才是这个世界真正的仁慈。而既然我说了大部分的生物是生来蒙昧的,自然就有一些东西是生来就可以看到这个世界的真实的。它们中的小部分被人供奉为神,而剩下的大多数,不是存在于我们穷极一生也无法接触的地方,就是比最深的梦魇还要可怕的东西。
“女巫的本质就是这样。她们不是人类,虽然她们有着人类的外壳,虽然她们看起来像人,摸起来像人,甚至吃起来也像人。但是她们真的不是任何我们理解的存在。”起司坐在“赤红之血”一楼的吧台上,手里拿着一杯蜜酒说道。毫无疑问的,既然法师还在这里,看起来他已经接受了“独眼”的交易。
除了正在说话的法师之外,酒馆中现在就只剩下坐在他身边的“独眼”和吧台另一边的影子。至于其他原本在这里喝酒的酒客,他们在看到自己老大的手势之后都知趣的离开了自己的座位,将整个“赤红之血”保护了起来。而斯派洛也早已经在起司上楼后不久就无聊的离开了。
“我曾经见过她们,可是恕我直言,她们比你这个眼睛里会发光的家伙看起来更像是普通人。”“独眼”将面具的下半部分撩起来,喝着影子为他特殊调配的混合酒,说道。而或许是因为变声装置是放在面具里的关系吧,这位地下头目的声音要比之前生动了很多。
“那只是她们不需要而已。我们这些所谓的施法者,在使用魔力的时候还要靠种种其它的手段来进行指引,可是她们不需要。甚至大部分的女巫都不理解什么叫做魔力,因为我们眼中超出常理的事情对于她们来说就像呼吸一样平常。你明白吗?”起司又喝了一口酒说道。
“有这么可怕?可是照你这么说,她们岂不是无所不能了吗?”影子疑惑的问道。鉴于他也是这场即将进行的拜访中的成员,他也必须补充关于这次拜访的对象的知识。
“那要看你如何定义无所不能这个词的定义了。或许她们确实不能让大地反转,或者瀑布倒流。可是当她们看着你的时候,你的命就握在她们的手中。如果她们得到了你的指甲头发或者血液之类的东西,那么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得到所有神魔的庇护,也会按照她们的想法死去。”起司说道,“就像我之前说的,不要试图用常理揣测女巫,她们不是我们,她们没有人类的思绪,因为所见不同,所以她们的思考方式对于我们来说完全无法理解。”
“有这么危险吗?我还以为她们只会做一些奇怪的物件和不断的往汤锅里加奇怪的东西。”听到起司的话,就连“独眼”都有些疑惑了。作为一个成功从女巫手里偷盗的人,他当时对女巫的理解基本还停留在乡间的恐怖传说,而且当他看到那些所谓的女巫的时候,他甚至连那些传说的可信度都产生了怀疑。
“呵呵,女巫的危险性对于普通人来说可能比瘟疫还要可怕吧。不过,也有很多女巫对于毁灭世界没多大兴趣。普通人的很多冒犯的行为在她们眼里都构不上问题。这也是为什么我会答应和你同去的主要原因。从你偷完她们东西还完好的活到现在的情况来看,那些女巫或许算是脾气很好的那一类。”起司说道。
“而且,我不是问过你她们有多少人吗?”
“她们有多少人和是不是危险有关联吗?”影子问道。
“三,是一个完美的数字。尤其是对女巫来说,它通常意味着,少女,妇人和老妪。”起司伸出三根手指回答到,“仔细观察她们的外貌,你基本还是可以分辨出来三人的女巫团体基本都会遵循这样的规律,虽然显示出来的相貌都是看她们的心情。这样的组合应该是已知的女巫结构中最安全的。老妪会带领团队规避不必要的麻烦,这意味着附近不会有人蠢到去主动伤害她们。妇人可以安抚剩下的两个女巫,不至于让她们在一气之下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至于少女嘛……我们只要记住不要做出任何伤害她的举动或者意图就可以了。”
“她们是亲人吗?”“独眼”从起司的话中听出了一些其它的东西。既然这种组合的存在由来已久,那么也就意味着有很多的女巫都是用这种形式存在的,如果她们也像人类那样生殖,那么血缘关系就是这种组合出现的最好解释。
“你猜的很对。大部分情况下三人一起行动的女巫都是亲人。不过也有一些是后天组成的,这有很多原因。事实上,除了这种形式之外,还有很多种女巫团体的存在。就我所知,最强大的女巫团体曾经一度占领了一整个国家。并实行了统治长达百年之久。”起司说道。
“那她们后来呢?”影子很好奇,按照起司的说法,女巫是如此之强大,而既然她们已经占据了一个国家,很难想象还有什么力量能将她们的统治击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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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后来她们都死了。拥有无比力量的代价就是女巫的寿命都会比较短,而当一个女巫团后继无人的时候,再次隐入黑暗只是时间问题罢了。”法师说完,喝尽了杯中的酒。
第一百四十二章 面具
拜访女巫不需要挑选时间。因为你永远都不知道她们的日程表。所以你也无需担心打扰了她们的某些献祭仪式或者其他什么令人恐惧的行为,当然如果你不巧碰到了,并且因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那也只是你运气不好罢了。也正因如此,起司建议“独眼”如果已经想好了想要打听的问题,不如立刻就动身前往女巫的住处。越早了结此事,也对所有人越有利。
其实法师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多少还是有一些报复心理在里面的,面对“独眼”这个将自己弄得手足无措的家伙,起司虽然嘴上没说,可是心里还是希望可以看到对方胆怯的样子。那会让法师的自尊心好受一些。然而或许是命运注定起司今天会注定失望吧,“独眼”竟然没有犹豫就同意了法师的计划,甚至还让起司尽可能多的将有关于女巫的信息分享出来,方便一会儿的行动。
黄昏笼罩下的苍狮王城,三个人骑着三匹马漫步在人影稀少了许多的街道上。这个时间点正好是平常人的吃饭时间,而等到太阳完全落山街灯被点灯人点亮,整座城市又会再次沸腾起来。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在自己家或者餐厅中补充着体力,为接下来的夜晚积蓄力量。
“在我小的时候,这里还没有这么热闹。不过现在的王城,这么平静的时候已经不多了。”“独眼”的面具在人群中显得十分特殊,所以为了不招惹来过于好奇的目光,他的身上和起司一样披上了一层宽大的带兜帽的长袍。而如果在平时这样一条长袍自然也不足以阻隔周围人的视线,所以起司对兜帽稍微做了一些处理,让阴影遮蔽了兜帽下大部分的部分。
“如果不是你不愿意摘下那个面具,我们也不需要特意挑这个时候出发,这么早吃完晚饭,待会办完事一定又会饿。”法师骑着一匹灰色带着小块白色斑点的马,在“独眼”的右手边抱怨道。
“还记得我说过我偷了那些女巫一些东西吗?”“独眼”突然转过头对起司说道。
“记得啊,你最好把那些东西带在身上待会好还给她们。”法师无所谓的说道。
“我也想还,但是得经由她们允许才行啊。”“独眼”的声音虽然还是毫无感情,可是起司却在其中听到了一丝的无奈。
“你是说……你的面具就是……所以你不能自己取下来对吗?”法师歪着头认真的看着“独眼”的面具,一些情况结合对方刚才透露出的细节终于可以肯定了。“独眼”并不是由于个人喜好才一直带着这幅面具的,他会变成这样的真正原因是这张面具乃是他偷窃女巫的赃物,所以虽然女巫们没有杀死他,但是“独眼”也休想摘下这张面具。
“是啊,巫师先生。我已经戴着这张面具过了多久我自己也快不知道了。起初我十分的想把它摘下来,我曾经试过所有可能的方法,可是……至于后来吗,你知道的,有些东西戴在脸上久了你也就不在乎它是不是你真的面貌了。”“独眼”说道。
“真是讽刺,如果没有这张面具的能力。我想你也不会坐到今天的地位。你曾经努力试图抛弃的东西最后反而成就了你。如果今天那些女巫帮你摘下这张面具,你,还是你吗?真是讽刺,哈哈哈哈,我原本以为你有多厉害。原来如此!本来如此!”起司听到“独眼”的话笑了,他笑的如此张狂,好像随时会从马身上掉下来一样。可是就算起司如此大声的狂笑,那些走在路上的人却也仍然置若罔闻。
而起司可以笑,影子却不行。这个“独眼”手下最信任的杀手现在背后直冒冷汗,本来他以为起司只是一个普通的交易人。最多是有些手段和胆量罢了,谁曾想到这位居然是一个正牌的巫师!而且从刚才的闲聊中他也已经知道他们此行的目的,如果可以的话影子宁可去刺杀一个侯爵。要是起司刚才讲的话都是真的……见鬼,那些女巫恐怕比他见过最可怕的东西都要吓人。现在他又听到了自己老大最大的秘密,影子总有一种无论此行结果如何自己都会被灭口的感觉。
“别怕,影子,这些事情对于我来说或许很私密。但是其实我脸上的面具为什么拿不下来并不重要不是吗?”“独眼”自然注意到了自己手下的情况。他出声说道,“就算你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又有多少人会相信呢?曾经偷窃过女巫从而被她们诅咒的人,你不觉得这反而会让我更加神秘吗?”
“好吧,头儿,你说了算。不过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其实我还是很希望您能解开这个诅咒的。老实说我也很想看看您的样子。”影子耸了耸肩。他本来就是游走于生死之间的杀手,心理承受能力远远高于一般人。
“是吗……老实说过了这么多年。我都不记得自己原本的样子了。”“独眼”低声说道。
“你最好记起来。如果你彻底忘记自己的相貌的话,我可不敢保证那张面具揭下来之后你会变成什么样子。”起司深知这种长期受到诅咒以至于忘记了自己原本某些特征的人在解开诅咒时会变成什么可怕的模样。这方面的知识说起来还是在咒鸦的实验室里得到的,像是“独眼”这种情况,如果彻底忘记了自己的相貌,那么他很有可能在揭开面具的时候失去所有的相貌……简单来说,整张脸变成一个鸡蛋壳。
“好了,比起那些事情。我们先得想想怎么让那三位女士回答我们的问题。”“独眼”难得的岔开了话题,看来就自己身上的诅咒,纵然是这个人其实也心里没底,“我没记错的话,她们就住在这附近。但愿这么多年过去她们没有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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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女巫是很懒散的。只要没有被人拿着草叉和火把堵在家里,她们是不会轻易搬家的。因为汤锅很不好搬啊。”起司说道。同时开始环视四周的环境。在几人刚才说话的时候,他们已经早就偏离了王城的大路,四周紧凑却整齐干净的建筑说明这里住的人都是一些有着稳定收入却并不富裕的人。
“那里,门口有蜡烛的那一家。”起司在闭眼感觉了一下周围空气中流动的魔力之后做出了判断。他扬起下巴指了指一条小巷深处的一栋房子。这栋青色砖石砌成的建筑物的门口摆放着三根黄色的长蜡烛,或许是基于主人某些特殊的信仰吧,那三根蜡烛分别摆放在通往屋门的三阶台阶的左边。蜡烛上随风晃动的橙色火焰看起来是如此的令人安心。
第一百四十三章 叩门
“呼……真不知道这些女巫是怎么有钱买下这栋房子的。就我所知虽然这个区域的房价不是很离谱,可是也不会是一般人可以轻易拿得出手的。”影子看着不远处的那栋青色的房子小声说道。而他之所以会这么说,自然也是因为就算以他作为杀手的高回报,目前的存款也不够支付这栋房屋的价钱。按照影子的想法,既然女巫自身的存在已经远超了凡人,那么她们自然不会去做凡人的工作,而也因此,女巫们的金钱来源就是一个问题了。
“这还不简单,只要她们愿意,我相信随时都可以得到大量的金钱。不提巫师先生提到的诅咒这样危险的能力,每一个女巫都是出类拔萃的药剂学大师。”“独眼”说道。他说的也没错,如果女巫愿意贩卖她们效果强大的药剂产品,想要获得大量的金钱也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那恐怕并不可能。女巫的药剂自然有着其独特的效果,甚至有时候其效果会无以伦比。但是就我所知,女巫从来不以金钱作为自己交易的代价。她们只对一种东西感兴趣。”起司说着,率先翻身下马,这倒不是因为法师想要让自己的行为看起来礼貌一些。而是越接近那栋女巫的房子,他骑着的马匹就越抗拒继续前进。动物较为敏感的部分使得它们拒绝靠近危险。据说唯一可以靠近或者说愿意靠近女巫所在的建筑物的动物只有两种,渡鸦和黑猫。所以也有一些狩猎女巫为生的猎人依靠着这两种动物来寻找躲藏在城市中的女巫。
看到起司的动作,余下的两人也注意到了自己坐骑的异状。而既然法师已经下马,他们自然也不会认为自己可以强制马匹走到建筑物前。于是很快,三人就决定将马匹拴在街角,然后徒步走到了有着三层台阶的房门旁。他们站在台阶的前面,但并没有人敢率先踏上那点着蜡烛的青色石阶,虽然“独眼”和影子都对起司投去了疑问的神色,可是法师却也没有做出下一步的指示。
过了几秒钟,还是“独眼”等的不耐烦了,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影子走上去敲门。影子虽然对自己老大的命令显得不情不愿,可是现在这个情况却也没有其他选项供他选择。无奈,这位年轻的杀手缓步走上了台阶,而当他踏上那青石做成的阶梯的时候,放在台阶上的蜡烛火焰慢慢的变成了明亮的黄色。
“独眼”自然是注意到了这一幕诡异的景象,他想要开口提醒自己的手下。可是却被起司抬手挡住了。在法师的眼中,这三阶台阶和三根蜡烛上都笼罩着奇异的光晕,这意味着想要走上台阶去敲门绝对不像是看上去的那么简单。但是由于女巫的法术多数无迹可寻,起司一时之间也搞不清这个台阶上的法阵是为了做什么而存在的,所以他才会等待其他人先走上去,法师需要观察才能判断这个法阵的具体作用。
已经站到门口的影子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蜡烛火焰的变化。他在回头看了一眼其余两人之后深吸了一口气,壮着胆子敲响了女巫们的房门。
“叩叩叩!”
指节撞击木门的声音是如此的清脆。接下来,就是一段短暂的安静,没有任何人回应敲门声,屋子里也听不见脚步的声音。可是就在影子打算再敲击一次屋门的时候,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在起司和“独眼”的视野里,影子整个人慢慢的变的模糊,然后在很短的时间内消失不见了!看到这一情况的“独眼”下意识的就把脸转向了起司,超乎常识的情景让他迫切的需求法师的解释。
“别着急。影子没事。他只是被屋主请进去了而已。”起司眯着眼睛说道,他的眼底闪动着魔力的光辉,虽然不像是施法时那么剧烈,但是也足以证明法师正在用不同于常人的视角观察着刚才的一幕。
在短暂的沉默后,起司眼中的光辉渐渐消失了。他已经对这个小小的入门仪式有了一些了解。甚至通过这个法阵,法师也对屋主人的实力有了一个大概的认识。而这份认识,让他对“独眼”说道。
“接下来,你去敲门。”
你在逗我吗?!听到这句话,虽然“独眼”没有喊出声,可是他的动作显然是在表达这个意思。可是同伴的抗拒并没有让起司解释自己的行为,他只是歪了歪头。
“如果你还想看到影子,就去敲门。”法师说道。
“独眼”到底还是在街头厮混的角色,虽然他对于影子诡异的遭遇心怀芥蒂,但是不论是出于道义还是内心里那股血性,这位地下头目都不允许自己就这么扔下手下离开。活动了一下双手的关节,“独眼”在看了起司一眼之后走上了那道台阶。
“如果你骗了我,你会后悔的。”他在踏上第一道台阶前对法师威胁道。
当“独眼”踏上台阶之后,台阶上的蜡烛火焰几乎瞬间就变成了刺眼的红色。这红色不同于火焰的红,而是如同鲜血一样粘稠而且令人心悸的颜色。站在台阶上的“独眼”像之前的影子一样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或者说他在踏上台阶之后就对那些蜡烛视而不见了。那股红色的烛火以爆发式的速度快速变大,原本只比小指指节大一些的火苗瞬间窜的足有一人高,而且从火焰中传达出来的愤怒和杀意几乎丝毫不加掩饰。
但是就在红色的烛火还在增长的时候,起司却动了。法师的手掌遥遥朝向“独眼”,他的口中默默的念诵起某种咒语。起司念的很小心,因为他也是第一次使用这个咒语,如果一个音节的发音出错,天知道下一秒黑帮老大会不会被饱含愤怒的烛火吞没。不过好在法师的施法似乎十分的成功,那些烛火就像是被安抚下来的野兽一样渐渐平静了下去,在几秒钟之后又变回了原本的模样,只不过颜色仍然是红色。
对于刚才发生的一切,站在门前的“独眼”好像都不知情,在他的视角里,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了眼前的木门。终于,在起司安抚下了红色的烛火之后,“独眼”也敲响了这扇屋门。
和刚才影子敲门后发生的情况一致,“独眼”的身影也在敲门后的几秒消失不见了。原本的三人此时只有起司一个人还站在门前。而与他同来的两人都已经消失在了那道青石台阶上。
法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知道接下来的事情才是重点。三阶台阶并非是偶然,或许冥冥之中自有意志主导了今天的这次拜访,从起司看透的部分来看,想要通过这道阶梯进入屋中,必须要有三个人前后一起敲响房门,而且不能被台阶上的烛火排斥。本来“独眼”因为之前和女巫们有过节,理应无法敲响房门的,但是起司帮他强行通过了烛火的检验,接下来只要起司成功的敲响屋门这个法阵就会失去效力。
缓步踏上台阶,起司瞬间就失去了和外界的联系,他的视野被压缩到只剩下眼前的屋门。如果是普通人,或许根本不会注意到这种异常的现象,可是作为经受过完整训练的施法者,起司在这个法阵中依然可以保有自主意识。虽然十分想要左顾右盼一下,但是法师还是压制住了自己的求知欲,通过这个法阵只剩下最后一步了,如果在此因为这些无关紧要的小动作而导致法阵崩溃以至于前功尽弃,那么起司自己也不会原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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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叩叩”法师敲响了房门。而这一次,一阵脚步声从门内传了出来。
“请进吧,不请自来的客人。”一个声音从门后传来,随之而来的就是木门应声而开。一个年轻的女人带着责怪的表情出现在了法师眼前。
第一百四十四章 祖孙
这个出现在起司面前的女人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可能也就比法师和爱尔莎来的大不了多少。而就算以起司这个平日里都是在和非人的存在打交道,以至于没有什么正常的审美观的人看来,这个女人也可以算得上是实至名归的美人。同样的一头金发,在有烈锤玫瑰之称的希瑟头上就让人感觉像是太阳一般的耀眼,可是长在了这位女士身上,却让人恍然间觉得如同见到了秋天的麦田一般丰饶而又充满希望。一双深棕色的眼眸,却不像起司的双眼那样深邃,反而会让人觉得踏实,放心。这个女人的身上有着自然的气息,这感觉如果让法师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恐怕就是,她看起来像春天。
而哪怕这位春天小姐现在看着起司的神色算不上亲切,也很难让法师生出厌恶或者其它的负面感觉,反倒是有几分被人嗔怪的感觉出现在起司的心底。见到起司一时不知道如何反应,那个女人不知是生气还是好笑,总之她就是转过头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叹息,然后伸手将起司从门口的台阶上拉入了屋中。可是在将法师拉进了房间之后,那个女人却从起司身边走到了门外。
法师的目光随着对方的身影再次转回屋外,他看见刚才还在台阶上安静燃烧的蜡烛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一起熄灭了。而这位女士正是在重新点亮这些蜡烛。她有些粗暴的将起司拉进屋子里或许也只是因为法师挡住了她出去点蜡烛的路径。
“所以我就说你们这些巫师啊,做事未免太粗暴了一点。这些蜡烛虽然只是街边一枚铜币一把的便宜货,可是让它们燃烧起来的引火物却必须是狮鹫油啊!你知道点蜡烛的油要花掉多少钱吗?”像春天一样的女人一边点着蜡烛,一边抱怨道。可哪怕她在抱怨的声音却也依旧让人沉醉。
“我当然知道,狮鹫油只能够通过狮鹫的尾巴提炼,因为通常情况下野生的狮鹫身上并不会有足以炼油的脂肪。而虽然听说最近有些人试图人工培育狮鹫,但是得到的结果却并不好。所以……”
“所以什么也别讲,你先给我十个金币再说!”点火完毕的女人关上门回到起司面前,朝着法师伸出一只手,大有一副拿不到钱就不让起司移动的架势。而虽然法师知道仅仅是为了点燃蜡烛消耗的狮鹫油价值应该还达不到十枚金币,可是现在他有求于人,也就没办法指责对方狮子大开口了。
无奈,起司只能从怀里掏出钱袋,但是他很快意识到,今天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他依然没有穿平日的那身灰袍,所以法师现在的钱袋里的钱恐怕不足以支付十枚金币的份额。
“现在只有这些,剩下的下次给你。”起司将自己的钱袋交到对方伸出的手上,不知怎的,法师突然有一种被人抢劫了的感觉。
“哼。”掂了掂手中钱袋的份量,那个女人露出一副今天先暂且如此的表情。然后转头朝着房间里走去,“进来吧,奶奶已经等你很久了。注意别往两边看,尤其是别看墙上的画,你要是把那个也弄坏了我真的会抓狂的。”
起司在听到“奶奶”这个称呼的时候眼睛抽动了一下,这意味着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眼前的这个女人应该是这个三人女巫团中最小的那个。
跟着女人走入房间,起司看到的是一条狭长的走廊,这条走廊两边每隔几步就会有一人高的金质烛台提供照明,而在间隔部分的墙壁上则挂着一些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油画,偶尔还会有一扇看不出用途的门出现在两侧,不知道通向何处。哪怕不用魔力来改变视野起司也可以从两边的烛台和油画上感受到异常的能量,这或许也是对方提醒自己不要贸然观看的原因吧,毕竟这种价值不菲的一次性道具就算是女巫补充起来恐怕也要伤一些脑筋。
随着二人漫步在这条走廊中,起司可以肯定他们行走的地方绝对不是从外面看到的那栋建筑的内部,显然在通过房门的时候自己就被带进了某些特殊的空间之中。虽然不排除对方再带着自己原地绕圈的可能性,可是从那个女人脸上不耐的表情来看这个猜测可能性并不高。在经过了起司心中默记的第十五扇门的时候,带路的女人终于停下了脚步,她推开一扇挂着一张羊皮作为装饰的房门,走了进去。
起司跟着对方走入了这个房间,同时他也注意到了,在这条走廊的深处应该还有着很多的房间,因为法师还没有看到走廊的尽头。这可真是有趣的现象,因为一般女巫并不会十分刻意的经营自己的居所,至少不会设置这么多的防御机关还扩展了如此大的空间。而这个女巫团的住处嘛……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严重超标了。这是好事,因为这意味着这个女巫团体的能量可能远超起司的期望,但是这也是坏事,因为这同时也意味着这些女巫可能在祭拜某些禁忌中的存在,才换来了如此富裕的生活环境。
“怎么,只有你们两个人吗?我还以为你们三人都会出来呢。”起司看到了房中的景象说道。法师走入的地方看起来就像是一栋林间小屋的内部,墙壁都是由圆木制成的,屋子当中唯一一个石制的部分应该就是燃烧着的壁炉了。这让起司一瞬间有那么些怀疑这里是狼巫露易丝的家,可是虽然在建筑风格上有些相似,这间屋子的装潢却要比住在铁堡贫民区的老妇人家里好太多了。镶嵌着贵金属制成的装饰的茶几,由名贵丝绸做的窗帘无一不在彰显着屋主人的富有和高雅的品味。
坐在屋子里的人只有一个,那是一个穿着鲜艳红色礼服的中年女人。虽然说是中年妇人,可是她的容貌还没有到褪色的时候,反而在容貌有三成相似的带路的女性靠近她的时候衬托出了一丝不同的成熟风韵。不过即便不从容貌上来看,也可以轻易的看出这两位女士的血缘关系,她们的头发太像了。而如果说为起司开门的女人像是春天一样的话,那么眼前的这位妇人就像是秋天,代表着丰饶的收获和沉静的休蛰。
“我的女儿还有一些话要和跟您同来的朋友要说。毕竟很多年前那个人从她的手里偷走了一些东西,那让她伤心了很长一段时间。至于跟您来的另外一位年轻的先生嘛,他在隔壁的房间睡得很熟,我想今晚我们要谈论的事情还是不要让他知道的好。”红礼服的女士说道,同时邀请起司在房间中的桌子前坐下。
起司注意到这张桌子上有两个茶壶,一个靠近自己,一个靠近对方。而从靠近对方的那个茶壶里散发出一股令人不快的魔力。
“您已经不能离开汤行动了吗?夫人?”法师坐在了红礼服女士的对面,说道。既然对方对自己的态度不像是前一个那么无礼,起司也就改变了自己的用语。
“这还轮不到你来关心!”像春天一样的女人出声斥责道。但是却被另一个拦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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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孙女的无礼还望您见谅。我和她母亲不擅长管理金钱,这个家的生计都是她在主持,所以她现在对于金钱上的损失有些锱铢必较了。”红礼服女士说道,然后继续说,“至于我嘛……您说的是正确的。我已经太老了,老到不能离开汤锅太远,甚至我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见过这栋房子外面的世界了。所以您的来访让我这个老人感到十分的欣慰。在这个垂暮的年纪还能看到您身上澎湃闪耀的魔力真是一份难得的慰藉。”
“您看上去不像您描述的那么老,夫人。在我眼里您依旧美丽。”起司当然知道在这个中年妇人的皮囊下隐藏着的女巫本体很可能是一个活了不知道多久的形若枯枝的活尸,女巫世代都在寻找着可以延续生命的方法来弥补她们过短的寿命,在这样的前提下,虽然要付出不菲的代价,可是这样的一个手头资源丰富的女巫显然还是成功活过了超越她应该有的岁月。但是这不能妨碍他去称赞对方的外貌,这无关其他,纯粹是施法者之间的尊重,在很多时候,哪怕你可以,也不要去试图窥视别人真实的面貌,尤其是你朋友的。因为那可能是他或她最大的**。
第一百四十五章 预言
或许是起司的恭维起了作用吧。红礼服女士在听了法师的话后显得十分高兴,至少她希望起司觉得她很高兴。她告诉自己的孙女去拿一些茶点来,在后者表现出不情愿之后有些生气的用命令的口吻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要求。
“抱歉,年轻的巫师先生,我的孙女不像我和她母亲一样经历过太多的事情,她出生之后就没有怎么离开过这座城市。所以在很多方面她表现的都有些幼稚。还请您原谅她之前的无礼举动。”在年龄较小的那个女人离开屋子之后,红礼服女士开口对起司说道。
“额,我想我不会觉得自己受到了冒犯。而且,我也觉得您不必对我这么礼貌。我的年龄可能和您的孙女差不多大,老实说,您现在的措辞让我有些受宠若惊了。”礼貌的态度自然是好的,可是红礼服女士过于恭谦的态度却让起司的心中本能的感觉有些不妙。作为一个年龄如此之大的女巫,恐怕就连自己的老师都不敢随意对她无礼。天知道这种活了不知道多久的怪物手里握有着怎样可怕的手段。
“您真是太谦虚了。我从北方飞来的渡鸦那里都曾经听说过您的名字,来自龙脊山之北的年轻灰袍,您凭着自己的力量安抚了整个萨隆领的疫情,这样的能力就算是比您年龄大上更多的施法者,恐怕也没几人能做到。从这点来说您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巫师,起司先生。”红礼服女士说道。
起司在对方叫出自己的名字的时候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或许这个女巫确实从飞过的渡鸦的脑子里知道了有一个年轻的灰袍法师来到了苍狮王国。但是自己的名字却绝对不应该出现在那些渡鸦的脑子里,这意味着这个女巫认真的调查过自己。这可就有意思了,虽然起司自问在苍狮的行动没有落下太多的破绽,可是从龙脊山一路行来自己遭遇的战斗却绝对不少,这个女巫既然可以从渡鸦的脑中获得信息,那么她有没有可能差遣那些鸟类返回战场收集自己的血液或者毛发?
“茶点!”就在起司还在思考的时候,出去拿点心的女巫已经回来了。这个像春天一样的女巫看起来不太喜欢起司,同样的一份茶点,放在法师面前的时候似乎还故意加大了力度。只不过还沉浸在自己的被害妄想中的起司现在并没有精力去思考为什么对方这么讨厌自己。
“珂兰蒂!别对客人这么失礼!”红礼服女士注意到了自己孙女的举动,再一次出声斥责道,“你这个样子可一点都不讨人喜欢。”
“奶奶,可是他……”被称作珂兰蒂的女巫想要辩解,可是她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红礼服女士抬手打断了。起司注意到,珂兰蒂的上下嘴唇在红礼服女士抬手的时候就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强行合拢到了一起,虽然珂兰蒂想要继续说话,但是被闭合起来的嘴唇也只能让她发出一些意义不明的杂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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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坐下,然后给我们倒茶。”红礼服女士说道。可能是意识到自己奶奶不会听自己的辩解了吧,珂兰蒂放弃似的做到了红礼服女士身边的椅子上,然后用极为锐利的眼神狠狠的瞪了一眼起司。
“让您见笑了。现在我们回到正题吧,起司先生。”在处理完了这个小小的插曲之后,红礼服女士再次对法师露出笑容,说道。
“好的。不过既然您已经知道了我的名字,不知道我是不是有荣幸知道您的名字呢?夫人。”起司露出一个还过得去的笑容说道。刚才红礼服女士在教训珂兰蒂的时候明显是使用了某种法术,但是起司却没有感受到任何的魔力波动,这意味着如果对方现在要对他施法,法师恐怕也会难以察觉。
“呵呵,您真是有礼貌,如果您愿意的话,可以叫我葛琳。”红礼服女士,额不,或许该称呼为葛琳女士如是对起司说道。
“我的荣幸,葛琳夫人。”起司说道。同时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透明玻璃瓶,玻璃瓶中是微量的红色液体,“仓促之间没有办法准备合适的礼物,这一点龙血希望您能够喜欢。”
这一小瓶龙血是当初在萨隆伯爵领的时候起司用米戈的血做药剩下的,虽说跟米戈有契约,可是就算是对于起司来说龙血这种材料也是十分珍贵的东西。现在迫于无奈拿出来作为见面礼,实在是眼前的这个女巫的实力超出了法师的想象。
“天哪!您会是一位受欢迎的客人,珂兰蒂,把起司先生的礼物好好收起来。”如果葛琳脸上的喜悦不是假装出来的话,那么起司觉得对方对自己的礼物看起来还是十分满意的。至于之后要怎么跟米戈解释为什么它的血会流落到女巫的手上,起司希望那条龙不会太过于生气。倒不是说这些女巫能用米戈的血驱使它做什么,对于龙种来说,女巫的魔力还不足以支撑她们像诅咒人类一样伤害巨龙,可是自己的血液被人拿来作不明用途的工具,肯定还是会让米戈生气一段时间的。
于是刚坐下的珂兰蒂小姐不得不再次起身走到法师身边将那一小瓶龙血放到其他房间里去。起司敢保证在自己离开后这些女巫应该会在仔细检查龙血里有没有陷阱之后迫不及待的将它倒进她们的汤锅里。巨龙的血液饱含着强大的生命力,这么一点血液足以抵得上很多东西。不过珂兰蒂似乎对于起司的厚礼并不领情,虽然她现在依然受制于自己奶奶的法术不能说话,可是在她靠近法师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明显就是在质问起司为什么不早点把礼物拿出来,害得自己还要再跑一趟。
“哈哈,那么我想我们就算是相互认识了。葛琳夫人,既然您知道了我的事情,那么我想您对我此次前来的目的也多少也应该猜到一些了吧。”起司还记得刚进门的时候珂兰蒂曾经说过奶奶已经等自己很久了,这意味着对方十有**已经知晓了他和“独眼”间的交易。说到“独眼”,也不知道他被那个还没有见到的女巫怎么处理了,但愿在自己把话题引到他身上之前他还能活着。
“阴影,起司先生。一切早有预兆,萨隆领所遭受到的破坏只是一个开始。这场可怕的瘟疫最终必将席卷整个苍狮。这个国家的沦陷已经被当成了某种标志。哪怕是您的老师也无法阻止事态的发展。”葛琳在看到珂兰蒂又一次离开了屋子之后正色道。
“这正是我来找您的原因,我想要阻止这场瘟疫的蔓延。它的存在太过异常了,而我想您既然在这里居住了这么多年,您也不愿意苍狮王国沦为扭曲怪形的领土吧?”起司说道。既然女巫久居与这片土地并且还经营了这么一个居所,她们一定是不希望苍狮王国毁灭于瘟疫之中的。法师希望可以得到一些女巫的帮助,至少是一些建议也好。
“不,您不明白。这场瘟疫后的阴影远超你我可以想象的范围。这一切只是一个开始,就像是……就像是一场宏大音乐会的开场曲一样,我们的力量与之相比太过于渺小。”葛琳摇了摇头,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虽然那杯茶看起来与正常的红茶无疑,可是起司很清楚那杯子中的液体实际上是来自于女巫们的汤锅。
“事实并不是这样的,夫人。而您清楚这点,不然您就不会愿意见我。如果一切真的如您所说毫无希望,您大可以将我拒之门外。而您现在还坐在我面前,这意味着您知道事情还有转机。对吗?”起司并没有被女巫的预言吓到,他冷静的说道。
“转机……是的,的确有转机。我从火中得到这个预言,它是我最后的预言。我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起司先生。我已经度过了太多本不属于我的时间,我并不抗拒死亡,但是在我离开这个世界之前,我仍然希望可以为我的女儿和孙女做些什么。所以我今天才会坐在您面前,巨大的阴影必将吞没整个苍狮,可是一切并没有注定。代价,付出足够的代价,您或许还有机会驱散这片阴影,虽然可能只是一时。”葛琳女士说完,喝了一口红茶。
“而我要知道的是,您,起司先生,最年轻的灰袍,是不是有决心和能力支付这代价。”
第一百四十六章 入汤
“代价……”起司听了年长女巫的话之后低声自语道。这个词汇从他开始接触魔法以来便一直与法师的生活相伴,得到帮助,付出代价,这几乎已经成为了起司默认的规则。可是越是了解这种交换法则,起司就越清楚,想要获得足以解决眼前困难的帮助,要付出的代价必然十分惨痛。
“您在犹豫吗?”葛琳微笑着问道。
“我不该犹豫吗?”如果是一般人被女巫如此询问,一定会将这个问题理解为是对方不满意于自己优柔寡断的姿态。可是起司却并没有担心会因此失去葛琳的支持,法师甚至借着对方的问题反问了出来。
“您的犹豫自然是有必要的。毕竟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在面对未知的代价的时候,慎重一些总是好的。”葛琳看着起司,女巫脸上的笑意更加强烈,似乎很满意法师的反应。过于武断和过于怯懦都是施法者的大忌,可是施法者毕竟还是在用正常生物的逻辑在思考,在很多时候他们也会因为各种原因做出非理性的判断。而在这种情况下,犹豫,这种现象发生的本身就意味着大脑在飞速的思考和权衡着利弊,哪怕思考者最终决定的结果依然不是最好的答案,但是总比那些完全放弃思考,将行动交付给本能的人要好上许多。
“好吧,不过既然如此,您能否向我透露一些关于我要付出怎样的代价才能阻止这场瘟疫呢?”起司自然看得出来女巫对自己的回答十分认可,而法师也希望借着这个势头从对方那里得到更多的情报。
“呵呵,您想必也一定会使用或者认识会使用预言类法术的人吧?那么您也应该清楚,有些事情,到了它应该发生的时候自然就会发生。过早的知晓命运并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情。”葛琳回答道。红礼服的女巫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起司,自己并不会再透露更多的情报。
“不过,您也不必太过于担忧了。虽然听起来不那么可信,可是在这件事上我确实是站在您这一边的。为了帮助您能够挽救这个国家,我还是可以提供给您一些更多的帮助。但是……”说到这里葛琳的话停顿了一下,女巫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看着起司缓缓说道,“如果您想要得到这份馈赠,您也就必须付出一些东西。”
起司的表情并没有太大变化,从一开始法师就没打算平白无故的得到女巫的帮助。虽然他和女巫的利害一致,但是作为上门求助者,支付给女巫一些报酬也无可厚非。所以起司对此已经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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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我愿意和您仔细的讨论一下我们两方的合作事项。”法师说道,施法者之间的条款有时是十分慎重的事情,尤其是在和女巫这样强大的施法者做交易的时候更是如此。一份严谨而且得到双方认可的条约不但不会让交易者感到反感,反而会展示出自己缜密的思维,这在施法者的群体中是非常好的展示机会。
既然起司也表示没有意见,很快一张已经写上一些文字的羊皮纸长卷就出现在了二人面前的桌子上。显然葛琳已经对双方合作的事宜做出了一个大概的框架。这让法师意识到,或许在这场交易当中,女巫一方也同样有着强烈的诉求。仔细的阅读羊皮纸上的文字,这种特殊的文字只有在最严肃的契约上才会被使用,一旦契约被双方签署,这世界中的一切事物都将为其见证。而这种契约的强制力更是强大到了连魔鬼都不喜欢使用,会用这种文字书写契约,可见女巫们对于契约的内容重视到了极点。
“额……关于契约上我要支付的报酬这部分,您确定没有写错吗?”经过仔细的阅读,起司可以肯定这张契约是十分公平的。甚至公平的有些不像是一场交易,而由于这张契约出自一位古老女巫之手,里面的细节条款也添加的十分到位。除了一些必须由法师亲自添加的条目,几乎整张契约在双方要承担的责任部分没有任何的问题。真正让起司感到疑惑的是契约的报酬部分,准确的说是起司应该支付给女巫们的报酬部分。
“是的,我很确定我没有写错。而我也相信您没有看错,那确实是我们要求的条款,而且甚至可以说是最重要的条款。”葛琳指着起司感到疑惑的条款说道。
“呼……您应该知道我不会是执行这个条款的最好人选。有很多人都会是比我更好的选择。”法师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是吗?可是在我看来没有人比您更合适执行这个条款了。”葛琳仍然微笑着看着起司,而从她的笑容中,起司很明确的知道如果自己想要得到对方的帮助,那么就必须接受这个条款。
“好吧,那么跳过这个条款不谈。我认为这些细节还可以更改……”认命一样摇了摇头,法师开始将注意力放在契约的其他部分,尽可能的为自己争取到更多的资源。
许久……当时间已经慢慢流动到了后半夜的时候,在起司和葛琳交谈的会客室中闪烁过一阵不算太强烈的魔力波动。可是这股魔力并没有像正常的施法后应有的那样消散到周围的环境中。而是逐渐扩大,像是一阵看不见的涟漪,以极快的速度横扫了一片巨大的范围。那些感知到了这股魔力的人并不能确定这股魔力来自何方,但是他们却都在冥冥中感受到了某种不容质疑和更改的事项已经成立了。
“咔哒。”会客室的门又一次打开了,之前出门去安放龙血的珂兰蒂冷漠的走进了房间。这个房间似乎与她离去时并不二致,壁炉中的火焰依旧散发着令人温暖的热量。可是这热量却再也无法让失去了生命的**恢复温度。
“她在签署完契约后就离开了。”起司喝着杯中的热茶,双眼目视着前方说道。在他面前长桌的另一侧,葛琳已经停止了呼吸。这位年龄已经无法考证的女巫结束了自己的一生,在她死后她的身体迅速的枯萎变形,原本的模样已经变成了一团仅有着模糊人形的黑褐色物质。
“她早就知道今天是她的最后一天。她只是在等你。”从容的收拾起葛琳的遗骨,珂兰蒂的脸上似乎并没有多少悲伤的色彩,可是起司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她脸上明显被擦拭过了的泪痕。
“你们会把她埋葬吗?还是付之于火焰?我可以帮忙,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是她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好女士。”起司说道。
“不必了,我们一生都在围着汤锅打转,死后也自然应该变成汤锅中的原料。”珂兰蒂用早就准备好的绸缎细心的包裹好自己奶奶的遗体,“饮下包含了前代女巫身体的汤药,我们也就继承了她们的智慧和意志。这是必须完成的仪式。”
“是吗……那我希望她可以让那锅汤的味道好一些。”法师默默的回答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族群都有着自己特殊而且在外人看起来怪诞不堪的仪式和习俗,事实上这种现象在人类这一个种族中都有发生。而面对这种事情的时候,起司的原则就是尊重逝者的意志,既然每个人对于生命的意义都有不同的认识,又何必在乎最终该归向何处呢?
“会的。”珂兰蒂听到起司的话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今晚您就在这里休息吧。明早我和母亲会开始履行和您之间的契约。”
法师默默点了点头,听着珂兰蒂关上门的声音发出了一声长远的叹息。
第一百四十七章 婚约
第二天上午的时候起司回到了罗兰所在的旅店。正在马车里面整理表演道具的罗兰看见了从街上走回来的起司,以及跟在他身后的珂兰蒂。法师依然穿着昨天离开时的那身衣服,只不过从他的表情上来看,现在的起司可不太高兴。而与之相对比的,则是珂兰蒂脸上的表情。虽然还在为自己奶奶的死而悲伤,可是守护巢穴的老鸟死去也就意味着雏鸟终于可以离开束缚自己的巢穴。虽然从小就在王都长大,可是珂兰蒂的生活基本上都是在奶奶和母亲的教导中度过的,对于这座城市和它的居民,年轻的女巫实际上并不熟悉。
“呦,一天没看见你你就弄回来一个这么漂亮的小姐?你这小子这点可比你老师强多了!”罗兰的目光上下扫视了一下珂兰蒂,他并没注意到这个女孩并不是人类,在老人眼中看到的只是一个金发的年轻女子。
“这位是罗兰先生,是他在城外救了我。同时他也是我老师的朋友。”起司虽然不情愿,可是还是带着珂兰蒂走到了罗兰的马车旁,法师向女巫介绍起了这位胡子长到看不见面貌的长者。而关于起司的老师,珂兰蒂也是曾经不止一次的从奶奶和母亲的口中听说过,虽然关于那个人的很多描述都隐晦不详,可是就和起司认为的一样,罗兰作为那样一个存在的朋友,想来也是个十分不凡的存在。
“您好,罗兰先生。我叫珂兰蒂。”双手交叉放在腹间,珂兰蒂朝着老人微微鞠了一躬,这可以说是十分郑重的行礼了。而原本罗兰还在奇怪为什么起司会跟这个女孩提起他的老师,珂兰蒂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老人瞬间陷入了震惊之中,“我现在是起司先生的未婚妻。”
“原来是起司的未婚……啥!?你说什么?”罗兰原本是站在车棚里跟两人说话的,这一惊之下老人差点从马车里摔下来。诸神在上,他可从来没有听起司说过自己有这么一个未婚妻。
“她说的是真的?”老人的胡须颤抖着对法师问道。
而面对罗兰的问题,虽然起司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可是最终他还是沉重的点了点头,“我恐怕是的。”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老人将脸再次转向珂兰蒂,问道。
“珂兰蒂小姐,我能冒昧的问一下,你是什么时候认识起司的吗?”
“昨天晚上,先生。”珂兰蒂认真的回答道,她脸上的表情十分认真,似乎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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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珂兰蒂小姐,请你见谅,我这个老家伙恐怕得暂时借用一下你的未婚夫了。”罗兰的眼角抽搐着说道,同时老人以与自身外形不符的强大力量将起司一把拉进了马车的车棚里,并且放下了车棚的帘幕。
“你小子可以啊!不是说你们这些家伙都是专心于探索奥秘吗?你怎么一晚上就骗了一个姑娘回来!这好歹也是一国之都,你诱拐贵族是要被砍头的!”罗兰在车棚里对起司低吼道。也不怪老人会误会,珂兰蒂身上穿的衣服一看就造价不菲,而从她脸上与年龄不符的天真来看,这场景怎么看都像是无良法师勾搭了某个贵族家族里的无知少女,然后带着人家私奔的戏码。
“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的。”起司的双眼无神的回答道,他现在的内心也是十分崩溃的,“我和她之间真的不是您想的那样。”
“你还知道我想的是什么样啊!那你倒是说说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来王都调查的吗?怎么一晚上就多出来一个未婚妻?”罗兰问道,老人的语气十分强烈,可是考虑到珂兰蒂就在马车外,而且布帘的隔音效果并不理想,他还是刻意压低了音量。
“唉……变成这样我也不想的,事情的变化超出了我的想象。不过关于您说的那位贵族少女,我只能说,她的姓氏是黑珍珠。如果真的有人能诱拐她的话,我恐怕也只有深渊里最资深的魔鬼了。”起司说道。他确实通过契约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情报,甚至女巫对于瘟疫的了解还超出了法师原本的预期。可是与女巫的交易也让他背负上了一些意料之外的麻烦。
“黑珍珠?……你说我现在马车的外面站着一位受到黑猫钟爱的女士吗?”黑珍珠这个姓氏是对女巫的一种隐晦的说法,它源自于女巫用来迷惑世人的美丽外表和受到渡鸦以及黑猫拥戴的特质。罗兰作为一个走南闯北不知道多少岁月的见闻丰富者,自然对这种说法并不陌生。而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这大部分人里甚至包括了绝大多数施法者,和一位拥有黑珍珠这个姓氏的女性有交集都不是什么好事情。
“是的,我十分肯定。我昨天经历了一些事,而结果就是我现在和她确实是这种关系。”起司说道。
“乌龟的苍蝇翅膀!你知道和女巫结婚是什么意思吗?”骂了一句意义不明的脏话,罗兰对起司喊道。
“我当然知道。而且您也别这么激动。这个婚约只是暂时的,只要我能解决苍狮的瘟疫,那么婚约就会作废。”法师说道。
“该死的!你和你老师真的是一个样子,完全不在乎自己的性命。给我看看你的手。”罗兰说着指了指起司的左手。
“我们还没举行仪式,我手上没有戒指。而我今天回来找您就是希望您能主持我们的订婚仪式。”法师将自己的左手展示给罗兰看。他的手上确实没有佩戴任何的戒指或者视频,但是如果仔细看的话会发现起司左手的无名指上环绕着一条不起眼的黑色细线。
“还订婚仪式!听我说小子,如果你还想活命,现在就切了这根手指。我出去把那个女巫骗走,咱们现在就离开这个国家!”老人说道。
“没用的,我已经签过契约了。想要解除婚约,必须要清除这个国家的瘟疫。”起司苦笑着说道。他当然也想过毁约,但是现在想来葛琳之所以会准备那么严肃的契约,就是为了防止法师反悔。
“……唉,有的时候我真的不懂你们这些所谓的全知者,你们为了这么一些可有可无的信息可以把自己的性命和灵魂都当成是天平上的砝码……还是最轻的那种!”罗兰知道既然起司说自己签了契约,那么也就意味着以法师的能力是没有办法毁约了。老人虽然并没有认识起司几天,可是他还是很喜欢这个年轻人的。起司给人的感觉虽然还是有些阴沉,但是他并不像其他施法者那样对于外界的一切完全不放在心上。这点让罗兰不禁会在法师的身上看到昔日友人的影子。
“所以您愿意主持我们的订婚仪式吗?”起司问道。
“主持,为什么不呢?我曾经主持过国王的婚礼,也曾经为巨龙献上过祝福,可是一个灰袍和女巫的订婚仪式,哈哈,这绝对又是一件让我庆幸自己活了这么久的事情。”罗兰说着就拉开了马车的帘幕。而虽然两个人并没有说上多长时间,珂兰蒂姣好的面容已经吸引了很多路过的人。
第一百四十八章 眷顾
时间稍微往前调整一些,在今早稍早的时候
生长着粗壮树木的茂密森林,在这林间有着一小片的空地。说是空地,其实也长着一层青草,一些说不出名字的花朵点缀在这些野草中,装点了有些单调的色彩。在空地中央有着一些建筑的遗迹,从仅剩下的这些残垣断壁中可以看出来这个建筑物本来应当是十分雄伟且庞大的。但是现在,被藤蔓植物布满的废墟也就仅仅只剩下偶尔被风吹开的叶片下的雕刻诉说着往日的辉煌。
“这里是奶奶故乡的林地。她一直很喜欢这片土地,所以当她决定要迁往北方的时候她就将这片土地一起带来了。”珂兰蒂从废墟的一扇木门中走出来,同时对身后的人说道。这扇木门虽然也显得有些年头了,可是还是和废墟的整体并不协调,可以很轻易的看得出来这扇门是后来才安装上去的。
起司跟在自己的“未婚妻”身后从走廊里走入这片林地。法师可以清晰的感觉到这个空间中的魔力,如果说之前通过长廊串联不同的房间只是小手段的话,那么带走一整片现实中存在的土地就确实足以彰显出曾经的葛琳作为女巫的力量有多么强大。而且,不同于起司所认为的单纯的将土地及其上面的物质转移,法师可以看到天空中飘动着的云朵和更高处的太阳,甚至在这林间的空气中还能嗅到一些来自海洋的独特气味。
“令人心情平静的地方。”起司评价道。
“只是看着如此罢了。其实这里的空间也只有一个房间大小,出了这片空地之外的景物只是本来就设计好的装饰。”珂兰蒂向前走去,同时说道。
“即便如此,这里也已经足够美丽了。我想葛琳女士一定是十分喜欢自己的故乡吧。我能看出来在这个房间中的魔力充满着强烈的情感。”这倒不是起司的奉承,当施法者带着某种强烈的感情去施法的时候,他们的魔力自然也会受到影响,虽然这影响可能并不会改变法术的威力或者释放形式,但是当其他施法者靠近的时候,他们确实可以从魔力痕迹当中感受到类似于情感的东西。
“是吗……我们女巫虽然生来就和魔法相伴,但是我们却不能像你们一样感受更多的东西。”听到法师的话,珂兰蒂沉默了一下。作为天赋异禀的女巫,她们确实不会对魔力有这么细微的感知,就像是人不会去仔细的分辨每一次呼吸的感受一样。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起司问道。对于珂兰蒂为什么一早上就把自己带来这个房间,法师还是有些好奇的。虽然理论上两人已经达成了婚约,可是契约也明确说明了只有当起司承认自己无法阻止苍狮王国的瘟疫并且整个王国已经确实毁灭的情况下,真正的女巫婚礼才会被执行。所以现在珂兰蒂应该没有理由要伤害自己。
“戒指。”珂兰蒂说道,同时她举起了自己的左手,在女巫的无名指上和起司一样有着一条黑色的细线,“只有戴上订婚戒指你才能得到我们的帮助。”
“原来是这样吗?我还以为只要达成了婚约我就已经算是受女巫眷顾者了呢。”法师说着也看了看自己的左手无名指。
“印记只是方便让其他人知道你已经是被人占有的了。据说这是从很古老的时代流传下来的习惯,那个时候女巫的数量还不像现在那么稀少,而可以作为‘候补者’的人也没有那么多。真正的眷顾必须要通过戒指的沟通。”珂兰蒂说道。
“是吗……这是连老师的图书馆里都没有记录的知识呢。不过,为什么要告诉我?你完全不需要这么做,就算你不真的帮助我,我也只能履行契约不是吗?”法师问道。女巫的眷顾对于女巫本身来说也是一种负担,所以大部分女巫会在完成订婚仪式之后直接举办婚礼,来尽量减少其对自己的伤害。而虽然在起司和葛琳的契约当中得到女巫的力量也是条款的一部分,可是如果珂兰蒂不主动说出来的话,起司也并不会知道自己是否得到了女巫的眷顾。
“我,很好奇……”珂兰蒂想了一下回答道,“我从来没有被允许过离开屋子太远。对于这个城市,这个王国,我都很好奇。我不想它们在我看到之前就被毁掉。而且……我对你也很好奇。灰袍,来自世界之外的施法者,我想看看你为什么值得奶奶等待。还有,你还欠我钱呢!”
“哈哈,这样啊。那为了我的生命安全着想我是不是应该尽量不还钱呢。”法师摸了摸鼻子。大部分的人都知道女巫是危险的存在,可是当他们和女巫产生交集之后又都会产生一种错觉,认为自己或者自己认识的那个女巫是特别的存在。而这种错觉也是为什么女巫还没有灭绝的原因。毕竟她们所谓的“婚礼”举行的基础可是双方自愿,如果世界上所有人都拒绝和她们结婚,那么或许这种危险的物种早就泯灭在了时间里也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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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我们在这里举办订婚仪式。奶奶是这么期望的。”在起司还在考虑不还钱是不是真的可以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的时候,珂兰蒂说出了为什么会带起司来到这间房间的原因。
时间回到现在
“不可思议,真是不可思议。”当罗兰走进这个房间的时候,起司已经记不清这个大胡子老人一共说了多少次不可思议了。从进入这间女巫的房子开始,罗兰似乎就只会不断的重复这一个词汇了。他小心的看着脚下的草地,甚至俯身下去确认这是不是真的青草。
“你们回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说道。当罗兰抬起头顺着声音看过去的时候,他看到的是一位有着金色头发的面貌和珂兰蒂有七分相似的女人。而且看起来她似乎跟珂兰蒂差不多大。
起司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女人,不过法师很快意识到了眼前这个人的身份。而在几秒之后,这个女人也主动开口说道。
“初次见面,我是爱米亚,珂兰蒂的母亲。”
第一百四十九章 突破
毁灭总是毫无征兆的。像是突如其来的地震,无预警的雷暴,或者其它的那些东西。事实上,并不是这些灾难来临时全都没有任何的提示,只不过那些提示都太过模糊或者难以被察觉,所以对于我们来说,毁灭还是毫无征兆的。咒鸦很讨厌这种感觉。他受够了这种在世界中没有任何保护的感受,所以在他学会咒术的第一天,他就给自己下了一个诅咒……他会知道自己的死亡。
这样咒鸦就觉得自己可以安心了,哪怕死亡真的来临,自己也不会一无所知。当时年轻甚至可以说是年幼的咒术师并不知晓,这份诅咒有多么的沉重。而身为他的老师,那个人也没有出言提醒自己的学徒他在做多么危险的事情。而或许是认为这就是咒鸦提前付出的代价吧,在诅咒这一条道路上,他在这个年纪得到的成果远超自己的老师或者任何一名被记载下来的咒术师。
“葬身烈火。”随着咒鸦的话语,那些追着一行人的鼠人在穿过起火的街道时不知怎的全都不小心被点燃了皮毛。而任凭如何的扑打或者翻滚,那些火苗在它们的身上也没有丝毫变小的趋势,反而随着鼠人的动作将其包裹起来。令人作呕的气味从一个个火团中传出来,可是在已经一片混乱的铁堡,这样的景象也只是滴入河流中的一滴露水罢了。
“这边!”蒙娜一斧子劈开一只从高处跳下来的鼠人,她的声音指引着几人穿过一片混乱的城市。在慌乱中几人终于穿过了城市最混乱的部分,曾经的城主宅邸,目前铁堡最后的人类据点也就出现在了视野之中。
目力所及之处,城主宅邸并没有受到什么重大的破坏,这或许是因为那些据守在宅邸外围围墙上的士兵和围墙上闪烁着的魔法符文。这些带有着魔力的符文起到了加固围墙的作用,虽然聚集在围墙外的鼠人数量远超城中的其它地方,可是任凭这些鼠人如何的咆哮叫嚣,也没有办法直接破坏掉这堵墙壁。
“看,山德他们还在这里!”巨大的黑色蝙蝠和白色丛林狼像是守护神一般盘踞在宅邸外围,它们会朝着鼠人聚集的最多的地方展开猛烈的进攻,然后在体力下降之时返回围墙内休息。阻碍着鼠人们进入的围墙似乎有着区分敌我的能力,并不会妨碍这两只巨兽的动作。
爱尔莎的声音毫无疑问的引起了正在围攻宅邸的鼠人们的注意。当这些有着暗绿色眼睛的扭曲生物一起将头转向一行人的时候,哪怕已经早已不是第一次见到鼠人,所有人的心中依旧会对这可怕的生物本能的感到畏惧。
“放信号!”蒙娜喊道,同时将背后的双手战斧抽了出来,想要冲破如此厚实的鼠人阵列,单靠他们几个人肯定是不够的。他们必须得到宅邸里面驻守的人员的帮助。而在里面的人接收到约定好的信号再派人杀出来接应他们之前,能够依靠的人只有身边的同伴和手里的武器。
老板娘点了点头,从背后抽出长弓,其实她的射术远不如杰克精湛,可是好在也并没有人指望着她靠着弓箭去射杀什么东西。她所要做的,只是发出信号而已。
“咻!”绑着木哨的响箭在空中发出刺耳的尖啸。这是混乱场合当中最简单的信号,可是这招摇的响动所带来的却不仅仅只有友方的关注。更多的鼠人注意到了响箭射出的方向,鼠人灵敏的听觉让它们对于这种声音十分难以忍受。
咒鸦抬起自己的右手,一阵强风夹杂着地上和空气中的灰尘以及燃烧不完全的灰烬猛地吹向率先扑过来的鼠人,这些鼠人因为眼睛中的异物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开始使劲揉搓自己的双眼。可是咒鸦的施法又岂会这么简单?嘴角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咒鸦的眼睛里也像起司一样闪出魔力的光芒,只不过他眼中的光芒却不同于起司那雾状的光晕,而是一种更加不祥的光波。
一阵无形的魔力随着咒鸦的施法扩散了出去,嗜血的**瞬间就占据了那些鼠人的内心,被尘土迷了双眼的鼠人失去了辨别敌我的能力,它们只能顺从着内心的破坏**疯狂的挥舞着爪子,撕咬着所有嘴边的**。在这种情况下,很快前排的鼠人们就陷入了无止境的相互厮杀当中,空气里的血腥味和受伤的疼痛感都只能让邪恶的诅咒更加深入内心。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咒鸦施法,可是看着眼前血肉横飞的景象蒙娜和爱尔莎却依然感觉胃部有些翻腾。这不同于战场上两军对垒的战争,也不是小队探险中的遭遇,甚至在咒鸦的咒术前,所谓的屠杀都显得那么仁慈。撕咬,啃食,那些鼠人的眼睛中满是浑浊不清的神采,它们被诅咒所束缚,哪怕正在啃食的肉块来自自己的身体也毫不自知。
可是纵然咒鸦的诅咒如此的残忍和富有破坏力,在数量庞大的鼠人面前却也只能起到拖延一时的作用。那些没有受到诅咒影响的鼠人很快意识到挡在自己面前的那些同胞已经失去了继续作战的能力。而面对这种情况,它们也做出了最简单也最有效的手段。外围的鼠人开始迅速的消灭中了诅咒的同胞,它们下手毫不留情,而且也不像失去思考能力的鼠人那样只是重复低效的撕咬,负责清理工作的鼠人往往只需要对着喉咙或者其它致命部位的一次袭击就可以解决一个狂乱的同族。原本被咒鸦搭建起来的充满疯狂的隔离带很快就又一次失去了踪影。
这下就连咒鸦一时之间也没有拖延的办法了,要知道,咒术师本就不是擅长群体杀伤的存在。相比起对大量目标造成伤害,诅咒这种法术更加适用于对某种或某个特定目标个体来释放。而精通诅咒之道的咒鸦显然也知道这一点。将剩余的魔力用于加强自己的力量和反应速度,他也知道现在想要撑到增援赶来也就只有坚守这一条路可走了。
“保护好背包!不然我们就白干了!”用斧柄击退猛扑上来的敌人,女战士对老板娘喊道。可以看到爱尔莎的身上除了必要的装备之外还带着一个小小的皮质背包。背包显得鼓鼓囊囊的,显然里面装着某种东西。
“所以我就说,在我们需要的时候,起司那家伙到底去哪了?”咒鸦挥舞着拳头一拳打在一只鼠人的脸上,伴随着骨头碎裂的声音那只倒霉的鼠人很快就在这堪比重锤的一击下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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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鬼!都这种时候了你能不能别再抱怨了!”用双手撑住斧柄挡住对手的利爪,蒙娜抬起左脚踹飞了眼前的敌人。她可不像起司和咒鸦他们那样可以一心多用,对于后者来说在战斗中思考几乎是一种习惯,但是对于女战士来说,快节奏的战斗让她必须全神贯注于应付敌人的攻击,尤其是在敌人来自四面八方的时候。
爱尔莎没有说话,她在起司失踪之后就一直很少说话。老板娘挥舞着两把短刀,保护着咒鸦和蒙娜的后背,同时也依靠着他们两人支撑起的安全区域将自己身后的背包保护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三人突然觉得头顶一黑,一个比常人要大上一倍的类狼人形生物从空中猛地落了下来,出现在爱尔莎面前,顺便踩晕了两个倒霉的鼠人。同时,一双巨大的蝙蝠脚爪也从几人身边掠过,将几只鼠人猛地抓离地面,然后在半空中将其重重抛下。
“跟着我。”杰克用低沉且沙哑的声音低声说道,虽然已经更加熟练的掌握了变身成狼的技巧,可是这位年轻的狼行者离熟练的使用自己躯体的每一个部分还有一段路要走。但是这也足够了,半狼话的杰克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恐怖力量,他抓起一只鼠人朝着宅邸的方向扔去,那只鼠人一瞬间就砸倒了一串的倒霉蛋。
有了狼行者的援助,几人终于不再被动的受到鼠人的围困,他们开始朝着围墙的方向跑动起来。
第一百五十章 封存
在杰克的带领以及山德从天空中的策应下,爱尔莎他们几人终于成功的突破了围在宅邸外的鼠人大军。可是对于数量庞大的鼠人们来说,这一只小队能带来的损失根本毫无用处,受了重伤或者死去的鼠人很快就被同伴分而食之,变成了提供其它鼠人前进的动力。而老板娘他们打出来的那条安全通道,也在他们通过后迅速的再一次被鼠人们填满。
“该死的,这些可都是人啊!”从围墙上翻下来的老板娘低声咒骂道。那些疯狂的鼠人在几天之前可能还只是普通的铁堡居民,然而只是这短短的几天时间,似乎一切都已经改变了。整个铁堡从一个繁荣的边境城市变成了可怖的人间炼狱。
“最开始听起司那小子说起这种瘟疫的时候我还认为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现在看来,我能理解为什么他这么迫切的想要找到治愈瘟疫的方法。”从巨型蝙蝠变回人形的山德依旧是那一身黑色的贵族礼服,只不过或许是因为频繁的变身的缘故吧,他身上的衣服也不似之前看到的那么整洁了,破损和各种颜色的污迹都能在衣服上找到一些。
“哪怕找遍所有的信仰也很难看到这么疯狂的地狱。做出这种瘟疫的人,我难以想象他到底是希望干什么。”咒鸦转头看着墙外朝着围墙叫嚣着的鼠人们,说道。对于咒术师来说,这种无理智的疯狂甚至比死亡还要让人难以接受。而同样的,哪怕不是作为一个诅咒散播者的角度来看,咒鸦也能感受到鼠人瘟疫中带着的浓浓的恶意。
“你们有没有注意到……这里的鼠人太多了一点?”在几人还在从鼠人堆里死里逃生而感慨的时候,杰克却突然说道。
“什么意思?它们不是一直这么多吗?在萨隆领的时候也是,现在也是如此,好像死不完一样。”老板娘皱起了眉头,她将双刀上的鼠人血迹小心的擦拭干净,要是因为不小心沾染上而感染瘟疫未免就太不值了一些。
“是转化率吧。我之前就稍微注意到了。只是不太能肯定,听你这么一说,鼠人的数量确实太过异常了。”蒙娜倒拖着战斧走过来说道,女战士刚才在城墙上的时候还帮助城墙上的士兵干掉了几只爬的太高的鼠人。
“对!就是转化率!”杰克点了点头,蒙娜说的话正是他想说的。因为变成了狼行者,杰克失去了之前作为人类时记忆的情感,可是也正因如此,他能用更加客观的角度审视之前经历的种种。再加上狼行者敏锐的灵感,“猴子”其实是所有人中最早意识到鼠人数量有问题的人。
“你们的意思是说,之前你们见过的疫区中的病人,并没有以这么高的比率转化成鼠人吗?”咒鸦在来铁堡之前也已经得到了一些关于鼠人瘟疫的情报,对于起司他们在萨隆伯爵领中的遭遇他也是有所了解的。
“何止如此!萨隆领的瘟疫可没有本事把全城的人一夜之间都变成怪物。”提到之前遇到的疫情,老板娘也说道。
“而且那个时候几乎随处可见没有变成鼠人就病死的尸体,可是你想想看你们从外面杀回来的这一路上,有见过一具人类的尸体吗?”杰克补充道,“我看就算是全城的人都变成了鼠人,数量上也才和我们看到的这些怪物差不多。”
“是吗……快速变异可以理解为早就将瘟疫之种埋在了这座城市里,可是这高的吓人的转换率恐怕才是对方的重点。看来对方是得到了某种突破阿。”咒鸦听了几人的话说道。
“别在这里说了,有什么猜想也得让其他人知道,何况城主大人还等着你们呢。”山德说道,同时指了指依然保存完好的城主宅邸,示意几人还是赶快去将护送回来的物品交给沃夫城主。
几人点了点头,他们也知道爱尔莎包裹中的东西事关重大,甚至可以说这东西是现在仍然坚守在这里的人之所以没有逃跑的主要原因。其实在混乱刚开始的时候这些人都是有机会第一时间逃离铁堡的,可是为了等待这个东西送到城主的手上,山德他们才不惜花费了这么大的代价固守这座宅邸。
穿过城主宅邸的大厅,这里早就没有了平时的优雅,伤员,难民,这些人占据着这座建筑大部分的空间,而剩下的部分基本也就是作为食品和药品的储藏室了。沃夫作为这座城市的实际拥有者以及守护者,现在也只能在书房中支撑着保护着宅邸的结界。此时的沃夫城主早就没有了平时的安详,这个老人可以透过结界来观看整个铁堡的情况,而正是因为如此,瘟疫所带来的破坏也被他全部收入了眼中。
“你们来了?”沃尔的声音嘶哑,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看得出来这位老城主已经很久没有休息过了。
“东西我们拿到了。”爱尔莎说着将自己背包里的东西倒到了老人面前的桌子上。那是一颗很奇怪的球体,它足有普通人头颅大小,呈现出纯粹的黑色,可是在这黑色中却又不时有着点点白色微光闪动。没有人说的上来这颗球体是由什么材质做成的,哪怕是咒鸦也仅仅只是能通过球体附近的魔力变化判断出这颗球体的不凡。至于其用处或者其它信息也是无从得知。
“好极了,有了它我就能把铁堡封存起来了。”沃尔将手一抬,那颗球体就像是受到了某种无形的召唤一样自己滚动到了老人的手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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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有必要这么做吗?我虽然不是很了解守护战巫的传承,可是封存一座如此巨大的城市,要付出的代价恐怕会难以估量吧?”咒鸦皱了皱眉说道。之前沃尔之所以派遣他们前去取回这颗被保管在城中其它位置的晶球,就是为了彻底的封闭铁堡和外界的沟通,把染病的鼠人囚禁在它们的城市里。
“本来这个法术是为了在强敌进攻的时候等待支援才准备的。没想到我却要用它来困住城中的人。”沃尔苦笑了一下,他看着手中的晶球,说道,“这样的晶球每一个烈锤领的城主都有一个,这是我们为了壁垒计划做的后手。可是我实在是没想到它会被用在防止一场瘟疫扩散上。至于这个法术的代价,你不必为我担心,早在这些城市建立的时候,代价就已经被支付了。我所要做的,只不过是激活它而已。”
“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吗?”咒鸦问道,虽然他刚刚从鼠人遍地的城市中杀回来,但是就现在铁堡的形势来说,没有人会比眼前的老人更加了解。而既然沃尔城主提出了封存整座城市,那么这也就意味着铁堡的情况已经恶劣到了完全无法控制的地步了。
“我看到每一个健康的人都被传染变成了怪物,我看到所有的情感和理智都被扭曲的**所吞噬。这场瘟疫,如果我们不能尽量拖延住它的脚步,不仅仅是烈锤,整个苍狮,甚至整个世界都会因此遭到可怕的破坏。”沃尔平静的说着,他的声音听起来一点也不像是在陈述一场可怕的瘟疫。可是这并不意味着城主不愤怒,恰恰相反,沃夫的语调越平静,就越证明了瘟疫的破坏让老战巫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他们,我是说那些散播了这场瘟疫的人,他们在做实验。萨隆领只是一个开始,而现在这些家伙已经掌握了将感染者全数转化成鼠人的方法,绝对不能再放任他们继续下去,你们必须阻止这一场瘟疫!去找起司,他没有死。而只要他没死,他就一定会去苍狮王都,去那里找他,告诉他铁堡发生了什么。告诉他去找烈锤大公,他会帮助他。”老城主严肃的说道,“我的地下室里有一个传送法阵,它可以让你们离开铁堡。在你们离开之后我会启动这个法术,将整座城市封存起来。我相信你们可以找到解决的方法。”
沉默,面对此时的沃尔城主,几人都不知道该如何应答,这担子太过沉重,没有人可以轻易的开口做出承诺。咒鸦在听完沃夫的话之后第一个做出反应,他朝着老人行了一礼,就像是当时起司第一次见到沃尔行的那种礼数一样。然后咒术师默然的打开了书房的房门,走了出去。有了咒鸦的带头,爱尔莎他们也以自己知道的最隆重的礼节像沃夫城主告别,他们知道如果他们没有解决这场瘟疫,那么老城主和整个铁堡,恐怕都不会再出现在他们的生命里。
第一百五十一章 偶遇
离开铁堡的传送阵并没有多大,其容量也就仅仅只够几个人通过罢了。而且与那些永久展开的传送门不同,这座应急的传送系统仅仅被作为是城破之后最后的手段而存在的,所以每次激活这道传送法阵之后,就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无法再次使用。
“我已经把坐标设置好了,你们出现的位置会在铁堡城外的东南方向,你们朝着南方一直走,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找到地方确认方位。”山德站在魔法阵外对几人说道。
“您不跟我们一起走吗?一旦铁堡封存起来,也不需要有人防守这里了吧?”咒鸦出口询问道,如果可以得到山德这个黑血吸血鬼的帮助,那么他找到起司的机会也会更大一些。
“那可不行啊。魔力展开是需要时间的,而在那期间宅邸的保护也会消失。我必须在沃夫需要的时候保护他的安全,这是我们之间的协定。不仅如此,露易丝似乎也没打算离开,虽然我跟她说过了,但是她连下来给你们送行也没来。”摊了摊手,虽然宅邸现在有着战巫的保护,可是当这层防护因为施法者的分心而消失的时候,山德和露易丝就成为了保护宅邸不被攻破的关键。
“对了,小子。虽然露易丝没跟我说,可是你可别死了啊,那个老太婆把所有的希望都压在你身上了。亚历山大这个名字,她独自背负太久了。”看着传送阵里的杰克,山德想了想还是说道。
“请转告她我会尽量的。至于能不能安全活到这场风暴结束,那就要看狼神的旨意了。”杰克笑着说道。身处在如此危险的事件当中,这个年轻的狼行者也不能对自己的安全有什么保证。况且虽然露易丝将早就准备好的关于狼行者的知识绘制成了卷轴交给了杰克,但是他毕竟被转化的时间太短了,就算到了现在杰克也无法完全的变身成狼形。
“别,我可不敢跟她这么说。我怕用不着那些老鼠,我就得被那个老太婆生撕了。还有你们两个小丫头也是,我已经很多年没见过外出行走的冰霜卫士了,可别给你们的军团丢脸。”缩了缩脖子,吸血鬼说道。
爱尔莎想要说什么,可是还不待老板娘开口,来自楼梯上的士兵的叫喊就打断了她的话。
“山德大人!外面出现了和楼一样高的敌人!露易丝大人让我叫您赶紧前去支援!”
“哈哈哈哈,这可真是有趣!我还没见过那么大的老鼠呢!这次一定要仔细看看。那么小家伙们,该说再见了。”吸血鬼狂笑着,他的眼睛中看不到丝毫的畏惧和迷茫,对于这个活了漫长岁月的血族来说,跟沃夫一起被封入铁堡只不过是一场久违的休息罢了。而随着山德发动了传送阵,刺目而耀眼的光芒也就封闭了法阵中的人所有的感官。
与起司之前在爆炸中的意外传送不同,正常的传送并不会对法阵中的人员造成什么伤害,几乎只在转瞬之间,城主府邸下面窄小的地下室就变成了空旷的树林。晨间的轻雾和空气中弥漫的草木气息都在告诉着几人这里已经不再是那个被鼠人填满的混乱城市。转头朝着西北方望去,他们想要找到铁堡的影子,可是稀疏的树林挡住了几人的视野,让人看不见远处的情景。不过远处天空中飘散的浓烟却确实的提醒着几人已经远离了铁堡的城墙。
“走吧。还不能确保没有鼠人逃出铁堡,我们要去通知就近的领主。不能让沃夫城主的苦心白费。”咒鸦率先说道。与其在这里沉湎于无意义的伤感和迷茫,咒术师知道前进才是真正解决问题的办法。
虽然觉得咒鸦的冷漠多少有些不近人情,可是他说的也是事实。宅邸中的传送阵无法支持马匹通过,其实就算可以传送马匹现在的铁堡恐怕也找不到还可以供人骑乘的坐骑了。四个人只能徒步朝着南方前进,这还要多亏了杰克的猎人经验,否则想要在这样的树林中快速的辨认方向也是一件麻烦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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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向南方前进了一段距离,一段道路就出现在他们眼前,看起来只要顺着这条路走下去应该就能到达下一个城镇。可是在这个时候,杰克却开口说道。
“有人来了,他们骑着马。而且……有东西在追他们。”
狼行者敏锐的感知使得杰克比之前更加适合担任斥候的工作,甚至大部分时候他只需要站在原地就可以听见常人难以企及的距离传来的声音。而随着风吹来的气味也可以帮助狼人更好的判断到底是什么东西从远处接近。
“怎么办?要过去帮忙吗?”老板娘问道,虽然能猜到这个时候会追逐人群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也许这些人可以起到帮助也说不定。
“能判断追赶着他们的东西的数量吗?”咒鸦向杰克问道。他也有和爱尔莎一样的想法,别的不说,至少那些人的马就可以让几人的行程节省很多时间。
杰克蹲了下去,用耳朵贴着地面,这样可以更清楚的听见远处地面上的响动。一小段时间过后,狼行者站了起来,对同伴们说道。
“大概十只左右,应该是鼠人。被追赶的马匹大概有四匹,而且就在刚才已经有一匹被追上了。”
杰克的话让几人沉默了一下,按照他的说法也就意味着,如果他们袖手旁观,那么这剩下的三匹马被追赶的鼠人追上也只是时间问题。
“我们帮忙。他们离这里还有多远?”蒙娜开口做出了决定,作为一名战士,她无法容忍对需要帮助者的无视。
“就在哪。”狼行者抬了抬手,指着道路另一端的尽头,可以看到在一阵烟尘中出现的马匹的轮廓,以及骑在马背上的人。
“龙脊山在上!那是烈锤骑士团的标志!”爱尔莎看清了马头上装饰着的护额,惊呼道。
“比那更糟。”杰克眯着眼睛盯着从道路远方朝着一行人跑过来的战马,冲在最前面的那个人影看起来有些熟悉,“是希瑟。”
第一百五十二章 异种
不算咒鸦,在场的三个人对于希瑟的印象仍然是那个在甜水镇营地中带着一小队烈锤骑士以万夫不敌之勇出现的女武神形象。不管之后在萨隆领中对抗鼠人的战役多么艰难,希瑟都没有露出过任何怯懦的样子。这位烈锤玫瑰在几人的心中有着强大的号召力,甚至就算失去了之前的情感,可是杰克在回顾自己的记忆的时候都不得不承认,哪怕已经化为狼行者,希瑟的形象依然显得异常强大。
可是就是这样的骑士,现在却被区区十几只鼠人追的如同丧家之犬一样狼狈。更靠近了一些之后几人可以清楚的看到,此时的希瑟身上只穿着一身皮甲,而且皮甲上面还有着严重的破损,显然是曾经经历过激烈的战斗。甚至就连这位女骑士的脸上也染上了血渍和污迹,以希瑟的身手可以让她落得这个模样,可想而知敌人有多么恐怖。
“曾经出手相助我们的人现在却需要我们的帮助,这个世界真是疯狂。”杰克低声说道,同时他的身上开始以极快的速度生长出狼一般的毛发。
“看来你们知道这些人啊。那待会可得好好介绍给我认识认识。”咒鸦从另外几人的表情上自然是看出来他们不是第一次见到希瑟,而既然决定要救下这些骑士,咒术师自然也不会袖手旁观。事实上,对于铁堡中发生的事情,咒鸦也是十分不爽的,对于他和起司这样的施法者来说,这个世界上绝对有着很多可以让他们狼狈的东西没错,但是那些东西却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如果有机会的话。”蒙娜说道,抽出了自己的阔剑,在这种地形中和具有数量优势的敌人对抗,战斧就显得有些不够灵活了。
在几个人准备的时候,希瑟他们已经靠的很近了。而显然这三名骑士也都注意到了突然出现在路边的一行人,他们此时的精神已经极度疲劳,甚至视线都已经很模糊了。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希瑟自然是无法认出路边的人正是跟在起司身边的冰霜卫士。但是或许是出于苍狮王国骑士的职责吧,虽然没有办法辨别爱尔莎等人的身份,女骑士长还是开口用嘶哑的嗓音喊道。
“快跑!”
“跑?那可不行。起司曾经说过救过您一次,我们要是在这里看着被他救回来的人轻易死掉的话,可没有办法回去向他交代啊。”杰克低吼着,朝着希瑟他们冲了过去。在他冲上前去的时候,可以看到他的双腿已经不是人类的模样,而手指上也生长出了尖锐的爪子。
“你知道,我还是挺怀念之前的猴子的,那个时候他可没这么疯狂。”双刃在手,老板娘对蒙娜抱怨道。她可不能像狼行者那样不管不顾的冲上去,相比较陷阵杀敌,保护后方的施法者才是她和女战士的任务。
“是吗?我觉得他比之前那个只知道躲在后面射箭的样子好多了。”对处于狼形的杰克有多强的力量,几人已经在铁堡的时候有着深刻的了解。不夸张的说,那十几只鼠人完全不需要他们插手,光杰克一人就可以将其清扫干净。虽然此时为了尽早结束战斗而加入作战,可是蒙娜他们的心情却没有多紧张。毕竟在见过铁堡挤满屋顶和街道的鼠人大军之后,在看到这些数量少的可怜的鼠人,真的很难让人感到恐惧。
“女士们,虽然打断你们的谈话有些不妥,可是我还是要说,那些鼠人有些不对劲。”咒鸦有着和起司类似的魔力视野,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可以看出这十几只鼠人的样子和之前在铁堡遭遇的敌人有着些许的不同。
而就在咒术师说完这句话之后,希瑟他们的马匹也从三人身边奔跑了过去。女骑士长似乎十分不解为什么这几个人在听到了警告之后还没有逃离的举动,她在马上回头朝着几人看去,虽然视野模糊,可是咒鸦身上与起司相同的灰袍却让她猛地意识到了什么。
“小心!那些鼠人是变异种!”希瑟用仅有的力气发出警告,然后被自己的坐骑带离了这场遭遇战的前线。
“变异种?这倒是有点意思,我们来看看这些家伙有什么本事吧。”咒鸦听到了女骑士的警告反而变得跃跃欲试起来,作为精通诅咒学的施法者,他也对鼠人瘟疫有着自己的理解,就像是起司那样,咒鸦对于这可怕的疾病除了畏惧之外,也有着深深的好奇。他十分想知道,这种酷似诅咒的魔法瘟疫除了能把人变成半鼠的怪物之外还可以赐予他们什么力量。
而已经和冲在最前方的鼠人陷入了交战的杰克对于这些鼠人的异常则有着更真切的感受。狼行者除了在最初的冲击中将一只不知死活的鼠人一爪子拍飞之后,就被四五只鼠人包围了起来。对于这样的场面杰克倒是毫不在意,凭着强化过的**和免疫瘟疫的特质,狼行者就算站着不动,这些鼠人想要真的让他受伤也要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才行。可是虽说不害怕对方的攻击,杰克很快发现自己的攻击也很难命中对方,这些鼠人的速度,有些太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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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们很快!”狼行者开口喊道,同时挥舞的利爪又一次无功而返。
除去包围着杰克的鼠人,剩下的敌人们自然没有放弃追赶希瑟他们,所以它们也就理所当然的对上了已经摆好阵势的蒙娜和爱尔莎。这些鼠人有着连狼人都望尘莫及的敏捷身手,按理说身体素质仍然在人类层次的两人很难对它们造成伤害才对,然而事实却是,当那些鼠人自信满满的避让女战士的剑刃的时候,它们惊讶的发现自己的身体好像灌了铅一样重。
“嘿嘿嘿,放心,它们跑不快的。”咒鸦阴笑着说道,咒术师在清楚对方的优势之后自然可以做出十分具有针对性的回应措施。
然而事情似乎并不想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那些注意到自己的身体受到了诅咒影响的鼠人们很快改变了战术,它们像是疯了一样的朝着蒙娜和爱尔莎的武器上撞过去,似乎想要求死一样。而老板娘她们自然也没有放过它们的理由,锋利的刀刃像是切开豆腐一样分离了血肉,绿色的粘稠血液从鼠人的伤口里喷溅出来。
作为和鼠人作战次数相当多的战士,蒙娜她们很快意识到这些鼠人的血液颜色似乎不太对劲,比起同类的血,这些变异鼠人的血液似乎颜色太深了一些。而随即伴随着溅落在地上的鼠人血液发出“嘶嘶”这样的诡异声音,老板娘她们也意识到了除了携带着瘟疫之外,这些家伙的血还有着很强的腐蚀性!
“该死的!”一脚踹开飞扑上来的鼠人,女战士发现自己的剑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鼠人的血腐蚀的难以使用。而从另一边传来的踢击的声音来看,爱尔莎的情况也并不比她好上多少。这些变异鼠人用大概四只同胞的性命换取了蒙娜她们手中武器的功能。
“哼!”挥舞着带着戒指的手,狂风再次遵从咒鸦的意志降临在林间,只不过相比较之前在铁堡时使用的那次,这次施法的作用显然要小很多。长着植被的土地上可没有那么多的灰尘足够迷住敌人的眼睛,咒鸦的法术其作用也只是让蒙娜她们有时间向后撤退回咒术师身前罢了。
但是这到底只是权宜之计,失去了武器,对于战士来说基本上也就丢掉了半条性命,女战士和老板娘拿着只剩下安心作用的剑刃相互对视了一眼,她们现在知道为什么这些鼠人可以让希瑟他们跑的如此狼狈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击倒
对于本来自信满满的爱尔莎一行人来说,这些动作迅速并且还有着可以腐蚀兵刃的血液的变异鼠人,可以说是麻烦透顶的对手。虽然为了破坏老板娘和蒙娜的武器,原本数量就不多的鼠人已经少了四只,可是剩下的鼠人数量仍然有着十一二只左右。抛开围困着杰克的那几只鼠人,咒鸦他们三人不得不应付剩下的所有敌人。
“咒鸦,你有没有什么可以加固武器的方法?”曾经见过起司为铁质武器附魔的女战士朝着身后的咒术师问道。虽然也不是完全对肉搏技巧一窍不通,可是蒙娜他们毕竟不是专精于近身战的武者,武器在手和赤手空拳对于战士来说完全是两种状态。所以如果咒术师可以暂时加固武器的话,哪怕只是撑过这一次战斗也好,这些鼠人都不会是太大的问题。
然而很遗憾,虽然接受的训练十分相似,可是灰塔的主人对于学徒们如何完成任务完全不会有所规划,同样的目标以不同的法术来完成是完全没有问题的。这也就导致了在灰塔之中,哪怕是在同一时段接受训练的学徒所擅长的法术都会有着极大的差异。
“恐怕不行啊,我和那家伙擅长的法术类型差距太大了。”咒鸦无奈的说道。话虽如此,其实严格来讲这倒不是他擅长的领域太过狭隘,只是起司的涉猎太广了而已。
要知道,对于大部分施法者来说,只需要专心的钻研自己最具天赋的那类法术往往就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心力,而且灵活的运用看起来有限的手段也要比盲目的学习大量庞杂的知识要实用得多。至于为什么起司看起来似乎什么类型的法术都会一些,那纯粹是因为他本身所擅长的法术太过于危险且难以控制,因此法师不得不去学习那些简单而实用的法术作为补充。
可是面对当下的情况,这种只专一道的做法就显示出了它的弊端。虽然咒鸦的诅咒可以有效的减缓这些鼠人的速度,但是没有武器的战士并不能对那些鼠人造成有效的伤害。反观有着尖牙和利爪的鼠人们,哪怕失去了速度优势,它们带来的威胁却丝毫不会减少。
“那只能这样了……”蒙娜看着周围张牙舞爪的鼠人,说道,“我们掩护你靠过去,你帮杰克把他那边的老鼠解决掉。”
从现场的情况来看,女战士提出的办法可能是目前最有效的解决手段,只要咒鸦减低了狼人周围敌人的速度,杰克就可以快速的解决掉这些鼠人。在失去武器的现在,也就只有狼行者强悍的**不会被那些鼠人的血液腐蚀了。
抽出背后备用的两把单手战斧,蒙娜将其中的一柄扔给爱尔莎,这是她身上剩下的最后的武器了。女战士脸上的表情不太好看,虽说杰克就在前方不远处,可是这短短的十几米距离在现在的战场上却如同天埑一般难以通过。况且,手斧本来就不是耐磨损的武器,哪怕是在常规战斗当中,斧刃的卷曲和磨损都会让它的使用时间大大下降。以之前武器被腐蚀的速度来说,这两把战斧的作用可能也就仅仅只是提供一些微弱的心理安慰罢了。
不过只要手中的武器还可以使用,冰霜卫士严格训练后的身手就足以对付被减缓了速度的野兽。用左胳膊上的臂铠架开对手的爪子,蒙娜将手斧当成了匕首朝着对手的腹部就是一击猛刺。脏器受到重创的痛楚让那只鼠人的面部表情出现了短暂的扭曲,而在这个间隙,女战士已经用左手抓住了它的脖子。
“为了冰霜!飞吧!”以向前跨出的右脚为轴心,蒙娜用了一个标志的投掷姿势在原地转了一圈之后将手里的鼠人扔了出去。而她这一投用的力量之大,从被砸中的鼠人那扭曲的吻部就可见一斑。
另一边的老板娘也不甘示弱,爱尔莎一脚从下到上划出了一道漂亮的弧线,而这道弧线最终的终点则正好是面前的鼠人的下巴。灵巧的身手让爱尔莎身上并没有像蒙娜那样带着限制活动的金属制护甲,却唯独在双脚的鞋尖上衬上了一层薄薄的铁片。这一方面是可以延长靴子在攀登时的寿命,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老板娘本身的踢技确实十分强悍。
咒鸦看着那只倒霉的鼠人一边从嘴里和鼻腔里喷溅出两道血液,一边对爱尔莎的攻击隐隐觉得有些害怕,毕竟对于雄性生物来说,这从下而上的攻击怎么想都会攻击到某些要害部位。
“还愣着干什么?快点过去!”注意到了咒术师的分神,女战士不爽的说道,在她用斧背敲晕了一只鼠人之后,蒙娜用空着左手一把就把咒鸦抓了过来,并且朝着杰克的位置推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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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行者自然是察觉到了同伴的计划,依靠着敏锐的听觉和视觉,杰克对于爱尔莎他们刚才的所说的和所做的都了解的十分清楚。而看到蒙娜将咒术师推了过来,狼人也是一边咆哮着张开利爪飞扑到咒鸦的前进路线上接应。而虽然鼠人们也意识到自己身体的异常多半来自于那个披着灰袍的不详身影,可是无奈它们可不想正面对上一位愤怒的狼人,随着咒鸦和杰克的汇合,战场上的局势也随之改变。
“沉入泥沼吧!”咒鸦的咏唱与起司不同,诅咒的咒语往往并不需要使用特定的语言,只要诅咒者了解诅咒的程序,甚至不需要任何的言语都可以完成诅咒。可是或许是习惯吧,咒鸦还是会在施法的最后根据使用咒语的不同喊出一些对手可以听得懂的话,欣赏敌人在诅咒下恐惧到扭曲的表情一直是他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
然而咒术师注定要失望了,除了起司之外,能够从鼠人扭曲的面貌上辨认表情的人恐怕并不存在几个。在无形诅咒的压制下,每一只鼠人都觉得自己好像在看不见的沼泽中游动一样,每一个动作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阻碍。而这些行动不便的敌人对于愤怒的杰克来说就是上好的靶子。
“吼!”低沉的狼吼声从狼行者的喉咙里咆哮而出,这些半人半狼的存在在向狼形转化时会逐渐失去作为人类时的一些技能。能够在变身中失去语言的能力,对于狼人来说不仅不是坏事,反而是一种更加接近完美变身的标志。
失去了速度优势,鼠人们很快就在杰克的捕猎下失去了行动能力。如果不是这位猎人内心中对于这些失去了人形的可怜感染者的最后怜悯,它们不会有任何活着被击倒的可能。但是纵然杰克有意的避开了鼠人的要害,要将这些鼠人打倒也不过就是几个呼吸间的事情罢了。甚至随着鼠人数量的减少,咒鸦的诅咒可以更加有针对性的对某几个特定个体释放,在咒术师的三十步以内,所有鼠人的动作都显得滑稽而可笑。
片刻之后,这些可以追着烈锤骑士团精锐骑士逃跑的异种鼠人就变成了一群倒在地上呻吟的伤患。虽然狼行者没有故意下死手,可是想要凭着自己的力量从地上再次爬起来对于这些鼠人来说也已经不可能了。
而到了这个时候,几人终于有时间把注意力从鼠人们的身上挪开,去看一下被他们救下来的烈锤骑士。
第一百五十四章 布置
暂时先放下铁堡外的烈锤骑士和爱尔莎他们不谈。在苍狮王都的一栋外貌看起来普通的建筑当中,灰袍法师和女巫的订婚仪式已经在见证下完成了。当起司走出这栋有着三阶台阶并且每节台阶上都点着一只蜡烛的灰色建筑时,法师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他看着自己左手上由荆棘组成的所谓的“戒指”,内心里深知这其实只不过是女巫们为了方便监视自己的猎物而做的魔法道具罢了。
“这样你的目的就达到了吧?获得了本地女巫的帮助,你小子在王都的夜晚基本也就畅行无阻了。”罗兰扶了扶自己过于宽大的帽檐,虽然看起来老人在刚才的仪式上一直都是一副看新鲜事物的样子。但是不论是起司还是那些女巫都没有小看这个身上没有半点魔力的人的意思。就算是刚才在仪式之后和珂兰蒂的母亲爱米亚闲聊的时候,对方也为老人丰富的见闻和幽默的语言艺术而感到惊讶。
“差不多了。接下来只要再联系一下黑山的人基本就算是完成布置了。”与女巫的交涉纯属意料之外,可是这意料之外的时间也让起司有了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的计划中,笼络或者使本地的黑暗生物加入自己的阵营只是第一步,不过这也是最重要的一步。那些本来就栖身于此的存在有着很大的利用价值,他们在这座城市中有着法师现在十分欠缺的东西,根基。
不说别的,仅仅是得益于女巫的帮助,起司就终于可以重新联络上灰塔了。当然,法师还没有蠢到会在女巫的家里将自己的最大的秘密透露给对方。可是狡兔尚且三窟,更何况是一个盘踞在这座城市中如此之久的女巫团体呢?想要从她们手中得到一处可以作为据点的房屋的使用权并不是难事。虽然那些房屋里一定也有着女巫设好的窃听手段,可是起司相信清理起来总要简单上许多。
况且女巫们虽然不能完全代表王城中的所有行走在黑暗中的人,可是她们在这里还是有一定的话语权的,由女巫出面说服那些家伙加入起司的阵营要比法师本人出面快得多。既然已经将赌注押在了法师身上,爱米亚表示今天晚上就会动身去游说王都的异类们,这也是珂兰蒂没有跟着法师一同行动的主要原因,在已经失去了一位成员的情况下,珂兰蒂必须帮她的母亲完成一些工作。不然当这位未婚妻在起司身边的时候,她就可以以法师手上的戒指为媒介提供更多的帮助。
“你还认识黑山的人?我听说那位洛萨爵爷可是有名的难以接触,你是怎么跟他搭上关系的?”罗兰虽然周游列国,可是对于苍狮那些声名远播的大人物还是有所耳闻的。而洛萨那近乎于狂热的行事作风和招牌一样的金盔金甲也早已让他的名声传播到了周围的国家。只不过就和在国内给人的感觉一样,这位爵爷的传闻大多不是正面的。
“是啊,能得到洛萨爵爷的青睐可是整个苍狮都难得的事情。我也很想听听他为什么没有砍了你。”在两人说话的时候,另一个声音突然从身后传了出来。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但是她又不是那两位女巫中的任何一个。
起司二人顺着声音转过头去,他们看到一个大概二十五六的女人出现在了女巫的门前,显然是刚从门里走出来。而令起司感到惊讶的是,她的身上也和罗兰一样没有半分魔法的气味。这说明她极有可能是一个普通人。
“您是?”法师沉吟了一下问道。他隐隐觉得对方有些熟悉,但是又想不来是在哪里见过。
“唉……所以说找你们这些巫师作为盟友就是一个十足的错误。”那个女人摊了摊手说道,“你们一遇到事情就完全只顾自己,这次要不是我命大岂不是白白带你来这里了吗?”
在这个女人摊手的时候,法师的眼睛敏锐的捕捉到了在她的手上还拿着一件什么东西,那看起来是一副面具……一副只有一只眼睛的镶嵌着红宝石镜片的面具。
“你是……独眼?”好吧,虽然今天起司觉得自己已经有了很多刺激的体验了,但是似乎众神觉得他受到的惊吓还不够多。
“你觉得呢?巫师阁下。”将面具挡在自己的面前,女人笑着说道。
“……所以,爱米亚女士在把你的面具摘下来之后把你变成女人了?”起司的眼角抽动着问道。
“当然不是。爱米只是把我脸上的面具摘下来了而已,况且……我也没说过我是一个男人啊。”“独眼”保持着笑容说。
“呃……”法师感觉自己的脑子可能有点不够用了。
“嘿,小子。我想有没有可能那张面具可以改变人的体貌特征?你知道的,这种魔法道具有那样的效果也不是很奇怪对吧?”罗兰虽然没有见过“独眼”之前的样子,可是听听两个人的对话,已经看过很多类似事件的老人大概也能猜出事件的经过了。
而经罗兰这么一提醒,起司也意识到一张可以改变人全身外表的面具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只不过他原本以为面具上的魔力是用于将其附在“独眼”的脸上不让她拿下来的,没想到还有着这样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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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我现在觉得我越来越有可能被灭口了。”一副和起司有着差不多表情的影子这时也从门里走了出来。他也没有想到自己追随了那么久的老大竟然是一个女人。
起司毕竟是施法者出身,对于“独眼”的变化,他接受的速度还是很快的。对于法师来说,“独眼”究竟是男是女都不重要。
“好吧,独眼……女士,既然您成功的把面具摘下来了,而且身体器官又没有什么明显的缺失。我想我们的交易可以继续下去,对吧?”已经恢复了冷静的起司说道。
听到法师的话,“独眼”的表情沉了下去。
“把我扔到女巫的房间里可不算履行了契约。起司先生。”
但是就在起司认为对方即将提出交易取消的时候,“独眼”又说道。
“不过呢,鉴于结果来说我确实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加上我现在心情不错,姑且就不追究你的责任了。我们的交易仍然可以使用,当你需要帮助的时候,赤红之血不会把你拒之门外。毕竟你在做的可不是一件小事。至于现在嘛,我得回去整理一下要给你的东西,傍晚的时候我会让影子把它交给你的。”女人这么说完,就招呼着影子离开了。
得到了盟约依然奏效的承诺,起司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独眼”手下的情报网对于他接下来的行动还是很有帮助的。至于“独眼”变成了一个女人还能不能维持住她的势力,法师注意到她手上的面具依然有着魔力的气息。
“可惜啊……可惜。”罗兰看着“独眼”离开的背影,突然说道。
“可惜什么?”法师奇怪的问。
“可惜她喜欢错了人,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女巫。”老人摇了摇头,说道。同时慢慢朝着巷子外走去。
“您在说什么,她不是女的吗?怎么会喜欢女巫?还有你怎么看出来她喜欢女巫的?”法师一脸迷惑的跟了上去,问道。
“这世上除了男人就是女人,喜欢其中哪个的概率很低吗?至于我是怎么看出来的,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看过了我看过的东西,就会明白了。不过以你们这些法师的性格,可能永远也学不会也说不定。哈哈,想想就觉得有趣。”罗兰说着说着突然笑了起来。
起司极为少见的翻了一个白眼,对于他来说,老人讲的东西比最深奥的魔法还要难以理解。
第一百五十五章 打扫
既然获得了女巫手中房产的使用权,起司和罗兰自然就不必再栖身于旅店中了。在老人去牵马车的时候,起司已经独自来到了这一处建在王都港口区的房产附近。王都本身并不毗邻大海,这个所谓的港口区其实只是一个象征性的名字罢了。不过虽然话是如此,还是有一条河流从王都的东南角穿过的。这条河流是龙血溪的分流,再加上沿途并入其中的其它水系,以较为平缓且稳定的流量成为了王都水路运输的快捷途径。而女巫们同意起司使用的那栋房子,就在这条河流的东岸。
策马行过连接河流两岸的小桥,起司注意到除了这座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小桥之外,想要通过这条河就必须要依靠水面上的渡船。而脚下的这座桥虽然还足以供两三个人并肩而行,可是恐怕只需要一辆普通的马车在上面跑动就足以让这座桥完全堵塞。也就是说,只要封锁了这座桥梁,整个河流的东岸恐怕都会陷入孤立之中。
法师皱了皱眉头,这样的地方哪怕在整个王都里都算得上是偏僻,河的东岸放眼望去都是一些仓库或者临时停放处,没有多少人会真的在这里安家落户。要知道,这附近连个卖食物的小店都没有,唯一可以算的上从事商业活动的店面也要先穿过这座小桥。恐怕一旦夜幕降临,整个东岸都不会有几个人。女巫把这里设为自己的一处后备地点,确实可以省去很多精力来掩饰行踪。
通过了沟通两岸的桥梁,起司一身的打扮在这个不是商人就是船工的地方十分显眼。为了不惹上不必要的麻烦,法师不得不对周围的人释放了一个类似于心理暗示的法术,让他们意识不到自己身边走过去了一个牵着马的奇怪的人。
“就是这里了吧?”拿着写着地址的纸片,起司在七拐八拐之后来到了整个东岸的中心位置,这里是一处被仓库包围的房屋,事实上,有那么多的仓库挡在外面,如果不是有心寻找,普通人很可能会忽略通往这栋房屋的小路。
真是个不错的地方,起司这么想到。顺着小路穿过仓库间狭小的间隙,法师的眼前出现了一栋低矮的建筑。说它低矮其实并不正确,毕竟从窗户的数量上来看这栋建筑依然有着两层,但是或许是没有使用传统的尖顶吧,平坦的屋顶让房屋给人的感觉并不高大。而且这种建筑风格从高处看过来还很有可能会和周围的仓库弄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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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房子自然是不会有外墙保护的,或者说周围的仓库就是这栋建筑最好的外墙。起司从怀里掏出一把硕大的铁质钥匙,走到了房门前。然而令人疑惑的是这扇门上并没有锁眼,或者其它外挂的锁头。起司看着装饰着令人眼花缭乱花纹的厚重木质大门回忆了一下女巫们告诉他的进门方法,用钥匙的顶部按照某种规律轻轻敲打在木门的不同位置。如果有人将被起司敲击过的位置单独保留下来,然后去掉门上其它多余的花纹的话,那么他就会看到一个诡异的封闭图案随着法师的敲打慢慢清晰起来。
“嘎……”在起司用钥匙敲击了十三下之后,房门发出沉闷的声音自己打开了一条缝隙。从随着房门打开而落下的灰尘来看,这些女巫肯定没有定期打扫自己房产的习惯。将钥匙收了起来,起司用双手才顺利的推开这扇沉重的木门,同时他也意识到如果自己要在这里待久一点的话,那么给这扇房门的门轴涂上一点润滑油应该是必须的工作了。
“咳咳”虽然已经用袖子遮住了口鼻,但是起司还是被屋子里不知道积攒了多久的灰尘弄得咳嗽起来。根据珂兰蒂的说法,虽然她一直知道这栋房子的存在,可是自从她出生以来就没有来过这里,也不知道这种被荒废了将近二十年的建筑是为什么没有自然损毁。
走入门廊,起司可以感受到弥漫在屋子中除了灰尘之外的另一种东西,魔力,来自女巫的魔力。这些魔力来自墙壁上看似不经意其实是有意为之的破损或者某些物品的摆放方式。这种力量既可以起到保护建筑本身不至于被自然的雨水伤害,也可以起到防盗的效果。起司敢保证,如果他不是用正确的方法进入这间房屋,那么法师此时的情况就绝对不仅仅是被灰尘弄得咳嗽两声就可以没事的。
随手一挥,无形的力量化成了一阵清风将空气中和地面以及家具上的灰尘全部驱赶到了一处,光是门廊里的灰尘堆叠起来竟然都变成了人头大小的肮脏球体。清理掉了灰尘,屋子当中的家具看起来明亮了很多。伸手拿起挂在墙壁上的油灯,起司注意到灯中的灯油还没有完全干涸,也不知道用的到底是什么油脂。
用随身携带的打火石点燃了油灯,法师提着这盏灯顺着门廊走了进去。在经过了一次转弯之后,这条狭窄的走廊就走到了尽头,在走廊的两侧分别是两扇房门,而前方则是向上的楼梯。没有犹豫,法师推开了右手边的房门,那是一间宽敞的客厅。
步入其中,起司径直走向了客厅中的某一个角落,在那里摆放着一尊奇怪的石质石像,那个石像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一只蜷缩在一起的某种动物。而从石像伸出身体的头部来看,雕像所刻画的这种动物很可能是某种混合了蝙蝠和狼的奇怪图腾。然而起司却从石像上若有若无的魔法气息得知,这尊石像实际上才是这栋房屋的核心。
再次拿出开门用的硕大钥匙,起司用带着女巫戒指的左手将钥匙插入了雕像张开的大嘴中,随着钥匙完整的插入到了那个雕像的长嘴里,起司感到有一股轻微的吸力从拿着钥匙的那只手上传过来。法师随即放开对魔力的限制,任凭那个石像从自己身上吸收了些许的魔力。被吸取的力量并不算多,就算是普通人被取走这些能量也仅仅只会头脑发晕而已。
而在起司为这座雕像注入了魔力之后,雕像的石质眼珠诡异的动了一下。松开握着钥匙的手,任凭这把钥匙被雕像吞入肚子里,起司的脸上并没有多少的惊讶。
“您好,尊敬的男主人。初次见面,欢迎您回来。”虽然没有任何的口腔动作,可是从雕像的内部传出来了一个沉闷的声音。
“你的名字。”法师如此说道。
“您可以叫我费尔根,我是这栋房屋的守护者和管家。”雕像回答道。
“跟我说说这栋房子里有什么配置。”起司走到客厅里的沙发旁坐下,对自称费尔根的雕像说道。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费尔根开始用另一种语言报告起女巫设置在这栋房屋中的法阵。这种语言是女巫内部使用的语言,就算是一般的施法者恐怕都不曾听说过这种古老而且极少被使用的语种,毕竟女巫的时代早已过去。而之所以费尔根会用这种语言报告,显然也是为了防止像是起司这样的短期使用者擅自更改这栋建筑里运行的法阵。
可惜,对于起司来说,虽然需要短暂的回想关于这种语言的内容,可是受到过灰塔教育的法师确实具备使用这种语言的能力。起司挑出几个用于监听或者类似功能的法阵告诉费尔根停止它们的运作,哪怕现在和女巫是盟友关系,可是法师也不会蠢到活在对方的监视之下。至于费尔根会不会听从起司的指令,对于它这种低级造物来说,还不具备分辨下达命令的人的能力。
解决了房屋中的监视,起司现在终于确定这栋建筑可以被自己暂时使用。而既然如此,联络灰塔也就是法师接下来势在必行的事情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密林
跟费尔根交代了有关于罗兰的事项后,起司就走上了这栋建筑的二楼。与一楼简单明了的布局不同,这栋房屋的二楼有着跟面积相比过多的房间。而这些房间之间虽然也有着可以相通的门,但是法师从费尔根那里知道,只有按照女巫们预设好的顺序来打开这些房门才能走到这层最中心的那个房间,也就是女巫们的安全室。
起司打算将于灰塔相连的传送门开在安全室里,这间被各种防御型法阵保护的密不透风的房间是展开通道最理想的地点。从怀里再次拿出红色的粉笔,起司开始在安全室的墙壁和门框上写下他曾经在龙脊之巅的客房里写下的各种符号。很快,展开传送门的准备工作就完成了。
“……展开道路!”伴随着起司用晦涩语言所咏唱的咒文,他面前的空间像是被撕开的画布一样露出一条丑陋的缝隙。而随着法师将自己的魔力供给到这条缝隙当中,这条原本不起眼的裂缝慢慢扩大,最终在变成一人宽的通道后稳定了下来。
没有什么犹豫,起司走入了这扇通往灰塔的传送门里。而法师没有注意到的是,在他开启传送门的时候,那些原本被绘制在四周的红色符文,它们的颜色在某一个瞬间整齐的变成了灰色,而在下一瞬间又恢复了正常。
潮湿……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灰塔的空气从来没有这么潮湿过。起司睁开眼睛,果不其然,出现在他眼前的并不是熟悉的灰塔,而是一片植被极为茂密的森林。一片,暗蓝色的森林。不论是灌木,树木,藤蔓,甚至草丛中开放的无名花朵都是一种颜色,一种失去了生机的黯淡的蓝色。空气中除了水汽之外还有着其它的气味,那是一种腥甜的气味,但是并不是血的味道。这气味比血腥味更加浓郁,且甜腻。
法师见到这种诡异景色的前几秒,过于震惊的想法甚至让他忘记了呼吸。起司本能的回头去看自己穿过的传送门,他的大脑在飞速转动着,被自己的魔力打开的传送门绝不会无缘无故的出错,自己会来到这个错误的地点,很有可能是某些存在有意为之。而在转过头之后,法师发现原本应该是传送门的地方,此时竟然空无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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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
起司的身体好像被雷击了一样,传送门的消失意味着他无法快速的离开这里。法师快速的回忆着自己刚才施法前的操作,凭借着过人的心理素质和记忆力,起司可以保证自己刚才的操作绝对没有失误,那么眼前的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
“莎莎”枝叶被碰触的声音引起了起司的注意。法师将目光投向声音传来的地方,然而除了摇摆的树叶之外,那里和周围的环境并没有什么不同。如果是普通人的话,可能会将这异常当成是一阵林间的微风引出的声音。可是起司却知道,在这片森林中绝对不会有风这种东西,那么,是什么拨动了那些树叶呢?
“呼……”在刚才的响动过后林间又恢复了诡异的安静,在确认空气中的气味确实没有毒性之后,起司小心的呼出了一口气。他发现自己所站的地方四周五步范围内的植物都呈现出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切割的痕迹,看来是传送门在展开时对这些原本长在这里的植被造成了破坏。那么,要走出这个范围吗?法师在心里对自己提问道,这些奇怪的植物极有可能富有攻击性,自己或许是靠着这五步的安全距离才没有被攻击,现在自己是否要冒险离开这个区域呢?
“该死的。”低声咒骂了一句,起司深切的感受到自己可能又被人摆了一道,而不管扰乱并关闭了传送门的人是女巫还是什么其他存在,他们对自己显然是缺乏好感的。烦躁感又一次浮现在法师的心里,这可不是个好现象。摇了摇头将脑子中的想法暂时放下,起司知道自己目前的当务之急是搞清楚自己到底在哪里,以及如何返回苍狮王都。
试着将自己的魔力当做触角散播出去,这是一个比较稳妥的做法,以往这样的做法可以让法师在第一时间察觉到附近的魔法气息。而且就算碰到了有着危险能力的东西,起司也可以保证第一时间切断自己和魔力触角间的联系以求自保。只不过,这一次法师注定要失望了,起司发现自己的魔力一旦离开了五步的范围就会消失无踪,好像四周那些暗蓝色的植物有着某种力量,可以切断自己和魔力间的感知。而这也意味着,一旦起司踏入这片森林中,他就会失去所有释放魔法的能力。
“莎莎”之前出现的声音再次出现在了法师的周围,听起来植被下的东西比之前更加接近了。而且,这次发出声音的地方不止一处!
有趣,这是在逼我离开安全区吗?法师如此想到。这些声音太过于巧合了,就好像是在传达“如果继续原地不动就会被袭击”这样的信号一样。真正有经验的猎手可不会如此步步紧逼的恐吓自己的猎物,鱼死网破从来不是明智的选择。
那么,接下来的问题是,是否要顺着对方的意思行动。毫无疑问的,在这片暗蓝色的森林里,有着什么东西正在监视着起司,并且,法师觉得那东西应该也会知道自己为何会来到这里。想到这里,起司迈开了脚步,朝着与刚才那三次声音方向不同的地方走了过去。
当法师踏上被植被覆盖的土地的时候,他可以清晰的感受到自己身体里的力量迅速的消失了。跟猜测的一样,这片森林有着让大部分施法者失去能力的作用。只不过……在起司低着的脸孔上,法师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要知道,虽然大部分的施法法师都需要像其他人施法者那样从外界获取帮助,可是作为灰塔的学徒,每一个人都多少有一些压箱底的手段。而起司的手段,是可以在这里使用的。
拨开浓密的枝叶,法师感觉自己好像正在走向这片森林的深处。原本在他的印象中已经十分茂密的树林变的几乎难以通过,而时不时跟在身后的“莎莎”声却在催促着起司继续向前移动。不过这也不能怪法师缺乏在林间行动的经验,实在是灰塔地处世界最北端,这导致了起司几乎没有见过南方的密林。在法师的印象里,树林这个概念更多的还是指代北方那些较为稀疏的高大树木林地。
在拨开了一片灌木之后,起司看到了两颗粗壮到不像话的巨大树木,这两棵树木之粗壮绝对可以让经验老道的伐木工叹息自己的斧子不够耐用。而且不同于那些形状自由的树木,这两棵树是如此的笔直,像是两根巨大的立柱一样一直向上延伸着。法师的目光也不由得向上抬了起来,他想看看这两棵大树到底有多高。
然后他就看到了在寻常树木树冠的高度,两颗大树逐渐靠拢在了一起,并且在那上面似乎还有着某种巨大的东西。起司很快意识到这到底是什么,他眼前的东西之前在灰塔的图书馆中有所记载。
“森林深处的阴影”它的名字是如此的隐晦,以至于人们只能用这个称呼来指代它。
“去杀了它。”一个对于起司来说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从背后的树林里冷冷的传来。在法师的记忆里,这个声音的主人被起司称之为——老师。
第一百五十七章 解放
“老师,我不明白。为什么要我杀了那个东西?”站在暗蓝色的密林中,起司转头询问着自己的老师。
至于起司为什么那么轻易就相信自己身后的人是自己的老师,其原因也很简单。不用耗费精力去感知,那个同样披着灰袍的身影身上强大的力量就已经足以证明他的身份,更何况,改变了自己传送的位置这件事,如果是这位灰塔之主出手的话,自然也是轻而易举的。
所以对于此时的法师来说,他唯一的疑惑只是为什么自己的老师要让自己在这个时候杀死眼前的巨大生物。如果,那东西真的可以算作生物的话。
“还记得我教给你的第一课是什么吗?”那个灰袍人说道。一阵雷暴从他胸口的衣服上闪过。
“是,我知道了。老师。”听到自己老师这么说,起司也就只好重新面对那个大到不像话的生物了。因为他很清楚的记得自己老师第一次教课的时候教给了自己什么,也很清楚当那个人这么说的时候是想表达什么意思。
那么现在的问题就是怎么做才可以杀死这个大家伙了。起司注意到虽然他和自己老师已经在这个家伙脚下说了半天,可是那两棵大树一样的腿却丝毫没有移动的意思。这意味着或许对方还没有意识到在自己脚下有一个毫不起眼的渺小生物已经对自己起了杀心。
不需要太多的思考,这片诡异的森林限制了起司释放大部分法术的能力,想要发动足够威胁到这只恐怖异种的攻击的话,起司要么就要将对方引离这片暗蓝色的森林,不过根据这片森林的茂密程度来看,这不会是一个好的方法。而另一种解决办法的话就要简单多了,之前已经说到过了,起司本来也有一些手段是可以不借助外界力量施展的,只不过这种能力太过于危险,所以法师一般情况下会本能的产生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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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现在大敌当前,而且身后又有自己的老师掠阵,起司相信自己的老师不会专门把自己扔到这里送死。所以……被身体一直以来抗拒的封印起来的可怕能量随着意志枷锁的解除从法师的身体内流动了起来。起司的双眼开始释放出难以被这个世界上的词语描述的色彩,这色彩和他在浊流镇火场中被迫使用的时候相比要强烈的多,如果爱尔莎此时看到起司的双眼,那么恐怕就不仅仅是晕过去这么简单了。
完全释放出压制潜能的起司此时完全没有了平时的样子,过于强大的力量让他产生出了可以将任何敌人轻易撕碎的错觉。随着充斥着力量的风暴震碎法师身上的衣物,一些看起来十分恐怖而且扭曲的暗灰色符文出现在起司全身的皮肤上,而很快的,从符文上喷涌而出的浓烈能量就组成了一套有着和起司双眼相同颜色的长袍。
巨大的森林怪物此时已经被自己脚下迸发出的可怕能量惊动,它低下了那可以与小山媲美的头颅,想要看一看是什么东西在自己的森林中胡作非为。而当那两只看起来像山洞一样巨大且深邃的眼睛穿过层层的树冠看到林中的起司的时候,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出现在了这只生物的心灵中——恐惧。它从来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感觉,哪怕是从森林上空飞过的巨龙在这异种的眼中也不过是苍蝇一般的生物罢了,然而今天,一个渺小到如同蚂蚁一样的东西却让它生出了真切的恐惧。
“哈哈哈哈……”随着那两棵巨大的树木从地上抬起,带起无数的树木和灌木,起司知道对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存在。而此时的法师在被对手察觉的情况下却丝毫不显得慌张,他低笑着,伸手从身边的暗蓝色灌木上摘下一片树叶。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起司的手接近那棵灌木的时候,那棵灌木的树枝开始了抖动,就好像,是因为恐惧而颤抖。
暗蓝色的树叶在离开灌木后就失去了它本身的颜色,随着起司将这片树叶在手中轻轻的把玩,那片树叶开始了它的变异。一开始,是膨胀,扁平的叶肉开始像气球一样膨胀,整片树叶在几个呼吸之间就变成了一个肉滚滚的球体。而后,随着一声令人牙酸的响声,一根带着粘稠液体的触手从树叶变成的球体上长了出来。
“去吧,去破坏吧。”法师对着手中已经不能被称为树叶的东西低语着,然后将那个球体抛向了异种的一条腿。在那个球体飞行的过程中,变异并没有停止下来。触手,骨骼,皮肤,肌肉,各种可以被描述或者不可被描述的身体器官毫无规律的从那个肉球里生长出来,而后又如它们突兀的出现一样突兀的消失。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当那片树叶被扔到巨树的底部的时候,它已经变成了足有一匹成年马匹大小,长着七八根昆虫节肢触手,却又有着鳄鱼一样大嘴长着十几只眼睛的诡异怪形。
“唔嘎!!!”从十几张不同的嘴里发出的嘶吼足以成为地狱中的配乐,那个被起司制造出的怪物已经渐渐失去了被描述的意义。因为它的变化实在是太快了,而唯一肯定的,是那个东西不断膨胀的体型,以及它依然遵从着自己的造物主起司的命令,用身体的所有部位去攻击着那棵巨木。
“嚎!”悠远而巨大的痛呼声从天空的高处传来,哪怕是巨大的森林之主,被这种怪物撕咬腿部的疼痛也让它难以忍受。而且,物理层面上的伤害或许对于这个体型堪比山峦的巨物没有什么影响,可是随着起司造物的攻击,某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如同毒液一样顺着伤口在它的身体里扩散开来。虽然以它巨大的体型来看现在扩散的范围还十分有限,可是那种被侵蚀的感觉依然让这只生物发出了无法抑制的惨嚎。
“嗡!”巨大物体破开空气发出的特有声音从森林的上方传来,随着起司抬起自己的头,他看到了两根不知道如何形容的巨大手臂从天空中狠狠的重击下来。其中一根偏离了它的目标,击中了起司右手边百步左右的土地,巨大的力量掀起的气浪和飞溅出的碎屑足以堪比从高山上落下的巨石!然而面对这样的冲击,起司却可以站在原地纹丝不动,不管是气浪也好,碎屑也好,都无法对此时的法师造成任何的伤害。甚至,他都不需要话心思去防御这些东西。
而森林之主的另一只手准确的抓到了那个正在自己腿……或许是脚上捣乱的怪形,庞大的冲击力虽然将起司的造物一度压成了肉饼,可是随着那只巨大的手臂开始上抬,摊在地上的躯体又再次膨胀了起来。而且,那东西居然主动攀附上了森林之主的手臂!
“嘎吱嘎吱”被撕裂下来的木块从高空中落下,措不及防的森林之主不得不用另一只手去将附在自己身上的疯狂造物扯下来,可是就在它即将成功的时候,那个被起司制造出来的怪物居然爆炸了。毫无预兆,或者说,完全不需要预兆,那混乱的造物就和它不断变化的形体一样完全无法预料,所以它的爆炸可能才是发生在它身上唯一合理的事情也说不定。
看到自己的造物爆炸,起司略微皱了皱眉头,似乎感到了一些的不悦。法师又伸手随便从身边拿了几样东西,有些是树枝,有些是石块,有些干脆就是地上的泥土。而不管这些东西原本是什么,当它们被起司接触并赋予了某种能量之后,它们都开始变的像是一开始的树叶那样产生了变异。
“毁了它。”起司对着那些东西轻语到。听到了自己造物主的命令,这些怪诞的存在开始凭着自己身体上的各种器官爬向或者干脆滚向森林之主的身体。在这座原本静谧的暗蓝色森林中,一场令人感到无法理解的战斗打响了。
而此时的灰塔之主仍然站在他之前的位置,默默的看着自己的这个门徒释放着无论如何都无法被称为魔法的东西。起司所做的一切已经远远超出了魔法的范围,或者说,那本来就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能量。在这位老师的后背上,一片荒芜大地的影像慢慢变的清晰起来。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上锁
“轰隆”
“嚎”
“嘎吱”
……各种混乱的声音彻底摧毁了森林里的静谧,起司的造物们在森林之主的身上疯狂的对它庞大的身躯造成着可怕的破坏。而巨大的体型在给森林之主带来难以想象的力量的同时也注定了它无法灵活的使用自己的身体。好像这个所谓的森林之主除了体型大一点,力量大一点之外也没有什么可怕的地方了。
虽然起司造物的破坏力确实强悍,但是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如果将起司的造物替换成其它类似的部队,应该也可以如此轻易的让这个庞然大物陷入被动中。然而,灰塔之主知道那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这个世界上可以如此欺凌这种“森林深处的阴影”的人不会太多,而就算是那些人,想要做到如同起司现在这样将对方彻底压入下风也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原因很简单,只是因为就像是这里的植物一样,那个巨大的森林之主身上也有着奇异的力量。而与暗蓝色的森林可以隔绝魔力的能力不同,森林之主的能力只有一个,它可以直接杀死那些被它接触的人。这种能力完全无法被解释,因为根据曾经的传说来看,早在无尽岁月之前,甚至有极为高位的存在被森林之主直接杀死。而如果非要给这种类似诅咒的能力一个解释的话,灰塔之主的猜测是这个东西身上的能力很可能是这个世界某种运行规则的体现。
就像是水低温会结成冰,空气流动会形成风一样,被这个森林之主接触就会消亡,这是这个世界运行的规则。没有东西可以违逆世界,要知道,即便是被人类奉为神邸的存在,它们也不过是依托这个世界而出现的东西罢了。就像是大海中的鱼,哪怕它游得再快,长的再大,终究还是不能离开水。但是,在他面前却有一个人正在将这个无法被打破的铁则肆意的践踏在脚下。
似乎是不满意那些迟早会爆炸的造物低下的效率,已经变的仅仅拥有一个模糊轮廓的起司决定自己亲自加入到对森林之主的攻击中去。对于法师来说,森林之主的那种可怕特性他当然也是知道的。可是在解放了自身力量之后,起司却在冥冥中意识到眼前这个从亘古就存在的恐怖阴影完全无法对自己造成伤害。
被难以描述的光阴吞没的法师以平稳的步伐走向最接近的那棵巨木,在他前进的道路上,不论是从空中掉落下来的**残骸,亦或是森林之主的重拳都无法接触到他。好像这个时候的起司仅仅只有一个影像,而不具备实体一般。发现自己无法阻止起司的接近,森林之主恐惧而绝望的嘶吼从森林上空传来,那声音听起来就像是暴风即将被连根拔起的大树最后的挣扎。
“克拉克……你都做了什么啊……”看着在森林之主狂暴的攻击中宛如闲庭信步一般的起司,站在战斗无法波及到的树林中的灰塔之主不自觉的说道。而克拉克这个名字,正是这位强大施法者的本名。身为起司的导师,灰塔之主十分清楚此时的起司已经完全失去了控制。那个正在一步步逼近森林之主的可怕存在绝对不是自己的门徒,而是一些其它的极为可怕的东西。但是克拉克同时也知道,起司会变成那个样子,完全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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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塔之主的表情阴沉的可怕,在他的字典里可没有后悔,因为相比起去为自己做过的错事感到懊恼,他很清楚尽早的吸取教训然后修正错误才是最正确的选择。也或许正是因为这种理性到不近人情的逻辑,他才能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施法者之一。而如果让克拉克总结自己还没有修正过来的错误,那么他的名单上只会有一个名字,起司。
另一方面,亲自上阵的起司发挥出了远超他造物的破坏力。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那些扭曲的造物只不过是起司随便将自身的零星力量灌注其中的消耗品罢了,而作为能量源的法师本人现在究竟拥有着多么强大的力量则没有人可以说清楚,哪怕是到了完全解放的现在,起司依然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力量依然在提升着,就像是有一口不断溢出能量的泉眼在自己的体内不断喷涌着一样。这股强大的力量驱使着法师将它们挥霍出去,如果不这样做的话,哪怕是作为这种能量的主人,起司被这些力量撑爆恐怕也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咕噜,咕噜噜……”
相比起自己造物粗暴的攻击方式,法师本人的攻击则要显得“温和”的多。从身上溢出的能量变成了一个个闪烁着无法形容光芒的“泡泡”它们好像真的没有重量一样从起司的长袍上飘散而出,并在离开法师的身体后开始膨胀。这些“泡泡”如同保护巢穴的蜂群一样涌向近在咫尺的巨木,当它们接触到森林之主身体表面的时候,“泡泡”就会无声的消失,但是随着它们一同消失的,还有一块块和“泡泡”本身一样大的物质。
很快的,森林之主粗壮的腿部就被这些“泡泡”弄得千疮百孔,坚硬的身体就算是由火山核心的黑曜石打造出的武器也不一定可以击破,但是纵然是这样强度的身体,在起司的攻击下却显得如同豆腐一样脆弱。已经失去效力的腿部不再能支撑庞大的身体,森林之主山峦一样的身体开始倾倒,那是仿佛天崩一样的景象,巨大的身体划破云层,生长在身上的枝叶让倾倒的森林之主显得像是一座即将从空中落下的岛屿。那颗庞大到可以筑城的头部第一次出现在了常年盘踞在森林上空的云雾之下,那张古老且巨大的面孔就算是最年长的巨龙也不一定有荣幸瞻仰过。然而,即使如此,当这个存活了不知道多久的生命消逝的时候,也不会和一只蚂蚁的死亡有什么分别。
起司抬起头,如果那个部位还是他的思考中心的话。双目中释放着亵渎一切常理的光芒的法师看着上空倾轧而下的庞然大物,他张开嘴,默默的说了什么。至于起司此时是在吟唱什么咒语,还是只是无意义的呢喃,早就没人可以分辨了。但是随着法师说完,他身上的能量就如同是被龙卷风虹吸的海水一样疯狂的喷涌上了天空!那股可怖的能量在森林的树冠之上就迎上了森林之主倒下的身体,而在两者相接触的时候,就像是水流碰到了烈火,庞大的身体如同清水一样消融挥发,可是却没有任何的烟雾产生。
最终,没有任何东西落到这片林地中,高耸的如同天柱一般的身体,庞大的如同岛屿一般的臂膀,那些东西都被起司身上难以名状的物质从世界上抹去了。而在森林之主的头颅消失的那一瞬间,无数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这里,那些目光从天空上,从深渊下,从幽邃海洋中凝视着这片森林中发生的事情。可它们什么都看不见,因为灰塔之主的力量早就遮蔽了这里的一切。窥探这里的存在注定无功而返。
暗蓝色的林地间,身上的能量几乎消耗殆尽的起司茫然的呆立着,在他的面前,那个原本通天彻地的森林之主已经只剩下不到三层楼高的残骸。他已经完成了自己老师的要求,他杀死了这个从岁月这个概念诞生以前就存在在这里的东西。但是此时的法师心里却没有喜悦,也没有震撼,被过于巨大的力量洗刷过的心灵留不下思考的余地,其实早在解放自身力量的那一瞬,占据身体主导权的人就已经不是起司本人了。
“抱歉……起司,我最初的门徒也是最后的门徒。我真的很抱歉。”克拉克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起司面前,这位灰塔之主悲哀的看着曾经自己最骄傲的弟子。他现在就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人偶。
被无形的力量所压迫,已经失去意识的起司膝盖一软就跪在了自己的老师面前。他的面孔看着自己的老师,双眼却没有焦距。克拉克的手印上了起司的面门,巨大的魔力随着灰塔之主的意志而流动着。原本已经被恐怖能量弄的扭曲变形的暗灰色符文又一次出现在了起司的身上,而且随着克拉克魔力的涌入变的更加清晰而繁复。
愈加繁琐的符文像是附在身体上的枷锁,它们将起司体内的那口泉眼牢牢的封锁起来,不让泉眼中的能量伤害这个已经千疮百孔的身体。良久,克拉克停止了施法,此时起司身体上符文的数量已经多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可以说法师身上几乎找不到一个拳头大小的裸露皮肤,就连起司的眼皮上也有着符文延伸下来的痕迹。
“这样就可以了吗?”安莉娜的身影从密林的深处走出来。她向站在起司面前的灰塔之主发问道。
“只是一时而已。这段时间他还是可以正常施法,但是只要他自己追求那种力量,那么谁也没有办法阻止。”克拉克说道。他身上不断出现的图案暂时消失了,这是他消耗了过多魔力的征兆。不过对于灰塔之主来说,只是魔力的消耗还算不上伤害。
“我知道了。”安莉娜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理解了老师的话。她小心的将跪倒在地上的起司抱起来,带着他走回了密林中,那里有通向灰塔的传送门。
在吸血鬼真祖离开后,克拉克也准备继续自己的行程,他也是被安莉娜以继承灰塔的必须条件为由才策划了这场对起司身体内能量的封印。而作为消耗掉那恐怖能量的对象,这片森林中的森林之主只能说是一个最合适的木桩而已。虽然杀死了这种等级的存在势必会引起混乱,可是作为克拉克这种等级的存在,他不在乎来自各个方面的压力或者质问。或者说,早就已经没有人有资格可以质问他了。
但是就在灰塔之主将要离开的时候,他却突然感觉到了什么,克拉克惊讶的将目光落在森林之主的残骸上,虽然极为微小,可是一根暗蓝色的嫩芽确实从残骸上生长了出来。
“这都没死透……该说不愧是植物吗?”灰袍的法师自语道。
第一百五十九章 赠礼
挣扎着睁开沉重的眼皮,起司看到了自己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房顶。这里是灰塔中自己的房间,不需要其它证据,仅仅凭着身下床垫带来的触感和着熟悉的视角,法师就可以如此肯定。毕竟这里是他长大的地方。那么……现在是什么时候?起司回忆着最近发生的事情,自己的成年任务似乎变成了一场混乱且沉重的闹剧。如果可以,起司真的很想自己从来没有离开过这座高塔,这样他就不必再为了同伴的安危而担心,不必再受到身上那该死的使命感的压迫,不必……每一次闭眼的时候都看到那些鼠人的眼睛。那些,在混乱中痛苦而无法解脱的双眼。
“你醒了?”安莉娜的声音从一旁传来。起司将头顺着声音转了过去,他看到吸血鬼真祖的身影就坐在自己床边的椅子上,悠闲地阅读着手里的书本,似乎对于自己的苏醒并不是十分在意。
这样的场景曾经无数次的重复发生在这个房间里,每一次起司实验发生事故或者在考试中发生什么意外,他都会在苏醒的时候看到这位学姐坐在自己的床边。而每当这个时候,法师的心里都会感到安心,因为他知道在这座冰冷的高塔里自己并不是孤身一人。这种有后盾的感觉也是驱使着起司毫无畏惧的探索那些禁忌知识的有力依仗。
“发生了什么?我记得我在苍狮王都打开了通往塔里的传送门,但是进门之后的事情我就不记得了。”揉着阵痛的前额,起司从床上坐了起来说道。他发现自己穿的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回了熟悉的灰袍,而不是在王都为了掩人耳目而穿的那套服装。
“传送门出了点问题,可能是遇上了空间乱流。阿福发现你的时候你浑身**的倒在传送室里。而你知道的,塔里只有这样的衣服。”耸了耸肩,安莉娜将手中的书本放下对起司说道。
“是吗,这样啊。”起司试着去回想安莉娜所说的内容,可是得到的却只有脑中不断传来的疼痛。一些模糊的画面在法师的脑海中一闪而过,暗蓝色的森林,比云层还要巨大的存在……但是这些内容是如此的模糊且难以辨认,以至于起司完全无法及时的捕捉到它们。况且在传送的空间间隙中因为意外而看到不可思议的景象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就算起司真的回忆起了这些信息,他恐怕也难以去得到什么具体内容。
“我听咒鸦说老师回来了,是吗?”法师问道。
“是啊,他回来了,又离开了。就像平时那样。”安莉娜皱了皱鼻子,不知道是在为自己老师不负责任的行为而感到不满,还是对于起司醒来后第一时间就是询问那个人的事情,完全不管自己在这里守护了他多久而生气。
“已经离开了吗?我还有些事情像要问他呢。”起司用力摇了摇头,想要把延续不断的疼痛从自己的脑子里压制下去。
“是有关于苍狮的?不是已经把咒鸦派过去帮忙了吗?还有什么事情是你们两个一起还搞不定的。”安莉娜一手托着下巴,饶有兴趣的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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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他走散了。而且我感觉就算我们还在一起行动,目前那个国家内的情况也不容乐观。”当下,起司就把在铁堡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安莉娜,在他的叙述中,法师着重提到了沃夫城主口中说道过的“壁垒”计划,以及那个在墓园中制造扭曲骑士的巫妖和邪神祭司。
“连那些疯子和不死者都加入了吗?这还真有些棘手啊。以那样的实力都只能作为对方在外围城市派出的小队,可见你们正在对抗的东西拥有着更加可怕的能量。”安莉娜沉吟了一下,似乎是在消化起司所说的东西,“至于你说的那个什么壁垒计划,我想倒是没有什么可猜的,老师这几年搞出来的东西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敢说现在的凡人国家里起码有一半有关于他的传说。只不过我也不清楚他到底在搞什么名堂。不过,比起这些事情,你是不是最近又用了那个?”
听到安莉娜提到“那个”,起司的脸色顿时变的尴尬起来。不为别的,自从法师发觉自己拥有使用那种力量的能力后,安莉娜就一直反对起司在非紧要关头使用那种力量。而深知那种力量的危险性的法师也确实一直遵循着这个原则,可是每一次使用这种力量过后还是免不了被自己的学姐唠叨一番。
“所以说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将脸别到另一边,起司小声的说道。为了不被唠叨,他还特意在刚才的描述中省去了关于这一段的内容,为的就是不再听安莉娜的老生常谈。
“哼,我自然有知道的办法。倒是你小子居然敢跟学姐隐瞒事实,看来你也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了吧?”低着头让头发的阴影遮住上半张脸,安莉娜用低沉的语气说道。
“别!我可以解释!”看到学姐变成这个样子,起司自然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他惊恐的喊道。
“晚了!”然而对方似乎并没有让他解释的打算。
在一段花样繁多且声势浩大的摔打过后,安莉娜神清气爽的坐回了椅子上,留下起司在地板上感受着自己身上没有一处不疼的肌肉。身为活过了无数岁月的血族,安莉娜有足够的时间去精通足够多的格斗技巧,她每次对起司的蹂躏都可以巧妙的在疼痛和受伤间找到那完美的界线。甚至安莉娜还有自己创造出一套特殊的格斗流派的打算,而作为她实验的木头人,起司从小到大都没少被这样“惩罚”过。
不过事实上,安莉娜的摔打除了解气之外还有另外一重目的。近距离的接触可以让她更加清楚的了解起司的身体情况,而她的关节技在更多的情况下是在帮助法师清理那些身上的淤肿,防止起司在不知道的时候留下暗伤。只不过对于自己学姐的良苦用心,起司并不知情罢了。
“对了,老头子走之前给你留了个东西。他说反正你任务进行的那么拖沓,就顺便再养点东西,也算是充分利用时间。”安莉娜说着指了指放在她面前桌子上的一个小花盆。在花盆里种着的,是一小块木片,而木片上则是一株暗蓝色植物嫩芽。
“我哪有时间照顾培养植物,我对散播瘟疫的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可还一无所知呢。”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起司皱着眉头说道。
“那是你的问题,我只是传达老师的命令。”安莉娜耸了耸肩,表示起司的抱怨并不能成为他推脱的借口,“先不说这个了。你调整一下自己的状态,准备好了就去‘蓝房子’找我。我去帮你联络一下咒鸦,看看他那边情况如何。”
第一百六十章 分头
所谓的“蓝房子”,是灰塔中的学徒们对于塔中某一个特殊作用的房间的昵称。而事实上,这个房间真正的名字叫做“天空之厅”。至于为什么好端端的天空之厅被叫成了蓝房子,这当中自然是有原因的。不过总之,天空之厅在灰塔的作用就好像是一个专用的联络系统,按照灰塔之主的说法,只要是天空下的东西,通过这个房间都可以窥见其形体,而只要是行走在天空之下的灰袍,那么就都可以通过这个房间从灰塔进行联络。
不过话虽如此,天空之厅的实际使用率其实并不高,原因除了灰塔的学徒们之间关系冷淡之外还有更重要的一点……
“你知道的,我每次来这里都非常的不舒服,非常非常的不舒服!”起司四肢着地的趴在天空之厅的地板上,狼狈的说道。
不过这也不怪他,其实大部分的灰塔学徒来到这个房间后的反应都不会比起司好多少。原因也很简单,因为整个天空之厅,真的是在天上!或许用更准确的说法,这个被称为“天空之厅”的房间,除了进门时的房门,以及摆放在房间中央的工作台之外,整个房间并不存在所谓的地面或者屋顶,当然也就更加没有墙壁。取而代之的,是脚下飘过的朵朵白云和透过白云看到的大地,如果你环顾四周,你会看到天空在从让人安心的天蓝色逐渐的向深邃的黑色渐变,而抬头仰望着屋顶,那么无数的星辰和永远处于房间两端的太阳以及月亮将会彻底颠覆大部分生活在地面上的生物的世界观。
平心而论,起司并不恐高,他可以骑着米戈在云层之上穿越一整个凡人王国而不必停下休息,这已经是大部分被标榜为空骑兵的士兵们的标准了。但是这和在天空之厅中的景象并不相同,当法师乘着巨龙飞翔的时候,对巨龙的信赖让起司相信自己确实有着可以安全穿行于空中的保证。然而在这个该死的房间中,你的坐下可没有任何可以信赖的坐骑或者魔法。而房间中的一切,却偏偏又如此的真实,让人不禁怀疑自己会不会在下一个瞬间从这高空中坠落。
“好了,我不会取笑你的,快点过来吧。阿福,你去帮他一把。”安莉娜站在房间中央的工作台边准备着联络咒鸦的器材,虽然已经多次使用过这个房间,可是她的背后却也不自觉的张开了血红色的蝙蝠双翼。
起司不止一次的恶意猜想安莉娜之所以可以在天空之厅显得如此从容,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她本身就有着飞行的能力,而作为拥有变形天赋的血族,化身成会飞行的生物也是必然的课程,如果失去那双翅膀,法师相信自己的学姐在这里的表现也不会比自己好多少。
蓝色的能量生物可没有对高空的恐惧,阿福在听到安莉娜的指示后沉默的飘到了起司的身边,将这位少爷搀扶了起来。而被强行从地上拉起来的起司则用双手紧紧的抓着阿福的身体,仿佛在害怕这个管家突然放手不管自己一样。
当阿福终于将起司搀扶到房间中央的工作台旁的时候,一朵巨大的黑云已经从地板的一端飘到了另一端。而这朵黑云中时不时攒动的闪电也在无形中加大了蓝色管家的工作难度。
“怎么样?可以工作了吗?”将手中最后一个法阵布置完毕,安莉娜对身边脸色苍白的起司问道。
法师点了点头,他胃中翻腾的呕吐感使他不敢张开嘴回应学姐的问题。但是同时,起司也深知,只有尽早完成和咒鸦的联系,才能离开这个令他深恶痛绝的房间。
“好吧,那么我就开始了。”虽然对起司这个样子能不能好好的和咒鸦交流感到忧虑,但是老实说安莉娜本人也对这个房间设计的恶趣味感到不舒服。所以在将魔力注入工作台上的法阵后,她就不再发言打扰起司。
看到工作台上的魔法阵开始因为魔力的注入而运作,起司强压下自己喉咙中的不适,开始在桌面上繁复众多的魔力运作轨迹中进行调整,将天空之厅搜索的范围锁定到铁堡附近。按照法师的计算,咒鸦他们目前应该还没有脱离烈锤领的范围,所以这样的定位精度就足以查找他的所在了。只不过,在搜索咒鸦的时候,起司注意到了铁堡的异常,整个铁堡好像被一层厚重的魔力屏障遮蔽了起来。
这让起司感到了某些不太好的事情恐怕已经发生在铁堡了,虽然天空之厅的力量可以让起司得以透过屏障查看铁堡内的情景,但是那样做会极具缩短天空之厅的使用时间。所以选择优先联络咒鸦的法师暂时放弃了通过天空之厅来调查铁堡变化的打算。而很快的,天空之厅就找到了咒鸦的魔力反应,那个位置是铁堡东南方向的一个小镇子。
“鸭子,听得到我吗?”起司将魔力灌注到咒鸦的位置上,在心中默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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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起司?你果然没死。还有,别用那个称呼叫我!”在短暂的几秒后,咒鸦的声音也成功的出现在了法师的脑海中。
“是的。我没事。我现在在蓝房子里跟你通话,告诉我你们那边的情况。”在得到咒鸦的回复后,起司的精神一震,胃里的不适感也因为高度集中的精神而被遗忘。
“……情况不乐观啊。”咒鸦的声音沉默了一下,说道。接着的几分钟里,咒鸦将铁堡中发生的突发性大面积感染,沃夫城主无奈封城,以及他们在铁堡城外意外救下了希瑟的事情简单的告知了起司。
“希瑟的情况怎么样?”从咒鸦的叙述中得知爱尔莎他们并无大碍,起司感到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是落了地。接着,法师就不得不思考希瑟的出现意味着什么。要知道,作为烈锤骑士团的领袖,希瑟以如此狼狈的形象出现在烈锤领内部,这很有可能代表着封锁萨隆伯爵领的西部的防线已经崩溃。
“她的情况还好。我们在这个镇子得到了一些补给,这里暂时还没有受到瘟疫的影响。但是根据她所说的情况来看,这种突发性感染不仅仅发生在了铁堡,烈锤骑士团所驻扎的萨隆西境也发生了类似的事件。”咒鸦的声音说道。
起司听到这个情况,他很快就联想到了在王都中“独眼”被拜托倒卖的那种所谓的“解药”。而看来“独眼”所说的,关于这种瘟疫之种已经被广泛的散播出去的情况也确实已经成真了。
当下,起司也将自己在苍狮王都中得到的情报告知了自己的同门。当听到关于被伪装成“解药”的瘟疫感染源通过黑市流入了整个苍狮王国的时候,咒鸦激烈的说道。
“我就知道是这样。那些家伙早就把这些种子埋在城里了。可恶,我们当时居然完全没有发现。”
如果只是铁堡的城破,咒鸦可能不会有这么大反应,但是如果铁堡的城破是因为对手在他眼皮子地下暗度陈仓的计谋的话,这位咒术师的自尊心让他出离的愤怒。虽然早在铁堡被封存之前他就做出过关于瘟疫的种子已经被埋在了铁堡的猜想,可是当这个猜想真的被起司证明了的时候,咒鸦却没有一点点的成就感。
“不管怎样,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我在王都得到的消息是烈锤领和黑山领都已经被瘟疫入侵了。而我现在在王都已经准备好了对那个冒牌的格雷男爵进行调查,你如果没有其它的打算,就赶快带着其他人来王都帮忙。”和咒鸦一样,在听到铁堡的遭遇后,起司的心里也燃起了愤怒的火焰。对方的行动无异于在挑衅这两位灰袍法师的尊严,而这也加强了他对于调查王都的假药剂师男爵的决心。
“……我会让杰克他们带着希瑟去王都找你。”咒鸦说道,“而我自己吗,我要单独行动。”
“什么?单独行动,你要去干什么?”起司对于咒鸦的打算十分的不解。
“沃夫城主在封城前跟我说可以去寻找烈锤大公的帮助,而我记得那位大公现在并不在王都。所以我要去找他,作为苍狮第一军事力量,他的帮助会对我们至关重要。况且,我也很好奇,那个什么‘壁垒’计划到底是为了什么。”咒鸦说道。
起司沉默了一下,他在思考咒鸦提出的办法的可行性。诚然,法师并不认为对于那个假格雷男爵的清缴需要用得上咒鸦的帮助,他已经在王都拉拢到了足够的力量。在女巫的出面下,王都黑暗中的力量已经不会给法师的行动带来阻力,而黑山伯爵的承诺,也会让王都的光明面向起司倾倒。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将咒鸦这么强大的施法者派去寻找那个所谓的烈锤大公,是不是必要的呢?
“听着,起司。我想我们都忽略了一个问题。一个本来应该在这场瘟疫中起到主导地位的势力到现在为止都还没有表态。我必须查清这是为什么,而接近烈锤大公,就是最好的途径。”咒鸦的声音说道。
“一个没表态的势力?是什么?”起司被同门的话弄得愣了一下,他反问道。
“你真的没意识到,自己的国家被搞成了这样。苍狮的王室,他们在干什么?”
第一百六十一章 尾巴(上)
一个人可以有多了解他生活的地方?如果你一出生就在这里长大,你可以多了解每一条街道,每一栋建筑,每一块被铺在道路上的砖石?斯派洛可以保证,他完全了解自己生活的这座城市。至少在他到过的街区,这个混迹在街道上的孩子会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座被人称为苍狮王都的城市。这里的小巷,大路,不断变换的街边景色,甚至生活在这其间的动物,小麻雀都了如指掌。如果有必要的话,他甚至可以通过检查一条巷子里流浪动物的排泄状况来推测这条路最近有没有人走过。
所以,在听到影子要去给起司他们送信的时候,斯派洛就自告奋勇的跟上了酒保的步伐。而或许是认为这种任务并没有什么危险吧,影子在注意到小心翼翼的跟在自己身后,生怕做错什么事被赶走的斯派洛之后只是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对于魔法这种充满神秘和危险的东西,不要说是一个小孩子,就是影子本人也得承认他对此十分好奇。
从老大那里知道起司现在在港口区落脚,拍了拍装着情报的口袋,影子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关节。他转头对身后的小麻雀说道。
“嘿,小子。你知道去港口区的近路吗?”
斯派洛在听到影子的话之后愣了一下,似乎是没反应过来这位纵横王都的杀手为什么要问自己这种问题。不过随即小麻雀意识到,这极有可能是某种对自己的考核。想要在王都的地下世界获得一席之地,那么就必须有些别人不具备的本事。想到这里,斯派洛猛地点了点头,然后小跑两步走到影子身前一步左右的位置,开始给后者带路。
至于影子到底为什么这么做,其实还真是如斯派洛所想的那样,他在考验这个孩子。只不过这个测试自然不是考核小麻雀能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杀手,这个孩子还没有到适合接受训练的年纪。这个测试的目的是影子意识到起司他们的行动势必会让王都的局势变的紧张,而既然老大已经表态会和巫师站在一边,那么之后这种情报输送一定不会太少。
考虑到自己不会每一次都有时间执行这种说重要不重要,说不重要还真的不能委托给他人的任务,对起司的神奇手段感到痴迷的斯派洛就成了代替他成为联络员这一职位的最好人选。
小麻雀的底细十分清白,可以说他基本就是在影子眼皮子地下长大的。而孩子的身份又会让大部分人对他没有戒心,这样携带起情报来就显得更加方便。唯一要注意的就是这个孩子对于王都的地形够不够熟悉,以及他面对突发状况的反应能力。
跟在斯派洛身后的影子这名想着,认路的能力他可以用这样的方式来进行测试,但是要如何测试小麻雀随机应变的能力呢?鲁莽和胆怯有的时候会比能力上的不足更加致命。
影子没有料到他很快就有这样一个机会了。
二人从“赤红之血”出来的时间是下午偏晚的时候。以影子的脚程,不需要骑马,他也可以比普通人步行的速度快上很多,所以想要完成“独眼”向起司承诺的在黄昏时送达情报对于他来说并不困难。而在走了一段时间之后,影子也发现在自己前面带路的小麻雀但从速度上来说或许还真的可以和自己有的一拼,再加上二人不断地抄近路,这趟任务或许会比想象的要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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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作为杀手的直觉告诉影子有些事情不太对劲……
“小子,我们被人跟踪了。”装作亲昵的样子,影子低下头在斯派洛耳边轻声说道,如果是不认识他们的人可能只会把这当成一对关系不错的兄弟间的互动。
听到了影子说的话,小麻雀的身子一僵,但是很快这个孩子就恢复了正常。对于从小就在街头长大的斯派洛来说,被人跟踪并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况且此时他身后还有影子这名强大的杀手,斯派洛曾经亲眼见过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酒保用一把短匕首在几息之内毫发无伤的杀死五个成年男人。
对斯派洛的反应速度感到些许满意,影子其实也不是十分在意那些跟踪自己的家伙。在这个城市中,有胆量跟踪影子的人屈指可数,至于对方会不会从其他地区雇佣佣兵,对于影子来说,不熟悉地形的追踪者根本不值得在意。
很快,在影子一连串的指令下,二人的行踪变的如同幽灵一样诡秘,很多只有极为熟悉这片地区的人才会知晓的小径被充分的利用起来,由于这次的任务是传送情报,影子并不打算浪费时间处理掉跟踪者,他只是想要甩掉对方。
但是事情的发展很多时候都不会如人们所预想的那样发生。纵然影子已经将他的反跟踪技术运用到了极致,甚至还带着斯派洛翻过了几道不算高的矮墙,并且通过窗户横穿了一栋建筑,可是那种被跟踪的感觉并没有消失。反而被人盯着的那种如芒在背的视线变得更加的清楚了。
影子的额头开始冒出了一些冷汗,那不是因为剧烈的运动而流出的汗水。对方的跟踪技巧比影子想象的要好很多,而且对方对于街道的熟悉程度看起来也不在自己之下。这就有趣了,王都中可以做到这一步的人影子基本都叫得出名字,可是他可以肯定,现在在自己背后的家伙绝对不是那些人中的任何一个。
“斯派洛,听着,情况可能和我想的有些出入。跟在我们身后的家伙有些棘手啊,不能把巫师的住处泄露给他们。”在跃过一栋二层小楼的屋檐的时候,影子对小麻雀说道。
“那怎么办?连你也甩不掉他们吗?”斯派洛的声音中有一些颤抖,对于这个孩子来说,比影子还要强大的跟踪者是超越了他想象的存在。
“别怕,你是个勇敢的孩子。我有一个计划,我们可以借此甩掉这根烦人的尾巴。”影子的声音依然镇定,“但是这个计划需要你的配合,也就是说你可能要和我分开行动,明白吗?”
或许是感到自己受到了肯定,也或许是因为对于这种从未有过的经历感到激动,斯派洛并没有多想就点头表示自己愿意配合影子的计划。两个人依然保持着高速的前进速度,但是他们前进的方向,却开始逐渐偏离港口区的所在。
第一百六十二章 尾巴(下)
发生在小巷和隐秘之地的追逐战仍在继续着。影子计划的第一步,就是将那些跟踪者的注意力从港口区挪开。但是这样做也有一些风险,当对方意识到自己是在和他们绕圈的时候,这可能会刺激敌人做出一些激进的行为。不过,影子对自己的身手有着绝对的自信,在这样的小巷和建筑物间,就算对手是起司那样拥有超越常识力量的施法者,他也有把握可以一搏。
转过一个拐角,原本两个人的身影变的只剩下斯派洛一个。小麻雀好像是跟丢了自己的搭档,他茫然的环顾着四周,并在短暂的停留后开始像人群集中的大路走去。让斯派洛单独行动是影子计划中较为冒险的一步,因为显然对方不会这么轻易的将小麻雀放入人群密集的“安全区”,这意味着不论跟着他们的是谁,跟踪者都会想办法在搜索影子的行踪的同时阻止斯派洛的行动。
即便是训练有素的暗杀者团体,当他们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的时候,反应时间都是必须的。而影子等的就是这短短的一瞬间。影子并不自大,他从来没想过自己可以凭着小麻雀的掩护从对方的眼皮子底下遮掩住行踪。
所以他将斯派洛作为诱饵派出绝对不是丢车保帅的举动,身为黑暗中的猎手,影子清楚当无法摆脱对方的跟踪时,一味的逃窜只会加快自己的死亡。这使得他必须在自己的体力耗尽之前找到跟踪者的弱点,这样即便不和对方展开正面冲突,也可以让跟踪者意识到如果继续追踪下去是要付出代价的。
从藏身的阴影中弹射而出,影子朝着和斯派洛相反的方向猛地出现在屋脊上。在对方把大部分注意力放在小麻雀身上的时候,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可以让敌人自乱阵脚。影子一边在屋脊上快速移动着,一边用所有的感官搜索着四周的细微变化,他希望可以通过这次试探搞清楚敌人的数量和方位。
然而现实让年轻的杀手失望了,没有响动,也没有衣物上的反光。对方似乎对于影子的行为完全不为所动。他们依然安静的潜伏在无法被注意到的角落,只是默默地看着影子表演。但是影子也不是对这种情况完全没有准备,在刚才决定分头行动之前,他就已经将装有情报的口袋塞给了斯派洛。为的就是假如对方放小麻雀离开,他可以直接去把情报交到起司手上。
不同于影子的焦虑,斯派洛现在很紧张,或许准确的说,小麻雀觉得自己的心脏随时有可能从嘴里跳出来。对于这个孩子来说,纵然他的身体比那些娇生惯养的少爷小姐更加适应这种快节奏的行动,可是常年的营养不良让斯派洛的身体有着严重的隐患。之前勉强自己跟上影子的步伐,甚至做出攀爬翻越这种极为消耗体能的动作已经让小麻雀有些受不了了。
但是,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在屋脊上奔跑的影子,斯派洛知道现在可能就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转折点。如果他可以完成影子给他的任务,那么不论是影子,还是他背后的老板“独眼”,甚至起司都会对自己的行动能力刮目相看。想到这里,小麻雀的身上又涌出了一些力量。
黄昏的街道谈不上拥挤,可是在那些准备收拾东西回家的摊贩面前却仍会有一些想要捡便宜的人围购。他们大多是想趁着这些商贩回家心切的时候用较低的价格买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尤其是蔬菜和水果这样不能长期保存的商品,到了黄昏的时候价格总是特别便宜。
这样的人群最适合自己隐藏行踪,斯派洛有自信,只要自己可以混入那些人流里,他就有办法摆脱掉最难缠的猎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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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步,这是小麻雀目测出的,和那些为自己日常开销斤斤计较的人们之间的距离。斯派洛感觉自己的背后和手心里现在满是汗水,他的精神从未这么集中过,也从未这么紧张。但是这种风险是值得的。只要自己走完这短短的二十步,将怀里的情报交给起司,那么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十步!吵闹的人群几乎近在咫尺。跟踪他们的人似乎完全不在意斯派洛的动向,或者说,在影子和小麻雀分头行动之后,那些跟踪者没有做出任何的阻止手段。这或许意味着他们已经放弃了追踪的打算。但是却也有可能……对方不是不作为,而是根本不在乎这点小伎俩。
五步!斯派洛甚至可以闻到那些人群中汗液和劣质香水的味道,只要再有五步,他就可以消失在人群之中。小麻雀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略微放松了一些,如此之短的距离,对方再想要做点什么也是来不及了。等着吧,马上斯派洛就会让他们知道小瞧一个街头长大的孩子是多么愚蠢的一件事。
但是意外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在小麻雀将大部分精力放在防御身后的追击者的时候,一个穿着粗布格子长衫的肥胖中年男人从人群中径直朝着这个孩子走了过来。那个人有着一个已经失去大部分生机的脑袋,他最后的一点头发在发际线的边缘挣扎求生,肥胖的肚腩让这个人看起来活像是一个站起来的酒桶。他是如此肥胖,光是他的胳膊,就有斯派洛的腰一般粗。
这个男人的下巴不住的晃动着,好像嘴里在咀嚼着什么东西。他看起来很放松,完全就是一副刚刚关掉了肉店,想要去酒馆喝一杯的屠夫模样。这种平常的表象让斯派洛没有在第一时间注意到这个男人,当小麻雀感受到面前的光被什么东西挡住的时候,一切已经太晚了。
虽然斯派洛第一时间就想要闪身从这个人的身边绕过去,可是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这个肥胖的男人用张开的手臂挡住了斯派洛的路线。不需要抬头去看对方的脸,小麻雀知道自己有麻烦了。虽然男人的背后就是人群,可是在这种嘈杂的环境中,就算自己大喊救命,周围的人也会因为被对方硕大的身形阻挡而无法找到自己的位置。想要不被对方抓到,只有靠自己。
肥胖的男人低下头看着矮小的斯派洛,他的脸上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在他看来,这只小麻雀已经没有任何办法逃离自己的身边了。事实上也是如此,一个长期营养不良的孩子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如此近的距离逃离一个大人的控制。可斯派洛不愿意这么放弃,在危急关头的急智让这个孩子找到了绝境中唯一的一条出路。
小麻雀抬起头,看着对方洋洋得意的笑容,他也笑了。与中年人残忍的笑不同,斯派洛的笑是如此的调皮。街头的生活不仅教会了小麻雀生存的技巧,目睹过无数场斗殴的经验也教会了他什么部位才是人真正的弱点。尤其是男人。矮小的身体只要善加利用就会带来优势,不需要有多少时间准备,斯派洛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一拳就朝着自己面前的某一个位置猛击了过去。
应该是没有料到这么小的孩子就会有如此狠辣的作风吧,那个中年人的表情瞬间就从得意变成了如丧考批,那张肥胖的脸由于表情的急速变换使得看起来颇为滑稽。难以忍受的剧痛让这个中年人的膝盖下意识的就是一软,他双手捂着自己被重击的部位,张着嘴却因过度疼痛而叫不出声。
虽然斯派洛很想说点什么来嘲笑一下对方,可是小麻雀知道现在不是干这个的时候。疼痛会延缓对方的行动,可是也会滋长敌人的愤怒,他可不想被这个体重看起来有自己四倍左右的家伙打上一拳。小麻雀向左平移了两步,绕过了这个胖子,也终于混入了人群之中。
觉得自己暂时安全了的斯派洛下意识的就想要回头看看影子那边的状况如何。可是或许是视线的问题吧,不论小麻雀如何寻找,他都没有办法在周围的屋顶或房檐间找到影子的身影。不安的感觉催促着小麻雀赶快离开这里,他有预感,在他和那个肥胖男人周旋的时候,影子可能遇到麻烦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蜘蛛
最终,在接近傍晚的时候,斯派洛气喘吁吁的来到了位于港口区的房子门前。刚好要出门挂油灯的罗兰在打开房门的时候发现了这个晕倒在地上的孩子。他实在是太累了。老人赶紧把小麻雀抱起来,送到了客厅的沙发上躺下。角落里的费尔根舒展开自己的形体,原本团成一团的雕像变成了一只混合了狼和蝙蝠特征的石质魔偶。
“他是自己人。”罗兰对费尔根说道。不过忠心的石像可不会这么简单就相信罗兰的话,它自然有自己的方法分辨斯派洛是不是怀有敌意。魔像将前爪搭在沙发上,使自己用后腿站立起来,用那双石质的眼珠扫视着昏厥在沙发上的小麻雀。良久,似乎是确认了斯派洛并不具备可以威胁到这所房子安全的能力,费尔根才又自己返回角落团缩了起来。
而在石像做这些事情的时候,罗兰已经从厨房里弄出了一碗热腾腾的肉汤。这是他为自己和起司准备的晚餐,不过鉴于法师现在还在楼上不知道做着什么,还是先把食物分给需要的人比较合理。
食物的香味唤醒了疲倦的斯派洛。小麻雀费力的睁开自己的眼睛,当他看到罗兰的时候,他知道自己终于安全了。对于罗兰,斯派洛是认识的,老人的魔术表演在王都的街头掀起了不小的轰动,哪怕是在这个人心惶惶的时期,孩子们却不会如大人那样慌乱。所以早在起司第一次去“赤红之血”的时候,斯派洛就在喝完葡萄汁后去看过罗兰的表演。
而之后在与影子的闲聊里,斯派洛也知道了这位可以从大帽子里变出鸽子的老人原来和起司也有着渊源,这让小麻雀把罗兰也当成了和起司一样的施法者,戏法和魔法,在小孩子眼里可能前者更加神奇也说不定。
此时醒来看到面容慈祥的老人,斯派洛内心中的担忧终于是舒缓了下来。他接过罗兰手里的木碗,没有顾得上说谢谢,就开始狼吞虎咽着吃起了碗里的肉汤。
看着斯派洛吃东西的样子,罗兰虽然感到些许的欣慰,可是同时也感到了担忧。欣慰的是这个孩子看起来并没有受伤,他只是太累了而已。而担忧的是,关于今天黄昏会有来自“独眼”的情报送过来这件事情,罗兰也是知道的。可是现在被指派来送情报的影子没有来,来的反而是斯派洛,不需要动用那丰富的经验,罗兰也能想象到,情报运送的时候一定是遇到了意外。
“有敌人来了。”角落中的费尔根双眼开始闪动起了红色的光芒,石像开口用毫无感情的声音说道。
小麻雀拿着勺子的手停顿了下来。虽然石像说话很让他惊讶,不过联想到这里是巫师的宅邸,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真正让斯派洛停下来的是他知道,那些石像口中的敌人,很有可能是跟着自己找到这里的。
罗兰看了一眼因为紧张而停止进食的斯派洛,老人慈祥的用手摸了摸小麻雀的头,说道。
“别怕,孩子,这不是你的错。”
“敌人接近。即将进入客厅。”费尔根的声音从角落里提醒道。
其实不用石像提醒,罗兰也可以从客厅的窗户上看到入侵者的形体,那是一些巨大的蜘蛛。它们每一只光是躯干都有一个小孩大小,而它们的长腿看起来至少也有两米长。向窗户外看去,老人至少看到了五只这样的巨型蜘蛛爬过,而在窗户看不到的地方,这些入侵者的数量只会更多。不速之客们用它们的螯足不断的敲打着窗户,随时有可能破窗而入。
费尔根的身体又一次从基座上走了下来,而这一次,守卫这栋房屋的石像可不会那么轻易的被打发回去。费尔根展开了自己背后的翅膀,石质的蝙蝠双翼自然是不能起到飞行的作用,可是被刻意磨尖了的的翅膀边缘却让这对翅膀变成了足够锋利的武器。除此之外,如狼一般的尖牙和利爪是费尔根最主要的攻击方式。同时,被安装了三菱形铁锥的尾巴也会让敌人印象深刻。
不过单凭石像一个,即便它再怎么擅长战斗面对数量众多的敌人还是显得有些不够。在费尔根走向窗户准备迎击敌人的时候,罗兰拿起了他放在门框边的木杖。这根木杖足有一人高,最细的地方也有一个成年人手腕粗细,在顶部更是有着半个人头大小的木瘤,虽然可能比不上那些铁质的武器,可是被这样一根木杖敲上一下也绝对不好受。
“你端着汤去门那边等着,我们很快就可以把这些害虫解决掉。”罗兰拍了拍斯派洛的头,示意小麻雀从沙发上离开,这间客厅虽然足够宽敞,可是作为战场,还是显得有些狭小了。
当斯派洛抱着肉汤跑到屋子的角落里之后,在一阵破碎声中,客厅的窗户算是正式宣告破碎了。而见到那些透明的玻璃窗被这么粗暴的击碎,哪怕这间屋子是属于女巫的财产,罗兰的眼角也是不自觉的跳了一下。
“这几扇窗户可是很贵的。”老人自语道。
不过很快罗兰也就没有时间心疼这几扇窗户了,随着这些巨大的蜘蛛一边发出“嘶嘶”的声音一边爬进客厅,战斗已经不可避免。
“这间房子属于主人。入侵者,死。”费尔根的话像是某种宣告,在发出声音的同时,这座石像已经扑向了离它最近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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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嘎哈!”被费尔根攻击的蜘蛛明显错估了形势,它低劣的思考器官无法帮助它分辨出对手的差别,以至于这只蜘蛛仍然将费尔根当成了拥有血肉之躯的猎物。它昂起自己的口器,试图将带有剧毒的毒牙刺入石像的体内。
据说巨龙不需要用魔法强化自己,它们本身的利爪就可以开金裂石。可是显然这些巨型蜘蛛的毒牙的硬度还没有到和龙爪相提并论的程度,所以当费尔根用石质的前肢猛力挥击那只蜘蛛的头部的时候,原本令人胆寒的毒牙瞬间就被非人的巨力所打断。那只可怜的蜘蛛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呼就被石像一巴掌拍碎了脑袋。
“唔,那可真恶心。”看到被费尔根拍碎了脑袋的蜘蛛体内飞溅出的绿色汁液,罗兰说道。然后用手中的木杖一记重砸敲碎了另外一只蜘蛛的前腿。那根看起来就不轻的木杖在老人的手里使得得心应手,凭着这沉重的武器,一时之间虽然面对着三只巨型蜘蛛的围攻,罗兰却丝毫不落下风。显然这位魔术师绝对不像他看起来的那么和善。
一时之间,罗兰和费尔根在蜘蛛们的围攻下打的风生水起,大有将这些入侵者赶出屋子的架势。可是或许是终于反应过来了吧,在意识到无法凭着力量击倒对手之后,那些巨型蜘蛛们开始从口器中喷出具有极强黏性的蛛网!
黏人且带有一定韧性的蛛网可不好对付,或许有着翅膀和利爪的费尔根尚且可以撕破这些烦人的东西。但是这蛛网对于罗兰来说却是非常危险的,老人手中的木杖可不足以破坏蛛网,而蛛网却束缚住了罗兰的行动。对于一个善用技巧的战士来说,没有比这更糟糕的局面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火袍
客厅中的战斗仍在继续着,只是战斗的风向开始朝着对蜘蛛们有利的方向吹动。不仅仅是罗兰被蛛网限制了行动,就连费尔根身上挂着的白色蛛网也开始增多起来。或许比起挥舞着木杖的老人,有着非人身躯的石像可以不在乎一张蛛网带来的束缚感,但是当蜘蛛们开始疯狂的朝着费尔根身上喷射那些粘稠的蛛丝的时候,即便是魔力驱动的石质身躯也会变得迟缓不堪。
“嘿,我说费尔根,我能问你个问题吗?”用有限的空间来增加木杖的速度,罗兰由下至上的一次挥击让面前的蜘蛛在空中翻腾着撞上了客厅的墙壁。但是虽然如此,老人现在可以活动的范围也十分有限,他的身上挂满了蛛网,尤其是那一大把保养得很好的胡子,已经被蛛丝彻底的黏在了他胸前的衣服上。
“什么。”哪怕被蛛网限制住了身体,费尔根坚硬的外壳也足以保护它不会被实质性的伤害。守护房屋的石像用仍然毫无生气的声音回应着罗兰的询问。
“现在这个情况,你不建议我稍微对室内装潢做出一点损毁吧?这也是为了早点把那些害虫赶出去啊。”罗兰说道。费尔根作为这栋房屋的守护者,一切都会以保护房屋以及房屋的主人为最优先级。鉴于自己将要做的事,罗兰可不想赶跑了蜘蛛却因为自己破坏了这个房间的家具而被这个石像赶出去。所以提前得到费尔根的许可再行动是很有必要的。
石像沉默了几秒,它努力的挣脱着自己身上越来越厚实的蛛网。再几次尝试无果之后,作为人工造物,费尔根很清楚自己无法凭着自己的力量阻止入侵者造成更大的破坏。在这种情况下,如果罗兰的办法可以快速解决战斗,那么似乎也没有不同意的必要。于是石像开口说道。
“批准。”
罗兰等的就是这句话。此时老人的情况实际上十分危险,虽然蜘蛛们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限制费尔根的行动上,可是也有着三只蜘蛛在对罗兰持续的展开攻击。覆盖了石像的蛛网同样也让老人几乎被裹成了一个人形的茧。而且在看到罗兰无法顺利的挥舞他那把极具危险性的木杖之后,原本被打怕了的蜘蛛们也开始尝试着用毒牙去攻击老人了。
就在一只蜘蛛从天花板上跃下,准备对罗兰的颈部注入致命的毒液的时候,令人印象深刻的一幕出现了,这一幕深深的烙在了斯派洛的脑海里,震撼程度甚至犹在起司在小巷里暴打那些混混之上。
火!红色的火,鲜艳的火苗跃动着从罗兰的长袍上升腾起来,那些火焰贪婪的吞噬着老人身上的蛛网,蛛丝这种生物材质是绝佳的导火物!所以只是一个瞬间,火焰就覆盖了罗兰的全身。可是从空中跃下的蜘蛛虽然同样畏惧火焰却已经无法改变落点,眼看着那只蜘蛛就要砸到罗兰的身上,一根同样燃烧着火焰的木杖从燃烧的蛛丝中如毒蛇般探出,狠狠的戳在了那只倒霉的蜘蛛的脸上!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全身浴火的罗兰如同下凡的天神,老人一改平时的作风,他挥舞着着火的武器在客厅中肆意的抽打着那些巨型蜘蛛。而出于对火的畏惧,那些蜘蛛根本不敢反抗此时的罗兰。狭小的空间反而成为了蜘蛛们的弱点,就连它们的蛛网,也会在碰到罗兰之前就燃烧起来,甚至还会顺着没有来得及切断的蛛丝一路烧到自己主人的身上。
被蛛丝覆盖的半间客厅很快化为了火海。幸好这间屋子的主要建筑材料还是石头,火焰无法真正破坏房屋的结构,不然这样的火势可能会比蜘蛛们更早的弄塌这栋建筑。而得益于蛛网的燃烧,被囚禁的费尔根也终于重新获得了活动的能力。石像可不害怕火焰,在蛛网被烧着的“噼啪”声中,费尔根也加入了狩猎蜘蛛的行列。
在罗兰和石像的清缴下,已经进入客厅的巨型蜘蛛很快悉数变为了火焰中的助燃剂,而那些盘踞在房屋外侧,原本打算一同进入的蜘蛛则被房子里突然窜出的火苗吓的四散奔逃。生物本能中的恐惧让它们无法对火焰产生任何的抵抗力。
解决了闯入房间的不速之客,浑身上下仍然在燃烧的罗兰走向了在墙角看呆了的小麻雀。这个老人此时在斯派洛中的地位已经比起司还要高了,毕竟这连胡子都烧起来的形象实在是很有冲击力。就在斯派洛以为罗兰要跟自己说什么十分重要的话的时候,他却听到老人用极为沙哑的声音朝自己喊道。
“水!快打水灭火!”
…………
在击退了入侵的那些巨型蜘蛛们大概一个小时以后,客厅中的火势总算被费尔根和斯派洛扑灭了。至于罗兰吗……老人被一桶水浇灭了自己身上的火之后就一直在角落里心疼自己被烧了一大半的胡子。虽然看起来刚才罗兰所做的一切确实很像魔法,可是稍微有点魔法常识的人就会知道,被自己用魔力催生出的火焰是绝不会伤害自己的主人的。所以真实的情况是,刚才罗兰做到的那一幕其实并不是真正的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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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老人所做的是引燃了他袍子外层的一层易燃涂料,这件可以自动起火的袍子算是罗兰众多道具中做的最好的一件。只不过一直以来都用它来增加登场效果的魔术师可没想到那些火焰在蛛丝的助燃下会变的那么可怕。要知道,在正常的情况下,罗兰身上的火焰在烧完了他袍子外层的那薄薄一层易燃涂料后就会熄灭,像这样的情况,可是老人也没想到的。
默默在心中决定以后少用这件袍子,罗兰看着被烧黑了一半的客厅开始担心起费尔根会不会遵守承诺了。他这一把火带来的破坏,搞不好比那些蜘蛛加起来还要大。
不过好在石像并不具备人类那样的情感,在扑灭了客厅的火势之后,费尔根就再次回到自己的基座上蜷缩起来了。而小麻雀也在救火的时候挥霍掉了他刚才回复的那点体力,斯派洛疲惫的躺在被烧的焦黑的沙发上,传出均匀的呼吸声。
罗兰为小麻雀盖上了一张毛毯,同时担忧的看了一眼屋顶。他知道,起司此时应该正在这栋房子的二楼做着什么。而不管法师到底在做什么,以这么大的动静都没有惊动他来看,在起司主动下楼之前,想要保护自己和斯派洛的安全,罗兰只能靠自己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噩耗
幸好在第一次袭击之后,对方就暂时罢手了。似乎是觉得既然情报已经到了起司手里,再贸然攻击法师的驻地也注定无功而返。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下午起司从灰塔返回的时候。在和咒鸦商量好了分头行动的事宜之后,法师便匆忙的返回了王都,当他穿过那扇传送门又一次出现在安全室里之后,起司不自觉的回头看了一眼正在闭合的空间裂隙,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
“我说,我不在一天你们就把房子烧了?”这是起司推开客厅的门之后说的第一句话。
确实,虽然经过了一天的补救,但是刚刚经历过一场恶战的客厅现在看起来还是惨不忍睹。原本装着漂亮玻璃窗户的窗框上被随意的钉上了几条木板来防止风透进来,原本有着精致木地板的地面也变成了漆黑一片。除了客厅入口附近还能看出几分这个房间之前的样子,你说这里是马厩起司都会相信。
“哈哈,某人可没资格说这话。我是不知道你在楼上搞什么奇怪的研究。可是为了保护这里,我这个老头子可险些就交代在这儿了。”叼着烟斗转过身来,罗兰此时的样子让起司不禁笑出了声。虽然擦掉了脸上的污垢,可是被火焰烧掉的胡子和头发却不能一夜之间生长回来。
此时的罗兰只能把自己剩下不多的胡子随便的用麻绳束到了一起,然后将一头的白发剪成了一指长的短发。托这副外表的福,罗兰暂时也没有办法出门表演了。
“怎么?我不在的时候有人造访过这里?”见到老人除了胡子和头发外,其它的身体似乎没什么大碍。起司也就放心了下来。法师随手拉过一把烧黑了的椅子,确定它还能撑得住自己的体重之后坐了下去。
“嘿,那些东西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差的客人。不多说了,你自己看看吧。”说着,罗兰就从一旁的桌子底下掏出了什么东西朝着起司扔了过去。
法师一把接住老人扔来的东西,定睛一看,只见一颗狰狞的被烤过的蜘蛛头正面朝着自己。那双硕大的螯钳似乎仍然有着切断自己脖子的能力。如果是普通人,被罗兰的恶作剧吓上一跳也是十分正常的,但是起司作为施法者的心理素质到底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法师仔细端详着手里的蜘蛛头,甚至还用手掰开了蜘蛛头部后方的断面,想要看一看里面的结构。
“嗯……奥特兰大蜘蛛,我想我可以理解这火灾遗迹一般的房间了。这东西来了多少?”起司问道。
“十只还是十五只呢,数量太多了没有准确的记忆。如果你一定要知道的话,不妨去问问那个石像。它肯定比我记得清楚。”罗兰说着指了指仍然在角落里的费尔根。这尊石像在之前的战斗中耗费了过多的能量,在战斗结束后基本就没有再进行过任何活动。
“不必了,这样就可以了。”知道这些蜘蛛的具体数量并不会带来什么实质性的信息,所以起司也只是希望知道一个大概的数字罢了,“能知道它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吗?”
起司自问自己在王都里行事还是十分低调的。而这栋房子又是女巫手下的财产,敌人不应该这么快就找到这里才对。而且要进攻一座有施法者把守的建筑,十几只大蜘蛛这样的兵力也显得明显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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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小麻雀的说法,那些蜘蛛似乎是跟着他来的。他在给你送信的路上就被盯上了。”魔术师继续抽着自己的烟斗,回答道。
“歪打正着吗?等等,斯派洛?送信的怎么会是他?”起司皱了皱眉头。他记得“独眼”承诺过来送信的人是影子才对。
“按照那孩子的说法,他和那个杀手小子是一起行动的。但是在路上的时候他们为了引开跟踪者分头行动了。”罗兰说着,站起来把斯派洛送来的装有情报的口袋扔递了起司。
法师将口袋接了过来,却没有着急看其中的内容。他继续问道。
“那斯派洛人呢?他走了吗?”在这栋房子里,起司并没有感受到小麻雀存在的迹象。
“是啊,他刚走了没有多久。毕竟那孩子也被吓的不清。按我的意思是不支持他自己单独行动的,但是他坚持要回去看看那个杀手小子的情况。而我又不能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里。”罗兰说着摊了摊手。很多施法者在进行研究的时候会进入无法自保的状态。深知这一点的老人在经历了昨天的袭击之后,是不可能放下不知道在干什么的起司单独离开的。
起司知道老人的做法并没有错误。而且这个时间段王都中的人流十分庞大,斯派洛混在人群中回到“赤红之血”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可是对于让小麻雀单独行动这件事,法师还是有一些不安,而就在这个时候,猛烈的敲门声从门外传来。
“罗兰先生!罗兰先生!”斯派洛用尽了全身力气拼命的敲着门,他的双手因为过大的力量甚至开始往外渗血。
“斯派洛?你不是回去了吗?”房门打开了,而站在门内的并不是罗兰,而是起司。见到本应该回去的小麻雀这幅模样出现在门口,法师心中不安的感觉更加强烈了。
“起司先生!您回来了!太好了!”见到开门的人是起司,斯派洛激动的直接扑到了法师怀里。而这个时候起司发现,除了汗水之外,小麻雀脸上还有两条明显的痕迹,他哭了?
“冷静,斯派洛,冷静。发生了什么事?”单膝跪了下来,起司用双手扶住小麻雀的肩膀,平视着这个孩子,问道。为了尽快使斯派洛的情绪稳定下来,起司在自己的话里加入了可以让人稳定心神的魔力。
不知道是魔法的作用还是对起司的信赖,小麻雀很快就从极端的激动中冷静了下来。可是当他冷静下来之后,他原本就还是湿润的眼睛里又开始流出泪水。
“影子先生……影子……”斯派洛的话因为哭泣而使人无法听清。
“没事的,斯派洛。我和罗兰都在这里,别怕。影子怎么了?”起司柔声说道。
几秒钟之后,小麻雀终于稳定了自己的情绪,他忍住泪水和鼻涕,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影子先生,他被挂在城门上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城门
当起司和罗兰跟着小麻雀赶到王都的南边大门的时候。他们看到了聚集在城门下异常热闹的景象,天空中盘旋的乌鸦与地上嘈杂的路人共同在这个压抑的午后带来了一曲令人烦躁的协奏。影子……或者说影子的尸体被吊在城门的里侧,一条黑色的绞索套在他的脖子上,将这位杀手悬挂在城门上的半空中。
不需要靠近,起司就可以确定那个被挂在城门上的人确实是影子。而同样不需要靠近,法师也可以确切的肯定,影子已经死了。那个躯壳中的灵魂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起司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虽然和这个酒保兼杀手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是初次见面时的相互试探已经给了法师很深的印象。
斯派洛在再次看到影子的尸体后,他整个人都失去了站立的力量。对于小麻雀来说,影子是他如同兄长般的存在。在起司尚未到来的日子里,这个“赤红之血”的酒保虽然经常欺负斯派洛,可是在更多时候,影子的存在使得斯派洛和很多像他一样的孩子免于遭受悲惨的命运。但是现在,这个嘴上不饶人的酒保已经变成了城门上的尸体,他再也无法保护那些孩子们了。
罗兰帽檐下的眉头紧皱着,虽然老人和影子只有在女巫家有过一面之缘,可是他很清楚这个人是站在起司这一边的。而且,斯派洛哭的如此之伤心,以至于老人只能用宽大的斗篷将他裹起来,抱着走到街边的阴影中才能不引起路人的注意。可以想象,如果小麻雀当时没有及时逃到起司所在的房子,今天这里可能就要再多挂一具尸体了。
“他是什么时候被挂在那里的?”见到斯派洛已经无法说话。起司独自走到了围观的人群中,找了一个围观的路人问道。法师很好的控制了自己的面部表情,这让他看上去像是另一个不明真相赶来凑热闹的家伙。
在传播八卦上面,人类或许有着本能的天赋吧。在那个人看了一眼起司正常的打扮之后,他就做出了一副猥琐的样子,看了看四周,好像准备说什么惊天秘密一样,在法师耳边小声说道。
“具体时间我也不知道,好像刚过正午的时候那个人就被挂在那里了。”
下午吗……也就是说和昨天斯派洛失散后影子过了一天才被人挂在这里示众。
“是城卫军做的?那人犯了什么罪?”法师用同样的表情和动作小声继续询问着。将罪大恶极的犯人吊在城门以儆效尤这种事情是城卫军这样的军队的惯用手法。所以起司猜测将影子挂上去的人是城卫军或者王国的武装力量是很有道理的。
“嘿,谁说不是呢!王都多少年都没有在城门上吊过人了,我记得上一次这么做还是先王剿灭了叛逆的贵族领主,之后先王把那个家伙的尸体挂在城门上三天三夜。”那人一脸激动地说,“不过啊,我觉得这次的事情可能还没有这么单纯。你来晚了没看到,我听说刚发现这具尸体的时候,守城门的士兵也很惊讶。似乎这个人并不是他们挂起来的,还有人说看见那些士兵派人去请示上级该怎么处理这具尸体去了。”
虽然这种坊间的小道消息不可全信,可是起司从那些城门附近维持治安的士兵脸上确实读出了不解。那些士兵看起来确实是一副不知所谓的样子。可如果把影子吊死在这里的人不是王都的士兵,又有谁有这种能力和手段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一个人挂到城门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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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司的脑子有些乱了。他不知道这个情况下最好的解决办法是什么。应该装作不认识的样子走开吗?可是看着影子死不瞑目的表情,法师真的不忍心将他扔在这里供这些无知的人观赏。况且,他相信如果“独眼”知道自己就这么走了的话,那位将影子当成亲信的地下头目肯定不会放过自己的。
可如果自己要求那些卫兵放下影子的尸体……暴露自己的存在也就罢了,这很有可能是敌人设下的陷阱。这些围观在周围的人群,谁能担保其中没有怀揣利刃埋伏自己的刺客?现在出头显然是不智的行为。
带着这样纠结的想法,起司走回了罗兰他们身边。小麻雀在罗兰的安慰下已经停止了哭泣,这个孩子不是没有见过死亡,只是无关者的死和身边人的死是截然不同的东西。拍了拍斯派洛的肩膀,起司低头看着这个孩子。小麻雀也看着法师,他的脸上泪痕和鼻涕的痕迹让这张本来就不干净的小脸变的更加肮脏。但是斯派洛不在乎,他用祈求的眼神看着起司,虽然没有发出声音,但是他用嘴型对法师说了两个字。
“救他”
在读出小麻雀的唇语的瞬间,起司的脑袋瞬间像是爆炸了一样。法师感觉自己内心中有某种东西破裂了,而且伤口正在向外流淌出炙热的火焰。理智瞬间就被愤怒所击碎,对于敌人的挑衅和对自己同伴的侮辱,起司感到了从未有过的狂怒。但越是愤怒,起司的表情却越加的柔和。他低下身子,用手摸了摸斯派洛的头,说道。
“放心,我这就把他带回来。”
灰色的法袍不知何时重新出现在了起司的身上。原本为了掩人耳目而穿着的服饰对现在的法师而言毫无意义。起司身上开始散发出一股可怕的气息。当他站起来走向人群的时候,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是看热闹的人们不自觉的避开了这个戴着兜帽的灰袍人。虽然只有那么短短几秒钟,可是罗兰却敏锐的察觉到在起司灰袍的背后,一个有着如章鱼般扭曲形体和触须,却又有着数量庞大的眼睛的怪异图案一闪而逝。
“对不起先生,您不能在靠近了。”看守尸体的士兵用交叉的长剑拦住了起司的道路。虽然这两个士兵在看到起司的时候非常想要不管这个恐怖的灰袍人,但是出于城防军的职责让他们还是拔剑站了出来阻挡在法师面前。
低着头的起司看到眼前交叉着的两把闪烁着金属光芒的剑刃,他略微抬起了自己的头,让那两个士兵看到了自己的眼睛。
“住手!让他过去!”就在两个士兵即将看到起司双眼的那一瞬间,一个声音从人群后方响了起来。
听到这个声音,那两个士兵如蒙大赦一样赶紧撤回了两旁。既然有人发出了命令,那么作为士兵的他们执行命令自然是没有问题。
而起司则对这个声音感到有些熟悉,他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声音。出于这种感觉,法师将头转了过去,然后他就看见了一个分开人群走进来的,金色的身影。
“好久不见,巫师先生。”洛萨穿着他那一身招牌一样的黄金铠甲,脸上带着尴尬的笑容说道。
第一百六十七章 散步
对于洛萨,起司对他的印象还是在浊流镇的时候留下的。那个时候的黑山伯爵凭一人之力就干掉了一只鼠巨人,他的勇气和武力得到了法师的肯定。而洛萨身后的黑山家族也作为苍狮王国一个正在崛起的军事家族在王国内快速的获得话语权,所以虽然并不直接统辖王都的城卫军,可是这位爵爷的命令在整个苍狮王国的军队中还是有一定份量的。
“洛萨?你怎么会在这里?”在王都见到黑山伯爵确实是超出了起司的预料。他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洛萨。或者说,在浊流镇一别之后,起司原本以为直到自己带着瘟疫的解药返回北境之前都不会碰到他才对。这个黑山领的主人为什么会抛下前线和封地在这个时候出现在王都?起司想不明白。
“那不是该在这里聊的话题。当务之急,我想还是先把你的朋友放下来吧。”洛萨对跟着自己前来的士兵做了一个手势,那些士兵中就有人爬上了城门准备去将影子的尸体解下来。
看守着城门的士兵在见到黑山伯爵手下的人要解下尸体的时候还有些抗拒,可是在猎熊者们强硬的态度下很快就放弃了自己的原则。毕竟洛萨手下的士兵是出了名的跋扈,尤其是对其他部队的士兵来说。那些身经百战的猎熊者战士所具有的锐利眼神可不是这些匆忙穿上铠甲的农夫承受的了的。
“这里……这里是城卫军的管辖范围!你们无权这么做!”一个看起来像是小队长模样的人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或者是出于荣誉感吧,在气势汹汹的猎熊者们面前,这个城门的负责人不愿意就这么简单的放弃。而他的这个举动在苍狮所有曾经和猎熊者打过交道的军人眼里都是一种找死的行为。
“你说的也对。按理来说我们确实没有这个权利。这样吧,李,别让城卫军的兄弟们难做。”洛萨朝自己的副官挥了挥手。那个脸上几乎被各种刀疤占满了的猎熊者狞笑着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收到了伯爵的命令。
然后,在光天化日,无数王都居民的围观下,这群猎熊者们以极快的速度就将这个城门的城卫军全部打晕了!刚才那个小队长做梦也想不到黑山伯爵居然会下达这种命令。不过这样一来,确实没有人可以苛责他们没有恪尽职守了。训练有素的黑山军人只用了不到一分钟就将自己的同僚们全部打的失去了意识。而这样的情景也让还在围观的王都居民们意识到,如果再不离开,可能下一个被打晕的人就是他们自己了。
“我很遗憾,大人。”影子的尸体被两个猎熊者郑重的从城门上抬了下来。洛萨的副官正是这两个人之一,他在将杀手的尸体交给法师的时候真诚的说道。这些猎熊者给人的感觉十分奇怪,他们可以因为麻烦打晕自己的友军,却又会对一具素不相识的尸体感到同情。不过对于起司来说,他不需要理解洛萨是如何教导手下的士兵的。
在已经没有任何路人的城门下接过影子冰冷的躯体,起司对洛萨和那两个将尸体解下来的士兵点头致谢。接着,法师走到了仍然站在原地的罗兰和斯派洛那里,他把怀里的尸体交给罗兰,对小麻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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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罗兰先生先带影子回他应该回去的地方吧。我随后就到。”
对罗兰示意不必为自己担心,起司用空出来的双手分别按住老人和斯派洛的肩膀,口中默念了几句咒语,这是他经过了昨天的事情之后想到的保险手段。一股不易察觉的魔力已经按照法师的要求将两人保护了起来。
送走了两人,起司走回到了等候多时的洛萨面前,这位黑山伯爵显然不是因为碰巧才出现在这里的。
“五个。我已经派人去追了。以我手下的能力,他们应该没有办法把今天发生在这里的事情说出去。”洛萨开口说道,他指的是那些藏在人群中的探子。既然法师一直到今天才正式穿上灰袍走在阳光下,洛萨当然意识到起司不希望太多人注意到他的存在。那么,这些隶属于王都各个势力的眼线就不得不被排除掉。
“无所谓,今天围观在这里的人少说也有一百。我想,不到明天天亮,这里发生的事情就可以变成十个以上的版本。”法师对此倒是不置可否,反正已经暴露了身份,起司就不在乎被人注意到。而且,影子的遭遇也让法师意识到,不管自己做的有多么隐蔽,该找上自己的家伙也还是会来。
“那样他们就永远也不会知道真相了。人们总能最快的把情报中最有价值的部分删减掉。”黑山伯爵笑了一下说道,可是随即想起起司极有可能还在为朋友的死而伤心,他赶紧收敛了自己的笑容。
“我很抱歉。对于您朋友的遭遇我表示哀悼。”
“没什么。其实严格来说我和他只见过几次。”起司说道。确实,和爱尔莎他们相比,法师和影子总共认识也不到五天。如果不是看到斯派洛伤心的样子,以及顾及到“独眼”对此事的反应,起司极有可能不会亲自出手处理这件事。
“至于真相,”起司说着抬头看了看天空中因为失去了食物而四散的乌鸦,“现在这个城市里的眼睛可不仅仅来自于人类。”
“看来您也注意到了啊。和在浊流镇的时候一样吗?”洛萨听过起司在浊流镇的遭遇,对于这次瘟疫背后有其它的存在这件事,他也不是一无所知。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恰好知道谁有可能知道。您介意在晚饭之前先陪我去找那个人问问吗?就当是餐前的散步了。”起司对洛萨说道。他对于影子的死也有着一些自己的猜测。而这个线索,正是来自于昨天攻击过罗兰他们的那些巨型蜘蛛身上。
“乐意之至,能跟您同行是我的荣幸。不过我能冒昧的问一下我们去见谁吗?”洛萨说道。
“一个养了很多危险宠物的人。”起司说着,用手紧了紧身上的袍子。
第一百六十八章 民居
奥特兰大蜘蛛,这是那些曾经攻击过起司住处的巨型蜘蛛严格意义上的名字。这种原本只生存在极少数森林中的蜘蛛和它们的其它大部分同类有着不同的习性,奥特兰大蜘蛛不喜欢在一个地方织网静候猎物,它们喜欢主动出击。当一个地区内值得捕猎的猎物被捕食殆尽的时候,它们就会开始朝其它方向迁徙。为了迎合这种极具侵略性的生存方式,这种蜘蛛的口器变的十分巨大,即便不依靠里面本来就存在的毒牙,被那样的巨钳来上一口也足够造成致命的伤害。
如此凶猛的天性让这些原本与精灵比邻而居的动物成为了长耳朵们长久的恶梦。据说大部分精灵游侠在森林中失踪的情况,都是由奥特兰大蜘蛛造成的,所以除了本来的名字,它们还有着另外一个绰号,“精灵杀手”。而在人类进入了森林深处并且见到了这些可怕的物种后,一些悍不畏死的人对于驯养这些大蜘蛛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精灵们做梦也想不到,那些困扰了他们几个世纪,甚至被当成自然之灵愤怒的具现化的可怕野兽,在人类的驯化下只经历了短短百年时间就成为了猎人在森林中最好的斥候。同时,也正因为对奥特兰大蜘蛛的成功驯化,人类在森林中和精灵交战的劣势也被进一步抹平。
不过,话虽如此,事实上人类中并没有多少国家或者说势力真的拥有驯养这些蜘蛛的技术。所以那些为数不多的驯蛛人在保护自己的势力之余,也就成为了黑市里高价的佣兵。对于这些家伙,起司还是略有几分了解的。在他早年间的经历中,法师曾经和这样的一个驯蛛人有过交集,只不过那个时候起司和驯蛛人都还十分稚嫩。但是,即便如此,对方还是告诉了法师关于奥特兰大蜘蛛以及驯蛛人的很有趣的情报。
“希望那家伙说的是真的。”回忆着曾经进行过的对话,起司自语道。施法者对于自己的记忆有着特殊的使用方法,对于起司来说,只要他想,法师就可以快速的检索自己的某一段特定记忆。可就算如此,起司也不能保证自己可以在一天的时间之后找到那个驯蛛人。
当起司带着洛萨以及少数几个猎熊者到达目的地,一间位于王都西侧看起来十分普通的一层民居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去。事实上对于记忆中的追踪方法,法师也是第一次使用。所以在注意到洛萨他们用疑惑的眼神看着自己时,起司也只能硬着头皮点头示意这里就是驯蛛人的所在。
相比较法师的犹豫不定,在得到肯定的回复后,洛萨倒是没有什么太多的想法。他对于自己的认识很清楚,对于自己不知道的部分,洛萨绝不会妄加猜测。而既然起司确定这里就是敌人的据点,黑山伯爵出于对法师的信任,自然也是不会产生什么怀疑。
用手势命令手下包围这间屋子之后,洛萨就走到了房子前敲响了房门。
“叩叩”单薄的木门在洛萨带着厚重手甲的敲击下发出清脆的声音。起司可以肯定,如果黑山伯爵愿意的话,他完全可以一拳打碎这扇大门。
对于是否会有人出来应门这一点,其实法师是没有抱多大希望的。不论对方到底接到了怎样的任务,在自己派出的蜘蛛被消灭了大半且无功而返的情况下,他应该都会加强戒备,防御来自法师的反扑。而自己带着洛萨来的这一路上,且不提看起来就生人勿近的猎熊者们,单单是爵爷这一身金盔金甲也足够显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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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起司此行的目的,只是想要看看能不能从驯蛛人的落脚点找到一些有用的情报。更主要的是,他必须向自己的对手证明,自己有找到并威胁他们的能力。只有这样,法师才有把握让对方不敢对自己身边的盟友轻举妄动。
但是出乎起司意料的事情发生了。在洛萨敲门过后,一阵脚步声从屋子里传了出来。脆弱的木门被小心的打开了一条缝隙,一只眼睛出现在了缝隙里。
“大人,您有什么事吗?”可能是被洛萨的造型吓到了吧,门里的那个人用有些颤抖的声音说道。
“把门打开,我需要检查你的房子。”皱了皱眉头,黑山伯爵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虽然洛萨的岁数只比起司大了仅仅几岁,可是久经沙场的戾气让他的话格外的具有威慑力。
“是……是的,大人。”门里的人被洛萨身上的气势所吓到,他口中不住的对自己刚才的失礼表示抱歉,同时赶忙将房门打开,迎接洛萨的进入。
黑山伯爵自然的走入了这间屋子,凭他的本事,他并不害怕对方给自己设下了什么陷阱,再说那个来开门的骨瘦如柴的中年男人也完全无法对自己造成威胁。更何况,他背后还有一个灰袍法师帮忙压阵。
而见到洛萨进了屋子,起司也迈步跟了上去。随着木门的再次关闭,这一金一灰两个人消失在了猎熊者们的视野中。但是他们并不担心自己家伯爵的安危,单从武力来说,洛萨绝对是可以冠绝整个王国的勇士。
走入这间简陋的小屋,不论是洛萨还是起司都对其中浓郁的木头腐坏的气味皱了皱眉头。而当他们环顾室内环境的时候,那些看起来就像是从垃圾里翻出来的家具和陈设让他们很快理解了这股味道是从哪来的。同时,除了这些腐朽的家具,起司他们还看到了这个屋子里的其它居民们。
三个孩子和一个成年女人。看起来住在这里的是一个完整的家庭。三个孩子中有两个女孩和一个男孩,而不管这三个孩子的性别,他们身上的衣着都在告诉着别人这个家庭十分的贫困。总之,这个屋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驯蛛人的落脚点。
搞错了吗?虽然洛萨没有开口询问,可是他的眼神对起司发出了这样的信号。
法师在兜帽下的表情也有些错愕,虽然知道自己追踪的方法不一定准确,但是这间房子的情况却完全符合那个追踪方法里提到的特征。这是怎么回事?
“大人,请问您要检查什么?”开门的男人畏畏缩缩的走过来小声询问道。
“额……这个吗……”洛萨被对方问的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毕竟让他说出自己可能是走错门了这种事情,对于堂堂的黑山伯爵来说还是有些困难的。
“可否让我看看你和你家人的手?”就在这个时候,起司开口说道。虽然法师自己也觉得很可能是找错了地方,不过抱着试一试的打算,起司还是决定用另一种标准来鉴别一下这个屋子里的人。
第一百六十九章 焚烧
驯蛛人因为长期和他们所饲养的大蜘蛛相伴,就像那些老猎人一样,这种特殊的生活方式让他们身上有很多不同于常人的特征。而鉴别一个驯蛛人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看他们的手心。这是因为奥特兰大蜘蛛需要从小驯养,驯蛛人们必须要让蜘蛛从幼虫时期开始就习惯自己身上的味道。为了达到这个目的,驯蛛人会让幼虫在自己的手上进食。
据说这种方法的由来是为了模仿蜘蛛母亲背着幼虫觅食的习性,让幼虫错以为驯蛛人就是它们的母亲。当然,蜘蛛毕竟不是雏鸟,它们可没办法将这份温馨的记忆保留太久,再说在昆虫类的生物中,同类相食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但如此一来,蜘蛛的幼虫至少还会把驯蛛人当成是自己的同类来对待。这就有了进一步驯化它们的可能。
为了保留这种可能,驯蛛人们的手掌都被还不太能准确猎食的幼虫们咬的千疮百孔。甚至有的时候幼虫毒腺发育的速度较快,驯蛛人被咬到后还会中毒。幼虫的微量毒液当然不至于杀死驯蛛人,但是却会对他们的双手造成不可挽回的破坏。他们伤口附近的皮肤会发生溃烂,即便解毒之后溃烂的皮肤也会留下丑陋的疤痕。
所以,起司才会要求看这一家人的手掌。不过考虑到对方有狗急跳墙的可能性,法师在提问之后,身体就紧绷了起来,准备应付预想当中的突然袭击。起司的眼神在屋中的几个人脸上来回扫视,希望能够捕捉到每一个表情变化。不过很遗憾,法师在这一家人的脸上看到的只有疑惑。
因为洛萨的存在,虽然对起司的命令感到匪夷所思,可是那个男人还是在看了看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之后率先伸出了自己的手掌。那是一双经常做粗重工作的双手,上面遍布着老茧和不小心留下的伤痕。毫无疑问,这个男人不是法师在找的驯蛛人。
有了父亲带头,民居中的中年女人和她的孩子们也排着队来给起司检查他们的双手。法师细心的检查着这四双手掌,希望在上面找到一点像是被蜘蛛咬伤过的痕迹,而他的专注,也让洛萨在内的其他人不禁产生了一种这个人是不是有某种特殊癖好的错觉。
“怎么样?”在起司检查完了最小的男孩的手掌之后,洛萨开口问道。不过其实不用法师回答,从起司兜帽下的表情来看伯爵就知道对方多半一无所获。
起司的眼睛不自觉的眯了起来,他想不通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法师将视线又一次从屋中的几个人脸上扫过去,直觉告诉他,这几个人中间一定有一个驯蛛人。可是,到底是哪一个呢?
“你们在这里住了多久了?”法师对男主人问道。
“呃,至少也有三年了吧。我们本来是德诺领的难民,全靠国王陛下的恩赐,才能在这里找到一份工作养活家人。”那个男人惶恐的回答道。
“德诺领三年前发生了一次很大面积的山火,很多人因此失去了家园。陛下为了让各地领主响应号召收留难民,所以带头在王都为难民们创造了很多工作岗位。”知道起司对苍狮王国的大事小情并不了解,洛萨小声的向法师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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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不需要洛萨的讲解,起司也能看得出来男主人并没有说谎。那么,问题不是出在他身上吗?可是,如果这个男人真的如他所说是三年前到此的难民,而其他人也真的是他的家人,那驯蛛人到底是如何混在这个家庭中不被发现的呢?想到这里,法师默默开启了另一种视角,他从魔力的角度审视着这栋小屋和其中的人们,在这个视角中,物质层面上的遮掩将变的毫无意义。
从起司的眼中看过去,房屋中的大部分东西都只有一个粗浅的单色轮廓,那是因为腐烂的木头也好,土石搭成的建筑也好,它们身上既没有生气,也没有魔力。而此时法师眼中的洛萨,则散发出强烈的红色光芒,这是他生命里极为旺盛的证明,同时起司还注意到黑山伯爵的脑部和心脏的位置有着两股暗金色的色彩盘踞其中,看来这位爵爷曾经受到过某种存在的祝福。这倒是个新发现。
将视线放到其他人身上,他们身上都散发出和洛萨颜色相同但是要虚弱的多的红色光芒。其中,男主人的要强一些,女主人稍弱,孩子们根据年龄的大小依次递减……等一下!起司通过自己的眼睛注意到了一些反常的事情,在三个孩子中,年纪排行第二的那个女孩身上的红色光芒并不是常人的颜色。
一般人的生气是一种很温暖的红色,看了就会让人觉得舒服,但是这个女孩身上的光芒虽然乍看起来与常人无异,可是其中却夹杂着一些暗红色的东西。这些东西被外层的红光所遮掩,如果不是仔细去看的话,就这么忽略过去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在法师的知识储备中,会产生这种情况的情景并不算多,而他也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正在面对的是怎样一种情况。
而除了有异常的女孩之外,起司还发现了这个房子里的另外一些小秘密,这让法师相信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
“这间房子有没有地窖?”外表看上去刚才还在低头沉思的法师突然问道。
“有的,据说是这栋房子的原主人修建的。只不过我们也没有什么东西好储藏,所以虽然搬来了三年,可是除了一开始下去检查过一次后就再也没动过。”男主人说道。
“打开我看一下。”起司命令道,同时歪了歪头。洛萨看懂了法师的暗示,他有意无意的走到了其他几个人和男主人之间,将他们和带着法师去打开地窖的男主人分隔开来。
“是,大人。”男主人自然是没有注意到黑山伯爵的动作,他带着起司来到屋子的一角,费力的搬开一缸装满了腌菜的陶制大瓮。在原本大瓮下面的地板上,一块木板盖住了通往地窖的通道。
“大人,要下去吗?”取过挂在墙上好几年都没有用过的火把并将其点燃,男主人对起司说道。
“不必了,你说下面并没有东西,对吧?”起司回答道。同时自然的拿过男主人手中的火把。法师眼角的余光在说话的同时瞟了一眼被洛萨挡在一边的某个人。
“是的,大人。”男主人被起司的举动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从这个灰袍人进门开始好像就在做一些他完全无法理解的事情。不过看起来哪怕是那位穿着金色铠甲的大人都好像受命于此人,男主人也不敢对起司的举动说什么。
“很好,那么我这么做对你来说应该也没什么影响。”起司说着,将手中的火法顺着地窖的洞口扔了下去。虽然在场的大部分人没有看清,可是洛萨却清楚的看到,在火把进入洞口之前,那上面的火焰俨然已经从正常的红色火苗变成了绿色。
说也奇怪,被男主人笃定没有任何东西的地窖,即便火把扔进去按理说也不会发生什么事情,甚至火把多半会在封闭的环境中自己熄灭。可是,随着起司将火把扔进地窖,一股绿色的火苗却以一种极为强烈的势头从地窖的出口中涌出,索性这火势只有一瞬间。在一阵“噼里啪啦”,像是某种甲壳被烧裂的声音中,那股绿火又像它出现时那样突然的消失。只留下小屋里升温了一些的空气还在证明刚才发生的并不是幻觉。
在民居中的人都对刚才发生的事情感到惊讶的时候,法师转过头,将身体对着女主人和三个孩子的方向。笑着说道。
“好了,你的蜘蛛已经被烧死了。你是打算乖乖跟我们走,还是让你身边这位爵爷把你捆好了扔下去陪你的蜘蛛?”
第一百七十章 揭破
似乎是为了印证起司的话,在法师的话音还没落下的时候,一只奄奄一息的奥特兰大蜘蛛挣扎着从地窖中爬了出来。可以明显的看到这只蜘蛛要比之前袭击起司房屋的蜘蛛还要大上不少。但是纵然如此,这只巨型蜘蛛的身体外壳也因为剧烈的高温而崩裂,暗绿色的汁液和融化的肌肉组织顺着甲壳的裂缝一路流淌下来,使通往地窖的台阶上布满了令人作呕的粘液。\r
这只蜘蛛挣扎着爬上了台阶,可是这也终于是用掉了它最后的力量,随着庞大的躯体砸到地上的声音,一股难闻的气味开始从它的尸体上扩散开来。起司用袖子掩住了自己的口鼻,倒不是说这股气味有什么毒性,只是奥特兰大蜘蛛烤过之后的味道实在是挑战着人类的嗅觉极限。\r
屋子中的其他人就没有法师这么有先见之明了,随着这可怕的臭味充满了这间房屋,包括洛萨在内的所有人都开始不受控制的呕吐起来,除了,三个孩子中的次女。那个女孩此时看起司的眼神充满了愤怒和恐惧,那感觉,就好像起司杀死的蜘蛛是她养了很长时间的某种宠物一样。\r
“那么,”起司看着对方,他的声音因为遮在脸前的袖子而变得有些滑稽,“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带着人皮面具的小姐。你的选择是什么?”\r
“你会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女孩咬着牙用低沉的声音对起司说道,她脸上的表情狰狞的可怕。这种表情出现在一个如此稚嫩的孩子脸上,让看到的人不禁产生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r
但是起司却不会被对方的表情吓到,事实上,看着对方愤怒的模样,法师的心里甚至还有一些畅快。虽然知道对方很可能只是被雇佣的佣兵,也不一定真的参与到了杀死影子的行动中,可是起司依然用了烧死她所有的蜘蛛这种偏执的做法来逼出对手。不得不说,复仇的快感确实是比任何美酒都让人上瘾的东西。\r
“代价,我可不认为这是你该说给我听的东西。正相反,盲目的参与到与一名灰袍对立的阵营里,你才应该思考一下自己要付出什么代价。相信我,如果我愿意,你很快就会觉得死几只蜘蛛是件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了。”法师说道。\r
“毕竟,这和我能带给你的痛苦相比,完全不值一提。”\r
虽然起司在说这段话的时候并没有带上什么魔力,可是他此时的气势却足以让对方呼吸一窒。影子的死使得法师身上的某些东西被改变了,平时的起司绝对不会用这种戏谑的语气来调戏敌人,那可是起司最讨厌的无效率的行为。而且,这种做法一直以来都是咒鸦的嗜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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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前走了几步,离开还处在震惊中的女主人和其他两个孩子身边。那个驯蛛人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刚才法师的语气让她有一种感觉,站在她眼前的这个灰袍人的话绝对不是在开玩笑。为了这一单佣兵的买卖,她也确实没有把自己的性命赔上的必要。蜘蛛可以再培养,但是如果自己死在了这里,那未免就太不值了。\r
“我为我的失言抱歉,先生。既然我已经输得一败涂地,请您给我一个活着离开的机会……您知道的,我也只是受人雇用而已。我愿意将我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诉您。”伪装被拆穿,身边的蜘蛛也被一网打尽,驯蛛人知道自己现在必须让起司满意才有可能活着离开这间屋子。\r
“呵,好啊。不妨你先解释一下你身上的这一身人皮是怎么来的吧?这种做工上乘的人皮面具和手套必须要用新鲜的人皮来制作,我很好奇,这张脸原来的主人发生了什么。”其实在开启魔法视觉的时候,起司就意识到之所以这个驯蛛人可以避开自己的检查,就是因为她身上套了一层人皮伪装,这种邪恶的道具有很多的制作方法,可是不论那一种,其过程都绝不令人感到愉快。\r
“您说我身上的这一套伪装?”驯蛛人略微停顿了一下,她没想到起司会询问一个毫不相关的小姑娘的死。不过,会关心无辜者的死亡也就证明这个灰袍人并不嗜杀,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这个姑娘得了很严重的肺病,她的家人把她扔到城外等死。我路过的时候她祈求我快点解决她的痛苦。”\r
“然后你就在帮助了她之后临时起意,想到了伪装成她的计划?虽然奇迹一般的康复会引起她熟悉的人不小的轰动。但是对于这个城市来说,一个小姑娘的死活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对吗?”起司接着对方的话把这个驯蛛人所做的事情补完。\r
而事实也确实如法师所说,女儿奇迹一样的康复让那对自责不已的夫妻欣喜若狂,没有人真的可以冷血到不顾自己子女的死活。他们完全没有意识到在他们女儿的面孔下,这几天来与他们相处的其实完全是另外一个人。此时听到自己“女儿”的话,屋子中的男女主人甚至在极端的震惊下忘记了呕吐。\r
“是的。”伪装既然已经被看破,也就没有了继续的意义。随着将脸上的面具撕下来,一张完全不同的面孔出现在了这个女孩的脸上。不过令起司惊讶的是,这个驯蛛人的本体竟然也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孩。\r
而另一边,虽然已经处于震惊之中,可是看到自己的“家人”将自己的脸皮剥下来,屋子中的其他人还是都陷入了极大的恐惧里。不得已,洛萨只能快速的将这几个人打晕,以防止他们做出一些疯狂的事情。\r
“我离开之后,他们只会把这几天的事情当成是过度思念女儿产生的幻觉。”默然的看着朝夕相处了几天的“家人”倒下,驯蛛人女孩说道。\r
“但是这种错觉会更加加重他们的愧疚感。”起司说道。\r
“那就不是我要考虑的事情了。说到底,是抛弃了家人的他们的不对。对此产生愧疚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驯蛛人皱着眉头说道。\r
“也许吧。”挑了挑眉毛,法师没打算在这个话题上和对方讨论下去。\r
“那么,让我们来谈谈关于你雇主的话题吧。”
第一百七十一章 网虫
和驯蛛人的交流比起司料想的要费事许多。虽然已经落到了出卖雇主来换取活路的地步,可是想要真的从一个职业佣兵的嘴里把想要的情报弄出来就是另一回事了。这倒不是说对方不肯回答起司的问题,驯蛛人回答法师提问的态度甚至可以说是积极的。一些问题往往起司刚开了一个头,那个小女孩就替法师把他想问的问题连同回答一起讲了出来。
可是这些回答很明显都带有很强烈的纪律性,能回答是或者否的问题,驯蛛人绝不会多说一个字。即便法师的问题复杂到不能用简单的是非来作答,对方的答案也会尽可能的减短,往往触及到敏感问题的答案都是点到即止。
而且起司还注意到,在提问的同时,这个小女孩也有意的用回答来引导法师询问的方向偏离她的雇主,虽然可以通过语言上的威胁来迫使对方将谈话的方向拉回到正轨,可是这样的交流无疑是极为低效的。
这样的谈话让起司的耐心逐渐消磨殆尽了。而在一旁围观了二人谈话全程的洛萨则很清楚问题的所在。
“你这样问她,到了明天也不会有结果的。”黑山伯爵拍了拍法师的肩膀,说道。
“这些佣兵毫无忠诚可言,但是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他们可以比最好的密探的口风还要严的多。”
如何和雇佣兵打交道,或许对于成长在法师塔里的起司来说是一个难题。可是对于年纪轻轻就已经对战场上的一切了若指掌的洛萨来说,这些追逐着利益的秃鹫和鬣狗是他早就熟悉的存在。在很多时候,一个贵族无法支付足够维持军队的费用,而为了保证自己领地的武力,雇佣兵就成了他们最好的选择。在洛萨刚刚接手自己领土的那个时候,他也这么做过。
在洛萨的认识中,这些佣兵有的时候是保卫城市的卫士,有的时候是护送商队的好手。可是更多的时候,他们是强盗,是暗杀者,是窃取情报的耳目。为了利益,他们可以毫无顾忌的杀死前一个雇主,甚至还会互相残杀。曾经有位对佣兵深恶痛绝的领主说过这样一句话。
“解决那些雇佣兵的最好方法?你只需要往他们中间扔一袋金币,然后等着干掉最后活下来的那一个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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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虽然有些偏颇,毕竟很多时候一袋金币还是不足以让佣兵们不顾性命的。可是其中的道理确实是真的,至少对于大部分佣兵来说如此。不过也因为这样的印象,历来被人灭口的佣兵数量和杀死雇主的佣兵数量保持着为妙的持平。而既然所有人都把佣兵们当成了用之即弃的棋子。如何在拿到尽可能多的佣金同时还保全自己的性命不至于被雇主灭口,成了所有佣兵都在钻研的课题。
“哑巴和瞎子能活到最后,对吧?”洛萨对那个驯蛛人说道。
“呼……看来您是一位明事理的大人。老实说,一直回答这些不可能回答的问题我压力也很大啊。”嘴角扬起一抹轻笑,似乎对于洛萨的理解感到放松,那个小女孩如此说道。至于她的精神有没有真的像她表现的那样放松下来,恐怕除了她自己,没人会知道。
“这样吧,我们来谈笔交易。”黑山伯爵拉过了一把椅子,示意起司先坐在一边,“首先,你的名字?”
“您可以叫我网虫。”女孩说道。显然这是一个代号,不过洛萨并不在乎。
“我能理解你的顾虑,网虫小姐。你的蜘蛛刚刚都被我的同伴给干掉了。如果现在你把你的雇主出卖给我们,我想只要离开这间屋子,你就会有性命之忧。不过,我要告诉你的是,你的雇主昨天刚刚杀死了这位先生的一个朋友,如果你不说点什么有实质性价值的情报。我们为了警告你的雇主,恐怕也只能对你做一些可怕的事情了。我觉得这是我们都不希望看见的,对吧?”
“可是如果我像您和您的朋友透露了不该透露的消息,我想我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网虫回答道。
“这正是我要说的。这样如何,你把你雇主的信息告诉我们,我以黑山家族和我洛萨的名誉起誓,在这件事情了解之前,黑山家族会保护你的安全。相信我的家族在这个王国有多强的势力,你还是了解的吧。”洛萨说道,既然对方的顾虑来自于对自己性命的担忧,那么他的保证就是必要的。
“黑山家族?”听到洛萨自报家门,网虫的表情发生了明显的动摇,虽然她对于洛萨这一身招牌似的打扮早就有了猜测,但是听到黑山伯爵亲自承认身份还是有些出乎她意料的。不过她脸上的表情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可是……我该怎么相信一位连自己的领地都保护不了的伯爵大人的承诺呢?您说是吧?”说着,网虫的脸上露出明显是故意的困扰表情。显然她是在拿洛萨寻开心。到了这个时候,网虫已经明白,起司他们对于自己手中的情报有多么渴望了。
起司注意到在网虫说完这句话之后,洛萨的面部肌肉明显的僵硬了一下。法师早就对洛萨为什么会出现在王都有着一定的疑惑,而现在看来,或许这个疑惑已经从佣兵的话里得到了解答。
深呼了一口气,洛萨平复下了自己内心的愤怒,对于一位领主而言,无力保护自己的领地简直就是能想象到的最大的侮辱。可是此时的黑山伯爵十分清楚,对方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会来挑衅自己。
“除了保护的承诺之外,不管你的雇主答应给你多少报酬,黑山家族愿意出同样的价钱。”
“嘻嘻,感谢您的慷慨。可是,我的小宠物们刚刚可都被那位穿灰袍的大人给烧死了。我可不能保证我不会以为悲伤而遗忘一些细节。”女孩笑着说道。
“你不要太过分!”起司站起身,显然是被网虫的无礼要求弄得十分生气,可是洛萨却伸出一只手拦在了法师身前。
“五百苍狮金币,用来赔偿你的蜘蛛。”洛萨咬着牙说道。
“那么我愿意把我知道的所有信息都告诉您,我的大人。”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举杯
简单的就一些重要问题先和网虫做了交流,其中起司还特意询问了一下驯蛛人和影子的死是否有关。在得到了否定的答案后,几人便动身前往赤红之血去找“独眼”。天知道见到影子的尸体后,这个掌握着王都地下世界的女人会做出怎样的反应。法师倒是不怕地下头目会因此害怕,他更担心的是,“独眼”会不会因为愤怒而做出一些不理智的决定。
而且,即使起司他们想要立刻得到网虫知道的所有情报,在这所民居中完成情报的共享也太过于危险。
返回赤红之血的时间要比起司预料的短了很多。洛萨带来的马匹让他们免于徒步穿过王都嘈杂的街道,而黑山伯爵的旗帜也足以让大部分路人为他们让开一条足够宽敞的通道。所以,当一行人来到赤红之血的时候,天空中的太阳离黄昏还有些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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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酒馆比法师上一次来的时候还要冷清,敞开的大门像是一张漆黑的巨口,从那里吹出来的风有一股肃杀的味道。
“看来这间酒馆现在不营业啊。”对于苍狮王都大名鼎鼎的地下据点,洛萨对赤红之血还是有些耳闻的。虽然伯爵也有打算来这里看看传闻中将整个苍狮半数以上的地下交易收于掌中的“独眼”是个什么样子。可是碍于自己的身份,所以他到底还是没有达成过这个愿望。没先到今天居然跟着起司来到了这里。
“我想,最近一段时间这里应该都会是这个状态。”法师说着,翻身下马,不需要走进酒馆,那股夹杂着悲伤的愤怒气息就已经告诉他,罗兰他们已经将影子的尸体送回来了。
“先说好,我真的没有参与昨天行动。我只是接到命令跟着那个小孩然后派蜘蛛去看看他去了哪里而已。”网虫身为佣兵,对地下世界的事情自然知道的十分清楚。她知道今天下午被吊在城门上的人是有着苍狮第一之称的杀手,更知道这位杀手是整个王国最大的黑帮头目的心腹。要是那位老大认为自己和影子的死有关,网虫都不知道自己会遭遇这样非人的折磨。
“放心,她不是这样的人。如果你真的没有参与的话,她是不会伤害你的。”起司随口说道。法师很清楚,“独眼”对于影子的死一定也有着自己的调查渠道,而酒馆的冷清也是这位老大手下的所有耳目已经行动起来的证明。
“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跟新朋友打声招呼。”洛萨对他身后的猎熊者们说道。同时伯爵也将身上携带的武器交给了手下保管,不管怎么说,此时带着兵刃和士兵进入酒馆都显得有失尊敬。
在起司的带领下,三人走进了赤红之血的大门。而就如他们在门外看到的那样,整个大厅里都没有点起任何一盏灯。只有大厅中央的地板上摆放着一圈的白色蜡烛,蜡烛里躺着的正是影子的尸体。
见到这一幕,法师主动放下了自己的兜帽,他身后的洛萨也拿下了头盔。三人站在大门旁边,默默等候着这里的主人开口。
“死于阴影是刺客的宿命。取人性命的人应该有随时死去的觉悟。”独眼的声音从吧台的位置传来,只不过由于室内环境过于昏暗,起司也就只能勉强看见她坐在吧台边上的模糊背影。
“但是被吊在城门上,被人当成是观赏物……那不应该是他的命运。”可以从声音上听出来,此时的独眼应该并没有戴着面具,而且她应该喝了一些酒。
“对于影子的遭遇,我很抱歉。”法师微微欠身,说道。
“您不需要感到抱歉,巫师先生。那不是您的错。事实上,我还要感谢您在我找到办法之前就把他从耻辱中解救出来。”独眼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整理语言,“何况您还派人把他送回到了我的身边。对了,那位老先生和斯派洛被我安排在酒馆隔壁的房间里休息了。那里有我的人保护,不必担心他们的安全。小麻雀和影子关系一直不错,他太伤心了。可怜的孩子。”
“那么您呢?独眼女士,您现在感觉如何呢?”洛萨向前走了一步,他身上的金甲反射出的光辉令昏暗的大厅明亮了些许。
“黑山伯爵大人吗?您这样的大人物竟然会来到我的小酒馆,真是让我受宠若惊。看来我还是低估了起司先生的人脉。竟然连猎熊者都愿意与他同行。”独眼转过头,看着洛萨说道。
“猎熊者的称号是您谬赞了。虽然我是黑山家族的一员,可是我自问还没有能力担得起这个称号。倒是您,虽然我一直只关注战争,可是您的名字我却从很多地方听到过很多次。”黑山伯爵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呵呵,我们这种下水道里的老鼠可没资格和一位王国伯爵相提并论。请坐过来吧,我来给你们倒些酒。但是请别点灯,我不想影子受到打扰。”独眼说道。
摸黑走到吧台对于三人来说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事实上,为了给影子的尸体留出空间,大厅中大部分的桌椅已经被靠墙集中摆放了起来。看起来近期内,赤红之血是没有作为酒馆营业的打算了。坐到吧台前的椅子上,独眼已经从吧台内拿出了三只新的杯子。她随手从自己刚刚倒酒的酒瓶中为三人斟满了酒,然后举起自己的酒杯说道。
“这一杯,为了影子。”
没有碰杯,碰杯是庆祝和结盟时才会做的事情,起司他们把酒杯略微抬了抬,然后将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这是一种带着苦涩滋味的就,由黑麦制成,虽然经过了精心的过滤,可是酒液中的苦味却依旧足以麻痹人的舌头。
“咚。”随着酒杯放在吧台上的声音,跟起司他们一同喝下了黑麦酒的网虫应声倒地,整个人从座椅上摔了下来,砸在地板上。
“别担心,只是一点让人睡着的药。算是对她的一点惩罚吧。”又为自己倒了一杯酒,独眼随意的说道。
起司还好说,他已经见识过独眼的本事了。洛萨见到了这个情景心中却是一惊,虽然大厅中的光照相对昏暗,可是伯爵的视线也并没有离开过独眼。这就意味着,如果独眼刚才在何时,用何种方法在网虫的酒杯里下了毒,他完全都没有察觉。
“现在,我想我们可以好好聊聊了。关于我们共同的敌人,以及复仇。”
第一百七十三章 强盗
在和爱尔莎他们告别之后,咒鸦离开他们落脚的小镇已经过了一天的时间了。如果是在平时的烈锤领,这一天的时间已经足够让咒术师看到烈锤领的都城,熔铁城,的城墙了。可是此时烈锤领的情况已经不同往昔,随着与萨隆领的边境线,铁堡等重要的节点相继被瘟疫席卷,整个公爵领的治安可以说恶化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烈锤领的人口远不是萨隆领可以比拟的。虽然地处与草原相交的边缘地带,可是公爵领在烈锤大公以及他任命的数位城主的守护下一直都是苍狮王国除了王室的直辖领土之外最繁荣的地区。这也就意味着,当恐慌来临,这里的混乱也远不是萨隆领可以比拟的。
又一群逃难者,骑在马上的咒鸦从兜帽下审视着从自己面前匆匆而过的人们。这些人并不是常规意义上的难民,他们的家园其实还没有受到瘟疫的威胁,他们身上华丽的衣着和脸上从容的神态也都在告诉着咒鸦,这些人只是不希望自己的财产和利益受到损害,所以他们就抛下了烈锤领的产业举家迁徙。
讽刺的是,这些逃难者一般都是一些成功的商人或者小家族的贵族,恰恰是这些人,他们是整个领地内大部分普通居民生活的关键。他们管理着日用品的运输和贩卖,而他们的离开,使得原本平衡的市场瞬间崩溃。这些人带着大量的金钱和还没有售出的货物退出烈锤领,他们的行为直接导致了普通人民失去了赖以生存的环境。而这,其实才是这场混乱的主要原因。
“领地里的蛀虫吗?”咒鸦看着那群人浩浩荡荡的队伍远去,小声低语道。这个称呼是他在图书馆里看一本有关于治理领地的书籍时看到的。
这些大商人和小贵族平时就是依附在民众身上的吸血虫,他们肆意的在国家的管理者和底层民众之间赚取着令人咋舌的利益。而一但风暴降临,他们却又带着吸饱了精华的身躯第一个逃向远方。这样的群体在战争和天灾面前都会使领地蒙受大量的损失。不过,在这场风暴中,这些吸血虫也注定无法全身而退。
在逃难者离开后不久,几个骑在马上的人就出现在了咒鸦的面前。他们身上穿着简陋的皮甲,腰里别着粗制的武器。在注意到了的咒鸦后,他们将手本能的放到了刀柄上。马匹呈现出包围的态势将咒鸦围在了当中。
虽然他们摆出了凶恶的姿态,可是凭着这几个人,咒鸦还没把他们看在眼里,咒术师冷漠的骑在马上默默看着他们,看起来就像是被吓坏了一样。
领头的人绕着咒鸦转了一圈,在他发现这个灰袍人身上除了骑的这匹马还值点钱之外似乎没有什么行李之后,也就对咒术师失去了兴趣。他还在追赶着更大的猎物,没时间浪费在如此小的目标上。于是随着一声招呼,包围了咒鸦的人们呼啸着离开了。
这些人是抢劫者,或者用强盗称呼他们更加合适一些。随着越来越多的有钱人带着财富和粮食离开,这些如同鬣狗一样的游荡者在烈锤的境内出现的频率也变的频繁起来。至于平时围剿这些强盗的军队吗,他们现在可没时间管这些家伙。
强盗中的大部分人本来就是好勇斗狠之徒,想要趁着这个军队没有空暇管理的时机发一笔大财,可是其中也不乏一些被生活逼得不得不落草为寇的人。当你无法在市场里用金钱或者货物来换取粮食的时候,拿起刀剑去抢一些食物果腹就成了没办法的办法。
这就是现在烈锤领的现况。在这一天的路程中,咒鸦已经见过不下三次这样的场景,甚至,他还目睹了一群强盗抢劫的全过程。在金钱和**的刺激下,知道领主军队没有办法提供支援的强盗们将那群逃难者全数杀死。鲜血引来了秃鹫,也迟早会引来饥渴的鼠人。于是瘟疫的扩散速度加快,催生出更多的逃难者和强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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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可悲的循环。咒鸦想着。但是这些并不是他要关心的事情,咒术师可不在乎烈锤领内那些普通人的死活。反正人终有一死,比起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咒鸦只想把那个散播了这场瘟疫的人找出来,让他为愚弄了自己而付出代价。
策马继续朝着熔铁城前进,一些嘈杂的声音随着夹杂着淡淡血腥味的风从远处传了过来。看来是强盗对之前的那些人动手了。如果是起司的话,可能还会因为莫名的正义感对那些人出手相助,但是咒鸦不是起司。血的味道只会让以食腐为生的渡鸦感到愉悦。就算那些人要怪,也只能怪自己太吝啬没有请几个佣兵。
咒术师现在盘算的是,以自己手上的资源和筹码能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获得烈锤大公的信任,从而得到“壁垒”计划的内容以及苍狮王室的消息。或许是出于直觉吧,咒鸦总觉得苍狮王室对于瘟疫的态度太纵容了。哪怕到了这个时期,王室都没有出面给出明确的指示,这可不是统治者该有的反应速度。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一定知道些什么关于这场瘟疫的事情。
但是就在咒鸦盘算的时候,更加浓重的血腥味以及马蹄声打断了他的思考。一个女孩套着被撕破了的外衣,骑着一匹明显受惊了的马,直直的朝着咒术师的位置冲了过来。而在她身后,几个强盗脸上带着怪笑,也骑着马追赶而至。
“为什么就不能让我平静的思考一会呢?”咒鸦在兜帽下翻了个白眼。在那匹马即将撞上自己的时候,咒鸦伸出了自己的左手,手掌对着马的头部,他无名指上的戒指闪过一道绿色的光芒。
说也奇怪,令受惊的马匹安静下来,就算是老练的骑手也要费上很大的力气。可是咒鸦只是抬了抬手,那匹马就自己安静了下来,原本来势汹汹的冲击也为马匹自己的减速而化解。停在咒鸦手边的马看起来已经恢复了正常,而且表现出了对咒术师非常反常的亲近,它甚至主动用自己的头去蹭咒鸦伸出的左手。
安抚下了受惊的马,咒鸦看着那几个面露狞笑的强盗。那些强盗们可没看见咒术师是怎么把马停下来的,而且就算他们看见了,想来也只会把这当成是巧合。
“我猜,就算我把这个女孩给你们,你们也不会放我走,对吧?”咒鸦说道。
第一百七十四章 咒杀
人的贪婪是没有极限的。尤其是对于这些刚刚因为羊羔的鲜血和哭喊而失去了理智的饿狼来说,咒鸦这个形单影只的路人在他们眼中只是这场杀戮盛宴里收尾前的一道小菜而已。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是,有时候,没有经过尽心挑选的沙拉里很有可能会混入致命的毒草。
朝着马头挥了挥手,被驯服的马匹顺从着咒术师的意志,载着它的女主人踱步到咒鸦的身后。这倒不是咒鸦担心误伤了这位女士,他只是觉得这个挡在他和那些将死者之间的这一人一马很碍事罢了。
咒鸦简单的扫了一眼,围住他的强盗总共有四个人,从衣着上来看,正是之前的那帮鬣狗。不过,没有在这四个人中看到领头的那个,看来他还在前面处理其他的受害者。这很好,这样咒鸦就有时间在对方注意之前给他准备一份特别的“礼物”。
“有的时候,不,是大部分时候。诅咒,其实并不需要通过魔法来施展。”咒鸦慵懒的说着,只是不知道他是在说给那些强盗听,还是说给身后的那个女孩听。
“当你怀着强烈的情感去说出某个未来的景象的时候,诅咒就成立了。事实上,它和那些传教士口里的祈祷或者祝福相当接近。所以对于杀人者来说,千万不要去听你要杀死的人的最后一句话。否则,那些死者的怨恨就会找上你们。”
“嘿,奇怪的家伙。不过你说的再多,今天你也会死在这里!”脸上有着一道刀疤的强盗打断了咒鸦的话,挥舞着手中的弯刀说道。这种带有弧度的武器一般都是游牧民的最爱,而这个强盗却明显不是一个游牧民,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得到了这柄刀。
“我吗?很遗憾,今天还不是我的死期。但是,报死女妖却已经找上了你们,她找上了你们所有人。”咒鸦的语气如此阴冷,以至于听到他的话的人都感觉自己的背后升起了一股凉气。
那些强盗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因为一个灰袍人的几句胡话就感到恐惧,比这更加十倍恶毒的话语他们都从那些富商的嘴里听到过,而那些恶毒的话语从来都没有让他们感到如此畏惧。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们也并不需要知道其中的原理,反正在强盗们看来,只要杀死了眼前的这个胡言乱语的怪人,这种恐惧就会自己消失了,一定是这样。
“杀了这个家伙!”于是在一声高喊后,这四个家伙分别举着自己的武器,朝着咒鸦冲了过来。金属利刃切开风的声音如同死神的低语,混合着马蹄声和无意义的怪叫,虽然在正规的战士眼中这样的冲锋破绽百出,可是用来吓唬那些从来没有握过武器的人,还是有几分气势的。
“唉,在纷乱的冲撞中,两个人死于利刃。”咒术师平静的说着,好像在陈述着事实。而随着咒鸦的这句话,以及他左手上某个戒指的闪动,那四个强盗胯下的马匹突然像是发了狂一样朝着周围的同伴猛撞过去。
“混蛋!你在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控制不……啊!”
还来不及第二个强盗说完他的话,同伴的刀刃就因为规避不及刺入了他的腹腔。同样的景象也发生在另外两个强盗的身上,而且另一个被杀死的强盗运气更差,他因为重心不稳,从马上跌落向自己的同伴,结果被短剑刺穿了脑袋。
来自同伴的鲜血顺着伤口喷溅到另外两个强盗身上,他们呆立在马上,手中的武器依然保持着杀死同伴时的姿势。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以至于他们的大脑完全来不及反应。
但是咒鸦可不会给他们时间反应,他继续用冷淡的语气说道。
“忽然刮来的狂风扰乱了视线。”
烈锤领的植被并不繁茂,或许是因为靠近草原的关系吧,在这附近并不想萨隆领那样到处都是树木。**在外的土地上遍布着砂砾,在这样的环境中,一阵狂风就可以人不自觉的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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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带着沙粒的风朝着剩下的两个强盗吹去,还在震惊中的两人完全来不及反应,风中的脏东西就已经进入了他们的眼睛里。
“在狂乱中,又有一人被杀。”
眼睛突然失去了作用,那两个强盗本能的挥舞着自己的武器,防御这他们想象中的突袭。而拿着弯刀的那个强盗也确实感觉到自己砍到了什么东西,一股温热的液体溅到了他的脸上。当风沙过后,他终于清理掉了自己眼睛里的沙子,一具无头的尸体也恰好从马上跌了下来。
“恶魔!你这个恶魔!”仅剩下来的强盗看着周围的三具尸体,对咒鸦喊道。在他眼里,这个灰袍人就是深渊里的恶魔,仅仅凭着几句话就杀死了自己的同伴。这可怕而且连续性的刺激已经彻底的摧毁了他的思考能力,恐惧已经让强盗握着刀柄的手都开始颤抖。
“我?恶魔?或许吧。虽然我觉得你们所做的事情才更像恶魔一点。”听到对方的话,咒鸦像是受了什么委屈一样说道,不过很快又耸了耸肩。
“那么,让我们来想想你会死于什么呢?”咒术师的话如同索命的铁索,紧紧的拴住了仅剩下的那个强盗的咽喉。
“我是不会给你机会的!怪物!”发出最后的吼叫,强盗举起手中的弯刀,毫不犹豫的划开了自己的喉咙。比起死于咒鸦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诅咒,他宁可自我了断。当他确定自己的喉咙已经被割开的时候,这个强盗的脸上竟然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因为气管已经断了,所以无法发出声音。
不过,咒鸦不需要听到他的声音,也可以从唇语上读出强盗最后的遗言,他说的是“我赢了”。
“是啊,恭喜你,你赢了。我没来得及诅咒你。”看着失去了力量的尸体从马背上跌落,咒鸦用遗憾的口吻说出这句话,可是他的脸上却找不到半分的不甘。
“好了,小姐。既然我已经解决了这些鬣狗,我们是不是应该……哇,请您冷静一点。”咒术师转过头想要和身后的人说些什么,却发现那个被他救下的女孩此时正拿着一柄短匕首抵着他的后心。
第一百七十五章 迪普
到了这个时候,咒鸦才真正有机会审视一下这个被自己救下的女孩。一条编成麻花样式的马尾辫,亚麻色的发色让这个女孩给人的感觉十分恬静。和发色一样的眼睛此时虽然充满了紧张,可是还是可以从那中看到清澈的灵魂。应该是受到了家人良好的保护吧,不同于一般苍狮西部的妇女受到常年阳光洗礼的小麦色,女孩的皮肤像牛奶一样洁白,甚至会白到给人一种不健康的错觉。
“你……不要动……”很显然,咒鸦刚才的举动在逼疯了那最后一个强盗的时候也吓到了这个女孩。或许此时在这个女孩看来,咒术师的行为比那些强盗还要可怕也说不定。
“好,我不动。所以请您先冷静一下,我和这些家伙不是一路的。这样吧,你可以随便问我几个问题,等你对我有一个初步的了解,您应该就不会这么害怕了。”咒术师将双手举起来,表示出自己没有恶意。对于咒鸦来说,哪怕是他这样的施法者,被人用匕首捅穿心脏也绝对是致命伤。
“你……叫什么名字?”停顿了一下,女孩用颤抖的声音问道,虽然在这种情况下问对方的名字绝对不是一个聪明的选择。不过可能是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吧,这个女孩一时间也不知道该问咒鸦些什么。
“迪普,你可以这么叫我。”直接告诉对方“咒鸦”这个怎么听怎么奇怪的名字肯定是达不到让女孩冷静下来的效果的。所以无奈之下,咒鸦随口编了一个名字,回答道。
“迪普,吗?”女孩低声重复道,得知了面前这个灰袍人的名字,她似乎稍微安心下了一些。
“你来自哪里?迪普先生。”
“北方。”咒鸦稍微停顿了一下,回答了这个模糊的答案。
或许在平时,咒鸦的回答并不能让人觉得满意,可是在此时的烈锤领,人们都知道在北方发生了多么可怕的事情。在这样的前提下,一个来自北方的逃难者,因为悲惨的回忆而不愿意说出自己的故乡似乎也是情有可原的事情。而咒鸦回答前故意的停顿,也被善良的女孩理解成了对家乡的哀悼。
“我,我很抱歉。”在一个人身陷险境的时候,他会很容易相信另一个有着类似经历的人。在这个女孩看来,咒鸦的身影已经没有刚才那么可怕了。她收回了顶在咒术师后心的匕首,为了勾起咒鸦那根本不存在的悲伤记忆,低声道歉道。
“没什么,我能理解你的担忧。”拨转马头,咒鸦安慰道。虽然大部分时候他并不喜欢和常人打交道,可是如果咒鸦愿意,他也可以变的十分精通人情。再说,咒术师已经发现了这个女孩某些很有趣的特质。
“你的家人,他们都被杀了吗?”咒鸦用尽可能柔和的声音询问道,为了防止自己的问题让这个女孩回想起一些不好的画面,他甚至在言语中加入了一些可以令人心安的魔力。
“我的家人吗……不,他们不是我的家人,我只是一个女佣而已。只是太太很中意我的手艺,所以才允许我一起离开烈锤领。”露出惨然的笑容,女孩回答道。确实,虽然她身上的衣物经过严重的破坏,可是还是可以依稀分辨出来女佣服的样子。
“您一定很失望吧,我并不是……”这个女佣没有继续说下去,她知道在这样的情境下,男人们都在憧憬着救到一位贵族或者商团的大小姐。而且,她的外表,尤其是和普通劳动者不同的肤色也让她经历过很多类似的误会。而得知自己帮助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佣之后,刚才还彬彬有礼的男人往往就会转身离开,或是露出一副下流的嘴脸。
“不是什么?嗯,比起那些,我还没问您的名字。”该说是冷漠吗,对于咒鸦来说,这个女孩的身份如何,是女佣还是某位贵族小姐都毫无意义。
在咒术师看来,世俗的身份或许确实可以影响他对人的看法,但是刚才提到的那两种身份在咒鸦眼中却是没什么差距的。想要让“迪普”先生另眼相看,除非这个女孩自称是苍狮王国的公主。而那种另眼相看,多半只是在衡量对方的利用价值罢了。
“琳,我叫琳。迪普先生。”没有想到对方在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后并没有露出嫌弃或者其它的表情变化,琳在稍微吃了一惊之后回答道。
“琳,吗?您有一个美丽的名字。”咒鸦说道。同时有一阵马蹄声从远处传了过来。看来是有人来找这四个强盗归队了。
“喂,你们四个,别净顾着玩那个小妞啦!老大让你们赶紧……”骑着马从远处跑过来的强盗话刚说到一半,就看见了倒在地上的四具尸体。他的后半句话又生生的咽回了肚子里。
“让他们赶紧去干什么?”咒术师问道。
理所当然的,那个强盗并没有回答咒鸦的提问,他在看到同伴的尸体后就立刻拨转马头朝着来时的方向狂奔回去了。想来是去给他嘴里的老大报信。
“看来我们需要多浪费一些时间了。”咒术师说道,然后又转头看了看因为恐惧而整个人都瑟缩起来的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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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琳小姐,请您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看看能不能再多救一些人,或者至少,给您找一件像样的衣服。”
说完,不等琳做出回应,咒鸦就一抖缰绳,催促着坐骑朝着强盗逃跑的方向奔去。
被打劫的商队离咒鸦之前所在的位置并不是很远。而顺着刺鼻的血腥味,不需要有人指路也可以很轻易的找到这场惨案的现场。当咒术师到达那里的时候,入眼的是满目的尸骸。就像这些鬣狗之前常做的那样,他们杀死了可以看到的所有人。包括老人和孩子。一些强盗还在翻找着商队包裹里的战利品,而另一些则以及开始享受他们抓到的另一种收获,女人。
看到这样的光景,咒术师兜帽下的眉毛稍微皱紧了一下。倒不是对这种场面感到不适,比这更加令人作呕的景象咒鸦也见的多了。他皱眉是因为他没有在这些强盗中找到那个头领。不过,显然那个赶回来送信的家伙也是如此。
那个形色慌张的强盗拉着同伴的衣服,不断地将自己看见的事情告诉其他人,可是这些已经沉迷于金钱或者肉欲中的强盗却对这最后的活命机会置若罔闻。甚至就连咒鸦已经骑马走到了他们附近也完全没有发现。看得出来,他们根本就没有经受过任何正式的训练,纯粹就是受到**驱使的野兽。
而在咒鸦看来,这样的强盗们根本找不到一点让他心慈手软的理由。
第一百七十六章 同行
当咒鸦再一次出现在琳面前的时候,他的左手抱着一套女式洋装,而右手上,则提着一颗尚在淌血的人头。琳认得出来,那套洋装是她之前服务的商人妻子的,她曾经因为清洗这套衣服时不够小心而被毒打了一顿。至于那颗人头,虽然女佣并不敢仔细去看,可是从发型和胡子上来辨认,也可以依稀看得出来是那群强盗的头领。
“抱歉,找到的衣服大多都不能穿了。只能先请您将就一下了。”将手中的洋装伸手递给已经目瞪口呆的琳,咒鸦说道。
“迪普先生……您,把那些强盗都杀了吗?”这个可怜的女孩完全不能理解咒鸦是如何一个人赤手空拳的杀死了整整一群强盗的。那些强盗杀起人来是那么的残忍无情,眼前这个披着灰袍的男人到底是用了怎样的方法才做到了这件事!原本被压下去的猜疑又一次占据了女孩的心头。
刚刚建立起来的脆弱信任很快失去作用,女佣没有伸手去接咒术师递过来的衣服,相比起衣物的破损,咒鸦所展现出来的能力已经开始让琳有了想要转头逃跑的念头。但是她不敢,琳现在十分担心自己可能遇到了比强盗更加可怕的存在。
“都杀了?怎么可能?”听到琳的问题,咒鸦笑了一下,好像是被女佣异想天开的想法逗笑了一样。他把那颗强盗首领的人头稍微向上抬了抬,说道。
“我只是趁那些强盗没注意的时候偷袭了他们的首领罢了。这些乌合之众只要没有了带头的,根本就没有胆子伤害任何人。鬣狗只敢对那些心怀恐惧的人露出獠牙,只要你证明了你能让它们流血,它们自然会远离你。”
咒鸦的话和表情让琳的心跳再次缓和下来。确实,那支商队里的人们根本没想过反抗那些强盗。领头的商人甚至一上来就跪在地上请求献上财物换取活命的机会。或许那些强盗真的如眼前的这个男人所说,其实并没有那么可怕,吧?琳不禁这么想到。
“好了,我想您还是赶紧换一身衣服吧。否则恐怕被招来的东西就不是鬣狗这么简单的了。”咒术师用带着些许下流口气说出这句话。
琳很快意识到咒鸦指的是什么,女佣身上的衣服本来就被那些强盗撕毁过,虽然在混乱中侥幸骑着马逃了出来,可是她的衣服其实早就难以发挥原本的作用了。如同牛奶一样的皮肤虽然经过了双手下意识的遮掩,可是露出的部分仍然足够诱发男人的**。
一把抢过咒鸦手中的衣物,在脱离了危险之后,正常的羞耻心重新回到了这个女孩的身上。
“请您,转过身去,不要看。”琳对男人说道,只是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她自己都觉得在这样情况下提出这样的要求有些荒唐。毕竟,咒鸦刚刚救了她的性命,而自己作为一个女佣,根本没有东西可以支付给他作为酬劳。如果这个时候对方提出要对自己做什么,琳甚至都想不到理由去拒绝。
“好的,我知道了。”出乎琳的意料,咒鸦爽快的把身体转了过去。
咒术师如此干脆的举动让女佣在感到安心的同时又有几分奇怪的失落。虽然谈不上绝色,可是琳年轻的朝气和白暂的皮肤也让她身边总有一些居心不良的人,对自己的女性魅力,琳还是稍有自信的。更何况,眼下的情况让琳明白自己是无论如何都不敢继续单独上路的,不管是继续南下还是返回原来的城镇。她已经对这片熟悉的旷野产生了畏惧。她需要理由让自己继续留在咒鸦身边。
想到这,琳又对自己的话感到了些许的后悔。不过其实女佣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在她身上的某些特质被咒鸦盯上的时候,她就已经不可能轻易离开这个咒术师身边了。
“我,穿好了。您可以转过来了。”随着身后悉悉索索的声音结束。琳对咒鸦说道。
有道是人靠衣装,当咒鸦转过头去的时候,就连这位咒术师都不得不承认,穿着洋装的琳和他刚才救下的那个女佣看起来判若两人。现在的琳如果走在城镇里,路过的人估计都只会把她当成是某一家私自跑出来玩的大小姐。非硬要说唯一美中不足的话,那就是琳作为一个女佣被人使唤的太久了,她身上缺少了一个独立的人应有的自信。
“怎么了吗?”看到咒鸦愣在原地,琳歪了歪头,问道。
“没什么。只是您的美丽让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咒术师说着,同时抬手摘下了自己的兜帽,“认识您是我的荣幸,琳小姐。”
“不,能得到您的帮助才是我最大的幸运。迪普先生。”低下有些泛红的脸颊,琳说道。
“先不说这些,您之后有什么打算吗?我是说,您现在还有什么地方要去吗?”咒鸦问道,“别误会,我是想说如果您还有亲人可以投奔的话,我愿意资助给您一些路费。”
琳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
“我是个孤儿,在熔铁城的孤儿院长大。从小时候就四处给人当帮佣。孤儿院就是我的家。后来我长大的那间孤儿院被公爵大人改造成了市场,剩下的孩子们也都被大公接去赡养。熔铁城里也就没有我留恋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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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样吗。”咒鸦说道。
“这并不是什么坏事。被大公接走的孩子们都能接受基本的教育,有天赋的甚至还会得到大公的资助成为学者。就算没有天赋,最差也可以在大公的军队里找到一个席位。大公是不会让他的孩子走投无路的。”擦了擦眼角不知何时流出的泪水,琳说道。对于那些在孤儿院的孩子,她十分放心,只是失去了归宿的感觉让她的心多少有些茫然。这也是她同意跟着雇主离开烈锤领的原因之一。
“那么您呢?您今后该往何处去?”咒鸦的声音很温柔,再加上他本来就长得不错,虽然手中提着的人头多少有些违和,可是他的话还是让琳的脸又红了起来。
“如,如果您不嫌弃的话。请让我跟您同行一段时间。我家务做的很好的!求求您了,我现在确实没有地方可去。”琳说道。
看到琳因为着急而再次渗出泪水的样子,咒鸦用一只手轻轻把女佣搂在了怀里。安抚下她激动的情绪。
“当然,我当然愿意与您同行。在您找到去处之前,我愿意为您提供保护。”而虽然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咒术师的声音依然那么温柔,只是在琳看不见的地方,咒鸦的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那种笑容,就像是得到了某种心仪玩具的孩子。
第一百七十七章 呜咕
时间流动着,转眼之间已经是影子死后的第三天了。王都的城墙终于出现在了爱尔莎等人的视野里。看到旅途的目的地近在咫尺,哪怕是希瑟都暗自松了一口气。这三天的赶路对于几人来说都是不小的负担。而且,即便已经是星夜兼程,如果不是队伍里有希瑟作为担保,沿途的大小关卡一律放行的话,恐怕这趟行程的时间还要再加一倍不止。
“我们明天一早进城。”看了看天色,希瑟知道此时赶到王都多半也会被挡在城门之外。虽然凭着她的身份也不是不能命令城门附近的卫兵打开城门,可是那样势必会惊动王都的各方势力。就如同当时起司所忧虑的那样,希瑟并不想告诉所有人自己的到来。
“明白。”简单的应了一句。蒙娜勒紧了手中的缰绳让马车停下。因为女骑士长伤势的原因,他们不得不选择马车作为交通工具。几天的相处下来,希瑟爽朗的作风和军人气质也让本来就是军团出身的蒙娜和爱尔莎和她相处的十分融洽。她们在很多时候甚至不需要太多的语言来解释自己的意图,就可以理解对方的意思。
“今天就走到这?不是看见王都了吗?”在马车停下后不久,杰克的身影从路旁的树林里走出来,他的腿部还保持着兽化的特征。作为狼行者,他本身是没有办法骑马的,那种猎手的味道会让未经训练的马匹本能的产生恐惧。虽然老练的狼人可以做到暂时遮蔽自己的气息,但是现在的杰克还没有这种能力。
不过这样也好,经过三天的训练,杰克对自己变身的控制力又有了一定的进步。对于狼行者来说,只要有足够的食物供给能量,即使连续跑上七八天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我们明天再进城。如果你愿意,可以先趁着生火的时候去找点猎物。省的待会抱怨干粮的味道太淡。”爱尔莎小心的将希瑟扶下马车,对杰克说道。
“我可没抱怨过干粮的味道。再说每次我打到的猎物你们也没少吃。”嘴里这么说着,狼人还是在简单的巡视了一下今晚的营地附近有没有什么危险后就又一头钻进了树林。南部的树林中有着数量充足的猎物供狩猎者捕食。而得益于增强过的身体,杰克也不担心会在林中碰上大型肉食动物,从前的捕猎技巧加上现在的身体能力,此时的他足以称霸苍狮所有的森林。
“相比起猴子,他现在更像是猎犬。”在杰克走远之后,蒙娜一边生火一边说道。
“那他应该是我知道最凶猛的猎犬了。”希瑟靠着一棵树坐了下来,说道。她在这几天的同行时间里已经知道了发生在杰克身上的事情。在最开始的惊讶之后,女骑士长接受狼行者的速度倒是比老板娘她们预想的要快得多,不过既然希瑟的家族曾经受到过起司老师的帮助,那么她对黑暗中的住民们有着一定了解也是情有可原的事情了。
“再凶又能有什么用呢?在那些老鼠面前也不过就是一块难啃一些的骨头罢了。”爱尔莎将宿营用的物品从马车里搬出来,说道。对于在铁堡发生的事情,她记得还十分清楚。在数量庞大的鼠人面前,一两个狼行者的存在也难以起到扭转战局的作用。
“或许吧。”老板娘的话让气氛冷了下去。想到愈演愈烈的鼠人瘟疫,哪怕是久经战阵的烈锤玫瑰也找不到切实可行的解决方案。尤其是在得知了铁堡的瘟疫已经产生了变异这样的消息,希瑟就对王国的前景感到更加的担忧。
“不是还有起司先生和咒鸦先生他们呢吗。我相信他可以解决这次瘟疫的,就像是他在萨隆领做的那样。”蒙娜说道,同时手中的打火石也引燃了堆好的薪柴。
“是的!大公一定会同意协助咒鸦先生的,而起司先生也在王都得到了进展。我相信他们一定能找到瘟疫的解决办法。”希瑟点了点头。对于灰塔的门徒,她有着超越认知的自信,这些对于她来说原本只会出现在故事中的人已经一次次的证明了他们有着制造奇迹的能力。
“起司吗?”爱尔莎听了女战士的话,却有些迷茫的看着升起的火堆喃喃道。她想起了在浊流镇火场中的情景,那个时候的起司给她的感觉是那么可怕。而最近几天,老板娘却反复的梦到那一段回忆,内心的直觉告诉爱尔莎,可能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会发生在起司身上。
“呜咕!”就在几个人说话的时候,一声猫头鹰的鸣叫吸引了她们的注意力。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只有着白色羽毛的大猫头鹰落在了篝火旁的树枝上,那双倒映着火焰的眼睛静静的盯着火焰旁的三人。
“它是什么时候来的?”皱了皱眉头,蒙娜说道。在民间的传说中,猫头鹰有着死神带路者的别称。如果说,食腐的乌鸦象征了死亡本身,那么猫头鹰就是死亡的预兆。在林间碰到这样一只大猫头鹰,可绝不是个好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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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赶走它吗?”老板娘问道,同时已经准备去马车里拿弓箭了。她也并不喜欢猫头鹰那大的吓人的眼睛。
“先等等。”可是就在这时,希瑟却开口阻止道。
“我听说,很多巫师都会驯养猫头鹰作为自己的信使。这一只猫头鹰,会不会是起司先生的?你们之前有见过它吗?”
听到女骑士长的话,爱尔莎和蒙娜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一起摇了摇头。在她们的印象中,起司身边并没有过这样的动物信使。可是考虑到法师也有没说的可能性,老板娘还是暂时打消了将这只猫头鹰射下来的打算。
“呜咕!”太阳渐渐沉入了山峦的怀抱,可那只白色的猫头鹰却一点也没有离开的意思。它歪着头,站在树枝上打量着树下的三人,偶尔发出一声鸣叫。
“杰克去的时间是不是太久了一些?”蒙娜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说道。
第一百七十八章 失踪
夜色,笼罩了苍狮王都外的荒野。
或许是因为身上背着的猎物太过于沉重了吧,杰克在返回营地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那里不对劲。狼行者保持着四肢在兽化状态,**的上半身因为剧烈运动而产生的热量散发出一阵阵白烟。随手擦了一下下巴上尚且温热的血迹,刚才的狩猎让狼人觉得十分痛快。为了更加自如的掌控自己的力量,和各种野生动物,尤其是猛兽对抗几乎成了杰克最近几天的嗜好。
“嘿,你们快来看看!我这次可是猎了一只大家伙!真没想到这里也有这么大的熊,把它放倒可费了我好久的时间。”将背上背着的将近三米高的棕熊尸体放到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动。杰克对着营火的方向喊道。
然而,虽然营火仍然在散发着热量和光明。可是却没有任何的回应从营火的方向传来。
杰克的神经瞬间就绷了起来,不需要任何人提醒,狼行者也可以察觉到营地里的异常。放下手边的猎物,杰克小心的半蹲下来,尽量减少自己被假想中的敌人发现的可能。狼人用能做到的最轻的动作拨开了他和营火间的草丛。之后他看到,虽然营火边的露营器具还在,但是他的同伴们,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山羊的胡子啊,真是见鬼。”不需要再多做什么确认,超人的视力和听力让杰克肯定没有人在营火和马车的附近。穿过那片草丛,狼行者站在营火前环顾着周围的环境,他需要找到更多的线索,来推断同伴的去向。
营地里看起来没什么奇怪的地方,没有打斗的痕迹,空气里也没有血的味道。杰克不得不蹲下身子去仔细观察地上的脚印。变身成狼行者之后,他发现自己的视力比之前还要好上很多,如果是人类时的杰克,绝对不可能只依靠营火的昏暗的光亮就可以分辨出营地里的脚印。
虽然三人的体型相近,但是狼行者还是可以找到爱尔莎她们脚印间的差别。老板娘的脚印最重,这是因为她并没有接受过专业的军事训练,虽然在格斗技巧上可以和冰霜卫士一较高下,但是在平时的行动中则不会像士兵那样下意识的隐藏自己。
比爱尔莎的脚印浅一些的脚印来自于希瑟,倒不是说女骑士长的军事素养不如蒙娜,只是作为一个骑士,希瑟身上的装备总是比较重的,而且作为贵族所穿着的精巧皮鞋鞋底的纹路也十分好辨认。
蒙娜的脚印比前两者都要浅,甚至如果不是特别留心观察的话,寻常的追踪者都不能注意到那些在地面上的轻微痕迹。虽然冰霜卫士基本不会在平原执行任务,可是在山洞中的穴居人追踪猎物也是一把好手,如果没有这样的基本功,一个人的脚印就有可能将穴居人引到军团的驻地。
确认了营地中来自三人的脚印数量大致相当,杰克稍微松了一口气,这代表着她们应该是一起行动的。不过,接下来狼人观察到的脚印动向则又让他感到了迷惑。三种脚印虽然起始的位置不同,杰克可以理解为她们当时处于不同的位置。可是这些脚印却都朝着同一个方向前进了几步,并且曾经在原地停留过一小段时间。这点可以从几个特别深的脚印推断出来。
虽然也有可能是只是单纯的巧合,可是对于这个现象,狼行者的观点倾向于爱尔莎她们当时在交谈,或者在一起聆听什么东西。因为那些脚印停留的地方附近并没有原木之类可以供人休息的东西,而且,在这些脚印附近也没有营火或者其它什么需要搭建的东西,这也就意味着她们当时并不是在那里工作或者休息。
试着站在蒙娜所停留过的位置朝着四周扫视了一下,杰克并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东西。早在他去打猎之前就已经巡视过这个营地了,这四周并不存在足够吸引三人全部注意力的景象。那么,她们当时到底在看,或者在听什么呢?
迷茫了一会儿之后,杰克抬头看了看空中渐渐升起的月亮。就在这时,狼行者猛然想到,会不会,爱尔莎她们看到东西并不是来自于地面,而是某些需要抬起头才能看见的东西呢?有了这个想法,杰克把目光又一次转到了地上的脚印,在简单的推测了一下三人的脚印到停留位置的方向后,狼行者站在希瑟的位置朝着半空中看了过去。可是除了树木的枝丫和星空之外那里并无他物。
想错了吗?杰克摇了摇头,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太过简单了。仅仅靠着脚印就推断三人曾经被什么东西吸引了注意力实在是太过一厢情愿,还有很多种可能会留下自己眼前的痕迹。可是就在摇头的过程中,狼人的眼睛偶然瞥到,在他推断的那个方向的草丛里,有着一点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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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绝不是植物的颜色,再说这附近也没有会开白色花朵的植物。杰克朝着那片树丛走了过去,他拨开挡在上面的杂草,发现草丛中的东西是一根羽毛。一根白色的羽毛,而且从这根羽毛的大小来看,它的主人的体型一定不会太小。
身为森林中的猎人,杰克敢担保自己认识苍狮境内绝大部分的鸟类。可是在他的认知中,却没有那一种栖息在这附近的鸟类会有这样的羽毛。直觉告诉狼行者,这根羽毛很可能和爱尔莎她们的失踪有关。
想要继续追踪三人的脚印是不可行的,那三个人的脚印在进入生长着植物的地方后就变的难以追踪了。茂盛的植物本身就可以掩盖大部分的痕迹。可是想要凭着一根羽毛来寻找老板娘她们的下落恐怕更加的不可能。一时之间,杰克陷入了僵局。
“请问,是杰克先生吗?”一个女人的声音突然从王都的方向传来。
当杰克抬起头的时候,他看见了路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金发的女人。虽然没什么缘由,可是狼行者在看到她的时候下意识的想到了春天。
第一百七十九章 交涉
“你是谁?”哪怕是变成狼行者之前,杰克也不是以有礼貌著称的。再说现在的情况特殊,他也很难让自己紧绷的面部肌肉放松下来,给这个金发的女人露出任何一种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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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况,就在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狼人敏锐的视力已经注意到了对方的鞋上。那双鞋并没有任何长途行走的痕迹。要知道,这里离王都还有着一定的距离,而且附近也绝对没有可以住人的地方。以此来推断,这个女人的身份就像她的出现方式一样可疑。
“您可以叫我珂兰蒂。我是您的朋友,起司先生的未婚妻。”珂兰蒂脸上保持着笑容,似乎并没有被半野兽化的狼行者吓到。
“未婚妻?”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杰克的脑子一顿,他可从来没有听起司讲过自己有什么未婚妻。而且以起司和爱尔莎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来看,就算经验并不比起司丰富多少,可是狼人也可以保证法师之前绝对不可能有过男女间的感情。又怎么会有未婚妻呢?
“可能您还没有听说。毕竟,我们是前两天才订的婚。这也是为了促成合作才进行的保证手段。”珂兰蒂说道。她在说出自己的婚姻只是串联两方势力的工具时没有半分的不快,在女巫眼中,所谓的婚姻,并不像人类认为的那样。
杰克并不知道珂兰蒂的女巫身份,虽然狼人的嗅觉告诉他眼前的这个女人有些特殊,可是他也无从知晓这种特殊的味道代表着什么。况且,就算他知道了珂兰蒂是女巫,杰克也不知道和女巫结婚意味着什么。所以狼行者下意识的就认为珂兰蒂和起司的婚约是法师为了谋求帮助做出的筹码。这种事情在杰克看来是起司有可能会干出来的。
但是不管怎么说,既然对方说出了起司和自己的名字,杰克知道,这个女人如果不是她所说的法师的未婚妻,就一定是敌人。
“听起来那小子运气不错。分开没两天就跟您这样的美人订婚了。”狼行者说着往珂兰蒂的位置靠近了几步。但是他身上的兽化痕迹丝毫没有消除的意思。从绷紧的肌肉来看,杰克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随时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我希望您可以保持冷静。我并不想在这里和一位狼行者作战,我毫不怀疑您可以轻易把我撕成碎片。”对于女巫来说,天生免疫绝大部分魔法的狼人简直就像是天敌一样。所以见到杰克向前靠近,珂兰蒂反而主动示弱一样向后退了几步。
“是吗?”听到对方承认自己不是对手,杰克笑了一下,知道在武力上有着优势,狼行者的底气稍微足了一些。
“那么,不妨请你告诉我,我的同伴们去了那里,如何?”
听到杰克的问题,珂兰蒂脸上的笑容变成了苦笑,如果可以,她绝对不想在这个时候接近一个情绪不稳定的狼人。在大多数人的印象里,狼人狂暴的本能会让他们在情绪激动的时候把周围所有会呼吸的东西通通撕成碎片,包括他们的盟友。但是,即使是掌握着苍狮王都大多数黑暗住民情报的女巫们,有些时候也会不得不离开自己的庇护所。
“对于您的同伴,我很遗憾的告诉您我也并不知道她们的下落。实不相瞒,我也是感觉到这附近产生了魔力的波动才赶来的。而之所以可以说出您的名字,是因为起司先生告诉过我们他同伴的大概外貌。而我想,除了亚历山大氏族,在苍狮境内应该也没有第二个狼行者部落了。”
从女巫的嘴里听到自己氏族的名字,杰克感到了些许的吃惊。在他刚转化成狼行者的时候,他的转化者,铁堡的露易丝女士曾经告诉过他,在这个王国中,知道亚历山大这个名字的人绝不会太多。因为这个曾经响彻整个北方的狼行者部族,早就因为冰霜巨魔的关系沉寂了太久了。
“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将弓起的身子站直,杰克对眼前这个女人的戒备稍微减少了一些。
“我的奶奶和母亲都曾经有幸和露易丝女士合作过。在亚历山大氏族有了新的头狼的时候,我们都感到很高兴。”对于女巫们来说,与狼行者敌对远不如和他们结盟,而女巫产出的各种药剂和魔法道具也确实足够拉拢了自身除了**天赋拔萃之外没有什么特长的狼人。
听到对方说的头头是道,而且自己也确实无法在她身上感受到任何的敌意。杰克决定暂且相信女巫的话。他解除了身上的兽化状态,从马车里拿出一身长衫穿了起来。之前为了方便狼化后的行动,杰克身上穿的衣物少的可怜,既然决定了相信对方的话,再在起司的未婚妻面前以这样的造型出现,只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看到狼行者的举动,珂兰蒂终于是长舒了一口气。不同于起司身上沉默的气场,半变身状态的狼人在女巫看来简直就像是一团随时有可能会爆炸的火球。而在知晓了自己的大部分手段都不能伤害到杰克后,珂兰蒂是真的不敢在对方面前做出什么会引来歧义的行为。
至于杰克的顾虑嘛,其实他纯粹是多虑了,且不提女巫对于男性的身体本来就没有什么想法。即便是有,珂兰蒂的注意力也被狼行者兽化的狰狞四肢给吸引过去了。她可不想因为分神,被那双还沾着血迹的爪子把肠子掏出来。
“好吧,珂兰……”
“珂兰蒂。”女巫接道。
“珂兰蒂小姐,我姑且相信你的话。”杰克说道。
“所以,既然你来此的目的就是为了调查魔力,或者其它什么东西的波动。那么,我恳求你,帮我把我的同伴们找回来。相信我,如果起司知道你的所为,他会十分高兴的。”
其实珂兰蒂并不在乎起司高兴与否,他们的婚约本来就是用来拴住法师而不是女巫们的。可是考虑到自己好不容易和眼前的这个狼行者建立起了脆弱的信任,金发的女巫还是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愿意帮忙找到失踪的爱尔莎等人。
第一百八十章 撤离
如果单凭女巫或者狼行者,想要从此时的营地推断出爱尔莎等人失踪的经过显然是不可能的。但是当这两个人凑到一起的时候,拥有敏锐直觉的猎犬和熟悉森林知识的猎人便足以追猎最狡猾的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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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时放下了猜疑,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找回老板娘她们。杰克将他发现的情报全部告诉了珂兰蒂。而在狼人将草丛中找到的白色羽毛交给女巫的时候,珂兰蒂的瞳孔明显缩小了一下。
“你……是从哪里找到这根羽毛的?”金发女孩的声音有些颤抖,而事实上,她拿着羽毛的左手也在轻微的打颤。似乎这根鸟类羽毛有着某种令人害怕的魔力。
“那边的草丛里。怎么,你认识这是什么东西的羽毛?”珂兰蒂身上的种种反应都在告诉杰克,眼前的这个女巫肯定知道这根羽毛的主人是什么。
“不,我……”珂兰蒂下意识的想要说她对此并不知晓,因为这根羽毛所代表的势力在她眼中太过匪夷所思,可是在狼人的眼神逼迫下,这个年轻的姑娘还是承认了自己所知道的,“好吧,我知道。我知道这是什么东西的羽毛。我们现在站的地方,曾经有过一只白色山羊停留过。”
“白色山羊?山羊可不会长羽毛,珂兰蒂小姐。”杰克的眉头皱了起来,如果不是对方的表情看起来十分认真,他甚至都会怀疑对方在将笑话。毕竟,从女巫口中说出来的这个名字实在是太奇怪了。
珂兰蒂用右手小心的摩挲着手中的羽毛,好像在用触觉来判断一些靠眼睛难以辨认的特征。她在听到杰克的话之后轻呼了一口气。原本以她的脾气,即使是天敌一般的狼行者,如果用这么不礼貌的态度和自己说话,珂兰蒂也会让他后悔的。可是手中的羽毛所代表的事态太过于复杂,以至于女巫小姐甚至没有心情为此生气。
“白色山羊不是山羊。它是一个名字,一种猫头鹰,或者说夜鸮的名字。而我们之所以会叫这种飞禽白色山羊,是因为它们只有白色这一种颜色。而且这些猫头鹰的头上长着像是山羊角一样的绒毛。”
杰克歪了歪头,如果在平时,作为猎人他或许会对这种听起来很神奇的鸟类产生兴趣。但是现在,狼行者可不需要别人来给自己普及生物知识。
“好吧好吧,白色山羊是一种猫头鹰。我知道了,可是这又代表什么呢?这种鸟很少见吗?还是它们一般都为某个特定的群体服务?”
“是的,你说的都对。”珂兰蒂说道,然后在杰克茫然的表情中转身开始收拾营地里的物品。
“嘿!你在干什么?谁允许动这些东西了!再说,你说我说的都对是什么意思?”杰克被女巫的话搞的摸不着头脑,看见珂兰蒂的动作,他下意识的就伸手想要阻止对方。不过在想到对方有可能真的是起司的未婚妻之后,那只伸出一半的手又在半空中停了下来。
“我说你说的都对的意思就是,白色山羊这种鸟,它们不仅数量稀少,极为罕见。而且据我所知有驯养它们作为信使的人也只有一种。”珂兰蒂白了杰克一眼,说道。
“而如果我猜得没错,带走我未婚夫和你的同伴的人绝对不是我们两个可以找得到,并且战胜的了得。你懂了吗?杰克先生。所以我现在要把这里的东西收拾好带走,希望我的母亲或者起司可以从上面发现一些被我们忽略了的线索。”
被女巫一番话说的无从反驳。或许以前的杰克可以对珂兰蒂所说的他们两人绝对无法战胜对手这点产生质疑,可是在经历了那么多不可思议,甚至他自己都变成了其中的一部分之后,狼行者实在是找不出理由来阻止珂兰蒂的行为。无奈之下,杰克也只能在张了张嘴之后走上去帮忙收拾物品。
“为什么起司身边的女人都是这个类型的呢?”狼人小声的嘀咕着。爱尔莎倒也罢了,那是正经的冰霜军团血裔,再加上北地人的豪迈,老板娘的脾气一直都不是以温柔著称。而眼前这个一看就是平时足不出户的大小姐的珂兰蒂现在也是一副碰火就着的样子,实在是不知道起司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
“你在说什么?什么起司身边的女人?”好吧,虽然女巫的身体素质在黑暗住民中并不算好,可是就五感来说还是比普通人类强上一些的。杰克的自言自语被他身边的珂兰蒂听了个一清二楚。
“呃,这个吗,我……”被问的语塞的狼人此时只想打自己一个嘴巴。爱尔莎对起司的感情只要不瞎都看的出来,而且好像法师对此也没有抵触。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起司突然就和眼前的这个女孩订婚,不过想来其中利益的成分比较大。可是法师现在是人家的未婚夫,这件事就算是老板娘在也只能是她去找起司解决。自己一个外人又何必多说呢。
“听起来,你那些失踪的同伴里有人和我的未婚夫关系不错喽?”金发女巫问道。这倒不是她吃醋了,对于女巫们来说,所谓的丈夫或者未婚夫都只是某种用途的储备物的代称罢了。
可是珂兰蒂到底还是一个正常的年轻女性,而且年轻的女巫本来就对人类世界有着幻想,这种幻想促使她对起司的过去产生好奇。这种好奇,就好像人们会在意自己的宠物狗的来历或者餐桌上一块牛排的由来一样。
但是杰克可不知道这一点。狼行者自觉自己已经说错话了,所以现在干脆闭口不谈,不管珂兰蒂问什么,他都只是别过头去。
女巫虽然还想追问,可是意识到现在的当务之急是通知起司他们关于白色山羊的事情。所以她见杰克不愿意回答之后也就停止了追问。这让后者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营地的物品并不多,在两人的搬运下很快就完成了整理。珂兰蒂出于保险起见除了那根羽毛之外,甚至还装了一些营地的泥土和篝火里的灰烬。虽然杰克并不知道这些东西有什么用,但是看到女巫一副认真的样子也不好说什么。二人在整理完成后由珂兰蒂驾着马车连夜前往王都,现在已经不是低调的时候了。
而在马车离开营地后,一只白色的巨大猫头鹰从月亮的白色光晕中飞来,落到已经空无一物的营地边。发出低沉的叫声。
第一百八十一章 无形
跟着珂兰蒂,杰克终于在女巫的家见到了阔别多日的起司。此时的法师正在和爱米亚,珂兰蒂的母亲讨论一些重要的事情。对于城外的魔力波动,他们自然也是知情的,只不过这次的波动并不激烈,所以起司并没有亲身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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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我回来了。”珂兰蒂带着对房屋内部结构目瞪口呆的狼行者,推开了走廊上的一扇门,对里面的爱米亚说道。
“起司!”见到那个背对着房门,身穿灰袍的身影。杰克情不自禁的叫出了法师的名字。
起司听到狼人的声音,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从法师的面部表情来看,他对再次见到杰克也显得十分高兴。甚至,一贯鲜少和人有肢体接触的他甚至走到对方的身前,双手压在了后者的肩膀上按了两下来代替拥抱。
但是很快,在起司从杰克的背后寻找其他人的身影的时候,法师脸上的表情变成了疑惑。
“别看了,我只见到了他一个人。”珂兰蒂走到桌边,从茶壶里倒出一杯红茶,小抿了一口。
“这是什么意思?”起司收回自己的双手,对杰克问道。
“我……抱歉,我和她们走散了。”狼行者低着头,不敢去看法师的眼睛。作为四人小队中唯一的男性,虽然深知希瑟她们的身手绝不是普通女人可以类比的,但是对于三人的失踪,杰克还是觉得自己负有责任。
“到底是怎么回事?走散?你们怎么可能走散!你可是狼行者啊!”起司不自觉的加大了音量。要说所有人都有可能因为某种原因脱离团队,可是杰克作为狼人,他发达的嗅觉和听力足以让他跟着踪迹追逐目标千里。现在他居然说和爱尔莎她们走散了,法师一时之间无法接受这种事情的发生。
“别怪他了。这是从她们失踪的营地找到的。”珂兰蒂说着将怀里的那根白色羽毛放到了桌子上。
“白色山羊?”爱米亚几乎不需要更多的接触这根羽毛,只需要看一眼就认出了这根羽毛的主人。而起司在被珂兰蒂的话吸引了注意力之后,也在转头看向桌子时认出了这唯一的线索。
“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爱米亚的脸色阴沉了下去。她当然知道白色山羊的出现意味着什么。
而起司在盯着这根羽毛几秒之后,却将门口的杰克拉开,快步走出了房间。
“你去哪?”狼行者下意识的认为法师是因为冲动要做出一些危险的举动。所以他伸出手就想要拦下起司。可是这个时候,起司转头瞪了杰克一眼。仅仅只是一眼,那双眼睛里没有涌动任何一种颜色的光辉,可是那双普通的眼睛里所带着的可怖力量却足以让狼人窒息。
没有管杰克的询问,起司径直在走廊上越走越快。此时的杰克毕竟也早已不是人类,狼人的强大身体机能让他很快从那一眼的震撼中回过神来。他知道,现在的自己恐怕是阻止不了法师了,但是作为同伴,哪怕起司现在真的要做出一些冲动的事,他也必须跟随在侧。
在这两个人先后离开房间之后,珂兰蒂歪了歪头,对爱米亚说道。
“母亲,看起来挺有意思的,我也跟过去看看。”金发的女巫说完,也不等自己母亲的同意,就蹦跳着追了上去。
爱米亚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可是见女儿已经跑出了房间,也就没有说出口。和另外两人不同,她知道起司冲出去并不是因为一时的气愤。而是和她一样察觉到了什么东西。而且,看法师的反应,他察觉的时间可能比爱米亚还要快。
这在让女巫感到欣慰的同时,对起司又有了一种忌惮。刚才那一瞬间,起司身上流露出了某种很可怕的气息。虽然非常微量,但是已经足以让警惕着的人感到恐惧。爱米亚不知道这股气息到底代表着什么,但是未知本身就是危险的代名词。
推开女巫据点的大门,起司站在了无人的小巷里。深夜的王都,没有人会在这样偏僻的街道闲逛。空气中透着一股淡淡的寒冷,令人的精神不自觉的精神起来。这是身体在提醒着大脑,小心黑暗中的东西。
“起司!你现在去也不能……”追着法师跑出来的杰克本来想着,要是实在不行就变身把起司带回去。用手指头想都知道,此时和敌人贸然开展显然是不智之举。可是当他追出了大门之后,他却发现法师并没有如他想的那样朝着某一个方向狂奔,而是静静的站在了小巷的中央,头略微抬起,似乎在看着月亮。
狼行者以为这是起司冷静下来了。他轻呼了一口气,准备走到法师身边跟他说点什么。可是在杰克离起司还有五步的时候,狼行者的本能告诉他,有什么东西从上空朝着他的脑袋过来了。虽然没有看到影子也没听到风声,可是杰克还是遵循着本能下意识的朝前猛扑了一下,然后一个前滚翻跪立到法师的身边。
“见鬼!什么东西?”
虽然四处张望也没看到形体,可是狼行者可以肯定,刚才一定有什么东西带着攻击性掠过了他之前的位置。
“某种跟着你们来的东西。”起司低声说道。算是回答了杰克的问题。
“小心,这东西没有影子,也不会发出声音。”
“所以,那到底是什么东西?”杰克被刚才的突然袭击吓的不清。在完全找不到对手的情况下,他甚至不敢贸然变身。狼行者变身的那几秒时间在速度足够快的对手眼里,是绝对致命的破绽。
“我说,你们在干什么?”就在两人站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的时候,从后面追上来的珂兰蒂站在大门口的台阶上奇怪的问道。她可没看到刚才杰克经历的那一幕。
“唉,真是倒霉。”看到珂兰蒂的样子,起司就知道女巫决不可能知道她刚刚自己把自己暴露在了敌人的攻击范围之内。而那个敢于袭击狼行者的东西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法师低声说完后,抬起自己的左手对着珂兰蒂的头顶,眼睛里散发出白色的光芒。
“!”一声难以被文字形容的尖啸从女巫的头顶不远处传来,虽然三人仍然没有看到任何东西,可是从这声音来判断,起司的攻击显然打到了某种看不见的东西。
“回到屋子里去!”法师对女巫喊道。
第一百八十二章 月下
听到起司的喊声,虽然对于刚才那一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并不是十分清楚,可是珂兰蒂还是下意识的听从了法师的话,向后退了一步,躲到了门廊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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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么?”女巫从门廊里问出了和杰克一样的问题。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猜应该是某种石像鬼。如果是活着的东西,杰克没理由闻不到它的味道。”起司紧张的环顾着头顶的天空,戒备着无形的敌人再次发起攻击。
“但是我可不觉得石像鬼被打伤之后会发出那样的叫声。真是太令人印象深刻了。”用手指在自己的耳朵里掏了掏,刚才的那声尖啸让听力过人的狼行者差点晕过去。或许是因为生理结构不同,狼人可以听到的音域要比人类和女巫大的多,或许在起司和珂兰蒂听来那声尖啸只是刺耳而已。但是落到杰克的耳朵里,那声音简直就像从地狱里传来的一样。
“不管它是什么,它都是跟着那只鸟来的。”法师如是总结道。
他在见到白色山羊的羽毛时就知道杰克他们被跟踪了。理由十分简单,白色山羊这种猛禽本身数量稀少,而且常人很难找到它们,这是因为这些家伙有着一种特殊的习性。这些鸟类会准确的回收自己掉落的羽毛,虽然没有任何的资料能解释它们为什么这么做,可是它们就是如此。
知道了这一点,联想到珂兰蒂他们可以在未遭遇那只白色山羊的情况下带回它的羽毛。也就意味着当他们在找到羽毛的时候,那只猫头鹰就在附近。换句话来说,那根羽毛是故意被杰克发现的,目的就是顺着他们找到这里。
就在起司还在思考敌人的正体到底是什么东西的时候,无形的攻击再一次悄然而至。而这一次,首先注意到的人是珂兰蒂。她在一瞬间看到了一个很模糊的影子从屋檐下掠过,看方向应该是奔向了法师。
“起司!”女巫喊道。
不需要更多的言语,法师在听到珂兰蒂说的第一个音节的时候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根据之前经验,在这个时候起司如果做出闪躲之类的动作,是完全可以躲过攻击的。但是法师并没有,一味的闪躲不能帮助他得到更多来自敌人的情报,甚至如果对方觉得得不到战果选择撤退,下一次遇到的时候起司依然会像现在这样无能为力。他不能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法师低垂在身边的右手食指和中指以某种角度环扣在一起,这种依靠手势而非语言来释放的法术并不是起司的强项。可是这样的法术并不需要施法者太过于集中注意力,这就让起司有机会观察敌人的反应。
“叮!”清脆的碰撞声从站立不动的法师的额头处响起,听起来就像是铁锥击中了铜片。
法术虽然抵消了大部分的力量,可是剩余的冲击力依然让起司的脑袋向后方仰去。好在那力量并不强,在向后倒退了一步之后,法师也就稳住了自己的身子。
“起司!”杰克见到法师被击中的样子喊道。
而起司则伸出右手示意同伴自己并无大碍。相反,经过了这一次攻击,他弄懂了一些关于这个无形的敌人的事情。可是这些都只是猜测,还需要进一步的测试。
“杰克,我数三下,躲到离你最近的阴影里。”法师说道。
狼行者听到同伴的话之后露出疑惑的表情,在这种本来就难以察觉对方攻击的情况下,起司竟然让他躲到阴影里去。没有了月光的照明,岂不是更加难以躲避敌人的攻击?可是出于对法师的信任,杰克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三!”
在起司喊道三的时候,杰克以极快的速度从原地贴地疾驰一下子就窜进了旁边房屋的影子里。甚至,为了加快自己的速度,狼行者不惜四肢并用。
“好了,让我们来看看我的想法对不对吧。”见到杰克已经就位,起司一边小心的打量着四周,一边兴奋的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而就在法师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来自敌人的下一次攻击也随之而来。
“叮!”防身的法术又一次被触发,而这次起司被攻击的部位是后心。被来自身后的力量向前推的踉跄了一下,起司张嘴从嘴里吐出了一口鲜血。他用来防御的法术并非没有代价。在提供了强大防御力的同时,这个法术也在迅速抽取起司的生命力。
似乎是被法师两次的阻挡弄得失去了耐心,那个无形的敌人开始加快了攻击频率。而不知道为什么,在杰克躲入了房屋的阴影后,那个东西的攻击对象就锁定了站在街心的起司。
“叮!叮!叮!叮!”连续不断的敲打声昭示这法师正在遭受何等猛烈的攻击。在这样的攻击下,起司穿着灰袍的身影如同舞蹈一般在原地不断抽搐着,而每一次抽搐,法师的嘴里或者耳朵和鼻子中都会有血液流出。如果不能找到击溃敌人的办法,起司很快就会被活活耗死。
“月光!”起司的声音因为喉咙中的血而显得有些失真。但是他说的词还是传达到了另外两个人的耳朵里。
“月光!那东西只能在月光里隐形!”珂兰蒂作为和起司相近的施法者,很快就意识到了法师说的话的意思。她也就知道了起司任凭对方攻击自已的意图。
首先,起司在第一次被敌人攻击的时候就确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这个无形的对手,一定是有着确实的形体的。这一点从它的攻击方方式上就可以推断出来。其次,知道了对方有着切实的形体,法师就需要了解对手是怎么做到隐身的。飞行发出的声音可以通过调整身体结构来完成,可是从视觉上消失,那往往比说起来要难得多。
突破这一点,靠的是珂兰蒂的提醒。女巫在屋檐的阴影中窥见的景象起司也看到了。那景象让法师有了一个猜想,即敌人只有在月光中才能隐形。为了证明这个猜想,起司自然不能贸然遮蔽所有的月光,因为如果这个猜想错误,陷入黑暗的环境显然会让局势更加不利。所以法师让杰克首先躲到阴影里,这既是为了测试敌人的反应,也是为了万一猜想正确,狼行者可以留有足够的体力做出反击。
而从后来敌人一个劲的只攻击起司来看,法师确信自己的猜想是正确的。虽然这个猜想他也只有七成把握,不过生死之间,七成把握也已足够。
口中诵起魔咒,女巫念咒的声音像是歌谣那么好听。一片本来不存在的阴云在珂兰蒂的吟唱下慢慢出现并遮挡住了月亮。随着月光的消失,无形的敌人也露出了它的形体。
狼行者的眼睛可以无视黑暗带来的影响,也足以捕捉快速移动的物体,所以杰克第一个看到了敌人的面目。那是一只,有着猫头鹰躯干却长着蝙蝠翅膀和鹰爪的怪物。似乎是察觉到了自己的隐身失效,那只怪物仓皇的朝着小巷外飞去。
“你休想!”杰克的心中本来就有着一口恶气,此时那里愿意放过敌人。狼人兽化的脚掌蹬在墙壁上,飞射而出的身体如同离弦的箭矢。靠着小巷两边的建筑物,狼行者不断加快着自己的速度,并且瞄准着空中逃窜着的敌人。
“吼!”当杰克的脸部也变成狼形的时候,他的身体也已经跳到了那只怪物的身后,狼行者张开自己的爪子,像是要拥抱对方一样猛袭而下。可是,那只怪物的头在这个时候突然旋转到了它的背后,那双猫头鹰的眸子里,闪烁着的不是恐惧,而是残忍**计得逞的邪光。
“咻!”蝙蝠的翅膀本来并不适宜进行过于复杂的飞行动作,它们的生理结构并不允许。可是显然对于这只怪物来说,这种常识并不适用。以难以描述的动作在空中完成了一次华丽的闪避,那只怪物收拢了自己的翅膀,从狼行者的腋下穿过。它的正前方,是跪在地上毫无防备的法师。
起司此时已经没有能力招架来自怪物的袭击,刚才为了试验对方的弱点,他已经消耗了太多的体力。虽然法师此时可以看清朝着自己快速靠近的敌人,但是身体不允许他做出任何的防御或者闪避。就在起司感觉无能为力的时候,他手上的那枚荆棘戒指突然扭动了起来。
“离我的未婚夫远点!”珂兰蒂的身影不知何时挡在了起司的身前,女巫金色的长发像是瀑布一样倾泻而下然后因为魔力的涌动而散开,哪怕是在黑暗中,也让起司有一种耀眼的错觉。
无形的魔力化为真实的存在,无数荆棘藤蔓顺着珂兰蒂手上的婚戒喷涌而出,如同一张张开的大网。而那个怪物此时已经来不及张开翅膀改变方向,只能无奈的一头撞入了这带刺的怀抱。
“抓到你了。”女巫低语着。
第一百八十三章 治疗
被荆棘网住的怪物在地上奋力的挣扎着,当它在地上翻腾的时候,王都的石板路竟然因此而产生了裂纹。很难想象这样体积的生物是如何发挥出如此可怕的力量。狼行者从远处走过来,就在刚才那短短的一瞬间,这个怪物飞出的距离足有三十步以上,这样的瞬间爆发力配合它可怖的肌肉力量以及无法被察觉的身体,足可以成为月光下最致命的杀手。
“能控制住它吗?”被狼人搀扶起来的法师对女巫问道。
珂兰蒂点了点头,怪物挣扎时的能量经过了荆棘的缓冲传到了她的手上,从这股力量上来判断,这个怪物暂时还挣脱不了束缚。不过,珂兰蒂曾经用同样的法术网住过一只成年的灰熊,而如果她的记忆没错,那只灰熊被网住后的挣扎力度恐怕都尚不及眼前的这只怪物。
“把它拖进屋子里去。我倒要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起司擦了擦脸上的血迹,说道。好不容易抓到这只猎物,法师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把它切片研究了。
女巫看到法师这幅气急败坏的样子,笑了一下,拖动着手中的荆棘藤蔓,带着网中的怪物走进屋中去了。杰克看到珂兰蒂已经进屋,就想要搀着起司也进去,可是狼行者的脚步被法师阻止了下来。起司用搭在杰克肩膀上的手轻轻压了压,示意对方先不要动。
“看到这个结果,你满意了吗?”法师朝着半空中说道。杰克疑惑的顺着起司说话的方向看去,他惊讶的看到在不远处的屋顶上,不知何时站着一只白色的猫头鹰。这只猫头鹰头上长着酷似山羊角的绒毛。
白色的猫头鹰歪了歪头,似乎并不理解起司的话。不过法师知道,自己说的内容已经被这只猫头鹰的主人听到了。
“呜咕!”猫头鹰发出一声古怪的叫声,张开翅膀朝着远处飞走了。见到这一幕,杰克弯下腰捡起了一颗石子,以狼行者的腕力,如果他愿意,这枚石子足以在近距离造成不亚于箭矢的破坏力。
“没必要。”起司又一次拦住了杰克,他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一抹苦笑。在这里杀死那只猫头鹰毫无意义。它只是其主人若干耳目中的一个罢了。况且,法师也不想惹那个驯养了白色山羊的家伙生气。毕竟,爱尔莎她们如果没有意外,现在应该就在对方手里。
当狼人跟法师走入屋子的时候,珂兰蒂已经将网中的怪物带给了她的母亲。她正准备到门外看看起司他们为什么还没有进来。
“你们干什么去了?”女巫略带责怪的问道,她原本以为起司他们会跟在她身后,结果一转头却发现自己身后并没有人。
“去跟人打了一声招呼。”法师回答道。但是并没有对跟谁打招呼这件事做出进一步的说明。
“好吧,你最好来看看我们抓到的东西。它真的很,古怪。”对起司莫罗两可的回答珂兰蒂并没有追究,她现在的精力都放在了其它事情上。一边说着,女巫就带着二人推开了一扇房门。一打开门,屋内寒冷的空气和刺鼻的药物味道就让杰克打了一个打喷嚏。
“没想到你们连生物实验室都有。”这间屋子里的设备起司并不陌生,这是一间典型的生物实验室,或者说,炼金工坊。房间中的低温可以有效的减缓活性物质**,而刺鼻的药味吗,看看摆在房间架子上的各种生物标本也就明白这股味道的出处了。
“这间实验室是我的母亲主持修建的。本来我是认为没什么必要,因为我们很少会需要相关的试验。”爱米亚的声音传来,她此时已经换上了一身白色的实验服站在房中的实验台前了,“相比起这种**魔法,女巫的能力更加适合进行无生命物质的炼金术。”
“可以理解。”起司说道。哪怕在施法者当中,会认真的研究生物的内部结构的也是少数。而其中的大部分还是将生物肢体用来制作血肉傀儡之类造物的人。虽然这些人比其它施法者更加了解一些生物的内部构造,可是老实说他们对于骨头和肌肉之外的东西也一窍不通。
“等一下,你不会就打算这么开始研究吧?你身上的伤还没处理呢。”看着法师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珂兰蒂阻止了起司直接走向实验台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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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小伤,实验完了再处理不迟。”起司皱着眉头对挡在自己和实验台之间的女巫说道。如果不是此时的他太过虚弱,法师一定会直接推开珂兰蒂。可是因为身体的关系,想要拨开珂兰蒂的举动反而让起司自己踉跄了一下。
“这家伙以前也是这样的吗?”金发的女巫转头向狼人问道。
“嗯……我恐怕他以前干的更夸张一些。”想起之前起司在萨隆领和浊流镇所展现出的近乎狂热的研究热情,杰克耸了耸肩,说道。
看着哪怕步履蹒跚也要进行研究的法师,珂兰蒂朝着自己的母亲求助的看去,却发现爱米亚此时也被实验台上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见鬼,真是没辙。”金发女巫嘴里抱怨道,同时用自己的左手握住了起司的左手。
“这会有点疼,忍着点。”
荆棘藤蔓又一次从戒指中涌出,只不过这一次涌出藤蔓的是起司的戒指。而这些藤条也并没有朝着什么东西展开攻击,反而像是攀援植物那样从手指开始向法师的手臂上蔓延开来。这些荆棘像是一条条绿色的小蛇,飞速的占领了起司的整条手臂,然后继续蔓延,直到接触到法师心脏的位置。
接着,荆棘上开始生长出跟细小一些的根须,而这些根须则靠着顶端的尖刺深深的扎进了起司的身体里。
“啊。”虽然已经对疼痛感到麻木,可是突然感觉自己的一半身子传来好像被火烧一样的刺痛,起司还是下意识的叫了出来。
虽然由于衣物的遮挡,杰克没有看到起司身上的藤蔓,可是听到法师的痛呼,狼行者还是想要把起司带离女巫的身边。可是当他向前走上一步的时候,却发现起司身上开始升腾起淡淡的白色雾气,法师的声音也从痛呼变的缓和下来。
“你身上的伤我已经治好了。但是失去的体力不能马上补回来,等你完成解剖之后会有一段长时间的睡眠。”随着起司身上的藤蔓重新收回戒指中,珂兰蒂一边推开法师的身体一边说道。女巫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这个房间,而如果仔细看的话,会发现珂兰蒂的脸上要比之前苍白了不少。
“看来您和我女儿相处的不错?”站在实验台旁,爱米亚对走到了身边的起司说道。
“或许吧。”法师回应了一句,就结果女巫手里的手术刀,开始了对捕获的怪物的解剖。既然对方把这东西送到了自己面前,就一定是想通过它传到某些信息。而找到这些信息最简单的方法,对于起司来说,就是彻底搞清楚这个可以在月光下隐形的怪物是怎么被制造出来的。
至于为什么法师可以肯定这个怪物不是自然产生的生命,是因为在实验室明亮的灯光照射下,起司可以清楚的看到这个怪物身上密密麻麻的缝合痕迹,尤其是在肢体的拼接处。这让整个怪物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被不同原料胡乱拼凑而成的布娃娃,可是就是这样的布娃娃,刚才差点干掉了一名灰袍法师。
第一百八十四章 湿魂
对于施法者们来说,知识就是他们力量的源泉。可是,哪怕是记录最详尽的书籍,往往也会遗漏很多东西。这些遗漏有些是故意为之,有些则是作者本身也没有意识到。比如说,虽然很多笔记里都记载了解剖人体或者其它动物标本的结果,但是这些笔记中却并不会提解剖的具体细节。
这也就造成了一种很奇特的现象,即施法者之间根据自己的习惯不同出现了无数种迥异的解剖手法。或许有师承的施法者,他的解剖手法也会得到其传道者的影响。但是事实上,施法者的授课是十分随意而且模糊的,就连灰塔这种有着较为严谨的教学方案的组织,在教授具体某一项不是十分重要的步骤时也往往是由学徒自己来摸索。
而起司的解剖手法则来自于安莉娜的传授。后者本来就是精通于瘟疫学的大师,对于解剖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再加上吸血鬼悠长的寿命,足以让安莉娜将自己的解剖手法归纳为一套有条理并极具效率的技艺。这也是起司可以在很多时候随时随地展开研究的重要前提,相比较大多数同类来说,法师手里掌握的技术更加完整。
至于现在,爱米亚很快也发现了这一点。在她还在看着那个怪物的身体思量着从那个部位开始下手的时候。起司已经开始了他的行动。看着法师沉着而熟练的解剖手法,女巫意识到自己如果继续和起司一同工作只会成为累赘。认识到这一点之后,爱米亚主动的离开了实验台。
“母亲,您怎么……”珂兰蒂看到爱米亚走向一旁,不解的问道。
“你看他的样子需要我帮忙吗?”指了指在实验台前忙碌的起司,她笑着说。
“你奶奶的确没有走眼,这位起司先生比我们想的还要博学。看他的手法,被他解剖过的东西应该足以填满这间屋子了。”
“两位女士,虽然很抱歉打断你们的谈话,可我还是有些问题要问。”杰克走到两个女巫身边,问道。
狼行者的接近让爱米亚本能的向后退了一步,就像珂兰蒂刚见到杰克时一样,没有一个女巫可以习惯一个完全无惧自己魔力的人靠近自己。不过爱米亚在注意到自己的失态之后很快又恢复了平时的样子,其实狼人要问什么问题,她是知道的。
“是关于白色山羊吗?”
杰克点了点头。这间屋子里现在只有他一个人不知道可以驱使这种猫头鹰的人是怎样的存在,这让他感觉并不舒服。尤其是在狼行者觉得爱尔莎她们的失踪是因为自己造成的情况下。
“亲爱的,你来向这位先生解释吧。我和起司先生之前商量的事情还没有做完。我要去继续准备工作。”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女儿示意珂兰蒂为杰克作答,爱米亚推开房门离开了这个房间。
在爱米亚走后,杰克将目光转向了珂兰蒂。金发女巫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耐,相比起解答狼人的问题,她更想在这里看看起司的解剖手法,这样的机会可不多。不过她还是不敢违抗自己母亲的安排。
“好了,来吧。我带你去看你想知道的事情。”她说着,带着杰克推开了实验室墙上的另一扇门。
女巫的住所经过她们漫长的改造,其内部的空间已经完全扭曲,当你打开一扇门的时候,你完全无法预测等待你的到底是什么。只有居住在这里的女巫们才真正了解自己家的内部结构。所以当杰克被带到一间酷似图书馆的巨大房间时,珂兰蒂并没有对他夸张的表情感到惊讶。
“从古至今,在这片土地上会去驯养白色山羊的人就只有一种。或者说,白色山羊就是为了服务这些人而存在的。”女巫走近一排排的书架里,在堆满了书架的书籍和卷轴中寻找着自己想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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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你的口气怎么听起来像是在说那种猫头鹰是被创造出来的?”杰克皱着眉头问道。
“因为事实就是这样。”珂兰蒂说着,从书架上抽出了一本厚重的书籍,这本书十分沉重,以至于女巫不得不用两只手才能把它从书架上抽出来。
“呼!”用力吹了一口气来吹散书面上的尘土,女巫仔细辨识着书名。要知道,这个图书间里的藏书有些可不仅仅只是记录信息的载体。某些承载着魔力的书本是极其危险的。而从表情上来看,女巫应该是拿到了自己想找的那一本。
随着一声闷响,珂兰蒂将一本标题为杰克无法辨识的文字的书本放到了狼人面前的桌子上。
“这是什么?”杰克看着眼前的厚重书本问道。
“你要的答案。”珂兰蒂说。
“可我不认识这种文字。”狼行者可没有像起司那样从小就被迫学习了几十种文字和语言,到目前为止,他所掌握的语言和文字也就仅限于在苍狮王国人类间流通的那种。
不过珂兰蒂可不知道这件事。她的母亲只是告诉了她杰克是亚历山大狼人新任的头狼,但是却并没有告诉她这个狼人本身被转化的时间还不到一个月。所以在听到杰克的话之后,女巫不自觉的翻了一个白眼。
“好吧好吧,我来讲给你听。”珂兰蒂说着,将手在书本上轻轻一挥,那本看起来都可以作为武器了的书籍居然就自己打开,并且开始迅速的翻页。
“我看看,嗯,不是这个,不是这个……啊,在这里。”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女巫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白色山羊,这种动物只会服从于一种主人,即湿魂的信徒。”
“湿魂?那是什么?”杰克皱着眉头表示从来没听说过在这个称号。
“湿魂这个名字是从树精的语言里直接音译过来的,它的本意应该是雨中的游荡者。”珂兰蒂解释道,“在那些长耳朵的记载中,湿魂是掌管流水,雨,和湖泊池塘的神或者恶魔。他们也不是很确定湿魂到底是好的还是坏的。在他们的传说里,湿魂在每一场雨中游荡,并在雨中带走……”
“带走什么?”狼行者问道。
“我也不知道,这里的词语我不认识。”女巫沉默了一下,说道。
“但是可以知道的是,白色山羊是作为湿魂的神使一样的存在,只有对湿魂有着坚定信仰的人才能驱使它们。”
第一百八十五章 雨滴
对于投入到古书当中的珂兰蒂和杰克来说,时间过得很快。白色山羊的内容牵扯出了更多的东西,关于驱使着这些猫头鹰的信徒,以及他们所信仰的神。女巫图书馆中的记载谈不上丰富,可是哪怕是这些书上有限的只言片语,展现出的内容也已经足够惊人。珂兰蒂对于白色山羊所代表的湿魂教派原本只是有着一个浅显的印象,这也是她为什么需要带杰克来图书馆的原因。
“这真是我听过的最怪异的信仰。”杰克在听着女巫说完书上的内容之后发出了这样的感叹。哪怕是作为狼行者,他也无法相信这个世界上会存在湿魂教派这样扭曲的存在。
“是的,我想在怪异程度上也就只有暮月教国的教派能和它们相提并论了。”珂兰蒂皱着眉头下意识的回应道。
“可是为什么他们会出现在这里?”狼人挠了挠脑袋说,“这里发生的事情和他们无关不是吗?至少从这些记载上来看,那些控制着白色猫头鹰的家伙不会对瘟疫有兴趣的。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要带走爱尔莎她们?”
杰克的问题女巫也回答不了。因为此时的珂兰蒂已经陷入了和狼人一样的疑惑。湿魂的信徒们虽然怪异,可是这些家伙却极少像通常所谓的邪教那样伤害其他人,或者说,他们根本不在乎普通人的世界。那么,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因为希瑟身上有他们想要的东西。”在两个人沉默的时候,起司推开了图书馆的大门走了进来。看起来他已经完成了对那只怪物的解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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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怎么……”见到法师推门而入,杰克倒是没什么反应,可是珂兰蒂却已经惊讶的跳了起来。之前还从来没有人能够在女巫的房子里穿行自如,哪怕起司的手上有订婚戒指,他也不应该可以做到这一点。
“我只是追踪了一下你的魔力痕迹。重复了你打开门的动作而已。所以珂兰蒂小姐,下次在家里也要小心一些。”起司看起来精神很好,甚至好的十分突兀,在他的身上完全看不出刚刚曾经一度被重伤了的痕迹。
“你看起来精神不错?”杰克站起身来说道。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这是因为狼行者能够感受到,起司现在的精神和身体都确实处在一种极好的状态里,眼前的法师绝不是回光返照。而这完全不合常理。
法师耸了耸肩,对同伴的问候不置可否,他快步走到桌前,拿起摊在女巫面前的书本。那上面正好是记载了有关白色山羊的内容。
“你是怎么知道他精神不错的?”看到起司好像被书本吸引住了。珂兰蒂拉了拉杰克的衣服,小声问道。哪怕是负责治疗法师的女巫,也不敢确信眼前起司的状态。
狼行者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可是在他发出声音以前,法师就打断了他的话。
“猎食者总能分辨猎物的状态。就好像狼群总能在一群山羊里找到最老的那只一样。”起司一边翻看着书本一边回答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难道在这里读了三天的书吗?为什么你看起来好像……”杰克说道。
“好像新生了一样。”法师接着狼人的话说完,同时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我现在怀疑你是不是被什么东西假扮了。我认识的起司可没有这么健谈。”杰克说。
听到狼人的话,起司合上了手头的书本,因为在这几句话的时间里,他已经读完了他想看的内容。这种阅读速度换做平时他都可能做不到,但是现在,书本上的文字在法师眼中从未有过的清晰。
“你可以理解为这是那些带走爱尔莎的家伙送来的一点道歉用的礼物。他们把它藏在了那个怪物的肚子里。这就是为什么那东西可以在月光下隐形。也是为什么我现在可以充满精力的在这里说话而不是趴在房间里虚度时间。”说着,起司展示一般的晃了晃他左手里的东西。
那是一条银质的项链,只不过项链上并没有装饰珠宝或者其它东西,而是拴着一个指节大小的水晶瓶子。随着法师的摇晃,可以看到那个小瓶子里有一些液体在随之晃动,只不过那些液体并不是满的。
“月精灵的伴生链,我早该想到可以让生物在月光下隐形的只有这东西。”起司说着,转过头仔细端详着这条项链。在他的视线里,半径不足一毫米的银链上附着的魔力痕迹复杂的令人咋舌。
“可是这种伴生链不是只有月精灵才能使用吗?难道……”珂兰蒂作为女巫,对这种传奇一样的物品还是有一定认识的。被称为月精灵的精灵群体自称受到月神的庇护,拥有可以在夜晚隐形的能力。但是事实上,他们之所以可以做到这一点,就是因为月精灵掌握着制造这种项链的技术。而为了防止这种技术外传,月精灵们也在每一条项链上加上了难以计数的禁制。
“没错,那个怪物的一部分是用月精灵做的。事实上,还是很大一部分。”法师耸了耸肩,说出了女巫没说出的猜想。
“好吧,可是你还是没说明你为什么这么快就可以恢复体力。”虽然对那只缝合怪物的材料感到了些许的作呕,可是珂兰蒂也承认,这是唯一讲得通的解释。
“那就要靠这东西了。”起司用右手指了指项链上的小水晶瓶。
“那是什么?某种炼金药剂吗?”
“不,这可不是我们制造的那种混合物。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这个瓶子里的东西,应该是第一场雨的雨滴。”起司说道。
“你,你说真的?!”女巫听到法师的发言,她的脸上露出了从来没有过的震惊表情。
“第一场雨的雨滴……你不会说的是那本书里写的那东西吧?”杰克的反应倒是没有珂兰蒂大,那是因为他并不知道起司声称的东西有多么珍贵。
“没错。按照湿魂的信徒的说法。他们相信地上所有的生灵都是在第一场雨之后生长出来的。所以那场雨的雨水是所有生命的起源。”法师点了点头,承认道。
“所以,你喝了这种,呃,雨滴,然后你就恢复了所有的体力?”狼行者问道,他还是不太能理解这小瓶中液体的意义。
“不,严格来说,喝下这种雨滴,我可不仅仅是恢复了体力这么简单。”起司脸上的笑意更加浓重,他此时的表情颇有几分狂信徒的样子,“这滴雨水,让我真正的,焕然一新。”
第一百八十六章 觉醒
法师到底有没有焕然新生杰克和珂兰蒂是无从知晓的。不过,此时的起司的面部表情还有给人的状态却都与他平时给人的感觉并不相同。怎么说呢,就像是一个平时都背着一筐砖头的人突然放下了肩上的重负一样。这也确实是起司此时的状态。
从小以来,起司在研习的魔法就在不断的榨取他的思考能力,这种压力随着法师魔力的增加而增加。虽然起司没有被这种压力压垮,甚至还在这种重压之下有了比寻常人强韧几倍的灵魂。但是这种榨取却从未停止过,就像是一个木桶的底部漏了一个小孔,虽然木桶被不断的增大,加固,倒入木桶的水也从未停止供应,可是那个小孔却一直都存在着,从中涌出的水流只会随着时间逐步破坏孔洞附近的木板。
而现在,饮下了水晶瓶中液体的起司感觉自己精神上的那个孔洞终于被堵住了。这种感觉是他从接触魔法之后就再也没有过的了。阔别了十几年,法师又一次真切的感受到了主宰自己的喜悦。但是起司此时还不知道,他此时能够摆脱困扰了自己漫长时间的痛苦靠的并不仅仅是那一滴雨水。灰塔之主封印了起司身上某些极为危险的东西,这才让雨滴修复法师的身体和精神成为了可能。
“对方为什么会送来这么贵重的东西?还有你之前说,希瑟身上有他们想要的东西,那东西是什么?”姑且算是接受了起司的说法,金发女巫接着想到了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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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希瑟这个名字,哪怕是久居王都的珂兰蒂也是十分熟悉。早在之前起司告诉她自己同伴的数量和外貌的时候女巫就知道女骑士长的存在了。
“希瑟身上具体有什么东西,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不过,这件事我觉得你母亲可能会有了解,等一下去问问就知道了。而那些湿魂的信徒为什么要送给我们第一场雨的雨滴,这东西自然是酬金。”说着话,起司已经走到了一排排的书架之间,对于法师来说,没有什么比从未读过的书本更有吸引力的东西了。
“酬金?他们会有事拜托我们?”说这话的人是杰克,狼行者一脸的难以置信。在他看来这些掳走了爱尔莎还派怪物来袭击的家伙怎么想都应该是自己一方的对立面,怎么会在法师的嘴里突然就成了雇主。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鼠人瘟疫的威力我们都是见过的。如果是小范围还好,可是现在瘟疫发展的趋势太过于快速,已经有很多人坐不住了。”法师随手抽出一本书,说道。
“可是如果真是这样,这些家伙为什么不当面和我们谈判?现在这样一方面抓走我们的人,另一方面又想要雇用我们为他们办事,他们不怕我们报复吗?”狼行者的问题十分尖锐。确实,只要湿魂的信徒们所求的不是希瑟的性命,恐怕起司和女骑士长都会很愿意和他们做交易的。他们这种跟威胁无异的举动只会徒增变数。
“你觉得呢?”法师没有直接回答杰克的问题,而是拿着刚找到的书,走回桌旁看了起来。
“我觉得?”狼行者皱了皱眉,他并不是很懂起司的意思。虽然已经没有了作为人时的情感,可是记忆告诉他,在碰到问题的时候询问这位法师的意见是不会有错的。
“你现在可不是以前那个冰霜军团里的‘猴子’了。杰克,你自己也应该意识到了不是吗?不管你多么想变回去,可是你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人了。你现在是狼行者,你的氏族是亚历山大,而你,是氏族的头狼。”起司从书本中抬起头,他直视着杰克的眼睛用极为严肃的语气说道。
“我从来没有把你们当成是我的随从。爱尔莎,蒙娜,哈恩,还有之前的你。虽然我有的时候确实在用命令的口气和你们说话,可是那是因为解释其中的内容太过耗时。而现在,我可没有胆量随意支使一位狼人氏族的头狼。所以杰克,大部分时候你必须自己找到答案。露易丝没有时间告诉你这些,那是因为她有太多东西要传授给你,但是你身为头狼,必须如此。”
狼行者脸上的表情凝固了。确实,在转化之后的时间里,身为他转化者的露易丝有太多的知识要传授,而铁堡的变故使得这份来自氏族的传承并不完整。再加上多日以来和爱尔莎他们的相处,杰克下意识的学习着自己记忆中的那个人,他扮演着以前的自己。这是狼人的本能,用来混入人群的本能,但是现在的情况,起司并不希望看到一个有着人类人格的狼人,法师希望看到的,是亚历山大氏族的头狼。
决定展现真正自我的杰克很快就变成了一副冷漠的模样。对于身为狼行者的他来说,爱尔莎他们也不过就是相识了几天而已的人罢了。虽然刚才还一副为三人的失踪着急的模样,但是其实狼人对此并不是十分关心。甚至,其实对于瘟疫,乃至整个苍狮王国的存亡,这位新晋的狼行者都可以毫不在意。
“你就这么想看我真实的样子吗?这幅冷漠到令我自己都讨厌的样子。”
“那要看你怎么想问题。事情已经发生,转化已不可逆。我也很舍不得和一个老朋友告别。但是,你知道的,只有打碎旧日的躯壳,新的生命才能从中展开翅膀。何况,你本来也不是一个可以狼化的人。不如说,所谓狼行者,是有着人类外皮的狼才对。”
听到起司的话,杰克笑了。只不过狼行者此时的笑容看起来就像是要吃人之前的狮子一样,令人恐惧。
“那就如您所愿,起司先生。我会以亚历山大氏族头狼的身份继续和你合作。而之前我们讨论的问题吗,我想我也已经有了答案。”
“哈,那我倒是想听一听您的高见,头狼先生。”起司合上书本说道。
“湿魂的信徒之所以会选择在和你见面以前就带走希瑟,是不愿意激怒你,那样会让合作变的困难。”杰克说道。
“为什么?”这下轮到法师发问了。
“很简单,提前带走希瑟的原因,甚至是你之所以在此时此地和我说刚才那些话的原因,都指向一个答案。湿魂的信徒们害怕我们保护不了希瑟的安全。而你,你在此时唤醒我的伪装,不也是为即将到来的战斗做准备吗?”
这次,起司笑了。
“没错,你说的一点没错。亚历山大先生,你说的太对了!哈哈哈哈!”
法师大笑了几声之后突然又停止了笑声,说道。
“那么,你的选择呢?知道我们面对着可以逼的湿魂的信徒连第一场雨的雨滴这种东西都要拿出来当筹码的敌人之后,你的选择呢?”
狼行者看着自己的双手,那双手正因为主人激动的心情不受控制的朝着利爪变化。
“在这场瘟疫从这片土地消失之前,我的爪子和牙齿都听从您的差遣。”
第一百八十七章 集会
在起司他们对付来自湿魂信徒的问候的时候,王都中另外一部分法师的盟友也没有休息。
虽然对于不能穿着自己标志性的铠甲和大斧有一些不适,可是洛萨还是尽量不在其他人面前表现出来这一点。双手略微握紧了手中的长柄战锤,对于这种更像是铁匠而非战士才会挥舞的武器,黑山伯爵还是颇有微词的。但是考虑到锤头上用秘银制成的尖刺可以对那些擅长使用魔力掩藏自己的敌人造成切实的伤害,洛萨也只好忍耐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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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身衣服挺合适你的吗,黑山伯爵大人。”独眼骑着一匹黑色的马从洛萨的身后走过来。由于前者戴着面具的关系,黑山伯爵无法判断对方的话到底是由衷的称赞还是挖苦。
其实这倒是洛萨多虑了。脱下那身黄金铠甲,换上一身佣兵才会用的皮革外套,只在右肩和心脏处才有少许的金属护具。这样的装束让洛萨少了平时的那种跋扈的感觉,配上他本来就算得上健壮的身躯和年轻却坚毅的面孔。无怪网虫在见到他之后曾经发出过“这样的家伙如果去当佣兵的话,肯定一眼就会让人产生信任感”的感叹。
“我就说吧,你这个样子不去当佣兵可惜了!那些太太小姐肯定会愿意为了雇你花双倍的价钱。”网虫也在洛萨的身后阴阳怪气的说道。她现在的装束倒是和伯爵试分析相似,只不过相比较洛萨那带着尖刺的护肩,身材娇小的网虫身上完全看不到任何的金属护具。这种打扮会让敌人下意识的认为这个小姑娘缺乏防御能力,可洛萨却知道,在这一身的皮甲下面,有着一层细密的链甲给网虫提供着强力的保护。
对两位女性同伴的评论,一向和异性疏于交际的洛萨只是撇了撇嘴。纵然是久经战阵,令苍狮国境线上无数人闻风丧胆的黑山伯爵,他却对身边的这两位毫无办法。几天的相处下来,在独眼和网虫发现洛萨似乎并不擅长应对女性之后,她们对后者的调戏几乎就成了日常的活动。
“罗兰先生,您觉得我们这样真的没问题吗?”无奈之下,洛萨只能靠转移话题来避开尴尬。
此时的罗兰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他顶着那顶帽檐巨大的帽子,嘴里叼着一根烟斗,骑在伯爵身边的一匹灰色带着白色斑点的马上。老人听到洛萨的话后稍微挑了挑眉毛,他不情愿的把手里的烟斗拿下来,好像回答一位王国伯爵的问题还比不上多吸一口烟草。
“洛萨先生,或者黑山大人。您这一路上已经问了我不下三次这个问题了。我想您还是不要那么担心的好,难道起司的安排您也信不过吗?再说,就我所知,这次集会上的东西,还没有您手里的那把锤子解决不了的。”
“就是就是,我都没害怕。你个大男人害怕什么?还是堂堂的大领主呢,羞不羞啊。”网虫笑着说道,由于这位佣兵小姐以不会骑马为理由,她现在正和洛萨合乘一匹马。
作为一个佣兵来说,洛萨这样经常要出入战场的领主毫无疑问是长期雇主的最佳人选,给这样的大贵族打工,可要比去接那些来路不明的任务安全得多。所以为了得到这份长期饭票,除了吃饭睡觉上厕所,网虫小姐对于黑山伯爵的骚扰可谓无微不至。她甚至还在晚上遛进过洛萨的房间,当然很快就被黑山伯爵从屋里扔了出去。
而这种献殷勤,在洛萨不断的拒绝后就逐渐变成了报复性的吐槽和冷嘲热讽。要知道,虽然看起来成熟的多,可是网虫的实际年龄也就比斯派洛大几岁而已。在她的眼里,黑山伯爵的这一连串的拒绝让网虫小姐的自尊十分的受伤。
“瞎叫什么。一个没了蜘蛛的驯蛛人也好意思笑我?你信不信再多说一句话我就把你甩下去?”面对自己手下士兵的时候,洛萨可以应对自如的和对方攀谈或者说一些荤段子,但是面对网虫这样的人,黑山伯爵却只能像是一个孩子一样发出连自己都不信的威胁。
虽然并不相信洛萨会把自己从马上甩下去,可是网虫毕竟还是知道轻重的,她可不想真的激怒洛萨。所以佣兵小姐在听到黑山伯爵的威胁后只是做了一个鬼脸,并没有继续说什么。
“好了,都别闹了。这次的行动事关重大。而且还关系到我们之后计划的实施,你们还是认真一点才行。”独眼扭头看了看坐在一匹马上的两人,用家长训小孩的口吻说道。
“切,不就是去跟一群连老鼠咬到家门都不敢反抗的软蛋们谈判吗?这有什么好担心的。”网虫说道。
“我可不觉得全王都的黑暗住民会像你说的这么简单。说到底,我还是搞不懂起司为什么会允许你这个俘虏跟着我们来。”洛萨闷声说道。
“还不是法师大人考虑到你们对黑暗住民的了解太少,再说你可是承诺过要保护我的安全的。要是你们去跟那帮软蛋们谈判的时候我出了什么意外怎么办?”网虫说。
“说到对黑暗住民的了解,我想罗兰先生也不比你差!至于安全问题,我可不觉得有什么东西能穿过我的猎熊者军团伤害到你。”洛萨据理力争的还击着,“对不对?罗兰先生。”
听到黑山伯爵的问题,罗兰的眼角抽动了一下,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扶了扶自己的帽檐。然后小声嘀咕着。
“现在想想,没有孩子似乎也不是那么糟糕的事情。”
就在这个时候,领头的独眼勒住了手中的缰绳。她看着眼前这座白天被称为王都议事厅的建筑,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脖子。
“我们到了。”
清冷的月光不仅可以让怪兽隐形,也可以让安静的景象变的肃杀。无光的巨大建筑本身或许就已经称得上可怕,而知晓此时这座建筑中到底聚集着什么的四人,心中却也不禁有些胆怯。然而就像独眼之前所说的那样,他们今晚的任务事关重大,绝不能因为他们的问题影响到法师的计划。想到这,在深吸了一口气之后,独眼又轻轻的催动自己的坐骑,继续朝着议事厅的方向移动起来。
第一百八十八章 进入
所谓的王都议事厅,其实并不是苍狮王都的行政机构,或者说,它现在不是了。这座坐落于王都中心区的巨大圆形建筑最初被建造出来的目的,是作为审判所来使用。建造它的苍狮国王是个极其信奉骑士精神的君主,而在他执政的时期,王国内外天灾战乱也从没停止过。
苦难和绝望笼罩着那时的王国,没有任何一个居民可以保证自己能看到明天的太阳。当时的国王为了鼓舞自己的人民,建立了这座议事厅,他在这里处理政务,审判犯人和背叛者,甚至在这里接受外国使臣的觐见。而所有苍狮王国的国民,都可以在任何时候进入这座如同剧场一样的建筑里看着他们的国王是如何工作的。
甚至,有很多人为了向国王的勤奋致敬,他们会带着自己的工作用具来这座议事厅陪着他们的国王一起工作。那个时候的苍狮王国不需要那么多的官员,也没有琳琅满目的各种部门。国王如果遇到了问题,他会直接询问周围的市民们,而来自各行各业的人们也总能为他们的国王献上处理的办法。
笔趣阁
这段历史到现在或许已经有了一两百年的历史了。而这座议事厅,在王国度过了危险后也成为了某种象征,哪怕是胆子最大的商人也绝不敢向国王谏言拆除掉这个建筑,反而是历代国王都会为了表达自己对那位祖先的敬重而拨款修缮。百年时间过去,当时那个简陋的圆形议事厅就变成了现在这般模样。
十米高的石质外墙,足以容纳整个王都居民的阶梯型观众席,以及议事厅中央那个可以供三台歌剧同时表演的圆形舞台。事实上,几年前还真的有人提议将议事厅改为国王剧院,只不过现在的国王并没有同意这个议案。所以,现在这座建筑依然只是一座巨大的,象征性的标志物而已。
“我记得虽然议事厅周围至少会有一队的王室卫兵负责巡逻。现在看来,王室对这个地方的重视还不够啊。堂堂的王都议事厅,居然变成了黑暗住民的集会所。”洛萨看着议事厅周围安静的吓人的景色,说道。
“这算什么,谁会真的认真看守这种白天都没几个人会进去的老古董?你说的那些守卫,恐怕现在正在附近的酒馆里喝的酩酊大醉呢。”网虫作为佣兵,虽然年纪轻轻却已经走过了许多国家,这种听起来很有价值的古迹,在她眼里一直都只是一堆没有实际作用的石头堆。而且,佣兵小姐也不认为苍狮的王室卫兵会多么尽忠职守。
独眼并没有加入两人的议论,那些看守议事厅的守卫,是被提早过来准备集会场地的黑暗住民买通了也好,被打晕了也好,甚至他们真的如网虫所说现在正在酒馆里调戏侍女都无所谓。她只知道,现在这座建筑的里面,就是整个王都的黑暗面。如果起司的计划真的可以奏效,那么今晚,独眼就可以真正的掌控王都的黑夜了。
权利与复仇都足以让人迷失自我,而当这二者相加,哪怕是自认为已经历经了无数沉浮的独眼,也不自觉的加快了呼吸。
“别这么着急,女士。现在这个议事厅里的家伙们,可都对人的情感十分敏锐。今晚我们都只是您的随从而已,您可不能自乱阵脚。”罗兰走上前拍了拍独眼的肩膀,嘴里依然叼着那个烟斗。
老人的话让独眼稍微冷静了一些,虽然隔着面具,不过后者还是对罗兰点了点头示意感谢。在几次深呼吸来平复自己的心跳之后,这位王都的地下头目带着其余三人缓步走入了这座沉默的建筑。
“您来了?各个家族的领袖都已经在等您了。”一个轻柔的男声从独眼的身边传来,而随着四人将目光投向声音的来处,一团比正常的阴影更深邃的黑暗迅速的集结在一起,形成了一个男人的轮廓。
那团有着人类轮廓的黑影略微朝着独眼鞠了一躬,他的礼仪十分规范。如果不是因为外貌的原因,恐怕光靠这个就足以让人相信他是一位有着良好世家的贵族。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杰森,是您今晚的引路人。当然,如果您愿意的话,也可以叫我影子。”
独眼的呼吸在听到影子这两个字的时候稍微停顿了一下,但是很快就又恢复了正常。本来影子这个名字就是一个绰号而已,倒不如说,这个世界上以影子为代号的人恐怕不会太少。
“我还是叫你杰森吧。既然你是我的引路人,那么就请你带我进去吧。”
“为您效劳是我的荣幸。大人。”杰森说着,向前走了两步,示意独眼跟着他。
“喂喂,那个自称杰森的家伙是什么来头,你知道吗?”走带队伍最后方的洛萨小声的对身边的网虫问道。虽然可以直面巨型鼠人,但是黑山伯爵可不认为自己的手里的锤子能砸碎一团黑影。
网虫听到同伴的问题,露出了苦恼的表情然后摇了摇头。虽然之前夸口说自己见闻丰富,可是她也真的不知道那团人形的影子到底是什么东西。不过他们的迷惑没有持续多久,因为罗兰开口了。
“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一位巫师之影。我可有许多年没在大陆上见到您的同类了。”
听到老人好像是随口说出来的感叹,杰森的身体微不可查的抖动了一下。
“没想到您居然会认识我这样的小角色,真是让我荣幸之至。确实,我的族人数量这几年确实大不如前了。”
罗兰不紧不慢的又往烟斗里加了些烟草,深吸一口之后吐了一个烟圈说道。
“毕竟这几年不太打仗了嘛,人死的少一些,你们的日子自然也就难过一些。不像是前几年和暮月打仗的时候,走到哪里都是你们的踪迹。”
听到老人的话,杰森干笑了两声却并没有搭腔。罗兰的这几句话与其说是跟他寒暄,不如说是在提醒同伴这个所谓的引路人有多么的危险。而在队伍后面的两个人,关心的却不是这个。
“我记得没错的话,上次大陆上诸国联合对抗暮月教国的战争是在一百年前了吧?”作为熟读战争史的人,洛萨现在却对自己的记忆不太敢相信。因为如果他记得没错,就代表着罗兰的年纪已经超过了百岁。
“……恐怕你没记错。或许老爷子说的是局部的小型战争?”网虫思考了一下,回答道。
在这诡异的气氛中,一行人从议事厅的底层走廊里走了出来,面前开阔的空间让四人一时间都来不及在继续刚才的话题。他们已经来到了议事厅的中央舞台,而在舞台周围的观众席上,无数双躲藏在黑暗中的眼睛,都在打量着他们。
第一百八十九章 僵局
无光的议事厅,随着杰森带着四人的进入而开始亮起了一盏盏灯火。这些煤油灯逐渐照亮了议事厅的圆形舞台,但是却无法为舞台中的人驱散观众席上的黑暗。同时,在这些火光中还有着一些与其他纯粹用来照明的光源不同的东西。
进入舞台的四个人都在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这点,这些不同的东西就是围绕着舞台的外围林立着的各种徽记,在这些酷似图腾柱的徽记旁边分别摆放着一盏白色的油灯。此时这些油灯上都点着暗红色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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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您所见,舞台边缘的这些徽记,每一个都代表着王都的一个势力。他们,就是您今晚的听众。”杰森尽着自己作为引路人的工作,对独眼解释道。
“徽记旁边的灯火代表了他们对于您的态度。现在的暗红色火焰代表中立,如果火焰转为蓝色,代表他们质疑您的计划或者承诺。而转为鲜红色的火焰则代表他们赞同并愿意与您并肩作战。至于火焰熄灭吗……那就代表他们想要退出。”
“这和我接到的信息可不一样。爱米亚女士指派我来的目的可不是为了说服他们,而是给包括你在内的所有人下达指令。”虽然听不出声音的高低,可是谁都听得出来独眼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并不高兴。确实,原本起司和女巫的计划中,是让独眼作为他们的代言人直接领导这些王都的黑暗住民,毕竟论起调动如此数量众多的势力,法师和女巫都不得不承认还是独眼的经验丰富一些。
人形的黑影听到独眼的话之后略微欠了欠身,说道。
“是的,尊敬的大人。葛琳女士和爱米亚女士长久以来都是这座城市黑暗中的领导者,在坐的所有势力都接受过她们的帮助。这是无可否认的事实,也是这些人之所以会坐在这里的理由。但是……”
“但是他们并不能确定,对于女巫这个年龄等于实力的群体来说,失去了葛琳的女巫家族还是否像之前一样具有足够的实力,能够在即将来临的风暴中带领他们,对吧?”罗兰的声音从宽大的帽檐下传出来,灯光在老人的脸上留下了一片投影,让人看不见他此时的表情。
“是这样的。”杰森低下头说道。
“这是背叛。”洛萨低声的说着。在这位充满骑士精神的战士看来,这些黑暗住民的所作所为就是在背叛女巫们。
“别把话说的这么难听,人类。”从观众席的一个方向传来一个阴冷的声音。顺着这个声音的来处看去,可以看到一块墓碑和铲子组成的徽记,“我们只是不想白白去死。再说帮助过我们的是葛琳,爱米亚那个女人可没怎么出过手。”
“那是爱德华家族的族长。他们是王都所有死人的埋葬者,也是整个苍狮最大的食尸鬼家族。”杰森小声的为几人解说道。
“食尸鬼?我以为那些肮脏的东西不会说话的。”网虫嘟囔着,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没有任何一个正常的女孩会喜欢食尸鬼,哪怕是驯蛛人也不会。
“你说的应该是苔藓游荡者,那些低等食尸鬼确实没有理性思考的能力。”罗兰解释道,“而这个爱德华家族嘛,恐怕并没有这么简单。”
“是的,爱德华家族是一个由守魂者组成的家族。他们信奉着死亡,也尊重死亡。这些食尸鬼们有着严格的戒律,和那些茹毛饮血的同族截然不同。他们会守护在新死者身边,祝福他的灵魂去往归宿之所,之后再净化他们死去的躯壳。王都所有的墓园和陵园都是他们的领地。”黑色的引路人介绍道。
“听起来像是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僧侣。”洛萨说道。
“守魂者吗?”罗兰则轻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在老人的记忆中,他对这种食尸鬼有一些印象。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老人凑到独眼的身边对后者的耳朵悄悄说了什么。
听完了罗兰的话,独眼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然后开口说道。
“或许你们做的事情确实还没有达到被称为背叛的地步,爱德华先生。可是,在我看来,在这场风暴中,不作为和逃跑并没有什么区别。我难以想象有着崇高传统的守魂人们会抛下守护的陵墓,任凭它们被疯狂的鼠人掘食。想想吧,如果我们无法阻止这场瘟疫,该有多少痛苦的灵魂得不到解脱?”
“我并没有说我们会袖手旁观,独眼先生。我们只是,只是想多得到一些承诺。我想在坐的各位没人想成为巫师和女巫手里的棋子吧?实不相瞒,我的家族已经在这场瘟疫中损失惨重,原本驻扎在铁堡和萨隆领的族人到现在还没有音讯。就算最后我们战胜了瘟疫和它的散播者,但是我们这些人又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呢?”那个阴冷的声音回答道。
食尸鬼族长的话引起了观众席上一片的赞同声。这些王都的黑暗住民也并不想抛弃自己已经扎根了许久的驻地,可是如果守护领地的代价过于沉重,他们是不会不懂取舍的。归根到底,他们并不是人类,没有为了瘟疫死战到底的理由。
“现在看来,起司还真是交给了我们一个艰难的任务啊。这些家伙,根本不信任我们。”黑山伯爵环顾着四周,说道。
“请安静一下,各位。”独眼伸出双手向下虚压了一下,示意观众们安静,“很抱歉,我只是一个人类。一个比你们都要脆弱的多的人类。这样的我不能够给你们什么具体的伤亡预计。”
随着这段话,议论声又一次从观众席上传来。
“但是!我虽然不能告诉你们,你们有多少的同族会死在这场风暴里,也不能告诉你们我们是否会胜利。可是我敢保证!在这场战争里,我们绝不会是巫师和女巫的棋子!我可以保证,当我们在战斗的时候,你们口中的灰袍巫师一定也和你们一样在战斗!当你们面临死亡的时候,我们所担负的风险也绝不会比你们的少!这不是巫师或者女巫的战争,这是我们的战争!我们不是在为了灰袍或是其它什么颜色的东西而战!我们战斗,是为了守住我们的家园!不管是瘟疫还是鼠人,没人可以从我们手里夺走我们的城市!所以,我请求你们,加入这场战争!让他们知道,这里,属于谁!”
独眼的话铿锵有力,她把自己作为领导者的天赋完全的发挥了出来。当她说完这段话的时候,洛萨甚至险些都要为她鼓掌了,和自己那些简单的作战动员相比,黑山伯爵不得不承认,这个黑帮头目说的更好一些。
“杰出的演讲。”杰森也低声说道。
可是网虫和罗兰却都没有说话,老人的帽檐挡住了他的表情,至于佣兵小姐,从她皱着的眉头来看,她似乎并不像身边的洛萨一样喜欢独眼的话。
沉默,在独眼的声音还在议事厅的空气中回荡的时候,观众席上一片沉默。许久,连最后的尾音也化成了安静的风,但是会场上却没有一个徽记旁边的火光改变颜色。
冷汗,浸满了独眼的后背。
第一百九十章 救场
“我想这就是为什么那小子会死活让我跟着过来的原因吧。”罗兰看了一眼僵在了原地的独眼,这么想到。其实对于这次集会,他完全可以不来。因为认真说起来的话,罗兰和起司之间的关系也不过就是法师老师的旧识而已,于情于理,他都没有义务趟这趟浑水。但是老人还是自愿的加入进来了,正是因为这样,这场本应以冷场收尾的集会迎来了转机。
“咳咳。”罗兰的咳嗽声在安静的会场里显得十分的响亮,他拄着自己常用的那根木杖,走到了独眼的身边,对后者小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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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眼女士,我看您还是先休息一下吧。要让这些家伙同意跟着我们干,可没有那么容易。”
已经处于无法思考状态的独眼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可是在她想要移动脚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脚竟然因为紧张和恐惧而无法行动。面具遮住了她脸上的表情,让这位地下头目连用眼神求助都做不到。好在罗兰在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这一点,随着他的示意,网虫走上前将独眼搀扶了下去,至少让后者看上去没有显得那么狼狈。
“好了,各位尊敬的代表们。独眼先生的话看起来并没有能让你们满意。不过我希望你们理解,他只是第一次在这么多的黑暗住民面前发言而已。作为一个人类,紧张一些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罗兰的声音很平和,就像在和自己的邻居谈论天气一样。
“这话说的好像你不是人类一样,老家伙。”不同于之前说过话的爱德华族长,说出这句话的那个声音又尖又细,听起来就像是一个坏脾气的孩子。而这个声音传来的方向,有着一块看起来十分奇怪的徽记。
说这块徽记奇怪,是因为相比较会场周围的那些势力标志而言,这个徽记显得十分的……幼稚。虽然看得出来是被认真绘制出来的,但是这块由餐叉,盘子,龙头,恶魔翅膀,蛋糕等等乱七八糟毫无关联的东西组成的图案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孩子的作品。而且这些图案画的还十分的随意,很多图案甚至只画了一半,就好像是它的作者在画到一半的时候就对这个图案失去了兴趣一样。
“真没想到会在这北方的偏远王国看到矮精,看来我这把老骨头没有留在家里等死是正确的决定呢。”不需要杰森开口介绍,罗兰已经从那极具特色的徽记和令人印象深刻的声音认出了说话的人的身份。
“认的出我们的身份并不能说明问题!老家伙!你的同伴是笨蛋,所以你也是笨蛋!”矮精尖细的声音听起来并不让人讨厌,再加上它们简单的词汇,很多时候,即便矮精真的愤怒起来了,人们也只会把它们的咒骂当成是撒娇。
“别这么激动,我的小朋友们。”罗兰笑着说道,同时摘下了自己的帽子,“也许这些东西可以让你们开心一点。”
老人用手杖轻轻敲了敲帽子的帽檐,然后在所有人不自觉发出的惊呼声中,一群白鸽从那顶大帽子里飞了出来。这群白鸽绕着观众席飞行了一周之后,在经过矮精们的上空时变成了鲜花和彩带,同时,一些糖果也从这些鲜花和彩带中落下,掉到了矮精们头上。这些颜色鲜亮,味道可口的糖果让矮精们发出一阵欢呼,它们确实很像小孩子。
罗兰的魔术让现场的气氛瞬间活跃了起来,议论声再次出现,只不过那些黑暗住民们在讨论的可不是魔术有多么神奇,在他们眼中,罗兰使用的应该是某种完全没有魔力波动的魔法。只有极少部分的黑暗住民凭着不同的手段察觉到老人到底是怎么做到这神奇的一幕的,可是他们心中对罗兰的忌惮也并不会比其它人少,他们可不相信这个带着大帽子的人类老人只会这种小把戏。
“那么我想,现在可以谈论正事了吧?”罗兰将帽子戴回头上,扶了扶帽檐说道。
沉默,包括矮精在内的所有代表们因为老人的话又一次安静下来。只不过,这一次安静是因为它们对这个人类的认可。独眼搞错了一件事,对于这些黑暗生物来说,人类世界中的权柄和地位在它们眼中毫无意义,毕竟它们本身就在人类社会之外。而女巫和巫师的委任也只是口头上的授权,这在它们眼中的效力甚至不如罗兰展示的魔术有价值。
“首先,我要声明一点。”罗兰轻轻用手杖敲了三下地面,这在古老的礼节中有郑重承诺的意思,“灰袍法师起司先生和爱米亚女士对于这次各位的加入并不是强制性的。因为如果那位女巫想要强迫各位的话,今天站在这里的人就不会是我们了,只要爱米亚女士亲自出面,我想各位没有任何人有胆量拒绝她的要求不是吗?”
失去了年龄最大的女巫的女巫团是不完整的。但是这并不代表着不完整的女巫团就不足以震慑王都的黑暗住民。事实上,单就实力而言,经过了常年经营的女巫手中掌握着远比这些势力多得多的资源,像是费尔根那样的魔能石像,如果女巫们愿意的话,同时驱动几十只还是不成问题的。而那样的一支石像部队,已经足以彻底剿灭在场的很多势力。
世界的黑暗面是混乱的,因为这里没有秩序可言。可是世界的黑暗面又是秩序的,因为强者会制定不容挑衅的规则。曾经,这个规则的制定者是葛琳,现在,则是爱米亚。
“话是如此,可是为什么她没有自己出面。反而派你们来和我们谈判呢?这难道不是说明敌人的强大已经让女巫都自顾不暇了吗?再说,你又怎么能保证现在退出的人不会在事后遭到报复?女巫们可不是以仁慈著称的掌权者。”食尸鬼阴冷的声音又一次传来,看来这位爱德华族长已经无形中成为了在座很多势力的总发言人。
“哈哈哈哈,我想你们搞错了,爱德华先生。也许是因为我们之前说的不够详细。这场集会并不是我们在请求你们的帮助。”罗兰笑着,在顿了顿之后接着说。
“这场集会的目的,是在询问有多少的家族或者势力愿意接受我们的庇护。或许你们还没有意识到,可是实际上,我们和敌人的战争已经打响了。我们早已深陷风暴之中,现在,在座的所有人,你们和我们一样,已经没有逃离这场风暴的机会了。因此,报复是不会存在的。当风暴停止的时候,这座城市里不会再有其他值得被破坏的东西。我保证。”
在老人的话说完后,整个会场沸腾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真实目的
罗兰的话传达给了在座的所有黑暗住民出了两个意思。
其一,关于这场有关瘟疫的战争爆发的时间。在大多数人的眼中,到目前为止,瘟疫带来的影响虽然极为恶劣,可是还没有到重疾难返的地步。只要王国出动所有的军力对疫区进行封锁,再大量绞杀活着的鼠人,控制疫情依然是可以实现的事情。所以在黑暗住民的眼里,他们仍然有着充足的时间来斟酌加入战争的得失。
第二,就是散播瘟疫者的目的。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早就没人相信这只是一场纯粹的自然产生的瘟疫了。哪怕这些人对于瘟疫有多么的不了解,可是他们却都可以肯定,确实有一位灰袍巫师在瘟疫的发源地,萨隆伯爵领进行过治疗措施。既然排除了天灾的可能性,那么接下来就要思考一个问题,散播瘟疫的人,他们到底想要什么呢?
这正是连起司等人到现在为止都得不到结论的问题,可是罗兰的话却隐晦的用风暴来点出了这个问题的另外一面。不管散播瘟疫的人想要通过瘟疫得到什么,他或者他们都从来没有在乎过有多少东西会因为这场瘟疫而毁灭,对于这些人来说,王都的这些黑暗住民的性命,不会比死在瘟疫下的普通人贵重到哪去。
“这未免有些危言耸听了吧?虽然现在的形势确实不好,可是我想至少王都还是安全的。”说话的人并不是哪个势力的代表,而是站在罗兰身边的杰森。这团人形的黑影用小心的语气说道。虽然听起来杰森说这句话时十分小心,不过敢于在这个时候带头质问罗兰,可见这位引路人的胆子其实比他表现出来的大上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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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路人的问题很快得到了其它人的认可,观众席上开始传来附和的声音。在这些代表看来,老人的话就算被称为威胁也并无什么不妥。而这样的威胁显然让他们不太开心。
“看来各位还不知道吗?”罗兰听到四周的质疑并没有表现出任何退避的样子,老人只是扶了扶自己的帽檐,然后从袖口里拿出了一支很小的水晶瓶。
“在场的各位,虽然我不想在这个时候告诉你们这个消息。不过为了打消各位对我的误会,我还是不得不解释一下了。很遗憾,我们现在所处的这座城市,已经不安全了。”
说着,老人将手中的水晶瓶高高的举了起来,可以看见瓶中的液体在灯火下呈现出了淡淡的绿色。
“我手里拿的这支药剂,是瘟疫的种子。像我这样的凡人只要喝上一口,身体里就会被种下瘟疫,只需要经过简单的外部催化,瘟疫马上就可以发作。而被这种药剂诱发的瘟疫,同样可以传染。只需要有这样一瓶药剂,就可以在几天内彻底毁灭一座村落。”
罗兰的话和他手中的水晶瓶让吵杂的观众席平复了下来。黑暗中无数双眼睛都在看着那支水晶瓶,这些眼睛里,有恐惧,有愤怒,有默然,还有一些里则是更加复杂的神色。
“这……是爱米亚女士或者灰袍大人的杰作吗?”杰森犹豫了一下,问道。在他的印象中,可以制造如此可怕的药剂的人,在这个王都里,恐怕也就只有这两位了。
“很遗憾,虽然我也希望这种恶魔都不会用的药剂是出自我们认识的这两位之手。但是我可以用我的真名和灵魂担保,它并不是女巫或者巫师的作品。它,来自凡人之手。”
老人顿了顿,等这些听众们从惊讶中恢复过来,继续说道。
“独眼先生的商会在无意中接触到了这种药剂,它们被谎称是用来治疗和预防瘟疫的良药!而且我们猜测,就是这种药剂,直接导致了烈锤领和黑山领的瘟疫扩散!接下来,我们请独眼先生来告诉大家这种药剂更多的消息。”
罗兰将手中的药剂交给独眼,示意她接替自己继续向这些黑暗住民们讲解现在的形势。相信被这一巨大信息震惊的代表们,应该没有时间再去讨论独眼是不是够资格做他们的领导者。接下来就要看独眼能不能把握住这次机会了。
所幸,独眼到底还是有着相当的能力的领导者,虽然她在一开始因为对黑暗住民的无知而犯下了一些错误。但是在谈话的内容转入她所了解的范畴之后,这位地下头目的气势也变得强势起来。当下,她就将这种瘟疫药剂的散播形势,添油加醋的讲给了这些代表们听。
那些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真的已经坐在了瘟疫腹地中的代表们,现在乖巧的就像是一帮孩子。
而看到罗兰退后到了一旁,洛萨和网虫赶紧走了上去,他们都有很多问题想要问老人。
“为什么这些听起来厉害的不行的代表们都没听说过这种药剂?”黑山伯爵问道。在洛萨的印象中,这些生活于王都黑暗面的家伙们应该是比独眼更加清楚这些事情才对。
“呵呵。我的伯爵大人,别被这些家伙们的种族吓到。抛开除了个别黑暗住民的特殊天赋之外,这些人得到的信息并不会比我们知道的更多。他们也要忙于生活,所以除非是生活需要,很多领域对于他们来说,同样是陌生的盲区。甚至,他们中的很多人对于瘟疫,可能也无法做到免疫。”
罗兰的一番话让洛萨和网虫真正知道了什么叫做长者的智慧。这个大胡子老人凭着他对于这些异类的了解,仅凭着几句话就将双方的猜疑打消,让这次集会的谈话内容变的切中要害。这无疑为所有人都节省了很多时间,要知道,在起司的时间表里,可没有工夫留给他们去慢慢的一个一个说服这些代表。
“早知道这么简单,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把那个药剂拿出来呢?”佣兵小姐则是这样问道。在网虫看来,如果罗兰一早知道王都的安全问题是这些异类的关注点,还不如在路上就告诉独眼这件事。
“那可不行,如果不向他们展示我们的立场和诚意,一上来就给他们这么沉重的话题,这些家伙恐怕考虑的就不是加不加入我们了。他们会立刻离开会场跑回家里收拾东西跑路。”罗兰下意识的想要摸自己的胡子,才想起来那把大胡子前两天刚刚被烧掉了一多半。
“您说的没错,如果您一上来就把现在的形势告诉他们。他们真的会当场逃跑。就我所知,并不是所有势力都有捍卫家园的打算。”在三个人说话的时候,杰森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摸了过来。只不过由于其他代表现在都被独眼的话吸引了注意,并没有注意到引路人的异常。
“哈哈,那也得感谢您帮我把话题引到这里啊。关于这些药剂的信息,您应该一早就知道了吧?杰森先生。”魔术师意味深长的看着这团阴影,说道。
“您说的没错。关于市面上贩售的这些所谓的解药,我确实留意到了。只不过我可没有巫师和女巫的本领,只是把它当成了炼金师协会骗钱的手段。没想到,那些人居然制造出了这么可怕的东西。”引路人说道,他的语气依旧温和。
“怎么?他和我们是一边的?”洛萨歪了歪头,老人和人形阴影的对话让他有些晕了。
“尊敬的黑山伯爵大人。事实上,不仅是我,在座的很多代表其实一开始就确定会和爱米亚女士站在一起。只不过,我们对于女巫大人让您们这些普通人来和我们谈判感到了些许的不安而已。而现在看到这位老先生,我想女巫大人的安排应该还是可靠的。”杰森对洛萨微微行了一礼,说道。
“搞什么,你们都想好了为什么还要听我们说这么多话?弄得我紧张的要死,以为随时都会谈崩呢。”身份被戳穿,洛萨尴尬的耸了耸肩,抱怨道。
“这次集会当然还是有举行的意义。像我这样已经决定站边的人毕竟不是大多数。所以像这样尽可能的争取盟友还是必要的。而且,除了争取中立的人之外,我们还得通过这次集会,找到一些,站错队的人。”杰森的声音越来越低,当他说到最后的时候,温和的声音给人一种极为危险的感觉。
“是吗,果然不止我们会找盟友啊。我就说为什么起司要特意拜托女巫们给你找来这柄锤子呢,看来他应该也是估计到了这种情况。”罗兰看了看洛萨手中的那柄战锤,说道。
“在全面开战之前,先拔除掉对方铺在地上的钉子是十分必要的。不过各位也不必着急,我们对此其实也是早有准备。清扫活动,等这次集会结束就会开始。至于现在,我们还是听独眼先生把话说完吧。”
第一百九十二章 支持者
这场聚集了苍狮王国国都所有黑暗住民的集会在黎明前两个小时的时候拉上了帷幕。在找回了自信和初步掌握了与这些势力代表谈判的技巧之后,独眼还是很好的完成了她的任务,为起司这边争取到了相当数量的盟友。但是,就如杰森之前提到过的,并不是所有的势力都看好这场战争的胜负。
在大约半数的势力选择加入的同时,另外一半的到场代表选择了沉默。其中甚至有一些代表在集会还没结束的时候就灭灯离席,宣布其所代表的势力退出这次行动。这些离席者大部分早在集会开始前就选择了远离这个王国,只不过是害怕女巫的报复才硬着头皮参加了这场集会。在罗兰保证不会追究责任之后,不管独眼承诺的未来有多么耀眼,也和他们没有关系了。
而这些临阵脱逃者虽然并不会遭到其它势力的追究,不过如果起司他们真的成功抵御下来这次瘟疫,那么这些人再回来时就得重新开始了。没有人会为他们保留他们现在拥有的东西。
“跟我预想的数量差不多。”杰森看着观众席上亮着鲜红色火焰的灯台,说道。
“但是比我们预计的数量少。”食尸鬼阴冷的声音从不远处传过来,一个身着黑色长袍,看起来像是僧侣一样的中年男人从火光中走了过来。
不只是他,集会结束后,所有选择支持女巫阵营的代表们都没有离开。这些人越过了观众席的矮墙,从四周走向了站在舞台中央的独眼一行人。他们今晚的任务还没有结束。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并不是每个人都像我们一样对这里有着这么深的不舍。”说话的人来自食尸鬼的身旁,那是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老人,只不过这个老人的脸上看不到任何的毛发,不论是胡子还是头发甚至眉毛都被全部去除了。他的声音显得很空洞,给人一种好像从远方传来的感觉。
“食尸鬼和怨灵?这倒是一个有趣的组合。”罗兰挑了挑自己的帽檐,他一眼就看出了那个白袍老者的身份。毕竟灵体特有的围绕着身体轮廓的模糊光晕还是十分好辨识的。
“只是两个死不了的老家伙罢了。”白袍的怨灵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他笑着回应罗兰的话。
“说什么死不了!你早就死了不是吗!”尖细的声音从成年人大腿的高度传来,一群矮精蹦跳着朝这边过来。在火光的照应下,洛萨他们终于见识到了矮精到底是一种怎样的物种。
这些小家伙看起来就像是有着土黄色表皮的人类小孩,只不过它们的耳朵很大,并且像精灵一样在末端变尖。这种特征也是一些学者坚持矮精们是矮人和精灵混血的原因之一。可是事实上,矮精拥有的特征却不仅如此,除了耳朵,它们比人类要大上一圈的眼睛和嘴里尖利的牙齿都让它们不会被错当成真的小孩。
刚才说话的人是这群矮精的首领,其它的矮精们都跟在他的身后。这只穿着画着五颜六色奇怪图案的矮精有着一头黄色的头发,这些头发每一根都像针一样在他头上竖的笔直,看上去十分有特点。
“你好,老头儿。我是这些矮精的老大,你可以叫我,闪电!”自称闪电的矮精头领并没有看其他人,他和他的手下从始至终都只盯着罗兰一个人。而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有两三个矮精跑到了老人身边毫不客气的翻找着后者口袋里可能存在的糖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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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闪电。你能不能让你的人先从我身上下来。”罗兰一手捂着自己的帽子,有些慌乱的说道。在他说话的时候,一只粉头发的矮精刚好从他的胸口爬过去。这些小家伙明显把老人当成了某种人形的攀爬玩具。
“简单。但是你得给我们糖果!刚才那种就可以。”矮精首领理直气壮的说道,丝毫不为自己的抢劫行为感到不对。
无奈之下,罗兰也只能答应这些活动能力过剩的小家伙。他把自己的帽子摘下来,用手杖轻轻的一敲,大量的糖果就像喷泉一样从帽子里涌了出来。原本趴在老人身上的矮精们闻到糖果的味道,根本不需要自己首领的命令就欢呼着从老人手中抢过了装着糖果的帽子,跑到一边瓜分战利品去了。
“你喂他们这么多糖果,过两天他们又会跑过来让我给他们拔蛀牙。”一个闷声闷气的声音带着怨气说道。这是一个戴着长嘴乌鸦面具的人,她的相貌被面具完全的遮盖了起来。不过从身材上来看,这个人无疑是一位女性。
“你不知道这些小家伙有多能闹腾。我的诊所已经被他们拆了好几次了。”
“抱歉啦,医生。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你知道的,没人可以挡在矮精和糖果中间。”杰森走到罗兰身边朝那个面具人摊了摊手,说道。
“介绍一下,这位是希尔小姐。是全苍狮最好的医者,也是摄魂怪的代表。”
“希尔。很高兴认识您,老先生。如果您需要根治什么旧伤或者老毛病的话,我可以给您打个对折,外伤一年,内脏伤五年,怎么样?”戴着面具的摄魂怪朝罗兰伸出了左手。
“罗兰,同样很高兴认识您。希尔女士。不过我想,我这把老骨头还是接受一些比较温和的治疗比较好。”摄魂怪医生的治疗方式罗兰虽然不清楚,可是他却知道这种以吞噬其它生物寿命作为食量的可怕存在还是少接触的好。
随着越来越多的代表走到独眼他们附近,杰森也开始逐一的为几人介绍这些决定加入女巫阵营的势力。除了食尸鬼,怨灵,矮精和摄魂怪之外,选择与起司他们并肩作战的还有蝠人和一个和引路人一样以个体身份来参加集会的存在。那是一个头发长到遮盖住了自己面容的男人,他的腰里别着一把五弦琴。
“啪啪”轻轻拍了拍手示意所有人将注意力集中过来。杰森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把同样黑色的刺剑,说道。
“各位!既然已经和我们的新同伴介绍过了自己。我们就该进行今晚这场集会的余兴活动了。我宣布,从此刻开始到黎明之前的清扫活动,开始!”
第一百九十三章 两年前的雨
当杰森宣布清扫活动开始之后,倒是并没有出现什么特别的场面。那些原本就围在独眼他们身边的代表们无一不是其势力内有着极高身份的存在,或者说,他们本身就是自己族群的领导者。对于这样的他们来说,这个所谓的清扫活动还不需要亲自出手。
但是这些有着庞大数量族人的代表们或许可以不动,像是杰森和那个带着五弦琴的男人这样以个人的身份来参加集会的人却不行。今天的清扫活动不仅仅只是拔除那些选错了阵营的家伙,更是一个向女巫和灰袍巫师展示忠心的好机会。不夸张的说,今天晚上的战果,很有可能影响到自己和自己的种族在这个联盟中的份量。
“请恕我失陪了。”引路人朝独眼等人说道,提着手中那把刺剑隐没于阴影之中去了。虽然杰森的种族特殊,其实力也是在场所有人中数一数二的,可是就是因为曾经见过那些真正可以称得上是强大的存在,他才知道自己的实力还远不够在一位灰袍眼中留下深刻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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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杰森和另外一个独立参加者的退场,这个议事厅中留下来的就只剩下几位代表和独眼等人了。
“杰森先不说,刚才那位长头发的先生,你们能稍微向我介绍一下吗?”罗兰向周围的几位代表提问道。饶是以这位老人的见时,他也没有看出来那个带着五弦琴的男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您说的是雨吗?”希尔的声音从面罩下面传来。
“雨?那是他的名字?”罗兰皱了皱眉头,这个名字听起来十分古怪,就连被当成绰号都有些过于缺乏辨识度了。
“是的。雨就是他的名字。他是将近两年前来到这个国家的,起初他只是一个路过的游吟诗人,就像其他的游吟诗人一样。但是在某一次意外中,他被卷入了一个逃亡的吸血鬼和追杀着吸血鬼的猎魔人的战斗中。也就是那个时候开始,我们才知道他并不是普通的人类。”爱德华族长说道。
“这倒是一个有趣的故事,能讲的再详细一点吗?”食尸鬼族长的话引起了所有人的兴趣,就连独眼都对两年前发生的事情感到好奇起来。毕竟不论是吸血鬼还是猎魔人,都是极少会踏足苍狮这样偏远的王国的存在。事实上,这个王国中唯一被确认的吸血鬼山德还是被自己的家族流放至此。
“等等,你说的该不会是两年前王都的血雨事件吧?那件事情里有吸血鬼加入!”洛萨这个时候好像想起了什么。作为王国的大贵族,黑山伯爵还是知道两年前成为整个王国话题的可怕案件。只不过这件事情之后被国王交给烈锤大公处理,事件的后续也直接向王室报告,所以大多数的贵族都仅仅只是知道一个大概而已。
“什么血雨事件,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独眼疑惑的问道,按理来说,如果是连洛萨都知道的事情,她这个王都的地头蛇没理由不知道。
“血雨事件是为了方便代指后来取的名字。事件本身说的是两年前的一场酒馆屠杀案。事发的酒馆从老板到客人无一幸免,全部被杀,而且由于死相极其可怖,很多尸体外观完全被扭曲,甚至很难直接计算出遇难者人数。而案发现场的样子被形容成好像是从酒馆内下起了血雨一样的情景,所以才被这么称呼。”
黑山伯爵把自己知道的情报全部说了出来。这个事件虽然在王国上层引发了规模不小的恐慌,可是由于王室第一时间就介入了调查,并且将这个案件指派给了王国第一实权贵族烈锤大公,所以信息的保密性极高。纵然独眼是王都的地头蛇,她得到的消息可能也只是某一间酒馆发生了大规模的死伤而已。
“大体上来说,那次事件确实如此。”爱德华点了点头,佐证了洛萨的话。
“所以也就是说那个酒馆是吸血鬼和猎魔人的战场喽?”罗兰说道。
“是这样的。那个猎魔人似乎是和追杀的吸血鬼有仇,动起手来完全没有考虑会不会伤及无辜。本来这样的情况我们是会出手管理的,可是还没有等我们派出代表,他们就一起被杀死了。”食尸鬼说道。
“而杀死他们的人,就是当时在那个酒馆里的雨。”希尔也说道。
“你们是说,他凭着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同时杀死了一个吸血鬼和一个可以猎杀吸血鬼的猎魔人?”或许别人对于同时干掉这两个存在所需要的实力认识的并不清楚,可是罗兰却知道,有能力做到这一步的人绝对不会是一个默默无名的游吟诗人。这个自称雨的男人的真正实力极有可能尚在此时的起司之上。
“从结果来看确实如此。可是也不能排除他是不是在两败俱伤的时候下黑手杀死了那两个人。而之后雨也极少出手,平时更是生活的和常人无异。甚至这次他会来这个集会都让我们感到十分惊讶。”穿着白袍的光头怨灵说道。对于雨这个人,王都中的黑暗住民们没少下功夫去观察,可是结果就是只要雨不主动出手,就没人能把他和普通人区分开来。
“可是普通人可不会知道怎么正确的杀死吸血鬼。”罗兰轻轻摇了摇头,吸血鬼这种存在可不是说杀就杀的,错误的方法不但不能杀死吸血鬼,反而可能成为它们逃走的契机。
“但是也没有证据说明他彻底的杀掉了那个吸血鬼,现场能确认的只有那个猎魔人的尸体。至于吸血鬼的尸体,我们并没有找到。不过考虑到被彻底杀死的吸血鬼也不会有尸体,所以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恐怕也就只有去问他本人了。”希尔总结道。
“这样啊。不过我建议我们回去之后还是把这位雨先生的存在告诉起司他们,我想他会有兴趣的。”魔术师对独眼说。
“至于现在,似乎有些被我们的清扫活动扫出来的虫子要来找我们报复了呢。”
第一百九十四章 拦下
要发现闯入议事厅的人并不困难。毕竟从观众席上被抛下来狠狠砸到地上的食尸鬼肯定不是因为失足跌落才变成这样的。而顺着这名倒霉的卫兵被抛出的方向,几个站在一起的人影也没有任何躲避的意思。
“我们想要谈……”声音从那些人影间传出来,可是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暗狮秘社,你们好大的胆子!”爱德华族长看了一眼自己那个看起来已经失去了意识的族人,对着那几道人影发出低沉的嘶吼。
随着这声低吼,可以看到这位穿着黑袍的中年人伸出袖口的手臂产生了明显的变异。原本鲜活的肌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变的像是干尸一样枯槁。同时,从食尸鬼族长的衣服缝隙中也开始散发出带着黑色粉末的瘴气,那看起来就像是人体被焚烧时才会飘出的烟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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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吼吼,老爱德华生气了,这下有好戏看了!”一旁的矮精首领发出一阵笑声,似乎是看到了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
愤怒的食尸鬼可顾不得回应闪电的话,他用一种酷似猿猴一样的姿势三步两步就冲到了观众席旁边。踩着那道只有半人高的矮墙一跃而上,朝着那几个人影冲去。
“这是怎么回事?那些人是谁?”除了罗兰先一步发现了那几个袭击了守卫的人影,独眼他们完全没有办法适应这种突然的变故。
“那些人是暗狮秘社的巫师,不,在这座城市里有一位真正的灰袍的情况下,他们可没有资格被称为巫师。这些人,只是一些行巫术者。”希尔说道。只不过这位女医生的话除了带出更多让人不懂的名词之外,似乎并没有什么效果。
“暗狮秘社?那是一个组织吗?”罗兰问道,在刚刚的集会上他可没有听杰森提到有这么一个势力的存在。
“谈不上组织,他们只是一些流落到这里的零散巫师罢了。这些人为了自保凑到一起,结成了这个所谓的秘社。”摊了摊手,从希尔的反应来看,这个暗狮秘社好像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那么现在看来,这个秘社好像并不站在我们这边?”独眼问道,那些暗狮秘社的巫师袭击了看护议事厅的食尸鬼守卫,而且爱德华族长也丝毫没有和他们交谈的意思。这么看起来,这些人的立场已经十分清楚了。
“我们之前也邀请了他们来参加集会,不过他们直接就回绝了我们的邀请。而且在这几个月里,我们也注意到这个秘社的成员似乎在和某种组织做着交易。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们也是今晚要清扫的对象。”摄魂怪医生的语气很平静,显然这件事在她眼中只是一件小事而已。
“等等,没有直接证据?所以你们并没有确认这些人是敌人就对他们下手了?”洛萨问道,在这位伯爵看来,这样的行为未免太过于鲁莽和轻率。
戴着乌鸦面具的希尔转头看了一下黑山伯爵,没有说什么。不过这并不是因为她觉得自己理亏,而是觉得没有必要跟这个人浪费口舌来解释他们这么做的原因。
还是网虫看洛萨一副要和人理论的样子,拉了拉他的衣服,在伯爵耳边说道。
“在这种等级的战争里,不站队本身就是一种过错。况且这座城市乃至这个王国很快就要变成战场,这种时候还举棋不定的家伙只能成为阻碍。这个所谓的暗狮秘社被列入清扫名单只能怨他们太过于轻视了这场战斗的等级。”
“可是他们有可能只是无辜者!王国的法律里……”
“王国的法律可不在他们身上起作用,伯爵大人。”白袍的怨灵幽幽的说道,“您看到的这些巫师,他们可算不上苍狮的国民。他们只是从其他地方来的逃难者,来到这个王国,只是因为这里的限制比较小而已。而且,真要按您口中的王国法律,这座议事厅里的所有人都应该被送上绞刑架。”
“那至少应该给他们申辩的机会。他们显然有话要说!也许他们会选择离开这里。我们没必要这么着急的下结论。”被说的语塞的洛萨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嘿!你猜怎么着!你说得对!但是,在他们打伤守卫的时候,就没有申辩的可能了。老爱德华可不会纵容那些伤害了他族人的家伙!”闪电爬到了罗兰的肩上对洛萨说道,这个矮精首领似乎很喜欢老魔术师,“你知道老爱德华会怎么对待那些打伤他族人的家伙?他会把他们一根一根骨头的拆成碎片!”
“这太……野蛮了。”洛萨眯着眼睛轻声说道。
让这位常年带兵打仗的贵族受不了的其实并不是这些盟友清理城市的手段,在战争面前,残忍些的手段也无可厚非,洛萨本人也不是善人。可是这些黑暗住民们谈论起死亡和杀戮时那种平淡的感觉却令黑山伯爵从内心里感到抵触。在他的印象中,杀戮和战争应该都是有原因的,为了国家,为了生存,杀死敌人和被敌人杀死都是崇高的事情。但是在这些盟友的话里,洛萨听到的只有对剥夺生命的理所当然,这让他感到不寒而栗。
“野蛮?或许在他们眼里我们人类的作为才是虚伪的。用律法和荣誉来限制人的生活,这在让我们有了他们难以企及的组织性的同时,也让我们在他们眼中显得软弱异常。”罗兰轻轻拍了拍洛萨的肩膀,示意伯爵不要冲动。老人很早就在和这些黑暗中的住民打交道,他知道这些存在和生活在阳光下的人有多大的不同。这种不同不是种族上的,而是一种世界观的不同。
随着两声人体摔在地上的闷响,爱德华族长对暗狮秘社的巫师们的战斗已经宣告结束了。进入议事厅的巫师总共有五个人,其中已经有两个被愤怒的食尸鬼掏出了内脏,两个被扔到了众人面前,还有一个,只剩下一颗满脸惊讶死不瞑目的头颅在食尸鬼的手中被捏成了碎片。
“吼!”从高空跃下的黑袍怪物恐吓着已经失去行动能力的人类。这两个被扔到舞台上的巫师双腿已经被打碎了,他们挥舞着自己的手臂,徒劳的想要拉远自己和食尸鬼族长之间的距离。
“不要杀我……”“我不想死……”
求饶的声音从他们满嘴血污的嘴里不断地传出来,但是满手人体碎片的食尸鬼可不会怜悯这些打伤了他族人的家伙。这些冒失的巫师让他在女巫的代表面前丢了脸,他必须用血腥的手段来证明自己族群的价值。
“嗡!”食尸鬼的利爪在空中挥舞着带起腥臭的恶风,眼看着两个巫师中的一个就要被这一抓撕碎气管。在这个当口,却有一柄战锤突兀的横在了利爪和巫师的脖子之间。
“至少,给他们一个说话的机会好吗?”在场的所有人都没看到洛萨是怎么从人群里冲出去的,更别说黑山伯爵手里的那柄战锤少说也有一个成年男人的重量。这让他此时的话在黑暗住民们耳中异常响亮。
已经完全变身的食尸鬼早就没有了人类的相貌,此时的爱德华族长脸上有一多半的空间都是它的嘴,那是一张长满了利齿如同蠕虫一样呈现圆形的巨大口器。普通人光是看到这可怖的样子,恐怕就已经站不稳了,但是当食尸鬼循着洛萨的声音将那张大嘴靠近黑山伯爵的时候,洛萨的面色却是丝毫未变。
“我以为,那柄战锤不是用来对付盟友的。”光头的怨灵在罗兰的身边说道。这些和女巫打了长时间交道的家伙自然认得出这把战锤上的女巫魔法气息。
“当然不是。不过我想,灰袍法师和女巫们将那柄战锤交给洛萨爵爷是有他们的理由的。”老人扶了扶帽檐说道。既然事已至此,打一打这些新盟友的气焰,对于以后的合作也有好处。
“我觉得你最好把那位爵爷叫回来。”希尔医生也说道。
“我觉得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罗兰说。
“是吗?那他知不知道噬血状态下的食尸鬼很容易失去理智?”
在这个时候,坐在罗兰肩上的闪电突然尖笑起来。
“看!他们打起来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胜负
战锤和手臂,哪个更硬?这结果本来无可厚非,哪怕不是有意的攻击,平常人的手臂也禁不住一柄双手重锤的轻砸。但是此时用手臂和战锤对抗的人却不是普通人,甚至不是人类。\r
被血液激起凶性的食尸鬼毫无理智可言,至少看起来是如此。那双已经变成暗褐色的小眼睛里透露出来的,只有对于血肉的渴望和对撕碎对手的快感的追求。但和那些被称为苔藓游荡者的愚蠢同类不同,哪怕已经进入了噬血的状态,爱德华族长依旧保持着极高的战斗本能。所以他轻易的就接下了洛萨自下而上的突然袭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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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山伯爵此刻却是骑虎难下,他原本想通过一次上挑来拉开自己和食尸鬼之间的距离,这样战锤的长度可以保证他在攻击范围上获得优势。取得了距离上的优势,他就有机会等这个杀红了眼的食尸鬼恢复理智。可是洛萨万万没想到,这一击带来的却是反效果。\r
此时的伯爵双手握着锤柄的中后端,左右手呈前后之势,将靠前的左手当成是杠杆的支点。按照洛萨的经验,这样的一记上挑已经足以将一匹飞奔的战马击倒,可是事实却是,他手中战锤的锤头,此时正被食尸鬼用双手按在身下,动弹不得分毫。\r
“这家伙,好大的力气。”洛萨心中想到。这样可怕的力量,他之前只在对抗巨型鼠人时见过。\r
二人之间的战况看起来好像陷入了比拼力量的僵局。爱德华凭着天赋的怪力,挡住了洛萨的战锤,而伯爵也靠着自己的技巧弥补了纯粹力量上的不足。这两个人中任何一个人在这场力量比拼中落败,都会让胜利的天平瞬间产生倾斜。若是食尸鬼先失去力量,那么洛萨的战锤势必会对给对手一击重击。但若是洛萨先无力,食尸鬼就可以从容的从他手中夺下这唯一可以威胁到自己的武器。\r
紧绷的肌肉使得黑山伯爵不敢轻易改变自己的身体姿态,力量上的平衡一旦受到任何刺激就会带来雪崩一样的后果。可是同时,洛萨也意识到如果任凭这场较量持续下去,先丧失战斗能力的人一定是他。相比较面前那个已经没有了人类外貌的怪物,他很清楚自己的体力正在飞速的流逝。\r
想要赢下这场战斗,必须要改变这种局势。而局势改变的瞬间,就是决出胜负的时刻。思考,拼尽一切的思考,洛萨的大脑飞速找寻着可以在这种局势中制胜的策略。如果此刻他身上是那身黄金重甲,他尚有胆量拼着受伤来挽回局面。可是现在身上的这身轻便装备能带来的防御力实在是让伯爵感到无奈。等等,现在身上的装备……\r
洛萨想到了一个极为冒险的办法,黑山伯爵的瞳孔渐渐缩小了起来。那么,要这么做吗?他问着自己。眼下的局势可不是同盟间的切磋,如果眼前的食尸鬼扑倒,洛萨毫不怀疑对方会把自己的脖子撕碎。可是正是这样的生死较量,才能激发出这位战士内心中激烈的战意。\r
“为了黑山!”口中突兀的高喊起自己家族的名字,洛萨接下来的举动让所有围观者感到了震惊。\r
虽然说起来好像时间很长,可是从洛萨出手到两人陷入僵局期间经过的时间不过几秒而已,甚至来不及他们做出反应。在独眼他们看来,洛萨的在自己的战锤被对方接住了之后,只经过了极短的犹豫就做出了下一步的行动。\r
他放开了握住战锤的双手!\r
这个人疯了吗?几乎所有人都在这么想着。其实只要洛萨继续和爱德华僵持不下,很快就会有人上前去将他们分开。毕竟没人真的希望看到这位身份高贵的伯爵大人真的在这里血溅五步。可是在这个当口,洛萨却首先放开了自己的武器!难道他是要自杀吗?\r
洛萨当然没疯,他也还没有想自杀的念头。所以爵爷这么做,自然是因为他有着自己的打算。随着口中的战吼,洛萨将身体的全部重量都压在了自己的右侧,同时他的左脚狠狠的在地上一蹬,用自己的右肩对着食尸鬼的脑袋砸了过去。而此时洛萨的右肩上装备着的,是带着金属尖刺的护甲。\r
“砰!”“咚!”这两个声音几乎是同一时间响起来的。\r
其中第一声是爱德华在战锤失去力量支持之后顺势将锤头压到地面上的声音。而另一声,则是洛萨撞到食尸鬼脸上的闷响。\r
“嘎哈!”纵然有着难以想象的怪力,可是食尸鬼的身体重量却是和常人无异的,被洛萨压上全部体重的一击让爱德华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向后仰去。为了平衡这冲击,食尸鬼的脚步不得不向后倒退了几步。\r
“哼!”洛萨等的就是对手后退的这个时候,伯爵在撞击过后丝毫没有重整阵脚的意思,他抬脚一踢,将被砸在地上的战锤一脚踢起。双手握住锤柄,洛萨以锤做矛,直刺对手的腹部。\r
“嘶啦!”锤头上镶嵌的秘银尖刺在刺破食尸鬼的表皮时发出像是水滴入热油时才会有的声音。恶臭的烟雾也从这些被战锤打出的伤口里飘散出来。\r
“吼啊!”负伤的食尸鬼口中发出愤怒的咆哮,这些伤口还难以真的对他造成伤害,可是女巫的魔力却足够让他感受到痛苦。而痛苦,则激发出了更加疯狂的嗜血**。被击中了腹部的爱德华并没有被这一击打飞,反而用双手抱住了洛萨的战锤,让黑山伯爵无法继续攻击。\r
到了这一步,交战的双方都打出了真火,这场战斗必将以其中一方无法站起来作为结尾。而洛萨也丝毫没有犹豫的想法,既然武器被敌人抱住,那么索性就连着对手一起挥舞!黑山伯爵双脚站稳,从腰部发力,拼尽了全身的力量将手中的战锤连同抱着战锤的食尸鬼一起舞动起来。\r
“给我……躺下!”战锤在爵爷手中划动了一个完美的圆形,并在这个圆完整的时候被洛萨松手扔了出去!\r
旋转的战锤连带着抱着锤头来不及放开的食尸鬼在空中旋转了几圈之后重重的砸到了场地边缘的矮墙上,倒霉的爱德华被这近乎乱来的攻击彻底砸进了墙体里。这样的冲击还不足以杀死一位食尸鬼族长,可是从那双无力垂下的双手来看,洛萨这一击恐怕还是把他给打晕了过去。\r
“呼……呼……”安静,此时的议事厅会场里只剩下洛萨喘着粗气的声音。没有一个人,连罗兰都没有想过这位爵爷竟然真的击倒了身为食尸鬼族群首领的爱德华。那可是一只真正的食尸鬼王啊!
第一百九十六章 事后工作
苍狮王都议事厅
洛萨拖着疲惫的身体艰难的走向同伴的方向,刚才和食尸鬼的短暂交战耗尽了他所有的体力。网虫赶紧往前走了几步接住了黑山伯爵险些倒下的身体,将他搀到独眼和罗兰的身边。伯爵满脸歉意的看着这两个人,他并不是不知道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会带来什么后果。只不过他内心不能允许自己对此置若罔闻。
“抱歉……”在勉强说出这两个字之后,洛萨很爽快的失去了意识。短时间内的过度消耗让伯爵因为缺氧而晕倒。
而有趣的是,几乎就在洛萨晕倒的同时,原本被认为砸进了墙里的食尸鬼却站了起来。爱德华随手将压在自己身上的战锤扔到了一旁,看他的样子,虽然刚才被洛萨打的十分狼狈,可是身上却没有什么明显的伤痕。原本被尖刺弄伤的伤口,也在这短暂的休息中恢复的完全看不出伤口的样子。
狰狞的食尸鬼拖起洛萨的战锤,一步一步的走向那两个倒霉的巫师。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它要完成刚才被黑山伯爵打断的屠杀的时候,食尸鬼族长黑袍下的身体却渐渐变回了人类。当他走到那两个暗狮秘社仅存的倒霉蛋面前的时候,他已经彻底的恢复了之前的中年人模样。
“别杀我们……”那两个之前几乎已经放弃等死的巫师见到走过来的爱德华,刚刚平复了一些的心脏瞬间就又快速的跳动了起来。
而食尸鬼族长可没有和他们说话的打算,虽然外表恢复成了人类,可是爱德华的身体素质实际上并不会有什么影响。他冷漠的将这两个人的四肢全部打断,顺便一人一拳将他们彻底打晕,然后就不再搭理这两个家伙,转身朝着众人走来。
“嘻嘻!老爱德华!你被一个人类打趴下了!”罗兰肩膀上的矮精头领幸灾乐祸的大笑起来,闪电可不在乎多余的事情,对于矮精们来说,没有比糖果和看人打架更开心的事情了。嗯,或许恶作剧可以和这两者一较长短?总之,这些欢乐的小家伙是出了名的不会看气氛。
换做平时,或许爱德华族长会和闪电就这些事情争论一番,可是虽然没有受什么伤,他刚才被洛萨打倒却是不可否认的事实。所以食尸鬼也只能冷哼了一声,接着将手中的战锤交给罗兰。
“十分抱歉,罗兰先生。我失态了。”身为这个王国最大食尸鬼族群的领袖,爱德华的脾气原本可没有这么好,虽然守魂者在食尸鬼中是十分睿智的存在,但是它们毕竟还是食尸鬼。就像你不能指望着穴居人去设计精密仪器一样,种族带来的嗜血**是难以靠后天努力压制的。
可是此时的罗兰和洛萨等人却并不是简单的个人,他们代表着两位女巫和一位灰袍巫师,爱德华自问自己没有兴趣在这种关头挑战这两者的权威和力量。所以为了族群,他选择了低头。
“哪里,哪里。反而是我才应该道歉,毕竟是因为洛萨他鲁莽行事才变成了这样。”魔术师笑了笑,可是虽然嘴里说着道歉,罗兰的语气中却没有任何道歉的意思。事实上,在老人的心中,对于洛萨刚才的所作所为是十分赞赏的。
而且就像闪电说的,不论现在二者状态如何,洛萨打败了食尸鬼王是不争的事实。而仅仅一位担任护卫任务的人类就有这样的实力,这是一个抬高己方身价的好时机。
“那两个暗狮议会的巫师我之后会妥善处理,不管他们今晚来此目的是什么,我都会保证让他们毫无保留的说出来。”爱德华承诺道。
“这个嘛……就不劳您费心了。”罗兰扶了扶自己的帽檐,说道,“我想这两个人就由我们带回去吧。我相信他们在爱米亚女士的手里会更有价值的。”
爱德华稍微思考了一下,老实说,作为一个食尸鬼,他还是十分想要争取到这两个巫师的处理权的。可是想到自己刚刚才得罪了黑山伯爵,食尸鬼王还是放弃了继续坚持的打算。
“您的意愿,先生。”
“无尽深渊在下!我刚出去了一会儿,这里发生了什么?”杰森的声音从一旁的阴影里突然响起。随即那个人形的阴影迈着贵族式的步伐走到了众人面前。从杰森的外表上其他人无从判断他是不是在这次清洗行动中受伤,只不过他手中黑影刺剑上的血迹却可以证明他一定让其他人受伤了这件事。
“你自己不会看吗?”希尔说道。不知道为什么,这位医生的语气里显得有些不太高兴。
“好吧好吧,请别发火我的女士。”杰森安抚道,同时转动着他如同剪影一样的脑袋环视了一下议事厅。
“看来我们需要找人来把那边那个矮墙修好喽?嗯……还要找人清理一下地上的血迹,我可没想到这里会发生战斗。”
“尸体和血迹我们可以处理。修补的问题让闪电他们帮帮忙好了。这家伙一晚上除了起哄之外什么都没做。”爱德华族长说道,同时瞟了一眼坐在罗兰肩上的矮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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闪电听到食尸鬼的话,脸上露出不高兴的神色。
“凭什么要我们帮忙?明明是你砸出来的坑!你自己怎么不去补!”
“别这么说,闪电。爱德华先生也不是有意的,而且我听说矮精是天生的建筑家,不知道今天有没有荣幸见识一下。”罗兰开口道。
“切,好吧。不过这是看在你的面子上!”矮精首领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它朝自己的族人大叫了几声,然后指了指矮墙上破口的方向。那些矮精们听到首领的命令,蹦蹦跳跳的跑到了之前食尸鬼被砸进去的地方。
老实说,虽然矮精的建筑天赋很多人都知道,可是不论是罗兰还是独眼他们都很好奇这些小家伙要怎么赤手空拳的修补好一面破损的墙壁。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也让他们大开眼界。
只见那些矮精们张开自己的嘴,将地上的墙体碎片整个吞到了嘴里,或许是生理结构的不同吧,有些矮精嘴里含着的碎块明显比他们的半个头还大。在口中含了一会之后,矮精们开始纷纷吐出自己嘴里的碎片,并且将那些湿漉漉的砖块朝着缺口的位置补上去。它们在这个过程中可没考虑那些碎块原本的位置。也就是说,被随便搭起来的碎块根本不可能还原成原貌。
可是接着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那些从矮精嘴里吐出来的石头像是小孩子手中的泥巴一样好似失去了硬度,除了总体积保持不变之外,原本应该坚硬的不可变形的砖块竟然在矮精手里很快的发生了变形!
“矮精的唾液可以软化大部分的已知金属,岩石,甚至动物骨骼。它们会把所有能捡到的东西通通吃进嘴里,变软后再吐出来。当唾液干燥之后,被软化的物质就会恢复原本的硬度,可是形状却变成了矮精们想要的样子。”希尔医生解释道。作为经常给这些矮精们拔牙的医生,她十分了解矮精的一些特性。
在矮精的修补下,那面矮墙上的破洞很快就变的和之前一样了。只不过可能是兴趣吧,矮精们在完成修补之后并没有停下来,它们开始在这块墙壁上做出各种奇怪的花纹。
“只不过矮精和小孩子一样,它们不太能理解朴素的美感,所以它们的作品上往往都会带有它们的特色涂鸦。”
第一百九十七章 最糟的消息
“所以,你们昨天把守魂者的族长打了一顿,然后还顺便干掉了将近一半的暗狮秘社巫师?”
当第二天早上起司带着杰克回到赤红之血酒馆的时候,他这么总结道。在法师面前坐着的是罗兰和独眼,洛萨已经被网虫扶着回去休息了。这位伯爵昨晚可是累的不轻。
“这就是你们说的法师?我觉得他看起来更像个白痴!哈哈哈哈!”在桌子上蹦蹦跳跳的闪电指着起司的脸大笑着说道。然后这个疯狂的小家伙就在罗兰无奈的表情里被法师随手一指从桌子上弹了下去。这些矮精总是能找到作死的最快途径。
“看起来你们和新朋友相处的不错?”起司拿起自己的酒杯,喝了一口里面的液体。
“那要看你怎么定义不错这个词。”罗兰也喝了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只不过和起司的蜜酒不同,老人喝的是自己调配的药茶。用罗兰的话说,只有靠这东西,他才能陪着这些年轻人这么胡来。
“我可不觉得那个爱德华族长会喜欢洛萨伯爵用锤子和他打招呼的方式。”独眼抱怨着,同时用手晃了晃被搭在桌子旁边的战锤。
“无所谓,只是一群食尸鬼而已。”起司耸了耸肩,“虽然守魂者可以对战争起到积极的作用,可是就像你们昨晚说的那样,情况变了。现在是他们在寻求我们庇护,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平等的合作。”
“听起来,你昨天晚上好像也有什么有趣的收获?”罗兰自然看出了起司的变化,现在的法师给人的感觉十分自信。而且他对待这些王都中的黑暗住民的态度也从之前的尽量争取变成了现在的可有可无。
“可以这么说。”起司笑了一下,同时再次把好不容易爬到桌子上的闪电又一次弹下了桌子。
“对了,你不打算介绍一下你身边的这位先生吗?”罗兰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在桌子另一端不停的啃食着肉排的杰克。后者饿了一晚上,现在对于食物以外的事情顾不上太多。
“这位是我的老朋友了。在这场战争中,他会和我,坚定的站在一起。”起司着用手做了一个隆重介绍的手势,“他就是苍狮王国唯一的狼行者氏族的头狼,亚历山大先生。不过你们可以叫他杰克。”
听到法师的介绍,罗兰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他早就听起司说过自己原本的小队中有着一名狼行者,虽然现在还没有看到起司小队的其他人,可是有一个狼人加入,也难怪起司对己方的战力有了信心。身为走遍了四方的存在,罗兰十分清楚狼行者对于这种黑暗中的战争的价值,哪怕只有一个,它们也是最令人丧胆的杀戮机器。
“狼行者?”倒是独眼对于这种大名鼎鼎的黑暗生物吓了一跳,不过联想到昨晚的经历,她也很快冷静了下来,“好吧,至少狼看起来比昨晚的那个食尸鬼顺眼多了。”
“不不不!哪怕是在食尸鬼里,老爱德华也是最丑的那个!因为他太老了!”闪电顺着罗兰的衣服艰难的再一次爬上了餐桌,它开心的纠正道。
“说到这个,这两个家伙你打算怎么处置?”罗兰口中的人自然就是被洛萨救下来的那两个暗狮巫师,虽然老人知道这种野巫师在起司面前恐怕没什么价值,不过,他还是希望知道法师的打算。
“那两个人吗……”起司略微犹豫了一下,对于该怎么处理这对倒霉蛋,他也没什么想法,“总之先问问他们昨晚为什么要闯入会场吧。我不认为他们真的是敌人,但是要说他们是求和的,在那个时间去也未免太蠢了。”
“太蠢了!太蠢了!哈哈!”闪电在桌子上手舞足蹈的大叫道。对于它来说,只要有人可以讽刺,它才不在乎讽刺的人到底是谁。
听着矮精的吵闹,起司翻了一个白眼,然后法师随手一挥,一杯散发着甜味的蜂蜜水就从吧台飞到了桌子上。闪电一闻到蜂蜜的味道,哪还顾得上别的事情,它一把抱住了酒杯,将里面的液体咕噜咕噜的一口气喝了个精光。然后很爽快的打了一个嗝就一头栽下桌子睡了过去。
“终于安静了。”独眼长呼了一口气,她也被这只闹腾的矮精吵的头都大了。
“你们也早点休息吧。接下来我们会很忙的。”起司将杯子里的蜜酒一饮而尽,说道。
“这么说,终于要开战了吗?”罗兰从法师的话里听出了他的意思,老人抬了抬眼睛,问道。
“是啊,这场仗该打了。”起司双手按在桌子上站了起来。
“今天我从女巫那边走的时候,爱米亚女士告诉我了一件事。她说,渡鸦的眼睛看到瘟疫的范围又扩大了。而且,她看到了一些非常不好的情况。”
“非常不好?能有多糟?又有那些城市陷落了?”独眼问道,在她的印象里,最糟的情况也就是瘟疫又蔓延到了更广的地区。
但是,起司听到的这个消息远比这糟糕的多。法师皱起了眉头,用十分严肃的语气说道。
“能有多糟?我只能说糟透了。如果爱米亚的法术没有出现错误,那么她就确实看到了。那些鼠人,开始自己繁殖了。”
听到起司的话,独眼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可是罗兰却几乎跳了起来。
“什么?你说鼠人可以自己繁殖了!”老人这幅失态的模样即便是在面对满满一议事厅的黑暗住民的时候都没有出现过。现在这个一直沉稳的人却好像听到了天塌下来的声音。
“是的,虽然现在数量还很少。不过我想它们确实开始繁殖了。而且,它们的生长周期短的可怕。”法师面色沉重的点了点头。今天早上他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样子不会比罗兰好到哪里去。
要知道,因为瘟疫而变成的怪物再怎么多,它们的数量都是有限的。即使瘟疫可以完美的转化所有的感染者,鼠人的数量都不至于太过于夸张。但是当这些噬血的怪物开始真的像是老鼠一样繁衍……一切就都不一样了。这就意味着,只要可以找到足够的食物,鼠人的数量将没有上限!它们将如同蝗虫一样吞噬掉经过的土地,并用土地中的所有养分来增加自己的族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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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个时候开始,鼠人瘟疫真正的威胁到了这片大陆上所有的生灵。它的威胁甚至超过了那些传说中的死者大军。毕竟死者的数量还要依托于生者,可是鼠人,它们可不需要尸骨来增加同伴。
“这可真是,最糟的消息了。”罗兰呢喃道。
第一百九十八章 大幕将启
在起司的计划中,这场战争是由两个部分组成的,首先就是要以极快的速度抓获那个身份不明的格雷男爵。在浊流镇火场中见到的尸体让法师确信,现在的男爵绝对不是本人。而不管那个披着男爵外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从药剂师协会那里流出的瘟疫之种都指出对方毫无疑问是瘟疫散播者的帮凶。
所以法师的计划就是由包括自己在内的精锐小队冲入那个皇家药剂师协会的驻地,将里面的格雷男爵搞定。如果条件允许的话,顺手将制作瘟疫之种的生产装置一道摧毁就更加完美了。
目前在起司的计划中这个小队的人员将包括杰克,洛萨,珂兰蒂和杰森。本来为了保险起见法师是希望爱米亚这个更加成熟的女巫可以一同行动的,但是考虑到如果小队陷入苦战,没有爱米亚压阵的王都黑暗住民们恐怕很快就会乱成一团,起司不得不让珂兰蒂顶替她母亲的位置。
至于为什么法师会点名让杰森加入这支小队,和罗兰一样深谙巫师之影是一种怎样存在的起司知道,带上这位引路人,可以省去很多麻烦。同理,身为法师认识的唯一一个王国贵族,洛萨的身份可以保证小队有进入药剂师协会驻地的资格,在打倒那个假男爵之后,有这样一个发言人也会让起司的说法可信的多。
另一方面,起司和爱米亚都不相信散播瘟疫的人只会有格雷男爵这一枚棋子。所以在法师的小队发起进攻的同时,对方很有可能一气之下启动王都内已经播下的瘟疫之种。而且之前在铁堡遭遇的巫妖以及它身边的众多邪神祭祀也让法师感到担忧,如果自己可以在那场传送意外中安然无恙,想来对方多半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因此,以女巫爱米亚为指挥者,王都中所有与起司站在同一阵线的黑暗住民为主体,加上洛萨手下少量的猎熊者组成的大部队则是负责处理王都中的其它敌人。这将会是一支苍狮历史上前所未有的部队,它的构成也十分的复杂,想要控制并驱使这样一支混乱的部队,在起司认识的这些人当中也就只有爱米亚可以做到这一点。
而略有些出乎法师意料的是,爱米亚并没有选择王都中人数最多的黑暗势力首领,也就是爱德华家族来作为自己的副手,女巫将自己副官的位置交给了独眼。虽然从罗兰那里听说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恐怕并不简单,不过现在大战在即,起司也没有精力去管这些事情。
虽然法师跟罗兰说战争马上就将打响,但是想要等黑暗住民的各个势力完成与女巫的磨合,再到这支部队整合完毕,还是要耗费一两天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起司又抽空返回了一趟灰塔,要说对这场自己挑起的战争有多大把握,法师也没有办法准确的计算出来。敌人的情报太少了,甚至起司已经有了一头撞进对方陷阱里的打算。在这种情况下,他迫切的需要得到一些建议,而能给起司建议的人在他心里只有两个,自己的老师,和自己的学姐。
不过该说是意料之中吗。不仅仅灰塔之主的行踪仍然成迷,当起司返回灰塔的时候,阿福告诉他安莉娜也在几天之前外出了。不详的预感让法师从灰塔返回的时候一直皱着眉头。但是事情也不是全向着坏的一面发展,在返回灰塔的时候,起司得到了咒鸦留给他的消息。
从这则消息来看,咒鸦已经抵达了熔铁城,烈锤领的首都。并且在他留下消息的时候,已经成功的得到了烈锤大公的邀请,很快,咒鸦就可以见到这位苍狮王国无人不知,可是却又神秘异常的大贵族了。
这无疑是一个好消息,这位烈锤大公绝对不仅仅是一个王国公爵那么简单,从他所作的种种事情来看,这个人很有可能也是光明之外的存在。如果咒鸦和他的交涉顺利的话,那么起司他们就会得到苍狮王国最强大的两个军事贵族的支持,黑山和烈锤,这两个家族掌握着王国半数以上的军队。
夜晚的王都比处在北方冻土上的灰塔要温暖的多。可是当起司打开窗户的时候,他却并没有觉得这里和积满了白雪的荒原有什么区别。到处都是死亡的味道,每一条阴沟里都有可能躺着不止一具的尸体。而当战争真的开始,死在自己发动的这场对抗下的人,又和死于瘟疫的人有什么区别呢?
“这就是代价,爱尔莎。这就是代价。”法师看着窗外无人的港口区,低声说道,“我救不了所有人,也不想救。但是我保证,那些用无辜者做试验品的家伙会付出他们应有的代价。”
起司的眼底掠过魔力的光辉。而在他没注意到的地方,法师灰袍下的身体上微不可查的显露出一些诡异的符号,这些符号一闪而逝,可是它们的形状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不祥。
在法师一个人低语的时候,黑山家族在王都的官邸里也在发生着有趣的事情。
“为什么我不能跟你们一起去?”网虫质问着眼前的洛萨。自从那天议事厅集会之后,这位女佣兵就一路理所当然的跟着黑山伯爵回到了这座官邸。当时的洛萨虚弱异常,没法赶走这个女孩。他手下的猎熊者们又是见过自己家爵爷跟网虫一起行动的,所以这些士兵理所当然的都把网虫小姐当成了洛萨的某些,嗯,贴身侍卫。
“首先,名单是起司定的,你不应该来问我。”洛萨坐在灯下细心的擦拭着自己的武器,大战将起,他必须让自己的战斧处于最锋利的状态,“还有,你凭什么认为,你有资格跟着我们去对方的老巢?”
黑山伯爵漫不经心的态度瞬间就激怒了网虫,虽然现在身上穿的并不是平时的佣兵装备,可是这位驯蛛人还是从自己的大腿上抽出了一柄匕首。
“别用那种口气和我说话,我不是你手下的士兵。”女佣兵用匕首顶着洛萨的后心,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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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我手下的士兵,他们敢随便进入我的房间,还用刀子顶在我身上,我早就把他切碎了喂狗了。”洛萨放下了擦拭战斧的布片,叹了口气说道。
“其实起司是不在乎多一个没有蜘蛛的驯蛛人的。是我提议把你踢出小队的。”
“为什么?”网虫听到伯爵的话,愣了一下。她原本以为是法师因为要缩减成员数量才没有同意她同行的要求。
而就因为这一愣,让洛萨抓住了机会,黑山伯爵迅速转身,并将网虫手中的匕首夺了下来。
“因为我还不相信你。你的表现太反常了。作为一个佣兵,你的行为有些,太不要命了。”洛萨把玩着手中雕刻着蜘蛛花纹的小巧匕首,说道。
网虫脸上的愤怒在听到这句话后迅速消失了,这个女孩看洛萨时的表情冷漠的像是在看一块石头。
“你知道吗?你们这些贵族都是自以为是的混蛋。”她说完这句话,转身走出了洛萨的房间,同时狠狠的摔上了房门。
但黑山伯爵对这一切却仿佛并不在意。他用手轻轻抚摸着匕首上的花纹。
“或许吧。”
第一百九十九章 酒馆清晨
第二天清晨的时候,所有被起司选中成为这次突击小队成员,除了杰森之外,都来到了赤红之血的大堂集合。为了应付这次危险的行动,所有人都倾尽全力的进行了准备。这点从他们身上的穿戴就可以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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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他穿成那样真的可以吗?”早早就来了的洛萨凑到起司身边小声问道,一身金色重甲的伯爵悄悄指了指正在吃早饭的杰克,问道。
黑山伯爵有这样的疑问其实并不奇怪,因为与他那一身看上去就厚重到夸张的盔甲相比,狼行者的身上只是简单的穿着一件背心和一条皮质短裤。对于了解狼人特性的法师来说,杰克的打扮并无不妥,毕竟过多的穿着只能限制他的身体行动。可是在这支整装待发的小队里,杰克无疑是最显眼的那一个。
“狼行者的战斗力是要变身之后才能发挥出来的,只要他的衣着可以跟着我们混进药剂师的驻地,他穿什么都没什么区别。”法师喝了一口杯子里的药茶,说道。这种药茶是罗兰昨晚特意准备的,用老人的话说,这种茶可以帮助起司集中精神。
“好吧,反正本来也是让他装成是随从,这打扮也说得过去。对了,杰森路上会跟我们汇合也就算了。这次的行动罗兰先生不来吗?”洛萨耸了耸肩,其实关于罗兰的缺席才是他真的想问,前两天的集会让魔术师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可以说,在伯爵的认识里,早就把罗兰的重要性放在了几乎和起司相同的高度。
起司放下手中的茶杯,看了看洛萨。同时也把目光从酒馆中的同伴脸上扫了一遍。他发现除了洛萨,其他人其实对于罗兰的问题也抱有着很高的兴趣,就连珂兰蒂这个真正的女巫也认为老人的种种表现只是深藏不露,丝毫没有意识到罗兰可能真的只是一个完全不会魔法的普通人。
或许这才是知识和阅历带来的力量吧?法师这么想到,罗兰的见闻让他比大部分自学成才的野巫师还要容易让人信服。可是和老人知根知底的起司却知道,那位老人真的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普通人,虽然他层出不同的手段足可以自保,但是带着罗兰去执行这种高强度的战斗任务?别说罗兰本人不同意,起司也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我让老爷子去帮独眼女士的忙了。参加过集会的你应该比我清楚,单靠她一个人不足以号令那些家伙。”法师说道。这倒是实话,虽然有爱米亚的压阵,可是高高在上的女巫可不能保证那些黑暗住民在完成任务的同时不会搞一些小动作,这种时候更加贴近前线的副官就必须起到监督的作用。而独眼的阅历明显还不足以担任这个职务。
略微点了点头,洛萨算是接受了起司的说法。谈到对黑暗住民的控制力,他还真的不认为那个素未蒙面的女巫会比罗兰做的更好。甚至某种意义上,比起素未蒙面的女巫,黑山伯爵更愿意相信这位老人的能力,毕竟对于洛萨这样的武人来说,眼见的东西更加可靠。
“相比较而言,你手下的士兵才是你该关心的问题吧?他们真的能接受和怪物一起并肩作战吗?”法师问道。这次的联合军中数量最庞大也最具有组织性的构成就是洛萨手下的猎熊者。可是虽然这些战士毫无疑问是人类战场上的好手,他们之前却从来没参加过对抗异类的战争,也无怪起司会担心。
“哈哈,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我手下的那群家伙虽然不一定懂得如何对付怪物,可是我敢保证他们绝不会害怕。毕竟,他们可是跟着我从浊流镇一路杀回来的部队啊……”洛萨的表情在说到最后的时候慢慢的变的落寞起来。对于他是怎么退回王都,他的黑山领又是如何沦为疫区的,这位伯爵并没有提到过。想来那是一段在他看来十分屈辱的经历。
“那就好,只要不畏惧未知,总能找到办法击溃它们。”法师说道,同时目光瞥到了洛萨腰间的一柄匕首,那柄匕首上有着明显不符合黑山伯爵审美的蜘蛛图案,“我们的那位驯蛛人小姐和你闹别扭了?”
洛萨知道起司这是看到了昨晚没有来得及归还网虫的匕首,这位伯爵撇了撇嘴。
“什么闹别扭,就没有可能是她送给我的定情信物吗?”
结果不说不要紧,洛萨这一句话逗笑了在场的所有人。
“嘿,请恕我直言,尊敬的伯爵大人。但是,这样的情况是不会发生在您身上的。”杰克虽然嘴上用的是敬语,可是狼行者的超然身份让他调侃起洛萨来也是十分的肆无忌惮。
这也不怪他们的反应,洛萨和网虫之间的互动在场所有人都曾经见过,虽然他们都十分肯定佣兵小姐确实希望和黑山伯爵有一些不清不楚的关系。但是赠送一把贴身匕首作为信物?那不是这两个家伙可以做出来的事情。
被狼行者的话弄得尴尬不已的洛萨难得的老脸一红,他一把抄起靠在桌子上的黄金战斧,大声说道。
“时间差不多了吧?我看我们还是早点出发好了。别让杰森等太久。”
对此,其他人倒是不置可否。杰克用桌子上的布条随便擦了擦嘴,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珂兰蒂看了看起司,默默的走到了酒馆的门口,她今天听从母亲的建议,并没有穿影响行动的裙子,甚至还将那头金发也扎了起来。今天她的角色是洛萨的秘书官。
而法师的嘴角还保留这一丝笑意,起司随手在自己的袍子上轻轻碰了一下,那身灰色的长袍就变成了白色。这是王国的学者最喜欢用的颜色,配上他腋下夹着的那本厚重笔记,看起来完全就是一个刚从学院出来的年轻的学者。今天的任务重大,起司不得不耗费额外的魔力来改变长袍的颜色而不是直接换上白袍,出自灰塔的灰袍可绝不仅仅是一件标志。
第二百章 雾中(上)
起司的小队从赤红之血出来后,就准备前往位于王都北部的药剂师协会。那座聚集了苍狮几乎所有药剂师的建筑物被安放在王室城堡的附近,也就是贵族们居住的街区的最深处。单单只是药剂师协会的位置,就不难看出在苍狮国王的心目中,这些药剂师们有着怎样的重量。
药剂师协会的驻地直接受到王室的卫兵保护,享有着和王室成员同等的待遇,所以若非是药剂师协会的成员,普通的贵族即使是想要靠近这座建筑也是不可能的事情。这个时候洛萨的存在就显得十分必要了,黑山伯爵的名声在王国中可谓是仅次于烈锤大公的响亮,而不管这名声是好是坏,它总可以让那些王家卫兵识相一点。
前提是起司他们真的可以找到这个药剂师协会。
“我说,这情况正常吗?”走在队伍最后方的杰克双手放在脑后问道,他百无聊赖的看着四周寂静的街道,说道。
“当然不正常,我敢保证王都,不,整个苍狮都已经有几十年没有过这么大的雾了。”洛萨烦躁的挥舞着自己的左手,试图拨开那些挡在眼前的淡淡白雾,可是这举动除了让空中出现一道气旋之外并不能起到其他作用。
此时的一行人虽然走在王都的街道上,但是他们却丝毫没有一丝的真实感。因为不论他们怎么走动,街道上除了他们之外就好像没有其他人一样,听不见任何的声音。而且空气中不知道何时开始弥漫起了一层浓重的白雾,这层雾如此厚重,以至于就算是杰克,也只能勉强看到街道两旁的建筑外形,更多的细节也因为白雾的关系而无法辨认。
这种诡异的情况从他们离开赤红之血开始不久就发生了,一开始起司他们只是认为这是因为清晨的王都比较安静,可是当他们意识到的时候,小队已经深陷到了这片浓雾之中。
“还是联系不上吗?”起司对并肩而行的珂兰蒂说道。而面对法师的问题,年轻的女巫只是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颇为无奈。虽然女巫之间有着独特的交流方式,但是珂兰蒂却惊讶的发现自己现在难以和爱米亚取得任何联系。
“喂,起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掉进什么陷阱了吗?”黑山伯爵停下了脚步,对身后的法师问道。他的声音十分的不耐,不过鉴于他们已经在白雾肆虐的街道上走了不知道多久,洛萨的不耐烦还是很有道理的。
“现在还不好肯定。你还认识这些建筑吗?”起司的声音仍然很平缓,他已经习惯了这种意料之外的情况。而比起无意义的抱怨,法师更倾向于找到离开这片浓雾的办法。
洛萨听了这话,眯起眼睛努力的朝两边的建筑物看去,可是很快他就放弃了这种徒劳的努力。以黑山伯爵的目力,他完全看不见两旁的房屋,如果不是杰克信誓旦旦的保证他们正走在街道中,洛萨甚至都会怀疑两边除了浓雾什么都没有。
“不行啊,我什么都看不见。”伯爵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毫无办法。他的语气中少见的带着沮丧。
或许有人会问,既然离远了会看不清道路两旁的建筑,为什么不靠近一点来看呢?事实上洛萨早就试过这个办法了,可是结果却是,小队中除了可以看到道路两旁建筑大概的杰克之外,就连起司和珂兰蒂也无法接近那些狼行者眼中的房屋。也就更加没有办法靠近观察。这感觉就像是有某种力量在有意的将他们困在道路的中央一样。
“是吗……杰克呢?你看到的还是王都的建筑吗?”法师沉吟了一下,向狼行者询问道。
“嗯……”狼人将脑后的双手放了下来,他朝着道路的一旁仔细的看了过去,这个动作花费了大概十次呼吸的时间,终于,杰克将自己的目光收了回来,“这些房子看上去都差不多,你知道,对我而言,我可分不清南方人的建筑风格。”
摊了摊手,对于杰克来说,他还不能很好的区分不同地区的建筑特色,在他看来,除了山下小镇的建筑之外,其它的房屋通通都是“南方人的房屋”这样的东西。这种眼界上的限制即便是他转化成了狼人也无法很快的消失。
“你能看出这是什么类型的法术吗?”珂兰蒂看着起司问道。很显然,这片浓雾,以及他们在浓雾中遇到的种种不合常理的事情已经进入了魔法的范畴。而女巫虽然也会很多法术,但是她的阅历却还不足以洞悉自己所面对之物的来头。
“现在还不好说。我至少要确定这里到底还是不是王都,这很关键。如果我们已经无意中踏入了另一个空间,那么贸然的行动和施法很有可能带来灾难性的后果。”起司回答道,如果他们只是被困在一团走不出去的雾里,那么法师自然有很多办法可以破解眼前的困局。但是就如起司所说,他不相信设置了这个陷阱的人只是想要简单的困住他们,这片雾里的世界,一定有古怪。
“可是这样瞻前顾后不是办法啊,从我们踏进这片雾开始到现在,没人说得清到底过了多久了。也许等你用稳妥的方法逃出去,整个苍狮都已经变成老鼠窝了。要不我还是过去看看吧。”杰克说道。作为小队中唯一一个可以看见街道两边建筑的存在,杰克也是唯一可以接近那些房屋的人。不过之前起司阻止了狼行者的贸然行动,在法师看来那太冒险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主意,我们都会在雾里被拦下来,只有你可以继续靠近那些建筑。这意味着如果你真的离开了我们脚下的这条路,我们没办法在浓雾里找到你。”起司摇了摇头,说道。在这样的环境中单独行动令人十分不安。
“但是这样也不是办法啊,我们总要在体力消耗干净前走出去。比起等半死不活了再放手一搏,我宁可现在就去碰碰运气。”狼形者反驳道。
面对同伴的质疑,起司沉默了一下,然后开口说道。
“你说的有道理。但是我仍然不同意你一个人过去。这样吧,让我来试试有没有其它的办法。”
法师说完,就一个人开始低头默念起了某些奇怪的音节。而随着他的声音逐渐增大,空气中的雾气好像受到了震动一样,开始有规律的颤动起来。起司的声音越来越大,被他影响的浓雾范围也就渐渐增大。当一个以起司为圆心,呈放射状展开的半球直径达到了王都道路的标准长度的时候,法师的声音猛地变成了无声的冲击。
这股冲击像是飓风一样,将被起司影响的范围内的浓雾推了出去,留下一大块清晰的空间。随着这个空间的出现,在街道的两旁,两排房屋的形状第一次真正的显露出来。至少从外观看来,这些房屋和王都的建筑基本相同。
“就是现在!我撑不了多久!”保持着施法的起司对杰克喊道。如果必须要靠近这些建筑物才能找到离开这里的线索,那么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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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了点头,狼行者没有再说任何多余的话。杰克的身影像是一阵飓风一样冲向街道的一侧……
第二百零一章 雾中(下)
被起司驱散的浓雾范围并不是很广,这个半球的半径也就只有二十步左右。对于已经认真起来的狼行者来说,要穿过这点距离不过就是瞬息而已。杰克畅行无阻的来到了街边的一栋看起来像是民宅的房屋前,或许是白雾的关系吧,这片街道上的建筑看起来都有些泛白,就好像被涂上了一层淡淡的白漆。
狼行者抬手要去触摸面前的门把手,不过在他真的把手放上去之前,杰克还是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同伴们。洛萨手持着他的战斧一脸紧张的看向这边,如果接下来出现什么变故,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冲过来。珂兰蒂站在起司的身边,在法师施法的时候,她必须保护他的安全。可是女巫的表情表示她也正关注着狼行者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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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起司,为了撑起这一小片可视的区域,法师必须极为小心的控制自己的魔力。他不敢让任何一点魔力从这个范围里逸散出去,因为起司深知,在这种情况下,任何的马虎大意都有可能成为送命的原因。好在驱散浓雾的魔法本身并不困难,所以起司在操作着魔力的同时,还有精力来对杰克的目光点头示意。
得到了同伴们的支持,狼人深吸了一口气,在脑子里朝着自己所知道所有北地神邸以及露易丝告诉他的狼行者信奉的祖灵祈祷到。然后他用自己的右手握上了门把。当真实的触感从他的手上传递过来的时候,杰克感到自己的心跳都因此停顿了几秒。
然而,狼行者真的握住了街边建筑物的门把手后,什么都没有发生。没有爆炸,没有光影,没有失真感,就好像那只是一扇普通的木门上的普通的把手罢了。但是这种正常的情况在这片充满了反常的雾中,却不能让人放松,它只会滋长想象力带来的恐惧。
“呼……我要打开这扇门了。伙计们。”杰克的身体慢慢的兽化,狼人的体毛开始从他的手臂和腿上生长出来。
“小心一点,我就在你后面。”黑山伯爵说道,他手中的黄金重斧在这片浓雾中依然闪烁着锋利的光芒。
深吸了一口气,杰克打开了面前的木门。
“吱呀……”令人牙酸的声音从木门的门轴处传来,在安静的街道上异常的响亮。这声音可不像是苍狮王都一座正常的居民用房会发出来的。以经验来说,只有那些常年不适用而且缺乏保养的门轴才会发出这种声音,这显然不太正常。
可是这声音仅仅是一个开始,随着木门被打开,从门内开始飘散出白色的尘烟,这些比雾气还要浓稠的灰尘让杰克不可抑制的打起了喷嚏。
“阿嚏!龙脊山在上,阿嚏!这些是什么见鬼的东西!”灵敏的嗅觉此时反倒成了狼行者的弊病,这些粉尘或许只能让普通人感到不适,可是却让杰克连续打了至少十个左右的喷嚏。
“现在我们至少可以肯定这附近没有靠声音来寻找目标的家伙。”洛萨耸了耸肩,看了看四周依然安静的景象说道。这么大的声音都没有引来敌人的话,那么几乎可以肯定声音并不会引起这片雾的异动。
“那些东西是什么?”起司的声音响起,有趣的是法师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用嘴。知道了普通音量的声音不会引来麻烦之后,起司也可以用更简便的方法和同伴交流了。毕竟在施法时开口说话还是十分困难的。
“呸呸,该死的。这些是人的骨灰。”狼行者一边清理着自己的舌头,一边说道。从他拼命的将这些白色粉尘从嘴里弄出来的景象来看,杰克应该并不是在开玩笑。
“骨灰?那不应该是黑色的吗?”洛萨皱了皱眉头,作为大领主,他不是没有焚烧过尸体,而那些人体在完全燃尽后留下的残渣他自然也不会陌生。
“不是那种烧过后的骨灰。这是人骨腐朽后变成的东西。”珂兰蒂说道。她从空中用手指拦下了一些白色粉末,在手中稍微一揉搓就肯定道。说起这些令人不寒而栗的材料,没有人会比女巫们更加熟悉。
“所以你的意思是,那扇门后面曾经堆了很多的……人骨?”黑山伯爵说道。其实洛萨本来想说的是尸体,但是考虑到当门打开的时候只有这些骨灰飘出来,它们之前是以怎样的形势被关在门里的还不得而知。
“哇哦,伙计们,你们最好过来看看。”就在女巫和伯爵还在讨论这些骨灰来历的时候,杰克已经走入了房间内,而随着狼行者倒退着又一次出现在房门外,他的声音也传到了其他人的耳朵里。而从杰克的声音里,一种抑制不住的恐惧比狼行者话语的内容更直观的传达给了他的同伴。
“你等着,我这就过去!”洛萨一见这个情景,二话不说就抄起战斧朝着杰克的位置跑了过去。
“等一下!我们过不……”珂兰蒂开口想要提醒黑山伯爵他们这些人难以接近这些街边的建筑物,可是她的话还没说完,洛萨已经轻松的走到了杰克的身边。看来起司在驱散雾气后,原本不能接近街道边界的人也可以走到房屋旁了。
“你看到了什么?”此时的黑山伯爵可没有精力去思考自己怎么走到杰克身边的。他一只手按住狼行者的肩膀,向后者问道。
“家具……那里面的家具……”杰克指着木门后的房间,说道。
“家具有什么可怕的,又不是,我的天!”洛萨顺着同伴的手指朝门内看过去。他的语调也从低瞬间升高,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黑山伯爵听起来就像在尖叫一样。
“起司!珂兰蒂!”在洛萨震惊的时候,杰克对仍站在原地的同伴喊道,虽然他没有多说,可是言语中的急促却在催促着这两个施法者到他身边去。
法师和女巫对视了一眼,面对珂兰蒂询问的眼神,起司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还可以移动。不过在施法中移动就意味他不能维持现在的状况,在将雾气驱散的范围减小到一半左右的体积后,起司终于有了行走的宽裕。
而当他们走到两位同伴身边,从他们的角度看向房屋里面之后,法师和女巫也就理解了是什么东西可以吓到一位久经战阵的军事领主和一位狼行者。
就如杰克所说的,木门后的房间里只有几件家具而已,只不过这些家具的材料……看起来十分的,新鲜。
第二百零二章 褪去的表象
作为一名施法者,尤其还是灰塔这种近乎于传说中的法师组织所训练出的施法者,起司的眼界不是寻常人可以理解的。这意味着法师可以自然免疫掉很多因为无知和缺乏接受能力带来的冲击。但是纵然是这样,当他看到杰克打开的木门后的情景时,仍然忍不住本能的不适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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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房间里的东西不多,从门口看去只能看到两张椅子和一张桌子,还有一个看起来像是衣架一样的东西。之所以说是看起来像是,是因为那些由血肉和骨骼混杂而成的可怖支架实在是让人无法将它和衣架联想到一起,就算它们有着几乎相同的形状。
是的,不仅仅是门口的衣架,门内的桌椅也是由同样的材料制成。而那材料就是新鲜的血肉!这些暴露在外尚在滴血的肌肉组织,粘膜甚至挂在其上的还在跳动着的内脏都在表明构成这些家具的材料还保留着相当的活性。可是这景象却丝毫不能让人感觉到欣慰,反而更加的令人作呕。
起司不是没见过用人类或者其它智慧生物做成的造物,就像是人类会使用牛皮,羊皮来制造家具一样,在某些种族的生活里,它们也会毫不忌惮的使用人类的皮肤来做成日常用品或者其它什么东西。可是那些物件的原材料早就已经死亡了。即使是深渊里的恶魔,也不会使用一张还“活着”的椅子,那未免太过……扭曲。
“该死的,该死!该死!该死!”法师的表情在见到这些血肉造物的时候就变的十分苍白,他的嘴里不自觉的大声咒骂道。这些家具是这么的富有“特色”,所以起司当然可以想到是谁制造了这些东西。在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存在对这些血肉制品有着特殊的喜爱。
“这,这些是什么东西……”和法师的激动不同,珂兰蒂在看到这些家具之后本能的想要呕吐,就算她是女巫,可是这并不意味着这个女孩能接受眼前的这些东西。要知道,和这些仍然在蠕动着的家具比起来,女巫们为了做那锅延续生命的汤所使用的手段根本不值一提。
或许是打开的木门触动了什么机关吧,在起司的小队因为门中的东西而陷入恐慌的时候,一些更糟糕的变化悄然发生了。最先发现这个变化的,是有着灵敏嗅觉的狼行者。
“伙计们,先别管那些家具了。你们看周围的雾气!”杰克的声音仍然在颤抖,而且声音中的恐惧比之前还要强烈。
听到狼人的提醒,起司他们开始转头看向被驱散开的白雾……不,白雾这个词已经不是合适的形容词了。
出现在起司他们眼前的雾气不知何时已经改变了颜色,变成了鲜血的颜色。而即使不接近,他们也可以从雾中传来的气味辨认出来,那些红色的迷雾绝对不是颜色改变了这么简单,它们,就是漂浮在空中的血雾!
“这可一点也不有趣。”起司的声音前所未有的严肃,而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法师以极快的速度在自己同伴的勃颈上分别点了一下。原本以洛萨和杰克的反应能力,他们要躲开起司的突击应该是轻而易举的。可是四周的环境已经严重影响了他们的判断,这两位强大的战士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和女巫一起在被偷袭后应声倒地。
攻击同伴并不是因为起司在这种可怕的氛围里失去了理智。事实上,这是为了保护三人才做的举动。因为已经猜出自己一行人到底在哪里的起司知道,木门后的恐怖家具,空气中飘散的血雾,这些都只是开始。当更多的超越正常人承受能力极限的景象出现之前,保护队友的最好手段就是让他们失去意识,有些东西,还是从未见过比较好。
“咕噜噜……”随着血液涌出血管的声音开始从四周响起,起司知道,他所担心的事情正在成真。不仅仅是那些家具,在血雾映射出的红色光线下,那些街边的建筑物也褪去了泛白的表皮,露出下面“鲜活”的本质。
“我想我这几天肯定要做恶梦了。”法师看着四周逐渐变的充满生气的街道,无奈的说道。红,绿,黄,有着这些颜色的**组织才是这条街道真正的样子。当脚下的地面都变成了柔软而且泛着血水的**时,起司知道这里真正的主人快要来了。
“噗哧,噗哧”
似乎是为了满足法师的猜想,沉重物体踩到肉质地面的声音从血雾中逐渐传来,声音来源的方向正是起司他们来时的地方。看来制造了这声音的东西一直都跟在他们后面。
将队友挡在身后,法师上前走了几步,等待着血雾中的东西露出它的形体。他知道那是什么,可是他并不像和那东西交流。或者说,只是想到它的存在,就已经足够让起司感到厌恶。这血肉街道的主人,以及建造者,世界之外的梦魇,无数邪神中最臭名昭著的那个家伙,它的名讳不能用任何语言和文字来记载。
巨大的阴影逐渐从血雾中清晰起来,不管这即将走出血雾出现在起司面前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它的体型都远大于这条街道两侧的任何建筑。可是就在法师觉得他随时可以看清这东西的真容的时候,在这条血肉街道上又发生了一些变故。
“滴答,滴答”
先是几滴零散的水滴打在血水上发出清脆的声音,然后更多更密集的水珠开始自被血雾笼罩的天空中降下,一场雨,不期而至。
清冷的雨水从血雾中落下,却并没有被鲜血染红,这些雨滴在落到起司身上的时候依然清澈而冰冷。也就是这股冰冷,让法师紧绷到即将断掉的神经不自觉的冷静了下来。虽然,只有一点点。起司有些茫然的抬头看着正在下落的雨滴,他脸上冰冷且潮湿的触感在告诉着他,这些雨水就和他四周的血肉建筑一样,并不是幻象,而是真实的存在。
第二百零三章 朦胧的真相
“如果有什么事是比直面一个比我们等级更高位的存在还要危险的话,那就是卷入复数高位存在的冲突之间。”
这是灰塔之主在每一个学徒即将踏上成年之旅之前上的最后一节课上都会说的一句话。作为这世间最强大的施法者,最早的灰袍法师克拉克深知即使穷尽所有的天赋,耗费所有的时间去研习世界的奥秘,个体的极限都是存在的。这一点上,不论是人类还是巨龙皆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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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是为什么有些存在,其本身光是名讳就已经超越了凡人可以记录的范畴,那不是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中的东西。它们已经远远超越了上限。
举个例子来说明,如果将世间每一个个体的能力量化,其范围从一到一百,或许一个普通的人类生长到成年,其能力只有个位数,而一只幼龙或者深渊里的魔鬼刚出生就有将近二十到三十的能力值。不过这些数字都是可以靠后天的训练以及学习甚至对自身血脉的开发来追赶。
灰塔之主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以人类之身跻身世间最强大的施法者的行列,他的能力值至少有九十上下,这足以和最强大的深渊恶魔或者从远古就存在的巨龙相比。
那么这些被称为高位存在的东西又有多少能力值呢?起司记得自己当时问过自己的老师这个问题。因为研究的专业问题,起司比他的同门们更早的接触到了这些世界之外的存在,所以他对这些存在的好奇也更加旺盛。而当时克拉克的表情就像是在看一只可怜的小动物,灰塔之主是这么回答自己的学徒的。
“我可怜的门徒啊,你为什么会认为……那些根本不遵守游戏规则的家伙可以被数字来描述?听着,小子,如果我们是大海中的水滴,那么那些家伙就是世界本身;如果我们是一个数字,那么它们就是知识这种概念!你懂吗?永远,都别用你的任何知识来揣度那些家伙。”
曾经起司对于自己老师的话并不是十分理解,他只是单纯的将这些世界之外的存在理解为有着强大到无法描述力量的生物。可是现在,法师终于知道自己错的有多么离谱……
只是站在这条由血肉组成的街道上,起司已经用尽了自己所有的精力来保证自己的清醒,法师脑海中所有清晰的念头在血雾之中都变得模糊,他甚至不能提起一个明确的想法。用来驱散浓雾的法术在起司不能集中精神的时候就已经失效,血雾悄无声息的吞噬了法师和他的同伴们。而起司可以肯定,如果没有那些滴落在自己身上的清凉雨水,他的情况只会更糟。
血雾中的巨大存在自然也注意到了这场不合时宜的雨,它暂时放弃了继续靠近起司等人,转而试图去搞清楚雨的来源。反正对它来说,已经被血雾吞没的东西就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了。
就在这个时候,血雾中又出现了第二个身影,从他在血雾上映出的影子来看,这个身影的主人有着类人的外形,只不过比寻常的人类更高一些,也更瘦一些。这个身影手里拿着一个东西,由于只能看到模糊轮廓的关系,没人知道他手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只是从影子的边缘来推断的话,那似乎是一把伞。
两个身影就这么在街道中相对而立,一个庞大如钟塔,一个瘦弱如枯枝。可是如果有人能够不受这雨水和血雾的影响,真的目击到这两个身影的话,相信他绝不会从体积来判断它们的存在感。这两个阴影中的任何一个,都有着令人着魔的引力,它们只需要站在那里,就可以散发出某种可怕的影响。
血雾涌动着,在它们散播者的意志下变的越来越浓稠,组成街道的血肉组织也在血雾的刺激下变的兴奋,它们开始明显的蠕动起来,液体流动的声音,肌肉收缩的声音,让这条街道听起来十分吵闹。
可是相对应的,原本悉数的小雨也渐渐变大,很快,这场雨就以瓢泼之势笼罩了血肉组成的街道。而随着冰冷的雨水击打到炙热的血肉上,一阵阵白色的蒸汽也开始升腾起来。
这场奇怪的对抗最大的受害者无疑就是起司,法师在雨水和血雾的夹击下脑子仿佛随时都会爆开,血雾在刺激着他的**升温,而水滴又迅速的将着热量带走。此时的起司已经双目充血,无力维持站立的姿势,他踉跄了几步,一下子跌倒到了同伴们身上,意识中最后记录下来的,就是一阵从灵魂深处烧起来的炙热和一股透彻心神的冰冷。
法师失去意识这件事明显成为了某种信号,那两个模糊的身影都注意到了这件事。随即,血雾的浓度迅速上升,这已经不能称为雾了,或许浮在空中的血浆才是更好的形容词。在血浆的刺激下,血肉街道的炙热终于还是压过了大雨的冰冷,无数由肌肉和粘膜组成的触手,从四周的建筑里探了出来,慢慢接近着那个瘦弱的身影。
面对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触手,雾中的人形阴影并没有退避,他缓缓的将自己手中的伞合拢,令自己暴露在大雨之中。当他这么做的时候,起司的身体开始散发出清冷的幽光,这世间没有什么形容词可以描述那光的颜色,但是却可以肯定,这种光一定是冷的,而且带着令人忧伤的力量。
起司身上突然冒出的光让血雾里的巨大身影吓了一跳,它不自居的朝后倒退了两步,空中的血浆也随之朝街道的一边凝聚。时间在这条街道里没有意义,在不知道多久之后,一幕奇怪的景象发生了。以散发着幽光的起司为分界点,街道的一边是浓稠翻滚的血雾,而另一边,则是大到如同帘幕一般的雨。
值得注意的是,在大雨中的街道开始发生了变化,那些血肉组织似乎是被雨水冲垮了,先是液体,然后是暴露在外的器官,接着是血管,小块的肌肉,直至大块大块的血肉组织开始因为雨水的关系而被剥离下去。在这些令人作呕的东西被雨水冲掉之后,原本树立在街道两边的建筑再一次显现了出来。
“你给了他那个(未知语)……”似是疑问又似惊叹的声音从血雾中发出,听上去就像是从某种粘稠的液体里传出来的一样。
对于这个声音,雨中的人影并未回应。只是默默的朝前走了一步,而随着这个动作,大雨的范围也跟着多笼罩了一步的距离。
意识到今天自己的目的恐怕难以达成,血雾的散播者在短暂的犹豫后选择了撤退。它抬起自己臃肿而庞大的身体,开始慢慢的向着街道的深处移动,那些浓稠的血雾也随之朝着街道的一侧收缩。最终,血雾和它的主人都消失在了街道的远处。
没有了血雾的街道,只剩下仍然在下的大雨。而失去了提供活力的雾气,附着在建筑物和地面上的血肉组织也像之前一样逐渐消融,最终消失殆尽。这条街道很快就被雨水冲刷的非常干净,再看不出之前令人胆寒的景象。
雨中的人影缓步走到晕厥的起司面前,可是哪怕离得只有一步之遥,也许是雨势太大的关系吧,人影的形象依然模糊而不可辨认。这个人影盯着法师看了一会儿,然后又看了看法师身后的同伴们,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又一次打起了自己手中的伞,从来时的方向顺着街道离开了。
雨,渐渐的小了。而在雨中,开始出现很多的人影,这些人影形态各异,有的推着车,有的手中拿着货物。随着雨水的消失,他们的面目渐渐变的清晰起来,这些人正是王都的居民们。
当最后一滴雨水滴落在起司的鼻尖上然后诡异的渗入进法师的皮肤之后,嘈杂的人声和温暖的阳光重新占据了这条街道。
第二百零四章 行动继续
最先醒过来的是杰克,狼行者强大的体质让他在同伴尚且还沉浸在噩梦中的时候就恢复了意识。苏醒过来的杰克揉了揉自己的脖子,他最后的记忆就是自己的脖子好像受到了一次重击,然后就没有知觉了。想到曾经使自己昏厥的偷袭,狼行者立刻从地上跳了起来,并对四周做出战斗的姿态。
可是他并不能在王都的街道上找到任何的敌人,反倒是对他和还在昏迷中的小队成员指指点点的路人让杰克意识到情况和自己想象的有些不同。这个时候,狼人才看到在自己的身边,包括起司在内的所有人都靠着墙壁昏睡着,看上去就像是狂饮了一整晚然后醉倒在路边的醉汉。
察觉到自己失态的行为,杰克尴尬的将抬起来双手收了回来,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狼化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等一下,为什么是消失?我什么时候狼化了?狼行者的眼中泛起了迷茫的色彩,他努力回忆着自己晕倒前的经历。但是除了朦胧的红色和跟一种极隐晦的不适感之外,杰克却记不清在大雾中的任何事情。在他的记忆里只有一行人从赤红之血出发的情景,在之后他们是如何走到这条街上的,又是怎么被偷袭,狼行者完全想不起来了。
不过自己想不起来不重要,杰克知道谁会记的被自己遗忘了的事情。
“醒一醒,起司?”拍打着同伴的脸颊,狼人努力试图去唤醒法师。而或许是他的拍打起到了作用吧,随着一声呻吟,起司的眼皮颤动了一下。
“血…雾…雨水…该死的!血肉高塔!”苏醒过来的法师很明显还没有从自己的梦魇中摆脱出来,随着眼皮睁开,可以看见起司的眼睛呈现出红色。但是那并不是因为魔法或者能量,只是单纯的眼球充血,这也让法师眼中的世界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红色幕布。
“哇哦,冷静,冷静,起司。已经没事了,我们安全了。”杰克的双手按住法师的肩膀,他真的害怕在恐慌中的起司会随手释放一些危险的魔法。而法师的反应也让狼行者确信,自己记忆中的不适感绝对不是空穴来风。
“安全了?我们安全了?这里是王都吗?真正的苍狮王都?”因为几乎丧失了视力,起司只能从触觉和听觉来判断同班的位置,他用手使劲的抓住杰克的胳膊,似乎这样才能保证同伴不会突然消失。
“是的。这里是苍狮王都,真正的王都。你听,周围都是行人。”狼人说完就闭口不再多说,他希望起司在听到周围喧闹的声音后可以冷静下来。
随着杰克的话,起司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自己的听觉上,那些行人的脚步声,谈话声,吆喝声……富有生活气息的声音像是阳光一样驱散了法师心中的恐慌。而身后和身下岩石的坚实触感也证明了这里不是恶梦中的血肉街道。得益于此,起司慢慢冷静了下来。
“杰克。”法师试着呼唤着同伴的名字。
“我在这里,就在你身边。”狼行者回应道,同时用双手上的力量来证明自己的存在。
“我的眼睛怎么了?”视野中浓厚的红色让起司产生了不好的推测。虽然以灰塔的储备,想要培育从而替换一双眼球并不是十分困难的事情。可是失去最常用的视力依然会极大的影响法师现在的活动。
“没事,你的眼睛只是充血了而已。静养一段时间就可以了。”杰克安慰道。对于生活在北方的北地人来说,长时间盯着洁白的积雪从而引发的雪盲症也会导致眼球充血,所以他也知道这种症状往往只是暂时的。只不过静养却是免不了的了。
得知自己的眼睛只是因为充血而无法正常使用,起司明显松了一口气,这样的伤势还不算眼中。但是法师很快又意识到,现在可没时间给他恢复充血过度的眼球。
“其他人的状态如何?”起司问道。虽然在第一时间打晕了同伴,但是法师也不敢肯定他们现在的状况。
“看起来不会比你糟。”杰克的双手从起司的肩上离开,转而去大量洛萨和珂兰蒂,黑山伯爵和女巫看起来只是单纯的晕了过去。
“那就好。把他们叫醒,我们的任务继续。”法师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坐姿,靠着墙坐了起来。
“继续什么啊,你的眼睛都这样了。”从刚才的反应不难看出,即使是神通广大的施法者,失去了视觉也不会更加从容,要说让起司以这种状况去执行暗杀男爵的任务,在杰克眼中无异于送死。
“我没关系,你去叫醒他们。”起司用强硬的语气说道,同时将手伸到自己的袍子里摸索着什么,“虽然有点浪费,但是现在也顾不了这么多了。哈哈,如果有人知道我用这玩意来治疗眼球充血,应该会活活气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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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行者并不知道法师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出于对起司的信任,他还是转头开始唤醒剩下两位同伴。而在他转头的时候,法师从袍子里拿出了一个很精致的小水晶瓶,将其对着自己的眼睛,轻轻倒转过来。那个小瓶子里仅剩的一点液体也因此流入了起司的眼睛里。
当洛萨和珂兰蒂也幽幽转醒的时候,起司的眼睛已经因为第一场雨的雨滴而复原了。事实上,现在的法师觉得自己的视线从未有过的清晰。
“啊……以黑山的名义,到底是什么回事。”想来的伯爵一边用力的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一边说道。
而相较之下,珂兰蒂的反应则要好一些。女巫和狼人一样努力的回忆着之前的经历,在发现自己同样无法找出清晰的图像之后,将目光投向了手上的荆棘戒指。这枚戒指有能力让婚约者双方看到对方所见之物。然而还不等她催动戒指上的法术,起司的手已经放到了她的手上。
“相信我,有些事情,还是从未见过比较好。”法师轻轻摇了摇头,示意珂兰蒂不要去做傻事。
“但我总要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可不想再这么突然昏倒在路边。”女巫看着起司说道。作为一名合格的施法者,珂兰蒂无法容忍自己被不知名的东西操控。
“我保证这样的事情不会发生第二次了。而且我想那些袭击我们的人也已经付出了足够惨重的代价。相信明天,王都的警备队就会忙碌起来。毕竟一下子出现那么多只剩下皮肤和骨骼的尸体,怎么想都很诡异。”
第二百零五章 不速之客
与在王都刚刚经受一次恐怖体验的起司不同。对于咒鸦来说,事情进行的比自己想象中的顺利。他越发觉得当初在旷野中能够碰到琳,是这个世界众多微妙的巧合中最令自己欣赏的一个。这个女孩身上不只有让咒术师中意的特质,而且她对于熔铁城的了解确实当的起本地人的身份。
依靠着那个倒霉的鬣狗头目的首级,咒鸦在进城一天的时间内就得到了熔铁城守备长的接见。而这个跟希瑟同属一个家族的年轻人在看到咒鸦身上的灰袍时,脸上的表情几乎瞬间就变成了崇拜。
和见闻丰富的女骑士长不同,这个因为家族人员短缺才被临时放到守备长位置上的年轻人对于灰袍巫师以及其他黑暗中的事物只从书本上读到过,再加上咒鸦在和他交谈的时候有意无意的用魔力影响了他的思考,这个年轻人几乎在完全不了解咒鸦的情况下就成为了他的崇拜者。
所以当咒鸦提出请这个年轻人将自己引荐给烈锤大公的时候,后者信誓旦旦的用自己的真名来保证这场会面会在两天内举行。而从他嘴里,咒鸦也知道了烈锤大公现在就在熔铁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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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退回起司他们行动前的那个夜晚。
在和依依不舍的琳道了晚安之后,咒鸦回到了自己在熔铁城中的房间。想到刚才有着白皙皮肤的女仆看着他的眼中闪动的**之火,咒术师的嘴角露出不屑的冷笑。和起司不同,咒鸦毫不介意用魔法来影响周围人的思想,或者说,他很乐意这样做。早在他进行成年任务的时候,这位咒术师就展现出了在操控人心上的卓绝天赋和对此道的精通。
在咒鸦看来,施法者的时间是极其宝贵的,宝贵到完全不值得浪费在那些普通人身上。事实上,如果不是起司的小队中有杰克这样一位狼行者这种免疫几乎所有魔法的存在,他早就对小队中的其他人进行洗脑了。而现在,他只是让琳对他的感激和崇拜所诞生的那一点好感扩大,将女仆和他的关系调整到了一个咒鸦认为“合适”的状态。
不过虽然有着如此令人憧憬,我是说,厌恶的能力,咒鸦却不会将此用来满足自己的****,作为一名合格的灰袍法师,他只对研究奥秘来获得更强的力量这件事情感到快乐。除此之外,包括肆意的控制人心和用残忍的方法杀戮敌人都只能被他当成是无聊时的消遣罢了。
而虽然已经得到了烈锤大公同意见面的承诺,可是咒术师可没有耐心再等上两天。既然知道了烈锤大公现在就在城中,咒鸦才不在乎自己的突然造访会不会让对方感到不快。甚至如果这位大公本身只是普通人的话,咒术师不介意让一位公爵成为自己众多玩具中的新成员。
推开房间的窗户,这栋从属于烈锤玫瑰家族的房产离熔铁城中央的烈锤堡并不远。随着咒鸦手上一枚指环闪动起魔力的光芒,他身上的灰袍开始散发出黯淡的黑色能量。
“这该死的变形咒每次都会让我想到老师的惩罚。”感受着身体因魔咒的力量所带来的扭曲,咒鸦的脸都因为这股痛楚而变的狰狞,他几乎是从牙根里挤出这句话的。
不过不管变形的痛苦有多大,已经释放的魔法是不会停下的。嘴里发出无声的痛呼,咒鸦的身体随着魔力的涌动而开始压缩,变形。最终,咒术师的身影从房间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有着漂亮黑色羽毛的乌鸦。这只乌鸦有着鲜红色的脚爪和一双纯白色的眼睛,光是看着就会让人本能的感到不详。
“嘎!”不详的乌鸦拍动着自己的羽翼,从房间的窗边一跃而起,飞到了熔铁城的夜色中,飞向城市中心那座属于烈锤大公的城堡。没人会去为难一只鸟,何况随着烈锤领内治安的混乱,大量以食腐为生的乌鸦也随之而来,在这样的情况下,就算是对烈锤大公最忠心耿耿的守卫,也不会对一只在城堡上空盘旋的乌鸦举起弓箭。
黑色的乌鸦在夜色中盘旋着,它的眼睛扫过列锤堡所有的窗户,寻找着属于烈锤大公的那间。不过事情并不像咒术师想的那么简单,或许是考虑到安全的问题吧,咒鸦没有在城堡中找到任何类似公爵书房的地方。靠近城堡边缘的窗户里面看起来都是一成不变的走廊。
是出于安全考虑吗?咒鸦这么想到。确实,以烈锤堡的面积,靠窗户能看到的空间极为有限,这座城堡的大部分区域都被这些走廊包裹了起来。乌鸦略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飞行高度,既然从外面找不到,不如进去找。
于是在这安静的夜晚中,一位不速之客造访了烈锤堡主塔的顶层。以咒鸦的认识,那些贵族们似乎都很喜欢将自己的书房或者房间放在城堡的最高处。从这里找起来方便一些。
不详的乌鸦落入无人的走廊,随着黑色能量形成的雾气,咒术师再一次恢复了人类的外形。感受着脚下名贵地毯的触感和走廊里黄金灯架里散发出的柔和灯光,咒鸦不得不承认凡人的领主在享受这方面远比施法者们精通的多。活动着身体的各个关节确认变形术没有出现错误的同时,咒术师的眼睛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这种工艺……”他轻轻抚摸着走廊的内墙,说道。
那是一堵由暗褐色岩石组成的石墙,城堡的大部分都是用和其类似的材料组成的。这是咒鸦第一次近距离观察这种墙体,他注意到在这些石砖中间起到黏合作用的,似乎并不是普通的粘结剂或者类似的炼金产物,而是凝固下来的铁浆。这些铁浆在冷却后显然经过了细心的打磨,泛着金属光辉的墙壁让这座城堡都显得如此坚不可摧。
“呵,事情越来越有趣了。”低声自语道,咒鸦将手从内墙上移开,转而开始寻找附近的房间。
第二百零六章 城堡守卫
作为烈锤大公的居所和标志,这座烈锤堡几乎是在这代苍狮国王继位之后就开始修建了。传说在国王还是王子的时候,他曾经因为憧憬广阔的世界而离开王国远行,而当他完成了自己的冒险回到苍狮的时候,他的身边就有了几位在冒险中结识的好伙伴。
这些伙伴中的大部分人都只是简单的跟王子回到故乡小住了几日便离开了这个偏僻的王国,只有一位强大的战士留在了国王身边,并被国王授予了烈锤这个封号。起初,烈锤大公只是王国里一个新晋的男爵,所有的王国贵族都只是把这个不出席任何社交场合的家伙当成了国王的一个亲信和宠臣。
可是随着西方游牧民族的入侵,刚刚更换了国王的苍狮很快陷入了战乱。在那个时候,站出来为年轻的国王平息征战的既不是黑山家族,也不是曾经最大的军事贵族。
还是男爵的烈锤大公带着两个侍从,扛着一柄铁锤,从王都一路西行,收拢沿途的残兵,以强大的实力和令人折服的统帅能力将那些马背上的掠夺者赶出了王国。
立下了这几乎救国的战功,男爵的地位理所当然的大步上升。可是或许是早有协议吧,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位新贵将进入王国权利中心,甚至直接成为王国元帅的时候,国王却只是给了他一个开垦和防守的任务。而他开垦的土地,就是现在的烈锤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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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拓了半个王国的男人。”看着烈锤堡墙壁上刻画着烈锤大公事迹的铁质壁画,咒鸦这样说道。如果他之前从各方听到的内容没有问题,那么不管烈锤大公本人在王国的各个阶层有着多么离谱的谣言,但是这个人确实让苍狮王国的国土生生增加了一个公爵领的大小。而且这些土地,还是从游牧民族手里抢来的。
“奇怪,这座城堡里没有仆人的吗?”已经确认了主塔顶部没有烈锤大公的房间,咒鸦循着走廊,逐渐走向这座城堡的内部。但是令咒术师感到困惑的是,虽然他已经向下走了相当多的空间,可是到目前为止咒鸦都没有碰到任何一个在这座城堡里工作的仆人。
这当然是不合理的事情,一般来说这种体积的城堡,日常的清扫和维护工作必然要用到大量的人力。这点就连灰塔也不能避免,只不过灰塔中的管家阿福因为种族天赋,本身就可以化身成许多个体并独立工作,而不够的地方也可以驱使其它奥术生物来补足,所以才不需要雇佣其它仆从。但是像阿福那样的管家可不会出现在城镇的求职所里,难道那些仆人都去吃饭了?
摇了摇头打消了这个不靠谱的猜测,像这种大型城堡的进餐时间都是相对固定的,仆从们的生活作息没有突发事件不可能被打乱。像这种深夜时分,即使没有来打扫的仆从,可是巡夜的点灯人总还是会有的才对。
歪着头思考了一下,咒鸦觉得还是不要把时间浪费在闲逛上,他的眼中开始闪动起魔力的闪光,用这种方法,他可以无视墙壁,直接找到生活在城堡中的人。但是当咒鸦开始使用魔力的时候,有趣的事情发生了。在他的视野中看到的,依然是空无一人的走廊。
“什么情况?”咒术师疑惑的环视着周围的环境,他发现不论是从哪个角度看去,这座城堡的内部和他用肉眼观察时都没有任何区别。
感到困扰的咒鸦赶忙走到最近的窗户朝窗外的熔铁城看去,在他的视野中,没有大片的房屋和零星的火光,只有无数闪动着生命气息的个体。这让咒术师在确认自己的魔法没有问题的同时变的更加摸不着头脑了。而他困扰的时间并没有持续多久。
“嘎吱,嘎吱”随着走廊的转角处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和链条转动的声音,咒鸦知道他的魔法还是成功的引起了这座城堡里的人的注意。只不过,从那映在墙上的影子来看,这个来迎接他的东西可不怎么友好。
“所以谁能解释一下,为什么一个王国公爵的城堡里,会有钢铁假人?”看着从拐角用僵硬的姿势走出来的东西,咒鸦歪着头满脸的不可置信。
出现在咒术师面前的东西大概有两米高,比起城堡里将近三米的走廊,它的体型倒还不是太夸张。可是除了身高之外,这个用钢铁拼接而成的人形造物的其他部分更加让人恐惧,尤其是这个假人装着圆形锯齿刀片的左手和它腹腔位置的两排带倒刺的圆形铁筒。虽然目前看来那些铁筒还没有开始旋转,不过咒鸦相信只要有东西被塞进那个地方,那么等待它的也就只有被绞碎的命运了。
随着假人完全的转过拐角,它那镶嵌着两颗蓝色矿石的眼睛准确的瞄准到了咒鸦身上。同时它身上的刀片和铁筒,也都快速的旋转起来,发出令人不寒而栗的金属摩擦声。
“看起来没有和我交流的打算呢。”咒术师说着开始有意识的朝后退去,在走廊这种狭小的地方和钢铁假人这样的对手硬碰硬,跟自杀也没什么区别。况且,他并不想贸然开战。
对于咒鸦来说,这种没有自主意志的傀儡假人应该是最难缠的对手了。诅咒的力量足以让所有的生物畏惧,但是本来就没有生命的钢铁和岩石……你要怎样才能去诅咒它们呢?当然,咒鸦并不是不知道自己在面对这种类型的对手时所碰到的短板,可是人的精力毕竟有限,想要面面俱到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不过咒鸦的示弱并不会影响钢铁铸成的假人,这具沉重的傀儡依然坚定的朝着闯入城堡的入侵者走去。它左手上的刀片无意中划过走廊旁的黄金灯台,将整个灯台的上半部分瞬间就切成了粉末。
在假人的威胁下,很快咒鸦就被迫退回了他一开始的位置。眼看着背后已经无路可走,如果咒术师不想跳窗逃命的话,战斗似乎已经变的无可避免。
第二百零七章 钢铁与火焰(上)
夜晚的烈锤堡,大部分的仆人和烈锤大公的随从都已经入睡了。在他们不知道的主塔顶部,一场激战正在发生着。交战的双方,正是深夜造访此处的咒术师,和看守城堡的钢铁假人。
被逼无奈的咒鸦还是选择了动手,身为施法者的骄傲让他不能容忍就这么被一具傀儡撵出城堡。可是愤怒归愤怒,钢铁假人不受到诅咒影响的特性却是不能被轻易化解的。不过既然这具傀儡已经制造了如此巨大的声响,咒鸦也就没有必要继续保持安静的状态。
从灰袍中掏出一张泛黄的羊皮卷轴,这是咒鸦和某些存在之间缔结的契约。而现在,正是让那些家伙履行它们承诺的时候了。
“希望烈锤大公对于自己地毯被烧掉这种事不会太在意。”解开卷轴上的皮绳,咒鸦低声说道。随着咒术师展开手中的卷轴,红色的魔法光辉从羊皮纸上的文字里迸发出来,映在他的脸上显得十分诡异。
“嘶嘶嘶”
随着一阵羊毛地毯被烧焦的特有气味,三个圆形的传送门伴随着刺鼻的硫磺气味和一阵阵热浪出现在了走廊的地面上。这些突然出现在咒术师和假人之间的东西很明显让钢铁傀儡陷入了迷茫,一时之间,这个假人并不清楚是不是应该无视地上的高热反应,继续朝着锁定好的目标前进。
但是它并没有迷茫多久,从传送门里伸出来的布满鳞片和伤痕的大手就让它确定,今晚要清理的目标又增加了一些。这些伴随着硫磺味道出现的新客人,显然不是来进行友好的拜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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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吼啊!”
很多人都好奇过,恶魔到底是什么样子。根据民间的记载,这些生活在深渊中的可怖存在有着山羊一样的角和黑色蹄子,它们的每一次呼吸都会突出浓烈的硫磺物质并且在空中燃烧。但是作为灰塔的法师,咒鸦知道,恶魔这东西,却并不是可以用一两副画像来描述的存在。
以眼前的这些家伙来举例,正在从传送门中爬出来的恶魔就各有着完全不同的外貌。
最中间的那个家伙有着昆虫一样的口器,身体上则覆盖着一块一块像是甲壳一样的硬质皮肤,它有着四条手臂,其中两条的前端是锋利的骨刺,而剩下的两条的手掌也只有三根粗壮的手指。它的腿部则长着带有齿狀边缘的骨刺。它是如此巨大,光是一个人就几乎占满了整条走廊。
和中间大家伙不同,从两边的另外两个传送门里钻出来的恶魔就要小上许多,这两个小家伙一个像是长满了肉质触手的刺猬,另外一个则看起来活像是一只有着狮子般健壮四肢的兔子。而这些恶魔的头上,都没有长着公羊角。
“运气不错,看起来都是挺能打的家伙。”默默退到走廊最深处的咒鸦看着自己召唤出来的恶魔说道。
他脚下的地毯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三角形的魔法阵,这个法阵的三个顶点分别代表了恶魔召唤中的,召唤,控制和遣返。召唤恶魔之所以被视为及其危险的行为,就是因为这个法阵如果受到一点点破坏,都有可能让召唤者从深渊中招来的帮手瞬间变成不受控制的猛兽。
因此,一般在和智慧生物的战斗中,咒鸦是绝对不会使用召唤恶魔这种极有可能造成负面效果的魔法的。不过眼前的对手可不知道要破坏咒术师脚下的法阵。对付钢铁假人这样无脑的敌人,召唤恶魔就成了一个不错的选择。
受制于召唤者的恶魔,虽然极不情愿,可是还是在低吼声中对上了前方的敌人。当虫型恶魔用带着骨刺的手臂和假人的圆锯碰撞时,一阵令人牙酸的撕裂声随之响起。深渊恶魔坚固的骨头足以媲美世界上大部分金属的硬度,可是在假人的锯齿面前,似乎还是有些不足。
“嘎啊!”
恶魔也是可以感觉到疼的,虽然深渊之外的东西很少可以让它们发出惨叫。但是看着自己的一只手臂被金属锯齿以飞快的速度绞成碎块,不论恶魔对疼痛有多么强的耐性,这痛苦也依然难忘。不过好在就在失去了自己一条手臂的同时,这只恶魔的另外三条手臂却成功的接近了傀儡。
被断臂之痛刺激到了的恶魔以可怕的蛮力,两只带有三根手指的大手紧紧的抓住了假人的左臂,它似乎是想要直接把这根带有圆锯的手臂从假人身上扯下来。而仅剩的那只带有骨刺的手臂,也朝着假人的头部重重的刺了下去。
“咚”如同钝器敲击铁板发出的声音,恶魔的骨刺刺到钢铁傀儡的头部却并不能将其贯穿,只是在上面留下了一个极浅的划痕。
见到这样的情景,即使是咒鸦都吃了一惊。以他的观察,这个虫型恶魔刚才的那次穿刺已经足以贯穿一些小城市的城门了,可是竟然不能让这具钢铁傀儡受到伤害?这假人到底是用什么东西做出来的!
就在大型恶魔和假人缠斗的时候,剩下两只体型较小的恶魔也没有闲着,它们凭着自己体型上的优势,从空隙里发动了攻击,而它们攻击的部位,则是对手的腿部。
如同刺猬一样的恶魔伸出自己背上的触手,试图捆住傀儡的左腿。而另外一只长着和兔子一样巨大耳朵的恶魔则利用自己的尖牙利齿对假人的阿基里斯腱进行着猛烈地攻击。可是它们的攻击注定无功而返,毕竟由金属灌铸的身体可不存在肌肉。
“轰隆!”
金属假人抬起自己被触手捆着的左腿,狠狠的照着兔型的恶魔踩了下去。不过好在这只恶魔的攻击虽然不足以破坏傀儡的身体,但是它灵敏的反应却成功避开了傀儡的践踏。
“吼!”在傀儡的精力被脚下的两个恶魔吸引的时候,虫型恶魔也没有闲着,它用尽全身力气试图将假人的左臂撕扯下来,而它的骨刺也像暴雨一样一次又一次的击打在假人的身体上。在这只恶魔的拉扯下,金属傀儡的整个左半身都不受控制的被举了起来,饶是这沉重的身体,在恶魔的力量面前也仍显得太轻了。
看到自己召唤来的恶魔已经压制了假人的行动,咒鸦露出了笑容。在他看来,这种笨重的钢铁傀儡一旦失去了行动能力,也不过就是一个耐打点的铁罐头。可是咒术师的笑容并没有持续多久,随着傀儡的身上开始出现一条条红色的纹路,战局又再次出现了转机。
“嗡”随着链条和齿轮快速转动的声音,原本陷入被动的假人好像凭空得到了更强的力量,它一把就把被虫型恶魔拉扯的左臂收了回来,这股强大的力量让虫型恶魔不由自主的朝着假人接近了几步。而假人的右手已经握成了名副其实的铁拳,朝着恶魔的头部,狠狠的回击过去。这一拳,竟是将恶魔的脑袋整个轰飞了!
咒鸦完全无法相信自己眼前看见的事情。恶魔的身体可以说是所有血肉生命中的顶点,哪怕是猎龙用的巨弩,也不足以射穿恶魔的身体。但就是这样强健的**,居然都扛不住一拳……这到底需要多大的力量?
被打飞的恶魔头颅狠狠的砸在咒鸦身后的墙壁上,那颗酷似昆虫的脑袋已经被巨大的力量挤压成了一团模糊不清的肉酱并开始燃烧。失去了头颅的恶魔躯体从脖颈处也开始流出大量的暗红色流质,这些流质一接触到空气就开始冒出白烟,很快就变成了带有硫磺气味的火苗。
可是有趣的是,哪怕失去了头部,那只恶魔却依然没有放开假人的左臂。这就是恶魔最令人厌恶的特点之一,它们就像是蟑螂一样,整个身体不存在如同人类一样的要害,想要彻底的杀死恶魔,除非你能把它们烧成灰烬,否则哪怕只剩下一只手臂,它们也不会放开自己的敌人。
第二百零八章 钢铁与火焰(下)
失去了头部的恶魔毫无战术可言,虽然当它的脑袋还在脖子上的时候它也没有展现出智慧。不过这个情况在失去了头颅后就显得更加明显。恶魔的躯体已经完全放弃了和假人保持距离,它现在只想通过自己庞大的体重和**力量来将对手碾碎。
这显然是一个糟糕的决定,因为当虫型恶魔不顾一切的朝着傀儡猛冲过去时,原本在假人的脚下制造混乱的兔型恶魔刚好为了躲避猛踩下来的攻击而选择了跃至空中。
“噗哧”没有任何的挣扎,这只小型恶魔就在两个大块头的挤压下瞬间变成了一滩不堪入目的污迹,然后和之前虫型恶魔的脑袋一样很快就变成了跳动着的火苗。
但是这个小小的插曲并没有阻止即将发生的事情,其实就算虫型恶魔的头没有掉,以恶魔凶残的本性,它估计也会对误杀了同伴这件事毫不在意。而在用包裹着鳞甲的肚子给了钢铁假人一次猛烈的碰撞后,恶魔凭着本能用带有手指的双手分别抓住了傀儡的两个手腕。
这可能是这具假人的制造者都不曾想到的问题,没人会认为这个金属制成的巨人有一天会在力量上碰到势均力敌的对手。所以当已经全速运转的傀儡仍不能摆脱恶魔的压制的时候,战斗的局势就开始朝着恶魔们倾斜。
长满触手的刺猬型恶魔从触手的顶端伸出猎食用的骨刺,虽然这些东西不能刺穿假人的外壳,却可以伸进那些关节间的接口,造成结构上的破坏。这样做显然比它之前试图控制傀儡的行动要明智的多,随着一阵从接口处喷溅而出的火花,傀儡的左腿就失去了行动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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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助的金属假人疯狂的摆动着自己的身体,试图从恶魔的压制中摆脱出来,可是这努力却注定是徒劳。虫型恶魔如果还有脑袋的话,此时一定会发出残忍的笑声,可是即使没有了发声器官,这个恶魔带有骨刺的那条手臂也肆意的抽打着敌人的身体,在金属板上留下一个个凹痕。
然而或许是失去了眼睛的原因吧,恶魔的手臂无意中扫过了傀儡腹部的圆筒。那两排飞速旋转的圆筒瞬间就将碰到它们的东西吸了进去,接着喷出大量的血浆。一眨眼的时间,整条手臂就有一多半消失无踪,并且那张钢铁巨口还在快速的将手臂剩下的部分送进沾满血液的嘴里。
“呜!”
即使失去了嘴巴,可是脖子里还是发出沉闷的声音。手臂受到如此重创,哪怕是深渊中的恶魔也会产生动摇。而就在它抓着对手的双手稍一放松的刹那,钢铁假人的手臂就摆脱了恶魔的控制。带着锋利刀片的傀儡左臂从上到下,带着劈金裂石的气势,猛地朝着恶魔尚在淌血的颈部断口砸了下去!
随着一阵金属撕裂皮革的声音,假人的这一击让恶魔从脖颈到胸膛裂开了一个二十厘米深的可怕伤口。巨量的恶魔血液从伤口中喷涌而出,全部溅到了假人的身上,随之燃起的火焰让沐浴其中的钢铁傀儡看起来就像是从地狱中走来的魔神!
“嘎嘎!”见到带着自己穿过传送门的大型恶魔受到如此重创,刺猬型的恶魔几乎瞬间就决定逃跑。对于恶魔来说,这样的契约还犯不上拼上性命,毕竟它可不像虫型恶魔那样可以依仗着庞大的身躯再生,傀儡腹部的绞肉机足以让它彻底消失。
可是恶魔的反应还是慢了一步。假人可不像正常的生物那样会等待自己的攻击是否奏效后在思考下一步行动。当傀儡的左臂袭向虫型恶魔的同时,它的右手已经悄然伸到了这只让自己左腿瘫痪的小型恶魔身边。当刺猬型恶魔准备转头跑回尚在地上的传送门逃回深渊的时候,钢铁铸成的牢笼已经将它笼罩其中。
没有怜悯也不需要犹豫,假人将自己右手中抓着的邪恶生物直接送到了腹部的铁筒之中,这让刚刚平息下来的绞肉机又一次喷出浓烈的血浆。这些血浆被喷射到走廊的墙壁和地面上,使得火势随之扩散,不过好在除了铺在地面上的地毯之外,这里似乎并没有什么易燃的东西。
“哇哦,真是令人赞叹的造物。”一直站在远处的咒鸦看着自己召唤出来的恶魔被钢铁假人一个接一个的杀死,脸上的表情却依旧冷静。甚至可以看出他对这具傀儡表现出了浓烈的兴趣。
“相比较而言,你们可真让我失望。”咒术师说着,随手一挥,他脚下的法阵开始散发出如同恶魔血液一般的颜色,可是这个颜色很快就变的深邃,法阵的样子也开始转变。原本开在地上的三扇传送门瞬间就消失无踪,这意味着咒鸦已经不打算继续和恶魔的契约了。
不过虽然不能靠恶魔本身来击败假人,深渊恶魔的身体依然是不可多得的施法材料。已经遭受重创的虫型恶魔显然是察觉到了咒术师的意图,它无视眼前的敌人,奋力的转过身体,伸出仅剩的那两条手臂朝着咒鸦,想要阻止他的行为。
“已经太迟了,蠢货。”咒术师轻蔑的说道,脚下的法阵迅速溶解,化为暗褐色的能量锁链腾空而起猛地攀附到了恶魔的躯体上,“既然你没有本事完成契约,那我用你的灵魂和躯体来补偿损失,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说完这根本不会有回答的问题,咒鸦默默收紧了张开的双手,那些缠绕着恶魔的魔力锁链也随着这个动作飞快的融进了恶魔的身体里。很快,整个恶魔的表皮颜色就从红色变成了和锁链颜色相同的暗褐色。
轻轻打了一个响指,暗褐色的恶魔身躯朝着钢铁傀儡猛地爆炸开来,只不过原本的血肉和骨骼却已经转化成了某些可以的粘稠液体。这些液体溅落到假人的身上,发出一阵阵浓酸腐蚀金属的声音。而随着越来越多的暗褐色液体覆盖到金属傀儡的身上,傀儡的行动变的越来越缓慢,它身上的能量管道颜色也越来越暗。
终于,当金属假人的双眼也变成了死灰一样的色彩时,整具傀儡彻底的停了下来。而那具恶魔的残骸也已经被消耗殆尽。
可是还不等咒鸦松一口气,更多沉重金属踩在地面上的声音从主塔的下方传了上来。听起来,好像这种金属假人不止一个,而咒鸦刚才的行为,无疑将它们全都唤醒了。
第二百零九章 游城
足以对抗恶魔的傀儡假人,其制作成本尚且在其次,最重要的是,像是苍狮这样的地方根本就不应该会出现足以制造这种等级造物的工匠和技术。所以当咒鸦不得不靠献祭自己召唤来的恶魔才将第一个假人击败之后,他不觉得这座城堡里还会有更多这样的玩意。
可是当第二个外表完全相同的傀儡出现在走廊的尽头,并且在墙壁上映出更多等待登上这些台阶的巨大阴影之后,咒鸦知道自己恐怕大错特错了。同时咒术师也意识到,能够拥有如此众多的钢铁傀儡,这位烈锤大公手中的力量,恐怕也已经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不过这都不是现在要考虑的事情,无论烈锤大公究竟怎么得到或制作了这些假人,眼下咒鸦该考虑的事情只有一件,就是离开这里。
看着准备跨过失去行动能力的同伴朝自己靠近的第二具傀儡,咒鸦的嘴角露出兴奋的笑容,事情的发展终于让他觉得有趣起来了。
“好吧,至少走之前给这位大公留下点纪念品。”咒术师说着,伸出手对着第二个傀儡。
在魔法的闪光熄灭之后,可以看到这个傀儡的胸口上多了一个黑色的标志,看起来就像是一只绕着高塔飞翔的乌鸦。这是咒鸦自己的徽记,作为灰塔的学徒,包括起司在内他们的标志里都有着一座高塔,从某种程度上,这也是除了灰袍之外这个组织的第二个特征。
“嗯,接下来,虽然我很想现在就认识认识这位有趣的大公。不过还是再等等吧。”咒鸦说着,一脚踏空从城堡的窗户中飞身而出,在下落前就已经开始的施法在空中释放完成,在一团黑雾包裹住半空中的施法者之后,不祥的乌鸦拍动着翅膀飞离了烈锤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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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迪普(咒鸦的化名)先生,您昨晚去哪了?我晚上的时候去敲您的房门却没有人回应。”
第二天早上,琳和咒鸦坐在餐桌上享受着早饭的时候,她很好奇的问道。
“或许是我睡的比较沉吧。”咒术师平淡的回应道,同时将视线放到琳的身上,“我错过什么了吗?”
“不,我只是想邀请您出去散步而已。熔铁城的夜景一向不错。”注意到咒鸦的视线,琳的脸有些发红。她羞涩的低下头,回答道。同时也开始暗暗期盼自己今天的打扮可以让迪普先生注意到。
咒鸦确实注意到了。不如说,琳的努力他早就注意到了。因为选择跟随咒术师的关系,这个女孩终于摆脱了从小以来的女仆身份,她身上也终于不是那繁复沉重的女仆装束。而且从咒鸦那里拿到了一笔很可观的经费用来打理两人的日常开销之后,琳也终于有机会尝试一些她从小时候就想要尝试的东西。
一身淡黄色的连身长裙,配上带有褐色条纹和流苏装饰的短披肩,现在的琳给人的感觉温暖而恬静。再加上此时少女脸上的那抹红晕带来的生动感,只要是正常的男性相信会对她新生喜爱。咒鸦不是瞎子,他当然注意到了琳有多么的动人。而他也不像起司那样不通人情,他知道琳为什么这么精心的打扮。
“那可真是我的损失,居然错过了一位如此美丽的女士的邀请。”咒鸦说着,脸上露出几分遗憾的神情。不过很快他就继续说道。
“不知道我是否有机会弥补我的过错。琳小姐,您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弥补昨晚的遗憾,为我介绍一下这座城市吗?”
琳的脸更红了。面前迪普的表情是如此的真挚,让这个本就倾心于他的少女心跳的更加剧烈。她根本注意不到,在太阳制造出的光影下,咒鸦阴影中的那半张脸上嘴角的不屑。
“…我很乐意,迪普先生。只不过您明天就要去面见大公,今天不做准备可以吗?”
“我想,没有什么准备比更好的了解这座在大公治理下的城市,更能让我去了解大公了。况且,我不知道在面见大公之后我还有没有这样的闲暇时间,我不想留下遗憾。”
咒鸦的话让琳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走到窗边,用这种方法来掩饰自己的激动。可是哪怕极力的遮掩,琳的声音里还是有些颤抖。
“那,那我们最好现在就出门,熔铁城还是很大的。”
“好的,我去叫辆马车。我们马上出发。”咒鸦说着用餐巾擦了擦嘴。如果不是身上的这层灰袍,没有人会把这个有着良好教养和礼仪的人当成是施法者。毕竟在大部分的眼里,那些巫师都把时间花费在他们诡异的研究上了,法师给人的印象往往和怪胎以及行为诡异划等号。
这一点上咒鸦和其它的灰袍还是有一些区别的。或许是因为可以看到自己死期的关系,相比起其它同行,咒术师并不排斥世俗的享受。但是作为施法者,他也不会主动的去追求这些东西。他今天之所以会提出和琳去参观熔铁城,也只是为了要看一看这座城市在瘟疫逐步接近的情况下变成了什么样子。
要找到马车并不困难。或许是因为这栋房产的位置关系吧,虽然商人和平民已经陷入了瘟疫带来的恐慌,可是贵族区里的情况却和平时一样。很快,一架在附近的箱型马车就被招呼到了二人的身前。
坐上有着精致内饰的马车,琳明显显得有些不自在,这还是这个女孩第一次坐这种贵族出行用的交通工具。往常即使乘坐马车,琳做的也是那种用来拖拉货物的棚车或者干脆就是一个被马拉着的木箱子。车上的软垫和马车两侧的玻璃窗都让她感到无所适从。
“我们先去哪里?”咒鸦柔声问道。
“啊,对了。先去哪里…”咒术师的问题让琳从拘束中暂时脱离出来,她紧张的思考了一下,虽然脑中有很多地点的名字,可是真的到了要做决定的时候却又有些拿捏不准。最终,在拉车的马匹都有些不耐烦的时候,琳做出了决定,“那个,迪普先生。我想先去我之前的孤儿院那边看一看,可以吗?”
“当然没问题,我的女士。”
随着车夫的口令,这架马车很快就朝着琳的孤儿院之前所在的位置行驶而去。
第二百一十章 门前插曲
苍狮王都,贵族区
从莫名的不适感中恢复过来的起司小队终于还是抵达了他们的目的地。对于早上发生的事情,虽然队伍中除了法师之外并么有人记的,可是毫无疑问,他们确实是被人袭击了。而从起司的解释来看,袭击了这支小队的人无疑是信奉邪神的祭司,同时法师也确信这些袭击者已经悉数暴毙。
“可是我觉得他们既然已经可以派人来袭击我们,就说明他们已经掌握了我们的动向。”走在贵族区安静的道路上,珂兰蒂依然坚持着应该取消这次行动的意见。
“第一,一次袭击只能说明他们在这座城市里有着很多眼线,并不能说明他们真的知道我们的动向。所以也就谈不上知道我们的计划。”起司低声回答道,“第二,就像我之前说的。那些召唤邪神失败的祭司尸体最晚明天就会被人发现,到了那个时候,王都的警戒状况毫无疑问会升级。我们不能保证到时候洛萨还能让我们顺利进入药剂师协会。”
第三,敢直接在这座城市里召唤邪神降临,那些策划了这场袭击的人肯定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而我们却仍然对他们所知甚少,已经没有任何时间可以浪费了。下一次,可不一定会有人帮我们。
起司没有说出来这第三条理由,因为保留了对袭击的记忆。虽然最后的部分有些缺失,但是法师十分肯定这次小队可以死里逃生,完全是因为有第二个和血肉街道的主人同等级的存在出手保护,而这个存在,多半就是带走了希瑟她们的湿魂。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雨中游荡者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来帮忙,可是起司并不认为这种帮助会是无限的。
而珂兰蒂到底还是没有再反驳法师的意见,只不过心中暗暗下定决心,至少要保证在情况不利的时候可以带起司撤离这里。要是法师因为这次行动出现什么意外,女巫们可就真的是血本无归了。
“我们到了。前面就是药剂师协会。”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洛萨说道,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座倚靠着苍狮王室城堡建造的石质四层建筑。以苍狮的建筑水平来说,这座建筑的建筑成本甚至可以和一座私家庄园比肩。而在这栋建筑的大门上,也挂着药剂师协会的徽记,摊开的书本上重叠摆放着狮尾草和一只睁开的眼睛。
“呃,我有个问题,既然我们已经到了……杰森呢?”杰克看着药剂师协会前铠甲鲜亮的王室卫兵,问道。原本引路人承诺会在半路上和起司他们汇合,可是直到现在已经走到了目的地,他们也没有看到杰森的身影。
“别担心,他已经到了。”起司说道,同时目光在药剂师协会门前的众多卫兵中停留了一下。
“好了,行动前最后串一次词。我今天是带着刚从学院毕业的起司学士来药剂师协会请求加入的,因为他是我的血亲。此外,杰克是我的侍从,珂兰蒂小姐是我的秘书官。对吧?”洛萨小声的说道。
“那个,你能再重复一遍我们两个在今天设定上的血缘关系吗?”法师举起了手说道,他对于世俗贵族间的联姻制度实在是有些搞不清楚。事实上,对于起司来说,要他去背洛萨给他列出来的人物关系表,还不如让他去背那些又长又拗口的咒文。
“你早上不是说已经背好了吗?”黑山伯爵无力的说道,他现在觉得这个潜入计划最大的问题就是起司能否正确的记住他和自己的关系,“好吧,我再说一遍,简单来说,你是我母亲的第三个妹妹的……”
“无尽真理在上,洛萨,我亲爱的伯爵大人,你说的东西让我头疼。”一只手扶着自己的额头,起司表示自己还是无法记住这一连串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
“这就不行了?我还没让你背这些名字代表的家族和其族徽以及主要事迹和现任族长呢。要知道,你现在扮演的可是一位从学院毕业的学者,这种东西你应该要倒背如流才对啊。”见到法师一脸痛苦的表情,洛萨第一次感觉施法者也没什么了不起。
“见鬼!我是一个法师!你明白吗,不是那些靠记录人类无聊琐事来博取关注的白痴!我的脑子是用来装那些真正有用的东西的,而不是用来装,装…装那些乱七八糟的家族名字和族谱!”起司有些抓狂的说道,他确实十分讨厌世俗人类编写的那些毫无实际意义且华而不实的书籍。在法师看来,那里面除了虚荣和谎言别无他物。
“没关系,你不需要把它们记下来。到时候我来讲就可以了。”珂兰蒂扶了扶鼻子上的眼镜,说道。作为洛萨的秘书官,由她来介绍这种事情倒也说得过去。至于眼镜,则是为了方便遮掩身份的道具。
“你把他说的都记下来了?”相比起女巫的帮助,起司更加惊讶对方是怎么把这一连串的人物关系连接起来的。
“当然,这又不困难。你只需要记住洛萨的妈妈嫉妒她的妹妹,而她妹妹爱上了……”接着法师就听到那些人物关系在珂兰蒂的口中变成了一个可以直接放到剧场里供那些演员编成歌剧的复杂故事。
而起司脸上的表情也从惊讶变成了呆滞。
“好吧好吧,你们猜怎么着?我觉得你们才是不正常的家伙。对吧,杰克?”法师试图从狼人的身上找到共同点,在他看来杰克也一定会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但是事实注定让起司失望了。
“嘿!你怎么会觉得洛萨的妈妈嫉妒她的妹妹呢?在我看来她们的关系应该是……”
听着杰克和珂兰蒂兴趣盎然的讨论着洛萨随口编出来的狗血剧情,法师觉得早上被邪神袭击的时候真的不应该打晕这些家伙,至少这样能让他们少想一些这种没用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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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爵大人,您和您的同伴已经在这里站了很久了。有什么事是我们可以效劳的吗?”注意到洛萨一行人的动静,连看守药剂师协会的卫兵都看不过去了。其中一个看起来像是队长样子的卫兵走上前来打断了几人的话,问道。
“当然,先生。我和这位起司学士想要见一下格雷男爵。不知道你是不是可以带我们过去。”洛萨很快摆出了伯爵的排场,用傲慢的语气对这个卫兵说道。
“好的大人。为您效劳是我的荣幸。”本来黑山伯爵还以为这个卫兵会提出先行通报之类的请求,不过没想到对方倒是意料之外的爽快,当下立即同意带着起司他们去找格雷男爵。
“王室卫兵的队长我基本都认识,但是我之前似乎并没有见过你。你叫什么名字?”跟在这名卫兵身后走向协会的大门时,洛萨问道。
“我是最近才调任到这个位置上的。如果大人您愿意的话,可以叫我,杰森。”
第二百一十一章 宁神草
有了杰森的帮助,进入药剂师协会的计划比想象中的要顺利。在这个新调任来的队长的解说下,洛萨的这次拜访很快就变成了早有预约而且格雷男爵正在殷切期盼的会面。一行人在进入了驻地之后居然都没有再受到过询问。
穿过大门,迎面展开的是一个十分宽敞的大厅,可以看到很多人在大厅连接的各个房间之间来来往往,他们有的是这里的药剂师,有的则是负责内部安全的卫兵。
驻地内部的这些卫兵穿着比门外的同僚要轻便很多,同时他们的脸上也都带着一种奇怪的面具。这是因为他们的职责并不全是抵御妄图入侵这里的敌人,还要在那些药剂师大人搞出实验事故的时候负责将他们抢救出来。可别以为这是轻松的工作,每年死于各种炼金事故的人员数量也是一个十分可观的数字。
“事情是不是顺利的有些过头了?还有杰森什么时候变成王室卫兵的队长了?”走在起司身边装作帮他拿着随身物品的杰克小声的朝法师询问道。
“是吗?我觉得这样才是正常的发展吧。不如说,以一个王国伯爵和负责守卫的卫队队长里应外合还不能让我们顺利进入的话,这座驻地的防守就未免太过分了。”法师回答道,“至于杰森嘛,我一开始要求他来参加这次行动的时候就是希望他能起到这个作用。现在看来他做的远比我想的还要好。”
在两个人低声交流的时候,走在最前方带队的杰森开始向几人讲解这座驻地的内部结构。当然他的话在其它巡视的卫兵和路过的药剂师听起来只是在例行的告诫这些大人物不要到处乱跑。
“好了各位,这座药剂师协会总共有四层。如您们所见,这座建筑采用的是筒形的建筑结构,除了第一层的大厅之外,二楼到四楼的建筑都会留出一块天井,这是为了保证更多的阳光可以进入。毕竟这栋楼里还养着很多珍惜的草药,它们对于光照的要求还是很高的。所以,在这些楼层的时候请务必小心不要掉下去。”
穿过药剂师协会的大厅,浓重的草药味道充斥着这栋建筑物,不止是那些路过的药剂师和他们的助手身上,从大厅里摆放的大量植物中也散发出一阵阵令人心情平静的气味。
“宁神草,它们散发出的气味可以让人心情平静。很多学者都会在自己的工作台上摆上一株用来集中精神。”女巫说出了这些植物的来历,这或许也说明了为什么这栋建筑里的气氛那么安静。
“难怪他们看起来对周围的事情完全不关心。”杰克口中的他们,指的自然是在走廊中走动的药剂师们,这些穿着带有藤蔓纹饰的白色长袍的学者每一个都十分专注的看着自己手中的书籍或者卷轴,要不就是急切的朝着某一个房间大步走过去,完全不在意周围的事情。
“事实上,宁神草的气味是一种吸入性毒素,在吸入微量的情况下确实有令人镇静的作用。但是长期在密布着宁神草气味的环境中生活的话,人类会变的逐渐失去对外界刺激的反应能力,久而久之就有了十分明显的自闭倾向。”起司说道。
“所以你是说药剂师协会的药剂师一直以来都在慢性自杀?”洛萨有些惊讶的说道,作为苍狮王国的伯爵,法师说的东西他可不能当成是冷门的知识。这些药剂师可都是王国重要的人才。
“没有那么严重,宁神草的副作用至少要十年以上的时间才能显现。而这期间只要定期离开这种环境修养一段时间,人体可以自行排出积累在体内的毒素。”起司耸了耸肩,“不过宁神草还有另外一种鲜为人知的用法。”
在法师说完话之后,他走到走廊旁的一株宁神草旁边,伸手扯下了一片叶子,用手指碾碎后放到了鼻子底下小心的吸了一口气。
“只要给这些植物浇灌溶有特殊药剂的花肥,就可以改变它们气味的成分,从而让其变成天然的**致幻剂发生器。”
起司的话让小队的其它成员神情一紧,他们虽然不至于立刻拔出武器,但是已经有意无意的绷起了肌肉。
“别紧张,那种药剂的配方就我所知还是我一位同门的专利,所以我只是随口说说。”
“呼……你能不能不要吓我们?现在的气氛还不够紧张吗?”洛萨说着,将手从佩剑的剑柄上放了下来。由于进入药剂师协会的原因,他那柄大斧子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带进来的。
法师耸了耸肩,将手上的草汁用手帕擦掉。对自己给同伴带来惊吓的行为表示道歉。
“几位大人,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就要往二楼前进了。要知道,格雷大人的办公室可是在三层。请别让他等太久。”杰森的声音传来,他示意几人该继续前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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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等等,你说格雷男爵的办公室在三层?那四层是什么地方?”起司问道。一般在这种建筑中,越重要的房间就会放在越上层,而格雷的身份正是药剂师协会会长的弟子,还是王国的男爵,以他的身份,办公室的位置怎么想都应该是在最高层。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一层是普通药剂师们活动的地方,二层是草药培育室和实验室,三层是几位大人的办公室和独立实验室。至于四层,我也无从得知。”杰森说着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脸上带着无奈的苦笑。
“好吧,我想待会我们见到格雷男爵之后应该会有办法从他那里打听一下。”知道对方没有说谎的理由,起司点了点头说道。
就在一行人走上通往二楼的阶梯的时候,走在队尾的杰克突然感觉到了什么,回头朝着无人的走廊看了一眼。只不过他似乎并没有找到自己想要寻找到东西。考虑到这栋楼中弥漫的花粉让自己的鼻子十分难受,狼行者也就把这感觉当成了错觉,没有深究下去。
第二百一十二章 杰森
一踏上药剂师协会的二楼,所有人都感觉到自己眼前一亮。而这并不是因为这一层有什么美丽的景致。只是因为相比较一层室内较为昏暗的照明,二层的光照确实让人有些不适应。大量的镜片被安装在这一层的顶部,这些镜片完美的反射着从中央天井里照射进来的阳光,并用它来照亮了整个楼层。
“这可真是有趣的设计。”杰克抬手挡在自己的眼睛上,看着屋顶上悬挂的一串巨大透镜说道。
“确实。设计了这套装置的人是个人才。”起司也说道。他很清楚,并不是随便在房顶上挂上几面透镜就可以达到眼前的效果。想要用透镜间的折射和反射来制造出现在的景象,必须要经过极为精密的计算和复杂的设计,就算是让法师来建造这样一套系统,也要花上不少时间。
“这些透镜……我好像知道是谁设计了这套照明系统。”珂兰蒂也仰头看着屋顶上的东西,皱起了眉头。
“不用怀疑,这套系统确实是葛琳女士的作品。这是她当时送给当时的首席药剂师的礼物。”杰森突然说道,或许是因为有了躯体的缘故吧,这次他的声音并不像之前那样空洞。
“我就说曾经在奶奶的笔记里见到过这种设计图。原来如此。”听到引路人证实了自己的记忆,女巫点了点头。虽然葛琳是她的祖母,可是实际上女巫之间的年龄跨度远比人类要漫长,当葛琳和爱米亚来到这座城市的时候,珂兰蒂还没有出生。对于这套出自老女巫之手的装置,她只有这从笔记上看来的印象。
“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那应该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吧。”洛萨好奇的问杰森到,作为黑山伯爵,他很清楚这座被整个苍狮引以为傲的照明系统应该已经存在了很长的时间了。
“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当时修建这些东西的时候,我也曾经帮过忙。”卫兵队长耸了耸肩,说道。而如果他所言不虚,那么这个神秘的家伙已经至少在王都待了将近二十年之久。
“你帮过忙的意思是……你已经看守这地方二十年了?”杰克疑惑的问道,他并没有见过阴影状态的杰森,所以虽然狼行者本能的觉的这个卫兵队长不大对劲,可是也不知道那里奇怪。
“不,那个时候我只是借了当时一个学者的身体。跟现在一样。”杰森说道,同时脸上露出回忆的神色,似乎是在记忆里寻找着当时的情况。
不过比起关于这套设备建造者的事情,起司却从引路人的话中察觉到了一个极为敏感的信息。
“你已经存在了至少二十年了吗?”法师的眼睛看着卫兵队长,好像在看某种珍稀的动物。
对此,杰森只是笑了一下。
“是啊,已经过了将近二十年了。连制造了我的女巫都已经逝去。而我这团没有形躯的阴影却还是游荡着。”
“好吧,至少现在我懂了你为什么会同意帮我们。”起司点了点头,既然杰森是葛琳制造出来的产物,那么他的行为就有了解释。
事实上,法师之前是不信任杰森的,巫师之影的特质决定了杰森根本不会受到瘟疫的影响,不如说,越多的人死于这场瘟疫,他反而会获得更多的利益。起司之所以让杰森参加这次行动,未尝没有监视他的意思在里面。
“你,是奶奶造出来的?”珂兰蒂看着对方,疑惑的说。如果说这些镜片她还在葛琳的笔记里看到过的话,那么对于自己的祖母曾经制造了一团巫师之影的事情,她可是从来没有听说过。
“是的。葛琳女士制造了我,她赐予了我思考的能力。所以我会一直效忠于您的家族。只不过后来葛琳女士命令我单独行动,作为她的耳目来收集情报,因此您才会不知道我的存在。”杰森说道,从他脸上的表情来判断,他说的应该是实话。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我们还是先干正事要紧。”洛萨注意到周围维护药草的学徒们开始注意到自己一行人的存在,说道。
其他人点了点头,同意黑山伯爵的话,他们穿过这一层靠各种器皿精心培育的草药,来到了天井边的楼梯。而三层作为药剂师协会重要人员的办公场所,自然也不会像前两层那样无人把守。
“这里禁止通行。”两个带着面具的卫兵拦住了一行人,他们手中交叉的斧矛拦住了通往三层的通道。
“黑山伯爵和起司学士预约了和格雷男爵的会面,这几位是他们的随从。请放行。”杰森漠然的说道,这些把守着三层的士兵并不是他的手下。
听到杰森的话,两个卫兵相互看了看,然后居然就真的将斧枪抬了起来,让开了通往三层的阶梯。
“伯爵和学士可以上去。但是其他人不行。”两个卫兵中的一个对珂兰蒂和杰克说道。
起司和洛萨对视了一眼,前者微微点了点头。在法师看来,这不算是什么过分的要求,没有必要因此在这里打草惊蛇,况且对于女巫和狼行者来说,一旦他们接到法师的信号,这两个卫兵也可以瞬间解决。到时候他们再冲上三层和起司他们汇合不迟。
“那好吧。你们两个在这里等我们。”黑山伯爵对身后的两人说道,带头走上了楼梯。
在法师二人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拐角处之后,杰森带着杰克和珂兰蒂走到了天井旁边。可以看到从四层招进来的阳光在天井中通过反射均匀的散播到了几个楼层里。而天井的下方,也就是一层的屋顶上则插满了密密麻麻的尖刺。
“这些尖刺是拿来干什么的?”狼行者好奇的问道。
“用来防盗。这套照明系统的价值甚至还在这栋楼里的草药之上,这些尖刺是用来让那些居心不良者小心一点的警告。”杰森说道,可能是刚刚回忆起了之前协助建造这些透镜的事情,他回答的很快。
“切,这玩意真的能防盗?”杰克对这所谓的防盗设施表示十分不屑。
“对于您这样强大的狼行者来说,这些当然只是小儿科。不过对于血肉之躯的生物来说,它们还是很有威力的。”卫兵队长说道。
“喂喂,你说话别这么大声!让他们听见了怎么办!”杰克听到对方直接说出了自己的身份,赶紧伸出手想要捂住杰森的嘴。三个人离那两个守门的卫兵距离并不远,再说也有很多照顾草药的学徒在附近走动着,这让他十分担心这些话会被其他人听到。
“不用担心,他们早就知道了。”杰森用空洞的声音说道。他的双眼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失去了焦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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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唔……”狼行者被对方的话吓了一跳,可是还不等他说完,一阵突如其来的绞痛就让他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只有纯粹的银,才能杀死真正的狼行者。”卫兵队长继续说道,同时将手中插入杰克腹部的银质短刀狠狠的旋转了一下。温热的鲜血随着扩大的伤口喷溅而出。而受到如此重创,杰克的身体也开始不由自主的狼化。
“杰克,你怎么了?”因为视角的关系,珂兰蒂并没有看到插入狼人腹部的利刃,她只是奇怪为什么杰克的话说了一半就停住了。女巫刚才专注于去研究那些透镜,并没有听到杰森的话。
“珂兰蒂小姐,其实您的奶奶有话要我转告您。”杰森不再去管因疼痛而跪倒在地的杰克,面无表情的走向珂兰蒂。而他的这个动作,也让女巫注意到了他身上属于狼人的血。
“你……”珂兰蒂想要说什么,但是无奈她太过于相信同伴了,这让她和杰森间的距离过于靠近了。
不等女巫的嘴完全张开,卫兵队长的大手已经像是一块黑布般盖住了她的视野。杰森用右手覆盖在珂兰蒂的脸上,将女巫整个人从地面上抓了起来。
“抱歉,可能是我记错了,她或许没有给您留下留言。”用左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杰森做出了一个困惑的动作。然后他右手一挥,将珂兰蒂整个人一下子扔到了天井里。
“不过您很快就可以见到她了,有什么话您可以直接去和她说。”
第二百一十三章 色彩
“以我的真名为引,来自世界之底的无形黑暗啊,饱尝我为你准备的饵食,然后永远为我服务。”
二十六年前,苍狮王都,雪夜
刚刚来到这个偏僻王国的女巫还没有像现在这样充斥着魔法陷阱和魔力加持的住所,所以这里只是贫民区里一间无人问津的破旧房屋。而在它的上一任主人终于不堪贫穷和疾病死去之后,这个破败的庇护所也有了两位新主人。
一口足够装下两个成年人的巨大汤锅是这个小屋中唯一的家具,除此之外,这里甚至没有一张可以供人休息的椅子或者床榻。而现在,随着汤锅里的东西在火焰的热力下翻滚冒泡,两条人影也被火焰拉的格外狭长。
“母亲,您确定要这么做吗?我是说,在这种地方召唤巫师之影,我们真的有条件供养它吗?”外表上和现在别无二致却少了些许沉稳的爱米亚对另外一个人说道。或许是刚刚逃到这里的缘故,此时的女巫身上只穿了一件有补丁的粗布长裙。
“别着急,亲爱的。”往汤锅中扔入一些奇怪材料的葛琳用平和的语气回答着自己的女儿,“你要相信未来是充满希望的。不要忧虑现在还无法确定的事情。”
“可是其他人不会放我我们的!她们绝对不会容忍叛逃者!”爱米亚有些歇斯底里的喊叫着。如果不是这间屋子里事先做好了隔音结界,恐怕她的声音足以让附近几个街区的人都从梦中惊醒。
“但是我们已经逃出来了不是吗?她们说没人能活着离开女巫团,但是我们也来到了这里。现在我们必须增加力量,来准备应付她们的追杀。”葛琳的脸依然很平静,作为一位年长的女巫,她已经经历过太多的生死关头,所以哪怕面对着不知何时会杀到的威胁,她依然可以淡然的生活。
母亲的话让爱米亚冷静下来,她知道现在多余的紧张只会成为带来厄运的信标。年轻的女巫低下头,沉默了许久。
“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您根本不需要离开女巫团。如果她们追来了……我会自首的,请您务必不要召唤这么危险的东西,我不值得您这么做……”
葛琳看着满脸泪痕的女儿,笑了。
“从来就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亲爱的。你太接近那些凡人了,别让他们的价值观影响你。你要记着,我们是女巫,这个世界上没有东西够资格剥夺我们的生命,哪怕是我们的同类。”
汤锅下面的火焰越来越大,在某一个瞬间,红色的火光像是喷发的火山一样猛地窜起来,吞没了一整口大锅。
“好了,它来了。看来我这把老骨头至少没有记错咒语。”葛琳看着眼前的巨大火球,笑着说道。
只有光明才能孕育黑暗,越明亮的光源才会在角落里投下越深沉的阴影。在火球散发出的红色光芒下,葛琳的影子逐渐变长,变大。同时它边缘的轮廓也不再和女巫的外形契合,先是两只手,然后是脚,映在墙壁上的影子里开始出现不属于其主人的形体。
当吞没了汤锅的火焰渐渐褪去时,葛琳的影子也慢慢恢复了原状。可是当女巫的影子变小时,一个完整的人形阴影却留在了墙面上。似乎是因为自己的影子被分离出了一部分的缘故,葛琳的嘴角流出了一行鲜血,她的脸色也比之前要苍白上许多。
爱米亚赶紧扶住自己的母亲,却被老女巫轻轻的推开,她还没有虚弱到要被人扶着。葛琳转过身子,看着墙壁上那个不属于任何人的影子,说道。
“你是从我的影子里诞生的,所以你必须服从于我。执行我的命令,保护我的安全,扼杀我的敌人,我将给你饵食,让你继续留存在这个世界上。”
“我,服从。”墙壁上的阴影点了点它的头。接着它的整个头部都从墙壁上探了出来,那张没有五官的脸上裂开了一条可以被称为嘴的缝隙,空洞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二十天前,女巫的居所
葛琳躺在一张宽大的扶手椅里,看着眼前壁炉里的火焰吞噬着薪柴,发出噼啪的声音。
“……以上,就是最近王都各家族的状态。”毕恭毕敬的站在女巫身后的杰森在例行的汇报完情报之后,就站住不动了。
可是和往常不同,女巫并没有在听完报告后让杰森离开,她用左手的食指轻轻敲打着摇椅的扶手,发出有规律的声音,说道。
“杰森,你被我召唤出来多久了?”
“到明天正好二十六年,主人。”
“是吗……已经这么久了吗?也对,珂兰蒂都长那么大了。”葛琳似乎对时间的流逝有些震惊,不过随即又释怀了,她继续说道,“那么杰森,告诉我,你喜欢这个世界吗?”
“我不懂您的意思,您说的喜欢是指什么?”人形阴影歪了歪头,虽然他知道女巫看不到这个动作,可是长久的在人类社会中生活让他有了很多肢体习惯。
“这一切,我的影子。我说的喜欢是指这一切,天空,陆地,岩石,流水,城市,还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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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比我来的地方要……色彩丰富。”沉吟了一下,杰森如此回答道。
“哦,我的杰森,哈哈哈…”听到对方的回答,葛琳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她笑的肩膀都在抖动。就在杰森认为自己回答了一个错误的答案的时候,女巫的笑声却停止了。
“当然了,你来的地方只有一团黑而已。”
说完这句话,两人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老女巫出神的看着炉火,而在没有主人的命令下,杰森也不敢先行离去。他们好像是定格了一样,保持着一个姿势一动不动了很长时间。
“你害怕回去吗?杰森,回你来的地方。”葛琳突然说道。
“如果这是您的愿望的话。”阴影说道。
“不,别着急。还不是时候,还不是时候。”女巫的声音渐渐轻了下去,很快,平静的呼吸声就说明葛琳已经入睡了。
杰森看着自己主人在躺椅里的身影。没人知道在刚才葛琳问他害不害怕回到被召唤前的地方的时候他是怎么想的。就像大部分人都不认为巫师之影会有独立的人格一样。他们只是认为这些从未知的黑暗中被召唤来的阴影只是单纯的在模仿所见到的事物罢了。
当太阳照亮了王都,珂兰蒂推开祖母的房门的时候,杰森已经不在那里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 撕破脸皮
“你的手在流血。”洛萨注意到了起司戴着戒指的手指滴落下来的血滴,说道。
“无妨。”对于同伴的关心,法师却显得十分无所谓,他看着三层安静的走廊对黑山伯爵说道,“比起那个,如果药剂师协会的这些药剂师都死了的话,你们的国王会不会很生气?”
起司的话让洛萨脸上的表情抽搐了一下。
“别说这么可怕的话。这些药剂师可都是王国的宝贝,你要是在这里大开杀戒,恐怕我都保不住你。”
“是吗。那还真是挺麻烦的。”法师说着,继续和洛萨沿着走廊向深处走去。
奇怪的是,这个有着王国宝贵药剂大师们的楼层,除了二楼有两个守门的卫兵之外,起司他们居然在三层没有看见任何的保护者。
药剂师协会的三楼并没有多大,沿着中央天井的回廊边分布着各个在协会中有着卓越贡献的药剂师的独立房间。这些房间的门上虽然没有挂着名牌,可是起司却没有丝毫的犹豫,从一开始,法师就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天井对面的某一间房间上。
“这间应该就是那位格雷男爵的房间了。”法师小声对黑山伯爵说道。他用下巴指了指房门的位置,示意对方去敲门。显然起司并没有打算一开始就和这个假男爵撕破脸皮。
洛萨点了点头,敲响了房门。而同时,在他的身后,起司则探出头看了一眼天井的下方。虽然因为悬挂在天井中的透镜的关系,大量的光线阻碍了法师的视野,可是起司却似乎还是看到了自己想看的东西。
在这个时候,一个男人的声音从门内传了出来。
“请进。”
洛萨咽了一口口水,推开了房门。出现在二人面前的,是一间宽敞的办公室。办公室的两侧是两排书架,从书脊上的文字来判断,上面摆放着的是各种和草药以及制作药剂相关的文献。而在书架的中间,则是一张由三块桌子构成的包围式的工作台,从起司他们的视角看过去,工作台的左手边是大量被栽种在花盆中的植物,而右边则是数量繁多的坩埚之类的器具。
至于工作台的主人,他正在将一株植物的叶片小心的放入一瓶白色的药剂中。而随着那片叶子在药剂里迅速溶解,药剂的颜色也很快变成了叶片之前的绿色。
“是黑山伯爵和起司学士对吗?请原谅我工作太忙没有办法亲自去迎接两位。你们知道的,最近的瘟疫闹得太厉害了。”格雷男爵是一个留着两撇小胡子的男人,他的体型较为消瘦,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仍然停留在眼前的药剂上,并没有去看起司二人。
“喂,这是怎么回事?”洛萨听到对方的话愣了一下,他们要来拜访格雷男爵的事情从头到尾都是为了接近这个冒牌货所打的幌子而已。这意味着伯爵绝对没有真的给这个家伙传达会面的请求,因为这很有可能会引来假男爵的防备。可是现在,对方对突然到来的二人却似乎毫不惊讶。这怎么能不然洛萨感到诧异呢。
“正是我们,格雷…或者说披着格雷男爵样貌的先生。”用手拍了拍伯爵的肩膀示意他没什么好惊慌的。起司早就知道了这场会面不会如自己所设计的那样完美。虽然不知道对方用了什么样的手段策反了杰森,不过法师在踏上二层的时候就察觉到了引路人的异样。只不过,他并不甘心让自己的计划付之东流,所以才假装什么都没意识到的走到了这里。
“呵呵,这可和您之前的所作所为不同啊,起司先生。明明已经忍耐着到了这里,为什么不再试着装装糊涂从我这里多套取点东西呢?”格雷男爵的嘴里发出令人不快的笑声。他这次终于放下了手中的药剂,抬头看向了法师。
起司也笑了,随着法师的笑容,他身上的白色学者长袍迅速变成了灰色,露出原本的样子。魔力涌动带起的狂风吹的长袍猎猎作响,起司的眼睛里也开始释放出白色的光芒。
“那自然是因为,我发现你好像没有什么东西值得我这么做。你只是一个喽啰罢了,传播瘟疫的人不是你,制造瘟疫之种的人也不是你,你只是,留在这里的替死鬼。”
“是吗?可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格雷男爵似乎被法师的话激怒了,他整个人从工作台后的椅子里站了起来,而这个时候洛萨才发现这位男爵站起来之后的身高居然比自己还要高很多。
“凡是有草药学基础的人都不会将风语草的叶片直接扔到药剂里,叶片的溶解过程虽然看起来很帅。可是其中的成分却也会因为和叶片表皮相反应而被降解。你的举动已经充分暴露了你的无知,所以就请别再浪费我的时间了。”法师平静的说道。
“真是尖牙利齿啊,灰袍。希望你在被我把肠子扯出来的时候还能是这幅嘴脸。”男爵的脸渐渐变长,他的面目随着他的话而逐渐破损,同时,他的身体也开始膨胀了起来,看起来就像是某种东西即将从这具太过狭窄的身体里破壳而出。似乎是嫌脸上的人皮太过碍事吧,从男爵身体里出现的怪物一把将整张人脸从自己的脸上撕了下来。
“嗯,你们这些丑恶的东西就没点别的追求了吗?整天不是开膛破肚就是把头拧下来,实在是缺乏创意。”起司歪了歪头,“而且,谁说我要和你打?”
“轰隆!”随着巨大的声响,建筑被砸穿的声音从房间外响起。而要想将这座石质的建筑砸出这样的响动,可见房间外必然是发生了什么极为激烈的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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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萨,这家伙交给你了。我去帮杰克对付那个叛徒。”法师说着,毫不在乎的转身走向房间外面。只留下一脸茫然的黑山伯爵,洛萨现在是完全搞不清状况,关于屋外的响动,可起司口中的叛徒,他都没有丝毫的头绪。
而从男爵身体里钻出来的怪物也没有放起司走的打算,带着倒刺的舌头如同弩箭一样从怪物的口中飞射出来,朝着法师的后心打了过去。
不过这一击注定无功而返,洛萨虽然脑子没有转过来,但是他的身体却可以做出正确的判断。在那条舌头离起司还有五步的距离时,伯爵的佩剑已经挡在了二者之间。
“我算是知道为什么里昂和希瑟都那么讨厌和巫师组队了。你之后可得把前因后果都好好和我说清楚!”双手握剑防止武器被怪物的舌头抓走的洛萨对身后的法师大声说道。
“如果你能活下来的话,我倒是很乐意和你讲讲。”随便的摆了摆手,起司打开了房间的门,“最后一点提示,和你打的东西可没那么容易死,得多砍几刀。”
第二百一十五章 愚蠢的坚持
虽然起司说的十分随意,但是洛萨可不觉得自己的对手是可以被“多砍几刀”就能杀死的对象。
人类的形体已经完全的从这个曾经假扮成格雷男爵的家伙身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如同没有皮肤的蛇一般的形体。这个怪物的脸还勉强保持着人类的样子,可是那张脸上的五官已经被极度拉伸过了,能看出来的只有它眼睛里充斥着想要杀死面前渺小人类的渴望。
“诸神在上!我宁可去再跟那种巨型鼠人打一架,也不愿意跟这玩意共处一室。”黑山伯爵本能的向后退了几步,而这并不是因为恐惧,只是因为只有这种距离才能让他看见这个怪物的全貌!
如蛇一般的怪形足有酒桶粗细,原本宽敞的办公室在它硕大的身躯面前变的十分狭小。随着这个怪物将头探出办公桌,它的尾巴,至少洛萨认为那是尾巴,一条被黄色筋膜包裹着的粗壮肉质触手,狠狠的打在了右侧的书架上。原本由厚实的木材精心加工成的书架受到这猛烈的一击顷刻间支离破碎,原本放在书架上的书本和木屑一起溅的到处都是。
“可怜的凡人,你应该庆幸可以在死前见到我的样子。要知道,我可不是那些在变异后产生的小老鼠可以比拟的。我,是比你口中的神邸更高位的存在。”蛇形的怪物用低沉的声音对洛萨说道。它的声音像是来自幽邃的洞窟,而且还带着一股阴冷的恶风。
“那你恐怕要失望了。”伯爵将手中的长剑横在自己的胸前,这柄佩剑秉持着黑山伯爵的一贯风格,从剑柄到剑脊都闪动着金黄的颜色,只有剑刃处才是锋利的钢铁,“虽然我经常把诸神挂在嘴边,可是我可从来没觉得他们有多高大。”
“是吗,不过我确实在你的心里找不到信仰,我只看到了愤怒和悲伤。嗯,你还是很在意自己父母的死,对吗?”怪物将自己的脸更加靠近洛萨,但是距离仍然在伯爵的攻击范围之外。
“毕竟目睹双亲死在自己面前可不是什么有趣的经历。”洛萨小心的计算着自己和敌人间的距离,口中应付到。
“可我怎么听说,你是因为恰巧不在才躲过了刺杀的?”从格雷男爵身体里钻出来的怪物似乎并不着急和洛萨交手,它饶有兴致的将头伸到洛萨的右手边,在半空中对他说道。
“怎么?你这样的怪物也喜欢听八卦?”黑山伯爵不屑的笑了一下,双眼紧盯着对手的头部。
“不…可怜的洛萨,我可不是怪物。”假格雷将自己的头部转到洛萨的左边,“我说过了,我,是比神邸更伟大的存在。向我倾诉你的一切,我可以给你带来救赎。”
对于怪物的话,伯爵的回应十分简单,他做出刺击的架势,手中长剑带着金光朝着对手的头部砍去。
“我猜格雷死之前你也是这么说的!”
伯爵的长剑毫无疑问的刺在了空处,而因为这次草率的攻击,洛萨发现自己已经被对方庞大的身躯围了起来。
“无知又蒙昧的小家伙,你以为那个灰袍为什么要把你留给我?他才不关心你的死活,他只是知道没办法从我身上得到他想要的东西。所以他留下你来送死,就像其他巫师一样,他们都是这样的家伙。自私,自大,目光短浅还死不承认。”用自己的身体形成了一道无法被攻破的血肉围栏,怪物在洛萨的头顶说道。
“但是我看到的起司可不是这样。他从远方而来,为了这个陌生王国里陌生的人们而战。他,比你可靠的多。”知道防御已是徒劳,黑山伯爵索性抬起剑尖,指向怪物的脸,用这挑衅一般的动作回答着对方的话。
“我很好奇,洛萨,是什么支撑你说出这些话的。信任吗?勇气吗?还是你那可悲的作为贵族的荣誉感?是什么让你无视现实而沉溺在自己臆想出来的世界里,用你幼稚可笑的眼光去理解这个世界。”怪物的声音里有着某种奇特的韵律,随着黑山伯爵和它对话的时间增加,洛萨也不自觉的受到了这种影响。
在伯爵的眼前,开始出现往事的回忆,这些回忆很淡,就像是出现在现实画面上的虚影。可是只要洛萨愿意,他可以看清这些记忆的每一个细节,从父母的死,孤独的童年,到独身接管领地,带领部队为王国征战,以及在浊流镇见到法师。在这些回忆中,洛萨看到了更多当时被自己忽略的东西,周围人在私下里谈论他时鄙夷的话语,贵族们利用他获得利益的嘴脸,甚至还有起司离开房间后的冷笑。
“是你给我看这些的?”洛萨直视着怪物的双眼,问道。
“当然不是,那些是你自己的记忆,我可不像那些魔鬼,有翻看人灵魂的习惯。我只是,让你看到了那些你忽略了的东西。你看的骑士小说太多了,而世界,比那些小说残酷的多。”怪物扭动着它的头部,对伯爵说道。
“你知道在我的部队里,我的士兵们会怎么评价你说的话?”洛萨的嘴角露出一抹笑容,“他们会说,这是我听过最响的屁!”
说罢,黑山伯爵纵身一跃,一脚蹬在面前怪物的身躯上。包裹着粘膜的躯体虽然踩起来有些粘稠,不过洛萨还是凭借着这个踏板反向跳到了怪物身上的另一处。接着,他纵身而起,手中长剑自上而下,直刺敌人的咽喉!
可惜,怪物的反应远比伯爵快得多,在洛萨刺出这一剑之前,怪物的尾巴已经等在了半空。这条刚刚摧毁了一整排书架的肉质触手毫不犹豫的把倒霉的伯爵一下子打到了房间最深处的角落里。这一击是如此的沉重,就算洛萨身上的黄金重甲保护能力超群,可是伯爵的嘴角依然流出了鲜血,显然是被冲击伤到了内脏。
“唔……”洛萨捂着肋下被打到的地方,用凶狠的眼神看着怪物,他的左手在刚才的冲击中被折断了,那只手上的剑也已经飞远。
“冥顽不灵的蠢货。你到死都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无知,真是可笑至极。而就算如此,你也逃不过死亡的命运不是吗?真是愚蠢的坚持。”怪物又一次将头部探到洛萨身边,只不过由于伯爵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这只怪物肆无忌惮的将脸伸到了极为靠近洛萨的地方。洛萨甚至能闻到那怪物嘴里的异味。
阳光,从屋顶的透镜里照到办公桌后面的玻璃墙上,再被反射回来照亮了整个房间。这些光线打在洛萨的身上,映出金黄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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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六章 浴血搏杀
“傲慢,短视,刚愎自用。你看看你,如此可悲的凡人,你还在坚持什么呢?”蛇形怪物丑陋的头部在洛萨的耳边用极其讽刺的语气说道。
对于怪物的嘲讽,黑山伯爵的嘴角露出了冷笑。虽然这笑容因为疼痛而扭曲变形,可是那绝对不是一个败者会做出的表情。
“我在坚持什么?我看是你在等什么吧。为什么你明明有着远超我的力量却不去追赶起司?为什么你明明随时可以置我于死地却依旧在这废话?我可不相信你只是想要体验欺凌弱小的快感。你,其实杀不了我吧?”
洛萨的质问让怪物脸上的戏谑消失了。这只怪物第一次用认真的表情看着眼前这个凡人。它歪着脑袋,两只狭长的黄色眼睛里露出惊讶的神色。
没错,这只冒充格雷男爵的怪形并不是想要玩弄洛萨,而是它确实杀不了他。这种被称为吞魂怪的怪物是恶魔和魔鬼结合后诞下的怪诞产物之一,它可以在杀死猎物后变成对方的外貌并窃取受害者全部的记忆和能力,这也是它名字的由来。但是如此可怕的天赋必然也有着代价,而这代价就是它不能直接杀死猎物。
吞魂怪只能杀死失去求生**的人,这是来自魔鬼血统的奇特桔梗。而这也是起司之所以放心让洛萨去和吞魂怪单独战斗的原因,因为法师知道,在这位爵爷的心里,有着常人无法想象的坚定信仰。凭着这股信仰,即使洛萨不能杀死吞魂怪,可是也绝不会死在对方手里。
虽然最大的弱点被看破,可是吞魂怪似乎并不是很担心这场战斗再出现变数。毕竟洛萨现在已经几乎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就算伯爵的意志再坚韧,怪物还是有自信可以让洛萨失去继续与自己对抗的意志的。
“凡人,你比我想的要聪明一些。但是这也只能让你多受些苦罢了。”吞魂怪低声说道。同时收紧了包围着洛萨的庞大身躯。像蟒蛇一样将黑山伯爵紧紧的缠绕起来。
“我吞噬过无数灵魂,你也不会例外。最终,你会求我终结你可悲的生命。”
“哈哈,被说破弱点就恼羞成怒了吧?你不过就是一条没有皮的蛇而已。”洛萨的身体虽然被对方捆住,可是他却显得并不害怕,既然知道吞魂怪不能杀死自己,那么这只怪物不论做什么对于伯爵来说也只是一些皮肉之苦罢了。
但是洛萨很快意识到自己错了。吞魂怪没有皮肤,取而代之的是包裹着**的黄色粘膜组织,这些粘膜显然有着极强的腐蚀性,当怪物把洛萨捆起来的时候,伯爵的黄金重甲就开始发出“嘶嘶”的声音。洛萨的铠甲自然不可能真是黄金做的,可是不论打造了这套重甲的到底是什么金属,它都挡不住怪物的腐蚀。
“是啊,我是没有你们这些小肉人一样的表皮。可是我很想知道,在你也失去了这层外表之后,能不能还像现在这么淡定。”吞魂怪的嘴里发出阴险的笑声,它十分享受将猎物的外皮融化时猎物那极度惊恐又无力而为的表情。
“就算……就算你融掉了我的皮肤,我也比你耐看多了!”洛萨从牙齿里挤出来这句话,吞魂怪不仅在融化着他的护甲,来自纯粹**力量上的挤压也让伯爵身体的每一根骨骼都在发出绝望的呻吟。
“又来了。你们这些人类总是用着自己的审美观来衡量世界,好像这世界上不合你们眼的就都是丑陋的,与你们理想相似的就都是美丽的。”吞魂怪说着,加大了勒紧洛萨的力度。
“呵,当然了。难道我还要承认你这样的怪物长的漂亮吗?”洛萨的牙龈因为大力的咬合而渗出鲜血,但是伯爵本人还是坚持着说出了这句话。
“无意义的狡辩。”随着身躯的再次收紧,吞魂怪的粘膜已经快要将伯爵的护甲烧穿。或者说,在膝盖和手肘这样护甲比较薄弱的地方,那种好像被泡进开水的痛感已经开始侵扰洛萨的神经。
“啊啊啊!”身体传来的剧痛让洛萨再也无法保持冷静,这些粘膜对人体的腐蚀效果远不如它腐蚀铠甲时有效率,但是这缓慢的侵蚀却可以制造出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来折磨猎物。
“哈哈哈哈,对,对!就是这样!惨叫吧!哭嚎吧!很快你的脑子里除了疼痛之外就什么也不会剩下了!来求我啊,求我痛快的杀了你!”听到黑山伯爵的惨叫,吞魂怪显得异常的兴奋。事实上,在所有被它吞噬的生物当中,洛萨算是最坚强的那一批人。而折磨这种人,让他们的精神彻底屈服,带来的快感远比吞噬本身大的多。
“痴,心,妄,想…”洛萨一字一顿的说道。他身上的重甲已经尽数被融化,此时的伯爵感觉自己就好像正在滚烫的热油里泡澡。而就在这个时候,洛萨原本捂着左肋的手突然摸到了什么东西,那正是他之前来不及还给网虫的匕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把匕首没有被溶解,但是现在的伯爵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噗!”利刃刺进**的声音在这个房间里格外明显。而与其说洛萨用匕首捅了吞魂怪一刀,其实伯爵只是调整了一下匕首的角度,蛇形怪物收紧的肌肉就迫不及待的将这把利刃刺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不!这是什么!”如蟒蛇般的身体急速松开,网虫的匕首对吞魂怪造成的伤害远比看起来严重的多。
根据后来法师的说法,这是因为驯蛛人的武器上通常都会涂上自己蜘蛛的毒液,而吞魂怪在粘膜保护下的**组织除了拥有强大的力量之外实际上十分脆弱。只不过有那层粘膜保护才显得强大,一旦保护身体的粘膜被刺穿,这只怪物对疼痛的耐受度其实十分低下。
“这是什么?这是要你命的东西!”虽然身体已经几乎无法站立,可是洛萨知道这是战胜这怪物的唯一机会。黑山伯爵死死的攥着手中的匕首,将它从吞魂怪的身体里拔了出来,随之而来的是从伤口里喷溅出大量具有腐蚀性的血液。不过此时的洛萨早就不在乎这点疼痛了。
巨大的痛苦带来的就是近乎疯狂的报复心,不等对方从突如其来的伤害中恢复过来,黑山伯爵已经拿着匕首扑了上去。洛萨完全无法想象自己是怎么在这种全身骨骼近乎断裂的情况下刺出这么多刀的。他只是机械性的对怪物的**重复着刺入,拔出,再刺入的动作,而当蛇形的怪物终于停止了痛苦的尖叫和癫狂的扭动时,那巨大的身体上早已遍布着一道又一道的伤痕。
“哈,哈……”洛萨将匕首顺着怪物头部的眼窝扎进去之后,他终于停止了自己的暴行。原本就因为征战而遍布着伤痕的身体此时因为受到吞魂怪血液腐蚀的关系更加破烂不堪,可是伯爵本人却对此毫不在乎。他的左手仍然握着匕首的手柄,似乎如果这个怪物还没死透,他就会继续刺下去。
原本整洁的办公室,因为这一场恶战变得破碎不堪。在这一片狼藉中有着两具形体,摊在地上没有了呼吸的蛇形怪兽,和站在死去怪物尸体上的一个满是伤痕,浑身浴血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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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七章 烈锤大公
烈锤领,熔铁城
在经过了一天和琳的环城之旅之后,咒鸦在第二天再次来到了烈锤堡。
“您好迪普先生,大公已经在书房等您了。”站在大门前穿着烈锤领士兵特有徽记铠甲的随从恭敬的对咒鸦说道。
白天的烈锤堡看起来比夜晚时更加雄伟。特殊的建造工艺让这座城堡在阳光下看起来就像是一整块钢铁铸成的一样坚不可摧。跟着引路的侍从从正门走入这座城堡内,咒鸦发现这座烈锤大公的要塞似乎并没有多少卫兵把守。不过联想到之前碰到的那种假人,这些卫兵的作用恐怕也只是装饰罢了。
和咒鸦的猜测不同,随着逐渐深入这座城堡,咒术师惊讶的发现这位烈锤大公的房间并不是在城堡的顶端。而是在城堡的地下!这不禁让咒鸦感到十分好奇,虽然对于烈锤大公的种种轶事他也早有耳闻,可是这种几乎和所有贵族完全相反的做法却比听到的传闻更加夸张。
不过这只是一个开始而已。当进入了这座城堡的地下后,咒鸦不禁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他有些不能理解自己看到的东西。如果说,烈锤堡在地上的部分是一个中规中矩的领主城堡的话,那么它的地下部分则显然比地上巨大的多!
咒鸦曾经听说过,在寒冷海域的冰山只会露出极小的一部分在水面上,这和烈锤堡的情况何其相似。足够装下一整支百人队的大厅,如同蛛网一般通向四周的走廊,以及从走廊深处传来的隐约打铁声,这可不像是人类会建造出的东西。咒术师本来就对这位大公的身份有些猜测,现在他所看到的东西则让他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我们到了。”侍从将咒术师带到了一扇由金属打造的门前,这道门上用繁复的工艺雕刻着一柄有着极其复杂花纹的战锤,看起来就像是这柄战锤刚刚从火焰中被拿出来一样。
如此沉重的大门自然不会依靠人力来开关。那个侍从拉下了旁边的一条皮绳,之后就双手放在体侧,站到了一边,一副已经完成任务的样子。看起来那条绳子应该连通着某种通知屋内人的装置,因为很快,这扇大门就朝着内侧下陷了将近一步的距离,并向左边滑动,露出屋内的情景。
当咒鸦走入这个房间之后,铁门在他背后安静的闭合了起来。
“啊,迪普先生,欢迎你的到来。”一个低沉而粗犷的声音说道。这声音会让人联想到破了的风箱在被拉动时发出的响动。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好惊讶的,毕竟矮人从来都不是以好嗓子闻名的种族。
“您好,尊敬的烈锤大公。很荣幸见到您。”迪普,或者说咒鸦并没有被眼前的这个人吓到。从铁堡的城主对这位大公的称呼,再到烈锤堡的建筑风格,还有城堡下面这巨大的地下空间,这些证据都隐隐的指向一个事实,这位烈锤大公,是个矮人。
矮人这种生物有着人形的轮廓,不过比起正常的人类来要矮小很多。他们的身高大概也就只有一米左右,对于大部分成年人来说,这个高度只比腰部稍微高一些,不过还是要比矮精们高了不少。同时,和瘦弱的矮精相比,矮人就显得十分健壮了。
拿眼前的烈锤大公为例,虽然这个矮人身上穿着一件沉重的熊皮披风和衬着甲片的礼服,但是这丝毫不影响咒鸦看清他身上隆起的肌肉轮廓。这也是大部分矮人的特征,他们的肌肉密度远高于人类,这使得他们虽然在身高上处于劣势,可是单纯的比拼力量的话,大部分人类甚至都不是女性矮人的对手。
另外,虽然很多人都认为矮人对大胡子有着某种崇拜,可是事实上,除了某些部落或者氏族之外,大部分矮人和人类一样有着修剪胡子的习惯,而且女性矮人也不会像谣传的那样长着和男性一样的胡子。
而烈锤大公很明显就没有留胡子的习惯,虽然这个矮人将头发束成了两条麻花辫搭在耳朵前面,可是他的下颚就和鸡蛋表面一样光滑。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在他的头上戴着一个装饰性的金属头环。这个头环在咒鸦的视觉下闪动着魔法的光辉。
“你看起来并不惊讶?”烈锤大公看到咒鸦从容的样子,歪了歪脑袋问道。听他的语气,似乎对咒术师的从容显得有些失望。
“我吗?我当然感到惊讶。不过我并不是惊讶您会是一位山峦之子,只是奇怪您这样的存在竟然会成为一个人类国都的贵族。我还以为您的种族并不热衷权利。”咒鸦回应道,同时随意的走到书房的桌子前,给自己搬了把椅子。熟悉矮人脾气的咒术师知道,你要是等着直性子的矮人主动请你坐下,所需要的时间可不会太短,矮人们可不习惯人类的客气。
“听起来你似乎不是第一次和我们打交道了,巫师。”矮人的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他已经和人类待了很长时间,而为了融入人类社会,他也不得不做出一些妥协。现在见到咒鸦能够用对待矮人的态度和他交流,其实公爵心里还是很高兴的。至于他是怎么看出咒鸦是施法者的,咒术师猜想这和他的头环有关。
“是的,我曾经有幸和铁手氏族的矮人们执行过一些任务。”咒术师说道。这倒不是谎话,在灰塔给出的任务中,咒鸦确实曾经和一些矮人们有过短暂的合作。
“铁手?哈,那些家伙们除了手套之外什么都不会做。不过他们的婆娘倒是都很够劲。”烈锤大公这么说着,脸上露出回味的表情。不过咒鸦可一点不想知道他到底在回忆什么,要知道,矮人女性和男性几乎有着同样的体型,在人类看来这些满是肌肉的矮人女性毫无美感可言。
不过好在公爵的回忆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这个矮人就回到了眼前的对话中来。他从柜子里拿出一瓶酒,给自己用山羊角做成的酒杯里倒了一些,一饮而尽后说道。
“你知道吗?我是不太喜欢你们这些巫师的,你们虽然比普通人强大的多,可是只要见到你们出现,就意味着一定会有非常不好的事情发生。不过有些时候,没有你们这些穿袍子的家伙还真是不行。”
矮人说着,又拿出了一个和手里的羊角杯一样的杯子,倒了些酒之后将它推到咒鸦的面前。
“总之,不管怎么说,既然现在苍狮是这种情况,作为这个王国的公爵,我欢迎你的到来。巫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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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八章 王都之变
苍狮王都,女巫之家
这是一间作为作战指挥部的房间,除了房间中央的王都沙盘之外,这个房间当中甚至都没有一把椅子。不过在这个房间里待命的人似乎也对此并不在乎。
“灰袍他们应该已经进入药剂师协会了。”食尸鬼族长说道。作为王都土生土长的食尸鬼族群,爱德华家族有着所有黑暗住民中最灵通的耳目,不提那些有能力掩藏自己外貌的食尸鬼精锐,单单凭着多年以来经营的各种产业,这些食尸鬼们也足以监视这座城市中的一切。
“这可比他计划的时间要迟了不少。”希尔依然带着那张乌鸦面具,她今天没有穿着医师的衣服,反而穿着一身与职业极为不相称的黑色紧身装束。而她的一头长发也被束成了一条辫子随意的搭在肩膀上。至于摄魂怪口中的他,自然指的是起司。法师对于今天的情况有着很多后备计划,现在看来这些计划的制定并不是杞人忧天。
“需要俺派人去看看吗?”倒挂在房间横梁上的巨大蝙蝠张开了他的翅膀,从里面露出一个男人疲惫的脸。这个人正是蝠人的领袖。他手下的蝠人们,作为众多黑暗住民中唯一拥有飞行能力的存在理所当然的成为了应急小队。至于他为什么看起来这么憔悴嘛,蝙蝠毕竟还是夜行动物,和吸血鬼不同,这些长着蝠翼的类人生物在习性上更接近动物。
“不必了,还没到时候。而且我相信法师可以解决他的麻烦。”爱米亚穿着一身红色的礼服,看着面前沙盘上药剂师协会的位置,“比起这个,希尔小姐,我托你做的事情你完成了吗?”
医师朝着女巫略微点了一下头。
“您的意志已经得到了执行,尊敬的女士。对您和起司先生的杰作我佩服的难以言表。”
“没什么,做出那东西大部分是灰袍法师的功劳,我只是在旁边帮了点小忙。”爱米亚笑了一下,她当然知道希尔为什么会这么激动。在她和起司成功的研制出那东西的时候,她心里的情感也不会比摄魂怪医生淡定多少。而听到希尔说已经完成了任务,那么以摄魂怪们的性格必然不会撒谎。
就在这个时候,房间的门被打开了。独眼和罗兰先后走了进来,顺便说一句,这个时候的闪电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趴在魔法师肩上。
“我们回来了。”独眼摘下脸上的面具说道,不知道为什么,她并不喜欢在爱米亚面前戴着这个面具。
“情况如何?”女巫对二人说道,正是她在早些时候将二人派了出去。
“情况和你说的差不多。”独眼走到沙盘边,伸手指了指上面几栋被红色旗帜标志的房子,“虽然我们只去了这几个地方,不过那里都发现了你所说的尸体,诸神在上,那可真恶心。”
“从祭坛的设置和在场找到的尸体来看,能够确定是血肉之主的信徒。”罗兰的脸色也不太好,任谁看到那如同炼狱一样的情景想来都不会太舒服。如果不是在场的人中他是唯有的几个有能力判别邪神祭司所属教派的人的话,他是说什么都不会主动去接近那些疯子的。
“没有找到活口吗?”女巫向罗兰询问道。
老人摇了摇头,他头上的大帽子让这个动作格外醒目。
“没有,能找到的都是些残骸,看起来和召唤仪式失败的景象很像。不过我也没有深入了解过他们的信仰,所以不能确定是不是还有幸存者。”
“不会有幸存者的。所有参与召唤的人已经都死了。他们失败了。”一直靠在角落里的雨突然开口说道。这个男人自从来了之后就保持着一个姿势站在同一个地方,这是他今天说的第一句话。
按理来说,一个吟游诗人的话通常当不得真,不过此时雨的话却显得非常有说服力。不知道为什么,在场的人在听到他的话之后都隐隐的认同了他的结论,好像这是理所当然的一样。
“好吧,不管如何,这总归是好事。只是苦了那些巡城的士兵,他们明天晚上一定会做恶梦的。”爱德华族长说。
“那是国王应该头疼的事情,和我们无关。”爱米亚挥了挥手说道,“说到国王,怨灵有什么发现吗?”
“抱歉女士,还没有得到它们的消息。”食尸鬼族长欠了欠身,说道。
“我还是觉得把怨灵送到国王城堡里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在那些家伙得到我们想要的情报前,它们就会把整座城堡的人都搞疯掉。”希尔说道。
“想要潜入城堡,怨灵是最佳的选择。再说我们也分不出其他人手去解决这件事了。在起司回来前,王都不能有失。”女巫皱了皱眉头,她看着沙盘上象征着各个黑暗种族的棋子,这些棋子被分散在王都的各个地区,用来保证能够及时赶到城市的任何一处。这是为了防止法师的行动触动了对方的底线让他们狗急跳墙。
“要俺说俺们是不是太紧张了。到目前为止,那些家伙除了散播了瘟疫之外,并没有真的露过面。对于这些散播瘟疫者的目击记录也只有灰袍巫师在铁堡看到的情景。也许他们根本没有那么强大。何况,最近也一直没有听到瘟疫继续扩散的消息。”蝠人首领闷声闷气的说道。
爱德华族长正要开口告诫蝠人他太过于乐观,可是食尸鬼的话还没有说出口,整个人就愣在了原地,他脸上的表情就好像定格了一样。不仅仅是他,靠在角落里的雨也在这个时候猛地睁开了眼睛。
同一时间,在王都的城墙上,驻守在瞭望台上的士兵百无聊赖的看着王都远处的森林。这本是他看了多年的风景,可是今天,他觉得那片森林似乎比平时大了一些,这让他不禁揉了揉眼睛。而之后他再次看过去的时候,这个士兵惊讶的发现,森林确实扩大了,但是扩大了的部分并不是绿色,而是灰色……那是,鼠人毛皮的颜色。大量的鼠人从王都北面的森林中冲出来,好像潮水一般。
“敌袭!”随着瞭望台上士兵的叫喊,嘹亮的号角声,响彻了整个城市。原本安详的苍狮王都,瞬间就沸腾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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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九章 杀不死的对手
身处药剂师协会的起司自然是听不见城墙上的号角。事实上,即使法师听到了那声音,对军事所知甚少的他也很有可能不知道这号角意味着什么。但是比起尚在接近中的鼠人大军,眼下的情况恐怕对于起司来说显得更加凶险。
随着二层的恶战,不断地有砖块和其它东西从天井和地上的破口里朝着法师飞过来,无奈,起司不得不减缓了自己的脚步,用魔力构成一道防御的力场来抵抗这些流弹。
“轰隆!”
当法师向前走了几步,想要从天井里看看楼下的战况时,一声沉重的响声从下方传来。同时,起司看到某种巨大的东西从二楼的走廊中被击飞了出来,溅起了漫天的烟尘,至于被击打的主体,则狠狠的砸到了法师身边。
“作为一个狼行者,你现在的样子真是太狼狈了。”起司走到被打飞上来的杰克身边,用魔力力场挡住后续的杂物,对同伴说道。
“哈,你被人从肚子插一刀之后打起架来肯定还不如我呢。”从地面上爬起来的狼人嘴里骂骂咧咧的回答道,可以看到哪怕此时杰克以及几乎化身成了狼形,但是他的腹部的毛发上仍然沾染着鲜血。而这些鲜血,都来自于被杰森偷袭时造成的伤口。
“你这伤口…没想到他连真银都搞到了。”起司知道,普通的金属即使锋利度可以割开狼人的皮肤,但是留下的伤口对于狼人来说也只不过是转瞬间就可以复原的小伤罢了。只有真正纯粹的银,才能够让狼行者变的像是普通人那样脆弱。
“你说这话真是毫无说服力。难道你不是早就知道这家伙叛变了的事?也不提前跟我说一下,要是那家伙第一刀直接切开我的脖子,就算我命再硬,这个时候恐怕也凉透了。”杰克从嘴里吐出一口血,说道。
“这你可是冤枉我了。我也进了这栋房子才察觉到杰森有问题的。不过那个时候我也没机会跟你们说了。”起司耸了耸肩,对同伴说道,“不过好在他得到的任务应该只是拖住我们,不然他完全有能力给我们造成更沉重的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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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沉重的打击?你的未婚妻可是被那个混蛋从二楼扔下去了!你难道没看见那些尖刺吗!”杰克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法师,他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起司可以这么冷静的面对背叛。
“别这么激动,杰克。珂兰蒂没事。”起司说着将自己戴着戒指的手挥了挥,示意狼人他手上和女巫的订婚戒指还在,一般这种带有契约意味的道具如果契约中的二人有人死亡就会自动失去魔力。而法师手上的戒指明显还在正常运作,只是比起平时,戒指似乎收紧了一些,荆棘的尖刺刺破了起司的手指,流出的血液则被戒指吸收。
狼行者蹒跚着都到法师身边,他的身体由于受到了楼层高度的限制而不得不弯下一些。
“好吧,我不懂你们这些巫师的门路。不过要我说,如果你知道怎么把楼下的那个叛徒弄死,还是早点说出来的好。”
起司没有很快回应同伴的话,他的视线盯着三层杰克被打飞的地方,随着浮起的烟尘渐渐落下,杰森,或者说被杰森附体了的倒霉卫兵出现在了走廊的缺口处。
“不可能的,我们杀不了他。”法师摇了摇头,说道。
“你说什么?什么叫杀不了,那家伙是那么强的存在吗?”杰克惊讶的说道。在狼行者的认知里,起司既然可以认出杰森所属的种族,就没有理由找不到杀死杰森的方法。要知道,法师可以一眼就看出他腹部的伤口是真银造成的。
“巫师之影这种东西就是这么麻烦的存在,除非我们杀死召唤它的施法者,不然不存在可以彻底摧毁它们的方法。而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现在杰森的主人,应该是一整个女巫团。”起司说着,提高了自己的音量,好像故意把这句话说给远处的敌人听一样,“我说的没错吧?背誓者。”
听到法师的话,卫兵队长冷笑了一下,然后整个人如同漏气的气球一样迅速瘫倒了下去。一团黑影顺着这个人的七窍钻了出来,并且迅速凝结成了人类的外观。这个时候的杰森,和洛萨他们第一次见时完全一致。
“我没有背弃我的誓言。在葛琳死之前,我一直效忠于她。我只是不想回到那个无光的世界里去。”
“所以你就投靠了你葛琳的敌人?那些追杀了她和她女儿至此的女巫团成员?”起司说道,关于被女巫团追杀的事情,爱米亚已经告诉了法师。
本来在葛琳死了之后,杰森的契约应该由她来承担,但是爱米亚却惊讶的发现,自己和巫师之影的联系变的有些模糊,虽然这种感觉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可是她还是本能的察觉到了不妙。但是作为一名女巫,就算是葛琳也不可能对自己所属的魔力体系之外的法术有着详实的了解,这也让她无法得知和杰森的联系到底发生了什么改变。
“那个女巫无法支持我的存在。你知道的,我们这样的东西,在这个世界留存的时间越长,对施术者的负担就越大。葛琳足够强大,可是她的女儿?我看就潜力来说还不如珂兰蒂。”杰森的话只说到这里,不过他言外的意思起司已经明白了。
如果爱米亚无法支付让他留在这个世界的代价,那么杰森只能去寻找可以为他支付的人。而整整一个女巫团的女巫,她们绝对不会拒绝一个已经留存了二十年以上的强大巫师之影的效忠。只需要一个小小的欺诈法术,就可以让爱米亚无法察觉到她和杰森间的契约已经被解除了,这也是女巫没有来得及警告起司杰森有问题的主要原因。
“好吧,其实我根本不关心你的事情。我只是想要知道,你今天的所作所为,是不是可以让我理解为,你背后的女巫们对我宣战?”起司的眼神渐渐冷了下来,或许有能力支使邪神祭司和巫妖来散播瘟疫的敌人是会让法师头疼的强大对手,可是一群女巫,她们凭什么敢在这种时候挑衅灰袍法师?
杰森没有回应起司的问题,他只是向后退了一步,融入了墙壁投下的阴影之中。下一秒,一柄黑色阴影凝结成的短剑,从法师背后的影子里朝着他的后心刺了出来。
第二百二十章 那可真蠢
“小心!”饶是以狼行者的反应速度,杰克也只来得及喊出这两个字。之前杰森并没有抛弃人类身体时所表现出的战力就已经让他感到棘手了。而现在恢复了原本的阴影形态之后,这个家伙就变的更加的神出鬼没。
而既然狼人都来不及反应,起司的身体机能自然比不上狼行者。虽然法师已经在使用魔力视野来睹物,也成功的捕捉到了巫师之影在阴影中移动的轨迹,可是看到并不代表着可以躲开。在杰克的视角里,起司只来的及做出转头这个动作,而在法师的头尚且没有转过一半的时候,阴影中的利刃已经刺到了他的灰袍。
狼行者已经可以想象接下来将出现的鲜血飞溅的场景,他甚至已经在思考要怎么带着负伤的法师逃离这里。可是那想象中的情况毕竟还是没有出现。当利刃刺到灰袍上的时候,那把由阴影凝结成的武器就像是滴到了水中的墨汁一样迅速失去了原有的形状,然后消散殆尽。
“别担心,他伤不了我。”当利刃的一半以上被灰袍抵消了的时候,起司的声音才响起来。
作为刺杀者的杰森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握着刀柄伸出阴影的手发现突袭无效后毫不犹豫的松开了自己的武器,如同出现时那样迅速消失到了影子里。
“怎么回事?这又是你的新把戏?”杰克一边警惕的盯着身后的阴影,一边问道。
“呵,我想你也意识到了吧,杰森。”起司没有回答狼人的问题,反而将头又转了回去,对着二层说道。
巫师之影的身体从之前消失的那样出现在他舍弃了**的地方。他仰头用没有五官的脸对着居高临下的法师。
起司知道这个时候的杰森是不会跟自己说话的,所以他自顾自的继续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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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你没有实体,就休想靠这些阴影来伤害我。你穿透不了我的防御。”
对于法师近乎于挑衅一般的发言,杰森的回应十分简单,六把黑色的长矛从起司脚下的影子里突兀的刺了出来,从六个方向朝着起司的躯干发起了攻击。但是,这些阴影凝成的武器在接触到法师的长袍时与之前的利刃一样迅速分解,这次攻击再次宣告失败。
“怎么样,好玩吗?我的魔力足以和你这么玩上一整天。而且在这期间你根本不可能留的住我,这栋房子,我想走就走。”起司说着,抬脚开始朝着向下的楼梯走去。同时,似乎是不相信法师的话,在起司抬起脚的影子里,无数的短刺已经升了起来,只要法师的脚落到地上,这些尖刺就可以刺穿起司的脚底。
不过就如法师说的,这些生成于阴影的东西对起司毫无作用。他正常的朝前走着,地上那些尖刺看起来就像是不存在一样。而或许是承认了自己现在的状态无法给法师带来任何的影响,杰森的身体再次钻入了那个倒霉的士兵**里。
“这就对了吗。”起司的嘴角带着冷笑说道。
“喂,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看上去那么开心,不过我得提醒你。”杰克走到法师身边说道,“这家伙在有**的情况下可是相当危险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是他的力量和速度都比我强。”
“放心,我心里有数。比起担心我,你还是先去把洛萨弄出来吧。他那边的事情应该是解决了。等我把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叛徒解决掉,咱们就可以走了。”法师挥了挥手对狼行者说道,他看起来十分自信。
杰克歪了歪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起司这么肯定。但是既然法师这么保证了,那么想来他是有着某些自己并不清楚的依仗,联想到刚才起司轻松化解杰森发动的突袭时的从容,狼行者点了点头就转身走向洛萨在的房间去了。
“你太自大了,巫师。你不该自己一个人面对我。”几乎在杰克转头的离开的同时,巫师之影的身体已经出现在了起司的面前,没人看得清他到底是怎么从二楼移动到这里的。起司只知道,在敌人说话的同时,他腰间的佩剑已经发出了铿锵出鞘的声响。
“你觉得我很自大?”对于杰森拔剑的举动,起司却表现的异常的冷静,或者说,在法师问出杰森他背后的女巫团是否要和他为敌之后,起司的表现都显得冷静的过头了。这种冷静,一方面可以让起司不被情绪影响的分析战场环境,另一方面,如果熟悉他的人就会知道,这是法师被真的激怒时才会出现的现象。
很遗憾的,杰森可不知道此时的起司已经出离愤怒,不过就算巫师之影知道了这件事,他的立场也决定了他不可能后退。带着风压的短剑划过一条冷冽的弧线,直取法师的头颅,凭着他此时这具**的力量,杰森有把握在起司做出任何施法动作前就砍下对方的首级。
但是剑锋到底还是没有碰到法师的脖子,因为当它挥舞到一半的时候,起司的右手已经在半空中将剑身牢牢的抓到了手里。
“听着杰森,你犯了一个错误。”起司一手握着对方的佩剑,用平静的语气说道。
而回答他的,是穿着铠甲的卫兵朝着法师腰部踢出的一脚。
“噗”沉闷的声音从起司的腰部响了起来,杰森的这一脚结结实实的踢到了他的身上。可是就算遭受了如此重击,法师却依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只是他脸上短暂的扭曲证明了起司并不是没有感到疼痛。
“错误?你是想说我不该背叛你们吗?哈哈,我早就说过,这不是错误,这是选择!”杰森脸上带着狂热的表情,作为巫师之影,也只有在附身其他生物的时候,他才能如此鲜明的表现自己的情绪。而随着这句话,杰森在收回自己踢出去的脚的同时,用左手对着起司又挥出了三拳。
杰森的拳很重,尤其是他手上还带着卫兵的手甲,上面虽然没有尖刺,可是金属制的护甲也足以让它成为斗殴时的利器。而吃下这三拳的法师,虽然看起来没有什么大碍,可是他的嘴角还是溢出了少许的鲜血。
“不,我说的不是这个。”起司抓着剑身的手掌被剑刃割开,一滴一滴的血珠顺着剑刃滴落到地上,“我是想告诉你。本来如果你保持那个阴影状态,我还真拿你没辙。毕竟我确实杀不了你。”
法师的话令杰森意识到了什么,他的脸色一变,本能的想要放弃手中的佩剑远离起司,可是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右手竟然无论如何都松不开剑柄。接着杰森想到要抛弃这个身体,但是他的意识同样也被牢牢的吸附在了这具**上。
看到对方表情上的变化,起司的嘴角笑意更胜,他继续说道。
“但是你自己把自己困在一个凡人的躯壳里?我只能说,那可真蠢。”
第二百二十一章 先见之明
“你对我做了什么!”杰森的脸上出现了恐惧的表情。原本作为巫师之影这种存在,他应该是不会懂得恐惧的,就像他应该不懂其它所有感情一样。可是在这个世界滞留太久的代价就是他不可避免的学会了人类的情绪,这一开始或许只是为了在获取**时能够更好的扮演自己的角色,可现在,杰森是发自真心的感到了害怕。
“可怜的杰森。你看看你,简直就像是个人类。”法师的眼睛中闪动着危险的光辉,他玩味的对眼前的对手说道,“你在这里的时间太长了。现在的你,根本不足畏惧。”
滴落在地上的血液,还在剑刃上滑动的血液,起司从伤口中流出的鲜血在他说话时开始逐渐发出和他眼睛里一样的光彩。这些血滴似乎在法师的法术影响下变成了某种其它的东西,它们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一样,开始朝着杰森的身体游动过去。
“啊咔咯……”杰森张开嘴,想要对法师说些什么,但是他的喉咙里却只能发出意义不明的声音。当法师散落在附近的血液全数钻进了杰森的铠甲下面之后,起司终于放开了他握着剑刃的手。而这个动作也让原本站立着的杰森好像失去依靠一样,直接跪倒了下去。
巫师之影想要驱使自己占据的这幅**重新站起来,可是他却发现自己现在就像是被关在一个人形的棺材里,不论是手还是脚,他甚至不能按照自己的意志去绷紧一块肌肉。而由于他跪倒的姿势,他可以清晰的看到那些顺着佩剑流到手背上的法师血液正在慢慢的渗进自己的皮肤里。
“在我死之前,或者这些血液被人从你现在这幅身体里全部取出来之前。你就老老实实待在这幅**棺材里吧。”起司弯下腰,在杰森耳边低语着,“你应该感谢我,至少你现在还能看,能听。珍惜这些记忆吧,这是你被送回那个黑暗世界前最后的记忆了。”
这个时候,杰克也从格雷男爵的办公室里把洛萨扛了出来。伯爵虽然极力反对狼人的这种搬运方式,可是奈何他现在身体的情况并不会比杰森好到哪去。
“看起来你已经解决了?”狼行者走到法师身边问道。
“嗯,杰森被我钉在这个身体里了。你待会得把他和洛萨一起搬回去。”起司站直了身子说道,他的脸色有些发白,之前强行扛下了杰森攻击的副作用开始产生了。
“你不要紧吧?”杰克察觉到了法师身体的异样,他可不觉得起司和杰森的战斗会很轻松,巫师之影的能力让他都曾经一度陷入苦战。更何况抛开那些法术,起司的身体素质也就只是个普通人。
“至少比你肩膀上那个强,不用担心我。”起司随手擦了擦嘴角的血液,从袍子里掏出一小瓶红色的药剂一口灌了下去。从法师脸上的表情来看,这一瓶散发着浓重血腥味和药草味的玩意儿一定不怎么好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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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把我一个人丢给那个怪物,要不是我运气好,这次就真的要死在这里了!”洛萨虽然十分虚弱,可是还没有昏厥,此时听到同伴的调侃,立刻回嘴说道。
“那个假男爵是恶魔和魔鬼的混血,我要是在那里的话,它的力量可就不只是打断你几根肋骨和一条胳膊这么简单了。可以说,在咱们几个人里,只有你有能力战胜它。再说你不是也没死掉吗,回去记的好好谢谢咱们的佣兵小姐。”起司耸了耸肩,又拿出了一瓶和刚才一样的药剂递到了洛萨的嘴边。
“原来那东西是恶魔和魔鬼的子嗣,难怪长的那么丑。话说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网虫的匕首可以……唔!……呸!你给我喝的是什么玩意儿!”黑山伯爵的话说到一半就被起司用药剂打断了,而和熟悉这种药剂味道的法师不同,洛萨感觉自己嘴里的味道像是吃了一大口放烂了的血豆腐。
“能保住你命的东西。快点走吧,我们刚才闹出来的动静可不小,再不走恐怕就要被城卫军堵在这里了。”起司说道,示意杰克把地上的卫兵队长也扛起来。
“珂兰蒂呢?你不打算管你的未婚妻了吗?”狼行者一把将杰森扛了起来,跟在法师背后说道。
“你顺着天井往下看。看的见一滴血吗?放心,她现在比我们都安全。”起司说着,轻巧的跳过了地上的一滩血迹,从这摊血迹中的盔甲来看,这应该是刚才守着楼梯的两个卫兵之一。
“等一下,既然这里有埋伏,一楼的那些人会不会……”狼行者想到之前和杰森战斗时周围的卫兵主动帮助巫师之影的情况,不禁对自己在上二楼是感到的视线感到了担忧。
“还记得我之前说宁神花可以作为致幻剂的事情吗?”起司打断了杰克的话,没头没尾的来了这么一句。
狼人愣了一下,点了点头。不过他脸上的表情看起来不像是理解了法师的意思。
“我当时说了个谎,想要让宁神花变成致幻剂,并不需要那么复杂的步骤。只需要将一些药膏和花叶揉碎扔到根部附近就可以了。”
杰克马上想到起司在一层时确实摘下并碾碎了一片树叶,不过他还有一个问题。
“你不是说那种药剂是你同门的独家秘方吗?”
听到狼行者的问题,起司停住了脚步并转头用一种不耐烦的表情看着他,说道。
“我可怜的杰克,既然我知道了这种药剂的存在,那么它就不再是秘方了。至少不是独家秘方。”
一楼的景象确实如法师所说,那些原本忙碌的人们此时已经在宁神草散发出的致幻成分作用下陷入了自己的幻觉当中。而那些原本潜伏在这些人当中的杀手,自然也跟着毫无防备的中了招。
就比如一个男人在几人下楼时正在一楼通完二楼的楼梯旁旁若无人的对着墙做着某些不堪入目的行为。而他的脚边,掉落着一把匕首。
“我认识这家伙,他是这附近几个王国最好的杀手。任务号称从来没有失败过。”趴在杰克背上的伯爵指着那个人说道。
“你说他?”狼行者瞥了一眼那个脱下了自己的裤子对着墙壁耸动着某些部位的男人,脸上的表情十分滑稽。
“……算了,当我没说。”
在这样的环境中,几人闲庭信步一般就走出了药剂师协会的大门。这一路上他们至少发现了三组杀手小队,看来如果不是起司的小手段,这里必然还有一场恶战。
而当他们再次看到王都的街道的时候,城市上空回荡着的号角声显得那么的刺耳。
第二百二十二章 为何而战
烈锤堡,烈锤大公的书房
喝下烈锤大公递过来的烈酒,咒鸦有一种自己的食道烧起来的错觉。灰塔在上,这绝对是咒术师喝过最烈的酒了。不过神奇的是,虽然这酒的纯度让人怀疑它是否可以作为饮料来饮用,不过当它落入了咒鸦的胃袋中后,想象中的酒力却并没有产生。那些酒液好像一碰到胃酸就变成了无害的清水,而且还隐隐有一种清凉的感觉传到咒术师的大脑里。
“哈哈,你真应该看看你自己的表情,巫师。”矮人拿着酒瓶和酒杯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他的椅子比普通人坐的要高一些,而且在底部还有两节台阶供椅子的主人更方便的坐上去。不过当烈锤大公坐上去之后,他的身高看起来就和咒鸦相差无二了。
“请原谅我的失礼,公爵。只是我实在是没有喝过这种……酒。”斟酌了一下自己的用词,咒鸦最终还是把烈锤大公给自己的饮料归类为了酒类。
“怎么样?这酒是不是很神奇?这些是我自己酿的,整个大陆独此一份。”看着咒术师困惑的表情,烈锤大公得意的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说道。
“是的,这恐怕是我见过最神奇的酒之一了。它和我知道的矮人酒,您知道的,有些不大一样。”咒鸦耸了耸肩,在他的印象中,矮人的酒或许不够清澈,但是却绝对够烈!那些随时可以被用作燃料用途的酒无一不在挑战着人类的感官极限。
“那当然。酿造出这种酒可是花了我不少时间。对于我们矮人来说,一天不吃东西不会有事,但是一天没有酒喝?那是要死人的。但是自从我当上这个该死的大公之后,每天都有数不清的事情要做。”矮人说着,猛地灌了一口酒,“那些低能的官僚和贵族,我实在不懂人类的行政体制是怎么撑到现在的。总之,这个烈锤领需要一个清醒的烈锤大公,所以我不得不找个折中的办法。”
咒鸦又试着喝了一口杯中的酒液,他发现在习惯了这种酒的味道之后,它是一种不错的提神饮料。
“现在看起来,您找到的办法十分成功。不是我奉承,但是我相信您凭着这种酒,也足够在矮人的史册里留下名字了。它叫什么名字?”
“你小子看起来确实知道如何讨好一个矮人。”烈锤大公听到咒鸦的话,脸上露出抑制不住的笑容,作为一个矮人,没有比自己酿的酒和制作出来的武器被赞誉更值得高兴的了。他又给咒术师的酒杯里续满了酒,“虽然还没有确定下来,不过我想叫它火百合。”
“这是个好名字,敬火百合!”咒鸦举起酒杯,用矮人的敬酒礼节——也就是一饮而尽,来表达自己对这种饮料的喜爱。而这个动作也让他注意到了烈锤大公桌面上的一张信件。这张信件显然是加急送来的,一旁被拆开的火漆纹路是烈锤家族的独有标志。
“那上面写了什么?”咒术师趁着两人兴致都很高涨的时候问道。
矮人将桌子上的信纸交给咒鸦,对他说道。
“没什么,只是通知我王都被鼠人攻击了的情报。”
“什么!王都被鼠人攻击了!”或许烈锤大公此时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到这件事上,但是第一次得到这个消息的咒鸦确实着实吓了一跳。要知道,在他得到的情报中,鼠人瘟疫的范围应该还远没有到达王都附近,这也是为什么起司有时间安排针对药剂师协会的突击的理由。
“别紧张,小子。那座城市可没这么容易倒下,不说别的,那里可是足足住着一家子的女巫,她们不会喜欢自己的家变成老鼠窝的。”矮人喝了一口酒,说道,“只要王都不像铁堡那样从内部被瓦解,只凭那些老鼠,来再多也是徒然。”
信件上的内容似乎也在印证着公爵的话,虽然这封信上对王都遭到攻击表示了极为强烈的惊讶,可是同时也表示以目前的情况来说,王都还没有沦陷的危险。但是这信息却并没有让咒鸦欣慰多少,鼠人大军突然出现在王都,一方面可能只是偶然。另一方面,他总有种预感,这是因为自己的同门,起司,做的某些事情触动了对方的神经。
“是我太紧张了。您说的对,苍狮王都应该不会这么轻易被攻破。不过,既然您提到了铁堡,那么我要告诉您,铁堡封存起来的时候,我也在场。”咒鸦停顿了一下,观察着对方听到这句话后的反应。
但是出乎他预料的是,烈锤大公在得知咒术师曾经见证了铁堡的封存后,并没有展现出什么特殊的表现,他只是随意的答应了一声,接着又喝了一口酒。对话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我和沃尔认识五十年了。”矮人突然开口说道,“他是个固执的家伙,跟我一样。我见过很多巫师,甚至你们的那个老师,灰塔的主人,最初的灰袍,我也见过一面。但是没有一个人像他一样。守护战巫,完全放弃攻击而只专注于防御的法术流派,听起来就觉得蠢。”
咒鸦没有说话,他知道当一个人在回忆的时候最好不要打断他。于是烈锤大公继续说着。
“但是那家伙……啊,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固执的人类。他甚至拒绝用剑,不过他的盾牌却玩的不错。你可不知道,当时为了说服他当铁堡的城主花费了我多大的力气。”矮人说着说着笑了起来,似乎是回忆起了和铁堡城主的对话,“而既然你现在在这里,我想,至少在那个时候,他认为你是可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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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烈锤大公的眼神突然变的极为凌厉,他死死的盯着咒鸦,那表情和杀意让人毫不怀疑他会突然从桌子底下抄出一把斧子剁了咒鸦。。他突然的行为让咒术师显得措不及防,被之前矮人随和的假象放松了警惕的咒鸦一时之间甚至对眼前的人产生出了恐惧!
“听着小子,我可以原谅你昨晚的无礼造访,也可以原谅你改变我子民的心智。但是那都是看在沃尔的面子上!至于你,你必须回答我的问题,否则,不管你是灰袍还是白袍,我都不会让你继续接触这个王国的事情了!”
摄于对方强大的气势,咒鸦下意识的点了点头,表示愿意回答他的问题。
“很好小子,我的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你,为什么而战?”
第二百二十三章 无言以对
为什么而战,这个问题似乎并不难回答。如果被问到这个问题的人是起司的话,法师恐怕想都不用想都可以迅速的回应烈锤大公三种以上的答案。毕竟对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接触人类世界的起司来说,这个世界纵然有很多让他不喜欢的东西,可是还是有很多让他愿意为之而战的人和事物。
但是咒鸦可不是起司。对于咒术师来说,他看过太多的人类国都,不论是苍狮还是其他国家,这些所谓的王国和它们的统治者都让他觉得失望透顶。作为一个有着远超常人见闻的施法者,咒鸦不是一开始就厌恶与人交流的,他也曾经有过和起司一样的想法,希望用自己的知识来帮助一些无辜者。
不过不幸的是,和起司相比,咒鸦看到的更多的是人性中的黑暗面。这些人性中疯狂的部分让咒鸦意识到了一种东西——无枷锁的自由,当一个人的意志可以不被道德,法律,荣誉等等一切来限制,当一个人可以全凭自己的道德准绳来衡量世界,没人说得清那个人到底是圣人还是疯子。
而这,就是现在的咒鸦。所以起司可以回答的问题,他回答不了。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咒术师只需要随口从无数冠冕堂皇的理由中找到一个配上自己出色的演技,他相信自己足以瞒过眼前的矮人,仅仅只是一瞬,他就编好了一整套的说词。然而当咒鸦看着烈锤大公的眼睛想要开口说话的时候,他就意识到没有意义的。沉默,是他此时唯一能做的事情。
“这就是你的答案?”矮人将酒杯中的酒液一饮而尽,对咒鸦说道。从他的表情来看,烈锤大公似乎对咒术师的沉默十分失望。施法者就是这样的一群人,他们只关心那些虚无的奥秘,全然不管世界上其他生命的死活,哪怕他们打着多么动听的口号,他们的真实面目也往往自私的令人作呕。
咒鸦沉默了,因为他真的找不到一个说服不了自己的答案,从头到尾,这个巫师之所以敢于参与这个事件。或许究其原因只有一个,因为现在不是他的死期。在这个大前提下,咒术师没有什么需要顾虑的东西,他完全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但这,显然不能成为说服别人的理由。
“呵,巫师。”烈锤大公摇了摇头,带着讽刺说道,“或许你比沃尔强大的多,或许你可以制造比我们眼前的这场瘟疫更可怕的灾祸。但是那些力量并不能帮助你认清现实。你们口口声声说一切都是为了寻求真理,但是你却连认清自己的想法都做不到。离开这个王国吧,这不是你的战争。”
咒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烈锤堡的,当城堡外的阳光照到他脸上的时候,这个灰袍才从矮人的话里回过神来。但是随之而来的问题让他的思想一片混乱。
“我,到底在追求什么?”咒术师低声自语着。从年轻时开始,自己近乎盲目的追寻着知识和真理,为此,咒鸦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可是这些知识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还是只是在灰塔那样的环境下被逼迫着影响着自然而然做出的选择呢。咒鸦努力的想要在复杂的思绪中找到一条道路,可是他没有办法让自己的头脑冷静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从咒术师的不远处传了过来。
“迪普先生!您已经见过大公了吗?”琳穿着一袭白色的洋装,走到咒鸦的身边关切的问道。本来她是不需要在这里等的,可是这个女孩还是来到了这里,等着咒术师出来。
如果是平时,咒鸦可能还会和琳随意的交谈几句,但是现在,他完全没有这样的心情。咒术师径直走向自己的马车,在马车旁的是同样在等待他的熔铁城守备长。这个年轻人显得十分的激动,他相信在自己的引荐下,传说中的灰袍巫师一定可以和大公达成协议,而他的名字,也将因此被吟游诗人们传唱。
可惜,如果说咒鸦现在只是不想搭理琳的话,那么他对于这个帮助他促成了这次会面的人就是完全的不想要看见。而咒术师的也确实这么做了。随着咒鸦朝着对方轻轻一指,本就受到咒术师魔力影响的守备长瞬间就安静了下来。他像是一个沉默的人偶一样为咒鸦拉开了马车门,目送着后者和琳一起坐上马车远去。直到马车已经消失在街角后才重新恢复意识。
“您,看起来不太高兴。”马车上,琳小心的说道,任谁也可以看出此时的迪普先生心情极差无比。而且这个情况多半和刚才他和烈锤大公的会面有关。
“是大公让您生气了吗?”前女仆尝试着让咒鸦开口说话,常年服侍人的经验告诉她,很多烦恼只要说出来,就可以轻松得多。而她还没有注意到,在自己的语气中已经隐隐的把烈锤大公排在了迪普的后面,很难想象这是一个对烈锤大公忠诚的领民会说出的话。
不过琳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现在的咒鸦可不会回答她的任何问题,极度的困惑让咒术师的精神高度集中,在这种近乎冥想的状态中,任何轻微的外界刺激都扩大了无数倍。琳的关切在扩大和扭曲了无数倍之后早就变成了无意义的噪音。
而马车此时正在穿行的熔铁城闹市区也加剧了这种情况,在马车车厢外的街道上,无数人声汇聚成难以想象的声浪将咒鸦彻底吞没。原本就理不清的思绪变得更加混乱无序。
“安静!”终于,忍无可忍的咒鸦低声吼了出来。而随着这饱含魔力的低吼,一阵无形的狂风以咒术师为中心迸发了出来。所有被这股风影响到的人都停止了自己的言语,虽然他们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原本吵闹的闹市,以咒鸦的马车为圆心,迅速安静了下来。没有人再说话,就连空中飞过的鸟类也在魔力的压迫下不敢鸣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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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马车的马蹄声依旧不受影响的响起,发出的“哒哒”声显得如此清脆。
第二百二十四章 报死女妖
熔铁城的街道上,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安静。只有一辆马车孤独的朝着道路的前方前进着,对于咒鸦来说,这或许才是他平时看到的世界的样子。那些鲜活的人在咒术师眼中只是一些不同面目的木偶,他们的思想和命运都是如此的脆弱。至于咒鸦自己,则是这些无知的木偶后面的提线人。
但是这样的想法并不能让咒术师好过起来,孤独和落寞笼罩着咒鸦,这些负面情感几乎就要压垮他的灵魂了。可就在这个时候,一双手捧住了他的脸颊。这双手是如此温暖,它让原本疲惫不堪的意识在这鼓舞下重新振作了起来。
“好了,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琳的声音从来没有这么轻柔过,她的话就好像羽毛一样扫过咒鸦的心脏。
咒术师茫然的抬起头,看着这个捧着他的脸的女人。如果说之前琳的皮肤只是单纯的白的话,那么此时在咒鸦的视线里,她的身上似乎还泛着柔和的白光。这种光和琳的声音一样给人放松的感觉,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咒鸦眼前的琳和自己幼年记忆中的母亲形象出现了短暂的重叠。
不过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多久,施法者强大的意志力让咒鸦很快从恍惚中恢复了过来。随即,他就知道了琳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都知道了?”咒鸦的声音有些颤抖,他之前可没想到自己无意中释放的魔力会让琳身体里的某些特质觉醒了过来。本来在咒术师的计划里,这会事很久以后的事情。而此时琳的觉醒以及她和咒鸦的身体接触也就意味着一些事情已经不可避免的被这个女孩知道了,而这些事情会让琳用一种怎样的眼光来看咒鸦,那不是咒术师可以预见到的。
“知道了,迪普,呃不,咒鸦先生。”琳笑着回答道,她脸上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从容。这与她之前一直有一些畏畏缩缩的形象完全不符。但是不得不说,充满自信的琳有着比之前更强的魅力,咒鸦完全有理由相信,只是这一个微笑,就足以让大部分男人彻底沦陷。
而很可惜的,咒鸦并不是那大部分中的一员。所以,在短暂的惊讶和些许的恐惧之后,咒术师脸上的表情迅速平静了下来。他的恐惧,是因为他知道正常人在知道自己了曾经被控制了思想之后会有多么愤怒。而他的惊讶,则是因为,在琳的手碰到他的时候,咒鸦发现自己看不见自己的死期了。
“呵,看来至少这件事情我没有搞砸。”咒术师自嘲的笑了,他并没有尝试去挣脱琳的手,反而十分享受这片刻的解放,从对自己死亡时间的倒计时中解放出来。
“您对我说谎了。您并不是来自萨隆领或者王国北部的其它地方。”琳的声音依旧轻柔,同时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她从马车的座椅上站了起来,这让她更靠近咒鸦的同时,也使得咒鸦不得不仰起头来看她的脸。
“我可不这么认为。我当时只是跟你说,我来自北方。”
“但是您还是骗了我。”从琳的语气上来看,她可没打算承认咒鸦的文字游戏。
“好吧,那么亲爱的报死女妖小姐,你要怎么处理我这个骗子呢?”咒鸦耸了耸肩,说道。
琳脸上的笑容更盛。在有身体接触的情况下,她可以在很大程度上感受到咒鸦的情绪,也因此,她可以肯定此时的咒术师已经没有了一开始的负面情绪。
而虽然琳确实对咒鸦一开始欺骗她这件事感到不快,可是得到了一部分对方记忆的她也很快意识到这个男人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存在。扪心自问,琳很确定自己如果拥有咒鸦的本领恐怕做的事情会比咒术师还要过分,所以她决定暂时不去追究这个问题。
“我希望您能够现在回去警告大公,今晚,鼠人会大举来攻击熔铁城。很多人,不,这座城市里的大部分人都会因此而死。”
听到对方的话,咒鸦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他本能的对琳所说的内容感到无法相信,可是转念一想,眼前的这个女孩已经不再是之前那个女仆了。联想到报死女妖的能力,咒术师沉吟了一下,说道。
“你看到了多少人的死?”
“我们马车外所有的人。如果您不管的话,他们都会死在今晚。”琳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刚刚觉醒为报死女妖,她还不能感知太远,可是如果这条熔铁城最繁华的街道上的人们都难逃一死,那么这座城市面临的情况也就不言而喻了。
这里要说一下报死女妖这种存在,在各地的传说中,这些如同死神的信使一样的女妖会出现在将死之人的身边,为他们带来平和的死亡。
而虽然大部分人将死者的不幸和厄运归结到女妖们的头上,事实上,这和报死女妖们并没有关系。她们只是本能的被死亡吸引,而她们善良的本性则让她们不能无视死者痛苦的灵魂。所以报死女妖经常活动的地方,亡灵生物的出现概率会减少很多。因此在某些地区,她们也被称为死亡天使。
当然这些内容都是流传于大陆各地的民间传闻,报死女妖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存在,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哪怕是灰塔的图书馆里也对此所言甚少。这也是为什么咒鸦会对琳有着极大兴趣的原因,在灰塔零碎的记载中,报死女妖们有着一种奇特的能力,她们可以通过身体接触来消除人对于死亡的本能恐惧。而这对于咒鸦来说简直就是无价之宝。
嘈杂的人声渐渐的响起,随着咒鸦的情绪平稳下来,被他魔力影响的人们也恢复了原样。只不过他们都对自己在刚才那几分钟里发生的事情感到十分困惑。
“我不管您到底是咒鸦还是迪普,我都恳求您救救这座城市。它是我长大的地方,这里的人……他们是无辜的。”琳恳求道,她的眼睛里有着隐隐的泪光。
“听着琳,不是我不想管这件事。”咒鸦轻轻用手将琳的手从自己的脸颊上取下来,“你也看到了,你们的大公并不信任我。”
“可我认为那是您没有真的想要说服他。我恳请您再试一试好吗?”琳的表情看起来快要哭出来了,虽然成为了报死女妖,可是这并不意味着她的思想会迅速发生转变。
“那么代价呢?你愿意为此付出什么?”咒鸦的表情很严肃。
“我…我愿意付出一切。”女妖坐了下来,她低下了头说道。这个动作令咒术师看不见她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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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那么轻易的许下这么沉重的承诺,你将来要面对的世界远比之前的可怕的多。你必须学习,学习如何以新的身份活下去。”咒鸦向后靠进马车的座椅里,“我会去警告烈锤大公。但是作为代价,你必须跟我走,去灰塔。而且除此之外,你要让我每晚都安然入睡。”
琳的脸红了一下,她知道咒鸦最后那句话的意思。那并不是什么下流的请求,咒术师需要她做的,是在睡前消除他对于死亡倒计时的恐惧。可是这还是让琳感到有些许的害羞。
“那么,你的答复是?”咒鸦看到琳并没有回答自己,继续问道。事实上,在这场交易中,咒鸦比琳更加急切。天知道他已经多久没有安然入睡过一次了。对死亡的恐惧和每次睡眠时对于自己生命缩短的忧虑已经让这个人随时处于崩溃的边缘。
报死女妖想了一下,她抬起头,勇敢的直视着咒鸦的眼睛。
“我接受。”
第二百二十五章 河中小屋
苍狮王都
“你听见那号角声了吗?”蒙娜对房间里的爱尔莎说道。
老板娘推开窗户,她们此时所在的房间是一栋建筑物的二层。而从这扇窗户朝远处看去,只能看到奔腾的河流,以及河面上弥漫的白色雾气。除此之外,看不到河岸或者其它什么建筑。事实上,如果不是将她们带来这栋建筑物的人一直声称这栋房屋确实是在苍狮王都内,爱尔莎甚至都要怀疑这里到底还是不是正常的世界。
虽然河面上的白雾隔绝了人的视线,不过那响彻了整座城市的号角声却还是从雾中传了进来。爱尔莎皱起了眉头,即使对王都守备军的信号并不熟悉,可是会使用这么声势浩大的方法来进行通知,恐怕传递的消息绝对不容乐观。
“我们要想办法离开这里。”老板娘转头对蒙娜说道。
以往在很多事情上面,女战士对于爱尔莎的决定都是持赞成态度的。因为比起只知道战斗的她来说,老板娘的很多想法显得更加灵活而且具有可操作性。但是这一次,蒙娜没有同意自己好友的意见。
“我们已经试过很多方法了,可是我们现在还在这里。”女战士摇了摇头,她有些颓废的坐到自己的床上。
这是一张好床,我是说,这张床显然比山下小镇和冰霜守卫的辖区内任何一张床都要好。床骨由古老的橡木一体制成,那股淡淡的树木香味可以让睡在这张床上的人陷入最安稳的睡眠。床褥和被子都是丝绸制作成的奢侈品,里面填充着从南方草场上最好的绵羊身上采下的羊毛,它们柔软的触感就像是有魔力一样。
而此时蒙娜和爱尔莎身上的衣物也不是她们在被劫走时的那一身战斗用装束,虽然由于北地人的习惯两人都没有穿裙子,可是紧身的马裤也让这两位女士显示出平时没有的魅力。除此之外,在这个二人房间的桌子上摆放着一些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酒类和食物。
听到女战士的话,老板娘也叹了一口气。虽然提出逃离这里的是她,但是就如蒙娜所说,自从被带到这栋奇怪的房子里之后的几天里,她们尝试了很多方法离开这里。不过事实却是这对于她们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首先,就如同之前从窗外看到的那样,这栋房屋似乎是被建在了某条河流的中心小岛上。这几天来供给蒙娜她们的物资都是由一艘小船在黎明时分运来的。由于河面上的大雾,老板娘她们在不清楚这条河的深浅和宽度的情况下不敢贸然渡河,所以她们自然是打过劫持那艘小船的主意。
可是同样被囚禁在这栋屋子里的希瑟在第一天就很严肃的告诉过她们千万不要试图去动那艘船,那艘船是受到某种高位存在守护的东西,没有资格的人是无法驾驶它的。而当两人继续询问女骑士长她所说的高位存在和资格都是指什么的时候,希瑟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再多说,只是一再告诫她们不要碰那艘船。
想到希瑟说话时那副严肃的样子,蒙娜和爱尔莎都知道女骑士长绝对是在忌惮着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而出于对同伴的信任,她们也不至于对希瑟的话不管不顾。
“唉……”两位女士看着对方同时长叹了一声。爱尔莎随手拿起桌子上的葡萄酒瓶,没有使用杯子,直接就喝了起来。看得出来,这几日的监禁生活让她积累了相当程度的怨气。
“叩叩”敲门的声音响起。不需要任何其它的证明,在这栋房子里除了二人之外就只有希瑟了。
“请进。”蒙娜开口说道。虚掩的房门被推开,女骑士长穿着一身和爱尔莎她们相似的打扮走了进来。她注意到了爱尔莎嘴角的酒渍和手中的酒瓶,眉头略微皱了一下,不过这点小事并没有改变她想说的话。
“我想你们也听见了吧?”女骑士长说的自然是刚刚平复下来的号角声。
“那是什么意思?”女战士问道,身为烈锤的骑士长,希瑟一定是对苍狮大部分军队的号令有着清楚的了解的。
“敌军大举入侵。全体士兵上城墙。”希瑟简单的回答道,同时也走到了之前爱尔莎打开的窗户旁朝外面的雾气看去。
“什么!”蒙娜和老板娘对视了一眼,能够逼得堂堂苍狮王都所有的守备兵力投入防守,足可见来自城外的威胁之恐怖,而在她们的印象中,近年来都没有与邻国发生冲突的王国唯一有可能会被大量敌人攻击只有一种可能性。
“是鼠人。大量的原生鼠人。”女骑士长的语气虽然有些焦急,但是还不至于失态,她的视线在雾中四处寻找着,好像可以看到大雾之外的东西。
“龙脊山在上!它们是怎么到这里的!难道王国的其它领地也沦陷了吗!”女战士发出一声惊呼。虽然她也已经知道黑山领和烈锤领的一部分被鼠人所侵占,但是那里离王都可是还有相当一段距离。何况,根据希瑟的说法,里昂所率领的军团已经在新疫区的边界驻扎。有那位血狮压阵,鼠人们到底是怎么突破到这里的,这确实是个问题。
“我不知道,祂没有告诉我更多。”希瑟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道更多情报。
而爱尔莎注意到,在女骑士长的话中使用了“祂”这个词,而这个词通常是那些有着信仰的牧师用来称呼自己所崇拜的神邸时才会用的词汇。但是老板娘之前可不知道女骑士长是某位存在的信徒。
还不等爱尔莎问出自己的问题,希瑟接下来的话让她瞬间就忘了这小小的疑惑。
“时机已经到了,我们要离开这里。”希瑟的声音不大,但是十分坚定。这让房间中的另外两个人知道,女骑士长并不是在开玩笑。
接着,希瑟径直打开了房门,朝着屋子的门口走去。
“你们还在等什么?跟着我。”
爱尔莎赶紧放下手中的酒瓶,和蒙娜一起起身快步走到了希瑟的身后。这栋房子并不大,所以很快她们三人就打开了房子的大门。出现在她们眼前的,是一片小小的沙滩,以及沙滩更远处湍急的河流和大雾。
就在老板娘她们怀疑希瑟要怎么离开这里的时候,女骑士长却伸出两只手,分别搭在二人的肩膀上。希瑟的口中开始吟唱起某种歌谣,听起来很像是牧师们会在礼拜日唱给自己的神邸时的那种。这歌谣的曲调充满了忧伤,虽然听不懂歌词,可是一种忧愁却随着歌谣笼罩了听者的心头。
当歌谣唱完之后,希瑟就牵着蒙娜和爱尔莎的手,大步走过了沙滩,走到了湍急的河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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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战士和老板娘一度以为女骑士长疯了,就在她们一脚即将踏入河水的时候,她们本能的闭起眼睛,等待着冰冷的河水浸没她们的躯体。但是想象中的潮湿感并没有出现,她们感到自己的脚好像踩在某种柔软的,流动的物体上,虽然不如大地那般结实,可似乎也不会轻易破碎。
“我们要加快脚步了,我对这些东西使用的并不熟练。”希瑟的声音从二人的耳边响起。同时也让她们意识到自己现在正站在流动的河水之上。蒙娜她们下意识的想要去看自己脚下现在是一副什么样子,但是女骑士长却握紧了她们的手制止道。
“别去看你们的脚!那会让它失效的。”
第二百二十六章 林中血狮
阳光透过树叶打在林间的灌木和杂草上,虽然已经是中午,可是被顶层的茂密枝叶遮挡了大部分光照的树林中还是可以看到一些植物的叶子上沾着尚未蒸发的露珠。这片宁静的景象并没有持续多久。
一只戴着骑士手甲的手一把扯下一丛树叶,毫无顾忌的将其送到自己的嘴里吮吸了起来。这个出现在树林中的人十分狼狈,伤痕和泥泞几乎彻底掩盖了他的形体。不过从他身上穿着的甲胃依稀还是可以看出王国骑士的样子。
树叶上的少量露水当然不足以满足这个饥渴的人,它们只能略微湿润一下骑士那干涩的嘴唇罢了。可即使如此,口中清凉湿润的感觉也让他的头脑清醒了一些。骑士靠着背后的树木坐了下来,他实在是太累了,已经足足三天没有合过眼睛,即使是有着血狮之称的里昂也不得不对身体的极限低头。
然而当骑士长刚刚放松下来的时候,从他来的方向就传来了树叶被拨动的声音。里昂的眼睛瞬间睁大,他本能的想要站起来,可是骑士长和那个在树丛后面的东西之间的距离已经不足以让他有时间这么做了。里昂的手在身边的地上摸索着,试图寻找一块可以作为武器的石头,他的佩剑在混战中早已不知所踪,再加上和自己的部下失散,现在的情况对于他来说简直就是绝境。
林间的风从上风处吹来,传到了骑士长的鼻子里。那股带着腐烂气息的恶臭让里昂确定,现在在树丛后面和他僵持的东西毫无疑问是一只鼠人。这也让他的背后不自觉的流出了冷汗,好在这个时候,他的右手终于在草丛中抓到了一块有着较为尖锐边缘的石块,里昂将这块石头牢牢地攥在手里,随时准备用它给那只该死的鼠人致命一击。
“唦唦”不等里昂找准对手的方位,更多的声音从上风处传来。这下骑士长的心瞬间就沉了下来。单个的落单鼠人他尚且还有一搏之力,可是面对两只或者更多鼠人的围攻,就算自己可以杀掉其中的一只,但是又有什么意义呢?其余的鼠人有着充足的时间咬碎自己的脖子。
“嘶哈……”或许是同伴的到来让最早跟踪里昂的鼠人有了足够的胆量,这只看起来只有一米四左右的黑色瘦弱鼠人拨开了它和骑士长之间的草丛,大大咧咧的出现在了里昂面前。
次级鼠人,或者说,劣鼠人。里昂的瞳孔在看到敌人的时候收缩了一下,他知道这种鼠人。这些比早期鼠人更加瘦小而且猥琐的种类是在近日才出现的鼠人品种,就如同它们的名字一样,这些鼠人的**力量和智力远远及不上那些正常的原生鼠人。不过与之相对的,则是它们一旦出现就会成群结队的特性。
这些劣鼠人的出现曾经一度给封锁边界的士兵们造成了很大的麻烦,因为比起更加趋近于野兽的原生鼠人,这些瘦弱的家伙更像是无脑的昆虫或者无目的的行尸。它们大群大群的在夜晚游荡,毫无目的性可言,但是同时却又会悍不畏死的攻击任何出现在它们视野里的生物,不论是人类还是鹿之类的野兽。
随着第一只劣鼠人走出草丛,从树丛后又接连走出了四只与其相似的鼠人,五对无神的眼睛一起看着坐在树边的骑士长,场面诡异的吓人。
看到对方只是劣鼠人,里昂的心里又有了一些希望。他现在的身体确实已经不足以进行激烈的战斗,但是和原生鼠人强悍的**不同,和劣鼠人有过多次交手的骑士长深知,这些家伙的身体坚韧程度,甚至都比不上普通的人类。它们过于纤细而且脆弱的骨架不足以让它们长出强健的肌肉来保护内脏,只需要一次有效的打击,里昂就有把握杀死它们。
“看来还不到我退场的时候啊。”骑士长低声自语道,他的声音因为干渴而变的极度沙哑。不过里昂眼中锋利的杀意却并没有因为身体的疲惫而减弱。
在发现自己的猎物似乎已经失去行动能力之后,那只领头的劣鼠人终于下定决心结束这场追猎。它的口中开始分泌出大量的唾液,显然即使已经变的十分虚弱,里昂的肉对于这些家伙来说也是难得的美味。
“嘎哈!”老鼠一般的嘴里发出难听的嘶吼声,这只劣鼠人猛地扑向了里昂。
骑士长并没有被这攻击吓到,他等的就是这一刻,只不过,里昂此时的目光却并没放在那只朝自己扑过来的鼠人身上,他的视线在其余的四只鼠人身上飞速转动,心中快速的计算着如何才能用最简单的动作将这些家伙一网打尽。
一切都发生在眨眼之间,当里昂将视线再一次转回扑向自己的鼠人的时候,他的嘴角已经露出了笑意。翻滚,起身,用石头对对手的后脑发起一次重击。这三个动作被骑士长以一种极快的速度瞬间完成。剩下那四只鼠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原本坐在树下的猎物就已经站了起来,而且他手中的石块也准确无误的砸碎了扑过去的同伴的后脑。
“来啊!你们这些怪物!”不许要里昂再说什么,看到同伴的死亡,剩下四只鼠人发出怪叫同时朝他冲了过去。
骑士长用仅剩的力量猛地冲向离他最近的那个鼠人,手中的石块准确的送入了对方的下颚。同时,里昂的右脚轻轻蹬地,凭借着惯性,让身体在空中完成了一次变向,穿着铠甲的骑士狠狠的砸到了第二个鼠人的怀里,让这个倒霉蛋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
“哈!”在身体跟着第二只鼠人一起倒下以前,里昂的右手一把将石块从第一只鼠人的脖子里拔了出来,朝着另一只鼠人的脑袋甩了出去,这包含着骑士长全部力量的一击虽然没能如里昂设想的那样砸碎敌人的颅骨,可是这第三只鼠人也被飞来的石头一下子砸晕了过去。
“噗通!”**倒在地上的声音,从里昂迎向这四只鼠人,再到他以一套连贯的动作解决掉其中的三个不过过去了一次呼吸的时间而已。随着同时传来的倒地声,仅剩的那只劣鼠人茫然的看着周围除了自己之外的所有人一起倒在了地上。不过不同的是,在这倒地的四具**中,只有里昂,还有着清醒的意志。
如果是一个正常的人类或者野兽,见到这一幕势必会被骑士长的身手所震慑,即使不会当场逃跑,也会对里昂多出很多忌惮而不再轻易行动。但是劣鼠人可没有这么多的想法,再次找到里昂的位置之后,第四只鼠人毫不犹豫的张开了它的大嘴,朝着骑士长的脖子咬了过去。
鼠人嘴里的气味足够让一个嗅觉正常的人发疯,很难想象一个生物的嘴里是怎么变的这么臭的。不过此时的里昂可没时间想这个问题,在他的视线中,那张令人作呕的大嘴正在逐渐放大,那张嘴里锋利的牙齿让他毫不怀疑自己的脖子将要经历怎样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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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差了一点。里昂这么想到,一次性解决三只鼠人就已经是他的极限了,此时的骑士长无论如何也没有力量来对抗这仅剩的敌人。事实上,别说是对抗,里昂现在已经连移动一根手指的力量也没有了。
“嗡!”就在这只鼠人的牙齿即将碰到里昂脖子的时候,沉重的破风之声从树丛的不远处传来,一把骑士单手剑在空中旋转着朝着那只鼠人的脑袋飞了过来,它的剑身毫无悬念的贯穿了鼠人的太阳穴!
第二百二十七章 骑士之死
“你看起来可真狼狈啊,骑士长大人。”草丛被同样沾满污迹的手拨开,一个戴着附有面甲头盔的王国骑士走到了里昂的身边。
“哈哈,这话可轮不到你说啊。”里昂虽然已经筋疲力尽,但是脸上依然挤出了苦笑,他的视线放在那个骑士尚且在滴血的左臂上,后者的整条手臂看起来似乎是被巨大的力量整个从肩膀上撕了下去。
“格里高利,怎么说你也是王国里排的上号的骑士,什么东西能拿走你的那条胳膊?”
格里高利听到里昂的话,用仅剩的右手掀开自己的面甲,瘫倒在骑士长的身边。
“别提了。我从来没见过那么丑的老鼠,最见鬼的是那玩意儿居然还会用剑!不过你也没好到哪里去吧?被几只劣鼠人搞成这样。”
原本因为出身不同而明争暗斗的王国骑士此时像是两个老朋友一样,靠在同一棵大树边相互挖苦着。当足以抹杀整个王国的强敌出现,平时为了争夺权利所产生的矛盾已经完全不值一顾。虽然格里高利曾经想过要使用不名誉的手段来陷害里昂,但是当鼠人们大举进攻,不论是他还是血狮本人都已经顾不上这些小小的过节。
里昂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释放了那些跟着格里高利叛乱的贵族骑士,并且以特殊情况为由将他们一律赦免。这是极为难得的事情,哪怕在王国的历史上,如此大规模的赦免叛乱士兵都是少见的事情,何况赦免令还是由被叛乱的血狮亲自颁发的。
“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在二人因虚弱而陷入短暂的沉默之后,里昂开口问道。
“不清楚,我们最后一次看到地图上的地点是在三天前了。如果我们跑的足够远的话,现在可能都已经跑出国境了。”格里高利抬头看了看上方的树冠,微微摇了摇头。
里昂又扯了一些树叶,将其递给格里高利,后者作为一个贵族,对于血狮这样的举动本能的有些抗拒。在他看来这样为了求生不顾尊严的举动实在是有违他的做派。但是感受着喉咙里升腾的热气,格里高利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那些树叶,学着里昂的样子放进嘴里吮吸起来。
“出国界倒是不至于,那些长耳朵的森林不是这样子的。他们总是习惯把自己的森林照顾的很好,可是却不知道这样只会让它们失去应有的意义。”血狮用微弱的声音说道。
“对于这个,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你当年在那个战场上到底经历了什么?我清楚的记得你在参战之前可不是现在这样一幅……”王国骑士转过头看着自己的骑士长,“吊儿郎当的样子。那时候我虽然看不上你,但是也不会做出在浊流镇那样的事情。”
对于自己部下的疑问,里昂只是笑了笑。血狮的视线变的很遥远,好像在看什么十分飘忽的东西,在他的眼前浮现的,是那个会在午夜将自己从梦中惊醒的战场。纵然时间已经过了许多个年头,可是战场上的一幕幕仍然会让他心悸。同时,一股鲜血的气味也传入了他的鼻子里。
“有什么东西过来了。而且这次可不是劣鼠人那样的家伙。”格里高利用极小的声音说道。他的意识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变的十分模糊。不过这个贵族骑士的战斗本能却让他几乎是同时和里昂发现了正在接近他们的敌人。
“相信我,你不会想看到那家伙的。”因为角度的关系,血狮的视线比同伴更早的发现了正在接近他们的东西的本体。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中泛起了苦涩的感觉。因为里昂十分清楚,凭他们二人此时的状态,无论如何也打不过眼前的敌人。
因为那是一只比正常原生鼠人还要巨大将近一半,有着灰褐色毛皮,瞎了一只眼睛的强壮鼠人。就像是骑士长曾经在溪谷城见到的那些变异鼠人一样,只不过,这个家伙的眼睛里可没有溪谷城的同类那样的智慧。看起来,刚才被里昂他们杀死的劣鼠人们应该就是为它服务的。
格里高利在注意到骑士长的异常后也将目光转向了里昂看的方向,他在看到那只鼠人时的反应倒是比血狮要平静一些。只因为极度的贫血已经让他无法做出惊讶这样的行为了。
灰褐色的鼠人循着手下的气味来到了这片林间,当它看到那些劣鼠人的死状时,它那扭曲的脸上露出了狰狞的表情。
“喂,那家伙好像生气了呢。”或许是已经放弃了希望吧,此时的里昂甚至还开起了玩笑。
“你能不能少说两句。也许它就会把我们当成是石头放过我们呢。”格里高利半闭着眼睛,说道。
鼠人当然不会把这两个杀死了自己手下的罪魁祸首当成是石头。它那凶残的狭长眼睛死死的盯着两人,嘴部略微张开,露出里面泛黄却锋利的牙齿。
“好吧,我可没想到会和你这家伙死在一起。”骑士长知道当鼠人展露出自己的牙齿的时候,就表示它们的进攻要开始了。可两人手里别说武器,就连一块石头都没有,被格里高利的剑杀死的那只劣鼠人的尸体远在十步之外,这个距离已经足够对手在他们拔出武器前杀死他们三遍的了。
果不其然,在里昂的话音还没落下的时候,那只鼠人就已经扑了过来。它的目标,是看起来伤的没有那么重的骑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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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狮拼尽全身的力气,想要在对手的攻击到来之前躲开。但是他的身体实在是太疲惫了,短暂的休息非但没有给他恢复任何的体力,反而让之前积累的损伤一次性爆发了出来。看着眼前越来越近的鼠人,里昂知道这里恐怕就是自己生命的终点了。
不知道起司那小子有没有找到瘟疫的解药。
这是骑士长脑中最后的想法。然后……他就被一股冲击力从树边撞到了一旁!
里昂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鼠人扑过来的最后一刻,格里高利猛地撞到了他的身上将他从鼠人的利齿下救了下来。但是代价却是自己的喉咙被那些牙齿残忍的撕开。
鲜血,从伤口里喷溅出来。但是却并没能持续多久,或许是因为格里高利身上的血已经顺着手臂的伤口流出了太多的关系吧。这个曾经一度想要里昂从骑士长的位置上拽下来的贵族骑士看着满脸惊讶的血狮,露出了一抹笑容。他的嘴张了张,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但是破碎的喉管显然不足以支持他发出任何声音。
“不!”血狮咆哮着,他自己都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量可以发出这样音量的声音。
但这声咆哮对于眼前的局势无济于事,里昂眼睁睁的看着格里高利的尸体被这只鼠人咬着喉咙肆意甩动起来。脆弱的脖子很快就被巨力所撕碎,连其中的颈椎也被一同咀嚼成了碎片。失去了身体的头颅像是垃圾一样在林间草地上滚动着。
滚到一只绿色的靴子前。
第二百二十八章 惨胜
“看来今天的远足没有白来。”看着滚落到自己脚前的人头,穿着绿靴子的人用带着十分奇怪腔调的人类语说道。
里昂的视线转向同伴的头颅的位置,他的脸在看到那个说话的人时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那个穿着绿靴子的家伙并不是一个人类。在血狮的记忆里,人们称呼他们为森林之子,林间轻语者或者——精灵。当然,对于那些讨厌这个物种的人来说,他们更愿意将这些生灵戏谑的称为长耳朵。
骑士长面前的这个精灵穿着一件褐色的衬衣,树皮色的长裤让他的腿看起来要比人类战士纤细许多。暗绿色的兜帽盖住了这个精灵的面容,不过从兜帽的开口里伸出来的两只尖尖的长耳朵还是可以肯定他的种族。同时里昂也注意到,这个精灵并没有背着他们种族特有的木质长弓,反而在腰间别着两把还未出鞘的长刀。
刚刚杀死了格里高利的鼠人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位新的客人,它放下啃食到了一半的骑士尸体,将身体转向精灵的方向。至于里昂?在鼠人的眼中这个奄奄一息的人类根本不足为惧。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不是那些老头子嘴里的非自然生物,不过我不得不说,你看起来丑极了。”精灵的耳朵抖了一下,这是他们表达自己情感的一种方式。而比起抖耳朵,他表达情感的另一种方式,就要直接的多。随着两声利刃出鞘的声音,精灵的手上已经多了两把闪着金属光芒的长刀。
血狮不是第一次见到精灵,苍狮王国的临近国家中就有一个是属于这些长耳朵的。不论是和精灵作战还是一同对抗敌人,骑士长都有着和精灵接触的经验。但是这些经验在眼前的这个精灵身上却并不适用,在里昂的记忆里,还从来没有过像眼前的这个家伙一样使用金属制成的近战武器与敌人战斗的精灵。
而且精灵手上的那两把刀也让骑士长感到了疑惑。一般来说,刀这种武器,其最具杀伤力的攻击方式就是劈砍,所以为了增加劈砍的能力,很多刀匠都会故意加重刀身的重量来达到杠杆一样的结果。可是这个精灵手里的长刀却似乎并不是这样。这两把刀虽然一短一长,刀身却都薄的让人咋舌,加上那新月一样的刃口,与其说是武器,它们更像是艺术品。
两把长刀在精灵的手中如同蝴蝶一样飞舞着,刀身上的树枝雕刻在林间阳光的照射下闪动着寒光。精灵在耍了几套刀花之后将短刀倒提着藏到了手臂下面,另一只手平举着长刀指着面前的鼠人。
“希望你能多挨几刀。”精灵嚣张的说道。
或许是这个精灵的举动过于轻浮了吧,里昂总觉得这家伙和自己见过的那些精灵长者或者那些自称巡林者的长耳朵一点也不像。硬要说的话,他更像是那些刚刚完成新兵训练,迫不及待走上战场证明自己的年轻人。以血狮的经验,这样的家伙大多活不久。
骑士长本能的想要开口提醒这个精灵小心一些,可是还不等他开口,精灵手中的长刀已经照着鼠人的喉咙砍了过去。
“嘎哈!”精灵的速度令习惯了和人类作战的鼠人吓了一跳。这个长耳朵手中的长刀就像是一道银光,薄薄的刀身在切过空气时甚至不会发出声音。但是凭借着出色的身体素质,这只鼠人还是靠着后退躲开了精灵的突袭。
“哼。”看到自己的攻击被避开,精灵冷哼了一下,右手短刀从下到上,划出一条白线!
然而右手的短刀长度确实还是差了一些,令这原本足以将鼠人开膛破肚的一击只削下了几根毛发。精灵双刀尽出,他的右脚向前踏出,想要以这只脚作为支点转身用左手的长刀再次进行劈砍。可是他的动作只做到了一半,被激起了凶性的鼠人不退反进,利爪带着恶风攻向了对手的头部!
身体旋转到了一半的精灵根本来不及收招,他完全没有想过会有敌人冒着被短刀刺中的危险冲上来。而在生死交战的时候,经验上的不足势必要付出惨烈的代价。
“嘶啦!”利爪毫无阻碍的撕碎了兜帽,虽然尽量偏过头来躲避,可是鼠人的爪子还是在精灵的脸上留下了三道长长的伤口,其中最致命的那道恰好经过了他的右眼。
“啊!”发出一声惨叫,精灵右手的长刀因为疼痛而松手,他捂着自己的右眼向后跌倒到了地上。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精灵语)”和人类一样颜色的血液顺着精灵捂在脸上的手慢慢留下来,巨大的疼痛和失去了一只眼睛的冲击令这个精灵一时之间完全失去了作战的意志。他像是疯了一样,一脸错愕的坐在地上歇斯底里的喊叫着。
但是精灵的惨叫对鼠人不会有丝毫的影响,没有人会去怜悯自己的食物,至少鼠人不会。见到猎物失去了反抗的能力,鼠人的嘴里发出刺耳的尖笑声,它抬起脚猛地朝精灵的腹部踢去,把这个倒霉蛋一下子踢倒到地上。
“嘿!你是不是忘了什么!”里昂用手中刚捡起来的石头奋力朝着鼠人的头扔了过去,这块只比一个指节大一些的石块仅仅让鼠人歪了一下脑袋。不过这个举动却成功的让血狮引起了对方的注意,鼠人将头慢慢的转向骑士长的方向,从它的表情来看,它对这个将死之人的挑衅行为十分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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鼠人的分神让它踩着精灵的脚略微松开了一些,或许是这稍微的喘息之机让精灵想起自己的手中还有一把刀吧,不等那只鼠人扑向里昂,精灵左手的短刀顺着鼠人的双腿之间狠狠的刺了上去!
“去死吧!混蛋!”由于在精灵语中并没有类似的脏话,所以这句话是用人类语说的。
鼠人毕竟还是由人类转化来的存在,在外观和身体结构都被病毒重组了的情况下,一些人体本来的弱点却被保留了下来。而作为一只雄性,在经历了如此重击之后,鼠人庞大的身体很痛快的倒了下去,再也没有站起来。
过了一会之后,那个精灵似乎终于从失去一只眼睛的疼痛中恢复了过来,他艰难的推开压在身上的鼠人,用手里的短刀在这个罪魁祸首身上泄愤似的捅了不下三十刀。直到自己因为疲惫而不得不再次拄着刀休息。
这一切里昂都看在眼里,血狮有一种预感,虽然这个精灵救了自己一命。不过他欠的人情应该用不了多久就可以还上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每个人的战争
当城墙上的号角声吹响的时候,整个苍狮王都所有的士兵都接到了来自长官的命令。复杂的战争机器在这吵闹的轰鸣声中转动了起来。城市中的居民们虽然被突如其来的警报弄得有些惊慌,可是也都听从着军队的指令回到了家中。那些消息灵通者,则早就在近日的入城人数中隐隐察觉到了问题。
独眼就是这样的人。作为掌握着王都乃至大半个苍狮王国地下情报的存在,她以自己狠辣的直觉从来自手下的各项报告和交易记录中察觉到了一个事实,那就是鼠人的攻势已经突破了王国对外公布的包围圈。但是她得到这个结论的时间并不长,再加上独眼对于自己的推论也不是很有信心,所以这个猜想她只告诉了自己最信任的人,爱米亚。
关于这两个人的关系,不是一句两句可以说得清的。简单来说,她们现在的关系是情侣,或者说情人。总之,爱米亚在得到了独眼的提醒之后确实也曾经用法术来侦测过远方的防线,但是女巫却发现自己的视线无法看清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这并不妨碍她将这件事又传达给了起司。
“北方出现了大量的鼠人,看样子它们想要攻城。”食尸鬼族长从同族的特殊联络方法中得到了鼠人出现的消息,他原本就麻木的面孔在宣布这个坏消息时显得更加僵硬。
房间里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不过他们更多的倒不是在担心鼠人是否会攻破王都的城墙,以这座城市的守备力量,鼠人还做不到这一点。真正让他们感到背后发凉的,是这个时间点。所有人都知道此时的灰袍法师正带领着他的小队进入药剂师协会,而鼠人大军却在这个时间点进攻,这不得不令人玩味。
不过好在作为这些黑暗住民的领导者,爱米亚却没有被这个变故吓到。她轻轻拍了拍手,示意所有人安静并将注意力集中过来,女巫脸上从容的表情让在场的人都稍微安心了些许。在确定包括雨在内的人都已经在看着自己之后,爱米亚开口说道。
“各位不必担心,这件事我们已经准备好了。那些家伙不会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的。”女巫口中的那些家伙自然指的不是鼠人,而是驱使它们来进攻王都的家伙,“而这也是我需要各位的原因。那些城墙外的鼠人,我相信凡人们是可以自己解决的。至于其它潜伏在这座城市里的东西,则是我们的扫除对象。”
“用阴影来对付阴影吗?您和那位巫师大人的计划可真是有趣。看来今天我们的任务就是要清洁这座城市的疾病喽。”希尔轻笑了一下,说道。不需要爱米亚再多做解释,各个黑暗种族的代表们就明白了女巫的意思。
“正是如此。我想现在城中大部分的居民现在应该已经去避难了,这正是各位大展拳脚的时候。”女巫的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我有一个问题。”爱德华开口说道。
“那些服下了瘟疫药剂的人该怎么处理?”作为一个食尸鬼家族的首领,即使是在这种时候,他也有义务为自己的族人们获取更多的食物。而那些在独眼名单上购买了瘟疫之种的普通人,无疑会是这场清理中最好的目标。毕竟如果敌人在此时启动了他们身上的病毒,这座城市的形势瞬间就会产生变化。
而这个问题,其实起司和爱米亚很早就开始着手解决了,他们也成功的在这次突袭之前完成了解决办法,或者说,正是因为他们有能力应对这些随时可能变异成鼠人的患者,法师才会策划这次对药剂协会的袭击。
“对于这点,我想您不必担心。那些患者已经被治愈了。”爱米亚面带笑容的说道。同时为了印证女巫的话,希尔的声音从面具下传出。
“虽然这话由我说出来有些奇怪。不过以医者之名起誓,我们已经用您提供的药剂治好了这座城市中所有的患者。”
食尸鬼族长听了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虽然他和他的族人因此少了一些食物,但是比起捕猎那些感染者要冒的风险来说,这样的结果是他可以接受的。不过随即,他又听到了来自族人传来的信息。
“码头区出现了水鬼,那些家伙似乎想要把城墙上的闸门打开,放鼠人进来。”
“您和您的族人可以解决它们吗?”爱米亚询问道。
“当然。码头区和贵族区请交给我们来解决。”爱德华族长明白了女巫的意思,他略微欠了欠身,就离开了这个房间。
随着食尸鬼的离场,在场的其他人也都明白了自己和自己所代表的族人们在这场战争中的位置。
“我们会协助防守贫民区和商业区。”希尔说着,转身走了出去。
“怨灵无法在阳光下活动。但是我们会成为阴影中的监视者和传信者。您的命令将会被传达到战场上的每一条影子里。”白袍的怨灵老者也说道。身体化为一阵朦胧的光雾,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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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扫战场就交给我们吧!我早就觉得这座城市该重新装饰一下了!”闪电在罗兰的肩膀上蹦跳着喊道。
至于倒吊在房梁上的蝠人,他们的种族特性决定了他们无法在白天作战,而且也无法像怨灵那样在阴影中转移自己。所以在其他代表离场或者表态完毕后,这位族长才则闷声闷气的说。
“当夜幕降临,蝠人会成为他们的噩梦。”
听完这些代表的话之后,女巫将目光放在了独眼的身上。
“我会尽量保证没有平民出现在战场的。而那些贵族老爷们,我就没办法了。”
爱米亚满意的点了点头,她从怀里拿出一块石头,交给了在一旁的罗兰。
“罗兰先生,这块石头可以让您联系到怨灵们,他们会把您的意见传递给所有人。”
老人错愕的结果这块相当于指挥权的魔石,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我觉得,还是您亲自指挥比较好,女士。”
女巫对此只是摇了摇头,她用十分柔和的声音回答道。
“不行,就在刚才,我受到了起司先生传递回来的信息。杰森背叛了我们,而煽动他背叛的那些人,必须由我去面对。”
第二百三十章 死刑宣告
苍狮王都,药剂师协会
离开了药剂师协会的三人刚刚走出大门,就听到了城墙上嘹亮的号角声。作为黑山伯爵,洛萨很清楚这声音的含义。不过不知怎的,当他想要提醒起司的时候,却发现法师脸上并没有变化,好像他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切一样。
“这号角声听起来可不怎么动人啊。”杰克搀扶着伯爵,说道。
“这是敌袭的信号。而且是数量上足以对这座城市造成威胁的敌人。苍狮王国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招惹过这样的对手了。”洛萨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一直放在起司的脸上,直觉告诉他,法师一定知道是什么让城墙上响起了这样的声音。起司也确实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是鼠人。大量的原生鼠人。”灰袍巫师抬头看了看远处高大的城墙,“不过它们的数量应该还不到足以攻破这里的程度,前提是我们能把这座城市里的脏东西清扫干净。再坚固的堡垒也会从内部被击破,我记得那句是这么说的。”
法师的话令黑山伯爵充满了疑惑,作为王都黑暗住民集会的亲历者,在他的印象中,这座城市的黑暗面应该已经完全归入己方阵营才对。不过随即他又想到了早上的袭击,洛萨意识到起司口中的“脏东西”,恐怕就是和那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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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伙计们。我不是想打断你们的话。不过,有人来了,听起来,这些士兵可没打算上城墙。”狼行者的听力让杰克隔着很远就听到了铠甲碰撞发出的声音。并以此推断出有一支全副武装的部队正朝着他们的方向赶来。
狼人的话音刚落,就有两对四名骑士从远处的街角里骑着战马走了出来。从他们身上的白色雄狮徽记来看,这些骑士似乎直接隶属于苍狮的王室。
“禁卫军?他们来这里干什么?”洛萨的眉头皱了起来,在他的印象中,这支专门用来保护王室和重要贵族的军队绝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领头的骑士们很快发现了三人,或者说以洛萨现在狼狈的样子,想要不注意到他还是挺难的。他们用带着马刺的靴子轻轻踢了踢胯下的坐骑,在战马的嘶鸣声中,更多的骑士将三人包围了起来。虽然面甲挡住了这些骑士的脸,可是从他们将手放在武器上的样子来看,他们肯定不是刚好路过。
黑山伯爵想当然的想要询问这些骑士的来意,对于洛萨来说,和这些禁卫军的合作虽然不多,但是也不是没有。尤其是洛萨从小在国王身边长大,对禁卫军中的一些老将领还是十分熟络的。但是就在伯爵想要开口的时候,起司却抬起手示意洛萨不要说话。法师的表情在看到这些骑士的时候变的十分可怕,那是一种混杂着愤怒和无奈的表情。
在骑士们将三人围住之后,更多的步兵开始出现,这些士兵身上的铠甲比城墙上的同行们更光鲜一些,毕竟禁卫这一位置不仅要保护王室成员的安全,还必须彰显王国的国力。而这些禁卫军头上戴着的狮头造型的头盔也确实让人印象深刻。
不过在这一片的狮头士兵中,却独独有一小队人身着黑衣,身上穿着坠有铁链的宽大长袍式铠甲。这让他们看起来不像是士兵,倒更像是从那个教派中走出来的教徒。这些黑衣人举着一面和禁卫军不同的旗子,那上面画着的是一把有着狮头造型的黑色战斧。在崇尚白色的苍狮中,只有一个家族使用着这近乎纯黑的旗帜。
“刽子手。”洛萨在看到这面旗帜时下意识的说了出来。他认识这面旗帜,或者说,全苍狮的贵族都会认识这面旗帜。因为这面旗帜代表的家族是每一个人类王国或者帝国都会存在的,臭名昭著的行刑者。
贵族只能死于贵族之手,这是人类社会很奇怪的信仰。那些有爵位加身的人坚信自己与被统治着的平民是不同的。因此当这些贵族被判处死刑,动手杀死他们的人也不能是平民。刽子手家族因此应运而生,他们是贵族社会中畸形的存在,可是却也因此充满了神秘色彩。
而刽子手和禁卫军的组合只能说明一件事,他们即将审判的人在王国中有着极高的爵位。
大量的士兵很快从骑兵的间隙里涌入进来,组成了一道更加具有压迫感的防线。这些配备着长矛和重盾的士兵将起司三人围在了当中,他们盾牌上的狮子雕刻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令人胆寒的光芒。
“呼,这阵势够大的啊。”杰克吹了一声口哨。对于这位狼行者来说,这些士兵手上的武器再锋利,只要铸造的时候没有掺银进去,就难以伤他分毫。
“呼啦啦!”三人正前方的士兵们朝着两边分开,那些举着黑色旗帜的人慢慢的走进了包围圈。起司注意到,在这些人里,躲着一个穿着药剂师制服的年轻人,只不过这个人似乎有意躲开他的视线,将自己身体的大部分都藏在了黑袍人中间。
当这些人全都站定之后,一个手提如同旗帜上一般的狮头大斧的黑袍人走了出来。虽然他的面孔因为黑色的兜帽而无法辨认,但是洛萨知道这个人就是现在刽子手家族的族长,苍狮王国臭名昭著的血斧公爵,哈罗德三世。
血斧大公走到三人面前大概三十步的距离,将手中的大斧插进地上,原本坚固的石板路在这把斧头面前就像是橡皮泥一样柔软。他拉下自己的黑色兜帽,身上坠着的铁链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露出一张苍老而且消瘦的脸。很多人都认为刽子手家族的族长应该是一个满脸横肉的家伙,可事实上,哈罗德的体型一直都谈不上健壮。
“洛萨.黑山”刽子手的声音像是黑夜中的狼嚎一样令人印象深刻,“你被指控犯有谋杀贵族罪,行巫术罪以及,叛国罪。根据国王的命令,你被判处死刑。你的首级将悬挂在王都三日,黑山家族的爵位将由旁系子嗣继承。”
第二百三十一章 荣耀审判
即使是在和假男爵对阵的时候,洛萨也没有觉得这么的……荒唐。没错,在听到对方宣布自己所谓的罪行以及国王处死他的命令的时候,黑山伯爵感觉就像是听到了一个极为难懂的笑话。可这个笑话让他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连附和着假意弯曲一些嘴角也不行。
“哈罗德阁下,您知道您在说什么吗?”洛萨没有叫对方的封号,而是直呼血斧大公的名讳,可见他此时确实是被这莫名其妙的情况弄得烦躁起来。
刽子手大公并没有着急回应洛萨的问题。他单膝下跪,从怀里拿出一方黑色的丝绸,这块丝绸经过细心的折叠,边缘还用金线绣着十分繁复的图案。哈罗德三世将这块丝绸展开,铺到面前的地面上。熟悉刽子手家族行事风格的人都知道,这块丝绸有着一个与其外表极为不符的名字,刽子手的裹尸布。
“我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黑山家的小子。而我也相信,你知道我从不开玩笑。所以,不妨我们都让对方省点事怎么样?你乖乖的跪到这里来,我会回答你三个问题,并将你的遗言转交给你的家人或者朋友。这样缝尸匠在缝补你的尸体的时候也可以轻松一些。而你也仍然可以和你的祖先长眠在一起。”
刽子手的话很清楚,如果洛萨不接受判决的话,那么他就有可能死的不是那么体面了。不论是哈罗德身后的黑衣士兵,还是围在三人周围的王国禁卫,都已经抽出了武器对准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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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求王前审判。”洛萨没有再去询问他到底犯了什么罪严重到足以被立即处死的地步。他知道血斧大公不过只是判决的执行者而已,即使哈罗德本人并不情愿,他也必须执行国王的命令。在这种情况下,洛萨只能想到用王前审判的方法来拖延时间。
至于王前审判具体是什么。其实很容易解释,就如同每一个领地内的死刑犯都会在他所属的领主面前被审判一样,每一个效忠于世俗国王的贵族也都有权在国王面前被审判并为自己辩护。这是为了防止一些权臣假传国王旨意,同时也是一种对贵族的保护。国王必须展现出宽容的一面,所以很多时候只要不是叛国这样的重罪,在王前审判中受审的贵族最惨也不会被判处死刑。
“很合理的要求。”刽子手大公叹了一口气,“但是既然陛下让我把这把斧子带来了,你就应该知道,他并不想见你。”
哈罗德口中的斧子,指的是他刚才放到一旁的武器。这把为了斩首贵族而被锻造出来的凶器在作为血斧家族的徽记的同时也是整个王国中为数不多的几件没有国王命令就不得动用的武器。在苍狮王国的法典中记载着一条律令,手持血斧的哈罗德家族成员在处死他的目标期间,享有与国王同等的权利。
血斧大公从地上站了起来,看着被杰克搀扶着的洛萨,说道。
“洛萨,我知道你从小在陛下身边长大,但是如果你认为可以靠着这一点来逃脱审判…那你未免太过于小看陛下了。就当是那三个问题中的一个吧。我可以告诉你,陛下是当面交于我这个任务的,而他也对我说,他对你很失望。”
原本就重伤在身的黑山伯爵听到这句话,喉咙一甜竟是直接吐出了一口鲜血!对于洛萨而言,虽然他并没有直言过对苍狮国王的感谢,可是在他的心里一直将国王当成是自己的父亲一样尊重。但是现在,哈罗德居然告诉他,是国王亲口下令要处死他!这怎么能不让洛萨激动。
“咳,我不明白,我做了什么会让他失望。我一直在为这个王国努力着……”将喉咙中残留的血液吐掉,洛萨艰难的问道。他的声音比刚才一下子虚弱了许多。
哈罗德三世看着洛萨的眼睛里露出一些怜悯。即使是冷漠如他也不得不承认,黑山来的疯子这个属于洛萨的外号在贵族圈里有着极高的声望。虽然那些贵族每次提起洛萨的时候都会诟病他对战争的狂热,但是他们也不得不承认,正是因为洛萨和他手下的猎熊者,苍狮王国近几年的治安状况才能如此安定。
“这是第二个问题了。”刽子手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对你指控中的最重要一条,就是因为你擅自带兵撤离了你驻守的黑山领。虽然我们知道这有情可原,但是你违反了陛下的命令却是不争的事实。”
听到这话,洛萨的脸上露出极度疑惑的表情。
“什么?可是我是接到了陛下的命令才率军撤离的……”
伯爵的话没有说完,起司却在这时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同时开口说道。
“看来这里面有点误会呢。”
法师的话引起了哈罗德的不满,他可不知道自己面前的这个灰袍年轻人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存在。不过他可以肯定起司绝不是苍狮王国的贵族。于是他开口斥责道。
“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地方,年轻人。”
对此,起司只是歪了歪头,他继续说道。
“虽然我不熟悉苍狮的法律。不过我想,即使是这个偏僻的王国,也可以允许荣耀审判吧?”
当法师说完这句话之后,包括在场士兵在内的所有人都愣了一下。无他,荣耀审判这个词汇实在是太少被提及,就和这种审判形势一样。
和王前审判不同,荣耀审判是更早出现在人类国都中的审判形势,而这种审判也曾一度被其它智慧种族形容为最野蛮的审判形势。不过,或许是基于对过去历史的缅怀,即使已经几乎无人使用,但是这种审判形势还是作为某种象征被写进了人类诸国的法律中。
荣耀审判的内容很简单,当一切律法和裁决都认为一人有罪的时候。如果那人仍然坚信自己的清白,他就可以请求自己的朋友或者血亲作为代表,与国王派出的仲裁者对抗。只要作为代表的人在战斗中战胜了仲裁者,则判其无罪。但是有一点,作为代表的人只能有一人。而仲裁者的数量和装备则由当地领主或者国王决定,也就是说,无上限。
“小子,我不知道你和黑山伯爵是什么关系。不过我要警告你,处死黑山伯爵的命令是国王陛下下达的,我以苍狮王国血斧大公的名义承诺,如果你要进行荣耀审判的话,你就要和这里所有苍狮王国的战士为敌。”哈罗德三世的表情十分严肃,从刚才起司的谈吐中他已经知道这个灰袍人并非来自苍狮,但是他认为起司只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而已。
法师把头上的兜帽放下来,环视了一下四周的苍狮士兵们。这些带着雄狮头盔的禁卫军少说也有几十人,甚至上百人也不是不可能,而和他们身上鲜亮的铠甲以及手中锋利的武器相比,不论是起司身上的长袍还是杰克身上的粗布破衣都显得那么无力。
但是即使如此,起司还是向前走了两步,毫无惧色的看着面前的刽子手,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说道。
“那又如何?”
第二百三十二章 赫恩之手
当法师的话说出口的时候,哈罗德三世的眉毛很明显的跳动了一下。他重新仔细的打量起眼前的这个灰袍人,但无论他怎么去揣测起司的来历,他都不得不承认,除了与众不同的肤色之外,这个人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你这是在自寻死路,年轻人。”虽然荣耀审判并不是一定要以一方的死亡来算作结束,可事实上,在全力拼杀的情况下,死亡或者伤残的可能性十分巨大。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起司耸了耸肩,他身上被杰森打伤的地方还没有复原,不过法师似乎并不在乎。
“看来我的活儿来了。”杰克当然也知道什么是荣耀审判,正因为如此,他才可以肯定起司想来并不会亲自出手。他放下肩上扛着的杰森,将从卫兵那里拿回来的战斧还给洛萨,在原地开始活动自己的手指关节。
狼行者的思路很清楚,比起施法者的手段,杰克无疑是参加荣耀审判的最佳人选。他甚至不需要变身就可以凭着远超常人的反应速度来战胜对手,再加上强大的身体恢复能力,之前在和杰森对战时受到的伤势已经对狼人构不成影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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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法师却没有这个打算。起司的脸上保持着笑容,转身走回到同伴的身边。
“我亲爱的洛萨,请给我这个机会用我的生命证明你的清白。”法师说着,替伯爵将别在腰间的蜘蛛匕首抽了出来,递到他手里。
拄着战斧才勉强一个人站住的洛萨和杰克一起用一种十分奇怪的表情看着起司。在他们的印象里,法师一向对这种战斗不是很有兴趣,而这也让在一旁弄得自己指节噼啪作响的狼行者十分尴尬。
“喂,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吧,这种事情还是交给我吧。”杰克歪着脑袋说道。如果说今天洛萨搞定了假男爵,起司封印了杰森,那么他可是还毫无斩获。这让狼行者现在十分渴望战斗。
“还不到时候。亚历山大,用你的眼睛好好看看四周,你会发现属于你的猎物。”起司说道。然后在洛萨的面前单膝跪了下来,左手搭在自己的右肩上,低头等待着伯爵的行动。
狼行者皱了皱眉头,他并不是很懂法师话里的意思。可是看现在的状况,这场审判起司似乎确实是打算自己上了。而另一边洛萨见杰克没有阻止法师的意思,虽然他对于起司的决定不是十分认可,但是也只能将手中的匕首搭在法师的肩上,说道。
“我以洛萨.黑山,苍狮王国黑山伯爵的名义,任命你……起司,作为我的代表参加荣耀审判。你的生命就是我的生命,我的荣耀将加于你身。愿正义之光为你带来胜利,我的朋友。”
在洛萨完成了宣誓之后,起司从地上站了起来。他对黑山伯爵点头致意了一下后转身迎向了哈罗德三世。法师在转身的时候嘴里用微不可查的声音自语道。
“我可不需要正义之光的指引。我有更好的东西。”
见到起司真的让洛萨任命他参加荣耀审判,刽子手大公的脸色沉了下来。老实说,他丝毫不认为法师在这场审判中有任何的胜算。不过他此时作为国王的代表,没有任何的理由去否定荣耀审判的请求,所以血斧公爵也只能轻轻招了招手,从他背后的黑衣人中呼唤来了一人。
“彼得是我手下最好的剑士,如果你可以战胜他。我就代表国王赦免黑山伯爵的罪状。”
在荣耀审判中只派出一名战士,这一方面说明哈罗德对自己的手下有充足的信心,另一方面,也说明其实这位同样看着洛萨长大的老人或许并不想要真的杀死他。
血斧大公的话令周围的禁卫军出现了小小的骚动,和哈罗德不同,这些士兵得到的命令可是要确实的见到洛萨的死亡。如果起司在荣耀审判中胜利,而且他们中还无人参加了这场审判的话,国王的愤怒可不是闹着玩的。但是,考虑到处刑人彼得也是王都赫赫有名的剑士,而起司一副学者的样子,应该不会出现问题。所以这场骚动很快就平息了下去。
士兵的骚动自然没有瞒过法师的眼睛,起司看着这个站在哈罗德身边,比自己高将近一头,手持双手焰形剑的剑士,开口说道。
“您是看不起我吗?为了我们两方都好,我建议您还是再多派几位出来吧,否则国王陛下也一定会怀疑这场审判的公正性不是吗?这样吧,我看您除了这位先生之外,再从在场的勇士里调九个吧,凑齐十个人。”
如果说法师之前的行为还可以解释为年轻人的意气用事,那么当起司说出要打挑战十名战士的时候,哈罗德可以确定眼前的这个灰袍人绝对不正常。而荣耀审判中绝对不会承认作弊的行为,所以可以排除起司事先有准备陷阱的可能性。而除了武器之外,其它的道具在审判中也禁止使用,这一点提出了荣耀审判的法师不可能不知道。
那么排除一切不可能,剩下的可能性就呼之欲出了。
“我没想到,在洛萨的身边会有一位如此年轻的巫师。”哈罗德说道。
“哈哈,过奖了。”身份被拆穿,不过起司的脸上却没有什么变化,“荣耀审判的规定里可没有说不允许用魔法不是吗?”
“确实如此。那么我也就没什么可客气的了。作为国王意志的代行者,我将亲自参加这场荣耀审判。年轻的巫师,现在退出已经太迟了。记住这把战斧的名字吧,它叫做赫恩之手。”
血斧大公点了点头,然后将那柄大斧从地上拔出来抄到手里。起司通过魔力的视角可以看到随着这个动作,那柄雕刻着狮头的大斧上有一股能量传递到了哈罗德三世的身上。从斧子中传出的能量在法师的眼睛里呈现出黯淡的红色,斧头上的雄狮眼中也开始闪烁着如同魔力一般的光芒。
毫无疑问,这是一把专门用来对付施法者的武器。
“这可有意思了。”不知是因为兴奋亦或是恐惧,起司的声音中竟有些颤抖。
第二百三十三章 对决(上)
这是一个危险的世界,尤其是对于生活在阳光下的人来说。不仅仅是人类,就连这片大地上的其他智慧种族也不得不承认孕育了他们的这个世界并不友善。那些森林深处的东西,那些洞穴之中的东西,那些在阴影之下的东西,太多太多的存在都在威胁着凡人种族脆弱的生命。
而在这些威胁中,最致命的却不是巨龙或者恶魔,诚然这两者都可以让大片的土地化作焦土。但是以频繁程度和伤害的深远性来说,它们远远比不上误入歧途的同族。这些无意中敲开真理之门的人才是真正可怕的威胁,凡人脆弱的意志让他们很容易被力量蒙蔽双眼,从而做出一些连恶魔都会咂舌的行径。
因此,猎人诞生了。他们是凡人,至少大部分是,这些普通人依靠着对“猎物”的认知来狩猎,是他们发现了狼人畏惧银器,血族害怕木桩。但他们最主要的猎杀目标却并不是这些非人的存在,行巫术者,或者说巫师,才是他们的狩猎对象。为了抵御这些癫狂的同族,他们在漫长的时光中掌握了一种特殊的锻造技巧。
在这种锻造技巧下诞生的武器被称为猎巫刀,当然,它们的外形并不全都是刀。在起司尚未离开灰塔的时候,他就知道,如果说施法者在这个世界上有什么天敌,那么拿着猎巫刀的家伙就是了。
现在哈罗德三世手中的战斧毫无疑问就是这样一把武器。作为巫师,起司并不知道猎巫刀的运作原理,这是那些猎人最大的秘密,不过当战斧上的狮子眼睛里露出像是活物一样凶狠的光芒的时候,法师意识到事情恐怕不会如他所想的那样顺利了。
“怎么了,小子?你怕了?”手提战斧的刽子手向前走了两步,说道。他的声音比刚才的更加低沉了,那感觉,就像是野兽在耳边低声咆哮。
对于对方的挑衅,起司的回应很简单。当他的眼睛里绽放出魔力的光辉的时候,刚才还对血斧大公亲自出战表示怀疑的士兵们都情不自禁的朝后退了一步。就连之前被公爵挑出来的黑袍剑士也不敢去直视法师的眼睛,生物的本能告诉他,此时的起司是很危险的。
“那把斧子有问题。”处于起司身后的杰克皱着眉头说道。作为狼行者,猎巫刀对他来说自然谈不上威胁。可是法师的反应和哈罗德三世身上隐隐传来的血腥味都让他感到不安。
“你说赫恩之手?”和狼人不同,洛萨完全看不出血斧大公手里的武器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对于他来说,那只是一把仪式性大于实战性的武器罢了。与其相关的信息不过是血斧家族御用的斩首斧还有作为国王意志的体现以王室的姓氏,赫恩,来命名这两件事。
“我不知道哪里不对劲,但是那把斧子一定有问题。你要准备一下,必要的时候,我想我不得不打断这场审判。”狼行者口中必要的时候,自然就是起司有生命危险的时候。然而这句话从跟着法师时间最长的杰克嘴里说出来,或许本身也就证明了在狼人的潜意识里,已经认定了起司无法战胜对手。
不过不论杰克有什么打算,这场决定了洛萨命运的荣耀审判还是开始了。
包围着三人的士兵们无声的向外错开,为决斗的两人留出足够的场地。对于他们来说,能够看到王国中最臭名昭著的刽子手对阵一个来历不明的巫师,这样的场面恐怕足够吹嘘一辈子的了。
哈罗德三世没有像其它人那样在开战前挥舞自己的武器来震慑对手。对于这个人来说,他的战斗更像是一场行刑,既然敌人的下场已经注定,恐吓一个将死之人也就没有意义。
“虽然我知道你多半不会说实话,不过还是问一下吧。灰袍的巫师,你打算在你的墓碑上刻上什么名字?”血斧大公看着起司问道。对于法师眼中闪动的魔力,他似乎毫不在意。
起司挑了挑眉毛,他眼睛里的光芒让这个动作显得十分明显。
“感谢您的好意,不过,我已经和别人约好了要死在她手上。所以,这个王国不会有我的墓碑。”
“是吗……”听到法师的回答,哈罗德沉默了一下。不过作为一个刽子手,他可不会怜悯自己要杀死的犯人。在默默计算了一下自己和起司间的距离之后,这位大公以与外表不相符的速度朝着法师猛冲了过去。
与手持猎巫刀的敌人作战对于起司来说也是首次。在明知对方是自己克星的情况下心中产生的微妙恐惧以及对未知事物的好奇混杂成了兴奋感充斥着法师的身体。感受着身上涌出的力量,被第一场雨的雨滴修补好的身体到底有着怎样的能力,起司对此十分好奇,而这才是他主动参加审判的理由。
“那家伙是不是疯了。”洛萨指着起司的身影,对身边的狼行者说道。而他身边的杰克这已经因为震惊而说不出话。
无他,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对手,法师并没有如其他人预料的那样选择后退或者释放魔法。只见他脸上带着近乎疯狂的笑容,张开双臂,像是要拥抱哈罗德三世一样迎着敌人跑了过去!
随着两人之间的距离飞速缩短,刽子手大公甚至能看清起司脸上还没有擦干净的血迹,但是就在他觉得法师已经进入了他攻击的范围而挥动其那把战斧的时候,异变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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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咒语,也没有手势。起司这次的施法完全没有任何的前兆,可随着他将伸出的双手狠狠的朝着空气中按下去,法师身上的灰袍以爆炸般的速度迅速膨胀,并且转换成了一阵烟雾。这团浓烟迅速的将决斗的两人包裹了起来。
“雕虫小技。”被烟雾笼罩了的哈罗德并没有惊慌。他按照之前的记忆,朝着起司应该会在的方向挥起大斧砍了过去,而这一击无疑砍到了空处。锋利的斧刃在烟雾中留下两道旋转的气流,却并没有擦到一片衣角。
于此同时,其他围观的人却看到起司的身影出现在了这团烟雾之外。他出现的方向正是血斧大公跑过来的方向,此时的法师没了穿在外面的灰色长袍,露出一套趁着轻便皮质护甲的衣着。起司看都没看身后的烟雾,他脸上的表情显得十分从容。法师伸出自己的左手,轻轻打了一个响指。
“啪!”
随着响指的声音,那团烟雾以爆发时同样的速度开始收缩,如果这个法术释放成功,那么灰塔特产的灰袍就会变成束缚住刽子手的锁链。
可哈罗德毕竟不是毫无经验的战士,在他挥动战斧无果之后,血斧大公毫不顾忌形象的就地一滚,而正是这一次翻滚,让他躲开了雾气的中心。收缩的浓雾在空中重新汇聚成灰色的长袍,但是它的猎物却先一步逃出了陷阱。
“切。”见到自己的法术没有成功限制住对手,起司撇了撇嘴,伸手将空中的灰袍一把披回到身上。当他完成这个动作并转身面向对手的时候,从翻滚中起身的哈罗德三世离法师已经只有五步之遥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 对决(中)
五步,这个距离大概有多远?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这甚至算不上距离,两个站在街上互相打招呼的人相距可能也就只有这几步之遥。而既然在日常中五步都谈不上距离,那么在激烈的搏杀中这就更加谈不上了。
几乎是在起司转头的一瞬间,带着恶风的斧刃已经如猛虎的利爪一样朝着他的脖子砍了过来。对于法师来说,如果此时攻击他的是一把铁质的武器,那他有不下二十种方法可以阻挡这次攻击,甚至其中还有几种能让挥舞着武器的人后悔他的鲁莽。但是随着挥舞的动作隐隐传来的虎啸声告诉起司,这一击,他只能躲。
法师的眼睛中绽放出强烈的光芒,就像是两颗太阳被镶嵌在了他的眼窝里。但是受益于战斧的保护,血斧大公却可以直视着两道强光而完全不受印象。不过就在他几乎着自己的挥砍动作的时候,刽子手惊讶的发现在他的注意力被起司眼睛里的强光吸引的时候,他们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已经被拉远了。
这种拉远并不是指真正意义上的拉远,他们之间的距离仍然是五步,可是这五步的空间在此时的哈罗德三世眼中已经完全扭曲了。不论是地上的砖块还是两边的风景,都像是被暴躁画家抹了一下的油画一样被横向拉长,就连他手中的斧头也变的像是一根长长的树枝一样怪异。
这样的景象令血斧大公不由得犹豫了一下,作为一名经验老道的战士,在这种怪异的情况下他的身体本能的选择了观望。或许是因为猎巫刀的原因,原本应该可以长久的影响对手感官的魔法被压缩到了短短不到三秒的时间,很快在公爵眼中,四周的景物又恢复了正常的样子。不过刚才明明近在咫尺的法师却趁着这个空隙再次拉开了和对手之间的距离。
“这就是你的本事,嗯?一些不值一提的障眼法而已。”两次攻击无功而返,哈罗德三世也有些着急了。与强大的对手战斗不敌是一回事,被一个年轻的巫师用戏法调戏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呼…呼…”起司没有立即回答对手的挑衅,虽然他的魔法被赫恩之手所抵消,但是施法时付出的代价却一点都不会减少。再加上在刚才短短的几秒内逃出血斧大公的攻击范围,这一连串的施法和行动让法师的呼吸急促了起来。不过这并不代表着法师会就此保持沉默。
“你不也是拿着把斧子到处乱挥?到现在连我的衣角都没碰到。你刚才那一下算什么?砍树吗?”
听到起司的话,洛萨一把捂住了自己的脸,就算是和法师接触不深的他都知道此时的起司无疑是落于下风。但是就是这样,这家伙居然还敢这么嘲讽自己的对手。
“看!那个老头的青筋都爆出来了!”伯爵身边的狼行者凭着自己过人的目力清楚的看到在听到起司的话之后,哈罗德三世的太阳穴都因为愤怒而鼓了起来。
不只是这两个人,其他围观的士兵们虽然因为盔甲挡住了脸,可是那种憋住笑声所发出的奇怪声音一时间颇为刺耳。而本来就被起司的话所激怒的哈罗德在听到这声音之后的反应可想而知。
“你找死!”血斧大公二话不说,手中战斧随着脚步一起朝着起司的方向猛砍过去,这一斧子将这位老战士的速度和力量都发挥到了极致!漆黑的斧身在空中留下的轨迹像是一轮黑色的新月,挥舞武器产生的狂风连围观的士兵都觉得心凉。
躲不开。这是起司对这一斧的判断。当哈罗德挥出这一击的时候,法师就对自己的嘴欠感到了深深的后悔,血斧大公的全力一击快的超出了他的想象,没有时间思考对策了,也没有机会再对愤怒的公爵故伎重演。那种影响五感的法术只要被施加了一次,下一次再用出来的效果就会差很多。
无奈,起司只能将魔力催动到自己左手的订婚戒指上,女巫的指环有着很多功效,法师希望至少它可以保护自己承受一次战斧的攻击。感受到涌入的魔力,荆棘组成的戒指迅速扭动了起来,它们藤条上的尖刺深深的刺入法师的皮肤,痛饮着起司的鲜血,然后将其化为养分。
几乎只在一瞬之间,法师的左手就被从指环里冒出来的荆棘条布满了。这些藤条编制成了一只带刺的手套,将起司的手武装了起来。此时赫恩之手的斧刃离法师的脖子已经近在咫尺,或许是刽子手的执着吧,血斧大公的两次攻击都瞄准了起司的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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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
奇怪的声音自斧刃处响起。那声音听起来就像是斧头砍到了某种由藤条编制的厚重盾牌上一样。而现实则是,起司用自己包裹着荆棘的左手生生拦下了这一次砍击。但是女巫的戒指也并不是万能的,大量的血液顺着荆棘条的缝隙喷溅出来,显然为了挡下这次攻击,法师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惊异于起司手上的荆棘,哈罗德下意识的想要将陷进法师左手里的斧头拔出来。可是他惊讶的发现,起司居然凭着一只手的力量,死死的握住了赫恩之手的斧刃。与此同时,大量的荆棘藤蔓顺着战斧蔓延了过来。
“砍了人就想跑?哪有那么便宜的事。”起司用阴森的语气说道。只是他苍白的脸色让他的话十分缺少说服力。
而面对法师的纠缠,血斧大公的反应则十分简洁。只见这位公爵双手握住斧柄,以此作为支点猛地发力,将起司朝着自己拉进过来。同时哈罗德三世将头略微后仰,对着法师那张逐渐靠近的脸就是一记头槌!
“噗!”
洛萨再次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不过与第一次不同,他这是不忍心看到起司现在的惨状。一旁的杰克则摸了摸自己的鼻梁骨,下意识的说道。
“这下肯定断了。”
第二百三十五章 对决(下)
起司的鼻梁骨到底断了没有,这个问题对于此时的法师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来自鼻腔里涌起的难以言表的酸痛感和倒灌进呼吸道的血水让起司一时之间完全没有了反抗的办法。他能做的,也只是用右手按住自己的脸,试图缓解这种疼痛。
而另一边,哈罗德三世的本意是靠这次攻击让起司松开握住斧刃的左手。不过从武器上传来的束缚感来看,单靠一次头槌显然是不足以扯断来自女巫戒指里生长出的荆棘。血斧大公并没有因此气馁,他很清楚的看到了现在起司的状态,对于这位老练的战士来说,现在的法师就像是待宰的羔羊一样无力。
“嗡!”随着刽子手的重拳砸在法师的下颚上,刺耳的蜂鸣声覆盖了起司的听觉,头部接连遭受重击传来的冲击力不断侵扰着法师的大脑。在起司意识即将模糊的时候,他身上的某些保护机制启动了。
这种保护机制并非来自其他人,作为施法者而言,很多时候意识的丧失并不会比死亡相差多少,未完成的施法,被打断的魔力运转都有可能顷刻间摧毁它的主人。所以作为一名合格的法师,起司和他的同门们一样,会对自己的意识施加一些保护措施来预防这种情况。
当然,这种措施的局限性是很大的,只有当某些预设的情形出现时,这种防护手段才能生效。这也是为什么起司无法在血肉街道中保持住自己的意识。可是现在,在起司因为下颚的击打而即将失去意识的时候,这个法术还是发挥了它的作用。
预设好的魔力控制着法师的右手不受控制的完成了一连串的手势,当最后起司推出自己右手的那一刻,一股无形的力量顺着他的体表迸发出来!这股力量如此强大,以至于它在将哈罗德三世的身体从起司身边撞开的同时,也撕碎了法师身上的衣物。只留下出自于灰塔的长袍让法师免去了全裸的尴尬。
“砰!”被无形之力撞开的血斧大公被抛出了大概二十步的距离后狠狠的摔在地上,他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个灰袍人,虽然起司之前也施展了一些法术,但是按理来说,这种直接的施法应该是无法伤害到手握猎巫刀的他才对。而且他也注意到,自己的武器,赫恩之手,并没有跟着一起被吹飞,那把战斧现在仍然牢牢的被握在起司的手里。
身上只剩下一袭灰袍的法师半跪在地上,他脸上流出的血液淅淅沥沥的滴落到地面上积成一小滩红色的污迹。魔法在保护了起司的同时也在飞快的恢复着他的损伤,虽然这代价是之后必然会伴随法师一段时间的虚弱。
刚才已经准备冲上去救人的杰克看到起司再次稳住了局面,停下了迈出到一半的脚步。同时,在在场的所有人中只有他注意到,在起司被哈罗德的重拳击中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法师眼中的魔力颜色变的极为混乱。只不过这种情形只过了非常短的一下,起司眼中的魔力就又恢复了正常。而在杰克看不见的灰袍下,起司脖颈和后背部分无数密密麻麻的符文正在逐渐暗淡下去。
“呼……”随着一次饱含着自己血液气味的呼吸,起司在自己施加的保护法术影响下终于再次回复了意识。同时,法师也真正深切意识到了,哪怕哈罗德使用的不是猎巫刀,自己的身体素质和反应能力恐怕也无法和他相比。被第一场雨的雨滴洗礼了身体后一直燃烧着的狂妄也在此熄灭。
“好吧,看来老师说的确实是对的。巫师,就该有个巫师的样子。”起司嘴里低声说着,从地上站了起来。虽然他身上只剩下了一身灰袍,但是现在在场的所有人却都无法看清灰袍下的任何东西。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悄然爬上了所有围观者的心头。
“哈,那家伙终于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杰克对身边的洛萨说道,“这样我也可以不用老盯着他了。毕竟,这里还有一个真正的猎物在等着我。”
黑山伯爵对于同伴的话有些疑惑,可是还不等他去问杰克他口中的猎物指的是什么,不远处的两人就又动了起来。而且这次,是起司主动出击。
法师的左手现在已经完全看不出手的形状了,大量错节的荆棘藤蔓顺着法师的左手蔓延着,将那把赫恩之手吞噬其中。可这还没玩,当那柄猎巫刀已经完全淹没在荆棘之中后,那些荆棘的藤蔓开始主动拧成一股,看起来就像是起司的左手变成了一条荆棘组成的长鞭一样。
当起司朝着远处的刽子手挥动左手的时候,这条长鞭带着可怖的风声狠狠的抽打了过去。
“啪!”清脆的抽击声预示着藤蔓组成的武器并没有打中它的目标。血斧大公的身影早就不在那里了。只见这位大公在自己的武器被夺后完全没有慌乱,他半蹲着身体只靠着寥寥几次移动就躲开了长鞭的轨迹,同时还随手从围观的士兵腰间抽出了一把短剑。虽然手中的武器只是铁器,可是他的眼睛中却没有丝毫怯懦。
“不得不说,您是我见过的战士中最出色的一位。”在这个当口,起司突然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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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罗德三世没有回答法师的话,他谨慎的绕着场地边缘,一边躲开荆棘长鞭的范围,一边寻找着可以再次接近起司的角度。
“我想,恐怕只有里昂骑士长才能和您相提并论。跟您比起来,我们的黑山伯爵还是太年轻了。”法师说着摇了摇头,他的目光没有放在血斧大公身上,因为他没有必要这么做了。比起肉眼,起司的魔力已经死死的锁定在了哈罗德三世的身上。
就在法师摇头的时候,不知不觉间离他只有十步距离左右的刽子手猛地发起了冲击,他手中的短剑这一次没有再攻击起司的脖子,而是瞄准了法师肋骨间的缝隙,直通心脏的缝隙。
“可是很遗憾的,您的武器,现在无法保护您了。”起司的声音仍在说着,他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朝着自己直冲过来的血斧大公。
哈罗德三世此时再次来到了法师的身前,他手中的短剑几乎已经要碰到起司身上的袍子了。可是这不足一指的距离却注定会如天埑一般遥远。因为在起司脚下的地上,无数细小的荆棘藤蔓,已经组成了一张带刺的大网。而注意力全放在法师身上的刽子手,则成为了无意间误入网中的猎物。
第二百三十六章 战斧易主
“该死的!这些是什么东西!”明明手中的武器即将刺入法师的身体里,但是血斧大公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短剑再前进分毫。他茫然的低下头,看到了无数只有手指粗细的荆棘藤蔓不知何时已经悄然爬满了他的下半身。
“严格来说。它们可以算是一位女士送给我的礼物。”起司耸了耸肩,他的左手轻轻一挥,那些藤条就将哈罗德三世彻底的束缚起来,公爵手中的短剑也被打飞掉到了远处。周围的士兵们见到这个情景本能的想要上前营救他们的公爵,可是被荆棘包裹着的赫恩之手此时已经架到了刽子手的脖子上。
自己的处刑大斧紧贴着自己的喉咙,血斧大公明白他现在已经彻底的输掉了这场决斗。而在荣耀审判中,杀死战败者并不是什么残忍的事情,相反,这样反而可以彰显为了自己的信念愿意赌上一切的决心。而在不清楚起司为人的情况下,哈罗德三世并不认为自己有机会活着离开。
作为一名职业刽子手,血斧大公一生在刑场上至少处死过两位数的贵族。他们有些是因为叛乱,有些则是因为犯下了难以被宽恕的重罪。当然,其中也有人是被陷害致死。不过作为一名处刑者,哈罗德无权去挑选在何时杀死谁,他所能做的,也就只有让死在这把赫恩之手下的人能够少一点痛苦。
“你还在犹豫什么?小子?”血斧大公直视着起司,说出了这句话。听他不满的口气,好像不仅不害怕被杀,反而还在嫌弃法师太过犹豫,他甚至还开口挑衅道,“是等着我教你怎么下刀才能一次致命吗?”
起司被哈罗德三世的话逗笑了。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很少有人能够在死亡面前如此随意,而且这种随意里还不掺杂任何的疯狂。法师收起了左手上的荆棘,将赫恩之手收回到手里。不过他并没有直接握住这把斧头,而是将它放在了地上,像血斧大公之前做的那样。
“我为什么要杀您?这场审判我已经赢了不是吗?”
哈罗德三世错愕的看着起司收回了那些缠绕着他的藤蔓,当最后一根荆棘也重新融入了法师手上的戒指里之后,血斧大公才相信起司是真的没想要杀自己。他有些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叹了一口气。
“……好吧,年轻的巫师,我以哈罗德三世的名义宣布,你为洛萨赢得了这场荣耀审判。”
当血斧大公的话音传播开的时候,在场的所有士兵们都安静了下来,他们知道这句话的分量。而那个之前被起司看到的躲在哈罗德家族队伍中的穿着药剂师协会服装的人在听到这句话之后,二话不说就打算趁着众人尚且在震惊中时溜走。可是他没有走几步,就发现自己已经被某种可怕的东西盯上了。
杰克的眼睛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狼形的瞳孔,虽然他除了眼睛之外外形没有什么变化,但是只要有人看到他的眼睛,那么他一定不会认为此时的狼行者是个人类。
“你在这里等着起司回来。我要去追我的猎物了。”狼人只留下这句话,就以一种可怕的速度纵身翻过了围观的士兵们,那些禁卫军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反应,杰克的身体就已经出现在他们身后了。而当他们后知后觉的转过头去时,又哪里还看得到狼行者的影子呢?
起司自然是注意到了同伴的举动。不过他并没有说什么,毕竟一开始,让杰克去用狼人的眼睛去寻找目标的就是他本人。当法师使用亚历山大这个姓氏而非杰克的名字来称呼他的时候,其实就是在暗示他有些东西只有狼行者的眼睛才能看清。
另一方面,哈罗德三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对法师说道。
“听着,巫师。我知道这有些不合情理,不过,虽然我今天放过了洛萨,可是恐怕国王陛下的通缉令短时间内并不会取消。”血斧大公苦笑了一下说道,他知道苍狮国王有多喜欢洛萨,而能让他下定决心派遣自己来杀死黑山伯爵,就意味着国王的决定不会因为一场荣耀审判而善罢甘休。
“我建议你们先离开王都一段时间,最好先离开苍狮。你也听到了城墙上的号角,现在你们趁乱离开这里不会有人阻拦。还有,虽然这只是我的猜测,可是我认为陛下对处死洛萨这件事上的反应有些奇怪……”
起司听懂了哈罗德三世的意思。事实上,当他让杰克去抓人的时候,法师就已经对这次的事件有了一个模糊的猜测。不论是杰森的背叛还是现在反常的国王,这种让人不快的手法是起司印象中女巫们的常用手段。现在法师只需要等狼行者把那个混在人群里的家伙抓回来,就可以知道这件事情的大概了。
现在他只希望,那些女巫只是单纯的来找爱米亚她们复仇,而不是已经变成了瘟疫传播者手下的又一群棋子。如果真是那样的话……
法师摇了摇头,将这个不吉利的想法暂时压了下来。他点头感谢了哈罗德三世的建议,然后自然的想要拿起插在地上的赫恩之手。不过当起司的手接触到这把战斧的斧柄时,一股令人难以忍受的灼热感刺痛了法师的手掌。
“嘶!”虽然起司及时松手,可是他的手心还是留下了大片烫伤的痕迹。作为一名施法者而言,他天生被这把猎巫刀所排斥。可是这更加加深了法师对着把武器的兴趣,他不怀好意的抬头看着想要走过来拿走战斧的哈罗德三世。
“公爵大人,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您的这把战斧,能不能借给我一段时间?”
血斧大公的脸当时就拉下来了。赫恩之手作为哈罗德家族的象征,同时也代表着苍狮王室的统治权威。这把武器绝不仅仅是一把杀人用的凶器那么简单,它是一种图腾。可是起司毕竟在荣耀审判中战胜了自己,别说这把战斧,就是这条命,也是在法师的宽恕下才捡了回来。作为贵族的尊严让哈罗德皱起了他的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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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巫师先生,可是赫恩之手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外乡人手里。这把武器对于苍狮来说太重要了。”
对此起司笑了一下,他早就想好了对策。
“当然,公爵大人。我知道这把战斧对苍狮有多重要,所以我保证,在我借来这把战斧的这段时间里。它会由洛萨先生保管,难道您会怀疑对王国的忠诚吗?”
黑山伯爵无疑是忠于苍狮的,这一点洛萨已经用他赫赫的战功证明了自己。况且,即使是国王的命令里,也承认洛萨至死都会享有黑山伯爵这个头衔,所以换句话来说,即使洛萨真的犯下了叛国这样的大罪,国王也没打算剥夺洛萨的爵位,这足以说明他在国王心中的地位。再加上洛萨确实是在国王身边长大的,两人之间的感情非比寻常……
血斧大公咬了咬牙,他看了看不远处拄着黄金战斧的洛萨。从地上一把抄起了赫恩之手,走到后者的面前。
“在你把赫恩之手还回来之前,你的这把斧子先由我保管。”说着,哈罗德三世抢过洛萨的黄金战斧,将手中雕刻着雄狮图案的黑色猎巫刀塞到了他的手上。同时小声对黑山伯爵说道。
“向我证明,陛下对你的判决是错的。”
“是,哈罗德……叔叔。”洛萨看着眼前这个刚才还要杀死自己的老人,苦笑着说道。他清楚的记得,在自己生活在王都的岁月里,这个在王国中臭名昭著的刽子手给了自己多少帮助。所以他也很清楚这个老人冷酷的外表下其实有着一颗多么炙热的心。
看着血斧大公走回士兵中的背影,洛萨猛地有一种预感,他觉得自己似乎无法把战斧还给这个老人了。当血斧家的黑袍士兵带着禁卫军如出现时一般消失在街角的时候,黑山伯爵的眼角流下了一滴眼泪。而他自己也说不上,为什么会哭。
第二百三十七章 失败的狩猎
在这个世界上,猎物和猎人的关系是十分微妙的。从来没有谁可以肯定自己在生存这个游戏中的位置,但是对于狼行者们来说,他们是天生的追猎者,行于黑暗中的捕食者。凡是被他们的狼瞳盯上的东西,都鲜有机会可以摆脱葬身狼吻的厄运。哪怕对方是女巫也不例外……
“呼哧!”随着杰克将缠绕在手上的阴影一把按到小巷的墙壁上,那团如火焰一样跳动的东西很快就消失在了建筑物墙壁的砖缝间。这是他正在追踪的那个家伙留下的小陷阱,这样的魔法机关或许可以给很多人带来麻烦,不过天生免疫魔力的狼人绝不在此列。
“无聊的把戏。”狼行者活动了一下脖子,说道。他其实完全可以将追踪的目标一下子按倒,可是出于谨慎起见,杰克还是希望通过更多的追踪来看看这只被惊吓了的羊羔会逃向哪里。如果可以从她的身上得到羊群的位置,那就再好不过了。
但是杰克的希望还是落空了。可能是意识到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逃脱追捕了吧,被狼行者追赶着的猎物最终停在了王都无数小巷中的一个深处。这个看起来穿着药剂师协会学徒服装的年轻男性,用和他的外貌极为不符的眼睛盯着从屋顶上一跃而下,落到自己眼前的杰克。
不需要使用狼人的能力,杰克也可以察觉到这个男人绝对有问题。因为他的眼睛实在是太特别了,哪怕是身为狼行者,杰克也不得不承认这双眼睛有着令人着迷的魅力。它们应该长在那些会在附近诸国中最富艳名的王妃或者公主身上,甚至属于一只以吸食男人灵魂为生的恶魔或者魔鬼,这是一双会令人终身铭记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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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一双漂亮的眼睛。”狼人说道。虽然他此时并没有变身,可是杰克的身材本就比这个人要高大。而当他居高临下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口中的语气就像在调戏一个小姑娘。
听到杰克的话,这个穿着药剂师学徒衣服的男人开始产生了某种变化。他的皮肤开始变的松弛而且膨胀,就像是发酵中的面团,同时,他皮肤上的毛发和纹理也开始脱落消失,很快,这个人就肿的不像样子。但是这还没完,当皮肤的膨胀停止之后,这个人的两只手开始撕扯自己膨胀起来的皮肤。随着大块大块的皮肤被撕扯下来,狼行者眼前的男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女性。
毫无疑问,对方是一名女巫,一个和爱米亚以及珂兰蒂相同的存在。而现在,这个女巫用她的眼睛打量着面前的狼行者,虽然她极力掩饰,可是她颤抖的四肢还是暴露了她恐惧的事实。
“怎么?你自己解除了伪装却又不敢和我对话?”杰克歪着头看着面前的女巫,向前走了一步,问道。
随着狼行者的脚步,这个女巫迅速向后退却,但是她的背后却只有一堵墙壁。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杰克,女巫的眼睛里露出了绝望的色彩。
看到对方的反应,狼人的表情变的无聊起来。原本他还以为起司让自己来追赶的目标有多么强大,现在看来,这个女巫只是靠着那双奇怪的眼睛影响了周围的普通人。而既然她的双眼无法让杰克受到影响,那她就完全没有威胁。
“起司这家伙,还真是给我派了个无趣的任务。”摇了摇头,狼人伸手想要抓住女巫的衣领,在他眼中,这个女巫是无法伤害到他分毫的。
但是如果对方真的不能伤害到他,那么为什么杰克伸出的手,会流血呢?
“啊!”来自手指尖的痛感和灼热感让狼人不自觉的惨叫了起来。他以极快的速度收回自己的手,同时也看到自己为什么会感到疼痛。一些细密的伤口密密麻麻的遍布了杰克的整只右手,鲜血正顺着这些破损处流出他的身体。
“你干了什么?”熟悉的疼痛感和没有快速愈合的伤势都说明不管对方是怎么让狼人受伤的,她都使用了银。而想到这唯一能杀死自己的金属,杰克腹部上的伤口也开始隐隐作痛。
看到狼行者的反应,刚才还一副怕的要死的样子的女巫瞬间就安静了下来。她用那双美的让人心惊的眼睛看着杰克,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这个时候狼人才发现,除了眼睛中之外,这个女巫也毫无意外的是一个美人。
“我干了什么?嘻嘻,对付狼行者自然是要用银啊,这种事情需要我说明吗?”女巫歪着头,笑着说道。
对方的反应让杰克明白他恐怕是被女巫之前的表演给耍了,对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试图逃离他的追猎,而是以一种示弱的方式偷偷的设下了陷阱。而此时狼人敏锐的视力也终于让他发现了到底是什么东西弄伤了他。那是许多细到人眼无法察觉的细线,这些线像一张蜘蛛网一样拦在了狼人和女巫之间,而且这张网的材质并不是蛛丝,而是银。
杰克的狼瞳眯了起来,他看着对方得意的样子,深知此时最不能做的就是意气用事。眼前的羊羔并不像看起来的那么可口,在羊皮的掩盖下,他无法确定自己在追逐的东西到底还是不是猎物。
“你觉得这些银丝能拦得住我?”狼行者开口威胁道,银这种金属并不以坚硬著称,何况它们现在还被拉伸成了这种丝线一样的外形。不需要任何的武器,只需要一块石子,杰克就可以毁掉这张网。
“你可以试试,我亲爱的大狗狗。不过要小心呦,我的同伴们可随时都会来。到时候,我说不定会真的把你捉回去当宠物。”这个女巫轻佻的对狼人说道,从她的笑容来看,她应该是对这些银丝有着绝对的自信。同时,虽然可能只是虚张声势,但是她口中的同伴也让杰克觉得不安。
“碰!”愤怒之中的狼人一拳在墙面上打出了一个可怕的凹陷。不过这泄愤一样的举动却让女巫的笑容更加快乐,因为这就说明了现在的杰克确实拿她没有办法。
“呼噜噜!”狼行者咧开嘴发出低沉的咆哮,他的牙因为愤怒而变的长而尖,身体内属于野兽的血液在促使着他不顾代价的冲上去将这个激怒自己的女人撕成碎片,让她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如果是刚刚完成转化的时候,杰克一定会这么做,可是作为一名真正的猎人,与自身的噬血**相抗衡才是永恒的课题。
“耐心,要有耐心。”杰克低声重复着自己父亲在教自己打猎时总是重复的话,他口中的兽齿渐渐收了回去。与此同时,狼行者将眼前这个女巫的样子牢牢的记了下来。
“你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我想它们作为我的第一件收藏应该正好。”留下这句话,狼人纵身一跃又跳上了旁边的房屋,离开了。在杰克的感知中,很多带着明显敌意的人正在朝这条小巷子靠近。
第二百三十八章 久违的见面
苍狮王都
爱米亚已经很久都没有走出大屋了。作为一名女巫而言,她不需要离开自己的居所就能完成近乎所有的事情,即使是实在因为无聊而想寻些事做,用乌鸦的眼睛来俯瞰大地也是不错的消遣。可话虽如此,在很多年以前,她并不是这样的。那个时候葛琳总是向其他女巫抱怨,自己的女儿永远学不会耐心,总是一转眼就不见了。
想到自己的母亲抱怨时的样子,爱米亚在面纱下的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但是这抹笑意在女巫的脸上仅仅只是一瞬,葛琳的死让爱米亚很难再发自内心的感到欣喜,她太想念自己的母亲了。很少会有女巫能够像珂兰蒂一家一样隐居如此漫长的岁月,因为很少有女巫能像葛琳那样坦然迎接自己的死亡。
年老的女巫总是试图继续延续她们的生命,为此,她们不惜一切代价,甚至有些极端者会向邪神或者恶魔献祭自己的子嗣。死神总在追着我们,这是几乎所有女巫都会说的一句话。可是爱米亚却几乎从未在自己母亲的嘴里听过。相较其他女巫急功近利的去取得更多的素材来延续生命,葛琳总是很沉稳。
而这份沉稳,也为她在女巫团中取得了极高的声誉,几乎所有的女巫们都很乐于听取这位的意见。甚至有传言声称葛琳有很大的可能会成为女巫团的领袖。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爱米亚想到,自从自己背叛了女巫团之后,母亲没有抛弃自己,反而直接带着自己逃到了这个偏僻的小国。从那时候起,女巫团就已经不再是她们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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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在这里被打断了,爱米亚默默的勒住了手中的缰绳,因为在这无人的街道上,一架华丽的马车不偏不倚的挡在了她的面前。
这架马车的华丽程度绝对是整个苍狮都不曾有的,恐怕就连国王或者王后的座驾都没有这么惹人注目。这是辆由两匹纯种小栗色马拉着的四轮马车,车身是用只有精灵领地中的森林才会出产的月光木制成,上面没有一颗钉子。月光木制的洁白车身上几乎雕满了各种浮雕,这些浮雕有些是在叙述神话故事,有的只是为了装饰,但是不管那一种,浮雕中的纹饰都是由宝石或者黄金来镶嵌制作的。
马车的形制是半敞篷的,这种受到贵族女性钟爱的款式无法提供让马车提供任何的防御能力,也没有足够的空间来安装减震或者其它装置。可是它那酷似一张巨大沙发的车身却足以凸显出躺在上面的女性的身材。就像是现在这个躺在天鹅绒绸缎堆成的软塌中的女人一样。
这是一个中年妇人,至少她看上去如此。她有着一张美丽的面孔,恰当好处的妆容更是让她的一颦一笑都充满了致命的诱惑力。自中间区分,黑白两色的长发让这个女人在令人心醉的同时神秘无比。一件与发色相同的黑白貂皮长裙更是让她在尽情的展示自己美丽的身体的同时,又营造出一种尊贵感。而从她露出来的皮肤来看,这位女士的肌肤几乎白的和琳不相上下。
这架马车和它的主人在这条街上显得如此突兀,我是说,这位女士应该乘着她的座驾出席在王国最盛大的晚宴上。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大白天堂而皇之的在大街上闲逛。不过从爱米亚面纱下的表情来看,她对这个女人的出现倒是并不惊讶。
“你看起来还是这么让人感到恶心。”这应该是爱米亚近几年来说的最重的脏话。但是见到眼前这个人,饶是以她的涵养也实在是难以遮掩脸上的厌恶之色。
不过这个半躺在马车里的女人看起来倒是并不在乎,她轻笑了一下,用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横坐在马背上的爱米亚。和她相比,爱米亚身上的红色长裙就显得如此的朴素。而从宽大女士风帽上垂下来的面纱好像也成了为了遮掩长相而存在的东西。
“而你却还是那么…幼稚。”马车里的女人用一把黑色鎏金的小折扇遮住下半张脸,说道。
“我?幼稚?”爱米亚笑了,不过并不是因为开心,而是因为气愤,“听着,我已经不是二十年前的我了。在你面前的,是这个王国最强大的女巫,你最好表现出应有的尊重。”
“最强大的女巫?”那个女人的眼睛里露出了嘲弄的味道,“也只有在葛琳死后吧?一个连将死之人都比不上的女巫,还是别用这种自大的称号为好。”
“不过我倒是真的挺佩服葛琳的,她离开女巫团的时候已经活了那么久了,居然硬生生的靠着在这个小王国里搜集到的素材又挺了将近三十年。你们到底在这个国家发现了什么,我真的很好奇。”
“那不是你应该考虑的事情。比起刺探我的**,你更应该想想怎么带着你的人活着离开这个国家。”爱米亚的语气很冷,就像她的眼神一样。
听到爱米亚的话,那个女人再次用折扇遮住了嘴,从扇子下面发出清脆的笑声。这笑声很动听,可却会让人有种莫名的寒意。
“哦,我亲爱的爱米亚。你不会真的以为,一个小巫师和你召集来的那些乌合之众可以取得这场战争的胜利吧?虽然那小子身上披着灰袍,可是他也不过就是一只雏鸟罢了。和挑起这场战争的存在相比,他根本上不了台面。”
“是吗?可我觉得收拾你,对他来说还太轻松了。”爱米亚说道。
那女人还想说什么,可是她刚要说话,就好像收到了什么信息一样停住了。在脸上露出明显带着恐惧和厌恶的表情后,她再次说道。
“狼行者?这就是你们的底牌吗?可真令人不快。”
说完,这个女人轻轻一挥手,拉着马车的两匹小马离开拨转马头,朝着另一个方向奔跑起来。看到对方撤退,爱米亚并没有急着追赶或者阻拦,因为她深知,这个她曾经的同伴不是会单枪匹马出现的人,在这附近一定还有保护她的女巫或者其它东西。
第二百三十九章 撒谎
爱米亚再次见到起司他们的时候时间已经接近黄昏。城墙上的战争还在继续着,王都最精锐的士兵们不断将试图翻过城墙的鼠人一次次的击退。而那些庞大的鼠巨人,也被城墙上准备好的投石机之类的器械击溃。战斗持续到现在,人类一方付出的伤亡量实际上非常微弱。
不过无论是前线撤离下来的人带回来的情报,还是从这些攻城者酷似老鼠的外形来判断,真正的战斗想必一定是在夜晚才会开始。在这个紧张的时刻,王都原本繁华异常的街道变的空旷而寂静,这座城市所有的住民都只能寄希望于高耸的城墙和佩戴着苍狮徽记的战士。殊不知在这王都之中,另外一场战争也在阴影里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珂兰蒂去哪了?”这是爱米亚在看到起司和洛萨的第一句话。在法师的药水帮助下,爵爷已经可以一瘸一拐的走路了,只是他折断的左臂想来还要修养一段时间。不过这都不是女巫要关心的事情,她只关心自己女儿的去向。
“放心,她现在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起司伸出自己的左手,将手上完好如初的荆棘戒指展示给对方。如果珂兰蒂出了意外,这枚指环也会随之枯萎。而现在指环的状况则说明这位法师名义上的未婚妻确实还活着。
看到戒指没有出现问题,爱米亚送了一口气。虽然她对于起司口中所谓的“很安全的地方”感到怀疑,不过在葛琳和法师签订的条款中,对于起司在盟约期间不能对女巫做的事情有着很详细的规定。所以爱米亚并不担心法师会监禁珂兰蒂或者干脆把她扔给什么危险的存在来个借刀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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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这个时候,杰克的身影也从道路旁的屋顶上跳了下来。看得出来,狼行者现在十分不开心。他双手插在裤袋里,半低着脑袋,如狼一般的瞳孔闪动着令人心悸的寒光。
“怎么?追丢了?”法师看到狼人的这幅样子,就知道他一定是没有抓住那个女巫。不过起司对此倒是并不是很在意,只要证明了对方的身份确实是女巫,对于法师来说就已经足够了。所以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起司的语气甚至还有几分调侃的意思。
“别提了。让人摆了一道。切,下次我要是再遇到那个女人,我一定会把她的眼睛挖出来穿成项链。”狼行者朝一旁吐了一口口水,咬牙切齿的说道。这种猫捉耗子却被耗子戏弄的事情让他十分的恼火。
“我劝你别那么做。眼球烂掉之后用绳子可挂不住。但是如果你需要的话,我有一个朋友倒是能用眼珠做出不错的东西。事实上,我一直想要他帮我做一件来着。”法师耸了耸肩,若无其事的说出了十分恐怖的话。
“眼睛?你碰到绮莉了吗?”爱米亚听着狼人的抱怨,皱了皱眉头说道。
“绮莉?这是那个女人的名字吗?很好,看来至少我知道该咒骂的对象叫什么了。”杰克露出了一个阴森的笑容,说道。
“这么说来,那位,呃,绮莉小姐,是你之前女巫团的成员喽?”起司歪了歪头,这个结论不难得到。再说爱米亚本来就告诉过她关于女巫团的事情。
“是的。只不过我离开女巫团的时候,她还很小。不过那个时候她的眼睛就已经足够令人印象深刻了。”金发的女巫点了点头,她的面纱随着这个动作轻轻的摇动。
“一个年轻的女巫。”法师略微皱起了眉头。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不是每一个年幼的女巫都受到了足够的教育,那些仗着自己的能力到处胡作非为的小丫头往往可以制造出可怕的混乱。而如果一个女巫团在外出行动的时候带上了这种成员,要么说明她们已经无人可用,要么就是她们根本不在乎这个王国中居民的死活。
“对了。在我刚才来的时候,我遇到了库伊拉。就是之前我和你说过的那个人。”爱米亚将自己刚才的遭遇告诉了起司,既然已经决定要和法师并肩作战,她不希望因为隐瞒这些事情而让起司对她的诚意感到怀疑。
“库伊拉?你是说你们之前女巫团里和葛琳女士年纪相仿的那个女巫?”起司的眉头彻底皱了起来。由最年轻的女巫和最年长的女巫来进行这次追杀行动,恐怕一点谈判的余地都没有了。
“是的。”爱米亚说道,“她和母亲的岁数应该差不多。虽然可能小母亲几岁,但是相差不会太大。而且我刚才见到她的时候,她的身上魔力依旧充沛。”
女巫的话让法师陷入了沉思。他开始意识到这群女巫的突然出现极有可能会破坏很多已经计划好的事情。不说别的,当这座城市里出现了另一股强大的女巫势力的时候,那些黑暗住民的忠诚就是个问题了。但是眼前最重要的,还是要搞清楚这些女巫的目的。
“你们两个在碰到女巫团的女巫时,有听她们说过什么吗?她们只是单纯为了寻仇而来吗?”起司沉吟了一下,问道。
“怎么?你担心她们会帮那群鼠人?可这对她们有什么好处?”杰克立刻领会了法师的意思,他回想了一下和叫做绮莉的女巫的短暂较量,并没有发现对方提到过这方面的事。
“我也没听到这方面的事情。”爱米亚说道。她当然是说谎了,库伊拉的话中很明显的指出这些女巫团成员知晓瘟疫的散播者,并且很有可能已经成为了他的帮凶。但是爱米亚并不敢将这件事告诉起司,因为她怕。她怕起司在觉得无法对抗敌人的势力之后选择逃走。而法师可以一走了之,被女巫团堵在这里的她和珂兰蒂却一定逃不掉。
不过起司还无法光从听的来看穿女巫的谎言,所以他内心里稍微松了一口气。其实这倒是爱米亚多虑了,在她眼中一个女巫团是强大到难以独自抗衡的势力,可是对于来自灰塔的法师来说,女巫这种资料甚为详实的存在还真的不难对付。要不是当初急需葛琳的帮助,起司可能完全不会去接触这些女巫。
“好吧,看来我们在对付老鼠之余,还得抽出时间和这些女士们好好聊聊了。爱米亚女士,关于那个库伊拉,我想您还得仔细跟我说说。”法师耸了耸肩,说道。
第二百四十章 水鬼
水鬼是什么?这个称呼有很多不同的含义,在某些地方,水鬼指的是那些靠水讨生活的人,或者干脆就是在说海盗。可事实上,生活在黑暗中的人却或多或少的都了解这个名字真正对应的东西。水鬼,指的是那些不知因何缘故诞生在水底的,身上布满烂疮和水肿,而且总是在试图将水面上的人拖进深水之中的怪物。
这些怪物并不全是死于溺水的人,有的时候它们只是泡在水里过长的动物尸体或者其它什么东西。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当这些东西再次获得了活动的能力,并且热衷于将生灵用水溺死的时候,它们就已经变成了水鬼。有的人将水鬼归类为是在水中行动的食尸鬼,但很显然身为食尸鬼族长的爱德华先生并不这么认为。
“把这些东西从水里拖出来!它们只要离开水就废了!”依然保持着人形的食尸鬼王冷静的指挥着他的族人。大量类似之前出现在铁堡中的苔藓游荡者的食尸鬼正沿着河道两边呈现小组的模式散布着。只是比起那些同类,这些守魂者的身上却都披着带有家族徽记的破布袍。
在这条流经王都的唯一水道里,一些黑色的影子正在浅水处徘徊着,它们无疑就是爱德华家族在此地的原因。水鬼的样子千奇百怪,有的有着人形的身体和齐身长的头发,有的却又像是一只巨大的长着鳞片的猴子,甚至其中有些水鬼的身上还长着如同螃蟹一样的甲壳组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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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鬼们显然比爱德华家族先出现在这里,这条河道中原本停泊着的船只已经不同程度的遭到了它们的破坏。那些小一点的船只被掀翻在水里,而那些水鬼无法掀翻的货船,则被长着锐利节肢的家伙破坏了船底。当警报过去,船工们再次来到码头的时候,他们一定会对眼前的景象感慨良多。
守魂者们虽然收到了族长的命令,然而面对这些在水中游荡的东西,他们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水鬼在水中的力量不会比食尸鬼们小,而且它们显然更加擅长在水中对战。数量众多的食尸鬼最多也只能用手边的杂物封锁通往水路闸门的道路,让这些水鬼无法打开闸门。
爱德华族长看着这些在水中张牙舞爪的家伙撇了撇嘴,如果现在是黑夜的话,他尚且有胆量让族人们下到水中去和这些水鬼拼个死活。可是抬头看了看仍然悬在天空中的太阳,阳光削弱了这些食尸鬼的体能,此时入水的话反而可能会正中这些水鬼的下怀。
“这些混账。”气急败坏的食尸鬼王随手拿起一个木桶,将它猛地朝着一只将上半身探出水面的水鬼砸了过去。然而虽然木桶准确击中了这只人形水鬼的身体,可是木质的桶身却难以伤害水鬼分毫。只换来那只水鬼长发下朝着爱德华的嘶吼。
岸上的守魂者,水中的水鬼,这两种相貌都令人感到畏惧的存在就这么在王都的码头区对峙着。照这个情形下去,只要爱德华家族等到日落,他们自有办法解决这些水中的敌人,不过身为族长,食尸鬼王却不想这么拖下去。原因很简单,虽然现在王都因为鼠人的进攻陷入了安静,但难保这吵闹的声音不会吸引一些好奇心重的家伙。再加上在爱米亚面前的保证,留给食尸鬼们的时间并不富裕。
就在这个时候,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原本均匀的散布在水道中的水鬼们似乎是受到了什么惊动,以河中央的某一点作为圆心,水鬼们突然开始朝着四面逃窜。好像那个地方出现了什么令它们恐惧的东西。食尸鬼王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件事,他本能的朝着河中央的位置看了过去,可是那里除了一层薄薄的水雾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那团水雾是那么的薄,在食尸鬼的视力下根本掩藏不了任何的东西。雾气下的水面以及水面上的波纹在爱德华的眼睛里看的一清二楚。所以当他注意到一圈不正常的水纹并顺着看到了一只穿着牛皮马靴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就变的十分有趣了。
“永夜在上,那是什么?”食尸鬼中开始响起一阵的惊呼声,显然并不只有食尸鬼王看到了突然出现在水雾中的人影。而且这人影还不止一个,三个看起来像是手牵手的人一步一步的踩在水面上,走出了雾气的范围。
“总算走出那片雾了,我还以为永远都出不来……”爱尔莎呼了一口气,看着眼前不再有雾气笼罩的河面开心的说道。而她的话在说到一半的时候却生生的咽了下去。不过这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任谁看到河岸上数量众多的食尸鬼和水中张牙舞爪的水鬼都会受到不小的惊吓。
“别慌!别低头!”希瑟察觉到同伴的恐惧立刻开口说道,女骑士长握紧了双手,用这种痛觉来让老板娘和蒙娜保持清醒。不过从她微蹙的眉头来看,这位烈锤玫瑰也对现在的情况十分不解。
当这三个人走出了水雾之后,那团不知何时飘在河面上的雾气很快消散了。随着雾气的消散,之前四散开来的水鬼们从不知名的恐惧中恢复了过来。它们很快发现了站在河中央的三人,而比起那些站在河岸上始终与它们保持距离的食尸鬼们,爱尔莎她们显然是更好的目标。
“嘎哈!”大量的水鬼发出刺耳的嘶吼,它们在水下游动的时候不会发出任何声音,但是它们露出水面的发声器官却经常会像野兽一样嚎叫。看到四周朝着自己快速接近的怪物,希瑟三人本能的背靠背围在了一起。
“龙脊山在上,这些是什么东西?”女战士说道。虽然她极力的压制着自己的恐惧,可是蒙娜的声音依然有些颤抖。
“这些应该是水鬼,而岸上的是…爱德华家族?”希瑟是三人中最为冷静的人。面对着围攻过来的水鬼,女骑士长似乎并不担心,可是当她看到河岸上食尸鬼身上的徽记时,却显得十分意外。
第二百四十一章 琴声
苍狮王都的河面上,无数的水鬼狰狞着扑向河中央的三人。这可怕的景象让蒙娜和爱尔莎一时之间完全失去了反应的能力。对于她们来说,水中的这些怪物来的太过突然,这种瞬时的惊吓可不是短时间内可以适应过来的。好在希瑟作为三人中最冷静的那个,对眼前的水鬼们似乎并不感到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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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王都的河道里会有这些东西?”女骑士长面对从水下快速接近的黑影,皱着眉头说道,“还有河岸上的食尸鬼和刚才的号角声……王都到底怎么了?”
不过水鬼们可不会留出时间让希瑟想明白现在的状况,一只上半身呈现出瘦弱的人形,可下半身却长着螃蟹一般螯钳的水鬼悄然潜到了三人的正下方,它那两只足以将成年人截断的巨大武器从下至上,猛地从水下冲着三人攻了上来。
“你们两个先走!”希瑟注意到了脚下的攻击,她向前猛踏一步,将牵着手的两个人以投掷的姿势从身边朝着河岸上扔了过去!
按理说一个正常人就算是经受过骑士训练并且精通战斗,但是他的**力量终究是有极限的,像女骑士长这般将两个成年人扔出去的行为是断然不可能的。可是事实却是,从爱尔莎和蒙娜的飞行轨迹来看,希瑟这一抛还真能把她们从河中心扔到岸上。而在这电光石火间,没有人注意到希瑟的眼睛里涌现出淡淡的青色光芒。
“接住她们!”不需要族长的命令,岸边的守魂者们已经自发的朝着空中两人的着陆处跑了过去,烈锤玫瑰的大名就算是食尸鬼也是有所耳闻的。而希瑟是灰袍法师的同伴这件事也早就随着与起司的结盟被传开了。现在看到为女骑士长近乎舍身的保护身边的这两个人,只要不是傻子就知道她们一定十分重要。
食尸鬼王在看到族人的行动之后,视线再次回到河面上。而在这短暂的几秒钟之内河面上的形势却发生了惊天的转变。只见此时的希瑟赤手空拳的游走在众多水鬼的攻击之中,因为手中没有武器的原因,女骑士长无法对这些怪物造成有效的伤害。但是同时,水鬼们在希瑟面前却反常的找不到任何优势!
这怎么可能?要知道即使不算在水中没有声音这种能力,不论水鬼的外形如何,它们都绝对是当之无愧的游泳大师,不论是平静的水域或是湍急的流水中,它们都可以随着自己的心意来去自如。然而今天,在苍狮王都的运河上,竟然有一个人可以脚踩水面而行,并且从容的躲避着水鬼的攻击!
对于希瑟踏水而行的行为,食尸鬼王尚且可以归结为某种魔法道具,毕竟有起司作为她的朋友,女骑士长身上有些巫师的玩意儿也不值得奇怪。可是希瑟在水上表现出的娴熟技巧和冷静的神态都证明她绝不是第一次在这样的情况下作战。可跟着鼠人瘟疫一齐出现的灰袍到苍狮也不过短短几星期,而且也没有听说过希瑟的家族有可以踏水的道具,女骑士长的身手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呢?
一个大胆的猜想突然出现在了爱德华族长心里,难道她是……不过不及食尸鬼多想,河面上的情况又出现了变化。似乎是终于被希瑟的行为激怒了吧,大量的水鬼开始有计划的对女骑士展开了围堵。它们用伸出水面的躯体遮挡住希瑟的前路,再由一些具有进攻**官的水鬼潜入水中对女骑士展开进攻。
面对着近乎于必死的局势,希瑟好像陷入了绝境。眼看着女骑士长即将葬身于此,一声清脆的琴声突兀的响了起来。那是五弦琴的声音,吟游诗人们最喜欢的随身乐器。
“看河水!”当五弦琴的琴声响起,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在这短短的一瞬之间,运河中的水凝固了起来。而当我说凝固的时候,我指的是河道中的水流全都在一瞬间变成了某种无法流动的固体,整段河面一下子变成了画家笔下凝滞的风景,而不再是湍急的河流。
而既然河水被凝结,本身就站在水面上的希瑟还好,那些身体的大半部分或者干脆全部都在水中的水鬼们一下子失去了行动的能力。它们徒劳的试图破开河水的禁锢,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活动分毫。
女骑士长自然不会浪费这个机会,希瑟看准机会,一下从水鬼的包围圈中脱身了出来。一只长着触须的水鬼想要缠住女骑士长的小腿,可是被限制了的身体无法将触须伸长到足够的长度。这也意味着,希瑟前往河岸的道路上变的畅通无阻。
河水的凝滞只只持续了不到五秒,但是这个时间已经足够希瑟跑到一个离岸边相当近的距离,水鬼们纵然游速惊人,但是在这个情况下却是一定来不及阻挡了。
食尸鬼王没有再去看希瑟,他知道她一定可以平安上岸。爱德华的目光在周围的街道和房屋上扫视着,很快,他就发现了站在附近一栋屋子顶上的雨。从雨手中的五弦琴判断,刚才那声琴声毫无疑问出自他的手笔。雨显然也注意到了来自食尸鬼的视线,他遥遥的看了食尸鬼王一眼,点头致意,然后转身跳下了屋顶,消失在了街道中。
“这家伙,搞什么鬼?”对雨离开的举动感到不解的爱德华皱了皱眉头,不过想到刚才那一幕,他知道如果这个男人可以活到这场浩劫结束,那么王都中所有黑暗住民恐怕都要对他的能耐重新考量一番了。这位吟游诗人在某些情况下发挥出的能力,不会在女巫之下。
另一方面,希瑟成功的在岸边食尸鬼们的帮助下逃离了布满水鬼的河道。她虽然惊讶于这些守魂者友善的态度,不过联想到起司已经来到这座城市一段时间了,那么他召集了一些原本就生活在这里的盟友似乎也就不是那么奇怪的事情了。而紧接着食尸鬼王的话也让她确定了这个猜想。
“您好,希瑟女士。以及爱尔莎女士和蒙娜女士,我相信起司大师听到你们安然无恙的消息后一定会非常开心的。”
第二百四十二章 疫魔再现
女巫之家
之前还被人挤得满满当当的指挥室现在只剩下了罗兰和独眼,魔术师紧张的看着屋子中间的王都沙盘,这张沙盘不仅精细的雕刻出了王都的所有建筑物和街道小巷,而且上面还有很多其它的东西。比如说,此时码头区河道附近的沙盘上就有很多缩小版的守魂者在沙盘上如棋子一样分布着,只不过这些棋子是会自己行动的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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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已经去了码头区,相信以他的能力,帮助爱德华家族将局面稳住是没有问题的。”老人扶了扶自己的帽檐说道。他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到码头区,在他看来一群上不了岸的水鬼所能带来的威胁始终是有限的。
搬了一把椅子并坐在上面的独眼手中拿着一张报告,那是她手下的人送过来的前线信息。而这些信息自然不会是有人走进女巫的房间送过来的,事实上,报告的内容都被写到了赤红之血酒馆的一面秘密的黑板上。而经过女巫的施法,黑板上的内容会持续出现在独眼手中的羊皮纸上。
“城墙上的形势不错,看来至少那些守备军除了平时散漫一些之外战斗力还是可圈可点的。照这个情况打下去,到了晚上的时候鼠人就会被消耗掉一半的兵力。”轻轻用手指敲击着椅子的扶手,独眼用这种方式帮助自己计算和推演战争的进程。
“别小看那些老鼠,根据起司的说法,鼠人在白天可发挥不出什么实力。而我们现在看到的鼠人数量恐怕也不是它们的全部。真正的战斗要到晚上才会开始。”罗兰吸了一口手中的烟斗,任由烟雾从他的鼻腔里倒喷出来。
“可是只要到了晚上,我们也就有办法帮上一些忙了。不说别的,光是爱德华家族的墓土守卫,就够那些老鼠喝一壶的了。”独眼歪了歪头,将手上的报告放到一边,她走到沙盘前,将趴在一角的闪电轻轻抱起来放到椅子上。这位矮精领袖现在像是一只大猫一样团成一团,嘴里嘀咕着意义不明的声音。
“难说,”看了一眼站到身边的独眼,罗兰摇了摇头,“我们不知道对方手里还有那些牌。鼠人,水鬼,邪神祭司,起司他们之前见到过的巫妖和死灵生物还没有出现过。可是看看我们,光是应付白天的战斗,我们就不得不投入所有的人力。再加上爱米亚离开前说的话你也听到了……”
女巫离开这里前虽然没有明说她要去对付的是什么人,但是从爱米亚的反应不难看出,那绝对不是几只水鬼这么简单的东西。现在罗兰期望的就是女巫的亲自出马可以快速的解决掉这些不安定因素,让战局不再出现更多的变数。只不过还不等他添加更多的烟草到烟斗里,桌子上的石头却已经发出了暗绿色的光亮。
“希望别再是坏消息。”老人嘀咕着拿起了这块传递信息用的魔法石,将它贴到自己的耳边。
独眼在一边看着罗兰的脸色在短短几秒间逐渐变红又变白,最后老人用极其沙哑的声音告诉传递信息的怨灵他已经收到了所有的信息。当通话结束,魔术师将通讯石随手扔到了桌面上,他此时的眉头已经快要拧到一起了。
“情况有多糟?”不需要其它证据,独眼也可以判断出传来的一定是坏消息,她只希望这消息不要太坏。不过罗兰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如坠冰窖。
“该死的,起司传信过来说,这座城市里还有一群女巫,而且她们不是我们的盟友。现在已经目击了两个,不排除还有更多人的可能性。他让我们务必小心,真是见鬼,这要怎么小心!”或许对于法师来说,女巫团并不是致命的威胁,但是对于负责调配全局的罗兰来说,现在的感觉就像是下国际象棋下到快要结束的时候,处于劣势的对手突然从桌子底下掏出了一排的王后。
“怎么会…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各个家族的负责人吗?”独眼的呼吸一窒,然后立刻反应过来要把这个重大隐患告诉前线的领导者。但是老人轻轻摆了摆手,制止了她的行动。
“先不要,这些女巫是冲着爱米亚来的,而且还没有证据说明她们已经和瘟疫散播者站到了一起。没必要让其他人跟着担惊受怕。”罗兰并不希望在这个时候继续打击盟友的士气,如果告诉他们现在城市里还有一群数量不明,立场未知的女巫的话,难保不会有人产生临阵脱逃的想法。
“哈切…”这个时候,被独眼抱到椅子上的闪电一边伸着懒腰一边站了起来,它似乎是终于睡醒了。矮精首领揉着稀松的睡眼,爬到了沙盘旁边,对于战局,它并不关心。事实上,大部分的矮精对于生死存亡也不太关心,它们只是简单的把世界分成有趣和无趣两部分。如果死亡是一种有趣的体验,矮精们恐怕不会拒绝去尝试它。
“嘿,伙计们,那些东西看起来真丑!比老爱德华还要丑!”闪电指着沙盘上的一个部分对罗兰他们大声说道。
另外两人顺着矮精的手指看去,发现它指着的地方正是由希尔医生领导的摄魂怪负责驻守的贫民区。在哪里,象征着摄魂怪士兵的棋子正以一种可怕的速度消失着。而取而代之的,是大量狰狞而又丑陋的东西。
这些东西虽然长的都不太相同,不过共同点是,这些家伙都有着圆滚滚并且占据了身体大部分体积的臃肿身体,以及一些看起来根本不足以支撑它们飞行的小翅膀。它们正以疯狂的攻击着摄魂怪驻守的区域,而且看起来它们的攻势已经猛烈到了让希尔医生连求援信息都发不出的程度。
“疫魔……见鬼,快去通知起司!”罗兰倒吸了一口冷气,一两只疫魔散布出的黑泥已经足以让小城镇化为死地,而沙盘上密密麻麻的疫魔数量让老人完全不敢想象如果不加以阻止的话这些恶魔可以干出怎样的事情。
独眼听到魔术师的话,立刻抓起通讯石开始试着对法师发出通讯,与此同时,摄魂怪的数量还在减少着。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如此大量的恶魔召唤,到底有谁可以做到这样的事情。”罗兰的双腿因为恐惧和过度紧张而失去了力气,老人朝后退了一步之后不可抑制的坐到了地上。
第二百四十三章 驰援
恶魔召唤,是一种在任何法术体系中都足以被列入禁忌的法术。这倒不是因为它很难学习,事实上,经过无数代施法者的总结,对于恶魔召唤的必要程序和预防措施都已经有了一套相当完善的体系。而这套体系的最简化体现,就是咒鸦曾经在烈锤堡施展过的召唤法术。
但是成套和足够严谨的施法步骤并不能降低将恶魔召唤来这个世界的风险。要知道,和魔鬼不同,恶魔纯粹的混乱天性让它们毫不介意杀死召唤了他们的人,这让召唤恶魔的行为从根本上来说就是一项极具风险的行为。在已知的所有召唤情况中,虽然召唤者都试图用各种各样的筹码收买召唤来的恶魔,让它们安心为自己卖命,可从未有人成功过。
所以,召唤恶魔的人和被召唤的恶魔说到底只是相互利用的关系。在这样的情况下,没有人会肆意的将这些带着硫磺气味的家伙大量召唤出来,成倍的恶魔带来的不是成倍的帮助,只有几何级的风险。那么出现在贫民区的大量疫魔又该如何解释呢?
罗兰只能想到两种情况来解释这些恶魔的来历。要么,就是有和疫魔数量大致相当的施法者分别召唤并驱使着这些恶魔的行动。要么,就是某个强大或者疯狂到完全不顾恶魔所带来的威胁的人凭借一己之力召唤来了如此巨量的疫魔。如果是第一种情况的话还好说,可万一,万一真的有人能够使役如此数量的恶魔……
老人头上的冷汗如同小溪一样流了下来。
“联络到起司了吗?”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他说他和爱米亚现在在一起,他们会直接赶往贫民区支援。”独眼放下通讯石,对罗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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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死,这小子恐怕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现在已经快要黄昏了吧?让蝠人族前往贫民区帮忙,务必协助起司将这些恶魔全都赶回去。”
另一边的起司确实不像罗兰这么紧张。作为一名在灰塔长大的法师,起司对于恶魔并不陌生。甚至就连被世人当成地狱的恶魔故乡,深渊,他也曾经在学习中亲身前往过。至于召唤来了这些恶魔的家伙,起司自然也有自己的考量,以他的学识,法师知道恶魔召唤有的时候并不是那么严谨的事情,还有一些方法可以快速召唤大量的恶魔。
“没必要这么紧张,事情还没到那个地步。”起司和同伴们走在赶往贫民区的道路上,对身边忧心忡忡的女巫说道。关于恶魔的信息,爱米亚知道的和罗兰相差无几。在女巫看来,如此大规模的恶魔入侵,其可怕程度甚至还在鼠人之上。
“比起这些,杰克,洛萨,你们两个的身体如何了?”
“我感觉糟透了,如果再不能撕碎点什么东西的话,我一定会疯的。”狼行者看了法师一眼,活动了一下手臂,说道。杰克的身体状态确实已经恢复到了巅峰,狼人强悍的自愈能力让他被真银伤到的伤口已经无法靠肉眼去辨别。
“你最好别指望我上前杀敌,我现在这个样子也就只能自保了。最多帮你们看着这个叛徒。”洛萨耸了耸肩,他可没法和狼人相比,黑山伯爵身上的伤不修养一段时间是难以复原的。深知自己身体状况的洛萨扛着刚到手的赫恩之手,指了指杰克背着的杰森,说道。
“我没有这个打算,待会对抗恶魔的主力是我和亚历山大,你和爱米亚女士只要在后方策应我们然后看好我们的杰森先生不被人趁乱救走就可以了。”点了点头,起司在说话的时候注意到了前方街道上的一些东西。那看起来像是……盔甲的残骸。
“看来有人比我们先到了。”杰克吹了一声口哨,将肩上的杰森交给洛萨看管,自己则一闪身就冲到了那团在地上的残骸边上。不过狼行者的激动并没能带来什么实质性的收获,因为显然留下这团残骸的东西已经不在这里了。
“这是疫魔的呕吐物。”起司走到地上这团夹杂着铠甲碎片的黑色不明物质旁边说道。
“而里面的这些铠甲来自王都的防卫军。”洛萨盯着一片还可以依稀辨认出形状的甲片,皱起了眉头。
“是刚好路过的倒霉蛋吗?”女巫眯起了眼睛,说道。爱米亚理了理头发,这摊残骸让她有了十分不好的预感。
“我们要加快了。按照王国内部队的抱到速度,一支队伍如果半个小时还没有到达指定区域,一定会有人追查下来。”黑山伯爵深知如果现在这个情况下被王国察觉到城市内的情况,那么城墙上的守军绝对会受到致命的影响。那些脑满肠肥的贵族可不在乎如果挡不住鼠人会发生什么,他们只会知道城市里现在有一群恶魔在四处游荡。
对于洛萨的话,起司深深的点了点头。法师还没有准备好和这个王国的高层正面接触的准备,老实说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不想在这次事件中和这个国家的国王见面。根据他的经验和知识,过多的贵族涉入行动只会让事情变的更加复杂。于是在短暂的思考之后,起司做出了一个决定。
“洛萨,你和爱米亚女士带着杰森去找负责这片区域的人汇合。我和杰克顺着这些残骸追过去。”
女巫张了张嘴想要对法师的决定说些什么,不过考虑到起司所说的确实是现在最好的办法,再加上她知道因为一些特殊原因女巫们一般不会和恶魔一起行动,所以最终还是接受了这个提议。不过考虑到起司一直不太关心黑暗住民们的情况,她又说道。
“负责这片区域的是摄魂怪,领头的人叫做希尔。如果你见到它们的话,请尽量救下它们。不论是对于我们还是对于苍狮来说,它们都是不可或缺的。”
起司点了点头,食尸鬼和摄魂怪,这两种黑暗生物几乎是所有人类社会的伴生物种。而它们的存在,也不全是负面影响,很多时候,这些存在会成为人类社会的第一道防线。
“我知道了,摄魂怪想要被彻底杀死还是不容易的。我尽量去帮帮它们。”
第二百四十四章 污染之井
和爱米亚以及洛萨分头行动绝对算不上明智之举。不论是女巫的法术还是黑山伯爵手中的战斧,都可以对恶魔造成致命的伤害。但是起司没有这个时间带上他们了。一旦黑暗中的混乱散播出阴影,蔓延到阳光之下,那些生长在光明里的人是无法接受来自深夜的恐怖存在的。必须要将这些疫魔尽早扼杀。
“看来情况不妙啊。”杰克已经顾不上掩藏身份的事了,他现在的人形身体长满了灰褐色的毛发,头颅也已经变成了狼一般的形态。而得益于他变身后膨胀了的体型,起司干脆坐在他的肩膀上代步。
狼行者口中的不妙指的是街道上的残骸。这些残骸和起司他们刚才发现的那团差不多,看起来都是疫魔在吃掉了受害者之后吐出来的杂物。这些东西每隔不远就有一堆,在令人感到恶心的同时,也让追踪那些恶魔变的容易了很多。
“我这么说有些奇怪,但是看到这些东西其实是好兆头。”法师冷漠的看着地上那团混杂着布片和铠甲碎片的黑泥,说道,“只吐出不可消化的部分说明那些家伙还没有吃饱。如果它们体内的黑泥已经积累满了的话,现在在这里的,应该是一具具灌满了黑泥的尸体。”
听到起司的话,杰克撇了撇嘴,这个动作由他的狼脑袋做出来十分吓人。
“听你说的好像那些恶魔没有办法排泄一样。”
狼行者本来是想开个玩笑,谁知道法师却十分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说道。
“是啊,你是怎么知道疫魔没有排泄器官的?”
“……你就当我没说过。我不想知道更详细的内容。”杰克翻了个白眼,说道。他可不想听起司给他科普疫魔的体内循环系统,即使是狼人,在听到过于挑战心理接受能力的东西时不免也会反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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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反正待会我们跟它们打起来的时候应该就会感受到了。”法师耸了耸肩,他在和同伴说话的时候也在用魔力感知着附近的生物活动。按理说如此大规模的恶魔入侵应该四处都弥漫着带有硫磺味的烟雾才对。可是除了街上的这些残骸,法师居然找不到更多恶魔们存在的证据,这无疑是不正常的。
“你能闻到吗?硫磺的气味。”起司问道。
杰克知道法师的问题是在问什么。但是狼行者皱了皱鼻子,努力的从空气中分辨出各种各样的气味,却无论如何都闻不到一丝一毫硫磺的味道。甚至,就连那些黑泥里散发出的**气息都没有。
“不行,我什么都闻不到。你说那些家伙会不会刚刚才洗过澡?或者最近开始关注个人卫生?”
狼人的话把起司逗笑了,他摇着头拍了拍同伴的脖子。可是法师也知道,如果狼行者的嗅觉都嗅不到恶魔的气息,那么这些恶魔身上绝对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或许是隐藏它们的法术,也或许是其它什么魔法物品。这必须得等到起司真的见到恶魔的时候才能确认。
“先顺着这些黑泥找下去吧。我只希望我们来的还不是太晚。”道路上的残骸是现在两人仅有的线索,但是这种单向的线索在让起司抱有希望的同时,心中也隐隐的有些担心。不管怎么说,这太像是敌人的陷阱了。
好在他们又继续前进了没多久,街道的远处就传来了一阵阵的声音。这让法师稍微放心了一些,毕竟没有人会让一群惨叫着的人来埋伏他们。可是那些凄厉的惨叫,也在警告着起司那里一定有些不好的东西。
“我们过去?”狼人小声的询问着法师,显然杰克也听见了远处的惨叫声。
起司没有说话,却从同伴的肩膀上跳了下来。通过将魔力应用到双腿上,法师可以做到短途的快速移动。而且这样也较为不容易被偷袭。
当他们顺着惨叫声来到贫民区的一个小广场的时候,法师终于理解了为什么他无法通过感知恶魔的气息来寻找疫魔了。而硫磺气味或许对于低级别的恶魔来说是无法掩盖的踪迹,可是当更加强大的恶魔出现,那么遮蔽掉这些痕迹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了。
“喂,那东西是什么?”杰克身上的毛发几乎都竖了起来。虽然狼行者并不认识他面前的东西,可是本能告诉他,最好相信行事。
“我很难三言两语解释清楚这家伙的由来。不过你只要知道,它,或者说他,是这附近所有疫魔的领导者就可以了。至于他的名字……污染之井应该很形象不是吗?”起司的眼睛中开始散发出魔力的色彩,这是他准备进入战斗的表现。
而出现在二人眼前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吗…简单来说,那是一片池塘,一片由疫魔黑泥组成的池塘。这片池塘覆盖在了这个小广场上,就好像它原本就存在在这里一样。不过任谁来负责城市的规划,相信他都不会同意将这东西当成是一种景观。
这片池塘并不大,直径不超过三十米,或许它的大小用水坑来形容还比较贴切。但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一个水坑会像这个这么恶心就是了。池塘中的黑泥翻滚着,沸腾着,从黑泥深处冒出来的泡泡不断在表层炸开,发出令人不舒服的声音。
同时,大量的疫魔,这些靠着背后畸形翅膀勉强进行飞行的恐怖存在,正在将一个个活生生的人类丢进这个池塘当中。每当一个人被丢进去,就会有大量的黑色泥水随之喷溅出来。这些黑泥像是有着自己的意识一样迅速朝着池塘的反方向蠕动着,并且在这个过程中开始出现一些类似生物的四肢或者鱼鳍之类的外貌特征。不过还不等它们跑远,池塘中就会伸出一根同样由黑泥组成的触手,将这些逃散的东西一下子扫回黑泥中。
至于那些被丢下去的倒霉蛋,则只能挣扎着一边发出惨叫,一边被黑泥淹没,最终只留下池面上几个微不足道的泡泡。
起司注意到,四周那些疫魔的爪子里不仅有苍狮的士兵,还有一些穿着医生服装的戴着口罩或者面具的人。他们毫无疑问就是被恶魔抓到的摄魂怪。
“至少现在我们知道为什么疫魔们还没有吃饱了不是吗?”
第二百四十五章 疫魔之战(上)
万事万物皆有其起源。虽然经过漫长时间的摧残,大部分事物的起源都已经变的及其晦涩而不可考,不过还是有些东西的出现原因是被人所知晓的。这其中就包括疫魔。在灰塔的图书馆中记载着恶魔的区域有着一本被所有学徒都翻阅过的书,这本书是灰塔之主克拉克的众多著作之一,它的名字叫做,恶魔全典。
在恶魔全典中疫魔的一项,灰塔之主是怎么评价这些生灵的“它们不完整的消化系统和生理上的重大缺陷让我确信,这些被称为疫魔的存在绝不是自然生成的恶魔。它们更像是为了侍奉某种更加可怖且可怕的东西而被创造出来的士兵,就像是供养着女皇的工蜂一样。”
而根据克拉克后来真的进入深渊后的经历完成的补足部分来看,疫魔们辛勤供奉着的东西是一片无法丈量大小的湖泊,即使是强大如灰塔之主,也无法对这片几乎占据了深渊中整整一个阶层的可怕存在做出更加详细的说明。只是在书中留下了他对这片湖泊的代称,污染之井。
污染之井有很多十分令人畏惧的特性。不过好在起司知道,他们眼前的这个小池塘只是疫魔们为了向自己的创造者献祭而临时制造出来的东西。但是如果放着不管,一旦疫魔朝这个充满了黑泥的池塘里投入了足够多的祭品,那么那个本体在深渊中的污染之井未尝没有可能真的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等一下行动的时候务必小心,千万别掉到那个黑泥池子里去。”起司小声的对身边的同伴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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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倒是他多虑了,饶是以狼行者的胆量,看着那滩诡异的池水,杰克的心中也不免会感到畏惧。从看到污染之井的那一刻开始,狼人的心里就已经敲响了警钟。
“我尽量。”杰克回答道。同时开始仔细观察这片小广场上的情况。
广场上的疫魔们还没有发现这两个不速之客。它们的精力主要还是放到了向自己的主宰献上贡品上。总计十二只疫魔盘踞在广场上,其中七只负责看管抓到的祭品。剩下的五只中,三只负责将祭品投入黑色水池,另外两只则负责将那些喷溅的过于遥远的黑泥捕捉回来,重新投入黑泥里。
“看来大部分的疫魔都在这里了。剩下的家伙应该在这附近游荡寻找更多的食物。”起司很清楚虽然罗兰给他的信息是有大量恶魔出现在这片区域,但是像是疫魔这样的恶魔,绝不会同时存在二十只以上。无他,恶魔的数量过于庞大的情况下,即使是污染之井也不能完美的掩盖它们的行踪。
“这么说来我们运气不错,只要我们把它们一举消灭,应该还来得及在城卫军反应过来前处理掉它们的痕迹。”狼行者故作轻松的说道。他很清楚虽然说起来容易,可以同时和十几只恶魔作战绝对不是容易的事情。何况,还是在有瘟疫之井的情况下,那条黑泥组成的粗大触手让杰克十分的不安。
“别这么悲观。黄昏时刻鼠人的攻击强度会上升,城卫军不一定第一时间察觉到有一支小队消失了。何况,我们也不是孤军奋战。”法师听懂了同伴话里的潜台词,他歪了歪头,将视线瞥向了夕阳的方向。那里,在落日的余晖中,一些小小的黑影正在逐渐变大。
“要等等他们吗?”杰克自然也注意到了正在快速朝着这里靠近的蝠人们。如果能等到这些援军赶来,相信对付恶魔的难度可以下降不少。
“我是想等等,但是看起来那位朋友可等不了。”起司口中的朋友,指的是一个正在被扔进污染之井的倒霉蛋。从他脸上的面具来看,这应该是一个摄魂怪。不过其实在法师眼中,被丢下去的是摄魂怪还是人类都没什么区别,因为他本来也没打算靠着蝠人们来解决这些疫魔。
“叩,叩,有人在家吗?我和我的狼头朋友想要一点新鲜的疫魔肉。”法师用自己的右手做出装作敲门的动作,轻声说道。然而伴随着他眼中强烈的魔力光晕,这句听起来像是玩笑一样的招呼成功的吸引了所有疫魔的注意。
当所有的疫魔都把它们丑陋而又畸形的脸对准两人的时候,杰克一边走上前一步将起司护在身后,一边用抱怨的语气说道。
“下次记得提醒我,如果我再同意和你单独行行动,你就用银锤打碎我的腿。”
起司的嘴角向上翘了翘,算作是对狼人的回应。同时,随着灰袍因为魔力的涌动而猎猎作响,大量的荆棘藤蔓顺着法师手上的戒指滋生出来,如同攀援植物一样快速布满了起司全身。
疫魔从来不是以速度闻名的恶魔,可是如果有人认为它们臃肿的身体会让它们的行动十分迟缓的话,那他就大错特错了。虽然翅膀上的翅膀看起来无论如何也无法支撑疫魔庞大的身躯,但是这些丑陋的怪物确实可以以一种迅捷的速度活动。当荆棘的藤蔓爬上了起司的脸颊的时候,离着两人较近的三只疫魔一边尖啸着,一边冲到了杰克身前。
“嗷呜!”悠长的狼嚎声从狼行者的口中响起,面对接近自己的敌人,他毫不畏惧,紧握的拳头对着冲的最快的那只疫魔狠狠地打了下去。
疫魔很明显错估了狼人的速度,或者说,当一个狼人动起来之前,没人知道他们能有多快!虽然没有使用利爪,但是杰克的拳头十分准确的印在了恶魔的面门上。至于为什么不攻击它的肚子?狼行者可不想被喷一身的黑泥。
“嘭!”一声闷响从疫魔的脸上传来。那只被打的恶魔踉跄着倒地并向后翻滚,可是杰克从手感上得知,他这用上权全力的一击,竟然没有打碎疫魔的头骨!
“噗哈!”就在这个功夫,第二只疫魔已经朝着狼行者的位置吐出了一大口黑泥。不过好在杰克的反应速度远在对方之上,那团黑泥还没有飞到一半,狼人已经绕到了这个恶魔的身后,伸出锋利的爪子猛攻它的后颈。
因为距离的原因,当杰克已经扑到第二只疫魔身上的时候,第三只疫魔才赶到。这头恶魔浑然不顾误伤到同伴的可能,抬起肥硕却长有骨刺的前肢,猛地朝着狼行者的背后砸了下去。
“别着急,你得跟我打。”荆棘如同蛛网一样将半空中的恶魔拦了下来,起司的眼睛里闪动着危险的光芒出现在了第三只疫魔和杰克中间。随着他的右手朝着被拦截下的疫魔轻轻一指,一股无形的力量如同钻头一样击中了恶魔的眼睛。
第二百四十六章 疫魔之战(下)
随着法师的攻击,恶魔的眼球应声而爆!不过这恐怕并不能影响这只疫魔的行动,毕竟它有六只眼睛,炸掉这一只也不足以影响它的视觉。可是这次攻击已足以让这只恶魔意识到起司拥有着足以杀死他的力量,而这对于法师来说就够了。
“荆棘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它们在野外的时候,喜欢以死尸来作为养料。而当它们长在我身上的时候,它们的养分就是,恐惧。”起司的脸上露出如同疯狂一样的笑容,随着他身上魔力的涌动,恶魔身上的负面情绪也顺着藤蔓逆流到了法师的身上。
不过和起司只是感到了一些负面情绪相比,那只被荆棘缠上的疫魔就没有这么好运了。感受到了恐惧的荆棘像是饥饿的昆虫一样钻入疫魔那布满肿瘤和烂疮的皮肤下面,而看到这一幕的恶魔自然拼了命的想要摆脱这些致命的藤蔓,可是它更加扩大的恐惧只能刺激荆棘更快速的生长。仅仅不过是几个呼吸的工夫,原本狰狞的恶魔就变成了一团被荆棘包裹着的花肥。
“开胃菜结束了。来试试这个吧。”
随着起司轻轻一甩,包裹着疫魔的藤蔓猛地散开,被束缚其中的恶魔一脸错愕的因为惯性准确的跌入了黑色池塘里。想要彻底的杀死一只恶魔是不容易的,可是瘟疫之井吞噬一切的特性这个时候却刚好为法师提供了一条快速的解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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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随着疫魔慢慢的消失在黑泥之中,吃到了自己造物的黑色泥潭显然被激怒了。瘟疫之井可看不见闯入了献祭仪式的法师,它只知道下仆的祭品让它十分的不满。复数的黑泥触手从瘟疫之井里扭动着伸了出来,这些粗壮的触手足有成人腰一般粗细,它们胡乱的挥舞着,将所有接触到的生灵通通卷起来拉入黑泥之中。
这下那几只原本就在瘟疫之井旁边的疫魔就倒霉了。足足三只恶魔一边尖叫着,一边措不及防的被黑色触手卷起来拖进了黑泥之中。而在这混乱的局势里,起司悄然利用和自己连接在一起的荆棘,将刚才那个差点被献祭掉的摄魂怪拉了回来。同时,他也开始朝着那群被抓住的人质靠拢。
“嘿,看起来这家伙有点挑食啊。”和一开始冲过来的两只恶魔缠斗在一起的杰克看到了这一幕,发出幸灾乐祸的笑声。虽然他并不理解为什么黑色触手会无差别的攻击附近的生物,可是这不妨碍他为疫魔们的悲惨经历感到开心。
“把这些家伙丢进池子里!动作要快,我也不知道愤怒的污染之井会变成什么样!”起司说着,侧身躲过了一条从身边擦过的触手。激怒污染之井这种事情,就算是灰塔之主恐怕都不会尝试。不过鉴于在这里出现的只是被疫魔们召唤来的化身,法师还是有把握可以控制住局势的。
与此同时,还活着的疫魔显然是被污染之井的骚动给吓住了。这些恶魔毕竟是被眼前的这片池塘制造出来的生灵,对于自己造物主的恐惧是烙印在灵魂上的印记。此时面对震怒的主人,疫魔们能做到的只有立刻将制造了这场混乱的起司和杰克献祭掉来平息污染之井的愤怒一途。
原本看守着祭品们的七只疫魔看到起司朝着它们冲过来,这些丑陋的怪物同时张开嘴,将腹中的黑泥如同炮弹一样打向法师。恶魔喷出的黑泥在近距离的时候速度不会比箭矢慢多少,甚至犹有过之。面对来自七个方向,远近不一的密集射击,或许杰克可以凭着惊人的动态视力和身体素质从容的躲避过去,但是起司却是绝对做不到的。不过法师也不需要闪躲。
“啪!”起司轻轻的打了一个响指,他身上的灰色长袍瞬间化为了灰色的烟雾从攀附在法师身上的藤条中扩散开来。几乎在眨眼间,浓重的烟雾就彻底吞没了起司。那几发黑泥像是泥牛入海一样飞入灰雾之中,再没了动静。
疫魔们见到这个情况,不禁面面相觑的看着彼此,它们虽然狡猾而残忍,但是面对完全始料未及的情况一时之间却也没有应对的手段。可就在恶魔们犹豫的时候,那团灰色雾气开始朝着它们飘了过来。看到这种情况,疫魔本能的想要先远离这团诡异的烟雾。可是它们的身后,就是大量昏迷着或者失去反抗能力的俘虏,如果它们让开道路,难保起司不会带着这些祭品逃离这里。
电光石火间,恶魔们还是决定死守这些俘虏,毕竟想要安抚下瘟疫之井的愤怒,这些祭品是必须的。它们很快就会对这个决定感到后悔了。灰色的雾气很快笼罩了这七只恶魔,而起司的身影却突兀的从雾中走出来,来到了被俘虏的人们面前。接着,法师的动作就像之前和血斧大公决斗时一样,他嘴角带着笑意,再一次打了一个响指。
疫魔可没有哈罗德三世的机警,何况这一次起司的灰雾也不像对战刽子手时那样温和。凄厉的惨叫,从灰雾中传了出来,这些惨叫是如此的真切,可是听起来却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一样。不过总之,在惨叫过后,起司的灰袍又一次出现在了法师的身后,只不过,这次灰袍下面好像还盖着什么东西。
“天亮了,孩子们。”法师说着将自己的袍子从地上捡起来披回身上,而这个动作也露出了灰袍下面盖着的事物。那是七只疫魔,但是这七只疫魔的体型现在却都被缩小到了拳头大小!当光明再次照到它们身上,疫魔们茫然的看着四周,似乎还完全没有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这边也搞定了。”杰克的身影从半空中落到起司身边,他已经将剩下几只恶魔全数解决了。狼行者看着面前这几只缩小版的疫魔,歪着脑袋想了想,“好吧,不得不承认,这些家伙变小了之后还是一样恶心。”
“那就麻烦你把这些恶心的东西扔进那个愤怒的池子里。我要准备把污染之井驱散了。”法师耸了耸肩,说道。
第二百四十七章 危险交易
驱散瘟疫之井并不复杂,对于灰塔的法师来说,将恶魔遣送回深渊是基础中的基础。而虽然这片黑色泥沼属于世界上最强大的恶魔化身之一,可是它仍然还是恶魔。不过在这之前,起司想要尝试一些刚刚才想到的东西。
“让蝠人们把摄魂怪带走,那些城卫军就先扔在这里吧。我们没办法跟他们解释发生了什么。”起司走向仍然躁动着的瘟疫之井,对杰克说道。天边的黑影已经十分接近了,前来支援的蝠人们随时可能抵达这里。
“需要我保护你吗?”狼行者点了点头,问道。那些四处挥舞的黑泥触手看起来还是十分具有威胁,像法师这样直挺挺的走进对方的攻击范围或许不是一个好主意。
“我和这些东西打过太多的交道了。”起司摆了摆手,示意杰克不需要上前。同时,一根黑泥触手带着恶风从不远处猛地朝着法师的身上抽打过来,可是当它即将打到起司身上的时候,却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它弹开了。
“恶魔防御,实用的法术不是吗?”法师自语着,他还记得当时学习这个法术的时候很多人都对这种只能防御单一种类生物伤害的防御咒术不以为意。可事实上,更加精确的防御带来的才是足够可靠的保护,那些泛用性的魔力护盾或者其它保护法术往往并不能提供足够的防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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触手被弹开的异状引起了瘟疫之井的注意,更多的触手开始有目的的朝着起司攻了过来。不过它们却无一例外的被法师身上看不见的力量所阻挡,无法真的对起司造成伤害。在这样的情况下,法师很快就走到了黑色泥潭的岸边,再往前走一步,他的脚就会陷入这无尽的黑泥之中。
“好了,让我们开始吧。驱散恶魔的第一步,我记得是什么来着?”回想着脑中关于如何将恶魔送回深渊的知识,起司慢慢半跪了下来。他伸出自己的右手,将魔力缠绕其上,之后谨慎的将这只手掌碰到了黑泥上面。接着,一股浩瀚如海的恐怖意识瞬间就从黑泥中涌来,一下子把起司的意识吞没了。
黑暗,粘稠的黑暗。好像整个人都沉入了某种胶质物中一样的感觉。起司努力的想要在这片黑暗中睁开自己的眼睛,可是却发现眼皮好像被死死的缝上了一样,无论如何也打不开分毫。四周的胶质物挤压着法师的躯体,但是却出奇的没有让他觉得痛苦,反而有一种被拥抱的安心感,不过这不能让起司放下戒心,毕竟,这可是瘟疫之井的意识啊。
“咕噜噜!”那是一连串类似沸水中升起的泡泡裂开时才会发出的声音,可是在胶质的影响下,这声音听起来却十分的失真。慢慢的,起司身边开始响起很多这种声音,但是这些声音却又很快的消失,这样的情况不断反复,直到,一个声音从黑暗中响起。
“你不该这么做的。”这个声音和法师印象中自己老师的声音完全一致,可是起司绝不会认为是克拉克在和他说话。而且也可以肯定灰塔之主和这团黑泥没有任何关系。所以答案就是,瘟疫之井读取了他的记忆,并且使用了这个声音来和起司沟通。
“我不该做什么?”虽然嘴巴无法使用,不过法师仍然有办法可以发声,比如直接使用魔力。
“你大可以直接将我的分身驱散掉,但是你却因为自负和傲慢试图与我沟通。而这样做的结果,只能让你被我彻底吞噬。”那个声音说道。
“很多事情,不试试又怎么会知道呢?如果我像个正常人那样对黑暗中的东西都选择视而不见或者敬而远之,那我永远都不能接触到真理的皮毛。”听到对方要吞噬自己,起司并没有慌乱,在他看来,如果对方说的是真的,那此时的法师确实是案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但是如果对方只是在吓唬自己,那么表现出惊慌和恐惧就顺了对方的意思。
“呵呵,你很有意思。”那个声音似乎是被起司的回答逗笑了,它发出低沉的笑声说道。而法师发誓,他从来没听过自己的老师那么笑过。
“告诉我,人类。这回答也是克拉克教给你的吗?”
“你……知道我的老师!”瘟疫之井的话这次真的让起司吃了一惊,从对方的话里来看,这个声音无疑是认识灰塔之主的,这种认识可不是简单的读取了起司的记忆就能得到的。显然克拉克和瘟疫之井之间曾经有过交集,至少是能让这个恶魔记住灰塔之主名字的交集。
“嗯,他确实是我记住的为数不多的名字中的一个。你的老师,和他的接触令我印象深刻。这或许也是为什么我还没有吞噬掉你的意识的主要原因。”那个声音说,“不过这并不能带给你任何的优势,人类。你的老师在我这里欠下的东西,远比他带给我的多。”
听到这话,起司心头一沉。像这种古老而且强大的恶魔,基本都是十分记仇的,而从对方的语气来看,恐怕当年灰塔之主极有可能得罪过这个家伙。这就让法师的立场变的十分尴尬,恶魔可不会计较什么个人和集体的差别,何况在这个时代,很多学徒本身就是传道者的财产。那么对方如果想要通过杀死起司来达到报复克拉克的目的,貌似也不是不可能。
“请允许我强调一下,虽然我身上确实披着灰袍,但是杀死我并不会让我的老师感到难过。”法师为自己辩护道。
在一阵诡异的大笑之后,瘟疫之井的声音再次稳定了下来。
“杀死你?我为什么要杀死你?哦,可怜的凡人,就算我要通过你去报复你的老师,也有更多更有效的方法不是吗?何况,我本来也没打算杀了你,要不然我也不会浪费时间和你进行这次对话。你要知道,就算是透过分身,我们之间的遥远距离也让我消耗巨大。我的仆从们献上的祭品甚至都不足以支付这次通话的价码。”
对话进行到这里,起司终于肯定对方应该没有想要杀死自己的意思。那么既然对方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只为了和自己进行这次交流,法师觉得似乎还有机会完成自己的计划。
“那么……我能问一下您为什么会和我说这些话吗?”起司小心的说道。
“哦,你就把这当成是我因为太过无聊想找个人聊天吧,小巫师。”和克拉克一样的声音说道,“而且,我也知道你在计划着什么。你无非就是想试试能不能从我嘴里知道些内情,问问我将我的眷属召唤出来的是个什么样的家伙,对吗?”
“是这样的。既然您已经付出这么大代价来进行这次通话,我想您不会拒绝我这小小的要求。”既然算计被戳穿,法师倒也承认的干脆。
“呵呵,你的要求对我来说并不困难。可是你也应该清楚,从我嘴里得到情报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你能给我什么呢?一城人的活祭?一个信奉我的宗教?还是你的灵魂……”瘟疫之井说着,话锋突然一转,“但这些我都不需要。不过,就当是对你大胆举动的奖赏吧,我还是可以提供给你一些东西。一些有趣的东西……”
第二百四十八章 残阳如血
在杰克的眼中,起司在半跪下来之后就没有了动作。因为身体遮挡的关系,狼行者并没有看到法师将手放到了黑色泥沼上,不过即使他看到了这一幕,想来也只会把这当成是驱除恶魔仪式中的必要环节。而随着起司与瘟疫之井的交流,泥沼中伸出的黑色触手开始慢慢收缩回黑泥之中。
“起司先生怎么了?”一只体型比同族要大上一些的蝠人无声的落到杰克的身边,问道。他正是之前出现在女巫之家的蝠人头领,被称为夜翼的存在。
“他在把那滩黑泥送回它该在的地方。你们把咱们的人带走就行了,那些城卫军不用去理会。”狼行者扭过头看了一眼夜翼,说道。
“您的意愿。”蝠人头领点了点头,张开嘴发出一阵常人听不见的高频声波,以此来和他的族人进行交流。不过有趣的是,作为**素质极强的狼行者,杰克恰好听得见这种声音。所以当夜翼的命令下达的时候,狼人身上所有的毛发都被吓的竖了起来。
“您怎么了吗?”蝠人疑惑的看着身前的杰克,他可不知道自己和同族沟通的语言在狼人听起来就是一段声调极高的噪音。所以注意到对方的奇怪反应之后,夜翼自然的问出了这一句。
杰克抖了抖头上的耳朵,他现在很想转身把蝠人抓起来让他为惊吓到自己付出代价。可是想到对方确实是无心之举,狼行者也不是乖戾的人,这让他只能黑着脸再次把头转回去看着对方,告诉夜翼自己没事。
一般人自然是认不出狼脸上的表情,再加上对狼人这个种族的不熟悉,蝠人头领也就接受了杰克的说法,把刚才的事情当成了一次小意外。就在这个时候,半跪在地上的起司也从黑色泥沼前站了起来。随着法师重新直起身子,那占据着广场将近三分之一大小的瘟疫之井慢慢褪去,渗入地底之中,最后留下一个深大概五米左右的大坑。
“看起来王都的建设大臣最近要跳脚了。”走到起司身边看着留在地上的巨大坑洞,狼行者说道。
“总比整个城市都被吞噬来得好。”法师说这话的时候声音还算稳定,可是他的脸色却是惨白的。天知道起司是顶住了多大的压力才能顺利和瘟疫之井达成交易,这个古老的恶魔实在是太可怕了。哪怕到了现在,法师背后还在冒着冷汗,劫后余生的感觉让起司险些再次跪倒下去。
思路客
侥幸,实在是太侥幸了。如果不是对方今天的心情不错,再加上认识灰塔之主以及法师身上有着特殊的气息,贸然进入一只如此古老的恶魔意识中是断无生还的可能的。往好了说,起司会被当成是零食被对方直接吞噬,往坏了说,瘟疫之井甚至可以借此接管法师的躯体,用他的身份行走在这世上。
“扶我一下。”起司小声的对身边的狼人说道。杰克此时也注意到了法师的脸色不太正常,他搀起起司的手臂,才注意到法师现在的身体已经因为极大的惊吓而瘫软了下来。如果不是起司用魔力强行支撑,他因恐惧而松弛的肌肉是绝对不足以支持他站起来的。
“你怎么样?”狼人焦急的询问道,起司如此虚弱的状态他还是第一次见。
“没事,不过我得在我‘绝对不要再去做’的笔记上多加一条。这感觉,实在是……太刺激了。”用右手使劲的揉搓着自己的额头,法师用这种方式让自己从脱力中更快的恢复过来。
“您的样子看起来不太妙。”蝠人首领也来到两人旁边,看了看法师的脸色,有些担忧的说道。
“无妨,只是有些消耗过度了而已,驱散体积如此庞大的恶魔,对于我来说也是不多见的事情。”起司笑了笑,说道。而事实上,与其说是法师驱散了瘟疫之井,不如说是瘟疫之井主动离开了这个世界,否则以起司现在的状态,恐怕很难对瘟疫之井的分身产生影响。
夜翼点了点头,它从夜空中听到了族人的回报,于是接着对两人说道。
“我们的人已经撤离完毕了。我的族人告诉我,它们看到了人类的士兵正在朝着这边来,看来是想要找回失踪的同伴。我们是否…”
起司转身看了一眼那些还在昏迷中的苍狮士兵。虽然法师并不清楚一个小队应该由多少士兵组成,不过现在还活着的人却已经不足十个了。而对这些侥幸活下来的战士,今天的经历或许会成为他们一生的梦魇。起司并不擅长使用抹去人记忆的魔法,那种法术一向是咒鸦擅长的。所以纵然法师对这些普通人心怀同情,可是也无可奈何。
这个时候起司就会不自觉的想起爱尔莎,如果她在这里的话,老板娘会对这些士兵的遭遇做出怎样的举动呢?法师摇了摇头,他揣测不出来,那不是他擅长的事情。
“大人。”夜翼看起司的样子似乎没有着急马上离开,不禁再次开口催促道。
“我知道了,先去找摄魂怪们汇合吧。”起司说道。得到了他的命令,杰克一把将法师放到了自己的肩膀上,朝蝠人点了点头,让对方在空中带路。
夜翼见此,一拍翅膀,纵身飞到了已经快要彻底暗下来的天空中。那巨大的身影在空中盘旋着,似乎在辨认方向。起司和杰克同时抬头去看蝠人的位置,但是法师发现自己已经难以在将暗的天空中找到夜翼的踪迹了。好在狼行者的视觉还是可以捕捉到空中的盟友。杰克一跃跳到了街边一栋三层高的房屋的屋顶,狼人落在瓦片制成的屋顶上竟然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今晚,又会有多少人死去呢?”坐在狼人的肩膀上在黄昏下的苍狮王都中穿行,起司看着远处如血一般的残阳,不自觉的感慨道。
当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建筑的遮挡之后,来寻找没有按时到位的士兵终于匆匆赶到这里。他们在惊讶和恐惧中搀扶起还活着的同伴,夕日的余晖映的每一个人的身上都像是沾满了血渍。
第二百四十九章 铁骑士
阿提克斯,是一个不怎么被提起的名字。毕竟拥有着这个名字的人有着太多姓名之外的称号,而这个王国中也没有几个人可以有资格直呼他的名讳。所以甚至有很多加入了王国骑士团的新兵在受训结束后都不会知道他们大团长的名字。比起这个无人提及的名字,他们更愿意叫他,铁骑士。
铁骑士阿提克斯,苍狮王国王国骑士团大团长。这个称号和他所率领的王国骑士团,是能让临近诸国甚至精灵都感到畏惧的存在。而身为大团长的铁骑士,今年已经将近七十岁了。作为一名纯血人类,活到这个岁数在这个时代已经是罕有的事情了,而能像阿提克斯这样依然可以披甲作战的,翻遍大陆的史书恐怕也是特例。
这也就无怪坊间流传着类似铁骑士是受到诸神祝福的战士,得到了直到寿命的尽头都可以享受战斗的祝福之类的传言。不过传言归传言,阿提克斯自己十分清楚,他的身体状况已经大不如前了。之所以还能在这次鼠人战争中站在城墙上挥剑指挥,凭借着的也更多的是手中的武器。
想到这里,大骑士长不免接着逐渐亮起的火光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长剑。这把叫做“铁则”的单手骑士剑,已经跟随阿提克斯很多年了。很多人都不理解为什么像阿提克斯这样身居高位的人会坚持使用这柄看起来毫无装饰的武器,要知道,除了剑脊上印刻着的骑士誓言之外,这把十字形的骑士剑完全没有一点点的装饰。它是如此朴素,恐怕就连那些刚当上骑士的菜鸟都不会去选择它。
可铁骑士知道,这柄剑其实有着和普通武器完全不可比拟的力量。简单来说,当那些栖息于阴影中的东西出现在这把剑之前的时候,铁则上的骑士誓言就会发出红色的光芒,同时持剑者的力量也会因此而得到提升。虽然阿提克斯不知道猎巫刀这种武器的存在,但是这不妨碍他认识到这柄苍狮大骑士长世代相传的单手剑有多么的不凡。
此时的铁则,在火光的映照下依然像阿提克斯第一次看到它时那样闪烁着锋利的光芒,剑上的铭文在昏暗的环境中散发着黯淡的红色光芒,不过这光芒却被路过的士兵当成是砍杀了太多鼠人而染上的血迹。将长剑归鞘,阿提克斯双手撑在城墙的边缘,俯瞰着王都外的原野,在那里,在原本恬静的原野上,无数双闪着绿色光芒的眼睛正在窥视着这座城市。
“命令预备队随时准备,老鼠晚上可没有休息的习惯。”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大骑士长对身边的副官说道。
“您的意愿,大人。”那个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一脸紧张的对阿提克斯行了一个军礼,转身就要去通知所属的军官。
笔趣阁
“等一下。”在副官转身的时候,老骑士叫住了他,“还是没有里昂的消息吗?”
“报告大人…二团长和他率领的部队依然下落不明。”年轻的副官脸上的表情有些黯然,对于这些王国骑士来说,阿提克斯是一个遥不可及的传说,而里昂则像是发生在身边的传奇,单论人气,可能血狮的知名度尚在铁骑士之上。
“知道了,你去吧。”挥了挥手让对方去传令。在副官走后,阿提克斯微微叹了一口气,接着将视线投向北方。那里是里昂失踪的方向。身体上的衰弱让铁骑士十分迫切的想要将大骑士团长之位交给血狮,他为此从里昂还是骑士扈从开始培养了他几十年。在大团长眼里,就是和他有着相同姓氏的儿子和孙子都不及里昂在他心中的位置。
“你可别死啊,小子。”阿提克斯灰白色的眼睛里看到的是当年那个鼻涕都擦不干的小孩严肃的脸,这个出身平民的孩子用最标准的骑士礼请求成为当时已经是名满王国的铁骑士的扈从。真是难为他到底是怎么从别人嘴里打听到这一套礼节的。
可是即使如此,当年的阿提克斯也没有立刻答应里昂的请求,而是给了他一些钱资助他去接受最基础的教育。因为铁骑士知道,那些整天只会拿着武器穿着铠甲骑在马上耀武扬威的家伙可不能称为骑士。在他的心中,只有真正用生命在贯彻着骑士教条的人才有资格穿上象征着王国荣耀的白狮披风,才有资格有朝一日,接受这把铁则。
因此,里昂的兵败失踪对于铁骑士的打击恐怕尚在老年丧子之上。现在支撑着阿提克斯的,也就只有里昂的尸体还没有找到这一点渺茫的希望。这种痛苦,也就随之转化成了对鼠人这个种族的滔天恨意。原本铁骑士在知道了这些怪物是苍狮的子民受到瘟疫的影响后转化成的时候,还是主张让药剂师协会寻找接触这种变化的解药,然而如今,他已经是鼠人灭绝主义的绝对拥护者。
“大人,没有及时到位的第三预备队找到了。”传令的士兵快步跑到阿提克斯身边,说道。
“找到了?”铁骑士敏锐的抓住了士兵的用词,“他们遇上了什么问题?”
“幸存的第三预备队士兵只有七人,其余人员自队长以下全部失踪。幸存者都受惊十分严重。发现他们的现场有一个之前不存在的巨大坑洞,据清醒过来的人说……袭击了他们并且制造了坑洞的东西是恶魔。”那个士兵似乎自己也觉得自己的话听起来十分荒谬,他半低着身子,不敢去看大骑士长的脸。
“恶魔?”阿提克斯愣了一下,他原本以为这支预备队只是怯战而已,没想到回报上来的确实这样的信息。铁骑士不是不知道恶魔的存在,可是他也知道在苍狮会出现恶魔是多么匪夷所思的事情。但是伤亡的人数是不会说谎的,那些连尸体都找不到的士兵要不就是趁乱当了逃兵,要不……
铁骑士摇了摇头将脑中的想法压了下来。现在大战当前,作为军队统帅的自己绝对不能乱。于是为了转移注意力,他继续问道。
“还有什么事情吗?”
原本阿提克斯没指望这个士兵还能说出什么有价值的情报,谁曾想这个士兵接下里说的话,让老骑士长险些晕厥过去。
“今天上午药剂师协会遭到了袭击,现场逮捕了复数的刺客和佣兵。陛下下令要求血斧大公处死洛萨伯爵,但是据说血斧大公并没有完成他的任务,现在在王宫中像陛下请罪。此外,有人声称在码头区看到了很多披着斗篷的怪物。”
铁骑士一手扶住城墙,以防自己倒下去。他抬起头,看着天空中微弱闪亮着的星辰,喃喃道。
“诸神啊,你们这是在开什么玩笑吗?”
第二百五十章 猎巫刀
随着城墙上支起大量的火把和灯具,夜晚笼罩了这座城市。在贫民区的一间小诊所里,起司和杰克见到了之前分开行动的同伴以及这些摄魂怪的负责人,希尔女士。这不是法师第一次见到这位摄魂怪首领了,在之前的准备期中,希尔被女巫托付了将解药散播出去的任务,而她也用行动证明了自己的价值。
“王国的反应怎么样?”靠在诊所里的木椅上,起司询问道。对于今天白天的行动可能会带来多大的影响,法师还是心里有数的,要说不会传到王国的各个掌权者手里,那恐怕就是自欺欺人了。起司现在只希望王国的应对不会给晚上的行动带来麻烦。
“目前来看他们还没有什么大动作。不过您白天干的事闹的挺大的,现在王都里估计已经没有人不知道那场荣耀审判了。”身着白袍的怨灵站在房间角落的阴影里说道,这些可以穿行于各个阴影中的存在不仅仅是负责传递命令的传令官,更是收集情报的耳目。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那些人很明显是受了什么魔法的影响,那个时候和他们讲理完全没有意义。只是我没想到这个王国里居然会出现猎巫刀这种东西,不过从结果来看还是好的。”法师接过同伴递来的面包,狠狠的咬了一口,趁着这宝贵的时间补充体力。
“这把赫恩之手如果真的是你口中的猎巫刀吗?”洛萨坐在椅子里,他的膝盖上放着的就是那把从哈罗德三世手中得到的武器。只不过现在的赫恩之手看起来和普通的战斧似乎并无区别,硬要说的话,无外乎就是斧身上雕刻着的狮子图腾特别精美罢了。
“我怎么没觉得它有什么地方不一样。”
起司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去,耸了耸肩,对黑山伯爵说道。
“你觉得在天上飞着的鸟会理解弓箭的原理吗?一直以来这种东西都是被用作狩猎施法者的,作为施法者,我连持有这把武器都做不到。又怎么可能知道怎么使用它呢。”
“那爱米亚女士呢?您对猎巫刀知道多少?”见从法师那里得不到答案,洛萨转头询问其女巫来。
爱米亚也在进食,不过看起来她的注意力并不在眼前的食物上,而是在想着什么其他的东西。这也导致了当伯爵第三次叫她的名字的时候,女巫才反应过来。
“您是想问关于猎巫刀的话题吗?”爱米亚的眼睛里还有些疑惑,看起来并没有听清楚洛萨的问题。在得到了后者肯定的答案之后,女巫理了一下头发,接着说道。
思路客
“关于这个,或许我还真可以告诉您一些信息。”
爱米亚的话不仅让洛萨高兴起来,连起司都不自觉的把身体往前倾斜了一些,为的就是不错过女巫接下来的话。要知道,对于猎巫刀,哪怕是灰塔的图书馆中也鲜有记载,甚至那些记载多半也只是猎巫刀的各种能力,关于普通人是如何使用它们的,却是完全没有提及。
“先说好,我知道的信息也只是女巫在长久的被追杀中总结出来的经验,并不能保证对每一个人都适用。”女巫清了清嗓子,开始了她的讲解。
根据爱米亚的说法,作为生活在人类中的异类,女巫一直以来都是猎人的首要目标。可以说,一名成熟的猎人在他的狩猎生涯中可能没有遇到过狼人或者吸血鬼,却一定和女巫有着交手的经历。而也因为女巫这个种族的外形特点,即便是对黑暗种族最深恶痛绝的猎人,也难免会因为某些原因和女巫产生除了猎杀之外的交集。而这,也是女巫们得到关于猎巫刀知识的主要来源。
根据那些被女巫美丽外表迷惑了的猎人的说法,猎巫刀这种东西,大部分情况下和普通的武器是一样的。只有当它们的持有者身上没有魔力的同时,接触到了带有魔力的存在,猎巫刀才有可能展现出它们不凡的一面。
不过这也不是说只要没有魔力,谁都可以使用猎巫刀,严格来说,猎巫刀这种东西,和神话中那些只有天生王者才能拔出来的剑,只有某位神邸才能挥舞的战锤是同类的东西。区别在于,大多数的猎巫刀威力更弱一些。也就是说,大部分的猎巫刀可以自主的选择使用者。如果是那些它们不认可的人持有它们,那么得到的也就是一把不那么容易坏的武器。
“虽然没有经过严谨的试验证实,不过根据我们的猜测,猎巫刀认主的依据应该是持有者的信念。”女巫隔着桌子看向洛萨腿上的战斧,说道,“这种信念可能是仇恨,可能是荣耀感,或者只是单纯的**。当使用者具有猎巫刀认可的信念的时候,猎巫刀自然会帮助它的主人。”
“嗯…恕我直言,可是您所说的这些太过于笼统了。”法师皱着眉头用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说道。对于起司来说,这种程度的情报根本谈不上有用的信息。不过考虑到这是连自己老师都说不清楚的事情,或许女巫们知道的已经不少了。
“信念吗?”洛萨听了爱米亚的话,用手轻轻拂过赫恩之手上的花纹,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几人所在的房间门被打开了。依然戴着乌鸦口罩的希尔走了进来,对女巫和法师微微行了一礼,说道。
“大人们,有情报说在商业区出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罗兰先生已经让蝠人族先行前去侦查了,不过他让我也来跟您们说一声,以防不时之需。”
“看来我们的对手等不及了?很好,反正我也吃饱了。”起司说着拍了拍长袍上的面包屑,站了起来,“鼠人的情况如何?”
“它们的夜间攻势已经开始了。跟您所预料的一样,人类士兵中开始出现了伤亡。不过现在看来他们应该还能挺到天亮。”
“我知道了,尽量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保护人类士兵,要是他们溃败,我们的努力就都没有意义了。如果有必要,请爱德华族长在鼠人的后方动用墓土守卫。”法师命令道。
“听起来又有事情干了?”在桌子上趴着休息的杰克听到起司的话睁开了眼睛,说道。对于这位狼行者来说,夜晚才是出门找人打架的好时机。
“是啊。你待会跟我一起行动。爱米亚女士,请您先回指挥所坐镇,我怕会有人想要直捣黄龙。”女巫点了点头,表示愿意遵循法师的话。
“那我呢?”洛萨见其他人都有了任务,开口问道。
起司看了黑山伯爵一眼,说道。
“我会让希尔女士派人护送你回伯爵府。你先休息一下,夜晚,不是属于你的时间。”
第二百五十一章 巴克姆
苍狮王国西南边界
草原,在这里被树林所取代,茂密的树丛让游牧民族引以为豪的战马完全无法施展。在这些牧民的口中,这片立于草原南方的森林叫做无尽林海。据说,即使是最骁勇善战的战士步入这片林海之中,也会迷失方向。茂密的树叶遮蔽了天空,在深林中迷路的人得不到祖灵来自天空的帮助,最终只能化为高大树木的养分。
当然,这只是草原人对于不熟悉的森林所诞生的恐惧而产生的传说罢了。对于苍狮的子民来说,他们很清楚这片森林并不是无穷无尽的,它的面积充其量也不过和半个王国相当。可是这并不代表这片森林是安全的,毗邻着这片森林的所有国家都禁止猎户进入这片森林。同时更加严禁任何形式的伐木行为,违者立斩不赦。
这其中的原因只有很少的一部分人知道,他们或许是世代生活在这片森林边上的采药人,亦或是曾经冒险进入森林又侥幸离开的冒险者,不过更多的,是和这片森林真正主人有过交流的人。这些人都十分清楚,尽管在地图上这片森林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可是它却不是一处无主之地。这里,是精灵的领土。
精灵,这是一个少数被人类承认与人类平等的智慧种族。他们类人的外貌和恬淡的性格至少让人接受起来要比兽人或者其它生物容易的多。不过事实上,人类之所以会乐于去承认精灵的地位,也许仅仅只是因为相比起会和他们争夺矿产的矮人以及争夺食物的兽人,精灵的生活区域和人类最没有交集。
不过有趣的是,相较于人类可以以较为平等的姿态去面对精灵,这些长耳朵们却并不喜欢人类。或者说,他们十分厌恶人类。这种厌恶并不是因为人类的外貌以及两族间的摩擦,对于精灵们来说,短命又好战的人类是完全不可理喻的物种。与更加看重未来的森林之子相比,人类迫切的改造,破坏着这个世界的原貌,逼迫自然变的更加顺从自己。
所以,综上所述,一个像人类一样的精灵是十分不可思议的存在。可是里昂面前却恰巧有一个。
“我说,你的伤口已经包扎过了。而且以你们的治疗能力,那只眼睛又不是长不回来,你有必要这么哭丧着脸吗?”血狮对身边一直撇着嘴的精灵说道。经过简单的自我介绍,他已经知道这个使用双刀救下了自己的长耳朵叫做巴克姆,如他所猜测的那样,是一个刚刚成年的巡林者。
面对里昂带着些鄙夷的脸,巴克姆将头上的兜帽往下拉了拉,虽然他也知道因为自己的样子有些丢脸,但是从未体验过的疼痛和失去一只眼睛的恐惧感让他无法平心静气的面对眼前的这个人类。精灵闷闷不乐的挥刀斩开了面前的树藤,从他身上可看不到一点长寿种族的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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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狮歪了歪头,作为被搭救者,他虽然觉得巴克姆的状态很有问题,但也不好多说什么。不说别的,眼下离开这片森林还需要对方的帮助,要是因为说错话被人丢在树林深处等死,那未免就太冤了。
里昂身上的伤势其实并不是十分严重,影响血狮活动的主要原因主要是饥饿和疲劳。饥饿的问题在巴克姆提供的食物补给下已经得到了很大的缓解,对于精灵而言,森林当中到处都是食物。虽然要不要咽下那些味道奇怪的树果确实让里昂犹豫了一下。至于疲劳的问题,那恐怕必须得等找到可以休息的地方才能解决了。
二人就在这样的沉默中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在这过程中,血狮注意到了一些事情,这让他颇为不安。
“我们真的在往树林外走吗?我怎么觉得越走越深了呢?”骑士长看着头顶更加茂密的树冠,皱着眉头说道。
“我是说过会送你离开森林,但是那得等我把这东西带给那些老头子之后。”巴克姆抬了抬手,他的手里拖着的正是那只鼠人的尸体。这原本就是他的任务,作为一名巡林者,保证不洁之物远离树林是他们的天职。
“什么?”里昂一听这话顿时就急了,“你知道在我跟着你去见你口中的老头子的时候,有多少苍狮人正在受到你拖着的这种怪物的伤害吗!”
谁知道听到了血狮的话,精灵转身就把手中的长刀架到了前者的脖子上。
“闭嘴,人类。我才不管你的国家变成了什么样!再说就算我把你送出去,你一个人又能干什么?”
面对在脖子边闪着寒光的精灵长刀,骑士长沉默了。他沉默不是因为害怕对方真的会杀了自己,而是因为他知道巴克姆说的是对的。以他一人的力量,对于这场鼠人瘟疫来说实在是沧海一粟。想到这里,里昂再次开始打量起眼前的这个精灵。
血狮不是第一次见到精灵了。事实上,人类和精灵间的关系就像是人类和人类之间一样,小规模的战争,台面下的交火,这种东西每隔几年就会来上一些。里昂作为苍狮帝国最精锐的骑士,他的手上自然也染上过不少精灵的血。所以,对于这些长耳朵的邻居,他还是有着一些认识的。
“怎么,说不过我就想杀了我吗?”可能是察觉到了骑士长的视线吧,巴克姆在收回架在对方脖子上的刀时说道,“我劝你还是省点力气。我不想杀一个刚救下来的人。”
“听你的口气,好像你并不喜欢我?”里昂不是一个善于察言观色的人,但是就算是他,也能听懂精灵话中的讽刺意味。
“哼。”巴克姆冷哼了一声,转头继续向森林深处走去。在走了几步之后,他说道,“你的右手手背上有一条疤痕,那是我们的箭矢才会留下的痕迹。”
里昂听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他身上的伤痕太多了,多到有时候他都想不起来某一条伤痕是在何时被谁留下的。现在记忆被精灵唤起,骑士长确实在手背上找到了一条和铁质武器留下的疤痕不同的痕迹。
“如果这能让你好过一点的话,给我留下这条伤口的精灵是一个让人值得尊敬的对手。”血狮说道。
“可你还是杀了他不是吗?”
“……这就是战争,巴克姆。”
第二百五十二章 绿之子
树林中的里昂在精灵的带路下朝着森林的更深处前进着。到了这个地方,骑士长基本已经确定自己是离开了苍狮的国境了。而虽然曾经和精灵打过仗,不过血狮还是第一次如此深入森林。毕竟没有任何一个指挥官会愚蠢到让自己的部队开进这种连正常行走都会觉得困难的地方。
“我们还要走多久?”感到自己的双腿像是灌了铅一样,血狮知道他的身体已经快到极限了。太久得不到休息的后果就是骑士长现在对周围的感觉十分迟钝,就好像是从一个很远的地方在看眼前的事物一样。
巴克姆停了下来,他其实早就注意到了人类的虚弱,只不过因为赌气,所以才一直没有提出休息。现在听到里昂的话,他明白对方这是到了极限。可就在精灵打算再说几句讽刺的话就停下来休息一下的时候,一声闷响声响起。血狮很果断的晕了过去。
当里昂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微凉的空气和草丛中的虫鸣让这片森林比起白天多了几分恐怖的氛围。精灵是不生火的,而且在这样茂密的树林里,就算想要生火也不容易。所以当血狮从草地上爬起来的时候,他看见巴克姆正坐在正对着自己的树下休息。从精灵的呼吸来判断,他显然是睡着了。
鼠人的尸体在两人的不远处,经历了一整个白天的时间,那具尸体已经有些腐烂了,微弱的臭味在潮湿的空气里十分明显。在森林中这样任凭尸体发出气味是很危险的,那会招来很多食肉动物的窥视。不过从周围安静的情况来看,巴克姆应该是用了什么措施驱赶了周围的野兽。
想到尸体,里昂在爬起来之后摸了摸自己腰上拴着的口袋,那里面是格里高利的骑士徽记。白天由于时间有限,他只能够草草的将这位不知道是敌是友的骑士安葬在丛林的土壤中,就连祷言都来不及说。血狮试着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脚,发现除了过度活动之后的酸痛感之外并没有什么问题,看来这几小时的睡眠很大程度的缓解了他的疲劳。
蹑手蹑脚的离开精灵睡觉的那棵树,里昂独自走到了不远处的林地。这里的树冠稍微稀疏一些,月光和星光顺着树叶间的缝隙倾泻下来,像是一条银白色的光柱。骑士长走到光柱下,低着头看着手中的骑士徽记,那徽记的样子和他胸口佩戴的几乎完全一致,只是刻在上面的名字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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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逝去的战友,愿你的灵魂得到安息,愿你的躯体融入大地,愿你的意志得到继承……”苍狮王国骑士葬礼上的祷言血狮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这是他为数不多可以倒背如流的篇章,原因无他,他作为王国骑士团的二团长,已经主持过太多同僚的葬礼。
里昂的声音低沉而平缓,冗长而压抑的祷言从他口中说出来却有一种平静的感觉。此时的他不像是个骑士,倒像是在传道的牧师。月光,渐渐偏斜了,苍白的光照在骑士长满是污渍和破损的盔甲上,随之而来的,是林间慢慢亮起来的无数绿色的光点。这些光点像是一个个小灯笼,散发着充满生气的翠绿的光。
祷言,结束了。血狮抬起头的时候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些不知何时出现的发光体。可不知道为什么,里昂对这些朝着他慢慢飘过来的光点却生不起半点戒备之心,他本能的觉的这些小东西是抱着善意的。光点越来越近,一些甚至已经到了骑士长身前不足一步的距离。
这个时候,里昂才发现这些光点实际上是一些拇指大小的东西。它们有着粗略的人形,长着如同昆虫一样的翅膀,两只大眼睛几乎占据了脸的四分之一,却并不让人恐惧,只是觉得可爱。这些翠绿色的小家伙好像很喜欢里昂,它们在骑士长身边环绕着飞舞着,有些胆子比较大的甚至停在血狮的手上或者头上。
“看起来你很受森林欢迎。”巴克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精灵一觉醒来发现骑士长不见了,顺着地上的痕迹跟过来就看到了现在的情景。
“什么意思?它们是谁?”听到精灵的话,里昂缓缓的将身体转了过来,虽然他已经尽量将这个动作的幅度最小化,可是还是让周围飞舞的小家伙们一下子散开了好远。
“小心一点,它们不喜欢你身上的铠甲。铁,对于它们来说是致命的毒药。”巴克姆说道。当血狮的动作停下来之后,那些飞远了的绿色生物又一次凑了过来,开始围着骑士长上下翻飞。
“怕铁?它们是妖精?”即使是血狮,在小的时候也听人讲过关于妖精的故事。这些在故事中喜欢恶作剧和牛奶的小家伙是所有小孩子的伙伴。它们保护年幼的生灵不受到疾病和污秽的侵染,也帮助那些身上有它们喜欢特质的人。
“妖精?”巴克姆用奇怪的发音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汇,似乎他是第一次听到,“你们是这么称呼它们的吗?我们喜欢叫它们绿之子。这些家伙是森林意志的体现,它们的出现就说明,你有被森林喜爱的特质。”
“是吗,没想到我居然还有这种天赋。”里昂笑了一下,将手慢慢的抬到脸前,在他的手背上,一只绿之子正坐在上面开心的挥舞着它的手。
“被绿之子喜爱可不是天赋。它们不会对某一种特定的人感兴趣,能让它们主动聚拢过来,而且无视你身上金属铠甲带来的威胁,这说明你有一颗被自然所接纳的心。”精灵严肃的说道。
对于巴克姆来说,这些绿之子是十分崇高的存在,想要借助森林的力量,就必须要得到绿之子的认可。这是每一个志在成为巡林者的精灵都必须经过的考验,而巴克姆拼尽全力也只是让绿之子们不讨厌他而已。可是眼前的这个人类居然得到了森林意志的宠爱,这让精灵的心里不太舒服。
“如果你休息好了的话,我们可以继续上路了。明天天亮之前,我们应该可以见到我的导师。”说完,巴克姆转头按原路走了回去。留下血狮被绿之子的包围弄得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在不让这些小家伙碰到铠甲的前提下离开。
第二百五十三章 精灵长者
绿之子们似乎真的十分喜欢骑士长。哪怕里昂离开了林地追上了先行出发的巴克姆,这些小家伙也没有离开的意思。它们仍然围绕着血狮飞着,并且不时发出细碎的笑声。而得益于这些森林妖精身上散发出的绿光,里昂这个完全没有办法再夜间视物的普通人也可以勉强跟上精灵的步伐。
但是这种跟随并不是无止境的,当晨曦从林间洒下,这些刚才好像还在里昂身边的绿之子转瞬间就不见了踪影。看到血狮困惑的表情,巴克姆开口解释道。
“它们在阳光下是不可视的。想在白天看到绿之子,必须先和森林建立链接。”
“所以你还是可以看见它们对吗?”骑士长问道,在他的意识里,精灵们应该都和他们生活的森林有着密切的关系。虽然并不理解巴克姆口中的链接到底指的是什么,但是里昂下意识的认为对方应该是做到了这一点的。谁知道这却是巴克姆最羞于启齿的事情,作为一名成年精灵,一名巡林者,他被养育了自己的森林拒绝了。
“……我不行。不是所有精灵都受到森林的钟爱的。”短暂的沉默之后,巴克姆用极快的语速说完了这句话,接着加快了脚下的速度,不想再回答里昂的问题。
随着精灵加快脚步,两人很快就来到了巴克姆口中“导师”的所在地。随着眼前的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一汪清泉从隆起的石缝中潺潺流出,在二人的脚前汇成一片不大的池塘。而此时的池塘边上,驻足着许多来这里摄取水份的动物,以及一个安然的坐在池塘边的精灵。
这个精灵穿着一身树叶和藤蔓组成的衣服,留着一大把散乱的白色胡子,胡须的下端用草茎随意的辫成无数股。与这令人印象深刻的胡子相对的是这个精灵的头发,里昂发誓,即使是苍狮最不修边幅的乞丐也不会有这么一头杂乱的长发,这些头发已经可以把这个精灵的身体盖起来了!
在那头灰白色的长发里,夹杂着土块,树叶,甚至还有一些昆虫。来喝水的鸟类不时就会飞到这个精灵的身边,啄食他头发中的虫子。不仅是鸟雀,周围的动物也完全没有在意这个精灵的意思,它们对待精灵的态度,好像是对待一块本来就在池塘边的石头。
事实上,如果不是那些头发里露出的面容和伸出头发的那两只长耳朵,里昂也差点以为这位精灵只是块长着藤蔓植物的岩石。不过巴克姆对此倒是不以为意,他拖着鼠人的尸体,径直走到老精灵身边,这个动作将那些原本驻足嬉戏的动物全都吓的逃到了树林里去。
“老师,我回来了。”没有人回应巴克姆的话。这个时候里昂才发现那个坐在地上的老精灵是闭着眼睛的。
年轻的精灵又反复呼喊了几声自己的导师,可是在都没有回应之后,巴克姆的耐心似乎被消磨殆尽了,只见他放下鼠人的尸体,双手按住老精灵头发中的肩膀位置,开始剧烈的前后摇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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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起来了!老家伙!”
里昂面部肌肉抽搐着看着巴克姆这么摇晃了自己的导师将近一分钟,两只枯瘦的手才从茂盛的头发里伸出来,抓住了年轻精灵的手臂。随着一句骑士长听不懂的精灵语,巴克姆停止了自己的动作。
毛发旺盛的精灵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这个时候里昂才注意到原来他身边插着一根长满青苔的木质手杖。而随着老精灵的动作,一些蝴蝶和甲虫也从他的头发里飞了出来,这让人不禁好奇这个老家伙的头发里到底住着多少房客。
“哦,看来我们有客人了。”不需要巴克姆引荐,老精灵也已经注意到了里昂,毕竟骑士长还是很显眼的存在。同时,随着这个精灵的目光和血狮四目相对,里昂发现,对方的眼睛里闪动着绿色的光芒。就像是起司施法时才会有的那种光芒一样。
见到这种情景,里昂本能的朝后跳了一步,同时做出了战斗的架势。不过他预想中的攻击倒是迟迟没有到来,反而是巴克姆一脸鄙夷的看着骑士长,默默的走过他身边去拖那只鼠人的尸体了。
“吼吼,不好意思人类客人。看来是我的眼睛吓到你了吗?”老精灵笑着对里昂说道,他的人类语说的居然比巴克姆还要流利,“真是抱歉啊,老朽的这双眼睛看起来确实很奇怪。”
“这可是您受到自然意志认可的证明。被吓到只能说是这个人类太过孤陋寡闻。”拖着尸体的精灵说道,将鼠人的尸体放到了老精灵面前,“这就是您让我去找的东西。还有几只比较小的,我没有办法带回来。”
“看来这些不洁之物给你造成了不小的麻烦?”虽然巴克姆竭力掩饰,但是老精灵还是看到了他瞎掉的那只眼睛。
“都是这个人类拖后腿,不然我不会变成这样的。”毫不客气的把责任甩到了里昂的头上,年轻的精灵说道。不过很显然,这种简单的谎话是骗不到他的导师的。
老精灵摇了摇头,对于这个后辈,族里的其他人多有争议,不然也不会把巴克姆交给他来看管。要知道,教导年轻人可不是他这样的长者应该浪费时间去做的事情。要不是精灵的人口一直都处于紧张的状态,每一个年轻人都必须重点栽培,像巴克姆这样的“异类”,恐怕说什么也不能加入巡林者的行列。
“抱歉了,让你一路听了这么多的疯话。巴克姆的本性并不坏,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控制自己。”
里昂对此倒是无所谓,如果说巴克姆的脾气都让他受不了的话,那些自小就被宠溺惯了,满脑子不切实际的幻想的贵族少爷小姐们岂不是要逼着骑士长拔剑砍人?
“您言重了。我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里昂微微欠了欠身说道,这是一名骑士对长者应有的态度。
“那就好,毕竟像你这样受到绿之子喜爱的人类可不多见。如果你因此而厌恶森林,对于你我来说都是一种损失。”老精灵说着伸出自己的一只手,好像在迎接某种看不见的东西一样。据里昂推测,那应该是跟着他来到这里的绿之子。
“对了,忘了自我介绍了。我是巴克姆的导师,愿意的话,你可以叫我亚特伍德或者绿杖。”
“里昂,苍狮王国国王骑士团二团长。”
第二百五十四章 惊吓
精灵长者,是用来专指那些活了悠久岁月的精灵。事实上,虽然精灵的理论寿命远超人类,可是鲜有精灵真的能够活到自然死亡。战争,意外或者疾病,在这些情况面前受到森林钟爱的森林之子也不会比一只甲虫坚强。所以对于精灵们来说,那些见多识广的长者就是真正的瑰宝,他们或许精于与自然沟通,或许深谙处世之道,即使只是空活了这漫长的时间,他们所见到的东西也足以教授后辈。
里昂之前在苍狮之外的地区参加战斗时曾经有幸和精灵并肩作战,那个精灵张嘴闭嘴都是“长者说”,这在让骑士长对他相当厌烦之余也对精灵族的长者有了一个模糊的概念。而现在他面前自称亚特伍德的精灵毫无疑问就是一位精灵长者。老实说,这还挺让血狮意外的。
老精灵在和骑士长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之后就开始着手对巴克姆带回来的鼠人尸体进行研究。只不过精灵的研究方法和之前里昂见到过起司的解剖以及药剂师协会那些药剂师的手法都不相同。只见绿杖将那只枯瘦的手放到已经略微腐烂了的鼠人尸体表面,接着那只手开始像抚摸爱宠一样轻柔的在尸体上跳动着。
“我说,你们的探查方法,是不是有点……”看到一个老精灵如此病态的在抚摸一具半腐烂的鼠人尸体,这画面让里昂实在是有些难以接受。不过巴克姆对此好像不以为意。
“在老头子眼里,我们也好,那具怪物的尸体也好,都是自然的一部分。接触那具尸体只是为了洞察它的内部结构,就像是你们人类会用叉子确认肉熟没熟一样。没什么好惊讶的。”年轻的精灵说道。
这个比喻里昂姑且算是听懂了,可是令血狮惊讶的是,巴克姆对于人类的了解似乎比自己想象的要清楚。像他这样年纪的精灵应该还没有机会深入接触人类才对。那么,是这位自称绿杖的长者教给他的吗?
在两个说话的时候,亚特伍德似乎已经完成了对尸体的检查,精灵长者把手从尸体上收回来,做出凝重的表情。就在里昂想要上前询问成果的时候,下一瞬间对方的举动险些让骑士长夺路而逃。
绿杖将手从鼠人的尸体上移开,然后猛地发力,将那只枯瘦的手臂整个伸进了鼠人的腹腔里!老精灵的手在鼠人的腹腔中搅动着,发出令人作呕的声音,大量的血液和其它液体顺着鼠人肚子上被刺破的缺口流出来,不过亚特伍德看起来却对此毫不在意。这么搅动了几秒之后,绿杖似乎终于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精灵一把将什么东西从尸体的肚子里掏了出来。
那是一颗沾满了血迹的心脏!
“喂,我要是你现在就把眼睛闭上。”巴克姆在里昂的背后说道。
至于精灵到底有没有闭上眼睛,血狮是不会知道了,因为他的目光彻底的凝固在了下一秒。原本里昂虽然觉得亚特伍德把鼠人心脏掏出来只是因为这可能是变异的核心,但是接下来他看到的画面让他对精灵族的印象彻底改观了。
因为,亚特伍德,这位看起来十分和蔼的精灵长者,在把心脏从鼠人尸体里掏出来之后,在自己后辈和里昂的面前,狠狠的一口咬在了那颗心脏上!并且在骑士长呆滞的视线注视下将整颗心脏三口两口全都吃了下去,看老精灵的表情,好像是在啃食什么多汁的果实一样。可是他脸上的大量血迹,以及那颗心脏原本属于一个人类这样的事实,让里昂本能的想要呕吐。
“你!呕……”好吧,骑士长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本能,转头大口的呕吐了起来。只不过由于他这两天只吃了一些野果,胃里并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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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克姆轻轻拍了拍里昂的后背,希望能让他好过一点。从精灵脸上充满同情的表情来看,他肯定也曾经经历过类似的情况。
“老头子,你吓坏客人了。”
对此,亚特伍德毫无自觉的吮吸着自己的手指,一副还没有吃过瘾的表情。听到巴克姆的抱怨,老精灵有些尴尬的抓了抓头发,只不过他脸上的表情配上嘴边的血迹实在是让人觉得后背发凉。
“抱歉,抱歉,我忘了这里还有外人。”
另一边的里昂总算是结束了他的干呕,骑士长扶着旁边的树干直起身子,他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巴克姆和亚特伍德。
“你们真的是精灵吗?还是只是披着精灵皮的恶魔?”
“噗哈哈哈!”听了血狮的话,绿杖不禁大笑了起来。他走到池塘边,用溪水清洗掉了自己嘴边的血渍。
“老头子就是这个样子,你被吓到也很正常。我敢说要不是他是这片森林里年纪最大的精灵,早就被驱除出去了。”巴克姆耸了耸肩,说道。对于自己的导师,这位年轻的精灵也是满腹牢骚。虽然他知道自己在同辈中的天赋并不出众,可是当族人们把他交给亚特伍德之后,巴克姆一度怀疑他们是想借这个老疯子之手杀了自己。
“嘿,巴克姆,在客人面前收敛一点。”已经洗干净脸的精灵长者走了过来。
见到亚特伍德走过来,里昂下意识的朝后退了一步,面对着一个可以面不改色吃掉其它智慧生物心脏的家伙,骑士长可不想和对方离得太近。
“别害怕,来自苍狮的客人。我做了什么值得你如此忌惮吗?”
“我想值得,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面不改色的吃下一颗心脏。”里昂面色苍白的说道。
听到骑士长的话,老精灵又笑了,他摇了摇头。
“在你看来是这样的吗?我吃了一个曾经是人的怪物的心脏?所以你才会如此恐惧。”
“难道不是吗?”
“哈哈,是,也不是。虽然你身上有受到森林喜爱的潜质,但是你的心被你们人类的社会规则钳制的太紧了。很多东西,我是说很多东西,你看到的并不准确。”亚特伍德说道。
看着那双闪动着绿色光芒的眼睛,里昂感觉对方的话里似乎有些道理。可是骑士长却无法分辨出这个精灵长者到底要对自己说什么。
“如果有一天,你的王国和家族不再需要你了。到森林中来吧,我会教给你很多东西。”凝视着血狮脸上疑惑的表情,亚特伍德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感谢您的厚爱,可是眼下我的国家和人民都十分需要我。”里昂回答道。
“我没说是现在,而是有一天,里昂先生。至于现在,我们还是得谈谈关于您和您的王国正遭受到的苦难。”
第二百五十五章 额外条件
亚特伍德接下来说的话对里昂产生了极大的震动,这震动甚至还要在精灵长者生吃了鼠人的心脏之上。很难想象,一个没有踏出过森林的精灵仅仅只依靠一只鼠人身上得到的信息,就推测出了苍狮现在的处境。虽然里昂仍然试图在这些老邻居面前为人类王国争取一些颜面,不过绿杖说的东西却让他不知道如何反驳。
“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现在的苍狮除了那些大型城市之外,已经很难说有绝对安全的地方了,对吗?”老精灵坐回池塘边上,对骑士长说道。
“我不这么认为,现在被确认的疫区也不过只有不到五个领地,而王国尚且有复数的领主没有在自己的领地内……”
“他们没有回报,又怎么可以确认没有呢?”亚特伍德打断了里昂的话,笑着说道,“你们的贵族是怎样行事的,我想不需要我来告诉你吧?如果鼠人们不大张旗鼓的开始攻打城镇,恐怕这些领主老爷们根本不会在乎那些偏远地区的损失报告,不是吗?而那些地方,却可以为鼠人们提供最好的桥头堡。”
精灵的话令血狮无话可说,他的心里其实也十分清楚,现在的苍狮王国全境之内可能都已经找不到一处绝对安全的所在了。从对萨隆伯爵领的封锁失败的那一刻起,鼠人的扩散已经变的难以遏制。里昂不甘心的握紧了拳头,对于自己无法守护国家这件事感到非常自责。
“不过你也不需要那么悲观,骑士先生。现在的苍狮还没到重疾难返的地步,如果我猜的没错,至少在那些大中型城市的庇护下,人类还保存着足以匹敌鼠人的力量。”绿杖注意到里昂情绪上的变化,出声说道。
可是面对对方的安慰,骑士长却没有领情,他摇了摇头,脸色很不好看。
“既然您已经有了如此清晰的推论。那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确实,王国现在的军事实力完全可以将这些鼠人通通消灭掉。但是这是有一个前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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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再锋利的刀剑也劈不开流水是吗?”老精灵点了点头,他听懂了里昂的意思。想要凭着军队消灭鼠人,前提就是鼠人会像人类那样将战力聚集在一处,和苍狮的军队正面作战。不过这显然是不可能的,这些鼠人就像是真的老鼠一样,除非有着绝对的优势,否则绝不会和人类硬碰硬。
“正是。原本我们是打算将鼠人的活动范围限制起来,这样它们在吃完了活动范围之内的食物之后,数量势必会产生下降。而只要不去主动感染瘟疫,那些鼠人也会因为饥渴无法产生新的同类,这么一来,不要多久,这次瘟疫就会平息下去。”里昂说道,这也是他在起司完成了瘟疫的初步压制之后想到的办法。
“可是在你们觉得鼠人的数量迟早会下降的时候,它们开始自己繁衍后代了,对吗?”亚特伍德虽然没有见过劣鼠人,不过从这只死去的鼠人身体结构里,老精灵知道它们是可以生育的。
“那些被称为劣鼠人的存在第一次出现的时候,就像是蝗虫一样铺天盖地。难以想象在短短的几天之内,这些鼠人们是如何诞下如此数量的后代的。”骑士长点了点头,他还记得第一次面对如潮水一样的劣鼠人时的那种无力感。一个个培养了超过十年的骑士在这些出生不足十天的怪物的围攻下屈辱的死去,简直就像是噩梦一样的经历。
“生殖,是所有生物的本能。所有被这个世界承认的生灵都有机会诞下自己的后代,不过这些……鼠人不同。它们产下的不是子嗣,而是武器。”亚特伍德说着皱起了眉头,只不过这个动作在他毛发旺盛的脸上并不明显,“它们不是受到承认的种族,至少现在还不是。”
“听起来只要这些丑陋的东西生下和它们一样丑陋的后代就可以变成和我们一样的存在一样。”巴克姆听着导师的话,无聊的踢了一脚被开膛破肚的鼠人尸体。
“文明与否和一个物种是否独立并无关系。穴居人愚蠢异常,可是没有人能说它们不是一种生物不是吗?”精灵长者对自己的弟子训斥道,“不要因为外表而忽略本质,巴克姆。”
被训斥的年轻精灵悻悻的走到一旁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对于巴克姆来说,导师的话常常是不可理喻的。
“回到正题里昂先生,你们所经历的劫难并不只是你们的麻烦。以这些鼠人的适应能力,它们在彻底颠覆了苍狮之后一定会向周围扩散,到时候我们也绝不会安然无恙。”亚特伍德用平缓的口吻叙述着相当恐怖的话,“所以,我想我必须带着这具尸体返回我们的群落向其它族人说明此事。考虑到我们和你们之间长达,呃,几年的和平,也许我可以说服他们帮帮人类。”
“感谢您的大度,长者。我知道帮助曾经交战的对象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听到对方有意说服精灵们帮助苍狮,骑士长不禁有些感动。里昂并不害怕这是引狼入室,精灵们对于人类开垦过的土地向来毫无兴趣,他们不喜欢光秃秃的大地。
“吼吼,别这么着急感谢我,我这个糟老头子的话可没那么管用。”绿杖缓缓站了起来,继续说道,“你要返回你的王国对吗?”
“是的,如果可以,我希望即刻启程。”骑士长微微欠了欠身子。虽然知道自己一个人无法扭转战局,可是他还是渴望着马上返回苍狮加入战斗。
“嗯…很合理的要求。我想巴克姆也同意了带你走出森林,否则你不会同意和他同行的。”老精灵转头看了看不远处在用一颗树木做靶子练习刀术的弟子,“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你可以将它理解为让我说服族人的酬劳。”
里昂愣了一下,他不知道现在这个情况他身上有什么是亚特伍德想要的,不过这不妨碍骑士长继续听下去。
“别害怕,这请求没那么过分,或许是有点过分也说不定。嗯,总之我希望你可以让巴克姆跟你回去,参加这场战争。就当是你雇的佣兵吧,你觉得怎么样?”
第二百五十六章 精灵扈从
据说精灵语中骂人的话并不多,不过里昂并不这么认为。毕竟巴克姆已经在前面骂骂咧咧了将近两个小时了。虽然血狮并不懂精灵语,不过对方那激动的语气和简短而有力的发音怎么想也不会是好话。其实这也不怪巴克姆,骑士长相信如果他们两个位置互换,自己的导师二话不说就把自己给卖了,他的反应恐怕只会更大。
对于亚特伍德的决定,里昂多少可以理解一些。以巴克姆的性子,他在森林中是无法得到历练的,要知道,越是棱角分明的岩石,想要将其打磨平滑就需要越激烈的流水。现在的苍狮无疑就是这场浩劫般的洪水,只有经历过真正的混乱,才能领悟何为秩序。也只有在恐惧与绝望中蹒跚,才能懂得何谓平静。
“只是希望水流别把这块小石头给冲碎了才好。”嘴里叼着一根带有酸味的草茎,骑士长想到。
“喂,人类!别再后面磨磨蹭蹭的!你这样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走出森林!”不满于里昂的行进速度,巴克姆转头对血狮吼道。
骑士长耸了耸肩,他很想告诉眼前的这个精灵,按照亚特伍德的说法,现在的巴克姆就是他的骑士扈从,而如果当年他当骑士扈从的时候敢和自己侍奉的骑士这么说话……恐怕被丢进粪坑里都算是仁慈的惩罚。不过想到对方毕竟是个精灵,里昂还是决定原谅他这一次,嗯,至少在走出森林之前。
离开森林的速度要比血狮预想的快得多。按照巴克姆的说法,这是因为他们现在是在走直线,而当初骑士长仓皇逃入森林的时候可根本没办法考虑自己是朝着那个方向移动的。所以在太阳落山以前,里昂终于有再一次看到了广袤的原野。以及远处山麓上的小村庄。
“那就是我跟你说的村子。大概住了几十户人家,我小时候经常会来这里观察人类。”巴克姆指着远处升起炊烟的小小村落说道。之前里昂就要求过他尽量找一个附近有村落的方向离开森林,这样骑士长可以想办法搞到一点基本的补给品。
看着渐渐飘散的炊烟,血狮送了一口气,这代表着这个村子还没有被鼠人发现。如果一离开森林看到的就是田野破败,瓦砾遍地的废墟,里昂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而现在,掂量了一下从铠甲的内衬里保存下来的几枚银币,里昂盘算着至少可以在这个村子里弄到两匹马。当然还要好好吃一顿人类的食物,骑士长已经受够了野果和树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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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小村子自然是没有酒馆或者旅店的,当两人走进村庄之后,就受到了村子居民的围观。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不论是里昂身上的沾满血渍和污渍的铠甲,还是巴克姆这一身精灵特色的服饰,都不是那么常见的东西。尤其是精灵那两只长长的耳朵,更是让周围的村民议论纷纷。
好在这个村子还是苍狮王国的领土,而村子里也还有人去过一些更大的城镇,所以当里昂亮出他的骑士徽章的时候,村民们都主动的表示愿意提供给高贵的骑士大人所需要的物资。不得不说,至少在苍狮,骑士的形象还是非常正面的,当然这也和现任大团长严格的要求有关。
在被招待到村长家享用食物的同时,里昂也不忘像村民们打听一下王国的现状。不过显然这个村子的地理位置实在太过偏僻,再加上王国一向禁止进入森林伐木或者狩猎,也没有商人会来进行交易。甚至就连地图上恐怕都不会特意标明这样的小村子。
同时,村民们也对骑士的突然造访感到非常惊讶,他们小心翼翼的询问着里昂是不是附近有发生什么战乱。骑士长看着这些忧心忡忡的村民们,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向他们解释鼠人瘟疫的恐怖影响,只能警告他们附近可能会有凶猛的大型野兽出没,要村民们小心提防。
虽然村民们想要再从血狮的口中得到更多外面世界的情况,不过村长也担心这会让骑士大人不耐烦,在他将好奇的村民们都驱离了房间之后,里昂和巴克姆终于获得了片刻的安宁。
“他们聒噪的就像是发情的鸟。”精灵靠在墙上带这些鄙夷的说道。
“在渴求更多的信息这一点上,不论是精灵还是人类都是一样的。尝尝这个?”将手中的奶酪块扔给巴克姆,血狮其实早就看到精灵对餐桌上的人类食物表现出了好奇。只不过碍于面子才装作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
“哼,这种食物,我才……”巴克姆接住奶酪之后本能的想要拒绝食用,不过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里昂打断了。
“如果你想在人类社会中立足,就得试着食用人类的食物,我可没时间让你去找野果。”
骑士长的话让精灵无话可说,巴克姆将手中的奶酪凑到鼻子下面闻了闻,这种发酵食品特有的气味让精灵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他看了看里昂,发现对方正在用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自己,受到这种刺激,精灵一气之下咬了一大口的奶酪。然后顺理成章的吐了出来。
“呕…这是什么东西!”拼命的用手指伸进自己的嘴里,想要把残留在口腔内的奶酪残渣抠出来,巴克姆眼睛里竟然有了眼泪!
“噗哈哈哈哈!”看到精灵的情况,骑士长实在是憋不住,一边锤着桌子,一边大笑起来。这是里昂兵败之后第一次真正露出笑容,而这一笑之后,他身上那种无形的压力也小了很多。
“混蛋…”被嘲笑了的巴克姆咬牙切齿的骂道,不过这句话结合他现在嘴角还满是口水的滑稽模样实在是让人害怕不起来。
“哈哈哈…好了好了,我的不对,我的不对。那东西不能这么吃,你得小口小口慢慢来,再配上这个。”说着,骑士长扬了扬自己手里的面包。这种村子里烤出来的面包自然混杂着很多的谷壳,不过这样略微坚硬的口感也让人更有进食的感觉,所以里昂还是挺喜欢这种面包的。
“不就是面包吗,我也知道啊,只是没吃过而已。”精灵走到餐桌边,拿起篮子里的面包,咬了一口。这一次他没有再吐出来,谷物烘烤过后特有的香气和结实的咀嚼感是植物果实难以提供的滋味。
“现在你再尝尝那个。”里昂指了指巴克姆手里的奶酪,说道。
精灵嘴里还含着没有咽下去的面包,听了血狮的话之后将信将疑的又咬了一小口奶酪,奶酪的味道经过面包的调整之后去除掉了浓烈的异味,只剩下奶制品的甜美和浓郁。不需要里昂再说什么,巴克姆自己开始一口面包一口奶酪的吃了起来。
看着眼前这个精灵一副发现新世界的样子吃着最普通的食物,骑士长又笑了。只不过这次不是嘲笑,而是一种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笑的,十分平和的笑容。
有这样一个扈从也许并不是什么坏事,里昂如是想到。
第二百五十七章 夜会
在骑士长和他的精灵扈从还在森林里披荆斩棘的时候,夜幕下的苍狮王都,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戏正在上演着。只不过,普通人和大部分的苍狮士兵都注定无缘这场阴影中的盛会,他们能看到的只有厚重的夜幕,而夜幕之下掩藏着的东西,是那些生活在阳光下的人在最深的噩梦里才能一睹的风景。
白天车水马龙的街道在夜里十分安静,只有远处城墙上的喊杀声和火光证明着在这座城市的最外围,还在进行着惨烈的交战。王都的商业区,在夜晚的风中透露出一股诡异的氛围。
“嗒,嗒”脚步声,雨走路是没有脚步声的,所以这不是他发出的声音。这位看起来忧郁的吟游诗人缓缓把头转向了声音传来的那一边,不出所料的看到了一件灰色的长袍。
“我已经见过爱尔莎她们了,感谢你们这几天帮我照顾她们。”法师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来丝毫的感激。不过雨看起来对此也并不在意。
“那是交易的一部分。从现在的形势来看,这很值得。”雨的声音很轻,而且好像还有着某种奇特的节奏感,平时只要是听到他的声音,人们就会不自觉的想起一些不开心的事情。但是起司显然是不受到影响的。
“当然值得了,希瑟本来就是受到雨之主眷顾的人,保护她,是你们的义务不是吗?”起司兜帽下的眉毛朝着中心聚集,这意味着法师的内心也许并不像他的口气那么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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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说的我们好像耍诈了一样,法师。”雨轻笑了一下,“这交易是你自己答应的。再说,你不是也拿到了其它的东西吗?第一场雨的雨水,那是连我们这些侍奉主的人都轻易无法得到的。”
“那确实是神奇的东西。但是我想它的作用并不只是单纯的灵药那么简单吧?虽然我当时已经失去了意识,不过我很清楚把我从血肉地狱里带回来的人是谁。”法师的声音不再平静了,可以很明显的听出起司言语中的不满之情。
“哈哈,请不要这么激动,起司先生。从结果上来看,你因此被救了一命不是吗?而且,说到底,那雨滴可以算作是主在世界上的一部分,您不会真的认为饮下它不会被影响吧。”雨说着耸了耸肩,然后不等起司说话就继续说下去。
“不过您也不需要太过担心,或许一般人会在饮下雨滴的那一瞬间就彻底变成主的信徒,但很显然您并没有信仰主。我也不怕告诉您,雨滴的影响对于您来说可以忽略不计,而它上面附带的定位效果也在白天的时候被耗尽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主会让我们耗费如此重要的资源来帮助你,揣测主的意图本身就是不被允许的。”
起司听了对方的话冷哼了一声,他的嘴角扬起了一抹笑容。
“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刚才所说的话,都是你的主想要告诉我的?他想借你之口告诉我不用再特意担心那滴雨滴对我的影响?从而让我不去深究为什么可以让人瞬间产生信仰的神器用到我身上却只有定位的效果。”
法师的话令吟游诗人沉默了,雨没有想到起司会如此轻易的就看透了他的目的。确实,刚才那些事情是由某位高位存在授意他透露给法师的,至于那位存在的目的,就如雨所说的,不是他这种侍奉者可以揣测的。
对方的沉默对于起司来说也是某种回答,甚至这种回答比语言上的回答更加具有参考性。法师可没蠢到真的相信对方的话,所以他所说得猜想也只是众多可能性中的一种。不过鉴于现在的环境受限,想要彻底的研究雨滴对自己的影响,起司必须要等到回到灰塔之后才能着手。
“既然和您继续语言游戏也没有办法引导您相信我。那我干脆把要说的话都说了吧,这样我们都可以节省一些时间。至于相信与否,就全凭您的想法。”片刻后,雨似乎是放弃了继续和法师进行这样暧昧的对话,他摊了摊手,说道。
“我这次请您出来并不仅仅是为了解除您对于雨滴的疑虑。而且还要告诉您几件事。第一,是关于希瑟女士的。希瑟女士的家族在悠久的岁月之前曾经和我主有过一些交集,虽然这血脉已经淡薄到几乎不存的地步。不过还是有微乎其微的可能诞下一些具有特质的人。关于这个,我相信您会比我清楚。”
“这样啊,难怪老师会帮过那些人。原来是雨之主的子嗣,真是有趣。”起司点了点头,对于希瑟的身份,他的心里有了一定的了解。见此,雨继续说道。
“第二,是关于您白天遭遇到的事情的。苍狮,这个王国,并不像您想象的那样只是世界一角的偏远国度而已。主,以及其它和主同一阶级的存在,都对这个王国中的一些东西感兴趣。虽然不知道这能不能帮助到您,不过希望您可以从这个角度来考虑这次瘟疫。有没有可能,这场瘟疫只是为了掩盖什么东西呢?”
这次轮到法师沉默了,雨所说的内容实在是太过于惊悚,能让湿魂和其它被称为神邸的存在感兴趣,甚至不惜亲自参与进来的东西……起司的大脑飞速思考着,他不断检索这自己知道的知识,试图给出找出一个可能满足这个条件的事物。但是这是徒劳的,哪怕可以熟练背诵整个灰塔的图书馆,对于这个世界来说,还是有太多未知的东西了。
“第三,我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小心你自己。”
雨说完,就在起司的面前化成了一滩水渍,很难想象这些水在一秒以前还是一个人。见此,法师虽然心中还有很多想要问的东西,可他知道对方已经不会再给他提问的机会了。来自雨的提示,即是帮助也是考验,对这些信息,起司还需要思考。这么想着,法师的身体也渐渐失去颜色,最终和身上的长袍同化为一团灰色的雾气,消散在晚风里。
第二百五十八章 战争的疑点
当在商业区的起司变成了一团雾气的时候,在女巫之家中的法师本人缓缓醒了过来。他看了看房间中的摆设以及正对着他所坐的那把长椅的房门,在确认了这些都与他假寐之前没有差别之后,起司稍稍送了一口气。和雨的交谈,说不上见不得人,却也最好不要让第三个人知晓。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胆子和那些难以名状的存在打交道的。
“你醒了吗?”当法师走近指挥室之后,在这个房间中的希瑟很快注意到了他。
朝女骑士长点了点头,起司走到了房间中央的沙盘边上,在这张用魔力支持的地图上,象征着苍狮士兵的棋子和鼠人棋子正在这座城市的四周的城墙上打的不可开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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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了一个白天的试探性进攻,鼠人们已经大概习惯了人类士兵守城时的战略。它们不再漫无目的的随机攻打每一处城墙,转而开始集合兵力就某一些难以防守的薄弱点发起猛攻。好在王都作为苍狮的立国之本,建城的时候并不存在绝对的死穴,白天因为鼠人骇人外貌而陷入恐惧中的士兵们也在指挥官的安抚和鲜血的洗礼下冷静了下来。战局似乎又变成了胶着的事态。
“情况怎么样?”法师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装做刚从短暂的睡眠中醒来的样子说道。
“不太乐观。”作为黑暗中各大家族的统领,它们或许是阴影知识的大师,但是对于大规模的战争,就算是女巫也并不熟悉。所以能说出这四个字的人,是罗兰。
老魔术师嘴里叼着烟斗,坐在一张特意为他搬过来的长椅上看着沙盘。这让他在这间所有人都站在的房间里显得十分显眼,不过搬来椅子这件事却不是罗兰自己要求的。一整个白天下来,他指挥的能力和对各个黑暗种族特性的把握让王都的所有黑暗住民都对这位人类老者心悦诚服,这把椅子,不仅是为了照顾老人的身体,也是各个领袖对罗兰地位的认可。
“怎么说?”起司皱了皱眉头,问道。虽然法师经受过完整而严格的教育,但是对于行军这样的事情却不在灰塔的教学内容之中。所以光看沙盘上的形势,起司也看不出来战争的走向。
“就目前的形势来看,苍狮的士兵们还占据着优势。”罗兰说着从嘴里吐出了几个烟圈,引的闪电从椅子上蹦起来去抓这些有形状的白色烟雾,“可是现在不过是刚入夜而已,虽然人类一方可以据守坚城,但是有一个问题他们却无论如何也规避不了。”
“疲劳。”不需要老人说完,起司就知道他口中人类一方规避不掉的麻烦是什么。人是会累的,一个精力充沛的士兵或许可以战胜两到三个鼠人,可一旦他的精神松懈下来,一只劣鼠人都有可能要了他的命。
“说的没错,我注意到苍狮的指挥官已经刻意的安排了两到三个战斗轮次,让城墙上的士兵有机会休息。但是这也只能维持到午夜前罢了。到了午夜鼠人的优势就会显示出来。拖得越久,这场战斗就对人类越不利。如果鼠人带来的压力逼得所有士兵都站上城墙,那这座城市就离城破不远了。”罗兰说道。在老人的人生经历中,他虽然没有亲自指挥过军队,却认识许多被称为名将的指挥者,这种程度的军事理论,他还是知道的。
“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爱德华先生,我们可能就需要您动用墓土守卫了。”起司听了将头转向站在阴暗角落里的食尸鬼王,说道。后者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另外值得注意的是…”罗兰说到这里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接下来的措辞,“根据蝠人们带来的情报来看,截止到日落为止,仍然有大量的鼠人从四面八方赶来。”
这无疑是一个十分糟糕的消息了。起司明白,如果有更多的鼠人赶来这里,王都的围城之局尚在其次,这些鼠人的出现意味着苍狮有更多的地方已经沦为了鼠人的温床。瘟疫,还在扩大。
“有一个问题我十分在意,希望你能解答一下。”在法师还在思考的时候,老人问道。看罗兰脸上凝重的表情,起司知道接下来的问题对于前者判断局势一定十分重要。
“那些鼠人,会如此自发的聚集在一起攻打城市吗?”
当这个问题问出口的时候,法师觉得自己脑子里的某根线断了。对啊!这些鼠人或许会因为狩猎而选择小规模行动,可是如此大规模,长时间得不到收益的行为,完全违反了鼠人的习性!而想到了这些,起司也就顺势想到了更多东西,来自雨的提示,如果这场瘟疫真的是为了让凡人疲于奔命,无暇去注意到一些事情,那么这场诡异的战争就是对方行动中关键的一环。
“我们现在见到的鼠人和我在萨隆领第一次见到的鼠人已经产生了很大程度的不同。”起司说道,“它们在极短的时间内学会了繁衍战斗用的劣等同类,同时也为了战斗产生了不同程度的变异。但是,智慧绝对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得到的东西。除非它们在变异后还保留着人类的记忆,但是那样的鼠人……”
那样的鼠人并不会主动攻击人类的城镇。因为在他们的心里人类仍然是它们的同胞。想到这里,法师就想到了溪谷城中的那些鼠人,以及留在那里的葛洛瑞娅,萨隆领名义上最后的合法继承人。
“那就对了。”罗兰将烟斗放到沙盘的边缘敲了敲,“既然这些鼠人还是无理智可言的野兽,它们就更容易受到外在的影响,比如城外那些鼠人中有一个或几个具有号召能力的特殊个体。又比如……”
“这座王都里有什么吸引着它们的东西。”这次不用法师想到,爱米亚女士已经跟得上老人的思路了,“而且从白天不断出现在城里的敌人来看,它们的目的可能就是为了让我们没有时间去寻找吸引鼠人的关键!”
起司的眼睛眯了起来,因为他瞬间就想到了一个白天被他忽略了的地方。现在,法师觉得很有必要再去走一趟。
第二百五十九章 再访协会
说起让法师觉得有可能藏匿着重要物品的地方,起司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药剂师协会的四层。其实白天他们在去找那个假男爵的时候起司也想过药剂师协会的第四层是不是藏着什么。可是杰森的叛变以及接下来鼠人的大举攻城乃至哈罗德三世的审判,这些接踵而来的事情像是计划好了一样将法师的精力牵扯到了别处,没有来得及验证自己的猜想。
而且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影响了起司,让他没有在第一时间前往四层看个究竟。那就是法师并没有感受到在药剂师协会的四层有着任何的魔力波动。这对于过于依赖魔力感知的施法者来说,实在是太过容易让人松懈的信号。
“不过现在修正这个错误还不晚。”法师独自一人站在药剂师协会的门前,看着紧闭的大门,自语道。
除了自己之外,起司没有再要求任何人同行。一来他也不确定自己的猜想是不是准确,在这样的情况下无端的浪费人力是不明智的行为。二来,如果这里真的有什么极为重要的东西,那么他就更不能轻易展示给他的盟友们了。阴影也是有层次的,那些最深处的黑暗,还是越少人目睹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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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话说回来,在这个关键的时候,不论是罗兰还是其它黑暗住民都是绝对不会同意让法师单独行动的。
“这附近没有游荡的活人。”希尔医生的声音从乌鸦面罩里传出来。这种闷声闷气的声音总是让起司觉得不太舒服。不过想到对方的种族,法师也不好要求希尔摘下她的面具。
“很好,你就在这里监视着,防止有人进来。”起司说着,就走向药剂师协会的大门。不过他刚走出两步,身上的长袍就被一只纤弱的手拉住了。那只手上的力量是如此之大,令起司险些向后倒下去。
“您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我的职责就是保证您的安全。”身穿白色医者服饰的摄魂怪用面具上那两片半透明的玻璃眼睛盯着法师,毫不迟疑的说道。这也是为什么爱米亚会提议让希尔跟来的原因,或许是作为医者的严谨吧,这位女士是王都地下圈子里出了名的固执。当然,这也可以理解为对自己所做之事绝对的忠诚。
“好吧,我知道了。你先放开我怎么样?”虽然袍子上确实有一些防御用的术式,但是显然希尔女士这不带敌意的碰触是无法触发它们的。而虽然医生的手看起来瘦弱,其实际力量可能比起司全身的力气还大。
“在已知您有独自行动倾向的情况下,恕我不能同意您的要求。我不知道您作为灰袍有着怎样的能力,所以我不能保证放开您之后,您会不会瞬间消失在我的面前。”希尔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事实上,这位医生说话大部分时间都是如此,刻板,严谨,一丝不苟。
法师转头看着摄魂怪脸上的面具,他现在对于自己将杰克留给罗兰调度这件事十分后悔。倒不是说起司被人拉着袍子就没有办法脱身,可希尔说到底还是自己人,法师犯不着因为这点小事就对她使用魔法。所以起司能做到的,也就只有掩面长叹一声,默许了对方的行为。
被拉着长袍的法师走到药剂师协会的大门前,这扇大门此时紧紧的关闭着,平时在大门旁站岗的士兵也因为鼠人的进攻而被抽调离开。不过起司并不能保证那些本来就住在这里的药剂师和学徒已经睡着了。无论是醉心于研究还是担心城墙上的战局,他们都有理由失眠。
“能帮我看看里面有多少人醒着吗?”法师对身边的摄魂怪说道。起司的魔力视界可以无视砖石的阻隔,看到建筑中有多少活人,却无法为他提供更准确的信息,这些人清醒与否是法师无法得知的。
不过这对于希尔来说却像是呼吸一样简单。作为摄魂怪这种以人类的生命力为食的可怕存在,它们进化出了感知猎物身体特征的能力。只过了短短一个呼吸的时间,药剂师协会内部的情况已经尽数映入了她的脑海中。
“建筑一层共有四十七人,清醒者三十四人。二层十五人,清醒者十五人。三层以上,我看不到。”
“足够了。”能够知道一二层的情况对于起司来说就已经满足了入侵的条件。至于希尔无法看到的第三层和第四层,法师发现即使自己用魔力视野也无法看破。当然,这有可能仅仅是因为白天杀死的噬魂怪影响了周围的环境,搅乱了魔力的流动。不过起司更倾向于这是对方在有意隐藏着什么。
将左手轻轻按在地上,起司手上的荆棘戒指开始扭动起来,只不过这一次从戒指里伸展出来的不再是藤蔓,而是一个个的花苞。这些花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膨胀,并且变的半透明起来,在这些花苞里,希尔隐隐看见了一些小小的影子。
“既然知道了屋子里的人数就好办多了,这些小家伙可以让那些惴惴不安的药剂师睡个好觉。”法师笑着说道,占据了他整个手背的花苞们应声开始绽放,只不过从中出现的不是美丽的花朵,而是一只只看起来长相十分奇怪的昆虫。
这些虫子看起来像是长了腿的水滴,在它们透明的身体里,甚至可以清晰的看见正在跳动着的小小心脏。
“它们是我和一位同门无聊时做出来的,虽然看起来像是昆虫,不过它们严格来说是元素的一种活性化产物。我把它们当成是一次性的催眠药剂。”注意到医生好奇的视线,起司解释道。催化这种小玩意对于他来说只是一种消遣,可是在大部分人的眼里,这种手段堪比神迹。
“你,可以创造生命?”见到这些水滴虫在起司的手上爬来爬去,希尔完全的震惊了。她可从来没听说过有哪个施法者有这个能力。要知道,就连那些对生命感触最深的德鲁伊,都没有能力凭空创造生命!
“生命?不,它们可算不上是生命。就如我所说的,虽然它们好像是活着的东西,不过本质却是一滴带着魔力的水。它们甚至算不上元素生物。”法师说着轻轻把手抖了抖,他手背上的水滴虫就随之掉落到了地上。然后在起司魔力的引导下顺着门缝钻进了药剂师协会的大门。
摄魂怪看到这个情景就不再说话了。起司所说的东西她完全无法理解,所以此时让自己显得更聪明的选择就是不再发问。而法师也乐得享受这片刻的安静,不过他想了想,还是开口解释道。
“接下来我们只要等它们把肚子里的液体注射给里面的人就行了。”
第二百六十章 敞开的门
在希尔的视野中,原本还在各个房间里活动着的人们在短短的几分钟之内纷纷倒下,从他们的呼吸来判断,这一觉应该会睡得十分安稳。当屋子里所有人都沉沉睡去,医生对起司点了点头,示意对方已经可以行动了。
法师从地上站起来,看了看药剂师协会旁边高耸着的城堡,那里是苍狮王室的所在。不知怎么的,起司总觉得那个城堡里现在正在发生着什么不好的事情。不过这种预感十分微弱,法师也不能确定这到底是某种启示还是只是太过压抑的氛围带来的错觉。为了保险起见,起司口中默念咒语,封锁了药剂师协会周围的空间,这样不管是协会内的人想要逃走还是有人想要直接打开通往屋内的传送门都会受到阻碍。
随手推开身前的大门,一个简单的小把戏就足以将门栓从内部打开。眼前的药剂师协会看上去和白天并没有什么区别,如果一定要说的话,也只是从无数巨大透镜间投下来的光亮变成了带着些黄色的火光。在这样的环境里,起司和希尔越过门前倒在地上发出轻微鼾声的人们,朝着建筑物的二层走去。
摄魂怪注意到这些睡倒在地上的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一块水渍,想来那就是起司制造出来的水滴虫完成任务后的样子。当他们醒来的时候,水迹早就干了,就算这其中有人想要追查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也已经无从查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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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一点,我只是让他们睡着了而已,如果发出太大的响声还是会醒的。”低声对身边的同伴叮嘱道,法师可不想因为这种失误而暴露行踪。
与此同时,起司看到了周围这些昏睡的人中不少穿着制式的铠甲,看来白天的骚乱让王国加强了对协会的警戒。根据洛萨的情报,平时在这里驻守的士兵可不会有这么多。不过这些身着铠甲的战士在施法者的伎俩面前起不到丝毫的作用。事实上即使法师不出手,他身边的希尔医生也有办法让这些普通人失去意识。
摄魂怪是天生的魔法生物,虽然能够感知到的东西不如起司这样经历过完整教育的施法者,可是对于从二层楼梯上蔓延下来的魔力,希尔医生还是能够感受到的。她轻轻拉了拉法师的长袍,希望可以提醒身边的同伴。不过就如刚才所说的,希尔能够发现的东西,起司打开大门的时候就已经有所察觉。
“别紧张,这些魔力说明我们来对了地方。”法师的脸在兜帽下看不真切,不过他的声音中却有着难以遮掩的兴奋。
药剂师协会的二层,白天被战斗波及而打坏的培养槽可没这么快修复。虽然地上散落的植物和土壤已经被收拾好了,不过依然有十多个学徒在这里努力保证那些幸存下来的珍贵植物可以顺利生长下去。
“看来你们白天打的十分激烈啊。”顺着栅栏上的破口看到三层上被杰克砸出来的痕迹,摄魂怪轻声说道。
“还行吧。”法师走到之前他和杰森战斗过的地方,果不其然地上的血迹早就被清理干净了。起司倒是不太在意自己的头发或者血迹被敌人拿到,自从答应和女巫合作后,法师为了一劳永逸的解决这个问题,对自己释放了一个小魔法,那些离开了他本体的身体组织会在短暂的延后后迅速自燃。
就在起司说话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有视线落到自己身上,可是当法师顺着视线的方向看回去的时候,他看到的只有三层走廊中的黑暗。
“怎么了?”注意到起司的异状,希尔医生走到法师旁边问道。
“没什么,小心一点。我们可能有伴了。”说着,起司蹑手蹑脚的走向通往三层的楼梯,在这种微光的环境下,法师并没有注意到,在他脚下的台阶上,有着一些奇怪的符号。当起司的脚踩到这些由不明黑褐色液体画成的符号之后,这些符号迅速溶解并渗进了石砖之中。
登上第三层的走廊,这里的情况比起司想象中的安静得多。天井中的透镜似乎是被调整过了的样子,屋顶的巨型火炬发出的亮光并不能彻底照亮这一层。不过好在这里离火炬的位置不远,微弱的火光还是能为法师提供基础的照明。看着走廊上的破损痕迹,起司注意到药剂师协会首席药剂师,也就是格雷男爵的老师的办公室门,居然是打开的。
这可就有意思了,打扫的人绝不敢放任这间房间的房门大开,而就算是那位首席药剂师现在就在里面,他也没有理由不关门啊。况且,不论是法师还是医生,都没有察觉到这个房间里有人。黑洞洞的房门好像在无声的邀请着好奇心过重的人进入一样敞开着。
起司尝试着用魔力的视觉去观察房间中的情况,但是法师却发现自己居然无法看清门后的东西,就好像这扇门是一道无形的屏障一样阻隔了他的魔力。
“真是有趣。”法师低声自语道。能够屏蔽掉魔力的东西,就他所知在这个世界上可不多见。
希尔听到起司的话,也试着用自己的方法去探查房间内的信息。不过摄魂怪很快就发现她遇上了和法师一样的问题。和起司不同,医生可不会觉得在这个当口出现这么一间无法被看破的房间是有趣的事,这意味着这很有可能是敌人布下的陷阱。
“准备好了我们就进去。”起司用轻松的口吻说道,完全不管听到这句话希尔面具下的表情变的有多么震惊。
“你疯了吗?这很明显他们准备好的陷阱啊!”医生低声说道。
“是陷阱又怎样呢?我们来这里的目的是前往四层,可是你看看,这哪里有通往四楼的楼梯?如果这个建筑物真的有四层的话,那么就是它的进入渠道被藏起来了。而作为首席药剂师的办公室,我不知道这里还有哪里更适合修建这种暗道。”
希尔被法师的一番话说的哑口无言,她当然知道起司的话有一定的道理,可是在她看来这不是自投罗网的理由。
“我们可以从天井里进去,打破外墙就可以了。”摄魂怪指了指天井斜上方的砖石墙壁。
“相信我,那绝不是一个好主意。”法师耸了耸肩,说完径直走进了那间办公室当中。
希尔医生伸手想要再次拉住起司,却发现自己的手居然从法师的长袍中穿了过去。知道这一定是起司为了防止自己阻止他用的手段,这位医生此时也只能忿忿的跺了下脚,跟上法师的步伐。
第二百六十一章 点灯
进入办公室的那一刹那,起司的精神是处于高度紧张中的。虽然他看起来对步入对方的陷阱满不在乎,可是实际上法师已经准备好了应对任何危险的准备。十几条用于各种场合的咒语已经在起司的脑子里默念了十遍以上,只等对方露出獠牙的那一刹那,就是法师展开反击的时候。
可是预想中的攻击并没有来临。当起司走近办公室,迎接他的既不是陷阱机关,也不是魔法诡术,甚至这间屋子里连一只鼠人都没有。这在让法师感到意外的同时却令他的精神更加集中,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松懈下来,一旦放松警惕,一把绳子上的匕首都有可能取走一位灰袍的性命。
“似乎没有想得那么危险。”在起司身后走入房间的希尔医生看了看屋内的情况,说道。
“还不能确定没有问题,你先在屋门那里看着。别被人关在这里。”法师说着,指了指敞开的屋门。他还记得自己曾经感觉到的那个视线,现在不能保证没有敌人正潜伏在暗处等待时机。
摄魂怪耸了耸肩,靠在门框上看着起司。她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这个灰袍的想法了。明明一开始不管不顾的走进来的人是他,可是现在看着起司谨慎的样子,又让人怀疑刚才那个莽撞的决定到底是不是他提出来的。
“如果你这么害怕机关的话,一开始就听我的从天井里到四层去不就好了吗?”医生说道。
此时的法师正半蹲着身子小心的围着办公室内的工作台观察着。不过说是观察,却也不见起司伸手碰工作台上的任何东西。事实上从进入了这个房间开始,法师除了地板之外就没有和这间屋子里的家具或者物品有过接触,这让他的动作显得有些滑稽,毕竟看一个穿着长袍的人为了躲避地上的纸张而提起衣摆踮起脚尖的机会可不多。
“大胆的战略和谨慎的战术并不冲突。再说既然我们都会想到从天井进入四层,没理由对手会毫无防备。乍看起来危险的地方比那些无法看清的角落要安全的多。”法师说着,转头去查看工作台后的书架。倒不是说他没有想到用魔法来探索暗门,而是起司害怕魔力会触动一些被藏在房间里的术式。
办公室里的照明并不明亮,三楼的走廊本就昏暗,这个房间中又没有光源,饶是起司将魔力聚集在眼部来加强感官能力,他能在黑暗中看到的东西也十分有限。这迫使法师不得不将脸凑到离书架很近的位置来观察上面的细节。
不过显然摄魂怪无法理解起司的谨慎。看到法师狼狈的模样以及工作台上的油灯,希尔理所当然的走过去拨动了一下油灯底部的开关,让油灯内的打火石点亮了灯芯。火红的灯光,一下子照亮了房间。
“不……”当起司察觉到灯光的时候,已经太迟了。法师并没有想到摄魂怪会如此缺乏耐心,而这疏忽的结果,就是他没有阻止希尔点燃油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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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被法师的低吼吓了一跳,她紧张的看着房间里的情况,想象着会有什么东西被灯光吸引过来。但是结果却是除了室内被照亮了之外,这油灯似乎并没有触发什么其它的东西。
“看,也没有什么可怕的。”希尔有些心虚的说道。她不是不知道自己刚才的冒失有可能会将两个人都置入险境当中。但是在这压抑的氛围下,她也说不清楚刚才自己为什么会做出点灯这样的决定。不过从结果来看,这次擅自行动也没带来什么可怕的后果。
“我可不这么认为。”说着,起司抬了抬下巴朝房门的位置比了比。当医生的视线跟着转过去的时候,她发现原本敞开的房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关上了。
这一幕如果发生在地球,那么当事人还可以当成是风或者其它什么巧合,然后说一句“装神弄鬼”安慰自己。然而不巧的是,在这个魔法确实存在着的世界里,巧合,有的时候也会成为武器。在这个时候再抱着自欺欺人的态度尝试打开房门明显是不智的,因为既然对方把门关上了,就自然有不让人再打开的自信。
“我这里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不知道你想先听哪个。”看着暂时不知所措的同伴,法师撇了撇嘴将桌子上的油灯拿了起来。既然事已至此,也就没有必要小心翼翼的了。
“好消息吧。”希尔叹了口气,知道自己现在再后悔也晚了。索性起司并没有揪着别人的错误不放的习惯,所以他一边拿着油灯看着书架上的书本一边说道。
“刚才关门的时候我没有感觉到魔力。虽然我还没自大到认为所有施法者都逃不过我的眼睛,可是刚才有很大概率对方并不是用魔法关上的门。”
“那坏消息呢?”
起司转过头,看着摄魂怪,表情略微有些诧异,似乎是惊讶于同伴的愚钝。
“坏消息当然是,能够在我们两个面前无声无息的关上房门的家伙,很可能也能无声无息的割破我们的脖子。”
“你是说那个关门的东西已经进来了?”听到法师的话,希尔立刻将身体半蹲了下来,警惕的看着周围。
“当然不是,你怎么会这么想?如果那东西想对我们下手,它大可以在走廊里偷袭我们。还不用担心没有地方撤退。我只是说等我们离开这里的时候要注意那家伙。”起司翻了一个白眼,他现在十分怀疑和希尔一同行动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法师并不讨厌有主见的同伴,前提是他们有足够的自知之明。同样的场景换到杰克身上,狼行者绝不会如此不在意起司的话。
医生听出了法师话中的不满,她知道自己的行为确实惹来了麻烦,不过自尊心不允许她那么痛快的承认。当希尔终于决定开口跟起司道歉的时候,法师的注意力已经不在这件事上了。
“我很抱……”
“哈,我就知道是这个!一个简单的阻隔法阵。”摄魂怪的道歉说道一半,起司却放下手中的油灯,从书架上抽出了一本书。说也奇怪的,当这本书被从书架上抽离的那一刻,这个房间内令人压抑的感觉瞬间减少了很多。看来刚才阻挡了两人探查屋内事物的罪魁祸首就是这本书。
“那么,让我看看暗门在哪里。”对感知的钳制被解除,起司小心的用自己的魔力变成无形的触角探索着这个房间的每一处缝隙,同时避开那些可能存在的陷阱。很快,他就有所发现。
“这个时候应该说什么?我记得小时候学姐讲的故事里有说过……嗯,对了。芝麻开门!”
第二百六十二章 疯狂的人
随着起司的话,工作台后面的一扇墙壁开始发出轻微的声音。这声音与一般的机关门开启时相比要轻了不少,看起来这扇暗门一定在最近常常被开启,要不就是有人在定期保养这些机关。不过不管是那种可能,当机关停止运转,一道通往更高楼层的走廊就出现在了房间当中。
“情况看起来比我想的要简单。”法师活动了一下脖子,看着这道通往黑暗的楼梯说道。事实证明,这间办公室里并没有想象中的魔力陷阱。而遮掩暗门的方法,也完全没有考虑提防那些具有探查能力的施法者。这是一道典型的针对普通人的防御机制,建造者根本没把黑暗中的存在纳入考虑的范畴。
“这些楼梯上没有陷阱了吗?”希尔医生看着楼梯,她可没办法像起司一样那么快的从刚才的经历中恢复过来,对这道楼梯,希尔表现出了强烈的怀疑。不过在她还踌躇的时候,法师已经踏入了走廊。
看到这个情景,摄魂怪就知道自己应该是多虑了。谨慎和多疑,二者之间的界线本来就十分模糊。或许也只有像起司这样对自己有着相当程度的自信,并且以极客观的角度思考问题的人才能把握这当中的尺度吧。
当起司踏上药剂师协会理论上存在的第四层时,他很快就意识到了这里是一个制药工坊。巨大而昏暗的空间被暗红色的光源从上到下照亮着,大量的实验用具,炼金药剂特有的气味,以及,关在笼子里已经失去生命体征的不知名试验品。除此之外,一个穿着药剂师长袍的人正背对着法师,忙碌的在一条长桌上操作着数量庞大的仪器。
“我一直以为苍狮的药剂师协会更偏向于精灵药剂,而不是这种东西。”法师用一种跟老朋友说话的语气对那个背对着自己的人说道。不需要其他的佐证,起司也能猜出来眼前的这位一定就是格雷男爵的老师,身为苍狮现任首席药剂师的那个人。
“精灵药剂的效果太具有局限性了。那些长耳朵可以很轻易的培养出我们培养不出来的东西。”背对着法师的药剂师不慌不忙的回答道,同时举起一只盛着绿色药剂的透明器皿在红色的灯光下观察着什么。当这位首席药剂师侧过头的时候,起司发现他的头居然已经不是人类的样子。那长长的吻部和从鼻尖伸出的胡须无一不在诉说着他的身份。
“我认为一个好的药剂师绝不会用自己做实验。”法师皱了皱眉头,说道。这个时候希尔也已经走到了工坊当中,不过女医生还来不及惊讶,就看到了起司做出的安静的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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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你说我变成了鼠人这件事?我也不想这样的,但是当时手头的素材恰好用完了,出去找一个合适的人又太麻烦……不过这样其实并不坏,我的嗅觉和视觉都有了长足的进步,这对于一个药剂师来说已经足够好了。”鼠人药剂师说着,将手中的器皿放回到桌子上,伸手从一旁的架子上又取下了另一瓶红色的药剂,将它倒入了绿色药剂当中。
“所以他就是瘟疫的散播者?”希尔在法师身后小声问道,她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哈哈,我也希望我是。可惜我还不够格。”谁想起司还没有回答,那只鼠人却兀自接起了摄魂怪的话。他摇了摇头,鼻尖旁的胡须随之颤动起来,“鼠人瘟疫,这个名字起的不错。可是这位医生小姐,你误解了一件事。”
“鼠人瘟疫并不是一种疾病,它是诅咒。”起司说道,这个结论自他在龙脊山下第一次接触病毒时就得出了,“而一个药剂师,即使再怎么精通药剂学,他也无法施展诅咒。”
“说的没错。老实说,起司先生,我真的很羡慕你。”鼠人药剂师摇晃着手中的药剂,红色和绿色的药剂融合之后变成了更加令人不安的暗紫色,“我活了大半辈子,才得知了关于这个世界真相的只鳞片抓。为了这些知识,我付出了我的一切,家族,名誉,地位,甚至是身为人类这件事情。可是你!”
说到这里,这个前首席药剂师好像突然激动了起来,他用鼠人那细长而瘦弱的手指指着法师,用鼠人那令人不快的嗓音高声说道。
“你却可以在真理中长大!这是多么,多么的不公平啊!”
“呼…”看着对方这几近癫狂的样子,起司叹了口气。他知道,不论对方刚才表现出来的行为多么具有条理性,这个人已经疯了。在他眼前的这个鼠人,早已不再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药剂师了,他只是另一个被力量蒙蔽了双眼,舍弃了一切的盲目的可怜的存在。
“魔法并不是真理。我也从来没觉得学会魔法就能更靠近真理。药剂师用手中的药剂理解世界,施法者用魔力感知世界,二者不存在远近之分,是你把真理想的太简单了。”法师的表情很严肃,他很少会摆出这样的一张脸。而熟悉起司的人都知道,当他做出这样的表情的时候,意味着这位灰袍真的生气了。
“反正你是巫师,随你怎么说都行!你可以悄无声息的让一层和二层的人昏迷,可以用一根手指打开锁起来的门,你甚至只需要几天的时间就研制出了阻止瘟疫蔓延的药剂!你让我们这些凡人的努力都成了笑话!”鼠人咧开他的嘴,将自己手中拿着的暗紫色药剂一饮而下。那些锋利的牙齿上残留着药剂的残渣,还挂着一些看起来像是肉渣的东西。
“听着,我可以把你的状态稳定下来。让你从困扰着你的噬血**里解脱出来。这是你最后的机会。”看着对方的样子,法师做着最后的劝说。他并不想杀了这个药剂师,在起司看来眼前的人只是在研究道路上走错了路,同样以追求真理为目的,法师真的不希望目睹一个和自己有着相同理想的生命消逝。
但是已经太晚了。随着药剂的效力发作,鼠人原本干瘪的肌肉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长吻里的獠牙也突破了嘴唇,从上下颚里伸了出来。看着对方那充血的眼睛,起司知道,刚才和他交谈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第二百六十三章 疯狂的兽
法师无从推测眼前的这只鼠人到底喝下了怎样的药剂。但是在短短的几个呼吸之间,那个瘦弱的药剂师身上的长袍已经几乎要被他膨胀的肌肉撑破了。而且除了**上的增强,起司也惊讶的发现在他的眼中,对方的身上开始散发出了某种极为不详的力量。
这种力量法师并不陌生。事实上,在今天早些时候起司曾经见到过或者说几乎要见到这种力量的源头,那条血肉街道的主人,被称为血肉高塔的可怖邪神。现在鼠人身上逸散而出的正是来自于祂的力量,虽然这力量并不强烈,可能尚且比不上正经的邪神祭司,但这并不意味着对方不会带来威胁。恰恰相反,哪怕是最疯狂的邪神祭司,也绝不敢直接将这来自于世界之外的能量粗暴的加持到自己身上。
“别去碰他的灵魂,那上面的东西你绝不想看见。”抬手示意身后的希尔小心,法师叮嘱道。摄魂怪有着可以直接碰触生物心灵的能力,大部分情况下,他们的战斗也是依此而行。但是在对方将邪神能量灌注到身体里之后,再贸然的接触受感染的灵魂可就不是好主意了。
事实上女医生并不需要起司的提醒,在她的眼中,那只鼠人在饮下药剂之后就彻底的变了。希尔可以从这个鼠人的身上看到某种巨大的,难以名状的虚影,而光是看到这个模糊的虚像,就足以让最强大的摄魂怪丧失所有的战斗**。现在支持她还没有逃跑的唯一一个原因,就是她害怕起司会报复她的族人。
站在前面的法师并不知道身后的同伴已经陷入了极度的恐惧当中。面对已经长到了两米多高的鼠人,起司必须全神贯注于眼前的敌人,才能在对方做出攻击动作的第一时间进行反应。在如此狭小的空间中,留给法师的机会可实在不多。但起司既然敢来到这里,他自然也早就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魔力之光,在法师的双眼中跳动,纯粹的魔能自起司的手掌中流出。他正在施放的法术对于法师本人来说不太常用。可是这确是他所知对现在的情况最适合的魔法。在最近的战斗中,起司似乎完全在依赖女巫戒指带来的能力,道理其实很简单,只因为这样能够节省他自己的体力。不过现在,已经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了。
古朴而拗口的语言从起司的口中传出,光是听到声音,咒语中强大的魔力就足以将希尔从恐惧中唤醒。而已经被邪神能量彻底入侵的鼠人自然也感受到了法师在准备着怎样的魔法,它的后腿轻轻一蹬,庞大的身体转瞬间就已经杀到了起司的身前。那双没有了神智的眼睛里充斥着嗜血的**。
“!”无声的尖啸从法师的口腔里喷涌而出,随着这无声的音节,在起司手掌中狂涌的魔力变化成了凶猛的电蛇,跟它们的施法者一道尖啸着扑向了近在咫尺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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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噼里啪啦!”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希尔看见无数蓝中透白的电弧将那只鼠人包裹了起来。巨大的热量和逸散出的电荷让医生的头发像钉子一样竖了起来,白色的电光淹没了小小的炼金工坊,极度的光亮带给人的同样是不可视的世界。
从感觉到的东西来看,摄魂怪相信起司的这一次施法,其破坏力已经足以破坏掉苍狮的城门了。可是来自灵魂层面上的感知让医生也意识到另一件她极不情愿相信的事实,那就是那只鼠人并没有在电光下泯灭,甚至可以说是毫发无伤的。
电光来得快去得也快,雷电的特性注定了它会将全部的破坏力浓缩在一瞬之间爆发。而如果有东西能挡住这一瞬的伤害,那么它就可以无视雷霆。当希尔的眼睛恢复视力,她看到健硕的鼠人正用一只手抓着法师的脖子,将起司从地板上举起来。除了一些变黑的毛发,医生没有看到鼠人的身上有任何伤痕。
和希尔不同,此时的起司可没有闲工夫去观察自己的法术有没有对鼠人造成什么伤害。被几乎要把脖子捏碎的巨力举在半空中,法师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因为施法后的疲惫和外力的压迫而逐渐远去。徒劳的用双手抓着鼠人的手指,希望将它们从自己脖子上移开,起司眼睛里的魔力开始像供电不足的灯泡一样闪烁,好像随时都有可能永远黯淡下去。
这样的情况对于大部分施法者来说都是绝境,没有办法集中精神,就算你掌握着再强的法术也是无用。不过灰塔严格的训练却让它的学徒们不在此列。在灰塔的课程中,就有着在各种精神状态下施法的训练。那种把魔法当成是本能一样去使用,甚至将其和求生欲绑定在一起的课程一度被学徒们当成是老师的恶趣味。可当他们真的走出法师塔,他们才知道这有多么的实用。
直达灵魂的灼烧感从鼠人的手里爆发出来!那感觉就像是普通人握住了一块燃烧着的木炭,不等大脑反应出到底有多痛,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松手的反应。
“噗通”法师的身体像是一块木头一样直直的从鼠人手中掉落到地板上,他顾不上后背传来的痛感,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让自己的意识可以更快的恢复正常。不过起司显然小看了鼠人的反应,还不等他把呼吸调整好,带着恶风的拳头已经到了法师的面前。
“起司!”希尔医生朝前飞扑而去,想要挡在法师的身前,可是在她的身体刚刚作出这个动作的时候,起司已经从她的脸旁边倒飞了出去。
“碰!”**砸在墙壁上的声音,引得屋顶上砖缝中的灰尘都开始落下。法师像是一具断了线的木偶一样整个人四肢摊开倒在墙边,生死不明。
摄魂怪愣愣的看着起司的方向,突然,一股压迫感从她的脑后袭来。这个时候希尔才想来,将法师打飞的东西,正在她的面前。
第二百六十四章 被禁锢的力量
鼠人可不会怜惜女性,甚至对于这只疯狂的野兽来说,他还能不能分辨出性别的差距都是个问题。异化了的兽爪一把按在了希尔医生的头顶,无法抵御的巨力迫使戴着乌鸦面具的头颅旋转了整整一百八十度!摄魂怪的身体瞬间就失去了反应能力,变成了鼠人手中随意摆弄的死物。
发现希尔似乎已经死去,鼠人对她也就失去了兴趣。野兽随手一扔将她的身体抛到了身后,狠狠的砸在满是试验器皿的工作台上,发出大量容器破碎的声音。随之溅散而出的各色药剂流淌到地板上,这个工坊里开始弥漫其一股令人不快的气味,那是药剂间相互反应所释放出的有毒气体。
这种气味对于鼠人来说完全构不成影响,它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瘫倒在房间另一端的起司。此时的法师好像还是没有恢复意识的痕迹,低垂着脑袋令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可虽然如此,在起司被长袍掩盖的皮肤上,无数以锁链般形状排列着的符文开始变的明显起来。似乎那皮肤之下的某些东西正在蠢蠢欲动。
“吼!”鼠人在法师的身前低吼着,它不相信这个自己以思考能力为代价来对抗的对手会如此轻易的死亡。如果真是那样,那他的付出未免太滑稽了一些。好在事情的发展没有那么滑稽,随着野兽的吼声,起司低垂的头颅慢慢抬了起来。在他眼睛里已经没有魔力在闪烁,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更加危险的东西。
来自邪神的力量让鼠人本能的意识到法师双眸中逸散出的能量有多么可怕,它向后倒退了两步,观望着起司接下来的行动。另一边,法师确实是被敌人逼到了近乎绝境的地步,纯粹力量上的压制让取巧的方法不足以影响到对手,而那些直接攻击心灵的招数又无法击破邪神之力。所以虽然来自安莉娜和湿魂的警告都在提醒他不要过多的去依赖身体中的另一股力量,但是情势所迫,起司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将自己的意识下沉,沉到内心深处的无光之境,以往在这个时候,那种与生俱来的力量就会自动缠绕到起司的意识上。可这一次,当法师试图调动这股力量的时候,却发现虽然他仍然能感觉到这力量的存在,不过却难以将它们从自己的身体里释放出来。每当他想要这么做的时候,都有着某种力量影响着他,使他无法集中自己的意志。
起司撩开自己的袖子,看着手臂上的一层层符文,眉头皱了起来。他认的这种符文,这是他的老师,灰塔之主所最善于使用的术式,而且在法师还年幼的时候,克拉克也确实曾经用相似的法术控制起司身上的力量。可是在法师的印象中他最近一次见到克拉克还要追溯到刚到王都的时候……看来有些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要等回去时问问学姐。如果他还能活着回到灰塔的话。
回到眼前的战局中,起司发现自己最大的依仗不能使用,他一时之间再次陷入了尴尬的境地。面前的敌人可不会给你任何的喘息之机。在发现法师似乎没有做出攻击的打算之后,鼠人的眼睛中再次浮现出嗜血的**。无奈之下,法师只能选择了目前最稳妥的方法。灰色长袍变成的浓雾迅速的填满了整个炼金工坊。他需要拖延时间来考虑对策。
浓雾可以阻碍对方的视线,但是起司深知,自己面对的对手可不是失去了视觉就可以放松应对的等级,普通鼠人的听觉已经足以让它们在无光的环境中行动自如,更何况浓雾里也并不是完全看不见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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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再小心,绝对不能发出任何一点响动。法师在雾气的遮掩下半低着身子谨慎的移动着。起司现在只希望能够在鼠人找到自己之前尽量的靠近离开工坊的通道。在如此狭小的空间中法师不敢释放那些有可能会波及到自己的法术,可如果战场能转换到稍大一点的地方,比如药剂师协会的三层,那么起司就有机会利用更加复杂的地形去对抗对手。
然而鼠人真的会放任法师逃离它的巢穴吗?答案是否定的,不需要经过思考,残暴而嗜血的本能也可以让野兽推断出自己的猎物妄图逃跑的事实。它并没有刻意放轻脚步,一边发出沉重的脚步声,一边走到了工坊唯一的出口旁边。鼠人并不在乎和起司在浓雾里多玩一会儿,毕竟二者的体能完全不可相提并论。
听到鼠人的脚步声,法师自知自己的计划恐怕暴露了。他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借着雾气的掩护发动殊死一搏,要么就暂且先和对手拉开距离,再另做计较。如果起司之前没有对鼠人释放过法术,他确实有可能选择殊死一搏,但是在自己准备完整的攻击性魔法完全无法伤害对方分毫的基础上,法师并不觉的这次就能成功。
在起司释放浓雾的时候,他已经注意到希尔被扔到了工作台上,法师根据自己印象中工坊的布局,慢慢朝着那个方向移动着。他希望摄魂怪顽强的生命力可以让女医生挺过这对凡人致命的伤害。而不巧的是,起司显然忘记了那些在地上释放着毒气的混合药剂。
“噗哧”鞋子踩到水渍的声音在安静的工坊中如此响亮。这个时候法师真的很希望他能有时间说一句脏话来抒发自己的心情。可是鼠人的速度让他明白自己现在唯一的活路就是快速离开这里。
“呼!”鼠人的爪子在起司踩到药剂之后一秒划破了雾气,刺穿了法师原本位置的空气。而此时的起司,则已经用一个极为不雅的侧翻动作闪到了一旁。
虽然闪过了对手的第一次攻击,可是法师深知现在自己的位置可谈不上安全。他没有停下翻滚,在雾气中连着滚到墙壁边上才停下。或许是得益于求生的本能吧,平时缺乏锻炼的起司居然在这一连串的动作中没有发出声音。可是地上器皿破碎后的残渣却有不少在翻滚中刺入了法师的身体。鲜血,顺着伤口流了出来。
注意到自己身上的疼痛,起司明白他的时间不多了。有了血迹的定位,鼠人的下一次攻击绝对不会打空。而他的身体情况则绝不允许他再受到一次那种程度的打击。想,快想!起司的大脑飞速旋转着,他以极快的速度分析着周围的一切,试图从中找到一条活路。
就在这个时候,手指间粘稠的触感吸引了法师的注意,那些在翻滚中粘在他手上的药剂让法师手上的皮肤发出轻微的刺痛。等一下,这个味道。起司将手臂上抬,把药剂凑到鼻子下闻了闻,他认的这种气味。几乎是在瞬间,一个计划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第二百六十五章 药剂师之死
鼠人的攻击来的很快,工坊中狭小的空间让起司和鼠人间几乎不可能出现安全的距离。在这样的场地中战斗,优势和劣势之间的差距只会变的越来越大,即使这里已经充满了灰色的迷雾,但是鼠人灵敏的嗅觉和听觉都注定它绝不会让法师有准备反击的机会。
狩猎中的野兽是不会恐吓自己的猎物的,直到自己的牙齿撕碎猎物的喉咙,那些真正的猎食者都不会暴露自己的意图。鼠人这个物种毫无疑问也是如此,与第一次攻击速度相当,而且近乎无声的攻击从法师的右手边悄然而至。有着血迹的定位,起司的位置在鼠人的眼中非常显眼。
“轰!”猛烈地拳击打在工坊的石砖地板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可是,打到了地板也就意味着这次攻击打空了?这怎么可能!鼠人疑惑的看着它击打过的地面,从地上沾血的鞋印可以明显看出曾经有人半蹲在这里的痕迹,那么,原本应该蹲在这里的法师,去了哪呢?
“滴答,滴答”血滴,从鼠人的面前落下,砸到石砖上溅出了如同红宝石一样的碎屑。野兽歪着脑袋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它还在想从天而降的血珠到底意味着什么。就在这个时候,一股冲击力猛地从鼠人的后背上传来!这措不及防的攻击竟然令这只身形庞大的野兽不由自主的朝前走了两步才止住了身形。
而起司,要的就是这两步。从天花板上落下的法师抬起自己的右手对着鼠人的后背,双眼中的魔力冲破了**的阻隔从眼眶里迸射出来!作为一名施法者,起司可以通过自身的身体部位作为媒介来自由的施法,在这其中,刚刚流出的血液也是可用的素材。
强大的魔力呼唤着离散在地上的法师之血,它们开始变的粘稠且具有伸展性,一滴血珠在魔力的操纵下变成了一条极细的血线。这些血线顺着踩在它们上面的鼠人的脚飞速爬升,一瞬间就遍布了野兽的身体。感受到血线已经就位,起司毫不犹豫的引爆了他体外的鲜血,浓烈的血腥味和扑面而来的热浪以鼠人为圆心在工坊中爆发开来。
野兽迷茫了。不是因为从体表传来的痛感,这些痛感和刚才的电击一样,对它来说不痛不痒。它的迷茫是因为它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起司要如此大费周章却只是为了用这种程度的法术攻击自己。不过这不重要了,鼠人抬起手,将刚才忽略了的,墙壁上的血脚印抹花,这场战斗已经变的无趣了。
“你,很令,我,失望。”已经被邪神能量入侵的躯体居然可以再次说话,老实说这还挺令法师惊讶的。不过现在不是纠结于这些的时候,在引爆了自己的血液之后,起司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工作台跑去,希尔的身体依然躺在那里,而在医生的身下,是大量散发着毒气的药剂。
灰色的雾,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变淡了,当法师跑到工作台边的时候,灰色的长袍已经重新披在了他的身上。起司口中喘着粗气,暗自决定有机会一定要好好锻炼一下身体,或者用什么方法强化一下自己的肌肉强度。
手,碰到了台子上的药剂。感受着从掌心传来的疼痛,法师的嘴角却露出了笑意。他知道他已经赢了。不过另一边的鼠人可不懂起司在笑什么,虽然法师成功的为自己争取到了抵达工作台边的时间,但是在野兽看来这对于战局毫无帮助。台子上的那些药剂加在一起给它带来的伤害也不会比起司的法术来的更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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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鉴于这场战斗在鼠人看来已经没有意思了,那么它决定快点将其结束。庞大的身躯再一次冲锋到了法师的身前,可是这一次,起司没有躲避的意思。
“凡事皆有两面。”法师的话很轻,不过在这个只有三个生物所在的工坊里也已经足够响亮。
“诞生和毁灭是事物的两级,可偏偏这两极却总是连在一起的。”
“善用兵刃的战士注定死于刀剑之下,从灰烬中长出的幼苗最后也会化为灰烬。”
“药剂,也是如此。”
鼠人不会让起司有讲完这些话的时间。所以起司之所以能说完这几句话,也只会有一个原因,他制服了野兽。在鼠人冲到法师身边的时候,起司就用空着的左手对准了对方的腹部,当然这种程度的抵抗在野兽看来毫无意义。它可不会因此而改变自己的行动。鼠人的左手和右手像是要猛烈击掌一样从法师头颅的两边拍下来,如果这一下拍实了,那么起司的脑袋恐怕会变成爆炸的西瓜。
爆炸的西瓜可没法说话,因此那两只粗壮的手臂终究是停了下来。而使它们停下的,是另一条手臂,起司的手臂。这条瘦弱的手臂上没有多少肌肉,硬要说的话可能连长干粗活的工人的手臂都比其强壮,更何况是战士了。然而就是这样一条手臂,现在居然像是一把利剑一样,深深的,深深的插进了野兽的胸口。
“为,什么?”鼠人低头看着贯入自己身体的手臂,喃喃道。它能够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飞快的流逝着。
“其实很简单,我意识到你之所以会变强,并不是因为你的**真的强化了。”起司听到了野兽的话,也不管这解释对一个将死之人来说是不是有必要,自顾自的说着,“要知道,就算是真的巨人在我面前,挨了我那一下闪电之后也得抽搐半天。可是你却几乎毫发无伤,好像我劈的是一块石头一样,这太不自然了。”
“以此为依据,我意识到,你的强化完全得益于喝下的药剂。换句话来说,是药剂里的魔力强化了你,你膨胀的肌肉只是被那过于强大的力量撑起来的气球罢了,根本不是真的。”
说到这里,起司将自己的左臂从鼠人的胸口抽了出来,这个动作令鼠人不由得跪了下来,那颗丑陋的头颅因为身高的关系和法师在同一高度对视着。野兽的身体像是漏了气的皮球一样开始迅速干瘪下去,很快,最开始那只瘦弱的鼠人又出现在了法师的面前。
“接下来就很好办了。既然你的力量来自于魔法,我就不用把你当成是真的生物来对待。你和那些能量生物一般无二,而我所需要做的,只是解析你能量的来源,然后找到破解的方法,最后将自己的魔力调整好附在手上,如此而已。”
“可……”鼠人还想说什么,但是它喉咙里的涌出的血让它无法发声。不过起司已经猜到了对方的意思。
“你想说你的力量来自于高位存在,而我根本不应该有能力破坏掉它?”法师摇了摇头,“不巧,这样的高位存在,我也认识一个。”
第二百六十六章 日志
强行调用体内来自第一场雨的力量对于法师来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毕竟起司对于力量的源头可没有一丁点的信仰之心,如果不是得到了对方的默许,窃用高位存在的力量根本不可能会成功。不过比起**上的虚弱,给法师更大伤害的东西却是来自于精神上。
起司看着倒在自己眼前的尸体,这具曾经是苍狮王国首席药剂师的人的尸体。他临死前最后的话依然在法师的耳边回荡着,在对于知识的渴求上,这个人并不亚于起司,能做到首席药剂师,也说明他从未在探索之路上懈怠。可以说,这位药剂师的性格和法师如此接近,但是不同的成长环境却给了他们完全不同的人生。
一种前所未有的情感在起司的内心里悄悄蔓延着,法师不知道那是什么,或许是怜悯,又或许是哀伤。如果是一个普通人,他尚且可以将这悲剧归结于命运,然而起司不是,作为施法者,他不相信命运。摇了摇头,被情绪所掌控可不是一个自命冷静的施法者该做的事。法师不再去管那具尸体,转身走到了希尔的身边。
女医生瘫软的身体躺在工作台上,有趣的是,虽然她的身体朝上,可是她的脸却朝着工作台的方向。这样的伤势放在人类身上,无疑已经死透了,不过对于摄魂怪来说,是这样吗?起司将希尔的上半身从工作台上拉起来,这样比较方便接下来的操作。
摄魂怪的身体出奇的轻,甚至已经筋疲力尽的法师在拉动她时都完全不觉得吃力,而且她好像没有骨头一样,整副身体的柔韧性好的令人吃惊。法师将女医生的姿势调整好之后,轻轻的解开了她面具后的纽扣。原本这个动作需要将手伸到希尔的脑后才能完成,不过现在摄魂怪的状态倒是让起司省了这个工夫。
“啪嗒”乌鸦面具掉到了工作台上,法师的两只手小心的摸索着女医生长发下的脖颈,寻找着错位的骨骼。对于起司来说,人类的身体结构在他不到十岁的时候已经了然于心了,灰塔的教育虽然提倡因材施教,但是这些基础的东西却是每一个学徒必须掌握的。
很快,法师就找到了那块受损最严重的颈椎,将颈椎正回来并不难,难的是如何在正位的过程中不再去对脖子里密集的神经和身体组织造成二次伤害。起司通过双手的触觉在脑中构建着希尔脖子中的模样,然后通过庞大的解剖经验开始了演算,当某一种演算结果达到了法师的要求并且确实可行之后,起司动了。
“咔吧”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女医生的脑袋重新恢复了原位。而这也使希尔面具下的容貌出现在了起司的眼前。那是一张平整的脸,没有任何人类应该有的器官,不论是眼睛,鼻子还是嘴都无法从这张脸上找到。就像是一具还没有开始装饰的人偶一样。
普通人看到这令人惊悚的面目想来会感到惊讶吧。不过对法师来说,摄魂怪的样子他早就知道了,此时见到希尔的真正样貌,对于他来说也只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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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随着头颅被摆正,女医生没有五官的脸中开始发出低沉的呻吟声。听到这个声音法师就知道摄魂怪果然不是这么容易死的生物。几秒钟之后,刚才还如一具死尸一样的身体已经重新充满了活力。
“我记得,我的头被掰到背后去了。”这是希尔重生后说的第一句话,从她平静的语调来看,她对于被起司救起来这件事还是十分冷静的。可是接下来,当她的手下意识的想要扶住额头的时候,她终于发现自己的面具不知何时被解掉了。
“你做了什么?”摄魂怪的语气很冷,其中包含着的愤怒更是宛如要实体化一样的强烈。对于他们来说,被人看到自己的样子是一种耻辱,就算是他们诚心侍奉的人都没有权利命令他们摘下面具,更何况起司这个只有合作关系的巫师呢。
不过面对愤怒的女医生,起司的表情依然冷漠,他的思绪完全不在眼前的这些小事上。比起尊重摄魂怪的个人**,他更想要知道为什么那位首席药剂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所以他在确认希尔已经正常了之后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
“救你。”
之后,法师就不再搭理摄魂怪。工坊中的红光显然不是用来给人类照明的,或许这种光在鼠人眼里是一种合适的光源,可是想要仔细的看清这里的每一个细节,起司不得不用所剩不多的魔力再给自己创造一个照明工具。从灰袍中找到的灰磷石,以及在战斗中滚落到地上的油灯似乎是不错的组合。
另一边的希尔虽然十分愤怒,可是她并没有失去理智,她很快意识到巫师说的话没有错。在将手边的面具重新戴起来之后,这位女医生的情绪渐渐平稳了下来。也大概就在这个时候,法师从工坊墙壁上的一个暗格里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那是一本由橡木做外皮的厚重书籍,书页中粘着各种只有书籍主人才会理解意义的便签。从上面的家族徽记来看,这本书是属于首席药剂师的。同样作为研究者,起司不需要打开就知道这东西毫无疑问正是对方的实验日志。而如果他猜的没错,他的很多疑问都会在这本日志中得到解答。
当下,法师抬手在工作台上扫出了一小块足够拜访日志的空间,打开了这本日志读了起来。摄魂怪看到这个情景,也好奇的走到起司身边想要看看这本书里到底记载了什么。不过很遗憾的是,由于法师的阅读速度实在太快,以至于希尔往往还没看完两行,起司已经打算翻页了。所以女医生很快就放弃了这个打算,转而开始用她的药物学知识来分析工坊中的其他药物材料。
这间工坊并不大,比起三层来说,如果这就是药剂师协会四层的全貌,那么这里的空间也就只有之前楼层的四分之一大小。在加上摆放在这里的各种实验器具和样品占去了大部分的空间,看得出来这里留给人行走的地方并不多。而在这些器具和样品中,女医生很快就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这是…瘟疫药剂?”拿出一瓶看起来和曾在独眼手中截获的瘟疫之种差不多的药剂,摄魂怪有些惊讶的说道。
第二百六十七章 瘟疫之潮
当起司将手中的日志大略读完了之后,希尔也可以肯定她找到的确实是某种可以让人感染鼠人瘟疫的药剂。只不过比起当初独眼截获到的那批药剂相比,这一瓶的效力并不完整,如果女医生猜的没错的话,这瓶药剂应该是早期的试验品。而能找到这种东西,也就间接说明了或许他们已经找到了完整版瘟疫药剂的根源。
“噗”随着一声沉闷的响声,起司将手中的橡木笔记合了起来。如他所想的那样,一位研究者的笔记并不全是记录各种数据和配方,在法师紧闭的双眼前,许许多多笔记中零散的话语和文字慢慢被归纳成了一条完整的脉络。这条脉络指出了这位王国首席药剂师堕落的全过程。
在这其中令起司比较惊讶的是,原来格雷男爵的死和被顶替并不是意外,这场大戏居然正是这位男爵最信任的老师一手策划的,为的就是更好的为他口中的那位“大人”服务。而格雷,他原本是反对自己老师的做法的,在这位男爵看来,虽然精灵药剂在人类手中发挥的效力有限,但是这有限的效力总好过无限的隐患。
这本是一场师徒间关于学术走向的争论,首席药剂师也完全没有杀死这位自己最骄傲的弟子的打算。可是他不会这么做不代表那些蛊惑他的人不会。或许格雷最终会被说服,同意他老师的看法,但是瘟疫的散播者等不了那么久。在向药剂师保证只是“说服”格雷之后,这位老人将他的弟子送出了视野当中,送去了浊流镇。
或许当他发现回来的那个格雷根本不是自己的弟子的时候,他就已经疯了吧。起司能够从这本日志的最后阶段感受到字里行间的疯狂和愤怒,这些强烈的情感无处宣泄,只能投入到对鼠人瘟疫的改良和对起司这样的施法者的仇视上。没错,虽然最早的瘟疫散播者并不是这位药剂师,可是将鼠人的繁殖问题攻克,并且成功研制出可以遥控发作的瘟疫之种药剂的,确实是这个人。
仇恨是最好的催化剂,它能让人变成他们曾经最渴望的样子,但是同时,它会剥夺所有其它的情感。这是克拉克在一次闲谈中对起司说过的话,早前法师还不理解这句话的份量,而有了这位药剂师的例子,起司感觉自己第一次了解到了仇恨的力量有多么可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对鼠人瘟疫的改造并制造出了稳定的瘟疫药剂,这样的能力恐怕法师本人都不一定做得到。
将视线再次放到那具已经凉了的尸体,起司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对这位药剂师的遭遇感到不快,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如果对方不被禁忌的知识所吸引,与阴影中的存在达成交易,那么这个人终其一生或许也只是一个碌碌无为者罢了。与恶魔的交易到底毁了你的人生,还是成就了你的人生,这种事情不是当事人的话,又有谁说得清楚呢?
“走吧,这里已经没有我们要找的东西了。”对还在翻找的希尔说道,起司将手中的日志加在腋下,走向离开工坊的通道。
女医生虽然不知道法师从日志里看到了什么,但是既然起司已经发话了,她也只是点了点头,将装有瘟疫药剂的瓶子那好,准备回去进行解析。可起司却突然回头看了她一眼,说道。
“把那东西放下吧,鼠人瘟疫已经不重要了。”
“什么意思?”摄魂怪没有表情,可是希尔口气中的疑惑表现的十分明显。
“意思是既然对方已经放弃了药剂师协会,任由我们杀死假男爵和这位药剂师先生,那么他们就已经不重要了。”法师说完,低着头走下了工坊。还有一件事他没有告诉女医生,对方已经放弃了继续改进鼠人瘟疫的另一个有力证据就在他手中的日志里。根据这本日志作者的推测,现在的鼠人瘟疫已经不再需要任何方面的调适,这种瘟疫已经学会了自我完善,它最终势必会变成历史上最恐怖的天灾。
在日志的最后写到“我已经预见到了那足以吞噬一切的狂潮。可笑的是当我意识到自己完善了什么的时候,我已经阻止不了它了。”
“狂潮吗?不,有我在,就不会。”起司低语着,回到了三层的那间办公室。在他面前的房门上,一个有着三角形主框架,镶嵌和环套着众多复杂图形的红色魔法阵正散发着令人不安的光芒。硫磺的气味,开始从这个法阵里散发出来。
法师一眼就认出了这个魔法阵的作用,同时也让他对布下这个的人的法阵功底稍微鄙视了一番。
“太多无用的回路,太多重复的套环,哈,还有一些只起到装饰作用的线条,不知所谓。”
可不管起司怎么说,被这法阵召唤来的东西还是成功的来到了这个房间。一只长着褐色长毛的大手顺着魔法阵的中心伸了出来,在木门上带起一圈圈水波一样的涟漪。从楼梯上走下来的希尔医生看到这一幕发出一声尖叫。并不是每个人都对恶魔见怪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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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魔法阵中呼出的热风将法师头上的兜帽吹掉,露出起司黑发下那副不耐烦的样子。在得到了第一手的资料之后,法师现在想要做的可不是和一只恶魔打一架,这种无谓的暴力在他眼里完全就是浪费时间。所以起司动了,面对正在从法阵中拔出自己另一侧肩膀的猿猴型恶魔,法师毫无惧色的走了过去,空着的右手上开始用魔力构建出一个复杂程度远在其上的法阵。
“以我之名,中止这场召唤。”起司将右手贴在恶魔的头顶,轻声说道。他的双眼中射出如同光柱一样的魔力,这股力量通过恶魔的身体作为媒介,猛烈的冲击着门上的法阵。法阵上的一些红色纹路也不甘示弱的散发出更强烈的光试图阻止起司的行为,这是法阵中对抗魔力干预的回路。
不过很明显的,法师在阵法之道上显然更胜一筹,随着他的魔力涌入法阵,这只恶魔悲哀的发现自己的身体被卡在了法阵之中,既不能继续前进,也无法将伸出的躯体收回,它甚至连动一根手指都做不到。而门上的红色法阵在连续的冲击下很快就放弃了抵抗,像是被水稀释了的颜料一样渐渐变淡,逐渐失去了清晰的外观。
“啪嗒!”当最后一丝红色彻底从木门上消失之后,恶魔的半截身体失去了支持从半空中掉了下来。它的断面里开始流出带着刺鼻气味的恶魔血液,可怜这只并不弱小的恶魔就因为这种事情屈辱的死在了这里。
法师看都没看脚边的恶魔尸体,他一把推开了那扇已经满是裂缝的木门,露出了药剂师协会三层漆黑的走廊。照亮着整栋建筑的灯火,不知何时消失了。
第二百六十八章 在黑暗中
黑暗,从房间外涌入了这间办公室。那盏被放在工作台上的油灯好像成了这无尽黑暗中唯一的孤岛。按理来说,不论是起司还是希尔,都已经习惯了黑暗,在无光的环境中他们都可以很好的克制自己的情感。然而,在面对屋外的走廊时,恐惧,还是从背后轻柔的拥抱了他们。
法师不自觉的向后退去,地上的恶魔尸体险些将他绊倒,当他有些仓皇的摸到工作台的边缘的时候,希尔也已经从走廊中来到了桌子的一边。起司的瞳孔不自觉的放大,他的身体轻微的颤抖着,此时的他只有确保自己在灯火的范围内才能保持站姿。如果此时灯火熄灭,恐怕法师会直接在黑暗中蜷缩成一团。
恐惧,在众多情感中最为独特的存在。要知道,不论是愤怒,痛苦,懊恼,还是快乐,这些情感哪怕在极端的情况下都无法让人失去行动和思考的能力。但是恐惧可以,当无形的手抚上你的咽喉,没有人可以挪动自己的哪怕一根手指,而就算你是这个世界上最睿智的人,恐惧也可让你如同白痴一般丧失思考能力。
在此时的起司眼中,灯光外的黑暗早已不只是没有光照那么简单。在那些肉眼无法看清的地方,有的只是浓稠如石油的东西,那是某种不可知,不可测,也无法被破坏的东西。这些东西在光明之外窥伺着,看着灯火下的两人,带着不加修饰的恶毒。邪恶,这个词汇猛然出现在起司的脑海里,这个词汇用来形容那些东西是如此的贴切。
“咯咯”同伴发出的声音吸引了法师,在他命令自己已经僵硬的颈部肌肉将自己的头转到身后的时候,起司看到希尔已经双手捂着自己的脖子,像是一个溺水的人一样跪在桌子边上从嗓子里发出可怕的声音。法师伸手想要将同伴扶起来,可是当他这么做的时候,却看到从女医生的面具之下开始渗出大量红色的液体,那液体的气味甚至比恶魔的血液还要刺鼻。
“救…我…”希尔的声音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在女医生趴在地上抬起头疯狂的抓着自己的面具向法师求救的时候,起司的精神终于崩溃了。法师没有去管自己的同伴,这一刻,他好像也忘记了灯光外的东西,他冲出了灯火的范围,朝着印象中出口的方向开始了狂奔。身后的灯火以极快的速度变小,很快,就消失了。
起司跑着,他低着头狂奔着。自出生以来,法师从来没有这么全力的奔跑,可是他脑中的本能告诉他,跑,不要停,因为停下的时候,死亡就会来临。而在法师在这片黑暗中奔跑的时候,他身上的符文再次浮现了起来,并且开始剧烈的震颤,它们似乎随时有可能因为这震颤而碎裂。
“呼……呼……”终于,起司还是停下来了,他的双腿因为过度奔跑而瘫软,整个人跪倒在地上,被无尽的阴影包围着,笼罩着。法师的眼睛里没有任何的神采,在这片黑暗之中,即使是最强大的魔力也无法帮助深陷其中的人分毫,何况现在的起司还能不能想起自己是一名施法者这件事都值得思考。
一只手,一只看不见任何细节的手,轻轻抚摸上了起司的脸。法师低下的头被这只手抬了起来,不知怎的,这从黑暗中伸出的手却并不令起司觉得不舒服,反而还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从这只手上传来。起司的头,被抬起来了,可是在他的眼前依然只是一片看不穿的黑暗罢了,就算真的有什么东西,那这东西也必是隐身于这黑暗之中。
“真可怜啊。”一个温柔的声音从黑暗中响起。这声音使用的语言法师从未听过,可不知怎的,他发现自己却可以理解对方的意思。同时,起司也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不知何时消失了,巨量的符文在他的身上整齐的排列着,散发着魔力的光芒。那只手在法师的身上轻拂而过,好像在试着擦掉他身上的符文一般。
“被那些家伙当成棋子一样呼来喝去,身上还被画下了这种东西。”在发现自己无法擦掉起司身上的符文之后,那个声音又说道。起司感觉自己的额头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但是他不知道那是什么,然而本能告诉他,这可能是另一个人的额头。
法师放松了起来,他的身体和精神都放松了下来。现在这片黑暗对于他来说不可怕了,甚至还令起司觉得安心,就好像婴儿在母亲的子宫里一样安心。黑暗中的东西拥抱着他,法师觉得对方的身体像是天鹅绒一样柔软。就在这个时候,从黑暗的深处却传来了与这安宁不和谐的声音,下雨的声音。
“你就不能让我们再独处一下吗?”抱着起司的那个声音说道,透露出些许的不高兴。
“不能。”另一个声音,冰冷,悲伤。
“你总是这样令人不快。”
“……”没有回答,只有下雨的声音在逐渐靠近。
“我知道这孩子身上有你的东西,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也是你的东西,你明白吗?”
“想把他据为己有的,是你。”
“……”这次轮到抱着起司的那个声音沉默了。
“放了他,他不属于这里。”
“谁说的,你难道瞎了吗!他属于这里!”抱着起司的声音似乎被激怒了,这声音变的高亢起来。
“或许有一天,他会成为我们中的一员。但现在,他不属于这里,放了他。”雨中的声音说道,相比较另一个声音,这个声音似乎永远都是一个语调。
“你也好,其他人也好,你们只是把他当成了一个棋子!一个用过即弃的工具!你凭什么让我放他回去!你难道看不见这孩子有多痛苦吗?被限制在这可悲的躯体里,被那些可笑的理念束缚着,追寻着错误的真理……”
“够了。”雨中的声音粗暴的打断了对方的话,磅礴的大雨笼罩了起司的身体。在这场大雨中,法师茫然的站了起来。
“让他自己选择。”
站起来的起司像是没有思想的行尸一样,无目的在黑暗中行走着。恐惧,已经不能在控制他了,但是现在的法师也无法清楚的思考。他知道他要回去,但是并不知道要回去哪里,或者说,为了什么而回去。回忆,像是流水一样在他的脑海中流过,哪怕是本被遗忘的琐碎细节此时也原原本本的在起司的脑海中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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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起司喃喃着,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可是他的脚开始变的稳定了,现在的法师不再是蹒跚而行,某种力量支撑着他缓慢的前进着。
“回去。”当法师完整的说出这个词汇,黑暗消失了,包围着他的所有东西都消失了。起司茫然的看着门外的走廊,在被透镜照射下灯光照亮着,虽然昏暗,却并不是不能视物。
“你怎么了?”站在起司身后的希尔问道,在她看来,法师在打断了恶魔召唤后推开门就不动了。
起司晃了晃脑袋,他的记忆也停留在推开房门。可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点什么。片刻之后,法师放弃了回想。
“没事,走吧。小心,刚才关上门的东西可能还在。”说着,他走出了这间办公室。
第二百六十九章 战场之后
“该死的!法术失败了!”在一个不大的房间里,传来了女人气急败坏的声音。她面前的地板上绘制着一副无比复杂的图案,在这些图案的中心,被作为沟通媒介的晶球已经碎裂,围绕着女人和图案的六百六十六根蜡烛也尽数熄灭。
她面前摊开的法术书上猛然爆发出一阵强烈的火光,将这本由人皮制成的邪恶典籍瞬间燃尽。
“这怎么可能?那小子还只是一个刚走出法师塔的雏鸟,他怎么可能…”之前曾经和爱米亚打过招呼的女巫库伊拉在听到同伴的喊叫之后走进了这个房间,她一眼就看到了燃烧的只剩下封面的法术书。要知道,这本书可是她们女巫团花了很大力气才得到的东西,这一整本人皮书里只记载着一种法术,那就是通过献祭驱使一位极为可怕的存在。
这位存在被称为影之母,按书中所记乃是一位古老而性格乖戾的邪神。与有着众多祭司的其它邪恶存在不一样,自古以来对于影之母的祭祀就鲜少会被记载,也从来没有人声称或目击过以其为崇拜对象的教派或组织,对于这位神邸的一切,都比其它存在还要不可知和不可测。
然而,没有人会去怀疑一位邪神的力量,即使祂并不醉心于散播自己的信仰,但是这绝不代表着祂会比其它被人所知的存在弱小。反正以这个世界内生物的视角来看,那些高位存在的强弱完全没有意义,就像蚂蚁不能分辨人类间的区别一样。这也是为什么女巫们将这只能使用一次的召唤当成是最佳的见面礼,在她们看来,将起司,这个爱米亚最大的依仗轻松的杀死,可以给这个背叛者最大的恐惧,这样,她们的报复才有意义。
可她们万万没想到的是,耗费了巨量的资源释放的召唤术,居然会失败!虽然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那个叫做起司的灰袍法师并没有被影之母杀掉。这种结果显然是女巫们无法接受的事情,毕竟作为负责销毁药剂师协会证据的人,如果法师真的活着将首席药剂师的笔记带走,那对于那位“大人”的计划来说无疑是沉重的打击。
“绮莉呢?把她叫来,我要她现在就去把那个穿灰袍的杀了!”想到放跑法师会带来的恐怖后果,库伊拉的眉头皱了起来,她的眼睛里闪烁着不知是恐惧还是愤怒的光芒。现在的起司正是虚弱的时候,只要她们现在动身,就完全有可能在半路截杀法师,只要杀死了起司,那么今晚发发生的事情就可以一笔抹去……
灯火,熄灭。女巫们被这突如其来的黑暗吞噬,僵硬在了原地。这个房间为了施展咒语,除了门以外没有任何的窗户,而在库伊拉进入房间的时候,门也被好好的关上了。那么,吹熄了灯火的到底是什么呢?
另一方面,在王都的城墙外,大量的鼠人们仍然在悍不畏死的攻击着这座城市。白天死去的鼠人尸体堆在城墙下面,让后来者可以更轻易的攀爬到城墙上。随着战斗的进程,这座尸堆越积越高,虽然城墙的大半仍然在尸堆之上,可是对于鼠人们来说,攻城的难度已经比白天大大下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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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较之下,人类一边的战力却受损严重。人是一种很容易受到情感控制的物种,在最开始的恐惧和激昂之后,持续了整整一天的战斗让士兵和指挥官都陷入了麻木当中。而在持久战中,麻木,是最致命的问题。一旦战士习惯了砍杀,他们就会忘记躲避突如其来的变化,**上的疲惫尚且可以通过短暂的休息和进食来恢复,但是精神上的疲惫,往往更难以痊愈,也就更加致命。
“嘎哈!”从城墙下蹦上来的鼠人怪叫着扑向一名背对着它的士兵,这个士兵正在专心的和自己眼前的敌人搏斗,丝毫没有发觉原本应该掩护自己的同伴现在也陷入了战斗中无暇顾他。鼠人的利爪,朝着没有受到盔甲保护的脖颈伸出,被攻击的士兵此时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可是精神上的疲倦让他错失了躲闪的机会。
“噗!”利刃穿过**的声音从士兵背后响起,但是却并不是来自鼠人的爪子。铁骑士一脚将剑上的鼠人踹倒,顺势拔出了自己的武器。
“士兵,专注一点。”老骑士长说着,用左手握住那个战士的右手肘,朝前猛地一推,将士兵手中的长剑送进了另一只鼠人的心窝。
救下了这个士兵,阿提克斯并没有停下来,他手握铁则,在城墙上游走着。每当发现一处的守军有疲态的时候,骑士长就会帮助他们清理掉城墙上的那些鼠人,用实际行动激励他们继续作战。事实上,不止是铁骑士本人,王都中的王国骑士团骑士们也像他们的团长一样化整为零融入了每一支在城墙上奋战的部队,成为了其他士兵们的灯台。可以说,如果没有这些意志坚定的骑士,人类的阵线恐怕已经崩溃了也说不定。
但是这样不是办法啊。阿提克斯将一只鼠人从城墙上扔下去,看着城墙下一双双绿色的眼睛,想到。鼠人的数量太多了,而城墙上的空间本就有限,当战死的战士尸体和鼠人的尸体来不及清理下去的时候,人类的活动空间就会被压缩。这种趋势是致命的,一旦城墙上过半的空间堆满了尸体,即使鼠人的攻势减弱,人类恐怕也无法再想刚开始的时候那样轻松的守住城墙了。
我们需要援军。铁骑士看着远处的黑暗。不需要太多,哪怕只是一支几十人的小队就好,只要他们穿着苍狮的铠甲从远处赶来,就足以激励所有城墙上的战士。阿提克斯的视力很好,多年的军旅生涯并没有伤害到他的眼睛,而哪怕在这黑夜中,铁骑士也可以接着城墙上的火光看到很远。突然,在远处的黑暗里,鼠人大军的后方,他好像看见了什么。
“士兵,我需要照明。”骑士长走上塔楼,拉过一名手持弓箭的战士,指着远处的一个方向说道。
那名士兵本来在狙击鼠人中个头较大的个体,突然被人拉起来自是有些混乱。可是他一看跟自己说话的人是王国骑士团的大团长,立刻精神一震,二话不说行了一个军礼。在听清了骑士长的要求后,弓箭手深深的点了点头,从脚边的箭袋里抽出一支裹着布条的箭矢,在一旁的油池中沾上火油,立刻就有战士走上前点燃了这支照明箭。
“射高一点,那东西在鼠人的后面。”阿提克斯说道。
弓箭手点了点头,将手中的长弓拉到最大,对着半空中射去。
燃着火焰的箭矢像一道流星,以极快的速度掠过战场,引得城墙下的鼠人们纷纷转头。不少士兵们也被这一箭所吸引,他们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时候要对着远处射出照明箭,这完全解释不通啊。可是当他们看到那只箭落下的地方时,所有士兵包括阿提克斯都被火光下的情景吓到了。
虽然由于距离和夜色,火箭能带来的视野有限,但是在这有限的视野中,这些人清楚的看到,在鼠人们的后方,有着一个或者数个巨大的,臃肿的,但却比巨鼠人还要庞大的东西。
“墓土守卫。”铁骑士长看到那些黑影后喃喃道。
第二百七十章 丧钟之音
苍狮王都北面,巨量的鼠人聚集在这里,它们互相推搡着,争斗着,甚至那些饥饿到了极点的鼠人还会对身边比自己瘦弱的同族咬下去。这些鼠人在等着,等着它们正在攻城的同伴死去或者成功进入眼前那座庞大的城市,这样,它们才有机会攀上那白色的石墙,去痛饮人类温热的鲜血。
但是在鼠人们渴望着人肉大餐的时候,是不是也有些东西在暗处窥探着它们呢?
“轰!”巨响,从队伍的后方传来,在夜风里扩散着。灰尘伴着碎肉从天空中落下,将那些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鼠人吸引着转过头去,看到它们从未见过的景象。月光,从远方的树林上照下来,映出了那些巨大的影子。比巨鼠人还要巨大,堪比一座二层尖顶房屋的庞大黑影们居高临下的看着脚下的这些老鼠。
这些突然出现在背后的巨人们没有一点生物的反应,它们没有呼吸,也不需要心跳。沾满死亡气息的土壤构成了它们的身体,包裹着尸骨的泥泞是它们的血流,它们身上遍布着各种时期或残缺或完整的墓碑,那是它们在作为坟墓时的证明。而现在,在爱德华家族食尸鬼的精心培养下,这些供死者安眠的土地站了起来,拱卫着逝去者的安宁,它们的名字,就是墓土守卫。
庞大的墓土巨人挥动着它们粗糙且硕大的肢体,像是扫过的灰尘的扫把一样,将大量的鼠人送上了天空。而那些较为幸运,离墓土守卫较远的鼠人还来不及庆幸,就被疯狂逃离这些巨人的同族踩在了脚下。
“你真的觉得现在是出动它们的好时机吗?”鼠人身后的树林中,一棵高耸的白桦树上,爱德华家族的族长,食尸鬼们的领袖一个人站在最高的树枝上看着墓土守卫们在鼠人群中肆虐。而说话的人则是飘在他身边的白衣怨灵。
“这是爱米亚女士的意思,也是灰袍的指令。何况,如果这些老鼠真的攻入了王都,对我们也没有好处不是吗?”食尸鬼王挑了挑眉毛,冷漠的回答着自己老朋友的问题。不过话虽如此,这些墓土守卫是爱德华家族在苍狮立足的根本,可以说是压箱底的战力了,此次为了减轻人类战场上的压力居然倾巢出动,确实让人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了。
“你真的这么认为吗?那位灰袍大人可以一开始就知道爱德华家族拥有墓土守卫这件事,还曾经指名道姓的要求你们在必要的时候使用它们。”怨灵阴测测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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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么意思?”食尸鬼王转头问道,他脸上的表情并不好看。
“呵呵,我什么意思?其实你也能想到吧。”白袍的老者飞到对方的身前,冷笑着看着他,“眼下的局势来看,我们确实需要团结一致来对抗这些老鼠。但是你别忘了,这场瘟疫终究会过去的,而那个时候,王都乃至整个苍狮都会因为这场瘟疫而改变。葛琳女士是一位仁慈而且令人尊敬的领导者,她从不过多的干涉我们,但是爱米亚女士,还有她身边的那个灰袍,就不好说了。”
“你是说在瘟疫过后,他们会对我们不利?”
怨灵撇了撇嘴,他半透明的身体在月光下显得十分诡异,不过类似的场景爱德华族长已经看了很多年了,倒也不会觉得惊讶。
“不利?如果只是不利就好了,我的老伙计。想想吧,一个人类极度虚弱的王国!对于我们这些隐身于阴影中的人来说,那个时候的苍狮是一块最鲜美的肥肉不是吗?摄魂怪和矮精已经明确了立场,他们都愿意归于灰袍的庇护下,到时候那个巫师只需要把我们和其它不足为惧的反对者清理掉,他就可以独吞这个王国的黑暗!甚至,在阴影下统治这里也不是做不到的事情。”
“荒谬,且不说那个叫起司的根本就对权利没兴趣,就算他真的打算成为苍狮的阴影之王,我们也像其它人那样归顺与他不就行了吗?不论是那些吵闹的小家伙还是只会躲在面具下的懦夫,他们都无法成为真正锋利的矛,论武力,爱德华家族还是最强的。”食尸鬼王说道。
“是啊,你说的一点没错。”怨灵慢慢升高了一些,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老朋友,“你也知道除去女巫和巫师,爱德华家族是苍狮最强的黑暗家族吗?我以为你都忘了这件事了呢。想想吧,我的朋友,你,统领着全苍狮最强大的食尸鬼家族。为什么,我是说为什么,通知这个王国阴影的人,不能是你呢?”
当白袍老者的话音落下,沉闷的钟声从墓土守卫们的身上响了起来。那是丧钟的声音,也是食尸鬼家族总攻的信号。爱德华家族的食尸鬼们从树上落下,两米高的落差对于这些非人生物来说毫不费力。他们从族长的脚下跑过,冲向墓土守卫撕开的裂口,准备让那些鼠人们知道一下,黑暗到底属于哪个种族。
突入起来的食尸鬼们杀了鼠人一个措手不及,这些可怜的鼠人还在疲于逃离墓土守卫的攻击范围,根本顾不上对付身手并不比它们迅速的食尸鬼。而爱德华家族的战士们凭借着身后墓土守卫的依仗,大肆收割着落单鼠人的性命,他们撕碎鼠人的喉咙,用新鲜的血肉来滋润干涸的皮肤。
虽然身为守魂人,这些食尸鬼十分尊重死亡,可是在战场上,他们并不会表现的比自己无脑的同族软弱。他们挥舞着边缘锋利的铁铲和足有小臂长短的铁钉,这些东西本来是用来埋葬死者的工具,现在确成了这些送葬者的武器。与鼠人的吵闹相反,这些披着破烂斗篷的食尸鬼战斗起来安静的像是幽灵。
看着自己的族人们如同一簇黑色的箭矢一样深深的扎进鼠人的队伍中,食尸鬼王眼睛中的神采渐渐变的复杂起来。统治,阴影吗?那是不是意味着自己的族人不必再忍受饥饿?是不是意味着他可以让那些短视的人类懂得尊重死亡?
怨灵飘到了爱德华族长身后,看着对方思考的背影,嘴角的笑容更加冰冷。
第二百七十一章 解谜
鼠人背后的爱德华家族无疑给老鼠们带来了很大的麻烦。可是由于鼠人的数量实在太多,而它们的分布也完全不像人类军队一样有规律可循,所以除了城墙上的铁骑士凭着极佳的直觉发现了这件事情之外,其余的人类士兵们对此还是完全不知情的。毕竟在他们面前,鼠人的数量仍然没有消减。
但是在女巫之家的指挥室沙盘上,罗兰可以清楚的看到鼠人的势力已经被清除了将近十分之一,之后他就对身边的怨灵下达了请食尸鬼们撤离战场撤离战场的指令。引起鼠人内部的混乱,为人类重振旗鼓争取时间的任务已经完成,没有必要将目前手中最强的部队投入无穷尽的胶着里。
怨灵接到命令后消失在灯火照不到的阴影之中,留下作为指挥官的老人揉着自己的酸痛的肌肉。罗兰的大帽子被放在了沙盘边,经过了整整一天的指挥,现在的老人可顾不上再保持形象了,疲劳让他真切的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再年轻,同时也让他明白自己最好在还没有因此犯下错误的时候将指挥权交给别人。
“爱米亚女士。”魔术师转头对坐在一旁休息的女巫呼唤道。可是爱米亚却并没有反应过来,女巫的双眼无神的看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罗兰微微摇了摇头,事实上,爱米亚自从解决了疫魔的危机回来之后一直是这个样子。
“爱米亚女士!”无奈之下,老人抬高了音量说道。
“啊,抱歉,罗兰先生。我走神了。”被惊醒的爱米亚脸上表现出含有歉意的笑容,她从椅子上站起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没什么。”看着对方憔悴的样子,老人打消了把指挥权交给爱米亚的念头,她看起来比罗兰还需要休息,“我是想跟您说,您最好还是去休息一下。您现在的样子看起来不大好。”
“感谢您的关心,罗兰先生。不过我还不能休息,尤其是在现在。”女巫能听出来老人的话里并没有恶意,她看着沙盘上代表着敌人和友军的各色棋子,拒绝了罗兰的建议。现在确实不是休息的时候,也不是沉浸在往日噩梦中的时候。
“您是在担心珂兰蒂吗?”老人吸了一口烟斗,问道。他能想到让这位女巫如此担心的事情,应该就是跟着起司一起前往药剂师协会却没有一同返回的女儿。罗兰虽然一直都没有子女,可是在他的人生里还是有几位和他关系亲近的后辈,对于这种担心,老人可以理解。
“不,珂兰蒂已经长大了。她必须去面对自己的人生,学会如何活下去。何况,既然起司先生已经承诺了她安然无恙,那么我选择相信。”轻轻摇了摇头,爱米亚对于自己女儿的安危还真不像罗兰想的那么在乎。既然法师手上的戒指还在,就说明珂兰蒂一定还活着,而只要小女巫还没有死,爱米亚相信她的处境就绝对不会比在王都更糟。
事实上,在确认了以库伊拉为首的女巫们已经到达了王都之后,爱米亚甚至还对珂兰蒂的意外感到暗自窃喜。因为从那时开始,就连她也不能确定自己能不能活着离开这座城市。就在这个时候,在女巫的感知中,这栋建筑的大门被人打开了。起司的魔力反应出现在门廊,灰袍法师回来了。
“砰!”沉重的药剂师日志被走近房间的起司随手扔在沙盘旁边,起司阴沉着脸,看着沙盘上王都的局势。
“情况如何?”罗兰吐了一口烟,挑了挑眉毛问道。虽然从法师的表情上看他应该是不太高兴,不过在夜晚的药剂师协会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是要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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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糟。”考虑了良久,起司说出了这两个字。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自己的心中所有的不快通通叹出去一样。然后朝着空无一物的身后坐了下来,有趣的是,法师并没有一屁股坐到地上,一张看不见得椅子接住了他的身体,让起司得以用最习惯的姿势解释自己一路上思考后得到的结果。
“我们一开始就思考错了方向。”法师将自己的左腿压在右腿上,两只手肘撑着看不见的扶手,双手手指相对顶住,看着前方的沙盘说道。
“我之所以会介入这件事,是因为一场试炼。这让我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为什么会在此时,在此地发生这样一场瘟疫。鼠人瘟疫显然不是一场简单的天灾,而是某些人精心策划并散播出去的诅咒。那么,谁会从中获利?又有谁会在这场瘟疫中损失惨重呢?”
“一直以来,我只是盲目的在追踪着瘟疫的散播者,试图终结这场瘟疫。却没有料到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被拉入了这片迷雾里,忘记了最重要的事情。巫妖,邪神教徒,被蛊惑的凡人,恶魔和他们的召唤者。这些家伙可能并不是一路人,从一开始就不是,他们或许也像我一样有着自己的理由被卷入了这场游戏。”
“让我产生这种想法的,是那些新出现的女巫们。她们的出现太凑巧了。虽然葛琳的死是一个让她们大举来犯的好理由,可是如果是我的话,我绝不会放任一个背叛者寿终正寝,要知道,追杀她的可是一整个女巫团啊。”
起司的话让罗兰和爱米亚都皱起了眉头,女巫的目光闪烁着,她想到了很多事情。一些之前无法解释,只能理解成巧合的东西在法师的推论下慢慢连接在一起,组成了一条清晰的脉络。
“你是说,是有人故意将她们在这个时间点上引来的?”老魔术师放下了烟斗,这个话题让他无暇再去顾及其他。
“正是。甚至我猜可能不只是那些女巫,连同您的出现也在对方的计划之中。不然像您这样一位巡游诸国的流浪者会在这个当口来到这个偏僻的小国?而且还恰巧救了被魔法乱流卷走的我,这完全不合理不是吗。”
“听你小子一说还真是,我也不知道当时怎么想的,就想来苍狮待上两天。”罗兰点了点头,说道。
“可知道这些有什么用呢?”女巫打断了两人的对话,问道,“我是说,就算一起都如你所说,我们被人当成了棋盘上的棋子,可是截至目前为止,你和我们经历过的每一场战斗却都是真的。即便我们猜出了自己被利用了,但是如何呢?”
“目的,女士,目的。”法师轻轻敲着看不见的扶手说道。
“一旦我们理解了主使者的意图,我们就有机会反客为主,通过猜测他的目的预测接下来的动作。”罗兰也说道。
“没错!现在想来,我和巫妖被卷入魔法乱流这件事就看起来十分可疑了。就好像是对方故意把我扔到王都这片泥潭里,再用假男爵这个诱饵把我牢牢的套在这里,让我无暇顾他一样。现在甚至还发动了如此大规模的鼠人攻击,这根本不符合鼠人的习性不是吗。”
“好吧,先生们,我有点跟不上你们了。能不能直接说说你们的结论。”爱米亚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表示自己真的无法跟上起司和罗兰的思路。
“我的结论?”说到这里,法师笑了,他轻轻一弹,一道无形的利刃就飞过沙盘打在挂在墙上的苍狮地图上。被打中的地图上出现了一个小洞,而这个小洞的位置就是烈锤公爵领境内的,熔铁城。
第二百七十二章 会面前夜
与此同时,熔铁城,烈锤堡地下
“叮叮当当”铸造锤敲打在烧红的铁毡上的声音哪怕是在烈锤大公的私人书房内都可以听到。这是属于烈锤堡的夜晚,每一个这样的夜晚,都会有来自烈锤领全境的矿石被送入这座城堡,这座同时也是苍狮最大锻造工厂的地方。烈锤大公靠在那张铺着熊皮的沙发椅里,他喜欢这样的声音。
在矮人面前的橡木桌上是一面被支撑起来的镜子。和这个时代所使用的大部分粗制滥造的镜子不同,这面镜子的镜面是由不知名的宝石制成的。在镜面周围,铜质鎏金的边框混杂着大量点缀其中的宝石颗粒,铸成一个一个造型生动的形象。至于为什么矮人公爵盯着这面镜子,倒不是因为他要整理仪容,而是因为在那宝石的镜面上显示的,正是召唤出恶魔与钢铁假人战斗的咒鸦。
“他看起来打的很吃力?”从书房角落的阴影里传来这样的声音。
“不见得,我觉得这小子多半是在保存实力。他虽然不知道我能看到他,但是如果他亲自出手,明天我未必不能从假人的残骸上找到蛛丝马迹。”烈锤大公给自己倒了一杯火百合酒,一口喝了下去。
“这些巫师。”阴影中的人显然是同意大公的说法的,而且以自身的经验来看,这些施法者们确实喜欢隐藏自己的真实实力,以此来令敌人产生错觉。那些自认为对自己的对手了解的已经足够的人往往会因此在一个措不及防的法术下吃大亏。
“哈哈,还记得你当时偷袭那个没有头发的法师时发生了什么吗?”听到同伴的抱怨,矮人好像想起了什么有趣的回忆,他拍了一下扶手,说道。
“该死的,闭嘴!我们说好不提那件事了!”阴影里的人气急败坏的说道。
大公耸了耸肩,不再去逗自己的同伴。因为他深知,再继续说下去,那位影子里的仁兄极有可能直接掏刀子砍人。多年的冒险经验让这两个人都无比的了解对方的脾气秉性,这也让他们的玩笑总能在一个恰当的地方停止。
“说起来,我没想到你这次真的会过来。”矮人向后靠入椅子里,似乎是不经意的说道。
“你在信里把这件事都形容成世界末日了,我再不来未免太不给你这个公爵面子了。”这人说话的时候故意把“公爵”这两个字咬的很重,显然是在讽刺着什么。
“随便你说吧,当时如果你愿意留下来,这个烈锤领应该由我们两个一起治理的。结果你倒好,前一天答应的好好的,第二天人就不见了。”大公说道,语气中颇有几分不快,可能是对当年同伴的不告而别感到愤慨。
“哼,留在这里跟你一样变成一个贵族?我可不希望自己将来死的时候身边只有那些哭的假惺惺的子女和根本就不关心你的佣人。比起你现在的生活,我宁愿将来独自死在荒郊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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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伴的话让矮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挠了挠头。就在这时,阴影里的人继续说道。
“再说,这里有你一个就够了。我可不希望为了权利和金币有一天要和你兵戈相向。”
财富和**会改变人的感情,哪怕再坚固的友情和爱情或者亲情,在足够庞大的利益面前都有可能会随着时间腐朽。也许有的人可以长时间的抵挡住这样的诱惑,但是阴影中的人从不赌博,如果接受这些的风险就是牺牲掉他在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朋友,那么他宁可从一开始就拒绝。
烈锤大公当然明白自己的朋友在说什么,不过有些东西,说破了反而不好,于是他说道。
“兵戈相向?我记得没错的话,咱们俩之间的战绩可还是二比零呢吧!你是怕我哪天心情不要一斧子砍翻了你?”
“呵,矮子,我倒是不介意现在跟你出去打一架。但是就怕你挺着啤酒肚拿不动你的斧头。”黑暗中的人反唇相讥到。朋友的话令矮人领主不由得朝自己的肚子看了看,确实,多年的贵族生活让他的体型有些走样了,虽然烈锤大公每天都会保持基础的锻炼,但是这样的身体和当年他在冒险时的样子已经相差甚远。
矮人绞尽脑汁想要找到一句可以与这句同一量级的话来反击对手,奈何与他不同,自己的这位朋友多年以来依然游走在冒险的第一线,身手完全不减当年,甚至可能在技巧和经验上比当年更强。索性这个时候,镜子中的战斗也到了最激烈的时刻,钢铁假人接二连三的挫败恶魔的进攻,并且成功击杀了那两只小型恶魔。
“靠,你造的魔偶可是越来越变态了,居然能这么轻松地把恶魔绞成碎肉!那些家伙的肉跟木头一样硬啊!”镜子中的画面让阴影中的人发出一声感叹,虽然易地而处,他绝对能比钢铁假人更快也更好的杀死这三只恶魔,但是那是不同的啊!要知道,这些钢铁假人不过是从这地下的流水线上制造出的量产品种,甚至它还不是烈锤大公最得意的作品。
“那当然,做了这么多年的大公,我可是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来制造这些小玩具。怎么样,等这小子走了之后,你要不要下场帮我测试一下我最得意的作品的强度?”说到自己的发明,矮人立刻变得得意起来。在人类社会中的岁月让他有能力将自己的制造天赋精进到许多矮人铸造大师都不足以到达的地步。毕竟,一位公爵所能的得到的资源和锻造师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有意思,要是我把你的玩具给拆了,你可不准哭啊。”听到烈锤大公的挑衅,阴影中的人全然不惧,甚至还有几分跃跃欲试的架势。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镜中的战斗已经结束了。在咒鸦的法术下,被召唤来的恶魔崩解成了带有强烈腐蚀性的粘液,这些液体覆盖住了假人的每一个关节,让这具钢铁傀儡很快失去了作用。
“嘿,这小子手可真黑,稍有劣势就把召唤来的恶魔给爆了。”看着自己的傀儡被摧毁,烈锤大公完全不在意,反而开始对咒鸦的战术品头论足起来。
“我倒是觉得这小子干的不错,留着那个恶魔不死还要付它报酬,既然这样不如榨干它的利用价值。反正这种等级的垃圾,回头再找就是了。”另一个人似乎持有和矮人不同的观点,从他的话来看,他似乎还有些欣赏咒鸦的做法。
“这就是你不招人喜欢的原因你知道吗?”烈锤大公从椅子上转头面对着自己的朋友抱怨道。在他看向的那片阴影里,一双闪烁着火焰般红色光芒的眼睛带着戏谑的笑意。
第二百七十三章 夜话
“不行,联络不上。”从专门为法师准备的静室里走出来,起司重新回到了指挥室中。他在完成了自己的推论之后就试着去联系身在熔铁城的咒鸦,希望将自己推理出的东西告诉对方。然而,就算让起司猜上一晚上他也猜不到,自己的这位同门现在正在和烈锤大公的钢铁魔偶进行着激烈的战斗,又怎么可能有机会接到来自他的信息呢。
此时的指挥室中已经要比刚才只有法师他们三个人的情况好了许多。跟着起司回来的希尔医生已经对自己的脖子完成了简单的治疗,她的肩膀上绑上了一层由木头和绷带制成的固定装置,可以预见的是在未来几天内这位女医生都只能用一个视角来看东西了。
此外,已经完成了白天战场的修补任务的闪电也带着它的矮精同伴们返回了这里。现在这些小家伙们几乎占据了指挥室的大部分空间,正在用进食的方式恢复它们消耗掉的体力。看着闪电将一块跟它的脑袋差不多大小的奶酪一口吞进嘴里,法师的嘴角下意识的抽搐起来。
既然矮精们已经完成任务,那么被派出去搬运和保护它们的蝠人族自然也各自分散加入到其它的行动中去,作为领袖的蝠人族首领闭着眼睛倒悬在横梁上,他不需要视觉,光是听觉就足够在脑海中构建出完整的图像。
“爱德华的人还没回来吗?”简单的跟几个人打了声招呼,起司走到罗兰的椅子边。老人半闭着眼睛没有立刻回答,罗兰看起来真的很累了。似乎是注意到他的疲倦,就连一向吵闹的闪电都没有来打扰他的休息。
“他们要确保城墙上的士兵可以支撑到日出的那一刻。等到太阳升起,爱德华才会带他的人返回。”爱米亚从一扇门中走出来,女巫的手里推着一辆小推车,上面是一个精致的茶壶和几个同样材质的茶杯,“我在里面放了一些可以缓和精神的药草,虽然不能长期服用,但是短期使用还是可以代替睡眠的。”
罗兰闻到药茶的气味睁开了眼睛,他朝爱米亚点头致意了一下,自己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小心的喝了下去。起司并没有去阻止魔术师的动作,因为在闻到茶香的时候他已经分析出了这茶水的成分。所以他也为自己倒了一杯,放到嘴边小心吹了一下。
“咳”老人喝下了一口茶水之后被茶水与香气不符的苦涩味道呛得轻咳了一声,不过随着这一小口茶水流入喉咙,罗兰可以清晰的感觉到一股热力顺着胃袋渐渐散布开来,弥漫到全身,令老人的精神一震,好像睡了一觉一样。
“这是我母亲发明的药茶配方,她熬夜工作的时候经常会让我和珂兰蒂帮她煮。对于普通人来说,这种茶可以有效的代替睡眠,只不过就像我刚才说的,最好不要连续饮用太多的分量,它对于您的身体来说太刺激了。”女巫说到。
“狮尾草的分量可以再少一点,适当的加入宁神草来中和其它草药的成分可以有效降低对身体的副作用。顺便,我建议再加入一些蜂蜜,这东西实在是太苦了。”起司再喝了一口药茶后如此说道。法师的话令被香味吸引来的矮精们纷纷打消了来一杯尝尝的打算,这些小家伙可不喜欢苦味。
“好的。其实除了我母亲之外我和珂兰蒂都不喜欢喝它,只是我看到罗兰先生太疲惫了,才想到有这种药茶。”爱米亚点了点头,记下了起司的意见。对于草药这种需要大量知识储备和丰富实验经验的技巧,她和自己的女儿还无法像年长的老女巫一样熟练。
对此,其实法师也是一样,起司的草药学成绩一直算不上优秀,但是鉴于他经常被安莉娜逼着去调配一些意义不明的药膏或者药液,在简单的草药应用上法师还是有些见地的。
“对了,您提到瘟疫散播者的主要目标是熔铁城,您打算马上动身前往吗?”女巫在给罗兰添加茶水的时候装作若无其事的说道。这看起来的无心之语显然是一次试探,爱米亚十分害怕起司在得到新的线索之后抛下王都的烂摊子一头扎进烈锤领去。
“不,一来熔铁城那边刚好也有一个我的同门。二来,我不能放任这些鼠人继续如此下去。”这个答案是法师深思熟虑后的结果,他无法说服自己放下这座被围攻的城市。毕竟不管散播瘟疫者的真正目的为何,眼前的鼠人瘟疫确确实实是一场足以横扫整个世界的浩劫,作为最早着手对抗这场瘟疫的人之一,起司身上的责任感迫使他必须完成自己的使命。
“三来,我还没有把那个该死的女人的眼睛挖出来。”法师话音刚落,一个低沉的声音就从指挥室的门口传来,仍然保持着狼人形态的杰克走回房间,他的皮毛上满是不知道什么东西的体液。从狼行者的发言来看,他对曾经戏耍过自己的绮莉有着极深的怨念。
杰克的话让罗兰和起司的嘴角都露出了苦笑,记仇,这可以说是狼行者的固有标签。就像铁堡的狼巫时隔多年依然不愿意放过杰克一样,狼人的仇恨会一直延续到他们生命的终结,甚至还会传递给下一代。更加紧密的族群意识带给他们的还有着更加睚眦必报的性格。
“解决完了?”起司再次做到他的空气椅子上,扭头对刚回来的同伴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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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你以为我是谁?不过话说回来,那些水鬼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为什么连血肉也这么臭。”杰克说着抬起自己的手臂放到鼻子底下嗅了嗅,然后很快做出一副嫌弃的表情。
“呃,严格来说那些家伙就是在水里泡了不知道多久的浮尸。你知道,食尸鬼都不会想吃的那种。”法师耸了耸肩,对狼人说道。
“好吧,好吧。我就知道你给我的工作就是这样。”杰克翻了一个白眼,由于爱德华家族要前往敌后牵扯鼠人的精力,清理水鬼的任务就落到了他的肩上。这任务对于狼行者来说毫无难度,可是他身上的恶臭已经让杰克自己都有些受不了了。
“不好意思,爱米亚女士,我能否借用一下您的浴室,或者其它什么可以清理掉我身上东西的地方?我现在甚至不敢解除狼形,这些东西要是直接贴到皮肤上一定会让我发疯的。”
女巫点了点头,她轻轻抬起手,一只看起来像是瓢虫的小东西就闪烁着淡绿色的光从她的手上飞了起来,快速的绕着狼人转了两圈。
“跟着它走就可以了。浴室里的水会自动更新,您不必在意。”
杰克点了点头,离开了房间。
第二百七十四章 午夜佳人
这夜晚对于起司或者杰克来说也许已经结束了。在黎明前等待他们的,只剩下清理那些对手留给他们的残渣,当法师明确了他们战斗的目标之后,再击倒眼前的敌人就变的轻而易举了。可是对于一个在黄昏时就不得不离开战场的战士来说,太阳升起前的时间还是十分难熬。
洛萨没有睡。这位爵爷靠坐在黑暗的房间里,闭着眼睛用一只手支撑着自己的头颅,他在思考。这是洛萨的习惯,也是他能从无数场战斗中幸存下来的理由,王国的人总把洛萨的战绩归功于天赋,但是事实上,鲜少有人明白这位黑山伯爵在战斗之后诡异的安静有多么重要。
白天所经历的战斗在他的眼前如同慢动作一样回放着,洛萨不会放过记忆中的每个画面和细节。有些士兵总把战场上的幸存和胜利归结于幸运或者神佑,可洛萨坚信,只有不断地审视自己,纠正在战斗中所犯下的错误,才能规避那些本来会致命的缺陷。
赫恩之手靠着桌角放在洛萨的脚边,这柄武器的刃口在黑暗的环境中依然有着令人胆寒的光芒。一把雕刻成蜘蛛样式的匕首被放在伯爵手边的桌面上,这柄来自于女佣兵的武器是洛萨可以战胜假男爵的关键。说到网虫,洛萨回来后就没有见到这位佣兵小姐的面,她好像还在为昨晚的事情而生气。
摇了摇头,将这个念头从脑子里打消出去。对于女人,或者说,女性,洛萨还是处在一窍不通的程度。在他眼里,他和网虫之间的关系只是佣兵和雇主罢了,最多就是长期雇佣而已,对方根本不应该对自己的决定有任何的意见。可是想到女佣兵看自己时的眼神,爵爷又本能的觉得自己的想法应该是哪里搞错了。
“呼……”黑山伯爵长出了一口气。在军中数年的经历让他有了一种特殊的本领,如果有必要的话,洛萨可以每天只简单的休息上两三个小时就可以恢复战斗能力。当然这种透支身体的行为不是没有代价的,等到战事结束,他有可能会在床上躺上好几天。
“叩叩”就在这个时候,伯爵面前关着的房门突然发出轻微的叩门声。洛萨睁开了眼睛,他看着自己的房门,深知这座宅邸中的仆人绝不敢在这个时候惊动他。
“谁?”洛萨的声音不大,可是他很肯定这已经足够让门外的人听见了。毕竟黑山伯爵的私人房间也继承了他的军人作风,简单而使用,换句话来说,就是狭窄。洛萨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手已经伸到了战斧的手柄处,只要门后的人或者其它什么东西没有给出一个让他满意的答案,赫恩之手的利刃就将是开门后迎接客人唯一的款待。
“是我。打扰到你休息了吗?”网虫的声音从门后传来。即使是洛萨也不得不承认,如果女佣兵不故意压低自己的嗓子的话,她的声音几乎可以说是甜美的。
可是这并不能让伯爵心中的疑惑减少,她来干什么?尤其是在这个时间点。洛萨的脑子里闪过很多种猜测,其中有几种还有些下流,这也不能怪他,谁让陪伴着爵爷长大的那些骑士小说里从来都不会缺少这样的桥段呢。
“你来干什么?”洛萨问道,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正常一些。他不希望让对方从自己的声音里听出刚才稍纵即逝的想法。
“……”诡异的安静,门外的网虫似乎也和伯爵一样有着很多的想法。而这安静,足以让洛萨刚刚平复下的心再次浮躁气啦。
“能不能先打开门?走廊里好冷。”这是个很合理的要求,现在已经入冬了,虽然王都还没到下雪的时候,可是来自北方的冷气确实让这间宅邸里的气温并不舒适。那么,面对这个合理的要求,洛萨会去开门吗?
“请进吧。门没锁。”伯爵没有说谎,他的房门确实没有上锁。作为一名高傲的战士,洛萨自认不需要那一层保护来防止别人闯入自己的房间。况且,这个房间里也没有多少**的东西。
门,打开了。洛萨的眼睛直视着出现在门前的人影。走廊里的灯光并不明亮,这让他不需要再花费时间去适应光线的改变。女佣兵的身影站在那里,与伯爵不过十步左右的距离,尽管逆着光线,洛萨还是可以看清她的脸。以及网虫的穿着,这让他的呼吸急促了起来。
佣兵小姐的身上没有穿着她一直喜欢的那套皮甲,也不是洛萨的仆人们为她准备的长裙。而是一套,呃,在洛萨看来太过暴露的衣服。黑山之名在上,哪怕是在最露骨的小说里,伯爵也没有想过会有一天会有女孩穿成这样出现在他面前。洛萨的呼吸急促了起来,脸颊上的热度在提醒他此时自己的脸一定很红。
“你……”洛萨想要问对方为什么穿成这样,但是他说出一个字之后才发现自己的喉咙竟然因为紧张而无法正常的发声。对此,网虫报以一个暧昧的笑容。这个笑容让伯爵眼睛里最后一丝挣扎消失了,他不得不承认,在将近二十年的独身生活之后,自己没有办法抵抗这位女性的诱惑。
佣兵小姐迈着优雅的步伐一步一步的走向黑山伯爵,她的线条在微弱的灯火映照下显得如此迷人,她的双眸像是蕴含了整个星空一样的神秘,将洛萨的注意力牢牢的吸引住,无法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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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网虫逐渐走近洛萨,房间的门无声的关上了,从未用过的门栓也在无形的力量下上锁。但是对这一幕,已经无法挪开自己视线的伯爵选择了熟视无睹。在洛萨的脑海里,只有那双眼睛,如此美丽,如此深邃,如此……
“吼!”狮子的吼叫声蓦然出现在伯爵的脑海里,一股强大的力量顺着洛萨指尖碰触的猎巫刀像闪电一样钻进了他的脑子里。
第二百七十五章 伯爵与女巫
赫恩之手的力量驱散了黑山伯爵脑子中的邪念,令已经深陷魔法影响之中而不自知的洛萨重新取回了自己的意识。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一般而言,例如魅惑或者精神奴役这样的魔法一旦生效,中招的人就很难再靠自己的意志力摆脱魔法的影响了。幸好,伯爵的手边有着一件足以帮他抵抗魔力的武器,猎巫刀的力量因为持有者受到魔法影响而显现出来。
洛萨的头脑清醒了,现在他可以用正常的视线来审视面前的人。窗外射进来的月光照在女人身上,虽然不及灯光,但是以足以让黑山伯爵看清那些被他忽略的细节。得益于此,洛萨可以肯定,眼前这个女人绝对不是网虫。
“怎么了?我的伯爵大人。”有着女佣兵外表的人走到伯爵身前三步左右停住了,她似乎从洛萨的肢体动作里看出了有些不对劲,但是出于对自己魔法的信任,她并不觉得这个普通人可以抵御自己的魅力。
“我在想,如果我要求网虫,我是说真正的网虫穿上这种衣服,她会不会把我的舌头从嘴里拉出来再放到火上烤。”洛萨的语调很放松,甚至听起来像是在说笑,可是他的手已经在月光照不到的阴影里紧紧的握住了战斧。
听到伯爵的话,女人脸上暧昧的笑容僵住了。她没想到自己完美的伪装会被拆穿,更加无法理解为什么洛萨可以从自己的魔法中保持自我。赫恩之手上雕刻的狮头并未闪烁出危险的红光,这把战斧现在看起来与凡铁铸成的兵器无异。
不过很快,女人的脸上又恢复了自信的神采,她不认为洛萨能对自己造成什么威胁。假扮成网虫的女性脸上依然带着笑容,她走到爵爷的床边坐下,雪白的大腿交叠在一起,双手撑在身后,饶有兴趣的看着坐在窗边椅子上的洛萨。
“那么,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女人眨着她那双大眼睛,看着黑山伯爵问道。能摆脱魔法的影响是一方面,可是她有充足的自信自己现在的样子应该是和网虫无疑的才对,洛萨怎么一下子就将她不是女佣兵这件事看破让她十分好奇。
“其实有很多不同的地方。虽然乍看起来你们外表都一样,但是许多细节是不同的。”洛萨挑了挑眉毛,对于对方没有逃跑或者发动攻击,反而坐到了自己床上的举动感到有些意外。
“比如?”不管这个披着网虫面孔的人到底是谁,她似乎都对自己的伪装十分执着,虽然现在自己身处险境,可是她还是执意要洛萨说出是如何看破自己的伪装的。
“眼睛,你的眼睛太,醒目了。”其实伯爵本来想用迷人这个词来形容对方的双眸,话快要说出口才意识到这个女人恐怕不是抱着善意来的。
假佣兵脸上的笑意更加浓了,她显然注意到了洛萨的本意,而且也很受用对方的赞美。同时黑山伯爵也不得不承认,她的笑容让月光都黯然失色。女人将身体朝前倾,两只修长的手臂放在腿上,右手支起自己的下巴,这个动作令她的某些部位更加惹人注目。
“我想不仅仅是眼睛吧,还有呢?”女人继续问道,她注意到洛萨的目光已经被她的动作吸引到了她想凸出的地方,这令她非常高兴。
对方的话令伯爵有些尴尬,他刻意的将自己的目光从假网虫的身上移开,可出于安全考虑又不敢别过头去。洛萨不能确定对方是不是还在试着像刚才那样控制自己的神智,或者他现在的反应其实只是出于生理本能?将这个荒唐的念头压下去,伯爵重新抬起头,直视着对方的眼睛,说道。
“手指,你的手指很美。”
“噗哧。”洛萨过于严肃的语气和话中毫不遮掩的赞美令女人没有忍住笑出了声。在她见过的所有男人中,这位黑山伯爵是最有意思的一位,她能够看出来洛萨对自己一定有着非常严格的戒律,但是另一方面,洛萨的本能让他无法拒绝她,看着伯爵不断地在自己的理性与感性间挣扎对她来说简直就是最棒的戏剧。
“手指吗?所以你的这位,嗯,网虫小姐手指不美喽?”女人将自己的左手伸出来,对着月光张开,五根修长白暂的手指如同玉石雕成。
“她的手是一名战士的手。你的不是,太柔弱了,完全没有经历过训练。”黑山伯爵继续用一板一眼的语气说着,作为驯蛛人,女佣兵的手可不会这么美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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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嘻嘻,那么,黑山伯爵大人,你是喜欢这双手呢?还是喜欢那个女佣兵的手?”女人的嘴角露出调皮的笑意,她将自己的左手收回来,食指在嘴唇上轻轻一点,问道。
“我觉得玩笑可以适可而止了,绮莉小姐。”洛萨的声音听不出起伏,他的眼睛里也没有了任何的杂色,通过问答拖延来的时间足够这位伯爵从记忆中找出眼前这个造访者真实的身份。那双眼睛,在他的印象中只属于一个人,也就是白天从杰克手中逃脱的女巫。
“您听过我的名字?从爱米亚那里吗?”听到伯爵叫出她的名字,女巫似乎并不感到惊讶,她将身体后仰,双手撑在床上,脸上的笑意丝毫不减。她越发觉得今晚来找这个拿走了赫恩之手的男人是一个正确的决定。至于库伊拉安排给她的任务,绮莉觉得可以先放一放。反正对于那位已经老的不成样子的前辈,绮莉这样刚成年的女巫一向缺乏敬重。
“像您这样的人名字总会传的特别快。”洛萨耸了耸肩,不愿意透露自己信息的来源。他不喜欢由女巫来主导这次谈话,所以伯爵决定问出自己的问题,“而像您这样的人也不会无故来深夜造访我,对吗?”
“哈哈哈…”绮莉笑了,她在听到黑山伯爵的问题后非常开心的笑了,她知道洛萨的想法。赫恩之手能保护洛萨的意志不受女巫控制,但是却不能阻止女巫解读他的表层意识。而绮莉,她喜欢别人,尤其是男人,绞尽脑汁希望从她那里得到主动的尝试。为了奖励洛萨的尝试,她决定暂时先顺着伯爵的思路。所以当银铃般的笑声停止,女巫说道。
“算是吧,我的洛萨先生。那么你要不要猜猜我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第二百七十六章 离去
绮莉现在很开心。对于这个年轻的女巫来说,没有什么比看到别人苦恼的样子更棒的娱乐了。作为这次追捕叛逃者任务的一员,绮莉其实对于她们这次要杀死的目标,爱米亚母女,并不在乎。她会自告奋勇的来到这个偏僻的王国,为的只是逃离年长女巫们日复一日的支使。
像绮莉这个年纪的女巫大部分都不像珂兰蒂那样有着长辈的庇护,女巫团不是以血缘为单位行动的组织。甚至因为一产下子嗣就会和虚弱的母亲隔离,并由专门负责培养幼儿的女巫照顾,绮莉和很多小女巫一样对自己的母亲完全没有印象。在这样的情况下,年长女巫严厉的教导和无止境的繁复工作让她极度的渴望自由。
这也正是为什么她今晚在没有和任何一个同伴打招呼的情况下独自溜出来的原因。就和基本没有离开过大屋的珂兰蒂一样,苍狮这个陌生的国度和起司为首的这些完全不同于女巫之前生活中出现的人类让她觉得新奇。所以即使库伊拉在到达了这里后依然用那些低等的工作来填满绮莉的日程表,这位女巫仍然觉得很快活。
顺便说一句,绮莉印象中的低等工作在其他人眼里恐怕并不简单。她的双眼天生带着比寻常女巫强大的力量,可以轻易魅惑或者控制那些意志力薄弱的人,事实上,即使是经受过战场熏陶的战士,在用魔力加强了双眼威力的女巫面前依然会像一只忠犬一样摇尾乞怜。而库伊拉和其它年长女巫对绮莉的安排,就是让她利用这种能力为她们带来便利。
而对洛萨进行的审判,也是库伊拉命令绮莉在暗中推波助澜完成的。对于绮莉本人来说,她对库伊拉的计划完全不在乎,对于爱米亚母女的死活也是,她现在只想尽情的让自己开心起来。比如,继续戏弄眼前的这个凡人伯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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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凡人伯爵却并不希望被女巫牵着鼻子走。洛萨坐在椅子里,没有回答绮莉的问题。这当然不是因为他想不出一个猜测,黑山伯爵在确认眼前这个女人就是女巫的时候脑海里已经有了关于对方来意不下十种的猜测。可是与起司的相处让他很清楚,即使自己通过思考找出这些猜想中正确的那个,并当面揭开女巫的目的,也不会对两人的谈话有任何的帮助,主动权仍然在对方的手中。
耐心,是属于普通人的武器。当那些超凡者积极的用取巧的方法试图快速的抵达终点的时候,谦卑的人懂得平复下自己焦躁的心,用冰冷的视线寻找在黑暗中最微弱的那道光。洛萨深知这一点,所以他只是默默的看着对方,一点开口的意思都没有。
绮莉嘴角的笑意慢慢收敛了起来。黑山伯爵的反应让女巫觉得无趣了,她在两个人之间的安静持续了一段时间后嘟起了嘴,手指开始因为烦躁而敲打起床上的垫子。她不喜欢洛萨的冷静,所以她打算用更具有刺激性的话题来让伯爵继续回到她的游戏中来。
“看来我们的黑山伯爵大人不喜欢这个问题呢。那么你不妨先猜猜另一个问题,比如,和我现在样子一样的女孩是不是还活着?”
听到这个问题,洛萨的瞳孔很明显的收缩了一下,他的呼吸也因此不可抑制的产生了一瞬的停顿。虽然伯爵很快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但是这些还是被女巫捕捉到了。绮莉发出“咯咯”的笑声,她知道这下子洛萨必须要开口了。
“我希望她还活着。”黑山伯爵开口说道,和刚才带着几分放松的语气不同,这句话一出口,洛萨身上的杀意几乎毫不掩饰的释放出来。似乎是感受到了主人的愤怒,赫恩之手上雕刻着的狮子眼睛里开始泛起淡淡的红色光芒,只是这光芒十分黯淡,不容易被注意到。
然而伯爵的愤怒并没有吓到女巫。绮莉开始变的更加的兴奋,她完全不担心洛萨有能力伤害到她,因为除了白天遇到的那个狼行者之外,女巫从来没有被人逼到过可以被称为危险的地步。而既然免疫魔法的狼人都不能伤害到她,眼前的这个人类就更加的不行。
“嘻嘻,活着倒是还活着。不过,你知道吗?想要伪装成一个人,剥下她的脸皮然后套在脸上是最方便的方法。”绮莉的手轻轻拂过自己的脸颊,有着和网虫一样面容的脸颊。她轻佻的语气和动作似乎在暗示女佣兵所遭遇的悲惨命运。不过,有些出乎她意料的是,洛萨听到她的话后反而好像送了一口气一样,甚至连身上的杀意都消散了许多。
“怎么,你不在乎那个女人的死活了?”女巫歪了歪头,问道。
“本来很在乎,但是既然你说最坏不过是毁容,那么问题就不大了。”黑山伯爵说道。他的语气说明他现在绝不是在说谎,从洛萨的话来看,他似乎对网虫被毁容这个可能性完全可以接受。
“你…不在乎她被毁容?我先说好,就算是你认识的那个灰袍法师,也不可能让她恢复原样呦。”绮莉有些迷惑了,在她的认识里,女佣兵和洛萨之间的关系应该像那些她所知道的贵族和侍女一样,说到底,男人在乎的只有女性的外表。而基于这样的关系下,一位被毁容的女伴,恐怕还不如一位被杀死的女伴吧,至少后者可以少些处理上的麻烦。
“在乎,当然在乎。”洛萨耸了耸肩,说道,“作为她的雇主,每一次都被她的脸吓到应该是一件挺让人不爽的事情。不过她可以戴面具,这样就不会吓到别人了。”
“是吗,你终究也只是这样的男人。”绮莉的眼神改变了,她突然觉得这个伯爵身上毫无趣味可言,这个男人和她长大的城市里的那些被本能驱使的生物一样。或许在他眼里,网虫只是一个工具罢了,而被毁容,也只是让这件工具少一项功能而已。
“安慰她应该是一件挺麻烦的事情。虽然看起来不在乎,不过那丫头还是挺在意外表的。啊,看来未来的日子会有些吵闹啊。”洛萨没有听到女巫的低语,继续说着。他想象着要怎么安慰女佣兵,并且意识到这或许会让网虫想要离开,而自己势必要想好留住她的方法。把她绑起来?似乎有些太过了吧……
在思考这些事情的时候,黑山伯爵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脸上竟然浮现出了笑容。但是绮莉注意到了,而且她可以肯定那不是一个会对工具露出的表情,这笑容里的温暖是她所陌生的东西。同时,在洛萨的心被某种温暖的情绪所充盈的时候,赫恩之手上的狮子眼里不再散发出红光,转而开始绽放出点点的金色光点,像是萤火虫一样。
女巫觉得自己感觉有些奇怪,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谈论要如何安抚女佣兵的话令她十分不快。可她又说不上为什么,不过不管是为什么,这场会面都变得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你要离开了吗?”注意到女巫从床上站起来,走向房门,黑山伯爵问道。
没有回答,上锁的房门在女巫接触到的那一瞬间像是不存在的东西一样。绮莉的身体随着一阵涟漪消失在了房门上。留下洛萨开始怀疑这到底是不是一个怪诞的梦。不过不管它是不是梦,伯爵都决定应该去问候一下女佣兵,至少,把那柄匕首还给她。
第二百七十七章 路边的血迹
里昂和巴克姆骑着从村民那里买来的马朝着北方行进着。靠近森林的小村子里自然是没有好马的,所以骑士长用全身所有的财产费了许多口舌从村民那里买来的,也不过是驼货的矮脚马罢了,这种马除了载重能力可圈可点之外,不论是速度还是反应能力都比里昂曾经的坐骑差了不止一筹。
令血狮有些惊讶的是,虽然是第一次接触马匹,他的扈从似乎就已经初步掌握了骑术的要领。或者说,精灵坐下的马主动配合着巴克姆的动作。而从精灵不是抚摸坐骑颈部的轻柔动作也不难看出,他对待动物比对待人类要和善的多。
里昂想要就这一点和自己的扈从说笑两句,可是还不等他把话想好,小路边的痕迹就吸引了骑士长的注意。
“停下。”血狮说着勒住了坐骑的缰绳,从马背上翻身而下,走到了旁边的某一处草堆上。
“怎么了?”出于好奇,巴克姆跟着自己现在的导师走到了路旁,他下马的时候还不忘让自己刚认识的两个伙伴安静一些。这些马匹对于骑手的命令感到些许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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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精灵的提问,里昂并没有用语言回答他,骑士长皱着眉头从草堆里一些杂乱的痕迹里翻找着,很快,一根颜色不太正常的草茎出现在他的手中。里昂将这根草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眉头上的皱纹愈加明显。
巴克姆看着血狮的动作,也学着里昂的样子顺着骑士长翻找过的痕迹继续寻找,更多颜色奇怪的草茎随着精灵的动作出现在了草堆上。取下其中一根,巴克姆仔细观察着是什么让这些草看起来和同类如此不同。他很快发现奇怪颜色的原因,是一些不慎滴落到草上的液体。
“血液,鼠人的血。”精灵的语气严肃起来,与那些鼠形的怪物交战的记忆让他的右眼隐隐作痛。
“大概一天左右,不能确定有多少。”里昂通过血液的味道和凝固程度做出了自己的推测,他看着手中沾着鼠人血液的草茎,目光中充斥着不安。骑士长转头看了看来时的道路,那里不到半天的路程就是收容了他们的小村子。这样的村子绝对禁不住鼠人的攻击。
“也许是之前追你的那些家伙留下的。”精灵耸了耸肩说道,这倒也不无道理,里昂进入森林的位置就在这里不远处,鼠人在追赶他的时候绕了一些远路并不是不可能。
可是骑士长摇了摇头,他将手中的草茎扔了回去,说道。
“我们不能冒这个险。你能顺着血迹追踪下去吗?”
染着血的草被藏在了草堆的下面,显然流血的鼠人也注意到了这会暴露自己的行踪。在这样的情况下,血狮是难以继续追踪敌人的,那不是他所擅长的事情。不过他的扈从则不然,这个从森林中长大的精灵对于各种会被常人忽略的线索极为敏感,这一点在他带着里昂走出森林的路上骑士长就察觉到了。
里昂猜得没错,巴克姆确实有这个能力。虽然大多数精灵一旦离开了熟悉的森林,就很难在短时间内与陌生的植物和土地达成理解,不过巴克姆不在此列。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没有被森林接纳过。当他的同族通过简单的感应完成一次狩猎的时候,年轻的精灵必须要强迫自己从动物留下的各种痕迹中找到线索,这种长时间的训练成就了他,巴克姆是比许多年长于他的精灵还要强大的追踪者。
“你确定吗?”精灵问道,他并不认为里昂的决定是正确的。即使这附近真的有鼠人在游荡,巴克姆也觉得他们两个人也没有必要冒险去追踪那些老鼠,他们最多只需要回去跟那些村民们提醒一下也就仁至义尽了。何况骑士长一直在强调时间的紧迫,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要浪费时间在这里让精灵不知道是否值得。
“我们有义务保护他们。”血狮默默的说道。他转身去从马上拿下了他的武器,一柄猎刀,骑士的佩剑在之前对抗鼠人的战斗中已经不堪使用了,这把刀是他和马匹一道从村民手里购得的。
“保护他们是他们自己的责任。”骑士长的话令巴克姆皱起了眉头,在精灵的世界里,自己的安全应该由自己来负责而不是别人,单纯的依靠别人保护是很不负责的行为。然而虽然小声抱怨着,他还是没有违抗自己侍奉的骑士的命令,精灵矮下身子开始仔细检查草丛中的痕迹。
里昂歪着头,他听见了巴克姆的抱怨。关于如何像这个精灵解释骑士信条中的内容让他感到些许的烦恼。要知道,大部分的精灵都是极度的个人主义者,在精灵的部落中没有法律,所有的规范都是由传统和长者来裁定的。而除非是要保护小孩或者老人,否则精灵鲜少会对有能力自卫的人拔刀相助。漠然,是很多人类对于精灵的印象。
“找到了。”血狮没有烦恼多久,巴克姆很快找到了鼠人留下的更多痕迹,他抬手示意骑士跟上,走入路旁更深的草丛之中。骑士长将猎刀倒提在手中,把马拴在了路旁的树上,放任它们去吃路边的野草,接着跟上了精灵的步伐。
巴克姆的速度很快,齐腰的野草丝毫不能影响精灵的行动。他带着里昂翻过了一块凸出的岩石,来到一处背对着森林,里村子不过三公里左右的凹陷处,这是天然的避风港/四周高出地表的土坡能有效的遮挡夜晚的寒冷,也能阻挡土坡中生物的视野。
骑士长和精灵趴在土坑旁的下风口处,他们看着坑中的野兽互相交换了一下视线。六只鼠人,不是劣鼠人,而是从人类转化而来的怪异生物正躲在里面规避着刺眼的阳光。虽然太阳并不能真的对鼠人造成伤害,但是却无疑会让它们的行动变的迟钝,一般来说,小规模行动的鼠人都不喜欢在白天四处乱晃。
里昂探出半个脑袋小心的打量着这些鼠人,它们中有两只受了伤。伤势不重,一只划破了腿,另一只则断了尾巴。血狮猜想这些家伙应该是追着溃败的王国士兵到这附近的,他只希望被这六只怪物追赶的士兵能像他一样幸运的生还。
第二百七十八章 二对六(上)
你左我右。骑士长用手势朝自己的扈从比划着,这种流行于苍狮军队之间的暗号是里昂为数不多可以在这几天里教授给精灵的东西。巴克姆点了点头,虽然坑洞中鼠人的数量是他们的三倍,不过精灵对自己的身手有信心,至少他认为如此。何况,一想到自己被鼠人夺取的右眼,精灵握着双刀的手就变的更加用力起来。
三。血狮用手势默数着他们冲出去的时机,他的眼睛在右边的三只鼠人身上游走着,试图寻找出一条可以最快杀死敌人的途径。而相比较而言,巴克姆的双眼中仇恨和愤怒的火焰已经燃起,他迫切的渴求着用鼠人的血来为自己报仇,并且像他的新导师证明他不是一个弱者。
二。里昂的呼吸加重了,他确信自己可以让这些野兽一个惊喜,虽然猎刀远不及他之前的佩剑锋利,但是切开鼠人遍布着毛发的皮肤应该是游刃有余的。不过或许就是因为骑士长把精力都放在了即将爆发的战斗上吧,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扈从已经无法再压制对鲜血的渴望了。
一的手势还没有比出来,巴克姆的身影已经如同一支离弦的箭一样从二人的藏身处飞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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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吧!你们这些该死的怪物!”精灵大喊着,他手中翻飞的银刀如此的耀眼,顷刻间就让那只腿部受了伤的鼠人身首分离。血液,如同喷泉一样从鼠人颈部的断口里喷射出来,温热的液体溅到了洞中每一只鼠人的身上。
“该死的!”里昂看到眼前的一幕低声咒骂道,他没想到巴克姆连多等一秒都做不到。而精灵的举动让他眼中清晰的进攻路线顷刻间塌陷。不过这并不是唯一的影响,凹陷处的鼠人们意识到同伴被杀之后,发出令人胆寒的刺耳叫声,它们有力的后腿只用了一次简单的弹跳,就从土坑中一跃而出,直奔精灵而去。
沉浸在杀戮快感中的精灵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陷入了怎样的不利处境,他在凹陷处的另一边停住脚步,双刀在空中划过两条优美的圆弧,可还不等巴克姆完全的转过身去,最接近他的鼠人已经朝着他的身体撞了过来。精灵纤细的身躯被鼠人一撞,顿时失去了平衡,朝着相反的方向倒下去。
“巴克姆!”里昂叫着扈从的名字从藏身处冲了出来,仓促间的行动让他无法做到完美的突袭,不过幸好鼠人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精灵身上,带着细碎裂口的猎刀从右往左狠狠的砍进离骑士长最近的鼠人腰上。
骑士长的声音救了精灵一命,被撞倒到地上的精灵还没有来得及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三只鼠人已经从同一个方向朝他围了上来。离巴克姆最近的那只甚至已经举起了爪子。可是血狮的怒吼让这些鼠人们愣了一下,而这一下,已经足以让精灵通过一次翻滚来远离距离过近的敌人,并且恢复站立的姿态。
然而虽然扈从脱离了危险,骑士却因为这次鲁莽的攻击付出了代价。猎刀终究不是可以作为武器的最好选择,粗制的刀身卡在了鼠人的血肉中,任凭里昂如何用力也无法拔出。但是原本站在这只鼠人旁边的敌人已经反应过来了,它呼啸着,两只利爪直奔骑士长脆弱的颈部,看样子是想将血狮的脖子整个捏碎。
无奈之下,里昂只能把还卡在鼠人尸体里的猎刀连同上面的尸体一起扔向这个朝着自己扑过来的怪物。两个鼠人的身体在空中碰撞并很快滚到了一起。骑士长眼见插着猎刀的鼠人压住了还活着的家伙,朝前快跑了两步,一脚踩住了鼠人的尸体,将怪物活着的同伴一同踩在了脚下。
另一边的巴克姆就没有他侍奉的骑士那么好运了。虽然鼠人对精灵手中明晃晃的长刀有着一定的忌惮,但是血的气味让它们很容易失去理智。更何况,己方三倍于精灵的人数优势也让鼠人们增长了勇气,它们分散开来,包围住了巴克姆。而巴克姆缺失的右眼视野让他注定会捕捉不到一只到两只鼠人的行动轨迹。
血狮终于将卡住的猎刀拔了出来,骑士长一刀解决掉了仍在脚下挣扎的敌人,将视线转向自己的扈从。此时的精灵已经表现出了明显的不支,如果不是鼠人们不想要付出惨重的代价来获取眼前的食物,或许他此时应该已经死了。但即使如此,每一次巴克姆应对面前鼠人的佯攻,背后就会被另一只鼠人攻击,锋利的爪子撕裂了精灵的长衫,露出翻开的血肉和狰狞的伤口。
里昂轻叹了一口气,他对巴克姆的境遇十分无奈。这个精灵很明显没有应对这种状况的经验,在面对多于自己的敌人的时候居然还和对方站在原地死斗?真是让骑士长不知道该说什么。
“嘶哈!”眼前的鼠人又一次朝着自己扑上来,巴克姆知道这又是一次佯攻,但是精灵却不得不架起双刀予以还击,因为如果他不这么做的话,虚招就随时有可能变成实招。他担不起这个风险。挥舞的双刀逼退了面前的敌人,而想象中来自背部的疼痛却并没有袭来。
“盯着你的对手,小子。”里昂背靠着精灵,手中的猎刀横放在胸前挡住了鼠人的攻击。然而在这个时候,第三只鼠人动了,这只没有尾巴的鼠人谨慎的挑选了巴克姆的视觉死角,顺着精灵的右方发起了一次突击。
巴克姆自然是没有察觉到这致命的攻击,但是血狮不需要看到,光是听觉就足以让这位身经百战的骑士做出反应,他用空着的手一把抓起精灵的右手,朝着鼠人袭来的方向做出了刺击的动作。精灵的长刀停在鼠人的鼻尖前一寸,这只怪物凭借着敏锐的反应捡回了一命。
“用你的耳朵和鼻子去感觉对手,别被眼前的东西牵制住了精力。”骑士说道。同时里昂也知道这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做到的事情。如果一个战士可以在战场上自如的动用他的所有感官来完成战斗,那么他就已经合格了。至于现在的精灵?至少目前还不行。
第二百七十九章 二对六(下)
在骑士长年轻的时候,他曾经把武器在空中挥舞时发出的破空声当成是这世界上最完美的声音。成功与失败,生与死,贪婪与荣耀,一切抉择和改变都会经过这种声音来完成,这声音目视着一个个年轻人成为勇敢而正直的战士,也见证了他们堕入自己**的深渊,不再配得起胸口的徽记。
当里昂注视着一个比他要年轻或者年长的战士时,他都会不自觉的想这种声音到底将他们塑造成了一个怎样的人。而自己,又被这令人着魔的破空声变成了什么模样。所以当巴克姆在他背后用双刀以一己之力对抗两只鼠人的时候,里昂享受着自己扈从武器发出的声音,他认为他可以从中听到精灵的心。
对于巴克姆来说,跟着绿杖的时间是漫长的,老精灵总是做出一些令他觉得摸不着头脑而又无聊的举动。但是血狮不一样,只是跟这个人类骑士走了不久,他就有无数次机会拔出自己的双刀,要知道,这种机会在宁静的森林中可不多见。他也享受这种感觉,面对怪物时的战斗让精灵热血沸腾。
里昂无疑是一个好老师,甚至在这样的战斗中,他也可以从容不迫的指挥巴克姆改进他的战斗方式,而他迟迟没有解决眼前这只鼠人的原因,也是因为他希望精灵能尽可能的在这场战斗中成长。比起他们即将面对的战斗,巴克姆必须快速成长。而生死之间,历来是让一个武者成熟的捷径,危险的捷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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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面对两只鼠人对于精灵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挑战,但是比起刚才一打三的状况,这样的处境至少还不至于绝望。在第一次突袭被血狮化解之后,巴克姆就小心的半蹲下身子,尽可能的用一只眼睛的视线涵盖自己的两个敌人。而如果现实情况不允许他这么做的话,精灵的长耳朵也渐渐学会了捕捉细微的风声。
与巴克姆越来越好的情况相对,战斗拖得越久,对鼠人来说就越不利。精灵手中的长刀虽然不是什么神兵利器,却也胜过了大部分人类王国中的刀剑,那两把闪烁着银光的美丽凶器只需要轻轻一划,就可以让鼠人坚韧的皮肤裂开一条伤口。鼠人是野兽,而野兽,懂得忌惮。
看着面前的鼠人因为被猎刀拍打的次数过多而表现出怯懦的神态,里昂知道这场战斗快要结束了。作为王国中,可能也是世界上拥有最多与鼠人作战经验的战士,他深知这些野兽不会在面对需要高昂代价才能战胜的对手时表现出固执的一面,它们会逃的,而且很快了。
“把握机会,小子。”骑士长嘴角扬起了一抹笑意,他知道如果让鼠人逃走可能会造成的危险。一只鼠人就足以让整个村子蒙受巨大的损失。但是他还是打算让巴克姆自己解决他的对手,血狮已经决心将这场战斗当成是他和精灵的第一课。这一课的主题,就是时机。
巴克姆听到了背后传来的话,但是以他的经验来说,精灵暂时还不能明白里昂口中的机会是什么。他挥舞着长刀再一次逼退试图闯入他视野盲区的鼠人,发现自己在这场拖得太久的战斗中已经有些麻木了。这种麻木是致命的,因为它会让战士错失他们战斗中最好的朋友,时机。
一切发生的毫无预兆,两只鼠人好像是约好了一样突然朝着精灵猛扑过来!这样搏命的打发自从第一次攻势后就再也没有被这些野兽使用过。巴克姆本能的想要躲避,但是随即想起身后的骑士,他不能把自己的导师的后背让给这些疯狂的怪物。想到这,精灵仅剩的左眼眯了起来,手中的双刀一前一后,和他的肩膀齐平,摆出了防守的架势。
骑士长不需要回头就知道自己的身后在发生什么,因为他面前的鼠人也做出了想要以伤换伤的架势,然而里昂甚至,这不过是它们为了自己即将进行的逃跑而虚张声势罢了。他当然也注意到了精灵在用身体守护自己的背后,这让血狮感到十分欣慰,并且在他轻松化解鼠人攻击的同时,还是决定帮自己的扈从一把。
“现在,上!”来自背后的力量是巴克姆意料之外的。谁能想到在这关键时刻,他身后的骑士长居然回身踹了他一脚!精灵踉跄着朝前走了几步,幸好他半蹲着的身子让他及时找回了平衡不至于跌倒。但是这几步也让他和那两只鼠人间的距离变的极为接近。
吃惊的并不只有精灵,那两只扑向他的鼠人也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感到意外。它们原本的打算中,跟本没有和巴克姆短兵相接的意思,它们跃入半空后的双腿已经自然的摆动到了身体的前方,这样落地时可以快速的朝着旁边或者后面跳开并逃离精灵的攻击范围。里昂的一脚打破了它们的计划,可是临近落地,这两只鼠人也来不及调整身体,它们丑陋的脸上露出扭曲的惊恐表情。
当里昂轻松的追上自己面前那只想要逃跑的鼠人,并且从背后一刀贯穿了它的肺部之后,骑士长才回头看他那一脚的结果。和巴克姆对战的两只鼠人已经有一只死了,精灵的短刀镶进了它的脖子里,可是这种薄身刀的力量不足以将整颗头颅斩断。而此时的扈从正手提长刀,追赶着另外一只妄图逃走的野兽。
巴克姆在最近的一棵树下抓住了它,精灵用一击下滑铲从背后踢到了这只鼠人。宽大的树干挡住了野兽逃跑的所有途径,雕刻着植物藤蔓花纹的刀锋指着它的喉咙。精灵的身影从下方看去只能看到一个黑色的轮廓。巴克姆低头用左眼看着这只将两只手挡在自己身前,试图保住性命的怪物,他知道这东西曾经是个和里昂一样的人。
因为战斗燃起的火,渐渐平息了。精灵记起了自己上一个导师的话,他看着鼠人混沌的眼睛,表情缓和下来。可这个时候,那只鼠人敏锐的察觉到了精灵的变化,野兽不会放过任何一个逃脱的机会,它怪叫着伸出爪子,试图先一步抓住巴克姆的脖子。
“噗!”长刀刺入**的声音,如此清晰。精灵是一个战士,在他的理智意识到鼠人要做什么之前,他的身体已经让他做出了最好的反应。被刺穿了心脏的怪物双手捂着插在胸口的利刃,它的嘴里发出无意义的呻吟,好像是无声的诅咒。
“我很抱歉。”巴克姆看着这只鼠人,他突然觉得,战斗和杀戮似乎并不像他在森林中想象的那么有趣。也许这种血腥的故事,只有在别人嘴里说出来才会让人觉得动听吧。
第二百八十章 埋葬
风,吹过原野,带走浓烈到刺鼻的死亡气息。鼠人藏身的坑洞成了天然的墓穴,看着六只鼠人的尸体被码放在凹陷里,不得不说这一幕颇为讽刺。毕竟,几分钟之前它们还躲在这里密谋着趁夜色袭击附近的一座村庄。
“它们可没想到这里会是它们的终点。”精灵手中拿着一只燃起的火把,将脚边的木柴踢到尸体的身上。光是埋葬不能杜绝这些失去了生命的怪兽躯体继续传染瘟疫的可能性,只有火焰才能彻底杀死鼠人体内的瘟疫。
“也许它们早就猜到了。”里昂将猎刀插在泥土里,站在巴克姆的身边说道。骑士长伸出手,示意扈从把火把给他。精灵对血狮的动作表现出了疑惑,在他看来由谁来点燃火焰并无不同。
“他们曾是苍狮的子民。”骑士的眼睛转向对方。巴克姆注意到他的眼睛里似乎有着某种浓重到化不开的东西,那是对自己无能的自责和对鼠人的愧疚。现在精灵知道了,对杀死鼠人感到痛苦的不仅仅只有他一个,他的导师比看上去的要阴郁很多。
“这不是你的责任,你不欠它们的。”虽然这么说着,巴克姆还是将手中的火把递给了里昂,他试着用言语来安慰眼前的人类。因为光是看到骑士眼睛里的感情就足以让他感到不安。自己的导师有些不对劲,精灵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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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还是苍狮的子民。所以没有保护好他们是我的失职。”血狮说,火把的火焰在风中凌乱的狂舞着,似乎也在表现这位看起来沉稳的战士内心有多么挣扎。里昂从没忘记,这些邪恶的野兽曾是和他一样的人,他受封骑士那一天所念出的誓言如同铁鞭一样狠狠的抽打着他的心灵。
“好了,让我们快点结束这一切吧。”骑士长话里沉重的感情让精灵不愿意再在这个问题上和他辩论,巴克姆一边说着,一边背过身走开,不愿意看到接下来的一幕。在精灵的背后,火把从里昂的手里抛出,在空中留下黑色的烟痕落入坑洞里。烤肉的味道和一股呛鼻的恶臭从凹陷处随着黑烟一同升起。
但是里昂没有动,他仍然站在坑洞的旁边,保持着抛出火把的姿势,任凭烟尘将他笼罩其中。还未烧尽的灰烬随着黑烟落到骑士裸露的皮肤上,带来阵阵的刺痛,浓烈的尘埃遮住了血狮的口鼻,让他无法呼吸。但是里昂仍然没有动,他还是站在那里,紧闭着双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缺氧,让骑士长的大脑慢慢安静了下来,那种濒临死亡的寂静此时却让里昂觉得舒服。或许,就这么死于窒息也是一种解脱吧?血狮这么想着。然而在他即将踏入永夜的怀抱之际,一双手,一双精灵的手,把他从浓厚的黑色里拉了出来,滚倒在后方的草地上。
“咳咳,咳!”巴克姆猛烈的咳嗽着,将自己口鼻中的灰尘驱离出来,在他旁边,里昂也趴在地上做着同样的事,只不过由于骑士长口鼻中的灰烬更多,他落到地上的口水和鼻涕都呈现出黑色。
“下次!下次你想死我绝对不会救你!”先一步恢复过来的精灵走到血狮身边,对着他的导师大吼。他刚才是真的被里昂的举动吓到了。然而精灵的话并没有传到骑士长耳朵里,或许是被烟尘堵住了耳道吧,里昂满是泪水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的神采。
巴克姆见里昂完全没有反应,他不得不把他的骑士从地上拉起来,用半拖半拉的方式让血狮靠在刚才那棵树下,希望骑士长可以快点振作起来。火,慢慢的小了,鼠人的尸体在火焰里化成了泥土。精灵用里昂的猎刀当铲子,将旁边的土壤翻进凹陷里,将最后的火星压灭。当太阳渐渐偏西,血狮从树下站了起来。
“我现在怀疑你到底能不能活着找到你的士兵。”将手中的猎刀递给骑士,巴克姆不无讽刺的说道。里昂的脸沾满了黑色的灰尘,看起来十分滑稽,然而不知道为什么,精灵就是笑不出来。或许,是因为骑士长脸上那些顺着眼睛向下延伸的白色痕迹吧。
骑士默默的结果了他的武器,将猎刀随手插入了腰后的刀鞘里。他迎着太阳的方向走去,在那个方向的不远处,有一条小溪。里昂跪在溪边,看着自己在水里的倒影,笑了。他用溪水洗去了脸上的黑灰,可是不论如何也无法洗去盔甲上的黑色污迹,骑士发现那是因为过热的灰烬烧掉了破损铠甲上的银漆,露出里面烧黑的金属。
“走吧。”里昂对身后的精灵说,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他又变回了那个沉稳果决的战士。而虽然骑士长并不觉得,但是这确是他给巴克姆上的第二课,甚至比起在战斗时如何把握时机,这一课更加的重要。他教给了精灵,当你杀死什么东西的时候,你自己心里的某些东西也会跟着死去。
巴克姆跟在骑士的背后,他回头看了一眼埋葬了六只怪兽的土堆,他知道,那堆土里埋葬的不止有六只鼠人。还有这个年轻的精灵的一部分。巴克姆的傲慢和对战斗盲目的追求被永远的埋在了这里。埋在了这片不知名的原野上。
风,吹过原野,让低矮的草丛发出“唦唦”的声音。一个人类和一个精灵各骑着一匹马,默默走在乡间的小路上。
“我们去哪?”巴克姆问,他知道苍狮内一些有名的城市的名字,不过他并未去过。
骑士长想了想,他抬头看了看天色。想到此时的起司等人应该正在苍狮王都中为了调查瘟疫的起源而战。他尽量不去想法师他们在杀死这些鼠人的时候会不会跟他有相同的感受,那是对现在的他而言太过于沉重的问题。
“我们去烈锤领,那里比王都更需要我们。”
其实除了起司他们的存在之外还有件事影响着里昂,让他不愿意回到王都。他害怕面对自己的大团长,骑士不知道该怎么像那个严厉的老人坦诚自己的失败。他怕阿提克斯看透,老人总能看透,在他心里正在滋生的脆弱情感。
“我们去烈锤。”骑士长小声的重复着。
第二百八十一章 来自黑暗的搭讪
烈锤领,熔铁城
在把琳安排回了住处后,咒鸦再次踏上了返回烈锤堡的路。在已经见识过报死女妖力量的情况下,咒术师绝对不会去怀疑琳所看到的未来,那全城人类几乎被屠戮殆尽的未来。其实对于他来说,这座城市人民的死活已经不重要了,得到了琳的承诺,咒鸦的心里前所未有的满足。而这种满足感也让他有了再次面对烈锤大公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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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那个矮人公爵,咒术师兜帽下的眉头就不自觉的皱了起来。老实说,哪怕是面对灰塔之主,克拉克的时候,咒鸦都不曾对见面如此抗拒。毕竟和自己老师的见面虽然每一次都如履薄冰,但是每一节课所带来的知识上的提高却也是实打实的。而且就算灰塔之主有时候显得喜怒无常,不过作为最强的施法者,他的一言一行都秉持着理性的原则,并非不可理解。
可那个烈锤大公就不是这样。咒术师明白,在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他们任凭感性压抑在理性上,行为举止都有着一套自己的规则。这种规则比最严苛的法律还要玄妙,甚至大部分时候就算是他们本人都说不清楚。这样的人往往是艺术家,工匠大师,或者游侠,他们的固执堪比地底最深处的顽石。咒鸦讨厌这样的人。
在咒术师的世界里,一切都是为了结果。所有的过程都是可以被变通的手段,如果此路不通,那么另寻他路便是,这也是为什么哪怕是在竞争激烈的灰塔,咒鸦也没有敌人。在同门们的脑子里,比起咒术师所掌握的诅咒,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行事方法更加令人忌惮。
矮人和咒术师,他们的处事原则就像是冰和火一样,难以共存。这或许也是为什么烈锤大公拒绝了咒鸦的帮助。但是为了琳,他顾不了这么多了。“如果他不听的话,我就带着琳离开。”咒术师走在大街上,自言自语着。
“想要说服那个石头脑袋可不容易啊,小子。”一个陌生的声音从咒鸦的耳边传来。
“谁!”咒术师下意识的喊道,朝着四周惊讶的行人张望着。这里是熔铁城喧嚣的街道,太阳正悬在天空正中,哪怕是在最阴暗的小巷里的影子,也不得不承认现在是一天中最难躲藏的时刻。可是即使如此,在咒鸦的感知中,不论是**的感知还是魔力的力场,他都察觉不到任何东西。而施法者的自信让他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绝不是错觉,这也就意味着,在他的身边,有着一个无法被感知到的存在。
冷汗,顺着脊梁流下。咒鸦被这不可知的东西吓到了。不过很快,他又反应过来,自己貌似并需要这么害怕,因为今天,并不是他的死期。咒术师伸出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兜帽,他不喜欢阳光照到脸上的感觉。在咒鸦周围的行人对这个恢复了正常举止的人随即失去了兴趣,他们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别害怕,小家伙。我没打算要伤害你,暂时。”那个声音再次从咒鸦的耳边传来,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声。
“你是谁?你想要什么?”咒术师低着头沉声说道,他知道对方听得见。
“噢,先等等,先等等。这里可不是聊天的好地方。如果你要和我聊天,那我们就得找个合适的地方。”
“我想,烈锤堡或许不错。”咒鸦的眼睛里闪动着狡黠的光,这段时间一定足够他从这个声音第一次称呼烈锤大公的用词上推测出点东西了。
“呵,不错,真的不错。前面那个小巷拐进去,先左后右,我们那里见。”声音消失了。对于咒术师的猜测,这个隐身的发声者似乎十分满意,或许是因为那小小的破绽本来就是他抛出来的诱饵,用来钩起对方的好奇心。
咒鸦确实感到很好奇,他知道如果一个人敢如此戏弄一个灰袍法师,那么他不是疯子,就是有恃无恐的。而鉴于对方似乎和烈锤大公十分熟络,他趋向于相信后者。离日落还有些时间,烈锤大公可以再等等。这么想着,咒术师按照那个声音所说的走法拐入了熔铁城的巷子里。
城市里总是有很多小巷,虽然建造这座城市的人从来没有为它们预留出位置,可是这些小巷却真实的存在在每一个城市。如果说那些有名有姓的大路是城市的血管,那么这些巷子就是城市的肝脏,它们将城市里最肮脏的一面吞噬进来,直到那丑恶庞大到撑破小巷的容量范围。
“我想,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了。鉴于我待会的行程,你必须给我个好的理由让我值得弄脏我的袍子。”感受着靴子下面粘稠的触感,咒鸦站在肮脏的小巷里说道。他不能带着这股垃圾的气味去见烈锤大公,所以在离开小巷之后,他必须换衣服。
“理由?如果你需要的话,那种东西我随时可以给你举出一打。”两颗燃烧着的火球突然出现在咒鸦面前的阴影里,它们的位置和咒术师的额头差不多高。那是一双眼睛,一双燃烧着的眼睛。
“算了吧,我不需要魔鬼的理由。”看到这样一双眸子,咒鸦身上的肌肉瞬间绷紧了起来,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头皮因为紧张而收缩。众所周知,在这个世界里有着这样眼睛的生物只有恶魔和魔鬼,当时恶魔绝不会有如此风趣的谈吐。
“但是我也不是魔鬼。所以你最好听听。”燃烧双瞳的主人走出了阴影,让透过小巷缝隙的些许阳光照亮他的身体。那是一个裸露着上半身的男人。他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相貌英俊,没有胡子。而令咒鸦惊讶的并不是这些,这个男人**的褐色皮肤上,密布着深红色的条纹,像是天生的纹身一样,这些条纹在他的身上组成一个又一个诡异的符号。
咒术师知道这种特征意味着什么,眼前的人确实不是魔鬼,他是一个魔裔,魔鬼与凡人的不洁子嗣。
第二百八十二章 魔裔
魔裔,用来代指那些和魔鬼交合后生出的存在。他们身体中流淌的血液一般来自于他们的凡人父母,另一半,则属于魔鬼。之所以说魔裔都是魔鬼的子嗣,是因为混乱的恶魔根本不存在生殖的概念,没人知道这些恶魔是怎么出现的,也从来没有一个恶魔会向普通人解释这件事。或许它们自己都对此一无所知也说不定。
相对来说,魔鬼的出现就更加清晰。根据来自神邸或者古籍的介绍,人们普遍将魔鬼认为是堕落的神明和他们堕落的手下。这些自甘堕落者用契约和交易来扩展他们的族群,不过在一些他们认为值得的情况下,他们也会和凡人种族产下后代(也许这是交易的一部分)。这些后代继承了他们凡人血脉的外表,身上却不可避免的受到魔鬼血脉的诅咒,被永远燃烧的火网束缚在**中,没日没夜的忍受着灼热的痛苦。
咒鸦知道魔裔的存在,但是他从未见过。事实上,想要找到一个活着的魔裔,可能比找到一个魔鬼还要困难。毕竟魔鬼的数量较为稳定,而大部分的魔裔都会忍受不住**上和精神上的折磨,在幼年时夭折。即使他们长大,还是很容易在某一个时间点突然决定结束自己的生命。
咒术师好奇的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人,如果是魔裔的话,他刚才的行为就说得通了。这些不洁的存在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的同时,也有着许多不可思议的力量。那些力量的展现甚至无法用魔法来解释,这是属于他们血脉中的馈赠,来自深渊的赠礼。
“向您致以来自阴影的问候,灰袍法师。”魔裔对着咒鸦深深的鞠了一躬,他的动作之优雅和他吓人的外表完全不相称。咒术师少见的一手抚胸,微微低身还了一礼,以咒鸦的傲慢程度,能让他这么做的人可实在不多。
“与您的见面让我感到惊喜,亲爱的朋友。”咒术师在“朋友”这两个字上加重了发音,他希望对方尽早表明态度。大部分的魔裔之所以会在地上行走,都是为了帮助他们无法被世界接受的父母,魔鬼的那一边,代为完成某种事务,咒鸦不希望自己被卷进一个魔鬼的算计里。哪怕以灰袍的观点来看,这也太过危险了。
“呵,别紧张,法师。”魔裔笑着,用左手摸了摸他没有头发的头部,这个魔裔光滑的脑袋上也一样有着红色的魔纹。而不知怎的,咒鸦看着对方因为笑容而露出的牙齿时,总是不自觉的想到荒原中的鬣狗,狡猾的投机者。“也许一个自我介绍能让你安心下来?”魔裔看出了交谈者的不安。
咒术师耸了耸肩,他不相信对方会说实话,不过听听总没有坏处。至少可以多了解一些眼前的人。
“我的名字,叫做喀鲁斯。如你所见,是一个魔裔。”喀鲁斯说着,张开自己的双手,好像在展示着自己的身体,“我知道我的种族在这个世界上的风评一贯不佳,不过别担心。我已经自由了。”
“自由?”咒鸦歪了歪头,被魔鬼诞下的生物可一向与这个词无缘,他们的意志从出生起就注定会被魔鬼掌控。
“是的。我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摆脱了我的父亲,或者母亲,谁知道呢,魔鬼可不讲性别。”魔裔保持着令人心悸的微笑,露出一颗锋利的犬牙。
“请原谅我对此保持怀疑。你怎么能确定你摆脱了魔鬼的控制呢?我是说,那可是魔鬼。”咒术师装作不相信的样子说道,他在套取情报。希望让对方泄露更多的信息,或者谎言。咒鸦相信有的时候谎言比实话更容易了解一个人。
“呵。”喀鲁斯冷笑了一下,他看出了咒术师太过于明显的演技,不过他并不在乎,因为对于摆脱自己魔鬼血亲的经历是他十分自豪的一件事,所以他放下了双手,用右手食指敲了敲他的牙齿,“我确信我摆脱了他的控制是因为,我把他吃了。”
“你说什么?”饶是以灰袍的见识,对方的回答也太过匪夷所思。“你,吃了诞下你的那个魔鬼?”咒鸦脸上震惊的表情这会可不是装出来的了。内心深处,咒术师希望喀鲁斯说的只是个谎话,但是这谎话太过于荒谬,以至于它完全无法令人信服。除非,它确实是真的。
“那味道可真不错,那种大仇得报的快感,你能理解吗,法师?”喀鲁斯的脸上露出回味的表情,他的低语带着莫名的寒意令咒鸦向后退了一步。“别怕,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一个令人畏惧的战士变成了一个挺着大肚子的贵族。”魔裔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不过咒术师还是听清了他的话。
“你是烈锤大公冒险时的伙伴?”他问道。
“安德烈,那个矮子的名字,安德烈.烈锤,听起来是不是很滑稽?”喀鲁斯狡黠的笑着,对于取笑矮人名字的这件事,他一直乐此不疲。也正因如此,当时在冒险中这两个家伙没少在酒馆打架。
咒鸦出于礼貌跟着魔裔发出低沉的笑声,不过喀鲁斯的笑容转瞬就不见了。熟悉这个魔裔的人都知道他的性格和眼睛里跳动的火焰一样难以捉摸。
“关于我,我想我们已经说的够多了。让我们回到正题吧,法师。”
“咒鸦,您可以叫我咒鸦。”咒术师谦卑的说道。他从喀鲁斯的身份上意识到了这个魔裔巨大的利用价值,如果他能成功利用他的话。喀鲁斯的眼睛转动了一下,表示他已经记住了咒术师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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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咒鸦。我想现在,你不会拒绝我给你的建议了,对吗?”
“当然,我很愿意听。”
在这条小巷子里,一个灰袍法师和一个魔裔低声交谈着。他们说的东西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不过从两人嘴角不自觉扬起的笑意和喀鲁斯是不是鼓掌的声音来判断,他们谈的十分投缘。而在谈话的最后,魔裔朝着灰袍法师伸出了他的右手,上面燃烧着黯淡的猩红色火焰。
“那么,交易成立?”
咒鸦点了点头,也伸出自己的手握在了对方的手上,这是魔鬼的仪式,而身为魔鬼之子的喀鲁斯也可以施展它。
“交易成立。”
猩红色的火焰从魔裔的手上延伸到咒术师的手上,最终,在他手腕动脉处的皮肤上留下了一个小小的符号,那看起来像是一颗双眼着火的山羊头骨。
第二百八十三章 提醒
片刻之后,烈锤堡上层
烈锤大公正在检查着昨晚被咒鸦毁坏的假人还有没有修复的可能。不过从矮人的表情上来看,以恶魔生命为代价释放的酸液貌似对这具傀儡造成了不可逆转的破坏。
“动力核心基本完好,可是传递的管道全部被溶解。切,看来还需要增强耐腐蚀性。”矮人蹲在自己的造物上,看着假人打开外部后露出的内部核心喃喃自语。只有在面对着自己的发明时,这位统治者苍狮除了国王之外最大领土的领主才会变得话多起来。
“你还要站在那里看多久?”矮人不是缺乏耐性的种族,他们可以在铁毡前站上漫长的时间只为了一件作品的完美,但是在和人交往上,他们却一直给人急性子的印象。熟悉矮人的人不会把这当成是缺点,因为他们知道,这些小个子朋友的暴脾气意味着他们并没有恶意。
“我以为你还要再自言自语个一段时间。”喀鲁斯从阴影里走出来。难以想象阳光照射下的走廊里居然会有一处可以供一个成年人藏身的阴影。不过这对于已经和魔裔相处了很多年的矮人来说并不值得惊讶。
“呸,你这褐皮的家伙。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耍什么把戏。”烈锤大公很了解他的这位朋友,虽然世界上的大部分人都会因为魔裔的外表和他们的魔鬼血统而对他们抱着怀疑的态度。可矮人却不会,因为在他眼里喀鲁斯在一个魔裔之前,是他的朋友。而也正因如此,安德烈知道,自己的这个朋友只有在一件事上会显得如此有耐心。
那就是在他有坏消息的时候。喀鲁斯总喜欢让那些会被消息吓到的人自己迫不及待的来询问他。
“好吧好吧,我可敬的小朋友。”魔裔耸了耸肩,露出他只有对极少数人才会露出的笑容,“我刚才去和那个灰袍又见了一面。”
烈锤大公的动作僵硬了一下。不过很快他的肌肉就又放松了下来。矮人站起身子,转头看向自己的朋友,脸上的表情露出明显的不满。显然是对喀鲁斯的私自行动感到不快。
“先别急着下定论,安德烈。”熟知对方脾气的魔裔知道自己的矮人朋友会作何反应。所以他赶在烈锤大公开口骂人之前赶紧说道,“我知道你不喜欢那个巫师,但是他手里还是有些东西值得我们利用呢。”
“我看是你想利用吧,我早就跟你说过那些魔法完全不可靠!你早晚会在上面吃大亏的!”矮人嘴里骂骂咧咧的,可是还是没有拂袖离去,安德烈一屁股做到假人身上,等着面前的人给他一个解释。
魔裔笑了笑,他知道矮人讨厌魔法,除了那些他们自己制造出的魔法武器或者铠甲之外,这个种族就像他们最爱的岩石一样抗拒着所有魔力。而魔法的使用者,巫师,在他们眼里也是最不受欢迎的客人之一。不过喀鲁斯可不这么认为,作为游走在黑暗中的人,他深切的知晓这些窥视真理者的价值。
“随便你怎么说吧,但是这次我和那个巫师之间的交易可全都是为了你。”喀鲁斯摸了摸脑袋,走到矮人的身前,当阳光照射到他身上的时候,一些好像是被火烧剩下的灰烬从他的皮肤上升腾起来。这是魔裔的诅咒,在象征着这个世界活力的太阳下,他们黑暗的血统会受到无可避免的排斥。而喀鲁斯则用这种办法像自己的朋友展示他接下来的话的重要性。
“那个自称咒鸦的巫师,他的身边有一个报死女妖。”
“你说的是他身边叫琳的小丫头?”矮人挑了挑眉毛,他身为烈锤领的领主,对于自己管理的境内事物自有一套情报系统。事实上,今天咒鸦来之前,他的情报就已经放到了烈锤大公的桌子上了。而咒鸦唯一的同行者,就只有琳了。
“你认识她?”察觉到朋友脸上细微的面部表情,魔裔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嗯,几年以前见过一次。”矮人小声说道,虽然他对于拆除孤儿院并且接收孤儿的事情实际上记得十分清楚,但是他不希望让自己的老朋友看到自己柔软的一面。
“看来你还真是一个不错的领主。”虽然安德烈极力掩饰,不过对于熟悉他的喀鲁斯来说,矮人和前女佣间的关系不难推断。从他来到这个城市开始,熔铁城居民们对他们领主的赞扬之词就一直环绕在魔裔耳畔。喀鲁斯很高兴自己的朋友在这个陌生种族的国度里受到如此的爱戴,但是也担心矮人因此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总而言之,那个报死女妖预见到了这座城市的毁灭。所以她恳求那个巫师来警告你。不过我想,这件事还是让我来代劳比较方便。以你的性格,恐怕近期内不会欢迎灰袍再踏入你的城堡了,对吧?”
安德烈听完朋友的话,沉默了一下。他的第一反应是咒鸦在说谎,即使是苍狮全境的人类全部变成了鼠人,然后在一起来攻打这座城市,矮人也有信心自己的城市不会在一夜间陷落。可他同时也知道,魔裔对于谎言的敏感程度只会在自己之上,既然喀鲁斯觉得咒鸦说的是真的,那这个消息就可以当成是真的。
“我会派人去城内巡逻,查出隐患。待会这些魔像也会被派遣到城墙上。哼,如果那些老鼠觉得它们的爪子比合金还硬,那就来吧!”烈锤大公说着用拳头使劲敲打了一下身下的魔像外壳,就连恶魔的力量也不能轻易让矮人的得意作品轻易受伤,更何况是那些鼠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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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你,我只是来传个话。”喀鲁斯耸了耸肩,对于如何布防一座城市,他可不如自己的朋友有经验。他来这里的目的只是提醒矮人要小心。至于这提醒到底能不能起到效果,魔裔也不能确定。
喀鲁斯说完这句话转身走向他出现时的那片阴影里。可烈锤大公却叫住了他。
“你要去哪?”安德烈问,他看出自己的朋友还有事要做,出于好奇和担忧,他觉得还是问一下比较好。
魔裔对此只是轻轻摆了摆手,头也不回的说道。
“没什么,我约了人要在你的城市里转转。日落的时候,我会回来的。”
第二百八十四章 祥和的早餐
经过了一天一夜的激战,苍狮王都城墙外的鼠人之潮终于开始了第一次退却。那些双目无神的战士从麻木的挥砍中惊醒过来,他们惊奇的发现,自己周围居然已经找不到活着的鼠人了。将城墙边缘的鼠人踢下去之后,这些士兵看到剩下的鼠人开始主动远离王都,朝着更广袤的森林四散而去。
欢呼,从城墙上传来。这声音甚至比昨天的号角声还要高昂,而听到了这个声音,整座城市里的居民也就明白了他们的命运,他们安全了。很快,寂静的城市变的喧闹起来,人们近乎于疯狂的从自己的屋子里跑上街头,和相识的,不相识的人拥抱在一起,欢呼着,尖叫着,释放着他们一天一夜的恐惧。
“他们高兴的太早了。”起司站在王都议事厅的尖顶上,这里是除了王室城堡之外全王都最高的地方,俯瞰着这座重新焕发出活力的城市,冷漠的说。
“是吗?我觉得他们做的已经很好了。至少这座城市不会像铁堡那样……”法师身边的爱尔莎似乎受到了王都居民们的感染,她的脸上露出不可抑制的笑容。她为这座城市的人感到高兴。
“那些鼠人之所以会离开是因为饥饿。它们会把这附近所有能吃的东西全部吃掉,等这些人走出城墙,他们会发现自己犹如身处荒漠。”起司的眉头紧锁着,法师对于这场战争的前景并不感到乐观,没有了可以维持生命的食物,人类可能顷刻间就会变成比鼠人更可怕的东西。
“总会有办法的。只要他们还活着,就能找到办法。”爱尔莎低声说着,她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很坚定。这位从北方的风雪中走出来的女性继承了冰霜卫士如同坚冰一样强大的内心。对于老板娘来说,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就绝不能主动放弃,不,或许就算没有希望,龙脊山的子民也不会向世界低头。
法师歪了歪头,他希望爱尔莎说的是对的。这让起司不再对于这个话题多做讨论。
“我们该下去了,太阳已经升上来了,会有人看到我们的。”法师说着,牵起女伴的手,走入了阴影里一扇本来不存在的门。
“嘿,我还正在奇怪你们一早去了哪里呢!”女巫之家的一间房间里,(这里最近多了很多客人,使得爱米亚不得已启用了这间几乎从来没有被使用过的宴会厅。)胡桃木做成的长桌占据了餐厅的大部分空间,杰克正在一边啃着一块烤的七分熟的牛肋排,对走入宴会厅的两人说道。
“我们去见证了一场胜利。至少看上去是胜利。”起司回答着,同时坐到离他最近的椅子上。当他坐下的时候,就有餐具自己从房间角落的橱柜里主动飞到他面前。爱尔莎显然是被这奇特的一幕震惊到了,不过联想到法师曾经做过很多比这还要不可思议的事情,她随即也就释然了。
狼行者耸了耸肩,他当然听见了街上的欢呼声,不过这对他来说不重要。因为这场小小的胜利本来就是他们一同完成的作品。如果没有起司和那些黑暗中的家族帮忙,王都的人类绝不可能用笑容迎接新一天的太阳。而这笑容不是没有代价的。
“各大家族的代表都回去清点损失了。我敢保证这是他们近一百年来损失最严重的一次。”红衣的女巫坐在长桌的主位上,喝着一壶红茶幽幽说道。虽然还没有得到准确的数据,但是可以确定的是,不论是食尸鬼还是摄魂怪,甚至矮精族群都在昨晚的秘密战争中付出了血的代价。这笔账必须要有人来付,女巫只希望不是自己。
“那就让他们做好准备吧,战争远未结束,昨晚只是一个开始。”法师喝了一口自己飘到他面前的清水,不在乎的说道,如果战斗继续,伤亡的数字只会扩大下去。“比起这个,希瑟女士,你对我们今天的行程有把握吗?”
默默将手中最后一口面包咽下去,女骑士长对起司眨了眨眼。“如果你昨晚没有把药剂师协会又砸了一遍的话,我的把握会更大一点。”她在“又”这个字上特别咬重了发音,意在强调起司在短短一天内就两次造访药剂师协会,并且每一次都造成了不小的破坏。
“我们的行为都是出于正当防卫的目的,我相信苍狮的国王应该不是那么不通情理的人,对吗?”虽然法师这么说,不过从他脸上尴尬的表情上来看,他对自己的说词其实也没有多少信心。
“正当防卫?走进守卫森严的药剂师协会迷晕了大部分工作人员,然后杀死首席药剂师和他的弟子算是正当防卫?”如果眼神能杀人,那希瑟现在的眼睛应该可以把起司活剐了了。假男爵的尸体因为其特性已经灰飞烟灭,而虽然首席药剂师的尸体可以被找到,但是谁也不能证明那只鼠人就是苍狮的大药剂师不是吗。所以从结论上来讲,起司他们必须要为这两个人的死负上很大的责任。
“我相信洛萨可以为我们提供一些有利的证词,一位王国伯爵的话应该还挺有分量的。”起司摊了摊手,试图从女骑士长的指责里找到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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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需要我提醒你洛萨大人现在正在被通缉了吗?虽然你赢了荣耀审判,但是那可不是由国王亲自准许的。血斧大公是陛下的心腹没错,但是这种事情他能说上多少话可不好讲!”希瑟挑了挑眉毛。宫廷里的战斗和用刀剑战斗完全不同,很多理所当然的事情走到国王的议事厅里就全都变了味道。
“哈罗德公爵不会给我们担保的。”随着房门推开的声音,洛萨出现在宴会厅的门口。他腰后别着赫恩之手,面色阴沉的说道。“血斧大公昨晚已经在城墙上战死了。”
死寂,笼罩了餐桌。就好像洛萨的到来冻结了时间一样。桌子旁的每一个人都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陷入了某种沉默里。如果一场荣耀审判的见证者死了,那么那场审判,还会作数吗?这个问题突兀的出现在所有人的脑中。
第二百八十五章 雨中的会面
淅淅沥沥的雨声捶打着街道,突如其来的小雨遮住了初生的旭日,就好像早晨那壮丽的景色不过是一场易醒的梦。当城墙上战死的士兵被白布裹着抬下来,诸神垂怜,包裹他们的本来应该是象征着忠诚的王室旗帜,但是偌大一个王都,所有的旗帜加在一起,也不够覆盖住这些英勇的战士饱受疮痍的躯体,每一个见到这些逝去的卫兵的人,都收敛了他们的笑脸。
胜利?那到底意味着什么,每一个走在街道上的人都在思考着这个问题。在付出了如此高昂的代价之后,所谓的胜利是不是只意味着又一天的苟延残喘?苍狮王都的居民们抬起头,用茫然的眼睛看着灰暗的天空,然而他们看不到丝毫的光明,有的,只是滴落到眼中的雨水。
“就好像天空在哭泣。”蒙娜走在队伍的中间,伸出手,看着雨滴打在手掌上溅起的水花说道。
“天空不会哭,会哭的是人。”杰克嘴里叼着一根牙签接着说。然而即使是这位狼行者,也收起了他散漫的态度,弥漫在这座城市中的悲凉气息和雨幕下的绝望令他不得不这么做。
在一行人都因为这种氛围而沉默不语之后,只有起司的眼睛毫无顾忌的打量着身边走过的王都居民,法师的眼睛里看不到悲伤或者庄重的情感,有的,只是他一贯的冷静。起司就好像是在观赏着一幅画一样看着周围的情景,然后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绝望,是信仰的摇篮。”
苍狮是一个几乎没有信仰的国度,因为它的偏僻,就连那些热衷于传教的教士们也不愿意在这片寒冷的土地上扎根。这个王国的居民们的信仰还停留在较为模糊的图腾或者干脆就是国王,在他们中没有一个具有规模的宗教团体。不过很快这就会成为过去时了,法师相信,只要苍狮在这场瘟疫中挺下来,宗教就会开始在这饱经苦难的土地上发芽。
而最快获得成效的,应该就是那些早已潜入这个王国中,等待那一刻的人们。比如某个忧郁的吟游诗人。起司想到这摇了摇头,湿魂的教派并不喜欢宣传自己。事实上就连法师也搞不懂这些雨中人的信徒到底在为什么而行动。
“我们到了。”爱尔莎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打断了起司的思考,这个时候他才发现,面前的景色已经是城市的外围,城墙就在一行人的不远处,希瑟正在跟管理这片区域的士官交谈着。洛萨没有在这支队伍里,联想到他身上发生的事,伯爵主动退出了面见王国骑士团大团长的计划。
阿提克斯很快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这位骑士长的胡须和罗兰一样是苍白的,但是相比起老魔术师那垂至胸口的长须,这位大团长贴着下巴轮廓的胡子给人完全不一样的感觉。铁骑士的眼神坚毅而清澈,完全看不出是经过了一场大战的样子。
“能再看到你真好!我亲爱的玫瑰!”大骑士长说着,紧紧的拥抱住了希瑟。这位扬名苍狮的女骑士曾经是他直属的小队中受训,这也是为什么希瑟有把握可以得到铁骑士接见的原因。
“是的,能见到您真好,团长阁下。”女骑士并没有对对方的拥抱感到不适,且不说两人身上都穿着铠甲,这种拥抱根本接触不到身体,就算没有这两层铁皮的阻隔,希瑟也不会拒绝这个像父亲一样男人的手臂。这也是每一个在阿提克斯手下受训过的骑士所共有的情感,他们像尊重自己的父亲一样尊重这位老骑士。
“哈哈,别这么说,你已经是烈锤骑士团的团长了,我可没资格被你这么叫!”老骑士说着,用力的拍了拍希瑟的肩膀,他审视着眼前的女人,她和里昂都是他最得意的弟子。甚至曾几何时,阿提克斯还试着撮合这两个人走到一起,虽然那段感情并没有像铁骑士希望的那样以一场婚礼结尾,不过这不妨碍这两名弟子在他心中的位置。
“您永远是我的团长,大人。”希瑟的脸上露出少见的笑容,她只有对真正的亲近之人才会表现的这么女性化。要知道,就算是烈锤骑士团服役了三年以上的骑士,他们也很少能见到团长的笑脸,而对希瑟一笑会有多么大的破坏力,那些年轻的骑士们甚至还为它起了一个专有的名字,玫瑰怒放。
铁骑士不是一个善于言辞的人,所以他现在只能双手紧紧的握着希瑟的肩膀,脸上的笑容让他身边的副官看到瞠目结舌,他们从来没见过像铁人一样的骑士长这样高兴。
“好,太好了!你不知道,我听到烈锤领沦陷的时候,我恨不得亲自带人去找你!没想到没等我找你,你自己却来到了这里……”阿提克斯的话说不下去了。希瑟身为烈锤骑士团团长,身上的责任注定她决不能抛下宣誓效忠的领主私自逃离,那么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大骑士长这个时候才注意到,在希瑟的身后,还站着几个人。而且其中的几个让他本能的感到不悦。
希瑟注意到了铁骑士的目光,也察觉到了阿提克斯眼睛里的阴霾,对于施法者,这位老骑士长一向感觉敏锐并且缺乏好感。深知这一点的烈锤玫瑰知道,她必须在大骑士长开口前打消他的顾虑。于是希瑟挣脱开肩膀上有力的双手,猛地单膝跪下,左手放在自己的心脏位置,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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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我的荣耀和性命起誓,我没有背弃我的誓言,我带着拯救苍狮的希望而来恳求您的帮助!”
阿提克斯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女骑士,眼睛中的热度渐渐冷却了下去。他的视线在起司和杰克的脸上来回挪移着,铁骑士能感觉到,自己的佩剑正在剑鞘里散发出不寻常的热量。那些落到剑鞘上的雨水正在被飞速的蒸发。
“带他们来我的帐篷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伸手将希瑟从地上扶起来,大骑士长说道。然后就头也不回的一甩披风,走向了城墙下的营房。
第二百八十六章 为何而来
雨滴击打着帐篷,发出一阵阵噼啪的声音。这顶属于王国骑士团大团长的帐篷并不比那些供普通士兵休息的更加华丽。事实上,不单单是这一顶,所有王国骑士的待遇和最普通的士兵一般无二。这是苍狮骑士们引以为豪的标志,他们不需要物质上的优待,因为支撑他们的是更加崇高的东西。
而像这样一顶薄布帐篷自然不会提供良好的保暖,阴冷的水汽透过布料在帐篷里肆虐着。或许帐篷里和帐篷外唯一的区别仅仅是没有雨滴落到头上罢了。“这倒是省的脱外套了。”杰克小声的说道。他对于这顶简陋的帐篷颇有几分微词。如果不是希瑟上前拥抱了那位老骑士,狼行者完全无法相信这顶帐篷居然是属于鼎鼎大名的铁骑士阿提克斯。
大骑士长的帐篷不大,几个人进入后就变的更加拥挤,杰克和蒙娜无法忍受这种环境,他们主动要求在帐篷外放哨。女战士离开前轻轻拍了拍爱尔莎的肩膀,让有些不舍的老板娘跟她一起离开这顶帐篷,把空间留给谈判者。狼人在出门前也对法师点了点头,不过他的意思是只要有需要,他会立刻冲进来打倒所有有威胁的人。
“你们去带我们的客人找一个更暖和的地方,顺便检查一下篝火的准备情况。”阿提克斯对自己身边侍立着的副官吩咐道,那个年轻人立刻躬身领命。帐篷外传来他和起司的同伴们对话的声音。
很快,这间帐篷里就只剩下希瑟,起司和阿提克斯三个人。老骑士坐在用树桩做成的凳子上,那双灰色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法师兜帽下的脸。他的右手有意无意的在铁则的剑柄上摩挲着,令起司怀疑他随时有可能拔剑。既然对方用这种态度对自己,法师觉得他似乎也应该好好回应一下。像是恶作剧一样,他灰袍下的那双黑色的眸子里开始闪动起微弱的魔力光芒。
希瑟当然看得出两个男人间的敌对,她以手扶额,铁骑士厌恶魔法不是什么新消息了,可是现在起司的表现似乎也丝毫没有迁就对方的意思。女骑士长知道,如果她不开口的话,这两个人极有可能在长时间的对视后直接打起来。
“团长大人。”希瑟的话吸引了阿提克斯的注意力,将他从和法师的对峙中解放出来。
“你最好解释一下你这位朋友的身份,希瑟。我记得我曾经告诉过你不要接近这些装神弄鬼的家伙。”铁骑士说道。他被起司那双发光的眼睛盯得十分不舒服。
“当然,您的教诲我从来没有忘记过。”女骑士拉起阿提克斯的左手,希望用行动让自己曾经的团长冷静下来,“这位先生不是敌人。团长阁下,您让他太紧张了。”
或许是希瑟的动作奏效了吧。铁骑士脸上包含敌对意味的表情渐渐缓和下来,“他应该紧张一些。他面前坐着的是这个国家的大骑士长。”
“哼,是吗?那我现在是不是应该先向您鞠躬行礼啊?骑士长大人?”起司的脾气一向不错,但这不代表着他不会生气,阿提克斯所表现出的无故的敌意让他十分不快。而当法师不高兴的时候,他的话自然也变的刻薄。
“你说什么!”起司的话很明显惹怒了骑士,铁骑士当即就想要站起来拔剑,可是希瑟硬生生的拉住了他的左臂,使阿提克斯没有办法如愿。同时女骑士长狠狠的瞪了一眼法师,她现在十分后悔让爱尔莎离开,至少老板娘在这里还可以稳定一下起司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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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这些男人就不能不这么幼稚吗?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在因为这种小事争执!”希瑟开口说道,她严厉的口气让帐篷中的两个男性都下意识的低头摸了摸鼻子。他们都知道女骑士说的是对的,可是尊严,这东西有的时候就是这么容易让人丧失理智。
“我对我的无礼感到抱歉,年轻人。我不该无端的指责你。”最终,还是阿提克斯首先开口,老骑士并不害怕承认错误,如果他认为自己错了的话。
“好吧,我接受您的道歉。而且事实上,我也有错。”起司低头表示自己的歉意。他此时才注意到他们因为这无关紧要的问题浪费了多少的时间。这可真是太蠢了,法师暗自想到。
“既然我们都已经道歉了,我想可以说说你们到底为何而来的了吧。我想希瑟不惜从烈锤赶到这里来绝对不是来和我这个老头子打招呼的对吗?”铁骑士挑了挑眉毛,转头面向希瑟问道。
“您说的没错,我们正在追查一些很可怕的事情,包括您刚才还在应对的鼠人在内,都是我们要追查的一环。”没等希瑟开口,起司就说道,他不想再浪费时间相互试探了,所以希望可以直奔主题。
“你是说,你们在调查这场瘟疫?”不需要更多的提示,阿提克斯很自然的猜到了法师等人的目的,他的眉毛皱了起来。铁骑士自然也不认为如此可怕的瘟疫是自然产生的,只是他所面对的东西让他无暇去想更深层的东西。现在听起司这么说,他又重新审视起整场瘟疫。
“是的,我和我的同伴一路从萨隆领南下,我们到过铁堡,见证了它的覆灭,然后一路来到王都。我们手中的线索指向了药剂师协会的某位药剂师。”
“噢,我知道了。你是那个打赢了哈罗德三世的灰袍巫师。”阿提克斯已经听过了关于药剂师协会的消息,也知道一个灰袍巫师在荣耀审判中击败了血斧大公。而到了此时,他才确定眼前的年轻人确实是传闻中的巫师。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铁则会对他有反应。
“是的。而且我对血斧大公的死深表遗憾。”在听到哈罗德三世的死讯时,起司的心里并不好受,他对自己拿走了公爵最强悍的武器而感到自责。如果赫恩之手还在血斧大公手中,也许他就不会死在一群鼠人手里。从这个角度来说,起司必须对大公的死负责。
“别这么说,小子。死在保卫国家的战斗里总好过窝囊的死在床上,对于我们这些老家伙来说这是最好的归宿。”铁骑士耸了耸肩,他对这个老朋友的死也感到难过,不过在他的生命中已经有太多次这样的死别,他没有办法让自己麻木的心为每一次死亡伤心太久。
不过这不妨碍他对起司的想法发生改观,不论如何,一个懂得尊重对手的人总是让老骑士喜欢的。而且看起司的岁数,也许研习魔法并非他自身的选择,如果法师出生在苍狮,那么现在可能就又会有一位和洛萨齐名的少年战士也说不定。阿提克斯摇了摇头,甩开这个荒谬的念头。
“不提这些了。我大概能猜到你们来找我的目的。不过,你们真的做好准备了吗?”大骑士长说道,他脸上的表情现在变得很柔和了,“我是老了一点,但是还不瞎。昨晚我在鼠人的身后看到了一些东西,那些家伙可不会主动帮助我们,除非是一个巫师出面。可,年轻人,你要去见的那个人和你之前见到的人都不相同,那座城堡里的世界,你不熟悉。”
“对未知的探索是我生存下去的动力之一,先生。而且这是现在最快接近答案的办法了。”起司笑了,他对铁骑士说。对于烈锤领埋藏的秘密,法师不得而知,但是起司知道在王都里有一个人一定知道答案,他就是这个国家的国王。
第二百八十七章 城市之下
“你迟到了。”咒鸦站在小巷里说道。他背对着从黑暗中走出的魔裔,这是很危险的行为,不过咒术师觉得喀鲁斯似乎和他所认知的魔裔并不相同。无可否认的,这个双眼着火的家伙是一个非常致命的刺客,但是光是如此可没办法成为烈锤大公的朋友,所以喀鲁斯一定还有着什么其他吸引人的地方。
“抱歉,那个矮子的脾气比我记忆里的还臭,看来这几年的贵族生活让他的矮人脾气更大了。”魔裔耸了耸肩,他身上红色的纹路随之扭曲着。“倒是你,不打算找个可靠的帮手吗?我听说你们这些巫师身边总有几个可靠的护卫,还是说,你偏好使用尸体?”他的语气听起来很好奇。
咒鸦撇了撇嘴,这个动作没有被他背后的喀鲁斯看到。“我不需要护卫,没有人比自己更可靠。而且,”说着,他转头看了看魔裔,“我也相信你不会放任我被杀的不是吗?”
“嘿嘿,你这小子跟我真的很像。”喀鲁斯走到咒术师的身边,低头看着对方,“那就跟紧我,要是你掉队了,我也不能保证你的安全。”魔裔露出一个令人畏惧的笑容,展示出他满嘴锋利的牙齿。
喀鲁斯说完,走到小巷的深处,那里有一扇木质的门扉,但是这扇门并不是通向某个房间的,它通往地下。随着魔裔打开这扇木门,一股恶臭从里面涌了出来,这味道让咒鸦下意识的掩住了口鼻。
“你确定吗?”咒术师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滑稽。不过他脸上的表情说明他是认真的,如果不是必要,堂堂的灰袍巫师咒鸦可不会进入一座城市的下水道。
“一夜攻陷这座城市?哪怕是我这样对战争完全一窍不通的人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铸造了这里的可是安德烈啊!”相比较咒鸦,魔裔倒是不太在意这种臭味,比起他经历过的炼狱,下水道的环境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舒适的。
“既然堡垒无法从外部攻破,就只剩下内部的破坏。然而这座城市并不像铁堡那样已经被瘟疫之种感染,有能力容纳足够数量鼠人的地方,只有下水系统。”咒术师接着魔裔的话说道。他当然明白这些道理,要不然他就不会和喀鲁斯一同来到这里。只不过,试着放开掩住口鼻的手,咒鸦还是无法适应这种气味。
魔裔翻了个白眼,无奈之下,他伸手从腰上缠绕的布袋里掏出一个东西,将它扔到咒鸦手上。那看起来应该曾经是一张面具,只不过这张面具现在只剩下了鼻子以下的部分,从断口上来看,整张面具似乎是被很大的力量撕成了两半。
“戴上它。你会好受一点。”
咒术师能感觉到这张面具上的魔力,显然这件物品遭到了灾难性的破坏,它原本的作用已经无从追查,但是残留的魔法能量还是可以让佩戴者和空气中的恶臭区隔开来。
“谢谢。”咒鸦用自己的手段确定了这张面具上没有陷阱后道了声谢。说也奇怪,那张看起来颇为粗糙的面具在戴到咒术师脸上后就很自然的贴紧到了他的皮肤上,咒鸦本人居然丝毫感觉不到面具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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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备好了就来吧,没多少时间了。”魔裔率先抓住木门里的梯子,爬入了熔铁城的下水道里。
咒鸦看了看下水道的洞口,又看了看自己长袍的衣摆,摇了摇头,把灰袍脱了下来,露出里面的衣物。他可不想弄脏了这件重要的袍子。在进入下水道的最后,咒术师不放心的确认了一下那张面具不会自己脱落下来,终于还是跟着喀鲁斯一起进入了黑暗中。
在这个时代中,大部分或者说几乎全部的人类城镇都是不存在下水系统这种东西的,毕竟没有人会在修建城市之前先知先觉的挖好一套完备的地下系统并定期维护它们。但是熔铁城确实不在此列之中,作为生长于洞穴中的种族,矮人们很清楚到处乱排的废弃物会变成多么可怕的东西,如果一座矮人要塞没有配套的下水系统,它很快就会变成一座巨大的兽穴。
烈锤大公继承了他们种族的传统,他建立了这座城市,所以他也建立了与其匹配的地下世界。熔铁城的地下空间很大,甚至当初受命建造这套地下系统的工人一度以为这位大公要把他的都城建造成地下城,而即使如今熔铁城的居民已经百倍与往昔,庞大而复杂的下水道仍然没有丝毫不堪重负的意思。
“我想我肯定是踩到了什么东西。”咒鸦皱着眉头抱怨道,他靴子下粘稠的感觉令咒术师不愿意细想他到底踩到了什么。
喀鲁斯没有说话,他走在咒鸦的身前带领着后者穿行在这些可供马车行进的地下管道中,魔裔似乎对这里的环境十分熟悉。
“你之前来过这里?”咒术师自然看出来喀鲁斯不是第一次走在下水道里,他很好奇这个家伙到底是出于什么理由才会进入这种地方。
“我习惯把握自己所在地方的每一个细节。”魔裔沉声说道。咒鸦当然不相信喀鲁斯口中的“细节”指的是钻进一座城市的排污系统里,不过对方对这里的熟悉让他一时也找不出可靠的推论。咒术师恶意的猜想这家伙之所以能够在黑暗中悄无声息的移动就是因为他是通过这些地下通道转移的。
“小心。”魔裔轻轻拉了咒鸦一把,在他们不远处,随着一阵水流的声音,一些东西从管道的上方直流而下,溅起一些恶臭的粘稠液体。咒术师发誓他绝不想知道这些溅到他靴子上的到底是什么。
“我们现在在生活区,要时刻小心这些从天而降的‘礼物’。”喀鲁斯用两只手做了一个引号的动作。虽然在黑暗中咒鸦的可是范围不大,但是他还是看到了对方脸上幸灾乐祸的笑容。
但愿在出去以前我不会把这家伙的脸按到地上那些东西里。咒术师想着。
第二百八十八章 下水道的住客
在黑暗的下水道里,咒鸦和喀鲁斯小心的前进着。魔裔身上红色的纹路在黑暗中发出淡淡的光芒,令咒术师不至于和他走散。在这个时候,咒鸦才第一次意识到一件事情,他似乎从来没有在喀鲁斯身上闻到过魔鬼的气味。这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就和恶魔身上的硫磺味一样,魔鬼的身体也会散发出令人不快的味道,可哪怕距离如此之近,咒术师也没有从喀鲁斯的身上感觉到这一点。
或许是面具将那种气味一同遮盖了吧。咒鸦想着,他是不相信一个魔裔可以真的杀死他的血亲魔鬼的,哪怕他的背后有一整支冒险小队的支持也不可能。在他思考着的时候,走在前面的喀鲁斯慢慢停了下来,他伸出手指,朝背后的巫师打出了一个安静的手势。随即这个魔裔身上的红色斑纹就黯淡了下去,很快就连他双眼中的火焰也熄灭不见了。
有什么东西在附近。巫师的直觉如此告诉他。咒鸦下意识的靠近了身边的下水道外壁,希望通过这个动作来减少自己被发现的可能,只不过当他注意到自己的衣服被墙壁上的不明物质黏住之后就开始后悔这么做了。不过就算如此,他也不敢把衣物从墙上扯下来,因为黑暗中的东西,正在靠近。
“咔哒,咔哒”硬物撞击着下水道底层污物的声音逐渐变大,咒术师的精神开始变的紧张起来。鼠人可不会发出这样的声音,在这座城市的下水道里,除了他和喀鲁斯预想中的敌人之外,似乎还有些其它的住户。
“咔哒!”被不知名的存在溅起的脏水溅到咒鸦的腿上,从声音的远近和污水溅起的高度来判断,咒鸦相信只要自己现在伸出手,就一定可以碰到黑暗中的东西。咒术师屏住了呼吸,希望对方还没有注意到自己。然而事情总是事与愿违的不是吗?在那声咔哒声之后,黑暗里就突然没了动静,那东西停在了咒鸦的身边。
“闭上眼睛!”喀鲁斯的声音直接从咒术师的脑海里响起,这是魔鬼精通的小把戏,他们可以不使用语言就完成交流。当然现在不是咒鸦回忆这种能力的时候,他下意识的听从了魔裔的话,将自己的眼睛紧紧的闭了起来。
“不论发生什么都别动,你不会想看到你面前的东西的。”魔裔的声音继续说着。就在咒鸦想要跟他说自己本来就不会动,他的话是多此一举的时候,来自腿部柔软的触感让咒术师险些直接大叫出来。那是什么?灰袍的大脑飞速思考着,同时也感到什么东西好像正顺着自己的小腿慢慢的爬上来,某些长毛的东西。
心跳,不受控制的加快了。黑暗的环境,紧张的气氛,再加上已经爬到大腿上的奇怪触感,这些条件如果换个普通人来,此时可能已经因为过度紧张而晕厥过去了。不过咒鸦毕竟还是来自灰塔的施法者,他对恐惧的控制力远超普通人百倍,面对着这样的情况,这位咒术师竟然生生的把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又慢慢按捺了下去。
“干的不错。”咒鸦能听出喀鲁斯声音里的惊奇,这个魔裔也没料到灰袍会有这一手,这种改变自己生理现象的能力不仅偏门而且很难在实战中发挥作用。
“比起那些你还是想想怎么把我身上的这东西弄走。”咒术师在魔裔的脑子里喊道,短短的几乎话时间里,咒鸦已经破解了喀鲁斯的手段,并且还成功的反向追溯到了魔裔的位置。
喀鲁斯又在灰袍的脑子里说了什么,不过咒鸦并没有去听,因为在他和同伴无声交流的时候,黑暗中的东西已经从大腿蔓延到了腰部。到现在为止,咒鸦只能猜测贴着他的东西大概是把他当成了地形的一部分,所以才这么肆无忌惮的靠到了他身上。可同时他也察觉到原本柔软的触感正在慢慢变硬,给人的感觉从毛发变成了一根根的小树枝,咒鸦被这些硬刺扎的很疼,他只希望这些毛发不会再变的更硬,否则恐怕等不到魔裔的救援他就要变成筛子了。
“你试试能不能慢慢移开,慢慢的。”喀鲁斯提议道,魔裔在黑暗中绕着咒鸦和赖在他身上的东西一圈之后也没有找到稳妥的办法来将二者分开,他只能如此对咒术师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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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衣服被墙壁黏住了。”咒鸦想也不想的回应道,要是他还可以移动,他早就趁那东西没有爬到腰上的时候溜走了。
“嘶……不好办了啊。我没见过你身上的东西。”魔裔的话听起来很无奈,而咒术师则是在担心对方会因此一走了之,毕竟他和喀鲁斯之间的交易可不包括保证对方的生命安全。他不能指望着对方豁出性命来保护自己。
“先别急,你跟我描述一下这家伙的样子。”咒鸦的语气有些焦急,他希望能借助喀鲁斯的眼睛。
“呃,靠在你身上的东西长的就像是发了霉的海绵,我分不出它的正面在哪里,也看不见它的器官。”魔裔沉吟了一下,开始描述他所见到的情景,“它身上都是毛发,或者类似毛发的玩意,一大团一大团的,它的耳朵或者鼻子应该被遮住了。我不确定这东西是不是有眼睛。而且,我相信你也感觉到了,这家伙的毛正在竖起来。”
“我知道它是什么了。”咒术师听到喀鲁斯的描述,很快猜到了这个下水道里的家伙是什么身份。可是这也让他明白自己到底处于一种怎样危险的境地里。“它是食肉棉,一种地底生物。它身上的毛发就是它的鼻子和耳朵,也是它的嘴,每一根毛发,或者说触须的上面都有一张小嘴。”
“所以我该怎么把这东西和你分开?”咒鸦的解释并没有让喀鲁斯听懂,他不在乎眼前的这坨生物到底是什么,他只想知道如何将它击退。
“火!或者其它什么高热的东西,食肉棉喜欢温暖但是厌恶炎热。”灰袍的声音在魔裔的脑子里大声说,关于这种怪物的记载都是他从灰塔的图书馆里看到的。
“不行伙计,这里可是排污管道,我不能在这里点火,太危险了。”喀鲁斯摇了摇他的光头,说道,排泄物在不通风的管道里发酵,变质,它们所散发的气体遇火即燃。
“该死的!你得快点,它已经发现我是活着的了,食肉棉的触须变硬是进食的前兆!我可不想被这东西活活撕碎!”咒鸦催促道,他已经能感觉到自己的裤脚似乎被什么东西撕开了。
“好吧,好吧,它有没有什么弱点,那种插下去就会死的弱点?”魔裔从同伴的话里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从裤子边上绑着的皮套里拔出一把匕首,那把匕首上镶嵌的宝石在黑暗中发出微弱的光。
“没有!这东西就是一团肉块,点火!你必须点火,快!”食肉棉的触须已经碰触到了咒术师的腿部肌肉,他能感觉到那种被撕咬的痛感,虽然并不剧烈,但是就好像有一群蚂蚁在啃食你的肉一样令人毛骨悚然。咒鸦知道今天不是他的死期,但是这不意味着他愿意少一条腿来过完他余下的人生。
“不行,我不能点火。”喀鲁斯抬起他的嘴唇,摇头说道,但是咒术师看不到他的表情。不过咒鸦明白对方说这句话的意义。“你得自己帮自己了,朋友。”说完,魔裔就切断了他们之间的联系。
他抛弃了咒鸦。
第二百八十九章 脱身
喀鲁斯消失了,消失在了下水道的黑暗里。只留下被食肉棉抱住了的咒术师迎接他缓慢而痛苦的死亡。如果现在可以开口,事实上咒鸦险些真的开口,用他所知道的最恶毒的话语诅咒那个该死的魔裔。但是他很快冷静了下来,或许是腿上的痛苦让他不得不冷静下来。
他不能惊吓这只食肉棉。虽然现在这个怪物是在啃食他的**,但是这整个动作都是悠闲而随意的,食肉棉把他当成了一具新死的尸体。这不禁让咒鸦思考这座城市里的杀手们是不是真的会把受害人的尸首扔到这里来供这些清道夫食用。但是这种悠闲是微妙的,一旦咒鸦发出声音或者剧烈的运动,他就会吓到这个无脑的怪物,而在自己的一部分身体在食肉棉的包裹下的时候,咒术师可不希望这么做。
有什么办法可以脱身吗?咒鸦紧闭着双眼思考着,虽然火焰是最稳妥的办法,但是喀鲁斯顾忌的发展也不是胡说,如果引爆这里的气体,即使是咒术师也不知道自己会被炸成什么样子。他不能冒这个险,咒鸦对于自己身体的喜爱就像是对知识一样,他很清楚自己的躯体还要支撑灵魂活过多久的岁月,所以他必须小心的侍奉这具脆弱的**。
疼痛,逐渐蔓延到了膝盖附近,咒鸦能感觉到食肉棉的触须已经有一些深入了小腿的伤口里,这样的话不要多久,那些带着细小利齿的枝丫就会撕开他的血管。大出血只要发生,这次咒术师的伤势可就十分严重了。必须要找个办法。咒鸦回忆着自己知道的每一种魔法,寻找着解决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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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食肉棉的触须开始撕开咒鸦腿部的肌肉的时候,它致命的“拥抱”也没有停下来,令人窒息的感觉告诉咒术师,怪物的躯体已经到了胸口。不能再等了,如果再拖下去恐怕连付出些伤势来脱身都做不到了。咒鸦很清楚想要离开肉食棉的怀抱有多么困难,所以他的双眼在下定决心的那一瞬间猛地睁开。
魔法的光辉在咒术师的眼睛里爆射而出,那一瞬间整个下水道都被这双眼里的光辉照亮。“够了!”随着一声怒吼,咒鸦的身上的衣服像是气球一样膨胀起来,然后……然后又如同漏气的气球一样以更快的速度干瘪下去。可这一张一缩间,原本在衣服里的人,已经不见了。
“嘎嘎!”一只有着纯黑羽翼的渡鸦从衣服的领口里飞出来,如果有人能看清的话,它的一只腿上有着很多细微的伤口。这就是咒鸦想出来的办法,他选择通过变形的手段来逃离那个为他人类大小而打造的牢笼。不过这么做是很冒险的,乌鸦可不是下水道的生物。
“碰!”随着一声闷响,刚刚从食肉棉怀中逃出生天的咒鸦一头撞上了下水道的顶部,他的飞行轨迹从一条漂亮的直线变的歪歪扭扭起来,变形不仅改变了施术者的形体,也让灰袍巫师变的像是真的渡鸦一样脆弱。身后的食肉棉发现到嘴的美味消失,发出令人胆寒的“咕噜”声,它身上的触须瞬间变的比铁还要坚硬。
小心,谨慎。咒鸦不停地提醒着自己,他可不想在飞行的时候被从天而降的排泄物砸到地上,伤势暂且不论,那样的经历是高傲的咒术师不能接受的。不过所幸对于乌鸦形态的熟练让咒鸦害怕的情况并没有发生,在经过了一两分钟的飞行后,他很确定自己已经摆脱了那坨该死的地下生物。也彻底的迷失在了熔铁城复杂的地下管道中。
鸟的眼睛不能做到在无光的环境中视物,不过比起人眼还是要强一些的。下水道中的乌鸦小心的挑选了一处干燥的平台,降落到上面。随着它身上的羽毛逐渐变成人类衣服的颜色,咒鸦赤身**的跪在平台上,他身上的东西都留在了那身衣服里,现在估计已经被愤怒的食肉棉扯成了碎片。
对于那些东西,咒术师其实并不在意,对于一名来自灰塔的巫师来说,他真正的宝物都不会随身携带。随手召唤来了之前被脱下的灰袍,这件由灰塔之主在每一个门徒成年时赐予的衣物跟它的主人有着无法切断的联系。从长袍里拿出一双靴子,咒鸦可不想光着脚踩到下水道的沉积物上。
穿好靴子和长袍之后,咒鸦站在了平台上侧耳聆听着,确认这里只有他这一个过客。肉食棉的事情发生一次就够了。所幸,从四周的黑暗里没有传来其它的动静,只有不时从顶部落下的污物落到下水道里的回声。咒鸦皱了皱眉头,失去了喀鲁斯的带领,他没有办法在这一片黑暗中找到回去的路。
巫师犹豫着要不要使用一个可以让自己获得黑暗视觉的法术,但是这个法术同时也会让他的眼睛里闪烁起醒目的光,在幽暗的地底,这简直就打着火把一样明显。尤其是现在咒鸦知道了这个地下迷宫里还存在着很多有趣的住客的时候,他真的要考虑好自己的行为。
不过最终,咒术师还是决定使用法术,比起可能会被引来的敌人,他相信魔法的光芒更有可能提醒这里的住民他的危险性。就像毒蛇身上的花斑一样。咒鸦很满意自己想到的这个比喻,随即在他眼中黑暗的世界开始出现了变化。魔法让无光的世界勾勒出黯淡的灰色轮廓,这种黑暗视觉不能看的很清楚,但是能看到事物的边界对于黑暗中的人来说已经是很大的帮助了。
两点淡蓝色的光球在下水道里前进着,那是咒术师的双眸。在经过了一些肮脏不堪的走廊之后,咒鸦眼前的通道突然变的干净起来。显然,这些通道平时并没有被使用。那么,这些通道是烈锤大公为扩张城市做的准备工作呢,还是它们有着其它的作用?
好奇心驱使着巫师小心的迈入这条干净的通道,走入这地下迷宫的更深处。
第二百九十章 地下惊魂
在很多时候,我的同门咒鸦都被外人当成是灰塔中的异类。在他们看来,他的行为和灰袍法师一贯的行事风格相差的太远,在他的事迹中,人们往往看不到对这无穷世界的尊重和对知识的渴望,他们只看到咒鸦急功近利的手段和乖张的性格。
可这并不是真的。包括我在内,从来没有任何一个灰袍会把我们那喜好使用咒术的同门当成是异类,在他令人畏惧的行事风格下,咒鸦和其它灰袍一样有着对真理的渴求。而他所表现出的急切,也是因为他真切的了解到语言交流的低效和不准确所采用的解决手段。总的来说,不论我的这位同门曾经做过什么,他都是一位值得尊敬的施法者。——起司的个人笔记
熔铁城的下水道里,或许这里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下水道了吧,因为这复杂且曲折的地下走廊中没有半点生活垃圾的痕迹。咒鸦靠坐在干燥的墙壁上进行着短暂的休息,他不知道现在离他进入这些奇怪的管道多久了,时间观念在幽暗的地底完全没有参考作用,不过从魔力消耗的角度来说,咒术师相信外界的世界至少还没有入夜。
不过这又有什么用处呢?这该死的地下隧道好像无穷无尽一样,甚至咒鸦一度怀疑这些通道的范围已经超过了熔铁城的地上面积。而且,虽然咒术师并不懂得下水道系统,但是他也看出来这里的布局绝不正常,比如他现在休息的这个路口,在拐角的墙壁上有着四道用魔力留下的刻痕,这些痕迹只有施法者才能注意到,所以绝无伪造的可能。换句话来说,他已经经过这里四次了。
同时巫师还注意到了一件事,这些走廊间的高度不是固定的,很多时候通道会突然向上或者向下倾斜,这也让咒鸦变的更加困惑,这些通道真的是烈锤大公搞出来的吗?他进行了这么大的工程又是为了什么呢?阴谋的味道,弥漫在无光的地下。不论修建这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咒术师有预感自己就快接近答案了。
对秘密的渴望让咒鸦无视了身体的疲劳,他用手扶着墙壁,再次站了起来。散发着魔法光芒的双眼扫视着面前的三条通道,这三条通道他都曾经走过,并且无一例外的被带回到了这个路口,一定有什么他没有察觉到的办法可以摆脱这个困局,咒术师思索着。
凭借着施法者超人的记忆里和常年施法训练锻炼出的构造能力,一张他探索过的地图悄然在巫师的脑中成型,每一条他走过的走廊,每一处他见到的岔路,道路的高低起伏,这些因素使这张地图飞快的从平面变的立体。即使是最老练的矿工想要记下如此复杂的地形恐怕都需要好几个月的时间,但是对于灰袍来说,几个呼吸的工夫便已足够。
“呵,找到了。”安静的环境令咒鸦不得不用自言自语的方式来抒发自己的兴奋,他眼中的光亮更加耀眼,因为通过这短短几分钟的梳理,他已经找到了这个地下迷宫所隐藏的核心。无数管道的上下曲折都是为了让人忽略高低上的落差,只是为了让人适应并且迷失在这种起伏中,忽略某些东西。
“在这里,对吗?”咒鸦小心的用脚步丈量着通道的变化,在前进了一段距离之后面朝着通道的顶部笑着说道。根据他的计算,在这条通道上,有着一块被精心隐藏的空间,这块空间的大小大概和一栋二层别墅相当。至于它旁边的走廊,现在看起来就像是包裹着这个空间的蚕蛹一样,小心的保护着最柔软的内核。
“来吧,让我们看看怎么进去。”随着一个响指,火光出现在了干燥的通道中,咒鸦知道这会招来一些栖息在这附近的生物,他之前漫无目的的游荡时曾经多次察觉到其它东西的活动,只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咒术师全都选择了避开。但是现在管不了这么多了,魔法带来的夜视能力不足以找到精巧的机关,归根到底,人类的双眼是在光明下诞生的器官。
“呼……”闭上双眼让自己可以适应手中的火光,咒鸦长出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快了。哪怕在和鼠人战斗的时候,咒术师都没有这种快感,这种即将揭开一个秘密的快感。双眼,睁开,咒术师注意到这里的走廊墙壁在光线下显示出和下水道完全不同的材质,这种材质看起来更像是某种金属。
“咚,咚,咚!”在咒术师用空着的手小心的**着金属墙壁,试图在墙上的纹路间找到一块可以被按进去或者滑动的暗格的时候,沉重的声音从通道的远处传来。那听起来就像是一块又一块沉重的岩石不停敲击着地板发出的,而在咒鸦的生命中,他只听过一次这样的声音。
“见鬼,这地方怎么会有巨人?”巫师手上的动作加快了,他的双眼急切的寻找着纹路中不同寻常的地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可是咒鸦非常确定,只有那些被称为巨人的存在在快速奔跑的时候,才能发出这样的声音。而不论住在熔铁城地下管道里的是何种巨人,咒术师都没有兴趣跟对方见上一面。
“咚!咚!”剧烈的回响迫近了。虽然灰袍法师试图告诉自己声音变大是因为通道中的回音,可是这并不能让他颤抖的双手稳定下来,在这种不利的情况下面对一个巨人…咒术师开始怀疑今天到底是不是他的死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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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死!该死该死!到底在哪!”巫师歇斯底里的叫喊着,他能感觉到地面的震动,那个巨人随时可能从周围的通道里钻出来把他捏死。而这个时候,他的右脚因为激动而猛踩着走廊的地板,随着“咔哒”一声,咒鸦的身体一沉,他把一小块砖块踩入了地里。
僵硬,咒术师的身体完全僵住了。虽然巨人的脚步声仍然在迫近,但是咒鸦却动也不动,冷汗,顺着他的额头流入眼窝。巫师并不能确定自己踩到的到底是什么,也许这是可以让他逃出生天的暗门机关,但这却也有可能会让他把脚拔出来的时候被走廊两边的射出的弩箭变成刺猬。
顺着火焰的光亮,咒鸦可以看到远处走廊的拐角上出现了一只长满脓疮的大手,以灰塔的名义,那只手上厚重的毛发几乎快赶上他房间里的毛毯了!突然出现的大手让咒术师的脚下意识的从凹陷下去的地板中拔出来,一阵齿轮和链条转动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声音从四周的墙壁里传来,巫师谨慎的四下张望着,庆幸没有看到突然打开的射击孔或者猛然弹出来的墙壁。
不管从通道里朝着咒鸦狂奔而来的巨人到底是敌是友,他显然都跑的太快了。虽然那只大手成功的握住了拐角处的墙壁,但是庞大的动能令巨人的身体仍然保持着向前冲的姿势,而他过长的手臂也无法令他如预想的那样完成转向。随着一团庞大的黑影闪过,大手和它的主人一起冲过了对着咒鸦的路口。
于此同时,一个铁质的类似吊篮一样的东西顺着通道的顶部放了下来。咒术师想都没想,一步跨入了吊篮。在感受到有重量之后,这个不知道多久没有启动过的吊篮又一边发出刺耳的声音,一边带着其中的法师消失在了走廊的屋顶。当吊篮停止上升之后,咒鸦能听到来自正下方传来的愤怒的嘶吼。
第二百九十一章 金属教堂
巨人的怒吼让法师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那种错失猎物的狂怒让咒鸦毫不怀疑地板下那个巨人绝对不会给他交流的机会。不过,虽然暂时摆脱了被巨人撕成碎肉的危险,他仍然对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一无所知。铁质的吊篮将咒术师带入了一片黑暗的空间里,四周的安静说明驱动吊篮的机关已经停下。
咒鸦小心的舔了一下自己的右手食指,将这根湿润的手指略微抬起,以此来确认这片黑暗中是不是有着微弱的气流。他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是这里有风在吹动,很弱的风。这让咒术师可以肯定自己不会因为窒息而死,同时也给了他点起火焰的勇气。
“啪!”跳动的火苗漂浮在巫师的掌心,咒鸦用魔法创造出的火焰虽然可以照明,却没有真实火焰的温度,换句话来说,这团火只不过是徒具外形的照明道具罢了。冰冷的光线照亮了尘封了不知道多久的房间,这间房间很大,因为穷尽光亮的尽头,咒鸦也没有看到任何的墙壁。
“咳咳”空气中飘荡的灰尘呛得翻出铁栏的咒术师大声咳嗽着,这声音在黑暗里不断回荡,过了好久才安静下去。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咒鸦疑惑着,他低头看了看脚下的地面,发现它们和之前看到的墙壁是由同一种金属铸造的,只不过比起下面通道中遍布着奇怪纹路的墙砖,这里的地板看不到任何的痕迹,就好像它们是一次性铸成的一般。
巫师俯下身子,用空着的手抚扫开地上的灰尘,试图从地面上找到焊接的缝隙,他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人可以一下子铸造出如此巨大的金属制品,据他所知哪怕是传说中的矮人王国里以他们的神邸名字命名的大锻炉也无法做到这一点。这里到底是干什么用的?咒鸦更加好奇了。
咒术师漫无目的的前进着,他可以肯定这个空间里只有他一个生物,但是他不能保证这里没有早就设好的机关陷阱。为此,咒鸦每次落脚的时候都会先试探一下,确定了脚下的金属不会突然下陷之后才敢将体重完全放上去。这样的探索方式注定了他无法快速的走到房间的边界,不过他也不需要这么做。
当咒鸦向前走了大概五十步的时候,火光里出现了某些东西的轮廓。起初他以为那会是堆积在地板上的货物,咒术师推测这里可能是烈锤大公的秘密仓库,但是很快,他就不得不打消这种猜测,因为在光亮中出现的东西可不是一个个堆叠在一起的箱子或者其它类似的东西。
那是一座祷告台,和地面用同一种物质组成,并且,看起来也和地面一起铸造出来。咒鸦看到这一幕,背后已经隐隐有些泛冷了,他知道铸造了这个房间以及这座祷告台的技术已经超出了这个世界应有的范围,同时祷告台这件宗教意味明显的东西也让他意识到谁可以拥有这种堪称禁忌的技术。
“我想还是起司更适合管这件事。”咒鸦低声自语着,在灰塔的学徒中,所有人都知道起司对于世界之外的存在有着最清楚的认识。甚至光以这一方面的知识来说,就连灰塔之主克拉克都会不时来询问起司意见,这让其他的学徒们在羡慕之余,对起司还有着轻微的忌惮。那是连他们的老师都不喜欢踏足的领域。
可虽然嘴上抱怨着,咒术师还是没有敌得过自己的好奇心,打着火光走近了祷告台。和那些光滑的地面不同,金属制的祷告台上密布着令人头晕的繁密花纹,这些花纹在昏暗的照明下好像在流动一般,让观看者在感到敬畏的同时又难以压抑自己内心涌出的不适感。这种感觉令咒鸦确定接受从这个祷告台上发出的赞美的存在绝对不会招人喜欢。
巫师走到祷告台的旁边,他必须不断告诉自己眼前的东西只是一块变形的金属,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心中的恐惧降低到不会把他逼疯的范围。咒鸦小心的检查着祷告台的每一处,想要看看里面有没有暗格之类的地方,如果能找到一本教典的话,他就有机会理解这到底是为谁而建的房间。当然,如果是起司的话,他很有可能已经从祷告台上的纹路里看出了些端倪也说不定。
咒鸦不是起司,他精于诅咒之道,却不曾涉及世界之外的领域,那是命运无法笼罩的黑暗,恐怕就连命运之神本身都无法影响其中分毫。最终,咒术师只得摇着头离开祷告台,他没办法分辨这东西的来历。不过咒鸦也不是全无收获,一般来说,在祷告台的前面总会有神像,也许他还有机会。
沮丧的巫师顺着祷告台面对的方向继续前进着,他手中的火焰开始慢慢的缩小,这说明房间中的通风来不及补足被消耗掉的分量。咒术师当然注意到了这一点,等火焰再小一些的时候他就得考虑暂时停止照明,等气流带来更多的风。不过在这之前他还有些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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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们来看看能不能找到些线索。”祷告台前不到二十步,果不其然咒鸦又发现了什么,而且他发现的东西极大,其边缘超出了火光能照亮的范围。神像,巫师暗自推断着,只有神像才能有这么庞大的体积。咒术师迫不及待的走到那个巨大的黑影前,将手中的火焰尽量抬高,以此来加大照明的面积。
虽然咒鸦已经对神像可能拥有的扭曲形体有了准备,但是当光驱赶开了巨影上的黑暗时,他还是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这是一具怎样的雕像啊!
和地板一样的金属铸造了它,但是这神像的样貌却不似任何的生灵,祷告台前祭拜的东西看上去就像是一大块被随意破坏开凿的岩石,可是这岩石中却又以精巧的手法雕刻出了无数挣扎着,看起来想要从里面逃出来的扭曲形体!咒鸦能从其中找到人类,矮人甚至精灵,不过这些形体中的大多数,还是那种没有规律,像是把各种生物随即拆开再任意组合出来的怪形。这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想象力丰富的孩子的恶梦,只不过这只应存在于恶梦中的形象实在是太过于具体了。
咒术师手中的火焰因为惊恐而猛地胀大,接着因为供氧不足迅速熄灭。黑暗中,巫师一屁股坐到了地板上,他的双眼直直的盯着那座神像,虽然他现在能看见的只有一团漆黑。现在他可以肯定了,这里是一座教堂,属于这座神像的教堂。
第二百九十二章 又一个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咒鸦的眉头紧锁着,要知道,哪怕是那些崇拜邪神的祭司,他们也不会雕刻出这么奇怪的雕像。虽然对于这个世界的生灵来说,来自世界之外的存在无法用具体的形象来描述,可作为认知能力有限的生物,祭司眼中的“神”,多半还是会以某种可以理解的形式出现,而不会变成咒鸦刚才看见的那种怪异的形象。
略微冷静下来的咒术师从地上站了起来,他的身体因为紧张而变的有些僵硬。不过,这不能阻止咒鸦对于未知事物的渴求,他现在迫切的想要找出这里之所以会出现这样一座诡异雕像的原因,他想要知道是谁在什么时候,为了什么目的,铸造了这座神像以及,这间教堂。
但是就在巫师想要再次燃起手中的魔法火焰的时候,刺耳的机械摩擦声打断了他的动作。咒鸦回过头朝着自己来时方向的黑暗里看去,虽然他看不见那里的情况,但是他知道,刚才载着自己来到这个房间的吊篮又放了下去。那么,这一次进入这里的,又会是谁呢?
巫师第一个想到的人是喀鲁斯,他一直怀疑魔裔并没有真的离他而去,而是在悄悄跟踪着自己。以喀鲁斯的身手,想要不被发现的在复杂的地道中追踪咒鸦本来也不是什么难事。但很快咒术师就意识到进入这里的人是谁其实并不重要,即使来人确实是喀鲁斯,咒鸦也没有办法确认他是否抱有敌意,别忘了,那个魔裔不久前才把自己扔给食肉棉自生自灭。
想到这里,咒术师飞快的将身上的袍子包裹住全身,并且无声的拉起宽大的兜帽遮住自己的脸部。当他完成了这些动作之后,原本灰色的袍子就慢慢融入了周围黑暗的背景里。出自灰塔的长袍可以在这种状态下遮盖住穿戴者的体温和生理现象发出的声音,比如心跳和呼吸。
“踏,踏”脚步声在空旷的教堂里回荡着,从声音来判断,来者并没有穿着靴子或者其它东西,并且似乎也没有掩藏自己行踪的打算。咒鸦从兜帽的缝隙里朝着黑暗中看去,他没有看到魔裔眼睛里闪烁的火焰。不过咒术师之前见过喀鲁斯将身上的红光熄灭的场景,所以他还是不能十分肯定。
脚步声从教堂的远处一路接近,听起来这个人对这间教堂的情况十分熟悉,他完全没有迟疑的意思。那声音走到离咒鸦不到三十步的地方停住了,咒术师猜测他可能是在检查祷告台。这个时候巫师就很庆幸他并没有在祷告台上留下什么痕迹。而不等他松一口气,脚步声再次响起,而且离咒鸦的距离越来越近。
心跳,加快了。如果不是长袍的魔法能力将声音屏蔽,咒术师十分怀疑光是他现在激烈的心跳声就会暴露自己的存在。所幸,出自灰塔之主的长袍有着卓绝的性能,哪怕是以热量在黑暗中视物的生物也无法再黑暗中窥探到长袍中的法师,那个脚步声在离咒鸦不到三步的地方走了过去,没有丝毫的停留。
检查完祷告台之后是神像吗?咒术师想着。他现在十分怀疑这是信奉着那尊神像所代表的存在的信徒在日常检查他们的教堂。但是这种检查是不合理的!想到地板和祷告台上积累的灰尘,咒鸦知道那可不是一朝一夕就会形成的。这间教堂显然并不常被使用,既然如此,这个来检查教堂的人为何而来也就清除了。
理由无外乎有两个,要么,是他收到了教堂被打开的警报,但是从他没有四下搜索的举动来看,这种可能性不大。另外一种,就是这间教堂需要被用来进行某种事务,所以必须保证教堂内的一切完好。结合琳的死亡预言,咒鸦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报死女妖可以看到全城人的死相,如果神像雕的东西真的被召唤到了这里,区区一座熔铁城又能抵抗多久呢?
必须阻止他,不,活捉这个家伙,逼问他这里到底是谁的教堂。咒术师的眼睛眯了起来,他不希望眼中魔力的光彩过早的暴露自己的计划。神像前的人再次开始移动,听他脚步,似乎在神像后面还有一块空间。不过咒鸦管不了这么多了,他不想在这里等到那个人原路折返回来,时间拖得越久,变数就越大。
巫师小心的弓起身子,施展了黑暗视觉的眼睛朝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搜索着对手的踪迹。他很快就从神像和地面之间分辨出了第三个东西,那个人从背影看上去和咒鸦差不多高,不过从对方驮着的脊梁来看,他站直之后应该会比巫师高上不少。然而对于掌握着魔法的施法者来说,体型什么都代表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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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堂地上的灰尘无声的卷起,在咒术师的身边被聚合成人头大小的肮脏球体,咒鸦不希望战斗出现变数,所以他需要尽可能的利用身边能利用的一切。为了避免发出声音,巫师几乎是在以四肢而不是只有双腿在移动,这么做当然让他的速度降低了不少,不过为了隐蔽,这么做是值得的。
当咒鸦和对方的距离只剩下不到十步的时候,巫师的魔法发动了。跟在咒术师身后的大团灰尘猛地散开,像是拥有自我意识一样绕过身前的主人,对着那个后来者的头部飞去。被大量灰尘遮住了头部的家伙扭动着,他想要咳嗽,可是飞进嘴里的尘土却堵住了他的喉咙。那个人的双手在脸上疯狂的挥动着,试图将落到头上的灰尘打散,却不知在魔法的掌控下,这种行为不过只是徒劳。
巫师的嘴角露出残酷的笑意,不管什么时候,看到自己的敌人受苦总是令人快乐的。这个时候已经没有隐蔽的必要了,咒鸦大步向前奔去,飞起一脚踹到那人的右膝后部!这沉重的一脚让那个人不受控制的向前跪倒,咒术师顺势想要抓住对方的脖子,以此来控制对手,但是当那细长且长满鳞片的颈部从他手中滑开的时候,咒鸦意识到事情有什么不对。
那个家伙长了一只蛇头!
第二百九十三章 蛇头人(上)
现在咒鸦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家伙会驮着背了。眼前的蛇头人其实并没有弓起身子,他的驼背是因为这个生物的颈部比寻常的人类以及类人生物要长上很多,而这种生理结构在让它们行动起来有些头重脚轻之余,也让蛇头人最强力的武器变的更加致命,那武器就是他们嘴里的毒牙。
“飒!”如同毒蛇吐信一样的声音从咒术师的面前响起,蛇头人头部笼罩着的灰尘虽然没有散开,可是他显然已经找到了袭击者。那和毒蛇一样构造却比任何蛇类都大的头部在黑暗中猛地朝着巫师的脖子咬去,长长的颈部骤然发力,使得他的攻击像闪电一样迅速。
咒鸦来不及做出反应,锋利的蛇牙就已经贴上了他的脖子,在这电光石火之间,能救下自己的只有本能。巫师双眼中的魔力前所未有的强烈,他双眼中的光甚至照亮了蛇头人身后神像的大半。在这诡异雕像前,致命的毒牙轻松的撕开了人类柔软的皮肉,蛇头人能感受到牙尖传来的触觉,他等待着温热的鲜血流入自己喉咙时那种令人上瘾的畅快。
可是他注定等不来了。蛇头上下颚的牙齿狠狠的碰撞在一起,发出令人心悸的响声。而咒鸦,却不知怎的朝后退出了一步的距离,这一步,就是生与死的差距。咒术师的身体这个时候才能完成反应,他的双臂下意识的护在头前,勃颈处传来的疼痛告诉巫师虽然毒牙没有刺穿他的身体,但是还是留下了伤口。
“我可不喜欢这种亲吻。”用左手抹了一把疼痛传来的地方,咒术师故作沉稳的说道。灰塔在上,他可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怪异生物,黑暗中的蛇头人对于咒鸦来说完全就是陌生的存在。但即使如此,在敌人面前暴露出胆怯这种事情他还是不会去做的。
“人…嘶…类……肉!”不可视的空间里传来扭曲难辨的低哑嘶吼,蛇头人话里的内容因为浓重的杂音影响让人难以辨认,饶是以巫师的智慧,也是一秒之后才想明白对方到底说了什么。不过话的内容需要思考,说话的语气却透着直白的噬血**,对方显然不打算和咒术师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聊天。
“听着,虽然一开始是我先动的手,不过接下来我算是正当防卫。”说话是一种很好的缓解压力的方法,咒鸦的诅咒并不像其它法术那样需要咒语来完成,几个简单的动作就足以让诅咒生效,所以灰塔的学徒们都知道,他们精通于诅咒的同门在战斗的时候话总是很多。
蛇头人可不管咒术师说了什么,他从咒鸦说话的声音判断出了对方还在自己的攻击范围内,于是这个怪物不顾刚才剧烈咬合带来的麻痹感,再次伸出了他致命的毒牙。而这一次巫师早有准备,一个简单的下蹲,帮助了咒鸦躲避开了这次攻击,他发现这个蛇头人似乎很钟爱攻击脖颈。
“你似乎很想亲我的脖子?不过你最好还是先顾好你自己的!”附在双眼上的魔法令咒鸦在黑暗中辨别出了敌人的轮廓,他的诅咒于无形中降临,咒术师已经发现对方的主要攻击手段应该就是嘴里的毒牙,所以他诅咒对方颈部的肌肉抽筋。这诅咒看起来似乎没有直接咒死对方或者引来意外直接伤害对手来的强力,但更简单的诅咒也就意味着更小的代价和更快的释放速度。
相比起起司那种完全不计后果的全力施法,咒鸦一直以精巧的作战艺术自视,而不论咒术师对魔法的理解如何,在灰塔的众多学徒中,他的作战能力一直名列前茅。就连灰塔之主都曾经赞赏过咒鸦的作战理念,并且将其称为施法者应有的战斗方法。可是今天,在这熔铁城地下深处的黑暗教堂中,咒术师引以为傲的手段出现了失误。
蛇颈并没有如料想中的那样出现迟钝,或者说那短短不到一秒的迟钝不足以达到咒术师理想中的效果。蛇头人顺利的收回了他的脖子,而虽然不理解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他仍然意识到咒鸦在作祟。出于谨慎,这个怪物改变了他的战术,一柄由脱落蛇牙制成的匕首,以及一张精巧的手弩出现在了蛇头人的手上。
“看来你还有别的玩具?”巫师讽刺着对手,他能看到敌人手上的武器,不过他并不担心。毕竟他根本没打算跟对方打近身战,饶是蛇牙匕首上附有足以杀死他的毒素,也不会有机会发挥作用。至于那张手弩?咒鸦的嘴角闪过一抹冷笑,灰塔的法师可鲜有被箭矢伤到的案例。
蛇头人可不知道法师的能耐,只见这个怪物凭借着天生的热能感应能力,抬起手对着咒鸦就是一箭!由蛇牙制成的箭头在空气中飞动时发出刺耳的尖啸声,就好像真的有一只毒蛇正在对着对手扑过去。然而,这本应命中咒鸦胸口的一箭并没有奏效,灰色的长袍像是有灵性一样骤然飞起,长袍的布料如同爪子一样抓住了蛇牙箭,然后轻轻一卷,将箭头上的力道全部卸去,让失去了动能的箭矢自己掉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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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过是玩具罢了。”毫不在意被拦下的箭矢,咒鸦的双手从身体两侧挥动着,在身前合拢,蛇头人身边的空气像是枷锁一样开始试图限制他的行动。刚才诅咒的失败让咒术师猜测对方身上有着某种可以抵消他诅咒的东西,所以他需要改变一下战术。
“嘶!”蛇头的怪物被无形的手按住,嘴里的信子发出威胁性的嘶鸣。他的表现让咒鸦认为自己的法术已经奏效。而在巫师看不到的蛇瞳中,一抹狡黠的色彩转瞬即逝。他在误导咒术师,让对方认为魔法已经限制住了自己的行动!
但是咒鸦可不愚蠢,诅咒的教训告诉他对这个生物的施法极有可能并不会如他所愿,虽然敌人看起来已经被控制住了,可脖子上的疼痛告诉他事情不会那么顺利。说起脖子上的痛感,咒鸦这才意识到,他脖子上的伤口似乎更疼了,比刚被咬破的时候还要疼。中毒了,这是咒术师能找到最合理的解释。仅仅只是擦破了一些外皮就会让人中毒,这要是让这个怪物咬伤一口,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
“别急,我们有的时间慢慢玩。”巫师说着,脚下的步伐却慢慢像相反的方向挪动,他不想离蛇头人太近。而在注意到咒术师的行动之后,蛇头人意识到对方不会上当,这个怪物发出一声嘶吼,轻易的挣脱了魔力的枷锁,朝着咒鸦再次冲来。
第二百九十四章 蛇头人(下)
注意到自己的魔法被对方轻易解开,咒鸦现在终于可以肯定刚才诅咒的失效并不是一个意外。这只蛇头人身上有什么东西甚至其本身可能就拥有一定程度上抵抗或者免疫魔力的能力。这在那些受到高位存在祝福的种族和个体身上是十分常见的现象,可这对于咒术师来说却是一个糟糕的消息。
“为什么每次我碰见的都是这么麻烦的家伙。”巫师抱怨着,用地上的灰尘凝结出了一道屏障挡在了身前。灰尘组成的墙壁当然起不到任何的保护作用,可当蛇头人穿过灰尘的时候却不可抑制的出现了停顿,正常的呼吸受到阻碍,迫使他必须停下来。
咒鸦知道,想要在如此不利的黑暗环境中战胜对手,他就必须抓住每一个可以利用的东西。咒术师朝着身后猛退,他想要躲到祷告台后面去,金属制成的祷告台会为他争取到足够的时间来进行更复杂的施法。而蛇头人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这个怪物用流畅的动作将手中的蛇牙匕首掷向咒鸦的后方,逼迫他停下的脚步,同时空下来的手迅速的将左手的手弩上弦。
和同样用蛇牙制成的箭矢不同,这柄匕首在飞行时竟然全无声音,要不是长袍自带的魔力保护了咒鸦,巫师应该会毫不知情的撞到匕首上。可饶是灰色的长袍再一次将匕首卷起,武器上的冲击力却依旧让咒术师的脚步踉跄了一下。与此同时,呼啸着飞来的箭头已经与咒鸦的面部不足一步的距离了。
在这样的距离下,咒鸦知道自己绝对来不及躲开这一箭,同样的,长袍上的魔法也并不是万能的,刚刚接下了匕首的攻击,长袍的衣摆还没有恢复可以再次抵挡攻击的状态。无奈之下,咒术师抬起自己的左手,想要使用自己十枚戒指中的一枚来防御这次进攻,但是在他这才发现,那些带有魔力的戒指与他的衣服一起留在了食肉棉的怀抱里。现在他的十根手指上空无一物。
“该死!”巫师大声骂道,但这并不能改变已经发生的事实。蛇牙箭最终还是在咒鸦的鼻尖前停下了,代价是这只箭矢完整的穿过了巫师的左手手掌。如果咒鸦现在在光线充足的环境下,他会发现那些从手掌中流出的血颜色呈现出了诡异的暗紫色。不过,手中如同握着滚烫的铁球的痛感让咒术师不需要看到那些血液就知道自己的情况,他所感受的疼痛远超这箭伤应该带来的程度,集合他脖子上仍在刺痛的伤口,这只箭矢上无疑也有着同类的毒素。
“你要为此付出代价!”负伤的巫师怒吼着,可是他的声音因为毒素的影响而变的沙哑不堪,完全不能让对手感到畏惧。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蛇头人看着咒鸦狼狈的样子,发出难听的笑声,他踏着大步朝着咒术师走来,只等二人间的距离足够近,他就会用那致命的毒牙彻底结果对手。
手掌上钉着箭矢的巫师愤怒的看着步步紧逼的蛇头人,咒鸦能够感受到那来自伤口的疼痛变的更加强烈,他想要开口尖叫,喉咙却因为毒液的麻痹而无法发声。但是纵然是落入了如此不利的形势,咒术师的嘴角依然有着一抹恶毒的笑容,他还没有输,只要……
“飒!”蛇吻,逼近。被毒素限制的施法者如此脆弱,甚至连指引法术的手势都无法正确的摆出,与之相反,蛇头人眼睛里愉悦而兴奋的光芒证明了这个怪物正处于杀戮环节中最令人享受的部分,这一次,温热的鲜血会流过他的喉咙,滋润他干渴了太久的口腔。
“噗呲!”脖颈被咬穿的声音在空荡的教堂里响起,在这黑暗的世界里,一个生命消逝的声音出奇的响亮。肌肉,渐渐无力,咒鸦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顺着脖子上的伤口飞速的离开自己,可是越是这种时刻,他就越清晰的意识到,今天,不是他的死期。
可能是临死挣扎吧,咒术师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一把推开了咬住自己的蛇头人。被推开的怪物也没有抵抗,顺从的让毒牙离开了巫师的血肉,他知道,这个自不量力的人类已经活不了多久了。中了他牙齿上的剧毒,没有人能够活过……活过……突如起来的眩晕感让蛇头人的思想一窒,他摇了摇头,想要将着突如其来的头晕赶走,可反而连脚下的步伐都开始散乱。
“我知道大部分毒蛇都对自己的毒液免疫。所以你应该是幸运的,因为你可以体验到被你杀死的东西在死前是什么感觉。”咒鸦轻柔的声音在蛇头人耳边响起。那个应该痛苦的死去的人类巫师现在竟然一脸欣赏的表情看着他,蛇头人到死也没有想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巫师脖子上的伤口已经结痂。
“噗通!”失去了思想的尸体倒在金属地面上,发出沉重的响声。咒鸦看着脚下的尸体,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他赢了,但是赢得并不轻松。随着巫师身上的伤口渐渐消失,蛇头人尸体上竟开始出现和咒鸦伤口位置几乎一致的伤痕,就好像,好像咒术师将自己的伤势转嫁给了他的对手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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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确是如此。这种转嫁伤势的咒术是咒鸦保命的手段之一,只要他还没有死,咒术师就可以将自己所受的伤害全部转移到另外一个与他体型相近的生物身上,而蛇头人虽然有着一颗蛇头,不过他的身体还是与人类类似的。大难不死的咒鸦向后退了两步,摸到了身后的祷告台,他把身体倚在祷告台上,用尽全身力气呼吸着,诅咒的代价正在他身上显现,来自蛇头人灵魂的尖啸在咒术师的脑内肆意喧哗着。
许久,咒鸦终于将那个愤怒的灵魂驱离了自己的身体,这种咒术稍有不慎就会让施术者的精神被转嫁者愤怒的灵魂撕成碎片,从此变成一个精神错乱的行尸走肉。可咒术师毕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而相比第一个死在他这个咒术下的生灵,蛇头人的灵魂并不能带来比他的毒牙更大的麻烦。
“呼……”就在咒鸦觉得自己已经恢复正常了的时候,一声沉重的喘息令他再次陷入恐惧当中。原因很简单,这声喘息声是从神像的方向传来的,听起来,就好像他和蛇头人的战斗吵醒了沉睡在这里的恐怖存在一样。
第二百九十五章 地下之下
在咒术师还在黑暗的金属教堂中与蛇头人战斗的时候,抛弃了他的魔裔已经深入了熔铁城庞大地下体系的更深处。对于抛弃了咒鸦的决定,喀鲁斯并不感到后悔,而且他也不认为灰袍巫师真的会死在食肉棉手里,相反,他的离开可以让咒鸦不必担心被临时组成的队友窥探到秘密,能够更加流畅的使用他的魔法。
然而魔裔也没打算回去找咒术师的意思,就算灰袍表面上不在意喀鲁斯的举动,但是食肉棉的出现已经让二人间出现了难以修补的间隙,与其花费大量的心力去维系这种脆弱的合作关系,魔裔更倾向于单独行动。同样的,和漫无目的的在地下游荡最终误打误撞进入金属神殿的咒鸦不同,喀鲁斯从一开始就有一个明确的打算。
他想要一路向下,穿过熔铁城繁复的管道,进入这座城市极力掩饰的秘密当中,这个秘密是他从老朋友口中听到的,城市建立之初最深的隐秘。越往走廊的深处走,魔裔就能感觉到四周的通道修建的越潦草,当他发现手边的墙壁上已经看不到人工开凿的痕迹,取而代之的是自然形成的岩石回廊的时候,喀鲁斯就知道烈锤大公并没有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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熔铁城复杂的地下系统并不是因为统治者的矮人习惯而建成的,烈锤大公之所以凭着他的杰出建筑天赋构造了如此复杂的地下迷宫,为的就是掩饰他在这片土地深处发现的这些通道。以及这些通道里的居民,根据矮人的口述,那是一群长着毒蛇一样脑袋,却有着如人一样四肢的怪物,这些生物带着宛如天生的邪恶特质,他们杀死了许多跟随矮人的开荒者。
现在,魔裔已经离开了烈锤大公所督造的地层,在他面前延伸进黑暗里的通道属于那些更加古老而神秘的族类。喀鲁斯不认为鼠人可以无声无息的进入公爵的下水道,但是那些原本就居住在地下深处的蛇头人只要愿意走出阴森的通道,就极有可能成为熔铁城的隐患。
“安德烈那个蠢货,危险就在他的脚下,矮人却不愿意低头看看。”看着墙壁上明显刚留下不久的爪印,喀鲁斯低声抱怨道。他燃烧着恶魔之火的眼睛能看出残留在爪印里的微弱热量,如果以人类的标准来说,这种程度的温度残留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可蛇头人毕竟长着一颗蛇头,魔裔猜测他们的体温或许也如真正的蛇类一样冰冷。
那么现在就有两个选择摆在喀鲁斯面前了,他是应该立刻追踪着这道爪印,返回矮人的下水道里寻找那只离开了洞穴的蛇怪,还是逆着这道痕迹,进入蛇头人的世界,看看在这座繁荣的城市下到底居住着怎样的生物。魔裔思考着,他来自魔鬼的天赋令喀鲁斯有自信哪怕是在漆黑的地底也可以畅行无阻,而且内心的冒险欲也在呼唤着他前进。可是……
对老朋友的担心让魔裔犹豫了。安德烈是他在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朋友,他不能冒这个险。喀鲁斯知道这个世界对于孤独的人有多么冰冷,多年以前,在他还在因为自己的身份而痛不欲生的时候,是矮人以及其他几个同伴接纳了他,让他看到了另一片天空。
“算你们好运。”魔裔对着幽深的洞口说道。转身走回通向地表的隧道中。可是他刚往前走了几步就一转身冲进了黑暗中,双眼和身上的红色火焰也迅速熄灭,如灰烬一样漆黑的眼睛冷冷的窥视着隧道。优秀的战士总能在某些危险来临前做出反应,这种直觉是他们与菜鸟最大的区别。喀鲁斯信任自己的直觉,所以他在察觉到某些事情不对后立刻选择了躲藏起来。
果不其然,在黑暗中很快出现了三四个有着比墙壁更高温度的物体,从边缘来判断,他们毫无疑问属于那恐怖的地下传说,这是一群蛇头人。魔裔的脚步安静的挪动着,原始洞穴凸出的墙壁令他可以无声的爬上洞穴的顶部,一般来说,没有人会检查他们头顶的东西。
那几只蛇头人停在了洞口,他们互相用嘶哑难听的声音交谈着,从几人不时张望的状态来看,他们在等人。有趣,魔裔的眼睛眯了起来,他大但的朝前移动了一小段距离,保证自己仍然在敌人的视野盲区时停了下来。通过更近的观察,喀鲁斯可以看到这几只蛇头人身上都没有穿布质的衣物,取而代之的,是由石片穿成的铠甲,在他们的手里都握着石质的短矛,腰上挂着蛇牙制成的匕首。
这些家伙显然是战士,魔裔以他广博的见识判断到,喀鲁斯曾经见过复数的种族和他们的社会体系,这让他一眼就看穿了这些蛇头人的身份,他们整齐而自律的行为只有成建制的战士才能做到。那么,这些长着蛇头的战士,在等谁呢?是掉队的队友,还是某些值得保护的目标?
虽然这些蛇头人战士看起来有些烦躁,不过他们却并没有表现出恐惧和戒备,这说明他们绝对不是第一次在这里停留,换句话来说,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潜入熔铁城的地下。喀鲁斯很好奇自己的老朋友为什么明知这些怪物的存在却没有封死地下洞穴通往地上的途径,他难道指望着这道迷宫可以永远把蛇头人困在地底吗?
“嘎哈!”一个蛇头人对其他的同伴们大声说道,他指着隧道的某一方向挥舞着手中的石矛。其他的蛇头人互相看了看,似乎同意了那个家伙的观点,纷纷回应起来,他们很快沿着那个方向走入了隧道里。
等不及了吗?喀鲁斯皱了皱眉头想到,那些蛇头人的耐心看起来被耗尽了,不论他们在等什么,看起来他们现在都决定走过去看看是什么原因让一群战士等待了这么久。好奇的魔裔无声的从洞顶落下,眼中闪过微弱的红色光芒,这让他可以清晰的看到地上蛇头人们留下的热量脚印。
去跟上去看看吧,喀鲁斯想到。
第二百九十六章 地穴之母
在漆黑的地下隧道里跟踪一群蛇头人战士?这件事操作的难度就像是在深海里追踪一条鲨鱼一样困难,就算是地表世界最好的追踪者,他在这片狭窄的黑暗中能做的也很少,更别提跟踪的每一步都要小心蛇头人发现自己。但是喀鲁斯不属于地表,严格来说魔裔身上流淌着的血液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这让他可以做到很多超越了常人极限的事情。
与黑暗融为一体的魔裔体表不会散发热量,他的眼睛也不会反射任何的光亮,除非是有人恰巧走到喀鲁斯的身边,碰到了这团拥有实体的黑暗,否则即便是居于幽邃地下的生物也难以察觉到魔裔的存在。这个致命的跟踪者悄然在猎物身后潜行着,观察着这些古怪生物的行为,同时也不忘在脑中的地下地图里标记下自己的方位。
和喀鲁斯一样,走在前面的蛇头人们很显然对这些矮人建造的下水道十分熟悉,他们在各个拐角处完全没有迟疑,以极快的速度穿行在令人眼花缭乱的回廊里。这让魔裔更加确定老友所涉及的迷宫监牢可能已经失去了作用。但是还不等喀鲁斯继续细想,沉重的脚步声已经从通道的深处响了起来。咒鸦曾经见过一次的巨人出现在了蛇头人们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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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裔认的这种巨人,眼前这个在蛇头人们面前卑微的蜷缩着身体的庞然大物叫做穴居巨人,在很多山脉的深处都会存在。他们因为居住环境的关系经常被人误以为是穴居人里的大块头,可事实上,这些多毛的人形生物是货真价实的巨人。这些大家伙生性平和,不喜欢战斗,不过也谈不上善良,他们的智力低下,经常成群落一起生活。喀鲁斯很好奇这个穴居巨人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他可没听说烈锤大公在地下养了宠物。
不过不管魔裔怎么猜测,眼前的巨人和蛇头人之间显然不是第一次见面。那个几乎占据了整个隧道的巨人像是一个小孩子面对父母一样温顺的跪在地上,双手伏地,将那张大脸凑到蛇头人们的面前。魔裔看到巨人的额头上有一处撞破了的伤口,那个大家伙正在用委屈的声音像蛇头人们说着什么,从他手指着的情况来看,应该和伤口的由来有关。
而蛇头人们脸上不耐的表情说明这些家伙对巨人的控诉并不在乎,事实上喀鲁斯也怀疑这些蛇头人能不能听清楚巨人嗡嗡的说话声。不过这倒是也提醒了魔裔,令他不得不思考一下在这个环境中到底有什么东西可以伤害到巨人,他有预感这跟穿灰袍的巫师有关。
事情变的有趣起来了。喀鲁斯露出标志性的狰狞笑容,他可不相信咒鸦会被一个巨人解决掉,灰塔在黑暗世界中的地位注定了身负其名的施法者绝不会死在这种可笑的角落里。不知道救下巫师一命可不可以让他原谅自己之前的不告而别。魔裔想着,跟上了蛇头人们的脚步,他们驱使着巨人走在最前面,继续向前走去。
一行人没走多久就来到了金属教堂入口的地方,巨人指了指旁边走廊墙壁上的血迹,有指了指他的伤口,嘴里嘟嘟囔囔的说着什么。蛇头人们完全无视了他们的大仆人,这些手握石矛的战士开始检查附近的墙壁,试图寻找出巨人血迹之外的痕迹,作为保卫者,他们是没有资格知晓如何进入教堂的。但是现在前去祭拜的祭司迟迟未归,令战士们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和那些盲目的蛇头人不一样,隐藏在屋顶上的魔裔已经察觉到了一些东西,一个圆形的凹槽,虽然在纹路繁复的墙壁上隐藏的很好,可喀鲁斯还是找到了金属吊篮的位置。而既然在这里没有找到咒鸦的痕迹,魔裔猜测咒术师应该已经成功的启动了机关并进入了屋顶上的暗室里。他现在只要躲在这里,等待咒鸦离开暗室的时候给予他帮助即可。希望巫师不要在那里面待太久。
事实是,魔裔确实没有等太久,来自教堂中的沉重呼吸声就穿过了金属制成的墙壁传了出来。饶是以喀鲁斯坚韧的精神,在听到这呼吸声的时候都无法抑制自己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至于那些蛇头人和巨人,他们现在就像是人类脚边的蚂蚁一样趴在地上瑟瑟发抖,连抬起头寻找呼吸声来源的勇气都提不起来。
魔裔嘴角的笑容消失了,他现在十分想要抛下地下的一切,冲回地表,拽着矮人的领口用自己能发出的最大的声音质问他到底在自己这座城市的地下埋了些什么。喀鲁斯发现他现在是真的不能理解烈锤大公对于警告来临时的自信,这家伙到底理不理解能够发出这样呼吸声的存在到底有多么可怕,在他漫长的冒险生活中,从来没有一种东西可以让他产生这样的恐惧。
“嘎吱嘎吱!”在这个时候,一只蛇头人在恐慌中不小心踩到了地面上的机关,随着墙壁里发出的机括声,沉重的金属吊篮慢慢从洞顶上降了下来。同时,一种难以言表的恐怖气息,也顺着洞顶的缺口从金属教堂里逸散而出。那些蛇头人感受到了这致命的气息,开始用他们的语言大声念诵着什么,魔裔猜测那应该是某种祷词。
这些蛇头人的语言晦涩而且低沉,喀鲁斯没有办法用他知道的任何语言来和其比对。不过,在这连绵的祷词中,又一次词汇被重复提及,而且不同于其它祷词的发音,这个词汇应该是从其它语言中直接音译过来的称呼。魔裔试着抛除蛇头人说话时吵闹的舌音,最终以古代矮人语的发音确定了这个词的意思——地穴之母。
地穴之母?这是什么意思,某种神邸的名号吗?喀鲁斯猜测着,这个时候一小团黑影顺着吊篮打开的缺口冲了出来,这一小团黑影刚好掠过魔裔的身边,喀鲁斯想也没想伸手一把抓住了黑影。被他抓到手里的,是一只渡鸦,一只双目滴血的渡鸦。
第二百九十七章 魔裔式解决法
“嘎,嘎!”被抓住的乌鸦发出惊恐的叫声,这声音令洞顶上的魔裔彻底暴露在了蛇头人们的视野里。饶是这群怪物再迟钝,他们也意识到了原来一直有一位不速之客在视野的盲区里监视着他们。愤怒的蛇头人不顾来自教堂中的压力,猛地站起身,开始一边发出威胁的低吼,一边将手中的石矛伸向喀鲁斯。
“唔,好吧,看来我得先跟这些朋友们玩玩了。”魔裔耸了耸肩,他注意到手中的渡鸦在听到他的声音之后安静了下来,这也验证了喀鲁斯对于乌鸦和灰袍法师之间关系的猜测。除此之外,魔裔也从这只鸟类不断扭动着的头部发现了一个问题,它的眼睛,好像瞎了。
“哼,你先在这里等着,我马上回来。”喀鲁斯冷哼了一声,空着的手掌握拳,红色的地狱之火顺着他手臂上的魔纹熊熊燃烧起来,魔火极大的增强了魔裔的身体素质,让他只用一击,便将金属制成的隧道顶部砸出了一个不小的缺口。在确认这个缺口足够乌鸦暂时栖身其中之后,喀鲁斯把咒鸦放入其中,然后纵身跳下洞顶,直面那些叫嚣着的蛇头人。
很多人都认为魔裔**的上半身和他轻薄的短裤无法藏匿武器。事实也确实如此,可,谁说只有布质的衣物才能把致命的利刃收束在身边?随着喀鲁斯落在隧道中,一柄长剑和一把匕首分别顺着他的左右手手心弹射而出,这两把武器的剑刃闪着高温独有的危险光彩,好像刚刚从锻炉里拿起来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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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只小蛇,外加一个傻大个。嗯,作为我来到这个无趣王国的第一战,还说得过去。”喀鲁斯嚣张的狞笑着,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脖子,用手中带着诡异波浪刃口的长剑指着那些蛇头人说道。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魔裔身上密布着的红色纹路让他看起来宛如一只刚从深渊底层爬出来的可怕恶魔。
蛇头人们互相看了一下,他们从未遇到过这种对手。然而从教堂缺口里散发出来的恐怖气息告诉他们,他们的神发怒了。这些战士们并不知道如何取悦他们的神,所以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杀死眼前这个亵渎了他们神圣地穴的身上冒着红光的入侵者。
“飒!”最靠近魔裔的蛇头人发出标志性的吼叫,手中的石矛朝着魔裔闪光身体的胸口直刺而出,因为不能确定喀鲁斯的实力高低,所以这个谨慎的战士并没有在这一击中用上所有的力量。或许对于和他水平相近的对手来说,这种试探性的刺击并不会带来灾难性的后果,但是他眼前的魔裔却是一位本领高强的战士,这种破绽是致命的。
红色的残影在蛇头人的热成像世界里留下一片光怪陆离的痕迹,还不等这个倒霉的家伙分辨出喀鲁斯真实的位置,魔裔手中的长剑已经以一个优雅的劈砍切入了前者的左肩,然后一路将蛇头人的躯体斜着一分为二,这把长剑是如此锋利,以至于当喀鲁斯收招准备对付下一个敌人的时候,烤肉所散发出的味道才弥漫开来。
“第一个。”真正进入战斗状态的魔裔并不会大喊大叫,嘴角也看不见丝毫的玩世不恭,他的表情凝重又专注,就像是一位正在专心于雕刻的艺术家,只不过二者的区别在于,雕刻家的作品将成为传世的景点,但喀鲁斯的作品只能成为收尸人的恶梦。
“第二个。”趁着眼前的蛇头人还没有从同伴的遭遇中反应过来,魔裔以他鬼魅般的步伐两步就跨到了敌人的身后,他左手握着的匕首反手一勾,蛇头人脖子上那些细密的鳞甲就像是黄油一样温顺的一分为二,露出里面鲜嫩的肌肉和血管。
剩下的四只蛇头人终于在第二个同伴捂着脖子倒下的时候回过了神,他们紧张的聚在一起,用石矛组成一道屏障拦在喀鲁斯身前,这些怪物的眼中已经完全看不见凶狠的样子了,如果说今天一定有为他们的神献上的祭品,那么只会是他们自己。
“无谓的挣扎。”魔裔轻蔑的说着,他的长剑一荡,四根石矛的矛尖应声而短,这些粗制滥造的武器完全无法与喀鲁斯手中的恶魔之刃相比较。
“嘎哈!”意识到自己手中的石矛完全无法对对手造成威胁,蛇头人们果断的抛下了手中的枪杆,转而掏出了别在腰里的蛇牙匕首,而从他们握着匕首的姿势来看,比起石矛,这种取材于他们自身的武器才是这群战士真正精通的东西。毕竟,狭窄的地道里本来也不适宜长武器的发挥。
“这才像话,想喝爽口的酒就得有一嘴漂亮的胡子。”当话出口之后,魔裔才意识到他刚才说的比喻来自于自己的矮人朋友,喀鲁斯苦笑着摇了摇头,眼睛里闪动着危险的火焰。“以安德烈的胡子的名义,你们这群丑八怪还是死了好。”
说罢,红色的人影就冲入了四只蛇头人之间,他来的是那么快,冲锋的是那么果决,好像根本不在乎会不会被蛇牙匕首在前进的道路上拦下。事实证明,速度上的差异是不可弥补的,魔裔的身形突兀的出现在四个敌人中间的时候,那四个可怜的怪物还没来得及挥舞他们的匕首。
在穴居巨人的眼里,他只看见一轮红色的满月,这轮满月稍纵即逝,代价,就是他四个主人的生命。一脚踢开脚边的尸体,喀鲁斯抬起头看着畏缩的躲在走廊边的巨人,在面对真正的恶魔时,这个凶狠的大个子是如此的脆弱。
“你知道的。”魔裔耸了耸肩,好像在和朋友说话一样走近巨人,“我讨厌杀死那些没有反抗意志的人。”
巨人听不懂喀鲁斯的话,不过这不妨碍毫无战意的他慢慢的朝隧道的深处后退,他要逃跑,跑到这个红色的恶魔追不上的地方。可是……
“但是我更讨厌有人用那种眼神看着我。”燃烧着火焰的双瞳骤然出现在巨人的眼前,那两团火焰是如此的迷人,以至于巨人完全无法移开他的注意力,直到带着红光的长剑顺着他的眉心直插进去,深深的,深深的刺进他小的可怜脑子里。
“对,就是这种眼神。这种看怪物一样的眼神。”魔裔将自己的武器从敌人的脑子里拔出来,冷冷的说。
第二百九十八章 峰回路转
当喀鲁斯将手中的武器重新收入身体里,迈过地上死相凄惨的蛇头人尸体时,灰袍法师已经站在了隧道里。魔裔看了看眼前的咒鸦,又看了看洞顶那个被他打出来的坑洞,确定里面那只乌鸦确实不见了之后,走到巫师的面前鞠了一躬。
“现在你又让我更加羡慕你们这些法师了,因为有的时候我真的很想变成鸟,试试飞翔的感觉。”喀鲁斯说着,小心的观察着咒鸦兜帽下的表情,如果巫师对他的问候露出半分的敌意或者猜疑,他都会着手准备撤离计划。必要的时候,魔裔不排除自己会像对付蛇头人一样对付咒鸦。
好在他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灰袍巫师脸上的表情十分凝重,看得出来法师并没有将注意力集中到魔裔的身上。不过这也让喀鲁斯注意到了咒鸦紧闭的双眼,那双眼睛并没有因为变回人形而恢复正常。
“那些事情待会再说。我们现在最好先把这个醒来的大家伙哄回去睡觉。”巫师说道,将脸面向吊篮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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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么?某个沉睡的恶魔?还是地底的巨人?”魔裔摸着下巴问道,他从未感受过如此恐怖的气息,这些世界之外的存在,哪怕是对于一个魔裔来说还是太过于神秘了。可咒鸦却能认出这种气息,这种和起司相当接近,不过强大百倍的气息。
“都不是,那个房间里正在醒来的东西比你说的两者还要糟糕上很多倍。”咒术师用自己的左手抓住右手的手腕,只有这样,他才能抑制自己的颤抖。他不是起司,对付这些高位存在并不是这位巫师的拿手戏。
“那我的建议是我们赶紧离开这里。不管那里面醒过来的是什么,他或者她总归还需要时间才能跑到地上去不是吗?”喀鲁斯耸了耸肩,他并不想贸然和这等存在为敌,在魔裔的处世哲学里,未知和危险往往相随。
“如果我的另一位同门在这里,他一定会为你的话而好好嘲笑你一番。不过不管他的那些蹩脚笑话,如果这东西真的完全苏醒,我们是不可能逃离祂的。整个熔铁城都不行。”咒鸦的声音听起来还算平静,咒术师更加用力的抓着自己的手腕,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不断的回忆着有关于这些存在的知识,试图阻止这场必然的苏醒。现在咒术师明白了,死亡并不是来自于鼠人或是蛇头人,而是来自于教堂里的东西。
“好吧好吧,那你有什么可以起到实际作用的建议吗?因为看起来我们的时间可不多了。”喀鲁斯的话是有道理的,在两个说话的工夫,某些比黑暗更加深邃的东西正在顺着教堂的缺口蠕动出来,魔裔很怀疑他看到的是不是错觉,至少他希望那是。这些诡异物质让喀鲁斯不自觉的想到一座深不见底的山洞,他当然知道山洞不会扭动起来,但是那些东西确实像黑暗的洞窟一样令人畏惧。
“血肉,或者是刚死不久的躯体,我不能确定。但是祂确实渴望着尸体上的某种东西,先把你杀死的那几个怪物放到吊篮里,这能吸引祂的注意。”咒术师命令道,不需要用眼睛去看,他也知道魔裔刚才一定杀死了不少蛇头人,他们的叫声太过独特以至于听过一次的人就不会再忘记。
“这应该是我喂过最凶猛的动物。”喀鲁斯说着,将地上的蛇头人尸体拉了起来,由于这些尸体基本已经可以用“块”来作为计量单位,所以他只是把尸体一块一块扔到吊篮附近。那些顺着缺口伸出的触须好像确实受到了吸引,开始缓慢的朝着新鲜的死尸蔓延过去。
在魔裔搬运死尸的时候,咒鸦伸出双手,用自己的方法去感知眼前的麻烦。地穴之母,他知道眼前的东西的名字。在刚看到教堂中的那座雕像时咒术师没有意识到,不过随着回忆,过去模糊的记忆很快变得清晰起来。按照书中提到的资料来看,地穴之母在高位个体中算不上强大,比起湿魂,或者血肉高塔这等存在来说完全不值一提,但当祂的对手只是一群凡人的时候,地底邪神的力量还是完全可以创造出噩梦中才会有的场景的。
“必须想个办法。”巫师皱紧了眉头自语着。
很快蛇头人的尸体就被全数堆到了吊篮附近,喀鲁斯仰视着巨人庞大的身体,转头看了一眼还在沉思的咒鸦,耸了耸肩再次唤出了那柄长剑,开始试着把巨人的尸体变成更加易于搬运的样子。
“看起来你们真的是惹了了不起的东西啊。”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走廊的拐角处传了过来。烈锤大公穿着一身看起来有些紧身的重甲,右手举着一盏矿石灯,左手里倒提着一把重锤,腰上别着三根权杖,出现在了这条走廊里。
“安德烈!可,你怎么会在这里?”魔裔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矮人朋友。公爵的出现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
“我为什么在这里?哼,我要是不在这里,你和这个巫师恐怕就把我的城市毁了!”矮人怒气汹汹的对喀鲁斯吼道,然后三步并作两步推开站在走廊中间的咒鸦,径直走向金属吊篮。他头上的头环随着靠近地穴之母的而散发出温和的光芒,而有趣的是,当矮人手中的提灯照到贪婪的吞吃着尸体的触须时,那些触须快速的朝着教堂内部缩了回去。
“你知道祂。你在看护祂!”被推开的巫师突然激动起来,他一把抓住了矮人的衣服,对他喊道。
“而你要是还不放开你的手,巫师,我就把你扔进那个该死的教堂里去。”烈锤大公的威胁奏效了。虽然咒鸦对于矮人的好奇令他十分兴奋,但是咒术师还是松开了他的手,后退了两步。甚至还略微低头表示了自己对于冒犯对方的歉意,这对高傲的施法者阿狸说可不多见。
“现在,闭上你们的嘴,看着我来给你们善后。”矮人嘴里嘟嘟囔囔的说着,将吊篮旁边每被吃掉的蛇头人尸体一脚踢开,脸上露出明显的厌恶表情。烈锤大公将自己的战锤一把按到地面上,两只手捧着矿灯,抬头看着吊篮正上方的缺口,口中唱起了一首奇怪的歌谣。
第二百九十九章 觐见
熔铁城复杂的地下世界中,来自地穴之母的恐怖触须随着矮人唱出的歌声缓缓稳定了下来。这些无法名状的物质像是玩累的孩子一样顺着吊篮上方的缺口返回了金属教堂之中,烈锤大公伸手一拍吊篮,机括转动的声音中,通往可怕圣堂的唯一通路就这么闭合了起来。
“呼……”看到吊篮的底部完美的镶嵌如洞顶,矮人长出了一口气,他擦了擦额头上流下的汗水。摇晃着身体转身拿起自己的战锤。然后狠狠的瞪了一眼喀鲁斯和咒鸦,沉声说道,“你们两个,跟我来。”
巫师和魔裔互相对视了一眼(咒鸦仍闭着眼睛),他们现在发现或许二人之前都太小看这位领主大人了,对于自己城市中的隐秘,安德烈可能知道的比任何人都多。喀鲁斯走到咒术师的身边,询问的碰了碰对方的肩膀,在咒鸦点头了之后,魔裔一把把巫师背到了背上,疾走两步追上前方的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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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锤大公手中的灯火消失在走廊的拐角,这条隧道再次回归了黑暗之中,除了地上那些蛇头人和巨人的尸体碎块,没有东西能证明这里曾经有过生命的痕迹……
雨,似乎越下越大了。冰冷的雨滴因为风的关系躲过了罩在起司头上的帽檐,直接打进了灰袍法师的眼睛里。法师揉了揉眼睛,嘴里低声对这场不合时宜的降水表示抗议。他身边的同伴们多半也是如此,大战过后的苍狮王都正处于伤患遍地的状况,这场阴冷的雨会带走很多重伤战士的性命。
“这该死的雨。”走在起司左边的铁骑士阿提克斯低声咒骂着。老骑士长倒是不在乎冰冷的水滴打进眼睛,他厚重的靴子踩到坑洼的石板路上,溅起一片水花。他的目光好像穿过了这层雨幕,看到了在简陋的营房中因为阴冷潮湿天气而痛苦的士兵们。“这该死的雨。”
和法师左边骂骂咧咧的老骑士不同,希瑟略微低着头,在雨里沉默不语。她的眼神里除了对这场雨的厌恶之外,还有着深深的迷茫。她在到达王都之后曾经被一群湿魂,雨中游荡者,的信徒劫走,在这些信徒的口中,她得知了一些关于自己家族血统的信息,以及她被自己血脉创造者所喜爱的事实。希瑟可以肯定,即使现在她抬其头去主动让雨水滴入自己的眼睛,那些水滴也会避开。但这能力只能让她更加迷茫。
似乎是被走在队伍最前方三人的沉默所感染,跟在起司他们身后的爱尔莎和杰克等人都只是压低了兜帽的帽檐,没有一个人开口。这支小队像是幽灵一样无声的从王都的大街小巷中穿过,朝着他们的目的地,也就是国王的城堡走去。大骑士长同意了法师的请求,愿意成为起司面见国王的引荐人,这其中少不了希瑟的劝说,可事实上,不论是阿提克斯还是起司,他们都明白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作为这个王国的统治者,苍狮的国王陛下必须要站出来了。
“请停下!”随着城堡大门前的卫兵将手中的长戟交叉着挡在一行人面前,哪怕是雨落的声音也无法掩盖着洪亮的命令。阿提克斯抬了抬眼睛,看向喊出这一句的卫兵,老人并没有因为对方的无礼而生气,相反,他很高兴在这个士兵还保持着高昂的士气。
“王国骑士团团长,阿提克斯,请求觐见陛下。”铁骑士朝对方行了一个骑士礼,用不输于对方的声音回答道。这样的大声回应或许在别人看来有些幼稚,可它确实可以激励战士的士气。
“陛下正在王座之厅等您,骑士长大人!您可以进入城堡,但是您身边的这几位……”士兵抬起手放到自己的胸前,大骑士长的行礼让他受宠若惊。不过荣誉归荣誉,作为卫兵,他必须保证不会有危险分子进入城堡。
阿提克斯瞥了一眼身边的法师,发现起司现在正在好奇的打量着苍狮的王室城堡,并没有因为被阻碍进门而产生不悦。他走到那个士兵身边,低声和对方解释了几句,将起司他们描述成可靠的冒险者。卫兵队长完全相信铁骑士的话,毕竟,在这个王国里的大部分军人都是听着他的故事长大的。
“好了,我们进去吧。”当卫兵收回他们的武器后,通往苍狮王室城堡的厚重城门也在轰隆声中朝着两边打开,几人走入城堡之中,立刻感受到了火焰的温暖。他们踩着厚实的红色地毯,看着走廊两边和穹顶上雕刻着的关于这个王国历史的浮雕,虽然还没有见到国王,但一种无形的压力已经由此落在了每个人的心里。
“请跟我们来。”侍立在走廊两侧的城堡女仆轻轻行了一礼,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带着起司等人走向王座之厅。与此同时,其他的女仆们也为这些战士送上了干燥温暖的毛巾,用来擦拭他们潮湿的铠甲。杰克他们并没有经历过这种阵势,一时之间还被女仆们的举动搞的颇为尴尬。还是希瑟转头对几人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示范性的将身上湿透了的罩衫交给女仆,狼行者他们才知道该怎么做。
穿过城堡的前厅,走上向上的阶梯,一行人为这座城堡的庄严气势所感染,就连杰克都学着铁骑士的样子,走路时将手低垂在身体两侧。和第一次见到王室城堡其他人不同,起司曾经不止一次的和自己的老师去过这个世界上比苍狮更加富强的国家,他很清楚和那些王国或者帝国相比,苍狮的城堡几乎可以算是朴素的。然而这种朴素之下隐藏的,是那些大国所不具备的干练。
“真是一座不错的城堡。”法师如此称赞道。
“这话你一会留给陛下说吧,他会喜欢听的。”听到起司赞赏自己国家的城堡,老骑士的脸上不自觉的露出自豪的笑容,他极为少见的用调侃的语气和法师说道。
“几位,王座之厅到了,陛下正在里面等你们。”带路的女仆恭敬的弯下腰,她的身后是一扇雕刻着一只咆哮着的白色雄狮的大门。这扇门的后面,就是这个王国最高的权力者。
第三百章 苍狮之王(上)
苍狮王国的国王,应该是一个什么样子的人呢?在王座之厅大门打开的时候,门前没有见过这位王者的人都在想着这个问题。从年龄来看,这个国王应该比铁骑士阿提克斯小一些,可是他毕竟是烈锤大公冒险时的同伴,矮人比人类悠长的寿命让这几十年的领主生活只是使安德烈的身材有些走形,那么作为人类的国王呢?
他是否已经彻底失去了当年和伙伴们仗剑四方时的激情,变成了一个只能缩在厚重的披风里瑟瑟发抖,用阴郁的眼神和难以揣测的城府来统治这个国度的老人?又或者,国王曾经在冒险里获得过什么神奇的宝物,让他的面容不再衰老,看起来仍然是个少年,他会手里端着一杯美酒,在这混乱中以不凡的气度迎接自己的大骑士长?
对于这位国王陛下,每个人心里都有着自己的猜测。苍狮虽然是一个偏僻的国都,可就是这个国家,它让洛萨,里昂甚至阿提克斯这等人物都甘愿付出自己的一切来维护。它收容了不属于龙脊山以南世界的冰霜军团,也有烈锤大公这等不会在任何其他人类王国中出现的贵族。不论苍狮王国最后会不会灭亡于这场瘟疫,它都是一个神奇的国度。作为这个国度的王,这个有着赫恩之名的人,到底应该是什么样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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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王座之厅的门彻底打开,起司等人在大骑士长的带领下走入这个大厅。法师注意到,比起那些总希望自己的王座是整个房间里唯一醒目物体的国王,苍狮之王的王座之厅显得很……温馨。当然,我不是说这里不够肃穆,不论是砖石组成的,几乎不加修饰的墙壁,还是沿着大门向内延伸的地板两侧相对而立的银色铜狮灯台,都让这个大厅里有着王室应有的庄重。
可除此之外,王座几步外的座椅,以及座椅旁贴心的手炉,都证明这里的主人不是一个冷酷的统治者。法师看到,在王座的后方墙壁上,苍狮王国内所有贵族的家徽都有着一席之地,它们不分远近,只以封地位置作为坐标的环绕在王室的徽记旁边,象征着这个国家的统治集团。
在这由家徽构成的地图前面,木质的巨大王座耸立与两阶台阶之上。以起司的眼力,他可以看出这个王座是直接由一棵巨大而古老的树木的木桩雕刻而成的,王座的下端自然的扩展成树根,深深的扎进王座之厅的石砖地板下面。就好像在说王座上的王会像树根一样与他的国家合为一体。
“您在此时来见我必然是有很重要的事情,阿提克斯先生。”一个声音从王座上传了下来。这声音让所有人把目光从王座之厅的装潢和布局上收回来,聚焦到那个坐在那里的身影。
这个王国的名字真是贴切。这是第一次见到国王的人的想法。他们看到王座上的人有着银白色的头发和胡须,二者虽然经过精心的修建,可还是在显得茂盛且浓密,当它们在国王的脸上连接在一起的时候,这个人看起来确实像雄狮一样长着一圈威风的鬃毛。在这银白的毛发下,那双暗黄色的眼睛散发着王者的威严。国王的岁数由于脸上的毛发太过旺盛而无从判断,可从声音上来说,他听起来已经上了些年纪。
“您明鉴,我的陛下。”铁骑士走到王座的台阶下,单膝跪地,低头回答道,“我带来了一些可以为苍狮解决眼下问题的勇士。”
王座上的雄狮听了阿提克斯的话,将目光落到大骑士长身后的众人身上,当被那双眼睛凝视的时候,每个人都有一种错觉,好像他们面前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刚刚吃饱的猛兽。王者在起司和希瑟身上多看了几秒,随即开口说道,“先站起来吧,阿提克斯先生。几位年轻的朋友也请找个中意的位置坐下,你们手边的炉火可以驱散雨里的寒意。另外,希瑟,能看见你在这里真好。”
待起司等人落座,女骑士仍站在原地,她像阿提克斯那样在国王面前跪下。“请您宽恕我在这个时候抛下效忠的主人。”
“可我并不是你效忠的那个人,希瑟女士,宽恕你的工作得等到安德烈来做。不过,我想那个矮人在看到你平安无事之后应该就不会顾得上这么多了。”王座上的人摇了摇头,他的声音里流露出了快乐的语调,显然他并不在乎希瑟的擅离职守,而就他所知女骑士和矮人公爵的关系,后者也只会在乎希瑟的安全与否。安德烈待他的骑士长就像对待亲生女儿一样,这在矮人的老朋友和国王耳朵里可不是什么新闻了。
“感谢您的仁慈。”希瑟说完站了起来,坐到了大骑士长的身边。
“嗯……让我猜猜,如果我的眼睛还没有浑浊的话,你们几位应该是来自北方?我希望这场瘟疫没有波及到龙脊山的脚下。”王者对着杰克他们点了点头,脸上带着礼貌的微笑。
“感谢您的关心,陛下。就我所知我们的家乡并没有受到影响。”蒙娜作为冰霜卫士中官阶最高的士兵,站起来以手抚胸,对国王尊敬的说道。现在她能够理解为什么自己的祖先会同意在名义上加入这个王国了,如果苍狮的每一代国王都像眼前的这位这么懂得尊重的话,北地人也不是不能放下他们的固执。
“那就好。说来惭愧,我虽然肩负这个王国的全境守护者之职,可是真要说起来,我恐怕是苍狮历史上最无能的君主了。”苍狮之王的眼睛里慢慢涌上了阴郁的感情,叹了一口气,对鼠人瘟疫的无力让他很长一段时间都寝食难安。
“我不这么认为。作为一个人类王国的国王,您和您手下的战士们令人印象深刻。”灰袍的法师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以此来吸引国王的注意。
“而您,身穿灰袍的客人。说句实话,您的出现让我觉得更加的不安。”苍狮之主看着起司,沉声说道。
第三百零一章 苍狮之王(下)
法师有些疑惑的看着苍狮国王,确实,灰袍在世俗世界中所代表的除了魔法之外,还有与其强大力量相匹配的麻烦。但是起司觉得眼前这个人的眼神里的东西并不是忌惮,而是某种更加危险的感情。我在哪里得罪过苍狮的国王吗?法师这么问着自己,不过很快,让起司感到疑惑的人就自己阐明了他敌视法师的原因。
“我听说是您庇护了洛萨,还在荣耀审判里击败了哈罗德公爵对吗?”国王那双黄色的眼睛让法师不自觉的后退了两步,他的脚撞到身后的座椅,发出一声闷响。希瑟看到这个情景,本能的想要站起来阻止苍狮之主进一步的行动,可是女骑士的动作被阿提克斯拦下了。大骑士长同时也伸手向其他人示意不要冲动,他知道国王不会真的伤害起司的。
法师被腿上的痛感触动了,他的脑子一下子清醒过来,起司突然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人虽然是一国之王,但是在灰袍法师面前也不过只是个凡人,自己完全没有必要怕他。于是起司整了整衣领,用恭敬但绝不谦卑的语气回答道,“确实如此,陛下。洛萨爵士是我的朋友,我觉得由我出面证明他的清白并无不妥。”
“哼”如狮子一样的国王冷哼了一声,走回他的王座坐下,双手放在木质的扶手上。熟悉这位王者的人都知道,他此时起伏的胸口和眼睛里危险的光芒意味着他正在爆发愤怒的边缘。不过这愤怒终究还是没有爆发,国王的呼吸渐渐缓和了下来,他看着站在自己不远处的起司,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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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下吧,年轻的巫师。我为我的失礼道歉,哈罗德的死不应该怪到你的头上。是那些该死的老鼠从我们身边夺走了他。”王者的语气有些颓废,血斧大公的死看起来真的对他造成了很大的打击。
“事实上,我的陛下,恐怕这也不是鼠人的错误。”起司继续保持着站姿,提到哈罗德三世的死,法师的脸上也多少有些阴霾,“那些鼠人也是您的子民,他们只是被瘟疫感染了。真正该为哈罗德公爵和所有士兵以及苍狮人民的死负责的,是那些瘟疫的散播者。”
“瘟疫的散播者?听起来您似乎已经有了些眉目了对吗?”国王询问着,他当然知道那些疯狂的鼠人也是,或者说也曾经是自己的子民,如果可以找到瘟疫的始作俑者为他们报仇,王者是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的。
“线索我已经找到了一些,可它们虽然关键却不足够。这也是为什么我会请求阿提克斯大人带我来觐见您的原因,陛下。”法师说着,略微躬身行了一礼,“我希望您可以回答我关于这个国度的猜想和假设。这可以极大的加速我工作的进程,尽量减少苍狮的苦难。”
“听起来是一个很高尚的理由,呃,……”
“起司,陛下。”
国王耸了耸肩,“当然,起司先生。您的理由很高尚,如果您真的是因为这个理由在行动,我想我必须给予您全力的帮助。”
王者的话令在场的几人欢欣鼓舞,他们十分乐于见到事情顺利的发展。可是灰袍法师和铁骑士脸上却没有露出轻松的神情,因为他们注意到了国王话中的一个先决条件,“如果”。
“您并不信任我?”起司与其说是在提问,不如说是在阐述一个显而易见,法师的眉头皱了起来,不过很快就又松弛下来,不管怎么说,苍狮的国王有质疑他目的的理由和立场,“我所能提供的帮助都是建立在您的信任的基础上的。如果您本来就对我心存怀疑的话,那么我也没有办法证明我的来意。”
阿提克斯这个时候也站了起来,为起司辩护,“陛下,请原谅我的无礼。但是我愿意以我的骑士徽记起誓,这位起司大师是一个值得我们信任的盟友。”希瑟也随之附和起来,“起司先生和他的同伴曾经不止一次的救过我的性命,不论是在铁堡还是在浊流镇,我也愿意为他们的担保。”
王者没有立即说话,他的目光从两个骑士长的脸上扫过去,尤其是在大骑士长腰间的铁则上停留了一下,他知道这柄佩剑令阿提克斯不存在被人蒙蔽的可能。历代以来苍狮的王国骑士长都是国王最依仗的谏言者,这不是没有理由的。
“我知道了,有你们两位为这位先生担保,可见他并不是滥用巫术的人。”国王抬了抬手,示意二人坐下,把头再次转向起司,“也请您原谅我的多疑,事实上,就在两天前,这里曾经被黑猫造访过,虽然凭着我早年间的冒险经验那位女士没有带走什么,可是……”国王口中的黑猫,毫无疑问是以库伊拉为首的女巫团成员,而女巫会对国王动心思,倒也合情合理。
“我能理解您的谨慎。很少有人在被女巫造访过后还能如此平静的接见另一个施法者。”起司低下头,以此来表示自己的敬意。
“但我还是被她们得手了不是吗?洛萨在我不知情的状况下被召回王都,哈罗德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派出去审判洛萨。那些女巫们已经得到了她们想要的,我所赢下来的东西,对于她们来说并不重要。”
“没有人能够精通一切,陛下。黑暗中的事物请交给黑暗里的人来解决。而我相信,我和我的伙伴们在阴影里会比侵扰您的黑猫更具力量。因此您无需再担心类似的事情发生,我保证。”
得到了法师的保证之后,国王满意的点了点头。
“请记住您的承诺,起司先生。”
“当然。那么,请问现在我可以向您询问那些问题了吗?关于这个王国里隐藏的秘密。”
苍狮之主把身子靠入了木质的王座中,深邃的眼睛里闪动着思考的神采,王座之厅里的空气因为他的沉默而随之凝滞,许久,他开口说话了。
“说是隐秘,其实这个秘密也并没有被发现多久。我以为至少在我和安德烈死之前,这个秘密都应该是安全的,等我们死后,熔铁城应该也已经足以应对所有威胁。没想到,才过了几十年,它们就找到了这里。呵呵,真是讽刺,我们甚至还为此发过誓,不将这个秘密告诉除了下任国王以外的人。”
第三百零二章 旧日之矢(一)
跟在烈锤大公身后的两个人发现他们之前在地下迷宫中的探索在矮人熟练的引领下显得笨拙而无用,很多之前被二人忽略的道路在安德烈的脚下串成了一条捷径,不到一会的工夫,三人已经走出了令人绝望的地下世界,踏入了烈锤堡的地下室中。烈锤大公把两人带进书房,吩咐仆人为找两套合适的衣物送过来。
“我不知道该说你们是无畏还是无脑。”矮人坐在自己的椅子里,隔着长桌看着魔裔和巫师,“不过既然你们已经看到了那些东西,我还是把该说的告诉你们吧,省的你们再去寻死。”
咒鸦看了一眼喀鲁斯,发现对方也和他一样对烈锤大公要说的事情充满了兴趣。这两个人丝毫没有被刚才的恐怖经历吓到,不如说地穴之母的短暂刺激让他们的精神彻底的亢奋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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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真是一群不知死活的家伙。”烈锤大公看着桌子对面的两双眼睛,无奈的摇了摇头,“听着,你们接下来听到的东西是这个王国最大的隐秘,如果以后有人问起来,嗯,你们就说是我喝多了胡说的。”说完,这个矮人抄起桌面上的酒瓶,对着自己的嘴猛灌了一口……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久到烈锤领还没有出现,矮人安德烈的身材仍然健壮,而苍狮的现任国王,西格特.赫恩才刚刚从冒险中归来,继承他的王位。年轻的国王在伙伴们的安慰下从丧父的悲痛中走出来,接过了祖辈留下的王冠,他热情的邀请自己的朋友留在这个即将由他治理的土地,并允诺了自由和财富。
可事实却是,除了因为在宴席上喝了太多酒以至于宿醉爬不起来床的矮人,国王的其他朋友们都在第二天的黎明前和他告别,或许西格特的冒险已经随着责任而结束,但是他们的还没有。王者没有再挽留他的伙伴,因为他很清楚他们是对的,相比起他这样的人类,像是喀鲁斯这样的魔裔显然才刚刚要开始自己的生活,他们在一起经历过许多冒险,至于未来,等着他伙伴们的传奇经历可能只会更多。
于是当第二天的太阳升至正午,安德烈从城堡的房间里摇晃着自己剧痛的脑袋走出来的时候,矮人惊讶的发现自己被抛弃了。他不顾女佣的劝阻,闯入了王座之厅,安德烈要问问西格特为什么没有告诉自己同伴们离开的消息。可是,当矮人步入大厅的时候,他愣住了。
坐在王座上的那个人有着他熟悉的脸,可是当这个冒险时的伙伴穿上象征国王身份的衣物,头上戴着王冠的时候,安德烈意识到,那已经不是他曾经认识的人了。这倒不是说西格特翻脸不认人,成为国王后就不认之前的朋友,事实上,当时年轻的国王是亲自走下王座将闯入大厅的矮人介绍给了在场的贵族和官员的。
在大厅里的人散去后,西格特也让身边的佣人们暂时离开,留下他和朋友独处。那个时候的王座之厅还不是现在的样子,除了王座之外空无一物的房间显得空旷而压抑。
“你应该在这里多设几把椅子。”矮人局促的看着他王座上的伙伴,说道。他没有预料到西格特之后真的在王座前增设了大量的座位供来到这里觐见他的人使用。而在当时,国王只是笑了笑,他走下自己的宝座,来到安德烈身边,一屁股坐到矮人的身边,毫不顾忌自己的衣物会不会因此变脏,就像是他们冒险时那样。
西格特的举动令安德烈放松了下来,他也坐到地上,原本一肚子的抱怨不知怎的在看到那双黄色眼睛里的真诚时烟消云散。“我只是喝多了,你知道的,我也会离开。”矮人嘟囔着说,他怕朋友误会了他的选择而失望。
新登基的国王并没有露出意外的神态,就像他的伙伴了解他一样,西格特也了解矮人的意思。“他们没有出发多久,我让人给你找一匹快马,沿着大路走你应该能追上他们。”
就在这个时候,王座之厅的门被打开了,进入大厅的不是别人,正是已经担任了王国骑士团大骑士长之职的阿提克斯。“陛下,”铁骑士当时的样子与年老时没有太大区别,硬要说的话应该就是脸上的皱纹少了很多,脸上的胡子也还没有留起来,只有嘴上面有着一撇黑色的胡须。“很抱歉在这个时候打扰您。”骑士行了一礼,恭敬的说道。阿提克斯并没有因为国王坐在地面上而惊讶,他是看着西格特长大的。
“情况有多糟?”西格特抬头问道,他没有问骑士长发生了什么,铁骑士会不遵守礼仪闯入王座之厅,这种情况意味着王国内必然有很糟糕的事情发生了。
“草原人。”这是苍狮人对于来自西北方草原的游牧民族的称呼,“他们大量出现在西境,甚至一度侵扰到萨隆伯爵领。”
“让就近的领主去解决,如果需要就请您亲自带着骑士团前往,黑山伯爵应该也可以帮忙。现在是秋天,他们待不了多久就会撤退。”国王想也不想的说道,游牧民作为苍狮最为熟悉的敌人,应对他们的办法早在西格特出发冒险之前就已经了然于心。
“如果是这样的情况我就不会这么粗鲁的来打断您了,陛下。”阿提克斯低头说道,虽然他的语气极为恭敬,但是话语中颇有几分苛责的意味,骑士长认为国王的反应太过于随意了。
“哦?那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让铁骑士都顾不上礼仪呢?”铁骑士的话令年轻的王者来了兴趣,他从地上站起来,刚从冒险中归来的国王还没有习惯久坐在冰冷的王座上。
阿提克斯注意到了西格特眼睛里的兴奋,并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国王如果太过喜欢身先士卒可不是好事。不过,老骑士也不是不能理解西格特身上的那股激情。他才刚回来,需要慢慢适应自己的新身份。阿提克斯想到。
“黑山伯爵已经行动了,可是他同时也在战报中提到,在游牧民的军队里出现了一些奇怪的家伙。他们造成了我**队严重的伤亡。”
“听起来得有人查查那些家伙的来头对吗?”西格特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同时在他注意到铁骑士脸上的反对意味时立刻补充说,“而且,我想没什么比新国王亲临战场更能鼓舞士气的了,对吧?”
阿提克斯皱着眉头想了一会,最终还是无法找到理由说服国王,他叹了一口气,“如果您坚持的话,陛下。”
国王脸上露出胜利的笑容,他转头看向自己的朋友,“最后再陪我去完成一次冒险?”
“当然,人类。虽然你现在做了国王,但是你最好的骑士也不会比矮人更有力!”安德烈双拳在起自己胸前狠狠一撞,做了一个改变了他一生的决定。
第三百零三章 旧日之矢(二)
苍狮是一个不好奢华的国家,对比大陆上其他国王出行就必须前呼后拥,华盖锦服遮天蔽日,随行人员如过境之蝗虫一样的排场,西格特前往前线所带的只有包括安德烈在内的数位随从。他们骑着快马,跟着最前方的掌旗官一路北上接着转而西行,不久就抵达了黑山领。因为当时烈锤领还未建立,这里已经是战争的前线地区了。
黑山领的主人,也就是洛萨的父亲在前线和赶来的国王汇合。这位伯爵大人在看到西格特的时候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惊讶的状态里,要知道,那封写给国王的报告信里只提到了战事的汇报,完全没有写求援的内容,可是仅仅只隔了几天的工夫,国王陛下居然亲临前线,甚至那封告诉黑山伯爵国王行踪的信,都晚了这些骑手半天的时间才抵达。
哭笑不得的伯爵只能领着西格特和他的矮人朋友上了战场,在那里,他们第一次见到了战报中所说的奇怪敌人。那是一群混在游牧民中的家伙,他们身上穿着由石片组成的奇怪服饰,脸上用各种矿石粉末兑水制成的颜料画出了大量奇怪的花纹,不过国王注意到,有两个图案是他们身上都重复出现了的,即蛇头和黑色的洞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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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异的敌人使用着和他们的装扮一样怪异的力量,他们在战场上毫无规律的狂舞着,而那些在经过他们的游牧民战士,每一个都如同战神附身一样,变的极度亢奋,他们的反应速度和力量得到了巨大的提升,原本势均力敌的战斗很快就逼得苍狮一边派上更多士兵才得以稳住战局。
“被我们抓到的游牧民管那些家伙叫做蛇头祭司,宣称他们使用来自大地之母的力量。”站在木质高台上的伯爵对身边的国王说道。“如您所见,战争还在我们的控制之下,但是令人担忧的是,每一天,那群草原人的速度和力量都变得更强。一开始他们只是能以一敌二,现在已经变成了以一敌三,我们不能等到他们以一敌十或者跟多的那一天。”
“也许我们可以在那发生前就把他们杀光?”年轻的王者皱着眉头,黄色的眼睛里闪过狠厉的光芒。与草原人的战斗和仇恨历经悠长的岁月被刻进了每一个苍狮人的骨头里,对这些以劫掠为生的异族,宽恕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不行,我们追不上他们。”黑山伯爵摇了摇头,无奈的说道,相比起王国的战马,草原人的坐骑有着更好的机动性。而且那群草原人骑马时也不像苍狮的战士那样佩戴铠甲,他们身上往往只穿着轻薄的皮甲,甚至完全裸露着上半身,这让他们失去了防御能力的同时获得了难以企及的速度优势。
“你们有没有试过挖些壕沟或者放点障碍物在战场上,你知道,那可以极大的限制他们。”安德烈看着战场上来去自如的游牧民骑兵,问道。矮人们精通于阵地战,在机动性不如自己的对手时,这些精通冶金的工匠也可以变成战场上令人头疼的工兵。矮人军队号称有着一夜搬山的能力,虽然这只是夸张的比喻,但是他们确实很了解如何制造有利于己方的地形。
“试过了。”伯爵看了一眼国王带来的矮个朋友,他之前并没有见过真正的矮人。不过这不妨碍这位军事领主讲述他之前的遭遇,“我们连夜在战场上挖了三排战壕,但是天一亮,那些土地就像每被动过一样。如果不是那些壕沟是我亲自监督建造的,我恐怕会怀疑是士兵在骗我。”
两个朋友相互看了看,如果黑山伯爵所言属实,那么就说明有什么看不见的力量趁着黎明前短暂的黑暗破坏了苍狮士兵们一晚上的劳动成果。这可能吗?游牧民祭司喧嚣的吼叫声顺着风传到俯瞰战场的高台上,多年的冒险经验告诉他们,在这个疯狂的世界里,没什么事不可能的。
“我想我们需要抓一个祭司回来问问。”西格特脸上带着坏笑说道,熟悉他的安德烈知道,当这个人类朋友露出这样的表情时,就有人要倒霉了。
“我不觉得您应该以身犯险,陛下。”伯爵虽然并不是很了解这位新国王,可他也清楚年轻人的冲动往往会让他们做出一些不智的决定。“只要您在这里现身,就足以激励将士们了,我们有把握把这些吃草的家伙赶回他们的草原。”
“是啊,我并不怀疑猎熊者和其他王国战士的能力。可是这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呢,伯爵大人?”王者质问道,这句话并不全是为了冒险找的借口,西格特深爱着他的国家,所以如果一次有惊无险的潜入可以减少自己士兵的伤亡,又可以满足自己的冒险欲,这样的情况何乐而不为呢?
“唉……”黑山伯爵看着过往的脸,知道自己恐怕是拦不住这位陛下了。其实伯爵本人也不希望这场战争真的拖下去,虽然冬天的雪一定可以让那些游牧民知难而退,但是想到自己新生的儿子,洛萨,他就恨不得立刻将这些该死的草原人全部打包一脚踢飞。
“您必须带上卫兵,如果您执意要这么做的话。”
“当然。”国王诚恳的回答道,然后转头对自己的矮人伙伴用唇语说道,“如果他们能跟上我们的话。”
安德烈被伙伴的笑话逗得想要大笑,可随即想到不能被黑山伯爵看穿国王的“诡计”,于是只能双手捂住嘴,把头深深的低下去。不过他晃动的肩膀还是说明了矮人愉快的心情。
“您的朋友怎么了?”
“没有,他只是有点恐高,你知道,矮人什么的都不太能接受站在太高的地方。”西格特憋着笑,伸手搀住矮人,随口说道。“我把他带下去就好了。”
“嘿,我可不怕高!”安德烈在国王的搀扶下小声抗议着。
“我知道,我知道,勇敢的矮人安德烈从来不怕高,只是在马背上看地面会晕,哈哈哈!”
“该死的!一定是喀鲁斯告诉你的,我就知道不能相信那个魔崽子!”
“噢,我亲爱的矮人朋友,你要知道让一个魔裔教你骑马,就得付出点代价。”人类国王拍了拍安德烈的肩膀,用空着的手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水。他喜欢看矮人生气,平时在小队里的时候西格特和喀鲁斯没少逗弄脾气火爆的矮人。而那些伙伴们现在都离开他了……想到这,王者的笑容消失了。不过,至少自己最后的冒险是和自己最要好的朋友来完成的,还有比这更奢侈的最后一次吗?
第三百零四章 旧日之矢(三)
夜幕降临在了草原的边界,西格特换下他的国王礼服,穿上了他冒险时使用的铠甲。这套出自安德烈族人之手的贴身链甲挽救过他无数次的性命,铸造它的矮人们更是在护甲的左肩上用秘银熔铸出了一颗咆哮着的雄狮头像,象征着它主人的身份。链甲的表面经过特殊的处理,即使在黑暗中,暗银色的甲胃也不会反射任何的光芒,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国王还是在护甲外又套了一层黑色的罩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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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西格特的身边,矮人安德烈没有像他的人类朋友一样穿着金属制成的铠甲,这个狂暴的矮人一向笃定只要在敌人攻击自己之前把对方锤成肉饼,那么就不需要防御了。因此,安德烈除了手里倒提着的那柄战锤之外,身上唯一的金属制品就只有他的头环。头环上的浮雕和已经有些磨损的表面说明这是一件历经传承的矮人造物,它是烈锤一族正统继承人的证明。
两个好伙伴弯腰小心的在茂密的草丛中移动着,多年的冒险生涯让他们之间不需要言语来沟通,哪怕是复杂的信息也可以通过简单的手语来表达。再加上丰富的战斗经验带给他们远超常人的作战意识,仅仅出发了不到半个小时,二人就凭着默契的配合和敏捷的行动甩掉了几乎所有被派来保护国王的战士,几乎。
西格特和安德烈不约而同的朝着身后的草里看了一眼,在他们身后不足五步的地方,一名穿着王国骑士团罩袍的骑士正跟在他们背后,忠诚的执行着自己的职责。国王认识这个骑士,他是阿提克斯最中意的年轻人,也是铁骑士一手栽培出来的战士,他的名字,叫做里昂。此时的里昂虽然还没有赢得血狮这个称号,但是在新生代的军人中已经渐渐崭露头角。
“怎么办?要打晕他吗?”矮人用手语在里昂看不到的角度询问道。他的余光撇了撇年轻的骑士,显然安德烈也不希望自己和朋友的冒险被陌生人打扰。
“先不要,如果他能跟上的话,就让他跟吧。”西格特想了一下,回答道,国王虽然不喜欢里昂的跟随,可是这也确实怪不得骑士本人,作为里昂的国王,他不能伤害一位恪尽职守的战士。
安德烈挑了挑眉毛,没有再多说什么。矮人因为长久的洞穴生活,比人类更加适应微光的环境,在这样的夜晚,安德烈的视野范围是正常人类的三倍甚至更多。在得到了同伴的回应后,矮人一马当先的继续前进,在三人的前方,草原人由羊皮制成的毡房已经不远了。
游牧民的营地毫无章法可言,一定要说的话,他们扎营的原则就是围绕着中心的篝火呈发散状向外分布,在军队中职位越高也就越靠近篝火。此时虽然已经入夜,可是营地中心的巨大篝火还是明亮异常,三人不需要太靠近就能听到毡房中传来的交谈声和其它喧闹的声音。
走在最后面的里昂发现他的国王和矮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后就像影子一般滑入了营地的阴影里。这个骑士本能的想要冲上去保护他的主君,但是却被安德烈一把按住了肩膀,矮人用威胁的眼神瞪了他一眼,用极小的声音在他耳边说道。“相信你的国王,人类。西格特的潜行技巧可比你不知道高明了多少。”
事实证明安德烈是对的,不出一会的工夫,西格特的身影再次无声的出现在他们身边。国王黄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残忍的光芒,就像是即将捕食的大型猫科动物。“祭司在篝火旁边,总共有二十多个,两个人一个帐篷。”灵巧的手语像同伴们诉说着营地中的情况。里昂因此注意到他的国王手上不知何时戴上了一对带着锋利勾爪的拳刃,这武器看起来就像是指虎和匕首的结合产物。
“我们冲进去?”矮人用手语问道,在他看来这些对危险浑然不知的草原人绝对无法阻挡他和西格特的突袭。
“再等等。他们有马,如果我们被发现的话,很难逃走。”国王摇了摇头,指了指营地里被随意拴住的马匹,这些游牧民骑马不需要鞍具,他们只要拿起武器翻上坐骑就能随时进入战斗状态。
“也许我们可以制造点混乱,然后趁机抓走一个祭司?”安德烈小声提议道,他注意到那些拴马的木桩只是被随意的插到地上,只要轻轻一拨就可以让这些马匹恢复自由。而当草原人去追他们的坐骑的时候,他们也就不会意识到有人悄悄混入了营地。
“不行,即使你损坏了木桩,那些马也不会逃走。这些游牧民的马非常听话。”里昂开口反对道,年轻的骑士很了解他们的对手,他知道矮人的提议并不可行。
“一般来说,是这样。不过我们可以给那些小马驹一些小小的刺激。”西格特却没有同意骑士的观点,他嘴角带着愉快的笑容,从腰上的袋子里掏出一些黑色的小球,并把它们分给其他两个同伴。
“哈,我就知道你还有这东西。”安德烈接过国王手中的黑球,和他的人类同伴一样露出了笑容。
“这是什么?”和矮人不一样,里昂显然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物品,他有些茫然的看着手中的黑色球体,问道。
“一些小玩具,简单,但是使用得当的话可以起到很不错的效果。”国王耸了耸肩,将一颗黑球轻轻的向上一抛,然后迅速接住,紧接着反手掷出,狠狠砸到右前方一匹马面前的地上。
“轰!”巨大的声响随着黑球的落地崩裂而出,被惊吓的马匹发出一声嘶鸣,轻易的拔出了地上的木桩,带着其惊恐的在营地里跑动了起来。
“跟上!”安德烈拉了一把里昂,带着骑士朝着爆炸声的反方向大步跑了起来,同时开始用手中的黑色球体朝着营地里投掷。矮人的手劲很大,那些小球往往要在空中飞上几秒才会在营地中不知道哪里爆开,这在引发混乱的同时很好的掩盖了三人的行踪。
“来吧,让我们找点乐子!”西格特带着两个伙伴顺着他计划好的线路突入这座混乱不堪的营地,当他看到那些草原人惊恐且迷惑的表情时,国王禁不住发出畅快的大笑。
第三百零五章 旧日之矢(四)
多年以来,苍狮王国都受到来自游牧民族的侵扰。然而不论这些年来苍狮的国力如何的变化,草原人带来的威胁都是暂时的。这种情况的造成,一方面是因为游牧民无法适应苍狮的气候,或者说,苍狮的土地难以满足他们的牲畜和马匹的食物需求。但是另一方面,王国的士兵总是会取得最终胜利的原因在于相比起苍狮有建制的军队,草原人的战士太过于散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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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那么好的战马给他们真是浪费。”在混乱的营地中穿行的时候,里昂看着那些乱作一团的对手,鄙夷的说道。
“自由给了他们驰骋草原的力量,却也注定他们无法像我们这般拥有可以保护后背的伙伴。”西格特说着,一把拉住一个从毡房边走过的倒霉鬼,国王粗壮的手臂狠狠的将这个人控制在他的怀里,拳刃下方锋利的刀刃在挣扎中已经划破了对方的喉咙。
尚且年轻的骑士看到自己君主的举动,皱了皱眉头,他不喜欢偷袭。不过低微的出身也让里昂很清楚务实的作用,所以他没有在多说什么,反倒拔出了自己靴子中的匕首,跟上了国王的脚步。有了里昂的加入,这无声中的杀戮就变的更加顺利。两个苍狮人不断袭击着挡在路上的敌人,甚至到了后来他们索性直立起了身子,光明正大的走在光亮和阴影中。
里昂的举动自然没有逃过矮人的眼睛,安德烈挑了挑眉毛,他很清楚人类中的骑士是多么麻烦的家伙,不过这个小伙子似乎不太一样。想到自己老朋友拥有这样忠心的骑士,矮人多少有些欣慰,他对于人类宫廷中的黑暗还是有些了解的,安德烈十分害怕他的人类朋友没有死在怪兽的利爪下,却最终倒在同族下了毒药的酒上。
潜入仍在继续着,敌营中瞬息万变的情况容不得安德烈再多想,他看了一眼四周,确定没有人注意到这个角落里发生的事情,然后用手中的战锤朝着不远处的火炬猛力一挥!木质的火炬应声断裂,熊熊燃烧的烈火一下子蔓延到了旁边的毡房上。
“你们的篝火太小气了,让我来教教你们什么才是矮人式的篝火!”
有了矮人的带头,西格特和里昂也开始有意识的破坏营地中的火堆,以制造更大的混乱。游牧民无秩序的营地为火势的蔓延制造了良好的条件,火焰舔舐木头和皮革的声音,马匹慌乱中的嘶鸣声,人的吼叫和咒骂声,这些声音在夜晚的风里合奏出一曲狂乱的乐章。
而国王的小队,已在乐章过半前找到了他们的目标,一个落单的草原人祭司。他**着上半身,露出肌肉上诡异的纹身。这个祭司像其他草原人一样,将碍事的长发编成复杂花俏的辫子,这些辫子中衬着兽牙和其它骨质装饰物,说明着拥有者不凡的身份。
这个家伙似乎是在睡觉之前喝了太多酒,以至于当他睡觉的毡房被点燃,醉酒的祭司在最后一刻才踉跄着逃到屋子外面。不过还不等他庆幸自己没有因为醉酒被烧死,在他朦胧的醉眼中,就看到三个绝对不是游牧民的家伙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出现在身前。
不等祭司做出反应,西格特已经飞起一脚猛地踢中了对方的喉咙。草原人祭司只觉得喉头一热,刚刚到达嗓子的尖叫就被生生压了回去。颈部受创让他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向后方倒去,而安德烈已经在他背后等待多时了,矮人对着目标的后脑就是一记老拳,祭司的脑袋一蒙,顿时失去了意识。但是这还没完,草原人的身体还在向后落下,在祭司的脑袋即将砸到地上之前,安德烈一把拉住对方头上编成辫子的头发,在祭司身前的苍狮国王则顺势抓住前者的双腿,把这个昏过去的倒霉蛋抬了起来。
里昂被眼前发生的这一幕吓的愣了一下,西格特和安德烈的配合是如此娴熟,显然这位苍狮国王在在外游荡的时候没少干这种勾当。年轻的骑士此刻颇为担心自己会不会因为看到了国王陛下不为人知的一面惨遭灭口。不过眼下的形势可没有空闲留给里昂胡思乱想。眼看着俘虏到手,矮人用空着的手对骑士一挥,示意他们要开始撤退了。
草原人的营地虽然没有章法,可是作为作战部队,西格特他们之前制造出的骚乱还是很快就平息下来。不过在那些气急败坏的游牧民战士四处寻找混乱的始作俑者时,三人已经带着他们的战利品离开了火光可以照到的范围。撤退时的队形因为有了一个俘虏的关系,里昂不得不走在小队的最前方开路,然而不等他走多远,骑士就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当他意识到自己的直觉来自于身后异常的安静,并回头去看的时候,里昂的后方已经空无一人了。
“见鬼的。”慌张的骑士赶忙朝着反方向前进,试图在齐腰深的杂草中找到他的国王,可是这是徒劳的。虽然草丛中被压弯的草茎证明了确实有人穿行过这片植物,但是里昂却不论怎么也找不到其他任何的线索,这三个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骑士想要大声呼喊国王的名字,到了这个地步,他已经顾不上其他了。可是正在逐步接近的火光证明却阻止了里昂的行动,那些草原人发现了他们的痕迹。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为了保证行动速度,他们根本没打算遮掩自己的踪迹。按照原本的计划,现在几人应该已经接近了王**队的驻守范围,里昂可不想孤身一人在这里和气急败坏的搜索者交战。
虽然还想继续搜索附近的草丛,可是越来越近的敌人迫使里昂不得不放弃。骑士矮下身子,慢慢的退入草丛之中,在确保自己没有留下明显的痕迹之后,他靠着天上的月光朝苍狮的方向移动起来。也许国王陛下在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超过了他,现在正在前面等待这个笨手笨脚的骑士追上来也说不定。里昂抱着最后的侥幸,希望着。
第三百零六章 旧日之矢(五)
“您说这件事情吗?我倒是还有些印象。”城堡的王座之厅中,阿提克斯皱了皱眉头打断了王者的叙述。“您那次可把里昂吓的不轻,要不是您和烈锤大公都平安无事,恐怕他自杀谢罪都有可能。”说到这里,铁骑士笑了笑,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了多年,可是想到当时里昂在那一阵子一直处于疑神疑鬼的状态中,恨不得身边没有一个响动,他就要去查看一下。“不过,您事后不是说只是走散了吗?”
“哦,我撒了个谎。毕竟那个时候我和安德烈都觉得这件事还是只有我们两个知道的好。”王座上的国王似乎也因为谈论起年轻时的事情而变的有活力起来,他歪着头耸了耸肩,坦率的承认了自己的谎言。
“所以,听起来这件事才正要讲到重点?”起司此时也已经提起了兴趣,即便不谈这接下来的转折,光是三个人去突袭一整座营地并且还俘虏了对方的祭司这一点,就足以被吟游诗人写成诗歌,在酒馆中被传唱个几十年了。
“是的,截止到我们撤离出草原人的营地,事情的发展都可谓一帆风顺。要说我们在那次突袭里犯下的错误,可能就是我和安德烈都太过于沉迷于冒险这件事情本身,而没有去仔细确认我们俘虏的状态。那个被我们打昏过去的祭司,他在我们没注意到的时候醒了。”国王说着,目光渐渐放远,又一次陷入了回忆……
在搬运途中醒过来的俘虏没有贸然声张。他并不确定自己在清醒的状态下是否可以战胜抬着他的这些人。而四周的环境也在提醒着他,这里已经不是草原人的营地,即使这些闯入者还没有走多远,那些愚蠢的战士找到这里也是需要时间的。作为高贵的祭司,至少他自己这么认为,他不应该用自己的生命冒险。
那么,有什么能力能帮助一位大地之母的祭司逃脱眼前的困境呢?很快,这个俘虏就有了一个主意,那是一个法术,来自于他们所信仰的神邸,它能够瞬间杀死这些该死的苍狮暴徒,而这个法术唯一的问题就是……以往释放这个法术的时候需要先对大地之母献祭,再由三个到五个祭司共同施法。然而此时他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
“嘿,是我的错觉,还是这家伙身上的纹身会发光?”西格特突然对前面的同伴说道。因为矮人具有更优秀的黑暗视觉,所以安德烈抓着俘虏的头发走在前面,他听到同伴的呼喊后有些不耐烦的转过头。
“你确定那不是因为你的…锤子在上!”矮人的声音没有传到里昂的耳朵里,因为在他说话的时候,他,西格特,以及他们的俘虏已经消失在了草丛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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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通!”随着一阵沉闷的响声,两个朋友在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前,已经来到了一片纯粹的黑暗中。他们灵敏的反应能力让他们不至于在落下时摔倒,可是脚底传来的金属质感以及头顶无形的压抑感让他们意识到,这里,绝对不是草原上的任何地方。
“该死的,这里是什么地方?”矮人的声音在黑暗中传来。然而即使是平时说话隔着两个房间也能听到的安德烈,在这完全的陌生环境中,他还是下意识的压低了自己的音量。
“不知道,但是我打赌这个家伙知道。”国王说着,抬了抬自己的手里的东西。那是这片黑暗中唯一的光源,游牧民祭司身上的纹身在黑暗里发着微弱的亮光,这让他成为了这里最醒目的生物。
其实这一点西格特没有说对,他抓住的这个祭司并不比二人更加了解这片黑暗,当施法者本人也被黑暗笼罩的时候,他就明白自己的法术一定发生了什么错误。可是纹身上散发的热度又同时告诉这名祭司,他的施法成功了,甚至完成的十分出色。要知道,身上的纹身发光这种事情他也只在大地之母的大祭司身上看到过,就是那位祭司,带领着游牧民们抛弃了他们落后的信仰,在极短的时间内使他们皈依了大地之母的怀抱。
仓惶的祭司嘴里不停的默念着大地之母的颂词,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不至于在恐惧中疯狂。但是他等来的并不是神邸的救赎,而是矮人多毛且宽大的手掌。矮人狠狠的按住了他的嘴。“闭嘴,你会害死我们的!你这个愚昧的,鲁钝的,弱智的白痴!你把我们带进了邪神的殿堂!”安德烈对祭司低吼道。
“怎么回事?你知道我们在哪里?”西格特从未见过矮人同伴用这种语气说话,他在黑暗中皱着眉头,猜想着什么样的东西才能让勇敢的矮人如此的,恐惧。没错,国王能感受到,他的矮人伙伴正在害怕。
“怎么回事!你问我怎么回事!你还没看出来吗?这里是幽邃之心的圣殿!看看你脚下的地板,这种金属只有祂才会用!”矮人吼叫着,不过在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什么的时候猛地堵住了自己的嘴,良久才开口继续说道,“抱歉,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太紧张了。”
“这我倒是不在意,但是为了我们的安全考虑,你最好把你口中的那个幽邃之心说的再详细一点。”西格特用手臂勒住了祭司的咽喉后,说道。
矮人沉默了一下,似乎在犹豫是不是应该把有关的内容告诉他的人类朋友,这些古老的秘密在矮人中世代相传,可是外族却鲜有人知晓,这或许是有原因的。不过最终,安德烈还是决定相信伙伴。“好吧好吧,但是听完之后你被吓的睡不着可不要来找我。前提是如果我们能从这里走出去的话。”
矮人将手中的战锤当成拐杖拄在地上,金属制成的地面和锤头碰撞时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听到了,核金,我们这么叫它。这种金属不属于大地,你在全世界的矿坑里都找不到形同类型的原石,可它又偏偏不是一种合金。它是某种象征,某个可怕存在的象征,就像恶魔的硫磺,或者湿魂的雨水一样,只不过,因为幽邃之心深埋于地底,所以地上的生物几乎不知道它罢了。”
第三百零七章 旧日之矢(六)
“等一下等一下!”咒鸦伸手示意矮人停止他的故事,他的这个举动令身边的喀鲁斯颇为不满的瞪了一眼,魔裔正沉浸在自己好友的冒险经历中,这个时候被打断让他十分不快。此时在烈锤堡的两人已经换上了仆从送来的衣物,虽然他们身上还是隐隐有一些来自下水道的味道,不过那也只能够等洗澡后才能去除干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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咒术师并没有在意喀鲁斯的不满,他有些激动的把身子探到桌子上,脸上带着兴奋的光芒。“你真的像你说的那样了解地穴之母吗?当然,我没有怀疑的意思,可是就连我老师的图书馆里,都没有这种记录!核金,我从来没听过这种金属,我可以待会在下去一次取点样本回来吗?”或许咒鸦给人的感觉一直是冷酷的,但是由于灰塔的教导,每一个灰袍对于知识,尤其是前人未发现或深入探究的知识都有着近乎于贪婪的渴求。
“我倒是无所谓,前提是你能把那些金属弄下来的话。核金不受破坏,不论是来自武器的猛击还是魔法的影响都一样,在我们矮人的历史里,我们曾经试过无数种方法毁掉这种该死的东西,结果却都是徒劳。”安德烈喝了一口酒,随口说道,只要巫师不再愚蠢的唤醒沉睡在教堂中的幽邃之心,他是不介意咒鸦去尝试的。
“听起来这东西拿来做成武器应该不错。不过,如果核金真如你所说的这样无法被影响,它们又是怎么被铸造成了教堂的呢?我是说,那玩意总不能是天上掉下来的吧?”喀鲁斯毫不客气的从矮人的桌子上抄起一只酒杯,给自己斟满了火百合酒,这种由烈锤大公亲自研究酿造出来的酒有着令人印象深刻的口感和神奇的效果。
“呵,你总算问到点子上了。虽然没有定论,不过根据矮人族多年的观察和我自己的实验,我觉得核金根本就不是一种矿物,它是活的。”安德烈严肃的说,灯光在矮人的脸上留下深邃的阴影,让他说话时的表情颇为诡异。
“什么?”在听到这骇人言论的时候,咒鸦和喀鲁斯都下意识的惊呼了出来。活着的金属,这怎么可能?
“没什么好惊讶的,要知道,在我们第一次因为那个草原人祭司错误的施法进入那间教堂的时候,它并不是你们现在见到的样子。”矮人悠悠的说着……
在黑暗中摸索着的三人很快就发现了房屋的边界,当矮人的手接触到核金制的墙壁时,他沉默了一会,然后开口说道。“这边,跟我来。”
“你知道怎么走了?”跟在安德烈身后的西格特一边压制着俘虏,一边有些疑惑的问着他的朋友。人类国王完全无法在这样毫无参照物的黑暗环境中产生一个有效的位置观念,更别说寻找这片空间中的出口了。而虽然西格特也清楚矮人在黑暗中的视觉要比人类好上很多,可是他不认为在完全无光的环境中这能起到什么作用。
“纹路,这些金属上的纹路会指出这里的结构。这是我们族人千年以来总结出的经验,我也不知道它是不是真的有用,毕竟碰上幽邃之心的机会可不多。”安德烈回答道,在前进的同时保持双手**在墙壁上。在这个过程中,矮人不时会停下来思考一下,他要将手上感觉到的纹路和记忆中那些被长辈强逼着记下的符号进行比对。
“到了,站到我这里来,沿着直线往前走,千万别转弯。走三十步就停下。”当他们来到某一处墙壁附近的时候,安德烈这么对他的人类同伴说道。说完,矮人就率先离开墙壁,向和墙壁相反的方向走去。西格特开口想要叫住他的朋友,但是随即想到如果可以帮忙的话安德烈绝对不会抛下自己。矮人的意思无疑是说在这里只能靠自己。
撇了撇嘴,国王对着怀里的俘虏狠狠的来了一拳,在确保对方已经彻底晕过去之后,西格特将这个把自己带入险境的草原人扛到肩上。他深吸了一口气,背靠着墙壁以确定自己的方向,不说如果偏离了直线会发生什么事情,光是在黑暗中和同伴失散这件事情就会让他感到不安。
“好了,走吧,只有三十步罢了。”国王低声说着,在这个陌生且黑暗的空间中离开墙壁需要莫大的勇气。他在用力的击打了一次自己的胸口之后勇敢的他出了第一步。接着是第二步,第三步…
“你走的比我想象的慢多了,难道我们勇敢的狮子也会怕黑吗?”安德烈的声音从黑暗中响起。矮人的话令西格特骤然惊醒,人类突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然已经走到了一座核金制成的灯台前,这座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的灯台被雕刻成了非常诡异的样子,柱状的表面隐约可以看出诸如狮子,战锤,骏马这样的图案混乱不堪的互相堆叠在一起。
“这是什么?”西格特指着散发着微弱光芒的灯台问道。他试着看清灯台里燃烧的东西是什么,不过国王很快放弃了这种徒劳的行为,在那团光芒里他看不见任何东西。
“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不过你可以理解为这是我们对光明的渴望。”灯台后面的矮人耸了耸肩,用粗糙的大手**着灯台表面杂乱无序的雕刻。
国王皱了皱眉头,他在努力理解同伴的话。“你是说,这个灯台是我们造出来的?”
“可以这么说。”安德烈点了点头,他脸上的表情说明这个矮人也不是很理解事情具体是如何发生的。“当你还没有走到我身边的时候,这个灯台还完全不存在。可是在你停下的时候,它就像一直在这里一样。我觉得我们最好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它快把我逼疯了。”
西格特伸手拍了一下安德烈的肩膀,表示自己十分赞同这个观点。他能感觉到,这片黑暗中的东西已经完全超出了他对世界的认识,即使是国王一度认为无所不能的魔法和巫术,也做不到眼前发生的事情。
“所以,我们该怎么离开这里?想象一个出口吗?”
“你可千万别这么做。天知道你创造出来的出口会通向哪里,这个黑盒子可不属于我们的世界,如果操作不当,它甚至会把我们送到其它时空去。”矮人说着,俯身开始检查起地面上的核金,希望可以找到更多的线索。
第三百零八章 旧日之矢(七)
在安德烈还在检查附近的地面,以确定下一步该往哪走的时候,西格特将肩上的俘虏放到了灯台边。国王依靠着灯台缓缓坐了下来,他可不像矮人那样有着强悍的耐力,作为人类,虽然西格特可以在短时间内爆发出足以与安德烈匹敌的力量,甚至他的速度也可以追上喀鲁斯,但那是需要充沛的体力作为保证的。
“我需要休息一下,你找到了路和我说一声。”国王把头抵着灯柱,以此来让自己放松一些又不至于完全放松下去,他可不想真的睡着。西格特的目光顺着灯台微弱的光亮渐渐被黑暗吞没,他从来没有怕过黑,不论是作为苍狮王国的继承者,还是游走于生死间的冒险者,他都把黑暗视为和光明一样的事物。可是今天,他发现自己或许错了。
“别想那些奇怪的事情。我可不想跟莫名其妙的怪物在这里打起来。”矮人的声音及时打断了国王的思考,安德烈深知在幽邃之心内思想会变成多么可怕的东西。再说他也不能保证他们是首批造访这里的人,曾经有矮人误入了幽邃之心之后发现里面有着一个完整的核金小镇,最可怕的是镇里的那些金属假人居然还在像活物那般行动。
摇了摇头打消了这个恐怖的念头,安德烈顺着地面的纹路来到了灯台照明范围的尽头,他优秀的矮人视力让他能借着光亮看的更远,不过在这个地方,那没有什么意义。如何离开幽邃之心,这是矮人们探讨了漫长岁月的话题。遗憾的是虽然这些山峦之子确实发现了许多核金的特性,可是逃离这黑暗牢笼的方法,却并不在其列。
“你听到了吗?”突然,本来已经假寐了的国王出声问道。
“听到什么?”有些烦躁的矮人走到朋友的身边,他没有听到任何东西。而西格特显然不会在这种时候开玩笑,无形的紧张气氛让安德烈的喉咙有些发紧。“你最好不是在说梦话。”
“不是梦话,有什么东西,在黑暗里。它在低语着…太模糊了,我听不清。”人类皱了皱眉头,双手撑地站了起来,不过随即又半跪下来,试图寻找一个可以更清楚听到他口中低语声的位置。
听到这,矮人反手就是一个巴掌呼到了西格特的脸上,发出一声脆响。“啪!”这一下虽然没有用上安德烈全部的力量,可是矮人宽大的手掌还是使国王的脸猛地甩向一边。
“嘿!你干什么!”受到同伴攻击的西格特下意识的捂住自己被打的脸颊,矮人的猛击让他的右耳产生了严重的耳鸣,直到很长时间之后才慢慢恢复听力。
“你还听得到那个声音吗?”安德烈站直了身子,居高临下(因为人类跪着)的看着自己的朋友,他脸上的表情说明刚才的攻击绝对不是在开玩笑。他的左手和右手不停地交换着握住战锤的位置,这是矮人焦躁不安的表现。
“我想没有了,不过我不知道是它停下了还是你把我的耳朵打聋了。你这个长满胡子的土豆。”国王摇晃着自己的脑袋,希望借此摆脱耳鸣后的眩晕感,他用只有在极度愤怒时才会用的称谓向同伴诉说着自己的不满。
“听着西格特,我的族人中有很多人活着从幽邃之心里走出来,但是大部分都死在了里面。而活着的人说,那些留在了黑暗里的同伴都声称他们听到了某种低语,我可不想一个人去面对你愤怒的士兵。”安德烈耸了耸肩,然后瞥了一眼躺在灯柱旁的俘虏。“看,如果我不阻止你,你就会变成那样。”
国王听到矮人的话,也看向草原人祭司。他看到那个倒霉的家伙不知何时竟然翻起了白眼,令人感到不适的黑色液体顺着他脑袋上的七窍向外慢慢流淌着,在脸上组成了一个可怕的纹路。祭司显然已经失去了意识,可他的身体却好像触电一样反弓,进行着无声的抽搐。
“见鬼,这家伙怎么回事?”西格特被俘虏的样子吓了一跳,他刚才的注意力全都放到了对黑暗中低语的感知上,居然没有注意到身边的这个家伙变成了这幅模样。
“嗯,严格来说,这个状态有很多种解释,不过按照你们人类的话,他被魔鬼附体了。幽邃之心已经侵入了他的脑袋。”矮人抹了一下自己嘴角的胡子,手中的武器已经处于了随时可以出手的状态。只要这个活像是人形虾米的家伙做出任何有威胁的举动,安德烈都会毫不犹豫的敲碎他的脑袋。
然而还不等两人再多做讨论,那个草原人祭司却先做出了动作。只见这家伙将四肢反折,如同一只四足动物一样把自己的身体抬了起来。他的嘴开始迅速的开合,好像在说着什么,不过哪怕是在这绝对安静的空间里,安德烈和西格特也没有听到任何的声音。游牧民的脑袋转向两人,他泛白的眼睛在矮人和人类的脸上扫过,不过令人瞩目的是,这家伙的脖子已经超过了常人可以弯曲的程度,此时的祭司比起人,更像是一只巨大的昆虫。
这怪物的嘴角露出一抹笑容,然后四肢齐动,朝着灯台外的黑暗中快速的跑去。“追上去!别让他跑了!”矮人大喊着,迈步赶去。西格特被这一连串的事情搞的措不及防,他还没搞明白为什么安德烈要去追那个看起来已经失去了神智的人。不过出于对朋友的信任,国王还是朝着祭司消失的方向跑了过去。在他出于留恋而回头看向灯台的时候,西格特惊讶的发现那原本手臂粗细的灯台不知何时已经细的如同牙签。
“这见鬼的地方。”国王低声咒骂着,跟着跑入了黑暗里。
在几人全部离开灯火能照亮的范围后,核金制成的造物随之彻底的消失,融入了地面,好像完全没有存在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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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九章 旧日之矢(八)
幻想的力量。或许对于生活在没有魔法世界的人来说这力量听起来十分的美好,它似乎可以完成人们无法完成的东西,弥补人们的遗憾,挽救逝去的事物。然而,在起司他们的世界里,深谙思想之力有多么可怕的施法者们从来不认为心想事成是一件好事。过于轻率的想法只能创造出灾难,而深思熟虑后得到的结果,往往也不及利用思考的时间去实际操作得到的更多。归根结底,有些想法还是最好放到思想这个巨大阁楼的最深处,闲来无事的时候想想就好了。
比如现在的西格特,就被自己的胡思乱想拖入了险境当中。随着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咔哒声,两只锋利的尖刺从黑暗里突兀的朝着国王的后脑猛刺了过来。
“叮!”金铁交鸣的声音突兀的响起,虽然脑子里仍然不理解敌人的来历,可是久经战阵的身体已经驱使着西格特转身用拳刃架住了那两根尖刺。或许是因为在黑暗中待了太久的关系吧,苍狮国王发现自己的眼睛似乎也可以在黑暗中看清一些东西了,得益于此,他发现自己武器防御住的东西虽然乍看起来像是尖刺,可是其造型怎么看怎么像…蜘蛛的腿。
“怎么了?”矮人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大声问了一句。但是由于草原人的移动速度很快,他没有办法在奔跑中回头,生怕那个家伙一转眼就彻底消失在黑暗中。而西格特也很清楚这一点,他知道不能指望安德烈转头来帮助自己,不论自己的思想召唤出了怎样的怪物,他现在都只能靠自己。
核金构成的蜘蛛腿有着莫大的力量,它们推着国王的身体难以抑制的朝身后的移动,西格特能够感觉到自己的鞋底正在因为摩擦而升温。但是即使如此,人类战士也绝不敢让自己的肌肉产生松懈,在这种力量比拼中,如果不在一开始的时候迅速变招,那么撼力的两人就极为容易被拖入泥沼当中,直到其中一个彻底失败,这泥沼才会消散。
但西格特毕竟是老练的战士,他知道自己的特长绝不是力量,所以必须在体力耗尽前找到变招的机会。这个机会很快来临,由于人类手上武器怪异的造型,那两根足有拳头粗细的核金蛛腿被拳刃上尖刺间的凹陷卡住,西格特一边小心的维持着手臂上的力量,一边却慢慢将双手朝相对的方向移动,当卡在凹陷里的蛛腿因为滑动从中脱出的时候,国王猛地发力,将手臂向上一推,致命的尖矛顺着拳刃两侧延伸出来的刃口滑向人类的身体两侧,发出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压在身上的力量突然消失,人类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向前倒去,西格特借着这股趋势,猛地朝前跑了两步,当他看到同样由核金制成的巨大蜘蛛头出现在眼前的时候,这个战士的嘴角露出了不知是安心还是讽刺的苦笑。一直以来国王都很清楚自己真正害怕什么,然而现在却不是沉浸在和恐惧争斗的时候,西格特右脚上抬,狠狠的踩到蜘蛛金属制成的眼睛上,将其当场踏板,整个人高高的跃起,并在空中完成了一个完美的翻身。
“我是很讨厌蜘蛛,但是那时我没时间害怕。”这是后来安德烈问他怎么从核金变成的大蜘蛛手里逃出生天时西格特的回答。身为国王最亲密的朋友,矮人很清楚西格特对于蜘蛛的恐惧,据说那是因为人类在离开了自己的王国后第一次碰到的对手就是巨型蜘蛛,这些夜行捕食者残忍的杀死了西格特的护卫,只有那个时候还是王子的他侥幸逃离了死亡的厄运。从此之后,西格特在看到蜘蛛的时候就总是反应的很激动。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在国王逃出了核金蜘蛛的攻击范围之后,他总算明白为什么安德烈让他不要多想了,这还只有一只蜘蛛而已,如果他放任自己的思想,天知道这片黑暗能孕育出多少可怕的存在。摇了摇头,身后的咔哒声并没有停止,这提醒着西格特身后的威胁可还没放过自己呢,他努力在黑暗中辨别这矮人发出的声音,追逐着同伴的身影。
“停下,我们遇到麻烦了。”在国王再次看到安德烈的时候,矮人正手持战锤站在原地。“我觉得我们还是继续往前的好,你不会想被后面的东西追上的。”西格特对他的同伴说着,就想要走到矮人身边去。而这个举动的代价,就是一支箭矢精准的插入了他脚前的金属地面中。
火把的亮光照亮了这片黑暗,这光亮来自两人的身前大概五十步的距离。在那里,刚才逃跑的草原人祭司像街头摊贩卖的串烧食品一样被串在一根铁质的长矛上,他的表情极度扭曲,不过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脑内的邪神。至于杀死了这个倒霉鬼的人,自然也就是举着火把的人,他或者说他们长着蛇一般的头颅,身上穿着金属制成的甲胃,暗绿色的竖瞳冷冷的盯着火光边缘的矮人和人类。
“拉德诺。”安德烈小声嘀咕着。
“你说什么?是在说这些家伙吗?”西格特用同样小的声音询问着自己的同伴。他尽量缩小自己说话时的动作幅度,以防火光中的怪物做出什么激烈的反应。
“拉德诺,地底之蛇,幽邃之心的看护者和祭拜者。我还以为他们只是老妈编出来吓唬人的故事。”矮人说着提了提腰带,似乎想要提高音量对蛇头人们说些什么,但是在他的话还没说出口前,蛇头人的箭矢已经以极快的速度掠过了矮人的头盔顶部,随着一声脆响击中了安德烈身后的某些东西。
矮人和人类都是一惊,他们转头看向自己的身后,那只追逐着西格特而来的巨大蜘蛛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追到了他们的不远处,可是在这只蜘蛛的八只眼睛中间,已经有一支蛇头人的箭矢不偏不倚的立在那里。
“哇哦,下次我再也不嘲笑你怕蜘蛛了。因为老实说我也被这东西吓的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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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章 旧日之矢(九)
“所以,你们杀死了那些蛇头人之后跑出来了?”魔裔翘着腿,手里拿着酒杯随意的问道。
“当然不是,你这个山羊脑袋!”烈锤大公对于讲述被打断这件事十分不高兴,他拍了一下桌子,示意听众们集中精神,“说起这个,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你这家伙之前在地下道里不由分说就把那只拉德诺小队杀了,但他们不是我们的敌人!”
喀鲁斯皱了皱眉头,眼睛里的火焰跳动了一下。“什么?不是敌人?可…”
“可他们看上去不像是友善的生物,而且他们也对你们的出现产生了戒心是不是?该死的,喀鲁斯,被人用外表来判断善恶的感觉你难道不是最清楚的吗?”矮人的质问像是一击重拳一样狠狠的打在魔裔的肚子上,喀鲁斯把双脚放回到地上,身体从椅子里正了起来。“所以他们真的是我们这边的?”
安德烈给自己倒满了酒,“朋友算不上,不过拉德诺确实是不错的盟友。”矮人喝了一口杯中的酒液继续说道,“他们的生性如何我不予置评,但是至少在对抗幽邃之心这点上,我相信所有的种族都会站在一起。”
“听起来你们第一次碰到这些,呃,拉德诺的时候就和他们有了交流?他们是这么友善的物种吗?”咒鸦好奇的问道,他对地底的蛇头人也十分感兴趣,而且和他在教堂里遇见的那个嗜血的蛇头怪物相比,咒术师察觉到安德烈口中的拉德诺似乎并不是那么危险的生物。
“你们这些人类啊,真是一个样子。”矮人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听着,拉德诺本性谈不上善良,但是他们至少是可以理智交流的存在。但是这种交流是有前提的,一旦他们遭到了攻击,尤其是突袭,拉德诺绝不会给袭击者申辩的机会。”烈锤大公说着,想起了当时他的朋友,人类国王西格特似乎也和咒鸦以及喀鲁斯有着相同的想法……
“怎么办?他们数量太多了。”把视线从身后的核金蜘蛛上收回来之后,西格特小声的向他的朋友询问着。虽然觉得这些蛇头怪物多半听不懂他们的语言,不过人类还是压低了自己的音量。
“什么怎么办,他们刚刚救了我们。”矮人不解的看向他的朋友,在安德烈看来,既然蛇头人们把他们从恐怖的核金怪兽手里救了下来,他们应该不是敌人。至少现在还不是。
“但是他们也杀了那个祭司不是吗?我打赌他们一定分不清我们之间的区别。”国王不是不能理解矮人的想法,可是对于蛇头人恐怖外表的偏见以及他们出现的诡异时机,他都不认为对方是抱着善意而来的。
安德烈伸手拍了拍西格特的胸口,脸上的表情有了几分不悦,“嘿,你还是我认识的赫恩西格特吗?你现在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吓坏的小猫。听着,我的朋友,如果这些长着蛇头的家伙是敌人,你的匕首和我的锤子会让他们付出小看矮人和人类的代价!但是如果他们不是,你就得为你的狭隘感到惭愧!”
国王愣了一下,他没想到矮人会站在对方的立场上指责他。不过西格特毕竟是一个正直的人,经过同伴的斥责,他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国王低下头,为自己的以貌取人感到羞愧。事实上,这个发生在国王继位后的小插曲也让西格特成为了苍狮历史上用人最不拘一格的君主。
不过先放下这事不提,矮人见到人类已经反省了,也没有继续多说什么。安德烈勇敢的朝着那群他称为拉德诺的生物走了两步,然后将自己手中的战锤当着这些蛇头人的面放到了地上。“咳咳。”矮人清了清嗓子,以此为自己壮胆,虽然他刚刚告诫西格特要心怀善意,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那些蛇头看上去确实很渗人。
接下来安德烈的话国王就听不懂了,他知道那是矮人语,显然比起在地上流行的人类语言,矮人们古老且在地下回荡的语种更加有可能让蛇头人们听懂。但是从那些拉德诺互相对视的眼神里,两人很快意识到交流没有他们想的那么轻易,这些家伙不懂矮人语。
“看起来你失败了。”西格特走上前来拍了拍矮人的肩膀,“为了挽回我的失态,你介意让我试试吗?”
安德烈显然对这些地底生物居然不懂矮人语而感到丢脸,要知道,哪怕是那些生活在地底的地精甚至狗头人,它们都是使用矮人语来交流的!“好吧,你试试吧,但是我先说好,如果这些蜥蜴能听懂精灵语,我会用战锤敲开他们的蛇脑袋!”他的威胁是有理由的,一直以来精灵和矮人都不是和睦的种族,如果生活在地底的蛇头人不会说矮人语反而会精灵语的话…西格特现在只希望他的尝试也会失败。
人类国王沉吟了几秒,当他再次开口的时候,精灵语那独特的腔调和转音吸引了拉德诺们的注意,就在矮人即将暴走的时候,西格特却停下了。“没用,他们根本没懂我说了什么,只是被发音吸引了而已。”人类耸了耸肩。
“你确定?我看他们听的挺认真的啊?”安德烈小声说道。现在他也顾不上自己刚才的话了,找到可以和蛇头人们交流的语言比什么都重要。
“我刚才只说了两句问候,剩下的话都是骂他们的,很显然,他们没听懂。”西格特也小声的回答道。然后在看到矮人同伴睁大的眼睛时发出愉快的笑声。
“有的时候我真的搞不懂你们人类。”安德烈喃喃着,然后他就看到了更加震惊的一幕,在他眼前,他的朋友西格特,那个刚才还对蛇头人颇有偏见的人类竟然比他还要大胆的走向那群蛇头人。并且在这个过程中将他身上仅有的铠甲脱掉,扔到了地上。“嘿!你在干什么!”
西格特扭头看向矮人,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是你说的,用行动争取一些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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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一章 旧日之矢(十)
“等等,您的意思是说您就这么毫无防备的走向一群从来没见过的生物?恕我直言,您的行为有些…”杰克忍不住打断了国王的叙述,他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很是失礼,但狼行者实在是抑制不住自己对西格特叙述的质疑。在他看来这简直就是完全不可思议的事情,怎么会有人在陌生的环境里做出这么大胆的行为。
“愚蠢,对吗?”国王耸了耸肩,露出有几分淘气的笑容,此时的西格特虽然坐在王座上但是他的气质已经和刚才不同了。现在的王者给人的感觉更像是那些坐在酒馆的门槛上晒太阳的老人,向后辈吹嘘着自己年轻时的事迹。“确实,我后来也觉得自己蠢透了,这种行为可一点都不理智。不过,它们确实有用。”……
事情的发展着实出人意料,那群蛇头人在看到高举着双手的人类走近他们时愣了一下,甚至还有些蛇头人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这件事让安德烈不禁又一次想起了他为什么会同意和这个人类同行,要知道,矮人已经在旅途中见识过人类太多的丑恶,可是在结识了西格特之后,他也从这个人类以及他的身边看到了这个族群美好的一面。人类是复杂的,他们中的一些堪比魔鬼,而另一些,却犹如阳光一样温暖。
“他总能创造奇迹。”安德烈喃喃着看着自己的人类朋友走到了一个蛇头人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足五步。国王高举着他的双手,友好的点了点头。而那个拉德诺也没有突然出手攻击人类,他歪了歪头,举着火把的手保持不动,但是空着的手却将原本架在身前的武器交给了身边的同伴。
“嘶~”蛇信在空中发出连续的抖音,西格特猜想这应该就是拉德诺们的语言。人类抬起他的头,直视着对方的双眼,眼睛里没有敌意,也没有丝毫的畏惧。“我,听不懂,你们,的话。”国王缓慢的说着,不停重复着这句话,他知道对方不能理解人类的语言,但是相信自己脸上的困惑表情足以让蛇头人明白他话中所想表达的意思。
果然,在蛇头人尝试着跟人类沟通失败后,他转头对自己的同伴说了什么。然后拉德诺们就慢慢靠了过来,西格特注意到其中有几个蛇头人的手上拿着类似皮绳的东西,似乎是想要捆住这两个来历不明的地上生物。可那个和国王交流过的拉德诺却制止了同伴的行为,只是用肢体语言示意人类跟上他们。他们甚至没有收缴两人的武器!
“这些家伙是要把我们带去哪?”矮人走在蛇头人中间,向身边的同伴问道。虽然是安德烈叫出了这些蛇头人正式的名字,可是拉德诺这个名字也不过是矮人间流传的故事里蛇首人身的怪异种族,真的论起蛇头人们的习性和处事原则,那些早就在口耳相传中扭曲变形的故事远不及当下面对面的判断。
“不知道,不过我想估计是去见真正能管事的人吧。”西格特耸了耸肩,回答道。虽然对蛇头人们的社会习惯并不清楚,可是国王对于军队的建制却异常的熟悉,他经过简单的观察这一队拉德诺的互动就得出了结论,这支小队应该是类似巡逻队或者卫队之类的团体,虽然经历过严苛的训练,可是真正在手握权力的领导者反而往往不是这么刻板的家伙。
“但愿那个管事的家伙会说矮人语。”安德烈嘟囔着,他还是对有地下生物不懂矮人语这件事耿耿于怀。而对于同伴的低语,西格特只是一笑置之,国王现在并不为自己的前路担忧,事实上他还有些兴奋。原本回到苍狮之后他还以为自己下半辈子剩下的只有王座之厅里无尽的会议和政务呢。然而,想到这些蛇头人极有可能就住在王国的地下,西格特不自觉的挺直了身子,如果真是如此,那这次经历就不仅仅是一场冒险了。
赫恩西格特,历史上第一个促成人类和蛇头人联盟的国王。年轻的君主喜欢这个头衔,他决定如果拉德诺们没有表现出令人无法忍受和认同的习俗的话,自己将会尽力争取两个种族间的联合。
一行人在黑暗中并没有行进多久,这片幽邃之心中的空间似乎有着奇怪的特性,一旦其中的人知道自己要去往何处,那么两点间的距离就会飞速的缩小,但是如果误入者在黑暗中毫无目的的游荡,他可能永远也碰不到任何东西。总之,在不远的前方,更大的火光让所有人都感到安心,那是一座营地。
十二根核金柱分立在营地的周围,每一根和相邻两根之间的距离都完全相等。这些巨大柱子上分布着无数凹槽,每个凹槽里都散发着和之前灯台一样的光芒。透过这些照明,矮人和人类看到柱子上雕刻着很多关于蛇头人的浮雕,这些浮雕清晰且错落有致,创造了它们的人必然有着强大的意志,或者就是他懂得如何控制这里的规则。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雕像。”安德烈看着十二根柱子中间巨大的金属像发出由衷的感叹。这座巨大的雕像根据他的目测至少有十米高,最顶部深入到火光无法照亮的黑暗中,不能确定到底有多大。而其所雕刻的,是一座庞大的山峦,在看着这座山体的金属雕像时,西格特的瞳孔收缩了一下,他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座山。
“他们为什么要雕刻一座山?等等,他们见过山?”国王皱着眉头低声说着。
安德烈的表现则放松的多,他拍了拍同伴的肩膀示意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很多种族并不是一开始就住在地底,他们大部分是被我们和你们的族人赶下来的。所以在这些种族的记载中,他们从前的领地很容易就会变成某种图腾。也许这些拉德诺在地上的时候拥有这座山也说不定。”
西格特点了点头,同意矮人的观点,在冒险生涯中,他和他的小队也曾深入地底,见识过雄伟的地下世界。
“你们终于来了,白色野兽背上的人。”一个低沉且苍老的声音自二人的脑海深处响起,把他们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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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二章 旧日之矢(十一)
“怎么回事?谁在说话?”安德烈扭头四处张望着,希望可以找到那个声音的来源。不过他的行动注定是徒劳,来自心中的声音可没法像听到的那样判明发出的方位。相较矮人而言,西格特则反应的镇定了许多,或许是因为这位战士已经把自己的身份从冒险者调整成为国王了吧,他不希望在这些蛇头人面前大呼小叫。
不过不管他们什么反应,那个声音自顾自的再次说道,“别紧张,尊敬的客人们。到神山前来吧,我在这等着你们。”听完这话二人互相看了一眼,虽然没有证据,不过脑中声音提到的神山,毫无疑问就是灯柱间那座巨大的核金山脉,看看身边的拉德诺战士,他们好像也确实是朝着山脉的下方走去。
“你在这里有认识的人?”安德烈突然说道。他缩着脖子自认小心的询问着,似乎生怕被那个声音的主人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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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没有,怎么了?”西格特被矮人的动作逗得露出了笑容,他用正常的音量回答这个问题,在国王看来,对方既然可以把声音直接送到自己的脑袋里,那么必然有办法听到他们说了什么。
矮人皱着眉头抬头看了看自己的朋友,显然对西格特的不谨慎有些恼火,不过这点不满并不能影响耿直的安德烈,“他刚才叫我们白色野兽背上的人,白色野兽,不就是苍狮吗。我可不认为一个生活在这里的家伙会知道你们国家的名字。”
人类想了想,还真是这个意思。“也许是预言吧,这种模糊的称呼多半是出自预言里。”
“您的猜测很准确,统治白色野兽的客人。”脑中的声音缓缓说道,“我确实是从预言中得到了你们的讯息。并在这个时候派出了我手下的战士们去迎接两位。”
“可是你手下的战士在见到我们的时候却很意外,这可解释不通啊。”安德烈吹了一下自己嘴边的胡子,他还记得蛇头人们一开始见到他们是所露出的戒备,那可不是迎接预言之子应该有的样子。
“哈哈,这一点还希望你们可以谅解。我不得不隐瞒两位的信息,这也是为了防止他们的妄想在黑暗里创造出什么麻烦的东西,相信你们已经很清楚这片黑暗有多么不友善了不是吗?”脑海里的话音未落,一行人已经走到了金属山峦的正下方,在蛇头人们分立两侧之后,西格特他们看到一座从山体上凸出的岩台,岩台上盘坐着一位白色的蛇头人,从他黯淡的鳞片和枯瘦的指节来看,这个蛇头人应该已经有了相当的年纪。
手持武器的拉德诺战士们在这个老人面前恭敬的弯下了身子,他们将抓到的俘虏带到长者面前,但是谨慎的保持了二者间的距离。显然这个白色的拉德诺在他的种族中有着崇高的地位。
“那么,初次见面,朋友们。”从脑中而来的声音发出的同时,白色的蛇头人抬起了他低垂的头部,这个时候两人才注意到不仅仅是鳞片,这个蛇头人的眼睛似乎已经失去了作用,他的眼眶中并没有瞳孔,只有一片灰蒙蒙的白色物质。
“你是这些人的领袖?”矮人问道,既然对方可以和自己交流,那还是先把双方的身份讲明比较好。
“显而易见,”白蛇人摊了摊手,“不过我只是把自己当成是这些游子中的维护者,就像是守护羊群的牧羊犬,你们是这么说的对吧?而既然你们已经来到了这里,羊群终于可以找到回家的路了。”
“什么意思?我们的出现为什么可以帮你们找到回家的路?”西格特抓住了对方话中的重点,问道。
“呵呵,别着急,年轻的领导者。我已经观察你们很久了,毕竟有些时候没有了眼睛才能看的更远不是吗?”蛇头人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从岩台上走了下来。每当他踏出一步的时候,一节核金台阶就会从地上升起到他的脚下。白色的拉德诺颤颤巍巍的走到西格特身前,他的身形让国王十分担心他会不会在半途倒下。不过最终,蛇头人冰冷的手还是放到了西格特的脸上,他手上细密的鳞片在扫过人皮时发出“嘶嘶”的声音。
“你需要我们做什么?”国王意识到眼前的蛇头人似乎并不像他想的那样友善,这些拉德诺会善待他们只是因为他们是预言中可以解放这里的人而已。那么如果自己无法做到他们想要的事情会怎么样呢?西格特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穿在长矛上的祭司尸体,结果显而易见。
“我需要你们做的事情很简单。那就是接替我,用思想控制这里。”
“控制,什么?”安德烈向前走了一步,挡在白色蛇头人和国王之间,矮人一向讨厌魔法,这不是什么秘密。而对地穴之母的强烈厌恶更让他不想接触任何与之有关的东西。
“一切。”盲眼的蛇人向后退了两步,举起双手。随着他的动作,十二根巨大立柱上的光亮猛地强烈起来,这让那些无法知晓三人间谈话的拉德诺战士仓皇的跪倒在地,将头紧紧的贴在地上。在这个地方,他们的长老就是他们的神。
“这里是幽邃之心的深处,地穴之母的子宫,地下一切黑暗的起源,大地深处的恐怖!在这里,想象会成为现实,而绝望会成为囚笼。我们已经在这里迷失了太久,我的眼前只能看到黑暗,看不到脱离的办法。”白色的蛇头人说着,将手指指向西格特,“但是你!你不一样,你见过地上,那个有光的世界!你能带我们出去!赫恩西格特,你必须带我们出去。”
年轻的王者完全愣住了,他本来以为这些蛇头人知道出路,谁曾想他们居然只是一群和他一样的迷失者。而安德烈吗,矮人不满的嘀咕着“这种时候就没有人指望矮人对吧?明明我们才更擅长挖洞。”
第三百一十三章 旧日之矢(十二)
“想象可以创造一切?”咒鸦在听到矮人的这段叙述的时候皱起了眉头,“我在地下的时候可没碰到过这种事。按照您的说法,幽邃之心里的空间会随着控制者的想法改变,这我可以理解,它可以解释为什么当时你们碰到的是一片漆黑广大的空间,而我看到的却只是一座教堂。但是,”
“但是这并不能说明为什么那个教堂好像失去了活力一样。虽然它还是很可怕,不过我可不信那东西会有你说的那么大威力。”魔裔也跟着说道,喀鲁斯的眼睛里闪动着怀疑的光,在朋友的话和他亲身经历产生冲突的时候,他更倾向于相信自己。
烈锤大公晃了晃脑袋,轻蔑的看了两人一眼,“你们这些家伙啊,看事物的想法太过于肤浅了。要知道,在这个世界里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即使是地下的岩石,也是由于经年累月的挤压才变得坚硬而纯粹。地穴之母虽然是地底黑暗的表现,可是它到底还是大地的一部分,就像火山会安静和暴躁一样,幽邃之心也是如此。”
“你是说,我们看到地底教堂里的情况是因为它正在休眠?”咒术师问道,这点他倒是没有考虑过,在咒鸦的认知里,他认为像地穴之母这般强大的存在理应不会受到时间的影响,但是现在看来他似乎错了。现在看来,这些超越了世界的高位存在也不是全然不受到世界本身钳制的。
“完全正确,”矮人点了点头,认同了巫师的观点,“在我统治烈锤的这几年里,幽邃之心们一直都保持着相对稳定的状态,至少它们的影响力没有再次冲出地表。”
“它们?”魔裔重复着这两个字,他一脸疑惑的看着烈锤大公,希望这只是安德烈的一次口误罢了,在当初他们几人冒险的时候,矮人由于不熟悉人类语言经常会闹出笑话。然而,在苍狮长久的统治已经足够对语言最愚钝的人熟练使用一种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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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它们。”公爵点了点头,看向咒鸦,“你在铁堡见过了沃尔,那么你就应该对壁垒计划不陌生了对吗?”
咒术师很快就想到了他和起司等人曾经在铁堡听城主谈起过的这个计划,虽然壁垒计划到底是为了防备什么老城主并没有告诉他们,可是巫师还是知道这个计划几乎涵盖了烈锤领所有的城市。而在烈锤大公的运营下,这些城市的管理者都是一些和他一样,对世界黑暗面有着一定认识的人。咒鸦很快得到了一个非常不好的推论…
“所以,烈锤领的每一座城市下面,都有着一个和熔铁城一样的东西?”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咒鸦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如果说鼠人瘟疫还是一件在他和起司能力范围之内解决的事情的话,那么一个占据了如此广袤土地的邪神就已将完全超过了二人能够处理的极限。甚至他很怀疑当地穴之母的各个分身连接在一起的时候,灰塔之主本人亲临都不一定能够解决这个问题。
“没有那么夸张,幽邃之心的密度虽然在这片土地上出奇的大,可还不到那种程度。”矮人摆了摆手,从身后取出一卷地图,把它平铺到桌面上,上面绘制的,正是整个烈锤领的所有城镇和自然地貌。“烈锤领包括熔铁和铁堡在内总共有十座城市,其中地下埋藏着幽邃之心的只有四个,剩下的六个城市,有几个是自然发展而成,有几个是我故意立下的疑阵或者设计好的支援要塞。这些城市组成了一张不堪撼动的钢铁网络,没人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打幽邃之心的注意。”
“除非壁垒本身被破坏掉。”咒鸦紧锁着眉头,作为灰塔的巫师,他虽然并不精通建造之法,可是这不妨碍他看到烈锤领的城市错落中的联系。在脑海中简单的推算了一下,咒术师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在这十座城市中找到破绽,这些城镇将整片领地变成了一个牢不可破的整体,宛如礁石一样坚硬。
喀鲁斯站起身,将自己的酒杯压在地图上铁堡的位置,“这么看来他们已经成功了?”
“没那么简单。”矮人轻笑了一声,对于铁堡的沦陷,他似乎并没有多么担心,“我不知道散播瘟疫的家伙是不是真的冲着这些幽邃之心来的,但是我知道想要真正把幽邃之心从眼下的沉睡状态唤醒,光获得它的控制权可没用。”……
多年前,现熔铁城地下
“为什么是我?”年轻的国王问道,他看了看身边的朋友,“安德烈也见过太阳,甚至你的手下杀死的那个游牧民也跟我一样从地上世界来,他们为什么不能带你们离开?”
白色鳞片的蛇人笑了,那是一种混合了轻蔑和礼貌的笑容。“看来您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白色野兽的统治者。难道您的家族已经忘却了他们的义务和责任,沦为了平凡而短视的众生中的一员了吗?为什么您要来到这里,为什么您要解救我们?那自然是因为,”
拉德诺长老说着,几根新的灯柱从他身边开始依次升起,照亮了他背后巨大的金属雕像。这个时候西格特终于明白他看到雕像时的熟悉感是从哪来的了。在这座金属山峦的高处,整个山峦的样子开始呈现出如同趴着的巨龙的形状,那是龙脊山!
但是这还没完,山峦的形体开始出现扭动,这个雕像转动起来,将之前遮挡在龙脊山背后的东西展示出来,一条河流顺着龙脊山流淌而下,穿过低矮的河谷,流向平原,这是龙血溪!随着这两个地标被对应上,越来越多的痕迹都在说明着一件事情,这个巨大核金雕像的正体,是整个苍狮的地图!
“那自然是因为,幽邃之心,就是被您的祖先召唤而来的原因啊!看吧,这就是您的国家。”
蛇头人的话音落下,雕像上产生了更多的变化,原本光秃秃的地表上生长出了树木,组成了森林和原野。在那些空旷的地方,金属制成的微缩城镇也缓缓出现,最终,形成了一个近乎完美的立体世界。
”这怎么可能……“
第三百一十四章 旧日之矢(十三)
如果说白蛇人祭司的话已经令西格特陷入了极大的震惊中,那么已经变成了苍狮全境沙盘的雕像就让年轻的国王彻底的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因为当整座雕像转向之后,它的改变并没有停止,我是说,虽然地上部分的苍狮已经完成了,可是地下部分的王国却迎接着巨大的转变。
一些像是种子一样的东西在土地中萌芽,伸展出它们可怕的触手吞噬着周围正常的土壤,随着这些种子越来越大,它们中的一些在体积上已经超越了地上的人类城市。但它们并没有因此而停止下,扩增的触须变的好动起来,它们的活动范围渐渐靠近地表,其中的少部分最终还是破土而出!
那些像城镇一样大的触手在苍狮的土地上横扫着,肆意破坏着,经历了数代人才建立起来的文明在它们的活动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亡,没有人可以在这场浩劫中存活。
“不!”完全被雕像所展示出来的末日景象影响了的君主咆哮着,将手中的拳刃掷出,这把出自矮人之手的武器发出刺耳的破空声,正中那些触手中最大的一只。“叮当!”金属碰撞的清脆响声响起,核金制成的雕像自然是毫发无损,而西格特的拳刃,已经像他的反抗一样无力的掉到了地上。
“预言已经写下,未来亦会如此。”蛇人祭司俯身拾起地上的武器,用冷漠的语气说着,“你的祖先召唤了祂帮助自己创造了一个王国。现在祂要收割这个王国里所有的生命作为回报。不过好消息是,伟大的地母并不心急,你和你的国家还可以在末日前享受最后的欢愉。对于短寿的人类来说,这已经是最大的仁慈了。”
在听到对方的话之后,西格特低下头没有回答。白蛇祭司怜悯的看着眼前的国王,这个人类的意志显然已经被击垮,他的余生都只能活在今日的阴影之中。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自己也只需要利用他离开这里就好了,至于那个地上王国的命运,本就不是拉德诺们的事情。
安德烈却不关心这些。身为西格特的老战友,他很清楚自己身边的人类有着怎样的脾气,刚才白蛇祭司的话无疑深深的刺痛了西格特的心,在这样的情况下,矮人很清楚自己的朋友会做出什么傻事。所以他伸出一只手,死死的抓住人类的手腕,不让他冲上去攻击蛇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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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开我。”平时的西格特给人的感觉都是温暖的,哪怕是对完全陌生的人来说,这个有着金色瞳孔如狮子般的男人都不会让人觉得阴郁。可是现在,王者的声音听起来是如此冰冷,其中毫不掩饰的杀意令安德烈的呼吸都不由得一窒。
“你杀了他情况也不会有什么变化。”矮人固执的说着,同时更加用力的抓紧人类的手腕。“除了让我们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之外什么都改变不了。”
“是啊,毁灭的又不是你的国家,你当然不在意。只要说服这些蛇告诉我们出去的方法,你又怎么会在意呢?”同伴的劝诫换来的是西格特冰冷的嘲笑。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国王没有思考就说出了极为伤人的话语。
“嗯……”安德烈没有再说话,可他的手也没有松开。
“好了,我已经把要说的都说的差不多了,现在还是请您来接管这里,让我们离开吧。”蛇人祭司并没有注意到两人间的对话,他虽然可以跳过语言来和其他人对话,但是这并不代表着他能够窥探到他人的内心。否则,他绝对不会这么悠闲的靠近现在的西格特。
“我要,如何接管这里?”国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不出异常,尽管他的指节已经因为太过用力握紧而泛白。
白色的拉德诺将手中的拳刃放在掌心,举到西格特的面前。“很简单,只需要您坐到那座雕像上就可以了。它是这颗幽邃之心的核心,以您的血统,一定可以很好地驾驭它的。”
“你不怕我造出些可怕的东西?我自己都没有这个把握。”人类缓慢的接过拳刃,抑制住自己将武器送入对方眼睛里的冲动,问道。
“噢,我相信您不会伤害自己的。再说,地母的造物不会伤害祂自己的子民。”蛇头人说着,让开通往核金雕像的路,弯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来吧,请您将我们从这漫长的迷失里拯救出来吧,这样您和您的王国可以得到我们的友谊,在毁灭之前。”
西格特笑了,先是小声的笑,接着笑声很快扩大,最终整个人因为剧烈的大笑而前仰后合。在这个过程中,他身上绷紧的肌肉放松了下来,双手的拳刃也掉到了地上。“哈哈,哈哈哈哈!”国王的笑声持续了将近一分钟才渐渐停止,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而笑。
“原谅我刚才的话,安德烈,请原谅我。”这是西格特不再笑了之后的第一句话,之后他没有等矮人回答就甩脱了同伴的手,没有捡起地上的武器,这个年轻的国王径直走向了核金雕像。在他的正前方,原本白色蛇头人坐着的岩台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一张王座,它的样子和苍狮王都城堡中的那张一模一样,区别只是前者是由核金做成的罢了。
“还记得我们曾经笑喀鲁斯前半生都没有勇气去反抗他的命运吗?没想到我才是被命运牢牢绑死的那个,我能感受到我的祖辈做了一个多么愚蠢的决定,他们和绝对不能打交道的存在做了交易。或许你是对的,我们人类就是如此短视,根本看不到未来。真是,讽刺。”国王伸出手抚摸着王座的扶手,对身后的同伴说道。
“那又如何?你别忘了魔崽子可是亲手弄死了他那个魔鬼父亲!前人的过错不能决定你的未来!”矮人提起声音朝不远处的人类吼道,他知道与核金王座的接触一定让西格特更加了解到地穴之母的强大,但他绝不允许自己的朋友沦为邪神的傀儡。
西格特笑了笑,当他在这张王座前转身落座的那一刻,整片空间中都传来了某些东西崩塌的声音。
第三百一十五章 今日之殇
“可能是因为我潜意识里的关系吧,虽然我明知道地穴之母不是我们知道的那些神,可是我潜意识里还是把那里当成了某种教堂。”苍狮王都城堡的王座之厅中,西格特把手放到王座前的火盆上搓了搓。城堡外越来越大的阴雨让这个大厅里弥漫起令人不快的寒气。不仅仅是国王,起司他们脚边的火盆也被烧的很旺,甚至在他们的手边还放着仆人们适时送上来的热饮。
“所以您的意思是,烈锤领的地下埋藏着复数的幽邃之心,而他们都是被您的祖先召唤来的这片土地上的?”起司的眉头紧锁着,对着漫长的叙述总结道。法师低着头,双眼注视着火盆中发红的炭火,“可是这完全不合理啊。”
“什么不合理?这难道不是一份很标准的魔鬼交易吗?”坐在起司身后的杰克听到了灰袍的的低语后问道。不仅是狼行者,由于起司并没有刻意压低自己的声音,王座之厅中的人几乎都听到了他的话,包括西格特在内的众人都对他的话表示困惑。在他们看来,苍狮的初代国王通过召唤邪神这样的手段来建立国家,这件事并没有不合理的地方。
“就是因为这份交易听起来太正常了,所以我才觉得不合理。”法师把身体朝后仰,靠在椅背上,不过他的眼睛却始终聚焦在火盆里。“地穴之母算是经常活跃的高位存在之一了,而祂在历史中的每一次出现,造成的破坏都比颠覆一个国家要大得多。我是说,作为地底黑暗的主宰,地穴之母可不会按照智慧生物的逻辑行事。我不明白祂为什么会响应一个人类的召唤,甚至还真的履行交易帮他建立了国家,这实在是有违祂的本性。”
“不过这就解释了我们现在面对的问题。那些散播了瘟疫的人一定和地穴之母有联系,烈锤大公的壁垒计划阻碍了预言中苍狮的覆灭,所以他们通过这种手段试图来破坏掉压在幽邃之心上的石头,让预言成真!”希瑟说道,她很清楚在苍狮爆发的这场瘟疫已经远不像它表面上那么简单了,太多的势力介入了这场混乱并且将原本就复杂的局势变的更加无序。而身为骑士的荣誉感则驱使着她在这些混乱当中将一切混乱的根源找出来并彻底清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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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预言已经成真了。”苍狮的国王打断了希瑟的话,“即使你们真的能找到这场瘟疫的散播者,或者将幽邃之心驱除,苍狮也已经不会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了。”他说着,从王座上站起来走到王座之厅的窗边,“多年以来,我和安德烈都致力于防备来自西边的隐患,我们一度认为只要壁垒建成,那个该死的预言就只会变成笑话。但是看看吧,看看我们正在遭受的苦难,如今这个国家和灭国又有什么分别?”
“陛下,您这是什么意思?”阿提克斯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到君主的身边一脸震惊的看着西格特,铁骑士无法相信他所效忠的国王会说出这样的话。
“难道不是吗?”已经不再年轻的国王猛地一拳打在窗户的边框上,发出沉闷的声音,他转头看着自己的大骑士长,几乎是吼出了这句话。“阿提克斯,你告诉我,为什么我苦心治理了几十年的王国会变成这样?啊?我是一个残暴的君主吗?我压榨了我的子民吗?我喜好战争吗?我,做错了什么吗?”
“陛下,您是我见过和听说过的国王中最具有荣誉感的君王,是赫恩家族的骄傲。以曾经在这个大厅里执政的历代先王的名义发誓,您统治下的苍狮不逊于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大骑士长惶恐的单膝跪倒在地,把手放放在自己的胸口郑重的发誓。就在他这么做的同时,悠扬而洪亮的钟声从城堡外传来。
“咚…咚…”钟声在这一瞬间盖过了雨声,传遍了王都的每一个角落。
“这是大葬礼的钟声,王城守卫战阵亡将士的葬礼,开始了。”希瑟的脸色有些发白,不知是因为见到国王的愤怒而产生了恐惧,还是被大葬礼的悲痛氛围感染。她小声的对身边不明白这钟声意义的人解释道。
“听吧,阿提克斯。我的骑士长,我的导师,听听这丧钟的声音,有这么多的人因为我的疏忽而死,我怎么还能说服自己是一个合格的君王?”西格特整个人靠在窗户上,仿佛如果不这么做他就会倒下去一样。国王的声音很低,像是询问,又像是自语。
“他们为了保护王国和人民而死,他们怀抱着信仰和荣耀而战,陛下,这钟声里有的是我们对他们的敬意和缅怀,如果有人为了这钟声落泪,那么他绝不是在职责谁的错误,而是被这伟大的牺牲所折服!陛下!”铁骑士抬起了头,看着他的国王。王座之厅里的每一个人也都在看着这个国家的君主,看着这个依靠着窗子的脆弱的男人。
不过,在这些人当中,有一个人注意到了一件其他人都没有注意到的事。
西格特还想要说什么可是当他开口的时候,他的嘴里涌出的却是大量的鲜血!国王一脸惊奇的低头看着自己胸口上的血迹,他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陛下!”见到君王的异状,一向老练的阿提克斯也没有了平时的沉稳,他一下子站了起来,伸出手想要扶住国王。然而还不等铁骑士碰到西格特的身体,一个长满毛发,如狼一样的生物却一把将苍狮国王从大骑士长的身前拉开,然后抱着他冲到王座旁。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还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大厅中的情况,变成狼人形态的杰克已经将口吐鲜血的国王牢牢的按在了王座上。在王座的旁边,不知何时站在那里的起司眼睛里散发着暗红色的光芒,双手比成一个三角形,三角形的中心正对着国王的眉心,嘴里开始念起一段快速且复杂的咒文。
“你们干…”阿提克斯说着从剑鞘里拔出铁则,这把猎巫刀剑身上的铭文散发着耀眼的红光,显示出这里有着极强的魔力反应。然而,还不等铁骑士说完他的话,王座上发生的事情就打断了他。
“!”或许是起司的咒语起了作用,被按在王座上的国王身体疯狂的挣扎着,张开嘴发出无声的尖啸,这股尖啸在空中化成猛烈的风,以王座为圆心向外扩散,把火盆中的木炭吹出一朵朵鲜艳的火舌。但是这还没完,尖啸过后,国王的眼睛和耳朵里开始射出和起司双眸里一样颜色的光线,这些光线随着法师的咒文越来越亮,甚至变成了四道宛如实质一样的光柱!
“离开他的身体!恶魔!”起司身上的灰袍因为魔力的涌动而猎猎作响,他在咒语的最后对着国王大吼道。同时,在国王的背后,一个虚幻且巨大的影像一闪而过,它出现和消失的速度太快,以至于人们只来的及看清那个影像头上的羊角和背后如蝙蝠一样的翅膀。
第三百一十六章 大葬礼
“咚…咚…”大葬礼的钟声在雨幕里回荡,王都的居民们身披着遮雨的衣物,用宽大的帽檐或者干脆是身体保护住他们怀里的蜡烛。这一盏盏弱小的光亮是他们对牺牲者的告慰,在苍狮古老的法典里记载着,大葬礼开始的时候,那个城市的居民必须手持蜡烛前往葬礼举行的地方为战士们送行。而那些生活贫苦到找不到蜡烛的人,国王会提供给他们这件小小的道具,以便让他们一同加入这场仪式。
“你现在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大雨里说话的声音并不能传递多远,所以当洛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网虫正站在他的背后。而即使如此,为了确保自己的话会确实被伯爵听到,女佣兵的身体已经几乎完全贴到了洛萨的后背上。
身着厚重帆布长袍的伯爵转过头看向网虫兜帽里的脸,后者的脸色因为空气中弥漫的阴冷和潮湿而发白。“他是看着我长大的,我必须要出现在他的葬礼上。”洛萨用较小的音量回答道,作为一名逃犯,他不敢像网虫那样张扬。而且伯爵也知道对方可以读懂他的口型。
不过,虽然佣兵小姐确实能读出洛萨的意思,可是这并不代表着她赞同伯爵近乎于鲁莽的行事。要知道,荣耀审判的结果还没得到国王的承认,至少现在还没有任何消息撤销了洛萨身上的罪责。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伯爵大人老实待在府邸里,王都的士兵在大战之后是不会浪费精力来处理这位伯爵的。但洛萨却偏偏在这个时候不带任何护卫的前来参加大葬礼,虽然网虫没有见过苍狮的大葬礼具体的样子,可是用脚趾想也知道在葬礼上悲伤的士兵们绝不会有心思听一个王国通缉犯的辩词。一旦洛萨被人认出来,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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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非要找死?之前你们去突袭药剂师协会,那个叫珂兰蒂的女巫现在还生死不明!现在你又要参加这个什么该死的葬礼,我可是把身家性命都压到了你们这边,你要是在这时候因为这种愚蠢的理由死了,我绝不答应!”女佣兵死死的扯着伯爵的衣领,对着他的耳朵嚷道。
面对网虫的质问,洛萨丝毫不退,他的眼睛毫不避让的和对方直视着,双眸里燃烧着愤怒的火焰。“那你就保护好我。其他的事情不劳你指手画脚,记住,我是你的雇主,而你,只是一个佣兵。”说完,伯爵转头轻易的摆脱了女佣兵的拉扯,沿着街道朝大葬礼举行的地方走去。网虫愣了几秒,随即在原地气愤的跺了跺脚,嘴里咒骂着什么,但是在稍微冷静下来之后还是跟上了洛萨的脚步。
在这两个人没有注意到的地方,一个雨水滴落不到的黑暗角落里,一双美丽的眼睛丝毫不受大雨的影响,完完整整的目睹了刚才发生的事情。漂亮眼睛的主人在看到网虫被洛萨吼了之后嘴角露出一抹微笑,她正是之前曾经闯入过黑山伯爵宅邸,假扮成佣兵模样的女巫,绮莉。年轻的女巫饶有兴致的看着网虫去追洛萨,自己也悄悄的跟了上去。
大葬礼举办的地方时王都的南广场,其实战士们是想在战事最惨烈的那段城墙下为死去的战友送行,可是考虑到鼠人不知何时还有可能反攻回来,而且之前在战争中受损的防御工事也需要修补,所以才将葬礼的举办地挪到了这座王都平民们最长使用的广场来。此时,伴随着丧钟的声音,一个个阵亡战士的遗体被马车和推车运送到了广场边。
在场地的中央,一座巨大的篝火已经被搭建完毕,除去亲人就在王都的战士会被他们的家人领走单独埋葬,其余的阵亡者都会在此集体火化,他们的骨灰将被埋在王都北面的王室墓园中。这座墓园就在王座之厅的窗外,一方面,这是希望阵亡将士们的亡灵可以继续保护苍狮,另一方面,这也是希望可以警醒历任苍狮君主,告诉他们曾经有多少人为了这个王国而长眠于此。
“让一让,让一让,这里是下风口,等下点火之后会有大量的烟飘过来,请不要站在这里。”广场西面入口负责维持秩序的士兵们对每一个从这里进入广场的市民说着,并将他们引导向广场的北面和南面,至于东面,那里已经被军队所占据。
“我本来应该站在那里的。”洛萨看着广场东面的苍狮士兵们喃喃道。作为一名富有荣誉感的战士,他对于自己不能以黑山伯爵的身份出席这场葬礼感到十分不快。
“对啊,你是有可能站在那里,不过如果你当时没有被通缉上了城墙的话,现在你也有可能躺在木头上。”网虫在伯爵耳边小声的说着,因为这里拥挤的人群,她不得不和洛萨保持相当亲密的姿势,这让她看上去就像是依偎在恋人身边的普通少女一样。
伯爵瞪了女伴一眼,没有再多说。他身边的人群离他不足一掌的距离,洛萨害怕自己的话会暴露身份,毕竟黑山伯爵在苍狮尤其是王都还是有很多人认识的。想到这里,伯爵的手不自觉的摸了摸藏在靴子里的匕首,考虑到他的黄金战斧和赫恩之手都太过于显眼,这一次来参加葬礼洛萨只带了这一把匕首来防身。至于网虫吗…她似乎总能从身上的任意一个部位里掏出合用的武器而且不被别人发现,或许这就是佣兵和战士的差别吧。
女佣兵见洛萨没有再说话,不满的哼了一声,如果不是为了保护这个完全没有危险意识的伯爵,她才不会靠近密度如此高的人群里。多年的佣兵生涯告诉她,越是这种密集的人群,越是暗杀者和小偷喜欢下手的地方。而且,她总是对和洛萨产生肢体接触有一种微妙的抵触感,过度的靠近这个伯爵老是让女佣兵的体温比平时要热上一些,如果不是因为大雨的寒气,想必她的脸上已经出现了明显的红晕。
“咚…”随着最后一声钟响,雨的声音再次占据了这个世界。人们小心的呵护着他们手中的蜡烛,目光聚集在广场中央的柴堆上。“葬礼开始了。”见到这一幕,洛萨轻轻说着。
第三百一十七章 驱魔
在黑山伯爵参加大葬礼的时候,王都的城堡里却炸开了锅。王座之厅的异状被侍立在大厅边缘的女仆们颤抖着传递了出去,沉重的大门被焦急的士兵们撞开,身披重甲的王室卫队像一片银色的烟雾一样一下子占据了大厅里将近一半的空间。但是卫兵们虽然冲进了房间,他们却不敢随意轻举妄动,这一方面是因为身为大骑士长的阿提克斯阻止,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们都清楚的看到自己的国王正在被一头似狼似人的生物压在王座上。
“这是什么情况?”爱尔莎和蒙娜在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完全跟不上事情的发展速度,她们还沉浸在国王讲述的诡异故事中,突然眼前的情况就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看着王座上压制着国王和对着前者施法的杰克和起司,以及身后严阵以待的士兵,这两个北地来的姑娘感觉眼前的一切似乎变的很不真实。
“陛下的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起司和杰克正在想办法把它弄出来。”希瑟走到两人身边说着,虽然她之前也没有从国王身上看到异常,可是现在,在法师努力将西格特体内的东西驱逐出去的时候,她血脉赐予她的力量让女骑士得以窥见多于一般人的东西。不同于大部分人看到的一闪而逝的幻影,希瑟能看到在国王的身后越来越清晰的那个恶魔形体。恶魔的躯体抽动着,挣扎着,试图拒绝法师的驱逐。
当然,对于在场的大部分来说,他们看到的只是国王七窍里射出的光越来越强烈。狼行者的肌肉绷紧着,只有这样他才能继续压制住王座上的人。难以想象国王已经年迈的身体居然可以爆发出堪比狼人的力量。“让你们的人准备战斗,那东西快要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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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克的叫喊并没有得到他想要的效果,苍狮的卫兵们可不会听从狼人的指令,他们握紧手中的武器,注意力仍然集中在王座附近的三人身上。“士兵们,列队,准备应对大型目标。”铁骑士却不像普通的士兵那样盲目,他虽然并不清楚杰克口中的“那东西”会是什么,可是他手中的铁则告诉他,确实有什么可怕的存在要被起司从国王的身体里逼出来了。
士兵服从的天性起了作用,虽然王室卫队并不清楚大骑士长口中的大型目标从何而来,不过他们显然无条件的相信阿提克斯对国王的忠诚。银色铠甲的卫士们快速的整合起来,手执绘有白色狮子图案巨盾的战士穿过他们的同袍,将盾牌重重挡在未知的敌人前行程一道临时的壁垒。他们的身后,拿着长戟的士兵两两一组,将这致命的武器从盾牌的缝隙中伸了出去,给这坚固的防线上添加了一些致命的点缀。
“希瑟,带着两位客人退到士兵后面去,你们没有对付黑暗生物的经验。”大骑士长挽了一个剑花,手中骑士剑在空中留下一串红色的轨迹,铁骑士踢翻了挡在他面前的椅子和火盆,双手握住铁则的剑柄,摆出了战斗的架势。
“如果安德烈大人知道我没有站在保护国王的第一线的话,他会毫不犹豫的用锤子砸断我的腿的。”女骑士笑了笑,并没有退却的意思,她抽出自己的佩剑,原本正常的剑身上出现了异常的水痕,“再说,我也不觉得她们会听我的。您知道的,她们可是北地人。”
“说的没错,我们绝对不会抛下同伴不管。”老板娘从腰后拔出短剑,朝后退了几步,而这并不是说明爱尔莎害怕了,只是她的战斗风格让她需要先看清敌人的要害,才能刺出致命的一击。“保护法师是我们的职责。”女战士也同意的点了点头。不过她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举起武器,而是转身摘下了王座之厅墙壁上的一面菱形盾牌。
大骑士长看了一眼这些固执的女战士,他很想告诉她们让她们后退并不是因为看不起她们的作战能力。而是为了防止敌人的体型过于巨大,给前排的战士留出足够躲闪的空间。不过情况已经来不及他说这些话了。“小心!它要出来了!”狼行者能感觉到自己压制的东西正在飞速的变强,他明白起司的施法即将完成,那个藏在国王身体里的恶魔马上就要被驱逐出来了。
“以灰塔之名,我宣布你无权占据在这个凡人的身体里!大恶魔,厄度!”法师的咒文随着他的这句话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从国王身上迸发出的是所有人炫目致盲的剧烈光芒。杰克作为离国王最近的人,在法师的咒文完成的那一瞬间就倒退而出,在后退的同时一把将起司拉到身前,用身体保护住后者不被魔法爆炸所伤害。
“轰!”随着强光而来的巨大爆破声令所有人都不自觉的捂住了自己的双耳,整个王座之厅中的火把都因为强大的音啸瞬间熄灭。而当光芒和巨响散去,所有人在恢复视觉和听觉之前,就都闻到了王座之厅里浓烈的,令人不寒而栗的硫磺气味。这是恶魔的气味。
“你们根本就不知道我是谁,你们根本不知道我有什么能耐!(恶魔语)”令人不快的狂吼在大厅里回荡着,恶魔的语言在常人听来更像是充斥着威胁和恐吓的喊叫。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人类学者都不认为恶魔拥有一套完整的语言体系的原因。
当然,他们是错的,恶魔使用的语言光在历史上来说远比人类的更加漫长,但是想要学会恶魔语,对于人类来说却是非常困难的事情。倒不是说发音方面有什么问题,只是恶魔语中太多的词汇有着和人类思维完全不同的概念,以至于常人即使想要学习,往往也无从学起。不过,这其中总有例外不是吗?
“不管你是谁,出现在这里都意味着你该回你的深渊去了,长着山羊角的爬虫。(恶魔语)”从狼人同伴身下站起来的法师面无惧色的看着站在王座前的恶魔,呵斥道。
第三百一十八章 王座前的战斗(上)
王座之厅中的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这其实不难理解,许多人都曾经从故事或者绘画中了解过恶魔这种可怕的存在,其中甚至还有一些一辈子埋首于此的学者自认为是它们的专家。可,当一个身高三米,皮肤猩红背生双翼头顶羊角的怪物真的出现在你的面前,大部分人都会因为恐惧而忘记这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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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魔极高的体温让大厅中潮湿的水汽在接触到它的时候发出“滋滋”的声音,缕缕白烟环绕在它的身边,使这个巨大的怪物更具有压迫力。在这个残暴的生物面前,哪怕是意志坚定的铁骑士都下意识的屏息。那些身着银甲的王室卫兵则更是不堪,他们原本整齐的队列因为恶魔的出现而开始散乱,队伍中隐隐传来的尿骚味让嗅觉灵敏的狼行者皱眉。不过恶魔本人对于这些人类的反应倒是十分满意,它很享受凡人的恐惧,这令它多少忘记了一些被起司强行从西格特身体里逼出来的窘迫。
“(恶魔语)哦,看看啊,是谁把我的把戏拆穿了!”恶魔巨大的头颅穿过白雾,泛黄的尖牙组成一张狰狞的笑脸,“一个灰袍!小法师,我真的要为你的勇敢和博学而鼓掌了,如果我还有手的话,呵呵。”怪物似乎被自己的笑话逗笑了,他持续发出令人胆寒的冷笑。这个时候起司才注意到这头恶魔的双臂中有一条已经被齐根切断,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暗黑色金属组成的假肢,在假肢的尖端是三根锋利的尖刺。“不过没关系,伟大的厄度会宽恕你的无礼的,只要你献出你的灰袍和脑袋。”
“(恶魔语)那可不行,这身袍子我可是努力了很久才换来的,现在还不想脱下来呢。而且,我的脑袋可不是用来给你这种弱智的爬虫当玩具的,它里面记载的知识比你的生命有意义的多!”法师的嘴角露出讥笑,他在恶魔的直视下挺直了身体,不想在敌人面前示弱。
“尖牙利齿的小家伙,希望你的魔法比你的口才有用!”名为厄度的恶魔脸色一黯,它由黑色金属组成的致命手臂毫无征兆的朝着法师的胸口刺了过来!这一击来的太快,在场的众人根本来不及反应,除了杰克。
狼行者将近两米的身高在恶魔面前不逞多让,可是在杰克试图接下敌人的突刺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力量和恶魔完全不在一个量级上,纵使已经将义肢夹在腋下用全身的力量来进行抗衡,狼人能做的也只是让这一击略微偏离了一点而已。随着轰然巨响,黑色的尖刺如同重锤一样把王座之厅的地面打的四分五裂,溅起的石块划破了起司的额头,鲜血顺着法师的鬓角流下。
“该死的,你不是会那个什么恶魔防护吗?快用啊!”杰克的声音从起司的身前传来,恶魔的重击在狼行者的阻止下竟离法师的身体尚且不足五步的距离!
“没用,这家伙的假手不是血肉,我的法术对他没用。”灰袍法师从突然袭击的震惊中恢复过来,飞快的和同伴解释道,同时开始朝着攻击相反的方向跑动起来。
“那就做点别的,啊……”狼人的话说道一半,他的身体就随着抱紧的黑铁假肢一同升至了半空中。
“狼行者?真是少见的家伙,怎么,小狗狗和他的族群失散了吗?”恶魔用难听的人类语说道,它歪着头,饶有兴趣的看着杰克,就像在看一只稀有的动物。
“对付你可用不着部族,我一人足矣!”杰克发出威胁性的低吼,凭着强悍的臂力和卓越的平衡性一跃站到了黑铁手臂上,以此为跳板直奔恶魔的面门,他的双爪高高举起,看起来是想给恶魔一个印象深刻的问候。
可惜狼人虽快,他的对手也有着与体型不相符的速度,恶魔完好的那只手将空中的狼人一把按到地上。“是吗?你知道我是怎么对付你们这些不容易死的小家伙的吗?”说着,厄度残忍的转动起他按住杰克的手,令狼行者的身体和破碎的石质地板进行亲密的摩擦。“我会打断你们的脊梁,再把你们扔进熔岩里挣扎求死!”
“啊!!”杰克痛苦的惨叫从恶魔的手下传来,狼行者的身体虽然坚韧却不是无敌的,鲜血已经顺着破碎的表皮开始流淌到岩石的缝隙间。
“放开他!你这肮脏的畜生!”铁骑士的战吼中充斥着愤怒,他无法原谅这个伤害了苍狮国王并侮辱了王座之厅的邪恶生物,阿提克斯手中的铁则显然也和他的主人一样,剑身上的骑士誓言已经红的发黑,甚至这柄骑士剑的剑刃上都出现了高温的红光。
大骑士长的战吼和他的斩击几乎是同时被厄度感受到的,在这个恶魔听到老战士愤怒的吼声时,他的左小腿也感到了钻心的疼痛。猎巫刀对魔力的破坏让它在砍进恶魔的血肉时完全不受阻碍。魔血一离开主人的身体就在空气中燃烧起来,看上去就像是伤口喷出了一团带着硫磺气味的火焰。
“啊!”恶魔受伤时的叫声像是雷鸣一样刺耳,厄度将受伤的左腿退后一步,压制着狼人的手不得已抬了起来。“人类!”它怒吼着,带着尖刺的义肢如铁棍一样横扫,把身下的阿提克斯打出三十步之远,老骑士胸口的铠甲在这凶猛的打击下出现了明显的凹陷,人也像狂风中的落叶一样砸进了王室卫兵的队列里,生死不明。
可还不等厄度发出胜利的笑声,他的右腿又被利器刺中,这一次,伤口流出的血液竟然没有燃烧,而是在空中结成了诡异的晶体,叮叮当当的散落在地上。希瑟不像阿提克斯那样将全部的力量放进一次攻击里,女骑士一击功成,右脚猛地踏到恶魔右腿的外侧,随即靠着这股旋转的力量,把剑身从伤口中抽出,整个人也藏到了厄度的腿边,让恶魔无法直接攻击到她。
第三百一十九章 王座前的战斗(中)
“卑鄙!”厄度咆哮着,看着机敏的女骑士靠着体型优势躲入他无法攻击的死角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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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你可没资格说。”起司的声音从恶魔的左边响起,他抬起戴着戒指的手,从指环中生长出的荆棘把敌人完好的那条手臂牢牢捆住。然而一阵噼啪的声音响过,这些植物藤蔓在接触恶魔的皮肤表面不久就自己燃烧了起来。法师随手甩掉末端着火的藤条,试着用其他方法限制厄度的行动。
“吼!”气急败坏的红色怪物咆哮着,它如猿猴一样的鼻孔里喷出红色的火焰。恶魔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红,同时,大厅里的温度也跟着上升。以这样的速度,要不了多里就会像在夏日的沙漠上一样炎热。
“阻止它!不能让这里的温度继续上升!它在把这里变成深渊。”起司说着,眼睛里的光芒变成了蓝色,他举起脚边的火盆,转身将其狠狠投向王座之厅的窗户。“咔啦!”随着一阵破碎的声音,冷风和雨滴顺着窗户上的破口涌入了大厅,将温度再次压制了回去。
或许是受到法师的启发吧,王室卫兵们本能的意识到如果真的如恶魔的愿把气温升高极有可能会发生可怕的事情。他们慌忙的用手上的武器和脚边的杂物破坏大厅的其它窗户。更有几个士兵想到打开王座之厅的大门,让整座城堡的寒冷来对抗恶魔。
不过他们的打算在一开始就被制止了。“不,别打开大门。那个恶魔只是在虚张声势,别给他机会逃跑。”嘴角带着血迹的铁骑士阻止了士兵们开门的举动,虽然他胸口护甲上的凹痕让他的话缺少了些说服力,但这不妨碍卫兵们对这个老骑士马首是瞻。
“阿提克斯大人,我们该怎么办?”搀扶着铁骑士站起来的人问道,这些王室卫兵们毫无对抗恶魔的经验,虽然因为忠诚而不至于临战脱逃,可他们同样不知道在这样的战斗中自己能做什么。
“凡铁打造的武器伤不了恶魔,看那两个冰霜卫士怎么做。”阿提克斯没有直接回答部下的询问,只是指了指正处在战场边缘的蒙娜和爱尔莎。这两位女战士小心的躲在厄度的攻击范围之外,她们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绝对禁不起恶魔的攻击,所以相比正面较量,她们更倾向于为那些可以对厄度造成伤害的战友提供支援。
就比如现在,在恶魔正在被希瑟牵扯住精力的时候,二人已经冲到了它的脚边共通拉起了之前被按在地上的狼行者,拖着他的肩膀将杰克带离战场的最中央。在这个过程中狼人身上的伤口迅速复原,当他们抵达士兵身边的时候,杰克除了掉了大量的毛发之外,身体表面已经看不见任何的伤痕了。
“呃,这真是我做过最糟糕的按摩了。”捡回一条命的狼行者用双手正了正自己的脖子,他的颈椎在刚才的战斗中有些错位。解决了脖子的问题,杰克的眼睛里再次燃起了熊熊的战火,他可不甘心只被恶魔按在地上摩擦。
“这次小心点,我们可没有那么多精力放在你身上。”蒙娜说着用手中的战斧拦下了一个迎面飞来的火盆,随着希瑟利用灵活的步伐戏弄对手,越来越多王座前的东西被恶魔庞大的体型扫到大厅的另一边来。
杰克歪了歪头,他知道女战士的话可不是关心,而是蒙娜式的讽刺,但是考虑到自己刚才狼狈的模样,狼行者也没有办法回嘴。于是他只能把心中的屈辱变成更加浓烈的怒火,倾泻到正在肆虐的敌人身上。狼人结实的小腿略微用力,他的身体就如离弦之箭一样再次回到了战场上。
“你不该那么激他的,他有可能会被愤怒冲昏头脑。”老板娘在杰克离开后对同伴抱怨道。狼行者的暴脾气经过最近几天的相处已经给所有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或许平时的杰克还能保持一个人类基本的理性和思考能力,但是一旦他的愤怒超过了某种极限,他就会化身成真正纯粹的野兽。
“也许吧。”女战士笑了一下说道。虽然她知道爱尔莎说的有道理,可是在内心里蒙娜仍然习惯把杰克当成是那个和她同时加入军团的猎人之子,而不是狼行者亚历山大部族的族长。不过她同时也相信,不论现在那个狼人的身体里住着怎样的灵魂,他都不会真的是一个无脑的莽夫,对于这点,女战士有着自己的辨识之道。
果然,重新加入战团的杰克没有再试图和恶魔撼力,他从希瑟身上学到了对付体型比自己大的目标时,怎样做才能发挥自己的优势。而狼行者强悍的身体素质也让他能做的比女骑士更好,很快,恶魔就发现比起一个拿针扎自己的人类,一只会跳到他身上乱咬一番之后扬长而去的疯狗更加令人讨厌。
“看来你还没有记住和厄度作对的代价!小狗狗。”恶魔低沉的说着,挥舞着它的黑铁假肢想要把杰克钉死在地上。但是已经得到教训的狼人可不在那么好捉了,为了将自己的速度和力量发挥到极限,杰克已经放弃了双足行走的方式转而四肢着地,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的速度和体积都缩小了很多,厄度的攻击难以准确的瞄准。
“嗡!”恶魔的手臂在杰克的头上扫过,狼行者露出了他狰狞的笑容,四肢一起发力,转瞬间就冲到了对手左腿的后面对着敌人的阿基里斯腱猛咬,他强健的上下颚让狼人轻易的撕下了恶魔一大块血肉。“啊啊!你这该死的狗!”暴怒的恶魔高高抬起自己的左腿,如山羊一样的蹄足重重踩到地上,震起一片尘土。可是灵活的狼人早已不在那里。
“呸,真难吃。”站在起司身边的杰克吐出嘴里的肉块,不住抱怨道。
“不意外,正常人喝一口魔血就足够躺个把月了。它们血管里流的据说是液态的硫磺。”法师耸了耸肩,手上没有停止施法,他正将大厅中弥漫的水汽凝聚起来砸到恶魔的身上,以此来降低它体表的温度。
“我说,它是不是越来越慢了?”狼人注意到随着越来越多的水从厄度红色的体表蒸发,恶魔的行动速度正在缓缓降低下来。这让希瑟的行动更加顺利,女骑士现在甚至已经可以偶尔和恶魔略微正面较量一下了。
“温度,这些深渊来客是活在熔岩里的生物。降低温度,它们比我们更怕冷。”起司解释道,灰塔的课程让他十分清楚如何对抗恶魔,尤其是在身边有人可以牵制住敌人大部分精力的时候。以这样的速度,要不了多久厄度恐怕就会彻底冻结。而法师知道那一刻永远不会到来。“小心,一旦发现这样搞不定我们,它就会变的更难对付。”
杰克想要问问起司是怎么个难对付法,可是还不等他说话,剧烈的热浪就从不远处爆发出来。恶魔的体表燃起了暗红色的火焰,就连它的双翼和尾巴上都没有例外。
“去帮希瑟,她撑不了多久。”法师停止了施法,他知道此时的恶魔已经不会再受雨水影响。狼行者则是点了点头,毫无惧色的再次冲向浑身着火的对手。
第三百二十章 王座前的战斗(下)
起司的话并没有说错,或许面对被低温限制了的恶魔希瑟可以凭借着她的武艺从容的躲避敌人的攻击,但是当厄度真的毫不保留的释放它的恶魔之火的时候,女骑士才发现自己在速度和灵巧上已经再也占不到半分的便宜了。且不说恶魔体表那仿佛要把人整个烤熟的热气,厄度在进入浑身着火的状态后似乎也具备了和龙一样吐出火焰的能力,这个恶魔在自己周围的地面上留下一块块被恶魔之火覆盖的区域,极大的限制了战士们的活动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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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对于希瑟这种不停绕自己视野死角的战术,恶魔也找到了解决之道,它的尾巴。当燃烧着火焰,足有常人腰肢粗细的尾巴像鞭子一样抽打向希瑟的时候,女骑士很清楚她必须改变战术。好在这个时候杰克已经重新回到了战场,有了狼行者的助拳,虽然形势仍然倾向于恶魔,但是希瑟至少可以自保。
“他们撑不了多久。”走到起司身边用手中的骑士剑随手劈开恶魔吐出的火焰,阿提克斯看起来已经从之前的重创中恢复了过来。老骑士这一辈子见过最多的就是各种各样的战场,纵使是他没有过对抗恶魔的经验,可是这并不妨碍他看出战士们的疲态。
“狼行者本来就不是擅长持久战的类型,而希瑟能和一只完全体的大恶魔打成这样,老实说我都感到十分惊讶。”法师挑了挑眉毛,判断战场上的状况虽然不是他的强项,可是雄厚的知识储备给了他预判战斗走向的能力。“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杀死那家伙,它的实力不是凭这点兵力可以对抗的,硬要比喻的话,我们刚才的攻击只是给它挠了挠痒。”
“那我们现在应该做的是…”铁骑士皱了皱眉头,他没想到眼前的恶魔竟然强大到了这种程度,在他的心里,即使是一个巨人,在女骑士和狼人的合围就应该不支了,何况这里还有一名灰袍法师。但是事实就是事实,阿提克斯知道起司没有骗他的必要。
“当然是把王座上的陛下救回来。只要救回了国王,我才能放开手脚。”法师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回答道。看起司那副样子,铁骑士的内心里产生了些许不妙的预感,他隐约觉得这个从城堡建立之初就存在的王座之厅恐怕会经历一次重建。
可话虽如此,阿提克斯很清楚法师说的并没有错,只要把国王救走,哪怕用这一整座城堡作为代价将这只可怕的恶魔击退都是值得的。“明白了,我这就组织士兵们去营救陛下。”大骑士长是一个务实的人,在确定了眼下的目标之后,他立刻就停止了其它的想法。
“且慢,让爱尔莎她们去。您手下的士兵,”说到这里起司停顿了一下,他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那些王室卫兵们。诚然,他们有着对苍狮王室无以伦比的忠诚,这种忠诚可以让他们深陷以一敌百的绝境而不退缩。但是那是在对手和他们一样是人类的时候。恶魔天生的恐怖能力和庞大的体型给了这些士兵太大的压力,他们在这样的敌人面前发甚至挥不了正常时候一般的力量和速度。
铁骑士很快明白了法师的意思,他猛的叹了一口气,知道起司的担忧是正确的。“要是里昂在这里就好了。”阿提克斯嘟囔了一句,回到了士兵中去,组织他们用弓箭或者其它远程武器来分散恶魔的注意力,为营救行动争取机会。
“听起来我们有活儿干了?”注意到起司和大骑士长的交谈,蒙娜和爱尔莎她们已经在两人说话的时候靠近了这边,毕竟现在的战局已经令她们完全插不进去了。老板娘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颇为随意,但是法师敏锐的注意到了她额头上被汗水粘住的红色秀发,至于这些汗水是因为炎热还是激烈的战斗,起司认为可能后者占得比重要多一些。
“前提是你们还有体力完成它。从恶魔背后带走一个人不是一件儿戏的事情。”法师严肃的说,他很清楚苍狮国王对于整个王国和整场瘟疫的重要性的,但是这不代表着他愿意让自己的伙伴们为此搭上性命。
“放心好了,这种程度的事情对我们来说只是热身。”老板娘笑了一下,一转头甩动其脑后束成马尾的红发在空中留下迷人的弧线。她讨厌被他轻视,即使这是一种保护的表现。
“你应该留下来,我去就可以了。或者让阿提克斯阁下派个人帮我也是一样的。”爱尔莎身边的女战士在前者耳边小声说着,同时用手握住了老板娘的右手小臂,虽然她极力掩饰,可是蒙娜还是看出来那条手臂上的肌肉正在不自然的抖动着,这是过度紧张加上体能消耗过大导致的抽筋。对于大部分战士来说,在战场上出现这种情况都是致命的。
“那可不行,我怎么能放心让你和那些吓的走不动道的南方人一起行动呢?没关系的,只是手臂有些拉伤罢了。”爱尔莎说着把蒙娜的手从小臂上挪开,将手臂上的皮甲束的更紧,以此来强行控制肌肉的抖动。
见此,女战士没有再说什么,她很清楚自己的这个朋友有着怎样倔强的性格。当初还在龙脊山小镇的时候她就经常调侃爱尔莎的性格一点也不像她的外号“红狐”那样圆滑,这个酒馆老板娘在亲人相继去世的情况下独自支撑起了龙脊之巅酒馆的运行,她骨子里的要强和坚持丝毫不会逊色于任何一个男人。
“女士们,你们准备好了就给我打个招呼。我们会尽己所能为你们提供支援。”不远处,铁骑士已经重新聚集起了王室守卫们,他们中的大部分现在已经在老骑士的号召下掏出了自己背在背后的弩箭,虽然阿提克斯很清楚凭这些箭矢恐怕难以给恶魔造成真正的伤害,但是至少,可以让它分神一下。
“我们准备好了。”蒙娜看了一眼同伴,在得到爱尔莎肯定的眼神之后,她对苍狮的战士们说道。
第三百二十一章 人类的反击
对于一个王国来说,它的国王有多重要?尤其还是在这个王国的国王颇受子民爱戴的情况下,那恐怕是我们难以想象的事情。或许对于大部分生长于君主制这种体制外的人来说,国王只不过是国家统治机构中最高的那一环,即使死去也可以很快找到替代品,但事实上这是不可能的,吾即国土这句话在中世纪的体制中可不是只是一种宣言而已,它说的就是事实。因此,为了救出自己的国王,苍狮的战士们强迫着自己发抖的手重新握紧武器,直面他们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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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真的不会射到我们吗?”随手将左手上的小皮盾扔掉,蒙娜很清楚接下来的战斗不存在格挡这个选项。她看了看那些王室卫兵们,半认真半调侃的询问着身边的大骑士长。
“相信他们吧,这些小子虽然比不上黑山手下的猎熊者,可是他们所接受的训练绝对不差多少。”说到这里阿提克斯顿了顿,他犹豫了一下,觉得有些问题还是尽早问得好,“倒是你们,难道冰霜卫士的训练里有如何对抗恶魔的课程吗?”
“不,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可怕的生物,如果它确实是生物的话。”女战士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一丝不知是苦涩还是释然的微笑,“但不管它是什么,都不能阻止我和爱尔莎。”在她的眼前,王座之厅的场景似乎又变回了沦陷前的铁堡,那种绝望和毁灭的感觉这辈子只要体验一次就好了,女战士决不允许因为她的畏惧再让更多的人死去。
“嘿,我不得不说现在的女性还真是不能小看啊。”老骑士自然是注意到了蒙娜眼中坚定的信念,而他也很清楚,这股信念才是真正支撑起一个强大的战士的基础。空有武力和智慧的人如果没有贯彻内心的信条,他们就只会变成莽夫和权谋家。“那么,容我问一个题外话,蒙娜小姐,你结婚了吗?”
好吧,这显然是阿提克斯给里昂找媳妇儿的老毛病又犯了。自从撮合血狮和希瑟的婚事失败之后,铁骑士就一直致力于给里昂找另一个他看的入眼的女性做妻子。嗯,这或许也是为什么里昂总是积极的带兵出征,常年不在王都的原因之一。不过现在,被问到了这个问题的蒙娜肯定是不太明白大骑士长的意思的。“不好意思,您说什么?”
“哈哈,没什么,只说我这个老头子的胡话。”阿提克斯长笑了一声,他突然发现现在的情况好像也没有那么糟不是吗?诚然,如今苍狮四面楚歌,席卷而来的鼠人和暗影里的阴谋不断侵袭着这个国家。但是,也正是这样的环境让蒙娜这样原本会平凡一生的人走上了他们原本不会踏足的路上。老骑士敢断言,只要苍狮挺过了这场瘟疫,那么活下来的勇士和英才一定会让这个国家变的更好,一定!
“为了苍狮的未来!王室卫队所属!掩护我们的盟友!”昂然的命令从铁骑士的口中发出,它的声音甚至一时间压制了恶魔的嘶吼,这是普通人的呐喊,它像这个世界证明着,哪怕面对完全不在一个等级的敌人,人类仍然可以为了他们所坚持的东西拔出他们的长剑!
“为了苍狮!”战吼,惊天动地。受到大骑士长的鼓舞,除了本来就负责抛射箭矢的士兵,原本没有胆量靠近恶魔的卫士们竟也随着阿提克斯一同冲向了王座前的敌人。荣耀,使命,这些虚无缥缈的概念在这关键时刻却变成了最强大的力量。这不是魔法,但胜过世间所有的咒文。
起司还记得他曾经问过自己的老师,为什么这个世界是由他们的种族,人类,这个既不聪慧,也不强壮,甚至几乎没有任何天赋的种族作为主导。那个时候灰塔之主没有回答他,而现在,年轻的法师觉得似乎懂了一点了。他当下停下自己原本打算释放的魔法,转而准备起了另一个更符合现在需要的法术。
卫士们的冲锋自然不会不引起恶魔的注意,厄度混沌的眼睛在看到这些人类如此不知死活的冲向自己时散发出残忍的光。有勇气挑战恶魔是好的,但是光有勇气并不能改变其它的东西。“灰飞烟灭吧!凡人!”愤怒的恶魔张开它的大嘴,从中涌出的却不是火焰,而是滚滚灼热的熔岩!那些凡铁铸成的铠甲和武器根本碰不到这滚烫的熔浆就已软化,在战士们头顶提前他们到达恶魔身侧的箭矢甚至就像是冰做的一样直接消散成了气体。
冲在队伍最前方的铁骑士率先感受到熔岩散发的热量,他立刻就做出了一个判断,在这样的攻击下,他和他身后的士兵们没有任何的机会。然而念头虽快,熔岩和士兵之间的距离已经不足以再让他们有任何反应。站在后排的弓箭手们好像已经看到了自己的同袍化成一滩融化的黏浆。
“咕噜噜!”熔岩喧嚣这从铁骑士的身前流过,阿提克斯能感受到自己的铠甲已经变软,连带着他的身体一同……等等,为什么我还有意识?铁骑士随着向前的惯性茫然的冲锋着,他的眼前是熔岩,脚下是熔岩,身后亦是熔岩,这些高温的熔浆按理说早就应该把他气化,但是他仍然能感受到自己的手和脚。还不等他想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情况,眼前的景色突然又回到了王座之厅中,阿提克斯的脚一脚踩在一滩液体里,溅起一阵水花。
可,王座之厅里的地板都是平整的石板,怎么会有水洼呢?大骑士长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踩得哪里是什么水洼,而是足足没到他脚踝的熔岩!恶魔的喷涂烧化了大厅里的石板,将所过之处通通变成了这样的光景。同时,阿提克斯也注意到,他的身上不知何时镀上了一层蓝色的薄膜,这层由光组成的屏障紧贴着他身体的外轮廓,保护他不受脚下的熔岩的伤害。
不仅是阿提克斯,当铁骑士回头去看的时候,他看到随他冲锋的战士们每个人身上都有着这样的光晕,而他们也像自己一样,在恶魔的吐息中毫发无伤。“还愣着干嘛?”纵身跳到大骑士身边的杰克催促着,“起司的魔法可不是永恒的!”
明白是灰袍法师的魔法保护了己方的铁骑士迅速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他举起手中的铁则,对着恶魔的头颅高喊道
“冲锋!”
第三百二十二章 恶魔的愤怒
厄度很愤怒,或者说它从未如此愤怒。这个恶魔看着眼前的人类拿着根本伤不了自己的武器,穿着对于它来说薄如纸片的铠甲,嘴里喊着荣耀和正义,他们,难道不知道这些全都不能对强大的恶魔造成任何的困扰吗?难以理解,作为一个恶魔,厄度难以理解这些凡人的反应。他们到底何来勇气来反抗它?就仗着那个灰袍法师的魔法吗?诚然,对于起司,厄度是有几分忌惮的,毕竟灰塔的名气在深渊中比在人间恐怕更加显赫,那个可以和污染之井谈笑风生的灰塔之主为了完成他的恶魔全典,在深渊里干的事情就算是恶魔也会感到害怕。
然而,厄度并不认为传说中的灰袍厉害,他的弟子就一定厉害。人类,这种生物似乎天生就精通于狐假虎威。所以恶魔对于起司也只是不想和他拼命而已,以它对人类的了解,即使法师却有本事,可只要不是事关自己的性命,施法者们都不会拿出压箱底的招式。厄度是对的,事实上,并不是起司找不到办法来对付一个大恶魔,只是这种办法的代价太大,并且造成的后果可能远比一只恶魔要来的恶劣。
不过,这也并不意味着起司是在让别人送死,他为王室卫队释放的魔法可以有效的保护他们不受到恶魔的伤害,至少不是致命伤。虽然这个魔法时效有限,但是已经足够让爱尔莎她们找到机会把国王救出来。只要没有了这个人质,法师完全可以用更加粗暴的手段来对付敌人。
抱着这样的想法,起司犯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年纪尚浅的灰袍并不了解恶魔的脾气,它们可不是用数量就能压制的存在。许多人认为恶魔无脑而狂暴,视它们为狡诈的野兽,可事实上,深渊中恶劣的环境足以将任何一个在其中生长的生物塑造成独当一面的战士。单就战斗的艺术来说,恶魔的平均素质足以令这个世界上其他的任何种族汗颜。
“你们,玩够了没有?”随着这低沉的嘶吼,厄度猛地将左脚朝前一踏,它巨大的力量加上被加热后变软的地面迅速摇晃起来,让那些身上冒着蓝光的苍狮士兵成片的倒下。
不过在这些人当中也有实力过硬或者运气够好的战士没有受到这次冲击的影响,他们以一往无前的气势掠过了跌倒的同伴,手中握着武器奋力的对着恶魔燃烧着的形体猛挥过去!接着不是被反弹回来的巨大力量撞倒,就是手中的刀剑受不住高温而融化,起司的魔法主要在于保护战士们的身体,对于他们的武器,法师并没有多余的能力来加强。
“呵呵呵”见到苍狮战士们的窘况,恶魔用沙哑的嗓音发出如磨砂纸一样的笑声。可厄度的笑声并没有持续多久,随着阿提克斯穿过他的胯下,反手砍向恶魔左腿膝盖的正后方,它的声音就从笑声变成了介乎惨叫和咆哮间的恐怖声音。“该死的凡人!”厄度诅咒着身体不由自主的向前跪倒,它的双手撑在地上,又砸出了两圈向外喷射的火墙。
“嘿,傻大个!来尝尝这个!”狼行者的声音从恶魔的下颚出传来,接着不等厄度反应,杰克就给了对方一击结结实实的上勾拳。可惜的是由于体型上的差异,这一发重拳并没有取得狼人想象中的效果,他只是将恶魔的下巴打歪了罢了。而这样做的代价,却远比这要可怕的多。
“死吧!下贱的狗!”厄度的手掌从狼行者的身体两侧以极快的速度合拢,杰克收招不及,被恶魔的手掌夹在当中。“噗!”鲜血,骨头的碎片,内脏的碎片这些东西混杂在一起顺着两只大手的缝隙里喷射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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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克!”正在和老板娘执行营救行动的蒙娜在看到狼人被压成肉酱的那一刻忍不住发出了惊呼。而这声不合时宜的尖叫自然的吸引了恶魔的注意。
“看哪!看我发现了什么?两只想要偷偷从厄度身边绕过去的小虫子。呵呵”恶魔毫不在意的甩了甩手,将手上剩余的狼人身体甩飞出去。然后将身体转过来,正对着已经绕到了离王座二十步之遥的蒙娜和爱尔莎。“你们想要怎么死呢?”
“那与你无关!”在这危机关头,希瑟毅然决然的站到了两人身前,手中长剑直指厄度的鼻尖。面对体型远大于自己的敌人,女骑士表现出了远超寻常人的镇静。只有面对着她的恶魔才能看到希瑟的眼睛里不自然的蓝色光晕,这种光不像起司眼睛里的魔法能量,它更像是一种奇特的光学现象,看起来就像是女骑士的眼睛里镀了一层半透明的蓝色薄膜。在她的眼睛里,厄度似乎看见了一场瓢泼大雨,那是一场远比窗外的雨大的多的雨,冰冷的雨。
或许是出于本能吧,恶魔在和希瑟对视之后自然的向着身后退了一步。从险恶环境里锻炼出的直觉令厄度察觉到了女骑士身上的某些东西,它有一种预感,只要窗外的雨还在下,眼前这个人类雌性的威胁可能比那边那个灰袍法师给自己的还要大。
“还愣着干嘛?快去救陛下!”希瑟小声的对身后的两人说道,只有她才清楚,直面恶魔要付出多大的勇气。而且身体里的某种力量也在无时无刻的影响着她,仿佛有无数个声音在她的耳边低语。那些声音轻柔的承诺着,只要她愿意付出一些代价,她就可以轻易的干掉眼前的敌人。
爱尔莎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女骑士身上的异常,希瑟的状态和起司进行过度施法后的状态十分接近。然而现在的情况紧迫,老板娘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被旁边的蒙娜抓着手继续对王座发起冲击。爱尔莎想要告诉女战士希瑟的异常,可是当她转头的时候,才发现一向坚强的蒙娜脸上竟然不知何时挂上了眼泪。
第三百二十三章 浴血之狼
你,就是那个猎人家的孩子?听说你们家的人都更喜欢住在森林里?那你一定很会打猎喽。
嘿!才这点训练量你就受不了了?你真的是个男人吗?看看你的身子板,简直就像一只猴子。
猴子,下面那个洞里有穴居人,你小心一点。哈恩也就算了,没了你我们可看不远。
明天就要跟那个什么法师出发去萨隆领了,你看起来一点也不担心?也对,反正那条路你都走过很多遍了。我吗?我可没时间浪费在这些事情上,不知道那个灰袍老爷的性情如何,爱尔莎说他是个挺有趣的人。
你感觉怎么样?哈恩回去后你好像一直不太高兴,是吗,你这家伙也会害怕啊。这也是正常的,不过你记着,我们的使命高于一切,必须保护起司,否则整个军团也……你要去哪!
你……还记得我叫什么名字吗?也对,你又不是失忆了……
哪怕是在冰霜卫士中,也很少有人知道蒙娜和杰克是同一时期受训的士兵。但事实却确实如此,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交情可能远比别人预料中的要多上不少。不过这倒不是说蒙娜和杰克间有着某种超友谊的关系,作为一名合格的冰霜卫士,在从一线退伍之前,繁重的事务是不会让他们有机会发展感情的。
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对于北地人来说,他们的青春时期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军团中度过的,而当他们退役之后,有些人会选择离开小镇去见识更加广大的世界。但大部分人都会留在龙脊山的山下,成家立业,这个时候他们选择成家立业的对象,则往往是家中给介绍的人,或者,正是他们在军团里相熟的异性同僚。
二人眼前的王座,已经很近了。恶魔不是不能阻止这两个人类,只需要一口火焰就可以让爱尔莎她们连同王座一起化成飞灰。但是它不能那么做,将它召唤来此并命令厄度潜藏在国王体内的人不允许它伤害赫恩西格特,作为可以在这个世界上发挥大部分实力的代价,恶魔甚至都不能提起任何类似的念头。
然,这并不意味着厄度会让老板娘她们这么轻易的带走自己的宿主。“给我,停下!”黑铁铸成的义肢带着破裂空气的声音从上而下的砸下来,像是一道矮墙一样拦在了冰霜们和国王之间。
“嘿,恶魔,你的对手在这呢!”希瑟看到对手并没有顾自己,仍然将精力放在蒙娜她们身上,女骑士压下对耳边低语的烦恼,举剑而上,想要攻击恶魔受伤了的左腿。在厄度的身后,已经调整好状态的阿提克斯也重振旗鼓,准备好了下一次攻击,老骑士这次瞄准的目标是敌人的尾巴。
似是有无声的信号发出,不过更可能是早年的训练让两人有着某种默契,大骑士长和女骑士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发动了攻击。他们一前一后呈包夹之势,虽是为了给同伴争取时间,但是也不失为一次难以防御的攻势。要是换做常人,纵是他有着恶魔一样的体型在两位老练的战士夹击下也难免受伤,但是厄度并不是一个可以随意应对的对手。
“呼!”带着烈焰的双翼猛地从恶魔背后展开,溅起的火星构成了隔绝人视线的火墙。巨大的蝠翼拍打着,明明按照常理以厄度庞大的体型它绝不可能以这种状态飞起来,但是或许是恶魔的魔力吧,随着那庞然的躯体离开地面,尽管因为大厅的天顶有限它并没有飞起来多高,不过这依然造成了灾难性的后果。因为这意料之外的躲避让希瑟和阿提克斯难以避免的冲到了恶魔的正下方。
“死吧!凡人!”厄度的身体如同崩塌的山岩一样从半空中坠落,恶魔的眼睛里充斥着残忍的愉悦。它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两个烦人的骑士被自己踩在脚下碾成了肉末。处于恶魔脚下的二人根本没有时间进行反应,敌人的敏捷超出了他们的想象,而头顶如烈日一样的灼热也让他们十分清楚自己绝无可能离开这次碾压的范围。
就在厄度的羊蹄即将把脚下的生物踩死的时候,一声凄厉的叫声却从大厅里响起。“嚎!”紧跟着这声狼嚎的,是剧烈的**碰撞声,那感觉,就像是两辆重型卡车以极快的速度相撞了一样。撞击产生的能量把恶魔不可抑制的朝着大厅的一边撞飞出去。这个时候几人才看到撞开了厄度的,乃是一只浑身浴血的巨狼。
“干的漂亮,我就知道你没这么容易下场。”正在维持着士兵们身上魔法的起司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情不自禁的低声说道。他很清楚这头巨狼就是刚才一度被恶魔打的不成人形的杰克。现在看来,厄度的伤害不仅没有让狼行者死去,反而激发了他血脉中的某些东西,让杰克一举突破了自身的限制变化成了完全的狼形。
“嗬……”经过翻滚用四肢压住了敌人的巨狼发出低沉的恐吓。他的上下颚张开,锋利的牙齿就在离恶魔的喉咙不到一拳的距离上。如果不是厄度及时用黑铁假手塞进了杰克的嘴里,恐怕它现在脖子上就要多出一些新的“装饰”了。“该死的畜生!”恶魔咆哮着,用完好的爪子对着巨狼的头部猛地从侧面砸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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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杰克发出一声惨呼,被对手一把从身上砸了下去。不过庞大的体型带来的是更强悍的恢复能力,巨狼滚到地上之后迅速爬了起来,晃了晃脑袋,就好像这一击对它的影响仅此而已一样。
“还不死是吧?”厄度嘴里喊着,整个人猛地扑到了杰克的身上,将巨狼的头部压到了自己的腋下。“没关系,这次我会亲眼看着你烧成灰的!”说着,恶魔将手臂伸到狼身的腹部下方,一把将整头巨狼举了起来!“死吧!死吧!”它高呼着,身体剧烈的转动,迫使杰克的身体重重砸到大厅的墙壁上!
“轰隆!”随着这巨大的声音,王座之厅一侧的墙壁整个破裂开来,不仅如此,这碰撞也让天顶上出现了裂纹,一些细小的碎石开始掉落下来,可以想象如果这两尊巨兽的战斗继续下去,不需要等法师出手这座城堡恐怕也顶不住了。“真是疯狂。”起司向后退了一步躲开掉下来的石头,看了看大厅中的情况。大量刚刚站起来的士兵因为这次碰撞再次倒在了地上,希瑟和阿提克斯也因为两个庞然大物的战斗太过激烈而无法插手。唯一让法师欣慰的是爱尔莎她们已经趁着狼行者制造出的混乱将仍然昏厥着的国王抢了过来。
“你们,对,说你们呢。掩护那两个人把国王护送出去。”法师对身边的苍狮战士说到,虽然他并没有这个权利,可是在如此紧要的关头那个卫兵也顾不上这些了,他点了点头,扶正自己歪掉的头盔,呼喊着身边的同袍组织起阵型。
第三百二十四章 雷鸣时刻
在国王的城堡里正发生大战的时候,王都中的大葬礼仍然在缓慢的进行。前来观礼的人民默默看着广场中心的大型篝火被点燃,已经淋上了火油的木材没有受到雨水的影响,在大雨中仍然坚强的燃烧起来。可是纵然木头上的火舌不屈的在冷风里跳跃,那相比体积来说微弱的太多的火势却没有办法温暖它周围的人们。甚至,这火焰都不足以将阵亡士兵的尸体完全火化,在仪式进行的过程中还需要不断有人向篝火中添加火油。
这场仪式无疑是失败的,诵念祷词的声音被雨声完全的淹没,人们听不见此时步入火焰的到底是那一名战士。他们听不见死者来自何方,也听不见他生前的功绩,就连那躯体被投入火焰时溅起的火星,都过快的消散在了空气中。按理来说,围观的市民们会在葬礼的过程中为阵亡者送上鲜花和祝福,可是磅礴的大雨让人们手中的花朵还没有放到地上,就已经被打散,花瓣顺着地上砖缝间的水流一路涌入了黑暗的下水道里去了。
哭声,四起。洛萨能听到身边的人都在低声啜泣着,不,或许那并不是啜泣吧,只是在大雨里,嚎啕大哭听起来也不过如此罢了。“这该死的雨。”伯爵身边的少女轻轻咒骂着,她似乎也被大葬礼的氛围所感染,一贯嬉笑的脸上竟然少见的露出凝重的表情。洛萨没有说什么,他看着柴堆上挣扎着的火焰,眼神十分冰冷。
“他们不是在为这些战士而哭。”轻柔的声音略过了耳朵直接出现在黑山伯爵的脑海里。他听过这个声音,并且知道是谁在和自己说话。此时的洛萨已经不大会因为这种事情大呼小叫了,自从鼠人瘟疫爆发以来,他已经看过了太多阳光下看不到的东西。
“他们是在为自己哭。”女巫的声音继续在洛萨的脑子里响起,“你看看那堆篝火,那就是你们,就算现在还能苟延残喘,在这场大雨里,你们终究是要熄灭的。而且那要不了多久。”
伯爵的眼角跳了一下,他突然转身,轻轻推开身边的人群,看起来似乎是要离开这场葬礼。“你要去哪?血斧大公的遗体还没火化呢!”跟在洛萨身边的女佣兵奇怪的跟上他,询问着伯爵的异常,洛萨甘愿冒着被发现的风险也要来参加仪式,现在却打算一声不吭的离开,这实在是让人不太能理解的事情。
这一次,伯爵仍然没有回答,他只是默默的推开面前的人,朝着广场的出口走去。“对啊,你要去哪?还是说,你以为只要从人群里走出来就可以找到我了吗?”绮莉的声音中完全听不出惊慌,只有单纯的戏谑。
洛萨冷哼了一声,他确实以为女巫是躲在周围的人群里用魔法在和他对话。不过这并不妨碍他行动,不论绮莉的真身在什么地方,伯爵都不能让身边的普通人有被卷入危险的可能。出口处的士兵出现在前方不远处,洛萨伸出手胡乱的接了两把雨水,将其抹到了自己的脸上,此时的他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因为悲伤过度而想要逃开的平民。黑山伯爵半掩着脸,肩膀不时的抽动一下,模仿出极为悲伤的样子。
他身后的网虫虽然不知道洛萨到底在做什么打算,可是佣兵小姐还是机智的将手搭在前者的肩膀上,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条手帕,做出想要帮身边的男人擦眼泪的样子。站岗的士兵很快注意到了正在接近的两人。可葬礼的悲伤氛围加上大雨的遮蔽让他们并没有多去怀疑眼前这对悲伤的男女里竟然会有一个王国的通缉犯。
“不错的伪装,但是你离开了广场又能做什么呢?没有那把斧子,你在我面前什么都做不了。”
“或许吧。”洛萨嘴里回应着,虽然他并不知道对方能不能听见他的话,不过从女巫的称赞上来看,绮莉显然能够看到自己的行动。而这对于伯爵来说就足够了。王都的街道对于常年在外的洛萨来说是有几分陌生的,尤其还是在这样的大雨里,不过多亏了大葬礼的进行,这座城市里大部分的人都去观礼了,他想要找到一处不容易被人撞见的街道并不困难。
“就这里吧。”洛萨停了下来。“你到底要干什么?”一路跟着伯爵的网虫见到洛萨终于不再走了之后不满的询问着,她十分想要对方给自己一个说法。谁想前者不仅没有回答女佣兵的问题,反而抬起头,对着灰蒙蒙的天空将网虫的问题重复了一遍。“对啊,你到底要干什么?”
“喂,你没事吧?”洛萨的举动吓到了网虫,这个姑娘紧张的摸了摸伯爵的额头,发现对方并没有发烧,就在她以为洛萨是中了什么神经错乱的毒药的时候,伯爵却拍掉了她的手。此时,在洛萨的耳边,绮莉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笑意。“我想干什么?你自己看不就知道了,看吧,你们伟大国王的城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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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巨大的雷声照亮了雨幕,不过在伯爵看来,这巨响或许不仅仅是雷声那么简单。因为当他看向王室的城堡,也就是这座城市里最高的建筑的时候,他看到城堡的一侧的墙壁在雷鸣中猛地炸开,一个巨大的,四足的身影顺着这道破口从城堡飞了出来,并且和那些碎石一同跌落下去!看起来就像是被什么东西以恐怖的力量直接从城堡内侧甩出来一样。
“见鬼……”洛萨虽然不能肯定城堡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这不妨碍他将其联想到去面见国王的起司一行人。可不知道是因为巧合还是单纯的雨势太大,亦或是某种更加玄妙的力量,虽然这堪称震撼的一幕就这么发生了,但是整个王都中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这件事。
“看啊!这就是和我们作对的下场,哈哈哈哈!”女巫的狂笑声在呆立住的伯爵耳边回响着,久久不散。
第三百二十五章 耳语
网虫并不能听到洛萨耳边女巫的声音,可是这并不妨碍她看到和伯爵一样的景象。女佣兵因为极度的惊讶用手捂住了嘴,她一度怀疑自己刚才看到的那一幕只是闪电的闪光和雨中的阴影组成的错觉。不过多年的实战经验告诉她,那些都是真的,她的感官没有出问题。
和网虫的惊讶相比,此时的洛萨就是深陷于完全不同的另一种情绪里,他的双手紧握,指节因为用力过猛而颤抖,伯爵的牙齿紧咬着,他的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愤怒。那可是国王的城堡啊!不需要绮莉多做解释,洛萨也很清楚一定是女巫或者她们的同盟们计划了些东西,而从他看到的结果来说,不论他们到底想要在那座城堡里做什么,他们的目的恐怕都已经达到了。
“嘻嘻,你真应该看看你现在的表情,真是太有趣了。”女人的声音从伯爵的耳边传来,可和之前都不同的是,洛萨敢肯定这次这声音绝不是由魔法来传达的。那个女巫,绮莉,就在他的身边。伯爵想要转动自己的脖子来看看那个该死的女人到底在哪里说话,但是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竟然完全动不了了!而且,不仅仅是洛萨本人,在他的眼中,时间仿佛暂停了一样,雨水像是宝石,一颗颗的滞留在空中,那些刚好落到地上的水滴四散飞溅,好似打铁时迸裂出的火星。
“怎么?现在才察觉出哪里不对劲吗?”轻柔的话语伴随着嘴里呼出的热气,吹的伯爵的左耳不自觉的想要颤抖,可是他不能颤抖。“别害怕,这只是一个小把戏,为了确保你不会伤害我的保险。”这句话说完,女巫就从洛萨身体的左侧转了出来,她这次使用的仍然是网虫的外貌,可是从身上那套女佣兵绝对不会去碰的华丽洋装来判断,不难分辨眼前人的身份。
“你们这里真是有趣的王国呢,明明只是死了一些士兵,就要全城的人去哀悼。”面前的女巫笑靥如花,她站在静止的雨水中,看起来像是一个美丽而快乐的精灵。但洛萨眼睛中的怒火在看到绮莉的时候并没有任何的改变,这次不需要赫恩之手的帮助,愤怒的情绪让伯爵在不经意间抵抗了女巫的魔力。
“你,到底,要干,什么?”低沉的声音一字一顿的从洛萨的牙缝里发出,他拼尽了全身的力量,也只能在这诡异的环境里做到这一步了。听到伯爵的话,绮莉露出明显的惊讶表情,女巫从没想过会有人凭着意志力就挣脱她的魔法束缚,虽然只是发出声音这种程度的反抗,但是这依然是不正常的。
“真是奇怪呢,明明身上没有带着猎巫刀,却还是可以一定程度上的抵抗魔力。是因为和武器产生了联系吗?”女巫歪了歪头,说道。话虽如此,绮莉也只是感到惊讶而已,她很清楚洛萨绝对没有办法在这片空间里动起来。“你真的是个很有趣的人啊,有着这么独特的灵魂,如果可以的话真想把你带回去啊……”女巫表现出强烈的遗憾表情,不过这种表情也只是稍纵即逝的,她很快又恢复了那副虚伪的笑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洛萨的脸颊。
“好了,别担心。我只是来和你告别的。你看到刚才那一幕了对吧,会发生这种事就说明你的朋友们已经太过于接近某种真相逼得库伊拉大人不得不这么做。真是遗憾,我明明很期待能看看那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姐妹的,就因为库伊拉那个女人被……啊,这可不行,我怎么能说大人的坏话呢,请你把这句话忘了吧。”绮莉自顾自的说着,完全不在乎眼前的男人是不是能听懂她的话。
女巫的表情渐渐落寞起来,她将手收回来,而后探身将头放到伯爵的肩膀上,用极轻的声音在后者耳边说了什么。之后她迅速从洛萨身边推开,脸上的笑容又恢复了开始的样子。有趣的是,在绮莉推开洛萨身边之后,伯爵眼中的愤怒以极快的速度退了下去,转而变成了迷惑和不解。而这种心态上的转变让洛萨彻底的丧失了和女巫魔法对抗的资本,当他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停止的时间已经恢复了流动,而眼前的雨幕里也看不见任何人的身影。
“嘿,你还好吗?”一直到网虫的手搭上伯爵的肩膀,洛萨才从这种恍惚的状态中恢复过来。他此时的感觉就像是自己做了一场很清晰的梦,只不过当这场梦醒的时候伴随着记忆而来的还有几乎要将整个头颅掀开的痛苦。洛萨很熟悉痛苦,所以哪怕在这足以让常人昏厥过去的疼痛中,他尚且可以勉强控制住自己的身体,靠在街边的墙壁上,双手抱着脑袋发出低沉的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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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怎么回事?”黑山伯爵的反应显然是吓到了女佣兵,网虫看着洛萨蜷缩成一团的模样,一时之间变的手足无措起来,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情况。然而这种无措并没有持续多久,从广场的方向逐渐开始传来喧嚣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是大量的人潮正在朝着这个方向移动。网虫不敢再做观望,她咬了咬牙,将瘫倒着的洛萨拖入了小巷中,希望雨幕还可以让人群注意不到他们。
雨,似乎逐渐小了。虽然看起来离放晴还有一些差距,不过不可否认的是雨势已经比之前小了很多。可还不等参加大葬礼的人们为此感到高兴的时候,一些看起来狼狈不堪甚至还带着伤的士兵却径直的闯入了这场仪式当中。他们和主持仪式的军官进行了简短的交流,而交流的结果,就是正常葬礼被迫暂停。刚才还沉浸在对逝去者哀思中的士兵们在长官的号令下拿起武器,朝着国王的城堡行军而去,留下手捧着蜡烛的市民们茫然的看着他们。
过了一段时间,才有人说听见是王室城堡出事了。
第三百二十六章 雷鸣之前
雨水,敲打着男人的胸膛。他睁着眼睛看着灰色的天空,以及视野一角的残破城堡。身上的伤口在淌血,这些血液混合着雨水变成一条条红色的小溪,顺着男人肌肉的线条流到他身下破碎的岩石堆里。有点冷啊,他这么想着。不过这倒也正常,毕竟男人身上没有穿任何的衣物,赤身**的躺在这片碎石上面。王都的气温虽然不至于把人冻死,可是在这样阴天下雨的日子如果没有及时取暖总还是难熬的。
“啪嗒”靴子踩到松脱的石块上的声音。有什么人来了,就在自己头部向外延伸十步左右的地方,虽然没有刻意的计算,可是敏锐的本能还是在声音发出的同时得到了这个结果。随着脚步声的靠近,男人的脸上不再能感觉到雨水了,因为在他眼前,一个穿着灰色长袍的人影遮住了天空。
“你还活着吗?”穿着灰袍的人问道。男人把眼睛像下看了看,示意对方注意自己的脖子,他的喉咙上有着一个巨大的伤口,看上去像是被什么野兽用爪子撕开的一般。“这样都没死,狼行者的生命力实在是太可怕了。”对方说着,从袍子里掏出一条白色的丝绸长巾,跪在地上用这条长巾小心的包住了男人的喉咙。说也奇怪,当丝绸包住了伤口之后,男人能感觉到一些温暖的东西开始进入他的伤口,修复他的**。
“不过这次连自愈能力都没了,是完全兽化之后力量使用过度了吗?”蹲在杰克身边的起司看着狼人身上流血不止的伤口皱着眉头说着。以狼行者的恢复能力,这种伤口应该已经愈合了才对,可是现在杰克身上却丝毫看不出有什么变化,就好像躺在这里的并不是什么狼人,只是个普通的青年罢了。
但那当然是不可能的。“呼,这下国王陛下肯定要伤脑筋了,居然砸出这么大一个坑出来。”正在小心的从乱石上走下来的人是爱尔莎,她所说的大坑自然指的是杰克以狼形从城堡上落下时砸出来的痕迹,这个狼形的深坑很好的保留了狼行者在巨兽形态的体型,也证明了现在躺在深坑中央的那个人绝非寻常之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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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伤脑筋的事情多了,虽然我们这次能把厄度击退,可是那个等级的恶魔绝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它会回来的。”法师耸了耸肩,目光看向城堡上那个醒目的破洞,破洞的后面就是王座之厅,他们刚才击退恶魔的地方。
让我们把时间略微倒回去一点,回到洛萨还在从广场上找机会离开的时候。那个时候的王座之厅里可谓是火爆异常,各种意义上的。
“轰!”杰克化身的巨狼将试图反抗的恶魔又一次按回到墙壁上,恶魔的庞大的躯体撞到王座之厅的石砖上,发出沉重的声音。“陛下已经离开这里了!另外,我不得不说这是我见过最大的狼。”指挥着士兵离开大厅的铁骑士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和汗水,来到法师的身边说道。“他压制不了它多久。”起司眯着眼睛注视着不远处的那两个庞然大物,露出担心的表情。
“怎么会,我看那个恶魔已经没手段了。现在陛下和其他人也退出了大厅,我们几个人合力完全可以把这该死的东西干掉!”老骑士说着挥舞了一下手中的猎巫刀,铁则上的铭文从未如此明亮过,阿提克斯相信只要把这把剑刺进恶魔的心脏,即使是深渊里的家伙也一定会死。
“不可能的,我们没有能伤害它的手段。”说这话的人并不是起司,而是希瑟。女骑士的头发因为汗水的缘故粘在她的脸上,在她的铠甲胸口处有一道触目惊心的破口,露出里面的皮甲。“不可能啊,我明明看到你的剑刺入了那个恶魔的腿里,它也一定可以刺穿恶魔的心脏。”大骑士长皱了皱眉头,他虽然不清楚希瑟什么时候找到了一把可以和铁则媲美的武器,但是却亲眼看到了女骑士的剑刃刺破了恶魔的表皮。
“之前或许可以,但是现在不行了。”希瑟耸了耸肩,将手里的东西扔到地上,那是她佩剑的剑柄,也只有剑柄,这柄陪伴了女骑士长多年的佩剑如今剑刃的部分已经全部融化,再也无法作为武器使用。希瑟对此也是十分无奈,她虽然用自己的方法加强了武器,让它有了刺破恶魔防御的能力,然而耳边的低语逼着她不能无限制的使用。
“你做的很对。”起司突然这么说了一句,只有希瑟明白法师是在称赞她没有过度依赖血脉的力量。“你能用他的剑吗?”灰袍指着铁则,向女骑士询问到,猎巫刀本身的能力加上希瑟的力量,再佐以魔法之力,这三者相加尚可有一战之力。
可希瑟只是摇了摇头,“我没有使用这把剑的资格了。”猎巫刀会排斥任何非自然的存在,不论是沾染了魔力还是其他超越世界常理的东西都不能使用它们,而希瑟觉醒了血脉之力后,也不再具有挥舞猎巫刀的资格。听到这个答复,起司的眉头皱的更深了。如果女骑士不能使用铁则,那么在他看来击退恶魔的方法就只剩下一个了。
法师撩起自己右手的衣袖,看着自己的手臂和手掌陷入了沉思,他所谓最后的办法自然是使用自己除了魔法之外的另外一种力量。可是这种力量在最近似乎变的时灵时不灵,起司很怀疑自己能不能在这个紧要关头发挥出应有的力量,尤其是自己的保命手段还已经为珂兰蒂使用了的情况下。
“可别让我失望啊。”他这么喃喃着。抖落了撩起的衣袖,然后对身边的两位战士说到,“掩护我过去,我要碰到那个恶魔。”希瑟和阿提克斯虽然不知道法师到底要干什么,不过也能猜得到起司是打算采取危险的做法,不然他完全可以在远处完成施法。
“有把握吗?”老骑士问道,经过战斗他已经把法师当成了可以给予一定信任的盟友,毕竟并不是所有的施法者都会优先选择保护普通战士。
“尽力一搏吧,这是现在最好的办法了。”
第三百二十七章 信念和破碎
失去了剑的骑士,可以做什么?希瑟曾经不止一次的问过自己这个问题。尤其是她的剑很有可能再也回不到手中的时候,女骑士对此感到了从出生以来最大的不安。这倒不是说希瑟的手病发了什么疾病,让她无法再次握住剑柄,她的身体状态可以说正处在一生的最高峰上,那些战斗中落下的暗伤还要过个十几年才能找上她。尤其是那股来自血脉中的力量觉醒了之后,希瑟甚至都开始怀疑自己还会不会像正常人那样老去。
可,真正让烈锤玫瑰感到担忧的,恰恰也是这股力量。就如同起司询问她时她的回答一样,现在的女骑士已经不是一个完整的人类了。凡事皆有代价,血脉的力量也如此,且不提使用这股力量是耳边絮絮的低语,清楚意识到自己已经可以不需要来作战这件事也让希瑟感到彷徨和畏惧。
从小以来,骑士就是她的追求和梦想,骑士的准则就像是最坚固的护甲一样保护着希瑟不被世界的黑暗吞噬,而用手中的剑和胸中燃烧的火去保护别人对她来说就像呼吸一样自然。但现在一切都变了,当力量随心而起可以让女骑士放下手中的剑的时候,她从幼年起追寻的梦想就已经破碎了,如同她手里被融化的剑刃一样。
这世上最能让人堕落的不是威胁,也不是外物的诱惑,当一个正直的普通人发现有一天他的力量足以无视所有的常识和法律,或许他开始的时候确实会成为正义使者。但那绝不会长久,等到他第一次用这种力量为自己,而不是他人带来便利,当他真正意识到这世界上没有人可以抑制自己的时候,堕落,也就不可避免了。
当然,希瑟还没有狂妄到认为凭着湿魂的力量可以任意妄为的程度,但是她十分清楚在她之前人生中的挑战对于她现在来说已经完全不值一提了。简单来说,此时的希瑟即使只身走入萨隆领,面对成群的鼠人,她都可以做到全身而退。女骑士很少感到恐惧,可这次,她怕了,她害怕的对象不是其他东西,正是自己。
所以当庞大的恶魔从国王身体里出现的时候,希瑟恐怕是所有人中唯一感到安心的人。因为只要有如此强大的对手,她就还可以守护住自己的坚持,确保自己还可以站在一名荣耀的骑士的角度去战斗。尽管她手里已经没有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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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国王!”希瑟高喊着,和阿提克斯一起冲向了扭打在一起的两个巨兽,她的眼睛里蓝色的比重越来越大,似乎是受到了某种吸引,破损窗户外的雨滴开始疯狂的朝着王座之厅里倾泻下来。
“死吧,怪物!”可能是被女骑士的战意鼓舞了吧,大骑士长的动作在已经消耗严重的现在居然丝毫没有慢下来!他的身手随着战斗变的愈发的熟练,就好像,就好像回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一样。阿提克斯手握着铁则,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变化,他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传说,战神会给那些战斗到不能战斗的老战士最后一次恩惠,让他们可以恢复自己最巅峰时期的战力,享受战斗本身。而在那之后,他们的身体会迅速衰弱,再也不能提起自己的武器。
阿提克斯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在老骑士看来,自己一生所经历的战斗虽然丰富且激烈,可是他没有任何一次是为了自己挥舞武器而战的。每一次,铁则出鞘的原因都是为了正义或是王国的尊严,这可称不上是个敬业的战士该有的行为。但是既然战神垂怜,他决心好好利用这最后一战的机会,让自己的人生不留下任何的遗憾。
“嚎!”希瑟和阿提克斯的发力所带来的直接后果,就是厄度的双腿上添加了两道伤口。恶魔的嘴里喷溅着火焰,发出诅咒一样的悲鸣。要知道,现在的厄度已经是全力以赴了,在这种状态下受伤,伤口可没有那么容易愈合。恶魔和狼行者并不相同,前者的身体素质要高于后者,可是在恢复速度上,狼人堪称逆天的能力让恶魔动辄以百年计算的修养期成了一个笑话。眼看着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虽然召唤厄度来的人给的酬劳堪称丰富,可是再这么打下去,大赚的买卖就快变成血亏了。恶魔不是魔鬼,他们可不会百分百的执行契约,在这种不利的条件下,厄度想到了逃跑。
“你们!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可是厄度!深渊第一百四十四层的领主!该死的凡人,你们都该死!”火焰,又一次从恶魔的体表翻滚着爆发出来,但是这一次,不论是巨狼还是骑士都没有退避,他们都知道自己已经是强弩之末,如果这一次不能击垮眼前的恶魔,那么躲不躲得过这次攻击的结果都一样。
“到我身后来!”希瑟对铁骑士喊着,或许是因为风太大了的原因吧,她的金发漂浮在脑后,双手呈合拢状放在胸前。阿提克斯虽然对女骑士的打算并不知情,不过他相信自己带出来的学徒,他二话不说就退身转到了希瑟的身后,然后就看到大量的雨水宛如有了生命一样汇聚到烈锤玫瑰的身前,组成一道屏障抵挡住了恶魔的火焰。
这屏障看似脆弱无比,但是随着不断有雨水的加入,纵使屏障后的两人已经感觉到了火焰的温度,这道护盾都没有破碎。当火焰褪去,希瑟的胸口剧烈的起伏,可是除此之外,她和身后的阿提克斯身上竟然没有半点损伤。
不过他们没有损伤不代表杰克没事,当火焰散去,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恶魔长满獠牙的大嘴狠狠的咬在巨狼脖子上的一幕。厄度将自己的对手压在墙上,用嘴撕咬着对方的脖子,双手像击打沙袋一样连续不停的锤击着巨狼的胸口。随着它的攻击,杰克身后墙壁上的裂纹愈加细密。
“轰!”雷鸣,响起。墙壁,破裂。恶魔松开了自己的嘴,目送着它的对手像是一个残破的布娃娃一样从城堡墙壁的破口里跌落,坠入雨幕之中。“吼!”厄度咆哮着,它为自己的胜利咆哮着,它总能战胜自己的对手,不论是在深渊还是在这里,它总是赢家……吗?
“嘿,你!来看看这个!”起司的声音从恶魔的脑后响起,厄度回过头去看,它看到的,是一个漂浮在半空中的灰袍人。在起司的眼中,闪动着难以名状的光彩,他身上的长袍随着狂风飞扬着,露出握紧的右拳,在那里,一些暗蓝色的符文如锁链一样出现在他的整条手臂上,然后这些锁链被某种更加可怕的力量冲破,尽皆破碎!
在厄度的眼中,起司的右手哪里还是什么手臂,那简直是比最强大的恶魔领主还要可怕一百万倍的东西,那感觉,就像是凝望着无尽深渊本身。“不!”恶魔知晓了自己的命运,可它不甘心,它不想就这么泯灭,它还要……厄度的思绪在起司的右手碰到它的时候停止了。据事后希瑟和阿提克斯的描述,恶魔巨大的形体在法师的手下就像是狂风中的沙雕,在顷刻间就变成了飞灰,消散在了雨中。
第三百二十八章 钟声再起
“它都那个样子还没死吗?”再三确定自己的脖子不会因此断开之后,杰克小心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疑惑的对身边的法师询问道。虽然被人从城堡上打了出来,可是他还是看到了厄度最后的光景,以狼人的常识来看,这次哪怕恶魔的生命力再强大恐怕也已经无力回天了。
“恐怕没有。”起司摇了摇头,他玩味的看着自己的右手,这只刚刚将恶魔击碎了的手此时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同。然而法师很清楚,刚才那一击本来是可以彻底杀死厄度的,他也没有留力的打算,不过在他出手的那一刻,起司明显感觉到爆发出的力量不足他预计的十分之一。有什么东西在阻止着他使用这股力量。
那个恶魔并没有死,这是法师唯一可以肯定的事情。厄度的身体或许崩坏了,可它的生命绝对没有结束,这个恶魔一定还在某个地方存活着,密谋着它的复仇。起司现在只希望厄度把这笔账算在灰塔的身上,以他对自己老师的了解,灰塔之主是不会在意多这么一个仇家的。
“国王怎么样了?”法师见杰克似乎已经没有大碍了,于是转而询问到其他人的情况。
爱尔莎绕着狼人走了两圈,她可是听说了杰克之前的惨状,很难想象颈部被撕裂的重伤居然可以用这么简单的手段复原。不过她还是听到了起司的询问,所以虽然注意力放在狼人身上,嘴里还是回答道“陛下没有大碍,看样子只是昏迷过去了。大骑士长和希瑟他们因为受伤过重最近可能没有办法再行动了,蒙娜正在照顾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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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的呢?还发生了什么异状吗?”恶魔的出现绝非巧合,甚至可以说是对方故意让起司他们发现了国王身上的邪恶气息逼出了厄度。因此,他们的目的绝对不是想依靠厄度来杀伤起司他们,严格来说,法师以及他的盟友们完全没有理由为了保护国王而出手和恶魔决一死战,毕竟,他们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那么,排除纯粹的疏忽,恶魔的出现就像是为了拖住城堡中众人的行动而做的障眼法了。驱使厄度的人根本不在乎它能给起司等人带来多大的麻烦,他所期望的只是能为自己的下一步行动争取时间。现在起司必须面临的问题是,对方的下一步行动,具体是什么呢?
“还没有得到消息,可能是因为我们在城堡里的关系吧,只能肯定大葬礼为此被中止了。主持葬礼的战士正在往这边赶来。”老板娘扶着脚步蹒跚的杰克,让他可以保持自己的脑袋不产生偏斜,“对了,你最好去单独见一下希瑟,她看起来不太好。你知道的,自从我们被那些诡异的家伙劫持了之后,她就一直有一点…”
法师挥了挥手,示意自己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其实在刚才的战斗中他就已经多少注意到了女骑士的异常,可是由于战场上的局势太过紧迫,他没有时间去管这些事。湿魂虽然在众多的高位存在中属于较为温和的一个,可是祂极度危险的事实却是不变的,希瑟觉醒了这位雨之神的血脉,对于她本人来说或许并不是个好事。
就在起司朝着供受伤者休息的房间走过去的路上,一只蝴蝶从雨中翩翩飞到了他的肩头,一只纸做成的蝴蝶。法师随手将纸蝴蝶拿到手上,他能够感觉到上面来自爱米亚,一个和他结盟的女巫,他名义上的未婚妻珂兰蒂的母亲的魔力。法师不疑有他,将这只蝴蝶拆开,展成一张纸条,上面用施法者才会使用的语言写着“她们离开了”。
她们?起司略微想了一下就明白了爱米亚的意思,显然会让红衣女巫直接称为“她们”的人只有一种可能,那些来追杀她和她女儿的女巫团成员们。这些来自爱米亚之前女巫团的女巫不知受了谁的指引,在这个十分尴尬的时间点上找到了当年叛出女巫团的爱米亚。
可这就让法师陷入了更多的问题里,按照他对女巫的了解来看,一旦女巫团的成员们锁定了叛徒,她们或许会花费几年甚至几十年来慢慢削弱自己曾经的姐妹,让叛徒陷入绝对的绝望当中再将其杀死。但是,任何对女巫的记载都说明她们不会像现在这样放着已经找到的目标不顾,放弃她们残酷的报复行动。这完全不合乎女巫的行事准则。
女巫的异常举动和恶魔的突然出现这两件事在起司的脑中串联到了一起,如果他们之间确有联系呢?如果女巫们是因为收到了某种警告,比如国王身上的保险已经被触发之类的消息才急忙撤出呢?那是不是说明这座苍狮王都即将落入什么不分敌我的狂乱袭击里。
“咚!咚!”钟声再次响起,只不过这一次的钟声却不像大葬礼前的那样缓慢而悠扬,急促的撞击声好像催命的鬼差一样一步步的握住了人们的心脏。这是敌袭的钟声,而且,这一次的敌人来自王都内部。
起司听到这钟声后眼睛里放射出魔法的光芒,那些本该落到他身上的雨滴也似乎受到了无形的影响,躲过了法师的身体朝着别处落下。此时起司的眼睛里看见的已经不是他眼前的景色了,而是从天空当中俯视下来的视角。这是一种可以让施法者获得远处视野的魔法,可是释放它的条件也相当苛刻,在法师使用这个魔法的过程中,他会完全丧失对自己身边情况的感知,也就无从防备身边的危险。
不过,现在的起司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虽然在王座之厅中的战斗已经消耗了他大量的体力,可是他还是强打着精神指挥着天空中的视角扫视着王都,试图找到警报的来源。很快,他就有所发现,一切混乱的发源点不是别处,正是举办大葬礼的广场。而那些所谓的敌人,则是葬礼上来不及火化的尸体。他们,或者说它们,再次站起来了。
第三百二十九章 战后的休息
“快!派人去问问警报到底是哪里发出来的!到底发生了什么!”慌乱,即使是整个王国最精锐的士兵,在连续的作战下也不免疲惫,鼠人来袭,大葬礼,城堡中的恶魔…这些战士们所经历的,是他们的前辈可能终生都无法一见的情景,与他们战斗的敌人闻所未闻,可与他们并肩作战的战友,也同样令人难以置信。
“出事的地方是大葬礼的广场,让你们的人疏散民众就行了,里面的情况自有人处理。”若是在一日之前,这个身穿灰色长袍的年轻人的话恐怕没有人在乎,装神弄鬼的巫师在普通人心里可不会有什么好形象。但是现在,情况不同了,从王座之厅幸存下来的战士已经迫不及待的向他们的同袍讲述了这个看起来有些瘦弱的年轻人以及他的同伴是如何击退那令人绝望的恶魔的。
灰袍法师的形象已经在这些口述中在普通人间传播开来,可以预见的是在将来很长一段时间里,起司他们的故事将会在整个王都的酒馆里被传颂。而在那些故事中法师他们到底被讲成什么样子,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场战斗会比它实际上华丽的多。
回到当下,起司并没有管那个军官怎么看待自己的提醒。他让士兵不必去理会广场中的活尸,是因为巫师很清楚爱德华家族绝对不会放过这次免费的大餐,说穿了,在一个有着庞大食尸鬼家族的城市里释放亡灵魔法,本来就是愚蠢的行为。所以他很快就把这些亡灵当成了外来女巫们临走时的随性发挥,不值得倾注太大的精力。
“外面发生了什么?是鼠人又打回来了吗?”依靠着墙壁不肯躺下的铁骑士在起司一进门的时候问道,他虽然在对抗恶魔的战斗中消耗严重,可是老人却倔强的表示战斗还没有结束,他还不能完全放松下来休息。此时一听到城堡外隐约的钟声,阿提克斯的样子像是随时会从床上蹦下来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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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师挥了挥手,示意对方没有什么大问题,随后说道,“您不必担心,已经有人去处理了。只是小小的抵抗而已,不会带来多大的破坏的。”显然,起司小看了牺牲者的尸体重新复活并且开始攻击曾经的同类这件事给普通人带来的心理压力。在他看来只要这些僵尸在造成破坏前被清理掉,那么它们的问题也就解决了。
“是吗,那就好。”大骑士长在得到了法师的承诺后点了点头,许久没有再说什么,旁边的人好奇走近才发现,他竟然就这么低着头睡着了。不只是阿提克斯,这间小小的安置所里的人现在全部处于昏迷的边缘,这一次和厄度的交战太过突然,仓促之间他们没有办法商量对策,这样的结果就是虽然暂时的击退了恶魔,可是不论是杰克还是起司亦或者是其他人,全部都拼尽了全力。
沉默在不语中降临。法师随便找了一处靠墙的位置坐下来,用宽大的兜帽遮住脑袋换来一片令人心安的黑暗,城中的事情他相信爱米亚和罗兰可以处理好,经过了一个白天的修养,那些黑暗生物的精力应该也有所恢复,今晚,这座城市里就会展开彻底的清扫,把那些残存的东西赶出王都。
之后呢?在清理了王都的问题之后呢?起司闭着眼睛思考着。恶魔的出现看起来是对方的一次无奈的应对,不然厄度这步棋本来应该发挥更大的作用,绝不只是让起司和他的盟友们经历一场恶战这么简单。
而外来女巫们的撤离看起来就更加值得玩味了,这些女巫来的也突然走的也突然,她们显然不是像之前那些鼠人或者恶魔一样用之即弃的角色,可这就让法师更加想不通了,论起实力,已知的这几个外来女巫远不及厄度能带来的破坏,对方为什么宁可抛弃恶魔也要保下她们呢?
肩头的沉重感中断了起司的思路,他轻轻抬手把兜帽摘下来,看到爱尔莎的头靠在自己的右肩上,鼻息均匀而安静,看起来已经睡着了。法师略微摇了摇头,这个姑娘会一路跟他到这里来实在是出乎了预料,作为一名施法者,起司不能理解到底是什么在支撑着她前进,她明明看见了那么多足以令普通人放弃的事情。
或者说不只是爱尔莎,法师抬起头环视了一下这个房间,躺在稻草堆里的杰克,倚着墙的阿提克斯,相互依靠着入眠的希瑟和蒙娜,这些人到底是在为什么而战呢?按理来说在这些战斗里他们付出的已经远超出他们的职责和能力可以解释的范畴了,为什么他们仍然没有退却呢?
是他们太过于愚蠢了吗?或许有的灰袍会有这种想法,和接触了真理边角的法师相比,这些活在世俗中的普通人确实应该算是愚昧的。但是起司不这么认为,提起勇气,去和入侵自己家园的敌人作战,并最终死去或者活着赢下胜利,这绝不是可以被一笑置之的事情,他们的身上有那些“明智”的施法者所不具备的东西。
那到底是什么呢?这可真是个困难的问题。起司第一次觉得思考这种于魔力之途无关的问题会这么吃力,因为这一次,他的知识帮不了他,关于生命,关于牺牲,奋斗的意义,守护的意义,这些可不是魔法能解释的。而法师隐隐觉得,这样的问题对于他来说,或许会比单纯的法术知识更加重要。
思考,终于还是因为疲惫停止了,起司的意识渐渐下沉,沉到了现实之下,安稳而温暖的黑暗里去了。
当法师睡着了之后,他灰袍下的身体上开始浮现出淡淡的蓝色符文,它们组成的锁链顺着锁骨,延伸到已经空无一物的右臂上,好像是在修补着被破坏掉的部分。然而,在蓝色符文前进的途中,一些有着更加深沉色彩的光斑却不时会出现在它们前进的道路上,试图阻止锁链的复原。最终,蓝色的符文只能停在了起司右上臂的部分,法师的小臂和右手上的锁链并没有被修复。
第三百三十章 骑士的小调
小路,杂草,斜阳;骑士,扈从,古调。从巴克姆嘴里哼出来的精灵小调听起来是如此悠扬,就好像风吹过树林间的枝叶,又似泉水轻柔的冲刷着河底的卵石。里昂和他的随从两个人一前一后的骑在马上,朝着熔铁城的方向前进着,骑士银色的铠甲经过之前火焰的熏烤褪去了表面的烤漆,露出丑陋的黑色样子,不过此时的血狮看起来并不在乎他的铠甲。
“你知道吗?凭你的本事可以去把王国里最好的吟游诗人弄得没饭吃。”也许是被同伴的歌声勾起了兴致,里昂回头对精灵说道,“我还不知道原来你会唱歌。”
巴克姆笑了笑,停止了哼唱,开口用仍然带这些古怪腔调的人类语回答道“精灵天生就是艺术家,我们即使不经过专业的训练也能创造出这世界上最美妙的歌声。听老头子说,这是因为创造了我们的神在创造精灵的时候因为快乐不自觉的哼起了歌。”巴克姆口中的老头子,就是将他托付给里昂的老精灵。作为建议精灵们出兵帮助苍狮王国的代价,血狮被迫接受了这个年轻的精灵作为自己的扈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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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美妙的歌声?我看不见得吧。”巴克姆作为一名战士,还是稚嫩的,这不是因为他的身手太差,事实上,在里昂看来,以精灵的本事,单以技巧来说他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训练的了,那一长一短两把战刀在巴克姆手中就像是他身体的延伸一样运用自如。真正限制了巴克姆成就的,就是和技巧相比,这个精灵太过急躁,这让他在战斗和处事中容易偏入极端,被鼠人抓瞎的眼睛就是最好的证明。所以,血狮打算通过唱歌这件事稍微纠正一下扈从的坏毛病。
果不其然,听到里昂不同意自己的话,精灵立刻拍马赶了上来,位置和他的骑士持平,一副要好好理论理论的样子。“你自己也说了我比你们王国里最好的吟游诗人都要会唱歌,而我从来没有经历过任何的歌唱训练,难道这不足以证明精灵是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歌唱家吗?”
“噗哈哈哈!”谁想,听到巴克姆的质问,骑士长竟然在马背上大笑了起来。他笑了好久才停止,而这段时间足以让精灵脸上的表情从不解变成恼怒。“好了好了,我不该这么笑你。”里昂摇了摇头,对扈从道歉道,“我说你唱的歌声比吟游诗人们好,这不假。可是要是这就能称得上是世界上最美好的歌声,那这个‘最’字未免太不值钱了。”
“哼,我看您就是不愿意承认罢了,你倒是说说还有谁唱歌比精灵好听?”
“那我就说说,你随便听听吧,毕竟这也只是我的一家之言罢了,做不得数。”血狮将身子坐正,清了清嗓子,“我之所以说你的歌好听,是因为我们现在是在这里行走,你的歌声是我听过最能反映自然美妙的声音。可是,这世上不是只有原野,在岩洞里的时候,没有声音比矮人们低沉的合唱最能鼓舞人的士气;在大海上的时候,什么歌曲也比不上水手夹杂着脏话和口号的小调;而在那些华丽的歌剧院里最适合上演的,就是歌颂着爱和幸福的诗篇,纵使人们知道只要走出剧院这些声音就统统变成了虚伪的谎言,可是他们就是爱听。”
“歌曲,毕竟是人唱出来的东西,那就得顺应人的心思,你不能强迫急躁的人去听一曲慢板,也不能逼一个安静的人喜欢上酒馆里急促的叙事诗。其实不仅是唱歌,我们也一样。”里昂说着,一伸手从巴克姆腰带上抽出了他的那把银色短刀。
“好刀!”骑士第一次握住这把武器时止不住的赞叹道,这柄刀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个最完美的平衡点,只有这样的武器才能将使用者的意图完美的诠释出来,不过里昂紧接着又笑了一下,“可是,还不够好。”
“你现在讲话很像那个老头子。”精灵用仅剩的眼睛不解的看着血狮,希望对方给自己一个明确的答案。
“嗯,这或许是绿杖先生把你托付给我的原因吧。听着小子,武器对于战士来说,就像是歌声于诗人,没有所谓的好与不好,我们是战士,我们的司职就是战斗,击败敌人!不管是你手里拿着的是这样一把刀”说着,里昂单手用精灵的短刀在马背上耍了几个华丽的刀花,然后反手将这柄精美的武器送回了它主人的刀鞘里。紧接着用另一只手掏出了自己背后的猎刀。
“还是这样一把破刀。我们的本质都没有改变。战斗,然后取得胜利,这是我们的追求和使命。你越是珍视一把武器,爱它像是家人一样,你就越舍不得用它来战斗,你会害怕,害怕它染上血迹,破坏了这完美的平衡。”骑士长人在马上倒提着手中满是缺口的猎刀,严肃的看着自己的扈从。“巴克姆,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当你有朝一日能够抛下你腰上的拿两把刀的时候,你就是一个真正的战士了。”
精灵完全愣住了,他不明白里昂为什么要突然提到说这些话,更不明白骑士长话里的想法。但是这并不妨碍巴克姆试着去思考里昂的对错,他抽出自己的两把刀,将它们交叠捧在手上,看着阳光在流水一样的银刃上反射出美丽的光芒。
至于血狮,他看着自己的扈从陷入了某种迷茫中,嘴角却扬起了笑意。因为他今天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当年他在参加一场十分残酷的战争时一个和他短暂搭档的精灵告诉他的。骑士长至今还记得那个一样长着长耳朵的家伙是怎么赤手空拳,凭着矫健的身法和随机应变在混乱的战场上肆意战斗的,今天他再把这些话送给另一个精灵,这或许是命运的安排也说不定。
抬头看着逐渐西沉落日,在那个方向,里昂隐隐看见了地平线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点,他的瞳孔剧烈的收缩了一下,因为骑士长知道,那个黑点正是烈锤领的首都,熔铁城。风,迎着小路上的二人刮过来,带来烧焦的气味和腐烂的臭气,刚才浪漫的氛围随着这股恶风瞬间消散,就连巴克姆也从沉思中醒来,将手上的刀握好。
血狮深吸了一口气,他熟悉这股气味,这是死亡的气味,战争的气味。“把刀收起来吧,还不到用它们的时候,我们要加快速度了,不然恐怕赶不上熔铁城的晚会了!”骑士长说着,加紧了胯下的坐骑,身体前倾加快了马速。
小路,枯草,落日;战士,少年,硝烟。地平线上的熔铁城在两人的眼里慢慢扩大,随之而来的,还有前路上如荆棘般弥补的一层层黑色的东西,那是正在集结的鼠人大军。
第三百三十一章 熔铁,熔铁!
和里昂所预料的可能有一些区别,熔铁城的状态并不没有他想的那么紧张。这座城市乃是壁垒计划的核心,从它的建立开始,安德烈就为它所要面临的考验做足了准备,别说是大量的鼠人,固执的矮人相信以熔铁城今时今日的资源和设备,就是来上一两条成年巨龙想要真正破坏掉这座城市恐怕都要费一番工夫。
不过,这并不代表着安德烈会像他领下的人类透露他的底牌,就如同其他矮人一样,烈锤大公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保密主义者,即便是那些负责操纵他所锻造出的战争机械的战士,往往也不明白自己的工作对于正常战争到底会有什么影响。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在鼠人瘟疫爆发的前期,烈锤领甚至熔铁城境内的贵族们会大批量的逃离这里,如果他们真的明白矮人为治下的城市配备了怎样奢侈的防御系统,恐怕这些逃离者会后悔到难以附加吧。
“来吧,都来吧,我倒要看看你们能不能摸到城墙!”熔铁城城墙上最高的塔楼上,烈锤大公双手撑住垛墙,恶狠狠的看着城外聚集起来的鼠人大军。如果不考虑他脚下踩的木凳,此时的安德烈正是一副英武不凡的模样,然而矮人旁边的喀鲁斯看着自己老友依靠着凳子才能看到城墙外面的样子,还是忍不住笑了笑。
“你看起来很兴奋?怎么,嫌自己的军械太多在仓库里生锈?我跟你说我可认识很多国家的军火商,以你部下的装备质量……”魔裔带着调侃的口吻说道,他当然不是专程来倒卖军火的,只是如果矮人愿意,谁也不会介意多赚一笔外快不是吗?
“哼,我可不想自己的作品变成杀人的工具。”矮人不屑的吹了一下胡子,“熔铁城建城之后就基本没有遭到过如此大规模的入侵,我只是想用这些老鼠测试一下我设计的系统是不是还有什么漏洞,像它们这样无孔不入的攻击是最能检验防御系统的实际能力的。我对杀戮没有兴趣,不过如果它们求死,我也不介意结束它们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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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的这番话如果让我的另一个同门听到了一定会不太高兴。那家伙现在还天真的想要把这些鼠人变回普通人呢。”咒鸦的声音突兀的从阴影里传来,原本落在那里的乌鸦竟不知何时变成了一个身披灰袍的年轻人。
矮人转头看了看这个巫师,他不是很喜欢咒鸦在提到自己那个同门时不经意的鄙夷,于是开口说道,“我们不是你们,不懂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但是我如果知道什么方法可以让这些可怜的家伙恢复他们的原样,哪怕花费的代价再大我都愿意试一试。如果你真的站到过铁毡边上你就会明白了,小子,创造和拯救远比毁灭困难的多。”
咒鸦耸了耸肩,他并不想和对方争辩,拯救和毁灭,这种命题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看法,而每一种看法的对错,谁又能说的清楚呢?他讨厌这种没有标准答案的问题。倒是喀鲁斯,这个魔裔的眼睛里闪动着不详的火焰,似乎还想要和矮人说什么,不过他立刻想起比起这种讨论,现在还有更加重要的事要问。
“所以,你那位女妖小姐现在还看得到这里的死相吗?”如果不是琳曾经预言过整个熔铁的死亡,咒鸦是不会回头再来和烈锤大公交谈的,那么他也就不会和喀鲁斯结识并一起在城市的地下见识到壁垒计划的真相。可是说到底,巫师来此的原意还是阻止报死女妖看到的死亡的未来。为了确认自己的所为是有效果的,在烈锤大公讲完了当年的事情之后咒鸦还特意回去问了一下琳现在她眼中看到的情况。
“啊,应该是解决了。虽然不知道她看到的威胁具体从何而来,不过按照她的说法,死亡已经从全城的范围缩小到了很少一部分人身上,他们应该是今天会在战斗中战死的人,或者干脆只是寿命到了。”巫师点了点头,带来了一个算是好消息的消息。
“是吗,那还真不错。对了,我有一个问题,如果我待会在战斗里刻意保护那些本该战死的人,他们还会死吗?”魔裔饶有兴致的问道。可能是因为种族的问题吧,对于和命运相关的问题,喀鲁斯总是显得特别积极,这也许和他身体里魔鬼的本能有关。
但是这一次咒鸦只是摇了摇头,他从袍子里掏出一根一人高的法杖。法杖的主体看起来像是一根崎岖不直的古老树枝,在法杖的顶端则雕刻着一只长着六只翅膀的乌鸦,这六只翅膀分别展现出合拢,微张和展开三种姿态,两枚猩红色的宝石镶嵌在乌鸦的眼睛上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光芒。这根法杖给人的感觉只有一个词汇可以形容,不祥。
“用我老师的说法,死亡和命运这种东西还是不要看得太清的好。我也认为这世上总得留些未知的东西才有趣,虽然我自己已经踩过了这条禁忌。”咒术师自嘲的笑了笑,转头看了一眼城墙远处的鼠人们,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继续说道,“愚蠢,有时也是一种幸福。”
“那种事都无所谓,太阳要落下去了,我们该准备迎接这些客人了。”矮人背对着两人朝着塔楼下方的某个岗哨挥了挥手,下达了某种指令。“对了,你们知道我为什么把这座城市取名叫熔铁吗?”
咒鸦和喀鲁斯不解的互相看了看,他们不是很明白为什么烈锤大公会在此时提到这件事。不过他们也不必明白,因为当太阳落下,黑暗却没有笼罩大地,而这并不是因为月光足够明亮,事实上今晚根本看不到月光。“看守了地穴之母那么久,我也不是一无所获,来看看吧,我从那该死的怪物身上得到的技术!”矮人兴奋的喊道。
与此同时,正一边朝熔铁城靠近一边清理落单鼠人的巴克姆抬头看到了远处的城市,发出了无意识的呢喃,“那是……什么啊!”在年轻的精灵眼前,远处的城市散发着流铁才会有的白光,看起来就像是整个熔铁城全部都是由流动的铁浆打造的一般!
第三百三十二章 三个要求
“尽管惊叹吧!这既非魔法也非工艺的技术!这可是我最引以为傲的手艺了!”矮人并不喜欢杀戮和战争,相比起挥舞武器战斗,这些天生的工匠更喜欢创造。不过,此时安德烈却确实是一副不折不扣的战争贩子嘴脸,烈锤大公是如此沉醉于自己的杰作,暂时忘却了杀戮背后的重量。
如果是杰克在这里的话,他可能会嘴贱的嘲笑矮人几句,不过站在城墙上的咒鸦和喀鲁斯毕竟不是狼行者,他们都有自己的办法感受到自己脚下的城墙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虽然不知道安德烈口中的手艺到底是什么,可是不可否认的是,现在整个熔铁城的外城墙不仅散发着熔铁的白光,其温度也已经和融化的铁浆相同,但是这些金属制成的城墙偏偏没有丝毫软化的迹象,依旧保持着原本的硬度。这种情况,别说魔裔走南闯北多年未曾见过,就是自认博学的灰袍巫师也是闻所未闻!
“无尽深渊在下,你是怎么做到的!”喀鲁斯探出身子看着冒着刺目光线的城墙,眼中火焰燃烧的因为震惊而变的比平时要剧烈的多。最令魔裔感到神奇的是,即使他探出城墙的上半身感受着可以将人烤熟的高温,他在垛墙里的部分却丝毫感觉不到炎热,这已经是违背常理一般的技术了。
和魔裔相比,咒鸦的眼睛里却不是惊讶,兴奋,咒术师从未想过那些高位存在身上的神奇特质可以用其它方法重现出来,今天在熔铁城看到的东西让巫师的身前好像展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要知道,即使是魔法,也必须遵循这个世界上的规则,施法者们看似无所不能的背后,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困境。可,像是地穴之母这样的存在却可以无视世间的常理,因为祂们的存在本身就已经超然于世界之外!而想要获得这真正可以称为神奇的力量,在此之前除了全心的信仰祂们之外别无他法,那是太过沉重的代价,任何有理智的施法者都不会接受。不过像是烈锤大公这样的做法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你!不,您!请您务必告诉我如何做到这些的!”咒鸦兴奋的按住矮人的肩膀,整个人好像要活吞了烈锤大公一般说道。咒术师已经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得到这可以扭曲常理的方法,虽然安德烈做到的事情他并不感兴趣,可是万一,万一他可以在那些高位存在身上找到打破自己身上魔咒的办法呢?
“别这么着急,巫师。”单论**力量,身为施法者的咒鸦是无论如何也难以和安德烈相提并论的,矮人将对方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挪开,脸上骄傲的表情似乎也因为灰袍巫师出于意料的狂热而冷静下来。“我为了这个技术研究了几十年,如果你想要学习它的话,倒也不是不行。只要…你答应我三件事。”
“哦?这可真是稀奇啊。”喀鲁斯挑了挑眉毛说道,他没想到安德烈居然这么轻易就答应了咒术师的请求。以魔裔对自己朋友的了解,烈锤大公虽然不会在意工作的时候有人在他身边,可是这不代表着安德烈乐意将自己的手艺随意的传授给他人,矮人们最大的宝藏就是他们的技术,还有他们的作品,嗯,以及他们的藏酒。总之,想要让一个矮人爽快的答应将自己的本事传授给你,除非你是他真心认可的家伙才有可能。
安德烈瞥了一眼魔裔,用十分不满的语气说道,“怎么?我是那么刻薄的人吗?”然后无视了喀鲁斯肯定的表情自顾自的说下去,“其实我同意的理由很简单,因为我不傻。”矮人说完叹了一口气,站上了垛墙,原本来自草原的寒风被熔铁城的外壁加热,变成了怡人的威风,令人产生不合时宜的惬意感。
“人类,你应该比我清楚,你来告诉我,这个世界上曾经有多少过矮人王国?”安德烈突然转头朝着咒鸦问道。
巫师略微想了一下,随即开口说道,“算上现在还在的王国的话,矮人的历史上共有二十七个王国,其中三个曾经一度统治大陆的大部分土地,成为庞大的矮人王朝。它们的名字分别是…”
“好了,我不需要你来给我普及矮人史。”烈锤大公挥了挥手打断了对方的话,虽然最开始抛出这个问题的人正是他本人,“那么,你告诉我,这些王国中,毁灭于什么情况的最多?”
咒鸦很快明白了矮人的意思,也就懂了为什么安德烈只需要三个要求作报酬就愿意教授自己获取禁忌知识的方法。他低下头,朝着大公的背影鞠了一躬,“您明智,我的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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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你们两个在说什么啊?我怎么有点听不懂?”魔裔走到两人中间,不满的说道,他发现自己好像跟不上同伴们的话语了,这令一向自命甚高的喀鲁斯有些难以接受。
“在历史的矮人王国中,毁灭国家的最主要原因既不像人类那样是暴政或者分裂,也不是精灵那般沉迷于自己的世界无心统治。令山峦之子崩溃的东西,是他们过于旺盛的好奇心。”咒鸦如是说道。“他们总是很好奇,而且是全国性的,全民性的好奇,这使得他们总是走在技术和发现的前沿,可是这种好奇却也让矮人们总是最先接触到那些未知处的可怕存在。”
“因为深掘地底而遭遇邪魔,因为醉心锻造而引来巨龙,我们总是太过于好奇,这种探索精神造就了我们,也毁灭我们。不过我们并不在乎,就像金属只有经历锻造才能成为合手的工具一样,一次次的淬炼让我们变得更强!”安德烈不无骄傲的接过了巫师的话,“可是这次,我所发现的东西太过于可怕了。我很担心如果我依照传统放任自己继续研究下去带来的毁灭会令这个世界都受到不可避免的伤害。但让我这么放弃,未免太不甘心,所以我干脆就把这方法教给你,巫师,一个比我更有能力控制祂们的人。”
“您不会后悔的。”咒鸦恭敬的说道。
“呵呵,别着急,你想要学到这个技术还得等完成了我的三个要求才行。在这之前,我们今晚的客人们似乎已经等不及了。”
第三百三十三章 熔铁之战(一)
凡是正常的士兵,如果他们的长官命令他们进攻此时的熔铁城的话,他们一定会对自己长官的话感到质疑。这座向四周散发着致命热量的城市怎么看都不像是人间应有的样子,硬要给它找一个归宿的话,或许无尽深渊里永不消散的热浪会更加包容这如熔铁般的都市。
但是鼠人毕竟不是人类,出现在萨隆领的变异鼠人现在看来就像是一个偶然的错误,随着瘟疫的演变和进程,不论是在王都还是铁堡,都再没有人见到过可以理性沟通的鼠人个体。在苍狮人的感觉里,鼠人,只是徒具人形的野兽,可,即使是野兽,它们应该也不会接近此时的熔铁城不是吗?
“一零五号哨站需要箭矢补给!二十六号掩体申请使用滚石!第七小队需要长杆武器,把护城戟搬过去!”
站在城墙上最高的督战台上,整个战场的喧嚣从四面八方传到烈锤大公的耳朵里。不过和大部分指挥官不同,矮人的副官们早已对各种有可能出现的攻击做好了计划,充沛的军备和高耸的城墙也让这场战争变的异常平静。好像士兵们只需按照平日演练的那样使用他们的武器,就可以毫不费力的击退来犯的敌人,这样的战场让人有一种不真实感。
“我不得不说这和我经历的任何一场战斗都不一样。”喀鲁斯以一个漂亮的后空翻轻巧的落到督战台上,魔裔本来打算在城墙上游走猎杀那些侥幸登上城墙的鼠人,可别说登上城墙了,大部分鼠人甚至连接近到熔铁城一百步的距离都做不到。城墙上规格从大到小的弩箭不要钱般的发射着致命的箭雨,再加上从高处射出附带的重量,哪怕是单个士兵使用的手弩也可以有效的对城下的鼠人造成伤害。
“哼,要是我准备了这么多年的防御手段还奈何不了这些没有脑子的老鼠,那我就是个长胡子的侏儒!”安德烈没好气的对身后的同伴说道。确实,熔铁城的战况之所以会如此顺利,归根结底就是因为这座城市自建立之初就是为了这样的战役而设的,多年以来烈锤大公将近一半的资产收入投资到军事上得到的就是这种结果。
“照这个架势要不了天亮它们就会全部死在城下。”咒鸦拄着自己的法杖登上台阶对两人说道,他的眼睛里闪动着魔法的红色光晕,咒术师借此获得广阔的视野用以监视鼠人的情况。此时虽然只是战争的初期,可是熔铁城滴水不漏的防守似乎已经为这次攻城战写下了结局。
与有条不紊的城墙上不同,此时隐藏在鼠人大军身后的里昂和巴克姆两人真切的意识到战争不会像巫师说的那样轻易的结束,在他们所处的树木下方,潮水一样的鼠人从四面八方源源不断的涌向那座发光的城市,在这些鼠人眼睛里看不到恐惧,只有饥渴和残忍,同类的死在它们脑中没有任何意义,从天而降的锋利箭矢亦没有任何意义,冲过高墙,将城里的人类全部杀死,这是它们现在唯一关心的事情。
骑士和他扈从的马匹已经淹没在了无穷的鼠人海洋里,血狮本打算趁着攻城开始时的混乱冲到熔铁城下进入城市,谁曾想到鼠人的密度竟逼得他不得不弃马上树才保住了性命。不过里昂倒也不是很担心,虽然他并不清楚熔铁城的城墙为什么发光,可是战局显然是对人类一边有利的,既如此,他个人进城与否就不需要着急了。
然而骑士不着急,并不代表其他人和他持有同样的观点。“这些家伙简直无穷无尽。”蹲在旁边树枝上的精灵低声抱怨着,他能够感受到自己依附的这棵树木在鼠人的冲击下发出痛苦的呻吟,那些看不清前路以致于一头撞到树上的鼠人几乎快要将这棵树撞断了。
“离无穷无尽还差的远呢。”里昂面对如此骇人的鼠人进军倒是出奇的冷静,单论声势来说,骑士长还见过更可怕的阵仗。不过这不代表着血狮会小看鼠人的威胁,萨隆领边境封锁线的溃败已经让里昂收到了足够的教训。骑士长眯着眼睛仔细观察着鼠人的变化,经过这几次战斗他已经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鼠人这个诞生于瘟疫的种族似乎及其的不稳定,几乎每次战斗的时候,它们的样子和部队构成都会和上一次产生微妙的变化。里昂并不知道这种变化意味着什么,可是战士的本能让他下意识的将这些东西记录下来。
“数量,又增多了。”虽然不能知道鼠人具体有多少,不过从行军的速度和通过脚下这片区域的密度,骑士长自有办法推算出敌人的大概规模。而推算的结果,就是比起他曾经见到过的鼠人大军,出现在熔铁城附近的鼠人数量有着明显的增加。可是,这是不合理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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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道,光是维持自身的存在鼠人就需要摄入大量的肉食,或许它们在瘟疫初期的时候数量上会呈现出爆发性的增长,可是随着自然界中食物的贫乏,鼠人的增长速度理应放慢下来。然而眼前的事实让这些理所当然全部破碎,里昂甚至怀疑这些怪物是不是进化出了吞食泥土充饥的能力,否则它们的数量实在是太过于匪夷所思了。
“轰隆!轰隆!”如雷鸣般的重响打断了血狮的思路,从鼠人浪潮的深处传来了连绵不绝的轰隆声,伴随着的,是树木在呻吟中倒下来的声音以及普通鼠人的惨叫。一些足有成年人头颅大小的红色光点从树林的黑暗里清晰起来,那是巨型鼠人的眼睛。
“我们,怎么办?”巴克姆焦急的询问着自己的骑士,按照巨型鼠人的速度,要不了多久二人现在栖身的树木也会被这些巨怪破坏,到那个时候即便他们没有死于从空中跌落,也会被路过的鼠人们撕成碎片。
里昂却并不像自己的扈从那样急躁,这位骑士只是望着森林深处的巨大身影笑了笑,一个有趣的主意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别着急,我有办法。”
第三百三十四章 熔铁之战(二)
对于我们来说,三层高,需要两三个人才能合抱的树木是可以被称为障碍的东西。可是,如果你的身高足以比肩这些树木,光是大腿的粗细已经不逊于它们的时候,高大的桦树在我们面前也就是跑步时作为指示作用的标示杆一般的存在了吧。树林,那是对于人类来说的称呼,在巨型鼠人强悍的力量面前,这些木头根本谈不上是障碍。
“它们来了。”五十步以外的桦木被一只巨手随意拨到一边,里昂不自觉的想起在浊流镇第一次碰到这些鼠人里的巨无霸时的情况。那个时候攻打浊流镇的鼠人中也就只有一只这样的巨型鼠人,但是它所造成的破坏和震慑力却远比十只普通鼠人叠加在一起大的多得多。要不是当时黑山伯爵挺身而出一人一骑以卓越的技巧干掉了进入城镇的鼠巨人,天知道那场战斗的结果会变成什么样子。
不过现在,血狮打算做的事情可比当初洛萨做的要危险多了。肌肉,因为紧张不由自主的绷紧,骑士享受着自己身体全面启动的感觉,里昂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无所不能。这是只有完全不畏惧死亡的战士才会有的反应,只有对扑向剑刃毫不迟疑的人才能真正享受战斗这种残酷的艺术,血狮可以做到这一点,而他的扈从则不行。
至少巴克姆是无论如何也理解不了自己侍奉的骑士在强敌现身时嘴角的那抹微笑的。他会用疯了来解释里昂在战斗前异常的兴奋,虽然他深切的知道骑士长并不是那样一个噬血的家伙。年轻的扈从晃了晃脑袋,将这些念头从脑子里赶走,里昂的计划疯狂且危险,他必须全力以赴才能跟上自己的导师。
“目标是最前面那个,你右边我左边,只有一次机会,准备好了吗?”里昂活动了一下脖子,手中猎刀已经出鞘,他的身子如捕猎时的猎豹一样弯曲,像是一张蓄满力的弓,只等一个信号便可发出致命的攻击。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肆无忌惮的无畏和强烈的自信,以及像是骄傲的狮子般的从容,极大的刺激了巴克姆,精灵不甘示弱的抽出自己的短刀,将它背到身后防止刀身的反光提前惊动了对手。
“我准备好了。”年轻的森林之子惊讶的发现,自己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和身边的人类竟然出奇的相像。但来不及巴克姆继续思考自己是不是受到了某种影响,拔山倒树的巨大身影已经来到了他们的面前。
“现在!”几乎是发声的同时,里昂的身体已经从树枝上一跃而起,绷到了极致的弓弦骤然释放出所有的力量,他的五感在空中前所未有的清晰!“刺啦!”钝刀刺入牛皮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血狮的獠牙深深的咬进了那个毫无防备的巨型鼠人的左肩!相较起来,巴克姆手中的短刀则安静的多,精灵的身影像是鬼魅一样突兀的挂到敌人的右肩上,他的兜帽被晚风吹落,露出那一头绑成一束的长发。
“嚎!”双肩同时遭到重创,巨型鼠人发出惊天动地的痛呼,但是除了惨叫之外它也做不了什么,因为刚才那次突袭完美的切开了这个倒霉蛋肩上的主要肌肉,深入其中的刀刃更是搅动着脆弱的神经,令它完全无法思考疼痛之外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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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朵!”骑士在鼠人的肩膀上稳住了身体,他口中一边说着,卯足了全身的力气猛地朝着鼠人的耳蜗狠狠的打出了一拳!另一边的喀鲁斯也不甘示弱,手中长刀反手出鞘,精灵头也不回的将这柄银刃送入了巨人的另一个听觉中枢。现在困扰着巨型鼠人的不仅仅是双肩的疼痛了,听觉的受创令这个巨人丧失了方向感和距离感,它开始盲目的朝着前方狂奔,撞到每一根阻拦它的树木,踩碎每一只出现在它脚下的同类!
里昂和巴克姆两个人蹲伏在巨人的肩膀上,尽量躲开每一根从前方撞上来的树枝。没错,骑士长想到的脱离困境的方法,就是劫持一个巨型鼠人,把它当成是一架可以无视树林阻拦的马车。而事实证明,血狮这个异想天开的方法竟然出于意料的简单,毕竟是因为瘟疫变异而成的存在,巨型鼠人的肌肉密度和应变能力完全比不上正牌的巨人种生物,在受到了强烈的刺激时,它们的行为和那些普通鼠人并无不同。
然而里昂还有一些事情并没有想到。首先,是他忽略了巨型鼠人之间的关系,骑士长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选的这只“座驾”本身就是巨型鼠人们中类似先锋的存在,这些庞大的个体虽然不傻,可也绝对谈不上聪明。当这只鼠人身后的同类看到领头的巨型鼠人悍不畏死的朝着熔铁城冲锋过去的时候,它们本能的残暴本性也被激发了,同伴的惨嚎被它们当成了战吼,原本缓步前行的巨人们咆哮着,开始了大步狂奔。
这件事的直接受害人,是原本跟在巨型鼠人身边的普通鼠人们,它们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巨大的同类会突然像发疯一样开始奔跑,不过有一件事它们很清楚,那就是如果它们跑的比这些一脚就可以踩死自己的家伙慢,那么它们就真的会被踩死。
事实有的时候就是这么可笑,在里昂的脱身计划影响下,这一晚鼠人们第一次不要命的冲锋开始了。虽然对熔铁城的城墙有着绝对的自信,可是在看到漫山遍野的鼠人像疯了一样不要命的朝着城市狂奔而来的时候,咒鸦的心里还是产生了本能的畏惧。咒术师不明白刚才还在用少量兵力试探城市防御的鼠人们为什么突然之间发起了如此猛烈的冲锋,不过这不妨碍他开口提醒身边的指挥者。
“它们开始冲锋了!”
不过得到巫师提醒的烈锤大公似乎对此并不领情。“我不瞎,小子,我相信那些正往这里涌的黑色东西绝不可能是热情的矮人姑娘。”安德烈说到这里砸了咂嘴,他发现长久的在人类世界生活让他确实有些想念矮人女性了。也许等打完了这场仗就回族里找几个姑娘?当然,大公并没有陷入这种想法多久,随着巨型鼠人从远处现身,最早的一批鼠人已经闯过了箭网封锁的范围即将接触到城墙了。
“哈哈,看来我的活儿来了!”魔裔兴奋的说着,不等其他人说话,他的身影就化成了一团火焰消失在了督战台上。
“哼,没耐心的家伙。通知投石者部队,让那些老鼠见识一下我们的手段!”矮人用独有的大嗓门朝下方的副官们喊道,他设计的这座城市,可不是只会放箭而已。之前安德烈命令部队只使用弓弩,是因为那时鼠人的队形还不算太过于密集,不过既然对方发起了这么狂暴的冲锋,那就到了重型武器出场的时候了。
与此同时,咒鸦还在用魔法监视着战场,巫师注意到了出现在战场后方的巨型鼠人们,对于这种存在,他在铁堡就见过了,因此并不陌生。不过,咒术师眯了眯闪烁着红芒的眼睛,他好像在冲在最前面的那个鼠巨人身上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公爵大人,您最好来看看这个。”巫师说着,朝着烈锤大公伸出了自己的左手。矮人看了一眼咒鸦,他虽然不是很清楚这个灰袍到底想要让自己看什么,不过想来在这种场合他也不会乱来。再说自己头上戴着的头环也可以保护他的精神不受到魔法的影响。这么想着,安德烈没有太多犹豫就把自己的手放到了巫师的手上。
天旋地转,烈锤大公觉得自己的眼球可能是被从眼眶里扯出来了,他的视野在接触到巫师的瞬间变的极为广大,要说的话,也许盘旋在天空的雄鹰就是用这样的视野来俯瞰大地的。“看那个冲在最前面的大家伙。”咒鸦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安德烈生涩的控制着视野将目光定焦在鼠人们的后方,那些巨型鼠人身上。
“胡子在上,这些家伙放大了之后可真丑。”矮人说道。但是他很快想到咒鸦不会只是想让他看看巨型鼠人的样子,他开始试着寻找这些巨型鼠人身上不对劲的地方。这并不困难,毕竟在所有狂乱冲锋着的巨人中,有一个的行动路径特别奇怪。“山羊的屁股啊!这不是里昂那小子吗?我知道他是个骑士,可是他什么时候学会骑这东西了!而且在他旁边,该死的,一个长耳朵!”
咒术师当然是认识精灵的,而之前在铁堡的时候他也曾听爱尔莎他们提起过王国骑士团的二团长,那个有着血狮之称的骑士。只不过光凭模糊的描述纵使是咒鸦也无法确认鼠人身上的人的身份,而现在既然烈锤大公认出了里昂,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我想我们得找个办法把他们接回来。”巫师提议道。
“你的魔法做不到吗?”松开了握住咒鸦的手,矮人大公晃了晃自己有些眩晕的脑袋问道。
“他们离的太远了,而且他们骑的东西跑的太快,我没办法锁定。”咒术师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切,我还以为魔法真是万能的呢。没关系,也是时候派他们出去大闹一番了!”安德烈吹了吹胡子,在调侃了一句巫师之后从腰间掏出一面小小的圆筒,朝着城墙外面一指,随着“噗!”的一声轻响,一颗黑色的弹丸被打到了夜空中,然后在空中炸开变成了蓝色的烟雾。
“钢铁军团,出阵!”收到信号的传令官们大声呼喊着,不一会,某种机械特有的声音从城墙的下面传了出来。
第三百三十五章 熔铁之战(三)
“嘶啦!”皮毛和肌肉在高温的城墙上烫熟的声音此起彼伏,如铁浆般的热量让鼠人的身体直接跳过了着火这个环节,只要任意部位接触到城墙上,那些身体组织就会像融化一样瞬间汽化消失,只留下几点零星的黑色残渣里面闪动着火焰的光彩。这不是一座可以用数量来攻下的城市,即使想用尸体堆出一条足以登城的阶梯,所要付出的代价也会数十倍于普通的城市。
攻城的鼠人们很快也发现了这一点,即便是只剩下本能的野兽,它们也可以清楚的意识到面前这堵散发着致命温度的城墙有多么可怕。但是意识到归意识到,这些先锋现在处在一个非常尴尬的境地里,往前冲,它们将死于熔铁城的城墙,至于往后退,那更是万万不可能的事情。在身后同伴的推搡下,莽撞的停下脚步或者转身都只能让自己淹没在后方的队伍里,最终被踩成肉泥。
可,野兽不会甘于死亡,越是困境,越是困兽,它们越能爆发出令人类无法理解的力量,在野性的世界里,绝望是不存在的词汇。在目送着最前方的同类汽化之后,那些较为靠后的鼠人开始为了自己的生命进行尝试,它们尝试的办法并不高明,但也是在这种情境里唯一可行的方法,跳跃!
城墙上的士兵惊讶的看着那些鼠人像是跃出水的鱼一样争相朝着城墙上跳跃起来,它们的身体素质虽然强悍,可还不到能够一跃跳过着高耸城墙的程度。所以当跃起的力量消失,这些野兽也只能一边发出不甘的咆哮一边朝着下方落去,淹没在同类的黑色潮水里。
“愚蠢的野兽。”不少熔铁城的士兵们鄙夷的看着城下的鼠人,在他们看来这种尝试毫无意义,即使鼠人们再尝试一万年,它们也绝不可能跳上城墙。有些人甚至放下了手中的武器,开始惬意的观赏这场残酷的现场秀。然后他们就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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鼠人的利爪穿过铠甲的间隙刺破布衣扎进柔软的肌肉组织里,带着病菌的獠牙咬破纤细的喉管,只轻轻一扯,就将里面的各种器官拖了出来。那个倒霉的士兵到死都没有明白为什么鼠人可以登上城墙。事实上别说他不理解,这个倒霉蛋身边的同袍们也没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极少数的人才清楚野兽是如何上来的。
“野性的直觉或许粗鄙,但从来都是最有效的。”站在督战台上的烈锤大公就是这极少数的人之一。他清楚的看到那只登上城墙的鼠人在空中以另外一只鼠人做跳板,经过一连串只能被归类为巧合的空中动作“意外”的踏上了熔铁城的城墙上端。这看起来像是幸运女神的玩笑,用来惩罚那个太过于怠惰的士兵,不过安德烈很清楚这样的意外在旁的基数面前很有可能再次重复,而战场上容不得任何这样的差错。
“拔出你们的剑!你们这些软蛋!把那些家伙从城墙上踹下去!”矮人用他的大嗓门大声咆哮着,他的命令被传令官们快速的传递到城墙上的每一个地方。其实不需要安德烈提醒,那个倒霉士兵的遭遇已经让所有人都意识到站在城墙上并不是百分百的安全,战争应有的恐惧在这一刻迟来的笼罩了他们。
“技术官们在干什么?你们是打算吃完早饭再出来打仗吗!”公爵的愤怒带来了直观的后果,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士兵们惊恐的看着那些最矮足有两人高的金属魔像迈着沉重的脚步从城墙的暗门里走了出来,这些身上布满了各种魔法符文,身后的管子里不时喷吐出呛鼻气体的大家伙完全无视了城墙上的士兵,它们径直走到城墙的最外围,然后毫不犹豫的纵身跳了下去!
咒鸦看着那些魔像像是陨石一样砸到城墙下的土地上溅起大片的尘土,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它们不会受到城墙的影响吗?我是说,那些高温不会把它们的外壳融化吗?”
“关心点有用的事情吧,巫师,矮人的工艺可不需要你来操心。”安德烈挑了挑眉毛,可虽然他听起来像是在嘲笑咒鸦,矮人的视线却始终锁定在城墙下的战局上。
钢铁假人们的加入令刚刚看到点希望的鼠人们再次躁动起来,这些铁皮人完全无视了野兽用以杀敌的利爪和獠牙,它们沉重的金属手臂和手臂上携带着的致命武器让它们成为了绞肉机一样的噩梦!然而,凡事并不是只有一方面,在魔像大军冲入鼠人的浪潮之后,一些比同类聪明一些,也大胆一些的家伙凭着自己的身后爬到了假人的头顶,它们靠着魔像庞大的身躯作为跳台,猛地蹿向城墙之上!
混乱,终于在此刻从城墙下传递到了城墙上,巨像迟缓的动作让它们无法快速的离开城墙的正下方,这无异于人类一方亲自垂下了绳梯迎接鼠人们登上自己的城楼。只不过区别在于这些绳梯有很大的概率杀死攀爬着它们的人。人类的怒吼声,鼠人的咆哮声,武器刺入**的声音,利爪撕开甲胃的声音,这些声音混杂在一起,组成了一曲最残忍也最激动人心的乐章,跟着熔铁城城墙上发出的刺目白光一起升入黑暗的夜空。
“喂!是我产生错觉还是怎么了?那些东西是不是会动的铁人?”正在鼠巨人的肩膀上艰难的使用手中长刀控制着方向的巴克姆看着远方从上空落下的魔像大军发出不由自主的惊叹。作为生长在森林的精灵,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这样的东西,不如说作为精灵,巴克姆的日常生活里就从来没见过如此巨大的金属造物。
“看起来这些老鼠把我们的烈锤大公真的惹生气了!这东西我也就见过一次而已,那个时候我记得大公的存货也不过五具,没想到现在已经有这么多了。”血狮耸了耸肩,他曾经见过一次钢铁魔像,不过那个时候烈锤领的建设还在初期阶段,这些傀儡远没有现在这样威风。
“现在怎么办?”眼看着森林已经被甩在了身后,巴克姆看着周围状若疯狂的鼠人们有些心悸的说道。
“怎么办?你看到那些鼠人怎么冲上城墙的了吗?它们怎么上去,我们怎么上去。”里昂理所当然的说着,完全不管他身边的扈从已经可以塞进去整颗鸡蛋的嘴巴。
第三百三十六章 熔铁之战(四)漫长的飞跃
鲜血的味道是城墙上的主调,防守在这里的士兵们惊讶的发现,原来这世界上还有如此恐怖的怪物。震慑住他们的并不只是鼠人的形体,更是那种疯狂。一百只鼠人冲向城墙下的魔像,能够躲过从上方倾泻下的箭雨,避开铁人的攻击,爬到魔像身上的幸存者不足十只,而这十只鼠人中可以成功爬到傀儡的头顶,最接近城墙的高度,不足一掌之数。这不到五只鼠人里可以完成飞跃,真正落到熔铁城城墙上的则更少,有的时候它们为了争夺更好的起跳点互相碰撞,导致没有一个可以攀上城墙,有的时候它们跳跃的蓄力不足,一头撞到灼热的墙壁上烧成一团灰烬。
但,哪怕是百中选一甚至更加稀少的比例,对漫山遍野的鼠人大军来说也是一个相当可怕的数字。烈锤领的士兵们不得不一面朝城墙下射出箭矢,同时提防着野兽的登陆,好在这样的情况注定了同一时间不会有过多的鼠人登上城墙,手拿近战武器的战士有足够的反应时间击退这些敌人。
如果战局这么持续下去,等到天亮的时候鼠人大军也不能得到什么实质性的战果,这场交战或许会像在王都时一样最终以鼠人的食物严重不足告终,可是,当巨型鼠人们终于接近城市的时候,战场上的风向再次产生了变化。
“喂,人类!这些家伙不停地爬上来,怎么办?”一脚将从巨型鼠人背部爬上来的敌人踹下去,巴克姆的声音颇有几分急促的意思。随着巨型鼠人们开始靠近熔铁城,大量的普通鼠人像是依附在大树上的攀援植物一样爬了上来。看样子它们是希望通过高大的同类直接扑到城墙上去。这本不是太过麻烦的事情,可是对于精灵来说,一边控制巨人的行进方向不至于让其跌倒,一面还要小心不被爬上来的鼠人干掉,这就有些太难了。
“有吗?我觉得还可以啊。”和狼狈不堪的扈从不同,里昂现在的情绪倒是非常的高涨。在鼠巨人不算宽阔的肩膀上,血狮竟然不顾被甩下去的风险站了起来!一把到处都是破口的旧猎刀在他的手中好像变成了传说中可以屠龙的宝剑一样,即使是在这种狭窄颠簸的情况下战斗,里昂的脚步和气息也可以保持在非常平稳的状态。甚至在将自己这边的鼠人清理干净之后,骑士还有余力用武器伸到精灵的那一边将一些巴克姆来不及处理的敌人解决掉。
“呜…”如果说在平地上精灵的战技和骑士长还有一拼之力的话,那么二者的高下在眼前这种极度恶劣的环境中则展现的非常清楚,同样的情况下,巴克姆必须依靠着插在巨人身上的长刀,半蹲着身子才能保证自己不被甩下去,这也就注定了他左手的短刀可以做出的反击动作十分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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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随着更多鼠人爬上来,精灵势必会坚持不下去。不过好在巨型鼠人的脚程还是足够快的,即使是马车也要跑上一会的距离在它们大步的迈进下快速缩短,眼看着里昂他们控制着的巨人在不知不觉间已经离熔铁城的城墙没有多远了。而城墙上散发出的热量也在提醒着骑士长和精灵,一旦他们疯狂的计划失败,等待他们的下场并不会比死于鼠人的攻击好上多少。
“嘿嘿,准备好了吗,小子?”身上溅满了血迹的骑士站住身形,毫无惧色的看着前方快速接近的钢铁魔像,他知道烈锤大公不会为了他们两个人停止魔像的运作,所以想要活着回到城墙上去,他和巴克姆不仅仅要完成两次极为困难的飞跃,更要躲开来自傀儡的攻击。
精灵没有回应骑士的问题,不过从他略微站起的身形来看,巴克姆正在努力让自己跟上里昂的行动计划。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或许精灵曾经的训练让他可以熟练使用自己的武器,但是战士的训练里可不包括如何从一个五米高的巨人肩上跳到另一个差不多高的傀儡假人头上最后再等上城墙,这无关战斗的技巧,完全是对身体素质和时机掌控的考验。巴克姆咬了咬牙,反手用刀柄将身后一只企图偷袭自己的鼠人敲下去,若是在以前,他不会怀疑自己在密林中练就的身手,这次跳跃绝不会比在脆弱的树枝间飞荡要困难。可是现在……
瞎掉的眼睛仍然让年轻的战士感到不适,巴克姆很担心在只有一只眼睛的情况下他身体的平衡感和方向感能不能和之前一样好。不过,现在可不是担心这些的时候。巨人和铁人之间的距离已经十分接近了,在这个距离上,精灵甚至可以看清那些钢铁傀儡是如何利用身上的刀刃将妄图爬上它们身体的鼠人绞成一团碎屑的。
“放心,那不会是我们的结局。”不知何时来到巴克姆身边的里昂注意到了自己的扈从在担心什么,他只是瞥了一眼傀儡上的刀刃就将视线挪开了,就如骑士说的那样,血狮从来不会无谓的担忧。只是里昂很怀疑精灵能不能像他这样在危险之前保持镇定,所以为了让巴克姆从过度的紧张中缓解出来,他又说道,“再说如果你要是被绞碎了的话不会有这么多血的,你知道,我一直觉得你们这些精灵身体里流的是树汁。”
带着几分种族歧视的恶劣笑话起作用了,在骑士长的刺激下,精灵的身体明显放松了些许,同时巴克姆也不甘示弱的反击着里昂的调侃,“我身体里流的是不是树汁我不知道,不过你要是不小心掉进去的话,恐怕会把这个战争机器卡死吧?都一把老骨头了就别出来加重年轻人的负担。”
“哈哈哈哈”里昂听了不怒反笑,他现在觉得身边的这个精灵有点他手下士兵的样子了。“那我们就来比一比,看看谁先踏上城墙?”
“乐意奉陪!”
碰撞,来临。
巨型鼠人的身上没有铠甲,如果说那些普通的鼠人还能找到一些人类遗留下的防具武装自己的话,那么这些大家伙可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它们唯一的防护能力,来自身体上厚重的毛皮。不过,庞大的体型给这些巨人带来了常人无可比拟的厚实皮肤,当时巴克姆在将武器刺入巨型鼠人肩膀的时候就觉察到,它们的皮肤硬度并不比普通的皮甲差。
那么,这样的皮肤遇到出自熔铁城的魔像时能不能起作用呢?答案是否定的,和体型相比毫无长进的智慧让巨型鼠人们伸出手臂,想要凭力量控制住骇人的金属傀儡,它们的毛皮和皮肤在旋转的钢制刀刃面前并不会比黄油结实,疼痛,甚至比伤口处喷出的血花更晚的被察觉到。
“嚎!”因耳部受到重击麻痹的感官被剧烈的疼痛唤醒,恐惧,愤怒,以及其它原始情绪掌控了这个巨人。它顶着双臂上乏力的感觉,猛地扭动身子,竟是想用自己的左肩去撞击魔像的锋刃,借此将肩膀上的骑士和精灵杀死。
城墙散发的高温加上前方金属傀儡转动的利刃吹起的气流混杂成了令人窒息的热风,里昂和巴克姆都很清楚,他们的机会只有一次。魔像的刀刃已经离二人不到十步的距离,机械带动刀刃旋转的刺耳声音挑动着战士们的耳膜。没有发令,也无需发令,几乎在同一时间,血狮和他的扈从一同从巨人的肩膀上跃出!
呼,吸…
巴克姆从来没觉得一次换气有这么漫长,但是当他跳向魔像的头部,感受着可以将自己绞成碎肉的杀戮机器在脚底不到一个拳头的距离转动,战场上的喧嚣和紧张仿佛都成了很久以前的事情。一瞬,万年。精灵想到了很多,他记起了故乡的森林,童年对人类世界的向往和同族的鄙夷。
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虽然失去了一只眼睛,可是现在我正在这里经历着无数人做梦都参加不了的冒险!时间在精灵的勇气升腾时恢复了流动,重力拉扯着两具躯体向下坠落,在二人的脚下,是不知巧合还是故意低下的傀儡头部。“吼啊!”巴克姆下意识的咆哮着,在这一刻,所有所谓精灵的矜持,森林之子的傲慢,那些古老的传统和信条都远远的被他抛在了脑后,留在巨型鼠人的肩膀上被冰冷的钢刃撕成碎片!
“哐当!”脚下,是坚固的金属,里昂看了一眼自己的扈从,在看到巴克姆眼中燃烧着的某种东西时露出欣慰的笑容,战士的成长只能,也只有在生死之间才能完成。现在,他的小跟班离一名合格的战士又迈出了一步。不过,此时可不是庆祝的时候,魔像的头顶并不安全,且不提正准备和两人争夺这有限空间的鼠人,钢铁傀儡不可能保持一个姿势不动,他们的时间并不充裕。
但那又如何呢?落地的脚是左脚,接着前冲的力量,右脚从身后重重的踏到身前,力量从脚跟爆发,在脚趾离开金属是达到极致。所谓的紧迫,所谓的千钧一发,在老练的战士面前毫无意义,哪怕利刃加身,在生死中锻炼出来的心灵也只有一种反应,从容。
第三百三十七章 熔铁之战(五)
“啪嗒。”染血的军靴踩到岩石铺就的城墙上,里昂的动作轻盈的宛如风中的精灵。即使身上穿着限制行动的铠甲,血狮也可以轻松的完成高难度的身体动作,或者说,对于一名合格的骑士来说,铠甲本来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安全落地的骑士长没有去管自己的扈从,他甚至来不及跟周围的士兵们报上自己的名号,从旁边那些巨型鼠人身上跟他一同着陆的鼠人就已经呼啸着扑向了他。
转移重心,低头,矮身,出刀,回旋。这一串动作被老练的战士一口气做完,当然,骑士长手中的钝刀不足以让他完美的杀死四周的敌人,可是却足够将离他最近的鼠人击退,让这个倒霉蛋成为他和其它鼠人中间的阻碍。里昂一直都很善于保护自己的武器,可是饶是骑士长控制了手上的力度,他的猎刀还是在这次挥击之后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声,这柄本来只会被用于狩猎野兽的武器在沾染了太多不应沾染的血后从刀柄处折断。
武器的破碎来的太过突然,让血狮的身体无法控制的朝着后方倒去,眼看着就要跌下城墙!不过好在在这个关头一只手伸到了里昂的面前,一把拉住胸甲颈部的空隙,止住了骑士下坠的趋势。“嘿,我想这次算我赢你应该没意见对吧?”巴克姆的独眼里闪动着得意的光芒,在乱战中救下自己的导师,这可不是每天都有机会的事情。
“好吧好吧,大不了今晚的酒我请就是了。”里昂耸了耸肩,反手将巴克姆为了空出一只手收回腰间的长刀拔了出来,然后一脚将冲到精灵背后的鼠人踹下了城墙。“这把刀先借我一下,反正你现在的水平用那把短的正好。”说完,不等扈从答应,就已经冲入了不远处的战团当中。
精灵很想追上自己的骑士问问他什么叫“现在的水平”,不过在说话间,更多的鼠人已经踩着魔像的脑袋跃到了城墙之上!巴克姆没有喘息的空暇,他不得不拿着手中仅剩的短刀,加入这场原本不属于自己的战争当中去。起初,城墙上的士兵们对这个突然出现在这里,脸上带着骇人伤疤的精灵感到了不下与鼠人的惊讶,他们中的一些甚至以为这个丑陋的家伙是某种新型的鼠人而对他刀剑相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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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很快,熔铁城的战士们就注意到这个长着尖长耳朵的家伙似乎并不是来找麻烦的,巴克姆的身手虽然还比不上里昂,可是他本来底子就不错,在经过这几天骑士长的指点和实战经历,倒也有了在这战场上穿梭的资格。不过在和鼠人们交手的时候,或许是第六感发挥了作用吧,精灵总是觉得有几道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其中有一道颇为令人不寒而栗。而他不知道的是,在里昂离开他加入远处战团的时候,骑士长在跑动中随手接住了一记来自阴影中的挥砍。
“你们是哪边的?”魔裔的长剑虽然被血狮架住,不过他并不在乎,且不说喀鲁斯的另一只手里锋利的匕首已经就位,光是这一剑,他也只是试探着刺出的。倒是里昂在看到挥剑者的时候吓了一跳,他可没想到会在这座城墙上看到魔裔。不过骑士长的惊讶并没有持续多久,他抬手将交叠在一起的武器撤开,上下打量了一下对方。“我可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一个山羊之子,你是烈锤大公请来的帮手?”
“哦?”魔裔挑了挑眉毛,虽然他暗色的皮肤上并没有毛发,这只是他在人类世界中待了太久染上的习惯,“你就不担心我是来帮这些老鼠的?毕竟想凭它们攻下安德烈建造的这座城市可不容易。”虽然用的是疑问句,不过从喀鲁斯在对话中直呼了烈锤大公的名字来看,他并没有想要隐瞒自己阵营的打算。
“嘿嘿,或许是直觉吧。这几天跟那个精灵小子,不,应该是见过那位长者之后,我总觉得脑子里好像多了些什么。”血狮笑着回答到,他自己其实也很困惑,这种奇妙的感觉在精灵们居住的森林里邂逅了绿之子后就一直跟随着他。在骑士长的世界里,好像除了外貌,声音之外他又多了一种认知物体的方法,而这种方法反映到看人上,就表现为里昂可以粗浅的辨识对方的某种特质。这特质具体指什么,骑士不得而知,但由此却可以轻易的判断出那个人或智慧生物对自己有没有敌意。
“哼,装神弄鬼的家伙。”喀鲁斯可不能理解里昂的感觉,魔裔将骑士的反应按照自己的常识归类成了故弄玄虚,不过他也没有继续和对方攀谈下去的打算。之所以会出手试探里昂,一方面是想看看这个人类是不是某种其它生物假扮的,另一方面,像血狮这种层次的战士可不是在哪里都看得到,作为一名武者,想要较量一下是难免的事情。
“对了,如果你确实是我们这一边的话,还请阁下关照着点我的扈从。那小子死了倒是不要紧,关键是能不能得到精灵们的援助,他还是可以起到比较关键的作用的。”说完,骑士长也不等魔裔的回话,反身从一名士兵的腋下出刀,捅进了一只原本应该扑倒士兵的鼠人的心窝里。
喀鲁斯现在觉得脑子有问题的或许并不只有自己的老朋友,这个王国的人脑子好像都不大正常。一般来说,哪会有骑士将自己的扈从随便托付给一个刚见面的魔裔的,真是疯了。这么想着,杀手摇了摇头,一手长剑一手匕首的身形再次隐入黑暗之中,寻找起下一个毫无防备的猎物。比起保护精灵,还是在这难得的战场上尽情杀戮比较符合喀鲁斯的想法,至于骑士的委托,如果不碍事的话帮这家伙一两次也无妨就是了。
“看起来我们的魔裔先生和骑士长聊的挺投机?”站在督战台上的咒鸦当然没有放过里昂和喀鲁斯的对话。本来巫师比起血狮更在乎精灵,可是当里昂接住魔裔砍击的那一刻,咒鸦敏锐的感觉到了骑士长身上有着什么东西,虽然极为微弱,可哪怕这微弱的力量也不应该出现在一个正统的人类身上。
烈锤大公听到灰袍的话只是冷哼了一声,他才不在乎那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反正以二者的身手和见识,这些琐事轮不到他来操心。况且比起那些,战场上的局势更加让公爵关注。魔像大军受到巨型鼠人的干扰,前进的步伐变的更加缓慢,这使得越来越多的鼠人跳到了城墙上,不过这还不是最麻烦的事情,真正让安德烈感到棘手的,是他知道对方绝不会这么轻易的结束这场攻城战,按照报死女妖给出的死亡人数,眼下的战局远不至于此。
光,像海上的灯塔般闪耀,却又如天空中的星星一样忽明忽暗。这些光来自于鼠人身后的树林,只不过它们和熔铁城壮绝的城墙相比实在不算什么,几乎所有人都把它们忽略了。只有那些一直警惕着远方威胁的人才能隐约抓住这光的轨迹。比如烈锤大公。
“那是,什么?”
第三百三十八章 熔铁之战(六)女巫的游戏
“真是无聊,我们一定要这么做吗?”年轻的女孩不满的抱怨着,一只手发泄似的将自己手里的材料扔进眼前的大锅里。当那些囊括了各种说的上名字或者干脆辨别不出形状的东西从她的手中落入汤锅里的时候,汤锅里的液体竟然像是某种深海生物一样从内部泛出刺目的光,显示出几乎完全透明的胶状内质。事实上不止是女孩身前的大锅,在这片树林里还架着为数众多的类似容器,在这些容器前也都站着一名负责向汤锅里扔入原料的人。
“少抱怨一些吧,如果你的话被库伊拉女士听到,她肯定会责罚你的。”离女孩最近的另一口汤锅边,穿着宽大暗绿色长袍的人回答道。从声音不难听出,长袍里的人同样是个女孩而且年纪不大。小女孩说话的口气有些急促,似乎是对同伴的抱怨感到不快,当然更大的可能性是因为她因为身高的问题必须踮起脚尖才能将手里的材料按照指定的角度扔到汤锅里。“再说本来就是因为你迟到了,转移魔法才会延迟,不然这个时候黏土巨像应该已经完成了才对。”
一开始说话的女孩不满的嘟起了嘴,她明亮的眼睛里有着可以让所有男性都束手无策的娇蛮。不过,可爱的外表并不能帮助她改变眼前的现状,女孩粗鲁的抄起锅边的木棍,狠狠的朝着锅里的胶状物捅了起来,看样子是要把这团东西全部捣烂才肯罢休。
“绮莉!”短促的怒喝带着令人心神不安的颤音,听到这样的呵斥,不论什么人都会瑟缩一下,绮莉也不例外。何况,这声音是从她脚边的干尸头颅里发出来的,这颗脑袋本来面容祥和的正放在地面上,此时随着声音,干尸的眼睛也随之睁开,露出眼皮下昏暗散乱的瞳孔。这诡异的景象恐怕会让正常人转头就跑。可女巫到底不是一般人,绮莉在听到训斥后乖乖的放下手里的木棍,然后弯腰捡起头颅后面辫成一束的头发,将它举到和自己的视线水平的高度,没好气的说道,“知道啦库伊拉大人,我在好好工作。”
完成了警告的任务,干尸的眼睛慢慢合拢起来,脸上的表情恢复了一开始的样子。绮莉朝着头颅摆了一个鬼脸,将它随手扔到了身后不远处,听到干尸的脑袋砸到泥土上的声音似乎令女巫高兴了一些,她再次从腰间形形色色的小布袋里掏出要用的材料,扔进汤锅里。
“你看,我提醒过你了。”矮小的女孩带着些许的幸灾乐祸说道。她早就对绮莉这个天赋异禀的同龄人感到不满,虽然碍于两人间实力的差距不能明说,可是看到不喜欢的人吃瘪总是令人愉快的事情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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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矮小女巫显然低估了绮莉现在生气的程度,后者从胸前衣服的缝隙里抽出一根两指长的灰色细棒,随手朝着同伴一指,一道魔力组成的闪电瞬间劈到后者身上,虽然不致命,可是还是让嘲笑者倒在地上抽搐了将近一分钟。惩治完自己嘴贱的同伴后,绮莉一只手搭在汤锅边,撑着自己的脸蛋,另一只手用魔棒再次百无聊赖的戳起来。“无聊,太无聊了!为什么我们堂堂失心女巫团要帮着这些藏头露脸的家伙干这些事情,你说对不对佩格?”
被称作佩格的小女巫在抽搐中颤抖着伸出她的右手,对着绮莉比了一个中指。
女巫们的打闹并没有影响其他大锅前的人,事实上,除了这两个个性十分鲜明的女巫之外,站在其他大锅前的家伙身上都同一穿着一种复杂的服饰,这些服饰上没有常规的装饰图案,只有一个个黑色的圆形斑点点缀在褐色的衣物上。有趣的是,这些圆形斑点中心总会伸出一条或者更多白色的细线,与其它的斑点中央连接在一起。这让这些人的衣服看起来不仅杂乱,而且总有一种让人眼花的不适感。
矮小的女巫佩格终于熬过了魔法的效果,她颤颤巍巍的从地上爬起来,兜帽下的眼睛恶狠狠的看着绮莉,可是又不敢做什么实际行动。女巫团中的规矩很少,但是违背的人下场往往都极为凄惨,在这为数不多的规矩中,有一项就是年幼的女巫在成年前不得反抗比她更强的未成年女巫,这是为了巩固女巫之间根据实力制定的统治关系,方便她们长大后融入女巫团之中。至于这种规矩会不会滋长年轻女巫间的仇恨,那可不是老女巫们会关心的事情。
“等着吧,虽然我不能对你动手,但是这里可不是失心滩,我总会找到机会的。”佩格咬着牙在心里向自己承诺着,她受够了绮莉的任性妄为。即使是在疯狂的女巫团中,绮莉的性子也是最让人害怕的那种,她的随心所欲和残忍噬血几乎让每一个和她有过交集的未成年女巫都受过不同程度的伤害,有些还赔上了性命。而佩格作为年轻一辈中仅次于绮莉的存在,经常被指派和后者共同执行任务,她所受的伤害更是数不胜数。这一次,矮小的女巫决定要趁着苍狮王国混乱的局势,让自己的同伴好好反省一下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在地狱里。
且不管两个年轻女巫之间的矛盾,她们面前汤锅中的胶状物在规律的闪光中变的越来越小,每一次材料的投放不仅没有增加这些东西的体积,反倒让它们更加的凝练,又经历了几十次闪烁过后,这些胶状物就变成了锅底透明的小圆球,体积甚至没有成年人的一个指节大。
“呼……终于完成了,真是丝毫不令人愉快的工作。”绮莉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汗水,伸手把锅底的小球拿出来,在手上抛了抛,对着月亮像看水晶的成色一样检查着透明度。在她身边,佩格也完成了自己的作品,只不过比起绮莉完全透明的小球,她的那个因为被电倒在地上错过了一次材料的投放时机而有了一丝浑浊。不过这也比其他褐袍人的作品要好的多了,毕竟正牌女巫的手法可不是一次两次就掌握的。
“我说佩格啊,我们来比比吧?看看咱们两个的魔像那个能杀死更多的人怎么样?”女巫的眼睛忽闪着,那样子丝毫不像是在讨论杀人这么残酷的事情,倒更像是在和朋友商量甜点的选择。佩格没有说话,她知道自己不论怎么回答对方都会强迫她接受这个“游戏”,而这个游戏的结果从一开始就没有悬念,绮莉总是最好的那个,一直如此。
矮小的女巫弯下腰,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把自己手中的小球贴着地面滚出去,在小球接触到地面的时候,地上的泥土像是遇到磁铁的铁砂一样自然的吸附上来。随着这个核心的滚动,越来越多的泥土混杂着岩石,树木,以及其它在地表的东西越滚越大,直到变成一个直径大约十米左右的巨大土球才停止下来。紧接着,可怕的事情发生了,这个土球开始变形,在土球中开始伸出粗劣的手和脚,团成一团的主体开始向着人形转变,最后变成一个身高超过十米的巨大土石巨人!
“干的不错啊!来看看我的!”绮莉看到同伴的魔像后兴奋的说着,然后将自己手里的小球一下子抛向了空中!
“你在干什么?魔像核心必须更多的接触土地才能融合……”佩格的话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因为她眼睁睁的看着绮莉的魔像核心撞到她的魔像后背上,然后像是黑洞一样,将自己已经成形的魔像吞噬,顺着魔像的腿部猛烈的抽出更深层的岩石,到了后来,那已经不是土石魔像了,地表下的岩石像是铠甲一样包裹住了魔像的全身,形成了坚固的铠甲,而魔像的身高,更是长到了骇人的十五米左右,这已经是超过熔铁城城墙的高度了!
“哎呀,看看我,手不小心滑了,你不会介意吧?”绮莉走到同伴身边,地下身子在佩格耳边轻轻说道,“对了,如果我没有看错,我已经赢了呢。”她说的没错,因为在绮莉的魔像核心夺走了原本属于佩格魔像的全部躯体后,矮小女巫的圆球就像是一粒不起眼的砂砾一样失去了透明的感觉掉落到了地上,这枚核心已经不能使用了。
“嘻嘻嘻,别气馁嘛,我会连你的份一起杀回来的。”
第三百三十九章 熔铁之战(七)灼热的惊喜
或许对于女巫来说,她们手中的泥土魔像只是娱乐的工具。但是对于那些要和魔像作战的人,这巨大的杀人机器可和有趣半点边的沾不上。魔像们巨大的阴影高过了树冠,在城墙散发的光亮下变的更加骇人。不过令人欣慰的是,除了绮莉的魔像有着恐怖的尺寸,其余褐袍人制造的泥土巨像充其量也只是比巨型鼠人大上一些罢了,和烈锤大公手下的钢铁假人相比虽然有体型上的优势,不过在材质上则差强人意。
“哼,雕虫小技,他们不会认为靠这些泥人就能打下我的城市吧?”督战台上的矮人轻蔑的说道,虽然泥土巨像的出现是他没有料到的情况,不过如果那些巨像真的只像它们的外表一样,那么它们甚至不值得熔铁城再使用另外一种武器去解决。
可,事情真的像烈锤大公想的那么简单吗?要是那些泥人无法提供足够的战力,为什么对方还要大费周章的在战场上制造一群无意义的士兵呢?咒鸦的眉头皱了起来。他能感觉到这些泥土巨像的构成始于某种魔法,某种他并不熟悉的魔法,这种未知感让咒术师十分不舒服。巫师很想提醒一下身边的公爵那些魔像恐怕没有这么简单,不过碍于他自己也不清楚魔像究竟哪有问题,所以并没有开口。
这样做的结果,就是当那些泥土巨人穿过鼠人的黑潮走到城墙下一把将还在和金属傀儡鏖战的巨型鼠人们拉开的时候,发生了令人倒吸一口冷气的一幕。确实,泥土的硬度远不及金属,更别说是由熔铁城地下工坊打造,兼具了矮人和人类工艺的合金了,然而,在这些巨人的交战中,硬度并不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见鬼的,这些家伙难道打不坏吗?”安德烈亲眼看到自己的钢铁军团一次又一次的把泥土人的身体切开,有几次甚至将对手拦腰斩断!但就是这样的伤势,对于这些泥土巨人来说好像完全不痛不痒,每一次身体受到伤害,这些巨像都会从脚下的土地中吸取足够补充自己身体损失部分的泥土补足自己的身体,而且这个过程非常的快速,有的时候甚至那些来不及从地面上逃开的鼠人也会被卷入巨像之中,变成可怜的牺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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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随着泥土和金属的交锋,可以无限修复自己的土人有着明显的优势,反观熔铁城的钢铁魔像,它们的能源和武器磨损都不是无限的,与巨型鼠人的战斗已经让不少魔像的刀刃出现了卷刃或者裂痕,这种情况在和更加难缠的对手战斗时变的更加剧烈。尤其是绮莉制造出的岩石巨人,如果说其它的泥人是用时间慢慢消耗掉金属傀儡的力量,那么这个高十五米的大家伙就是真正在正面击败了公爵的作品,岩石互相挤压形成的外壳是如此坚硬,哪怕旋转的刀刃砍上去也不过是留下一点白色的痕迹,而为了和血肉之躯战斗设计的假人也没有配备重型的武器,这使得它们根本没有重创岩石巨人的手段!
“喂,巫师,你有没有办法干掉这些玩意?”看着自己亲手打造的魔像被岩石巨人一拳一拳砸成了废铁,安德烈明白眼前的情况不是他可以应对的了的,如果让这东西攀附到城墙上,天知道它能杀死多少士兵。
咒术师紧皱着眉头,他看着岩石巨人,眼睛里闪烁着强烈的魔力光芒,作为一名施法者,只要咒鸦可以略微窥探到这些泥土人的魔力核心,自然有办法将它们还原成普通的泥块,然而这种方法对那些普通泥土巨人还好说,绮莉的魔像外皮上的岩石在防御住了外来的物理攻击时,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把魔力运转的路线包裹了起来。自然界中的岩石和金属是最能阻隔魔法的东西,除了少数的宝石有着亲和魔力的效果,大部分的情况下一层石皮已经足够让老练的施法者束手无策,咒鸦也不能例外。
“如果能敲开那层石头,我想我可以试试。”巫师颇为不甘的说道,要求来自普通人的帮助对于像咒鸦这样的施法者来说简直就是在承认自己的无能,灰袍的自尊让他在说出这句话时少见的脸红了一下。
所幸烈锤大公现在可没有闲心来观察巫师的脸红不红,听到咒鸦可以解决这尊岩石魔像,安德烈喜出望外,他转头对着后方的传令官大喊道,“把投石机搬出来!给我瞄准那个石头人狠狠的砸!”
“可是大人,这个距离如果使用投石机的话,城墙上的人也会受到波及的!”
传令官的疑虑并没有错,解决了拦在城墙前的金属傀儡,岩石巨人的双手已经可以触及到城墙上的存在了,如果这个时候使用投石器这样的设备对其进行攻击,就是飞溅出的岩石碎块也会对城墙上战斗着的士兵造成灾难性的影响。可战场上瞬息万变,烈锤大公深知如果放任岩石巨人走到城墙前造成的后果只会更加可怕,所以他一咬牙,朝着传令官一挥手。
“传我命令,所有投石机,瞄准那个石头人,给我砸!”
传令官低身致意之后迅速的跑开了,既然公爵已经发布了命令,那么也就意味着他将会承担这个命令的后果。
“听着巫师,你只有一次机会,如果你弄不垮那东西,我就把你装在下一发投石机的发射篮里!”安德烈恶狠狠的对身旁的灰袍威胁着,从他的表情来看,咒鸦毫不怀疑他确实会这么做。
早已在城墙后方架起来的投石机随着命令迅速的转向,士兵们喊着整齐的号子转动着木质的绞盘,将这些战争机器对准它们的目标。很多的指挥官对于投石机发射的弹药并不在意,只要有足够的力道,不论被抛出的是石子还是巨岩都会对敌人造成毁灭性的打击,可是这一次,面对非人的巨像,投石机的指挥官们当机立断的为这位不受欢迎的访客选择了一份熔铁城的特产,内含流铁熔浆的大号流星锤!这些足有一人高的金属球上遍布着可怕的钉刺,中空的球体内部在发射前被灌入滚烫的铁浆,不论是面对静止的目标,还是打击大量分散的敌人,这种被工兵们笑称为“灼热惊喜”的特殊弹药都可以发挥极佳的效果。
“校准完毕,可以发射!”一台台投石机的负责人对着他们的指挥者报告到,在他们背后,投石机的杠杆已经被拉扯到了弯曲的地步,巨大的力量甚至需要钢索才不至于绷断。
“发射!”
第三百四十章 熔铁之战(八) 飞翔的灾厄
投石机的锁链随着口令断裂,飞射而出的铁球表面因为内含的熔浆而变成了骇人的红色,一颗颗如流星一般在空中留下道道赤红的尾烟,冲向布满星辰的夜空。那场景,就好像是遗落在大地上的星体要回归原本的位置一样。不过铁球毕竟不是星星,当它们被发射出时携带的动能消耗殆尽,这些致命的武器也已经飞到了城墙的上空,不可避免的下落全部指向了同一个目标,那有着岩石外壳的庞大巨人。
“好美。”纵使是女巫,在看到从熔铁城中升起的星辰后也不由得发出赞叹,不过佩格很快就察觉到这些美丽的东西并不是对方投降的旗帜,相反,红色的陨石里包裹着的,是同样滚烫的愤怒。“喂,它们朝着你的魔像去了!”虽然不喜欢绮莉,可是在见到这激动人心的场景时,矮小的女巫还是下意识的拽了拽同伴的衣角,不知道是兴奋还是担忧的喊道。
和佩格相比,绮莉也惊叹于冰冷的攻城武器所制造出的壮丽视觉效果,可当她看清楚武器瞄准的目标,有着美丽双眼的女孩却不由得轻笑了一下。“很漂亮的攻击,不过也就只有漂亮而已。”
“轰隆!”接连不断的巨响从岩石魔像的身上和周围传来,那是“炙热惊喜”撞击岩石和城墙所发出的声音。烟尘,铁浆,碎石,以及其它无法分辨的东西一起爆炸开来,为这场烟花秀献上了最完美的落幕。没有人怀疑这次齐射的威力,如果不是投石机的搬运难度太大,这样的一轮齐射已经足以破坏大多数城市自以为坚固的城墙。但是似乎是为了验证绮莉的话,当烟尘散去,岩石魔像露出它被砸的千疮百孔的外壳,已经身体上多出被熔浆融化的躯体后,这巨人的行动并没有停止下来。
魔像脚下的泥土像被吸进旋涡的流水一样飞速的涌入它的身体,修补其身体上的破损。同时,岩石人的双臂也高高举起,对着面前的城墙重重落下!早已被齐射时的流弹伤及到的熔铁城城墙在魔像的攻击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声,随后原本光滑的表面上出现了一道道巨大的裂痕。那些裂痕附近的城墙表面也不再释放出流铁一样的热量和白光,显然这次伤害破坏了城墙原本的结构,导致烈锤大公的设计无法继续运行。不过巨像可不会就此止步,那双土石铸成的巨大手臂再一次举起,而没人知道已经受损严重的城墙能不能挡下这第二次攻击。
“巫师!”被魔像重击城墙导致的震动翻到到地上的矮人爬了起来,对着咒鸦大声喊道,现在的时间和距离都不允许投石机再次对目标发起第二轮攻击,想要阻止城墙被这么攻破,灰袍法师成了唯一的出路。
晚风,穿过被震歪了的督战台狂啸而过,背后有着乌鸦图案的长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巫师没有入烈锤大公那般狼狈的倒地,因为他早在看到魔像举起手时就提前趴在了地上,等震动过后,他自然是第一个站起来的人。此时的咒鸦拄着他的法杖,站在平台的边缘低头看着远处城墙边巨大的阴影,他的眼睛和法杖顶端乌鸦的眼睛一样变成了不详的红色,那是干涸的血液才会有的颜色。“女巫吗?令人不快的种族,她们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和起司不一样,研习诅咒之道的咒鸦远比其他人更加了解女巫,事实上,咒鸦平生杀死的第一个类人生物就是女巫。在咒术师看来,这群不经过学习就可以掌控魔法甚至超越魔法力量的家伙简直就是造物主对人类的嘲笑,凡人施法者耗费几多岁月获得的力量很有可能还不如一个刚刚觉醒了自我意识的幼年女巫,这让为了学习知识付出了严酷代价的咒鸦如何能容忍呢?不过,既然知晓了魔像制作者的身份,咒术师也就有了破解魔法的方法,那庞大的魔像或许在战士眼中是近乎无解的存在。可,在带来厄运的渡鸦眼中,事物的腐坏是难以避免的一环,魔法的造物也躲不开这一天的到来,而它所做的,无非是提前让崩解的日子降临罢了。
“巫师!”已经站起来的公爵气急败坏的喊叫着,他迫切的需要知道咒鸦到底能不能搞定那个石头人。如果灰袍表示无能为力,他就得拼着巨大的牺牲用人命拖住那该死的魔像。索性炙热礼物中的铁浆虽然无法破坏巨人,却成功的在魔像周围制造了一片死亡沼泽,在滚烫的铁浆冷却之前,鼠人暂时别想靠近那片区域。
“给我几分钟。”咒鸦转头对身后的矮人说道。他确实需要些时间才能破坏魔像身上施加的魔法,不过那可用不到几分钟那么长。女巫的施法方式在博学的法师面前既粗糙又简单,那些凭本能施法的魔女无法将自己的魔法简化太多,毕竟她们根本不懂得魔法的原理。但是咒术师不同,所以他说的几分钟并不是用来破解魔像的,咒鸦所需的时间是要将这种魔像的制造方法和它的创造者的基础信息榨取出来。
安德烈理了理自己的铠甲,如果有必要,他不会派出亲自上场争取时间的选项。“你最好在那玩意儿砸开我的城墙之前搞定。真是见鬼,那东西说到底也不过是些石头和土块,它怎么可能那么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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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挤压,简单的道理您应该也很清楚。虽然这世界上的大部分东西都很脆弱,可是通过不断的挤压就可以让事物的密度上升,从而增加硬度。”巫师眼睛里的红光越来越盛,他说话时的声音也出现了诡异的失真,听起来好像是从水里传出来的一样,“这些土人说白了就是依靠着一个魔力核心在活动,它们的核心像是一个吸盘,把岩石和土壤吸附在上面来构成身体。只不过,这个的吸力格外强些。”
“听起来你有方法了?”矮人撇了撇嘴,挤压可以增加硬度的道理他自然是懂的。只是对于魔力核心之类有关魔法的知识,他可真是一窍不通了。
咒术师用自己的法杖敲击着地面,当他敲到第三次的时候,法杖顶端的乌鸦竟然发出了一声清脆的鸣叫。同时,那三对诡异的翅膀也开始轻轻拍动。“找对弱点,即使是要击垮山峦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咒鸦说着,将法杖高高的举起,随着翅膀拍动的声音,他法杖的顶端不知何时已经变的空无一物,只有夜空中传来的乌鸦的叫声说明着,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从自己的牢笼里解脱了。
第三百四十一章 熔铁之战(九) 暗中的攻防
乌鸦,这种动物似乎总是和幸运沾不上边。无论是它们漆黑的羽毛,还是习惯吃腐肉的习惯,这些生灵总是让人感到压抑,甚至在有的传说中,乌鸦还是死神的使徒,是死亡的监视者和见证者,它们目送应死之人逝去,然后吞吃掉他们的尸体让其再无复生的可能。当然,这些并不全是真的,抛去人们附加在乌鸦身上的神秘和不详色彩,它只是一种普通的鸟类。除非,它是被一名精通诅咒之道的巫师养大的。
月光,被黑色的羽翼遮蔽,哪怕是熔铁城城墙上放射出的强烈光线也无法冲淡印在城墙上诡谲的阴影。交战的士兵和鼠人们在这黑影掠过时都会不可抑制的抬起头,想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用自己的身躯如此彻底的遮蔽了光明,他们看到了,却又没看到。说他们没看到,是因为无论这些人在日后如何回想,他们都想不起那黑影主人的任何外貌特征,只记得那应该是一只鸟类。而说他们看到了,是因为目击者们虽然说不清楚自己具体看到的事物的长相,但可以清晰的说出他们看到了什么,灾厄,那就是灾厄。
长着六只翅膀的渡鸦飞翔着,朝着它主人希望它飞去的方向,将终末带给敌人。不过其实对于这只乌鸦来说敌人是否毁灭又有什么关系呢?毕竟它的身体早就已经死去,肉身中的灵魂也已经消散,余下的,只是被人强行按留下的形躯罢了。
“我虽然不知道你怎么制造出那东西的,可是它可能会改变我对你的看法。”在咒鸦身后,安德烈的声音显得很平和,这种平和和他刚才威胁巫师时的火爆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可是这并不代表烈锤大公为巫师的魔法所折服,恰恰相反,咒鸦释放出的东西太过于邪恶,以至于矮人不得不思考他和鼠人谁才是真正应该倾尽全力消灭的敌人。
“别担心。那只是我小时候犯的一个错误罢了。”面对身后的质问,巫师只是耸了耸肩,他的目光跟着自己的乌鸦飞向远处的岩石魔像,语气里听不出慌张或者其它感情。“那个小男孩不希望有一个可以一直陪伴自己的朋友呢?”说这句话的时候,咒鸦的嘴角泛起了一抹笑意,那是混杂着讥讽和怀念的笑容。
和城墙上的咒术师不一样,绮莉在见到那只突然飞起的六翼乌鸦时可半点都笑不出来,虽然女巫并不清楚那只乌鸦的虚实,不过这不妨碍她看出它将会对自己的魔像造成的影响。“见鬼!”她尖叫着,“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站在绮莉身边的矮小女巫疑惑的看着同伴,在如此远的距离外,佩格并不能像绮莉一样感受到乌鸦的恐怖之处。她想要开口嘲笑一下绮莉那只是一只长的有些畸形的乌鸦,可话还没说出口,小小女巫就被远处发生的事情震惊到忘记了想好的说词。
城墙边,嘈杂的战场在此刻是如此安静,黑色的厄运精灵绕着岩石巨人飞了三圈,之后收齐自己的翅膀,缓缓落到了魔像的右肩上面。说也奇怪,刚才还高举着双臂,打算彻底砸烂这一段城墙的石头巨人在乌鸦停下来之后就变的安静下来,它缓缓放下自己的手臂,呆立在原地不知在等待着什么。风,卷动着天上的云,当一片乌云在晚风的吹拂下遮住月亮的时候,渡鸦像被惊扰了一样叫了一声。
“嘎!”
也就是在这一声鸟叫的同时,整个岩石巨人轰然崩塌!从身体的下端开始,先是附着在表皮的岩石开始掉落,紧接着岩石里包裹着的泥土和碎石也随像被戳破的麻袋里滚出的米粒一样飞速倾泻下去,原本十五米高的魔像在几秒的时间里突兀的坍塌,等到尘埃落定,剩下的只有城墙下方一大堆土壤和石头,就好像可怕的魔法傀儡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六翼乌鸦在崩落开始的时候就从巨人的肩膀上飞了起来,此时它盘旋在空中眼睛紧紧地盯着魔像的遗物,然后猛地合拢翅膀俯冲而下,接着一冲而起飞回了主人的身边。当这不祥的鸟类重新落回法杖的顶端,它的嘴里叼着一颗巴掌大小的圆球,原本纯粹透明的圆球已经产生了裂痕,不过这些裂痕很细密,还不至于彻底毁掉球体。
“乖孩子,乖孩子。”咒鸦轻轻抚摸了一下乌鸦的羽毛,然后取下了其嘴中含着的圆珠。咒术师将圆珠抵在自己的额头上沉默了一会,接着将视线投向城墙外的某个方向,“绮莉,吗?”
一贯对事物不在意的女巫此刻终于感受到了背后生风的感觉,她现在就像是被毒蛇盯上的蛤蟆,明知致命的猎手已经盯上了自己,可是又没有任何逃脱的办法。所能做的只有一动不动的寄希望于延后死亡的来临,期望捕食者对自己丧失兴趣,转向别的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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握着绮莉衣角的佩格只觉得手背上一凉,奇怪的液体滴落到她的手上,小女巫抬头看了看,她发现那液体竟然是绮莉的冷汗!冒泡的汤锅在上,佩格从来没见过绮莉这么害怕的样子,她能感觉到自己同伴身上的肌肉因为恐惧而僵硬,处于完全不能行动的状态里。佩格是想杀死绮莉,可是绝不是让她死在这种不明不白的事情上,再说,天知道让那个绮莉都害怕成这样的东西会不会在杀死后者之后找上自己,矮小的女巫当下做出了一个十分正确的决定,她朝前快跑了两步捡起了之前被扔飞的干尸头颅。
“库伊拉大人!我需要您的帮助!”干尸的眼皮迅速睁开,浑浊的瞳孔在看了佩格一眼后很快注意到了她不远处绮莉的异常。那颗头颅猛地吸了一口气,好像它的肺部还连接着气管一样。“砰!”吸气之后的脑袋剧烈的爆炸开来,散开变成了一大片带着浓重腐尸气味的暗褐色烟雾,笼罩住了两个年轻的女巫。
“切。”城墙上的咒术师砸了咂嘴,他从魔像核心上追踪到的魔力气息在刚才突然中断了。显然是有什么人阻隔了他的探查,而只要这阻隔再晚个几秒,咒鸦就足够释放出具有实质伤害性质的诅咒了。不过,眼下的情况也不错。“公爵大人,麻烦您通知一下喀鲁斯先生,问问他有没有兴趣狩猎点女巫。”
第三百四十二章 熔铁之战(十)血狮的预言
当喀鲁斯来到女巫们熬制泥土巨人的营地后,他发现这里早就已经人去楼空了,除了一排来不及带走的大锅之外,这里能证明女巫们确实存在过的痕迹,也就只有空气中淡淡的魔力气息和女性身上香水的味道。魔裔歪了歪头,他脸上的表情颇有几分失望,毕竟砍杀鼠人可得不到什么快感,喀鲁斯渴望的,是同为智慧生物在死亡前那种混杂着绝望和懊悔的眼神。不过,就在长着羊角的杀手打算转身离开这里的时候,他敏锐的视觉让他得以在泥土里发现了点其它的东西。
“这是,巫毒制成的尸体粉末?”魔裔半跪在地上,从泥土中挖出了一些细碎的暗褐色粉末,那正是库伊拉为了保护两个年轻女巫引爆的尸体头颅留下的残渣。不过在老练的杀手眼中,这样的线索已经太过于明显了,喀鲁斯的脸上露出了冰冷的笑容,他的追猎还没有结束。深渊生物独有的,带着肉质锯齿的舌头从魔裔的嘴里伸出来,轻轻的舔了一下手指上的粉末,强悍的**素质让粉末上残存的巫毒不足以伤害到他,而源于深渊魔鬼的独特能力,却可以让魔裔找到他的目标。
在喀鲁斯追踪女巫的踪迹而去的时候,熔铁城的城墙上战况来到了最**。泥土巨人的出现令烈锤大公的钢铁军团失去了行动能力,那些泥土组成的身躯最后的使命,就是用大量的土石彻底封锁金属傀儡们的行动能力,同时,这些巨偶失去外形后留下的大量土堆也成为了鼠人们登上城墙的捷径,黑色的鼠人之潮呼啸着,冲上了熔铁城唯一的,也是最坚实的防线。
此时的城墙上早已不是大量士兵掩杀少数登上城墙的敌人,黑色的鼠人和身着铁锈一般红色铠甲的熔铁城战士在将近二十米宽的城墙上胶着在一起,从上方看去能看到两种颜色的交错宛如野兽嘴中长短不齐的牙齿。督战台上的大公早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数个架在垛墙上的大型号角以及负责吹响它们传递情报的传令兵。
矮人的身高只足以到成年人类的胸口,不过对于总是四足行走或者佝偻着背部的鼠人来说,二者间的高度倒是堪堪齐平。手握战锤的烈锤大公穿行在城墙上,在激励士兵的同时也会随手清理掉那些过于活跃的鼠人,安德烈的战斗方式狂暴而有效,面对朝他扑来的对手,矮人左手抓住自己厚重披风的一角,接着猛地一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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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皮制成的披风像一面黑色的大网一样将公爵的对手包裹其中,还不等鼠人从这突如其来的黑暗中反应过来,矮人右手的战锤已经带着恶风朝着它的头部狠狠砸下!想象中脑浆炸裂的场景并没有发生,熟练的战士可不会像菜鸟那样在每一击上都投入全力,安德烈使用战锤的技巧完全不下于知名的画师使用他的画笔,只需要对着敌人后脑轻轻的一敲,死亡就像极度疲劳后的睡眠一样悄然而至,除非事后有人用刀子割开这个鼠人脑后的皮肤,不然从表面上来看是看不到半分这一击的痕迹的。
“您的技巧不论看多少次都令我赞叹。”里昂一个滑步闪过迎面扑来的对手,手中长刀轻轻一划竟已经在对方的喉咙上划出了一道深深的伤口。血狮将武器指向脚前的地面,背对着烈锤大公说道。烈锤大公爽朗的笑了一声,将斗篷中的尸体抛向远处,砸倒了一片鼠人。
“哈,比不了你啊。你们这些人类,明明寿命这么短,却可以在有限的时间里掌握那么多的东西。我看你小子的身手就是比起阿提克斯年轻的时候来恐怕也已经不逞多让了吧?至少他除了那把骑士剑之外用其它武器可没有这么流畅。”安德烈很少夸奖别人,尤其是对方和他一样同为战士的情况下,而如果有士兵能得到大公的赞赏,那就说明他的身手确实达到了可以被称为高手的程度。
里昂也笑了笑,他抬起身前的刀刃,银色的长刀从下向上,轻轻一点,就刺破了一只鼠人的咽喉。其实骑士长自己也有些奇怪,他对于自己的身手还是有着客观的认识的,然而不知道是因为接连不断的恶战或是什么其他原因,血狮的战斗技巧明明已经好几年没有长足的进步,但现在的情况却是他的举手投足间都可以将过去需要铺垫很久的剑招流畅的使用出来。也就是在这种改变下,原本只是一名出色战士的里昂在不经意间变成了真正的剑术大师。
“这场战斗快要结束了。”血狮突然说道。
“你小子是不是太自信了?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呢,这些老鼠可不会自己从城墙上退下去。”安德烈用空着的手一把将附近的鼠人按到地上,沉重的铁靴重重砸在这个倒霉蛋胸口上,将鼠人的肋骨踩得直至变形。
“不,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里昂摇了摇头,他的眼神很平静,那完全不像是在战场上拼杀时会有的眼神,倒更像是一位悠然自得的农夫看着自己长势喜人的庄稼时露出的那种恬淡的眼神。“跟我一起的那个精灵,他是我们谈判的见证人,再过不久精灵族的援军就会赶来,有了他们的帮助,鼠人就无法再对我们造成威胁。”
“哦,就因为他们给了你一个跟班,你就这么肯定那群躲在森林里的长耳朵会来帮忙?”矮人挑了挑眉毛,他当然知道在苍狮王国紧邻的森林当中居住着为数不少的精灵,只不过这位固执的公爵从来没想过要寻求王国之外的援助。在安德烈的心里,他早已将整个烈锤领当成了自己的财宝,而一个合格的矮人可不会请求别人来帮忙看守宝库。
“嗯,这件事我有九成把握。这两天我越和巴克姆,我的精灵扈从接触,我就愈加肯定他的导师绝对在精灵中有着极高的地位。所以我知道他一定能说服其他的精灵来帮忙。”其实安德烈的话并不是一个疑问句,但里昂却认真的点了点头,现在回想起来,那名叫做亚特伍德的精灵长者表现出的智慧和见识都着实令人钦佩。不过真正让血狮相信精灵会出手相助的理由,实际上和他新得到的直觉有关,他隐隐觉得鼠人的存在会触碰到精灵们的某些底线,而这会迫使森林之子不得不走出他们的家园加入到苍狮的战斗中来。
“吼吼,如果事情真像你说的那样,我就送你一桶上好的火百合!”矮人大笑了几声,显然并不相信骑士的话。
第三百四十三章 熔铁之战(终) 不可靠的交易
里昂的预感是不是会变成现实,这点现在还没有人知道。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随着女巫们被迫退却,单凭大量的鼠人是无法攻陷熔铁城的。即使它们中混杂着数量相当惊人的巨型个体,但是城墙后方反应过来的投石机足以将这些傻大个在很远的距离击倒,那些侥幸躲过并靠近了城墙的家伙也会惊讶的发现在城墙上还有数位单凭个人实力就可以与它们一较长短的战士,更何况战场上还有咒鸦在远处掠阵,咒术师的诅咒在这样的乱战当中当真是防不胜防。
身处这样的战斗中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死亡明明就在你的身边,随时有可能把你拉入黑暗的泥潭中去,可是太多的鲜血和咆哮已经让战场上的人出现了一种微妙的麻木。他们甚至会产生一种错觉,觉得自己并不是在战场上,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只不过是太过真实的幻影,也许只是在酒馆里喝了太多酒之后听吟游诗人讲述的某个远方的故事。所有的杀戮和防御都成了无关情绪的本能,士兵们依靠着平日训练场上千百次如一的动作下意识的挥舞着武器,在他们眼中看不到愤怒或者绝望,只有溅到脸上温热的血浆才能让这些人从这种状态中清醒过来。而很多人却在这种麻木中目视着鼠人的爪子撕开了自己的肚子,看着自己的内脏流出来,漠然的死去。
“士兵们太累了。”不需要血狮提出这点,安德烈也已经察觉到了。烈锤大公虽然担任执政事物多年,但是就如他自己所说的,作为战士的锻炼矮人从来没有懈怠过。可就是这样,他也能感觉到自己的体力在长久的战斗中不断消耗着,要知道安德烈已经小心控制着每一次攻击使用的力道了,如果他都感觉到疲惫,又何况普通的士兵们呢?
“预备队呢?让预备队的人上来替换!”公爵随手抓住身后的一名副官,用大嗓门对这个同样累的够呛的可怜人吼道。这名军官摇晃着脑袋过了几秒才明白他的长官到底在说什么,随即唯唯诺诺的回答道,“大人,最后的预备队在一小时前就投入战场了!抢救回城墙下的战士排除已经不能战斗的,至少也要再休息半个小时!”
安德烈嘴里咒骂了一句,将拽着副官领子上的手松开。其实这个情况他早就猜到了,在离开督战台的时候他就将战场上人员的轮替交给了自己的参谋们,之所以还要开口询问,只是抱着最后的一点侥幸而已。矮人的愤怒直接导致了他身边的鼠人们开始遭殃,烈锤大公的战锤虽然短小,却比长矛还要致命,在矮人砸倒了第五个鼠人的时候,里昂才找到机会再次跟他搭上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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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士兵们的伤亡数量正在增加,离天亮还有一段距离。您就没有其它可以使用的防御武器了吗?”骑士长的体力也不是无限的,为了节省自己的体力,里昂已经不再直接和鼠人发生正面冲突,更多的时候他选择在战事吃紧的区域应援,救下那些无力反击的士兵。因此,血狮深切的感觉到了这支军队的疲惫,熔铁城的战士虽然强悍,却从未经历过历时如此漫长的战斗,再加上对手还是鼠人这种特殊的生物,他们的作战压力可想而知。
“该死的,我要是到了这种时候还藏着一手我就是长胡子的侏儒!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和它们打到天亮。”烈锤大公咬着牙说道。深谙战争之道的他当然清楚,在一场战斗中,战略上的交锋只要没有出现失误就不会造成巨大的伤亡,作为指挥官,最厌恶的就是眼下这种情况,毫无战术可言的战场,对于战士来说就是用血肉去填补的绞肉机。
然而,这场战斗终于还是没有持续到天亮,在血狮和公爵都不再交流,而是专注于更多的保存自己的体力时,一直跟在安德烈身后的一名传令官突然激动的喊叫了起来。“看!那些老鼠好像被什么东西困住了!”矮人受困于身高,无法看到城墙下的情景,他在焦急之下猛地一撞,将身前的鼠人们一把推下了城墙,这才得以看到传令官到底在喊些什么。
只见熔铁城城墙的远处,鼠人如地毯一样的队伍不知怎的出现了一道奇怪的断层,黑色的潮水被拦腰阻断,露出土地的颜色。而阻挡了鼠人们前进的并不是其它东西,正是它们自己!矮人可以凭着目力清楚的看到,那些冲在前排的鼠人突然转身,对着自己身后的同伴毫无征兆的发起了攻击,它们锋利的爪子用到同类身上也是毫不留情,冲锋在后的鼠人被这措不及防的攻击完全打傻了,它们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在食物近在眼前的情况下前方的同类们会做出这种举动。不仅仅是鼠人,在城墙上观察到这一点的人类们也面面相觑,这些鼠人的反应太过于异常,异常到他们无法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烈锤大公也一样,不过曾作为冒险者的矮人很清楚,当眼前发生常理以外的事情的时候该去找谁要个说法。“巫师呢?你们谁看到那个穿着灰袍的家伙了?”
等安德烈找到咒鸦的时候,这名咒术师已经瘫软的靠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无力行动了,这是他施法的代价。烈锤大公推开保护着巫师的几名士兵,那是他之前指派给咒鸦的护卫,走到灰袍的面前。“那是你做的吗?”安德烈的脸上看不到感激,对魔法的厌恶让他并不喜欢这意外之喜,谁知道这样的情况会不会有一天也发生在自己身上。
“别紧张,我可没本事对那些老鼠造成这么大的影响。我只是和某个存在谈了笔交易而已。”咒鸦耸了耸肩,努力挤出一抹笑容。虽然事实上确实如此,可是和高位存在交流本身就是一件极为危险的事情,咒术师为了完成这笔交易耗干了自己的体力也是不假。
“你要和魔鬼做交易就去做,别把我们扯进来!”谁知安德烈在听完咒鸦的话后毫不领情,在矮人看来,他宁可靠牺牲和流血换来惨痛的胜利,也不愿意求助于世界的阴暗面,因为这种交易的代价,往往会令人万劫不复。
“放心吧,这笔交易的代价已经有人还清了。我们不需要支付任何东西。”巫师挑了挑眉毛随口应付到,他脸上轻松的表情让公爵的怒火熄灭了很多。矮人皱着眉头看着巫师,继续不放心的问道,“谁会那么好心帮我们?”
这个问题咒鸦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这个嘛,谁还没有几个死对头呢?黎明快要来了,您还是想想怎么处理之后的事情吧。”
第三百四十四章 在城堡中醒来
“这样就可以了吧,我已经降下了疯狂,它会让那些不人不鼠的东西自相残杀到天亮。可笑你的那个同门居然认为我真的是因为出于对地穴之母的仇恨才和他完成这笔交易的。他难道不明白对于我们来说你们所谓的情绪完全不存在吗?连喜悦都感觉不到的存在自然也感觉不到仇恨,真是无知啊。”
“其实也不能这么说,你们本身是不存在情绪的。可是当你们把意识投入这个世界,你们或多或少都会受到这个世界生灵的影响,尤其是在你们试图来影响他们的时候。比如,你对我的偏爱,已经让我到了需要戒备的程度。”
“不过是这种小事,先不谈你和我之间只是做了笔交易,湿魂,你们是这么叫祂的对吧?祂不是也给了你祂在这个世界的化身碎片吗?和这个比起来我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
“那不一样,第一场雨的雨滴与其说是馈赠,不如说是祂预付给我的定金,从后来发生的事情来看,这定金给的并不过分。但是你,影之母阁下,您在这个时候潜入我的梦里主动和我对话,让我对自己保护精神的手段产生了很大的怀疑。”
“忘了那些愚蠢的法术吧,你们所见识到的东西太过于狭隘,更别说掌握到手里的东西。如果你想要知识和力量的话,你只需要信仰我,然后你就可以得到你所追寻的一切。”
“感谢您的好意。还请恕我无法接受您的邀请。太过于容易得到的东西过于虚幻,比起您的赐予我更偏向于靠自己的双手来发现新的知识。至于我们目光的狭隘,认知的局限,我认为恰恰是这些东西造就了我们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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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我会再来询问你的,凡人。而下一次,我或许就不会这么柔和了。”
睡梦,在轻微的摇晃中被打断。起司睁开自己的眼睛,看到了一脸关切的爱尔莎,法师随即想起来自己之前是睡在了王室城堡的客房里。值得一提的是,因为睡眠被影之母打扰,虽然**上起司得到了些许的休息,可是在精神上法师并没有得到应有的恢复。
“龙脊山在上!我怎么叫都叫不醒你,要是摇晃都对你没作用我就只能去找冰水了。”老板娘的红发顺着耳根垂下,起司发现自己原本紧绷的心在听到她的玩笑后迅速的放松了下来。
“请千万别这么做,冷水会唤起我很多不好的回忆。”法师揉了揉太阳穴,从床上坐了起来,他身上穿着仆人送来的睡袍,脸上的胡茬由于多日的事物而无暇打理。此时的起司看起来完全不像一名强大的施法者,倒更像个刚睡醒的普通年轻人。
“好吧,你的这个弱点我姑且就记下了,法师先生。愿意说说到底是什么让你睡的这么沉吗?”爱尔莎微笑着,坐到了起司身边,她虽然不知道法师身上发生了什么,可是当一个人无法被声音唤醒的时候,总是不太对劲不是吗?
“唔……”起司想了想,他不知道该怎么和对方解释自己的遭遇,不过这个问题并没有困扰他多久,面前女人的笑容和眼睛里的关切让灰袍不自觉的露出了一抹笑容。“只是被麻烦的家伙缠上了罢了。”
“听起来像是一个女人,我猜猜,她是叫珂兰蒂吗?”老板娘仍然在笑,可是法师本能的觉的她的笑容不像刚才那么温暖了。事实上,虽然爱尔莎等人的归队已经有一些时间了,可是王都内的形势瞬息万变,起司并没有时间向她说明自己和女巫订婚了这件事的始末。现在看起来,她应该是听其他人说起了这件事情。
这一次,起司是真的语塞了。想要解释清这件事,他必须从女巫是多么奇特的一种存在开始说起,可老板娘脸上的笑容让他觉得对方似乎并没有耐心听他讲这么一大串的事情。而且很快,法师又对自己为什么要和爱尔莎解释珂兰蒂的婚约产生了疑惑,他和爱尔莎之间有某种迫使他必须这么做的关系吗?
在起司陷入了自己和老板娘关系的思辨时,爱尔莎的笑容慢慢敛去了。很多时候,没有回答也是一种回答。“好了,你不用这么紧张。我这么说是因为爱米亚女士托我问问你她什么时候可以看到自己的女儿。听她的意思,既然那些追捕她的女巫们离开了,她似乎正在考虑带着珂兰蒂离开这个国家。我不是很懂你们这些施法者,但我觉得一直逃避不能解决问题。”
巫师耸了耸肩,算算日子珂兰蒂因为意外被起司身上的预警机制传送走已经过了两天,也是时候把她带回来了。这么想着,灰袍法师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身子说道,“她们有她们的想法,这我也无法干涉。不过这次我同意你的看法,虽然那些女巫离开了,但是她们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损失,现在冒然离开苍狮经营许久的据点不是个好主意。”说完,他就拿起挂在墙上的衣服,看样子是准备出门了。值得一提的是,看到法师准备换衣服,爱尔莎却一点想要离开这个房间的打算都没有。而习惯于灰塔生活的起司,也并不熟悉某些俗世中的礼仪。
当穿戴整齐的法师推门离开客房的时候,他被等待在门旁多时的侍者拦了下来。看得出来,这个拘谨的年轻人知道他在和怎样可怕的存在对话,起司和他的同伴们是如何打败藏在国王体内的恶魔的故事已经在这里有了很多版本,而最普通的那个版本里,法师也被描述成可以喷火招雷的怪物。
“尊,尊敬的大师,”侍者的身体在确认起司注意到自己后开始因恐惧和紧张颤抖,“国王,陛下和财务大臣在书房等您,希望您可以过去一趟。”
法师听了这话皱了皱眉头,以他对恶魔的了解,西格特,苍狮国王的身体不可能这么快恢复。即使他曾经是个强壮的战士,在床上躺个一两个月也不是什么值得意外的事情。那么,是什么情况让重伤未愈的国王如此心急的召见自己呢?还有那个财务大臣,之前起司可从来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第三百四十五章 财务大臣
虽然也不是非得接受这个邀请,不过苍狮国王给起司的印象还算不错,考虑到对方在这个时候要求见自己肯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法师也就没有再为难带路的侍者。简单吩咐对方带路,并让爱尔莎自己先去找蒙娜和杰克,看看他们的情况如何后,巫师就走入了城堡的深处。
老实说,起司并不是很喜欢城堡这种建筑,当然他并不否认城堡带来的优秀防御能力和对周围居民的影响力,只是就实用性的角度来看,崇尚效率的法师颇为厌恶那些拐来拐去的走廊和昏暗的灯光。相比之下灰塔内部简洁的构造和一目了然的布局简直可以算得上是杰作。当然,这只是巫师自己的想法,对于普通人来说,灰塔那近乎无规律的房间和无尽的螺旋走廊简直就像是某种魔法监狱一样令人崩溃。
好在带路的侍者很是熟悉这座城堡的构造,毕竟他是被指派来接引那位神秘法师的仆人,这种差事可不能随便派一个人来干。值得一提的是,以往这位侍者给来访城堡的客人带路的时候,无不是一副挺胸抬头的样子,这座城堡所代表的王国荣耀不允许他向任何访客低头。可是这一次,面对超越了世俗的施法者,这个年轻人在带路时甚至不敢把头抬得太高,这让他有几次险些就撞上了走廊旁的灯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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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起司即将对带路人那滑稽的行走方式失去耐心的时候,他们终于来到了国王的书房。在书房门前,起司见到了一位熟人。铁骑士靠在墙壁上,抬头看了看走近的两人,挥了挥手示意侍者可以退下了,后者如蒙大赦,法师看见他几乎是用小跑的离开了这片区域。
“看起来我在这里并不是一个被尊敬的客人?”巫师笑了笑,对于仆人的反应,他并没有生气。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喜欢在帮助了别人之后被这么对待。
“你得理解,我穿灰袍的朋友。这里绝没有人不尊敬你,只是有的时候,对未知的恐惧会压倒这份尊敬。”阿提克斯撇了撇嘴,他此时并没有穿着铠甲,一身剪裁得体的麻衣让这个老人少了些威严,可这并不能掩盖他眼中的智慧。
起司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理解,随后他觉得既然大骑士长专门在这里等自己,那显然是有什么事情要交代。于是法师说道,“是什么让您拖着疲惫的身躯也要在这里站岗?我想国王陛下总不至于严苛到让您带伤执勤吧?”
铁骑士露出一抹笑容,“啊,我们的国王虽然有时候胡闹了一些,不过还不至于这么不近人情。可虽然陛下很能体谅他人,他身边的人却不全是如此,我在这里是为了防止待会你跟里面的某个家伙打起来。你知道,有的人就是有天赋让人在三句话之内把剑拔出来架在他脖子上。”
“我想您多虑了,毕竟,我几乎不用剑。”法师明白了阿提克斯的意思,轻轻敲了两下之后推开了国王书房包铁的木门。在起司进入书房之后,老骑士长轻轻叹了口气,用极低的声音说道,“这就是我担心的,惹怒一个拿剑的人总还有机会挽回,可是惹怒一个法师…愿先王保佑。”
走入了房间的法师可听不见阿提克斯的自言自语,他刚一进门就听到羽毛笔在羊皮纸上摩挲的声音,带伤的国王这个时候可抬不起手臂,那么是谁在写字就很清楚了。国王的书房不大,或许苍狮的王室并不喜欢太过宽大的东西,这个房间里的一切都是为了必要的作用而设立的,墙壁上除了一副王国地图之外别无它物,就连寻常贵族喜欢挂在墙上的挂毯或者装饰用武器都看不到。一张三人宽的弧形长桌,两座和长桌同材质制成的书架,这就是房间里仅有的家具。哦,现在还得算上三把椅子。
这三把椅子当中,长桌后面宽大的衬有红色天鹅绒面料的那张属于国王,西格特正无精打采的瘫倒在椅子里,看得出他的精神不是很好,连眼睛都只睁开了一半,似乎随时会睡着一样。另外两把椅子在长桌的外侧,空着的那把是为起司准备的,至于另一把嘛,法师看到一个穿着考究礼服的背影正在用左手写着什么。如果不是侍者说错了的话,这个右手被绷带绑在胸口的男人显然就是苍狮王国的财务大臣,虽然从背影看不出这个人的岁数,不过从礼服膨胀的轮廓上来看,他一定很重。
“胖子,你约的客人来了。”国王在看到起司进门后想要抬手打一下招呼,可是他的手臂刚刚离开扶手就落了回去,显然被恶魔附身的后遗症让他现在前所未有的无力。而法师在意的是,哪个国家的君主会称呼自己的财务大臣叫胖子?这种戏谑的称谓更像是在称呼朋友而不是臣子。
“您现在还是少说话的好,如果您现在病逝,苍狮一定会因为王位打的不可开交的。”被称为胖子的财务大臣也同样用毫不客气的口吻回应着自己的君王,不过看起来他并没有起身迎接起司的打算,这个人连头都不回的对法师说道,“起司先生吗?抱歉,我现在在统计账目,您要是愿意的话就到旁边的座位坐下。”
法师竟然真的自己走到座位上坐下了,而这并不是因为起司不在乎对方失礼的说话方式,只是他心中对这个财务大臣的好奇让他暂时忽略了对方语言上的问题。坐到了椅子上,法师也就看到了这人的脸,以起司的标准来看,他并不在乎一个人的外观,可是怎么说呢,在见到对方的脸之后,巫师竟然少见的感到了些许的可惜,这个人如果愿意好好运动一下,把那层厚厚的下巴去掉的话,恐怕会成为远近闻名的帅哥。
“巫师先生,请先让我说一声抱歉。”那胖子头也不抬的说道,“虽然是我让陛下把您叫过来,不过我显然错估了您和您的同伴以及站在门外的大骑士长先生和他部下造成的损失。所以您不得不再等个几分钟,啊,对了,既然您已经坐下了,劳烦您把桌子那边的天平递给我,我的右手断了,近期内没办法活动。”
该怎么说呢,起司觉得自己在灰塔里已经见过很多怪人了,甚至他不认为从那个法师窝里走出来的自己还会认为别人奇怪,因为他自己也是怪人中的一员。不过这次,在法师把天平放到对方身前的桌子上的时候,起司是真的猜不透这个人是太蠢还是太聪明。
“谢谢。”胖子随口说道,暂时放下羽毛笔,单手将一些砝码放到天平的两端,然后仔细的辨别着指针指向的刻度。“你的手是怎么断的?”起司开口询问道,按理说这样一个人实在不应该会折断自己的手臂,他看起来是那种连吃饭都会请佣人喂到嘴里的家伙。
“您说我的右手?前天夜里在城墙上被一只鼠人撞断的。不过我砍下了那家伙的脑袋,从账目上来看我并不算亏。”财务大臣平静的回答着,丝毫没有顾忌自己的发言已经让法师少见的露出了吃惊的眼神。
“你的意思是说你参加了战斗?”虽然知道自己的话十分失礼,不过起司还是把这句话说出口了。毕竟要让法师相信眼前这个胖子参加了那场惨烈的战斗……请恕起司实在想象不出那样的画面。他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会上前线杀敌的类型。
“当然,参加战争是贵族应尽的义务,那些听到钟声就躲在自己宅子里瑟瑟发抖的家伙要我说就应该通通推上绞刑架,把财产没收充实国库。”
不知道为什么,起司发现自己有点欣赏这个胖子大臣了。
第三百四十六章 马库斯
“既然到了现在你们都没有打起来,我想我是不是可以离开了?”见到自己的财务大臣好像没有让法师感到不悦,至少现在还没有,国王提出了离场的建议。怎么说呢,西格特倒也不是那么虚弱,只不过他现在在看到桌子上的天平不断被摆弄的时候产生了一种不太好的感觉,所以如果可以逃跑的话,国王陛下也没有必要死撑不是吗?
然而西格特的计划并没有成功,财务大臣难得的抬了抬眼睛,被肥肉衬托的十分细小的眼睛里露出令人心悸的目光。“您还是坐在那吧,我已经询问过药剂师了,您现在还没有虚弱到那个地步。再说,有些事情还是您在这里比较好谈。”国王暗暗骂了一句负责看护自己的药剂师,如果可以的话,他宁可亲自上阵和鼠人去打仗也不愿意多在这里待下去,他的财务大臣除了远近闻名的有能力之外,也是远近闻名的骂起人来不分高低贵贱。
“好了,我算完了。”几分钟之后,肥胖的大臣终于完成了他的计算,当他用仅剩的手记录完账目之后,他将桌子上的羊皮纸拿了起来。“经过我的大略计算,发生在王座之厅的战斗至少造成了价值三千五百三十九枚王国标准金币的损失,其中包括了城堡的修缮费用,士兵的治疗费用和他们折损武器的采购费用。而这还是按照前天的市场价格计算的,需要我提醒你在这个动荡的时期物价和人工每天都在翻倍的上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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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着大臣滔滔不绝的质问,国王明智的选择了沉默。如果是平时,西格特可能还可以一拍桌子让对方收敛一点。但是身体上的无力以及自己确实做错了的微妙负罪感让国王不再发声。不过西格特不说话,起司却看不下去了。“这位先生,我想您没必要这么咄咄逼人吧?对王座之厅造成的破坏是情势所迫,这不应该算是陛下的责任。”
“马库斯,巫师先生,我叫马库斯.泰勒瑞尔。现任泰勒瑞尔家族的族长,王国荣誉伯爵。”自称马库斯的大臣斜了一眼法师,说道,“而既然说道责任,我也得和您谈谈。”
“我?”
“正是,先生。”马库斯将手中的一叠羊皮纸中的一张抽出来,交到起司的手上。“这是自您出现在浊流镇之后为王国带来的损失清单,我知道您声称是出于好意来帮助我们的国家,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您也确实站在我们这一边。可是还望您能够明白,虽然苍狮举国上下无不感激于您,可是感激并不能兑换成切实的金币。”
“所以这是什么意思?”法师只看了两眼就看出来他手上拿着的是一份账单,上面密密麻麻的罗列着各种款项。起司看了看这份账单又看了看面前的马库斯,“你不会是打算让我来付这些钱吧?”
“当然不是。”财务大臣一副奇怪的模样看着巫师,好像很难理解为什么起司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可还不等法师松一口气,这个男人继续说道,“考虑到这份账单账目巨大,而您又不像随身携带大量货币的样子,我为您列出了最佳的还款方案。包括了通过劳务支付和用魔法道具抵债等方式,您可以看一看。”说着,他还真就又拿出一张羊皮纸递到了起司面前。但是这一次法师并没有去接。
“陛下,这是您的意思吗?”起司转头朝西格特看去,他很想知道国王有没有参与到这份荒唐的账单的制作中去。西格特撇了撇嘴,他现在是真的想从这个该死的房间里逃出去。不过作为一个君主,他还是清楚自己现在应该做什么的,“虽然马库斯是苍狮的财政大臣,但是我可以保证我是不同意你手里的那份账单的。”
“可是您曾经跟我签署过协议,这方面您虽然是国王,但是只要我还是财政大臣就保有对破坏王国财产的人追债的义务和责任。”说着马库斯还真的从衣服里郑重的掏出一张盖着王室印章的合约。
“我…那我现在解除你财务大臣的职位!”国王语塞了半天,终于想到了对方话中可以利用的前提,只要马库斯不再是财务大臣,他手里的合约也就成了废纸一张。国王不禁为自己的机智露出了笑容。
“根据苍狮王国国王法第三大章第二十五小章第三条款,财务大臣的任免必须经过王国三分之一以上贵族的同意。您无权直接开除我,更何况现在根本无法确认还有多少贵族在瘟疫中幸存,三分之一的数量无法界定,根据国王法中的紧急条例,这种情况下…”
不知是因为身体原因还是只是单纯不想在和这个麻烦的臣子交流,苍狮的现任国王,西格特陛下还没听完就很果断的两眼一翻晕了过去。起司甚至还看到这位国王在晕倒的时候故意把头往椅子里靠进去,以此遮住自己的耳朵。
“这实在是太荒唐了。我还有很多事要去做,没有时间浪费在这些毫无意义的事情上。”法师看到这个情景,直接起身,想要离开这间书房。他可没兴趣把精力耗费在那张该死的账单上。
“有没有意义并不能只靠您的主观想法来判断,先生。”见到起司打算离开,马库斯却不慌不忙的整理起桌子上的纸张,“如果您现在离开这个房间,我将认为您拒绝偿还您的债务。而作为非本国人士,我当然不能对您做什么,可是赤红之瞳,那间酒馆是叫这个名字吧,的老板以及冰霜卫士的司令官乔恩爵士作为您的协助人必须要负起责任。哦,当然,考虑到您的名声,那场传闻中证明黑山伯爵清白的荣耀审判也将彻底不起作用。”
起司的脚步停住了,他慢慢转过头看着对方的背影,一字一顿的说道,“你是在威胁我吗?”
马库斯对法师话语里的愤怒不为所动,他耸了耸肩说道,“我的原意只是在陈述一种可能性。不过鉴于您现在的还债意愿以及行为方式,我恐怕必须承认,是的,我是在威胁您。”
“嗡!”剧烈的气流从起司的长袍下爆发出来,法师随手一挥,马库斯身下的椅子就瞬间崩解,变成了四散的木屑。措不及防的财务大臣狼狈的坐到地上。不过这还没完,起司将手中那份已经被攥的变形了的账单甩到空中,手指轻轻一点,红色的火苗就凭空出现瞬间吞噬掉了羊皮纸。接着,巫师打开书房的木门走了出去,那扇大门在起司身后狠狠的合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你高兴了吗?”起司离开后大概一分钟,西格特从座椅上有些颤抖的站了起来,越过书桌看着仍然坐在地上的财务大臣问道。
谁知马库斯脸上的表情丝毫都看不出恐惧或是其它什么负面的情绪,这个胖子只是掸了掸衣服从地上站了起来。“嗯,他的反应我确实没有料到。不过这也是好事,他越重视这些人,就越不会和王国发生正面冲突。虽然不能正式让他归于王国管辖,不过靠人情筹码来控制他也不是不可能。考虑到这一点,我建议在瘟疫过去后要加强和冰霜军团的联系,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考虑给溪谷城找一个北地人做领主,我看那个叫杰克的就不错。至于赤红之瞳酒馆的势力,也可以派人和他们的头头谈谈,王国的情报网已经老到过时了,就连这些情报还是我靠私人手段弄来的。”
对于这位臣子,西格特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他有的时候真的搞不清,马库斯泰勒瑞尔这个人到底是个精明的天才还是个不要命的疯子。
第三百四十七章 国王的忧虑
“你这家伙居然没有被法师顺手干掉,这可真是奇迹。”书房的门再次打开,阿提克斯在看到财务大臣仍然完整站在房间里时露出了颇为夸张的惊讶表情。而从铁骑士少有的戏谑语气来看,他对于马库斯的窘境似乎非常满意。
肥胖的大臣对大骑士长行了一礼,不过由于他过于臃肿的身体,本来优雅的礼节到了马库斯手上总有几分滑稽。“感谢您的问候,阿提克斯爵士。陛下,我在这里的预定工作已经做完了,如果您没有什么其他指示的话,请恕我告退。”西格特巴不得这个家伙赶紧从眼前消失,他赶紧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同意了马库斯的离开。
在财务大臣离开了书房之后,苍狮的国王又一次坐回了椅子里,轻轻出了一口气,“呼…有的时候我真的觉得和胖子说话比当年外出探险的时候还要累。”铁骑士听闻这话露出会心的笑容,王国上下没有一个人在见到那位马库斯爵士后不是这种疲惫的样子,阿提克斯随手将起司坐过的椅子拉到身下,将佩剑靠在书桌旁。
“虽然我一直认为马库斯是王国不可多得的人才,可我不得不说他这次做的有些过了。您是没有看到法师走出去的时候眼睛里的光有多可怕。我当时还以为他准备杀人了呢。”国王嗤笑了一声,仰头看着天花板回答道,“是啊,能把灰塔的法师大人气成这个样子,整个王国里恐怕也就只有他和安德烈那家伙有这个本事了。”
“说起烈锤大公,我记得当初马库斯去烈锤办事,回来在床上躺了半个月吧?他还一直嚷嚷着要让安德烈公爵赔他的误工费,结果大公又寄了一把刀子给他让他把腿锯了直接赔他条假腿,那小子就不说话了。”老骑士耸了耸肩,想起当时财务大臣刚刚崭露头角时的糗事,跟国王一同笑了起来。“哈哈,我记得我记得,后来安德烈回王都办事,胖子在王座之厅见到他的时候愣是一下子蹦起来三尺多高,我可从来没见过他那么激动。”
书房里的笑声在片刻后停止了下来。国王和大骑士长之间保持着微妙的沉默,似乎都在想着什么。良久,阿提克斯率先开口说道,“马库斯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啊,他是。如果那家伙身上有一丁点赫恩家族的血统,我都会把他定为下一任国王,或者干脆直接让位给他。他的才智和忠诚足以让王国走向历史上从未有过的盛世。”
“可是马库斯并不是全能的。”铁骑士继续说道,他看了看自己的佩剑,那把名为铁则的猎巫刀。“在阳光下,我们这位财务大臣的本事堪称至宝,但是他从未见过阳光照不到的地方有什么东西。”
“是啊,居然敢这么挑衅一个灰塔巫师,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家伙的行为才好,要不是起司的涵养是我见过的施法者里最好的,恐怕现在这间屋子里四分五裂的就不是一把椅子了。”国王咳嗽了一下,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虚弱,身体上的痛苦不足以让这位坚强的战士低头,可是思考人际关系这种事,哪怕西格特已经当了这么多年的国王也还是没有习惯。
“如果是平时也就罢了,阴影里的东西不会自己走到太阳下。可现在,”说着阿提克斯站了起来,看了看窗外的王都,昨天的大雨不仅没有让这座城市焕然一新,反而变得有些,肮脏,那感觉就像是整座城市都陷入了泥泞之中,无法摆脱,“现在不是平时,铁则的铭文从来没有这么频繁的闪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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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不是呢。法律,义务,荣耀,这些东西都是和平时期才能被挂在嘴边上的玩意儿,我冒险的时候如果碰到一个满口这种东西的家伙,一定把他坑到渣都不剩。”国王撇了撇嘴,虽然现在苍狮的国民和臣子都认为西格特是一个极具荣誉感和责任感的王者,不过只有极少数真正见证了他成长的人才知道这位国王在年轻的时候是一副什么样子。
“内有马库斯,外有洛萨,可现在看来我们看好的这两个年轻人都陷入了他们各自的局限里啊。”铁骑士双手扶着窗框,摇了摇头。不过这又有什么办法呢?鼠人瘟疫的爆发打破了太多这个王国里正常的状态,那些在和平时期成长起来的年轻人面对这种完全不讲道理的事态会有些措不及防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是吗?我倒觉得这瘟疫爆发的太好了。虽然这么说对不起死去的国民们,不过苍狮已经安逸了太久了。自从我小时候开始王国就没有经历过什么像样的战争,安德烈那家伙把烈锤领盖好之后更是把草原上的游牧民跟拦在了外面。再这样下去不出几年,恐怕整个国家都会怠惰下来。”西格特用手指轻轻敲打着座椅的扶手,悠悠的说道。
“可别忘了,阴影永远不会真正褪去,苍狮是一个建立在危险上的国家,一旦丧失战斗的意志,这个国家也将不复存在。适当的刺激,就像不致命的伤口一样,只会让战士吸取教训后变的更强。”
阿提克斯转过头看着椅子里的国王,他是看着西格特从一个天真的孩童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人,如果说里昂被他当成了儿子,那么这位国王就是老骑士奉献了一生虔诚供奉的神邸。如今的西格特虽然不如马库斯那样机敏,但也有着深沉的智慧,在这乱世之中,这样的智慧远比笔头上的把戏有用的多。
“看来,我这把老骨头还得再撑几年喽?”铁骑士打趣道。
“嘿嘿,那当然。我和里昂都还需要您的教导呢,咱们得为王国的新血争取到足够的成长空间才行啊。”国王笑着说。
“里昂吗……”西格特的话令大骑士长有陷入了忧虑当中,和熔铁城之间通讯的阻断让他无从得知血狮幸存的消息。
国王听出了阿提克斯的担忧,于是宽慰道,“您放心吧,那家伙可没这么容易死。他可是能从那种战场杀回来的狠角色,比起担心他,您还是想想怎么整顿城里的治安吧。”
老骑士没有回话,只是走到桌前拿走了自己的佩剑,行礼告退之后走出了书房。
第三百四十八章 隐藏内容
苍狮王都,港口区
虽然流经这座城市的水道一度被面目可憎的水鬼占据,不过所幸那些丑陋的怪物只对把活人拉入水中感兴趣,对于码头区周围的建筑和停放在这里的货物并没有什么损害。当起司走出那间女巫借给他的小屋时,法师的怀里抱着仍然在昏睡中的珂兰蒂,后者脸上的睡颜相当平静,看起来这段时间并没有给她留下什么影响。灰塔的秘密自然是不可能透露给同为施法者的人,和葛洛瑞娅不同,珂兰蒂自从被传送到了灰塔后就一直保持着这样的状态。此时的金发女巫就像是童话里等待被唤醒的公主,哪怕沉眠了漫长的岁月,她的身体却神奇的停留在睡过去的那一时刻。
可细心的灰袍还是在自己名义上的未婚妻衣领的阴影里注意到了两点小小的红点,那是被吸血鬼咬过的痕迹。起司略微皱了皱眉头,他知道安莉娜是灰塔唯一的吸血鬼,不过在他将珂兰蒂带回来的时候却没有听到学姐跟他提起相关的任何事情。摇了摇头,法师并没有多想,虽然古老到无法用年纪来计算的安莉娜早就可以随意控制自己的吸血**,但是有的时候她还是会因为一些在别人看来很奇怪的原因去吸血。
走到客厅的时候,起司将珂兰蒂放到了壁炉旁的长椅上,如果不是出于别要的原因,他绝不会和女巫产生过多的身体接触。小楼的客厅曾经在网虫的蜘蛛袭来的时候遭到过严重的破坏,那些损坏的墙壁如今已经被来自周围仓库的破木板钉了起来,这让这座建筑的风格更加贴合它的新主人。
“起司先生,她没事吧?”斯派洛,这个在王都街头和法师结识的小乞丐有些害怕的蹲坐在房间一角的稻草堆上。虽然起司已经说服女巫将这栋建筑赠送给小麻雀,可是这个孩子一时之间还是无法接受自己身份的转换。
“不用担心,她可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女巫。”和斯派洛不同,翘着腿坐在沙发椅上的罗兰低着头接着木板间透过的阳光阅读着自己腿上的书本随口说道。老人经过了短暂的休息姑且恢复了大部分的体力,用罗兰自己的话说,就是已经可以再跟起司胡闹下去了。
法师耸了耸肩,算是同意了戴着大帽子的魔术师所说。他轻轻拍了拍客厅角落里的石像,这座雕塑的眼睛就神奇的睁了开来。“费尔根,帮我照顾一下她。”被称为费尔根的岩石魔偶沉默了几秒才用沉重而无感情的声音回答道“您的意愿,主人。”说完,它就脱离了自己的石柱,从厨房里叼来了一张毛毯盖到了珂兰蒂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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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司先生,”斯派洛看到费尔根像是一只真的动物一样蜷缩在女巫的长椅旁时,脸上露出羡慕的表情,“您能不能教我怎么让费尔根醒过来?我这几天试了好多次,都没有办法像您这样唤醒它。您知道,如果您真的把这栋屋子给我,靠我一个人可没办法保护它。”小孩子对于神奇的魔法总是憧憬的,虽然起司拒绝了斯派洛想要跟他学习的请求,不过小麻雀并没有真的死心。这不,他希望用安全问题来说服起司教授他如何激活岩石魔偶。
法师再不懂人情,斯派洛的小心思也躲不过他的眼睛,起司轻笑了一下,坐到罗兰身边的椅子上,摇了摇头说道,“你这小子。”不过,他转念一想,小麻雀提出的要求倒也不算过分,如果他想要将这栋屋子作为自己在苍狮的据点保留下来的话,一点适当的防护力量总还是必要的。于是巫师抬起手指轻轻指了指稻草堆上的小乞丐,对趴在地上的魔像说,“费尔根,以后如果我不在,他就是你的小主人。但是记住,你的任务是保护这栋屋子和屋子里的朋友,没有我的命令,你不能离开这栋房子的范围。”
“遵命,主人。您好,小主人。”费尔根点了点头,又趴了回去。且不提听到小主人这个称呼后兴奋的蹦了起来的斯派洛。起司把身子向椅子里靠了靠,转头看向大胡子的老人,“您有什么发现吗?”罗兰听了将手中的书本暂且合上,他手中的书正是法师从药剂师协会密室里带回来的日志。起司在获得了这本日志后并没有时间深入的研究,而要问王都中的同伴除了法师本人谁有能力找到日志上被遗漏的信息还可以完全的信任,那么罗兰就成了唯一的人选。
“发现谈不上,毕竟我的药剂学和你没法比,这本日志上大部分的实验记录老实说我根本看不懂。”老人伸手将宽大的帽子摘了下来,同时将合上的日志打开,翻到其中一页,身体朝起司倾斜过去让后者可以看到书上的内容,“不过除了实验报告,我倒是发现了点其它的东西。”
法师注意到,魔术师展示的这一页日志的边缘有着一层淡黄色的痕迹,这是其他书页上不曾有过的。可还不等起司询问,罗兰已经自顾自的讲解了起来,“这一页原本被小心的粘在了日志的下一页后面,不仔细看根本分辨不出纸张的厚度有差别。粘结这两页纸的是一种精灵黏合剂,没有味道也不容易发现,效果很好,据说可以保持粘性好几百年。我曾经在魔术里使用过这种黏合剂,不过后来发现它的造假太过昂贵,而且只有极少数精灵药剂师才会炼制,所以后来找了其它的替代品。没想到在这里会碰到。”
灰袍法师点了点头,开始查看这被隐藏的一页里书写的内容。从潦草的字迹上不难看出,些这些文字的时候,执笔人应该是极为紧张的。“它发现了”这是书页上的第一句话。“它知道我干了什么,它明白我干了什么。”看到这里起司皱了皱眉头,文中的“我”显然是这本日志的作者,也就是那名癫狂的首席药剂师,可是文中的“它”又是指什么?而所谓的发现,是什么意思呢?
“我不知道这些东西会不会被人看到,也不知道会被什么人看到。我只能期望看到这些文字的人是有良知的人,我只能期望当这些文字被人看到的时候鼠人,我是说那些被瘟疫扭曲了的人还没有毁灭这个世界。”……
“我已经尽力了,当我察觉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已经太迟了,我所能做的只有这小小的补救。我希望这一小部分拥有智慧的鼠人可以控制它们的同类,约束它们的行为……不过它是不会允许的。”
起司用非常快的速度阅读完了这些文字,然后看向了罗兰。“看起来,我们找到溪谷城的那些朋友是怎么出现的了不是吗?”
第三百四十九章 女巫的消息
老魔法师点了点头,“从你的叙述和这本日志上的内容来看,你曾经在溪谷城碰到的拥有智慧的鼠人应该是这位药剂师瞒着他的主人留下的后门。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在后来的事件里,我们没有再看到这样的鼠人,我想一定是那个‘它’察觉到了这些特殊个体的存在,及时修正了瘟疫的效果。”
“这不是做到了比我还要厉害的事吗…”想起那个因为天赋不足不惜将灵魂卖给恶魔的药剂师,起司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要知道,法师在萨隆领所能做的也只是消除了鼠人瘟疫的传染性,想要重新赋予鼠人思考的能力,也就只有像救治葛洛瑞娅那时候一样一个个慢慢来。可,这位连名字都没有留下来的药剂师却做到了这一点,作为一名研究者,起司自认不如对方。
罗兰看了法师一眼,他并不清楚起司在感叹什么,“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眼下我们的当务之急,就是找到这个‘它’的真身。从这些文字里推断,最开始和药剂师达成交易,并且将鼠人瘟疫的原型交给他的家伙,正是‘它’。只有找到这个存在,我们才有机会拿到瘟疫初始的样子。归根结底,这些混乱的根源还是瘟疫,只要你能想办法解决这该死的诅咒,一切都还有机会挽回。”
灰袍法师点了点头,就像最初打算的那样,只要能得到瘟疫的原型,起司就有信心让鼠人从无脑噬血的状态中解脱出来。可是,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它”做事完全不留痕迹,要不是这篇日记中的只言片语,恐怕法师连得知对方是一个人还是一个组织的方法都没有。这样的对手,要怎么做才能把他从阴影里抓出来呢?起司的眉头紧锁着,思考着可能的办法。
“叩叩”就在客厅里沉默下来的时候,走廊里传来了敲门的声音。罗兰知道陷入思索的法师不容易被这样细小的声音惊醒,于是在抬手示意斯派洛不要轻举妄动之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老人顺手将椅子上的大帽子扣到头上,理了理身上衣服的褶皱走向门廊。
“有什么我这个老头子可以帮您的吗?”魔术师一边把门打开一条缝隙露出自己的半张脸一边向外看去。不过当他看到门外的人时就知道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了。在这个王都里,没有几个人,尤其是女人,会习惯性的戴着一张乌鸦面具。门外的希尔无声的行了一礼,她身上的长衫虽然是男性的款式,可是女医生的身材还是无法轻易的遮掩起来。若不是王都现在人心惶惶,恐怕在这个遍布着粗鄙水手的港口区这样的女人早就会引来大量的别有用心者来请女医生“喝一杯”。当然,如果他们能在看到摄魂怪的真容后不被吓晕过去的话。
“午安,罗兰先生。我奉爱米亚女士的命令来此找起司大师。希望没有打扰到您。”一般来说,身为摄魂怪家族的领袖,希尔虽然不至于见风使舵,可是也不会对一个普通人如此恭敬。但是之前老人在女巫之家中指挥若定的身影已经让摄魂怪医生发自肺腑的敬佩门后的这个人。这种敬佩与力量的强弱无关,纯粹是对长者的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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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扰?怎么会呢!您的声音总是能让我这个老头子感到宽慰。快进来吧,医生。”罗兰说着将房门打开,邀请对方进入,在之前的事件中,这位沉默果决的女性同样给老人留下了不错的印象。至少,要说在王都诸多黑暗势力里最信任谁的话,希尔和闪电都会是罗兰榜单上的前几位。
噬魂怪走入了门廊,捎带手关上了大门。“您叫我希尔就可以了。从存在的时间上来说,您比我年长一些。”罗兰挑了挑眉毛,从袖子里掏出烟斗抽了一口,“哦?是吗,可我听说您的种族可以活……”“我的种族让我能看到一个人灵魂的年龄。您知道,这往往比**上表现出来的年龄准确。”魔术师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女医生打断,不过希尔很快注意到了自己的失言,立刻低头说道,“抱歉,我不是有意窥探您的灵魂。”
老人轻轻吐了一口烟气,耸了耸肩笑着说道,“别在意,让你看到这么苍老丑陋的东西是我的不对。好了,我们别在这里站着了,你不是要找起司吗?”随即带头走向了客厅。希尔歪了歪头,似乎想要说什么,不过最终还是没有说。她觉得有些问题还是不要现在问出口的比较好,于是女医生无声的跟在罗兰的身后进入了房间。
小麻雀在看到有人跟着魔术师走进来之后本能的跑回稻草堆上抱紧了自己的膝盖,想要通过这种方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过想要在一个摄魂怪面前躲起来,他的方法显然并不正确。“斯派洛,这位是希尔医生。以后你生病了的话可以去找她治疗。”罗兰用烟斗指了指身后的女人,随意的说道。
或许是小孩子的本能吧,虽然斯派洛并不清楚希尔面具下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可是他在看到乌鸦面具上两个暗色的玻璃片眼睛之后下意识的把身子又向稻草里躲了躲。对魔术师的话,这孩子也只是点了点头,同时内心里下定决心如果不是生死攸关的大病,绝对不会去找这位医生。
老人没有去管小麻雀的反应,他示意希尔随意之后自己就走回了刚才那张椅子上坐了下来。这时他才注意到,趴在珂兰蒂脚下的费尔根从摄魂怪进屋后居然没有任何的反应,这让他不禁怀疑起这具岩石魔像能起到的作用。
和罗兰不同,希尔一进屋注意力就被躺在毛毯下的珂兰蒂吸引住了。她走到年轻的女巫身边,在转头看向老人得到一个默许的眼神后小心的撩开了毛毯检查起珂兰蒂的身体状况。“爱米亚女士会很开心看到自己的女儿平安无事的归来。”这是女医生完成简单的检查后做到椅子上时说的话。至于女巫身上的那两个红印?吸血鬼的咬痕并不会留下伤疤,如果不是刻意做出记号,这种痕迹会很快消失。
“看起来费尔根认识你?”老人不着痕迹的询问着对方自己好奇的事情。他不相信起司对费尔根的控制会出现偏差,那么魔像的反应就只有一种解释,即早在起司拥有这栋房屋之前,女医生就是费尔根眼里的“朋友”了。
“我的家族一度无法在这个王国中生存下去。是葛琳女士资助了我们,因此我们全体族人会为她和她的女儿效力。”摄魂怪不卑不亢的回应道。确实,摄魂怪这种生物虽然不至于如食尸鬼般人人喊打,不过能像苍狮的摄魂怪们一样自然的融入人类世界却并不常见。可如果一位资历丰富的女巫担当了它们的顾问,这件事情就好解释的多了。
罗兰吸了一口烟斗,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用眼睛瞥了一下仍然在思考中的起司,说道,“看起来我们的法师先生还需要一点时间。能不能先告诉我爱米亚女士叫你来的目的是什么?”
希尔没有犹豫,在她看来眼前的这位老人和起司一样可信,“杰森,爱米亚女士从这个叛徒嘴里得到了一些新的信息。她认为起司大师应该会对此感兴趣。”
第三百五十章 再见杰森
起司没有让希尔等多久,法师的思考方式总是短暂却专注的。当他注意到房间里不知何时出现的希尔时,起司并没有露出任何惊讶的表情。“算算时间确实差不多了。不过爱米亚女士派你来请我真的好吗?巫师之影这东西可没法用锁链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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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森是葛琳女士召唤出来的产物,我想她一定也把控制的方法教给了爱米亚女士,所以这方面就不劳您费心了。”希尔站起身对起司行了一礼,出于对女巫的维护,她在听出法师话中的担心后说道,“如果您没有什么其它安排的话,我们还是尽早回去的比较好。爱米亚女士一定也想更早的看到自己的女儿。”
对此,起司只是点了点头。他起身的时候转头看向罗兰,虽然没有说话,不过目光中的询问之色已经足以传达意思。“我就不去了,面对那样的魔法生物我可帮不上什么忙。”老人只是摆了摆手,吐出一个烟圈,“对了,你把日志带上,也许那个叫杰森的会知道些什么也说不定。”
从港口区到女巫之家所在的居民区还是有些距离的,好在希尔医生也不是徒步走过来的,小楼外停放的马车让两人不必耗费更多的时间在赶路上。女医生和起司坐入马车的舱室内,希尔示意驾驶者,一个同样戴着面具的男人可以开车了。在清脆的皮鞭破空声后,车轮开始了咿咿呀呀的转动。
“医生,我有些话要问你。”车舱内,起司突然开口说道。“对于马库斯泰勒瑞尔这个人,你知道多少?”
希尔沉吟了片刻,似乎是没有想到巫师会问这种问题。不过这倒也难不住她就是了,身为摄魂怪们的领袖,希尔明面上的身份可是王都赫赫有名的私人医生,整个王国大大小小的贵族,她多少都有接触过,毕竟谁也保不齐会得病不是吗?尤其是身为贵族,有些病症最好还是不要去找那些正经大夫比较好,像希尔这样名不见经传且守口如瓶的私人医生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马库斯泰勒瑞尔,王国伯爵,现任财务大臣,今年应该在25岁左右,无不良嗜好。”摄魂怪一板一眼的说着,将脑中关于马库斯的信息毫不保留的告知给起司,“少见的商业奇才,他22岁起出任财务大臣助理,一年后上任大臣因为身体原因卸任,陛下亲自任命此人接替财务大臣的职位。马库斯在贵族的风评中呈现出两极分化的趋势,在年长的贵族中有着极高的声望,虽然传闻他和很多大贵族都闹僵过,不过从后来的情况来看王国中并没有任何的家族或个人与他对立。另一方面,他在年轻贵族中是出了名的不招人喜欢,根据我收集到的信息来看,这应该和他的外貌以及基本不出席社交活动有关,当然不排除嫉妒的可能性。但是这些年轻人并不是王国的中坚力量,他们无法真正影响到马库斯。”
“哦?这倒是有趣。”起司用食指轻轻敲击了几下自己的额头。他会问起马库斯的事情其实也不过是一时兴起,老实说虽然在城堡里和那个胖子有过一次不愉快的经历,不过法师还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就记恨对方。“那么他所属的那个泰勒瑞尔家族呢?在苍狮大概是什么地位?”
“在马库斯凭着他的天赋横空出世之前,泰勒瑞尔家族只是一个没落的虚位贵族,他们家族的固定资产早就因为无度的挥霍而耗尽。事实上,若不是马库斯的才能,陛下可能已经将那个家族的贵族头衔收回来了。不过即使如此,泰勒瑞尔家族对于马库斯来说也是一个巨大的累赘。您应该注意到了,财务大臣的头衔是荣誉伯爵,这意味着他根本没有可以和黑山伯爵那样与爵位相称的土地和资产。”
“听起来这胖子还挺惨的?明明有着足够的才能却被家族拖累的没法获得相应的地位。”法师看着马车外的街道,随意的说着。身为处于世俗之外的施法者,起司并不能认同家族这样以血缘联系起来的关系,不过这不妨碍他理解这就是俗世运转的基础。
“可以这么说,不过这也是有好处的。”希尔目视前方,从她的声音里听不出对这位伯爵的厌恶或者其它感情。
“比如?”
“没有封地和资产意味着没有顾虑和风险,作为王国财务大臣的马库斯,其本人的资产可能尚且不及普通的富商。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也就不会和其它人产生利益纠葛,徇私的可能性极小。而这正是国王希望看到的,一个绝对忠诚且完全为王国着想的财务大臣。这是马库斯的优势,除非有他收受贿赂的证据被送到国王手上,否则陛下对他的信任就是几乎绝对的。”
“而在这种状态下,即使真的有人指控马库斯收受贿赂,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也非常容易。想要把一个富人的资产来源查清或许很难,但是乞丐却可以说出自己身上每一个布片是从那里捡来的。”起司接着希尔的话说着,他明白,只要马库斯没有蠢到真的去受贿,那么他在国王心目中的地位就是稳固的。这样看来,至少在王国的政坛上,这个人是有价值的。
关于马库斯的谈话因为马车的停止而中断。女巫之家的大门已经出现在了马车外。车夫从驾驶座上跳下来,轻快的为两位乘客拉开车门,动作恭顺老练的让人怀疑他是不是以此为生。“这里暂时没有你的事了。先回家里等着,如果有需要我会呼唤你的。”女医生抱着珂兰蒂走过同族身边的时候轻轻说道。车夫听了点点头,关好车门后一步跨回原位,抖动着手中的缰绳让马车迅速的消失在了小巷的转角。
“你跟他关系挺亲密的,伴侣吗?”起司笑了笑,他注意到希尔和这个车夫的关系似乎有些不同。摄魂怪严格来说没有性别,不过长久的在人类世界中生存也会让它们沾染上人类的习惯,很多摄魂怪会在自己成年的时候为自己选择一种性别,这有助于它们更好的融入人群。
“不,他是我的子嗣。”女医生说着,手中比划了几个手势解开了女巫家门台阶上的防御魔法。这个魔法在起司第一次登门拜访的时候造成过不大不小的麻烦。当然正确的“敲门”方法早已在和女巫们缔结盟约的时候一并教给了法师。
跟在希尔的身后,两人很快就穿过带有魔法的走廊来到了一扇有着厚重铁门的房间外。“爱米亚女士就在里面,我先去把珂兰蒂女士安放好。”说完,女医生就留下了起司离开了。
法师耸了耸肩,伸出手推开了铁门。有趣的是,站在铁门外的起司居然无论如何都看不见门内的东西,只能见到一片黑暗。这种简单的魔法可以有效的让那些对未知心怀畏惧的普通人走开,不过法师看不出来它被设立在此处的意义。而既然想不出原由,不如直接走进去问问释放了这个魔法的人,起司没犹豫多久就走了进去。
走到房间里的过程就好像穿过一次没有实体的黑色幕布,当来访者穿过门口的那层黑暗,房间中的情况就正常的展现在他的眼前。而起司,也理解了为什么爱米亚要这么做。因为这个房间,实在是太亮了。
剧烈的亮光从房间边界十二根两米高的水晶三棱柱上照射出来,配合着房间地板上镶嵌的水晶板和穹顶上的光源,这个房间让法师觉得没有任何躲藏的余地,所有的一切都在光线下露出它们原本的面貌。而在这里仍然能保持黑暗这种特性的,也就只有房间正中央,被一座巨大的水晶十字架束缚的黑色人形了。
“杰森,我们又见面了。”
第三百五十一章 掮客
十字架上的黑色人形并没有回答法师的话。而巫师之影漆黑一片的身体也让人难以直观的观察到他们的精神状态。“他晕过去了。”爱米亚依然是一袭红裙,这位看起来比起司大不了多少的女巫走到法师的身边,看着杰森说道,“没有人来提供能量,他就没办法保持清醒。”
“听起来他会是个模范犯人,这样的阵势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起司的眼睛里吞吐着少量的魔力,只有这样他才能保证自己在这里的视觉。并且,由于使用了魔法的视界来观察外界,法师很快注意到哪怕在这样的情况下爱米亚身上也有着数种防御型法术。这些法术当中有些起司能辨别出作用,但是更多的却是源自于女巫血脉的特殊术式。
女巫耸了耸肩,将鬓角垂下的发丝撩开。“话虽如此,可是如您所见,我也没办法确认他什么时候是真的昏迷过去。如果不是他身上的能量在送来之后持续的下降,我恐怕都不会给他显现出形体的机会。”和起司一样,在没有任何保护的情况下被巫师之影突袭,爱米亚并不会表现的比她的女儿好上多少。
“那他还可以接受审问吗?还是说他已经把知道的都告诉了您?”巫师皱了皱眉头,杰森的状态并不健康,这点他也看得出来。事实上,在持续不断的强光照射下,黑色人形的边缘已经出现了模糊的状态,这是巫师之影即将崩溃的前兆。现在起司要担心的,是这个叛徒能不能撑到他把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
“我很抱歉,他说有些事情只能跟您说。”爱米亚微微摇头,嘴角带着歉意的微笑。“请放心,这个房间并不会真正杀死他,所以您有充足的时间和他交流。”
起司没有问对方为什么不逼问杰森,巫师之影到底是葛琳召唤出来的东西,身为她女儿的爱米亚肯定有方法控制已经被新主人抛弃了的杰森。而之所以女巫没有这么做,显然是不愿意在这个时候浪费自己的魔力。之前就听说了爱米亚有带着女儿离开王国的打算,这么看来这种可能性确实不低。
法师走到束缚着杰森的十字架前大概五步左右的位置,抬头看了看后者。“叫醒他吧,这不会花费太久的。”女巫接到命令,口中吐出几个短促的音节,一股由无数头发粗细的黑线组成的阴影从她的脚下涌出,顺着发光的水晶地面像海面下的游鱼一样飞快的冲到了与地面相连的十字架里,一根根的钻入杰森体内。
随着一阵触电般的抽搐,巫师之影的脑袋缓缓的抬了起来。杰森沉默了几秒之后才发出了一些像是砂纸摩擦岩石的声音,又过了几秒之后他才真正恢复了语言的能力。“你来了。”他虚弱的说,那感觉就像是垂危的病人。
“让我们都简单一点吧。”法师双手抱胸,两只躲在长袍阴影里的手已经做好了随时施法的准备,不过这些从他的面部表情上可看不出来,“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我则让爱米亚女士给你一个痛快点的结局。如何?”起司不喜欢审问,可是作为一名施法者这又是必备的修养。毕竟有些别人不愿意传授给你的知识只有用激烈点的方法才能得到。
“呵,”对于法师的提议,杰森知识冷笑了一声,如果他那短促的发音确实是冷笑的话,“痛快的结局?无非就是被送回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比起那样,我宁愿永远待在这个房间里。”
爱米亚皱起了眉头,杰森的话可和她承诺给起司的不一样。女巫下意识的抬起手,准备对这个不老实的犯人降下一些惩罚。但起司却摆了摆手,示意爱米亚先不要这么做。“爱米亚女士,可以请您先出去一下吗?给我们一点私人空间。”“可是…”女巫自然是不希望离开这个房间,倒不是她担心起司的安危,只不过在这样暗流涌动的情况下,多知道一些总不是坏事。但她的话刚开口就被法师打断了。“放心吧,我不会有危险的。而且,您也该去看看珂兰蒂。”
或许是起司说话的语气中透露出来了少有的强硬态度,爱米亚没有再多说什么。在红裙的女巫关上了房门之后,法师再一次开口。“说吧,现在你可以说了。”杰森笑了,虽然法师无从看到这个黑影面部的细节,可他身上的气氛改变了。有那么一瞬间,起司甚至以为自己落入了对方的陷阱,差点就要释放魔法反击了。不过杰森到底还是没有挣脱十字架上的束缚。对于他的种族来说,这水晶制成的发光体就是世界上最难解开的锁链。
“等你从这个房间走出去的时候,你打算怎么告诉他们?那些等着我脑子里信息的人。”巫师之影的问题听起来很奇怪,但起司显然知道对方的真正意思是什么。“我会告诉他们你是为了继续留在这个世界上,接受了另外一群女巫…”“失心女巫团,她们是这么自称的。”“好吧,失心女巫团的雇佣,并宣誓效忠。背叛是早有预谋,我们遭遇到的突发事件都是你将信息透露出去的。”
“合情合理的推论不是吗?”杰森说道,“为了活下去,人类会做任何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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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不是人类。”起司的声音渐渐冷了下来,“我从来没听说过巫师之影会怕死,因为严格来说你们从来不曾生。所以你可能确实会对这个世界抱有留恋,但是绝不会为此主动给自己物色一个新主子,那不符合你种族的惰性。那么,真相是什么,杰森?”
听了法师的话,黑色人形的脖子竟然伸长了,他漆黑一片的面孔凑到起司的脸前不足一步的距离。“老主人是对的,你确实和他们不一样。”法师努力保持着冷静,他没想到被束缚的杰森居然还有改变形体的能力。
“别紧张,我只是太激动了。”似乎是察觉到了起司的状态,巫师之影主动开口说道,“那么,也是时候执行主人最后的命令了。是时候告诉你一些,实情。不过在这之前,我要还要问你一个问题,你知道,掮客,这个名字吗?”
“听起来像是某种中间商?”掮客这个名词法师并不陌生,可是以此为代号的人在起司看来不应该是什么大人物。
“是的,他或者祂确实是一个中间商。而和那些凡人的区别在于,这位掮客做生意从不亏本。”
“我不懂你的意思,你是在和我谈论某个商人或者类似的存在吗?”杰森的话彻底让起司糊涂了,他搞不明白这个黑影到底想要说什么。
“呵,其实很好理解。用你们人类的话来说,他确实是一名商人。只不过他贩卖的东西比较令人,毛骨悚然罢了。”
“一个魔鬼?这个掮客是个魔鬼?”若说这世上哪种商人最让人胆寒,那么以灵魂交易出名的魔鬼绝对是首当其中。所以法师在听到对方的话后第一反应就是魔鬼。
“不不不,他当然不是魔鬼,而且,他比所有魔鬼都要古老的多。掮客,没人说的上来他算是怎样的存在,我们知道的是,在这个世界上发生的事情,尤其是所谓的大事,后面都有他的影子。他像一个最古板的商人那样购入货物,然后再贩卖出去。不同的是,他从不亏本。”
起司的眉头皱的更深了。“我还是不明白,你说的掮客是个世界之外的存在?”
“不,掮客他是…是…”
当杰森的身体如同被太阳照射到了的露水一样消融于光亮的时候,起司真的说不上来自己此刻的心情。显然巫师之影有很多话还没来得及说就被什么东西遣送出了这个世界。可能是他口中的掮客,可能是其他存在,法师不确定。起司知道的是,自己和杰森的对话一开始就在对方的监控下,并且由于某种恶趣味在这个时候中断。这种感觉很不好,非常不好。
第三百五十二章 第二个交易
起司走出房间的时候,没有人会怀疑他正处于爆发的边缘上。法师可以容忍自己的失败,可以承认自己的弱小。但是他决不允许自己被愚弄,不管让杰森消失的家伙是谁,他都成功的让起司怒火中烧。因此,等在房门外的希尔医生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的将法师带到了会客室,希望起司可以靠自我调节冷静下来。
好在法师的精神状态在看到房间里正在交谈的女巫母女后确实有了好转,倒不是珂兰蒂或者爱米亚具有抚慰他心神的能力,起司只是不想被盟友看到自己失态的样子。“感谢您这段时间照顾我的女儿。”红裙的女巫看到法师走入房门后从椅子上站起来,对后者说道。在起司和杰森交谈的时候,爱米亚已经从女儿口中知道了她的遭遇。至于为什么珂兰蒂会一直昏睡至今,考虑到能捡回一条命就已经是很幸运的事了,年长的女巫也就没有再深究。
“这是我应该做的。”法师点了点头,他毕竟还是很在乎和葛琳签订的那张契约,所以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保护珂兰蒂不受伤害对于起司来说并不是需要多做考虑的事情。“比起这个,你感觉怎么样?”说着,法师看向了自己名义上的未婚妻,灰塔之中并没有女巫,所以起司并不能肯定保护灰塔法师的魔法用在女巫身上会发生什么状况。
“我…”珂兰蒂的精神状态似乎并不是很好,她扶着额头沉默了几秒才继续说道,“感觉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就是头有些晕。”听到女巫的话,起司表面上没有说什么,心里却很清楚头晕恐怕是因为被吸血后造成的后遗症。但法师自然是不会和珂兰蒂说她在昏迷的时候被吸血鬼吸了血,所以他也只能借势装出有些疑惑的样子。“可能是魔法的副作用吧,这种魔法对每个人的影响都不尽相同。你先简单休息一下,吃些东西,看看会不会好一些。”
珂兰蒂点了点头,因为贫血的缘故,她现在只想吃些东西然后在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睡一觉。爱米亚看到女儿的样子,对门边的希尔示意了一下,女医生随即走过去,搀扶起年轻的女巫,离开了房间。“我和希尔都检查过她的身体了,她身上的不适感应该不会存在太久。”似乎是为了打消起司的顾虑,爱米亚主动开口说道。
“那么我是否可以理解为等珂兰蒂身上的不适感消失,您就要和她离开这里?”法师看着女巫的眼睛,问道。
爱米亚笑了一下,转身在椅子上坐下。她的手轻轻一挥,桌面上的茶壶就为面向起司的空茶杯倒上了一杯红茶。“这要看,您从那个叛徒的嘴里得到了怎样的消息。”女巫并没有否认逃离的打算,和葛琳不同,爱米亚或许在天赋上并不逊色于自己的母亲,但是她真的不喜欢争斗,尤其是和自己的同族。女巫间的战斗往往惨烈而且残酷,爱米亚可以预见到即使自己在起司的帮助下杀死了前来苍狮的女巫们,她要付出的代价也绝不会小。
法师也坐了下来,将面前的红茶拿起,轻轻抿了一口。当浓郁的茶香在他口腔中弥漫,茶水流过喉管泛起些许的回甘时,他开口了。“这样做值得吗?您应该很清楚即使我同意你们离开,你们能拿走的东西也十分有限。而我想,您应该比我清楚对于您这样的存在来说一个经营完善的据点有多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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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起来,您似乎得到了一些不好的消息,起司先生。”爱米亚的面庞隐藏在茶杯中升起的淡淡水雾后面,不过起司还是可以清楚的看到对方脸上的笑意。显然,法师主动的开口挽留暴露了他的一些想法,让女巫对他和杰森的交谈有了猜测。不过,这正是起司想要达到的目的。
“并不完全如此,我的女士。自从我介入这件事情之后,每次我解开一个谜题,就会有更多的谜题在等着我。可是现在,我觉得我已经离答案不远了。”法师将杯中的红茶一饮而尽,从椅子上站起来。“我曾经和葛琳女士达成协议,帮助您和珂兰蒂在这场瘟疫中幸免。到目前为止,我觉得我做的不错。所以现在,我们不妨再做一个交易。”
爱米亚手中的茶杯放下了,这位女巫用前所未有的严肃表情看着眼前的灰袍巫师,她能够感觉到起司语气中的认真。对方不是在开玩笑,而自己应对这场交易的态度,或许会决定她们母女接下来的命运。“您说吧,我很乐意听一听。”
“呼……”起司深吸了一口气,老实说像现在这样煽动别人,如魔鬼一样的行径在法师看来并不值得鼓励。但是为了找到瘟疫的散布者,他在这个当口绝对不能放爱米亚母女离开。“我的交易很简单,您会感到不安,并不是因为您害怕鼠人瘟疫。您的不安来自于那些追捕您的女巫们。而我需要的是,在这场瘟疫以及瘟疫过后的苍狮中有一个坚定而有力的盟友。为此,我愿意帮你杀死那些追捕者。并,在近期前往失心女巫团的所在,彻底摧毁或者重创她们。这个条件,您满意吗?”
“咕噜”女巫,咽了一口唾沫。她很想把起司提出的交易当成是笑话,毕竟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她曾经的女巫团有多强大,就是苍狮的国王在她面前跪下发誓要铲除她们,爱米亚也不会相信的。可是爱米亚面前的这个男人并不是国王,他是灰袍巫师,如假包换的灰袍巫师。“我需要时间考虑一下…”
“当然,等您想好了的时候,您知道该怎么告诉我。”起司行了一礼,转身走出了房间。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法师吹了一声口哨,这是他不常做的行为。“好了,解决了女巫的问题,我们该去找人问问那个掮客到底是什么来头。该找谁呢?”这么说着,起司的脑子里闪过了一个名字,他的嘴角露出一抹笑容。“去找他吧,他一定知道。反正,我身上已经欠了这么多债了,再多一点又有何妨呢?”
第三百五十三章 与魔共舞(上)
当晚,码头区的小楼二层
这栋房屋的二楼原本是女巫们用来存放贵重物品的地方,不过随着自身据点的完善,这座仓库性质的房屋也以完成了它的使命。不过,女巫为了藏匿物品所设计的暗门和诸多隔间却让起司有了一个完美的发挥空间。在将现在这个房间的墙壁上写下大量的魔法符号,并且特意用蜡油封死了房间仅有的两扇门之后,他得到了一间足够安全的密室。
小楼一层的罗兰和斯派洛并不知道法师在楼上干什么,对于他们来说,施法者想要独处一段时间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而对于起司要用这段时间来做什么,两人也没有多问。不过如果他们知道法师是要在这里召唤一名货真价实的魔鬼的话,恐怕就不会再这么悠闲了。
召唤魔鬼对于起司来说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魔鬼们向来非常乐意响应人类或其他智慧生物的呼唤。甚至为了让这些潜在的交易对象能够更方便的召唤自己,魔鬼们会通过各种途径散播召唤方式,据灰塔图书馆中的不完全统计,世界上流行的魔鬼召唤法术在数量上至少是恶魔召唤术的十倍以上。而和只有真正的施法者才能施展的恶魔召唤不同,魔鬼们并不在乎交易人的贵贱,只要可以收走灵魂,他们才不在意向他们求助的是国王还是农夫,因此,千奇百怪却都可以生效的唤魔法术应运而生。
起司现在要施展的,是这些法术中比较安全的一个。密室的地板上用白色的蜡油画出精细的五芒星图案,同时在五芒星的五个角上则各摆放着一根泡在山羊血里的蜡烛。法师自己坐在五芒星中央的一把木质座椅上,这不是起司第一次召唤魔鬼,不过这次他召唤的对象绝对是历次中最强的那个。
关于掮客,起司想到了很多可以给自己提供情报的人,比如他的老师,灰塔之主克拉克就一定知晓相关的信息。再者寿命超过了常人想象的安莉娜学姐也极有可能知道相关的隐秘。向这些人询问,显然要安全的多。可是法师不能这么做。这道理很简单,虽然起司相信这些人手中的信息一定比自己和魔鬼做交易得来的要安全而且准确,可是不论是克拉克还是安莉娜都有充足的理由隐瞒一部分相关的内容,他们总是这样,法师可以理解这种做法,将过于残酷的真相一下子呈现给毫无准备的人是有违灰塔的精神的。所以起司也清楚,想要在此时此地获得真相,他就不能依赖灰塔的同伴,拥抱黑暗,你才能了解黑暗。
密室里的窗户自然也被蜡封死了,然而落日昏黄的余晖还是透过带有杂色的玻璃窗照射了进来。黄昏是一个奇妙的时刻,在诗人们看来,它远比象征着新生和成长的日出要浪漫的多。而在法师看来,这是一天当中最适合召唤魔鬼的时刻,黄昏这种黑白混淆的特殊时间点,和魔鬼们邪恶却守序的矛盾本质不谋而合。
“呼”起司没有使用任何的魔法,可房间里的蜡烛却自己燃烧了起来。起初,五芒星上的白色蜡烛散发出温和的黄色火焰,可是随着托盘中的山羊血像是有了生命一样顺着蜡烛的边缘向上流动,烛光的颜色也渐渐变的令人不适。当五根蜡烛完全变成红色的时候,它们烛芯上发出的光已经是腐烂沼泽一般的深绿色。五只蜡是这个房间中仅有的光源,它们从五个方向投出五个阴影,当这些阴影慢慢交汇到五芒星的中心时,烛火的颜色猛地变回了橙黄。
“我不得不说,作为灰袍来说,你的准备工作严密到让我受宠若惊。”一个不知何时站立在法师椅子后面的高瘦人影伸出双手,搭在木椅的靠背上,低头在起司的耳边轻声说道。“尤其是,我们早就不是第一次见面的情况下,起司先生。”烛光照亮了这个人影的衣装,那是一身覆盖了身上每一寸肌肤的黑色套装,只有这个人的脸上出现了不同的色彩,他带着一张绘制有蓝色和红色纹路的面具,面具上画着一副夸张的笑脸。
法师轻笑了一声,“在和您这样的存在交流的时候,再多的防备也不嫌多。”
笑脸人歪了歪头,又细又高的声音从面具下继续传出来,“我姑且把这当成是您对我的赞美。那么,尊敬的起司先生,您这次把我召唤出来是为了什么呢?别忘了,上次在铁堡您还欠我一次人情呢。我要您帮我找回来的东西,您可还没有拿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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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被马库斯那个纯粹的凡人骗到,我该说你这个魔鬼当的真不专业吗?”面对对方的低语,起司依然保持着笑容。不过在笑面人看不见的衣袖里,法师的指节已经因为紧张而泛白。魔鬼没有告诉他马库斯这个名字,在铁堡将起司从多足女士手下救出来之后,他只告诉法师偷了自己东西的人在这个王国中,却没有给出更多的提示。因此起司说出马库斯这个名字的时候,心里也不敢百分百确定他是不是魔鬼要找的人。
“我专不专业不需要您来操心,灰袍。既然你已经找到了小偷,为什么还不动手?”笑面人的声音有些恼羞成怒,不过法师敢保证他一定是装出来的。但对方的反应让起司确信,他找对人了。
“你瞧,我其实也并不确定马库斯就是那个人,所以我这不是跟你确认一下我有没有搞错嘛。万一我找错了人,对你我而言都不是一件好事不是吗?”法师挑了挑眉毛,做出不在意的样子。
是知道起司的话得到的却是意料之外的反应,“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用回头法师也知道他身后的那个魔鬼恐怕已经笑得站不住了。这种意料之外的情况让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哦,请原谅我的失态!”魔鬼笑了大概五分钟之后才停止下来,用手摸着面具眼角不存在的眼泪,“毕竟你的样子实在是太,让我高兴了。我是真没想到只是见过一面再加上从那个摄魂怪小妞嘴里得到的资料,你就能得到这样的结论。告诉我,这是你独家的魔法吗?你能察觉到那个小偷身上的特殊气味?”
“并不是所有事情都要依赖魔法,观察和思考事物之间的联系就足以察觉到很多事情。这是我最近才学到的东西。教我这个道理的人现在正在楼下吃晚餐。”起司正了正身子,说道。至于为什么魔鬼会知道他和马库斯的见面以及在马车上询问过希尔相关的信息,法师明白对方是不会告诉自己的。
“你说戴大帽子的老家伙?嗯,他的灵魂太,呃,复杂了,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不过这都不是关键,你是想继续跟我说你的成长心得,还是我们直奔主题,聊聊关于‘掮客’的话题。”魔鬼将头换到起司的另一只耳朵边,低声问道。
第三百五十四章 与魔共舞(下)
与魔鬼交易的往往只有两种人。第一种,最为常见的一种是那些身临绝境的家伙们。这里的绝境并不单纯的指生死之间的境地,因为即使是魔鬼,也没有办法把握好死亡来临之前的刹那时光。所谓绝境,因人而异,习惯了锦衣玉食的人无法接受失去财产后的生活,这是他的绝境;身处高位之辈不能允许自己手中的权利被夺走,沦为人皆可欺的存在,这是他的绝境;更有沉溺情网之徒,生离死别的情侣,这些人的绝境在外人看来或许还有机会度过,但当事人很清楚,这就是他们的死亡,即使躯体可以在绝境中活下来,他们也已不再是昨日的自己。魔鬼,热衷于和这种人做交易,他们为了取回失去的东西根本不会思考自己要付出什么。
至于第二种人,在灰塔之主的课堂上,灰袍法师毫不客气的将他们称为猪猡。这些自认聪明者,觉得自己的智慧足以戏弄魔鬼,或者他们的谈判技巧和文字功底能够在和那群靠契约存在了不知多少岁月的交易者博弈。如果说第一种人尚且值得同情,那么这第二种人则完全的不可救药,他们贪婪,傲慢,短视且自命不凡。老实说,就连魔鬼都不喜欢和这些人做交易,他们的灵魂太过于空洞,吃起来味如嚼蜡。
而有趣的是,虽然克拉克把两种和魔鬼做交易的人都贬低的一无是处,但是他却没有禁止灰塔的学徒和魔鬼做交易,甚至还单独设立过一次考试逼着每一名学徒召唤魔鬼主动进行一次交易。起司至今还记得那次考核,虽然灰塔中的每一次考试都会造成学徒的死亡,但那一次尤其多。而起司之所以可以通过那次考试,是因为安莉娜告诉了他一句话。“魔鬼虽然是最恶劣的交易者,但他们也是最守规矩的交易者,他们必须遵守交易的规则,即等价交换。”于是法师和他召唤出来的那名魔鬼的交易是请他帮自己递一杯水。作为劳烦这位下位面商人的代价,他邀请对方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让这个没有进食需要的邪魔尝到了凡人口中的美味。
所以起司对和魔鬼做交易的心得是永远不要要求太多,以及,永远做好付出比得到的多得多的打算,把握这两点,与魔鬼交易也不是不能做到的事情。场景回到眼前的谈话中来,法师在听到笑面人主动提到掮客的时候身体明显放松了一些,因为这说明对方可以和他交易相关的内容。比起要付出的代价,起司更害怕连这个魔鬼的嘴中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既然你提到了这个话题,我们顺便聊聊也不是不行。”法师耸了耸肩,用不经意的口气说道。
这次轮到笑面人沉默了,他没想到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巫师竟然会用这种语气来回话。按照魔鬼的推测,起司召唤自己的主要目的应该就是打听掮客的信息,而由于法师身上的魔法保护,他并不能得知起司现在真正的情绪。魔鬼对自己的推断当然是有信心的,他相信巫师只是在虚张声势,不过,对方毕竟是那个克拉克的门徒,万一,他真的听说过掮客的事情呢?
“嘿嘿嘿,真是有趣。你小子是故意的吗?如果是的话,我恐怕要重新考虑和你的交易关系了。”笑脸面具下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不过即使那声音里透露出气急败坏的意味,恐怕法师也不会当真。
“怎么会,我可不想你们那样成天想着算计别人。”起司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我只是很好奇,如果这个什么掮客,真的是那么强大的存在,为什么你还敢向我兜售他的信息?据我所知,可以用‘祂’这种字眼来指代的东西可都是对自己的**很敏感的。你不怕祂报复你吗?”
椅子后的人低笑着,“这种试探还是免了吧。就当是我展示诚意吧,关于这个问题,我可以免费回答你。”虽然对魔鬼口中的“免费”表示完全的不信任,但是起司还是打算听听这家伙能说出什么,于是并没有阻止对方的意思。“那位大人,也就是你口中的掮客,祂当然足够强大到可以控制自己的信息外露,不过,或许是出于自信或者其它考量吧,祂没有这么做。不论是在我们哪儿,还是在这里,祂都不会禁止别人提起祂。”
“可,另一方面,不论你对这位大人知道的再多,也无法逃出祂的手心。”恶魔说完,就将脸从法师的耳边移开了,最后那句既像是警告,又像是劝说的话在起司的脑海中回荡了几秒才缓缓消失。“现在,您还打算像我询问关于掮客的消息吗?起司先生。”
“我的老师也不行吗?”法师突然问道。其实起司并不清楚灰塔之主和这个掮客有没有过交集,不过强悍博学如克拉克,要说他没接触过这个臭名昭著的家伙起司是不会相信的。
“噢,有趣的问题。”笑面人说,“我差点就要告诉你答案了。不过,鉴于回答你的问题会让我们接下来的交易受到影响,所以很遗憾,我不会说的。如果你有兴趣的话,我们可以单独做一笔交易来交易这个信息,相信我,你不会失望的。嘿嘿”
起司挑了挑眉毛,恶魔的话十分里只能信一分,而且那一分里还是需要辨别的谎言。或许自己的老师确实曾和掮客有过交道,但是法师更趋向于相信这是对方引诱自己的把戏。“我还是有机会直接去问他本人吧,魔鬼先生,眼下我们还是继续刚才的话题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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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可以,不过请恕我提醒您一下,我们的时间可不多了。想要短时间内召唤同一个魔鬼两次,可不是一只山羊的血就能做到的呢。而像我这么坦诚的交易者,在同行中可不多。”浸满了山羊血的蜡烛不知不觉间已经烧却了一半以上,而窗外的落日却诡异的还没有落下。
起司歪了歪脑袋,这场交易已经铺垫的够多了,也确实是进入正题的时候了。“那么说说吧,你能告诉我什么?而又想要让我支付什么?”
“嘿嘿,聪明的问法。觉得套不出我的话了就直接正面出击,看来你没有把你的全部才智都放到研究那些无聊的法术里。”魔鬼笑着,从自己黑色的衣袖中掏出一卷羊皮纸轻轻往起司面前一抛,纸张就自己浮在空中舒展开来。
“仔细看看吧,这是我趁着你和那个女巫谈判的时候写的契约。顺便说一句,你干的真不错,我猜那个叫爱米亚的丫头应该抵抗不了彻底从追杀里解脱出来的诱惑。你极有可能在这个王国中得到一个长久的盟友。你有没有考虑过死后到我们这边找份工作?我很乐意为你介绍一位好老板。”
“免了吧,成为魔鬼就要成天跟你一样跟在别人屁股后面策划这些无聊的交易。这我可不能接受。”起司一边飞快的阅读着羊皮纸上的文字,一边回答道。这笔交易的大部分都没有问题,甚至有些对法师太有利了,不过很快,起司就指着其中一条问道,“三名凡人的灵魂,是怎么回事?”
“就是三个凡人的灵魂喽,请我们高贵的灰袍法师做一次杀手杀死三个不会法术的凡人,应该并不困难吧?至于具体要那三个凡人的灵魂,我会签了契约之后告诉你。放心,我对你身边的那个北地人和小女巫没兴趣。”魔鬼轻柔的说。
第三百五十五章 成交!
“我对于成为魔鬼的帮凶没有兴趣。”起司果断的回答道。尽管在这个世界上生命是如此的脆弱,可这不是法师将他们变成和魔鬼做交易筹码的理由。
“嘿,别这么肯定。我保证你要杀死的那三个人不会给你带来什么麻烦的。”笑面人似乎对起司的反应有些意外,在魔鬼看来,像起司这样将知识摆在第一位的施法者应该会非常爽快的答应自己的要求。毕竟那些愚昧无知的凡人在后者的眼中和牲畜蝼蚁无异,杀死几只蝼蚁就可以换取想要的知识,这无论如何都应该是一笔划得来的买卖。
可法师只是摇了摇头,“如果他们是死于和你签订的契约,那我无话可说。但是让我亲自去杀人,这可完全是另外一件事。魔鬼,我虽然自认不是什么高尚的人,却还不至于沦为**的奴隶。是的,我渴求知识,不过这不代表我不在乎其它。”
“这可真令我意外,你真的是那个克拉克的弟子吗?他居然会让自己的门徒有这种观念?还是说这是你抬高身价的另一种愚蠢的尝试?我要提醒你一下,起司先生,不论你真实的想法如何,你表现出来的东西都让我有点动摇要和你做交易的信心了。我可不希望自己的交易对象如此的,嗯,多愁善感。”魔鬼挪动着身体,语气中带上了明确的不满情绪。“要我说,你最好赶快把这份契约签了,让我们彼此都多保留一些对对方的好感如何?”
“呵呵。”起司,笑了。确实,灰塔的教育一直都不曾有过关于尊重生命这种话题。对于灰塔之主来说,学徒们用他们有限的时间研习奥秘还进度缓慢的可怜,他自然不会再关心他们价值观上的问题。这也就造成了大多数的灰袍法师冷漠的性格,他们只在乎更多的知识或是自己感兴趣的事物,对于自己行为的善恶对错,这些施法者才不在意。
但起司不一样,在灰塔当中,他是特别的存在。因为其他所有的学徒,他们都是孤独的,从来到灰塔开始,他们的生命中就只剩下自己和无尽的知识。然而起司却有着除了克拉克之外第二个老师,安莉娜。这位古老的吸血鬼像母亲一样养育了起司,在这个过程中,她的一些价值观不可避免的和魔法知识一起进入了年幼法师的脑中。再加上起司步入俗世的第一站是苍狮,一个骑士精神泛滥的王国,他所接触的人们都表现出了对生命极大的崇敬。这两种影响共同作用在法师身上,让他不知不觉中避免了成为像咒鸦那样的人。
“换一个条件吧,我不会接受这个的。”灰袍法师并不在乎魔鬼的威胁,摇了摇头说道。
魔鬼,沉默了。他站在起司的背后,不知道在想什么。房间中的烛火安静的燃烧着,红色的蜡烛已经所剩不多,可是那卷契约依然漂浮在法师的身前,纸上用魔鬼文字和人类文字共同书写的语句散发着暗红色的不详光芒。
“好吧,巫师。看来我之前确实对你有了一些错误的评价。那么我能在修改交易的条款前问你一个问题吗?用来满足我那许久没有产生过的好奇心。”
“请讲吧,我会尽量回答你。”起司的嘴角向上翘起,他知道在魔鬼让步了。
“为什么,你可以向那个叫爱米亚的女巫保证去猎杀她的同类,但是却不愿意为了和我做交易而杀人?这二者之间难道不矛盾吗?”
法师沉默了一下,开口说道,“这没什么道理可讲。我并不是因为那些失心女巫属于黑暗就猎杀她们,也不是因为你要我杀的是三个凡人就拒绝。这和我要杀的人的身份无关,也和杀人后能得到的利益无关。我只是觉得,按照你的契约去杀人,会让我不舒服,就是这样。”
“明白了,我全都明白了。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是魔鬼第二次放声大笑,同时,在那张笑脸面具底下的存在不断发出令人不快的笑声时,位于法阵五角的蜡烛也在此刻燃尽。但,魔鬼并没有和烛火一同消失,笑面人只是随手挥了挥,那五个即将熄灭的蜡烛就诡异的停住了。它们头顶的火苗不再跳动,那感觉,就好像时间突然凝固了一样。
起司知道事实并非如此,如果这个魔鬼真能停止时间,那他完全不需要和自己做交易。所以这种情况只有一种解释。“你在支付自己存在的代价?我听说那价格可是十分惊人。”法师的眼睛眯了起来,身后魔鬼对这笔交易的兴趣超过了他的预期,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不过是几单生意白做了而已,既然你已经让我看到了这么有趣的东西,几个空洞的灵魂就当做我给你的小费了。”魔鬼说着,从椅子后面走到了法师的面前。这个举动险些让起司从椅子上跳起来,因为在这种召唤仪式中,被召唤的魔鬼是不能出现在召唤人眼前的。而笑面人能这么从容的做到这一点只意味着一件事,他摆脱了召唤仪式的限制。
“噗”随着羊皮纸在魔鬼的手中化为灰烬,那张面具上的笑脸在火焰打出的阴影下显得更加诡异。“忘了这无趣的契约吧,鉴于你的表现,我这次可以给你更好的服务。”说着,一块由金板出现在空中,魔鬼轻巧的用指甲在上面划了记下,大段大段的文字就被印刻在了上面。
“来吧,起司先生,我保证你会对这一次的契约满意的。”
法师飞快的阅读着金板上的内容,他发现在这份新的契约中,原本只是提供掮客有限信息的条款被更改为提供掮客在苍狮的瘟疫事件中所有的信息。同时,原本让自己去杀死三个凡人并收割他们灵魂的条款,也被更改为了另外一项匪夷所思的内容,保护原萨隆伯爵的遗女,葛洛瑞娅,时长为三年。
“葛洛瑞娅?这关她什么事?”起司不解的抬起头看着魔鬼,他不明白那个可怜的姑娘为什么会在这里被提起。
“哦,这不在契约的说明范围里。请恕我不能回答您的问题,起司先生。”魔鬼夸张的躬身,满怀“歉意”的说。
法师吸了一口气,他知道对方一定有诈,不过……和魔鬼做交易总要付出点代价不是吗?至少这样看来,自己并不抵触保护葛洛瑞娅。“好吧,成交。”起司点了点头,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成交!”魔鬼大呼着,也用自己的右手一把握住法师!那块象征着契约的金板快速融化,变成流动的金色熔浆,顺着无形的轨迹在交易的双方手上留下了一个诡异的符号。这符号闪烁了三次后就隐入了皮肉里消失了。
思路客
…………
太阳,终于还是落下去了。在经历了一个漫长的黄昏之后,巫师与魔鬼的交易也以达成。先不提得到了自己想要信息的起司做了什么,在笑面人的身影从密室里消失之后,王都外三公里一片安静的森林中迎来了访客。
似乎,是察觉到了来人身上令人不安的气息吧,原本在池塘边喝水的小动物在笑面人走近时全部逃到了树丛里,只留下魔鬼和一片幽邃的池塘。
“我和您的交易,完成了。”笑面人单膝跪在池塘边,对池水说道。
“嗡!”当魔鬼的话音落下,他面前的水面在低沉的震动中凭空泛起了皱纹,这些波纹打散了池塘原有的颜色,当其散去,水中倒影着的景象已经不再在是清澈的夜空和周围的树木。出现在水池中的,是一张巨大的王座,以及坐在上面的,存在。
那王座是如此的耀眼,通体用黄金,白金等贵金属的熔浆铸成,上面点缀着大颗大颗矮人国王都无法想象的硕大宝石!王座的下方,是堆积了不知道多厚的财宝,各种钱币,做工精美的武器,散发着魔法光辉的魔杖以及艺术品像垃圾一样随意的堆放在一起。从王座背后的墙壁可以看出,这只是一个巨大房间的一角,如果整个房间里都像王座前那样铺满了这些财宝,天知道它的主人拥有着怎样的财富!恐怕,即使是神话中神邸的居所都无法如此奢侈。
不过魔鬼却知道,那令人炫目的王座绝不仅仅是贵重物品的堆砌,就像大部分人总是认为它的主人是一个无脑的暴发户一样,王座过于华丽的外表总是让人忽略了真相。而真相就是,那些贵金属和宝石所修饰的纹路并非出自任何一位艺术家之手,如果将它们散发出的宝光忽略,只考虑形状,那么你会发现,整个王座,其实都是由大大小小规格不一的骨骼拼凑而成。据说,这些骨头里有一些曾经是被称为神的存在。
“好久不见,我亲爱的朋友。”一个低沉柔美让人不自觉想到来自于身穿笔挺礼服的绅士的声音从池塘里传出来。只不过它的主人可和帅气的绅士搭不上半点边。那是一头怎样的怪物啊!它肥胖的躯体几乎占满了整张王座,尽管身上穿的华丽服装是出自与世界上最好的裁缝之手,可是这也无法掩盖那臃肿的肉块在礼服下的凸起!这怪物的脸在池塘的影像中无法看清,不过想来应该也是丑陋不堪。
“是的,大人,每次和您交谈之间的时光都漫长的想让我自杀。”魔鬼深深的低着头,用最真诚的语气恭维着。
“好了,你我都是生意人,这些无用的话就先放一边吧。你这次做的不错,我很满意。”怪物用违和的声音说道。
“不胜惶恐。您一定是早就知道那个法师不会接受第一个契约对吗?”
“呵呵,你觉得呢?”
“我不敢揣测您的意思,毕竟您的智慧早就让所有魔鬼拜服,掮客大人。”……
第三百五十六章 温暖的晚宴
起司可不知道刚和他做完交易的魔鬼实际上与掮客之间有着联系。不过即使法师知晓了这件事,他恐怕也不会太在意,毕竟像掮客这样的家伙如果真要设计他,那么他不管怎么小心应对迟早还是会中招的。比起十年如一日的防备被别人算计,起司更倾向于自己有把握的时候主动出击。而得到魔鬼给予情报的他,也确实打算这么做。
晚宴,在些许漏风的客厅中进行着。房间里弥漫着的,是木板间溜进来的冷风也无法吹散的浓浓食物香气。大块的炖肉配上已经因为持久加热而变软的土豆装在大锅里直接被放到了桌子上,好在晚宴的参与者们都不会对这种豪迈的吃法感到不适,不如说让他们像贵族那样用精致的餐具小块小块的品尝食物的味道才真的让他们痛苦。
杰克手里拿着一大块黑面包,从面前的木碗里沾上满满的肉汁,另一只手里则拿着半只啃得面目全非的烤兔子。在他身边的蒙娜虽然身为女性,不过身为一名冰霜卫士,女战士吃起饭来和她的男性同袍相比自然不逞多让。要说区别,可能也就是她的碗里不像狼行者那样装满肉块,龙脊山的气候太过于寒冷,王都中常见的野菜在她看来却是少见的食物。这些蔬菜被装在相对小一些的锅具中,和牛奶一起炖煮,颇受女士和小孩的喜爱。即使是斯派洛这样的小孩子也忽略了植物特有的土腥味,被炖菜所俘虏。
“这是最后一道菜了吧,您再不过去,肉都要被他们吃完了。”爱尔莎穿过走廊进入厨房,对里面的罗兰说道。是的,客厅中的那一大桌子食物都出自老魔术师之手。虽然老板娘自问做菜的水平不差,但那毕竟只是粗糙的烹调方式,而罗兰在旅行的途中显然并没有只专注于魔术的研究,老人对料理食物的理解完全打破了爱尔莎的固有印象。
“再等等,快要烤好了。这可是国王赐下的食物,不好好烹制一番可说不过去。”罗兰少见的将白发扎起来,就连下巴上的胡子也被用布包裹好以防掉进菜品里。在老人的面前,烤架升起的黑烟被上方的烟道吸走,露出火上表皮已经变的金黄的烤猪。这只猪是爱尔莎他们在离开王宫时国王送给他们的谢礼之一,此时王都中的食物虽然不至于短缺,可是想要得到如此奢侈的食材也实为不易。据说这只猪本打算用来做王宫晚宴的主菜,但是起司苏醒之后就离开了城堡自然也不会去赴宴,国王索性就把它送给了几人。
爱尔莎点了点头,站在一旁等着帮老人对烤猪做最后的处理。能继承父母留下的酒馆,要说老板娘对烹饪没有兴趣那是不可能的,只是可怜北地人几代人都将精力放在了和恶劣的自然环境对抗,苦于生存从来无暇提高生活的品质,对食物,尤其是肉类的处理仍然停留在最基础的煮和烤上,这次能见到罗兰的厨艺,爱尔莎已经能想象到当她把这种手艺带回龙脊山酒馆里会变成怎样的盛景。
透过烤架下的火焰,这位有着红狐之称的女性恍惚中看到了她熟悉的酒馆。爱尔莎从未离故乡这么远,也从未离开的这么长。当伙伴们享受食物的吵闹声音从客厅传过来时,她的精神不自觉的想起了往日的时光。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带着这些烹饪手法回去,她想到。
“好了,差不多可以把它抬下来了。”罗兰的话唤醒了爱尔莎,后者很快意识到老人说的是要取下烤架上的食物。于是老板娘赶紧上前,和魔术师分别抬起串在烤猪身上的烤肉杆两边,烤肉本身浓烈的香气再加上涂抹在上面掺杂蜂蜜的特质酱料,让一直顾着帮罗兰做菜,没来得及吃上一口的老板娘产生了自然的生理反应。
“咕”爱尔莎的脸红了。老人微微一笑,在将烤猪放在准备好的大盘上后转身拿起切肉用的小刀,从猪的肋下走刀,划下一块肉插在刀上递给老板娘。“先吃点吧,正好帮我看看味道怎么样。”爱尔莎想要拒绝,可是烤猪散发出的味道却让她的手不由自主接过了小刀。
就在爱尔莎咬了一口烤肉,享受着美味在口中扩散的感觉时,通往二楼的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起司,走了下来。“啊,你下来了。大家在吃晚饭,你……”厨房的门没有关,老板娘伸手想要招呼走过的法师一起吃饭,可是此时刚刚得到了重大消息的起司哪里顾得上这些,由于专注于思考得到的内容,法师径直的从爱尔莎面前走了过去。
“!”“砰!”老板娘追着起司来到走廊,手中的刀上插着烤猪肉,然而还不等爱尔莎的话出口,法师的身影已经随着沉重的关门声从屋子内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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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上去看看。”回到厨房中的爱尔莎将只咬了一小口的食物放到盘子上,转身追着起司的脚步冲出了房间。
罗兰因为位置的关系并没有看到法师,不过从脚步声和老板娘的反应老人很快推测出发生了什么。他拿起烟斗抽了一口,当烟雾从他的鼻子里飘出来的时候轻轻说了一声,“这小子和他老师真是一个样。”说完,就走到客厅里去了。
码头区的夜晚总是特别安静,尤其是在这个商贸几乎完全停止的时期,就连水手们在酒馆里的吵闹声都听不见。晚风,带着冬天残留的寒冷吹过灰色的长袍,不过它的主人却对此毫不在意。起司没有骑马,倒不是他不急着赶路,只是马匹的声音很可能会惊动黑暗中的窥视者,他不希望如此。法师的眼睛里闪着雾霭一样的光芒,这些魔力遮蔽了他的脚步声和气味,也让人无法从远处注意到黑暗中的这一抹灰色。
可即使如此,起司的脚步在通往主城区的小桥前也不得不停了下来。因为在桥的前方,站着大概二十只左右的爱德华家族食尸鬼。这些食尸鬼受到了惊动,从地上站了起来,在月光的照耀下露出脸上大片的血迹和还没有咽下去的肉块。眼前的景象就像是一副可怕的油画。而随着食尸鬼们的站立,原本被它们包裹在中间已经被开膛破肚的尸体,则为这幅画再添加了一笔令人毛骨悚然的色彩。
第三百五十七章 进食狂热
“咕……”食尸鬼布满血丝的眼睛紧紧的盯着不远处的起司。或许它们的视觉在魔法的影响下并不能真的看见法师,可是进食的本能却告诉它们在那个位置有着新鲜的食物。
这下可麻烦了。起司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他借着月光已经看到了食尸鬼们进食的食物大部分都是今天大葬礼上被魔法唤起的尸体,可是其中也不乏穿着平民服装的新鲜死尸。这样的光景令法师的神经瞬间绷紧。要知道,爱德华家族不应该是这样的,作为扎根人类城市多年的家族,这些信奉死亡的守魂者有着严格的纪律约束,像是现在这样堂而皇之的在大街上吞吃死尸,绝对不是爱德华家族应有的作为。
不过,食尸鬼的异状并不是法师现在最担心的事情,如果不是必要的话,起司现在只想从这些嗜血的怪物旁边不着痕迹的绕过去,等天亮之后,再去询问爱德华族长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就在他打算使用相应的幻术时,又一阵脚步声从后方传了过来,爱尔莎赶上来了。
“起…啊!”虽然老板娘本人也是一名经过考验的战士,可是猛地见到食尸鬼进食的场景,她还是本能的惊叫了出来。而这一叫,也彻底的让食尸鬼失去了耐心。怪物抛下了已经凉透的尸体,朝着有着鲜活温度的爱尔莎扑了过去!
眼前的形势对于老板娘来说可谓千钧一发,她因为急着追赶起司,身上并没有携带武器,此时受到食尸鬼的突然袭击,爱尔莎除了逃跑之外别无他法。但正常人的速度又怎么比得上以人类作为猎食对象的怪物呢?更何况爱尔莎在恐惧的影响下根本无法冷静的思考,她拼尽全力奔跑着,希望在食尸鬼追上自己以前跑回小屋得到伙伴的帮助。可匆忙之间,她的腿没跑几步就因为剧烈发力而抽筋,突然的疼痛令老板娘摔倒在地上。
食尸鬼们见到猎物倒地,喉咙中不自觉的发出不知道是咆哮还是欢呼的低吼声,它们仿佛已经看到了这具新鲜的人体在利齿和尖牙下被撕成碎片的场景。这样的兴奋令它们没有注意到,王都平整的石板路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根根翠绿的荆棘藤蔓。“给我倒!”解除了隐身魔法的起司奋力收紧手中的藤条,将冲在前方的几只食尸鬼全部绊倒,而它们的倒下,让后方的食尸鬼们也闪避不及,通通撞了上去,二十几只怪物滚成了一团。
“还能走吗?”法师趁着这段时间,赶紧跑到爱尔莎身边将后者扶起来,轻声问道。同时,起司也在指挥着绊倒食尸鬼的荆棘迅速收缩,将对方全体束缚起来。只不过这样做并不能彻底解决问题,因为以食尸鬼的力量,挣脱这些魔法树藤不过只是时间问题。
老板娘见到起司,脸上的表情明显放松了一些。可她随即想起来两人的处境,立刻尝试着离开法师的帮助自己站起来。不过这样的尝试最终以爱尔莎再度跌回起司的怀里而告终。“它们不是我们的盟友吗?怎么会攻击我们?”意识到自己短时间可能无法跑动,爱尔莎只能希望法师可以从另一个角度解决眼前的困局。
思路客
而面对同伴的问题,起司只是摇了摇头,轻声说出了四个字。“进食狂热。”就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会丧失理智一样,食尸鬼在极度的饥饿或者嗜血的情况下也会变的六亲不认,只凭本能冲向身边的生物对其大口啃食。这样的特性也是为什么起司没有试图和对方讲理的原因,不论这些食尸鬼正常的情况下有着多么强悍的自控力,陷入进食狂热之后它们在吃饱血肉之前是不会主动停下来的。
“那我们怎么办?”爱尔莎虽然是第一次听说进食狂热这四个字,可是从字面以及见到的景象来看,她大概可以猜到起司所说的是一种怎样的情况。放弃了和谈的打算之后,老板娘只能再次询问法师的意见,看看对方有什么办法能让两人脱离险境。
起司眼睛里的魔力光芒吞吐的更加剧烈,他当然比爱尔莎更清楚他们面对的是怎样的敌人。想要在不造成剧烈冲突的情况下摆脱食尸鬼的纠缠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情,而即使是起司,在没有准备的仓促遭遇下一时之间也拿不出足以控制对方的魔法。眼看着捆绑食尸鬼的荆棘条根根绷断,敌人重新获得活动能力的时刻近在眼前。
“来这边!”熟悉的呼喊从小桥上传来,只见穿着半身甲,手执赫恩之后的洛萨不知何时出现,对着两人喊道。在伯爵的身后,网虫一脸紧张的看着正逐步恢复自由的食尸鬼,显然佣兵小姐过往的交战对象中并不包括这样的怪物。
起司见到来人是洛萨,点了点头就将爱尔莎横抱起来,虽然老板娘对于这种有些羞耻的姿势颇为抵触,不过情势所迫她也没有办法说什么。全力奔跑的法师谈不上迅速,不过总算赶在食尸鬼们重获自由前完成了和洛萨的汇合。
“你们怎么来了?”起司跑到小桥上之后心里总算是有了些底气,有洛萨在,这样狭小的地形完全可以阻止食尸鬼们的冲击。不过对于黑山伯爵为什么会在夜里出现在码头区,法师还是有些迷惑。对于起司的问题,洛萨只是耸了耸肩,指着身上不知道什么生物的血迹说道,“别提了,现在街上到处都是这些家伙,而且见人就咬。要不是它们忌惮赫恩之手,我们也不知道被堵在哪里了。”
“什么?怎么会这样?”爱尔莎听伯爵这么说,内心的疑惑更加浓重,食尸鬼们反常的举动完全违背了它们之前给起司等人留下的印象。而这种反常,给所有人的心里都蒙上了一层不祥的阴影。
洛萨当然无法回答老板娘的问题,至于网虫,女佣兵完全是出于和爱尔莎一样的原因才随洛萨跑到这里的,她对于爱德华家族的诡异举动自然也没有头绪。看起来在场的四人中只有一位可能会有这件事的答案了。在其余三人把目光都投向法师的时候,他们发现起司的脸上竟然少见的出现了慌张的神色。
“糟糕,还是晚了一步!”
第三百五十八章 当关
食尸鬼,说白了也是一种生物,它们并非魔法的造物,亦不如女巫一般好似上天的玩笑。根据法师的研究,这种生物的起源可能比人类要早。在一些文献里提到它们是精灵中的堕落者,因为偷吃了血肉背离了传统而被赶出族群,被噬血的渴望所控制,变成终生寻觅肉食的野兽。也有一些传说中记载它们的诞生和吸血鬼有关,某次错误的转化仪式造就了这些完全不同于血族的怪物,和自命优雅理智的吸血鬼们相比,食尸鬼在性情和形象上简直就是他们的对立面。这也是为什么血族从来不承认自己和食尸鬼有任何关系的原因。
可,根据起司在灰塔图书馆看到的克拉克手稿显示,或许这两种猜测都不正确。食尸鬼是一种很奇妙的物种,它们虽然给人的感觉像是陆地上的鲨鱼一样残暴,但它们却有着一种微妙的特性,与不挑食的鲨鱼不同,食尸鬼的食物来源必须是智慧生物。这当然不是说它们不吃牲畜或者其它动物的肉,只是在食尸鬼的食谱上,其余所有动物的血肉都只是平息噬血渴望的配菜,它们的正餐,必须是人类,精灵,矮人或是其他可以思考并多半拥有文明的物种。
文明清扫者,这是法师从某一本文献里看到的对食尸鬼的称呼。它们就像是用来判定一个种族的文明是否有资格存续的指标一样,从古老的世代开始就存在着。而有趣的是,在食尸鬼族群中并不乏具有思考能力的族群,比如守魂者,可是这些怪物却从来没有建立过自己的王国或政权,它们似乎非常满足作为其他种族大树上的寄生藤蔓。与它们噬血的性格相反,食尸鬼对于权力地位的惰性几乎是绝对的。
因此,起司并没有料到有朝一日会面对一场由它们掀起的叛乱。不过眼前的实情不容质疑,从洛萨口中得到的消息以及魔鬼提到掮客的动作,都将矛头指向了爱德华家族,这些在保卫王都战斗中出力最多的功臣,已经在魔鬼的挑拨下决心得到这座城市的控制权。
“嚎!”连同码头区和主城区的小桥前,终于从荆棘中脱身的食尸鬼愤怒的咆哮着,它们彻底变红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桥上昂首站立的洛萨,突出嘴唇的牙齿缝隙里流下大量的唾液。黑山伯爵借着月色看着桥下的敌人,他活动了一下颈部的肌肉。“我早说过这些家伙不会是可靠的盟友,看看它们的族长就知道了。”
“洛萨,你能解决这些家伙吗?”起司从身后问道,他在这一小段时间里已经通过精确的手法减轻了爱尔莎腿部的疼痛。现在老板娘已经初步恢复了移动的能力。
伯爵回头瞟了一眼法师,他知道起司问题的意思。而身为一名高傲的战士,他的回答也理所当然,“啊,当然是绰绰有余。你去办你的事吧,这些家伙今天谁也走不了。”巫师点了点头,他转头看了下一旁颇为紧张的网虫,从灰袍里掏出一把不知道什么生物骨头制成的短刀。“虽然比不上猎巫刀,但是这东西能伤到它们。”说着,起司将骨刀抛到了女佣兵的手上。网虫接过武器,随意在手中挥舞了一下确认骨刀的重量和平衡,同时对法师点了点头表示感谢。
起司没有再多说什么,口中飞快的念诵了几个音节,随后朝洛萨和网虫一挥,二人身上就浮现出了点点的蓝光。“没有我持续施法,这种保护不会存在太久。尽量速战速决。”法师说完,拉着爱尔莎的手,头也不回的从小桥的另一边离开了。
思路客
食尸鬼们可不希望放跑猎物,几乎就在起司他们开始移动的同时,冲在最前面的家伙猛地一跃而起,看那个架势是想要越过洛萨直接扑到法师!“哼!”没等伯爵出手,女佣兵一甩衣袖,一把雕刻成蜘蛛毒牙形状的小巧飞刀已经从她的手中飞出,深深的刺进食尸鬼的胸口,直至没柄。
这把飞刀能不能真的伤害到怪物暂且不提,可它上面蕴含的力量和网虫把握精妙的时机成功的让食尸鬼的飞跃提前坠落。在空中失去动力的躯体直直的落下,而等在落点位置的,是赫恩之手上雄狮嘴中衔着的利刃!“噗!”没有惨叫,洛萨手中的战斧挥出一道流畅的弧线,一直到这个倒霉蛋的脑袋滚落直它其它的同伴面前,这怪物无头的尸体才软软的倒了下去。“第一个,但不会是今晚的最后一个。”黑山伯爵抬起一脚将食尸鬼的身体踢下桥面,说道。“喂!那可是我母亲给我的护身符!还没从那家伙身上拔出来呢!”洛萨的话音还没落下,网虫就已经把手指穿过盔甲的缝隙,在伯爵身上狠狠的拧了一下。“嘶!等打完了我给你捞上来就是了。”后者倒吸一口凉气,赶紧求饶。
战斗的时候可没有工夫给两个人说话,“吼啊!”同伴的死没有震慑住食尸鬼们,在进食狂热的驱使下,它们才不在乎面前的利刃,这些怪物互相推搡着,从桥下涌了上来!洛萨矮下身子,面对数量众多的对手眼睛里没有半点胆怯,他是黑山伯爵,这个王国中最强大的战士之一。“黑山!”伯爵呼喊着自己家族的名字,双手紧握战斧的斧柄,却没有挥舞赫恩之手,而是侧着身子利用较低的重心和肩膀上厚重的铁板狠狠的撞到了进攻者的大嘴上!
尖牙对上铁甲,随着咯嘣的声音,那个倒霉的食尸鬼发现自己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牙齿了。“看来你得去找个牙医了!”伯爵狞笑着,对自己的杰作颇为满意。他很清楚,如果用斧刃去攻击,那么他或许可以放倒一两个冲在最前面的敌人,但是自己也一定会因为收招不及被后续的对手扑倒,所以洛萨聪明的选择了另外一种战术。他双手发力,用赫恩之手斧柄底部的配重锤猛击对手的下巴,巨大的力量让食尸鬼整个身体向后飞了起来!
“嚎!”就在洛萨料理第一个敌人的时候,后续的食尸鬼已经从伯爵的右侧突袭了过来。不过老练的战士早有准备,击飞第一个对手的战斧没有停下,继续挥舞的轨迹,斧刃从左到右,像是食尸鬼故意配合洛萨的斩击一样结结实实的被劈倒!然而不等伯爵拔出自己的武器,第三只食尸鬼也已对他毫无防备的后背伸出了利爪。
“给我滚!”网虫身为佣兵,战斗经验也是十分丰富,她飞起一脚,不偏不倚的踹中妄图攻击洛萨后背的敌人肋下,迫使对方的双手下垂来保护自己的脏器。可女佣兵的攻击并没有就此结束,和习惯大开大合的伯爵不同,身穿皮甲的网虫在享受着更少保护的同时,也有着更加灵敏的动作。她的第一次踢击只是前奏,攻击敌人后脑的第二下猛踢才是真正的杀招!“碰!”包了一层铁皮的马靴在砸到食尸鬼脑袋上的时候发出沉闷的响声,而受到重击的倒霉蛋十分果断的倒地晕倒了过去。
“漂亮的一击!”洛萨转头的时候刚好看见网虫出招,女佣兵健美的身材在月光的照耀下恍如战斗着的女武神般迷人。但网虫可没领伯爵的情,她手中的骨刀朝着洛萨耳边递出,刺进又一只食尸鬼的掌心。“专心战斗!”女佣兵带着几分恼怒的语气对伯爵嗔怪道。
第三百五十九章 唤龙
“我们就这么走了真的好吗?”爱尔莎在和起司穿过了两三条街之后对法师说道。她不时的回头看一下来时的方向,显然对扔下洛萨两人面对食尸鬼群颇为不舒服。不过和她不同,法师只是耸了耸肩,“相信他们吧,根据罗兰老爷子的说法,洛萨可是面对食尸鬼王都不落下风的勇士。只要他们不主动放弃小桥的狭窄地形,那些食尸鬼不能把他们怎么样。”其实起司不担心洛萨的主要原因并不全是如此,他知道罗兰等人在发现自己和爱尔莎许久未归之后一定会出门寻找,狼行者的嗅觉足以找到两人的行踪,到时他们自然可以前后夹击,将那群食尸鬼一网打尽。
老板娘看到法师自信满满的样子,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不过随着两人在王都寂静的街道上快速移动,她心中的另一个疑惑却越来越强。“我们,要去哪里?”这是爱尔莎早就想问的问题,起司冲出来的样子她记得很清楚,一定是有什么可怕的事情正在发生,才会让一向冷静的法师露出那样的表情。
“先去女巫那里,看看能不能来得及救下她们,呜!”起司说着,脚下一步踏空整个人往前方跌去,若不是老板娘及时伸手拉住了他的身体,恐怕法师整个人就要倒在地上。体能一向不是法师擅长的部分,尤其是眼下的情况起司不敢贸然用魔力增加自己的体力,谁也不知道接下来发生的战斗会有多么激烈,为此,巫师必须保存精力。可,这样做的代价就是他没有办法快速的移动。为了隐蔽,起司出门时没有选择骑马,感受着腿上的酸痛,如果让法师现在再选一次的话,他绝对会放弃隐秘行动的打算。
“吹响它。”两腿因激烈奔跑而暂时无法再活动的起司靠在墙上,从袍子里掏出一只小巧的笛子交给爱尔莎,对后者说道。老板娘愣了一下,她很快借着月光看到,法师给她的笛子不足一人小臂长,上面也没有为了演奏不同音符而设的孔洞,若不是上面雕刻的巨龙图案以及用玉石做成的吹孔,她甚至无法把这间物品当成是乐器。
“这是什么?”口中问着,爱尔莎已经将笛子举到了嘴前,出于对法师的信任,她不认为吹响这支笛子会对自己有害。少女柔软的嘴唇贴上笛身,从口中吐出的气息流入孔洞。低沉而苍凉的声音顺着笛口处巨龙的大嘴传出,这股声波没有朝四周扩散,而是直入天际,回荡在云端之上。“这唤龙笛,是我召唤米戈用的道具。但是现在情况紧急,如果是我来召唤的话,那条懒龙一定会因为上次的事情慢慢悠悠的过来。所以由一个陌生人来吹响它就非常必要了。”起司听着唤龙笛中的声音,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不过他没有说的是,将唤龙笛自愿交给别人并让对方吹响这件事,本身就是将与红龙之间的契约关系一并转让给了别人,这种事没必要让爱尔莎知道。
大概过了两分钟,随着天空中的月色被某个巨大的黑影遮蔽,有着红色鳞甲的巨龙遵循着契约的召唤来到了这座人类的城市。“嗡!”红色的双翼低空掠过房顶,让街道里的两人下意识的低下身子,米戈的躯体和上一次在萨隆领时并没有什么变化。“凡人!你竟敢召唤伟大的巨龙!”红龙口中发出的并不是人类的语言,而是其种族特有的语种,不过手执唤龙笛的爱尔莎却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可以听懂对方的话。并且,那足以将成年人压制在地上的无法动弹的风压竟然在她的身边自动分开,无法影响她分毫。
“我该跟它说什么?”老板娘站在街道上,虽然生理上她不受到巨龙的影响,可是要爱尔莎像起司那样从容的和这种传说中才会出现的巨**流,她一时之间还是做不到的。“不用,我来说就行。另外,别用‘它’来称呼他们,这会让巨龙觉得你很失礼。”用魔法中和了风压的影响,法师也走到了老板娘的身边。
“起司!你这家伙还没死?那么,既然现在笛子不在你的手上,你做好为上次的事情付出代价的准备了吗?”米戈的竖瞳在看到灰袍法师的时候收缩了一下。爱尔莎可以保证她看到了这只巨兽的脸上露出了某种表情变化,只不过对巨龙并不熟悉的她无法说出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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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们遇上麻烦了米戈。”起司将兜帽摘下,仰视着悬浮在建筑物上的红龙。不过,他的话似乎并没有触动对方。“你哪次召唤我不是遇到了麻烦?当年我把笛子给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巨龙说着,不耐烦的用爪子挠了挠胸口的鳞片,“说吧,这次又是怎么回事。”
“这座城市里有两个女巫,她们是我的盟友。现在她们遇到了危险,我需要你带我们去履行同盟的责任。”
“我就知道,你竟敢把我当马车用!”起司的理由显然让米戈十分不快,巨龙的智慧高于大多数智慧生物,虽然这取决于他们生存过的岁月,不过看穿法师的小伎俩对于彼此相熟的一人一龙来说并不困难。
“一句话,帮还是不帮?难道我们伟大的红龙自问速度不如马车吗?”
米戈张开嘴,露出锋利的牙齿。有那么一瞬间,爱尔莎甚至怀疑这只巨兽会因为起司的话直接咬下来。不过红龙还是没有那么做。米戈轻轻扇动翅膀,那庞大的躯体落到脚下的屋顶上竟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上来,让你身边的那个女人抓紧了,掉下去我可不管。”
起司对身边的老板娘露出一个如我所料的笑容,两人靠着屋子旁的杂物堆三两下爬上屋顶,法师熟门熟路的从龙尾爬上去,转身伸出手将爱尔莎也拉了上来。当两个人都做到了巨龙双翼中间凸起的鳞片后面时,红龙猛地扇动起自己的翅膀,庞大的躯体像一根要穿透天空的利箭一般飞入空中。
爱尔莎是第一次体验这种感觉,她紧闭着自己的眼睛,感受着狂风从包围着全身。而起司则从身后及时用宽大的灰袍将两人一起包了起来,长袍上的魔法隔绝了气流,让老板娘不至于尖叫。同时,起司的脑内,米戈的声音突然响起。“为什么要把龙笛给那个女人?你应该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我当然很清楚。”法师坐在老板娘背后,他脸上的表情爱尔莎看不见。
“那么,我可以理解为这是你的某种,嗯,计划?我不喜欢揣测你们的想法,人类,尤其是你们这些法师,想的总是太多了。”
“那你就不用去猜了。保护好唤龙笛的持有者,这是你的义务和责任。其它的事情,我会解决的。”
第三百六十章 必须履行的契约
在巨龙的脊背上,苍狮王国的国都眨眼就变成了一块不到巴掌大的斑点。爱尔莎低着头,她完全不敢去看脚下的情景,只能把头埋低,依靠前方的龙鳞作为狂风中的掩体。至于起司,法师显然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情况,他将魔力集中到眼睛上,锁定女巫之家的位置,然后将其传达给身下的巨龙。
“米戈,送我进入那栋房子。”
“小菜一碟,呼,抓紧了法师!”红龙从鼻孔里喷出两股蒸汽,巨大的双翼迅速合拢,米戈的整个身体好似变成了一颗红色的覆盖着鳞甲的巨型炸弹,从接近云层的高度笔直的朝着女巫之家砸了过去!若是巨龙真的这么撞到王都的房屋上,即使女巫之家有着魔法的加护,起司觉得碰撞造成的损失都可以和鼠人攻城媲美。不过好在米戈虽然看似鲁莽,可龙族天生就是空战的行家,他可不会做出两败俱伤的自杀式袭击。
“嗡——轰!”米戈的双翼在接近女巫之家上空不到二十米的时候突然展开,一般来说,这巨大的惯性足以将钢铁制成的翅膀撕碎,可红龙身上的魔法保护了他们的躯体可以不受到这种影响。而与之相对的,巨龙猛然张开双翼的后果,就是他身上携带的庞大动能提前爆发,在空中以米戈为中心扩散出强烈的音爆和气流!
虽然没有直接碰撞,但这些爆发出来的能量也足以破坏人类的建筑。然而是这种情况并没有发生,不论是音波还是气流,它们在接触到下方的房屋时都像是撞到了礁石上的潮水一样无功而返。同时,一层肉眼可见的发光屏障出现在这些建筑的上方。起司很清楚这是什么,而这也是他召唤米戈来此的主要原因。
“结界!”巨龙咆哮着,为这层薄膜胆敢阻挡自己而愤怒。“看来这些家伙还真是下血本了,连这样的结界都搬出来用。”法师的声音不急不缓的从龙背上响起,“这结界可真是厉害啊,居然能轻易挡下巨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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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挡下巨龙!没人能挡下巨龙!”米戈说着,扬起硕大的头颅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随即从他的胸口开始,红色的鳞片缝隙中开始冒出橙色的光芒,这股光芒就算远远看着都会让人觉得炎热,而随着其顺着红龙长长的脖子开始一点点向上蔓延,空气中的水分好像都要被这股热量所蒸发。
“嘶!”从米戈口中喷涌而出的橙色火焰落到魔法结界上,发出水滴落入滚油中才会有的声音,闪耀着光芒的结界在龙息的喷涂下迅速熄灭,像干枯的树叶一样开始燃烧消失。但,这还没完,随着结界的破损,无数黑色的人形阴影顺着破洞朝巨龙飞了出来,那些人影的背后长着如同蝙蝠一样的翅膀!
“蝠人,他们也背叛了吗?”法师的眼睛在看清来者后眯了起来,他没有想到这些一直表现出与世无争姿态的大蝙蝠也在这个时刻选择了另外一边。作为王都诸多黑暗家族中唯一拥有飞行能力的蝠人,他们的倒戈对于起司来说无疑是极为不好的消息。好在,他现在有机会修补这一切。
“看起来那些家伙想要挑战巨龙?”米戈歪了歪头,看着蝠人们毫不畏惧的飞向自己,他们手中的长矛和利刃在红龙面前只是个笑话,没有魔法的加持,凡铁打造的武器甚至难以在龙鳞上留下一道划痕。“米戈,你陪这些蝙蝠玩玩,既然结界已经开了,我也该动身了。”法师说着,就要纵身跳下龙背,不过起司的举动被爱尔莎即使阻止了。
“等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你打算把我留在这里吗?”老板娘自己肯定是无法从这样的高度安全落地的,而她也很清楚的察觉到,法师刚才可没有一点要带上自己的意思。这让爱尔莎产生了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直觉告诉她,她不应该让起司一个人去。
起司没有立刻用语言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伸出自己的左手,将手掌展示在老板娘的面前。爱尔莎可以清晰的看到,起司左手无名指上的荆棘戒指,正在收缩蠕动着,它上面的小刺刺破了法师的皮肤,让血液从伤口里流出来。如果是洛萨在这里的话,那他就会发现,此时起司手上戒指的反应,和他们在药剂师协会里珂兰蒂遇险时如出一辙。
“契约必须被履行。吹响唤龙笛的人才有能力控制巨龙,你必须留在这里,保证米戈不会离开。至于我,就像刚才说的,契约必须被履行。”说完这段让爱尔莎一时之间无法理解的话,法师轻轻一踏脚下的龙鳞,整个人向后倒下从龙背上滑落,老板娘最后看见的,是灰色长袍的衣角在风中肆意挥舞的画面。
且不提还在龙背上的爱尔莎如何反应,从米戈背上落下的法师显然并不是要自杀。他的眼睛中魔法的光辉闪过,身上的灰色长袍就像变了一种材质一样在狂风中定型,起司双手抓住长袍的两边,像一只灰色的风筝一样平稳的朝着女巫之家的方向滑翔而去。
但他的空中之旅注定不会那么轻松,升空的蝠人们很快就发现了这个从龙背上跳下来的家伙。它们与蝙蝠一样的感声系统让夜空里的一切都无所遁形,这些背叛者拿着手中的武器扇动翅膀开始朝着起司聚集,比起巨龙,法师是更容易下手的目标。蝠人和起司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而虽然后者的身上萦绕着强大的魔力,但是为了在空中保持平衡,他没有办法自如的应对敌人。
“你在干什么!为什么不帮他!”爱尔莎从龙背上眼看着法师即将陷入险境,她有些疯狂的对身下的巨龙大喊道。
“你听到他的话了,谁吹响唤龙笛,谁就是我效忠的对象。至于他,我愿意把他送到这里只是看在往日的情面上罢了。”米戈随意的说,那感觉就好像起司在他面前被蝠人撕成碎片,这条巨龙也不在乎一样。
“该死!”爱尔莎狠狠用拳头敲打着面前的龙鳞,而这当然是无法伤害到红龙分毫的行为。不过,挥舞拳头的动作倒是让老板娘很快意识到自己手中抓着的东西。“等一下,你说谁吹响了笛子,你就听谁的对吧?”
“正是如此。”
“那我现在以吹笛者的身份命令你,去帮助灰袍法师安全落地!”
巨龙的嘴角在听到这句命令后露出了一个夸张的笑容,“您的意愿,我的女士。”
第三百六十一章 困局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了。我是说,我和母亲都对我们的联盟太过于自信,以至于我们一直都太过于关注那些追杀我们的同类,忽视了身边的威胁。我们本应该在早些时候就更换防御法术的口令,可是起司走时的话让母亲陷入了沉思里,而我,也没觉得晚一些更换它们能带来多大的麻烦。我错了,而且这个错误可能会让我们所有人丧命。
希尔来警告我们的时候我没有当真。后来那个独眼,母亲的情人,也来告诉我爱德华家族的举动不正常,不过可能是因为我本来就不喜欢她吧,我不仅没有提高警觉,甚至还觉得她紧张的样子很滑稽。现在想想,滑稽的或许是我才对。闪电和他的族人是最后来的,他们的身后就是疯狂的食尸鬼和从空中发起进攻的蝠人,我得说,这些小家伙爆发出的战斗力大大超过了我的想象,他们从嘴里喷出速度和力道都不逊于弩箭的石块时真的吓到我了。但那又有什么用呢?食尸鬼的数量太多了,而矮精们的腿太短,不断有人掉队,被追上,被撕碎。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爱德华家族的族长,那个该死的背叛者,食尸鬼王已经冲到了大门前了。我本来是有机会合上大门,让祖母设置下的魔法将它们关在外面,可是从阴影里钻出来的怨灵……我早该知道它们是一伙的!走廊,在食尸鬼走进来的那一刻就失守了,虽然我们已经更改了房间里的防御魔法,但是显然这些叛徒不知道用什么手段阻止了魔法发挥作用。若不是闪电和他的族人用砖块做成临时的墙壁争取了一些时间,我们甚至来不及将母亲带出来。
母亲带着我们逃到了放汤锅的房间,这里是整栋屋子最安全的地方。而虽然母亲一直在和其他人保证我们会没事的,但是我不这么认为。我的母亲,女巫爱米亚,她并没有外人想象的那么强大,事实上,我很怀疑我现在的力量就已经和母亲持平了,而如果我从我的未婚夫那里短暂的借取一些力量的话,母亲可能都不是我的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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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是当然的事情,按照祖母的说法,母亲的天赋本来就不高,而她还一直压抑着自己,每一次喝汤都只保持可以维生的量。她厌恶自己生为女巫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至于我,我理解母亲的痛苦,每一个女巫都是被世界诅咒的存在,我们的力量只能给自己和别人带来痛苦,不是吗?
我们的心里没有爱,因为生存的压力和血液里的诅咒让我们不具备这种能力。只有母亲或许是一个例外吧,她压抑了魔力,这让她很多时候表现的更像是一个人类。可是这一点点虚伪的人性也要付出惨重的代价,比如现在,我们被困在了自己的家里,门外都是等着把我们撕成肉片的怪物。哦,怪物这个容词用的不好,因为我们和它们其实没什么区别。
“我们这样撑不了多久,必须和灰袍法师取得联系!”不安的看着房门被巨大的力量敲打着,希尔医生的声音也无法保持一贯的冷静。
对此,坐在巨大汤锅旁的爱米亚只是摇了摇头,“对方是有备而来,附近的街区已经被某种结界笼罩了,我的魔法无法传达出去。不过,”她说着将目光投向自己的女儿,“也没有这个必要对吗?”
珂兰蒂点了点头,她将自己左手的戒指展示给母亲看,“他已经来了。但是,即使算上那个狼行者和其他人,他们真的能……”这次守魂人,蝠人,怨灵全部都是倾巢出动,其声势甚至还在之前鼠人攻城时之上,要让起司凭着那只战力良莠不齐的小队冲开对方的防守,杀进来救走他们,年轻的女巫并不认为法师会做到这一步。说到底,葛琳和起司签订的契约并没有要求后者必须以死相护,法师即使因为敌人太多而放弃他们也不会受到什么惩罚。
和剩下不多的族人蹲在房间书架上的闪电这时开口提议,“我们可以把墙壁打穿,从房子的另外一边逃跑!那群蠢货一定猜不到!”矮精首领说着亮出自己满嘴锋利的牙齿,纵使同类在食尸鬼的攻击中死伤惨重,这些乐观的小家伙也不会轻易放弃,它们有着自己的生存哲学。
“不行,这间房间并不真的存在于我们的空间,作为放置汤锅的房间,母亲在建立这里的时候已经断绝了除了大门之外所有的出入途径。”爱米亚摇了摇头,汤锅对于女巫们来说与生命无异,为了防止敌对者的破坏或者其它意外,这间房间的构造与女巫之家里的其余部分截然不同。
“真的,没办法了吗?”独眼将面具摘下来,在屋中的其他人面前,她没有遮掩身份的必要。这位控制着王都黑色交易的地下头目此时在爱米亚身边询问的语气就像是一个柔弱的妻子在询问自己的丈夫。
爱米亚轻轻将对方揽入怀中,亲吻着独眼的额头。“我很抱歉,把你拉入这滩浑水里。”“别这么说…”
当两人开始接吻的时候,房间里的其他人都自觉的将自己的视线移开了。房间里的灯火摇曳着,就好像那扇房门一样,随时都处在破碎的边缘,每一次沉重的敲击都有可能成为最后一次。
绝望,开始在所有人的心头蔓延。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爱米亚和珂兰蒂母女皆是一愣,她们互相对视着,希望从对方的眼睛里确认自己感觉到的东西没有错误。“他来了。”珂兰蒂不知道自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是怀着这么样的感情。米戈的龙火破坏了外面的结界,虽然女巫们并不知道巨龙的存在,可是她们很清楚现在王都中有能力打破结界的人只有灰袍法师一人。
“嘎啦,碰!”但,就在众人再次扬起希望之火的时候,不堪重负的房门终于在食尸鬼的利爪下崩碎!丑陋且细长的锋利爪子穿过失去魔法保护的木门,顺着破洞摸索着附近的生物。爱德华族长低沉而沙哑的嗓音从门后传来。
“女巫,你们对黑夜的统治,结束了。”
第三百六十二章 危险的走廊
在米戈的帮助下,起司总算是安全的落地。巨龙利用着身体的优势,将敢于挑战自己的蝠人一个一个打落夜空摔落在街道或者建筑物的屋顶上。法师知道他的龙同伴并非噬血好杀之辈,这或许也是因为它跟自己相处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米戈作为一条脾气暴躁的红龙,却能很大程度上的控制自己的脾气,即使是现在这种情况,大部分的蝠人也只是被巨龙剥夺了战斗能力,并没有立即死去。当然,如果得不到及时的救治,龙爪造成的伤口绝对可以导致缓慢且痛苦的死亡。
另一方面,落到离女巫之家不远街道上的起司可就没有米戈那么轻松了。迎接法师降落的,是黑暗中难以得到实际数字的爱德华家族食尸鬼。而且,这些家伙作为随族长进攻女巫之家的精锐,全部都在战斗状态中保持着清醒的理智,如果说陷入进食狂热的食尸鬼是本能的怪兽,那么当它们像人类一样团队合作的时候,这些家伙就是拥有怪力的杀戮机器。
“最后一次机会,”法师穿着灰色的长袍立于街道的中央,在他周围十步之外,是将他包围住的敌人。起司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看空中肆意冲杀的巨龙,“你们的族长受到魔鬼的挑拨而掀起了这场叛乱。错不在你们,我以灰塔的名义宣誓,如果你们现在停止对我和其他盟友的敌对行为,你们就可以活着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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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师,收起你无用的劝说吧!我们已经等了今天太久了,现在,苍狮的黑夜属于我们!”说这话的并非是食尸鬼,而是出现在食尸鬼们身前的怨灵老人,他此时的样子真正配得上怨灵这个名字,那狰狞到完全扭曲的容貌和身上伸出的多余肢体,令人不寒而栗。
“是吗。”法师低下了头颅,他的目光被魔力遮挡,让人看不清此刻起司的眼神。不过从他的动作来看,法师似乎在对这些背叛者的选择感到遗憾。可事实真的如此吗?自从落地开始,灰色长袍里的双手就没有停止细微的动作,魔法的波动在起司的巧妙指引下躲开了怨灵的感知,起司从一开始就知道不可能靠三言两语让对方改变想法。
“真是可惜。”巫师轻叹着,将双手伸出长袍,准备完整的魔法以他为圆心爆炸。起司知道,他只有这一次机会,一旦和食尸鬼们陷入白刃战,他绝对没有机会突破对方的包围。不过好在,这一次机会对于灰塔的巫师来说已经足够多了。“呼!”没有冲击波,也没有音爆,起司的魔法更像是吹出了一阵无害的威风。但是当这阵风声逝去,这条街上再也听不到除了法师的心跳之外其它的任何声音。
“我给过你们机会了。”起司走过怨灵身边的时候如是说着,他身旁张牙舞爪的怨灵仍然保持着魔法爆发那一刻的样子,只不过,他的身体已经不再是闪烁着微弱白光的灵体,而是变成了沉重的石块。不仅仅是怨灵,在法师周围的食尸鬼们全部变成了石雕,它们的脚和街道的石砖完全连在一起,看起来就像是某个疯狂的石雕艺术家创作出的巨幅作品。“咳!”起司在石像中穿行的时候咳嗽了一声,他感觉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从自己的喉管里吐了出来。法师随手擦去嘴角流出的血迹,这种大规模施法的后果往往会即时反应到施法者的身上。
“这种粗暴的施法方式可不是我的风格啊,看来得找找其他办法应对这种局势。”起司自语着,继续朝着女巫之家的大门走去,敞开的大门前三阶放置着蜡烛的台阶已经被不知名的巨力粉碎,几截断裂的蜡烛混杂在碎石里。法师在经过的时候轻轻弯腰捡起了一小块蜡烛,把它攥在手心里。
幽深的走廊此刻在法师的眼前已经失去了原本的面貌,葛琳设置在上面的强大女巫魔法被鲁莽的破坏,导致这里的空间产生了微妙的扭曲感,看上去就像是借着有波纹的水看事物一样。这也是起司没有让其他人跟来的主要原因,他已经预料到了这种情况的出现。即使是自身免疫魔法的狼行者,面对这种不稳定的空间乱流也有可能被莫名其妙的传送到某个听都没听说过的遥远世界。法师可不想让同伴们因为这种原因消失。至于如何破解这种情况,女巫的防御魔法往往都围绕着一个核心展开,她们的汤锅。
活动了一下关节,起司迈步走进了大门。他的脑中努力回忆着如何在空间乱流中保持自身的位置,这需要极为深奥的空间知识以及对自身魔力的精细操作,整个过程就像是在万丈高空走钢丝。如果在这期间没有其它干扰还好,可空间乱流之所以被称为乱流,就证明了那种平稳的状态并不存在。
身体的各个部分都传来轻重不同的拉扯感,这片不稳定的空间在尝试将冒险通过它的人永远留在这里。好在对于灰塔的学徒来说,这样的情况并不难解决,只需要及时调整自己体内的魔力平衡,就可以在跌下钢丝之前挽回局势。真正致命的威胁,是那些栖息于这种空间乱流中,顺着魔力而来的猎食者。
行走于扭曲的通道里,起司很快注意到这片失序空间中唯一稳定的东西,那是一副被挂在走廊墙壁上的人物肖像油画,画中的年轻女人可能是年轻时的葛琳。不过现在,随着法师走过这张油画时画中人物转动的眼球,起司肯定,这张油画变成了某种载体,让混乱时空中的猎食者获得一个可以短暂行动的躯壳。
油画,在法师视觉的盲区里悄然长出了手脚,那是一种覆盖着海洋甲壳类动物特有外壳的肢体,在这总共十二支肢体的尖端长着锋利的尖刺和可怖的倒钩。当然,这一切都没能躲过起司的魔力感应,他很清楚背后的东西是什么。隙间钓蟹,这是那东西的名字,在众多猎食者中它是最臭名昭著的家伙之一。
说它臭名昭著,是因为隙间钓蟹并非像它看上去的那样使用十二支鳌足来杀死猎物,相比起近战,这些恐怖的杀手会用天赋的能力让它们的猎物产生强烈的空间错位感。这种感觉或许放在平时还算能够接受,可在失序空间中,细小的错觉都有可能致命。隙间钓蟹就是故意让猎物陷入恐惧当中,它们最喜欢的事情就是玩弄食物,尤其是那些自恃有魔力护身的猎物,它们会像现在这样隐藏在周围扭曲的场景中,悄然释放能力,让猎物因为突然超出预计的空间变化而惊慌失措,陷入恐惧和自我怀疑中。钓蟹极具耐心,它们可以等上很久让猎物因为这种焦虑感而精疲力尽。到了那个时候,它们再出现在猎物的面前,让对方误以为找到了混乱时空中唯一的稳定物,接着突然显出原型,用它们锋利的肢体将那个可怜人的脑子敲开吸食他们的脑髓。
可知道了对手的习性并不代表起司就能迅速脱困,恰恰相反,隙间钓蟹的能力让法师在解决掉它之前根本不可能找到正确离开这片失序空间的方法,想要出去,起司必须干掉那东西。
第三百六十三章 隙间钓蟹
想要安全的穿过混乱的空间,有两点是必须的。首先就是必须有能力在空间的拉扯下不偏离自己预计行进的轨迹太远,对于起司而言,就是不离开两侧时而狭窄时而宽阔的走廊。只要他还在走廊的范围内,细小的空间偏差就可以被忽略。如果说这比较容易完成的话,那么想要走出这里的第二个要求则是这里之所以致命的主要原因。
离开混乱空间的第二个要求,就是找到“坐标”。空间本身是不能被人标记的,也不存在什么特征可言。但,经过施法者们的研究,他们发现附着在空间外层,将空间定型的物质却会有些许固定的性质。法师们把这些物质称为以太,通过定位某一部分以太,坐标得以实现。而借助坐标稳定的性质,进入失序空间的人得以寻回他们的道路。大部分人为了保证自己的坐标永久有效,都会将自然界中的山峦或者大湖以及某座宏伟的城市作为自己的灯塔。至于起司,身为灰袍,他的坐标自然是自己长大的那座立于世界之北的高耸建筑。
定位灰塔并不困难,这对于法师来说几乎快要变成本能了。要知道,起司和他的同门们每天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并非睁开眼睛,而是通过灰塔来定位自己的位置,这样他们才能确定自己仍然在现实的空间中没有被梦魇或者其它什么东西捕获。可,起司在尝试过后惊讶的发现,他虽然能准确的找到灰塔的位置,但是自己却难以以其为参照物定位,这怎么可能?灰塔之主为了保证灰塔的影响力,在几乎所有和现实世界重叠的空间中都同样修建了灰塔的延伸,这些世界甚至包括了影世界和某些更深层更难以发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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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师将视线不着痕迹的投向身后的油画。隙间钓蟹的能力看来确实可以对自己使用,这令起司感觉颇为沮丧,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在担心自己盟友的安危,实在提不起兴致来和这种对手作战。但他同时也知道这场战斗无可避免,隙间钓蟹的能力对自己有效也就意味着它确实有猎杀施法者的能力,和这样的对手交战,绝不容许半分的大意。
长袍,轻微摆动着,灰色布料下的双手灵活的做出各种动作。这里是不稳定的空间断层,施法必须精确并且可控,要是一不小心对这片动荡的空间造成什么伤害,天知道会发生什么。运气不好,起司和钓蟹一起被坍塌的空间压缩成肉眼看不见的微粒都是很可能的。
法术出手,无声无息。很多施法者都觉得隐蔽施法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将魔力一股脑的爆发出去对于他们来说更为简单,威力上也更强。而起司则和这些人完全相反,崇尚于效率的法师拒绝粗鲁的施法方式,他的魔法总是精确的,但是这份精确,往往也很致命。
“噗!”像是钢针刺穿气球的声音从油画上响起,隙间钓蟹的伪装被戳破,在破裂的画布背后,它真正的躯体膨胀着显露了出来。那是一只和龙虾有几分相似却长着十二脚,外加两只螃蟹似的巨大鳌足的黑色生物。虚空中的生物大多都是这个颜色的。这只怪物的体积足有五个起司大小,也不知道它之前是如何躲在一张小小的油画下面的。钓蟹见自己一贯的捕食伎俩被拆穿,倒也并不害怕,就如起司所猜测的,这种生物有着感知魔力的能力,它能感觉到,虽然眼前的法师察觉到了自己,但是他释放出的魔力并不强大。
这就是起司要给对方的错觉。他害怕如果钓蟹察觉到了自己真正的能耐会避而不战,那样的话想要逃离这里就会耗费更长的时间。法师转身,将身子半弓下来,虽然知道隙间钓蟹的捕食方法,可是对于这种生物是如何战斗的,书本上从未记载过。大约是能看破它伪装的法师,都可以轻易杀死这东西吧。
“咯咯咯”怪物的甲壳里传出有序的咯哒声,起司猜测这可能就是它的叫声或者类似的东西。如果不是时间不允许,法师旺盛的好奇心真想把这钓蟹好好解剖一下看看它是什么构造。就在起司想着如果要解剖这怪物应该从哪里开始的时候,隙间钓蟹动了。
失序空间中的移动往往是缓慢的,每一步都需要仔细斟酌,防止被卷入突如其来的乱流。所以法师先入为主的认为对手也是如此,他忽略了隙间钓蟹这种生物本身就是在这种环境里长大的。所以,当下一秒怪物庞大的身躯直接出现在起司面前的时候,法师不可避免产生的感到了震惊。紧接着,就是剧痛!
“嘶…”起司捂着自己的腹部,飞速的远离身前的对手。从他手中渗出的血水来看,钓蟹的螯钳刚刚毫无疑问是刺穿了灰塔出品的长袍,在法师身上留下一道相当严重的伤口。疼痛让起司认清了现实,他现在是在一个危险的猎食者的主场和其作战。在这里,如果他不全力以赴的战斗的话,他的下场与其他葬身钓蟹之口的猎物也不会有什么差别。
“这是你自找的!”认真起来的法师眼睛里爆裂出强大的魔力光芒,他用右手指着敌人,曾经让大量食尸鬼石化的法术再次发动,虽然这次目标只有一个,可起司却不敢丝毫怠慢。“嗡”魔法让周围的空间发出令人耳鸣的声音,这提醒着巫师这片空间并不稳定。不过现在起司也管不了这么多了,他现在只希望那个怪物老老实实的变成石像。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隙间钓蟹从足部开始迅速石化,这怪物似乎并不理解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什么,它努力的想要移动自己的脚,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它徒劳的朝法师挥舞着螯钳,最终以这个样子被定型。看起来,法师的魔法成功了。
“呼。”起司见怪物已经变成了石雕,长出了一口气。他皱着眉头检查着自己腹部的伤口,好在经过这么多次战斗法师的反射神经也比以前灵敏了很多,如果还是他刚离开灰塔的时候,这一击搞不好就已经将他整个刺穿,但饶是如此,伤口离内脏的距离也已经十分接近了。
起司从长袍的内侧找出包扎用的布条,简单的将伤口包起来止住流血。随后,他开始认真的寻找离开这片空间的办法,但就在法师背对着隙间钓蟹变成的石雕时……
“咯咯咯”
第三百六十四章 闪电之死
珂兰蒂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无力过。在她所经历的人生中,与生俱来的力量让她几乎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所有东西,前提是在母亲和祖母的允许下。但是这唯一的制约在珂兰蒂看来也不会是永远的,当她成年,体内的魔力超越自己的母亲甚至祖母的那一天,她就可以获得真正的自由。可是现在,年轻的女巫十分怀疑自己还能不能等到那一天。
血,从原本的躯体里流出来,像被打烂的西红柿中流出的汁水一样飞溅到家具和墙壁上。面对破门而入的对手,闪电和它的族人毫不畏惧,这些矮精们利用自己小巧的体型与敌人周旋,它们在食尸鬼的身上爬上爬下,用足以切金断玉的利齿撕咬着食尸鬼。这种战斗一点也不优美,食尸鬼和矮精就像是两种最原始的野兽,用它们的牙齿和爪子互相撕扯,啃咬,那些被撕开的伤口血腥而令人作呕,碎肉和其它天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像是从花洒中喷出的水流一样疯狂的倾泻而出。然而矮精毕竟不是善于作战的种族,它们的牙齿也不是用来杀死其它生物所用的工具,这些矮小的建筑师并不是战士,尽管它们此刻发挥出的勇气和力量不属于任何人,但,战斗的结果从来不会因此而改变。
直到一截矮精的手臂被愤怒的食尸鬼扔出,砸到爱米亚的脸上时,房间里的其余人才从这野蛮战斗带来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跟它们拼了!”作为在地下社会中摸爬滚打成长起来的独眼,她的字典里从来没有坐以待毙。哪怕对手是可怕的食尸鬼,这位黑帮头目也没有胆怯的意思。至于那些鲜血,独眼见过比这更加惨烈的场面,她从衣服中抽出一柄匕首,另一只手从腰上解下了带铁刃的长鞭,虽然狭窄的室内不适合软鞭的发挥,可是独眼自有其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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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希尔也开始了行动。女医生伸手将自己的面具解开,随着一阵黑烟顺着面具和衣服的空气弥漫而出,剩下的衣物像是被抽取了空气的气球一样干瘪下去。与之相对的,一团隐约有着人类外形,全身被黑色雾气包裹的生物出现在半空中。这是摄魂怪的真实姿态,也是它们拼命时才会展露出的状态。失去了形体的希尔医生尖啸着,从她的身体里伸出数条黑雾组成的触须,连接到试图闯入房间的食尸鬼们身上。
爱德华族长作为冲在最前面的战士原本正在和闪电为首的五只矮精缠斗,它已经成功的将闪电的三个族人撕成了碎片,眼看着闪电也要被它抓住,黑色的触须却在这时如渴望鲜血的蚂蟥一样钻入了它的胸口。食尸鬼王可以感觉到,随着这条触须的钻入,自己的体力和生命力都在被飞快的窃走,就连它的脑袋都开始变的昏昏沉沉的。可是作为噬血的怪物,食尸鬼心中燃烧的嗜血**还是让它战胜了摄魂怪的影响。“雕虫小技!吼!”它发出巨大的咆哮,凭着这股血勇之力伸手握住胸口的触须,将其生生从身上拔了出来!食尸鬼的愤怒并未到此结束,再将触须拔出体外后,爱德华族长注意到这触须虽然诡异,可上面的力量却不强。在对半空中的希尔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后,食尸鬼王猛地发力,竟是直接把这条触须从摄魂怪的身上扯了下来!
“呜!”黑雾组成的躯体在空中一阵翻腾,痛苦的哀鸣从希尔医生的体内发出,对于她来说触须被扭断就和一个正常人类的手臂被折断是一样的。而为了让自己有能力伤害到食尸鬼,医生不得不放弃拥有强悍生存能力的人形状态,摄魂怪在现在这种状态下并不比普通人坚韧多少,所受到的伤害必须经过漫长的时间才能痊愈。
“你敢弄伤医生!我绝不饶你!”闪电的声音从食尸鬼王的后颈发出,带着森然的杀气。希尔和她手下的摄魂怪们平时经常照顾矮精,而因为摄魂怪本身不需要进食人类的食物,很多感谢它们治疗的人送来的谢礼就被它们转手送给了矮精。这让摄魂怪们的形象在单纯的矮精眼里变的极为亲切,在遇见罗兰之前,闪电最喜欢的人类,或者说拥有人类外貌的生物就是希尔。此时亲爱的医生在自己面前被人伤害,让矮精们如何能够忍受?
“噗!”锋利的牙齿顺着食尸鬼的后颈刺入,若闪电咬的是一般人,那它这一口多半可以将对方的脖子整个咬断。事实上,就算爱德华族长的肌肉组织比起人类来发达了数倍,矮精也已经咬到了它的颈椎骨,只要将其咬断,那么就算是再强大的食尸鬼也会立刻失去行动能力。只要,将其咬断。
“够了!你这毛茸茸的臭虫!我已经受够你和你的同类了!”利爪,在闪电的牙齿即将刺穿脊椎时抓住了前者的头颅。巨大的力量使矮精的身体不受控制的离开食尸鬼的身体表面。闪电,被举到了爱德华族长的面前。对于这个姿势,二者都不陌生,往常每次矮精惹对方生气的时候,食尸鬼总会把抓着它的脑袋举起来,威胁一番之后再放它下去。这个熟悉的动作令双方都愣了一下,不过也就仅仅只有一下而已。“游戏结束了,你,去死吧!”
爱德华说着,抓着闪电的头将其狠狠砸向地板,随着“砰!”的一声巨响,女巫之家铺设的木质地板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破洞,矮精的身体有一半被塞进了破洞里。飞扬的木屑和闪电身上流出的血液落到地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不过这还没完,食尸鬼王将自己的猎物从破洞里再次举了起来,闪电的脸遭到重击后几乎已经面目全非,只有模糊的五官可以辨认。可即使如此,矮精首领仍用自己颤抖的双手抓住对方的手臂,试图用牙齿撕咬对手。“杀!”这个举动似乎完全的激怒了食尸鬼,爱德华将闪电的身体举过头顶,然后又一次重重砸到地面上!
“轰!”这一次地板的塌陷比之前更有过之。食尸鬼王的狂暴已经完全超出了周围人的预期,这一刻,不论是跟随族长而来的食尸鬼,还是奋起反抗的女巫和她们的盟友,都停下了战斗,目睹着这无人可以阻止的暴行。“死啊!”“轰!”第三下,第四下,第五下…已经没有人能数清闪电被砸了多少次,他们只能看到的,是矮精首领的上半身已经完全变成了血肉模糊的东西,头颅和躯干已经在疯狂的碰撞中完全粉碎,没有人怀疑闪电是否还活着,他们只是怀疑还能不能将矮精的遗体收敛完整。
“住手!”珂兰蒂被眼前发生的虐杀彻底逼到了边缘。女巫歇斯底里的用双手抓着自己的脸,眼睛里泛出极为可怕的白色光芒。“住手!”她叫喊着,声音介于嘶吼和破音的中间。食尸鬼王,住手了,而这自然不是因为它被珂兰蒂的举动吓住,只是因为,它不得不住手。不知何时,足有成人大腿粗细的巨型荆棘藤蔓从地板的破洞里钻了出来,将爱德华家族的族长,死死地,死死地捆了起来。
也就是在这一刻,起司捂着他受伤的腹部,出现在了房间外的走廊上。
第三百六十五章 失控的珂兰蒂
法师在落地的时候颇有些狼狈,他本来还在因防卫魔法失控造成的乱流空间里和危险的隙间捕食者周旋,手上的戒指却突然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魔法力量将他强行拉出了那段扭曲的时空。事实上,这几乎救了起司一命,隙间钓蟹对于魔法的免疫效果大大超出了法师的预期,当他回头看着敌人轻松的抖落身体表层的碎石时,起司已经没有时间做出应对了。但重新回到女巫之家的走廊上,等待法师的东西却不一定比隙间钓蟹要友好。
“是灰袍!他来了!”守在走廊里的爱德华家族食尸鬼在法师意识到自己位置的转移之前就发现了他,这只手上套着镶嵌有铁片的粗革全套的食尸鬼对同伴大叫道。只不过它的声音似乎比想象的要大了一些,这导致不仅仅是走廊上的食尸鬼,连房间中的人们也听到了起司到来的消息。
“听见了吗?巫师来了,你们完蛋了!”和一只食尸鬼战士纠缠的独眼咬着牙说出这句话,她的右臂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看样子似乎是被什么巨大的力量从手肘处反方向生生掰断。可即使如此,赤红之瞳的主人也不会退却,和眼前的这些怪物一样,疼痛只能让她更加兴奋和专注。
“那也是在你们死光之后!”食尸鬼怒吼着,它知道眼前的人类女性已经无法反抗自己的攻击。出于愤怒,恐惧,杀戮欲的混合,这只怪物高举其自己的利爪,想要将独眼的脑袋砸成一团肉酱!至于独眼,从她的脚步来看她并没有考虑过躲避这致命的攻击,她想要做的,是在对方砸烂自己的脑袋的同时,将左手握着的匕首送入它的心窝。
“噗!”利刃刺进**,作为独眼的贴身武器,这柄带着如鲨鱼牙齿一样锯齿的匕首不付主人的决心破开了食尸鬼坚韧的表皮。当独眼看到刀身没入敌人的身体时,这位黑帮头目露出了冷笑,原因无他,作为女巫爱米亚的情人,她的鲨齿匕首上有着红衣女巫专门为她炼制的毒药,即使对手是食尸鬼,从心脏扩散出去的毒素也足够致命。
能在死前带上一个对手,独眼对自己的战果十分满意。可是这时她才注意到,本来早就应该来临的死亡实在是有些太不准时了。“快离开那里!”爱米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独眼下意识的一个后滚翻回到房间的中央,她看到那只想要杀死自己的食尸鬼此时竟然被粗壮的荆棘藤蔓缠住了双手。虽然食尸鬼竭力挣扎,可是在这些荆棘面前仍然显得无力。“这是怎么回事?”独眼转头希望红衣女巫能给自己一个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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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米亚的脸色十分苍白,作为这间房屋的控制着,防御法阵的崩溃对她造成了很大影响,这也是为什么她到现在都无法出手加入战斗的原因。而现在,她身体的状态似乎比刚才更糟了,那些突然出现的藤蔓在伤害敌人的同时也在伤害着红衣女巫。“女儿,控制你自己!你必须控制自己!”爱米亚说着想要伸手去碰触不远处的珂兰蒂,可是还不等她站起身子,束缚了食尸鬼的荆棘也一样从她的脚下生长出来。
“见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独眼奋不顾身的扑到爱米亚身边,用体重踢开想要缠绕女巫的藤蔓。不过这无疑是一次失败的尝试,她的举动只是让自己和爱米亚被捆在了一起。
“她失控了,失控了。”爱米亚喃喃着,双眼死死的盯着自己的女儿。独眼从来没有见过爱米亚这么恐惧的样子,冷汗顺着女巫的头发里留下来,凝聚在她鼻梁的曲线上,而一向注重仪表的红衣女巫,此时却连擦一擦汗都顾不上。一名女巫的失控是非常可怕的,她们与生俱来的魔力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呈井喷状的展现出来,对周围的一切生物造成毁灭性的伤害。同时,这种爆发也会让她们的寿命急剧缩短,魔力就是女巫的生命,这可不是一句空话,如果没有人制止,失控女巫的下场多半是力竭而死。
荆棘,在房间里蔓延,和在起司手中时不同,失控的珂兰蒂可不会考虑如何去运用这些植物根须,她也不需要去考虑,因为这些荆棘的生长速度和附加在上面的强大力量已经足以压制除了它们主人之外的所有人。甚至就连漂浮在半空中的摄魂怪,都被藤蔓给生生拉了下来。很快,这个房间里唯一拥有行动能力的人就只剩下珂兰蒂自己,以及,刚刚解决了走廊中的护卫走近房间的起司。
法师看着自己的未婚妻,不需要谁来解释,从戒指上传来的力量已经让他清楚的认识到眼前的状况。而起司也很清楚,和失控的珂兰蒂比起来,爱德华家族的背叛根本不值一提。所以眼前的当务之急,是让珂兰蒂从这种失控中摆脱出来。这么想着,巫师开始了自己的施法。一些藤蔓从起司脚边生长出来,它们想要像束缚其他人一样困住法师,可是这些树藤最终却困惑的发现,虽然起司的形体就在这里,但是它们却无论如何都碰不到。
这是因为法师将自己的身体转化成了某种更加虚幻的存在。起司知道凭自己的身手无论如何都绝躲不过满地藤蔓的追踪,而攻击这些藤蔓,则与攻击珂兰蒂无异。鉴于此,他只能这么做。化为了虚体的起司不会被荆棘缠上,同样的,在这种状态中他也无法切实的影响拥有实体的存在。所幸他也无需这么做。
当房间中的一切都被绿色淹没之时,起司来到了珂兰蒂的身前。一头金发的女巫仍然在哭嚎着,她的脸蛋被自己的指甲抓出一道道血痕,眼睛里喷涌着剧烈的魔法灵光。法师环顾了一下四周,房间里除了荆棘藤之外已经看不见其它的东西了,不论是家具还是墙壁都被死死的遮盖起来,更别说其中的人了。起司知道他的时间不多了,在珂兰蒂用自己的树藤杀死她的母亲在内的所有人之前,他必须阻止她。
“珂兰蒂,珂兰蒂。”法师半跪在女巫面前,轻声呼唤着她的名字。似乎是对起司的声音产生了反应吧,珂兰蒂暂时降低了哭嚎的声音,她略微抬起头,与起司四目相对。
“呜…他们,他们杀了,杀了闪电!”
第三百六十六章 入心
死亡,这个词在珂兰蒂的生命里并不陌生。不如说在这个混乱的世界里,死亡对于每个人来说都不陌生,每天每小时每分钟,太多的人死在看的见或看不见的地方,生者早已麻木,因为如果不这么做,他们就没有办法让自己从死亡的重负中坚持活下去。但,这世上总有那么几次,某些对当事人来说意义非凡的人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他们会重新正视死亡,并感到痛苦和悲伤。
闪电对于珂兰蒂来说就是这样的人。对于年轻的女巫来说,她的母亲和祖母为了保护她几乎不会允许她和外人来往,而有胆子来造访女巫们并能让还是孩子的珂兰蒂感到有兴趣的存在中,闪电算是佼佼者了。矮精似乎天生就会招那些小孩子或者保有纯净心灵的人喜欢,事实上由于年幼的女巫过于喜欢闪电,矮精首领不得不作为珂兰蒂的“朋友”,更像是宠物或者抱枕,在女巫之家滞留了一段时间。直到葛琳送给了珂兰蒂她人生中的第一只宠物猫,闪电才从这种尴尬的境地里摆脱出来。
童年总是容易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这点哪怕是女巫也不例外,在矮精和珂兰蒂朝夕相处的那段时间中,这个吵闹的建筑师给女巫讲了很多很多她无法从母亲和祖母口中得到的故事。而闪电有别于正常思路的视角也让普通的事情在它嘴里变的十分有趣。所以即使是长大之后,珂兰蒂仍然将这个能说许多有趣故事的小家伙当成是自己的朋友。
这也就不难解释为什么闪电的死会成为压倒珂兰蒂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了。葛琳,金发女巫最崇拜的祖母的死,是一个早就做出了宣言并分毫不差执行的过程,老女巫早就预见到了自己的死亡,也让自己的家人提前习惯了这种分别。对于珂兰蒂来说,祖母的逝去并非不能接受的。可闪电不一样,这个一直被她当成朋友的矮精在自己面前被狂暴的食尸鬼王变成了一团难以辨认的血肉,这种刺激真正让珂兰蒂理解了死亡的残酷,而女巫就像是其他刚刚认识到这一点的其它人一样,选择了逃避。
珂兰蒂把自己的精神封闭了起来,躲到了内心的深处。在那里,那片混沌的黑暗里,她可以不用去面对闪电的死相,也不用去思考怎么迎接一个没有了矮精朋友的世界。如果是一个普通人的话,这么做无非就是消沉一段时间而已,可女巫与生俱来的魔力在失去了主观束缚之后,完全的爆发了出来。而即使是起司的呼唤短暂的将女巫从黑暗中唤回,珂兰蒂也只是无意识的重复着几句意思含糊不清的话。
法师的头上冒出了汗珠,他千辛万苦的赶到这里可不是为了看自己的未婚妻杀死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的。起司看着周围越来越繁茂的荆棘藤,咬了咬牙,他接下来要做的事就连灰塔的课程中都不曾有过,只是法师偶然间从书本上看到的内容。对于这条法术到底能不能起效,它的效果又能不能挽救眼前的局势,起司一点也不敢保证。不过,事已至此让法师不管眼前的情况是完全不可能的。换句话来说,就算他想逃,走廊与外界间的混乱空间可还没有恢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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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千万要有用啊。”起司眼睛里的光芒逐渐变成了淡蓝色,他举起自己的左手,看了一眼无名指上的戒指,随着其联结者的意识停止活动,这枚到刚才为止都在不停吸食着法师鲜血的婚戒也停止了绞动。灰袍法师用右手抬起珂兰蒂的左手,将自己的戒指和对方的戒指接触到一起。荆棘的藤蔓在接触到另外一枚戒指之后神奇的开始融合,很快就将两人的手指缠绕到了一起。
感受着珂兰蒂冰凉的手指,起司的口中开始念起咒文,他眼中的魔法光芒跟随着语调的起伏闪烁起来,并且越来越暗,当法师的咒文结束,他的眼睛也变得像是死人一样毫无生命色彩。
黑暗是有很多种类的,在不同的场景下黑暗本身也会给人不同的感觉。到目前为止,起司经历过很多种黑暗,有的幽邃,有的冰冷,但他从未想过,黑暗可以如此的令人,嗯,安心。这感觉就好像是婴儿在母亲的子宫里一样,法师心中的紧张感也在这片黑暗中不可思议的平复了下来。这里是珂兰蒂的内心,起司深知这一点,看来那本书上的法术还是起效了,那么接下来,就是得赶在自己现实中的躯体因为失去灵魂而彻底死去之前,唤醒女巫的神智。
话虽如此,进入另外一个生物的内心这种事起司也是第一次干,而且他进入的对象还是另一位施法者。法师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他应该怎么做,穷尽他所受过的训练也无法找出一个必定成功的方法,更别说保证自己的安全了。如果在这里死去,也不知道自己的灵魂会发生什么。起司如此想到,也许自己的全部知识和记忆会变成珂兰蒂的一部分也说不定。所幸在这纯粹思想的世界里,时间过的非常缓慢,这让法师有机会梳理思路,让那些杂念远离自己,这是很重要的事情。
起司慢慢朝前走着,其实他也不能确定自己要去那里,而这片黑暗中也没有上和下的概念,所以所谓的朝前走,也不过是法师朝着一个随意的方向前进罢了。甚至,在这片没有任何参照物的地方,起司很怀疑他到底有没有真的在移动。“珂兰蒂!珂兰蒂!”他喊着,希望自己的声音可以惊动这里的主人。
可,这仿佛无尽的黑暗中连回音都没有。法师的叫喊就像石沉大海一样,连一丝涟漪都没有激起。这下可糟了。起司在黑暗中皱起了眉头,他只想到了进入珂兰蒂的内心来阻止她暴走,却没想过进入内心之后如何找到女巫本人。然而,或许是下意识的吧,法师发现自己在这片黑暗中居然可以看见自己的身体,虽然那些轮廓和线条都只是和周围的黑暗有些许微小的区别,但他就是可以清楚的看到自己。这也让起司注意到了他目前的状态,长袍依然覆盖在他的身上,只不过在黑暗中失去了原本的灰色。据说,人的灵魂会呈现出内心里自己的形象,这么看来他已经把这身灰袍当成了自己的一部分了。想到这,法师摇了摇头,露出一个不知道是高兴还是苦涩的笑容。那么除此之外呢?起司继续检查着自己的身体,不出所料,长袍之下的躯体和他曾经在镜中看到的自己一样,就连实验中受到的伤痕都分毫不差。
只是……在起司查看自己的双手时他有那么一瞬间看到的并不是人类的手掌,法师手臂的末端变成了分裂开来的触须,胡乱的挥舞着。但这只是一瞬而已,还不等起司感到惊讶,这个场景就消失了,他眼前的还是自己的双手。这就让法师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竟然不知何时从荆棘组成的指环变成了有着玫瑰雕刻的华丽婚戒。虽然在黑暗中看不清那戒指的材质,不过从形制来看一定是由某种贵金属镶嵌着宝石制成的。
这,代表着什么呢?起司思考着。
第三百六十七章 珂兰蒂
在法师思考着自己手上戒指中的意义时,一阵微风,吹过了他的衣角。这片黑暗中,怎么会有风呢?起司抬起头,他赫然发现前方不知何时竟然不再是一成不变的黑暗,一片树林不知何时出现在灰袍法师的不远处。那些树上的树叶在起司注意到之后开始随风摇摆,发出“唦唦”的响声。不知怎的,风中淡淡的海洋气息以及这些树木的种类都令法师感到了些许的熟悉,不过一时之间他却又想不起是在那里见过这些事物。
但即使如此,起司也很清楚自己现在只有进入这片树林中才有机会找到珂兰蒂。他暂时压下了对戒指的疑惑,迈步走入了树林当中。光线,不知从何而来,可却切实的驱散了心灵世界中单调的色彩,法师的身体在进入树林之后重新有了颜色,不再是模糊的轮廓组合,这让他多少感到了些许的安心。身前的树林并不茂密,起司三两下就越过了只到脚踝的草地,拨开挡在眼前的灌木,眼前的景色豁然开朗。
在那一瞬间,法师终于想起了他为什么会对这里感到熟悉。因为这片树林以及现在出现在树林中的小空地,还有空地上被植物覆盖的遗迹都说明了这里是那里。为了和女巫订立契约,起司答应与珂兰蒂订婚,而他脚下的这片树林,和二人订婚时的树林简直一模一样。而那片见证了女巫和巫师盟约的树林,则来自老女巫葛琳的故乡,并被这位强大的女巫用魔力收入了苍狮女巫之家的一个房间里。只不过如果一定要说的话,眼下的这片树林和法师记忆中的还是有着微妙的不同,冒出草地的荆棘藤像血管一样在蔓延着,似乎是察觉到了外来者,这些树藤猛地从地上竖了起来,像某种蟒蛇一样昂起头部指向树林边缘的法师。
“原来,你的心里是这个样子。”面对充满威胁意味的荆棘,起司并没有感到畏惧,他无视这些树藤,随意的走入空地。而那些藤条也果真没有伤害法师,甚至在起司的身前自动退开,让出了一条通往空地中央遗迹的道路。在道路的尽头,珂兰蒂坐在覆盖着些许青苔的岩石上,金色的长发里装饰着些许红色的花朵,她的身上穿着一件起司从未见过的新绿色长裙,裙子上点缀着荆棘样的纹路,在凸显出衣服下有致的线条之外又增加了几分神秘的美感。此时的珂兰蒂看起来就像是林中的仙女,只不过这位仙女实际上相当的危险,在注意到对方的美丽的同时,法师也注意到女巫伸出长裙的脚已经不见了,却而代之的,是从腿底部伸出的树藤,这些树藤深入珂兰蒂脚下的土地,似乎与周围的荆棘连接在一起。
女巫没有回应巫师的话,她低着头,无神的双眼看着脚下的草皮,似乎那里有什么有趣的东西在吸引着她。灰袍法师脸上刚刚扬起的笑容在见到珂兰蒂的状态后消失了,他理了理身上的长袍,确定它确实能遮住自己的身体,他可不希望这时候因为女巫看到了某些不该看的东西而加剧暴走。起司走过草地,几步就来到了自己名义上的未婚妻面前,他低头居高临下的看着珂兰蒂的头顶,想要说点什么却一时之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别人,从来这不是他擅长的东西。
好在二人间的沉默没有持续多久,珂兰蒂的身体没有动,继续低着头,轻声说道,“您知道我的名字是怎么来的吗?”起司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对方会主动开口,并且问了这么一个奇怪的问题。珂兰蒂,这个名字似乎并没有什么奇特的寓意,而且即使有,恐怕那也不在法师会去掌握的知识范围中。所以起司决定从另一个方面回答这个问题,“我猜,是爱米亚女士起的?”
“噗!”虽然法师没有任何打岔的意思,可是他的回答还是让珂兰蒂笑了起来。但是女巫的笑声转瞬即逝,很快,她又用轻柔的嗓音说道,“您知道我不是问这个,不过要说的话,我的名字并非母亲所起,而是祖母给的。”
起司见对方还可以正常交流,心里放松了一些,他转身坐到珂兰蒂身边,在这个角度,他可以看到珂兰蒂的侧脸。“老实说,我对姓名学没有什么研究,所以还是你来告诉我为什么葛琳女士给了你这个名字吧。”女巫露出了笑容,这笑容让法师几乎呆住了,此时的珂兰蒂和起司在现实中见到的完全不同,这种不同不在于外表,而是给人的感觉。如果说现实中的女巫给人的感觉是荆棘中盛开的玫瑰的话,那么此时珂兰蒂的笑容让起司想到了冰雪消融时清澈的溪流。
“即使您确实精通姓名学,我很怀疑是不是真的有这样的学问,就当它确实存在吧,可就算如此,您也不会了解我名字的出处。因为珂兰蒂这个名字,只是来自于祖母家乡的民间故事。”金发的女巫顿了一下,起司注意到她头发间的花朵并不是装饰上去的,而是直接从珂兰蒂的发丝上开出来。“这个故事说的是两个农民家的兄妹因为受不了继母的虐待而离家出走的故事,而我的名字,就是取自兄妹里妹妹的名字。”
“听起来那个故事一定是讲两兄妹如何互相扶持走出困境的?”
“并非如此,”珂兰蒂摇了摇头,她头上的几朵花因此而掉落,但是随即又有新的花朵开放,“故事里的两个孩子逃入了森林,并在被乌鸦吃掉作为路标的面包屑之后很快就迷路了。他们在森林里碰到了住在糖果屋里的女巫,那个女巫假意友善的接纳了他们,实际上却只是想把他们作为食物。”
说道这里,女孩有些紧张的说道,“您可别误会,那只是故事里的女巫,我们可不会真的吃人。”
起司笑了一下,“我当然知道,生活在阳光下的人对于我们总是多有误解的,这很正常。那么,那两兄妹后来怎么样了?他们被吃掉了?还是逃掉了?”
“那就要看你喜欢怎么样的结局了。”说到这里,珂兰蒂才第一次转头,用她不知何时变成了绿色的瞳孔看着法师,“这个故事到了后半段就变的众说纷纭起来,有人说他们杀死了糖果屋里的女巫逃走了,也有人说他们逃跑失败被女巫吃掉了。不过,这都不重要,只是一个民间故事罢了。”
“那什么是重要的?为什么葛琳女士给了你珂兰蒂这个名字?”
女巫的声音变的更轻了,如果不是这里除了两人之外没有任何声音,起司恐怕会听不清她的话,“迷失者。祖母给我取珂兰蒂这个名字是因为我就和故事里的那对兄妹一样是迷失者。我出生在这里,身边除了祖母和母亲之外就没有任何可以说话的人。母亲总是在读书或者思考,而祖母,她说的话我很少听得懂。她们虽然在座城市里建起了堡垒,但仍然害怕之前的女巫团会听到风声,在我十岁以前,我甚至不知道门外的世界是怎样的。”
“母亲做出了她的选择,她背叛了女巫团。祖母也做出了她的选择,她帮助自己的女儿,抛弃了自己创立的归宿。她们都有选择的自由,只有我,我出生就在这座房子里,读着早就准备好的课本,学习着如何控制自己。我没有选择的权利,只能承担被安排好的命运……啊,我不是讨厌母亲和祖母,我只是,只是感到迷惑。对于自己的生命,对于整个世界,我应该站在一个怎样的位置,我应该信仰什么,对抗什么,这些,我全都不知道。祖母是一位伟大的预言者,她给我起这个名字,想来就是看到了有一天我会陷入这种境地吧。说来可笑,和您订婚之后我本来以为我可以不再迷茫,我有了盟友,也有了敌人,接下来只需要战斗就好了。但是看着闪电死在我面前,我才发现,我自认清楚的东西是那么模糊。我还是,什么都不懂。”说完,珂兰蒂的头又垂了下去,她头上的花朵也尽数飘落,落到衣服上或是附近的岩石和草地上。
起司,沉默了。这位博学的施法者在听到女巫的困惑后沉默了。他看看身边的女人,又看了看四周的景色,从石头遗迹上站了起来,重新走回珂兰蒂身前。“我很抱歉,因为我也没办法回答你的问题。命运,使命,为何而生,因何而死,这些东西即使是我的老师恐怕也给不出一个准确的答案。不过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也可以说说我是怎么想的。”
女巫抬起头,那双翠绿的眸子里满是疑惑。她静静等着法师将要说出的话。
起司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说道,“起初,我的生命和你一样,身负灰袍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近乎无尽的学习和试炼占满了我已知的大部分生命。而我,也把探索未知当成了自己生存的意义,和我的同门们一样。但是,当我来到这里,苍狮王国,的时候我改变了一些观念。我是说,虽然我仍然认为知识是第一位的,但是我看到的,听到的东西让我不再能对周围无动于衷。老实说,一开始我会着手对抗瘟疫,只是因为那是我试炼的一部分。可…我在这里看了太多的东西,我见过那些被早期瘟疫杀死的人,也见过被瘟疫感染即将变成鼠人的人,他们眼睛里的东西让我不能在被告知试炼结束后撒手离开。”
“如果是咒鸦那家伙听到的话,他一定会嘲笑我吧。我们有什么资格做其他人的拯救者?更何况对手又是那个连魔鬼都忌惮的掮客?每一次,每一次我入眠的时候,我都很担心会来不及救下那些还有希望的人。或许这些问题的答案没有我们想的那么复杂,不一定所有的决定都要向布置法阵那样精确不是吗?我顺应自己的心意做事,做那些我认为对的事,并为之赌上生命,我想闪电也是这样的,那家伙绝不可能因为自己会死就眼看着你们被食尸鬼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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珂兰蒂听完了这段话,久久没有回应……
第三百六十八章 不同的意志
离开女巫的内心世界远比起司想的简单的多。事实上,当珂兰蒂认同了法师所说的瞬间,他的灵魂就被排挤出了那片树林,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可是很快,起司就注意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房间中的荆棘,确实停了下来,这似乎说明了它们的主人已经平复了内心失控的情绪。但眼前的珂兰蒂,依然闭着眼睛安静的低头一动不动,她的双手已经不再撕扯自己的脸,整个人就好像睡着了一样。可从女巫身体里散发出的威胁气息并没有收敛,反而,好像还增加了一些。
“是我那里搞错了吗?”起司的眉头紧锁着,他小心的朝珂兰蒂又走近了几步。法师注意到在女巫失控的时候,后者身上的衣服出现了破碎,露出一小片雪白的肌肤,以及锁骨下方那两点明显的红斑。起司的瞳孔在看见红斑的时候瞬间缩小,这被吸血鬼咬过的伤痕应该已经消失了才对,为何此时又会浮现出来?
几乎是与此同时,珂兰蒂的头抬了起来,她长长的睫毛呼扇着,双眼的瞳孔既不是平时的蓝色,亦不是在梦境中的绿色,那血红色的双眸对于法师来说太过于熟悉,只是,拥有这双眼眸的人绝不应该是珂兰蒂才对。“莉莉学姐?”起司不确定的问了一句。当金发女巫的脸上露出与珂兰蒂言行不符但是又异常美丽的笑容之后,拥有红色瞳孔的人开口了。
“幸亏你阻止的及时,再晚一点,这小丫头的身体就要受到永久不可修复的伤害了。女巫可真是麻烦,就连我刚才都没有办法夺取她身体的控制权呢。”珂兰蒂的嘴里说着奇怪的话,双腿绷紧,看起来好像是试图站起来。可是女巫的身体在这个过程中却像是断了线的提线木偶一样,由于完全不协调的动作像身后倒去,一下子坐回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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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你是安莉娜对吧?学姐,我不明白,你是怎么…”“怎么附身在你的小‘未婚妻’身上的对吗?”法师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起司挠了挠头,眼前的变化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不过,对方说的确实是他想问的问题。
“啊,对了,这是你第一次见到我用这一招呢。”用珂兰蒂身体说话的安莉娜似乎是放弃了站起来,索性把身体往后靠了靠,倚在身后的荆棘藤上说道,“怎么样?有没有很意外,这可是我身为真祖独门的能力,其它家族的吸血鬼可是完全用不来的。好啦,别露出那副表情,简单来说,就是我可以无视物理距离的远近,暂时远程控制那些被我咬过的人。这个小丫头被你传送回塔里的时候我就为了以防万一做了这个保险,现在看来还真是用上了。”
“你是怕她真的和我举行‘婚礼’对吗?”无视掉安莉娜话中的说词,起司直接点出了对方的目的。
“嗯,没错。我可不能看着你为了一个无聊的契约傻傻的丢掉性命。尤其是你刚才还说出了那样的话。”说到这里,珂兰蒂脸上的表情正色了起来,显然之前法师在女巫内心世界的所作所为没有逃出安莉娜的监视。
“我说的话有什么问题吗?”如果说这世界上有谁可以随意窃听起司的言行而不会惹恼法师,那么这个人只有安莉娜,从小到大,起司对这位名义上的师姐,实则对他如母亲一般的女性有着完全的信任。而这份信任,也让他在到目前为止的人生中总是接受安莉娜的建议,但这一次,听到学姐并不认同自己劝说珂兰蒂的话,起司的内心里莫名的有些烦躁。
安莉娜轻笑了一下,她太熟悉起司了,哪怕法师只是在用语中略微表现出了些许的不满,她也可以第一时间察觉出来。“我的小起司啊,你听听你说了什么吧。我知道,在这次试炼之前,你没有接触过世俗世界太多,但是这不代表你应该这么容易就被周围的人影响。”说到这里的时候女巫的眼睛里开始释放出淡淡的红色雾气,法师知道只有学姐真正生气的时候才会有这样的表现。“你和这些自以为是的凡人待了太久了,或者让你继续这次试炼就是一个错误。起司,你要明白,你不是什么骑士,也不是战士,更加不是什么拯救者!你是一个灰袍,你脑子里的知识足以让世界疯狂,你身上的潜力万里无一,那些凡人可以牺牲自己去保护同胞,那是因为在价值上他们相差并不多,在这种前提下牺牲个体保护更多的同类是值得的。可是你不一样,你一个人的价值就远胜这个王国。牺牲你来延续这个国家的生命?他们不值得这个价码。”
法师,沉默了。价值,代价,这两个词汇他并不陌生,在起司成长的灰塔,几乎所有选择都是在绝对理性的基础上运行的,付出代价获得报酬,学习如此,施法如此,连和米戈签订的契约都如此。从这种观点来看,起司的价值确实远超了苍狮王国全体生灵,毕竟说到底,这里只是世界边角的一个偏僻小国罢了。甚至这里的大多数人更本就不知道这个世界真正的样子,天真的生活在阳光的庇护下,他们对真理毫无帮助,只是像其它生灵一样自生自灭的循环……不,不应该是这样的。
起司的眼睛里也开始释放出魔法的光芒,只不过这并不是因为他要和安莉娜作战,只是因为过于激烈的思考和情绪波动产生的自然反应。良久,法师开口了,“我,不能认同。抱歉学姐,我说不上来为什么。”
“你说什么?”安莉娜脸上的表情在听到起司的回答后因为震惊而扭曲了。她认识的起司绝不会否定这一套逻辑,因为这正是她从小到大教给法师的东西,在吸血鬼真祖的预测里,起司应该认识到自己的莽撞然后更加谨慎的进行接下来的行动,而不是…顶撞自己。“你怎么敢跟我这么说话!”安莉娜狂暴的魔力通过珂兰蒂的身体作为媒介爆发出来,那强大到令起司几乎快要窒息的魔力让人完全升不起对抗的念头,有那么一瞬间,法师甚至怀疑自己的身体会被愤怒的学姐撕成碎片。
安莉娜当然不会杀死起司,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她不会惩罚他。随着珂兰蒂的躯体伸出右手,起司的身体不受控制的被拉到前者的怀里,法师的皮肤上开始浮现出大量的锁链纹路,但是由于之前和厄度,附身于苍狮国王身上的恶魔,战斗导致起司右手上的魔纹已经消失。女巫在看到这个情景时,脸上微不可查的抽动了一下,然后张开嘴,露出两只不知何时长出的犬牙狠狠咬到法师的右手手背上。剧烈的疼痛瞬间就夺走了起司的思考能力,使他完全没有机会注意到自己皮肤上浮现出的东西。
暗红色的物质顺着牙齿流进法师的皮肤下面,像一条条小蛇一样顺着血管和其它身体组织蔓延开来。并最终,神奇的与起司右臂上断裂的锁链衔接起来,新生的红色纹路连接到之前的蓝色纹路上,竟是分毫不差!不过起司可没办法看到这些,他只默默的忍受着疼痛,把这当成是自己违逆安莉娜的惩罚。
犬牙,离开了伤口。灰袍法师捂着自己的右手无力的跪倒在地上,他的脸因为痛苦而扭曲变形。这一切,安莉娜都看在眼里,她红色的双瞳中闪过一丝不忍,但很快就被强行压抑了下去。片刻之后,起司终于从疼痛中缓解了过来,他踉跄着站起身,看着安莉娜,等待着对方开口,因为他的面部肌肉还没有恢复到可以说话的程度。
“你以为这就结束了?”珂兰蒂的脸冷笑着,红色的双眸里满是戏谑,“你觉得自己成年了,不再是学徒了,可以按自己的意志行动了?愚蠢!你连自己的徽记都没有,凭什么敢违背灰塔的信条?好啊,你想证明自己,我给你这个机会。起司,你听着,我以灰塔代理人的身份宣布,从现在起,到苍狮王国不再受到鼠人侵扰为止,你都不许再回到灰塔!”
说完,珂兰蒂眼中的红色渐渐褪去,女巫的身体像是失去了能量供给一样瘫软下去。这一次,随着主人的昏迷,房间中的荆棘藤开始迅速回到地下,原本被荆棘束缚的众人,也因此恢复了自由。
第三百六十九章 好人?
“这样就好了吗?看到他变成你希望的‘好人’,你满意了吗?”灰塔的顶层天文台中,从猩红天鹅绒座椅上结束了对珂兰蒂控制的安莉娜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怒容看着窗边的背影。无数鬼影从这个背影身上的袍子上一闪而过,像升腾的烟雾,转瞬间又变成了一张狰狞的人脸。灰塔之主克拉克转过头,将视线从窗外无尽的冰封荒原上收回来。
“安莉娜,安莉娜。那是起司自己的抉择,我从没有想过控制他的思想。”这位强大到无以复加的施法者在面对愤怒的吸血鬼时少见的露出了无奈的表情,这感觉就像是学校的老师在和失去理智的学生家长解释一样。可克拉克嘴角那一抹欣慰的笑容却暴露了他绝对不像话中说的那样不在乎起司表现出来的想法。
安莉娜从椅子里站起来,她现在已经顾不上面前的男人是自己老师这件事了,起司所表现出的正义感让她出离的激动,她双手的指甲因此而变长,化为锋利的爪子。但是从窗户中射下的不合时宜的阳光却迫使她必须保持和灰塔之主的距离。吸血鬼猩红的眼睛里闪烁着疑惑,因为在一秒之前,她还很肯定窗外的风景是宁静的夜色。但此时血族的本能提醒她,脚前的光芒确实是货真价实的阳光,只要再往前一步,哪怕是吸血鬼之王,也必将灰飞烟灭。
利爪和尖牙被理智收回,安莉娜拍了拍衣服,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随即,阳光消失,夜色回归。“你已经可以做到这种事情了吗?”吸血鬼有些凝重的问道。控制天气或许并不是什么过于困难的魔法,可是像克拉克这样随自己心意召唤阳光?这在安莉娜看来已经超越了施法者的范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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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塔之主脸上依然带着笑容,他轻松的耸了耸肩,“其实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厉害,我只是做了几面镜子,把阳光引过来而已。具体原理和海市蜃楼很像。倒是你,这件事情值得你真的生气吗?起司难道不只是你派遣漫长生命无聊时的消遣吗?”
“别跟我说这不是你安排的,世界上那么多可以试炼的地方你偏偏派他去苍狮?那个被愚蠢的骑士精神洗脑的国家…你知不知道那所谓的正义害死了多少人?”安莉娜没有回答克拉克的问题,只是自顾自的盯着灰袍法师,任何一个人在看到她双眼中凝聚的魔力时恐怕都会心悸,不过,作为吸血鬼魔法之道的授业者,克拉克似乎并不在乎。
“安莉娜,你得知道这世界上没有东西不会让人死亡。你说正义害人?那野心呢?求知欲呢?别说这些东西,多少的凡人把自己全部的生命奉献给亲情和友情,他们为此放弃了自己的梦想和才能,只为了回应亲人的期待!当你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没有东西是善待你的,每一份美好皆有代价!”克拉克说着,他的身后闪过一道雷霆,将整个天文台照亮。“但那又如何?这世上最可悲的人就是拿着那些少的可怜的筹码还不敢进入赌局的家伙,他们不舍得转身离开,又没有勇气押上一切。你希望起司远离这虚伪的善良?但是这得让他自己决定,而首先,他必须知道何为善,又何为恶。”
灰塔之主的语气越来越严厉,他身上的长袍也因此开始无风自动。“起司,是我的门徒,不是你的。他所要对抗的,所要背负的东西我可以帮他抵抗,而你,不能。安莉娜,你应该很清楚在未来,那个没有我的未来,你没法保护他。所以他必须保护自己!”克拉克的语气渐渐缓和下来,可是他的面容依旧严肃,“听着,我有很多的门徒,我见证了他们每一个人的成年,见证了他们如何找到自己的道路,我赐予了他们每个人符合他们人格的徽记。可是起司,只有起司,他的徽记不能由我赐予,他必须自己找到自己的徽记,而那时,他才真正从学徒毕业。因为要对抗他对抗的东西,力量的强弱毫无意义。”
安莉娜张着嘴,她想要反驳克拉克的话,可是却找不到合适的话语,因为她知道对方没有说错。“那我还能做什么…难道我只能看着他走出去,然后越走越远吗?”
灰塔之主苦笑着点了点头,“没错,至少你还能看着他走到更远的地方去。接受吧,这是他的人生,没有其他人可以插手。”说完,灰袍法师的身影就从天文台消失了。只留下怅然若失的吸血鬼真祖颓然的坐回椅子里,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
苍狮,王都,女巫之家,汤锅所在的房间
随着珂兰蒂失去意识,被中止的战斗再次展开。只不过,这一次房间里的人们眼前多了一位新的参战者。起司惊讶的发现自己腹部的伤口不知何时愈合了,他唯一可以想到的,就是安莉娜咬他的那一口。不过现在不是思考学姐是不是真的生自己气的时候,脱离了荆棘束缚的食尸鬼们发出带有腐尸气味的咆哮,它们的战意没有丝毫的减弱。
这对法师来说倒是一个好消息,他不喜欢杀死那些毫无战斗**的人。食尸鬼们身上散发的嗜血**让起司可以名正言的顺施展暴力,就是不知道爱德华家族的成员们在知道这一点后会不会感到高兴。“法师,你来了又如何?不过是给我们多加点食物罢了!”食尸鬼王叫嚣着,用满嘴剃刀般的牙齿狠狠撕下手中血肉的一部分,那是闪电的尸体。
“食物?好,你们想要食物是吧?我给你们!”眼前的情景让起司只觉得自己身上的血宛如沸腾一样,他的愤怒突破了**,耀眼的魔力灵光顺着巫师的眼睛放射着,这一次,只有这一次,起司后悔自己不是一名战士,不能用利刃将眼前的叛徒一点点折磨致死。他抬起手,灰色长袍的袖口里喷吐出大量的浓雾,将狭小的房间迅速笼罩起来。
这灰色的雾气浓重的令人窒息,并且身处雾气中的食尸鬼王惊讶的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感官,不论是嗅觉还是听觉,都似乎失去了作用。仿佛这涌动的灰色帘幕除了隔绝视线之外,还有着将其他信息也一并屏蔽的能力。在雾气之中只有一个声音,法师的声音在每一个爱德华家族食尸鬼的耳边低语着,“你们能得到的食物,只有你们自己的尸体。”
“出来,藏头露尾的懦夫!”食尸鬼王咆哮着,它盲目的挥舞着利爪,朝着记忆中敌人的位置徒劳的攻击着。理所当然,它的爪子只是在浓重的雾气上划开一道小小的裂口,还不等它再打出第二次攻击,那痕迹就已经被周围的气体填补,完全看不出来了。爱德华族长很清楚在这种情况下它是绝对没有办法抵挡巫师的进攻的,想要活下去,它必须脱离眼前的雾气。等等…食尸鬼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虽然这灰雾好似无穷无尽,但是汤锅所在的房间也不过就那么大而已,只要自己朝着一个方向跑,总是可以碰到墙壁的。这么想着,它开始了跑动。
“切,聪明的混蛋。”雾气自然是不能阻挡起司的视线的,他可以清晰的看到法术影响下的每一个敌人。而食尸鬼王的举动也确实可以破解他的法术,虽然这浓雾有着影响方向感的能力,但让人无意识的原地转圈还是做不到的,不断的奔跑可以有效的脱离灰雾笼罩的范围。不过好在并不是每个食尸鬼都像它们的首领那么聪明,在陷入这种孤立无援的困境之后,爱德华家族的成员们大多只会待在原地小心翼翼的徘徊,它们对魔法和未知的恐惧限制了它们的行动,也葬送了唯一生还的机会。
当爱德华族长冲出雾气,来到走廊里的时候,它背后房间中的浓雾也开始消去。出现在食尸鬼王眼前的,是房间里自己族人样子的石雕,以及站在其中双眼冒出光芒的法师。“现在,只剩你和我了。”起司说着,嘴角的笑容里有着毫不掩饰的残暴。复仇的感觉像是甜美的蜜糖,以正义之名在法师的心中滋长。
第三百七十章 意料之外
虽然法师自己没有注意到,可是包括食尸鬼王在内的其他人却能够清楚的感觉到起司身上有某些东西在转变。原本的法师就像是一个对所有事都不在意的行者,哪怕在面对敌人的时候,起司所做的也是寻找最简洁和高效的战斗方法,绝对不会浪费任何的魔力和体力。但是在他们眼前的战斗绝不是如此,房间中的人看不到法师的脸,可光是起司的声音,他们也会因为其中蕴含的情绪而胆寒。
“告诉我,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起司用居高临下的语气询问着眼前的对手,这其实是很滑稽的,因为食尸鬼王的身高远比他要高上很多。可在他衣袍间翻涌的魔力加持下,没人觉得这一幕好笑,面对此时法师的爱德华族长尤其不觉得。
食尸鬼晃了晃它的头,试图让自己从对魔力的恐惧中摆脱出来,这种被足以杀死你的生物盯着的感觉实在是太糟了。然而魔力的锁定不会这么轻易的被摆脱,再几次尝试无果之后,爱德华族长也就认命似的露出它的牙齿,“为什么?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们是食尸鬼,是你们眼中的下等生物,人群中的寄生虫,哪怕在黑暗里,我们也是最卑贱的存在。所以,我们被魔鬼蛊惑,被**支配,背弃誓言,杀死盟友,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巫师!”
“不,我从来没这么认为过。”起司的脸被阴影遮住,让人不知道他冰冷的语调是在阐述事实还是只是在羞辱敌人,“守魂人不该是这样的。你们应该比我们更加清楚死亡的意义不是吗?为什么这么清楚的你可以如此随意的杀死你的朋友?为什么你可以那么轻易的杀死闪电?”
“呵呵”食尸鬼王听完巫师的话,笑了,虽然那笑容在它丑陋的脸上实在不容易辨认,但它沙哑嗓音发出的短促音节还是让人明白那是笑声,“你真的了解我们守魂人吗?法师,还是说,我们也只是你从书本上看到的庞大知识中微不足道的那一页呢?”它说着,从宽大的破布斗篷中抽出别在腰后的铁铲,这只铲子对于普通人来说或许合适,可对于此时食尸鬼胀大之后的身体,就显得有些细小了。爱德华族长将铁铲杵在走廊的地面上,起司注意到铁铲显然已经有些年头了,铲头上遍布着细微的刮痕和破损,就连木质的铲柄和上面的麻布缠手也都是污迹。“今天,我应该会死在这里。所以我有必要让你们这些家伙明白,我们守魂人,我们爱德华,是为什么走到今天这步的。”
“我,爱德华家族的族长,首席入殓师,掘墓人…”这个步入末路的食尸鬼每说一个名字,就将手中的铁铲轻轻挥舞一下,好像在进行某种仪式。“曾经用这把铲子,心怀怜悯的埋葬了整整一千人。我见证了他们如何从生者的世界离去,沉睡进大地的怀抱里;我见证了他们每个人死时的仪容,也尽我全力细心的将其修补完整。我,远比你们更加了解死亡。”
呼…随着爱德华族长的话,它的身边开始出现一些烟雾,这烟雾很淡,但是其中却有着墓园才有的诡异气味。食尸鬼王的眼睛在回忆中失去焦距,原本密布血丝的眼白开始恢复正常。“但那又如何?我看了太多你们人类的生命了,你们太过于轻视自己的生命,你们麻木,愚钝,不珍视自己已有的东西!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未来你们愿意辜负一切!你知道我见过多少亲人间的眼泪?你知道我见过多少情人间的眼泪?呵,真是可笑,那些我修建的墓碑,它们在前几年总是布满鲜花,可是当鲜活的记忆褪去,就要由我们来清理上面的蜘蛛网。人类,不了解死亡。所以,与其看着你们糟蹋生命,不如由我们爱德华家族来统治你们,教会你们生命的价值!”
“这就是你们的理由?”法师问道,“这就是你们背叛我们的理由?一个由食尸鬼统治的人类国度?看来你们确实是挖坟挖傻了,竟然为了这种…这种该死的理由就背叛。”说着,起司的身影瞬间出现在食尸鬼的身前,他的右手向上虚握,身体健壮的爱德华族长就被不知名的力量掐住脖子拉到了半空中。“你们就没想过,这个你们期待中的国家,和你埋葬的那些人所谓的未来其实是一样的吗?爱德华家族的族长,守魂人的领袖,你们和人类有什么区别?这样的你们有什么资格批判人类?”
被扼住咽喉的食尸鬼自然没有办法回答起司的问题,它徒劳的挥动着四肢,而当它手中的铁铲碰到身前的空气时,这沾染了太多死亡气息的铁器发出了“嘶嘶”的声音。一道亮光闪动,爱德华族长落回地面,在法师还在惊讶于自己的魔法为何被破解的时候,食尸鬼更早的洞察了现场的情况。“哈哈,可怜的巫师,看来今天不是个好日子!”怪物大叫着,比灰袍高了两头的健硕身躯猛地撞到起司的身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巫师受到撞击,整个人不由自主的向后飞去,落到地板上滑入房间里。
“见鬼。”起司艰难的爬了起来,他的嘴唇被自己咬破,嘴角流下一行血迹。饶是法师的见识,也没有想到食尸鬼手里那把其貌不扬的铁铲竟然有能力破除自己的魔法,不过现在的情况也不允许他多想。战斗已经打响,在他和爱德华之间有一方倒下之前,起司必须让自己全部的精力都投入作战。
“起来啊,小子!让我看看灰袍又什么能耐!”手执铁铲的敌人三两步就冲到了近前,食尸鬼王高举着铁铲,将锋利的侧面朝下,狠狠的对着法师的脑袋砸下来!
“噗!”鲜血,飞溅。起司下意识的想要召唤荆棘帮自己防御攻击,然而珂兰蒂的晕厥显然也让巫师手上的戒指暂时失去了效力,幸好他及时变招,用自己的左臂挡在了面前,才阻止了铁铲直接攻击到头部。可手臂上的疼痛也在提醒法师他面对的不利处境。起司右手一撩身上的灰袍,那长袍就变成了大量的雾气扑上去将敌人围住,借着这短暂的时机,他赶紧朝房间的更深处翻滚,拉开自己与食尸鬼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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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伎俩可不会奏效第二次。”铁铲挥舞着,将雾气打散变回灰色长袍落到地上。爱德华族长一脚踩在这象征着身份的衣物上,用铲尖抵住灰袍的上半段,看起来是想要将其扯碎。不过出自灰塔的长袍又岂是那么容易破坏的?食尸鬼尝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它一怒之下将长袍扔到了房间外面的走廊,转头用铁铲指着起司。
“希望,你能和你的袍子一样结实,法师。”
第三百七十一章 爱德华之战(上)吾即魔法!
起司在面对食尸鬼时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一下身后房间里的人们。他注意到相较皮糙肉厚的食尸鬼,珂兰蒂的荆棘显然对同伴们造成了更大的伤害,现在不论是爱米亚还是希尔都没有办法来帮助自己。同时法师摸了摸身上,灰袍下的装束只是普通的衬衣和长裤,虽然看上去像模像样也还算方便方便行动,可,若说有什么能对他接下来的战斗起到帮助的东西,那是真的没有。
“怎么?没有了戒指和袍子,我们伟大的灰袍巫师就没有伎俩可用了?”爱德华注意到了起司的窘迫,嘴角露出冷笑。灰袍法师最大的依仗就是女巫的戒指和身上的灰袍,这是从怨灵那里得到的消息。现在看来此言不虚,没有了魔法装备的辅助,巫师连和自己对峙的勇气都没有,再加上手中的铁铲不知道为什么有了破除魔法的能力,食尸鬼王的自信在此刻空前膨胀,它突然觉得在这里杀死起司进而杀死房间里其他所有人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了。
法师,摇了摇头。他注意到了对手作战态度上的转变,而这不是一个好消息。因为此时的起司,确实缺乏与敌人正面一战的资本。不管怎么说,施法者,尤其是像起司这样的施法者,是十分依赖距离带来的优势的。当他们有充足的空间换取施法的时间时,巫师就可以将敌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当然,并不是所有时候敌人都会像木桩一样傻傻的朝施法者跑过来变成靶子,所以每一名法师,多少都会有自己的办法来拖住近身的敌人争取机会,比如咒鸦曾经施展过的变形术。但是,作为一名刚刚走出学习的巫师,起司到现在为止从鲜少有机会在没有灰袍的情况下对抗敌人,此时的他发现,在没有了这件长袍的情况下,自己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办法抵挡食尸鬼的攻击!非常致命的缺陷。起司在心里对自己说。
爱德华可不会无限期的让起司想主意对付自己,食尸鬼很清楚如何对抗施法者,那就是快,快到他们的思考速度跟不上战斗的速度,那么即使那个巫师有着屠龙灭城的本事,他也施展不出来。这么想着,爱德华开始了攻击。食尸鬼的攻击有多快?这个问题难以得到量化的回答,不过从洛萨曾经和其交手的经验来看,一位经受过作战训练并且久经沙场的战士是完全可以跟上食尸鬼攻击的节奏的。可,起司并不是战士。即使他的身体有魔力的增幅,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能适应过于迅速的白刃战。
“噗!”铁铲,划过右臂,血顺着衣服下皮肤的破口潺潺流出,染红了巫师的衣袖。挪动身体,让比较不重要的四肢来抵挡伤害,这已经是起司匆忙之间能做到的极限了。“哈哈,看来你的皮肤还不如你的袍子来的结实!”鲜血,刺激了食尸鬼的凶性,爱德华露出满嘴锋利的牙齿,半威胁半嘲弄的对近在咫尺的法师说道。
而回答它的,是起司张嘴吐出的半口鲜血。“呸!”食尸鬼没有料到法师的动作,那些血液不偏不倚击中它的面门,流到了眼睛里。“臭虫!”爱德华咒骂着,用手中的武器朝法师的位置挥舞过去,而起司当然已经趁着这短暂的时机转移了自己的位置。不过话虽如此,这间屋子里可供躲藏的地方也没有多少,更何况爱米亚他们还占据了房间将近四分之一的地方,法师可没丧心病狂到躲到受伤的盟友身后。好在之前被起司石化的众多爱德华家族食尸鬼在这时起到了效果,它们的身躯足以将身材较为瘦弱的巫师遮挡起来。
“懦夫!胆小鬼!没了魔法你什么都不是!”食尸鬼王用空着的手揉了揉眼睛,暂时重获了一只眼睛的视力。它见起司已经不在身前,略一思考便猜到法师一定是躲到了石像的背后。爱德华愤怒的咆哮着,手中铁铲本想将身前的一尊石像砍翻,可心底里还是希望这些被石化的族人能够重新活过来,所以半途变招,只是将其轻轻推开。这样寻找自然是低效的,而不知道起司在准备什么法术的压迫感如鲠在喉的令食尸鬼变的狂躁,它索性冲过石像群,走向房间深处的爱米亚等人。“你不出来?没关系,我先把他们杀了,反正你们今天都得死在这里,只是改变一下顺序。”
“住手!”听到这话,起司立刻从藏身的石像后面站了出来。法师一脸的惊慌,看起来生怕爱德华先对同伴们下手。恐惧的气味让食尸鬼发出了得意的笑声,从而忽略了,起司仍然在石像后的左手。“这就对了,乖乖站在那里,我会让你死的,没那么痛苦。”
“你说我没了魔法什么都不是对吗?”法师的脸上满是沮丧,似乎是在反思自己的无能。看起来,他已经完全放弃了战斗的**。“确实,我不擅长战斗,而且你还夺去了我的袍子。在你面前我没有机会念咒,没有机会做施法手势…”起司的话越说越快,但他脸上的表情却没有消沉下去,而是开始从沮丧变成兴奋。爱德华意识到了那里不对劲,它离开放弃行走,飞扑上前打算直接杀死法师,但,起司的下半句话还是说出来了,“但没有机会就没有机会吧。因为,我,就是魔法!”
“啊!”食尸鬼王庞大的身躯在地上跪倒了下来,它放弃手中的铁铲,双手掩面,发出凄厉的惨叫声。缕缕暗绿色的烟雾顺着它手指的缝隙里飘出来,那些溅到爱德华身上的,来自起司的血液,竟然在一瞬间变成了极具腐蚀性的强酸!这强酸在身体表面也就罢了,可别忘了,爱德华的一只眼睛里,现在还都是法师的血。眼球被腐蚀的痛苦摧残着食尸鬼王,让它持续发出可怕的吼叫。
起司笑着,他的施法成功了。虽然这代价是自己的右手手臂也被一同转化的强酸侵蚀的冒出阵阵酸臭的气体,可敌人无疑比自己惨得多不是吗?法师蹒跚的走到食尸鬼身边,捡起它扔在地上的铁铲,果然,这柄普通的掘墓铲上不知何时萦绕着强烈却隐晦的魔法气息。这和猎巫刀并不相同,铁铲上的魔法并不会排斥同为施法者的起司,所以灰袍法师得以将其拿起来。
由巫师鲜血化成的强酸可不仅仅只是腐蚀那么简单,那是这世界上最强效的麻药之一。在血毒的影响下,起司毫不担心爱德华还能做出什么像样的反击。他用左手挥了两下铁铲,发现以自己的臂力也可以使用这间工具之后将其高高举起,像是将要斩首犯人的刽子手一样用铲尖对准了食尸鬼王的脊椎骨缝隙,精通解剖学的法师知道,从这里,他可以最轻松的砍下对方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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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诉我守魂者,你想过自己的墓地该怎么建吗?”说完这不会有回答的问题,起司手中的武器猛地砍下!惊呼声,来自爱米亚等人的惊呼声,他们在惊呼着什么?是法师用如此残忍的手段完成了复仇?还是惊讶于那把普通铁铲的锋利?又或者,是惊讶于那接住了铁铲的食尸鬼爪子…
“守魂者不需要墓地,我们,是不死的!”
第三百七十二章 爱德华之战(中)朽者不死
惊讶中的法师放开了握着铲柄的手,他本能的朝后方退去,试图和恢复行动能力的爱德华拉开距离。同时口中不自觉的说道,“这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还可以活动?我的魔法不可能没有效果!”起司的眼睛里闪烁着强烈的灵光,但可能是因为情绪的问题吧,他眼睛里的能量总让人感觉有些虚幻,不像之前那样真实。
食尸鬼王从地上站了起来,从它的动作上完全看不到刚才被剧烈疼痛影响的踪影,也就更别说麻痹的迹象了。怪物用仅剩一只的眼睛盯着起司,露出诡异的神色。“很奇怪吗?为什么魔法在我身上失效?呵呵,等你死了,我会告诉你的。”爱德华说着,将手中的铁铲掷出,不偏不倚的钉入法师身后的地板上,阻挡了起司后退的道路。之前被起司暗算的经历让食尸鬼铁了心要尽快结束这场战斗,只有巫师的死才能让这部开始全速运转的杀戮机器停止下来。
退无可退,起司的两侧都是爱德华家族食尸鬼的石像,他现在是彻彻底底的被逼近了绝境里。不过,在仓皇的向后蹒跚的同时,起司却在默默调整着他和食尸鬼王之间的角度,拉开两人与房间中的其他人的距离。当某一时刻他觉得可以了之后,法师的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你知道吗?和其他生物签订契约的巨龙不能攻击它们的契约者,哪怕产生这样的想法都不行。”
对于起司的话,爱德华已经完全不想听了,它现在只想看到法师的喉管被自己的爪子扯烂,让巫师再也不能释放他不可思议的魔法。所以食尸鬼向前迈出大步,一下子冲到了起司的身前,它挥舞着双臂,十指延伸出的暗绿色指甲在空中发出“呜呜”的破空声。死亡,顷刻降临!但是出乎爱德华的意料,面对利爪法师并未躲闪,反而向前冲了过来,一下子,躲进了自己的身子下面。他要干什么?还不等食尸鬼想明白这个问题,它的世界就只剩下强光和高温。
“轰!呜!”房间中的其他人全部闭上了眼睛,这不是因为他们不忍看到起司被杀死的场景,而是剧烈的火光和灼热的气流迫使他们必须闭上眼睛,将脑袋缩进身体里,才能让自己的要害不至于被滚滚的热浪波及。食尸鬼的爪子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声势?这个问题萦绕在每个人的脑海里。他们没有疑惑多久,清凉的晚风就从上空拂过,解答了这疑惑。
因为,发出声音并带来热浪的,根本不是爱德华的攻击,就在刚才,这间屋子的屋顶被一道从天而降的火柱打出一个半径一米左右的窟窿!而火柱的中心,正是纠缠在一起的起司和食尸鬼王。当火焰散去,众人再看屋中的景象时,他们发现房间的地板已经因为这次打击而彻底消失,露出下方灰褐色的地面,而站在地上的法师和食尸鬼,则已经化成了一大团黑色的物质,无法分辨。
“龙火,那是巨龙的吐息!”爱米亚首先分辨出了是什么攻击了这个房间,但她同时也感到了极大的疑惑,这间保护汤锅的房间应该并不存在真实的建筑中,所以龙火理论上并不能攻击到这里。除非…
“呼哧”房间中的黑色物质掉落着大量的碎屑一分为二。可以看到在将身上被龙火烧的不成样子的食尸鬼王移开后,起司虽然全身也受了相当严重的伤势,可至少看起来还能靠自己的力量行动。“咳咳”法师大声咳嗽着,将口鼻中的堵塞物排出,“米戈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这么说着,起司艰难的走到走廊里捡回了自己的灰袍,而这时他也发现,随着女巫之家的封闭结构被打破,其中的防御型魔法也随即失效,走廊中的错乱空间已经消失,那些数量众多的房间也一并随着不见了踪迹。法师只希望女巫们对这种情况有过准备,至少可以取回那些房间中的物品。
披上长袍,走回房间,起司顺着屋顶的破洞朝外看去,那抹鲜红色的身影在夜空中格外显眼。可以想象明天太阳升起之后王都的人们会对这出现在城市上空的庞然大物有怎样的反应。法师只希望他们别把米戈当成是敌人就好了,这些可怜的人要提防鼠人就已经拼尽全力,要是再增加他们的心理负担,起司担心即使是苍狮王室的权威也无法再保证王都的秩序。看来有必要再去见一次国王做些解释。巫师这么想着。然而就在此时,起司却感觉有什么东西抓住了自己的脚踝。他低下头,眼睛瞬间因为眼前的情景而睁大,那团被他扔到地上的黑炭,被龙火直击的食尸鬼王躯体,此时竟然还能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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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是什么怪物!”法师气急败坏的说着,用力将脚上的爪子踢开,他是真的没有想到爱德华竟然这样都没有死去。不过也对,正常的生物面对龙火早就应该化为灰烬,食尸鬼王的身体在吐息过后还能保存的大体完整,这本身就是一个不好的信号。“嘎啦嘎啦”爱德华,或者说曾经是爱德华的东西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它的身体破损严重,大量的皮肤和肌肉被焚化,露出里面同样焦黑的骨头。食尸鬼王的头部有一半以上的肌肉都已经消失,它仅剩的眼珠由于失去肌肉的保护而跌落出眼眶,露出后方连接着大脑的肌肉束。“你到底是什么怪物…”对方的样子真的吓到了起司,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喃喃道。
食尸鬼王在站起来之后并没有急着进攻,它伸出自己的右手,抓住那颗掉出眼眶的眼珠,然后在法师诧异的目光中将其生生扯了下来!“这下好多了。”空洞的声音顺着已经只剩下骨头的喉咙发出。起司这个时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对方黑洞洞的眼眶中开始闪烁起两点暗红色的光芒。法师知道这只代表一件事,那就是眼前的爱德华,已经彻底从生物的行列中脱离,转而拥抱了自然轮回中最阴暗,最不被接受的一部分,它变成了不死者。
“难怪你可以无视血毒,僵尸当然不会被麻痹。”起司皱起了眉头,对方的状态意味着早在这次背叛之前,食尸鬼王就已经被转化,它之前身上的血肉只不过是一层伪装的空壳,其内里早已与行尸无异。
“巨龙,你连那种存在都可以使唤吗?”爱德华的头颅伴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骨节摩擦声抬起来,看着头顶的破洞,“那就,更加不能放你活着离开了。”
第三百七十三章 爱德华之战(下)你太慢了
起司不喜欢不死者。这倒不是因为他觉得这种存在过于邪恶,反而是因为法师曾经试图深入的研究过亡灵之道,只不过他很快就放弃了这条道路,因为在起司看来这条路并不能带他通往真理。这件事情还和他在灰塔的另一位同门有关,一次激烈的争辩让法师下定决心不去触碰这些深沉的知识,同时也让他开始反思与其相关的很多事情。而起司对于众多不死者存在形式的了解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厌恶,往往比热衷更能让一个人了解某样东西。这也意味着虽然法师并不擅长使用与死亡相关的魔法,但他却十分清楚这些魔法的原理和必要条件,比如,不死者的诞生。
“谁主持了你的转化仪式?那些怨灵可没这个本事。”由于重新穿回了灰袍,起司终于有底气可以面无惧色的站在食尸鬼王的眼前。他一边问朝对手出这个问题,一边瞥了一眼在龙火下依然没有损坏的铁铲,爱德华的转化提醒了法师,他现在可以肯定那些附着在铁铲上的魔力也正是来自死灵魔法,甚至,可能来自于将食尸鬼王变成了眼前这幅模样的那个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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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你不是一向自恃博学吗?不如你自己猜猜怎么样?”爱德华当然不会回答法师的问题,愤怒让眼眶中的红色光点变的更加渗人,它从来没想过这场突袭会变成眼前这个样子。本来应该干净利落的暗杀变成了缠斗,灰袍法师的中途加入更是让自己的族人出现了大量的折损,甚至,他还揭露了食尸鬼王身上最大的秘密,信奉死亡的守魂者,变成了亵渎死亡的不死者。这个消息只要公布出去,相信爱德华家族没有任何人会再承认它族长的地位。所以对于它来说,今天这个房间里的人,全部都必须死。
起司歪了歪头,他的双手开始凝聚起魔法的能量,眼睛中的灵光也随之增长。“无所谓,等我把你打倒了,自然有办法找到那个人。”法师的声音平静异常,仿佛是在诉说着一件已经注定会发生的事情。
“痴心妄想。”食尸鬼吼叫着,只是失去了喉咙,它的声音也无法再像真正的生者那般富有激情,听起来十分古怪。身体上的残破丝毫不影响爱德华的动作,它与起司间那短小的距离瞬息即已消失,露着骨头的爪子带着焦炭的气味猛地朝法师的胸口砸了过去!然而,还不等爱德华想明白为什么它的爪子如此轻易的贯穿了起司的胸膛,本应该在它身前的法师却悠悠的出现在前者视野的边缘。
“失去了嗅觉,你就连真假都分不清了吗?”被串在食尸鬼爪子上的幻象变成了一团飘散的灰色烟尘,法师的嘴角露出不屑的笑容。对于起司来说,以感官迟钝的不死者作为对手,他能用的把戏可就多了。他抬起左手往头上一挥,清亮的月色就顺着屋顶上的破洞照入房间,在这层月光下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起司的身影竟一下子变成了五个之多!
这种单纯来源于视觉的诈术,对于正常情况下的食尸鬼自然是毫无作用,它们只需要随便嗅一下就能分辨出真实的血肉和虚假的幻影。但是对于不死者,尤其还是新转化成的不死者,这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诚然,失去了眼睛和耳朵这种器官,亡灵们有着一套独立于**感官之外的感知方式,但事实上,由生物转化成的不死者往往还是习惯将这种感知方式具化为视觉和听觉,只有这样它们才能理解这些外部信息。在被龙火烧掉之前,爱德华身上的皮肉依旧新鲜,这就足以证明它转化的时间并不长,它对于新的生命形式还不够熟悉。
食尸鬼王茫然的站在五个起司中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试图从蛛丝马迹中找到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法师。但在月光的照耀下,每一个起司都是一个样子,动作,神态,乃至衣襟上的污迹都一模一样让人分不出差别。在这种情况下,爱德华知道自己能一次性抓到真正的法师的机会恐怕完全不存在,谁知道起司能不能将自己的实体和周围的幻影替换?但纵然还不熟悉新的存在非方式,老辣的掘墓人还是找到了解决的方法。食尸鬼,转头扑向了其他人,不过虽然将背朝着巫师,爱德华的注意力仍然保持在那五个起司身上。
所有的法师都微微叹了口气,为自己即将完成却不得不中止的法术感到惋惜,他的敌人确实知道自己的命门在哪。幻象,消失了,其余的起司都随着月光的黯淡而消退,只留下离敌人最远的那个抬起他的双手指向对手。“轰!”地板破洞中的泥土在魔力的操控下变成巨大的手臂,迅速朝着爱德华抓去!可食尸鬼早有准备,它的双手以生物不可完成的角度朝后转动,借着汹涌而来的泥土作为支撑点,整个身子拔地而起!一个翻身踩在了泥土手臂上,然后顺着这条捷径一路狂奔,直取法师而来。
起司看着朝自己扑过来的敌人,双手张开好像完全不打算反抗。而事实也确实如此,中断法术后调动泥土组成手臂已经是他施法的极限,过于频繁的施法让法师的身体趋于崩溃的边缘。那么,眼看着食尸鬼王的爪子就要撕开灰袍下的人体,为什么法师还能笑的出来呢?“太慢了。”他轻声说。
爱德华不在乎起司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它现在只想要先杀死这个巫师,再杀光屋子里的每一个人。“死吧,灰袍。”亡灵的声音低语着,从屋顶照进来的星光映在它身上中和了那身溃烂的躯体的丑陋。刹那之间,食尸鬼几乎看到了自己的爪子探入灰袍里的情景,然后,它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掀翻了出去,被按在了墙壁上,再也无法行动。
“呼…”威胁解除,起司的身体瞬间失去了支撑的力气,这位法师非常没有形象的向后一屁股做到地上长出了一口气。“所以我说,你来的太慢了。”嘈杂的脚步声出现在走廊里,其中洛萨那军靴特有的声音十分明显。
“你还说我慢?先解释一下天上那个大家伙吧,你绝对想象不到我们来的时候街上都吵成什么样了。”狼行者不满的说道,然后加重了对食尸鬼的压制,在杰克的怪力面前,失去了肌肉加持的爱德华完全没有行动的余地,只能像个布娃娃一样供其摆布。没错,在最后一刻将敌人的利爪从起司身前掀飞的并非是魔法,而是一路狂奔而来的狼人。
“他们吵成什么样我可管不着,我今天晚上已经遭够罪了。先是螃蟹,然后是食尸鬼,还被该死的龙火吐了一口。让爱米亚女士把那个叛徒捆上,我醒了之后再说。”说完,法师十分干脆的晕了过去。
第三百七十四章 魔裔的收获
当新的一天的第一缕曙光照耀在熔铁城的城墙上时,每一名还有能力发出声音的士兵都在欢呼着。虽然鼠人的浪潮已经退去了一段时间,不过直到这一刻,他们才真的肯定,这场该死的防守战结束了,熔铁城的军民们赢下了他们继续生存下去的权利。然而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放松了神经,在城墙的塔楼上,烈锤大公和他身边的人们正在等待,等一个杀手的归来。
“你看起来还挺精神?一夜没睡没关系吗?”从身前的木桌上端起一碗热气腾腾的菜汤,烈锤大公瞥了眼依靠在窗边看着朝阳生气的巫师。在安德烈的认识里,施法者从来都不算是擅长持久战的家伙。这是有根据的,为了招募壁垒计划需要的人才,老矮人也算是见过许许多多可以被称为巫师的存在了,然而这些高高在上自命不凡的家伙在矮人看来无不是外强中干,或许在他们精力十足的状态下,施法者们可以以一敌十甚至更多,但是一旦过度施法,他们也很快就会变的昏昏欲睡乃至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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咒鸦回过头,他当然明白矮人指的是什么。咒术师将法杖靠在墙上,走到桌子边也拿起一只碗,虽然精神上并不疲惫,但**上的饥饿却只能通过进食来补充。“您说的那种情况我早就不会发生了。施法者行事总不能像战士那样拼尽全力,至少要留出足够逃跑的精力。若是哪个家伙打到自己晕过去,呵,那他不是太过于愚蠢就是太过缺乏经验,不足以称为成熟的施法者。”
“您的同门起司先生呢?他算得上是一位成熟的施法者吗?”坐在桌子另一边的里昂咽下嘴里的黑面包问道。至于他怎么知道起司和咒鸦间的关系,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喜欢穿灰袍的巫师不是吗?
“他?”咒术师听到起司的名字后嘴角露出一丝带着不屑的笑意,“看来您和他有过一段交集,而且那小子给您的印象还不错?”血狮点了点头,萨隆领和浊流镇的经历都让他相信起司是一个有着强劲实力和卓绝眼光的灰袍。咒鸦见到对方的反应后嘴角的笑容却更加肆无忌惮起来,仿佛看到了什么十分好笑的事情。在里昂因为巫师的笑声而皱起眉头的时候,咒术师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抱歉,我太过分了。呵呵,不过这完全是您逗我的。起司,关于他的事,虽然单论理论知识和战斗能力他已经足够强大,不过…”咒鸦说着摊了摊手,“只是一个连自己的徽记都没得到的雏鸟罢了。作为灰袍,他还嫩得很呢。要我比喻的话,就像您和您身边的这位长耳朵的朋友一样,这么说您应该就可以明白了吧。”
里昂的眉头继续皱着,他的眼睛狐疑的看着咒鸦,出于本能的,这位骑士不想承认这番关于起司的评价是正确的。毕竟和熔铁城出现的这个灰袍比起来,起司不论是行事还是谈吐都更让血狮欣赏,可或许是直觉吧,骑士长心底里的声音在告诉他,咒鸦说的并没有错。
“故弄玄虚。”巴克姆喝着蔬菜汤对巫师翻了个白眼,他虽然没见过两人口中的另一个灰袍,但是精灵从第一眼看到咒鸦的时候就不喜欢这个阴沉的家伙,巴克姆总觉得相比起咒术师的冷笑,那些鼠人脸上嗜血的表情还更让人舒服。而对灰袍的不了解让他的这句嘀咕分毫不差的落入了巫师的耳朵里。对此,咒鸦只是轻轻打了一个响指,没有多说什么。而精灵不得不将自己碗里不知为何变凉的蔬菜汤倒掉时的困惑暂且不说。
房间的木门,开了。或许它一直是开着的吧,因为饶是房间中的这几个人,竟无一个察觉到有人打开了房门,也就更无人意识到房间中又多了一道影子。他们注意到这件事的时候,一件重物已经砸到了餐桌旁的地板上。“哎呦!”哎呦?这个世界上可没有什么东西会在和地板碰撞的时候发出这种声音。所有人都注视着地板上那团不断蠕动的,裹在黑色布袋里的东西,以及,不知何时站在房间里的魔裔。
“唰!”巴克姆在见到喀鲁斯的瞬间就下意识的拔出了自己的武器,后者身上毫不掩饰的杀气让人窒息。里昂伸出手按住了自己的扈从,对他摇了摇头,“这位是公爵的朋友,再说你也打不过他。”骑士长说道。魔裔身上的杀气迅速消失,他裂开嘴露出两排锋利的獠牙,“你的骑士说的很对,小家伙。我要杀你,你根本连刀柄都摸不到。”巴克姆忿忿的收刀坐下,若是几天之前,这个精灵恐怕会不知天高地厚的当场和挑衅自己的人打一场,不过现在,他已经从里昂身上学到了谨慎的必要性。
“所以,你带回来了什么?”对刚才的一幕丝毫不为所动,稳稳坐在桌子后面的烈锤大公放下木碗,用下巴指了指魔裔的战利品问道。而在这个时候,咒鸦已经打开了布袋的一角,露出一些绿色的长发。“一个女巫?”巫师皱起了眉头,他抬头看了看喀鲁斯,眼神中颇有几分责怪的意思,将一个女巫抓回来可不一定是件好事,谁知道她是不是故意被捕的。
“放心,这只小羊羔和同伴走散了,而最好的牧羊犬也休想再找到她。”魔裔笑着,他源自魔鬼的血脉让这位杀手在对付施法者的时候有一些特别的优势,尤其是对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
咒鸦撇了撇嘴,他简单的确认这个俘虏身上确实没有追踪或者其它什么作用的魔法后拽着对方的头发把她从布袋里拔了出来。这个时候众人才发现,这个女巫的身高竟然还不如身为矮人的安德烈,她看起来别说成年了,恐怕连十二岁都不到。“还真是一只羊羔。不过也货真价实是个女巫。”烈锤大公挑了挑眉毛,他的头环给了矮人分别施法者的能力。
被拉出袋子的俘虏用暗绿色的眼睛看着房间中的人,然后深吸了一口,大声喊道,“绮莉!你这个混蛋!”
第三百七十五章 血狮与咒鸦
佩格现在的感觉很不好,或许不好已经不足以形容这位女巫小姐的心情了吧,任谁被自己的同僚陷害落入敌人的手中恐怕都不会太好过。然而,有着绿色头发的小女巫除了对绮莉的愤怒之外内心倒并不是太过于害怕,她承认将自己抓住的那个魔裔确实是个棘手的杀手,但杀手,往往不够忠诚。至于那些有着足够忠诚的人,佩格也自有解决的办法。
“呜…请不要,请不要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呜…”她哭了,哭的那么伤心,那么真诚,配合上那小小的身体以及无辜的眼神,宛如一个和家长走散的孩子一样无助,惹人同情。佩格的表演几乎就要成功了,她能看到桌子一边的人类骑士和精灵眼睛里已经有了几分的不知所措,而桌子后的矮人更是露出了几分不忍的神色。这就对了,如果说绮莉的天赋是她的那双眼睛,那佩格的天赋就是她的哭声,在这令人心痛的哭声中,没有人可以伤害她,没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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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哭声,断了,被一记响亮的耳光打断。小女巫愣在了原地,她不知道有谁那么狠心,可以对在完美表演中的自己下得去手。佩格的这个问题很快得到了解答,一只手毫不留情的拉着她的头发,迫使女巫仰起头,去看那张阴沉且冷漠的脸,咒鸦的脸。“我们来聊聊这儿的规矩,”咒术师平静的说着,语气中不允许半点的反驳,“你再装哭,死。你敢施法,死。试图逃跑,死。不回答问题,死。试图撒谎,呵,痛苦的死。我相信你还是爱惜自己的生命的,对吗?女巫小姐。”
女巫下意识的想要点头,却因为被拉着头发,弄疼了自己的头皮,可即使如此,佩格也不敢表现出丝毫的疼痛。原因很简单,当她看到那身灰袍的时候,心里已经升起了淡淡的绝望,而当咒鸦开口,女巫就明白眼前的灰袍巫师绝对不是一个善与之辈。在这样的人面前,你最好顺着他做事,尤其是他真的有能力杀了你的情况下。
“别这么说嘛,你这样只能让她害怕,并不能让她配合我们。”魔裔说着,把玩着手中的匕首,用燃烧着火焰的眼睛看了一眼女巫,“你得告诉她,我们要用什么手法,从哪里下刀,怎么剥下皮肤,摘除器官…这样,她才能听话。”喀鲁斯的眼神在佩格看来就像是在看待宰羔羊的屠夫,结合魔裔说出来的内容,可怜的女巫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在因恐惧不受控制的颤抖着。
“够了。”烈锤大公看不下去这种场面,他皱着眉头盯着喀鲁斯,“我不管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做过还是随口胡说,但是在我的领土里,我不允许你做这么残忍的事。”接着矮人转头看向女巫,“至于你,女士,只要你能保证不给我们带来麻烦,那么我至少可以保证给予你最基础的尊重。巫师,放开她的头发。”
咒鸦悻悻的松开手,走回窗边晒起了太阳。可话虽如此,他和喀鲁斯的目光始终保持在佩格的身上,只要女巫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他们可以第一时间出手制止。至于佩格,这个可怜的小姑娘几乎是爬到了桌子边,她现在觉得安德烈在自己眼中的形象变的高大起来,相比起那个阴沉的巫师以及不时露出利齿的魔裔,这位矮人领主的仁慈和威严简直像太阳一样耀眼!就是不知道她如果看到安德烈在视觉死角对喀鲁斯比出一个做得好的手势之后还能不能继续这么想。
要说这一张一弛,一黑一白的配合,矮人和魔裔早在冒险时就已经熟练,所以安德烈几乎没怎么费力就让佩格把能说的东西全都交代了出来,代价,仅仅只是一碗蔬菜汤和在保证她人身安全的承诺。久坐大公之位,矮人已经和当年那个有些莽撞的冒险者相差甚远,适当的示好和言语间的宽慰让刚刚经历了极大惊吓的女巫立刻对他产生了好感。佩格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认为,在这个可以摆脱绮莉致命恶作剧的地方以俘虏的身份待上一段时间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
“感谢您的配合,佩格小姐。不过在您去休息之前,我不得不提出一个失礼的要求,我不能允许在自己的城市里有一个不受控制的女巫。”安德烈歪了一下脑袋,示意咒鸦封印佩格的施法能力,虽然咒术师没说过他可以做到这件事,可烈锤大公认为这应该难不住灰袍法师。果然,咒鸦拿着法杖走近女巫,“跪下。”他说。
如果尊严可以帮自己摆脱眼前的困局,佩格会试着反抗。但她很清楚现在的处境,所以她的膝盖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弯下去,对于小女巫来说,活下去找绮莉复仇才是她要做的事情。顶端站着六翅乌鸦的法杖轻轻敲在墨绿头发下的少女额头,某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力量顺着这一敲从法杖中进入了佩格的身体里,女巫能很清楚的意识到这一点,就好像自己的身上突然被绑上了一大团无形的枷锁。
咒术师抓起女巫的右手,在后者的手腕上渐渐浮现出一个清晰的红色乌鸦图案。“这咒印会让你的心脏像被砸烂的番茄一样炸开,要不要用魔法你自己看着办吧。嗯,对了,尝试解咒也会触发这个咒印,祝你好运。”说完,咒鸦就不再理她,好像跪在地上的只是某种装饰品而非一个活人。
在大公叫人把又被吓哭了的佩格带去房间后,矮人的脸色随着合拢的木门沉了下来。“说说吧,关于那小丫头说的东西,你们信几成?”“我想我有必要提醒一下,虽然看上去这位佩格小姐可能还很年幼,但是她是一个女巫。别把她当人看。”窗边的咒鸦说道,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刚才好像要说话的里昂,他的这番话就是说给骑士听的。
话已经到了嘴边的血狮不得不费力将自己的意见重新咽回去,他现在可以肯定,比起起司,眼前这个自称咒鸦的巫师更加符合他对施法者的认识。阴沉,冷漠,只关心自己的利益,这些特质令骑士长实在是难以对对方抱有好感。里昂低下头,看着桌面不再说话。他身边的巴克姆见到自己的骑士这样,当即就想说点什么,不过他的腿部猛地一疼,血狮的手死死的按在自己扈从的大腿上。
烈锤大公看了看里昂又看了看咒鸦,他能够察觉到两人间的不协调,不过他也知道这种基于道德观的矛盾并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解决的。“好吧,我看你们也累了。谁也不知道那些老鼠会不会回来,都各自先回去休息吧。”安德烈无奈的说道,整个人靠在身后的椅子上左手揉着眉间的皮肤。
骑士长离房门比较近,他带着巴克姆站起身,对大公行完礼后就离开了。咒鸦则十分干脆的一甩灰袍化为了乌鸦,顺着窗户飞了出去。房间里只留下愁眉苦脸的矮人和幸灾乐祸的魔裔,喀鲁斯冷笑着,眼睛中的火焰诡异的跳跃。“我们来赌一把吧,你猜巫师和骑士什么时候会打起来?”
第三百七十六章 勇士之城
安德烈可一点都不想和魔裔打赌。身为一方领主,烈锤大公很清楚团队的内部矛盾往往比外来的威胁还要危险。但是,正是因为他能看到咒鸦和里昂互相看不顺眼的原因,这位领主才明白想要调和这两个人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眼下只有尽量减少他们两个碰面的机会,不让他们一起行动以延缓矛盾爆发的时间。想到这,矮人叹了一口气,“先让他们分头行动吧,但愿能拖得住。”
喀鲁斯耸了耸肩,老友的反应并不在他的预料之外,哪怕是在成为公爵以前,安德烈也不是会以别人的痛苦当成娱乐的人。“嘿嘿,我可不这么认为。根据那只小羊羔的说法,至少还有两个女巫参加了对这座城市的攻击,其中甚至还有一个相当年长。你我都知道那些疯婆子老了之后有多么肆无忌惮,她们为了多活哪怕一天做出什么事都不意外。在这样的情况下,巫师和骑士,你会需要他们同时出手的。”魔裔走到桌边,看都没看为他准备的蔬菜汤,从背后的腰包中掏出一块不知什么肉制成的肉干啃了起来。
“女巫吗,那些婆娘从来不是省油的灯。昨天砸坏城墙的那个巨人,也是她们动的手。那个女巫叫什么来着?”“绮莉,我们的小俘虏是这么说的。她看起来可是恨不得我们赶紧把这人杀了呢。”“哼,毫不意外。她们就是这样的存在。不过比起女巫,我对佩格小姐提到的褐袍人更感兴趣。”矮人扬了扬眉毛,看着自己的老朋友,“你在追踪的时候有看到吗?”
喀鲁斯放下手里的肉干,下巴重复着咀嚼的动作,眼神渐渐飘远,似乎在回忆什么。“看到?何止是看到,事实上我在抓到羊羔前就杀了好几个她口中的褐袍人。不过我真的很奇怪,”他说着,看向矮人,“你和土地打的交道比我多。我问你,你知道什么人形生物,在死了之后会变成石头和泥巴吗?”
安德烈的脸色瞬间就变了,他非常严肃的看着魔裔,用低沉的嗓音问道,“你确定那是生物吗?不是魔像或者其他什么东西?”
喀鲁斯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只是挠了挠头,思考了一下后回答道,“你知道我的习惯,如果可能的话我是不会出现在猎物的视野里的。而那些家伙都穿着袍子,我从背后一击毙命之后很快就变成了土石。不过,以我多年的经验判断,至少在我杀死他们的时候,他们还是血肉之躯,而且不出意外的话和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
矮人的脸更难看了,他不安的搓着手,浓密的眉毛皱成了一团。“怎么,你知道那是什么?”魔裔现在终于察觉到老友的异状,他略微向前倾斜身体,语气也变的认真起来。“我希望我是错的,但恐怕不是。呵,还是找上来了吗?而且跟女巫在一起,真是阴魂不散的家伙们。”矮人咋着嘴,朝地上吐了一口吐沫,以此表示自己的愤怒。
“所以那些人到底是什么?”喀鲁斯的好奇心此时算是彻底被吊起来了,他眼眶里的火焰为此活跃的跳动着。
安德烈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他跳下椅子,带头朝房门走去。“跟我来,我告诉你那些家伙是什么东西。”魔裔摸摸鼻子,对同伴的保密主义感到无奈。矮人就是这样的一群家伙,哪怕面对的是关系十分亲密的人,他们也能将自己的秘密保护的很好。而或许刚刚接触到矮人的人会对此感到不满,认为这些矮小的矿工总是在卖关子,可喀鲁斯恰恰认为这是矮人们可信的表现。即使是在见不得光的工作中,矮人严密的口风也是颇受好评的。
两人走出塔楼,顺着城墙上的楼梯攀援而下,沿途所有的士兵在看到他们的领主时都会暂时停下手头的工作,恭敬的行一个军礼。不难看出他们是十分爱戴安德烈的,因为当魔裔的身影跟在矮人后面的时候,竟然都没有任何一个人露出不理解或厌恶的表情,这巨大的威望甚至有了几分偶像崇拜的架势,令喀鲁斯对自己朋友到底是如何治理领土的产生了些许好奇。
“你们不举办个葬礼什么的吗?我是说,昨天那一仗死了不少人吧。你这个做领主的不需要出面说几句吗?”城墙上忙碌的景象让魔裔说出了这句话。在他的眼中,大量的士兵脱下盔甲,身上裹着昨天受伤缠上的绷带,像工人一样扛拉着石块修补他们的城墙。不仅如此,从阶梯向下看去,整个熔铁城的街道都是一派繁忙的景象,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坚毅,他们沉默的工作着,当有人因为疲劳而暂时停下休息,就会有老人或是孩子送上一杯清水和些许食物供其恢复。这完全不像是一个刚刚经历了残酷战争的城市应有的样子,喀鲁斯没有在任何一个熔铁城居民的脸上看到悲伤或绝望,这些人表现的就像他们居住的城市的名字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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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需要。”走在前面的矮人头也不回的对同伴说着,“战死者的尸体和抚恤金早上已经一起送给了他的家人。如果家人不在熔铁的,就暂时存放在部队公用的地窖里等待战争结束通知家人来领。要是没有家人的,就葬在公墓。当然也有一些士兵生前就嘱咐家属要让他葬在公墓,或者家属暂时找不到埋葬地先将遗体预存在那里。”
“真是冷血的做法,你这么规定就没有人反对吗?至少要给他们个荣誉勋章之类的吧?”魔裔听着这平淡的叙述愣了一下,他见过太多的人情世故,知晓这样的作风绝不是最佳的做法。可,烈锤领的人民偏偏又这么爱戴他们的领主,这其中实在是矛盾不是吗?
安德烈停下了脚步,他站在城墙高度一半的位置俯瞰着自己建立的城市,看着大街小巷中川流的人群。“确实是不近人情了些。可,我的老朋友,你知道熔铁城的居民们都是些什么人吗?会来到这个偏远王国的偏远之地落户的人,他们,或他们的父辈,都是背离了自己故乡的流浪者。他们是逃避追捕的罪犯,经商失败躲债的商人,被原本领主剥削的一无所有的流民,或是怀揣着渺小梦想的拓荒者。这片土地上可没有贵族,也不需要贵族,或许在和平时期他们的身上会被青苔覆盖。不过,”说到这里烈锤大公自豪的笑起来,“不过当野火烧过,清理了那些寄生物之后,那些坚硬的岩石才会展露出真实的姿态!”
“欢迎来到熔铁城,我的老朋友,请允许我为你介绍这座城市,勇者的城市。”
第三百七十七章 琳的一天
琳坐在窗边,呆呆的看着窗外的树木。这座位于熔铁城核心位置临近烈锤堡的小楼此时格外的安静。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这片区域房屋的主人基本都是商人,早在鼠人瘟疫的风声传来时,大部分的住户就已经带着自己所有的家当逃往了王国的内部,留下的是大片无人居住的房屋。这里和琳认识的熔铁城不一样,前女佣十分肯定这一点,那些商人们把自己和这座城市大部分的居民隔绝开来,用以减少和在他们看来粗鄙,下流的人打交道。但他们没有意识到,真正被隔绝开来的,其实恰恰是他们自己。
“咔哒”房门打开的声音吸引了琳转头,在她看清走进来的人之后,她的嘴角不自觉的露出一抹笑容。“欢迎您回来,迪普先生。”咒鸦脸上的阴霾在这句话的影响下迅速溶解,咒术师少见的露出轻松的表情,走到女人的身边,把手轻轻放到后者肩上。“我说过那只是我随口编出来的名字。”琳很自然的伸出手,搭到咒鸦的手上,仰起头看着巫师的脸,“可是对我来说,它比咒鸦这个称号更真实。我还是希望用这个名字称呼您。”咒术师耸了耸肩,“随便你。”
琳低下有些酸痛的脖子,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椅子里站起来。“您一定还没吃饭吧!我去看看厨房里还有什么。”说着,她不给巫师任何反驳的机会匆匆走向另一个房间。留下咒鸦看着自己手,脸上的表情怅然若失,报死女妖的能力只有在接触时才会生效。不过现在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比起以前只能默默忍受死亡倒计时的感觉,他现在至少能得到那么一时半刻的喘息了不是吗?这么想着,穿着带有乌鸦徽记长袍的男人做到了桌边,等着享受他的早餐,军队统一制作的蔬菜汤可满足不了灰袍法师挑剔的味蕾。
早餐很快上桌,不需要品尝,咒鸦就能从食物的外表和香气判断它们值得自己的等待。穿着围裙的琳有些不安的将餐具放到咒术师的面前,这是她第一次做菜给他吃,不知道以前学会的厨艺能不能满足对方。咒鸦拿起餐巾别在领角,切下一片仍然在冒油的培根放进嘴里,鼻腔里不自觉的发出享受的声音。“还和您的口味吗?”“当然,它吃起来就像是夕阳那样美妙。”
前女佣在想了一下确定自己得到赞赏后露出放心的笑容,她哼着歌,想要去厨房收拾锅具,却被抓住了手腕。“坐下,我们一起吃。”餐桌上的食物其实并没有多少,不过咒鸦本人也不喜欢过多的进食,少量精细的食物可以提供恰当好处的营养并且不会给肠胃带来负担,这是咒术师的处世之道。琳被迫坐在了餐桌旁,不过她也确实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没再吃东西,虽然觉醒成为报死女妖之后她看待世界的角度已经与之前产生了变化,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可以无视昨晚激烈的战斗。相反,能感应到每一个将死之人的特性让琳的夜晚过的并不轻松,每一次死亡都令她心碎,每一个逃脱了必死厄运的人都让她快乐,在这样的交错中想要睡去或是休息自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吃完饭你不要去打扫,先去睡一下会比较好。”用餐中,咒鸦不经意的说着,眼神迅速扫过琳因睡眠不足而颜色略重的眼袋。谁知前女佣竟然摇了摇头,说道,“那可不行,这样的大战过后一定会有很多事情需要帮忙。作为熔铁城的居民我必须去帮他们。等您用完餐之后,我就…”“有这必要吗?你已经不是当初女佣了,也不是这个国家的居民,你是报死女妖,你的存在远比那些凡人要伟大的多。”咒鸦打断了对方的话,脸上带着不耐烦的表情。在他看来这种低贱的工作就交给那些无知的普通人去做才正好。而琳只是笑了笑,然后起身走进厨房里收拾东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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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当”清理锅具的琳听到餐具碰撞盘子的声音探头看了出来,发现巫师已经不在椅子上了,他盘子里的东西还没有吃完。通往卧室的楼梯发出轻微的脚步声,显然女士的坚持让咒鸦非常的不高兴。琳轻微摇了摇头,她并不害怕巫师会因为自己违抗他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虽然没有任何的理由,这种微妙的信赖却不知何时清晰的出现在她和咒术师之间。而虽然他们都闭口不说,但两人都清楚双方正处在某种奇特的关系里。
在客厅的餐桌上留下一些食物并留下纸条叮嘱咒鸦睡醒吃之后,琳挎着一个篮子蹑手蹑脚的离开了小楼。其实这个篮子里的东西她早就准备好了,之所以现在才出门就只是为了等外出的战士平安归来。走出小楼,前女佣的心情又一次高涨了起来,她回过头去看二层的窗子,其中某一块窗户后的窗帘因为她的目光迅速合拢。“噗”她当然知道那是咒鸦,一种甜蜜的情绪从她的心底升起,让今天的阳光变的更加温暖且舒适。
走出这片住宅区耗费了琳一些时间,当前方的街道上开始出现人影的时候,前女佣加快了脚步。在这一天,很多人熔铁城的居民都见到了一位神奇的女性,他们有的认识这个在熔铁孤儿院长大的小姑娘,有的则是第一次见。不过,每一个见到琳的人都会对这位女士产生出共同的印象,温暖。当她走过的时候,伤心的人会得到抚慰,疲惫的人会重拾活力,酒馆中的人们谈论着她比谈论昨晚的战争还要多。人们说,一定是上天格外眷顾这座城市,才让她在此时来到这里。但奇怪的是,虽然很多人都能叫出琳这个名字,可不论是那些之前认识她的人,还是不认识她的人,都无论如何无法具体的描述出她的相貌。他们只记得那个女人有着一头漂亮的亚麻色头发,以及,她露出衣服外的肌肤像雪一样洁白。
不过对于阴影中的某个人来说,这位让人心安的女士就不是那么美好的存在了,尤其是在她现在的心情十分不好的情况下。绮莉猛的灌了一口烈酒,出身著名无法城市失心滩的她有着惊人的酒量,这种烈酒对于女巫来说和白水无异。“切,无聊的酒,无聊的人。”说着,绮莉泄愤似的踢了一脚脚下的尸体,那是一个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男性,他的喉咙被干净利落的割开,潺潺的鲜血顺着伤口向外流淌着。女巫的目光紧紧锁定在远处的琳身上,她此行的目的是要救出因为自己的“过失”而被抓住的佩格,不过现在,不高兴的女巫小姐觉得自己可以在救出那个矮矮的同伴之前,稍微找点乐子。打定了注意,绮莉的嘴角露出阴笑,她低头看了看男人的尸体,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将手中的酒壶凑到喉咙的伤口边,让那些温热的鲜血流进去。
女巫摇了摇手中的酒壶,在确定血液已经和酒液混合之后又一次打开壶盖喝了一口,“嗯,这味道才有点意思。”
第三百七十八章 小巷里的门
时间,在沉默中来到了黄昏时分,熔铁城城墙上的破口经历了一整天的修补已经搭起了初具规模的防御工事。坐落在这个城市大街小巷数量众多的铁匠铺里不停冒出的黑烟也昭示着昨天消耗的军备已经得到了适当的补充。这座边境城市的住民们用他们徒手建立了这座城市的热情修补着它,走在熔铁的街道上,从草原吹来的凉风完全不会让人觉得寒冷,建筑中亮起的灯火让整个城市从上空看下去宛如一座巨大的,沸腾的熔炉。
琳在帮两位老人从井中打完水后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鬓角垂落的发丝。看看天色,时间已经不早了,也是时候回去准备晚餐了。这么想着,前女佣拿起脚边的篮子,开始朝来时的方向走去。路上的行人们在见到这位美丽的女士时都表现出了一定的尊敬,原因无他,琳身上那套裙装已经因为一天的工作而沾上了许多污迹,也正是这些污迹让熔铁城的人们明白,眼前的人并非只关心自己的贵族,她和他们一样是这座开拓者城市的一员。
“我记得地窖里还有一些食物,需不需要再买些回去呢?也不知道迪普先生喜欢吃什么。”挎着篮子的琳思考着。得益于烈锤大公的准备,熔铁城在战后并没有出现资源短缺的问题,虽然平时从王国中来的商人几乎全部离开,但是经营食物和日用品的商家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相反,为了保证居民们有足够的体力挺过这段艰难的岁月,许多商会的老板甚至选择在这个时候减价出售食物。这样的行为无疑会让他们错失一次大发横财的机会,不过只要战争过去,这良好的口碑却可以保证更长远的利益。
就在这时,女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她脸上平静的表情一变,将头转向身边的一片房屋。琳没有太多的犹豫就径直走到了那片房屋中间的狭窄通道里,消失在了阴影当中。作为在熔铁长大的孩子,她对这些房屋间的暗巷并不陌生,在琳小的时候,她和孤儿院的小伙伴们就经常利用这些空间玩游戏,害的负责看管他们的院长不得不编出一套又一套关于小巷里恐怖怪物的故事来吓唬他们,防止这些孩子们在暗巷中发生危险。
那么小巷中的真相到底为何呢?在建筑物的阴影中,真的潜藏着什么择人而噬的怪物吗?亦或只是被担心发生危险的大人善意的谎言?又或者,这些都只是为了掩藏更阴森的真实呢。至少在琳的认识里,这些巷子确实并不危险,穿行在其中感受着被两侧紧贴着身体的墙壁包围的感觉甚至会让人有一种异样的安心感。
不过现在可不是怀旧的时候,前女佣走入小巷的目的,是一扇挂着残破锁链的后门。这扇木门上的铰链已经生锈断裂,看起来是因为屋子的主人很少打开它的关系。但不知道是因为觉醒成为了报丧女妖还是和咒鸦相处了一段时间的关系,琳在捧起断裂成两截的铰链时敏锐的发现,链条上面存在着的有着些许的锈迹其实并没有表面上看来的那么严重,至少还达不到会主动断掉的程度。可在铁链断裂的地方,前女佣又能看到非常严重的风化痕迹,这就好像是同一条铁链的不同部分所经历的时间也不相同一样,充满了违和感。琳略微皱起了眉头,她知道眼前的情况这绝对不是因为铰链的质量有问题,能造成这种结果的在她看来只有一种解释,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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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手中的不自然断裂的铰链让琳产生了退却之心。她在思考联系上咒鸦的可能性。但不容她多想,报死女妖的脸色又是一边,她扔掉手中的铁链,脸上的表情表明她已经下定了某种决心。琳推开了面前的木门,走入了这栋建筑物内。浓重的霉味让女妖下意识的向后退了几步,门后的空间比她想象的还要狭窄,只有一条通往二层的楼梯,除此之外别无他物。琳朝楼梯上方看了看,除了木质阶梯上令人不安的开裂以及脱落的漆皮之外,她看不见二层的任何东西。
从篮子里掏出一条手帕捂住口鼻,前女佣小心的踏上了楼梯。“嘎吱”发出痛苦呻吟声的木板令人不安,让人怀疑脚下的阶梯随时都会塌下去。琳不得不用一只手扶着发霉的墙壁,才能保证自己不会将全部体重压倒楼梯上。这栋建筑的二楼似乎格外的高,女妖猜想这里的一层应当是某种店面,只有酒馆或杂货铺的天花板才做成这种高度。
经过一小段艰难的跋涉,琳还是很顺利的走完了全部的阶梯,她很庆幸那些木板没有断开,也许,是因为自己很轻的缘故?这么想着,前女佣带着笑意打量起了二层的环境。说是打量,其实楼梯的尽头同样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只有一扇木门竖立在一旁,门上钉着一个破破烂烂的木招牌,琳依稀可以辨认出招牌上画的是一个握着天平的手掌,只是与大部分带有天平的图案不同,这里的天平并非向上竖立,而是被手掌横握着,天平两侧的吊篮随意的倾斜着,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
这是讨债人的标志。琳认的这个标志,熔铁虽然属于开拓者,但不可否认这里的居民多多少少都有些不喜欢规矩,赊账,欺诈,这些风气在城市建立之初相当严重。于是商人们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就雇佣了一些身强力壮的打手为自己讨债,久而久之讨债人也成为了一种特殊的职业存在于这座城市中。可这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随着城市的建设走上正轨,烈锤大公颁布了相对宽松可极具执行力的法律,熔铁的氛围逐渐明朗起来,讨债人也大多没有了生意,转而去做了别的营生。现在还会使用这种标志的,多数都是以讨债人自居的黑帮团伙。
咽了一口唾沫,琳打开了二层的门。紧接着浓烈的血腥味和眼前极富冲击性的场面就让这位女士在楼梯上剧烈的干呕了起来。
第三百七十九章 十颗心脏
琳并非没有见过血的贵族小姐,生长在熔铁这座城市,她有太多的机会与死者或将死者打交道。不说别的,光是时有发生的游牧民入侵就会造成大量的人员伤亡。这一点从她第一次和咒鸦相遇的时候就可以看出端倪,寻常的女佣遇到强盗,哪里会有反抗和逃跑的想法,恐惧会变成最牢固的钉子,将没有心理准备的人钉死在原地,变成任人宰割的羔羊。
可饶是如此,琳也无法对房间内的情况视而不见,那些散落在地面上的肉块,内脏,骨骼还有天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它们唯一的联系就是这些无疑都来自于人体。不过现在,它们已经被人拆散,变成了一个个单独存在的个体,前女佣甚至都不能判断这个房间里到底死了多少人,那些血肉,实在是太过于散乱了。
“嘶,人类…”低沉而可怖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琳此时才注意到在满地的血肉中还站着三个生物。他们,或者说它们披着褐色的袍子,布料下摆下露出长满了鳞片的脚,那只有三个脚趾且长着锋利倒钩的脚掌让人自然想到蜥蜴。而事实也确实如此,褐袍下的竖瞳闪动着残忍的光,它们的嘴中分叉的细长舌头发出渗人的颤音。拉德诺,居住在熔铁城地下穴道中的蛇头人。这些生物曾经出现在城市复杂的下水道中,但如今,它们不知怎么瞒过了烈锤大公的耳目来到了地上,并且进行了一次相当血腥的活动。
“噗通”在看到拉德诺袍子下的蛇头后,琳本来就雪白的脸变的更加苍白,她的双腿一软,整个人坐在了楼梯上,眼中满是恐惧。这是什么怪物?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报丧女妖感受到了这个屋子中极为痛苦的死亡,于是赶来履行自己的职责,想要抚慰那些濒死之人,可现在,她发现死亡不仅仅发生在别人身上,或许很快也会降临在她自己的头上。
“咔哒,咔哒”蛇人的脚爪踩在浸满了血浆的地板上。琳向后移动着自己的身体直到靠到了墙面上,她紧紧的闭上眼睛,仿佛这样就能让那些怪物消失一样。泪水,从琳的眼角流下,但这泪水到底是因为恐惧,还是仅仅处于生物的本能反应,她已经无力分辨。“咔哒,咔哒”怪物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琳觉得自己感受到了那阴冷而带着腥味的呼吸。
“唔!”头皮上传来的痛感驱使着琳反抗,但她在蛇头人面前实在太过无力,那些拳脚打在鳞片上根本不能让蛇头人产生一丝痛觉。虽然拥有了很多神奇的能力,但报死女妖的身体素质并不会因此而增强。三只拉德诺中最强壮的那个拽着前女佣的头发,将后者强行拉入了房间!“更多,祭品。”手中拿着一根奇怪手杖的拉德诺说着,用手杖敲了敲面前的地板,那里用石块摆出了一个圆环,圆环中放置着几颗不再跳动的人类心脏。
强壮的蛇头人听到同伴的话,点了点头,将琳拉到了圆环旁边。第三只拉德诺走了过来,手中扬起一把黑曜石制成的匕首,从上面的血迹来看,房间中的场面很大程度上都来自于这把武器。“放开我!唔…”琳注意到了危险,她用双脚奋力朝拿着匕首的蛇头人踢去,却被对方灵巧的躲过,而她求救的呼喊,也随着一团笼罩下来的黑暗一同被遮盖。抓着琳的怪物用一个黑布袋扣住了前女佣的脑袋。琳的挣扎随着袋中的空气逐渐稀薄而微弱下去,原本激烈挥舞的肢体慢慢停止了活动。“别,闷死。活着,取心!”执长杖的蛇头人对同伴训斥到,显然是不希望这个自己送上门来的祭品被浪费。
眼看着琳即将被锋利的石质匕首划开胸膛,房间的门却在这时再一次被推开。门轴的呻吟声吸引了三个蛇头人的注意力,它们将视线投向门口,只见又一个人类女性依靠着门框,手里拿着一只铁质的酒壶自顾自的仰头喝着,些许红色的液体顺着酒壶和她嘴唇的缝隙流出,在美丽的脸颊上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红色痕迹。
拉德诺们互相看了看,它们从这个女人身上闻到了两种味道,酒精的气味或许可以说明她为何可以如此的镇定,但另一种气味则让人提起了警惕,那是血的味道。“噗哈!”绮莉将剩余的液体一饮而尽,然后随手就把酒壶扔到了楼梯下面。她满不在乎的看了看房间中的情景,用手背抹去嘴角的污迹,具有魔力的眼睛半睁着,看起来像发现了有趣猎物的猫一般跃跃欲试。“本来我还在想该怎么和这位姐姐打招呼,没想到你们三条蜥蜴却横插了一脚。也罢,这样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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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里说着,女巫毫不在意的赤着脚走入满是血水的房间,她轻轻挽起了自己的头发,似乎是担心沾到血水。“啊,这个献祭法阵做的不错呢,不愧是被选中的信徒。”她笑着,弯腰仔细的观赏着地上的石头圆环,好像在欣赏某件漂亮的珠宝。而和绮莉自在的反应完全相反,拉德诺们在听到“被选中的信徒”这几个字的时候身体明显一颤,它们明白不论眼前这个女人是谁,她都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情。持手杖的蛇头人对两个同伴暗暗使了一个颜色,另外两个怪物就暂时放下了琳,转而从两个方向朝绮莉包夹过去。
“五,六,七…唉,我记得这个仪式要十颗活着挖出的心脏才能启动呢,你们不够努力呦。”女巫用手指一颗一颗的点数着圆环中的心脏,看起来完全没有感觉到紧张。
“嘶,杀!”不过蛇头人们可不管绮莉有没有害怕,随着一声令下,两个负责战斗的拉德诺分左右两边发动了对目标的袭击,身体强壮的那个用它的爪子挥向女巫的面门,而手持匕首的则用武器朝绮莉的腿刺过去。
“八,九,还差一个!”有着明亮双眼的女孩兴奋的说着,她的两只手上竟不知何时多了两颗还在跳动着的心脏!而意欲攻击她的那两个蛇头人,则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一幕,然后后知后觉的朝自己胸口看过去。“噗通”失去了心脏的躯体无力的倒在地板上,它们到死都没想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过,这不妨碍房间中仅剩的拉德诺明白眼前的处境。这个女人和另一个不一样,她不是送上门的猎物,相反,她是循着血迹而来的狩猎者。“别,嘶,别杀我!”惊慌失措的蛇头人抛下手杖,向后退了两步试图和绮莉拉开距离然后一下子跪在地上,它害怕了,同伴是为什么死的它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它只希望自己可以活下去,这就可以了。
绮莉将两个蛇头人的心脏随手丢入圆环,抬头笑看着求饶的怪物。“可是,献祭需要十颗心脏,这里还少了一颗啊。”她露出苦恼的表情说道。拉德诺此时为了活命已经顾不上其它,它不清楚为什么这个女人想要完成献祭,可是听起来对方只要得到最后一颗心脏之后就会满足,这样的话,这个房间中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个人…
蛇头人将头转向了琳,可怜的女妖此时还因为缺氧而陷入昏厥,但是从胸口的轻微起伏来看,她至少还活着。没有多想,怪物一跃而起,冲向倒在地上的琳,只要挖出她的心脏,自己就可以活命,而且虽然出现了些意外,可献祭终究还是完成了,到那时另一个奇怪的女人也将不是问题,在伟大的地母面前,她不过只是一个凡人!
“噗!”黑曜石匕首穿过鳞甲,从侧面横贯了整颗大脑。于是,最后一个拉德诺也死去了。绮莉轻巧的跃过脚边的尸体,来到第三个蛇人身边,女巫蹲下身子,脸上洋溢着兴奋的表情,可就在她想要挖出这最后一颗心脏的时候,却突然意识到眼前这并不符合献祭的要求,因为在挖心之前,这个怪物已经死了。绮莉注意到了自己的失误,她生气的用脚狠狠的踢了一下尸体的腹部,以此来发泄不满。
“十颗心脏,还差一颗…”女巫碎碎念着,突然想起还被布袋蒙住头倒在地上的琳,“啊哈!”她开心的笑了起来,弯腰拔出尸体头上的匕首,一步一跳的走向昏迷中的女妖……
第三百八十章 餐前闲聊(上)
当琳从床上醒来的时候,窗外的太阳已经落山了。她猛地想起昏迷前的遭遇,整个人一下子弹了起来,但房间中早就没有了那炼狱一样的景象,事实上,就连她身上穿着的衣服也被替换成了在房间中的睡衣,这令人不得不怀疑自己白天的经历是不是只是由于过度的劳累而产生的幻觉。前女佣用力的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希望通过这种方式快速清醒过来。
迈步走下床榻,琳现在可以肯定眼前的环境就是她自己的房间,窗外熟悉的景色也证明了这一点。报丧女妖皱起眉头,她仍然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不过另一个人却一定知道。这么想着,琳打开了房门,准备去找咒鸦问问发生了什么。“哗啦!”就在这时,走廊里传来了一阵响动,听起来响动的源头似乎是一楼的大厅。顾不上穿鞋子,琳提起自己睡衣的下摆,快步走向通往一层的楼梯,她迫切的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这栋小楼并不大,尤其是在二层的设计并未完全利用已有空间的情况下,琳只走了不到二十步就下到了楼梯的一半,在这个高度上,她已经可以看见大厅中的情景了。
“你醒了?”咒鸦坐在桌子旁,手里拿着茶杯,在听到楼梯的响动后抬头看到了琳。不过最吸引后者注意的并不是他,只见在餐桌旁边的地上倒扣着一块木板,琳认的那应该是一种棋类游戏的棋盘。而棋盘旁边,四散着数量众多的棋子,显然刚才她听到的响声就是这些东西落到地上发出来的。
“这是怎么回事?”指着地上的棋盘和棋子,琳慢慢走下楼梯。咒鸦喝了一口杯中的茶水,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没什么,只是一个下棋输了就耍脾气的小丫头。”前女佣略微疑惑了一下,她可没看见客厅里有第三个人。不过随着她走下楼梯,她的问题很快就解开了,一个女孩正抱着自己的膝盖蜷缩在桌脚旁,从她鼓起的脸颊和脸上那副不甘心的表情来看,咒鸦口中输不起的小丫头应该就是指她。
这是琳第一次见到对方,她看到在客厅中明亮灯火的映照下,这个女孩有着一头漂亮的金色长发,可是在这些发丝的末端,金色逐渐变成了黑色。从身材和面容上来看,她大概二十岁左右,年轻人特有的活力在女孩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但琳却隐隐觉得,这活力有些太过强烈,它超过了活泼这个词能够形容的极限,而更像是,疯癫。直觉告诉琳,冒然的靠近对方是非常不明智的选择。
琳摇了摇头,可能是刚刚经历过生死的关系吧,她没有去管直觉带来的第一印象,而是走上前弯腰开始收拾地上的杂物。在她将棋子一个一个捡回桌子上的时候,她随口对咒鸦问道,“这位小姐是?”“这你可不能问我,是她把你带回来的。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位小姐是个女巫,一个棋艺很差的女巫。”当咒术师这么说的时候,窝成一团的绮莉发出了非常响的咋舌声,以此来表达自己的不满。“女巫!”琳在听到对方身份的时候不自觉的小声惊呼道,她在白天帮忙的时候已经从熔铁居民的口中听到了昨晚的战斗有女巫的参加,并且还造成了大量的士兵伤亡。甚至,还有一些消息灵通的人士宣称大公已经抓住了昨晚女巫中的一个。
“切”不满的声音再次从桌子下面发出,绮莉相当讨厌别人在听到自己身份时大呼小叫,在她长大的城镇,每一个普通人在见到女巫的时候都会毕恭毕敬的行礼,向她们献上赞美之词,而不是像在这个偏僻国家一样把女巫当成是某种稀有动物。要是放在平时,女巫一定会让说出这话的人付出代价,哪怕自己刚刚因为心情好救了那人一命,这得分开算。不过现在,绮莉能做的只有用声音表达不满而已,原因很简单,她不是咒鸦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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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早就知道熔铁城里有一个难缠的施法者,可女巫并没有料到咒鸦的强大已经到了自己根本无法对抗的程度。事实上,绮莉现在并不认为她那时真的可以杀掉琳,而因为对报丧女妖的好奇而放弃继续献祭的举动很有可能救了自己一命。这一点在她带着琳离开房间后就被渡鸦指引着回到这间房子时就得到了证实,咒鸦不可能让好不容易找到的玩具轻易坏掉,他早就在琳身上释放了可以保护她安全的法术,即使绮莉不及时阻止那三个蛇头人,咒术师的魔法一样可以保护琳安然离开。
至于倒霉的绮莉,从她出手的那一刻起,女巫就已经落入了咒鸦的监视之中,再想要逃离,可就难如登天了。这么想着,刚刚按耐下去的挫败感又浮了上来。绮莉索性直接坐到了地上,双手无规律的敲打着地面,“啊啊啊,饿死了饿死了!你们都不用吃饭的吗!”这当然是为了发泄的无理取闹,不过由于琳的昏厥,剩下两人也确实到现在还没有进食。
在前女佣用眼神询问咒鸦并得到赞同后,她轻轻走到厨房中拿了一个蒙着白布的小篮子放到了女巫面前。“谢谢您救了我一命,不知名的女巫小姐。我现在就去做些吃的,在这之前,您可以用这些饼干将就一下,记的别吃太多哦。”在琳的笑容面前,绮莉停下了胡闹点了点头,报死女妖有着抚慰人心的能力,这点虽然作用在女巫身上时不会对人类那么有效,可用来传达善意却以足够。
琳在见到对方点头后拿着柜子上的围裙走入了厨房,客厅里再次安静下来,只有绮莉啃食饼干的声音时不时的发出。“你要坐在地上多久?还有,那饼干不是只给你的吧?现在的女巫都是这么不懂礼数的吗?”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本书正在看着的咒鸦冷漠的说道。
“第一,别以为我打不过你就可以对我指手画脚!我想坐在哪就坐在哪!第二,我不叫女巫,难道你的名字叫灰袍巫师吗?第三,咳咳!”绮莉气势十足的从地上站起来,手指着咒鸦说道,可是她的话刚说到一半,就因为没有完全咽下去的饼干而噎住,扶着桌子剧烈的咳嗽起来。咒术师的眼角抽动着,他叹了口气,一抬手用魔力将茶壶送到了绮莉的面前,后者二话不说抄起茶壶对着嘴一顿猛灌,可是其中的红茶仍然有着一定的热度…于是琳发现自己在把晚饭端上桌子之前不得不先换一张桌布。
“还活着吗?”咒鸦的声音听起来依然很冷,在确认绮莉没有死于饼干渣和热红茶之后,巫师合起了手中的书本,“还活着的话我们就趁着这个时间聊聊吧。关于你是谁,而那三个被你杀死的拉德诺又是谁的事。”
第三百八十一章 餐前闲聊(下)
其实绮莉很想告诉面前的灰袍巫师她现在根本不想聊天,更加不想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诉这个阴沉的家伙。可女巫知道,虽然咒鸦目前的话说的还很客气,实际上她的性命却一直被死死的捏在咒术师的手中,早在琳醒来之前,绮莉的身上就被降下了诅咒,这诅咒是如此强大,竟然让她与生俱来的双眸都失去了平时的色彩,也让她惯用的虚伪外表消散,露出自己真实的面貌。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她会这么轻易的屈服,这世上总有些人是被刀架在脖子上也可以真正轻松的和即将杀死自己的凶手谈笑风生的,这种人一般被称为疯子。绮莉是疯子吗?这点谁也不知道,毕竟,在这个世界上,到底怎样的精神算是正常都值得商榷。总之,女巫将茶壶狠狠的砸在桌子上,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下去,将修长的双腿毫无顾忌的搭在桌子上,那副态度丝毫看不出她正在被人威胁,倒更像是一个威胁别人的流氓。“所以,你想知道什么?”
咒鸦笑着摇了摇头,他并不讨厌绮莉的行为,甚至比起里昂和大多数“正常人”的循规蹈矩,他更享受和这个女巫之间的谈话。于是这位咒术师也难得卸下伪装的表情,钩起的嘴角令人背后发凉。咒鸦是疯子吗?毫无疑问他是,任谁的视野右上角永远跳动着自己的死亡倒计时,他都会被逼疯。只不过咒鸦用强大的理性一直控制住了内心的疯狂,而现在,他决定让内心里的野兽稍微出来透透气。“先说说那些拉德诺吧,我不喜欢它们,所以得保证这座城市里没有更多长鳞片的家伙存在。”咒鸦还记得在下水道中遇到的拉德诺,那些家伙甚至驯服了巨人来看守它们的“圣殿”,他可不相信矮人口中与拉德诺和平相处的鬼话,现在得知了蛇头人很有可能冲出了地表,还和他共存在同一个城市中就让他浑身不舒服。
“拉德诺?你说那些转化者?真不敢相信你居然还给它们起了名字,直接叫它们大蜥蜴不就好了吗。”绮莉有些嫌弃的看了一眼咒鸦,对这个巫师的品味感到遗憾。当然,咒鸦并不在意对方言语中的挖苦,他在意的是,女巫对拉德诺们似乎有一些微妙的误会,不过咒术师并不打算纠正对方,于是继续问道。
“转化者?它们是从什么转化来的?”“当然是从人喽,这地方也没有其他可以转化的种族了啊。不对,听说这座城的领主是个矮人,他要是变成了蜥蜴一定很有意思,嘿嘿。”绮莉理所当然的说着,脑海中想象着矮人变成拉德诺后滑稽的模样,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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咒术师沉默了一下,他已经从女巫的话中得到了相当多的信息。按照绮莉的意思,那些蛇头人并非他在地下看到的自称拉德诺的种族,而是类似狼行者那样被后天改变的人类?可他完全没看出这样的转化有什么意义,咒鸦通过琳的眼睛见识了那些蛇头人是如何行事的,他从那些生物身上完全没有感受到魔法的气息,也没见它们的身体素质有什么提高……等等,这么说来,下水道下面的拉德诺,有没有可能也是从人类转化而成的?只不过它们转化的时间太早以至于它们完全忘记了自己或者自己的祖辈是人类的事实?咒鸦的眼睛里开始放出细碎的微光,他的大脑飞速转动起来。拉德诺们视深邃之心为圣堂,如果它们真的曾是人类,那么转化了它们的很有可能就是地穴之母,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蛇头人身上没有魔法的气息,毕竟那一等级的邪神所拥有的力量早就超过了魔法的范畴。
“喂,喂!”陷入深思的巫师让绮莉觉得无聊起来,她撤下双腿,用手在咒鸦的面前摇了摇,试图将对方的思绪拉扯回来。“有人在家吗?”女巫伸出手,像敲门一样试图去敲灰袍巫师的额头,而她这一具有威胁性的举动终于是打断了咒鸦的思考。出于下意识的反应,咒术师轻轻一挥,绮莉的身体就猛地开始抽搐,整个人从桌子上翻滚下去,摔落在地板上。
“抱歉,我有些走神了。”咒鸦冷漠的说着毫无诚意的话,他甚至没有改变自己的坐姿来看看女巫的状态!绮莉现在终于有些体会到了被自己欺负的佩格的感受,而这种体验让她决定…等救出了那个小矮子就要把自己受到的欺辱加倍的欺负回来。“我们刚才说到哪了?”咒术师轻轻敲了敲桌子,示意女巫从地板上爬起来,咒鸦很清楚自己的法术会造成什么后果,所以他也很清楚绮莉受到的伤害远没有她表现出来的严重。“转化者。”女巫没好气的回答道,艰难的爬回了椅子里。
“哦,没错,转化者。所以,那些家伙是地穴之母的信徒?”“准确的说,狂信徒。他们对地穴之母的崇拜就像老鼠不能抗拒奶酪。”咒鸦皱了皱眉头,绮莉的说法让他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那么,亲爱的女巫小姐,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些狂信徒,是怎么进到这座城市里来的?”
绮莉一翻白眼,把手摊开说道,“我怎么知道?我见到它们的时候也很惊讶阿。也许是趁着昨天的战斗偷偷溜进来的吧,你懂的,老鼠和蛇都很擅长钻洞。我是说,那些长鳞片的家伙和蛇差不多不是吗?”巫师撇了撇嘴,女巫的猜测确实有一定可能性,昨晚的战斗之混乱,有那么一两个漏网之鱼趁机潜入了城中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可让咒鸦感到不安的是,这样的家伙还有多少?看来有必要建议公爵来一场全城搜查了。
“好吧,那我们换个话题。关于你的名字,以及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有,佩格小姐和你是什么关系?”其实咒术师已经基本能够肯定绮莉的身份了,如果佩格的供词无误,眼前的女巫应该就是昨晚岩石巨人的创造者,失心女巫团年轻一代里最强的女巫。可,咒鸦知道如果自己点破这一层,绮莉一定会顺势全盘承认,也就不会再说任何新的信息,他不希望如此。
“这件事情,或许我可以回答您的问题。”绮莉说道。巫师的眼睛里闪出大量的光芒,虽然眼前女巫的声音和面容没有任何的改变,可咒鸦知道现在在和自己说话的,绝对不是刚才的那个人。
“不知道您怎么称呼,女士?”
“您可以叫我,库伊拉。”
第三百八十二章 失败的收买
库伊拉的出现虽然有些出乎咒鸦的意料之外,不过倒也在情理之中。毕竟饶是谁来负责看管绮莉,恐怕都会在她身上留下一点手段来防备这位太过于自由的年轻女巫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比如试图挑衅一位灰袍法师。不过,对于此时的库伊拉来说,绮莉被咒鸦抓住并不全是坏事,得益于此,她有了一条不必以身犯险就能和巫师交谈的渠道。至于绮莉和佩格的生死,虽然两位年轻女巫尤其是绮莉的死会让她在女巫团中的评价大大下降,可相比起她被允诺得到的利益,如果她们的死可以保证咒鸦退出这场战争,这似乎也不是不可以接受的结果。
“那么库伊拉女士,您要怎么回答我的问题呢?”咒鸦有些放松的靠近椅子里,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位性格阴郁的巫师表现出的姿态越随意,也就意味着他心中的警惕性越高。
女巫笑了笑,她的身体也慢慢放松了下来,绮莉优雅的交叠起双腿,这个动作在正常情况下她绝对做不到。“实不相瞒,我们是来自失心滩的女巫,也是那个小小海港城市的统治者。”库伊拉口中所说的自然是谦辞,咒鸦并非没有听说过失心滩,那是整个大陆东海岸上赫赫有名的无法之城,据说只要你能出得起价码,在哪里你几乎可以买到一切,前提是你有实力保住自己的口袋。咒术师一直都很好奇怎样的契机才能维持这样混乱的城市运转下去,现在看来答案出乎意料的简单。
“原来如此,请恕我失了礼数,没有办法用对领主的礼仪来招待您。”咒术师笑着,“不过,恕我冒昧,为什么失心滩的统治者要来到这种偏僻的王国,又为什么要涉入这令人不悦的纷争里呢?”
“恐怕这答案和您的一样,尊敬的法师先生。一个像您一样获得了徽记的灰袍法师,又怎么会对这里的事情感兴趣呢?这些乡巴佬不能理解您的伟大,可我却知道,诅咒之鸦的名号在暗影中有多么响亮,我不认为这里有任何值得您出手的东西。可是家人,我们总是放不下家人不是吗?”女巫轻松的点破了咒鸦的身份,这让巫师对对方的评价提高了些,不过表面上他则故意露出了些许的惊讶,好像对被戳破名号这件事很意外一样。而家人这两个字让咒术师明白,对方一定清楚起司的存在,甚至她们已经和自己的同门打过了交道。不过对方显然并不了解灰塔学徒间的微妙关系,家人,如果不是为了谈判,咒鸦现在只想放声大笑。
“您过誉了,库伊拉女士。我只是侥幸从老师手上得到了这个徽记而已。至于家人的话题,您说的没错,我在这里的原因确实是为了照顾,嗯,一位同门。听起来您已经见过他了对吗?”
见巫师没有否定自己的说法,女巫的心中暗自放心了下来。很好,看来这个咒鸦和王都的灰袍巫师确实是一起行动的,这样的话自己只要说服眼前的人,就有很大的几率让对方停止对爱米亚母女的庇护。这简直是一箭双雕的好事情。“当然,不得不说他令我印象深刻。不过可惜的是,我们和那位先生似乎产生了一些小小的误会。既然今天我见到了您,我希望可以借您之口抚平我们的间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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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咒鸦挑了挑眉毛,好像被女巫的话提起了兴趣,“这可真是有趣。看来您的家人似乎和我的那位同门在一起喽?”
库伊拉见状,赶紧说道,“是的,她们用一些谎言蛊惑了那位灰袍,这让我十分苦恼。但您看,我们并不想和您以及任何灰袍法师作对,所以,如果您能够出面,那就再好不过了。”
咒术师的嘴角上扬起来,那感觉就像是一只瞄准了猎物的狮子,“这样的话,不妨我们说的明白一些。我和我的同伴确实没有为这个凡人王国尽力的必要,事实上,我们来此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至于之后这个国家如何,和我们并无关系。您希望我们不再插手这里的事务,就我个人而言是可以接受的。可,代价是什么呢?”
女巫愣了一下,她没想到咒鸦这么快就察觉到了她这番话的目的,而且直接说了出来。但这样也不错,她也不希望和对方多浪费口舌,只是对于对方索要的报酬,些许的讨价还价还是必要的。于是她装作思考了几秒的样子,开口道,“这个嘛…不知道您希望得到什么?只要能够负担得起,我们会尽力满足您的。”
“别太紧张,女士。”巫师说道,“我对世俗的金钱和宝物没有想法,那些东西如果我想要,随时都可以得到。如你我这样的施法者,我们都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宝藏不是吗?知识,知识是无价的,所以想要让我离开,只需要您拿出一些我没有见过的东西。满足我那小小的好奇心之后,我就会离开。而如果要我举出什么例子的话,比如,我是说比如,鼠人瘟疫的原液,我对它很感兴趣。”
咒鸦能看到对方的眼角抽动了几下,他就是要这个效果。自己提出的价码无疑是一步险棋,这很有可能直接刺痛对方的底线,导致之前所有的假意附会全部失败。但咒鸦仍要抛出这个要求,他必须知道在这场瘟疫中,这些失心女巫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她们是瘟疫的始作俑者,还是只是被利用的又一颗棋子,他必须知道答案。
“很抱歉,咒鸦先生,我没办法满足您的要求。鼠人瘟疫并非我们所制造,它的原液,我恐怕难以提供。不如,您再换一个价码如何?”女巫脸上有着尴尬的笑容,她确实没想到巫师想要的东西居然是瘟疫的原液。
“哦,是这样。那就算了吧,就当我没说过。”对方的表现让咒鸦看透了虚实,他瞬间就对这个自称库伊拉的女巫失去了兴趣,于是他脸上故意露出相当强烈的失望表情,就在这个时候,琳刚好端着一盘菜肴放到餐桌上,咒术师借势说道,“虽然我很希望和您继续交谈下去,可您也看到了,现在是晚餐时间。所以很遗憾,我们的谈话得等到下一次了。”
咒鸦的话说完,不等女巫反应过来,他的双眼中就猛地爆发出剧烈的魔力,在这股魔力的照耀下,库伊拉施加在绮莉身上的魔法被顷刻破坏,只留下年轻的女巫茫然的坐在椅子上,不明白刚才发现了什么。做完这些,咒术师拿起身前的刀叉,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享受起了晚餐。
第三百八十三章 崩坏的基石
“该死的混账!”熔铁城外的深林中,愤怒的女巫发现自己彻底无法感应到绮莉的位置后尖叫着。库伊拉很清楚她被耍了,咒鸦从一开始就没有想和她交易的打算,那个灰袍巫师只是接着这个幌子探听情报罢了。而被耍的结果,就是咒鸦有了充足的时间破解了她释放在绮莉身上的法术,将后者从库伊拉的手中真正夺走。这样赔了夫人又折兵的结果,自然让女巫有了抓狂的理由。
就在这时,一个可怜的褐袍人端着一碗肉汤走了过来,他看起来想要将这食物递给女巫。这当然是悲剧的开始,女巫本来就是危险的存在,至于愤怒中的女巫,对无法反抗她们的人来说和巨龙无异,甚至被巨龙杀死还能干脆一点。库伊拉抬手打落褐袍人手中的汤碗,双手抓住那人的脑袋,对着他发出无声的咆哮。“不…”惨嚎声还没发出就已经衰弱下去,那个褐袍人的身体在一阵抽搐后明显的瘫软下来,可以看到从他的耳朵和嘴巴里慢慢爬出大量的黑色甲虫,这些甲虫顺着库伊拉的手爬到女巫的衣袖里,消失不见了。
“噗!”库伊拉松开双手,让只剩下皮囊和骨头的尸体像破旧的麻袋一样落到地上,女巫紧闭着双眼,体会着吞噬另一个生命所带来的巨大快感和充实感,这种行为多少让她刚刚被咒鸦耍了的不快冲淡了一些。“晚餐还和您的口味吗?”另一个穿着褐袍的人走过来问道。和那些将自己的面孔埋在兜帽阴影里的同伴们不同,这个褐袍人非常坦然的露出自己的头颅,他光滑的头皮上刺着大量不知名讳却令人无来由产生反感的图案。构成这些图案的线条汇聚于他的后脑,最终顺着脊椎骨的痕迹深入衣袍之下。
“就像在吃土块。”女巫没好气的回答道,她坐回自己篝火旁的木椅里,长长的指甲敲打着扶手。“那还真是抱歉,不过我想特鲁兄弟已经尽力了。”光头褐袍人双手交叉在长袍宽大的袖口里,边说边晃了晃脑袋,示意其它人讲尸体移走。接着,他走到库伊拉的对面,坐了下来。有趣的是,虽然这个人坐下的地方空无一物,可是随着他的动作,一根由泥土组成的圆柱形柱子自然的从地上升起,成为了他的凳子。整个过程就像是快放了几万倍的石笋形成。
“废物再怎么尽力也还是废物。”女巫沉着脸,她不喜欢眼前的这个人,准确的说,库伊拉不喜欢所有她看不透的人,而这个光头上纹着刺青的男人显然就是其中之一。作为褐袍人们的领袖,地母教团意志的代表者,这个自称穆的家伙确实有着这个本事。
“地母的信徒并不是为了服侍您而生的,库伊拉女士,这一点我希望您要认清楚。为了抵挡那个魔裔杀手,我们已经损失了十四个兄弟,他们都是信仰坚定的好人。您的谴责即没有根据也没有必要。”穆的表情十分柔和,这对于大部分有着邪神信仰的祭司来说相当不可思议,一般情况下在接触了邪神之后,普通人会很快失去理智,这意味着他们虽然外表看上去仍然正常,但他们绝不会像这个人一样慢条斯理的和女巫讲道理。
而库伊拉只是冷笑了一声,女巫的眼睛里闪烁着危险的灵光,“哼,没有根据?在我贡献出泥土巨像的炼制方法来掩护你把你那些变成半人半蛇模样的同类送进城墙之后,他们又都做了什么?为什么你口中的地母到现在还没有用祂的愤怒毁灭那座该死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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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唤醒地母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祂的意识离我们太过于遥远,想要引起我主的注意,必须进行非常严谨的献祭。而很不幸的,我刚刚得知,进入城中的兄弟们在今天的献祭过程中被人阻碍了。阻碍他们的人,就是您手下的绮莉小姐。”穆的声音依然很平静,可他说话的时候,库伊拉却注意到自己座椅周围的地面开始产生某些不自然的起伏。
女巫对此并不畏惧,身为可以和葛琳比肩的年长存在,她有着足够强大的实力支撑自己的言行。“哦?你的意思是要来怪罪我喽?”库伊拉的眉毛一挑,她被篝火映照出的影子里伸出了几只只有昆虫才会有的肢体阴影。
地面的起伏停止了,穆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不敢,您误会了。绮莉小姐的性格我还是很清楚的,相信不论是她还是您都不会是故意破坏献祭活动,倒不如说,一定是那些兄弟不小心惹到了绮莉小姐,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我应该向您赔罪才是。”
库伊拉冷冷的看着对方,她见过很多的人,但像穆这样难懂的家伙,在女巫的生命中并不多见。“所以,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难道只是想告诉我绮莉破坏了你们的献祭?有这个时间你还不如想想该怎么唤醒你们的那位地母。”
褐袍人点了点头,他头顶的刺青在火焰的照射下好像不断扭动的鬼影。“您教训的是,我确实应该直奔主题的。其实我来找您的事情是为了传达那位的意思,大人希望您可以即刻动身前往萨隆领,将溪谷城的失败品诛杀,它们的存在对于整个计划来说是个隐患。至于绮莉和佩格两位小姐,我们会负责在摧毁熔铁城后将她们救出来,还请您放心。”
“放心?你让我拿什么放心?在那么多鼠人的帮助下你们还是没有拿下城墙,如果我离开你们拿什么和那个矮人打?用你的纹身去吓唬他吗?”库伊拉在听到穆带来的讯息居然是让她抛下两个年轻女巫离开后表现出了比刚才更甚的愤怒,她冷笑着,原本躲藏在泥土中的昆虫们在她脚下翻开了土壤,发出威胁性的响动。
“让您离开并不是我的意思。就我个人而言,我还是很希望您可以留下来一同见证地母的苏醒。不过您大可放心,我们已经找到了可以攻下这座城市的方法,相信在您抵达萨隆领之前,熔铁城就会变成一个历史名词。”
穆表现出来的自信引起了女巫的兴趣,她好奇的将身子探出座椅,“我能问问你们口中的方法是什么吗?”
邪教徒的领导者腼腆的笑了一下,他从褐袍里伸出一只手,指着脚下的土地。“矮人确实是善于与岩石和泥土共存的种族,熔铁城也确实是一座难以攻破的堡垒。但再坚固的城墙也不能阻挡飞鸟掠过,而再复杂的迷宫,也不能让地母的信徒迷失。我们已经和地下的兄弟们取得了联络,这座城市,将从地基开始坍塌。”
第三百八十四章 始料未及
传说,是怎样开始,又会怎么结束?那些自古相传的故事,它们的原型是来自于幸存者的口述,泛黄书本上的零星笔记,还是被那些拥有远超人类寿命的存在记录,被当成了消遣而得以保留的呢?这些原因恐怕都是存在的吧,而在这些原因之外的因素,想来也是存在的。苍狮王国的国王赫恩.西格特坐在卧室的床上,看着窗外的月光这么想着。很多人都认为作为当过冒险者的国王,西格特的个人生活应当是相当精彩的,而他至今都没有结婚这件事更是确认了这种说法。虽然苍狮的人们爱戴他们的国王,可是这也不能阻止他们为这位君主编出了一段又一段的风流韵事。但和大多数的统治者不同,西格特对这些绯闻不仅不会惩罚,他甚至有的时候还会变装一番去酒馆里专门听一听那些故事,并感叹如果这些是真的,那该有多好。
苍狮的国王并非是毫无**的,他也是一个普通人,可早年时与老友安德烈在地底世界的遭遇让西格特得知了一个残酷的事实。有关赫恩,这个被苍狮人奉为王族的家族的事实。那就是他们的祖先,王国的创建者并非如流传下来的那样是一位光荣的开拓者,不,他确实是开拓者,只是借助了一些特殊的开拓手段。地穴之母,祂响应了最初的苍狮国王召唤而来,为后者建立了一个王国。可就如其他所有曾经向这些邪恶神邸祈求帮助的人一样,他们总要付出代价,那代价,就是当幽邃之心钻出地表后会被全部收割的王国内所有生物的生命。很公平的交易不是吗?现任的国王笑着,喝掉了杯子中的火百合,他最亲密的朋友烈锤大公安德烈酿造的神奇酒液。
赫恩家族的血脉必须断绝,比起一个家族的消失,一个姓氏的失落,王国中的其他人都是无辜的。西格特站起身,走向窗边的桌子,这张桌子是他一次生日时矮人送的礼物,先不提这件家具考究的选材和细腻的打磨,最让国王中意的,是安德烈在桌面上亲手雕刻出了整个烈锤领的模型。矮人的手艺西格特是是知道的,早在共同冒险的岁月里,他就不止一次的认为安德烈只需要放下斧子,拿起凿子,他的雕刻就足以让他成为诸国中闻名的大师。而眼前这张似木似石长桌上的雕刻就更加精美,别说是山川河流,烈锤领的所有聚落以及其中的房屋亦被雕刻的细致精美,每一次国王在观赏的时候总能发现自己之前忽略的细节,甚至他一度认为这张桌子上的雕刻就是那片土地的投影。而今天,在他准备再为自己倒上一杯酒的时候,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在桌面上的熔铁城,这座由烈锤大公耗费了几十年的心力打造的,用矮人的技术加固,防御能力尚在王都之上的城市,竟然突然向下垮塌下去。看起来就像是支撑着这座城市的地面在一瞬间碎裂,地表下的空洞瞬间将宏伟的城墙拉入黑暗,不过由于这一切只是发生在模型上,所以只是发出了“噗”的一声轻响。正在倒酒的西格特被响声吓了一跳,手中一抖,斟满酒液的杯子从手中脱落落到地上碎成了一滩碎渣。国王呆呆的看着桌面上塌陷下去的熔铁城,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理智告诉他可能只是雕刻因为时间太久自然损坏了,但内心深处,那属于野性的直觉告诉西格特,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有某些极为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陛下,发生什么事了吗?”门外的侍者在听到杯子碎裂的响声后从门外问道。国王看着桌面上化为了废墟的熔铁城,对着门外的人大声喊道,“给我派人去联络烈锤大公!快,用信鸽也好派信使也好,我要在明天日落之前确认烈锤领的状态!”“是,陛下!”
“等等,”西格特走到卧室门前,将大门打开,抓住还来不及走的侍者的肩膀。“让阿提克斯来,我在书房等他。”
…………
于此同时,因为过度消耗精力而陷入沉睡的起司也在女巫之家中醒来。法师在睁眼那一刻眼睛中的魔力灵光吓的他身边的人都是一愣,尤其是珂兰蒂,这位与起司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施法者是房间中为数不多能感受到起司身上突然爆发又瞬间消失的庞大魔力的人。当灰袍法师眼中的能量散去,爱尔莎才敢走上前询问,“你感觉怎么样?”
法师爬起来,这时他才发现众人此时的房间正是之前的指挥室,而他躺着的也并不是床榻,只是一些被布裹起来的干草。“我睡了多久?”“一天而已,不过可能是因为魔法结界的关系吧,王都里的人目击到巨龙的情况比我们预想的少很多。”爱尔莎说着,将一件东西扔到了起司的怀里,“这东西还你,下次再干这种事情的时候,麻烦你先跟我说一声,法师大人。”很显然,她这是对起司之前表面将米戈的控制权交给自己,实际上摆脱巨龙不能攻击契约者这个限制感到非常的不满。
“抱歉。”法师苦笑着,将唤龙笛拿到手中,借此恢复了与红龙之间的联系。在和米戈随便交流了几句告诉对方自己并无大碍之后,起司将笛子收入了长袍里。他环视了一下房间中的众人,“杰克他们和爱米亚女士呢?”珂兰蒂走了过来,法师注意到她的眼睛仍然是绿色的,这可能是昨晚魔力释放的后遗症。“母亲和杰克先生去清理物资了,屋子里的魔法失效后,很多东西都被随意的抛回到现实空间里来,母亲正在清点还可以使用的物品,杰克先生和蒙娜女士还有独眼…女士在协助她。”
“抱歉,我做的太过火了。”想到魔法失效的源头正是自己引导的龙火,起司挠了挠头,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请别这么说,如果不是您,我们恐怕已经死了。再说虽然防御魔法失去了效力,可是汤锅并没有受到影响,只要它还在,我们迟早可以重建这里。”年轻的女巫看着法师,真诚的致以谢意。
起司点了点头,站了起来。爱尔莎轻轻扶住他的右臂,以防摔倒,身体确实处于虚弱期的法师并没有拒绝。他在搀扶下走向房间一角正在下棋的洛萨和网虫。伯爵抬起头,轻笑了一下说道,“你的样子看起来还不错,我看到你们打斗的痕迹时还以为你至少要在床上躺上一段时间呢。”“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希望躺上几天。但是…”
看到起司的表情时,洛萨就已经知道对方不是来慰问自己或者感谢昨晚帮他抵挡了食尸鬼的进攻,法师显然是有了发现,而这个发现需要用到他的力量。“没什么可但是的,说吧,要我去干什么?我和我的斧头都很乐意为你效劳。”起司听到这话露出了安心的笑容,在他接下来的行动中,猎巫刀和与其相配的强大战士是必须的。“其实我现在也不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不过我想,你也许会很乐意用赫恩之手杀死一个巫妖?”是的,巫妖。根据起司的猜测,将爱德华族长转化成不死生物,还为它的铲子附上了强大魔力的存在,有很大的可能性就是自己在铁堡时遇到的那个巫妖。既然自己没有死于空间乱流,那么对方也幸存下来并同样在王都的可能性就很大了。而想要对付真正拥有不死之身的巫妖,猎巫刀是最好的选择。
就在几人谈论的时候,通往走廊的门被打开了。珂兰蒂转过头以为是母亲回来了,却在见到来人时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你来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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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无视了女巫,这个好似永远带着愁容的男人径直走到起司身旁,轻声在法师的耳边说了什么。“你说,什么?”起司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个吟游诗人,他无法相信对方说的话。而雨只是带着一成不免的表情淡淡点了点头,“您没有听错。熔铁城,塌了。”
第三百八十五章 棋中一子
当跟着爱米亚清点剩余物资的人回到房间里的时候,他们看到的是靠墙坐着低头陷入沉思的起司,以及其他表现不同,但无疑都情绪激动的众人。年长的女巫将疑惑的目光投向自己的女儿,她需要知道在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珂兰蒂注意到母亲的眼神,赶忙走过来将刚刚雨的来到和他口中震撼的消息说了一遍。
“你说什么?熔铁城塌了?”女巫间的交谈本就没有保密的意思,再加上狼行者的听觉敏锐,杰克很快就抓住了整个事件中最引人注意的信息。他有些夸张的叫到,随即被蒙娜用手捂住了嘴,女战士用眼睛看了一下法师,示意不要打搅后者思考。可话虽如此,蒙娜自己的手也在轻微的颤抖着。熔铁城,烈锤大公的城市,经历过无数次游牧民冲击,有着苍狮第一铁壁之称的要塞,居然会落得如此下场!要知道,珂兰蒂的话说的很清楚,熔铁城并非是被攻陷了,而是整座城市向下坍塌变成了废墟,这显然不是鼠人能做到的事情。在场的所有人都只能想到一种东西可以达到这效果,魔法。
“这不是魔法造成的。”起司突然开口道。“如果是魔法造成了熔铁城的坍塌,我想不出这世界上有谁可以调动这么庞大的魔力。这种事情恐怕就是我的老师来都不能在一朝一夕间完成。”
“也许施法者不是一个人?”珂兰蒂质疑道。而法师只是摇了摇头,“这不是靠数量累计就能完成的。况且不同施法者之间的魔力很难相互叠加,至少就我所知这个世界上没有可以完美串联三个以上施法者的方法。过于庞杂的魔力源只会带来混乱。”
“也许,他们准备了很久?”杰克说道。“同样不可能,虽然充足的准备可以降低施法的难度,但这不代表着准备本身没有困难。像这种程度的法术,即使知道如何准备,也不必为材料发愁,光是操作就需要以年计算的周期,而且期间不可避免的会产生大量的魔力反应。如果熔铁城里的家伙都是不懂魔法的人也就罢了,可烈锤大公本身就招募了相当多的施法者,他不可能对魔法一无所知。再加上近期我的一位同门也在那里,以他的本事,没人能瞒过他搞出这么大的动静。”起司的话十分坚定,在思考的过程中,他已经对这些可能性得出了结论。
“所以你的意思是,有什么人用非魔法的办法弄塌了整座城市?”狼行者皱着眉头说道,因为这个结论对于他们来说甚至比魔法还要夸张,龙脊山在上,要用怎样的手段才能达到这样的结果,难道那些鼠人连夜把熔铁城的地基挖空了不成?杰克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个看起来荒谬的想法其实已经非常接近真相了,不过真相,往往就是被人们草率的当成了不可能的事情。
灰袍法师站了起来,他抖了抖长袍上的灰尘,说道,“我不知道熔铁城是为什么而坍塌的,但是我知道弄塌它的人想要得到什么。幽邃之心,国王告诉过我们他年轻时的遭遇,显然烈锤大公建立的壁垒让它没有办法如预言中的那样醒来。”
“这样说来我们应该即刻赶往熔铁城对吗?不论我们要面对的敌人是谁,总不能让他们把底下的那个东西唤醒吧。”洛萨提起赫恩之手,沉声说道。西格特告诉起司的事情他已经在闲聊时听杰克说过了,身为王国伯爵的使命感让他不能容忍一个古老而可怕的邪神在王国中苏醒过来。
“没错,我现在就把米戈叫回来。有它帮忙我们明天日出之前就能到达熔铁城!”起司说着,就要掏出唤龙笛。不过法师的手,却被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按住了。爱尔莎的另一只手搓着衣角,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开口,几秒之后,她终于下定了决心,抬起头看着起司说道。“等一下…你不觉得这事太奇怪了吗?”
“奇怪什么?”法师显然没有意识到老板娘话中的意思,他疑惑的看着对方。
“你不觉得,这场景太熟悉了吗?”爱尔莎说道,然后看着起司仍然紧皱的眉头赶紧继续解释,“我是说,从来王都,不,从更早以前开始。我们的行动轨迹就一直被这么控制着,你们去突袭药剂师协会,鼠人就来攻城,恶魔就在城里肆虐。去拜访国王,就突然察觉到他被附身。好不容易得到了一点线索,还不等我们吃一顿晚餐,食尸鬼就发起了叛乱。现在叛乱结束,紧接着就得到了熔铁城塌了的消息,这给我的感觉不对…”
“爱尔莎说的没错。”房门被打开,叼着烟斗的罗兰带着斯派洛走进屋里。老人的脸色很不好,看起来像是长时间没有得到充足的休息,他猛吸了一口烟斗,从鼻子里喷出两股烟气。“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雨在通知你们之前先找到的我,还是我告诉他你们在这里的。”解释了为什么自己此时会出现在这里之后,罗兰习惯性的压了压帽檐,“回到刚才的话题,爱尔莎说的一点也没错。我分析了你们的经历,得到的结果令我震惊。起司,你仔细想想你这一路上遇到的事情,那真的是你自己设定的计划吗?还是只是因势利导的见招拆招?”
“乍看起来,你的调查一直在深入,你正在一步步有条不紊的迈向真相。可,真的是这样吗?我们来数数吧,萨隆领的毁灭与你无关,但为什么你恰好就碰到了萨隆家最后的遗孤葛洛瑞娅小姐?向她那样的大小姐在没有护卫的情况下是怎么一个人跑到龙脊山的?在甜水镇你们救了镇民还和希瑟女士汇合,这很好,可比起烈锤骑士团,如果你们能早一天到达溪谷城,王国骑士们也会成为你们的盟友不是吗?为什么你们一接触到清醒的鼠人,王国那边就下达了诛杀令,嗯,当然现在我们知道药剂师协会早已被怪物替换,甚至当时国王陛下都有可能受到了他体内的恶魔影响。可那些家伙,为什么要掐算好在那个时间发难,是单纯的巧合?还是它们故意想要让希瑟女士的队伍离开,让你们,孤立无援?”
“等一下,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是说我所经历的事情,都是安排好的?这不可能,再说我也成功制止了瘟疫的进一步传播,我只是…”起司申辩着,他不愿意接受罗兰的说法,这倒不是因为他害怕承认自己被人戏弄的愚蠢,而是害怕如果接受这个推论,那就要接受,鼠人瘟疫背后的那个人,掮客,有着自己完全无法比拟的手段。
但罗兰没有停下来,老魔术师知道现实往往是残酷的,而面对这残酷的现实,逃避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你只是每次都慢了一步对吗?在浊流镇的时候你没能第一时间发现假药剂师,在铁堡的时候也没察觉到瘟疫之种已经在城市中生根,在王都的时候,爱尔莎小姐刚刚已经说过了。虽然你都在事情发生之后做了补救,也紧紧的抓住每一个事件中的微小线索推导出了真相的一角,可那些线索,你怎么确定不是对方故意留给你的呢?承认吧,起司,你这一路上什么都没能阻止,所有的事情,它们都按预计的那样发生了。”
冷汗,在法师的脸上流淌着,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腿有些软,没有办法再支撑身体的重量,只得向后倒退几步,依靠在墙上,大口大口的喘息着。杰克这个时候却坐不住了,他走到罗兰的身边,说道,“我觉得您说的太过了吧,哪有人真的可以算到这么多。而且我们遇到的每个人,不论敌人还是朋友,他们做事都有自己的理由,完全看不出是被人强迫的样子,一定只是巧合而已。”
老人摇了摇头,露出一个相当复杂的表情,他拿下烟斗,长叹一声。“巧合?命运?或者只是单纯的概率?没错,这世界上大部分的事情都可以这么解释。人心叵测,世事难料,想要看透谈何容易。不过,这世上确实是有存在能这么做的,这些存在中的一部分,我们把祂们叫做,神;另外一些,我们给了祂们不同的称呼,那么起司,你现在能想到这个称呼中的一个吗?”
“掮客。”
罗兰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一愣,他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苦笑着敲了敲烟斗。“原来是祂啊。那就不奇怪了,呵呵,那就不奇怪了。从不亏本的中间商,能卷入祂策划的事件里,可真是荣幸。”
“我,应该怎么做?我该怎么做才能摆脱祂给我定下的命运?”起司失魂落魄的说道,被无形之物支配的恐惧已经让这位法师几乎放弃了独立思考,作为施法者,探究真理者的尊严在此刻破碎的彻彻底底。
魔术师看着法师,“知道为什么我们把祂们叫神吗?那就是说没人能反抗。你其实已经是幸运的了,至少知道这一次是谁在和你开玩笑。至于该怎么做嘛……我的建议是,不去管他。因为做什么都是无用。”
在场所有人都被罗兰的话搞糊涂了,珂兰蒂开口说道,“什么叫不去管他?难道我们就这么按照对方设计好的路走下去就好了吗?那我还宁可什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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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没有答话,因为这个问题他回答不了。虽然罗兰因为某些经历得知了很多他作为普通人不应该得知的事,可这并不意味着他为这些事情都找到了答案,那些耗费终生也难以看破的问题,他也只能选择放到一边,不去思考。
随着魔术师的沉默,没有人再开口,每个人都在想着自己做过的事,试图从中找到被影响了的影子。良久,一个声音打破了这沉寂,起司的声音。
“我明白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第三百八十六章 讨伐小队
希瑟和阿提克斯来到女巫之家的时候起司等人正要出去,几人在竖立着大量食尸鬼石像的小巷中碰面,在夜色和薄雾的衬托下这场景显得极为诡异。尤其是铁骑士的注意力全部放在查看周围的石像上,居然没有察觉到接近他的狼行者,直到杰克碰到了他的肩膀,阿提克斯才本能朝后退了一步,同时将手压倒腰间铁则的剑柄上。
“嘿,嘿,是我。”杰克赶紧举起双手,表明自己的身份。不过他的举动并没有让骑士长冷静下来,铁则的剑身有五分之一已经出鞘,剑脊上铭刻的骑士宣言散发着危险的红光。“这是怎么回事?这些又是什么东西?”
“他们曾经是我们的盟友,未来亦有可能重新加入我们。”起司手里提着一盏油灯,缓步从黑暗中走出来。在他的身边,洛萨扛着赫恩之手,身上穿着佣兵的装扮。黑山伯爵在见到希瑟和阿提克斯的时候恭敬的将战斧从肩上拿下来,分别冲着两人行了一礼。而后者也并没有对他出现在这里感到多么意外,早在起司出面进行荣耀审判的时候,他就已经表明了伯爵现在受他的保护。
“你说真的?你还打算让这些叛徒加入我们?”狼行者皱着眉头转身询问道,他可是第一次听说起司的打算。至于法师的石化术并不致命这件事,他倒是已经多少猜到了一些。因为在他看来,起司绝不会这么随便的杀戮如此之多的生灵。
“爱德华家族本身并没有错。叛乱是它们的族长受到了蛊惑的结果,虽然它们出于信任盲从了领袖,但罪不至死不是吗?”起司说着,走到杰克的身边,与阿提克斯面对面。狼人耸了耸肩,“你是头儿,你说了算。”不过在他经过法师耳边的时候却低声说道,“最好别让珂兰蒂小姐知道你的打算,她还在为闪电的牺牲耿耿于怀。你知道,我能从她眼睛里看到火,复仇的火。”
起司点了点头,他明白杰克的话,那位年轻的女巫在经历了昨晚的战斗之后给人的感觉已经改变了,她迫切的想要用自己的力量为闪电报仇。令巫师感到不安的是,珂兰蒂会有这样的想法和自己说服她时的说词有很大关系,而这种状态下的珂兰蒂很有可能会做出一些冲动的举动,那不是起司希望看到的,这也是他没有同意此次女巫同行请求的原因。
“起司先生,我想如果我理解的没错,您的意思是说这些丑陋的怪物是活的对吗?”铁骑士并不认识食尸鬼,或者说在他眼里食尸鬼也好,其它阴影中的住民也好,这些非人的可怖存在都是影响王国,需要铲除的毒瘤。所以在听说化为石像的怪物仍然活着的时候,阿提克斯毫不犹豫的拔出了骑士剑,看样子他不在乎在这里破坏掉这些食尸鬼的身体。
“我劝您还是不要这么做。阿提克斯骑士,爱德华家族身为这座城市最大的食尸鬼家族,它们的存在本身就能威慑住大部分图谋不轨的家伙。况且,守魂人的戒律十分严苛,除非特殊情况,它们不会做出您眼中的邪恶之举。您只需要把它们当成是,嗯,长的有些丑陋的僧侣就可以了。”起司摇了摇头,对骑士长说道。说来也奇怪,如果是之前的法师,他绝对不会向不懂魔法的普通人解释这些,可意识到自己在掮客面前的不值一提之后,起司重新调整了自己的位置。
铁骑士将信将疑的收回了铁则,他并没有相信法师的话,可既然起司已经出面为这些怪物说情,阿提克斯也不意思无视。“看起来眼前就是您口中的特殊情况了?王都里关于巨龙的传言,我想也和它们有关对吗?”
“是的。昨晚我和我的朋友们遇到了一点,小问题。那么,您来这里的原因是来寻找传闻的源头吗?”起司摊了摊手,他不想再跟大骑士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巫妖可能已经发现它的傀儡失败了。法师不希望再次放跑那家伙,从铁堡就结下的旧账,必须尽快了解。
经过起司的的提醒,阿提克斯才想起自己和希瑟此行的任务。他怀着些许的歉意说道,“不,我这次来是因为另外一件事…”
铁骑士并没有解释多久,国王为了尽快得知熔铁城发生的事情才将他和希瑟派来寻找起司,在这个王都中,若有人能比信鸽和快马更早知晓事情的真相,那那个人一定是灰袍法师。而从起司听完他所说之后露出的凝重表情来看,阿提克斯知道自己没有找错人,对方一定知道什么。
起司的内心十分纠结。他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大骑士真相,因为如果国王知道熔铁城已经化为瓦砾的消息,以法师对那位王者的印象,他一定会派军队赶去支援自己的老朋友。但那样的话,王都的守备势必变弱,起司很担心这也是掮客算计中的一环。但他要是不说,西格特迟早也会得到真相,那时王者所作的事情恐怕也不会有丝毫改变,与其如此,还不如让救援的士兵早些出发,也许还能救下熔铁城更多的人。
就在法师思考的时候,希瑟却已经和洛萨聊了起来,对于女骑士长来说,黑山伯爵就像是她的弟弟一样,所以在简单的询问了洛萨的近况之后,两人的话题很自然的转到了眼前的事情上。“你们这是要去哪?”面对希瑟的问题,伯爵犹豫了一下,他看了看仍在思考的起司,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之后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去找一个巫妖算账。起司怀疑那家伙主导了昨晚的动乱。”
“巫妖?你是说那些只存在于传说故事里的邪恶不死巫师?告诉我你不是在撒谎,黑山阁下。”洛萨的话被阿提克斯听到,铁骑士的眉头看起来好像拧成了一团。
“是的,大骑士长阁下,我没有撒谎!”如果说苍狮里有谁能让天不怕地不怕的黑山伯爵像个刚入伍的新兵一样老老实实听话的话,那这份名单里阿提克斯的名字一定在前三位。作为王国的大骑士长,整个苍狮所有的骑士理论上都是师出其门,更别提洛萨小时候确实接受过阿提克斯的训练,他对铁骑士的尊重甚至可以压过对起司的信任。
得到洛萨回答的骑士长已经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表情了,他看了看在一旁饶有兴致观赏食尸鬼雕像的杰克,他亲眼见过这个男人化身为巨狼。巫师,恶魔,传说中的存在一个个在自己眼前出现,阿提克斯觉得铁则最近亮起红光的次数比之前几十年还要多。每当这种时候,老骑士都不知道是庆幸还是遗憾,作为一名战士,他有机会去挑战从未见过的对手,但作为一名骑士,他的国家正遭受这些阴影中事物的袭击。
“好吧,那我这把老骨头就不能不管了。起司先生。”法师被呼唤打断了思考,他看到在自己面前,阿提克斯十分果断的单膝跪地,用佩剑杵在面前。“以苍狮王国骑士团大骑士长之名,我希望能够为您的行动出一份力。请允许我,加入对邪恶巫妖的讨伐!在这之后,还请您告诉我熔铁城的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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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司愣了一下,不过转念一想多一把猎巫刀的加入势必可以增加行动的成功率,于是他伸出手将老骑士扶了起来。“能得到您的帮助是我的荣幸。”
第三百八十七章 船铃清脆
爱德华家族的聚落,位于王都之外的老旧墓园下方。据说,这片墓园的历史可以一直追溯到苍狮立国的时代,但如今,那些经过修缮的石头坟墓已经不仅仅是死者的安息之地,通往地下的密道,就隐藏在数量庞大的坟堆之中。此时的王都正值战乱之后的警备期,大街小巷上都是巡逻的士兵和治安官,何况城外早已不复平时的景象,若是大摇大摆的走出城去,被当成疯子恐怕是最好的结果了。
凭借着对城防的熟悉,几人在阿提克斯的带领下总算是没有引起巡逻者的注意,其实大骑士长对此还是颇不情愿的,他不认为讨伐巫妖这种事需要遮遮掩掩,按铁骑士的意思,即使普通士兵无法在战斗中为他们提供帮助,可是从远处抛射箭矢来钳制对手总还是好的,何况这样还能让那些士兵们得到平时得不到的经验。当然,这只是阿提克斯自己的心思,并没有说出来。
至于起司为什么要这么做,其实很简单,法师信不过那些士兵。如果说这一连串的遭遇让起司学到了什么教训,那么谨慎的言行首当其中排在前列,杰森,爱德华,虽然前者的背叛是在葛琳的授意下假意演出的戏码,但食尸鬼们的叛乱却让巫师真正感到了悲痛。他开始明白,盟友的忠诚并非一成不免的,所以比起鱼龙混杂的王都士兵,起司宁可只由几人秘密行动。
“我们这样是走不出城门的,那里的布防没有可以利用的死角。”老骑士走在最前面,对身旁的法师抱怨道。习惯了堂堂正正的作战习惯,阿提克斯觉得自己此时就像是暗巷中的老鼠一样猥琐。
“我们不需要走城门出城,”巫师看了一眼身边的老人,摇了摇头,“一直以来,这座城市就不仅仅属于人类。而阴影中的存在,可不会使用人类的城门。”说着,他示意骑士长改变方向,带领队伍向着码头区前进。
随着视野在转角后变的开阔起来,这唯一一条流经王都内部的水道出现在小队面前。白色的雾气在夜晚的水面上飘荡着,少了往常水手们从酒馆里发出的喧闹声音,这里显得安静又有几分诡异。“你打算让我们游泳出去吗?”骑士长看着水面,码头区作为城市最偏僻的一角,就连巡逻队都鲜少经过。据阿提克斯对王都的了解,这里可没有能通向外界的渠道,城墙下的水闸足有千斤的重量,没有绞盘提供拉力,即使是狼行者也绝对举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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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嘘”起司将手指放在唇上,示意对方安静。他的视线在水雾中来回摇摆,似乎在寻找着什么。跟在法师身后的希瑟显然是意识到了什么,她的脸上露出混杂着厌恶,恐惧和无可奈何的表情,因为女骑士已经知道起司在寻找什么了,迫于身上的血脉,她能清晰的感受到在雾中有什么东西在朝几人靠近。
“叮铃铃”铃铛的响声从希瑟看向的方向传来,迅速的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起初,白雾中只是出现了一个淡淡的黑影,而随着黑影的扩大,几人发现一艘小船正朝他们所在的岸边划过来。说也奇怪,挂在船首的铃铛在响过一次后就再也没有动过,而船上也不见划船的船夫,这就好像,好像小船自己是有意识的一样。
“这就是你说的出路?我可不认为这条舢板能让我们出城。”阿提克斯双手抱胸,用怀疑的语气对起司问道。确实,虽然小船上的空间应该足够几人挤下,但这艘空载时船艄就已经几乎和水面齐平的船只实在是不像可以载得动这么多人的样子。
“让我们拭目以待。”起司笑了一下,带头走到了船头。说也奇怪,这船明明看起来随时都会沉的样子,但是在法师走上去的时候却只产生了轻微的摇晃,并且这种摇晃也在起司不再走动之后飞速的消失了。有了第一个人带头,杰克纵身一跃,脚掌轻轻踩到船艄上踏入船中,虽然有着对法师充分的信任,可狼行者还是做好了随时会落水的准备。
想象中船只翻倒的情景并没有出现,尽管狼人的举动令小船疯狂的左右倾摇,河道中的水流却无论如何都流不进船身内半滴!洛萨对另外两名岸上的同伴耸了耸肩,扛着战斧迈入了船中。至此,小船一半以上的空间已经被占满,但是希瑟注意到这并没有影响到船身的吃水,小船仍然在要沉不沉的状态下僵持着,而且,女骑士看了一眼船首的铃铛,经历了这么剧烈的晃动,那东西却再也没响过。阿提克斯也注意到了这些,不过大骑士长很快就把这种异常归结到了法师身上,他低声嘟囔着走上了船,如果早知这次行动要用到如此诡异的交通工具,铁骑士可能会再仔细考虑一下加入的必要。
“哈”希瑟无奈的轻叹一声,最后一个上了船,随着她在船中坐下,这支小船又一次在没有人提供动力的情况下离开了岸边,朝着水道的下游飘荡而去。白茫茫的雾气笼罩着船上的人,起初这雾气还只是贴在水面上薄薄的一层,但是渐渐的,雾气越来越浓,弥漫到胸口,最后彻底淹没了一切。在这白雾的笼罩下,几人完全无法判断自己现在在什么位置,水汽之外只有几抹昏黄的灯火,像打翻的颜料一样不规则的在水雾里晕开。
狼行者灵敏的直觉告诉杰克,有某些力量,正在对他们发生作用。他想要开口提醒周围的人,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像是麻痹了一样无论如何都动弹不得。“别担心,只是正常情况。”起司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可狼人的不安并没有因此消失,要知道,现在的杰克不再是那个龙脊山下猎人的孩子了,他是亚历山大氏族的头狼!狼行者天生就对大部分的魔法免疫,只有银质器具才能真正伤到他们,那么自己现在的状态该怎么解释呢?
阴影,巨大的阴影,像山一样巨大的,看不到顶端的阴影出现在船只的前方,那绝对不是城墙,即使是,那也绝不是苍狮王都的城墙,而是传说中某座巨人城市的。面朝着那个方向的人很快注意到了这点,但是他们的惊讶只能流露在眼睛里,和杰克一样,不论是手持猎巫刀的伯爵和骑士,还是觉醒了某些古老血脉的希瑟,他们在此时都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庞大的阴影逐渐接近,吞没了小船。黑暗,从四面八方包裹住了众人。在这片幽邃中,只有船身发出的轻微水声才能证明他们仍然在船上,而船,依旧在移动。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万年,也许是一分钟,无边的黑暗渐渐散去,那宛如山峦压在身上的苦闷感觉从小队的头顶消失,眼前又是白色的雾气。
“叮铃铃”船铃,轻响。雾气似乎受到了这铃声的惊扰,猛地朝两边散去,露出两岸的植被和建筑。“看,那是城墙!”洛萨指着船身后方对其他人说道,几人赶紧回过头去看,却见到王都的城墙不知何时,竟已经远远的落在了后面。
第三百八十八章 引路人
小船继续向前飘荡着,起司斜坐在船头,单手扶着船首凸出的部分,似乎在辨认着什么。“他是怎么做到的?”阿提克斯看了看身后王都在夜色下雄壮的阴影,又看了看船头的法师,老骑士这一辈子见过不少难以用常识解释的事情,但这一次的经历令他尤其印象深刻。那沉重的,由烈锤大公亲自打造的水渠铁闸,竟然在这艘小船前完全没有作用?而这自然也被归到了起司的头上,对未知的恐惧让大骑士不自觉的握紧了手中铁则的剑鞘,一个可怕的念头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如果有朝一日起司站到了王国的对立面,他能在法师层出不穷的手段面前保护住自己的国家吗?
“您知道的,法师的把戏之类的。”洛萨听到了大骑士的自语,他耸了耸肩,扮出一个鬼脸。和阿提克斯不同,在黑山伯爵看来,起司无疑是一位值得信任的伙伴,而灰袍法师所表现出的强大,也让洛萨自己感到高兴。铁骑士注意到了伯爵的反应,他灰白的眉头因此慢慢舒缓开来,虽然陛下还没有撤销对洛萨的指控,不过那也是为了维持王室在战时的威严,等瘟疫过去,黑山家族的荣光恐怕会因为洛萨的所为而更胜往昔。有这位王国少壮派的领袖人物和灰袍法师交好,苍狮确实不太需要担心来自灰袍巫师的威胁。
杰克注意到了阿提克斯的表情变化,不过对于狼行者来说,对方的想法根本无关紧要,他现在心里想的,是接下来要怎么对付那个巫妖。于是小队中除了起司之外,就只有希瑟明白其实他们刚刚经历的事情以及脚下的船只,都并非出自法师之手,那股血脉里的悸动让她确信这艘小船是在雨中游荡者的庇护下航行的。结合之前被软禁在河中小岛上的经历,女骑士意识到不论湿魂教派出手帮助起司是因为他们共同的利益,还是因为二者之间达成的某些交易,法师都在和某些极度危险的存在越走越近,这不是希瑟愿意看到的事情。看来有必要警告他一下这么做的后果,湿魂虽然是邪神中较为温和的存在,可这并不代表着祂是一个可靠的盟友。女骑士想着。
在船上的人各怀心思思考的时候,小船靠岸了。“咔哒”从水雾中伸出的铁钩轻松的拉住了船首的突出部分,将整艘船拉至岸边。拉船的人看起来是一位老者,不过从他腰后别着的铁铲不难看出,在那人类外表下隐藏着的,是一只货真价实的爱德华家族食尸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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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噜!”闻到对方身上那墓土的气味,杰克一下子站了起来,嘴中的牙齿在威胁性的低吼中慢慢变的尖锐。船上的其他人一见狼行者的样子,也纷纷将手放到武器上,做好了作战的准备。只有起司默默伸出了手,拦在了狼人的面前。“请原谅我同伴们的紧张,在不久之前,您的族人才刚与我们交战过。”
苍老的食尸鬼露出了一个笑容,这个表情由于他过于干瘦的脸而显得十分奇怪,或者说不止是脸,在粗麻织成的衣服下他的身体几乎可以和干尸媲美,在老人将小船拉到岸边的过程中,所有人都在担心他的手臂会不会像枯枝一样断掉。“没关系,”食尸鬼说着,声音干裂而沙哑,“伯恩是我们的族长,他的错误我们亦有责任。”到了现在,几个人才第一次听到那位领导爱德华家族的人的名字。“来吧,勇士们。请允许我这个老头子带你们去,咳咳,修正这个错误。”
起司没有犹豫,他一步就从船上走了下去,并且在经过食尸鬼身边时恭敬的对它行了一礼。这是十分罕见的事情,要知道就算是在罗兰面前,起司也没有表现出这样的恭顺,他的反应让小队中的其他人,尤其是刚刚和爱德华家族作战过的杰克以及洛萨都表现出了不同程度的不满。而黑山伯爵良好的素养让他没有多说什么,不过狼行者就不会在意这些了。“喂,起司,你需要对一个老食尸鬼谦逊成这样吗?他不过也就是多吃了几年,唔!”狼人的话没有说完,因为法师用一团灰雾堵住了他的嘴。
“多一些礼貌对你没有坏处。再说,你根本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谁,就盲目的把对爱德华家族的不满放到了他身上。如果露易丝女士也是这样,你早在铁堡的时候就该被杀死了!”起司少见的对同伴露出怒容,他的眼睛里甚至闪出了些许的魔法灵光,而这一切,居然仅仅是因为杰克对一名刚见面的老食尸鬼表现出的不礼貌。毫无疑问,法师过激的表现让所有人都吓到了,他们不明白灰袍法师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哦,请别这样!请别这样…”老人赶紧走到两人的中间,口中说道,“我不值得你们如此,我只是一个毫无用处的老头子罢了,就像这位先生说的,只是多吃了几年尸体罢了。”
“不,像您这样的人理应受到尊敬。”起司摇了摇头,显然并没有因此就原谅同伴的无礼。不过他还是收敛了自己眼中的魔力,一挥手解除了封在狼人嘴上的灰雾。“另外,杰克,以及各位,为了我们接下来的行动,我想我必须向你们介绍一下这位老先生的身份。在听完之后,你们会理解我为什么会生气。”
杰克冷哼了一声,抬手示意起司开讲。他并不相信法师的话可以改变自己对眼前这个老食尸鬼的看法。对此,起司只是挑了挑眉毛。“首先要说明的,是这位老先生的身份,如你们所见,他确实是一个爱德华家族食尸鬼,可各位别忘了这意味着什么。一名守魂者,一名终身贯彻戒律的守魂者,他对于生命的理解已经到了我们难以企及的高度,甚至如果这位老先生愿意,他可以随时以另一种方式摆脱**存在下去。如果我们想要真正杀死一个巫妖,那他的帮助就是必不可少的。而且就算不提这部分,他的智慧也值得我们所有人尊重。”
巫师的话其实并没有让所有人理解,起司也知道单靠语言无法解释这种奇异的存在。但他相信,当众人见识到真正守魂者的力量时,他们就会明白自己的话了。于是他不再多做解释,请老食尸鬼带领小队前往爱德华家族的驻地,据说,蛊惑了族长的巫妖就藏在地穴的最深处。
第三百八十九章 传统与转变
树林在黑夜的笼罩下变成了扭曲的迷宫,那些在微光中颤抖的枝丫让人很自然的联想到某些软体动物的肢体。夜鸮那凄厉的叫声在众人的头顶回荡着,似乎在预示一个悲惨的结局。这样的场景足够让大部分人对前路产生畏惧,可还不足以令起司的小队动摇。“您有一群值得信赖的伙伴。”走在最前方的老人手里拿着提灯,回头看了一眼对恐怖氛围毫不在意的几人后对法师说道。
“当然,他们都是最好的。”起司点了点头,不论是杰克,洛萨还是希瑟和阿提克斯,他们都是法师信任的战士,这也是为什么他们会成为这次行动的成员。只有起司自己清楚,对巫妖的讨伐不仅仅是为在王都的战役做一个收尾,也是彻底解决这场瘟疫的钥匙。在魔鬼提供的信息中,那个巫妖扮演了一个十分重要的角色。法师对交易得来的内容并不完全相信,但这不妨碍他想要迫切的通过巫妖的证词来证实一些推论。因此,这场突袭不容有失。
说话之间,走在法师身后的杰克轻轻按住了起司的肩膀。“等一下,有打斗的声音。”狼行者低声对周围的同伴提醒道,敏锐的感官让杰克能分辨那些夹杂在风声和树叶摇摆声中的喊叫。“不必在意,那是我族人发出的声音。我们只管继续走就是了。”食尸鬼平淡的说,他的脸上甚至还露出了微笑。
“他们在和谁战斗?”大骑士长可不会被这么一句话搪塞过去,这里虽然并不在王都内,可离城墙的距离并不太远。如果与爱德华家族交战的东西获得胜利,那么他就有义务去警告城墙上的警卫。披着麻布的引路人没有着急回答,他只是将手中的提灯举高了一些,前方的道路依旧阴森,不过在视野的尽头,月光的反射似乎变的有些不同,一些堆积在一起的青石在月光下反射出青白色的颜色,那是一片墓园。“他们在和谁战斗,哦,您真是问了一个相当深奥的问题。这个问题在不同的情况下可能会有其他答案,但是现在,我还是告诉您最想知道的那个,交战的双方都是我的族人,他们都是爱德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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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战吗?”法师略微皱起了眉头,不过对于这个答案,他倒并不意外。“是啊,族长带着他的追随者已经离开一天了。他们的失败很简单就能推算出来。这种时候发生冲突是理所当然的不是吗?”食尸鬼说着,继续向前走去。他在谈论自己族人间战斗的时候语气平淡的就像是普通人在谈论天气,听的出来,他并不关心这场内战最后谁是赢家。
“需要我们帮忙清理那些残党吗?”洛萨问道,他说的自然是那些打算继续拥护它们族长的家伙。“这就不必了。”老食尸鬼摇了摇头,头也不回的说,“这是爱德华家族需要付出的代价。不论最后获胜的是那一方,那都是我们的选择,维持古老的传统还是在此刻转变,这不是您可以帮得上忙的战斗。如果借助外力取得胜利,那么不论赢家是那一边,他们都仍然是迷茫的。只有用血和生命得到的答案,才能指引家族继续存续下去。”
“听起来您并不在意爱德华家族走向何方?”或许是老人说的太过于冷淡,他的语气令希瑟都忍不住开口询问起来。“我,我已经很老了,亲爱的女士。如果您能够和我活的一样久,看过那么多生命的逝去,那么在很多事上您都会有特殊的观点。决定家族道路的不应该是我们这些快要腐朽的老家伙,那些嘶吼着为自己的信念战斗的年轻人,他们才有那个资格。”
这番话说完,希瑟几人都互相看了看,他们并没有真正理解对方所说的意思。可同样已经进入暮年的阿提克斯却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大骑士长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铁则,不知想到了什么,长叹一声。之后开口说道,“起司先生说的没错,您确实是位值得尊重的人。我明白为什么爱德华家族可以在王都存在那么久而与我们相安无事了,您所遵循的传统值得钦佩。”
“能让铁骑士开口称赞,我这个掘墓人可是倍感荣幸啊。可笑我年轻的时候还曾想和您一较高下,结果同样到了这个年纪,您还可以举剑作战,我却只能拿着这支提灯给各位引路了。”食尸鬼笑着说道,阿提克斯无疑是一位极具名望的骑士,这让很多和他年龄相近的人都以追赶他为目标,当时王国中涌现出了以他为首的大量好手。但是时过境迁,到了现在,那个年代仍留存于世的战士已经所剩无几,铁骑士成为了时代的开创者以及最后的遗留者。
阿提克斯也被这番话勾起了回忆,他的嘴角露出苦笑,老骑士脸上难得露出苦涩的表情,他低声呢喃着,“举剑作战?或许,我也只是被这把剑指挥着去战斗罢了。连哈罗德那个家伙都已经…”这时洛萨刚好拿着赫恩之手从阿提克斯面前走过,看着这把多年以来一直属于血斧大公的武器被握在年轻人的手中,这场景让铁骑士重新振作起来,他嘴角的苦笑变成了微笑,微微佝偻的身体一下子挺直。“哈,那又怎么样呢。小伙子们可不比我们当年差,也是时候让出舞台了。但现在,我得站完这最后一班岗。”
布满阴影的林地被留在了身后,月光笼罩下的庞大墓园出现在了小队的面前。而众人也看到,在弥补的坟墓间,大量的食尸鬼正在相互撕咬着,场面的血腥程度令最老练的屠夫也会皱眉。“是长老!他带着法师来了!”“快!为长老开路!把这些叛徒撕开!”注意到一行人的食尸鬼们咆哮着,它们是族长背弃盟约行动的反对者。原本就激烈的战局在此刻到了最**,忠于传统的守魂人拼死为起司的小队打开了通往地穴的道路,而那些忠于族长的食尸鬼则奋力的试图阻止小队的接近。
“抱歉各位,能请你们跑起来吗?我不想给年轻人太多的负担。”被称为长老的食尸鬼说道。
“当然!”
第三百九十章 爱德华地穴
奔跑起来的小队并没有遭到什么阻碍,一方面这是因为不满族长的爱德华家族成员拼死开路的原因。另一方面,当起司等人进入作战状态的时候,这些人身上的危险气息足以让最疯狂的野兽思考上前阻拦的后果。半兽化的杰克一马当先的冲在最前方,狼行者无匹的力量和速度让他可以一把将沿路来不及躲开的敌人撞到远处。即使有食尸鬼侥幸躲开了这辆人形坦克,跟在杰克身后的两位骑士,洛萨和阿提克斯,也会挥舞着手中的猎巫刀收割那些生命,一老一少两位骑士互相激励着,发挥出令人目眩的技巧。
有了这坚硬的开路组合,起司和他身边的老食尸鬼几乎就只需要奔跑和翻越那些沿途的墓碑就可以了。法师惊讶的看到,虽然这位枯瘦的引路人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样子,但在如此高速的移动中,他视野里的油灯却稳定的维持在同一位置,这意味着对方的速度完全跟得上法师,甚至犹有过之。跟在队伍最后面负责殿后的希瑟对此有最有发言权,在女骑士看来,老食尸鬼的脚步并不快,也不像其他人那般依靠肌肉的发力来加快速度,与其说是奔跑,这位老者更像是贴着地面漂浮,它的身体好像没有重量一样,只需要轻轻一蹬,就能飞出去好远。
墓碑在几人的身边快速的后退,转眼之间小队就已经深入了墓园的中心部分。在这里爱德华家族的内战显得更加激烈,如果说在外围墓园尚能分辨出明确的两股势力的话,在中心区域的战斗已经可以用混乱来形容,每一个食尸鬼都在拼尽全力对抗眼前的同族,没有丝毫多余的精力去估计阵型之类的东西,断肢,血肉,被开膛破肚的尸体,它们挂在墓碑上,铺在地面上,甚至连那些长在半空中的树枝上都有战斗的遗留物,空气中弥漫着食尸鬼血液特有的刺鼻气味,哪怕是明亮的月光,也不足以遮盖炼狱一般的场景。
战斗是如此惨烈,即使是身经百战的铁骑士和黑山伯爵都不禁皱起了眉头。他们知道,眼前的战斗不同于人类于鼠人的战争,也不同于王国的军队对抗其他王国或是剿灭匪徒的战争,这战斗远比前面提到的要残酷的多。“付出这么惨痛的代价,值得吗?”起司的声音低声说道。他看着身边的老食尸鬼,法师明白爱德华家族会走到这一步,光是族长的背叛肯定不够,这个被称为长老的老者一定也扮演了某种角色,推动了整个家族中的内战。
“从来就没有什么值不值得,灰袍先生。很多问题,是不能够轻易提出来的,因为它们一旦被发现,就必须要得到答案,否则,它们就会破坏提问者本身的一切。”说完这句话,老者三两步冲到了狼行者身边。“接下来的路不能指望那些年轻人了,我这个引路人是时候该工作了。”他手中的提灯开始放射出剧烈的光芒,那光芒不是火光,也不同于世间有的光芒,那光令人陌生而又亲切,想要远离却又忍不住窥探,小队中只有起司知道,能放射出这种光的只有一样东西,生物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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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灵魂之光的庇护下,乱战中的食尸鬼们没有意识到有人正从它们身边经过。而洛萨则在前进的过程中注意到,在这光的照耀下,墓碑上的文字竟然全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石板上一张张形色各异的面孔,黑山伯爵只觉得头皮一炸,他想要提醒同伴注意,可起司却伸手制止了他的行动。“那些是埋葬在这里的灵魂。我们现在穿行在他们的世界里,别惊动他们。”
在这诡异的环境中几人又在墓园中穿行了一段时间,很快,他们的眼前出现了一座敞开的坟冢,石质的甬道通向地面以下,在这里可以看到数量远超其他地区的食尸鬼在战斗。“来吧,趁着这灯还没有熄灭,让我们直接穿过去。”领路的老食尸鬼说着,径直冲向那些挡在门前的食尸鬼。在他的身体接触到对方的那一刹那,令人无法相信的事情发生了,那些正在战斗的爱德华家族成员就像是不存在的幻影一样被穿过,而且毫无察觉。
紧跟其后的杰克虽然对眼前的一幕感到惊讶,但他此时再想刹车已经来不及了。狼行者把眼一闭,脚下发力,也一起冲了过去……当小队最后的希瑟踩到向下的台阶时,老食尸鬼提灯中的火焰渐渐变的正常起来。“欢迎来到爱德华家族的地穴。虽然现在并不是参观的好时候。”领路人说着,沿着台阶走入黑暗中。
地穴一直向下延伸,在狭窄昏暗的走廊中,即使是方向感最强的狼人也渐渐忘了向下走了多远。不过出人意料的是,这座地穴里的空气异常的清洁,没有想象中的尸臭,也没有墓土潮湿而发霉的气味,这里的空气干净的不像是属于食尸鬼。楼梯,在前方折返,一间空旷的大厅连接着上下,杰克凭借着夜视的能力可以隐隐看到大厅的角落摆放着一些柜子。“这里是礼拜厅,我们通常会在这儿给逝者守灵。大厅连接着三十一个房间,每一个房间都有一名对应的族人负责。不过在我们下来的时候,这三十一间里已经有十九间失去了主人。选拔新的祭祀是一件很繁琐的工作,希望剩下的族人中有足够多的适格者。大战之后的王都有很多的尸体要处理。”老者平静的说着,就像真的在给外人介绍自己的家一般。
小队沿着大厅中的阶梯继续向下,走过与刚才差不多的距离时,又有一处空旷的空间出现,和大厅不同,这里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这里是家族的餐厅,在礼拜厅完成守灵的尸体会被运送下来供我们的族人进食。进食礼仪是守魂人的基本功,它能让我们从进食狂热里解脱出来,不再做噬血的野兽。每一个爱德华在年幼的时候都要花很多时间来进行相关的训练。不过,”说到这里老者摇了摇头,“骨子里的天性哪有那么容易克服呢?只要精神上稍加松懈,多年的训练就瞬间崩塌。”
餐厅中通往地穴更深层的走廊被一扇闸门锁住,让小队无法前进。“第三层,也就是地穴的最深处,是属于爱德华家族族长和其亲信的私人空间,他们在哪里接受祖先的教导,领悟生死的知识。不过现在,那里被一个不朽者占据。真是讽刺,它存在的本身就是对死亡最大的亵渎。”
“您能打开这扇闸门吗?”杰克问道,食尸鬼口中的亵渎者显然就是他们要寻找的巫妖。而作为通往巫妖所在的保护,这闸门必然不会那么容易打开。“本来我确实具有通往最深处的资格,但族长带回来的存在改变了闸门的运作方式,现在只有专属于这扇门的钥匙才能打开它。”
这回答并不那么让人满意,洛萨皱着眉头,“我们要去哪里找那个钥匙?”老食尸鬼没有回答,只是笑着看着起司。法师在同伴的注视下点了点头,拿出从爱德华族长处得到的铁铲,他走到闸门前,仔细观察起铁质的栅格,然后拿起铁铲,用铲尖轻轻敲击起某一根铁条。“叮!”清脆的响声在空旷的地穴里回荡。紧接着一阵金属摩擦的声音响起,被施了魔法的闸门缓缓向上打开。
起司站在阶梯的最上方,向后环视了一圈小队的成员。灰袍法师歪了一下脑袋,“走吧,是时候去会会这位朋友了。”
第三百九十一章 死雾与白骨
爱德华地穴的最下层,不同于之前几层清洁的空气,闸门后的走廊里散发出某种令人本能的想要离开的气息,死亡的气息。“这味道比烂肉还要难闻,你们在最下层放了些什么?粪坑吗?”嗅觉最敏锐的杰克险些因为这种气味昏死过去,他捂着口鼻,向后倒退了几步,对身边的老食尸鬼抱怨道。老者并没有在意狼人不逊的发言,在这股恶臭之下,他淡漠的表情也终于发生了变化,即使这个守魂人已经可以看得开很多事情,但是家族的圣地被亵渎的事实还是让他感到出离的愤怒。
“这是死雾,对所有生者都会造成严重的伤害。如果我们这么进去,要不了多久就会从肺开始烂掉。”起司皱着眉头,他很快就认出了气味的来源。但是这并不代表着灰袍法师可以解决眼前的困难,通常来说,处理死雾的方法就是用阳光将其破坏,但是在这地穴的深处又何来阳光呢?起司现在能先到的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将这里和地面之间打通,用镜子引导阳光进入。可这工程量绝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
“我来吧。”就在法师感到棘手的时候,强忍住怒容的老者拿着提灯走了过来。“您有解决的办法?”起司相当惊讶,他从没听说过守魂人有办法接触如此大量的死雾。“算是吧。”老食尸鬼点了点头,将手中的提灯放到地上,他示意小队的成员们后退一些,接着在众人的视线中淡然的走入了死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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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面面相觑,他们都不知道老者所说的解决办法到底是什么,这浓重的死亡气息让寻常的感官无法奏效。只有起司的眼睛中闪烁着可怕的光芒,透过魔法的视界,他是唯一一个可以洞悉死雾之中事物的人。也正因如此,法师的眼睛睁的越来越大,他的表情肉眼可见的扭曲起来,只因为他看到,走入死雾中的食尸鬼,正在大口大口吞噬着空气中的死气!
空气中的恶臭越来越淡,很快就几乎闻不到了。披着麻布的老者缓步走了回来,他的脚步比之前更加虚浮,似乎随时都会摔倒一样。起司见状想要上前搀扶对方,却被食尸鬼伸手阻止了下来。“无需为我担心,我这把老骨头还挺得住。只是吃的有些多,可能没办法保持人形了,希望各位不要见怪。”说完,干瘦的老人就开始了变化,他没有弹性的皮肤被拉扯着,让人担心随时都会破开。很快一只起司见过最瘦弱的食尸鬼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和那些看上去就令人生畏的同族不同,这个老食尸鬼的牙齿和爪子都已经因为时间而失去了威力,看上去就像是一具身材比例失调的木乃伊。
起司微微朝对方行了一礼,食尸鬼也是生物的一种,以尸体为食和对死亡的信仰都不能让它们不受死雾的影响,所以老者吞吃死雾的行为无异于牺牲自己来为小队换取了前进的道路。这让法师的心里不是那么好受,他来此是为了解决掉巫妖来阻止更多的人死去,而不是为了创造新的牺牲。食尸鬼似乎是看出了起司的痛苦,它缓缓的靠着墙壁坐下,对法师说道,“我需要休息一下,很抱歉接下来的路没办法跟着各位一道了。希望你们能够达成所愿,让这一切都有意义。”话音落时,那双因老迈而浑浊的眼睛安静的合上。
“他的呼吸停止了。”狼行者将头凑近引路人的胸口,听了一会后说道。每个人都知道这句话的含义,他们沉默着,握着武器的手却攥得更紧。“我们走。”起司率先说道,他一甩灰色的长袍,捡起地上的提灯,带头迈入了通往最深处的台阶。小队的其他成员没有任何异议,跟着前方灰色的身影。
“咔哒”靴子踩断枯骨的声音在走廊中回响着,越往下走,台阶上就出现越多的骨骼,这些骨骼来自人类,牲畜,甚至还有鼠人和食尸鬼。显然,它们之前并不是爱德华地穴的一部分,因为在守魂人的教义中,死者的**在被分食后,他们的骨骼必须归入棺木,一方面,这是为了防止有人打开棺材后看不到尸体而感到怀疑,另一方面,这也是守魂人们的坚持,它们坚信自己的行为只是加快了尸体腐烂的过程,并非是邪恶的举动。
既然如此,这些骨头的来历就很清楚了。起司俯身用手指捏起一小片碎裂的骨骼,将其捻的更加细碎后放到鼻下闻了一闻。“这些骨头是新鲜的,它们的主人刚死不久。”“你确定?它们干枯的程度恐怕都快赶上我的曾祖父了。”狼行者皱着眉头做了和法师同样的动作,但是在他看来,枯骨的风干程度说明它们已经这样在这里躺了漫长的岁月。
“有什么东西从这些骨头里抽走了某些……物质,把它们变成了这样。我们的加快些脚步了,如果我猜的不错,那个该死的巫妖正在恢复它的力量。”死灵魔法并不是起司的强项,他只能勉强认出这些骨骼不正常的风化是由于魔法的缘故,但具体是什么种类的魔法造成了脚下的遍地白骨,法师并不能肯定。不过显然无论那魔法的作用为何,使用它的一定是躲在这里的巫妖。
跟在后面的几人听到这话,都将武器拔了出来,做好了随时进入战斗的准备。他们没有等多久。
地穴的尽头很快出现在小队的眼前,值得一提的是,与其他阶层不同,这个空旷的空间中有着无数头骨制成的烛台,幽蓝色的火焰从颅骨被敲开的顶部舞动着,将整个地穴变的宛如死后的冥界。地面上,堆积了整整没到成年人小腿的骨头,已经没有人会再去辨认它们生前的主人了,在这庞大的数量面前,个体显得毫无意义。
“你来了,灰塔之主的高徒,萨隆伯爵领的拯救者,驯服红龙者,击败食尸鬼王的勇士,起司。”无感情的声音从大厅的最深处传来,在那幽光都无法照亮的黑暗中,两点暗蓝色的光斑正遥遥的盯着台阶上的入侵者们。“如果我还有手,我会为你在这个城市所做的事情而鼓掌。你是那么优秀,可以让狼人和人类的骑士与你同行,连女巫和食尸鬼都加入的你的联盟。但可惜,我没有你的运气,失败的传送魔法让我失去了太多的肢体。”巫妖说着,房间地上的骨头中开始泛起和颅骨灯台里一样的蓝色火焰,这些火焰将整个房间照亮,露出那个坐在破烂石质祷告台上,只剩下头颅和上半身肋骨的躯体。
“看起来这家伙还是你的崇拜者?”狼行者说笑着,露出满嘴锋利的牙齿,绿色的瞳孔里是强烈的战意。一个残缺的巫妖?这多少让杰克有些失望。在他看来这样孱弱的对手他自己就可以快速解决,完全用不上整个小队的力量。
可起司却阻止了同伴想要冲上去的打算,法师的眼睛里魔法灵光正在迅速转化为白色。“别过去,它在说谎。这整个地穴里所有的骨头,都是它的躯体。”
第三百九十二章 生死如棋
“不就是些骨头吗?数量再多又能怎样?你在这等着,我马上就把那个骷髅的脑袋拧下来。”狼行者说着,无视了警告,以极快的速度从起司身边冲了出去,他的速度是如此之快,让法师完全没有机会拦下。杰克倒也不是有勇无谋之士,虽然他表现出来的样子好像是个冲动的莽夫,但是谁又能肯定这不是狼人故意展示给对手希望对方放松警惕的圈套呢?证据就是,虽然狼行者看似是笔直的冲向祷告台上的巫妖躯体,可他每次迈动脚步的时候都控制了力道,让自己的腿脚不曾真正的陷于白骨之中。
但杰克不踩进去,不代表他脚下的层层白骨就会任由他通过。“狼行者?美其名曰是比人类更完美的存在,其实也不过是被诅咒的生物而已。说实在的,除了能控制自己的外形之外,你和那些感染了瘟疫的鼠人有什么区别?”巫妖的声音没有感情,只能通过语调的起伏来判断它的语气,不过即使如此,它话中那种不屑也让人一下子就能感觉出来。而随着这挖苦的话语一起,杰克脚下的骨骸开始了剧烈的颤动!那些骨头缝隙中跳动着的蓝火瞬间膨胀变大,包裹住了大量的枯骨,紧接着本来因为尺寸不同无法相连的骨头就诡异的开始拼接,组成令人畏惧的造物。这白骨组成的牢笼从下方升起,眼看着就要将狼人困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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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觉得这些东西能拦住我吗?”杰克狞笑着,他用已经变成狼爪的前肢狠狠的拍向升起的牢笼,想要将这些不结实的栏杆打碎。他很轻易的就达成了目的,尽管有着蓝色火焰的加持,可脆弱的骨头难以抵挡狼行者强大的力量,更何况,他本来就可以无视魔法的影响。但巫妖的尝试并不是没有意义的,因为这次攻击的关系,狼人必须将双脚插入脚下的骨堆中提供身体一个稳定的发力点,而当杰克击碎了骨牢,想要继续前进的时候,他却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无论如何都无法拔出双脚!某种足以和狼行者抗衡的力量在骨头下面死死的拉住了他。
“看,虽然你的力量足够强大,可你的智力却并没有得到多大的,嗯,提升。一个简单的陷阱,就足以瓦解你所有的优势。”巫妖的声音在杰克陷入窘境后悠悠说道。
仍然站在台阶上的洛萨一见这个情景立刻想要去救援同伴,可起司虽然没有来得及拦住狼行者,总算还是让伯爵没能成功冲过去。“等等,它一时半会还伤不了杰克。但如果我们贸然冲进去,可不会只是被绊住脚这么简单。”法师说着,大脑同时在飞速思考眼前的状况。显然,敌人并不是毫无准备,从它用来控制狼行者的陷阱以及之前对起司的那一大串挖苦来看,这个巫妖肯定从爱德华家族那里得到了小队中成员的信息。这就是这场战斗中最棘手的地方了,一个准备万全的施法者逼迫起司必须小心的布置小队的战略,因为谁也不知道在这层层白骨之下还隐藏着对手多少的陷阱。
法师现在觉得眼前的地穴仿佛变成了一张没有格子的棋盘,他和巫妖就是对弈双方的国王和棋手,只不过他手中的棋子有限并且都被放在了棋盘上,而他的对手到底有多少棋子,又藏在何处,则完全无法知晓。骨骸上的那层蓝色火焰现在看来除了将零散的骨头拼接起来,还有着屏蔽魔法视觉的作用,起司此时已经难以看透蓝火下面的情况。
不过这样的困难并不能让堂堂的灰袍法师退却,事实上,它反而激发了起司的兴趣。他脸上的表情再次从容起来,开口说道,“我很好奇,如果我现在对你再来一次当时在铁堡墓园里的那个法术,你还能不能像上次一样侥幸逃脱?”“咯咯咯,对了,这就对了。你终于找到重点了,灰袍法师大人。”巫妖口中的笑声听起来像是从即将窒息的人喉咙里发出来的,“我得承认,你所掌握的知识超出了我的理解范围,以我的能力,我完全没办法防御你的那个法术。可,问题在于,你现在还能再用一次吗?”
“看来不仅仅是食尸鬼,你和恶魔也有交流?”知道起司的力量被封印了的人不多,而排除绝对不可能把这件事透露出去的人,能与巫妖产生交集的,似乎也就只剩下从西格特国王身体里被驱逐出去的恶魔,厄度。起司本来想要使用被封印的力量彻底干掉那只恶魔,却因为身上的封印导致法术的威力不够,让对方逃出生天。
“厄度让我代他向你问好。他说等下一次再来到这个世界,他一定会去拜访你,回报你的所为。”巫妖的话无疑是承认了自己和恶魔间的联系,也让起司对它多了几分忌惮。很好,看来这家伙不仅仅亵渎了死亡之道,还和深渊里的家伙有着不清不楚的联系。
“是吗?这可真是个令人开心的好消息。我是不是应该请你在帮我转达一下我对他来访的期待?不过恐怕,你没有这个机会了。”起司说着,将手中来自老食尸鬼的提灯扔到脚前的白骨中,提灯中橙红色的火焰瞬间变大,飞舞的火舌几乎舔到了地穴的顶部。同时,法师将自己的右手伸入眼前的火焰当中,口中快速的念诵着咒语,只见这来自提灯的火焰在某种无形力量的助燃下开始扩张,将那些原本的蓝色火焰挤出骷髅的缝隙。当火势恢复正常,地穴中以提灯为原点,足有将近五分之一的空间尽数被橙红色的火焰取代。只是可惜两种火焰的边界离杰克被困的地方还有一些距离,狼行者尚且无法脱困。
“这么快就看破了我的法术?这可真是出乎意料啊。不过,任何火焰都需要支持它的燃料,你的那盏提灯,又能支持多久呢?”
“当然是烧到你失败的那一刻。”起司之前伸入火中的右手手掌向上翻转,一团和脚下一样的火焰在他的指尖跳跃。“你的火焰,来自于死亡,而我的火焰,来自于生命。战胜你,不仅仅是私人恩怨,更是为了你所亵渎的,这座地穴的主人,守魂人们世代遵守的信念。”说完,法师将右手朝着自己的胸口拍了下去,橙红色的火沿着他心脏的位置扩散开来,迅速覆盖了他的全身!接着,他转身看向自己小队中的其他人,“你们信任我吗?”
洛萨笑了笑,他已经知道法师要干什么了。于是黑山伯爵二话不说,将自己的手搭到了起司燃烧着火焰的肩膀上,那火焰一下子也在他身上烧了起来。“那还用说?”魔法,本来应该是猎巫刀全力抵抗的东西,可这一次,似乎是认识到了自己的无力,洛萨手中的赫恩之手一反常态的在自己主人受到魔法影响时没有任何的反应,甚至,如果有人仔细观察的话,还能看到斧身上那只雄狮的眼睛中,隐隐泛起了火光。
第三百九十三章 落子
有了洛萨带头,希瑟和阿提克斯也先后从起司身上获得了火焰。他们有些茫然的看着被橙红色火舌包裹着的身体,想象中的灼烧感并没有出现,相反,在这火焰之中,他们感受到了纯粹的活力,这股力量让几人的身体迅速调整到了最佳状态。“我简单说明一下,在这层火焰的保护下,巫妖的把戏不能直接伤害到你们。但是那也只意味着你们不会突然被脚下的蓝火烧成焦尸,它还是可以用,也一定会用其它手段达到同样的目的。”起司看着眼前的三人,说道。
“听起来这会是前所未有的战斗?”黑山伯爵将战斧在两手间来回传递,增加自己对武器的掌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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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师点了点头,他眼睛里的颜色也被火焰同化成了红色。“确实如此,这场战斗并不只有一种胜利方式。如果几位有能力直接伤害到那个巫妖的躯体,那自然最好,我相信你们都有真正击伤它的能力。但,我没有贬低你们的意思,为了以防万一,如果那堆骨头埋伏了太多的陷阱,那么我就需要你们帮助我破坏它在这里设下的魔法。具体的方法,就是让你们身上的火焰取代地上的蓝火,只要我们的领地能和它分庭抗礼,我就有办法彻底摧毁它魔法的根基。”
“那么你呢?你不亲自下场战斗吗?”铁骑士有些疑惑的问道,因为听起来,起司本人似乎并没有和他们一同战斗的打算。果然,法师摇了摇头,“我必须留在这里维持火焰,如果灯火熄灭,我们再想击败它可就困难了。不过,虽然我不能与你们同行,你们却可以尝试着把杰克拉出来,狼行者的特殊性让我的魔法没办法像保护你们一样保护他,可敌人的寻常法术也伤不到他。”
“明白了,我们是棋子,但是狼人可以砸烂棋盘。”洛萨点了点头,将视线投向由两种火焰分隔的地穴。“老爷子,您怎么打算?我们是直捣黄龙,还是陪着法师玩一场真人棋?”
阿提克斯思考了一下,“起司阁下,您确定对方已经知道了我们的到来对吗?”法师点了点头,这点似乎已经毫无疑问了,他不明白大骑士长为什么要这么问。铁骑士在得到答复后又沉思了一阵,就在跃跃欲试的洛萨即将失去耐心的时候,他开口了。“我们分头行动。”
“什么?分头行动,可是这地穴总共也没有多大,有这个必要吗?”伯爵有些夸张的说道,在洛萨看来,以这地穴的大小,他和另外两人合力一同穿过不成问题,他们完全可以在敌人展示出更多的准备之前直击其要害!一直没有说话的希瑟这时则站了出来,她走到两人中间,“我支持大骑士长阁下的意见,由我和阿提克斯先生去扩大红色区域的面积,洛萨,你尝试着把杰克先生救出来,然后合你们二人之力全力攻击巫妖的本体。这是最保险的方法,不论我们两组人那一边成功,都可以取得胜利。”
洛萨耸了耸肩,他自己虽然也是出众的领导者,但是当希瑟和阿提克斯都同一一个方案的时候,这位伯爵更倾向于把自己放在执行者的角度。“洛萨.黑山,接受命令。以黑山家族的名义,如此不洁之物不能留存于苍狮的国土之上,之下也不行!”他说完,纵身跃下阶梯,落入了红色火焰范围内的骨头中。黑山伯爵将手中的赫恩之手指向远处的敌人,他战斧上的雄狮随着这个动作发出似有似无的咆哮声,那两颗金属雕刻成的狮瞳中迸发出剧烈的火焰。
“猎巫刀?没想到这种偏僻的小国里居然有这种东西,那个废物倒是没有提过这件事。算了,估计它也不认识。”巫妖在注意到洛萨的挑衅后低语着,与此同时,它面前的那堆枯骨开始隆起,四只明显比其它白骨要粗壮的多的骨手扒开了周围的碎骨,两具只有寻常人类三分之一大小的人形骨骼钻了出来。它们的身上穿着某种岩石制成的甲胃,反射着冰冷的光泽。这两具骷髅一个拿着一把与身材相配的金属战锤,另外一个则倒提着两把匕首。它们在魔法的驱动下朝着洛萨的位置动了起来,关节发出令人不安的咔哒声。
“需要帮忙吗?我不介意帮你解决掉一个。”希瑟轻巧的落入白骨之中,在走过洛萨身边时说道。黑山伯爵没有回答,只是冷哼了一声,双手握着战斧,毫无惧色的向着迎面而来的敌人发起了冲锋。
“相信他吧,他早就不是我们印象中那个失去父母的可怜孩子了。他是洛萨.黑山,一名光荣的王国骑士。”阿提克斯没有把目光放在洛萨身上太久,他对这个年轻人有着强烈的信心,就像他对每一个自己教导过的骑士一样。大骑士长没有挑衅,也没有发出什么豪言壮语,他只是默默的拖着自己手中的铁则,任凭剑身在和枯骨的摩擦中发出火花。铁骑士从容不迫的迈步走出红色火焰的保护范围,踏入巫妖的领域。
“我们的身后就交给你了,起司先生。”希瑟目送着一老一少两位骑士冲出安全区,转头对身后的法师说道。“请务必保护他们的安全,毕竟,他们是这个王国的支柱啊。”说完,女骑士抽出腰间的长剑,也朝远处奔跑了起来。让起司在意的是,希瑟并没有说请他保护她的安全。那么,这是骑士的谦卑之词呢,还是这位女骑士认为自己,根本不需要法师的保护呢?
“骑士,遵循着无谓的信条,被同族冠上荣耀之名,然后理所当然的被牺牲掉的可悲存在。我看不出你们有什么好骄傲的,要么恪守信条,变成国家体制下死板的零件。要么,背弃誓言,成为欺辱弱者的蛆虫。不论哪一个,你们都是愚昧的,终其一生,你们都活在虚伪的世界里。就像这个世界上大部分一样。”巫妖的声音响起,在阿提克斯面前,几只鼠人的骷髅爬了起来。而希瑟的前路上,则钻出了一条长着无数骨手的由各种脊椎骨拼成的怪异蛇形造物。
第三百九十四章 生者之怒
对于施法者而言,与同类之间的战斗往往会演变成某种博弈。从庞大知识中得到的习惯注定了他们不太可能像战士那样光明正大的作战,魔法层面的战斗远比**上的更加隐晦,但同样致命。就拿眼前的作战双方来说,起司和巫妖已经不是第一次交手了,这意味着他们对对方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这种了解基于上次战斗时两者无意间流露出的魔法派系和魔力量。而正是因此,他们才肯定面前的对手与自己相差并不大,这场战斗才会需要以这种形式发生。表面上来看,巫妖做了充足的准备,不论是通过爱德华家族来收集情报,还是将这层地穴改造成了最有利于自己的状态,都让它在战斗开始的时候有了优势。可起司也很清楚,这所谓的优势再大,也不过是体现在防守上,空间魔法的失败让自己的对手根本无力逃跑,否则,巫妖绝不会选择正面作战。所以法师明白,尽管在情报战上,他败的一败涂地,但战斗的主导权仍然在自己手中。况且,起司将视线放在希瑟的背影上,即使是情报部分,你也不是无懈可击不是吗?
“叮!”金属制成的斧刃砍在黑色岩石铠甲上,发出令人耳膜打颤的回响。洛萨一击无果,立刻想要抽身,可是武器上传来的诡异力量让他没有办法立刻完成自己的想法,无奈之下,黑山伯爵只得抬起脚,踹向另一具身着铠甲的矮小骷髅胸口,以此摆脱被围攻的窘境。“咔啦咔啦”战靴踩碎骨头的声音在脚下此起彼伏的响起,洛萨半蹲着身子,将战斧斜放在胸前,他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下,发现自己和狼行者之间的距离并没有缩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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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战锤在空中发出的沉闷声响提醒着伯爵敌人的接近,洛萨右腿后撤,左脚猛地发力,整个人以右腿为支点,逆时针完成了一次回转,这是他引以为豪的战技,回转本身可以让敌人的攻击落空,而旋转带来的动能,则能极大增强自己的下一次攻击。果不其然,一阵碎裂声响起,矮小骷髅的战锤毫无悬念的砸到了伯爵之前的位置,溅起了大量的骨渣。此时的洛萨却已经转到了对手的身后,高高举起的战斧毫不犹豫的瞄准了暴露在外的后颈。
黑山式斩首,这是和洛萨共同作战过的士兵为这一招起的名字。因为当伯爵使出这一招的时候,他的对手就像是自愿钻进圈套,露出自己的脖子供洛萨斩首一样。在战场上轻松的砍下敌人的头颅,任凭腔子里的鲜血染红黄金色的铠甲,光凭这一手,就足以让洛萨成为令人闻风丧胆的战士。“吼!”今日的洛萨更胜往昔,他手中的武器不再是那把浮夸的黄金大斧,当伯爵嘴里发出怒吼的时候,他的声音完全不像个人类,反倒像是一只威风凌凌的雄狮在宣告猎物的死亡。
“噗!”赫恩之手的利刃毫无阻碍的穿过骷髅脊柱上的缝隙,将敌人的头颅斩下。只是不同于砍杀人类,骷髅的身体明显比洛萨想象中的要脆弱太多,他这不留余力的一击在完成斩首后继续向下,狠狠的砸进地上的骨堆里。“一个……唔!”伯爵自语着,可是他的敌人并不只有一个,手持两把匕首的骷髅已经悄无声息的来到了洛萨的背后,那两把看起来像是肋骨做成的匕首阴狠的刺入伯爵的大腿里,随着疼痛,洛萨还能感觉到一股冰冷的气息,就好像两块冰块被生生塞到自己的伤口中一样。
“混账。”黑山伯爵咬着牙,一边咒骂着,一边借着竖在面前的战斧向前翻滚,他知道,如果转身和敌人战斗,自己身上一定会再多挨几刀,在不清楚那冰冷的感觉会造成什么后果的情况下,他可不愿意冒这个风险。
“多么精彩的斩首,但是可惜,这一看就不是适合在面对多个敌人时使用的技巧。那么,尊贵的黑山伯爵大人,洛萨骑士阁下,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您丰富的战绩,大多来自于手下军队的帮助呢?您这位王国的明日之星,说到底,不过是个在别人保护下长大的孩子罢了。”巫妖的声音在洛萨的耳边响起,透过伯爵脚下的蓝火,洛萨和它的距离其实并没有看上去那么远。
“给我闭嘴!”他怒吼着,拔起地上的战斧,朝着冲自己冲过来的骷髅猛烈的挥砍过去。然而这一击的结果,却不像伯爵预料中的那样,赫恩之手上的力量在砍到对方身上的石甲后就消失了大半,剩余的力量更本无法对敌人造成伤害,只是让其远离了自己。“很奇怪吧,这两件铠甲可是我专门为铁骑士准备的。不过看到你的时候我改变了注意,毕竟那个大骑士已经垂垂老矣,对付他根本用不着花那么大的力气。”
“我让你闭嘴!”可能是被巫妖的低语弄得失去了冷静,洛萨在拖着有些麻木的双腿前进的时候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双手握住战斧,而是仅仅由左手倒提着武器低着头朝对方冲过去。骷髅的匕首还插在伯爵的身上,一时之间面对朝自己而来的洛萨并没有什么办法,不过对于骷髅来说,武器这东西本来就只是附加的,即使不靠骨质匕首,它尖锐的指骨也是致命的威胁。
起司注意到了洛萨的不正常,可是他却没有办法对伯爵提供太多的帮助,无他,与其他两人相比,洛萨已经深入蓝火的范围太多了,法师很难让自己的力量去影响他。这让起司不得不怀疑分头行动的可靠性。不过很快,法师就发现自己完全是多虑了。
巫妖显然搞错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它过于纠结于伯爵手上的猎巫刀,认为洛萨本人并不可怕。而这也不能怪他,大部分施法者都难以分辨战士之间的强弱,就像普通人不能明白法术间的差别一样。而这一点反映到现在,就直接造成了一个令巫妖感觉十分惊讶的结果。洛萨并没有如它设想的那样被低语弄得丧失理智,虽然伯爵用非惯用手单手战斗这件事看起来非常不智,但当洛萨拼着被骷髅的骨手穿过皮甲刺入肋下的代价将右手伸入对方铠甲的颈部的时候,所有人都知道谁将最终获得这场战斗的胜利。
脆弱的骨头在战士的手掌下粉碎,失去了颅骨,整具骷髅像是断了线的木偶一样瘫倒到地上。洛萨站在自己的敌人身上,随手拔出插在大腿上的匕首,示威似的扔到面前的骨头里。“看,死人就该像这样保持沉默。”
第三百九十五章 死者之默
糟了。这是起司在看到黑山伯爵战斗之后的想法,他这时才想起来,洛萨之前并没有与不死者交战的经验,而这是非常致命的。许多人把不死者当成不需要血肉来驱动的生物来对待,这是出于常识的推论,他们认为那些僵尸和骷髅也应该像活着时那样存在着某种“要害”,应该在受到某种程度的伤害后停止行动,重新变成一地的尸骸。可事实上,不死者之所以称之为不死者,就是因为它们已经不再受到生死自然规律的限制,跳出了所谓的常识。你没法杀死一个死人,因为他已经死了。这是灰塔课程上克拉克对学生描述不死者这种存在时说过的话。
果不其然,在洛萨以为已经击败了自己的对手,准备去解救狼人的时候,他身后崩碎的骨架再一次在蓝色的火光中站了起来,并且这一次,那两个骷髅的身体都有了不同程度的加强,被伯爵攻击击碎的骨头被替换成了更加结实的肢体,至于外形上的怪异与不协调,它们显然并不在意。这就是不死者最麻烦的地方,一个强壮一些的成年人就足以击倒一具骷髅,但骷髅会一次又一次的爬起来,像跗骨之蛆那样嗅着恐惧找到自己的目标。通常来说,能够阻止不死者的只有一件东西,阳光。甚至,根据灰塔中某位已经取得徽记成年的学徒的研究,即使是阳光,也不过是破坏了不死者的躯体,它们的存在,依旧在这个世界上徘徊。
“亵渎生命的蛆虫。”起司咬着牙低声咒骂道。他之所以如此愤怒的,是因为相比较巫妖,吸血鬼这类有着自我主观意识的不死者,那些被变成了骷髅驱动装置的灵魂根本没得选择。自愿的选择自己的存在,并为之付出代价是一回事,强迫别人转化存在的形式却完全是另一回事。这也就是为什么研究死灵法术的巫师哪怕在黑暗中也不招人喜欢的原因。
可话虽如此,法师现在能做的十分有限,他没办法解救这些可悲的灵魂,也没办法提醒洛萨背后的危险。为什么?魔法不应该是无所不能的吗?为什么,我如此无力?力量,因为呼唤而觉醒,在红色的火焰下,起司的皮肤散发出诡异的色彩,大量锁链形状的图案出现在他的周身上下。只需要一点就好了,再来一次铁堡时的法术就好了,这一次我一定……
“嗷呜!”嘹亮的狼嚎响彻整个地穴,这声音是如此巨大,以至于就连那些在墓园中战斗的食尸鬼都在错愕间停下了互相残杀,疑惑的看着地穴的入口。也正是这声狼嚎,打断了法师身上的变化,那些色彩和锁链迅速的隐没了下去,起司的思绪也重新正常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发出这声嚎叫的人,杰克。狼行者的身体已经变的七分像狼,只有他被白骨束缚住的双腿还保持着人类的外形。这只有着褐色毛发的野兽盯着黑山伯爵,准确的说是他背后的那两具骷髅。洛萨被巨狼幽绿色的眸子看的心里发毛,但还不等他开口询问狼行者为什么要对着自己嚎叫,一阵风就打断了一切。
地穴里应该起风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事实上,食尸鬼身为生死之间的物种,它们可以整整一天不必呼吸空气,所以通风对于它们来说并不是必要的。这座地穴里虽然存在一些通风孔,为的是将那些血腥的气味吹走,可它们决不能造成如此轻柔的风。那阵风像是拥有自己的意识一样,顺着地穴的入口吹入,一直吹到最深的空间里,它像亲人的手那般拂过小队中每一个人的脸颊,似乎在为他们加油。若这只是阵不寻常的风,那也就罢了,可是不论是起司还是巫妖,他们都察觉到这风里夹杂着什么其它的东西,某种应狼嚎呼唤而来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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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哒哒”猜测很快被印证,当风止息,地穴中的枯骨里开始发出阵阵奇怪的声音。那听起来就像是骨头在高温下爆开时才会发出来的,很快,在起司控制的红色火焰区域,两具躯体从地上站了起来,两头骨狼。“狼巫。”法师低声呢喃着,通过魔法视野,他隐约可以窥见这两只骨狼身上与杰克的联系,它们是响应号召而来的狼类灵魂,依凭于满地的碎骨,为它们的召唤者而战。
两头狼魂在塑造了身体后二话不说扑向了洛萨身后的骷髅,它们的躯体虽然比不上巫妖精心准备的士兵强大,可和无心的骷髅不同,狼魂中仍然带着它们生时存在的记忆和能力。所以这两头骨狼很快就和洛萨身后的敌人打成了一团,只不过看样子它们能做的也就仅仅是缠住对手,那身诡异的石铠连赫恩之手都无可奈何,更别说同为骨质的狼爪了。
“这可真是令人惊讶。一名刚刚觉醒的狼巫?看来今天确实不是我的幸运日。”巫妖的声音不急不缓的说着,布道台上的颅骨下颚轻微的开合,只是这副诡异的样子和失去了情感的声音很难让人判断它说话时的感**彩。“但是,这可真是令我失望啊。起司先生,您就是凭借着这种接连不断的巧合才走到今天的吗?如果是这样的话,灰塔的巫师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
“我从来不觉得出身灰塔有什么值得夸耀的。”起司在看到洛萨脱离了险境后平复了自己的心情,“每一个人都有他能力的极限,即使是灰袍法师也不例外。被人所救或者拯救别人,这世界本就如此。我与我信任的人共同作战,我与我尊重的人共同作战,我与我所珍视的人共同作战,来对抗,你这样的存在!”随着法师语气逐渐变的激烈,他所掌控的橙红色火焰也随之剧烈燃烧起来,它们汹涌的朝外扩张,试图将蓝火取代。同时,三条明亮的火线也从红色火焰的范围中延伸出去,绵延到三位骑士的脚下。
“或许为了维持火势,我不能直接出手,但我相信我的同伴,他们会斩下你的头!”法师半跪在地上,将右手伸入骨堆之中,身上的长袍好像在狂风中一样剧烈的飘动着,他的双眼里放射出的魔法光芒甚至超越了两种火焰的光芒。就像咒鸦嘲笑的那样,起司确实不是一个合格的巫师,他在使用力量的时候太过于毫无保留,经常会造成自己施法后油尽灯枯的现象。但,那或许是因为,起司相信,在他倒下后,他的身边仍然会有足够可靠的同伴保护他的躯体。
法师的力量顺着火焰灌入骑士们的体内,他们所有的伤痛在这一刻一扫而空,萦绕在肌肉间的能量给人可以打碎一切的错觉。阿提克斯一个后空翻躲过身后鼠人骷髅的攻击,手中铁则顺势自上而下将其劈成两半!“哦,这感觉自从我三十岁以后就从来没有过了。”老骑士挽了一个剑花,活动了一下脖子。他迈步向前,持剑的右手如毒蛇吐信般探出,整个身子绷的像一条直线,这一剑的速度,甚至给人一种恍惚的错觉。面前的骷髅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剑尖穿过肋骨点中了脊梁。起身,收剑,干净利落。阿提克斯甚至都没有再看被刺中的那个敌人,在他从骷髅身边走过之后,这具骨架的脊椎骨以被剑刺中的那一点开始,整根骨头龟裂出参差的裂痕,然后随着一声轻响,彻底碎裂!
另一边,原本被蛇形骷髅脊椎上连接的无数手臂弄得狼狈不堪的希瑟,也在得到了加持后发起了反击。女骑士的一头金发在空中甩动,拖着火红的尾烟。不同于阿提克斯精准的剑术,与烈锤大公的相处让希瑟在战斗中多少融合了矮人的技法,她面对袭来的数条手臂,没有选择举剑攻击或是暂避锋芒,女骑士向前猛冲,同时转身背对敌人!她利用自己纤细的身体从攻击的缝隙中穿过,进入了这只蛇形骷髅的攻击死角。由于手中并不是猎巫刀,希瑟没有办法像洛萨和阿提克斯那样直接砍断敌人的身体,所以她将骑士剑横置,用剑脊拍向烧着蓝火的骨头。“咔嚓!”巨力挥动下的剑脊成功打碎了白骨,但代价就是剑身一折为二,女骑士手中的单手剑长度已经不足原来的一半。
局势,似乎已经明朗了。
第三百九十六章 易位
“于是得到了巫师帮助的骑士们获得了与敌人战斗的能力。他们的剑刃锋利无比,足以伤害到巫妖邪恶的躯体;他们的意志坚硬如钢,足以抵挡黑暗中令人不安的低语。而失去了保护自己的魔咒,巫妖脆弱的骨头和迟缓的速度根本没有办法与正义的骑士们相提并论。尽管它付偶抵抗,召唤出大量的枯骨士兵守卫自己,但是在法师的设计下,可以逃跑的道路早已被切断,剧烈的光芒已经将黑暗逼的缩在角落中瑟瑟发抖。骑士们用精湛的武技,三两下就清除了拦路的骷髅,他们站在邪恶的巫妖面前,看着这不可一世的怪物卑贱的祈求活命的机会。年轻的骑士心软了,他提出尽管巫妖邪恶异常,但它仍应该接受审判。年长的骑士则沉默不语。巫妖又怎么可能真正求饶?这邪恶的怪物只是装出可怜的样子,暗自凝聚着力量,打算偷袭仁慈的骑士们。可是它的诡计被法师识破了,睿智的巫师呼唤了太阳的光辉,让巫妖化为了灰烬!从此,王国中再也没有战争,人们恢复到了幸福的生活里……斯派洛?”
罗兰轻呼着孩子的名字,在察觉到小麻雀胸口均匀的起伏后露出一抹笑容。爱尔莎轻手轻脚的走过来,将睡在椅子里的斯派洛抱起来,放到床上去了。壁炉中的柴火,在寂静的客厅里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蒙娜借着光亮在用油脂细心的保养她的武器,女战士的脸在火光中被映的通红。
“他们真的能像故事里那样打赢吗?”当爱尔莎安放好小麻雀返回房间的时候,蒙娜开口问道。从她的话里不难听出忧虑的情感,老板娘的表情也因为这句话变的有些阴沉。她看了一眼窗外漆黑的天空,离天亮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要熬。
“嗯,谁知道呢。”罗兰挑了挑眉毛,将烟斗在桌子上磕了几下,重新填上烟丝。老人的脸上并没有多少担忧,他对起司有着充足的信心,就像当年对他的老师一样。而且,他装作不经意的看了看忧心忡忡的爱尔莎和一个人在墙角抱着膝盖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网虫,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使自己真的对这场战斗没有把握,也不能说出来吧。老人嘴角的笑容有了几分苦涩的意味。
就在沉默又一次占满了这个房间的时候,窗外似乎永恒不变的夜幕里猛地闪过一阵奇异的光彩,那是一种冰冷的,令人不安的蓝色。“啊!”一直看着窗户的爱尔莎惊叫起来,她指着窗户,整个人因为过度惊吓坐到地上。“火!蓝色的火!”
与此同时,城外墓园里的爱德华食尸鬼们也停下了战斗,而这次停下不同于之前受到狼魂惊吓的缘故,它们不得不停下战斗。因为在场的所有食尸鬼,此时竟无一人还能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爱德华们的眼睛惊恐的看着大地穴的入口,那里,幽蓝色的火苗像从地壳伸出喷出来的一样,诡异的舞动着。让我们沿着这火焰的轨迹向下,去看看在地穴的最深处,蓝色火焰的起源点,发生了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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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彻骨的冰冷。即使是龙脊山的风雪都从未让杰克有着种感觉,那种全身上下不自觉的想要颤抖,可是肌肉已经因低温连抖动都无法完成的寒冷,皮肤,脂肪,肌肉好像都不存在一样,冰冷的触感像一枚枚长针,刺入每个人的内脏,骨骸,甚至灵魂深处。
“遗憾啊,真是太遗憾了。”作为在场唯一一个还能行动的人,巫妖的身体全身覆盖着比寻常蓝火深了许多的暗蓝色火焰,这些火焰不仅包裹着它的骨头,还为它塑造出了之前残缺的身体,甚至,在这些骨骼之外,那早已消失的皮囊相貌,又一次因火焰而重新浮现出来,从容貌上依稀可以看出是一个威严的中年男子。这暗蓝色的火人漂浮在骨堆之上大概一步的高度,单手举着灰袍法师的衣襟,看着起司痛苦挣扎的模样。
“还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您的骑士们就险些成功了。他们真的差点就呵呵…真是愚蠢!你难道真的认为那几个骷髅就是我全部的准备了吗?还是说你真的天真的认为我已经毫无还手之力了?嗯?”巫妖收紧手臂,将起司的身体举得更高,可即使听到了问题,巫师正处于被灼烧和窒息两种地狱般的痛苦当中,根本无法回答敌人的问题。“灰袍法师?多么荣耀的称呼,可惜你不配。你只是个空有知识,却根本难以使用它们的废物!你脑子里都是和那些凡人一样的东西,荣耀,正义,信任,全是狗屎!太愚蠢了,你作为施法者的觉悟呢?你的谨慎呢?亏那位大人还把你当成最大的敌人,现在看来祂真是多虑了。”
巫妖说完,随手一挥将起司的身体重重的扔向脚下的骨堆。在法师落点的位置上的东西被砸飞,那正是之前被当成希望的提灯,可如今,那曾经能和蓝色火焰分庭抗礼的橙红色早已消失,灯芯里只剩下一小截烧黑了的绳头。“不过不得不说,你找来的这些凡人还真是有趣。”巫妖回头看过去,蓝色的火焰在两个地方出现了中空,在那两块纯净之地,是两把猎巫刀的拥有者。赫恩之手和铁则这两把武器在此刻都散发出了强烈的光芒,以此驱散蓝火,保护它们的主人。另一边,狼行者蜷缩在火焰中,体表的毛发烧了又迅速生长回来,虽然看起来极度痛苦,实际上却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至于希瑟,女骑士的双眼中散发出不可用语言描述的光,虽然这光芒比起曾经从起司眼睛里放射出的不值一提,却也足以保护自己。
“而你,起司先生。”巫妖低头看向在白骨中瘫倒的法师,火焰组成的面容中竟然露出了几分的怜悯,“你就太无趣了。还是早点死了比较好。”暗蓝色的手臂,垂下,穿过灰色的长袍,伸入起司的胸膛,握住心脏。“嗯,对了,纯粹是出于个人原因,在这一刻,在我握着你的心脏的这一刻。你能告诉我,你,怕死吗?也许,我是说也许,我会同意您变成和我一样高贵的存在呦。”
法师,笑了。那笑容不是一个败者应该有的笑容,可还不等巫妖反应过来,起司的手已经死死的抓住了它伸入自己胸膛的手臂,甚至,还往里使劲拉进去了一些。
“再靠近一点,我来告诉你答案。”
第三百九十七章 虚实(上)
如何切实杀死一个巫妖?这无疑是个难题。原因很简单,巫妖这种存在作为打破了生死规律的异常,其存续的形势比寻常的不死者还要诡异。有人说,巫妖有命匣,如果不击破它就无法真正杀死巫妖。也有人说,巫妖就是不死的,世人眼中的杀死,只是将它们暂时驱散回了阴影之下,它们终有一日会积蓄够力量冲出黑暗再次回到世上。说到底,对于不死者来说,存在和消失的界线本就难以为外人说道。不过有一种方法确实可以真真切切的消灭巫妖,这也是灰塔之主教给他的学生们的唯一方法,即消灭灵魂。
纯白的世界,没有上亦没有下,空间好像失去了它的一切性质,在这里变成虚无。在这无法测定远近和大小的世界里,站立,或者说漂浮着两个人,毕竟他们的脚下并没有土地,可他们的脚却又呈现出了站在地面上的状态。他们当然是起司和巫妖,值得一提的是,哪怕在这个世界里,巫妖的外形仍然是一具骷髅,现实中暗蓝色火焰编制出的人形外貌,或许只是它记忆中的一个残相。
“这里是哪里?你干了什么?”巫妖的声音依然空洞,但话语中的错愕已经非常明显。
起司笑了笑,他张开双臂对敌人说道,“欢迎来到我的心里,我的灵魂空间。怎么样,它是不是很,干净?”正常人的内心世界自然不会是一片空白,而应该如珂兰蒂那般充斥着混沌的思绪和少数清晰的记忆,只不过灰袍法师用法术屏蔽了这一切,这里与其说是他的内心,不如说是他准备了许久的牢笼,只等对手松懈的那一刻,他就可以把凶猛的野兽关进自己的胸膛。
“灵魂空间?好,很好。”巫妖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反应过来,作为一名施法者,尤其是不死者,它对灵魂的钻研并不在起司之下。也正是因此,它迅速意识到将一个带有敌意的灵魂带入自己的心灵深处是多么危险和疯狂的事情,也就再一次冷静了下来。“所以,这就是你的临死挣扎?把我拉到你的心里来?然后呢,你打算干什么,吓死我吗?”
确实,在这纯粹虚幻的空间中,虽然灵魂没有了**的保护,可是单纯的灵体之间却同样难以伤害。毕竟起司现在的精神还清醒的很,像崩溃时的珂兰蒂那样具有危险性的灵魂空间是无法靠主观意识制造的。“不,当然不。”法师摇了摇头,“我之所以费尽力气把你拉进来,是为了保证我们的谈话不会被第三个人听到。”
巫妖沉默了一段时间,它发现自己真的有点搞不懂这个灰袍巫师了。“难道你认为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之间还有交谈的必要吗?起司先生?你已经是瓮中之鳖,板上之肉,你还有什么资本和我对话?如果你要求饶的话那大可不必,我希望你别让我对灰袍法师更加失望了。”
“求饶?不,该求饶的是你。”起司的笑容消失了,他略微低下头,露出冷漠的表情。“我承认,你发挥出的力量确实吓到我了。我没想到在铁堡那种环境下都无能为力的你,在真切的受到如此严重的伤害后,居然可以在短时间内凝聚这么大的能量。可,代价呢?爱德华家族能为你提供的资源有限,更何况它们并不是全族都在信奉你,你得付出多少代价,才能换来这一次将我击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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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那不是你应该关心的事情。从现在的结果来看,不论我付出了什么,它们都很值得。”巫妖回答道。
法师被逗笑了,他夸张的笑着,过了很久才停下。“值得?你管这叫值得!你真觉得掮客会兑现给你的承诺吗?”其实起司并不能肯定巫妖和掮客之间是否有什么关系,他甚至是在击败了食尸鬼王之后才察觉到这个老对手和自己一样幸免于难的。但,这不妨碍法师以此来作为谈判的筹码,谁让这王国中聚集的各方势力背后都有掮客的影子呢?
“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果不其然,在起司说出了掮客二字后,巫妖立刻产生了动摇。然而这动摇并没有持续多久,“可,你知道了又能怎样呢?如果我是你,在我知道自己正站在祂的对立面的时候,我早就有多远跑多远了。你根本不明白那个存在对这个世界有着多深的影响,年轻的巫师。”
“是吗?听起来你对掮客所知甚多啊,可你又怎么肯定,我们两个到底谁站在祂的对立面呢?”这话倒不是全然的谎言了,起司已经隐隐意识到了自己在整个鼠人瘟疫中的位置。就如罗兰所说过的,每一次,他都赶在某些糟糕的事态扩大前抵达,并将其带来的危害控制在一个有限的范围内。这就像是,安全机制,自己的存在让被牵连进这个事件中的各方势力发展到现在仍然处于平衡之中,灰袍法师的威胁令每一个涉入事件中的人都心有戚戚,而只能去依照,那早已写好的剧本来运作。
起司的话起到了效果,巫妖在这段时间中花了大量的精力,甚至还在恢复实力之上,去了解这位灰袍。它得到的结论确实指向了和法师所说的同一个结果。这令巫妖感到了久违的恐惧,它被算计了吗?这一切都是掮客的计划吗?思想上的混乱在这片心灵空间中直观的表现在了灵魂的外貌上,那燃烧着蓝色火焰的骷髅上开始出现些许的黑斑。但影响也就到此为止了,想要光靠语言来杀死一个巫妖,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呵呵,我真是险些着了你的道,起司先生。就算,你说的都是对的吧,你确实在这场瘟疫里扮演了清道夫的形象。可那又说明什么呢?你已经输了,即使这是掮客的算计,那也是祂,在算计你。于我又有什么影响呢?”
“话可不能这么说。巫妖,确实是一种很不容易杀死的存在,而灰袍法师,也一样。我想您应该知道我名义上的未婚妻,珂兰蒂曾经发生的事情吧,她本应该死了,但她现在还活着。这足够说明问题了不是吗?”起司的脸上露出了冷笑,好像在嘲弄对方的天真,“至于你刚才说我,满脑子都是和凡人一样的东西。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那些,都只是我的表演呢?而我做这一切的目的,就是为了现在这一刻,至于那些凡人的生死,”法师在这里停顿了一下,他必须说服自己将这个谎言继续下去,“我或许并不在意。”
巫妖点了点头,它可以接受这种说法,不过这并不是说它就相信起司说的都是真的。“那么说说吧,起司先生。您设了这么大一个局,出卖了信任你的同伴,只是为了和我有这么一次不受监控的对话…你的目的何在呢?”
起司没有直接回答,他踱步到巫妖的身后,防止对方看到自己的表情,也是希望在视野之外给对方施压。“我的目的。”他说,听起来毫不在意,“说起来可能很简单吧。你也知道,我们这些施法者,对于金钱,名誉,都毫不在意,那是凡人才会感兴趣的东西。而我在意的,只有知识。”
“我想我没有什么知识可以拿来在灰袍法师面前献丑,除非,你想变成巫妖,那我倒是可以分享些经验。”
“不不不不,你有,只是你没有意识到。我想要知道的东西从来都只有一件,我想要知道,”起司努力的控制自己的语气和语调,因为他知道这场戏的成败,将在接下来的一句里揭晓。“我想要知道那个我没法自己破解的谜题,鼠人瘟疫的真相。没错,我只想要它的原液。”
第三百九十八章 虚实(下)
“鼠人瘟疫的原液?真的?你付出了那么多,耗费无数就是为了瘟疫的原液?”巫妖有些困惑的说道,显然它对于起司的借口并不是那么信任。但,施法者对于事物的价值观本就千奇百怪,再加上法师之前的铺垫,在七分怀疑之外巫妖实际上还是有三分相信的。于是它继续说道,“不过不管你说的是不是真话,我恐怕你都要失望了。”
起司心里一紧,“为什么这么说?是你也不知道原液的下落吗?”根据法师之前和魔鬼交易得到的信息,这个巫妖在整个事件中的地位远比它表现出的重要,且不说负责散播铁堡的瘟疫,就连萨隆领的毁灭也有它的一份功劳。这让起司相信,如果还有谁知道瘟疫原液的下落,那眼前这个不死者就是最有可能的人。
“下落?我当然知道,这个王国,不,这个世界上最后一瓶鼠人瘟疫的原液,就是我负责销毁的。”巫妖的声音里有些许幸灾乐祸的意味,它现在已经基本不指望能在这里彻底杀死法师了,那么稍微让起司遭受一点打击,也不失为一种报复。
“你说,什么!”起司转身,想要拉住对方的身体,可是两个不相干的灵魂之间是无法相互伤害的,他的手在离对方一步的距离就被无心的力量挡住。
或许是法师的样子太过于激动吧,巫妖虽然知道在这里自己不会受到伤害,可还是下意识的和起司拉开了一些距离。它摊了摊手,用肢体动作来表达自己的情绪。“你知道的,这都是掮客的命令。而这也不难理解不是吗?只有解药被销毁的那一刻,毒药才真正变的致命。掮客从不做亏本的生意,所有有可能让祂计划流产的可能性,早就被祂提前处理掉了。发生在这个王国里的一切,可不仅仅只是一场可怕的玩笑或者以全体居民生命为威胁的绑架,掮客不需要凡人的赎金,祂在图谋我们理解不了的东西。”
起司默然不语,他隐隐能猜到不论掮客在图谋什么,都一定和熔铁城的坍塌有关。同时,巫妖口中原液已经不存的消息也令法师非常错愕,那个掮客,祂难道不怕鼠人瘟疫的传播变成席卷整个世界的灾难,最后彻底改变这个世界的面貌吗?要知道,以瘟疫前期所表现出的强传染性和变异性,这是很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即使是经过了人类药剂师的调整,鼠人瘟疫仍然不能说丧失了它的破坏力。
还是说,掮客只是一个披着商人表皮的疯子呢?实际上祂根本不关心自己有没有盈利,只要事情的发展够有趣,就足以让祂满足?不,这是不可能的。起司深知,虽然人类和其它智慧种族中不乏这样纯粹为了乐趣而行动的家伙,可是掮客这等的存在绝不会是其中之一,祂和祂的同类们经常让常人以为很多事情只是祂们的兴趣使然,但那往往只是为了凡人无法理解的长远利益而做的准备。更别说掮客的手段令魔鬼也由衷感到敬畏,祂一定做好了最完全的准备,没有变化能出乎祂的意料……没有。那么我呢?
“好了,既然你已经得到了你想知道的事情,那就让我们离开这里,完成我们早就该完成的事情吧。如果你有什么保命的法术,那就马上用了吧。如果没有,我也只能说句抱歉了。”巫妖见起司久久没有下一步的打算,开口说道。灵魂空间中没有时间,所以虽然二人在这里说了这么一大段话,可在现实世界中时间仍然停留在巫妖的手插入起司胸膛的那一刻。而虽然不知道法师用了什么方法将自己强行拖入这里,他所要付出的代价却一定不小。巫妖现在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有把握杀死起司了,所以它希望尽早结束这一切,把法师的保命法术触发,让他走人,这样巫妖自己才能继续它的行动。
“那不行。”谁料起司摇了摇头,他看着纯白色空间中的敌人,摇了摇头。“我倒不是有意骗你。只不过,嗯,我并不想就这么退出这场游戏,也不想失去那几个伙伴。你知道在那么多刻板无趣的家伙里找到这些值得我与他们并肩作战的人有多麻烦吗?我可不想花时间再来一次。所以,很遗憾,我不能这么放你出去。”
巫妖眼眶中的蓝色火焰猛地胀大,它刚刚散去的敌意再一次升起,“呵,你这么做毫无意义,你我都知道。在这里你不可能伤的了我,而虽然我不知道你能持续这个法术多久,但它终会结束的不是吗?而而那个时候外面的时间会过去多久?一秒还是两秒?你这样的举动根本于事无补。只是在浪费精力。”
“确实如此。”起司居然点了点头,从他的表情上来看,法师似乎完全赞同敌人的话。“在这里我确实不能伤害你,出去之后也确实没办法改变局势。所以,我打算按你之前说的话做。嗯,你知道的,就是你之前说过的,吓死你。”说完,起司伸手一把拉住了纯白空间的一部分,原本没有远近上下的白色世界随着他这一拉瞬间有了实感,那些白色的背景像是舞台的幕布一样围绕着两人,而法师手中,就是拉开它的绳索。“虽然我现在不能把这些能量释放出去,不过让你在我的灵魂里看看总没什么影响。祝您玩的愉快。”
起司说完这句话就撤销了屏蔽自己内心的法术,他很清楚研究世界之外存在的自己的记忆里有着多少这个世界的住民完全不能理解的东西。至少在灰塔中除了他可以正常的研究之外,就连他的老师,灰塔之主克拉克在窥探那些东西的时候都必须慎之又慎。曾经也有人对起司的研究嗤之以鼻,但是当那人亲自去法师的实验室走了一遭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出现在起司的视野里过。灰塔中最疯狂的家伙,能得到这个称号绝不是空穴来风。
时间在灵魂内没有意义,当起司回到现实中来的时候,他胸口的暗蓝色手臂已经消失无踪。准确的说,充斥着整个地穴的蓝火都像不存在一样消失了。空气中只留下异常的冰冷还能证明刚刚发生了什么。巫妖的骨骸落在法师身边的骨堆上,像其它枯骨一样看不出任何的异常。不远处,杰克等人正在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感到惊讶,而此时见到法师好像没事人一样拍拍土站起来,他们的脸上都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起司是如何击败巫妖的在他们看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又一次取得了胜利。
“灵魂直接崩溃了吗?真的吓死了啊。”法师嘟囔着踢了踢巫妖的头骨,他已经从脚下的骷髅上感觉不到任何魔力的气息。虽然只是将自己的记忆展示给对方观看就直接导致了一个巫妖的灵魂崩溃多少有些夸张,不过事实如此,起司也只得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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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死了吗?”受伤最轻的希瑟架着阿提克斯的肩膀,较远一些的杰克也和洛萨相互扶持着朝这边走过来。“严格来说,它早就死了。不过,对,我想它现在只是一些骨头罢了。”起司面对同伴露出笑容,尽管他现在随时都有可能晕倒。
“难以置信我们居然差点被一具骨头架子干掉。”狼行者说着,将巫妖的头骨一脚踢出去好远。“我们还是快点走吧,我可不想和上面那些食尸鬼再打一场。”伯爵阻止了杰克继续泄愤的行为,他担忧的看了看地穴的屋顶,少了领路的老者,墓园中的爱德华食尸鬼对待他们的态度可能会更加恶劣。
起司点了点头,一手扶着墙壁,努力压抑着脑子里的眩晕感,走在小队的最前方,踏上向上的楼梯。可他并没有走几步,就停了下来。“不是吧……”法师没有去管身后惊讶的同伴,只是将他们拨开看向布满骨头的地穴深处。在那里,刚刚消失的气息突然燃起,就像是隐藏着火种的木柴,风一吹就又复燃。
“怎么了?”洛萨有些疑惑的问道,他没有注意到身边的杰克和希瑟表情已经发生了变化,他们都从自己的途径察觉到了什么东西。“跑!快跑!从这里跑出去!”法师突然对身边的人大喊起来。同时,幽幽的蓝光,正在黑暗中闪动着。
第三百九十九章 于疯狂中湮灭
“我们为什么要跑?发生了什么?”洛萨在快速登上台阶的同时问道,他不明白小队为何在打了一场胜仗后还要仓皇逃窜。这里明明已经暂时安全了不是吗?
“那个巫妖,闪着蓝光的骨头架子,它没死。”和伯爵相互搀扶着的狼行者对他解释道,杰克敏锐的五感和超人的直觉已经让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不过还有一个疑点在困惑着他。而这个疑点,他看向跑在最前面的法师,只有一个人可以解答。
“那我们应该停下,回去战斗。不论那家伙再强,它现在应该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我们应该回去击败它!”洛萨说着,只是他这副连走路都需要别人帮助的样子实在是不像还有一战之力的样子。但,也不能说黑山伯爵说的不对,在这里击败巫妖,总比给对方喘息之机要来的明智。
可洛萨的质疑只换回了起司的一句解释,“没这个必要,它,已经构不成威胁了。我们只需要在巫妖自毁之前逃离这座地穴就可以了。”法师心里清楚,虽然巫妖没有死这件事多少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不过有一件事他十分肯定,那就是地穴下面的那个东西,已经不足以称之为不死者了。简单来说,巫妖疯了。这就很可怕了,一个丧失理智的女巫就可以造成惊人的破坏,而一个疯了的巫妖只会带来更糟糕的结果,尽管如洛萨所说,不死者已经是强弩之末。不过巫师则认为,风暴在散去之前始终都是风暴,他和他的小队没有以身涉险的必要,只要逃得足够快,巫妖要不了多久就会陷入自我毁灭的泥潭。
冷风,不自然的从入口倒灌进来,朝着地穴的下方聚集,随着这股吸力越来越强烈,小队的成员们都发现四周的气温正在急速的下降。当几人跑回老食尸鬼牺牲的地方时,他们的口鼻处已经泛起了白雾。法师在经过引路人的尸体时犹豫了一下,从他的角度来看,他非常不希望这位为了种群牺牲的智者留在这里,就算只有遗体,它也应该回归到族人中去。但阵阵的冷风催促着起司,他没有时间和体力来搬运这具枯瘦的躯体了,如果几人不能快速离开地穴,他们可能会被活活冻死。
“我很抱歉。”法师将从骨堆中寻回的提灯安放到尸体的怀里,这是他最后能做的事情了。而出现在食尸鬼皮肤表面的细微白霜也在提醒着他现在不是感伤的时候。起司回头看了一眼向下的台阶,疯狂的巫妖不会甘心窝在里面,它很快就会冲上来。“但愿这有用。”法师低语着,在同伴错愕的眼神中抬手按住台阶两侧的墙壁,双眼中的灵光像是接触不良的灯泡,时明时暗。魔法,终究是完成了,坚硬的石质墙壁在魔力的影响下变的像泥浆一样柔软,并开始朝楼梯倾泻下去,可当起司的双手离开墙面,它们又迅速变回了原来的状态。岩石,也许能延缓巫妖的脚步,也许不行,但不论行与不行,这都是法师的努力。
礼拜厅的结构依然稳定,看得出来爱德华家族中应该有精通建筑学的人在,下层的部分墙壁坍塌并没有影响到整个地穴的整体。当然现在并不是赞叹食尸鬼建筑的时候,白霜已经出现在了墙壁和地面上,这是十分危险的信号。“我说,其实那个巫妖之前根本没有尽全力吧?比起那些蓝火,怎么看都是现在的动静更大啊!”杰克拍掉了手上的冰渣,口中不住抱怨道。确实,虽然乍看之下蓝火的破坏远大于冷风,可这种如鲠在喉的压抑感却是之前巫妖没有展现出来过的。谁也不知道这股冷风最后会变成何种的规模,又会以何种形式爆发出来。在几人的感觉中,他们身后的东西已经不是可以被描述为个体的存在了,那简直就是一个吞噬一切热量的黑洞!
“不是它之前没尽全力,只是它现在…”起司没有说完后半句话,因为冷风吹进口腔时令他的舌头都无法正常的发音。终于,地穴的入口出现在了前方,透过大门能看到原本血肉横飞的墓园竟然看不到任何争斗着的身影。不过这样也好,现在可没人有精力和爱德华们解释它们的地穴里发生了什么,法师只希望那些食尸鬼跑的越远越好。
当靴子踩在墓园里生长的小草上的时候,几人在真正松了一口气,冷风仍然在涌向地穴,可是外界的降温却没有狭小建筑中明显。起司率先停下了脚步,双手撑着自己的膝盖,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如果可以,他现在只想放任身体晕过去。“它没法冲出来,对吧?”苍老的骑士摆脱了希瑟的搀扶,岁月削弱了这位战士的身体,可常年锻炼的结果仍然让他强壮异常。“也许。”起司艰难的抬起头看向阿提克斯,从牙缝里挤出来这一句。
“如果那东西冲出来会发生什么?”作为王国骑士长,铁骑士显然不满足于一个莫罗两可的答案,他想要知道地穴中的东西会对王都造成多大的威胁。法师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巫妖已经疯了,谁也不知道它会做什么。也许,它只会让王都下一场不合时宜的雪;也许,它会吸干这附近的生命,让这里变成一片死地;也许什么都不会发生,就像充了太多气的皮球,嘭的一声爆炸,然后彻底消失。”
“你有办法让无害的结果更容易发生吗?”老骑士也看到了起司现在的状态,他知道此时强求法师除了让对方厌恶他之外并不会得到什么其他好处。但保护王国的责任让他仍旧以一种较为温和的方式提出了相同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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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师坐了下来,因为他发现站着休息无法为自己恢复多少体力。而坐下后,至少他可以把话讲清楚。“有,我至少有十种的方法可以防止损失扩大。但是适用在这里的,一个都没有。所以我的建议是祈祷吧,向您能想到的所有神邸祈祷,为了苍狮,也为了我们。”阿提克斯的眉毛抖了抖,看得出来老骑士纯粹是因为素养才没有开口谩骂这个一手造成了眼前情况的巫师。他看了看地穴的入口,默默抽出了铁则,如果灾难无法阻止,那么骑士至少要死在奋战的岗位上。
“收起您的剑吧,阿提克斯阁下,它的光晃得我头脑发晕。”从不远处传来的女声叫住了骑士。所有人把目光转向声音的来源,他们看到的,是一身红裙的爱米亚从独眼驾着的马上优雅的翻身落地。在她背后,珂兰蒂也在希尔的帮助下生疏的下马。“为什么你每次都要把自己变的这么狼狈?一个半死的巫妖而已,居然搞出了这么大的阵势。”绿色眼眸的女巫三两步走到法师身边,低头看着他责怪道。
起司对此不以为意,他在看到女巫们的到来时嘴角就露出夸张的笑意,“哈哈,现在,我宣布,王都将迎来它今年的最后一场雪!”
第四百章 任命
雪花,在夜空中飞舞着。这些白色的结晶体带着不合时宜的寒冷,自高空中落下,轻柔的覆盖住饱经创伤的大地,也覆盖住那些令人畏惧的血腥场面。起司说对了一件事,这确实是今年的最后一场雪,但是法师也没有意识到另一件事,那就是这同时也变成了新年的第一场雪。冬麦节,这北方王国的庆典,在不知不觉中过去。当这场下了足足两天两夜的雪最终停歇的时候,人们才想起原来新的一年已经来临。只不过,就如雪后阴沉的天空一样,新年并没有冲淡王都中的压抑气氛。
“陛下,马库斯大人来了。”粗略的修缮后的王座之厅,西格特坐在王座中紧皱着眉头翻动着手头的文件。在听到侍者通报财务大臣到来的消息后,国王头也不抬的回答道,“让他进来。”沉重的大门在摩擦声中打开,随之而来的空气流动让王座之厅中的灯火开始摇曳,在靠近破损墙壁的地方,那些灯台上的蜡烛甚至几乎要熄灭了。苍狮的财务大臣穿着厚厚的冬装,经管他的腰带已经在尽量的束缚肚子上的赘肉,可是马库斯的样子在国王看来仍然像是一只吃的太饱的海豹。
“恕我直言,陛下。您不应该在这里办公,这里太冷了。看看那些可怜的侍者,他们在接待我的时候甚至连话都说不利索。”马库斯一边说着走近国王,嘴里不住的抱怨道。“也许这是因为我们到现在还没有完成城堡的修缮工作。”苍狮之王瞥了一眼自己的大臣,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马库斯挑了挑眉毛,“您对我的指责毫无根据,陛下。你我都知道现在不是花钱修理城堡的好时机。太多的事情等着我们去做,而您金库里的情况并不乐观。好在,那些老鼠对我们的麦子没什么兴趣。赞美这神奇的植物,收割了附近的冬麦,我们总算还是能再撑一段日子。”
财务大臣口中的麦子,就是冬麦,一种几乎是整个苍狮命脉的作物。这种植物乍看之下就像是青色的小麦,而和普通植物不同,它的结果时间并非是日晒充足的秋天,与之相对的,冬麦不论是产量还是口感上比起正常的小麦都是远远不及。不过它在冬季成熟的特点就足以让苍狮大力推广种植这种植物。庆祝新年的节日也因此被取名成了冬麦节。
“不能让民众光吃冬麦,得把蔬菜干分给每个家庭。”国王沉声说道。确实,虽然冬麦的存在让苍狮的冬天好过了许多,可冬麦的营养成分极为单一,人体长期只摄入冬麦会产生各种各样的病症。甚至药剂师协会的一些药剂师坚称这种作物其实有着轻微的毒素,只不过只要不积累到一定数量就不会造成影响。西格特正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才会这样提醒大臣。
“是,我会去敦促内务大臣这么做。”马库斯点了点头,对于这道命令,他十分赞成。冬麦熬成的浆糊吃起来总有着一种淡淡的苦味,身为美食家的他本身也不喜欢那味道。
国王放下了手头的文件,盯着座下的人看了几秒。“内务大臣那里打声招呼就行了。现在是非常时期,平时那套制度的效率太慢了。马库斯,你来担任国王之手,王都里的大事小情,你都有权过问。”说完,西格特就又拿起文件看了起来,完全不像是一个刚刚任命了一个极重要官职的国王。马库斯愣了一下,然后平静的点了点头,他是一个聪明人,明白国王的决定是正确的。在这个时期,必须有一个人要站出来为国王分担压力,而眼下最好的人选就是他自己。不过,聪明人也是人,所以马库斯看似不经意的问出了一个问题,“等瘟疫过去,我需要把胸章还回来吗?”象征国王之手的物品在苍狮是一枚刻着白色狮头的胸章,财务大臣的意思是在问国王他作为国王代言人的任期是否只限于特殊时期。
西格特笑了一下,用同样无所谓的语气说道,“那就看你的表现了。如果你干得好,我不介意把那玩意多放在你那些日子。”肥胖的财务大臣听言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硕大的躯体因为这过快的动作而不小心带翻了屁股下的凳子,发出的响声吓了国王一跳。不过在这短暂的尴尬后,马库斯单膝跪在西格特面前,他将吊在胸口的绷带摘下,用左手将断了的右手放在自己的心脏位置。“臣下,马库斯.泰勒瑞尔,以生命和家族的名誉起誓,我将用我的智慧和身体誓死回报您的信任!”
“只用智慧就可以了。说起来你这两天是不是又胖了?天天喝冬麦粥也能长肉的吗?”苍狮国王带着笑意问道。他当然没有真的想得到马库斯的答案,只是冒险者的出身让他不喜欢把一些场面弄得那么隆重。相比起华丽的仪式和庄重的誓言,西格特更相信自己的眼光和臣子的忠诚,就和苍狮历代的统治者一样,他坚信荣耀让这个王国的人民在这边缘之地存活下来,也将延续下去。
马库斯当然分得清国王的调笑,他从怀里掏出手帕,将右手随意的固定住,坐回到椅子上。在确认西格特没有开玩笑之后,这位前财务大臣现国王之手就正式进入了自己的新角色。“陛下,既然您这么信任我。那么有些事情我就不得不说了。”苍狮之王抬起头,他大概能猜到马库斯要说些什么,不过还是决定要听听他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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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王之手深吸了一口气,他其实早就想建议国王这个问题,但是碍于自己的职位,不便多言。而现在,他不再有这种顾虑,“根据大骑士长阁下带回的信息,救援熔铁城的部队将在明天早上出发,那个时候冰雪应该也不会对行军造成影响了。可陛下,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我承认烈锤大公是王国不可或缺的重臣,甚至国王之手这个位置都应该他来坐才对。但,现如今我们对王国南部城市的掌控力尚且没有恢复,您却因为一个巫师的话和一些端倪就调重兵前往熔铁…陛下,即使不考虑这次行动会消耗掉的粮草以及鼠人的威胁。我们不能保证那些幸存下来的南部城市,是否仍然效忠于王国的统治…”
西格特抬了抬手,打断了马库斯的话。“前往熔铁的军队必须按时出发,他们已经因为积雪耽搁了太久。而这其中的原因,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得多。至于王国内的其它城市,我能理解你的顾虑,这场瘟疫确实可能让有些人产生不良的想法。但我觉得一名来自王都,可以全权代表国王的使者足以让他们打消那些幻象。马库斯,这就是你的任务。”
“什么?陛下,您让我……”
“别担心,我给你找了一些保镖,他们会捎你到第一个城市。之后你应该有办法把任务继续下去。别辜负我的期望,我亲爱的国王之手。”
第四百零一章 重返北地
苍狮的城门旁,前往救援烈锤领的军队正在缓缓通过。在王国大骑士长阿提克斯和有烈锤玫瑰之称的希瑟带领下,这些士兵将清剿王都附近的鼠人,之后转向直奔熔铁城。当然,这些并不是王都全部的兵力,在马库斯和阿提克斯两人的力劝下,国王不得不留下四分之三的兵力防御鼠人的再次来袭。事实上,即使是跟着部队前往熔铁的队伍里,也有很多刚刚拿起武器的人,他们只经过了几天的训练就匆匆忙忙的加入了军队的编制。这是以往苍狮的军队绝不会允许的状况,缺乏训练的士兵也就意味着涣散的纪律和低下的战斗力,不过此时是非常时期,一切都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所以,陛下说的保镖就是你们?”虽然已经回暖的天气不会让冰雪留存太久,但马库斯的身上还是裹着一件厚厚的兽皮斗篷。为了掩藏身份,不让人发现王国重臣在此时离开王都,他不得不十分不情愿的戴上兜帽。倒不是说马库斯厌恶失去自己身上的头衔,只是对于他肥胖到几乎没有的脖子来说,摘脱兜帽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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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可以的话,我们也不想带上一个拖油瓶,伯爵大人。”杰克在“瓶”这个字上夸张了咬字,显然这位狼行者对体型肥胖的人没有什么好感。这也并不意外,杰克的道德观虽然因为变成狼人而发生了变化,可大体上还是继承了冰霜卫士时的记忆,在物资匮乏的龙脊山下,没有空余的资源供养那些体型肥胖到无法自主行动的家伙。
马库斯的嘴角抽动着,他作为贵族的骄傲告诉他为了维护家族的尊严,他应该向对方提出决斗的要求。但是,看了看杰克背后背着的体积几乎等于两个自己那么大的行囊,国王之手打消了这冲动的念头。起司此时也注意到了两人的情况,他走到杰克身边,拍了拍后者的肩膀,示意对方适可而止。不管怎么说,他们北上的物资还是西格特国王提供的,而代价只是稍微绕个半天的路程把马库斯送到附近的城市。
是的,北上,准确的说,法师的目的是回到溪谷城。从巫妖临死前透露出的信息来看,掮客不希望有任何变故影响灾难的传播,因此祂才会授意摧毁鼠人瘟疫的原液,断绝了有人以此为契机制造解药的可能。而从这个角度来看,由王国首席药剂师隐瞒下产生的变异鼠人们毫无疑问也是一个变故,它们具备的人类时期记忆以及理智还有最重要的,控制普通鼠人的能力,足以让它们对这场瘟疫的局势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再加上魔鬼也提到了葛洛瑞娅,这位留在溪谷城作为变异鼠人精神领袖的女孩。这两点足以坚定法师重回萨隆领的想法。
而且,其实这场瘟疫本来就有另外一个解决办法不是吗?只要让葛洛瑞娅和她的同类尽可能多的控制普通鼠人,约束它们的行动,那么对于普通人来说,灾难就已经过去了。起司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为什么早先没有想到这件事呢,自己太过于纠结制造解药,忽略了更加切实可行的方案。
“你怎么了?还有哪里不舒服?”爱尔莎关切的询问着,她还记得两天前起司被抬回据点的时候脸色有多么难看。据女巫们说,那是因为他压抑了自身的眩晕感太久造成的。“没什么,只是在想一些事情。”法师摇了摇头,露出一抹笑容希望这能让对方安心。这时阳光被某些阴影遮住,蒙娜驾着一辆马车停到了几人的身边。
“我得说这是我见过最好的马车。”女战士颇为激动的拍了拍座位下的木质横梁,“但是我恐怕它没办法陪我们走完全程。它太重了,路上的一个陷坑就能让它报废。”“嗯,这确实是个问题。就我所知光是黑山领里就有很多路会对这架马车不太友善。更别提我们一定会遇到鼠人。”一个把自己全身裹在衣服里的骑手说道,他的马上挂着一把同样被包的严严实实的战斧。骑手的身后是一位看起来十分年轻的女性,她稚嫩的面容和身上干练的装束显示出了微妙的违和感。
“洛萨大人,我要是您,就绝不会认为这身打扮可以骗过别人的眼睛。事实上,已经有很多人对您感到好奇了。如果不是铁骑士大人打过招呼,我相信他们应该已经冲上来搜身了。”马库斯对骑手阴阴的说道。自古文武不相容,更何况,出身微末,靠着自身努力爬上如今地位的荣誉伯爵和单纯靠血统以及名字就坐拥一大片领地的实权伯爵之间本来也不会有什么融洽的关系。
“哼,这就不劳您费心了,马库斯阁下。你以为陛下是怎么一夜之间招募到那么多志愿军的?如果我一声令下,恐怕您的处境会比我危险的多。”洛萨也不怀好意的回应道。说起来也奇怪,他小的时候和马库斯就认识,那个时候后者还没有这么胖。在周围所有人都在安慰失去了双亲的黑山伯爵时,只有这个奇怪的家伙会在图书馆里对洛萨手中的骑士小说品头论足,大谈一番骑士精神无用的见解。这当然让洛萨十分恼火,可,良好的素养让小伯爵不能像其他同龄人那样将不满发泄在拳头上,他只能耐下心中的愤怒,去和对方辩论。而结果,或许正是长期与马库斯的唇枪舌剑,才让洛萨下定决心要成为一个战士,而非舞文弄墨的学者。
这种关系一直延续到了今天,面对黑山伯爵的威胁,马库斯很没形象的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切,果然是猎熊者吗?我就好奇你身边的亲卫队都去哪了,居然只派一个小丫头跟着你,就算要延续你们家族的血脉也不需要这么着急啊。”
“我能杀了他吗?”网虫可没有洛萨那么好的素养,若是有人敢在酒馆里和她这么说话,那人最好做好断手的准备。
“别,我还等着看哪个女子能为他诞下泰勒瑞尔家族的血脉呢。呵,这次瘟疫之后应该会有不少领地需要一个新的领主,你想好自己的家徽应该怎么画了吗?马库斯大人?以我这个王国通缉犯的拙见,一只肥驴子应该是不错的选择。”洛萨虽然没有露出脸,不过想来他此时的脸上表情应该和平时相差甚远。
“你!”马库斯露出恼羞成怒的表情,不过恰好在这时,一阵马蹄声打断了他和洛萨的口角。
“我是不是打扰了什么?”珂兰蒂在马上问道。
“不,你来的正好,不然我们的出发时间可能还要延后一场决斗。”起司难道说了个笑话,他歪着头看向两位伯爵,眼睛里一闪而过的灵光让两人老实了下来。
“好吧,看来罗兰先生选择不来是对的。”绿色眼睛的女巫笑着说道。老魔术师决定暂时留在王都,而不是和起司一行人一起北上,他的理由是这把老骨头受不了这么高强度的旅行方式。而法师也无意勉强,只是约定好了等他从溪谷城归来,再和老人好好聊聊。王都有罗兰和爱米亚两人压阵,倒也让人走的放心。
起司听闻耸了耸肩,爬上了马车。“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出发了。”
第四百零二章 风雪之后
“我们不去送送他们没问题吗?”赤红之瞳酒馆的二楼,独眼整理着最近手下汇报来的信息。她的脸上没有戴着面具,这意味着房间里听她说话的人只有爱米亚。仍旧是一身红衣的女巫听到独眼的话之后从窗边转身自后方抱住了后者,爱米亚将下巴放到情人的肩膀上,在她耳边轻语道,“年轻人应该有他们的故事。再说我也不忍心抛下你和希尔面对这个烂摊子啊。”“你在这里也没有帮忙,唔…”经历了一系列事件过后,每个人多少都会有些改变。而对独眼和希尔来说,她们发现自己侍奉的女巫变的比以前开朗了很多,这是好事,可随之而来的任性就让人感到有些无力了。或许是为了补偿自己在恐惧中失去的时间吧,奋力从女巫的拥抱中挣扎出来的独眼这么想到。
另一边,在港口区的一栋小房子里,罗兰正在修缮他的道具,现在正是人心低落的时候,劳动之后适度的娱乐可以激励王都中居民的士气。“先生,这个要怎么弄?”坐在老人身旁的斯派洛拿着一支拇指粗细的小筒,他自告奋勇的来帮罗兰,不过碍于知识上的限制,小麻雀能做的也就只有帮忙擦擦污迹。“这个吗?我找找,嗯,在这里。”魔术师从地上的道具堆里翻找了一下,拿出一根细细的木棍,木棍的一端是细密的绒毛。“把这个略微弄湿,捅进去,轻轻拔出来。记住,一定要轻,那里面有暗刻的螺纹,太粗暴会造成磨损。”斯派洛点了点头,将绒毛小心的在旁边的小水桶里沾了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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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小麻雀认真的样子,罗兰点了点头。他放下手上的道具,伸手拿起放到一旁的烟斗,填好烟草点了起来。在呼出的雾气中,老人的思绪变的遥远起来。枉自己以前还嘲笑克拉克孤僻,结果这么多年过去,他最小的徒弟都已经成长到了这样的地步。而自己,却还是孤身一人乘着马车到处流浪。“呵,也许,我们其实都不适应这个世界吧。”
魔术师的沉思没能持续多久,库房的大门被轻轻推开,一个尖尖细细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罗兰先生,有个爱德华想见您,需要我拿石块砸烂他的鼻子吗?”“哦,我亲爱的小朋友,请千万别这么做。仇恨只能滋长仇恨。”老人说着起身,示意斯派洛继续清理道具,他本人则走向房门,一翻手变出一颗糖果,送到报信的矮精面前。“我相信闪电也不愿意看到你们这样。”“好吧…”矮精听到闪电的名字显得有些失落,它接过罗兰手中的糖果,居然没有直接放进嘴里。魔术师砸了咂嘴,他想自己可能是说错话了,这些小家伙还没有从它们族长的牺牲中走出来。于是罗兰拍了拍它的头,“不过我相信,一点适当的恶作剧,肯定是闪电乐于看见的。你知道,比如把盐当糖加进给爱德华的茶里。”
矮精蹦蹦跳跳的离开了,魔术师则用食指轻轻敲了敲额头。仇恨,尤其是种族间的仇恨,那又怎么可能是几句话就能消去的东西呢?矮精和食尸鬼之间的怨恨,还有在叛乱中协助了食尸鬼的蝠人,它们必须为那场背叛付出代价,这点罗兰很清楚,而即使他明白这并不能责怪这两个种族所有的人,可仇恨总归还是要找一个对象来背负。这或许就是他自愿留下的原因,老魔术师见过太多太多类似的情况,他不希望那些会令自己午夜惊醒的梦魇再重演一遍。“哼,让我来试试吧。看我能把这仇恨导向何处。”罗兰说着拿过挂在门外的大帽子,扣到头上,“若我能改变注定的悲剧,那这,就应该是我这辈子表演的最好的魔术了。”
“如果我是您,我就不会在这个时间点上把军队派出去。尤其是那位铁骑士,他手里的剑可以让很多事简单起来。”王室城堡的最高层,西格特从窗户俯瞰着已经完全离开王都的部队走入旷野里。国王背后的黑色人影阴测测的说道。“阿提克斯是很敏感的,如果我把他留在身边,他一定会察觉到你。”“哦!这可真是我的荣幸!”那人夸张的鞠了一躬,只不过他语气中却没有流露出多少的情感。“够了,魔鬼。收起你的那套把戏。我不是没和你的同类打过交道。”国王转身,他背后的熊皮披风敲打在墙面上发出闷响。而随着披风的摇摆,可以看到西格特的腰间少见的别着两把拳刃,这两把利刃是王者年轻时最善用的武器。
“嘿嘿嘿,屠魔者西格特。我早就听过您的大名,如果不是您,喀鲁斯那个崽子可没办法像现在这样给我们带来这么大麻烦。”戴着微笑面具的魔鬼发出可怕的笑声,说道。“那你就该清楚,我对你和你同类的游戏规则到我这并不适用。”苍狮之王皱着眉头,他厌恶和魔鬼交谈,但是对方提出的条件使国王不得不接受。
“呜…,别这么生气嘛,国王陛下。请放心吧,您已经在我们的黑名单上了,所以这次,我不是来和您做交易的。”魔鬼后退了两步,似乎真的在害怕西格特,他甚至举起了自己的双手,做出了投降的姿势,“还记得吗?我是来帮您的。”国王因为愤怒咬紧了牙,他现在十分想要一刀杀了眼前这个碍眼的家伙。可他也清楚,自己早就不是那个自在的冒险者了,作为君主,他必须为了王国的利益和各种各样的人交涉以获得帮助,哪怕对方来自黑暗的最深处。“你最好是这样,如果让我发现你试图蛊惑苍狮的任何一个人,我不介意再杀死一个魔鬼。”
“哦,您真是太有气势了,我能够理解为何这个国度里的人都愿意奉您为主。哪怕,您没有任何一个子嗣。”
西格特的眼角抖了抖,“赫恩的诅咒将在我这里断绝,魔鬼,你和你深埋地下的主子没有任何机会。”“当然,当然。您的自制力是我见过的所有凡人当中最强悍的一位,呵呵,真希望那个偷了我东西的小家伙能有您这样的觉悟。”那人说着,遥遥看向城墙边起司等人的方向。
西格特的眼睛眯了起来,他的手摸到了腰间的拳刃。“你最好别打马库斯的注意,魔鬼,否则,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我能怎样呢?您都已经为了我把他远远的支开,还给他找了一群那么可靠的保镖。我能,怎么办呢?呵呵…”
第四百零三章 在篝火旁
“噼里啪啦”柴火在火焰的灼烧下不时发出响声。这是起司等人离开王都后在野外度过的第一个夜晚,寒风,星空,只是缺少了北方国度里悠远回荡的狼嚎。“这附近一头狼都没有,不,不只是狼。有什么东西将这片土地上比拳头大的生物都扫除了。”抱着大捆木柴返回的杰克随意将一根枯枝扔到篝火里抱怨道,他本来想用新觉醒的狼巫能力向野狼问问周围的情况。“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那些老鼠,我们该庆幸的是它们并不喜欢吃树。”马库斯说着在暂时作为长椅使用的原木上改变了一下姿势,试图让自己的屁股在粗糙的树皮上坐的舒服一些。
“其实鼠人的消化器官是足以食用植物的。只不过大部分原生鼠人都被嗜血**冲昏了头脑,对于其它可食用的东西视而不见。”起司用小刀削着某种根茎,已经经历过旅行生活的法师对于这种需要动手的劳动渐渐熟练了起来。再说为了能早点吃上热食,他并不介意放下施法者的身段来做些杂活。“那我们更应该感到高兴了,要是那些老鼠学会了吃草,我们就只能一路啃着冰冷的干粮到青山堡了。”年轻的国王之手耸了耸肩,挥舞着手中冬麦粉压制成的饼,满脸的不悦。他讨厌冬麦的味道,那苦涩的口感让马库斯不自觉的想起童年家族的窘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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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我们尊贵的泰勒瑞尔大人如果愿意动动手,帮忙干些事情,我们现在就能开始做饭了。”洛萨阴阳怪气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黑山伯爵正在为马匹准备今晚的草料,为了安全起见,他们不能放任这些温顺的动物自由的啃食野草。“哦,是吗?但是我认为按照个人能力分配工作才是最合理的途径,比如我现在就要考虑怎么说服青山堡的那个死脑筋领主,而你,则更适合继续喂牲口。”马库斯这话一出口,起司等人就一齐翻了个白眼,然后从篝火旁离远了一点。按照这一天下来的情况,这往往意味着两位伯爵间新一轮口角的开始,而他们是如此热衷于这种小孩子才会进行的对抗,以至于其他人现在已经连阻止的兴趣都没有了。
“他们又开始了?”珂兰蒂捂着耳朵穿过两人跑到起司身边坐下问道。法师想要说话,不过考虑到另外两人越来越大的声音,他颇为无奈的打了一个响指,于是洛萨和马库斯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发声了!“不论你做了什么,赞美你。”狼行者朝起司点了点头,开始在篝火旁支上架锅用的木头。
法师歪了歪脑袋,他并不希望在这种事情上使用魔法,但是他更害怕那两个人的争吵会让自己不小心割到手指。“帐篷搭的怎么样了?”女巫想了想,“搭好了,就是我不太明白爱尔莎为什么不让我用藤蔓加固。那些帐篷看起来一阵风就会倒,而且根本没法把身体都装进去。”起司眨了眨眼睛,因为他已经看到红发的老板娘正在气势汹汹的往这边走来。珂兰蒂过于封闭的成长环境让她在很多细节上都显得缺乏常识,而女巫天生的施法能力,则让她在碰到解决不了的问题时趋向于不去使用普通人“低效率”的工具。而这种毫不在意代价的随意施法,是起司这样的法师也难以想象的事情。
总之,一行人的晚餐在喧闹中过去了。和一开始从龙脊山下出发的小队相比,起司能明显感觉到这一次的旅行热闹了起来。法师回味着口中野菜汤的味道,坐在木头上仰头看着星空,笑了。难怪那么多的施法者都愿意在他们的研究生涯中挤出一点时间去参加几场冒险,这感觉真不错。时间,渐渐过去。首先是体力消耗最严重的女巫,珂兰蒂这一天下来看什么都新奇,也就成了第一个抵抗不住疲惫的人,她在吃完饭之后就开始靠着爱尔莎的肩膀打起了瞌睡。老板娘不得不将这位小姐小心的抱上马车。虽然这个决定受到了女士们的强烈反对,可杰克等人还是坚持让她们睡在相对舒适的车厢里。洛萨和马库斯两人先不说,转化成了狼行者的亚历山大有着充足的理由让蒙娜和爱尔莎也放弃守夜,他一人守夜的效率远比轮班制来的高的多。至于网虫?女佣兵乐得清闲,既然男人们都想要表现,她自然也不会做多余的事情。
结果就是,当女士们陆续离开,篝火旁就只剩下了起司,洛萨,杰克和马库斯。“你这胖子体力倒是不错,我还以为你会早早去睡觉呢。”黑山伯爵不放过任何一个挖苦的机会。“呵,我可没有你这个蛮子那么大劲头。事实上,我确实挺想去睡觉的,休息才能更好地工作,这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情。不过,我想有些事情没说清楚之前,我恐怕想睡也睡不着吧?起司先生。”火光下马库斯肥胖的脸印出重重的阴影,虽然他的口气很是严肃,但这场景却还是透着一股滑稽。
法师点了点头,他示意了一下杰克,狼行者知趣的起身离开去戒备周围的黑暗。洛萨见此也伸了个懒腰后站了起来,“啊,饭后还是去运动运动的好,我去帮杰克放哨,你们先聊。”说完,他不顾马库斯诧异的眼神,径自离开了。
“我还以为他会是听的最起劲的那个呢。”国王之手看了一眼洛萨之前的位置,复杂的说道。“如果黑山伯爵真的讨厌你,他会用手里的斧子来表达,而不是那些幼稚的,天哪,你们怎么叫这种情况?真想看看西格特陛下看到他最寄予厚望的两个人像小孩子一样吵架的样子。”起司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说道。
“相信我,在洛萨沉迷带兵打仗前,陛下没少为我们调停。”马库斯笑着,捡起一根树枝捅了捅篝火,溅起一片升腾的火星。“那他确实是我见过最好脾气的君主了。”法师歪着头说。“听您的话,您见过不少国王?”起司想了想,似乎是在默数着什么,“是不少。不过大部分都是些不值得记住的蠢货,而相比起那些让人光听名字就觉得无趣的家伙,马库斯先生,您就有趣多了。能从魔鬼手里偷走东西的凡…普通人,这种事情可不多。”
“会和我们这样的普通人以平等的身份交流,还愿意亲自拿刀削野菜皮的巫师也不多。起司先生,首先,请允许我为之前见面时对您的冒犯说一声抱歉。陛下说的对,我对您和您生活的世界太过陌生,这让我……有些害怕。”起司没想到马库斯会这么说,他有些意外的看着这个肥胖的贵族露出恭敬的表情,然后释然一般的笑了笑。
“谁说不懂魔法的人都不值得交流,那些故步自封的家伙,才是真的蠢货。”
第四百零四章 所盗之物
解除了最开始的猜忌,或者说,起司和马库斯都在这第一轮的试探中获得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他们脸上的表情明显放松了一些。至少通过几句话,二人间初步建立了信任的基础。而法师知道,夜晚是短暂的,他绝对没办法用一晚的时间让像马库斯这样的人向自己袒露一切,所以他选择先问最重要的问题。“我先坦白一点。在见到您,准确的说是我抵挡王都之前,我曾经和某个魔鬼达成过交易,作为代价,它要求我为它寻回某些,被人盗走的东西。”
肥胖的国王之手笑了笑,“丝毫不意外。多年以来,它一直在试图找方法把那东西收回去。不过魔鬼的律法,如果它们有的话,那东西似乎限制了它,让那个带着面具的奸商没办法直接来找我讨要。您不是第一个被骗来找我麻烦的人,相信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起司挑了挑眉毛,“呵,听起来您很有把握在我手中保护好那东西?哪怕在眼前这样的环境里?”他说着歪头指了指马车,示意这个小队中的人和自己都是站在一边的,如果此时法师要编出一个名目来伤害马库斯,他将毫无反抗的余地。
“这种话还是别再提了吧,您和我都明白,不管那魔鬼怎么想,在这场瘟疫里我们起码不会是敌人。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陛下将保护我的任务交给了您,可,尽管我们的国王在小事上经常犯糊涂,但他从未让苍狮人失望过。”马库斯喝了一口脚边杯子里的液体,那是爱尔莎从罗兰那里学会做的一种青草茶,绿色的汤水中多少有些土腥味,但入口淡淡的清甜足以让人忽略它的缺点。
法师点了点头,“确实,西格特陛下是一位十分睿智的君主。他的胆量和智慧都令人印象深刻。这也是为什么我对他的决定感到担忧的原因…”说着,起司转头遥遥看了一眼背后的黑暗,那里是苍狮王都的方向。“同时派出了我和阿提克斯大人,还是在知道您和洛萨即将离开王都的时候,这不是个稳健的决定,但确是能最快恢复王国秩序的做法。这险棋背后陛下或许还有自己的想法,那不是我这个臣子可以揣测的。”荣誉伯爵轻轻道出了法师的忧虑。
“是不可以,还是不能?”起司看似不经意的笑着问了一句。马库斯只是摇了摇头,“不可以就是不能,我对洛萨信奉的骑士精神嗤之以鼻,但人,总不能只为了牟利活着,那样很容易就会迷失。所以忠诚,对赫恩家族的忠诚,是我给自己定下的底线。”他的口气不像是说笑,而这也就意味着哪怕国王真的打算出卖他的财务大臣,马库斯也不会反抗。这种忠诚,起司难以评论好坏,不过他相信像马库斯这样的聪明人,也不需要他的建议。
“好吧,那我们就不谈那位陛下脑子里在想什么了。”法师十指交叉,隔着阴影看着篝火对面的人,“说回你吧,马库斯,我可以这么叫你吗?我很好奇,仅仅是好奇,你从那个魔鬼那里到底偷了什么。”
肥胖的男人拿出一条丝绸手帕擦了擦额头,“就叫我马库斯吧,其实大人来大人去的我听着也很别扭。好奇吗?那可真是荣幸,因为据我所知,您调查整场瘟疫的动机也不过是好奇罢了。不过总之,这没什么好在您面前隐瞒的,即使您不提问,我也会主动来寻求您的建议。毕竟,那该死的怪物已经纠缠我太久了。”
马库斯说完,又喝了一大口青草茶,似乎在以此压制内心的悸动。一杯茶水下肚,他看着空了的水杯再次开口,“这东西味道真不错,希望爱尔莎小姐愿意把配方告诉我,这样等我哪天失去了官位和爵位,还能靠卖茶水为生。哦,我又跑题了对吗?真抱歉,虽然已经下定了决心,可是到了开口的时候还是需要勇气的,而我一向不是勇敢的人。不过还是说出来吧,我从魔鬼手里偷走的东西,其实很简单,”他放下杯子,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智慧。准确的说是超越常人的思考速度和全面的思考方式。”
起司的表情严肃了起来,他听到对方的回答后陷入了思考。智慧,这是一个有些出乎了法师预料的答案,他原本以为马库斯只是偷了魔鬼的某些具有魔力的物品,那样的话他总能找到可以替代的东西,但智慧,这就棘手了。“什么时候?”他问。“什么?”“你,什么时候获得了这份,智慧。”马库斯沉吟了几秒,“在我六岁的时候,我刚过完一个寒酸的生日。距今大略十四年零五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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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法师深吸了一口气,十四年,这份不属于他的智慧跟了他十四年。国王之手的脸色在起司长久的沉默中变的难看起来,没有人喜欢等着别人宣布自己的将来。终于,在前者的脸色由白转紫之前,巫师开口了,“我就直说了吧,在我知道的所有事物中,你偷走的这一种是最危险的东西之一。如果处理不好,你可能在剥离后变成一个白痴,因为这份不属于你的能力,已经通过时间和你难以区分,而那不是我们愿意见到的结果对吗?”
“是吗,变成白痴啊。”得到结果的马库斯倒是表现的没有那么激动,他的脸色依旧很难看,但表情却显得相当平静,只是他颤抖的手出卖了这位伯爵,“那恐怕是连青草茶都卖不了了。”起司不忍心看到对方这幅样子,“别这么悲观,我说的是最糟的情况。且不说智慧这种东西剥离多少才算还清,现在还没决定我们是不是要这么做。”
法师的话给了马库斯希望,他抬头看着起司的眼睛,“你是说,我还有其它路可以走?”“我想是的,不过和魔鬼打交道的事情,我需要咨询一些更专业的意见。不必担心,我见过更糟的情况。现在,为了我们明天还有体力继续旅行,我想是时候休息了。”起司模棱两可的回答道,算是先给了对方一颗定心丸。
等马库斯将信将疑的去休息之后,法师仍然坐在篝火边,看着燃烧的火焰,沉思起来。
第四百零五章 崩塌之后
“你为什么要跟上来?我已经跟你说过你没有学习魔法的天赋了。”马车上的模糊人影悠闲的将两条腿垂下,看着拼尽全力跟在马车后面的自己。“哈…哈…”粗重的喘息,缺氧的大脑连眼前的具体景象也无法确定,视线只能看到大块的模糊光斑,那感觉就像是胡乱涂抹在一齐的颜料盘。伸出的手,拼命想要去抓马车上那人的裤脚,只要能抓到,就能…
“呼!”咒鸦猛地从草垛里坐了起来。他揉着因为突然醒来而轻微眩晕的脑袋,打量起周围的场景。大块的石砖构成了房间的墙壁,只不过那些漂亮的条石已经有了很明显的裂纹,显然是经过了强烈的冲击。负责照明的是一盏油灯,里面的灯油已经所剩无几,昏黄的火苗挣扎着,不愿意就这么轻易熄灭。除此之外,这个狭小到只能容纳两个成年人的空间里就只剩下咒术师躺着的草垛了。
“吱呀”门栓转动的声音,在油灯熄灭的同时,另一道光从房门外照了进来。“情况怎么样了?”咒鸦低着头问道,看也不看进来的人。“你醒了?吓了我一大跳。”琳捂着自己的胸口说道,跪在地上将一些灯油倒进已经熄灭的油灯里。“情况怎么样了?”巫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灯油还有一些,刚才大公派人又送来了几罐,食物的数量还不少…”
“我说的是不是这个。”咒鸦拉住了琳的手腕,直视着对方的眼睛。“还剩多少人?”前女佣明显在巫师粗鲁的举动下感觉到了恐惧,她想要把自己的手抽出来,但却没有料到咒鸦的力量远比自己想象的大的多。泪水,在琳的眼眶里开始打转,而注意到这一点的咒术师丝毫没有怜惜的意思,他的目光阴郁且锐利,像是要刺穿人的表皮,直视被血肉包裹起来的灵魂。“还有…还有不到三百人…呜呜…”眼泪,终于还是决堤一般的流下,琳呜咽着说出那令人绝望的现状,放下手中的油灯,开始低声啜泣起来。
“呼…是吗。”咒鸦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松开了洁白的手腕,深吸了一口气冷漠的说道。他简单的看了下自己的衣物,确定没有什么不妥之后从草垛上站了起来,男人高大的阴影在油灯的映照下将琳完全的笼罩其中。“矮人在哪里?”他问,在琳没有回答后伸手抬起了她的下巴。“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告诉我,矮人在哪里?”
“呜…在,在前线隧道,大公和里昂先生在加固防线。”琳拼命的止住哭腔,对咒鸦说道。咒术师点了点头,越过她的身体,向着门外走去。“我们,我们会没事的对吗?”女孩在身后用颤抖的声音问道,其中的恐惧呼之欲出。男人停下了脚步,转过头看了她一眼,“你是报死女妖,你比我更清楚这些。”说完,他就消失在了走廊的转角处。留下琳把脸埋在膝盖里无助的抽动双肩,咒鸦说的没错,这些熔铁城的幸存者中,谁挺不过今晚,她最清楚。报死女妖的能力就像是最恶毒的诅咒,让这个善良的姑娘深陷在痛苦之中,起初,琳还可以强颜欢笑去到那些弥留者身边,为他们送上安静而祥和的祝福。但越来越多的死者,越来越重的绝望,太多生命的消失让她逐渐痛不欲生,那些不甘死去的人临死前的眼神像是钉子一样凿穿了她脆弱的内心,释放出了其中的负面情绪。而她此时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咒鸦,却在熔铁城崩塌后显得冷漠无比,琳并不知道这是咒术师全力以赴思考时的副作用,她只感觉到了寒冷。
凡事皆有代价,就像起司在专注时会忽略外界的事物一样,咒鸦专注的表现就是极致的冷静,在这种状态下,他可以暂时忘记对死亡的恐惧,把所有精力都放到解决问题上。咒术师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走在昏暗的隧道里,两边的小房间中不时能听到濒死者的痛呼和生者的惨嚎。他跨过脚下尚且温热的尸体,越过因为悲痛而分不清方向的可怜人,前方的隧道逐渐明亮起来,也逐渐变的喧闹。空气里弥漫着的气味刺激着人的鼻腔,鲜血的气味。
“顶住!小子们!把那些该死的老鼠打回去!”没有了熊皮披风,甚至头环也在战斗中戴歪了的烈锤大公挥舞着他招牌一般的战锤,在木箱和杂物组成的防线后呼喊着。他的脸上有着血迹,一些是自己的,还有一些属于被战锤打爆了脑袋的鼠人。“来啊!你们这些长毛的怪物!来啊!尝尝矮人的锤子!”安德鲁的状态亢奋的不正常,他的皮肤因为激动而泛起淡淡的血红色,有经验的战士都会知道这是一种十分危险的状态,超越了极限的愤怒在带来力量的同时,也会带来致命的危险。
“巴克姆,去保护大公!来两个人跟着我!”里昂手里拿着一把长剑,将飞扑上来的鼠人干净利落的斩首,他的眉头紧皱,但话语间的冷静显示出与矮人不同的精神状态。血狮当然也想把一切都交给愤怒,让最原始的力量带领自己战斗,然后死去。可那样不行,骑士的准则约束他必须为保护身后通道中的人们而战,他不能这么轻易的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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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一长一短,两把银色的弯刀已经因为过度的杀戮而出现了损耗,哪怕是精灵锻造出的宝剑,它的刃口也因太多的杀戮而卷起。巴克姆的脸上绑着一条染血的绷带,将他瞎了的眼睛遮住,这个年轻精灵披头散发的模样已经完全看不到优雅,他就像是一头受伤的野兽,对所有敢于接近的敌人伸出自己的尖牙。
“让开,精灵小子!矮人不需要精灵保护!”安德鲁在发现挡在自己身前的人后大叫道,但他的肌肉则因为过度的疲劳而不受控制的抽动,汗水,让矮人的皮肤显得更加红润。“您必须休息!”巴克姆说着,一个转身借着鼠人试图翻越掩体的空挡将长刀刺入它的腹部。“您已经打了太久了,即使是矮人,也会感到疲劳。”年轻的骑士扈从抽出自己的武器,却被另一个敌人抓伤了肩膀。巴克姆用短刀的刀柄狠狠击倒偷袭了自己的敌人,长刀毫不犹豫的划开多毛的咽喉。
“嘎!嘎!”大量的乌鸦叫声从防卫者们的身后响起,无数黑色的影子越过他们冲入鼠人的队列中。那些有着锋利鸟喙的红眼乌鸦像是丧失了理智一样不要命的攻击着鼠人的眼睛和耳朵等薄弱部位。它们吵闹的声音让对声音极度敏感的兽化者深感困扰。
“看来我们的巫师大人终于醒了。”矮人拄着他的战锤,转头看向正朝这边走过来的咒鸦。
第四百零六章 致命困境
咒术师的眼睛没有焦距,他木然的走到安德烈的身边,两只藏在长袍里的手在按照某种规律的抖动着,法术还没有结束,他必须以这种方式来维持那些乌鸦的存在。烈锤大公也不是第一天见到别人施法,他很快明白了咒鸦此时的状态,知道现在就是战机所在。于是尽管身体已经疲惫不堪,这个坚毅的矮人仍然举起了自己的战锤,“烈锤的小子们!反攻的时候到了!让我们把那些该死的老鼠赶出去!”说完,他一马当先,第一个越过了防御用的掩体,口中高呼着先祖的名号,手中战锤呼啸着将面前的敌人砸倒。
负责保护矮人的巴克姆见此低声咒骂了一句,可是里昂给他的任务是必须完成的。年轻的精灵瞪了一眼巫师,随后只能硬着头皮,跟随着安德烈的身影冲了上去。“以森林的名义,我讨厌矮人,还有巫师。”银色的刀刃在话语中展开,化作致命的银线,巴克姆的长刀卡在鼠人的脖子里,任凭精灵如何用力也难以拔出。无奈之下他只能放弃自己两把武器中的一把,拿着短刀继续前进。
里昂注意到发生了什么,身经百战的血狮立刻做出了和矮人一样的决定。“跟随大公,我们上!”骑士长以剑做矛,将面前的敌人捅了个对穿,将还在挣扎的**像抛掷石块一样扔出去,砸翻了一众毫无防备的鼠人。接着,里昂一跃跳到木箱上,随手捡起一位阵亡士兵的武器,长剑像旗帜一样朝敌人们一指。“杀!”
越来越多的士兵响应了反攻的号召,他们压榨着自己最后的一丝气力,双眼中密布着血丝,用手边所有能拿起的武器作战,跟随着他们的领袖。这是一场困兽之斗,被逼到了地下通道中的熔铁人必须守护自己最后的阵地,他们爆发出的愤怒转化成了力量。没有人再去在乎剑招,也根本谈不上战术,在这狭窄的战场上,人和野兽之间的界线变的极为模糊,生存本就如此,抛开那些光鲜的外表,那一种生物的生活方式不是血淋淋的呢?
战斗的声音,渐渐平复了下去,人类成功的保护住了自己的阵地,将鼠人们赶出了这条隧道。根据这段时间的了解,那些老鼠接下来会大量进食用来补充在战斗中损耗的体力,而没能成功带走人类的尸体,它们也就只剩下一种生物来源,同类。不谈这种行为给人带来的不适感,但这终归给了疲惫的战士们喘息的机会。明明打了胜仗却狼狈不堪的领主带着他仅剩的部队回到了防线后面,大部分的人直接晕了过去。还能保持清醒的小部分人也没有力气再移动。
“哈,谢谢你,要没有你的及时出现,我们还要很久才能打退那些老鼠。”靠在墙壁上的烈锤大公半睁着眼睛对咒鸦致谢道。他没有说咒鸦的出手几乎颠覆了战场的局势,矮人的固执让安德烈不愿意承认他和他的士兵已经很难在赢下一次相同规模的战斗了。野兽也需要休息,而这里,不是一个足够安全的巢穴。
“喀鲁斯还没有回来吗?”咒术师的脸色有些发白,睡眠后恢复的精力在刚才的施法中又一次被消耗的七七八八,他靠在墙壁上,询问着魔裔的行踪。喀鲁斯现在是所有幸存者的希望,作为这些人中唯一一个能够独身在这些危险的隧道里来去自如的存在,魔裔被赋予了寻找出口的任务。毕竟这些混杂着熔铁城坍塌的废墟和原本下水道体系的通道,已经不是矮人所熟悉的地方了,更别说通道中充斥着的鼠人和拉德诺,贸然的移动中不论碰上那一种,对幸存者来说都是一场灾难。
“放心吧,他会回来的。”安德烈对自己的朋友有着充分信任,矮人信誓旦旦的承诺着,只是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是说给谁听的。
“他最好会回来,再这样下去,即使找到出口,我们的体力也难以完成撤退。”巴克姆有些气愤的说道,他的面前放着自己的长刀,流线型的刀身在一半的位置出现了一块十分可怖的缺口,这是精灵在把自己的刀拔出来时崩坏的。
烈锤大公沉默了下去,他知道巴克姆说的没错,战士们的体力耗损严重,在这种恶劣的条件下,他们甚至没有药品来治疗伤员。正在为一名战士包扎的里昂死死的咬着牙关,他面前的年轻人看起来不过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正是拥抱这个世界美好的时候,可是鼠人的爪子撕开了他的腹部,一些肠子甚至流出了伤口。这样的伤势放在平时还有机会救治,但现在,不论是血狮还是伤者本人都清楚,他们没有任何办法。“请…别浪费,绷带了…大人。”战士的手拉住里昂,他苍白的脸上露出苦涩的笑容。“留给,其他人吧。”血狮长大了嘴巴,想要激励这个年轻人别放弃希望,可他看着对方疲惫的面容时,喉咙里却像卡住了东西,没办法发出声音。“巫师!”里昂拼尽所有的力气,转头朝咒鸦叫喊着,如果现在还有谁能把这个伤员救回来,那就只有灰袍法师。
咒术师很想当做没听见这声呼喊,因为他知道自己也对那伤势束手无策。但咒鸦也相信,如果他假装没听到而无动于衷的话,里昂一定会拿着刀在自己肚子上也来一下。灰袍走过隧道,这短短的几步现在竟然如此艰难。“救救他。”血狮半威胁半央求的说道。“我尽量。”咒鸦叹了口气,跪在地上开始讲染血的绷带拆开,检查那可怖的伤口。咒术师从未想过,早已经在实验室里见惯了的人体,有朝一日还会让自己感到恐惧。这人没救了,他很清楚,鼠人的爪子划破了肠壁,即使自己能够缝合好伤口,伤者也会死于内出血。咒鸦抬起头,闭着眼沉思了几秒,“等死的日子不好过,我可以帮你现在解脱。”那名战士点了点头,巫师一抬手按住了他的面门。轻微的魔力涌入,杀死这样一个极度虚弱的人,不需要耗费多少力气不是吗?
里昂不忍心看到这一幕,他站起来背过身去,看着头顶的墙壁。骑士长在咒鸦起身的时候狠狠的一拳打在了旁边的石砖上,血,顺着手指的缝隙流下,滴落到地上。“女巫怎么样?”血狮问,试图将注意力从背后的惨剧上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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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样子,一个在我的控制下,另一个,我还是感觉不到。”咒鸦整理着刚从死者身上解下的绷带,回答道。
第四百零七章 老鼠与蛇
为什么要在剑柄上绑东西?无论是布条也好,皮革也罢,为什么要在用来杀戮的工具上加上这些柔软的缠绳?寻常的士兵可能会告诉你,这是为了防滑,吸收手掌上的汗液或者血液。同时,这也能提高握剑的舒适度,增加动作的流畅性。但,如果你对一名以杀人为生的人问出这个问题,他的答案或许会不太一样。为什么要缠剑柄?那当然是因为,不希望自己毫无遮挡的承受夺走另一个生命的罪孽,不想承认那挥出的利刃是握在自己手里的,不想感受那冰冷的钢铁。
可喀鲁斯从不缠剑柄,他总是直接握住长剑和匕首的本体,这让魔裔可以更好的感受自己的武器,让这两把利刃成为他身体的延伸。当然,这可能也是因为缠在剑柄上的东西会让他不能像现在这样自如的将武器从自己的身体里拔出来,那对于这位喜欢隐蔽的杀手来说简直就是灾难。而同样称得上是灾难的,大概也就是同时对上一小队的蛇头人和数量不明的鼠人了吧。
事情是这样的,魔裔为了寻找通往地上的出口,跟踪了一对拉德诺,从这些家伙身上披着的袍子来看,他们应该前不久还是正常的人类,只是地穴之母的邪恶仪式将祂忠诚的信徒转化成了另外一幅模样。而这就意味着,他们不会像生来就拥有蛇类感官的地底同类们那般厌恶光明,他们不会离出口太远。但老谋深算的喀鲁斯弄错了一件事,那就是对于饥饿的鼠人来说,不论是熔铁城的幸存者,还是这些长着鳞片的家伙,他们都只有一个共同的名字,肉。
从通道后方涌出的大量鼠人封锁了魔裔所有可以暂避风头的道路,他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被夹在了两方中间无处可逃。这种时候喀鲁斯就不由自主的羡慕起咒鸦的魔法,如果他也能变成个乌鸦什么的从通道上面飞过去那该多好。“有敌人!”拉德诺用带着奇怪腔调的人类语提醒着它的同伴。这些蛇头人仓皇的拔出腰间的匕首,背靠背看着四周。魔裔轻轻叹了口气,他本来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双眼里开始燃起可怕的魔火,随之而出的是两只手掌中的长剑和短刃。喀鲁斯不是没想过用自己的种族去欺骗一下那些地穴之母的教徒,但他在看到对方蛇头上的惊讶表情后就放弃了这个想法,即使是魔鬼,也从不和没有价值的东西谈交易。
“一个问题,女巫在哪?”燃烧着火焰的长剑指向对方,魔裔有些不耐烦的问道。这是他单独行动的第二个目的,找到在城墙崩塌中失踪的女巫人质,她会是熔铁城一方有力的筹码。当然,喀鲁斯的问题在蛇头人面面相觑的默剧前很快得到了答案。而不需要回头魔裔就能闻到鼠人身上的臭味,他猛的朝前踏出一步,长剑向前疾刺!在进攻轨迹上的喀鲁斯本能的向后倒退,妄图躲过这一击。剑尖刺穿了褐色的罩袍,但是并没有伤及皮肤,可那个可怜的蛇头人还来不及松一口气,魔裔的手腕一转,剑身就卷起了衣物,逼迫着敌人必须按照自己的意愿行动。他向后狠狠一拉,就将对方带到了身前,左手的匕首对准了蛇头人的眼睛,刀尖和瞳孔的距离不足一厘米!“我只再问一遍,女巫,在哪里!”喀鲁斯的声音在身前的人听来仿佛来自阴沉的深渊,这是魔裔源自血脉的天赋,在某些情况下,他可以用恐惧来撕开别人的心房,逼迫他们说出自己的秘密。
“我不知道什么女巫,不过,有人说其它兄弟带回了一个奇怪的女孩。”蛇信带来的杂音在它的主人激动的时候尤其严重,喀鲁斯甚至花了两秒才听懂对方到底在说什么。不过身后鼠人的动作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快,而其它拉德诺摄于魔裔的外表而不敢上前,他还有时间。“说这人的话现在何处?”匕首继续朝着眼珠接近,摄人心魄的话语和恐惧的双重压迫让这个可怜的祭司没有丝毫的犹豫就说出了它们的据点。“前面第二个路口朝左,然后向右,墙壁左边的缝隙里有向上的台阶,上面就是!”
喀鲁斯露出满意的笑容,他满嘴鲨鱼一样锋利的牙齿比起蛇头人毫不逊色。“那可真是谢谢你了。”说完,魔裔不等对方反应,右手朝后甩出,将挑在剑上的敌人一下子扔到了身后的黑暗里。被扔出的拉德诺毫无悬念的砸到了鼠人群之中,连惨叫都没发出来就被饥饿的怪物淹没。“老鼠还是蛇?抱歉,我没什么兴趣看这场战斗的结果。”轻松的歪了歪头,双眼着火的杀手收起武器,做了一个助跑的动作,他一跃而起,细长的尾巴在空中摇摆着辅助身体的平衡,喀鲁斯不屑的看了一眼身前两个蛇人祭司手里的匕首,这些狂信徒根本就不知道怎么作战,它们握着武器的手法都是错误的。
“友情提示,把你们的拇指抵住刀柄会是一个更好的选择。尤其是你们的对手长着满身的毛发的时候。”魔裔在双手搭在两个拉德诺肩膀上的时候轻语道,接着他以此作为支点,身体向前,一脚踹在队伍中心的那个蛇人祭司身上,将它们的阵型整个打散。喀鲁斯畅快的笑着,或许是天性吧,在看到其他生物慌乱的表情时,他总忍不住会笑。落到地面上的杀手没有停止他的行动,他轻松的躲过迎面递来的匕首,长着尖锐指甲的手掌按住那个蛇头人的面门使其无法长嘴利用毒牙进行攻击。他就像是在人群中舞蹈,每一个步伐都能躲开要命的攻击,将身体送向安全的地方。“说实在的,你们真的不该在我身上花太多时间。”
魔裔的话并没有说错,在分食了第一个倒霉的蛇头人之后,鼠人的饥饿并未被满足,在喀鲁斯和一众邪神祭祀混战的时候,这些多毛的怪物已经悄然而至。这次,令人胆寒的惨叫声终于从蛇人的喉咙里发出,那种活着看着自己被啃食的恐怖,是所有生物都难以接受的。这时拉德诺们才终于放弃了在喀鲁斯身上浪费精力,用它们的身体和邪恶的能力去对抗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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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最致命的杀手,已经快速脱离了战场,朝着自己的新目标前进。
第四百零八章 吃吧
佩格觉得自己可能快死了。这并不是因为她过于敏感,事实上,当大量的蛇头怪物用看肉一样的眼神看着你,而你因为身上灰袍巫师的该死咒印而无法使用任何力量的时候,谁都会有那种感觉。“我警告你们!我可是你们的盟友!失心女巫团的佩格女士!你们不能伤害我,否则,否则库伊拉大人不会放过你们的!”身材矮小的女巫咬着牙威胁道,只是她缩在墙角里的样子实在是很难让这番威胁起到作用。佩格自己也知道这一点,如果放在平时她还可以使用魔力的时候,她根本就不会和这些丑陋的拉德诺废话,更别说是搬出自己第二讨厌的那个女巫的名字来保命。
你问她最讨厌的女巫是谁?那当然是绮莉啦。那个以欺负自己为乐的家伙根本就是从无底深渊里逃出来的祸害!她冷酷,残忍,肆意妄为,但就因为那该死的天赋,每一次,每一次她闯出来的祸最后都会由其他人来负责扫尾。而作为和绮莉年龄相近的女巫,佩格往往是收尾人员的首选。眼泪,从眼睛里不争气的流下来,当身上的魔力不再听从召唤,所谓的女巫也不过就是一群普通的女人。更别提佩格还离女人相距甚远,她只是个生长在特殊环境下的孩子。
蛇头人的篝火没法温暖恐惧中的女巫,佩格用带着泪痕的脸从膝盖上偷偷抬起一些打量着眼前的情景。要找机会逃离这些怪物,她宁可被矮人和巫师抓住变成阶下囚,也不愿意受到蛇头人的保护。那些可是长着蛇头的怪物啊!它们怎么可能可靠?这无可厚非,毕竟相貌,是我们认识其他生物的第一步,当我们见到有些面目不那么符合自身审美观的时候就会觉得不适,并想要远离对方。这没有问题,作为生物,我们都有保护自己的本能。可问题在于,作为具有智慧的生物,我们区分面貌的能力受到了太多后天的影响,这让我们渐渐变的…过于重视外表。
其实佩格只需要再细心观察一下,就能发现这些怪物的嘴里说的也是和她一样的语言,只不过压低的声音和蛇舌发出的杂音让其听上去更像是可怕的低语。地穴之母的教徒们甚至还将自己的食物分了一些放到女巫的面前,虽然这并不意味着它们知晓了女巫的身份,但它们本来也没有屠杀熔铁城居民的必要,每一个被拉德诺们抓住的普通人,都有可能在半强迫的传教下成为伟大地母的新教徒。不论是善良神邸的牧师,还是邪神的崇拜者,他们对于传播自己所认为的“福音”总是乐此不疲。
在这个空间的另外一边,就有几个被抓住的普通居民,他们侥幸在熔铁城的崩塌中活了下来,也没有遇到饥饿的鼠人,这些人无疑是幸运的,尽管他们成为了狂信徒的囚徒,但他们仍然没有性命之忧。蛇头人扔过来的食物虽然数量不多,可也足够他们不至于饿死。这些人也在观察着佩格,这个最近才被拉德诺们抓来的小女孩。一个胆子大一些的小男孩趁着他们的监管者不注意,小心的爬到了佩格的身边,他将小女巫面前的那块黑面包向里推了推。“吃吧,不吃会饿的。”
佩格看了看那个一脸污迹的小男孩,虽然此时她自己的状况也不必对方好上多少,可是女巫成长的环境教给她高贵的女巫不需要凡人的帮助。再说,那块脏兮兮的黑面包比烈锤大公囚禁她时给的伙食还要差上太多了,佩格即使在女巫团中的地位再低,她仍然是失心湾统治集团中的一人,又何曾吃过这种只有真正的穷人才会购买的食物呢?男孩在佩格无动于衷后有些疑惑的看了看地上的面包,他仔细的观察着,试图找到女巫拒绝进食的原因。发霉了吗?借着篝火的光照可以看见这块面包虽然沾着些许的灰尘,但绝对还不到变质的程度。那么,在佩格以为这个孩子会拿走这块劣质食物的时候,小男孩只是小心的撕下了非常小的一块面包皮,在看了一眼女巫确定她没有什么反应后,男孩咽了口口水,他也很饿了,把面包皮放到了舌头上。当粗糙的面包在唾液的作用下变软,发出淡淡的甜味时,男孩努力控制自己不要一下子把舌头上的东西吞下去。味道,也没有问题。
佩格看着面前的孩子一脸无法理解的看着自己,她的内心突然涌起一股烦躁的情绪,如果魔力还在,她一定会让这个小子知道,像他这种低贱的人,根本没有资格把自己肮脏的脸放在女巫的视线里。男孩歪了歪头,他有些无措的看了看地上的面包和把头转过去的女巫,是自己吃对方食物的举动冒犯了她吗?但是,我明明是为了找到她不吃的原因才…
佩格的墨绿色长发像丝带一样覆盖在她身上,这一头长发是小女巫最宝贵的东西,而即使是绮莉,也格外小心不会在恶作剧中伤到这头秀发,当然那原因可能仅仅是出于主人对于自己宠物毛发的喜爱。但总之,这美丽的发丝也让小男孩意识到了自己忽略的事情,穷苦人家的孩子可没办法把自己的头发保养的这么好。一位富裕人家的小姐,这是男孩对佩格的新定义。
那么问题来了,在这样的环境下他该如何让这位小姐吃东西呢?小男孩不知道,但是烈锤领到底还是苍狮的一部分,虽然这里的居民都是从王国内陆迁移出来的人口,可骑士精神还是影响着他们。他撇了撇嘴,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一样将手伸到肮脏的衣服里摸索起来,这个举动引起了佩格的注意,她其实一直通过发丝的掩饰观察着面前的孩子,只不过这种观察是出于安全考量而已。就在女巫以为男孩要掏出什么武器,身体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时,对方掏出的东西却让佩格愣住了。虽然只剩下一半,不过从脑袋上不难看出,那是一只老鼠的尸体。
女巫把身子往后挪了挪,作为一名女巫,她当然不至于像普通姑娘那样对老鼠蟑螂一类的事物大惊小叫,不过就佩格所知,老鼠的尸体可以作为很多魔法的材料。难道眼前的这个男孩也是一名施法者吗?不是没可能啊,既然有一名灰袍在这里,难保熔铁城中还存在什么样的家伙。被连续的意外弄得精神过于紧张的女巫如此想到。然而马上,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吃吧,肉。”看着男孩真挚的眼神和他手上吓人的老鼠尸体,佩格这次是真的愣住了。他让我吃什么?死老鼠吗?他是在戏弄我吗?就像绮莉那样,哪怕我已经落到了这幅田地还要戏弄我吗?女巫,哭了,她哭的那么伤心,让拉德诺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小男孩歪着脑袋,他是无论如何也理解不了为什么自己下了这么大的决心,把私藏的储备粮拿出来给对方,反而还把这位小姐惹哭了。这可是肉啊!他费解的看着手里那半只老鼠的尸体,尸体上老鼠的脑袋也用毫无生气的眼睛看着他,费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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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九章 活饵
“你们!嘶嘶”蛇头人说着朝小男孩挥了挥手,威胁他退回之前的角落,从佩格身边移开。这些邪教徒虽然并不认识佩格,不过它们却能感觉到这个女孩的不同,这是地穴之母的馈赠,转化成异类不仅增强了它们的身体素质,对于那些阴影下的东西,拉德诺们也比普通人类要敏感上不少。
“嘶,她,我们该怎么处理?”另一个蛇头人询问起来,它们只是众多教徒中的一小队,负责为探索隧道的同类提供一个安全的休息场所。而佩格的出现显然超出了这些小卒能处理的范围,它们必须请示更高层的指令。“我带她去见,嘶,主祭。”发现了女巫的拉德诺站起来,摇晃着它长满鳞片的脖子,看向墙边长着墨绿色长发的女孩。“通道里不安全,那些老鼠也在这里。”提出问题的怪物有些担忧的说道,它虽然有着对地穴之母忠诚的信仰,但鼠人的疯狂却令人不得不考虑独身行动的危险性。
起身了的拉德诺看了看同伴,又环视了一圈这狭窄的庇护所,它明白为了保证这个安全空间的存在,就不能让同伴和自己一同上路。既然如此的话…“你,嘶,过来!”蛇头人说着,走到一旁,将刚刚坐下的小男孩一把拉起来。“诱饵。”它对其他拉德诺解释道。鼠人进食的样子在场所有人都见过,那些长毛的家伙可不是什么深谋远虑的猎食者,也没有一网打尽的概念,对于噬血的鼠人来说,眼前的肉要优先吃掉。而一个活泼的孩子,他没有办法对身强力壮的拉德诺造成威胁,却足够吸引残暴野兽的注意。
其它的蛇头人纷纷对它们兄弟的主意表示赞同,这里离主祭所在的区域并不是很远,而且主祭的身边有大量的精锐战士保护,不必担心鼠人的问题。带上这个保险,由一个人押着小女孩的计划就显得可行了很多。
“嘿,放开我!”对自己被当成了诱饵的前途浑然未决的小男孩用他的拳头打在长满鳞片的手臂上,他不喜欢别人抓到半空中。“闭嘴,小子!”蛇头人张开它的大嘴在男孩面前低吼着,它嘴巴里的腥臭气息令孩子下意识的捂住了口鼻。“我看你应该先打断他的腿,嘶,这样他就不能跑了。”篝火旁的怪物中有一个说道。“不,应该割了他的舌头,他太吵了,会把老鼠引过来。”另一个提出不同的观点。“可是如果割了舌头,那些老鼠会不会对他丧失兴趣?”…
“停下!嘶”提着小男孩的蛇头人喝止了同伴间的讨论,它用竖瞳看着手里的孩子,伸出分叉的舌头舔了舔后者的脸颊,这样的恐吓令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我塞住他的嘴,捆住他的手,这样既可以让他走路,遇到老鼠的时候也不怕它们发现不了。”这可怜孩童的命运就在这句话后被决定了下来。他的双手被粗糙的麻绳绑了一大截,这样的束缚别说是小孩,即使是精通逃脱之术的盗贼恐怕也要费上一番气力。而塞在男孩嘴里的,则是他麻布上衣的一部分,诱饵可不需要衣服。
出发准备完成,蛇头人有些犹豫的走到佩格面前。“你,跟我,嘶,去找主祭。”女巫抬起头,她注意到了对方肩膀上扛着的男孩,生长在混乱环境中的佩格很快意识到这是什么意思。不过她可没有为这个想要给她吃老鼠肉的孩子感到任何的伤感,事实上见到对方狼狈的模样,女巫还挂着泪痕的脸上居然露出了笑容。看到冒犯过自己的人落入困境总是让人愉悦不是吗?
“好吧,我跟你走。”佩格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她见过这些那个所谓的主祭,在库伊拉身边的时候,因此她相信只要见到那个人,她就会得到应有的尊重。而对方也会想尽办法为自己接触那该死的咒印。拉德诺没想到佩格会这么配合,它有些错愕的看着这个女孩,更加认定她的身份绝对不一般。
在其它狂信徒和囚徒的目送中,这只押送小队踏出了庇护所。蛇头人在黑暗中不需要照明,而女巫虽然魔力被封住,但是异于常人的身体结构还是让她们在夜视方面比人类强上不少。至于那个小男孩,他只需要跟着手上的绳子走就可以了,没人在意他是不是需要照明。踏出楼梯的那一刻,走廊中不知从何方吹来的阴风令人胆寒,饶是拉德诺也得小心谨慎的观察隧道中的痕迹。再等等,等伟大的地母从深眠中醒来,这里就将变成只属于我们的圣堂。
“嘻嘻,你很害怕吧?”佩格背着双手,饶有兴致的在男孩的耳边轻语着。“我告诉你哟,只要我们碰到鼠人,你就要被抛下喂给它们喽。”她喜欢恐吓,喜欢看着别人在自己的话语下惊慌无措,那令她满足,让她确信自己是一名强大的女巫,而不是会被人任意揉捏的小女孩。“尽情害怕吧,你最好祈祷那些老鼠闻不到你身上的恐惧。那样,你还可以多活一会,不过也就只是一会。”佩格很清楚,即使他们这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危险的找到了那名主祭,小男孩的命运可能也是当场被杀。没有邪教徒会带着一个毫无用处的孩子穿行在危机密布的地下。
男孩看着佩格,他不明白为什么她要对自己说这些话,这个大小姐是被吓疯了吗?她难道没有意识到她自己也处在同样的险境中吗?他们该做的,难道不是利用这个蛇头怪物的粗心大意找机会溜掉吗?他不懂,孩子对于世界的认识本就是不完全的,更别说是刚刚经历了熔铁城崩塌这种成年人也无法相信的巨变,所有曾经适用的法则都已经失去了效用。
在这一大两小的队伍在通道中摸索的时候,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背后已经悄然多了一条尾巴。喀鲁斯的隐藏了双眼中的火焰,饶有兴致的看着女巫和小男孩之间的互动。他想起自己以前似乎也是这样的,因为血脉的关系被那个所谓的“父亲大人”当成狗一样使唤,残忍的杀死其它生命,仅仅是为了发泄自己的愤怒。这和受尽了绮莉欺负的佩格何其相似?但如今的魔裔已经不会那么做了,他是杀手不假,但杀手,也有自己的道路,他不再是活在那双眼睛下的可悲的子嗣。而这一切,全是源于一个同情心泛滥的矮人和一个愚蠢透顶的人类。那么,你能否遇到那个把你从盲目仇视的深渊里解放出来的人呢?我很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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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章 巧手
排除观察女巫的恶趣味,喀鲁斯还有一个理由让他没有在发现这个小队的第一时间采取行动。他听到了拉德诺之间的对话,魔裔有理由相信,那个它们口中的主祭会知道通往地面的道路。而一个如此有分量的人质,也可以为熔铁城幸存者的逃生增加可能性。听起来有些疯狂不是吗?一个势单力薄的杀手居然打算去挟持在重重卫兵保护下的敌方高层,更别说作为邪神的主祭,其本身也必然有着远超一般信徒的强大力量。但这对于喀鲁斯来说并不是什么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多年的磨炼和来自血脉悠长的生命让他的身手没有像自己的朋友们那样随年华衰落,反而将每一项技术都锻炼到了相当可怕的地步,对于魔裔来说,此时的他才是正当壮年。
致命的杀手停止了自己的脚步,他听到了远方的轻微响动,响动传来的方向正是前方三人前进的方向,这只小队在鼠人遍布的地下迷宫中还是太过于招摇了。喀鲁斯歪着头想了想,他在思考要不要放弃顺藤摸瓜的计划在这里就将佩格带走,因为如果来袭的鼠人数量过于庞大,即使是自己也没有把握能带着女巫全身而退。可是看着还在小男孩身边嘲笑他的佩格,算了,还是再等一下吧,或许让这个女巫受点惊吓可以让她老实一些。魔裔笑着,伸手抓住并不算光滑的墙壁,整个人攀登进了通道上方的黑暗里。
蛇头人很快也察觉到了不对,它在空气中吐动着的舌头嗅到了某些不友善的信号。爬虫类特有的竖瞳冷冷的看着身后的小男孩,“看来是你派上用场的时候了。”鼠人来的很快,它们总是这样,拼尽全力奔跑,拼尽全力觅食,然后因为用力过猛而遭受饥饿的折磨,这是野兽的悲哀,永远不懂得停下一成不变的生存方式思考更好的途径。但这也是野兽的天赋,若人可以像它们那般纯粹,耐心和坚持就不会是受人尊敬的品格。
老鼠在黑暗中不需要视觉,虽然它们确实拥有在幽暗环境下睹物的能力,可更多时候,听觉嗅觉以及嘴边的绒毛都可以提供更精准的信息。当三只鼠人出现在通道拐角的时候,它们甚至是闭着眼睛的。“咕噜”男孩咽了口唾沫,虽然他看不见前方的情景,但预感告诉他不好的事情发生了。蛇头人拔出握在腰间的匕首,这里已经离主祭所在的区域不远了,只要将这个孩子当成饵食,它就可以带着女巫轻松通过。这么想着,残忍的怪物用另一只手拉过男孩,在他的手臂和腿上分别划了几刀,这些伤口不至于致命,可流出的鲜血足以吸引鼠人的注意。“呼!”果不其然,闻到了血味的鼠人开始发出难耐的声音,它们加快了朝这里奔跑的速度。
拉德诺退了一把男孩,用幸灾乐祸的声音说道,“跑吧,小子,为了你自己。嘶”恐惧,占据了男孩的内心,他一获得自由就本能的朝着与另一边奔跑起来,即使他知道最后自己终归还是会被那些噬血的怪物追上,可能多活一秒是一秒,求生的本能控制了他。直到,他跑过佩格身边,一缕墨绿色的头发在他的耳边轻轻扫过。如果我逃跑,那这个女孩会怎么样呢?这一次自己可以为蛇头怪物吸引鼠人,那下一次呢?是不是就轮到她了?我们总说仇恨是盲目的,可善良又何尝不是呢?当你认定一个人需要帮助,那么你就不会思考其它的可能性。至少一个孩子不会如此快的改变自己的心意。
于是在三双惊讶的眼睛里,已经跑出去一些的男孩居然自己折返了回来!他凭着刚才蛇头人推搡自己的感觉判断着对方的位置,拼尽全力的朝对方撞了过去。喀鲁斯的嘴角在看到这一幕难以抑制的上扬,真不愧是那个死矮子的领民,一个个都是矮人的性子。“快跑!我拖住它!”男孩在跑过佩格身边的时候对她大喊道。而女巫则是被这疯狂的举动吓到了,她长大了嘴巴,满眼的不可置信。
“碰!”“混蛋!杂种!”男孩和怪物撞在了一起,两人在地上滚作一团。前者拼命用双腿缠住蛇头人的腰,不让对方把自己甩下去。“跑啊!快跑!”稚嫩的童音因为激烈的嘶吼而沙哑,一个饥饿的孩子要如何控制住可怖的拉德诺呢?长满鳞片的拳头一下一下的重击着男孩的脸颊,将原本平整的皮肤打出大块的淤血和伤口。“嘶!从我的身上滚开!”蛇头人咒骂着,它能看到鼠人已经离自己很近了,再这样下去它将和这个小子一起变成老鼠的食物!为了保命,现在的它已经顾不上让这个孩子保有奔跑的能力了,它举起刚才划伤了对方的匕首,朝着男孩的脖子刺下去!
魔裔咧开嘴,笑了。他看到那个孩子在即将被杀死的时候本能似的松开了自己的双腿,举起他被绳子捆住的双手,用那些粗麻编成的绳子挡住了这本该切开喉咙的一击!“啊!”稚嫩的声音呐喊着,却不是因为疼痛,这个孩子表现出了与他外表不符的坚强,刺进绳子中的匕首实际上还是刺中了他的左手手背,锋利的铁刃贯穿了他的手掌,但是他没有因此而放弃,被解放出来的右手死死的抓住蛇头人握匕首的手,不让它将武器拔出去。他现在不像是一个人类的孩子,倒像是一只为了生存而拼尽全力的野猫。
“为什么?”佩格看着眼前的一幕,喃喃道。聪慧如她,当然很快明白了男孩的意图。可为什么?为什么他敢转身返回,更早的去面对死亡?为什么他拼死也要给我争取一个完全不需要的逃命时间?他难道不明白,我和他不是一样的吗?女巫的脑袋完全混乱了。
“这世上总有些人,他们或许是天生得来,或许是后天养成,天真的像是完全不能看见这世上的污秽。他们是瞎子,看不见我们和他们的不同;他们是聋子,听不见我们咒骂他们的恶毒言语。不过我觉得,他们只是傻子,傻到会牺牲自己来救我们这样的,东西。”喀鲁斯的低语在佩格耳边响起,一个**着上半身,皮肤上燃烧着可怕魔纹的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的身前。像是刚从锻炉里掏出的剑从他的手掌中缓缓伸出,随着男人活动自己的脖子,女巫可以看见他头上蜿蜒而出的羊角。
正在伤害男孩的拉德诺也看到了魔裔的身姿,只不过比起其他东西,它更注意到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呼…”带着硫磺气味的呼气从喀鲁斯的嘴里飘出,即使是鼠人,也为这可怕杀手所折服。“我见过你信仰的神邸,那所谓的地穴之母。”两点魔火飞速接近,一瞬之间挂在蛇头人身上的孩子就被魔裔单手摘了下来,而他另外一只握着长剑的手,已经将锋利的剑刃放到了狂信徒的肩膀上。“我不知道是什么让你走上信仰祂的道路,也不在乎。我只是想在你死之前跟你说一声我的看法,在我看来,比起信仰那团铁疙瘩,你还不如信仰这个孩子。”
血花,飞溅。双眼睁着老大的蛇头在空中转了几圈,落到鼠人的面前。就在佩格以为事情会随着魔裔的出手而结束的时候,喀鲁斯却再次做出了惊人的举动。他将男孩放到地上,完全不管对方因为自己的样子而感到害怕,魔裔将手掌按到孩子头上。“这能让你暂时获得在黑暗中睹物的能力。看着我怎么干的,因为接下来,就轮到你了。”说完,喀鲁斯猛地冲向那三只还在观望中的鼠人,烧红的长剑干净利落的杀死了其中的两个,然后看似失误一般的避过了第三只鼠人的要害,斩断了它的一只前爪。
“叮当!”魔裔将蛇头人之前用过的匕首踢到男孩的脚边,看也不看背后负伤惨叫着的鼠人。“捡起匕首,杀了那只老鼠。否则,我就杀了那姑娘。”
双眼中含着泪水的孩子颤颤巍巍的蹲下身,用完好的右手拿起了匕首,这把匕首对于他来说有些大了,也相当重。可他没有放弃,他仔细回忆着刚才自己看到的魔裔的动作,将手里的武器想象成长剑。
喀鲁斯走回佩格身边,伸手按住了女巫的脑袋,强迫她必须直视正在发生的事情。“好好看看吧,看看你眼中一文不值的凡人能有多大能耐。”
“噗呲!”通道在一次刀刃刺进**的声音后重新回复了安静。鼠人,倒下了。男孩,还站着。他的胸口上被鼠人的爪子划伤,袒露的稚嫩身体上皮肉向外翻起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
“有些人不经过长时间的训练永远也学不会战斗,可是有些人,他们天生就是战士。”魔裔走到男孩身后,刚好接住后者倒下的身体,他看着被死死的攥在手里哪怕晕眩也没有放开的匕首,“看,这小子第一次拿刀就比那些蛇头的家伙强上这么多。天生巧手,我记得他们是这么说这种人的。”说着,喀鲁斯的手上燃起些许的火焰,他将着火的手掌按到男孩的伤口上,一股烤肉的味道迅速弥漫开来。
“既然一个人类可以有精灵当扈从。我想我也可以。”杀手露出满嘴锋利的牙齿,看着怀里晕过去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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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一章 精灵的行军
在魔裔又一次捕获了佩格的时候,离熔铁城约莫一天路程的旷野中,一支军队在默默的行进着。他们和所有的人类军队都不相同,没有刻意强调的口令和步伐,行进中的队伍却保持着微妙的阵型,没有鲜亮的铠甲和醒目的旗帜,这只队伍仿佛与路旁的野草融为了一体,安静,迅速,当他们走过,那感觉好像只是风吹过草茎般自然。这是精灵的队伍。
来自苍狮西南边界森林里的精灵们走在毫无遮挡的天空下,这种异常的空旷感令熟悉森林生活的他们多少有些不适。但沉稳的巡林者们知道不论在怎样的环境中,冷静的观察和镇定的思考都是生存的不二法门。除了某些特殊的个体…
“嗝!”懒散的趴在一头雄鹿背上的亚特伍德打了一个酒嗝,这个有着绿杖之名,同时还是巴克姆导师的精灵长者和守卫在他周围的精灵战士完全不同,当然这不仅仅是指外观上老精灵那一头堪称艺术的头发,而是说这位力劝族人们加入对鼠人战争来的始作俑者自己好像对战斗本身显得并不那么关心。
“长者,我们已经很接近那个矮人的城市了。可是斥候仍然没有在地平线上发现任何的建筑。”一个穿着皮质镶铜铠甲,有着金色长发的精灵骑着另一匹较小一些的雄鹿来到亚特伍德身边,恭敬的说道。他的头上戴着一条由三种不同植物编制而成的头环,由此可以得知,这个精灵的年纪应该已经超过了三百岁,他也正是这支军队的领袖。可即使是活了将近三倍于常人寿命的精灵战将,在绿杖面前也会表现的像是一个刚刚成年的年轻人般拘谨,在一众的长者中,亚特伍德是最为特殊的存在。
“会看到的,会看到的。”醉眼稀松的长者随意的回答道,他晃了晃手中空了的木质酒壶,将其随意挂在身前的鹿角上。“叫猎人们准备好弓箭和短刀吧,嗝,这空气里的血腥味吹了这么远还没有消散,等我们到了目的地,恐怕会迎来一场大战。”
穿铠甲的精灵皱了皱长眉,“长者,我还是不明白,即使我们要加入这场战争,也没必要和人类合作。凭我们的力量,足够肃清那些扭曲的生物,更何况,这片土地的领主还是一个矮人。”他在说话的时候视线有意无意的看向自己握着缰绳的左手,原本应该如艺术品般修长的手指如今只剩下三根,他的无名指和小拇指竟是不知因何缘故齐根被砍断!而在提到矮人的时候,精灵将军能够感觉到自己左手断指处传来隐隐的疼痛。
“姆洛斯,你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好几十年了,何必抱着那些仇恨不放手呢?”绿杖似笑非笑的看着身边的后辈,他很清楚姆洛斯对矮人仇恨的由来,几十年前一群疯狂的矮人佣兵侵入了森林,他们肆无忌惮的使用着铁器砍伐树木,还杀死了遇到的一小队巡林者。当更多的精灵们顺着绿之子的哭声赶来时,那些活了不知道多久的树木已经连根须都被从土地里挖了出来。那些矮人声称在那片地下有着极具价值的矿藏,为此,他们毫不犹豫的摧毁了覆盖在泥土上的东西。
姆洛斯冷哼了一声,眼睛中闪过一丝戾气,“矮人都是野蛮的破坏者,他们只醉心于那些无生气的石块,对于活着的东西没有丝毫感情,他们是世界的祸害。”事实上,将军的话也很有代表性,几乎所有精灵厌恶矮人的原因皆是如此,在热爱自然的精灵眼中,矮人对于矿物和创造的热衷就成了对自然世界肆意妄为的破坏,他们挖空山体来寻找宝石,砍伐森林来点起高炉,如果说人类的短视尚且可以归结于他们寿命所限,那么矮人的行为在精灵看来就毫无宽恕的可能。
绿杖撇了撇嘴,不置可否的歪过头去。“新生和毁灭,维持和突破,我们和他们都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就和我们与那些被称为鼠人的生物一样。一切皆起于自然,终将归复于自然,又有什么好争辩的呢。”老精灵说着,从自己乱成一团的头发里抓了抓,随着一阵抗议似的叫声,一只小巧的飞鸟被他抓了出来。“去,帮我看看那座城市发生了什么。”不到巴掌大的小鸟听了绿杖的话眨了眨眼,张开翅膀飞上了天空。说也奇怪,当这只小鸟升空之后,它身上的羽毛在阳光下开始飞速的伸展,当它掠过精灵们的头顶,哪里还有之前的样子,那分明是一只有着红色尾翼的巨鹰!它的翼展至少有将近两米,亮红色的尾羽在空中留下显眼的轨迹!
似乎是被亚特伍德的行动提醒,姆洛斯也抖了抖缰绳,催着胯下的雄鹿走到队伍前方,“巡林者们,放出猎鹰,让我们会飞的朋友做我们的眼睛。”随着他的命令,队伍中开始有大大小小的黑影升空,那是精灵们驯养的战鹰,它们可以为主人提供更高更全面的视野。空旷的天空中很快就出现了大量盘旋着的影子,这样的地形比森林中更适合鹰类的发挥。
老精灵抬起头,用手掌搭在眼睛上遮挡阳光,“啊呀呀,这下可就等于告诉别人我们在这里了呢。看来战斗会提前发生啊,不行,我得赶紧多喝两口。”亚特伍德边说边摘下鹿角上另外一个酒壶,顺便提一下,精灵长者骑着的这只雄鹿头上至少挂了十个这样的容器。若不是他坐下的这只鹿已经习惯了绿杖的行为,它说不定会把这个老家伙一个翻身甩出去。
盘旋而上的巨鹰用它锐利的视线俯瞰着大地。没有人管理的田野已经出现了破败的倾向,从没见过的压痕在麦田里到处都是,根据巨鹰的经验,能产生这样的痕迹,那种生物的体型应该和自己的主人差不多,只是这数量却要多很多就是了。看来最近可以吃到比松鼠大上不少的食物了,但愿它们的味道比松鼠可口。拍动双翼继续前进,巨鹰看到了更多的景象,一些零散的小型营地,不过看来应该已经废弃,否则当自己飞过的时候不可能没有人钻出帐篷张望。而或许是动物的直觉吧,这位天空中的斥候本能的觉的这些营地最好还是不要贸然接近的好,在营地里弥漫着一些很…难以描述的气息,而这种气息在前方的大土堆里更加明显。等等,那不是土堆,那是一片巨大的废墟!
于此同时,一些穿着褐色长袍的人抬起了他们的头,这些在地面废墟上搜索幸存者和可用物品的地穴之母教徒,发现了天上的窥视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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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二章 换皮
狭窄空间中的人们因为震惊而暂时忘记了发生在他们面前的血腥场景。那个之前被蛇头人带走的男孩和女孩居然又回来了!而且跟着他们一同进入这个庇护所的,既不是带走他们的邪神祭祀,亦非追逐猎物而来的鼠人,而是一个**着上半身,有着一双燃烧着火焰的双眸的男人。当喀鲁斯走近这里的时候,不论是篝火边的拉德诺还是角落里的难民,他们都下意识的屏住了自己的呼吸,仅仅是出于恐惧,如果说鼠人是噬血的野兽,那么魔裔就是致命的死神,二者给人的压迫感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喀鲁斯随意的瞥了一眼那些后知后觉仓皇拔出武器的蛇人,将怀里的男孩递给佩格让她照顾。“看好他,这小子在我眼里比你有用。”其实即便没有这句恐吓,可怜的小女巫也完全不敢打其他主意,佩格很清楚就算自己的魔力没有被封印,对方想要杀她也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女巫拖着男孩来到入口的墙边,将后者的脑袋小心的放在自己的腿上,希望这样可以让他舒服一些,间接搏得喀鲁斯的好感。当然这样做到底有没有用,恐怕只有魔裔本人才知道。
不过佩格多半是做了无用功,因为杀手在交待了这一句之后随即杀入了蛇头人之中。如果这些拉德诺生来便是如此,它们可能确实能给喀鲁斯带来些麻烦,毕竟是受到地穴之母控制而产生的生物,它们的**力量即使比不上魔裔,靠着数量上的优势也有一战之力。可惜的是,它们转化的时间太短了,再加上这些祭司之前便对近身战斗并不熟悉,此时的杀手对于它们来说就是完全不可抗拒的猛兽,喀鲁斯于拉德诺来说无异于虎入羊群,顷刻之间便已血肉横飞。
蛇头人,七个;出手,七招。篝火倒映出的阴影很快就只剩下一个,魔裔在满地的尸体上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颇为不爽,他讨厌这种战斗,既没有乐趣,也没有风险,杀手从不无意义的屠杀,那完全不合理。“好了,你们已经安全了。”当喀鲁斯看着墙角的人们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一些心理素质较差的人险些当场失禁,谁让魔裔的外形在常人眼中也不比蛇头怪物好上多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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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手歪了歪头,他早就习惯了别人对自己的偏见,而且结合他刚才的行为,这些人的反应究竟算不算是偏见还是个值得讨论的问题。喀鲁斯走到女巫和男孩身边,粗暴的撕开男孩胸口的衣物,那小小的胸膛因为饥饿而显得异常单薄,其下的肋骨隐约可见。魔裔却对此没有什么想法,他见过太多比这个孩子还要凄惨的人,喀鲁斯伸出右手食指,用尖端锋利的指甲在男孩的皮肉上滑动起来,很快,一个诡异的符号就出现在胸口上。只是被翻开的伤口并没有流出血液,反而很快就结痂了,只不过看样子,这伤疤恐怕会永远留下来。“该起床了,小子。”刻完了符号的魔裔掐住男孩的下巴,将他整个人提起到和自己相同的高度。
痛苦的拉扯感很快唤醒了沉睡的孩子,他一睁眼就看到那双跳动着魔火的眼睛,晕倒前的事情被迅速回想起来。“呃…”男孩奋力的挣扎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不过他的挣扎在喀鲁斯看来即无力又可笑,魔裔咧开满是利齿的嘴,露出可怖的笑容,“省些力气吧,小子。毕竟接下来,这些人的命就交到你手里了。”话音刚落,剧烈的疼痛就从男孩的胸口传来,这如火烧一样的感觉从皮肉进入内脏,又顺着血管融入骨骼,刹那间男孩甚至希望自己可以立刻死去不再受这种折磨。
可下一秒,刻骨的疼痛消失无踪,莫名的力量从肌肉中爆发出来,这让男孩得以摆脱魔裔的掌控,他跌落到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着,豆大的汗珠像下雨一样噼里啪啦的砸在地面上。
“居然没晕过去?呵,看来你比我想的还要有趣。那,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我和这位小姐还有事情要做,你回去的时候跟那个矮子带个话,说我很快就会带他们出去。”喀鲁斯自顾自的说着,也不管男孩听见了多少,他转头一把抓住佩格的头发,揪着女巫朝外走去,他的脸上带着兴奋的笑容,似乎很是开心,他甚至哼起了一首在女巫听来相当恐怖的歌谣。
当离开了的两人再次来到蛇头人和鼠人死亡的地方时,魔裔松开了拽着佩格的手。“你很疑惑吧?为什么我救下你们之后没有带你们去找那个矮子。”女巫知道对方口中的矮子指的是烈锤大公,她揉着自己头皮,希望那头长发没有被拉掉。而喀鲁斯的问题,老实说佩格根本没有勇气去思考。在沉默了片刻后,杀手转头看向了身边的女孩,“呵,亏你还是个女巫,刚才那小子都有勇气拼命,你却只懂得委曲求全。也对,你可是女巫啊,怎么能和那些下贱的凡人相提并论呢?你的命,可是相当有价值的啊。”带着尖锐指甲的手摩挲着佩格的脸,她的眼睛里满是泪水,但魔裔又怎会心软呢。
看到女巫的样子,喀鲁斯挑了挑眉毛,他放下吓傻了的俘虏,走到那具蛇头人的尸体旁。“我一贯反对浪费,每一个存在,哪怕是这样的家伙,也有他的价值不是吗?”就在佩格以为魔裔要食用拉德诺的血肉时,接下来的一幕却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杀手的手轻柔的抚摸过尸体的皮肤,不放过每一寸皮肤,喀鲁斯**着的上半身上放出闪着红色光芒的魔纹,当他完整的抚摸过拉德诺尸体的每一个角落,包括那些被他砍断的部分后,魔裔站了起来。
女巫惊悚的看着打量着自己手脚的蛇头怪物,它的脚下是一具没有了皮肤的凄惨尸体。“嘶,这舌头说话可真不方便,嘶,难怪这些家伙总是怪腔怪调的。”拉德诺自言自语的说着,当它认为自己已经准备好了之后,它抬头看向佩格。“好了,我亲爱的女巫小姐,嘶,让我们去找那位,主祭大人吧。”
那双爬虫类动物的竖瞳里,闪动着可怕的火光。
第四百一十三章 自由的承诺
其实在将佩格找回的时候,喀鲁斯的任务就已经完成了。他完全可以带着女巫回到熔铁城幸存者们组成的阵地,将后者先交给烈锤大公再做打算,可是魔裔没有那样做。杀手很清楚人的极限所在,他记得在离开阵地时那些士兵看向他眼睛里的东西,希望,最后的希望。人类不是适合在地下生活的种族,长时间看不到阳光和狭窄压抑的生活环境足以让正常人发疯,更别提那些堆积起来的排泄物。这些喀鲁斯再清楚不过,因此,他也明白自己不可能去走那条安全的道路,想要说服那个死脑筋的矮人离开这里,必须带上烈锤的领民,想要带上烈锤的领民,必须找到那个主祭。这无疑是一个极为危险且相当困难的任务,但魔裔对自己的身手有绝对的自信。
那么会产生影响的隐患就只剩下一个了不是吗?小女巫察觉到了看向自己的视线,她犹豫了两秒,用最小的动作将自己的脸转向牵着她的杀手。“你应该猜到了我要干什么对吗?”魔裔似乎已经适应了他新的外貌,他甚至可以在说话时控制自己舌头的颤抖来发出相对而言更加标准的发音。但这并不意味着佩格会减少任何对前者的恐惧,她张了张嘴,尝试了两次后终于说出完整的句子,“我,不会给你带来麻烦的!”女巫的保证在喀鲁斯看来毫无意义,他很清楚这些口口声声说着不会反抗的人质一有机会就会逃跑,但现在情况又没有时间让他真正让佩格屈服,所以他决定像自己血缘上的父亲那样,做一些魔鬼该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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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来谈笔交易吧。”魔裔习惯性的笑容在蛇头上表现出的效果更像是攻击前的恐吓,“我知道你们参加了对熔铁城的战争,可是你看看周围的样子。那些幸存者不会太在意最后被吊死的战犯里少一个女巫的。而那个灰袍巫师也和你并没有过节,所以,如果你能配合我从那个主祭的嘴里套出出口的情报,我也许可以让安德烈放了你。”
佩格咽了咽口水,她当然想要一口答应魔裔的条件,可是女巫转念一想,虽然现在的情况看起来是她被对方挟持,但想要获得废墟出口的位置,自己的帮助也是喀鲁斯必须的东西。这场交易的主动权,实际上是在自己手里。想到这一点,佩格心中的恐惧稍微减少了一些,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发出颤抖,说道,“那些地穴之母的教徒和我们有盟约,我在他们身边一样可以得到庇护。”
“庇护?我想软禁才是更贴切的说法吧。你们和这些人,”他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示意拉德诺,“你们之间的盟友关系有多脆弱需要我来提醒吗?或许碍于你的身份,他们确实可以给你提供一些礼遇,但想想吧,落入这些为了追随邪神什么都不管的疯子手里,你真的安全了吗?一个无法施法的女巫,在哪里都不会自在。”魔裔并不担心女巫和自己讲条件,或者说作为提出交易的那一方,他还怕佩格因为恐惧而不敢跟着思考。
喀鲁斯说的话正中佩格的靶心,女巫明白,只要自己的魔力仍然在封印中,那她不管在哪方势力的庇护下,都只能作为一个自由受限的人质。说到底,让咒鸦解除对自己的魔力的限制才是她真正关心的事情。可,解除灰袍法师的诅咒,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你有能力让我恢复魔力?”女巫狐疑的说道。
杀手歪了歪脑袋,这一点上他其实也说不准,虽然他猜咒鸦应该并不在乎这个女巫俘虏,可时局如此,难免咒术师有什么其它的打算。不过这些担忧并不需要透露给佩格,这也是魔鬼惯用的伎俩。“除了我,你还能找到什么其他更有把握的方法吗?”喀鲁斯的回答看似回答了女巫的问题,实际上却没有给出任何承诺,这样即使事后证明他确实没办法说服咒鸦,女巫也不能指责他违反了交易。
“唔…”绿色长发的女巫低头思考起来,她虽然还没有察觉到魔裔的语言陷阱,不过还是本能的觉的对方的承诺不能完全相信。可她同时也清楚和地穴之母教徒间的盟约确实如喀鲁斯口中的那般,她几乎能够预见到自己见到了那位主祭之后的样子。那是自己希望见到的吗?从一个牢笼里进入另一个牢笼?
在佩格思考的时候,杀手嘴角的笑容变的更加明显起来。喀鲁斯虽然不是太清楚女巫们之间的行事方式,但他丰富的阅历让他察觉到了眼前这个俘虏真正渴望的是什么东西。“不如这样如何?等找到出口之后,我不仅会请求灰袍巫师还给你魔法,还会让他…抹除你身上的印记,让你,真正自由。”
这话像是毒液一样刺入了女巫的心脏,佩格的头在魔裔的低语中猛地抬起,她睁着眼睛看向对方。自由,那意味着什么?小女巫还太过于年轻,这让她不需要担心自己失去女巫团的汤锅后会面临死亡的威胁,这样看来,自由,是不是意味着她不必再受到库伊拉那样的老女巫支使?是不是意味着绮莉再也无法欺负自己?是不是意味着,不必再回到失心湾那潮湿阴暗的街道里,去面对那些粗鄙下贱的强盗和水手?某种悸动在佩格的心里萌生,而喀鲁斯知道,这悸动会让女巫死心塌地的履行他们之间的交易。
“考虑一下吧,这交易划得来。”魔裔说着,伸出他的右手,那只覆盖着蛇鳞的手上开始燃烧起微弱的火焰。女巫则像是着魔了一般看着这只手,她好像在火焰中看到了一个美好的未来,佩格沉吟了片刻,最终将自己的左手伸出来,握了上去。
火焰,熄灭。交易,成立。女巫和杀手都露出了笑容,只是他们笑的东西却并不相同。“好了,既然我们之间已经没有问题了,那就快点前进吧。早日看到天空总是好的。”
第四百一十四章 初步接触
穆默默的休息着。虽然他的内心好似被无数只昆虫撕咬一样焦急,但他必须压抑住自己的冲动,恢复体力。很快了,我伟大的主,我很快就会去到您的身边。这位地穴之母主祭身上的纹身在皮肤上顺应着某种规律流动着,这样的情况在所有尚未转化成蛇头人的教徒都有发生。随着深入地下,他们都能通过皮肤上的“神纹”感受到所崇拜邪神的号召。这股悸动催促着他们继续深入,去地面之下,唤醒已经沉睡了太久的存在。而和穆不同,大部分的教徒没有办法在这种悸动中控制住自己,过于强烈的渴望足以摧毁常人脆弱的理智,他们随时都有可能变成不受控制的疯子,这也是为什么教团不得不将大量的普通教徒转化成拉德诺的主要原因。
另一方面,熔铁城的崩塌虽然让烈锤大公和他的士兵不能再阻挡教团的脚步,但剧烈的震荡也改变了城市下方的地下通道,原本从地下同族那里得到的地图完全失去了作用,穆和他的祭司们必须重新找到通往更下层的通道。这无疑是困难的事情,矮人设计的地下迷宫即使是在表层建筑坍塌后仍然保留了相当多的残余,它们极大的混淆了地穴之母教徒的视听,更别说被有意无意丢进这个下水道里的其他住民和嗅着血迹跟随教团而下的鼠人都给探索带来了极大的麻烦。
如果让那个女巫晚些离开就好了。穆有时会不禁这样想,那个名叫库伊拉的女巫可以驱使昆虫来探索很多常人体型无法到达的地方,这能让他们的速度快上很多。想到女巫,主祭也记起他曾经答应过库伊拉找回她两个潜入了熔铁城的同伴。他抬起光滑的头顶,伸手接住从上方岩石缝隙间留下的滴水,在这样的地方找两个女巫谈何容易,再说她们现在是不是还活着都不能确定。如果失约于对方,想来还要承受来自失心女巫团的报复,烦躁的情绪在穆的心里滋长,必须更快的唤醒主,只要有了主的庇护,这些问题都将不是问题。邪神的主祭睁开了他同样纹着诡异图案的眼皮,默默听着脚步声朝自己靠近。
“主祭大人,一名兄弟带着一个女孩前来,那个女孩自称是女巫。”仍然保持着人身的祭司战战兢兢的通报着,此时仍然保持着人类身体的信徒无一不是资深且极具实力的存在,放在平时,他们可能都会担任地穴之母信仰的地区负责人,可在穆的里面,他们就像是刚入教第一天的新教徒一样。
穆身上的纹身停止了颤动,他与所崇拜存在的关系远不止单纯的信仰,这让他比起眼前的这些狂信徒多了几分冷静。“我知道了,带我去看看。”起身略微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褐色长袍,和普通的教徒不同,身为主祭的袍子上反而没有任何装饰。只是这单纯的褐色长袍穿在穆的身上,却让人感觉仿佛在凝视着幽邃的洞窟,阴影下的东西完全无法揣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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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报的教徒很快就带着穆来到了一处路口,在这个较为宽敞的路段聚集着大量的地母信徒,他们在察觉到主祭的到来后主动躬身让开了一条道路,露出佩格和她身边的喀鲁斯。“佩格小姐,能再次见到您真是令我感到愉快。”穆的脸上扬起了温暖的笑容,只不过这笑容在他布满刺青的脸上显得格外诡异。
女巫双手轻轻提了一下裙角,算是和对方打过了招呼。就连魔裔都不得不感叹佩格此时表现出的镇定,从她身上完全看不出任何的端倪,天生的演员吗?这不禁令杀手开始思考之前对方表现出对自己的恐惧有几成是真实的了。“该感到高兴的是我才对,如果没有您和您亲切的教友,我恐怕已经葬身在那些野蛮鼠人的爪牙之下了。”女巫笑着,看不出她说的话中有几成是真几成是假。不过佩格衣服上沾上的血迹给这个说法提供了相当强的佐证。
“那是我们的荣幸。”穆点了点头,视线放到女巫身边的拉德诺上。伪装成蛇头人的魔裔身上也密布着大量的血迹,这是他在和佩格商量好了之后从鼠人的尸体上挖出来抹到身上的。“你也是,我的兄弟。你为我们的盟友提供了保护,你的功绩主都知道。”喀鲁斯躬身表现出不胜惶恐的样子,而他的内心则在冷笑。
主祭重新看向佩格,他很快发现眼前的这个女孩虽然确实是他知道的女巫,但似乎有哪些地方不太对。“恕我直言,佩格小姐。虽然这问题有些失礼,但是,您现在还可以正常的释放魔力吗?”听到这个问题,佩格和喀鲁斯心中都是一紧,他们知道能不能套出通往地上的通道,就要看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长发的女巫露出一副难为情的表情,她甚至别过脸看向了脚边的地面。片刻之后才开口说道,“很抱歉,我的魔力在被抓到的时候就被熔铁一方的灰袍法师封印了。虽然在城市坍塌之后我成功从那些该死的愚人手里逃了出来,可现在并没有办法顺利施法。”到这里为止,佩格的说法和她与魔裔准备的并无区别,接下来只要她自然的顺着这个话题继续下去,提出让对方先派几个人将自己送回较为安全的地面就可以借此得到出口的信息。可女巫接下来的话却让喀鲁斯的心里一惊,“您能帮我解除这个封印吗?”佩格用一副期待的表情看着穆,问道。
该死,这个女巫打算干什么?幸亏蛇头上的肌肉难以做出细微的表情,不然即使是杀手的心性,在听到女巫这无异于背叛的发言时也难免会露出破绽。饶是如此,魔裔也着实有些意外,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叫佩格的女巫居然有如此的胆量,她难道不怕自己立刻放弃伪装当场杀死她吗?还是她笃定为了熔铁城的那些人,自己不敢放弃这次行动呢?不论是那一种,她都要为此付出代价。
褐袍的主祭想了一下,他伸出自己的右手,“失礼了。”说完就放到了佩格的额头上,随着穆身上刺青的飘动,女巫可以感觉到有某种不同于魔力的东西正在探查自己的身体。她当然不喜欢这种窥视,这远比**上的裸露更加令人不适,可佩格已经受够了没有力量的日子,她可是生来就拥有施法能力的女巫!如果这个邪神信徒可以立刻解除咒鸦的诅咒,她会毫不犹豫的撕毁与魔裔间的交易,佩格相信,只要拿回魔力,即使面对喀鲁斯她也有一战之力。
探查没有持续很久,当穆把手从佩格的额头上移开,女巫和杀手都已经做好了和对方动手的打算。然而这终究没有发生,主祭脸上露出几分无奈的表情,对佩格摇了摇头,“我很抱歉,佩格小姐。可您身上的枷锁我从未见过,我难以保证试图强行打破它会发生什么后果。”这当然是谎话,地穴之母的神力可比魔法和诅咒来的强大的多,而穆也拥有精密控制神力的能力,可是,他并不愿意这样做。没必要将大量的精力浪费在让这个小女巫重获魔力的事情上,早日唤醒地母才是现在最应该考虑的事情。
“这样啊。”佩格悻悻的说道,不过并没有露出多少失望,她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喀鲁斯伪装成的蛇头人,调皮的眨了眨眼睛。当然魔裔会不会接受这样的道歉就没人知道了。
第四百一十五章 意外的来者
穆皱了皱眉头,看向身前的女巫。“佩格小姐,既然我无法解除您身上的诅咒,请问您接下来有何打算呢?如您所见,我和我的兄弟们仍然要继续深入这片迷宫,寻找伟大地母的所在,而您的身体…”主祭没有直说,但是从他上下打量佩格瘦弱体格的眼神和语气中隐隐的为难很容易就可以让人明白他的实际意思。穆希望女巫可以认识到这支队伍里不能存在累赘。
而这正中了佩格和喀鲁斯的下怀,他们巴不得快些从这些狂信徒手里得到通往地上的道路,于是女巫赶忙说道,“我知道现在的我没有办法给您提供什么帮助。我也不会要求您放下唤醒地母的伟大事业来照顾我。我只是希望您遵照和失心女巫团之间的盟约,派遣几名可靠的人手把我送回地面。无意冒犯,可是我真的受够地下世界了。”佩格说的话并不是假话,她是真的一刻都不想在地下多待,所以她这番请求堪称情真意切,让人看不出任何的问题。
“唔…”穆沉吟了一下,老实说女巫主动请求离开对于他而言简直是求之不得的事情,为此抽调几名教徒也没有大碍。可是表面上的工作还是要做,若是这位主祭二话不说立马指派人手,未免显得有些太过于急躁,这恐怕会让喜怒无常的女巫们感到不快。“您想要回到地表,这当然可以。可是请恕在下多疑,据库伊拉女士说,除您之外绮莉小姐亦于崩塌前潜入了这座城市,您可有她的消息?”主祭并不是不知道两名年轻女巫之间的关系,所以这句话只是单纯的表达他对女巫们的关心,即使佩格不知道绮莉的下落,甚至她明明知道却知情不报,穆都不会在意。可是有的时候,事情就是这么巧合。
就在佩格张嘴,想要说自己不知晓绮莉下落的时候,一个她无比熟悉,又无比憎恨的声音从褐袍教徒们的背后传来。“原来你在这里啊,我亲爱的小佩格,我可是找了你好久呢!”喀鲁斯的瞳孔猛地缩小,不因为别的,只是因为以他的感知能力,居然都没有察觉到绮莉的接近,而且,身后那个女巫的身上分明有着极强的魔力波动,哪里是被人封印了法术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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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汗,顺着佩格的额头流下来,和魔裔不同,她在听到这位同伴的声音后有的只有恐惧。怎么办?怎么办?之前有魔力的时候都被她整的那么惨,现在我无法施法,岂不是一定会被她玩死?可恶,好不甘心啊。两只洁白的胳膊从后面抱住了绿色长发的女巫,绮莉完全不在乎前者身上的污迹,把脸放到佩格的长发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噢,我可怜的小佩格,看看那个坏巫师都对你做了什么。他居然把你当成宠物一样,捆住了你的爪牙,让你变成了一个普通人。这可真是,太棒了!”
绮莉的话喀鲁斯和穆都注意到了,这两位立场不同的人难得对同一件事做出同样的反应,他们都在考虑要不要出手将佩格从绮莉的怀抱里拉出来。而且他们也对这名有些疯狂的女巫有了一个共同的认识,这个家伙极度危险。至于正在被绮莉抱着的佩格,她的表情被头发遮住了,让人没有办法看到。不过她倒是开口回应了绮莉的招呼。“你…没事…啊…”
“嘻嘻,我怎么会有事呢?这世界上还有那么多好玩的事情等着我,而且,我也不能抛下你在这里啊,你说对不对?”绮莉把下巴放在同伴的肩膀上,在佩格的耳边说着,接着用只有她们两人才能听到的音量说道,“没想到你居然和抓走你的人在一起了啊,看人的眼光真奇怪呢,居然喜欢眼睛里冒火的家伙。要是库伊拉大人知道了你想要背叛我们,她会怎么做呢?”
“我,我没有。”佩格下意识的用同样的音量回答道,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否认什么,可怜的女巫完全无法分辨绮莉口中的背叛到底是指什么。她是单纯的指和魔裔联手这件事,还是听到了自己和对方的交易,那彻底离开女巫团的交易。对于同伴的反驳,绮莉不置可否的耸了耸鼻子,她站起身子,看向正盯着自己的穆。“您好啊,穆先生,很感谢您,和您的兄弟,”说到这里的时候绮莉转头看了一眼披着拉德诺外貌的杀手,嘴角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在这样的环境里救出了我的好朋友。”
主祭皱起了眉头,相比起阴狠的库伊拉,他更不想和这个叫绮莉的女巫交谈,因为即使是狂信徒,也会对真正的疯子敬而远之。“绮莉小姐,您的平安无事令我十分高兴,这一定是地母的恩惠。”“哈切~”绮莉在穆说到一半的时候夸张的打了一个哈切,这个举动令在场的所有地穴之母教徒都做出了战斗的姿势,在他们看来,主祭几乎可以说是地母在人间的代言人,对主祭的不敬就是对地母的不敬,而对地母不敬的人,身为祭司的自己就必须将其杀死。但穆却伸手阻止了他的教徒,他不想在这里因为这种小事和女巫发生冲突。“嗯?抱歉,我没注意到您在说话。”绮莉伸了个懒腰,将双手重新放回佩格的肩膀上,右手随意的玩弄着绿色的长发,好像刚才发生的事情完全不存在一样。
穆的嘴角抽动了一下,饶是以他的心性和涵养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女巫真的很让人讨厌,但为了早点唤醒地母完成大愿,他不能轻启事端。“抱歉,是我说话太冗长了。难免会让人感觉不舒服。”他说完居然还躬身表示了歉意,“那么,绮莉小姐,就让我们直说了吧。您希望我们提供什么帮助呢?”主祭在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打心眼里希望绮莉和佩格一样选择离开地下。
“提供帮助?不,当然不!”谁知女巫却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女巫团和您之间是有盟约的。我现在前来,自然是打算遵照我们的盟约,嘻嘻,来帮您唤醒,嗯叫什么来着?算了,总之,就是唤醒您的神邸。对不对,佩格?”小女巫当然不想同意绮莉疯狂的想法,可她能感觉到那只玩弄着自己头发的手动作越来越用力,熟悉对方的佩格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她双目含泪,咬着牙用力点了点头。
第四百一十六章 形势分析(上)
“老实说,我不相信那些女巫可以从你的诅咒里自己摆脱出来。”狭小的通道里,烈锤大公倚靠着墙壁啃了一口手里的肉干,另一只手搭着战锤的锤柄,用怀疑的口吻对对面的咒鸦问道。因为不能保证下一波敌人何时而来,安德烈索性就将这通道的中间当做了前哨站。而脱下了背后象征身份的熊皮斗篷,烈锤大公身上作为战士的一面正在逐渐苏醒。凭着这种本能,他虽然没有亲眼见过那个叫绮莉的女巫,但矮人并不相信一个如此年轻的施法者有能力对抗咒鸦。而这个问题,早在后者告知大公两名女巫中有一个已经失去了控制时,就已经出现在矮人的心里。
事实上,安德烈的判断也并不算错。咒术师放下了手中的水袋,将后背挺直,他看了看坐在不远处听到问题后看过来的里昂,开口说道,“您说的没错。虽然那个女巫比起另一个长头发的小家伙厉害了不少,可是她到底还是太年轻了。或许给她几年时间,她确实能找到解除我封印的方法,但现在,她还做不到。”巫师说完笑了一下,接着说出一句极为惊人的发言,“所以,她身上的诅咒,是我亲自解除的。”
“你说什么?”里昂听完咒鸦的话后立刻站了起来,他手中的骑士剑也在同时指向了巫师,“我可以理解为这是你承认了自己的背叛吗?”血狮的眼睛中没有半分说笑的意思,如果此时的咒鸦点一点头,他真的会握剑冲上去和后者一战。诚然,咒术师这几天以来与熔铁城居民的并肩作战里昂看在眼里,但骑士的直觉却一直在警告他,眼前的这个灰袍巫师和起司不同,绝对不能对他放松警惕。
“当然,不行。”巫师面对威胁毫不在意,他冷笑着回答道,然后自顾自的喝了一口水,用手帕擦拭了一下嘴角的水渍。
“那么就请您说说这是为什么吧。如果放走女巫是您布下的后手,那我们最好也应对此略知一二,省的到时候因为慌乱给您添麻烦。”安德烈沉声说道,他将余下的肉干暂且放进口袋中,挥了挥手示意里昂不要冲动。烈锤大公知道,以咒鸦的本事,他若是想孤身离开这里,那他早就走了。现在巫师仍然为熔铁城一方效力,就说明他的忠诚暂时不存在问题,而其中的原由实际上也不难猜测。琳,那个和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小姑娘,不知道为什么成为了咒术师极为重视的人,只要她不离开,咒鸦就不会消失。
巫师耸了耸肩,他看了看通道的另外一边,那里是通往复杂地下迷宫的方向。“混乱,我需要她制造混乱。”注意到矮人和骑士眼睛里的困惑,咒鸦轻轻的在身前的地面上一挥,他附近的灰尘就聚集过来,在砖面上铺了整齐的一层。“我来分析一下形势,先来看看这个该死的下水道里有那些势力。”
“首先,我们。熔铁城崩塌的幸存者,您的领民。”随着话音,烈锤领的徽记出现在灰尘之上,“这些人大多负伤,士气低落,缺乏武器和补给,能作战的人在所有幸存者的比例中不足两成。可以说,即使是在平时,他们都可能会死于游牧民的侵扰和流寇的攻击。而这个情况,在短时间之内没有办法解决。”安德烈和里昂皆是皱起了眉头,他们知道咒鸦所说并没有错,眼下他们所处的确实是这样的局面。“不过好消息是,这些人仍然保持着希望。而且他们中间,还有几位具有较高执行力的领导者。善用这几人的能力,将是这些人能否重见阳光的关键。”巫师口中的领导者,指的毫无疑问是包括他在内的几人。
接着咒鸦把手轻轻一抬,一个螺旋向下的地穴图案就出现在烈锤徽记的旁边,只是这个图案显然要更大一些。“请恕我不能将地穴之母的完整徽记展示出来,那么做无疑会让祂注意到这里。不过用来指代我们的邻居,这简陋的图案也已足够。这些人是地母的信徒,更准确的说,狂信徒。而他们的构成根据的观察又分成了两种。”于是在地穴图案旁边,出现了两个身影,一个蛇首人身,看起来是用来指代拉德诺,另一个则是披着长袍的人类,用来表示那些仍然保持人类姿态的教徒。
“邪神,尤其是这些来自世界之外的存在,祂们唯一共同的特性就在于其不可被这个世界中的人理解。解释这其中的具体原因不是我的强项,如果起司那家伙在这里倒可以说的更清楚一些。我能告诉你们的是,所有凡俗的生灵,不论是人类,精灵,矮人,还是巨龙,也不管你是否是战士还是施法者,只要你崇拜这些邪神,那么就只会有一种结果,疯狂。”对于邪神的研究并不是咒鸦的强项,可是在灰塔众多门徒中他与起司的接触相对较多,早年间咒术师曾经希望借助这些世界之外存在的力量摆脱自己许下的毒咒,当然这件事以失败告终,“这种疯狂无从抵抗,任你有多强的心智也是无用,想来那些狂信徒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他们用了一个取巧的办法来保护那些低级教徒。就是将他们转化为半人半蛇的怪物。”
“你说那是保护?”血狮有些怀疑的说道,在他看来将人类转化为拉德诺更像是地穴之母教徒增强自己战力的手段。
“当然是保护,蛇头人的身体素质确实高于人类,但那些被转化的信徒并非天生就是拉德诺,他们势必需要漫长的时间来熟悉自己的新身体。再加上转化仪式所消耗的东西,对于整个教会来说,这无疑是一笔损失。可是他们不得不这么做。如果我所猜不错,拉德诺这种生物应该并非我们世界的物种,它们,或者说它们物种的蓝图来自于地穴之母的世界,这也是为什么拉德诺可以不受到疯狂影响的原因。”咒鸦说了一大段话,又拿起水袋喝了些水。
“当然这个邪神教派的运作方式和他们的信仰不是我们现在该关心的东西,我们应该注意的,是他们的目的和现有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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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七章 形势分析(下)
“其实相比起转化成了拉德诺的低级信徒,我们真正该小心的,是仍然保持着人类形体的家伙。”咒鸦指着地上褐袍人的形象说道,“能够在如此接近所崇拜神邸的地方仍然保持理智,这些教徒每一个都会是相当危险的存在,如果可以的话,我不想和他们发生冲突。而想来他们暂时应该也没有兴趣来搜索我们,现在我们之所以还活着,就是说明幽邃之心还没有被找到,但谁也说不准邪神会在何时苏醒,停留在这里的每分每秒对于我们来说都是赌博。”
“我们不得不这么做,如果抛下这里的人,我们即便活着也是输了一切。”骑士长挑了挑眉毛,他不喜欢巫师将他们的处境当成是某种游戏,他开口提醒道,希望咒鸦明白他以及其他苍狮人的立场。
巫师摊了摊手,他在心里并不认同里昂的说法,不过这没必要表现出来不是吗?“您说的没错,骑士阁下。对于您的仁慈我毫不怀疑,我只是想要指出我们现在所处的危险境地。而说到危险,其实我觉得即使现在我们已经回到了地上也谈不上安全,按安德烈大人之前的叙述,一旦地穴之母开始祂对这个王国的复仇,恐怕这个王国中就再无安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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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两人都看向安德烈,这位矮人领主的眉头此时已经拧做了一团,他的表情无比严肃,多年前曾经在幽邃之心中看到的巨大触手摧毁苍狮的画面又一次清晰起来。“那不会发生,以我锤子的名义,我不会允许那东西醒过来。”烈锤大公坚决的说,只是不知道他的话有几分底气。
“我知道您一定在幽邃之心附近安放了保护装置,只是对于一群宗教疯子来说那些机关到底有多好用就不好说了。而这,也是我放走绮莉的主要原因。”巫师的眼睛里散发出淡淡的光晕,地上的灰尘再次浮现出了一个形象,只是她不在任何势力的标志之下,那个形象看起来是一名女子,只是她长发下的五官只有眼睛是标志出来的,“那名女巫很特别,这倒不是说她的天赋有多么优秀,我见过太多初生就可以称得上是怪物的家伙,与之相比她的天赋只能说是看得过去。但,绮莉有一点很让我欣赏,这也是为什么我选择她而不是另一名女巫,她的天性,极端的自我主义,排斥所有的法律和规则,简单来说,混乱。”
咒鸦的嘴角露出笑容,当他提到绮莉难以为常人理解的天性时,那状态就像是在和人谈论一件艺术品。“那个女人是被刀刃包裹起来的,对于她的队友和对手,她都同样致命。所以我从没想过和她达成什么交易,那毫无意义。我要做的,就是让她离开我们,然后混乱,就会跟着她散播开来。”
“这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吗?”血狮问道,他没有亲自见过绮莉,所以对于咒鸦所说的混乱并没有直观的感受。
“当然,事实上还不少呢。第一,”巫师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我可以不用浪费精力在压制她上,而我的精力充沛与否,会直接关乎到我们所有人的生存。第二,虽然那个女巫不承认,但她想来是十分讨厌我的,这不难理解。因此一旦脱离了我的控制,她在这地下迷宫里就只能去做两件事,离开或者寻找其他同伴。她不会选择离开,或早或晚,她都能找到那些狂信徒。在你离毕生的理想只差一步之遥的时候,突然来了这么一个人,呵呵,我倒是很想看看那些倒霉蛋见到绮莉时脸上的表情。她可以有效的延后幽邃之心被唤醒的时间。当然,最糟的情况是女巫遇到了我们外出的杀手,不过所有事都有风险不是吗?”
“可我们不应该在这种情况下冒险,如果出现了最糟的情况,我们就会…”
里昂的话说到一半就被咒鸦打断,巫师冷笑着看向骑士,“我亲爱的血狮,你的面前是一个来自灰塔的巫师,你身后的通道里有一个可以看见将死之人的报死女妖。而既然琳还没有哭着跑出来,那就说明事情还没有朝着最糟的情况发展。生存确实是一场豪赌,但我们并不是毫无准备。”骑士长冷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继续说下去,巫师,你的话还没说完呢。”安德烈开口催促道,矮人不像血狮那样注重咒鸦的说法,他只希望找到最有效的方法来解决眼前的问题。“如您所愿,大人。”咒术师点了点头,继续他的话,“抛开那些游走在地下里的东西,我们其实还忽略了两个在这里的势力,其一,鼠人。”
灰尘散去,露出直立行走的老鼠图案。“乍看之下这些老鼠似乎是地穴之母教徒搞出来的东西,他们以此制造机会唤醒他们的邪神,这很合理,以此来推理,鼠人应该是受到那些狂信徒控制的才对。但我刚才发现的一些小东西打破了这个猜想。”说着,咒鸦从袖口里掏出了一块染血的褐色布条,“这是我从死在那边的鼠人尸体上找到的。优秀的驯兽师都应该明白,野兽永远是野兽,千万不要妄图把它们当成是宠物,因为,它们真的不是。”
“野兽可不能算是一股势力,它们最多只能当成是地道里的威胁。”矮人低声说道,他见过的鼠人皆是无脑的怪物,安德烈不认为这些只知道满足嗜血**的东西值得一提。
“不,这次我不能同意您的观点。让我们来想想吧,如果鼠人并非地穴之母教会搞出来的产物,那么散播了这场瘟疫的,就另有其人。而不管这个散播者的目的何在,他看起来都没有帮忙到底的意思,不然这些老鼠可不会跟着下来。这么来看,看似无脑的鼠人,也很有可能是在执行某一位存在的想法也说不定。”咒鸦冷静的分析着,他对自己的猜测有相当的把握,而事实上,掮客的存在也确实印证了咒术师的想法。
“好吧,你愿意尝试和老鼠交流是你的事,你口中最后一股势力呢?”矮人有些不耐烦的说道,他并不相信鼠人有办法被控制。
巫师笑了笑,毫不在意安德烈的态度,他轻轻一挥手,又一个长着蛇头的形象出现在鼠人旁边,“这最后一股势力…我恐怕得等我们接待完新的客人之后再讲了。”说着,咒鸦看向通道的远处,他能感觉到,有一些生物正在朝这里靠近。
第四百一十八章 生存的概率
当如临大敌的熔铁城士兵们看到出现在通道中的来者后,他们所有人,包括烈锤大公和血狮在内,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一个瘦弱的男孩,他的身上满是污迹,破碎的衣物露出嶙峋的身体,以及胸口那个诡异的符号。“是大公!大公还活着!”走在男孩后的人看到了防线后的矮人,发出惊呼声,他们只是跟着男孩盲目的逃离了拉德诺的哨站,从未想过这个孩子居然能带他们找到其他幸存者。
安德烈率先冷静下来,矮人眯起了眼睛,将注意力投入自己戴着的金属头环,这个神奇的饰物能够让他不受到虚假表象的欺骗。“去把他们接回来,派人通知医生和厨师做好准备。”在大公确认眼前的人们确实是自己的领民之后,他对身边的士兵发令道。接到命令的战士立刻开始行动,他们搬开挡在通道里的路障,放下武器跑到这些幸存者身边搀扶着他们前进。这是很有必要的,因为许多人在看到同类之后一下子放松下来,直接晕了过去。
而在这些人中,咒鸦则默默的走到了人群最前方的小男孩身前,伸手扶住了这个孩子的肩膀让他不至于倒下去。巫师轻轻晃了晃男孩的身体,没有任何回应,果不其然,支撑这孩子走到这里的力量并非是信念或者求生欲,而是些其它的东西。“那是喀鲁斯的标志。”烈锤大公走到咒术师的身后,看了一眼男孩的胸口,“但我也只是认识这个标志而已。那家伙对这孩子做了什么,不是我能理解的事情。”矮人说完就看向咒鸦,显然是等着这个可以理解魔法的人给自己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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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是我们的魔裔朋友很喜欢这孩子。”巫师笑了笑,他将手掌放在男孩胸口的图案上,其中隐含的讯息一下子涌了出来。“喀鲁斯让我们看好他。至于魔裔自己,他已经找到了另一个女巫,并且带着她去见那些地母教徒的主祭了。”
“你说什么?”矮人听言眼睛睁的老大,他发怒的表情让周围的士兵下意识的散开,“那个混蛋,他怎么敢!”听起来安德烈是在因为魔裔的擅自行动而愤怒,但咒鸦却能从这话中听出担忧的意思。矮人自然也明白喀鲁斯为什么这么选择,可这并不意味着堂堂的烈锤大公要让远道而来帮忙的老友搭上性命来冒险。
咒鸦脸上的表情回归冷漠,他的脑中正在飞速思考着杀手的擅自行动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随手将失神的男孩交给走过来的巴克姆,咒术师转头看向矮人。“公爵大人,我希望您能立刻清点我们的士兵和难民数量,打包所有可能用得上的物资。恐怕我们要做好离开这里的打算了。”
安德烈点了点头,他认同巫师的说法,魔裔随时都有可能带着出口的信息返回,熔铁城的幸存者不能浪费任何时间。“正有此意,那个眼睛里冒火的混蛋虽然做事太过自我,可他的能力没的说。我这就通知所有人,只要出口的消息一来,我们马上就能出发。”
“不,我们现在就得出发。”咒鸦的话吓住了周围所有的人,巴克姆这个年轻的精灵战士横抱着伤员一脸疑惑的看向巫师,里昂和矮人的表情也是如此,虽然他们没有一个人问出声,但显然他们都在等咒鸦给出一个解释。灰袍法师皱着眉头,比起解释他其实更期望这些人立刻开始执行他的计划,然而咒鸦明白,如果他给不出足以打动其他人的解释,那么他们什么都不会做。
于是他开口说道,“我知道你们在奇怪什么。喀鲁斯带着女巫深入狂信徒之中,得到情报归来。我相信他有这样的身手,可这只是对我们有利的一面。所有事情都要付出代价,而得到出路的代价是什么呢?我想那应该就是更短的时间。不论魔裔以何种手段何种方法得到情报,那些地穴之母的祭司都不是傻子,或早或晚他们会察觉到自己被骗了。而那些家伙绝不会浪费时间在搜捕欺骗了他们的杀手上,他们只会干一件事。”
“他们会不顾一切的加快速度,以防我们给唤醒幽邃之心带来麻烦。”里昂沉声说道,他跟上了巫师的思路。异位而处,他相信如果自己是那些祭司的领袖,也绝对会命令手下拼命加快速度,“可这和我们要开始移动有什么关系?如果喀鲁斯找不到我们,那他得到的情报也将毫无意义。况且,即使我们开始行动,你怎么保证我们是在走向出路而不是继续向下?”
“一个合格的杀手亦一定是个合格的猎手,只要那个魔裔不瞎,他就不会放过这么多人移动时留下的痕迹。他不会和我们错过的。至于如何保证大方向的正确,”咒鸦说到这里看向了烈锤大公,“我听说矮人对地下通道的了解和建筑学上的造诣举世无双。”
安德烈耸了耸鼻子,“给我纸和笔,我可以推演出地下的地形,毕竟不论是地上还是地下,这些东西都是我亲自监督造出来的,初步估测还是可以做到的。但关键是,我没有那个条件。我要考虑的事情太多,到现在为止都没有机会思考这些,如果我现在开始边走边推演,很难说我们是不是在走向死路。而且你知道,即使我们走错路,依然可以靠补给坚持一段时间,所以我们没法靠你的小女仆来帮忙。”
这确实是个问题,按照咒鸦原本的设想,他们可以依靠矮人的演算和报死女妖的能力在若干岔路中选择最趋近于正确的那一条。不过安德烈的话没有问题,琳的能力有太多不确定性。除非幸存者们愿意放弃携带食物和水,孤注一掷,把干扰降到最低,但哪怕疯狂如咒术师,也不会为了这种可能性而放弃携带补给。
“有几成把握?”巫师问道,他的眼睛里有着极为危险的东西,安德烈知道这是孤注一掷的野兽才会露出的眼神。矮人沉吟了几秒,伸出了四根手指,可想了想,又收回了一根。“每一个岔路口,我都只有三成的把握帮我们带向更上层的地方。而且这并不意味着那条路最终能通向地上。我们的头上压着的可是整座熔铁城!”
咒鸦低下头,他从怀里掏出一小块水晶,“这是我用来保命的道具,只要往里灌注魔力,这东西就能带我回到灰塔。”说罢,他将水晶狠狠的砸碎在面前的地板上,“我可以看到自己的死期。现在,把握有几成?”
“每一个路口五成,这一路上会有多少次岔路,我不能保证。”矮人看向地上的水晶碎片,他当然明白这很有可能只是咒鸦的谎言,毕竟在场的所有人中只有他一个施法者,他砸碎的水晶可能完全不具备传送的能力。但是这个巫师没有理由说谎不是吗?
“好,那么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赌不赌。”
第四百一十九章 地表的消息
阴暗的通道,只有几只零星的火把在队伍中提供光亮。随着逐渐深入地底,受损严重的下层空间出现在众人眼前,那些压到头顶的天花板还算好的,大部分时候,即使是地穴之母的教徒,他们也必须躬下身子穿过狭窄的裂缝,继续朝前探索。走在队伍中间的穆看到前方道路的样子不禁皱起了眉头,他十分确定眼前的方向一定可以引导自己去到地母的身边,但那需要多少时间呢?伟大的主啊,这是您对我们最后的考验吗?
喀鲁斯观察着前方的主祭,他在思考着目前自己的处境。原本的计划看来是行不通了,当绮莉出现的那一刹那,佩格基本上就失去了自主行动的能力,那个长发的女巫现在像是一具失了魂的人偶一样默默的跟在队伍后面。罢了,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一个孩子而已,将希望寄托在她身上无疑是愚蠢的行为。相比之下,魔裔小心的看了一眼哼着歌曲在众多祭司中转来转去的绮莉,这个女巫才是真正的麻烦。喀鲁斯不知道她是怎么摆脱巫师的控制来到这里的,他也不想知道,杀手是务实的,他所关心的只有眼前。而眼前的情况让他清楚,自己注定不可能快速回到熔铁城幸存者的驻地。周围的通道墙壁越来越老旧,谁也不能肯定幽邃之心会不会出现在下一个拐角。安德烈,你这个愚蠢的死脑筋的矮子,如果你够聪明的话,最好现在就抛下那些该死的难民往地上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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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裔的想法自然是不能传达给烈锤大公,可他不安的动作还是吸引了一些人的注意。“别紧张,我的兄弟。伟大的地母就在前面等待着我们去唤醒。你和我们一样,都是受到祂荣光召唤而来的人,在幽邃的地底,我们没有高低之分。”一名褐袍祭司拍了拍喀鲁斯的手臂,他以为这名拉德诺的不安是因为他是这些人中唯一一个低级信徒而担心。这也是实话,可以凭自己的意志力走到现在还没有疯狂迹象的地母信徒,无一不是在教会中都拥有相当高的地位,必须靠转化来维持理智的蛇人在他们的队列中感到不安再正常不过。
喀鲁斯低下头,做出顺从的动作。他并不知道在地穴之母的教派中应该如何和人打招呼,但杀手强悍的应变能力让他的表现相当自然,想来即使那名祭司感到奇怪,也只会把这当成是对方过度紧张的反应。果不其然,那人笑了笑,转过头不再说话。魔裔该感谢这压抑的氛围,因为要是放在平时,他可能还会被问到像“来自哪里”这样会暴露身份的问题。敏锐的杀手从不抱着侥幸心理,虽然他躲过了这一次,可喀鲁斯已经明白,只要开始交流,他绝对无法在这群祭司里蛰伏多久。一旦被发现,不仅出口的位置无法得到,甚至还有可能搭上自己的性命。得想个办法脱身才行。
或许是为了响应杀手的想法吧,在众人的身后,隐隐传来了脚步声。“咚,咚”那声音越来越近,只是听起来显得很是沉重,不论来者是谁,想来他的体力都已经达到了极限。“主祭!”声嘶力竭的喊叫伴随着**砸在地面上的响动。祭司们互相看了看,最后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投向他们的领导者。穆现在真的不想处理其他的事情,他只希望尽早抵达幽邃之心。可这毕竟不是一个人的事情,无奈的停下脚步,主祭对身边的祭司示意了一下,几个人就朝着响声传来的地方跑了过去。
魔裔也在这些人当中,身为现场身份最低的教徒,这种有危险性的行动他自然责无旁贷。在几人转过几个拐角之后,他们看到了一名褐袍祭司,以及正在啃食他大腿的两只鼠人。“嘶!”喀鲁斯的嘴里发出威胁性的声音,如果是平时的话,他发出的大概是“切”。鼠人发现了赶来的人们,它们抬起头,染血的嘴角耸动着,似乎还在咀嚼没有咽下去的人肉。
“杀了这两个老鼠!”能跟在主祭的身边,这些褐袍祭司的身手自然也是不弱,他们从袍子中掏出自己的武器,低吼着冲向鼠人。喀鲁斯在无人看到的角度翻了个白眼,他本以为会有更大的混乱可以制造机会,结果仅仅如此。但样子还是要做,魔裔装模作样的吼了一声,拿出腰间和身上的皮囊一同获得的匕首冲了上去。
这场战斗很快落下了帷幕,区区两只鼠人在面对来势汹涌的邪神祭司时甚至做不到还手,褐袍人手中沉重的连枷毫不迟疑的击打到怪物的躯体上,那沉闷的响声令找不到插手机会的喀鲁斯也心有余悸。虽然连枷的锤头不足手上大小,可魔裔敢肯定它的实际重量绝对远大于等体积的实心铁球。他不禁对自己没有选择和这些狂信徒正面战斗感到庆幸,看他们挥舞武器时自如的样子,这些祭司绝不像普通的邪神信徒那样只是徒有疯狂信仰的家伙,他们的战斗力不亚于苍狮的王国骑士!考虑到祭司还极有可能能使用一些所谓的“神术”,这帮家伙能造成的破坏甚至在等量的重装骑士之上。
同样没有机会加入战斗并且在之前和杀手搭过话的祭司看到喀鲁斯的样子,以为他是初次见到这样的场面,他再次开口说道,“伟大的地母在赐予我们知识和理想时也给予了我等强健的体魄。这是为了保护教徒和清理异端而使用的力量,只要你的信仰虔诚,迟早有一天你也会得到主的赐福。”
魔裔麻木的点了点头,他现在对这些家伙有了全新的认识,想要脱离这里的想法愈加强烈。另一边,两只鼠人被快速杀死,它们的尸体表面只能看到几处凹陷,真正致死的原因是钝器打击导致的内脏破裂。刚刚进行了杀戮的祭司们收起武器,转头扶起倒在地上同样穿着褐袍的同伴。那人已经是奄奄一息,想来虽然同穿褐袍,他的身手也是远不及跟在主祭身边的祭司。他的身上有着大量的伤痕,象征地母祭司身份的长袍也已经因为鼠人的攻击而破烂,此时被其它信徒救起,他也只能用溢出血沫的口齿发出模糊的声音。“鹰…攻击…精灵!”在耗尽所有力气吐出这三个单词后,那人便失去了生命的气息。
听到这几个字的几人互相看了看,然后刚忙放下尸体,奔向穆的所在。
“主祭大人!我们在地上的兄弟受到了精灵的攻击!”
第四百二十章 虚伪的谏言
“精灵?”穆的脑袋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彻底懵了。他是知道在苍狮西南部的森林里住着一些森林之子,可以他们和苍狮人的交战史来看,那些家伙怎么说都更应该趁火打劫对老仇家发动攻击。若说他们攻击了王都还算合理,又怎么会绕路来熔铁管闲事呢?主祭的面部表情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急躁,他很想把这个信息当成是误报,但由于共同的信仰,地母的信徒不会怀疑他们的教友,在穆思考的时候,周围的祭司们之中已经响起了阵阵的讨论声。
绮莉一见这个样子,笑着抓住佩格的手,慢慢退出地母教徒们的队伍中。她是疯狂,可她绝对不笨,女巫已经敏锐的察觉到了褐袍主祭情绪的变化,那个人的理智随时都有可能崩坏。绮莉不讨厌和自己一样疯狂的人,但她讨厌力量比自己强的疯子,而穆很有变成后者的潜质。
喀鲁斯自然没有放过这一切,他深知这阵混乱就是自己能否脱身的关键。杀手悄悄的朝着女巫靠过去,在喀鲁斯看来,不论是带上她们一起离开,还是使用她们作为自己的挡箭牌,绮莉和佩格这两个小丫头都是在场的所有人当中唯一可能给自己带来帮助的人。况且,在之前的对话里他听到了有关另一名女巫库伊拉的消息。从巫师和地母祭司两方透露的信息来看,那名女巫恐怕才是真正的麻烦,如果不希望熔铁之战时被女巫搅局的情况再次发生,最好还是能再多探听到这人的信息比较好。
“够了!”主祭的低吼打断了所有人的思绪。这一刻,在这通道中的眼睛全部看向了穆。主祭头皮上的刺青快速的流动着,好像随时会从皮肤上钻出来一般,他环视了一下周围的信徒,目光在瞥到不知何时退到队伍边界的女巫时稍微停顿了一下。“现在我等要以唤醒主为第一要务。地上的兄弟们在尽力为我们争取时间,仁慈的地母会记住他们的牺牲。”
穆的话有着无上的威严,对于在场的祭司们来说,他就是地穴之母在此处的代言人。没有人会去质疑这位大人的命令,哪怕他们心中有着其它想法,他们也不能…“但我们并不知道精灵的数量,大人!”谁?是谁胆敢跟主祭持不同的态度?褐袍祭司们开始四下寻找声音的来源,并很快发现了跪在地上姿态恭敬的蛇头人。
主祭在看到喀鲁斯的样子后松开了刚刚因愤怒而攥紧的手,低阶信徒吗?难怪他会有自己的想法。地穴之母的教会有着庞大的体系,此次参与行动的低阶教徒也是来自四方,他们或许会对自己地区的祭司言听计从,可穆的等级实在太高,许多的普通信徒从来没有见过他的样子,也就无从建立起对这位大人的尊重。双方悬殊的地位,反倒让穆没有理由去发怒,他的表情再次平静下来,问道,“这位兄弟,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有什么事会比唤醒主更重要吗?”
“不,嘶,大人,我,我没有这个意思!”虽然身高和体格都要强于面前的褐袍人,可拉德诺却表现的极为惶恐,他甚至不敢抬起头直视自己的主祭,想来如果不是蛇身的汗腺与人类不同,他此时已经满头的冷汗。喀鲁斯的演技可谓无懈可击,他将一名想要在祭司面前证明自己又心怀恐惧的普通邪教徒表现的淋漓尽致,就连一旁的绮莉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眼前的蛇头人或许真的是一个地母的低阶信徒。“我的意思是,嘶,那位传信的兄弟没有来得及说明细节。也许,也许来袭的精灵没有我们想象的多。”
“哦?那有怎么样?如果精灵的数量不多,我们就更加没有理由要折返回去援助,地上的兄弟们自会铲除那些愚蠢的生物。”穆是一位称职的祭司,他精通如何操控教徒,发展教会,传播地穴之母的扭曲信仰。可他并不是一名指挥官,毕竟大部分情况下教会的活动都是在暗中进行,即使发生战斗也是局限于小规模的作战,经验的不足让主祭理解不了杀手的话。
“不,大人。”蛇头人吞了吞口水,似乎是从穆温和的反应里重新拾起了勇气,他略微抬了一下头,将目光从自己的身前转向了主祭的脚尖上,“虽然那些精灵可能数量上不多,但是他们具有偷袭的优势。兄弟们经历了前两天的战斗,已经颇为劳累,此时受到袭击则容易失了阵脚,致使本来能赢的战斗输掉。这种情况并不难破解,依小人的愚见,不需要大人率所有祭司返回地上,只需要派出几名较为善战的祭司返回,他们的神威一定能鼓舞我方的士气,到时兄弟们重整旗鼓,击败那些精灵不在话下!”
不得不说,纵然喀鲁斯这番话是临时编出来欺骗对方的,可魔裔的战场知识又怎是这些祭司可比?他提出的假设和解决办法听起来完全可行而且相当简单,一时间祭司们再次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就连穆,这位褐袍主祭心里也有了几分动摇,如果不是必要,他也不希望在这次行动中折损太多人手,忠心的教徒总是难找的。“抬起头,我的兄弟。”穆开口说道,“你为何能做出这样的判断?”
魔裔在心中冷笑起来,他知道对方的这个问题几乎就是同意了自己的想法。于是他装作惶恐的样子小心的抬头看了一眼穆的脸,然后迅速把头埋下去,用有些颤抖的声音说,“报,报告大人。我在皈依地母的怀抱前曾经在一个凡人国度担任过城市的守备军。所以略通一些军略。”前守备军的身份在这个时候是相当好的借口,首先,作为守备军,这个人不需要是贵族,这也就让祭司们对于不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的情况得到了解释。其次,虽然说起来并不是什么高级兵种,但各个国家的守备军到底还算是常备的战力,比起临时征召连武器都不会用的农民来说,懂得一些战场知识也是正常。
果不其然,穆略微思考了一下,就算是认可了喀鲁斯的说法,前军人的背景也很符合他单独将佩格带到自己面前的功绩。那么,现在的问题是是否要听取这名教徒的意见。就在主祭犹豫的时候,曾经两度和魔裔搭话的祭司突然走了出来,他对穆行了一礼,开口说道,“主祭大人,我愿意和这位兄弟一同返回地上,将那些骚扰我们大业的精灵献祭给伟大的地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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褐袍主祭吸了一口气,出于对自身力量的自信,他其实并不在乎派遣一两名祭司返回地上,察觉到周围同伴兜帽下的眼神,穆终于下定了决心。“好吧吉尔兄弟,你就和罗素兄弟以及莱尔兄弟一起返回地上援助我们的同胞。务必要为主的苏醒献上一场相称的祭祀。”被称为吉尔的祭祀听闻躬身一礼,另外两名被点名的祭司也跟着走出了队列行礼领命。
“大人!”这时提出了这个建议的拉德诺慌忙的抬起头叫到,显然是因为主祭的命令中没有提到自己。
穆的嘴角浮现出了笑意,他喜欢看这些虔诚的教徒们争相表达忠诚的样子,那让他从侧面观赏到地母的伟大。“当然,我的兄弟,别着急。你的才能对我们教会很有用,去吧,跟着三位祭司兄弟回到地上去,用地母赐给你的力量证明你自己。”
“我的荣幸,大人。”
第四百二十一章 苏醒的序曲
吉尔是一名虔诚的地母信徒,而在加入这邪教之前,他来自内陆一个相当富庶的王国,以小贵族的身份降生于这个世界上。童年对于吉尔来说是美好的,得益于整个国家的富有,丰饶的土地让人们即使不需要拼上性命劳作也可以过活,这就为文化和工艺的发展提供了条件。诗歌和戏剧充斥着王国的大街小巷,哪怕在乡下的村落中,流浪的歌咏者也会在酒馆里唱上一段故事换取食宿。吉尔热爱这样的故乡,家庭的关系让他得以接受良好的教育,事实上他在创作上展现出来的天赋也让人毫不怀疑他将成为剧院新的宠儿。
生活就像是美妙的田园诗,吉尔曾经这么想过。当他稍微成长了一些时,年轻的贵族总是会和朋友们驾上马车行走在不同的城市和村落之间,他们歌颂生活,赞美动物和植物,为教堂里的神邸献上发自内心的祝福。这世界上怎么会有悲伤呢?邪恶和暴力是只会出现在故事里的东西,甚至在歌剧中,就连死亡都是浪漫的,少年们腰间的佩剑与其说是防身的武器,更像是和项链戒指一样的饰品。击剑是一项高雅的运动,它只为竞技而生,绝不是为了剥夺其他人的生命而存在。
本该如此。一次玩笑间提出的决斗本来应该像课堂上的宫廷礼仪一般从容的结束,胜利者和失败者只需要共同饮下美酒就能冰释前嫌。但意外发生了,吉尔目睹了自己的朋友是如何被刺剑穿透了喉咙,他看到了鲜血如何喷溅到杀人者惊恐的脸上!从出生时就萦绕在耳边的音乐,停止了。最终,这场意外在杀人者支付了一笔不菲的赔偿金后不了了之,毕竟在决斗中造成的伤亡说到底是应该后果自负的,对方愿意提供补偿已经没有什么可被人诟病的了。
但是对于吉尔来说,这远不是结束。葬礼结束的当晚,他来到朋友的墓前,凝望着大理石制成的坟冢。在他眼前出现的不是死者的音容相貌,也不是他们共同度过的快乐时光,死亡来临的刹那不停地在脑海中回放,代替了田园诗成为了吉尔生活的旋律。他开始意识到,其实这世界远不是自己之前看到的那么美好,只不过良好的家庭环境和朋友们的环绕让他对很多东西视而不见。从那一天开始,吉尔再也写不出任何的诗篇和歌曲。他也不再出席各种聚会,只是一人孤独的骑着马行走在王国的道路上。
他的家人们对此并没有警觉,天真的认为这只是吉尔的创作到了低谷期,他们甚至还鼓励后者的出走,声称期待他新的作品出炉。他们没有真正等到那一天。没人知道吉尔是如何遇到穆的,这是他们两人之间的秘密,人们知道的是,当这位年轻的诗人再次回到家里时,他的身上已经披上了褐色的长袍。归来的吉尔立刻开始创作,他写出了大量的作品,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些作品并非出自自己之手,有某个声音在他耳边催促着他,鼓励着他,让他用这凡人的手写出亵渎世界的音乐。
先是侍奉吉尔的仆人,紧接着是他的家人,几乎所有听过他新创作的人都开始着魔般的上瘾,他们渴求更多的乐章,以及吉尔写下它们时心中所想的故事。于是传教,开始了。吉尔的家族在他归来后的半年倾尽家族所有的资产和人脉,为这位音乐家举办了整个王国历史上最宏大的音乐会,包括王族在内的王国各阶层头面人物都被邀请参加,值得一提的是,其中甚至包括了在王国中具有深厚根基的三所神殿的牧师长。当音乐厅里的灯光变暗,一场注定不凡的表演开始了。
资深的地母信徒都会知道,在诸多的祭司中,吉尔是最受穆器重的一个,甚至很多教徒认为他将成为下一任的主祭。但是对于吉尔自己来说,他不在乎自己在教会中的地位,他在乎的只有如何将地母的声音传播给更多的人。这就是为什么他愿意放弃唤醒幽邃之心这种光荣的任务,折返回地上去处理捣乱的精灵。他要让那些森林之子听听,那改变了自己一生的音乐,他要用反抗者的血,为地母的苏醒献上最华美的演出。
“而你,就是这场表演的第一个音符,我亲爱的兄弟。”吉尔微笑着,看着倒在地上的拉德诺,他的手里握着雕刻有巨大洞穴的刺刀,刺刀血槽中的血液一滴一滴的从刀尖上滴落,落到地上发出“啪嗒”的声音。
“呼…呼…”喀鲁斯不可思议的捂着自己的伤口,他没有想明白对方为什么会突然攻击自己,不过杀手的本能还是让他在第一时间躲开了这本该刺入心脏的一击。“为什么?”他问,眼睛里已经隐隐泛起了火光。
“为什么?呵呵,这真是个愚蠢的问题。我记得我将我这具身体的赐予者之一,你们称为父亲的人杀死的时候他也是用这种语气询问我的。啊,不过他的身手可和你差多了,那句话还得我把耳朵凑到他嘴边才听得清。”褐袍祭司从怀里掏出一张白手帕,轻轻擦拭着染血的刀锋,悠然说道,“不过我不介意浪费几秒回答你的问题。没错,你的伪装做的很好,甚至骗过了主祭大人的眼睛,这可是一件值得自豪的事情。虽然穆大人现在为了唤醒主而出现了剧烈的情绪波动,但他还是我们尊贵的主祭。”
“不过我却没有骗过你的眼睛对吗?”魔裔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已经跃动起了火苗,他体表的蛇头人身躯自己燃烧起来,露出里面杀手的身体。淡淡的硫磺味弥漫在通道中,喀鲁斯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脖子,之前被刺伤的伤口已经快速的结痂。
很少有人能在看到魔裔的本体后表现出足够的冷静,可地母的祭司却不在此列之中,吉尔的脸上依然是温和的微笑,“不,准确的说,我没有‘看’穿你的伪装。我是用听的。”这位祭司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手中刺刀轻轻一挥,将没有抹干净的血迹通通甩落。
喀鲁斯冷哼了一声,被拆穿就是被拆穿,比起总结经验,他更关心怎么在当前的局势中活下来。魔裔的眼角撇过身后的两个女巫,果不其然,另外两名地母祭司已经悄然绕到了她们身后。不过本来佩格现在就派不上用场,至于绮莉,她正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看着剑拔弩张的两人,丝毫不在乎身后的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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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心吧,在她们选择跟上来的时候,就已经注定跟你死在一起的结局了。”吉尔不冷不热的说,“女巫是太过不稳定的盟友,是随时有可能破坏和谐声音的变数,在演出开始之前,她们必须被清理。你无须自责,清除女巫是主祭大人早就授意的事情,我们只是借着这个机会,一网打尽罢了。”
“难怪她们要求同行的时候那个光头连阻拦都没有,他早就有这个打算了是吧。也对,换成是我,也不会让女巫这种生物接近自己信仰的神邸。”杀手自然的向下抬起手掌,长剑与匕首从他的掌心缓缓伸出,“你最好让那两个家伙也一起上,这样可以快一点。”
“不劳您费心,我相信地上的兄弟们可以允许我慢些处理你。”
“不,我的意思是,你一个人,还杀不了我。”随着喀鲁斯的身影在吉尔面前消失,魔裔阴冷的声音随即从后者的耳边传来。
第四百二十二章 难缠的对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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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三章 难缠的对手(下)
当褐袍祭司和喀鲁斯之间的战斗展开的时候,两名女巫的反应各不相同。佩格原本就低落的心情似乎向下沉到了谷底,尤其是在她听到吉尔说道要处理掉女巫的时候,她几乎已经放弃了所有的希望,她深深的低着头,任凭长发遮住自己的脸,让人看不见那上面的表情。至于绮莉,有着明亮双眸的女巫和自己的同伴完全相反,她兴致勃勃的看着杀手与祭司交手,感觉就好像是正在观赏一出精彩的戏剧,完全不在乎在自己背后随时准备发起攻击的敌人。事实上,绮莉确实只把这场厮杀当成是余兴节目。
“嘿,你猜谁会赢?”她拍了拍佩格的肩膀,试图和后者交流对这场战斗的想法。不过理所当然的,绿色长发的女巫没有任何的回应。若是平常绮莉一定会想办法让佩格开口,而那些办法往往就是后者痛苦的源泉,至于现在,女孩的双眸闪烁着兴奋的魔光,她已经完全被战斗吸引了,所以并不在乎是否得到回应,“我猜最后赢得会是魔裔,我们可是见过他的身手的,虽然一开始中了一刀,但是他解决这些祭司肯定不需要太多时间。你看,他出手了!”
喀鲁斯第一次试探攻击的结果注定无功而返,绮莉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懊恼的大声尖叫起来,“哦!他怎么能这么做!那是作弊!嘘!嘘!”那样子简直就像是为自己喜欢的球队加油的球迷。可不论女巫怎么抗议,她的声音对于战斗中的两人来说也不会产生影响,厮杀继续着,直到魔裔在试图反手切断吉尔脖子时遭遇到对手的反击。
“噗!”绮莉的呐喊在褐袍祭司手中的刺刀贯胸而过时戛然而止。佩格被同伴突然的安静吸引了注意,她抬起头,无神的双眼瞬间睁的老大。只见吉尔利用左手的铁链死死的拉扯着魔裔的左臂,右半边身子扎进喀鲁斯的怀里,那把致命的刺刀穿过肋骨间的缝隙,猩红的刀尖突兀的出现在魔裔的背后。魔纹上的光晕迅速熄灭了下去,连同那双燃烧了多年的眸子,喀鲁斯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但他张开的嘴,只是让喉头的血液找到了释放的途径。
“滴答,滴答”地道中又一次回归了安静,只剩下魔裔嘴角的血液滴到地上的响声。“哼,到底只是个杂种,继承了人类的血统后连弱点都变的一样了。就凭你还想阻止地母苏醒的大业?愚蠢至极。”吉尔从对手的尸体里钻出来,失去了他的支撑后,那具没有了活力的**在闷响中倒地。杀死了喀鲁斯的尖刀没有拔出来,可能是因为魔裔死前的求生本能导致的肌肉收缩吧,那把刀像是被卡在了钢铁里一样,祭司尝试了两次没有成功之后也就作罢了。
“那么,女士们。虽然很遗憾,但是事情就是这样。既然我们已经将混进绵羊里的山羊杀死了,现在,也该是时候处理正餐了。”褐袍祭司微笑的说着,他将左手的链锤换到右手,随着手臂轻轻的摆动,那把出其不意击败了喀鲁斯的武器在空中发出令人恐惧的声音。女巫身后的两名祭司听言也是摆出了战斗的架势,只等吉尔一声令下就会将绮莉二人扑杀在这里。
“嘻嘻,”有着明亮眼睛的女巫笑着,她双手背在身后,“按理来说呢,身为女士我确实应该给您,这位决斗的获胜者一些奖励,不论是物质上的,还是其他方面。”绮莉说着居然伸手将自己左肩上的衣物往下拉了一些,露出洁白的皮肤。“当然如果您想要杀我们,我和我的朋友也没有理由反抗不是吗?毕竟,您可是决斗的胜者啊。但是,”话说到这里,女巫突然想到了什么,她伸出手指放在自己的嘴唇下面,然后她的眼神从戏谑渐渐变的严肃起来,“但是,谁和您说过,这是决斗的?这,可是拼上性命的厮杀啊。”
或许是从绮莉的话里察觉到了异常,又或许是从同伴的反应中意识到了问题,吉尔在话音还未落下的瞬间猛地朝右边翻滚,也正是这个动作,救了他的命,躲过了瞄准后脑的匕首。“切,女巫,你话太多了。”喀鲁斯冷哼了一声,对自己的偷袭没有得手感到不快。他直起身子,居高临下的看着半跪在地上的邪神祭祀,胸口仍然插着那把刺刀。
“你,你…”吉尔指着魔裔胸口的刀柄重复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在被刺穿了心脏之后还能活下来,并且没事人一样插着刺刀偷袭别人。“有什么好惊讶的,”喀鲁斯皱起了眉头,对对手的反应感到无趣,他摊了摊手,“你也说了,我是个杂种。所以,别用人类的要害来揣度我好吗?祭司大人。还是说,你没了这把刀就打不赢我了?也罢,还你便是。”说完,魔裔竟然用右手握住了刀柄,缓慢的将这把贯穿了自己的武器拔了出来。他胸上的伤口在刀身完全离体时迸射出一团火焰,当火焰消失,那道本应杀死他的伤痕也随之无踪,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叮啷!”刺刀,被扔到了吉尔的身前。“我得承认你刚才打的不错。如果这是一场决斗,那我现在一定会投降。但你也听到那丫头说什么了,既然现在我还没死,那我们也就只好,继续战斗。”喀鲁斯咧开嘴,露出两排锋利的牙齿,修复胸口的伤势并不像他表现的那么轻松,可剧烈的痛苦以及濒临死亡的体验也将这个杀手体内疯狂噬血的一面彻底唤醒,他的嘴里喷出带有浓烈硫磺气味的烟雾,双眼中的魔火甚至有爆出眼眶的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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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对嘛!杀了他!杀了他!把那个穿袍子的剁碎了喂老鼠!”不论是谁都能察觉到现在的魔裔与刚才截然不同,如果说之前的杀手是全力以赴的战士,那他现在就是哪怕自己死亡也要撕下对方一条胳膊的疯狗!绮莉欢呼着,将右手的大拇指朝下比出在角斗场才会用到的手势,她为即将到来的流血而高兴,为即将发生的死亡而高兴!
“哼。”褐袍祭司站了起来,顺便捡起了身前的武器,吉尔不是会被这种场面吓到的角色,“心脏不是弱点吗?好吧,这次,我会把你的脑袋砍下来,我会剥下你的头皮,敲碎你的颅骨,把你的脑浆拿来糊墙!”
面对敌人的恐吓,杀手只是维持着他那副夸张的笑容,“求之,不得。”
第四百二十四章 刀锋上的裂纹
再次与吉尔交手,喀鲁斯显得从容了许多。之前所有的付出都有了回报,祭司双手使用的武器和他惯用的攻击方式已经被杀手摸透,来自深渊的猛兽不会给猎人第二次捕猎自己的机会。某种可怕的变化开始发生在交战者之间,褐袍祭司能感觉到它,可一时之间又想不明白这到底意味着什么。而对其他观看者来说,他们只看到重新厮杀在一起的两人出现了与之前不同的情况,魔裔开始占据了上风,他强势的攻击令吉尔往往只能消极的做出招架,自保之余发起的反击更像是为了赢得更多时间的苟延残喘。
该死的怪物!这是祭司内心里一直在反复呼喊的怒吼,而可悲的是,碍于喀鲁斯一连串炫目的攻击,他甚至连开口把自己的感想说出来的机会都没有。上,下,上,右…金铁交鸣的声音回荡着,吉尔的双手早已因为连续的碰撞而麻木,他机械性的挥动着手臂,去阻挡魔裔的利爪和匕首。怎么可能会有人发动这么连绵不绝的攻势?魔裔展现出的娴熟技巧和力量让吉尔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他的身上不知何时出现了很多细密的伤口,那是他每一次防守不及留下的证据,再这样打下去,自己绝无可能走出三十招!混蛋混蛋混蛋!我,伟大的地母的祭司,毁灭了一国的诗人,怎么可以死在这里?
“!”巨大的金属摩擦声从吉尔手中的刺刀上爆发出来,这刺耳的声音比之前至少大了十倍有余。所有有听力的生物在如此震撼的刺激下都不自觉的捂住了耳朵,这一刻,不论是女巫,还是其他祭司,都痛苦的蹲下自己的身子,摇晃着脑袋试图减轻听觉上的痛苦。连观战者尚且如此,在音爆爆发中心的喀鲁斯就更惨,魔裔的耳朵里流出鲜血,他的听觉系统受到了破坏性的损伤。
但是这不能让野兽停下来,“吼!”咆哮声将音爆停止,不仅仅是眼睛,喀鲁斯的七窍中都开始有火苗冒出,这不禁让人怀疑也许他的大脑已经在火焰中被烤熟了也说不定。“叮!”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匕首和刺刀的刀刃在空中相撞,发出脆响的同时还并溅出些许的火星。“咔啦!”但这一次是不同的,似乎是感应到了主人的伤痛,这一次交锋后魔裔的匕首上出现了一条明显的裂痕,这是个极为危险的信号。武器的损毁意味着杀手将不得不徒手去对抗敌人的利刃。
察觉到匕首异常的喀鲁斯第一次主动停下了进攻,他朝后跃出一大步,和敌人拉开了距离,检查起武器的状态。这就给了吉尔喘息的机会,如果可以,这位祭司很希望直接躺下,不过他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哈…哈…”双手自然的垂下,腰部朝前略微弯曲,这已经是在战斗间隙中能做的最好的放松,他很想要说些什么来讽刺魔裔现在面对的窘境,但剧烈的气喘令他不能这么做。
“你在干什么!快上啊!杀了那个家伙!你没看到他已经喘不上气了吗?”一旁的绮莉率先从音爆的影响中恢复过来,她对杀手大喊着,同时指着吉尔,提醒后者糟糕的身体状态。有趣的是,女巫自己可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只是个柔弱的女子,如果她愿意,在此刻出手杀死褐袍祭司,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就当是忌惮背后那两个祭司的原因吧。
“呼…”喀鲁斯感受着五脏被火焚烧一样的痛苦,他每呼出一口气,都感觉自己的鼻腔快要着火了。多少年了?多少年没有被逼到这种境地,作为杀手锻炼出来的身手和判断居然在战斗中起不到应有的作用,甚至不得不去求助于…那被极力抵抗着的本能,魔鬼的本能。虽然那些连续的攻击看起来好像是来自于一头野兽,但实际上,那是绝对理性下计划出的结果。魔鬼的血脉加速了杀手的思考,也用痛苦强迫他摒弃掉凡人的情感,像台机器一样战斗。这可真是糟糕的体验,每次进入这种状态后,喀鲁斯都觉得自己对外界的感情会变淡一些,他很害怕如果不加控制的使用这种力量,自己要不了多久就会变成一个真正的魔鬼,那种自私的,偏执的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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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不行啊。”魔裔说着狠狠给了自己右脸颊一拳,用这种方式唤醒自己的情感。是啊,这可不行啊,要是变成了魔鬼,可就彻底愧对了那两个人为自己付出的一切,愧对了所有伙伴对自己的包容,愧对了生存至今的信念。
当然这些想法别人可理解不了,在他们看来,喀鲁斯的行为更像是迫使自己继续战斗的最后手段。“怎么?要站不住了吗?”吉尔冷笑着说道,他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只会比对手更糟,不过地母的祭司不愿意承认这一点。他将杀手刚刚的猛攻当成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而随着最后一把武器的破损,现在的喀鲁斯已经变的极度虚弱。胜券在握的感觉让他想要进一步的羞辱对手,“你知道吗?我改变注意了,我现在绝对那你的脑浆涂墙太便宜你了。呵,猜猜我打算怎么料理你?我会把你埋在大地的深处,比这里还要深,你不是生命力很强吗?心脏被贯穿也杀不掉?我不让你死,我要让你被整个世界压在身上,我要让你,永远受苦!”
听觉的损伤让喀鲁斯并没有听清对方到底说了什么,不过用手指想也知道无非是些狠话罢了。七窍中的火焰缓缓减弱,虽然不至于消失,不过这痛苦已经到了魔裔可以忍受的范畴,他又一次在和本能的交战中找回了自我。他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对手,接下来,只要干掉这家伙就行了。随手扔掉开裂的匕首,这把武器早已和自己融为一体,只要战后放回身体里用魔火重新温养,要不了多久就能恢复原状。但想到又有一段时间要像个凡人一样用铁质的武器,喀鲁斯就相当的不高兴,他讨厌没有温度的东西。
在再次动手之前,杀手瞥了一眼要保护的那两个女巫,绮莉还是在朝这边呼喊什么,真庆幸现在自己什么都听不见。至于另一个,佩格的眼睛里满是眼泪,让人看不清她真正的情感,不过从她发抖的双手还是可以推测出一些东西的。真,丑陋啊,只是因为失去了魔力就变成了只会哭的小孩子,简直无趣到家了。
这么想着,魔裔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他站直了身子,摆出了一副拳击的架势。“魔鬼退场,现在上场的,是我作为人类的部分。”
第四百二十五章 生而为人(上)
喀鲁斯自然不会因为是混血就拥有两个灵魂,那就太古怪了不是吗?再说目前唯一确认有这种情况的正常生物大概也就只有食人魔中的双头巨怪还有只存在于沿海传说中的多头海怪。可是作为同时流有魔鬼和人类血脉的魔裔,他还是拥有一些常人看起来有些诡异的天赋,比如两副思考逻辑。这两种思考方法往往协同运作,让喀鲁斯的思路较常人明确且富有效率,可这种能力也是一种制约,它让魔裔的思考方式介于人类和魔鬼之间,即不如魔鬼冷酷,也不如人类充满激情。当如机械般理智的魔鬼无法战胜敌人的时候,杀手知道是时候让他潜藏于心底的火焰燃烧起来了。
“虚张声势罢了。”褐袍祭司在面对赤手空拳的对手时不屑的说道。这也不算是轻敌,毕竟之前喀鲁斯在武器齐全状态良好的情况下都不能战胜自己,现在的魔裔显然已经是强弩之末,即使他具备一些徒手格斗的技巧,以他的体力现在还能发挥出多少呢?
“哼。”魔裔的听觉仍然没有恢复,所以他并没有听到吉尔的话。杀手晃动着身体,让自己适应这种缺乏听力反馈的状态,在大概三两次呼吸之后,他做好了准备,只见喀鲁斯冷哼一声,伸出右手的食指朝对方勾了勾,这个已经被逼到了绝境上的家伙,他居然,在主动挑衅?
“找死!”祭司没有犹豫,他猛地甩动起链锤朝着杀手的脸砸了过去。这也不算奇怪,别说是邪神的崇拜者,即使是圣人,在这样的战斗中也早就动了真火,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吉尔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目标,用他手里的武器,让那个该死的魔裔为他的愚蠢付出代价。
面对朝着面门而来的铁锤,喀鲁斯没有选择躲避,他抬起双手,看样子是想要在空中格挡这次攻击。祭司冷笑起来,真是个愚蠢的决定,要知道地母信徒所使用的连枷和链锤可都是得到了祝福的凶器,虽然从体积上看不出来,这些武器的实际重量远超同等体积的任何已知金属。纵使是真正的徒手格斗大师,想要拦截下来这种具有强大动能的凶器,恐怕也免不了筋断骨折,这已经不是可以靠技巧弥补的范畴了。吉尔甚至已经看到了链锤砸断那双长着利爪的魔鬼手掌时的情景了。
而对于魔裔来说,他很清楚自己要接下的攻击并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燃烧着微弱火焰的双眼死死的盯着接近自己的铁锤,随着那枣核型的锤头越来越大,他的脑海中回忆起了一句许多年强听过的话。“狂风可以刮倒大树,却不能伤害贴地生长的野草。”苍老而温柔的声音出现在杀手的脑海里,他浑身紧绷的肌肉随着臆想中的话语慢慢放松,双手的架势也从拳转掌。
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所有人震惊,就连佩格在看到喀鲁斯的所为后无神的眸子里也亮起了惊诧的神色。那是,什么啊!从动作上来看,喀鲁斯似乎是使用了某种近战招数,他的双掌没有试图和锤头纠缠,转而绕过顶端找上了之后的铁链。这是十分凶险的决定,以魔裔的臂长,只要稍有不慎,致命的锤头就会毫不留情的打烂他的脑袋。但当他的双手先后抚上铁链,握着链锤手柄的吉尔瞬间就明白自己这一击注定无功而返。吸力,那双手不知怎的在铁链的前端制造出了巨大的吸力,那力量不仅彻底破坏了铁锤上的惯性,甚至还隐隐想要将链子另一端的祭司拉扯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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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奈,吉尔只得放开握柄,任凭对手将链锤夺去,喀鲁斯诡异的技巧令他投鼠忌器。“这是,什么东西?”虽然不指望对方能告诉自己实情,褐袍祭司还是开口问道,他觉得原本已经被完全认清的对手又一次变的模糊起来。这可不是个好消息。
“呵,没想到这个时候居然成功了。”魔裔自嘲的笑了一声,他的右手食指和中指出现了反常的扭曲,看起来是因为刚才的招式被铁链上的力量击断。可这种程度的伤害与之前被贯穿心脏相比自然不值一提,喀鲁斯一把扯掉链锤的锤柄,将铁链缠到右臂上,让锤头代替了自己的右手。“你很好奇那是什么?不瞒你说我也很好奇。”这倒不是谎话,对于自己刚才用出的技巧,杀手自己确实并不完全清楚。说起这种技巧的来源,还要追溯到很多年以前。
那是西格特刚刚回到苍狮继承王位不久之后,因新任国王建立起来的冒险小队也因他和矮人安德烈的缺席而解散。其他成员们对此倒是没有感到悲伤,他们尊重二人的选择,再者由于每个人的年龄甚至种族本就不同,这种分别也是很正常的结局。喀鲁斯也不例外,只不过在良多的感慨之外,这位魔裔很快就发现自己面临一个十分恐怖的问题,来自魔鬼的血脉。虽然在西格特的带领下,小队最终彻底杀死了喀鲁斯的魔鬼父亲,可这也让魔裔体内的血脉失去了最后的保险。魔鬼的力量在魔裔的体内日益增长,当伙伴们在身边的时候喀鲁斯尚且可以与之对抗,但小队解散之后,魔裔的身份就让他几乎失去了所有与别人交流的可能,被世界疏远的孤独感滋长了冷漠。然后,在某一个雨夜,在喀鲁斯以杀手的身份杀死了一家人之后,魔裔猛然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了和他的父亲一样的东西,理性的利己主义的怪物。
意识到这一点的喀鲁斯几乎完全崩溃,他跪在雨幕里直到黎明时分才如死尸一样离开案发现场。他没有去取报酬,而是逃离了那座城市,一头钻进了密林当中。自我毁灭,这是魔裔能想到的唯一出路,他明白自己不能这么活着,这样他就对不起那些伙伴们,他不能放任自己被魔鬼之血占据。所以,自杀吧,在这无人知晓的森林深处结束这可悲的一生。
而命运则不想这么轻易放过这个可怜的灵魂,在那片不知名的雨林里,杀手迎来了自己生命的第二个转机,一个人类。
第四百二十六章 生而为人(中)
喀鲁斯不知道自己是在进入雨林后多久碰到那个老人的,毕竟当一个人想要寻死的时候他就不会太注意时间的流动。魔裔只知道当他注意到对方的时候,落下的树叶在朝阳的晨曦中肆意飞舞。筋疲力竭的喀鲁斯没有力气去问对方是谁,事实上他一度以为眼前的老者是自己灵魂的接引人,不过随即又想到怎么会有神邸愿意接受一个如此肮脏的灵魂进入他们的国度呢……
虫鸣声唤起了沉睡的杀手,当魔裔的双瞳里燃起火光,他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白发身影。那个人应该已经很老了,他的皮肤上遍布着老人斑,松弛的表皮像晒干的橘子一样褶皱,苍白色的头发和胡须在月光下几近透明,好像他随时都有可能化为一阵清风消失于世间。但当老人转头看向自己的时候,喀鲁斯知道自己错了,那双眼睛绝不是垂死者的眼睛,只是一个对视,魔裔就从那双幽邃的瞳孔里看到了孩童的纯真,青年的激情,壮年的沉着,老年的睿智,可第二秒,这些东西就又全都消失不见,只剩下夜空般安静的黑暗。
喀鲁斯想要说些什么,但他实在太过虚弱,沉睡不仅没有恢复他的体力,还让本就饥渴的**里所剩无几的养分也被耗尽。“哦,抱歉,我忘了生物是要吃东西的。”老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轻轻的说道,随手摘下身边的叶片,将边缘略微折起,接着一招手,千万闪烁着光芒的东西就从周围的树木间飞出,好似天空中的星辰。那当然不是真正的星辰,只是些露珠而已,在露水汇集的差不多了之后,老人走到魔裔的身前,将它倒进了后者的嘴里。这是喀鲁斯喝过最美味的水,虽然用美味这个词来形容水有些奇怪,因为它明明没有任何味道,但是那种令人舒适的微凉和透彻,还有流过喉咙时散发出的触感,都令人印象深刻。
喝下一叶露水的杀手缓缓坐了起来,他惊讶的发现自己的饥饿和疲惫正在飞速的消退,可想而知老人给他喝下的东西绝不普通。魔裔再次开口,他本能的想要谢谢对方,但随即意识到自己来此的目的难道不正是求死吗?在这种混乱的思想下,喀鲁斯过了很久都没有说话。老者见状也没有再说什么,他将树叶拿回摘下的地方,被扯断的叶茎瞬间神奇的复原,好像这片叶子从未被摘下一般。
“一个人在这种地方散步可要份外小心。”将叶片复位后的老人在喀鲁斯的面前盘腿坐下,这时魔裔才注意到对方身上的衣着是他之前从未见过的样式,想来这人必是来自于不同的文化环境。“您不也是一个人在这里游荡吗?”其实魔裔是想要感谢对方的,不管怎么说人家还是救了他一命,但不知怎的,他一开口就说出了这样的话,好像被人搭救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根本不值得专门道谢。
那老人也不在意,他笑着抬头看了看天空,“我?我只是被一阵风吹来了这里罢了,在下一阵风到来之前我都得留在这儿。不过对于我来说身处何处早就没什么所谓了。你看,我和你不一样,我既不需要喝水,也不需要进食,如果饿了,我张张嘴吃一口风就饱了。”喀鲁斯翻了个白眼,只把这当成是胡话。怎么可能有人喝风就能吃饱?这老头恐怕是住在深林里太久,脑子已经不正常了。
“那么你呢?你来这里干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魔裔再次沉默了,他低着头想了很长时间,他默默回忆着自己的一生,客观的审视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最后,他得出了答案,“我是个杂种,然后,我杀了人。”
“是吗。”老人歪了歪头,脸上的笑意不减,“本来我这个老头子是不该对你指手画脚的,不过既然你我二人今天相逢于此,也算是种缘分。对你的问题,我有一些见解,你想听听吗?”
喀鲁斯却摇了摇头,“道理谁都会讲,故事谁都会编。我活到现在只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这个世界上没有不变的真理,每个人站在自己的立场上都可以讲出完全不同的正义。所以,您就省省口水吧,我不是初出茅庐的小子,那些荣耀,坚持,信念,我都试着相信过,也最终把它们抛弃。坐在这里的是一个难以承受生命重量的废物,说句实在话,您真的不该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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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这么肯定,年轻人。”老者伸出右手的手掌自然朝上,一片落叶刚好落入其中,“每个人都一样,出生,成长,做一些似是而非的好事和坏事,然后匆忙的老化死去,生命哪里有重量呢?它不是开始,死亡亦非结束。事物流转,我们眼中看到的东西不过是狭隘而可悲的一角,你看这片树叶,构成它的是树木的营养,那些来自土地的东西。而又是什么组成了泥土呢?你认为死亡就是生命的终结,我却不这么认为。我们的呼吸停止后,**会变成大地的一部分,成为其他生物的养料,就像这树叶,也许它在几个月前还在一只鹿身上。至于灵魂,如果没有哪位神邸来收取的话,灵魂会逐渐的化为空气,多么神奇,我们每一次呼吸都是在和其他灵魂交融,直到再重新组合成为一个崭新的魂魄。看,生和死的界线很模糊不是吗?”说着,老人右手轻轻一转,他手中的落叶瞬间变成了几粒沙土,接着他又一转,沙土居然变成了一粒种子!老人在身旁用手指挖了一个小凹槽,将种子放了进去,盖上了土。
“当然,我不是在为你杀了人而开罪,也不是要告诉你活着是一件消极的事情。我是想说,当你觉得眼前只剩一片漆黑的时候,那只是因为你用手遮住了脸。世界是无限宽广的,生命亦然,如果你内心里只有火焰,那就去适应它的温度,别把自己和世界隔绝开来,你我,还有它,”说着老人指了指地上的小土包,一株嫩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破土而出。“我们都是一样的东西,若论杂种的话,这世上的一切早就都混杂在一块了,谁能是纯粹的呢?”
魔裔看着地上的嫩芽,沉默了很久,然后露出了苦笑,他摇了摇头对面前的老人说道,“我说我不想听,结果您还是和我说了这么一大堆道理。但道理说的再对,我还是克服不了我体内的血脉,每一天,每一秒,这个世界在我眼里失去色彩,这是我的宿命…”
“那你为什么不试着重新对这个世界感兴趣呢?找一些你想做的事,别活的那么精明,有的时候愚蠢才是真正的智慧。到那个时候,你就会懂…”老人不知何时站了起来,他伸出右手的食指,将其抵在喀鲁斯的眉心上,“起风了,看来我该走了。”
等魔裔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的面前已经空无一人,只有额头上隐隐的疼痛以及身前的嫩芽在诉说着刚才发生的事情。
“活的,蠢一点吗?”
第四百二十七章 生而为人(下)
喀鲁斯经常想,或许穷极自己一生也无法知道那个在雨林中碰到的老人到底是谁。但他知道那绝不是一场梦境,原因很简单,老人离开前留下的一指并不仅仅是种鼓励,他还把另外什么东西通过这种方式传授给了魔裔。只不过,这传授是极为模糊的,喀鲁斯猜测这与自己的心境有关,老人留下的知识往往会在他做出某些决定的时候出现,经过试验那多是在他选择摒弃来自魔鬼血脉的诱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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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裔当然也想过尽可能的学习那些知识,可结果并不理想。或许是因为他和老人来自截然不同的文化世界,又或者是因为老人本就没有将全部的知识倾囊相授,他脑中的东西在喀鲁斯看来只是互相毫无关联的只鳞片爪,很难将其串联起来行程一套循序渐进的体系。不过即使如此,魔裔从中学到的业已足够他抵抗血脉的侵袭,甚至还可以发挥出一些令他自己都感到震惊的作用。
就比如他现在所做的,徒手将敌人挥来的链锤夺下,代价仅仅只是两根手指的轻微骨折。喀鲁斯活动了一下缠绕着铁链的右手,确定绑在手上的铁锤能够如他料想的那般战斗。“嘿,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没有在故弄玄虚,我确实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魔裔耸了耸肩,“我也可以明确的告诉你,刚才那招不是我真正的底牌,我当然还可以…更能打一些。但是和你们这些崇拜一大团铁块的家伙不一样,有些东西,我即使是死,也不会主动把它拿出来用。”
“够了。”吉尔用左手解下了他身上的褐色长袍,随着他脱下象征地母祭司职位的外衣,众人见到他在长袍下竟然也没有穿任何的衣物,有的只有皮肤上和穆一样大量的诡异纹身。“亵渎地母者,死!”祭司的眼睛在最后一字离口时化为了全然的黑色,他的眼球和眼白被某种其它东西覆盖,不仅如此,那些纹身也开始如树木的根须一般伸出大量细小扭曲的脉络,很快纹身就占据了吉尔身上所有的空间,将他变成了一具黑色的人形!女巫们可以听到身后的祭司在见到吉尔的样子之后呼吸明显的加重,口中开始反复念诵着同一个词汇,神子。
神子,这个词看起来是指神明的子嗣,这没错。可是对于来自世界之外的邪神们来说,祂们存在的状态尚且无法被常人所理解,生育这个概念就无法套用到祂们身上。因此,如地穴之母这样存在的神子,往往指代两种东西。
其一,是经由地母化身或者祂的祭司们之手,从世界之外召唤而来的可怖怪形,这些怪形是否和对应的邪神真的有亲缘关系并不重要,但它们多半来自邪神所在的空间并受到后者驱使,每一个这样的神子出现在世界上都会造成巨大的破坏,由于它们来自世界之外,在此世界中的很多法则完全无法伤害它们,到最后神子们往往并不是被人所消灭,只是因为这里缺乏它们维生的元素而自然死亡。
至于其二,就比第一种稍好对付一些,它们是由信奉邪神的信徒自己,或是被他们抓来的可怜人献祭转化成的异物。就好像被称为拉德诺的蛇头人那样本身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生物谱系中,当然拉德诺那般以极低廉代价转化而成的生物除了可以免受幽邃之心的影响之外就再无其它能力,它们还不足以被称为完成版的神子。真正的被转化者,会丧失自己的全部,他们的转化既是以肉身为载体引邪神的力量进入这个世界,不论转化的结果如何,变成神子的生物都在转化的那一刻成为了邪神的饵食。
此时出现在喀鲁斯面前的吉尔,就是后者,不,准确的说,作为地母祭祀的吉尔已经死了,现在用他的躯壳站在通道里的,是某种不可言明的异类。“呵呵呵呵,真是讽刺啊。”见多识广的魔裔自然认得出来自己的对手已经发生了变化,他的口中冷笑着,眼中的火焰激荡的极为剧烈却没有变大,反而逐渐缩小宛如具有实体的宝石,“我耗尽了几乎所有的生命只为了成为一个人类。而你,却毫不犹豫的抛弃了自己的灵魂。讽刺,太讽刺了!我怎么能,怎么能死在你的手上?以我体内的人血之名,我必杀你!”
魔裔高呼着,主动发起了进攻,他双拳齐出,左拳攻向黑色人形的腹部,右手上的锤头直指对手的右侧太阳穴!但喀鲁斯显然错估了对手,那黑影不闪不避,任凭杀手的重拳砸到身上,身体连动也不动。魔裔下意识的吸了一口凉气,他只觉得自己的手打在了某种金属上,反作用力震得他双臂发麻。正在这个时候,对方动了。
“嗡!”抬手,出拳。整套动作看起来平凡而滑稽,好像一个和同伴打闹的孩子,可就是这样完全谈不上攻击的挥拳,却在空气中发出可怕的闷响。喀鲁斯目睹了这一拳的全过程,令他惊讶的是,明明在他眼中对方的速度并不快,但自己的身体就是没办法躲开这一击,当黑影的拳头接触到魔裔的腹部,他瞬间产生了一种被攻城锤正面击中的错觉。在巨力的冲击下,魔裔的双脚自然离地,身躯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猛退,重重的撞到通道的墙壁上!
“哇!”大口的鲜血不受控制的从喀鲁斯的喉头里涌出,落在他身前的地面上勾勒出触目惊心的轮廓。不行,绝对无法抗衡,这是杀手瞬间做出的判断,不论是力量,速度还是身体素质,他都和那个怪物有着巨大的差距,别说是和对方正面交战,这一下要不是靠着自己的魔鬼血统,恐怕早就被打穿了肚子。
眼前恐怖的一幕令绮莉也闭上了嘴,女巫的直觉告诉她,站在通道中的那个东西随时都可以轻易杀死自己。面对着前所未见的对手,她甚至都兴不起对抗的念头,太可怕了,这就是神子吗?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它比直面巨龙还令人绝望。
“咳咳,呸。”喀鲁斯咳嗽了几下,将嗓子里还没吐出的血液一口喷出。他随手抹了抹嘴角的血迹,艰难的从墙壁上的凹陷里站出来,双眼中的火光几近消失。这是魔裔多年以来最接近死亡的一次,为了修复刚才那一击的伤势,他体内的魔火消耗了九成以上。可从另一方面来说,这也是喀鲁斯最接近人类的一次,他身上得益于血统的各种能力逐渐褪去,沉重的四肢和模糊的双眼与常人无异。“哈哈,哈哈哈哈!”在这样的情况下,魔裔,笑了。他笑的如此癫狂,活像个疯子,他的手臂已经没有了挥动铁锤的力量,缠绕在其上的铁链自然的滑落。
没人知道喀鲁斯为什么笑,可能就连他自己,也不完全明白。
第四百二十八章 流转之道
如果说喀鲁斯的体内就像是一个人形的火炉,那些来自血液中的魔火在赐予了他强大力量的同时也无时无刻不在试图将火炉的外壁融化,吞噬它们可以触及的一切。魔裔将自己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压制这股火焰上,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他的很多行为在别人看来喜怒无常甚至有些不可理喻,只有他曾经最亲密的伙伴们知道在那副燃烧着火焰的双瞳里隐藏着怎样的痛苦。可现在,事情不一样了,虽然喀鲁斯的身体遭到重创,几乎濒临死亡,但他得以借着这个机会得到了片刻摆脱血脉诅咒的时间,这个时候魔裔才发现,原来除了永不止息的魔火之外,他的身体里不知何时存在了另外一股微小却坚定的力量。
这是魔裔第一次认识到这股力量的存在,可眼下的局势不会给他时间来慢慢摸索,喀鲁斯试着像操纵魔火一样操纵这股无形的力量,将它导向自己的四肢,试图以此加强反应,可除了伤口处的疼痛有了略微减轻之外,他没有得到任何帮助。失望吗?谈不上失望吧,毕竟自己已经体验过了不受魔火灼烧的生命,哪怕只有这短短的几分钟,也已经足够了吧。
“呼!”黑色的神子转瞬就来到了喀鲁斯的身前,他或者说它居高临下的打量着艰难抬起头的魔裔,没有讽刺的冷言冷语,也没有丝毫的怜悯,这怪物将双手举起,握成一团,然后朝着后者的脑袋猛地砸下!以刚才那一拳的力量推测,这次攻击足够将魔裔的生机彻底剥夺。
战斗的观众们不自觉的闭上了眼睛,他们有些是不想看到喀鲁斯的上半身像番茄一样爆炸,有些则只是不希望沙土和血沫溅到自己的眼睛里。除了一个人,绮莉,这个女巫不但没有闭上眼,反而还睁大了眸子生怕错过这一击的任何细节。然后,想象中的击打声和爆裂声并没有出现,只有女巫的尖叫回荡在通道中。“哇!”佩格转过头,看见绮莉正双手握在胸前,脸上露出她从未见过的惊讶表情,小女巫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这样,在她的印象中即使是看到一个活人像气球一样炸开,她也不会…
这是,怎么回事?不仅仅是佩格,另外两名地母祭司也在被绮莉的尖叫声刺激后很快发现了眼前的一幕。只见背靠着破裂的通道墙壁,本应被打成碎片的喀鲁斯不仅身体保持着完整,甚至还抬起双臂和神子僵持在一起。“这怎么可能?”绿色长发的女巫没法相信眼前的情景,她不自觉的说出了包括其他几人在内的心声。全盛状态的喀鲁斯连躲开一次直拳的能力都没有,而现在几近油尽灯枯的他,凭什么可以挡住这致命的一击?甚至,看魔裔脸上的表情,他还显得有些,轻松。
“原来如此。”喀鲁斯说道,他的目光完全没有放在眼前的神子身上,魔裔全部的精力此刻全部投入到感受新的力量上。用力量来形容或许并不准确,因为那在魔火熄灭后的东西并不是一种能源,而更像是某种,想法。这是一种玄之又玄的事物,它不在魔裔认知的所有知识里,但又真真切切的救了他的性命。“罢了罢了,管你是什么,还能比魔鬼的火焰更糟吗?”似乎是下定决心依赖这股能量,喀鲁斯索性闭上了眼睛,同时,他亦放弃了听觉,触觉,嗅觉这些曾被他当成重中之重而刻意训练的感官。在切断了所有感知外界的方法后,魔裔只觉得自己的意识沉入了一片无边的黑暗里。说是黑暗恐怕也不对,因为黑也是颜色的一种,而此时喀鲁斯的意识周围只有,混沌。
“事物是流转不定的。”多年前老人的话在心底响起,于是虽然没有了视觉,喀鲁斯还是察觉到了意识周围混沌的变化。原本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杂乱物质开始迅猛的翻涌,并且开始分裂。一些较为轻灵的东西脱颖而出,聚集在一起形成了类似气泡的东西;一些凝实的东西则沉寂下坠,和其它物质融合变成了一大团的聚合体,看起来就像沼泽中的黑泥。黑泥与气泡的范围越来越大,很快就占满了魔裔意识所能察觉到的一切,但是这两者之间并非是对立的,事实上,黑泥和气泡相互包裹着,并且有时还会转化成对方的状态。渐渐的,另外一些东西开始从二者间诞生了,那是喀鲁斯可以理解的东西,它包括了沙土,岩石,水和气体,这些东西又快速组合转化,一个以假乱真的世界围绕着魔裔的意识成型,至少看起来如此。
得益于见识到了“世界”成型的经过,喀鲁斯开始明白他体内的这股东西到底是什么了。因为在失去了作为生物的感官之后,终于意识到,这个世界表面上看起来是不断变化的,事物出现消亡,王朝更迭换代,但事实上,所有东西都没有变化过,于是他终于明白老人话中的意思,明白了流转的意义,那股无形无色的能量,也终于成为了他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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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这些都只是对于喀鲁斯来说,从他闭眼到睁眼的过程在常人看来和眨眼没什么区别。但与魔裔交手的神子却主动收回了双手,朝着身后退了两步,似乎是对眼前的敌人产生了些许的忌惮。“神子吗?老实说我之前没想过你们是这样的怪物,我本来以为,你们只是和我那个父亲一样来自遥远空间的异种。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你们到底是多么可怕,多么令人作呕的东西。”喀鲁斯说着,将之前交叉在头顶的双手收回腰间,他看向敌人的目光中无喜无悲,丝毫不像是在战斗。
“呜!”神子没有做多余的动作,也不打算逃跑,它再次欺身而上,双手从左右两边朝魔裔的头颅打来!“哼!”可这一次,那诡异的速度没有让神子的攻击落实,喀鲁斯的双臂早就在攻击的路径上等待,在两人四条手臂接触的瞬间,魔裔的身体微不可查的僵硬了一下,他的脚面一下子沉入地下,整个人矮下去一寸之多。而这就是所有了,在卸掉了对手攻击的力道后,喀鲁斯的双臂开始顺时针旋转,强迫对手的肢体跟随自己移动。
“你不属于这个世界,现在,离开吧。”杀手说着,将神子的手臂挥开,右腿向前迈进,手掌一上一下径直击打到后者的胸口!这看似无力的一击竟然引发了一阵强风,从击打出吹出的风压挂的女巫们的长发在空中纷飞。神子在中招后则像是被什么极恐怖的东西击中一样,它胡乱的挥动着手脚,似乎想要抓住些什么,但碍于那阵飓风,它什么都没抓住。一点幽邃的光芒出现在神子的背后,它只有针孔大小,却产生了惊人的吸力,瞬间,将成人体型的神子吸入并消失无踪。
“呼…”做完了这一切的喀鲁斯深深的吐出一口气,他看着眼前空荡荡的走廊,沉吟了几秒。然后转头看向女巫们和剩余的两名褐袍祭司。“是我来送你们去见地母,还是你们自己痛快一点?”
两名褐袍一听这话,互相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放弃了继续战斗的打算,在他们心中几乎和地母对等的神子都被这个魔裔击败,作为邪神祭司的他们现在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战意。这两人拔腿就跑,朝着他们来时的方向,希望能够回到穆的身边,将这里发生的一切告知主祭。喀鲁斯没有阻止他们,或者说魔裔就希望如此,在放逐了神子之后,他已经没有继续作战的能力了。等那两名褐袍跑远之后,喀鲁斯看了看绮莉和佩格。
“抱歉两位小姐,看来我需要你们提供一些,帮助。”
第四百二十九章 病变
魔裔所说的帮助其实只是需要绮莉二人架着他行走而已,将神子从这个世界驱逐消耗掉了喀鲁斯体内所有的无形能量,他现在的能力甚至还不如一个普通人。可在辨认通往熔铁城幸存者所在的路上,魔裔的脸上一直有着笑容,他享受着没有魔火焚烧的时间,更加庆幸自己找到了一个追寻了漫长岁月的答案,关于如何摆脱魔鬼的血脉。无形能量,喀鲁斯还没想好该怎么称呼这东西,它的存在显然不是只有一时半会,魔裔猜测这股力量应该早就已经在自己体内出现,只是他到现在才察觉到而已。虽然在这一役中将还没熟悉的新力量全部耗尽有些可惜,不过他有信心在短期之内重新让它再次出现,到了那时,自从出生起就在瞳孔里燃烧的火焰或许会第一次真正熄灭了吧。
想到这里,喀鲁斯不禁开始产生了一个念头,如果这股无形的力量足以与他天赋的魔火相媲美,那么它要是在一个不像自己这般需要压制自身本性的人身上,又能发挥出多么可怕的力量呢?小男孩的身影出现在他的眼前,呵呵,小子,你真该感到庆幸,或许你可以成为我和其他同伴都没有成为的那种人也说不定。那种可以不受这该死的世界所约束,可以乘风而去的人……
“他的情况很不乐观,准确的说,非常糟。”咒鸦走到队伍前端的安德烈身边,对大公说道。在他们脚下,是刚刚嗅到生肉气味袭击而来的鼠人尸体。矮人随手接过侍从递上来的粗布,将战锤上粘着的组织擦掉,他挑了挑眉毛,转头看向巫师。“你说谁?”
“那个孩子,喀鲁斯在胸上写字的那个。”咒术师皱着眉头,他从琳那里听说了这个孩子身上的生命力正在快速衰弱的消息,加上他毕竟是魔裔特意送回来的,说不定还知道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咒鸦并不希望死亡降临到男孩头上。“他身上除了一般的擦伤和撞伤之外还有被鼠人攻击过的痕迹,从伤口来判断应该并不太久。”
安德烈嘟哝了一下,他开口道,“那孩子的身体我也检查过,可没在他身上看到什么会致命的伤口,到底是怎么回事?”对于老朋友保下的这个孩子,矮人也不想看到他出事。其它的不说,堂堂烈锤大公保护不了一个孩子?这恐怕会被魔裔嘲笑到坟墓里去。
“如您所说,他身上的伤口都是小问题,简单的处理后构不成大碍。真正的问题在于,鼠人瘟疫。”咒鸦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特意压低了音量,他不希望男孩被瘟疫感染的事情被其他人知道。
“什么!”安德烈因为惊讶而大声喊出了这两个字,随即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他用眼神示意周围的战士和随从离开,留下大公和巫师单独交谈。在四下没有其他人之后,矮人才继续说道,“那东西不是已经没有传染性了吗?还是说有人把那种叫瘟疫之种的药剂灌进了那孩子的嘴里?”
“不,”灰袍巫师摇了摇头,“我们所认识到的鼠人瘟疫没有传染性,是因为在之前我的某位同门出于个人原因调制出了具有抑制性的药剂。他把这些药剂投入了龙血溪,随着水源进入这片土地上每一个生物的体内。但他犯了个错误,瘟疫之所以能成为瘟疫,就是说它本身也像活着的生物一样渴求更多的感染者来延续生命。虽然那家伙倾尽自己所学调制出了最好的解药,可他还是低估了病毒的变异。或许在较大的层面来看,瘟疫已经不具备感染性了,现在我们看到的鼠人只是最后一批喝下了瘟疫之种的倒霉感染者以及它们怪异的子嗣。但瘟疫从未停止,像那孩子身上的情况是个案,可如果处理不当,谁也不能保证它会不会再次开始传播。”
安德烈的面容严肃起来,他知道咒鸦不喜欢长篇大论,当一名高傲的巫师都不得不耐下性子去向凡人解释的时候,事情有多糟糕可想而知。“那孩子还有救吗?”矮人问道,握紧战锤的手却表现出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为了更多熔铁人能返回地上,烈锤大公可以做出任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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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有救。”咒鸦冷哼了一声,他大手一挥,身上的灰袍随之作响,“你以为你面前的人是谁?既然起司那个家伙都能调配出解药,我救下一个感染初期的孩子,只能说易如反掌。”咒术师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声音小了一些,“但是有些事情已经发生了,就再难以逆转。这一点,即使是我们的老师,灰塔的主人恐怕也无能为力。”
“你说的是…”“转化。”咒鸦在说出这个词时加重了音节,“那孩子的身体已经开始像鼠人转化,虽然我能够保护他的大脑不受瘟疫的影响,沦为那些无脑的怪物。可我不能阻断这个过程,他的脏器已经和人类不同了,如果冒然打断鼠人化的进程,只会让他身体里的部件互相之间产生排斥。到最后人类和鼠人的器官无法通用,他将必死无疑。”
“所以他会变成会说话和思考的鼠人?”矮人不喜欢这个结论,他可不希望喀鲁斯回来后发现男孩变成了老鼠。而且,熔铁城的队伍里也容不下一只鼠人。所有的幸存者对于鼠人都已经有了根深蒂固的印象,他们不会同意和一只毁灭了自己家园的怪物同行,就算那只怪物还能思考,就算他不久之前还和他们一样是个人类。
“准确的说在我的引导下他会变成最完美的,鼠人。”咒术师点了点头,说道,“我会尝试着干涉他的变异过程,让这孩子尽可能安全的过渡到另外一种姿态,并且我将把这种劣等生物身上的缺陷在他身上剔除,让他可以很快适应自己的新身体。鉴于他还是个孩子,那不会太难,只需要几天,我就能…”
“我们没有几天的时间,巫师。如果喀鲁斯没有赶上来并带着正确的路线,我们就会死于饥渴,或者更惨,从地下钻出来的巨大触手会把我们绞成肉泥在和着泥土永远埋在这里。”烈锤大公说的不错,他们现在没有时间和精力考虑几天后会发生的事情,邪神的威胁每一秒都在变的更加迫近,而对于幸存者们来说,食物和水源的匮乏则更加现实。不过,虽然安德烈没能给出解决的办法,他还是提供了另外一个人供咒鸦咨询。
“去把这件事和里昂说说吧,那小子在这方面比我有经验。尤其是他现在身后居然还跟着一个长耳朵的小丑。”
第四百三十章 愤怒的主祭
吉尔,死了?在这么可能?那两个女巫,她们怎么到底做了什么?
“主祭大人,发生什么事了吗?”走在穆身边的祭司们在看到他们的领导者停在原地之后忍不住发出了疑问。距离他们出发并没有多久,以之前行军时的节奏,离休息还有很长一段时间。穆没有立刻给出解答,身为地穴之母最宠爱的信徒,他能够在一定范围内感知像吉尔这样高阶祭司的状况,所以他能够清楚的感受到发生了什么,当然这只限于祭司个人。他可以感知到吉尔化身为了神子,这令穆多少有些惊讶,他没想到对付两个女巫,其中一个还没有了施法能力,会这么费力。但是更令他惊讶的是,地母的神子,伟大至高的化身,足以横扫凡俗世界的可怖武力,居然这么轻易的被推离了这个世界?
一直以来,将自己献祭以换取神子降临的秘术都是地母教会中最大的禁忌,只有作为地区牧首的极少数祭司才有资格知晓。这种祭仪正式释放所需的仪式极其繁琐,所以为了随时做好战斗的准备,一些祭司会早早将需要的仪式做完,把转化的魔纹刺入自己的皮肤,让其与本来的纹身融合,只需要简短的祷文就可以完成献祭。但即使如此,有资格和能力完成仪式的祭司放眼整个教会也不足十个,穆这次为了解放幽邃之心也只抽调了三位这样的祭司,吉尔是这三人中最令他感到满意的。毕竟这个失意的音乐家是自己一手拉入教会教授了他信仰的奥妙,他的行为规范不仅仅来自于对地母的虔诚信仰,也有对穆的崇拜。而身为高阶祭司的吉尔同时也是穆在教会内部强有力的支持者,失去了他的支持,无异于砍断了褐袍主祭的一只手。
不过这不是穆最关心的问题,老实说他不是很在意吉尔的死,也不在乎女巫的逃跑会带来的盟约破裂,他从头到尾都只关心一件事,唤醒地母。只要幽邃之心觉醒,不论是地上像虫子一样不知悔改的矮人和他的领民,还是那些闻风而来的精灵,甚至,甚至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那个掮客。只要我能唤醒伟大的主,他们都将不再是威胁。
“没事,继续前进。”穆冷酷的说道,他知道有两名祭司正超自己这边溃逃,可他丝毫没有要派人去帮助那两人的意思,时间紧迫,已经没有任何事情能让他将注意力从解放幽邃之心上移开,没有任何……什么!
无声的骨箭穿过黑暗,毫无阻碍的钉进走在最前面的地母祭司眉心,可怜的家伙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就已经彻底的死去。而这仅仅是开始,更多的骨箭从黑暗里射出,队伍前面的信徒瞬间死伤严重。好在他们也都是身经百战的老狐狸,队伍中部的祭司们很快发现他们的同伴出现了问题,没有得不到回答的询问,这些人从长袍下掏出了防御用的盾牌,原本只能提供寻常防御的小圆盾在这些邪教祭司手里如生物一样伸展,厚实的盾面向外拉伸,变成足以遮挡住一个成年人那么大的黑色薄墙。
“叮!”骨箭刺到黑色墙壁上发出脆响后碎裂,不断射出的箭雨也在发现失去效果后停止。盾牌后的祭司们小心的将受伤较轻的同伴从盾牌下方拉回队伍里,交由后方的同伴处理。“谁?”一个胆子大一些的祭司开口朝黑暗里询问道。射箭,可不是鼠人能做到的事情,不论这些袭击者是谁,他们都一定拥有相当的智慧。
没有回答,前方的通道里只有黑暗在盘旋,刚才的箭雨变的好像是个意外的玩笑。当然没有人会真的把它当成玩笑,每一个持盾的祭司都将身子靠在盾牌上,试图借此听到黑暗中的响动。穆没有动,他顺手从经过的伤员身上拔出了一根骨箭,将其拿在手上接着其他人手中火把的光亮观察起来。褐袍主祭只用了几秒就明白了制成箭头的这种骨骼来自何物,顺势推理,一个令他无比愤怒的事实就出现在了眼前。“叛徒。”他低喝着,周围的祭司们因为恐惧动作都出现了短暂的停滞,他们不知道是谁让主祭如此愤怒,但他们很肯定不论那人是谁,他都会死的非常难看。
“嗡…啪!”几乎是在穆咒骂的同时,某样东西从黑暗里飞了出来,砸到祭司们的盾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从力道来看,这东西应该不大,也不像是专门用来击破盾阵的链球,那么,这是什么呢?穆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他猜到了那是什么。“把它捡来,放到我面前。”褐袍主祭如此命令着。负责的祭司们没有丝毫怠慢,他们很清楚在穆的命令下迟疑会带来怎样的下场。于是黑色的盾牌缓缓的像两边挪开,一个祭司装着胆子伸手将地上的东西捡了回来。直到他抱着那玩意惶恐的来到穆身前的时候,他才想起看看那是什么。于是他低下头,看到了白色,一颗,白色的头颅,拉德诺的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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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杀了他?你们杀了他!”穆一眼就认出了头颅的来历,这个蛇头人正是地下蛇头人部族的头领,也正是当初在幽邃之心中和西格特与安德烈见面的那只白色蛇人。褐袍主祭早就知道这人的存在,熔铁城的崩落正是他发动地下拉德诺们的力量达到的,可现在,这位虔诚的老教徒居然变成了这幅德行。本来穆就在奇怪为什么他们进入地道后没有遇到人来带他们前往幽邃之心,现在看来,一切都变得合情合理。而现在的问题是,谁杀了这个老蛇人。
“砰!砰!”更多的碰撞声从盾牌上响起,每一声都代表着一只蛇头人的头颅被扔过来。当盾牌的前方堆起了一座小小的头颅斜坡之后,黑暗终于再次回复了平静。一个沙哑的声音从通道里传来,带着浓重的蛇人腔调,“你们,嘶,回去,嘶…,长老已死,嘶,我们不再,嘶,不再,侍奉…”侍奉什么,那声音没有说清。可这已经足够祭司们了解到事情的经过了。他们的表情从刚才的错愕飞快的变成和穆一样的愤怒。如果说在邪神信徒的心中,那些不信仰地穴之母的人尚且可以归结为无知,尚且有将伟大教义传授给他们的价值。那么,那些曾经信仰过地母,却因为某些原因妄图脱离信仰的个人和集团,他们就是罪无可恕的罪人。
“这是背叛。”祭司们嘴里开始嘟囔起和他们主祭一样的话,他们身上的纹身随着情绪的波动而开始颤抖。穆推开挡在他面前的祭司,也推开身前的盾牌,他走到队列的最前方,将地上的头颅踢开,用可怕的眼神凝望着黑暗。“地母仁慈,祂会原谅你们的罪。现在,显出你们满是罪孽的身体,带我们去幽邃圣堂,我们会在地母面前让你们的血清洗你们的罪,这是你们唯一赎罪的方法。”
“唆!”骨箭带着之前未曾有的声音刺进了穆的眉心,可是后者一滴血都没有流。
“不知死活的蛆虫。”主祭说着,伸手将头上的箭矢拔下,那伤口迅速愈合,顷刻间就和从未有过一般。他扭头对身后的祭司们说道,“为伟大的主清理教堂的时间到了。去把这些叛徒抓出来,不论老幼,统统杀光!”
第四百三十一章 最后一个势力
在地下深处展开了惨绝人寰的屠杀时,绮莉和佩格终于架着魔裔看到了熔铁城遗民队伍的队尾。镇守在队伍最后端的正是里昂,他和自己的扈从负责清理那些对走在最后的老幼以及所剩不多的物资图谋不轨的家伙。在血狮注意到出现在队伍后方的尾巴之后,他很快意识到了来者的身份。“这家伙是被人打坏了脑子吗?”在从女巫手里接过喀鲁斯的时候,里昂下意识的问道,这倒不是他故意挖苦杀手,只是从见面以来,骑士长从未见过魔裔笑的如此,纯粹。他不是在为别人的苦难而感到欢乐,这可和杀手一贯的形象不符。
“不知道,他一路上都是这个样子。”绮莉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她可不喜欢这样的体力劳动。女巫看了看熔铁城居民的队伍,牵起身旁佩格的手,“那,既然这个家伙我们已经带回来了,这里就没我们的事喽。我和佩格还有事,就先行一…”
“你们想去哪?绮莉小姐。”话还没说完,咒鸦阴沉的嗓音就从两个女巫的身后传来。灰袍巫师的视线让绮莉感觉后脊一阵发凉,如果可以,她一点也不想和这个有能力将自己变成凡人的巫师待在一起,甚至相比起咒鸦,穆光头上的纹身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
“没没没,没什么!”佩格有些惊讶的看着身旁的同伴,虽然她也承认咒鸦是一名令人畏惧的施法者,但是哪怕是在库伊拉面前,她也没见过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绮莉这么慌张。咒鸦也并不是想要兴师问罪,他来这里是和里昂商量该如何处理那个男孩的问题,现在正好喀鲁斯归队,这问题也就不需要巫师担心了,不过还有些没完成的事,这两个女巫能派上些用场。“哼,没有最好。你们两个,跟我过来,琳对于魔法一窍不通,你们正好来当我手术的助手。”
两名女巫既没有反抗的能力,也没有反抗的理由,绮莉张张嘴想要说什么,但面对灰袍眼睛里的魔法灵光时明智的选择了闭嘴。诚然,她的魔力确实回来了,但谁知道咒鸦没有在自己身上留什么后门之类的东西,她可不希望因为一些小事忤逆了咒术师之后落得一个凄惨的下场。于是两人连给谁去做手术,做什么手术都没敢询问,垂头丧气的跟着巫师走向了队伍的前方。
“那个巫师确实有两下子,能把女巫当成仆人一样使唤的我还从来没见过。如果灰袍都是这样的家伙,那他们的盛名也就不奇怪了。幸好,他站在我们这边。”在里昂帮助下前进的魔裔笑着说道,他眼中的魔火前所未有的衰弱,血狮甚至发现自己可以看到那双黑色的眼睛。但还不等里昂想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喀鲁斯继续说道,“对了,我已经知道了通往地上的出路,你们运气不错,到目前为止没走太多的冤枉路,照这个趋势我们不用多久就能重新看见天空。”
“你说真的?”里昂听到这话立刻激动起来,他的过激反应让跟在旁边的巴克姆下意识的掏出了武器。
“当然,不过你先别这么亢奋。还有那边那个小子,把你的刀收起来。”魔裔朝精灵挥了挥手,脸上的表情颇不耐烦。“我记得你叫里昂对吧?听着,路,我是知道,我们也确实可以回到地上。这还得谢谢你身边那个小家伙。可是…”
“可是什么?”血狮皱起了眉头,他的第一反应是这个杀手想要索要报酬,但转念一想,且不提魔裔和烈锤大公的交情,即使喀鲁斯真的想用这个情报牟利,他也犯不上来和自己谈判。
“哈…可是即使我们真的逃回了地上,又能怎么样呢?”魔裔的笑容收敛了起来。他口中通往地上的通道并不是胡说,通过他高朝的寻踪技术,他可以通过逆追踪那个给穆送情报的祭司的行踪来找到通向地上的途径。而真正让喀鲁斯感到担心的,是还在继续靠近幽邃之心的穆和他的教团。“只要地下那个东西醒过来,别说只是逃到了地上,就算我们逃出熔铁,也终归是会被追上的。”
里昂听完喀鲁斯的担忧之后也点了点头,“我明白的意思。只要那些污秽的种子还埋在城市的地下,逃到哪里都不会真正安全。但是我们也不能放下这些幸存者不管掉头回地下去和那些邪神信徒拼个你死我活,那无异于把这些人往死路上推。大公估计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他才只派了你外出寻找情报。”
“我明白安德烈的担忧,他的决定没错。”魔裔扭头看了一眼身后漆黑的通道,叹了口气,“但愿那些家伙方向感不好,在我们回地表之前都找不到幽邃之心吧。”
“关于这一点我想你倒是不必担心。刚才巫师已经跟我过来说过了,我们的时间应该比想象中要宽裕一些。”骑士长说道,脸上的表情却并不开心。
“哦?此话怎讲?”喀鲁斯很好奇咒鸦的结论从何而来,因为他想破脑袋也列举不出来除运气之外其它有可能拖慢穆进度的事物。
“听说你曾经和巫师一起误入过幽邃之心?那你应该对把熔铁城从地基捣烂的家伙不陌生对吗?”血狮沉声说道。
“你说拉德诺?它们不是和邪教徒是一伙的吗?我听巫师说,那些家伙就是从人类转化过去的狂信徒,它们怎么了?”
“咒鸦确实是这么说的。可他同时也提出了一个猜想,按照大公口中所说,他和陛下遇到拉德诺的情况最早可以追溯到几十年以前,那时候地穴之母教会的势力显然还没有深入苍狮,也就不可能有那么大规模的狂信徒被转化成蛇头怪物。这就意味着,那些蛇头人很有可能不是第一代转化者。”
魔裔笑了笑,他明白了里昂话中的意思,“有趣,继续说下去。”
“事实上,虽然在目前的战斗中我们都没有见到崇拜地母的女性教徒,可我们不能排除这种可能。如果邪神的转化生物也有性别的话,那么它们完全有可能繁衍出天生就是拉德诺的下一代。而我们怀疑地下的那些蛇头人,就是这么留存在哪里的,它们从未是人类,也缺乏对地母的信仰,它们存在在那里只是因为,那里是它们的家。”
“守墓人吗?”喀鲁斯说道,很多宝藏的看守者都不会是短命的种族。因为如果是人类这样活不到百年的生灵来担任守护者,那他们很有可能在几代之后就忘却了自己到底在看守什么,甚至更糟,监守自盗的故事历史上从来不少。
“正是这个道理。不论那些拉德诺的祖先对地母有多么忠诚,至少在它们和大公接触的时候都没有表现出如狂信徒一样的行为。巫师推测它们可能已经不再是全民信仰邪神了。而这个假设要是成立…”
“那么谁也不希望睡在自己家旁边的巨龙突然醒来对吗?它们和我们一样对地穴之母有着畏惧,这股情感会催促着它们去阻挡那些祭司,尽管它们一定不是对手。”
“正是如此,这也是咒鸦和大公分析出来的,在这地底之下的最后一股势力。”血狮证实了魔裔的猜测。可他本人却并不喜欢这种将拉德诺们当成延后地母觉醒的挡箭牌的做法,那些人在骑士眼里太过,无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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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二章 重见天日
“呼…,他的情况怎么样?”咒鸦将手中的小刀放到同时作为手术台和运送载具的木板车上,用手背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对负责推车的琳问道。报死女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光,她歪着脑袋打量了躺在车上的小男孩好久,才有些犹豫的开口,“应该没有问题了,我看不到他会在近期内死亡。只不过,他已经不再是人类了对吗?”
“当然啦,你看他的样子那里像人类?嗯,说起来他现在的模样可真丑。那些毛需要多久才能长起来?”作为助手的绮莉说着,有些厌恶的做了一个鬼脸。也不怪女巫会有这种反应,此时的男孩已经基本变成了一只鼠人,并且由于手术的原因,咒术师剃掉了他身上本该覆盖全身的毛发,这让男孩看起来像是一团粉红色的肉球。
“要不了多久。只要涉入的营养足够,他的再生速度将达到令人惊叹的程度,虽然还是比不上狼行者就是了。”巫师点了点头,对琳的回答很满意。他端详着灯光下的无毛鼠人,脸上露出奇怪的笑容,那表情就像是一位艺术家在端详他最满意的作品一样。事实也确实如此,从喀鲁斯归队到手术完成,咒鸦将自己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手术上。作为一名探知者,他很好奇鼠人这个种族的极限会在那里,而眼前的这个生物,或许能给自己提供一个答案。“真希望起司可以看看这个,我期待那家伙脸上的表情。”咒术师的话并非对自己的自满之语,他在改造男孩的手术过程中大胆的采取了和起司完全相反的途径,如果说起司的药剂抑制了鼠人瘟疫的活性,那么咒鸦就是在抑制瘟疫传染性的同时,将其对**的改造能力完全榨取出来,再佐以适当的诱导让过多的能量去强化神经和内脏强度,咒鸦相信自己的做法才是真正正确的解决之道。
“他还会记得自己是谁吗?”佩格有些胆怯的问道,由于她的魔力被封,加上巫师实际上只需要一名助手,长发女巫很遗憾的被降职成了和琳一样负责推车的人员。
“当然,不然他还能怎样,我可是特意保护了他的大脑,要是这样都会出问题,我就从灰塔的顶端跳下去。”心满意足的咒鸦显然心情不错,他甚至还少见的开了一个玩笑,不过咒术师很快继续说道,“当然,这只是一个比喻。为了适应新的身体,他的大脑还是产生了些许改变,你最好期待这没有影响到他的记忆或者性格,我可不希望他醒过来之后只知道喝血吃肉。如果真是那样,我恐怕得亲自把他杀了,我讨厌破坏自己的作品。”
佩格点了点头,可还不等她说点什么,喧哗的声音开始从四周传来。“你听说了吗?”“出口!是出口!”“大公已经找到了出口!”“出口就在前面!快跑起来!”……
诸如此类的喊叫不绝于耳,原本像僵尸一样死气沉沉的队伍瞬间热闹起来,人们加快了脚步,争先朝着队伍的前方前进,有些人甚至急不可耐的开始推搡前面的人。“嘿!请绕开这里。”负责保护手术进行的巴克姆抽出武器,明晃晃的刀身在黑暗中依旧醒目,他对那些想要从巫师这边通过的人们低喝道。这行为相当有效,很快这个小小的移动手术台周围就成了如同海浪中的礁石一样的存在。
“阁下。”巴克姆低头说道。他只会对一个人有如此反应。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不是要镇守队尾吗?”咒鸦斜眼看了下里昂,对血狮的到访并不感到意外。
“我还是在镇守队尾啊,你们现在就是队尾。”骑士长低头朝琳行了一礼,这位女士在熔铁中的流民中建立起了极高的声誉,她被人亲切的称为天使,只是不知道那些人知道报死女妖真正的身份之后还能不能用笑脸对她。
“这么说出口很近了?”咒术师明白骑士的意思,他们的位置本来是在队伍的中部,如果这里变成了队尾,那么人们口中的出口恐怕就在前面不远了。“可以这么说,我想你们也不需要我来保护,我来是要带走巴克姆,然后赶往出口。如果喀鲁斯所说属实,我们会在地上碰到一些新朋友。我只希望大公还没把他的战锤砸到精灵的脑袋上。”里昂颇为无奈的耸了耸肩,从对巴克姆的态度就能看出,矮人并不喜欢精灵,而血狮也不能指望着精灵会单方面的忍受安德烈的坏脾气,他必须赶在盟友变成敌人前介入。
“那你最高加快脚步,我能从风里闻到仇恨的气味。”巫师说道,他的口气让人分不清这是不是玩笑。
事实上,咒鸦的话确实起到了作用,如果里昂和他的扈从晚一些到场,矮人领主和精灵将军之间恐怕就已经开始决斗了。但即使如此,从地底出口重见天日的熔铁城遗民们和刚刚将废墟中的鼠人以及邪教徒清理干净的精灵们也已处于对峙之中。矮人居高临下,这样可以让他的个头显得高大一些,俯视着精灵们的军队。以姆洛斯为首的精灵们也毫不示弱的摆好了阵列,他们之间似乎一点和平共处的可能性都没有。
“精灵!”安德烈咬着牙,他厚重的眉毛在眼睛上拧成一团,矮人的声音像是从牙里挤出来的一样,那感觉比起对上鼠人时还要苦大仇深。骑在路上的精灵将军也毫不示弱,“矮人!”姆洛斯的左手搭在缰绳上,右手的单手锤死死的握紧。他的眼睛里满是仇恨的火焰,惨死在矮人手上的同伴好像在他的耳边催促着他发动进攻的命令。但姆洛斯最终还是没有这么做,因为一个骑在巨大雄鹿上喝的醉醺醺的身影。
“嗝!”亚特伍德.绿杖,这次军事行动负责监督的精灵长者好像完全没看懂现场的局势,他趴在自己坐骑的背上,任凭那只角上挂满了酒壶的雄鹿走向矮人。老精灵手里也拿着一只酒壶,当他来到安德烈身前的时候,绿杖晃了晃酒壶,里面传来液体撞击的声音。“我听说,嗝,矮人都是酿酒的专家。这是我自己酿的水果酒,尝尝?”
没有多说什么,烈锤大公伸手接过亚特伍德手里的酒壶,喝了一口其中的酒液。他皱了皱眉头,“哼,软绵绵的酒,叫果汁更合适。不过作为一个精灵,你值得称赞。但愿我能从这该死的废墟里挖出几桶火百合,我会让你明白什么叫真正的矮人酒!”
“吼吼,说大话可是要掉光胡子的,我的矮个朋友。”绿杖笑着说道。
从人群中匆忙冲出来的里昂和巴克姆见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看来我们多虑了。”血狮知道矮人的脾气,一个喜欢酒的精灵足以让他感到宽慰。“还没有,姆洛斯将军对矮人和人类的厌恶全精灵闻名,我去和他说说。”巴克姆则摇了摇头,请示了骑士之后从斜坡上滑下去,走向自己的族人们。
“嘿,我的小鸟,你没什么话和你的导师说吗?”在巴克姆走过绿杖身边的时候,老精灵开口问道。有些出人意料的是,一贯在族中以傲慢无礼著称的巴克姆,这次居然停下了脚步,他转头对自己的导师恭敬的行了一礼,“我对您的感谢得等将军放下武器之后再说。现在,请允许我去试着挽回局面。”
亚特伍德像是看怪物一样的看着巴克姆说完后走开,他将酒壶从安德烈手里伸手抢了过来,猛灌了一口。“啊,我今天一定是喝的太多了。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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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三章 结盟的条件
“巴克姆,看来至少对于你,长者的安排没有出错。”骑在雄鹿上的将军看着走到自己身边的年轻人,有些欣慰的说道。姆洛斯能够察觉到,现在的巴克姆不止身上多了战斗后留下的伤疤,他的眼神已经逐渐朝着真正的战士转变,假以时日,这个年轻人至少会是一名合格的战士。同族的精进对于人口相对稀少的精灵来说无疑是好消息。
“叔父。”独眼的精灵扈从对鹿背上的人点头致意,同时用称呼展示了他们之间的某种关系。这倒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森林中的精灵族群本就不大,加上精灵本身寿命漫长,要真论起来恐怕这支军队中的每一个精灵都多少有些亲缘关系。只是对于巴克姆来说,他和姆洛斯之前的关系比较亲密,所以会用这种称呼来相称。果然,在听到这声“叔父”后,精灵战将的眼神温和了一些。
“嗯,你辛苦了。和那些粗鲁的人类待在一起这么久,希望他们没有对你做什么蠢事。你的刀怎么了?”姆洛斯所说的是巴克姆本来的两把刀之中的长刀,那把武器在之前的战斗中折断损毁,现在巴克姆腰上的两把刀鞘里有一个是空的。
“它的刀刃碎了,我把它留在了它该在的地方,敌人的胸口里。”巴克姆抬手放到空刀鞘上,似乎在怀念已经不存在的武器,可这个动作没有持续多久,“不过没关系,它很好的履行了自己的使命,那一击真是令人印象深刻。”
精灵战将耸了耸鼻子,“但愿如此。你也是时候学着像一个正常的精灵去战斗了,那种玩具早点坏掉对你来说是好事。”在精灵的传统里他们不会训练年轻人使用双刀这种在开阔地带作战的武器,一个传统的精灵战士更趋向于使用单手武器,这可以让他们有办法快速抽出背后的弓箭转换成射击模式。同样的,为了保持机动能力,精灵们也不大喜欢使用护甲和盾牌,当然如果战斗需要,他们也不会抵触具有良好保护性的铠甲和大盾就是了。
“关于这一点我保留意见。”年轻的精灵不以为意的说道,他现在还没有回归森林的打算,而秉持着实用的原则,传统的战法并不适合巴克姆现在的处境。“先不谈这个了。阁下,我希望您能够帮助这些人类,他们的家园因为阴谋而毁灭,他们现在缺乏所有可以维生的东西。所以我希望您能不吝……”
“巴克姆。”雄鹿上的精灵打断了年轻人的话。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身子,这个动作让他的阴影完全笼罩住了骑士扈从,“注意你的言行,我们没有义务帮助人类,长者带我们来到这里是为了肃清那些扭曲的怪物,除此之外,我们没有其他任务。而这些人类作为瘟疫的温床,如果有必要,他们也将在我们的肃清范围之内。我们不会帮助他们,你明白了吗?”
巴克姆的嘴角抖了几下,他知道自己的叔父对精灵之外的种族有着莫名的敌意,但他没想到这股敌意会这么严重。“绿杖不会允许您这么做的,叔父。”
“哼,亚特伍德大人是负责监督这次行动的长者,可出兵森林之外,我才是这支军队的指挥。再说,你真的觉得族人们想要帮助这些伤害自然的家伙吗?看看着周围吧,你能看见一片绿色吗?他们不是我们的同类年轻人,你得认识到这点。”经过姆洛斯提醒,巴克姆将视线转向那些列队整装的精灵士兵们,骑士扈从遗憾的发现自己没法从他们脸上找到丝毫的同情,就如同人类会把精灵当成怪物一样,精灵对人类亦然。
巴克姆深吸了一口气,他没有放弃说服的打算。“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这片土地的主人,如果我们想要在这里建立起对鼠人的防线甚至清剿鼠人,那么他们都是必要的协助者。”这倒也不算是说词,这里毕竟是熔铁的土地,虽然城池倒塌,熔铁人仍然是合格的向导和参谋,别的不说,至少在水源和气候等方面他们都能给精灵们提供帮助。
但是姆洛斯的反应却出乎了年轻精灵的意料,他没有丝毫犹豫就回绝了后者的建议,“不需要。早在这些人类定居之前,我们就熟悉了这片土地。只要很短的时间,我们就可以和这里建立联系,到时谁更了解这里还是个问题呢。”
“可…”巴克姆还想再说,他的话却被搭在肩膀上的手阻止了。里昂不知何时走到了精灵的身边,“在下苍狮王国王国骑士团二团长,里昂。”姆洛斯看到里昂时瞳孔明显收缩了一下,他露出一抹带着敌意的笑容,“血狮吗?真是久仰大名啊。我是这次行动的负责人,你可以叫我姆洛斯。”
里昂当然明白对方的敌意从何而来,苍狮和周围的邻居之间多有冲突,和精灵交战也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在双方手上都沾着对方族人鲜血的时候,你就不能指望能得到多少善意不是吗?但血狮不能就这么离开,他是王国的骑士长,熔铁的子民亦是苍狮的子民,他有义务为他们的生命寻得庇护,哪怕这援手是来自往日的敌人。
“姆洛斯阁下,我们的处境您也看到了,我知道王国和您的族群之间的矛盾,但我仍希望您能给我们提供些帮助。不论是出于善意还是利益交换,苍狮都会报答森林之子的,我以我作为骑士的名誉起誓。”里昂将右手放在自己的胸口,郑重的说道。他希望自己卑微的态度可以让对方满意,至少让对方提供一些充饥的口粮。
“没想到您的舌头和您的剑术一样令人印象深刻啊,里昂先生。”姆洛斯居高临下的看着骑士长,他脸上的笑容表示他对里昂的反应很满意,“我们也并非无情的魔鬼,只是为了对抗那些,鼠人,我们的物资也不是十分充裕。想要得到帮助,您就得证明您现在有作为我们盟友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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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该怎么证明?”
“很简单,和我打一场。”
第四百三十四章 其名为气
苍狮的骑士长将和精灵将军以一场决斗来决定双方是否结盟的消息很快传开,精灵们的嘴角带着不屑的冷笑,他们不相信这样苍狮王国中有人可以阻挡姆洛斯那带着浓烈仇恨的重锤,即使是在森林里也臭名昭著的血狮也不行。而苍狮的幸存者们不禁开始惴惴不安,他们一开始以为这些精灵是怀抱善意而来的,现在他们才意识到在对方眼里,或许自己与鼠人并无什么不同。
女巫们虽然喜欢热闹,可是即使是绮莉也知道现在不是露头的好时机,她们和琳一起混到人群中,看着眼前发生的事情。咒鸦紧皱着眉头,他想要出手结束这荒谬的决定,要知道,现在地下的幽邃之心随时可能醒来,而这些人类和精灵却居然有时间搞对立?这简直不可理喻。不过报死女妖拉住了巫师的衣角,对后者摇了摇头,“这里先交给大公吧,他可以处理好的。而且,手术之后你也需要休息。要是局势真的朝着坏的方面发展,你再出手不迟。”灰袍冷哼了一声,还是接受了这个说法。可这并不意味着所有人都会接受,尤其是那些和大公本就相当熟络的人。
“你在开什么玩笑?让那个骑士去和精灵打一场?我千辛万苦把你们从地下带出来不是为了看他们决斗!”喀鲁斯说着狠狠的拍打着矮人的肩膀,以此宣泄着他的不满。眼前的事情实在太荒谬了,即使自问见多识广的魔裔也没见过这种事情。
“嘿!”烈锤大公显然对朋友的举动感到不快,他抬手挡开了喀鲁斯的手,“你以为我愿意?那个领头的精灵一看就没打算帮忙,现在他至少愿意给我们一个机会。只要里昂击败他,长耳朵就说不出其他借口。而且,里昂会赢的。”
“会赢?我来告诉你这个胡子长到脑子里的矮子一点提示,他和我们一样已经至少两天没休息了!动动你的石头脑袋想想换做你,现在还能发挥出多少本事,啊?更何况他还只是个凡人。”魔裔几乎是贴在安德烈的耳朵边吼道,同时指着一旁还在拿着酒壶猛灌的亚特伍德,“还有,难道这些长耳朵的混蛋不是归这家伙管吗?让他下令不就行了吗?”
“嗝!”绿杖打了个酒嗝,他醉眼朦胧的从鹿背上爬起来,揉了揉眼睛看向喀鲁斯,此时的魔裔虽然因为体内魔火的消退而导致身上的魔鬼特征随之褪去了一些,可是还是能看出与常人的差别。“噢,要么是这种果子酿成的酒有致幻作用,要么我就是在这里看到了一个不常见的生灵。这可太令人惊讶了,您的体内流淌着不息的火焰,可在您的心里,那是什么?是谁教了您这种,能力?”
喀鲁斯本来只把这个老精灵当成一个酒鬼,可是亚特伍德的话成功的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魔裔放下矮人,走到绿杖身边。“你,知道我体内的能量是什么?你见过这能量的其他使用者?”他的语气激动,双手几乎要把精灵从雄鹿上拽下来。要不是精灵们都在期待将军的决斗,他的举动一定会引发轰动。
“别紧张,我的朋友。你内心的平静被你拿去酿酒了吗?嗯,那味道估计会不错。”亚特伍德讲着笑话从喀鲁斯的双手中逃出,有意思的是魔裔明明没有减少自己手上的力道。老精灵将手里的酒壶挂到鹿角上,引起雄鹿不满的叫声,他一手抚摸着坐骑的头顶,另一只手指向喀鲁斯的胸口,绿杖奇长的食指刚好抵住了后者的心脏部位。“啊,是的,我认识这股力量。他们叫它什么来着?对了!气,他们管它叫气。哈,看来我的记性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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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你说这东西叫,气?”喀鲁斯嘴里反复咀嚼着这个有些陌生的单词,它的发音并非来自于魔裔熟知的语言。“你提到了他们,谁告诉你这个名字的?除了我以外还有谁会使用,气?”
亚特伍德低头沉默了一会,就在魔裔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老精灵开口了,“谁?那是一群我见过最独特的人,他们有的是人类,有的是精灵,甚至还有奥克和哥布林,哈,当时我可真是吓到了。”绿杖的眼神渐渐变远,记忆中久远的过去渐渐清晰起来,“可即使如此,即使他们的种族差别巨大,我还是认为他们是一起的。他们的眼睛,那些眼睛里充斥着平静,和夏日午后森林深处一样的平静。那可真是,不可思议,人类,精灵,矮人,这些种族中或许偶尔会有智者能有这样的眼神,但它出现在哥布林的眼睛里就显得太违和了。哦,我跑题了对吗?这些人自称来者,从外表来看他们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但他们确实可以做到很多神奇的事情,比如在水上奔跑之类的,而且居然不借助任何的魔法。这都要归功于,气。那是一种我们不了解的力量,不同于魔法和巫术,不同于神邸的赐予和恶魔的力量,它来自于……唔,那些人也说不清楚这力量来自哪里。他们说自己在寻找着什么,又说不出那东西有什么特征,于是只能一面旅行一面碰运气。我知道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来者。”又一个新的词汇,魔裔从老精灵身边走开,他需要一个人理一理这些新得到的情报。关于气,和它的使用者们。原来自己并不是特殊的那个,那么那个老者也是一名来者?喀鲁斯想到了很多,但知道的越多,不知道的东西只会更多,他感受着体内微弱的气,想要找到锻炼它从而彻底熄灭魔火的方法,他需要来者的帮助。可该去哪找他们呢?
“你说的都是真的?”在杀手走开后,矮人小声的询问道。他可看不出喀鲁斯体内有什么神奇力量,所以对精灵和魔裔间的对话十分茫然。亚特伍德耸了耸鼻子,“如假包换,我的矮个朋友。不过话说回来,你真的确定那位骑士会赢吗?我虽然身为长者,可在军队里更多的是起到顾问的职责,如果姆洛斯执意要做…你知道的,没人喜欢喋喋不休的老家伙。”
“哈,你说什么呢。难道你会对里昂没信心吗?如果真是那样,你会把那个小家伙交给他照顾?”安德烈一拍肚皮,豪爽的笑道。
“呵呵,您的眼光像您族人打造出的武器一样锐利。”绿杖摇了摇头,和矮人一起笑了起来。
第四百三十五章 仇恨之种
暂时放下对这场突然决斗争论不休的众人,作为决斗的主角,里昂和姆洛斯都在对自己的装备做着最后的确认。熔铁废墟中的环境恶劣,自然也没有时间为他们单独准备场地进行战斗,好在两人都是久经战阵的老将,哪怕场地中存在一些凸起的废物,他们也可以应对自如,并将其转化成有利自己的优势。
血狮坐在被精灵们围起来的决斗范围的东北角,巴克姆在自己的骑士身边绑紧他身上的甲胃,这些护甲在决斗中很可能会关乎生死。“我还是不相信你居然答应了他。”精灵扈从一边整理着甲胃,嘴里不满的嘀咕着,他很清楚里昂的状态有多糟糕,否则也就不必由他来确认骑士的护甲。而对于扈从的担心,血狮只是笑了笑,他指着西南角的对手,“和我说说他吧,了解对手是很必要的。”
“他?姆洛斯,现在风头正劲的将军,上得长老会的器重,下得战士的拥戴,我的叔父。”巴克姆的脸上露出些许复杂的表情,他的语气表示出这位年轻人对自己的叔父并不像其他精灵那样尊敬,“我不喜欢他,他的心里只有仇恨。那玩意儿确实让他战无不胜,但也让他对所有精灵以外的生物盲目的排斥,这么说起来,你最好别打输,我敢保证他绝对不会放你活命。”
“被仇恨驱动的战士吗?那倒真是最棘手的类型。”血狮耸了耸肩,可虽然他这么说语气还是很轻松。
巴克姆不喜欢里昂的态度,“听着我的骑士大人,您不了解精灵,虽然您可能在战场上杀过不少,但是你不了解我们的文化和习俗。仇恨对于一个精灵来说跟人类有着不同的意义,如果你真的明白,你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松懈。”
“确实,我对此并不了解。不过你可以现在告诉我,这也不晚对吗?”里昂看着自己的扈从,说道。
年轻的精灵叹了口气,他在跟着绿杖的时候总是被长者莫名的要求耍的团团转,等到他终于从亚特伍德的魔掌中解脱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跟着的这个人类骑士比老精灵还要让人着急。“好吧,时间有限我尽量概括着说。看到我叔父手里的那把锤子了吗?”
里昂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对手,姆洛斯的武器确实是一柄单手棱锤,这柄战锤的锤头呈现出无规则的多边形,大量的铁片包裹在上面,让整个锤头显得十分可怖。“看到了,我还以为精灵的武器都充满美感呢。”
“大部分情况下是那样,我们有时间慢慢雕琢自己的武器。但我叔父手里的那把除外,那柄战锤被他叫做仇恨之种。很多年前,一群粗鲁的矮人强盗冲入森林,他们砍伐古树,杀死前来劝阻的巡林者,给我们的家园留下了至今都没能愈合的伤口。我的叔父杀了他们,他用残忍的手法将那群矮人一个一个的折磨死。你认为仇恨到这里就完结了?不,对于精灵来说,仇人死了复仇才完成了一半,我们的仇恨会延续到他们的亲族乃至那些和他们形似的人身上。叔父就是这样,他为了证明自己复仇的决心,将那场浩劫中死去的最大古树的树心,根茎里最粗壮的那块,制成了自己的战锤。然后他把那些矮人强盗的血肉连同他们的武器和盔甲一同融化,薪柴就是被他们杀死的树木,据说那时火炉中的火焰像血一样鲜红。等那些东西全部熔成一锅的时候,叔父将他的战锤伸了进去,你猜怎么着?那些东西全部包裹到了他的战锤上,这就是他的武器,仇恨之种的由来。不开玩笑,你绝不想也被这么对待。”
听了巴克姆的解说,里昂闭上眼睛沉默了几秒,他的表情变的严肃。就在精灵认为他的骑士终于认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时,血狮的嘴角却又再度上扬。“明白了,原来如此。顺便问一句,你现在有什么恨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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扈从绑紧了最后一个绳结,他站起来看着里昂,这个将自己引入人类世界的人。“如果你死了,我会恨你,我还没真的了解这一切呢。”“听起来真可怕,看来我还是赢下来这一仗比较好。”血狮说着站了起来,拔起身边的骑士剑,这是烈锤大公从所有战士手里找到的最好的一把剑了,可尽管如此,这柄武器上也已经满是血迹和破口。
“看来你已经准备好受死了?”注意到里昂的举动,姆洛斯也扛起了自己的战锤,走向场地的中心。
对于精灵将军的挑衅,血狮只是挽了个剑花,他在熟悉自己新的武器。“你知道吗?按照骑士利益,就算对手是谁,我都应该在决斗开始前行礼表达尊重。但是对你,我不会这么做。我很尊敬您为了守卫自己的人民所做的事迹,可我不能认同放任仇恨成为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说到这,里昂笑了一下,“我真是的,有什么资格说这些呢?我自己还不是打了败仗让那些老鼠冲破了防线。不过算你运气太糟了吧,这一次,我说什么都不能再输了。”话音未落,骑士剑的剑尖已经遥遥指向几步外的对手,骑士长的眼神也在此刻变的冰冷,战意和决心有若实质一样的在他的眼睛里涌动,谁也不会想到这个人已经整整两天没有休息。
“哼,尖牙利齿。”姆洛斯冷哼一声,将战锤从肩上取下,那满是倒刺和碎裂铁片的锤头光是看着就让人不寒而栗。“你们这些人类的本质和那些老鼠有什么区别?贪婪的吞噬一切,不加思考的肆意繁殖,给予你们任何的施舍都让我恶心。”
里昂没有再多说什么,他退后了一步将长剑横在自己的胸前,做出了战斗的架势。精灵将军见状不屑的笑了一声,站在原地将战锤的锤头驻在地上,右手反手握住锤柄。战斗,即将开始。周围充当边界的精灵士兵们注意到了这一点,他们开始用短刀敲打在自己的铠甲或者盾牌上,发出整齐的声音,像鼓点一样宣布这场决定熔铁城遗民未来的战斗开始。
安德烈,喀鲁斯已经其他熔铁城的居民包括咒鸦在内都在废墟较高的地方居高临下的看着战斗的开始。矮人的表情严肃,他听清楚了姆洛斯的话,愤怒的火焰同样在烈锤大公的胸膛里燃烧,如果可以,他甚至想要代替里昂下去将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精灵打成肉泥。但他不能这么做,成为领主的代价就是你不能再肆意而为。魔裔杀手的嘴角带着讥讽的笑容,他知晓仇恨的滋味,在场的所有人中他是最能理解姆洛斯的,可身体里流转的气让他明白仇恨不是这世上最重要的东西。
至于作为精灵另一代表的亚特伍德,老精灵又骑到了自己的鹿上,在另一侧观看这场战斗。只是退出战场的巴克姆发现自己的这位导师似乎完全不在乎决斗的两人,绿杖只是自顾自的喝着酒。就在精灵想要提醒长者现在的局势的时候,剧烈的欢呼声传来,决斗,正式开始了!
第四百三十六章 血狮的獠牙(上)
欢呼声散去,围观这场决斗的人们都下意识的不去发出任何的声音,他们害怕因为自己的干扰影响场地中央两人的发挥。这当然是多余的担心,里昂和姆洛斯显然不是会因为一些小事影响战斗的战士,在试探性的简单碰撞之后,两人再次拉开了距离,他们的大脑在努力思考从刚才剑锤碰撞上收获的信息,推测对手的实际力量和速度。这是一项很考验战士经验的任务,如果不是和同类型的对手有过丰富的交战,没人能凭空的估算自己面前敌人的深浅。
好在姆洛斯从不缺少和异族,尤其是人类交战的经验,精灵战将作为最积极的巡林人,经常带着自己的小队甚至孤身一人在森林的边缘游荡。如果你只会误入森林,那遇到手握棱锤的精灵倒还不算是个太糟糕的际遇,他只会把你粗鲁的赶出绿荫。然而,对于那些妄图砍伐树木,盗猎动物的人来说,满怀仇恨的姆洛斯从不在乎那是不是为了糊口的无奈之举。一些自恃正义的领主或者骑士也曾想过深入森林和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长耳朵恶魔交战,但最终他们都没能走出丛林,成了仇恨之种上新的污迹。
相较而言苍狮和他们的精灵邻居虽然素有摩擦,可自西格特登基以来双方投入战斗的规模从来没有超过三位数。更多的时候负责森林边界的骑士只是告诫居民不要轻易靠近森林,然后和巡林者们一方在树上一方在树下互看几眼后各自去做自己的工作。这也是为什么姆洛斯的大名没有在苍狮人中传播开的主要原因,和其他邻居相比,苍狮和精灵之间的关系甚至称得上友善。
但这也就意味着身为苍狮骑士长的里昂已经很多年没有和精灵作战的经历了。唯一能让血狮感到欣慰的就是精灵悠长的寿命让他们的作战方式较为不易改变,往往人类已经更换了两三套武装,精灵们才开始尝试着采用那些不稳定的“新技术”。而就战士而言,作战风格一旦成型就很难再去做更改,因为在战场上这么做和自杀并无区别。里昂开始往自己的记忆深处找答案,他一面注意着眼前的敌人,一面将已经有些褪色的记忆从老旧的阁楼里翻找出来,在这个过程中,很多被骑士长刻意忘记的东西也随之一起被拉扯出来。
“那家伙怎么回事?他的状态看起来有些,不太一样。”喀鲁斯敏锐的嗅觉让他迅速发现了骑士长的变化,这不是说里昂的外貌产生了改变,只是作为战士,魔裔察觉到了对方身上的气质变的十分,锐利。和现在的他一比,之前哪怕是在熔铁之战中在城墙上扫荡鼠人的血狮也显得像是套着一层厚厚的剑鞘。
“哦,那个精灵有麻烦了,大麻烦。我上次看见里昂变成那样还是,嗯,很多年以前了。”矮人有些幸灾乐祸的说道,他搓着手以此来减轻焦虑。安德烈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和这个骑士见面的时候,对方也是这个样子,那种毫不掩饰的戾气,像是随时都高举着斧头准备砍下的刽子手一样令人难以接近。有多少年了?时间让人们忘了,为什么里昂的外号是血狮。
姆洛斯的眉头皱了起来,作为对手,精灵将军是最直观感觉到里昂变化的人。他的直觉告诉他,自己的胜算正在随着血狮逐渐醒来而消失。他不能接受这个结果,极为少见的,这名高傲的复仇者选择了主动出击。“嗡!”仇恨之种的锤头发出沉闷的响声,跟随着主人的右臂一起在空中划出一道致命的弧线。这一击很快,显然虽然使用了战锤这种比较沉重的武器,姆洛斯身为精灵重视速度的特点并没有消失。战锤朝着里昂的左肩打去,姆洛斯已经做好了被对方闪避或是招架的准备,他会让这个人类体会到精灵如怒涛一样的仇恨,他擅长的连绵不绝的捶打足以将一名老练的战士淹没。
“叮!”意料之中的招架,里昂不愿意退后让出战斗的主动权,所以他值得侧身,用长剑的剑柄去格挡棱锤。仇恨之种因为反作用力而弹开,形成了姆洛斯第二次攻击的起因。“哈!”战锤又一次砸来,这次是从右下方攻击骑士的肋骨。血狮右脚向前方迈出,接着这个动作将双手倒置,让长剑再次横在对方攻击的路径上。沉重的武器很难在挥动中变招,这是对骑士为数不多的好消息。
“叮!叮!叮!”连续的碰撞溅起片片火星。精灵士兵们的表情兴奋,在他们看来战斗已经被自己的将军牢牢掌握,那个人类在棱锤的攻势下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可姆洛斯恐怕不能同意他们的观点,精灵战将的攻势越来越快,他的攻击也越来越重,只有他才清楚要维持如此高强度的锤击需要多强的力量,仇恨之种上积攒的势能让握着的它的手青筋暴起。最多还有五次,五次之后如果他还没有把仇恨之种砸到里昂身上,那么不论是战锤脱手还是自己的指骨折断都毫不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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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血狮来说,别说再接五招,双手上的麻木感让骑士很怀疑自己还能不能接住下一次攻击。同时碰撞声的细微变化也令里昂警觉,他知道自己的长剑状态并不好,所以一开始就用最结实的部分来招架,然而这几招下来,即使已经极力在避免,武器的损耗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料。必须打破这种局面,在三招之内完成局势转换。
第一招,姆洛斯的铁锤自上而下朝着里昂的脑袋砸落,精灵少见的用双手握锤。这意味着这一次攻击的力量可能远超之前,但也有可能是一个陷阱。血狮不希望做这种毫无好处的选择题,他后撤一小步,持剑的右手抬高,用剑尖去接对手的攻击。这是十分凶险的招数,如果成功,那么骑士就能用极小的力量改变对手攻击的路径,让姆洛斯的攻击落空,甚至还可以借着这个空档发起反击。但稍有不慎,也有可能造成糟糕的后果,轻则武器折断,重则被铁锤当胸一击。
两把武器越来越近,决斗场地边的看客们都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没有喊叫,没有威胁,令人窒息的沉默在战斗的最**爆发,化作乐曲变奏时的三角铁!“叮!”锤头,偏转。里昂的战术成功了!可骑士的脸上没有露出笑容,手上的触感告诉他对方并没有用全力打出这一击,这意味着他如果顺势进攻也无法得到想要的战果。现在自己的状态很糟,除非是制胜的攻击,否则不能将体力平白浪费,想着这一点,血狮没有转守为攻,放任这难得的好机会溜走。
放长线,钓大鱼。
第四百三十七章 血狮的獠牙(下)
“哼!”姆洛斯在这场战斗中第一次发出呼吸声之外的声音,他有些诧异的收回自己的战锤,对对手没有乘胜追击的举动感到些许的不解。本来在精灵的剧本里他已经做好了攻势转换的准备,准确的说,这场转换也是他故意的算计。里昂的体力不如自己,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身为一名敏锐的战士,利用敌人的弱点去击倒对方本就无可厚非,姆洛斯正是抓住了这一点,希望通过勾引血狮发起攻势加快他的体力消耗。这场决斗的时间已经超出了精灵战将的预计,他急切的想要找到方法来让这个人类倒下。
于是战场上出现了短暂的停顿,精灵的迟疑和里昂的退让让他们的战斗如约定好的一样暂停了将近三秒。而在旁人看来,血狮的表现完全就像是被姆洛斯完全打压的连进攻的念头都不敢提起,只能怯懦的看着精灵战将好整以暇的再次举起战锤。“吼!”场地周围的精灵们发出了欢呼,他们对自己将军取得的战果十分满意,在士兵们看来决斗的结果已经很清楚了,而为了加快这一进程,他们开始朝前移动,用人墙缩小场地的范围,逼迫决斗者更加频繁的短兵相接。
姆洛斯和里昂自然都察觉到了这件事的发生,不过这其实对他们的影响并不大,因为这两个人从未想过在对手面前退缩。三秒,过去。精灵的战锤从右往左在头顶转了一圈,借此积攒起恐怖的力量,姆洛斯右脚向前踏出,仇恨之种随之呼啸而来,目标正是里昂的侧脸。这一幕像极了决斗刚开始的样子,好似经过了之前那些碰撞,一切又重新上演。可骑士长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不论是他的手臂,他的体力,还是他的剑,都不可能再挡下对手那么多次攻击。胜负,将很快揭晓。
“哇!”观战的人们惊叫起来,因为面对姆洛斯的重锤,里昂这次没有选择消极的招架,骑士双手握剑,侧身自右下向左上挥击,看样子是要和对手硬碰硬。“那家伙疯了。”咒鸦在见到这一幕时喃喃道,巫师不懂那么多战士的伎俩,可他明白,在力量这一项上,不论是身体状况还是武器类型,优势都不在里昂这一边。尤其是撼力的时候,自上而下的攻击本就有利,仇恨之种自身的重量又远大于骑士剑,也难怪咒术师会得出里昂疯了这个结论。
“咔嚓!”果不其然,巫师的担忧成真,伴着一声令人心头一紧的脆响,与棱锤碰撞的骑士剑剑身应声而短,余下的部分不足三分之一。姆洛斯的嘴角已经露出了笑容,对手武器的损毁意味着里昂已经没有手段来招架自己的攻击,他仿佛已经看见了战锤在这个自大的骑士身上打出一个个可怕的凹陷,然后自己无视对方的求饶将其头颅砸烂的场景。仁慈?这些人类不配。
可,若真是如此,为什么在精灵战将想从敌人的脸上看到慌乱的时候,反而只见到了另一张笑脸呢?“噗!”利刃刺穿**的声音传来,却并非来自对战两人的身上,里昂松开了握着剑柄的右手,好像早就打算好了一样伸手抓住了在空中飞舞的那三分之二的剑身,那声音,就是因为过度用力握住剑刃而产生的。
什么?这是姆洛斯目睹了这一幕后能产生的唯一一个想法。对手的反应完全出乎了精灵的意料,可还不等他的思路继续下去,里昂的攻击便接踵而至。“嚓!”血狮接着挥剑的惯性一口气拉近了和对手的距离,他用持剑身的右手猛地将长剑的残片插进对手的左肩!可是由于剑身上并无使力的地方,里昂也不愿意放弃自己的大拇指,所以这一刺虽然勉强穿透了精灵的盔甲,刺入了后者的身体,可是造成的伤害远没有看上去那么恐怖。不过,这也足够让观众们发出齐声的惊呼。
“你…唔!”姆洛斯想说什么,可他刚开口,里昂染血的右手掌就已经糊到了他的脸上,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夺走了精灵的嗅觉,喷涌出的血液也流入了他的眼睛,让他没法集中精力。血狮正是需要这样,他左手上的长剑不知何时已经反握,剑柄顶端的破甲锥重重的撞上精灵腹部的甲片,让仇恨之种的持有者不由得弯下腰来缓解疼痛。
里昂和姆洛斯的身高本就相差不多,后者的矮身让骑士嘴角的冷笑扩大,他顺势将对手的脑袋夹到自己的左侧腋下,右手从姆洛斯脸上移开,高举握拳。这个动作像是某种宣言一样将场上所有的声音掐灭,所有人都知道里昂接下来要做什么,而那让所有人都无意识的张开了嘴巴。
“吼!”剧烈的战吼从血狮的胸腔里喷涌而出,耳朵贴在前者躯干上的姆洛斯甚至感觉这吼声与传说中巨龙的龙吼也相差无几。紧接着,疼痛彻底麻痹了精灵的大脑,里昂的右拳砸下,正中对手左肩上的那截断剑!这几乎凝聚了骑士长全身力量的一击让剑身向下前进了一大块,随着红色的液体如喷泉一样从伤口里迸裂而出,喷溅到进攻者的脸上,每一个人都忘了欢呼或者尖叫。他们只觉得有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自己的咽喉,将所有的声音都压回了肺里。
“啊!!!”被里昂松开的精灵放下了手中的战锤,他跪倒在地上,右手捂着左肩的伤口,口中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重创,毫无疑问的重创,骑士长的攻击不仅为他赢得了这场战斗,甚至还会让敌人的左臂留下不可恢复的损伤,如果姆洛斯运气不好,截肢是非常有可能发生的。那么,决斗结束了吗?人类获得了胜利。
“不。”巴克姆在决斗场地的人墙后低吼到。因为面对跪在地上痛呼的对手,里昂居然,他居然捡起了落在地上的仇恨之种!“不!”这是精灵们现在唯一能为他们的将军做的了。随着血狮将战锤高高举起,这些精灵战士们都已经闭上了眼睛,他们不忍心看见自己的领袖被自己的武器敲碎头颅,那会让他们彻底失去再次战斗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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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血狮,高举着战锤。他的右眼被汗水流入,轻微的刺痛感让人觉得不舒服。而他的左眼,很清楚的看着面前跪地的对手,看着他惨叫,看着他流血。多么美妙啊!这个不可一世的精灵,这个将人类扁为蛆虫的精灵,他现在跪在自己的面前,只要战锤落下,这个世界上就会永远少一个令人烦躁的家伙。多么,美妙啊!
“呼…呼…”里昂,高举着战锤。他强忍着疼痛睁开被汗水流入的右眼,血液的红色和姆洛斯的金发成为了他能看见的唯一两种颜色。战锤,落下。重重的,重重的……砸在地面上,离精灵战将的脑袋,只有不到一指的距离。
“噗通。”松开了战锤的骑士长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看着自己的对手被他的族人们抬走接受治疗。超出身体承受能力的疲劳让他耳鸣目眩,世界在里昂看来变的如此的混乱。胜负?生死?在此刻都没有意义,都没有意义。就像多年前在那个该死的战场上时一样。杀人或者被杀都没有意义……
第四百三十八章 向北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当里昂重新看见夜空的时候,他忠诚的扈从在骑士身边问道。骑士长没有立刻回答,他起身,发现身上的甲胃已经卸下,战斗中的伤口也被处理。当他环视四周的时候,里昂看到了围坐在他不远处的熔铁城幸存者。“看起来情况还不算太糟。你的族人同意和我们结盟了?”骑士长抬起手臂,他伤口上没有缠绕布条,而是糊上了一次粘稠的膏药和一些树叶,这不是人类的做法。结合周围幸存者的数量,里昂很快对现在的形势做出了判断。
“是的,多亏姆洛斯将军带来的膏药和粮食,我们的队伍里已经没有情况危急的病人了。”巴克姆点了点头,他从身后的地上拿起一包用树叶包好的东西递给骑士,“果干,可以提供足够的能量又不至于让人肚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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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狮翻了个白眼,他一向讨厌精灵的口粮。“是啊,可以提供能量,就是吃不饱。”话虽如此,里昂还是结果巴克姆手里的食物,将里面的果干倒到手上一把塞进嘴里,苦涩的干果和酸甜的浆果在他的口腔里混杂成奇妙的味道,不太招人喜欢的味道。
“如果我妈看到你的吃相,她一定会尖叫。”年轻的精灵耸了耸肩,嘴里小声念叨着。
对于扈从对进餐礼仪的意见,骑士选择了无视,他抬头看了看月亮的高度,希望以此判断现在是夜晚的哪一部分。在得到了现在时间已经接近午夜的判断后,里昂对身边的情况产生了疑惑。“大公他们呢?我们必须撤离这里,如果地下那个怪物醒过来…”
“那我们逃到哪里都一样。”披着灰色长袍的男人走到里昂的身边,随意的坐到地上。他从袖口里抽出半块面包递给骑士,“吃吧,如果你这样的战士因为吃不饱而战死,那就太可笑了。”咒鸦的脸上带着戏谑的笑容,这位巫师一注意到里昂醒来就赶了过来,显然不是专程来送面包给后者的。
“你没有跟在大公身边吗?”里昂接过食物后没有进食,相比较起司,这个名为咒鸦的灰袍实在让人不敢信任。不过即使如此,血狮也不得不承认,咒术师作为施法者和灰袍的学识以及思辨能力都首屈一指,所以如果说现在烈锤大公身边应该有一个人充当顾问的角色的话,他宁可希望是这个巫师,而不是一名形迹可疑的杀手。
“显然我们的学派和这些森林之子之间有过一些,嗯,过节。而他们的领袖肯定不会明智到暂时搁置这种不快,虽然我估计你插在他肩膀上的那一剑可以让他收敛一些。但,安全起见,我还是不要趟这趟浑水的好。”咒鸦语气轻松的说道,作为一名拥有自己徽记的成年灰袍,他很清楚自己的师门与那些族群或者个体有着怎样的恩怨。在这个糟糕的时机下,他确实不想再多生波折。“不过不用担心,我的意见已经全部告诉喀鲁斯了,作为我保下他学徒的报酬之一,他会在适当的时候抛出这些建议。”
里昂摇了摇头,他搞不懂巫师的逻辑,也不想浪费时间搞懂这些多少年都见不到一次的家伙在思考着什么。骑士撕下手里面包的一半递给巴克姆,“吃了它,我保证如果你要面对战斗,这东西会比那些果干更有效。”说完,他就将注意力转回到咒鸦身上,“所以大公到底去哪了?我没在人群里看见他。”
“那可能是因为他是个矮人…好吧,我不开玩笑了。”巫师撇了撇嘴,放弃用安德烈的身高来讲笑话。“他和那小子的族人连同魔裔一起下到废墟里去了。我得说你打那个叫姆,姆什么来着?算了,无关紧要的家伙,他不是重点。重点是,那个老精灵。”
“你说亚特伍德?”一旁的巴克姆插嘴道。
咒鸦并不在乎自己的话被人打断,而这多半是因为他现在心情不错。巫师朝精灵扈从伸出了一个手指,轻轻晃了晃,“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直呼自己导师的名字,血的教训。不过没错,亚特伍德.绿杖,哪怕在我见过的精灵里,他也算活的久的了。当一个生物,不论他是精灵还是矮人或者什么其他的东西,当他们活了足够久的时候,他们就能做到一些别人看来神奇的事情。如果想要彻底解决我们脚下的问题,他是关键。”
“看起来你已经有了方法?因为你现在好像一点也不担心。”里昂说道,他从咒鸦的身上找不到一点焦虑,虽然周围的人群中仍然能隐隐听到哭声,但巫师的表现就像是一切都得到了解决一样。而骑士长的直觉告诉他,巫师是对的,这里已经没有值得担心的东西了。可另一方面,他的心情却无法彻底放松下来,这和战士的自觉不同,某种不好的预感徘徊在血狮的心头。
“哼,也许吧。”咒术师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的表情变的严肃起来,“古老的契约已经被执行,代价早就支付完成。现在他们进入的那片地下里只有一群等待最后确认的可怜人,不去管他们都没问题。现在真正的问题在别的地方。”
“别的地方?王都吗?”骑士长疑惑的问道。在他的思考里,如果烈锤领的事情解决,接下来就应该带领残留下来的居民们一路前往王国的内陆,在第一个可以收留他们的城市将他们暂时安顿好,再动身返回王都,与国王和大骑士长制定计划将鼠人逐步从苍狮的领土里消灭,至少将它们驱逐出去。可现在听咒鸦的话,似乎这件事情还没有那么简单。
“王都?呵,那里曾经是一个重要的地方。但现在已经不是了。我说的地方,在北方。一切开始的地方,往往也会成为一切的终结,就像咬着自己尾巴的衔尾蛇,都是命运的讽刺。根据那两个女巫所说,已经有人先我们动身了。”咒鸦说着看向里昂,“我从没去过那座城市,溪谷城。但我听说你和起司一开始就是在那里遇到的。所以,愿意暂时当我的向导吗?”
第四百三十九章 地穴之神
神明,这是一个相当令人熟悉的概念,可这个概念所指代的存在却往往让人迷惑。究竟什么样的存在才可以称得上是神?神的存有又是谁来决定的呢?没人知晓这些,因为即使是最博学的巫师,灰塔之主克拉克,他也没有对神留下过像《恶魔全典》这样明了的作品,甚至在课堂上提到这些存在的时候也经常闪烁其词,用模糊的语言来掩盖祂们。而对于其他人来说,这个问题就更加混乱了,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的神,精灵有他们的诸神,矮人亦有信奉的神邸,至于人类,克拉克曾经在上课的时候这么说过,“我没法为人类信仰编一个总集的原因就是,我们的种族基本上是看到什么就信仰什么,而且同样的信仰隔个几十年再去看可能除了名字不变之外,里面的教义已经全部变了样。”更别说除了这三个种族之外,矮精,摄魂怪,食尸鬼甚至穴居人都有自己的信仰。
曾有人把诸神比作漫天的星辰,单就让人眼花缭乱的程度来说,它们确有共通之处。而这也就造成了一些问题,比如,这些神邸,祂们是否真的存在?这是一个存在于所有信徒心中的问题,只有那些抱着纯粹的信仰之心的人才可以快速的给出肯定的答案,而即使是他们,在时运不济的时候可能都会怀疑自己信奉的主是否真的在看着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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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那些牧师和神官们是不会承认这件事的,他们会像信徒们展示神邸赐予的神力,告诉他们这就是主与他们同在的证明。对此,施法者们嗤之以鼻,因为那些所谓的神术,在他们看来并不能证明任何事情,甚至曾经有一个巫师很傲慢的说过,“如果你们是因为力量去信奉一个神明,那恶魔和魔鬼可能更能回应你的请求。”不幸的是,这名巫师是一个灰袍,这也间接导致了灰塔的学徒在诸神的牧师眼里全部形象不佳。
而这些或许可以解释为什么如地穴之母这般的邪神可以拥有数量可观的忠诚信徒。因为对比起那些真正的神邸,如幽邃之心这样的“神迹”无疑更能令人感到切实。穆现在就有这样的感觉,他张开双臂,哪怕周围没有任何的光源,这个褐袍祭司也能清晰的看到耸立在自己面前的东西。那是一团充斥着整个地穴空间的,扭曲蠕动着的金属团!没人见过如此诡异的景象,那不是这个世界上应该存在的景色,那团金属的表面上不时浮现出一些生物的躯体和面目,它们大部分是拉德诺和人类,这些面目和肢体挣扎着,想要脱离金属的表面,但这只会是徒劳。眼前的景象和咒鸦初入幽邃之心看到的地母造像几乎一般无二,区别只是被吞噬的生物种类比较单调。
“我伟大的主啊!请苏醒吧!”光头的主祭高喊着,他身边仅剩的几个祭司脸上也是和他一样的狂热表情。这里要说明一点,穆身边的祭司之所以数量减少,绝不是因为拉德诺们的抵抗。虽然那些想要脱离地母教派的可怜人确实英勇的对褐袍发起了攻击,但实力上的巨大差距让战斗很快变成了一边倒的屠杀。穆的祭司们忠诚的执行了他们主祭的命令,整个地下居住的拉德诺族群,无论男女老幼,无论是否参与了这场抵抗,尽皆被投入了幽邃之心中,化作了地母苏醒的能量。让那些祭司减少的真正原因,是他们也成为了眼前这团蠕动的金属的一部分,用地母教徒的话说,这些殉道者是用自己的血肉来呼唤他们邪恶的主人从数百年的长眠中清醒过来。
“轰隆!”一根金属组成的触须猛地自主体中射出,贯穿了祭司们所站的平台不远处的墙壁,可即使从洞顶掉落的碎石砸在了脚前,这些褐袍脸上兴奋的笑容也没有丝毫的减少。正相反,他们口中反复念诵的祷言音量在见识到了幽邃之心的威力后变的越来越大,他们身上的刺青也因此扭动的更加频繁。
“咕…饿…”低沉又令人作呕的声音从金属团的内部发出来,然后不断回荡在地下。
穆在听到这话后立刻虔诚的跪了下来,他双手高举,汗水和其它体液无意识的流下。“主啊!请不要这么说!我们已经为您准备好了口粮!他们就在地上!只要您伟岸的身躯突破土层,地上的所有生物都将成为您的一部分!”
“饿…现在…就要…”显然,幽邃之心并没有因为主祭的大喊而停下,两根较细的金属触手飞快的弹出,一下子就将两名正在祷告的祭司卷走。可那些逃过一劫的祭司在看向自己被吞进金属中的同伴时,脸上居然露出了羡慕的表情。被主选中,与祂融为一体,将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祂,这是多么的,多么的,荣幸啊!
吃下了两名自己的祭司后,地穴之母的化身再次开始膨胀,祂的身体开始同化周围的岩石和泥土,将其转化成自己的一部分,对于这个来自世界之外的邪神来说,这里的一切都是可口的美味。那臃肿的躯体渐渐靠近祭司们的平台,后者则已经无法在这巨大的荣耀面前继续念诵苏醒的祷言,他们都学着穆的样子双膝下跪,双手伸向不远处的金属团,脸上洋溢着扭曲的幸福表情。
“来吧,主!让我和您合为一体吧!”穆此时完全卸下了平时的做派,此时的他那里还有身为主祭的冷静?随着幽邃之心边缘的接近,什么布局,盟友,交易,全部都不再重要了,只要和主融为一体,融为一体,融为…
“发生了什么?”穆等待了许久,都不见金属将自己吞噬,他茫然的抬起头,看着几乎碰到了自己鼻尖的幽邃之心。不对,有哪里不对!主祭仓皇的站起身,他顾不上其它,将手贴到金属表面,可,什么都没有发生。“什么?怎么回事?”穆嘴里重复着疑问,不仅他的手没有被**金属吞没,事实上,他也看不见周围的金属团继续蠕动,整个幽邃之心好像突然又一次回到了之前沉寂的状态中。不,事实比那更糟,如果只是沉睡,那么身为地母的祭司,他是可以感觉到和地母的联系的,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只有死寂。
就好像,好像这个幽邃之心,死了一样。
“不!!!”
第四百四十章 雄狮谢幕
每一个故事都会有它的终点,就像每个故事都会有开始一样。生命,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尽管死亡是所有生灵都不愿意面对的沉重末路,但对于其他人来说,当一个生物死亡,他的一生才可以被评判,他的价值才能得到丈量。所以假如我们能够抛开自己也是生者的身份,只以旁观叙述者的角度去看待死亡,那它也就不是那么糟糕的东西,对吗?
“一派胡言,我只知道一种死亡,也只能理解一种死亡。魔鬼,你休想欺骗我。”站在城堡最顶端房间的苍狮国王愤怒的指着房间里一个角落吼着。而房间外的侍者则在听着怒吼瑟缩之余想到,那里面除了国王之外应该没有另外一个人。不过他的思绪也就想到这里了,等那名可怜的侍者再次醒来,已经是好几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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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这么激动,我的陛下。您看,因为您,我不得不让那位可怜的先生睡下。等他明天一早发现本应被保护的国王已经死了,我想绞刑架会成为他最后的归宿,而那不是我们想看到的,对吗?”空无一物的黑暗里缓缓探出一张脸,带着涂抹成微笑表情的苍白面具。魔鬼的躯体逐渐成型,只剩膝盖以下还被困在阴影里不断组合又分散,证明这世界并不欢迎他的造访。
“哼。”西格特冷哼了一声,他转身坐回了房间中唯一的一张椅子上。这也是这间屋子里唯一的家具,一座被镶在地面上的冰冷座椅。根据赫恩家族的组训,这张椅子上不允许包裹任何可以让它坐起来更舒适或者更好看的东西。可与坐着时糟糕的感觉不同,这张椅子的朝向配合房间的高度,能够让坐在上面的人第一个看到王都的黎明。对于历代担任国王之位的赫恩来说,这里都是他们可以静心思考的静室,同时,也是每一位在城堡中死去的国王总结自己一生的临终之地。
“虽然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但是我真的还想再说一遍。您的家族,赫恩一族,是我活了这么久,见了那么多凡人国度的帝王后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家族之一。你们真是一群不可思议的家伙,对于人类这种寿命的种族来说,即使是多么不凡的英雄,他的后代也会迅速的落入平庸,偶尔有一两个重新振作,多半也是因为后天的教育而非血脉里的自律。说到底,血统这东西并不具有引导人的能力。”魔鬼自顾自的发表着长篇大论,拖着残破的躯体来到座椅旁边。可是和那些匍匐在王座周围的臣子不同,带着面具的邪灵居高临下的冷眼看着王座上的苍狮之主,就像是那些传世的油画上神邸派来的天使。“那么什么能真正具有引导人心的能力呢?呵呵,没错,法律和教条,道德和责任。在这点上我得承认,凡人,你和你的祖先都做的如此完美,你们的行为诠释了何为,秩序。”
“我不是来听你讲这些话的,魔鬼。”西格特直视着窗户外的黑暗,国王知道黑夜才刚刚开始,想要看到黎明,还有很长的时间要等待。而对自己来说,或许那黎明永远不会到来了吧。
“哦,抱歉,我有感而发的太多了。您知道我总是不能管住自己的嘴,这或许是为什么我没法成为那些令人闻风丧胆的魔鬼,有那么多次,我都险些忍不住告诉那些可怜虫他们要签下的东西里有多少陷阱而他们却对此熟视无睹。这是我不得不带上面具的原因,我害怕我的表情会吓坏那些即将上钩的鱼,就像不久前的那名小巫师,嘿嘿。”邪灵谦卑的底下身躯,双手在空中画圈,好像在为自己的多话而做解释。不过他很快意识到,在这个坐在铁椅中的男人面前,他没必要这样,“不过我想,如果您这样的君主成为了我的同类,一定不会犯这样的错误不是吗?我是说,像您这样的人好像天生就能得到别人的信任,您的那些臣子们,他们如此相信您,从来没有对您感到过怀疑…”
“够了!”国王皱紧了眉头,他的手死死的抓着座椅的扶手,上面青筋暴起。不过很快,西格特的身体就放松了下来,他知道对方不会被吼叫吓到,而他亦不想让魔鬼引导自己的感情,“做你该做的事吧,魔鬼。”
西格特的冷静让带着面具的邪灵沉默了片刻,他隔着面具打量着这个凡人,虽然刚才他的言语中充斥着对赫恩家族,对赫恩.西格特的赞美,但那多半只是魔鬼习惯性的迷惑。可现在,这位自称微笑先生的存在真的察觉到了苍狮国王身上些许的特殊之处,不过他还无法理解这到底意味着什么。轻轻摇了摇头,魔鬼决定按凡人的指示办。
“好吧,我的陛下。那么,最后的问题,虽然这交易并不是由魔鬼提出的,但掮客大人还是要求保留这一环节。西格特.赫恩,如果你要祈祷,那就祈祷吧。向你所信奉的神祈祷,向你知晓的神祈祷,祈祷祂们出现阻止我们这邪恶的行径。祈祷祂们,拯救你的灵魂。”魔鬼轻语着,他的声音环绕在国王的四周,语言在此时变的像蜜糖般极具蛊惑性。
“不必了。我知道很多神,我知晓祂们的名字,祂们的传说,祂们的教诲。但我不会向祂们祈祷,因为我是苍狮的国王,赫恩之血,所以我不会向神祈求原谅,祈求救赎。若杀戮是罪孽,那我愿意为我杀死的每一个生命付账;若愤怒是罪孽,那我愿意为我每一次怒火中烧偿还;若生命本身是罪孽,呵,那我拥抱魔鬼又如何?”
“啊,这真是我听过最好的临终祷言。您说的我都快起鸡皮疙瘩了,虽然我没有皮肤。”不知何时,邪灵已经站到了西格特的身前,阻挡住了窗外的风景。他的双腿也变的完整,整个躯体的所有细节都清晰可见。魔鬼张开双臂,戴着面具的脸高抬,面朝上方。“那么,交易成立。在我的见证下,我的雇主,掮客,和您,苍狮王室的末裔达成契约,您的灵魂将归其所有,而祂则会让苍狮领土中的幽邃之心,继续沉睡下去。不管怎么说,您的灵魂还需要经过一些,工序才能派上用场。在这之前,就请您先休息吧。等您醒了之后,我们会有很多话要说。”
不详的黑色雾气从魔鬼的长袍下四溢而出,将他和铁椅上的西格特笼罩其中。这个过程持续了很久,几乎是整个夜晚那么长。当晨曦的第一缕光明照进这个房间,房间里已经没有了魔鬼的踪影。阳光,攀上座椅,似乎是感受到了热量,坐在椅子上的人动了动手指。他好像刚从沉睡中醒来那样的伸了个懒腰,接着在看到日出的时候嘴角露出了一抹微笑。
“真是一笔好买卖。”
第四百四十一章 死寂的地下
苍狮的国王,如果不出意外也是最后一名赫恩王室的成员以自己的灵魂和其它条款为代价,换来了幽邃之心短暂的平静。这倒不是说魔鬼将熔铁城千钧一发的形势告知了国王,他甚至都没有提到关于地母的褐袍教徒潜入了地下的消息。一切,都是西格特自己的判断和决定,当这位沉着的前冒险者听到熔铁城崩落的消息时,他就已经做好了最好的打算。熟悉安德烈的国王知道,矮人的防御不会给敌人可乘之机,熔铁城的坏消息只能证明这场战斗被某些躲在更黑暗处的东西操纵了,他们或许是邪教徒,或许是对烈锤大公的存在极为不满的势力,但不管那些家伙的真实身份为何,西格特都坚信他们没法真正击倒坚毅到顽固的矮人。
只要给安德烈一些时间,他一定可以将残局收拾干净。这种对同伴的信任从多年前就盘根于国王的心中,出于这种信任,他知道自己需要做的,就是给矮人争取这段时间。魔鬼的交易从来都充满陷阱,可也从来都是最最及时的救命稻草,更何况这一次提出交易的还不是那些魔鬼本身,他们背后的那个名字,掮客,西格特从未听过。王者当然想到过掮客是不是就是起司寻找的那个挑起了苍狮整场混乱的幕后黑手,而他也有理由相信这个猜测的准确性在七成以上。但那又如何呢?哪怕你明知这一切都是掮客一手造成,面对整个国都覆灭的危机,就算是他屠魔者西格特又能怎样呢?凡人最可悲的地方并不是他们的能力有限,而是他们知道自己能力有限。当阴谋的程度超过了权势,刀剑乃至魔法可以涉及的领域,屈服就成了唯一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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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格特的遭遇令人同情,他是个好国王,只是生不逢时。对比起来,穆的处境同样悲哀,可却没法让人感同身受,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狂热崇拜邪神的经历不是吗?
熔铁城地下的走廊里安静的离奇,这份安静和刚才一直从地穴深处传来的轰隆声产生了强烈的反差,矮人和他身边的精灵们都不自觉的握紧了手中的武器。魔裔走在安德烈的身边,他平静的双眼因为缺乏魔火的能量无法看透黑暗。好在精灵们已经习惯了夜晚的密林,他们和矮人一样对幽暗的环境有着高于人类的适应性。但是这并不代表着森林之子喜欢头顶伸手就能碰到的洞顶,这种压抑感令精灵们感到十分不适。
姆洛斯捂着自己左肩的伤口,那里经过亚特伍德的处理绑上了厚厚的树叶和藤条,这位倔强的将军拒绝因为伤势缺席这次行动。虽然里昂在决斗中击败自己让他对这些苍狮人的印象有了些改观,可在他的眼睛扫过矮人的背影时他仍然难掩其中的仇恨。已经持续了漫长岁月的愤怒,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散尽的。这点老精灵相当清楚,所以在行动的时候绿杖总是装作酒醉挡在矮人和姆洛斯之间,为的就是提醒这个后辈盟约的建立意味着他们现在是站在同一阵线的队友。
“我敢保证即使是最安静的森林,也不会像这样死寂。”或许是为了活跃一下气氛,亚特伍德小声的说道。而虽然老精灵已把音量压的很低,全然无声的空间还是让所有人都听到了他的话。
“在我们逃离这里的时候它还不是这样。”烈锤大公点了点头表示赞成,“你看,地上的痕迹都是旧的,作为为数不多通向地面的出口,它不该是这样。就算不提其它东西,那些老鼠也不应该这么安分。它们早就应该闻着味道来找我们麻烦了。”
“可能它们明白自己不是森林之子的对手,早早避开了。”姆洛斯不屑的说道,他和他手下的军队沿途没少遇到鼠人,而那些只凭本能行动的野兽显然不是精灵游侠们的对手。事实上,如果不是大规模对抗鼠人的话,精灵猎手们与野**战的经验让他们几乎是最好的猎手。相比起人类步兵的笨重,精灵往往可以轻松绞杀数量相当甚至多于己方一些的敌人。而不是像人类战士那样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取敌人的生命,那样的战斗方法或许可以取得更辉煌的战果,但代价也从来不小。
“它们可没聪明到那个程度。我想肯定是地下有什么东西足以威慑这些饥饿的怪物。”亚特伍德摇了摇头,他将右手放到地上,左手暂时放下木头拐杖伸出食指和中指按住自己的额头。尽管他的双眼紧闭,可淡淡的绿光还是从他的眼皮下方透出,给人一种奇妙的感觉。“这里没有任何生物能回应我,它们不是离开了就是吓的不敢出声。我们得加快速度,不论这里发生了什么,我都不希望它继续下去。”老精灵说完拾起木杖,带领着队伍快步朝前方小跑了起来,他的脚步稳健,丝毫看不出之前的醉态。
安德烈和喀鲁斯对视了一眼,点头示意之后拔腿追上了绿杖。其他的精灵们则在姆洛斯下令后也加快了速度,他们轻车熟路的穿行在隧道中,不断向下,奇怪的是向上的路总是很难走,可一旦你决定朝下,那速度就像自由落体一样快。
穿过碎裂的金属墙壁,安德烈认得出这些墙壁的质地正是他之前用在下水道中心的材料。那些破碎框架上失去了作用的防御符文让矮人的心脏漏跳了几下。“见鬼。”他低声咒骂着,猜想最糟糕的情况已经发生,他和他身边的队伍即将遭遇苏醒的幽邃之心。他们没有丝毫的胜算,矮人愿意用他的锤子发誓绝对没有。
一行人拐过转角,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个被填满的巨大房间。老实说因为这个空间已经被填满了将近百分之九十九,所以其实没人能肯定它原本有多大。可即使如此,出现在众人面前那些凸出着扭曲面目的金属物体面积也足以抵得上城堡的大门了。
“嘶!”所有人在见到那面满是诡异纹路,包裹着无数痛苦扭曲的肢体的金属时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是如此惊讶于这世上会有这么扭曲的造物,就连已经放到握把上的手都忘了拔出腰间的武器。
“幽邃之心。”矮人满脸痛苦的叫出了眼前事物的名字。噩梦成真这四个字突兀的出现在他的脑子里。完了,一切都完了。
“等等,那东西,是不是有点不对劲?”喀鲁斯压榨着体内仅剩的几缕魔火,点亮了自己的眼睛。他知道这东西的可怕,但内心的平静让他不至于因此放弃了对细微事物的观察。“它,一动不动的,这正常吗?”
回答魔裔的并不是矮人,也不是亚特伍德或者其他精灵。一个之前爬俯在幽邃之心前的身影慢慢站起来,用他沙哑而疯狂的嗓音说道,“当然,不正常。”
第四百四十二章 地穴之暗
虽然地底中的空间并不宽阔,可在穆站起身的时候,所有的人还是下意识的朝后退了一步。即使是对一切突发状况都熟视无睹的亚特伍德也被眼前的这个男人所惊到了,原因无他,这个头顶纹着大量邪恶刺青,身上披着肮脏褐色祭司袍的人,在哭啊。大滴大滴的液体从他的脸上滚落,分不清是泪水还是其它,这些液滴呈现出淡淡的红色,那是因为主祭的脸上布满了被自己的指甲抓出来的伤口。“啊啊…”男人无意义的呻吟着,他的身体晃晃悠悠看起来好似随时有可能倒下。
“他的身边。”矮人抬手阻止了身边想要冲上去制服邪教徒的姆洛斯,他抬了抬下巴示意精灵看向穆的脚下。那里横七竖八的躺着很多具尸体。人类的尸体,准确的说,那些人身上都穿着和穆一样的褐色长袍。而从他们长袍破损处骇人的伤口来看,他们一定死前一定经受过非常的折磨。
“为什么…为什么…”穆像丢了魂一样茫然的朝众人走来,即使踩到了地上的尸体也浑然不觉。但就是这样一个人,他每向前走一步,所有人都会往后退一步。直到最后排的精灵们碰到了墙壁,战士们才咽了口唾沫强打精神忍住了逃跑的**。“为什么…为什么祂就是不回应我?是我做的不够好吗?是我的心不够虔诚吗?我明明把他们所有人都献祭给了您,为什么,您就不再回应我呢!”邪神祭祀嘶吼着,他的双手猛地撕开自己身上象征身份的褐袍,眼睛和嘴长到最大。
一个疯子,见到这一幕的每个人都明白,他们面前的穆已经疯了。可,即使他疯了,褐袍主祭身上来自邪神的力量却并没有消散,相反,抛开了凡人理智的枷锁,这个邪教徒前所未有的贴近他崇拜的东西。“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一定是,献祭还不够!哈哈,伟大的主啊,您等一下,我会把更多的祭品献给您!”狂徒转身抱着那面可怕的金属墙壁,用喜悦的声音高喊着,那感觉就像是得知了孩子诞生的父亲一样。然而没有人能对这种喜悦感同身受。
“戒备!”姆洛斯低声说道,带头抽出了别在腰间的武器。跟在他身后的精灵们也跟着拔出短剑和匕首,较靠后一些的则从背后摘下弓箭,以最合理的方式布置他们的战力。对手只有一个人,可每一名精灵战士都表现的如临大敌,穆身上所散发的狂乱气息令所有拥有智慧的生灵畏惧,那种纯粹的疯狂和混乱会让最冷静的战士战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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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头一回见到这种状况。“鬼吼什么?你和你的人在后面放箭支援我们就行了。他你可应付不来。”矮人皱了皱鼻子,拿起自己心爱的战锤。他的眼神坚毅有如山峦最深处的顽石,安德烈深知地穴之母的可怕,而哪怕眼前这个疯子身上只是出现了一丁点地母的气息,他也清楚对手已经不是人数可以解决的存在了。“山羊,你要是不行就跟他们一起退后。”
“你胡说什么呢?我比你清楚这家伙的能耐。毕竟不久之前,我可是亲手干掉了一个神子,那玩意怎么着也比个疯祭司高级。”魔裔咧嘴笑着,他的牙齿因为魔火耗尽的缘故变回了人类的形状,这让他招牌似的可怖表情变的甚至有些帅气。
“啐,臭显摆。”矮人往自己的手心里吐了一口吐沫,这是他认真起来的习惯动作。而作为曾经一起冒险的同伴,互相比较战利品也是他和喀鲁斯之间常有的互动。此刻,只有此刻,他的背后没有自己的子民,没有一个领地的责任要背负,安德烈终于可以表现的像他多年前还没当上烈锤大公时的样子,肆意的挥动他的战锤,将那些敢于叫嚣的混蛋统统砸烂。
“先生们,请恕我打断你们的话。我得说,虽然神子确实是难缠的对手,而我也对您是怎么把它击败的很是好奇。可现在我们眼前的这个敌人,也不是个省油的家伙。”亚特伍德难得的直起身子,手中的木杖上伸展出许多细小的藤蔓和枝丫,甚至还有一些淡红色和白色的小花点缀在上面。他抖了抖脑袋,头发里跑出来许多小动物,它们非常有灵性的一股脑跑到精灵部队的后方去了。
听到老精灵的警告,两个老朋友一齐耸了耸肩,他们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只等那渗人的疯子冲过来。他们没有等多久。
“献祭!”地母的祭司咆哮着,他双手朝前一挥,大片的黑暗就从身后的角落里蔓延而出,涌向众人。那团黑暗是如此幽邃,不论是魔裔,精力亦或矮人的眼睛全都看不穿那团吞没一切的深沉之物。这可不仅仅是封闭视觉的障眼法这么简单,直觉告诉众人,要是被这黑暗吞噬,恐怕尸骨都找不回来。
“啊嘶叹呐!”绿杖举起手中的树枝,那上面最大的一朵白色花苞随着咒语绽放,花芯放射出明亮的光芒,将黑暗挡在身前五步以外。“撒卡哈!”老精灵高喊着无人听懂的语言,像是在飓风中一样艰难的向前迈出了脚步。他的长发和胡子被无形的气流吹动,可诡异的是在他身边的矮人和魔裔却难以感受到一点风的存在。
亚特伍德向前走了三步,黑暗也就随之退了三步。就在大家都认为长者的法术可以击退这团阴影的时候,一个身影却从黑暗中猛地冲出来,朝着老精灵发起了攻击。“献祭!”穆的眼睛已经变成了一片黑暗,就像是不会反光的黑曜石,他的双手被伸展的刺青覆盖,变成了诡异的勾爪。索性这些刺青并没有完全布满主祭的手臂,在手肘之上尚且保留着些许正常的皮肤。
“退下!”烈锤大公如炮弹般一下子冲到了精灵身前,他手中的战锤蛮横的砸到穆的手臂上。神奇的事发生了,在战锤接触到邪神祭司的一瞬间,锤头上那些被认为只起装饰作用的矮人语雕文突然发出暗红色的光芒,那光芒似乎给矮人的武器提供了某种力量,一团赤色的火焰在打击出升腾而起,爆炸带来的巨力将主祭狠狠的砸回了那团黑暗之中。
“呼…”只是一击,安德烈的呼吸就变的急促,显然他战锤上的符文使用起来并非没有代价。“在矮人倒下前,谁也别想伤害我身后的任何人,谁也不行。”
第四百四十三章 暗中之物
“放箭!”随着姆洛斯的命令,弓弦收缩发出的声音一时间不绝于耳,恐惧是能催生力量的,只要它还没有将最后的底线压垮,那害怕就能让人发挥出超常的能力。就如同现在的场景一样,精灵的箭雨不论是密度和速度都超过了他们平时训练时的极限,许多心理素质较差一些的战士几个呼吸间就把自己的箭袋射空,当他们的手摸不到箭竿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到底干了什么。
“该死的,停止射击!我叫你们停止!”将军咆哮着,他知道这场战斗绝不是依靠单纯的弓箭就能结束的,他们的远程攻击更多的时候是为站在最前面的几人提供支援和保护,一下子将所有的箭矢倾泻出去显然无法达到这个目的。可恐惧早就扼住了每一名精灵的咽喉,他们的耳朵里听不见将军的命令,只希望拼命的将箭射出去,让那个可怕的怪物无法冲过光暗的交接伤害自己。“轰!”轰鸣声响起,这剧烈的震动令精灵们恍然醒来,他们看到姆洛斯的左臂伤口因为用力而崩裂出血,他们看到仇恨之种足足有一半被愤怒的将军砸入地面。见到士兵们终于回过神来,姆洛斯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他没有去管淌血的左肩,只是冷冷的说道,“整理箭矢,分六队轮替目标,等他露头了再射。”
“你们有个好统帅。”手握战锤的安德烈听的到身后的声音,他咧嘴对旁边的亚特伍德说道。老精灵此时虽然仍然需要维持法术而需要保持自己的姿势,但是已经可以开口说话,“那当然,虽然姆洛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可他打起仗来还是不含糊的。”事实也确如亚特伍德所说,虽然在一对一的战斗中,姆洛斯的表现不及老练的里昂,可是如果双方的战斗规模扩大成小规模的军事冲突,那胜负如何恐怕还很难说清。
“安静,那家伙又来了。”喀鲁斯提醒道,他已经放弃了用视觉来观测黑暗中的变化,转而将自己的感知交给了气带来的更为玄妙的状态上。在魔裔的世界里,那片黑暗并不是全然无法窥探的,只是这种窥探给人一种很不舒服的反馈,就好像,在这幽邃的阴影里有某种巨大的,难以用语言描述的存在也在看着自己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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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寂静在疯狂的嘶吼中被打破,穆的身体再次探到光亮中来,此时众人可以看到这个祭司身上的衣服已经不复存在,他的上半身**,露出密布着刺青的皮肉。而在他的肋骨之下,主祭的身体已经发生了异变,属于人类的腹部和下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类似蠕虫般令人作呕的肿胀躯体,那长条状的躯体上还长着根根如钢针状的毛发。
还不等矮人对穆的新造型发表些感想,失去了人类形状的怪物已经从矮人的头顶扑下,他的下巴像两边裂开,一直蔓延到胸口。当安德烈抬起头的时候,他看到的是大片长满利齿和粘稠体液的内部组织!“山羊的胡子啊。”烈锤大公说着矮人的俚语,手上的反应却不含糊,他朝前一步,让自己的脑袋从那些原本应该是肋骨的牙齿下躲开,然后反身挥动战锤,对着怪物的身体内部抡圆了砸过去。“你想吃东西是吧?尝尝这个!”
“噗!”矮人的武器砸到怪物的胸口里,发出击打烂泥才会有的声音。大量腥臭的脓液喷溅而出,溅了安德烈一身,他头上的头环爆发出强烈的光芒,随后像是老旧的石块一样碎成数块从大公的头上脱落。“嗖!”翎羽划破空气的声音传来,精灵们在姆洛斯的命令下像不知如何称呼的东西射击,他们的的箭矢刺入怪物的皮肤,却无法再进一步就被弹开。大部分的攻击都只能留下一个浅浅的痕迹后颓然的掉落在地上。只有极少数的几支箭巧合一样的射入了怪物裂开的腔体里,带出更多的脓水后引得那东西人立起来,发出刺耳又沙哑的痛嚎。那可怕的声音有若实质一样刺激着所有人的耳朵,迫使他们不得不蹲下身子用双手捂在头侧以减轻这种痛苦。而怪物则趁着这个机会向后又一次隐没在了那片黑暗里。
“那是什么鬼东西?”惊魂未定的矮人骂骂咧咧的说道,他的战锤表面因为脓液而出现了不少腐蚀性的凹陷,原本清晰的铭文随之变的模糊难辨。这令安德烈开始担心自己能否再次启动铭文中的力量,以及在战后能否将锤子修复回原来的模样。
“不知道,从来没见过。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再见到,无底深渊在下,那东西恶心的让我想把眼睛挖出来。你看到他的身体内部了吗?那可真是绝景,比我们经历过的所有糟糕经历加起来还要糟糕。”魔裔回想着刚在短暂的瞬间自己看到的画面,他第一次对自己敏锐的感官感到厌恶。不过同时,喀鲁斯也注意到了那些脓液带来的影响。他转头对精灵们喊道,“嘿,给我把能用的家伙,我可不想把手伸到那玩意肚子里。”
很快,一把长剑就出现在杀手的手里。喀鲁斯掂了掂这柄装饰着藤蔓和微风纹路的精灵细刃剑,希望气可以同样作用在这上面。不过即使不能,他也不会冒险徒手攻击怪物,安德烈头上的铁环是什么东西其他人不清楚,和他一起得到这枚属于古代矮人王的头环的魔裔却是再明白不过。要是连那上面的古老魔法都受不了脓液的腐蚀,那最好还是不要尝试其它危险的举动。
安德烈的头发因为头环的破碎而散开,披头散发的矮人眼睛里满是谨慎,他小心的朝身后退了几步,确保自己挡在亚特伍德和黑暗中间。“所以我们就得等那东西一次一次的扑出来?老实说如果他再变成什么更挑战我极限的东西,我可不保证这把锤子还能奏效。”老精灵晃了晃脑袋,穆化身而成的怪物也给了他很大的压力。“有一个魔法,或许可以解决我们眼前的窘境。但是我很久没有用过它了,而且也从未在这么接近邪神的地方用过。我不知道它能不能正常的运作。”
“那你还在等什么?我警告你从嘴的大小来看那家伙的胃口一定不错,我可不想等他冲出来把我们都吃了再后悔没胆子赌一赌!”
第四百四十四章 无光之网
对于那些不熟悉邪神的人来说,地穴之母这个名讳听起来会让人本能的把祂当成象征洞穴或者深坑的神邸。事实并非如此,在其信徒所抄录的邪恶典籍中,这名邪神其实与地底没有必然的联系,地母本身司掌的乃是深远至视线之外的黑暗,如同吞没目光的地下深渊,因此才被冠以这个名号。而既然说到了黑暗,那么就不得不提地母信徒们对这种概念的独特理解,在这个神邸的教会中,人们并不认为黑暗是无光而造成的,他们更愿意将其理解为,自己原始的肉眼无法理解眼前的景物,所以将其化为了一团黑暗。
就在亚特伍德即将开始施法的时候,喀鲁斯的声音却突然打断了他。
“注意墙壁!”魔裔开口说道。经他提醒,众人才将自己的注意力从面前那片黑暗里拔了出来,他们惊讶的发现不知在什么时候,原本只存在走廊尽头的黑暗赫然无声的攀上了墙壁和地道的顶部。那黑暗似是某种浓稠的液体一样在石质表面上蔓延着,吞噬着原本正常的质地和纹理,把一切都涂成单一的颜色。
“这又是什么鬼东西?”安德烈嘟囔着,把身子往走廊中间挪了挪,他不想太靠近已经受到污染的墙壁。强烈的既视感让矮人害怕那个怪物可能会从墙壁里突然冲出来。“背靠背,小心墙壁的头顶,小心所有黑暗笼罩的地方!”亚特伍德喊着,主动和烈锤大公以及喀鲁斯围成了三角形,其他的精灵们也有样学样组成了圆形的队列。老精灵高举着自己的手杖,让其上的白色花朵可以照亮更广的区域。但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黑暗已经同化了太多的墙壁,即使是亚特伍德的魔法也没办法将所有的人保护起来。
“朝我靠拢!”绿杖挥舞手杖,招呼姆洛斯和他的士兵们靠近自己。与此同时,一些悉悉索索的声音也开始出现在地道之中,而那些声音的来源,竟是墙壁以内。“该死,我们应该把巫师一起拉下来的,他一定能解决这个情况。”矮人不安的左看一下右看一下,手中的战锤也在双手间来回摇摆。一种迫在眉睫的压迫感包围了这支深入地下的队伍,迫使他们向黑暗低头。
“报数,确认你们的战友。”姆洛斯深吸了一口气下达了命令,他开始怀疑自己带队下到这里是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精灵们的报数很快,他们短促的发音和上扬的音节都表明了这些战士和他们的将军一样不安。大概三十声后,报数停止了。可每个人的眉头全都因此而皱紧。原因无他,这支精英小队原本应该有五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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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了将近一半。”老精灵咂咂嘴,说出了恐怖的境况。“关键是什么时候,嘿,你!他们什么时候消失的!”姆洛斯指着队伍最外围,也就是原本站在整个团队中间位置的士兵说道。“我不知道,阁下!我是第四队的,我后面应该是第五队和第六队,他们刚完成射击应该正在上弦…”“该死!”精灵将军打断了士兵的报告,他确实有理由这么做,因为下令分六个小队轮替射击的正是他本人。而抛开懊恼不谈,矮人和魔裔对视了一眼,他们都明白这种情况的发生意味着什么,“后路,堵死了。”
没错,消失的两支精灵小队位于整个队伍的最后方,理论上应该是离敌人最远,最安全的才对。可他们全部消失了,至少是被困在了光亮无法照到的地方,遗憾的是没人敢贸然离开亚特伍德的保护范围,去确认他们到底是属于前者还是后者。这也就意味着,在所有人将精力放在对付穆化身的怪物的同时,这条地道已经悄然变成了捕猎野兽的陷阱。
“打起所有的火把,我们需要看清周围的情况。”精灵们天生的黑暗视觉和对路程长度的不确定让姆洛斯一直都只保持了队伍中的基本照明,但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了,即使是摸黑返回地上,也好过在这里不明不白的死于黑暗里。但是当战士们匆忙点亮手中的火把,眼前发生的事情却又一次令他们感到恐惧。“啊!”一声尖叫从队伍的最远处传来。来自于一个倒霉的精灵士兵,他在打起火把后发现手中的火光被不远处的黑暗吞没,在他的三步之外黑暗像是有如实质的墙壁,将火焰的光亮阻挡在内。
“这下麻烦了。”安德烈说着,紧了紧自己腰上的皮带,“我说,在你释放你刚才说的那个魔法的时候,还能维持照明吗?”
亚特伍德没有直接开口,但从老精灵眼睛里的担忧来看,答案应该是否定的。如果说之前绿杖还可以在其他人的保护下以火把代替照明来趁机施法的话,那么现在的情况已经让老精灵彻底束手无策,即使睿智如他也不得不承认,他们被困住了。就像落入了陷阱的老鼠,踩到兽夹的野狼,没有办法靠自己摆脱困境,只能哀嚎着祈祷布下陷阱的人晚一些来检查收获。
“我们该怎么办?”即使是习惯了各种战斗的精灵战将面对这种情况也不免慌神,被敌人围困他遇到过,可被一团黑暗围困?姆洛斯咬破了自己的舌尖,用疼痛和口腔中的血腥味来迫使自己保持清醒。安德烈注意到了对方的动作,不过他没有开口嘲笑,对于第一次面对这种特殊情况的人来说,姆洛斯的表现已经可圈可点了。
“两种办法,”矮人说,“第一种,我们在这里死守,那怪物来一次我们把它打回去一次,看看是它先不行,还是我们先死光。”这显然不是什么好办法,安德烈在说完后自己也摸了摸鼻子,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第二种,我们冲出去。既然亚特伍德的魔法可以驱散黑暗,那我们就先离开这里再说,我不信这东西还能追着我们一起跑到地上去。”
对于老朋友的提议,喀鲁斯摇了摇头,“我不同意,两种都不同意。因为在我看来它们都和自杀没什么两样,即使我们侥幸逃过一劫,能活下来的人也会寥寥无几。”矮人转头瞪了魔裔一眼,他的语气有些焦急,“那你说,除了这两条路之外还能怎么办?”
喀鲁斯知道安德烈的反应没什么恶意,他看向一开始穆所站的方向。“我的意见是,既然这一切都是因为那团金属而起,我们应该尝试直接破坏它而不是和这些看不见的影子打拳击。”
第四百四十五章 黑暗里的墙
“向死而生吗?”姆洛斯听完杀手的建议后说道,作为一名将领,他不能同意这么冒险的举动。可作为一名战士,精灵的第六感告诉他这或许是他们唯一的出路。
“正是如此。”喀鲁斯点头,转向幽邃之心的方向,“不论他是谁的祭司,他的力量都来自于信仰,如果我们能动摇他信仰的基石,那么一切都会崩溃。”
矮人活动了一下脖子,顺手将掉落到面前的发丝整理到脑后。“要么大获全胜,要么鱼死网破,是你的风格。我同意,像丧家之犬那样夹着尾巴逃走的经历,有一次就够了。我这些年最大的错误,就是以为可以靠温和的手段控制住那东西。现在我明白了,只有它毁了,我才能睡着。”
所有人都知道安德烈这番话的意思。最终还是必须得有人为熔铁城的惨剧负责,幽邃之心和为它而来的邪教徒们成为了接受矮人怒火的对象。和精灵一样,山峦之子们对于仇恨的记性也从来不差,事实上,比起对广阔世界兴趣缺缺只希望与森林共存的精灵,富有行动力的矮人经常可以成为他们仇敌的梦魇。只是不知当仇敌是一整个邪神信仰的时候,刻着锻造神铭文的矮人战斧能否依旧奏效。
“好吧,看来我们意见统一了?”亚特伍德看了看周围的几人,他注意到了他们眼睛里的恐惧,以及在恐惧之上的东西,“很好,真正的勇气必须在逆境里才能显现。但我没办法在提供庇护的同时伤害到那邪恶存在的分身,你们得靠自己战斗。姆洛斯,我右边的胡子里有一个小瓶子,你把它解下来打开,里面的东西能帮你们。”
在精灵将军把手伸进绿杖胡子的时候,他的表情相当精彩,而从他不时抽动的嘴角,其他人也很难揣测亚特伍德那一大把毛发里到底藏了多少东西。好在这没有持续多久,姆洛斯稍一用力,就从长者的胡子里拽出了一支指节大小的水晶瓶,以及几根胡子。“嘿,轻一点!”高举着木杖的精灵抗议着,可还不等他的话音落下,人群周围的黑暗就产生了变化。
巨大的长着倒刺并覆盖着昆虫甲壳的长条形物体从地道的顶部垂下。那东西的下端长着数对相对而生的利齿,看起来就像是专门用来抓取物体的金属器具,只是以它的大小,它在这里能抓取的东西只有一样。“救命!救…”精灵士兵的求救声响起又很快停止,速度快的甚至来不及周围的其他人反应。大量的血水混杂着其它东西从被拉起的士兵身上喷溅而出,让原本站在他身边的战友惊讶的不知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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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愣着干什么!战斗,你们这帮蠢货!”姆洛斯看到这一幕二话不说抄起仇恨之种就准备冲上去和那从上方垂下的怪异形体作战。好在他在动手前想到了自己手中的另外一件东西,精灵战将反手将从绿杖胡子里掏出来的水晶瓶扔给矮人,“我来负责这边,你们去砸了那怪物的神!”
安德烈接住小瓶,没有再多说什么,现在这个境况下死亡就像是影子一样跟着每个人,想要活下去,就只能靠自己。“这东西怎么用?”矮人打开瓶盖,发现里面是一些细碎的粉末,他扭头对老精灵提问道。
“把它涂到你们的武器上,它可以让你们攻击到那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亚特伍德咬着牙挤出了这句话,四周的黑暗变的蠢蠢欲动,他必须集中精力,防止更多的东西冲破光亮。
矮人听闻不再多谈,他将瓶子里的粉末倒在战锤的锤头上,在看到些许微光亮起后将瓶子递给了魔裔。喀鲁斯在为自己的剑刃涂抹后看到瓶底还有一些粉末,于是一咬牙将其倒在了自己的拳头上。“所以计划是什么?”
“我们冲进去,把挡在眼前的东西砍翻,直到走到那团金属面前,用我们手头有的东西砸烂它!”安德烈回答着同伴的问题,然后头也不回的第一个冲出光明的庇护,踏入前方深邃的黑暗里。
杀手见状叹了口气,“一如既往,一如既往。”说完,他也挺剑跟了上去。
黑暗,像浓稠的液体一样包裹住了两个离开保护的可怜人。这黑暗似乎具有湮灭一切的力量,从踏入的那一刻起,除了自己的心跳和呼吸,所有的声音都被隔绝到了很远的地方。喀鲁斯尝试着看清眼前的东西,或至少看见手掌的轮廓,可不管是魔火还是气,都无法帮助魔裔摆脱困境。他只得盲目的朝着前方行走,每一步都需要谨慎的应对,防止危险突然来临。
也许是运气使然,也许是这片黑暗里有什么其他东西注视着这一切,魔裔朝前走了大概三十步就碰到了尽头。喀鲁斯的脚尖撞到了某种东西,那感觉像是石头或者金属。他尝试着用剑尖触碰那东西,火花自上向下四溅而出。丰富的经验让魔裔认出前方挡路的东西应该是一堵由规格相当的石块垒成的石墙,但他可从来不记得这条走廊里有这样的墙壁。
鼓足勇气,喀鲁斯伸出自己的手掌贴到墙壁上,他的手背上开始发出淡淡的荧光!整只左手都在这种白光下变的几近透明,随即更多的光亮从手掌和墙壁中间亮起,一些奇特的纹路带着光亮蔓延而出,很快就在墙上组成了大量的图案。魔裔眨了几次眼睛才让自己适应这种光亮,他在确认墙上的纹路不再改变后试着将手掌移开,有趣的是在他的左手离开墙面的同时,他的手也就恢复了正常。
喀鲁斯后退了几步,这样才能将所有的纹路放到视野里。他发现那些白色的纹路组成的东西似乎是某种,图画。这些图画不止描述了一个场景,它们似乎是在讲述一整个故事。画的风格极为诡异,魔裔必须思考一阵才能明白它到底画了些什么,同时他也发现,不论这些画面里的人物和背景如何变化,总有一点是不变的。
那就是在绘画的右上角,总是有一个坐在椅子里的肥胖生物,用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窥视着画面里的其他部分。当喀鲁斯意识到这个生物可能是某种关键的时候,可怕的事情发生了,所有画面中的肥胖生物同时将它们的目光转向了一处,注视着魔裔。
第四百四十六章 互相利用
“噢,看看这是谁啊。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喀鲁斯.奥喀斯特,对吗?”白色的文字浮现在墙面上,字体采用了古老贵族才会使用的繁复花体。这让魔裔辨认它们的时候费了些工夫。可比起字体带来的麻烦,墙上的文字更令他感到震惊。
“你怎么知道那个姓氏,我应该从来没和任何人说过才对!”姓氏是喀鲁斯最**的秘密,那代表了他最不愿意承认的过去,代表了他到底是属于那一位魔鬼的子嗣。杀手的伙伴们都很尊重他的**,事实上就连杀死了魔裔父亲的西格特也只知道所屠魔鬼的名字,对于他的姓氏则一无所知。
这是有原因的,魔鬼们并不像恶魔那样源于彻底的混乱,他们其实有着极强的纪律性,这点从他们最长使用的手段,契约,上就可见一斑。因此,每一个魔鬼都非常擅长文字工作,他们对秩序的病态执着使得他们具有利用文字和语言的漏洞获取力量的能力。而名讳,则是其中的代表。想要真正杀死魔鬼,你必须知道他的名字,而且不能只是模糊的读音,必须精确到从发音到写法都分毫不差。
至于姓氏,它对于魔鬼来说倒不像名字那么重要,可也有足够的理由让他们对此守口如瓶。因为姓氏代表了魔鬼的来由,它记述了背负这个姓氏的魔鬼是因何变成欺诈灵魂的罪犯,也记述了他们力量的来源与表现形式。举例来说,喀鲁斯的姓氏奥喀斯特,它在魔鬼们的语言中意为焦尸,同时也可以被理解成从火里出现的人。如果是一名学识渊博的人了解到这一点之后,他就可以通过查找资料来对比那些有记载的奥喀斯特魔鬼,以此推断喀鲁斯的能力和克制办法。魔鬼们的弱点是很致命的,一个同时掌握了他们姓氏和名字的人哪怕不具备任何的魔力和战斗素养都有可能借此重伤他们或直接将其杀死。
“哈哈,别着急,我亲爱的小朋友。”之前的文字扭曲变形成新的词汇,显示着对方可以听到魔裔发出的质问。而这句回应只是个开始,“我早就认识你,喀鲁斯。准确的说,你是在我的注视下出生的,一个凡人和魔鬼结合生下的孩子,你注定会是个优质的玩具。而你也确实不负我的期待,能不能告诉我,作为奥喀斯特家族最后的魔鬼,你的感觉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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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魔鬼。”喀鲁斯一字一顿的说着,因为情绪的变化,他眼底隐隐泛起了火光。
墙壁上的文字安静了片刻,然后再次转换,“现在还不是。”
杀手走到墙壁前,用双手撑在墙面上,“听着混蛋,我不管你是什么东西,但是你给我记着,我,永远,不会变成魔鬼!”
“好吧好吧,我相信你的决心。别这么激动。比起你的将来,我觉得还是更应该着眼于,当下。”散发着白光的语句无声的诉说着。可即使是冰冷的语言,魔裔还是觉得自己看到了一张满是戏谑的笑脸。
“当下?你的意思是你会帮我?”喀鲁斯感觉有些惊讶,直到刚才为止,他都把这堵墙和上面的文字当成是某种幻象,而非实际存在的事物。不过,即使是幻象,若它可以为穷途末路的人提供一些前进的动力和建议,又有何不可呢?
“这可说不准,毕竟我会和你进行这一番对话并不在我的计划之中。这显然是我的一位交易对象为了报复我施展的,小手段。祂试图用某种形式向你揭露我的存在,这手段很巧妙,即使是在我们的交易里也算不上违约。只不过,祂显然低估了我的能耐。常见的错误,呵呵。”字句中的讽刺呼之欲出,连同着不屑和自负,“不过,我已近很久很久没有遇到意料之外的事情了,所以我并不抵触这次交谈。我是说,你很幸运,不必遭受和你的矮人朋友一样的遭遇。”
经过这一段对话,喀鲁斯自认已经有些摸清这些文字的创作者有着怎样的脾气。可对方提到安德烈的现状让魔裔的心中升起了强烈的不安。“安德烈怎么了?你把他怎么了?你最好不要让他受伤,否则我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
“哦哦,冷静一点好吗?你看,你在这里威胁我也是无济于事的,你的朋友,让他遭遇危险的并不是我。而是那个试图像你揭露我的存在。看看祂吧,喀鲁斯,祂认为你比你的矮人朋友更具有利用价值,所以将你带到了这里,而将可怜的安德烈留在黑暗中去应付祂可怕的怪物。是谁给了祂这样的权利,去决定每个人的重量?”白光组成的话语变的潦草了一些,似乎是它们的书写者在生气。
“而你与那个邪神并无不同。”喀鲁斯冷冷的说,“你关注我,不也是因为我的出身让你看到了价值?”
“不,并非如此。我和他们是不同的,我和所有自命为挑选者的人都是不同的。在我眼里这世上的一切都有着等同的价值,只是大部分人完全不理解如何将其发掘出来。所以我才会主动的用事实告诉他们,这世界上没有废弃物,一就是全部,全部也是一。我才要告诉他们,即使是一粒沙子,只要时机合适也足以让山峦崩塌。我是如此的平等,所以,别把我和祂相提并论。”
“好吧,不同于地穴之母的先生,也许是女士?既然您这么肯定自己和祂不同,那你为什么不像我证明这一点呢?告诉我打败祂的方法,让我用行动告诉祂出卖你的代价。”喀鲁斯满是真诚的说。
“真不敢相信你居然不愿意承认自己是魔鬼。相信我,如果你愿意抛弃你身体里另外一半微不足道的血统,你才能做真正的自己,你的本性,它不是什么气可以压制的。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作为一名商人,我可不希望自己投资的货物受到损失。所以,去吧,去把你的朋友救出来。”
当魔裔读完这行文字,那些墙上的白光就全部汇聚成了一团,它们顺着喀鲁斯放到石墙上的双手,顺着他的血管和肌肉进入了魔裔的身体,直达双眼。
第四百四十七章 黑暗消散
幽邃的黑暗顺从的散开,喀鲁斯的眼睛里闪烁着无比纯粹的白光,他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可以清晰地看到周围的一切。那不是黑暗视觉带来的灰白世界,而是如同日光照射下色彩鲜艳的光景。还不等魔裔仔细观察周围,一串火花就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矮人的战锤和怪物的利齿相互摩擦发出的火花,在安德烈看来,这点点的红光和武器上沉重的挤压感是他正在和对手较量的唯一证明。矮人在踏入黑暗后可没有同伴的好运气,敌人从无法穿透的帷幕后对他发起了突袭。索性亚特伍德给予的粉末似乎能让黑暗中的怪物收到极大的痛苦,但即使如此安德烈打的也并不轻松。
魔裔没有犹豫,他拔起地上的精灵长剑,三两步冲到烈锤大公身边,利用自身的重量和惯性挥动武器打出了凶猛的一击!随着剑身上淡淡的魔法光芒闪过,长剑有一半的剑身直接没入怪物人形身体和蠕虫形身体的接缝里!“咔!”惨叫伴随着脓水一起喷出。怪物的身体开始剧烈翻滚,似乎是想通过这种形式缓解疼痛。
“是你吗山羊?”从险境中摆脱的矮人对着四周喊道,他可看不见刚才魔裔的进攻。不过想来在这片黑暗里会来帮助自己的应该也就只有喀鲁斯了。
“我说过了,别用那个称呼叫我!”喀鲁斯双手死死的握着剑柄,这是他唯一可以伤害到怪物的手段,他说什么也不能放手。而这么做的代价,就是魔裔的身体也被翻滚的臃肿形体带着倒在地上。好在常年受魔火淬炼出的**不会轻易的受伤,这种碰撞对他来说还算不上什么。
“没问题,山羊。”得知伙伴赶来,安德烈的嘴角露出了些许笑容,他重新举起战锤,尝试着向前甩了一下,结果没有碰到任何东西。显然怪物的位置已经在翻滚中产生了变化,而矮人却难以辨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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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鲁斯在挣扎中察觉到了这一点,“右前方七步!”他提示到。
“明白。”安德烈没有问同伴为什么可以给出精准的指示,长久战斗中培养出的信任让他无条件的相信魔裔。有着腐蚀痕迹的战锤在矮人手中轻若无物,大公将武器在头顶转了一圈,积攒起足够的力量。“这一下,为了熔铁!”高昂的战吼带着粉碎一切的决心,原本已经残破腐坏的矮人铭文似乎是感受到了主人心中如熔炉般炙热的愤怒,它们从握柄的底部开始,一个接一个的依次亮起,当整个战锤上所有的矮人文字全部闪烁起红光的时候,它变的像是刚从砧板上拿起来一样通红!
“叮!”锻造锤敲击铁器的声音响起,清脆,短暂。可在这声音落下之后,前所未有的热浪从战锤的打击点上迸发而出,呈圆环形向外扩散!“噗哧!”大量的液体和脏器以及其它说不清楚的东西顺着被战锤击打的位置流出来。这一击是如此之重,就连原本翻滚着的怪物也因过度疼痛而僵在了原地停止了一切活动。
喀鲁斯赶紧趁着这个机会拔出了自己的武器,他没有去检查自己在敌人身上造成了多大的伤口,因为他看到在气喘吁吁的矮人面前,比三个成年男人腰身加起来还要粗的蠕虫躯体被一锤砸成遍地的残渣,断成了两截!
“早知道我应该让你打它的头的。”魔裔咂咂嘴,有些后悔的说道。他没料到安德烈的一击竟有如此的威力。可还不等他和安德烈调侃两句,原本瘫倒在地上的怪物主体,穆的人身在不知何时已经重新立了起来,从后方对喀鲁斯发起了攻击。
“吼!”野兽最可怕的攻击往往是在它穷途末路时发动,尽管那朝左右两方向开合的口器里已经溢出了些许体液,怪物的攻击还是来的很快,而且声势骇人。
可,习惯了从暗中偷袭的人往往意识不到当没有东西遮掩自己的行踪会对自己带来多大的影响。喀鲁斯早就注意到了对手的动向,他等的就是这一刻,那张大到夸张的口器是致命的威胁,却也将怪物柔软的内部组织暴露在外。魔裔双手握剑,一脚踏前,扭身的同时弯曲手臂,当怪物的利齿已经几乎贴到了他身上的时候,喀鲁斯的双臂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伸直弹出,精灵长剑从穆的上颚刺入,从怪物的人类头顶刺出。
“而我这一下,是因为你弄脏了我的衣服。”魔裔的半个身体探入怪物的体内,可是由褐袍主祭化身的异形已经再也不能伤害任何人了。连续两次重击令它彻底失去了生机。
“嘿,你能来帮我一下吗?我好像卡在这家伙嘴里了!”尝试了几次无果之后,杀手不得不发出有些滑稽的求救声音。
“当然,我们很乐意。”还不等喀鲁斯反应,两双手分别握住了他的左腿和右腿,将他一下子从怪物的尸体里弄了出来。
一屁股坐到地上,上半身满是脓液的魔裔用手把脸上的东西抹掉,他看着眼前的精灵们。“所以,我猜那片黑暗消退了对吗?”
“确实如此,我想是因为召唤者的死亡让邪神的力量无法在送入这个世界。”击败了敌人之后,亚特伍德又变回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他拄着自己的木杖,上面已经看不到任何其它植物。
“最好是这样,要是还有不开眼的家伙送到我面前,我一定会把它砸成烂泥。”矮人低沉的嗓音说道,安德烈走了过来,看起来并无什么异样。但魔裔还是敏锐的发现大公的双手有着些许的不对劲。
“骨折了?”喀鲁斯问道,考虑到刚刚惊世骇俗的一击,这样的结果也合情合理。安德烈没有否认,他将双手举到眼前,咧嘴笑了一下,“还行,不算太糟。至少它们没有像我的锤子那样粉碎。”
听到这话,杀手又看向了怪物断成两截的伤口,现在可以看到在那些碎肉和液体里混杂着大量的金属碎屑,想来如果矮人没有撒谎,那么那应该就是他的战锤了。“如果我没记错,那把锤子是你的传家宝。”
“它不辱使命,总好过被挂在博物馆里落灰。”安德烈笑了笑,显然对此并没有太多感伤,“没什么事比我们都活着更重要了。”
第四百四十八章 三条路
男孩从清冷的夜色中醒来。他听见了流水的声音,似乎就在身边不远处。他还听到了人群的声音,不过那和流水相比远了很多,而且如此的不真切。青草的清香混杂着泥土的腥味在他的鼻腔里扩散着,结合身下的触感,男孩推测自己应该正躺在一片草地里。他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到这里的,他的记忆只停留在找到烈锤大公的时刻。
“你是准备在这躺倒日出,还是现在就把眼睛睁开。”一个冰冷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语气中的严肃让男孩不自觉的想到脾气不好的父亲。可那个男人已经死在了熔铁城倒塌的废墟里,连同他最爱的烟斗一起。
过往的回忆一闪而逝,不管怎么说,他还是决定先睁开眼睛看看现在的情况。于是黑暗褪去,夜空,以及几根挡在眼前的细小草茎出现在他的视线里。这本是他已经看惯了的景色,但男孩总觉得看到的东西又有哪里不太一样,一切,似乎都太过于清晰了。
“我让你睁眼你就只睁眼吗?给我从地上起来,小子。”声音再次响起,伴随着不耐烦的跺脚声。
男孩连忙起身,准确的说,他一下子从地上弹了起来。身体的轻盈和四肢充斥的力量令男孩惊讶,他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有这么矫健,毕竟一般人家的孩子可没办法顿顿吃饱。可还不等他细想自己身体的变化,眼前的人就让男孩的神情一震,他认识这个人。**的上半身,暗红色的刺青,他就是那个在地下通道里救了自己和另外一个女孩,还逼着自己去和鼠人战斗的人!只不过,这个人现在并未如记忆中那样双眼冒火,只是用一双暗红色的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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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谁?他张口想要说出这句话,然而熟悉的语言却变成了诸如“咔咯…”一样混杂不清的声音。男孩本能的摸向自己的嘴,却意外的摸到了长长的吻部。“咕咔叻…”更多混乱的发音从嗓子里蹦出来,前所未有的恐慌笼罩在男孩的身上。
视线中的男人见状摇了摇头,似乎是对男孩的反应有些失望。不过他还是走了过来,伸手一把将惊慌失措的孩子拉到自己的身边,转身走向不远处的小溪。接着,喀鲁斯右臂发力,迫使这个孩子的脸几乎贴到了水面上。
“哗啦啦!”轻快的流水和颈部后的巨力让男孩暂时忘记了慌乱,他被男人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了。他不明白那人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是想让自己喝水吗,还是…思绪,在目光看清溪水中的倒影后中断。“嘎咳!咔吧!鼠…咯!”
“咕噜噜…”魔裔在手中的小家伙闹腾出更大的声响之前就把他的脑袋一下子按到了水里,至于他乱动的四肢?虽然这孩子已经比之前强壮了很多,可想要伤到喀鲁斯还是有些困难。也许在这里把他溺死才是更仁慈的行为。魔裔看着这只小鼠人在手中挣扎的样子时想到,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自己变成可怕的,令人憎恨的怪物,尤其是他本来就因为这种怪物失去了亲人后。
“噗哈!咳!”男孩的脑袋被拎了起来,他大口大口的吐出嘴里的溪水。“听着,小子。安静,我说你听,不然我就把你的头再按下去。”喀鲁斯冷酷的说着,他们的位置离熔铁城的人群并不算太远,他可不想让幸存者们看到一只活着的鼠人。
咳嗽声停止了,魔裔手中的鼠人不再挣扎,只是他的尾巴还是有轻微的晃动显示出自己的精神不想表面上那么平静。喀鲁斯见状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聪明的小子。”说完,他就把男孩从小溪边拉开,将他放回了草地上。
“我就直说了吧,我是你的领主,烈锤大公的朋友。而如你所见,我不是什么正派的人士,一个杀手。至于你,我本来在地道里是想救你,可你的身上有些天赋让我起了兴趣,所以我迫使你去和一只鼠人战斗。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可是帮你先砍了它一只脚的。就结果来说,你确实如我所料是个好苗子。可因为你的战斗还不够好,你被鼠人咬了,瘟疫感染了你,于是一个新的鼠人诞生了。这里面似乎是有我的责任,但你看,如果没有我,你早就死在地底了。”
喀鲁斯说到这顿了顿,他给男孩时间,好让他消化掉这些信息。在他觉得足够了之后,魔裔继续开口说道。
“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好在我找了个人让你不至于变成没脑子的怪物,你依然可以正常的思考,如果那个巫师没骗我的话。你说不出话来是因为你的喉咙发生了一些改变,适应一段时间就可以重新开口了。不过要我说那并不重要,谁会想听一个鼠人的话呢?”说到这里魔裔耸了耸肩,是啊,谁会愿意听一个怪物的话呢?
“摆在你面前的有三条路。第一条,我杀了你,让你从怪物的躯体里解脱出来。我会设法让安德烈把你葬在你父母身边。”他说完,从腰带上拔出一把匕首,扔到鼠人的面前,“第二条,你拿上这把匕首离开这里。从此之后,你愿意成为一只真正的野兽也好,孤独的苟活着也好,与我无关。你可以自由的生存并自由的死去。”男孩没有去动匕首,他在等喀鲁斯把话说完。
“第三条,呵,或许是最糟糕的一条也说不定。你捡起这把匕首,做我的弟子。我会把你训练成最致命的杀手,让你成为所有猎杀名单上的人的恶梦。别担心,我训练你并不是为了什么,只是因为我有些好奇,那些我总结出来的杀人技巧教给别人可以发挥出几成效果。”魔裔咧嘴笑着说道,他的笑容让男孩联想到了食肉的猛兽。
“而不管你选择那条路,我都会先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我在这里等你。当然如果你选的是第二条,那就不用回来了。”杀手说完,转身离去。喀鲁斯并不在乎男孩是不是会捡起匕首刺向他,因为在他面前的是最顶级的刺客大师。
等魔裔回到营地之后,早已等候在此的咒鸦开口询问起来,“都解决了?”
“我给他三天时间思考。你们等不及的话可以先动身,我会赶上的。”
“好吧,你知道该怎么找到我们。”巫师点了点头,转身准备离开,可他的脚步突然又停住了,“对了,听那些精灵们说,一支苍狮的队伍正朝这边过来,大概几天后就能赶到。你最好还是小心点。”
喀鲁斯冷笑了一声,“感谢提醒。”
第四百四十九章 两日
太阳,又一次从龙脊山后升起。轻微的欢呼声在熔铁的营地里连续不绝的回响,那是人们在为再次看到光明而庆幸。
但并不是所有生物都喜欢光亮,老鼠的时间从来都在夜晚。往日喜爱的阳光现在变成了刺眼的利刃,不断伤害着脆弱的眼睛,身上的毛皮也吸足了日晒的热量让人感觉好似着火一样热。
“灰袍不是说他已经可以正常生活了吗?”佩格站到喀鲁斯的身边,从远处的山坡上看着溪水旁那个瑟缩的身影。
魔裔瞥了一眼身边的小女巫,耸了耸鼻子,“巫师只说了他可以像个鼠人那样生活,从来没说他能再当回人类。老鼠,就该认清自己的身份,乖乖的躲回阴影里等着日落再出来捡食别人不要的残羹剩菜。”
女巫皱起了眉头,她绿色的头发遮住了额头,让人没法从上方看清她的表情,“听起来和你很像。”
“啧啧,”面对佩格的冒犯,喀鲁斯只是露出了无奈的笑容,“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说服巫师解开你身上的诅咒,还允许你跟在我们身边的。可你最好还是客气一些,我倒是无所谓,只是太咄咄逼人的话,可是没人会喜欢的哦。”
女孩瞪了杀手一眼,“不劳您费心。我也不需要故意讨谁的欢心。”
“是吗?那你是打算把这小子掳去你的那座港口,给他套上项圈和锁链当成宠物养吗?”魔裔说完这句话后双眼里闪过一瞬火光,他脚下刚钻出地面的细小植物随之燃烧枯萎,变成了飞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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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格见不论是话语还是魔法都对喀鲁斯无效,咬着嘴唇气愤的转身离开了。“三天后,如果他没选择你,我会带他走。”
杀手双手摊开随意的耸肩,“悉听尊便,我的小姐。”等女巫走远了之后,魔裔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他用火红的瞳孔注视着那个艰难爬到溪水边狼狈的饮水的小小身躯。“你不会令我失望的对吗?”
变成了鼠人的男孩可不知道远处山坡上的一切,即使他知道了,他也不会在乎。痛苦,来自生理和心理,那焚烧五内的灼热感喝了再过的水也难以去除。要是死了就好了。这样的念头不止一次的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可是他想起母亲在被崩塌的屋顶压倒前的眼神,双臂又恢复了些许的力量。还不能,死在这里!
“噗通!”喀鲁斯冷漠的看着自己的预备学徒落入溪水中,身上的毛皮在吸水后成为了沉重的束缚,让落水者迟迟不能爬起来。如果说一开始魔裔只是因为这个孩子的天赋而对他感到了些许的兴趣,那么现在他却已经在不自觉中认真的看待起了对方。原因无他,相似的境遇让杀手想起自己刚刚觉醒了魔鬼血脉时的场景。但他的同情并不廉价,这世上有相似痛苦遭遇的人很多,喀鲁斯可没有兴趣一个个帮助他们,他只会帮助自己站起来的人。
“呼…”男孩终于从溪水里站了起来,打湿的身体让他好受了很多。这只年轻的鼠人抬起头,去看向空中的太阳,作为人类时这么做只会让他觉得刺眼,可现在,哪怕一瞬的接触,疼痛都会顺着眼球直接传入大脑让他头痛欲裂。剧烈的痛苦提醒着他,自己已经不是人类了。可这并没有让他放弃,一秒,两秒…
魔裔并不知道鼠人直视太阳会发生什么,他清楚这个种族对阳光的厌恶,也清楚没有多少人能抵触自己种族的本能。所以当他看到那个孩子径直倒在溪水里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男孩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他发现自己被搬到了一颗树下,而身前则站着神情严肃的喀鲁斯。魔裔察觉到对方醒来,毫不客气的扇了后者一巴掌让其迅速清醒。然后伸出了两根手指,在鼠人面前晃了晃。“这是几?”
男孩想要开口回答,但转念想到自己还无法说话,于是只得虚弱的探出两只长着爪子的手指。
“哼。”见到对方回答正确,喀鲁斯冷哼了一声收回了手掌。然后一把抓着男孩头顶的毛发将其拉了起来,他的双眼中燃烧起两团火焰,“听着小子,如果你下次再干这种蠢事,我可以帮你快点解脱。”说完,他抛下鼠人消失在另一颗树的后面。
男孩揉了揉眼睛,然后被手背上的毛发弄得更疼。他捂着脸啜泣起来,直到太阳完全落山,那种灼烧感与光亮一起消失。饥饿提醒着他,自己不能继续这么下去。起身,自然的将四肢一起放到地面上。这种仿佛与生俱来的习惯令他停顿了几秒,之后尽管无法习惯只用两足行走,他还是倔强的站了起来,像个人一样迈步前行。
这本来没有什么问题,男孩很快就适应了双足行走,可关键是,这样的行动方式只能让他走,而走着,是没法猎取食物果腹的。在放跑了最后一只晚归的兔子之后,鼠人颓然的倒在地上,他太饿了,饿到难以再站起来。旁边的树上不知何时落下了几只乌鸦,它们歪着脑袋看着树下这个可怜的孩子,盘算着什么时候才能将他分食。
“嘟嘟!”一只蚂蚱落到鼠人的脸前,叫嚣一样的高鸣着,似乎在嘲笑他的弱小甚至不如一只小虫。但它没有料到鼠人的舌头从嘴巴的缝隙里闪电般弹出,一下子将它裹入那张还未进食过任何东西的嘴里。
有点脆,青草的味道和淡淡的腥味。这是男孩对这只蚂蚱的评价。吃下这尚且都算不上零食的东西后,他终于恢复了那么一丁点的体力,撑着自己的身体重新爬了起来。这一次,他因为疲劳不得不放弃了两足站立,转而像只真正的老鼠一样四脚并用趴着前进。他用敏锐的视觉和嗅觉,配合上嘴边的胡须在草丛中寻觅着,没什么昆虫能躲过如此巨大的猎食者,尤其是后者饥肠辘辘的时候。
晚饭的香味从熔铁城营地的方向传来,诱惑着这只老鼠,可他看着山坡后的火光沉默了片刻后,就继续去草里寻找大一些的虫子了。魔裔在暗处看着这一切,在看到男孩学会了利用新身体的优势后,他没有露出任何欣喜的表现。
吃虫子不足以让体型和人类一般大的鼠人吃饱,可寻觅了一晚之后,男孩还是成功让自己的肚子不再因饥饿而翻腾。他看着远处渐渐泛白的轮廓,自觉的钻到了之前发现的一处土洞里。那里原本应该住着一窝狐狸或者其它什么动物,但熔铁城的崩塌显然将它们吓去了其它地方。
对一个鼠人来说,一天是从黄昏开始的。经过了一个白天的休息,他的体力得到了大量的恢复,肚子也彻底清空。男孩本能的开始像昨天一样低头寻觅草中的昆虫,他当然也想猎食更大的猎物,可这附近除了虫子之外就只有飞鸟。觅食的时候时间总是过的很快,转眼就到了午夜,由于熟练,男孩这次找到的食物远比昨天多得多,他甚至开始挑选可口一些的虫子进食,对那些有异味的敬而远之。他吃的越来越多,越来越快,鼠人的脑子里慢慢只剩下一件事,进食。至于那些曾经为人的记忆,喀鲁斯和自己三天的约定,那是什么?更好吃的虫子吗?
魔裔的表情变的难看起来,失望的感觉在他的心里弥漫,他甚至都已经打算转身离开了,因为在那里追逐蚂蚱的老鼠可没办法当自己的学徒。直到,那只老鼠追逐着蚂蚱回到了一开始的那条小溪旁边。蚂蚱好巧不巧的落到了一把插在地上的匕首的刀柄上。鼠人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到底是在看着蚂蚱还是匕首?恐怕没人说得清楚。
“嘟嘟!”蚂蚱,叫着跳走了。只留下男孩的目光还是放在空无一物的刀柄上。不,那并不是空无一物对吗?我是说,刀柄本身就是一件事物啊。鼠人,有些生涩的站了起来,他缓缓伸出手,用只有四根,长着锋利指甲,细长扭曲的手指缓缓,缓缓握住了刀柄。然后一把拔出了地上的匕首。这一刻,他的眼睛里好像有什么东西重新活了过来。
“咔!咯!…我,我是,人!”
第四百五十章 第三天
天赋,这东西说来玄妙,可其实并没有那么神秘。在重新认识到自己的身份之后,男孩的狩猎变的容易了许多,一只无脑的鼠人或许无法独自捕到飞鸟,但一个有鼠人体能的孩子却可以。
用爪子拔掉乌鸦身上的羽毛,男孩并不在乎混杂在肉里的细小骨头,他大口大口吞咽着血肉,像只野兽。但他的眼神异常清醒,远比同龄的孩子清醒。脑海中喀鲁斯的声音回响着,那三条道路在稚嫩的眼睛前晃动着。死吗?如果死了之后可以和父母在一起,那也不错啊。但还不是时候,还不是时候。
将剩下的残骸随手扔到草里,年轻的鼠人拿起了自己的匕首。离天亮还有些时间,他决定翻过山坡,朝熔铁城相反的方向走走,也许在那里自己能找到答案。
喀鲁斯目送着男孩翻过山坡,他自己都没注意到嘴角扬起的笑意。“这就对了。”他轻轻低语着,然后三两步就跟了上去。
山坡后面,是另一个山坡。这是当然的了,熔铁城作为抵挡游牧民的屏障,其筑城的所在就是这片平整土地上唯一的一小块丘陵地带。诸如此类的小土包在熔铁城附近比比皆是。男孩耸了耸鼻子,引得胡须轻微的颤抖起来。好吧,至少没有更糟对吗。
将匕首咬在嘴里,鼠人开始迈开腿奔跑,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也许只是为了发泄?他跑的越来越快,到了最后甚至四肢并用,不得不说,经过咒鸦调试的身体有着无以伦比的协调性,如果这孩子可以保持下去的话,他的运动能力将超越所有的同类。
太阳,第三次升起。日光照耀在奔跑的鼠人身上,那炙热感已经没有刚开始那么令人难以接受,男孩不清楚这是因为自己熟悉了现在的身体,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他也不想知道,他只想奔跑,好像再继续跑下去,他身上的毛发就会脱落,他就能重新变回人类。
“咔嗒,咔嗒”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是什么的声音从远处响起。男孩停下脚步,抬起头看向那个方向,他头上的毛发随着晨风起伏。那是一面旗帜,绘制着昂首的白色雄狮,苍狮的旗帜。旗帜逐渐升起,紧随而出的,是反射着光亮的头盔,一名骑士举着旗帜出现在前方的山坡上。男孩看着骑士,他还没意识到这代表了什么。可骑士却迅速转头,冲回了山坡下面。
紧接着,更多闪亮的铠甲和穿戴着它们的骑士冲上了山坡,他们拔出了挂在马上的单手剑,如金属和血肉混合而成的狂风吹向无措的鼠人。直到领头的骑士到了自己将近五十步的时候,男孩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们要干什么,他本能的双手抱头,用尽全力大喊着,“别杀我!我是人类!”
骑士剑,在离鼠人不足一尺的地方停了下来。骑士们呈圆形包围住了他们的敌人,他们都很疑惑于刚才那如错觉一样的喊声。男孩看着面前的战马和数把对准自己的剑锋,再次开口说道,“我是人类!”
“怎么办?要通报大骑士长吗?”一名骑士开口询问起同伴。这只能开口说话的鼠人令他有些不知所措。
“有什么好通报的,这只是它们的把戏,一刀杀了就是了。”领头的骑士说道,他的语气中满是愤怒。
“队长,我知道您的兄弟在守卫战的时候…可是我们…”
“闭嘴!”被称为队长的骑士将剑尖指向同伴,然后在他意识到这个举动不妥后才缓缓将武器重新对准男孩。“即使他曾经是我们的同类,现在他也变成了怪物。杀了他,才是让他解脱。”
骑士们互相看了看,他们知道这是队长在为自己找借口,可这何尝不是实话呢?再说现在的苍狮,又有谁和鼠人没有血仇呢?于是他们点了点头,同意了队长的说法。骑士剑高高的举起,反射着晨光,如此耀眼刺目。“为了苍狮!”
“嗡!”利刃砍下,却没有伤害到男孩。两根手指将骑士的武器死死夹住,任凭对方如何用力也动弹不了分毫。
“大骑士长?阿提克斯先生是吧,我可不记得那个老头提倡过不分对错的杀死无辜者。”喀鲁斯像风一样突兀的出现在骑士们中间,他从容的口吻与他夹住长剑的手指让所有人印象深刻。
“你是谁?”骑士队长放弃了收回武器,气急败坏的质问道。喀鲁斯身上的魔化特征还没有恢复,所以现在看起来只是个有着奇怪纹身的男人罢了。当然,一般人是不可能徒手接住剑锋的。
“我是谁?”魔裔咧开嘴露出了满嘴的牙齿,他的眼睛里开始燃起熊熊的火焰,头顶慢慢长出两只尖角,身上的刺青也反射出不详的红光。“你告诉我,我是谁?”
“恶魔!恶魔!”骑士们开始惊呼起来,喀鲁斯此时的样子和传说中的恶魔完全吻合,他们中有的人跳下马匹想要逃走,有的人胡乱的挥动着武器以求自保。至于那名队长,他的呼吸急促,手一松直接放开了骑士剑。
“哐当”单手剑掉落到地上的声音唤醒了骑士们,他们茫然的看向身前,哪里有什么鼠人和恶魔,有的只有一小片空荡荡的草地。
“刚才…”“那个恶魔…”
“安静,”队长弯腰捡起了武器,“我们刚才只是看错了,这里什么都没有,斥候的误报。现在,归队。”
当骑士们全部离开之后,草地上显出了两个身影,一高一矮。喀鲁斯安慰似的伸手拍了拍男孩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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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我不是,我不是鼠人…我是人…”
魔裔闭着眼沉默了两秒,然后猛然睁开双眼,他身上的魔化特征迅速消失。“说的没错。”说着,他一下子将男孩拦腰抄起扛到了肩上朝着骑士出现的反方向走去。
“记着这句话,你就还是人。记着这句话。”
第四百五十一章 于晨光下
喀鲁斯没有再返回熔铁的营地,他知道肩膀上的孩子做出了什么选择,现在,是他兑现承诺的时候了。两匹老马不安的站在山坡上,这是现在的熔铁能找到的为数不多的代步工具。佩格有些吃力的牵着缰绳,让这两匹马不至于逃走。
“他怎么了?”女巫一边和身后的牲畜较劲,一边询问着走来的魔裔。
喀鲁斯转头看了看肩上安静下去了的孩子,“只是哭累了。”说完,他走到马匹边扯下了鞍子下的衬布,小心的裹在男孩身上。
“有人来了。”佩格出声提醒道,不过就算她不说,杀手也早就觉察到了来人的身份。
烈锤大公身上依旧是那副残破的盔甲,他裸露在外的肢体上满是缠绕的绷带显然受伤不轻。“这就走了?”
魔裔将学徒放到马背上,走向自己的老朋友,身高的差距迫使他必须低着头才能看到安德烈的脸。尽管矮人的寿命漫长,可几十年的时间并不是没有在他身上留下痕迹。相比较记忆中的样子,现在的烈锤大公胖了一些,可双眼却一样精神。
“巫师已经先出发了,所以是的,该是时候动身了。我已经为了这小子耽误的太久了。”
“这不是你的战争,伙计。你不属于这个国家,也没有义务为它拼上性命。如果你要离开…不如说我请你离开吧,这里发生的事情已经超出了我的预期,也许叫你过来本身就是个错误的决定。”安德烈抬起头,这个动作在高傲的山峦之子身上可不多见,大部分的矮人都拒绝抬头看人,因为这让他们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喀鲁斯知道自己这位老朋友的脾气,他笑了笑,伸手放在安德烈的肩膀上。“你我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这里不是别的地方,这里是他的家。你留在这里帮他守望了那么多年,现在,我也得出点力才行。不然,下次喝酒的时候我可不好意思下口啊。”
矮人见劝不了杀手,随即也笑了起来,他拍掉肩膀上的手,伸出拳头用力敲了喀鲁斯的胸口一下。“哼,随你便。可是你得记得,你这条命是我们救回来的,别让他浪费在无聊的地方。”说完,他转头向着来时的方向走去,但走了几步后又停了下来,“那孩子,我是说马背上那个。他的身世我查了查,家里人都死在崩塌里了,从内地刚迁来的木匠家庭,定居还不到半年。没人知道他的名字。别带他回来了,这个国家的人不会接受和杀死他们亲人的怪物居住在一起的。”
“怪物吗?”魔裔低声咀嚼着这个单词,然后提高了音量,“没名字没关系。反正我也正打算给他重新取一个。倒是你,小心别和那群长耳朵打起来。没了锤子你可不是他们的对手!”
“放屁,老子光一条胳膊就能抵得上十个精灵!”安德烈挥动着他粗壮的手臂,常年的锻炼和作为锻造师的职业特性让它们确实看起来充满力量。
耸了耸肩,喀鲁斯走回马匹旁边翻身上马。他检查了一下鼠人的状况,在确认后者已经因为疲惫睡着之后轻轻点了点头。“需要我帮忙吗?”他对着试图爬上马背的佩格说道。绿色长发的女巫当然没有回答他,只是自顾自的尝试上马,只是尽管那是一匹老马,对于佩格来说也还是高大了一些。魔裔在失去观看的兴趣了之后催马靠近,不等对方反抗就抓着领子将佩格一把抬起来扔到马背上。这个举动让后者不自觉的发出惊呼,可喀鲁斯又怎么会在乎这个呢?
“嘿!”随着缰绳一抖,杀手胯下的马匹迈开了脚步,缓缓走向北方。
晨光不止照亮了一个地方,在共同的阳光下同时发生着很多事情……
“你确定要这么做?”起司看着房间里那个被绑在椅子上的人,转头对马库斯问道。
这里是青山堡,地处黑山领边境,位于浊流镇以南,距离大概两三天的路程。至于椅子上的人,他是青山堡的主人,霍顿男爵。他的爵位来自世袭,起源是祖上曾经跟在黑山家族的旗下征战,为自己的后代换来了这一小块封地。只是到了霍顿这一代这个家族早已不再靠战斗维生,青山堡出产整个王国最好的箭矢,他们手下工匠制作的战争器械也同样直接供给给苍狮的军队。
这或许也是西格特安排这里作为马库斯第一站的原因,现今的苍狮境内能打仗的士兵尚且大有人在,可人类一方的生产却几乎全面停止。像青山堡这样具有制造军械能力的城市重新回到国王的旗帜下是非常有必要的。
但事情进展的并不顺利,这倒不是说霍顿男爵有意趁乱割据一方,而是因为他的胆子实在太小了。这个严重恐惧鼠人的家伙把自己关进了石质的塔楼,带上大量的食物和水,那感觉就是想要这么撑到这次瘟疫结束再出来。值得一提的是塔楼里可没有配套的卫生设施,这位男爵大人在解决排泄问题的时候会直接对着窗外发泄。这也让塔楼有了一个新名字,“恶臭塔”。
按起司的意思,这种贵族不管也罢,反正青山堡在失去了这位男爵后依然运转如常,就放这家伙自生自灭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可马库斯不能同意这个观点,作为国王之手,他很清楚自己的责任。让青山堡恢复效忠只是第一步,鼠人的浪潮终将退去,而那时每个人在这场天灾中的表现都会被拿到阳光下审判。今天,他可以放任霍顿男爵自生自灭直接接管青山堡,但这种行为无异于剥夺了一名实权贵族的领土,一旦被其它贵族领主知晓,谁也不知道他们会有怎样的反应。
忠诚是很难维系的,哪怕只有表面的忠诚也是如此。在任何有贵族存在的国家当中,为了这个阶级而设立的法律总是远远多于其它阶级,而那些只对贵族开放的特权有的甚至令王室也羡慕。这一切都是为了用重重的锁链将这些手里握有土地和大量财富的家伙牢牢的,牢牢的绑在国家这个整体上,不让他们有机会脱离。
“我很确定要这么做。请你别再和我确认了,在这里每多吸一口气都让我更想吐。”马库斯用手绢捂着口鼻,闷声说道。
“只限于这次,我同意他的说法,真的。”站在男爵背后的洛萨也用一副痛苦难耐的表情看着起司。
“好吧。”法师也已经受够了房间里的恶臭,这混球竟然丧心病狂到在自己的起居室里拉屎!起司的眼睛里闪过魔法的微光,塔楼的木质窗户被无形的力量打开。洛萨看准时机飞起一脚,将男爵连人带椅子一起顺着窗户踹了出去。一根绑在塔楼屋梁上的手臂粗细的麻绳连在男爵椅子上,保证椅子上的人不会落到地上和他的粪便一起变成一滩烂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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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师从袖口里掏出一根粉笔,在麻绳上随手画了几下,“行了,在你们把他拉上来之前,这根绳子不会断。”说完,他逃一样的冲向塔楼的出口。这里实在是太臭了。
第四百五十二章 无解的问题
青山堡并不是一个很大的城市,就规模来说,它就像是有城墙的浊流镇,别说是王都或者熔铁这样的城塞,就是比之铁堡和溪谷也是大大不如。可就是这样的小城,因为鼠人的来袭也聚集了相当多的居民,他们多数来自于黑山领的乡村,在浊流镇防线溃散前被遣散到了这里暂且安身。
城中的小路上到处都能看到低矮的粗布帐篷,以及这些周围脏乱的环境。虽然男爵的塔楼下恶臭难当,但事实上这座城市里其他地方的气味也没好上多少。这或许也是杰克极度厌恶这里的原因,狼行者敏锐的嗅觉现在就像是诅咒。
“我不懂,他们就这么看着自己的领主被吊在哪儿?就干看着。”杰克耸了耸鼻子,他迎着太阳看着远处塔楼上被吊在半空的椅子和上面的男爵。不止是他,很多走出家门的居民也发现了这件事,他们和塔楼保持着距离,三两成群低声议论着。
“有个很奇怪的现象。”将长袍下的衣物更换完毕的起司走到阳台上,一边检查自己身上是不是还有臭味,一边回应着同伴的疑惑,“那些贵族们,尤其是统御一地的领主。他们总认为自己的领民应该理所当然的效忠他们,顺从他们,为了他们肝脑涂地。这没道理不是吗?你看,领主的权柄和财富实际上是来自他的领民而非他自己,如果一块土地只有领主而没有居民,那那个领主就什么都不是,这是很深奥的道理吗?”
“确实如此,只是很多的贵族老爷们故意忘了这一点,他们更愿意相信,他们的一切都来自于血脉。”网虫坐在椅子里轻轻擦拭着匕首,她的话里有不少的怨气。身为佣兵,她不可避免的要与很多贵族打交道,而不是每一个都像洛萨这样随和。
“蓝血人吗?真亏他们想的出来这种荒唐的话。”珂兰蒂无聊的玩弄着自己的头发,书本上虽然不会记载傲慢贵族的行径,可是她的母亲和祖母都很喜欢讲这些趣闻给她听。当然,也许只有女巫才会认为这很有趣。
“他们如何与我们无关。等马库斯摆平了那家伙,我们就要继续往北前进。”起司摇了摇头,他并不在乎贵族和平民之间的矛盾。对于法师来说,这些事情都只是人类国度里的事务,而他并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
“我们这样一走了之好吗?”房门打开,爱尔莎和蒙娜走了进来。老板娘并没有听到屋中几人之前的对话,她的眉头在红色的发丝下紧皱,脸上的表情很是不好看。“这座城市正在遭受着比一个懦弱的领主更可怕的磨难,我们刚在整理马车的时候亲眼看到几个外乡人被原本的居民追着打。”
起司听闻有些不耐的敲了敲阳台上的扶手,“只有现在而已。这座城市供养不了这么多人,现在存粮还够,可本地居民与难民间因为生活空间爆发的矛盾已经显现。等再过些时候,粮仓见底,双方的冲突可就不会是几个人这么简单了。”
“那我们就更不能走了!你都预见到了问题的所在,就不能做点什么救救他们吗?”爱尔莎走到起司身边,她不是军人,亦不是佣兵,所以她在看到那些人脸上的痛苦时不能控制心中溢出的悲伤。
法师没有说话,一旁的杰克却开口说道,“我们救不了他们,至少在这里救不了。”
“什么意思?”老板娘转头问道,她知道自己的同伴不是见死不救的人,可她还是需要一个明确的理由。
“现在整个王国的城市都是这幅光景,大量的难民无家可归,城市的生活空间拥挤不堪。要不了多久,食物就会开始匮乏,与之而来的是脏乱环境滋生出的疾病,还能动的人会开始毫不掩饰的抢夺他人的资源。最终,秩序将荡然无存。城墙里面会变成比充斥着鼠人的旷野还要可怕的地方,人间地狱。可有趣的是,比起走出城墙求得一个活路,更多的人会选择死在这里,只是因为他们认为自己的同类比鼠人更好对付一些。”起司用冷漠的口吻诉说着城市的末路,目光扫过外面的街道,阳光无法在那双眼睛里映射出任何的光彩。
“我们不能阻止这些事发生,事实上马库斯也不行。因为资源的缺乏就是缺乏,没有粮食的谷仓里不会突然多出谷粒。我们在这里所进行的一切活动,都只是在延后冲突的发生,不能解决问题的根本。”法师转过头,看着爱尔莎,“所以我们才要去溪谷,找个方法解决问题的源头。只有让鼠人从原野里消失,人们才能走出城墙,才能有希望活下去。而这,越早越好。”
红发的女士还想说些什么,她明白起司的话有道理,可这未免太过,残忍。但还不等爱尔莎发声,洛萨就大步走了进来。当黑山伯爵意识到房间里奇怪的气氛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我是不是打扰到什么了?”他小声的询问坐在门边的网虫,却只得到了一个鬼脸的回应。
“我明白了。”爱尔莎低下头,对起司说完就转身离开了房间。珂兰蒂和蒙娜两个跟她关系较好的人出于担心跟了出去。
“你让她失望了。”女佣兵在脚步声走远后悠悠的说道,她很清楚老板娘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
“哈…”杰克深吸了一口气,双手胡乱的抓了几下头发走回房中坐下。他的表情有些颓然,爱尔莎提出的问题其实所有人都很清楚,但就因为清楚的看到了问题却无力解决才令人无奈。
“真的没有办法吗?你知道,就算我们把鼠人的问题解决,也会有很多人死。”狼行者抬起头,看着阳台上灰色的背影。
起司沉默了片刻后才缓缓开口,“魔法不是万能的,这件事我们认识的第一天我就说过。”随后他用更低的声音自语道,“即使魔法可以万能,我也不是。”
压抑的气氛在房间里蔓延,还是洛萨开口打破了死寂。作为孤身一人扛起了整个黑山家族的伯爵,他其实才是这些人中经历最多凉薄的那个。“马库斯那边已经解决了。那个死胖子在得到男爵的首肯后接收了城市的控制权,他不需要我们帮忙了。所以我想,我们也许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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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司点了点头,将长袍上的兜帽拉起,“杰克,去和她们说一声,我们出发。去溪谷。”
第四百五十三章 遍地冤魂
世界将以什么形式迎来终结呢?是大水淹没了陆地;还是土地碎裂,让地底汹涌奔流的熔岩炙烤表面的一切;又或者,整片天空像失去了支撑的顶棚般落下,让上下重新融合为一?没人知道世界是否会终结,也就更加难以推测它会以何种方式终结。但与永恒长存的世界不同,个体的生命在时间的洪流里不值一晒,就连所谓的种族存续,可能也只是沧海一粟。
咒鸦的眼前就是这样的景色,一片失去了人类踪迹的荒漠。越是深入这片区域,人类的活动痕迹就越早。当咒术师来到这座曾经叫做浊流镇的镇子时,他看到的只是大量破败的废墟。虽然只是短短几个月,野草和蔓藤植物就已经侵占了人类的建筑,无人居住的房屋顶棚因雨水的腐蚀而塌陷,丝毫看不出往日的热闹。
这是近乎无声的世界,没有动物,甚至看不见飞鸟,树叶被风吹动的声音是这里唯一的音源。琳和绮莉在进入镇子后就默默的跟在巫师身后,她们也被这里的压抑气氛所感染,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咒鸦的脚步在曾经是广场的地方停下,他低头检查着脚边的植物叶片,那上面有一些不正常的剪切痕迹,绝不是动物或是昆虫所为。“过来看看这个。”他招了招手,示意绮莉上前。
女巫有些疑惑的蹲下,随后很快就被吸引了注意力。她伸出手像抚摸动物一样抚摸着植物的主干,看着所有叶片快速的卷缩起来。“这是什么东西?”琳弯腰时看到了这一幕,有些惊讶的说道,身为土生土长的苍狮人,她从未见过这种植物。
“死魂草,传说它们只会生长在有大量死灵的地方。”绮莉的语气很轻,加上她所说的内容,让琳的背后隐隐有些发凉。
“事实并非如此,它们只是很喜欢尸体里的某些特殊成分,在种植的地区土地里混入适量的骨粉,它们并不难养。”咒鸦撇了下嘴,开口纠正道,“令我感到意外的并不是死魂草。而是…”
“而是谁取走了它的枝叶,并且拿去做了什么。”绮莉点了点头,她明白了巫师的意思。她从怀里掏出一面小镜子,推了一下咒鸦让他让出一些空间。之后女巫将镜子上的镜片取下,用带弧度的一面来放大死魂草上的断面。
片刻后,女巫得到了结论。“一个有趣的事实,虽然库伊拉大人本身最擅长的法术总是和虫子有关,但她其实有着轻微的洁癖。除非无法选择,她不会用手来采摘自然环境下的材料。这上面的切口是她随身携带的裁刀留下的。她来过这里。”
“洁癖?我更趋向于认为她是一名跟严谨的施法者。这是很可取的习惯。”咒鸦在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随口说道,同时也从长袍的袖子里拿出一把小钳子,将那株死灵草地上的部分全部剪短。“如果她用这棵草上的枝叶施法,我们会知道。”
巫师说完就继续朝前巡视,留下绮莉对他的背影做出各种鬼脸。“你不觉得他越来越无趣了吗?”女巫转头问身边的琳,然后在看到后者含情脉脉的眼神后吐了吐舌头,“我真是问错人了。”
除了自然的侵蚀,浊流镇上的房屋也遭受了相当程度的破坏。咒鸦拂过一间民居门框上的斧痕,他看得出来这不是战斧会留下的痕迹,普通居民的伐木斧。咒术师的目光向下,碎成数瓣的房门朝内散落入房间内,显示出某种门外的东西用蛮力将其摧毁。他轻轻踢开脚边的木片,一些暗褐色的痕迹和抓痕,从房间里延伸出来。
“鼠人砸开了房门,把里面的人拖出来。”琳默默的说着,双目低垂,显然并不喜欢这可怖的痕迹。
咒鸦看了一眼对方,竟然伸出手将后者拉入了怀里。“你看到了对吗?”琳的反常举动给了他一些不好的预感,结合报死女妖的传说,咒术师有了些许的推测。
轻微的啜泣声从胸口传出,这反应已经足够证实咒鸦的推测无误。报死女妖不仅可以看见将死之人,在有的传说中亦可以看到新死之人的死相,朝着溪谷前进的越深,就有越多的死亡刺激着琳。在咒鸦和绮莉眼中,那些痕迹就像上面的血迹一样已经褪色,可对于报死者来说,每一次死亡都是新鲜的,在自己眼前上演。
“它们,把他从屋子里拖出来…抛开他的肚子,啃食他的内脏…他还活着!他还…”
咒鸦的手轻轻拍了一下琳的后脑,前女佣就昏睡了过去。巫师用手帕擦拭着她脸上的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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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样是走不到溪谷城的。那里的居民可是全都死光了。”绮莉双手放在脑后,满不在乎的说道。
咒术师没有回答,他环视了一下四周,然后将怀里的琳推到了女巫的身上。“喂,你要干什么?”绮莉有些狼狈的抱着琳,她们两个体型本来就差不到,考虑到身高,琳可能还要重一些。而对于绮莉的问题,咒鸦充耳不闻。
他从周围的草丛里收集了些许的材料,又从袍子里掏出了块灰褐色的岩石。在将那些枝叶放到一堆后用锉刀在岩石的表面轻轻摩擦,大量的灰褐色碎屑落下,带起同样颜色的火焰。见到火焰升起,咒鸦就收起了岩石和锉刀。他走回到琳的身边,稍微思考了一下,动手解下了后者用来绑头发的发带。
“草灰和灰磷石,你打算弄瞎她的眼睛吗?”绮莉的脸色在看完巫师的所为后难看起来,咒鸦刚才制作的正是最常用的盲眼药粉。
巫师轻叹了一口气,这些女巫虽然有着卓绝的施法天赋,却缺乏真正的知识。他将琳的发带放到已经烧尽的灰渣上,眼睛里闪烁起魔法特有的灵光。那些灰烬在魔力的控制下立刻附着到头带上,形成一排诡异的符文,在闪烁了三次灰光后黯淡消失。咒鸦拾起发带,卷成一团后扔到绮莉手里。“遮在她眼睛上。”
做完这一切,咒术师突然愣了一下,他急忙掏出之前那株死魂草。只见原本绿色的枝叶上开始出现大量的黑斑,这些黑斑迅速扩大,中央部分的植物组织腐烂掉落,看起来就像是被虫蛀了一样。
“看起来我们得加快速度了。”
第四百五十四章 虫与鼠
随着死魂草的叶片变成了一团腐烂的不明物质,库伊拉的脸上虽然带着几分嫌弃,可还是用手将其捧在了掌心。和身上的大衣配套的黑白两色手套被女巫放到了一旁,作为施法的条件,她必须亲自接触到这些脏东西。女巫轻启红唇,缓慢却长久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对着掌心用力的吹出。黑色的颗粒从她的手掌飘落,在空中变成一只只飞舞的黑色凤尾蝶,这些诡异的蝴蝶绕着库伊拉飞了三圈后朝四面散去,落入土地里。
“噗”类似利刃刺破土块的轻微声响从黑色凤尾蝶落入的土地里传来,库伊拉却对此充耳不闻,她好整以暇的从马车的坐垫上拿起手套戴回手上。目光看到了那两匹小栗色身上因恐惧而颤抖的肌肉。女巫温柔的用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抚摸着其中一匹小马的鬃毛。
“别害怕,亲爱的。前面的路已经不适合你们了,所以我只是叫了些小朋友来代替你们的工作。你们做的很好…”手心抚摸着的肌肉猛地绷紧,但又迅速放松,永久的放松。库伊拉的嘴角露出笑容,“现在就更好了。”
马车,被抛弃在了原地。对于统治着无法贸易港口失心湾的女巫团管理者来说,这架马车不过只是一时兴起买下的玩具。熟悉这位女士的人都知道,女巫库伊拉的坐骑永远只有两个,那即是正在吞噬着马匹死尸的黑色巨蝎,以及趴在另一匹上吮吸血液和内脏的白色巨蛛。而除开这两个比马驹还要大的昆虫之外,还有相当数量的可怖多足生物正从地下爬出。
库伊拉回头看了下自己宠物的数量,露出满意的笑容。随后她迈步走到黑色蝎子的身边,尽管后者正在进食,在那数量繁多的复眼注意到主人的接近后,这怪物还是顺服的将靠近库伊拉那边的三只长腿伸直,让自己的身体倾斜。女巫双手提着大衣的下摆,如国王踏上王座一样踩在巨蝎的节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两只巨型蜻蜓振翅而来,将马车上的木质座椅扯了下来,在库伊拉落座前放到黑色蝎子的背部甲壳上。
“好了,戴维,别抱着它不放了。前面的石头盒子里有更多更鲜美的食物再等你呦。”被称为戴维的蝎子听到主人的话后沉默了一下,然后听话的放下了钳子上的小半具马尸。甚至还对蚕食着另一匹可怜的马儿的蜘蛛用力的敲了敲钳子,示意对方前进。白色的巨蛛就没自己的同伴那么顺从了,它用后退着地,将前半个身子压在尸体上,同时开始吐出大量的丝线,很快就把身下的物体裹成了一个白色的线团。巨蛛熟练的将线团放到自己的背上,这才不急不缓的靠到同伴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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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斯啊,你这个习惯什么时候才能改改呢?”从语气里不难听出库伊拉对白色蜘蛛行为的无奈,可她的语气里同样流露出了浓浓的溺爱,显然这两只让人胆寒的怪物在她的眼中有着另外一种模样。
这支可怖的军团在完成了集结后开始了移动,浩浩荡荡的沿着龙血溪向北,在它们的前方,溪谷城的城墙已经遥遥可见。
而如此刺眼的举动自然会吸引各方的注意,在库伊拉的昆虫部队远处,那些被茂密的植被覆盖的地方,一些树丛因为碰撞而莎莎作响。察觉到异常情况的鼠人斥候用可以不被发现的最快速度朝着溪谷城的方向飞奔,然后在离城墙三公里左右的地方搬开了一块石头,钻入之后的地洞里消失不见。
这些被设置在溪谷城周围的隐蔽道路制作的十分狭窄,别说是人类,即使是体型稍微壮硕一些的人类恐怕也钻不进来。只有那些身材相对瘦小,而脚程出色的鼠人斥候才会被告知它们的位置,并以此将附近发生的一切风吹草动回报给地下的同胞。可满足这些条件同时又拥有思考能力的的变异者鼠人毕竟是极少数,大部分情况下执行哨戒命令的是受到变异者控制的原生鼠人。就像发现了库伊拉行踪的这只一样。
狭窄的通道上偶尔就会有通向其它出口的分支。由于挖掘时间有限以及出于便于控制和安全的考虑,所有这样的斥候通道最终都会并入一条通往前哨所的主道。前哨所中有轮班驻扎的变异鼠人负责处理斥候收集到的信息然后按重要程度上报给其它鼠人。这样的前哨所,在城市的东南西北各有一个。
主道的大小要比之前的通道大上不少,墙壁上也不是随意的挖掘痕迹,而是经过细心修缮的平整方形通道。其大小可以容纳三个斥候并肩通过,这也是考虑到战时情报的数量可能会远多于平时的关系。而主道的尽头,也就是前哨所的外墙,是一扇滑动开启的石门。变异者的人手短缺,控制的原生鼠人亦无法从事精密的工作,很多时候他们的建筑也就只能这样将就一下了。
“咯吱…”石门在斥候面前打开,露出里面铺着粗制碎石的房间。
很快,它带回来的消息就在溪谷城的地底世界传开了,变异者们放下手头的工作聚在一起交头接耳,谈论着消息的真实性和其代表的意义。而作为变异者们的领导者,萨隆伯爵领统治家族最后的幸存者,葛洛瑞娅是最早得到消息的几人之一。
“各位有什么看法吗?”她将变异者们中最具有领导能力,多半之前就是萨隆领的官员,的人聚集在一起,组成了一个小小的五人议会。在起司离开溪谷的日子里,就是这个议会在控制着变异者们的行动。
哈尔,曾经隶属于萨隆家族的官员,在与葛洛瑞娅共同组建议会前变异鼠人的领导者。他不安的用手敲击着桌面,“我的殿下,恕我直言,如果斥候带回的情报属实。我是说,那些虫子真的有马那么大,那么它们无疑会给我们带来相当的麻烦。我的建议是,立即摧毁所有可供它们进入的通道,并派遣原生者巡查,一有入侵者立刻回报。”
哈尔的话让葛洛瑞娅点了点头,这位大臣在这段时间里总是能给出正确的建议。可这一次与开凿洞穴以及分配原生者的工作不同,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像乌龟一样把头缩回壳里。
“我不同意。”一只身材壮硕的鼠人用手敲着桌面说道,他在被瘟疫感染前是一名在萨隆领讨生活的佣兵。因为其具备的军事素质被吸纳进了议会,提出组建斥候网络的人也正是他。“我们不能保证那些家伙的来意,如果它们只是路过,那哈尔先生的办法或许可行。但它们要是冲着我们来的,摧毁通道就没必要了,论起挖土,那些虫子并不一定比我们慢。要我说,我们应该主动出击,趁它们没有防备一举击溃它们!”
“你疯了吧?那可是足有马那么大的蝎子!我们要怎么才能干掉它?用更大的拖鞋吗?”哈尔显然不喜欢佣兵的论调,作为一名文职官员,他不喜欢用这种无法确定的手段来解决问题。
“您别忘了我们现在的样子,看看您手上的爪子吧,我们可是有足够的兵力和任何敌人战斗的!不管它是蝎子,蜘蛛,还是其它什么东西。”佣兵说着,亮出了爪子,提醒着哈尔他们已经不再是脆弱的人类。
“可我们对它们一无所知,从来没人对付过那么大的虫子,至少在座的人里没有。我们无法估计挑起战争需要付出的代价。”
“说的没错,我们是没见过,可我敢保证那些家伙也没见过有纪律的鼠人!我们完全可以击败它们,只要让我带着卫兵队出马,我日落前就能解决战斗。”
“可如果你失败了呢?如果你带兵出征的时候敌人袭击了这里呢?我们只看到了一群大虫子,谁知道接下来还会有什么?”
……争吵,持续着。葛洛瑞娅左看看右看看,想要说什么却还是无奈的闭上了嘴。虽然这四个人都很尊重她,可那种尊重只是出于道义,在这个议会中,只有她没有办法提供任何实质性的建议。一种无力的感觉在这位坚强的姑娘心里升起。
第四百五十五章 袭击者
浊流镇,这里对于起司来说可没有什么好的回忆。就是在这里,他才窥探到了整场鼠人瘟疫不正常的一面,揭开了巨大阴谋的一角。也是在这里,他第一次被迫在被火焚烧的药剂师驻地动用了身体里另外一股力量,自此之后直到那力量被身体上隐形的锁链限制之前,法师对它的依赖可谓一发不可收拾。这也意味着自那之后起司的旅途就不再是悠哉的调查,而是搏命的竞速解谜。
“这一把火烧的可真厉害啊。”洛萨看着眼前倾倒的建筑物,带着几分调侃的说道。
这里曾经是苍狮的药剂师协会在浊流镇的驻地,不过早在起司离开这里之前,不明的纵火者已经将这里连同被顶替的男爵一齐毁灭。甚至还险些一举杀死来这里寻找线索的法师等人。起司此次北上路过浊流镇特意回到这里,就是希望能够发现些自己忽略了的线索,尽可能的获得名为真相的拼图的更多残片。
只不过当他真的站到这些残骸面前,他发现自己所搜寻的东西恐怕并不存在这里。“这里被破坏的太严重了。”法师说着,随手抬起一根木条,露出下面黑色的地面和鼠人脚印的痕迹。显然当大批原生鼠人冲出防线的时候无意识的又一次破坏了这里,即使之前的火场遗址里尚且残存着什么线索,现在也已经被弄得难以发现。
就在起司失望的时候,杰克从临近的街道走了回来。他耸着鼻子,似乎是在嗅空气中的某种味道。“我说,你有没有察觉到…”
“是咒鸦。他来过这里,还故意留下了自己的魔力信号。”法师点了点头,他知道狼行者要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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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克皱了皱眉毛,“可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我在这附近闻到了很熟悉的气味。看来我们在王都碰到的女巫,也来过这里。”
“哦?”起司挑了挑眉毛,他可以感知到周围空气中残留的魔力,却不能像狼人那样凭味道来推测过往。如果女巫确实在浊流镇停留过而且没有施法,那他确实会对此无从得知。“几个?什么时候?”
杰克沉默了一会儿,在人形的情况下他的感知能力并没有那么强。“两个,至少两个。一个新一点,可能刚离开不超过一天,另外一个已经淡了很多。需要我变形确认一下吗?”
“不必了。暂时不必。”法师不希望狼人的变形惊扰到一些还没发现他们的人。如果杰克可以通过非魔法的手段来认识到女巫们的行踪,那谁也不能保证会有人通过狼行者的特征来追踪他们。毕竟目前整个苍狮境内具有活动能力的狼人也就只有杰克一人。
“你怎么了?”女佣兵轻轻推了推洛萨,自从刚才杰克提到女巫的话题后,黑山伯爵的表情就不大对劲。
“没什么。”洛萨摇了摇头,将脑海中王都大雨里绮莉的影子赶了出去。他下意识的将手放到腰间战斧的斧柄上,希望这把曾帮助他看破女巫幻象的猎巫刀能够再次保护自己的心智。
突然,起司猛地从站了起来,他抬起手看向那枚荆棘戒指,点点血迹正从其间渗出。“马车!敌袭。”
一行人的马车并没有驶进浊流镇。一来,浊流镇遍地的废墟和浓重的死气并不适合马匹和车辆的进入。二来,自从起司和爱尔莎在青山堡吵了一架后,他们二人一路上都鲜少交流,这次进镇探索她更是主动请求留下看守马车。为了安全起见,也是出于人情的考虑,蒙娜和珂兰蒂也就随之一起没有进入浊流。
现在和珂兰蒂连通的戒指传来信号,起司等人才赶紧朝镇外跑去。“杰克!”法师对同伴喊道,后者点了点头,不再用双足,而是改用四足奔跑,同时他身上开始长出动物的毛发,大概几秒之后,一头半狼半人的生物就已经远远的抛下了其他人消失在了建筑物的遮挡之后。
见到狼行者已经跑远,起司的心里稍微放心了一些,狼人强大的力量和对魔法免疫的特性让他们足以应对大部分的敌人。杰克的赶到绝对可以缓解珂兰蒂等人遇到的危险。果然,片刻之后他手上的荆棘放松了下来,珂兰蒂似乎已经不再处于战斗状态中。
当起司,洛萨和网虫三人相继跑出浊流镇的时候,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却是另一番光景。只见一个**着上半身,纹着红色诡异刺青的男人站在马车上,手执一柄长剑,剑尖正抵在珂兰蒂的喉咙上,只要再往前送进一寸,女巫顷刻间就会殒命。另一边,半狼半人状态的杰克手里也抓着一个女孩,她有着长长的绿色头发,由于狼行者壮硕的身高,女孩的双脚已经离地,只能用双手死命的撑在杰克扼住自己脖子的爪子上,以此争取稀薄的空气。
蒙娜和爱尔莎的武器均已出鞘,只是两人夹在魔裔和狼行者之间,由于双方手里都有人质,所以不敢轻举妄动。在她们不远处,一只手握匕首的矮小鼠人正举着武器虎视眈眈的看向杰克,似乎一有机会就会毫不犹豫的冲上去。
“见鬼,这里怎么会有魔鬼的子嗣。和王都那些家伙一伙的吗?”法师一眼就认出了喀鲁斯身上刺青的意义,他停下脚步,低声咒骂着。原来戒指安静下来并不是因为战斗结束,只是珂兰蒂被对方控制住,没有办法施法而已。
“还有援军吗?切。”喀鲁斯也注意到了从废墟里冲出来的三人,他的第一反应是这下恐怕有些麻烦了。魔裔三人之前隔着老远就察觉到了珂兰蒂的存在,在感知魔力这方面,不论是喀鲁斯还是佩格都不会比狼人差。在确认那个女巫不是自己认识的绮莉而且佩格也对其一无所知之后,喀鲁斯决定偷袭对方,将其控制住以问出她的来历。
杀手的计划执行的很顺利,凭借着自己隐踪的本事,战斗很快就结束了。虽然对方还有两名女战士,可当女巫被控制住,她们也就值得投鼠忌器。但变故就在那时发生了,狼行者,该死的,这里怎么会有狼行者?喀鲁斯可从来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这么难对付的家伙,而佩格就更加没想到了。于是,场面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双方各自挟持着对方的女巫,对峙直到起司等人的到来。
“起司!这家伙在王都出现过!”杰克对法师喊道,指着手中的人质。狼行者的嗅觉让他认出了佩格的身份。
“起司?这名字我是不是…”喀鲁斯也听到了狼人的声音,他似乎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却想不起在哪听到过。魔裔有些疑惑的转头去看起司,希望从他的身上找到一些灵感。然后,他就看到了那一身标志性的灰袍。
“原来如此。”这下他想起是从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了,这分明是咒鸦提到过的同门的名字。
第四百五十六章 好巫师坏巫师
“嘿,我听过你的名字。你认识另外一个披着灰色长袍,让人不舒服的家伙吗?”喀鲁斯朝起司问道,手里却没有丝毫放松的意思,在确定法师就是咒鸦的同门之前,他是不会放松警惕的。再者,即使都是灰袍而且目的相同,施法者也不是值得信任的群体。
起司愣了一下,他仔细的打量起魔裔,“你是从熔铁来的?是要找那家伙去寻仇吗?”他的回答听起来让人摸不着头脑,可却比简单的承认或者叫出咒鸦的名字要有效得多。
喀鲁斯笑了一下,“寻仇倒是不必,事实上我还欠他一份人情。”说着魔裔的目光有意无意的瞥了一下自己的鼠人学徒,“可我听说,你现在应该待在王都陪着西格特那个蠢货。而不是,拖家带口的跑来鼠人横行的这里。”
话说到这里,起司基本已经明白眼前的魔裔不是敌人了,会用如此亲切的口吻称呼苍狮之王,再加上西格特曾经提到过自己冒险时期的伙伴有几个很不平常,那么眼前人的身份就值得考量了。“欠乌鸦人情可不是好事,相信我,你还是找机会把他杀了会比较好。至于为什么我和我的伙伴在这里,如你所说,鼠人的问题不是躲在城墙后面可以解决的。我想咒鸦也一定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才做出和我一样的决定。你说对吗?”
“你们这些巫师说话都是一个调调。”喀鲁斯耸了耸肩,将抵在珂兰蒂脖子上的长剑移开,“我不在乎这场瘟疫会不会在这里结束,我只是为了还人情才过来。不过还是谢谢你的建议,有机会的话我会用简单的方法了解我和他之间的问题。前提是,他还没被饥饿的老鼠撕成碎片。”
从胁迫中脱离的珂兰蒂赶忙冲下马车,跑到爱尔莎她们身边。杰克见此也将手里的佩格放到地上,让这个可怜的女孩可以自由呼吸。只不过,狼行者并没有让后者脱离自己的掌控,和起司不同,他不喜欢这个满身硫磺味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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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你会有那个机会的。这里已经很靠近溪谷城了,这附近的鼠人都听他们号令,应该不会无故攻击,更何况那家伙身上穿着和我一样的袍子。”起司点了点头,他在说话的时候目光转向北方溪谷城的位置,这一路走来越是向北,在野外遇到鼠人的次数就越少,想来是因为葛洛瑞娅和她的同伴们有意为之。而说到鼠人,法师的注意力很快放到了现场唯一的一只鼠人身上。
“那孩子,有些不一样。”起司的眼睛里开始闪烁起魔法的灵光,他在通过自己的方式审视这个生物。
“你注意到了吗?”喀鲁斯挑了挑不存在的眉毛,他以为这是因为咒鸦在自己的学徒身上留下了什么魔法印记以便之后寻找他。而这对于一名暗杀者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当然。”起司点了点头,然后跳下了高台三两步走向男孩,他的接近当然被后者所抵触,矮小的鼠人挥舞着自己手中的匕首,试图阻止这个灰袍人。如果是咒鸦的话,他会直接用法术控制这只胆敢违逆自己的鼠人,可起司不会,他先是面朝杰克,“把那位小姐放了。”然后看向喀鲁斯,“我可以检查一下他的身体吗?”
魔裔眨了眨眼,他惊讶于起司表现出的礼貌和自制力,他也走下马车,将长剑收回手心。“当然,只要不伤害他就无所谓。另外,那小子的名字是杰瑞。”
“听起来和我爸给我取的一样随便。”狼行者嘟囔着,轻轻推了一下佩格的后背让女巫离开自己的触及范围。而女巫自然也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从这个对魔法完全免疫的家伙身边离开。不论是敌人还是伙伴,在知道自己无法对对方造成任何伤害的时候,谁也不会喜欢呆在狼人的身边。
“作为杀手,潜踪可不仅仅只需要身手。一个能让人无从分辨的名字就是良好的开始,这也是为什么你会称呼这位巫师先生叫,起司,不是吗?”喀鲁斯向前走着,歪着头对杰克说道。这名字是他给男孩取得,身为一名魔鬼的后裔,他很清楚名字在很多时候并不是越特立独行越好。那些极具辨识度的名字,往往只会给主人带来厄运。
在魔裔和狼人寒暄的时候,得到师傅命令的杰瑞也只得放下匕首,任凭起司检查他的身体。“你能说话吗?”法师问道,同时毫不客气的用手指撑开了杰瑞的眼皮,仔细观察着后者的瞳孔。
“还不是很熟练。”人类的语言用鼠人的发生器官来发音总会有些奇怪,这点起司在和变异鼠人交流的时候就知道了。按法师的推测,这种发音习惯的不同会让鼠人们之间的语言逐渐变成一种有别于人类通用语的方言,这是好事,不是所有种族都有自己的语言。
“已经很不错了,你是我见过会说话的鼠人里发音最标准的一个。”起司轻微的点了点头,继续他的检查。
“你还见过其他会说话的鼠人?我是说,鼠人会说话?不,我的意思是…”杰瑞的思维有些混乱,他认识里的鼠人都是疯狂的野兽。就连他自己,若不是经由另一名灰袍之手,恐怕也不会如现在这样保有理智。
“别紧张。”法师轻拍了一下鼠人的肩膀示意他放松,“我认识很多会说话的鼠人。他们和你一样,还记得自己是人类这件事。如果我们运气够好,你很快就能见到他们。”
“他的情况如何?”爱尔莎走到起司的身边,她和法师一起见过变异者的样子,知晓并不是所有鼠人都放弃了人性。而她也十分同情这些可怜的人,他们被瘟疫夺走了人类的身份,却又偏偏没有成为野兽。
“不错,老实说,非常好。”法师下意识的回答道,在注意到提问者是爱尔莎后问道,“珂兰蒂怎么样?”
“她被吓到了,不过问题不大。虽然不是战士,可她也是很坚强的。”老板娘说着露出一抹笑容,她略微低下身子,和杰瑞四目相对,伸手轻轻抚摸着后者的头顶。“你也一样,你也很坚强。”
“他真的是灰袍吗?”喀鲁斯这个时候已经坐在了之前起司站着的高台上,魔裔一边啃着干粮一边转头询问身边已经变回人类的杰克。“感觉和我之前碰上的那个不太像。”
“你说咒鸦吗?确实,很难想象那两个人是同一个地方走出来的。不过即使是双胞胎,他们的性格也不一定相同对吗?也许我们只是遇到了好巫师和坏巫师里好的那个。”狼人说道,大口咀嚼着肉干。
“好巫师和坏巫师?有趣的比喻。”喀鲁斯笑着说出了这句话。
第四百五十七章 不同
营火升起,一支奇特的队伍开始在浊流镇废墟的旁边准备起了晚饭。这些围着火焰的小队成员里有男人,女人,似人非人之物,以及毛茸茸的非人之物。当架在营火上的汤锅开始发出沸腾的声响时,爱尔莎开始用木碗分盛蔬菜汤,虽然在场的人数不少,但有能力用马车里的少量菜脯和肉干加上就地取材的野草做出足够所有人享用且味道合口的食物的,也就只有老板娘了。
“有趣,实在是太有趣了。”起司将手里的面团撕碎,扔到菜汤里泡软,同时他的目光仍然放在坐在喀鲁斯身边的杰瑞身上。那眼神好像是在看某种精美的艺术品,让小鼠人浑身不自在。
“你已经围着他看了一下午了,难道非得把他切开让你看看内在结构才能让你满足吗?”爱尔莎有些不满的说道,她知道法师在遇到感兴趣的事情时有多专注,她至今还能梦到陪着起司解剖那些鼠人瘟疫初期受害者的场景。可现在不是当初,没有那么多时间让起司随意挥霍在他的好奇心上,每延后一秒就会有更多的人陷入危险。
“不,我怎么舍得把他切开呢。他可是我见过最完美的个体,你难道意识不到他有多么特殊吗?看,他可是在吃蔬菜啊!”法师没有听出爱尔莎话里的不满,自顾自的说着,他放下木碗抬手指着正在小口喝菜汤的杰瑞,让后者愣在了原地。
“我知道不挑食对一个孩子的成长来说很重要,就像我小时候很讨厌胡萝卜。可,我看不出这有什么值得你反应这么大的。”杰克皱着眉头说道,对于起司的话,他和爱尔莎一样费解。
“不不不你们不明白。”法师说着站了起来,他绕过营火走到杰瑞身边,双手按在小鼠人的肩膀上,用非常严肃的语气说道,“这,可不是挑不挑食这么简单的问题。问题在于,他,杰瑞,我们的新朋友,是一个不折不扣,毫无疑问的,鼠人。而就我所知,抛开原生鼠人不谈,即使是我们在溪谷城的朋友,即使是葛洛瑞娅,我亲手救下的第一个病人!他们想要克服本能食用肉以外的东西,都十分困难。可看看我们的小朋友,他可以毫无负担的吃菜,你们还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你的意思是,他身上的鼠人本能被消除了?”珂兰蒂有些不确定的说道,她曾经听起司说起过溪谷城的变异鼠人。
“不是消除这么简单。”起司点了点头,露出欣慰的神色,同伴中终于有人可以跟上他的想法了,虽然只是一点点,“对比杰瑞和一般的变异鼠人就能知道,他们之间有着巨大的差距。我们先不谈咒鸦给予这孩子的身体能力,单论特质,杰瑞和变异者至少有三处不同。杂食,只是其中一个。”
“那另外两个呢?”魔裔也来了兴趣,毕竟事关自己的学徒,他也很想知道杰瑞身上还藏着什么秘密。
“第二个不同的是,杰瑞无法像变异者那样控制原生鼠人。”法师说完看了看其他人,这次连珂兰蒂都跟不上他的思路了,“别以为这是坏事!事实上这是大大的好事你们明白吗?变异者可以控制原生者,葛洛瑞娅不能控制原生鼠人,但也不会被它们攻击。可是杰瑞,杰瑞在那些原生鼠人眼里和人类没有区别。这意味着,如果说之前的鼠人社会是类似蚂蚁或者蜜蜂一样的关系,下级个体会本能的屈服于上级个体。以此类推,结合最近的攻城战不难猜出,所有鼠人都必须遵从某种,最终意志。”说到这里起司用手指了指天上,“但是,杰瑞的出现就表明这种源于本能的屈服是可以被更改的。会被其他鼠人攻击就证明了他并不在那个巨大的上下级关系网里。我们有机会,让鼠人们真正,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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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咒鸦那家伙偶尔还是可以干出好事的,他证明了,鼠人是可以不被奴役的种族!你明白吗爱尔莎,我们可以救他们!”法师的眼睛里因为兴奋闪动着光芒,他真的对此十分开心,因为一直以来起司都对变成了鼠人的人类深感愧疚,他觉得自己没有办法从这种诅咒中解救他们,最多只能用向龙血溪投药这样的方法来减少受害者的数量。可现在,他在杰瑞身上看到了恢复所有鼠人神智的曙光。
但出乎法师意料的,老板娘没有如他想的那样雀跃起来,爱尔莎紧皱着眉头,努力思考着起司的意思。“你是说,我们可以找到办法让鼠人变的,理智?”
“没错,准确的说,他们虽然会损失一些记忆,但他们会想起自己身为人类时的经历。”起司点头说道。
“可他们没法变回人类对吗?”爱尔莎困惑的说道,在她看来即使帮助鼠人恢复神智也没有什么作用,因为他们的人生已经被瘟疫剥夺了,活下来的东西,从那个躯壳里重新醒来的东西,不是曾经的人。
起司眼睛里的光彩黯淡了下去,他环视了一周,发现其他人脸上的表情似乎说明了他们的观点都和老板娘相近。可他还是不愿意放弃说服他们,“没法变回人类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们的意识是人类就足够了不是吗?”
“这句话对他们来说可不是如此。”杰克突然说道,他站起来,看着法师,“比如我,我是人类吗?如果我变成狼,我敢说没人会在乎我是不是有思想,他们只会把我当成,怪物。知道我们在王都的时候那些士兵怎么称呼我?你不会想知道的。”
听到狼行者的话,两名女巫甚至喀鲁斯的脸上都露出了同意的表情,他们深知不仅仅是人类,这世界上所有的物种都会以外形来判断同类与否。女巫或许还好,至少只要不展现出魔法,她们看起来与人类无异,但魔裔和狼人就没这么幸运了。
“那不一样,鼠人没有狼行者那么不同,他们完全可以被当成某种特殊人群,只要人们…”
“没有人会原谅它们,相信我,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人们只会迫不及待的像杀死真正的老鼠那样杀死它们。即使它们会说话也一样。”洛萨沉声说道,他摇了摇头,身为王国中最好战的领主之一,他很清楚仇恨这东西会如何运作。
法师,沉默了。他突然发现自己还是没有想象中的了解自己的种族,或者说他还是不了解世俗的社会。他想说鼠人手里的血债不该它们来背负,因为那时它们并不能思考。但他知道,洛萨知道这件事,杰克也知道,他的同伴们都知道……
“我明白了,抱歉,失态了。”起司低声说完,转身独自走入了浊流的废墟里,“我需要一个人思考一下,不用来找我。”
第四百五十八章 仇恨之轮
起司的身影,从篝火旁消失了。虽然爱尔莎想要跟上去,可蒙娜制止了她的行为。任何人都清楚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等法师自己冷静下来,明白着理所当然的事情。喀鲁斯看着其他人,嘴角露出诡异的冷笑,他用手势示意自己的学徒跟上,就起身从火焰旁走开,坐到远处裸露的岩石上去了。
“老师,我们为什么不和他们坐在一起?”杰瑞奇怪的问道,他手里拿着一小块面包干,倒不是因为饥饿,只是生存的习惯让他总是会在身上藏一些食物以备不时之需。喀鲁斯很欣赏这种警惕。
“我们为什么要和他们坐在一起,他们可从来没把我们当成过同类,小子。”魔裔的表情平静,听不出他的这句话到底包含着怎样的情感,“他们刚才和巫师说的话你也听到了对吗?”
杰瑞默默点了点头,将面包干收到腰上系着的小布包里。作为一名鼠人,他并没有穿衣服的必要,可身为人类的羞耻心还是让杰瑞用简单的布料给自己做了一件下装,至于上衣,他选择和自己的老师一样。
“光点头可解决不了问题。说说你的看法小子,我很好奇我的学徒在那些蠢货的话外能想到什么。”喀鲁斯猛拍了一下学徒的后背,得益于杀手精妙的力道控制,这种鼓励并没有给杰瑞带来任何的不适。
“我,我觉得他们说的没错。”小鼠人犹豫了半天,才说出了这句话。他抬头看向自己的老师,想知道魔裔对此的评价。
杀手冷笑了一声,但不是因为杰瑞的回答。他继续用平淡的声音说道,“没错?那些地方没错?”
“所有的部分。鼠人确实杀了很多人,而且如果没有它们,熔铁城也就不会塌下来,我的父母也就不会…”想到自己的父母,杰瑞的眼睛里涌上了些许的泪水,他低头想用自己的手背来擦拭,却发现长长的毛发长在身上,他厌恶的将手从视线里移开,任凭泪水流出眼眶,“它们必须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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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鲁斯看着男孩的双眼,那满是泪水的瞳孔里充斥着愤怒和恐惧。魔裔的眼睛半闭了起来,嘴角也自然的下垂,他明白失去血亲,尤其是父母是多么巨大的痛苦。因为他杀死的第一个人,被他魔鬼父亲控制强迫着杀死的第一个人,就是他的生母。可喀鲁斯很快就从痛苦中摆脱了出来,他已经找到了内心的平静之道,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轻易的被情绪吞噬。
“可,小子,你要认识到一件事。”杀手双手按在学徒的肩膀上,“那就是现在,你,也是鼠人。如果你认为所有鼠人都有罪,那你也是同罪。告诉我,是你害死了你的父母吗?”
“我没有,可是我,我…”喀鲁斯的话令杰瑞彻底混乱了起来,男孩的脑子处理不了这复杂的问题,所以他只能无助的等待答案。
“听着,小子。仇恨这个词汇这么刺耳是有原因的,它不是这么轻易可以提及的东西。复仇,它或许正当,但它绝不高尚,如果你放任自己陷入其中,让愤怒和冲动代替自己思考,你一定会后悔的。这道理其实每个人都明白,可当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他们却都义无反顾的选择了错误答案。但你不行,因为你是我的学徒,你必须学会控制自己的仇恨,这是你的,第一课。”
“可我们确实该被憎恨。”佩格将自己的长发随意的绑成一条,这代表着她心情不佳,“你看,女巫,魔裔,鼠人。我们都不是人,却偏偏活在人类的国度里。我们都杀过人,我们的种族,不同于人类的种族都背负着无数的血债。而尽管那些血债有些是人类自找的,但他们不会责怪自己的同族,因为他们都是人。多年以后不会有人记得鼠人瘟疫的罪魁祸首是谁,苍狮的历史上只会写下因为鼠人,死了多少,人类。”
“是吗,所以我们就应该因为他们恨我们而去恨他们?不,那不是正确的路。”喀鲁斯平静的说。
佩格颓然的坐到魔裔的另一边,身体无力的靠在后者身上,“但却是大多数人选择的路。在我来的城市,女巫用最残酷的刑罚处置那些妄图挑战我们的人,我们中的一些,像绮莉那样的疯子对此喜闻乐见。可我知道,我能看到,尽管我的眼睛没有绮莉那种魔力但我就是能看到,那些大人眼睛里的恐惧。她们残忍是因为她们害怕,她们害怕别人不怕她们之后会对她们做的事。”
喀鲁斯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他什么都没说。当夜色渐深,篝火渐黯,男孩和女孩都在他的怀里入睡。魔裔看着星空,唱起了一首他忘记从哪里听来的歌谣,“黄金做的车轮呦,压死了农夫;白银做的车轮呦,压死了农妇;黑铁做的车轮呦,压死了孩童;血肉做的车轮呦,压死了贵族;稻谷做的车轮呦,压死了森林……嘿,仇恨做的车轮呦,压死了我们所有人。”
另一边,步入了浊流废墟里的起司可没听到魔裔的歌声。他像逃一样的朝着废墟的深处蹒跚前进着,法师突然感觉自己的同伴是那么的陌生。他不明白为什么当他提出可以拯救所有鼠人时,同伴们会说出那种话,他当然明白鼠人造成了多大的破坏,但那不是它们自愿的不是吗?这个国度里发生的事情都是被人安排好的阴谋,为什么他们不明白!这些都是假的!是设计好的剧本!
“因为对于他们来说,死去的人是真实的。被摧毁了的家园是真实的。失去的肢体是真实的,作痛的伤口是真实的……所以仇恨,也是真实的。”声音,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是不是真实存在。它传入起司的耳朵,轻声低语着。
“不,这仇恨不是真实的。他们根本不明白自己应该憎恨什么!他们全都被骗了!”法师,跪倒在废墟里,双手用力的握着地上的碎石,哪怕被锋利的边缘划破流出鲜血也没有停下。
“被骗了,有趣的观点。每个人都只有两双眼睛,看不见世界的全貌,就连你的同门,高贵的灰袍巫师,不也是各自追寻着只对自己有意义答案?不过,我就是喜欢你这一点,和你的老师如此相似,不枉我给你摆好了这么大的舞台。让我看看吧,让我看看你能给我带来多少新的收藏品,呵呵…”
第四百五十九章 浊流之雨
起司,在废墟里昏睡了过去,剧烈的情绪波动和某种神秘的力量让法师甚至都没有反抗的机会。而在他的身体倒下后,无云的夜空开始滴落点点的雨水,一场非常奇特的雨,笼罩住了废墟。有趣的是,虽然就在不远处休息,其他任何人都没有注意到浊流中的雨幕,他们甚至在这个夜晚都忘记了法师的存在,麻木的守夜,休息,直到第二天的黎明才恍然意识到起司整夜都没回来。
身着黑袍的高大人影从雨里走来。说是黑袍,其实充其量也只是一块足够巨大且经过简单剪裁的布匹只是在胸前由褪色的银质纽扣连接起来组成了衣衫。水滴像银线一样落在人影身上,却无法打湿祂身上的长袍,因为它早已湿的不能再湿了。
“哦,看看这是谁啊。雨中游荡者,伟大的湿魂,我可不记得自己曾经布下过召唤您的仪式,而这里除了这可怜的巫师之外似乎也没有能吸引您的祭品。”
起司前方的废墟轰然沉降,一座巨大的黄金王座将其全部压入了地面之下。这黄金做底宝石点缀的恶俗宝座哪怕在雨幕之中也丝毫没有黯淡,散发着华丽到恶俗的光彩。端坐于其上的肥硕怪物用祂满是赘肉的左手立在王座的扶手上,撑着祂可以夹死苍蝇的多重下巴。怪物头戴宝冠,那上面装饰着的珠宝和其镌刻的精巧图案足以让任何世俗国都的君王冠冕黯然失色。
“掮客。”高大的人影停下了脚步,用仿佛从水底传来的声音说道。祂的声音古怪,不过结合祂公羊般的头颅,这古怪似乎也就不算什么了。一直以来关于湿魂的记载颇少,可祂的信徒都知道,自己信奉的雨中神每次现身时的模样都有所寓意,尽管大部分有幸一睹其模样的信徒也都只能在巨大的雨幕里看到一个轮廓,但这也足够他们把其编纂成册,以便揣测神邸的意思。可即使是最博学和资深的湿魂祭司,他也绝对没有看到过任何有关湿魂显现出公羊头状态的记录。
“呵呵,我应该感到荣幸吗?你居然直接以‘本相’现身于此,看起来这小子在你眼里意义非凡啊。”怪物慵懒的说,祂似乎觉得天空中不断的雨水很烦人,于是轻轻一打响指,一张华盖就出现在宝座之上。而持华盖的则是一位让人看不清容貌的白衣女子,她的体态几乎可以称为完美,因为在所有人看来她的样子都会是自己最希望的模样。这女人自然的坐在怪物的右侧大腿上,双手握着华盖的握柄,纤细的腰肢在怪物手中似乎一用力就可以掐断。
“爱与美之神?”湿魂总是说的不多,可和祂对话的人明白祂的意思。
掮客抿了抿嘴角,“曾经是。你也知道我的习惯,那些还有用的东西,我是不会去碰的。我只是一个卑微的拾荒者,收集一些别人不要了的藏品。比如,她。你觉得怎么样?我很少能找到像你这样有品位的鉴赏者来品评我的藏品,大部分鉴赏家光是看到就尖叫着跑走了。但你不同,伟大的湿魂,她是不是比以前那副聒噪的样子可爱多了?”
“你是个疯子。”雨中的羊头人影如此评价道,听得出来祂并不喜欢对方的所为。
“呵呵,哈哈!”坐在宝座上的怪物大笑着,笑声中满是欣喜,“哦,这评价太棒了!我是说,如果像您这样穿行过无数个世界的存在都说我是疯子,那我一定是最疯的疯子之一,哈哈!”
“这没有什么好高兴的。”湿魂说道,雨水开始加大,但雨中却没有丝毫杂音。那些雨滴落到地上,就好像没有受到任何阻碍一样径直消失在了地里,甚至到此时为止,浊流镇废墟的地面还是干燥的。
掮客的笑声停止了,但祂的嘴角仍有笑意,如果那张满是脂肪的脸上还可以正常的做出表情的话。
“不,这当然值得高兴。从外部得到的肯定对于任何人都是种鼓励,哪怕是像我这样的东西都是如此。你看,我们脚下的这个小家伙不就是因为被人否定而跑到这里闷闷不乐吗?尽管我们总是不承认,可这世界影响了我们太多,啊,不好意思我给忘了,你,不是这个世界的。那么请我冒昧问一句,”说到这里,怪物的表情迅速狰狞起来,“你们这些外来者到底打算在这里待多久!”
湿魂没有动容,祂山羊状的头颅却在雨水中开始融化,很快就褪尽了皮肉变成了黑色的颅骨。
掮客脸上可怖的怒容迅速消失,“哦,不好意思,我失态了。你看,我居然把疑问用感叹的语气说出来了,真是低级的错误。”
“我无法回答你的问题,因为我也不知道其他人的想法。我能告诉你的是,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东西就会离开这个世界。”山羊颅骨里发出的声音与之前无疑,看来祂的发声并非通过**器官。
“好吧,虽然这和你当初给我的答案一样。但我就当你说的是实话好了,毕竟像我这样弱小的中间商,怎么敢质疑您这样伟大的存在呢?”掮客说着,语气中满是讽刺,“我只希望您和您的同伴们不要毁了这个世界,我和你们不一样,如果这里消失,那我,可就无处可去了啊。”
“说谎,你在西方土地上做的事我们都很清楚。你在窃取她的力量。”黑色的羊头略微低下,雨水越来越大,即使是那巨大的华盖,也被冲击的开始颤抖。
怪物的大嘴咧开,发出无声的狂笑,祂在王座上坐正,“原来如此,我就说您怎么会屈尊现身到我面前。看来什么都躲不开你们的眼睛喽?我真的很好奇,你们到底是如何发现这一切的。做个交易如何,把方法告诉我,我就把她给你。”说着掮客将大腿上的女人往怀里拉了拉,“你需要的吧,一个能承载你在这个世界行动的身体。尤其是,那个人快要死了,马上,就没人可以限制你们了。”
湿魂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站在原地。
“怎么?不喜欢女人?可惜了啊,雨中女神,多美的名字。好吧,其他的躯体我也有,你想要什么样的我都可以满足…”
“咔嚓!”华盖,在雨中粉碎,大雨肆意的击打在掮客的身上让祂的话停住了。
“你,适可而止吧,命运。”湿魂说完,身体就溃散成透明的水流,和最后一滴雨一起渗入地下,不见了踪影。
怪物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祂歪着脑袋,“嘿,猜出来了吗?猜出来,又如何呢?”
话音,随着王座一起消失,就像它出现时那么突兀,只留下起司身前不远处那块平整的不像话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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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章 短暂离队
法师醒了过来,他茫然的看着地面上的痕迹,迅速意识到这里曾经存在过某种体积和质量都非常大的物体。对于昨晚的记忆,起司很清楚的意识到它绝不正常。而且回想起来,他发现自己在篝火旁和同伴的对话也透着一股诡异,好像有什么力量将所有的画面和声音都偏折向会让法师情绪失控的方向,但起司有自信哪怕是自己的老师,也决不能随意影响他的感官。
若是普通人,他可能会把这种异样当成是错觉然后警惕一段时间,可若是连自己都不能信任,巫师又如何才能确定眼前的世界是真实的呢?起司俯身把手放到那块平整到可怕的地面上,没有任何异常,他不能感觉到任何的非自然力量,而这显然是不合理的。那么,排除不可能的答案,剩下的东西就很清晰了对吗?
“这附近有没有湖泊,小一点的也行。”这是法师回到营地后对众人说的第一句话。
几人互相看了看,他们都不明白为什么起司会有这个问题。不过杰克作为最熟悉这片地区的人还是开口说道,“你是要用水吗?前面不远就是龙血溪。如果一定要湖泊的话…我们可能要绕一些路。”
起司看了看其他人,沉思了片刻做出了决定。“你和我去找湖,其他人按原计划前往溪谷。我们两个会在你们抵达之前赶回来,在我们回来之前,不要接近那座城市,可以做到吗?”
“什么事这么紧急?需要我帮忙吗?”洛萨皱着眉头问道,他想不出现在还有什么事比前往溪谷了解鼠人瘟疫更重要。尽管黑山伯爵对于瘟疫是否能在溪谷城得到解决尚持怀疑态度,可他更不明白为什么提出了这一行程的起司要中途离队。
“暂时不需要。我们会尽快回来的。”起司的面色阴沉,当意识到有可能昨晚在浊流镇现身的存在之后,他的心情比晕倒前更加糟糕。而同伴们显然也看出了这一点,此时的法师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座随时会爆发的火山,灰袍之下遮盖着危险的内核。
面对这样的起司,哪怕是爱尔莎也不再多说,而经历过法师愤怒的网虫更是下意识的躲到了洛萨的身后,她还记得自己惨死的蜘蛛们。见没人出声,起司牵起了一匹马的缰绳,翻身而上。“杰克,我们走。”
狼行者耸了耸肩,将上衣脱了下来随手扔到马车上,他四肢着地,身上的特征迅速像狼形转变。既然法师看起来如此焦急,那杰克也自然的选择了用自己最快的方式来带路。“嗷呜!”狼嚎之后,和马匹几乎相同大小的野狼迈开四足开始奔跑。见到这恐怖的野兽,法师坐下的马本能的感到了恐惧,但还不等它反应,起司已经将手放到了马头上,魔力顺着手掌灌入这可怜的动物身体里,强迫它必须遵从巫师的意愿行动。
待一骑一狼远去,几人才舒了一口气,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这么做,只是觉得随着法师离开身上好像轻松了不少。“你们接下来要和我们一起走吗?”洛萨对不远处的喀鲁斯问道。
魔裔摇了摇头,他招呼佩格和杰瑞上马,“我们和另外一个灰袍有约,还要赶去和他汇合。反正都会在溪谷再见的,就姑且先行一步。”说罢他转身上马,完全没有再多说的意思,领着男孩和女孩朝北方而去。因为不会骑马而和师傅共乘一骑的杰瑞听到喀鲁斯用极小的生意低声念叨着,“好巫师?呵,这世上哪有什么好巫师。”
“老师?”年轻的鼠人学徒好奇的抬头说道,他不懂魔裔在说什么。
而杀手也没有过多的解释,他只是冷笑了一下,对自己的学徒说道,“记着,小子。巫师都是疯子,越强大的巫师就疯的越厉害。这点无论他身上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袍子都一样。永远,永远别去相信巫师,他们为了所谓的真理能干出邪神都不会去做的事。”
“可我们不也是要去找另一个巫师吗?如果我们不信任他的话,我们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呢?”杰瑞继续问道。
“呵呵,问得好小子。”喀鲁斯的眼睛里火光一闪而过,他还在学着如何用气去压制体内的魔火,但在情绪激动的时候还是难免会失控,“你记住,巫师虽然不可信,但和他们做交易总是很方便。那群疯子眼睛里的世界与我们不同,我们追求的东西在他们眼中可能一文不值。而他们也往往眼高于顶,把谁都不放在眼里,这是好事,因为我们只需要付出些许廉价的自尊,就能换得足够多的利润。不过与他们做交易也要谨慎,只短期合作最好,他们惹麻烦的能力远比他们能开出的报酬多得多。”
“明确的认识,如果我在这里的话都想为你这番话鼓掌了。看来在遇到我和起司之前,你见过不少自称巫师的家伙?”咒鸦的声音从右前方传来,那是一只长着六只翅膀的乌鸦,它飞的离喀鲁斯如此之近,只需要伸手就能抓住。事实上,杰瑞也确实伸手了。
“嘿!让这小子小心一点!”咒鸦的声音有些气急败坏的说道,他控制的六翅乌鸦则迅速合拢了自己的翅膀,以此加快了飞行速度躲过了杰瑞的手。
“你自己和他说啊,他不是你救下来的吗?没理由你没在他身上留手脚。”对咒术师的抗议,魔裔懒洋洋的回答道。至于之前和杰瑞的话被咒鸦听到的问题,老实说他并不在乎。以此时喀鲁斯的身手,虽然正面和咒鸦较量他不敢确定自己有几成胜算,但要论偷袭,杀手想要取咒术师的性命还是很简单的。
“你和起司那小子就待了一晚上脑子就坏了?算了,我们在你西北方向,你马上过来,有东西要给你看。”乌鸦传达完了主人的话,振翅高飞,很快就从视野里消失了踪迹。有趣的是,这片晴朗的天空下明明就没有东西可以为一只黑色的鸟提供掩护。
“巫师。”喀鲁斯似是无奈又似不屑的说了一句,一抖缰绳,改变了前进的方向。很快,他就看到了驻足在前方的咒鸦和另外两人,以及,一台受损严重的马车残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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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一章 疯癫之毒
梦,每个人都做过。哦,抱歉,这里说的梦不是睡梦中无意义的图像组合,而是对未来的,憧憬?比如战士总希望自己在战场上如入无人之境,然后锦衣加身,万民敬仰得到国王赏识裂地封爵,最好再娶个美貌的公主。我想每个人都或多或少的幻想过这些,当然根据年龄,性别,行业等等因素的不同,我们妄想的内容也大相径庭。
而对于爱尔莎来说,她十八岁以前的梦想,就是让龙脊之巅酒馆重现祖父时的样子,让每一个来这里的人脸上都能露出笑容。当然,老板娘也是憧憬过异性的,她不讨厌同为北地人的汉子,但她毕竟不像蒙娜一样是真正的战士,如果可以,爱尔莎也希望自己的丈夫能在豪迈之外多些理智。但可别太文绉绉的,如果没有在龙脊山的风雪里摸爬滚打的体格,那他是不可能获得红狐的青睐的。
可坐在马车里靠着背后的帆布棚,爱尔莎的嘴角露出了苦笑。这幻想已经不可能实现了。原因很简单,现在的她,在构建未来的景象时,已经会下意识的把那个灰袍的身影放到自己的身边了。那个从绝境中来的男人,那个走在暴风雪之前的男人,起司,这当然不是他的真名字,不过爱尔莎不在乎。
起初,她是被巫师身上神秘的气息吸引的。而经过接触,爱尔莎明白了起司并不是其他人所想的那样是一个心机深重的人,她知道在灰袍之下,这个男人有着一颗和麋鹿一样灵动的心。也正是这种感觉,让老板娘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抛下祖父的酒馆,只身跟着巫师离开了家乡。冒险的刺激混杂着不明的情愫,加上北地人刚烈的性格,这就是爱尔莎离开时身上携带的所有。
在杰克他们看来,起司作为灰袍法师的身份远高于其他,这让他们往往忽略了后者的实际年龄其实与他们没有多大差距这件事情。爱尔莎本以为自己没有用那种眼光来看起司,她一直坚信自己看到的法师更加的真实,相信她并不是喜欢上了一个英雄,只是她喜欢的人恰巧变成了英雄。可昨晚的争吵让老板娘的想法产生了动摇。
自己怎么会说出那种话?爱尔莎抱住了自己的头,红色的长发随意的垂下遮盖住了她的脸。她应该是那个最理解起司的人才对,因为她一直看着他,看着他在萨隆近乎疯狂的解剖尸体,看着他在铁堡与敌人战斗,看着他在王都整个整片黑暗来对抗对手。但为什么自己现在就是没法跟上法师的思路,为什么她就是无法去宽恕那些,鼠人。
明明在认识葛洛瑞娅的时候自己还非常怜悯他们的遭遇,询问起司能不能帮助他们的。但现在听到鼠人的名字,从心里流淌出来的只有恐惧,愤怒,憎恨混合成的毒液。爱尔莎知道,这场瘟疫改变了所有人,被感染的人,没被感染的人。他们的一声都将笼罩在这场瘟疫的阴影下,往日龙脊之巅酒馆里的喧闹在渐渐朝着老板娘触碰不到的方向远去。
“或许我们,才是被感染的人吧。”她低声说道。
“你还好吗?从昨晚开始你就一直很消沉。”珂兰蒂有些担忧的对红狐说道。
爱尔莎抬起头,她看着这个有着金发绿瞳的女孩,她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小上几岁。如果说自己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女人,那她就还停留在女孩的阶段。真美好啊,不知为什么,红狐这么想到。
“没事,不用担心我。”她勉强扯出一抹笑意,试图让对方不用再为自己担心。爱尔莎知道珂兰蒂是女巫,她也知道女巫是什么样的存在。她为这个女孩所遭受的命运感到遗憾,但同时,又有那么些许的羡慕。红狐的目光有意无意的扫过对方的手指,那里有着一枚指环,荆棘制的指环,和起司手上的是一对,真正意义上的一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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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知道二人之间的婚约与世俗人类之间的完全不同,可一个声音还是不断的在耳边轻声说着,“相比起你,她才更适合和起司在一起。你太过平凡了,完全踏不进法师的世界。”爱尔莎收回目光,用头发掩盖住自己此时的表情。她紧紧咬着嘴唇,直到腥甜的血腥味充斥着口腔才后知后觉的松开牙齿。
这时洛萨刚好和蒙娜交换从马车的驾驶位置上撤下来,黑山伯爵的体力自然是足够的,可谁也不知道敌人会什么时候发起攻击,不时进行轮替,让状态最佳的人来驾驶是最好的选择。“你怎么看巫师的行为?”等洛萨做下,他身边的网虫开口询问道。显然起司和杰克的离队让这位女佣兵嗅到了不安的气息。
“他在思考我们不了解的事情,他总是如此。”伯爵面色轻松的说道。作为一名领主,洛萨清楚个人能力的极限,每个人眼中的世界都不同,人不可能全方位的去思考问题,专业的问题必须交给专业人士来解决。而起司,就是这场瘟疫中洛萨认定最能带来解决办法的人,自巫师为自己进行荣耀审判的那时起,黑山伯爵就已经决定将他视为自己的挚友。
“哼,但愿他思考的事情最终不会让我们变成怪物。”网虫冷哼了一声,她不喜欢巫师,这个群体对于她来说太过陌生了。陌生的东西,往往致命又危险。
“起司不会这么做的!”听到佣兵的话,爱尔莎皱着眉头说道,她这句话几乎是喊出来的。
“你怎么知道?他昨晚说过的话你们也听到了,比起活人,他更关心那些怪物。他不在乎死了多少人,他只在乎他在乎的东西,而只有天知道那到底是什么!”网虫说道,“我和你不一样,我在王都的时候和他一起作战过。那些食尸鬼,我现在做梦都会梦见它们,而他竟然选择与它们结盟!你最好仔细思考一下你的立场,小姐,他不会是个好情人的。”
“够了。”洛萨伸手捂住了女佣兵的嘴,接着和爱尔莎解释道,“她只是被吓到了,你知道,没有别的意思。”
“没关系,我理解。”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红狐并没有因网虫的话而暴怒,她很平静的说着。平静的令人担忧,“她说的没错。我一定是疯了才会喜欢上那样的人。我一定是疯了。”
第四百六十二章 湖中之物
爱尔莎到底有没有疯,恐怕没人说的清楚。毕竟疯狂与正常的定义本来就是一种约定俗成的模糊概念,很难用单一的准则来判断。但有一种疯狂,却是不需要判断就能让人明白的,当所见之物超越了认识的极限,当气味可以听,声音可以吃,图像可以闻的时候,理智的彻底崩溃就显得如此顺理成章。
起司很清楚这一点,“待会不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过来。”
狼行者变回了人形,紧皱着眉头打量着法师,“你确定?要是你再像在王都碰到那摊脏水的时候一样晕倒,我可没法把你带到酒馆里。”他说的是起司与污染之源的接触,短暂的交流就导致起司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无法正常行动。以现在的状况,杰克可不希望被大量的敌人包围时法师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放心,一切顺利的话,不会搞成那样的。”起司笑着说道,但其实他心里也对自己即将做的事情没什么把握。
“记住你说的话,巫师。”狼行者点了点头,姑且同意了法师的话。他重新变回狼形,跑到了远处。近来越来越熟练的形态转换让杰克逐渐喜欢上了像真正的狼一样无拘无束奔跑的感觉,身为人类时从未有过的自由感令他十分满意。
“呼…”法师在同伴离开后深吸了一口气。他将目光放到身前,那是一滩说是池塘都有些夸张的水洼,上面漂浮着些许的浮萍,水面上看不见涟漪,想来寒冷的天气让它的住民们还没有恢复活跃。它们也没有那样的机会了。
起司脱下灰色的长袍,在大多数时候这身法袍都能提供比看上去多得多的保护,但现在,它的保护是一种阻碍。“让我们开始吧。”他说着,眼睛里开始放射出剧烈的光芒,这些强烈的魔法灵光在不断增强,并最终于某一个零界点时瞬间收敛,变成了如同雾气一样的东西萦绕在法师的眼眶附近。那些雾气有着非自然的颜色,它们代表的东西超越了这个世界。
“咔啦啦!”明明目之所及没有任何铁制品,铁索抖动的声音却异样的响起,与此同时大量的锁链花纹也在巫师的身上显现。“哼。”无形的束缚感和轻微的疼痛跟着花纹一起出现,让起司在有所准备的情况下还是发出了一声闷哼。
巫师抬起自己的双手,在他的两只手掌上,左手遍布着锁链而右手,却只有透出皮肤的血管。“请原谅我吧,老师。”说罢,起司单膝下跪将右手伸入水面。
“!”无法用言语记录,亦无法用类比来描述的声音跟着波纹一起扩散,这一瞬间,就连作为始作俑者的起司,都出现了短暂的失神。法师看到以自己的右手为圆心,水洼中的液体被染成了深沉的颜色,这种状态不断扩散,甚至在整个水洼都变得黯淡后依然没有停止。池塘,在扩大,明明没有任何水流汇入,可这片水池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像是某种有自我意识的软体生物。
起司的瞳孔在看到这一幕时不可抑制的收缩起来,他有些后悔了。但现在已经太晚,即使将右手抽出,正在发生的事也不会停止。最终,一片宽敞的湖泊出现在了法师的面前,湖面上没有任何异物,来自太阳的光芒在照射入水后也消失无踪。起司收回了右手,抖了抖上面不存在的水滴。他等了一会,明白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如果不继续下去,他是无法离开这片湖水旁的。
“但愿这有用。”巫师抬起手臂,用小刀在掌心划出了一道伤口,鲜血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出来一样没有贴着皮肉流淌,而是直接被拉入了下方的湖水里。
“咕噜噜”随着血液滴落,一些细小的气泡从湖水的中央升起,然后越来越急,越来越大。一个黑影跟着气泡升起,慢慢接近水面。祂上升的很慢,像是在给予召唤祂的人最后放弃的机会。但起司没有放弃,他的眼睛里魔法的光芒已经很稀薄了,可这也已足够。
“噗”尖角,刺破了水面,然后是黑色的骨头,整个公羊的头颅。在浊流镇雨幕中现身的湿魂以同样的形象从湖水中现身,立足于死寂的水面之上。在祂完全浮出水面的那一刻,空气里便满是潮湿的气味,似乎暴雨随时会到来一般。
“在我走过的那么多世界里,你是第一个以一己之力就让我现身的。”长着羊头的人影说道,祂的声音给人极度的悲凉之感。
“可即使没有人呼唤你,你也可以自己现身不是吗?就像在浊流那样。”法师努力站直身子,可他的声音还是透露出恐惧。站在他面前的可不是雨那样半吊子的邪神祭司,亦不是曾在铁堡短暂现身的多足女士身体的一小部分,更加强大过幽邃之心那样类似于地穴之母标志的东西。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从世界之外而来,足以与任何已知的神邸匹敌甚至更强的邪灵。
“如果你少惹麻烦,也许我就不必这么做。”湿魂的语气平淡,听不出祂是在责怪起司的懈怠还是只是随口消遣一下法师。
可不论祂的意思为何,人影的话都承认了祂确实曾经在浊流现身。“我不是你的祭司,也不是你的子嗣,更加不是你的信徒。我不需要你保护。”起司说道,面色沉重,他确实不希望和这个极度危险的存在有太多联系。
“那是不可能的。你比你想象的与我联系紧密,尽管你现在还不能理解这一点。你的处境也比你想象的更加,危险,别被表象所蒙蔽,法师。”雨中游荡者没有做什么动作,可祂脚下的水面瞬间变色,一个肥硕丑陋的模糊形象出现在湖水的里侧。
“掮客。”尽管形象模糊,但起司还是瞬间就认出了这个存在。
“说说祂,说说你怎么看祂。”羊头低下,那没有血肉的眼眶似乎也在注视着湖水里的东西,只是没人能确定祂到底看到了什么。
法师不明白湿魂的意思,可他还是开口了,“连魔鬼都崇拜的邪恶商人,鼠人瘟疫的始作俑者,每一个被牵扯进了这场瘟疫的势力背后或多或少都有祂的影子。目的不明,不过既然你提到了祂,我想我知道昨天出现在浊流的另一个人是谁了。”
“说的没错。可既然你经历了这么多,只得到这点信息就太令我失望了。”空荡荡的眼眶抬起,注视着起司。
“我之前从来不知道有这样一个家伙。不论是从书籍里,老师的课堂上甚至传说和童谣里都找不到和祂有任何相像之处的存在。祂对我来说是完全未知的,但在这场事件里祂也有意无意暴露了一些自己的信息给我。首先,祂的秉性,我相信可以随意驱使领主级恶魔和魔鬼的东西自身实力一定不弱于它们,可祂还是偏好通过各种旁门左道来达到目的。祂很有耐心,也很恶趣味。同时满足这种爱好的存在,我猜测祂可能是某位极强的魔鬼或恶魔,但从祂敢算计地穴之母的信徒来看,不排除祂和你一样来自外面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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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体正确,可还是有一个错误。”
第四百六十三章 赠与的记忆
“对于神邸,你的老师,第一位灰袍是怎么教导你的?”湖面上的人影问道。
起司低头想了想,然后摇头回答,“恐怕我的老师并不觉得我会用到这些知识。”
“呵,”笑声,从公羊颅骨里传出,令人感到惊讶。毕竟湿魂到目前为止所表现出的冷静甚至冷漠的姿态都让法师想不到祂也会像个人一样产生情绪,不过接下来在起司期待听到更多的时候,雨中游荡者的语调又变的像之前一样平静,“克拉克不教你们这些知识,无外乎两种原因。一,虽然不得不承认他是我见过的施法者中最优秀的一个,可他到底是人。人,就不能全知全能。所以他不教你们,是因为他自己也不清楚那些高高在上的东西。”
“那么第二点呢?”法师几乎是直接这么说道,因为在他看来自己的老师绝不会有完全一无所知的事情。毕竟那个男人可是连深渊那种见鬼的地方都去过,连污染之井那样的古老邪灵都对他印象深刻的存在,要说他对神邸感到陌生,起司并不认同。
黑色的羊角歪了歪,湿魂似乎没想到法师会表现的如此没有耐心,不过祂还是继续说下去,“第二种可能,他理解,或者说涉及了神邸有关的知识,可他不希望将它们教授出来。也许,他只把它教给了特定的某个学徒,也许,他谁也没说过。但总之,灰塔之主并不认为这些内容是他的所有学生都需要了解的。”
这个解释起司就能接受多了。不论克拉克是出于安全对所有的灰袍都闭口不言,还是专门授予某个对此道有天赋的学徒,法师都可以理解。不过他也想到了湿魂为什么会提到这些东西,“我猜,你现在打算给我补上这一课对吗?”
“我可没时间也没兴趣做一名传道者。而且耳提面命的教授效率也太低。”湿魂说着,轻轻抬起祂的手。或许这么说并不准确,因为祂所谓的手臂,也是身上黑袍的一部分,那感觉就像是长袍的边缘伸出了一只手,然后向上一提。一团湖水就被无形的力量带离了水面。不等起司反应,水球就以极快的速度将他的脑袋包裹其中,大量的气泡顺着法师的口鼻喷出,他的双手也胡乱的抓向脑袋,可不论法师怎么努力,都无法将水团从头上弄下来。
“用这种方式来传递信息,会让大部分生物的大脑彻底崩坏。可你的身体里有第一场雨的雨水,所以不会受到什么实际的伤害,最多,就是体验一下溺水的痛苦。”看着起司跪倒在岸边徒劳的挣扎,湿魂慢悠悠的说道。然后就像出现的时候那般沉到了湖底。
当那团湖水最终全部顺着七窍,大部分都不是嘴,流入法师的脑袋里后,起司趴在水边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
“你看起来可不怎么样。”杰克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显然狼行者已经厌烦了奔跑。他走到法师的身边,皱着眉头询问道。
“还,还好。”起司最后深吸了一口气,将所有的不适感全部压下,他坐了起来,发现杰克并没有完全变回人形。而转念一下,他又开始担心起狼行者见到那片突然出现的湖泊时会感到奇怪,他有些紧张的打量着对方。
谁知狼人在看到那片湖泊时竟然没有半点的意外,反而是起司的目光让他有些不适,“你不喜欢我这幅样子?”他误以为是自己的狼头让法师不安。
“没有,只是那片湖…”
“什么湖?这湖不是早就在这儿的吗?明明是你叫我带你来的。对了,说起来这湖叫什么来着…”杰克低头思考着半天前还不存在的湖泊名字,完全没有意识到眼前的景物和他离开前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这倒是让起司松了一口气,不过相对的,他对这些外来者的认识又进了一步。“可怕的存在,每一个都是。”他低头说道,开始思考自己是否也受到过类似的影响。而结果自然是无从得知,可这倒是让法师想起了湿魂给予自己的东西。
“神邸吗?”起司喃喃着,他能察觉到自己的脑子里确实有着很多的新信息,可这些东西让他有些忌惮。作为一名施法者,法师非常在乎自己精神的纯粹,他不敢确定贸然接触邪神给出的东西会不会让自己变成祂的狂热信徒。
但他又隐隐的觉的,湿魂不惜亲自现身将这些知识教给他,一定有什么重要的理由才对。在解答问题的角度上来说,邪神和那些真正的神邸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祂们都喜欢不给出直接的答案,哪怕这会让自己的信徒多走很多弯路。
“所以,你来这里要办的事已经结束了对吗?”狼行者说道,他环视着四周,平静的湖面上阳光已经从最高点上落下。
法师点了点头,他打了个呼哨,将自己的坐骑唤来。其实起司也考虑过要不要直接让米戈来帮忙,可是联想到即将碰到的未知对手,他并不敢确定巨龙的加入是否会真的起到帮助。毕竟在王都的时候他已经呼唤过米戈了,同样的把戏多玩几次对方定会有所防备。
上马之后的法师最后看了一眼这片平静的湖泊,其内的湖水虽然谈不上清澈,但与湿魂降临时的浑浊程度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同时他还注意到,在湖泊里甚至偶尔能看见鱼类上浮到水面引起的涟漪。篡改记忆,魔法也能做到。但是像这样几乎修正了整个现实的能力,让身为施法者的起司感到了深深的畏惧。
在踏上追赶同伴们的道路之后,一个念头猛然出现在法师的脑海里,为什么这一次湿魂要这么大张旗鼓的展示祂的力量?这并不符合祂的一贯形象,雨中游荡者的神迹往往隐晦难寻,至少不会如突然出现的水域般明显。那么,这是在暗示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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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么一瞬间,法师真的想要读取脑海中的信息。再等等吧,再等等。
第四百六十四章 地下的家园
地下,本来应该是无光的。可是眼前的场景足以颠覆正常人对地底隧道的认识。从来没有一个种族,哪怕是精于掘地的矮人也不行,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创造出如此惊人的杰作。
巨大的圆形坑洞呈现出螺旋向下的阶梯状构造,十二根被刻意保留和加固的支柱支撑着地底空间的顶部。在呈弧状的穹顶上,一些植物的根须穿透土层,自然的垂下。坑洞的空间越往下越小,但可别被这种假象蒙蔽,在呈倒锥形的墙壁上大大小小的密布着令人咂舌数量的通道,它们无规律的排列在螺旋形的阶梯旁。
底部的空间看起来较小,只是因为越是下层的通道,它们背后的房间就越大。比如说之前变异鼠人领袖们聚集起来开会的房间,就是在倒数第三层,至于最深处的房间,它们更多的被当成了储藏食物和其它物资的仓库。
而照亮着片地下世界的,不是熊熊燃烧的火把或是如药剂师协会中所使用的精巧透镜组合,照亮这里的,是土壤中自然生长的发光苔藓和被鼠人们特意培植的发光菌类。这让整个地穴中的光线偏向黯淡的绿色,可对居住在这里的住民来说,他们的视觉器官正好更加适合微光环境。
站在地穴最上层的葛洛瑞娅,就可以清楚的看到最下层正在指挥搬运物资的同伴和被控制的原生鼠人劳工。
“殿下,您在这里不安全。斥候已经通报了不明者的接近,上层的重要物资都已经迁往下层了。”一名跟在葛洛瑞娅身后的鼠人在等了许久不见这位前领主之女移动后忍不住说道。
“克劳,站在这里,你看到了什么?”葛洛瑞娅没有听从侍卫建议的意思,她的目光依旧放在这堪称宏伟的地下建筑群上。
被称为克劳的侍卫疑惑了片刻,然后恭敬的行了一礼走到了葛洛瑞娅身后大概半步的位置,在这里他一样可以看清下方的情景。“我看到了家园,殿下。我们的家园。”
“是吗…”领主之女思考着侍卫的话,她知道克劳在瘟疫爆发前只是个普通的农家少年,在经历了鼠人瘟疫并且“幸运”的成为了变异者之后才来到了溪谷城与其他变异者汇合。也正是因为他的淳朴和勇敢,哈尔和其他几名议会成员才会让他作为侍卫保护在葛洛瑞娅身边。
说是保护,其实克劳的任务就像是以前负责照顾葛洛瑞娅饮食起居的女佣一样,他忠诚的执行着议会成员的命令,让这位名义上地位最尊贵的小姐远离危险。直到不久以前葛洛瑞娅都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妥,作为领主之女,她已经习惯了如金丝雀一样被圈养的生活,习惯了只去谈论特定的话题而对墙外的景色避而不见。但现在一切都不同了,见识过天空的金丝雀不会再回到牢笼里,即使它选择在鸟笼中休息,它也会保证自己有方法可以自由的离去。
葛洛瑞娅知道包括克劳在内的变异者们是怎么看自己的,萨隆家族最后的末裔,仅此而已。他们保护自己,只是为了寻求心理安慰,他们把自己奉为殿下,只是出于需要一个名义上的领导者。至于真正的决策,从来都不是自己可以插手的事情。葛洛瑞娅深知这一点,但她并没有对此不满,因为身为萨隆家族的一员,她记得自己父亲,老萨隆伯爵说过最多的话。
“你必须成为他们希望你成为的人。”如果领民们需要保护者,领主就得是将军。如果他们需要执法者,领主就得是刽子手。而现在,变异鼠人们需要的是一个让他们相信自己仍然还是人类的联系,那么身为王国法律上萨隆领合法且正统的继承人,葛洛瑞娅必须也只能成为他们的精神领袖。
“殿下,您说什么?”克劳有些疑惑的问道,葛洛瑞娅在重复自己父亲的叮嘱时声音很小,以至于他没有听清。
“没什么。对于血胡子和哈尔阁下的争论,你有什么看法?”领主之女摇了摇头,问道。血胡子,就是之前在议会上提议出兵主动截击闯入者的前佣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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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劳没想到会被问道这个问题,他低头想了很久,才开口说道,“恕我愚钝,殿下。我只是个农夫,农闲的时候会去给人放羊。对于战争和建设,我真的是一窍不通。您问的这个问题,我回答不出来。因为在我看来这两位大人说的都有道理。”
“是吗。”葛洛瑞娅的语气略有些失望,不过她明白克劳说的并没有错。她不能强迫一个并不具备经验和知识的人来为眼下不明朗的局势做判断。不过她没有结束这次谈话,“那,如果给你选择的机会,你还想继续做农夫吗?”
侍卫看起来有些错愕,不过这个问题对克劳来说是可以给出答案的,他坚定的摇了摇头,“不,殿下。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做个医生,像那位救了我们的起司先生一样。哦!我是说,只要能救人就好了,我没有想和那位大人平起平坐…”
“哈哈,”可能是被侍卫惶恐的语气逗笑了吧,葛洛瑞娅下意识的想要伸手去掩嘴,可她的手早已不再光滑,她的嘴也变成了凸出的吻部,不过这不能让现在的她感到沮丧,最多只是因为旧习难改而有些尴尬罢了,“他可不是医生。虽然他如果去做医生的话我敢说整个王国的药剂师加起来都会自残形愧。”
“请原谅我的无知,殿下,我…”克劳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他惶恐的弯腰想要致歉,却被转身的葛洛瑞娅扶了起来。
“你没必要道歉,我可怜的克劳。每个人都是无知的,我们自认为自己什么都知道,但其实,我们看到的只是一座高塔的底座。”女鼠人说着,眼前浮现出了另一幅景象,那是灰塔的内部,改变了她整个世界观的地方。
“我们下去吧,别让哈尔先生等急了。”她说着,带头朝地穴的下层走去。克劳如蒙大赦,赶紧跟在葛洛瑞娅身后。
可就在这时,大量的原生鼠人在三四只变异鼠人的带领下超二人的位置奔跑过来。其中领头的那个在看到面前站的是葛洛瑞娅之后开口喊道,“殿下!快离开那里!敌袭!”
“轰!”巨大的碎裂声从穹顶上传来,大量的土块带着岩石像下雨一样砸下,将措不及防的鼠人们狠狠一击。
葛洛瑞娅下意识的用手臂挡住了从上方而来的尘土,幸运让她离这场崩塌的原点有一段距离。领主之女抖落手臂上的沙土,抬头望向洞顶,在那里,一只巨大的,丑陋异常的千足虫正慢悠悠的钻出来。
第四百六十五章 戴维 琼斯
“老师!”杰瑞突然对喀鲁斯喊道。
魔裔点了点头,他的面色沉重,显然对自己学徒喊叫的原因十分清楚。大地,在颤抖,魔裔冷哼了一声,转头朝绮莉和佩格说道,“你们两个,能确定之前那架马车是那个叫库伊拉的女巫的吗?”
二人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作为她们的直接领导者,库伊拉的座驾她们是不可能认错的。
“再跟我多说说她。”喀鲁斯又想起了之前那架马车的惨状,那种被巨力直接撕扯破坏的痕迹让魔裔心有余悸,而且据女巫们说,破坏马车的正是库伊拉本人。除此之外,沿着马车周围的大量土坑和地面上被巨型鳌足踩出的痕迹也让人不安。
绮莉耸了耸肩,她推了一下佩格,“我之前和巫师说过了,这次你来解释。”
这动静让和琳共骑一匹马的咒鸦也降下了速度凑了过来。不得不说,绮莉所谓的介绍,实在是非常的笼统,这让咒术师也想多从佩格的介绍里听到些之前被绮莉忽略了的情报。
“你确定吗?虽然女巫团并不禁止这种事,可我想库伊拉大人一定会把这视为是背叛。”绿色长发的女巫有些害怕的说道,她害怕这件事传到库伊拉的耳中后给自己带来的伤害。不过绮莉显然不在乎这些。
“好啦,我们现在可是俘虏!被人逼着交代情报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再说,”绮莉说着假装警惕的瞥了一眼咒鸦,“这里可是还有一个灰袍巫师啊,你觉得我们可能保守得住秘密吗?就算事后被其他人追究,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嘛。”
佩格的两根食指不安的相互缠绕着,她并不傻,“要是真的不会被追究,为什么你自己不说。”
“你说什么?”绮莉从背后将自己的“朋友”环抱住。她轻轻撩拨着佩格的绿色长发,用异常温柔的声音在后者耳边说,“你知道你这头漂亮的头发可以拿来做什么吗?用它们来做吊索一定非常结实,而且美观。我们还是要回失心的对吗?你不想和死鱼一样被吊在码头上对吧。虽然那一定是最漂亮的一条鱼,嘻嘻。”
佩格的身体因为恐惧颤抖了一下,她不想赌绮莉说的未来会不会成真。可怜的女孩咬着自己的嘴唇,最终还是屈服于眼前的威胁,“好吧,我说就是了。”
长发的女巫咽了口口水,“库伊拉大人在女巫团里的地位很高,是最资深的女巫之一。也是整个女巫团的高级女巫中为数不多能离开‘汤锅’活动的存在。而这些都是因为她与众不同的天赋。除了自身的施法能力外,库伊拉大人非常擅长驱使其它生物为她效力,这其中她最偏爱的种类,就是昆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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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那些不是普通的虫子。它们被库伊拉大人用特殊的办法养大,每一个都比正常体型打上了成百上千倍。没人知道她是怎么做到这件事的,也许是她掌握着某种特殊的魔咒,或者得到过什么可以做到这件事的东西。但总之,这些虫子只听命于她,而其中她最喜爱的两只被她赐予了名字,分别是黑蝎戴维和白蛛琼斯。”佩格快速的说完这些,紧张的环顾四周,好像在害怕会有什么东西冲出来攻击自己一样。
“戴维琼斯?真是恶趣味的名字。”咒鸦在听了女巫的话后失声笑道。
“这个名字有什么特殊的寓意吗?”琳伏在咒术师的背后,她的眼睛上仍然戴着那条可以阻隔视觉的布条,不过这不妨碍她听到周围的声音。
“在沿海的传说里,这是最臭名昭著的幽灵船船长的名字。据说,这家伙喜欢在风暴和暴雨中的海面上现身,将被困在险境中的水手屠杀殆尽。没人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就连这传说本身都只是在水手和海盗的故事里口耳相传。失心湾是一座港口城市,会给自己的宠物取这种名字,她的恶趣味不是就很明显了吗?”咒鸦笑着说道。
绮莉也点了点头,“没错,在失心湾,戴维琼斯会去找你可不仅仅是个玩笑。这也是吓唬那些蠢货和醉鬼的好办法。”
“所以我们要面对的是一群特大号的,虫子?”喀鲁斯有些犹豫的说道。在他看来虫子就是虫子,魔裔不是没有见过那些体型大的离奇的节肢生物,但是智力上和习性上的缺陷注定它们无法带来足够巨大的破坏。如果这个名叫库伊拉的女巫只有这点能耐,杀手觉得自己完全可以独自完成刺杀。
“当然不可能那么简单,我的朋友。失心湾可是著名的法外城市,哪儿的常住人口多半是海盗,虽然大部分海盗只是毫无思想的亡命徒,但敢于在无垠的海洋里做买卖,他们别的没有,胆子却绝不小。几只大个的虫子可吓不住亡命徒中的亡命徒。”咒鸦说道。
“没错,如果只是巨大,那它们早就被弯刀给分尸了。真正让人恐惧的地方在于,这些虫子的甲壳上都有库伊拉大人刻下的符文,普通的刀剑无法造成伤害。而它们的口足上也浸满了可怕的毒药,凡是被刺中或划伤的人,他们的伤口都会无法愈合,并且逐渐溃烂。我见过最惨的家伙半边身子都烂了人却还没死…”佩格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显然是想起了令人作呕的画面。
“和幽灵船长一样的名字,巧妙的利用了海盗的迷信。巨大昆虫的外形也很容易让人害怕。刀枪不入的躯体,触之即腐的猛毒。呵,这个女巫确实有点意思。”咒术师饶有兴趣的说道,可从他轻松的样子来看,咒鸦还没有把这些东西放在眼里。
“可它们的对手不是海盗,现在的溪谷城里只有鼠人。鼠人,可不会担心暴风雨里的幽灵。”魔裔说道。同时拍了拍杰瑞的肩膀,让男孩不必感到过多的恐惧。
“也许吧,我们很快就会知道答案了。”巫师点了点头,一抖缰绳重新提起了马速。
第四百六十六章 步入
咒鸦的队伍因为没有马车的缘故,其速度要比爱尔莎他们快上不少。随着溪谷的城墙越来越近,令人不安的情况也开始不断显现。当一行人行过一片树林的时候,喀鲁斯直接跃下了坐骑,朝着旁边的树丛走去。另外两匹马上的人见此也勒住了缰绳,等待魔裔对自己的行为做个解释。他们没有等太久。
“看看这个。”杀手说着就将某样东西从草里拖了出来,扔到了路边。那是一具只剩下下半身的鼠人尸体。
咒鸦的眉头皱了起来,他让琳不要动,自己下马走近尸体,“死了多久?”
“以最近的天气来说,至少两天。”喀鲁斯回答道,对于他来说,判断尸体的死亡时间是和吃饭喝水一样自然的事情。
咒术师点了点头,他当然也具备判断的能力,只是当身边就站着一名制造尸体的专业人士的时候,咒鸦更倾向于听取后者的意见。不过有些意见,还是要自己动手才能得到。有些厌恶的从长袍里掏出手套,咒鸦蹲在地上开始翻看这具尸体。
“只有这些?”他指的是草丛里有没有这只鼠人的其它部分。
魔裔耸了耸肩,“就这些了,不过我还发现了些别的东西。你检查完尸体后最好过来看看。”
杰瑞此时也从马背上爬了下来,他小心的走到喀鲁斯身边,在看到那堆令人作呕的腐肉后开始本能的干呕。杀手看了看学徒的样子,没有丝毫要安慰他的意思。“你得习惯,小子。”
在年轻鼠人的呕吐声中,咒鸦完成了他的检查。这位巫师随手将沾满污迹的手套扔到地上,翻涌而出的火焰将其吞没烧成了一小撮灰烬。“锯齿撕裂形伤口,应该是被巨大的虫子一下啃掉了半截身子。内脏被掏空吃掉,那些怪物的胃口不错。不过从内脏被吞噬的干净程度来说,这虫子要么是不喜欢吃腿肉,要么就是被命令停止进食,否则它没理由还留下这么多食物。”
“它当然有。”魔裔说着,将草丛拨开,带着咒鸦走入树林。在树林的中央,原本覆盖在地表的草皮被粗鲁的推开,留下一个丑陋的坑洞。显然这里本来有一个比较小的洞穴,而杀死了鼠人的东西出于某种原因再次扩大了这个洞穴的体积,“在面前有更多的食物时,这点零嘴就不值得停下来了。”
“真见鬼。”饶是灰袍巫师,在见到那直径足够横放一个成年人,表面带着粗糙挖掘痕迹的洞口时,都忍不住骂道。
“他们应该做梦都没想到有东西挖洞的速度会比他们钻的还快。”以喀鲁斯的经验,他很快就推断出了这个洞穴本来的用途,也猜到了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但愿你口中这些有脑子的鼠人准备好了应付敌人。否则我们恐怕只来的及给他们收尸了,不,照这个架势,他们的尸体已经变成了粪便也说不定。”
巫师从惊讶中恢复,脸上变回了平时的样子,“那不是我们该考虑的问题。再说我从来不在乎他们的死活,如果还有人能给我们提供情报更好,即使没有,我们也可以把那个女巫抓来审问。”
“是吗,你和那个家伙不一样,并不在乎这些鼠人的死活啊。”魔裔似乎是无心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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咒鸦知道他口中的人是指起司,咒术师摇了摇头,嘴角带着轻蔑的笑容,“死活?我们每个人在这世上都自身难保,只有傻瓜才会多管闲事主动去帮别人。生命有限,这点我比谁都清楚,所以,每一秒都得过的值得。”
可能是因为魔火褪去的原因吧,明明早就知道对方是这样的人,但此时的杀手却并不那么认同咒鸦的话。“那么,你只是在利用那个姑娘喽?就像我们现在还带着那两个女巫一样?”
巫师没有回答,他低头沉默了片刻,然后抬头看了看天空。虽然有树枝的遮掩,可这片难以冠上茂密这一形容的树林还是没有阻挡咒鸦的视线,蓝色的天空因为过好的天气而变的高远和深邃,除了太阳之外,看不见任何其他的东西。接着,一个巨大的阴影裹挟着吵闹的噪音从树林上掠过。
“嗡!嗡!”那不是飞鸟,亦不是巨龙,而是只大的让人浑身不舒服的胡蜂!
“看来女巫还是留了些东西在地上的。”巫师在看着胡蜂飞过后悠悠说道。
而喀鲁斯则在确认了这只昆虫的飞行方向后猛地意识到那正是其他人的位置。魔裔转身朝树林外跑去,手掌中的长剑已经伸出了半截剑身!杀手的脚步极大,每一步都能跃出很远,而地面上,却看不见他的脚印。这正是他初步掌握的对气的运用方法之一。
咒鸦目送着喀鲁斯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他知道对方的速度远胜于自己,也认为要处理一只大虫子,魔裔一人便已足够。至于咒术师自己,他将视线重新投向地上的黑暗洞口,背后隐隐有些发凉。
“感觉最近都在往地下钻,我真是受够了这种活着就入土的感觉。”可话虽如此,咒术师还是抖了抖袖口,将那根不论怎么看都不可能藏在长袍里的法杖从袖子里拿了出来。接着慢慢的顺着洞口的斜坡,步入了黑暗之中。
他需要知道更多的情报,对于施法者来说,准备往往比应变要重要得多。尤其是这个叫库伊拉的女巫貌似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神秘主义者,除了可以操纵巨大昆虫的信息外,绮莉和佩格都没法提供更有用的东西。而既然自己曾经在熔铁耍过对方一次,那么这次对方也一定会试图回敬回来。
“自信和傲慢可不是一样的东西。”咒术师自语着,轻轻用法杖敲了敲地面,立在法杖顶端的六翅乌鸦眼睛里随即绽放出暗红色的光芒,为主人照亮了无光的隧道。
尽管有照明,咒鸦却不得不小心脚下防止自己被凹凸不平的地面绊倒。这个地洞的平整程度和熔铁城地下的宽敞通道可没得比,那些巨大昆虫挖掘时留下的痕迹和尚未干涸的分泌物都让人本能的抗拒继续深入。咒术师谨慎的呼吸着四周的空气,感官高度集中,他生怕前面的隧道其实是怪物张开的大嘴,而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走入了陷阱里。
“咚,咚,咚”地洞深处传来的响声令本来就紧张的巫师眯起了眼睛,他无声的在自己身上比划了几下,眼睛中的魔力一闪而逝。
第四百六十七章 三箭
蜂翅带起的噪音在它的主人还飞在较高处时尚不明显。但当体积甚至超过了马匹的胡蜂掠过树林,任谁都会注意到这可怕的怪物。
巨虫的靠近让本就算不上驯良的马匹发出嘶鸣,琳和杰瑞显然都不知道该怎么控制自己身下突然暴躁的牲畜,而共乘一骑的两个女巫则反应的十分迅速。
“安静,小家伙,安静。”佩格跑到杰瑞身边,手抚摸着马的脖子,嘴上不断用轻声重复着。而受惊的马匹自然不会因为这几句安慰就平静下来,它人立而起,两只前蹄在空中胡乱的踢蹬着,要不是杰瑞死死的拉着缰绳恐怕已经被甩出去了。无奈,佩格用余光看了一眼年轻的鼠人,觉得对方此时应该无暇顾及自己之后,她的长发中有那么几根瞬间变硬,像针一样深深的刺入马匹的体内。
相比起来,另一边的绮莉就做的利落多了,她只是用那双带有魔力的眼睛一瞪,琳身下的牲畜就瞬间丧失了意识。而这位女巫则是在报死女妖的惊叫声中用非常自然的动作双手分别拉住了后者的脖子和腰肢,以横抱的姿势优雅的救下了自己的目标。她甚至还有余力在这惊险的关头对怀里的人讲笑话。
“怎么样?我比那个阴沉的巫师好多了吧!”
琳可不想在这种时候回应对方。她挣脱出绮莉的怀抱,将眼睛上的布条解下来,如果场面变的危险,那她的“视力”就能起到很好的效果。果然,只是简单的看了一下,报死者就发现了某些东西。
“跟我过来!”她说着,毫不客气的拉住绮莉的手腕,朝着佩格和杰瑞所在的方向跑去。
也就是二人跑了三步左右的时间,巨大的黑影就遮住了天空,极为喧闹的嗡嗡声也让语言失去了作用。那庞然的胡蜂俯冲而下,用它胸部的六只长足将失去意识的可怜马儿一把抱起,接着再次升空而去。被口器撕咬溅落的血肉从天而降,落到地上留下触目惊心的痕迹。
“真棒啊!你是看到了那匹马的死相才拉着我躲开的对吧!对吧!”绮莉虽然还是在跟琳一起前进,但她现在的表情和动作完全就像是第一次进入动物园看到喜欢动物的孩子。女巫完全不在意脚下,抬头看着空中胡蜂进食的残忍画面,露出愉快的笑容。
“别说那些了,那怪物不是和你们一起的女巫驯养的吗?为什么它完全没有避开你们攻击的意思?”琳没有回头去看胡蜂猎食时的场景,但从身后的狂风和响动来判断,那怪物可丝毫没有因为绮莉就在旁边的关系而收敛力道。
“库伊拉大人的宠物可不会避讳我们,甚至就算我们死在那些虫子手里,也不会有人追究她的责任。毕竟那可是虫子啊,再怎么巨大也学不会像人一样思考的生物。”回答琳问题的人是佩格,她抽出了刺入马匹体内的发丝,强制其平静了下来。马背上的杰瑞赶紧跳了下来,他可不想赌这畜生是不是会再次发狂。
“是吗?那也就是说你们没有要和我们反目的理由吗?”喀鲁斯的声音响起,匕首的刀尖顶在佩格的下颚,另一手的长剑也同样指着绮莉的心脏。如有必要,魔裔可以在瞬间就杀死这两个女巫。
“老师,别…”杰瑞在看到自己的老师作势要杀佩格的时候忍不住开口说道。他不希望看到后者死去。而虽然琳没有开口,可她拉着绮莉的手还没有松开。不管怎么说,绮莉在熔铁的时候都真真切切的救了她一次。
让谁也没想到的是,喀鲁斯真的就收手了。他垂下了双手,让威胁着两个女巫生命的利刃不再对准要害。“我先去解决那只蜜蜂,而你,小子,用这段时间想想为一个女巫求情值不值得。”在他的目光扫过琳的时候,他又开口补了一句,“巫师似乎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可能要等会才会回来。”
说完,杀手将匕首一转收回掌心,他从自己和杰瑞共乘的马的马鞍下抽出一张长弓和三支箭矢。这不是他事先准备的,事实上魔裔并不喜欢用弓箭,所以这三支箭头闪烁着冰冷光芒,带着锋利倒刺的抛射物以及这张带着烈锤印记的长弓都来自于老友的馈赠。“还是和以前一样爱瞎操心。三支吗?足够了。”
魔火,是不能离开主人太远的,或许真正的魔鬼和恶魔可以将其化作火球火墙轰杀对手。但身为不纯粹的魔裔,他们无力将这种力量随意释放,甚至过度的滥用魔火还会导致自己的性情逐渐倾向于血统来源,最终丧失人心。
喀鲁斯选择成为一名杀手也有这个原因在里面,相比较狙击,用魔火增强身体素质加热武器,缩短距离然后近身搏杀才是更为明智的方法。可此时的他,已经不必在依赖于这股力量了。
将长剑插在地上,凝神,静气。魔裔眼中清明异常,他的弓尚未张开,目光已经紧紧的锁死了敌人。空中啃食马肉的胡蜂似乎也差距到了来自地上的视线,它抛下怀里的食物,扇动着透明的翅膀在空中盘旋,伺机再次发动扑杀。
标志性的笑容出现,左腿向前,左手顺势抬起,身体侧立,右手向后拉弦,银色的箭头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嗡!”第一支箭带着刺破天空的气势激射而出,目标直指胡蜂的胸口。
然,箭的飞行轨迹在离弦的那一刻就以固定,过于远的距离加上高低落差,使得这支箭的飞行过程给了对方太多的时间反应。昆虫,本就是敏感的,随着胡蜂的触角轻颤,它朝旁边只飞行了一点就躲开了喀鲁斯的射击。
可是魔裔脸上的笑容没有消失,他的弓上,第二支箭已经蓄势待发。只是这一次,喀鲁斯在放手前多瞄准了片刻,“嘣!”弓弦,轻响,比起第一次全力拉满的箭矢,掌握了距离所需力道的杀手选择减少力量。
理所当然的,全力的一击速度尚且太慢,这第二箭自然更是不及。“嗡嗡!”吵闹的声音变大,似乎在讽刺着魔裔可笑的尝试。胡蜂在空中不规则的飞舞着,降低了一些高度。
“诱敌吗?”已经躲到一旁树后的佩格说道。在她看来,喀鲁斯似乎是想通过这种方法来给胡蜂一种自己力竭的假象,诱导对方降落到有效射击的范围。但这样就有一个问题,魔裔手里只有三支箭,如果这三箭都射完而没有收效,那时他恐怕就无计可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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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鲁斯,还在笑,他看起来真的不在乎箭射光了会如何。所以他毫不犹豫的将第三支也是最后一支箭搭到弓上…
第四百六十八章 四箭之杀
这最后的一箭,魔裔瞄了很久。他的身体一动不动,让人怀疑这个**着上身的男人到底是一名战士还是一座雕塑。胡蜂,在天上飞翔,作为谨慎的猎食者,它不会因为前两箭的射空而放松警惕,昆虫的机敏在体型被放大后依然没有消失。
诱敌的战术,没有成功啊。就在躲在一旁的几人这么想着的时候,最后一箭出手了!
其实前两箭虽然看起来声势吓人,但喀鲁斯并没有真的将气附在上面。要说原因的话,第一次做这种事的魔裔并不清楚如此运用气能否成功,而且他也不能保证附上气之后,箭矢就能增加多少威力。事实证明,他的谨慎是非常正确的。
“嗖!”凝聚着无形力量的箭矢发出如流星划过天际般的声音,其速度比前两支快乐一倍不止!然,射出这箭的魔裔知道,这箭强的也就只有速度而已。气不是魔力,它本身无法提供那些匪夷所思的能力,虽然它在人体里有诸多用处,可离开了主人,气所能做的事情极为有限,比如眼前的情况,它也就只是将箭矢的速度提高。
这当然不能说是无用,毕竟弓箭这种东西,不考虑材质和准头的情况下,其威力基本就是依靠速度和其携带的势能,更快的箭往往有着更强的破坏力。如果对手是人类的话,那这箭配合熔铁城锻造出的箭头足以贯穿骑士重甲上薄弱的地方。
胡蜂不是人,纵然箭势远胜之前,可它还是凭借感应空气流动的能力做出了反应。只见着怪物双翅合拢,让重力将自己朝地面拉扯,借此将冲着头部的必杀之箭躲开!箭矢,几乎是擦着昆虫的外壳而过,将一只触角击断后毫不停留的飞向远方。
失败了吗?几人都看到了这箭的结果,虽然十分可惜,但没有击中有效部位这点却是事实。这样的话他们就要考虑用其他方法来…等等,那个本该站在原地手握长弓的人呢?为什么地上只有一把弓,连插在地上的长剑也不知了去向?
“在哪儿!”鼠人的动态视力要好过人类许多,杰瑞率先发现了自己的老师。顺着他的手指,其他人看到喀鲁斯不知何时已经冲到了巨型胡蜂的正下方。魔裔手提长剑,一脚蹬在树干上,整个身子如没有重量一样腾空而起!但仅凭这样还是远远够不到敌人的,喀鲁斯单手一拉树枝,借此完成第二段飞跃,同时右手中的长剑顺势一甩,径直突破了树冠,刺向天空!
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盯着这一击,他们到现在才明白魔裔从来就没把希望放在之前的三箭上,他要的,只是通过这三次牵制制造出令对方在空中无法规避的状态。胡蜂错误的选择了躲避攻击的方式,它合拢的翅膀再展开重新恢复飞行能力至少需要一秒的时间,喀鲁斯要的,就是这一秒的时间。
“不够,差一点。”剑尖,碰到了胡蜂的尾刺,可也仅仅如此。长剑不比箭竿,其重量注定在朝上抛出的时候难以飞出太远。强弩之末难穿缟素,巨虫甚至都没有反应,魔裔的武器已经自己沉了下去。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手,握住了剑柄。
“他要干什么?”绮莉歪着头看着眼前的一幕,喀鲁斯在扔出了长剑后并没有停下,他借着树枝再次跃起,握住了降下的武器。就在几人以为他是要使出什么远距离的招式,或者干脆跟着长剑一起落回地面的时候,魔裔的举动再次打破了常识。
气,它不能像魔法那样打破这世界的常理,可也足够让使用者做出一些非常的行为。就像现在,喀鲁斯和他的长剑都在空中,本来无处借力,即使是杀手强健的肌肉力量,在这种情况下也只能发挥出十之一二。但当魔裔将体内的气适当的集中到左手,那种充盈的膨胀感让他相信这一拳足以贯穿铁板。
“去!”右手,松开,左手,重重的击打在剑柄的末端。这就是喀鲁斯要做的事,他知道抛出的力量不足以让长剑对敌人造成伤害,所以他才会在空中完成这次接物,为的,就是以右手重新调整剑刃的角度,再以左手给予第二次推力。
“噗!”被魔火淬炼过的剑锋毫无阻碍的刺穿了胡蜂胸口的甲壳,长剑贯入,深至没柄。
吵闹的嗡嗡声听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重物穿过树冠砸落到地面上的声音。那只巨大的昆虫,因为这一剑彻底失去了飞行的能力。若是换做其它生物,这下基本就算是死定了,可要杀死胡蜂,还没有这么简单。
“越简单的结构越顽强吗?”落下后站到枝丫上的杀手看着在地面上挣扎着将朝上的腹部翻回来的怪物,嘴角抽动了一下说道。
胡蜂的行动速度已经比在天上的时候慢了很多,无法飞翔的情况下,它过长的腿部反倒成了行动的阻碍。就算这么放着不管,想来这怪物也活不了多久。但喀鲁斯可没有让它慢慢死亡的打算,他左手掌心中红光一闪而过,不说斩草除根这种理由,自己的长剑还插在那怪物的胸口呢。
等魔裔回到同伴身边的时候,他的手里多了一样东西。
“这个给你,比普通的匕首轻,先暂时用着。等你的臂力足够了,再换不迟。”说着,一把由木棍做柄,经由树藤捆绑的小刀被扔到了杰瑞的手里。这把武器的刀身并非铁石,而是一块甲壳,从上面的利齿状倒刺来看,它之前应该是某种大型食肉动物的咀嚼器官的一部分。
年轻的鼠人小心翼翼的要将这把小刀塞到腰带上,却被佩格拦了下来。“小心,这些虫子的牙和脚上都有毒,你这么贴身放着要是不小心刺到了自己可是很麻烦的。”长发的女巫看了看周围,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她咬了下嘴唇,将自己衣服的下摆撕下一部分缠到了刀身上。
绮莉见到这一幕吹了声口哨,不过在佩格看了她一眼后一反常态的没有多说什么。她绕着喀鲁斯转了两圈,“所以,你把它杀了?”
“头胸腹全都砍断,再分别补上一剑,我想它即使是女巫养大的,这样也应该死透了。”杀手淡然的回答道,完全让人想象不到仅凭一把匕首是怎么做到这件事的。
“哦!那我要恭喜你啦!嘻嘻,你被盯上了,库伊拉的宠物之间都是有联系的,你杀了一个,其它的就会来找你。你,跑不掉了!”绮莉幸灾乐祸的笑着,她之前故意没说这件事,等的就是现在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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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喀鲁斯的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他看了一眼深坑的方向,咒鸦还没有回来。
第四百六十九章 陷阱与愤怒
“咚,咚,咚”地洞里的声音还在回响着,它保持着单一的节奏和特定的频率,这让咒鸦想起了用来供乐师调整自己节奏快慢的节拍器。不过在这样的环境里自然没有人会放一台响声如此之大的节拍器,那这声音的来源到底是什么呢?
“咔哒”脚下的土块被踢落,在斜坡上滚动发出一连串细小的响动。咒术师皱着眉头看着脚下的路,前方的隧道与之前的缓坡不同,以近乎九十度的角度向下延伸。虽说这条向下的道路上因为挖掘的粗糙而不乏落脚点,但咒鸦在思考了片刻后还是决定不再深入。
问题不在于如何进入,一旦在自己的后路上留下这样的隐患,巫师可没办法像喀鲁斯那般对陡坡如履平地。而如此狭窄的隧道也让变成乌鸦来进行移动变的不可能,要是洞穴深处没有危险还好,万一碰到什么不能快速解决的麻烦,那简直就是在找死。
“所以我说,我讨厌地下。”无奈的看了一眼前方的黑暗,咒鸦转身朝出口走去。可他刚刚转身,身体就猛地朝前扑倒,要不是手中法杖及时撑住,恐怕巫师现在已经整个趴在了地上。
“什么东西?”咒术师能感觉到自己的脚踝上被某些细长的物体缠住了,那种黏腻湿润的触感令他不寒而栗。在这种情况下,要使用法术已经太晚,咒鸦的眼睛里闪过强光,他的法杖一下子沉入地下三分之一左右变成了坚实的支点,巫师依靠着这个支点,用手臂发力,终于堪堪将被缠住的脚踝拔了出来。
“真见鬼啊。”逃过一劫的巫师在拔出法杖的同时朝前翻滚了两圈,借此与抓住自己的东西拉开距离。索性对方似乎并没有追上来,咒鸦也就有了时间重整旗鼓。他手中法杖上的乌鸦双眼里释放出的红光比之前强了一倍有余,这种光芒和日光或火焰的光不同,只要不恰巧直视到光源,那么它就不会引起生物的注意。
依靠更加清楚的光线,巫师终于看到了缠住自己脚踝的东西。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因为在之前自己所站的斜坡下,正摆动着好几根伸出地面的触手状软体,但它们并不是触手,每一条软体的头顶,都是锋利的圆形口器。咒鸦认识它们,这是一种擅长掘地的蠕虫,可一般来说,这种生物的活动空间都是在极深的地下,那些锋利的牙齿也是为了在坚硬的岩石和金属间穿行才进化出的利器。
得到了敌人的情报,咒鸦的心跳略微慢了下来,他有些不屑的冷笑了一下,“看来这女巫的品味有点差劲啊。”但紧接着,一滴水滴就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退!这是巫师老练的经验给他身体下达的指令,水滴落下的一瞬间,咒鸦整个人朝后暴退了将近十步才停下。而在拉开了距离之后,他看到了从洞顶上垂下,如蛇一样在半空中盘绕着的蠕虫,刚刚的水滴,就是从它长满了螺旋状锯齿的口中留下的唾液。
情况,有些不对了。如果说一开始的蠕虫只是意外,那么这第二次袭击可就不像是偶然。咒术师的目光搜索着,他赫然发现在之前自己遗漏的黑暗里,其实早就存在着很多拇指粗细的孔洞,而现在,随着体温和呼吸,那些潜藏在其中的食肉怪物们正缓缓探出身子,用它们没有视觉和听觉的头颅感知着隧道中的情况。
原本安静的隧道逐渐热闹了起来,无数粗细不等的蠕虫从隧道的四面八方破土而出,它们绞动泥土的声音就像是某种巨兽的脉搏,给人一种误入巨蛇口中的错觉。被包围了吗?不用回头去看,咒术师就清楚了自己的窘境。离地表的出口最少还有五十步的距离,足够这些蠕虫一拥而上把自己分食殆尽了。
若是换个人来,恐怕已经被这骇人的场景吓的腿软了。即使是起司,面对这般密密麻麻,却每一只都能碎石裂金的海量蠕虫,也绝不能保持冷静。但咒鸦可以,不是因为他的经验老到,只是他知道,今天,不是自己的死期。
“你们想要我的血肉对吗?因为在这附近能吃的东西本来就不多对吧。”巫师的眼睛里吞吐着魔力,语气平淡,他当然知道蠕虫是听不懂人话的,可他也相信控制着这些蠕虫于此地埋伏自己的人,一定听得懂。
“那你们可得接好了,灰袍的血,可不是你们这些卑劣的东西轻易能尝到的!”说着,咒鸦就抬起了自己的左手,他的小拇指有着明显的水肿,大量的血液不自然的涌入其中,造成血管破裂后从外部都能看到的红斑。
蠕虫确实听不懂人话,所以它们完全没有犹豫,朝着洞穴中的人类涌去。它们才不管这人是巫师还是什么,只有新鲜的血肉才能满足它们饥饿的躯体。可,为什么,这些血,不太一样?
左手,握紧,小指,爆炸。血水和肉末以极迅猛的速度四散而出,不均匀的溅射到周围的土壤里。那些爆炸开的组织,散发着浓郁的血味,对于没有视觉的蠕虫们来说,这些东西瞬间变成了比咒鸦本体更诱人的目标。可当它们真的进食到其中的分毫,致命的毒素就以此为媒介侵染而入,不仅杀死了进食的蠕虫,还把它们的躯体转化成了同样诱人且有毒的陷阱。
笔趣阁
同类相食的可怕场景在隧道中上演着,蠕虫们被食物的味道误导了感官,拼命的啃食着变成了毒饵的同类。至于本应被啃食的巫师,他仍然站在原地,不急不缓的用布片包扎着左手上的伤口。一根手指的代价说大不大,可对于一向爱惜自己身体的咒鸦来说,这无疑足以激怒他。咒术师的嘴角仍然带着笑容,只是这笑容哪怕在此刻如地狱般的场景里,依然让人不寒而栗。
“库伊拉是吧,我记住你了。”
第四百七十章 归来之物
“失败了吗?不过这也是正常的。”被灰袍咒术师记住名字的女巫慵懒的靠在她垫满毛皮的座椅里,库伊拉能感觉到自己手下宠物的死亡。也能察觉到杀死胡蜂的人和咒鸦并非同一个。
“嘎嘎!”趴俯在座椅旁的白色巨型蜘蛛敲响自己的鳌齿,用这种方式来询问主人是否有什么不满。回应它的,是库伊拉轻抚在其头上的手掌。
“没什么好担心的,琼斯。”女巫语气轻柔,好像是贵妇在和自己的宠物亲昵的对话,“他们不管来多少人都没用,即使是巨龙,在蛛网里也只能被当成猎物。你说对吗?”“嘎嘎!”白色蜘蛛的八只复眼像是八颗黑色的珍珠,借着昏黄的火光散发出令人着魔的光彩。在失心湾,有无数贪婪的海员曾经因为对这八只眼睛的遐想而失去性命。
“你能这么嚣张的时候也就只有现在了。等起司先生赶来,他不会原谅你对我们做的事情的!”葛洛瑞娅咆哮着,她的身体被白色的蛛网缠住,只露出头部。这位理论上溪谷城最高统治者像是一个战利品般被黏在墙壁上,看起来颇为滑稽。
女巫,笑了。她不屑的向斜上方看去,看着萨隆伯爵领的末裔像个疯子一样大吼大叫。“真是难看啊,亏你还是个贵族。看来变成丑陋的怪物之后,那些所谓的风度和仪态也就被一同抛弃了。”
“胡说!比起我们,你才是彻头彻尾的怪物!空有人皮的恶魔!唔!”葛洛瑞娅的话说到一半就被一团蛛丝堵住了。库伊拉从座椅上坐起来,这时才能看清楚,这场座椅上点缀的皮草并非来自其它生物,正是鼠人!
“如果是在失心湾,我会让你生不如死的。不过现在,你还不能受伤,”女巫看着满眼怒火的鼠人,嘴角露出残忍的笑容,“没关系,身为领主的特权,就是让你的人民来代替你受苦,对吗?”
怒火中烧的葛洛瑞娅听了对方的话,猛然想起了什么,她眼中的愤怒飞快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哀求和悲伤。她想要求饶,想要让女巫把所有恶毒的伎俩都用在自己身上,可她不能说话。泪水,从眼眶里流下,滴落在地面上用暗红色的血迹组成的巨**阵上。
“琼斯,去把我们这位殿下忠心的侍卫带来。身为近卫,他得为自己的主人受罚。”库伊拉冰冷的说道,她身边的白色巨蛛轰然起身,爬上挂满蛛网的墙壁,将无数如葛洛瑞娅般束缚在墙上的鼠人中的一个取下,用两只前足夹着垂落到法阵的中央。那白色丝线里捆绑着的鼠人,正是克劳。只不过他此时正陷入昏迷之中,对自己即将面对的命运全然不知。
巨蛛轻车熟路的将克劳身上的蛛丝拆开,用更粗且具有粘性的蛛丝分别捆住他的四肢。接着地下头,用尖长的口器刺破鼠人的脖子,向里输送带有解毒性质的唾液。做完这一切后,被称为琼斯的可怕生物就爬回了主人的身边。
不要,不要!看着逐渐转醒的克劳,葛洛瑞娅在心里大声尖叫着,可这位萨隆家族的继承者现在却连发声都做不到。
“唔…我这是,怎么了?”醒来的克劳迷惑的说着,他想要抬手去揉揉眼睛,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竟然无法动弹。鼠人护卫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他看清了眼前的景象。从形状来判断,这里应该是原本的议事厅,可几乎覆盖了整个大厅的蛛网以及墙壁和屋顶上大大小小的白色人茧却让他不敢肯定自己的判断。
而在这数量多到吓人的人茧里,克劳一下子就注意到了葛洛瑞娅的存在,或许是因为她一直在挣扎吧。“殿下!您怎么在哪里,您等一下,我这就去救您!”他奋力扭动自己的四肢,想要从蛛丝的束缚中逃出来。可事情哪里有那么容易呢?克劳越是用力,蛛丝收的就越紧,到后来甚至原本还可以动弹的身体被束缚的分毫也难动。
“多么感人的一幕啊,护卫和他守护的公主。这样的好戏在失心可是看不到的呢。”女巫的声音慢悠悠的传来,吸引了克劳注意。
他记得这个声音的主人,那个带着无数可怕怪物从天而降,将溪谷城的鼠人们一网打尽的可怕存在。那个有着黑白两色头发的女巫,那个将刚刚建好的家园再次毁灭的…凶手!
“你这肮脏丑陋的混蛋!我诅咒你!我诅咒你永世难安!我不会放过你,即使我死了,我的灵魂也会永远纠缠你!”克劳将脑袋转向女巫的方向大吼着,他的头因为束缚的关系看不到库伊拉的身影。不过这不妨碍鼠人用尽全身的力气来将自己脑海里所有污秽的词语倾泻在她身上。他骂的是如此用力,以至于他本就虚弱不堪的身体难以承受激烈的活动而开始崩溃,大量的血沫顺着鼠人的嘴角,和他的诅咒一起喷涌而出。
库伊拉没有阻止克劳的意思,她甚至有些兴致勃勃的听着对方咒骂自己的言辞。等到可怜的鼠人再也骂不动了之后才不紧不慢的开口,“哦,看来我搞错了一件事。你不是个忠心的护卫,你只是被拉来凑数的粗鄙之人。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至少在灵魂上,每个人都是平等的。”
说完,女巫打了一个响指,整个法阵随之开始产生了变化。那些干涸的血迹像是重新恢复活力般开始流淌,它们顺着地上的刻痕涌动着,渐渐填满了整个法阵里面的空间。本来应该只有薄薄一层的血浆,在它们奔流的时候竟然隐隐的发出了波涛之声,好像克劳身下的并不是地面,而是一汪鲜血之池!
“这是什么?女巫,不论你用什么邪恶的巫术,我都不会,咕噜,咕噜噜…”血水,在沸腾,它们争相灌入克劳的七窍里,那种景象虽然已经看过很多遍,可还是让葛洛瑞娅由衷的感到恐惧。不!不!她痛苦着,泪滴顺着下颚的毛发溅落,不偏不倚的落在克劳的眼睛里。这位相处时间并不长的卫士重新看向他守护的女士,似乎想要说什么,可还没等他努力尝试,一只巨大的手掌就从血池中伸出,一把将其拉了进去!
女巫的眼睛在看到手掌时一亮,在之前的仪式中,那些贡品都只是自然的沉入血池里,被人主动拉入,这还是第一次。难道说,要成功了吗?
克劳的身影,彻底消失了。就连他溅起的涟漪,也在翻滚的血浆中难以辨认。可与之前相反,在祭品被吞没后,那一池的血液没有干涸,转而变的越来越活跃,它们甚至开始,燃烧!血红色的火在房间中央燃起,带着浓重的硫磺气味。一个可怖的巨大身影,从火焰中爬出,它是如此巨大,以至于这个房间都容不下它站直。
百盟书
“我说过,我会回来的。巫师,我们没完!我,深渊第一百四十四层的领主,厄度,回来了!”
第四百七十一章 非去不可
一名领主级恶魔的归来所引发的影响是十分剧烈的,或许普通人难以察觉这可憎深渊来客的降临,但对于施法者和感官极为敏锐的生物来说,空气里已经弥漫起了不安的味道。
“你们有没有闻到,硫磺混杂着鲜血的气味?”杰克皱着眉头有些不确定的说到,他能感觉从溪谷城,准确的说是溪谷城的方向传来的若有若无的硫磺味。这气味极淡,可不知怎的,一闻到这气味他整个人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直觉告诉狼行者,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来了。
“什么?”洛萨和网虫互相看了看,两人都只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迷惑。作为战士,哪怕是持有猎巫刀的战士,对于黑暗事物的感知还被限制于身体素质。不过,抛开不懂魔法的几人,身为女巫的珂兰蒂也是一脸茫然的样子,她亦没有察觉到狼人口中的味道。
起司停了下来,转头看了看同伴们。他思考了一下,觉得有些事还是提前讲清楚的比较好,“杰克说的没错。在前方那座城市里降临了一个真正的大恶魔,如果我所料不错,他应该正是我们从西格特陛下体内弄出来的那个。”
“可他不是死了吗?你亲手把他打成了粉末,那么多人都看见了。”杰克有些疑惑的说道,虽然早在王都的时候起司就曾说过厄度恐怕并没有真正死亡的消息,但人们更愿意相信自己看到的“事实”。
法师吸了口气,“并不完全如此。准确的说法是,他在这里死过一次。”
“听起来他有很多次生命可以挥霍。”洛萨挑了挑眉毛,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
谁知起司真的点了点头,“完全正确。恶魔和魔鬼一样,他们在这个世界现身就有可能会被杀。但他们不会像我们一样真正的死去,因为对于他们来说,出现在这里的身体只是一具皮囊,他们真正的躯壳还在无底深渊的某一处徘徊。在这个世界中杀死这些下位面的邪魔只是送他们回家。”
“那他们岂不是无敌了?没有什么解决办法吗?比如像银或者木桩之类的。”杰克询问起来,他回想起在王都城堡和巨狼化的自己肉搏而完全处于上风的怪物,变成狼人后第一次觉得力量不能解决所有问题。
法师沉默了片刻,他知道一种彻底消灭魔鬼和恶魔的方法,那就是使用他身体里潜藏的那股能量。但这显然是不现实的,上次破坏厄度的躯体已经让起司感觉到吃力,如果想要真正干掉这只大恶魔,要付出的代价恐怕会让他难以支付。所以他摇了摇头,告诉自己的同伴们一个标准答案。
“事实上,在这里杀死恶魔并不是徒劳的。每一次,每一次他们在这里死亡,他们的本体就要在深渊里失去很多力量,这有可能是他们的某一块躯体,某一种能力,甚至会被直接变形成其它样子。最主要的是,在这里死去的恶魔短时间内是无法再次离开深渊的,而所谓的短时间,往往以百年来计算。”
“可他又回来了,甚至一个月不到他就又从那个什么见鬼的深渊里爬了回来。为什么?”洛萨有些奇怪的问道。
“因为有人开了门请他回来。”冷漠而阴郁的声音从空中传来,接着在黑色的羽毛组成的小型旋风中,另一个身穿灰袍的身影缓缓落在地上,“有人不计代价,或者是因为那代价本来也不需要她来支付,进行了大量的献祭,她把那怪物从深渊里拉了出来。”
“谁?”起司没有惊讶于咒鸦的现身,同为灰塔出身的施法者,二人一直对身处不远的同伴有所感应。
“库伊拉,失心女巫团的二把手,你们见到的那两个小丫头的导师,溪谷城的屠杀者。”咒术师的脸色有些苍白,他左手的断指处包裹着纱布,可布条上还是渗出了淡淡的红色痕迹。
“她屠杀了溪谷城?”起司的眼睛里闪烁起魔力,他可还记得自己和魔鬼的交易里明确的标记着要保护葛洛瑞娅三年的安全。那么现在,他的交易是不是已经失败了?但法师转念一想,魔鬼来履行契约可从来不迟到,那个带着笑脸面具的邪魔到现在还没现身只意味着,萨隆家族的末裔或许还没有身死。
“起司,起司,我的同门,”咒鸦有些夸张的一边踱步一边喊道,“我想你和我一样没有在老师的恶魔学识课堂上睡着过对吗?因为睡着的家伙现在都已经在深渊里烂成渣了!你告诉我,将一个领主级,尽管只是一百多层的小领主,可他还是领主级的恶魔在短时间内,完全的,召唤回这个世界上,需要多少的灵魂?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我们前面的那座城市已经是座死城了!”
起司的脸色非常难看,他盯着咒术师,死死的盯着,许久才开口说道,“你没说实话。如果溪谷城真的被屠杀一空,你就不会浪费时间出现在我面前,这不符合你的行事风格。而且,如果那个叫库伊拉的女巫是为杀戮而来,那她现在完成了任务早就该逃之夭夭,而不是用那些血液和灵魂把一个自己根本控制不了的恶魔召唤出来。”
“呵呵,”咒鸦的表情平静了下来,他冷笑两声算是对同门的赞许,“说的不错。不过要是我是你,我会选择假装相信我的话,然后装出悲愤的样子和你身边的这些凡人一走了之。你应该明白如果我刚才说的东西是错误的,那事实会是什么对吗?”
“一个不需要大规模血祭就可以召唤领主恶魔的女巫,她的背后一定有什么更可怕的力量。”起司点了点头,他明白咒鸦的意思,同时也猜测帮助库伊拉的存在十有**就是那阴魂不散的掮客。
“看起来你不是一无所知对吗?但即使如此你还是要去?”咒术师抬起自己的双手,用十指上消失的戒指和彻底断掉的小拇指来加强自己的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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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司,注意到了同门所受的伤害,他明白能让咒鸦落入如此窘境的情况显然要比自己之前面对的危险的多。可他看了看爱尔莎,又回想起了自己曾经在唤醒珂兰蒂时说过的话。
“我,非去不可。”
第四百七十二章 血狮的下落
咒术师用看什么奇特事物的眼神看向起司,他看了很久,看的旁边的人都觉得这两个巫师是不是在做他们不理解的交流。但事实上咒鸦只是在大量他的这位同门。终于,他轻轻摇了摇头停止了审视,开口说道,“好吧,我本来还不信,没想到会变成这样。不过该怎么说呢,并不是十分让人意外。或许,这就是老师希望的事情吧。”
除了起司之外,在场没人听得懂咒鸦的话。而法师意识到对方这是在说自己的道德标准之后,也没有多说什么的打算,施法者必须无条件的相信自己,这是所有灰塔巫师奉行的信条。
“如果试探结束了,那就来说说你能给我提供什么帮助吧,你不会专程跑过来只为了吓唬我对吗?”
咒鸦耸了耸肩,他知道这只是因为起司不愿意再就他的观点问题多做讨论所转移的话题。不过,他也确实有这个打算。
“我确实有了一些发现,那些你口中的变异者似乎在溪谷城的周围建立了相当多的隐蔽侦查点。但很遗憾,他们的设计对比自己钻地还快的对手没用,悲观的估计那可能反而加速了聚集地被发现的速度。”当下,咒术师就将有关他之前的经历,以及关于库伊拉的信息告知了起司等人。在听到对方可以驱使大量巨型昆虫的时候,队伍中除了网虫之外的女性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换句话来说,被鼠人挖据出的地下空间,现在很可能已经变成了女巫手下虫子的陷阱了吗?”洛萨作为最具备作战经验的一员,虽然对于魔法所知甚少,可是他还是能理解咒鸦的话。
“完全正确,目前还不能肯定有多少只女巫带来的大家伙,但我以我的小拇指担保,那些东西真的很致命。”咒术师挥舞着他缺少了一根手指的左手冷笑着说道。被人算计没有什么可耻的,可耻的是为了掩盖自己的失误而不吸取教训。
黑山伯爵砸了砸嘴,“那么我们要进入的就不仅仅是陌生的地穴那么简单。我们要闯入一片陌生而且充满陷阱的地下区域,还要同时提防女巫和她的虫子以及你们口中的魔鬼。哦…我觉得我们可能需要一个军团。”
“别那么悲观,我们有两个灰袍,一个女巫,一个狼人,还有两位冰霜卫士。看看我们,我们不需要什么军团!”杰克张开双臂给同伴打气道。狼行者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不论是失心女巫还是厄度,都是曾从他手中逃走的猎物,身为一名猎人,亚历山大很高兴自己有机会弥补之前的失误。
当然,狼人的话并没有让其他人的脸色好起来,他们互相看了看,对于身边的队友,他们都是相当信任的。要是以现在的阵容去对抗一支军队,洛萨恐怕都不会害怕,但是女巫和恶魔……
“恕我补充一下,你们不会以为我是从熔铁城一个人赶过来的吧?”咒鸦笑着说道,同时指了指起司,“所以你的人,加上我的人。另外两个女巫,她们不太可靠,但我相信可以将一些简单的任务交给她们。一个魔裔杀手和他的小徒弟,我想你们已经见过他们了,很强力的援军。以及…我们的老朋友里昂先生和他的扈从,嗯,最后这两个人可能要再斟酌一下,我让他们提前去溪谷城里探路了,当时我可没料到会是这种情况。但愿他们还活着。”
听到血狮还活着的消息,洛萨等人或多或少的都露出激动的神色,这位平易近人的骑士长不论是之前在萨隆领还是在浊流镇都帮了起司他们很多。可在听到咒鸦命令里昂成为了探路的棋子的时候,连起司的脸上都露出了些许的怒色。黑山伯爵更是提起他的战斧,朝咒鸦靠近了两步质问了起来,“你怎么能让他去送…”
送死两个字,洛萨还是没有说得出口,他害怕自己说出来之后,骑士长的遭遇就真的变成了那样。不过他不说,不代表其他人不会。“送死?”咒鸦嘴角的笑容不减,他似乎没有看见其他人的表情,自顾自的说,“或许对于你们来说,这个任务确实是送死,但是那个男人,你们称之为血狮的男人,他可没这么简单。能从那场战争中四肢健全的归来,他怎么可能会死在这种地方?你们还是收起廉价的愤怒,把它们积攒起来对该倾泻的人倾泻吧,也许还能救自己一命。”
咒鸦的话很是难听,可起司却清楚这才是他的说话方式。法师伸手拉住了洛萨的肩膀,防止伯爵因为冲动而做出什么蠢事。“起司,和我保证我们不是要和这家伙一起行动,我没法把后背交给这种人。”耿直的洛萨咬着牙说道,要是放在平时,他早就提出要和咒鸦决斗了。要知道,即使是当时在浊流那个只知道战争的黑山伯爵,他对里昂的敬仰都是极为强烈的。
“放心,我也没打算和你们这些慢吞吞的家伙一起行动。”咒术师不紧不慢的说道,“再说我们的目的本来就不一样,你们,是为了解救那些鼠人。至于我,我只是要找人谈谈这根小拇指的价码。”
“我们分开,没人是恶魔领主的对手。”起司说道,他的表情很认真。厄度的实力他是见过的,而这次以另一种方式被召唤回世界上,恶魔一定会变的比上次更加残忍和棘手。至少,再想像上次那样趁其不备是绝无可能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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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说的那么绝对。并不是所有东西都是越多越好,我们还是分开行动比较稳妥。就像这位拿着猎巫刀想要砍我的先生不喜欢我一样,我也对你们的天真感到由衷的作呕。在这种情况下,我不能保证不会把匕首送进你们的心窝里来让自己好受一些。”咒鸦冷笑着朝后退了几步,优雅的躬身行礼,整个人在从长袍中弥漫出的烟雾里变的模糊。片刻后,一只乌鸦冲破了雾霭,飞向空中消失了。
第四百七十三章 失落的哨所(上)
溪谷城,地下的某条坑道中
里昂不是第一次进入这座城市,也不是第一次钻到鼠人挖掘出的地下世界里来。可骑士长每次总觉得自己在探索的是完全陌生的地区。这也不怪血狮,抛开萨隆家族统治时期的溪谷城不谈,鼠人瘟疫爆发后他和王国骑士团的先遣队进入溪谷城被变异者捕获已经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了。而以鼠人的挖掘能力,当时里昂所见到的地下体系于今日来相比根本不值一提。和他们要面对的对手相比也是如此。
“我真怀念这里只有老鼠的日子。”血狮用手帕擦拭着剑刃上的污渍,那不是红色的血或黄色的脂肪,而是散发着恶臭的棕褐色粘稠液体,和骑士长身下坐着的那只特大号甲虫脑袋里流出来的东西一致。里昂在好不容易将武器清理完毕后习惯性的想把手帕收到怀里,可是他闻了闻那上面的气味,想了片刻还是将它扔到了尸体旁边。
“这样下去我们深入不了多远。”巴克姆一甩短刀上的污迹,收刀入鞘。在长刀折断后,固执的精灵一直没有选择其他武器替换。
骑士长很清楚自己扈从说的没错,像他和精灵一起杀死的这只甲虫只能算是好对付的对手,它厚重的甲壳虽然难以击穿,不过除此之外其本身并没有什么攻击性。而在这纵横交错的地下网络里,天知道还藏着什么难缠的家伙。但越是如此,侦查工作带来的回报就越大,短暂的休息之后,血狮还是选择了继续前进。
不过此时里昂要是知道杀死了甲虫的二人已经如喀鲁斯一样被库伊拉手下的昆虫军团记住,恐怕他就不会这么轻松的决定深入了。当然那是后话,现在勇敢的王国骑士长和他的精灵扈从还是必须在鼠人狭窄阴暗的隧道里小心的前进。好在鼠人,不论是变异者还是原生鼠人,他们似乎都是地下建筑的大师,虽然这些隧道看起来粗糙且简陋,可还是没有出现坍塌的迹象。
直到,二人转过坑道的下一个转角。大量的碎石和土块从上而下将这条隧道彻底的封堵了起来,不留丝毫的间隙。
“此路不通?看起来我们得换条路了。”巴克姆有些不爽的说道,在他看来如此细密的地下网络里出现几条死路没什么问题。
而他的骑士则似乎有不同的看法。里昂俯下身子,用带着手套的手拾起一撮土壤,由于在这种环境中视觉受到了极大的限制,血狮选择用嗅觉和触觉来弥补。“这里是被故意弄塌的。掉落的土块比周围的要干燥而且细腻,显然是设计成了遇到危险就可以阻断敌人的机关。”甩甩手弄干净手上的沙土,里昂得出了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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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这又有什么用?他们的对手可是那些虫子,它们掘通这条地道不费吹灰之力。”精灵有些无奈的说道,他承认这种机关可以隔绝大部分的入侵者,但面对女巫驯养的巨大昆虫?巴克姆只能感叹鼠人们遭遇了最克制自己的对手。
血狮走到扈从身边,“并非如此,这条隧道就没被掘开不是吗?那些沙土里混入了一些草药,可能本意是为了保持机关里使用的泥土干燥,但现在看来它们可能恰巧具有除虫的功效。找找周围,虫子不会那么轻易善罢甘休,它们应该会找到另外一条路。”
巴克姆点了点头,来自精灵的天赋让他在黑暗中可以隐隐的看见事物的轮廓,虽然只是轮廓,但也比人类要很上很多了。扈从搜索了一阵,果然在不远的地方找到了一处之前被忽略的小洞。从洞口的挖掘痕迹来看,这绝不是出自鼠人之手。
“找到了,在这里。但,这个洞口为什么这么小?”精灵用手小心的抚摸了一下洞口边缘,阵阵的冷气混杂着不知道来源为何的气味从小洞里散发出来。巴克姆估算了一下,这样的地穴以他和里昂的身材弯腰可以勉强同行,但是对于巨型昆虫来说,它未免太小了一些。至少到目前为止,精灵还没有见过体型如此“小巧”的虫子。
“并不是身材越大的对手越难对付。体型和带来麻烦的程度很多时候并不成正比。”里昂说着,试探性的用剑鞘探入小洞里。他的剑鞘上不知何时装饰上了一枚雕刻有乌鸦标志的环扣,那只乌鸦的双眼是两枚细碎的红宝石。这是咒鸦送给骑士的礼物,当剑鞘接近一些陷阱的时候,它上面的红宝石会闪烁起红光提醒自己的主人。而里昂十分怀疑这东西是如何界定“陷阱”这一概念的。
但不论对巫师提供的道具多么的不信任,红光都没有亮起,里昂深知在这种地方时间就是一切,他必须加紧脚步在对方还没有彻底接管鼠人的地下通道前刺探到足够多的情报然后离开。所以没有过多的犹豫,骑士长将佩剑挂回腰带上就躬身进入了小洞里。
巴克姆撇了撇嘴,他的直觉告诉自己应该尽快逃离地下,可对里昂的认同让他强压下了这股不安,跟着自己的骑士一同前进。
弯曲的通道一直向下,在二人前进的途中不时又土块掉落。这不禁让里昂加快了脚步,这种地道通常保存不了多久,他现在只希望前方的道路还没有坍塌。事实证明骑士的担心是多余的,随着脚下一空,里昂的身体率先离开了狭窄的隧道,然后整个人在巴克姆眼前径直的掉了下去。“见鬼!”精灵暗自骂了一声,也跟着前者跃出了地穴。
“咔嚓!”血狮并没有下落多久,他推算自己大概也就下坠了两三米的高度,接着一脚就踩在了某些…甲壳上面。“准备作战。”里昂朝左边一跳,对跟在他身后的巴克姆提醒道。同时,他的剑已经握在了手里。
精灵人未落地,就已经让武器出鞘,他接触到地面后迅速找到了里昂的位置,和骑士背靠背互相保护对方的死角。而在他们周围的黑暗中,传来了大量“咔哒咔哒”的声音。
“能看见是什么吗?”血狮询问道,他希望至少可以获得敌人外观的描述。这样他就能推测对方的攻击方式。
“我试试,”巴克姆努力的试图看穿黑暗,可即使是精灵的视觉,想要在全然无光的地下睹物也是不容易的。在过了大概五秒后他才有些犹豫的说道,“好像,是一些蚂蚁,很大的蚂蚁。”(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四章 失落的哨所(中)
“蚂蚁吗?”里昂调整了一下手中武器的握法。对于这种昆虫,应该没有人会感到陌生,而即使是从不关心这方面知识的人,对于蚂蚁的第一印象应该也是常人难以企及的合作能力和那与身体不相配的力量。这样的对手如果只有一个那还好说,但眼下对方的数量远多于己方,这就让身经百战的骑士也多少感到有些棘手了。
“来了。”只来的及发出这个提醒,巴克姆的声音就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金属武器和硬度对等的东西碰撞才会发出的声音。这些蚂蚁的甲壳硬度大大出乎了精灵的想象,即使是他手中的短刀,在劈砍到蚂蚁的头部时也只能溅起零落的火星。
具有黑暗视觉的扈从都落得如此狼狈,完全靠听觉和直觉来判断情况的里昂本应更加的不堪。可,血狮恐怖的地方不仅体现在他的身体素质和武艺上,对陌生敌人弱点和能力的总结与判断才是他可以一路战斗至今的依靠。仅仅通过几次战例,里昂就已经确定面对这些体型庞大的虫子,力取和突袭都无异于自寻死路,对方的身体构造注定它们在同大小的情况下在力量和反应速度上都远超人类。
那么该怎么获胜呢?血狮给出的方法是利用敌人本身。骑士长在黑暗中索性闭起了眼睛,将感知全都交给了听觉和触觉,无光从来就不是问题,对他来说很早以前就不是了。“嗡!”轻微的风声,最靠近里昂的蚂蚁试探性的用它宽度足够将一个孩子拦腰夹断的螯钳咬向骑士突出的肢体—持剑的右手。
里昂屏住了呼吸,他以此来阻止自己产生本能的恐惧,真正的战士知道何时应该抑制恐惧,而何时又该将其加以利用。恐惧带来的肌肉紧绷会影响出招的速度,虽然这同时也能增加力道,但这不是现在的血狮需要的。快!蚂蚁的身体结构决定了它们可以迅速的向前爬行,但六足的行走方式也注定它们不能如人类一样自由的向其它方向移动,这就是里昂要利用的地方。
骑士左脚踏前,右腿弯曲,头颅低沉与手臂齐平,他整个人从侧面看上去是一个三角形,而这个三角形锋利的尖端,是脚尖和剑尖的结合。“咔哒!”可怕的撞击声在里昂的头顶响起,那是蚂蚁的螯钳猛力咬合发出的声音。骑士的后颈渗出了些许的冷汗,从声音来判断,如果自己再慢一点,恐怕这次咬合带来的后果和断头台的铡刀也相差不多了。
“哼!”后怕归后怕,此时巨蚁的半个身子已经趴在了里昂的身上,这正是骑士长想要的结果。在这种情况下,周围的蚂蚁不会贸然攻击同伴,而处于正下方的里昂也在自保的同时获得了完美的出手机会!骑士双手握剑,以手肘为支点,长剑为杠杆,扭腰发力,整个人在转身的同时将压在身上的对手一下子抛起到了空中!
这还没完,里昂在挑飞了对手后双手同时做了两件事,第一件,他的左手松开剑柄,一把握住了巴克姆的肩膀,将他的扈从向后拉扯。第二件,骑士的右手剑指苍天,剑尖浅浅的卡到巨蚁身体的沟壑里,然后里昂以剑为柄,以挑在剑尖上的蚂蚁为锤,对着之前正要攻击巴克姆的巨蚁狠狠的砸了下去!
“砰!”这一下的力量其实并没有它听上去那么强,毕竟被挑飞的巨蚁并没有飞起多高,它身上的势能不足以造成毁灭性的伤害,而昆虫骨骼在外的结构也注定了它们在受到伤害的时候远比人类要抗击打的多。所以血狮的攻击只是让两只试探着进攻的蚂蚁被砸的眩晕了片刻,同时也将攻击失败的巴克姆救了下来。
“别尝试和它们拼力量,用步伐牵制。”骑士嘴里说着,手中长剑已经再次指向身前,俨然做好了迎接下一次攻击的准备。
“说的轻松。”巴克姆撇了撇嘴,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的右手要被咬下来了呢。惊魂未定的精灵努力稳定心神,将重心压低,左右脚前后岔开,回忆着骑士传授的脚步。
“来了。”战斗开始的第二次提醒,来自不依靠视觉感知的里昂。这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蚂蚁又不像人类那样,攻击前会有所谓的杀气或者其它征兆,在没有视觉的直观观察下想要预判它们的进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但里昂就是做到了,他所利用的,是自己的剑,骑士长将长剑的顶端搭在地面上,以此来感受地面最轻微的震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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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方法的准确率恐怕并不乐观,不过这一次,他说对了。攻击来的巨蚁总共有三只,两只攻向里昂,一只从侧面偷袭巴克姆。显然骑士之前的举动令这些巨型昆虫也意识到他不是个好得手的猎物。血狮冷哼一声,经过第一次的试探后,他大概了解了对方甲壳的厚度,这一次,他希望可以获得战果。
蚂蚁,并不是依靠速度捕猎的生物,这也是为什么里昂尚且还有办法与它们一战的原因。而昆虫,不论它们变的多大,都有一种弱点是避不开的,来自上方的攻击。血狮大步跃起,右脚猛踩巨蚁的头部,将它尚未扬起的螯钳生生踩了下去!同时,他的身体左倾,双手倒握长剑,整个人像钉子一样直奔另一只蚂蚁的腹部,意欲靠着体重来贯穿对手的外部甲壳。
然而,里昂漏算了一件事。当气流狂乱的变化,振翅声不绝于耳的时候,血狮才意识到,这些该死的东西,居然会飞!飞蚁,这种生物其实也并不少见,在这种狭窄的环境中,它们的翅膀也起不到什么实际的作用。可是突然出现的声音还是让里昂本能的做出了规避的动作,当他意识到失误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噗。”血狮的身体落到地面上,他连续翻滚了几次来躲开可能存在的追击,当他再次起身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被众多的巨蚁重重包围了起来。“这下麻烦了。”里昂苦笑着自语道,他可不觉得自己能在这种情况下平安脱身。至于巴克姆,他还在努力和自己的对手缠斗,根本无力支援骑士。
就在这个危机的关头,巨蚁们却久久没有发起攻击,通过剑身传来的震动,血狮能察觉到密集的活动。这是怎么回事?这些蚂蚁,好像在畏惧这什么。还不等里昂多想,蚂蚁们居然开始依次顺着房间上方的洞口退出这里,它们走的很快,以至于巴克姆在这里只剩下两人之后还在对着空出徒劳的挥剑。
“到底,怎么回事?”里昂叫停了扈从,迷茫的摇了摇头。而就在他伸手捡起自己扔到地上的剑鞘的时候,整个房间毫无预兆的,向下坍塌。(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五章 失落的哨所(下)
泥土的气息,充斥着血狮的鼻腔,他用力呼气,想要将鼻子里的异物吹出。“噗唦”土粒从骑士的身上翻滚而下,可大量的泥土还是像粘性物质一样糊在他的身上。
摇了摇头,将头发和耳朵里的尘埃甩掉,里昂简单的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还好,这阵突如其来的下落并没有伤到筋骨,只是手臂上有几处轻微的擦伤。那么接下来的问题是,巴克姆是否也和自己一样幸运,以及,这里是哪?
小心的摘掉手套,骑士长用手掌摸索着身边的环境,湿润的泥土和碎石在他背后堆积而上,里昂推测这些应该是崩塌留下的土堆。他很担心那些巨型蚂蚁会不会等环境稳定后再返回,所以他在检查这部分的时候十分小心,生怕一不小心摸到那可怕的螯钳。不过那并没有发生,这片空间出奇的安静。要是有光就好了,里昂不禁这样想。
绿色的光点,亮起,先是一个,紧接着两个,三个,大量的绿光就像凭空点亮的蜡烛,将黑暗从骑士长的身边驱散。绿之子,里昂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遇到它们。这些本应栖息在森林中的小家伙围绕着他,其中胆子大一些的落在他摘下了手套的手背上。它们好像永远都这么欢乐,丝毫没有受到这里压抑氛围的影响。
不管怎么说,绿之子们确实带来了地下世界难得的光亮,虽然它们发散的绿光让人觉得有些不适,可骑士还是很快习惯了这种环境。他缓缓起身,为了不让身边的小家伙不小心碰到自己身上的铁制品而以极慢的速度环视四周。大体上来说,这里也是一间和之前房间差不多大小的洞穴,墙壁上粗糙的灰浆显示制造它的人应该是鼠人。
向前走了两步,巴克姆的上半身也出现在绿光的范围中。血狮赶忙靠过去检查自己扈从的状况,发现后者也没有怎么受伤,只是下半身被土堆压住,恐怕暂时难以拔出。而精灵本人也陷入了昏迷,可能是下坠时撞到了什么硬物。知道巴克姆没有大碍,里昂松了一口气,先不谈责任或个人感情,想要在这种地方全身而退,二人缺了谁都难以做到。
想到全身而退,一个有些大胆的想法出现在里昂的脑子里,这想法如此荒诞,令他自己一时之间都难以接受。可是在犹豫了几秒后,骑士还是开口对身边的绿之子们问道,“是你们救了我们吗?”从之前精灵们对待绿之子的态度来看,这些小家伙应该是可以听懂语言的,就是不知道它们能不能明白人类的意思。
谁想绿之子们在听到里昂的问话后居然全体飞了起来,它们绕着血狮快速的旋转,让后者陷入了困惑。几秒钟之后里昂才意识到,它们应该是在欢呼。其中一个绿之子,里昂猜测是领导之类的存在,人类几乎不可能分辨它们间的区别,飞到了骑士的眼前,用非常自豪的姿势挺胸点了点头。
这下换成骑士长惊讶了,他只是觉得这些小家伙的出现太过凑巧,没想到它们居然真的是把自己和巴克姆从巨蚁手里救下来的恩人。“谢谢你们了。”里昂用温柔的声音道谢,他很想鞠躬对这些朋友行礼,但是这人类的礼仪对它们来说恐怕毫无意义。
绿之子们在得到感谢后似乎对骑士更有好感,甚至有好几只绿之子干脆钻进了里昂的头发里,在里面进进出出,令血狮哭笑不得。不过现在还算不上安全,里昂在确认巴克姆暂时不会醒来后决定先靠着绿之子们探索一下这个房间。凭借老辣的眼光,里昂很快推测出了房间的作用,这里应该是某种前哨站。可能是转化时间的问题,鼠人的建筑习惯于人类并无什么不同,而这种军事设施的制式骑士早就烂熟于心。
“所以…”里昂手里拿着一小片破烂的布片,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一些文字,不过在经受过教育的骑士看来这些文字更像是原始的暗号,像那些佣兵之间会用的东西。他转头看了看房间的西北方,那里是他落下来的地方,大量的碎石和沙土组成了一个难以攀爬的陡坡。血狮猜测这个房间和他之前所处的房间本来就是有联通道路的,上方的房间用于收集斥候的回报,而这里则是将情报整理发送的控制室。这个猜测很有说服力,这也能解释为什么绿之子可以如此轻易的打通两个房间,它们利用了本来就存在的通道。
而这就说明这里应该有另外一条通道,通往更上级的情报机构。里昂更相信那会直接通向鼠人们的建筑核心,它们应该还没有时间搞出一套成熟的情报体系,多数情报理应直接送到领导者手上。产生了这个想法的血狮扩大了自己的搜索范围,他贴着墙壁前进,绿之子们的光亮并不强,最多也只能让他看清身前五步而已,用这样的方法来探索比较不容易遗漏。
“呼…”从墙壁里吹出的风将围绕着骑士的绿之子们吓的四散而去,过了几秒它们才找回勇气飞回里昂身边。而风吹出来的地方,是一个向下蜿蜒的孔道,大小足够鼠人四肢趴俯前进,但对于人类来说太小了些。里昂不是没想过匍匐爬进这个通道里,但考虑到无法确定通道的长度,他只得打消这种冒险的念头。
既然确定了无法继续深入,那么当务之急就是找条路离开这里。这次潜入已经让里昂得到了相当多的情报,刚才遇到的巨蚁群也已经说明单靠两个人的力量不足以在现在的溪谷地下行动。可话虽如此,深入的通道太小,进入的隧道又被坍塌挡住,他和巴克姆该怎么离开呢?
“你们,知道怎么回地上去吗?”骑士长对身边的绿之子们问道,它们既然可以来到这里,想来也应该有方法出去。只是希望这些小家伙的方法对人类和精灵也能奏效。
绿色的小生物互相看了看,然后叽叽喳喳的聚在一起讨论了起来,它们边讨论边看向里昂,这让后者有些好奇。那感觉就好像这些小家伙是知道如何离开地下的,只是它们在犹豫是不是要把它告诉里昂。
而就在此时,血狮耸了耸鼻子,他从那个通往深处的通道里闻到了些许的硫磺气味,不好的预感在他心中浮现。绿之子显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或许是迫于硫磺味的出现,这些小家伙停止了争论,用身体组成了道标,将里昂引向房间角落的一根暴露在空气中的树根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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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昂颇为无奈的看着这条树根,他不怀疑绿之子可以通过它前往这棵树地上的部分,但是自己?还是算了吧。
就在骑士长打算转身看看那个塌方造成的陡坡能不能试着攀爬的时候,巴克姆的声音却突然响起,“站过去。”精灵不知何时从土堆里自己钻了出来。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里昂并没有听到泥土翻动的声音。不过当他看到大量的绿之子布满了精灵裸露在外的身体的时候,他意识到和自己说话的人恐怕并不是自己的扈从。
“站过去。”双眼无神,散发着淡淡绿光的精灵又一次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然后率先走向树根。
血狮的嘴角抽动了几下,他在思考自己应不应该信任现在的巴克姆。但考虑到绿之子并没有害过自己,他在深吸了一口气后还是跟了上去。
只见巴克姆的左手握着树根,右手搭在里昂的肩膀上,他面无表情的看向血狮,“闭上眼睛,不要睁开。”骑士照做,紧接着无数细小的声音就从他身边四面八方传来,是绿之子,它们在唱着什么……(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六章 往日残响
悠远的歌声在血狮的耳朵里逐渐扭曲,让人平静的曲调在某一个时刻突兀的变成了喊杀声,远方的喊杀声。随之而来的,是热烈的狂风和刺鼻的血腥味,这种变化令里昂措不及防,可隐隐又觉得有些熟悉。他知道如果自己此时睁开眼会看到什么,在这么多年的梦境里,他已经来过这里太多遍。
不,不用去睁眼,那件事马上就会发生。果然,一个语气略微生硬,显然并不熟悉使用这种语言的声音在骑士的耳边响起。
“士兵,你还活着吗?”多么怀念的声音啊,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里昂一下子就把之前绿之子交代他不要睁眼的嘱咐全部忘记了。他很自然的睁开眼睛,看到那一头金色的长发和长发下如同女神般令人着迷的面容。
“还活着。”时间好像回到了久远的过去,骑士理所当然的回答道,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异常的虚弱。
在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金发的女人转头对不远处大喊起来,她说的语言来自精灵,即使是现在的里昂也只能听懂只言片语。不过很快,几个身着皮甲的精灵就把血狮架到路边的树下,发现了里昂的那个更是二话不说撕开了血狮身上早已破烂的铠甲,清理后者身上的伤口。
“士兵,你隶属于那支部队?”一名梳着马尾辫的男性精灵用流利的人类语问道。他的表情有些紧张,说话的同时还在四处张望,这也难怪,当谁看到一只倒在地上的巨怪和一地支离破碎的尸体时都不会太镇定。
里昂张嘴想要回答,却发现自己的记忆似乎出现了几分的模糊,他用力晃了晃脑袋才想起自己要说的内容,“北方联盟,苍狮中队,见习骑士里昂。”
精灵男性没有对骑士的异样产生什么怀疑,他把这当成了这名人类虚弱的表现。考虑到他肚子上那条险些就彻底划开腹腔的可怖伤口,这是十分合理的解释。“北方联盟吗,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精灵的药膏见效很快,只是简单的涂抹,就已经让里昂腹部的痛感减轻了许多,这也让他回答的声音宏亮了一些,“报告,我们负责运送攻城具到前线。但是路上被巨怪袭击,攻城具被毁。”
“这只巨怪就是袭击你们的那个?”虽然因为角度问题看不到对方手指的方向,不过骑士还是点了点头。在得到了肯定后精灵男性赞许的点头,“干的不错。凭一个中队的兵力遭遇巨怪不仅没有溃逃还能得到这个战果,你们是值得尊敬的战士。攻城具的事情我会和参谋部说,击杀巨怪的功劳远比你们的损失大的多,不要担心。”
就在这时候,第三个精灵跑了过来,在男精灵的耳边说了些什么,后者脸上刚放松些许的肌肉立刻阴沉了下去。他用精灵语跟处理里昂伤口的女性交流了几句,在得到回答后闭上眼睛思考了几秒。血狮看着对方的一系列动作,他清楚精灵在犹豫什么,也知道他接下来会说什么。哪怕过了这么多年,他也可以一字不差的复述这段话。
“你说你叫里昂对吧?那么你现在不再是见习骑士了,因为我们没有发现其他幸存者,如果你们中队的编制正常的话,根据现场的尸体来判断,你将晋升为苍狮中队的队长。战斗结束后去找你们北方联盟的人报备吧。现在,我们该走了。”
说完,男精灵转身不再去看里昂的脸,他已经在这场战争里看见过太多的绝望。那个女精灵此时也简单处理完了伤口,她站起身子关切的看着这个人类,想要说什么可是最终还是没有开口。之前报信的精灵从怀里掏出一个牛皮袋,将它放到血狮的脚边,他知道里面是什么,每一个人类战士都会在上战场前领到一枚写有自己所属部队和姓名的胸章,用来快速辨别身份以及…留给战友带回家乡。
“请等一下!”骑士的话令精灵们的脚步一滞,他们转头看到里昂面色苍白的捂着自己的腹部站了起来,“我还可以战斗,请带上我吧。”
这一部分和血狮本来的记忆产生了偏差,按照里昂的经历,他在受伤后根本无力行动,本应就这么一直躺到了战役结束才被来回收物资的搜索队救回。可这一次,他凭借着自己的意志站了起来。过去了这么多年,苍狮同伴们的死里昂早已释怀,他们都是不惧强敌的战士。而令他放不下的,是这支救了他的精灵小队,据里昂后来得到的信息,他们全员阵亡在了接下来的战斗里。哪怕只是梦也好,他想让这些人活下来,至少,让那个金发的女性活下来。
谁料听了他的话,三个精灵中的那名女性居然走了回来。就在里昂以为事情要有转机的时候,这位血狮见过最美丽的异性用双手捧起骑士的脸颊,看着他的眼睛缓缓说道,“不行啊。你的战场,不在这里。”说完,她双手下滑按住骑士肩膀,猛地一推!
“呼!”靠在树干上的里昂一下子醒来,他双眼睁大,片刻后才回过神来。月亮,隐没于夜空,只有零散的几颗星星散发着可怜的光芒。但饶是如此,这里也比无光的地下明亮太多。
“你醒了?”巴克姆注意到骑士的动静后走过来关切的问道。
里昂低头用手指使劲按压着太阳穴,试图梳理清楚自己的记忆。最终,他的意识定格在了将手交给被绿之子控制的巴克姆那一幕。
“它们走了?”血狮呼出一口白烟,夜晚的溪谷仍然寒冷。
在确定骑士无碍之后,精灵歪了歪脑袋,他带着丑陋抓痕的脸上露出几分落寞的神色。“走了,它们本来就不喜欢我。这次应该是亚特伍德在我身上做了什么手脚。”被绿之子厌恶,是作为精灵最糟糕的境遇之一。
里昂不知该如何安慰扈从,他不是精灵,不懂得这到底意味着什么。所以骑士选择了无视,他站起来,简单的确认了一下二人此时的方位,应该是在溪谷城外不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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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我们去和巫师汇合。算算时间,他们也该到附近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七章 仇怒血兽
在里昂和他的扈从往南试图与咒鸦等人汇合的时候,溪谷城内正发生着可怕的事情。随着一只粗壮庞大的手臂掀开地面,浑身赤红头顶双角的恶魔领主带着他充满硫磺味的呼吸,缓缓站了起来。厄度在钻出地面后就停止了活动,他仰头用如熔岩般的双瞳注视着夜空,像是愣住了一样,片刻后,这个可怕的恶魔开始发出低沉的笑声,听起来就像是用砂纸在打磨粗糙的岩石。
“嘶啦!”厄度背后如蝙蝠般巨大的双翼猛地展开,让他本就庞大的体积看起来变的更加夸张。恶魔沐浴着星光,身体表面上开始浮现出淡淡的白烟,这是低温的空气接触到了厄度炙热的皮肤所产生的正常现象。似乎是感受到了凉意,恶魔从星空中收回了精神,他迈开如公羊一样的反足,大步朝溪谷城最气派的建筑,也就是萨隆家族的城堡走去。他的足迹在地面上留下一个个滚烫的熔岩池,在寒风里升起滚滚白烟。
“嗡!”昆虫的振翅之声划过天际,一只和之前被喀鲁斯杀掉的胡蜂差不多的巨虫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飞过厄度的头顶,让照在后者身上的光芒一黯。那振翅声很快消失了,因为恶魔领主随意的伸出他的手臂,一把将飞的太低了的冒失鬼抓了下来。那只倒霉的胡蜂在厄度手里的时候就开始冒烟,当它被送到长满利齿的巨口中咀嚼的时候,就连它溅出的汁水都是热的了。
恶魔嚼了两口嘴里的零食,皱了皱眉头随口将其吐到了一边,那四散的虫尸落到地上溅起大量的灰尘。“呸,除了咬碎外壳还算有趣之外根本没有可取之处。”那巨大的怪物用来自深渊的语言嘟囔着继续前进。然而,随着厄度的脚步,他的躯体也在慢慢膨胀,三步以前,恶魔的手还只能抓住胡蜂,三步以后就连溪谷城中的二层小楼都只能到这怪物的膝盖了。
等厄度的身高几乎与城堡的尖塔齐平之后,他终于走到了萨隆堡垒的前方。恶魔歪头看了看城堡,咧嘴一笑,随即将右手按到城堡的主体上,刹那间大量的熔浆顺着手掌流淌而出,将整个石质城堡融化变形,仿佛那些石砖是用黄油做的一样。在城堡完全失去了其原本的外貌后,恶魔心满意足的松开了手,转身坐到了仍在软化流淌的岩石上。他俨然是将这里当成了自己的王座。
本就离溪谷城不是很远的血狮主仆很快就从巨大的响动和奔涌的热浪里注意到了什么,当他们转头看向城墙的时候,厄度那巨大的身形刚好暴露在夜幕之下。恶魔的身形和相配的压迫感令两个人都短暂的忘记了呼吸。无法匹敌,无法战胜,这样的念头充斥着他们的脑海。里昂还好,经历过磨炼的血狮尚能站直自己的双腿,可他身旁的巴克姆却一下子坐倒到地上,伸出手指指着那比城墙还高的存在张大嘴无声的嘶喊着。
“真,见,鬼。”骑士一字一顿的说道,他活了几十年,还没见过这样的光景。但恶魔发出的热量越来越强烈,里昂的额头已经渗出了汗水,他意识到这里不是可以久留的地方,于是咬着牙强忍心中的悸动将地上的扈从拉起,半拉半抗的带着巴克姆朝南方走去。
好在骑士并没有前进多久就遇到了同样处于震惊中的咒鸦等人。魔裔的双眼死死盯着厄度巨大的头颅,一时之间竟然没有意识到有人来到了自己身边。直到咒鸦冷哼了一声,用树枝在地上划下了一条浅沟,往里倒入了大量会产生灰色烟雾的物质,以此阻断了众人与恶魔间的视线,几人才纷纷注意到营地里多了两个人。
“那是什么?”在琳的搀扶下才坐定的血狮问道。
“恶魔,我觉得还挺明显的。”巫师耸了耸肩,脸上的表情看似轻松,但他的眼睛里没有了平时的戏谑。
魔裔拍了拍自己学徒的肩膀,让杰瑞冷静一些,同时示意佩格向后者解释一下里昂他们的身份。“我见过恶魔,但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喀鲁斯的声音冰冷,眼前的事态超出了他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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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事实上按照恶魔的大小来说,那家伙还不算巨型。只不过,在这个世界里比较少见罢了。”咒鸦说道,在看到其他同伴都还是一副疑惑的时候叹了口气,继续开口,“简单来说,恶魔也好魔鬼也好,它们在进入这个世界,我们的世界的时候都会受到不同程度的阻碍。这使得它们不能也无法将自己完整的力量在这里展现出来。体型的缩小就是一个直观的例子。”
咒术师所说的内容对于灰塔的学徒来说并不奇怪,他们是真的亲身经历过深渊的残酷环境,见识过恶魔真正模样的人。不过这信息对于大部分并不了解魔法,甚至如女巫们般自认了解魔法的人来说,未免太过震撼。在他们看来恶魔体型巨大并无什么问题,但巨大这个词的范围却是有限制的,至少绝对不该大到可以与城堡等高。
“可这里就是我们的世界啊!我是说,你看那东西,它都快顶到天了!”绮莉夸张的说道,同时手舞足蹈的比划着厄度大到离谱的身形。只不过和其他人不一样,这位女巫脸上的表情更多的是单纯的惊讶,而不是惊惧。
咒鸦看了眼烟雾组成的墙壁,他知道这东西可以隔绝恶魔的视线,也能遮挡热量和其它东西。“这就是我之前说麻烦的地方,你们的导师,她做的太过火了,她投入了太多祭品。而那个坐在城堡上的家伙,他也是个疯子。恶魔都是疯子,可他尤其疯狂。能够在这里展现出那种体型,那家伙一定是投入了自己大部分甚至全部的力量来响应这次召唤。真不知道他到底是为了什么,这完全说不通!”
也不怪巫师感到抓狂,在历史上那么多次恶魔召唤中,这样的事件也没发生过几次。要知道,虽然在凡人的世界里恶魔不会真正死亡,但他们并不是傻子。跨越如此遥远的距离来响应召唤是需要消耗等价甚至更多的力量的,狡猾的恶魔才不会为此而卖命,它们或许不像魔鬼一样精于算计,可为了几条凡人的灵魂值得付出多少自己心里还是有数的。
至于耗尽自己全身的力量只为到这里杀戮一番,那是最疯狂的疯子都不会做的事情,只可惜起司和咒鸦都不知道,身为深渊第一百四十四层领主的厄度的绰号,仇怒血兽。能得到这种绰号,就证明即使在混乱无序的恶魔中,厄度也是最危险,最记仇的疯狗。而现在,疯狗回来了,带着它无尽的怒火,和不可一世的力量。(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八章 新法案
“仇怒血兽,呵呵,可怜的灰袍们,你们真的知道自己惹了什么样的东西吗?厄度对仇恨的执着,可是在深渊里也著名的恐怖,虽然只是在浅层。”国王坐在城堡的最高处,冷笑着饮尽杯中的酒液。他轻轻一抬手指,身边小桌长的酒瓶就凭空浮起,如被侍者拿着一样恭顺的斟满空了的酒杯。
至于真正负责服侍西格特的侍者,他们正在房间外的走廊中瑟瑟发抖。国王的异常已经持续了几天,自从支援熔铁的军队离开王都,几乎所有国王的近侍们就都注意到了他的异常。比如说,以往的西格特绝不会在这种时候喝酒,身为曾经的冒险者,他不会允许自己在危险还未退去时露出丝毫的破绽。可是短短两天的时间,王室酒窖中被开封的陈酿数量已经与平时半年的数量不相上下。
然而最令人感到恐惧的是,在饮下了如此之多的酒浆后,国王从未表现出一丝一毫的醉意,好像那些不过是普通的清水。但他书房中的弥漫的酒味光是闻着就已经让酒量不好的人昏昏沉沉。除此之外,苍狮之主最近进食的次数与食量也有了长足的增长,负责烹饪的厨师们甚至一度怀疑是侍者假传陛下的指示自己偷吃,直到厨师长亲自上菜之后看到国王那如同深渊一样的胃口才停止了猜想。
国王的反常令城堡中的人们人心惶惶,就连在这里工作的女侍都传出曾经被轻佻的对待。可要知道,身为国王的西格特对女色一直都敬而远之,再说城堡中的女侍都至少在此工作了三年以上,在这三年的时间中,她们从未有过这方面的担忧。
一些忠心的侍者和近臣们把这种变化视为西格特排解压力的途径,并向其他人保证只要瘟疫远去,那个受人敬爱的国王就会回来。但这样的人并不占多数,因为那些真正了解国王的人都知道,现在王座上的那个人与他们侍奉了多年的王者相距甚远,不好的传言,开始从国王的城堡里传播出来。就连一些大臣,也在被问到谣言的真实性时不予表态。
好在国王对于平民来说还是太过遥远,即使是在非常时期的王都,这种流言的传播也不能造成什么影响。在普通的民众看来,他们的国王仍然是正常的样子,他的外貌依然坚毅英俊,甚至在战火中更胜往昔,而他拯救王国的决心和手腕也是如此令人安心,就像他突然颁布的公告一样。
罗兰和斯派洛在街上行走的时候被喧闹的人声吸引,在战后冷清的王都,如此吵闹的情况可不多见。只见在街口的传令台上,负责将政令告知民众的官员正卖力的宣读着手中的文件,他身边站着两名负责保护且维持秩序的士兵。当然他们的存在此时重在后者,因为在听到了政令后,人群中开始发出大量的欢呼声。
“我们的国王西格特.赫恩陛下宣布,将在苍狮全境内颁布鼠人猎杀法案!”
罗兰只听到了这一句话,传令官接下来的话完全被纷杂的议论声所掩盖,不过他也只需要这一句话,因为他知道谁可以告诉自己这个所谓的鼠人猎杀法案的真相。魔术师压低了帽檐,伸手拉住了想要往人群中钻过去的斯派洛的肩膀,有些强硬的带着他离开了人群。一开始,小麻雀还颇有些不满,他希望听听这个让人们议论纷纷的法案的全貌。不过当他注意到二人走着的接到后就闭上了嘴巴,他太熟悉这条路了,路的前方,正是赤红之瞳酒馆。
这座酒馆作为独眼地下势力的据点,在近期的动荡中表面上已经歇业了,这也无可厚非,如今的王都有如海中孤岛,人们靠着抢救回来的冬麦度日,既没有闲钱,也没有闲心去酒馆里消磨时间。而那些酒瘾深重的酒鬼或心怀不轨之徒在闯入这间看起来没人照看的酒馆后,则会哭喊着像孩童一样逃出来,当然,他们中也有一些再也没出来过。毕竟,此时的赤红之瞳已经是王都异类们的集会所了,这里的主人独眼将这里提供给他们交流情报,鉴于她女巫情人的身份,没有人对此提出异议。
“吱呀!”双扇开的木质推门发出刺耳的呻吟声,让推开他的人和身边的孩子都皱起了眉头。“该换个门了。”罗兰似是自语又似是在和什么人说话一样对着黑暗且空无一物的酒馆大堂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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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形势混乱,进行改建和装修会吸引不必要的注意。请您见谅。”希尔的身影突兀的出现在阴影里,也许她早就在那里,也许是在老人开口后才出现,这恐怕没人说的清楚。
“可以理解。另外,好久不见,医生。”罗兰摘下了宽大的帽子,微微欠身对摄魂怪行礼。斯派洛也有样学样的躬身,他最近一直都在模仿魔术师的举止,因为他觉得这种无论何时都从容优雅的行为十分令人着迷。
“您也是,大师。独眼女士和爱米亚大人已经在二楼等您了。”希尔谦逊的向老人回礼,王都的阴影住民们没有一个对这位人类老者不心悦臣服的。而在他们中,希尔因为种族天赋更是窥见到了更多罗兰不为人知的一面,这也让她更加不敢对后者无礼。
在听到女巫已经等候了之后,罗兰的眼神微不可查的一黯,他意识到自己的担心恐怕是对的。不论那个所谓的法案是什么,它已经惊动到了这个王国的黑暗面。老人点了点头,跟着女医生走上了通往酒馆二楼的台阶。相比之前,二楼的走廊里多开了几扇门,这是很不合理的,因为按照门和门之间的间隔,它们背后的房间恐怕小的可怜。但见识过女巫们之前住所的人都知道,这里每扇门的背后,恐怕都是一间宽敞的房间。
“请进。”希尔推开了一扇杉木制成的房门,露出里面的大厅和一张足够二十人落座的长桌。在罗兰进门的时候,长桌旁已经坐着很多人了。“呃,医生,可以帮我照看一下斯派洛吗?他不应该在这里。”老人看到这些人,想起什么似的转头对希尔说道。后者点了点头,招呼了两个本就在大厅中作为侍者的同族带着小麻雀去其它房间暂做休息。
“好了,看来问题比我想象中的还要严重。”罗兰从长袍的口袋里摸出自己的烟斗,在点火的同时低声说道。(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九章 法案背后
赤红之瞳酒馆的二楼某个房间里,空气中的气氛凝重的像是固体,只有老人手中烟斗里飘出的轻雾还能证明这里坐着的人不是布景用的雕塑。罗兰在房间中的大桌旁看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爱米亚和独眼自不必说,她们在起司离开后就完全的获得了王都阴影住民的统治权。而作为女巫最坚定的盟友,摄魂怪的首领希尔也坐在相当显眼的位置,女医生的身边是接替闪电成为矮精族长的小家伙,它在看到罗兰的时候明显露出了高兴的神色,所有矮精都喜欢这个大胡子的人类。
除了这二者之外,罗兰惊讶的看到了爱德华家族的代表和蝠人的代表也坐在大桌边。这可是十分有趣的事了,虽然他们座位的位置相当不起眼,可他们毕竟是坐在了这里啊,很难想象在经历了背叛之后,王都其它的黑暗种族是抱着怎样的心态来同意他们加入会议的。不过有一个人的缺席让魔术师感到了些许的意外。
“雨呢?”罗兰看似随意的问道,事实上他相当在意那个男人的去向。
“不知道,王都之战打完后他就不见了。虽然没有目击者,不过不排除他已经离开王都的可能性。以他的身手,不论是城墙还是荒野他大可随意来去。而且说到底,即使到了现在也没人知道他为什么会来这里。”希尔整理着桌面上摊开的羊皮纸回答道,雨的消失其实早有人注意到,只是对于王都的住民来说,这个实力强大的外来者离开并不是件坏事。
“好吧。”老人当然明白雨绝不像他看起来那么简单,这个吟游诗人很可能是某位可怖存在的代言人,但现在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于是罗兰决定先把自己在街上听到的那个问题问出来,“我来的时候,听到关于新法案的内容…”
“鼠人猎杀法案。”红衣女巫说出了这个名字,长桌旁的所有人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都将目光聚集了过来。爱米亚对此倒是无所谓,她拿起桌子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其中的红茶,“或者说它真正的名字,非人种族猎杀法案。”
“哼。”食尸鬼的代表冷哼了一声,他的眼睛里有七分不屑,然而剩下三分却混杂着愤怒和恐惧。人类可以爆发出多少的力量,与他们朝夕相处的爱德华们最清楚不过,一旦他们真的将食尸鬼列为誓不戴天的敌人,那无疑会造成巨大的麻烦。
“哦?能给我看看法案的具体内容吗?”魔术师皱起了眉头,他伸手接过希尔递来的一卷羊皮纸,那是她的族人得到的法案全本。罗兰的阅读速度很快,三两分钟就读完了这张纸卷上的内容。可他的眉头却随着阅读的深入而越皱越紧。
这份法案给人的感觉相当激进,文辞的字里行间都透着煽动的意味。尽管看起来用的语言相当公式化,可法案在一开始就已经将鼠人归类为了非人的怪物,完全不顾及它们曾经同为人类的事实。随着其细则的展开,这份文件更是将瘟疫的受害者们与危害人类生存的害兽等同,言语之间否定了它们可能具有思考和沟通可能的事实。
这份法案如果是由普通人写出的,那也就罢了,在药剂师协会停摆的现在,苍狮王国在明面上确实拿不出拯救鼠人化子民的方法。然西格特作为国王,他绝不是一名暴君,在于起司交流过之后他肯定不会如此轻易的下达对鼠人扑杀的命令。再说即使要肃清全境的鼠人,那也不该是下达这种悬赏意味的法案,而是应该交由军队去处理,这种法案简直就是鼓励人们去送死。
对鼠人尚且如此,文件中后半段更是将鼠人的出现归结为境内的行巫术者和不净的邪恶生物,即施法者和非人种族。法案中对他们的悬赏力度远在鼠人之上,那写在纸上的庞大金额足够动员整个村子乃至更多的人参与其中,可以预见一旦法案实行,任何不慎在普通人面前暴露自己本质的异类都会瞬间变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不自量力,他们难道真的以为凭一群拿着草叉的凡人能把我们怎么样吗?”长桌旁的人开口说道。确实,先不算女巫,不论是摄魂怪还是食尸鬼,乃至矮精们都拥有着远超常人的体能且还拥有种族带来的特长。普通人若是只凭着血勇要与他们为敌实属愚行。
“他们不需要把你们怎么样。你们也当然不会害怕他们,而这,就是这份法案真正令人恐惧的地方。”罗兰吐出一口烟气,“一方无知冲动,一方有恃无恐,不需要真的发生我就可以预见大量的流血冲突。若是如此也就罢了,这种摩擦下死几个人简直再正常不过,而一但有人死在这种讨伐行动里,呵呵,仇恨,也就埋下了。”
“人类是非常简单的,他们很容易就会忘掉对错和起因,只记得仇恨。事情要是发展到那一步,那这个国家我们也就没必要待下去了。”女巫开口说道,她的话让老人点了点头。爱米亚说的完全正确,大部分的异类之所以留在苍狮,就是因为这个偏僻的小国对异类的态度基本采取无视。若鼠人法案真的实行,那么至少在这几十年内大量的“猎魔人”一定会应运而生。到时别说鼠人,其它混杂于人类社会中的阴影住民也会终日戚戚,害怕被人识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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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只是中级部分,要是仇恨继续发展,那么整个国家就会笼罩在猜疑的阴影里,所有人都会怀疑自己的邻居是不是怪物。会有大量的普通人被人诬陷杀死,混乱接踵而至,不把这里的一切都卷进旋涡中不会罢休。”罗兰言之凿凿的说道。这样的例子他见过不止一个,过于狂热的信念会让社会崩溃,彻底破坏现有的秩序。
“那我们能做什么呢?”女巫和魔术师的话说的在场的人背后一阵发凉。身为房间中唯二的人类,独眼率先开口问道,她才刚刚在这场动荡中损失惨重,二人口中的未来,她一点都不想看到。
沉默,爱米亚和罗兰相互看了看,皆是露出了苦笑。片刻后还是老人在桌面上敲了敲烟灰率先开口,“解决的办法,无外乎三种。第一,你们在法案的影响还只限于鼠人的时候就着手准备撤离。趁着人类还没注意到,赶快离开这个王国。当然,我相信既然面对鼠人和巫妖你们都没有抛弃这里,现在估计也不会有人逃跑。”
“第二,不论用什么方法,威胁也好,用魔法控制也好,改变这个法案的发布者,国王西格特.赫恩,的想法,让他收回自己的命令。这本是最简单的方法,在我的知识里大部分避免了这种命运的国家也都是如此。可,虽然不能肯定但我想这次恐怕没那么容易。西格特不是个昏君,更不是个暴君,他和起司接触过,自己更是当过冒险者,既然他这么多年的治理中都没有想过对付异类,现在也不会。所以我的的推论是,有人已经先一步控制了这位国王。而既然起司他们在离开前都没有发现端倪,这个人或团体的力量不容小觑,冒然行动恐怕只能加快你们暴露的速度。”
“至于第三……那就得看命运如何安排了。”魔术师说到这苦笑着摇了摇头。他这第三个办法和没说一样。
不过爱米亚显然并不这么认为,红衣女巫说道,“您的意思是说,把筹码压在起司身上?”
罗兰点了点头,“那小子和他老师一样,脾气倔的很。既然他决心要保护这个国家,那他就不会放任这些事发生。我们只需要等,等他从北方归来。当然在这之前,我们也要做准备,越多越好,越全面越好。”
议论声,在长桌上响起。(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章 炼狱之城
王都的阴影居民们面对鼠人猎杀法案的应对姑且不谈,这份法案在王都的大街上宣读的时候,大量该有国王印章的传令筒正被送往苍狮的各地,其中甚至包括了前往熔铁驰援的军队。当然由于交通途径和距离的问题,各地受到这份法案的时间先后不一,接到法案的地方领主也并不是全部立刻将其发布。
这当中比较突出的应该算马库斯和安德烈了,前者目前以联合各个城镇间联系为主业,再加上国王之手已经隐隐的从国王一系列的动作中嗅到了些不对劲的气味,现在想来这份莫名的委任颇有几分托孤的意思,马库斯就是再迟钝也意识到法案的出台另有隐情。而烈锤大公则直接的多,矮人当着自己军队和民众的面,亲手撕毁了这份法案,他的这种行为让带着援军赶来的铁骑士颇为无奈。
不过这已经是后话了,说回当下的溪谷城外,鼠人中的变异者们可没法知道这份对他们充满恶意的政令。即使他们知道,恐怕也是无能为力,因为此时他们的处境远比被曾经的同胞攻击更加危险。变异者中的大部分都被当成了召唤恶魔的养料,剩下的数量甚至不足三十,他们被库伊拉囚禁在溪谷地下的最深处,大量的巨型蚂蚁负责看守他们。
而葛洛瑞娅作为所有鼠人中最特殊的一个,得到了女巫特别的关照。这位领主之女被当成了某种装饰品,被蛛网吊在库伊拉宝座对面的墙壁上,忍受着后者无止尽的折磨和羞辱。
“咯吱,咯吱”重物砸碎骨头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着,葛洛瑞娅低下头让自己不必去看那血腥的场景。在房间的地面上,女巫的宠物之一,黑蝎戴维正一点一点的将一只体型强壮的鼠人撕成肉碎,然后再将其吞吃。库伊拉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的场景,慵懒的斜靠在座位上,在她的身边没有看到白蛛的踪迹。
剧烈的摇动传到了地底,可是被蛛网加固过的房间甚至没有落下一粒尘土。女巫打了个哈切,露出满意的神色。“你感觉到了吗?我的殿下,恶魔现在正在你的城市里横行呦。”
葛洛瑞娅咬紧牙关,她的眼睛已经流不出泪水,本就是红色的眼睛现在更是红的让人害怕。“你们不会成功的,起司先生会来的!你们根本不知道在和谁作对!”
恐吓,只换来了不屑的冷笑。库伊拉双腿交叠,用手指缠绕玩弄着黑白两色的长发,“我不知道你对那些灰袍的信心来自那里。是盲目的崇拜,还是你见过一些他们的,秘密。不过这无所谓,我承认作为施法者,那两个灰袍都很优秀,正面作战他们每个都有机会击败我。但亲爱的,你显然对我们的世界了解太少了。”
“现在我们上面的那个东西,他可是货真价实的深渊领主。一百四十四层在深渊里确实不是多特殊的地方,但身为领主,厄度先生,姑且叫他先生吧,他可是有一些有别于普通恶魔的能力。比如,作为统治者,他可以将自己管辖下的深渊部分投影在这个世界上。想要击败他,你的巫师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机,现在的每一分钟,他都在变的更加强大。”可能是太过于无聊吧,女巫很乐意多和自己的这个俘虏聊聊,反正最后都要杀死她的,现在多说一点给死人也无所谓。
“更加,强大?”葛洛瑞娅并不理解对方的话,什么投影,深渊之类的概念对于这个可怜的女孩来说太过于不真实。
库伊拉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她笑着招了招手,一只小一些的白色蜘蛛就从蛛网的阴影里爬到她的手边。女巫毫不留情的用手刺入这只蜘蛛的腹部,接着从里面掏出了一面镜子。那只腹部破裂的蜘蛛很快死亡,但更多的同类爬来,将它的尸体拖走,同时,其中一只白蛛也将女巫手里的镜子带到了葛洛瑞娅的面前。
“看看吧,看到了你就会明白。”
光滑的镜面在火光下反射出淡淡的黄光,随着领主之女的目光落在上面,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开始出现模糊的倒影。这些倒影逐渐清晰,葛洛瑞娅很快认出这就是溪谷城的地上部分,作为萨隆家的一员,她从小就对这座城市的建筑了如指掌。然而现在,镜中的景象却让她不愿意承认。
那是一副怎样的光景啊,石板路上遍布着大大小小的熔岩池,剧烈的黑色烟雾从其中喷涌而出,混杂着灰尘和飞溅的熔浆。木质的房屋几乎都在起火,哪怕它们没有直接接触到熔岩,这座城市里的温度也已经到了自燃的标准。甚至就连不少的石砖也出现了发红软化的迹象,这哪里是依靠着河流而建的人类城市,分明是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山口。
如果仅仅是环境恶劣那也就罢了,真正让葛洛瑞娅感到窒息的,是浓烟中不时穿过的身影,它们有着扭曲的肢体,红色的表皮,大部分长着角。恶魔,不需要任何知识,普通人也能一眼认出这些怪物。它们从沸腾的熔岩里一个接一个的冒出来,有的身体上还挂着些许的岩浆。恶魔们对这种恶劣的环境毫不在意,这也当然,要知道深渊中的景象只会更加难以生存。
“虽然只是些低级恶魔,但它们的数量足够让人头疼了。别说是两个巫师带着几个不怕死的凡人,就是整支军团对上它们,照样没有什么胜算。明白了的话,就放弃你那无谓的希望吧,没人能够救你。”女巫的话冰冷的刺穿了葛洛瑞娅的心,原本还试图挣脱蛛丝的领主之女一下子像是没了电的玩具一样瘫软下来,她不知道谁能冲破这样的绝境。
镜中的场景不断变化,从空中俯瞰着这座正在沦为炼狱的城市。渐渐的,其中的景色从内城转向外城,这里的状况稍好一些,但是放眼之处仍不乏恶魔的痕迹。画面再转向城墙,这里是溪谷城面南的部分,熔岩暂时还没有突破这道人造屏障,不过想来那也只是时间问题。一旦城墙倒塌,恶魔们没有了牢笼的抑制,它们造成的破坏恐怕还在鼠人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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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葛洛瑞娅打算闭上眼睛的时候,她却穆然瞥见一根钩锁,搭上了城墙的一角……(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一章 城墙上的分别
狼行者的脑袋小心的探到城墙上,其高度只刚刚好露出自己的眼睛。在确定目之所及没有敌人,身体的其它感官亦没有异样后,杰克一马当先翻上了溪谷的墙垛。他一踩到地面就立刻像蛤蟆般将身体尽量贴近地面,这是为了防止有人从远处看到自己。等待了将近三分钟,周围什么都没有发生,这时杰克才踢了一下绳索,告知同伴可以跟上。
紧接着狼人而上的是洛萨,黑山伯爵将赫恩之手倒背在身后,闪烁着寒光的斧刃被一层粗布包裹。洛萨同样压低了身子,他和杰克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将网虫从城墙外拉了上来。让这三个人来担任突入的先锋不是没有理由的,狼行者敏锐的感官,洛萨的军事知识以及女佣兵的经验都是不可或缺的部分。而且以他们的身手,即使在城墙上碰到什么敌人也有一战之力。
“嘶…”网虫在看到溪谷城内可怖的景象时下意识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她转头看向洛萨,用眼神询问伯爵是否有潜入这种地方的必要。在她看来城墙以内已经完全不是人类可以涉足的地方了,别说去解决以城堡当座椅的恶魔领主,单凭血肉之躯根本闯不过遍布着毒气和高温的溪谷城。
黑山伯爵轻轻摇了摇头,他拨开自己的上衣,将挂在脖子上的东西展示给网虫。女佣兵对那东西并不陌生,她自己的胸前也有一个完全一致的吊坠,其外表被做成了一片正六边形的雪花形状,通体由白色的金属制成,起司管这东西叫寒铁。据法师所说,寒铁制成的护身符可以保护佩戴着不受到高温的和毒雾的伤害,同时它甚至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抵抗魔法,这也是为什么大部分施法者都很讨厌这种金属的原因。有一些巫师更是直接把它叫做“狼人金”,指的就是其与狼行者相同的特性。
但即使起司对寒铁的特性做了担保,网虫还是不认为单靠这一小块护身符能起到什么作用。而且她隐隐觉得寒铁吊坠像是磁石一样主动贴在自己的皮肤上,这种冰冷的触感让人不太舒服,好像随时都有一把刀子抵在胸口。然而女佣兵没办法在这种时候临阵脱逃,她将皮靴里的蜘蛛型匕首握在手上,亲吻了一口刀柄底端的蜘蛛装饰,这是驯蛛人祈祷时的习惯。
第四个登上城墙的是起司,法师本人是无法佩戴寒铁的,那种金属对于他来说和毒药无异,幸好出自灰塔的长袍本身也具有多种保护能力,可以让穿戴者快速适应环境的变化。起司的视线扫过城内的情景,他还记得上次来时这里虽然破败,可仍然不失为一座完整的堡垒,但如今,整个溪谷城都已化为了火海,除了恶魔,没有其它生物会喜欢这种环境。至于远处那个擎天的巨人,法师没有去看,他担心对方会察觉到自己的视线。
起司在站稳后快速从袖口掏出粉笔,在城墙上画起了符咒,他知道这里并不是只有恶魔,屏蔽来自女巫的监视也是非常必要的。当十二个符咒被书写完整之后,城墙上的这片区域就变成了相对安全的阵地,身手和经验都相对稍逊一些的爱尔莎,珂兰蒂还有蒙娜这时才攀登上来。
“你们真打算继续深入吗?”法师半跪在地上,观察着城中的形势,同时对身后的三人问道。在原本的计划中,爱尔莎她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首先寒铁护身符的数量有限,那本来就是起司用来做研究时抑制魔力散出的道具,并没有携带多少。而没有寒铁的保护,包括珂兰蒂在内的几人根本无法在此时的溪谷里活动。只是之前法师并不知晓城中的情况已经严峻到了这种程度,才会同意她们跟来。现在看来,或许此时就是分头行动的最好契机。
三人互相看了看,她们都明白再执意跟着起司深入溪谷城只是给同伴平添负担。于是在短暂的沉默后也就放弃了这个打算。红狐小心的移动到法师身边,看着起司的背影,想要伸手触碰却又担心打扰了他的观察。最终还是低声说道,“明白了,我们会在城外的营地等你们回来。请,务必要回来。”
法师点了点头,没有回头,他现在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城中的恶魔身上。可就在爱尔莎她们即将离开的时候,起司却突然开口,“你们去溪谷的北面扎营。拿着这个,必要的时候把米戈叫过来帮忙。”之后也不管对方听见了没有就将唤龙笛扔给了红狐后不再说话。
洛萨看着蒙娜率先抓住绳索滑向城墙下方,小心的凑到网虫身边,“你要不要跟她们一起走?”
黑山伯爵此时的样子着实有几分滑稽,女佣兵看到他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时险些笑出来。不过网虫还是及时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用不高兴的语气说,“怎么?你觉得我待在这里没用?”
“不是,就是…”洛萨挠了挠头,他不知道该怎么在这种情况下表达自己的意思,“巫师和杰克先不说,我还有赫恩之手,可是你,你没有能让那些恶魔受伤的能力啊。”
网虫一听这话做出生气的样子,她伸手拉住伯爵胸前的衣襟,“你别忘了当初你杀那个假药剂师的时候用的是谁的匕首。”
经她这么一提醒洛萨突然想起来似乎确有其事,当时他还没有得到猎巫刀,正是靠的女佣兵的匕首才得以杀死了冒充药剂师的怪物。现在想来,为什么网虫的匕首有杀死魔鬼血脉的能力还是个谜。同时伯爵也意识到不仅仅是匕首,除了网虫这个代号和驯蛛人佣兵这个身份之外,他并不了解眼前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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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触感打断了洛萨的思考,他木然的看着被塞进手里的蜘蛛型匕首,后脑被网虫拉着迫使二人的面孔变的极为接近。“拿着它回来,你还欠我一笔大买卖呢。”话音落下,伯爵的嘴唇被某种东西碰了一下。他三秒之后才意识到那是女佣兵的嘴唇,但对方已经跟着爱尔莎她们滑下了城墙。这一吻,没有丝毫甜美的味道,佣兵的嘴唇因为过度的运动而布满细密的裂纹,留下的气味也只有汗水和泥土,可就是这样的一吻,让洛萨的身体里涌现出了大量他自己都说不清的力量。
杰克吹了声口哨,有起司的结界在,这样的声音还不会引起敌人的注意。
“看来这次行动只有我们三个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二章 咒鸦的决定
“所以起司就和狼人以及那个什么伯爵一起进城了对吗?”溪谷城外的营地,空气中些许的寒冷已经消失不见,厄度的出现带来了这片土地不曾有过的炎热天气。可战士们却不能因此减少身上的甲胃,这也导致包括里昂在内的人类在体能消耗上变的比平时严重的多。当然,这对于施法者来说影响并不大,至少咒鸦在说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还是如龙脊山不化的积雪般寒冷。
爱尔莎她们不是第一次见到咒术师,早在铁堡的时候,几人就和咒鸦有过短暂的合作。但除了巫师之外,这座小营地里的其他成员却不那么让人容易接受。琳自不必说,魔裔和他的鼠人徒弟也还算能让人接受,抛开魔化特征喀鲁斯也只是一个体格健壮且有着诡异纹身的男人,杰瑞这种拥有智慧的鼠人几人也不是第一次见。
真正让珂兰蒂她们感到如临大敌的,是坐在篝火旁的另外两名女巫,绮莉和佩格。这两人的身份在同为女巫的珂兰蒂面前自然是瞒不住的,咒鸦也没有要隐瞒的意思。而经历过王都一系列事件的几人对于失心女巫团在这些事件背后做的事情很难不有所耳闻,就连一贯置身事外的网虫,也在知道诬陷洛萨叛国的始作俑者正是绮莉的时候露出了阴郁的神色。
好在里昂的存在给了她们些许的安慰,这位公正的骑士长和他的扈从于溪谷城边偶遇了爱尔莎等人,并带她们前来和咒鸦会和。血狮这么做有两方面的考量,第一是他在得知了起司三人的行踪后对在城外等待的四人感到了担忧。另一方面,里昂并不欣赏咒鸦和喀鲁斯的行事风格,所以将爱尔莎等人带回来也可以中和团队中的人员构成,争取更多的话语权。这多少有些利用红狐的意思,可是眼下的情况也容不得里昂有什么其他更好的选择。
“是的。”蒙娜沉声答道,她隐隐觉得眼前这个灰袍的心情不太好。相较起来,琳则可以肯定咒鸦正在愤怒之中,她走上去,用手按住巫师的肩膀防止他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其实她是多虑了,施法者对于自己情绪的控制早就已经得心应手,尤其是咒鸦这样独自行走多年可以独当一面的咒术师,表面上的喜怒完全就是虚伪的表演。
“哼,这个蠢货。”咒鸦低声骂道,他为自己同门鲁莽的行进感到羞耻,“以为靠三个人就能把领主级的恶魔干掉吗?这家伙的脑子自从来到这个国度后就越来越不好使了。”
爱尔莎的眉头皱了起来,她不喜欢别人这么说起司,哪怕那个人也是一名灰袍,“他是在为这个王国里的所有人而战。不论是鼠人还是人类,没人想要看着恶魔坐在城堡上,他是个英雄。”
“英雄?”巫师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笑了起来,不只是他,包括喀鲁斯和绮莉在内的几名了解世界黑暗面的人都发出了不屑的笑声,“我的女士,这世界上有很多头衔是一名施法者可以担负的,智者,领主,发现者,开拓者…但它们里面唯独没有,英雄。我们不是英雄,我们也不能成为英雄。想知道为什么?因为我们不在乎!”咒鸦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他意识到自己正在向一个对魔法毫无概念的讲述施法者的生存之道,这种行为没有任何价值,因为二者本来就生活在同一世界的不同层面。
“算了,还是说点实际的吧。你那边发现如何?”他这句话是冲着里昂问的。
骑士长看了眼爱尔莎,发现后者的情绪还算正常,这让他多少有些称奇,不过也放下心来将自己和巴克姆在溪谷地下的隧道中见到的事情都说了出来。而在听到二者交谈中提到女巫库伊拉养着一只巨大的白色蜘蛛的时候,网虫的眉毛不着痕迹的抖了一下。
“地下网络吗…”咒术师低头思考了片刻,转头看向失心女巫们,“以你们对库伊拉的了解,她现在会做什么?”
佩格有些紧张的开口说道,“库伊拉大人的昆虫虽然不像一般生物那样畏惧炎热,但还没到可以在深渊中生存下去的程度。她不会让自己的宠物冒着被烤熟的危险靠近现在的溪谷城。而既然这位骑士大人也说了曾经在地下遭遇到巨型蚂蚁,我想她现在应该正在接收鼠人们之前挖掘的地下空间。”
“顺便折磨折磨俘虏,再用法术看去找恶魔战斗结果被虐杀的笨蛋!”绮莉补充道,然后在收获了同伴的白眼时扮了个鬼脸,“怎么了,我说的才是她会做的事!”
咒鸦耸了耸肩,对绮莉的话不置可否。这位灰袍巫师揉了揉眉心,“溪谷城内的事情先不说,其实我很好奇一件事。”说着,他停顿了一下,用手指指向珂兰蒂,“那就是为什么,那个女巫会对鼠人产生兴趣。按照你们的说法,你们来此的目的应该是杀死她和她的母亲,你们口中的叛徒,不是吗?当然,我承认这样一场涉及到恶魔,魔鬼,甚至邪神都参与的事件对施法者来说很有诱惑力,这里的宝物太多了,任何人都能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可,这些是否值得呢。”
“这我们就不得而知了。说到底,来到苍狮的目的本来也就只有库伊拉大人和女巫团的其他几名高层知道,我们两个只是供其驱使的棋子,她到底是怀着怎样的目的,与谁结盟,与谁敌对,我们无从知晓。”佩格有些落寞的说道,像她这种天赋一般年龄尚幼的女巫,在失心女巫团中都是走卒一样的存在,那些真正强大的女巫才不会关心她们的死活。
不过这话在其他人听来颇有几分推卸责任的意味,好像她和绮莉之前所做的事情都不是出于自己意愿所为一样。这种行径让骑士长颇有几分不满,“这就是你们现在在这里的原因?你们可以如此轻易的出卖自己的同伴,这让我很担心如果你们回到那个叫库伊拉的女巫身边后会如何对待我们。”
“哦?那骑士大人打算怎么办呢?”绮莉可受不了这种质疑,她一下子站起身,双眼里闪烁着淡淡的魔力。但是有咒鸦在场,女巫可以摄人心魄的双眸没有发挥出应有的效果。血狮只是微微一皱眉毛就将淡淡的不适感驱离,他甚至都没意识到这是来自对方的魔法攻击。
“我没有指责你们的意思。只是希望如果在接下来的行动中,你们最好不要跟上来。”里昂这句话其实是对咒鸦说的,虽然在场的人中具有单独行动能力的人不少,可若是团体行动,灰袍巫师仍然是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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咒术师闭着眼睛沉默了很久,然后豁然起身看了看营地中的同伴,“我知道你们来自不同的地方,因不同的理由出现在这里。我不是起司,不会相信所谓的荣耀,正义,但我也并不全然的相信利益。就像现在,按理智来说,我已经尽我所能,那个蠢货自己去送死是他的事情。可我确实欠他些东西,为了让我之后的生命里不会感到丝毫的愧疚,还是再帮他一把好了。”
“里昂和他的扈从,喀鲁斯,绮莉,我不管你们为何站在这里,但要我选的话,你们就是最好的人选。你们愿不愿意,跟我深入这该死的城市的地底,把那个召唤来恶魔的女巫揪出来,好好问问她到底是为了什么走到这一步?”在问出了这个问题后,咒鸦接着小声自语道,“这可真不像我会说的话。”(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三章 各有计较
“请等一下。”在咒术师报出了他心目中前往溪谷城地下的名单后,网虫突然开口打断道。
咒鸦斜眼看了一下这名女性,从她身上的打扮和体格,很自然的推测出了其佣兵的身份。这就让巫师感到疑惑了,照理来说,网虫的存在多半是用来保护其他几人的保险,那么,这个佣兵为什么要现在开口呢?
看到巫师已经注意到了自己,网虫深吸了一口气。她知道眼前的这个人虽然和起司一样身着灰袍,但行事风格可谓截然相反,如果不拿出什么实际的理由,恐怕无法说服他,“我希望加入这次行动,而且我相信我的加入可以让你们的行动更加顺利。”
佣兵说着,从腰带上摘下了之前在王都对战食尸鬼时被当做飞刀扔出去的蜘蛛毒牙形状护身符。咒鸦的目光扫过这件物品的时候明显停顿了几秒,他歪了歪头,把目光从护身符上移到网虫的脸上。“驯蛛人?这可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恕我冒昧,可以问一下您的伙伴们在哪吗?”他说的伙伴,指的是驯蛛人身边的奥特兰巨型蜘蛛。
“在王都的时候被您的同门一把火全都烧死了。”女佣兵的有些气愤的说道。虽然她能理解起司当时的做法,可被烧死的蜘蛛每一只都是她亲手养大的,况且作为一名驯蛛人没有了蜘蛛几乎也就和破产没什么区别了。
咒鸦听完表情复杂的点了点头,“是他的风格。粗鲁,野蛮,富有效率。我想我得给您道个歉,为了起司对您的暴行和我对您的怀疑。有您这样的好手加入,我们的行动势必更容易成功。”
“我的服务可不是免费的,你们刚才提到女巫的蜘蛛,我要它当报酬。”网虫并不想和巫师玩文字游戏,所以她了当的告诉了对方自己的要求。这也是很合理的要求,毕竟对于驯蛛人来说,改良奥特兰巨蛛的路还很远,女佣兵和她的族人们热衷于去远方工作也是为了有机会培养出更完美的奥特兰蜘蛛。听到库伊拉的手下有一只强大的巨蛛时,网虫不免心生贪念。
这个要求确实在咒术师的预料之中,他没有怎么思考就点头答应了佣兵的要求。然后让刚刚归队的里昂二人抓紧时间休息,他们的体力一恢复就立刻出发。在这短暂的平静中,绮莉悄悄的跑到了巫师的身边,“我忘跟你说了,库伊拉大人的宠物可是和她有着如同蜂群一样的联系的哦,就算你们真的杀了她,琼斯也不会听那个佣兵的。”
“无妨,我自有打算。”双眼闪烁着魔力的女巫听到咒鸦的答案后立刻就明白了巫师的意思,随即发出低沉的笑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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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要和库伊拉大人作对吗?”在绮莉离开咒术师身边后,佩格有些担忧的对她说道。
“我们不是早就和她作对了吗?按照那位大人的标准,我们没有和灰袍拼个你死我活本来就是背叛了吧,现在这样又有什么区别呢?”绮莉嘴角带着冷笑,回答了同伴的问题。
佩格愣了一下,她明白绮莉的意思,可是到目前为止她仍然认为两人跟着咒鸦至此可以算作为了自保而被迫屈服。但是现在看来,绮莉的打算可能已经超过了自保的范畴,朝着一个极其危险的方向发展。
“你不会,真的打算杀死库伊拉大人吧?你知道那么做的后果吗?”
“哈哈哈哈!我亲爱的佩格,你可真是太可爱了。我们的身上可是有着库伊拉大人的魔咒啊,如果她死了,我们也会跟着陪葬的。我怎么可能,想要违逆她呢?我可是非常,非常忠于女巫团的啊。”绮莉夸张的笑着,脚下一绊倒在佩格的身上,在她耳边用极小的声音说着,“我们的女巫团,可是把我们当成必须被管教的恶犬呢。难道你还想回去吗?回去那个该死的港口,每天闻着阴沟里死人身上的腥味为那口该死的汤锅奉献生命?”
杰瑞注意到了摔倒的女巫们,出于对佩格的关心,男孩走了过去想要将两人扶起来。不过绮莉却先一步跃起,给鼠人扮了个鬼脸后就去骚扰别人了。只留下绿色长发的女孩躺在地上,像是失了魂般直直的看着天空。
“你,没事吧?”男孩小心的将佩格扶起,用仍然有些卡顿的语言问道。
佩格的瞳孔重新有了神采,她摇头表示自己没有受伤。“在你眼里,我是什么?”她突然问道。
杰瑞没想到对方会问自己这个问题,这个男孩想了半天才挠着头支支吾吾的给出了答案,“我一直,想有个妹妹。”
“所以那孩子就成了你的弟子?”在鼠人和女巫说话的时候,里昂和喀鲁斯也在不远处审视着这位年轻的杀手学徒。
魔裔挑了挑眉毛,“怪物和怪物,我们会是非常有名的一对师徒。嘿嘿。”
“那孩子可不是怪物。他只是这场瘟疫的受害者,既然巫师帮助他保住了心智和记忆,那他就与之前没有分别。”骑士长的脸色严肃起来,虽然他明白喀鲁斯是在开玩笑,但他害怕一直在杰瑞耳边重复叫他怪物,总有一天会让男孩真的变成非人的存在。
杀手听了这话却面露不屑,“按你的说法,我也应该是人不是吗?没人想成为怪物,但又是谁有资格定义怎样的东西可以被叫成怪物呢?骑士大人。你难道不是怪物吗?或许这里的其他人感觉不到,可我可是知道的,你内心里一直在压抑的东西,那不足以让你变成怪物吗。”
里昂,没有愤怒,面对喀鲁斯挑衅似的言语,他居然真的想了片刻。“你说的有道理,或许这世界上本没有怪物。也许我们都是怪物也说不定。至于你察觉到的东西,我只能说我已经不是过去的自己了。现在我是这个国家的骑士长,血狮,只是过去留下的称号。”
“这可真是,高尚啊。”(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四章 猜想与试验
想要对付恶魔没有什么取巧的方法,这些不谐之物没有和狼人或吸血鬼那样致命的弱点。对于恶魔来说,强大是全面的,它们不需要所谓的招式和魔法来提高自己的能力,每一个恶魔都懂得如何完美的利用自己的躯体,因为那姿态怪异的外貌就是根据自身的习惯成长出的结果。也正因如此,这种深渊来客可以单单凭借力量就获得与它们的邻居,魔鬼,等同的恶名。
“听我说,和恶魔战斗,你们必须贯彻一个准则。”起司观察着城墙下方某个脱离了浓烟保护,冒失的靠近城墙的恶魔说道,“这些家伙的生命力都很强,恢复能力更强。而且它们极度的记仇,在这里我们绝摆脱不掉它们,所以谨慎起见,每一次战斗都必须快速,彻底的完成。在你们重伤了恶魔后,我可以施法把它们赶回深渊。”
“赶回?我们不能干掉它们吗?”洛萨还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敌人,说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深渊生物特有的扭曲形体和可怖外貌没有丝毫美感可言。但作为合格的战士,黑山伯爵一向勇于挑战未知的对手,只有手里的利刃才是评判敌人是否棘手的标准。
法师沉默了片刻,他没有像往常那样马上否决彻底杀死恶魔的建议,“或许可以。厄度的到来让溪谷城和深渊的某一层达成了同步,这就是为什么这里变的越来越像地狱。如果是这样的话,在这里杀死恶魔也许也能等同于在深渊杀死恶魔。但是我不能保证,我需要试验才能确定这个假设是否成立。”
“简单来说,抓一个试试就可以了对吧?”杰克听不懂起司那一大串的说明,他只知道现在的情况是法师需要一个小白鼠。这就够了。狼行者活动了一下脖子,身上肌肉和体毛一起增长,很快他的身高就达到了将近两米的高度,这还是半狼形态由于身体构造必须驼背的前提下。此时的杰克早已不是刚刚转化成狼人时的样子,他的眼睛里有变身时的痛苦,但更多的,是难以掩饰的野性。
洛萨见状亲吻了一下手中的蜘蛛匕首,将它插进靴子里。同时右手将背后的裹着布条的战斧取了下来,“这里不远就有可以通向城墙下的甬道,我们可以利用那里偷袭落单的家伙。”
“不必这么麻烦。”狼行者低沉的嗓音沙哑而刺耳,让人联想到破旧的风箱。杰克说完,不等另外两人反应就纵身径直跳下了城墙。这足以让常人摔死的高度在狼行者看来与平地无异,他甚至可以在落地时不发出一丝的响动!
“看来真正的怪物在我们这一边。”伯爵悻悻的将赫恩之手拄在地上,杰克的表现让他的准备显得十分多余。
可起司的眼睛里却没有认同的意思,他的双目闪动着微光,在狼行者的身上,法师看到了隐患。杰克的成长太快了,虽然大量的战斗有助于狼人掌握自己的力量,可杰克所经历的战斗太过频繁且紧张,这迫使这位年轻的头狼过分的发掘了自己的潜力。就比如觉醒狼巫天赋这件事,杰克到现在为止都不能自然的与那些被他呼唤来的狼魂沟通,他缺乏像露易丝那样在漫长时光中沉淀下来的强韧神经。孤狼,是最危险的,它们没有同类要照看,没有族群来约束,很容易就会将自己完全交给野性,走上错误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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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现在这种倾向还只是初见端倪,如果杰克能尽快建立自己的族群,重新恢复亚历山大氏族,他的情况就会好的多。至少现在这位头狼的实力让他可以在不被对手发现的情况下瞬间制服对手。杰克悄无声息的从背后靠近自己的目标,两只长着利爪的大手像捕食的毒蛇一样瞬间探出,将那个可怜恶魔的脑袋拧到了背后!恶魔徒劳的挥动着四只长有倒钩的肢体,却奈何在体型和力量上都远不及背后的偷袭者。在被逐一折断了所有肢体后,杰克用一只手拎着自己的战利品,仅有剩下的三肢轻而易举的登上了城墙。
“噗哧”当恶魔比之前还要扭曲的身体被扔到城墙的石砖上时,洛萨和起司才来得及转头跟上同伴的身影。杰克的速度和力量给二人带来的震撼太大,即使是在狼行者这个种族中,法师也敢肯定少有如此时的亚历山大般超群的存在。
杰克很享受同伴投来的目光,因为这意味着自己的目的达到了。曾经的猎人之子明白,人的精神能带来的力量远比肉体强悍,他同时也机敏的察觉到不论是起司还是洛萨,虽然嘴上说着要将厄度击败,但实际上两人都没有什么把握。所以才会用上全力,表演了一出碾压的好戏,为的就是鼓舞同伴的士气,让小队不至于在战斗发生前丧失战意。
他无疑是成功的,狼行者的表现让法师和伯爵都信心大增。起司对杰克点了点头,小心的走到恶魔的身边,检查起它的状况。洛萨更是直接朝狼人竖起了拇指,露出了这几天来最好的笑容。
“情况如何?”黑山伯爵谨慎的用斧头的尖部碰了碰恶魔的身躯,对正在研究的法师问道。
起司皱着眉头,他的手里是用小刀切下来的恶魔血肉,这种物质对于正常生物来说就是具有腐蚀效果的毒药,即使是他,在接触的时候都要带上保护性的手套。法师将这块血肉举起来,朝着太阳的方向接着光芒去观察,闪烁着魔力灵光的视界能看到有很多极细小的黑色碎屑从肉块的四周飘散而出,这不是好兆头,黑色碎屑的出现证明存在于此的恶魔躯体并非全然是真实的。
但是经过切割,法师也能确定这只恶魔的身体有大部分是实实在在的。这种现象他从未见过,本来恶魔领主会不计代价的响应召唤来到世界上就是极少数的事件,即使是灰塔之主留下的手稿和书本中也没有类似的记载。这让起司在困惑的同时又有些兴奋,对未知的求知欲是施法者们的基本特征。
“洛萨,你试试用猎巫刀砍这个家伙。”法师突然想到了什么,对同伴说道。
黑山伯爵撇了撇嘴,他不是很喜欢像屠夫一样对无力还手的对象挥动武器。不过考虑到恶魔的身份和眼下的情况,洛萨还是举起赫恩之后,干净利落的砍断了恶魔的一只上肢。从缺口里涌出的恶魔血液像熔岩般在石砖上发出“嘶嘶”的响声,可有趣的是,尽管战斧的斧刃直接接触到了这高温的流体,猎巫刀上却没有丝毫被融化的迹象。
“寒铁。”起司检查过断肢的伤口后这么说道。
“什么?”洛萨有些不明所以。
“你的武器,”法师指着斧柄上雕刻的狮子对伯爵解释起来,“它的铸造成分里包含了寒铁,和我给你的护身符一样。只有这种金属能让恶魔的血肉像陶土一样开裂,不信你看。”
顺着起司的目光,洛萨和凑上来的杰克都看到恶魔的断肢上除了流出血液之外,还出现了一层灰色开裂的东西,那看起来就像是过于干旱的土地。
“这里不算是真正的深渊,但由于恶魔召唤法术的派系问题,这里的恶魔有一部分拥有实体。正常情况下,这点实体会在恶魔受伤后主动消散,不足以让它真正受伤。但寒铁,或是你那把斧子上的其它东西,阻隔了召唤法术中驱离的部分,让血肉不能归位。于是那伤害就切切实实的落在了恶魔的身上。现在,用它把这家伙的头砍了吧,不能让它把这消息传出去。”法师冷静的分析着,而他的话一如既往的令人难以理解。
“所以赫恩之手可以切实杀死恶魔?”
“正确。”
“那我们就可以杀了那个大家伙?”洛萨在砍下已经被拧断的恶魔头颅时用余光示意了远处的厄度。
“如果可以打到它的要害的话。”(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五章 入城
话虽如此,想要用拿来杀人的武器去伤害如城堡般高大的巨人谈何容易。足以对人造成致命伤的匕首在面对皮糙肉厚的野猪时尚且难以起到作用,赫恩之手与厄度之间比例的差距就好像去用木制品上的毛刺来杀人一样荒谬。所以洛萨也就打消了这么做的打算,将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了法师。起司既然敢带队冲入城中,必然有着可以消灭恶魔领主的办法,尽管那办法的可行性可能低的可怜。
“所以我们该怎么把城堡上坐着的领主送回他该呆的地方?”黑山伯爵询问道。在行动开始前,他们总要知道这次行动的确切目的,这样万一情况紧急或是起司因为某些原因无法回答,他和杰克也好随机应变。
法师仍在研究被斩首的恶魔留下的尸体,他耐心的剖开后者高温且坚韧的皮肤,翻看着里面与这世上所有生灵都不相同的结构。听到洛萨的话后,起司一边从尸体的胸腔里掏出一颗巴掌大的肉团,一边回答道,“一般来说驱离恶魔的最简单办法,就是利用他来时的路径。在恶魔召唤中有三项是必须存在的,我的老师把它们称为三大基石。召唤,控制,驱离,这三者是所有恶魔召唤术的本质。任何流派召唤出的恶魔在这个世界的时候都受制于此。”
“精于此道的施法者只需要破解对方召唤恶魔使用的法术,就能做到提前驱离,甚至直接接管恶魔的控制权。而很不巧的,在三大基石里,我只精通于召唤。咒鸦倒是控制和驱离的好手,但那家伙不会来帮忙的。”说着,法师挖出了第三颗肉团,这颗肉团不同于前两个,它还在轻微的跳动。但起司只是歪了歪头,接着一刀刺进了肉团里。
“为什么?我们现在的目标一致不是吗?他有什么理由不帮我们把这个恶魔赶走?”抛开同门的身份不说,咒鸦现在确实是和起司等人站在了一起,洛萨怎么想都不觉得溪谷城被变成深渊对他有什么好处。
在确定无法找到更多肉团后,法师总算放过了这具尸体,他站起身,将手套摘下。“代价。恶魔是非常渴望来到这个世界的,这里对于它们来说充满了可以任意欺凌和吞咽的脆弱生灵。所以谁敢打断它们的享受,它们就会牢牢的记住他。尤其是厄度这样的领主,他会把仇人的名字,气味告诉他的同伴,一有机会就伺机杀死那个不知好歹的凡人。得罪他,对咒鸦来说太不明智。”
“呵呵”杰克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他已经从起司的话里明白了什么。
法师耸了耸肩,看向狼行者,“没错,他是回来找我们的。你,我,希瑟,阿提克斯大人,可能还有西格特陛下,恶魔可不管人类的身份高低。这方面来说,它们出奇的公平。”
伯爵舔了舔嘴唇,对赫恩王室的忠诚让他无法对恶魔的目标熟视无睹,没人能越过他伤害那个抚养他长大的国王,恶魔也不行。“说吧,我们怎么干?既然你不能把它用温和的方式送走,就是要来点激烈的对吧。”
“首先,我们要让他离开溪谷城。”起司看着坐在城堡上的敌人,说道,“这里已经被改造的太像他的地盘,在这里我们没有胜算。接着,我们要让他冷静下来,从这里的情况来看,领主大人并不喜欢寒冷。”
“你的意思是…把他引到龙血溪?”洛萨很快反应过来法师的意思,可他的表情表明伯爵并不认为这是一个好主意。且不说三人如何逼迫那个恶魔离开他的领地,就算厄度真的站起来了,又怎么能保证他们可以跑得过巨人呢?
“龙血溪?那点河水可不够啊,我们得把他带到,更北方。”法师说着,嘴角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能做…到吗…”狼行者的声音有些模糊,他没法在这种状态下保持太久的理性,每一秒钟血脉里的兽性都在怂恿着杰克撕碎那些还可以活动的东西。也因此,他的眼睛正在从绿色变成红色。
“没问题,你们把我送到那家伙眼前就行了。剩下的我自有办法。”起司点了点头,“事不宜迟,这些恶魔至少有三颗心脏,其中一颗专门负责加温血液,战斗的时候注意一点。”
这时洛萨才明白那些被法师摘出来的肉球竟然是恶魔的心脏,“你只看了一个,就能确定这里所有的恶魔?”
“生活在同一环境下的生物虽然种类不同,但有些为了适应环境而产生的特性是相同的。”在起司还在解释的时候,狼人已经耐不住性子又一次从城墙上跳了下去。剩下两人见此也只能打住恶魔有几颗心脏的话题,抛下准备好的绳索,紧跟着滑下了城墙。
当双脚真正落到此时溪谷城的地面上的时候,他们才真切的感受到这里环境的恶劣。高耸的城墙上还不时会有微风吹过,但城墙之下有的只剩干燥炎热的空气,光是吸入一口就让人有一种肺部要烧起来的错觉。伯爵戴上浸过水的布片系在脸上,起司则只是拉起了灰袍的兜帽。
“杰克,我们从西面过去。”得到了指示,狼行者四足共用,担任起了先锋的位置。这里毕竟离城市中心太远了些,只有零散的低级恶魔不小心会游荡过来,难以对三人造成什么威胁。
可随着逐步接近城市的内部,情况变得越来越恶劣起来,具有强健肢体的恶魔依靠着浓烟和建筑物废墟的掩护让人难以发现,灵敏的嗅觉在这里也变得起不到什么作用。三人不得不降低前进的速度,小心的搜索每一片可能有敌人躲藏的阴影,来确保自己的背后没有悄然跟上的“尾巴”。下级恶魔确实不具备太高的智慧,可因此忽略了它们的狡猾而丧命的人可不在少数,现在提早清除跟踪者可以保证自己在遇到麻烦的对手时不会出现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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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做的效果的必要性很快就展现出来了。那是一只像狗一样的恶魔,它有四条向后生有骨刺关节的腿,三张长着利齿的嘴,没有眼睛却生得一身短而细的尖刺。它的大小和狼行者差不多,但肌肉量却尚在杰克之上,那只恶魔俨然是将这里当成了自己的猎场,对所有进入的生物发起偷袭。起司他们就亲眼看见它将一个体型比自己大两倍的恶魔扑倒,用前肢活着将其开膛破肚的场景。
而那机警的怪物显然也发现了这三个不太一样的闯入者。它抛下刚到手的猎物,迅速消失在建筑物的遮挡之后,从暗处窥伺寻找着时机。(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六章 老友话别
王都,港口区
本来明亮的客厅被厚重的窗帘遮蔽,只有缝隙中侥幸冲破屏障的几条阳光在房间里留下金色的痕迹。茶壶壶口冒出的热气和烟雾在略高的地方混杂,不分彼此。罗兰,默默的坐在桌边吸着烟斗,他的面前有一壶茶,两只杯子。其中一只杯子当然是他自己的,但另外一只,是给谁的呢?要知道,这栋房子里现在只有他一个活人,斯派洛也被早早的送到赤红之瞳拜托独眼看管,在这个因鼠人猎杀法案而人心惶惶的时间点上,还会有谁来造访一位流浪的老魔术师呢?
“叩叩”敲门声,响起。罗兰没有丝毫的意外,他好像早就知道在今天的这个时候,会有人来敲响那扇门。也因此,他没有起身开门或者开口询问来者的身份,只是淡淡的又吸了一口烟草的气味。
“烟草不错。”没有脚步声也没有影子,说话声伴随着它的主人一同出现在老人桌子的对面。罗兰笑了笑,抬头瞥了一眼那个穿着灰袍色身影,那人的胸口上能看到无数盛开的紫荆花,可花朵只开放了一瞬,当它们尽情的舒展开花斑,那些花朵就扭曲成了扭曲的旋涡。在这世界上所有穿着灰袍的人中,只有一个的衣物会有这等变幻。
“当季最好的烟叶做底。三百年的黄金果树树枝做柴。混合了三种矮人烈酒和一种精灵陈酿,其中两种的酿造方法已经失传。再加上龙血葡萄和荒漠枯杨的树汁。我为了熏制这盒烟丝花了将近八十年。”罗兰说着,从袖口里掏出一枚极为精致的银盒,只不过这盒子虽然堪称艺术品,它的大小却注定其中装着的烟丝不会超过几十克。
“但你猜怎么着?我做出来的这盒东西抽起来和街上卖的没什么区别。”魔术师苦笑着,用手指把玩起装烟丝的盒子。
灰袍人歪了歪头,放下了兜帽。“烟草就是烟草,如果你希望它有什么其他的味道,为什么不干脆尝试其他事物呢?”
“这或许就是我们的区别吧,克拉克。你总是把事物看的如此清楚,容不下任何模糊地带。你的弟子在这方面和你简直一模一样。”罗兰对自己的老友吐了一个烟圈,说道。
“而你就是因为太随意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你的烟斗呢?为什么不用?”灰塔之主也笑了,他指了指罗兰手中的烟斗,问道。
“烟斗?”魔术师有些疑惑的将嘴里的东西拿到眼前看了看,“我不是正在用吗?还是你们这些巫师在我不知道的时候重新定义了烟斗?”
克拉克轻快的敲了敲桌子,“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支。那只祂送给你的,那不是世界上最好的烟斗吗,有最好的,为什么还要用这种凡物?”
“哦,”罗兰露出焕然大悟的表情,而他接下来的话令灰塔之主也感到震惊,“你说那支啊,我用了一段时间。觉得不管放进去是什么都是一个味道,那可太无聊了,于是我就把它给扔了。”
“你扔了!那可是我们一起…算了,这是你的风格。就和那个时候一时兴起找我学魔法一样。”灰袍挑了挑眉毛,他的左臂上盘绕着一条蠕动的花鳞蟒蛇。
魔术师扯动嘴角点了点头,“说起这个,我记得你当时想要一个完美的继承者,找到了吗?”
克拉克的表情黯淡下来,他沉默了几秒,只回答了短短的一句话,“曾经一度找到了。”
罗兰意识到自己似乎问了不该问的话题,也不再说话,默默的给两人分别倒上了茶。青草的香味弥漫而出,将所有其他味道都掩盖了下去。他将茶杯推到克拉克面前,自己坐下后抿了一口。“试试我的新配方?能让世界上最伟大的巫师提供意见的机会可不多。”
灰袍举起茶杯,闻了闻青草茶的味道,然后又将其放回了桌子上。“如果再早几年,我很乐意帮这个忙,但现在的我不能喝它。”
“你知道这世界上有多少人想喝一口这茶?”老人看着桌子对面的男人,他相信对方明白这杯茶的意义。
而灰塔之主只是笑着摇头,他用手指伸入茶水里,随意的搅动着其中的流体。“你给这茶取名叫什么?”
“不老茶。”罗兰沉声回答道。
“不老茶?我还以为你会起个其它更有你风格的名字,比如青春灵药之类的。不过,你确定你的茶真的是不老茶吗?我看不像啊。”克拉克审视着眼前的老人,虽然灰塔之主自身的相貌也已经不再年轻,可比起罗兰来说还是显得充满活力。相较而下,魔术师给人的感觉更像是身体还算硬朗的老者,与青春没什么联系。
“知道我为什么留胡子吗?在我刚创造出这个配方的时候,我过于频繁的饮用不老茶,让自己的身体过于向着年轻时转变,这让我不得不尽快搬家。后来我开始用胡子和这顶大帽子来掩盖我的容貌,防止我的邻居发现这个秘密。至于现在,我已经能正确控制喝茶的频率和配方的效果,只需要半年的时间,我就可以让自己变成一个十几岁的小伙子或是变回现在这样。”罗兰耸了耸肩,又和了一口茶水,“所以喝吧克拉克,我以我的名字保证它没有任何负作用。”
谁料灰袍还是没有去动茶水的意思,突然说起了一件看似毫无关联的事情,“我的徒弟,最满意的那个。他是我见过最适合魔法之道的人,只用了短短十几年,他在大多数领域里的见地就已经和我不相上下。那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日子,从来没有人能指出我思考不足的地方,他做到了。我的图书馆里大部分的作品都来自那个时代。可,我忽略了一些事,我对他给予了太高的期望而且不加掩饰,那孩子每天都在拼命的缩短和我的距离。但他毕竟只有二十几岁,知识是需要沉淀的,理论必须被验证才能理解。”
“他太激进了,为了证明自己过早的接触了禁忌。而我没有来得及阻止他,发现的时候已经太晚。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最得意的门徒,最初的门徒,亲手葬送了他自己。”克拉克说到这里的时候语气中少有的出现了激烈的情绪波动,这些话他从来没对任何人说过,也就只有罗兰,这个他在世间仅剩的朋友可以听他将深埋心底的故事挖出来,“好在那些我追求了一辈子的知识总算派上了些用场。我从混沌里将他的一部分带了回来,但也仅仅只有一小部分。”
“你是说……”故事说到这里,罗兰已经明白最初的灰袍带回来的人是谁了。
克拉克点了点头,认同了老友的猜测,“最早的知识来自于经验的累积。这一次,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小树要长大,那些高大的老东西就得让出位置,我的存在对于弟子们来说早就不是帮助,而是一种制约。没有我,他们才能成为新的森林。”
“值得吗?你的理想不是拥抱真理吗?如果你就这么放任自己死去,谁来告诉你真理为何物?”罗兰听懂了对方的意思,但他不认为这是灰塔之主杀死自己的合理理由。
“真理。”克拉克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我曾无比确信它的存在,并为之奉献了所有的精力,但它真的存在吗。在认识到这么多之后我反而开始怀疑这件事。不过有一件事我很清楚亲爱的罗兰,那就是如果这世界上还有什么可以被称为真理而我又没有了解也不曾体验过的,那便是死亡了。只有它,从每个人嘴里说出来都不同,这让我想到真理,也许就在死亡之中。”
罗兰将烟斗放到桌子上,“你是不是老糊涂了?要不就是天天研究那些该死的法术让你丧失了神智!你听听你在说什么!克拉克,把你刚才说的蠢话收回去,然后喝了你面前的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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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不行。这是我最后的研究了,我必须去完成它。我只是来和你告别的,本来还以为要花一番功夫来找你,结果你刚好在这里。命运啊,真是奇妙的东西,如果它确实存在的话。”灰袍说着轻轻抬起手,无形的力量将想要起身的魔术师死死的压在椅子上,动弹不得分毫。
“对了,那个占据了这个国家国王身体的魔鬼,我顺手解决掉了。但是和他交易的凡人已经死了,应该不久就会有人发现。你自己注意一点,这里最近挺乱的,呵呵,不过快结束了。还有,你留胡子真滑稽,他们看见恐怕会笑死吧。如果我能见到他们的话,我会跟他们说说这件事的。”
“没能看到起司那小子的徽记长什么样子真是可惜,我倒是大概能猜出来,可还是麻烦你帮我见证一下吧,省的他之后抱怨。啊,其实还有挺多话想跟你说的,但我现在没多少时间了。抱歉,老伙计。”
罗兰,站了起来。可房间里只剩下了他一人。刚才那个坐在对面的灰袍身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七章 国王之死
罗兰和克拉克的谈话所带来的影响绝对不是两个老朋友告别这么简单。灰塔之主的力量太过庞大,他的视野也远超常人,一些他认为很小的事情,却给本就处在惶惶中的苍狮投下了一枚重磅炸弹。现任国王,赫恩.西格特,赫恩王室最后一位正式成员,被侍者发现死在自己的书房中。尸体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宫廷医生的初步结果,是国王由于过于忧虑导致旧伤复发不幸去世。
苍狮的天,塌了。
大臣们失去了他们进谏的对象,贵族们失去了他们效忠的共主,而所有国民则失去了他们信赖的庇护者。西格特的死在这个时间点上爆发简直糟的不能再糟,他甚至没有来得及解释那项鼠人猎杀法案的细则。此时的王都里也没有如马库斯或阿提克斯这样具有决断力的臣子,这让国王的死讯以飞快的速度散开,等罗兰再次来到赤红之瞳的时候,街道上的气氛已经变的截然不同。
“爱米亚女士和希尔女士呢?”老魔术师几乎是撞开了房门,对里面看着一整张桌子情报发愁的独眼发问。
可能是被罗兰少见的激动情绪吓到,也可能是因为她太过于投入眼前情报的内容,独眼没有意识到此时的老人眼睛里看不到丝毫他平时那副昏昏欲睡的神态,那双眼睛应该属于充满活力的年轻人。
“希尔似乎有王室医学顾问的身份,爱米亚装成了她的助手,现在应该正在检查我们那位陛下的尸体。”摘下面具的独眼揉了揉眼睛,将身前的案卷一推,看向罗兰,“说真的,我现在越来越糊涂了,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完全没有预兆。”
魔术师叹了口气,在独眼面前重新变回那个睿智的老人形象。他掏出烟斗,不急不缓往里倒了些烟丝,“是啊,这世上的事情怎么可能被预料呢。有的人做起事来就和天灾一样不顾别人死活。”
这话在地下头目听来只是普通的抱怨,可事实上,罗兰是在感叹自己老朋友一时的心血来潮所带来的巨大影响。不过克拉克的来访也带来了很多事情的答案,比如国王的反常举动。被魔鬼附身的人通常没机会生还,因为他们的灵魂已经被占据身体的邪灵收割,虽然罗兰不相信西格特是会和魔鬼做交易的人,但那已经不重要了,在魔法的领域,最早的灰袍就是绝对的权威。
“你在看什么?”感叹完了之后,魔术师的注意力被独眼身前的案卷吸引了。在后者点头同意后,他将烟斗叼在嘴里,走到桌前开始翻阅起这些情报。这些内容来自王国的各地,是独眼手下的眼线用各种方法传递而来,其中甚至有提到出现在熔铁的精灵部队。在这些信息中,有一条很快引起了罗兰的注意。
“国王的最后一道命令吗?”这信息来自于王室城堡里的侍者,据其所说,这所谓的最后一条命令就发出在今天的清晨。命令的内容是国王要求全国所有具有军队的贵族和领主即刻组成联军,由南向北推进,肃清境内所有的大型鼠人群体,并将行军的最终目标指向了原萨隆伯爵领。
这是一个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的命令,鼠人浪潮虽然现在有减弱的趋势,可是这并不意味着它们的数量已经不足为惧。恰恰相反,因为食物不足而四散游荡的鼠人对王国造成的伤害有增无减,即使到了现在,各个聚集地之间的联络线路都谈不上安全,派出信使的同时必须配上一支卫队才能勉强保证信息的安全到达。
在这样的情况下提出反击,只是在表达王室仍然具有战斗的意志和对重新恢复王国秩序的欲望。同时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这条命令更像是一种来自国王的激励,迫切渴望回到往昔生活的愿望能最大程度的调和人与人之间的矛盾,引导他们把仇恨指向外敌。这本没什么问题,但罗兰敏锐的洞察力和经验让他隐隐有些担忧。
“这条命令被送往了哪里?”他抖了抖手中的肃清令,另一只手将烟斗从嘴里取下。
“全境,甚至包括了熔铁城。以大骑士长的性格,他应该会立即响应国王的命令,而他所率领的前去驰援熔铁的军队,也是现在王国最精锐的一支。就是不知道在接到国王的死讯时,铁骑士大人是会选择返回王都维持秩序,还是继续执行这道命令。”独眼揉着眉心说道,她也注意到了这条信息,只是考虑到紧接而来的国王死讯,这位长期混迹地下世界的女士不认为它还能继续生效。
罗兰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继续去看其他的信息。就在这个时候,房门被第二次打开了,一身医生打扮,脸上仍然带着乌鸦面具的希尔和头戴带有面纱的小礼帽的爱米亚走了进来。她们在看到魔术师时并没有感到多么惊讶,显然认为罗兰出现在此是意料之内的事。“情况不妙了。”摄魂怪医生进门后的第一句话就将别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国王死了对哪个国家都不是好消息。极个别的暴君除外。”独眼走上前,熟练的接过红衣巫女的帽子和外套,将其挂到门边的衣架上。
“不,不是国王。我们去城堡的时候,他们刚好发现了第二个死者。”爱尔莎面露忧色,看向罗兰。
老人挑了挑眉毛,表示自己对此事确有兴趣,“第二个死者?”
“一个厨房的帮工。这个时期即使国王的厨房里也不会太热闹,所以直到我们去的时候他们才发现他。”希尔作为一名称职的医生,很自然的介绍起了这名死者,“死于割喉,利器所伤。要我说那伤口来自于匕首或者厨房里的刀具,但那些愚蠢的家伙仅仅因为死者周围发现的毛发就一口咬定是鼠人做的。”
“毛发?鼠人的?你是说王室城堡里有鼠人?”独眼皱着眉头,一连发出了三个疑问。王室城堡里有鼠人杀人,这让事情瞬间变得负责了起来。
爱尔莎牵起爱人的手示意她冷静下来,“只是毛发,我可以确定那确实来自鼠人,但其它的就不那么确定了。”
“让我猜猜,于是就有人提出是鼠人潜入了城堡,杀死了厨师,然后在国王的食物里下毒?”罗兰的语气听起来在说一个笑话,可他的脸上没有半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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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确的说,是酒里。国王最近饮酒频繁,这我能理解,而他死的时候手边还有空着的酒杯。”希尔说道。
“真糟糕,没法确定国王是不是死于中毒吗?”独眼摇了摇头,问道。
“国王的身体是神圣的,除了他的血亲和妻子,没人有权利伤害他的遗体。不巧的是,我们的西格特陛下没有任何一个满足这个条件的对象。连情人都没有。”医生有些愤怒的说道,她本以为自己已经接受了人类国度所有合理与不合理的规定,但现在她发现似乎并非如此。
魔术师点了点头,知道杀死“国王”真凶的他很快意识到这一切恐怕都是对方的将计就计。这种把戏拿来欺骗巫师自然是不可能,但拿来对付普通人却绰绰有余。强烈的不安感出现在罗兰的身上,魔鬼国王的死在被利用的情况下极有可能并不是件好事。
事情的发展,正高速的朝着一个看不见希望的方向跌落。(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八章 寒铁之威
那么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呢?在苍狮王都王室城堡中发生的死亡是一起暗杀?还是一位强大巫师的心血来潮?在那间无光昏暗的客厅里,罗兰真的见到了他的老朋友吗,而如果那是真的,克拉克又有没有故意省略掉一些他觉得魔术师不需要知晓的细节呢。这些问题以及它们所引发的问题,恐怕暂时无法得到答案。并且由于完整经历了这件事的人只有这世间最强大的巫师,除非他愿意在众人面前讲述这段故事,否则这个谜题将永远延续下去的可能性会非常高。
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归根结底,只是一个国王而已。不需上百年,只要一代人的时间,就不会再有人谈论这桩悬案。甚至若苍狮因为赫恩家族血脉的断绝而覆灭,那在某个太闲的学者开始考究这段历史之前,它就只能在人们的记忆里褪色黯淡。再说即使是现在,也有很多人并不在乎国王的死活,比如,正准备进入溪谷城地下未知险境的小队。
想要找到入口进入鼠人构筑的地下网络并不困难,不说已经有过经验的血狮主从二人,喀鲁斯过人的洞察力和网虫对环境的勘察都足以让小队找到合适的突破点。有了上次的教训,他们这次选择了一条看起来没有受到过女巫手下巨型昆虫侵扰过的通道。而这么做的结果,就是那条只够瘦小鼠人通过的地穴对于小队中的大部分成员来说太小了些。
但巫师的存在足以将这小小的困难解决。咒鸦从灰袍里掏出了一小块带着诡异花纹的金属球体,魔裔看到的一瞬间就认出了那原本应该是幽邃之心的一部分。属于地穴之母的金属到了咒术师手中有了新的作用,当灰袍用拿着球体的手朝地穴挥动的时候,地下隧道的四壁就像是有了生命一样,它们恭敬无声的朝外退去,将狭窄的通道变的足够让人躬身前进走廊。
“你手里的那东西安全吗?”经历过和地穴之母以及祂教徒的战斗,喀鲁斯对巫师现在的做法感到了合理的不安。
咒鸦将手里的金属球在指尖旋转着,脸上带着轻蔑的笑容,“脱离了掌控,神的一部分也不过是件工具。你会问手里的刀是不是安全吗?我只知道只要有它在,我们这一路可以从容许多。”
魔裔不再多说什么,他不是不相信咒术师的能力,只是对于不了解魔法的人来说,这种行为可称不上稳妥。但眼下也没有其它更好的方法,所以喀鲁斯只得提高了警惕带头走入了扩展后的地穴里。相较起他的反应,巴克姆和网虫此时才第一次真正见到了这位巫师的手段,他们可不知道咒鸦手里的金属球什么来历,在他们眼里这就是施法者的所为。绮莉这次出奇的安静,她没有表现出对咒鸦手中物品的任何兴趣,女巫天生的直觉告诉她,那东西还是最好不要落在自己手里。
“我们需要光源,在地下我和这位女士受到的限制太大了。”骑士长在走过灰袍身边的时候说道,他口中的女士指的是网虫。不论是血狮还是佣兵,身为正常人类他们没法在无光的地下作战。
“不,我们不需要光源,需要的是能看穿黑暗的双眼。”咒鸦从袖口中拉出自己的法杖,用顶端的六翅乌鸦轻轻点中了里昂的眉心,微不可查的红光一闪而过,当血狮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的瞳孔里浮现出一个红色的诡异图案,“现在,你我视野相连。”
女佣兵在巫师对骑士施法时就站在一旁,她对这种获得黑暗视力的方法有些抵触。每个人都有秘密,而巫师是最有可能用非正常的途径得知它们的人。可她并没有理由不让咒鸦对自己施法,只得不情愿的对着乌鸦法杖闭上了眼睛。
“叮!”灼烧的感觉从胸口的皮肤上传来,同时一声清脆的响声发自六翅乌鸦的鸟喙和佣兵的额头之间。网虫下意识的朝后退了几步,也不顾周围的男性,解开了自己上衣的领子,她迫切的想要知道是什么在发热。银白色的雪花护身符此时竟然变成了红色,它像是被焊死了一样牢牢的贴在佣兵的身上,除非网虫愿意连着下面的皮肤一起揭下来,否则恐怕在其冷却下来以前都无法把护身符从那个位置拿下来。
“寒铁?”咒鸦的表情就像看见了一坨狗屎,他急忙收回法杖,与佣兵拉开距离。这么一小块寒铁自然是无法伤害巫师的,只是习惯了魔力萦绕的感觉,所有施法者都不喜欢离着种金属太近。
“快把它拿下来!”在几次尝试失败后,网虫有些慌忙的对着巫师喊道,她被这护身符弄得害怕了。
“冷静一点。”咒鸦抬手示意其他人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然后将法杖交给巴克姆拿着,他似乎将扈从和侍者搞混了,咒术师俯身仔细打量着佣兵胸口的护身符,他对这种金属了解不多,主要是寒铁的特性注定了巫师们没什么使用它的机会。绮莉这时候也好奇的凑了过来,这种神奇的金属她也早有耳闻,只是作为女巫统治的港口,失心湾是决不允许寒铁出现的。
“咳咳,咒鸦先生,您这样如果琳小姐知道了不大好吧?”或许是巫师盯着的时间太长了,里昂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两声,提醒道。虽然网虫的胸部并不明显,可她到底是一位女性,咒术师盯着看了半天在别人看来哪怕事出有因也太不体面。
巫师撇了撇嘴,他倒是没有那个意思,以咒鸦的能力,若是对异性有想法,他完全可以用各种方法来满足这方面的欲望。不过他还是将视线收了回来,无他,只是因为观察已经完成了。“没什么好担心的,护身符是对我给你施的法术有了反应,过一会冷却了就可以拿下来。不论是什么样的法术,统统拒之门外,这就是寒铁。至于这枚护身符,是起司给你的吧。”
“是他在城墙上给我的,本来是打算进城的时候提供一些保护。”网虫点了点头,自然的说出了护身符的来历和原本的用途。
“我想也是。整个灰塔会使用寒铁制品的,也就只有他了。”咒术师拿回自己的法杖,他看了一眼想要伸手触摸护身符的绮莉,“如果我是你,我就不去碰它。寒铁不仅可以抵抗魔法,它还能解除魔法,你懂我的意思。”女巫立刻将手指缩了回来,她可不想被这么莫名其妙的解除了身上的保护措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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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趣的金属。”骑士长摸着下巴评论道,身为战士,里昂意识到寒铁的存在或许可以为士兵对抗拥有魔力的敌人时提供堪比铠甲的保护。如果在那场战争的时候每个人都有一块这样的护身符,可能会少死很多人吧,他不禁这么想到。绿之子们勾起的记忆让血狮忍不住的去回想那些被他深埋的东西。
“且不提寒铁本身的矿藏量极不稳定,这种金属的硬度堪比矮人制造的合金。它的熔点高的吓人,很难冶炼塑形。就我所知,这样的护身符起司也就只有两枚,还是他为了做实验从我们的老师那里要来的。”巫师敲了敲法杖,说道。
“那就先这样吧,等你的护身符能拿下来我再给你施法。现在,我们没时间继续浪费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九章 腐萤
寒铁冷却的速度不慢,只是进入地穴大概十几分钟之后,胸口的灼烧感就变成了温暖的感觉。只是在其完全变冷之前想要取下恐怕还是有些困难。而由于没有和巫师的视野进行连接,网虫只能小心的走在队伍的最后跟着巴克姆。这不是一个好位置,走在队伍末尾的人往往是偷袭者的首选,由于背后没有同伴,即使他们失踪了也往往难以发现。
不过有些出乎意料的是,这些通道里竟然有着一些自然的光源。那是飞舞在小队周围的荧光飞虫,起初里昂以为是绿之子,可是在小心的观察了几秒后,骑士意识到那是一些身体呈管型中空,并从中发出黯淡光芒的昆虫。
“腐萤。”咒鸦伸手抓住了其中一只,将其残忍的在指尖碾碎,淡淡的说道。
生长在北方的里昂和巴克姆并不清楚这种生物,但见识广博的杀手和佣兵以及从南方城市来此的绮莉却对腐萤并不陌生。这种昆虫的幼虫会存在腐烂的粮食里,现在空中的这些则是它们的成虫。这是一种极其短命的生物,一旦张开翅膀,那它离死亡就没有多久了。民间的说法是说这些小家伙是从未被妥善保管的粮食中生出的精灵,一遇到阳光便会消散。而精于生物构造的巫师知道,腐萤的寿命极短只是因为它们变成成虫后身体里除了简单的生殖系统外就没有其它任何的器官,在耗尽了体力后连补充都做不到就活活饿死。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鼠人不是不吃素的吗?”女佣兵有些疑惑的说道,虽然这些小家伙确实为她解决了很多问题,但联想到女巫库伊拉对昆虫的掌控,她害怕小队已经落入了对方的监视之中。
巫师轻轻摆了摆手,示意众人不用担心。“起司曾经说过这里的鼠人不一样,也许他们在做改变食谱的尝试时搜集了粮食。不用担心,这些腐萤的构造太过脆弱,承载不了任何魔法。它们是注定死亡的活死人。”咒鸦甩动手掌,让残留在指尖的昆虫碎屑掉落,接着用口型无声的说道,“谁不是呢?”
腐萤的数量随着深入慢慢增加,它们看起来是从一个同一个方向飞来的,经过简单的商讨,几人决定逆着寻找腐萤的诞生地。那里应该是溪谷城鼠人的粮仓或者其它什么设施,这种设施应该不会离主体太远。途中,他们不可避免的经过了无人的哨站,不过比起里昂和巴克姆当初遇到巨型蚂蚁的那个,这座建筑中没有看到昆虫活动的痕迹。他们甚至在哨站中发现了一些没有来得及吃完的食物。
“从咬痕来看确实是鼠人的,但是…”血狮拿起土台上的一块类似干粮的东西,它呈现出带点荧光的幽绿色,与常人眼中的食物相距甚远,可上面的的确确有着牙印,土台上也放着代替盘子的树叶。
绮莉从骑士的手里拿到这块不明物体,她眨了眨眼睛,然后居然从另一个方向咬了一小口!其他人注意到她的行为时都露出了不同程度的惊讶,只有咒鸦不耐烦的将那东西抢了过来,用指甲掐下来些,碾碎后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多种蘑菇的粉末,还有些苔藓,总的来说对人体无害。当然不排除味道上带来的味觉损伤。”
在巫师分析这份鼠人干粮成分的时候,冒失的女巫已经扶着墙角呕吐了起来。“尝起来像加了盐的马粪。”绮莉如此评价到,同时用树叶将这块东西包了起来小心的挂到了腰带上,“一定得让佩格尝尝。”看起来如果她能顺利离开这里,那可怜的佩格免不了再次被欺负。好在小队中并无人在意这个小插曲,甚至经过绮莉这番胡闹,他们绷的太紧的神经才稍微得到了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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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好了就继续前进吧,腐萤的数量已经少很多了。我怕再耽搁下去会在地道里迷路。”魔裔抱着双臂,依靠在哨站的出口处说道,他看了看通往更深处的道路,岔道足有三个之多。好在现在不断飞出的腐萤成为了可靠的信标。否则光是探明这些通道就要花上不少时间。然此时陆续飞出的腐萤已经有了减少的趋势,鉴于还不知道前路要经过多少个这样的岔道,喀鲁斯提出要加紧脚步。
穿过哨所之后的通道就要比之前宽敞的多。鼠人虽然可以四足行走,但从这里看出他们平时还是习惯于像人类一样走路,三条通道的宽度都足以让成年人穿过。咒鸦见此也收起了源自幽邃之心的金属球,到了这里已经没有拓宽通道的必要,而且越是深入地下,鼠人们建造的构造间就越紧凑,贸然使用挪动大地的力量有可能会造成其他空间的崩塌,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里昂在获得了黑暗视觉后一马当先的走在队伍的最前面,魔裔则与他保持着几步的距离跟在第二位。之所以要留出距离,是为了防止血狮落入什么陷阱时连带着身后的人一起被牵连,同时也是给里昂预留了遇敌时应对的空间。况且这样几步的距离对于喀鲁斯来说就和不存在一样,完全不影响他支援里昂的速度。
“真是精妙的结构啊,我们已经如此深入地下,却没有半点呼吸不畅的感觉。这些鼠人是怎么做到的。”咒鸦用力的呼吸着通道中的空气,那里面混杂着一些泥土的气味,不过并不妨碍它给人带来生机。如此神奇的地下建筑设计,别说普通人类,即使是矮人或是巫师都不敢保证能建造出来。要知道,到目前为止咒术师都没有看到专门用来换气的设施或孔道,鼠人们几乎是凭借天分就解决了地下建筑最让人头疼的问题。
这让灰袍巫师不禁想到如果这样的种族在族群数量上可以缓慢增加,那假以时日,山峦之子的称号说不准都有可能会改易到他们的头上。咒鸦这个时候有点明白了起司为什么这么想要保护下这些鼠人,他们是崭新的物种,有着无尽的可能。而想到自己对杰瑞的改造可能也参与到了这个物种的起源里,咒术师突然觉得鼠人似乎也没有那么丑陋了。
“小心,我们很接近了。”里昂用手语对身后的杀手示意到。在他的前方是一条通往正下方的坑道,腐萤就是从那里面飞出来的。这条信息被一个接一个的传遍了小队,而作为此次行动的指挥,巫师很快就下达了指示,进入下方的房间。
成员挨个通过坑洞滑落,下方的地面并没有多深,而从贴着墙壁建造的简易扶梯来看,鼠人也是通过这种方式进出这个房间的。如果说之前几人看到的所有鼠人建筑都只能勉强容纳小队的话,那这间仓库的大小就可以用巨大来形容了。在入口的前方,房间的顶部向上形成了弧形的穹顶,其高度少说也有四米之高。除此之外这个椭圆形房间的大小也足以担得起仓库这一称呼,踩在地上的脚步竟然能引发轻微的回声。
“伙计们,我想我们之前忽略了一件事情。”就在众人打量着房间的时候,队伍最前方的骑士突然说道,“你们有没有想过,那些腐萤为什么要离开这里?”(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章 多足的花朵
在里昂的视野里,他看到了腐萤的微光照不亮的仓库深处盘踞着某种巨大的东西。那东西乍一看像是一根有诡异花纹的柱子,又活似一条身上长满了眼睛的蟒蛇,骑士仔细观察了几秒后才意识到其真正的身份,是好几只纠缠盘绕在一起的巨型蜈蚣。这些怪物的长宽不等,宽的可以顶的上里昂的腰那么粗,细的也有他的胳膊大小。蜈蚣的身体覆盖着一节一节的几丁质外壳,在每一片外壳上都长有两只如眼睛一样的明黄色花斑,当它们蠕动的时候,这些花斑产生的视觉效果让人难以辨明其真实的长度。
“糟透了。”喀鲁斯在看到这一幕时低声说道,同时将双手下垂,长剑和匕首的刃尖缓慢的从他的手掌中伸出。
咒鸦的眉头聚集到了一起,他没有在这个房间里感受到魔法的气息,这导致了咒术师没能第一时间发现潜藏的危险。同时也让他明白,这些被库伊拉驯养培育的古怪生物可能本身并不受魔法的控制,它们的生长过程虽然受到了人为的影响,但现在它们更像是在极端环境下成长起来的自然生物。用对抗巫师宠物的那一套手段来对付它们可能并不会起到效果。
和灰袍一样,绮莉也露出了厌恶的表情,她同样没能察觉到巨型蜈蚣的存在,只不过这倒不是女巫皱眉的原因。她只是单纯不喜欢这些巨大的昆虫罢了,这些生物总让她汗毛倒竖。网虫倒是没有这样的问题,女佣兵自出生起就和奥特兰大蜘蛛为伴,不论是大蜘蛛本身还是饲养它们时不可避免的要接触的其它昆虫,她都已经熟悉到了麻木。当然,作为队伍中唯一一名尚不具备黑暗视觉的成员,网虫得先看到这些怪物,才能发挥她的长处。
刺激是双向的,不论来自声音还是地面震动亦或是活体散发出的热量,小队的到来显然惊动了那些纠缠在一起的多足生物。它们晃动着长着长长触须的头部,或者是尾部,身上的黄斑在快速爬动时像是流转的光带。一只,两只…至少七个头部探了出来,离它们最近的血狮能清楚的看到蜈蚣宽大的带有倒刺的螯钳和上面滴落的残破血肉。
“看起来我们打扰它们用餐了。”魔裔小声说着,默默走到里昂的身边,如果要同时对付这么多数量的敌人,骑士就需要有人帮他保护后背。而血狮则注意到喀鲁斯身上的魔纹这次没有亮起标志性的红光,甚至他手里的武器也失去了炙热的温度,随之而来的是这名杀手的脚步轻灵异常,声音中也听不出残虐带来的兴奋。
“算它们倒霉。”骑士长将手放到剑柄上,现在还不是拔剑的时候。和喀鲁斯从手掌中出剑的能力不同,剑身与剑鞘摩擦发出的交鸣声可能会进一步刺激这些怪物,那不是里昂想要的结果。
可惜,血狮的想法没有及时的传达给所有人。“苍啷!”巴克姆可没有他的骑士那么好的耐心,这位年轻的精灵在见到蜈蚣群之后就陷入了恐惧中,此时反应过来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拔刀在手!皮革缠手的触感和刀身上的重量让他找回了些许的安全感,也让他意识到自己犯下了怎样的错误。
那些迅速沿着墙壁,从上下左右散开的蜈蚣就像是绽放的死亡之花!甲壳上黄色的花斑构成了这朵花的花芯和花蕊,千足虫爬动时露出身下的细长硬足组成了花瓣边缘恶毒的倒刺。这朵花开放的如此绚烂,顷刻间就覆盖了整个仓库一半的空间!站在最前方的两位战士不敢怠慢,急忙摆出战斗的架势。既然已经惊动了对方,里昂也只得苦笑着将单手剑拉出,并且下定决心要让巴克姆补上关于忍耐的课程,如果他们都能活着出去的话。
“嘶嘶!”“喝!”体型最大的蜈蚣从屋顶上倒垂下来,从上方发起了试探性的攻击。它注定无功而返,因为杀手的注意力一直有一部分在它身上。没有了温度的长剑伴随着轻喝从右朝左迎向头顶千足虫的利齿,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武器上传来的震荡险些让魔裔松手,他没料到这怪物的甲壳竟如此坚硬。不过显然巨型蜈蚣也不好过,即使没有了高温的加持,懂得掌控气的魔裔单手挥出的力量已经足以匹敌寻常人双手的全力一击。证据就是那巨大的头部被长剑砸的偏向了一边,虽然只有短短的瞬间,可也足矣让怪物警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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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这些东西很硬。”喀鲁斯挥出一剑后迅速靠到了里昂的身边,不给对方继续攻击自己的机会。同时,作为己方唯一一个和对方有过正面碰撞的人,魔裔少见的开口提醒身边的同伴。
骑士点了点头。此时一只体型较小的蜈蚣从左边的墙壁上袭来,他左脚猛地前踏,手中长剑在头顶留下一道弧线,然后狠狠的劈到千足虫的头顶!“叮!”这一剑里昂听从了魔裔的建议,出手就用上了七成的力量,即使是重装的士兵,被这一剑砍到肩头恐怕也会当场跪地。但武器上传来的力量和过于短促的响声让血狮的心里一沉,他迅速利用左手撑在地上完成了翻滚,堪堪避过了那两只致命的螯钳。但蜈蚣的攻击还没有结束,由于翻滚的方向问题,里昂正好处在千足虫昂起的身体和它攀附的墙面之间,那些如短矛一样的节肢带着怪物的体重,朝里昂猛击而来!
这时候再想用剑身抵挡已经来不及了,骑士长在自知避无可避之后果断的用左手握住单手剑的剑身,右手死死的抓住剑柄,利用剑柄底端的配重块,像使用锤子一样对着蜈蚣的身子下方撞了上去!“砰!”这一击的效果出奇的好,面对有着坚硬甲壳的对手,钝器往往比利刃更能造成损伤,在挨了里昂一下之后,那只蜈蚣迅速的将探出的身体蜷缩回了黑暗里。
捡回一条命的血狮朝后走了两步,这时他才根据肩膀上传来的痛感确定刚才那番交锋并非是自己的胜利,三道划痕刺破了他的肩甲,在骑士的肩上留下了三道伤口。其中一道尤其严重,蜈蚣节肢上的倒刺将一些肌肉翻出了皮肤,那种钻心的疼痛让里昂怀疑自己还能不能握紧武器。
“啊!”惨叫声,打断了血狮的思考。那是巴克姆的声音,骑士赶忙寻声看过去,只见一只手臂粗细的蜈蚣顺着精灵的短刀蜿蜒而上,已经有好几节身体爬到了骑士扈从的右臂上!
该死,来不及。经验告诉里昂,以两人间的距离,他没法快速的赶到巴克姆身边,而眼角的余光也让他看到喀鲁斯正在和之前那只大个蜈蚣交缠,无暇抽身回来援助。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有些出乎意料的人冲到了精灵身边,咒鸦。
巫师双手倒提着自己的法杖,用杖底如长矛一样戳击巴克姆手臂上的千足虫。当法杖与蜈蚣甲壳接触的那一刻,剧烈的红光从杖顶的六翅乌鸦眼中发射而出,在一声高亢的怪叫之后,那蜈蚣迅速离开精灵,带着头顶一片烧黑的甲壳退回了黑暗中。
“别冲的太靠前,小子。”双眼中闪烁着魔光的咒术师,对瘫坐在地上的巴克姆冷冷说道。(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一章 突如其来
咒鸦并不是对精灵有什么优待,他也不在乎小队是否会在这里出现减员。让巫师出手救人的唯一理由,只是他不希望生命的逝去让库伊拉过早发现自己的行踪。这也是为什么他到现在都没有施法打算的原因。涌动的魔力在其他施法者看来就如夜晚的灯塔般明亮,而在这种情况下,那光芒只会引来图谋不轨的海盗。
“啊…”巴克姆捂着自己的右手颤颤巍巍的站起来,他被蜈蚣爬过的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遍布着大小不一的血洞,鲜血正从其中潺潺流出,带着精灵的力量与勇气。他努力使自己镇定,但却无论如何也难以再次感知到右臂的一丝一毫,继失去眼睛之后,巴克姆不能接受再失去一条手臂,这位可怜的精灵甚至都没有注意手中的短刀径直的从滑落。
精灵短刀没有碰到地面,因为在它仍在下落的时候,一只纤细却有力的手已经将它握紧。网虫,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小队正面临着怎样的状况。女佣兵熟练的挽了一个刀花,将短刀倒提在手里,接着她将精灵受伤的手臂抬起,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一下那些伤口中流出的液体。“金眼死神蜈蚣,巫师再晚一步,你这条胳膊就废了。”
“哦?他现在这样就能保住右臂?”绮莉背负着双手,眼睛里闪动跳跃着摄人心魄的光芒,走到两人身边。她不是第一次见这种千足虫,也不是第一次见到被它们蜇伤的人。虽然她无法像网虫那样一下子叫出它们的名字,可这不妨碍她记住被金眼死神咬过的人是如何在痛苦的煎熬中失去生命的。按绮莉的经验,此时唯一能做的就是斩断巴克姆的右臂,只有这样他才能活。但网虫不仅没有这么做,还声称精灵的右手还有救,这怎么能让女巫不感兴趣?
佣兵没有立刻回答,她将短刀放到地上,从怀里掏出一包用油纸包裹住的粉末,接着从脖子上扯下蜘蛛牙形状的护身符,将刃口对着绮莉。“火,我需要加热它。”
如果是在平时有人敢用这么随意的语气差遣绮莉,这位女巫绝对会让他付出代价,即使是实力比她强大的施法者,她也会暗地里等待时机让对方明白应该用什么语气和自己说话。不过,鉴于现在佣兵要做的事情让女巫过于好奇,所以绮莉没有理睬这无意的冒犯,将两根手指放到刀刃上,轻微的魔力流动就让护身符的温度上升了起来。
“谢谢。”看到泛起红光的刃口,网虫不咸不淡的道了个谢,接着用这把护身符轻松的割开了巴克姆右臂上的衣物,顺便将每一个伤口都又划开了一些。这一串动作理所当然的让精灵再次感到了疼痛,而由于护身符的刀刃并不算锋利,佣兵的急救所带来的痛楚甚至还在被蜈蚣蜇伤之上。
“你有一把有趣的匕首。”绮莉的脸上露出更加浓厚的兴趣,在她给网虫的护身符加热时,她能感觉到那东西像是饥渴的野兽一样迅速吞噬了她输入的魔力,完全不像寻常金属造物那般死气沉沉。甚至,那上面隐隐有一股吸力不愿意放开女巫的手指,那吸力不强,可绮莉敢保证它确实存在。虽然听说过完全拒绝魔力的金属,寒铁,但女巫还真的不知道世上有贪婪渴求魔力的金属。
“家族流传下来的财产之一,很遗憾这个是非卖品。”佣兵一边说着,一边用护身符挨个挑开精灵的伤口,大部分的伤口里都只有受伤的血肉。可在某几个伤口中,网虫翻出了几枚指甲大小的白色物体。她笑着,用随身携带的皮袋小心的将它们放进去。在看到绮莉脸上的疑惑后开口解释道,“金眼死神的卵,可是非常值钱的。因为它们一接触到活着的生物就会孵化,幼虫顺着本能钻进受害者的体内进而吃光后者的内脏,所以是上好的暗杀利器。价值有时候甚至比成虫更高。”
“您的学识看起来比它们听上去要有用的多,女士。”用法杖作为武器迎击袭来的千足虫的咒鸦转头说道。论及对这些毒虫的了解,他可能还真的不如驯蛛人博学,毕竟术业有专攻,巫师们更多的是去理解事物的原理而不是如何利用它们。
“它们还能起到更大的作用。”网虫说着扯下了胸口完全冷却下来的寒铁,将其随手扔到了巴克姆身上,“给我你的眼睛,巫师,这些虫子的价值足以抵得上一座金库了!”
六翅乌鸦张开它的喙,冲着蜈蚣们发出无声的尖啸,这声波中包含的力量使无脑的巨虫一时间难以分辨方位。咒鸦趁着这个空隙后撤,没有用法杖而是直接用食指按在了网虫的眉心,“如您所愿,尊敬的小姐。”
女佣兵的眼中红光一闪而逝,她用脚尖踢起了地上的精灵短刀,朝巫师点了点头就冲入了战场。
“又一个被金币遮住了眼睛的家伙。我还以为离开失心湾这种人会少见一些呢。”绮莉在网虫和蜈蚣缠斗起来后说道。在她看来虽然女佣兵拥有很多与毒虫有关的知识,可是她的身手却不会比喀鲁斯和里昂更强,那两个人对付金眼死神尚且吃力,网虫的行为只是被可能获得的利润蒙蔽了双眼。
“真的吗?如果她只是为了金钱在行动,可没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巫师则不同意这个观点,刚才的一切都没有逃过他的眼睛,佣兵的表现实在出乎了他的意料,让咒鸦忍不住动了些手脚。这也是为什么他在刚才对网虫施咒时没有使用法杖而是用自己的食指代替。巫师在提供给网虫黑暗视觉的同时,也收取了一些报酬,那是后者极为零散的表层记忆,由于施法时间短暂,即使是诅咒的大师也无法偷到更多,可这些细碎的记忆片段,已经足够让咒术师更加了解这位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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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所谓,你们这些人每个心里都有秘密,我可不敢多问。”绮莉撅起了嘴,像是怄气的小女孩一样踢了踢脚边的石子。
咒鸦当然是不会信女巫的鬼话,他蹲下身子检查起巴克姆的身体,不过碍于寒铁的存在,咒术师没有用手去接触精灵。只是通过视觉简单的进行检查。“每个人都有秘密,这是我们在这里战斗的原因。而你呢?你就打算这么看着?总得做出决定,是干掉你那位名义上的导师,还是……”巫师的话没有说完,但他相信自己的意思已经表述的足够清楚了。如果绮莉选择与库伊拉敌对,那自然是好事。可若这位女巫仍然选择效忠她的长辈,那咒术师不会在自己的队伍里留一颗炸弹。
“好吧,好吧。你们都不信任我,这也难怪。”绮莉翻了个白眼,她嘴里不住抱怨着,向前走去,“那我就证明给你们看好了。”
这位女巫说着,双眼里绽放出汹涌的魔法灵光,她金色的头发在无形的力量下摇摆飘动。被绮莉目光锁定的巨大蜈蚣瞬间停止了所有的动作,像是变成了石像一样动也不动。当它再次获得行动能力的时候,它却没有选择退缩或进攻女巫,反而着魔般的扑向身边的同类,带着倒刺的螯钳毫不客气将之前蜇伤过巴克姆的那只蜈蚣一口拦腰咬断!
后者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反应就不明不白的失去了半截身体。没有了下半身的残躯被喀鲁斯的皮靴踩住,双手倒握的长剑顺着几丁质甲壳的缝隙毫不留情的刺入,彻底杀死了这只怪物。魔裔回头想和制造了这个机会的同伴道谢,却看到…
“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向库伊拉通风报信吗?”六翅乌鸦的翅膀如铁钩一样搭在了绮莉的喉咙前,咒鸦的嘴角带着冷笑问道。
“是你让我证明立场的。”女巫的声音听起来很是不服气。
“没错,你证明的很好。”
羽翼,扫过白嫩的皮肤,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可绮莉眼睛里的魔力,却骤然黯淡下去,她的双手捂住脖子,似乎那里有着一道无形的绞索正勒住她的气管。
“咯咯”女巫的脸上血管因为缺氧而变的明显,她的双目充血,脸颊泛紫。
战士们和怪物都在此刻停了下来,所有的视线都落在了绮莉的身上,目睹着这位女巫就这么跪倒在地,被一片羽翼夺去了呼吸。
“没错,你证明的很好。”在女巫倒在地上的身体旁边,咒术师轻声说着,嘴角的笑容冰冷而残忍。
“你,杀了她?”刚刚从疼痛中回过神来的巴克姆用不可置信的语气说道,他没想到自己醒来会看到这一幕。
咒鸦瞥了精灵一眼,“把寒铁戴到她脖子上,我不希望发生什么意外。”(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二章 脱困
短暂的停顿没有持续多久。虽然咒鸦的所为令小队中的其他成员多少有些不适,可绮莉的立场本身就模糊不清,现在想来咒术师要她加入这次行动未尝不可能是打算借机将她除去。至于女巫是否真的选择了和小队敌对的立场,几人不得而知,对魔法缺乏了解的他们难以理解在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绮莉的死活本来也并不是眼下最紧迫的问题。
金眼死神的攻势在减少了一只之后并没有什么改观,这些恐怖的巨型千足虫仍然渴求更多的血肉。里昂和喀鲁斯不得不收回他们的思绪,将精力放在应对眼前的对手上。好在网虫的加入令战斗的局势产生了微妙的变化,这位对毒虫了解甚多的佣兵虽然没有见过如此巨大的蜈蚣,可还是凭着知识和经验迅速找到了它们的弱点。
她游走在血狮和魔裔身边,在二者与敌人纠缠的时候适时发动致命的突袭。这是网虫能选择的最有效率的战斗方式,体能上的差距注定即使她可以在一对一的战斗中取胜,却难以真正对战局产生影响。相较之下为同伴提供支援的作战更符合她的战斗风格,也能将对金眼死神弱点的理解运用到极致。
装饰有花草纹路的精灵短刀毫无阻碍的刺入千足虫身体的的关节中,网虫没有满足于这样的战果,她利用自己的体重将刀身作为杠杆朝下一压,一整片几丁质甲壳就被从蜈蚣的身上撬起,剧烈的疼痛迫使这只怪物扬起身子,发出绝望的痛呼。而这就给了正处在它正面的血狮机会,里昂高举骑士剑,剑尖正对着敌人的口腔,随着他将武器如锥子一般刺入,大量的粘液顺着伤口爆出,沾染到了骑士的铠甲和武器上。
“干得漂亮!”女佣兵称赞道,然后立刻转身去协助魔裔战斗。意识到匕首难以穿透厚重的甲壳,喀鲁斯已经将双手都投入了长剑的使用中,有些出乎意料的是,他使用长剑的技巧和骑士长颇有几分相似。魔裔用步伐引诱着自己的对手逐步靠近墙壁,当他们离墙只剩下三步左右的距离时,喀鲁斯挑衅一样的用剑尖轻轻拍了一下蜈蚣的螯钳。
这一举动无疑激怒了千足虫,它将口器外的两把利刃张开到最大,身体两侧上千条腿同时发力,以极快的速度冲向这个不知死活的两足生物!对此,魔裔只是报以冷笑,他转身冲着墙壁开始奔跑,三步后右脚抬高一下蹬在墙面上。惯性混杂着肌肉的力量让杀手的身体在空中完成了将近三百六十度的转体,同时也让他落在了蜈蚣头部后方的身体上。
“嘿嘿。”招牌式的笑容在喀鲁斯脸上浮现,他的双眼中魔火喷射而出,几乎是同一时刻,魔裔身上的纹身以及他手中的长剑都亮起了明亮的红色,伴随着极高的温度让朝这个方向赶来的网虫都脚下一慢。
“熟悉的感觉。”重新点燃魔火,喀鲁斯能感觉到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在欢呼,但同时他也能感觉到一股噬血阴冷的意念随着魔火进入自己的脑海,这让他的心中瞬间泛起无数残忍的念头。魔裔口中低声说了一句,手里的长剑裹挟着炙热的温度,毫不费力的就撕开了几丁质的甲壳,将他脚下的千足虫刺了个对穿!但这还没完,暗红色的剑刃在漆黑的仓库里划出一道红色的轨迹,喀鲁斯双手握紧剑柄,整个人朝着金眼死神的身后跑去,直到另外两只稍小一些的蜈蚣从黑暗里伸出身体阻止他的行动,这名杀手已经将身下巨虫三分之一的身体分成了两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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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喀鲁斯已经离同伴太远了,除了前方的两只,又有两只金眼死神从身后包围了这位狂妄的魔裔。可杀手燃烧着火焰的双瞳中没有丝毫的畏惧,他狞笑着,手中的长剑像火把一般散发着热量重重挥向前方的敌人!千足虫急忙向后退避,可它没有料到对手的行动不仅如此。喀鲁斯本就不觉得这沉重的攻击可以碰到敌人,所以他的目标,是这些扭曲怪虫仍然连在一起的部分。
“嗡!”带着热能的剑刃像是切入黄油的菜刀一样毫不费力的贯穿了金眼死神们组成的黑色圆球。剧烈的疼痛令每一只千足虫都下意识的想要将自己的身体从长剑上抽离,却不知道这只会带来更糟糕的后果。“你们想去哪?”喀鲁斯的语气温柔,可手上的动作却完全相反,他转身一把抓住那两只妄图偷袭他的千足虫,一手一只将它们举到自己的头顶。
“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魔裔说着,无视了那两只蜈蚣的挣扎,拽着它们的头部就朝同伴跑了起来。那两只金眼死神当然不愿意束手就擒,可喀鲁斯现在的体表萦绕着不亚于剑刃的高温,它们的节肢根本无从下手就更别提反抗了。随着被喀鲁斯拖着越拉越远,更加可怕的事情发生了,这两只体型较小的千足虫长度不足以延伸到血狮他们面前,况且它们的后端身体还有很大一部分和其它同类缠绕在一起,此时被强制朝外拉动不仅扯动了它们的身体,更连带着迫使其它金眼死神跟着转动。
魔裔的长剑上热量还未消散,每一只不幸碰到它的千足虫,轻则被切裂部分的身体,重则直接被撕成两半。所以,当喀鲁斯将手里的两个倒霉蛋扔到同伴面前的时候,其它的巨虫已经损失惨重。大量的绿色粘液顺着从蜈蚣团的缝隙里流出,给地面留下了一层绿色的积水。浓烈的腥臭味在仓库中弥漫,那是带有毒性的虫血在空气中挥发产生的结果。
巫师和佣兵都意识到这个房间不再适合久留,于是几乎是同时发出了警告。“屏住呼吸,我们冲出去。”
血狮和魔裔自然没有问题,遭受重创的金眼死神已经无力阻止小队的前进。就连巴克姆都从地上重新爬了起来,只是这位可怜的精灵立刻就被咒鸦安排了另一个工作,“你扛着女巫,把她扔在这里我不放心。”于是右手几乎不能动的骑士扈从费力的将绮莉的身体扛到了肩上,好在这位女巫体型苗条,搬动她并不费力。只是有一个细节令巴克姆感到了短暂的疑惑,在他挪动女巫的时候,被挂在绮莉胸口的寒铁护身符没有自然的跟着摇摆。(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三章 噩耗已至
“噔!”匕首被丢到木板上,刺穿了上面的地图后颤抖着发出回响。原本热烈的帐篷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是因为门口那个比常人矮了许多的身影。安德烈的眼角上扬,鼻子里呼出的热气令他的胡子随之飘动。这位矮人领主即使没有了战锤,一样有着让人敬畏的气势,他看了看帐篷中的士兵们,其中大部分是只穿了皮甲的参谋,然后缓步走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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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让你们策划进军路线的?”烈锤大公的大嗓门不论在什么时候都带着一股质问的意味。尽管他身上的多处都绑着厚重的绷带,可从声音来看他的身体并无大碍。
参谋们低下了头,不敢回答矮人的问题,他们并不熟悉安德烈的行事风格,分不清刚刚的问题是单纯的需要一个回答,还是带着目的的诱饵。传闻这位大公可是会将忤逆他的部下砸成肉泥拿去喂狗的。对于不属于烈锤领的人们来说,安德烈和他手下的彪悍风格往往被误解成粗鲁与野蛮。这也让这支来自王都的部队在帮助熔铁的难民时遇到了不小的麻烦。
“啊?回答啊!你们这些王都来的娘炮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军人?”烈锤大公大马金刀的坐到地图前,这是统帅也就是大骑士长阿提克斯的位子,用手敲着桌子大吼道。参谋们的头埋的更低了,矮人侮辱性的语言让他们颇为不满,可鉴于匕首就在后者触手可及的地方,没人愿意承担会被当成地图一样刺穿的风险。
“别为难他们了。这是我的意思。”铁骑士的声音对于帐篷里的大部分人来说都像春风一样温暖。阿提克斯撩开布帘走了进来,立刻就有人搬来椅子请他坐下。大骑士长也确实坐了下去,这不是出于傲慢或是劳累,只是因为他知道和矮人交谈的时候,保持高度一致是很必要的,尤其是在安德烈.烈锤面前。
“哈!原来如此!我们忠心的大骑士长总是会无条件的执行国王的命令对吧?他让你北上你就规划路线,那接下来呢?按照那个什么劳什子的鼠人猎杀法案把我挂起来烤了?”愤怒的矮人咆哮道,他的鼻头因为激动而变红。
“安德烈,安德烈…”阿提克斯用力揉着自己的眉心,他知道矮人不是在对他发脾气,可作为王都方面的最高领导者,总得有人要试着安抚这位暴躁的矮人,“你们先出去。”铁骑士挥了挥手,示意帐篷中的其他人离开,那些参谋们立刻如蒙大赦一样匆忙的逃离了这里。至于那些负责安全的卫兵,则显得略有迟疑。“看什么?他是苍狮的公爵!烈锤的领主!”卫兵们被大骑士的斥责骂的缩起了脖子,狼狈的冲了出去。
“哈,苍狮的公爵,烈锤的领主。”矮人重复了一遍阿提克斯的话,嘴角带着不屑的笑容,“他们可不这么觉得。在他们眼里我只是个暴躁的侏儒!阿提克斯,你看看你都带来了些什么东西!这些身上顶着一串名字的混球除了有一个贵族爵位之外算得上战士吗?如果我的军队还在,只需要五十人就能让这帮废物统统变成死人!”
“唉…”铁骑士觉得这两天自己叹的气比平时两年还要多。他的脸上少有的露出疲惫的表情,这对其他人来说几乎是不可能见到的情景,铁骑士之名本就是指阿提克斯无论处于何种境地都能如钢铁一样冷静高效的完成任务。“我知道你在生气什么,安德烈。”
大骑士确实知道,矮人的怒火如此高涨的原因在他看来有三点。第一,对鼠人法案和北上出兵命令的不满。这两道劳民伤财的命令不仅是安德烈,连看着西格特的阿提克斯都感到了震惊,他难以理解国王为何在这个时期抛出这两道命令。毕竟,除了激化矛盾和让苍狮的形势更加混乱之外,它们没有任何作用。
第二,对王都驰援部队的不满。身为边境地区,熔铁人包括他们的领主在内都因为长期的与游牧民族作战习惯了直接的作风。这让他们在与王都来的士兵间产生了相当多的摩擦,尤其是大部分烈锤领居民身上都多少有些案底的情况下,士兵们挂在嘴边的国王和苍狮的荣耀在烈锤人看来就像个笑话一样。烈锤不是苍狮的烈锤,它只有一个主人,此地的领主烈锤大公。这种想法在熔铁相当普遍,这些曾经被王国抛弃的人之所以还能勉强承认自己的国籍,只是因为安德烈向苍狮王室效忠。
第三,安德烈不满于阿提克斯对待精灵问题上的态度。由姆洛斯和亚特伍德领导的精灵部队确实帮助熔铁的幸存者度过了难关,这点虽然矮人表面上不愿意承认,可心里还是领情的。但来自王都的军队一来,就以极为傲慢的姿态要求精灵们离开苍狮的国界,即使精灵长者表示这次行动是受到了血狮里昂的邀请,那些参谋部的人还是拒绝接受精灵的帮助。毕竟因为出身的问题,血狮这位下任大骑士长在王国的贵族中并不受人喜爱。而就在安德烈以为阿提克斯不会允许那些短视的宵小之辈这么做的时候,铁骑士选择了沉默。
大骑士长自然也有着自己的考量,虽然得知里昂还活着的消息令他喜不自胜,可阿提克斯还是得考虑更多战争之外的事情。这些跟着他来此的士兵只有少部分是效忠于王室的直接武力,更多的还是各大贵族手下的武装力量,这使得铁骑士在进行决策的时候必须表现出对他们的重视,这既是出于对贵族的尊重,也是为了维护王室的利益。
矮人可不管这些所谓的政治目的,也看不惯那些对他领民指手画脚的家伙。在远长于人类的寿命影响下,矮人们本身也不认可所谓生而高贵的贵族,他们认为必须做出足以证明自己的事迹,一个年轻的矮人才有资格冠上家族的姓氏。这种能力优先的观点也是烈锤领能够在短短的十几年间飞速发展的主因。
“你知道我在气什么,可你却一点让我消气的打算都没有。”安德烈转头看着地图上标出的溪谷城,“在这个时候进军,要不是我还有那么多人要照顾,我会亲自赶回王都好好问问那个蠢货他到底在想什么!”整个苍狮王国敢用蠢货来指代国王的,恐怕也就这一个了。
“不用了。”铁骑士的表情沉重了起来,他接下来说的话令矮人也安静了下来,“陛下驾崩了。”
“你说,什么?”(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四章 矮人的异状
阿提克斯没有再重复这个噩耗,他相信烈锤大公已经听清楚了他说的话。另外,铁骑士也是害怕自己如果再说一遍这个消息,内心被强制压抑住的悲伤将会瞬间爆发。大骑士的下巴不住颤抖着,他的眼睛里有强烈的悲伤,只是现在这股情感被责任所控制,没有彻底掌控这名老人的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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矮人注意到了这悲伤,他明白阿提克斯没有必要和可能会在此时此地说出这样的谎话。大公摇了摇头,他深邃的眼眶里开始凝结出泪水。矮人很少哭泣,甚至许多人类学者声称这些和岩石一样坚毅的山峦之子并没有泪腺。他们错了,矮人是富有热情的种族,他们会为了一件作品倾注大量的时间。友情,对于一些矮人来说也是这样的作品。
没有什么比真心相知的朋友更珍贵,最璀璨的钻石也不行。这是矮人间流传的俗语,亦是他们作风的写照。
“什么时候?都有谁知道?你又是怎么知道的?”眼含热泪的安德烈声音都在颤抖,可和阿提克斯一样,他不允许自己沉溺在悲伤当中。还有太多东西需要他来背负,好友逝去,但他的王国仍然处于危机之中。
“一天以前。王都的盟友为我送来了消息,这消息已经在王都传开了,但还没有扩散出来,暂时。”铁骑士沉声说道,他口中的盟友正是红衣女巫爱米亚领导下的原独眼势力。自马库斯认识到赤红之瞳酒馆的能量后,他就主动与之搭上了线,目前会接到独眼通知的分别是国王之手和铁骑士。
“他们可信吗?”矮人怀着最后一丝希望问出了这个问题。
大骑士长点了点头,赤红之瞳的情报能力经过马库斯和起司的双重认定,他没有怀疑的余地。
安德烈深吸了一口气。他再次转头看向身后的地图,“即使如此,你还是要去萨隆?我看不出那里有什么值得屠戮的,比起复仇,我们更应该救助那些幸存的人们。你知道,这才是西格特会做出的选择。”
“在国王的城堡里发现了鼠人的踪迹!况且,我是国王的大骑士长,必须执行他的命令。”阿提克斯起身说道,在提到鼠人的时候,老人咬紧了牙关,眼睛里的悲伤变成了怒火熊熊燃烧。
“荒谬!那些蠢东西怎么有能力潜进城堡?你去看看原野里的鼠人,它们哪一个像是会暗杀的样子!而且即使是鼠人潜入,它们是西格特的对手吗?”矮人也拍案而起,斥责着铁骑士的说法。安德烈非常了解他的老朋友,即使过去多年,国王的身上都仍然会携带武器,别说一两只鼠人,即使是把他放在熔铁城的战场上,以苍狮之王的身手都足以保全自己。
“灰袍的巫师曾经说过,他制造出了一批拥有智慧的鼠人。如果它们中的一个潜入了城堡在陛下的食物中下毒呢?那些生物如今就聚集在溪谷,我得去搞清楚。”大骑士长冷漠的说道。他还有一点没有提及,那就是他怀疑被送到城堡中的鼠人极有可能与灰袍有关,只是这个猜测太过惊世骇俗,所以他自己也并不确信。
矮人没有再多说什么,因为他亲眼看见咒鸦是如何让杰瑞变成现在的样子的。但他同时也意识到了阿提克斯话中的问题,如果受巫师改造的智慧鼠人杀死了国王,那么这些灰袍巫师,又在其中扮演了怎样的地位呢?这让他不禁担忧起喀鲁斯的安危,要是灰袍不值得信任,那魔裔……那魔裔绝不会放过他们。考虑到熔铁之战时见到老朋友的身手更胜往昔,安德烈有信心后者不会让他失望。
阿提克斯见烈锤大公保持沉默,就认为他同意了自己的观点。这位大骑士接着开口说道,“关于那些精灵,我们不能和他们同行,反对的声音太高了。让他们留在这里吧,我看你和他们处的不错,这样我们离开后也有人可以保护你们不受鼠人侵害。”
“烈锤人不需要别人来保护,我们可以保护自己。”矮人说道,但想到姆洛斯那副脾气肯定无法和人类共处,声音又低了下去,“好吧,这次我帮着你看住他们。”
骑士长听了对安德烈行了个骑士礼,然后转身离开了帐篷。他撩开布帘,大部分士兵即使担心铁骑士的安危也不敢过于接近这里,只有希瑟作为帐篷中两人的熟人站在帐篷外防止里面发生冲突。这位女骑士的脸上满是倦容,自从回到了熔铁,她立刻就投入了对幸存者的帮助中,据阿提克斯所知,她一直没有休息过。
“去睡一会吧,我们两个老家伙都没事。你要是倒下了,不知道有多少小伙子会心碎。”铁骑士拍拍希瑟的肩膀,走开了。
烈锤的玫瑰苦笑了几声,目送着阿提克斯在士兵的拥簇中离开。她忧虑的转头看向帐篷,犹豫要不要在此时走进去。熟悉安德烈脾气的希瑟知道,有的时候放矮人自己呆一会儿会让很多事情变的简单。安德烈不是不懂变通,只是矮人的倔脾气让他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只是这一次,她想错了。
垂头丧气的矮人傻傻的抚摸着地图,指尖从王都一路向西北滑向熔铁。想当年他和西格特刚刚结束冒险生涯,自己孤身一人北上,用十年的时间为苍狮生生开创出了一块最大的领地。可看看现在,熔铁城,塌了。自己的好友,那个他视为兄弟的人类,死了。泪水,从矮人满是沟壑的脸上滑落,顺着他的胡子像清晨树叶上的露珠般滴落。
他想要高歌,为自己的朋友唱起那矮人间流传的低沉挽歌。但他不能这么做,他是烈锤的大公,外面那些难民们的指望,他不能悲伤。剧烈的情感在安德烈的胸中激荡着,像急流轰击着岩壁。突然,某种悸动从矮人的胸腔中响起,和着他心脏的跳动组成了从未有过的旋律。
“不。”安德烈感受到了这悸动,他低声拒绝着。“不,不是现在。不该是现在!”矮人抱住了自己的脑袋,身体猛然撞向帐篷中的桌子,随着一声闷响,木质的简易长桌应声碎裂。“不!”
“大公!您怎么了?”听到帐篷中的响动,希瑟立刻冲了进来,她看着烈锤大公如发狂一样四处冲撞着,直到一头撞上支撑着帐篷的粗大木柱。
“砰!”矮人应声倒地,双眼直愣愣的看着上方。他的嘴里喃喃着一些东西,凑近的希瑟只听到大量难以理解的词汇,那是矮人的语言。半晌,安德烈终于平静了下来,他一手捂着脑袋上被撞的淤青的部分,从地上坐了起来。
“希瑟。”
“我在,大公。”
“点起火炉,备好砧板,我要开工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五章 巅峰之作
矮人是热爱铸造的民族,你能在世界上各地看到形形色色的矮人。他们有的团结起来组成富有统治力的王国甚至帝国;有的如游牧部落一样离群索居偏安一偶;有的好战嗜血,热衷于参与到每一场战争中去;还有的完全不在乎世界上的其它事情,只希望开采出更棒的矿石,贪婪的掘取着大地的恩赐。但不论你遇见的是这些矮人中的那一种,你都会发现他们从骨子里透出的对锻造的热衷。
或许也正是由于这份热爱,让这些山峦之子中的佼佼者获得了某种“祝福”。据说这祝福来自于矮人们的锻造之神,他们的父神,是祂对最杰出工匠的奖赏。那些足以被成为宗师的矮人在他们的一生之中,往往是在他们最巅峰的时期,会得到感召,这感召毫无征兆却确实存在,它指引着矮人们在某个时间点开始进行一次铸造。而这次铸造出的成品,必将成为他们所有作品中的巅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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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那些在同族间也算得上大师的工匠才有资格得到感召,他们在感召下创作出的作品往往会交给其他人来使用。但当铸造师认可的主人死去,和他同族的矮人就会前来收回那件物品,将其供奉在家族的灵庙中作为纪念和家族历史的象征。当然,这些作品多半是武器,这也让失落的矮人灵庙成为无数冒险者趋之若鹜的宝库。
得到感召,是所有矮人工匠最荣耀的事。可它同样也是很多工匠最害怕的事,他们无不希望这感召晚些来临,甚至最好是等他们快要握不动锻造锤的时候。因为,作为一名创作者,如果在创作生涯的中途就创造出了一件确定此生无法再超越的作品,那等待你的只有煎熬一样的余生。很多矮人工匠的巅峰之作同时也是他们的最后之作,在完成这造极的作品后,他们就失去了继续创造的激情。
安德烈并不在乎自己今后会如何,能得到感召已经是在他意料之外的事情了。比起那些一心埋头于锻造中的同胞,安德烈自己很清楚他的精力已经有很久没有专注于熔炉,他已经做好了此生在锻造之道上默默无闻的打算。真正让烈锤大公感到不满的,是感召的时机和其预示的时间点。
一般来说,得到感召的矮人会有一年甚至更久的时间来准备他的作品。他们会通过各种手段拿出自己能想到的最好的材料,精心设置锻造工坊来提高作品的品质。可留给安德烈的时间,却仅仅只有几个小时。这么短的时间放在平时都会让任何一个矮人抓狂,更何况现在熔铁城崩,整个领地百废待兴,别说是材料和工坊,就是勉强找齐锻造需要的设备都是个问题。
好在熔铁毕竟是矮人建立起的城市,在它还存在的时候,这座城市中的铁匠数量远超王国中的其它地区。而此时听到大公要开始锻造,幸存者中具备相关知识的人立刻就开始行动,他们不畏废墟中异常的威胁,从碎石瓦砾里拾起还能用的物品。其他的人也受到了影响,烈锤的领民自发的将自己身上最好的金属捐献出来给他们的领主,这个把他们从废墟中带出来的人。
精灵和来自王都的军队用不解的眼神看着这些熔铁人,看着他们衣衫褴褛却精神抖擞,看着他们用双手和简易的工具撬开岩石挑拣下面的杂物。甚至有的人在翻出废墟中的同伴尸体后也没有急着辨认其身份,只是用简单的礼仪对死者致意后就开始检查尸体上是不是有什么可以为派的上用场的东西。
阿提克斯麾下的士兵们想要阻止他们,他们认为这简直是毫无理智的行为。仅仅是因为烈锤大公想要铸造东西,他仅剩的领民就要拼上生命在如此恶劣的环境里搜索材料。可铁骑士制止了他们,因为他能看到那些熔铁人眼睛里的东西,那是种炙热的情感,它不是消极的。骑士长有种预感,等安德烈完成他的作品,这场惨剧留在幸存者心中的痛苦就会消失。
“需要我帮忙吗?女士。”一名年纪尚浅的士兵实在看不下去,他放下武器爬上废墟,向一位老妇人提出帮忙的请求。
可老妇人没有回应他,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就继续执拗的搬动身前的大块墙体。同样的事情不仅发生在这里,越来越多的士兵甚至精灵都被熔铁人执着的精神所吸引。但不论他们的话语多么谦卑,没有一个幸存者接受他们的帮助。烈锤领的领民不需要帮助,他们和他们的矮人领主一样都是固执且不懂变通的,他们不需要同情和可怜。
当黄昏的阳光笼罩这片城市的废墟,一座露天的锻炉被树立了起来。希瑟从领民提供的工具中挑选出符合矮人体型的工具整齐的摆在铁毡上。然后这位烈锤骑士团的骑士长摘下自己胸前的家族徽记,扔到了一旁的箱子里,那里面是各种被精挑细选擦拭干净的金属制品,只等熔炉燃起就会一同倒入其中,变成公爵铸造的原料。
身体强壮的男人们从森林里砍来了薪柴,女人们则拾起干枯的树叶和枯枝当做引火的火绒。最终,当太阳的光辉消失在地平线之下,锻炉里燃起了橙红色的火焰。与之一起点燃的,是围绕在周围的十座篝火。矮人脱下了熊皮披风和身上的贵族衣物,穿上铁匠用的围裙束起了头发。他缓步走到篝火当中,那些火堆旁围坐着所有的幸存者。
“你们已经帮我够多了,接下来让我一个人来吧。”安德烈对想要帮助他工作的铁匠们说道。这作品注定必须全部由他自己完成。
“轰!”随着矮人将第一箱原料倒入熔炉,剧烈的热量冲天而上,大量的火星像妖精一样围绕在安德烈的身边。
“嗡!”风箱,在烈锤大公的手中被拉动,鼓动着更多的空气投入锻炉当中,进一步增加热量。也为一首火与铁的安魂曲,奏响了序章。
姆洛斯在军营外面看着远处的火光,那强烈的光芒映得他半身通红。他的手死死的抓着自己的武器,名为仇恨之种的棱锤,不知道在想什么。“同样是用亡者的遗骨铸就的武器。那个矮人会打造出和你手中完全不同的东西。”绿杖,这名精灵长者手里提着标志性的酒壶,醉眼中带着笑意走过来说道。
“再不同也是武器,一样会让人流血,流血就会带来仇恨。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同。”精灵将军冷哼了一声,说道。
“哦?你怎么知道他打的一定是武器?”亚特伍德饶有兴趣的问道。
姆洛斯转身面对着长者,沉声说了一句后就回到了军营中。
“在这个世界上,钢铁还能被打造成其它东西吗?”(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六章 深入烟障
黄昏在现在的溪谷城里并不明显,那些流出地表的灼热熔岩散发出强烈的光芒,照的这座被浓烟笼罩的城市亮如白昼一般。令人窒息的硫磺毒雾在空气中弥漫,若是普通人沉浸其中,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呼吸衰竭而死。可即使有着寒铁的保护,洛萨在这里的行动也变的十分勉强。黑山伯爵只觉得身上的皮甲好像已经和身体融为了一体,通过溶解凝固的方式。
“我说,我们是不是先休息一下。”话虽然这么说,洛萨的身体已经不受控制的靠墙坐了下去,可是墙体的高温逼迫着他立刻重新站起来,样子说不出的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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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司点了点头,他抬手将额头的汗水挥落,那些水珠还没落到地上就已经汽化消失了。见此法师咬了咬牙,从长袍中掏出一只水袋递给同伴。“省着点喝,我们的存货不多了。”
伯爵点了点头,明明只是从城墙赶往内城,路上喝掉的水和花费的时间却给人一种过去了好几年的错觉。另一边的杰克也从狼形变了回来,原因无他,狼行者身上的毛皮让他在炎热中更加痛苦。“我感觉我再在这里待下去就要脱毛了。”
“这里的环境越来越接近深渊,不能再拖下去了。照这个进度,如果明天天亮之前我们还没有把那个坐在城堡上的东西赶走,恐怕这片土地就要彻底荒废下去了。”法师能感觉到空气中除了毒气之外已经开始有了很多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物质,恶魔领主的存在使得这片土地正在化为没有生物能生存的生命禁区。恶魔就像毒瘤一样,它们对于世界的毁灭往往是永久性的,那些被强大恶魔驻足过的地方要经过无数个日月轮替才能迎来微弱的转机。
“你真的有把握把那家伙击退?”杰克从洛萨手里接过水袋,喝了一口其中的液体后问道。越是接近厄度,那种压抑的气氛就越是让人升不起战意。狼行者很清楚的知道现在坐在城堡上的恶魔与之前在王都遇见的恶魔虽然是同一个,可他的实力却完全不可同日而语。那感觉就像是巨石和山峦的差距般明显,面对这样的敌人,即使是起司,杰克也不得不怀疑他的能力。
法师沉默了片刻,他转头看了看不远处燃烧的房屋。木头明明不足够燃烧这么久才对,可是这些房子却好像怎么烧都烧不完,就好像时间被定格在了它被点燃的那一刻。“老实说,我没有必胜的把握。与领主级的恶魔,尤其还是在它几乎完全体的情况下作战,我这也是第一次。”
“不过,我至少可以把它带走。失去了领主,这些低级恶魔放着不管也活不了多久。”起司沉声说道。他的表情让同伴感到了不安,那不是一名胸有成竹的法师该有的表情。
“代价呢?你要付出什么代价?”作为跟起司一路走到这里的同伴,杰克对魔法或许仍然所知不多,但施法者释放多强的力量就要付出多惨痛的代价这件事他还是记住了。将恶魔领主从溪谷城转移,这怎么想都不会是件简单的事。
“别为我担心。这点代价我还付得起。”法师笑了笑,但脸上的阴云却丝毫不见减少。他没有让伙伴再有继续询问的机会,接过水袋稍稍喝了一些后将其收回了长袍中。“我们该行动了,在这里休息体力也得不到恢复。”
体力最孱弱的起司主动提出前进,狼行者和伯爵也不好说什么。三人重新振作精神,让仅剩的精力发挥出最大的效果。这一路的战斗对于他们来说也并不是没有收获,这种高强度的对抗迫使洛萨与赫恩之手之间的关系愈加紧密,他逐渐能感觉到这柄战斧里似乎寄宿着某种更加强大的力量,但每次他认为自己已经成功和这种力量达成一致时,结果却总是功亏一篑。
至于杰克,狼行者身上的伤口是三人中最多的。这并不是说他的身手最差,只是他凭着强悍的自愈能力经常为同伴挡下那些无法躲避的攻击。频繁的受伤和愤怒激发着狼行者体内的凶性。这不仅体现在他变成狼的时候,现在即使在人形的情况下杰克的肌肉也比之前健壮了很多,相信见到现在的他,冰霜卫士的同僚们绝对不会再叫他猴子。
“兹拉!”蔓延在地上的熔岩碰到残存的石墙,发出刺耳的声音。周围的环境随着深入更加恶劣起来,本来远远飘在天上的黑雾现在竟然压在三人头顶上方不远的地方。这里已经离恶魔领主的所在很接近了,而出乎意料的,杰克发现这片区域的恶魔数量反而少的可怕。之前三步一战的情况不仅没有发生,甚至那些发现了几人的恶魔也会有意识的退避。
“怎么回事?它们在怕我们?”狼行者不解的说道。
“当然不是,它们只是不了解我们。在这里分布的恶魔比之前遇到的要强上很多,它们具备一定的思考能力也并不总是饥饿。所以它们会斟酌每一次狩猎的代价。”起司回答道。他的视线穿过黑雾,看到了远处蹲伏在屋顶上的一只六足生物,那东西长着蝙蝠一样的翅膀,身体却像螳螂般枯瘦,它的六只手臂连接着有三个手指的手掌,布满眼睛的头颅让人感到本能的不适。
这家伙已经观察了他们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了。相比起之前解决的那只狗形恶魔,这只无疑更加棘手。可就在法师打算告知同伴们他们被盯上了的时候,他们右前方的熔岩池里猛然爆发出一声巨响!
“噗通!”从滚烫发红的熔浆里,一个可怖的身影跳跃而出,没有丝毫犹豫的冲向了走在最前面的杰克。
狼行者毫不畏惧,幽绿色的狼眼里闪动着狡黠的光芒。他的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嘶吼,装作向前迎击敌人的模样却在二者即将接触的时候骤然朝侧面滑开,让熔岩里的恶魔扑了个空。趁着这个空档,黑山伯爵和他手中的战斧已经从上空落下,狠狠劈向恶魔的头顶!(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七章 潜藏的力量
“噗!”利刃砍入血肉的声音如此明显。但从武器上传来的手感让洛萨的脸色异常难看,他只觉得自己这一斧子仿佛砍进了厚重的木墩,斧刃两旁的物质不仅没有裂开的趋势,反而主动向内聚集,让赫恩之手无法顺利拔出。
到了这个时候,熔浆溅起的烟雾才真正褪去,三人终于看清袭击他们的是怎样的恶魔。那是一只浑身披着如鳄鱼般鳞甲,长着野猪一样长鼻的怪物。它的身体极长,即使此时已经有将近两个成年人身高的长度冲出熔岩池,却还有相当一部分仍然无法观察。而洛萨的战斧,真是卡在了恶魔长满倒刺的面门上,他惊讶的发现,这家伙居然没有眼睛。
“小心!”在伯爵惊异于对手的构造时,法师开口喊道,同时双手猛地做了一个缩紧的手势。恶魔所在的熔岩池瞬间像是有了意识一样像着其中的怪物聚拢,熔浆组成的大手虽然无法伤害到浑身披甲的恶魔,也确实的将它的身体朝池内拉去,迫使它无法做出伤害洛萨的事情。
“哼哧!”恶魔两个硕大的鼻孔打开,从里喷出炙热的气体,这两股气流的温度绝不亚于烧红的铁块,被喷到的人恐怕免不了浑身溃烂。对于这生活于熔岩中的怪物来说,这只是一次简单的呼吸。吸入了新鲜的空气,恶魔硕大的身体开始了行动,它身体下方的鳞片缝隙里伸展出无数像蠕虫一样粉红色的触须,这些触须蜿蜒而上,直奔还在努力拔出武器的伯爵。
对战斧异常执着的战士没有料到对手的攻击会如此诡异,他的脚踝被一根触须缠住,紧跟着这可怕的东西就像饥饿的蚂蟥一样撕开了人类柔嫩的皮肤,大口吸食里面的血肉。“见鬼。”洛萨咒骂一声,想要摆脱脚上的东西,可是不足一指粗细的触须却有着超乎想象的力量,爵爷的这次尝试不仅没有成功,反而让更多的触须趁机攀附到了另一只脚上。剧烈的疼痛伴随着极度的炙热从双腿直达洛萨的神经,让他丧失了几乎所有行动的能力,唯一能做的,只有咬紧牙关双手死死的握着战斧的斧柄,不让自己被触须拖走。
“嗷呜!”好在这种情况没有持续多久,随着一声嘹亮的狼嚎,狼行者已经重整旗鼓再次发起了冲击。杰克一把拉住缠绕着洛萨脚踝的触须,想要将其从同伴身上扯下来。可是这些恶魔器官的强韧程度又一次超出了想象,两次拉扯无果后,暴怒的狼人索性一口咬了下去!内含着洛萨血肉的触须被锋利的狼牙撕烂,里面的物质跟着爆出,强迫狼行者松口。
身体被伤害带来的疼痛使恶魔开始翻滚,那巨大的身躯在可怖的尖叫中朝着杰克压下去。而就在此时,起司已经抓住时机跑到了恶魔的身边。法师的双眼里涌动着魔力的光芒,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起司能做的事情比平时要少很多。“不过,足够了。”感受着身体中充盈的力量,起司有一种自己此时可以主宰一切的错觉。这种错觉每个施法者都曾有过,而有的人把它信以为真,走上了错误的道路。身着灰袍的法师不会这样,因为他们很清楚这力量于世界来说一文不值。
可是对付身前的丑陋恶魔,这力量已足够。空气中的毒雾快速的聚集到法师的手掌之间,看上去就好像起司的手中握着乌云一样。当乌云的密度和大小都满足了法师的想法,他将手中的东西朝着恶魔推出!乌云,在空中无声的炸裂,四散而出的硫磺灰烬像有生命一般从四面八方附着到恶魔的身上,那些粉红色的触须禁受不住这种高温,立刻缩回了鳞片之下。洛萨也趁机拔出了武器,和杰克躲开了恶魔的重压。当两人逃回起司身边的时候,那怪物探出来的身体已经全数被黑灰包裹,没有分毫的空隙。
“我们走,这东西应该不能离开熔岩,它追不上来。”法师说着就要从恶魔的身边跑过去。杰克想要阻止,才发现身边的洛萨小腿上的伤势已经让他无法自己行走,无奈之下将伯爵一把扛到肩上。这就让他错过了阻止起司行动的时机,只能无奈的跟着法师从恶魔的身边穿过。而诡异的是,尽管三人离被灰烬包裹的恶魔那么近,这怪物也没有做出什么反应。
等小队远离了猪头恶魔的区域,法师的脚步才逐渐停下来。“你做了什么?为什么那东西好像死了一样。”洛萨的伤口被简单的处理过后好奇的问道。他不明白只是往恶魔身上贴了一层灰烬,为什么就可以停止对方的行动。
“那只恶魔没有眼睛,再加上它生活在熔岩中也不太可能拥有听力器官,我推测它对外界的感知途径应该是触觉和温度。现在看来这猜测是正确的,高温灰烬有效的隔绝了它的对外感知能力。”起司有些后怕的转头看向来时的方向。对于自己的推测,他也只有不到三成的把握。但是在当时,这是唯一的办法。如果三人再将战斗拖久一些,不提极有可能出现更大的损失,那只在远处观望的恶魔也有可能伺机接近,到时同时对付两只恶魔将会让形势更加危机。
“好吧,我就当我明白了。”伯爵撇了撇嘴,法师的解释一如既往的让人费解。他尝试着站起身子,可是小腿传来的疼痛令坚毅的洛萨也不得不重新跪倒。可以明显看到,虽然只被那些触须侵入了几秒,伯爵腿部的肌肉已经陷下去了相当大的一部分。这种损伤绝不是短期内可以治愈的。“这下麻烦了。”洛萨很清楚自己身体的状况,他没法拖着如此糟糕的身体继续前进。
“怎么办?”狼行者用嘶哑的声音询问道。伯爵的状况他和法师都注意到了,而在同伴无法前进的情况下该如何行动,这需要起司来决定。
法师的视线落在洛萨的腿上,他的眉头紧皱思考着解决的办法。一般这种情况无外乎几种解决方案,要么他和杰克抛下伯爵继续前进,那且不说两个人能否如之前计划中的那样将厄度转移,被抛下而且无法行动的洛萨绝对无法生还。可是继续带着负伤的伙伴前进也不是个好主意,鲜血的味道会招来更多的恶魔,而为了照顾洛萨剩下的两人亦无法全力战斗。
不论怎么做,结局似乎都是灰暗的。
“听我说,洛萨。”起司看着伯爵的眼睛,说道,“我们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只有一个办法才能解决这种局面。”
黑山伯爵笑了笑,他已经做好了觉悟。“我明白,你们走吧。我能照顾好自己。”
“不,这不是解决之道。”法师的话令洛萨和杰克都感到了错愕,不过他还是继续说了下去,“失去你我们一样无法完成任务。所以现在的解决之法只有一个,那就是你恢复伤势。”
“这,你可有些为难我了。我又不像杰克,这伤可没办法说好就好啊。”洛萨挠了挠头,无奈的说道。
谁料起司却没有改变想法的意思,他用严肃的口吻说道,“你可以。准确的说,你手里的猎巫刀有这种能力。还记得阿提克斯吗?你们的大骑士长,他手里的武器跟你一样是猎巫刀,而这也是为什么他可以以七十岁的年龄还能作战的原因。根据记载,猎物刀具有增强使用者生命力的能力,这能力是如何起作用的,我们不得而知,但它确实存在。现在,你必须将它发挥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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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挥……什么?”洛萨迷茫的看着手中的赫恩之手,战斧上的雄狮那用宝石做成的眼睛在火光下散发出红色的光芒。(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八章 坠入梦境
这个世界上对猎巫刀有了解的只有三种人,铸造者,使用者以及被这些武器猎杀的巫师。其中,猎巫刀的铸造者,那些创造出这种武器的人,他们的存在似乎比猎巫刀本身还要神秘。
有人说这些武器的技术来自于远古时期精灵和矮人工匠破天荒的合作,确实,猎巫刀的种种特性与精灵密匠铸造出的东西有着相似之处,而其实用性也与矮人们崇尚的风格一脉相承。但凡是对这两个种族稍有了解的人就会明白,这种猜测根本是无稽之谈。二者铸造理念上有着根本性的区别,这也是导致了两种铸造风格几乎无法相互借鉴,更别说合作了。
也有人说这种武器来源于某个隐世的人类家族,他们根据预言来将自己的作品投入世界,维系着光暗之间的平衡。这就是更加站不住脚的解释了,因为退一半步来讲,真有一个如此庞大且具备打造猎巫刀技术的家族或组织存在,并且他们还可以将作品按意愿分发到世界上的各个地方,那他们理应完全有能力自己来解决那些地方将出现的问题。而不是依赖所谓预言中的使者。
至于其它的一些对猎巫刀铸造者的猜想,那就更加的天马行空了。所以就因为他们的神秘性,铸造者,这一唯一具有完整解释猎巫刀能力的群体长久的隐没在历史的黑暗里。那么在剩下的两种人中,谁更加了解猎巫刀呢?
按照惯性思维来看,应该是使用者们,他们是挥舞武器的人,理应对自己的武器了若指掌。但事实是,普通人对抗巫师的机会本就不多,很多猎巫刀的主人压根就意识不到自己手中武器和其它武器的不同,即使如阿提克斯般持有了“铁则”这柄猎巫刀多年,他也不清楚这武器到底拥有怎样的力量。甚至根据资料记载,同一把猎巫刀在不同的主人手中表现出的东西也截然不同。
于是讽刺的事情发生了,本该被猎巫刀追猎的猎物反而成了世界上能找到的最了解它们的人。巫师们迫切的想要知道到底为什么这种该死的武器可以破开他们的法术,以及为什么可以增强持有者的体能。当然,大部分对猎巫刀感兴趣的巫师最后都死在了这种武器之下,不过他们留下的手稿和其它信息还是让人对猎巫刀有了一个较为模糊的认识。
起司,恰好就阅读过大量有关的手稿。因为他曾一度怀疑猎巫刀的能力和自己身体里的另一股力量有关。虽然后来得到的结果证明这两者之间并不存在联系,可还是让法师获得了相关的知识。而这些知识指出,使用者如果想要自如的利用猎巫刀的能力…
“…就必须找到自己和猎巫刀之间的共性。”起司指了指洛萨,又看向他的战斧,说道。
“共性?”黑山伯爵疑惑的重复着这个词。他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法师点了点头,“共性,你可以理解为使用者和武器上的某种共鸣。举个例子,铁则与铁骑士之间就是以骑士道来作为纽带,才让那把武器可以一直给自己的主人力量,保持身体的状态。”
“可我不知道我和它之间的纽带是什么。”洛萨皱着眉头说道,事实上在他的印象之中猎巫刀展现出非凡的力量也就只有遇到女巫的那次。现在总不能让绮莉再来诱惑自己一次吧。
“这个简单。我们的性格和意志是由记忆累积起来的,越是深刻的记忆越是能改变一个人,你回到自己的记忆里就一定能找到答案。”法师说着,从长袍中掏出某些东西。这是两个圆形的石片,有着被水流冲刷过后特有的光泽。在这两枚石片上各绘制着一只眼睛,一左一右组合起来恰好是一双。
“冥想石,把它们覆盖在眼睛上就能让你进入浅层梦境。在那里你仍然具有一定的思考能力。”起司把冥想石放到洛萨的手里,又从袖口里抽出一支小木棍,木棍的顶端是用树藤编制的圆形网兜,横竖交叉的树藤上挂着细小的贝壳和羽毛,“捕梦网,这东西能唤醒你的记忆。虽然效果没有专门配置的药水好,但现在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法师接连不断的小道具让黑山伯爵开始怀疑其他是不是早就想要做这件事,不然准备的怎么会如此全面?但现在没有时间疑神疑鬼,洛萨本来就相当信任起司,此时更是没有丝毫犹豫的就地躺倒。可就在他要把冥想石放到眼睛上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等等,这会持续多久?我可没打算在这里睡一觉。”
起司歪了下脑袋,“放心,人在梦里的思考速度是现实中的十倍甚至更快,只要你抓紧时间,这耽误不了多久。”
伯爵听了不再多说,闭上双眼,将石片压在眼皮上,很快呼吸就平稳了下来。
“我要把他的记忆翻出来,这期间周围的警戒就交给你了。”法师对一旁的狼行者说道,在杰克点了点头后也闭上眼睛。他挥舞着手中的捕梦网,在洛萨的身边无规律的上下摆动,好像在捕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杰克见此鼻子里喷出两股气流,幽绿色的狼瞳从同伴身上挪开,寻找着四周可能潜伏着的危险。
狼行者呼出的呼吸在浑浊的空气中如此明显,明显的就像是两团不定性的白雾,贴在冰冷的玻璃窗上凝成了白霜……
“呼…”透过玻璃看到的场景是城堡外的校场,一些箭靶和假人被放置在那里供训练使用。再往外的矮墙和护城河被白雪覆盖,河水已经全数结冰。说到底,在北国修建这种防御工事能起到的作用本就有限。护城河再往外的地方,有些模糊了,但还是能看到房屋层叠的影子和升上天空的炊烟。
“啊哈!我就知道你又偷偷跑到我的书房里来了!”一个有些沙哑却充满激情的声音从背后响起。眼前的画面从窗外的景色一下子转到室内,一个穿着皮甲,里面垫着大量毛皮的高大中年男子露出一嘴黄牙笑着扑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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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稚嫩的童声从嘴里发出,等等,这声音为何这么熟悉?洛萨眼看着自己被称为叔叔的男人抱起来,这时他才想起来,眼前的人正是苍狮王国处刑人家族的族长,赫恩之手的上一任主人,血斧大公哈罗德三世。(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九章 粉碎的记忆
人在梦境中的时候总会下意识的忘记很多事情,这种情况即使是在做所谓的“清醒梦”时依然存在。就比如洛萨花了好一阵才想起自己是谁,以及眼前的场景到底是哪里。而等他回过神来,年轻的血斧大公已经带着他来到了城堡下的校场之中。处刑人们的一身黑衣在白雪中格外扎眼,不过可能是因为只是在训练,他们没有穿上那标志性的锁链长袍式铠甲。
“今天,我最亲爱的朋友的儿子!王国的下一任黑山伯爵,洛萨.黑山,来到我的城堡做客!你们知道该怎么做吗?”将幼年洛萨抗在肩膀上的哈罗德三世用洪亮的声音对校场上的家族成员们宣布到。他的声音得到了整齐划一的回应。
“宴会!一场血斧式的宴会!”
“说的没错,你们这群穿黑袍的乌鸦!把牛栏里脑袋最硬的牛拉出来,我们要让小猎熊者看到我们,是怎么款待贵宾的!”
听到族长的要求,所有的血斧家成员全部躬身然后四散开来去筹备晚宴了。而听到把牛拉出来这句话,洛萨突然有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但是因为在梦中的缘故,他也说不上这感觉从何而来。
眨眼之间,火光已经点亮了城堡的大厅,血斧家的城堡自是比不得王室和熔铁城的规模,但这宴会厅也足以将所有家族成员装下。只有在这样的家宴中,奉行缄默的刽子手们才会放下冰冷的面具,像普通人一样和亲友推杯换盏。小洛萨也不禁被餐桌上快乐的气氛感染,忘记了心中的担忧。
宴会逐渐到达高潮,血斧大公站起身子,敲了敲手中的酒杯。清脆的回响令听到的家族成员安静了下来,他们知道今晚的重头戏来了。“去把牛牵进来。”他如此命令道。
长桌被侍者挪开,空出了将近一半的空间来为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做准备。一头躁动不安的公牛被三个血斧拉着走入了宴会厅。那双黑色的牛眼里满是不安,似是预感到了自己的命运。它想要挣脱拉扯着它的人类,蹄子上却早已被拴上了限制行动的铁链。
“把它锁上。”哈罗德扬了扬下巴。更多的处刑人走近公牛,帮助他们的族人将其身上的铁索和宴会厅地面上的铁环链接起来,迫使这头强壮的家畜卧在地上。显然这种仪式在对于他们来说已经轻车熟路。
小洛萨的视野在公牛和哈罗德三世上来回徘徊,好奇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而这记忆的阅读者,已经经历过这一切的黑山伯爵已经找回了那股不安,他极力想要控制这具身体阻止接下来的事情发生,但这一切早就发生了,他什么都改变不了。
“来吧小子,见识一下我们血斧家的待客之道。”血斧大公说着,牵着洛萨走向那头公牛。小洛萨的眼睛扫过周围的血斧家族成员,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可不论哪个脸上都是兴奋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黑山伯爵好像在人群中看到了自己的父母。
公牛,近在眼前。若是在平时,这头强壮的牲畜只需要一次撞击就能让一名成年人丧命。可捆绑在身上的铁链完美的限制住了它的身体,让它只能像只柔弱的绵羊般跪在人类的面前。洛萨看着公牛的眼睛,里面倒映着他和血斧大公的身影,以及他们背后红色光芒。“拿来!”
哈罗德三世一伸手,旁边的人群中就有两名处刑人毕恭毕敬的举着一柄长柄战锤交到了族长的手里。这柄战锤手柄很长而锤头却小,显然并不是为了实战打造的。“长久以来,我们血斧都被人称为黑袍的乌鸦。王国中几乎所有的贵族都害怕我们,疏远我们。”大公将战锤杵在地上,对四周的族人说道,“他们做的没错!”
“我们,是血斧,是刽子手,是王国律法的执行者,国王意志的代言人。我们,代表苍狮的正义!那些心怀阴暗,行事不义的人应该远离我们,否则,他们的罪孽将用最直接的方式偿还。”
欢呼,响彻大厅。每一个血斧家的成员都因他们族长的话感到热血沸腾,他们高呼着血斧的名字,高呼着哈罗德的名字,也高呼着苍狮和正义的名字。等着欢呼持续了大概十秒左右,血斧大公高举手臂,握紧了他的拳头,于是整个宴会厅瞬间安静下来。“可,虽然身为处刑人,我们并不嗜杀。我们和那些低劣的家伙不同,我们不会去折磨有罪者,只会让他们接受最干净利落的审判!这是我们的荣耀,也是我们的信条。处刑,是一门学问,它需要力量,速度和技巧。我们用它来向陛下证明我们的忠诚,用它来向人民展示王国的公正。那么洛萨.黑山,你愿意成为血斧家的朋友,和我一同完成这次行刑吗?”
“我愿意。”孩童的声音说道,那双连鹅毛笔都握不稳的小手在背后成年人的帮助下握住了铁锤的锤柄。
“记住这次经历,洛萨,它能让你成为真正的战士。”哈罗德三世如此说道,和洛萨一起抬起了地上的铁锤。一大一小两双手握着的钝器在空中举到最高,然后轰然落下,狠狠的,狠狠的砸在公牛的头骨上!
不!这不对!我从未想过成为刽子手,我从未想过剥夺别人的生命,从未……
画面轰然破碎,好像重锤并没有砸到公牛,反而砸到了一面看不见的玻璃上一样。洛萨的意识经过短暂的空白眼前再次出现了室内的场景,只是这一次,换成了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地方,黑山家族的城堡大厅。
阳光被厚重的布帘挡住,让这里阴冷的如同冰窖。两口棺木静静停放在大厅的中央,里面满是花束,它们来自苍狮各地,来自每一名为伯爵夫妇的死致意的贵族。小洛萨缓慢的接近这两口棺材,他走的很慢,每一步都好似花费了全身的力气。
“凶手呢?”哈罗德三世的声音从大厅外响起,满是愤怒。
“服,服毒自尽了…”
“自尽?那就是背后有指使者喽?给我查!给我把整个黑山,不,整个王国翻过来的查!”
……
真吵闹啊,大厅外的声音在洛萨的耳朵里变的很远,语音也好像是从水底传来般模糊不清。真吵闹啊,母亲不喜欢吵闹。每次父亲手下的战士操着大嗓门嘶喊的时候,母亲都会偷偷皱眉头。别人注意不到这些细节,甚至父亲都没有,可是我看到了。所以我知道,母亲不喜欢吵闹。
棺材里的人身上铺着一层白布,当然现在除了脸部以外棺材其余的部分都被鲜花和宝石以及金币填满。小洛萨伸出手,颤抖着揭开了布片露出父母的面容。死人的面容总是安详的,即使他们死的时候不是,处理尸体的缝尸匠也会抚平那些狰狞的表情,细心的涂上颜料让他们好似活着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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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野,模糊了起来,洛萨的耳边传来之后很久才听到的话。
“知道上一任黑山伯爵夫妇怎么死的吗?”
“知道,伯爵是被刺客从背后捅穿了心脏,伯爵夫人是被人用灯台重击了后脑,据说一下子就把头骨打碎了。”
碎裂的公牛头颅和母亲的背影在洛萨的眼前飞速切换,最终重叠到了一起。
啊啊啊啊!!!(未完待续)
第五百章 国王的问答
“他看起来,很痛苦。”狼行者有些担心的看了眼地上的洛萨,后者虽然仍然在睡梦中,可脸上狰狞的表情以及胡乱摆动的四肢都表示他正处在折磨之中。法师当然也看到了这些,但他没有停下的意思,手中的捕梦网仍然在按照某种规律摆动着。起司漠然的摇了摇头,赫恩之手还被攥在伯爵手里,这意味着洛萨如果希望,那他就可以随时从梦中醒来。但这个年轻的黑山仍在坚持。
“很多事情在亲身经历的时候因为我们自身的局限性,不足以意识到事情内在的联系。重新阅读记忆,尤其是以梦这种碎片化的方式,会让很多本来被忽略的东西随之浮现出来。不过这并不全都是好事,情绪是一种很不稳定的因素,以其为根据衍生出的记忆拼图很可能会主动忽略一些本来客观存在的因素。”法师像是在对狼行者杰克解释,又像是在和洛萨说话,“就好像那些有良心的医者总是只会记住自己没有救下的人,却会忘记他当时的诊疗环境有多么恶劣,最后只剩下深深的自责。”
“听起来很危险。”狼人耸了耸鼻子,“他能挺得住吗?”
起司耸了耸肩,“他是我见过最坚强的战士。”接着他抬头看到那双绿色的狼瞳,“至少是其中之一。可老实说,人的心灵有多强悍,在它真的被考验之前不会有人知道。现在,是他接受考验的时刻。在这期间保护好他。”
“您的意志,我的先生。”杰克点了点头,他明白法师最后一句话的意思,在三人驻足于此的这段时间内,某些饥肠辘辘的怪物已经自认隐蔽的在四周窥视。狼行者的肌肉逐渐膨胀,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做好了战斗准备的,不仅仅只有杰克。
“哈啊,哈啊…”洛萨眼前的地面上已经出现了一小片水迹,那是他的汗水滴落造成的。听觉和触觉在极度的疲劳下几乎失去了作用,只有视觉还在勉力支撑,昏厥随时都有可能到来。可即使如此,洛萨也没有停下的意思。
还没,达到。瘦弱的手臂艰难的举起那把沉重的战斧,用全身的力气将其朝着身前的假人砍去!“噗!”即使没有开锋,斧身的重量和力量也足以击破假人皮质的外层,将里面的稻草逼迫出来。“少爷!请停下吧,您已经做得很好了!”黑山家的总管和近侍带着毛巾和饮料冲了上来,看他们的架势,除非洛萨现在用手里的斧子把他们砍了,否则他们说什么都要让这个孩子停下。
“放开我,我还能练习!”少年嘶吼着,从关心着自己的人中挣扎而出。他此时的样子就像是一只发怒的幼狮,向所有周围的人亮出发育中的獠牙。而这种举动或许可以恐吓住旁人,却只能让真正的雄狮发笑。
“放开他,我来陪他练习。”男人的声音响起,刚才还吵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包括黑山家族的总管在内的所有人在看清那人的容貌后立刻一起向说话的人行礼。“陛下。”苍狮的国王赫恩西格特一身简单的打扮出现在校场中,他身上的衣物显示他刚抵达不久甚至没有换衣服就直奔这里而来。“拿起你的武器,我的伯爵。”
洛萨晃晃悠悠的拔出卡在假人身上的战斧,面对西格特,他既没有行礼也没有问好。尽管他知道眼前的人是自己的国王,之前也一直对自己相当照顾,但此时的黑山伯爵早就顾不上其他的东西,他的心里只有不息的火焰。这火焰灼烧着他,炙烤着他,逼迫这个孩子用最极端的方式来发泄心中的痛苦。
面对这样的洛萨,西格特挥手让周围的侍者退下。这位国王随手抽出校场上的练习用木剑,在手里耍了两下。“看看我们,洛萨,孩子在用武器,大人却在用玩具。这难道不讽刺吗?”
“我,挥的动它!”少年拖动着铁斧,朝西格特冲去,他再次挥舞起武器,丝毫没有考虑眼前的人如果没有躲开或招架住这一击会有什么后果。不过苍狮之王也确实不需要别人来关心。
右脚踏前,右手随着而动,西格特出剑干净利落,木剑的剑尖毫无偏差的正中洛萨的右手手腕。疼痛让少年的右手一松,本就面前抬起的武器转瞬脱手,径直落到了地上。“继续?”国王的木剑在手中随意摆动着,显然根本没有把洛萨当成是对手。可要是真的如此,为何西格特眼睛里的神色如此凝重,虽然他的语气轻佻,面带笑容,但他的看着少年的眼睛里只有,悲伤。
“哐当!”武器,不知道多少次落到地上,面对战技娴熟的国王,只是凭着蛮力行事的洛萨根本毫无胜算。这一次,铁斧的斧柄砸到了伯爵的脚面,疼痛让他站不直身子,久久没有去捡起地上的战斧。西格特觉得时机成熟了,开口问道,“为什么不给我回信?我这几天已经邀请你不下十次了吧?为什么不来王都?”
“我是黑山的领主,我哪也不去。这里是我的家!”年少的洛萨抬起头对着国王喊道,但出乎他的意料,听到呐喊后,西格特直接抬起腿,一脚踹到洛萨的胸口将他踢倒到地上。
“放屁!你现在这幅德行既不配成为苍狮的伯爵,也不配冠上黑山之名。只是个被宠坏了的混小子,没出息的东西。”话语冰冷,比木剑击打在手上更令少年感到疼痛。年少的洛萨不懂得国王为什么这么说他,但现在的洛萨懂了。
场景又一次转换,来到了王都城堡里的国王书房。此时的洛萨已经几乎和国王一样高了,那张刚来时觉得高不可攀的书桌,现在却显得有些低矮。“你要接下这次讨伐?”书桌后依然和几年前一样的西格特看了看手中的情愿书,将它随手扔到桌面上,对书桌后面的青年问道。
“是,陛下。我准备好了。”已经变声的声线失去了童年的天真,变的低沉。
“你准备好了?你准备好什么了?一次战场都没上过的菜鸟也敢说自己准备好了?”西格特边说边用指节敲打着桌子,在问到第三个问题是索性一巴掌拍到桌面上。
“我可以同时对付三个您的骑士,我觉得我已经准备好了。”洛萨沉默了片刻,说道。
“呵,三个骑士?不用说里昂,一对一对决你连格里高利都过不了十招。他们不过是碍于你身上的爵位不敢出手罢了。你小子还真把自己当成什么天才了吗?”国王摇了摇头,冷冷说道。
若是平时,话说到这里洛萨就会停下,可这次事关自己能否参加这次的战斗,他不希望自己错失这个机会,“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天才。苍狮,也不需要天才。我们是骑士,只相信训练得来的技巧,和在作战中得到的经验。天赋,是最靠不住的东西。”
“哼,说的没错。我猜猜,马库斯教给你的?”
洛萨点了点头,这确实是马库斯让他背下来应付国王的话,而事实证明这确实很有效。西格特脸上的表情平静了不少,他看着这个男孩,好像又回到了当初亲赴黑山领将这个孩子半强迫的带回王都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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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会梦到父母吗?”国王突然问道。
“会。”
“还觉得不公平吗?为什么偏偏是你失去了双亲,其他孩子却都能有父母的陪伴。”
“不会。”
“哦?为什么?”
“还有很多人失去了父母,因为强盗,疾病,不公的判决。我并不特殊。”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想上战场?”
“我是个武夫,没法像马库斯那样为王国的其它事务做出贡献。即使我真的继承了黑山领,我也会是个糟糕的领主。但我还是想做自己能做的事。我愿意为王国而战,让更多的孩子不需要失去亲人。”
“这话,也是马库斯教给你的?”
“不,他教的太长,我背不下来。”
国王,笑了。洛萨搞不清他是为什么而笑,即使是从梦境中再次经历了这段记忆,他还是搞不清。
“这次出征的人选我已经决定了,不过即使没决定我也不会选你。你还太嫩了,拿着这个,去找里昂。你去给他当段时间副官。”西格特从抽屉里翻出一封早就写好并且盖上了火漆的信件,扔给了洛萨。
等伯爵满心欢喜的走出国王的书房时,他隐隐听到了西格特说了一个单词。
责任(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一章 愚者的正义
所以,这就是你想要的东西?我不明白,每一个凭自己的意志走上战场的人都拥有这个东西。而比起我的理由,他们身上的东西更加切实和迫切。你不需要保护这样的我,我和他们没有区别。
洛萨的梦境变的平静,在走出了国王的书房后,他的眼前出现了一片原野。前方的土地向下延伸蔓延,丰收的麦田在阳光下泛着金黄色的光芒。伯爵深吸了一口气,什么都没有闻到,这让他认识到,眼前的景象仍然是梦境的一部分。他朝四周看了看,除了远处的农舍,没有看到城堡之类的建筑,只有稀松的树木之间散落着金色的光柱,这里不属于他的记忆,在洛萨的生命中从未来过这样的地方。
抬头看了看挂在天上的太阳,它发出的光亮强烈却不刺眼。伯爵撇了撇嘴,索性坐在了身下的草地上。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也不知道自己能否离开,不过不知怎的,他并不担心。洛萨仰头看着天上的白云,它们没有一片敢于凝成足以遮蔽浩日的大小,似乎在畏惧着太阳的威严。这种联想不禁让洛萨再次想起了他的境遇。
责任,这是他从记忆中得到的答案。由自己亦父亦师的君王赐予,似乎是最完美的解答。确实,不论是作为王国的伯爵,还是标榜骑士精神的战士,责任都是洛萨与生俱来的负担,他有义务为王国而战,为人民而战,为荣耀而战,为…不。
“都是借口啊。”黑山伯爵向后躺倒,双手枕在脑后,“如果可以,我才不想战斗。我所做的一切只是在模仿,模仿着陛下,模仿着里昂,模仿着,父母。如果我不是黑山就好了……没有那么多责任和荣耀要背负。责任,那是我最想逃避的东西才对啊。”
“喵!”似乎是在赞同洛萨的话,一声猫叫声从他的耳边传来。伯爵转过头,看到一只大概只有两三个月大的黄色小猫就站在他的头边。一人一猫看了不知多久,小猫金色的瞳孔里似乎下了某种决定,接着,它一跃而上,趴到了洛萨的胸口。
伯爵笑了笑,用右手轻轻抚摸着小猫的后背,“他们都说我是来自黑山的疯子,不要命的战争狂。他们也说我是王国的利剑,是血狮之后王国的依仗。可他们说的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从来没想过这些,马库斯那家伙倒是天天琢磨怎么获得官职,但我却,哈哈,我到底想要什么呢。你能告诉我吗?”
“喵。”猫,当然无法回答人的问题。能回答人的问题的,只有人自己。
“我本来以为,起司可以给我答案。毕竟,他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了,甚至比马库斯还聪明。不过,巫师似乎自己也要担心很多事啊,他也一样要背负太多的东西。可你说为什么,跟他在一起行动的时候,我会觉得那么愉快呢?不管是在王都的时候,还是现在,他总能做出一些和我想的不同的事。有机会的话我真想去训练他变成这样的地方看看,一定很有趣。对了,网虫说过她的家在南方,如果有机会我也想去看看,还有女巫控制的港口,一定很有趣。”
洛萨将右手从猫的脊背上挪开,伸向空中的太阳,作势欲抓,“我不应该成为领主,至少现在不应该。比起人民的福祉,王国的兴衰,我想追寻些更纯粹的东西。很愚蠢对吗?但我真的想像那些故事里写的英雄一样,只为正确的事情而行动。只为正义而战。”
“啊,对,正义。像太阳一样的正义,那才是我想要的东西。我知道它对每个人来说都不一样,有时也会炙烤大地,刺痛双眼,但我还是想追寻它,追寻纯粹的正义。”伯爵,坐了起来。趴在他胸口的小猫轻巧的一跃而下,落在了他身边。“你觉得呢?”
“吼!”猫,身上开始升腾起金色的火焰,随着一声响彻天地的高亢吼叫,哪里还有小猫的影子?站在洛萨身边的,分明是一只有着金色鬃毛的雄狮,它体态雄壮,不怒而威,配合着那一圈如火焰般的鬃毛,就像是落到地上的太阳。
与此同时,在现实中也发生了某种变化,法师手中的捕梦网毫无征兆的绷断。就在起司错愕的时候,他看到洛萨手中攥着的战斧上,那双宝石制成的狮子眼睛里散发出雾霭般的金色光芒,大量细密的裂纹以狮子雕塑的双瞳为原点,迅速扩散蔓延至整把战斧的全身。“咔哒!”刃口上的铁色裂片掉落,发出清脆的响声,紧接着更多的裂片开始脱落,在它们下面出现的,是如金子铸造成的表面。
赫恩之手,这把猎巫刀在短短几秒钟内褪去了表皮,变成了名副其实的黄金战斧。握着斧柄的手轻微晃动,将武器竖了起来,洛萨随手拿掉眼睛上的石片,不依靠任何的外力,站了起来。那双遍布伤痕的小腿上,已然看不到任何破损的痕迹。
“我可从来没听说过猎巫刀还会随主人改变外貌。”法师脸上带着笑意,调侃道。
洛萨也笑了,他挥动了两下手中的战斧,“不是改变,只是恢复了原本的样子。说到底,它本来就不是拿来行刑的工具。只是当时被拿来用作如此,渐渐失去了应有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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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那它可不能再叫赫恩之手了,苍狮的国徽可是白色的狮子。”起司继续说道,为洛萨感到高兴。
“虽然有点对不起王国,但赫恩之手确实是后来人给它的名字。这把战斧真正的名字,是愚者的正义。”伯爵点点头,在他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他能感受到战斧在兴奋的颤抖,已经有太久,没有人这么称呼它了。
“愚者的正义?因为是愚者,才能确信自己绝对正义吗?有趣,真的很有趣。”法师说着,看了看洛萨的身后,“那么,我愚蠢到令人尊敬的朋友,你有没有兴趣用你的正义,来帮帮忙呢?”
“乐意之至。”黑山伯爵顺着起司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不远处正和恶魔扭打在一起的狼行者,嘴角上挑着说道。(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二章 厄度的复仇
啊,女巫,我深渊地一百四十四层的领主,伟大的厄度响应你的号召。感激涕淋吧,这一次我不会让你付出更多的代价。因为我,刚好渴望一场复仇。
如太阳般的金色光芒不仅仅引起了法师的注意。在笼罩在溪谷城的黑雾之上,端坐在曾经属于萨隆家族城堡上的恶魔领主亦注意到了这小小的光芒。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这对于厄度来说微小的不值一提的光点竟然让伟大的深渊领主感到了刺眼。这是不可饶恕的罪孽,但还不值得领主亲自走下王座来解决。那张巨大的脸上露出可怖的笑容,丑陋狰狞且残忍暴虐,在这个世界上哪怕是最丑陋的生物也难以露出这样的表情,这是恶魔们的特权。
“女巫,我的召唤者。”一道无形的信息通过召唤者和被召唤者之间的渠道送入了库伊拉的脑海里。恶魔的话语哪怕仅仅是意义都让透着一股癫狂噬血的意味,“我要问你一个问题。”
“我希望我能给出让您满意的答案,尊敬的领主。”坐在地下洞穴最深处的女巫用手指轻轻抵住额心,用同样的方式回应道。
“我渴望复仇的对象已经近在咫尺了。我会把他们用最让我愉悦的方式杀死,但那还不够!单是蹂躏他们的躯体无法让我满足,我要让他们憎恨曾经的自己居然敢挑战伟大的厄度!我要让他们付出惨痛到铭记在灵魂上的代价!同样身为凡人,你应该清楚怎样的手段才能达成我的目的,对吗?”
拥有黑白两色头发的女巫也笑了,她的笑容透出的阴冷让盯着她的葛洛瑞娅不自主的颤抖。“我当然知道,尊敬的厄度大人。那些自命正义的人,他们最害怕的东西不是自己的死亡,而是那些被他们心心念念视作珍宝的人和事物的毁灭。而我的眼睛刚好看到了,他们的弱点。我当然很乐意为您把他们的,朋友,”库伊拉说道这个词汇的时候不屑的冷笑了一下,“带到您的面前。可是您看,我这里也来了客人,所以……”
“我不需要你的帮助,女巫。告诉我你从那些虫子的眼睛里看到了什么,剩下的我自己来做。”恶魔领主有些不耐烦的说道,他当然知道女巫有可能在把自己当枪使,不过厄度为了复仇并不在乎这些小事。他现在只想让这些曾经击败过自己一次的凡人体会到足以带到死者世界的悔恨。这就是恶魔的风格,更何况他是在恶魔中都闻名的复仇者,仇怒血兽。
“如您所愿,大人。”库伊拉嗤笑着,将她从城外天空中飞舞的巨型昆虫眼里得到的信息用意识的方式交于了恶魔。在厄度粗鲁的中断了这次连接后,她开始发出低沉的笑声。女巫抬起头,迫不及待的向自己的俘虏分享她的所为,这让葛洛瑞娅本就糟糕的状况变的更加糟糕。萨隆家的女儿知道女巫口中法师的同伴都是谁,她见过蒙娜和爱尔莎,知道她们是富有同情心的好人。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明明可以不告诉那个恶魔的!她们和你又没有仇,伤害她们对于你来说没有好处!”葛洛瑞娅嘶吼着,控诉着女巫恶毒的行径。而这当然不会起到丝毫的作用,只是让库伊拉感到更加的愉悦。
“谁说,没有好处?”女巫残忍的笑容与她美丽的面容产生了强烈的不谐,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某种嗜杀的怪物盗取了一身人皮穿在身上,说不出的诡异,“虽然也不是非要杀死那个叫珂兰蒂的小家伙,不过,如果能借恶魔之手解决了她,我也能省去很多麻烦。再说,能让灰袍巫师痛苦的事情,谁会拒绝呢?”
葛洛瑞娅徒劳的挣扎着,她现在恨不得生出翅膀,去把这消息告诉起司,告诉爱尔莎,让他们远离女巫和恶魔的威胁。可她做不到,她虚弱的身体甚至禁受不住这股愤怒,强迫她晕厥过去。她耳边最后回荡着的,只有邪恶的笑声。
与此同时,爱尔莎等人还对即将接近自己的危险毫不知晓。在与咒鸦等人分开后,红狐仍然牢记着起司的话,她不顾佩格的反对,执意要前往溪谷城的北方扎营。这一举动得到了蒙娜和珂兰蒂的支持,她们和爱尔莎一样对法师的决定有着些许盲目的信奉。再说,即使不去改变扎营的位置,几人也没有其他事情可以做。
“我还是不能理解这个决定。”为了方便行动而不得不将绿色长发盘起来的佩格边走边抱怨道。杰瑞帮她捡了一根木棍当做拐杖,可是从小就不喜欢像个普通人那样运动的女巫还是觉得自己的脚似乎快要断了。
“起司的话一定有他的道理。”爱尔莎笃定的说道。失去了马匹,单凭他们几人要搬着物资绕过溪谷城确实相当费力。而由于不知道起司和咒鸦两队人会以什么状态归来,必要的物资几人也不敢轻易放弃。
“起司,起司,你们口口声声说信任那个巫师,我真的怀疑你们是不是被他的魔法洗了脑!巫师的鬼话你们也信,他甚至都没告诉你们他真正的名字!没准北方就有他准备好的陷阱,等你们到了就把你们都给活祭了!”佩格越说越激动,好在琳见其他人的脸色不对,赶紧捂住了小女巫的嘴,防止她惹怒新的同伴。
“抱歉,她情绪比较激动。”杰瑞说道。背着大量的物资,鼠人的身体素质让他在搬运重物时没有什么余力来照顾其他人。
“没关系,倒是你,需要帮忙吗?”蒙娜耸了耸肩,安抚了一下身边的爱尔莎。经历过之前的溪谷城,她对于杰瑞这个特殊的鼠人还是不存在敌意的。冰霜卫士少言实干的风格与熔铁城的方针不谋而合,这也让杰瑞很难对她们生出恶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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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烈锤大公的子民,这点东西还累不倒我。不过还是感谢您的关心,尊敬的女士。”年轻的鼠人学着自己见过的战士的样子向蒙娜行了一礼,却忘记了背上物资的重量而险些摔倒。
女战士笑了笑,伸手拉住了重心不稳的杰瑞。“如果你生在龙脊山下,一定能成为合格的卫士。”这北方人特有的称赞方式表示蒙娜真的很欣赏杰瑞表现出来的坚强。不过也让她想到了仍然在北方的军团。不知道山下小镇有没有受到瘟疫的影响,如果有鼠人攻击到镇子,乔恩司令和其他同袍们又能否安然无恙的击退敌人。
“唔!唔!”佩格突然使劲的掰开琳捂在她嘴上的手,就在其他人对她的举动感到惊讶的时候,小女巫指着溪谷城的方向喊了起来,“看!有东西过来了!”
几人顺着她的手看去,果然看到一团黑云从城墙的上空分裂出来,朝着这个方向飞来。“糟糕!”爱尔莎低声喊道,虽然还不确定这黑云的目标是不是他们,但没人愿意冒这个风险。
“把东西都扔下,我们往北跑!”蒙娜果断的指挥到,然后把杰瑞取下身后的物资,接着一把拉起了佩格,把她背到了背上。(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三章 死亡花园
黑云,以极快的速度掠过溪谷城外的树林,那些原本就因为高温而显得枯黄的树木在黑云过后很自然的开始燃烧。火光让黄昏时分显得异常的明亮。这炙热的光芒穿过尚未燃烧的树丛,映射到爱尔莎等人的脸上,让她们的样子看起来更加狼狈。
“那是什么东西?”红狐拉着珂兰蒂的手,防止后者因为意外而掉队。她不时的回头看一眼离得越来越近的乌云,似是询问又似是感叹的说道。可惜,珂兰蒂并没有办法告诉她答案,虽然得到了许多祖辈和书本授予的知识,但年轻的女巫离博学这个称号还相距甚远。
琳和杰瑞一起奔跑着,咒鸦送给她的布条早就不知道被扔到了什么地方。报死女妖能够清晰的看到这片土地上近期内死去的大量生灵,可现在不是感到恐惧和悲伤的时候。在被咒术师救下的那个时候起,那个在熔铁城长大的可怜女仆就已经死了,现在和同伴们奔跑的,是一名新生的报死女妖,作为将死者的慰藉,她比谁都看重生命的价值。所以,琳绝不会允许因为自己的原因让同伴们失去生命。
而在几人专心逃命的时候,小队中唯一一个尚有闲余观察黑云,并且具备相关知识的人,佩格,则看出了追赶他们的东西的端倪。“那好像,是一群蚊魔。”体型娇小的女巫并不敢确定,蚊魔这种恶魔她也只在书本上看到过,那些年长的女巫在召唤恶魔的时候都不会选择这种智力低下,个体实力孱弱,只有数量上看得过去的存在。
“喂!那个葛琳家的!”佩格转头对珂兰蒂叫到,虽然在之前几人曾经做过简单的自我介绍,不过显然失心女巫还是不太习惯称呼女巫团的叛逃者姓名。在确定珂兰蒂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之后,趴在蒙娜背上的女巫继续说道,“你还能不能施法?我可以把那些天上的东西控制住,你有没有办法解决它们?”
珂兰蒂思考了几秒,她在考虑佩格是否可信。不过鉴于按照现在的速度天上的黑云要不了多久就会追上小队,珂兰蒂很快决定同意后者的提议。“你能控制住它们多久?”
小女巫皱着眉头盯着那团黑云看了几秒,她之前从未有过与蚊魔作战的经验,自己的魔法能不能完整的作用到恶魔身上确实不好估算。咬了咬牙,现在不是纠结这些小事的时候,一旦被这些小型恶魔追上,那就不是受伤可以解决的问题了。“我全力以赴,至少可以有三次呼吸的时间。怎么样,够用吗?”
“足够了。”珂兰蒂点了点头,停下了脚步。她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的呼吸平复下来,心跳的那么快可没法顺利的施法。
其他几人见状也纷纷停下脚步,与其在无尽的逃亡中将自己的体力耗尽,他们更趋向于趁着此时与敌人一战。佩格从女战士的背后落到地上,随手一扯将绑在头发上的细绳扯断,一头绿色的长发直到腰间之下。“退后,现在是女巫时间。”
魔力在幼小的躯体中涌动着,女巫的施法不一定如巫师般具有明显的前兆,可随着那些发丝像毒蛇一样自行上翘抬起,没人会怀疑她是否只是在虚张声势。那些头发在黄昏的阳光和远处林间的火光中散发出完全不同的深绿色光芒,绿色总是让人想到植物,但佩格头发此时的颜色却不像是地面上任何的树或草,它让人不自觉的想到漂在水中的浮萍,那些散布在海面上的,将游泳者的手脚缠住,拖入深海的水草。
不过显然恶魔并不在乎这种异象,黑云转瞬之间已经近在咫尺。此时,几人终于看清了构成黑云的东西,那不是灰烬或者浓烟,而是一大群身体细小的怪物。这些小东西长着袖珍的蝙蝠状肉翅,在两个翅膀之间生长着一团如肿瘤般的肉球,肉球上满是裸露的血管和肌肉组织,没有任何皮肤来包裹它们。蚊魔,尽管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人会下意识的将它们与真正的蚊子进行联想,但事实上除了体型之外,二者并无相似之处。最明显的例子莫过于蚊子使用长而尖的口器来进食,而蚊魔,更倾向于使用它们螺旋形的锋利牙齿。
“我讨厌比我高的东西,尤其是那些飞在我头上的!”佩格对着迎面冲来的蚊魔大军喊道,同时两只手朝着面前的敌人一挥,她的头发就全部转向恶魔的方向,每一根发丝都对应着一只蚊魔,当恶魔身上也发出同样的绿光之后,小女巫用力的压下了双手。“给我,下来!”
无形的力量顺着发梢与另一方连接,佩格的头发被压下的同时,与之相对的蚊魔也被强制向下挤压。瞬间,整片黑云就从天空被压到了地上。这个魔法如果是用来控制体型庞大的对手将难以起到作用,但是对付蚊魔这种敌人却是刚刚合适。佩格全身绷紧,用所有的力量维持着法术,压制一两只恶魔并不困难,但要同时对数量如此庞大的目标进行控制则注定无法长久。
好在在佩格努力的时候,珂兰蒂的法术也即将完成。自从在王都遭遇了爱德华家族的叛变之后,珂兰蒂身体里的力量就与日俱增,这是一名女巫进入成年期的表现,也是爱米亚敢于让她单独行动的原因。遗传自葛琳的强大魔力让女巫的蓝瞳变成绿色,而虽然不及佩格的长发灵动,珂兰蒂的秀发也在魔力的激荡中肆意飞舞起来。
手指上的荆棘戒指在魔力的催化下快速生长,一只由纤细藤蔓和叶片组成的长手套包裹住了珂兰蒂的左手,女巫轻轻将手掌放在大地上,无数的枝条就自动延伸而出钻入了地底。半次呼吸之后,被佩格压制的蚊魔身下的泥土被生长出的植物冲破,大量带刺的藤条像有意识一样攀附在恶魔的身上,它们身上的尖刺刺破恶魔的表皮,贪婪的吮吸着其中的血肉。随着吸收的能量愈加充盈,藤蔓上开始结出带有亮蓝色纹路的黑色花苞,花苞陆续绽放,让黑云变成了令人惊艳的花海,而在这美景之下,是大量被杀死的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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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厉害啊…”脱力的佩格一下子坐到地上,看着不远处的花海由衷的感叹道。就她所知能释放出如此大范围的杀伤性法术的女巫即使是在女巫团里也会具有极高的地位。虽然确实是她拜托珂兰蒂出手攻击,但佩格却没有想到自己要追杀的叛徒竟然出手如此干净利落。而且看珂兰蒂的样子,释放这样的法术也仅仅只是让她的额头渗出几滴汗水。当下小女巫就确定,珂兰蒂的天赋与绮莉不相上下。
“解决了?你把它们都杀了?”手握利刃的蒙娜有些疑惑的说道。在看清蚊魔们狰狞的面目时,女战士已经做好了要来一场恶战的打算。结果她还没有出手,追击了他们半天的黑云就在两位女巫的联合下顷刻陨灭,这种场面让人产生出一种难以言表的荒诞感。
“不!还没结束!小心!”琳的能力虽然无法作用在恶魔的身上,但她还是注意到了佩格身上突然出现的死相,这位女妖立刻发出警戒的喊声。而杰瑞的动作比她要更快,鼠人灵敏的感官让他先琳一步察觉到了问题。喀鲁斯的学徒嘴里叼着匕首,四肢并用飞快的冲到了佩格的身边,不等后者反应过来就拉着她朝一边翻滚开来。
“轰!”利爪,冲破死亡的花园,狠狠的砸在佩格之前的位置。如果杰瑞的援助晚上一秒,小女巫的下场恐怕都会很难看。
“小心,那里面不止有蚊魔。”(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四章 亲临
恶魔的行为就像它们的本性一样混乱难测,很多在常人眼中完全不合理的事情,恶魔们做起来往往理所当然。预测恶魔的反应,是非常愚蠢的错误,比如说在被人从这个世界驱离了之后,理性的生物会舔舐伤口,重振旗鼓,调查好对手的信息再伺机而动。但厄度的选择却是毫不犹豫的押上全部身家立刻发起复仇。也正是因此,人们总是低估恶魔们做某件事情的决心,他们总是在被勾爪撕碎喉咙的时候还在不甘心的控诉着诸如“这不合理!”之类的蠢话。
佩格本以为自己对恶魔的了解足以让她从这些人中脱离。可发生在眼前的事情却让她还是由衷的发出惊叹,“见鬼!”
小女巫的喊叫一点都不夸张,当利爪的主人从珂兰蒂编织的死亡花园里爬出来,沉重的绝望感如山峦一样压在了每个人身上。那恶魔身高三米,皮肤猩红,头上长着弯曲的如山羊一样的犄角,一如他长着蹄子的下肢。恶魔晃动了一下脑袋,将头顶些许挂在犄角上的植物碎屑甩掉,两只巨大的肉翅从他背后展开,带起夹杂着强烈硫磺气味的飓风。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应该坐在城堡上!”在王都曾与厄度有过一战的爱尔莎和蒙娜立刻认出了她们面前恶魔的身份。那本应乖乖坐在王座上,等待勇者挑战的魔王,竟然现身于此。而她们也随即意识到这里可不是王都的国王大厅,没有英勇的骑士和狼行者会组成坚盾来抵挡这深渊的怪物,她们孤立无援。
“呵呵呵,我为什么会在这里?”高大的恶魔领主居高临下的藐视着眼前的凡人们,露出丑陋的狞笑,“那当然是为了给那个苦苦挣扎爬到我面前的巫师一点奖励。别担心,他不会比你们活的长上多久,不过在他死之前,他必须记住和伟大的厄度作对的下场。”
蒙娜将爱尔莎护到身后,拔出短剑做出了战斗的架势,冰霜卫士从不坐以待毙。而红狐则轻轻拉开自己的同伴,抬头看向恶魔,“你要我们?好啊,不过这件事和这里的其他人无关,让他们走。”
厄度的视线扫过其他人,在看到珂兰蒂和佩格的时候停顿了一下,“女巫?又是女巫,而且一次两个?呵呵,这可太有趣了。”
珂兰蒂很快从恶魔的话中明白了什么,她摇晃着佩格的手臂,“快,他是被库伊拉召唤出来的!快让他打消这个念头!”按照珂兰蒂的逻辑,佩格名义上仍然是库伊拉的下级,而作为被后者召唤出的恶魔,厄度不应该会对佩格抱有敌意。甚至鉴于召唤者对恶魔的控制力,佩格如果现在狐假虎威一番,说不定能让厄度放弃他原本的打算。
可佩格没有这么做。她死死的咬着自己的嘴唇,脸色惨白,听到珂兰蒂的话,小女巫苦笑了一下,转头看向同为女巫的珂兰蒂,“不可能的。库伊拉大人再厉害,也没办法控制领主级的恶魔。再说,就算召唤者阻止,他也会对我们出手。”
“为什么?”这下轮到珂兰蒂不解了,她能明白佩格的前半句话,可对后半句话的意思不甚清楚。
佩格的笑容更加勉强,她松开已经被咬出血的嘴唇,说道,“你的祖母没告诉过你吗?我们这些天生具有魔力的女巫,可是恶魔在这个世界产下子嗣的天然容器啊。”
女巫与恶魔间的关系是微妙的。一方面恶魔作为最好驱使的打手和仆从,一直都深得女巫们的喜爱,她们仿佛天生就对这些深渊怪物有着某种亲和力,不论女巫们的天赋如何,召唤恶魔都是她们必然会掌握的一种能力。但这么做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如果是强大的女巫驱使下级恶魔还好说,可如果女巫们想要召唤与她们实力相近甚至更高的恶魔,则需要在满足恶魔们难填的杀戮欲望之外更多的筹码。而在这其中最受恶魔们欢迎的,既是让女巫为它们产下自己的子嗣。
可别以为这子嗣和正常生物的后代等同,从深渊中来的恶魔可没有生殖的概念,也自然不需要像凡人那样培养接班人。恶魔的子嗣只是它们的一具容器。和他们的父辈不同,这些恶魔之子因为出生在这个世界上,所以不会被世界排斥,而来自血脉的狂暴会迫使他们沉迷于制造破坏和死亡,而当他们向本能屈服的时候,那些恶魔就可以从深渊中得知这一点,那时它们就能将自己的意识投射到子嗣的身上,彻底取而代之,用后代的身体在世界上享受杀戮的欢愉。
而并不是所有生物都有诞下恶魔子嗣的资格,恶魔混乱的血统让它们的子嗣无法从寻常的子宫获取生长的力量。在世界上诸多的生灵中,唯有女巫们天生带有魔力的身体可以满足这个条件。这也是为什么与恶魔媾和几乎成为了女巫的标签,完全利己主义的女巫并不在乎自己产下的后代有着怎样可悲的生命,她们只知道只需付出些许的代价,就可以获得恶魔的帮助。当然,这只限于那些有能力在恶魔的手下自保的女巫,如果女巫和恶魔之间的实力相差太过悬殊,那前者很有可能被彻底当成工具,被使用到损坏为止都不会停下。
“说的没错。呵呵,看来你们可以为我的复仇加上一些余兴节目。”恶魔领主冷酷的笑着,他从来没有放过这两个女巫打算。甚至即使佩格和珂兰蒂不是女巫,厄度也没有让这支小队的任何人活下去的意思,对屠戮的渴望是每个恶魔如呼吸一样的欲望。
“咔哒!”就在几人在恶魔的气势下不知所措的时候,一枚石子撞到了厄度的胸口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扔出它的人,是杰瑞,这位勇敢的少年决心用自己的生命为同伴争取到逃跑的时间,就像在熔铁城地下废墟中他对佩格做的一样。
“不!”见到这一幕的佩格和琳同时喊出这个字。下一瞬间,恶魔领主庞大的身体腾空而起,以极快的速度追上了想要向反方向逃走的鼠人。“死吧!你这卑微的蛆虫。”声音和阴影一同从上而下笼罩住了杰瑞,恶魔带着火焰的蹄子带着堪比攻城锤的力量汹涌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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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哧!”穿刺肉体的声音从厄度的脚下传来,这不是鼠人被踩碎时应该有的声音。来自脚底的疼痛也不是。
“还愣着干嘛?快爬啊!”爱尔莎作为小队中脚程仅次于杰瑞的存在,一个滑铲闯过从地面上林立而且的木刺,将发愣的鼠人一把从恶魔领主的脚下拉了出来。那些被珂兰蒂召唤出的植物也在下一秒迫于厄度的体重轰然倒塌。
“凡人,你们怎么敢!?”气急败坏的恶魔低吼着,虽然女巫的攻击没能对他造成什么伤害,可接二连三的羞辱却让厄度无法接受。
“有什么不敢?起司能把你干掉一次,我们就能把你干掉第二次。为了冰霜!”女战士手握武器发出嘹亮的战吼,毫不畏惧的砍向恶魔的小腿。(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五章 冰霜溶解
“砰!”出自苍狮王都军队配发的武器砍到恶魔领主的小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那种如同用木棍敲击皮革的声音让蒙娜知道,她的攻击对敌人毫无用处。这并不意外。从龙脊山而来的女战士已经在这一路上看到了太多不同的对手,她清楚自己和眼前猩红巨人间的差距,想要战胜厄度,不能依靠刀剑。
“来啊,你这肮脏的山羊!”蒙娜叫嚣着,朝着恶魔的背后跑去,她想要为女巫的施法争取时间。
厄度跟着冰霜卫士转过身子,他的愤怒让他的鼻息点燃了空气中的硫磺,两股绿色的火焰顺着他的鼻孔喷射而出。“不知死活的虫子,你要为你的话付出代价!我要把你的皮剥下来,让你的灵魂不得解脱,让你永世在熔岩里哀嚎!”说着,恶魔抬起他的大脚就作势要去追赶蒙娜。
这让小队的其他人在为女战士担心之余也感到了些许的希望,这个恶魔易怒的性格让他们有机会利用人数优势来拉扯他的精力,争取到更多的机会。但还不等爱尔莎准备再次吸引厄度的注意,恶魔领主抬起的蹄子猛地落下,身体重新转向女巫。“你们觉得我会这么愚蠢吗?你们觉得我看不透你们可悲的伎俩,陪你们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吗?不,你们面前的可不是无脑的野兽,你们面对的,是深渊第一百四十四层的领主!”
厄度出人意料的举动引来了极为糟糕的连锁。佩格和珂兰蒂正在酝酿的法术因为恐惧而变的狂暴,她们不得不将自己的精力投入到控制魔力上来防止魔法将施法者本人撕碎。可这也就注定二人只能傻傻的站在原地,成为恶魔随意攻击的标靶。
“不!”爱尔莎来不及在恶魔之前赶回女巫们身边,她只能看着厄度的身影一步一步的接近两人,那双巨大的翅膀仿佛绝望的帷幕,将所有的希望全部拒绝。现在,恶魔领主和女巫之间只剩一个人了,那就是琳。可面这无懈可击的怪物,前女佣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无声的尖叫从琳的口中狂泄而出,那猛烈的声浪竟然让她嘴部以外锥形的空间里出现了诡异的波纹。恶魔,是有听觉的,即使强如厄度,也不得不在报死女妖的尖啸下捂住自己的耳朵。但这并没有用,女妖的尖啸穿过恶魔的手掌,将对无法挽救之生命的绝望化成实质性的破坏之音,肆意摧残着厄度的神智。
“给我,闭嘴!”恶魔领主扇动起背后的翅膀,卷起的风浪一下子将琳纤弱的身体吹到空中,朝着远处飞去。好在杰瑞已经先一步赶到了琳坠落的地点,一个飞扑用身体为女妖减少冲击造成的伤害。但饶是如此,两人也被强大的力量带着滚落到相当远的地方。
“混蛋!”此时的爱尔莎终于冲到了厄度的背后,她毫不犹豫的掏出腰间的匕首,一跃而起想要攻击后者如山羊般倒生的膝盖。可迎接她的却是坚硬的羊蹄。恶魔领主只是轻轻朝后抬了抬脚,就将红狐踢伤,落入尘埃之中生死不知。
“她还不能死,我得在巫师面前杀死她。”厄度对身前的女巫们解释道,好像没有杀死爱尔莎是一件很遗憾的事情。
佩格咬紧了牙关,她释放出准备许久的魔法,可那股魔力在还没有成型之前,就被恶魔轻描淡写的挥了挥手破去。“我没想在这里杀死你们,女巫。但是你们最好也别太得寸进尺。”话语裹挟着不可战胜的压迫感冲击着珂兰蒂和佩格,前者手中的魔法轰然失控,大量荆棘藤蔓刺入珂兰蒂的左臂,鲜血顺着伤口喷涌而出。而后者则直接双腿一软,坐到了地上,从她不断颤抖的身体来看,佩格已经失去了与强大恶魔对抗的念头,接受了她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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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对了,放弃无谓的抵抗,我们都可以省下些时间。”厄度狞笑着,一步步走进两人,在他眼中这两个女巫已经成了自己的囊中之物。可就在这时,他的背后却突然一凉。
“恶魔,你离她们远点!”蒙娜不知何时爬上了厄度的后背,她高举着一把骨质匕首,那是起司在王都交给网虫,而网虫又在分开前交给她的。随着女战士的怒吼,这把来自巫师的武器狠狠的刺入了恶魔的后背。剧烈的疼痛让厄度整个身子向前踉跄了几步,单膝跪倒在了地上,溅起大量的尘土。珂兰蒂趁着这个机会赶忙拉起地上的佩格,两人从恶魔的身下逃了出去。
“死吧!死吧!给我死啊!”发现手中的武器可以伤害到敌人,女战士像是发疯了般用骨质匕首在厄度的背上留下一个个触目惊心的伤痕。她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拼尽所有的体力让敌人受到更多的伤势。
也许是蒙娜过于专注在手中的匕首上了吧,又或者她放弃了躲闪的机会,剧痛下的恶魔伸手像抓自己背上的虫子一样一把将女战士拉了下来。“人类!”厄度将手中的敌人举到眼前,牙缝里发出无比愤怒的低吼。而蒙娜则什么也没说,直接将手中的匕首甩向了厄度的左眼!“啊!”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惨叫,恶魔用另一只手紧紧的捂着自己的眼睛,可以看见一些像血液一样的液体顺着他手指的缝隙流淌而出。
“你休想取得胜利!只要我们还…啊!”蒙娜的威胁还没有说完,惨叫声就从喉咙里无法抑制的喷涌而出。厄度一手抓着她的身体,另一只手抓住她投掷匕首的右臂,用难以想象的蛮力,硬生生的将女战士的手臂扯了下来!像喷泉一样的血液顺着肩膀上的伤口四溅而出,可还没有落到地上就因为恶魔身边的高温变成了血雾。受到重创的蒙娜没有了说话的力气,她只觉得自己的生命正飞速的从伤口中流逝,尽管被握在恶魔的手中,她的身体却在不可挽回的变冷,就好像,回到了那个白雪皑皑的世界。
“啊!”第二声惨叫,比第一次小了一些,可其中包含的痛苦并不逊色。厄度残忍的用它锋利的指甲伸入蒙娜断臂的伤口,无情的搅动着里面的血肉和组织。更多的血液混杂着肉块和骨头被从人体里抠挖出来,就好像破了的玩偶中泄露出的棉絮。
“不!住手!住手啊!”从远处看到这一幕的琳哀求着,报死女妖已经看到了蒙娜身上难以去除的死相,这位令人尊敬的女战士,正在恶魔领主的手中痛苦的走向死亡。
可恶魔却听不到琳的哀求,即使听到了,他恐怕也只会将其当成动人的音乐。这残忍的怪物好像发现了什么,随着他用力的从蒙娜的身体里拔出某样东西,女战士的声音瞬间安静了下去。厄度笑着将手里的东西随手扔到地上,那是一截骨头,人类的脊椎骨。
“这,就是和厄度作对的代价!”深渊领主叫嚣着,将手中沉寂的人体晃了晃,然后任凭其落入脚下的泥土中。在蒙娜的身体碰到地上的时候,她的下巴最后无力的抽动了两下,无声的说着一个名字,杰克。
仇恨,愤怒,激烈的感情萦绕在每个人心头,但更多的,确实深深的无力感。面对眼前的恶魔,他们没有丝毫的胜算。
珂兰蒂松开拉着佩格的手,放弃了逃命,她呆呆的看着蒙娜的躯体,看着女战士眼睛里还未干涸的泪水。绝望的用右手抬起无法活动的左手,将手指上的戒指举到面前,她亲吻着手上的指环,以此来倾泻自己的痛苦。
“起司,救救我们。”(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六章 悬殊
“情况不对,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正在向溪谷城堡靠近的起司突然停下脚步,紧皱着眉头说道。他的同伴们也驻足转头,在三人的前方,恶魔领主巨大的足部已经隐约可见,他们不明白到了这一步还能出现什么意外。
“我们被发现了?”洛萨扛着自己的武器问道,已经如此接近对方,被发现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黑山伯爵的语气中却没有多少恐惧,掂了掂手里的金色战斧,他相信只要自己还握着斧柄,那不论面对怎样的对手他都不会产生胆怯之心。
法师摇了摇头,他看了看手上的荆棘指环,直觉告诉他有某些不好的事情正在发生。但或许是身处恶魔领主身边,他没有收到任何更明确的警告。如果这个时候咒鸦在身边就好了,那家伙对这种预兆解读的远比自己精确得多。起司不禁这么想到。“应该不是,我已经遮去了我们身上的气味,恶魔即使知道我们来了,也无法准确的察觉我们的位置。”
“那还能有什么问题?”伯爵眨眨眼睛,他想不出现在除了被发现之外还能有什么更糟糕的事。
起司没有立刻回答,他深吸了一口气,将那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强行压下。然后加快了自己的脚步,几乎是在小跑着朝前行进。洛萨觉得这样不妥,可他发现不仅是法师,狼行者身上的毛发也诡异的竖立着,那双狼瞳里闪动着同样的不安。同伴之间的压抑气氛感染了整个小队,于是伯爵也不在多言,将战斧背负到背上,提高了脚下的速度。
“我们,该怎么做?”狼行者的身体已经逐渐变成了完全的狼形,杰克趁着还可以口吐人言的时候跑到法师的身边,提出疑问。
“吸引那家伙的注意,几秒钟就好。我的法术会解决他的。”起司沉声说道,他衣袍下的皮肤上隐隐浮现出些许锁链的图案。在狼人点头后,法师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着,“只要几秒钟就好,那样一切,都可以结束了。”
温度,越来越高,不论是洛萨还是杰克都有一种自己的身体随时都有可能会从内燃烧起来的错觉。恶魔领主庞大的身躯从黑云中显现,那可以将城堡当成座椅的形象让人怀疑他是否真的有被击败的可能。喉咙,在紧张中不自觉的缩紧,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扼住了脖子,让人没法顺畅的呼吸。“几秒钟,吗?”洛萨低声重复着法师的要求,语气却显得十分复杂。
“说起来容易,不过想要引起这个大家伙的注意…用石头丢他吗?”三人很快就来到了厄度的脚下,本来坐落于城堡周围的房屋就很稀少,恶魔行走的时候又破坏了其中的大部分,这样的结果就是即使现在想要通过弄塌附近的房屋来制造声音也变得不可能起来。
“不需要,我已经解除了隐踪的法术,他知道我们在这儿。”灰袍法师抬起头,眼睛里的魔力满溢而出,他的视线穿过重重的黑云,与城堡上那对巨大的眼睛视线相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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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的没错,小法师。”黑云在邪恶的声音中像具有意识一样散开,露出端坐在城堡上的恶魔面目。厄度的嘴角仍然挂着残忍的笑容,作为一名领主级的深渊存在,他当然可以同时出现在两个地点,也当然可以单独控制这两具躯体。所以在他和起司对话的时候,他的另一具分身也正在对爱尔莎等人无情的施展着暴虐。
而这一切,逃不过灰袍的眼睛。“我想我知道问题出在哪了伙计们。这家伙在袭击我们的同伴,该死的,你怎么会知道他们在哪!”起司的语调上扬,比起知道恶魔从何处知道了没有进入溪谷的人的位置,他更在乎的是这怪物已经对他们造成了多少的伤害。“你要是敢动他们,哪怕是去深渊,我也会去。我会把你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抹去,恶魔。”
“那可真是,让人害怕啊。”厄度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伴随着滚烫的热浪和难以掩饰的讽刺。
而相较于法师的威胁,得知眼前的怪物正在试图伤害自己的同伴之后,洛萨和杰克已经二话不说冲了上去。彻底化身巨狼的杰克不顾恶魔身上的高温,利用利爪攀上了恶魔的腿部,试图攻击他的要害部位。而洛萨则因为体型问题难以直接对厄度造成伤害,他选择通过攀登溪谷城堡的残骸来寻找更有利于出手的时机。
“无谓的挣扎。你们和你们的同伴一样,都会死在我手里。”恶魔领主挥动他的手臂,那堪比塔楼一般的胳膊光是挥动就带起了剧烈的气流。可纵然体型庞大,厄度的速度却并不受影响,他只是轻轻一扫,努力向上攀爬的狼行者就被打飞到了远处,就像是普通人弹走身上的虫子般轻松。
“你谁也杀不死!只有你会死在这里!”可能是受到了语言的刺激,洛萨放弃了继续攀爬的打算,从背后取下了愚者的正义,用战斧像砍树一样劈砍向恶魔的小腿。随着金色狮子双眼中闪过一缕强光,些许炙热的液体顺着伤口喷涌而出,伯爵躲闪不及被溅到了几滴,身上的铠甲瞬间被溶出了几个破洞。
“勇气可嘉,但是也只有勇气。人类。”更多的液体顺着被战斧砍出的伤口流出,它们翻滚凝结,转瞬间就变成一群有着干涸熔岩甲壳的半人高怪物。这些怪物的身上冒着高温的蒸汽,黑色的外壳下流动着危险的红光,它们没有眼睛,如鬣狗般的头颅上只有硕大且长满利齿的嘴。落回到恶魔蹄子上的洛萨不得不先将注意力放到处理这些诡异的生物上。
在同伴分别陷入苦战的时候,法师没有上前帮忙,他可以阻止狼行者被恶魔扫落,也可以快速解决掉从伤口中跑出来的异形。但他不能那么做,即使在这期间洛萨和杰克战死在他的眼前,他也不能出手帮助,因为只有完成这个法术,才能真正的解决厄度带来的麻烦。
可时间,真的来得及吗?恶魔已经注意到了起司的所为,不论这个灰袍在准备什么,厄度都没打算让他完成。面对施法者,恶魔领主有的是经验,就比如他在打断珂兰蒂和佩格施法时一样,大部分的法术在准备的环节要求法师全身心的专注,只需要一点点影响,魔法就会消散,甚至错误的爆发。只需要一点点影响。
恶魔,抬起了他的羊蹄,那足有一座房子大小的蹄足像小山一样举在空中,上面的洛萨狼狈的用一只手固定自己的身体,另一只手挥舞着武器抵挡敌人的进攻。
“死吧,巫师。”(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七章 未明
起司,死了吗?这个问题困扰了洛萨和杰克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因为他们亲眼看着恶魔领主那巨大的羊蹄遮住那一身灰袍,紧接着一道前所未见的强光闪过,那巨大的怪物和起司一起消失了踪迹。只有天空中依然浓重的黑云和城堡上的丑陋的裂痕记录着这里曾经存在过某种可怕的异界生物。狼行者褪去了毛皮,黑山伯爵也收起了战斧,他们两人一个站在废墟上,一个站在街道中,看着对方。而不论他们怎么看,都只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浓浓的疑惑。
感到困惑的不只有他们。起司和厄度的消失所带来的影响是方方面面的,首先,作为施法者来说,不论是深在地下的咒鸦和库伊拉,还是远在溪谷城外的佩格和珂兰蒂,他们都感受到了在城市中爆发出来的难以想象的巨大魔力。甚至处于城市正下方的两位一度怀疑如此可怕的魔力爆发是否会让整个溪谷城如熔铁一般下沉,不过好在这魔力只存在了一瞬,而且被十分小心的控制在了有限的范围内。这也不禁让拥有丰富施法经验的巫师和女巫都犹豫这到底该算是法力失控,还是真的有魔法需要一次性使用如此海量的能量。
不过好消息是,厄度的消失是全方位的,这意味着不仅溪谷城中的恶魔领主失去了踪影,在城外与爱尔莎他们交战的怪物也一并消失。虽然不确定这到底是不是起司有意为之,但珂兰蒂的祈祷似乎真的起到了作用。
“他们还总说我是疯子。”咒鸦摇了摇头,抬眼看着头顶的岩层,似乎是想寻找一个可以看到地表情况的管道。
“发生什么了吗?”走在巫师身边的网虫问道。不仅是她,对于没有施法能力的普通人来说,刚才剧烈的魔力爆发就像完全不存在一样。纵然是身为魔裔的喀鲁斯,也只是感觉自己的胸口悸动了一下,他紧张的检查了一圈周围,最终也只能将其归结为过度敏感。
“没什么,小事一桩罢了。”咒术师笑着说道,那表情让人不自觉的联想到发现了猎物的鬣狗,“可是对于有的人来说,这就不是小事了。呵呵,真是太有趣了。”
“见鬼!到底发生了什么!”令人牙酸的尖叫回荡在布满蛛网的房间之中。被吊在墙壁上的葛洛瑞娅现在只希望可以昏厥过去,这歇斯底里的声音快要把她逼疯了。事实上,不仅仅是葛洛瑞娅,被称为戴维和琼斯的两只女巫宠物此时也瑟瑟发抖的匍匐在主人的座下,为女巫的愤怒而感到恐惧。库伊拉的双手死死的攥着石质座位的握把,连自己的指甲折断了也不自知,可想而知现在的她有多么失常。
坐落于房间一角的恶魔召唤阵已经变的黯淡无光,本来充盈的血**力消散的一干二净,象征着召唤控制和驱离的三部分更是出现了裂纹。任何略懂恶魔召唤术的人都会知道,这是恶魔完全脱离召唤的结果。这种现象一般只会发生于两种情况下,第一,即恶魔完全脱离了召唤者掌控,并且强大到足以凭借自身的力量行走于世间,如此强大的恶魔深渊中并不是没有,但厄度还不在其列。而第二种,则是被召唤出的恶魔在世间的身体被杀,已经被强制驱逐回了深渊,那么召唤它的法阵自然就会崩坏。
“怎么可能?那种领主级的恶魔,它怎么可能会死?见鬼!该死啊!”库伊拉的抓狂是有道理的,厄度的出现很大程度上是源于恶魔领主的自我意愿,按理来说女巫献上的祭品对于他这种等级的恶魔来说根本毫无吸引力,但出于复仇,厄度不仅回应了召唤,甚至不计成本的将自己大部分力量带到了这个世界。这可和在王都时的污染之井不同,在这样的情况下别说一两个年轻的灰袍,即使是那位传说中的灰塔之主亲临,想要杀死厄度恐怕都难免要付出些代价。而这,也是她敢于端坐于此的依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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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死了我该怎么办?我付出了这么多!这么多!我必须完成任务,我必须拿到…”女巫的声音越来越小,就在葛洛瑞娅以为她终于结束了这疯狂的举动时,库伊拉的目光却突然盯向她。那种可怕的眼神更胜之前,那是一种想要将葛洛瑞娅生吞活剥的眼神。“呵呵,对了,我还有你!只要把你献祭给那位大人,那一切都还有转机!嘻嘻,嘻嘻嘻!”
库伊拉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飞奔着跃下了座位,她双手轻轻一挥,地上的蛛网就开始自行扭动起来。无数不知何时出现的指甲盖大小的白色蜘蛛飞快的编织着这些丝线,很快一个粗糙的法阵雏形就出现在了地面上。女巫间法阵已经快要完成,随手一指葛洛瑞娅,被称为琼斯的白色蜘蛛就爬上了墙壁,将裹在蛛丝中的鼠人取下,背负在背上爬向法阵。
“你要干什么?停下!放了我!”葛洛瑞娅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可她却对自己的命运毫无掌控力。身为曾经统治整个伯爵领的萨隆家族的末裔,葛洛瑞娅现在所能做的,只有用自己身体里最后的力量发出尖叫,以此来抗议女巫的暴行。
当琼斯爬过库伊拉的身边时,黑白两色头发的女巫用手轻轻拂过鼠人的脸颊,“放心吧,你马上就会和你的族人们在一起了。如果你们这些丑陋的怪物真的有灵魂的话。”葛洛瑞娅转过头,试图去咬女巫的手,这行为被库伊拉轻易躲过并成功激怒了她。女巫抬起手,一巴掌狠狠的甩在鼠人的脸上,打的后者眼冒金星,一时间再难说话。
库伊拉冷笑着,看着自己的宠物将祭品放到了蛛网构成的法阵中央。她似乎又找回了之前的冷静,优雅的转身走回了那张座椅,慢慢坐了下去,接着拍了拍手掌,“戴维,该你了。”黑色的蝎子得到命令,爬向无助的萨隆之女,它高高的扬起身后的尾刺,那夺去了无数人性命的蝎尾眼看着就要再次染上鲜血。
“以苍狮国王的名义,给我住手!”挥剑展开挡在门上的蛛网,里昂走近房间,对着里面的东西呵斥道。(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八章 战与和
蝎尾,会因骑士的怒吼而停下吗?当然不会,锋利的尖刺带着破空的尖啸朝着葛洛瑞娅的心脏猛刺而下,可却在即将刺破鼠人皮肤的时候遭遇了一个意想不到的阻碍。那是一把泛红的黑色长剑。
“叮!”清脆的响声唤醒了闭上眼睛等死的萨隆之女,她惊讶的看到在自己的身前,一名赤裸着上身,皮肤上纹满了暗红色诡异符号的男人正背对着她,男人双手撑着长剑,与黑蝎的尾刺进行着角力。随着那些红色的纹路变的鲜明,持剑者似乎同样获得了某些强大的力量,他怒吼一声,双臂猛地发力,硬是将毒蝎庞大的身体向后推退了几步。
“简单的声东击西。”站在门口的里昂耸了耸肩,对怒目而视的库伊拉说道。接着,血狮手持单手剑,双腿骤然发力,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女巫。他明白在对抗施法者的时候,贴身战是最好的选择。
可身为经验老道的女巫,库伊拉当然没这么好对付。她冷笑一声,白色的巨蛛就挡在了两人中间,巨蛛的八只复眼像是八颗黑色的珍珠,在幽暗的环境中散发着惑人的光彩。里昂一时不察,被这种诡异的色彩吸引了注意,眼睛里顿时只剩下那八颗黑色的宝珠,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处境。眼看着失去了反应能力的骑士长一步一步靠近巨蛛张开的大嘴,后面赶到的网虫及时发出了一声断喝。
“喂!”熟人的声音令里昂清醒了过来,他看了一眼离自己近在咫尺的怪物,赶紧一个后空翻险险躲过了从两边交错而来的利齿。
“好险好险,那也是魔法吗?”落地后的骑士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向身后的同伴询问道。
女佣兵打量着房间内密布的蛛丝,她的鼻子因为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而不自觉的皱紧。“不是,那只蜘蛛的眼睛天生就有这样的能力。这是它们的捕食手段,也是它们名字的由来,黑眼惑心蛛莱霍斯特,不祥的白魔女,我们是这么称呼它的。”
“听起来你懂的不少啊,小姑娘。”库伊拉的声音从巨蛛的身后传来,可不论是里昂还是网虫都不能真切的看到她的身影。想来是使用了什么隐踪的法术或是能力,“我是听说过有个驯蛛人佣兵的传闻,不过没想到你竟然跑到了这里。”
“能被女巫大人记住,该说是我的荣幸吗?”网虫说道,可和她谦逊的言语不通,佣兵的脸上没有半分荣幸的样子。
“荣幸?被女巫记住可不是好事,她们会像蛇一样勒住你的身体,挤压出你体内的最后一口气,再毫不留情的将你吞进肚子。她们是这个世界的害虫,如果乖乖躲在阴影里也就罢了,但是凡是敢跳出来玷污这世界的,我们都会让她们死的符合身份。”咒鸦手持法杖,姗姗走入了房间。在咒术师的身后,是扛着绮莉身体的姆洛斯。
“是吗?这就是高贵的灰袍对我们的评价?一群躲在世界之外的疯子把自己当成了世界的裁决者,自命正义的跳出来定义这世界应该由谁来主导,又有谁不配生存?”女巫的声音不再具有确定的位置,那声音来自四面八方,就好像整间屋子都已经变成了库伊拉的一部分,再难分辨的清楚。
咒鸦,笑了,他大笑了几声,笑声里充斥着不屑和嘲讽,“我该说您真是天生的丑角吗?每次和您交谈都能让我如此愉快。”说着,巫师的眼睛里散发出强烈的魔法灵光,“可是无知的笑话说上一两次就够了。反复的卖弄你的愚蠢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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咒术师法杖上的六翅乌鸦似乎是为了回应它的主人,眼睛里也泛起了红光,那些本来早就该腐烂的羽毛下亦洒落出红色的发光粉末。“以你浅薄的思考方式,居然还想要给我们下一个定义?每一个灰袍对于你们这些家伙来说都是截然不同的,就比如有人会为了这座无聊的城市而去和恶魔领主拼个你死我活,而我,则对这里还有它的住民毫不在意。”
“那你为什么还会出现这里呢?灰袍。”库伊拉的宠物们与骑士和杀手对峙着,而网虫和巴克姆则已经注意到更多的虫子正在朝着这里聚集过来。他们很想催促巫师不要再浪费时间和对方交谈,但谁也没有胆量真的说出来。
“我为什么来这里?这问题我应该问你才对吧,库伊拉女士。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你还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虚张声势。你最大的依仗,我们头顶的那只恶魔,已经帮不了你了。为什么,你还不夹起尾巴,像一只狗应该做的那样,逃跑呢?”巫师的话让他的同伴们紧张了起来。按照他们的想法,被如此嘲讽,即使是素养再好的人恐怕也会气急败坏,大战,理应一触即发。
但他们等来的只有沉默,那些巨大的昆虫即使已经拥到了门前不远的地方却没有再前进分毫。黑蝎和白蛛也依然停留在原地,没有做出攻击的架势。它们,到底在等什么?
“我们来谈一笔交易吧。”女巫的声音听起来冷静了很多,没有一开始那种激动的语调。而就在其他人因为听到了这句话而震惊的时候,咒鸦却露出了理所当然的表情。
事情本来不会走到这一步,拥有厄度来压场的库伊拉根本不会选择和灰袍谈判的,恶魔领主强大的实力也确实让她有资本这么做。但起司所做的事情改变了事件的走向,虽然仍然不知道法师用了何种方法,可他确实与厄度一同从溪谷城消失了。在这种情况下库伊拉无疑是损失了自身战力中最大的一部分,这让老谋深算的女巫开始不得不思考单凭她自己,能否在白刃战中战胜咒鸦,以及战胜咒鸦需要花费多少的代价。
咒鸦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而咒术师接下来思考的问题是,库伊拉在这样的情况下会有什么动向。在诸多可能的结果中,女巫最有可能选择逃走,因为她本就没有必要与小队决一死战,在失去了优势后果断选择离开并不是件丢人的事情。可她没有这么做,那么为什么?有什么理由让库伊拉留在这里迎战一支精锐的小队呢?
愚蠢和看不清形势是首先被巫师想出来的答案,但他随即打消了这种想法,再怎么说,库伊拉也是个活了相当久的女巫,她不会如此不识时务。排除了这一点,女巫留下的理由就无外乎威逼和利诱。要么,是有人以某种威胁,多半是她自己的生命,强迫她必须留在这里。要么,就是一路驱使女巫到此的家伙抛出了一个让库伊拉无法拒绝的鱼饵。
如果是前者,那没什么好说的,对于库伊拉来说,后退既是必死,她只会选择与众人一战。但要是后者,那女巫就很有可能会试图用其它的方法来达到自己的目的。比如,谈判。可谈判并不是随意进行的,尤其是在之前咒鸦曾经耍过女巫一次的情况下,对方势必会有所顾虑,这时就需要咒术师自己展示出可以谈判的意向,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不能表现出对库伊拉所为的仇视。只有这样,女巫才会略微放下警惕,试图用其它方式来达到目的。
“好啊,那就让我们好好聊聊吧。”巫师笑着,开口说道。(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九章 矛与鞭
风雪,近乎无尽的风雪在这片土地上吹拂了不知多少的岁月。太阳的光辉照在这里却温暖不了任何东西,传说在这片荒原上,连火焰都会被冻结。龙脊山的阴影出现在远方的地平线上,只是它离得实在太远了,远到高耸的山峦只剩下如嫩草一样贴在地平线上薄薄的虚影,任何一阵吹过的雪花,都会让人怀疑那究竟是真实存在的影像,还是只是冰原上的幻觉。龙脊山以北的世界,就是如此贫瘠。
曾经的痕迹早就被掩埋,即使是最老练的猎手也无法在荒原中找到被遗弃了长时间的营地,但魔法可以。强光在风雪中爆发,毫无征兆也无关紧要,毕竟在这里发生什么根本没人会知晓。就像之前一名灰袍驾着雪橇行过此地一般,没人会知道他又一次回到了这个地方,还是带着自己的死敌,来自深渊的恶魔领主一起。
“轰隆!”厄度的羊蹄裹挟着风暴重重踩在冰原上,可他也只是将地面上厚厚的积雪踩的四处飞溅,巨大的力量还没碰到坚硬的地表就被卸的一点不剩。相比之下起司则凭借着他的体重和经验,以近乎躺倒的姿势非常顺利的从恶魔的脚下逃生,虽然刚刚使用了声势浩大的魔法,但法师的脸色并没有任何的变化。
“所以,这就是你的垂死挣扎?”燃烧着恶魔之火的眼睛穿过寒风死死的盯着拍打着自己身上积雪的起司,恶魔也意识到了自己高大的身体不适宜在雪原上移动,随着大量的蒸汽,厄度的身高迅速缩水到三米左右,“把我带到这种地方,你以为,这样你就有办法击败我?”
起司头上的兜帽在起身时被吹落,露出他因无暇修剪而随意扎起来的黑发,法师的眼睛里萦绕着魔力,嘴角露出冷笑,“我已经击败过你一次了。还记得吗?还是需要我再提醒你一下,失败者。”
“呼!”两股肉眼可见的热气顺着恶魔的嘴角迸裂而出,在空气中留下两道久久不散的痕迹。“巫师,我会杀了你,就像杀了那个女人一样。我会让你受尽折磨,再痛苦的死去!”被激怒的深渊领主低声恐吓着,而他的威胁在起司耳朵里却变成了另外一个意思。
“你,杀了谁?”法师的语气与之前有了明显的变化,他的表情和肢体动作都证明了他此时剧烈的情绪波动。而这也被厄度看在了眼里,恶魔虽然不如魔鬼奸诈,可狡猾的它们一样不会放过利用敌人弱点的机会,尤其是这个弱点可能会让自己的仇敌痛苦的时候。
“呵呵,你觉得呢?老实说,我可分不清你们这些肉人间的区别,不过,在我杀死那个女人的时候,我听到了一个名字。”厄度说着,缓慢的拉进着和起司间的距离,事实上他并没有听清杀人时其他人说了些什么,那时的恶魔全身心的投入到了感受毁灭生灵的愉悦中,不过这不妨碍他继续用语言扰乱法师,“对了,我记得那人在我们上次见面的时候也在那里。”
“深渊的渣滓!”听到同伴身亡的消息,起司整个人的身体就像是被火点燃了一样,他的愤怒让他眼睛中的魔力开始不受控制的翻涌。法师脚下的白雪如具有意识一样慌忙的逃离他的身边。厄度自然不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好时机,施法者的情绪波动会让他们没法在第一时间释放法术,而在决定生死的战斗中,这就足以致命。
“噗!”滚烫的熔浆从恶魔的口中吐出,像炮弹一样径直飞向站在原地的灰袍。即使没有和这熔浆接触到,地面和空中的雪花也因极高的温度而瞬间融化,雪地上随之出现了一道明显的凹痕,证明着这一击的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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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这来势汹涌的攻击,起司却没有做出任何的行动。这不是因为他不想,而是高涨的愤怒让他浑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在颤抖着,高叫着,它们拒绝任何方式的退避,只有最直接了当的方式才能让它们满意。那么好吧,我满足你们。法师的视线落在了熔浆上,他眼眶里的魔力刹那间变成了白色,雪花的颜色。
时间,在灰袍的凝视下变的慢了下来,本来早该砸到起司身上的炮弹凝滞在了空中。与之相对的,是大量受到魔法影响而呼啸着聚拢在一起的雪,这些白色的精灵悍不畏死的冲向闪动着红光的粘稠流质,前赴后继的因为高温消逝于无形,但它们没有停下来,随着被调动的雪花范围越来越大,熔浆上的温度不可避免的降了下来。最终,当起司的视线不再专注于它时,那滩曾经炙热的东西已经凝结成了冰冷的岩石,丧失了全部的能量后无力的跌入皑皑里消失不见。
可恶魔的进攻没有停下,拥有猩红色皮肤的巨人已经趁着这个时机接近了他的猎物,恶魔高举着利爪,思考着该从那个部位开始肢解眼前的凡人。他很快做出了决定,他要扯下巫师的头颅,让他在保有意识的情况下看着自己的身体如何被破坏,看着自己的内藏被一件件取出来。巨大的手掌,按到了灰袍的头顶。“准备和你的身体说再见吧,凡人!”
“给我,放开!”魔力,从起司的每一个毛孔里冲出,在体表构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这屏障迅速爆发,伴随着法师的呵斥硬是将三米高的恶魔领主震飞了出去!
起司的神情冰冷,丝毫没有刚在鬼门关前走过一遭的后怕。他伸出右手,一把扯下了自己身上的长袍,接着将其往地上的雪地里一甩,当灰袍再被拉出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紧紧裹在冰晶上的缠手,而那冰晶,则构成了一柄形似长矛的长杖。
长杖至少有两米,灰色的布料缠绕着杖身,只露出杖顶如水晶般透明如矛尖般锋利的冰制尖端。起司随意的挥动了两下手中的武器,右手在后左手在前摆出了战斗的姿态。
“你是在看不起我吗?还是说,你认为你的魔法不如你的双手有力?”恶魔从地上爬了起来,在看到法师的所为后怒极反笑。厄度的手掌中开始绽放出红色的火焰,他将双手的掌心相对,一条坠着无数细碎倒钩的由不知名生物皮革和金属揉搓而成的长鞭从火焰中慢慢现行。说是长鞭,这鞭子的粗细足有成年人手臂粗细,配合上上面那些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金属刺,想也知道被抽到后会有什么结果。
“你想玩是吧?我就让你玩个够。”厄度残忍的笑着,甩动这手中的武器。(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章 矛的意义
“这不公平!我为什么要学着使用武器,我明明有更好的东西!”年幼的起司不满的扔掉了手中的木质长棍,眼睛里升腾起淡淡的光芒。他抬起小手,被安放在架子上的诸多武器就漂浮起来,随着一根手指的指示纷纷插入一旁的木人身上,将后者变成了一只刺猬。
“你看,我才不需要像那些猴子一样学着使用石头和木棍!”训练室中另外一个人见此皱起了眉头,安莉娜暗红色瞳孔轻微收缩,她深吸了一口气,走到起司身前,就在后者以为学姐是要免除他这无用的训练时狠狠的打了起司一个嘴巴。
这突如其来的重击让年幼的法师直接坐到了地上,他愣愣的看着安莉娜,眼睛里的泪水已经分泌了出来但却不敢随意流出。在起司以往的经验中,随意按照自己的性子胡闹可能会让简单的惩罚变的复杂。他的判断是正确的,在看到起司没有其他反抗的举动后,安莉娜叹了口气,眼神平和下来了许多,“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
小法师爬了起来,捂着自己红肿的脸颊想了想,“因为我说错了话?”孩童特有的侥幸心理让起司用了这种自认巧妙的方法回答。但训练他的人却不是这么容易蒙混过去的,“没错,可,你错在哪?”安莉娜居高临下的问道。
这个问题可是难为了起司了,他虽然从学姐的反应中知道自己错了的事实,但想要真的明白错误出自哪里,还不是这个孩子现在可以开口回答的问题。小法师想了很久,最后还是放弃了靠自己的力量来得出答案,“我……不知道。”
安莉娜听了这个回答再次扬起了手,不过她没有继续伤害起司,只是无奈的揉了揉他的脑袋,“先去把赫曼身上的东西拔下来,我慢慢和你说。”法师听话的点了点头,跑向被他弄成了刺猬的假人身旁,赫曼,是这个假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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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赫曼先生。”起司对假人鞠躬说道,然后开始一把一把的将插在后者身上的利刃拔下来,等假人身上终于没有了其它东西的时候,这个粗糙的木质傀儡居然将头转向了安莉娜,“感谢您的仁慈,小姐。”
“好了,你先下去吧。”吸血鬼挥了挥手,假人赫曼立刻如蒙大赦的伸出两条腿,一步一顿的走出了训练室。安莉娜又打了个响指,散落在地上的诸多武器就全都飞回了原本的位置。她看了眼起司,示意他跟上自己,然后走向了训练室的边缘。
小法师不明所以的跟了上去,他故意落在了安莉娜身后三步的位置,防止学姐再次突然出手。吸血鬼走到墙壁旁,用手指在冰冷的石砖上画了一个符号,整面砖墙立刻像水面一样泛起了波澜,随后每一块砖块各自松动,向两边分散,露出塔身以外的广阔世界。那是起司见过的最清澈的夜空。漫天的星辰照亮了银白色的冰原,风雪在今晚少有的停止了呼啸,留出了整片世界来构成舞台,而安莉娜,就是登上这舞台的演员。
只不过,吸血鬼要表演的并不是戏剧,而是这个世界真实的样子。“你刚才的样子没有错。”安莉娜一开口就让起司感到了困惑,不过还不等他提问,学姐就伸出手指示意他听下去,“作为一名施法者,不论是巫师或者法师,你的说法都没有错,我们确实可以不依靠身体力量来完成所有的事情。但那并不代表着这是正确的,所以,抛开作为施法者的身份,你犯了连个错误。”
“第一,你不应该把自己排除在生灵之外。不论任何时候,你都要记住,我们只是一群窥探了真理最偏末一角的凡人,和那些你眼中的蒙昧之辈没有任何区别。每一名施法者都必须学会谦卑,自满只会带来盲目,而盲目会招来毁灭。”安莉娜的教诲法师并不陌生,在起司成年以前,这样的敲打从未停止过,每当他稍一表现出对其他生灵的蔑视,安莉娜都会这么训斥他一番。可就连吸血鬼也没想到当起司在苍狮游历一番决定成为凡俗世界中的一部分时,她会是第一个反对者。
“至于第二,就是你太过于武断的觉的自己不需要使用武器的技巧。或许整个灰塔中的大部分人都会告诉你,刀剑是弱者才需要依靠的东西,我们体内的魔力远比这些可靠。但他们活的时间不够长,至少不如我长,他们的目光太过狭隘,跳不出年龄的限制。我要告诉你,魔法,绝不是万能的。过于依赖它,你终有一天会后悔。而且,你总会碰到那种敌人,那种你迫切的想要用利器刺进他的身体,看着他的脸因痛苦而扭曲变形,看着他的血液和内脏在惶恐中止不住的流出来,只有这样才能平息你的愤怒。你总会遇到的。”
年幼的法师不明白安莉娜口中的那种愤怒,他自认身为一名施法者,不论何时都可以保持冷静,过于激烈的情感只会成为阻碍。然而,迫于学姐的一再要求,起司还是学习并初步掌握了基础的武器使用,而在这其中,他最擅长或者说最不抵触的,就是与法杖极为类似的长矛。法师喜欢这种武器,它看似简单,直接,却又极具变化,就像魔法一样。
而现在,当起司手握冰制的长矛对阵恶魔领主的时候,他真正理解了安莉娜当初说过的话的意义。从心脏里流出的每一滴血都像燃烧的石油一样阻碍着他的思考,那些早已变成本能的咒文和手势失去了所有的意义。现在的法师只想要,也只需要用手中的武器贯穿敌人的胸膛,把那该死的恶魔挑在枪杆上,让他的血全部流干,以此来熄灭自己的怒火。
“恶魔,我要你死!”起司大喝一声,主动发起了进攻,他将长矛的后端夹在腋下,矛尖直指恶魔的腹部。(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一章 碎裂之锁
龙脊之北,冰封之土,法师之矛将对阵恶魔之鞭。或许对于那些追求将武器如臂膀般驱使乃至更进一步追求人与武器合一之道的武者来说,一根简单的长矛可以有多种的使用方法,然而就起司而言,长矛的用法无外乎刺和挑两种。而他现在就是选择以一记毫不留情的刺击来作为这场战斗的开场。
但法师作为战士的稚嫩并不会影响恶魔的战术。厄度嘴角带着轻蔑的冷笑,作为从出生开始就在战斗中长大的恶魔,他很清楚的意识到自己的对手对于武器运用上的粗糙,不过这不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吗?深渊领主挥动着右手,他手里的长鞭有如毒蛇一样在空气中发出刺耳的尖啸朝着起司甩了过去。
冲锋中的法师没有停下来躲避的打算,他的眼角扫过从身体左侧打来的攻击,向前迈动的右脚用脚跟来着地,左腿膝盖顺势弯曲,整个人在雪面上平躺下来,以这样的姿势躲过了从脸前划过的长鞭。
“轰!”挥空的武器像是落地的流星般溅起大量的碎雪。而任凭这些纷落的白色物质如何遮挡视野,起司的眼睛没有过半秒的犹豫。在向前滑铲的力量用尽后,他左手猛地一撑地,灌注着魔力的身体轻巧的跃起,像是传说中掷出就一定会刺穿敌人心脏的神枪般继续着他的冲锋。冰晶制成的枪身也伴随着自己主人的速度而逐渐散发出愈加清冷的光辉,当起司冲到厄度身前十步左右的时候,整把冰矛已经像是由青白色的冷光组成的光束,其中蕴含的杀意足以让任何生物胆寒。
“愚蠢之徒。”恶魔狞笑着,右手向后拉扯,落在雪地中的长鞭瞬间响应了它的主人,带着倒刺的鞭身从背后袭向法师。
躲不开了,这是起司的第一个判断,虽然身体中汹涌的魔力加强了他的反应能力和肌肉力量,但说到底他并非是擅长白刃战的战士。更何况这次他面对的对手还是厄度这样的老手,法师很清楚自己从握住长矛的那一刻就已经把自己放到了劣势的一边。但那又如何?受伤又如何?战死又如何?我才不在乎自己刺出这一枪后是否还有命在,我只要,将这把冰矛贯入你的胸膛!
“为了龙脊山!”口中的战吼不属于灰袍,那是冰霜卫士特有的口号。可这与起司极不搭调的台词用在此处却是恰当好处,因为他的这一矛本来就不是为了他自己而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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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呲啦!”沉重的长鞭击打在法师的背上,单薄的皮甲顷刻被长鞭上的倒刺撕成了碎片,大量的血肉混合着皮肤组织被铁钩无情的挥洒向空中,仅仅一击,就在起司背上留下了一个几乎占据了他整片背部三分之一的可怖伤痕。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极北冰原的低温瞬间就冻住了从伤口中溢出的血液,让法师没有失血过多的风险,可疼痛还是让他眼前一黑,险些昏厥过去。
不能,倒下。起司紧紧的咬着牙,他的牙龈因为用力过猛而开始向外渗血。终于,他冲到了恶魔领主的身前,只是与其说是冲锋,法师此时的样子更像是喝醉酒的醉汉,他踉跄着,将手中的长矛轻轻点在厄度的腹部。冰冷的矛尖甚至都没有刺破后者的皮肤。
恶魔狞笑着,他已经看见了自己胜利的样子,厄度伸手去抓起司的头发,他甚至不屑于将冰矛从自己的腹部挪开。
“傲慢,只会招来毁灭。”法师低垂着脑袋,任凭血水从唇间滴落,可他的嘴角却高高扬起,露出成功的笑容。
“什…”“噗!”厄度的话刚说出一个字,搭在他腹部的冰晶长矛就突然爆裂,那冰制的矛尖借着这股力量深深的,深深的刺入了猩红色的皮肤之中,接着分裂成无数更加细小的冰刀,在恶魔的体内肆意摧毁着他的组织。
这巨大的冲击力迫使恶魔领主向后倒退了足足五步,他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腹部被炸开的伤口,即使是以恶魔强横的身体素质来说,这也是一次不折不扣的重伤。他抬起头,盯着狼狈不堪的法师,眼睛里的火焰跳的老高,“你居然敢!”
“我当然敢,咳咳,我可是个,咳,法师啊。”起司用冰矛残留的杖身当做拐杖支撑着自己的身体防止倒下,他体内的伤势并不仅仅是外伤,沉重的恶魔长鞭在留下伤痕的同时也让他的内脏受到了相当大的冲击,从喉咙里逆流而出的血液不可抑制的从法师嘴里成股的喷出,然后在空中被低温凝结成血块。
“我不得不赞赏你的狡诈,巫师。你成功伤到了我,”厄度说着用左手抚摸着自己腹部的伤口,那可怖的破口在恶魔强大的自愈能力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但与之相对的,领主猩红色的皮肤颜色略微变淡了一些,“可看看你自己,你为此付出了多少的代价呢?为了给我留下伤痕,你还有能力继续战斗吗?啊?灰袍?”
“呵呵,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起司的脸色虽然惨白,但他终于还是凭自己的力量站了起来。法师一拉冰矛残骸上的灰布,一袭灰袍就出现在他手中。起司将其随手披到身上,眼睛里的魔力吞吐着更加汹涌的魔力,“我这一矛,是为了同伴刺的,冰霜卫士不会认可用魔法完成的复仇。而我,可是个施法者,更加是个灰袍,接下来,才是我的战斗。”
“大言不惭,你还能做什么呢?嗯?”恶魔领主不屑的挥动着手中的长鞭,他不认为起司的魔法能比他的长矛更有力。
“是吗?那你最好仔细看好了,接下来的事情。”法师的声音中带着令人不适的力量,他的皮肤上开始浮现出大量的锁链图案,但,由于他背部巨大的伤口,这些锁链一一断裂。某些被封存了很久的力量,因为恶魔领主的无心之举终于重见天日。(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二章 俱伤
厄度脸上的狞笑,消失了。他的蝠翼下意识的合拢,背后的尾巴不安的甩动起来。眼前的法师给他一种很糟糕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无法抑制的回想起之前在苍狮王都自己被击败时的场景。他还记得,起司那时所使用出的诡异的,扭曲的,令恶魔都感到不安的力量,那种力量甚至让当时的厄度有了一种在这个世界被杀死自己就会真的死去的错觉。
深渊领主可不知道他之所以没有被彻底抹除只是因为起司当时身负控制他力量的枷锁,厄度更相信那种力量虽然强大且神秘,但还不足以破坏世界既定的规则。所以哪怕此时再次看到法师眼中的光彩,他还是坚信自己仍然立于不败之地。这想法让恶魔重新找回了自信,他再次展开蝠翼,升腾的火焰顺着鼻孔喷出,浓烈的硫磺气味随之弥漫开来。
“灰袍,你的魔法不会再对我起到效果!”厄度嘶吼着,手中的长鞭如拥有灵性一样探出,直取起司的面门。恶魔之鞭带起的狂风吹的法师身上的灰袍猎猎作响,也让那一头被束起的黑发彻底挣脱了束缚,肆意的在寒风中飘动起来。
“是吗?”金属制成的鞭首,在起司的面前停止不前,他的眼睛能清晰的看到这狰狞的武器上每一处污迹和凹痕,也能看到它曾经杀死和伤害过多少的生灵。法师的语气冷淡,听不出任何情感,他缓缓的抬起右手,指尖轻轻点在鞭首的铁刺上,“也许你是对的,但,这并不是魔法啊。”
无法理解的事情发生了,随着起司的触碰,长鞭从鞭首开始发生了某种骇人的变化。本来由合金构成的尖端迅速软化,转瞬就变成了交织在一起的藤蔓,甚至还有些许白色的小花点缀其间。而再往上的鞭身,皮革的部分被转化成了沙尘,金属的部分则变成了新鲜的血肉!最令恶魔无法接受的是,这种变化并不是暂时的,前一秒还是沙尘的粉末,在空中飘荡之后就会变成金黄的蜂蜜,这种状况毫无规律可言。厄度只知道,不到三个呼吸之间,这柄陪伴了他百年之久的长鞭就有一半变成了各种奇怪的东西,而且看起来还远未停止。
深渊领主下意识的抛开手中的武器,他害怕这种变化在摧毁了长鞭后会继续摧毁他的身体。“咕咕!”随着长鞭的握柄变成了一群高叫着四散飞去的白鸽,厄度的脸色已经变的非常难看。恶魔虽然不是擅长魔法的种族,厄度本人更加不懂得魔法,但他已经意识到,起司之前的低语或许并非是虚张声势,那条长鞭在编制的时候混入了各种金属,其中不乏可以阻隔魔法的物质,但起司的法术还是摧枯拉朽的将长鞭摧毁,这不得不让恶魔思考这种现象是否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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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做了什么?”厄度压低了身子,摆出了战斗的姿态,现在的法师让他不敢再用轻蔑的态度战斗,恶魔的直觉让他紧绷起了精神。
“我做了什么?”起司的表情十分复杂,那是一种不知道该说是苦笑还是困惑的表情,他抬起双手,视线在手掌间来回游荡。虽然恶魔没有意识到,可法师透过眼睛却能清楚的看到自己的身体实际上也和刚刚的恶魔之鞭一样正在经历着毫无规律的转化,只不过他体内的能量强制性的将转变的物质重新变回原有的样子,以此达成了分解与重组间的平衡。这种状态所带来的疼痛是常人无法想象的,它远超恶魔的攻击所能带来的伤痛,也足以逾越世人所能想到的最残忍的刑罚。
这疼痛足以让精神最强韧的战士疯狂,即使是早已习惯使用这种力量并付出这种代价的起司,也在疼痛中下意识的弓起了身子。“我也想知道我做了什么。”法师说着,声音逐渐失真,从清晰的嗓音化为像是夜鸮般的嘶鸣,“我一直,一直都在追寻,追寻自己体内到底存在着什么。自从我知道它的存在,我从未停止过恐惧,那些折磨着我的声音,那些低语,它们几乎把我折磨疯了。”
“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不论这力量属于谁,会带来什么后果,我都可以接受。只要,它能杀死你!”脸部肌肉已经因为剧痛而扭曲的法师眼睛里爆发出强烈的光芒,这光芒的颜色从未被记载,也没有办法用任何已知的颜色来描述。
厄度的双眼不受控制的被这种光芒所吸引,那一刹那,恶魔领主的耳边响起了困扰了起司无数日夜的声音,那些低语,充斥着令人发狂的音调和音节,它们如同长着无数手脚的丑陋虫子,顺着耳道爬入厄度的大脑,用那些尖足搅动着恶魔的脑髓。“啊!”深渊领主惨嚎着,倒退了几步一下子跪倒在了冰冷的荒原上。他的身体因为痛苦而抽搐,粗壮的尾巴一次又一次激起大量的积雪。原本黯淡下去了的皮肤因为这种刺激再一次变的猩红,那深沉的颜色甚至更胜以往,让人看着就好像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
起司看到仇敌的惨状,想要露出笑容,可他的面部肌肉已经因为疼痛而失去了作用,只能任凭眼泪和口水流下,在下巴上冻结出一根根冰凌。同时,虽然身体还能勉强保持稳定,但法师灰袍下的衣物已经开始崩解,莫名奇妙的物质乃至生物从灰袍下钻出,让人不分轻他的力量到底伤害敌人更多还是伤害他自己更多。
这样诡异的场面持续了大概十秒钟,厄度庞大的身躯已经躺倒在了地上,他身边的白雪因为恶魔散发出的高温而融化,又在冷风中结成冰霜,很快,一层薄薄的冰壁围绕在了厄度身边,从里面传来他痛苦的喊叫。“停下!停下!”恶魔用手指在冻土上绝望的抠挖着,他锋利的指甲很快就折断流血,但他没有停止,一块常人人头大小的石头被他从地里挖了出来,接着扔向了起司。
精力集中于对恶魔施法和压抑自身痛苦的法师根本无力躲开这块并不快速的石头,被冻结了不知多少年的岩石在空中留下一道灰白色的轨迹,重重的砸在了起司的额头上。“砰!”鲜血,从破开的皮肤下飞溅,虽然因为厄度力量的问题,这一击并没有砸开法师的颅骨,但这种干扰似乎成为了崩溃的契机,起司一直压抑着的力量在外力的帮助下彻底失控,顷刻间就让他的左半边身体失去了人形!
而恶魔,也因此从折磨中解脱。厄度花了好久才从低语中恢复神智,又花了好久才从地上重新站起来。当他带着愤怒和后怕看向起司的时候,他看到的已经是一个披着灰色布袍,只有右半边身子和脑袋还有些微人形的畸形物体。(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三章 自我
“哈哈,哈哈哈哈!”厄度指着自己的对手,发出畅快的大笑,“多么愚蠢啊,你现在的样子倒是符合你的所为。我改主意了,我要把你就这么带回深渊,让你在这种,怪异的状态下度过可悲的余生!”
现在的起司已经失去了语言的能力,他的左眼浑浊不清,那些总是在其中跳跃的魔法灵光,此时看不见半分的踪影。而他的右眼里虽然还保有着理智,可是这点思考能力在魔法的影响下也变的无足轻重。失控的能量正在从内部改变着法师的身体结构,这种改变是暂时的,可一旦它超过了某种程度,那暂时就有可能变成永恒。
起司很清楚自己的身体正在发生着什么,这不是他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早在更加年幼的时候,他就曾经陷入过比这更深的泥潭。但问题是,法师虽然有过类似的经验,然而他的解决办法都不是依靠自己就能完成的。他需要帮助,需要另一位强大施法者的帮助。
冰原上,没有另一位施法者,即使有,恐怕他也不会冒着接近愤怒的深渊领主的风险赶来帮助法师。这里,离灰塔很近,可如果不借助魔法的话,起司当初还是用了两周的时间才抵达。没人会来帮你的,这种想法在他的脑中出现,挥之不去。这就是你的结局了,起司,滥用禁忌的力量最终就是会导致这样的结果,你不是早就知道吗?
“咎由自取啊,你的鲁莽和冲动迟早会毁了你。”灰塔之主的影子出现在法师的眼前,用居高临下的姿态对自己的学徒冷漠的说道。“这就是你选择的道路,明明是灰袍却学着如凡人般生存,就好像飞鸟练习爬行一样可笑,看到结果了吗?”安莉娜的影像也在一旁讥讽道。
这两个影响了起司目前全部人生的人用语言给了他狠狠的一击,痛苦折磨下的法师根本无法辨认这是不是幻觉。
而这还没完,在安莉娜和克拉克的身后,肢体残破,腹部被剖开向外流淌着内脏的爱尔莎用可怕的眼神看着他,“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你不是法师吗?为什么解决不了这些问题?你的无能,害死了所有人!”
影子,闪电,越来越多起司见过的,死去了的人以亡者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甚至到了后来,连那些本应还活着的人也加入了他们的行列,一起斥责着法师的无能和懦弱。
“因为你,我变成了怪物!”人体和狼身以极不协调的方式融合在一起的杰克嘴角淌着口水,低吼着。
“因为你,我们失去了家园!”那些在浊流镇难民营见过的,被早期鼠人瘟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人们指着他高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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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如此信任你,你却辜负了我们!”铁堡城主沃夫满身的鲜血,他的身后是被老鼠啃食的惨不忍睹的山德和奄奄一息的露易丝。
“我……”沉浸在不自知的幻觉中,起司仅剩的右眼无力的低垂着,他的嘴唇颤抖,似乎想要说什么,可挣扎了半天也只说出了一个字就再难言语。
“到头来,你和我没什么区别,可悲的家伙。”首席药剂师以鼠人的姿态在法师耳边低语着,“你自认天赋卓绝,结果不还是落到这样的下场?你和我,我们都是失败者。”
“你辱没了灰袍之名,你的力量只来自于你扭曲的内在。而现在,这内在即将把你吞噬殆尽。”咒鸦似是怜悯,似是不屑的说。
“别,别说了…求求你们…”法师的声音里只有祈求,他浑浊的左眼里留下暗褐色的眼泪,可即使他拼尽了所有的力量来向这些幻影请求宽恕,他们仍然没有原谅他,那些咒骂,侮辱,呵斥充斥着耳朵,让起司迫切想要把自己戳聋。
“顶着一个滑稽的名字,你做的事和你告诉他们的名字一样可笑!起司,听听吧,这是个人的名字吗?我甚至很怀疑和你做交易自己能不能回本。像你这样的灵魂,扔到深渊里都没有恶魔愿意啃食,若不是你是灰袍的门徒,谁会看得起你?”戴着笑脸面具的魔鬼边说边欢乐的手舞足蹈,他面具上的表情从微笑变成了癫狂的大笑。
“哦,你看起来很痛苦,小法师。也许我可以帮帮你。”厄度庞大的身影也走到了起司面前,他残忍的笑着,然后一拳重重砸在法师的腹部,真实的疼痛让起司明白这不是幻象,可他又能做什么呢?畸形的躯体在恶魔领主的重击中飞起,然后落入积雪。厄度可没打算就这样放过这个曾经一度击败自己的巫师,他再次走到起司的身边,拽着后者曾经是左臂的东西把他拉起来,一拳,一拳的倾泻着施虐的欲望。
“呕!”血,内脏的碎片,还有不知名的脓液,这些物质混杂在一起,随着恶魔的殴打而喷出,不只是嘴,起司的鼻腔,耳道,甚至眼睛都因为连环的重击渗出液体。他多想就这么晕过去,甚至死掉也是好的。可无可名状的力量所带来的顽强生命力不允许法师这么做,他的理智已经模糊,身体却还是忠实的将每一点痛苦反馈回来。
“你打算放弃了吗?像那时的我一样。”一只戴着荆棘戒指的手抚上了起司的脸庞,珂兰蒂的声音里听不出失望,只有悲伤和怜悯。
我…
“连我这样的家伙都走到了现在,你跟我说你要放弃?看看我手里的斧子,我才不管自己是不是愚蠢,我拒绝接受一个失败的未来!所以你也得跟过来知道吗?没有你,我们可不知道该往哪走啊。”洛萨轻巧的甩动着他手中的战斧,露出笑容。
还不能…
“魔法并不重要,天赋也是。只有心灵才是一个人成为自己的关键。”罗兰说着吸了口烟斗,吐出一个烟圈。
“啊!!”喊声,震天动地。这声音已经不再是单纯的音波,不再是空气的波动,从起司嘴里爆发出的东西更加抽象,它像是某种信号,以匪夷所思的方式穿越空间的限制,瞬息就响彻了那些声音无法传达的地方。
扭曲的肢体,坏死,脱落,灰袍下的人体虽然瘦弱却完整。法师的眼睛重新找回了焦距,他看向抓着自己的恶魔,那两只似宝石般耀眼的眸子里没有丝毫混乱的色彩,只有最纯粹的白色,一如这片荒原。
厄度也看见了那双眼睛,而与之前起司使用另一股力量不同,这纯粹而庞大的魔力让恶魔领主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庆幸还是恐惧。不过很快,法师就替他做出了选择。
右手,伸出,冰原上的寒风涌动着,呼啸着,仿佛要把整个世界的冰雪都送到这只手中。很快,一把纯净透明的长矛在堆砌中出现在起司的手里,他深吸一口气,右臂挥下将手中的长矛送入了恶魔抓着自己的手臂上。在厄度体内从未停息的炙热血液第一次出现了变化,深渊领主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手臂被一根如牙签一样的长矛刺中后开始泛白,结冰,出现裂纹,最后碎裂成一块块冰冷的冻肉。
没有了钳制的法师轻轻落在地上。失去了一整只手臂的恶魔领主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盯着自己已经消失的手臂,好像还在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四章 图书馆
“听起来,已经有结果了。”坐在一长大到让人觉得毫无必要的圆桌前,克拉克突然抬起眼睛,看向广阔房间的穹顶,说道。
说是圆桌,其实灰塔之主面前的东西更像是有着圆形外轮廓的柜台。整张圆形的桌面上被挖出了无数如蚁穴般的通道,许多身着各色长袍的侍者穿梭在期间进行着他们的工作。只不过相较于圆台的其它部分,克拉克所在的区域明显要安静的多,除了负责接待他的侍者所站的通道,两旁五十步以内并没有其它的座椅。而围绕着这张圆桌周围的,是无数巨大且复杂的书柜,这些书柜大的足有十几米高,矮的也至少需要一人高的梯子才能看到顶部。
不过最神奇的是,这些书架并非陈列在地面上的死物,几乎每时每刻它们都像是具有自己的生命般在移动着,甚至许多的书柜本身就悬浮在半空之中,书柜的流动让圆桌之外的空间像迷宫般炫目。如果要计数那些被码放的满满当当的书籍,恐怕耗费的时间将必须以十年来作为计数单位计算。
然而,在最初的灰袍眼中,这些被精心用厚重封皮包裹着的书籍根本不值一提,这座图书馆虽然看似庞大,但它实际包含的知识也只是灰塔图书馆的一角。更不用提那些被这里的主人奉若经典的著作很多都是错误和重复的事实了。说到底,这里在克拉克心目中的评价,只不过是一处不错的寄放处,至少这里的管理员会小心的保养每一本书。
“实在不好意思,清点的结果还没有出来。请您务必再等待片刻,大师!”正在小心翻看着灰塔之主带来的书籍的侍者听到柜台外灰袍的话产生了错误的理解。他立刻惶恐的道歉,并用一种近乎祈求的语气希望克拉克能再给他一些时间。
灰袍看了一眼对方,轻叹了一口气,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本来还想着最后看看当年那些信誓旦旦的家伙能做到那一步,结果,你们却给自己造了个笼子,真是滑稽啊。这些书就先放到这里,我估计也不会有人会来取了,那些小家伙们现在可没心思回过来读基础,就当是我最后赞助你们一次吧。嗯,这些话你就原封不动的转述给他们听吧,我没时间在这里奉陪了。”
侍者一听这话立刻站了起来,他虽然不能完全看懂这个灰袍人带来的书籍,也不认识这人的面容,可他明白对方一定是魔法之道的大师,不,甚至已经超过了大师这个单词可以表述的范围。这样一位存在的价值是无法计数的,侍者已经下定了决心,就算是趴在地上拉着他的衣角,也不能让他就这么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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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还不等他跨过柜台冲上去拉克拉克的衣袖,灰塔之主就已经在轻笑中消失无踪了。只留下书本被碰撞落到地上的声音,和半个身子探出柜台的侍者目瞪口呆的看着空荡荡的座椅。“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有人能在大图书馆里施法!”他的声音引得圆桌旁的其他人纷纷侧目,身穿铠甲的护卫皱着眉头走上来,询问起这里发生了什么。
“你没看见吗?那个穿灰色袍子的人!他在这里用了法术!”
“你在说些什么?大图书馆里禁用所有法术,这是学徒都知道的事情。再说,我们一直在这个区域巡视,从来没见过穿灰袍的人。”
“可这些书!你看看这些典籍!它们比这里的任何一本都要明确,都要直指真理!”
卫兵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他看着侍者手中的书本,那些书本的装订很明显的有别于这座图书馆中的风格。由兽皮构成的封装让它们看上去有一股狂野和古朴的味道。卫兵环视了一下四周,点头示意这里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东西。“注意你的言行,新人。所有人都知道只有大师们的著作才是魔法的真髓,你只是资历太浅,才会被不知道哪里来的野巫师欺骗。大图书馆不会需要这些胡编的文字。”
“胡编?”侍者惊恐的看着对方,将桌子上的书本全部摞到一起紧紧抱在胸前,他摇着头,“这些才不是胡编,我要求见大师!他们会明白这些书本的价值!”他说着,像是着了魔一样转身沿着圆桌里的通道开始奔跑起来。
卫兵冷哼了一声,对身后的其他卫兵挥了挥手,“拦住他。别让他的疯狂污染了纯净的图书馆。现在是非常时期,容不得半点闪失。”其中一部分卫兵点头领命,转身前往圆桌的出口,想要从那里堵住这名侍者。“另外,通知其他巡逻队,找找看一个穿灰袍的家伙。多半是个没有过登记的野巫师,也不排除是个纯粹的骗子的可能,就像那个大帽子罗兰一样。”
“队长,穿灰袍的巫师,您说会不会是…”卫兵队中的一人似乎想到了什么,犹豫着开口说道。
卫兵队长扭头看了眼这个部下,用鄙夷的语气说道,“你想说什么?灰袍巫师只不过是那些不懂得魔法之道的凡人捕风捉影的乡野传说,身为万法之城的守卫,你得分得清这些。就是因为那个蠢货也像你一样愚昧,才会被野巫师欺骗,那些行巫术者都是装模作样的骗子,只有这座城市中的法师大人,才是魔法的使者!”
被上司呵斥了的卫兵赶紧地下头,用头盔的阴影来遮住自己脸上尴尬的表情。“是,我的大人。您说的是。”
“明白了就赶紧行动,你是在等着我给你示范吗?要是那件大事因此出了半分差错,你就等着变成青蛙在沼泽里过完这辈子吧!”卫兵队长低吼着,他手下的士兵因此赶紧四散去执行命令。
很快,行色匆匆的守卫就以图书馆为中心,开始搜查所有身着灰袍的人。而那名侍者也在被士兵擒拿后送到了审问所进行审问,他抱着的那些书籍则被卫兵队长当成了假货扔进了大图书馆地下的仓库里,与其它的伪造书籍放到了一起。
而克拉克此时已经来到了这座城市之外很远的山崖上,从高处俯瞰着这座所谓的万法之城。他身上的灰袍在山岚中轻轻浮动,上面是在火中燃烧的树木图案。灰塔之主眼睛里散发着充盈的魔力灵光,他的视线对着大图书馆的方向,笑着自语道,“你看,我就说这里是存放书本的好地方。”(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五章 地下谈判(上)
溪谷城的地下深处,布满蛛网的房间中充斥着血腥的气味。即使与恶魔领主相连的召唤阵已经失去了作用,成百死于其中的鼠人亦让它不间断的放出令人作呕的物质。咒鸦有些鄙夷的瞥了眼在房间一角的法阵,这种会带来遗留影响的法阵展现出了其布置者知识上的匮乏,在施法者的世界中,无知是致命的。如果给咒术师一些时间,他甚至可以凭借这已经损毁的召唤阵得到相当多的信息,并以此来使用诅咒。但既然法阵的布置者就在眼前,咒鸦也就没有理由舍近求远了。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对要回绮莉的尸体这么在乎?”警戒的和同伴站成一圈,巴克姆当然不信任女巫会遵守交易,但作为第一次接触女巫传统的人,他更好奇绮莉的尸体对库伊拉能有什么作用。
“谁知道呢,也许她只是想要尽些责任,让她会故乡安葬。”喀鲁斯随口胡扯着他自己都不信的理由。葛琳或者爱米亚这样的人尚有可能想要回收同伴的尸体,但库伊拉绝不会因此将其放到与咒鸦的谈判上来压低自己的筹码。一定有什么其他的理由迫使这名女巫将晚辈的尸首拿回来。
网虫则皱了皱眉头,经历过王都事件的她多少听人说过女巫们是怎么对待逝去的同伴的。只是佣兵习惯性的严实口风让她没有说多余的话,只是默默的观察着正在房间中央进行交易的两人。以及趴在库伊拉身后不远处的那只白色巨蛛。她的眼睛里有着难以掩饰的渴望。莱霍斯特黑眼惑心蛛,毫无疑问是众多种类的蜘蛛中的稀有品,再加上眼前这只已经被女巫培养到了正常情况下绝无法长到的巨大体型,更不用说它身上被刻下的保护性魔法符号,只要能够得到它,那自己的这趟苍狮之行就可谓是大赚特赚了。
可想要得到女巫的宠物又谈何容易呢?不说别的,即使库伊拉愿意放手对她命名为琼斯的巨蛛放手,单靠网虫自己想要将其驯服也是一项困难的事情。过度的贪婪只会带来灾厄,佣兵小姐谨记着这条教训。
在几人对这场谈判发表自己的看法时,里昂在一旁小心的将随身携带的干粮用水泡软,一点点放入葛洛瑞娅的嘴里。骑士知道眼前的鼠人是谁,而即使变成了这幅样子,萨隆家族也是苍狮的一员,身为王国骑士,血狮有义务保证她的安全。平心而论,里昂并不喜欢鼠人,原生鼠人也好,变异者也好,抛开它们近乎一致的长相不谈,没人会喜欢杀死了自己战友的存在。可骑士长同时也明白这仇恨不该由葛洛瑞娅以及她领导的溪谷城鼠人们背负,它们也是这场瘟疫的受害者。在这种矛盾的心情中,里昂的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
“您的同伴看起来各有各的心思啊,咒鸦先生。”坐到谈判桌上的库伊拉笑着对面前的巫师说道。只不过女巫脸上标准的微笑现在颇有几分僵硬的感觉,只有库伊拉自己知道现在的她是多么的焦躁。绮莉的意外身亡完全打乱了她的算盘,让她在这场谈判中不能让步的部分有多了一条。她必须回收绮莉的尸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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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并不是失心女巫团的要求,女巫这个种族重生而恶死,对于死去的成员,老实说她们连一场像样的葬礼都不会举行。无非是由那些年轻的女巫们将死者的尸体火化后抛撒进海港,然后再有女巫团资格最老的几位女巫将逝者的财产分配给其他成员。至于分配的是否公平,那就不是可以拿出来议论的话题了。而这也不是因为女巫们无情,大部分情况下她们和常人一样会有喜怒哀乐,只是对于死亡,尤其是因为寿命所带来的死亡的恐惧几乎已经被刻进了女巫们的骨头,每人都对这种话题避之不及,久而久之就形成了这种冷淡的习惯。
所以库伊拉希望得到绮莉的尸体,纯粹是出于她的个人目的。她想要绮莉的眼睛,那双天生就闪耀着瑰丽色彩的眸子。只要能够得到它们,库伊拉自有办法让它们像主人活着时那样展现出各种能力,而一双拥有绮莉力量的眼球,可比一个活着的绮莉好控制多了。
库伊拉已经做好了两手打算,如果她能让咒鸦配合自己,从而得到那位存在赐予的奖励,那自然是再好不过。而即使自己与巫师的谈判失败,她也有把握带着绮莉的尸体逃走,这样即使得不到赏赐,绮莉的双眼多少可以弥补这次行动浪费的资源。
至于绮莉和佩格的性命以及女巫团的任务,那打一开始就不存在库伊拉的考虑范围内。本来她接受这个任务,就是为了得到同为长寿女巫的葛琳所留下的资产,而既然有人给出了更高的价码,那她当然不介意放下这个任务先搅入这场瘟疫之中。同样的,如果她意识到自己无法得到报酬,库伊拉也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撤退来防止更大的损失。
这种行为在大部分人看来叫做明智。然而,对于咒鸦来说,这种想法却显得极为的浅薄。不想付出就想大量的收获,为了利益随意的放弃原则,这不是一名灰袍会认可的信条。为了得到而付出代价,以此来平衡得失,这才是咒术师遵循的法则。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咒鸦不懂得如何和这种人打交道,恰恰相反,巫师对这种人早就已经太过熟悉。
“九头蛇的九个脑袋尚且有着各自的意志,我也只是这个小队名义上的领导者而已,不能要求的太多。您说对吗?”咒鸦拉起一边的嘴角,露出似是讥讽般的笑容。他的表情让库伊拉十分不舒服,女巫觉得自己好像被小看了。
“我已经拿出了我的诚意,我只希望您也能展示出同样的东西。”库伊拉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她的话只换来咒术师更多的嘲笑。不过咒鸦也知道凡事不能做得太过,如果他想要让这桩交易完成,或至少表面上完成的话,那他就不能把对方真的惹毛了。“您说,诚意?可我到目前为止都只听到了您的要求。不论是让我交还您同伴的尸体,还是让我和我的朋友们退出这里,您还没问问,我想要什么呢,对吗?”
“这里还活着的鼠人我都可以交给你。完整的,不加任何手段的。”库伊拉皱着眉头说道,同时用目光提醒巫师这些鼠人当中,包括葛洛瑞娅。在她看来这些人来到这里很明显是为了鼠人。
女巫的判断没错,只可惜那是对于起司来说,而咒鸦,并不是起司。咒术师撇了撇嘴,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可我并不想要它们啊,这些愚蠢生物的死活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六章 地下谈判(下)
“我不明白,咒鸦先生。如果您是在看玩笑,那请恕我没有理解您的笑话。”库伊拉一边说着一边向后退了两步,她为咒术师的发言震惊。因为要是咒鸦并不是为了鼠人而来,那女巫手里就几乎没有了任何可以与其谈判的筹码。结合灰袍之前的表现,阴谋的味道让这个活了远超正常寿命的家伙迅速警觉起来。“您的同伴也和您抱着同样的目的吗?”
“哦,抱歉,请忘了刚才那句话吧。我只是想缓和一下气氛。您看,这里的气氛实在是太压抑了不是吗?”咒鸦的声音是这么说的。可是在库伊拉的双眼中,咒术师的嘴唇却说出了截然不同的一句话,“那些鼠人充其量对我来说只是有趣的试验品。至于我的目的,如果我说和您一样,您会怎么看呢?”
女巫的脸色十分微妙。咒鸦使用的法术并不高级,但他传达的意思却足够令人惊叫。什么叫做,和您一样?他知道了什么?不,他还不知道什么?还是说这又是灰袍惯用的虚张声势?该死的,这些灰袍通通都该死!
当然,库伊拉的这些想法都被很好的隐藏了起来,她露出给咒鸦的表现只是稍稍愣了一下,接着很快又恢复了之前的笑容。“您真的是把我搞糊涂了。那如果按您所说,您希望交易的内容是什么呢?”
“呵呵,”咒术师轻轻摇摇头,“那些被您俘虏的鼠人,我还是希望您能够还给我的。虽然我并不是很在意它们的死活,但还是有人希望看到它们活着。所以,不论是那些有脑子的,还是没脑子的,我都想看着它们从这里离开。”说到这里咒鸦故意顿了顿,他在“有人”这两个字上故意咬的很重,并且暗示性的用手指指了指头上。这个动作在其他人看来就只是在表示起司的意志,然而结合咒鸦刚刚用暗语对女巫阐述的内容来看,库伊拉控制不住的将这个决定与命令她来此的人扯上关系。
“当然,我的要求只有这些的话,那未免太过简单了。虽然您会是位难缠的对手,但我相信我和我的同伴们想要击退您还是可以做到的。那样做无非是浪费些时间,并且额外损失一些鼠人罢了。真正让我同意与您进行交易的理由,是因为我非常想要了解更多的东西。有的问题只有您才能带给我的答案。”
老实说对咒鸦的话,库伊拉只信了不到三分。可就如巫师所说,此时交易的主动权完全在对方的手里,女巫自认并不是没有能力对这支小队造成伤害,然而这战斗势必会让她失去完成任务的可能。这是她想要极力避免的状况,那位存在允诺的奖赏实在太过诱人,她必须尽最大的努力来争取。否则即使她从这场瘟疫中抽身,库伊拉也不会原谅自己错失的良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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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女巫思考的时候,二人的谈判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这沉默对于咒鸦来说是相当有利的,原因无他,这名巫师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真正和对方谈判,他只是再找一个时机,等一个刹那的机会将自己包裹好的毒药送入其口中。不过和起司进行过交流的咒术师也并不是全都在信口胡说,虽然对掮客这个存在并不清楚,但这不妨碍咒鸦从另一个角度来思考这座王国中发生的事情。经他的眼睛来看,这个掮客是一名非常称职的挑动者,祂从不自己跳到幕前,也不会留下那些似是而非的谜题诱惑解密者来寻找自己。要不是葛琳拥有的预知能力,恐怕到现在为止都没人知道祂的存在。
而这样一个合格的策划者,祂的计划必然是精密的。结合之前发生的种种,不难猜出这个掮客最擅长的就是利用他人最迫切的欲望,将对方绑入局中,最后彻底将之化为棋子。那些狂热的地穴之母信徒已经给咒术师留下了足够深刻的印象,和起司不同,他甚至怀疑不光是这些与自己站在不同立场的人受到了掮客的蛊惑,就连身后这些被称为同伴的存在,也许也是被精挑细选出来摆到棋盘上的玩具。
这种感觉在这次事件中尤为明显。突然出现的恶魔领主简直就像是早就安排好的靶子一样吸引着思想较为简单的起司,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有人不希望让法师直接与库伊拉进行接触,这就意味着这个女巫肯定知道些什么足以影响整个事件的信息。而这点或许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可太有趣了,身为一名以探求真理为目标的灰袍,没有什么比解开一个同门都无法解开的谜团更有趣的消遣了。
库伊拉的沉默,结束了。女巫收起了虚伪的笑脸,没人知道她到底下了怎样的决定,但只见她轻轻拍了两下手掌,大量的白色小蜘蛛就从房间墙壁上的蛛网后爬了出来,将二人围在了当中,并且用构造奇特的腹部开始发出不间断的噪音。其他人一见这情形当即就认为是谈判破裂,立刻拔出武器准备将咒鸦救出来,但后者只是不急不缓的摆了摆手,示意无需担心。
“看起来您打算认真和我进行这次谈判了?”咒术师的声音毫无阻碍的在圆环中传播着。可在圆环外,其他人只能听到这些小蜘蛛发出的噪音。不用说,这就是女巫用来制造保密谈话的手段。
“呼…”库伊拉吐出气流,双目中闪动起低沉的魔力,这在女巫中可是很少见的现象。作为天生施法者,大部分的女巫在使用魔力的时候是不需要像巫师一样产生明显的异象的,而眼前的景象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库伊拉在作为女巫的同时,也涉猎了巫术或其他什么相关的知识。“如您所见,咒鸦先生,我并不只是个单纯活的长一些的女巫,我没有浪费自己得来的时间。”
“这可说不定,这世上踏入奥秘之门的人多的是。但他们大多只是在浪费时间,真理不是给追求力量的人准备的捷径,带着不纯粹的目的窥视它只能带来疯狂和毁灭。”灰袍的表情也平静了下来,漠然的说出了这句话。
“或许吧。我得承认我确实不如您和您的同门那般拥有,天赋。不过不论是魔法也好,巫术也好,身为女巫我从头到尾都只在追求一样东西,生命。这件事上,我想我们两个很像不是吗?”
“也许吧,不过您到底想说什么呢?您现在所说的话与我们的处境看起来没有什么联系。”
“当然有联系。如果我说,我有办法得到,无尽的寿命呢?”(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七章 难以拒绝的筹码
生命。这是一个自生物出生以来就被思考过无数次的话题。它太过简单也太过深奥,简单到,即使蝼蚁也会为了求生而拼搏,深奥到,拥有灵智的人类会为了他人奋不顾身。生命,它有多少种意义?还是说,它其实只有一种解释,甚至,一种也没有。那么多岁月里,有人从神邸口中得知生命的意义,有人从恶魔的呢喃中明白生命的唯一,还有人从树木花草,鸟兽虫鱼的自然万物中领悟到生命的不息与短暂。那么生命,到底是什么?
这问题恐怕有多少生灵就有多少解答,但其中大部分都会有一个不一而同的共性,生命,不应该轻易终结,在大部分情况下,它越长越好。人们总是在恐惧未知的事物,而死亡,是终极的未知,即使是世界上最好的施法者也不能窥探到死后会如何。因此,人们总是在逃避死亡。这有错吗?我想是没有的。
但偏偏,这世上有些事情就是如此,每个人的出生无法控制,境遇大相径庭,经历不会苟同,唯有死亡以让人避之不及的公平均等的降临在每个人的头上。它像是一道无形的绞索,套在每根脖子上,只等一个刹那,就能缩紧到毫无余地。庆幸的是,这世上的大部分人看不到这条绞索,他们浑浑噩噩的生活,浑浑噩噩的衰老,在麻木中迎来终结。这应该是一种幸运,相比起那些看得到这条绞索的人来说,相比起,咒鸦和女巫们来说。
“无尽的,寿命?”咒鸦的眼睛眯了起来,他的声音在重复这句话时出现了明显的波动。对于一位被死期困扰了漫长时间的巫师来说,不要说是无尽的寿命,即使只是增长非常短暂的寿命,他也愿意为之拼上很多东西。
而库伊拉,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一点。她对咒鸦的反应非常满意,不过也产生了隐隐的担忧。对生命的渴求没人比女巫更清楚,所以她也清楚的知道人会为了增长那么些许的时间做出怎样疯狂的事情。虽然那位存在允诺了提供给库伊拉获得无限寿命的方法,但女巫不能确定那方法是否可以与人共享。退一步来说,即使可以,库伊拉也不希望咒鸦是那个共享者。
不过此时的交易还要继续下去,眼见鱼儿已经上钩,女巫的脸上露出了自信的笑容,“对,没错。就是寿命。”
“你确定吗?那个和你交易的存在,开出的是这样的价码?”咒鸦的眼睛里魔光闪烁,巨大的诱惑并没能剥夺咒术师的思考能力。他很快意识到了几件事情。第一,什么样的存在会拥有这样堪破生死的密门?第二,拥有这等隐秘的存在,为什么会愿意以如此巨大的筹码来换取一个女巫这么低廉的服务,要知道,以长生的方法来作为筹码让任何生物来作为自己永远的仆役都不是什么过分的事情。从这个方面来看,女巫付出的代价未免太少了些。而第三,这所谓的无限寿命,真的是如自己想的那样吗?
“我当然,不确定。”出乎意料的,库伊拉给出的并不是肯定的答案,“我想也没有人真的会把这话照盘全收。可,你不觉得只要这交易有哪怕百分之一的可能性,就没人能拒绝吗?”
灰袍没有回答,但沉默本身也是一种肯定。确实,这世上既然有伪装成礼物的炸弹,就有有着炸弹外形的礼物。只不过区别在于,后者很可能被错过,而前者则往往被接受。不过,这仍不能成为咒鸦同意这笔交易的理由。他摇了摇头,开口说道,“非常有吸引力的条件。但,它太过美好,在我看来不可能实现。我还需要更加实际的东西。”
“哦?这恐怕不合适吧,咒鸦先生。我用鼠人俘虏换取绮莉的尸体,用和您分享永生的秘密为代价换取和平。那么接下来,该轮到您来摆上筹码了。可在我看来,我不需要您提供更多的东西了不是吗?”库伊拉微笑着,她知道咒鸦在这场谈判中的主动权已经丧失了。巫师没法抵挡永生的诱惑,他只是和自己一样在给自己找一些慰藉,一些用来说服自己参加这场豪赌的理由。
“我听说,您来到这个王国本来的目的,是为了除掉背叛者。既然是我导致了您部下的死亡,那么我想由我来代为完成她的使命,您应该不会拒绝对吗?”咒术师皱着眉头说道,他的语气没有之前肯定了,因为此时的他没法确定库伊拉还对杀死爱米亚和珂兰蒂有多大的兴趣。这不是一个好的价码,但却是咒鸦能想到对方最想要的。
“呵呵,您可真是一位绅士。不过,这不足以完成我们的交易。我还想要些东西。”女巫笑的更加开心。
“请您开价吧,我的女士。”灰袍低下了他高傲的头颅,对自己的敌人谦卑的说道。
库伊拉装作思考了一下子的模样,眼神几度在咒鸦的身上打量。这个家伙真的屈服了吗?他愿意为了分享自己的酬劳而放下灰袍的身份,成为自己的棋子吗?这些并不重要。女巫已经活了很久了,她知道谈判进行到现在,双方的交涉只是在互相展示诚意,可往往就是这个时候,才是一场谈判真正能捞到实惠的时候。作为一名投机者,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我想要什么…您可真是难倒我了。我看不如这样吧,我要两个人,如果您可以把他们带给我,那我就愿意接受您的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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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咒鸦急不可耐的问道,随后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似乎有些失态,想要挽回又已经来不及,脸上的表情变的相当滑稽。
库伊拉很享受这种感觉,看着对方在自己面前露出这种丑态远比直接用武力报复要畅快的多。她得意的神色愈加明显,“是这样。您也看到了我身边的这些小宠物,它们是我的心血,是我的家人。但凭我一个人,没有精力来照顾它们每一个,而您的队伍中,有人具有这样的能力。我想要她,来为我服务。”
“没有问题。但不是现在,等这边的事情结束,我可以找个机会把她带来给您。”巫师没有任何犹豫就同意了出卖网虫的要求。这个女佣兵在他看来本来也不重要,拿来作为筹码也无所谓。“另一个呢?”
“噢,我说出来您可不要笑话。我呢,很喜欢养宠物,不仅仅是昆虫,我也特别喜欢…狗。”
…………
女巫和巫师谈判的内容,外人无从得知。事实上,由于魔法的微妙影响,几人甚至无法准确的捕捉到两人的动作和神态。当围绕在地上的小蜘蛛们散去,咒鸦一脸轻松的走了回来。
他不等同伴询问,转头对巴克姆说道,“把女巫还给她的族人。我们带着鼠人们离开这个鬼地方。”(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八章 收尾工作
“已经没事了,王国会保护你们的安全。”地下深处,被充作监牢的房间内,里昂和他的扈从正在将被束缚在墙壁上的鼠人一个个解救下来。网虫想了想,也上前加入了二人的行动,只剩下咒鸦和喀鲁斯站在房间的出口处,看护着还极度虚弱的葛洛瑞娅,默默看着眼前的情景。
不过和咒术师不同,魔裔的注意力始终有一部分放在房间里的其它生物上,那是一群金黑相间的千足虫,与之前对战过的蜈蚣不同,这种虫子拥有更厚的甲壳,头部如镰刀般的口器虽然看起来不如蜈蚣的骇人,但当它们高高扬起身体,露出同样锋利的足尖时,情况就差不了多少了。
“我不相信女巫会遵守承诺。不论你和她达成了哪种交易。”喀鲁斯轻轻将自己手中的匕首扔向空中,在反手稳稳的接住。他有预感,这柄陪伴了他多年的武器今天不会不沾血就归鞘。更何况,他也没有完全信任咒鸦,这名巫师与女巫的交易除了他们二人之外无人知晓,谁知道他有没有为了自己的利益出卖小队中的其他人。
不过咒术师显然没有打消同伴顾虑的打算,他的脸上带着不置可否的笑容,看了一眼杀手,“我其实挺好奇的。你参与进这些事情里只是因为烈锤大公和这个国家的国王与你早年间的交情,仅仅如此,你就要拼上自己的性命?这可和我印象里的魔裔不太一样。”
喀鲁斯冷笑一声,将匕首的刀尖顶在食指的指尖,让刀身保持着平衡而立直。“巫师,这就是你傲慢的地方。你太过习惯于用自己的经验和推测去衡量一个人,以他的种族,身份,来揣度他的心理。”
“哦?这么做不对吗?我一直觉得这是最合理也最简单的方法。而事实证明,我总是正确。”咒鸦挑了挑眉毛,看起来并不接受魔裔的说法。以巨大的基数来推算个体的意志,这一向是巫师最擅长的事情。
“大部分情况下,你没错,甚至非常对。但,”喀鲁斯说到这里一抬食指,手上的匕首一跃而起在空中被手接住指向一只靠的太近的千足虫,后者似乎是感受到了无声的威胁,立刻朝远处退开,“在那么多的个体中,总会有一些异类。如果你遇到了他们,你就会犯错,就会因出乎意料而慌了阵脚,比如说我。我是魔裔,可我很早就找回了自己。”
“很有道理,相当有道理。”咒鸦边说着边点头,好像对喀鲁斯的话非常认同,“看来我最好期望自己少碰到点像你这样的异类,这样我就会少犯些错误。”灰袍的口气里满是讽刺和不屑,他甚至在最后笑出了声。
这反映理所当然的引起了魔裔的不悦,可正当他要开口质问巫师是什么意思的时候,一声尖叫从房间里传了出来。
“该死,这家伙饿疯了,他想咬我!”巴克姆双手按住一只鼠人的胳膊,用脚将对方顶在墙上,后者流淌着口水的嘴巴正在精灵面前不到一掌的距离快速张合着,那只鼠人浑浊的眼睛里只有多血肉的渴望。
“它当然想咬你,因为那家伙是原生鼠人。”咒术师懒洋洋的回答道,同时瞥了一眼那些千足虫,“看起来我们的女巫在收押俘虏的时候可没有仔细分类。而我们现在又没有绳子可以束缚它们,没办法,杀了吧。”他说着,眼睛里开始闪动起魔力的光芒。
“等等!”在咒鸦即将对原生鼠人痛下杀手的时候,葛洛瑞娅拉住了他的衣角。这位女性鼠人还很虚弱,但面对巫师她的神色没有半分退让的意思,“我可以让他平静下来,请不要杀他。”
咒术师沉默了几秒,点点头算是同意了葛洛瑞娅的建议。他眼睛中的光快速散去,“您的意愿,我的女士。”
得到应允后的萨隆之女用求助的目光看向网虫,后者耸了耸肩,走过来将她架起,朝巴克姆那边走过去。
“把我的手放到他头上。”葛洛瑞娅如此要求到。
“您确定吗?那家伙可能会直接把你的手咬断。”女佣兵皱了皱眉头,她可不希望这名重要的人质出什么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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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关系的,他不会伤害我。”鉴于对方的坚持,网虫也只好抬起葛洛瑞娅的手臂,小心的避开鼠人的大嘴,将后者的手掌放到目标的右耳旁。“这样可以吗?”
萨隆之女没有回答,她闭上了眼睛,运用新的种族赐予她的能力,安抚着眼前狂暴的同族。这过程没有持续多久,原本如疯狗般的原生鼠人就逐渐安静了下来。它的双眼中依然满是饥渴,但对于上位个体的服从迫使它压制自己的本能。
“好了,如果有其他的原生者,也请让我到他们身边。我们已经损失了太多的同胞,现在的每一个都十分珍贵。”葛洛瑞娅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轻声说道。她的身体往网虫身上靠了靠,似乎刚才的行为让她本就虚弱的身体变得更加难以为继。
“虽然您的行为令我感到敬佩,可您还是以自己的身体为重吧,萨隆女士。”里昂走过来,对葛洛瑞娅说道。如果说对于拥有智慧的鼠人,血狮尚且能将他们看作被瘟疫感染的同族,那这些丧失了神智的原生鼠人在骑士长看来几乎没有拯救的必要。不过出于尊重,他没有说出自己的观点。
“我可以的,骑士先生。”于是里昂也只能从葛洛瑞娅身边走开,他看向咒鸦,希望咒术师可以用更好的理由说服这名固执的女士。却意外的发现,原本应该站在灰袍身边的喀鲁斯此时竟然不见了踪影。
“那家伙去哪了?”虽然不满于魔裔的形式作风,但里昂必须承认,论单打独斗,杀手绝对是他见过最好的战士之一。而既然现在小队还没有成功脱险,那么喀鲁斯的身手就是必要的东西。
咒鸦没有很快回答骑士长的问题,他的眼神看起来有几分迷离,好像在思考什么事情,当里昂走近他的时候,这名巫师才回过神来。“谁?哦,你说他啊。我去让他完成一些,收尾工作。很快就会回来。比起那个,我有些其他事情想要询问你,关于这个王国,苍狮的…”(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九章 猝死
当喀鲁斯重新回到之前女巫所在的房间时,眼前的景象让他这种习惯了各种突发状况的战士也吃了一惊。本来咒鸦让他折返回来用的借口是为了监视库伊拉,看她是否会履行交易。但魔裔现在已经清楚的意识到,这不过只是巫师的说词罢了,灰袍让他折返回来的真正目的,是为了…
“你是在那边继续看着,还是过来帮忙?”绮莉骑在库伊拉的背上,双手缠着蛛丝,用其当做绞索死死的勒着后者的脖子。喀鲁斯清楚的看到,本来应该挂在绮莉脖子上的寒铁项链,被贴到了库伊拉的胸口。
寒铁的力量是很强的,虽然项链已经不在身上,可绮莉想要恢复魔力还需要一段时间。她可不想赌库伊拉失去法力后还能不能控制她的宠物们,所以在进行了一次成功的偷袭后,女巫选择用最原始的方式解决她和年长者之间的问题。但绮莉还是错估了一点,就是与库伊拉相比,她的肌肉力量明显不足,在最初的惊讶消散之后,年长的女巫逐渐找回了形势的控制权,如果喀鲁斯再晚来个几十秒,恐怕二人的形势就会发生逆转。
魔裔打量了一下房间里的情况,库伊拉两只最忠心的宠物,黑蝎和白蛛正安然的在房间中游荡。显然它们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主人正处在生死之间。若是贸然见到这一幕,喀鲁斯很可能会把这当成是引诱自己的陷阱,绮莉和库伊拉很有可能只是在演戏,只等自己一靠近她们,二人就会伙同那两只巨虫围杀过来。但咒鸦那不合时宜的言语却在此时闪过他的脑海,在他提到对交易的担忧时巫师脸上的冷笑都证明了眼前的景象很可能是他早就设计好的。
“快一点!我要,压制不住了!”绮莉的声音催促着,她身下的库伊拉披头散发让人看不清面容。但老女巫抓着绞索的双手却已经变的干枯丑陋,上面突出的血管和密布的老人斑都让人好奇这双手的主人今年已经活过了多少年月。
喀鲁斯摇了摇头,左手的匕首交到右手上。他整个人弓下身子,双腿前后开立,随着肌肉力量的爆发,魔裔冲刺的速度快的让人怀疑是在看一道流光!本就不算遥远的距离瞬息而至,冰冷的刀锋精准的穿过蛛网割开了女巫的气管!
“噗!”暗红色的血液顺着脖子上的伤口喷了好远,但老练的杀手可不会站在原地等着被狼狈的溅上一身血迹,喀鲁斯此时已经转到了库伊拉的身后,代替了因为蛛丝断裂而跌下去的绮莉的位置。同时,因为高温而闪着红光的长剑已经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没有祷词,也没有给对方说遗言的机会,杀手所带来的死亡一向如此,快速,迅捷,精确。长剑,从背后刺入,穿过肋骨间的缝隙直抵心脏,那些本可以保护女巫性命的魔法在寒铁的影响下通通失效,让灭亡的刀锋毫无阻碍的击穿了着生命的中心,接着从胸口穿出,彻底终结了库伊拉生存的可能。
“吱呀!”在一旁的戴维和琼斯此时才意识到了主人的痛苦,但女巫的死也同样影响了这些与她精神相连的生物。大量的脓水顺着两只巨虫的口器滴落下来,它们坚固的甲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无光,壮硕的腿部也没有了支撑身体的力量,颓然的倒在地上。
“啪嗒。”库伊拉的身体面朝地跌进了泥土中。魔裔用脚踩着她的后背,将自己的长剑抽了出来,带出半颗破裂的心脏。这名不可一世的的女巫,刚刚还在和灰袍进行着交易,可现在已经变成了尸体。而本来应该是尸体的绮莉,则坐在地上,看着自己长辈的死状大笑了起来。
喀鲁斯没有心情去关心绮莉的精神状态,他用脚将库伊拉的尸体翻面,看着上面的寒铁护符。“这一切都是你们策划好的?从咒鸦对你出手的时候,你们就打算用这种方式来解决她?”
“哈哈,哈哈哈…”活着的女巫一边努力停止大笑,一边擦去眼角的泪水。她站起来,走到库伊拉的尸体边,抬起脚作势欲踢,但最终还是没有这么做。“这世界上没有比女巫更了解女巫的了,库伊拉身上有多少种保命的手段谁也说不清楚。不过不管她有再多的手段,都禁不住这块小小的铁片啊。”绮莉说着,弯腰将寒铁护身符拿到了手里,“这简直就是所有女巫的毒药,只要有了这个,不管是女巫团里的谁,我都可以取代,啊!”
没有魔法的女巫根本没有看清喀鲁斯的动作,她手中的护身符就已经被拿去。“胡乱接受巫师给予的东西,你的教训就在脚下,还没明白吗?”魔裔用下巴指了指尸体,随手将寒铁塞进了口袋。
绮莉的视线跟着护身符,她对于这件用来暗算同类的物品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不过考虑到自己与魔裔间的差距,她还是很明智的没有再说什么。“算了,反正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这样一来,我就彻底自由了!”女巫欢呼着,蹦跳着跑出了房间。
“自由。如果它真的如你想象的那样就好了。”杀手低声说道。他不是不能理解这种从锁链中挣脱的感觉。可他同样明白突如其来的自由极有可能会让人走上与本心违背的道路。魔裔低头看了看老女巫的尸体,失去了魔法的祝福,此时的库伊拉完全就像具干尸般枯槁,好像一点火星就能让她燃烧起来。“只要你别活成这样就好了。”
说完,喀鲁斯就低头拔下了女巫脖子上的匕首,打算先去将这个消息告诉咒鸦。但就在他取下匕首之后,本应死去的库伊拉却突然抓住了杀手的胳膊。那破了一个大洞的喉咙里发出令人不适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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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以为他只算计了我?不,他算计了你们所有人,所有人…”
暗红色的火焰,顺着老女巫身上的伤口升腾而起,当魔裔将自己的手臂从女巫的指甲里抽出来的时候,库伊拉的头颅和身躯已经被烧成了大量的灰烬。很快,这火焰也吞噬了她残存的四肢,将这名女巫存在的痕迹完全抹去。
喀鲁斯强忍着不适感,用匕首挑开那些灰烬,在一块衣物的碎片下,找到了一枚胸针。这枚胸针已经被烧黑,不过魔裔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它的图案,白色雄狮,苍狮王室的标志。(未完待续)
第五百二十章 余温
当杰克和洛萨找到城外的同伴时,所有人都沉浸在悲痛之中。伯爵想要开口询问这里发生了什么,而狼行者已经看到了躺在地上的蒙娜。还不等爱尔莎她们向杰克解释,后者已经冲到了女战士的身边,狼人看着自己战友残破的身体,想要用手触摸她,才发现自己的手掌上还是锐利的爪子。
“嗷呜!”悠远的狼嚎从溪谷城以北的树林里传出,它越过了树梢,越过了被还未散去的恶魔烟雾笼罩的城市,回荡在天地之间。其他的人都沉默着,他们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气和词语来安抚这匹孤狼。关于杰克和蒙娜,在场的人中只有爱尔莎清楚他们有过怎样的过去,但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是在猴子变成了亚历山大之后,唯一一个可以以之前的态度对待他的人,就是女战士。
狼行者褪去了毛发和尖牙,重新变回了那个有些瘦弱的男人,他用颤抖的手将地上的蒙娜轻轻抱起来。却可悲的发现纵使如此,自己的感官中只有腥甜的血腥味格外明显。“所谓狼行者,说到底,也不过是另一种怪物。”
“杰克,你等一下。”爱尔莎走到同伴的身边,对他说道,“蒙娜还没死。”
“你说什么!”狼人一听这话立刻激动了起来,他俯下身子去听怀中之人的心跳。可即使是那样灵敏的听觉,也什么都没听到。
“为什么要骗我!”杰克怒吼着,他的牙齿因为愤怒而逐渐变长,吓的爱尔莎向后倒退了几步。此时的他,完全就是一头披着人皮的野兽,甚至洛萨感觉到这种气氛后都不自觉的将手放到了战斧的斧柄上。
“她没有骗你。”在这个时候,珂兰蒂站了出来,她走向几近失控的狼行者,脸上带着悲伤的神色。“蒙娜确实还活着,但也只是还活着。”女巫说着,一翻手掌将一枚环绕着大量藤蔓的种子拿在了手里。那些藤蔓很快变成了人类的形状,从缺少了一只手臂的外形来看,它应该是用来代表蒙娜。“我用种子代替了她的心脏,现在的蒙娜作为人类的大部分器官都已经死亡,只是利用植物的养分才勉强维持生存。但她实在是伤的太重了,我没法留住她太久。”
听了珂兰蒂的解释,杰克多少冷静了一些。他转头看向女战士,确实在她的伤口附近看到了些许的植物特征。而且蒙娜身上的体温也不像正常的尸体般冰冷。“能把她救活吗?”狼行者问道,“我恳求你把她救活。”
“我很抱歉,但这已经是我能做的极限了。”女巫低下头,她也并不想看到女战士死去,“但你不同,你才是那个可以把她救活的人。”说着,珂兰蒂看向杰克,眼睛里的神色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你要我救她?可我怎么…哦,我懂你的意思了。”狼行者明白女巫口中的救活,就是指让自己通过转化的方式将蒙娜变成一样的狼人,如此,以狼行者近乎不死的自愈能力,女战士的伤势还真的不是不能痊愈。但知道了方法,杰克却没有立刻行动。
这样的迟疑让爱尔莎看不下去了,“你还在犹豫什么?救她啊!难道你要看着她咽气吗?”
“我…不知道。”狼行者的眼神里满是茫然,他看了看怀里的蒙娜,又抬头看了看爱尔莎,“我不知道,该不该这么做。我不知道,该不该把她也变成怪物。我需要知道她的想法,如果她想死在这里,那我…”
“啪!”清脆的打击声响起。杰克用不可思议的表情转头看向红狐,他看到了后者眼睛里溢出的泪水。然后,他明白了。“抱歉。”狼行者说道,接着又对怀里的人说了同样的话。“我们很快回来。”杰克抱起蒙娜,走向森林的更深处,对同伴说道。
爱尔莎目送着二人被灌木遮挡住身形,跪倒在地上痛苦起来。珂兰蒂从背后抱住她,希望能以此给同伴一点安慰。
“我还是不明白。他是去埋葬她,还是去转化她?如果是我,就算变成多丑陋的怪物肯定也希望活下去。”佩格从始至终都坐在一旁,冷眼看着这一切,她和蒙娜不熟,对于这位舍身拯救了她们的女战士,她不知道该期望她活着,还是就这么逝去。
至于坐在她身边的杰瑞,只是默默的看着,没有说什么。眼前的事情和之前的战斗对于这名杀手学徒来说太过于匪夷所思,让前不久还只生活在熔铁城那一方天地的他有一种不真实感。仿佛眼前发生的情景只是某个吟游诗人口中的故事。
而故事,总会有结尾。第二天中午左右的时候,杰克和蒙娜没有回来,咒鸦的小队却带着被解救的鼠人们找到了营地。有些出乎意料的是,归来的人群中没有绮莉的身影。据喀鲁斯和咒鸦推测,绮莉在杀死了库伊拉后就没打算继续和众人同行,也许她回失心湾去了,也许没有,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影响。一名疯疯癫癫的女巫是这个国家的管理者才该去头疼的问题。
“还有多少人?”里昂在安置了那些鼠人后向葛洛瑞娅询问起它们的数量。在溪谷城议会成员全部阵亡的如今,萨隆之女成了所有鼠人名义和实质上真正的最高领导者。
“觉醒者还剩下十几人,原生者大概有三四十。”葛洛瑞娅的气色比在地下好了一些。虽然鼠人并不喜欢阳光,可此时能看到天空无疑是件好事。“我想我们要花很长时间来整理地穴了,那里被女巫和她的仆从搞的太…不适宜居住了。”
“当然,我的女士。当然。”血狮微笑着回答道。但他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的笑意。他很想告诉葛洛瑞娅她所期望的未来不会到来,王国是不会允许鼠人继续存在的,更别说将整个溪谷城乃至萨隆领送给它们来生活。即使是以西格特国王的性格,在了解了鼠人瘟疫的前因后果之后,他所能做到的最仁慈的决定,恐怕也只有建立收容所将鼠人们圈养起来。而大部分苍狮人恐怕只会想要将这些异类杀光。
在营地的另一边,咒鸦找到了洛萨,“听说你和起司一起进的城,他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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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伯爵很干脆的摇了摇头,将法师消失前的情景一五一十的告知了咒术师,在他看来身为同门,咒鸦有资格知道这些。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巫师对于同门的消失倒是没有露出什么哀伤的神色。他知道起司绝没有那么容易死掉,多半是使用了什么传送类的魔法将恶魔领主带离了这里。这在当时确实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咒鸦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好了,这么看来这里似乎已经没有我的事了。这场瘟疫已经闹腾的够久了,该结束了。”(未完待续)
第五百二十一章 新的问题
咒术师,离去了,同时他没忘记带走琳。说起来虽然有些难以启齿,但咒鸦的离开确实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这位灰袍和起司完全不同,他的举手投足都让人感觉到强烈的不安。而即使是现在,整场瘟疫似乎快要迎来结局的时候,都没人说得清楚这家伙到底是敌是友,以及他为何而战。或许对于这件事,也只有等起司来为他们解答了。
但,起司呢?时间慢慢流逝,一天过去了,法师没有出现,两天过去了,法师依旧没有出现…驻扎在溪谷城外的鼠人们逐渐从虚弱中恢复过来,这期间不时有落单的原生鼠人会经过这里,为它们具有智慧的同族带来更多的情报。
“已经能确定联军的存在了对吗?”用树藤搭造的简陋小屋中,葛洛瑞娅询问着手下的鼠人。那只变异鼠人瞎了一只眼睛,整条右臂已经不翼而飞,同时它的左腿还绑着厚厚一层渗着血迹的包扎物。可即使身上的伤痕如此,这名鼠人的仅剩的眼球里依然有着坚毅的神色。原因无他,在变成这幅外貌之前,他也是苍狮骄傲的子民,在领主尚且没有退让的时候,身为领民又怎可以露出胆怯?
“是的,小姐,哦不,殿下。从之前收集到的情报来看,联军至少是由十位领主组成的,不排除全国所有贵族都参加了这次战斗的可能。”那名鼠人说着,握着拐杖的左手不住的颤抖。要知道,即使是小孩也能看出来这些领主不是北上来帮助受损严重的萨隆领的,他们的目的只会是一个,那就是彻底将鼠人,不论是原生者还是变异者,全部从苍狮乃至人类的版图上抹除。
葛洛瑞娅不安的敲打着桌子,她吻部两侧的胡须也跟着颤抖起来。“能知道是谁在指挥这支联军吗?有看到王室的旗帜吗?”
在这个时代,王国级的战役需要动员所有的贵族,当来自不同领主手下的军队汇聚在一起的时候,只有极少数的领袖可以让他们真正变成一支军队,而不仅仅是驻扎在一起的散兵游勇。鉴于这两种军事群体间天壤之别的战斗能力,萨隆之女迫切想要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这支军队到底会是哪一种。
“没有看到白色雄狮的旗帜,殿下。但是,有汇报的结果与泰勒瑞尔家族的标志相似。之前洛萨伯爵已经告诉我们马库斯爵士已经成为了国王之手,您看会不会是他在统领这支部队?”
“马库斯…吗?”葛洛瑞娅低下头,她不是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即使是远在北地的萨隆领,这位天赋异禀的年轻人也经常成为社交场合的焦点话题。只不过大部分时候萨隆领的少爷小姐们所讨论的并不是马库斯的施政如何如何,他们只是单纯的用他的体型作为取笑的对象,嘲笑他为陛下的弄臣和愚蠢的肥猪。
不过葛洛瑞娅没有因此而看不起马库斯的意思,事实上,由于萨隆家族职责的特殊性,萨隆伯爵经常需要前往王都汇报冰霜卫士的动向,而年幼的伯爵之女也跟着自己的父母参与过这种觐见。那个时候她就曾见过那名颇受陛下器重的少年。而任谁只要看到过马库斯的眼睛,都不会轻易的将他与任何贬义词联系起来,如果硬要这么做的话,那使用的词汇也应该该是老谋深算。
“我打扰到您了吗?”小屋的房门被打开,脱下铠甲的里昂穿着一身粗布衣出现在门口。他显然没有想到房间内是这么一副严肃的情景,脸上带着几分错愕。
“里昂阁下,即使您是王国骑士团的骑士长,也请您在进入的时候敲敲门好吗?您得为您的失礼向殿下道歉。”房间中的鼠人严肃的对血狮说道。这样带有斥责性的言辞让葛洛瑞娅想要阻止,不过还不等她开口,里昂已经恭敬的行了一个骑士礼。
“我的疏忽,请您原谅,女士。”
见到骑士长如此恭顺的样子,那名鼠人也冷静了下来。看向葛洛瑞娅等待着她的指示。萨隆之女点点头,算是接受了里昂的道歉。她看了看房间中的其他鼠人,“请各位先出去吧,刚才说的事我需要时间考虑一下。”变异者们互相看了看,最后还是选择顺从自己侍奉的领主,从里昂的身边走了出去。
“您有一群忠诚的卫士。”等屋子里只剩下两人的时候,血狮率先开口说道。
“他们是我仅剩的同胞了。”葛洛瑞娅看着里昂的眼睛,沉声说。虽然鼠人的面部与人类并不相同,但骑士长能看出她此时脸上的表情,那不是一名统治者,一名领主该有的表情,她还是太稚嫩了。不过想想也是,萨隆家从来就没把这个幺女当成继承人培养。
里昂叹了口气,随手拉了一把椅子坐下,那把用木条和树藤做成的家具在骑士魁梧的身材挤压下发出刺耳的响声。“情况我想您的同胞们应该已经和您说了。而即使他们不说,我想您也已经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我需要您的决定,这很重要。”
“就没有其他方法吗?我们也是苍狮的子民啊!”葛洛瑞娅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的尖锐,但她马上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我恐怕,没有。我知道您的想法,我也不希望事情走到这个地步。但我是王国的骑士,必须以王国的意志为重。况且,即使我,乃至马库斯都承认您和您的族人是无辜的,又有什么用呢?鼠人给这个国家带来了太多的伤口,只有血才能让它们愈合。”里昂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拳头紧握,这并不是在威胁葛洛瑞娅,而是骑士长在为自己的无能而愤怒。为了保护更多的人而牺牲掉少部分,这可不是公正的正义,亦不是骑士该行的道路。
“怎么会这样……如果起司先生在这里,”
“即使他在这里也没用!”血狮说着站了起来,他的面部肌肉因为激动而颤抖,“即使他在这里,也不能让仇恨消失。即使他在这里,也不能让那些死在鼠人手里的人复活。所以,这不是魔法可以解决的问题。这是您才能解决的问题,决定吧,我的女士,快没时间了,联军的规模越大,他们驱赶鼠人的速度就会越快。撤离工作不是那么容易进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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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洛瑞娅,沉默了。她过了相当久才抬头看向骑士,“在萨隆的人民受到瘟疫的侵袭时,王国在哪里?在我的家人死在暴乱中的时候,王国在哪里?在我流落北方,变成彻底的怪物的时候,王国又在哪里!现在,一切都结束了,你们来了,却不是来帮助我们,而是要让我们这些同样饱受痛苦的人来做这场灾难的祭品,这哪里有公平!我若是逃走了,那那些为此而死的人会如何看我们!”
里昂看着萨隆之女的眼睛,看着这双曾经满是希望和梦想的眼睛变成现在这幅样子。他没法回答葛洛瑞娅的质问,因为他知道这是错误的,但仇恨总是盲目,没人能在刻骨之痛中保持冷静,而他作为一名骑士所能做的,也就只有劝说葛洛瑞娅抛下那些原生鼠人,带着变异者们逃亡。这是血狮能想到最好的办法了。
最终,骑士没有给出回答就离开了小屋,他感激的看了一眼在屋子旁不让人群靠近的爱尔莎和洛萨,朝二者点点头后走向了森林。他需要思考。(未完待续)
第五百二十二章 冰原上的苏醒
在葛洛瑞娅和里昂为苍狮对于鼠人的态度而苦恼的时候,让我们再一次看看龙脊山以北的荒原上正在发生什么。风雪,从未在这里停止过,不论是恶魔领主也好,灰袍巫师也好,在这大自然的白色填埋场里,他们很难留下自己的痕迹。不过,这种说法或许并不准确,留在冰原上的巨大圆形坑洞还没有来得及被白雪掩埋,等它真的被覆盖的时候,雪层下松软的结构可能就会变成天然的陷阱。而不幸落入这陷阱的人则有可能会在诧异之外感到些许的好奇,到底是怎样的情况才会在这片冻土上留下如此丑陋的伤疤。
“啪唦!”圆形坑洞边缘一小堆突出雪堆突然发出声音,它外层的积雪被内部重新活动的生物拨开,整个雪堆也在之后完全崩塌,露出里面全身被涂抹成白色的东西。那看起来像是一个披着袍子的人,可如果他是的话,为什么从他的口鼻中看不到任何气息的进出呢?
冷,渗入骨髓的寒冷。这严寒让起司无法更多的活动他的身体,他想要施法,将自己送到更加温暖的地方,可可怜的法师已经完全感觉不到自己下颚的存在,想要念咒也是无从谈起。思考,拼命的思考,思考能从这种境地里脱身的方法,可那又谈何容易呢,那些耗费了数年岁月学习的知识好像被上了锁一样,任他怎么呼唤也是纹丝不动。很快,刚刚从假死中苏醒的法师就步入了通往真正死亡的道路,他的思考能力逐渐丧失,大脑在寒冷和缺氧的情况下走向衰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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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不行啊,我好不容易才看着你走上这条道路,如果你在这里死了,我岂不是要亏本了?”雪花,开始朝着相反的方向飘舞,好像它们知道这声音的主人不愿意让白雪遮盖了祂宝座发出的光辉。寒冷,在手指敲打扶手时退去,若不是厌恶融化的雪水脏了自己的鞋底,宝座的主人完全可以让这里如南国一样温暖。
“你……”庞大的阴影在法师的视网膜上呈现出诡异的扭曲和滑稽的变形,起司的眼睛此时已经难以将他面前的景象清晰的传达给大脑。所以对于他来说,让风雪止息的话语变成了无意义的呢喃,端坐在宝座上的丑陋怪物也成了大片各色混杂的虚影,就像是打翻了的调色盘。他费尽全力想要开口询问面前来人的身份,却在吐出第一个音节后就难以为继。
“已经到极限了吗?呵呵,也难怪。用纯粹的魔法来击败几乎完整状态的恶魔领主,虽然只是个小角色,但还是值得赞许。也难怪你的老师会这么看重你,你作为施法者的潜力也相当不错。凭这一点,我确实该给你点奖励。”宝座上的存在用一只手支撑着自己肥硕的头部,歪着头打量着眼前的凡人。祂已经看过起司很多次了,如果祂想,那法师身上的每一个角落都无所遁形。作为一名优秀的商人,衡量货物品质的能力是必须的。但这一次,祂没有这么做,因为祂害怕当自己看清自己投资的东西的本质时会忍不住放弃,这是祂不能允许的。
“可是这还不够啊,或许对于麦子来说你已经合格了,但你可是要被培育成参天之树的,这样的成长速度可不行。所以,现在还不是你该休息的时候,你还有事情要做,回去,回那座山脉的南边,沿着河流抵达那座城市,去面对你的抉择,去获取你的徽记。这是你的道路,我赋予你行走它的权利。”怪物说着,坐直了身体,从宝座旁的财宝中抽出一根朴素异常的木棍,用顶端的木瘤点到了法师的眉心。后者的身体很快就开始发生了变化,被寒冷冻的失去血色的皮肤逐渐恢复,那双没有焦距的眼睛也渐渐有了意识。
“快去吧,你的时间不多了。”风雪,在这句话后重新开始涌入这片真空地带,冰冷的寒风让起司打了个寒颤。他赶紧拉近身上的灰袍,口中默默念诵了几节咒语,一股暖流就从体内涌了出来。可即使有魔法的保护,冰原也不是久留的地方。法师简单的辨认了一下方向,在灰塔和龙脊山之间犹豫了片刻,然后毅然走向了前往南方的路。
之所以起司不使用传送法术直接离开这里,其实理由很简单,他没法这么做。法师能够将厄度一同从溪谷城带到这里,依靠的是他在冰原旅行时为了防止迷路而在营地刻下的魔法道标。如今道标已毁,溪谷城附近也没有类似的东西,所以起司也只好选择老老实实的用双腿返回。不过,可能是神邸的祝福或者恶魔的赠予吧,这一次灰袍没有走多远就遇到了其他人。
冰霜卫士,大概十人左右的队伍,他们驾驶着雪橇,身上裹着厚厚的毛皮大衣,但随身携带的武器还是让起司一眼就认出了他们。而那些士兵,也很快发现了孤身一人站在寒风里的法师。
“您好,起司先生,冰霜卫士拜安,奉乔恩司令的命令前来!”这个名叫拜安的士兵正是当初在龙脊山上第一个发现灰袍的人,起司对他的面容有着浅显的记忆。不过此时最令他迷惑的却并不是这个。
“你们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法师本来可没打算再使用冰原上的传送道标,他只是在见到恶魔领主后才不得已出此下策。既然如此,冰霜卫士没有道理会在这个时候派出一支小队北出龙脊山来接应自己,这也太过于凑巧了。
拜安朝法师凑近了几步,冷风让他必须扯着嗓子才能说出可以让起司听见的话,“五天前,我们看到这个方向有大爆炸!司令派我们来调查!”
这样就解释的通了。起司点了点头表示理解,虽然他惊讶于自己已经在冰原上站了五天,但拜安提到的大爆炸显然就是厄度在这个世界被杀死时产生的能量旋涡。当时法师就是为了防止自己被卷入那些逸散的能量中才迫不得已进入假死的状态,没想到龙脊山上居然都可以观测到这次爆炸。甚至还让冰霜卫士们不得不派出小队来进行探索。
冰霜卫士们有不少都见过起司,这个灰袍法师在山下小镇可是热门人物。至于为什么他会出现在大爆炸的现场?巫师出现在哪里都很正常不是吗?
“据哈恩说,你们穿过甜水和烈锤领的骑士一起去了溪谷,现在王国的形势怎么样?猴子,蒙娜还有爱尔莎他们都还好吧?”在雪橇上的时候,拜安忍不住的询问道。他们对于外界的了解还停留在野猪带着甜水镇的人返回的时候。
“他们…都很好。瘟疫很快就会结束了,请放心吧。能再快一点吗?我需要尽快赶回溪谷。”起司在回答问题的时候显得十分敷衍。他不想向这位冰霜解释太多,而且提到爱尔莎他们的消息,法师在和厄度战斗时看到的幻觉总会再出现在他眼前。这一切都驱使着他尽快返回同伴的身边确认事情的状况。
“抱歉,这已经是最快速度了,您得…您怎么了?”拜安转头说话的时候,惊讶的看到坐在雪橇后座上的起司正一脸痛苦的捂着自己的头,他脸上的表情异常狰狞,好像在忍受着某种巨大的折磨…(未完待续)
第五百二十三章 头痛
头疼的感觉总是让人无所适从,它不像其他肢体的疼痛那般明确而针对,头痛总是混杂着眩晕,眼花和难以言明的错乱感。大脑作为人体的处理中枢,它的任何问题都会直接影响人体思考的能力。这对于那些即使处于病痛里还不得不工作的人来说要比肢体的损伤更为令人崩溃。
“哗啦!”马库斯将手臂一扫,粗暴的将装满墨水的瓶子从桌子上甩了下去。帐篷里的女侍赶忙走上前,试图在墨水更进一步的污染地上铺着的地毯前挽救局势。然而他的行为显然让烦躁的国王之手感到了不适,马库斯头也不抬的喊道,“给我出去!”
女侍还在犹豫,而肥胖的爵士已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抄起脚边的权杖,作势就要打向那名侍者。当然,马库斯还没有那么残暴,他只是想用这种方式让对方尽快离开帐篷。而事实证明,迎面敲下来的棍子确实比什么命令都要好用,女侍连滚带爬的跑出了帐篷,嘴里不住的求饶,好像马库斯手里拿的不是权杖而是一把钢刀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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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模作样的混蛋,下流的细作。”赶走了女侍,马库斯骂骂咧咧的走回他的座位。但是在这短短的几步路中,他头疼所带来的眩晕感却让他不可抑制的朝着右手边倒下,好在他手里还有那根权杖。包金衬银,顶端雕刻着白色狮子的权杖在苍狮可是权位仅次于国王的象征,但现在,这根无数人朝思暮想的东西只能成为马库斯不让自己倒下的拐杖。
该死的头疼。国王之手用力揉着自己的眉心,希望以此缓解头疼带来的眩晕感。这无来由的折磨从几天之前就找上了他,日夜不停的侵扰让马库斯已经到了忍耐的边缘。他本可以利用那个女侍,他知道对方是其他贵族安插在自己身边的间谍,而只要适当给她透露些微不足道的情报,他就能让这个间谍在关键时刻成为自己的棋子。但马库斯的头实在太疼了,疼到他已经没心情再去布局,再去思考那些尔虞我诈的贵族斗争,现在的他就像是一只病恹恹的狮子,只能用吼叫和挥舞爪子来保护自己的尊严。
这只臃肿的病狮蹒跚回到了自己的桌子后面,他看了看手中权杖顶端的银色狮子,露出了讽刺的笑容,“国王之手?没了国王,哪里来的国王之手?”说着,他将手杖举起来想要扔掉,但想了想,还是收回了手臂,将其放到自己的脚边。
做完了这一切,马库斯觉得自己的精神振奋了一些,他想要继续批改桌子上的文件,才发现刚才墨水瓶在倒下的时候泼洒出了些许,将好几块文字完全遮盖住。真是该死。他又一次这么想到。就在这个时候,帐篷外开始嘈杂了起来,国王之手皱起了眉头,他想要用喊叫来让外面的人安静下来,却提不起那么多的力量。
好在骚动很快平息。同时,帐篷的帘幕也被人拨开。“我说过让你出去。”马库斯将脸放到桌子上的臂弯中,声音因此而有些发闷。
“是吗?我怎么好像没听你这么说过?”有些苍老却透着坚毅的声音传来。引得国王之手立刻抬起了头,他看到正低头走进帐篷的人并非之前的女侍,而是一名穿着整齐铠甲的骑士,他的胸口别着象征大团长地位的胸章,用来固定铠甲外的罩袍。
“阿提克斯阁下,您怎么会…”马库斯想要站起来,可猛烈的动作让他的大脑一阵眩晕,脚下一软又坐了回去。
铁骑士看到这情景沉默了一下,随后走近了过来,“我以为生病只是你不想过多和人应酬的借口。现在看来你最好去让药剂师看看,你的脸色看起来比死人还糟。”
“我现在就想给自己的脑壳一锤子,这该死的头疼已经让我好几天没有合过眼了。可去找药剂师?我怕他们把我治成一只大肥老鼠!”马库斯夸张的说着,显然起司已经将鼠人瘟疫和药剂师协会有关的情报告知了他。而即使法师没有这么做,结合许多城市里突然爆发的鼠人疫情来看,药剂师协会也从中脱不了关系。
阿提克斯点点头,老实说他现在也不能确定药剂师协会里的蛀虫是不是被清理干净了。“这样吧,如果你不建议采取一些新疗法,我带来的人里应该有人能帮你。”
“我拒绝矮人式疗法,听说他们会把鞋上的泥当成药方!”国王之手说着,露出惊恐的样子,让他去喝那种东西,还不如让他去死。
“不是矮人。烈锤大公没有和我同行。他和熔铁城的幸存者在完成某样东西,等他完成了也许会过来吧。”铁骑士摇了摇头,露出一丝苦笑。他将目光放在马库斯身后的苍狮地图上,聚焦于熔铁城的位置。毫无疑问,安德烈是个合格的领主,他所统治的烈锤领是王国全境内最具有活力的领地。但这名矮人留在苍狮唯一的理由,只有西格特是他的朋友这件事。如今国王身死,不论死于何人之手,矮人似乎都没有了要在这个人类王国里继续停留的意义。而烈锤大公如果真的离开,对于苍狮现在的局势来说恐怕更加不利。
马库斯注意到了骑士长的目光,他叹了口气,“如果烈锤领失去了它的领主,那不光是王国的损失。帐篷外的家伙们会发疯似的争抢他留下的土地和财富,尤其是那些坚固的城堡,对于任何家族来说都是不可抵挡的诱惑。没有了国王的制约,没人能阻止他们。甚至走到最糟糕的一步,如果我们不能及时推举一位受到所有人认可的国王,那整个王国都有分裂的可能。”
他说着,把玩起桌子上的木质标志物,那是一枚被雕刻成鼠人样式的棋子,“对鼠人共同的仇恨是现在维系王国的唯一一条命脉。至少现在是这样,任何在大仇得报之前就想要吃蛋糕的家伙,都会被其他人干掉。可之后呢?萨隆领,离我们不远了。”(未完待续)
第五百二十四章 联军的清晨
人类与鼠人,谁更强大?这乍一看似乎是完全不需要讨论的问题,鼠人象征着更快的繁殖速度,更强的身体素质,更加狡猾和残忍。相比之下它们畏光的天性完全构不成弱点,因为人类在黑暗里的表现也不会比鼠人在阳光里好上多少对吗?所以在瘟疫开始的时候,大量的鼠人才能轻松的横扫遇到的所有人类聚落,直到,它们必须面对人类最为强大的特质,适应性。
我们总说,蟑螂是这个世界上最懂得生存之道的生物,它们几乎可以在各种极端条件下生存。但我们这么说的时候是否忽略了我们自己?人类,在适应性上可能并不逊色。而比起需要用一代代生殖来进化改变自身的普通生物,人类则采用了另外一种不同的方式来融入新的生活环境。用矮人和精灵的话说,这就是人类毫无底线的地方。为了生存,我们可以无视传统,并理所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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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黑暗中的敌人在阳光下露出了它们的躯体,人们也渐渐从最开始的恐慌中恢复了镇定。他们开始学着在城墙上观察自己的敌人,观察它们的长项,它们的弱点,将领们很快就依照鼠人的特质制定出一连串针对性的策略,下毒的生肉,被放置在陷阱中的牲畜。同时,战士们也察觉到鼠人轻巧的身体让它们的骨骼相比起人类更为脆弱,于是越来越多的打击类武器,例如棱锤,连枷替代了笨拙的长枪成为对抗鼠人部队的标配。
军械师们通过研究被鼠人杀死的士兵,分析出了它们习惯攻击的位置,大量用来保护脖子和关节的护具被制造和使用。原本用来抵挡弓箭的大型盾牌也被拆解成灵活的小圆盾或蒙着皮革的皮盾。
可即使如此,人类也只是在与鼠人的战斗中不落于下风,离占领上风还有些差距。但人类具备着鼠人不具备的优势,或者说,原生鼠人不具备的优势,杂食。从一开始,鼠人的肉食性就带给了它们巨大的隐患,当瘟疫完成了第一阶段的传染,大部分人类并不能转化成新的鼠人,而是直接被吃掉,虽然后来的鼠人具备了一定程度的繁殖能力,但产下的劣鼠人在身体素质上甚至不如人类。
时间,是站在人类这一边的。如果鼠人瘟疫可以无节制的向外扩散,那还好说,在苍狮以南更加广阔的土地上,有着数量庞大的各色生灵可供鼠人食用和转化。但苍狮寒冷的天气注定鼠人不能在没有能量存储的情况下远行,它们必须定期进食才能保证身体的活动能力。而随着人类全部躲到了坚固的城墙之后,鼠人的生存变的十分困难。它们没有足够的食物来生存,更别说花费能量来繁殖了。
这一点在王都和熔铁的两大战役结束后表现的尤为明显,集结了过多兵力却没有得到相应的食粮,整个苍狮的人类都发现鼠人的群落开始分散,越来越多的鼠人选择脱离大部队单独行动,这样它们就更容易让自己吃饱。也更容易被人类猎杀。
马库斯跟着阿提克斯走出帐篷,在朝阳中,大量象征着贵族身份的旗帜在晨光里飘动着,而那些旗杆的顶上往往插着数量不等的鼠人头颅。有些更为激进的贵族甚至选择剥下鼠人的皮毛,将自己的家徽绘制在上面用来代替布质的旗帜。这让整片联军营地多了几分残暴的意味。国王之手皱着眉头,低声说道,“看看我们周围,我都快分不清谁才是原始的一方了。”
“这些战利品可以激励战士。在对抗鼠人的时候,恐惧才是最大的敌人。”铁骑士明白马库斯在说什么,可作为一名将领,他也清楚贵族们的激励手段并没有错。要知道,在这片营地中的士兵,大部分并非职业军人,很多贵族为了在联军中获得话语权,几乎抽干了自己领地幸存者中的男丁。而想要让这些临时征召的壮丁起到作用,至少要让他们克服胆怯。
“心怀信仰自然不会恐惧。必须要用到这些东西才能让人不至于逃跑,我印象里的苍狮军队可不是这样子。”国王之手冷哼了一声。他说的没错,作为以骑士精神治国的苍狮,过去的领主们比起血腥的战利品,更倾向于用美德,忠诚和荣耀来振奋士气,他们会选择身先士卒的和战士们站在一起,穿着绣有家族徽记的罩袍,以身体化为旗帜。
“时代不同了,我的小朋友。对怪物,我们不需要美德和道义,它们的血甚至不配沾染到旗帜上。”大骑士长说着,开始朝军营外走去。马库斯见状拄着权杖跟上,可他脸上的表情分明就是在说自己不同意阿提克斯的观点,那些野蛮的装饰物只会让他恶心。
清晨的军营安静而无声,只有少数的帐篷旁飘出冉冉的炊烟,这是随军厨师在准备早饭。阿提克斯两人穿过帐篷间的狭窄道路,走出了木质的围栏,他们看到在营地旁山坡的阴面有着一座小小的篝火,一位毛发异常旺盛的老精灵依靠在他的雄鹿伙伴上打着鼾,他鼻下的胡须随着气流循环着卷曲和舒展。
“请止步。”两个身穿皮甲的年轻精灵手握短弓,从营地两旁的灌木中站起身,对着来访者说道。而更多的目光,则从其它地方打量着二人。
“这就是你说能治好我头疼的人?可我听说…”马库斯看到精灵后多少有些惊讶,他还没有参与过与精灵的战争,对这些邻居的了解仅限于书本上的绘画。虽然他也得到了熔铁城出现了大量精灵的消息,但他明白铁骑士是不会允许精灵涉入苍狮的内部事务的。
“我们不接受精灵军队的帮助。但,一位渊博的智者愿意以个人的名义来协助我们,我们也没有理由拒绝对吗?”阿提克斯摊了摊手,他轻松的表情好像那两张指着他的短弓完全不存在一样。在和国王之手解释完了之后,大骑士长抬头对那两名虎视眈眈的精灵说道,“我来找绿杖阁下,希望他能治疗我的朋友。”
两名精灵互相看了看,他们不知道该不该让这个人类接近长者。毕竟姆洛斯给他们的命令是不允许绿杖受到一点伤害。可一只小麻雀此时却从亚特伍德茂密的头发里飞了出来,从精灵们的头顶掠过,在二人的头上盘旋,最后径直落到了马库斯的肩膀上。精灵卫兵见此情景,只得将武器收了起来。
“长者愿意见你们。”(未完待续)
第五百二十五章 幻梦(上)
说是面见,但当马库斯和阿提克斯真的坐到精灵长者的面前,那团灰白色的毛发却没有半点要苏醒的意思。甚至,他靠着的雄鹿也连眼睛都没睁开。国王之手并非缺乏耐心之人,更何况他早就听说过各种关于精灵古怪性格的传言,就这方面来说他们甚至比直率的矮人还要棘手。马库斯看了看同伴,用询问的目光瞥了一眼绿杖,希望铁骑士能告诉他下一步怎么办。
铁骑士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可是即使如此,他也知道此时冒然的去将沉睡的老精灵唤醒是很糟糕的。阿提克斯环顾四周,目光放到刚才拦住他们的两名精灵身上,他看到这两个精灵正用鄙夷的目光看着自己,那感觉就好像是在看追着吊在自己面前胡萝卜的驴子。这让骑士意识到,或许并不是亚特伍德有意怠慢,而是他们没有真正理解这次会面的要求。
在短暂思考之后,大骑士长打消了那些不可能的猜测,只留下一个听起来有些荒唐,但似乎值得一试的选择。他看向马库斯,这位肥胖的贵族正在因为席地而坐弄脏了自己的裤子而感到不快。“既然亚特伍德阁下不愿意清醒着见我们,那我们就去梦里找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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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在说什么?骑士长阁下,您的脑袋没问题吧?”尽管已经见识过了巫师和狼人,但马库斯还没适应世界上那些超越自己常识的东西。他听到阿提克斯的提议后愣了几秒,然后夸张的扭曲着脸上的肌肉,剧烈的头疼让他没有怎么思考就说出了相当失礼的话。
不过铁骑士不是那种会在意小节的人,他反而觉得比起装腔作势的贵族做派,被头疼困扰的马库斯更像是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虚伪的油画人物。于是他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后者的肩膀让他放宽心。“我的脑袋即使有问题也没有你的严重,我的大人。来吧,有些东西不尝试过谁也不知道结果。”说完,阿提克斯就解开了腰带上绑着的佩剑,他将铁则插在面前的泥土里,以此来避免猎巫刀的力量所带来的影响。
看到大骑士豪迈的躺倒到地上,马库斯深深的叹了口气。他觉得自己这几天叹过的气比过去几年加起来还要多。在鼠人瘟疫爆发之前,可从来没有什么事情能让这位窃取了魔鬼智慧的人伤脑筋。不过物是人非不是吗?国王之手抬头看了看天色,朝阳已经完全离开了地平线,空气中的寒冷也随之减轻了不少。“希望不会感冒,治好了头疼却死于伤风可就太不值了。”
篝火周围的三人全部躺好,当他们的眼睛全部闭合之后,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大量的鸟雀从亚特伍德的头发里飞出,这些鸟类围绕着圆环形的轨迹飞动着,发出愉快的鸣叫,但被它们围绕的人却听不见任何的噪音。马库斯只觉得自己的意识越来越平静,疼痛没有消失,可已经无法伤害到他的思想,这让他找到了久违的睡意,此时的他已经不在乎能不能真的治好头疼了,趁这个机会赶紧睡一觉才是他眼下真正需要的。
意识,沉入无边而安详的黑暗里,像是被厚实的黑天鹅绒包裹般舒适。过了不知道多久,在这片空间中时间好像已经没有了意义,马库斯又一次意识到了自己的存在。只不过他惊讶的发现此时的自己并不具有实体的身躯,而仅仅是一团发光的物质,在黑暗中漂浮着。自认是马库斯的光团打量着四周,他没有眼睛耳朵,也就没有视觉和听觉,可这并不妨碍他用一种更神奇的方式来观察,他从黑暗中看到了很多东西,有画面也有声音,这让他意识到这里并非空无一物,而是所包含的东西太多,看起来才一团漆黑。
当国王之手这么想的时候,整个空间随之发生了转变,那些自然世界中存在的色彩开始浮现,他的周围瞬间变的丰富多彩了起来。树叶和枝条组成了地面,其间的缝隙下可以看到蜂蜜组成的河流在白云上流动。长着蜻蜓翅膀的太阳和长着鹿角的月亮在马库斯的上方追逐嬉戏。足有马车大小的橡树果实如滚石一样从他的身前滚过,在其后是穿着贵族服饰的甲虫仓皇的追赶着。
这些荒诞的景象没有让人感到恐惧,相反,它们甚至让马库斯感到安心。他说不出这是为什么,只是觉得自己一直清晰紧绷的头脑在这样的世界里终于放松了下来。大群的蒲公英种子飞过,一个人松开抓着种子的手,轻巧的从太阳身边落下,他长着鹿一般的角,臃肿的身体被灰白色的长发以及胡须遮盖,露出其外的四肢只有三根粗壮的手指。
“欢迎来到这里,马库斯.泰勒瑞尔,欢迎光临梦境世界。”亚特伍德的声音从须发下发出,他向访客张开手掌,掌心的种子迅速发芽变成一根手杖。
“梦境世界?你说这里是梦里?”马库斯用意识表达着自己的意思,而虽然他没有嘴,可声音还是从体内发了出来。
绿杖拄着手杖走向光团,“是,也不是。这里不是单纯的梦境,可构成这里的确实来自梦境。我不知道该如何向人类解释它的存在,所以你只需要把它当成某种可供多人一起进入的梦就好了。”
面对接近的亚特伍德,光团本能的想要远离,可是没有手脚,根本谈不上移动。正在这个时候,老精灵已经走到了近前,他发出和蔼的笑声,打量着马库斯,“别着急,想象你的样子。不需要多么的具体,就像画家创作自己只见过一面的风景那样用印象来描述。”
很快,光团中就伸出许多的触须,这些触须相互纠缠,编织成外皮和肢体,一株长着短粗手脚和眼睛嘴巴的蘑菇迅速出现。马库斯惊讶的打量着自己新的肢体,显然感到了不可思议。
“做的不错,很多精灵都不能这么简单的定义自己。不过人类短暂的寿命也许成为了你们的优势,它让你们更容易看清自己。”三根手指的长毛怪愉快的摸了摸自己胸口,如果那里是的话,的毛发。
“所以您就是绿杖阁下?”到了现在,马库斯才半信半疑的问出了这个问题。
“哦,当然,我还会是谁呢?很抱歉把您和阿提克斯先生引导至此,我觉得在这里很多问题都能得到更简单的解决。比如困扰您的头疼。”(未完待续)
第五百二十六章 幻梦(下)
长着鹿角和三根拇指的灰色大毛团带着和它看起来同样笨拙而怪异的蘑菇人行走在树枝和叶片组成的地面上。他们的身边偶尔会穿过其它的生物或者路经某个匪夷所思的景观,其中不乏会对这两名路人感兴趣的存在,就比如当他们走过一片巨大的卷心菜田时,一只看起来至少有城墙大小的蟋蟀就曾主动和他们打过招呼。那只蟋蟀身上披着暗红色的斗篷,头上戴着二十种花编织成的花环,当它从卷心菜上爬过的时候,投下的阴影让马库斯错把它当成了巨龙。
好在这位长着六条腿的绅士并没有任何的恶意,它友好的在亚特伍德身前摘下花环行了一礼,复眼里倒映出无数老精灵的影子。绿杖对这只蟋蟀也表现出了少见的礼貌,他晃悠着肥胖的身体,略微躬身表示尊敬。当二人告别卷心菜田的时候,走在前面的精灵率先开口解释了起来,“他只是想问问我们有没有迷路。毕竟这条路已经很多年没人走过了,尤其是我这个不常做梦的老家伙。”
“您是说,那只蟋蟀也和我们一样,是一个,人?”蘑菇形态的马库斯笨拙的挥舞着他的手臂,用以补足这幅外貌没法表现出的惊讶。他以为自己和绿杖的变化就已经够夸张的了,不管外形上多么古怪,他们好歹还拥有着模糊的类人肢体。可是一只巨大的蟋蟀?这实在是超出了国王之手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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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不是,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梦境世界的形象与现实世界还是有相当微妙的联系的,如果你从未体验过飞翔,那你就不会长出翅膀。”老精灵耸了耸肩,回答道。
“可那是只蟋蟀,难道他在现实中有六只脚还会飞吗?”蘑菇人更加疑惑了,他皱紧了眉头,如果他还有眉毛的话,有些焦急的询问道。这里的诡异场面已经快让他发疯了,作为一名人类所积累下的对外在的常识正在逐步被打破。
“呵呵,”亚特伍德笑了一会,在让马库斯更加不安前停止了这种行为,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虽然在这里提及别人现实中的身份是件相当失礼的事情。不过稍微透露一些还是可以的。刚才我们见到的那位先生,他在你清醒的时候确实有着翅膀,至于多了两条手臂嘛,巨龙总有时间来适应这种变化对吗?”
“什…”国王之手张大了嘴巴,露出里面菌丝拧成的舌头,“您说他是一条龙!”
“嘘!”绿杖用粗大的手指放到嘴前,看了看四周,好像生怕马库斯的声音引来某些注意。过了片刻,在精灵确定周围没有第三双耳朵的时候,他才用严肃的口气对后者说道,“我记得我提醒过您这最好不要声张。就算它没有真的威胁到别人的现实生活,但隐私被透露还是会让人觉得不舒服,您说对吗?”
蘑菇人点了点头,为自己刚才的举动感到歉意。而他也想到,如果绿杖没有骗他,那么这个所谓的梦境世界恐怕远比他想象的要伟大的多,要知道,连巨龙都愿意沉醉在其间的地方肯定有它的独到之处。这也让马库斯对治好自己的头疼多少有了些信心。
在这之后,二人又穿过了很多地方,见到了更多不可思议的景色。而这些奇异的景致中往往也有一些独特的住民,据绿杖说,拥有自己领地的梦境存在多半是在现实世界里已经陷入了长久的沉睡或是干脆舍弃了血肉的形躯将意识留在了这里。这种说法让马库斯不自觉的想到了很多宗教中所描述的天堂或是神国。只是区别在于,他没有在梦境世界中看到任何崇拜的迹象,这里看起来不属于任何神邸。
“我们还要走多久?”在太阳和月亮第三次从头顶掠过的时候,国王之手忍不住开口问道,他确实很欣赏这场旅行,但他还没有忘记外界的事务。逃避,不是他喜欢的选项。勇敢的面对并解决堆积在眼前的困难才是马库斯的风格。
亚特伍德停下了脚步,他的前方是一片一人高的蒲公英草坪,老精灵转头看向马库斯,“我一直在等你问出这个问题,现在我们到了。”他说着,轻轻用手杖敲打着地面,那些蒲公英随即在一阵微风中脱离枝叶,朝着二人飞来。
白色的绒毛遮蔽了所有的视野,等大量的蒲公英散去,马库斯惊讶的发现原本应该是草坪的前方变成了茂密的森林,只不过说是森林,从远处看起来更像是很多的树木枝干穿过地面的植被,在前方相互交叉遮挡组成的浓密部分。绿杖见到这片森林后点了点头,转身看了同行者一眼就率先朝着森林中走去。马库斯可不希望在这里与向导失散,连忙跟了上去。
“关于你的头疼,你有什么猜测吗?”这是老精灵在进入梦境后第一次主动提起此行的目的。
国王之手沉默了片刻,“我恐怕没有。那种疼痛是突然出现的,毫无征兆,就像是一根钉子刺进了我的脑袋里,但是要说清楚是具体刺进了那个位置,我又没法肯定。那感觉实在是太糟了。”
“这是当然。”亚特伍德说道,“因为让你头疼的原因,并不出自你的身体。而且,准确来说,困扰着你的并不是头疼,你会把它当做头疼,是因为你有限的知识只能做出这样的解释。”
“可…如果您所言不虚,那到底是什么在折磨着我?”如果是之前听到老精灵的话,马库斯肯定是不会相信的。但是这一路上的风景已经让这位爵士分不清何物为真,何物为假。他只能判断出亚特伍德没有害他的意思,既然如此,对方的话总还是可以相信一些的。
“其实我这一路一直在观察你,对于你的病情,我有了一些很模糊的推测。不过这事关重大,我需要带着你来拜访这座森林的主人。他是这方面的专家。”老精灵说着抬起头,看向天空那好像无边无际的树冠,“您说对吗?陛下。”
一个影子,从树枝之间一闪而过,速度快的让人怀疑它是否真的存在。可很快,它以越来越频繁的次数在高空的枝叶间来回跳跃,最终,停在了二人前方大概五米高的树枝上。一个人形生物站起身,身体的大部分被树叶遮住看不清样子,马库斯只记得这个生物有着一双他从未见过的眸子,那不是任何他所知生物的眸子。光是看到这双眼睛,国王之手就有了一种想要跪拜的冲动。
“我若说不对,你会相信吗?”那生物的声音从高处传来,似男声又似女声,空灵的让人无从判断。“既然你已经带他来了,就说明你知道了他的症结。何必再和我调侃。还是说,你害怕我已经忘记你了?”
亚特伍德大笑两声,拄着手杖单膝下跪,“久疏问候,希望您不要介意。”之后他站起身,面朝着马库斯,双手张开说道,“来自北方王国的人类啊,请允许我向你介绍,这梦境世界中最尊贵的存在!他存于一切梦之前,存于一切梦之后,他是夜晚的守护者,幽秘隧道的看门人!他是我辈的导师,所有向往自然者的主君!他是,翠王!”(未完待续)
第五百二十七章 症结
被称为翠王的存在没有从遮挡着他身体的树叶后离开的意思。他居高临下的俯瞰着马库斯和亚特伍德,空灵的声音再次响起,“翠王是你们给我的称呼,我从未想过要统治或管理这个地方。人类,你不是这里的住民,不需和他们一般以这个名号称呼我。你大可直接叫我在凡间的名讳,格伦。”
听到被老精灵如此推崇甚至奉为君主的翠王竟让自己叫他的名字,马库斯的神经立刻紧绷了起来,身为苍狮国王之手的精明重新控制了他的思想。他看了看身边的绿杖,理所当然没法从后者覆盖着毛发的脸上看出什么表情,然后深深的地下头,用自己这幅躯体能发出的最谦卑的声音说道,“这是我的荣幸,格伦陛下。”
“只有格伦,没有,陛下。”翠王听起来有些不太高兴,他的声音提高了几分。而随着他的意志,整片森林中的树枝也跟着开始颤抖,大量的树叶从空中落下,让林间变的更加迷幻。
不过这种迷幻只限于旁观者,马库斯可不认为眼前的场景有趣。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自己的称呼无疑是触怒了这位翠王。国王之手茫然的看了眼亚特伍德,他认为刚才的称呼已经是能想到的最万全的说法了。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生气。至于去直呼一方统治者名讳这种事,打一开始就不在马库斯的选项中,他所接受的教育让他绝不敢这么做。
绿杖显然是注意到了这一点,他明白格伦的话绝不是客套,而马库斯的谦逊大部分也不是装出来的,只是二者身处的环境不同,一个已经习惯了在幻梦之中将所有遇到的人都当做朋友,而另一个则还是受限于人类社会明确的等级制度之下。这也是为什么老精灵觉得自己必须跟来的原因,他必须确保两人有对话的可能。
“既然陛下让你叫他的名字,你叫就是了。他和你们社会中的任何国王都不同,不会因此而感到被冒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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蘑菇人马库斯无奈的点了点头,“好吧,如果您希望的话。格伦,对吗?”
枝叶,停止了颤抖,那些在空中飘荡尚未落到地上的树叶在看不见的力量影响下随机贴到了附近的树木上。诡异的是,马库斯分明看见一片白杨木的树叶在停到一棵枣木上后从叶茎处长出了新的之感,自然的与后者融合在了一起。但国王之手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为什么惊讶了,他甚至开始认为这种景象是一种正常的情况。在这种感觉更进一步影响自己之前,马库斯决定尽快离开这里。
“我想我们应该回归正题,您说已经找到了我头疼的症结。那么请问,这具体是指哪一种病症呢?”
“病症?不,不不不,这可不是什么病症。”翠王的身体在叶片后不安的扭动着,那感觉就像是一只猎豹正在窥探着自己的猎物,寻找着突袭的时机。“这不是病症。病症,是源于你身体的非良性变化,可能是衰老,变异,或者其它什么。但它一定是来自于肉体的。可现在,你应该还能感觉到头疼对吗?只是那感觉很模糊,让你无法肯定。”
经这么一提醒,马库斯确实感觉到了某些影响着自己的东西。那就是强烈的失真感,这种感觉让他无法用认真的状态来看待幻梦之中的事物。但这和现实中的头疼是源于一种理由吗?马库斯不能肯定。而就在他纠结的时候,亚特伍德再次开口了。
“不用怀疑,任何人来到这里都不会像你这样镇定和冷漠。马库斯.泰勒瑞尔,这片所谓的幻梦其实是比你所认知的世界更加真实的存在。而你的智慧和被标榜的理性并不能让你免俗,所以一定有什么其他理由阻止着你进一步接触这个世界。”
“可,那会是什么呢?”马库斯彻底的被搞糊涂了,他放弃搞明白翠王和绿杖那暗语式的对话,直接了当的寻求答案。如果放在平时他一定不会这么做,但他现在实在是有些转不动脑筋了。
“灵魂,你的灵魂出了问题。来自北方国度的人类。”翠王或者说格伦说着,伸出一只如蜥蜴般长着鳞片的手指,轻轻摇晃着,“你应该看看你自己,这样你就会明白。”
“哗啦啦!”马库斯面前的地面开始出现破洞,那些构成地面的枝叶如生物般向四周退去,露出下方的一汪清泉。那从白云上涌出的泉水成了一副最好的镜子,将国王之手现在的样貌完整的表现出来。大体来说,马库斯已经知道自己现在看上去像是棵长了手脚的蘑菇,但在翠王的镜子中,他发现了一些观察四肢没法看见的东西。
那是大量的,有着复杂花纹的暗紫色霉斑,它们密布在马库斯身体的侧面,关节的内侧,以及其它难以直接看到的地方。这些霉斑像是一条条蚯蚓,在蘑菇人的表皮下蠕动着,让人有一种用刀子将其挑出来的冲动。
“这些是什么!”马库斯用手去抓那些霉斑的位置,但什么都没有碰到,这让他十分抓狂,扭头大声的询问着其他人。
“它们是你灵魂中的一部分,是属于你却不归于你的部分。简单来说,那是你从魔鬼那里得来的智慧。”亚特伍德沉声说道。
“你是说,我的头疼是因为它们引起的?可为什么?它们从来没有像这样给我带来伤害。难道,是那个魔鬼在报复我吗?”国王之手惊恐的连续发问,他不在乎老精灵是如何知道自己与魔鬼间的联系的,但他在乎的是魔鬼的智慧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影响。他害怕曾经询问过起司的事情发生,害怕自己失去智力,沦为痴愚之辈。
“冷静,人类。冷静。”翠王的声音有着不可违背的力量,它令陷入恐慌中的马库斯平静下来,“事实与你所担心的恰恰相反,魔鬼已死,而你得到的智慧现在才真正落到你的手上。”(未完待续)
第五百二十八章 医治之法
“魔鬼,死了?”听了格伦的话,马库斯愣住了。他刚刚在脑中想到了关于自己头疼的无数种可能,但偏偏没料到让他备受折磨的病痛是因为魔鬼的死亡。下意识的,他相信了翠王的说法,而这就衍生出来了另外一个问题,“为什么魔鬼死了我反而会头疼?”
按照常理来推论,智慧的原拥有者魔鬼死亡后,他所遗留下的东西就彻底成了无主之物。既然是无主之物,那么马库斯这个原主人在时都无法奈何的小偷拥有了它自然也是无可厚非。没有道理在魔鬼活着的时候他可以使用偷来的智慧,而在魔鬼身亡后却受到其伤害。这在逻辑上来讲是说不通的。
但在名为魔法的大门背后,很多事情就是与常识背道而驰,亚特伍德晃了晃头上的鹿角,抖落下几片树叶。“事实就是如此。你从魔鬼处如何获得了这份智慧,我们不得而知。但我们知道的是,你的灵魂不足以承载这份智慧。而这也是你头疼的症结所在,你的痛苦并非来自头颅之内,它是你的灵魂在因为过度的负荷发出警告。”
“警告?”马库斯被这个用词弄得不明所以。他想要挠一挠下巴来缓解这种困惑,这是他小时候的习惯,可当他摸到自己的脸部下方时才想起现在的自己是一株蘑菇,而蘑菇正常来说是没有下巴的。
国王之手的失态没有引起其他两人的注意,翠王的身体在树枝和叶片间来回穿梭着,好像只有用这种方式才能让自己尽可能的平静下来。“没错,正是警告。灵魂之神秘,是比魔法还要艰涩的知识,即使是我和亚特伍德也没法完整的得出你患病的过程。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魔鬼的智慧现在正在缓慢且不可阻挡的融入你的灵魂之中。这种融入和你之前持有并使用它是不同的,它会破坏你灵魂的和谐,头疼只是这种破坏的初步显现。”
“那它最后会带来怎样的结果呢?”马库斯抬头试图用目光追上格伦的身影,但这只是徒劳。后者的速度已经超过了视觉能捕捉的界线。不过马库斯也不是真的想看清翠王的身姿,他只是希望用这种方式让对方快点告诉他最想知道的事情。
“这可不好说。”绿杖的话语让国王之手收回了目光,将注意力从上方的枝叶转向这个满身长毛的生物。老精灵摇了摇手中的木杖,尝试着做出思考的样子,不过他的所有表情都被厚实的毛发遮盖,让人难以辨认,“以我的推测来看,目前最有可能的是两种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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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亚特伍德伸出一根肥胖的手指,“第一,你的灵魂不足以支撑这股外来之物,它会被损伤甚至损坏。而你,则会因此变成身体和精神不同步的状态,用人类的话说,你会变成白痴。或者更糟,你的身体仍然活着,但意志已经消散,躯壳成为囚笼,将你破碎的灵魂囚禁其中,就连死亡也成为奢望。”
“第二种可能,你的灵魂比我们预测的要强大,它可以接受魔鬼的智慧甚至通过磨合将其真正变成自己的一部分。当然,这可能会损耗一些东西,你会因此失去些记忆而得到的智慧也不完整。但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蘑菇的面部没有血管,所以无人知道马库斯说出这句话时的脸色具体有多难看。但从他颤抖的声音来说,浓烈的恐惧已经牢牢的抓住了他的脊椎骨,冰冷的顺着骨髓爬向大脑。老精灵提出的第一种可能,他绝不能接受,所以目前他只能把希望放在第二种上。马库斯想知道除了承担失去记忆的风险,自己还可能面对什么。
“只不过灵魂的改变是极为缓慢的,你知道,这可能是我们有别于恶魔与魔鬼的地方,那些深渊来客总是可以轻易改变自己灵魂的样子。可我们不行,也就是说,我们无法确定你需要多久才能完成这次融合。也许是几天,也许是几年,也许,可能直到你此生的尽头这改变都没有完成。”亚特伍德说着语气中有些无奈,因为如果马库斯想要相信第二种可能,那他的头疼就无需医治,也无法医治。
“这…”其实这倒是绿杖多虑了,短短几天时间,马库斯就已经被这剧烈的头疼搞的性情大变,别说余生都要在这种苦痛中度过,即使老精灵明确告诉他只需要再忍受一年,恐怕国王之手都会发疯。
“其实还有一种可能。”翠王的声音从头顶的枝叶间传下来,“如果我们可以用其它方法引导你的灵魂,加快这种融合的进度,并从旁保护,那么你就有很大的可能可以完整的得到魔鬼的遗产。但是,你真的想要这份遗产吗?”
“您这话,什么意思?”马库斯被格伦弄糊涂了,他当然想要魔鬼的智慧,如果没了这超常的思考能力,他马库斯又算什么人呢?但鉴于对方是这方空间的统治者,国王之手还没有冲动到直接顶撞对方的地步,他使用了一个似是而非的疑问,用这种方式来掩盖不满。
果然,翠王没有听出话语中质问的意思,他把这当成了普通的提问。于是躲在树叶后的存在耐心的解释起来,“魔鬼的东西,终归不是人类可以随意使用的。如果你选择接受,那无异于与魔鬼同流。我们还不能确定与你交易的魔鬼真的身亡,如果他没有死去,那你的这种行为就是在把自己的灵魂白白送给对方。而即使他真的死了,魔鬼的智慧也包含了他们的想法,你很可能会逐渐与他们同化,最终,死去的魔鬼会在你的身上重生。”
马库斯沉默了。他在衡量自己将要付出的代价和所得的回报。蘑菇人的身体因为紧绷而颤抖着,显然在进行激烈的思想碰撞。这让树梢上的格伦十分不解,他将目光转向亚特伍德,用只有他们听得懂的语言说道,“为什么,他宁可变成魔鬼也不愿意放弃本来不属于他的东西?是因为贪婪吗?”
“不可否认,您说的因素是关键之一。”绿杖点了点头,用同样的语言回答道,“但我想这放到他的身上并不适用。您知道的,如果一个人的心里满是欲望,那他会在幻梦中以怎样的姿态显现,而入我们所见,这个叫马库斯的人类并没有。他感到难以抉择的原因,除了贪婪之外,我想还是出于责任。在他的王国中,他必须担负起巨大的责任,这让他无法放手魔鬼的力量。”
“责任?”翠王似乎歪了歪头,好像在思考这个词汇的意思。然后有些不太能肯定的说,“他不需要为他的国家负责,他不是他们的国王。”
“是的,他不是。可他忠于国王,哪怕国王已死,他也不能放任自己退却。”亚特伍德说着看了一眼自己带来的人类,眼神里有着些许的惋惜,“这或许就是这片世界中很少有人类的原因吧,他们太喜欢把自己束缚起来了。”
“就像你带来的另一个人类?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进入这个世界后直接变成石头的家伙。”格伦欢快的说道。
“嗯,事实上,我还以为他会变成铁块。”(未完待续)
第五百二十九章 马库斯的决定
“在我做决定之前,我还有一些事情想要知道。”当亚特伍德和格伦的话题已经从变成石头的阿提克斯聊到最近外界的天气和植被时,马库斯似乎做出了自己的决定。他看了看两人,说道。
树上树下的两个存在将目光转到蘑菇人身上,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做出了倾听的姿态。见此,国王之手努力的保持镇定,他害怕自己说的话会激怒这两个人,导致他无法从这里再回到现实中,甚至直接死亡。“嗯,我想知道,如果,我是说如果,这只是个假设,”他说着深吸了一口气,“好吧,如果,我选择接受魔鬼的力量。你们真的会帮我吗?还是说,其实一开始就没有这个选项。”
沉默,让人紧张到窒息。马库斯知道世人对恶魔和魔鬼的态度,也知道这两者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可他没办法,就如亚特伍德之前说过的,即使他可以以极强的自制力放弃魔鬼的智慧,然而苍狮如今的状况却不允许他这么做。国王已死,但西格特对于马库斯来说不会比他对于洛萨来说轻微,这位将自己提携上来加以信任和指导的君主是他用所有都无法报答的恩人,为了他,为了赫恩之名,马库斯不能在这个时候出局,他必须坚持下来。
“嘿嘿,呵呵,哈哈哈哈”突然爆发的笑声出乎了人类的意料,他看着趴在地上大笑不止的亚特伍德,以及带动着整片森林摇晃的翠王,陷入了全然的不解。马库斯不明白这有什么可笑的。
许久之后,笑声终于平复了一些,绿杖率先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拄着手杖,一只手捂着脖子,似乎随时还有可能再摔倒。“哈哈,没想到你在害怕这个。其实这对你来说完全没必要,你根本无需担心我们对此事的态度。”
“什么?你们不在乎,可…”国王之手又一次混乱了,听老精灵的意思,其实他们根本不在意自己的选择。
“事实就是这样,人类。”翠王的声音平静了下来,他跳到了较矮一些的树梢上,用分不出性别的声音说着,“或许你认为一个魔鬼的存在与否是件很重要的事情。它关乎到你的国家和你所知道的一切,魔鬼完全有能力将它们搅乱,就像搅混一片池塘。但对我们而言,这并不重要。不论魔鬼是生是死,不论你的抉择如何,池塘还是池塘,这就够了。即使这汪池水被搅的再浑浊,它也有重回宁静的那天,只是或早或晚。”
马库斯张张嘴,想要说什么,但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他明白他理解不了这个叫格伦的存在的想法,就像他也无法猜透亚特伍德带自己来此的意义一样。“好吧,既然这样,那我接下来的问题也就没什么意义了。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开始?我需要做什么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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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那么急躁,马库斯。”与翠王不同,绿杖似乎还是希望劝说一下这个人类,他捋了捋胸前的毛发,从里面掏出一串树莓,“我能理解你的选择。不过你别忘了,力量也好,智慧也好,在这个世界上都不是只有一种来源。我接受了治疗你的委托,我也会这么做。但我不希望你因为鲁莽的决定而抱憾终生。你的生命还很年轻,没必要着急决定自己的道路。”
“或许您说的没错,亚特伍德阁下,我其实不是很需要这份智慧。毕竟我也并不排斥简单的生活,而老实说,在王国里越往上走,我只看到了越多丑恶的光景。没有国家是绝对公正的对吗?就像没有人是绝对正确的,除非他是个不愿意思考的傻瓜。”马库斯说到这停了停,他想到了一个傻瓜的名字,也不知道那家伙跟着起司一起冲到了溪谷城,现在是不是还活着。
“我当然可以一走了之,去做个农夫也好,小商人也罢。那些所谓的名誉,家族,地位,我都可以不要。但我走了,其他人怎么办?那些枕着武器在营地里睡觉的和我年龄差不多的家伙们,他们怎么办?我不是神明,没法帮他们到底,可我至少比那些脑子里只有利益的家伙更明白人命的价值!”
绿杖,笑了。这一次他不是在大笑,只是面部的毛发产生了轻微的晃动,他看向马库斯的眼神也有了些许的变化。“也许,那魔鬼的智慧掩盖了你灵魂中更为难得的品质也说不定。这就让我更加可惜了,你为了其他人而选择了牺牲,但你选择的路会让你逐渐失去人性,最后变成只懂得获取利益的存在。你选择的路,会让你变成你现在最不齿的人。”
“如果我现在临阵脱逃,我立刻就会对自己感到不齿。”国王之手语气坚定的说,一如当时鼠人攻城时他决然的登上城墙作战。
亚特伍德叹了口气,转头对树梢上的人问道,“您觉得如何,陛下?”
“他不是已经决定好了吗?你何必再问我。”翠王轻轻说道,语气中听不出对马库斯决定的态度。
老精灵点点头,转身看向人类。他将那串树莓扯下来一颗,扔到了自己嘴里,然后又将一颗高高抛向树冠,给了翠王。最后,亚特伍德将剩下的树莓放到手中全部拿到马库斯面前,“如果你下定决心,就把它们吃下去吧。等你醒来后,就一切都解决了。”
国王之手用菌丝组成的手接过这些小颗的果实,它们红色的色泽十分诱人。马库斯敢说贵族的小姐们一定很乐意将它们当成茶会或是晚宴后的点心。不过现在,它们对于他来说更像是不知效果的药剂,吃下之后会发生什么完全没有把握。犹豫没有持续多久,蘑菇人就一仰头将手中的莓果全部吞咽了进去。他甚至没来得及品味这些果实的味道,深沉的黑暗就又一次包裹住了他。
看着径直倒在地上的马库斯,绿杖走过去拉起前者的脚,拖着他走向森林的中央。翠王在树梢上跟着他,两人都没有再说什么。而当他们走到林中的空地上的时候,一个看起来像是某种巨型鸟类搭建的巢穴似的建筑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了。亚特伍德没费什么力气就将蘑菇人的身体扔进了里面,接着他伸出手,用力的将手指按在突出的树枝上,皮肤被戳破,暗红色的血顺着伤口流到毛发上。老精灵用染着血的毛发当成笔,在地面上书写起了大量的纹路,这些纹路大多像旋涡一样环绕层叠,又如绳结般相互连接。
当精灵做完这一切的时候,他站起身看向翠王的方向,“他没法再来这里了对吗?”
“当然,沾染了魔鬼的力量,他将被这里永久拒之门外。”
绿杖点了点头,他随手将手杖在空中一划,木质的杖顶就开始着火。接着,他用这火点燃了这个建筑。在火焰的噼啪声中,淡淡的说了一句,
“可惜。”(未完待续)
第五百三十章 大梦已醒
铁骑士从睡梦中醒来,他看看天色,发现离自己入睡的时间应该没有过去多久,太阳离正午尚有很大一部分距离。而紧盯着太阳看的结果,就是大骑士长很快就不得不闭上眼睛,用手指按压起酸痛的眼角。这时他才发现,虽然只是经历了极为短暂的睡眠,自己的精神状态却得到了极大的恢复,就好像自己不是只睡了两个小时而是睡了两天一样。并且久睡之后的倦怠感也没有出现,阿提克斯只觉得现在的自己充满力量。这样的状态在他五十岁之后就很少出现了。
骑士从篝火堆旁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脖子和手臂,目光跟着四下扫视了一番。他看到老精灵还是维持着之前的样子,胸口有规律的起伏着,完全没有苏醒的意思。而身边的马库斯,身上却冒出了很多汗水,皱着眉头呼吸急促,如同在做恶梦。阿提克斯见状当即就想要拍醒后者,可手刚伸出,一只无声的箭矢就插到了他与马库斯之间的地面上。
铁骑士顺着箭矢飞来的方向看去,那两个负责守卫的精灵也正看着他。两人中的一个还举着弓,显然是箭矢的由来。另外一个则将手指按在嘴唇上,示意阿提克斯不要轻举妄动。阿提克斯深吸了一口气,他当然有自信从精灵手里带走国王之手,但他没有这么做。如果这种痛苦也是治疗的一部分,自己确实不该轻举妄动。铁骑士将之前插在地上的铁则拔起来,这个举动让精灵们紧张了一下。不过他只是将佩剑插回了腰间,接着就又坐在了地上。
阿提克斯没有等很久,国王之手在将近半个小时候就安静了下来。随后马库斯捂着自己的脑袋,从地上爬了起来。“你看起来不大好。”骑士长率先问候道。到目前为止他没有感觉到异样,但最终确定还要取决于马库斯的回答。
“何止是不太好,简直糟透了。我最近应该都不会吃蘑菇了,尤其是烤蘑菇。”泰勒瑞尔有些后怕的说,在醒来前的梦境里,他只觉得自己好像被火烧了一样的痛苦。可等他睁开眼睛将这段回忆暂时放下,他发现了一件令人振奋的事,那种困扰着他的头疼,消失了。但这种喜悦没有持续多久,马库斯就发现了一些其他的事情。当他看向关心自己的大骑士长时,他的目光没有任何停顿,那感觉就像是眼前的人和随处可见的草木没有任何的区别,等国王之手努力的集中自己的注意力,才让阿提克斯的轮廓清晰起来。
好在铁骑士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或者说他将这种情况归结为马库斯醒来后的恍惚。“头疼怎么样了?”大骑士拍了拍后者的肩膀,问道。虽然自己好像完全被排除到了这场治疗之外,不过马库斯醒来前的挣扎和现在的状态都说明进入梦境这个判断没有错,一定有什么在国王之手的梦中发生了。而现在阿提克斯只希望那是他期望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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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已经摆脱它了。”马库斯点点头,挤出一抹笑容。付出代价,得到回报,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他没什么可抱怨的,也不会让这种不安影响铁骑士。随后,他朝依旧在沉睡的老精灵深深鞠了一躬。“我相信您听得到我的话,感谢您的帮助。不论我最后落得怎样的下场,那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曾为二人带路的鸟雀再次从绿杖的头发中飞出来,它绕着马库斯飞了两圈,然后径直飞到了森林里去了。“走吧,这里已经没事了。”国王之手理了理身上的衣装,将尘土从上面掸下去。
阿提克斯歪了歪头,跟了上去。在他习惯性的将手放在腰间的剑柄上时,他隐隐的感觉到铁则的剑柄有些温暖。不过老骑士只把它当成是因为这柄剑在太阳下放了太久的原因,没有多想。
随着二人离开精灵们的营地,不远处吵闹的人声让刚刚的美梦好像变成了很遥远的东西。国王之手和大骑士长的失踪让所有贵族都慌了神,他们匆忙的和其他人联系着,希望确定真实的情况。马库斯甚至看到了一些贵族营地正在竖起十字形的旗杆,要知道那在苍狮是统帅才能使用的规格,看来只是一上午不在,整个联军的形势就已经混乱起来。
马库斯没有着急赶回营地,他和大骑士站在山坡上,看着这景象。半晌,才发出一声轻笑。“您看,我亲爱的阿提克斯阁下,这才是一个王国该有的样子。陛下在的时候,我们就像在做一场大梦,梦里荣耀和秩序都是真的,是像阳光一样无处不在的。而现在,梦醒了,现在不是正午,而是午夜。午夜不属于公正的骑士,午夜,是魔鬼的时间。”
“你想说什么?孩子。”阿提克斯皱了皱眉头,疑惑的看着国王之手,他看到厚重的斗篷在这个肥胖的身体后轻轻摇动,像蝙蝠的翅膀。铁骑士不明白马库斯话中的意思,但他本能的觉的这些内容让他有些抵触。
“我想说什么?我想告诉这些贪婪的鬣狗,晚宴开始了。可,它是需要入场券的。”马库斯的嘴角带着浅浅的微笑,昂首走下山坡,他张开双手,好像要拥抱整个陷入混乱中的王国。
而看着这一幕的铁骑士现在才意识到自己或许犯了个错误,他眼前的人变的陌生了起来。他很想现在就转头将亚特伍德从雄鹿身上拉起来,质问他马库斯的变化,但他大概能想象出老精灵的回答。于是这位老人只能用手轻轻在自己的双肩上个点了一下,好像当年册封成骑士时国王的剑身敲打双肩一样,“陛下,如果您能听见,请保佑这个国家。保佑这个年轻人。”
一阵狂风吹过,吹起了大骑士因没时间打理而落下的头发。同时,一片白云也被吹动着挡在了太阳之前,让整个山坡都落入了阴影里。阿提克斯拨开发丝,抬头看了看那片云朵,手指握紧了铁则的剑柄。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甩斗篷,阔步跟上了前方的马库斯。(未完待续)
第五百三十一章 担心
人类的军队,在中午过后就开始做出了开拔的意思,但一直从熔铁城跟随至此的小尾巴却没有继续尾随。精灵们没有跟上去,阿提克斯看到在诸多贵族的旗帜之后,只有一名精灵哨兵小心的将半个身子探出山坡,冷冷的目送着人类离去。他们放弃了?铁骑士皱着眉头思考着,还是说,这些尖耳朵的森林之子对接下来的行程感到了不安和恐惧?不,他们没理由那么做。有什么其他原因让精灵们放弃了跟随的打算,某些自己还没想到的原因。
在大骑士长转过头不再看向山坡之后,那名精灵哨兵像发现了老鹰的獴鼠,迅速将身体缩了回去。他转身用后背做滑板,整个人从山坡的阴面滑下,然后借着这股力量在坡面的尽头用力一蹬,如羚羊般优雅的落地赶回同伴的身边。哨兵单膝跪倒在地上,用和长者一样的高度恭敬的回报他看到的事情。“人类已经出发了,长者。我们是否要放出猎鹰跟踪他们的去向?”
“不必。”一直在沉睡中的亚特伍德这次开口回答道。他睁开眼睛,长长的眉毛随之颤抖。“我们已经没有必要继续参加这场战斗了。陛下已经指明,鼠人不再是这个世界的灾厄,有人为它们赢得了生存的资格。接下来,就看它们自己有没有能力存活下去。”
所有的精灵在听到“陛下”这个词时都露出了敬意,他们知道这个词汇在精灵语中只会代表一位存在,世间绿色的起源和归处。可另一个精灵哨兵似乎想起了什么,她皱了皱眉头,“但长者,巴克姆还在人类手上。我们是不是应该带他回来?”
绿杖站了起来,他身后的雄鹿也跟随着主人的步调打了个响鼻。“巴克姆是我们中的一员,但我们没权利以此把他束缚在森林里。他有能力选择自己的道路。等他自己回家的时候,我们欢迎他的归来就是了。”老精灵说着,抖了抖双手,而巧合的是,大量的鸟雀也刚好从附近的森林中飞出,好像在应和着他的话。
“永远不要为踏出森林的孩子们担心,当他们行过有树荫摇曳的林地,自然会有人关照他们。”说完,亚特伍德骑上了自己的雄鹿,从鹿角上选了一个酒壶,拧开盖子猛灌了一口。“而我们要做的,就是确保这绿色长存。”
之前提问的女哨兵听完长者的话对同伴点了点头,后者将一片树叶放入嘴中,吹出高亢清冽的响动,隐藏在附近的精灵们知道这是集结的信号,纷纷发出回应。那些被他们放出作为侦查的猎鹰们也在主人的召唤下在空中盘旋起来。然后朝着熔铁城的方向飞去…
鹰隼的翅膀掠过薄雾,潮湿的空气不能影响它锐利的视线。点滴的雨丝连接着天地,让它眼中的王都看起来像是一张保存不当的老胶片。经过训练的记忆准确的在林立的建筑间找到自己的目标,这只猛禽轻轻振动翅膀,朝着一间二层小楼飞去。在这间小楼门上的招牌上写着“赤红之血”的字样。
窗户,在鹰隼还未触及前准时的打开,一双包裹在昂贵丝绸衣物中的纤细手臂推开了它,并让闯入房间的飞鸟落在自己右手小臂上的皮质护具上。“哦,亲爱的,看看你的样子,都被淋湿了。”穿着红衣的女子随手从桌子上拿起一根肉干,放到猛禽的嘴边作为奖励。她一转身,红色的裙摆在炉火中摇曳。爱米亚将这只动物放到炉火旁的架子上,随手抽出捆在其爪子上的信纸。
“情况怎么样?”独眼关上窗户,转头询问道。鹰隼本来就是她手下训练出的用来传递情报的工具。只不过在女巫对它们施法之前,这些猛禽没办法像信鸽一样长途传递消息,它们总是会被其他事物吸引注意力,就和其他猎食者一样。
爱米亚整个人半躺在炉火边的长椅里,借着火光看着信纸上的内容,那是一些被加密过的文字,不过女巫凭借卓绝的记忆里不需要查阅任何资料就可以破解它们。她姣好的侧颜在足以让这国度里大部分的男性疯狂,可只有和她关系最密切的伴侣才能排除这种干扰读出她表情的意义。
“有多糟?”独眼走到女巫的身后,手指在后者的长发中轻轻绞动着。虽然能直接看到文本的内容,但即使是这套密码的创造者,她也没法直接解读传信的内容。而且,自从爱米亚展现出了她在密码学上的能力之后,独眼已经渐渐习惯了依靠女巫来解读这些来信。
“二十三位领主的联军,军队人数已经突破了三百人。虽然其中大部分都只是被征兆的平民,可也已经是一股足够强大的部队。再加上大骑士长的指挥,即使是和大量鼠人在平原上交战也未必没有一战之力。”爱米亚伸手握住情人的手,语气和窗外的天气一样阴郁。
“需要我派人去把珂兰蒂接回来吗?”独眼知道女巫在担心什么,她提出了提议,但自己也清楚想在这种情况下把人安全的从北境带回来,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
“没关系。我相信她已经可以保护自己了。相比起来我更担心罗兰先生,虽然我让希尔医生跟着他,但他那时候的精神状态看起来不太好。”爱米亚将信纸折起来,放到桌上,目光盯着火焰。罗兰在得知西格特国王的死讯后就找独眼要了一匹快马和一些补给品只身北上,当时女巫看出老人眼睛里的急切和焦虑,所以没有阻拦他,只是派遣希尔跟魔术师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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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如此。矮精们已经好几次来找我要人了,甚至连爱德华家族的代表都隐晦的提及到了这个问题。罗兰先生的人缘可真的不错。”独眼说着苦笑了起来,老人在近期一连串事件中累积起的声望甚至超过了爱米亚,她不知道这是不是件好事。
“对了,斯派洛呢?他没有什么意外吧。”说到罗兰的话题,女巫也就想起了那个一直跟在老人身边的小跟班。这次老人北上可没有带上他。甚至在临行前还特意嘱咐独眼帮忙照看这孩子。
“没有,他这几天尤其乖。整天窝在房间里摆弄罗兰先生给他的那些道具,说这是必要的学习。”黑帮头子摇了摇头,她是看着小麻雀长大的,而那孩子脸上认真的表情却让她有些许陌生。
女巫没再说话,只是用鼻音发出慵懒的回应。熟悉情人表现的独眼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她把手从爱米亚手里抽出来,去房间另一头拿回了一条毛毯盖在后者身上。之后她又看了一眼窗外下着雨的天空。
“这雨早该停了。”(未完待续)
第五百三十二章 过客镇
雨水击打着兜帽的前沿,压低了加厚的布质边缘。阴冷的空气无法被阻隔,随着胯下马匹的奔跑顺着缝隙涌入衣服和身体的间隙。希尔不喜欢长途旅行,尤其是这种骑马旅行。哪怕在摄魂怪的族群中,她也已经过了可以被称为少女的那个年龄,现在的她作为整个族群的领导者更偏爱在昏暗的厅堂中处理各种事务。不过眼下的行动不是她可以决定的,既然侍奉在了红衣女巫的身旁,摄魂怪头领就没有办法违抗她任性的主人。况且其实希尔并不抵触这次旅行,只因为她有一个神秘的旅伴。
“您把胡子刮了?”女医生瞥了一眼骑行在身边的人,他看起来也就四五十岁的样子,铁灰色的络腮胡只有一个指节长短,这在寻常人看来当然会当成他正在蓄胡,但见过他之前模样的希尔则用了刮这个字。
罗兰挑了挑眉毛,嘴角上扬了一些,他摸摸自己的下巴,感受着坚硬胡须刺激皮肤的轻微疼痛。“虽然有些可惜,不过长胡子不适合骑马。我上一次这么做的时候它们不小心卡进了马鞍的缝隙里,相信我,那是场灾难。”此时的老人,哦不,或许老人这个词汇已经不再适用于他了,此时的魔术师没有戴着那顶标志性的大帽子,他把它留在了王都。
希尔被逗笑了。对于罗兰的变化,女医生并不惊讶,她早就通过摄魂怪的天赋看出罗兰的真实年龄已经超过了人类寿命的极限,同时她也看出在后者的灵魂中没有任何衰老的迹象,这意味着如果罗兰愿意,他至少还能再活一倍的时间。与长者相处总是会让人受益良多,摄魂怪们笃信这一点,他们尊重时间在灵魂上留下的痕迹,并将其称为智慧。
看了眼医生的笑脸,罗兰沉默了几秒,“你不应该老戴着那副面具,如果我再年轻个一百岁,我恐怕会因为这笑容而喜欢上你。”
是的,此时的希尔没有戴着那副标志性的乌鸦面具,露出了虽然称不上美艳可足够柔美的面容。要说这幅容颜有什么让人不满意的地方,那就是她的表情总是显得冷漠而僵硬,除了刚才的笑容让人觉得她还活着,不然那苍白的皮肤和下面隐约可见的血管恐怕会让人误以为她是某种活尸。
“感谢您的建议,可我已经习惯了用那副面孔示人。再说您也知道,这张面目也好,那副面具也好,对我们来说都是一样的东西。”摄魂怪,本质上是一群半灵体生物,血肉组成的躯体只是他们暂时寄宿的甲壳,可以根据需要随意更改。这让大部分摄魂怪都不太习惯保养自己的肉质身体,总是任凭他们腐烂。不过出自爱德华家族之手,经过细致防腐处理的躯体却可以使用很长时间,就像希尔现在使用的这具躯体一样,她已经依附其上将近十年了,外表还是栩栩如生。
罗兰耸了耸肩,同意了希尔的说法。对于正常人来说,和摄魂怪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存在这么平淡的谈话是不可思议的事情。那些足以被传颂一时的英雄在见识到这些半灵体生物的存在方式时都会瑟瑟发抖。可对于魔术师,他所经历的时间足以让他平等的看待大部分生物,在他看来摄魂怪的存在方式不会比人类不可思议。
“我们到哪了?”虽然很清楚自己的目的地,但魔术师并不熟悉苍狮的地理,这也是他接受希尔作为陪同的另一个原因。他需要一名向导,虽然二人在赶路时尽量做出一副随意的样子,但他们都知道时间并不站在自己这一边,没有迷路的机会。他们必须在联军抵达溪谷城之前追上大部队,尽管希尔并不清楚罗兰为什么要这么做。
医生用了无生气的眼睛看了看四周,快速疾驰的坐骑并不影响她看清周围的景物,她简单的确定了方位,与自己脑中的地图比对着。“我们应该已经到了王室直属地的边缘。前面不远应该有个镇子,可以休息一下获得些补给。”摄魂怪当然不需要进食人类的食物,事实上他们可以连续几年不眠不休,但罗兰是个人类。况且,他们的坐骑也需要休息和进食。
魔术师点了点头,他的身体已经比之前健壮了很多,可不老茶让身体复苏是需要时间的,罗兰打算这次将身体素质复原到三四十岁左右,这意味着他在旅途中还需要不断饮用不老茶。好在他在出发前已经制作好了茶包,简单的冲泡就能使用。
过客镇,褪色的路牌竖在道路边,在细雨中朦胧可见。罗兰放慢马速,让坐骑靠近路牌,然后转而看向路的远处,一些建筑物的影子层层叠叠的累积在一起,在雨中形成酷似怪兽的轮廓。
“看起来,这里最近很热闹。”魔术师指的是路面上的大量痕迹,因雨水而变的柔软的土路在被挤压后变成了泥泞的沼泽,大量车辙印留在上面,里面满是漂浮着草根的灰黑色积水。
希尔皱了皱眉头,或者说她尝试着这么做,在罗兰看来她的面部没什么动作,“这不合理。最近没有收到大量物资调配的消息。而且还是在这个时候,鼠人可还没被剿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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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去镇上看看就知道了。”罗兰说着,轻轻抖了下缰绳,让马匹沿着道路走下去。医生默默点头,不过还是有些忧虑的看了一眼路牌,摄魂怪敏锐的第六感让她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可她没有足够的证据来找到这种感觉的来由,也只能尽量警觉起来以防不测。
两人又往前前进了大概半小时,过客镇就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两颗白桦木制成的立柱中间挂着用廉价金属打造的镇名名牌,而在下面则吊着一条绞索,绞索下是一具死去的鼠人尸体。
罗兰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他在路过时抬头看了眼头顶的死尸,因为下雨的关系他没法快速的确定这只鼠人的死亡时间。“大师。”就在这时希尔轻轻提醒道,罗兰这才看到镇中主路上停靠的大量篷车,看起来之前道路上的车辙就是出自它们。而有趣的是,魔术师没在马车上看到任何标识车队身份的徽记,原本应该钉上标志的地方现在只有空洞的孔洞,有人不希望暴露车队的来历。
“我们去找个不会打湿烟草的地方避避雨。”罗兰拉了拉兜帽的上沿,说道。(未完待续)
第五百三十三章 失踪的鼠人
老皮波默默在柜台后擦着啤酒杯,他的目光看起来只是呆滞的看着手里的杯子,可实际上却是在利用酒杯上箍的铁环的反光偷偷观察着酒馆中唯一的一桌客人,那是群身上套着厚厚的皮质黑雨披的家伙。他们头上拉的严严实实的兜帽和露出雨披下摆的剑鞘让老板连提醒他们脱掉雨衣的勇气都没有,只能听着水滴滴落在地板上噼啪作响,和屋外的雨声相互呼应。
见鬼,平时过来帮忙的女侍前两天刚刚跟家人去王室直属地避难,等这些家伙走了后拖地的工作还是会落到自己身上。皮波这么想着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说是家人,其实也不过是个路过过客镇的小白脸,他声称自己是某个领地的小贵族,在王室直属地有一栋房产,那个女侍就像条狗一样凑上去。老天保佑,愿那个蠢女人和她的姘头一起在镇外被鼠人咬死。这就是她抛下可怜的老皮波面对这些怪人的下场。酒馆老板想着,忍不住朝地板上啐了一口,而这个动作显然吸引了黑衣人们的注意。
“苍啷!”利刃出鞘的声音从雨披下传来,性格比较鲁莽的黑衣人站了起来,手里的短剑在昏暗的酒馆里格外显眼。
“啊!啊!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皮波没想到这些人的反应会这么激烈。他将手中的酒杯一扔,整个人爬到吧台后面的地板上,毫不顾忌刚才吐出的那口痰就这么黏在了上衣上。他嘴里不断重复着讨饶的话,显然毫不怀疑这些神秘的家伙会杀了自己。不过皮波的判断也没错,如今鼠人猖獗,再加上各地领主抽取了大量军力北上,别说过客镇,很多小城的治安都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各种犯罪屡见不鲜,如今这个世道,杀个人还真不一定会有人会管。尤其是在这样的雨夜。
好在事情并没有朝着那方面发展,被老板扔出的酒杯在空中翻了几个圈,稳稳的落到了一只有些老迈但还是可以看见肌肉的手中。罗兰和希尔此时刚好推门进入这家酒馆,魔术师还没来得及反应发生了什么,就下意识的接住了迎面飞来的物体。“看来我们来的不是时候?”罗兰看了眼站起身的黑衣人和他手里的短剑,耸了耸肩说道,“我还以为终于能找到地方抽口烟呢。”
“想过烟瘾你可以出去躲在屋檐底下,别给自己找麻烦,老家伙。”拿着短剑的人恶狠狠的说着,却被身旁的同伴按住了肩膀。
声音听起来比较沉稳的黑衣人在兜帽下用面部表情暗示同伴把短剑收起来。罗兰和希尔站在酒馆门口,他们如果要转身跑开可没人拦得住。麻烦,还是少一些的好。“抱歉,我的同伴被这糟糕的天气搞的太紧张了。我想我可以做点什么来弥补他带给几位的惊吓。”说着,那人从腰带上的小包中掏出一枚金币,想了想又换成了银币,将其放到吧台上。“我愿意请这两位喝一杯,剩下的就当成你的小费。”
老皮波等那人又坐下了之后才颤巍巍的站起来,他看了看那桌黑衣人,有打量了一下罗兰和希尔。善良的酒店老板想要劝这对父女,至少他这么认为,远离这是非之地,却又害怕他们走后黑衣人对自己继续刚才的事情。权衡之下,对自己性命的担忧战胜了另一方。“快进来坐吧!来,做到吧台这边,小店有刚酿好的冬麦酒,足以驱散寒冷!”
老板的话与其说是招呼,更像是恳求。罗兰努力不让自己笑出来,那样就显得太不严肃了。他脱下自己的外套挂在门边的衣架上,又殷勤的帮希尔脱下雨衣。“来吧,我们总得暖暖身子。我感觉我的胡子里都快能拧出水了。”他这话说的就像两人只是路过的旅人,因为恶劣的天气才不得不停下脚步。
女医生点点头,面无表情的径直走到吧台旁,她并不害怕挑衅,区区几个拿着铁质武器的普通人根本不是摄魂怪首领的对手。魔术师则在坐下的时候有意无意的咳嗽了两声,这是二人进门前约定的暗号,罗兰不希望动手,至少在他搞清楚这些人是否和街上的车队有关以及他们来此干什么之前不希望。
老板很快拿来两个酒杯,罗兰的橡木酒杯里面是慢慢的一杯冬麦酒,而希尔的细杯则是暗红色的葡萄酒。“冬麦酒的口感太辣了,我觉得女士可能不会喜欢。”皮波挠了挠头,解释为什么两人的饮料不同。摄魂怪瞥了他一眼,拿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她根本就不会受到酒精的影响,和酒对她来说和喝水没有区别。不过老板可不知道这一点,他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幕,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我想她的意思是冬麦酒也没关系。”魔术师挑了挑眉毛,笑着说道,“另外,请给我们些吃的,这一路上可没地方吃饭。”
老板点了点头,可随即想到什么,说道,“不好意思,食物本店只剩奶酪和香肠了,不知道两位是否…”
“当然,这时候有口热的吃就得感谢国王了。”罗兰说道。不过他的话起到了某种刺激效果。
“国王已经死了!”黑衣人中的一个低声喝道。
罗兰一拍脑袋,将酒杯举起来对着那人,“抱歉,瞧我这记性,上年纪了老容易忘事。为西格特陛下哀悼。”说完,他一口喝下去半杯麦酒。
“哼。”那人冷哼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但他的态度可不像为国王的死感到悲伤。
“你嗅到了吗?”魔术师转头问希尔。
“嗅到什么?”女医生不明所以的说道。
罗兰的嘴角有一边高高抬起,停顿了几秒钟之后才说道,“烤香肠的味道,嗯,我想老板还给我们找到了些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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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不一会儿皮波就穿着一件不合身的围裙将两份香肠奶酪和煮豆子端了上来。他有些局促的揉搓着围裙,“抱歉,我的厨师前几天死在鼠人的手里了,我希望你们对口味不太讲究。”
魔术师耸耸肩,露出遗憾的表情,“你说镇口吊着的那个?那可是只大家伙,我还没见过那么大的鼠人呢!”
一阵骚动从背后的黑衣人中传来,他们自认自己已经将音量压到了足够低的程度,但罗兰还是听清了他们说的话,“没见识的老乡巴佬。”
可怜的酒馆老板可不知道这些,他左右看了一下,小心的凑到魔术师身前说道,“希望这不会让您觉得不安,但不是那一只。老实说几天前这附近还有好多鼠人,但是这几天,它们就像蒸发一样消失不见了!我也是壮着胆子才敢在这个时候开店,毕竟我总得生活不是。”
罗兰听了,晃了晃酒杯,从怀里掏出烟斗往里面装了些烟草,点燃之后小心的吸了一口。“真是诡异,它们会去哪呢?”(未完待续)
第五百三十四章 雨夜中
可能是不习惯魔术师烟斗里好像无尽的烟草,黑衣人们在酒馆的一半被笼罩在烟雾中的时候起身离开了。罗兰听着背后关门的声音,连回头的打算都没有。他吐出最后一个烟圈,将烟斗在桌面上倒着磕了磕倒掉其中的灰烬。“感谢您的食物,这真是我几天来吃的最好的一顿了。”而他面前的食物实际上只动了很少一部分。
老皮波扇了扇手,试图将烟雾驱散开来已看清自己的客人。不过在这个过程中他还是不可抑制的吸入了相当多的白烟,那其中花草的甜腻气息并不令人讨厌,相反甚至会让人全身放松,昏昏欲睡。在这种状态下,酒馆老板不经意的就忘了自己刚才受到的威胁,整个人陷入了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里。
“如果他们晚走几步,我们就省事多了。”希尔作为一名医生,自然看出了罗兰烟雾里的门道。虽然无法确定准确成分,但毫无疑问这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白色烟气具有某种安神和催眠的效果。如果那群黑衣人再慢一些离开,那么他们的情况不会比老皮波好上多少。
“请帮我烧些水来。”罗兰用温柔的嗓音请求道,迷迷糊糊的酒馆老板想也没想就转身跑去拿水壶。在将烟斗小心的收到怀里之后,魔术师继续说道,“其实没有您想的那么方便,这种烟雾只对意志薄弱或者正处在不稳定情绪中的人有效。不过好处是它的味道不容易让人察觉到问题,这样即使对方觉得不对劲,也没有直观的证据。”
“有必要这么小心吗?在这样的雨夜,没人会多管闲事。我一个人就能把他们全都制服,之后您可以随意向他们提问。”希尔说道,声音中听起来有几分疑惑,可表情还是一样的僵硬。她不明白为什么罗兰没有让她使用暴力的手段来解决问题,在这里似乎并没有隐秘行动的必要。
“当然,我不怀疑您有这样的本事。但我同样也看不见这么做有什么好处。不论这些黑衣服的朋友到底是干什么的,我们都不能因为他们行踪鬼祟态度傲慢就把这当成某种罪责从而理所当然的使用暴力,那太野蛮了,而且我也担心这样得来的消息并不真实。”罗兰不急不缓的解释道,同时从袖口里掏出一小袋茶包,沸腾的开水经铁壶的气门发出刺耳的尖啸。
皮波小心的将热水倒入罗兰的空酒杯,然后愣愣的站在原地。“把水壶放在柜台上,之后回去好好睡一觉吧,我的朋友,你今天受到的惊吓够多了。”魔术师说到,酒馆老板照做。等他的身影消失在吧台的小门后面,罗兰才将茶包扔到热水里,一股闻起来相当不舒服的气味从酒杯里冒出来。这气味是他有意为之,他不想暴露不老茶的秘密,故而希望将这种神秘的茶叶装成是某种秘药。
魔术师成功了,希尔光从味道上就闻到了毒草的味道,她理所当然的把不老茶当成了某种透支生命力的药剂,“您应该少喝些这东西,即使它能增强您的身体素质,但它的危害并不小。”
“感谢关心,但眼下我可不能再那么迟钝,不然岂不成了你的累赘?”罗兰耸耸肩,将温热的茶水饮下,脸上做出些许痛苦的表情。
摄魂怪没有再多说什么,选择喝下汤药是魔术师自己的选择,她无权干涉。所以她也不想就这个话题再继续下去,于是试图继续刚才的对话,“既然您不希望挑起事端,那我们就不去管这些怪人了吗?”
“好奇应该是我这把年纪还没戒掉的坏毛病之一了,而且那些人太过于警惕了,直觉告诉我他们一定在参与某种有趣的事。”罗兰说着站了起来,“反正夜还长,我刚喝过茶,精神得很。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在天亮出发前搞清楚这些朋友的目的。”
希尔对此并无异议,她本来就不需要休息。于是也跟着站了起来,走向大门。
“等等,你打算就这么去?”罗兰拦住了摄魂怪,脸上带着笑容,“我有一个主意。”
冷风,在雨里肆意流窜着,孤独的守夜人坐在马车上,诅咒着自己的坏运气。都是因为抽签,他在被迫在这种时候出来看守,连那些拉车的马都能钻进铺着稻草的马棚里享受一个温暖的夜晚,而他却只有一件皮雨遮,这太不公平了。想到这,守夜人又紧了紧雨衣,希望能多保留些温度。
放在一旁的油灯忽明忽暗,让人怀疑它是否下一秒就会熄灭。赶紧到换班的时候吧,他想,也许还能赶得上小睡一会儿。就在守夜人做着躺进温暖柔软的床铺的幻想时,一个身影迅速掠过他视野的一角。“谁!谁在哪!”他赶紧站起来,拿起油灯叫到,另一只手自然的放到腰间的武器上。
自然没有人回应他的喊叫。只有雨声还在持续着。守夜人皱紧了眉头,他壮着胆子从马车上下来,将靴子踩进泥地里,但兜帽限制了他的视野,让他只能看到前方。他四下寻觅了一番,没有发现任何可以的痕迹,也没有新的脚印出现,于是守夜人只得把刚才的景象归结于太过困倦产生的幻觉。“真该死。”他咒骂了一声就坐回了之前的位置,好不容易弄热的座位只是短短几分钟就被雨水弄得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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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一次,还不等守夜人再将座位弄热,他的眼角第二次捕捉到了闪过的影像。“见鬼。”他低声说道,毫不犹豫的拔出腰里的短剑,他相信自己绝不可能看走眼两次,一定有什么东西在这附近。是鼠人吗?守夜人得出了最有可能的推论,在他的脑子里,有这样的速度和习性的生物也就只有鼠人了。但是,自己第一次并没有发现鼠人的脚印。守夜人晃了晃脑袋,将这归结为鼠人的诡计。
“你想骗我离开马车,好伏击我对吗?呵,愚蠢的老鼠,我才不会中计。”他的嘴角带着讽刺的笑容,一手提灯一手短剑的背靠着马车,以此来减少自己可能被袭击的死角。守夜人犯了个错误,他光顾着警惕来自周围的危险,却没有仔细检查自己看护的马车。几缕白烟自他身后飘来,像是某种巨型软体动物的触手从背后将他包裹住。
“谁!”守夜人注意到了白烟,猛的回头,可他背后只有马车。而白烟,是从马车的车底飘出来的。他咬咬牙,恐惧和愤怒纠缠在了一起刺激起了他的血性,守夜人蹲身,手中短剑看都不看的刺进马车的车底,不管那里藏着什么,他都打算先给它一剑再说!
剑尖传来的感觉告诉他,自己刺到了什么东西,这让守夜人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知道戏弄自己的东西拥有确实的形体就没什么好怕的了。他这么想着弯腰去检查自己的战利品。那是一颗满是泥泞的人头,而他的剑尖,正好刺入空洞的眼窝,至于那些白烟,则是从人头的其它孔洞中冒出来的。
“!”守夜人见到如此意料之外的景象,张嘴就想要尖叫,可重物敲击脑袋的声音响起,他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未完待续)
第五百三十五章 车中之物
“这样不会引起其他人注意吗?”希尔站在街道上问道,她不明白打晕守夜人和刚才在酒馆里击倒所有黑衣人有什么区别,在她看来后者可能还更加直截了当一些。
罗兰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他正忙着将没有来得及倒下就被架起来的倒霉蛋放到马车的座位上,那是守夜人本该在的位置。这样除非有人看到他脑后的淤青,不然就只能把刚才发生的一切当成是一场恶梦。做完了这件事,魔术师搓了搓手,转头看向摄魂怪,“当然有区别。你认为从当事人嘴里得到的证言是明了的答案,可在我看来它们并不比模糊的推论更有意义。这世上有太多的理由让人说谎,甚至有的时候我们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成为了谎言的帮凶。所以我很早的时候就选择让无法说谎的东西来当证人。”
希尔看着罗兰随手抄起用来打昏守夜人的木棍,那是他们之前从酒馆旁边的巷子里找到的,可能是某些老旧家具的残骸。完美的作案工具,即使有人察觉到这是一场袭击,也没法从凶器上搞清楚到底是谁下的手。不过在再随便找个巷子将这根木棒扔回去之前,魔术师先用它将车底的东西拨了出来,那就是守夜人之前当成是人头的东西。
“我们总是太相信看到的和听到的,这让我们容易受到外界的误导。”而事实上,人头只是气氛和本能作用下呈现出的错误认知,这东西真正的身份只是一个圆形的手炉,从中冒出的白烟是不完全燃烧的草茎。罗兰将手炉外的一层布套扯下来,顺手将其塞进炉子里止住白烟。他将手炉和木棍交给希尔,自己则满脸兴奋的小心撩开了马车的黑色帘幕。
“倒不是说不看不听就能得到真相,只是在任何时候都不能停止思考。思考所知的一切,以及其背后的意义,这样才有微弱的可能真正窥见些许的真实。”罗兰的身体有一半探入了车棚,但他这时才发现自己作为一个人类,没法看清昏暗的车厢内部。他只得将身子移出来,向希尔求助,“能把油灯递给我吗?”
女医生耸耸肩,将守夜人身边的油灯递给魔术师,“如您所说,我们在这个世界上能真正认识到的东西可就太少了。”
罗兰笑笑,接过了点亮的灯火,“我活了很长时间了,孩子,而我活的越久,就越觉得整个世界好像一张巨大的蛛网,每一条丝线都通向更多的岔路。至于这张网的全貌?那恐怕连编织它的蜘蛛都忘了吧。”他说着,将油灯举进了车厢里。
“您看到了什么?”魔术师的沉默太久了些,这让希尔有了不好的预感,她开口询问道,同时走近前者想要将他拉出来。好在听到询问,罗兰有了反应,他面色凝重的主动从车棚中出来,下巴上的胡须不住的颤抖着。
“你最好自己来看看,我不想用语言来形容这景象。”魔术师说着侧身让了让,给摄魂怪留出了空间让她得以看清车厢内的情景。希尔只看了一眼就明白了罗兰的意思。她看到,整个被厚重黑色布幔覆盖的车厢中,成捆的摆放着大量的皮革,那不是她所知道的任何野兽的皮革,不过还是一眼就看出了它们的来历,鼠人。
“我要去确认一下其它车厢里的东西,你呢?”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看血淋淋的东西,出于对同伴的照顾,罗兰问道。
希尔确实不喜欢这些,她虽然久居王都,见识过数不尽的黑暗。但是作为一名医生,她仍然习惯于将鼠人当成是人类,那一张张鼠人皮在她看来与人皮无疑。摄魂怪并不是富于同情心的种族,可这并不代表他们冷漠无情,依附于人类的种群早就不经意间受到了人类的影响,就像摄魂怪们会自觉的选择一个性别一样,他们有时会将自己和人类看成某种意义上的同类。尽管他们的主食是人类的寿命。
“没问题,我是个医生。”希尔点了点头,她大可不必勉强自己去见识这残忍的景象,但是作为医者,她的一些能力或许会起到关键作用。比如如果她愿意的话,她就可以详细的根据马车中鼠人皮的大小和完整程度得到其原主人的某些信息。只是在见识到其它几辆马车中的状况前,她还不想这么做。
罗兰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他放下了布帘,转头走向另一辆马车。第二架马车中的场景让他的眉头皱的更加深邃,那是一些鼠人的尸体。有的还很新鲜,但有的也已经开始干瘪,这些尸体明显经受过防腐处理,再加上马车中同时放置了相当多的香料来掩盖尸体的臭味,所以在嗅觉上的冲击并不强烈。
“看起来我们找到那些失踪的鼠人去哪了对吗?”魔术师自言自语着,这辆马车中的鼠人尸体数量不多,可是堆积在一起的还是令人压抑。其它的几辆马车里的东西也差不多,基本都是鼠人的尸体或者尸体的一部分。
“几乎全部是老人和孩子。而且那些皮革也有很多是死了一段时间后才被剥皮的。”这是希尔在检查完其中几辆马车里的货物后得到了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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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难理解,还有能力活动的鼠人都往北方去了。留在这里的基本都是身体有残疾的或者行动不便的,他们是族群中被淘汰的那部分。”罗兰简单的接受了医生的说法,可是他的语气却并不轻松。对于一个连矮精和食尸鬼之间的仇恨都试图调和的人来说,人类和鼠人间的问题让他感受到了实质性的痛苦。
“问题是,为什么这些人要收集和猎杀这些淘汰者?”希尔小心的擦拭掉自己留在马车上的鞋印,说道。
“我需要一些时间思考,我们先回酒馆吧,在这里淋雨总不是办法。”魔术师没有立刻回答医生的问题,他将手揣进外衣里,不等同伴回应就径自朝酒馆走去。(未完待续)
第五百三十六章 酒馆之战
细雨在黎明到来前就停止了。不过日出并没有因此就准时造访过客镇,浓浓的阴云遮住了晨光,让人没法准确的判断破晓到底是何时发生的事。当老皮波从酒馆后的房间里醒来的时候,他对于昨晚发生的事情只有一个模糊的记忆,他能清楚的回忆起那群黑衣人,也能想起是谁帮助他化解了危机。但黑衣人走了之后发生了什么,他又是怎么躺下休息的,这些就不得而知了。等他拖着疑惑走进酒馆,他一眼就看见了放在吧台上的金币。皮波立马将它抓在了手里,用力的吹了一口气然后聆听在硬币中回荡的声响。
酒馆老板笑了,有了这枚金币,他完全可以再去雇一个比之前更好的女侍,不,他甚至可以雇两个!剩下的钱还可以装修一下店面,啊,生活突然间变得如此美好。唯一让皮波有些疑惑的就是,那枚硬币上的图案他从未见过,这并不是苍狮王国内铸造的金币。不过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是金子,谁会管它印成了什么样子?
老皮波的笑容持续到酒馆的大门被人粗暴的踢开,虽然脱下了厚重的黑色雨披,但善于识人的酒馆老板还是认出来来人正是昨晚的那一群。这些人面色严峻,佣兵往往如此,他们不喜欢向别人表示善意,那会让他们看起来不可靠。领头的佣兵下嘴唇上挂着一大一小两个金环,这让他看起来很野蛮,不过没人敢当面发表这种看法。尤其是没有了雨披的遮挡,可以清楚看见他腰间的单手战斧的情况下。
“昨晚那两个人呢?”佣兵头子径直走到皮波面前,质问道,同时用拳头击打木质桌面加强语气。
“我,我不知道!你们说的是谁?”可怜的皮波朝身后退去,直到后背撞到了墙壁才用颤抖的语气回答道。现在他不再感谢那枚金币的恩赐了,酒馆老板开始希望自己没有经历过这些事。他摇着头,嘴里不自觉的说着谎话。
“哼!”佣兵头子耸了耸鼻子,他嘴唇上的金环跟着抖动了两下,接着佣兵探身,一把扯住了皮波的衣领,迫使后者回到柜台前来。他用异常温柔的语气说道,“那个老头子和那个女人,我亲爱的朋友,别跟我说你没见过他们。”
“我…我确实…”皮波想要一口咬定自己没有接待过佣兵口中的两人,可是当他眼角的余光瞥到了那只正在往斧柄上放的手时立即改口,“我也不知道他们去哪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噗!”拳头,狠狠的撞到酒馆老板的脸上,套着皮甲手套的手毫不费力的就打断了阻挡着自己的鼻梁骨,鲜血很快从鼻腔里流出来。“你不老实啊。”手上沾着鲜血的佣兵头子冷笑着说道,“或许我砍掉你的几根手指能让你想起来昨天的事。”
“博要!窝震的不次道!”老皮波用带着浓厚鼻音的话语呼喊着,希望对方相信自己的话。而他这副涕泗横流的德性也确实收到了效果,佣兵头子用力将他向后一推,让他撞到了墙壁上。可就在皮波以为他相信了自己的话打算放过自己的时候,冰冷的言语让他绝望了起来。
“砍了这肥猪的右手!你们几个,把这里给我搜干净,别放过任何线索!你们,去看住大门,让那些看热闹的人滚蛋!”佣兵头目下达完命令,自己则拉出一把椅子,堂而皇之的坐在吧台前,冷笑着看着皮波。从他身后左右两边走过两名面露狞笑的佣兵,其中一个的手中握着短剑,显然是打算执行首领的命令。
就在这个关头,不合时宜的白烟突然从酒馆的门口涌入,并迅速蔓延充满了整个房间。佣兵们本能的抽出武器,靠成一团警惕着可能出现的敌人。这让他们没有注意到在白烟的流动中,已经有人走了进来。“谁?谁胆敢挑衅毒刃佣兵团!”佣兵头目对着四下大喊道,他手中的单手战斧如蝴蝶一样上下翻飞,展示着娴熟的技术,而另一只手中则是倒握的锯齿匕首,这倒是很符合毒刃这个名字。
没有人回答,可嘴唇上戴着金环的佣兵却在白烟中看到了一个黑色的人影,他身边拖着另一个人。这令佣兵头目确认对方不是自己的同伴,他舔了舔嘴唇上的装饰,羔羊皮制成的靴子走在木地板上没有任何声音。佣兵从背后接近两人中站着的那一个,当他觉得已经离对方足够近的时候,他毫无荣誉感的递出了左手的匕首,那上面的毒药会让被刺中的人在死前享受到堪比地狱的感觉。
“叮!”可金铁交鸣的声音破坏了恶毒佣兵的算盘,只见那个人影以极快的速度用一根短杖拨开了从背后刺向自己的匕首,同时将另一个人朝相反的方向推离开来。“他在这!”佣兵高喊着,以此吸引同伴的增援,同时他从右下方挥动自己的战斧,他相信对方没法来得及防御来自另一个方向的攻击。
但他错了,单手战斧挥了个空,那个人影朝前猛进一步,完美的避开了佣兵的进攻。这也让人影有时间转身,面对着他的对手。佣兵没有因此犹豫,身为一名拥有大量战斗经验的人,他可不会干等着同伴的支援。匕首和战斧编制起了一片密不透风的死亡之网,朝着人影笼罩过去,没有多少人能在这张网下存活。
可佣兵头领很明显低估了自己的对手,人影双手握着短棍,毫不畏惧的纵身跳入刀网之中,他的身手灵敏的让人想起猿猴。短棍巧妙的击中了战斧的侧面,让它产生偏移远离应有的轨迹,同时人影又摆动自己的武器,利用另一端击退了锯齿匕首的攻击。在完成这一次交锋之后,二人的距离已经十分之接近,佣兵决定要在下一轮交锋中和对手以伤换伤,斧头和匕首一定会比短棍造成更严重的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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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他的行动更加干脆,白烟中的人丢掉短棍,以空手换得更快的出手速度。这样的做法相当聪明,可看着朝自己探过来的手臂,佣兵的嘴角仍然带着冷笑,面对身着皮甲的对手,徒手能造成的伤害可是非常微弱的。“蠢货!”当人影的拳头打到自己的胸口,却没有传来丝毫的疼痛时,佣兵兴奋的喊道。接下来只要再次出手,这个人一定会受伤。
“砰!”“叮!”“哐!”听到首领召唤的佣兵们赶来时只听到了三个声音,其中后两声明显是武器落到地上发出的。而第一声则像是来自沉重的肉体碰撞。他们看到两个在白烟中纠缠在一起的人形,其中一个在察觉到有人靠近后迅速退开并冲向酒馆大门,而另一个则傻傻的站在原地。
白烟散去,留在原地的人身份揭晓,嘴唇上穿着金环的佣兵头领嘴角吐着白沫,身体保持着被击中时的姿势,他看了看旁边手足无措的手下,似乎想要说什么,可是随即两眼一翻晕了过去。在他的身上没有任何明显的伤痕,只有下颚有一处被击打过的痕迹。换句话来说不管白烟中的人是谁,他只用了一次攻击就将这位噬血的战士轻松击倒。(未完待续)
第五百三十七章 揭示
"我得承认,您的身手出乎了我的意料。"酒馆三条街外的小巷子里,希尔兴奋的说道。虽然白烟遮挡了大部分人类的视线,却不能让摄魂怪错过精彩的瞬间,她用另一种视角看到了罗兰是如何只用一击就将不可一世的佣兵彻底击溃。这可不是魔术师应该有的身手,或者说即使是大部分的战士也做不到如此精准的把握自己的力道,尤其是在他的身体还并不是处于全盛时期的状况下。
罗兰将倒霉的酒馆老板放到墙边,挑了挑眉毛,"上了年纪没有别的优势,就是有足够的时间可以慢慢练习那些年轻时一知半解的东西。刚才那一招我足足练了三年,不过它还是比不上把它教给我的人,那家伙可以徒手把龙打晕。"魔术师的脸上露出回忆才会显示出的微笑,不过他很快就回到了眼前的现实中来。
"我们害了他。"不再苍老的老人说道,他看着躺在地上的皮波,语气中有些愧疚,"我们把他卷进了不属于自己的战斗。"
对此,希尔有不同的看法,她蹲下身子,翻起躺在地上的人的眼皮,检查着他的状况,"如果没有我们,他昨天晚上就死了。我敢说那些佣兵不会让这个倒霉鬼活过夜。而且即使是今天,当他拿起您给他的那枚金币的时候,他就应该自己担负起自己的命运。"医生说着,将金币从老板的上衣口袋里摸了出来,递给罗兰。
"我已经把它给他了。"魔术师皱了皱眉头,并不想接下这枚金币。他觉得将这名无辜者卷入事件中,至少应该给他些补偿。
摄魂怪间罗兰不愿意接受,耸了耸肩将金币放进了自己的皮袋里,她打算之后再找个时机将其还给后者,"我们给了他补偿,而他也证明了自己没有接受这份补偿的能力。再说,他这条命怎么算也值一枚金币对吗?"
魔术师没有再说什么,他现在要担心的事情远比如何补偿酒馆老板要严重的多。罗兰的目光看向小巷的入口,希望在敌人靠近前有所察觉。希尔也完成了检查,她站起身,用抱怨的口吻说道,"我们就不应该折返回来。即使您一定要救这个家伙,我们现在也完成了这个任务,应该继续北上了。"
"别那么着急,你之前听说过毒刃这个名字吗?我是说,它听起来还挺大众化的。"魔术师本能的在思考时想要掏出烟斗,却想起现在的状况可不是抽烟的时候,于是悻悻的将手从上衣口袋里抽了出来。
希尔思考了片刻,然后摇摇头,她没有在苍狮听过这个名字。而且佣兵这个职业在素来尊崇骑士精神的王国中也并不如其它国家普遍。"也许我们应该问问王都的朋友,她应该会清楚这些家伙的来历。"
罗兰知道医生指的是独眼,确实,作为整个王国地下世界的统治者,独眼会更了解佣兵的底细。不过现在没有时间再去通知王都等待回信了,北方的局势谁也说不清楚,也许稍晚一天,一切就都结束了。想到这,魔术师开始真正认真思考目前在过客镇发生的事情,一些线索在他的脑中相互碰撞着,暗示着它们背后的联系。
"贵族。"魔术师突然说道,吸引了女医生的注意,"这些雇佣兵的雇主多半是贵族。"
"您如何断定这一点呢?"希尔不解的问道,她不明白罗兰如何得出了这个结论。
"线索是他们的货物。试想一下,我的女士,有谁会在这个时间点上对鼠人的尸体感兴趣呢?学者或者巫师?这的确有可能,但他们不会在这个时间点介入这件事,佣兵一定会借时局不稳哄抬价格,他们不会这么做。那么,还有谁不会介意价钱,而且赶在这个当口上需求大量的鼠人尸体?贵族,尤其是领主。他们需要以此来彰显武力,稳定民心。"罗兰摸着胡子说,他对自己的推理很有自信。
"有道理。可是哪个贵族会蠢到用买来的战利品炫耀武力,我的意思是,佣兵们的口风可一向不严,如果购买鼠人尸体的消息传出去,只会让领主沦为全国的笑柄。"摄魂怪点了点头,她同意罗兰的说法,但也察觉到了其中的问题。
"所以,这支佣兵团一定是来自王国之外的,而且作风狠辣,行事果决。"魔术师回想起之前佣兵头子说的话,如果他没有及时赶到的话,现在躺在角落里的皮波恐怕已经失去了一只手或者更多的肢体。
"您让我相信事实就是如此。"女医生对同伴的解答相当信服,她也更偏向于将毒刃佣兵团来自苍狮之外,否则自己没理由没听说过一个有能力狩猎鼠人,尽管是老弱鼠人,的佣兵团。何况他们的团长还有着那么明显的标志。
"但这还没完。"罗兰用手中的短棍轻轻敲打着墙壁,以此代替烟草集中精神,"想要安抚民心可以用很多方式。虚假的战利品是其中最无力的一种,即使那些骗子贵族买再多的尸体,他们领地中的鼠人也不会因此而减少。何况外国佣兵的嘴也不见得比本国的要严实多少。所以,这其中还有其它的目的。"
"谁知道呢,也许那些家伙只是想要用它们装饰大厅,您知道,就像他们会把自己打猎的猎物挂在墙上一样。"希尔皱起了鼻子,能让她做出面部动作,可见她对这种浮夸的炫耀方式有多么不满。
女医生的话是无意的,但它却像是一根针般刺入了罗兰的思考中,将某个飘在半空的东西狠狠的钉到了地上。"对,没错!你说的太对了!就是这样,就是这样。"罗兰的眼睛睁的老大,他不住的重复着,兴奋的心情溢于言表,到了最后,他甚至抓住了希尔的肩膀,急不可耐的将自己得到的灵感分享给同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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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鼠人的尸体,还有皮革,它们就是挂在墙上的东西。因为那些东西,那些战利品,可以表明它的主人有着多么精湛的狩猎技术。这是一种武力象征,会让人肃然起敬。领主们需要它们,而且越多越好,因为在这个王国里正在发生着某些事情,让他们比之前更加重视个人在领民中的威望。国王的死,是的,国王的死,他没有一个明确的继承人,而一个王国的贵族多少都有些王室血统,我亲爱的医生,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摄魂怪想了想,本就苍白的脸变的更加苍白,她深呼吸了一次后才用些许颤抖的声音说出了罗兰指出的那个事件,"您是说,王位之战?"
"还不一定,但相当接近了。这个国家正在内战和分裂的边缘,悬崖就在脚边,或者说,已经有半只脚踏出了悬崖。"(未完待续)
第五百三十八章 相遇于途
毒刃佣兵团没有在过客镇耽搁太久,他们还忙着要去收集更多的鼠人尸体,没有时间追查那对奇怪的男女。况且其实佣兵们也不能肯定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只是出于谨慎的考量觉得那两个人有问题,想要从酒馆老板嘴里得到二人后来的行踪。酒馆清晨发生的一切无疑证实了他们的猜测,可是同时也让他们意识到这两个人绝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容易对付。毒刃的首领是非常务实的,权衡之下他没有继续死抓着罗兰和希尔的行踪不放,那样可能给佣兵团带来相当大的损失,他现在只希望两方就此井水不犯河水。
而这,可不容易。倒不是说佣兵们对能击败自己首领的家伙怀恨在心,不愿意放过对方的恰恰是罗兰一方。在察觉到毒刃正在进行的事会带来多么恶劣的影响后,魔术师是不能坐视不理的,他倒也不想害了佣兵们的性命,毕竟逐利是人之常情。但他还是要在一定程度内削弱这只佣兵团的行动能力。陷阱,就是这种情况下最好的选择。
听着从远处传来的马匹嘶鸣声和咒骂声,罗兰的脸上露出了狡黠的笑容。"您对于布置陷阱似乎也相当擅长,很多布置手法我连听都没听过。"骑马并排前进的希尔说道,她的话里没有恭维的意思,魔术师对陷阱的安放位置,隐蔽方法,以及可能的结果,拿捏的都非常准确。好像已经经历过很多次这样的情况一般。
"嘿嘿,这个嘛,只是漫长生活的调剂品罢了。"罗兰耸了耸肩,少见的说了句显而易见的谎话。陷阱,观察,以及推论,这都是他最为擅长的事情。能和世界上最强大的魔法师一同行动,这就足以证明罗兰早在年轻时就已经精于此道。这种迥然于施法者的天赋曾经带着同伴们脱离险境和寻找目标的次数绝不亚于克拉克的魔法。不过魔术师现在并不打算炫耀自己的过去,那会让他跟着想起太多自己不愿再面对的事情。哪怕是在如此漫长的生命中,快乐的日子也是短暂的。
摄魂怪明智的没有戳破这个谎言。她很清楚尊重隐私的重要性,对于被黑暗笼罩的人们来说,这点尤为重要。再说希尔现在还在考虑其他的事情,"可是我还是有些不明白。您不担心您的布置会让那些佣兵退回过客镇吗?那个酒馆老板现在差不多该醒了。"
魔术师听出了同伴的言外之意,如果被陷阱弄得彻底无法前进的毒刃佣兵团退回过客镇,他们势必会碰到醒来的皮波。而那时罗兰可来不及再去救他一次。不过这个问题早在安放障碍的时候就已经被考虑进去了,"放心吧,毒蛇是不会把吞到一半的猎物吐出去的,它宁可撑死。佣兵也一样,何况作为领袖,他刚刚才经历了一次严重的挫败,现在即使是咬着牙他也不能再做任何示弱的决定了。那会动摇他威望的根基,以首领而言,这是相当致命的。"
希尔点点头,她不是很清楚佣兵的处世哲学,但罗兰所说的并不像随口胡编的借口。于是女医生不再多言,专心分辨前方的道路方向,希望可以少走一些弯路,更快的抵达萨隆领附近。微风吹动着草茎,破败的道路两边依稀还可以辨认出农田的样子。自然以极快的速度吞噬着人类留下的痕迹,野草就是它的先锋,它们从田埂里长出来,从石砖的缝隙里长出来,覆盖住文明的造物。
如果是某个吟游诗人路过此处看到这样的情景,他可能会有感而发创造出一段讴歌这场苦难以及在其中或真实或杜撰人物经历的精彩篇章。但希尔不是诗人,她是个医生,眼前的景象只让她感到莫名的悲凉。摄魂怪能听见那些草叶间传唱着的哀歌,那是徘徊在此不愿离去的亡魂,他们在用自己的方式追悼着自己。
"我想我和我的族人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会很忙。"希尔突然说道。
罗兰转头看了眼女医生,想到她的表象后的真实身份后露出了然的神态,"你们可以让亡魂安静下来?我还以为只有报死女妖有这个能力呢。"从他的言语中可以知晓,虽然魔术师并不能如摄魂怪那样听见幽灵的悲语,但他很清楚阳光下的世界有着另一幅模样。
"我们当然不能,可我们能把他们吓退,让他们赶紧去死后的世界。"希尔摇了摇头,无奈的说道,"不然很快想要搜集亡灵的巫师和其它心怀不轨者就会填满这个王国。"
"破坏秩序很容易,可是想要维护或者建立一个平稳的框架是很困难的。"罗兰同意同伴的话,他知道女医生的担心并非空穴来风。他见过太多游荡在死亡聚集之地的东西,那些渴求死去的尸骨和灵魂的家伙有的时候比死亡本身更可怕。
希尔还想说什么,可是一阵嘹亮悠远的号角声打断了她的思绪。二人停下马,一同朝着声音来的方向看去,只见在正午的阳光下,一面粗糙的旗帜正缓缓从山坡后露出来。不需要等这旗帜完全露出来,女医生已经下意识的唤出了它代表的名字,"烈锤大公。可,为什么在这里?"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罗兰也认出了这面旗帜,那确实是统御着整个烈锤领的矮人领主的标志。不过眼前的旗帜可够不上代表一名公爵的等级,绘有烈锤标志的并非完好的布匹,更像是由几片破布仓促缝制拼接而成的赶工品。甚至如果仔细看过去,会发现连上面画着的徽记也是歪歪扭扭,一点也不像出自正规业者之手。
女医生松开缰绳,用行动支持魔术师的意见。二人迎着那面旗帜,骑马登上山坡。他们看到的是一支令人感到震惊的队伍,说令人震惊,是因为构成这支队伍的人全都衣衫褴褛,方眼看去将近四五十人没有一个身上没有伤痕。可即便如此,这支队伍中的每个人眼神都十分坚毅,那种沉着的目光让罗兰本能的联想到最坚硬的岩石。
队伍,在两名骑手前停下了。熔铁人毫无退让之意的看着两人,虽然由于高度的问题,他们中哪怕是成年男子都得仰头才能看到骑在马背上的罗兰和希尔,可这些人完全没有恐惧的意思。而这种情况也没有持续多久,在靠近队伍大概百步的距离时,罗兰就已经率先翻身下马,牵着自己的坐骑靠近对方。
"烈锤大公的子民,你们要去哪?"魔术师小心的问道,他尽量不让自己话语中表达出怜悯,以防刺痛这些人的自尊。
"王都。"执旗的人将旗杆戳到地上回答道,"陌生的骑手,你又往何处去呢?"
"北方。我要赶着去阻止一场可能来不及了的战争。"罗兰看到在提到北方的时候这些烈锤人的视线明显聚集了过来。
"你说的话和大公很像。因此我祝福你,骑手,我祝福你能及时赶到自己想去的地方。"魔术师的瞳孔收缩了一下,他没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但本能告诉他眼前的这个执旗人有哪里不太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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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种异常感没有影响罗兰的神态和动作,他将自己所有的水和食物都给了这些人,"我也祝福你们能安全抵达王都。"
烈锤人没有说什么,他们接过了魔术师的补给就又打起旗帜朝南方去了。一旁的希尔和罗兰一起站在山坡上目送着这些人消失在视野里,脸上露出不解的神情,她看向罗兰,想要告诉她这些人有哪里不对劲。却在话语出口前被老人摆摆手止住了。"他们会安全抵达的,只要那面旗帜不倒。"罗兰的话像是结论。
等两人重新上马,摄魂怪明显的注意到自己的坐骑不一样了,这匹普通的马匹以之前完全未有过的高速开始奔跑,而且完全没有疲惫的意思。她惊讶的目睹着四周的景物飞快的向后移动,也注意到魔术师的马也和她一样。当他们再停下来的时候,已经是在黑山领境内了,而这段路按照之前的速度应该要三天才能走完。
"有人在保护那些熔铁人,可能是某个法师,或者其他什么东西。他或者祂也同样帮了我们。"罗兰从怀里摸出心爱的烟斗,如此说道。(未完待续)
第五百三十九章 河边
起司觉得自己的状态糟透了,他脑子里的嗡嗡声到现在还没有停止。那些低语,那些如诅咒一样的言语仍然在贴着他的耳膜震荡,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不得不停下胯下的坐骑,努力保持平衡不从马背上摔下来。真是太糟糕了,他这么想着。从背后吹来的冷风吹动起法师黑色的头发,这冰凉的感觉多少让他找回了自我,起司带着几分茫然的环顾四周,希望确定自己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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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远处传来的流水声告诉法师,他没有偏离自己的方向,只要顺着这声音抵达龙血溪边,再顺水流而下,他就能抵达目的地,溪谷城。"但愿一切都还得及。"起司不知道是在说服自己,还是在祈祷,不过到底是哪个都无所谓,法师从马上主动下来,他害怕在这种状态下继续骑行只会自讨苦吃。冰霜卫士并不饲养战马,他们生活的龙脊山也不需要用到这种在平原上驰骋的动物,所以起司牵着的马匹也和它的骑手一样,对这趟旅行感到不安。
"呼噜!"蹄子上覆盖着长毛的马打了个响鼻,显然对偏离大路穿过树丛感到抵触。动物的本能告诉它这么做并不安全,森林里的地形可不适宜自己奔跑。起司拉了两下,发现自己没办法用力量控制他的坐骑,现在他有些后悔孤身上路的决定了。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冰霜卫士的人手并不充裕,虽然在几次的鼠人进攻中他们凭借着充足的先前准备都有惊无险的赢了下来,但是伤亡还是存在的。再加上法师也不想再去向一个不知情的人解释眼下苍狮正发生的事情,于是他只是要了些基本的补给和一匹马,就只身南下。
"好吧,这是你自找的。"法师的眼睛里开始出现魔力的光芒,利用魔法扭曲生物的心智并非难事,尤其是马匹这种本身认知能力并不突出的生物。但在之前的经历中,起司还是极力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他不喜欢这么做。可不喜欢归不喜欢,被头疼折磨的精疲力尽的法师没有安抚坐骑的精力,他用空着的左手完成施法需要的手势,然后盯着马匹的眼睛。
魔法的效果很快显现,刚才还有些暴躁的马慢慢安静下来,反抗的意愿也明显的减弱。但就在这个法术即将完成的时候,刚才弱下去的头疼再一次侵袭了起司的脑海,让他准备好的魔力瞬间逸散,从他眼睛里逃离约束的能量变成一片蓝色的拇指大流星雨,四散着撞击着周围的地面,在噼啪声中留下一个个小小的坑洞。
"噗噜噜!"这意料之外的变故彻底让法师的坐骑受惊,这匹马人立而起,一下子甩脱了起司握着缰绳的右手,它胡乱挥舞的前蹄逼着法师不得不向后退去来躲避。而在这只马四蹄着地之后,它非常果断的抛下了自己的新主人,朝着龙脊山的方向跑去。
"停下!"起司徒劳的呼喊着,试图让载着所有补给的坐骑停下,但他没往前追两步,愈加激烈的疼痛就迫使他跪倒在地,无力追赶。马蹄声,很快消失了,想要去把逃跑的马匹追回来,恐怕要花上不少时间。况且前提是起司能从头疼中摆脱出来。"该死!"法师咒骂着,用力敲击着地面,而除了手部传来的疼痛缓解了脑部的疼痛外,他一无所获。
无奈之下起司只能自己一个人蹒跚着穿过树林,好在这里已经被鼠人洗劫,森林中的大型野兽早已被吞噬殆尽,没有什么东西能给法师带来麻烦。否则恐怕只需一只野狼就能让这种状态下的起司命丧于此。说起来这头疼也是无妄之灾,掮客之前在冰原上确实给了法师一些东西,祂的手段相当高明,本不会引发起司的任何不适。奈何起司脑子里还有另一名高位存在的遗留,法师的脑海现在已经沦为了湿魂和掮客二者力量的战场,虽然这两股力量都不强,可它们的存在形式却太过于巧妙,让起司无从疏导。
不过这样也并不是毫无好处,两股能量争斗后相互消耗,其中包含的知识却完全的落到了法师的手里,这纯粹的知识不包含任何的风险,像是本能一般深深的烙到了起司的脑中。当跪在龙血溪边的法师将整个脑袋浸入溪水,以期让疼痛在刺激下消减些的时候,他已经掌握了相当多之前完全没有接触过的知识。其中最为重要,也是法师着急赶回溪谷城的知识,就是鼠人瘟疫的解决办法。
说是解决办法,可实际上那是一份原始瘟疫的详尽资料,起司无力分辨这些资料是从哪一方留下的知识中剥离出来的,甚至也许湿魂和掮客双方都给予了法师这些信息。同时他也注意到,这些资料的整理方法非常熟悉,那正是灰塔内部使用的形式,来自于灰塔之主克拉克的个人习惯。起司没法确定这是个巧合,还是祂们故意将资料弄成这个样子,亦或是,这份资料根本就是出自灰塔内部之手。当他想到最后一种可能的时候连自己都觉得荒谬,所以立刻将其抛之脑后。
"咕噜,咕噜"气泡和水流的声音充满了法师的整个感官世界,在这种环境里,他得到了久违的平静。如果可以,起司甚至希望可以长久的处于这种环境中,但身为人类对呼吸的要求还是让他放弃了这个打算。
"噗啊!"从水中将头拔出来的法师大口的呼吸着,活着的感觉如此真实。他看着眼前的河水,清澈的颜色,离自己之前往里投药已经过去了有段时间,哪怕是巨龙的血液也会被流水冲淡。想到这里,起司不禁后悔自己将唤龙笛交给爱尔莎的决定,要是现在能召唤米戈,他就不必被一匹受惊的马搞成这幅狼狈的模样。
然而这想法仅仅只存在了一瞬,相比起自己的安危,他更担心那些伙伴们。尤其是厄度到被击败的时候都没有向起司坦白在溪谷城外到底发生了什么。恶魔杀死了他们吗?爱尔莎没来得及召唤米戈来保护同伴吗?还是说巨龙已经降临,而自己被溪谷城上空的浓烟遮住了眼睛没有看到那红色的身姿呢?太多的疑问和猜测像刀子一样一把一把插进法师的心脏,让他偏执的不得停下来休息。
"要快些回去,要快。"起司凝视着水中的倒影,呢喃着。可是失去了马匹,自己再快又能怎样呢?比较可行的方法是像咒鸦那样施展变形术,将自己变成飞鸟,这样就可以快速的移动。但法师之前从未使用过变形术,他知道如何施展这个法术,却无法估测这法术对自己的影响。再加上之前安抚坐骑失败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起司真的不想冒险。
但同伴惨白的面容像真实存在般出现在水中,他们空洞的眼眶死死的盯着法师,仿佛在质问为什么他要弃他们于不顾。起司赶紧晃了晃脑袋,水里哪会有同伴的倒影,他们现在一定还活的好好的,他们必须活的好好的,否则他没法原谅自己。
等等,倒影…起司从纷乱的思绪中意识到了什么,他又一次将视线凝聚在水面上。对啊,自己为什么要变成鸟呢?这条河流不是也通向溪谷城吗,那么我是不是可以…游下去呢?(未完待续)
第五百四十章 顺流而下
法师最后还是没有选择变身术,这种魔法对于不熟悉它的人来说太过于危险,鲁莽的使用它往往会带来两个糟糕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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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一就是变形术在变形的过程中因为意外而暂停,这种暂停有可能来自外部干扰,比如一颗恰好击中颌骨的石子,又或者是敌人的偷袭。这会让施法者的变形戛然而止,他们会变成半人半兽的畸形。但是和狼行者这种可以在狼形和人形间任意调整变化比例的物种不同,中断变形术的受害者往往会因为变形部分与人类部分的组织不匹配而产生各种问题,轻者会丧失变形的肢体,重者则可能引发器官衰竭而死亡。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这种情况并不是只会因为意外发生,一些半桶水的施法者会迫不及待的尝试他们不了解的法术,这让他们总是忽略变形术的顺序,过早的变化了自己还在念咒的喉咙或者头部。这无异于自己中断了变形术的施法,而且结果往往致命。
如果说施展变形术的第一种坏结局已经足够恐怖,那么真正让大部分人,包括起司在内对这种法术避之不及的原因是它可能造成的第二种效果,遗忘。这里的遗忘并不是说在变形过程中施法者会忘东西,而是指过于完美的变形会让受术之人全然变成魔法制定的形态,连同他们的大脑和思想一起。众所周知,人类的思绪可不是飞鸟的脑袋或者鱼类的大脑可以承担的东西,他们会快速失忆,感到迷茫,丧失语言能力,最后彻底变成他们变成的东西。
根据灰塔之主撰写的法术书来看,只要第二种情形发生三个月以上,被变形的生物就再也无法解除变形,而解咒拖得时间越久,解除法术后受术人丧失的人类特性越多。那些被残忍的巫师当成试验品的凡人,多数是从监狱里得到的死刑犯,在被变成青蛙一个月后重新恢复人身,但还保留着想要捕食苍蝇的习惯,他们也总是声称自己的舌头比看上去长的多,而且具有粘性。
起司现在的处境谈不上安全,他也不希望冒险忘记自己的身份。这两种副作用都是法师不愿意看到的。不过他又确实需要快速返回溪谷城,所以权衡之下,他采用了另一种方法。既然无法变成鱼,那就换一种利用水路的方式,比如乘船。
话虽如此,去哪里找船呢?何况此时还不是龙血溪水量充沛的时候,一般的船只根本难以通过乱世嶙峋的浅滩。法师沉死了几秒,看到了从上游顺着河水飘下的树叶。船,不一定非得有模有样对吗?它只需要能把自己搭载到溪谷城就可以了。起司想到这里,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设想。他对着身后的树林招了招手,眼中爆发出强烈的魔力光辉。
以魔力控制细小的事物并不困难,法师们总是会用这样的小把戏在不经意间让普通人认识到二者间的差距。可是当要控制的物体数量和质量增长的时候,这种操作就不简单了。传说在大陆上有一群可以靠自身意念影响外物的存在,他们更擅长此道。不过鉴于这次要控制的物体只是树叶,虽然数量多了些,不过起司相信自己还是可以挑战一下的。
"拜托,在我把船弄出来之前,你们这些在我脑子里的东西先休战一下。"起司张开双臂,树叶从他的背后呼啸而过,在河面上编制卷曲形成了一片足够一人落脚的平台。可是这样显然不够,它们只是有了外形,并不能真的承载一人的重量。法师想要使用树枝来加固自己的船只,却发现魔力不足以控制那些具有重量的枝干,于是无奈之下他只能采取另一个危险一些的方法。
魔力,澎湃着。或许是因为冰凉的河水效果非凡,起司感觉到自己的头疼没有之前那么剧烈了。他苦笑一下,俯下身子将右手放到树叶上,来自珂兰蒂的荆棘戒指开始快速拧动,随着带刺的藤蔓久违的痛饮着法师的鲜血,这让受病痛困扰的起司脸色更加苍白。"来吧,宝贝儿,来吧。"法师像是安抚小动物一样对自己的戒指说道,希望它不再涉取自己的生命。
好在荆棘并不贪婪,它在得到养分后迅速开枝散叶,细细的藤蔓像绿色的小蛇一样在树叶之间游动着,犹如被灵巧的裁缝引导的缝衣针般将整片平台整合到一起。这个工作大概花了起司六百次心跳的时间,在他开始咬着自己的嘴唇强迫自己坚持的时候,荆棘停止了蠕动。法师长出一口气,可那片平台在失去他的控制后自然的顺着水流开始漂荡。
"等等!"起司顾不得精神上的疲劳,他可不能让好不容易做好的浮台就这么离开。于是法师拼尽全力站了起来,助跑几步纵身一跃,他的双脚准确的踩中了浮台的中央,但随之而来的柔软下陷感让他知道自己之前的设想太过于一厢情愿了。这些树叶即使被藤蔓编织起来,还是不足以支撑他的重量。
"该死!"闭眼等待着河水将自已淹没的起司只来的及说出这句话就栽进了树叶的包裹里。可过了几秒之后,想象中的冰冷和潮湿感并没有出现。我是说,虽然河水的温度透过树叶传了过来,但还不是那么寒冷。迷茫的法师从树叶中爬了起来,他看到浮台确实已经到了沉没的边缘,可是在河水却没有从树叶的缝隙中涌上来,这是怎么回事?
"嘻嘻嘻"纯粹欢愉的笑声解答了起司的疑惑。只有在魔法的视野里才能看到的小家伙们在法师的树叶造物边起舞,它们显然很喜欢这个奇特的东西。起司认的它们,自然的妖精,同时随着一股难以言明的熟悉感他好像想到了什么。
"你们,是我和米戈上次在龙血溪源头见到的妖精?"回答他的是另一阵欢乐的笑声。有妖精在你很难保持悲伤的心境,光是看着这些存在就足以让重症中的忘记他的苦难。头疼,更加减弱了。(未完待续)
第五百四十一章 咒鸦的警告
龙血溪一刻不停的流动着,这条几乎贯穿了整个苍狮王国,滋润了这片土地的河流在过去可观测的历史中几乎一直如此。即便是最严酷的寒冬冻结了河水的上层,也总会有潺潺的细流从冰冻的缝隙中涌出。如果说整个王国是一个巨人,那这条河流既是他的动脉。现在,在王国的动脉上,一大片绿色的物质彼此交织着撑起了一片平台。在平台的周围,是夹杂在水流声中若有若无的欢笑,而平台的中央,坐着一名身着灰袍的人。
妖精们的出现解决了起司的燃眉之急。坐在冰凉的树叶上,法师久违的迎来了平静。他闭上了眼睛,让精神介于睡梦和清醒之间,有些人把这种休息方式叫做冥想,并认为它比常人的睡眠更为优越。而对于起司来说,比起这种缓慢的休憩,他更希望在柔软的床榻上好好睡上一觉。除了晕倒,他都快忘了自己能纯粹的睡觉是在什么时候了。
但现在还不行,一切长久的努力就快要迎来结局了,起司决不允许自己错过。他在冥想的过程中不断梳理着脑中有关鼠人瘟疫原始样本的资料,将它们和现在的瘟疫形式进行类比。法师很肯定只要给他一些时间和实验体,他就可以在短时间内制造出足以让鼠人瘟疫失去传染性,同时也让原生鼠人重新获得思考能力的药剂。
那样的话,这场该死的瘟疫也算有了一个可以让人接受的结局。起司已经想好了,他只需要尽快赶回溪谷城,说服葛洛瑞娅他们提供一些受控制的原生鼠人作为实验体,这要不出一个月,他们就可以彻底成为一个崭新的种族。到了那时候,即使苍狮王国不再接受他曾经的国民,他们也可以在灰塔的庇护下生活。别以为灰塔拥有的土地只有北方的冻土,起司很清楚他的同门们在这个世界上经营着何等庞大的财产,每个成年并通过了试炼的灰袍都拥有足以担当一方领主的能力,只不过他们统治的土地往往不是普通人习惯居住的罢了。
在法师的脑海里,至少有三个同门是拥有足以安置鼠人的能力的。而在这三者中,他有把握说服他们中的一个到两个真的去接纳这个新生的种族。不说别的,光是拥有观察鼠人的第一手资料对于求知若渴的灰袍们来说就是件相当有吸引力的事情。而只有了庇护者,鼠人们便有足够的时间来整理他们自身的状态,给自己找到一个在这个世界上的定为。这世上有这么多的种族,没道理容不下鼠人。
当然如果那位西格特陛下足够明智的话,他就该用自己的手腕控制王国内的贵族,让他们逐渐学着接受鼠人。这样也许过不了几十年,苍狮王国中的鼠人就可以作为一个特殊的少数民族来生活。而以它们表现出的对地下建筑的天赋,起司相信鼠人们有能力说服国王让它们重回王国的怀抱。
"你还是打消了这些念头吧。不然只会更加难过。"冰冷的话语比河水还要刺痛人心,起司猛然惊醒过来,才发现自己的肩膀上不知何时落上了一只六翅乌鸦,后者红色的眼睛正直勾勾的看着他。在这不详的灾厄之兆面前,即使是来自龙脊山的妖精们也收起了欢歌笑语,小心的躲藏在树叶之下,期盼它的离开。
法师沉默了几秒,他能从乌鸦的身上感觉到熟悉的魔力,据他所知没有人有能力仿造出这么令人厌恶的力量。"这么说,你被那个女巫击败了?"起司问道,在他看来咒鸦的警告是在告诉自己溪谷城的形势恐怕不如预料的那样美好。
"当然不是,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我会输给一个被虚伪的利益诱惑的没了思考能力的女巫?你为什么不去猜测是一只猴子把恶魔领主召唤来的呢?"咒鸦的声音显得有些烦躁,它的使者也随之张开鸟喙,发出刺耳的尖叫。
起司摇了摇脑袋,想要将着聒噪的飞禽从自己的肩膀上赶开,六翅乌鸦却灵巧的躲开了法师的手臂,甚至还得意的闪动着翅膀,好像在嘲笑起司动作的缓慢。"好吧好吧,我道歉。我不该怀疑你的能力。"烦不胜烦的法师决定暂时向同门屈服,并暗暗记下了这次冒犯,打算下次在咒鸦落难的时候好好嘲笑他一番。
"收起你幼稚的想法吧,起司。安莉娜说的没错,你和这些凡人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了,你变的太不像个灰袍了。"乌鸦停止了躁动,但咒鸦的声音却没有停止,他的口气相当严厉,尤其是语句中提到了安莉娜的名字让起司想起了他和这位学姐之间闹出的不愉快。
"我不需要你的教导,你不是我的导师。"法师的声音冷漠了起来,"说明你的来意吧,你总不是故意来吓唬我的对吗?还是说你打算等我回溪谷之后在面对面和我说明?"
"你不会在溪谷看到我。我已经离开了,带着我的战利品。而要我说,你最好也别再回去。即使是以老师最严格的标准来看,你的任务也早就该结束了。你没有义务去见证凡人原始的社会,就算你一定要这么做,也最好带着你的人离那座城市远远的。鼠人即将变成历史,不,它们甚至不会被记录进历史,这是你唯一需要知道的事。清洗,已经开始了。"
"清洗,什么清洗?谁来清洗谁?"起司明白咒鸦不会开无意义的玩笑,他的警告一定事发有因。这就不由得法师不去认真思考他的话了,尤其是最后一句。
"谁知道呢,我的提示到此为止。如果你真的那么想要搞明白这一切,就好好想想这一整件事件的每一处。"乌鸦,挥舞着它的三对翅膀飞走了。当它消失在河边的树丛里的时候,阳光好像都变得温暖了起来,就像是一直遮挡着太阳的乌云终于散开。
笔趣阁
可站在阳光里的起司不这么觉得。他陷入了又一次迷茫中。(未完待续)
第五百四十二章 成双
"嘎!"六翅的乌鸦落回了法杖的顶端,而它的主人连看都没看一眼,不需要任何确认他就能肯定前者的状态。早在很多年前咒鸦就已经将这只乌鸦变成了自己的某种分身,咒术师对它的了解不亚于自己的身体。可对于琳来说,事情就不同了。
"您把它派出去做什么了?"报死女妖在问出这句话之后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不该问的问题。如果咒鸦差使的任务真的事关重大,那她就不该知道。琳看向巫师的眼神显现出了几分害怕,她畏惧这个男人的愤怒。
咒鸦的心情确实不好,起司的反应早在他的意料之中,可当这个同门真的表现的如此愚钝的时候,巫师还是感到内心中的烦躁像火焰般舔舐着自己的耐心。可琳还是低估了自己在咒鸦心中的地位,当咒术师回过头看向她的时候,皱紧的眉头已经不自觉的展开,绷紧的嘴角也放松了很多。"没事,只是给一个迷路的呆子指路。至于他能不能找到,那就不是我可以控制的了对吗?"
"当然,您已经做了您能做的所有事情。"琳可听不出来咒鸦说的迷路的呆子是谁,她甚至以为是咒术师发现了森林中另外一群旅人好心的给他们指路。不过这不妨碍女妖对巫师报以甜美的笑容,然后开心的牵起他的手。这只手上曾经戴满了具有魔法力量的戒指,但当另一个人的体温在手心里扩散的时候,咒鸦出奇的觉的这感觉不坏。
巫师低头笑了笑,"也许不止那家伙,我也被这个王国弄傻了吧。"
"您说什么?"琳以为咒鸦是在和她说话,问道。
"没什么。"咒鸦没有再去看女妖,他的目光看**光照耀着的前路,"你就不好奇我们这是要去哪吗?"
"我们到了的时候我就会知道。只要跟着您,哪里我都可以去。"琳索性用双手拉住巫师的手臂,在发现后者没有抗拒后整个人靠了上去。在经历了这一连串事情后,她现在已经对苍狮没有什么留恋了。确实,虽然这个国家还有很多人需要帮助,但那应该是其他人的工作。这个成长在熔铁城孤儿院的女孩本该死在荒野里,她不欠这个王国什么了。
而咒鸦,显然对琳的回答相当满意,他的嘴角略微上扬,挑了挑眉毛,"哦,那我要是说带你去冰天雪地里的孤塔里生活呢?那地方可是很可怕的,台阶仿佛永远爬不完一样。"
"嗯…"女妖想象了一下巫师描述的场景,思考了几秒,就在咒鸦打算主动否决这个玩笑一般的提议时说道,"那我也愿意。您救了我,也救了熔铁很多的人,您去哪里,我就跟您去哪里!"
咒术师本能的想要讽刺几句琳的这种盲从,可话到嘴边还是没有说出口,他耸了耸肩,"没人会去那样的塔里生活,即使是对施法者来说,那里的条件也太严酷了。忘了它吧,只是个笑话罢了。我们去南方,我在海边有座房子,那里正好缺一个女主人。"
咒鸦能明显感觉到在琳听到这句话后手臂上的力量加大了很多,他一度怀疑女妖是想要将自己的手臂折断。不过当他听到隐约的啜泣声和轻微的颤抖时,巫师又一次打消了开口的打算。虽然在对世故和现实的观察上要强于起司,但巫师尤其是灰袍总是孤独的,他们不擅长对其他人的感情做出适当的回应。所以大部分的时候,他们会选择沉默。
沉默,并不是巫师的特权。很多人在面对语言无法描述的情况或者在诸多头绪涌上心头不知从何开口时也会沉默。比如此时的杰克。狼行者沉默的看着从眼前草堆上丝毫没有苏醒征兆的人,迟迟想不到一个合适描述自己心情的词汇。自己真的成功了吗?如果是真的,为何蒙娜身上的伤痕依旧触目惊心,眼看着巨大伤口中珂兰蒂制作的荆棘心脏跳动的越来越缓慢,杰克只觉得愈加的焦急。
狼人的转化仪式并不复杂,甚至简单到可能在无意中就会完成。因此作为亚历山大氏族的头狼,杰克本能的感觉到自己遵照传统进行的仪式理应完美无缺,可眼前的人体上伤痕犹在,冰冷的事实比寒风更加彻骨。心脏,跳的更慢了,由魔法驱动的生命本就是虚假的,但当它的末日来临,狼行者并不觉得自己准备好了去迎接结果。
"如果太阳不再移动就好了,我就不必去看结局。"恢复了人身的杰克颓然的坐在草堆前,他从未这么厌恶太阳的起落。
自然不会因一个人的想法而改变,即使他是狼行者也不行。时间,过了正午,阳光开始拉出倾斜的阴影,当树枝的影子遮住了蒙娜的时候,荆棘制成的心脏也完成了最后一次跳动。还是,没有动静。杰克眼巴巴的看着前方,他甚至没有嘶吼的精力,巨大的失落感笼罩住了他,一如树木的影子。
"呼哧"轻微的响动逃不过狼人敏锐的听觉,他立刻爬了起来,双眼死死的盯着响动传来的地方,蒙娜的体内。"呼哧"第二声响动证明之前的声音并不是幻觉,同时,杰克也看到了响动的来源。那颗荆棘心脏,它周围的血肉挤压着它,像是要把这异物从身体内推挤出去一样。那一瞬间,杰克的眼睛睁的老大,他想要走上去帮助蒙娜取出这异物,可又害怕自己贸然的举动伤害了还未复苏的同伴。
"你可以的。"狼人握紧了拳头,不知道是在给蒙娜加油还是在说服自己。
想要将深植体内的东西排出何其困难,更别说珂兰蒂当时为了维持蒙娜的生命,还特意用细小的藤蔓连接了她的血管。所以当那团植物被挤出女战士的胸腔时,太阳已经到了落山的时候。"砰!"随着一声闷响,荆棘心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沾着红色的血迹落到草堆上。之后,蒙娜的肉体开始了真正的重塑,肌肉像是粘稠的液体,流动着填补身体上的破洞,那些损坏的器官被重新制造,像是加快了几百倍的婴儿发育。
当月光洒落在树林的枝叶间时,蒙娜的身上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外伤,可是她的胸口还是没有起伏。杰克的双腿已经站的失去了知觉,整整半天的时间他就保持着这个动作没有动过分毫。他看着银色的光照耀在同伴了无生气的身体上,一股原始的冲动像爆发的火山般从胸腔里一路向上,喷薄而出。
"嗷呜!"嘹亮的狼嚎响彻了整个森林,与此同时,杰克的身体开始不可抑制的向狼形转化,很快,一匹正常大小的公狼就代替了那个焦急的战士。在幽绿色的狼瞳注视下,蒙娜的胸口开始颤动,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她将堵在血管里的血块吐了出来,同时整个人猛然坐起,双眼睁的老大,好像是从一个长久的噩梦中苏醒。
女人和公狼对视着,前者在苏醒的懵懂中伸出手,后者则主动攀上草堆,让她抚摸到柔软的毛发。于是女人的身上也开始长出同样的长毛,她的牙齿变长,瞳孔泛起绿光。月光下的森林中,两匹狼欢乐的嬉戏着。(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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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三章 斥候的遭遇
士兵小心的在黑暗中爬上布满低矮灌木的山坡,从这里可以从较高的地方俯瞰前方的溪谷城。作为联军的斥候,这个小伙子满心只有对鼠人的仇恨,他不害怕自己的行踪被发现,复仇的血在体内高叫着让他现在就拔出武器冲向那些怪物。但他不能这么做,因为他知道自己一个人没法杀死所有的鼠人,他得依靠其它战士和贵族的力量,这样才能将怪物从世界上彻底铲除殆尽。
"等着吧,我会做到的。"士兵在月光下低语着,亲吻了一下挂在脖子上的戒指,那是他妻子留下的最后一样东西。她在他眼前被饥饿的鼠人扑倒,覆盖,彻底消失。要不是当时搜救的战士强行将这个年轻人打晕带离现场,他一定会留在那里和他的妻子一起成为鼠人的食物。而从那天起,士兵就忘记了他原本的名字,他生存的意义只剩下一个,复仇,向那些丑陋多毛的异形复仇。
他早就已经想好了,等杀光了那些怪物,他会回到妻子死去的地方,用手里的武器结束自己的生命。所以在鼠人全部死光之前,士兵绝不会死。他低下头,不让月光找到眼睛里引起反光,其实他多虑了,即使有人从远处看到这双眸子,他们也只会把那当成是噬血的野兽,而不是一个人。
风向,改变了。士兵用手指沾上露水,谨慎的确认自己正处在下风处,他很了解鼠人,它们对气味的感知像狼一般敏锐。
"唦唦!"头顶的轻响在寂静的黑暗里显得刺耳无比。士兵立刻停止了身体的所有动作,将自己和周围的灌木融合起来。砰,砰,砰,心跳声在脑海里回荡着,他不敢呼吸,害怕胸口细微的起伏暴露了自己。士兵忘记了他的心脏后来又跳动了多少下,他只知道在自己已经快要因为窒息而晕过去了。应该,只是错觉吧。他这么想着,极为小心的缓慢恢复呼吸。
想象中的怪叫和从天而降的敌人并没有出现,士兵赶紧加大呼吸的力度,却又不敢太过于夸张。头脑中的眩晕感逐渐消失,他知道自己已经耽搁了太多的时间,派遣他出来的领主可不会有那么好的耐心等到天亮,想要继续参加之后对鼠人的总攻,就得讨好那个脑满肠肥的家伙。想到领主那丑恶的嘴脸,士兵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不过这都无所谓,只要可以复仇,他可以效忠任何人。
弓起因为太久没有活动而感到僵硬的腰部,被仇恨驱动的斥候寻找着可以更清楚看到溪谷城内情况的位置。他不曾是战士,也没有打猎的经历。可是短短的训练和可能存在的天赋已经让他成长为了优秀的侦察者,在明亮月光的照射下,他看到了不远处凸起的岩石。那是一处良好的观察点,但光秃的石头可没办法提供掩护。老练的斥候会优先保护自己,可这一个斥候可能永远都不会变的老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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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唦唦!"士兵小心的挪动着自己身体的每一部分,尽量减小与树叶摩擦时可能发出的声响。不合时宜的声音又一次出现在头顶,可当他抬头看上去的时候除了轻微晃动的树枝什么都没有。该死的风。他这么想着,同时回忆起当他和妻子靠在故乡的草垛上时自己曾经对晚风发出过相反的评价。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久的就像是上辈子一样。
斥候努力不让这些小意外影响自己的动作,不急不缓的朝着目标的岩石爬去,他能看到月光穿过树冠的缝隙照在石头上,明亮的如情人的眼眸。轻微的摇头,将这不切实际的联想从自己的脑海中赶走,等着我吧,再几天就好,我保证很快就会结束了。
将身体挪到岩石旁边的距离如果是正常行走的话可能也就需要几秒钟而已,可士兵却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在这里匍匐前进了几年那么漫长。这并不意外,自从那一天之后,整个世界就在他眼中慢了下来,一切都变得了无生趣,只有目睹鼠人的死亡可以让他感觉到些许的安慰。位于最前方的右手终于碰到了岩石的边缘,这小小的成功让他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自己只要爬上去,就能看到溪谷城城墙后的情景。士兵想象着带回的情报会对明天的攻击带来多么重大的影响,那些骑士们会妥善的利用这些信息制定最完美的作战计划,等到太阳落下之前,他们就会攻入那座罪恶的城市,将占据了它的邪恶生物全部剿灭。这想象化成了力量,激励着他继续前进,先是右臂,接着是肩部,斥候的半个身体已经附在了岩石之上,就像是一条毒蛇。
"唦唦!"离目标近在咫尺的士兵没有再去管出现了多次的杂音,在他看来那也只是另一阵晚风的恶作剧罢了。当他将整个身子全部挪到了岩石上的时候,即使是冰冷潮湿的石头也不能阻碍斥候的呼吸逐渐变的炽热,只差一步了,只要将头从岩石的掩护下伸出去,他就可以看到那座被鼠人当做大本营的城市的状况。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双臂因为这激动的时刻而轻微的颤抖着,不过它们还是很好的完成了大脑的命令,将人体的头部送出了遮挡。山坡下的景色再无阻碍,士兵睁大自己的双眼,观察着月光下的溪谷城。他看到了很多在城中行走的东西,而从它们中的分布可以看出这些家伙对于即将遇袭毫无察觉。
"愚蠢的畜生。"斥候忍不住低声嘲弄着。可当他开始在脑海中记录那些生物的分布时,他很快发现了某件奇怪的事情,鼠人的眼睛,会在黑暗中散发出红色的光吗?
某种尖锐的东西轻轻碰触着士兵的肩膀,让后者的身体猛然绷紧,他下意识的想要掏出腰间的匕首,右手却在挥舞当中被重重的踩在岩石上动弹不得!"唔!"手臂几乎要被压碎的疼痛让他发出轻微的惨叫。他很清楚自己大意了,竟然被鼠人绕到了背后还毫无察觉。不过,事情还不是全无转机,对抗鼠人的方法他再清楚不过,即使自己只有左手,也还是有机会…
斥候的思考戛然而止,因为一张丑陋的脸从上方伸到了他的面前,那不是鼠人的脸。而且也不会有鼠人长着像蛇一样的脖子!国王在上,那是什么怪物!现在士兵知道自己犯了致命的错误,攻击自己的根本就不是鼠人,他害怕了,仇恨的火焰瞬间被眼前丑陋的像是融化了一半的蜡质人脸熄灭,本能的恐惧占据了主导。
他想要尖叫,想要求救,可怪物的另一只脚此时已经狠狠的踩在了他的背上,将他胸腔里全部的空气挤了出去!"噗,噗"两声轻响从头颅的两侧传来,士兵利用余光看到两只像是放大了数倍的螳螂前肢的东西正浅浅的插进岩石里,几丁质甲壳特有的质感在暗红色的包裹下显得极为特殊。
一个名字,一个被无数人当成是虚构的故事里才会出现的名字猛的浮现在士兵的眼前。他终于明白这个踩在他背上的怪物是什么了。
"恶…""噗!"他只来的及说出这一个字,两把镰刀中的一把就迅速抬起,然后重重的刺入了他的肺部。那张扭曲的怪脸上露出同样扭曲的笑容。
月光照在石台上,拉出两个身影,其中一个骑在上面,用锋利的前足不停的撕扯着身下的猎物。血液,染红了岩石,泛出红色的光。(未完待续)
第五百四十四章 怒狮
“轰!”“咔嚓!”随着一次强有力的重击,被摆放在帐篷中央的木桌从中断裂,彻底的无法再次使用。据说这张指挥台有着超过一百年的历史,是家族中世代相传标榜武勋的证据,可是饶是如此,桌子的主人却不敢发出任何的异议。不仅是他,整个帐篷中诸多的贵族和领主没有一个对此事发表意见。他们无不低头注视着脚尖,好像突然对制鞋的手艺产生了兴趣。当然,他们真正的想法只是不愿意面对那只盛怒的狮子。
若说除了具有赫恩之名的王室以及从遥远战场上唯一生还的骑士之外有人可以在苍狮中被人用狮子来形容,那就只有王国南方最古老的家族领导者,素有红鬃的怒狮之称的安德雷亚.克罗格了。众所周知,克罗格家族的历史可以追溯到王国成立的初期,传闻中他们的先祖是最早追随苍狮第一任国王的战士,同时也是岁月洗练后唯一一支历史从未断代的开国贵族。安德雷亚正是它的当代领袖。
这个高大的红发男人身上穿着笔挺的军装,别在胸口的红色狮头胸针宣告着他的身份,他有着刚毅的面孔,看上去和西格特.赫恩有几分相似,不过那位国王可不会露出如此扭曲的表情。而刚刚砸烂桌子的举动让男人束到脑后的红发不受控制的散开,配合着额头显现的青筋,真如一头被碰到了痛楚的狮子一般令人畏惧。他身上因为愤怒而隆起的肌肉好像随时会撕裂那身军装,让靠近他的人下意识的后退。
“十二个家族,三十队斥候,一个回来的都没有?啊?你们连这点本事都没有,真的出阵时还不全都当场逃跑!”安德烈亚咆哮着,让刚刚壮起胆子想要看看帐篷内需不需要帮忙的侍者立刻将帘幕放下,再也不敢作声。
“殿下息怒,息怒。”位于怒狮左手边第一位的老绅士鞠躬说道,“事情发展成这样,也着实出乎了老朽的意料。看来我们低估了那些长毛的畜生对这块土地的污染程度。而且我想各位大人也没有将自己宝贵的士兵用在这项任务上,当然我认为这一定是因为他们都等着即将来临的大战时好为您和克罗格之名赢得更多的荣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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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的贵族在老绅士开口后纷纷应和起来,他们确实没有将职业军人安排到斥候任务当中,不过这和他们会不会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将他们的士兵投入战场之间其实也没有任何联系。只是现在为了防止安德雷亚的怒火烧到自己头上,他们只得同意老人的观点。以此来开脱这次失败所带来的责罚。
“哼,克罗格的荣光克罗格自会去争取,根本无需你们担心。我只要你们做好辅助克罗格家族将士的这一点小事,你们却都做不好,还说别的什么东西。”安德雷亚冷哼了一声,有些不屑的说道。他这话也没错,克罗格家族手下的正规士兵数量在全苍狮也是首屈一指的存在,一直以来王国西北依烈锤,西南靠黑山,而其余的南方国境都是由克罗格家族在镇守,与精灵和其它邻国间的战斗也往往是这个家族承担。虽说近几十年来来自南方的压力远不如游牧民的冲击,可是作为历史久远的军事贵族,克罗格家族的底蕴仍旧深厚。
这也就是为什么会有大量的中小贵族和领主主动依附到安德雷亚的帐下。要论军事,如今熔铁刚遭重创,黑山领主尚被通缉,唯有克罗格家族地处南部,受鼠人影响最小,军事实力保存最为完整。而要论正当性,国王突然逝世,没有留下半个直系继承人,眼看着流淌了漫长岁月的赫恩之血即将断绝。克罗格家族历史悠久,曾经与王室几度通婚,要说如今的苍狮谁最有可能顺理成章的登上国王之位,那就非这位怒狮安德雷亚莫属。因此,不论是出于眼下的自保来看还是放眼将来的王国形势,克罗格家族都是不折不扣的大腿。
安德雷亚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知道不论自己说话多难听,这些嗅到了利益味道的鬣狗都不会离开。而他也知道想要成为国王,性情暴躁并非阻碍,真正挡在他和王座间的人只有三个。排除如今下落不明且身负通缉的洛萨,让其他派系还敢处于观望状态不来宣誓臣服的人就剩下王国的大骑士长阿提克斯,以及老国王遗留下来的国王之手,马库斯。只要得到这两个人的支持,或者将他们除掉,那么苍狮国王的宝座就唾手可得了。
但铁骑士素来以绝对中立和绝对忠诚于王室闻名,想要得到他的支持谈何容易。至于马库斯,身为老牌贵族的安德雷亚并不否认他的才华和能力,可他毕竟太过于年轻,政治资本太过浅薄。要不是现在有大骑士长撑腰,这个国王之手早就什么都不是了。不过这都没关系,只要自己能在剿灭鼠人的战场上立下功勋,到时民心所向加上克罗格血脉中本就混着的赫恩之血,想来也无人可以阻挡。
想到这,再看看面前这群连排除斥候侦查都做不到的盟友,安德雷亚的怒火又攀升了起来。他是多想让这些废物在作战的时候挡在克罗格将士的前面,变成家族壮大的垫脚石。但是他不能这么做,在他登基的那一天之前,这些人还有用,他们的支持是必要的。
“大骑士长请各位大人前往主帐商讨作战计划!”正在这时,帐篷外传来了传令官的声音,一众贵族将目光投向怒狮,在得到后者首肯后才仓皇的逃了出去。只留下之前给他们开脱的老绅士仍然站在安德雷亚身边,这是因为他的身份乃是克罗格家族的首席顾问,并非王国中的贵族。
“对于这件事,您怎么看?”安德雷亚一向很尊重这名顾问的意见,再加上他并不着急出席大骑士的会议,所以没有急着走出帐篷。
“依老朽所见,虽然这些小家族派出的斥候并非正规军,但能让数量如此之大的侦察队如泥牛入海消失无踪,可见鼠人的力量并没有如我们想象的弱小。这样的话,盲目的为了功勋而申请打头阵就不是个明智的选择了。当然,若单论军略,老朽远不如大人经验丰富,具体如何还是需要大人您自己定夺。”老绅士微笑着,谦卑的回答道。
怒狮点了点头,他随手拉过旁边的厚重披风穿在身上,朝着帐篷外走去。而在他的背后,克罗格家族首席顾问的笑容则变得有几分,诡异。(未完待续)
第五百四十五章 总攻会议(上)
“安德雷亚阁下,您迟到了。”当一袭血红色披风的怒狮嚣张的撩开帐篷的布帘,自然的坐到长桌的右手第一个座位时,阿提克斯忍不住皱眉说道。而铁骑士一开口,坐在首位上的马库斯就挑了挑眉毛,不过他没有其它反应,只是继续低头装作研究桌面上的纸张。
“我很抱歉,大骑士长先生,被一些琐事耽搁了。您知道,除了克罗格家族的事务外,我还得负责调停一些小事。”安德雷亚脸上露出带歉意的笑容。可他说的话却没有半分抱歉的意思,以官职来称呼阿提克斯,虽然看似没有什么不妥,但实际上一众贵族都听的明白这是在提醒后者自己的身份,贵为公爵的克罗格家族族长不是区区骑士团领袖能够斥责的。同时他的后半句,则是点出了自己现在的势力,那些先于安德雷亚离开他的帐篷的贵族们暗自低头冷笑着,为投靠了一位如此强势的依仗而感到高兴。
铁骑士并不是不通政治,更多时候他只是不愿涉身其中而丧失了自己绝对忠诚于王室的立场,所以他很清楚安德雷亚话中的示威,那双眼角略微下垂的眼睛因为愤怒猛地张开,其中的锋芒令人不寒而栗。“咳咳。”马库斯轻咳了两声,看似是刚刚看完文件的无心之举。他将面前的卷宗整理了一下,抬起头,脸上的漠然好像完全没有听见二者的对话。
“既然人都到齐了,我们就开始军事会议吧。”国王之手照本宣科一般说道,视线跳过了安德雷亚和阿提克斯,直接看向其他贵族。他在观察这些人的神色,虽然并不能因此来判断他们的阵营,不过马库斯不愿意放弃任何有可能的机会。怒狮和铁骑士都不希望真的撕破脸皮,只好偃旗息鼓,看向马库斯。他们的区别在于,阿提克斯的目光相当平静,而安德雷亚看向马库斯的眼睛里满是鄙夷。
已经获得了魔鬼之智的马库斯当然不会因为别人怎么看自己而受到影响,他从手边拿起那根象征身份的权杖,用它指了指长桌中间的沙盘。“这是我们目前的状况,相信各位大人已经有所了解。”沙盘上用绘制着各个领主旗帜的棋子表示着他们的营地,并且还用棋子的多寡来表示各个势力的兵力差别。
“马库斯大人,这兵力似乎不对吧,我们家族的兵力明明要更多一些才对。”一名贵族发言到,他指着沙盘上象征自己家族的棋子,对国王之手错估了自己家族的实力而感到不快。听到他的质疑,很多家族的领袖纷纷发出轻声的议论,从他们瞥向马库斯的余光来看,一个连兵力统筹都做不好的统帅显然得不到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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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质疑,肥胖的爵士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他盯着那名贵族,又看了看沙盘上的兵力,点了点头,“确实,您家族的兵力要比这上面的多一些。”马库斯坦然的承认让其他人的议论声更加嘈杂,一些贵族赶忙对照着自己家的兵力,害怕也发生同样的错误,可是很快国王之手的话就让他们停止了这种行为,“因为,这上面的棋子并不是以人数来决定的。”
马库斯懒洋洋的说着,用权杖的底部敲了敲桌面,“总所周知,鄙人在就任国王之手前做的是财务方面的工作。因此,鄙人对于兵力这件事,与一般的指挥官有着不同的看法。”
“兵力就是兵力,一人便是一人,十人便是十人,那里会有什么看法?马库斯大人怕不是被头疼弄得糊涂了吧。”安德雷亚嘴角带着冷笑,他在会议上表现的越强势,更多观望的家族就会加入自己麾下。然而,还不等那些已经投靠了克罗格家族的贵族开口附和,马库斯就开口做出了回答。
“克罗格大公此言差矣。兵力,不是这么算的。”国王之手摇了摇头,活像个教小孩子读书的老师,“诚然,在所有参战的士兵都是经受同等训练的战士的情况下,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可是我们眼下的状况并不是,相信各位也很清楚,现在各位帐下的将士中有很大一部分是临时加入的平民。我不是想要否定他们的战意,这点整个苍狮都是一样的,但我必须指出,这些平民的战力并不能和王国的正规军相提并论,因此要是单以人数来表示,会让我们对自己的战力产生过于乐观的估计。希望各位大人明白。”
如果说之前安德雷亚的发言是其自信的展现,那么马库斯的说法就是温和的劝谏。二者相较,后者的行为更加容易得到理智者的赞赏,很多中立派的贵族也因此对马库斯露出赞许的表情,他们对国王之手的观点感到认同。
不过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承认这一套,另一个军队中包含了大量民兵的贵族不满的说道,“说的跟真的似的,你又怎么确定普通士兵和平民之间的战斗能力差距呢?我看,这就是国王之手大人想要多分些战功!”
“大胆!”“混账!”安德雷亚和阿提克斯同时大喝着拍案而起,两人的气势直接将那名阴阳怪气的贵族吓的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站起来的二人对视了几秒,在达成了某种默契后怒狮坐了下来,将发言权交给了铁骑士。阿提克斯点头致意之后开口说道,“此时正是我苍狮的存亡之际,况且先王新去,我国更应该上下一心,杀尽鼠人为先王和死于这场浩劫中的同胞报仇!马库斯阁下乃是先王指派的国王之手,对王国的忠诚毋庸置疑!你此时竟敢发言污蔑他,难不成是对先王的决定不满?”
“我…不敢。”那个贵族从椅子上翻了过去,他爬起来之后仓惶的道歉到,同时额头流淌下大滴的冷汗。他原本是想通过挑衅马库斯权威的方式来搏得安德雷亚的好感,谁知竟然惹了这么大的麻烦。
“好了,骑士长大人,我都没生气您就别说了。”国王之手悠悠的说道,“我相信他也不是有心的,这次就不追究了。不过我还是奉劝各位一句,眼下王国的形势确实不容乐观。鼠人未灭,眼看着冬天过去草原上的游牧民随时都有可能发动攻击,而且烈锤领初遭重创,熔铁城化为废墟,烈锤大公这次可没法给我们提供保护。所以,我希望各位还是以王国为重,功劳这些东西,还是不要看得太重。”
“泰勒瑞尔大人说的不错!现在正是我们为苍狮献身之时,个人利益毫不重要!我安德雷亚代表克罗格家族愿意为了王国的存亡,去做剿灭鼠人的先锋,还望大人应允!”(未完待续)
第五百四十六章 总攻会议(下)
有了克罗格家族领头,早前就已经加入又也许是被怒狮的气势所折服的贵族们纷纷效仿他,表示愿意跟随安德雷亚大公身先士卒去攻打溪谷城。反倒是默不作声的贵族成了少数,而在这少数之中也出现了两种人。前者是观望等待马库斯表态的贵族,他们的地位普遍较高一些,本身在王国中的基础牢固,不需要或者不想要通过这种附和克罗格家族的方式来提升自身的影响力。而后者,也是马库斯重点观察的对象,则冷漠的看着激动的众人,表现出完全事不关己的态度。
这些人的领地有大有小,爵位也高低不一,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领地受到鼠人的影响不大,甚至全然没有受到影响。他们对于鼠人没有那么切身的仇恨,比起通过战功来提升自己的地位,他们更倾向于等待其他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的家伙在和鼠人拼个两败俱伤后利用手头完整的兵力来获得实惠。甚至其中不乏想要自己家族的领地从王国中独立出去,做个小国的国王的人存在。
他们的反应马库斯都看在眼里,并且他也知道那个看似躬身请命的怒狮也在通过自己的方式确认着这些人的身份。他们两人都很清楚,不论苍狮接下来要如何抉择,那些妄图从这场混乱中以卑鄙手段获利的家伙都不可姑息。当然,这样的情形没有持续多久,马库斯总不能让这些人一直保持这种状态。国王之手对人群中几个和他私下接触过的贵族眼神示意了一下,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然后开口说道。
“安德雷亚大人先起来吧,您的英勇我已经感受到了。但此次战役关系重大,不是一句有谁来做先锋就可以完成的事情。还是请先等我分析一下当前的局势再做决定。”
怒狮听了这话没有犹豫太久就坐了回去。他承认马库斯的才能,并且相信于情于理国王之手都没理由会针对他这个最有可能继承王位的人。再加上刚才的请命本来就是表演意味多于实际愿望,虽然安德雷亚不排斥真的身先士卒,可他确实不希望因此折损家族太多的兵力。尤其是在试探敌人虚实这种任务中。
“抱歉,是我太急躁了。还是请马库斯大人先将目前的状况分析清楚吧,我相信论起对鼠人的了解,没有几人能比亲身经历过王都守卫战的您更有经验。您身为文职还登城作战的事迹早已传到了克罗格的领地,若是王国的每一位官员都有您这样的觉悟,何愁鼠人不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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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过奖了,鄙人只是做了每个领有爵位之人都该做的事情。”马库斯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安德雷亚的奉承,而他也很清楚这只是克罗格公爵的一时之词罢了,做不得真,“咳咳,还是说回正事吧,没什么时间可以浪费了。阿提克斯大人,有劳了。”
铁骑士站了起来,他的目光扫过帐篷中的每一个人,其中大部分人根本不敢和他对视,在座的人里也就只有怒狮可以面色如常。安德雷亚的性格和行事风格确实不招人喜欢,但阿提克斯也不得不承认,在突然失去了西格特的王国里,最有资格坐上王位的,恐怕就是他了。除非,那个被先王视若己出的孩子回来…骑士长强迫自己不再想这些事情,现在不是洛萨归来的好时机。
“我想刚才国王之手阁下已经向各位介绍了联军的战力,那么作为王国的骑士,我有必要让各位清醒的认识我们的敌人。”阿提克斯说着用桌子上的指挥棒点出溪谷城的方向,“首先我必须承认的是,到会议开始以前为止,我们派出的五队斥候都没有按时返回。情况由不得我们不警戒,以鼠人的作战能力,它们不可能凭借同等数量的小队战胜训练有素的士兵。而如果有大股的鼠人离开溪谷城游荡,我们没有理由还没有发现。毕竟以经验来说,它们并不擅长集体隐秘行动。”
“会不会是某种陷阱工事?传闻地上无敌的熔铁城就是从地下被破坏的,也许那些鼠人在附近也建立了暗沟之类的东西。”一名看起来四五十岁的贵族开口说道。他的发言得到了相当多人的支持,老鼠会挖洞不是什么新闻。
阿提克斯没有直接评论这种猜测,他只是抬了抬手示意众人安静,“对于您的猜测,我只能说不无可能。但是目前没有任何一名斥候返回,我们无从得知让他们消失的理由到底是什么,而这种不安定因素又会给我们的大部队带来多少阻碍。但令我担心的是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议论声再次出现,而这次发言的则是安德雷亚本人,“能否请您说明一下您所担心的到底是什么?我觉得大量的坑洞已经是非常糟糕的情况了,它会完全阻碍骑兵的发挥,迫使我们的骑士下马和敌人近身作战。”
“好的,大人。我担心的原因来自于之前战斗中得到的情报,黑山伯爵,也就是现在的被指控叛国的通缉犯洛萨.黑山,他在之前封锁萨隆领的战斗中提到了体型巨大的鼠人。而烈锤大公在我驰援熔铁时也有所提及这种敌人。如果只是体型庞大那还好说,可如果巨大的鼠人只是鼠人中的一种畸形呢?我害怕还有更多具有特殊能力的鼠人存在,它们的能力可能会让我们对战局产生错误的估计。”
“这完全没道理!巨大鼠人只是那些败军编造出来给自己找理由的借口!”一名来自南部的贵族说道,他的话得到了很多王国受鼠人影响尚浅地区的贵族赞同。
“但是烈锤大公呢?他的话总有可信度吧。”支持马库斯的贵族发言道。
“哼,矮人和流民的话你也信?什么王国第一堡垒,我看熔铁城根本没有说的那么坚固,也许城崩只是因为上面站了太多人。”这发言引起了一阵的笑声。确实,苍狮大部分的贵族并不喜欢矮人和他的领民,他们既没有去过烈锤领,也不愿意承认那些被遗弃的流民可以建立起规模庞大的城市。在他们刻板的印象里,烈锤人应该和肮脏的游牧民差不了多少。
安德雷亚挑了挑眉毛,不过这次却没打算维护烈锤的名誉,他不喜欢这个好像地里长出来一样的矮人,更别说他的爵位居然和历史悠久的克罗格家族平起平坐。虽然熔铁城被毁已经让烈锤的势力一落千丈,但适当的打压可以让其彻底从王国的贵族圈中被排挤出去失去话语权。
但这样的言论显然会让那些与矮人关系密切的领主感到不适,那些真正去过烈锤领的人都知道那些耸立在草原上的巨大堡垒是多么壮丽的杰作。他们正打算发言让南方来的官老爷们收回他们失礼的话,帐篷外的嘈杂声却打断了这场会议。
“是斥候!有斥候回来了!”
帐篷中的众人互相看了看,马库斯当即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这件事比较重要,阿提克斯大人,安德雷亚大人,我们先去听听斥候带回了什么消息。”(未完待续)
第五百四十七章 带回的消息
奄奄一息的王国军斥候躺在白色的布单上,任谁都看得出来,这个可怜的家伙已经命不久矣了。大量可怖的伤疤充斥着他的身体各处,其中一道险些将他的脖子整个划开。原本穿在外面的衣物在泥巴和血迹的遮盖下和破烂不堪的躯体融为一体,前来查看的药剂师们纷纷摇头,因为他们连分清哪一块是黏在身上的布片,哪一块是掀起的皮肤都做不到。可即使如此,斥候还没有咽气,没人知道支撑着他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或许是对鼠人的仇恨,或许是对王国的忠诚,亦或只是单纯的抗拒着死亡。
马库斯一见到这名幸存者的样子就紧紧的皱起了眉头,原因无他,从躺在地上的将死者身上,他敏锐的闻到了硫磺的味道。“他还可以说话吗?”国王之手对身边的药剂师们说。
药剂师之间互相看了看,最后推出了一个看上去最年老的秃顶男人站了出来,不停的用手绢擦拭着自己光亮头顶上的油汗,“呃…他的脖子上和头部都没有非常严重的伤口,不过肺部的情况我们没法肯定,只能从呼吸的状况来推断他应该,我是说可能,还拥有轻微的语言能力。”这个药剂师在说完这句话后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赶紧躲入同事们的身后,生怕马库斯对他的回答感到不满。
马库斯也确实对这种不负责任的答案感到不满。不过他也明白,即使自己怒斥这些药剂师也不会得到更好的回答,与其浪费时间在无谓的发泄怒火上,不如赶紧趁着这名斥候还有气,尝试询问出他为何会变成这样的原因。
“士兵,你还听得见我说话吗?”国王之手将自己的权杖随手放到一边,俯身到斥候的耳边询问道。
“大人,我,我…”谁料那斥候看似奄奄一息,却突然双手抬起,拉扯住马库斯的衣领,整张脸几乎贴到了后者的脸上,他的声音非常虚弱,还可以从呼气中闻到大量的硫磺气味。这样的状况让周围的人瞬间紧张起来,可国王之手却用左手在背后晃了晃,示意并无大碍。
马库斯用右手扶着那人的后背,试图让他放轻松一些,“不要着急,慢慢说。说你看到了什么,说你遇到了什么。如果形容不来就用词汇进行简单的表达。”
可能是安抚的话语起到了作用,那名士兵确实看起来平静了一些,他紧抓着马库斯衣领的双手渐渐松开,就在国王之手怀疑这人要咽气的时候,斥候的脖子却整个涨了起来!“唔,它,出来,快…哇!”
不需要听清楚怀里的人要说什么,马库斯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他拖着士兵后背的右手一下子抽回来,左手也用力扯掉了钳制。同时,国王之手双腿发力,整个人向后躺倒下去。而这些应激反应毫无疑问救了他的命。也就是这一刹那,一条暗褐色的触手从斥候的口腔里猛地弹出,好像是猎食的毒蛇一样伸出大概半臂长的距离。好在此时士兵已经开始向下倒去,马库斯的头颅也高高扬起,那条布满了倒刺和粘液的触手只是堪堪擦过他的下巴。
站在两步之外的安德雷亚和阿提克斯一见这个情形,默契的从左右两边接近国王之手。怒狮一伸手,抓住马库斯的后颈,手臂上的肌肉因用力而膨胀起来,这强劲的力量硬是将肥胖臃肿的泰勒瑞尔伯爵朝后拖动了一小段距离。另一边,铁骑士的反应则更具破坏力,他两步迈出,手中铁则已然出鞘,钢制的剑脊上铭刻的骑士誓言发出红色的光芒。老骑士双手握住剑柄,使出一次强而有力的横扫,这一击准确的将来不及收回斥候嘴里的触手从中砍断,溅出具有腐蚀性的液体。
“这是什么东西?”克罗格大公抬手挡住少许迎面飞来的液体,昂贵的衣物上立刻出现了几个丑陋的破洞。不过现在不是心疼这件衣服的时候,安德雷亚明白这只触手只是个开始,那名斥候从一开始就不是侥幸生还,他根本就是一颗伪装成人形的定时炸弹!
阿提克斯没有立刻回答怒狮的问题,他手里的铁则以及空气中弥漫的硫磺气味已经说明了触手主人的身份。面对恶魔这样的敌人,骑士长没有丝毫的犹豫,他知道从被遭遇恶魔的那一刻起,眼前的士兵就已经死了,现在在他面前的,只是一具可怜的被邪魔亵渎的皮囊。于是长剑收回,从横砍转为刺击,目标直指斥候的口腔!
铁则,在空中留下银色的残影,却没能准确的击中自己的目标。锋利的剑锋划开了士兵的左侧脸颊,将那张人脸切开了一个破口,露出下面早已不是人体的物质。“混账!”铁骑士怒骂一声,他没想到这恶魔居然还有控制死尸行动的能力,目标头部的摆动让他的攻击无功而返,还将跟着利剑前进的自己送入了险境。
“噗!”果然,随着斥候胸**出两团血花,两只更加粗壮的触手朝着大骑士长的身体袭来。恰好此时刺击去势未尽,阿提克斯即使想要躲避,也是没有办法。眼看着恶魔的攻击即将接触到骑士,一把顶端呈现出六边形,用利刃修饰边角的棱锤从下而上将那两根触手重重挑飞了起来!安德雷亚出完这招还顺便用左肩撞了一下铁骑士,将后者从恶魔的身前撞开。
“小心!你的武器伤不了它!”整个人落到地上的阿提克斯对怒狮提醒道。
但是怒狮却没有因此而感到惊慌,他将棱锤从左手交到右手,嘴角微微扬起的看着面前的敌人。“是吗?我不这么认为。”傲慢的公爵没有见识过恶魔的厉害,可他的蛮力也确实让躲藏在斥候身体里的怪物忌惮了三分。它可没想到人类之中竟然有人持有可以轻松撕裂自己身体的利剑,以及可以力量大到能和自己正面对抗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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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又怎么样呢?单独个体的强大不能掩盖这些人类普遍在恶魔面前毫无还手之力的事实,邪魔想通了这一点之后直接控制着士兵的身体转身,朝着营地里的其它地方大步冲了过去。
“拦住它!不能让士兵看到这东西!”从地上爬起来的马库斯大喊道,他抄起地上的权杖,对着恶魔的后背投掷出去,雕刻着狮子的杖头重重打在其后背上,让这怪物一个踉跄。
安德雷亚知道机不可失,抄起棱锤,在出手时将目标从士兵的头部转换到了膝盖的后方。“给我倒!”随着他的怒吼,沉重的棱锤轻松的击碎了早就受伤严重的膝盖关节,让整个人体无法抑制的跪了下去。谁料那斥候的上半身竟然完全无视人体结构整个拧了过来,从胸口里探出的触手直取怒狮的咽喉!
“嘿!”从上而下砍下的铁则将这两只凶器砍断,铁骑士顺便一脚踹在斥候的肩头,将它踹躺到地上。这一次,没有东西可以阻挡阿提克斯再次提起的剑刃了。
“邪魔,以苍狮的名义,滚回你的地狱去吧!”闪动着红光的猎巫刀,深深的刺进尸体的咽喉,将寄生在其中的恶魔一剑穿心。(未完待续)
第五百四十八章 丑陋的谎言
"记住,你们今天什么都没有看到。这个可怜的家伙一回来就死了,而且身上出现了瘟疫的症状。我和马库斯大人以及阿提克斯大人一致决定将他就地火化,明白了吗!如果我听到任何不好的传言,当心你们的脑袋。"安德雷亚在火堆旁和之前负责救治被恶魔寄生的斥候的药剂师们交代着。在现在这种状况下,一旦恶魔的出现暴露,肯定会让联军的军心更加涣散。
怒狮的暴虐之名可是和血狮的善战之名共同在王国里并称的,药剂师们毫不怀疑这位公爵会因为泄密而杀了自己。事实上,克罗格大公没有现在就将他们灭口已经让人相当意外了。在得到赌咒发誓的保证后,安德雷亚没有再多说什么,他走回火化尸体的柴堆边,为了保密,这堆火是铁骑士亲自在控制。马库斯站在火堆边,火焰的热量将清晨的寒气全数驱散,可从中发出的硫磺味却让人如坠冰窖。
"他们的保证毫无意义。有太多人见到了这具异常的尸体,到不了中午,被恶魔附身的斥候就会成为军营里所有人都知道的话题。"国王之手淡淡的说着,双眼依旧凝视着跳动的火苗,没有去看走到身边的怒狮的意思。
"我当然知道,所以他们现在还活着。"安德雷亚也看向火堆,火光映在他的瞳孔里,仿佛要将其染成同样的颜色,"我们需要时间来面对这些新情况。还是说你已经有主意了?我的大人。"
"收起你的冷嘲热讽吧,我们现在面对的东西可比鼠人棘手多了。恶魔之所以被称为恶魔,就是因为它们对于我们来说就像是最深沉的恶梦,而且还无法醒来。"马库斯皱了皱鼻子,回答道。在得到了魔鬼的智慧同时,他也对来自深渊的存在有了新的了解,因此他很清楚,这次能够有惊无险的杀死藏在士兵体内的敌人,凭的完全是运气以及阿提克斯的猎巫刀。但铁则只有一把,恶魔却不知道还有多少。
"怕什么,这个世界和王国都是我们的。不论是鼠人还是恶魔,我们都可以让他们从哪里来滚回哪里去。"克罗格公爵有几分不屑的说道。他对恶魔的力量认识的太过狭隘,没有意识到自己这次胜利来的多么侥幸。
国王之手摇了摇头,其实他自己之前又何尝不是如此。在绿杖带领他进入幻境之前,所谓的魔法和传说中的生物一直都离现实相当遥远,即使它们真的存在人类的国度中,也自会有起司那样的人去处理。但现在,马库斯发现世界的黑暗面从来都在身边,只不过大部分的时候人们总是下意识的去忽略它,偶尔瞥到一角也将其当成是万分之一的恰巧。而那些有胆量扭过头去直视黑暗的人,他们无不感到畏惧。
火焰,渐渐小了下来。这种靠木炭升起的篝火自然是没法将遗体彻底火化,可似乎恶魔在死亡后与人类的血肉也没有了什么区别,透过火舌可以看到躺在其中的尸体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只有大概的轮廓依稀可以辨认出人形。"愿你的灵魂得到安息,士兵。"阿提克斯到最后都不知道这个斥候的名字,他只知道又一个比自己年轻的战士先一步失去了生命。而佝偻的老者还活着,这可真讽刺不是吗?
"你打算怎么解释这一切?就我所知我们的军队可没有准备对抗恶魔的准备,就这么把他们推上战场简直就是谋杀。"老骑士从火堆旁走向同伴,质问道。他当然明白公布恶魔的存在会引起多么可怕的连锁反应,但他已经受够了接二连三可以避免的牺牲,这个王国的人们在如此短的时间之内遭受了太多的苦难。
怒狮看向阿提克斯,虽然他有着卓越的军事头脑和精湛的武技,但他现在一心只想成为苍狮新的国王。这就决定了他并不在乎这场战争需要用多大的代价来完成,甚至联军中的其他势力折损的兵力越多,对他之后的称王阻力就越小。"我们没必要解释这些,没有证据表明大量恶魔的存在,也许我们遇到的只是个例。不需要散播不存在的恐慌。"
"个例?你把这叫做个例?安德雷亚.克罗格,我的五队斥候只回来了这一个,虽然我希望他们都还活着,但你我都清楚他们遭遇了什么。能够同时将数量如此庞大的斥候部队处理掉,恶魔的数量绝对不少。"铁骑士伸手指着身边的火堆,脸上满是怒容。
怒狮自然不能忍受被这般无礼的对待,他迈步就要走近大骑士,在他看来这个老人虽然还有几分身手,可是也早就该退位让贤了。但这场冲突还是没有爆发起来,因为站在二人中间的马库斯开口了,"鼠人召唤了恶魔。"他言之凿凿,令剩下的两人显得有些错愕,他们都不明白这个结论是如何得到的。
"灰袍说过鼠人中存在具有智慧的个体。它们明白眼前的形势下自己必败无疑,于是通过某种途径,也许是由于它们的存在本身就是邪恶的,找到了召唤恶魔的方法。这些卑鄙的怪物为了阻挡我们的联军不顾代价的将邪魔从深渊里召唤出来,希望借此吓退我们的战士。"国王之手的话越说越快,但能听得出,与其说是猜测,他所说的更像是某种确定的结果。"如此一来,我军的士气不会下降,甚至还可能上扬。邪恶的鼠人已经脆弱不堪,只要击溃它们的盟友,我们必将取得胜利。正义和苍狮的旗帜会一同在溪谷城的城墙上飘扬。"
"这是谎言,你明知道鼠人没有这个能力。"铁骑士打断了马库斯的话,他不能接受这样的说法。
"这不是谎言,这是为了胜利所采取的战术。反正恶魔和鼠人都是我们的敌人,不论它们之间有没有联系,并不妨碍我们的作战顺序。"国王之手看向阿提克斯,语气中有着不容置疑的狠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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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谎言就是谎言,我们国家的胜利从来不是建立在谎言之上的。利用谎言得来的胜利只是自我麻痹,那不是我们的作风。"骑士长说。
马库斯将手背在身后,面对着阿提克斯,"我们的作风?从来就不存在我们的作风,一切都是符合利益的选择,从前我们遵从骑士精神,因为它能带给我们胜利。而现在,如果谎言能达到同样的目的,它就是新的作风。"说着,他用手指在背后对安德雷亚做了个暗示。
"马库斯,这不是你!那个老精灵说得对,你变成了…"铁骑士的话说到一半,就被突然冲上来的怒狮一拳打在脸上。惊怒交加之下,阿提克斯一时来不及反应,只觉得鼻腔里热流涌出,紧接着安德雷亚就转到了他的背后,用粗壮的手臂牢牢勒住了骑士长的脖子。
国王之手看着眼前发生的事情,皱了皱眉头,"小心一点,别弄死了。我们的大骑士长在王国内还是很有号召力的,至少在打完这场仗之前,他得活着。"(未完待续)
第五百四十九章 为了苍狮!
等马库斯和安德雷亚将昏过去的铁骑士送去了克罗格家族的军中看管起来之后,他们重新回到了主帐。而可以明显的看到,坐在长桌旁的各位贵族比三人离开前不安了很多。这种不安有两个方面的原因,一方面是一些消息灵通的贵族已经通过属下的报告得到了有关那名斥候的消息。这足够让他们坐立难安,而且这种不安随着国王之手回来的时间越久发酵的越明显。另一方面,在这些人身边坐着的同僚也不是聋子或者瞎子,他们自然看的出来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而自己还没有得到任何的消息。
所以这也就不难解释,当马库斯面色如常的回到主位上时,没有太多人对铁骑士的缺席感到惊讶。他们关心自己还来不及呢,那里顾得上阿提克斯的死活呢?不过话虽如此,大骑士长在贵族中还是拥有相当高声望的,大部分贵族在年轻的时候都会进入王国骑士团受训一段时间,当然这并不代表着他们就会有和王国骑士相同的身手,这种习俗流传至今已经变成了某种向王室效忠的仪式。可正是因为这种仪式的存在,王国骑士团的团长在维护王国武力权威的同时,也会不可避免的与这些贵族产生交集。
因此必要的说明还是不能省略的。"咳咳,在我们继续会议之前,我很遗憾的宣布,王国骑士团的大团长,阿提克斯爵士,在刚刚的骚乱中身负重伤,无法继续主持会议。"马库斯顿了顿,任凭贵族们交头接耳互相分享着不安和惊讶。
坐在他身边的安德雷亚冷眼看着这一切,他目睹着国王之手是如何用恐惧来作为武器,将一群志向不同的人强行整合到一起。马库斯.泰勒瑞尔,光是他此时表现出的能力就已经说明先王的眼光没有错误。不过克罗格公爵还是想起了铁骑士被勒晕之前的话,国王之手似乎和精灵有什么联系,等等得派人顺着这条线索探查一下,虽然现在自己和马库斯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但别人的把柄这种东西从来不会嫌多。
等马库斯认为贵族们的恐慌已经达到了足够的程度的时候,他终**次开口开始疏导这些人的想象,"不过大家也无需担心,大骑士长阁下并无大碍,只是外伤的伤口需要时间静养。至于他为什么会受伤,我想有的大人已经从风里听到了什么对吗?呵呵,那鄙人也就不卖关子了,没错,之前回来的那个斥候,是敌人伪装的。目的,就是潜入我们的营地里伺机破坏,好在阿提克斯大人和安德雷亚大人及时出手,才在敌人的阴谋得逞前阻止了它。"
国王之手的话令贵族们在错愕之余也想到了什么,一个胆子比较大的人率先发问,"可是鼠人怎么可能伪装成人类?它们的身上那么多的毛,而且样子又那么,古怪。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这个人的问题得到了所有人的点头,而这正是马库斯想要的效果,将贵族们的注意力快速的从阿提克斯受伤这件事上转移,就能省去有些好奇心过剩的家伙更多的追问。于是他露出阴郁的表情,就在所有人都认为国王之手即将因为自己的话被质疑而大发雷霆的时候,马库斯却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之后他砸了咂嘴,像是认命一样的抬头看向众人,开口道。
"没错,鼠人当然没有这个能力。各位知道它们还没有什么能力?就是精确的残忍的杀死我们的每一个斥候,而不被人发现。这可不是鼠人会干的事情。它们是野兽,野兽有自己的狡诈,但绝不会如此阴险。所以结论就是,伪装成斥候的东西,杀死我们斥候的东西,不是鼠人。"马库斯听到了很多吸气的声音,知道自己的表演已经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他知道这个时候不能给这些人过多的思考空间,要把事实和自己想要灌输给他们的东西混杂在一起。
"不是鼠人,那会是什么呢?答案是它们召唤出的帮手,它们的走狗,它们的盟友,来自深渊的,恶魔。"
帐篷中一片死寂,不过这倒不是因为恐惧或者震撼。而是对于这里的大部分来说,恶魔都是完全虚构出来的东西。一名看上去大概和阿提克斯年龄相仿的老贵族清了清嗓子,率先质疑道,"国王之手阁下,我能够理解能让大骑士长受伤的东西一定很棘手,可是恶魔?恕我无法理解您的这个比喻。还望您能够更明确的说明我们遇到的敌人,以便我们更改作战部署。"
马库斯轻轻摇了摇头,用象征身份的权杖敲了两下桌面,这在苍狮的习俗中象征着他接下来的话将是以国王的名誉来作为担保。算是个人能做出的最高程度的保证,"我所言,绝无半分虚假。各位试想一下,如果半年前,有人说一种疾病可以让人变成半人半鼠的怪物,谁都会把它当成是疯话。可现在鼠人就在不远处的溪谷城里,连同它们召唤出的邪恶爪牙一道对我们虎视眈眈!恶魔是存在的,而且就像传说中的那样,站在邪恶的一方。它们杀死了我们的斥候,窃取了其中一个的肉身,打伤了我们敬爱的大骑士长。它们的邪恶更胜故事中所描述的,也更加危险和疯狂。它们的形体是如此扭曲,我们不得不快速将其火化,以防那上面的邪恶感染周围的土地!如果您还想要质疑我的话,那就走出去吧,去营地外的树林里,你会看到那些东西,它们就在哪儿!"
安德雷亚也适时的抽出佩剑,尽管那并不是他真正使用的武器,可是他还是将宝剑立在自己的身前,"我以克罗格家族的名义支持国王之手阁下的话。我想各位都明白我们之间并无私交,甚至还产生过摩擦,但我看到了那些怪物,所以我不能背叛我的眼睛和正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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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怒狮的表态,那些本就追随他的贵族纷纷表示相信,这让之前保持怀疑态度的人开始将信将疑起来。其中较为理智的人开始思考如果恶魔真的存在,那会意味着什么,"如果您所言非虚,那我认为我们应该暂时固守这片营地。毕竟我们的士兵和将领都从未见过恶魔,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和恶魔作战,冒然的发动攻击很有可能造成严重的伤亡。"
这个论调很快得到了大多数人的支持,他们都不希望这不知道是否真的存在的恶魔加大自己的损失。但如果真要如此,马库斯担心这些人会在更多的和恶魔的接触中察觉到真相,到时没有了恶魔与鼠人串通一气的正当性,这些贵族很有可能会提出暂时放弃萨隆领来避免与恶魔的交锋。那不是他想要看到的,亦不是安德雷亚想要看到的。
于是国王之手站了起来,看着面前的人们,朗声说道,"我们,是苍狮的贵族。我们手中的剑,为国王而挥,但更是为了整个王国每一个家族的利益而挥。想想现在的状况吧,我的同胞们,想想你们领地里正在遭受的苦难,我们在这里每多待一天,耗费的物资就会让王国的重建慢上一个月甚至更久!而如果我们退却了,我们的领民将惶惶不安,我们的盟友将看到我们的软弱,我们的敌人亦然!那我们成了什么?堂堂的骑士之国连自己领土内的敌人都解决不了吗?看看你们胸口的徽记吧各位,想起我们家族的荣光。我们中会有人牺牲,但这是为了家族和王国!我们的敌人不懂这些,它们是野兽,是邪魔,是只敢躲藏在阴影里的废物!抽出你们的剑,王国的骑士们,我们必将胜利,苍狮,必将凯旋!为了苍狮!"
于是整个营地里都听到了整齐划一的战吼声从帐篷中传出,而每一个听到的人也不自觉的跟着一起呐喊。
"为了苍狮!"(未完待续)
都五百五十章 开战时刻
战斗打响的速度比任何人预计的还要快。马库斯无疑是一个优秀的煽动者,他的言语并不只是如表面那般单纯的强调荣耀,责任之类听起来就虚无缥缈的东西,而是将每一个贵族的利益巧妙的放进了这些光鲜的借口后面。归根结底,打仗是要烧钱的,而虽然对鼠人的仇恨极大的减少了各个贵族花在动员和招募士兵上的成本,但补给和武器的损耗却是没办法因此降低的。
苍狮的各地如今都受到了程度不一的冲击,这种冲击是没办法用简单的人口损耗来概括的。因为作为一个偏远地区的小国,苍狮的物资本来就不富裕,任何领地遭受了巨大的打击,都会将它周围的其它地区一起拖入物资匮乏的深渊。饥荒,暴乱,传染病,大萧条,每一次天灾之后这些次生灾害都会如约而至,就像草原上发现了尸体的鬣狗和秃鹫,一次次的撕开早就破损不堪的外皮,把里面仅存的血肉拖拽出来。所以贵族们最大的课题就是如何避免这些问题的发生,而以如今的现况来说,减少物资的进一步损耗和将领民的愤怒转嫁到鼠人身上就成了最可行的方法。
马库斯点出了这一点,面对新的敌人,其实苍狮的贵族们根本没有退路。犹豫只会增加损耗,让摇摇欲坠的统治根基更加脆弱。他们必须迎战,而且必须胜利。这不是为了王国,王国不论胜负都会延续,最多只是更改了名号和疆域。这场战斗是为了坐在长桌边所有人的权柄,如果他们想继续维系自己的贵族地位,那道路从来就只有这一条。
于是当国王之手和克罗格公爵走出帐篷的时候,他们看到的是一片上下一心,同仇敌忾的场景。只是讽刺的是,那些声嘶力竭的指挥着士兵的贵族和他们手下的士兵所要保护的东西根本截然不同。马库斯在帐篷的阴影下冷笑着,看着眼前的景象,"多么有趣啊,我们的士兵害怕恶魔,我们的贵族却害怕他们自己的士兵。这支军队就像是被恐惧的战马拉着的战车,没人可以从上面逃离。不论前方是胜利还是毁灭,我们都只能加速冲上去,撞他个粉身碎骨。"
"只要碎的不是我们的骨头就可以了。花上几十年,王国总会恢复的。而且这种经历会让我们更加团结,苍狮的贵族和封地太多了,借此机会我们可以重新整合成一个民族。"怒狮仰着下巴,眼睛在阳光下半睁半闭。
"一个民族?多么美好的理想啊,我想那时候我们也只需要一个王,整个国家再也没有萨隆领或是烈锤领之分,所有人都效忠于他。您说对吗?"国王之手对身边的公爵说道,听起来好像是个理想主义者在阐述他心中的理想国。
"呵,当然。苍狮早该如此了。赫恩家族太过软弱,也太过于相信他人,他们是十足的蠢货。这个国家需要更加有力的统治者带他们走出困境。"安德雷亚说着握紧了拳头,从他脸上的表情来看,他所说的人无疑就是他自己。
马库斯当然看出了这一点,他欣赏这份野心,因为没有什么是比这种人更好利用的了。他做出一副谦逊的样子,说道,"那么这个人就不应该放弃眼前的机会。带领全国的战士击败恶魔和鼠人,这可是连开国的那位陛下都没做到的伟业,这份功绩足够让他顺理成章的登上王座,而人民的支持也会让他可以实现自己的抱负。"
怒狮大笑了几声,没有再多说什么。他迈步走向在不远处等候的家族成员,其中就包括那名担当顾问的老者。马库斯一眼就看到了那人,而老绅士也像是恰好一样和国王之手的目光在空中碰到了一处。前者的眼睛瞬间睁大,他只在一个存在身上见过这双眼睛。但,他应该死了才对啊,那个老精灵明明是这么说的!马库斯身上的汗毛瞬间全部竖了起来,冰冷的恐惧像是贴在他脖子上的毒蛇轻轻晃动着舌头。
面对脸色大变的国王之手,老绅士只是耸了耸肩,和走到身前的安德雷亚说了些什么。随后他们准备去整备克罗格家族的军队,在离开的时候,他最后瞥了一眼马库斯,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泰勒瑞尔爵士扶着长桌坐下,他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像是被扔到了岸上的鱼。冷汗如雨点一样顺着他的额头向下流淌,那张做工精美的手帕甚至来不及将它们擦干净。"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他脸上的肥肉因为紧张而颤动,口中不断重复着同样的话。那个他最害怕的东西,那个应该已经死了的东西,见鬼,真是见鬼!
"大人,克罗格公爵请您共同督战。"侍者撩开了布帘,对独自一人坐在大帐里将近一个小时的国王之手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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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库斯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到营地外的,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大量排成方阵和随意聚集成一团的士兵已经在各自的旗帜下集合完毕。好在贵族们都忙着做出征前最后的检查,没有人顾得上去观察马库斯的神色。他定了定神,目光扫视了一圈,没有在安德雷亚的身边再看见那个老人。于是国王之手终于冷静了下来,站上了半人高的木质检阅台,准备向各个领主下达命令。
当他站上检阅台的时候,马库斯注意到在所有的军队中有两支最为格格不入,他们分别是王国骑士团以及克罗格家族的军队。在众多鱼龙混杂的部队里,只有这两支部队保持着高度的纪律和整齐的装备,其中王国骑士团的成员们虽然因大骑士长的缺席而多少受到了些影响,但整体士气还是高昂的。想到这支劲旅现在归自己统帅,马库斯的握着权杖的手稍稍放松了一些。
太阳渐渐趋向最高,统军者都明白此时正是出兵的最佳时机。不论是鼠人还是恶魔,它们都会受到阳光天然的压制,这是最有利于作战的时刻。所有的贵族们都骑着马绕着自己的士兵们,大声呼喊着口号,以此激励士气。马库斯能感觉到面前的这些战士们身上蒸腾的力量,那是混杂着愤怒,仇恨,悲伤,野心,斗志的气味。终于,当所有的贵族都把目光投向他的时候,国王之手举起他的权杖,杖顶的狮子雕刻在阳光下闪烁着银色的光芒。
"苍狮的战士们,为了王国,为了人类,我以已故的先王赫恩.西格特的名义命令你们,出战!"
"吼!"上百声怒吼汇成的音浪响彻了整片天空,让所有躲藏在阴影下的东西都意识到,它们的讨伐者,来了。(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一章 初阵
该如何去描述一场战争,这实在是太过于为难说书人的事情了。我是说,在一场足以被冠以战争之名的冲突里,总是有着太多的东西可以作为叙述对象,而如何去取舍它们,无疑是件让人抓狂的事情。因为不论是将整场战争大而化之,还是以某个参与其中的个体的角度来叙述,这场战争都无法详实的讲述其全貌。总有些东西会被遗漏过去,而那些遗漏,本身并不比写出来的东西更轻微。
或许只有最简单的叙述才能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吧,将那些惨烈的战况冷血的凝练成一句简单的记录。就像那些史书上写着的短句一样不带丝毫的感情。那么我想我应该用这样的语句来形容这场战斗。
当苍狮联军冲出树林,来到龙血溪边的平原上时,他们的数量已经只剩下出发时的三分之二了。短短一小段路程,几乎每一步都有人倒下,恶魔像是从阴影中生长出来般不断对士兵们发起突袭,惨叫声出现的频率远远高过其他所有声音。拿来对付鼠人的钝器在面对恶魔坚韧的外皮时毫无作用,从深渊中淬炼出的皮肤更是足以让寻常的铁剑折断!
所幸并不是所有的士兵都对这些怪物毫无办法,王国骑士团的单手剑,克罗格兵团的战斧和长矛都成为了阻击恶魔的利器。这些配合默契的战士娴熟的结成小组,利用武器间的互补性将单个恶魔围困并加以杀死。但这两个军团在整个联军中所占的比例大概只有五分之一,组成联军的大部分成员还是各个贵族的私人军队,他们雇佣来的临时士兵以及拿起武器的平民。剩下五分之四的士兵在这场战斗中更像是为了拖延时间而存在的诱饵,他们用肉体和生命来阻挡恶魔的攻势,为那五分之一具有战斗力的战士争取更多的时间。
所以当树林中的第一阵终于结束,士兵们看见远处的城池时,有不少人直接跪在了地上。劫后余生的感觉令他们无力振作,别说是普通士兵,作为将领的贵族在这场战斗中损失的也一点都不小,没人知道现在有多少个家族失去了他们的领主,溪谷城尚未被重新插上王国的旗帜,还不是清点损失的时候。
"十只。"走出树林的马库斯已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他没有刻意的躲避战场,但身为联军的总指挥官,也注定了他无法如王都守卫战时那样亲自拔剑与敌人战斗。国王之手自然不会因此放弃观察敌人的机会,他逼迫自己不闭上眼睛,死死的盯着每一个恶魔在战士中肆无忌惮的杀戮,以期找到它们的弱点。他成功了,可同时他发现了另一件比起如何战胜更加令人绝望的事实,那就是他们在树林中的对手,仅仅只是十只恶魔而已。
那么在那座该死的城市里还有多少恶魔?看看周围这些几乎丧失了行动能力的人,马库斯不禁问自己,他们还能战胜多少恶魔?
"报告大人,王国骑士团已经整队完毕,随时可以对溪谷城发动攻击。"前来报告的骑士胸口的盔甲上有一块明显的凹痕,显然出自熔铁城的优良板甲救了他一命。可这一命的代价并不低廉,国王之手认识这个骑士,他记得这名曾经有着一头银色长发的男人是很多贵妇和小姐眼中的良伴。但如今,骑士的整张脸只有三分之一保持原貌,他大部分的面容连同头皮已经因为恶魔之血的腐蚀而变成了令人作呕的糊状物。他依然能这么冷静的站在这里的原因,可能只是因为腐蚀同样破坏了他感觉到疼痛的能力。
"我们的损失呢?还剩下多少人?"马库斯沉声问道,他知道作为唯二拥有杀伤恶魔能力的部队,王国骑士团的战损恐怕会相当可怕。
毁容了的骑士低头沉默了几秒,才开口说道,"大人,请恕我不能像您禀报。大骑士长有令,在战斗彻底结束前,王国骑士团不得清点伤亡。在敌人完全毁灭前,我们不会考虑损失。"
"这不是为了衡量损失。进攻溪谷城不是平原上的互相冲锋,我需要知道我们的兵力才能针对性的布置战术。你也看到了,王国的大部分士兵都无法对抗恶魔,所以我需要知道骑士团还有多少战士可以作战。"国王之手早就清楚如何与脑筋死板的骑士打交道。他们从来都是吃软不吃硬的,一味的用官职去命令他们只会得到反效果,而只要以更多人的安危为借口,这些崇尚荣耀的战士往往不会拒绝。
骑士的面部产生了些许的扭动,那可能是因为他想要做出正常的面部表情却失败的结果。"我知道了。您是对的,大人,不能再有更多人无谓的牺牲了。此次王国骑士团除里昂大人率领的第二团和镇守王都的第五编队没有参战之外,自阿提克斯大人以下四队骑士均参与了之前的战斗。其中第四队同时遭到两只恶魔的夹击,全队殉职,索性他们的牺牲也消灭了那两头邪恶的怪物。"
马库斯的嘴角抽动了一下,王国骑士团整整一个编队的骑士,而且还是第一团的精锐,这是至少要耗费十年甚至更长的时间才能弥补的损失。"是吗,那么我们还剩下三队人马吗。这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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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恕我逾越,大人。"骑士打断了国王之手的话,"卑职刚才只说了第四队全体殉职,可其他三队并非毫发无损。虽然队伍受损程度不一,但恐怕目前骑士团还能作战的兵力,可能只剩下两队,不,可能更少一些…而且最主要的是…"
"是什么?"马库斯皱起了眉头,骑士团的受损情况让他实在乐观不起来,而且听这个骑士的口风,似乎还有什么比减员更糟糕的事情在困扰着还可以继续作战的战士。
"马匹。之前我们已经隐隐察觉到了这件事,但现在终于可以肯定,即便是蒙上了眼睛,我们的战马还是拒绝朝着恶魔聚集的方向前进。虽然攻城战不会有什么机会使用战马,可这会让我们接近城墙的速度变慢。"
正常的家畜或者野兽会本能的趋利避害,这不是什么秘密。而即使是经受过训练完全信任着骑士的战马也无法违背自己的本能,那是所有生物在见到恶魔时本能的恐惧和想要逃离的反应。这件事对于指挥者而言或许并无大碍,毕竟就如骑士所说,攻城战骑兵迟早也会变成步兵。可令马库斯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
"你说马匹拒绝靠近溪谷城?"国王之手敏锐的察觉到了这句话,而他也明白这句话透露出的信息。溪谷城里有恶魔,而且数量足以让远在城外的战马拒绝接近。"那些该死的恶魔到底是从哪里出来的。"想到仅仅十只恶魔就已经让联军蒙受如此巨大的损失,而远方的城市中还聚集着可能远多于这个数量的敌人,马库斯已经不知道自己该做出怎样的感想了。(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二章 鼠人的应对
其实国王之手猜错了一些事。首先是他对恶魔战力的估计,那些有能力离开溪谷城的范围外出觅食的恶魔,本来就是相当强大的个体,它们跟随厄度来到这个世界的数量极少,被联军击杀的十只可能已经其中的绝大部分。其他那些只能在深渊领主召唤出的硫磺烟雾下苟活的恶魔,战力上根本无法和它们相提并论。
其次,就是战马的恐惧。它们恐惧的对象并不是现在在溪谷城中的东西,它们恐惧的,是曾经坐在那座城市中的恶魔领主。即使厄度已经被起司带到了龙脊山以北的冰原上消灭,他留下的气味依然可以影响这片土地多年。可以预见的是,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大概可能是上百年,当中这座城市里都不会有动物愿意主动靠近。当然这并不绝对,如果有人懂得如何清理恶魔留下的污迹,并且愿意耗费时间和物资来进行养护的话,溪谷城周围的土地还是可以更快的恢复到之前的状态。
除此之外,马库斯还有一件没有料到的事,就是鼠人对于联军到来的反应。虽然知道鼠人中存在具备智慧的个体,甚至已经将恶魔的出现全部归结于它们的头上,可国王之手还是下意识的没有将对方放在和自己对等的地位上来思考。也许在他看来智慧鼠人的能力无非是可以控制少量的无脑同类,就像狼群里的头狼一样,本质仍然是狼,并不会因此变成了驯兽师。
如果此时咒鸦仍然在鼠人之中,他一定会建议鼠人们借此机会等苍狮的联军攻打溪谷时和恶魔前后夹击,凭借那些错综复杂的地下走廊一定可以重创乃至全歼人类的部队。但咒术师已经走了,而且葛洛瑞娅也并不是灰袍,就算被曾经的同胞逼到了门前,这位萨隆伯爵的唯一继承者依然不愿意彻底的站到人类的对立面。因为那样,鼠人们就再也没有机会找回自己了。
"他们遭受了重创,活下来的人士气低迷,精锐折损严重。不过他们看起来没有修整的打算,应该是希望在日落前尝试着进攻一次溪谷城。"这是鼠人的斥候带回的消息。此时听取这份汇报的除了葛洛瑞娅和几个她认为有一定能力的同族外,还有里昂和爱尔莎等人。在几人开会的圆形草屋之外,是数量完全不属于之前联军的原生鼠人,它们是从王国各地被联军的地毯式搜查逼到这里的幸存者,葛洛瑞娅收留了它们,只不过为了减少食物的损耗,她命令其中的大部分进入了类似冬眠的沉睡中。
"王国骑士团受损如何?"血狮开口询问到,他很清楚在这样的战斗中由阿提克斯率领的骑士团必定身先士卒。所以他十分担心自己的同袍们会因此死伤严重。何况里昂无法接受在同袍与恶魔交战的时候自己居然坐在王国名义上的敌人的营地里这种事。他的荣耀呼唤着他立刻归队,在铁骑士的麾下拔出武器成为同伴的利剑和坚盾。
负责汇报的鼠人看了一眼葛洛瑞娅,在得到后者首肯后才再次开口道,"我们无从得知骑士团原本的规模。但可以肯定的是您所属部队的旗帜依然在飘扬着,里昂阁下。"
血狮的肩膀稍微放松了一些,他这才想起来理论上自己根本无权询问这些信息。于是转头对鼠人的女首领低头表示歉意,"我一时情急有所逾越,希望您不要反感,尊敬的女士。"
"请不要这么说,里昂阁下。即使现在王国对我们的立场并不友善,可您仍然是将鼠人们从恶魔和女巫的魔掌里拯救出来的英雄。我能理解您的焦虑,也希望您记住鼠人一直把您当做朋友。"葛洛瑞娅脸上的笑容在旁人看来颇为诡异,毕竟鼠人的面部表情和人类还是有很大区别的。不过了解这位女士的人们都知道她不是会耍阴谋诡计的那种人。从这点来看,她仍然保留着苍狮的作风。
骑士长随即站了起来,非常恭敬的又行了一礼,"您的宽容和正直和您的父亲一样令人记忆深刻。我无比确信您会是个合格的领主,所以,请允许我大胆的提一个建议。我希望立刻返回骑士团,向王国的贵族们澄清鼠人已经在您的控制之下,不会再造成危害。但我个人的说服力有限,所以我斗胆,请您于我一同面见联军的统帅!"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拥簇着葛洛瑞娅的鼠人们几乎是瞬间就护在了她身前,张牙舞爪做出了战斗的架势。在他们看来里昂的建议无异于让鼠人们解除武装,排队走到联军前引颈就屠。而身为扈从的巴克姆一见这情形也是立刻来到了骑士的身边,手已经压到了刀柄上。就连同为王国贵族的洛萨都坐不住了,站起来准备制止可能爆发的冲突。至于坐在他身边的网虫则露出不屑的笑容,似乎认为里昂的话十分可笑。
"等一下,我想里昂阁下的提议并没有恶意。对吗?"萨隆之女拉住了眼看着就要冲上去攻击血狮的鼠人,赶忙看向里昂希望他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不过其实她多虑了,即使那些鼠人或是骑士长想要攻击对方也是不可能的。因为这栋屋子本来就是在女巫的帮助下建立起来的,而珂兰蒂眼见场面变的紧张,已经暗中调动起了依附在墙壁上的荆棘藤蔓。
血狮叹了口气,挥手示意扈从离开这间屋子,他不希望局势变的更加紧张。在巴克姆不情不愿的照做了之后,里昂又率先解下了自己的佩剑,将它扔给了洛萨。这一连串的举动令鼠人们稍微冷静了下来,它们收起了爪子和牙齿,不过仍然围绕在葛洛瑞娅的身边。
"我得承认,我没有您想的那么正直,葛洛瑞娅。"里昂将手指伸进自己的头发里,此时的他比起有着赫赫凶名的骑士,更像是个面对现实无力反抗的普通人,"我知道让你和我一起去是非常自私的决定。即使我说我会保护你的安全,你我也都知道那并不现实。可我不是巫师,我从不穿灰袍,不会让荆棘像手臂一样挥舞,甚至身上也没有会发光的纹身,我和你一样只是个凡人。这是我能看到的,让最少人流血的方法。如果我和你能说服他们,就没有人会再因为这该死的战争而丢了命。而即使我们不能,你的死也会让智慧鼠人失去抵抗的意志,王国会因此少死很多人…这不公平,我知道,可我也…无能为力。"
"我可以因为你刚才的发言让他们立刻杀了你,里昂先生。"葛洛瑞娅说道,听不出来是在威胁还是其它什么情绪。
血狮点了点头,张开双臂做出放弃抵抗的姿态,"您当然可以这么做。我也不会有什么怨言。我是个骑士,真奇怪,我本来知道我该守护什么,对抗什么,我本来应该知道的很清楚的。可你看,你们是人,是苍狮的子民。他们也是。活着的,死去的,都是。我这条命早就该留在那个遥远的战场上,或许我不回来就不需要面对这些,抉择。"
说完,里昂就闭上了眼睛,等待想象中的死亡。可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却看到葛洛瑞娅走出了同胞的包围,来到他的身前。萨隆之女低头行礼,说道,"您是位**的骑士。比我认识的大部分人都**。在经历了这些事情之后,我真的没法再去轻易相信谁…可我也期待一个结局,一个没有更多死者的结局。哪怕那是虚伪的童话,它也值得我去追寻。我不是个合格的领导者,父亲总说我太爱做梦了,他说的一点没错。"
"这么说,您…"骑士长瞪大了眼睛,他不敢相信眼前的女士竟会有这样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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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我当然也不喜欢死亡,所以我觉得如果喀鲁斯先生接受雇佣的话,也许可以保护我的安全。"葛洛瑞娅眨眨眼,看向抱着胳膊靠在墙角里的魔裔。
杀手抬起头,瞥了一眼大厅中央的人们。他来此的目的是为了解决鼠人瘟疫带来的破坏,而已现在的状况来说,如果双方能达成和解,确实是最好的结果。而且喀鲁斯也很清楚如果西格特和安德烈在这里会做出怎样的选择,他太了解他们了。
"我拒绝。"但魔裔却开口冰冷的说道,"因为…"
"因为那些联军里,有和恶魔不同但一样令人作呕的气味。他们不值得信任。"接着喀鲁斯的话说下去的人,是刚刚拉开房门走进来的杰克,他的身后跟着的,是本应该死去的女战士。(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三章 杰克的消息
"蒙娜!"爱尔莎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她欢呼着从椅子上跳起来,朝自己最要好的同伴跑过去。可是当她逐步走近蒙娜的时候,脚步却不由自主的慢下来。因为她看到女战士的眼睛呈现出绿色的色泽,其中闪烁的戒备和警告意味让人联想到落单的野狼。这个人不是那个从龙脊山下长大的女战士,这点毫无疑问。
"这是怎么回事?"明显感觉到不对劲的红狐转头向杰克问道,"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杰克转头看了看身后的蒙娜,将手臂抬起来挡在她和爱尔莎之间,他看到后者的指甲已经变尖了,这可不是个好兆头。受到阻碍的女战士疑惑的看了眼杰克,在被狠狠瞪了一眼之后悻悻的冷静了下来。不过她仍然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躲到了头狼的背后。
"我也不知道。"杰克在阻止了一场可能爆发的冲突后对爱尔莎解释道,"她是我第一次转化的对象,我也不知道她变成这样是否正常。可以肯定的是,她仍然记得我们,只是似乎狼行者的本能压抑了她的思考能力。她的狼化比我顺利很多,但困难的部分是如何从狼变回人。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情况,也许起司知道,不然的话我就只能等铁堡的魔法解除后去问露易丝女士了。"
"她会好起来吗?"红狐看着面露凶相的蒙娜,语气中的担忧溢于言表。
"也许。"杰克的眼睛不敢直视同伴,对于女战士接下来会变成什么样子,他也没有把握。这位年轻的头狼完全没有转化同类的经验,对于狼行者的转化表现在不同个体上的影响更是毫不知情。毕竟当初露易丝在转化他之后也几乎没有时间教给他这些,杰克可以顺利的完成转化仪式已经是非常侥幸的事情了。
珂兰蒂注意到了爱尔莎开始轻微抽动的肩膀,在后者的啜泣引起更多的注意前轻轻搂住她将其带回座位上。这也让房间中的其他人有了可以和杰克交流的机会。而在其中最紧张的,就是葛洛瑞娅。"杰克先生,您说联军不值得信任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恶魔还有控制人心的能力吗?"
里昂此时也是面沉似水,不过他没有附和葛洛瑞娅的问题,而是立刻在脑中思考着杰克的话到底有几分可信度。他不认为狼行者到了这个份上会撒这种无意义的谎,更何况之前魔裔的反应也在印证杰克所言非虚。那如果真如狼行者所说,此时的联军被什么人类之外的邪魔所控制,会是以怎样的方式,借由什么渠道来达成的呢?以及,那个邪魔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不值得信任就是不值得信任。简单来说,之前他们在树林里和恶魔作战的时候我和蒙娜其实就在附近。我的本意是想看看能不能顺手帮忙解决一些恶魔,毕竟不论这场战争结果如何,那些东西都是不应该存在在这里的。可是在战场附近,我嗅到了恶魔之外的气味,他,或者他们和恶魔不是一种东西,但给人的感觉一样糟糕。"杰克皱着眉头,仿佛鼻腔里又出现了那种味道。
喀鲁斯从角落里走出来,"魔鬼,你嗅到的是魔鬼的气味。他们的形式作风和恶魔截然相反,但带来的结果一样可怕。而我可以肯定魔鬼就藏在那支军队里,伪装成了某个人的模样,用言语煽动着事情朝着他们期望的那样发展。"
"魔鬼吗…"狼行者点点头,他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虽然大部分情况下人们习惯将魔鬼和恶魔混用,不过这不妨碍他利用狼人的独特嗅觉来分辨二者的区别。而且,杰克隐隐想起他不是第一次闻到这种气味,在王都的时候,他似乎也闻到过。那是在什么时候来着…
"如果靠近那个魔鬼,你有办法将他和普通人分辨出来吗?"里昂突然问道,他意识到魔鬼的出现并不一定是坏事。联军迫切的想要消灭鼠人是为了让仇恨和牺牲找到一个意义,如果他能当众将魔鬼从人群中揪出来,那就可以将仇恨转嫁到邪魔身上。也许,这就能让王国的高层重新考虑该如何面对鼠人。
杀手思考了几秒血狮的问题,摇了摇头,"恐怕不行。魔鬼最擅长潜藏踪迹,如果不是我对他们了解颇深,恐怕即使他们站在我眼前我也不能察觉。但即使我可以肯定他的大概方位,那狡猾的家伙一定也早已混入人群之中,他甚至有可能故意在某个人身上制造出相似的气息来诱导像狼行者这样敏锐的猎手。"
听到这里,洛萨和杰克对视了一眼,黑山伯爵露出苦笑,"我大概能猜到那个倒霉的替身是谁了。"
"魔鬼是你能想象到的,或者根本想象不到的最狡诈的存在。我这一生行走于黑暗之中,为的就是将这些丑陋的怪物从世界上彻底驱离出去。但很遗憾,到目前为止,我只知道有一个魔鬼被真正消灭。而消灭他的人,就是我的同伴,也是这个王国的国王,西格特.赫恩。"喀鲁斯继续说道,想到这位好友他的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魔裔还不知道国王身死的消息,他还期望着能在解决了这些事情后潜入屠魔者的城堡,在那个已经老去的伙伴面前显出身形,看着他满是皱纹的脸上惊讶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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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可没法赶过来帮我们。我们只能靠自己。"里昂说道,要不是魔裔提出,他还真不知道这位杀手和国王的关系,以及西格特曾经杀死过魔鬼的事情。不过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血狮明白眼前迫切的问题是如何找出藏在联军中的魔鬼,以转移注意力。
"那恐怕我们只有一个选择了。"喀鲁斯耸了耸肩,随后将手指指向了房间中的一个人,"在座只有他才有能力找到魔鬼的真身。"(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四章 各自的决断
众人顺着手指看去,并不是很意外的洛萨摊了摊手,显然他早有预感。黑山伯爵随即从背后摘下战斧,将裹在上面的布片拆开,露出其中金黄色的斧身。"是因为它?"第一次见到这把已经不再是赫恩之手的武器的人都惊讶于其张扬的外表,但有意思的是,愚者的正义虽然通体金黄,可是却没有贵金属该有的动人光芒,它看起来就像是由廉价的黄铜做出来的仿冒品一样。
"猎巫刀可以感知到邪物的存在,尤其是恶魔和魔鬼。它们身上天生就携带着强大的魔法气息,而且还不像巫师那样可以通过其它方式隐藏。所以即使魔鬼再去伪装自己,他都没法在这把战斧前蒙混过关。"喀鲁斯说着,人向后退了半步,身体里流淌着魔鬼血脉的他一样不受到猎巫刀的欢迎,同样的魔裔也并不喜欢这种武器。
"那就简单了,让里昂带着它回到联军里,找到那个魔鬼干掉不就得了。"洛萨说着就要把武器递给血狮,可是当愚者的正义被后者握住的时候,战斧的颜色迅速变得灰暗下去,好像失去了生气的植物快速的衰亡。里昂见状赶紧又把猎巫刀塞回了洛萨手里,任谁都看得出来,这柄武器只认可一个主人。
"看来这把斧子没法和自己的主人分开。"杀手挑了挑眉毛,"不过也罢,即使你们用它找到了魔鬼的真身也没什么意义。猎巫刀本来就不是为了杀死魔鬼或者恶魔设计的武器,它们是用来对抗巫师的,所以并不能杀死邪魔。魔鬼很清楚这一点,他不会害怕你们。而且据我所知,这位洛萨先生现在的名声可不太好,很难说那些人最后会相信谁。"
血狮皱着眉头,洛萨仍然在通缉中是人所共知的事,再加上王国的贵族向来对过于激进的黑山伯爵缺乏好感。他完全能想象出来只要魔鬼有一个合理的身份,就可以无视洛萨的指控甚至颠倒黑白。"那我们就又回到起点了,难道真的毫无办法了吗?"
"恐怕是这样的,骑士先生。"喀鲁斯看了一眼葛洛瑞娅和在场的鼠人,"老实说我并不讨厌你们,虽然你们的同类曾经袭击过我朋友的城市,但那不能怪你们。我很清楚被人当成怪物的感觉,那可不好受。不过世事就是如此,它总不会向着我们期望的方向发展,尤其是其中有魔鬼和恶魔的影子时。我来这里是为了确认鼠人不会再成为苍狮的威胁,现在看来这是必然的。因此我也是时候离开了,而我能为你们这些可怜的家伙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我会带走杰瑞,让他成为一名出色的杀手,让你们的种族,如果可以称之为种族的话,多延续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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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魔裔转身走出了房间。很快杰瑞的喊叫声就传了过来,显然这位学徒并不喜欢老师的决定。但他在喀鲁斯的面前毫无反抗的能力,吵闹的声音很快平息,不需要出门屋里的人也明白这对师徒已经不在那里了。坐在屋子里的佩格默默攥紧了自己的衣服,她很想阻止杰瑞的离开,那个男孩给她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但是小女巫也明白,自己没什么资格这么做。同时她也不想跟着魔裔过浪迹天涯的生活,她的自由来之不易,不应该这么急不可耐的再给自己套上枷锁。
"我们也没有参战的理由,驱除恶魔是一回事,和整个王国作战就是另一回事了。况且亚历山大氏族的根基还太孱弱,还不到走到阳光下的时候。"杰克沉声说道,眼见揪出联军中的魔鬼已经是不切实际的事情,他身为狼行者的首领,同时也要顾及自己的人类身份。如果冰霜卫士出现在鼠人当中,绝对会引起早就对军团不满的王国贵族的报复。"所以不仅是我,蒙娜,爱尔莎都不会也不能帮助你们。"
还受到兽性困扰的蒙娜对于这种决定不会有什么反应,而爱尔莎刚开始好像是想要反驳杰克的观点,可是她张张嘴就意识到对方说的没有问题。他们除了自己的意志之外同时还是冰霜的一员,军团不能帮助非人的怪物,即使它们曾经也是人类。
"不过,我有一个建议。"就在所有人以为冰霜们也打算一走了之的时候,杰克继续说道,"虽然我们不能作为盟友帮助你们,可龙脊山足够广大,也足够为我们的朋友提供庇护。如果只是您和您身边的这几位,我想司令还是愿意提供帮助的。"
"我们也是。"珂兰蒂举起了手,"我以我和母亲的名义愿意为少量鼠人提供保护。请相信我们有这个能力。同时这个提议也不仅仅只针对鼠人,如果你愿意的话,佩格,也许你会愿意和我们在一起生活段时间。"
"等一下,还没到那个地步吧?需要现在就说的这么决绝吗?"洛萨看着同伴们,他不敢相信他们会在这个时候提出要抛弃葛洛瑞娅和她的族人。这在伯爵看来无异于让它们自生自灭。
"我恐怕事实就是如此。伯爵大人,和一个王国作对,那对任何人和团体来说都是不明智的。这点您应该比谁都清楚不是吗?"网虫在背后幽幽的说道。她也在考虑着自己的退路。如果洛萨没法取回他在苍狮的爵位,也许她可以带着这位持有猎巫刀的战士远离这个国家成为佣兵,凭黑山伯爵的身手他们足以养活自己。
女佣兵的话确实提醒了洛萨,他想起了那些被自己带着庞大兵力消灭的盗贼和土匪们。虽然鼠人远比这些宵小之辈更具战斗力,但苍狮毕竟还是王国在统治,如今瘟疫的势头已经褪去,不会再有那么多新的鼠人诞生,它们的处境迟早会变成那样。即使少量的鼠人逃离了追捕,想来也只能躲藏在森林之类的地方苟且偷生,沦为乡间传说中的怪物。
看着沉默下去的伯爵,葛洛瑞娅没有呵斥任何人。她默默点了点头,"从一开始,我们就已经欠了起司先生还有在场各位太多的人情。你们没有义务为我们这些扭曲者而战,那对你们来说太不公平了。包括您,尊敬的里昂阁下,您大可不必因为我们的过去而感到忧虑。易地而处,没人会想要承认这样的同胞。"
接着,萨隆之女,鼠人们的领导者转身,看向那些跟随着她的智慧鼠人们。"我很抱歉你们卷入了这场灾难里,这不是你们的过错。所以如果你们希望跟随杰克先生或者珂兰蒂小姐,接受他们的庇护,请不要犹豫,坚强的活下去。我相信起司先生迟早会找到接触这诅咒的方法的。而如果你们仍然决定留在这里,仍然认为我可以担任你们的领主,那么请允许我下达一个决定。"
"全体鼠人,落日的时候对溪谷城发动总攻,尽力消灭恶魔。这是我们的救赎,也是我们能为这片土地最后能做的事情了。"(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五章 日暮的惊喜
日头,渐渐偏西。当阳光渐渐被龙脊山的峰峦遮挡,来自冻原的冷风呼啸着想要将这里再次带入冬季。此时溪谷城的城墙上已将立起了数量众多的火把,只不过在空气中硫磺烟雾的影响下,火把上燃烧的火焰隐隐带着几分绿色。
"大人,"被手中火把照着脸色怪异的士兵走到马库斯的身边,从他身上的衣着来看这名士兵所属的部队正是王国骑士团。只不过骑士团中并不全是骑士,扈从和仆役一样会和他们的主人一起加入战场,"外城区的清扫已经完成了。但是向内进军的阻力太大,烟雾遮挡了视野,我们没法从远处提供支援。"
"骑士团的伤亡如何?"国王之手双手按在城墙的凸起上,俯瞰着城内的情景。越是靠近溪谷城堡烟雾就越浓,但是到现在为止都没人说得清这带有浓烈硫磺气味的烟雾来自何方。城墙下的战士们结成小队巡逻清扫着漏网的恶魔,在一下午的战斗后他们已经初步控制了以南部城墙为依靠的外部地区。
"凯拉骑士,阿尔多骑士,恩特骑士阵亡,另有十位受伤程度不一。扈从战死三十四人,伤者还在统计中,不过应在五十以上。"传令兵陈述着,他自己侍奉的骑士也是受伤十人中的一个,否则他此时应该还跟着主人在城中巡逻,不回来做这种传令的事务。
马库斯哼了一声,这种程度的伤亡比例已经占了入城士兵的七成。而他很清楚以那些高傲骑士的脾气,受伤不报的人只会更多。战况已经惨烈到了骑士团元气大伤的程度。要知道虽然看起来只是阵亡了三名骑士,可是那也就意味着他们所统辖的扈从也跟着伤亡严重,否则在保护下的骑士绝不会轻易的战死。
"战死者的遗体都收回来了吗?"骑士和他们的扈从依照传统在战死后尸体会被骑士团送回所属的家族。这在苍狮是非常严肃的事情,那些送还的队伍依据死者的地位被严格的区分规模,这是他们能享有的最后的荣耀。之后他们的尸体会在家属的见证下火化或入棺,再由送还队伍带回王都,埋在王室城堡外的墓园里与历代骑士共眠。
"大部分,大人。只有凯拉骑士的尸体在和恶魔的战斗中被毁坏,无法回收…据说他为了掩护部队撤退孤身面对体型巨大的敌人,被邪魔整个人囫囵吞了下去。后来支援部队杀死了那只恶魔后剖开了它的肚子,只找回了一些难以辨认的东西。"士兵在说到这里的时候脸色变得和他手中的火把一样绿,显然是想起了那可怕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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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王之手点了点头,在与鼠人的交战中也存在这种问题。毕竟他们的对手不是人,王国再怎么重视荣耀也没办法要那些怪物不去啃食战士们的遗体。"凯拉骑士的家族我会亲自去登门道歉,让战士没法安息,是我这个指挥官的失职。"
"另外,还有一件事,恐怕也要劳烦您。"士兵支支吾吾的看着马库斯,等了五秒左右才终于鼓起勇气将这件糟糕的事告诉他,"恩特骑士的遗体虽然被找回了,可是她的身上有被亵渎的痕迹,鉴于她是被邪魔从部下手中劫走,我们没法肯定…"
"知道了,把恩特骑士的遗体分开保存。我之后会让药剂师协会的人来鉴定。在这之前,我不希望这个消息有更多的人知道。"堂堂王国骑士团中的女骑士,在战斗中阵亡还被邪魔亵渎了尸体,这个消息传出去恐怕即使有阿提克斯的名声在也会让骑士团蒙羞。马库斯咬着牙下达了指令,现在骑士团是他手中最大的武力集团,他不能让其出现任何问题。
"看起来您的心情不怎么样?是在为战死的骑士默哀吗?"不合时宜的问题打断了传令兵和国王之手间的对话。克罗格公爵安德雷亚手里提着还在滴血的棱锤走了过来,从他身上的铠甲被大量腐蚀的痕迹来看,这位公爵刚刚应该是亲赴战场近距离与恶魔进行了搏杀。而面对足以让正规骑士都丧命的对手,安德雷亚此时表现出的神态自若让人不禁感叹造物主的不公,竟让过人的武力和滔天的权势聚集在一个人身上。
马库斯挥了挥手示意传令兵离开,接着转身迎向走过来的公爵,"感谢先王保佑,您知道您不应该如此身先士卒吗?"
"怎么?我可是听说你在王都守卫战的时候曾向陛下谏言要让所有没有参展的贵族都付出代价。"安德雷亚轻笑着,随手将手中的武器交给身边的仆从。他瞥了一眼城墙内的溪谷城,眼神好像已经穿过了厚重的烟雾,看到了那座注定会再次插上王国旗帜的城堡。
"此一时彼一时,王国的统治者理应坐镇后方,这才是为了他治下的子民着想。就像保卫战的时候陛下也没有走上城墙一样。"马库斯沉声说道。他知道对方想要听到这样的话,而国王之手也并不吝啬于承认安德雷亚确实具有继承国王之位的资格。至少这位公爵还有勇气和能力去和恶魔战斗,总好过那些躲在溪谷城外将军队指挥权交给别人的懦夫。
克罗格公爵的嘴角果不其然闪过片刻的笑容,然后就又消失不见。"我想该是时候让各个部队回撤了,我们固守这片城墙就可以了。夜晚在城内扎营太过冒险,等明天工兵把弩箭架上来,再向内城探索不迟。"
"您的意愿,大人。"马库斯点点头,这点上他没有异议,于是很快收兵的号角声就在城墙上响起,各队人马开始按规定好的顺序依次登上城墙。更多的火把和篝火开始在城墙上搭建,也多亏溪谷城本来的目的就是军事要塞,它的城墙宽度足够容纳苍狮的联军暂时驻扎。
可就在最后负责殿后的克罗格家族士兵即将撤离外城的时候,城墙上响起了警钟的声音。
"鼠人!是老鼠!它们上来了!"(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六章 鼠人的问候
马库斯在听到不远处的呼喊声时不知怎的反而有一种放心的感觉。他早就觉得这场溪谷城攻坚战缺了点什么,若是以剿灭鼠人为名组织起来的联军到了萨隆领反倒没有与鼠人作战过,恐怕那才是会被后人当成谈资的笑话。不过放心归放心,眼前的战斗还是要应对的,国王之手随手拉住一名行色匆匆的士兵,大声质问道,"鼠人在哪?"
"西边!它们从北边来,在西边登城!它们数量很多,黑压压的一大片!"那名士兵在认出眼前的人是谁后惶恐的说道。可是很快,他突然发现自己身上的恐惧似乎减轻了,因为在他面前的这个肥胖的男人,在听到敌情后没有露出丝毫负面的情绪。这种镇定很快感染了他,让他有些颤抖的小腿重新充满力量。
"没什么好怕的,士兵。是我们把它们赶到了这里,我们也会在这里将它们彻底消灭。传我的命令,全体向西侧城墙集结,保护工兵。"马库斯说着松开了士兵的肩膀,后者在激动的点了点头后开始朝其他人高声呼喊来自国王之手的命令。而他本人,也右手提着权杖,左手放到了佩剑的剑柄上,阔步走向西面,去迎想象中鼠人的进攻。
"我的士兵还在城墙下面,这些杂种真会挑时候。"当国王之手来到离鼠人最近的城墙段落时,安德雷亚似乎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了。怒狮说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十分不爽,好像是在气愤自己的士兵没法获得更多的功劳。
马库斯点头表示赞同,然后看向周围的其它贵族领主们,"那确实很遗憾,克罗格公爵,这会让他们在竞赛里落后的。"
"什么竞赛?"安德雷亚装作疑惑的表情看向马库斯。不过事实上他很清楚后者会说什么。
"当然是灭鼠竞赛,我说的对吗,各位大人?"国王之手的话引起了一阵哄笑。领主们的紧张在他的笑话中平息了很多。而马库斯在话语中表现出的信心也像之前感染那名士兵一样感染了他身边的贵族们。他们拍着自己的胸甲,说着自己将要杀死数量最多的鼠人。却完全忘记了这些鼠人原本和他们一样是这个王国中的居民。
火把上的火苗在晚风里晃动着,远处的城墙上开始响起细密的脚步声。那是鼠人的脚步声,联军的战士们停止了说笑,目光警惕的看着前方的城墙,等待着脚步声的主人发起攻击。手持厚重牛皮盾牌的士兵站在最前方,用身体组成了第一道阵线,他们的身后是手持长矛的同袍,为这道盾牌高墙点缀上致命的尖刺。数十双眼睛从缝隙中窥探着,等着从黑暗中现身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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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一团黑影从城墙外壁一越落到城墙上,在火光的映照下,那躯体的样子三分像人,七分像鼠。它的身上长满了细长的毛发,可手脚上却有着尖锐的爪子,长长的吻部本能的让人觉得不适,更别说粉红色的鼻子边令人感到恶心的胡须。鼠人,被瘟疫扭曲而成的怪物,用绿色的眼睛瞥了眼躲在铠甲和盾牌后的曾经的同类。然后在发出似是嘲笑,又似是哭泣的声音后无视了他们,径直跳到城墙的另一边,飞身沿着墙壁的缝隙冲入了城内的黑暗中。
这是怎么回事?看到了这个鼠人的士兵们都带着疑惑面面相觑,他们不明白为什么那个怪物没有嘶吼着扑过来。甚至不光是他们,在较远一些的地方准备战斗的贵族们也有这个问题。以往他们对付的鼠人,都是一见人就迫不及待的冲上来想要啃食,只有出现巨大的数量差距时才会逃跑。那么现在,为什么这些嗜血狂暴的野兽表现出了这般的,冷漠。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马库斯皱着眉头,他能听到黑暗中鼠人的脚步越来越密集,可是却没有任何一只鼠人冲入火光中对联军发动进攻。这是什么诡计吗?它们在故弄玄虚还是准备迂回进攻?国王之手的脑子飞速旋转着试图解释鼠人的异常现象。
而站在他身边的安德雷亚却好像想到了什么一样,突然躲过身边士兵的标枪,朝着前方的黑暗中猛的投掷出去。"不能让它们过去!克罗格家族的士兵还没有完成撤离!"
忠于怒狮的随从们立刻响应他们公爵的号召,发出响亮的口号,开始向着黑暗中扔出标枪或是放箭。但是与之形成对比的,是由其它贵族率领的部队。没有领主的命令,他们可不敢擅自发动进攻。再说前方就没有了火把的照明,谁知道黑暗里是不是有鼠人在等待埋伏着他们,没人愿意冒这个险。
不过他们不动,不代表鼠人不动。在一轮投掷物的攻击结束后,大概三十只左右的鼠人冲入了火光的范围,它们有的身上还插着刚才被射中的箭矢。"它们来了!握紧盾牌!"前排的士兵们死死的用身体抵住手里的大盾,等待着预料中的冲击。
可冲击没有来。在所有人类士兵都准备与这些鼠人交战的时候,它们却停在了火光范围的最边缘,用在黑暗中泛着绿光的眼睛冷冷的注视着他们。"马库斯.泰勒瑞尔,"一个听起来颇为怪异但还是可以辨认的声音从鼠人中传出,"联军的统帅,请你站出来。"
全场哗然,所有人都在惊奇于鼠人可以说话这件事,同时他们也注意到了这些鼠人竟然知道是谁在统领这支军队,并且还要求他站出来。贵族和士兵们的目光全都有意无意的瞥向马库斯,等待着他的反应。而国王之手本人,则没有表现的多么惊讶,毕竟他早就知道鼠人中有具备智慧的个体,那么它们会说话甚至知道自己的名字也不那么奇怪了。
于是在所有人或不解,或叹服的目光中,马库斯走到了防线的最前方。他的身后是两名王国骑士团的骑士以及怒狮安德雷亚。"我就是马库斯,如果你们真的认得我的话。"他说。
那群鼠人中的一个歪头打量了国王之手一会儿,然后同样走出了同伴的保护。马库斯注意到比起其它鼠人,他眼前的这一个毫无疑问是特殊的,它的外形纤弱,可毛发上却有着健康的光泽。而最令人注意到的是,这只鼠人的眼睛丝毫不浑浊,它是有智慧的,和人类一样。看出这点的并不只有马库斯,所有人都明白刚才说话的鼠人就是这一位,但问题是,它把马库斯叫出来的目的是为了什么呢?
"你,"鼠人再次开口,语气比刚才要柔和了一些,甚至有了几分女性的特征,"比三年前又胖了好多。"
什么?鼠人的话令所有的人都愣了几秒,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个怪物会说出这样的话。而更令他们没想到的是,国王之手竟然能从这句莫名其妙的话里得出它的身份。
"你是,葛洛瑞娅?葛洛瑞娅.萨隆?萨隆伯爵的小女儿!"(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七章 萨隆的尊严
猜出眼前鼠人的身份对马库斯来说并不困难。即使外貌和声音都已经完全无从辨认,但还是可以从身材以及说话方式上来猜出这只鼠人的性别。而在王国中与现国王之手有过接触并且还会用这种口吻和他说话,同时又有可能出现在这里的女性,毫无疑问只有在王都曾经和他见过几面的萨隆伯爵之女,葛洛瑞娅。要知道,虽然当初葛洛瑞娅也并不喜欢身材臃肿的马库斯,但出身物资贫乏的萨隆领让少女比同龄人更具务实精神,至少她明白这个被各个贵族小姐嘲笑的"肥猪",有着她们根本无从理解的智慧。
"没错,是我。"葛洛瑞娅点了点头,嘴部略微翘起。这本该是带着几分欣慰的微笑,可在人类眼中却只看到了嘴唇下露出的尖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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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库斯阁下,我认为您不该这么独自冒险。"跟在国王之手身后的安德雷亚开口说道。他的眉头皱着,显得相当不耐烦。老实说怒狮才不在乎眼前的鼠人到底是谁,因为无论她曾经是什么,现在都只是丑陋怪物中的一员。
不过这次,马库斯没有轻易认同克罗格公爵的提议,他伸手示意保护自己的骑士们不要轻举妄动,甚至还回过头对靠近安德雷亚的骑士用眼神暗示不要让这位大人做出突然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举动。接着,在所有城墙上联军士兵和将领的注视下,马库斯向前走了两步,彻底将自己暴露在鼠人的攻击范围中,然后躬身一礼,就像眼前的鼠人还是那个贵族少女一样。
"能再次见到您真是让我感到安慰,萨隆女士。对于您和您家人的遭遇,我深表遗憾。不过,我希望您能够清楚,虽然您仍然具有萨隆之名,但您的身份已经变成了王国必须铲除的死敌。请您不要对此还保有侥幸,如果您只是来和我打声招呼,那您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接下来的在这场战斗中,没有马库斯和葛洛瑞娅存在的余地,我们只是苍狮的国王之手和鼠人中的,抱歉我不是很清楚您在同族中的地位,不过我想您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了对吗?"在说完这一大长串的外交辞令后,马库斯对着葛洛瑞娅用嘴型说了两个字,快走。
但葛洛瑞娅只是继续笑着,她的目光掠过眼前的男人,看向他身后的士兵们。"我看到了太多家族的旗帜,溪谷城自落成之日起,还没这么热闹过。这可真是对不住各位了,难得王国贵族齐聚,萨隆家族却连自己的城市都没有清扫干净。好在现在为时不晚,请各位看着吧,我不会让家族之名蒙羞的,明天天亮的时候,溪谷城会重新干净起来。"
鼠人的话令人类又一次陷入了迷惑,他们不明白葛洛瑞娅到底是什么意思。而她似乎也没有进一步解释的打算,转身和身边的护卫一起走出火光的范围。只是在众多弓箭手都忍不住想要放箭将这些鼠人射死的时候,葛洛瑞娅转头最后一次看向了她曾经的同胞,"在明天日出之前,我们会清理这座城市。所以请给予萨隆家族最后的尊严,在龙脊山被照亮前,请各位不要出兵。"
说完,鼠人们就彻底走出了火把能照亮的地方,只留下风声吹动着幽绿色的火苗。
马库斯站在原地沉默了几秒,然后转身走了回来。他看向前来接应他的贵族们,注意到其中已经有人将武器拔了出来。于是用前所未见的严肃语气说道,"把武器收回去吧,先生们。难道我们连萨隆家族最后的要求都不能满足吗?他们为王国镇守北方数代人,理应获得我们的尊重。"
"可她已经是…"一个贵族反驳道,但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国王之手吼了回去。
"她,就是这里的主人!虽然没有仪式,可在王国谱系上,葛洛瑞娅.萨隆,就是萨隆最后一位女伯爵。她的请求,我们必须接受!"可能,是因为马库斯说话时如野兽一样愤怒的声音所带着的威慑力,也有可能是碍于他国王之手兼联军统帅的地位,更有可能是因为他在说出这句话时,眼睛里闪动着的可怕光芒。现场包括安德雷亚在内的贵族和士兵,没有人再提出异议。战士们松开弓弦,将长剑收鞘,如集结那时一样安静的返回他们之前的岗位上。
马库斯走回他之外俯瞰溪谷城的位置,从这里可以看到克罗格家族的军队仍然在有序的登上城墙,鼠人没有骚扰他们。风在吹过城墙的孔洞时发出低沉的回响,好像是一个巨人在呜咽。在这种气氛里,怒狮走到了国王之手的身边。
"你刚才的话会让一些人心生不满。士兵里已经有人认为你的行为太古怪了。"
"那么你呢?安德雷亚阁下,你的看法呢?"
克罗格公爵笑了笑,也用双手撑在了垛墙上,"尊重贵族的传统和家族的荣耀会让古老的家族更加欣赏你。他们会相信你继承了先王的意志,这对我们是有利的。况且,我大概能猜到那位女士想要做什么,让鼠人先去和恶魔作战,对我们来说没什么不好的。"
"可这就意味着我猜错了。恶魔不是鼠人召唤来的。"
"呵呵,那重要吗?恶魔和鼠人,它们谁背叛了谁都不奇怪,随便编个理由就足够了。就是可怜了阿提克斯爵士,不过他那个年纪的人也早就该退位让贤了不是吗?我看你就很得那些骑士们喜欢,也许除了国王之手之外,你还可以再兼任一个王国骑士长的头衔?"
"您就不怕让我同时掌握话语权和兵权会带来什么不好的后果吗?"
怒狮大笑几声,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你是个聪明人,马库斯。但据我所知,泰勒瑞尔家族也就只有你一个聪明人。我要的不是一时的摄政王,我亲爱的朋友,我要苍狮的王室,改姓克罗格。所以,你看我并不在乎我身边有你这样的人,经营家族的势力,可不是一两代人能够做到的,即使你权倾朝野,你的后代又能做到哪一步呢?我可是很期待看到那一天的啊。"
"这恐怕会让您失望了,和先王一样,我想我可能不会有结婚的打算。"
"哦,这可太让人意外了。我还想把我的妹妹介绍给你呢,她一直很''仰慕'';你的才华。"
马库斯站直了身子,没有再多做停留的打算,他向安德雷亚行了一礼,"我的才华不值一提,只是先王太看得起我了而已。容我先行告退,今晚能休息的时间可不多。"说完,他也不管对方的反应,自顾自的走向了自己的帐篷。不过在这过程中,国王之手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南方,王国大部分领土的方向,那里没有硫磺烟雾的笼罩,清冷的月光洒在大地上勾勒出银色的轮廓。
在那条远方的轮廓下,几个人影刚好穿过了树林。(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八章 逃兵
"看起来王国的损失比我们预估的要小。是因为他们动员的士兵数量太多的原因吗?"罗兰的用左手拿着一根长筒型的东西,将其放在自己的左眼上指着溪谷城的城墙如此说道。希尔点点头,她没办法精确的看到城墙上的情景,但还是可以大体的感应到那里有多少的活人,这也是摄魂怪最基础的猎食能力。而令她感到惊奇的是,据她所知这世界上可没有什么望远镜会具备夜视功能。
"也许恶魔造成的伤亡没有我们之前推测的那么严重。也有可能他们撤走了伤员。不过从被遗弃的营地来看,联军的人力应该并不富裕,他们甚至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后路。"女医生平静的分析着,不论是出于职业还是种族,她都可以较为容易的去接受树林中的那些血迹和浓重的死亡气息。这让希尔得以得出一个较为客观的伤亡数量,一个惊人的数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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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术师将眼前的望远镜收了起来,他的面目比在陌客镇的时候更加年轻了,现在的罗兰看上去也就大概三四十岁的样子。只不过即使外貌产生多大的改变,那标志性的烟斗都还是被牢牢叼在嘴里。"这么看来鼠人的局势可不容乐观啊。不过现在他们把精力都放在溪谷城上,如果鼠人可以趁机撤离,倒也不是没有机会。"
罗兰和希尔并不清楚溪谷城实际上已经变成了名副其实的鼠人之城,依靠着错综复杂的地下网络,如果葛洛瑞娅愿意,她手下的鼠人们依然能给人类带来巨大的伤亡。甚至进而将貌合神离的联军击退也不是不可能。但萨隆之女深知那并不是真正的解决办法,即使打退了人类的攻击,鼠人也会输给自己的饥饿感和野蛮天性,与其在那时被彻底当成怪物来处理,还不如此时就和恶魔拼个同归于尽来的壮烈。
"鼠人是不会离开这里的,它们有一个一心求死的统领。"一个男人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二人惊讶于对方可以无声的靠近自己,也惊讶于他们看到的人的外形。
"王国骑士现在可不该出现在这里。尤其是他身边还带着一名精灵的时候。"罗兰吐出烟雾,对坐在草地上看着夜幕下溪谷城的骑士以及侍奉在他身边的扈从说道。
"没什么应不应该的,您只需要把我当成是逃兵就好了。而事实上,我也确实是个逃兵。"里昂嘴里叼着草茎,半睁着眼睛。此时的血狮身上感觉不到半点平时的气势,他就像是个被戳漏了气的皮球,只剩下干瘪的躯体支撑着自己的存在。
希尔率先下马,牵着坐骑走近那两人,她借着月光看向骑士的面孔,确定了自己的猜想,"如果血狮都成了逃兵,王国骑士团还有人可以上场作战吗?"里昂在王国内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名人,尤其是他一向没什么架子,在王都乃至整个苍狮的平民里都算得上家喻户晓。
里昂看了女医生一眼,他并不惊讶于对方能道出自己的身份。不过这也说明眼前这对男女至少有一个是苍狮人,这多少给他些亲切感。不过在回答希尔问题的时候,他的语气依旧没什么力气,"当然会有。我们前面不就是吗?在我印象里王国从来没有动员过数量如此庞大的军队,构成也从未如此庞杂。我敢说陛下这次一定是真的想把鼠人清除出去。"
"这不是西格特王的决定。"罗兰走到近前,将手里的烟斗拿下来。他看得出来这名有着血狮称好的骑士正处在某种极大的心里矛盾中,但这并不能阻止他将后者不知道的事情告诉他,"西格特王死了,死在自己的城堡里。有传言说是鼠人派出的刺客杀死了他。于是整个王国群情激愤,他们自发的结成你所看到的军队,一路北上…"
"你说什么!"魔术师的话还没说完,刚才还坐在地上的骑士瞬间站了起来双手紧紧的抓着他胸前的衣襟,"你,再说一次,你说陛下怎么了?"那双眼睛好似是头择人而噬的狮子,恐怕寻常人光是被瞪一下就会心有余悸。
但罗兰不是寻常人,他所经历过和体验过的事物远超这里所有人的想象。所以他可以用不变的语气再次重复那个消息,"西格特王,也就是你口中的陛下,死了。而且这事发生有些时候了,没人通知过你吗?"
里昂像是失去了所有力量一般松开了双手,他的目光渐渐失去焦距。口中默默说道,"对啊,否则陛下也不会让马库斯来负责,他一定会亲征的…"在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几秒后,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眼,再次抬起头,"你刚才说,是鼠人杀了陛下?"
"这件事你最好问问这位女士,她曾经到过现场勘查过。"罗兰指了指摄魂怪,说道。
骑士长立刻将目光放在希尔身上,而当他仔细打量对方的时候,一种轻微的扭曲感无理由的出现。他总觉得眼前这个女人有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于是也只能将其归结为太久没有放松这一点上,"请问您是?"
"希尔,我是个医生。先王死后我曾受雇进入城堡调查死因。"摄魂怪领袖点了点头,算是和里昂打完了招呼。
"所以陛下到底是怎么死的!"这是眼下血狮最关心的事情,和洛萨他们对西格特如父辈般的感情不同,里昂和西格特之间更多的是同辈人之间的友情。若不是这位国王允许,阿提克斯也无论如何无法将一个平民出身的孩子提拔到骑士团第二团团长的地步。
"先王的身上没有明显的外伤。其他的医生认为陛下是死于毒药,而鉴于之后在城堡的厨房中找到了鼠人的毛发,于是就有了鼠人投毒的说法。也是现在王国比较认同的情况。"希尔平静甚至有些冷淡的说着。抛开利害关系,她确实对西格特的死并不是很在意。
里昂沉默了几秒,消化着这个消息。同时也注意到了这位医生的弦外之音,"那么您的观点呢?我想一位有资格鉴定国王死因的医生不会无故的跑到这里来吧。"
"魔法,我不知道你相不相信它的存在。但我认为国王的死和其有关。"希尔说道。其实她只是想要随口糊弄一下这个明显急火攻心的骑士,毕竟对于大部分人来说,魔法的存在仅限于乡间的故事和市井的传闻。即使是在旅途中遇到不可思议的景象,人们也很难将其直接与魔法的存无画上等号。她只希望洛萨在听完这个猜测后将她当成是痴迷于神秘的偏执者。
谁料里昂一听到这个词,不但没有嗤之以鼻,反而嘴里突然说出了几个名字,"魔法,会是咒鸦吗?还是女巫呢?绮莉?佩格?…还是起司,不,不可能是他…"
这次换成罗兰抓住骑士的肩膀了,"你刚才提到了,起司?"(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九章 最后一夜
双方想要互相确认身份并不困难,虽然里昂并没有参与王都的一系列事件,更是现在还对那座城市里的黑暗面一无所知。但除了起司之外,珂兰蒂,佩格乃至绮莉三位女巫的身份以及爱尔莎等人的描述都不可能只以偶然听说来解释。即使血狮再不愿意相信,他都找不出质疑眼前这对陌生人的理由。
"好吧,希尔医生,您的家族我姑且是在王都时听说过的。至于没听说过您的大名我想是因为我并不太长待在王都。可,罗兰先生,听您的口音您并不是苍狮的住民。又因为何种原因会搅入这场,灾难里呢?"骑士长斟酌了一下措辞,最终将鼠人瘟疫以灾难来描述。这没什么错误,这场瘟疫的出现可以说是完全无征兆的,说是天灾恐怕也不为过。
罗兰笑了笑,由于他年轻了太多的面孔,原本慈祥的笑容多了几分玩世不恭。而不变的,是魔术师眼睛里令人看不透的智慧。"您就把这当成是某种个人情怀吧,即使我没有恰好遇到起司,我的良知也不会同意我就这么一走了之的。里昂阁下,这就和您所信奉的骑士精神中帮助弱小的部分相同不是吗?"
"一介逃兵,哪里还有什么资格讲骑士精神呢。"血狮苦笑着摇了摇头,他的目光看向远处的溪谷城,靠南边的城墙被火把和篝火照的通明。可以看到一些木质的简易支架已经被搭在了城墙上,士兵们沿着其上上下下像是雨季到来前的蚁群。
"至少您没有违背自己的内心,放任自己加入任何一方。这是不容易的,在知道了如此多的事情后,简单的二元选择反而变得毫无意义。这场战争的双方都没有正义可言,只是被仇恨和生存推动着互相搏斗。"罗兰吸了口烟,在空中吐出灰色的圆环。
里昂看了他一眼,寻常的流浪艺人可说不出这样的话,不过既然对方认识起司,而且称呼中还少见的没有加上任何敬语。那就说明这名自称罗兰的男人一定和灰袍有着某种渊源。顺着这条思路再想下去的话,还是算了吧,血狮已经太累了,他不想再压榨自己所剩无几的精力去揣测对方的身份,知道和不知道又有什么区别呢?可有些话,还是要说明白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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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有战争了。葛洛瑞娅,鼠人的现任领袖,这片土地曾经的领主家族最后的一员。她已经决定带着剩余的鼠人入城与恶魔同归于尽。而不论最后鼠人和恶魔哪方胜出,看到城墙上那些东西了吗?明天天亮之前那里就会架满王国用来抵御游牧民的大型弩箭,我亲眼见过那东西一箭就把三个人从马背上射下来串成肉串。它们躲不开的,只要几轮齐射城里就不会再有活物了。"
魔术师点点头,轻叹一声,"是吗,那可真是悲哀的结局啊。对了,您刚才提到了其他人,他们既然没跟您在一起,又都去了哪里呢?如果找不到起司的话,我们至少要把珂兰蒂和爱尔莎他们带回去。"
"我想你们不用担心,佩格和珂兰蒂已经南下了,或许和你们刚好擦身而过。不过我相信现在的王国里没什么人有能力和理由去招惹两个结伴而行的女巫。至于绮莉,也许她已经离开这个国家了也不一定。当然在她自己搞出什么乱子之前,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是没办法找到她了。爱尔莎他们嘛,我记得他们往北方去了,如果没意外应该是想要回去龙脊山,虽然蒙娜和杰克都已经不是人了,但我想军团还是会接纳他们的。毕竟比起鼠人,狼行者怎么想都更招人喜欢。"
"那黑山伯爵呢?他应该也在这里才对,众人分道扬镳后他往那边去了?"希尔注意到里昂的叙述中没有提到洛萨的行踪,于是开口询问道。这位手持猎巫刀的战士也是需要重点关注的对象。
"洛萨吗?"里昂将嘴里的草茎吐掉,"或许他比我更具备骑士精神吧,当然或许只是他比我更死脑筋。那家伙还留在营地里,网虫和他在一起。据他说,虽然他没办法帮上鼠人的忙,但作为知情者,他有义务见证鼠人们最后的牺牲并将真相流传下去。他说这番话时的口吻和陛下一模一样,呵,要是没有这档子事,我想他会是王位的最佳继承者。"
巴克姆全程都没有说话,扈从看着他的骑士,其实里昂之前已经跟他说过如果想的话,他随时可以离开。但精灵没有走,他还记得在刚离开森林时他和里昂杀死了那几只鼠人时的情景,骑士长差一点就主动给它们殉葬了。巴克姆还是不能理解里昂那么做的动机,可他知道一名受到绿之子喜爱的骑士不该以在愧疚中自杀来作为结局。所以他留下来看护这只受伤的血狮,等着他的伤口愈合。
"那么,这就是结局了吗?"罗兰打破了良久的沉默,突然开口说道,"鼠人在它们毁灭的第一个领地为了赎罪全部灭绝。好像很讽刺,却让人如此难以接受。它们不该是这个结局,更不该沦为下一个王国领袖的垫脚石。人类也一样,他们需要的不是屠杀了鼠人的英雄,那不会让死者安息的。他们需要的是一个带领国家从阴郁中走出来的人。"
"或许吧,但这世上的事情不就是如此吗?我们这些凡人能做的事情如此渺小,无力,即使看到了结局也没法阻止。即使是那些灰袍,他们不也要么牺牲要么明哲保身吗?骑士的时代过去了,苍狮的骑士已经死了,全都死了。不是死在鼠人手里,我们死在自己手里。"
于是虫鸣声和风声占据了黑夜,至少在溪谷城外的旷野里是这样。至于那正架起杀戮机器的城墙里鼠人和恶魔在战斗时会发出怎样的呐喊,被瘟疫感染的人们在死前能否回想起自己作为人类的一生,这些恐怕都没人能够回答了。浓厚的硫磺烟雾即使失去了主人也没有消散的痕迹,它在空中盘踞着拒绝任何光亮照入这座城市里,仿佛在用这种方法宣告着恶魔的胜利,混乱的胜利。
黑夜将尽,终局已至。(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章 焚天而落
"天要亮了。"洛萨看着隐隐泛起白光的地平线说道。他站起身,离开篝火的范围,望向溪谷城。从这个角度还是可以看到城南火把的光亮,那些光将弩箭的轮廓投射到上方的云层上,显得诡异又恐怖。
"天一亮,他们就会开始扫射。"网虫站在黑山伯爵身后,她从洛萨那里听说了城墙上架起的武器具有多么强悍的威力,也并不怀疑损毁严重的溪谷城根本没有能力为城中的生物提供足够的掩体。除非鼠人们钻入地下,但它们不会的,只等一声令下,这所有的一切也就都结束了。低沉的歌谣在轻轻的哼唱,女佣兵听过这歌谣,在王都的大葬礼上。
洛萨嘴里唱着,手中慢慢解下绑在战斧上的布片,愚者的正义在这黎明前的黑暗中显得那么的黯淡,看不到一丝的光辉。在歌谣中断的间隙,战士将他的武器插在地上,让雕刻在斧身上的雄狮面朝溪谷的方向。"看着吧,这是你作为赫恩之手的责任。也是我作为黑山伯爵的责任。如果领主不能亲手处决犯人,那么他们至少要在旁边看着。生命,哪怕是有罪的生命,都应当被尊重。"
在伯爵沉浸在悲伤中的时候,网虫却看着北方的天空皱起了眉头,"你有看到,什么东西飞过去了吗?"
"咳咳"马库斯将手帕从嘴边移开,看向里面隐隐带着血迹的痰液。不只是他,城墙上的士兵们都多少有了类似的反应,空气中的硫磺在经过燃烧后形成了有毒的气体造成了这一切。不过国王之手并不是炼金术师,所以他和他的士兵们都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也许是陛下在斥责我们吧。"马库斯惨笑一声,将手帕随手扔到了城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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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弩箭已经全部调试完毕,只等您下令了。"身着铠甲的怒狮带着笑容说道。他好像已将看见了鼠人和恶魔在弩箭下灰飞烟灭的模样,看到了自己在王国居民的爱戴中登上王都的宝座。就快了,克罗格家族最高的荣光就快降临了。
国王之手向后退了几步,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安德雷亚,后者年轻,强壮,富有统率力虽然有些暴虐但绝不愚蠢。不论从哪个角度来讲,他都不会是个昏庸的君主。但马库斯内心里的某些东西在告诉他,苍狮从来不是靠这些东西团结在一起的。如果西格特还在,他绝不会让那些曾为自己子民的鼠人死在冰冷的弩箭下。
但那又有什么意义呢?旧王已死,赫恩之血已经断绝了。不需要来自魔鬼的智慧帮助马库斯也知道这个人是王国目前最好的选择。虽然,他自己宁可去选择那仍不知身在何处的洛萨。现在想想,要是当时让那个白痴别跟着巫师北上就好了,也许局势会因此改变很多。算了,过去的事情不可能改变,就像坍塌的熔铁城不能恢复,死去的国王不能复活。就像这城中的鼠人,注定在今天之后成为历史中的传说。
"传令下去,放箭!"
"轰!"火!青色的火!巨大的爆燃声遮盖住了马库斯的命令。刺目的光让偷偷爬上来的太阳黯然失色。那是怎样的情景啊,整片天空,整片笼罩在溪谷城上的黑云,在顷刻间燃烧,爆裂,带着热量的狂风从上方压下,迫使人们在这难以理解的伟力面前低头。瞬间,只是一个瞬间,青色的火焰就变成了一张巨大的盖子,在空中熊熊燃烧。
"该死,这是怎么回事!"类似的呼喊声在人群中响起,却没有任何人能够回答这个问题。这是恶魔的诡计吗?还是什么来自神灵的惩罚?在这种可怖的异象前,人们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震撼里。而与之同时,浓烈的毒气也在空气中开始蔓延。溪谷城上下,宛如世界末日来临时的景象。
"有什么东西出来了!"一名眼尖的士兵指着燃烧着的天空喊道。马库斯顺着那人的手指看去,他看到青色的火向下凸出,好像即将包裹不住内容物的薄纱。而当其中的物体终于突破火焰的时候,人们再次惊讶于自己所看到的。
"龙!巨龙!是龙啊!"有着红色鳞片的巨龙在穿过火层后张开它的翅膀,在宽阔龙翼的两侧牵出两道青色的轨迹。巨龙的口中隐隐有火花闪动,显然点燃了硫磺烟雾的罪魁祸首就是它无疑。可没人敢去指责它,只因为当这巨兽俯冲而下的时候,所有人都兴不起与之对抗的念头。它的红色鳞甲在火中毫发无损,充满力量的肌肉在其下耸动着,推动着将近二十米长的身躯在空中翱翔。它的眼睛比任何的宝石都明亮,它的牙齿比任何武器都锋利,任何能工巧匠都没法用雕像或是画作来展现这完美生物的神髓!它是自然的宠儿,天空的主宰,所有生物在其面前都应臣服,而这不是所谓的龙威,只是纯粹因为眼前的生灵超越了可以想象的极限的完美。
马库斯突然想起有人说在鼠人攻打王都的那一夜看到一条红色的巨龙从空中飞过。那时他还只把这当成是不切实际的笑话。"恐怕我才是笑话吧。"仰望着空中的东西,他无意识的喃喃着。可随着巨龙离城墙的距离越来越近,很快人们就又注意到了一些东西,那条红龙的身上,好像坐着一个人!一个,穿着灰色长袍的人!
夹杂着青色火苗的风吹落了他的兜帽,露出下面和眼睛颜色一致的黑色头发。他的皮肤不同于寻常的苍狮人,带着些许黄土的颜色。他的神色平静,好像哪怕在巨龙的脊背上也不足以让他兴奋。而在他的身上,灰色的长袍随意的在空中翻涌,任凭狂风和火焰撕扯灼烧也不见任何的损坏,带着几分神秘的暗蓝色光芒偶尔会浮现在其上,像是点缀在灰色天空上的星辰。
"起司。"当巨龙扇动着翅膀悬停在城墙斜上方的时候,国王之手叫出了灰袍人的名字。(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一章 一个问题的答案
安德雷亚听到了马库斯的声音,他也看到了红色巨龙上站立着的灰袍人。但当他想要向马库斯询问起司这两个字的含义时,剧烈的咳嗽逼得他难以吐出任何言语。不仅仅是怒狮,被龙火焚烧的硫磺烟雾散发出的有毒气体远远多于火把和篝火堆燃烧时产生的量,这种浓度的毒气已经足以让人快速死亡。如果没人阻止,整个苍狮的联军连同城内的所有生物要不了多久就会在毒气下灭绝。
见此,起司轻轻叹了口气。他抬起双手,将右手上的荆棘戒指取了下来。那些已经伸入他皮下的细小藤蔓在被扯出的时候带起些许的血肉,不过对于早就习惯了疼痛的法师来说,这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起司将这枚戒指拿在手中,他还记得自己为什么戴上它,也还记得与珂兰蒂的祖母女巫葛琳签订的契约。
“我和您的契约已经达成了,葛琳女士。请您看着吧,这个王国之后不会再受到鼠人的侵害。”法师说着,将手里的指环扔了下去。当这枚荆棘戒指一接触到溪谷城内破损的地面时,它像是突然活过来一样开始疯狂的生长。肉眼可见的绿色从地面上扩张,大量的藤蔓攀附在地面上,进而沿着城墙攀援而上。不到几分钟的时间,整个溪谷城有四分之一已经被粗壮的藤蔓所覆盖。紧接着,这些藤蔓上开始长出叶片,随着叶片开始呼吸,空气中弥漫的毒气被它们轻松的净化。
虽然大部分人类士兵仍然因为残留在身体内的毒素而一时之间无法站立,可是如怒狮这样体格极其强壮或者马库斯般有过特殊境遇的人已经逐渐恢复了说话的能力。“马库斯,他是谁!”安德雷亚的话无疑是质问,他甚至直接叫出了马库斯的名字而没有加上任何修饰的敬语。这显示出怒狮对眼前的情况已经陷入了某种极端的情绪里。
“不需要劳烦马库斯先生了,我想我还是自我介绍吧。我,是起司,如您所见是个灰袍。”站在龙背上的法师平静的说着,他脸上的淡漠与溪谷城现在的景色完全不匹配。因为就在起司的上空,硫磺烟雾还在熊熊燃烧,而米戈的下方,粗壮而狰狞的绿色蔓藤还在全力生长。这一切令人永生难忘的景象,全部是因为这个法师,站在这天地中间,他就好像是掌控着毁灭和新生的神邸。
对于此时的克罗格公爵来说,起司的名字和灰袍所代表的东西其实都不重要,因为就如其他人一样,在他的心里早就已经有了另一个对起司的代称,“巫师!”
一般来说起司不会同意别人用巫师来称呼他,他总是想向那些人说明巫师和法师之间的区别,说明他所使用的东西并非巫术,而是某种切实可以被研究和钻研的技术。但这一次,法师没有这么做,他接受了公爵的说法,也接受了他眼中的愤怒。
起司的沉默被当成了默认,可这种默认是傲慢的,至少对于安德雷亚如此。他挣扎着,用自己的武器支撑着身体,从城墙上爬起来,哪怕被巨龙的双眼盯着也没有跪倒。“你来这里,想干什么?”
这才是怒狮最关心的问题,法师和他的龙,在此刻降临溪谷,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如果他想要看到鼠人的消亡,那他大可不阻止联军的举动,要知道那些弩箭已经全部上弦,离击发只差一步!
起司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对着他咆哮的男人,从他的装束上不难看出其地位的不凡。而克罗格公爵的问题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听到了。早在他顺着龙血溪南下,遇到杰克他们的时候,杰克和爱尔莎就问过他同样的问题。说到底,溪谷城是苍狮的领地,他起司即使手里掌握了让所有鼠人恢复神智的方法,可他又有什么资格在联军面前拯救这些鼠人呢?
这个问题法师当时没法给出答案,他只想着自己获得了可以让鼠人得救的方法,没有想过当他真的从爱尔莎手里拿回唤龙笛骑着米戈降临这座苦难深重的城市时将要面临的情景。换句话来说,他把一切都想的太简单了。
“哦,这可是我都没见过的景色啊!”溪谷城外的山坡上,罗兰看着天空中燃烧的大片青色火焰,发出由衷的感叹。
“发生了什么?”里昂从地上站了起来,他下意识的握住了武器,看起来想要朝溪谷城冲过去,不管怎么说,骑士团还在那里,阿提克斯还在那里。血狮不能放任自己再一次对同伴的遭遇袖手旁观。可魔术师制止了他。
“别紧张,如果我所料不错,这火焰不会伤害那些士兵的。甚至处理得当的话,这片土地会比我们预想的更快恢复过来。”罗兰叼着烟斗,眼睛半闭着似乎在努力辨认着什么,“现在的问题是,他要怎么处理眼前的情况。既然做到了这一步,用武力强行击退这些士兵也不是不可以,但那样可说不上是最好的结果。必须做出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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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括希尔在内的其余三人都用疑惑的眼神看向魔术师,他们都没听懂后者说的后半句话是什么意思。谁要处理眼前的情况,谁拥有可以击退联军的武力,最好的结果又是什么意思,太多的问题加上那震撼的景象,竟让人一时之间完全不知该如何开口询问。
城墙上,马库斯也勉强爬了起来。他看着起司,也在等待着法师如何回答怒狮的问题。他会为了保护鼠人与王国开战吗?还是要帮助王国彻底清除城中的鼠人呢?这回答会决定国王之手要用怎样的态度来面对法师。
于是在所有人的等待中,起司开口了。
“我来这里,只是想知道一个问题的答案。那就是,对于你们来说,鼠人是什么?你们对这个问题的回答将会影响我对你们的态度。来自苍狮王国的人,请你们仔细思考,再回答这个问题。”
安德雷亚冷笑着,他站稳了脚步,将手中的棱锤指向斜下方。在他的身后,联军的士兵们也一个个站起身子,“你问我们鼠人是什么?那还用问吗!它们是怪物!是杀人犯!这座城里的每一只老鼠,都理应被绞死!”公爵的话引起了其他人的共鸣,他们用整齐的口号宣告着自己的立场,宣告着只能用鲜血抹平的仇恨。
“这些人心里的火焰,比我的还要强烈。你没法说服他们的,起司。”米戈的声音出现在法师的脑海里,红色的巨龙还是第一次见到有如此多的人类敢用充满敌意的目光看向自己。在这仇恨的驱动下,他们早已不在乎自己的对手是恶魔还是龙类。
起司的表情还是一样的冷漠,至少看上去如此。这回答并不出乎他的意料,可当自己被那么多双眼睛注视的时候,即使是灰袍也还是会心悸。甚至为了抵抗这种恐惧,法师的眼睛里亮起了魔法的光芒,他的声音也不自觉的附上了魔力,在空旷的原野里回响。
“如此,我明白了。”(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二章 一个故事的结局
明白,这两个字说起来轻巧,可是起司到底明白了什么呢?这恐怕是只有法师自己才清楚了。其实起司一直以来也在思考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大概从他落在王都被罗兰搭救的时候就出现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那就是,在这场瘟疫之中,或者更广义上来说,在这个世界里,身为施法者,身为灰袍,自己该站在一个怎样的立场,从怎样的角度去看待这个世界上的一切呢?
这个问题灰塔里从来没有人教过他,克拉克没有,安莉娜没有,剩下与他见过没见过的灰袍们也没有提到过相关的事情。好像对于他们来说,这是完全不值得拿出来谈论的事情。但越是接触苍狮中的人们,起司就越加无法忽视这种疑惑。他能明显的感觉到自己和这个王国乃至这个世俗世界之间巨大的鸿沟。而这鸿沟不是由于眼界,也就是关于魔法的有无的认知造成的,这鸿沟的产生是因为其它东西。
认同。对国家的认同,民族的认同,乃至对种族的认同。冰霜卫士可以孤守龙脊山,是因为每一名北地人都相信他们的命运与军团紧密的结合在一起,他们是不可区分的。苍狮的骑士们敢于在瘟疫的初期冒险进入萨隆领与他们完全不认识的怪物作战,那是因为作为骑士的荣耀和责任驱使着他们,他们认同自己的身份,甚至愿意为它而牺牲。即便是鼠人们,葛洛瑞娅也在收编和保护同类的过程中让具备思考能力的鼠人认识到它们是同样的。所以鼠人才会愿意在这最后的冲锋中追随她的脚步和意志。
那么灰袍们的认同在哪里呢?这群来自世界之外的高塔里的巫师们是如何看待高塔之外的世界的?起司得不到答案,他能够参考到的对象只有咒鸦一个,而咒鸦对世俗表现出的态度,是纯粹的利用和极度的不屑。咒术师不在乎那些所谓的法律和荣耀,不在乎道德和良知,他想要的只有知识以及能让自己感兴趣的东西。这也注定咒鸦一旦意识到某些危险是来自他无法面对的,而且坚持与之对抗也不会有所收益的时候,他就会立刻带着自己的利益离开这里。
起司险些变成这样的人。当他一开始来到这个王国的时候,他虽然表现出了对瘟疫极大的关注,但那是出于对试炼任务的好奇以及施法者特有的求知欲。事实上他对王国居民乃至鼠人的生死其实并不在意,而那个时候逼迫他去在意这些东西的人,是爱尔莎。红狐和冰霜卫士们不是见人就帮的好人,但他们也承认自己是人类,所以当可以将人类变成怪物的瘟疫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他们不会袖手旁观。
而对冰霜们的迁就让当时的法师接触到了洛萨,也注意到了被邪魔顶替的药剂师。于是他开始尝试着向爱尔莎他们那样去看待难民,只因为这给他的调查带来了收益。但那仍然不是真正的善良,因为当法师骑着红龙在龙血溪的源头倾倒药剂的时候,他只是在用那些难民们做实验。他的心里没有迫切的想要拯救谁的念头。这也是为什么咒鸦在铁堡时和起司说过他的试炼早就可以完成,对于灰袍们来说,能够找到方法并调制出阻止瘟疫扩散药剂的起司已经是个合格的施法者了。
后来在铁堡的一系列遭遇则纯粹是出于好奇,不论是起司还是咒鸦,都对有能力制造出这种等级瘟疫的人感到好奇,再加上巫妖的出现让两人都嗅到了更大阴谋的味道,所以他们没有离开。可要论真正让起司产生改变的人,是罗兰。这位自称是灰塔之主旧识的魔术师让起司对普通人有了全新的认识,知识可以不仅限于魔法和与之相关的研究,单纯的见闻也可以在适当的时候发挥卓绝的作用。某种意义上,这种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才是真正的魔法。再加上老人凭一己之力将王都的黑暗面整合指挥的事迹,也是让法师不再怀疑他的身份。
受到罗兰影响的起司才是真正的开始正视眼前的一切,也因此,他才冒险和王都的女巫们签订了契约得到了对方的帮助。也因此,他才在调查药剂师协会之后出手帮洛萨赢下了荣耀审判来证明他的清白。也因此,他才会冒险与魔鬼进行交易,从而得知掮客的存在,却没有料到这一切其实早就在对方的控制之中。
而最主要的是,正因为这一切的一切,起司才会在重返溪谷城时下决心与恶魔领主决一死战。他已经将鼠人瘟疫的解决当成了某种使命,那是比所谓的成年试炼,所谓的求知之心更让人不愿意放弃的东西。那也是让安莉娜感到愤怒,甚至不惜向灰塔之主亮出利爪的东西。它本不该出现在一名灰袍身上,但它偏偏出现了。于是现在,起司才会站在龙背上看着眼前因愤怒而充满力量的人们问出那个问题。
他还需要确认最后一件事。现在他确认完了,于是他终于明白了。
所以当溪谷城内外的人们听到法师那句话之后,起司又接着说道,"很遗憾,我能理解你们的情感,苍狮的战士们。但我不会让你们伤害这座城里的鼠人。因为对于你们来说,它们是怪物,但对我来说,它们和你们一样,都是人。"
"那么你就是在向整个苍狮王国宣战,巫师!"安德雷亚将武器指着巨龙,"你将成为整个王国的敌人!即使你长鳞片的宠物能烧死我们所有人,我们的子孙也会完成复仇,迟早有一天,你会付出代价!"
起司,笑了。他并不是看不起王国的战士,平心而论,如果不加上米戈的战力,不论是洛萨还是里昂都具备和他一战的能力。更别说作为骑士之国的苍狮还拥有更多身手稍逊但数量庞大的士兵储备。再说王国还可以派出刺客来让法师日日生活在焦虑之中,让他再无暇研究魔法。以一人敌一国,即使他是灰袍,也是愚蠢的决定。
"代价?好啊,我等你们来找我收账。但苍狮的战士们,请你们记住,在我死之前,我都不会允许你们把鼠人当成是野兽一样屠杀。我,起司,来自北方之北的灰袍,将成为全体鼠人的守护者,看护者,教导者。自今日起,日日如此,在你们承认你们口中的野兽是和你们一样的东西之前,我都会在这里。"
说着,法师眼中的魔力越来越澎湃,那些原本只是零星存在的光点开始变成实质性的魔光,环绕在起司的周身。他缓缓抬起右手,在空中将伸出的五指狠狠的握紧成拳头!在这一瞬间,那些攀上了城墙的藤蔓也同时发力,将所有架设好的弩箭摧毁,但是却没有伤害任何一个士兵。
可还不等苍狮的战士们对自己弩箭被毁表示愤怒,他们就看到了更加惊人的场景。他们看到在溪谷城中,巨大的藤蔓缠绕着碎裂散落的石砖,在原本领主城堡的废墟上拔地而起,他们看到一座高度足以触及到天空中燃烧的青色火焰的由植物和砖石混合而成的高塔像是苏醒的巨人般舒展开它的身体。这让那些原本抬起了弓箭的士兵不自觉的放下了手中的武器,他们明白自己的箭矢没法伤害一个拥有如此力量的存在。那个站在龙背上的灰色身影,太过于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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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我不会不承认鼠人造成的伤亡。但那些死亡都是瘟疫所带来的疯狂,并不是鼠人们的意愿,我已经找到办法让它们恢复理智。我也会那么做。所以,如果有一天你们想通了,愿意重新接纳这些人成为你们的同类,我自会离去。而在这之前,溪谷城就暂时不属于苍狮王国了。对于这种粗鲁的行为,我感到很,抱歉。"
起司的话里听不到任何的歉意,他只是在龙背上对这些人轻轻鞠了一躬,紧接着开口说道,"说起来,既然这里不再是苍狮的国土,那在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话之前,还是请你们离开吧。当然,如果你们现在仍然要和我作战,小心你们的脚下。"
每一个人,包括马库斯和安德雷亚在内的所有苍狮人在法师的话音落下后,都能感觉到一根坚硬的木刺从下方抵在他们的喉咙上。他们也毫不怀疑只要法师动动手指,这支所谓的联军顷刻间就会全部成为滋养脚下绿色植物的肥料。
"是去是留,你们自己考虑。我还有一些私人事务要处理,就先不奉陪了。"
巨龙带着它背上的法师转身朝新建起的高塔飞去。而所有人都清楚的看到,在灰袍巫师的背上,一只披着长袍手执提灯的老鼠印记赫然在目。而这个标志后来也衍生成了鼠人最早的旗帜,长久的飘扬在溪谷城的城头。
第一卷瘟疫狂潮完
话虽如此,主线讲完了之后还有些支线故事没交代。从明天开始将更新第一卷的尾声部分,等尾声结束,我们才会开始讲第二卷的故事。(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三章 尾声(一) 起司之塔
“咳咳,”屋门打开,门沿上的灰尘随之而落,弄得开门的人止不住的咳嗽。这声音惊动了房间里坐着的人,他放下手里的书本,转头看向门外。阳光,顺着藤蔓围成的窗口射入,刚好照在这人的书桌上,也落到房间的门前。
“怎么了吗?”起司合上书本,询问道。在他的身后由植物组成的书架上满满的放着大量的书籍,而在他伸手可以摸到的地方,则摆放着卷好的卷轴以及单页的笔记。笔记上的内容由于太过细密而无法辨认,可是最顶端的那张上用鹅毛笔详细的描绘着一张鼠人的身体结构图,旁边用大小不一的文字依次注解。
爱尔莎一见起司这幅茫然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她三两步走到法师的桌子前双手撑在桌面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一如当初在龙脊之巅要求起司去向村民们证明自己清白时的那样,只不过现在的红狐可没有要让法师证明什么,“你还问我怎么了?你已经整整五天没离开这间房间了你知道吗?葛洛瑞娅和其他人担心你都已经掉毛了!但是它们不敢砸你的门,非得等我回来才让我来找你,你说怎么了?”
起司愣了一下,他想要站起身,才发现自己现在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这时从极度专注中解放的身体才将各种负面的反馈传达到法师的大脑中,一时之间他只觉得眼前发黑,差点晕倒过去。爱尔莎一见对方的反应,也顾不上生气了,赶紧绕过书桌扶住起司,目光里满是关切。同时她也对着门外的其他人招了招手,两只鼠人顶着阳光,赶紧把准备好的食物和水放到了书桌上。
法师顾不上其它,眼睛里只剩下吃食,甚至都没意识到原本极度厌恶阳光的鼠人此时竟然站在阳光之下也没有露出痛苦的状态。等起司拍着胸脯痛苦的咽下最后一块面包之后,他才有机会说话,“抱歉,以前做研究的时候阿福会提醒我休息,我忘了他不在这里。顺便说一句,面包的味道不错,这附近已经可以种植小麦了吗?”
“才不是,你吃的太快没看到面包的颜色,这是葛洛瑞娅他们尝试用磨碎的蘑菇粉*******尔莎有些无奈的说道。在最近这段时间里她算是认识到了法师那与众不同的起居习惯,简单来说,自从溪谷城的鼠人们情况稳定之后,起司就一头扎进了书房和实验室,如果没人提醒连吃喝的需求都意识不到。不过看着面前气色如常的法师,红狐也不得不承认对于这些灰袍来说,这样强度的研究或许早就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是吗?那可真是太好了,上次那种苔藓面包虽然营养上没有问题,但口感真的太糟糕了,吃起来就像锯末。”起司说着吐出舌头做出了厌恶的表情,可见鼠人们上一次的试作品确实给他带来了相当程度的心理阴影。
两名开始收拾桌子的鼠人听到这话也忍不住跟着爱尔莎笑了起来,其中一个说道,“其实您刚才吃的面包里也有混入苔藓粉,毕竟蘑菇田的种植规模还不足够,苔藓仍然是大家的主食。这得多亏葛洛瑞娅大人早在多人议会时期就开始尝试培植食用苔藓,我们现在才不至于跑到城外去拔树皮和草茎来果腹。”
“这么说,暴食症已经解决了吗?”所谓暴食症,是起司对鼠人过度进食症状的简称。这也是他在使所有鼠人都恢复理智之后首先要解决的问题。在取回思考的能力后,原生鼠人的嗜血天性就会自然消除,但不能随之消失的,是它们大的可怕的胃口。而经过法师的研究发现,鼠人的肠胃本来可以更高效的吸收食物中的营养,可却好像被某种机制抑制了一样强迫它们长期处于饥饿之中。
起司则用了几天的时间开发出了可以解除这种抑制的药剂,只不过当时药剂所需要的配料有限,无法满足所有鼠人的需求。这件事后来也就交给了葛洛瑞娅来处理,现在听起来萨隆之女已经解决了这个问题。
“是的,感谢您的智慧,现在溪谷城里已经没有鼠人会莫名的感到饥饿了。”那名鼠人语气里有着毫不遮掩的崇拜,对于这位以一己之力将所有鼠人从死亡的悲惨命运中拯救出来,还让它们重获理智的灰袍,没有一个鼠人是不带着敬意的。这也让能够进入这座被命名为起司之塔的高塔中服务成为了仅次于直接在葛洛瑞娅手下效力更光荣的工作。
起司点了点头,他现在脑子里同时思考的问题太多,对于鼠人的生活状态反而无暇全面了解,不过听到最基本的吃喝问题得以解决,法师还是很高兴的。他站起来,久违的伸展了一下自己的身体,转头看向爱尔莎,“所以,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红狐没好气的瞪了法师一眼,对于后者是如何知道自己此行前来的第二个目的的并不感到太过意外,“我还以为你忘了这件事呢。洛萨和网虫已经从熔铁回来了,他们完成了和烈锤大公的接洽。杰克和蒙娜也已经在溪谷附近待命了,我们两日后动身前往铁堡,把所有人都救出来。”
提到伙伴们的消息,起司的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他绕过面前的人走到窗边,从极高的地方眺望着长满绿色植被的溪谷城和远方的旷野。“你知道吗?在我长大的地方,塔顶的观星室一只是老师的个人空间,学徒是不得随便进入的。所以我从小时候就想着,有一天,等我自己也能成为独当一面的法师,我一定要建一座自己的塔,把塔顶的房间当成自己的书房!”
“那得祝贺你了,全体鼠人的守护者阁下,您现在不仅有一座塔,它甚至还用你的名字来命名。”爱尔莎坏笑着说道。
“什么?你说它用谁的名字来命名?”
“起司之塔啊,所有鼠人都这么叫它。洛萨和杰克他们也对此没有异议。葛洛瑞娅还专门开了个会来向所有鼠人通报这件事呢!”
“哈?真见鬼,谁让你们给它取这个名字的!这是我的法师塔,难道命名权不是属于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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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嘛,虽然你现在是鼠人名义上的领袖,但我们都知道真正在做工作的是葛洛瑞娅,所以,你懂的,事情就是这样。”
“可,它们就不能起个更好的名字吗?知识之塔,书卷之塔,随便其它什么都行啊!起司之塔,这听起来像是某种甜点!为什么没人拦着她!”
“呵,你本人都躲在这里埋头读书,我们怎么知道你的意见。再说这名字很意外吗?你知道的,鼠人还是有很多习性和老鼠很接近,而没有老鼠会讨厌奶酪,所以,鼠人也爱起司。”(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四章 尾声(二) 罗兰的留言
法师对于自己拥有的第一座法师塔就这么被草率的明明仍然感到不爽。在他的想法里,这命名应该是神圣的,他应该取一个能够概括自己特点,又足够响亮的妥帖的名字,而不是用自己行走于俗世的假名随意的冠在上面。这也让起司暗暗下决定,如果有其他灰袍要来这里做客的时候,他就对会告诉他们这座塔的另一个名字,并声称那才是这里正式的,正确的称呼。
两名鼠人侍者看着它们守护者脸上的笑容,以为是他对现状感到很满意,于是跟着变的欢欣鼓舞。只有爱尔莎能够从起司脸上笑容的微弱区别知道,对鼠人们来说睿智无比的法师现在一定在思考着和伟大完全沾不上关系的傻事。她无奈的用手搭在额头上,无可奈何的轻叹了一口气,这种误会没必要解开,只要他们都高兴就好了。
“好了,既然你已经从无止境的研究里出来了,那就不如索性去看看葛洛瑞娅它们吧。让其他人都看看你还安然无恙能让他们放心。”红狐拉着起司的肩膀,将他半强迫性的推离房间。后者倒也没什么抵抗,反正对鼠人的研究已经初步完成,更多的东西就不是可以单纯的靠数据和推测来进行的了,起司乐得暂时换换脑子,思考些别的事情。
于是一行人从塔顶的阶梯漫步而下,法师注意到除了他建造的阶梯之外,高塔中空的部分低垂着几根粗壮的藤蔓,并且每隔一段高度就会有人造的栏杆来控制它们的位置。“那看起来像是某种利用藤蔓和摇臂组成的升降装置。你们做的?”起司指着他发现的东西,对身边的人说道。
鼠人们对视了一眼,露出尴尬的笑容,“如您所见大人,虽然我们并不介意每天攀登楼梯,但是要搬运家具的时候总还是会不方便。尤其是床,您的房间里到现在为止连一张像样的床都没有,这既不合理也不便于您休息,所以我们想…”
起司摆了摆手,“我没有别的意思,这个升降机建的好。只是,它似乎有些太好了,我很难想象你们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设计出这样的机械。呃,我不是怀疑你们的能力,只是这些由魔力催生出的植物总会有些奇怪的特性,你们是怎么在如此短的时间之内了解它的?我很好奇这件事。”
“哦,您是说这个!”鼠人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在明白起司不是因为它们擅自在塔内增添了设施而生气后它们的语气终于再次稳定下来。接着两只鼠人都露出了不好意思的表情,“其实,这不是我们想到的。关于这些植物的特性,以及升降装置的设计图都是出自他人之手,您眼前的这个装置我们只是提供了人力和材料,那位先生的设计非常周全,连在施工时可能遇到的问题都一一做出了标记。对了!说到这位先生,我记得他在离开溪谷之前曾经将一封信件寄放在葛洛瑞娅大人那,说是给您的,不过他也交代我们那封信件并不着急,等您手头的事情解决之后在转交就可以了。”
起司愣了一下,有能力设计升降装置的人,他认识不少。可是在这个时间点能安然的进入溪谷,获得鼠人的信任,还留下信件的人他就知道的不多了。法师眉头一皱,几个名字就从眼前闪过,不过他转念想到既然信件就在葛洛瑞娅手里,那他何必在这里自己猜测呢?想到这,起司不觉加快了脚步,他本能的觉的那封信件的内容并没有鼠人们说出来的那么简单。
时间再晚些的时候,法师从葛洛瑞娅的手里拿到了这封信件,而一看到信封上的“致起司”三个字,他就知道这人到底是谁了。在所有起司认识的人中,只有罗兰才能写出这样富有情感的字体,在这个神秘的老人笔下,文字并不仅仅是传达意义的符号,更像是一种艺术作品。得知了信件来自罗兰,法师赶忙坐到灯台下拆开信件看了起来。要知道,在溪谷城起司与苍狮的联军对峙之后,他就没有离开过这座城市,虽然珂兰蒂之后有用特殊的渠道联系到法师询问婚约戒指的事情,但她们也没有特别提到罗兰的消息。
而对于法师本人来说,罗兰是教会了他用不同于灰袍的角度来看待这个世界的重要之人,说是他的老师也不为过,再加上他又曾确确实实与灰塔之主克拉克有过共事的经历,这些因素混杂起来让起司对罗兰有着莫名的好感。可随着他开始阅读魔术师留下信件上的内容,这种欣喜的心情逐渐变的沉重起来。
原因无他,罗兰在信中将他在王都的所见所闻没有保留的告知了起司。让法师认识到了在他离开了那座城市后到底发生了多么可怕的变故。同时魔术师还在信中对于听到的内容进行了归纳和推理,将苍狮之王的死指向了魔鬼以及灰塔的主人,最早的灰袍克拉克。得知自己的老师在整个鼠人瘟疫中扮演了这样一个角色,起司的心情又怎么可能会好呢?他从来没有设想过自己的老师会在掮客的阴谋中有着一席之地,他无法接受自己所知道的最智慧的人也被那乖张的邪魔所利用的事实。
可同时,起司也意识到也许,整个事件,整场鼠人瘟疫还有另外一种解释。他需要找一个人来对质,印证自己的看法。于是这个刚刚还和众人有说有笑的守护者在匆匆收好信纸后迈步就要回自己的书房。当爱尔莎注意到法师的神色,担忧的询问他要去干什么的时候,他只留下一句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解释,之后就拨开了红狐的手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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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些事情要确认。所以先得回灰塔一趟,两天后队伍出发的时候我会回来。”
红色的巨龙,时隔几天后再次降临溪谷,而它这次的目的,不是为了与人类的军队对抗。只是要带着一个焦急的法师去寻找答案。(未完待续)
第二卷与备选外传简介
第二卷(暂无定名)简介:鼠人瘟疫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然而这几乎摧毁了整个苍狮的灾难对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来说毫无意义。反倒是师出灰塔的巫师们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步接受了一个令他们震惊的消息,灰塔之主的死讯。曾经的学徒回到灰塔,想要从老师的遗产中分一杯羹。而偏偏在这个时候,接替担任灰塔之主的安莉娜给了起司一个任务,前往所谓的万法之城出席一场施法者的盛会…
外传(可能存在)简介:
1,永夜之旅:故事发生在主线故事第一卷与第二卷的间隙。起司觉察到了溪谷城附近的一股稍纵而逝的魔法力量,调查将他导引到了龙脊山的深处,在那里,他遇到了自己前所未见的事物。同时也遇见了几个奇怪的人,为了保证领地附近的安全,起司决定跟着他们查明真相,却发现再回过神来时已经身处大陆遥远的彼岸。那里是由血族所统治的黑暗世界,永不散去的黑云笼罩着一切,在煤油灯微弱的光芒下,法师究竟还能不能找到回家的路呢?这是个问题……(简单来说这会是个哥特风的中短篇故事,我一直想尝试这个风格,但是它和主线的中古奇幻又不相同,所以我想把它当成是一篇外传来过过瘾。故事的背景也会从中世纪稍稍偏向于维多利亚时代。)
,失心海湾的船歌:故事发生在主线故事第一卷与第二卷的间隙。可怜的佩格才刚刚享受到了自由的味道,来自失心湾的女巫就找到了她,不过这并不是为了执行女巫团的正义,而是向她告知失心湾已经发生了某种变故。与此同时,失踪已久的绮莉也找到了洛萨…(以洛萨和失心女巫们为主角的中短篇故事,海盗风。不以起司为主角是觉得这样可以用另外一种视角来阐释魔法,绝对不是懒得想魔法运作的解释,不是!)
,龙与海:关于起司小时候的故事,讲述了他如何遇见米戈,以及他口中总是念叨着的约定好的死亡。(其实一开始我是打算从起司小时候开始写的,现在看看第一卷的篇幅,幸好放弃了这个打算…不过当时构思的一些情节仍然可以拿出来作为短篇来使用。)
嗯,当然如果各位还有什么想看的内容也可以告诉我,如果我觉得可以写也可以加入备选之中(反正第一卷的尾声还能拖段时间)……(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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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五章 尾声(三) 归乡(上)
之所以没有选择用法术返回灰塔,起司也有着自己的考量。一方面,他确实从罗兰的信里得知了很多的东西,也因此意识到现在只有在灰塔众多学徒中地位最特殊的安莉娜可以回答自己的问题。可另一方面,虽然安莉娜对于法师来说是在灰塔中最亲近的存在,可是在之前处理瘟疫的过程中,身为古老血族的安莉娜对起司所表现出的言行表示了强烈的不满,她无法接受一名施法者将自己置身于风口浪尖的行径,更加鄙夷起司口中所谓的“正确”之道。这让现在的法师不太敢像以前那样自然的去和自己的抚养者交流。他需要时间思考,思考该用怎样的态度来面对安莉娜,以及该用怎样的口吻和语气来询问那个他从信件中得到的最可怕的问题。
“起司少爷,欢迎您回来。”米戈庞大的身体降落在灰塔中段凸出的平台上,身体像是一团幽蓝色气泡的管家早已在此等候多时。这并不令起司感到意外,灰塔的周围有克拉克设下的法阵,任何接近的东西,不论它是从哪个方向,天空还是地底,甚至是从阴影中潜踪而来都会被轻易的捕捉到行踪供灰塔的主人早做准备。而在众多的灰袍中,会以红龙作为交通工具的人,也就只有起司了。
法师顶着头顶飘落的雪花,这份亘古不变的寒冷让他在感到几分熟悉的同时又在微妙的提醒着他这里不是他的溪谷,在面前高塔中居住的人也仍然是他需要仰望的存在。他从龙背上滑下来,将头上的兜帽摘下。在起司的身后,米戈的身躯随着大量的蒸汽逐渐缩小,很快巨龙就变成了一只长着鳞片和翅膀的只有狼狗大小的诡异生物。这种改变大小的法术并不困难,但是对巨龙来说却很少使用,因为它需要消耗太多的能量从而导致严重的饥饿。不过比起暂时饿肚子,米戈更讨厌寒冷。
“阿福,好久不见。这里还是一样的冷。”起司看着眼前的管家,想到自从自己开始记事起对方就在这里为灰袍们服务,突然说出了一句以前绝对不会说的问候。灰袍们总是不去问候对方的,因为在他们看来这是缺乏意义的举动,是在浪费宝贵的研究时间。
不过身体由能量构成的管家倒没有因此而语塞,它用自己独特的声音回应道,“确实如此,少爷。恭喜您获得了自己的徽记,老爷知道后应该也会高兴的。可是现在,我想您还是去见安莉娜小姐吧,她在观星室等您。”
“观星室,吗?”起司皱了皱眉头,两个学徒在灰塔之主的私人房间见面可不是一个好兆头。他不再多说什么,朝米戈点点头示意它自己找点事做之后就快步走入塔中。当他步入灰塔之中抬头看向头顶的时候,那一层层盘旋而上的阶梯和顶端洒下的光芒生平第一次让他觉得烦躁。安静的高塔中除了法师和他身后的阿福之外就没了其他活物,起司的每一步都在阶梯上发出轻微的响声在中空的塔身里回荡。
灰塔之中的空间是于外界不同的,这栋建筑早在垒砌第一块石砖的时候就与魔法有了勾连。当身披灰袍的巫师在塔中想要去到某一个制定的房间时,他只需要在心里默默的想着这个房间,十二步之后的转角自然就会出现房门。当然这其中也是有秘诀的,这种神奇的转移可以起效,首先需要施术者能够暂时摒弃对外界的感知,不看不听,等他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才能被送到目的地。如果一直保持着对外界的警觉,那就只能老老实实的在螺旋楼梯上蜿蜒前行。好在对于这里的施法者来说,他们总是处在专注的思考中,这小小的限制并不困难。
所以当起司推开观星室的大门的时候,离他抵达灰塔不过也就是一两分钟的时间。在空旷的塔顶大厅,冷风被无形的力量阻挡在外,只留下纯粹的视觉信号流入房间之中,看起来就像是这间屋子有三分之二是完全裸露在外的一样。而这实际上也是魔法的能力,至少起司就曾经见过这里在克拉克的意志下变成完全封闭的房间,构成这间屋子的砖石被赋予了灵动的活性,可以随着主人的想法任意移动或者变的透明。不过现在,坐在这间大厅正中央观星用的椅子上的,并不是那个熟悉的老人。
听到开门的声音,如王座般的石椅缓缓转动,安莉娜的眼睛在黄昏中闪烁着红宝石一样的光芒。她的身上穿的也是灰袍,可是那套灰袍在外观上和起司身上简单宽大的样式却有着巨大的区别,它被剪裁的更加可以体现女性身体的线条,也在袖口和衣摆处点缀上了适当的花边。更别说当它穿在安莉娜身上的时候,整条长袍就像是某种生物一样,按照呼吸的韵律浮现出暗红色的血脉纹路,神秘而且危险。
“你回来的太慢了,我还以为已解决那些琐事,你就会立刻离开那个庸俗的国度。”血族巫师的口气中带着几分责备,但这种责备是起司所陌生的,那不是亲人之间,被抚养者与抚养者之间的责备,而是上级对下级的责备。带着令人痛苦的疏离感和冷漠,比屋外飘过的风雪更令人难受。
于是法师内心中最后的侥幸消失了,他的表情也变的冷漠,说出的话带着同样的冰冷,“我已经完成了成年任务,得到了徽记。想要何时返回灰塔,是我的自由。”
安莉娜在听到回答后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但她还是露出了刻薄的笑容,居高临下的审视着起司,“确实呢。你拿到徽记了,虽然是所有灰袍里用时最久的。那么我该恭喜你吗?全体鼠人的守护者先生?还是说,我该站起来询问您回到这个偏僻的地方是为了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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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司的眉头死死的拧在一起,他实在是不喜欢对方的话语,那比直接用刀子刺他还难受。所以他摇了摇头,决定跳过这种毫无意义的挖苦,直接询问自己想要询问的问题。
“两个问题,第一,老师是不是死了。第二,我的成年任务,到底是什么?”(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六章 尾声(四) 归乡(下)
安莉娜没有回答法师的提问。她看着他,看着这个从婴儿时期就熟悉的生物。作为吸血鬼,安莉娜的生命是漫长而无望的,更别说她的大部分同族都无法理解这位女士存在的岁月有多么久远。她早就该疯了,因为没有一种生物能够保持自己的精神状态在这种空虚中保持稳定,他们总会开始出现这样或那样的癖好来维持对世界的热衷,而这癖好,则会慢慢变成偏执。到最后不是让他们的生命迎来终结,就是彻底扭曲他们的心智,让世间多出一个死不掉的疯子。
安莉娜也不例外,纵然她淡薄的心性让她比其他同类撑得更久,甚至还找到了灰塔之主克拉克来帮助自己维持理智。但这终究是最后的挣扎,每一天,每一秒,她的理智都在崩解中挣扎,那些曾经鲜艳的记忆转瞬间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而可悲的是由于那记忆过于久远,她根本没办法用任何方式寻回。安莉娜可以背诵这座高塔中所有有关于历史的书籍,但她明白这些书籍里记载的文字不是她所经历的过往但聊胜于无。书本上的知识成了她最后的精神药剂,可很快,它们也失去了作用。
那一天,安莉娜依然很清楚的记得,她记得自己冲出房间,不顾一切的闯入塔顶的观星室,她希望克拉克能痛快的杀死她,不要让自己再忍受这无尽的诅咒。而当她看清房间里的景象时,她震惊了。即使是今天,吸血鬼真祖也没法说清楚出现在占星室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颜色,没法说清楚可以看的声音和可以闻的图形。但她清楚的是,当无可描述的世界褪去,克拉克手里多了一个婴儿,一个男婴。
她从未见过灰塔之主虚弱成那个样子,即使是他站在自己面前宣称即将到来的死亡时都没有,安莉娜本可以杀了克拉克的,也许这世间最强大施法者的血可以缓解她的痛苦。但她没有这么做,濒临疯狂的吸血鬼在看到那个婴儿的时候冷静了下来。她意识到在自己漫长的生命中还有一件事她不曾尝试,抚养后代。这是当然的,因为吸血鬼本来就不能生育,而他们精挑细选后所转化的同族也具有思考能力。
“把他交给我。”安莉娜至今都不明白她怎么会和克拉克说出这句话。不过或许是察觉到了什么吧,灰塔之主竟然就真的将怀里的婴儿交给了她。而那个婴儿,如今已经长大,成为了一名合格的灰袍,站在自己的面前。安莉娜说不上来此时心中的感觉是什么,欣慰吗?又可能夹杂着些许的遗憾和彷徨,将近二十年的时间对于人类来说太过漫长,可对于血族来说,太快了啊。
想到这里,吸血鬼女士长出了一口气,她将所有的温情全部压到心底,而这都是为了她的孩子,“你其实早就有这两个问题的答案了不是吗?又何必特意跑过来问我呢?”
起司听到这里脑子中轰的一声,他向后倒退两步才稳住身形,有些事情他确实想到了,但那推测太过惊人,惊人到他不愿意相信。甚至即使安莉娜几乎已经承认自己的猜想,法师还是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尝试着开口,“告诉我那是个意外好吗?鼠人瘟疫不是老师交给掮客的,是那个该死的邪魔从灰塔偷走的!”这根本不是问句,因为起司不想听到肯定的回答。
“如果真是那样,出面去解决这件事的就不会是你。”安莉娜的话无情的粉碎了法师的奢望,她红色的眼睛里没有半点迟疑,“我可怜的起司啊,你到什么时候才会接受,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你啊。”
“什么?因为我?”如果说对方的一句话让起司如坠深渊,那安莉娜的第二句话则让法师在下坠的过程中彻底的感到迷惑。起司确实从脑中鼠人瘟疫的原始资料,附身苍狮国王的魔鬼的死,以及咒鸦在最后关头突然的撒手不管里嗅到了与灰塔之主有关的味道。可他万万没想到克拉克有意无意的将鼠人瘟疫流传出去竟然是为了自己。这完全不合理啊!即使他的老师想要考验他甚至刁难他,但这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是啊,这全是因为你。那些凡人的死是因为你,那些鼠人的出现是因为你,不信,抬起你的手好好看看,看看上面有什么。”安莉娜的眼睛里散发出淡淡的红色光晕,于此同时,起司的皮肤上开始浮现出锁链状的纹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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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是…”法师虽然不知道这些纹路是何时出现在自己身上的,但他能清楚的意识到它们的作用,就是这些刺青组成了一道牢笼,将他体内的某些东西囚禁其中。但他还是不明白这和克拉克释放鼠人瘟疫有什么关系。
“这是一场表演,一场展示。克拉克,也就是你口中的老师,这座灰塔的建造者,在向这个世界展示他的成果,也就是,你。”吸血鬼说着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残留的余光些许照在她身上好似火焰灼烧一样将她的衣物和皮肉烧成四散的灰烬。可她并不在乎,这小小的夕阳还不足以杀死她,安莉娜走到法师的面前,双手捧着他的双手,逼迫他看向上面的纹路,“你是他打造出来的工具,一把武器,一种枷锁。你的存在就是为了证明我们有能力对抗们,那些世界之外来的东西。所以们会怕,会想要伤害你,或讨好你。而那个凡人的国度,只是他为了让你的能力得到展示而选定的舞台,仅此而已。”
“看,你表现的多好。雨中游荡者向你示好,甚至不惜和另外一个起冲突。你和咒鸦在那个国家的行动甚至还间接的促成了地穴之母的提前苏醒,一举让又得多睡上不知道多少年。你像所有人展示了你有这个能力,至少在我们手里操作得当的话,你会是一把足以伤害到们的武器。”安莉娜说着,眼睛里的红光越来越强盛,起司的眼睛里倒映着那两团光芒,渐渐的也开始发出同样的光。法师的身体像是失去了支撑的布偶一样瘫倒在抚养者的怀里。后者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低头怜爱的看着怀里的孩子,“你做的太好了,你本不该做的这么好。如果你能再愚笨一些,再自私一些,那一切都还有机会……”
星空在风雪里隐去,只留下凄冷的月光照在石椅上的安莉娜和她怀里昏睡的起司身上。“女主人,”阿福的身影出现在门外,对眼含泪光的安莉娜提醒道。安莉娜缓缓抬起头,将眼角的泪水擦去。“怎么了?”
“已经受到确切的信号,老爷,去世了。”幽蓝色的管家说完这句话,整个身体在月光中逐渐变的透明,最后彻底消失,什么都没留下。(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七章 尾声(五) 双狼
是夜,一匹孤狼缓缓漫步在龙血溪的河畔。流淌的河水发出哗啦的响声反射着破碎的月光。狼的眼睛,在这光中好似两盏幽绿色的提灯,而它身上的毛皮则在微风下轻轻颤动,看得出来有经过好好的梳理,不似寻常的野狼身上的毛发总是邋遢且带着污渍。灰狼,站在凸出的石头上看着流动的溪水,非常的专注。在某一刻,它突然探出头颅,一把从水里将一条还没反应过来的鱼儿带离了水面,可滑溜的鱼鳞让狼牙没有第一时间刺入其下的脂肪中,眼看着这条鱼就要再次落回水里。
这时,月光一黯,另一匹狼从河的对岸跃起,在空中准确的咬住了鱼身。然而还不等它落地,看见猎物被抢了的灰狼就一头撞到了后者的身上,两只狼在河岸上滚做一团。它们互相争夺着唯一的猎物,可却没有用上爪子或牙齿,只是单纯的在玩闹。这种玩闹随着鱼儿离开了水面太久死亡而结束。两头狼随口将死鱼分食,然后在月光下蹲了下来。它们身上的毛发在白光下渐渐变短,最好好像完全缩入了皮肤下面一样,而与之同时,原本长满利齿的长腭也变的平整,变成两片沾着鱼血的嘴唇。狼,就这么变成了人。
捕鱼的是两匹狼,自然也就化为了两个人,男人和女人。男人从地上站了起来,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可话还没出口,女人就扑了上来,用舌头舔着他嘴唇上的鱼血。良久,唇分。杰克双手按在蒙娜的肩头,阻止这位跃跃欲试的女伴进行其它捣蛋的行为,他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别闹,我们该出发了。”
蒙娜歪着脑袋看着杰克,转化成狼行者之后,女战士身上的伤痕早就在强悍的自愈能力下消失的荡然无从。甚至别说疤痕了,就是因为龙脊山苦寒之地风吹雪打留下的种种痕迹,也因此而消失无踪。现在的蒙娜看起来比之前至少年轻了三岁,再加上她充满力量的身体和眼睛里纯粹的光芒,即使已经朝夕相对了一段时间,杰克也是不得不撇过头去才能让自己不至于失神。
亚历山大氏族的头狼脑海里又想起了起司在诊断蒙娜时的结论,她在转化的时候受的伤太重,一般来说在那种重伤之下是根本无法完成转化的,可女巫以魔法所制造的荆棘心脏偏偏又促成了转化的完成。这就导致这具躯体中作为人的部分太过虚弱,而作为狼的野性占据了上风,要让蒙娜再次恢复理智,就得等她作为人的部分至少可以与狼性并驾齐驱。这就要求狼行者们不能离群索居,必须尽可能的接触人群,以此唤醒女战士的记忆。可即使如此,康复的时间仍然是一个未知数,起司当时给出的期限是三年,最慢三年,蒙娜就会回来。
似乎是觉得杰克的反应是对自己的厌恶吧,蒙娜的鼻腔里发出委屈的声音,整个人扑到头狼的怀里似乎是在道歉。这个举动让杰克手足无措起来,他只能先将蒙娜推开,看着她的眼睛,“起司他们在等着呢,我们该动身了。”于是不解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泪光。
头狼算是彻底没了脾气,他叹了口气,决定换个说法,“这样,我们玩个游戏,我来跑,你来追。”说到游戏,女战士立刻破涕为笑,点了点头。大概养孩子就是这种感觉吧,杰克看着眼前的人突然想到。不过事情还是要做,尤其是这个追逐游戏可并不简单,可能是因为理智的缺失,又或者是因为作为人类时就存在的差距吧,蒙娜在运动能力上表现出的水平丝毫不逊色与杰克,甚至犹有过之。如果要拿出全力来赛跑,他们两个的胜负还真的不好说。
所以在吸引了女伴的注意后,杰克认真的活动了一下关节,抬头确定了南北,朝着溪谷城的方向摆开架势,后腿用力一蹬,整个人像是一团影子一样冲进了树丛里。见此,蒙娜只是兴奋的喊了两声,紧接着弯下腰,用同样的速度跟了上去。那些从鼠人的阴影里摆脱,好不容易敢再次踏上这片土地的动物被这两名狼行者的游戏惊醒,它们恐惧的听着脚步声从远及近,再由近及远,分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等天亮了的时候,这两匹灰狼已经来到了溪谷城的城墙外,杰克重新变回人形,循着地上的标记挖开一片浮土,从里面拿出之前埋在这里的衣物,随手抖了两下将其中一套递给蒙娜。他在后者自然的伸开双臂等待的时候任命的叹了口气,顺从的帮女战士穿上人类的装束。阳光,驱散了夜晚的寒冷,也让盘绕在石砖上的藤蔓欣欣向荣。杰克抬头看了看爬满了植被的城墙,它似乎比上次见的时候又矮了一些,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溪谷城就会彻底变成一片被绿色覆盖的遗迹。不过,想来这也无人会在意,毕竟如今鼠人们真正居住的地方,是这座城市的地下,那是连狼行者在没有向导的情况下都不会轻易涉足的地下迷宫,葛洛瑞娅在建设它的时候还询问了灰袍的意见。反正那里不是任何习惯了头顶宽阔天空的生物会想要踏足的地方,杰克耸了耸肩膀,拉着蒙娜的手往城市里走去。
至于去城里的哪里,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吗?那座在一片破败建筑里屹立着的高塔,是所有鼠人和人类都知道的,属于灰袍法师的居所。前往铁堡的队伍约好了要在起司之塔下集合。“真是不可思议。”保持着人形的步伐走在如今的溪谷城里,饶是以狼行者的嗅觉也闻不到任何硫磺的气味了,很难想象这座城市不久之前还充斥着大量的恶魔。
“咔哒咔哒”轻微的响动,非常轻微,但瞒不过杰克和蒙娜的耳朵。
“谁?出来!”狼行者并不认为这里会有敌人,但是陌生的气味还是让他本能的做出了战斗的架势。
“别紧张,别紧张…你吓到它了。”带着几分责备的语气,一只雪白的蜘蛛从藤蔓中爬了出来,骑在它背上的网虫轻柔的抚摸着蜘蛛背上的绒毛,瞪了一眼杰克。
一见到这有些熟悉的巨大昆虫,杰克皱起了眉头,“我还以为这东西跟着它的女巫主子一起死了呢。”
女佣兵得意的笑了笑,“是啊,那一只是死了。不过我从它的肚子里找到了未孵化的蛛卵!怎么样,还可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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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总是对蛇啊,老鼠啊,蜘蛛之类的东西有着本能的恐惧,这像是被刻在基因里的天性一样说不清楚。虽然在作战的时候战士可以凭借愤怒来抵消掉这种不适感,可是此时在这种状态下看到这么巨大的蜘蛛,饶是狼人也心里有些发毛。所以杰克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
“你是来接我们的?”
网虫也没有再说什么,点了点头,指着高塔的方向,“来吧,就等你们了。”(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八章 尾声(六)另一队
“嘿!”一声断喝,三把飞刀在空中急速掠过,稳稳的落在了三十步开外的人形木靶上。看其刺入的位置,恰好是咽喉,右眼以及下阴,这也是飞刀这种破坏力并不算太强的武器能够起到最有效杀伤的位置。投刀人没有满足于这小小的成就,伴着又一声轻喊,又是六把飞刀四散而出,分别击中了其它靶子的类似位置。
当手里的飞刀全部倾泻而出之后,投手终于心满意足的停了下来,他兴奋的摘下自己头上的布条,原来刚才的训练竟然是在他蒙着眼睛的情况下进行的!“师傅!您看我…”他的话还没说完,迎面而来的飞刀已经擦着脸颊飞过,带走了些许的毛发。喀鲁斯斜靠在树干旁,丝毫看不出刚才他曾经向自己的弟子投掷武器的样子。
“记住,不能把自己身上所有的武器都用光,你至少要保证自己有自杀的能力。”魔裔的眸子里看不到任何的赞许,他冷漠的说着,瞥了一眼沮丧起来的杰瑞,“还有,刚才我那一刀,你至少得接得住才算合格。精神涣散的刹那是杀手最容易丧命的时候。偷袭别人的人,永远得有被偷袭的觉悟。”
“是,师傅。”年轻的鼠人不敢对自己的老师有半分的不敬。他很清楚自己的性命就是喀鲁斯给的,甚至对方还愿意教他处事之道,训练他的身手。况且即便从未离开过熔铁,杰瑞也知道魔裔的手段远非寻常武者所能及,于情于理他都没有理由质疑师傅的决定。学徒恭敬的鞠了一躬之后就立刻跑到靶子旁边,开始回收自己扔出去的飞刀。
就在这个时候,一只粗壮有力的大手一把从人形木靶的背后伸了出来,抓住了杰瑞!发生了这种突然事件,小鼠人却显得相当镇定,他当机立断,手里的飞刀反握化为匕首,照着那只大手就刺了下去。结果那只手用力向前一拽,把杰瑞整个人拉到了木板上,这力量之大让鼠人只觉得眼前一花,手里的飞刀掉在了地上。
“我说你这个学徒本事还没学到,下手可是和你一样黑了。我就跟他逗一下,他就要砍了我的胳膊!这要是跟人起了冲突,还不直接抹了别人的脖子。”矮人从靶子后面走出来,弯腰把地上的飞刀捡起来递给杰瑞。脸上带着笑容,虽然话里似乎在责备学徒的鲁莽,可是表情上来说看不出生气的样子。而鼠人一看自己刚才居然险些伤到烈锤大公,立刻恨不得给自己一刀,还是安德烈拍了拍他的脑袋,示意不必自责之后才悻悻的站了起来,跟在矮人的身后。
安德烈的话让喀鲁斯挑了挑眉毛,他不觉得自己的学徒有什么问题,“如果我是他,我会先攻击你的舌头。就我认识的矮人里,只有你的舌头比胳膊还强壮。而且,只有绝对的强者才有资格在战斗中留手,在自问天下无敌之前,每一次出剑都必须抱着将对手挫骨扬灰的决心。这才是战斗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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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锤大公听完朋友的话,用手指掏了掏耳朵,没有一点认同的意思。“我还觉得你这几天变的温和了不少,结果一开口还是这幅德行,你这个样子跟以前有什么不同?”矮人的意思是说喀鲁斯在开始尝试着使用“气”这种力量后,暴露在外的戾气已经收敛了很多。确实,若是之前的魔裔,恐怕比起一支擦身而过的飞刀,他会更倾向于用血和疼痛来让学徒记住自己的失误。
喀鲁斯从树干上离开,走向矮人和学徒,“我的温和与否,与我如何要求我的学徒是两回事。利剑被藏在厚鞘里的前提是,它锋利的足以让人害怕。我们活在世上,最重要的是生存,先要保证自己不会被杀,才有机会考虑杀不杀别人。”他看着杰瑞的眼睛,那是一双对杀手来说太过于天真的眼睛,“不要担心杀人,你还没到有资格怜悯的时候。”
安德烈撇了撇嘴,他只觉得自己这个朋友多年未见的变化还不及这几天,以前的喀鲁斯可说不出这么多的比喻和道理,却不知这都是因为气的作用让魔裔可以放下出生以来就背负的重担,仔细审视眼前的世界。不过烈锤大公跑到这里来可不是为了和杀手辩论如何训练杰瑞的,他想起自己的事情,于是开口道,“好吧,先不说这个了。咱们明天启程,去铁堡和巫师汇合。”
喀鲁斯点了点头,他至今都没有离开苍狮的主要原因也是在此,其实训练学徒,对于杀手来说并不需要非得停留在熔铁。甚至由于杰瑞的外貌问题,在人群周围总会出现不必要的麻烦。可是考虑到在溪谷城所见到的事情,魔裔不得不为安德烈的安危着想,巫师,尤其是灰袍巫师,凡事只要和他们扯上关系,都会和危险与麻烦并列。这次铁堡之行亦是如此,如今西格特已经先一步逝去,他不能接受自己的另一位朋友再因为这场瘟疫出什么意外。
“知道了,我们会跟在队伍的后面,不必担心。”魔裔和鼠人自然没法堂而皇之的走在大部队里,所以喀鲁斯的想法是和杰瑞吊在熔铁队伍的后方,这样一方面可以掩人耳目,另一方面他们也可以成为队伍额外的眼睛,帮忙监视那些斥候没有注意到的危险。
“那好吧,我让希瑟给你们留两匹马和干粮,你们自行安排。”矮人点点头,这方面他还是很信任喀鲁斯的。说完,烈锤大公就转身准备离开,如今烈锤领百废待兴,又有游牧民在西北伺机而来,他可远没到能松一口气的时候。
就在矮人要走的时候,魔裔开口问了一个问题,“你确定要把你的那件作品送给巫师?你甚至没见过那个起司,如此草率的对待你的最后一件作品,这样好吗?”
安德烈大笑了几声,头也没回的答道,“不是我要选他,是我的作品选了他。这种感应不是矮人不会懂的。”(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九章 尾声(七)熟悉的使者
铁堡,这座坐落于烈锤领的城市比邻黑山领和萨隆领。起司他们曾经在离开浊流镇之后来到这里寻求对瘟疫的更一步真相。在这里他们遇到了来自黑血家族的吸血鬼,山德。在最初的误会之后,几人很快发现这名血族在瘟疫面前其实与他们站在相同的立场上,于是在山德的引荐下他们很快接触到了这座城市的管理者,沃尔。
而有趣的是,沃尔本身亦是名施法者,他所学的流派则是非常少见的以纯粹防御为目的的守护战巫。也正是因此,铁堡这座城市才会在城中瘟疫之种爆发的情况下得以保全。只不过代价就是整座城市都被魔法拉入了一种停滞的状态中,此时的铁堡就好像一颗巨大的玻璃景观球,球体里面的东西被完全的封锁,依然停留在魔法生效的那个时刻。
现在安德烈和起司相约于此,为的就是将景观球的玻璃外壳砸碎,并且保护其中的人们不再产生更多的伤亡,这就要求他们必须在第一时间控制住城市里还在发疯的鼠人,不然这魔法的功用也就只是将早该发生的悲剧稍微延后了一些而已。所以作为目前世界上对鼠人最有研究的施法者,起司的出席是非常必要的。再加上烈锤大公本就不是受到盲目仇视鼠人的人,他手下的领民也对他们的大公有着绝对的信任,在这样的基础上,溪谷和烈锤的合作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已经能看到铁堡了。”爱尔莎撩开了马车的布幔,对里面的人说道,她的脸上带着担忧的表情,“你…还好吗?”
会让红狐如此担心的人,自然就是起司。事实上自从从灰塔回来后,法师的状态就十分糟糕。任谁都看的出来他正在被什么东西困扰着,而谁也都明白,会让这名法师如此困扰的东西他们都帮不上忙。众人能做的,也就只有在物资匮乏的溪谷东拼西凑弄出了一架马车供起司乘坐。但就算如此,这几天的路程中除了爱尔莎会将食物送到起司那里之外,他就没怎么离开过马车。
“他怎么样了?”见到红狐从马车里出来,洛萨策马走过来问道。起司的状态牵动着所有人的心,要不是为了防止不必要的麻烦,鼠人们甚至都会跟着一同前往铁堡。
爱尔莎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但已经将意思传达给了同伴。洛萨见此皱起了眉头,看了一眼远处隐约可见的铁堡城墙,又看了看毫无动静的马车车棚,“这样不是办法啊。他到底怎么了?就是和那个恶魔领主面对面的时候我都没见他这么沮丧过。”
“巫师的事情,我们怎么会清楚呢?”网虫翻了个白眼,她不是很希望和自己的宠物分开,但巨型蜘蛛显然会和鼠人一样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因此女佣兵恐怕是所有人中最希望铁堡的事情快些结束的,不过她也很清楚不能让这种急躁的心情影响自己的行动,危险就像藏在草丛里的毒蛇一样,往往会在人不注意的时候悄然而至。
洛萨看了网虫一眼,他能看得出来后者的满不在乎,也知道自己没有什么理由因此责备她。说到底,在他还没有恢复黑山伯爵的身份之前,网虫是根本无法拿到当初说好的报酬的。这种时候他就无比的希望杰克能在这里和他商量商量,然而自从蒙娜也转化成狼行者之后,他们就常常会保持着狼形黏在一起。这一路上两名狼行者作为小队的斥候更是除了晚饭的时候会归队之外整天都见不到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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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伯爵不自觉的叹了口气,恰好在这个时候,不远处的树梢上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听起来你们遇到麻烦了?”独眼的年轻精灵站在树枝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这支小队,满意于自己可以悄然靠近到这个距离而无人发现。却忽略了自己背后树丛里的那一双幽绿色的眼睛。还不等洛萨开口回话,精灵就被从后方扑上来的灰狼一下子按到了地面上。
“疼…”巴克姆直到此时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只觉得背上被什么东西重重的压住,当他转头的时候,看到的是两排锋利的狼牙。
“蒙娜!”半人半狼的杰克在精灵丧命之前吼道。其实他倒是多虑了,蒙娜虽然把巴克姆按到了地上,但她现在并没有要吃了他的打算,这个精灵身上有股她熟悉的味道。虽然那只是很浅的印象,可好奇心还是占据了上风。听到头狼的声音,女战士回头看了看,不情不愿的将爪子从巴克姆的背后挪开,任凭后者狼狈的爬出去好几步远才堪堪站起来。
“你看,现在我们都遇到麻烦了。”洛萨笑着下马拍了拍巴克姆的肩膀,他这一下差点把小腿发软的精灵再次拍倒在地上。虽然这么说不够道德,但看到别人倒霉总能让人开心起来。“说起来,里昂呢?你们没一起来吗?”
精灵不满的将伯爵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摘下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他最近都和老家伙在一起,说是什么接近自然,我看他身上也快长出蘑菇来了。”在溪谷城一役后,血狮出于内疚暂时没有返回王国,而是和巴克姆沿途游荡了几个村庄之后一同去了精灵居住的森林。据他自己说这是因为他想不明白奉行骑士精神的苍狮为什么会落得这样的地步,需要找一个地方静静。
“好吧,”洛萨试着想象了一下里昂身上长着蘑菇的样子,发现实在无法接受这样的血狮后点点头,“是起司叫你来的?”就洛萨所知,这次铁堡之行可没人特意去联系精灵,他能想象巴克姆出现在这里的唯一原因,就是法师和精灵们进行了联系。
“不,我和精灵一直没什么来往。他会在这里的原因,是来作为使者。”起司的声音代替了巴克姆回答黑山伯爵的问题。法师这几天里第一次主动离开马车,虽然他的脸色还是很难看。
“使者?”洛萨重复了这个名词,可紧接着,他就看到一向心高气傲的精灵在起司面前恭顺的单膝下跪,这样的情景让小队里的其他人都被吓了一跳。
但巴克姆就是这么做了,他的语气前所未有的谦逊,“像您传达来自亚特伍德.绿杖的问候,尊敬的鼠人守护者阁下。”(未完待续)
第五百七十章 尾声(八) 增长
巴克姆的到来并不只是为了传达绿杖的问候。他在此时孤身前来更多的是担当象征意义上的认同,这种认同不是来自精灵长者个人,甚至不是来自精灵们的族群,它来自某些更加隐秘,更加广大的群体,即马库斯曾经进入过的梦境世界中的存在们。这些来自世界各地与自然达成了某种联系的个体亦是自然意志的传令官,他们会把大自然无法表达的信息用自己的方式传达出来,比如派出自己的学徒参加一次看似并不重要的行动。
起司久违的露出了些许的笑容,他没有让巴克姆起身的意思。因为他知道这一礼不是一个精灵向一名灰袍施的,而是代表了鼠人这个种族真正被自然界认可,承认它们是这个世界上一个合理存在的物种。从这方面来说,直到巴克姆这一跪,起司做出的努力才终于得到了回报。自此之后,人类和鼠人间的冲突就仅仅只是种族间的摩擦,不会牵涉到更大层面上的问题。这对于鼠人和它们的守护者来说是个好消息。可好消息过后人们还是得面对面前的问题。
“离预定的集合地还有多远?”起司对身边的同伴问道。他的目光在说话时仍然盯着远处的城墙,照理来说,足以封存整座城市的魔法必然会释放出巨大的魔法气息,可是站在这里,用肉眼都可以看到铁堡的距离内,法师居然没有感觉到任何的魔法波动。如果不是确定封城是真实存在的事情,恐怕灰袍都不会察觉到这座城市的异常。
杰克保持着半狼半人的状态,他已经能够在这种形态下流利的吐字发音,“还有大概半天的路程。如果对方不迟到的话,我们会在日落时碰头。”狼行者本来就拥有侦查上的天然优势,再加上杰克在王都对战巫妖时觉醒了狼巫的能力,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与游荡在荒野中的狼类精魂沟通,这就让他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对野外地形的掌控。
“好,那你们先过去。我需要提前在铁堡附近做一些准备工作。不会花太多时间的。”起司点了点头,说完就径直朝着铁堡的方向走去。爱尔莎想要跟上去,却被洛萨拉住了,“让他一个人静静吧。我们让杰克跟上去,不会出事的。”
红狐不安的看着起司的背影消失在树丛里,她突然发现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后自己其实还是完全不了解起司,灰袍甚至不愿意透露到底是什么事情让自己如此痛苦。蒙娜化身的灰狼用鼻子拱了拱爱尔莎的手,虽然在记忆上很多事情已经模糊,但她还是会和曾经最好的朋友额外亲近。得到了好友的安慰,红狐的心情总算没有再糟糕下去,她轻轻抚摸着蒙娜后颈上的毛发,吸了口气。
杰克看看同伴们,对爱尔莎说道,“蒙娜就先交给你照顾了,我去跟着我们的守护者大人,他要是出了事,葛洛瑞娅恐怕会活撕了我们。”头狼眨了眨眼,转身顺着法师的足迹也隐去了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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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克姆有些不解的挠了挠头,“事情不是都解决了吗?我怎么觉得气氛反倒比之前更差了呢?”
黑山伯爵耸了耸肩,“更差的不是气氛,只是之前有共同的目标可以努力时,我们会下意识的忽略一些问题。现在,潮水褪去,沙滩上就变的凌乱不堪。”说完他翻身上马,继续引导着队伍朝约定的地点前进。留下年轻的精灵还在原地摸不着头脑,结果在灰狼从自己身边走过去的时候才后知后觉的三步两步窜到了马车上,之前从树梢上被扑下来的事情给他留下了很深的阴影。
先不提小队如何与烈锤大公的队伍会面,单说起司在离开了同伴之后低着头漫无目的的深一脚浅一脚朝远处的城市走着,偷偷跟在他身后的杰克暗自想着以法师这样的速度恐怕明天天亮也到不了铁堡的城墙下。而就是这短短的瞬间,起司的身影在狼行者眼前走到了一棵大树后面,好几秒过去也没有出来。杰克意识到了事情不对,不顾上隐藏行踪,立刻跑了过去,却只看到树皮上刚刚刻下的一行小字。
“不必担心我,我傍晚会回来。”
狼行者翻了个白眼,转头看了看四周,在确定确实找不到任何起司的踪迹后沮丧的叹了口气。等杰克离开了这棵树大概十分钟,起司的身影却再次从树后出现。法师随手一挥,树皮上的小字立刻消失,根本看不出它们曾经存在过。灰袍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在几天之前,他还做不到这些,可最近他身体里的魔力好似进入了繁殖期的昆虫一样大量的增加,让起司得以使用很多之前不习惯使用的技巧。
现在想想,这现象大概是在击败厄度之后发生的,只不过当时自己忙于处理鼠人的事务,没有顾得上这个异常。现在的法师不仅在施法能力上进步斐然,就连思考也比之前更加清晰,他甚至可以好几天不合眼的做研究也不会感到疲惫。但这改变却让起司感到深深的惶恐,尽他所学,他也不能解释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也许安莉娜会知道,可他在上次回灰塔后短时间内不想再听到任何与其有关的信息。
起司握了握拳头,他对上次的会面记得不是很清楚,唯一记住的,是老师确切的死讯。法师当然明白这是因为安莉娜对自己用了某种法术有意模糊掉他部分的记忆,但他之前从未对这种事情感到反感,从前的起司认为如果学姐和老师要抹去自己的记忆,那一定是因为自己接触到了不该碰的东西。但如今,克拉克的死讯像大山一样压在他的心头,从这之后,灰塔那个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主人没有了,他必须自己照顾自己。不,照顾自己还没完,他还有整个鼠人族群要肩负。
“这就是责任和独立的重量吗?真是令人难以释怀啊。”灰袍扬天长叹一声,他面前的植物像是见到了君主的臣民一样自动朝两边推开,露出一条平坦的道路供其前行。(未完待续)
第五百七十一章 尾声(九)傍晚
傍晚,营火的光芒照在树叶的下侧,长长的人影和帐篷的阴影重叠在一起,显得有几分诡异。不过这小小的诡异在矮人的大嗓门下很快就消失了,来自熔铁和溪谷两座城市或依附于它们的人们围坐在火堆旁,愉快的分享着食物和趣闻。烤架上剥皮去骨的鹿腿散发着诱人的香气,金黄色的油脂化成油滴落入火中惹得红色的舌头争相伸上来舔舐这新鲜的野味。当然,老练的烤肉者不会允许它们焦化食物的表皮,随着模糊的哼唱,爱尔莎总能准确的把握住火候的分寸。
浓郁的香气让谈笑着的人们不自觉的停下话语,看着火堆上的食物咽口水。蒙娜坐在红狐的身边,第三次想要伸手去抓吃的,也是第三次被阻止。其实以狼行者的身体素质,如果她想要强行抢夺,爱尔莎也没什么办法,不过或许是火焰唤起了人类的那一面吧,女战士到现在为止还能较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
"我听说狼行者更偏好食用生肉,现在看来似乎不是这样?"矮人看到眼前的情景挑挑眉毛,对坐在另一条原木上的杰克问道。可能是出于矮人大大咧咧的性格吧,安德烈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话中自然带上的贬低意味。不过亚历山大氏族的头狼倒也不会斤斤计较。
杰克歪了歪脑袋,将手里的酒杯放下,他得承认在苍狮的境内没有什么佳酿能胜过出产自烈锤的烈酒,这可能也是他不在意安德烈话语的原因之一,"一般来说我们当然可以食用生肉。不过那更多的是为了方便以及满足野兽形态下的本能需求。蒙娜现在的状态比较特殊,她不需要变的再狂野了,而食用熟食是我们摸索出的,确切的让她恢复人性的办法中的一个。"
烈锤大公点头说道,"我能理解,我年轻那会儿一扎进矿洞里就是好几个月,吃的都是干巴巴的面饼,喝的都是地下河里的冰水,有的时候我真害怕自己也会变得像矿石一样坚硬!好在从矿洞出来的时候总会有一顿大餐等着勤劳的矮人,那是我觉得最棒的部分!"说着,他甚至站了起来,高举起酒杯,"敬美食与美酒!"
希瑟在一旁揉着自己的额头,熟悉矮人的女骑士知道这是安德烈喝到了兴致上的标志。如果说有什么比脾气暴躁的矮人领主更让她觉得棘手,那无疑就是喝醉了的脾气暴躁的矮人领主。不过话虽如此,她还是没有打算阻止矮人继续喝下去的意思,希瑟很清楚大公的酒量,即使喝下和自己的体积相同的烈酒,安德烈还是能一斧子砍中三十步外的苹果。再者来说,女骑士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到矮人这么开心了,在烈锤,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务需要他处理,这些事务包括且不限于熔铁城的各种重建事项。
而最令人头疼的,就是来自王国的政治问题。起司确实凭借着一己之力让苍狮的联军不得不放弃了攻陷溪谷,剿杀鼠人的打算,可这就让马库斯和安德雷亚计划好的剧本发生了变化。克罗格公爵没能成为消灭鼠人的英雄,虽然面对点燃了整片天空的巨龙这不能怪他,但这确实让安德雷亚没能如想象的那般顺利登上王座。
想起现在王国的格局,希瑟觉得自己的脑袋更疼了。她喝了一大口杯子里的烈酒,长期的军旅生活让她的酒量远比人们想象的要大得多。看着半空的酒杯,女骑士的目光逐渐失去焦距,那小半杯酒液在她的凝视下慢慢的开始转动,像被月亮引导的潮汐一样轻刷着杯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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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瑟!"安德烈的声音唤回了她的注意力,她抬头有些茫然的等待着领主的下一句话。矮人脱下了他的熊皮披风,短袖的链甲遮不住两条壮硕异常的手臂,"黑山家的小子要和我比比腕力,你来当裁判!"
女骑士这才发现一个原本用来装酒的木桶已经被摆放到了一旁,同样脱下了外套的洛萨活动着手腕,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于是她只得起身,走向酒桶,这是件挺不开心的事情,因为她原本坐着的位置离篝火最近,也就是说她本可以在鹿腿烤好了的时候更早的拿到食物。"这种事情您就不能让喀鲁斯大人来做吗?"
"那怎么行!那家伙从来都不认真当裁判!"矮人瞪着眼睛,鼻子下的胡子因为激动而轻微颤抖。坐在角落里的魔裔听到同伴的评价微微一笑,转头对自己的学徒说道,"无谓的炫耀力量既得不到实惠,还会把自己的信息暴露给敌人,你要记住这一点。"
"放屁!我上次在乌德山的山洞里跟那个山怪比力气,赢了之后还不是让它乖乖的给我们让路了!"安德烈不满的大吼道。
杀手用细长的手指敲打着自己的太阳穴,"首先,不论你做不做那件事,它都会给我们让路。其次,需要我提醒你那个洞窟本来是被它当成厕所的吗?那里面的味道我现在都忘不掉。"
"嘿!"正在烤肉的爱尔莎听到这话对着喀鲁斯抗议道,不过等她喊出来之后才意识到自己斥责的对象是一名危险的魔裔。好在此时的喀鲁斯也没有以前那么狠辣,通过对气的修行,他的脾气已经平和了很多。
抛开对此幸灾乐祸的矮人不谈,整个营地里的氛围还是融洽且和谐的。直到一个人的到来。起司好似寒冬的使者,冻结了所有的欢乐。他的脸色苍白,长袍上有着明显的血迹和污渍。那感觉好像刚刚死里逃生一样。
狼行者率先发现了法师,不过心直口快的矮人则第一个问出了问题,"你就是另外一个灰袍巫师?你看起来好像刚被人暴打了一顿。"
其他人则直接关切的朝起司走了过去,爱尔莎更是直接放下了烤到一半的鹿腿,去查看后者的伤势。只有两名狼行者耸动着鼻子,瞳孔浮现出淡淡的绿色,这是他们狼化的预兆。
"小心,我们被包围了。"(未完待续)
第五百七十二章 尾声(十) 袭击者
话音还未落下,一支利箭就已经从黑暗的树林里飞了过来,目标是将注意力全放在起司身上的爱尔莎。可这支箭还没有痛饮鲜血,就被一只大手抓住,箭头停在红狐咽喉前寸余就再也前进不得。
"所有人,找掩护!"手里握着箭矢的矮人领主操着大嗓门喊道,同时一把拉过起司,将他扔到爱尔莎身边交由后者照顾。至于安德烈自己则是伸手抓起熊皮斗篷挡在身前。经过鞣制的熊皮足以起到阻挡箭矢的作用。
"什么人会在这里袭击我们?难不成是王国派出来刺杀起司的刺客?"躲到木桶后面的洛萨问道。以如今苍狮的形势,很难想象有谁敢如此贸然的对这些人发动攻击,至于普通的土匪暴徒?他们不是在鼠人瘟疫中被饥饿的鼠人撕成了碎片,就是早早的投降寻求庇护。毕竟自行搭建的木质栅栏可拦不住鼠人的大潮。
对于黑山伯爵的问题,矮人冷笑了一声,他掂了掂手里的箭矢,将其倒握当成匕首使用,用轻蔑的口气说道,"不用担心,只是帮春天就会出来找麻烦的野狗。"
在场的大部分人很快就明白了大公的意思。会在春天出现像野狗一样袭击路过的行人的东西,正是王国西北方草原的游牧部落。算算日子,现在也确实到了每年例行的劫掠时节,而铁堡作为必须要筑城的要地,历来是游牧民光顾的对象,此时出现敌人也算是情理之中了。
"野狗可伤不到法师。"伯爵瞥了眼捂着伤口和爱尔莎躲在一起的起司,他很好奇,以今时今日鼠人守护者的实力,寻常的刺客根本没法对他造成伤害。更别说让他流血了。这不是一群游牧民能做到的事情。
而可能是矮人和洛萨间的对话暴露了他们的位置吧,一阵弓弦的声音响起,安德烈的熊皮斗篷和伯爵身边的木桶上平白的多出了好几根箭矢。只不过游牧民的箭为了满足骑射的需要,比之王国中常用的箭身要短上不少,再加上他们用的弓也更轻便,没法提供足够的动能,这些因素综合在一起让箭矢的穿透力下降了很多,至少在目前的距离内是这样。
"不管他是怎么受伤的,我们都得先处理掉这些家伙。"网虫冷静的提出了最实际的提议。作为佣兵,即使对手再弱小也必须保持警惕,任何一次麻痹大意都有可能成为人生中的最后一次。她见过太多因为轻敌而倒下的人了。
"很有道理。"洛萨点点头,可想要与敌人作战,至少要有武器。伯爵略微探出脑袋,看了看放在不远处原木上的战斧,他没法伸手把它拿过来。好在洛萨很快想到,和其他队友的掩体不同,他身前的木桶,是可以被搬动的。伯爵小心的推倒木桶,整个人半趴在地上,让滚动的掩体来为自己的前进开辟安全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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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所当然的,会动的目标受到的攻击最多,更多的箭矢射在木桶上,将里面原本存放的液体放出,浓郁的酒香顺着地上的水迹散发开来。"山羊的胡子啊,那可是我最后几桶好酒!这种浪费简直是犯罪!那些家伙根本不知道他们干了什么!"矮人的叫骂声在紧张的氛围中格外刺耳。已经摸到了武器的希瑟无奈的将一把短剑扔给自己的领主,矮人惯用的战锤对于她来说太重了。
"东边三个,南边两个,西边还有三个,但是我感觉西边的那群里有个人不大对劲。"杰克的眼睛里泛着幽灵一样的绿光,他已经从游牧民身上的味道找到了他们的踪迹。只不过西边的那群人中有一个人身上的味道让狼行者觉得陌生,那不是一个人类该有的味道。
"是蒙皮者,也有人叫他们兽皮行者或者其它什么叫法,就是他打伤了我。魔法对他无效,普通的铁器亦然,只有你和蒙娜才能正面对抗他。"起司背靠着原木,血液从他的手掌底下缓缓流出,任凭爱尔莎如何处理伤口也没法停住。法师大口的吸着气,以此保证自己的呼吸道不被血液堵塞,"没用的,蒙皮者造成的伤只有他死了才能愈合。只要他活着,我的伤口就会一直流血。"
"这听上去可不好玩。等我把他干掉,你最好解释一下这样的家伙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杰克说着嘴里的牙齿开始慢慢变长。
"小心,他已经不是人了。"起司提醒道,不希望狼行者因为大意而造成意外。蒙皮者是有能力切实的杀死狼人的,因为他们二者的身体素质相差不多,甚至前者还稍占上风。
亚历山大的头狼从掩体后起身,两只箭矢一前一后准确的刺中了他的躯干,但这凡铁打造的武器根本无法伤害狼行者的皮肤。杰克用长出了爪子的手将被毛发挂在胸前的箭矢取下单手折成两段,转头看着法师,露出狰狞的笑容,"真巧,我也不是。"说完,狼人的身影一下子冲入了夜色里,蒙娜见状也立刻跟了上去,西面的草丛中很快传来游牧民语言的惊呼和叫骂。
"他刚才说东面有三个。"黑山伯爵可不是甘于落后的人,他朝矮人做了个鬼脸,然后头也不回的冲向了东面的草丛。网虫抽出短剑,歪了歪脑袋,她不是很喜欢在黑暗中作战,不过她更不希望洛萨有什么意外。
安德烈见状赶紧冲向南面的草丛,却正好撞上正往会走的喀鲁斯。魔裔手中的长剑和匕首上滴落着点点的血珠,毫无疑问属于原本应该是矮人目标的敌人。他低头看着对自己怒目而视的矮人,耸了耸肩,"在你说找掩体的时候我就过去了,是你自己动作慢。"
烈锤大公张嘴想要说什么,可只听得"轰!"的一声巨响,一个人影从西面飞了过来,撞断了营地旁的一棵成人腰部粗细的树木。要是寻常人,这一下肯定是死透了,而即使是狼行者,杰克的感觉也不好受。他挣扎着起身,保持着半人半狼的形态,"几位,我想我们可能需要点帮助。"(未完待续)
第五百七十三章 尾声(十一)蒙皮之人
"你看到了吗!那东西把杰克像破布娃娃一样甩出来!那到底是什么?蒙皮者到底是什么!"爱尔莎脸上的惊讶之色已经溢于言表,这也容不得她不惊讶。要知道即使是面对体积比自身大上一倍的恶魔,狼行者的力量也不会落于下风,更别说被打的远飞出去了,截止到现在,红狐能想象到拥有这般力量的存在,也只有曾经袭击过她们的恶魔领主厄度。但那可是堂堂的深渊领主啊!
起司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持续的失血让这位灰袍的视线变的有些缥缈,在这样的状态下他就连集中精力都做不到,就更不必说施法了。真是太大意了,法师这么想到。不过他同时也明白,如果自己因为失血过多而晕厥过去,那他至少应该先把知道的事情告诉同伴。所以他用泛白的嘴唇开口说道,"蒙皮者,他们是误入歧途的求道人。根据我知道最早的传说,他们的出现是因为萨满教的错误仪式。"
萨满教,这并不是指某一个确定的宗教,而是泛指大部分远离文明的部落所信奉的原始信仰。这些信仰往往没有明确祭拜的神明,只是由自称得到了神恩的祭司来宣告来自上天的旨意。这让萨满教的教义和祭祀往往野蛮而血腥,活祭甚至更可怕的献祭仪式都是在寻常不过的事情。不过也不能因此就说萨满教是全然的哄骗,在这个存在魔法的世界中,总会有不为人所轻易认知的东西会出于各种理由接受这野蛮的祭礼。蒙皮者们就是这种转化仪式的产物。
"最早的蒙皮者并不邪恶,他们是为了部族猎杀野兽的勇士。萨满们将被猎杀的动物毛皮处理后披在勇士们的身上,祝福他们拥有动物的身体素质。但可能是受到了魔鬼的腐化,为了让自己获得更多的力量,曾经纯粹的兽皮武士开始渴望更加与野兽融合。他们会生吃自己的猎物,包括内脏和肌肉,他们饮尽鲜血,把骨头烧成灰涂在自己的皮肤上。最后,他们会把剥下来的皮直接裹在身上。相传这样猎物的灵魂就会被猎人吸收,彻底成为他的一部分。于是蒙皮者就诞生了。"
起司说到这露出了明显的厌恶表情,在他看来蒙皮者的存在可以称得上是亵渎了,因为他们和巫妖一样触及到了最令人不悦的禁忌,死亡和灵魂。而且和巫妖之伤害自己的灵魂不同,蒙皮者是彻底的吞噬了另一个与自己等同的生灵的灵魂,这种行径已经与恶魔无异甚至更糟。"当他们披上那副皮囊,就成了被杀死的野兽,可和变形术所不同的是,已经死了的东西没法再死第二次。也就是说…"
"没人可以伤害蒙皮者?"爱尔莎明白起司的意思,被蒙皮者杀死的猎物反倒变成了他们最好的保护,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魔法会在他们身上失效。就像没有人能伤害一块石头,因为它不是生物,不存在生死的问题又何来受伤?
"咳咳,"起司咳出一口血,摇了摇头,"并不全然如此。凡是这种亵渎自然的东西,都会害怕日光,据说即使披着外皮,阳光还是可以将蒙皮者焚烧成灰烬。就像吸血鬼一样对吗?不过血族可没有他们那么恶劣,吸血鬼最多是把人类当成食物,但蒙皮者,他们可不仅仅只会猎杀野兽。在他们活动的地区,经常会有传闻关于一个人独自出门,回家后性情大变的故事,而那些故事的结局,往往是一家人全部死于非命或是行踪不明。其实这两个结局都一样,蒙皮者的皮囊是会损坏的,他们总是在寻找更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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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蒙皮者杀了他们?可为什么?变成人能有什么好处?"红狐的背后发凉,但这没有让她丧失判断的能力。
法师冷笑了一声,嘴角溢出更多的血液,"这就是他们的代价。变成蒙皮者,他们自己的皮肤就会溃烂腐化,每一天,每一秒,他们都要经受万虫噬骨的痛苦,只有新鲜的皮囊才能缓解这种疼痛。这样你就能明白,他们对这个世界毫无益处,是彻头彻尾的毒瘤!咳咳!"
"是毒瘤,但却是顽固的毒瘤。"喀鲁斯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起司身边,他赤裸的上半身上有着几道明显却不严重的伤痕。魔裔皱着眉头,显然对战斗感到疑惑,"如果只有日光才能杀死他,我们又怎么能和他对抗呢?"
魔裔是所有人中最先意识到这点的,作为杀手,他更习惯对着对手的弱点一击致命,而不是缓慢的消耗敌人的体力再伺机而动。这也是为什么他趁着狼行者和矮人将蒙皮者缠住的时候回身找起司寻求建议的原因。这样打下去对双方的消耗是对等的。
"缝隙,那些家伙身上披着的皮必有一处缝隙,找到它,撕开它,就能把他从皮囊里挖出来!没了皮囊,蒙皮者并非不可战胜!"法师说着又开始咳嗽,爱尔莎赶忙按着他的胸口试图帮助起司呼吸。而喀鲁斯的身影则再次冲入了黑暗之中。
红狐担忧的看着树丛,"他们能打赢对吗?他们必须打赢,我们已经熬过了这么多事情,怎么能不明不白的倒在这里。"
"给他们,多一点信任吧。那些家伙连地穴之母和恶魔领主都敢砍,区区蒙皮者,最多只是热身罢了。真正让我觉得不安的,是为什么蒙皮者会出现在这里。从他们的反应来看,游牧民中应该本来没有这样的存在才对,难道是最近才游荡到这一带的吗?咳咳"起司的脸色更加苍白,眼前开始出现颜色鲜艳的光斑,这是大脑缺氧的征兆。
"该死,起司!醒醒!"爱尔莎注意到了法师的沉默,她用力呼唤着后者却始终得不到回应。来自龙脊山的姑娘可不是只会在爱人身边祈祷的公主,怒气在红狐的胸中翻涌,她确认了一下周围已经没有其它敌人后将起司的身体摆正,从腰后以及靴子里抽出惯用的短刀。"以龙脊山之名,没人能在我面前带走你,没人!"(未完待续)
第五百七十四章 尾声(十二)矮人的把握
营火,只有很少的一部分可以穿过树丛的阴影。在这个近乎于全然黑暗的世界里,爱尔莎所能做的,就是利用她的其他感官以及对周围环境的猜测来行动。但即使如此,她和很轻易的发现了正在与众人交战的东西。从隐约的阴影上来看,蒙皮者应该是将自己变成了熊,可没有任何一种熊会如此巨大而强壮,化身为狼形的杰克在对手的庞然体型前仅仅只有三分之一大小,光是那双在黑暗中闪烁着可怖血色光芒的眼睛,就已经顶的上寻常人的头颅那么大!
红狐咽了咽唾沫,她不是没有见过这么巨大的生物,作为红龙的米戈在体型上远胜于眼前的怪物,更别说恶魔领主那巨人般的身姿。可即便已经目睹过厄度那充斥着原始暴力的躯体,她还是对蒙皮者感到畏惧。因为从未有过什么生物,能像这般光是站在远处的黑暗中就让人觉得不适,这种感觉甚至超过了对自己生命的重视,是一种自然生灵对亵渎自然者纯粹的厌恶。
"就像看到了比蜘蛛和毒蛇混合在一起还要让人毛骨悚然的东西。"站在不远处的洛萨在见到艾尔莎的状态后开口说道。虽然手持愚者的正义这柄猎巫刀,但黑山伯爵自知不论是体力还是技巧,自己都没有资格上前与蒙皮者作战。他所能做的,也就只有等待时机,让狼人和矮人消耗对手的体力后,试着发动一次有效的突袭。
"嘿,说话注意点。"网虫在黑暗中发出抗议,她不知何时已经攀上了附近的树冠,从高处监视着战场。女佣兵的手里握着一把短弓,这是她从某个倒霉的游牧民手里抢来的,只不过她很怀疑箭矢能对蒙皮者造成的伤害。而冒然攻击也有可能会吸引不必要的关注。
和佣兵的犹豫不同,在另一棵树上蹲伏的杰瑞全神灌注的盯着自己的敌人。他的心里满是魔裔的教诲,手心里握着安德烈为他打造的匕首,杀手从不担心自己的攻击是否奏效,因为他们总能把刀刃送进敌人铠甲的缝隙里。现在,就是寻觅缝隙的时机。
而如果把蒙皮者身上裹着的皮囊比作披在身外的铠甲,那它的厚度已经足够被称为人形战车了。安德烈第三次尝试着用自己战锤的锥形尖端对对手后退的脚踝发起攻击,虽然比不上原来那把战锤,但这好歹也是堂堂烈锤大公使用的武器,再加上矮人强壮的肌肉,即使是全副武装的骑士受了这一击也一定会从他的战马上被打飞出去。
可除了一声怒吼之外,安德烈的全力一击没有得到任何的回报。哦,这么说或许不大对,他成功的吸引了蒙皮者的注意,和矮人整个人一样大的熊掌带着恶风猛地拍过来!完了。多年的战斗经验让烈锤大公几乎是瞬间就意识到了这点,这足以将狼行者击飞并且撞断树木的重击,绝非他此时身着的甲胃能够防御的,被这一掌拍中,自己是绝无生还的可能。
好在,矮人并非独自作战。安德烈眼前一花,整个人被扑倒在地上,熊掌在他面前横扫而过,让周围的植物纷纷发出痛苦的呻吟。"又一次,我救了你的命。"喀鲁斯的眼睛里闪烁着微弱的红光,他必须在魔火的帮助下才能看清黑暗中的事物。不过经过持续的摸索,魔裔已经不必害怕因此而再被魔火影响神智了。
两人从地上爬起来,蒙皮者的注意力已经再次被杰克和蒙娜吸引,无暇顾及刚才挥空的一击。"是啊,再来几次就能赶上我救你的次数了。你最好从巫师那里得到了能帮助我们胜利的信息,我讨厌不怕锤子的对手。"安德烈嘟哝着,伸手去抓战锤,却发现这柄武器已经因为冲击力而折断,锤头落在远处的草地里。
"那东西的身上有一处缝隙,是他的弱点,找到它,撕开它,我们就能击败他。"魔裔半蹲着身子,让自己的躯体躲在草丛后方。而从他的语气里不难听出,对于起司给出的击败敌人的方法,他并没有什么信心。
果不其然,矮人在试了试搬起锤头后放弃了将其当成武器的想法,有些气急败坏的喊道,"缝隙?你怎么不说让我去抓它身上的虱子?谁知道那东西多宽多长?你看看那玩意身上的毛,难道要把它们通通剃干净了找吗?"
喀鲁斯赶紧捂住矮人的嘴,不让他吸引更多的注意。再说谁知道披着熊皮的蒙皮者还有多少的智力,万一他听到几人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弱点,那他就更加会将其保护起来。"喊什么,要么我们找到缝隙,要么就得等天亮。这东西怕日光,只要拖到日出我们就赢定了。"
"天亮?现在才刚天黑!"愤怒的安德烈扒开同伴的手,大喊着。确实,此时的月亮才刚刚探上树梢,夜才刚刚开始,想要撑到黎明,不说蒙皮者,起司这一方的体力肯定就做不到。但就在这个时候,矮人愣了一下,然后突然问道,"你说,这东西怕日光?"
"是啊,怎么了?你还能让太阳再升起来一会儿?"魔裔有些迷惑的问道。在他看来日光这个弱点在这次战斗中不会是关键因素。
谁料矮人露出了笑容,两只大手相互揉搓着,"嘿嘿,那算他倒霉。正好也让巫师看看我给他带来的礼物。去,让你的徒弟回营地里把我带来的东西拿出来。我要让这个怪物见识一下,我们烈锤领的日光!"
杀手立刻明白同伴说的东西就是他之前在熔铁城打造出的毕生杰作,只不过由于喀鲁斯返回熔铁的时候这件物品已经打造完成,他又一直忙着训练杰瑞,所以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老朋友的巅峰之作到底是什么东西。现在听起来,那件物品一定和太阳有关系。于是他把手指放入嘴中,吹响了一连串哨音,这是魔裔从其它地方学来的暗号。
在做完这一切后,喀鲁斯看了看与蒙皮者交战逐渐落于下风的双狼,"但愿你的东西有效。不然我恐怕事情会变的很麻烦。"(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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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五章 尾声(十三) 换皮
杰克觉得自己的状态很不好。他的右眼被对手的熊爪给抓瞎了,仅剩的左眼没法完整的获取周围的情况。以狼行者的恢复力,损坏的眼球不需要多久就能复原,但前提是他能活到那个时候。杰克很好奇,号称不会被银之外的东西杀死的狼人,如果被某种更加巨大的生物吃下去会发生什么,是就此变成那只巨兽肚子里的结石?还是在恢复不及的情况下被伤及了要害而死?这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但它绝对不值得尝试。亚历山大的头狼变的更加谨慎,不给那只巨熊可以吞下自己的机会。
好在蒙娜已经察觉到了同伴的异样,她有意的守护在杰克的右侧,弥补头狼视野上的不足。但这也让她自己陷入到了危险的境地。女战士的神智还不是很清楚,更多的时候她完全是按照自己的本能作战,这让她的战斗风格充满了变化性的同时也容易因为充入头脑的热血去和对方硬碰硬。这么做的代价,就是蒙娜的右后腿被巨熊的爪子划过,留下了一道可怖的伤痕。
如果只有狼行者们与蒙皮者交战,他们用不了多久就会被过重的伤势弄得毫无还手的余地。好在队伍中其他的战士们虽然没法正面给予支持,可还是能够牵扯巨熊部分的注意力,尤其是巴克姆。不论精灵是不是愿意,相较于在平地上作战还是在树木的掩映下才能发挥出他全部的能力。高高的树梢对于人类来说太过于危险,但对森林之子来说却可以像平地般行动,轻盈的身体让那些较细的树枝不至于一下子折断,而良好的夜视能力也提供了精灵在夜晚作战的能力。
自从战斗开始,巴克姆的箭矢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准确的落到蒙皮者的眼睛或者耳朵甚至肛门附近。精灵的硬木箭头在穿透力上比之游牧民的箭矢更加的不如,但巴克姆对动物身体的构造却堪比最老练的猎人,精灵们对于森林中的其它生灵总是会十分关注,他们借此来补足自己无法第一时间察觉到的信息。而现在,披着熊皮的蒙皮者就体会到了精灵箭术令人生厌的地方,要害处传来的痛觉迫使他不得不去关注,因为谁也不敢保证要是他不去管躲在暗处的精灵,那下一支冷箭是不是还是无效。
"吼!"蒙皮者怒吼着,他已经受够了这群难缠的对手,如果这是开饭前的热身运动,那他已经不想再等待下去,该是开饭的时候了。巨熊改变了战术,他朝着最近一支箭飞来的方向开始狂奔,那些挡在他身前的树木在巨大的力量前纷纷折断,断木砸在地面上溅起大量的碎石和灰尘。敏捷的精灵堪堪躲过了这次冲击,他在栖身的树木被撞断之前及时转移了自己的位置,但过于匆忙的动作使他没有拿好手里的武器,他的弓掉到了树下。
"怪物。"巴克姆低声骂道,他不敢冒险下到地面上去捡武器,尤其是在亲眼目睹了对手比狼行者还要强悍的肉体力量之后。他左右四顾了一下,没有看到其他人,为了牵制敌人,除了狼行者始终在正面之外,矮人魔裔都和精灵保持着距离防止互相牵连。但这样的结果就是当蒙皮者决心朝着一个方向突破的时候,松散的包围圈没法限制住他的行动。
树林里,渐渐安静了下来。众人屏息倾听,可再也没有树木被撞断的声音了。那个怪物,跑了吗?蒙娜有些茫然的看向头狼,用眼神寻求着答案。杰克略微摇了摇头,他不认为蒙皮者会因为这点小挫折就撤退。他们杀死了所有跟着他来的游牧民,他不可能不作出回应。
"小心,事情不大对劲。他没道理撤退。"魔裔的身影从树干的背后探出来,差点把精灵吓的跌落到地上。在众人中,也就只有喀鲁斯可以有能力及时赶到巴克姆的身边。赤裸着上身的杀手低头看了看前方明显的痕迹,它一直延伸到树林的深处才被其它植物遮蔽。
精灵点点头,"他知道我们可以凭人数优势钳制他,所以他躲起来,准备把我们各个击破。"
"或者如果我们聚到一起,他也可以把我们一网打尽。我们其实拿他并没有办法记得吗?"魔裔的眼睛扫视着周围,似乎在担心蒙皮者从阴影里突然出现。"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没朝着营地的方向跑。"
"放心,那家伙跑起来的动静隔着几里远都听得见,爱尔莎他们有时间把巫师转移开。"精灵接着月光发现了自己的弓,正在考虑要不要冒个险下去把它捡回来。
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巴克姆的话让魔裔猛地一个冷战,他的额头上留下几滴冷汗,"你说的没错,那种体型的怪物根本不能掩饰自己的行踪。那么他,是怎么让巫师受伤的呢?作为一名灰袍,即使不能力敌,自保的能力总还是该有的,他不该受那么重的伤。而且那些伤痕的位置,看起来是来自于突然袭击。"
"你是说?"杀手的话令人不安,一种糟糕至极的预感出现在精灵的心底。他下意识的抽出腰间的短刀,银色的刀刃在月光下泛起微微的光芒。
"巫师叫他蒙皮者,那么有没有可能,他不止有一张皮?"
"嘶!"毒蛇的吐信声似乎是为了印证喀鲁斯的话一样从二人头顶上传来。在抬头之前,两名战士都做出了最正确的决定,他们同时朝着相反的两个方向跳了出去。"轰!"像是从山坡上滚落的巨石砸中地面般的声音响起,双手堪堪抓住一根树枝的巴克姆回头看去,眼前的情景吓的他险些松开树枝!
那是什么东西啊!精灵看见从树冠下伸出的东西有着牛犊般粗细的身体,暗绿色和惨白色的鳞片像是铠甲一样密密麻麻的覆盖在上面。他无法判断这东西到底有多长,可从那已经撞断了一整排树枝的头部来看,这条巨蛇至少有将近二十米长!而现在,那双闪着寒光的蛇瞳正从下往上,冷冷的盯着挂在树枝上的精灵,他吞吐着蛇信,似乎在思考着该以何种方式将这猎物吞咽下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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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六章 尾声 (十四) 不敌
吞咽,对于蛇类来说是个缓慢的过程。相比较快速的捕食,将半死不活的猎物收入腹中对于没有咀嚼能力的冷血野兽来说是个挑战。不过那也是在猎物的体型够大的情况下,体长超过了二十米的巨型蟒蛇吞咽下可怜的精灵只用了大概三秒。这是喀鲁斯通过自己的心跳推算出的时间。巴克姆实在太倒霉了,他本可以再试着挣扎一下,奈何他的双手都要抓着树枝,整个人悬在半空中无处借力,更加无从逃脱。
"看来血狮需要换个扈从了。"魔裔的眼底闪动着越来越明显的红光,同伴的遭遇让他不可避免的对自己的处境感到不安,魔火嗅到了激动的情绪,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重新在这具身体里熊熊燃烧的机会。如果是以前的杀手,他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撤退,安德烈并不在这里,他唯一在乎的人没有机会指责他对精灵不管不顾。但月光下的蟒蛇让喀鲁斯厌恶的几欲作呕,他知道这是因为气的原因,自己比之前更加能感觉到某些事物表象之外的东西。这种感觉促使他放弃了暂避锋芒的打算,掌心中的剑身已经伸出了一半。而匕首已经朝着目标的后脑脱手而去。
"叮!"不出所料,没有魔火加持的匕首没法穿透蒙皮者的蛇鳞,不过这已足够引起他的注意。巨大的蟒蛇绕树一周,在面对着杀手时刚好吞下精灵的靴子,巴克姆的轮廓出现在怪物的喉腔里,被肌肉挤压着送往胃袋。"哦,连那些最蠢的巨人都知道吃人应该要先剥衣服,看来你是真的饿的不行了对吗?没关系,我刚好知道一个食谱适合现在的状况,你觉得火烤蛇肉怎么样?"
"噗!"如同用打火石点燃火绒,喀鲁斯的右眼在轻响中燃烧起了红色的火苗。顺着他眼眶的边缘,魔裔身体右半边的纹身逐渐亮起相同的颜色,并一直蔓延到其手中的长剑上,黑色的剑刃在魔火的催化下开始散发出可怕的热量和红光,像是刚从锻炉里拿出来般散发着危险的讯号。他轻轻挥动了两下手里的武器,任凭剑身上的热量在空气中留下鲜艳的轨迹,这既是示威,也是在迷惑对手,魔裔很清楚蛇类具有通过热量来搜寻猎物的器官,他只希望蒙皮者也在依靠那东西来行动。
"嘶!"或许是杀手的计划成功了,蟒蛇因为感受到了比实际体型大上很多倍的热量痕迹而开始犹豫不前。当然更有可能的原因是它在等着可怜的精灵被送到不那么影响它行动的位置。蒙皮者吞吐着舌头,恐吓着对面树枝上的魔裔,一如他之前对巴克姆那么做的一样。但这次的结果去比上一次差得多。
喀鲁斯的作战经验丰富,他和各种体型的对手都打过交道。这不是件容易的事,因为大部分人都会在这个过程中留下伤疤乃至丢掉性命,说来讽刺,人类的士兵可不会被训练如何对付巨人或吸血鬼,他们在受训时的假想敌,永远是自己的同族。这意味着当面对与人类有着明显外形区别的对手时,寻常的士兵会找不到下手的途径,这就是魔裔的经验起作用的时候了。
蛇在攻击的时候都是一击致命的,当你处于它的攻击范围中的时候盲目移动毫无意义,胜负和生死,都在一瞬之间。杀手的嘴角带着冷笑,他手中长剑低垂,指向自己的斜前方,这种姿势可以帮助他第一时间将剑尖抬高到常人心脏的高度,亦是他最惯用的手法。当然,巨蛇的心脏不会长在头上,而且喀鲁斯也很怀疑蒙皮者是怎么通过披上一层外皮后就将自己的体型改变了如此之多的,他不认为眼前这只蛇的内部构造和正常的蛇类相同。不过,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应对之法了。
火焰,在晚风中飘荡着,从眼眶里溢出的火星在空中快速的消散泯灭。蛇信,像是某种乐器一样用声音应和着月光,声音盖过了树叶的轻响。突然!一阵强风吹过,几片树叶被从枝头拽下来,在杀手与巨蛇间飞舞,喀鲁斯燃烧着火焰的右眼清晰的看见一团巨大的像是马车般的黑影,以攻城锤的气势突破树叶的遮蔽,朝着自己猛冲过来!
就是现在!炽热的剑刃在夜色中留下短小的弧线,然后就被巨大的黑暗一口吞噬而尽!"轰,轰,轰!"巨蛇的去势不减,一连撞断了三根树木,直到头部落到铺满树叶的地面上才停止下来。而在它的背上,站着一个人,这人手里握着一把剑,剑身和他的右眼一样充斥着从深渊中燃起的火焰。血,飞溅,从巨蛇后脑上的伤口里,混杂着骨头和鳞甲的碎片,像是绽放的烟火般绚烂夺目。
喀鲁斯的胸口没有起伏,不是因为他气定神闲,而是身体在极度紧张下忘记了呼吸。他很清楚,自己这一剑凿穿了巨蛇的上膛,可他更清楚,那柔软异常的肌肉组织表明那里绝非是蒙皮者的要害。而既然这一剑没能重创对手,魔裔就把自己放在了一个比刚才还要危险的境地。他能感到脚下的东西正在恢复蠕动,要命的蛇信声从身后响起。除此之外,某种他从来没听过,却满是恶毒和诅咒意味的话语从蛇腹的深处响起,这些低语在四周徘徊着,不停地恐吓着杀手,瓦解着他的心智。
死亡从来没有这么接近过喀鲁斯,有那么几次呼吸的时候,魔裔甚至都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只有鼻腔里冰冷的空气提醒着他无望的现实。"哐当"长剑从松开的手指间落下,在蛇鳞上碰撞出些许的火花后落入草中。杀手,跪了下来,他想要逃跑,可双腿已经不受控制的变软,阴冷的手顺着脊椎盘绕而上,轻柔的抚摸着他的心脏,似乎在挑选合适的角度来将它捏碎。
好在,现在的他不是孤身战斗。一种温暖的感觉笼罩在了魔裔的身上,同时传来的还有他熟悉的大嗓门,"杂种!给我放开他!"(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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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七章 尾声(十五) 夜阳
矮人,手里拿着的是一盏提灯。这种提灯的造型在他们的矿洞里相当普遍,四方型的金属框架上用暗银色的金属附上了战锤,矿镐等矮人风格的图样和纹路,提灯上的空洞被价格昂贵的水晶所填充用来阻隔风雨。而与寻常矮人矿灯不同的是,这盏提灯的顶部和底部出现了很多并非矮人风格的装饰,骑士特有的盾剑标志,象征着同盟的酒杯以及被当成提灯上盖的银色狮子头都暗示出制造者对苍狮的了解。
至于作为提灯最关键的灯芯部分,看起来则有些奇怪。在水晶制成的四围内,没有蜡烛亦没有油灯所用的灯捻,只有一颗散发着光芒的圆球被几根支架固定在提灯的中部,那光芒和任何东西燃烧所发出的光都不相同,可所有人都不会因此而对其感到陌生。那是太阳的光辉,这不是比喻,而是真真切切的阳光,或者准确的说,那是冬尽春初,从熔铁城的废墟上所见的,自东方龙脊山的背后攀升而上的,第一缕晨辉!它也正是安德烈作为一名矮人工匠在神邸祝福下所锻造出的最高杰作,一盏记录了阳光的提灯。
"嘶!"令人感到牙酸的声音再次响起,但却不是蛇信吞吐的声音,而是比金铁还坚固的蛇鳞在温暖的灯光下如奶酪般融化时放出的阵阵恶臭之气所带来的声音。巨蛇,或者说蒙皮者挣扎了起来,他庞大的身体现在成了累赘,在阳光的照耀下这超过二十米的身躯完全无处可藏。他所能做的,只有将自己的躯体蜷缩起来,以此减少被阳光直射的面积,减缓皮肤溶解的疼痛。
喀鲁斯趁此机会赶忙逃离巨蛇的脊背,朝着提灯的方向跑去。不过他跑了几步,又停下了脚步,反身一个前滚翻捡起了自己掉落的长剑,他眼中的火焰熄灭但眼底的斗志却重燃了起来。"别给他逃跑的机会!精灵小子还在他肚子里呢!"
魔裔的喊声传达了出去,回来的回应是来自杰瑞的飞刀和爱尔莎的箭矢。若是在刚才这样的攻击甚至不能在巨蛇的鳞片上留下痕迹,可在矮人手中提灯的帮助下,刀刃和箭头毫不费力穿透了表皮,深入了怪物的肌肉。"吼!"巨蛇嘶吼着,它想要对那些敢于伤害自己的宵小示威,可那双蛇眼在于阳光对视的时候立刻转了过去。阳光,对于蒙皮者来说就是最致命的毒药。
"看来我们长鳞片的朋友不太喜欢被人看到啊。"烈锤大公说着,手执提灯朝前走去,他必须保证阳光尽可能多的照在巨蛇的身上,为同伴制造更多的攻击机会。洛萨和狼行者们已经从矮人身边冲了出去,他们不会错过这难得机会,愚者的正义金色的斧身在光芒的反射下异常夺目,当雕刻着雄狮的斧刃在空气中滑动的时候带起有若实质的狮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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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长剑和战斧同时刺入巨蛇的身体,杰克则一跃而上试图直接攻击巨蛇的颈部。"嗷呜!"蒙娜尝试着攻击蛇尾,牵制蒙皮者的移动能力,但是她显然还是低估了对手的还击能力,巨蛇庞大的躯体注定了即使它已经蜷缩起来,还是会有一部分躯体在提灯的光照范围之外,蛇尾就是其中之一。伴着一声惨嚎,女战士被一击扫尾打飞了出去,身体重重撞到树干上,连带着将树上的鼠人震落了下来!
"嚎!"见到蒙娜受伤,杰克怒吼一声,爪子撕开了巨蛇颈部的鳞片,长满獠牙的大嘴狠狠的撕咬起对手柔软的皮下组织!"咔!"强烈的疼痛几乎逼疯了蒙皮者,巨蛇的身体开始毫无规律的肆意扭动,虽然鳞片被阳光软化,但庞大体型带来的力量优势仍然存在。有了女战士的前车之鉴,除了死死吊在蛇颈上的狼行者之外,包括喀鲁斯在内的近战人员都理智的选择了暂避锋芒。
"这样不是办法,我们得找到那个混蛋躲在哪里。"魔裔的胸口起伏着,对身边的洛萨说道。他看明白了,徒劳的攻击巨蛇只是在无谓的消耗己方体力,他们必须快速的搜寻到蒙皮者本身的位置,将其从表皮里拔出来才能真正解决问题。
"蒙皮者躲在蛇身的心脏里,把他弄出来的时候一定要保证他在阳光下!"爱尔莎从藏身的树丛中走出来,对同伴们说道。她的语气冷漠而平静,那不是红狐平时的样子。尤其是她的眼睛,即使在提灯的光芒下,那双眸子里还是闪动着让人无法理解的光芒。
"起司?"矮人尝试着问了一句,爱尔莎转头看了他一眼,略微点了点头。女战士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似乎不是很适应这种姿态,她尝试着拉开了手里的短弓,却没有将箭矢射出去。"我把心脏的位置告诉爱尔莎,她会把箭射上去为你们标记。记住,机会只有一次,一旦那东西逃走,我们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
洛萨听到背后的对话,耸了耸肩,"你知道,有的时候巫师的能力还是挺让人害怕的。我可不希望别人钻进自己的脑子。"
喀鲁斯没有回答,而是压低身子耐心等待着起司承诺的一箭。他没有等待很久,大概三秒之后,巨蛇为了甩脱自己身上的狼人不得不扬起上半身,与此同时,一支箭尾绑着红色布片的响箭破空而出,呼啸着在光照下准确的击中两片鳞片的中间,牢牢的嵌入其中。有趣的是,这小小的箭矢似乎比战斧和狼爪更能刺激蒙皮者,巨蛇的口中喷出暗绿色的烟雾,盘绕的身体开始散开,做出了要撤退的样子。
"想跑?"洛萨冷笑一声,将战斧别在腰间,双腿猛然发力用最快的速度朝着红色的箭矢狂奔而去。喀鲁斯摇了摇头,他不喜欢这种鲁莽的进攻,但既然事已至此,全力冲锋也不失为最好的选择。魔裔深吸了一口气,将体内残存的魔火一把掐灭,他现在不需要这力量来增强自己的反应,火苗熄灭后取而代之的充盈和轻灵顺着他的血脉流动着,这股力量才是他现在需要的。
提气,屏神,杀手的身影如鬼魅般缥缈却快速,单手提剑片刻间就冲到了黑山伯爵的身边。(未完待续)
第五百七十八章 尾声(十六)黎明之息
"呼…呼…"呼吸,对于一个失血过多的人来说是种艰难的运动,甚至可以被称为负担。起司不止一次的想过,为什么人类的躯体会如此脆弱,且不说具有翅膀和鳞片的巨龙,就是比起精灵或者矮人来人类都显得相形见绌。这个种族似乎天生就像是劣等生物一样,除了繁殖能力外一无是处。一些宗教鼓吹智慧,声称其是人类崇高的缘由,但法师深知,事实并非如此。智慧不是人类独具的能力,至少在这个世界中不是。而在众多具有智慧的种族中,人类对这种天赋的使用也并不优秀。
感受着伤口处发出的疼痛,法师的思绪变的更加缓慢。如果一定要说人类有什么远超其他种族的地方,那恐怕就是触及禁忌的能力了。相比较其他的种族,恐怕只有人类才能发掘并肆无忌惮的碰触如此之多的深邃之物,吸血鬼的出现始于人类,狼行者亦然,更别说将自己置于这般境地的蒙皮者,他们全是人类在过往的历史中所造就的存在。
不过自己又有什么资格评价这些呢?身为施法者,尤其是灰袍,恐怕自己现在正在从事的研究在他人眼中也是禁忌的一种吧。多年之后难保不会有人评价就是因为这个肆意妄为的法师,才让鼠人这种物种留存于世。这可真是,无从反驳啊。起司睁开眼睛,眼前的景物模糊而混乱,他只得仰起头,将视线对准头顶的天空,几颗星星在树冠之间闪烁着。那些星星到底是什么呢?所谓的天空,又到底是什么呢?还有太多的问题没有得到答案啊,还不是可以休息的时候。
等起司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正午了。自从最近的魔力增长后,他总觉得自己的身体在各个方面都有了提升,现在看来这恐怕并不是错觉。"呃…"法师的声音吸引了周围众人的注意,一只温暖的手按到了他的胸口上,"别动,你还很虚弱。"
睁开双眼,起司用了几秒钟才明白自己看到的是艾尔莎关切的脸,以及其他同伴们的身影。"蒙皮者呢?"这是法师最关心的问题,在失去意识之前,起司用自己最后能调动的魔力暂时附身到红狐的身上为同伴指明敌人的要害。一方面这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的伤势必须在蒙皮者死后才能得到恢复,另一方面也是害怕万一放跑了蒙皮者,失去了自己的小队不会是愤怒的邪魔的对手。
"死了,我们所有人亲眼所见。"爱尔莎很快回答道,她将起司身上弄落的毛毯盖回去,即使已经到了正午,失血过多的伤员还是需要保温。不过红狐的简单说法显然没法让法师满意,起司的神情有些焦虑,他知道自己能醒来就意味着蒙皮者受到了重创,但这种重创和真正的死亡之间往往有些微妙的差别,一般人很难区分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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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我去看尸体,我要鉴定他是不是真的…"
"这可有些困难,巫师。你要知道,尸体的灰烬会随风飘的到处都是,也许有些已经被你吸进了肺里。"矮人的声音带着调笑的意味传来。安德烈并不讨厌起司的谨慎,前提是这种谨慎是合理而且不冒犯别人的。
"烧了?那你们有确定他真的烧成灰了吗?我是说…"烈锤大公的回答让起司放心了一些,但还不能完全放心。
"反复烧了三次,大公和我亲自把那家伙的焦尸杵碎又烧了一次,我们很确定不管蒙皮者有多顽强的生命力,他都已经死的相当彻底了。"洛萨手里抱着木柴走过,朝法师点点头说道。
听到伯爵的说法,起司终于长出了一口气。他的身体放松下来,头部后仰全然的枕在原木上。其他人见此就四散开,继续自己之前的工作,在铁堡开城之前,还有许多事情要准备。而这些有关魔法的仪式材料,不能之后才会到来的普通士兵来进行。事实上,安德烈甚至希望自己的士兵可以在铁堡郊外等待,这样起司他们就有充分的时间带走城中的鼠人。
"我现在像个疯子对吗?"当营地的火堆残骸边只剩下起司和爱尔莎的时候,法师突然开口问道。
正在用树藤编制绳索的红狐看了他一眼,带着笑意说道,"看来有的时候放血并不全是坏事,你终于对自己有了一个清醒的认识。不过别担心,你不是最近才疯的。"
起司沉默了片刻,在远处的鸟鸣声后再次开口,"告诉我,来自龙脊山的爱尔莎,我现在做的这些有意义吗?魔法,有意义吗?探求真相,有意义吗?"
红狐挥手赶走了一只被花香吸引来的蜜蜂,她看都没看法师,继续着手头的工作,"你是在问我吗?来自灰塔的法师大人。还是说,你是在问你自己呢?我可不喜欢站在那么高的高塔上俯瞰世界,这也是我没成为冰霜卫士的主要原因之一,我讨厌高处。而你,起司,你从来都没行走在地上,一直以来,一直以来,你都在高塔上看着地下的人们。只不过,现在的你比之前站的低了一些。"
"这算是某种进步吗?"
"朝着我们这些凡人进步吗?"
"可我也是个凡人。"
"看来我们对凡人这个单词的定义不太一样?"爱尔莎轻笑着,她的笑声也感染了起司。当法师转头看向自己身边的时候,他看到了一盏提灯放在那里,上面是一头白色的狮子,提灯的握把从狮子的嘴里伸出来,好像它正衔着这枚铜环一样。
"这是什么?"
"烈锤大公带给你的礼物。他说他和他的人民已经走出最黑暗的时刻了,所以不再需要这东西,但你可能会用得上。我觉得他说的很对。"
起司仔细的打量着这盏提灯,为它的做工而感到惊叹,在他的认识里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的照明工具。
"它有名字吗?"
"我想想,大公好像说它叫...黎明之息。"(未完待续)
第五百七十九章 尾声(十七)晚安
苍狮,王都,前国王书房
这个房间曾经属于这个国家的国王。但如今,它被当成了封存财产的一部分,和这座城堡以及王座一样,等待着下一个有资格拥有它们的人。比起往日城堡中来往的仆人,此时的王都城堡冷清的让人害怕,这也难怪,王室的戛然而止让国王大厅里的破口只用木板草草钉上就难以为继,呼啸而过的风在城堡的走廊里悠悠低吼着,好像永远也不会停止。
城堡的后续修理被暂时搁置了,比起一座没有主人的城堡,工人们应该优先去修复受损更严重的民宅和城墙。这是一众王国贵族们的决议,当然,提出这个议案的人是安德雷亚。今时今日,王室城堡的工程不是谁都可以染指的,出资修复或者提议修复这座城堡都会被当成是某种对权位的宣言。而刚刚经历过一场远征,急于将劳动力带回领地播种的各个领主们已经没有能力发出这种宣言了。即使是克罗格家族,在溪谷城一战受挫后,族内也出现了反对的声音,甚至有人认为这是家族不应图谋王座的预兆。而作为族长的安德雷亚首先要稳定家族,所以即使他多么渴望登上王座,还得再等些日子。
这就便宜了马库斯,身为国王之手,既然没有新的国王登基,也就意味着无人有权利罢免他。此时的他虽然在实权上不及各大领主,可身份却超然在各个家族之上。这也注定了能在此时随意进出这座城堡的人中,他是最无可争议的一个。这些日子里,马库斯把自己大半的时间花在这间书房内,他阅读着王室的藏书,寻求着解决眼前问题的方法。当然可能更多的是为了逃避现实。毕竟在目前的状况下,他的身份限制了他不能再轻易的展露自己的立场倾向,否则难保会有人恼羞成怒派出刺客或是耍些其他手段。况且,这种做法也能笼络一些民心,对于王都的百姓们来说,他们看到的是一个沉浸在对国王哀痛中的马库斯,这就够了。
"啪嗒"一本橡木做封面的厚重书籍被重重合上。国王之手闭上眼睛,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舒缓长期阅读带来的不适感。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看到的是书房的房门以及旁边的窗户,窗外是历代王国骑士的墓园。"原来,这就是您的感觉吗?"马库斯低声自语着,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坐在这本该属于国王的座位上。但有的时候,现实就是会出乎意料。谁能想到团结的王国在国王死去后如此短的时间内就貌合神离,几乎所有的领主都在敲着自己的算盘。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起司,那个灰袍法师。国王之手想到这苦笑了一声,他不会因此怨恨起司,因为他知道易地而处他恐怕都做不到起司的成就,再说那一日溪谷城墙上焚天御龙,以一人之姿敌王国全数兵力,光是想想就让人兴不起对抗的念头。只是法师做到了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保护了他认为值得保护的生灵。而自己却在这一大摊烂摊子里举步维艰,真叫人,羡慕啊。
肥胖的国王之手站起身,走到窗户边双手撑着窗沿,"终我一生,也不知道能不能把苍狮恢复成陛下在世时的模样。但愿可以,不然等死了后恐怕会被他嘲笑吧。"马库斯说着,眼神突然聚集在一处,那是一个小小的黑点,不过却越来越大,很快,一只信鸽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野里。但,这世上有什么品种的信鸽,是用树叶当做翅膀的吗?
由树枝做骨,树叶做羽,树种做眼的信鸽扑闪着它更本不应该具备飞行功能的翅膀落在了国王之手面前。晃了晃脑袋,似乎在确认眼前的人类是否就是自己的目标。当马库斯想要摸摸这神奇的造物时轰然四散,变成了一摊死物。同时也露出了包裹在鸟腹中的书信。不用问,能使用这样的玩意当做信使的,整个王国四境之内恐怕也就只有那位全体鼠人的保护者了。
马库斯耸了耸肩,不疑有他的拆开信封,阅读起其中的内容。这是他和起司溪谷城一别后的第一次信息交流,虽然只是法师单方面的书信,但也足够引起国王之手的兴趣。"铁堡,吗?"马库斯略微皱着眉头,铁堡所经历的事情他是有所耳闻的,不过之前由于鼠人瘟疫所造成的混乱,这座传闻中被封城了的城市到底如何他也无暇考证。如今以法师的书信内容来看,这座城市已经在起司和烈锤大公的见证下恢复正常,城市中的鼠人也被及时制服并带往北境。
这无疑是个好消息。王国中许多贵族都觊觎烈锤大公的领土和财产,尤其是在熔铁城坍塌之后。好在烈锤人对他们领主的忠心没有随着熔铁城倒下产生改变,烈锤领内其余的城市以及积极的开始收容熔铁的居民,并着手修复他们领主的城堡。在这样的情况下,镇守西境的烈锤领有越多的资本,王国也就可以不必担心游牧民的进攻。
不过信中提及到了游牧民中有蒙皮者出现,马库斯虽然不是很了解这种异类,但也能从起司字里行间的语气中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于是他走回书桌后,展开一张羊皮纸,用鹅毛笔开始写着什么,同时嘴里念叨着,"这样啊,看来我们的灰袍大人一直没有闲下来,那我也不能落后才行啊。我想想,有哪些家族会帮忙烈锤领的恢复呢?对了,趁这个由头也可以让大公把黑山领的事物一并管了,就当是补偿他熔铁城的损失,相信那些家伙也不敢说什么!啊,这么想可以利用的人还真多啊,嘿嘿…"
笔,慢慢停了下来。马库斯脸上的笑容也随之泯然,他看了看桌子上的多封信件和文书,目光落在其中最新写好的一张上,这封文书的标题赫然写着,"关于重开王国议事厅之提议"。
"这事其实应该由阿提克斯老爷子来提才合适。也不知道他还是不是在生我气。罢了,去问问看就知道了,但愿他不会一剑砍了我。"国王之手挠了挠头,将桌子上的文件收整好。准备走出书房,在离开前他转头看了看房间中的东西,露出一个复杂的表情接着吹灭了灯罩里的蜡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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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
灰塔的黎明第一卷瘟疫狂潮,正式完结。
依书友们的意见,明天休息一天后正式更新外传"失心海湾的船歌",敬请期待。湖中羊敬上(未完待续)
序章 壁炉旁的传说
"再来一个!再来一个吧!"酒馆里的酒客们对着老人起哄道。他们还没从老人的故事里得到满足,所以希望他能把故事继续下去。
可老人则打着带几分醉意的眼睛看了看窗外,夜已经很深了。于是他摇了摇头,轻咳了一声,"不行啊,一时没忍住讲到这个时候了。我的小孙子还等我回去哄他睡觉呢,我得赶快回去了。明天吧,明天我会接着讲灰袍法师的故事,怎么样呢?"
酒店老板敲了敲柜台,让酒客们安静下来,老人的故事是这间酒馆生意红火的主要原因,再加上老板本人也是老人的忠实听众,所以他不希望老人遇到麻烦,"既然老爷子都这么说了,大家就别催他了。来来来,为了庆祝这个故事讲完,我请大家喝一杯!"
酒馆里的气氛因为老板的话再度热闹起来,老人也趁着这个时机拿起了挂在门口的外套,披着走进了黑夜里。小镇里的酒馆离住宅并不远,借着月光老人摸出了怀里的钥匙串,从中找到可以开启家门的那把。他轻手轻脚的打开了房门,生怕吵醒睡着的家人,却发现在客厅里还坐着一个小小的身影。那是他的孙子,小家伙披着毯子,脑袋因为睡意在不住的上下来回。
老人看到这一幕,露出温暖的笑容,他关上门,拿起衣柜上的火石点燃了门边的油灯。这突然的光亮让小家伙醒了过来。"爷爷,您回来啦,哈切…"
他赶紧走上去,把提灯小心的放在桌子上,抱起自己的孙子,"你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啊。"
"我要听故事!您不讲故事我就不睡!"被爷爷抱在怀里,小家伙立刻来了精神,他的眼睛睁的老大,看着自己的祖父。
老人禁不住这么撒娇,只好把小孙子先放到壁炉旁的长椅上,然后用火钳从提灯里借了火随手点燃了壁炉。当温暖的火光充满了这间房间的时候,老人从柜子里拿出两瓶牛奶,将它们放到壁炉上加热。而后在小家伙的催促声中坐到长椅柔软的坐垫里。他拿起一块靠垫放在腿上,让孙子可以靠在上面,接着仔细的检查后者身上的毛毯有没有裹严,生怕冷风从缝隙钻进去。等做完了这一切,老人才再次开口。
"好吧,你这小子。那我就给你讲灰袍法师的故事…"
"不要!我不要听他的故事!"小家伙一听爷爷的开头赶紧打断道,接着又发现自己的态度似乎不太礼貌,红着脸小声解释起来,"您老是给我讲灰袍法师的故事,我今天想听听别人的。好吗,爷爷?"
"好,我的小王子,当然没问题。那么,您想听谁的故事呢?"
"嗯…我想听黑山伯爵的!那个帅气的洛萨的故事!"小家伙兴奋的说道,孩子总是向往色彩鲜艳的东西,而灰袍对于他来说,太沉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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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萨的故事啊,好,我们今天就讲他的故事。"
壁炉里的柴火因为炙烤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在点点的火星飞舞中,老人的声音在壁炉旁开始讲述...(未完待续)
第一章 鱼从天降
每天推开门的时候都能见到开阔的天空和整齐的街巷,地面上看不到污秽的排泄物和干涸的鲜血,空气里没有酒精在胃袋里发酵后产生的恶臭与海风混杂在一起的令人窒息的气味。这里对于佩格来说简直就像天堂一样。虽然此时的天色还没有完全放亮,从北方吹来的冷风隐隐还在侵扰着这座多灾多难的城市,可有着一头绿色长发的女巫已经哼着快活的曲调,开始了她一天的工作。
赤红之瞳,这间酒馆在鼠人瘟疫过去后的第三个月终于重新开始了营业,只不过酒客们惊讶的发现这里的吧台老板从之前沉默寡言的男性变成了自称佩格的年轻姑娘。让一名年轻的女巫来做酒馆的接待人员无疑是浪费的举动,但这却是佩格自己主动提出来的,她很清楚作为新加入的成员,爱米亚不可能全然的相信自己。而她也不想再把时间花在永远也看不完的书本上,而酒馆老板这个职位虽然也谈不上有趣,可至少能让她不必被困在狭窄的房间里,再加上赤红之瞳作为独眼手下的地下网络沟通情报的地点,那些神情紧张的街头探子也能给女巫提供不少的消遣。至于麻烦,寻常的酒鬼或暴徒又有几个是女巫的对手呢?
扫把,在平整的石砖路上轻轻刷动着。佩格将长发随意的束起来,身上穿着棕色的长裙,她在考虑着等清理完酒馆的门口之后该给自己准备什么样的早餐,昨天进的那批腌肉味道不错,烤热了配上面包和蘑菇汤一定很好。嗯,或许自己可以再奢侈一些,用掉一点草莓酱?真是幸福的烦恼啊,小女巫笑着想到,在失心湾的时候她更多的是考虑着该如何活下去,从来不曾仔细享受过生活。尤其是在海湾生活时所吃的食物大都是潮湿而且带着一股海腥味的,她已经受够了那些该死的腌鱼了。
想到腌鱼,佩格的眉头就皱了起来,她感觉自己的鼻子似乎真的闻到了那种最厌恶的气味。只是错觉吧,这里已经不是失心湾了,这里是苍狮的王都,虽然现在没有国王。小女巫如此的安慰自己,草草的挥舞了几下手中的扫把,打算结束早晨的清理。而就在这时,她的注意力被天空中的某样东西吸引了,那是一只海鸥,可为什么这里会有海鸥呢?佩格思考着这个问题,却没发现海鸥在她的头顶扔下了某样东西。当她看着离自己越来越大的黑影,意识到那东西将会落到自己身上时,已经来不及躲避了。
“啪嗒!”一条咸鱼,不偏不倚的砸在小女巫扬起的脸蛋上。
“啊!”佩格的尖叫声将四周的所有人全部唤醒,驻扎在酒馆附近的独眼势力打手匆忙的抓起武器,连衣服都顾不得穿就冲了出来,他们紧张的看着四周的街道,搜寻着敌人的踪影。同时,附近房屋的木窗也被打开,几只弩箭从其中伸出,只等着一声令下就会将酒馆前的敌人射成刺猬。可不论是弩手还是打手都感到了迷惑,他们什么都没看到。
清晨的骚动很快传到了独眼的耳朵里,等太阳再升起一些的时候,赤红之瞳的主人和两名女巫乘着马车来到了这间酒馆。“佩格小姐人呢?”戴着面具的独眼朝手下询问道,虽然爱米亚早就解除了附在那上面的诅咒,但她还是习惯用这副面孔来面对属下。“在二楼。”负责这个区域的小头目赶紧回答道,他才担任这个职位没多久,还不想因为这莫名其妙的事件丢了老大的信任。
穿着红裙的女巫对独眼点了点头,“我和珂兰蒂上去问问她发生了什么。”说完,爱米亚带着自己的女儿自顾自的走上了通向二楼的楼梯。赤红之瞳酒馆的二楼,曾经是独眼的私人空间,但如今已经成了这间酒馆新老板的领地,佩格不允许任何人踏足酒馆二楼。而那些曾经鲁莽的迈上过酒馆二层的伙计也都会带回一些诡异的见闻,比如两面都是同一个房间的门之类匪夷所思的事情。短短几个月间,那里已经成了生人莫近的所在。
独眼耸了耸肩,她当然知道那些传闻都是因为女巫的巫术,不过她既没有必要也没有动机去和手下的人解释。保持神秘可以稳定军心,有助于提高这些人对自己的忠诚。于是她随意的拉开一把椅子,用下巴指了指那个小头目,“去,看看厨房里有什么,我还没吃早饭呢。”
听着厨房里传来锅盆碰撞的声音,独眼用手指敲了敲自己的面具。鼠人瘟疫让大量的流民失去了土地,出于对鼠人的恐惧,很多人在瘟疫过去后仍然拒绝返回故乡,留在了逃难来到的城市。可他们中大都是除了农活外一窍不通的农夫,除了身体之外没有能谋生的技能。因此,她手下的帮派趁此机会着实扩张了许多人手,基本把在瘟疫中的损失恢复了回来。只不过现在看来这些新人还需要一些时间的训练才能真正派上用场。
“我们进来了。”爱米亚在佩格的房间外打了声招呼,接着就随手推开了房门,至于房门上那小小的魔法,在这位资深女巫面前完全不值一提。珂兰蒂有些不满母亲的做法,毕竟佩格是在她的劝说下加入的,所以她希望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母亲还是该给予其基本的尊重。不过眼下的情况未定,珂兰蒂也不好说什么,只得跟在爱米亚的身后走入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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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格的房间很整洁,对于一个独具的女巫来说有些太整洁了。细心叠好的毛毯和衣物,一尘不染的地板和家具都看得出来她真的很爱惜现在的生活。唯一让人不那么舒服的地方,恐怕就是一股淡淡的腥味在房间里弥漫着。而这股味道的源头,就是桌子上放着的咸鱼,有着绿色长发的小女巫正抱着脑袋垂头丧气的坐在旁边,用像是看什么怪物一样的表情看着这条鱼,场面说不出的滑稽。(未完待续)
第二章 黑山伯爵在溪谷
“呼…吸…”金发的男人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跳,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毕竟任谁在面对一只半人半狼,身高超过两米的壮硕怪物时心跳都会加速。只不过,从男人头上留下的汗珠以及地面上的脚印来看,他心跳加速的原因似乎并不全是恐惧。斧柄,在左右手之间交换着,男人在迷惑自己的对手,让其无法猜测下一次攻击的方向。当然,他也很清楚,面对狼行者,这样的小伎俩往往并不能顺利奏效。
可凡事总得试试对吗?男人的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他将战斧的斧刃朝向右侧,同时右腿朝前大步跨进,看起来他是想要挥出一次自下而上的攻击。不过狼行者的动态视力远超人类,人立的巨狼只是稍稍朝后撤了半步,就足以让自己避开战斧攻击的范围,同时脚踝部分的肌肉因为发力而鼓起,只等男人的攻击挥空,狼人就会欺身而上将对手撕个粉碎。
持战斧的战士嘴角的笑意更甚,因为对手的反应和他想的一样。面对自己的主动进攻,狼行者自然的选择了防守反击,这是基于二者身体能力差异下最合理的做法,也是他陷阱的第一步。战斧,如狼人预料的一样从右侧砍来,但却没有如他所想的那般挥空。男人没有像正常挥击一样双手一前一后的握着斧柄,他的两只手全都攥在斧柄的后端,这就让他在挥动武器时可以更加便利的打断自己的动作。
这次挥砍是假动作。狼行者意识到了这点,但他的身体已经比头脑更快的做出了反应,双脚的肌腱爆发出强大的力量将他推向自己的对手,这个动作可没法停止下来。而男人要的就是这个结果,他将战斧拉回怀里,左手握住斧刃的后端,右手握住斧柄的中短,将武器横摆在与自己面门齐平的位置,亦是对手喉咙的位置。
“咚!”碰撞发生了,这一击不偏不倚的击中了狼人的喉结,可结果却是男人被巨大的力量推着朝后滚了好几圈才停住去势。他没有管衣服上的污迹,也不在乎裸露皮肤的擦伤,只是看了看手中已经出现缺口的木质战斧,耸了耸肩。“如何,这次是我赢了吧!”
狼人想要回答,但是喉结遭受的冲击让他一开口就是一连串的咳嗽,这种狼狈的模样让路过的鼠人以及坐在旁边的围观者发出善意的笑声。亚历山大氏族的头狼在较量中趋于下风的模样可是不多见的。或者说,即使那名金发的男子手里的武器是他平时使用的那把和他发色一致的战斧,一旦杰克认真起来,胜负也就只是几次呼吸以内的事情。毕竟二者的身体素质差距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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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行者变回了人形,一边揉着自己的喉咙一边走向一旁,他拿起一桶井水,径直朝着自己的嘴里灌了进去,末了还把剩下的半桶水浇到了自己赤裸的上身上。“哈,嗯嗯,“他清了清嗓子,将其调整到能正常发生的状态,”下一次,我不会被你骗了。”
洛萨大笑几声,不管怎么说,他这次都取得了当之无愧的胜利。黑山伯爵坐到刚刚的对手身边,“放心,这种招数我还多的是呢,你记不过来的。”他说的倒也不是假话,不论是作战的经验还是对武器的运用,受过王国骑士团训练并亲赴战场多年的洛萨都要比只接受冰霜卫士训练的杰克来的好得多。虽然在全力搏杀中狼行者可以凭借着身体优势以暴风骤雨般的攻击让伯爵难以招架,但是在这种强调技巧性的比拼中,洛萨有着巨大的优势。
“别小看狼行者的记忆力,同样的把戏我绝不会再被耍第二次!”杰克有些忿忿的说着,身为狼人却被普通人以木质武器打中要害,这怎么想都不是件让人快乐的事。不过就是认识到了作战技巧上的不足,杰克才会主动找洛萨进行这样的训练。而后者也在鼠人瘟疫时见识到了许多人类以外的敌人,现在也急需找人提升对异类战斗的经验,所以几乎每隔几天,他们就会这么打上一场。
“随便你。”洛萨摊了摊手,对同伴说道,目前他们两人的战绩是他占有优势,微弱的优势。接着,从战斗中放松下来的二人开始将之前放在一边的防具和饰品穿戴回来,伯爵注意到杰克将一串缀有刀片形状饰物的项链戴到脖子上,那些刀片上用暗红色的凹痕刻画出意义不明的符号。不过符号并不是重点,重点在于材质。
“我说,你那串项链是银的吧?我记得你们不是最好不要碰这东西吗?”银,或者说纯银,是狼行者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害怕并被证实可以确实杀死他们的物质。这也就难怪洛萨或提出这个问题,狼行者戴着银项链,就好像有人把带有放射性的金属做成吊坠一样。
杰克低头看了看胸前的饰物,调整了一下它的位置,有些无奈的说道,“我有什么办法,是老太婆让我戴上的。她说一个部族的头狼必须向族人展示自己的无畏,所以身上必须佩带银饰。我老实说,这感觉就像你穿了串剃刀在脖子上一样难受。”
“这是我族古老的传统,亲爱的头狼。既然部族如今除了您和我之外有了新的成员加入,您也必须将亚历山大的传统和习俗全部掌握。这样万一再出现之前那种状况,即使我死了,您也能继续延续部族。”露易丝,杰克变成狼人的转化者,原本居住在铁堡的老狼巫说着缓步走了过来。她的身边是六只看着就让人不怀疑其力量的猎犬。而她口中的新成员,自然是指之前被杰克转化的蒙娜。
“是,尊敬的露易丝女士。”头狼无精打采的回应道,早在他身为猎人之子的时候,他就对学习那些沉闷的知识感到畏惧。这一点并没有随着他变成狼行者而消失。但露易丝说的不无道理,之前在转化蒙娜时出现的问题就已经让杰克意识到了自己对自己种族的传统和能力了解程度上的不足。现在的他即使再不愿意,也必须担负起身为头狼的责任,跟着老狼巫学习部族的智慧。
告别了亚历山大部族的狼人们,洛萨有些无所事事的在溪谷城中闲逛了起来。眼前曾经人声鼎沸的街道,已经变成了被绿色藤蔓盘绕的废墟,不过如果真的把这里当成遗迹的人恐怕会被阴影里一闪而逝的老鼠型身影吓的睡不着觉吧。黑山伯爵这么想着,笑了出来,他很清楚这座城市的地下比起往昔更具活力,鼠人作为一个完全崭新的种族,它们在葛洛瑞娅和起司的带领下正朝着谁也未曾见过的道路前进着。但那是地下的故事,金发的男人属于地上,属于阳光普照的地方。
罢了,去河边钓鱼吧。洛萨这么想着,迈步走向了城外,钓鱼俨然已经成为了这几个月里伯爵最大的消遣。这实在是因为灰袍法师的藏书里没有骑士小说可以给他看的关系,每当这种时候他就会想念王都的大书库。也不知道马库斯那家伙怎么样了,伯爵用战斧的斧柄敲了敲肩膀。不过,自己一介连爵位和领地都没保住的家伙,又有什么资格担心尊贵的国王之手呢?想到这里,他苦笑了起来。
黑山领,听说被烈锤大公接管了。这很好,安德烈是个合格的领袖,也懂得如何才能让领民富裕。至于对自己的通缉,毕竟那是先王发布的命令,在如今这个时期,即使大家不会再去特意搜捕他,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撤销的。算了吧,只要黑山的人民过得好就行了,连王室都亡了,区区黑山家族的传承,还有什么关系呢?
这么想着的伯爵穿过城墙和树林,熟悉的来到龙血溪边,河水在阳光下欢乐的歌唱着,好像几个月前的那场浩劫已经如冬天的残冰一样融化无踪了。“再这么闲下去,我就快变成诗人了。”在河边寻了处还算平整的岩台,洛萨一屁股坐了下去,他从背包里掏出钓鱼的工具,鱼杆就从旁边的树林里随便捡根合手的树枝稍微修整一下。
“噗!”鱼钩在轻响中沉入了水底,清澈的河水根本用不着浮漂。啊,真是悠闲啊。洛萨在暖洋洋的阳光下懒散的看着自己的鱼钩,双眼渐渐失去了焦距,就在他即将睡着的时候,被他背在背上的战斧却开始隐隐发出热量。
“吼!”从脑海中爆发出的狮吼震醒了昏昏欲睡的伯爵。
“谁?”洛萨站起身,手摸到斧柄上喊叫道。(未完待续)
第三章 上钩
鱼杆,被随手放到了石头上,顺着鱼线可以看到几条仍然保持着戒心的游鱼正在饵食旁犹豫的徘徊。不过即使它们此时吞掉着饵料,钓鱼者也没有精力去提起鱼钩。洛萨站在河边,手中战斧低垂,他的目光警戒的扫视着周围,寻找着激起了愚者的正义反应的对象。经过战斗,黑山伯爵对自己的武器有了较深的认识,如果猎巫刀像刚才那样直接发出警告,那么一定是有人想要对自己施法。
这样的情景在王都就发生过一次。洛萨现在都记得那晚的景象,而这绝不是因为由女巫假扮而成的网虫衣着太过暴露造成的,也许不是。想到这里伯爵赶紧收敛心神,现在可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不过他也并不是十分担心,这里离溪谷城并不算远,如果真的有什么极为强大的施法者出现,起司没理由会缩在他的塔里不出来。
“噗通”响声吸引了洛萨的注意,他将视线朝声音的来源转过去,却发现这声音只是被大鱼拖走的钓竿掉进河水里的声音。好吧,一支鱼杆而已。但很快,伯爵就意识到,拖走自己鱼杆的那条鱼似乎有些问题,那东西怎么看怎么像是一只,布偶。布偶,可以在水里游泳吗?洛萨觉得自己的头有些疼了,在他认识的诸多施法者中,只有一个人会开这种恶作剧般的玩笑。
“绮莉?”他对着周围空无一人的景色说道,这名有些疯疯癫癫的女巫是他唯一能想到会干出这些事情的人。这也能解释为什么猎巫刀会向他发出警告,绮莉想要影响他的心智是早有先例的事情。虽然到现在为止洛萨都不明白女巫为什么那么喜欢找自己的麻烦,不过听说在对抗同样来自失心女巫团的女巫时绮莉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从这个角度来看她现在应该算是溪谷城的盟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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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到的太慢了。”带着戏谑意味的声音从耳边响起,可当洛萨转身,却什么都没有看见。再回头,龙血溪的对面不知何时已经站定了一位女士,她的模样和打扮都不重要,因为看到她的第一眼,人们的所有注意力就会被那双摄人心魄的眸子勾走。不过拥有猎巫刀的战士还是可以强迫自己认真的打量一下对方,从华丽的衣着和保养的很好的长发来看,在溪谷一别后,这名女巫并没有亏待自己。
“好吧,没能第一时间认出打招呼的女士,这是我的疏忽。请您原谅,小姐。”洛萨耸了耸肩,低头用左手在自己额头上点了一下表示歉意。不论现在处境如何,他从小所受的骑士教育都不允许伯爵对女士无礼。即使他清楚女巫并不能当成会魔法的女人来看待。
绮莉眨了眨眼睛,嘴角露出欢快的笑容,她喜欢洛萨的态度,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对这个人感到兴致盎然,黑山伯爵不论是出身,行动,说话的方式都完美的符合了女巫对于骑士的想象。而这就让洛萨成了她眼中最好的,玩具。别误会,绮莉可从来不向往所谓的骑士大人,她只是想看着这个坚守骑士之道的男人在自己的安排下逐渐混乱迷茫最后抛弃原则的样子。那该是多有趣的场景啊!
不过这可不能让他知道,至少在他还能逃跑的时候还不行。女巫努力压制着自己内心的兴奋,用对她来说正常的口气说道,“这还是你第一次见到我真正的样子吧,怎么样?不比跟在你身边那个女佣兵差吧?”说着,她甚至还学着那些贵族小姐展示自己的样子优雅的原地转了一个圈。不过说实话,对于从来没经受过艺术教育的女巫来说,她身上浮华的装扮本身就让她和优雅搭不上边。
洛萨挠了挠头,他确实是第一次见到绮莉真实的模样,不过比起后者的眼睛,她身体的其它部位就显得太正常了。这倒不是说女巫的样貌丑陋,即使绮莉闭上眼睛,她也会是个可以闻名社交界的美女。只是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无法抹除的疯癫意味让寻常人对她的印象大打折扣,像她现在这般学着普通人行动,她给人的感觉也还是太过狂野。真不知道到底是怎样的地方才能诞生这样的女子。
“比起这个,你来找我总不是为了向我炫耀你的新衣服吧?”伯爵决定还是先不再纠结于绮莉的外貌和个性,直接询问她的来意。据他所知,这个女巫可不是会无事来打招呼的那种人。
绮莉似乎并没有被洛萨岔开话题的举动弄得不高兴,她轻轻一勾手指,河水中的布偶就带着洛萨的鱼杆一跃而上,落在了女巫的面前。她弯腰捡起鱼杆,在看到其简陋的制作时皱起了眉头,“这样的东西也能拿来钓鱼吗?也对,这种小溪里确实没什么大鱼,不需要多好的鱼杆。就像,这个国家一样。”
洛萨的眼睛眯了起来,虽然仍然在被通缉,但黑山伯爵无疑还是忠诚于苍狮的。即使王室不再,他也还是容不得他人在面前诋毁自己的国度。“收回你的话,女巫。收回你的话我就把这当成是一句玩笑。”
“啊呀,生气了吗?”绮莉的笑容绽放开来,她喜欢看别人被自己激怒的样子,不过这种小小的刺激还不够,“可,你凭什么让我收回这句话呢?骑士大人,您离开过这个国家吗?如果没有的话,您又有什么资格说,这里不是一条小溪,而您,不是一条蠢的用这种树枝都能钓上来的鱼呢?”
洛萨,沉默了。他沉默是因为他不是酒馆里三句话不对就会和人动手的粗人。他经受过良好的教育所以他知道,绮莉恐怕是对的。一直以来,苍狮都鲜少与其他国家往来,除了临近的几个国家与苍狮之间偶有贸易或摩擦之外,苍狮的贵族们都被来自西方的游牧民和南方的精灵牵扯尽了所有的精力。哪里有机会去往其他国家游历呢?在伯爵认识的苍狮人中,恐怕也就只有先王西格特和血狮里昂有过远行的经历,而从他们归来后的作为来看,远行应当是件好事。
“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
女巫随手挥动着树枝制成的鱼杆,挂在鱼线上的布偶随之摆动,“是时候该离开小溪了,我的骑士大人。是时候,去见见大海了。”(未完待续)
第四章 许可
游动在河流中的鱼想要去看看大海,这没什么问题。但洛萨不是鱼,虽然身份被剥夺荣耀被玷污,可他是一名纯正的苍狮骑士。而骑士,不会因为女巫的几句话就远赴他乡,他必须征得自己效忠对象的同意。即使,他们之间从未有过真正的效忠仪式,可从王都那个身披灰袍的人站出来为自己与血斧大公决斗的时候,洛萨就已经将自己忠诚献给了如今全体鼠人的守护者。
“所以,女巫请你去帮忙?”被鼠人们称作起司之塔的高塔上,法师正用奇怪的药水朝一盆植物中倒进去。从那盆植物的外观来看,它应该是起司利用女巫戒指创造出的蔓延了整个溪谷的藤蔓的一部分。法师在提出问题的时候仍然将大部分注意力放在手头的实验上,似乎并没有对洛萨的请求有多么关心。
金发的伯爵挠了挠头发,他的表情有些尴尬。其实绮莉来邀请他同行的理由说出来根本不具有说服性,她只是说失心湾出了些事情,而她必须返回并同时为了安全起见需要一名护卫。洛萨想要答应女巫的主要原因也不是想要保护绮莉的安全,他纯粹只是想去见识一下那座被女巫统治的港口城市以及其它在苍狮未见过的东西。同时,还有一句话他没有和起司讲,就是作为一名战士,他在此时的溪谷真的无事可做。不论是鼠人还是王国都在从之前的瘟疫中休养生息,游牧民的攻击又有烈锤大公来处理,他感觉自己的关节都快生锈了。
“其实也不是非得去…”洛萨越说自己越是没底气,他知道作为一名骑士,耐心是很重要的,只因为没有战斗可以参加就想要旅行,那实在是不够负责任的想法。但伯爵也没法对自己说谎,他的内心催促着他去见识更广大的世界,于是他吸了口气,“你看,我多增加点见闻也是好的对吧,不至于再像之前那样见到什么都需要请教你。至少这次去过失心湾之后我应该能更加了解女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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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司看着因为药剂而枯死的试验植物皱了皱眉头,他转身看向站在房门处的洛萨,“你会很痛苦的。”
“什么意思?”伯爵被法师的话搞懵了,他歪了歪头,询问道。
灰袍将花盆放在窗台下,自己转身坐回椅子里,拿起笔匆匆在羊皮纸上记载着什么,“总的来说,苍狮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国度。不论是否真的信仰骑士精神,这个王国还是存在着一种所有人发自内心认同的秩序。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比法律更有效,因为再严明的律法,执行者都还是人。而信仰,直接作用于人。”
起司继续说着,同时将鹅毛笔放到一旁的墨水瓶里又沾了沾,“但是你将要去的地方不一样。我虽然没有亲自到过失心,但我见识过与其类似的地方。在那里没有秩序,没有法律甚至没有道德。纯粹的利益至上和欲望至上让这些地方充斥着混乱,这混乱比任何瘟疫都要可怕,它不仅会给你带来直观的危险,更会改变你的想法。我很好奇,洛萨.黑山,你有这个准备吗?”
“总要看看不是吗?如果你一直都躲在那座塔里,我们现在就不会在这里。没什么事情可以准备完全的,打仗如此,更别说冒险了。”伯爵笑了,他向后将身子半倚在门框上,放松的说到。
起司抬起头看了看这位同伴,一直以来在苍狮他都认为杰克和洛萨是最值得信任的两个人。他视他们为同伴,不因学识上的差异而有什么影响。这是他和那些灰塔的同门之间都没有的关系。也因此,法师从个人意愿上来说不希望这些同伴们发生什么意外。可人各有志,再加上洛萨说的并没错,如果他一直待在灰塔,此时的溪谷该是怎样一片光景呢?
“好吧…”法师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向伯爵,“如果你坚持的话。但有些准备还是要做,你跟我来。”起司说着拉开房门,顺着楼梯带着洛萨走向塔里的另外一个房间。这个时候,可怜的黑山伯爵还没有意识到灰袍口中的准备到底指的是什么。
当天稍晚一些的时候,网虫和其他几位生活在溪谷的人类照例来到他们经常聚会的地方,一栋整理过的破损不那么严重的房屋,准备享用晚餐。女佣兵最近把自己的时间花在了研究她从库伊拉手里得到的蜘蛛上,驯蛛人的天性如此,他们总是希望能培育出更优良的品种。这也就让她每天除了晚饭时间之外很难看到洛萨,而今天,这件事的难度似乎更高了一些。
“请问,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爱尔莎有些疑惑的看着大大咧咧坐在桌子旁的男人,他有着一头棕褐色的头发,皮肤略黑,不像是居于北方的苍狮人,而且这人的身上还隐隐约约有一股鱼腥味。他穿着一身粗布的衣物,外面套着件马甲,看起来像是个海员。
“洛萨?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网虫盯着这人看了几分钟后终于认出了他的身份,虽然外貌和穿着有了很大改变,不过男人身上还是有很多小细节足以证明他的真实身份。尤其是他背后背着的那把战斧,虽然那是一把黝黑色的,雕刻着巨大章鱼形状海怪的战斧,但它的大小和形制都和愚者的正义不谋而合。
见直到网虫才认出自己,洛萨露出恶作剧得逞的笑容,他原本整洁的牙齿变的黄一块黑一块,真真正正的符合了一口烂牙的描述。“怎么样,这是起司给我设计的新形象。我打算这样去失心湾转转。”
女士们的嘴角在无意识的抽搐着,她们惊讶的发现眼前这个疑似是洛萨的男人就连说话的嗓音都产生了微妙的沙哑感,完全就是一副被烟酒毁了嗓子的感觉。而就在这个时候,狼行者们难得的也来共赴晚餐,杰克一马当先的推开门,说道,
“我闻到了一股鱼腥味,我们今晚吃鱼吗?”(未完待续)
第五章 争吵
“你要去失心?”红狐眨了眨眼睛,看着坐在餐桌旁的洛萨。其他坐在桌边的人基本也是用这种眼神看着他,他们眼里的不解和诧异让黑山伯爵下意识的低下头,好像做了什么错事的孩子一样。不过他很快意识到自己既不是个孩子,也还没做出什么坏事,所以再次把头又抬了起来,正视着众人。
“这没什么不好的。你们看,现在这里也没什么事情做,王国还没恢复我的爵位,起司也同意了,他甚至主动帮我化妆!”黑山伯爵站起身,手里拿着酒杯,他拼命的想要向同伴们证明去失心湾并不是因为他觉得无聊后做的决定。
爱尔莎他们没有再多什么,只是目光有意无意的瞥向默默吃着东西的女佣兵。要说这些人里谁对洛萨的决定最在乎,估计也就只有她了。当然,洛萨在站起来的时候也没忘记朝网虫的方向示意,只不过对方现在看起来似乎并不是很在意他的说法。于是在这种沉默中,伯爵又坐了下来。接下来的晚餐,所有人都处在一种诡异的沉默里,他们在等网虫开口,她比他们更有资格来支持或反对洛萨的决定。
“叮”终于,女佣兵吃完了她眼前的食物,随着餐叉放在盘子上发出的响声,房间里的耳朵全都抬了起来。嗯,这不完全是比喻,因为狼行者们真的把他们的耳朵物理性的抬了起来。不过网虫今天似乎就是希望其他人把胃口彻底吊起来,她拿起餐巾不急不缓的擦了擦嘴,比起平时佣兵随意的作风,她好像故意让自己的行为像一名有良好教养的贵族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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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亲爱的洛萨伯爵。绮莉女士请求您的帮助,您也回应了她,这很好,很符合您的骑士精神。但,您有没有考虑过,如今的您并非王国承认的贵族,而她也不是什么柔弱的公主或村姑。所以恕我直言,这不是可以凭一己好恶就答应下来的事情。”网虫一开口,就不难听出她话里的怨气,要知道平时的女佣兵说话可不是这幅样子,单论起街头流氓的黑话或下流的阴损之词,她足以做在坐所有人的老师。而当这么一位随性的人开始学着贵族的言辞文绉绉的讲话时,饶是敢正面和恶魔作战的黑山伯爵也无意识的咽了口唾沫。
可洛萨到底也是堂堂的一军统帅,王国的伯爵,鼠人瘟疫的扑灭者之一,他保持着自己声调上的镇定,开口回应道,“那这是什么?有人求助,而我也愿意前往,这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不,”网虫将身体靠在椅背上,翘起腿,冷漠的看着伯爵,“如果她要你去失心湾,那她就得照哪儿的作风来行事。这不是求助,是交易,你提供护卫,她也必须有所回报。还是说,您所希望的回报是金钱和荣誉之外的东西?”
“噗!”正在喝水的杰克听到这话将嘴里的东西全都喷了出来,他尴尬的看了看自己喷到桌子上的污迹,在发现现在没人在意这些之后立刻用手边的抹布随手擦了两下。
洛萨的表情严肃了起来,看得出来女佣兵的话刺激到了作为骑士的荣耀感,“我承认我的决定是下的武断,之前也没有询问你们的意见。但说到底,我并不需要为这里的任何人负责,相对的,我想去哪里帮助谁,要不要报酬也都是我的自由。”
“你这样的态度在失心活不过三天,而且我保证在你被人下毒或者从背后捅刀子的时候,你的绮莉小姐绝不会帮你!”网虫站了起来,怒容不再掩饰,完整的爆发在那张年轻的脸上。她现在有些后悔为什么没有在培养蜘蛛之外多注意注意洛萨的状况。这位伯爵大人在某些方面天真的和孩童没有太大差距,只不过能诱惑后者的是糖果,诱惑前者的则是冒险和荣耀。
洛萨也站了起来,即使是在他年幼且遭遇父母身亡的重创时,他也没有向任何人屈服过。说到底,他是黑山家的人,血脉里流淌着猎人的耐心和激情,他热衷于挑战,或许太热衷了也说不定。“我承认我没有见识过苍狮之外的世界,也不清楚那些地方的规则。但我不认为因此就一直躲在这里有什么出路。我是个战士,我的身手不会因为书本增长,只有见识更多,积累更多我才能在下次发生这该死的瘟疫的时候不再那么不知所措!是,冒险总是伴随着危险,哪里都一样,我也确实不知道该怎么过骑士之外的生活。但是你知道对吗?与其对我冷嘲热讽和大吼大叫,教给我,教给我能让我从冒险中生还的方法。”
网虫咬着牙瞪着眼前的男人,对于伯爵近乎强词夺理的说法,她的回应非常简单。“砰!”一拳,毫不留情的砸在洛萨的右侧脸颊上,让后者措不及防的整个人朝左后方倒地。餐桌旁的其他人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个场景了,不过好事的头狼却吹了声口哨。“蹬!”女佣兵一脚踩在桌子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捂着自己的脸一副错愕神情的洛萨。
“我教不会你这个满脑子骑士道德的石头佣兵该怎么处事。所以,我跟你去。”说完,她非常潇洒的离开了被当做餐厅的房屋。门外传来她的声音,“我需要准备些东西,告诉那个女巫,我们三天后出发。”
洛萨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在战场上屹立不倒的骑士却在饭桌上被女人一拳击倒,这事光想着就很滑稽。伯爵晃了晃脑袋,吐出一口带着血渍的唾沫,他的脚步有些虚浮,看得出来网虫那一下打的地方非常精准的刺激到了他的耳蜗致使大脑产生了眩晕。他伸出手指,“抱歉各位,你们谁听到她后半句说什么了?我感觉我好像听到了好多鸟叫的声音,你们谁养了这么多叽叽喳喳的宠物?”
“这真是太惨无人道了。”同为男性,杰克还是很同情洛萨的遭遇的。不过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惊恐的发现爱尔莎和蒙娜都露出了欣赏的表情,于是狼行者低声嘟囔起来,“说真的,这太可怕了。”(未完待续)
第六章 伪装
三天的时间对于洛萨和绮莉来说都不算长。就伯爵来说,要准备的东西不是很多,起司给他进行的伪装与其说是化妆,不如说是类似于幻觉魔法类的东西,似乎并不会随着时间的流转而褪去。洛萨甚至有些杞人忧天的想到,如果法师拒绝给他解开这个咒语,他也许就得顶着这幅水手的样子过一辈子也说不定。当然,这种简单的小把戏是没法瞒过女巫的,至少对于拥有天生异瞳的绮莉来说不行。
可话虽如此,洛萨也在这三天中发现了女巫的几点异样。首先就是绮莉总是会找借口拒绝进入溪谷城,而且她在每次伯爵谈到起司的时候都会心有余悸的望向城中高塔的方向,似乎对这名不久前还共同作战过的法师感到相当程度的畏惧。这点对于对魔法完全一窍不通的洛萨来说有些不能理解,从外观上,他没法意识到现在的起司和几个月前的起司有什么区别。
当然这也是因为灰袍从来没有对他产生过任何敌意,有趣的是,洛萨还没有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如果他的变装真的是一种魔法,那他手中的猎巫刀为什么没有生效呢?是因为这种魔法并不会伤害到它的主人吗?还是说现在的起司已经可以将自己的魔力凌驾于熔有寒铁的武器之上了吗?而无法被寒铁隔绝的异常之力,真的还属于魔法的范畴吗,这些问题黑山从未想过。
另一件事,就是在这三天中,不论伯爵从那个角度询问,绮莉也没有多说她为什么要人护送着回到失心湾。只是用施法者特有的故弄玄虚巧妙的将洛萨的问题转移和化解,往往是在二人会面结束之后,洛萨才发现对方还没有给他一个明确的答案。这让伯爵多少产生了些许不安,通过战士的本能,他能察觉到绮莉在疯癫的外表下的焦虑。这个女巫对这次旅行有着莫名的担忧。
这种紧张感感染了洛萨,他在三天中尝试着向其他的同伴发出邀请,希望他们一同参与到这次冒险中来。尤其是狼行者们,如果说灰袍是魔法之道的专家,那狼人就是施法者的天敌,他们对魔力的天生抗性以及对超自然能量的敏锐嗅觉都注定他们会成为这世界上最出色的巫师猎人。但他毕竟对狼行者缺乏了解,在获得狼形的能力时,狼人们也不可避免的沾染上了部分犬科的习性,比如领地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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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老狼巫露易丝的解释,狼行者如果不是因为意外事件是不会轻易踏出自己的势力范围的,这是为了防止同一区域内存在复数的部族从而发生冲突。据说狼人数量如此稀少的原因正是因为不断的内斗导致的,与非同部族的同类保持距离也就成了他们共同遵守的法则。
劝说狼行者未果,洛萨也就不得不接受这次行动的小队只有三人的状况。他现在只希望佣兵和女巫不会在半路上打起来,因为这二者都分别表达过对对方不同程度的厌恶。而当第三天真的到来的时候,洛萨才发现他似乎多虑了。因为绮莉在看到从溪谷城走出来的两人时所有的精力都一下子被网虫所带着的宠物所吸引。
“难以置信!”有着明亮双眸的女巫绕着足以担任马匹任务的巨型白色蜘蛛赞叹道,“我也曾经想过要培养自己的宠物,但是这种蜘蛛总是很难养。你知道,它们似乎太,脆弱了,不管我喂什么它都不吃。”
说到自己的专业,驯蛛人也很快来了精神,“莱霍斯特黑眼惑心蛛的培育是非常困难的,因为这种蜘蛛在幼年时只会食用一种主食,自己的同类。一般情况下它们一次产卵生下的几百只小蜘蛛里,只会有不到五十只活过幼年期。而能保持这种体型的就跟少,我得到的所有蛛卵中也就只有这只活了下来。不过看看它!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它会长得和琼斯一般大吗?”绮莉试图去抚摸这只巨型昆虫,但是后者的八只眼睛始终对她保持着警惕。
网虫听到这个问题摇了摇头,“我想不会。那只蜘蛛的身上有魔法的痕迹,单靠自然生长能保持这样巨大的体型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了,想要像那一只那样单凭我恐怕做不到。”
“魔法?我想我可以帮上忙,你知道,我和库伊拉女士接受的训练是一样的,给我一些时间我应该可以找到她用来增强这些小家伙的符印。你觉得怎么样?”绮莉兴奋的说道,洛萨能感觉到她之前的阴霾消减了不少,但他还不明白为什么。
“你要帮我?为什么?你能得到什么好处吗?”女佣兵却不这么想,她有些狐疑的看着绮莉,眼前的女巫并不可靠,尤其是在后者曾经亲手杀死自己同胞的情况下。这让网虫不得不怀疑对方的用意。
“好处?哈哈,我可不是佣兵亲爱的小姐!所以这就意味着,我不必像你一样算计每一件事情。”绮莉无不讽刺的说道,不过接着话锋一转,“但如果一定要说的话,我确实有我的用意。而且,这对你没什么损失不是吗?你看,你可以为你的宠物增加一层魔法保护,就当是我付给你的定金了如何?”
网虫的眼睛盯着绮莉看了一会,“我不会把我的东西烙上女巫的印记。我可不想它在我需要帮助的时候反咬一口。”
“哦!”女巫好像受到了什么巨大的打击一样夸张的喊叫着,然后看着伯爵说道,“她真无趣,你知道这一点吧!好吧好吧,如果你一定要知道原因,我给你看就是了。”绮莉说着,蹦跳着钻进了旁边的树丛里,大概过了几分钟之后,她回来了,以另一副姿态。
“这也是魔法吗?”洛萨看着这个有着半黑半白头发的女人皱起眉头说道。他并没有见过库伊拉的样子,所以也没有认出绮莉装扮的对象。但网虫不是,女佣兵很确定她眼前看到的人就是在溪谷城地下控制着无数巨型昆虫的失心女巫,至少看起来如此。
绮莉,或者说库伊拉得意的在两人面前转了一圈,对自己的变身相当满意。要说她和真正的库伊拉唯一的区别,恐怕就是那位女巫绝不会打扮的如此随意。等她确定眼前的两个人已经被自己的魔法搞糊涂之后,她学着这幅外貌的主人的腔调说道,“失心湾发生了变故,大女巫呼唤外出的女儿回家。我不得不放弃追猎那几个叛徒,带着两名用得上的佣兵和我亲爱的宠物赶回故乡。”(未完待续)
第七章 渔村风波
“我讨厌鱼腥的味道。”一口烂牙的男性佣兵扛着裹在布幔中的武器,耸着鼻子抱怨道。他看着眼前鱼市上贩卖的海货露出由衷的厌恶表情,对于一个生在寒冷北方内陆的人来说,大海和其中的生灵都是陌生的。而那不同于牛羊,却又比河鱼大的多的海鱼也让不了解海洋的人感到深深的不安。要说唯一让他感到安慰的,只有此时的时间已经到了将近正午,早起出海归来贩鱼的渔夫已经散的差不多了,只留下一地的鳞片和鱼血,散发着淡淡的腥味。
“你最好快点习惯,就我所知,失心湾的港口区可不是这种小鱼镇可以比的。”烂牙佣兵的身边站着一个体态比他矮小瘦弱的佣兵。从他的发型和衣着来看这应该是位男性,但是他的脸部线条又有较为柔和的部分,当然大部分人没有兴趣盯着一个男人的脸看的如此仔细。会清楚对方面部不似男子的部分,是因为洛萨亲眼看着网虫如何把自己变成一个男人的。用后者的话来说,这可以避免很多麻烦。
装扮成男人能不能避免麻烦,洛萨不知道,他知道的是只要和绮莉一起行动,麻烦就从来不会少。就在两人在鱼市上走着,寻找哪个渔夫看起来会有可能能送他们一程的时候,他们的背后响起了嘈杂的脚步声和叫骂声。“抓住那个女人!”“拦住她!”诸如此类夹杂着粗口的低吼让洛萨和网虫露出无奈的神色,他们不用回头就知道背后发生了什么。
“嘿,嘿,伙计们伙计们,冷静一下好吗?至少让我明白发生了什么。”伯爵转过身,果不其然看到大概五六个男人凶神恶煞的冲到他面前,而惹事的女巫已经先一步自然的藏到了洛萨的身后,露出半个脑袋带着恶作剧得逞的笑容看着那些人。旁边的网虫摇了摇头,她很清楚绮莉的恶作剧对于普通人来说,绝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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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佣兵?”带头的男人瞥了眼洛萨的打扮,不屑的说道。不过话虽如此,当他看到伯爵手里拿着武器时还是表现出了一定的戒备,如果可以的话,没人想要和如浮萍一样的佣兵拼个你死我活,因为这根本划不来。不过,背后的手下可不允许领头者退缩,他撸起袖子,露出因为劳作而结实的肌肉,以及上面密布的丑陋疤痕,其中不乏刀疤。“我劝你还是站到旁边去,小子。你身后那个娘们今天死定了!”
“所以我说她到底干了什么?”洛萨用左手挠了挠头,目光快速的在这些人身上扫过。他试图用语言来缓解冲突,可出于经验,伯爵也在心中默默算计着如果和对方肉搏光凭自己和网虫有几分胜算。至于使用战斧?这个小渔村好歹也还算是苍狮的疆域之内,黑山伯爵可不会对自己的国民拔剑相向。
领头的男人还在思考着该怎么避免和佣兵的冲突,他身后的人却已经按捺不住了,一个光头大汉指着窃笑的绮莉说道,“他把俺们船头的眼睛给扎瞎了!俺们要把她的眼睛也挖出来!”大汉的话引起了其他人的共鸣,不仅是在这个渔村,但凡是依靠大海谋生的地方,船长总是有着极高的声望和地位。若非如此,没有人敢于将自己的生命寄托在他的船上。而正因如此,当着船员的面伤害他们的船长是非常不智的选择,在大海上讨生活的人绝不比在陆地上生活的人软弱,那些习惯于拉扯渔网和缆绳的粗壮手臂在打架时一样威力十足。
这一点在上个镇子的时候洛萨已经用自己的身体确认过了。他呼出一口气,之前在被人打过的肋下还在隐隐作痛,不过就此退让可不是骑士的作风,不管怎么说,保护女士都是必须要做的。况且,伯爵真正在保护的人是眼前这些渔夫啊,要是把绮莉真的惹急了,天知道这个女巫会干出什么事来。恐怕把整个镇子烧了都不是不可能吧。
“我想这位女士总不会无缘无故的弄伤你们船头的眼睛,能说的再详细一点吗?”伯爵将战斧低垂,为避免冲突做着最后的努力。
“详细?好我这就详细的告诉你!”失去耐心的领头人狞笑着,拳头和声音同时到达了洛萨的耳边。而这一击毫无疑问的被伯爵挡了下来,他早在对手抬手的那个时候就意识到了他的意图。不过他没料到的是,这场战斗可不是公平的决斗。
眼见佣兵想要还手,剩下的渔夫们一拥而上,他们抡起壮实的拳头,朝着洛萨的身体狠狠砸下去。可怜的黑山伯爵,他所受的训练教会了他如何战斗,可这种街头的流氓斗殴则截然不同。洛萨轻松的挡住了前几下攻击,灵巧的躲开了后几下攻击,但就在他打算反击的时候,背后却被人用不知从哪里搬来的椅子重重来了一下!“咔嚓!”木质的座椅应声碎裂,切实被击中的黑山伯爵整个人不可抑制的朝前倾身,正好撞上对着他面门来的拳头。这一下,可比之前网虫打的重多了。而本该躲在洛萨身后的女巫,早就跑到远处去开心的看着这些。
“打死这个自以为是的混蛋!”“把他放进木桶里喂鲨鱼!”热血上头的渔夫可不管手下的轻重,他们越打越上瘾,原始的残暴完全占据了他们的大脑。现在的他们才不管被打的人是否无辜,也忘了要为船头讨个说法,只剩下恃强凌弱,以多欺少的变态快感在不断扩大。
“所以我说,你就是这个蠢蛋。”熟练的佣兵才不会让自己置身于这种险境中,熟练的佣兵亦非常清楚该怎么处理这些暴民。她从腰带里掏出小刀,瞅准一名大汉抬起的拳头,两步爬到他的背上,照着那只手的手背中央一下子的刺进去!
“啊!我的手!”惨叫声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他们看到被打的佣兵的同伴手里攥着沾着血的刀,在他的脚边趴着一个捂着自己的手发出呻吟的渔夫。网虫的眼睛里有着毫不掩饰的杀气,那是真正经历过生死的佣兵才会有的可怕眼神。不需要语言上的威胁,女佣兵朝人群迈出一步,那些人就后退一步,他们这时才意识到自己不过是身强力壮的渔夫,而对方却是刀头舔血手握利刃的佣兵。
不过光是这样还不够,网虫走到洛萨的身边,从自己的剑鞘里拔出短剑,这可比小刀有威慑力的多。
“呀!佣兵杀人啦!”女性的尖叫从不远处传来,四处奔逃的人群进一步的动摇了这些渔夫们的战意。女佣兵手持短剑作势欲砍!
其实仔细想想,一名手持武器的佣兵也不足以战胜这些渔夫,他手里的短剑可以捅进一个人的身体里,或许可以砍断第二个人的手臂。但绝对没法再伤到第三个人。只要一拥而上,拼着受伤的代价,想要制服甚至杀死这名矮小的佣兵对于这些大汉来说并不困难。但问题是,谁来当第一和第二个被佣兵砍杀的人?他们不是战士,虽然以捕鱼为业,以大海为邻,但这不代表他们能直视鲜血和恐惧。于是逃吧,反正我们也把那个佣兵打了一顿,在伤及自己之前,先撤退吧。
鱼市,这下彻底安静了下来。那名被刺穿了手背的渔夫在被网虫踢了一脚后也抱着伤手狼狈的逃跑了。女佣兵看着最后一个人消失在转角,才松了口气,将短剑入鞘,看向地上蹲伏着的洛萨。“还站的起来吗?”
“你做的有些过火了,那个倒霉蛋的手恐怕保不住了。”黑山伯爵用责怪的语气说着,站了起来。除了脸上有几块淤青之外,他看起来并无大碍,“你知道我衣服下面有穿链甲,这些家伙的拳头伤不到我。没必要见血的,他们打一会儿累了就会走。”
网虫的语气比洛萨还糟,她把小刀上的血迹用鞋底擦去,将其别回腰带,“你太不了解这些人了。既然有人用椅子砸你,就会有人拿起其它东西。这里是鱼市,鱼叉和刀具要多少有多少,等你被砍掉一条胳膊,看你还能不能说我做的太过火。”
伯爵看了看四周的摊位上,确实摆放着不少可以当做武器的东西。他知道女佣兵说的有道理,于是重重叹了口气,“好吧,我下次会争取找到更好的解决方法。不过,我们惹事的那个人呢?”
经他这么一说,网虫才发现绮莉已经在刚才的混乱中没了踪影。她咬着嘴唇,气氛的跺了跺脚,“答应那个女巫就是个错误。她除了惹麻烦什么都不会!”
洛萨想要说什么,可还不等他开口,绮莉的身影就又出现在两人的视野里,同时她还拉着一个看起来惊慌失措的中年男人。“嗨!看我找到了什么!这位好心的船长同意带我们出海!”
两人看着女巫拉着的那位“好心”船长脸上欲哭无泪的表情,用胳膊想也知道他是被人强迫的。洛萨挠了挠自己的脑袋,迎着绮莉走了过去。而网虫则低声摇头嘟囔着,“疯子。”(未完待续)
第八章 启航
任谁也看得出来眼前的中年男子并不愿意带着这只诡异的小队走向自己的船。奈何他实在是无力抵抗那个眼睛里好像有星星般的女人开出的价码,那是他捕鱼一年都不见得能换来的财富,而他的妻子和孩子们完全可以靠着这笔钱过上更好的生活。当然,渔夫也不傻,他知道但凡会用如此重金来换取一次搭载的人铁定不正常,他们一定有着极为危险的企图甚至还有可能将自己杀死以封口顺便赖账。但苍狮的经济在鼠人瘟疫中遭受了重创,对于那些贵族老爷和骑士大人来说,这无外乎是多征收些税款的事情,可这些税款落在平民的头上,就意味着生计的难以维系。如果他不干这票买卖,恐怕他的小儿子撑不过这个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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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萨能看出男人的不情愿和担忧,不过他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这次绮莉没有用魔法来影响别人的心智,只是单纯的用金钱获得服务的话,即使黑山伯爵也找不到不对的地方。要说唯一让他有些担心的,恐怕就是女巫到底有没有钱来支付承诺给渔夫的价码。想到这里,洛萨摸了摸怀里的金项链,这是他作为黑山伯爵衣物中作为装饰品的小东西,把这个给渔夫应该可以让他满意。
“你的宠物,不跟着一起来吗?”伯爵看了看身边一副不情愿样子的网虫,早在进入渔村之前女佣兵就将自己的八腿宠物安置在了附近的森林里,那可不是能让普通人随便看到的东西。对于洛萨的关心,后者看了他一眼,用有些尖锐的语气说,“你不会以为凭一艘渔船就能把我们送到目的地吧?放心,我会让它在岸上跟着的。”
显然,刚才在鱼市的风波还让网虫在气头上。伯爵摸了摸鼻子,转头看向在一旁对码头景象颇感兴趣的绮莉,“你们来的时候也是坐船来的吗?”既然此时他们要到失心去,那走女巫们来苍狮时的路径自然最保险。不过这一路上绮莉却对她们是如何来到这个国家的闭口不言,这种感觉也不是她故意要隐瞒,而是单纯的出于趣味不想要告知同伴前方将要遇到的东西,期待看到他们脸上吃惊的样子。
“嘿嘿,到了你就知道了。”果然,现在的绮莉还是保持着神秘感。同时,她用力嗅了嗅周围的空气,本就明亮的双眸更加耀眼起来,“看来得到号召的不止我一个人呢,不过也好,这样事情才更有意思。”
渔村的港口并没多大,或者说这几条伸出陆地的简陋木质踏板能不能被称为港口都是个问题。中年男人踩着脚下嘎吱作响的木板,将小队带向停靠在港湾里的些许渔船,他指着其中一艘转头对他们说道,“这就是我的船,你们要是觉得没问题,咱们现在就可以出发。”
洛萨有些犹豫的看着面前这艘连布棚都没有的小船,或许舢板才是更适合它的称呼也说不定。用这样的船在水面上航行本质上跟抱着一根原木没什么区别。“它载得动我们所有人吗?”伯爵的担心是很有道理的,即使在目前没有人坐进去的情况下,这艘船的吃水也已经有了一定的深度,高于水面的部分恐怕也就两个拳头的高度,这样的状况联系上两名战士身上的护甲和武器,难保不会直接沉船。
中年渔夫也意识到了问题,他有些为难的看了看两名佣兵又看看自己的小船,这毕竟是他吃饭的家伙,所以他很清楚船只的载重量恐怕没法承载码头上的这些人。可就在他准备提出分两批带三人前往说好的地点时,码头远处传来了喧闹的声音。
“看来是那些家伙找回来了。”网虫淡淡的说道。这是很合理的事情,这里毕竟是人家的镇子,伤了人还想要大摇大摆的离开恐怕并不容易。洛萨晃了晃脑袋,他活动了一下手腕,听这个动静和平的解决问题恐怕是不可能的了。既如此,黑山伯爵还没有死板到被人刀剑相向仍不还手的地步。不过就在两个佣兵摩拳擦掌的时候,绮莉却翻了个白眼,一脚踹到洛萨的后腰上将其踢到了小船里。
“你干什…”伯爵的抱怨还没说完,网虫也被女巫用双手推着跌在了他的身上,二人的面孔非常的接近。不去管小船上陷入尴尬境地的两人,绮莉用一副半玩笑半威胁的口吻对那名可怜的船夫说道,“你现在有两条路,要么,带着我们赶紧离开,只要动作够快,那些蠢货不一定找得到你头上。要么,你猜猜他们会不会连带着把怒气发在你身上?”
“可我的船它没法载这么多人,它会…”渔夫的话说到一半就被打断了,女巫用手指按在了他的嘴唇上,接着盯着前者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我说,它不会有事的。而你,也会拿到之前谈好的报酬。”
等洛萨和网虫都坐起来的时候,小船已经在渔夫的滑动下朝着港湾外移动了,有趣的是,虽然四周的海水看起来随时都有可能灌进这艘可怜的舢板中,但就是差那么一点被无形的力量拦在了船身之外,只有零星的水花溅入,证明它确实正在水面上航行。当小船转出鱼港的时候,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那些来寻仇的人并未见到他们出港的样子,想来是没有料到这几个外乡人在如此快的速度内就说服了一名渔夫带他们出海。
腥咸的海风,吹动着人们的头发,渔夫在确认了风向之后竖起了船帆,以风力代替人力推动船只前进。不过话虽如此,渔船离岸边的峭壁和长在浅海的红树林也不过就是相隔了大概不到五十米的样子,可以说是贴着海岸线在前进,与真正驶入大海完全不同。当日头渐渐朝西的时候,前方高耸的峭壁投射下巨大的阴影,看起来好似一个没有下颚的头颅。
“那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绮莉指着远处的怪异景象说道。(未完待续)
第九章 本性难移
在海上漂泊的人嘴里总是会有许多诡异的传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海上生活的枯燥还是确有其事,在有年纪的海员口中,大海以及它所比邻和包容的陆地总是危机四伏且变幻莫测的,即使是一块突出海面的礁石,在他们口中也有可能是某种海洋怪物的残骸或者海妖们诱惑水手的平台。而如果一块突出的岩壁在阳光下像是颗没有下颚的头骨,那你就别指望这附近没有关于它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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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要去那里?不,你没跟我说清楚是去垂死者峭壁!这和我们的交易不一样,我和我的船都不会接近那里!绝不!”中年渔夫在看到绮莉的手指方向后脸色瞬间变白,他的声音颤抖,其中饱含着恐惧。他甚至想要改变航行的方向让船只立刻靠岸,当然这件事在洛萨阻止了他碰到船舵后并没有真的发生。
“冷静一点,先生。”黑山伯爵一手按着船舵,一手按住渔夫,“那地方有这么糟糕吗?”
中年人挣扎着想要从洛萨的力量下起身,但是训练有素的骑士可不会连一个普通人都控制不住。在几次尝试无果后,他也只得再次开口,“你们这些外乡人,你们不了解那里,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快让我改变航向,我们不能再靠近那里了!”
渔夫的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洛萨转头,用狐疑的眼神看向女巫,等待着她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绮莉眨眨眼,“好吧,那地方确实有些魔法残留,不过也就是那样而已。它不会妨碍我们的,相反,它还能让这些闲杂人等离得远远的。况且,如果我们真要去失心,你最好习惯这些,海上的事情不是内陆人可以想象的。”听她的口气,被称作垂死者峭壁的悬崖似乎确有古怪。至于这古怪是否真的如绮莉所说般不值一提,伯爵则完全不相信。魔法就是魔法,哪怕再微弱,对于阳光下的住民来说都是危险的。
“我们非去不可吗?”网虫皱着眉头问道,如果说洛萨对魔法的态度是慎重的审视,那她就是希望尽量远离。海上的恐怖传说历来不少,而其中没有任何一个是她想要亲历的。归根结底,明哲保身才是佣兵处事的法则,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种事情,是那些自称冒险者的莽夫才会去做的事情。
绮莉悠闲的用手指碰触着船外的水面,“来的时候我们把船沉在那里,如果想回失心湾,我们就必须拿到那艘船。”
伯爵和佣兵对视了一眼,老实说他们并不能理解一艘沉船为什么会是通往失心湾的必要条件。不过跟灰袍相处的经历已经告诉他们,对于巫术和魔法的领域,站在其外的人最好不要询问太多,因为即使施法者愿意向他们解释,说出来的往往也只是些似是而非的东西。所以说到底,普通人和施法者的区别到底在哪里呢?
“好吧,如果你觉得太难以接受的话,我想我们可以先把你放上岸。你自己能走回村子对吗?”洛萨思索了一下,觉得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方案,与其强迫渔夫留下来增加难以预料的变数,不如让他在此离开。“我们可以先把报酬给你,甚至多给你一些,用来补偿你的船。你看这样如何?”
中年人听到这话咽了口唾沫,他盯着面前的佣兵,从外观上来看,对方完全不值得信任。但不知怎的,渔夫并不觉得一个一嘴烂牙烟酒过度的佣兵会说出这种话。有那么一瞬间,他还觉得自己船上有一名骑士。不过也就只有一瞬间而已,“你没有骗我吗?你们会让我先上岸并且给我报酬?”
“我想剩下的距离我们可以自己驾船过去。因此没必要让你跟着我们冒险。”洛萨点点头,看向绮莉,“那么说好的报酬呢?”
女巫不高兴的撇过头去,她可从来没想过让这个渔夫下船,看普通人在完全无法理解的遭遇下惊慌失措可是非常有意思的娱乐。可,面对黑山伯爵认真的眼神,绮莉还是不情不愿的掏出一个小袋子,随着船只的摇晃从里面的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他没完成交易,说好的把我们送到目的地的!他没遵守约定!”
“但我们也没有理由直接拿走别人的船。”洛萨用有些无奈的口气说道,将钱袋从绮莉的手里接过来交给渔夫。“拿着吧,这是你应得的。明天,或者后天,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再回来看看,如果我们平安离开,我会把你的船停在这附近。”
“哦,谢谢你,敬爱的先生。您真是太好了。”男人拿过钱袋,连忙对伯爵表示谢意。而洛萨只是摇摇头,控制着船舵让小船靠岸。等那人离开了小船后,洛萨转头对网虫说道。“你能让你的宠物保护他回去吗?我担心这附近可能有野兽存在。”
女佣兵皱着眉头,用奇怪的眼光盯着他,“你还记得自己现在的身份吗?他不是你的领民,而且我们已经给了他报酬,我没派蜘蛛去把他手里的钱抢回来就已经是守规矩了,你居然还让我去保护他?我看你也跟他一起上岸好了,伯爵大人。”
洛萨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本能的想要斥责同伴冷血的说法。但转念一想这似乎也没什么不对,于是也只能把这口气闷在自己心里默默的用船桨将小船推离岸边。网虫见此冷哼了一声,看向别的地方去了。只是这两人都没有注意到,女巫看着那名渔夫离开的方向,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那是一种小孩子眼见自己恶作剧得逞时才会发出的难以抑制的兴奋表情。只不过绮莉可不是个孩子,而那些带有魔法的恶作剧,往往不是可以一笑置之的东西。
“嘎,嘎!”从远处树林里飞起的水鸟在小船的上空飞过,与海面上投下小小的阴影。这些水鸟本来是栖息在海边的树林中的,此时却倾巢而出,那究竟是因为现在到了它们觅食的时刻,还是因为在那片树林中,正发生着什么令它们感到恐惧的事情呢?(未完待续)
第十章 问候
“送到这里就可以了,你们回去吧。等我办完了这件事情自己会回去的。”一头绿色长发的小女孩站在森林旁的道路边,对面前的男人们说道。在这条小路的左侧是茂密的森林,右侧则是向下如刀削斧砍般的峭壁,海水在潮汐作用下拍打着这些岩石,发出有规律的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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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送女孩至此的几个人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个胆子比较大的开口说道,“可是独眼老大命令我们全程护送您去失心湾,现在这样我们没法复命啊。而且,您也拒绝了我们租船的建议,眼下没有船只您也没办法渡海不是吗?”虽然对于生活在王都的黑暗住民来说,人类社会中所谓的势力既不可靠也不团结,但对于普通人,独眼这个名字就是苍狮地下世界的绝对统治者。尤其是这段时间借着各地的**,这股立足于王都的势力得到了极大的扩张。甚至有人传说,作为首领的独眼,本身会使用某种巫术!这就更让为他效力的人不敢弄虚作假了。
不过这些人不会想到,在独眼的势力中真正拥有施法能力的并非是他们认为的那个首领,而是眼前的这个小女孩以及另外两个普通成员更难见到的女士。在他们看来,既然佩格担任了赤红之瞳酒馆老板一职,那么她对于独眼来说就是颇有价值的存在。不管她的实际身份是独眼的私生女,亦或是其某种兴趣的满足者,她的性命都是非常重要的。至少比自己这几个人来的重要。所以虽然不清楚为什么独眼会让他们保护佩格来到这个位于王国南部的偏僻渔村进而前往失心湾,可想来如果几人在此撒手不管,一定会受到严惩。
女巫叹了口气,她接下来要去做的事情不是普通人可以接受得了的,况且这几个人也帮不上忙。而就在佩格想着该用什么说词让他们离开的时候,树林中传来了鸟雀惊叫的声音。几头小鹿从树丛里冲了出来,在慌乱中没有看到前方的悬崖径直冲了下去。
“什么?”不知道是谁喊出了这句话,但紧接着他们就看到了引发这场慌乱的元凶。那人,或者说,那东西正从树林里跑出来。
平心而论,他还保持着粗糙的人类外观,但那也只是说明他具有大略的四肢和一个头部,除此之外还有更多的肢体从躯干上衍生出来。而即使是那些人类的躯体上,也遍布着柔软湿滑的暗褐色并带有浅灰色斑点的,类似于某种海洋软体动物的覆盖物。一些多余的眼睛生长在这些覆盖物上,不过事实上那只是类似藤壶的硬质贝壳。这怪物的腿一长一短,较短的那条下端分裂成几根带着吸盘的触手,这样的东西同样也生长在他的手臂上。至于头部,仍然可以看出粗略的人形,但那如同在海水里浸泡了好几个月的惨白色半透明皮肤以及皮肤下蠕动的暗红色蠕虫已经向所有人证明了人类的颅骨在他脑中已经不存。
“救…”怪物蹒跚着,伸出满是触手的胳膊朝向路边的几人,他的一颗眼珠已经因为失去了眼眶而自然的滑落下来,通过后面的肌肉吊在面皮上。而目睹了这样的东西,那几个只是被独眼随意挑出来的人会有什么反应也就可想而知了。
“怪物啊!”“恶魔!是恶魔!”在这种情况下,没人再顾得上保护佩格,他们连滚带爬侧朝着来时的方向跑去,没过几秒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这也不能怪他们没有勇气,未知永远是人类恐惧的主要来源,而且他们的离开也恰好方便了佩格。
小女巫叹了口气,她的脸上没有露出任何的慌乱,好像正朝着自己跑来的怪物只是一个长得不大好看的人一样。“我想这就是回家的感觉吧。”佩格说着,绿色的秀发在魔力的作用下开始入海浪般起伏,“但我真的很讨厌这种感觉。尤其是在我还没到家的时候,绮莉。”
“轰!”一波巨大的海浪狠狠的撞击在峭壁上,发出的声势似乎要把这座大陆击垮。但它终究没能击垮在此屹立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岩壁,只能忿忿的将自己撞碎成无数飞溅的水滴。而这些水滴在阳光和海风中飞舞着,朝着岩壁之上的方向飘去,缓慢的像是雪花。
无色的海水接触到绿色的头发,顷刻间挥发出淡白色的雾气,它们升腾着,扩撒着,包裹着并保护着其中小小的身影。佩格并不喜欢战斗,但作为库伊拉亲自挑选的跟随她来到苍狮追杀叛逃者的二人之一,她也绝不生疏于战斗。女巫的魔法与灰袍不同,来源不同,原理相距则更远,同时作为来自海港的施法者,海水是她最常用和擅用的媒介。
带着浓重海腥味的雾气在笼罩住佩格的同时也很快吞噬了那个怪物以及他附近色植物。可以看到随着雾气的扩散,被笼罩其中的树木与植被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下去,它们的表面凝结出大颗大颗的盐粒,而主体却像是被抽掉了所有水分一样变的脆弱且佝偻。
“被海水灌溉的土地无法长出任何东西。若不是整个世界都在用水去冲淡它,海洋里的盐足以腌制这世上的所有生灵。”佩格低声自语着,这是她在小时候听其他年长的女巫说过的话。海水不可饮用,是因为它们对于生活在陆地上的生物来说太过于混杂了,可偏偏就是这样的液体,却又孕育出了数量远超牛羊的鱼群。那么海水,到底是生命之水,还是死亡之水呢?海洋到底是生命的起源,还是万物的坟场呢?这对于以大海为故乡的女巫来说是个问题。
“咔啦,咔啦”盐粒因为重量从附着的平面上脱落,留下一片了无生机的世界。那个狰狞的怪物,此时已经倒在了地上像是一条被放到盐桶里腌了太久的咸鱼。佩格一向讨厌咸鱼,已经死去的躯体在盐分的加工下不得安息。小女巫踏着地上的盐粒,走到怪物的尸体旁,从他身上残破的衣服里找到了一袋钱币。她轻轻打开钱袋,从中取出两枚印着章鱼徽记的金币放到死者的眼睛上。据说,这可以让他们前往冥界时打点好沿途的事宜。
“女巫的钱是不能碰的。看来没人教过你。”佩格看着眼睛上放着金币的尸体,摇头说道。接着她又看了看远处骷髅形状的岩石,“我还以为我不会再见到这东西了呢,真遗憾。”(未完待续)
第十一章 诅咒女士号
天色渐晚,冷风初起。没有了太阳提供热能,海水只能无奈的降低自己的温度,而它最后的尝试,就是像一只巨大的怪物一样吞噬上方空气中仅剩的那些热量。海风的冷,与从龙脊山吹下来的冷是不同的。对于洛萨来说,后者只需要披上厚一些的衣服,点起一团篝火就能够驱散,但前者却像是具有自己的意识一样,顺着衣物间的每一条缝隙钻入,在温热的皮肤上跳舞。
“我们在等什么?”紧了紧身上的衣物,洛萨抬头看了看快要落山的太阳问道。如果在落日之前水面上的环境已经这么令人难以忍受,那不难想象真的天黑后这艘小船上的感觉会有多恶劣。而且,虽然不是没坐过船,黑山伯爵到底还是一名骑士,他可以在颠簸的马背上休息进食,却无法在跟着水波晃动的船只上保持太久的平衡。
网虫比伯爵的表现好一些,但也仅仅是一些而已。作为一名驯蛛人,她并不常在水面上行动,因为正常的船只都会拒载她吓人的宠物。所以她现在能做的,只有在照顾洛萨的同时略微注意水面的状态。如果说有什么东西比树林还要让人容易觉得无聊,那恐怕就是水面了。即使是最专注的渔夫,亦需要鱼漂来帮助自己集中注意力,可惜的是女佣兵没有鱼漂。
“如果我们在村里补给一些吃的就好了,哪怕只是些腌鱼都能让我更容易下咽一些。”网虫收回了警戒的目光,从携带的行李中拿出干硬的面包干,这是无暇准备食物的旅人最长准备的口粮。也是最难吃的那种,粗糙,坚硬,比起食物这东西给人的感觉更像是飞刀之类的武器。女佣兵皱着眉头尝试着咬了一口,理所当然的没有成功。她无奈的摇摇头,在口中囤积更多的唾液,以期能将这如岩石般的食物软化。此时的洛萨则半躺在小船里,嘴里发出若有若无的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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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点东西?”网虫将另一块面包干递给伯爵,后者脸色铁青的摆摆手,即使不吃不喝,他的身体已经在抗议着仿佛永不停息的颠簸了。佣兵撇撇嘴,转而把食物递给女巫,后者正兴致勃勃的看着即将落下的太阳,她已经这样将近一个下午了。
“即使是女巫也需要进食对吗?”在发现绮莉对自己递去的食物不闻不问之后,驯蛛人开口提醒道。女巫转过头,眼睛里散发出让人心悸的幽邃光芒,吓的佣兵险些叫出声。不过这光芒只有一瞬,刹那间就消失了,让人怀疑是不是错觉。今天的绮莉在送走了渔夫后就出奇的安静,她结果网虫递来的面包干,随手把它放进海水里沾了沾。
“嘿!”“别担心,我几乎算是喝着海水长大的。”绮莉耸耸肩,若无其事的将滴着海水的食物放进嘴里,接着转头继续看太阳的位置去了。网虫见此愣了几秒,在心中再次提醒自己女巫并不是人类所以这并不奇怪后坐回原来的位置上。她费力的咬着嘴里干硬的物质,心不在焉的向着也许自己也应该尝试着沾一点海水?
“时刻已至。”当太阳的底部接触到海面时,女巫站了起来,她的头发在海风中飘散着,眼睛里倒映着落日的光芒。但那光芒真的来自落日吗?如果真是如此,为何绮莉瞳孔中映出的太阳有着令人不快的颜色呢?
“什么时刻?”洛萨捂着自己的脑袋挣扎着坐起身子,他疑惑的看着女巫,不明白她想要做什么。网虫也不知道,可比起询问,佣兵更倾向于将手放到武器上来加强防备。她早就已经策划好了如果绮莉要在这里对他们动手,自己该如何从这艘船上逃离。也许还带着伯爵?
女巫没有回答战士的问题,她的双手上举,嘴里开始念诵出晦涩的音节。这些音节恐怕并不属于任何语言,但却会让人不自觉的联想到水底,非常非常深邃的水底。岩壁成了天然的扩音器,绮莉的念诵声被其放大,顺着海风在这海湾中回荡。在这声音的影响下,洛萨等人眼中的落日渐渐从金红色变化,像蒙上了一层铁锈般的朝着锈绿色改变。与此同时,空气中的海腥味比起之前明显了不少,而且还在变的更加呛鼻。网虫想要跳船,可她一转头,发现原本淡蓝色的海水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幽蓝且极度深沉的颜色,好像水面下突然出现了一道深渊,正张开大嘴等待着愚蠢的生灵跃入其中化为美餐。
阴森的念诵声回荡着,可渐渐的,另一个小一些却同样坚定的声音加入了这吟诵。声音的源头来自于骷髅形峭壁的顶端,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那里,比绮莉长的多,直到脚踝的绿色长发像是纷杂的海草般晃动着。她同样看着落日,但佩格眼中的落日却是青白色的,那是浪花尖端泡沫的颜色。
两名女巫,两种声音,同样的咒文在二人的合作下才真正变的完整。一者是海面的平静,一者是海底的涌动,而随着这二者混溶的越来越完美,旋涡,开始在骷髅形峭壁的下发出现,海水的颜色开始再次转化,从深变浅,好像从海渊深处逐渐向上爬升一样。
落日,已经有一半沉入了海底。女巫们的声音在某一个时刻同时高亢起来,也就是那个瞬间,一位捂着自己心脏的美人冲出了水面!那是座船首像,雕刻着的是一名有着齐腰长发,下半身具有鱼类特征的女子。她的双眼低垂且半闭,两手捂着自己的左侧胸口,一些故意雕刻出来的液体状物质从手指的缝隙中溢出,被最后一抹残阳染得鲜红。
“轰啦!”巨大的声响伴随着巨大的水花,等它们平静下来的时候,海面上已经多出了一艘三桅帆船。它比之前在渔村中看到的任何一艘船都要大,想来凭借着这样的船身,它必是足以在大海上航行。
“看!那就是我们的船!诅咒女士号!”绮莉兴奋的指着海面上的帆船,对两名目瞪口呆的同伴喊道。(未完待续)
第十二章 女巫之船
被称为诅咒女士号的三桅帆船是一艘对于苍狮人来说过于巨大的船只。对于这个地处世界北方的王国来说,国境内与大海比邻的部分本来就非常之少,而其中可以用作港口发展渔业的更是几乎没有。况且历来王国从来没有被从海上攻击的先例,即使是最饥不择食的海盗,也不会来这块贫瘠而且寒冷的海域搜索猎物。故此,苍狮的造船业可以说是相当落后的。别说是三桅帆船,就是稍大一些的渔船恐怕就足以让习惯于骑马和辽阔平原的苍狮人惊叹的了。
既然连初窥门径都谈不上,也就无从理解自己看到的东西是多少国家梦寐以求的技术结晶。洛萨像是个孩子走在甲板上,对船上的所有东西都感到好奇。可环视着周围的女佣兵却识货的多,凡是在海边城市待过的人都会听当地的水手对船只的优良有所讨论,出产自失心湾的船只,是那些水手和船长梦寐以求的宝物。要论为什么,这得从失心湾的地理情况说起,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如果说苍狮是被大海抛弃的国度,那失心就像海洋的宠儿。
靠海隆起的山峦组成了弯月型的天然屏障,将狂风和巨浪阻隔在外形成堪称完美的天然深水港。自山峦上流淌下的山泉解决了港湾的淡水问题,这险要的地形也同样阻隔了对这里图谋不轨的敌人。这是一座无法从陆路抵达的城市,尽管它确实落在大陆的版图上,但除非是身具双翼的飞鸟,否则没人真的能越过那些山峰和它们上面覆盖着的茂密雨林抵达那里。
起初,这片隐秘的乐土被偶然发现的海盗们当成是存放战利品的秘境。可好景不长,保密和团结一向是海盗的硬伤,越来越多的人闻风而至,刚开始是为了冒险偷取海盗的宝藏,后来则是看重这里的战略价值。总之,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座水手的城市在此建立起来。大量的木桩从附近的森林中被砍伐,深深的插进不稳定的沙滩里以作为房屋的地基。原本就存在的山洞被开凿成为天然的居住地。然而这处战略要地的弊病也出现了,浸满海水的土壤注定这里无法种植任何的作物,整个海港的食物都必须依靠外部供给,那些妄图拥有这里的国家最终皆因无法负担统治所需要的高昂费用而选择了放弃。所以如今这里的住民只有一种人,掠夺者。
拥有的舰队足以洗劫沿海要塞的海盗头目,暗中挑动国与国之间战争并从中获利的战争贩子,崇拜深海中邪神的疯狂教会,诸如此类的组织和个人组成了失心湾混乱而又血腥的历史并一直延续至今。运送尸体的船只每天都在开的更远,因为如果海床上堆积了太多的尸体可能会影响航行,大批大批的肉食鱼类,有且不仅有鲨鱼,常年成群结队的出没在这片海域,吞食那些在城市斗争中淘汰的失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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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不论是海盗也好,商人也罢,每一个曾经拥有这座城市的统治群体都明白,要想自己的地位坐的稳固,强大的海上力量是必不可缺的。船工和与此相关的匠人在他们看来是最抢手的财宝,他们从世界各地捕获这些人,囚禁他们,逼迫其为自己打造出更好,更坚固的船身,并将自己的想法付诸于其上,这个传统到了失心女巫们手中,更是得到了进一步发扬。
“佩格为什么会在这里?”抬头看了看站在船身后半段隆起露台上的小女巫,洛萨朝绮莉问道。后者此时正忙着将甲板两侧护栏上的螃蟹用手指弹到水里去。可能是对这种摧残小动物的娱乐太入迷了吧,女巫并没有回答伯爵的问题。
“显然受到召唤的人并不只有她一个。女巫团肯定是召集了所有在外的女巫,而且我保证你的那位绮莉小姐不会告诉我们原因。”正抚摸着主桅杆以确定其材质的网虫说道,她抬头看了看挂在桅杆上低垂着的船帆,又看了看一旁的绞盘,单凭一两个人的力量可不足以转动那东西。于是她得出了结论,“单凭我们四个没法开动这艘船,它太大了。”
洛萨点点头,即使他对航海一窍不通也知道这样的船只绝不是几个人可以驾驶的。他看向之前渔村的方向,思考着上哪才能找到足以开动诅咒女士号的人手,而他的想法显然是多余的。因为自失心来到苍狮的时候,这艘船上也只有三名女巫而已。
“噗!”暗黄色的火苗,从装饰在船只各个位置的铜质灯笼里亮起。普通蜡烛燃起的火焰不会是这种颜色,这些是鱼油蜡烛。佩格双手放在露台的护栏上,这本该是船长俯瞰他船只甲板时的动作,但由于小女巫的身高,让这个动作变的相当滑稽。佩格自己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她尴尬的把手收了回来,轻咳了两声。
“如果你们都准备好了,我就要开船了。这是最后的机会,你们两个现在还是可以选择下船。”佩格不讨厌洛萨和网虫,所以她不希望这两个人跟着她们去那个该死的港口。可女巫也没有必要要保护这两个人,因此如果他们选择不下船,佩格也不会说什么,有人一心求死,何必阻拦他呢?
“你确定吗小姐?这艘船怎么看也不像能开动的样子!而且我们也没准备补给!”洛萨大声对高处的女巫说道,夜晚的海浪声比白天更大。不过稳定的船体倒是让伯爵感觉没有之前在小船上那么糟糕。
佩格冷哼了一声,她讨厌别人质疑自己的决定,而伯爵的回答也被她当做了对前往失心的坚持。“看好了,苍狮人,这艘诅咒女士号可不需要那些粗俗的水手。”说着,女巫将小手放在了对她来说太大了的舵盘上,用尽全力转动起来。
“她在干什么?光转那个轮子我们就能…见鬼!”洛萨正在和女佣兵说话,接着他就看到在鱼油灯的诡异光线下,无人推动的绞盘一边发出嘎啦嘎啦的声响,一边缓慢的开始转动。同样的,这艘船上的每一处部件都好像活了一般,在看不见的力量下有条不紊的行动起来。船上的两人惊恐的看着身边的事物,直到被雕刻成两把交叉在一起的弯刀的船锚缓缓的从海水中升起。
“现在,我们出发了。”三张绘制着和船首像同样标志的巨大船帆在晚风中展开,推动着整艘船缓缓的朝着外海前进。伴随着一阵让人不安的碰撞声,洛萨他们看到之前他们乘坐的小船不幸的被诅咒女士号撞成了一大滩漂在水面上的残骸。
“哦,可怜的渔夫,他找不回自己的船了。”伯爵低声说道,这小小的叹息很快就被淹没在了波涛里。(未完待续)
第十三章 危险的大海
大海,作为构成自然世界的一部分有着相当微妙的地位。一方面,人类也好,精灵也好,矮人也好甚至是食尸鬼或者其它什么异怪都是陆地的住民,对于他们来说,大海是陌生的。即使是在海上讨了大半辈子生活的老海员,也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怎样的存在上航行。那些被船长们重视的海图,有关季风和海流的掌控,说白了只是前人对经验的总结,并不具备真正可以让人信服的东西。
举个例子,为什么海水会和河流中流淌的河水有那么大的差别?如果是博学者,那么他会回答你这是因为其中饱含着很多的盐和其它物质。可,为什么海里会有盐?若是这些盐分来自于海底的土壤,那为什么同样流经大地的河流不会变咸?以及大海到底有多深,海洋的疆域有多广,潮汐的起因为何…诸如此类的问题困扰着所有对那无尽之蓝怀揣疑惑的人。所以不论是什么种族,只要他们知道大海的存在,那么就必然有着关于海洋的传说。其中有些将这一切归于神邸,有些归于恶魔,还有些则更加离奇且抽象。
另一方面,海洋并不是像高山般沉默的。它更像是森林,在有形的表面下隐藏着种类和数量都不亚于地面种族的生灵。在灰塔的图书馆中有一本,或者说一块古老的石质刻板,上面写着“海洋既是另一个世界,其中之物于我等,一如恶魔之于我等。”海里的空间到底是不是另一个世界,恐怕这连灰塔之主克拉克都不清楚。但有一点是任何人都无比确定的,那就是在陆地上生长的种族,不受到海洋的欢迎。
这不仅仅表现在陆地生物无法在水中呼吸一件事上,更体现在精神的层面。没有了起伏的大地来作为参照,人们漂泊于海上时根本无法确定自己是否在移动。蓝色的沙漠,一些旅人是这么称呼大海的。
“这是第几天了?我们离上次靠岸过了多久?几年还是几个世界?”洛萨无精打采的走上甲板,对正在摆弄罗盘的网虫问道。伯爵已经放弃了靠日月来计算时间,因为他觉得在海上的时候,每个白天和黑夜都像是一年那么漫长。而原本让他充满兴趣的船只,也在探索完毕后变成了囚笼,区别只是在于这里没有防止人逃跑的栏杆。
女佣兵翻了个白眼,将罗盘揣进怀里,“只过了七天好吗?亲爱的伯爵,你就不能学着再耐心一点吗?如果你实在无聊,就去钓鱼吧,总好过你到处乱走要好。”话虽如此,网虫自己的状态也谈不上好,虽然食品和淡水都在上个城镇得到了足够的补充,但她还是比出海之前瘦了整整一圈,脸色和精神状态也有明显的下滑。
“钓鱼?”黑山伯爵翻了个白眼,他指着天上的太阳,这几天的天气出奇的好,海面上方几乎看不到云朵。“你知道那东西照到水面上会发生什么吗?我只尝试钓了一小会儿,就感觉眼睛快烧起来了!算了吧,我宁可把自己绑在桅杆上吹风。”
“放心,我们过不了多久就不会无聊了。”从露台上走下来的佩格对眼看着就要吵起来的两人说道。这几天几乎都是她一个人在掌舵,毕竟这艘船上只有两个女巫,而没人会把指挥权交给绮莉。好在这艘诅咒女士号并不是一般的帆船,佩格往往只需要简单的确定方向,被女巫们改造的船只就会自己前进。不过话虽如此,魔法的起效并不是没有代价的,佩格这几天除了掌舵的短暂时间外几乎都在自己的房间里休息,而即便这样她的精神看起来还是比其他两人还要糟糕。
洛萨挑了挑眉毛,“我该为此高兴吗?难道这片海域还有海盗敢打女巫的主意?那他们可真是货真价实的勇士。”在海上遇到危险,除了恶劣的天气,饮食不足,船员内讧之外,他也只能想到海盗了。可是寻常的海盗不会不认识失心湾女巫的标志,以库伊拉和绮莉那疯狂且血腥的行事风格,伯爵相信女巫们绝对不是抢劫的首选对象。
“亡命徒可不在乎你是海盗还是骑士。不过你说的没错,这片海域没人敢阻拦挂着失心海妖旗帜的船只,只不过我也没说会有海盗出没啊。”佩格用手指绕着自己的长发,绿色的发丝因为缺乏打理而变的干枯卷曲,这让小女巫相当心疼,这一头长发是她最宝贵的东西。
网虫听到这里好像想到了什么,她有些犹豫的开口说道,“不是海盗的话,是海妖吗?”这里说的海妖并不特指某一种生物,而是对所有出没在大海上下会给水手带来麻烦的东西的总称。关于海妖的传言从来不少,只不过真实与否很难分辨。
“海妖…嗯,勉强来说也算是吧,不过它们不是来自海里的。”佩格说着叹了口气,似乎并不想要继续说下去,但为了能让其他人有所防备,所以她还是讲了出来,“这附近有一些岛屿,或者说礁石?总之那不是可以给人停靠的地方,但却给某些会飞的东西提供了住所。我们今晚应该就会驶入它们的势力范围,虽然没什么好担心的,不过最好还是准备一下。”
“准备什么?还有,它们是什么?”洛萨的眉头渐渐展开了,骑士小说中不乏对航海的描写,与海怪战斗至少比钓鱼有意思的多。已经快要被不变的航海生活憋疯了的骑士不介意在抵达目的地前先进行些热身战。
小女巫揉了揉额头,她看到了伯爵眼睛里兴奋的光,这让她不可抑制的联想到绮莉。这样的麻烦一个就够了,我可不想再照顾第二个。“无影鸟,水手们这么叫它,我听说灰袍在王都的时候曾经遇到过人造的版本,用的材料是月精灵。那可真恶心。不过我们将要遇到的东西也差不多,它们在月光下同样会隐形,飞行时也不会发出声音。没人知道它们到底长成什么样子,但可以肯定它们会袭击海上的船只,把水手抓到那些礁石上吃掉。”
“连女巫都不知道它们的样子?听起来像是父母不让孩子晚上出门编出来的故事。”网虫皱了皱眉,不置可否的说道。
“随你怎么想,我可没打算去亲身验证那东西的真假。不过幸运的是,不论它们是什么,它们都不会开门。诅咒女士号一晚上没人驾驶也不会偏离航道,所以我们只要躲在船舱里等太阳升起来就可以了。”佩格耸了耸肩,她确实是这么打算的。这是最保险的方法,也是当初女巫们从失心去苍狮时穿过这片海域用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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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没有机会和海怪战斗,洛萨显得有些沮丧,不过大局为重,伯爵随即表示了同意。只不过佩格的方案还有唯一一个问题,“我们是没关系,但你得说服她整晚待在船舱里。”说着,他指了指船外,在洛萨手指的方向,一群海豚正随着诅咒女士号在水面跳动。最前面一只海豚的背上坐着一个人,绮莉。(未完待续)
第十四章 往昔之歌
“咔嚓”将铁质的大锁锁好,洛萨小心的借着灯光检查起通往甲板的木质舱门上的几处门栓和锁链。这不是可以马虎的东西,一旦这扇舱门出现破损,躲在船舱里的众人可就真正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而就在伯爵做着这些工作的时候,诅咒女士号船舱里的其他人也正在各自忙着手头的事物。网虫安抚着因为坐船而显得精神萎靡的宠物,那只用来冒充失心湾臭名昭著怪兽的白色巨蛛。佩格则在船身上用白蜡涂抹着什么,对巫术或者魔法稍有了解的人都知道,那是在绘制某种法阵。相比之下,绮莉则悠哉的多,这个女巫正舒服的躺在干草垛上,嘴里嚼着肉干哼着小调。
“你下来的时候,船帆已经收起来了吧?不管那些家伙是鸟还是其它什么东西,我都不希望它们把气发在船帆上。”佩格听到锁链摇动的声音,于是开口对洛萨问道。她可没有闲心等着船帆自己慢悠悠的合拢,所以在下达了命令后就进到了船舱里。
洛萨转头看了看,“我想是的。不过如果它们只对食物感兴趣,我们为什么不能放些肉干在甲板上?今晚的海潮与我们航行的方向不同,收起船帆会让我们不得不在这片海域多待很长时间。”虽然伯爵并不懂的航海,不过船体的移动驱使他还是感觉得出来的,而可以的话,他只想要尽快上岸。
“小心驶得万年船,这道理我想谁都听过。再说,我不想和连样子都不清楚的东西有任何程度上的交集。如果这种方法可以让我们平安的离开这片海域,那多花些时间也是值得的。”小女巫用和她外表年龄不符的语气对骑士说道,然后从画好了魔法图案的木板上跳开,从远处检查它的准确度。“再说虽然大女巫召唤我们回去,但她也没说清失心湾到底发生了什么,也许那并不是件需要着急的事情。”
“听起来你并不着急回去。”洛萨耸耸肩,试着拉扯了一下舱门上绑着的锁链,在确认了其坚固程度后说道。
佩格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然后抬头看向伯爵,“你会着急回去一个,把你当成是工具而且充满威胁和令人作呕想法的地方吗?在女巫团里,我这样的女巫甚至没资格坐在饭桌旁边,但却要做所有其他人不愿意做的工作。”
“这很正常啊,我当扈从的时候也要负责喂马和清理马厩,没什么好抱怨的。”洛萨有些疑惑的说道,在他看来这种劳动与其说是折磨,更像是在锻炼自己的忍耐力。想要成为一名合格的骑士,如果连这些都坚持不下来的话未免太过于浮躁。
“清理马厩?不,我们要做的可不是这种工作。”绮莉一口咽下了嘴里的肉干,从稻草堆上坐了起来。而佩格则出奇的没有对同伴的话感到不快,只是低垂着视线继续绘制法阵。“女巫团要我们做的可不是那种无聊的体力劳动,那些事交给下人做就可以了。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处理掉下人。”
伯爵思考了几秒,“你是说,你们负责雇佣和遣散那些帮你们做事的人?”可在一旁照顾宠物的女佣兵已经露出了了然的神色,并且表现出了毫不掩饰的厌恶。她清楚女巫说的是什么意思,在佣兵生涯中她也见过太多类似的例子。
“不不不,”说到这件事绮莉像是来了兴致,她手舞足蹈的比划着,兴奋的开始说明,“女巫城堡的结构可不能被外人知道,所以没过一段时间,也许是一个月,也许更短,我记得最倒霉的家伙只来了两天,连路都没记下来就被处理了!每到那个时候城堡就可热闹了,渡鸦和海鸥都会来啄那些尸体,全镇子的狗也会来!那些狗就像鲨鱼一样,全都吃肉吃红了眼,到后来都分不清吃的是尸体还是其它的狗!哈哈,那场面可太棒了!”
洛萨的脸黑了下来,他开始理解女巫口中处理这个词的意思了。或者说,他这才明白这个词并没有其他的意思。而明白了这件事就让他明白了佩格刚才的话,“你的意思是说,你们被分配的工作就是,杀人?”
“哈!你这种想法在女巫团待不到两个月!”绮莉站了起来,“可不只是杀掉那么简单哦,你要琢磨每一种手法,普通的刀剑还有绞索什么的其他女巫根本不会满意。如果你想不出能取悦她们的手段,那受苦的就会是你!”
明明船舱里并不寒冷,洛萨和网虫的背后却都感到了恶寒,诸神与龙脊山在上,她们到底都经历了什么啊。这个时候佩格似乎终于完成了她的工作,拍拍手站了起来,对目瞪口呆的凡人说道,“事实就是这样,我们每个人从拿得动刀起就被要求切开另一个人的咽喉,因为她们要告诉我们那些…凡人与我们不同,他们的生死皆由我们掌控。我知道在苍狮杀人是要被处以何种惩罚,尊敬的黑山伯爵大人,如果是在您的国家,我们早就活该千刀万剐。所以每个女巫都怕死,我们害怕这世界万一真的有天堂或者地狱,那我们注定会在地狱的最底层永受折磨。”
“呦吼,呦吼,你只看到她的手指洁白如玉,却没见过它们深入胸膛取出跳动的心房!你只看到她的牙齿美如贝壳,却没见过它们啜饮鲜血!哦,亲爱的水手,你陷入爱河,你辗转反侧!哦,可怜的水手,你已时日无多,喉咙套上绞索!……”绮莉轻声低唱着一首船歌,本来应该由水手低沉的嗓音来唱的曲调到了她的口中优美婉转,却平添了几分阴森和恐怖。
于是船舱中只剩下着歌声,没有人再多说什么。洛萨穿好了他的铠甲,说是如此,为了不招人注意,除了衣服下贴身的链甲之外,伯爵身上也就只套了一件皮质甲胃。他靠着船舱的墙壁,坐在舱门的对面,手里拄着那把名为愚者的正义的战斧。
“现在知道害怕我们了?”佩格苦笑着对满脸严肃的守门人说道,她知道像洛萨这样的人听到失心女巫的所作所为后会有什么想法。她们是怪物,即使本来不是,女巫团扭曲的教育方式也把她们变成了彻底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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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士却笑了,他摇摇头,“不,我只是现在明白了为什么你们愿意留在苍狮。所以,作为一名骑士,我就必须尽我所能,再把你们带回去。而不是让你们重新过上那种生活。赌上黑山家的荣耀,这是,我的义务。”(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夜来客
日落,每天都会到来,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看见下一个日出。对于老练的水手来说,每一个晨曦都值得赞美,以及好好喝上一大口的朗姆酒。而对于躲藏在船舱中的人来说,他们能知道的只有甲板缝隙上不再透出丝毫的亮光。只有寒冷潮湿的海风宣告着夜晚的到来。又是一个海上之夜,可却与前一个不尽相同。
得益于诅咒女士号的材质以及带有巫术仪式的建造过程,困扰船员的跳蚤和老鼠以及其它船上生物在这艘帆船上是看不见的。这里唯一的多足生物,只有驯蛛人的宠物。“给它取个名字吧,它应当有个名字。”洛萨突然说道,视线瞥了一眼那巨大的白色八足生物。
女佣兵摇了摇头,“我们从不给它们取名字。因为有了名字,别人就能称呼它们,就能亲近它们。不能放任这种可能存在,它们只需要记住一个主人就足够了,其他人都是敌人。”白色蜘蛛在她的抚摸下温顺的缩成一团,如果不是那八只闪烁着黑曜石般光彩的眼睛,不知情的人恐怕会把它当成是一团毛皮或是某种家具。
黑山伯爵点头也没再说什么,他只是在无聊的守夜过程中制造些话题罢了。适当的交流也可以防止自己产生倦意,在大部分情况下,疲惫的清醒比警觉的浅眠还要危险。至于两位女巫,作为施法者,她们并不需要担任守夜的工作。绮莉已经在干草堆上舒服的睡着了,佩格虽然对无形的袭击者心怀戒备,但也抵不住一整天的驾船使得她身心疲惫,躺下没过多久就进入了梦乡。
“你刚才说的话是认真的吗?”两个女巫的鼻息都稳定下来后,网虫开口说道。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正靠在蜘蛛多毛而温暖的头部旁边借着火光用油脂清理着随身携带的匕首。保持武器的锋利度是任何一名战士都必须要比如何挥动它更早学会的技能。
洛萨活动了一下左腿,防止它因为太久保持一个姿势而僵硬,同时用有些奇怪的口气回应道,“你说给蜘蛛取名字?当然,我真的认为这家伙值得有一个名字。就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名字一样,说起来,你是不是还没告诉过我你的名字?”
女佣兵浅笑了一下,“不错的尝试。不过我说的不是名字的事情。我说的是,你真的打算帮这两个女巫到最后?我以为你只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出来看看,而不是真的去涉入一个最不该外人涉入的事件里去。”
伯爵也笑了,他这几个月一直把打听网虫的真实姓名当成是某种娱乐,一有机会就会尝试。而显然这游戏还没有个结果,每次女佣兵总是可以敏锐的觉察到洛萨的意图,不过,令人玩味的是,虽然她每次都会避开这个话题,却从来没有对洛萨的试探表现出反感。这种变相的鼓励更加刺激了后者继续尝试其它的途径来寻找答案。而这种现象被溪谷的其他人称之为“他们两人的游戏”。
不过笑过之后该说的事情还是要说,洛萨正色起来,思索了几秒开口道“你觉得我不该夸下海口?因为我并不清楚失心湾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也不确定我们的雇主所站的立场是对是错?你害怕我会完不成自己的承诺,或是为了完成承诺做出违背原则的事情。”
“听你说雇主这个词真奇怪,不过是的,佣兵和骑士可从来都不一样,在我们看来,对错只是用来讨要更高报酬的借口。我们从来不在乎自己做的事会带来什么后果,因为那会让挣来的钱变的,烫手。”网虫将匕首塞进长靴的外侧,保证随手就可以拿到,接着拔出了自己的短剑,继续擦拭起来。溪谷城自然是没法提供能达到佣兵标准的武器,这柄短剑是他们在沿途城镇的时候买来的。对于网虫来说,这剑有些重了,而且剑柄和剑鞘上还有很多无用的装饰,如果可以,她并不想用这种花俏的武器作战。
“烫手吗?”洛萨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猎巫刀,战斧的锋刃在灯火下反射出并不刺眼的光芒,可战士知道,他现在手中的武器比他见过和使用过的所有武器都要锋利。“对我而言,只有一件事会让我感到痛苦,那就是背弃原则。我想要帮她们,是因为她们需要帮助。如果我在失心发现事实并非如此,那我也不会为了一个被欺骗的承诺坚守下去。佣兵不满意雇主,损失的是钱,骑士不满意君主,损失的可远不止财产。”
“但愿你能记住这些话。我可不想损失更多东西了。”网虫的语气相当复杂,而洛萨到底懂了多少恐怕就没人知道了。伯爵只知道,这名佣兵已经很久没有跟他说过想要得到多少报酬了,而那应该不是因为网虫想要的金额洛萨付不出来。她想要钱以外的报酬,他知道那是什么。
就在伯爵想要继续将对话继续下去的时候,他张开一半的嘴却突兀的僵住了。不仅是他,女佣兵擦拭的手臂也停在了固定的位置。他们两人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的眼睛里确认了自己的感觉。
有什么东西,落到甲板上来了。而问题是,那东西是什么。洛萨小心的站了起来,不顾网虫的手势,弯着腰,在不发出明显声音的状态下移动着。他的目光穿过上方甲板的缝隙,希望借此看到来者的身形。而有趣的是,在这紧张的氛围下,船只因为浪潮而摇晃的频率渐渐变长了。到最后整艘船就像被放置在了地面上般,一动不动。这诡异的状态催生了不安,女佣兵也站了起来,用目光询问着洛萨。
伯爵轻轻摇摇头,他什么都没看到,或许是因为角度不对,也或许是因为女巫曾经说的,这些东西在月光下没有形体。网虫想要叫醒佩格和绮莉,但洛萨阻止了她,因为按照佩格的说法,那些东西应该没办法进入船舱。况且在这种状态下赫然叫醒女巫,难保不会发出更大的动静吸引那些家伙的注意。伯爵慢慢的走到挂灯旁,小心的用布幔遮住灯罩,在维持照明的同时减少被发现的可能性。
“叩,叩”明明看不见任何东西,但脚步声,就在头顶的甲板上回荡着。那不是灵长类动物会发出的脚步声,更像是坚硬的爪子落在木板上摩擦出的声音。冷汗,顺着额头流下。洛萨的心脏不自觉的开始加速跳动,而他却不敢深吸一口气来缓解这种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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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叩”脚步声越来越多,听起来落到甲板上的东西数量正在增加。
“叩,咚”不同的响声传来,那是因为舱门部分的木板要比正常的甲板薄一些所导致的结果。而这声音上的不同,也就向对方传达了这里有东西的信号。伯爵只觉得自己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那些家伙发现舱门了吗?(未完待续)
第十六章 将计就计
“叩,叩”脚步声离开了舱门的位置,这让两名战士都松了口气。但正当他们以为甲板上的东西没有细心察觉出脚下声音的变化时,诡异的情况发生了。不论是洛萨还是网虫,他们的听觉中都只剩下了彼此的呼吸声以及自己的心跳声。除此之外,任何声音都没有了。一滴冷汗侥幸从眉毛中留下落入伯爵的眼睛里,带来轻微的疼痛,同时也阻碍了他的视线。
洛萨缓慢的抬起自己的手,想要将眼中的汗水拭去,却不想身上的皮甲在转动时发出了不合时宜的摩擦声。这声音本来是完全可以忽略的,毕竟在海上有着天然的背景音乐,但此时涛声诡异的消失,这本该细微的声响在死寂中被放大了无数倍。
该死!伯爵握着战斧的手指猛然握紧,他立刻将视线对准头顶的甲板。虽然这些厚木板足以抵挡强弓,可谁知道它们的隔音效果如何,又有谁知道此时的甲板上站立着怎样的怪物以何种姿态窥探着任何猎物的信息。
“咚!”第一声,和刚才一样的脚步声在舱门上发出,二人深吸了一口气,可想象中的后续却迟迟没有到来。就在他们即将因为这种氛围而窒息的时候,更多的声音像万鸟齐鸣般响起,“咚!咚!咚!咚!”这巨大而密集的噪音让人第一时间想要去捂住自己的耳朵。那感觉就像是甲板上下起了冰雹,而且几乎全部集中在了舱门及其附近的部分。
“啊!”佩格被这巨大的噪音惊醒,她下意识的尖叫一声。同时坐起身观察周围的情况。在她不远处,是揉着眼睛一副气愤表情的绮莉。此时的网虫和洛萨可没精力去关注被吵醒的女巫,他们的全部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舱门上,那些厚实的门栓在不断的冲击中微微晃动,连带着将拴在两侧的锁链也带动起来,互相碰撞着跳动着。
战斧和短剑在朦胧的灯光中分立两侧,不需要谁来指挥,两名老练的战士都知道如何在守门时对前几个闯进来的冒失敌人来个迎头痛击。不过,诅咒女士号的用料显然非同寻常,虽然甲板上传来的声音如暴风骤雨,但舱门却没有露出任何要被破坏的迹象。洛萨的精神略微放松了一些,他看着舱门另一边的网虫,说了句话。女佣兵非常自然的通过唇语知道了伯爵的意思,他说的是对不起。
于战斗开始后责备同伴毫无意义。网虫轻轻摇了摇头,用剑尖指了指摇晃的木门,告诉洛萨现在可不是自责的时候。以门外传来的声音来看,不管那些想要进来的东西是什么,它们的数量绝对不少。即使能扑杀掉头几个敌人,以船舱中四个人的力量,也很难说能够撑到最后。他们需要更多的帮助。想到这,网虫突然眯起了眼睛,她转身朝着船舱的一角跑去,留下骑士一个人守着舱门。
这时两名女巫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佩格的脸色很不好看,她显然这种正体不明的敌人感到相当程度的畏惧。至于绮莉,洛萨总觉得如果没有舱门拦着,这个有着明亮双眸的女巫会冲出去将那些打扰了她甜梦的东西通通扔进海里喂鲨鱼。这么想来,情况也许并不算太糟?洛萨低笑了一声,在战斗前过分紧张可不是好事,因为专注到了一定程度,往往意味着对所专注事情外的东西丧失了感知。
果不其然,伯爵在心态平和了一些后发现了一些其他的东西。他站起身,用手掌贴着头顶的甲板,通过这种方式更直接的感受上方传来的震动,接着沿着某种方向缓慢的移动起来。绮莉和佩格疑惑的看着他的动作,女巫们没明白洛萨要干什么。不过唤醒了自己宠物的网虫却一下子就意识到了骑士的意思。她走到洛萨的面前,用唇语向他发出询问,后者以同样的方式进行了回答。接下来,这两个人就在一处离舱门有一段距离的地方站住了脚。女佣兵招来了她的巨型蜘蛛,抚摸着后者脖颈,如果蜘蛛有这个部位的话,上的绒毛,另一只手握着短剑指了指上方的甲板。
白蛛和自己的女主人心意相通,它立刻了解了主人想要干什么。巨大的蜘蛛转过身,将自己的尾部对着甲板,做起了最擅长的事情,织网。当然体型巨大到了这个地步,巨蛛没办法在如此狭小的空间里快速的织出完美的蛛网,不过即使只有几根蛛丝,它们对于和人类体型相近的东西来说也是相当致命的陷阱。
一切发生的毫无预兆又像是本该如此,随着“咔啦”一声,再厚重的木板也受不住这么猛烈的撞击,月光顺着缺口照进了船舱里。只不过,破口发生的地方,并不是舱门,舱门上的门栓和铰链仍然尽职的保护着大门。被破坏的,是甲板。这其实不难理解不是吗,当对方一味的增加大门的厚度时,推倒墙壁或许反而是件更轻松地事情。而之前那些声势浩大的动作,已经被证实只是怪物们狡猾的伎俩。
如果这艘船的船舱里只是一群心惊胆战的水手,那它们的计策就成功了。但可惜,它们遇到的对手是老练的佣兵和经历了数次历练的骑士。月光下的破口处仍然看不见任何的东西,但早就等在那里的蛛网却开始剧烈的晃动,这说明确实有什么东西,一头撞到了罗网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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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野兽的智慧。”洛萨狞笑着,用船舱中的长柄鱼叉对着蛛网的缝隙中不由分说的狠刺进去,铁质的尖端确实刺到了柔软的肉体,暗绿色的血顺着血槽喷涌而出!另一边的网虫也手持相同的武器,跟着刺击网中的入侵者。只不过相比起生活在内陆的洛萨,女佣兵从看不见的敌人的血中闻到了一股有些熟悉的味道。那是,海藻的味道。(未完待续)
第十七章 真容
什么样的怪物血液里会有海藻的味道?这是个有趣的问题,如果起司在这里,他可能会利用脑中巨大的知识储备得出几个可能的备选对象。而对于诅咒女士号上现在的几位乘客来说,不需要熟背灰塔图书馆中海量的知识,他们自然有办法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佩格!把甲板合上,让我们看看是什么样的怪物在和我们作对!”其实不用伯爵说,两名女巫已经各自按自己的想法展开了行动。
绮莉的眉头紧皱,显然还没有从被吵醒的愤怒中平静下来。她看着蛛网中无形之物的血液,露出愉悦而残忍的笑容,这位女巫随手拿起铺在舱底的一根稻草,用它沾了几滴喷溅到身边的血迹。接着用轻柔到令人悚然的口吻对着那根染血的稻草一吸!“怎么回事!”随着洛萨的惊叫,他面前本来被鱼叉刺破的只有几节手指长的伤口里像是喷射一样冲出大量的血液,将措不及防的伯爵喷了个满身满脸。
与此同时,佩格的也已经开始了行动,她单膝跪地,双手触摸着船舱底部的木板,一头绿色的长发在魔力的涌动下跟着浮动。寻常来说,想要通过接触物质的一部分来影响另一部分不是女巫的专长,相较于精准的施法,她们更擅长诅咒和破坏性的魔力释放。但这艘船并非寻常的造物,由失心湾船坞制造出的诅咒女士号,本身就和失心湾的女巫们有着某种联系。此时的佩格只是激活了这种联系,让自己能够像控制舵盘和船帆一样的去控制甲板上的破损处。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吱呀声,本来已经断裂的木板微微颤动起来。早就死去的树木好像重新活过来了一样,大量新生的枝丫从甲板的破口处滋生出来,纵横交错着组成网格想要修复中间的孔洞。要是侵略进来的怪物只有一两只,或许女巫的魔法就可以顺利完成,但从甲板上之前的脚步声以及它们足以耍出声东击西的把戏来看,不论侵入到船上的东西是什么,它们的数量绝对不少。
“咔嚓!”新生的枝丫还来不及变粗就被无形的肢体折断,但这尝试也不是毫无意义,依靠着少量树枝的阴影,船舱中的四人还是看到了这些东西躯体的一部分轮廓。那是一只覆盖着细密鳞片的前肢,要形容它的样子的话,它让洛萨不自觉的想起米戈,作为起司伙伴的红龙。攻击船只的东西当然不是龙,而自然界中存在着的,与巨龙结构近似的生物数量并不多。
“无影鸟?那些水手真是昏了头,这明明是一群大蜥蜴才对!”伯爵率先道出了来袭者的身份。虽然鸟类和蜥蜴在给人的感觉上南辕北辙,但不可否认二者在足部的构造上有相似之处,简单来说,它们都长着锋利的爪子。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这些东西走在甲板上时给人的感觉和鸟类类似。不过既然知道了对手是蜥蜴那就不能不提另外一个问题,为什么这些蜥蜴的鳞片刺起来如此,柔软?
洛萨随手抹去脸上的蜥蜴血,口腔里弥漫的奇怪味道暗示他可能不小心将一些血水吞咽了下去。不过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些东西的血里是不是有毒的时候,虽然知道了敌人的身份,可如何把这些在月光下无形的大蜥蜴赶下船才是重中之重。想到这里,伯爵眯起眼睛,回忆着刚才短暂的瞬间看到的景象,努力推理着敌人要害的位置。
而另一边的网虫就简单的多,女佣兵才不在乎什么一击制敌,她随手将手中的鱼叉插进怪物的身体里,接着飞起一脚踹在鱼叉的底端,愣是将小半截鱼叉全部捅了进去!这一下,不论是不是要害所产生的伤害和疼痛都足以让被刺中的生物失去反抗的能力。网虫慢步在乎的抄起另外一根鱼叉,开始重复起刚才的工作。
蛛网中,渐渐安静了下来,随着不再有任何的挣扎产生,跌入这座陷阱的怪物似乎已经尽数死于了鱼叉之下。而后续的怪物见到同伴的惨状,好像也心生畏惧,不敢再一味的往破口中硬钻。诅咒女士号上又一次迎来了沉默。“呼,这些该死的东西。”洛萨甩了甩沾满暗绿色血液的双手,走到一边拿下一盏提灯朝蛛网中照去,可能是因为怪物已死吧,又或许是因为它们只能在月光下隐形,总之在昏黄的灯光下,伯爵终于看清了怪物的真容。
如果说部分的躯体不能判定生物的种类,那从鳞片中睁开的,带着狭长轨迹的眼球就证明了众人的猜想,袭击他们而被他们杀死的,确实是某种蜥蜴。只不过,这些蜥蜴的鳞片比之陆地上的同类过于细密和柔软,没法提供任何的保护作用,但是取而代之的,是这些鳞片似乎正是它们可以隐形的关键。洛萨试着用小刀割下一部分的蜥蜴鳞片,果不其然在失去外皮后,月光中露出了真实的血肉。
“有意思。”伯爵将割下的表皮放到灯下,那些鳞片反射出淡白色的光彩。两名女巫在见到似乎没有危险后,也因为好奇心靠了上来。
佩格看了看骑士手中的战利品,用自己的知识做出推断,“这些鳞片应该可以反射月光,让人看不到蜥蜴的本体。不过它的效果和能否制成具有同样功效的衣物还需要实验。如果这些家伙的鳞真的能制造出在月下隐形的外衣,那我恐怕会有大把大把的人愿意冒着危险来猎杀它们。但是,这些东西是从哪里来的?那些传说里不是说它们会飞吗?”
“也许只是那些水手们瞎编的,依我看看不见的怪物已经足够让他们把自己锁在船舱里瑟瑟发抖了,他们才没余力辨认怪物是从水里还是天上来的。”绮莉耸了耸肩,检查着自己的牺牲品。在所有死去的蜥蜴中,只有那一只是死于失血过多。
“恐怕并非如此。”网虫略微皱着眉头,一手拿着提灯,一手握着鱼叉,她轻轻挑动着某只蜥蜴的前肢,看到除了鳞片之外,这些生物的关节上还长着层薄薄的皮膜。联想到它们走在甲板上也没有发出除了爪子剐蹭之外的声音,这些蜥蜴的体重一定不重。这么看来它们是否能靠着这层皮膜在海风中滑翔就有待商榷了。
其他人都看到了女佣兵的发现,虽然现在还不能肯定这些皮膜是否是蜥蜴会飞的证据,可从这些怪物身上并不沾着海水来看,这种可能性很高。“一种鳞片可以反射月光,同时具备滑翔能力的水生蜥蜴?好吧,它们确实称得上是不折不扣的怪物。”伯爵歪歪脑袋,总结道。不过他很快就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蜥蜴,会因为损失了几个同伴就放弃狩猎吗?”
“不,当然不会。众所周知,蜥蜴对于同伴的死亡没什么感觉,它们甚至会同类相食。”佩格解答道,同时明白了洛萨的意思。她警惕的看向四周,不过除了眼前的这个破洞之外没有看到任何可供蜥蜴进入的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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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莉似乎对陷阱中的尸体失去了兴趣,比起不会动的死尸,她更喜欢活着的东西。毕竟,死亡是为数不多的不会重复发生在一个个体上的事情。她听到佩格的话,露出了讽刺的笑容,“同类相食吗?听起来和我们很像啊。”(未完待续)
第十八章 过早的行程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诅咒女士号上除了一处甲板的破损外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在损失了几个同伴后,那些神秘的蜥蜴明智的选择了撤退。它们并不是噬血的异怪,只是在寻觅猎物的野兽。而野兽,会考量自己的得失,较少的食物,极大的付出,这不符合它们的生存原则。不过,船舶上的水手是容易猎食的猎物这个观点,可能也不会因为这一次的狩猎受挫而改变。说到底,不论是对于蜥蜴们来说,亦或是洛萨一行人来说,昨晚的生死较量都只是生命中的一环而已。
太阳散发出的热量炙烤着大海,也让甲板上的人们倍感痛苦。昨晚本来就没有得到充分的休息,可是为了早日脱离这片海域,他们必须抓紧白天的时间前进。洛萨披着自己的外套,将脑袋躲藏在阴影下。他蹲在甲板上,手里是一块干枯萎缩的苍白皮肤,那是昨晚从来袭的蜥蜴身上得到的战利品。
“看起来这东西即使还有效,也没法当成制作衣服的原料了。”伯爵说着,甩了甩手里的蜥蜴皮,后者在他错愕的眼神中碎裂成大小不一的碎块,随着海风扬去。洛萨本能的想要伸手抓回这些碎块,但是最后却一无所获。他有些气急败坏的站起身,张开双手对躲在桅杆阴影下的网虫喊道,“我讨厌所有只能在夜里行动的东西!”
女佣兵笑了一下,她并不讨厌洛萨有的时候像小孩子般的举止。那些总是严肃到让人窒息的人永远不会找人喜欢。不过,其实即使不考虑这些皮革无法在阳光下暴露的特性,单凭昨晚杀死的那几只蜥蜴想要做点什么恐怕也是不够的。再说经历了之前与蒙皮者的作战后,她总是对把动物皮革披到自己身上感到抵触。所以那些蜥蜴尸体最后的去处,就只能作为大蜘蛛的口粮。
无所事事的伯爵在甲板上漫无目的的走着,他看到了在战斗中损坏的破口,从中还可以看到蛛网和来不及清理的血迹。“为什么不把这东西修好?对于你们来说这不是很简单吗?”
“这你就得问佩格了,她现在是握着舵盘的那个人。我没办法在她的控制下修理这个破洞。”慵懒的躺在吊床上的绮莉挥了挥手说道。没错,她真的把船舱里的吊床搬了出来挂在了两个桅杆之间。似乎是对骑海豚这项运动失去了兴趣,亦或者只是和其他人一样因为昨晚的动荡而睡眠不足,这位女巫今天出奇的安静,这对于船上的其他人来说无疑是件好事。
“我是绝对,绝对不会把船的控制权交给你的!来的路上我已经受够了在旋涡边上打转了!也不想再被愤怒的鲸鱼追着跑!”站在露台上的佩格听到同伴的话,大声的宣誓道。从她的话中不难推断出之前绮莉曾经一度拥有诅咒女士号的控制权,只不过那显然是场灾难。
“我都说了是那只鲸鱼自己撞上来的!我发射弩炮纯粹是为了自卫!”绮莉抗议道,只不过那说词听起来没什么说服力。
不过洛萨还是敏锐的抓住了女巫话中的重点,“这艘船上有弩炮?”他很清楚这种大型的抛射武器乃是战场上的恶梦,在血狮讲述的故事中,也有很多次提到过与其相似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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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注重骑士个人能力的苍狮却对这种靠机括来驱动的力量向来有些抵触,对于王国的战士们来说,如果弩箭可以从远处安全的杀伤对手,那刻苦训练的士兵岂不是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当然这只是对骑士和士兵们而言,洛萨作为猎熊者部队的统帅,非常清楚这种武器在战场上能起到的作用。可由于弩炮的后坐力,他还真没想过这种东西居然可以被安装在船只上。那是否意味着安装了弩炮的船只可以从海上对临海的城市发动难以防御的恐怖攻势,这个想法令伯爵有些不安起来。
“当然!”绮莉一听洛萨的语气,顿时来了兴趣,她从吊床上跳下来,朝着船头的位置走过去,“每艘失心出产的大型帆船上都会配备弩炮!这是我们的专利。只不过比起在陆地上使用的版本,它们被缩小了一些,威力也是如此。但拿来击穿其它船只的船体和用来恐吓大型海怪还是非常有用的!需要我发射一次来让你看看吗?”
“嘿!”虽然伯爵真的很想见识一下女巫口中的船载弩炮有多大的威力,但来自佩格的轻喝还是打消了他的念头。现在不是做这种事情的时候。不过将弩炮安装在战舰上?这真是个好主意,也许他可以从失心湾购买一艘这样的船交给王国研究,不过这么说来自己携带的金额足够吗?嗯,恐怕不行,一艘在大海上靠得住的舰船想也知道会是一笔不菲的财富。
就在洛萨思考的时候,天空慢慢的黯淡了下来。“怎么回事,天这么快就黑了?”伯爵嘟囔着抬起头,看到大量的云雾遮蔽着前方的天空。但那似乎并不是雨云,而更像是单纯的凝结了太多的浓雾。
“这不对啊,迷雾海域应该还需要航行两天才能抵达才对。”佩格不可置信的说道,她紧皱着眉头将海图打开,反复根据罗盘和其它仪器来确定船只的位置。但不论她如何不愿意承认,前方的浓雾都还是逐渐的朝着诅咒女士号靠近过来,女巫口中的迷雾海域,已经近在咫尺了。
“嘎,嘎!”一些高叫着的黑色生物在浓雾中来回飞舞着,它们的声音有些类似乌鸦,但又有些许的区别。洛萨很怀疑在这样的远海为什么会看到飞鸟,但与其对它们为何出现在这里抱有疑惑,伯爵还是理所当然的拔出武器,做好了战斗的准备。“那些是什么?”
“雾鸦,迷雾海域的特有生物。”绮莉脸上的轻浮表情在回答时消失了,这名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巫少见的严肃起来,盯着前方的乌云和时隐时现的黑色身影。“有人说,它们是被困在迷雾海域里的水手死后化成的亡灵,会把人带去沉船的所在。也有人说它们是某种小型的恶魔,看到就代表船只被厄运盯上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没人可以阻挡失心女巫的船只,这片海域是我们的领地,所有东西都得让路!”绮莉说着,走到船首的甲板上,身上的衣物在海风中猎猎作响。她回头看了一眼佩格,后者的眼神有些犹豫,不过还是点了点头。于是有着明亮双眸的女巫深吸了一口气,唱起了一首用非人语言写成的歌曲。一如传说中海妖用来诱惑水手的歌声。
“她在唱什么?”走到佩格身边的女佣兵好奇的问道。
“她在呼唤我们的盟友,迷雾海域的女妖和女巫团缔结了盟约,她们会带着我们驶离这片海域。”小女巫回答道,但脸上的表情却并没有口气那么笃定,“如果前面真的是迷雾海域的话。”(未完待续)
第十九章 迷雾海域
在佩格不安的话语中,洛萨和网虫渐渐明白了所谓迷雾海域的事情。所谓的迷雾海域,指的是环绕在失心湾外部的一层常年笼罩着海雾的环形水域。没人知道它到底是因为什么形成的,因为那些海雾怎么看都像是在保护着失心湾不受外敌入侵一样,非常的不自然。所以水手们很理所当然的将海雾与统治失心湾的女巫们链接在一起,认为是她们召唤来了这片雾霭保护自己的领地。但事实上失心女巫团的成员本身以及真正对大海有所了解的人都会知道,如此异常的气候绝非凡人的魔法可以造就。
而不管迷雾海域的行成原因为何,它的出现在提供了失心湾一层保护伞的同时也限制了进入和离开港口的船只。在大部分时候,渔船都只敢在迷雾的边缘谨慎的捕捞海产,因为据说只要船只被那迷雾笼罩,即使出口近在咫尺,也再无人能找到出路,只会在迷雾中永远漂流,直到死亡的水手全数化为雾鸦。可渔船可以这样,商船和海盗们却不行,他们的职业决定了他们必然无法忍受窝在迷雾海域以内狭小的空间里。而失心女巫们也不愿意让自己管理的城市变得颓废,所以她们找到了这片海域另外的主人,与她们缔结了盟约。
那就是海妖。关于这个种族,恐怕历来已经有无数种传说和无数种说法在各个海域中盛行。以沉醉于她们歌声的水手为食的海怪,拯救落水者的仙子,亦或是海底城市的建造者,作为海洋掌控者的伟大种族。与之相对的,海妖也有不同的面孔和身形,从丑陋的怪物到半人半鱼的美女再到身上长着鳞片的类人水生生物,她们是水手最常挂在嘴边的梦中情人,却也是他们最深沉的梦魇。
“所以海妖到底长什么样子?我从不同的书上看到过完全不同的版本,还是说那些都是对的,不同种类的海妖长的也不一样?”黑山伯爵有些兴奋的问道。能见到这传说中种族的真容,这是足够让他吹嘘一生的经历。至于海妖到底长的美丽与否,其实洛萨还真的不是太在乎,还是那句话,他是一个骑士,不是一个水手。那种潜伏于深水下的朦胧冲动和幽邃恐惧都是他不曾有过的。
“这个嘛,”说到关于海妖的外貌,佩格显得有些奇怪,她用手指绕着头发,片刻后才说道,“你还是等等自己看吧。我没法用语言描述她们的样子。她们应该快来了,没有任何一艘船能比海妖的游泳速度更快。”
于是骑士就满心期待的注视着海面,等待着海妖的出现。这一等,就是整整一个下午。前方,是海雾笼罩的不详海域,但日头却已经偏西。洛萨百无聊赖的靠在桅杆上,他不缺乏耐心,只不过目前的状况和女巫承诺的似乎相差了太远。仿佛是要印证他的想法一样,一直站在船头歌唱的绮莉也停下了歌声,脸上带着烦躁的表情,每一步都在甲板上留下一个响亮的音节。
“她们不会来了,她们没有响应我们的盟约!”女巫气愤的对同伴控诉道。伪装成库伊拉的半黑半白的头发在情绪的影响下渐渐有了褪色的征兆。佩格对于这种情况也很意外,她皱着眉头,眼睛在海面上搜寻着,希望可以看到海妖靠近时的独特水花。
可这注定是徒劳的,没有任何东西被歌声吸引来。就连之前看到的那群雾鸦也失去了耐心一般飞去了目力所不能及的地方。持续回应的,只有海浪拍打船身的声音。“这和原本不一样。”佩格低声自语道。她的眼睛里迷茫的成分十分明显,现在他们遭遇的状况超出了女巫的预计。也让她产生了些许的慌乱。没有海妖在水下带路,即使是失心女巫,也没法平安的渡过迷雾海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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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以想象,我们被困在自己的家门外了!难道那些家伙知道我们叛…”绮莉的话说到一半就被佩格捂住了嘴,叛变这种事情,即使看起来周围没有其它听者也不能乱说。这里已经离失心湾足够近了,难保不会有女巫团的成员用魔法监视这片海域。
“等等吧,也许海妖只是因为一些事情无法现在过来。而且我们现在驾驶的是诅咒女士号,女巫团迟早会派人来接我们的。”佩格摇摇头,试着安抚绮莉。而一如既往的,她的话对后者来说毫无效果,得到的只是讽刺十足的回答。
“是啊,就让我们在这里等着吧!等到我们没有了水和食物,等到我们活活饿死!哦,众神啊,谁知道那些老家伙是不是还活着,她们都没说为什么要把我们召唤回去!但事关汤锅,她们很可能已经全都死了!该死的汤锅,要不是因为那东西,我绝对不会在这里,绝对!”绮莉歇斯底里的喊叫着,转身走入了船舱里。不过即使如此,她的声音还是可以顺着甲板上的破口传上来。
佩格的精神显然也不好,她本来就因为驾船而变的憔悴,如今前途受挫,这位小女巫的脸色白的可怕。网虫见此走过去,给了她一些水和食物,将她送回了自己的房间休息。等女佣兵安顿好了佩格的时候,甲板上就只剩下洛萨在吹着海风。
“她们的话你信几成?”网虫走到伯爵身边,低声询问道。
洛萨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这你就有些难为我了。我又不是起司,魔法的事情也好,怪物的事情也好,我都不清楚。不过我能看出来,她们的情绪失控不是装出来的。事情确实出乎了女巫的意料。只不过问题在于,之后该怎么办。听绮莉刚才的意思,她们有不得不回去的理由,这在情理之中。所以我想她们不会这么轻易放弃的。”
“即使有那所谓的海妖带路,我也不希望进入那片水域。我说不上来为什么,但就是觉得,那里面很糟糕。”女佣兵心有余悸的瞥了眼远处的海雾,说道。
“但愿她们能找到办法吧。不过这也不是今天可以完成的事了。你先下去休息吧,顺便别让绮莉把船底砸漏了。我今晚在甲板上守夜,如果迷雾海域真的那么危险,那些会隐形的大蜥蜴应该也不会冒险靠近过来。”洛萨说着,将战斧抗在肩上,朝网虫笑了笑。
女佣兵转身走向船舱,不过在进门前背对着洛萨说道,“我晚上和你一起守夜,你一个人的话,被什么东西拉进海里都没人知道。”说完也不给后者反驳的机会,就重重的合上了舱门。
黑山伯爵摸摸鼻子,走到船身边向下看着海面,这里的海水一定很深,因为它的颜色已经像墨一样沉。洛萨看了海面几秒就收回了视线,不知怎的,他总感觉在水底,也有目光在看着他。(未完待续)
第二十章 糟糕的梦
先感受到的东西,是风。触觉和听觉同时起到了作用,冷风夹杂着某些细碎的颗粒撞击着裸露在外的皮肤。然后鼻子里闻到了气味,海的气味,那是混杂在风里的腥咸,在寒冷中让人联想到失去温度的被开膛破肚的死尸。最后,视觉重新被唤醒,只不过人类的眼睛在黑暗中能起到的作用实在有限,除了结合听力能判断出自己的前方就是大海,而自己脚下就是沙滩之外,他什么都不能肯定。
朝左看,什么都看不清,朝右看,什么都看不清。他尝试着移动,但却踩到了某些坚硬的东西,不是石头,更像是某种生物的骨骼。恐惧,嗅着想象的气味从黑暗中袭来,攥住了他的内心,他的双腿不受控制的颤抖,再也没法移动分毫。想象力成为了敌人,那些只存在于恶梦最深处的东西好像正在他的周围起舞,嘲笑着它们的创造者的怯懦。
于是他堵住自己的耳朵,蹲伏下身体,希望阻隔自己的听觉,减少自己的触觉。但他不敢,闭上眼睛。他害怕只要自己一闭上眼睛,那些黑暗里的东西就会冲出来把他撕成碎片,他害怕只要自己不去面对黑暗,那这黑暗就会将他吞噬。这样的状态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是几个小时,也有可能是几百年。第一缕光,出现了。但那不是友善的光。
光,很难分出友善与否的区别,可他看到那光的第一眼就知道它里面没有一丁点的善意,只有深沉的恶念。暗褐色的光,从遥远的地方发出,分隔开混沌的海和比海水的颜色还要幽邃的天空。有什么东西要来了,某种非常糟糕的东西,某种比最深沉的梦魇还要糟糕的东西。他看着那束光,内心中得到了这样的启示。
那东西,跟着暗褐色的光来的东西,会从海洋里升起,吞没一切。无人可以阻止祂,无人可以抗衡祂,所有凡人所能做的只有,侍奉。不求回报的跪倒在祂面前,奢求祂的怜悯和仁慈,但祂不会赐予怜悯,祂只会带来死亡。暗褐色的光,变的更多了。然后他看出来了,发出令人厌恶光束的事物不是别的,正是太阳。那些暗褐色的光正是海上日出前的晨曦,可太阳,何时变成了这幅令人不愿意接受的模样?
大海的尽头,可怖的日出无法阻止的进行,他想要转头逃跑,可惊讶的发现自己的双脚直到小腿都被没入了沙滩之中。暗褐色的光照亮了这充满憎恶的世界,他看到身处的这片沙滩一片惨白,因为构成它的不是细沙,而是磨成碎粒的骨骼。他想要尖叫,想要用手戳瞎自己的眼睛,掏聋自己的耳朵,撕烂自己的皮肤,让自己不再感受到这恐怖的世界,可他不能。因为他看见了,从海里升起的朝阳。
以及,朝阳照亮下的大海。那是什么啊!他问自己,但得不到答案。眼前的景象已经超出了他认知的极限,在暗褐色的日出中,某种巨大的,扭曲的,无以名状的形体在海面上翻滚着,那是什么啊!
“呼!”梦,醒了。洛萨猛地从甲板上醒来,身上全是汗水。他的头疼痛着,好像被无数细小的针刺伤。幸好,那只是梦。知道他扶着桅杆站起来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心跳声清楚的好像随时都会蹦出胸腔一样。淡淡的白雾,在伯爵的身边流过,他盯着这些雾气,还没有意识到那是什么,本能的伸手一挥,将白色的轨迹搅乱。
等等,雾?他的大脑迅速清醒过来,想起了做梦之前的情景。他和网虫现在应该还在诅咒女士号的甲板上守夜才对,而诅咒女士号还没有驶进迷雾海域,怎么会有雾气呢?冷汗,在风中一吹更显冰凉。洛萨伸手将身边的战斧拿在手里,武器的沉重感令他略微安心了一些。不过这还不够,难道说在自己睡着的这段时间里,女巫们把船开进了迷雾海域?
这么想着,洛萨朝着印象中舵盘所在的露台位置走去。不过很快他就在甲板边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只需要看到一个模糊的背影,就能认出这个自称网虫的女佣兵的呢?伯爵不知道。现在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朝网虫走去,同时询问道,“怎么回事?我们应该有下船锚啊,这些雾是哪里…”
“嘘!”网虫将食指压在洛萨色嘴唇上,示意他安静。接着拽着伯爵的衣服将他拉到了自己的身边,指了指船下的海面,用极小的声音说,“看。但是小心,别惊动到它们。”
洛萨没有立刻按女佣兵的指示行动,他先盯着后者的侧脸看了几秒,又确定猎巫刀没有传来任何自己被迷惑了的信号后才放心的看向海面。接着他就忘记了好几秒的呼吸。薄雾笼罩的海面上散发着黯淡的蓝色微光,那是大群大群的浮游生物聚集而导致的景象。伯爵想要分清发光的生物到底是虾还是水母,可这些发光体本身的外形已经被盛大的光芒所遮盖,看不出个结果。
“真是惊人,实在太美了。”伯爵用同样低沉的声音赞叹道。他从未在任何书中看到过这样的景象。
可网虫似乎并不满意这个答案,她将身体更加靠近洛萨,在他耳边更加小心的低声说道,“仔细看,那些发光物下面有东西。”
伯爵的眼睛眯了起来,他的目力并不差,但海浪的波纹还是极大的影响了他辨认的难度。网虫可能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朝某个位置指了指,洛萨的注意力顺着手指的延伸进入海面,果然在蓝色的发光生物之间发现了一个暗灰色的阴影。那形状看起来有些熟悉,但是一时之间洛萨也没有认出那是什么。他开口想要询问网虫,却被狠狠的掐了一下胳膊。
疼痛带来了灵感,伯爵一下子明白了自己看到的东西到底为何物。也就明白了为什么女佣兵的态度如此的小心和谨慎。因为那个灰色的阴影,乃是一条浮在水面上的被海水浸泡的走了形的手臂。人类的手臂。(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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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死人潮
刚才还对海面上神奇景象感到些许惊叹的洛萨在注意到海水中浸泡的残肢后立刻冷静了下来。他的目光在散发着幽蓝色光亮的海面上扫过,果然发现了更多类似的东西。而且这些尸块不仅来自于人类,一些非人生物身上的肢体也出现在其中,这让伯爵在感到些许安慰的同时也加重了他的疑惑。如果他看到的这些碎块不是来自某艘沉没于此的船只,那它们会来自哪里呢?
“死人潮。”轻柔而带着些许畏惧的声音从二人的背后响起。佩格手里提着一只由鱼骨制成的风灯,里面苍白色的蜡烛发出同样颜色的光,照在她的脸上显得更加没有血色。不过同时洛萨和网虫也注意到,在女巫手中提灯的光芒中,遮天蔽日的浓雾都变得透明了起来,虽然这种效果只在烛火的范围里才看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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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人潮?你说这些东西?”伯爵瞥了一眼甲板的边缘,重复了一遍佩格提到的这个新名词。这种简单粗暴的起名风格确实是水手们喜爱的样式。如此看来,生长在失心湾的女巫会对这所谓的死人潮有所了解也是合理的。
佩格没有立刻回答洛萨的话,她走到甲板边,像是抱着最后的侥幸确认一样看向海面。正巧一颗不知名的生物头骨恰在此时浮出水面,还残留着血肉的嘴部对着船上的人,像是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没错,见到死人潮,那这里就是迷雾海域。”女巫叹了口气,认命般的说道,然后她转身走向舵盘所在的露台,像是故意想要远离甲板的边缘一样。另外两人见此,也跟在了她的后面。
小女巫用手轻轻的在舵盘上摩挲着,短暂的沉默后说道,“你们两位谁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诅咒女士号明明没有移动过分毫,为什么我们会进到迷雾海域中来?”
“很简单,我们的船确实没动过。是这片雾自己靠上来的。”网虫将鬓角的发丝拨到耳后,抬头看向这大雾弥漫的世界,“大概是午夜的时候,它们突然靠近过来。我想要下去找你们,但是还不等走到船舱口,雾气就已经把船吞没了。”
女佣兵没有提到洛萨在守夜的时候睡着的事情,想来是她认为这对于眼前的情况来说没有什么帮助。而伯爵本人则在听到同伴说雾气主动涌过来的时候不自觉的想起了自己刚才做的梦,不,那只是个恶梦!他狠狠摇晃了一下脑袋,将脑海中可怕的景象驱离出去。但那颗已经饱经历练的心脏还是不可抑制的悸动着,提醒着他自己真实的感受。恐惧,发自灵魂的,彻骨的恐惧,对梦中所见之物的恐惧,这种感觉多久没有这么真实了?洛萨紧紧的咬住牙关,恐惧不是一个骑士应该表现出来的东西。可诚实也是骑士必须遵守的美德,所以他没法对自己说谎,他怕了,甚至比见到那个端坐在溪谷城城堡上的恶魔领主时还要怕。
“你还好吗?”网虫的声音和脸上的关切唤回了伯爵。后者努力的想要挤出一个微笑来让同伴放心,但却发现自己脸部的肌肉因为过度紧张而无法自由的活动。他支吾了一下,像是逃一样的转身走下露台。“可能是守夜弄得我不太舒服吧,我去船舱里休息一会。反正我们现在也被困在这片雾里了。”
“他还好吗?”佩格有些疑惑的等洛萨的身影消失在舱门闭合的声音后说道。老实说虽然本来并不想带着任何人回到失心湾,但小女巫很清楚黑山伯爵作为战士的能力,现在情况复杂,有洛萨这样强大的武力在身边应策终归是好的。
可佩格的问题算是问错了人,网虫虽然关心伯爵的情况,但她可没法窥见洛萨梦中的所见。“我不知道。”佣兵摇了摇头,脸上的担忧之色比看到死人潮的时候还要严重。丰富的作战经验告诉她,险境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在险境中涣散的人心。而现在洛萨的消沉,极有可能会影响到船上的其他人从而导致他们错过可能存在的机会。
“他害怕了,真令人沮丧,我从没见过他那么怕一样东西,而那个东西居然不是我!”绮莉的声音从舵盘边的二人头上传来,这位双眼明亮的女巫蹲坐在船舱顶部,动作活像一只石像鬼。在发出不满的抱怨后,绮莉一个翻身轻巧的落在了甲板上,看起来她并没有在这大雾中受到什么影响,还是一副对所有事满不在乎的样子。
“这不可能。”网虫的眉头皱了起来,她对女巫说道,“他是我见过最勇敢的人,他不会因为这些雾和海水或者里面泡着的死人就害怕!即使这艘船上的人都因为恐惧而难以自持,他也会是…”
绮莉两步冲到了女佣兵的面前,将后者的话生生压回了肚子里,“嘘,嘘,嘘,冷静点小蜘蛛。”女巫说着一只手绕到网虫的脑后,轻轻抚摸起她的头发,然后果不其然的被后者打落。绮莉歪歪头,并没有因此而感到挫折,“他和我们不一样,他只是个凡人。即使拿着猎巫刀,也不过是个被骑士精神驱使的玩具。没必要对玩具那么上心对吗?”
“哼。”网虫冷哼了一声,转身走下了露台。她不想和这个疯疯癫癫的女巫再多说什么。
“听你的口气,你把那个驯蛛人当成了我们的同类?但她并不是女巫,我很肯定我没有在她身上感觉到任何魔法的气息。虽然她会驯养蜘蛛但那并不能说明什么对吗?”佩格皱着眉头,双手按在舵盘上说道。
“谁知道呢?我的小佩格,你的头发实在太长了,难保有的时候会遮住自己的眼睛呦!”绮莉说完,也离开了操纵台,趴到甲板边去看死人潮,留下困惑的佩格狐疑的看了眼自己的长发。
不过小女巫对于绮莉的话也没有纠结多久,比起关心女佣兵的身世,找到如何离开迷雾海域的方法才是眼下的当务之急。(未完待续)
第二十二章 疯狂的伯爵
“你还好吗?”走下甲板的网虫在昏暗的烛光中寻找到了抱着自己膝盖埋头其中的洛萨。她控制着自己的语气,让其中没有多余的同情和怜悯以防刺痛骑士的自尊。当然这是她多虑了,现在的洛萨根本没有余力来发怒,他就像是个无助的孩子,一如当年得知父母被杀时那样。可现在不是当年,黑山伯爵在诅咒女士号上得不到忠心仆人的照顾,也没有从王都为他昼夜兼程将其拯救出来的慈祥王者。
来自梦境中的可怖景象唤起了洛萨尘封的悲惨回忆,他好像在那片白骨组成的沙滩上看到了自己的父母,他们用空洞洞的眼眶注视着伯爵,好像在呼唤他加入到他们的行列,成为白骨中的一份子。而在现实中的洛萨身边,那把曾经数次将主人从环境和恐惧中拯救出来的战斧静静的躺在甲板上,为了掩饰显眼的黄金外表而镀上的暗灰色表皮好像成了它真正的外壳,被海怪型的雕像遮挡住的雄狮眼眸中也没有了闪烁的光辉。这柄猎巫刀没法起到任何作用,因为让它的主人崩溃的东西,早已超出了巫师和魔法的范畴。
女佣兵见洛萨没有回应自己,沉默了片刻后朝着后者靠近。她能看到洛萨微微颤动的手臂,他真的在害怕。可是,为什么,这里有任何东西是能让这个男人感到畏惧的吗?网虫来到伯爵的面前,单膝跪在甲板上,将手掌放到洛萨的手上。“告诉我,你在畏惧什么?让我帮你好吗?”她能感觉到在自己说完这句话后,男人的手臂颤抖的更厉害了。可最终,颤抖还是平静了下来。
洛萨抬起头,他的脸色苍白的吓人。“我没事,只是做了个恶梦。”任谁都能看出来骑士只是在硬撑,他口中的的恶梦显然并不一般。
“在我小的时候,我的母亲告诉我把恶梦说出来就好了。”网虫一手握住伯爵的手,另一只手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她在努力回忆自己的母亲安慰自己的情形。而那并不容易,因为在女佣兵的记忆里母亲的存在已经遥远到了快要分不清是否真实的存在过的地步,她时常怀疑自己对母亲的所有记忆,可能只是一个温暖的梦,一份对正常家庭的渴求。但即使如此,如果这份虚假的并很有可能是由自己杜撰出来的回忆能帮助到眼前的男人的话,网虫不会有丝毫犹豫。
洛萨吸了吸鼻子,他的眼睛里有模糊的泪光,恐怕没人能想象以战争疯子闻名苍狮的黑山伯爵有朝一日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伯爵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因为喉咙的肌肉太过紧绷而没有成功,他因为这个挫折而感到沮丧,可看着面前女人温柔的视线,他拼命的压制着自己内心里肆虐的怪物。一如当年在校场上被苍狮之王的目光所注视的时候。“我,我看到了…”
伯爵的叙述很缺乏逻辑,他的话语里充斥着大量碎片化的信息,这些东一句西一句的话让人没办法真正了解他看到了什么。可即使如此,那零散的话语中所透露出的恐怖内容也让人不寒而栗。网虫轻轻将洛萨搂进了怀里,在他耳边低声重复着安慰的话语,因为她不知道伯爵为什么会做这种梦,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种情况。不过佣兵不知道的事,对于其他人来说却未必。
“归宿。”绮莉的声音在船舱里回荡着。这名女巫不知何时也跟了进来。她坐在木梁上,摇晃着双腿,眼睛看着抱在一起的骑士和佣兵,“你梦到的地方,叫做归宿。”
两人的视线和注意力很快被吸引,绮莉双手用力一推,整个人从木梁上落了下来,双脚同时着地,稳稳的站住了身形。她走近两人,继续刚才的话,“这是失心湾水手们的传说。据说所有人在死后都会到那里去,以粉碎的形势。血肉在棺材中腐烂,骨骼在冲刷中裂解,然后和着河流或者地下水流入大海,最终流到归宿,也就是你说的那片白骨海滩上,成为其中的一部分。这是我知道的部分,至于你说的那个海里的东西,我就不知道了。也许是某种守护归宿的存在也说不定。”
“可是他之前从未听过这个传说,怎么会梦到你说的东西?”网虫这时候也顾不上刚才在甲板上和绮莉的不愉快,询问起来。
“这,我就不能肯定了。”女巫双手放在腰后,一步一步的绕着两人转圈,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不过我想,应该和死人潮有关系。据说,死人潮就是要去往归宿的直达车,也许我们的伯爵大人在死人潮里得到了某种启示?这种情况也是可能的,你知道,凡是见过死人潮的船上总会有几个疯掉的水手,嘴里说着没人听得懂的话。”
“我可,没疯!”洛萨有些激动的站了起来,他显然对绮莉的不以为然十分恼火。但不论是女巫还是佣兵都看得出来,伯爵的眼神在说话时完全没有了往日的神采,反而像是一个在酒馆里吹牛被捅破的酒鬼,这不是他应有的样子。
绮莉似乎是对洛萨的反应感到厌恶,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接着用带着鄙夷和嫌弃的眼神看了伯爵几秒,耸了耸肩,“也许吧。”说完,她的身形就消失在了蜡烛没有照亮的黑暗里。而洛萨却没有因此冷静下来,他转头对网虫大声的喊道,“我没疯!”说着还一拳打在了旁边的木柱上,碎裂的木屑深深的扎进他的手上,让血液有了新的流向。
疼痛让伯爵的愤怒找到了倾泻点,他开始不停地用双拳猛击木柱,用来支撑甲板的柱子在骑士的全力挥击下爆发出一团又一团的木屑。女佣兵的眼睛里也流出了眼泪,她开始相信女巫的话了,这个自称洛萨的男人,或许已经疯了。于是她从背后接近伯爵,对着他的脖子一击猛击!气管受到重创的男人穆然倒地,不可置信的看着网虫跪在他的胸口上,双手扼住了他的咽喉,将他掐晕了过去。
通往甲板的舱门,打开了。绮莉像是早就等在那里一样用微笑迎接女佣兵的到来。而后者则毫不客气的以极快的速度冲了上去,手臂一抬,蜘蛛毒牙形状的匕首就已经抵在了女巫的脖子上。“告诉我,让他恢复原状的方法。”(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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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寻路
“哇哇哇!”绮莉夸张的高举着双手,嘴里发出惊叫。但女巫的表情可没有任何的恐惧,反而笑容更加的明显。她知道网虫不敢真的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佣兵的天性还是在提醒着后者不能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结果。那只握着匕首的手臂,远没有它看上去那么危险。直接的证据是,绮莉借着喊叫时的动作朝后退出了两步,这段距离不足以让她脱离危险范围,但可以在匕首切断她的喉咙前争取到足够施法的时间。网虫也知道这一点,但她没有立刻跟上去,对女巫进一步施压。
“你们不要闹了好不好?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佩格的声音有气无力的从露台上传来,她从身后的船长室里吃力的搬动着某种几乎和她身高一样的立柱,为了保持重心不倾斜,她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但即使如此,当她来到通往甲板的台阶边时也没办法自己来进行搬运工作了。因为那立柱的高度已经遮住了她的眼睛,“谁来帮我把这个该死的鬼东西搬下去!”
网虫和绮莉对视了几秒钟,女佣兵深吸了一口气,率先收起了威胁的姿态,将手中的匕首收了回去。不过在她去帮佩格之前,还是狠狠的瞪了后者一眼,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不过绮莉对此倒是看起来并不害怕,她悠哉的吹着口哨,饶有兴致的看着两人合力将立柱从露台上搬下来。
随着一声沉重的响声,立柱被安放到了主桅杆的下方,这个时候女佣兵才看清楚自己搬运的东西的细节。总体来说,它就好像是一根石质图腾,但与一般部落中使用的图腾柱不同的是,这根立柱上的雕文要惊喜的多。大量有关海洋动物和海鸟的形象环绕着立柱的四周,在立柱的中间雕刻着沙滩的环状图案,看起来是用来指代海底的。而立柱的下半段则颜色极深,所雕刻的东西也从清晰变的模糊不清,立柱底端的雕刻让人根本难以辨认,只是一大团一大团形体不明的凸出物,好似雕刻的工匠只做出了一个大致的轮廓就草草结束。
“这是什么东西?”网虫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珠,问道。显然,寻常的航海不会用到这种石柱。而且女佣兵发誓她在接触到石柱的时候手上所感觉到的温度也是有所变化的,越靠近石柱顶部的温度越高,而越靠近底部的越低。若说这东西没有魔力,恐怕根本没人会相信。
“能把我们从这里带出去的东西。”佩格的体力可比不上网虫,她双手按在自己的膝盖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恢复了将近一分钟才理顺自己的呼吸说出这句话。然后她站起身,看着佣兵的脸,严肃的说,“不用为伯爵担心。失心女巫团的大女巫精通梦境之道,如果她愿意,治好他不过是举手之劳。而我保证我可以说服她帮我们治疗洛萨的问题,只要我们能安全抵达失心湾。”
两名女巫相较起来,虽然佩格的身形矮小,可她的可信度却比绮莉高上太多。网虫沉默了片刻,她现在本来就没有什么选择,也没有能力分辨女巫所说的是真是假。不过即使女巫团的人没法治疗洛萨,登上陆地也一定会比继续在海上漂泊更能帮助到他。这么想来,佣兵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小女巫的建议。“我能帮上什么忙?”
“先打一些海水来,我们要填满这个洞。”佩格说着,指指立柱上端的凹槽,那里有一个漏斗形的孔洞,通向立柱的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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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来说,以立柱的重量,其中的大部分必然不是中空的,再加上漏斗状凹槽的下端甚至比一人的小指还要细,即使立柱本身具有一定高度,想要装满它也不会需要太多的海水。可当第三桶水灌进去而依然见不到任何一丝溢出的状况时,任谁都会意识到这东西有多么邪门。尤其是在佣兵打水向里倾倒的过程中,女巫们一直在立柱旁默默的念诵着什么,这更加加重了场面的诡异感。
“嘎!嘎!”第四桶水,灌入,饶是女佣兵这样的战士也感到双臂酸痛难忍。正在这时,刺耳的声音从诅咒女士号的上方传来。网虫抬起头,即使是足以让船只迷失方向的大雾也难以掩盖那些被称为雾鸦的诡异鸟类。它们像是沙漠中等待目标死去的秃鹫一样呈圆环状飞舞着,聒噪着,可就在网虫打算无视它们,继续打水的时候,一只雾鸦从空中径直的飞来,合拢了翅膀,像是一支黑色的箭矢一样重重的,重重的砸进了立柱中央的凹槽内!
“什…”女佣兵转头看去,只见原本干涸的凹槽底部已经沾满了鲜血和混杂在一起的黑色羽毛。然而,水,慢慢溢出来了。好似闻到血腥味而出巢的鲨鱼,那些之前被灌入的海水从小孔中升起,但不论它们涨的多高,凹槽底部的血和羽毛都没有随着浮起,反而是通通流入了小孔中消失不见了。
“你来还是我来?”佩格抬头询问着绮莉,可话虽如此,以往常后者对前者的态度,其实佩格已经知道问题的答案。她拿起放在立柱上的石质小刀,准备划开自己的手臂。但另一只同样白暂的手阻止了她。
“这次我来。”绮莉在同伴莫名的目光中抢下石刀,毫不犹豫的割开了自己右手的手心,将其放到已经像是一个小水池般的凹槽上方,任由血液在重力的作用下滴落。砸进平静的水面中。
“滴答!”本该细微的声音清晰的响彻在每个人的耳朵里。鲜红的血液在海水中涣散变形,但很快,它就凝结成了一个固定的形体,一只飞翔着的雾鸦。这只微型雾鸦在水中盘旋了几圈,接着冲着一个方向稳定下来,张开双翼做出滑翔的姿势。
“开船吧,我可不想等法术失效了我们还被困在这里。”(未完待续)
第二十四章 长矛与尸体
有了指路的方法,诅咒女士号很快收起了船锚,在迷雾之中前进。之前在船身边环绕的死人潮,早在佩格将立柱搬出来之前就已经消失无踪。这发生在大海里的诡异现象是连最资深的海员都无法预测的,没人说得清死人潮会在何时出现在何地,又在何时消失于波涛之中。不过唯一可以肯定的一点就是,遇到死人潮就意味着这次航行注定不能一帆风顺。
浓雾,让海面上的空气变得更加潮湿,网虫靠在露台下方,感觉自己一张嘴就会喝进一大口海水。但即便如此,她也不愿意下到甲板下面去,她不愿意看到那个样子的洛萨。苍白的烛光驱散了雾霭,让船只的掌舵者得以在这恶劣的环境中前进,这种蜡烛如果是普通人向女巫购买,要付出的代价是难以想象的。不过好在相较于这种蜡烛,船长们购得迷雾海域出入权的价码要便宜得多。
据佩格所知,失心女巫团并不向失心湾的住民们抽取税金。这是很明智的选择,因为你不能指望着在无法城市会有人老老实实的缴税,而强行征税不仅需要大量的人力,还会激起住民的不满情绪。前几个占领过失心湾的领主都已经证明那是条非常愚蠢的道路。但话虽如此,女巫团的生活可并不拮据,船长们购得的海域出入权是以次数为单位的,如果他们想要赚钱,就得不停地向女巫们缴费。所以就结果来说,不论迷雾海域的出现是否和女巫有关,现在这片海域的存在都成为了她们统治失心湾的重要一环。
可以现在的情况来看,迷雾海域的范围正在剧烈的扩张,而女巫们赖以出入海域的盟友,海妖,又在这个时候不再响应她们的召唤。二者同时作用下,即使还没有回到故乡,佩格也能猜测到失心湾的状况有多糟糕。不过从大女巫还有能力召回外出的女巫团成员来看,这片迷雾还没法成为绝对的牢笼,她现在只希望不要等到诅咒女士号靠岸的时候才发现整个女巫团已经遗弃了失心湾。
“小心!前面有东西!”绮莉的声音惊醒了陷入思考的小女巫,她赶忙抬头,理所当然的只看到了一片大雾。不过绮莉的眼睛绝对是值得信任的,即使是迷雾海域里的浓雾,也不能彻底遮蔽她的视线。于是佩格将船慢了下来,等待着领航员的下一步指示,“朝右开!我们可以从那东西身边绕过去。”
身高堪堪和舵盘齐平的佩格吃力的向右转动轮盘,女巫们大多不是船长或海员,所以她们的船只仍然需要保证普通人可以顺利的驾驶。就比如当初去到苍狮的时候,库伊拉就带了一些船员,只不过后来在她和某些存在达成了交易之后,那些可怜的船员就都成了女巫饲养的巨大昆虫的食料。这么看起来,或许当时库伊拉也没打算再回到失心湾去,毕竟和永生的诱惑相比,女巫团的责任和能带来的利益就小的微不足道了。
“刷啦!”海水冲刷着某些东西的声音在船体的左侧响起,巨大的阴影即使是隔着浓雾也可以窥见。网虫走到甲板的左侧,想要看清浓雾后的东西。“那是鲸鱼的死尸。”绮莉先一步道出了阴影的真相,“这附近偶尔会有鲸鱼出没。但它们的尸体不常会出现在海面上。正常来说,那东西应该很快就被其它鱼类吃光了。”
说着,女巫摘下了挂在桅杆上的风灯,探出身让苍白的烛光驱散左舷的雾霭,露出不远处的巨大尸首。她没有说错,网虫很确定眼前这个宛如小岛般巨大的东西和自己之前在图册中见到的被称为鲸鱼的鱼类确实有相近之处。只不过这种几乎没有天敌的海兽身上,会有那么多的伤口吗?而且以女佣兵的眼光来判断,造成哪些伤口的可不是尖牙利齿,显然是经过打磨的武器!
“能看出怎么死的吗?”佩格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现在的迷雾海域让她感到陌生,如果可以的话,她不想错过任何可能发现的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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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莉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看起来像是海妖,但我不觉得那些家伙有时间狩猎这么大的鲸鱼却不响应我们的召唤。你等一下,我上去看看。”女巫将手里的风灯不由分说的塞到网虫的手里,自己则一步跃上护栏,纵身跳到了鲸尸之上。女佣兵想要阻止,可也来不及了,她只得站在甲板上,手里举着风灯,确保灯光可以引导绮莉船只的位置。
大概过了几分钟,当网虫开始盘算要不要喊几声看看绮莉有没有遭遇不测的时候,女巫的身影再一次出现在了灯光里。同时让人注意到的是她手里拿着的东西,那看起来像是一根长矛。“接着!”绮莉喊着,将手里的长矛朝着甲板上扔了过来,不过她的准头和力道实在是差强人意,网虫不得不朝着长矛来的方向跑了两步,才一脚将飞在空中的武器踩到甲板上。出于保险起见,女佣兵绝不会没有准备的拿女巫碰过的来路不明的东西,那在她看来与自杀无疑。
“这是什么东西?”网虫用灯光照射着脚下的武器,她能判断出这东西用途,可它的制作工艺以及形制都与佣兵所认知的长矛有很大差异。反倒是上面的一些简单雕刻与摆在主桅杆下的那根诡异立柱上的图案有着类似的风格。
“海妖的长矛,我忘了用海妖语怎么称呼这玩意了,那不重要。这根是我从那只死鱼的肚子上拔出来的,还有好几根断了的也插在那附近,不管它是不是被海妖杀死的,它活着的时候肯定让那些家伙很不高兴,真是条坏鲸鱼。”绮莉顺着船体上的梯子爬上甲板,对同伴解释道。
“你在那东西身上看到了其它的外口吗?”佩格听到了甲板上的对话,向绮莉问道。按照女巫对于鲸鱼的了解,它们是很难死在海妖的长矛下的。这些武器在水中不足以穿透鲸鱼厚重的脂肪层,也就更别说伤及要害最终致死。
“没看到,除了被海妖攻击过的痕迹我什么都没看到。不过我们最好赶紧离开,我刚才在海里看见了一些大家伙,应该是被尸体吸引过来的。我可不希望咱们被当成附赠的小菜。”(未完待续)
第二十五章 在望
迷雾只是漂浮在海面上,对于海底的生物来说这片水手们避之不及的海域只是有些阴暗罢了。这也是为什么可以在水下自由活动的海妖能够担任迷雾海域领航员的职位,他们在海中所依据的参照物不会受到海面天气的影响。同样的道理,迷雾海域中的掠食鱼类一点不比其它地方少,甚至因为幽暗的环境,一些本来只生活在更深的阴森海域中的东西偶尔会在迷雾海的浅层被目击到。
“砰!”海浪击打着诅咒女士号的船身,让整艘帆船在波浪中上下颠簸,大浪溅起的水花甚至越过了护栏,洒在甲板上如同下雨了一样。而甲板上的三位女士在如此恶劣的情况下却没有任何的抱怨,因为她们知道,这些海浪并非是因为潮汐或者季风,引起这场骚动的纯粹是那些妄图占有鲸鱼巨大尸体的海兽们在海面上大打出手。
网虫压低身子,紧紧抓着桅杆上的缆绳不让自己被抛飞出去。如果这是一艘正常的帆船,水手们绝对无法在这么恶劣的情况下正常的操作它突破波涛。好在女巫们的魔法让海兽没有注意到船只的存在,无人操作便可收紧的铰链也防止了意外事故的发生。即便如此,诅咒女士号的前进速度也十分缓慢,等它终于离开了足够的距离时,三位船员已经精疲力尽的瘫在了甲板上。
“这完全不合理。”佩格把半个身子都依靠在舵盘上,像是抱怨又像是申诉一样对同伴们说道,“迷雾海域根本不应该有那么多海怪!即使有,这些大家伙也完全不应该为了争夺一具鲸鱼的尸体就那么拼命!它们又不是见到血的鲨鱼,真是见鬼。”
小女巫说的话很有道理,首先,作为海妖们居住的海域,迷雾海附近的大型海兽不是被驯服就是被驱逐。偶尔有几只可怕到海妖们也不敢招惹的存在,那它们就会将那片海域标记出来尽量远离。所以在同一时间出现复数的巨大海怪,在这片水域来说是不合理的。况且,这些足以被称为海怪的巨兽本身都有着自己较为稳定的食物来源,又或者以长久的睡眠来抵消庞大身躯对进食的渴望,如之前这般不顾后果的疯抢食物,完全不是这些海洋霸主的风格。
不过抱怨归抱怨,在搞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这样的结果之前,她们能做的也就只有尽快航行以期早日离开这片已经变的陌生了的海域。好在,尽管迷雾的范围扩大了不少,迷雾海与失心湾之间的距离却算不上遥远。在经历了死人潮和海怪的骚乱几天后,诅咒女士号的船头前方终于隐约亮起了阳光。瞭望台上的绮莉大声欢呼着,告诉同伴们这令人振奋的消息。
“终于要到了吗?”站在甲板上的网虫必须眯着眼睛,才能看到远方那一丝若有若无的亮光。不过即便如此,她的心里也感到了些许放松,人类终归还是活在太阳下的生物,长久的在不见天日的海域中航行,既是对航海技术的考验,也是对海员心灵的折磨。而且抵达失心湾,也就意味着另外一件事。
“咔哒”舱门,在女佣兵身后闭合,这几天以来洛萨的疯病丝毫没有减缓的迹象。甚至原本只是暴躁的伯爵在一天前已经完全丧失了语言能力,变成了一头只会进食和排泄的野兽,网虫不得不将他绑在船舱里,一方面是为了能够接近他,另一方面也是防止他伤害自己。
“呼!”虽然丧失了思考的能力,洛萨的五感却似乎受到了本能的刺激而变的敏锐,他一听到有人进入船舱的声音,立刻发出威胁性的低吼声。而女佣兵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招呼方式,她慢慢走到伯爵的身边,目光复杂的看着这个对着自己龇牙咧嘴的男人。该说幸好灰袍在出发前就用魔法和伪装改变了洛萨的外貌吗,网虫很庆幸自己不用真的看到那个一头金发的如同狮子一样自信的人落得如此田地。
她想要伸手去抚摸伯爵的头发,却被后者敏捷的躲开,甚至险些被狠狠的咬上一口。“再忍一忍,我会找到让你恢复的方法的。”说完,网虫叹了口气,她并不信任绮莉口中的那个大女巫。即使对方真的有能力让洛萨复原,她也没有这么做的理由不是吗?进行这次冒险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就像自己曾经提醒过的一样。不过佣兵不是这么轻易放弃希望的人,她转头看向自己的宠物,“照顾好他。”
白色蜘蛛用前足在木板上敲打出明显的声音作为对主人的回应。网虫点点头,在离开船舱之前恰好看到被扔在稻草堆里的战斧,就像它的主人一样,这把曾经被冠以赫恩之手的刑具,如今又变的黯淡起来。丝毫没有了在洛萨手中可以劈裂恶魔躯体时的那股让人胆寒的气势。“没有了主人的刀剑,就像没有了君主的骑士一样无用。”佣兵低声呢喃着,然后使劲摇了摇脑袋、骑士和君主之间的关系可不该在她的常用语名录里,为了财务而战的佣兵本来是绝对不会向往那些愚蠢到为了荣耀而死的骑士的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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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出来了,他的状况怎么样?”佩格喝着水壶里的淡水,手里拿着干面包,面包里夹着些块肉干。这种对于航海来说有些奢侈的食物证明她现在的心情相当放松。终于可以摆脱驾驶的任务,小女巫确实有高兴的理由。
“还是一样。你确定你们的大女巫可以治好他吗?”网虫接过佩格递来的水壶,谨慎的抿了一小口水。
佩格从身边的篮子里又掏出了些肉干以及两个橘子,将其中的一个给了女佣兵后开口道,“吃吧,在失心湾,这一颗果子就够买一条人命的。我一定会再回到苍狮,所以为了后半生的荣华富贵着想,我会尽力让伯爵大人恢复正常的。据珂兰蒂说,黑山家的财产可是全部都由洛萨一人继承,那可是一个领主世家数代积累的财富!你不会介意分一点养活我这个可怜的女巫的对吗?”她眨了眨眼,开了个玩笑。
“你也说了那是他的财产,于我有什么关系。”网虫的语气缓和了一些,拨开橘子小心的啃食着其中多汁的果肉。
“得了,我是女巫,又不是傻子。谁都看得出来你们两个有关系,嘻嘻,或许现在叫你伯爵夫人也不算太早对吗?”
女佣兵别过脸,对于男女,她早就见识过了很多,本不该像个小女孩一样被人调笑一两句就脸红。可她感受着脸颊上的热意,心跳也随之加快了些许。而就在这个时候,佩格的声音再次从瞭望台上传来。
“虽然我不介意再多听一些伯爵和佣兵的八卦,但是我不得不提醒你们,我们有麻烦了!”(未完待续)
第二十六章 入浪
绮莉所说的麻烦,很快就被另外两个人注意到了。恐怕她们也很难不去注意到这件事。那是来自迷雾海域后方的可怕响动,伴随着诅咒女士号周围的海水水位诡异的下降而变的高于众人的头顶。即使是女巫的船只也没法在大自然的力量面前抗衡,面对这吞吐着海潮的力量,任谁都会生出无法抵抗的念头。而在海边长大的绮莉和佩格,则很快意识到了这种反常的现象所意味着的后果。
海啸,这种灾难性的巨浪一般只会发生在近海地区。但如果迷雾海域的范围扩大并非只是一味的向外,而是同时也向着失心湾扩展的话,那么这海啸的出现似乎也就没那么突兀了。甚至这也说明了为什么这附近会出现那么多体积庞大的海怪,它们并不是自愿来到这里的,而是被海啸所卷起的巨大力量带到了这片海域。当然,对于身在海啸影响范围之中的人来说,他们可没时间和心思分析这些。
“见鬼见鬼见鬼!”佩格一边歇斯底里的呼唤着,一边命令诅咒女士号收起船帆。在海啸面前,这位矮小的船长所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而此时的网虫和绮莉,则努力将船长室中的贵重物品运到船舱里去。鉴于之后整艘船都极有可能被淹没到洪流中,船体必然会被损坏,船舱之外的地方就变的毫无安全性可言。
当然,比起搬运物资,更加重要的是加固船舱。这可不是像之前那样为了防备看不见的夜行蜥蜴简单的拴上几条锁链就可以的。女佣兵和她的宠物用预备的,或是干脆从其他地方拆下来木头紧急抢修着甲板上的破口。蛛丝在很大程度上加快了这项工程的进度,只是不能保证这些丝线在海水里还能不能表现的如此可靠。
海鸣之音越来越大,如同高墙一样的阴影从船只的背后逐渐靠近。离诅咒女士号被海啸的巨浪吞没的那一刻没有多久了。网虫钉好最后一块木板,她只觉得自己好像正站在一条大瀑布之前,所听到的全是震耳欲聋的水声。女佣兵在做完了自己的工作后迅速的跑向舱门,进入后紧紧的锁住铰链,好像生怕留下缝隙,让海水顺着灌进来一样。但只关上舱门是完全不够的,航行于海上的船只从来都不会将甲板完全封死,那样下层空间中的空气就会变得完全不流通。可是现在,一些细流已经顺着接缝形成了一个个小水柱。
“这样下去我们还没被海啸卷进去就已经被淹死在船舱里了。”网虫尝试着命令巨蛛用蛛丝堵住入水处,但是蛛网的韧性在无形的水流面前似乎仍然不足。女佣兵颓然的坐在稻草堆上,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来挽救这几乎必死的前路。
“别担心,这艘诅咒女士号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佩格说着走到船舱中央最粗的柱子边,伸出手指在上面划动起来。于此同时,大量被隐藏在木板纹理中的不知名符号开始变的清晰,在烛光的照射下密密麻麻的铺满了整个船舱的四壁。
绮莉一头扑进另一堆干草里,似乎对即将到来的灾难毫不担心。她悠闲地看着佩格在激活船只上的铭文,目光自然的扫到了同样被绑在这里的洛萨。“是我的错觉,还是我们的伯爵大人突然安静下来了?”
经过女巫提醒,网虫才发现好像自从她们发现了海啸之后,像个野兽一样的洛萨就再也没发出过任何的声音,只是安静的躺在干草里。女佣兵觉得这件事情不对,赶紧爬起来走到伯爵身边想要确认他的状况,却看到洛萨居然在这种吵闹的环境中安然的沉睡着。表情极为平静,完全没有之前那几天的暴戾之气。这显然是不合理的,不过眼下不论是网虫还是女巫们都没有多余的精力来关心洛萨的问题,她们的心完全被甲板上已经涨到如山峦般高大的浪头牵动着。
“冻结!”佩格的激活已经到了最后一步,随着她的怒喝,那些顺着甲板的缝隙流入的海水在魔力的影响下顷刻间凝固,混杂着之前布下的蛛网变成了冰制的封层。整个船舱中的温度虽然因此而下降了很多,但可以肯定的是已经没有可见的缝隙会渗入海水,唯一的问题恐怕就是如果船体整个被压入水中,那凭着一层薄冰到底能不能抵抗海水的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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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舱里的空气和食物够我们三天的份量,如果三天后我们还是没有脱离海啸或者被抛到岸上,那就真的只能殊死一搏了。”佩格重重的出了口气,宣布了这艘船能为他们提供庇护的期限。
女佣兵怀疑的用手碰了碰甲板上的冰层,在感受到凉意后说道,“失心湾很常发生海啸吗?这种等级的大浪应该已经足以破坏任何城市了吧,你们是怎么在这种环境下建立起城市的?”
“其实并不是什么难事。女巫团之前的人是怎么对抗海啸的我不知道,但对于我们来说,海啸就像每隔几年就会来一次的暴风雨。”绮莉说起海啸就来了兴致,从稻草堆里坐了起来,“海妖们会很早就向我们预警海啸的到来,所有人都可以有条不紊的做好避难工作。比较有钱的家伙们往往在失心周围的山里有自己的避难所,穷一点的人则会趁着海啸还在远海乘船去海上待到海啸过去。当然,那些船票并不便宜就是了。不过好处就在于,海啸会带走所有的尸体,所以那几天搬尸人都会放假。”
“那房屋呢?你们总不能把房子一起带到山里或者海上吧?”
“哈哈,当然不。所以失心的所有房子除了地基是石头之外上层建筑都是用木头撘的,这样即使被海啸冲垮了,只要地基还在就能迅速重建。而且重建的时候还能提供大量的工作岗位,每次海啸之后简直就是失心湾最和平的日子。”
“不过海啸之后也是城里的各个势力重新划分地盘的时候。每次重建的时候,都会有一些势力永远消失就是了。呵,说到底,失心湾可从来没有不流血的时候。”佩格在绮莉的讲解后接到,话语中满是对自己故乡的鄙夷。
“咚!”像是石头沉入水中一样的声音打断了几人的闲聊,她们抬起头,看向那些封住了甲板缝隙的冰块。原本白色的冰层已经变成了更深的颜色。耳朵中些许的不适感也在提醒着她们,诅咒女士号,已经完全被海浪吞入了海面之下。(未完待续)
第二十七章 海神之索
“咕噜噜,咕噜噜”气泡在海水里摇晃着飘向高处。下意识的伸出手想要抓住这些小家伙,在水中变的迟钝的手掌却只是掀起一股水流将气泡送向了更高的地方。等一下,等等我!离得越来越远的气泡让人心生焦急,惊讶的发现原来并不是气泡上升的速度变快,而是自己正在这水中下沉。好在,这里并不是什么深水,背后很快就出现了实感,已经到底了。
双手用力的在沙滩上一撑,其实这水根本就不足以没顶,所以很顺利的站了起来,口鼻中涌入了潮湿的空气。“噗哈!”地上生物的本能驱使着吸入更多的气体,将占据着自己气管和其它腔体中的液体排出体外。随手抹掉挂在眼皮上的水珠,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天空,阴暗,闪烁着暗褐色光芒的球体挂在空中散发着难以言说的压抑气场。在这种阳光的照射下,无尽的水面显示出一种丑陋的颜色。但奇怪的是,明明在钻出水面之前,从水下看到的光和水都不是这样的才对。为什么呢?思考的能力好像消失了一样,只是本能的觉得不对劲,可是却无法对比和判断眼前的景象。耳边,没有任何的声音,没有风声,没有水声,什么都没有。或许是聋了吧,这么想着,内心却没有丝毫的不安,聋了,就聋了吧。
“嗡!”就在对声音已经没有任何的期望之时,耳鸣一样的噪音却瞬间引爆了这个沉默的世界。措不及防的被这声音而击倒,险些又一次在水中摔倒。死死地捂着耳朵,徒劳的试图抵抗这声音的轰炸。不知这样过了多久,或许是声音减弱了,又或许是耳朵已经适应了这样的嘈杂,松开了手。渐渐的,能在无序的噪音中听到一个来自很远的地方的声音,“靠近我。”
“是,伟大的——,我这就去您身边。”说着,也不管那个方向离岸边越来越远,迈动脚步,任凭海水逐渐漫过下巴,越过嘴唇……
“啪!”一个响亮的巴掌将洛萨从梦中打醒。伯爵下意识的想要伸手捂住自己被打的脸颊,但是却发现身上不知何时被绑上了绳索。不过即使如此,他也已经从那一巴掌的力度和打击面积知道了是谁攻击了自己,“我说,如果你再多打我几次,我的牙一定会掉出来。”但洛萨的笑话在他看清眼前网虫的状态后就讲不出来了。他看见女佣兵脸色苍白,双眼含泪,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怎么回事?”
“哦,欢迎回来。至于怎么回事嘛,你还是自己看吧。”绮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然后伯爵只觉得身上一松,绑着他的绳索被全部解开。洛萨活动了一下双臂,没有感觉到任何的异样,可是当他借着烛光看到自己的手臂时,黑山伯爵彻底愣住了。原本盖在双臂上的袖子被撕开,露出下面结实的肌肉,这本没什么问题,即使这些肌肉上的伤痕多了一些,那也是武勋的象征。可,问题在于那些伤痕之上的东西,洛萨清楚的看到自己的手臂上不知怎么出现了两条黑色的环状花纹,这些花纹从他的手腕开始螺旋式的朝上伸展,一只蔓延到他的大臂上才停止。在花纹的尽头可以清晰的看到一双像是小手或者爪子的痕迹。
“这是什么?”饶是洛萨平时再有胆量,当他看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怪异现象时还是有些害怕,“你们画在我身上的恶作剧?”
“恶作剧?如果说谁可以玩出这种恶作剧,那恐怕就是那些渔民和海盗嘴里念叨着的海神了吧。”佩格的身影也出现在洛萨的视野里,小女巫用看某种极为污秽之物的眼神看着洛萨,准确的说是他胳膊上的纹路。佩格皱着眉头,用干草拨开洛萨残破的袖子,“已经到大臂了吗?这下可是比疯病还麻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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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能不能先让我了解一下现在的状况,佩格你不应该在甲板上开船吗?还有为什么把我绑起来,以及我身上这个丑陋的刺青又是什么东西?”伯爵坐起来,揉了揉脑袋,满眼的困惑。他的记忆还停留在之前,对于第一次做怪梦之后的经历他完全没有印象。
两个女巫对视了一眼,佩格认命一样的点点头,坐到洛萨的身前,开始给他讲述这几天的遭遇。当听到自己发疯的消息时,伯爵表现出了极大的困惑,不过这点疑惑在听到现在整艘诅咒女士号都被卷入了海啸时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以洛萨的认知来说,即使是在那些骑士小说里,也不会有这样的情景出现,但是看看四周木板上的冰块以及透不进一丝光亮的船舱,他似乎也没有什么反驳的余地。
“就如你们所说,那我手上的这些东西是什么?”洛萨晃了晃手臂,那些黑色的印记在烛火下像是要活过来一样。
“你被选上了。”绮莉坐在一边手里剥着橘子皮,心不在焉的回答道。
“被选上了?我被什么东西选上了?”黑山伯爵皱紧了眉头,他感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着实奇怪。莫名的怪梦,失忆,以及现在的黑色印记,这些都不应该是正常的航海中发生的。
“不知道。”佩格摇了摇头,站起来,“一直以来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在失心就不曾停止过。那些横穿了迷雾海域的船上总会有几个水手身上有和你差不多的东西。它们不是疾病,更像是某种诅咒,但是与我们所使用的咒术体系完全不同,即使是大女巫也没法解除。海员们叫它海神之索,那两条手臂会慢慢朝着你的喉咙延伸,等它们扼住你的咽喉,你就会被呛死。不论是在陆地上还是在海里。这个过程通常要花上好几年,但我想可能是船身被海水吞没让你更加靠近海洋才会让病情加重,按理来说它不该蔓延的那么快。”
洛萨听完女巫的话愣了几秒,然后缓缓开口,“你是说我会被身上的…黑斑杀死?”他摇着头笑了,“这听起来可一点也不严肃。而且如果它是咒术的话,我只需要握住我的战斧,”他弯腰捡起放在不远处的愚者的正义,但什么都没发生。
“好吧,看来这次你帮不了我。”(未完待续)
第二十八章 混乱之音
失心湾,海啸来临前两天,码头区
“最后一批,最后一批!老约翰的船上还有三个空位!一口价十枚血钱!中午开船!”水手用他沙哑的嗓音嘶吼着。他的目光扫过码头上的人群,这次海啸的通知来的太晚了,而且扩大的迷雾海域也让很多船只再也没有靠岸,这两个因素结合在一起注定会有很多人没法付得起紧急避难的船费。可那又如何呢?不论是船长还是水手,都没人会在意这些穷人的死活,反正失心湾从来不缺人手,从世界各地流亡而来的家伙比海啸带来的潮汐还要多太多。再加上失心湾还有专门从事人**易的商人存在,在这座港口城市里,人命并不比老鼠的性命珍贵。所以水手在看这些人的时候,就仿佛在看一群在下水道被水流灌满前争相逃命的老鼠。
但是要小心的是,这些为了活命不择手段的老鼠可是非常危险的。它们可不在乎挡在自己前面的是人还是猫,为了生存,即使牙齿再脆弱,爪子再短小,鼠辈没什么可失去的,所以当然也无所畏惧。水手深知这一点,所以他牢牢的抓着身后的桅杆,让自己处于人群够不到的高度。但他还是警惕着四周,然后果不其然的发现了一个正在悄悄试图爬上船身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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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想要免费搭船!伙计们,让他明白这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送他下海去喂鱼!”水手对着船上大声喊道,很快就有几个船员发现了这个图谋不顾的家伙。他们狞笑着,手里拿着鱼叉,将这个想要偷偷上船的家伙的兜帽挑下来,露出下面一张稚嫩却让人恐惧的脸。首先可以肯定的是,这是一个孩子,另外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孩子身上应该得了某种严重的疾病,他的右半张脸已经变成了酱紫色,上面满是坏疮和溃烂的抓痕。右眼的眼眶里更是只有一团令人作呕的脓水,也难怪他要带上兜帽来遮住面容。
“原来是只病鸡。”挑掉孩子兜帽的水手鄙夷的说道,同时举起鱼叉就要刺下去。不过另一个看起来跟年长些的人拦住了他,他是这艘船的船长,人称没牙约翰。留着络腮胡子的船长咧开嘴,露出一排做工考究的金牙,他确实在早年的海员生涯里丢掉了他所有的牙齿,不过约翰一直认为那是海神给他的恩赐,让他给这些新的牙齿提前留出位置。
约翰船长嘴里咀嚼着多汁的棕榈科植物果实,居高临下的看了那个孩子一眼,然后低声说道,“海瘟,呵,放到平时这只病鸡可以卖给女巫,她们会用他的眼睛来熬药。别用鱼叉弄死他,他身上的病会沾到刃口上,最后我们一船的人都得陪葬!蠢货!拿船桨把他砸下去,让鱼虾分吃他的尸体。”
听到了船长的命令,水手们赶紧放下鱼叉,改用船桨狠狠的敲打着扒在船身外侧的孩子,没几下就把他生生打了下去。没牙约翰看都没看那孩子落水后的样子,他走到船尾,看着港口上的人,把嘴里嚼着的东西随口吐到他们当中。“哈,看来十枚血钱对你们这些穷鬼来说太多了?而我大可以空着三个位置离开这里,任你们在海啸下变成鱼食。不过,我是很仁慈的,所以我给你们一个机会。”他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因为海啸的缘故,这片天空干净的让人害怕,“在那玩意儿升到最高处的时候,我会接受两位出价最高的乘客。”
何以为出价最高?在失心湾生活的人都知道给出这个问题答案的最简单办法,那就是,去除其他出价者。随着船长的话音落下,一些人开始紧张的朝着码头的出口移动,而另一些人,则将手伸进了怀里或者放到了靴子的边缘,用凶狠的眼神注视着周围的人。一场围绕着登船资格的厮杀,已经在所难免。船长咧着嘴,一口金牙在阳光下反射出冰冷的色彩,他并不是因为残忍才会开出这样的价码,只是刚好想要为自己的船补充两名体格足够健壮的船员,况且对于生活在这座无法城市的人来说,杀人和被杀,可称不上残忍。
血,顺着码头上的木板缝隙流入下方的海水里,染红了大片大片的区域。也将那些本来对孩童感兴趣的食肉鱼类吸引了过去,让前者有机会拖着瘦弱的身躯,挣扎着在较远的地方爬上岸。咒骂声,惨叫声,因为杀戮而激动发出的呻吟声,混合着海鸥在天空中盘旋时的鸣叫以及海水中渴望血肉的鱼类翻动的声音。这声音刺耳吗?或许对于生长在有着明确道德和法律地区的人来说,它刺耳无比。但对于一个从小就喝着血水长大的孩子来说,它太平常了。平常到不值得去多看一眼。他所关心的是,自己错失了偷渡进船上的机会,而海啸,比发疯的人群更危险。
该怎么办呢?该做些什么,才能让这个身染海瘟的孩子活过这场海啸呢?他拼命思考着,不过碍于所知道的知识有限,早已饥饿的躯体也没法为大脑提供更多的能量,这所谓的拼命并不能起到什么成效。真痛苦啊,他用左眼看着自己的右手,上面的皮肤像鱼鳞一样溃烂开裂,发出难闻的臭气。也许死了更轻松吧,只是,好希望可以在死之前试着吃饱一次啊。听说人吃饱了之后,就会睡的很安稳,而死亡,和睡眠很像吧。
突然,有着金牙的船长说的话闯入了孩子的脑海,女巫会用自己的右眼来熬药。那么或许,她们愿意用一顿饱饭的价码,买下自己的命……会吗?孩子咬着嘴唇,他虽然出生在这座由女巫统治的城市,但他其实并没有真的见过女巫。毕竟她们大部分的时间都躲在那座石头堡垒里。“咕!”饥饿,催促着他,比起在犹豫中饿死,孩子很清楚自己该去做什么。就像失心湾所有人做的那样,不择手段,不计后果,活下去,去享乐,然后在享乐中死!(未完待续)
第二十九章 小小的愿望
披着破布的小小身影赤足行走在满是泥泞和污水的街道上。每当海啸来临前的一段时间这里的卫生环境总会变得比平时更差。脚下的不明物质粘稠却异常的湿滑,让人有一种被海蛇缠住了脚踝的错觉。不过即使脚下真的有海蛇,想来这孩子也不会多害怕,疲惫和饥饿足以让人忘却恐惧,因为他的注意力早就难以集中,就更别说去处理和联想了。
往常熙熙攘攘的街道,此时已经变的可以用荒凉来形容。酒馆前被两根短铁链挂着的招牌没有了平时的人气,其中一根铁链已经因为腐蚀而断裂,粗糙的绘制着酒杯和弯刀图案的招牌在空中晃晃悠悠的好似随时都有可能砸下来。孩子谨慎的避开了招牌的下面,他不想被从天而降的木板砸烂脑袋。
不过话虽如此,孩子还是在这座曾经是酒馆的建筑门前停留了几秒。如果是在平时,他这样的人只要出现在街道上就会被酒馆的打手狠狠修理一番,而他们修理他的原因也不是因为他会传染疾病或者影响出入的酒客的心情。只是因为他们可以以此取乐。不过拥有能够进入酒馆的资格还是这些街头流浪儿的憧憬目标。记忆里似乎有另一个孩子曾经信誓旦旦的说自己有朝一日会成为酒馆的常客,后来他怎么了呢?是被剁碎了当成狗粮了,还是被扔到了港口的水底?算了吧,在这里所谓的梦想就是如此可笑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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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对酒馆的思考中恢复过来,孩子重新审视了一下自己的位置。他知道女巫们所在的石头堡垒在失心湾的正中央,就如所有失心人都知道这一点一样。可是越是靠近女巫的堡垒,就越是需要身份和地位才能行走的地方。对于这个可怜的小家伙来说,那里陌生的就如同另一个世界一样。那么要放弃吗?如果现在潜入酒馆,总还是能在后厨找到些没来得及搬走的食物,用以果腹应当是足够了。
不,我看过太多漂浮在水里的尸体了。我不希望自己也变成那样。孩子咬紧牙关,不去想酒馆里可能会有的食物,继续迈开脚步朝着城市的中心走去。而等到他走到了自己曾经到过的,最靠近内城区的地方,他才想到一个问题,如果海啸就要来了,那么女巫是不是还会在她们的堡垒里?还是说她们也像那些有钱人一样早早的出海避难去了呢?
望着前方干净一些的街道,他陷入了迷茫。就在这时,街道里传来了响声,孩子遵循一直以来的生存本能下意识的躲到了一旁的阴影里。夹杂着鱼港特有腔调的脏话逐渐清晰起来,孩子立刻意识到那是拾荒者发出的声音。所谓拾荒者,也被称为清道夫,他们会在海啸来临前对城市做最后一轮清扫,将那些具备一定价值的东西带到港口卖给愿意买下它们的人。这是一个颇有特色的行业,或者说他们还不足以被称为行业,因为海啸可不是年年都会光顾失心,所以大部分清道夫平时还是在做其他工作。比如海盗或者打手。
怎么办,要绕路吗?孩子听着逐渐接近的脚步声和咒骂声犹豫起来。他看看四周,想要找出安全的逃跑路线,虽然他觉得这些人应该不会浪费时间来殴打自己,但是他没有冒险的资本。哪里?从哪里可以逃脱?目光,焦急的寻找着,最终定格在垒在一边的木箱和木桶上,如果可以爬到那堆杂物上,自己也许就能攀上房顶。这是一个大胆的想法,因为他之前从来没有这么尝试过。可现在为了生存,值得去试一试。
两个清道夫正在搬着一个做工考究的小木柜。这是他们从一户商人的家里找到的,显然那家人没来得及在出海前将家具一同搬上船。而像这样镀金镶银的木柜,一定会有很多船长想要买来放到自己的船长室里。如果运气好的话,他们这一笔会赚到不少。不过可能到手的利益并不能缓解搬运时的不满,两个拾荒者谁也不愿意出力,这就导致他们搬运的木柜一直处于摇晃的状态。
终于,他们中的其中一个忍受不了同伴的偷懒,尽管他自己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嘿,如果我们把这玩意扔到地上,谁也分不到钱对不对?”另外一人冷哼了一声,“那也许你该多出些力,因为是我从那座该死的屋子里找到这玩意的!而你就只会去翻衣柜!”
“每一件带**的衣服都能卖上大价钱蠢货!而且我们拿几件衣服肯定比搬这个死沉死沉的箱子更有赚头!你这蠢货!”第一个人开口骂道。第二个人一听这话立刻拉下了脸,他一松手,任凭木箱落到地上。“那结果呢?你找到衣服了吗!没有!你这只知道抱怨的废物,除了喝酒以外什么都……”“哐当!”就在他越说越激动的时候,大量的碰撞声从不远处的巷子里传来。听起来就像是一堆垒在一起的木桶和木箱散落的声音。
“谁!”“谁在哪!”两个水手立刻抽出了武器,弓起身子朝着小巷靠近。然后他们就看到了散落一地的木制品,以及一个被木箱压在地上的小孩。后者瘦弱且丑陋的右手正在挣扎着,试图搬开自己身上的木箱,但显然对他来说,这个木箱太重了些。
“哈,一只病鸡。”拾荒者耍了个刀花,口气里满是不屑和鄙夷。“刚好我一肚子气,也许捅死些什么能让我好受一点。”他说着就想要走上去,可却被另一个人拦了下来,“杀一个病鸡可没钱拿。我们还是赶紧把柜子搬到码头换了钱,下午还来得及再来搜一趟。至于这小家伙,就让他被压在这里活活饿死渴死就好了。”第一个人悻悻的朝地上吐了口唾沫,点点头同意了同伴的话。
脚步声,渐渐远了。只留下被压在木箱下面的孩子放弃了挣扎木然的看着小巷上的天空。他的耳朵里灌满了泥水,也许这些泥水已经顺着耳道灌进了脑子也说不定。好饿啊,结果到最后也没能吃上一顿饱饭,如果刚才进那家酒馆里搜一搜就好了。那里没准还有剩下的酒,酒是什么味道呢?听说和马尿差不多,人为什么特地要去喝马尿呢?啊,想不动了,好困啊……
“看看我找到了什么!一只病鸡!”(未完待续)
第三十章 堡垒与山怪
失心湾中心的堡垒,并不是由失心女巫们所建。这栋看起来形似礁石一样的岩石要塞据说来自更加遥远的年代,甚至有人传说在第一批开荒者找到了失心湾时,这栋建筑就已经屹立于此了。而历代的统治者们似乎也都对这座要塞情有独钟,将其作为自己的大本营。久而久之,不论他们的统治能力强弱,占据要塞都意味着对这座城市具有统治权。而与之对应的,不论冲刷失心湾的海啸有多么强烈,这座堡垒都会在海啸褪去后如常的矗立在此,宣示着新的周期将照常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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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女巫们占据了这座建筑后,她们用自己擅长的技艺将其改造成了货真价实的魔法要塞,据说如果没有得到女巫们的邀请,光是接近它都会染上不可被治愈的诅咒。况且,不论不可知的魔法力量会对造访者产生何种影响,中央要塞的门前也有一位让人不敢冒险的守卫者。人们不知道他的名姓,亦不知他的由来,不过这不妨碍他们在酒馆的议论中为他取了个绰号,山怪。
山怪是个挺直观的名字,因为这名守门人确实像吟游诗人口中居住在山峦里的巨型怪兽般魁梧,他大概两米五左右的个头,身上的肌肉线条即使在铠甲的遮盖下也十分显眼。山怪从不说话,有人说这是因为他被女巫拔去了舌头,也有人说这怪物根本就不是人类,因为没有任何一个人类,会有着那样一双冷漠而无生气的眼睛。他们也只能从眼睛来评判山怪,一顶黑铁打造的全罩式头盔将他的整张脸都包裹的密不透风,只有面门上的六个出气孔和眼睛前方的开口证明这东西不是一具雕像。
山怪的武器是一把长枪,或者说形制像是长枪的东西,寻常人小臂粗细的枪杆光是砸到人身上恐怕就已经可以造成致命的损伤。至于那黑漆漆的枪头则完全可以被视作重锤的锤头。这样的一柄武器怎么看都不像是用来对付人类的,甚至拿来攻击战马都显得大材小用。也许只有传说中用来对抗巨龙或是海怪的武器才需要被铸造成这样吧。
当然,武器并不是越大越沉就越好,笨重的武器不仅无法为使用者带来胜利,反而可能影响他们的发挥,与重量相匹配的惯性让所有的技巧都变成了笑话。所以虽然人们都承认山怪所具有的压迫力,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觉得他不可战胜。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家伙试图挑战这名守门人以证明自己的力量或是妄图取而代之。但山怪还是站在这里,好像即使海啸的到来也不能让他移动一步。
那么山怪真的是个被女巫制造出来的血肉傀儡吗?这恐怕并不完全正确,因为至少对于山怪来说,他站在这里为失心女巫团效力纯粹是出于个人的意愿。只不过或许是太过靠近这座魔法要塞的缘故,就连这位守门人自己也说不清这种自愿是因为一份丰厚的报酬还是被魔法所影响的结果。不过这两者又有什么区别呢?山怪晃了晃脑袋,铠甲因为主人的活动而互相碰撞发出低沉且生硬的响声。
魁梧的战士,朝来者浅浅的鞠了一躬。而走近要塞的人只是随意的挥了挥手,然后就要走入山怪身边的大门中,不过忠诚的守门人这次没有给予放行,他略微朝门前迈了一步,虽然仍然半低着头,可阻碍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让开。”来人不客气的开口说道,她精心修饰的眉毛因为气愤而耸起。山怪没有让开,不过他伸出空着的那只手,指了指来人身后拖着的东西。那是一个小孩,身上的破布外衣已经在拖拽中磨损严重,露出一半溃烂的身体。这孩子看起来命不久矣,但毕竟还没有真正的死亡,所以,他不能进入。
“我说,让开。”她的口吻变的更加不耐。尽管女巫们也承认山怪作为守门人非常的称职,但他有些时候似乎称职的过了头。尤其是在面对年轻女巫的时候,她们总觉得这名守门人没有给予她们应有的尊重。
“不能,进入。”好像是多年未运行的齿轮突然被重新转动,山怪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说出这么两个词语,然后就赶紧恭敬的低下头去,用这种方式为自己冒犯了主人而道歉。理所当然的,他的歉意没有传达给面前的女巫。
“嘶!”毒蛇吐信的声音传来,有着姣好面容的女子从腿上解下了自己的武器,一柄由三条海蛇缠绕编成的鞭子。她示威性的用左手逗弄着鞭首的三条蛇头,这三条海蛇都是附近海域臭名昭著的剧毒之物,再勇敢的水手也不敢在这样的武器威胁下继续与它们的主人对抗。不过山怪并不是水手,所以他只是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双眼无神的看向前方,任凭那些毒蛇在自己的面前耀武扬威。
女巫挑挑眉毛,她的怒火已经被提高到了一个相当可怕的高度,先前捡到病鸡的愉快感也被弄得荡然无存。于是她扬起鞭子,打算让这个不懂变通的守门人好好尝尝忤逆自己主人的下场。但躲在铠甲下的那双冰冷的眼睛迫使扬起的蛇鞭又缓缓的放了下去。她在那双眼睛里看不到恐惧和愤怒,她什么都看不见,而鞭打一块石头并不会让人好受,只会让人觉得自己很蠢。
海蛇,再次缠绕到了女巫的大腿上,她松开手里系在孩子脖子上的绳索,“看好他,如果我回来的时候他没了气,你也得死!”说完,她就气哼哼的走进了堡垒之中。留下山怪和躺在地上捂着伤口的孩子。
“咔啦咔啦”铠甲碰撞的声音让孩子顾不上伤口的疼痛,他抬起头,看到了一顶黑铁制成的头盔以及后面那双冰冷的眼睛。可怜的孩子之前从没听过山怪,他无从得知自己眼前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会对自己做什么。他想要逃跑,但身体却因为恐惧而僵硬。
守门人盯着这孩子看了几眼,缓缓的伸手从腰间解下一个小袋子。戴着金属手套的大手将袋子放在手心里送到孩子的面前。“喝,水。”(未完待续)
第三十一章 嘉伦与海拉
“嘉伦,你擅自离开要塞。如果被大女巫知道你在看守期间擅离职守,因此让要塞出了什么差错,你承担的了这个责任吗?”昏暗无光的堡垒大厅中,有气无力的女声从上方传来。而被称为嘉伦的女性则不耐烦的撩了一下耳边的头发,抬起头看向上方烛火难以照到的空间里。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狠狠的呼出,仿佛是受到了鼓舞,嘉伦身边的烛台开始一个个亮起,阴暗的大厅几秒钟之内就变的灯火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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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这通明的灯火里,一个瘦弱的身影变的瑟缩了起来。从位置上来看,她正是之前在黑暗里质问嘉伦的人。“别忘了我们两个谁才是这座堡垒的管理者。只会躲在阴影里指手画脚的家伙还是给我老实的闭上嘴比较好。不然,”嘉伦说着,将自己腿上缠绕着的蛇鞭取下,三只海蛇的头颅立刻高昂起来,对着那个黑影发出威胁性的声音。
瘦弱的人不再说话,默默退到了烛火之外。嘉伦见此满意的点点头,收回了武器,在大厅里寻找起自己要拿的东西。她很快就在冰冷的石头壁炉边找到了那些东西,它们看起来似乎是某种长柄的铁质印章,但底部的图案都不完整,女巫一把握住放在架子上的全部四个印章,转头走出了大厅。而随着嘉伦的脚步离去,大厅里的烛火又立刻黯淡下去,好像是有某种极为畏惧火焰和光亮的怪物急不可耐的把它们熄灭了一样。
堡垒之外,山怪已经站回了原来的位置。被女巫拖拽过来的可怜孩子也还倒在同样的地方。除了地上非常不明显的一小滩水渍,没有东西可以证明在嘉伦进出的这段时间之内二人有任何的互动。而即使骄傲的女巫迈着大步走出来,她也不会去特别关注地上那一点点不明显的痕迹。嘉伦对着山怪示威性的晃了晃她手里拿着的东西,然后将其按照底部的图案拼接在一起。
四块印章组合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捧心的人鱼形象,这个形象与诅咒女士号的船首像颇为相似。女巫走近地上的孩子,用脚将后者踢翻了过来,使他背面朝上。“感到光荣吧,从今天起,你就是失心女巫团的财产了。”嘉伦说着,毫不留情的将印章按到了孩子的背上。“呲啦!”一阵黑烟从印章的底部升腾而起,伴随着些许电光,即使已经是濒临死亡,那孩子还是在超越了常理的剧痛下发出无声的哀嚎。但目睹了这一切的守门人却没有任何的反应,还是用冰冷的目光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黑烟消散,覆盖在孩子背后的残破布片彻底结束了它们的使命,露出瘦弱脊背上的丑陋疤痕。做完这残忍的举动,女巫兴高采烈的一把拉起另一头系在孩子脖子上的套索,对着山怪说道,“现在,我可以带着他进去了吧。”
身着重甲的巨汉低下身子,在铠甲的碰撞声中做出了请通行的姿态。嘉伦得意的扬起下巴,拖着她的战利品走入堡垒之中。阳光,被天边大块大块的乌云遮蔽,海风里开始渐渐有了躁动的气息,山怪少见的抬起头,看向海边的方向。海啸,快要来了。而海啸的来临对于刚才那个孩子来说又有什么影响呢?虽然看门人并不是很清楚女巫们搜集海瘟的患者是为了做什么,但可以肯定绝不是为了治好他们。
女巫的堡垒里面,会是什么样子?对于再次醒来的孩子来说这个问题并不重要,因为他很清楚自己是以什么身份来到这座堡垒之中的,他只是一个将自己的肉体贩卖给了女巫,只求一顿饱饭的病鸡。不过好奇同样是人之天性,至少在失心湾的外围地区,他从来没见过如此工整的以石砖制成的房屋,这些在烛火下隐约闪烁着点点光芒的石砖让人想起月光下的沙滩。“就好像把星星铸进了石头一样。”这是他能想到最符合眼前景象的形容。
同时,他也发现了另外一件事,那就是一直困扰着他的饥饿和病痛在这些奇特岩石反射出的光芒下似乎受到了抑制,它们仍然存在,但却没有像平时那样难以接受。“这间石室可以减缓痛苦,但这种减缓只是一种欺骗,应该饿死的人还是会饿死,被病痛啃噬的人仍然会被吞噬。说到底,这里只是一间充满了欺骗的房间罢了。”虚弱的女声从烛火后响起。孩子看到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女人。平心而论,她并不丑陋,不论是鼻子还是眼睛都让人觉得舒服,只是她那种如同死尸一样的枯槁和虚弱之感让人倍感不适,难以欣赏她的外貌。
所以孩子感到了害怕,他朝相反的方向退去,很快就贴到了石墙上。冰冷而坚硬的触感从背后传来,加重了他的恐慌。烛火后的女巫平静的看着他,眼神里有些许的怜悯,但这种怜悯不是对人的,而是看向那些即将被宰杀的小动物时的样子。而哪怕是如此的怜悯,在女巫的眼睛里也没有持续多长的时间,她的目光很快变得如守门人一样冰冷,慢慢开口说道,“你说你想吃一顿饱饭?可惜现在这里只有我和嘉伦两个人,嘉伦是带你回来的那个女巫。所以,如果你不嫌弃我来烹制食物的话,就跟我来吧。”
这女人说完,轻轻推开了石室的房门,露出后面用漆黑的砖石制成的走廊。“我身上的伤,是您治好的吗?”孩子鼓足了勇气,在女巫走出石室前问道,他扬了扬右手,上面包扎着几圈白色的布条。只是那布条包扎的手法一看就很生疏,只是勉强不让伤口进一步恶化而已。不只是手臂,被嘉伦一路拖回堡垒,这孩子的身上早就伤痕密布,而现在那些伤口上都有了被处理过的痕迹,除了背后的那道烙印还在隐隐作痛。
“你已经是女巫团的所有物,在女巫团的成员需要你死亡之前,生死不是你自己可以决定的事情。所以来吧,跟我去厨房结清你的报酬,之后嘉伦要对你做什么就和我无关了。”
“我,可以知道您的名字吗?女士。”
女巫停顿了几秒,似乎在犹豫该不该告诉,或者说该告诉这个孩子自己的哪一个名字,不过最终,她还是开口了,“如果你希望的话,你可以叫我,海拉。”(未完待续)
第三十二章 墓穴之女(上)
昏暗的要塞内部让人没法分清实际的距离感,跟在自称海拉的女巫身后,已经被当成女巫团财产一部分的孩子很快就忘记了自己到底转过多少个回廊,又经过了多少个路口。不过有趣的是,他可以肯定,自己在这一路上都没有看到任何一扇门,换句话来说,没有看到任何一个房间。不过有限的眼界和知识让这孩子还不能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他只是亦步亦趋的跟在女巫身后,满心期待着一顿大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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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脚步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海拉突然停住脚步,让身后的孩子险些撞到自己身上。“到了,在这里等等吧,我去弄些吃的来。”女巫用一贯的虚弱声音说道,接着就要走入前方的黑暗之中。好在,她并没有真的就这么抛下身后的小尾巴在黑暗里,在朝前走了两步之后,海拉有些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轻轻打了一个响指,于是两排黯淡的烛火就顺着房间两侧亮起,隐约勾勒出一张摆在中间的长桌和围绕在它周围的椅子。
“坐在那里等我,不会很久的。”女巫说着勾了勾手,一张椅子自己从桌子下挪了出来。而尽管只是一闪而逝,目睹了这一切的孩子十分肯定推动椅子的力量来自于某种从桌布低下伸出来的白色东西。他咬着嘴唇,对刚才瞥见的景象感到极度的不安,但女巫的命令是不容违抗的,这是失心湾人尽皆知的道理。于是他还是鼓足了勇气,朝着长桌走去,小心的检查了一下那张椅子之后谨慎的坐了下去。至于海拉,女巫在那孩子疑神疑鬼的时候就已经转入了烛光没有照亮的一处走廊里。
脚步声,又一次响起,不过这次并非来自海拉,而是驻守在堡垒中的另一位女巫,孩子记得她的名字是嘉伦。大腿上缠绕着鞭子的女巫随意看了看周围,轻皱着眉头好像对那些照明的蜡烛并不满意,“那个家伙总是把这里搞的阴沉沉的。”她低声说着,用金属制成的鞋跟用力踩了一下地板。“噗!”蜡烛上的火苗瞬间膨胀了起来,将模糊的空间变的明亮而温暖。
孩子用手遮住眼睛,几秒钟之后才放下。而这时嘉伦已经坐到了长桌的另外一边翘起腿打量着他。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审美是件困难的事情,尤其是在没有双亲教育的情况下,人很难分辨何以为美,而又何以为丑。举个例子,即使抛开女巫这一重禁忌的身份不谈,有着一头修建的整整齐齐的橙红色短发的嘉伦恐怕足以让这座城市中的大部分男人疯狂。女巫经过精心保养的身体和在天生的魅惑魔力影响下姣好的面容是粗俗的鱼妇或者那些做皮肉生意的流莺所根本不能相比的。但对于没有美丑标准的孩子来说,这个短发的女巫绝不比帮他包扎了伤口的海拉美丽。而察觉到那双眸子里的戏谑意味,坐在长桌另一头的孩子身上被拖拽时造成的伤痕又一次开始隐隐作痛。
“别担心,小家伙。失心女巫还不会对你这样的人做出赖账这样无聊的事情。”似乎是察觉到了对方的不安,嘉伦将身体朝后仰去,将重心放在椅背上。她的左手放在自己的下巴下方,饶有兴致的开口打破了沉默,“既然我承诺了你一顿饱饭来换你的躯体,那我就会履行这个承诺。不过,你确定要吃海拉做的东西吗?”
看到孩子的注意力被自己吸引了,女巫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你是不是觉得,她是个好人?会给你包扎伤口,还主动帮你做吃的?”虽然并不清楚嘉伦这话的意思,可对于一个身染恶疾的孤儿来说,所谓的好人可能已经不足以形容海拉了,她在他眼里几乎就是给世间带来光明的神使,虽然这位神使并不喜欢光亮。
“噗哈哈哈!你真的那么认为?哈哈哈!”嘉伦看到孩子脸上的表情,瞬间就读懂了他的想法。这位女巫好不顾忌形象的大笑起来,甚至差点从椅子上翻到下去。这样令人烦躁的笑声直到女巫的肚子因为酸痛而弯曲起来才停止,她抹着眼角因为大笑流出的泪水,抬起头再次看向长桌对面的孩子。“哦,你真是只愚蠢的小鸟,只是因为面前的盘子里被放上了米粒就忘了屠夫的屠刀。这可不行,你如果就这么死了的话可太无趣了,来,让我给你讲讲这位海拉小姐的故事!”
“嘉伦!”端着装着食物的木盘,海拉站在走廊里对同伴怒喝道。她过于瘦弱的脸上少有的出现了明显的表情。不过可惜的是,瘦弱的身体加上即使用尽全力却还是中气不足的声音,海拉的阻止只是助长了嘉伦的兴致。
“怎么?你想阻拦我?还是说,你想亲自给我们的小客人讲讲你的故事?我亲爱的,海拉,小姐。”女巫故意把海拉这两个字拉的很长,像是在有意的强调着什么。而这也确实让孩子意识到了一件事,那就是海拉这个名字的发音,与失心湾方言中的坟墓一词几乎完全一致。于是当海拉把木盘放到孩子面前的桌子上时,他不可抑制的在看向女巫的目光中加上了几分狐疑。
“海拉,哦,多么恶意的名字。从墓地诞生的诅咒之女,从死者的子宫里钻出来的活死人!她可是我们女巫团里的名人,即使是那个让人讨厌的绮莉也没有像她出生时那么传奇。”嘉伦咯咯笑着,用夸张的语气说道,“我可以开始说你的故事了吗?我的姐妹?”
海拉听着同伴的冷嘲热讽,没有做出什么激烈的反应。只是将木盘上的一朵红玫瑰拿起来,放到了自己的座位前。
“你可以边吃边听,小家伙。不,你最好边吃边听,因为我怕你听完这个故事,就再也吃不下饭。”嘉伦轻轻拍了拍手,从桌子的下方钻出了两条黑色的拇指粗细的小蛇,分别卷着刀叉放到了孩子的木盘上。(未完待续)
第三十三章 墓穴之女(下)
在大概距今三十年前,可能并没有三十年这么久,但二十五六年却是一定够的。那个时代对于起司洛萨他们这个岁数的人来说已经有些遥远了,毕竟以个人来说,自己没有或无法经历的时间总是遥远的。就像那些在酒馆里大谈四五十年前的世道和未来四五十年后的情形的人,他们实际上并不是真的在考据或者推测那些时间,只是凭着自己的意愿回忆和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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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尽管嘉伦自认为自己所说的都是真相,可那也不过是她从其她更年长的女巫嘴里听到的故事,而让这个故事变的足以让女巫将它信以为真的理由,就是这个故事是关于一位就生活在女巫团中活生生的成员的,也就是关于海拉的故事。相传在那个时代,女巫们才刚刚赢得了失心湾的统治权,失心女巫团的旗帜第一次被竖起在这座城市里。
但凡事皆有代价,女巫们之前的统治者可不会将失心湾的统治权拱手相让。对于那场奠定了如今地位的战争,年纪大一些的女巫都不愿意再去提起,小一辈的成员只知道当时的女巫团经此一战元气大伤,战死的女巫足足占了当时女巫团的三分之一!甚至还有一些隐晦的传言表明有许多女巫在那段战争岁月失去了比性命更加宝贵的东西,生育能力。这巨大的损失直到近年新的年轻女巫们长大成人才终于恢复。不过以目前的状况来看,只要女巫能再控制失心湾五年,她们为了夺得这里统治权所付出的一切就都是值得的了。
而海拉的出生,就是在最后一场大战之后。一般来说,女巫们虽然对同伴相当残忍,但由于自身寿命的短暂,所以对种族延续格外注意,即使是最不近人情的大女巫,也会明令保护怀孕的同族。可是战争不会随人所愿,女巫的敌人们同样知道她们的弱点,于是在形势不利于自己的时候果断的选择了最恶毒的报复方式。他们突袭了女巫团的后方营地,将大部分怀孕中的女巫残忍杀死。
海拉的母亲正是当时后方营地管理者,但她同时也是一名孕妇。如果说女巫最虚弱的时期是什么时候,那一定是她们怀孕的那段时间。尤其是越临近胎儿出生,作为母亲就愈加的虚弱。况且由于已经到了战争的末期,大女巫迫切的想要一鼓作气彻底击溃自己的敌人,她将本来看护后方营地的守护者也一同抽调去了前线,试图集结女巫团所有的力量来碾碎对手。两种情况综合起来,足可见当时后方营地的女巫们面临的是多么绝望的状况。
面对这种无望的处境,如果是一般的人或许也就带着怨念死去了。若是对女巫团抛弃自己的怨念强一些,或许还会成为这片海域上的又一个怨灵传说也不一定。但她们到底是女巫,即使因为怀孕而虚弱,她们也是伴随着死亡和毁灭存在的乌鸦与黑猫的宠儿。所以后方营地的女巫们做出了一个决定,一个残忍的,可怕的,却又合理的决定。她们献祭了自己腹中的胎儿,以这些尚未出生就逝去的夭折者的怨念为契机,使用了即使是在女巫团历史上也是最恶毒的诅咒。没人知道那诅咒是如何生效的,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所有参与到这次突袭中的敌对势力成员都在诅咒下彻底消失了。而诅咒的施展者,也在巨大的代价下集体死去。
在女巫团正是统治失心湾的第一天,她们举行了对战死姐妹的葬礼,本来按照女巫的传统,死者应该回归汤锅,将自己的智慧与力量传递给同胞。但由于这些女巫死于发动诅咒的代价,她们的躯体仍然保持着怀孕的状态,即使是不懂魔法的普通人,也能看出这些死者身上萦绕着的可怕怨念。所以土葬,就成了她们的结局。
“那一天下着大雨,所有女巫团和与我们结盟的其他盟友都出席了葬礼。即使是最不守规矩的家伙,也在那一天穿上了黑色的丧服,以此表示对逝去者的尊重。所有的棺材都是找城里最好的石匠打造的,每一个都需要六个人才能举得起来。这一方面是为了防止食尸鬼之类的东西骚扰到她们,另一方面也是大女巫害怕这些带着怨念死去的姐妹会在某一个晚上翻开封土回来找她复仇。”
嘉伦的语气逐渐严肃起来,眼神看向孩子背后的黑暗走廊,好像从中看到了那个久远的场景,“葬礼在傍晚开始,新开垦的田地被征收成了墓地,三艘木船满载着金银宝石围绕在棺木旁边,黑暗之中吟诵起早在我们来到这片土地之前就流传下来的安魂曲。在漆黑的雨幕里,没人知道到底有多少来宾,据说连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的存在都回到了这里。甚至有人声称在观礼的人群中看到了本应该躺在棺材里的人。”
一阵冷风吹过大厅,两排烛火随之摇曳,拿着刀叉的孩子感到自己的背后一阵阵的发凉。可女巫的故事,还没到最高潮,“所有的棺材,几乎所有的棺材都已经安放完毕。只剩下那位负责后方营地的先人,也就是提出释放诅咒的那个人。在搬动她的棺木时,大雨安静了下来。我是说,虽然雨水还在下,但每个人都能听到其他人的呼吸。然后,在大女巫将第一把土洒在棺木上的时候,从最上层的棺材里传来了哭声,婴儿的哭声。”
“是的,那个孩子就是我。可能是我母亲偷偷修改了诅咒,也可能是纯粹因为运气,总之,我活下来了。在坟墓里出生,所以以海拉为名。这就是我,失心女巫团的墓穴之女。”平静的声音补充到。孩子的视线随之看向这位女巫,他惊讶的发现,本来如干尸一样的海拉不知何时已经大变了模样。她干瘪的脸颊重新鼓起,干枯的头发也有了光泽。但孩子也发现,那束放在她面前的玫瑰已经变成了黑色,鲜艳的花瓣腐烂瘫软,黏答答的糊在桌子上。(未完待续)
第三十四章 赛赫
“怎么,很奇怪吗?别忘了她和我可都是女巫。”嘉伦注意到孩子看向海拉时诧异的目光,有些讽刺意味的说道。虽然女巫们很喜欢向不懂得魔法之道的普通人展示他们无法理解的奇迹,并以此获得他们的崇拜与畏惧。但这种炫耀感往往也会让她们想起自己与人类的区别,甚至与同胞的区别,没有哪两个女巫的能力完全一致,她们的天赋与生俱来而不可预知,往往也难以控制。所以并不是天赋异禀的女巫就会一定能走到最后,心智和自制力才是成为女巫们筛选领袖时考虑的标准。
事实也是如此,单就天赋来说,嘉伦在巫术的造诣上远不如绮莉,甚至就连一直被后者欺负的佩格,在新生代的女巫中也有无人能及的领域。但女巫团无论如何不会把驻守这样的任务交给那两个人,在她们看来,绮莉的性格太过难以预测,对于年长的女巫也没有该有的敬畏之心,她可以作为女巫团的尖刀,但稍有不慎这柄武器就一定会伤害到持刀人自己。至于佩格,虽然那个一头长发的小家伙看起来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但精于世故的老女巫早就看出她对失心湾的不满,如果有机会,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斩断自己与女巫团的联系。
相比之下,嘉伦虽然有时会因为自己的暴虐之心而做出些出格的举动,但她对女巫团和其他女巫们都表示出了相当程度的尊重。尽管这种尊重是带着竞争性的,可具有权力欲对于女巫来说并不是件坏事,欲望会成为前进的动力,驱使着年轻的女巫掌握魔法和知识。不过,在手执蛇鞭的女巫还没有学会控制自己的脾气之前,年长者还是为她找到了一个足够钳制住她的搭档,海拉。
刀叉,放到了木盘上。自己吃饱了吗?孩子并不清楚,因为他之前从来没有过饱餐的经历。不过他知道的是,至少现在自己的肠胃没有再发出叫声,四肢也多少有了些力气。这样就很好了,这样就足够了。于是他尝试着说出了那句他这辈子很有可能没机会说出的话,“我吃饱了。”说完,他两眼,哦不,独眼一闭,一副准备引颈就死的样子。
女巫的笑声在空荡荡的堡垒内回响起来。“哦,看看这个可怜的小家伙。”嘉伦说着从椅子上站起来,把玩着手里的蛇鞭,走近了她的被害者。三条颜色不同的海蛇在孩子的耳边此起彼伏的低吼着,好像随时都会用毒牙撕开他的喉咙!大概过了几分钟,在孩子已经因为过度紧张而失去了几乎所有的行动能力时,他耳边的声音消失了。
“我说过会把你变成药剂,但不是现在。不过你记着,小子,报酬已经支付,你现在已经是我的人了。如果你想跑,我会把你推进装满了毒蛇的坑洞里,让你好好了解疼痛和恐惧这两个词的意义。”嘉伦背对着孩子,在身影隐入走廊前说道。
“呼,呼”坐在椅子上的人大口呼吸着,他看着桌子,突然意识到原来经历了那么多的苦难,可死亡并没有如他想的那样容易接受。恰好此时,一双洁白的手将他面前的木盘轻轻拿了起来。实在很难让人相信,在几分钟之前,这双手还枯瘦的仿佛十根细麻杆。“请问,她是什么意思?我会在什么时候死?”孩子鼓起勇气朝海拉问道。虽然知道了这位女巫的来历,但老实说他还是对她害怕不起来,那些让人畏惧的怪谈和恐惧对于真的每天都挣扎在生存边缘的人来说,并不那么让人害怕。
“别着急,她就是这个样子,也许过几天她就会把这件事忘了也说不定。不过你现在就算想走也走不了了,在海啸退去之前,你就先在这里帮我做些工作好吗?”尽管外貌不再枯槁,海拉的声音仍然谈不上有底气,如果一定要比喻的话,那声音就好像海风掠过沙滩时发出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的空灵,让人害怕下一瞬间就消失无踪,再也无处可寻。
于是孩子理所当然的点点头,站起身子想要帮忙拿木盘,可是在看到自己因为海瘟而丑陋畸形的右手后又立刻把它背到了身后。他记得曾经有人因为他的样子太过丑陋而鞭打他,他不希望海拉也因此而讨厌他。不过女巫看待事物的美丑自然与众不同,更何况身为墓穴之女,海拉自身的体质就让她经常以一副丑陋不堪的样子示人。这位女士微微一笑,并没有多说什么,可接着,她露出突然想到某件事情的表情,再次开口道,“既然你要在这里帮忙,那还是把名字告诉我吧。这样我也好称呼你,而且,你也已经知道了我的名字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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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沉默了片刻,才支吾的说道,“抱歉,女士,但我没有名字…我没有父母,也没有同伴,从没人称呼过我…”
海拉低头看着孩子的头顶,那上面一半的头发已经因为海瘟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布满肿块和脓疮的可怖皮肉。女巫的眼神微不可查的黯淡了一下,“无名者吗?哈,跟我挺像的呢。那这样的话,我来为你取一个名字怎么样?放心,不会像海拉这么随便的。”
他抬起头,看着女人的眼睛,用极细微的声音像是呢喃又像是恳求的说道,“请您给我,名字。”
“让我想想…赛赫吧,你觉得赛赫怎么样?”
“赛赫,我知道了。我的名字就叫赛赫。”
孩子,或者说赛赫,因为得到了名字而感到高兴。而海拉却没有告诉他,在女巫之间使用的古老语言中,赛赫的意思是瘟疫。坟墓给了瘟疫名字?听起来可真有几分滑稽。不过对于现在的这个孩子来说已经足够了。带着兴高采烈的赛赫走向厨房,海拉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嘉伦离开的方向。作为助手这座堡垒的副手,她知道自己二人的使命何在,不过也正因如此,她担心同伴的竞争心会让她过于独断,要知道既然女巫团派了两名女巫前来完成这项任务,那就说明这项任务一定是需要两人之力才能完成。也许应该和她聊一聊任务的事情了,毕竟眼看着海啸就要来了。
海拉这么想着,用魔力吹熄了长桌旁的蜡烛。(未完待续)
第三十五章 两个启示
长久以来,对于这座立于失心湾中心矗立的要塞有何具体意义,历代的统治者们从来没有停止过挖掘。这不难理解,海上的古代遗迹往往意味着失落的宝藏,或者古老的知识,对于一些人来说,后者和前者更是具有等同的意义。不过,遗憾的是历代失心湾的领主们往往都太过于肤浅,这种肤浅不是经历上的,能够占据这座无法天堂的家伙必然已经足够称得上是一时的枭雄。这种肤浅是纯粹知识层面的,即使是那些熟记大海上所有传说的海盗,也有解不开的秘密,也有不知道的财宝。那只是因为有些东西本就隐秘在了时间的浊流之下,被厚厚的泥沙掩盖,无从窥见。
女巫们不一样,虽然已经抛弃了之前的名字,可失心女巫团曾经是一支流窜在世界上的队伍。她们的历史悠久,去过的地方也就更加丰富。尽管这样的颠沛生活并不是任何一个女巫的追求,但不可否认的是这样的经历让失心女巫比起其它的同胞更加睿智,她们的汤锅历经百年而未干,里面炖煮着的智慧即便不够深奥,却必然称得上广博。
这样独特的经历让失心女巫们在统治的二十几年间就洞悉了失心湾堡垒的秘密。但就像大部分的问题一样,一个解答只能得出更多的问题,而海拉和嘉伦驻守在此的目的,就是尽量为解决之后的问题收集情报。因为单要论对城市的控制力,笼罩在失心人心头的女巫们的权威,早就比象征着权威的堡垒还要稳固,除非有朝一日有人把女巫们的人头挑在长矛上插遍港口,否则不会有人怀疑这些受到乌鸦和黑猫钟爱的女士最终会卷土重来,用她们恶毒的诅咒将自己的敌人粉碎。
“可您还是没有说清楚这里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赛赫用泛黑的毛皮擦干净自己使用过的木盘,对正在清理餐具的海拉说道。鉴于赛赫的生命里几乎没有多女巫团正确的认识,而海拉也不希望他对自己和自己的同胞产生偏见,所以耐心的跟他简单讲了讲关于失心女巫团的故事以及她和嘉伦留在这里的理由。
“这个嘛,你不妨自己来猜猜看。动动脑筋,想想什么地方会和这里一样。”海拉微笑着卖了个关子,她虽然讨厌光亮,但并不厌恶与人交流,只不过大部分包括女巫在内的人在见到她的时候已经心生不悦,久而久之,即使海拉再渴望交谈的对象,她也习惯了沉默和孤独。可赛赫不一样,或许是明白自己时日无多,这个身染重病的孩子并不害怕墓穴之女。毕竟对于将死之人来说,即使死亡女神落在面前,他们也可以安然的欣赏女神面纱后的容颜,而不是因为恐惧而逃避。
“和这里,一样?”赛赫没有念过书,但从街道底层磨练出的敏锐直觉让他自然的抓住了女巫话中的重点。这种机敏让海拉脸上的笑容在黑暗里更加明亮。
“没错,和这里一样。你看,虽然这座堡垒有过许多任主人,但他们,包括之前的我们,都认为这里应该是特殊的地方。应该是举世无双的,难以类比的。但这不对,因为种种迹象都表明建造了这个地方的人也是人类。而人类会建造的建筑,总逃不过那几种,不论是神庙还是城塞,即使风格有别,有些事情还是会相同的。这就是共性。”
“就像所有的房子都有门!因为人们需要进入房子,但是又不想让谁都可以进来!”赛赫用力的点了点头,举出了一个不知道恰不恰当的例子,这孩子显然是第一次猜谜,他完全被这种思考的感觉吸引住了,小声的开始陈列起自己知道的信息,“所以,这是一栋建在海边的,黑色的,只有一个入口的,没有窗户的房子。它会被拿来干什么呢?唔…”
有想法是好的,这是得出结论的第一步。但想要真的得到答案,所需要的可不仅仅是联想和线索,知识的储备才是解开谜题的关键。而这方面对于赛赫来说,他欠缺的实在太多了。不过海拉也不是真的要这孩子得出正确答案,她的眼睛在黑暗中可以清晰的看到赛赫思考时的样子,这就足够了。她所希望的,就是让这个孩子在思考中忘记自己的丑陋,在思想的世界里正视自己,那也是她一直在做的事情。
“嘶!”一条小蛇在海拉的手边低吼着,将女巫的思绪拉了回来。她知道这是嘉伦在找她,于是海拉用手里的餐叉赶走了小蛇后,对赛赫说道,“我有些事情要去做一下,你就在这里好好想这个问题吧,如果累了的话,右手边的桌子上有水可以喝。”
赛赫明显还沉浸在思考的世界中,听到话后只是点了点头。女巫轻笑了一下,并不恼怒,她转身准备离开这个房间,不过想到嘉伦找到自己的方法,她在真的离开前走到厨房里堆放肉食的地方,在一只熏猪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那头已经被当成食物拜访的猪在女巫的低语后微不可查的闪动了一下眼皮,接着就又沉默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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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拉满意的拍了拍熏猪的头顶,离开了这里。片刻之后,她就出现在了嘉伦的身后,也就是位于这栋堡垒最高层的房间里。“怎么了吗?我以为你在海啸之前都不会再和我说话。”
嘉伦的脸和头发上都沾着水,这可能和她面前的石台上摆放的水盆有关。但总之即使没有转过头,这位短发女巫身上的不悦也足够明显。“我得到了两个启示。其中一个我想是在暗示诅咒女士号会在海啸时返航。”她说着,头上的眉头皱了起来,这不禁让已经走到水盆对面的海拉感到奇怪。要知道,虽然库伊拉和绮莉都不是讨人喜欢的家伙,可得知诅咒女士号即将返回的消息,并不该让嘉伦这么不安。
“那另外一个呢?”墓穴之女开口问道。看着眼前的水盆,这是一种简单的占卜仪式。不过同样的启示不会再传达第二次,所以现在即使她把脸放进去也没法得知嘉伦到底看到了什么。
“另外一个,”女巫说着,将大腿上的蛇鞭拿在了手里,然后手腕一甩,三条海蛇就呼啸着朝着海拉的方向抽打了过去。海拉完全没料到嘉伦会突然出手,所以根本来不及反应。不过好在三首蛇鞭真正的目标也并不是她,而是她背后的某些东西。
“嘎咔!”沙哑而低沉的惨叫从海拉的背后传来。后者当机立断做出了最正确的反应,她没有回头去看嘉伦攻击的到底是什么东西,而是双手抬起举到空中,好像在捧着什么东西,接着她猛地矮身,将手里的东西狠狠摔到了地面上!
“噗!”水变成了火,幽蓝色的光从水盆中升腾的火苗里放出,刹那间照亮了整个房间。得益于此,海拉看到了那些爬在墙壁上的东西…(未完待续)
第三十六章 墙中之蟾
“这些是什么!”即使是一向语气平稳的海拉,此时的声音也带着几分颤抖。她仓皇的转身,绕着水盆来到嘉伦身边,并不是所有女巫都擅长正面作战,墓穴之女对于刀剑和尖牙一向没有什么办法。短发女巫很清楚同伴的短板,所以即使海拉的靠近使她挥舞蛇鞭的轨迹没有那么顺畅,她也少见的保持了沉默。因为嘉伦知道,在面对数量如此之多的敌人时,自己肯定无法悠闲的处理干净,想要获得完全的胜利,海拉的能力是必要的。
“我也不知道,不过肯定和海啸有关!”鞭打和嘶吼声交相呼应,嘉伦的鞭术师承于一名曾经浪迹此处佣兵,不过即使是那名以长鞭扬名的家伙,也不曾使用过会主动撕咬敌人的武器。这柄三头蛇鞭是嘉伦亲自制作的武器,互相缠绕着的三只海蛇亦是她亲自进入危险的海域捕捉而得。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即使是于海中活动的海妖轻易也不会去招惹这些毒蛇,它们灵活的身体和猛烈的毒性足以让鲨鱼都望而却步。可嘉伦还是这么做了,而且一口气捕猎了三种最臭名昭著的毒蛇。这份胆气和身手也让年长的女巫们对她的评价大大提高。
放在平日,大部分女巫对这柄蛇鞭的印象只是嘉伦用来释放她暴虐怒气的工具,因为它看起来比起武器,更像是让人恐惧的刑具。所以一直都有人在背后暗暗议论这位暴脾气的同胞只是哗众取宠的制造出了一把看起来威风的玩具。但以现在的情况来看,海拉可以肯定这些议论者错的相当离谱。三头蛇鞭不仅仅具备压倒性的恐怖气场,而且在实战中亦有着惊人的功效。
首先是蛇头,虽然自身的生命早已结束,但那三条海蛇的躯体还是被女巫的秘法所控制,如活着时那样富有思考的能力。在面对弱小的对手时,它们会一分为三,分别攻击三个相邻的敌人,而若是对手的体型不允许这么做,这三只蛇头也会从三个不同的角度突破对手的防线。可若是仅仅如此的话,那这蛇鞭那在谁手里恐怕都是一个效果,只要穿上足以防御蛇咬的护甲,这鞭子也不过如此。
这种感觉或许也是嘉伦制造这把武器的目的所在,她的对手往往被鞭首所吸引,而忽略了长鞭的其它部分。这样的代价就是当柔软而冰冷的蛇鞭准确的缠住敌人的手腕,脚踝,脖子甚至舌头的时候,他们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残酷的女巫拉向了致命的深渊。至少海拉就见过她的搭档用手里的长鞭将一个喝醉酒后敢对女巫出言不逊的家伙在二十步外活活拔舌,所以她敢说,若单论魔法之外的战斗能力,嘉伦一定是女巫团中的翘楚。
但即使是最优秀的战士,在面对数量复数于自己的敌人时也会力不从心。这间占卜用的房间不知何时潜入了如此多的对手,它们不断的从屋顶和墙壁上朝女巫们猛扑过来,张牙舞爪且悍不畏死。嘉伦的额头已经渗出了汗水,她没办法在精准的操控长鞭时兼顾施法,所以虽然不愿意示弱,她还是向同伴提出了要求,“海拉,做点什么!别在一边傻看着!”
海拉当然没有袖手旁观,她已经从众多被嘉伦杀死的敌人中拖过来了一个,在水盆中冷火光芒的照耀下,女巫得以见到袭击者的真容。那是一种矮小的怪物,要说外形,应当介于蟾蜍和人类儿童之间,它们的手脚上长着蹼,眼睛突出而且大到比例夸张。不过好在这些东西除了长相丑陋之外似乎并没有什么强悍的地方,被海拉拉回来的这只怪物只是前肢上被咬了一口,就已经因海蛇的神经毒素而死亡。
墓穴之女快速念动咒语,如果说大部分施法者的咒文都是抑扬顿挫的话,那么海拉现在所用的则与之完全相反,大量含糊不清而且没有重音的言语从她口中飞出,女巫的手则在怪物的面颊上轻轻勾勒着某种图案。随着最后一个圆形被合拢,咒语和仪式同时结束,那具死尸在海拉的身前颤抖了几下,接着缓慢的爬了起来。“为我而战吧,无名的士兵。”
似乎是为了回应海拉的话语,这具刚刚站起身的死尸立刻发出低吼声,转身对着一只迎面飞来的同伴猛冲过去。体型相近力量相当的两个个体在空中发生碰撞,但似乎是由于受到了魔法加强的关系,海拉的僵尸士兵在这种肉体对抗中似乎占得了上风,二者落到地上朝着墙壁滚做一团。“然后为我而逝吧,已经死去的躯壳。”
“砰!”尸体在咒语的影响下剧烈的爆炸,迸射出带有强烈腐蚀性的血肉,这些剧毒落入趴在墙壁上的怪物群之中,带起阵阵的惨叫。
“继续,它们的数量还在增多!”见到海拉的攻击起效,嘉伦在露出些许笑容的同时也开口催促道。她说的没错,虽然尸爆直接杀伤了大量的敌人,可在冷光的照耀下,敌人的数量却变得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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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们是从哪来的,我可不觉得山怪会放这么多客人进来。”海拉尝试着再拖过来一具尸体,可是拉到一半时才发现这具尸体因为经受了一次猛烈的鞭打而碎裂,她拖过来的只有尸体的下半截。不过这也让女巫意识到了另外一件事,那就是在尸体的上下两截身子中间,她没有看到理应出现的大量内脏,只有少量的碎肉和众多的液体。
“我的汤锅啊,这些家伙不是自然生物!”墓穴之女迅速想到了眼前景象的意义,只有因魔法或类似原因而诞生的粗糙个体才会有如此简单的结构。因为它们根本不必考虑生物的其它功能,只是群用完即弃的棋子。
嘉伦的右手向上猛地一挥,她的蛇鞭带着恐怖的响声完成了一次上摆,准确的将一只妄图从上方进攻的怪物击碎,同样的内脏结构证实了海拉所言不虚。这就有趣了,显然这座失心湾里不应该有人有能力瞒着两个女巫将数量如此之多的魔法造物带入堡垒,那么这些怪物究竟是怎么来的呢?“把火焰加大!这些东西一定有个来头,我要看看它们是怎么出现的!”
海拉点了点头,她同意嘉伦的话,于是伸手从袖口里拿出一只小袋子,将其打开后迅速倒入水盆之中。这个过程就好像往正常的火堆里填进了油脂一样,蓝色的火苗一下膨胀起来,瞬间将整个屋子全部照的清清楚楚。得益于此,女巫们终于看清了这些袭击她们的怪物从何而来。“墙壁!见鬼,这些东西是从墙里冒出来的!”有更多精力观察的海拉率先发现了事情的真相。
原来在这些黑色石块垒成的墙壁上有着很多用碎石以及泥土填充的缝隙,这些缝隙外又覆盖上了大量的黏合材料保证岩石不会因为自然原因脱落。但如今,这些黏合材料之中开始向外渗出粘稠的液体,这些液体在墙壁上形成一个个小小的“露珠”并逐渐增大。整个过程就像是卵生动物的孵化过程,只不过这一进程被加快了太多倍,而孵化出的产物,就是这些趴在墙壁上的怪物。(未完待续)
第三十七章 暂避
“这就是你看到的第二个启示吗?”海拉在制造了又一具僵尸士兵后对嘉伦问道。她还记得对方曾经提到在水中预见到了两个启示。其中之一是诅咒女士号的返航,另外一个看起来应该就是指堡垒遇袭这件事了。但这只是海拉的推测,嘉伦脸上凝重的表情似乎表示事情比她想的还要糟糕一些。
短发的女巫用长鞭在空中缠住一只怪物,利用惯性和怪物自身的重量,将其甩向其它的敌人。体能并不是女巫们着重锻炼的对象,虽然她们经常要用冥想来增强自己控制魔力的能力,但这并不代表着她们会花上同样多的时间来锻炼肌肉。所以即使是以近战手段见长的嘉伦,在这已经持续了将近十分钟的作战后也已经疲惫不堪,她只觉得自己的手臂好像吊上了两颗铁球,沉重无比。
不过相比较肌肉上的酸痛,嘉伦的大脑倒是仍然清晰,她一脚踹飞了冲到了眼前的敌人,眼角的余光开始搜索起房间的出口。之前就说过,这座古怪的堡垒中并没有门,所以想要暂时逃出房间利用大门来锁住敌人的想法并不能成立,不过狭窄的走廊显然比会让自己腹背受敌的大厅要适合对抗数量庞大的对手。于是嘉伦在确认了方向后当机立断,手腕一抖,蛇鞭带着劲风一下子缠住了放着水盆的石柱,这根石柱可没有诅咒女士号上用来导航的那一根那么重,疲惫的女巫双手握住鞭柄,双臂一起用力,成功的将这根柱子弄倒在了地上。
“嘭!”岩石碰撞岩石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就是冲天的火光。水盆在碰撞中自然没法保持水平,里面燃烧着蓝色火焰的液体也顺势像小雨一样落在了女巫的身前,那些诡异的火焰形成了一道火墙,将蟾蜍一样的敌人阻隔在外。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快!我们走!”这样说着,嘉伦完全不给同伴反驳的余地,她一把拉起海拉的胳膊,带着她朝着房间的出口冲去。这个决定其实是十分明智的,因为这些从墙壁里渗出来的怪物其实并没有表现出想要致二人于死地的样子,它们给人的感觉更像是盲目的朝着房间中的活人身上扑过去。所以假设嘉伦和海拉可以逃出蟾蜍怪的感知范围的话,那么这些怪物就有可能会留在原地或是盲目的游荡。而且,可能是因为体质的问题吧,海拉真的很轻,在短发女巫拖拽同伴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手里拉着的好像只是个小孩子。
这让嘉伦的打算得以成功,在燃烧着蓝火的液体熄灭前,两个女巫已经跑出了房间,在走廊中大口大口的喘起气来。“它们没追过来对吧?”更多的体力消耗让短发女巫连自己的武器都拿不稳,她随意的将蛇鞭缠在腰上,双手按在膝盖上减缓身体的疲劳。而海拉则还没从刚才发生的事情里反应过来。“你干了什么!你打翻了占卜盆!如果被其他人知道,我们两个都要…”
“如果我们再待在那里,谁知道我们还能不能有命活到受罚。”嘉伦随意挥了挥手,显然对海拉担心的事情并不在意,她将视线投向走廊的一段,那里隐隐的还有蓝色的火光照出,不过听不见任何的响动。“而且这些家伙并不是我得到的第二个启示。它们只是某种前兆,去把守门的那个傻大个叫进来,我们有更大的麻烦要解决。”
海拉想要说什么,可是看到嘉伦脸上的表情还是明智的选择了沉默。她深知自己的这位姐妹表面上是总是显得暴躁而冲动,但实际上在蛇鞭的嘶鸣声中,嘉伦思考的速度并不慢。单纯凭借胆色可没法在崇尚智谋的女巫团中得到地位,一直以来嘉伦在海拉的眼里都是一条致命的响尾蛇,她的粗鲁和傲慢以及那把随意挥舞的可怖武器都只是这条毒蛇尾巴上用来引人注目的机关,真正致命的毒牙则永远隐藏其后,等猎物在机关的影响下被看出了虚实,就将刺入它们的要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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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了,我会把山怪带来的。你自己小心,海啸已经近在咫尺了,如果这里失守,我们可没其它地方躲藏。”墓穴之女说完,转身朝堡垒的下层去了。而留在走廊里的嘉伦,则冷笑了一声,“多余的担心。”她轻轻伸手拍了拍自己的武器,三条毒蛇中暗红色的那只就乖乖的扬起头,张开嘴露出四颗狭长的毒牙。嘉伦没有多少犹豫,一下子将毒蛇上膛上较长的那两根毒牙中的一根掰了下来拿在手中。被主人如此对待的毒蛇没有挣扎也没有发出惨叫,早在被制作成蛇鞭的一部分时,它其实就已经死了。
短发女巫掂了掂手中的毒牙,将它当成了某种匕首,在确定那些蟾蜍一样的怪物没有追过来之后开始用其在走廊的墙壁以及地板上刻画。岩石,当然比蛇牙要硬的多,而嘉伦的目的本来也不是要在岩石上留下凹痕,她手中的牙齿在与坚硬石质表面摩擦的时候自然的碎裂,变成细密的骨粉,像是用灰白色的颜料在黑色石头上作画一样写下大量古怪的符号。通往占卜室的通道只此一条,只要将这里封阻,那这些怪物就不会造成更大的麻烦。
一颗毒牙能磨出的骨粉数量有限,还不等嘉伦将她的符号从墙壁延伸到地板,手中的颜料就已经用光了。无奈之下女巫只能再拔下一颗蛇牙继续她的行为。这不是她希望的,因为就如之前说过的那样,被制成蛇鞭的海蛇早已死去,它们失去的牙齿可没法再生,嘉伦现在做的无疑是在损坏她赖以成名的武器。可比起武器的损坏,她更加不能接受自己的身边放着一颗炸弹,蛇鞭坏了可以再做,如果因为心疼这几颗牙齿就放任隐患的话,她想象不出来可能会遭遇怎样糟糕的后果。
“下一次,我一定要做一条用更多毒蛇做的鞭子,五条?不,至少要七条!如果海蛇的种类不够,我就去找那些陆地上的毒蛇。”嘉伦忿忿的自语着,以此来缓解心痛的感觉。而她没有注意到的是,在她的头顶上方,黑色岩石制成的天顶缝隙里,正在缓缓渗出的粘稠液体。(未完待续)
第三十八章 封闭
当女巫们被突然从墙壁中出现的怪物搞的焦头烂额的时候,赛赫则安静的坐在厨房的椅子上思考着海拉给他的问题。从行为上来看,赛赫表现出了他这个年龄不该有的耐心和集中力,这也并不难推测原因,混乱的环境最容易让孩子快速成长,只是这种成长在让他们早早学会了长大后才应该懂得的道理的同时,也有可能会让本该随着成长而消失的性格缺陷扩大并拉长。
这件事反映到赛赫身上,大概就是对生命价值的漠视,他可以为了一顿饱饭放弃自己的生命,也就别期望着他会因此把别人的生命重视到什么地步。当然,上面这句话中的别人里,绝对不包括海拉,这位和他在有生之年说过最多话的人已经被他当成了某种偶像,即使现在让赛赫对女巫顶礼膜拜,他也不会有丝毫犹豫。而既然海拉给了他一个问题,那么他就一定要想出答案。
在黑暗中的孩子抱着脑袋冥思苦想着,他身前的桌子上放着一只蜡烛,烛光照亮了这间挂满了食物的厨房。看得出来,女巫们并没有再单独将一个房间当成储藏室,同时赛赫也发现这间所谓的厨房里,好像除了食物之外没有任何应该有的东西。但厨房里应该有什么呢?可怜的小家伙并不曾拥有过一间厨房,也不曾被人告知过厨房的构造,他只知道作为厨房的屋子有着可以将生肉变熟的神奇能力,而这种能力绝不是只有女巫才拥有的。所以这间厨房在赛赫的眼里绝不正常。
“哒哒哒!”急促的脚步声从房间外的走廊响起,这座堡垒中论起活人一共也只有三个,而且加上这脚步声虽然急促却并不沉重,可见发出它的人有着很轻的体重。“海拉小姐!”赛赫尝试着开口喊道。穿过走廊的人确实是海拉,不过现在的女巫可没有闲暇再用那么慢条斯理的口气和这孩子讲话。
墓穴之女勉强停下脚步,看着想要走出厨房的赛赫厉声喝道,“待在那里面,不要出来!”说完,就又沿着走廊离开了。赛赫愣愣的站在桌子边上,歪着脑袋呆立在原地。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会被海拉小姐如此斥责,毕竟不具备夜视能力的赛赫可看不清海拉脸上的焦急表情,在他听到的急促语调来看,女巫一定是因为自己太过愚笨,还没有想到那个问题的答案而生气吧。
快想,快想!赛赫紧咬着自己的嘴唇,他不能辜负海拉对自己的期望,绝对不能。况且不知道什么时候另外那名叫做嘉伦的女巫就要来收走自己的性命,绝不可以到死都没有完成海拉女士给出的问题!仅有的那只眼睛里因为焦急而流出了泪水,这种生理现象其实很早以前就不在赛赫身上发生了,因为从很早以前开始,这个孩子就没有了足以刺激他到想要流泪的情感。
而同样早就忘了流泪这种现象的人,在这里还有一个。毕竟山怪既然以传说中居住在山峦中的怪物为名,自然也像那种怪物般坚毅。这位沉默的守门人永远看不出情绪的变化,只用那两只冰冷的眼睛透过头盔的间隙来目睹外界的一切。他监视着堡垒外的所有建筑和小巷,即使远处已经传来了隐隐的海浪声也没有任何的松懈,没有人可以绕过他进入他所守护的建筑。除非,是建筑里的人要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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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门人!我需要你的帮助!”海拉的声音从山怪后方的走廊里传来。引得这位壮硕的守卫缓缓的转过身体,将背靠在入口的墙壁上,让自己同时可以看到走廊里和走廊外的场景。哪怕是被女巫呼唤,山怪仍然在提防着会有想要闯入这座堡垒的人。以他的经验,那些没得到上船机会又不甘心认命的家伙,总会在海啸声的逼迫下妄图冲进女巫的要塞来赢得一处安全的避难所。而他黑色铠甲上的点点血迹以及要塞前的残肢也在说明这种事在这次海啸来临前亦不会例外。
海拉跑近了过来,她本就苍白的脸色在激烈的运动下涌现出不正常的潮红,这让她的话显得更有说服力了一些。但守门人仍然保持着侧身的姿势,冰冷的眼睛注视着女巫,脚下完全没有要移动的意思。“堡垒里出现了敌人!你得去帮忙!”海拉对山怪说道,她知道对方的性格固执异常,恐怕没法用三言两语来说动,若非如此,女巫团也不会指派他来做堡垒的守门人。
“敌,人?”山怪对堡垒里出现敌人并不感到惊讶,虽然坚固的外墙挡住了外敌的进入,但女巫们进行恶魔召唤或者其它危险的炼金实验时也时长会让堡垒内部出现棘手的对手。若是放在平常也就罢了,女巫们会撤离出堡垒等待增援赶到再对敌人进行剿灭。可眼下海啸临近,即使发出求救信号,女巫团恐怕也不会冒险派出增援。但若是山怪现在退入堡垒内部,那谁来看守大门呢?
海拉一眼就看出了守门人的难处,虽然她只有这一次奉命驻守堡垒,可是每次海啸前的状况她也听其它女巫说起过。海拉看了一眼堡垒外的景象,做出了一个决定,“你现在去最上层帮嘉伦,我来关闭入口。”入口的关闭并不是随意的事情,由于过于良好的气密性,堡垒内部的空气是极为有限的,想要成功撑到海啸退去,必须严格的把控入口关闭的时机。而为了减少海啸期间堡垒内氧气的消耗,女巫团才规定每次负责驻守的女巫最多只允许有两人。
山怪见海拉开口,于是点了点头,迈动脚步朝着堡垒内走去。在他的背后,黑色的石壁在女巫的咒语下缓缓落下,将外界的最后一缕光亮拒之门外。
“咚,咚,咚!”脚步声,又一次从厨房外响起,只不过这次沉重了很多。赛赫听到这声音,立刻站起来,他张开嘴想要说话,却见到从走廊上过去的人并不是海拉而是那个沉默的守门人。等他有些局促不安的想要再坐下时,女巫才从走廊上跑来。
“海拉女士,我知道了!我知道您问的问题的答案了!答案是…”可惜,海拉现在可没有精力听赛赫的猜测。她对于一个人留在上层封锁走廊的嘉伦有着不好的预感。所以这次,她看也没看的从厨房门前跑了过去。留下房间里的孩子徒劳的将手臂放下,用越来越小的声音说道,“答案是坟墓。只有坟墓才会区隔房间还不安装门,因为它关上之后就再也没打算打开,当然不需要门。”(未完待续)
第三十九章 暴怒
当山怪赶到堡垒上层的时候,情况已经变的十分严峻了。身着黑色铠甲的战士看着几乎堵住了走廊的蟾蜍状怪物,眼神中虽然没有波动,却少见的做出了戒备的姿态。若单论正面作战,山怪一人足矣将这走廊封锁一段时间,可眼下他的首要任务并非抵抗怪物的进一步扩散,这一路上守门人很肯定自己没有看到嘉伦的身影,也就是说女巫必然还在这些怪物的包围之中。而不论是生是死,作为女巫团的仆役,山怪都必须保证嘉伦肢体的完整性。换句话来说,他得主动的冲入怪物之中将雇主带出来才行。
“哼。”一声冷哼,好似来自某种体型硕大的巨兽,守门人双手执枪,肌肉在铠甲下绷紧。他知道自己手里的武器不适合在这么狭窄的地方作战,但作为破冰的第一次冲击,没有比这杆沉重到足以穿透龙鳞的武器更合适的了。“咚!”战靴踩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音。那些最靠近他的怪物已经意识到了守门人的到来,只不过它们似乎还没有考虑好要如何处理这个搅局者,它们也不必思考了,因为这位沉默的斗士已经带着他的愤怒冲了过来。
“嘎咔!哇!”山怪手中的枪头与其说是刺进去,不如说是砸过去,他就像神话中的巨人一样手执连根拔起的大树,将那些妄图阻挡他前进的家伙像用扫帚扫飞灰尘般的姿态扫飞出去。接着,当守门人察觉到眼前的敌人数量密集到某一种程度的时候,他果断的深吸一口气,身体后仰,长矛在手中水平平举,最后随着一道黑光,这杆凶器被巨大的力量推动着深深的,深深的冲入了蟾蜍怪物的包围群之中。
在某些传说里,这个世界的光亮来自于造物者以利器刺破了阴暗的闭塞,让光明得以涌入这个世界。以此来说,山怪此时的这一击着实看起来有了贯穿苍穹的味道。只不过,纵使大量的同伴被杀死,蟾蜍怪们也没有退缩的意思,也许它们根本就没有思考和害怕的能力也说不定。这些异形毫不畏惧的调转过头,张开漆黑的大嘴对着来者发出恐吓性的怒吼。但回应它们的,是包裹在金属护手中的拳头。
搏击在失心湾算是非常普遍的运动了,血气上头的水手和年轻人即使没有仇怨,也会选择这种方式来发泄自己的精力顺便磨炼自己的反应。当然这其中必然要付出几颗牙齿或者断上几根骨头来作为学费。而即使是失心湾的地下搏击之王,也曾经公开表示过自己并非这座城市中的最强者,单以肉体力量来说,那个默默矗立在女巫堡垒之前的人才是当之无愧的肉搏冠军。
这是非常正确的判断,因为对于山怪来说,那柄长枪只是让他有了可以更有效杀伤敌人的手段,但要论他真正擅长的东西,那还得是这一双天生的拳头。“嗡!”快速出拳带出的劲风并不像长柄武器那样悠远,但这短促的声音却更具力度和重量。蟾蜍怪并不以身体素质见长,嘉伦的蛇鞭可以轻易的将它们的手脚抽断,而山怪的拳头则可以如重锤一样将他碰到的肉体顷刻化为烂泥。
“嘎!”一只怪物从走廊的上方扑下,想要偷袭被困在同类中的敌人,但它显然犯了严重的错误,它不该大吼大叫。冰冷的目光在头盔后轻轻一瞥,守门人右手朝着面前一拨,大批的怪物就像波浪般被扫到了一旁。接着,这位战士抬起他的左手,手掌不偏不倚接住了飞扑过来的敌人的头!时间,似乎出现了短暂的停滞,就连那些无脑的怪物们都在此刻明智的与他保持了距离,观望着山怪要如何处置那名冒失的对手。他会捏爆它的脑袋吗?还是把它像丢垃圾一样随手扔掉呢?
显然守门人并不满足于这些简单的处刑方式,他之所以被称之为山怪,自然是因为他有着如怪物般的一面。“吼啊!”一声振聋发聩的怒吼从头盔中爆出,压过了所有怪物的嘶鸣。紧接着,黑甲的战士用他的左手重重砸向地面,发出同样令人心悸的巨响,他的力量如此之大,大到被攥在手里的那只蟾蜍怪的脑袋已经伸入到了地面的裂缝中。但守门人仍不满足,他的右手高高扬起,拳头握的像是一颗铁球,“轰!”铁甲和石砖碰撞的声音,“轰!”“轰轰轰轰!”那就像是在狂欢宴会上喝醉了的鼓手打出的节奏,随着山怪的双臂一次次落下,地上的塌陷越来越大。所幸这座堡垒的建造工艺非同一般,才让它没有因此而坍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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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点,渐渐平息下来,但肉眼可见的蒸汽却从黑甲人铠甲的缝隙里蒸腾而出,好像一尊从深渊里爬出来的魔神。那双冰冷的眸子在抬起时变的火热,里面沸腾的杀戮欲和愤怒像是两把有如实质的刺刀,深深的插进每一个看到它们的生物心里。蟾蜍怪们,害怕了。即使它们是由既短暂的过程催生出的怪物,它们终究还是活着的东西,而既然是活着的东西,无一不本能的避让能够将自己的粉碎的东西。这是无法克服的,在这些怪物眼中,此时的山怪已经不再是个生物,他更像是一团猛火或是一股浓酸这样无法阻挡的物质,所以它们遵循着自己的本能,退却了。
原本堵塞着走廊的怪物,转眼间都拥入了走廊的深处,只留下大量附着在砖石上的黏着物证明着刚才在这里发生过什么。而既然海水退去,原本被淹没的礁石也就显现出来。嘉伦的样子十分狼狈,她身上的衣物已经被怪物撕碎,同样被撕碎的还有这名女巫心爱的武器以及她的理智。当海拉后一步赶到去搀扶嘉伦的时候,她能感觉到后者身上涌动的不受控制的魔力。
“我要杀光它们,我要杀光它们!”短发女巫的七窍里都开始朝外散发出橙红色的光芒,那是她因为愤怒而喷涌而出的魔力。就像当初在苍狮目睹了闪电之死的珂兰蒂一样,嘉伦在被怪物击败侮辱之后,也进入了理智全无的疯狂状态。如果放任她在这种情况下施法,谁也不知道这名年轻的女巫可以造成多大的破坏,但可以肯定的是,那一定会带来极为糟糕的结果。
“冷静一点!你必须冷静下来!”海拉焦急的在同伴耳边叫喊着,同为女巫,她清楚嘉伦现在的状况有多么危险。在这种状况下海拉根本做不了什么,现在的嘉伦就是一个塞满了火药的木桶,任何试图安抚她的施法都反而有可能成为引爆这桶炸药的诱因。可什么都不做,也不能阻止引线的燃烧,随着情感的激荡越加严重,嘉伦的毛孔中都开始冒出魔力的光芒。
“我要杀光它们!”女巫高叫着,但她现在其实已经完全不能分辨自己要报复的对象到底是什么。她只知道自己要复仇,要杀戮,要毁灭,要……“砰!”一声闷响从嘉伦的脑后响起,这名处于暴走边缘的女巫瞬间像是断了线的木偶一样瘫软在海拉的怀里。在墓穴之女惊讶的眼神中,守门人缓缓的收起了拳头。
“女巫,失控,杀死,女巫。我,阻止。”后者沉默了许久憋出这么几个单词,而海拉用了几秒才明白他到底要说什么。原本山怪作为女巫们的仆人,是绝对不会攻击女巫的。但如果任由嘉伦施法,势必会造成海拉的死亡,这又逼迫守门人不能袖手旁观。所以基于这种情况,他才出手打晕了嘉伦。
“谢谢。”海拉在确认了嘉伦的呼吸正常后,抬头看着一身黑甲的战士,有些胆怯的说道。她以前可不知道这名木讷的守门人有着那么狂暴的一面。(未完待续)
第四十章 归来的预兆
其实嘉伦并没有受到多大的伤害,那些匆匆出生的蟾蜍怪物似乎除了长相怪异之外并没有太好的攻击手段。它们既没有锋利的爪子和牙齿,也没有致命的毒液,只有同时作为血液和唾液的胶质有着较为强烈的腐蚀性,这些粘稠的流体造成了女巫身上衣物的损坏,同时也在嘉伦的皮肤上留下了大量丑陋的痕迹。这也就难怪女巫会在被救出来时丧失理智,恐怕任何人在受到这样的伤害后都会怒火冲心。
好在作为深知失控情绪危害的群体,女巫团对年轻女巫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绪有着一套近乎残忍的课程。当嘉伦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当然这也和那些包扎在她身上的布条有关,没有直接看到受伤的皮肤减缓了嘉伦内心的烦躁。“那些怪物怎么样了?”她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对身边的黑暗里说道。即使没有看到和听到,女巫之间特有的感应也让她明白海拉就在这里。
“山怪挡在走廊那里,它们似乎很怕他。我想暂时应该没有问题,不过坏消息是你之前画下的符文在激活前就全都被抹掉了,你还有材料再做一次那个吗?”海拉从黑暗里现出形体,她知道嘉伦用来施法的材料是什么,而经过魔法炼制的海蛇毒牙显然并不是女巫们随时都会储备的素材。
果不其然,嘉伦摇了摇头,“不行,我的鞭子已经被那些该死的东西吃下去了。而且我也怀疑只是封锁走廊能不能真的把它们困在里面。偷袭我的家伙可是直接从墙壁里渗出来的,如果它们愿意,它们应该可以出现在这栋堡垒的任何地方。”
“但它们没有,至少目前除了长层之外堡垒里的其它地方还是安全的。”墓穴之女肯定的说道,她的魔法可以让她具有某种超越五感的感知能力,这让海拉可以肯定蟾蜍怪出现的范围仅仅限定在建筑的上层。
“海啸已经来了吗?”嘉伦突然问出了一个好似不相关的问题。但从她脸上的表情来看,这个问题应该并不是无关紧要的。海拉很快明白同伴的问题应该是和她一直没有言明的第二个启示有关,所以闭目沉默了几秒钟,然后才开口说道,“还没有,但是已经很接近了。我想以这个速度,要不了多久我们就能感觉到它。有什么问题吗?”
短发的女巫叹了口气,“是山怪救的我,也就是说大门已经封死了。即使现在向大女巫汇报这里的情况恐怕也不会有回应。这可真是糟糕透了,如果没法和诅咒女士号上的同伴联系上,不论是我们还是她们都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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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看到了什么?第二个启示到底说了什么?”海拉的眉头皱了起来,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同伴从来不是个喜欢垂头丧气的人。会让嘉伦变的如此悲观,想来那则启示肯定是揭露了非常不利的未来。而女巫希望至少在这种未来成真之前,自己也能知情。
嘉伦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转口提到了另一件事。“还记得大女巫对这个地方用途的猜测吗?”海拉当然记得,她甚至还在不久前对嘉伦捡回来的那个孩子提过相同的问题。但这个问题在女巫团之中早就达成了共识,她不明白为什么同伴会在此时提出来。
“当然。按照大女巫和其他资深者的研究结果,这里应该是一座被废弃的古代灵庙,被用来供奉特殊的尸体和其他什么东西,所以这里才会既像坟墓,却又有着明确的出入口。而之所以找不到尸骨或者壁画,可能是因为这里的建造者从这里撤离时带走了它们。又或者在失心湾被发现以前,这座堡垒已经泡在海水里很多年,所以那些东西都被冲走和损坏了。”海拉一口气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这也是每一名失心女巫都知道的事,完全不值得再拿出来讨论,除非,“等一下,你是说大女巫错了?这里不是什么庙宇?”
“灵庙?”嘉伦站起身,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也许并不全错。但你想想会有庙宇里故意放上生产怪物的机关吗?即使是拿来对付入侵者也太奇怪了吧!那些怪物可分不清谁是谁,只知道朝着活人扑上去。而且,作为守卫者来说,那些东西的攻击能力太差了,除了那副丑陋的外表和数量之外,它们还不如拿着草叉的农夫有威胁。”
“可你怎么确定那些怪物是这里建造的时候放进去的,女巫团已经研究了这里很长时间了,我们从没发现这些东西的存在。它们也许是最近才潜入进来的。”海拉皱着眉头,她并不认为嘉伦的看法足以推翻大女巫的结论。
“潜入进来?你看到那些东西是这么出现的了吗!它们是从墙壁里面渗出来的!而我现在就敢肯定,如果我们把身边的墙,脚下的地,全都拆开,一定也能从里面发现同样的液体。只不过它们还没有被唤醒罢了。”嘉伦的语调抬高了一些,用来表示她对于海拉想法的鄙夷。她边说还用力跺了跺脚,像是想要把沉睡在地板下面的怪物吵醒一般。
“你到底想说什么?”海拉受不了同伴歇斯底里的言行,于是直接说道。
嘉伦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同伴,惊讶于对方的迟钝,“我想说什么?我想说的是,不管我们现在把这里当成什么,但有一件事我们和大女巫以及其他人都判断错了!这里从没被废弃!而现在,它的主人要回来了!那些怪物就是征兆,而我敢保证大女巫对此一定有所预感,所以她才会在这个时候下令召回出门的人,她知道要面对这里的主人,我们必须团结所有的力量!而你我,如果我们没能成功和诅咒女士号汇合的话,就会成为这场归来的第一批祭品。”(未完待续)
第四十一章 翻滚
“已经蔓延到锁骨了,不过这两天它的速度有所放缓,很难说最后会在什么时候合拢。”在洛萨穿上他的衬衣时,佩格做出了总结。骑士点点头,吸了口气吹灭了身边的蜡烛,一方面船舱的内部结构对他来说已经烂熟于心。另一方面,这里的空气比起封仓的时候变的明显稀薄了不少,没人希望还没等海啸把他们冲到失心湾就因为窒息憋屈的死在这里。
“为什么会放缓?每个人都是这样的吗?”随意的坐在稻草里,黑山伯爵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这也难怪,作为一名策马千里的战士,把他连续几天困在昏暗的船舱里足以称得上是刑罚。况且为了减少排泄,所有人都只吃了刚刚好够维生的食物和饮水,但即使如此,船舱里已经有隐隐的异味在飘荡了。
不过比起这些,洛萨还是更关心自己身上名为“海神之索”的诅咒,这种莫名出现在海员身上的黑色印记会从受害人的手腕开始慢慢向上攀升,直到最后在咽喉处合拢。那时受害者就会如被两只大手掐住了脖子一样,在痛苦的挣扎中窒息而死。洛萨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被这种奇怪的诅咒找上,不过海神之索的出现本身就有着极高的随机性,即使女巫也说不清它到底因何而来,又因何要杀死受害者。每当这种时候,伯爵总是怀念现在应该还在北境的高塔上为鼠人烦恼的起司,如果灰袍法师在这里,事情应该就会简单许多。
黑暗中的小女巫摇摇头,不过随即意识到洛萨并不具备在黑暗中睹物的能力,于是开口说道,“我也不知道。虽然以前确实有人来找女巫团希望驱除这种诅咒,可是从来没有成功过。在这件事情上,即使是大女巫来也没用。不过我倒是听水手说过,失心湾确实有人从海神之索里逃生,如果你能坚持到那个时候,我会想办法找到那个人的。”
洛萨没有再说什么,他知道佩格没有理由骗他。但说实话,对于自己命不久矣这件事,他真的没有什么紧迫感。这被称作海神之索的诅咒在他身上蔓延的时候,伯爵根本毫无感觉,即不疼也不痒,如果说这样的东西可以杀死自己,洛萨在亲身体验之前恐怕是没办法相信的。况且,他一直觉得自己身上的诅咒应该和那个诡异的梦有关系。但是那个梦的记忆在他苏醒之后就快速消退,到了现在就连一个画面也想不起来了,只留下一些极为模糊的印象。
不过洛萨没有紧迫感不代表别人也没有,在听到佩格的话之后,网虫忍不住开口说道,“我们还有多久才会到那个该死的失心湾?自从躲在这里后我都不知道过了多久!再说你们又怎么肯定我们一定会跟着海啸抵达城市,而不是一头撞碎在某个岩壁上?”
“所以我才说不要和这些佣兵解释太多,他们根本理解不了你在说什么,稍微超出常理的事情就归结到魔法头上。而当魔法都没法安慰自己的时候,他们就成了毫无理智的傻子。”绮莉的声音悠悠响起,她算是四个人中最无所谓的那个了。在这段漂流中,这个女巫不仅没有觉得苦闷风,反而经常会发出莫名的笑声。而如果别人问她为什么发笑,她会回答说有人在给她讲笑话逗她开心。这样的情况让佩格也对这位同伴感到忌惮,她知道绮莉的双眼能看到一些常人无法目视之物,但后者一贯的疯癫行为让她难以分辨绮莉说的到底是事实,还是她真的疯了从而看到的幻象。
“你说什么?”网虫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愤怒,从黑暗中传出的响动也显示这位女佣兵正在起身。而蛰伏在船舱一角的大蜘蛛也跟着自己的主人一同激动起来,摩擦着口器发出警告式的响动。而面对女佣兵的威胁,绮莉毫无畏惧,她的眼睛变的明亮,其中流转着和灰袍法师不同根源却同样致命的魔力。一场战斗,似乎即将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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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够了。”洛萨的声音并不大。但确非常明确的传入了所有人的耳朵里。当这位战士毫无保留的释放出在军阵中磨炼得到的气势时,不论是女巫还是佣兵都为之一滞,“我知道呆在这里大家的脾气都不会好,但内讧对于我们即将面对的处境毫无益处。网虫,我的好女士,谢谢你的关心,不过放心我还没那么容易死。至于绮莉,我承认我们这些普通人对于未知的东西总是显得愚昧,可那也是因为从来没人教给我们知识。没人想当傻子,所以与其冷嘲热讽,不如向我们这些凡人解释一下当前的处境如何?”
女佣兵重新坐了下来,而绮莉则在轻轻咂嘴之后不情不愿的开口说道,“多管闲事。我可没义务给你们将那些常识,你们只需要知道我们很快就会抵达失心湾就行了。而且我建议从现在开始你们最好停止进食,因为随时都有可能吐出来。”
“你说随时,到底是指…哇哦!”洛萨的话说道一半就被突然的变化打断了。原本平静的船舱在转瞬间就剧烈的晃动起来,感觉就像是有某种巨大的生物从下方要将这个小小的庇护所抛飞出去一样。
“我说的就是这样子!你个蠢货!海啸已经到了近海,我们从底部被推高上去了!闭上你们的嘴,小心你们的舌头!然后,如果你们不想被摔成肉泥的话,抓住柱子!刺激的要来啦!咦哈!”绮莉在这剧烈的变化中好像兴奋了起来,感觉上就如同即将第一次骑马的小孩子般兴奋,她高叫着,在船体朝一侧倾斜时稳稳的抓住一根立柱,整个人像是某种大型猿类一样靠着惯性大幅度的晃动起来。
而船舱里的其他人就没她这么好的兴致了,洛萨和网虫一时不查,被甩到了墙壁的一侧,眼看网虫的脑袋就要撞上木板,伯爵情急之下一把将女佣兵拉进了自己的怀里,用后背承受了这次冲击。“唔!”撞击让洛萨发出一声闷哼,他觉得这一下差点把内脏挤出来。而网虫这时候也顾不上其它,她快速的做出了现在最明智的反应。“蛛网!”
巨大的蜘蛛快速的喷射着蛛丝,这些具有粘性的丝线把洛萨和网虫以当前的姿势牢牢的绑紧到了一侧的墙壁上,顺便也用同样的方式固定住了尖叫着的佩格以及到处乱飞的愚者的正义,在没人能预计的混乱里,要是被这样战斧来上一下可就神仙难救了。
“轰隆隆隆!”海啸巨大的能量终于传达到了船舱里的人身上,整艘诅咒女士号好似被狂风卷到天上的纸片一样,无助的翻滚着,晃动着,即使有着冰层的保护,也能清楚的听到外面海水的碰撞声以及令人担忧的嘎吱声,如果这艘船在下一秒因为这种暴力而分崩离析,好像也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未完待续)
第四十二章 海中之卵
“咚,咚,咚”海浪声,固然是大的。大的好像要把整个世界都在怒涛中粉碎一样。可尽管诅咒女士号在这足以冲毁城市的巨浪中翻滚,网虫耳边的声音却盖过了这些混乱之音。有力的响动暗合着某种自然的节拍,那是洛萨的心跳声。即使隔着一层衬衣,女佣兵也可以听的清清楚楚。据说越是经过锻炼的人,他们的心跳声就越缓慢而每次跳动的力度却强过常人,黑山伯爵的心脏跳动的极其有力,这点无可厚非,但若说他跳动的缓慢就有些不属实了。
“你很紧张吗?为什么你的心跳声好像在打鼓?”网虫的声音从洛萨的下巴下方传来,因为姿势的问题,女佣兵现在几乎整个人都缩在伯爵的怀里。洛萨张张嘴,想要说点什么,他的心跳加快当然不是因为害怕船外的巨浪,更多的是因为这是他第一次和网虫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平时的二人即使言语上颇为随意,但行动上却还保留着相当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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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面,黑山伯爵从小受到的教育让他本能的去尊重一名女性,而这种尊重的重点就包括减少男女间肢体上的接触。另一方面,网虫作为佣兵,尤其是女性佣兵,她早就将保护自己变成了一种本能,男性在很多时候是危险的,不论他们是否是同伴是否值得信任这点都不会改变。她看过太多的女性因为一时的疏忽被身边的人伤害,其中不乏早已共事多年的伙伴。冲动,来自本能的野性冲动,并不是谁都可以压制的,当压力超过了阈值,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后果。
可奇妙的是,即使与洛萨在如此近距离的接触,网虫也并不觉得害怕。她对这个男人有着莫名的信心,因为他不仅仅是一名战士,一个贵族,更是一位遵循荣耀传统的骑士。如果伯爵此时能看到女佣兵的脸的话,他会发现网虫在问他心跳的问题时露出了狡黠的笑容,那就像是看着猎物在自己的蛛网上徒劳挣扎的蜘蛛般快活的笑。
“我当然不紧张,我怎么会紧张呢?真好笑,哈,哈”洛萨的声音有几分生硬,他的脖子上渗出了几滴汗水,而那不是因为炎热。这样的反应可不多见,要知道即使是在战场上孤身面对与房屋一般高的鼠巨人,黑山伯爵都不曾露出这么慌乱的姿态。网虫的笑容更加明显,她正打算进一步抓住这个少见的机会看看洛萨的反应,可就在这时,一种强烈的失重感袭击了所有人。
“咦哈!”绮莉在黑暗中兴奋的吼叫着,整个人如猿猴一般在船舱里辗转腾挪玩的不亦乐乎。甚至玩到了高兴的时候,这位女巫还会学着那些船长的样子发出一些在命令。比如此时当整艘船被剧烈的压到水底从而产生失重感的时候,绮莉就说道,“小心,有大浪打上了我们的甲板!如果不想被冲下去喂鱼的话,你们最好给我抓牢,小崽子们!”
“汤锅在上,大女巫啊,求求您救救我们吧。或者至少让绮莉安静下来。”佩格一个人被蛛丝固定在地板上,小声的祈祷着。不过可惜的是,失心女巫团的大女巫再神通广大也终究不是神明,而即使是真正的神明,又有几个会慷慨的回应每一个信徒的祷告呢?船舱外的响动小了些,但那不是因为海啸的速度放缓了,只是在水中那些碰撞声没有那么明显。
“咚!”沉重的声音让还没适应这种安静的几人全都睁大了眼睛,他们很明显的感觉到,诅咒女士号撞到了某种东西。而从碰撞时的声音来看,那多半不是海床或者礁石。“咚!咚!”更多的碰撞声传来,而且每一次都会将船只的方向改变。
“怎么回事?我们撞到了什么?”洛萨高声向女巫们提问道,他想到了之前遇到鲸鱼尸体时绮莉提到的大型深海捕食者,伯爵害怕那些与他们撞击的东西正是那些深海巨兽。如果真是如此,谁也说不好诅咒女士号会不会被某个好奇心强烈的巨型个体一口吞下,到时候别说跟着海啸去失心湾了,恐怕在氧气耗尽前几人就会成为怪物的腹中餐。
“不知道,我正在想办法!”佩格咬着牙回应道,她可不记得深海巨兽会跟着海啸一同来到如此靠近岸边的海域,但接连的碰撞让她不敢怠慢,随着魔力的涌动,小女巫脑后的头发像小蛇般钻入了甲板的的缝隙中,与那些保护着船体的坚冰相接触。接着这种方法,佩格得以模糊的窥见船舱外的情景。“汤锅啊,这些是什么!”
魔力的感知不如视觉和听觉直观,所以佩格不能直接看到船舱外面的东西的样貌。但小女巫可以肯定的是,围绕在诅咒女士号周围的,是几只巨大且外貌相近的个体。它们中最大的有两艘诅咒女士号那般大,小的也和船只齐平。这些诡异的东西在海啸下层的汹涌涡流中依然保持着相对的平衡,甚至如果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它们之间的距离都一直保持在微妙的定值中。
绮莉听到佩格的尖叫也来了兴趣,她抓住一根柱子,用手放到甲板上之后闭上双眼,作为一名拥有与众不同双眸的女巫,她对于事物的洞察力本就在佩格之上。随着点点微光在她的眼皮缝隙中泄出,绮莉看到了比小女巫更加完整的景象。她看到了在无光的涡流中,那些如不存在这个空间一般,稳稳的在海水里漂浮的庞然大物。“一,二…总共有五颗,那好像是,那好像是一些巨大的鸡蛋!哦,我想能下出这种大小鸡蛋的鸡一定是鸡中之王!”
“才不是鸡蛋!鸡蛋的外壳是硬的,可是我们撞到这些东西上却没有产生破损,那些东西的表皮是软的!它们不是鸡蛋,它们是,是卵!”佩格纠正着同伴的说法,但自己也被自己的猜测所惊吓。汤锅在上,到底是怎样的生物才会生出这样巨大的卵,而这些卵又是为何而来,是偶然吗?还是说大女巫召回她们的理由就是这些诡异的东西呢?佩格不知道,恐怕这个问题只有等见到失心湾的同伴才有办法得到解答吧。(未完待续)
第四十三章 大女巫
这里,很安静。开凿山体建成的洞穴安静的有如一口枯井里的黑暗,当然这里并不黑暗,甚至可以用明亮来形容。雕刻成人鱼造型的烛台上放置着用鲸鱼和其它大型海兽油脂制成的粗大蜡烛,照亮着洞穴里的房间。冰冷的岩石地面被铺上了厚厚的毛毯,即使光脚走在上面也不会有半分的不适。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那是由精灵出产的香薰在点燃时散发的香味,柔和而清新,据说一小块这样的香薰就可以换来重量两倍于其的黄金。但在这里,这名贵的香料只是一种日用品。
事实上不仅仅是空气中焚烧的香料,这里的每一件事物放到失心湾中想来都会成为争夺的对象,单一价格来衡量这一切,那这座建造在洞穴中的建筑可以称得上是货真价实的宝库。而这样的宝库,绝不该出现在失心湾这样的无法地带,因为在极大的利益诱惑下,即使宝库中居住着巨龙,也会有勇敢或者说狂妄的人冲进来,用暴力或者诡计来窃取这些财富。
所以看守这里的不是巨龙。而是在这座港口城市更加让人闻风丧胆的团体,亦是这座城市的统治者。她们是失心女巫团,黑猫与乌鸦的女儿,与生俱来的施法者,披着凡人表皮的怪异之物。就像女巫团的叛逃者葛琳用了漫长的时间来打造一处庇护所一样,由女巫团花费更多人力财力建造的这处大本营是比寻常君王的城堡更加坚固的要塞,即使是真正的巨龙,恐怕也不能从正面突破这里的防守。
这正是女巫们追求的庇护所,毕竟她们和灰袍那样纯粹追求知识的施法者不同,为了给汤锅中增添配料,女巫们必须与世俗有所接触,做不到真正的远离世俗。但另一方面她们又希望有自己的空间来学习和尝试着掌控体内的力量,所以建造在文明社会之中或边缘的安全屋就成了她们自然的选择。这也是为什么失心湾的人们会说,掌握了黑色堡垒的人能掌握失心湾的权利,但只有拥有女巫洞窟的人,才能得到失心湾的财富。不过且不说这庇护所的内部机关重重,就是有幸抵达过这里又活着离开的人,恐怕也没法再次找到进入的途径。
“嘎!嘎!”乌鸦,在金子做成的树枝上鸣叫着。听到宠物的叫声,埋头工作的人缓缓停下了笔。她抬起头,果不其然的看到一名看起来大概三十岁左右的女性疾步走入了房间,脸上带着不知该说是激动还是惶恐的表情,“海啸的前潮已经登陆了港口区。大女巫阁下。”
被称作大女巫的人听到这个消息后只是默默点了点头。虽然这次将要发生的事对于较为年轻,这里的年轻是和她相比,的女巫来说是一场重大的试炼,如果应对不当就会导致灾难性的后果。可这样的场面对于已经活了太久的大女巫来说并不值得再一惊一乍,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即使面对稍有不慎就会丧命的对手,自己也没法再像年轻时那样心跳加速了。算了,还是别想这些无聊的事情了。大女巫这么想着,将手中的羽毛笔轻轻一撇,后者就从笔重新化为了一片黑羽,自然的飞回了那只乌鸦的身上。
“嘉伦和海拉有传来什么消息吗?”她向后靠进厚厚的毛皮里,灰白色的头发干枯而弯曲,披散着遮住了她的面容,只露出一个鼻尖。
前来报信的女巫看向这位年迈的领导者,据说整个女巫团中知道大女巫确切年龄的人也不会超过三个,而其中被认为最有可能知道这个信息的人,就是在多年前带着女儿逃离了失心湾的葛琳。女巫的力量,不一定会反应到她们的年龄上,但年长且仍旧不陷入疯狂的女巫则必然强悍,这是所有女巫都清楚的事情。
这正是让整个失心女巫团都团结在一起的关键,她们的大女巫的存在,尽管她的外表已经看起来与行将就木的老妪无异,可她仍然是整个失心湾最睿智的施法者,而且从大女巫到现在都还没确定自己的接班人来看,她对于自己的寿命还有着相当乐观的估计。每当想到有这么一位存在在领导着女巫团,所有女巫都会因此而感到欣慰。
报信的女巫也不例外,她脸上的神情很快归于平静,用恭敬的语气回答道,“没有收到来自她们的信息,不过可以肯定堡垒已经封闭起来了。需要我向她们进行询问吗?”
“不必了。”大女巫用不急不缓的语速说着,“嘉伦是个好孩子,她对事物的感觉相当敏锐,应变起来也很果断,这是我对她放心的原因。不过,她有的时候做事太果断了,缺乏考虑,容易被情绪掌控。而海拉就不一样,那孩子的性格看起来软弱,实际上却和佩格一样是压不弯的稻草,她会看到嘉伦没有注意到的事情。不必为她们担心,你们只需要按计划行事就可以了。”
“是,尊敬的女士。另外,有姐妹对还没有看到诅咒女士号归来表示忧虑,她们担心迷雾海域的异常可能会让库伊拉姐妹的归来受阻。”
大女巫抬起手,枯瘦的手掌显得掌纹异常明显,“不要为不会发生的事情浪费心思。预言已经写下,未来亦会如此,诅咒女士号会在我们需要她的时候归来,带领女巫团闯过这一次难关。这是在所有人共同见证下确定的事,无需多虑。”
“可…恕我直言,包括我在内的很多人都不觉得库伊拉姐妹的能力足以带领我们。她无疑是一位优秀的女巫,但她对魔法的研究跟多是偏向于饲养那些昆虫,我是说,它们是很强力的帮手,但也只是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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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微风从没有关严的门缝中吹来,引得烛火摇曳,这股风一直吹到大女巫的身边,将她的白发吹起,露出下面那双幽邃的眼眸。老女巫抬起手,拇指和中指细细揉搓着,好像在感觉这阵风里的什么东西。接着,她笑了,那笑声让房间中的另外一个女巫险些瘫软下去,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无知触怒了这位领袖。
“嘎!嘎!”乌鸦叫着,从黄金做成的树枝上张开翅膀,飞到大女巫的肩头。
“没关系,海风给了我消息,诅咒女士号已经进港了。去告诉所有姐妹,捍卫女巫团荣誉的时刻就要来了。”
“是!”如蒙大赦的报信者立刻回答之后三两步冲出了房间,汤锅在上,大女巫上次发出笑声是在什么时候?十年前?二十年前?
等房间里只剩下老女巫和她的乌鸦的时候,前者伸出手臂,让后者落到自己的面前。“从冰雪里来的狮子吗?呵呵,我上一次遇到从那里来的人还是在年轻的时候。去把他带来,把他带到我面前来,至少别让他死了。”
话音,落下,黑色的鸟扇动着翅膀消失在了烛火照不到的阴影里。真是奇怪,那里明明没有任何出入口才对。(未完待续)
第四十四章 气泡
“咕噜咕噜咕噜”气泡在上升,从黑暗的水底朝着并不比水底明亮多少的水面逃离。一只手猛地向上挥动,将那些排成行的气泡全部搅乱在浑浊的水中四散而后破裂。现在可不是为气泡担心的时候。那只手的主人将手合拢成蹼状,向下拨开水体,以此来带动自己的身体上浮。这时借着水面上投射下来的些许黯淡光辉,他看到了一些闪烁着金光的小小的东西正从自己的右上方慢慢落下。现在也不是为几枚金币担心的时候。虽然那小小的几枚金币放到平时足够让他去杀人,但不是现在。
往水面游动,向下沉落的东西就越来越多,大的比如破碎的木质家具,小的则有各种餐具甚至破烂的画框。他没有去管这些东西,只是尽力的朝海面游,拼尽全力的游。这时另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脚踝,让他的身形一滞,他低下头,看到了一个脸孔有些熟悉的女人鼓着脸颊用求助的眼神看着自己。她是谁来着?可能是和自己有过几次交易的流莺?看她的样子这个水性不精的女人绝对是撑不到游上水面了。所以她才想让自己帮她一把。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现在这个时候谁还顾得上别人,别说你只是个流莺,就是城堡里的女巫,也只有自求多福的份!蠢货!平时随口吹捧几句就把自己当回事了,现在居然还敢恬不知耻的抓住我的脚踝?
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狰狞起来,用另一只脚使劲踹了一下抓住自己的脚踝的手。可惜,由于水流的缓冲,这一下并没能让女人松手。放手啊!你这个蠢货!你自己死了无所谓,别拖累别人啊!一下,两下,到了第三下的时候他意识到只踹手恐怕不能达成目的,于是将目标转向了女人的脸,对着那张因为涂抹了太多劣质化妆品而在水中显得异常丑陋的脸狠狠一脚!
手,松开了。他目送着那个女人带着怨毒的表情沉入了幽深的水底。不一会一大团的气泡飘上来,代表她放弃了挣扎。这都是你自己平时不练习游泳的错,如果你把抛媚眼的时间减少一些多锻炼一下你的腿,就不会像具石像一样直挺挺的往下坠。他如此想着,转过头继续向上游动,水面,已经很近了,光线穿过波涛在海面下形成一根根光柱。他受到了鼓舞,加快了手脚上的动作,不过这也加快了他氧气的消耗,让他的头脑变的有些迟缓。不过这没关系,很快就能抵达海面了,这里有这么多垃圾,自己总能找到一块足够大的漂浮物。
红色的雾,从他的视野下方扩散。等等,海水里怎么会有雾?那是!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看到的东西是什么,同时再次低下头,果不其然看到刚才被那个女人抓过的脚踝上几个指甲造成的伤口,那里正是红雾的源头。该死该死该死!他睁大了眼睛,里面满是惊恐。在冷水中受伤往往不易察觉,因为冷水降低了人皮肤的敏感度,甚至有的水手是在爬到了甲板上后才发现自己被长矛插了个对穿。但与人类在冷水中感知能力下降相反,海洋的住民,尤其是捕猎者可是对血腥味敏感的很。那些天杀的鲨鱼在好几海里开外都能嗅到血的气味。
但愿这里没有那些该死的海狗,失心湾水手对鲨鱼的蔑称,即使它们也被海啸裹着来到了这里,那滔天的巨浪应该也还能让它们晕头转向一段时间。最好再让它们反胃一阵,这样它们就不会对进食那么有兴趣。他想着,但是没有向任何神祈祷。寻常的海员多少都会有自己的信仰,毕竟大海无情,崇拜某位海神至少能让自己在航行中稍感慰藉,或者让他们在死亡将近的时候有一个可以诅咒咒骂的对象。可他没有,或者说失心湾的大部分海员都没有,比起神明,他们更相信口袋里的金币和血钱以及腰带上挂着的弯刀。大海可从来都不仁慈,与其对着某个劣质的泥偶神神叨叨的浪费时间,他更愿意把自己的弯刀磨快一点。
想到弯刀,他摸了摸自己的腰带,坚硬的触感告诉他那把多次染血为自己杀出一条活路的武器还别在腰上。没有比这更好的宽慰了。于是他不再担心脚上的伤口,继续踩着水朝上方游去。终于,随着“噗”的一声,他又一次呼吸到了空气,“哈哈!”他忍不住发出这样的笑声,为自己的成就感到骄傲。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在海啸面前捡回性命,即使他是一个被赶下船的水手,我是说,前水手。不过那又怎么样?他还活着!和那些交了大把大把金币和血钱给那些黑心船长的肥羊一样活着,而且也不用担心某个见财起意的船长带着他的水手趁自己睡着了之后绑起来扔进海里。没有比这更棒的事情了。
他大口大口呼吸着,享受着阳光和空气,直到那一块小小的黑色三角鱼鳍出现在不远处的水面上。不,见鬼的!他只用了不到一秒就意识到了那是什么,脚上的伤口还是引来了饥肠辘辘的捕食者。可恶,水面下有那么多死鬼,为什么偏偏盯上我!你这只会追着血味到处乱跑的畜生!但是骂归骂,他还是积极的朝四周看去,寻找着能让自己暂时离开水面的东西。但可惜的是那些漂着的木头都太小了。
好吧好吧!你想吃了我?那就试试看!好不容易捡回来的性命绝不会因为一头鲨鱼而放弃,他再次露出狰狞的表情,深吸一口气,潜入水中,同时拔出了腰间的弯刀。这把武器比在空气中挥舞的时候要慢了很多,杀伤力也会差不少。但至少它应该可以刺穿鲨鱼的表皮,它必须可以刺穿那该死的表皮。眼睛,看清了水下的景象,果不其然,一头小马驹大小的黑色鲨鱼半张着布满锋利牙齿的嘴,朝他游了过来。可他也敏锐的发现,那只鲨鱼的眼睛有一只已经瞎了,可能是不小心撞到了海底的岩石,或是被其它猎物反抗时弄瞎的。虽然视觉对于鲨鱼来说并不是很重要,但这无疑让他有了信心。
来吧,你这独眼龙。他默默估算着自己和鲨鱼之间的距离,调整着手中弯刀的角度,机会只有一次。和鲨鱼搏斗的秘诀就是要抱着比它还残暴的信念,将自己手里的武器插进它的要害。必须一击致命。十步,鲨鱼明显意识到了自己的猎物停在了原地,于是开始摆出攻击的姿势。五步,那只庞大的猎食者有些疑惑的摇晃着尾鳍,它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这个猎物不逃跑。三步,轻微的疑惑很快就被血腥味刺激的消失了,它用力摆动着身体,张开血盆大口,朝着猎物猛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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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然后停止。人和鲨鱼停在了水中。他的整条右臂被鲨鱼吞入了嘴里,但他右手上弯刀的刀剑,从鲨鱼的头顶刺了出来!血雾,仍在海中扩散着。他强忍住想尖叫的冲动,左手掏出靴子里的匕首,一下,一下的将自己的右臂从肩膀上切下去。这并不困难,因为鲨鱼的牙齿已经将其咬的千疮百孔。但鲨鱼死了,而他活着。尽管失去了一条胳膊,可还是活着!现在只要离开水面,止住出血,他还是有机会生还的,所以看,有祈祷的工夫还不如去磨刀。他笑着,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可,就在他轻摆着双腿,想要再次到水面上换气的时候。可怕的事情发生了,他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没法冲出水面,尽管他离那水和空气的界线只有不到一根手指的距离。发生了什么?他的大脑因为失血和寒冷而变的麻木。他保持着这样的姿势,盯着水面上的阳光看了好几秒,然后终于后知后觉的低下头。
一只手,握住了他的脚踝。只不过,那只手上包裹着细密的鳞片,手指间还带有薄薄的肉膜。只一瞬间,他就认出了抓着自己的东西,所有失心湾水手一定都见过的东西,那被称为海妖的水中生物。不!
“咕噜咕噜咕噜”海啸过后还在翻涌的海面上,一团气泡从水中上浮至此,在阳光下尽数破碎,泯然于无。(未完待续)
第四十五章 上浮
翻滚,停止了。就像它开始时那样突然。当然这对于诅咒女士号船舱里的人来说是件天大的好事,即使是四人中体格最好的洛萨,也在这接连不断的颠簸中开始无法集中精神。而得益于这段时间的极少量进食,他怀里的网虫只是在衬衣上吐了几口酸水。所以当翻滚停止,女佣兵立刻就想要切断缠绕在她和洛萨身上的蛛丝,将自己从这种尴尬的境地里解放出来。
只不过在她尝试着呼唤作为宠物的巨型蜘蛛来切断丝线的时候,网虫发现不论自己怎么召唤都无法得到回应。这种异常的沉默让她紧张了起来。“你能看见发生了什么吗?”因为位置问题脸对着洛萨胸膛的女佣兵问道,她希望伯爵可以看到自己的宠物,告诉她情况。可当她说完了这句话后,突兀的眩晕感却从脑中产生,让她险些失去意识。
“冷静一点。这个船舱里的空气不多了。我想你的蜘蛛也是因此没法行动。尽量减少活动,我来想办法弄断蛛丝。”洛萨沉声说道,他的位置比网虫更有利一些,能得到的空气也更多。伯爵说完,想要从身上拔出备用的匕首,却发现那些利器早已在他发疯的时候就被其他人收走了,那里还有东西可以切开蛛丝?洛萨压下心中的烦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倾听着黑暗,希望听到女巫们发出的声音。但没有,可能是在颠簸中被飞来的东西撞晕,又或者也和网虫一样因为缺氧而无法行动。但总之眼下似乎只有靠自己了。
思考,现在这个情况下还有什么办法切开蛛丝?伯爵的后脑也产生了些许的异样,他知道自己也开始产生了缺氧反应。但他不能就这么放弃,作为一名骑士,只要还没有真正死亡就不能放弃身边的同伴。更何况那个人是网虫,是…等等,网虫?洛萨突然想到了什么,然后咽了口唾沫。“我为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感到抱歉,但请你相信这都是为了帮我们摆脱困境。”
半昏迷状态中的女佣兵当然听不清洛萨说了什么,她只觉得一只温暖的手从腰部向上最后停在了自己的胸口。女性自保的本能让她下意识的皱起眉头,好在这个过程并没有持续多久。而伯爵所做的,就是扯下了网虫胸口挂着的蜘蛛牙形状的护身符。这柄小刀形状的护身符早在之前王都对抗爱德华家族食尸鬼的时候网虫就曾经将其作为飞刀使用过,而洛萨也因为将身上插着护身符的食尸鬼踹进了水里被迫在之后将其打捞了回来。因此伯爵才会对这个小物件记忆犹新。虽然作为护身符,蜘蛛牙形状的吊坠并不如真正的武器锋利,但好歹也是由金属打造之后又经过细心的打磨,用来切割蛛丝也算是勉勉强强可行。
终于,在洛萨彻底昏迷之前,他成功的将已经因为摇晃而变的松散的蛛丝切开。久久没有站立的双脚在踩到木质甲板时险些一软就跪在了地上。好在骑士的本能让他没有这么轻易的倒地,同时还用手接住了已经几乎没有了意识的网虫将后者轻轻放到地上。呼,吸。大口吞咽着满是异味的空气,现在可不是细细品味味道的时候。洛萨眨了眨眼,试图在黑暗中找到女巫们的位置,点火肯定是别想了,以现在船舱里的空气密度,蜡烛恐怕很难燃烧起来。他只得凭着印象和运气,在无光的空间里摸索起来。
好在,船舱本来也不大。没用多久,洛萨就摸到了一大把长发,不用问,这是佩格的头发。伯爵赶紧加快脚步,在暗道一声对不住后顺着头发朝女巫靠近。只不过佩格的身体素质本来就糟糕,如果说网虫还有着模糊的意识的话,这位小女巫已经很干脆的晕了过去。洛萨尝试着拍了拍后者的脸颊,在几次无果后将佩格靠墙放好,而或许是因为听到拍击脸颊的声音,不远处的黑暗里传来了一声呻吟。
“绮莉?你醒着吗?”伯爵朝呻吟声的来源走去,隐隐在黑暗里看到了两点光亮。那是女巫闪烁着魔力的眼眸。绮莉似乎还保持着一定的意识,就是身体因为缺氧而难以动弹,她听到洛萨走近,伸出手准确的抓住后者的袖口,然后将伯爵的身体拉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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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萨没有抵抗,他把耳朵放到了绮莉的耳边,听女巫有什么办法解决眼下的困境。“带我,到柱子那里。必须,解开冰层。”黑山伯爵没有太多犹豫,虽然他很怀疑诅咒女士号现在还处于水底,但从水下游出去尚有一线生机,总比在这里活活窒息而死来的好。
骑士扛起女巫,艰难的朝船舱中央的柱子走去,虽然没有特别指明,但显然想要接触魔法,绮莉必须要碰到当时佩格施展魔法时的那根主柱。女巫的手,在帮助下艰难的碰到了木头,魔力,从双眼中涌向那控制着整艘船的中枢。于是大量的符号开始浮现在柱子的表面,慢慢开始旋转。于此同时,一阵震动令二人措不及防的摔倒在地,“轰隆!”
身体上无形的重量在告诉着每一个人,他们的船舱正在上浮,这无疑是个好消息。“干得好!”洛萨低声对绮莉说道。可女巫却并不对此感到高兴,“那不是我做的。有人在把我们举上去。”“什么?”伯爵下意识的问道,他知道绮莉没法回答自己的问题,可还是感到惊讶。究竟是谁能在这种情况下将一艘船从海中以这样的速度托举而上?难不成是之前那些巨大的卵孵化出了什么巨型海怪?
不过很快,洛萨的意识就在缺氧中模糊下来,他昏昏沉沉的倚靠着绮莉跌倒在甲板上,很快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久违的海风正从船舱上部被撕开的破洞里一边发出着呜呜的风声一边灌入进来。骑士揉着脑袋挣扎着起身,眼睛因为阳光而无法完全睁开,但他还是清楚的看到了,一个黑影在甲板上的破口外站立着,同时在注意到他的苏醒后离开了破口的边缘。(未完待续)
第四十六章 费欧尼
骑士是完全相信自己的感官的。作为务实的战士,如果总是觉得自己看到的和听到的只是偶然的错觉,那离被一把匕首从背后划开喉咙也就不远了。所以洛萨很清楚的认识到,有人,或者说刚刚有人站在诅咒女士号的甲板上,同时那个人也很有可能就是将甲板上的破洞打开,让海风吹进来的人。从这个角度上来说他或者她应该是一行人的救命恩人。但伯爵可不觉得这事情会这么简单。
“咳咳,”洛萨咳嗽了两声,他的喉咙因为过于干燥而感到痛苦,同时在起身的时候,身体上的无力也在告诉他此时的自己有多么的虚弱。在经历了那么一段时间的禁食生活后,即使是强壮的战士也瘦成了皮包骨头,洛萨开始担心自己是不是还能举起愚者的正义和敌人作战了。但在事情发生前,多余的担心是没有帮助的,伯爵勉强站了起来,环视了一下周围。
在破洞和木板的缝隙中照下来的阳光落在船舱里,让人能看清这里的情况。两名女巫还没有苏醒的迹象,不过她们的呼吸倒是平稳的很,应该只是因为过度的体力透支而陷入了深沉的睡眠。至于网虫,她的情况要好一些,不过洛萨也没有立刻把她叫醒的意思,在当前的情况下,即使四人全部醒来他们的战力也不会有多大提升。与其如此,还不如先让他们在这个较为安全的空间里休息,由自己爬上甲板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
于是洛萨在光亮中寻找起他的武器,之前被铺在底层的稻草因为翻滚而变的四散,让人看不清真正的地板。不过好在即使被巫师镀上了一层伪装性的外壳,猎巫刀的锋芒依旧不减,伯爵很快在一处反光点找到了他的战斧。当他拿起武器的时候,手上的沉重感险些让他倒下去,洛萨摇了摇头,露出了苦笑,这种感觉让他想起了自己第一次拿起真正的武器时的样子。而自己已经不是个孩子了,骑士即使身处绝境,亦有责任守护他人。更别说只是因为没有进食而虚弱了。伯爵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腹部的力量将战斧举起,他掂了掂手上的重量,估算着如果自己要挥动它可以支撑多久。
在登上甲板之前,伯爵还是把战斧别在了背后,他可不想手里提着武器去见那个敌我不明的人,这样有可能会把原本抱有善意的好人吓走。虽然他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好人会在海啸后将一艘船的甲板凿穿。手掌抬起放到眼睛上方,时隔了几天后,洛萨终于又一次看见了太阳以及阳光下的海面。这可真是不可思议,他的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了笑容,没人可以在一个幽闭的小房间里活下去。
“欧!”海鸥从头顶飞过,发出高亢的叫声。这令伯爵意识到自己现在身处的位置。他重新审视着甲板,发现诅咒女士号的船体几乎已经损坏殆尽了,除了被魔法保护的船舱之外,不论是桅杆还是后方的露台都在激流中破损严重,原本的三桅帆船现在连一根桅杆都不剩,活脱脱一个漂浮在海面上的木头盒子。“但愿她们付得起修理费。”洛萨喃喃自语道。
海鸥会出现,说明此事船体的位置已经靠近海岸,伯爵朝着甲板的边缘走了几步,看到了满是残骸和漂浮物的海面。这如同洪水末世一样的景色让他的笑容消失了。不过很快洛萨就意识到了这景象会出现在那里,他转头看向背后,果然看到了高耸的山峦出现在远方,连绵展开像是一道屏障将大海阻隔于外。“原来如此,所以这里就是失心湾?”
“并不完全准确。你口中的人类城市现在已经消失,虽然它的一切都只是暂时的被大海覆盖,可如果海水不退去,这里就不属于人类。”带着奇怪腔调和颤音的声音从甲板的前方传来。洛萨顺着声音看过去,见到了一个人,或者说人形生物。
他之前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存在。站在甲板上的生物身体修长,至少有两米高,充满了流线型的美感,他的手脚纤细,却可以看到明显的肌肉轮廓。在这纤细的肢体上,没有人类的皮肤,取而代之的是一层细密的鳞片,这些大概只有半个指甲大小的鳞片构成了这个生物的表皮,在阳光下闪烁着美丽的颜色。整体来说,这个生物的肤色,或者说鳞色是浅蓝色的,但在他的胸口和四肢上却有着亮黄色的线条,这醒目的标志让洛萨联想到了带有剧毒的蘑菇或者毒蛇身上的花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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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物的头部与人类有着较大的差异,他的脖子比人类要长大概四分之一左右,头部也呈现出狭长的样子。他的脸上没有鼻子,不过在锁骨附近倒是有类似鱼鳃的东西。而在那张脸上最显著的,当属那一对大眼睛,初步估计那双眼睛的大小只少是人类的三倍左右,而且这两只眼睛在狭长的面部上明显的朝向两边,分布的比起人类更像是鱼类。
洛萨注意到这个生物的身上虽然没有人类的衣物,可依然佩戴了一些由贝壳和海藻制成的饰品,尤其是他的腰带上有着一把看起来是鲨鱼牙齿制成的短刀,这证明了其来自文明族群的事实。若是换一个人来,他恐怕已经因为眼前突然出现的非人物种而尖叫惶恐。但伯爵是鼠人瘟疫的经历着,在目睹了半人半鼠的怪物以及王都中的阴影住民后,洛萨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面对这名诡异的存在时并没有露出任何异样的表情。当他打量对方的时候,那感觉就只是像在欣赏一件不常见的艺术品。
“所以,是您救了我们?”既然对方已经用人类的语言打了招呼,伯爵就直接开口说道。甲板上的异类背负着双手,听到这个问题后咧开了嘴,洛萨猜这是想要模仿人类的微笑,只不过那过大的嘴巴以及其中密布的锋利牙齿都让人感觉不到什么善意。
“救?不,我只是延缓了你们去往归宿的时间罢了。我们在生命之海中的过程全是为了在抵达归宿前经历苦难,只有这样,我们才会理解永恒安宁的意义。所以这不是拯救,不如说是因为我的好奇和自私延长了你们受苦的时间。对此,我感到很抱歉。”那东西说道,轻轻俯下了身子,露出脊椎上突出的鳍状物。
洛萨蹙起了眉头,不过转瞬就散开了,这不是他第一次听到和自己经受的教育不同的世界观。而作为一名骑士,他应当对其他人的信仰抱有尊重,再说既然所有人都是这世间的生灵,又有谁说得清到底谁看待世界的观点才是正确的呢?这么想着,骑士的脸上又露出的笑容,他能从这个类鱼的生物身上感到一种平和的气质,这不同于善意,但却会让人心生向往。
“您无需道歉,不论您的出发点是什么,我们都确实得到了您的帮助。”洛萨微微低头,他已经不再是之前那个满脑子都是战争的领主了,如果说鼠人瘟疫让他学会了什么,谦卑一定是其中最重要的一项。
“你有一颗祥和的心,有某种强大的精神在你的心里根植,这在你的族类里可不多见。”类鱼的生物歪了歪头,他似乎并没有眼皮这样的东西,“这或许也能解释为什么你能和旅行者同行。她们对于意志脆弱的人来说太过于难懂了,但对于你却不一定。”
“旅行者?”
“嗯,我想想,她们在普通人中声称自己是女巫。用这个称呼你应该更亲切些。”这生物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他朝洛萨走近了两步,他的脚掌上只有四根脚趾而且分的很开。“抱歉,按照陆上生物的礼仪,我似乎应该先自我介绍。你可以叫我,费欧尼,在我们的语言里是变形者的意思。”
“洛萨,我想我的名字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伯爵伸出手,和自称费欧尼的生物完成了一次握手。他能感觉到对方的手掌潮湿而且同样布满鳞片。而且除此之外,在费欧尼的手掌中似乎还有一些带有一定吸力的小东西。
“哦,原来如此。”当两人握手的时候,费欧尼突然说道,“原来你就是那个人。难怪我会在这里。”(未完待续)
第四十七章 领者之证
“你说什么?”洛萨注意到了费欧尼的话,他的身体立刻表现出些许的戒备。虽然骑士并不会厌恶具有不同世界观的人,可那些遵照某种预言或指示行动的人却依然让他感到不快。对于洛萨来说,人的每一个决定都应该是发由己心的,是受到自身的价值观决定的,而不是来自对模糊不清的信息的盲目遵从。这也是骑士与普通士兵的区别,君主当然可以命令他们,但前提是这个命令值得。
似鱼类人的生物将双手重新背到身后,居高临下饶有兴致的审视着洛萨的反应,比起立刻用言辞来解释自己的意思,他选择用无害的行动来做出回答。而伯爵也不是鲁莽之辈,他在保持戒备的盯着对方几秒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过激,于是摇摇头叹了口气,“抱歉,我想我一定是因为这段旅程而变的太敏感了。”
“不必妄自菲薄洛萨,相信我,我见过太多比你更敏感的人。”说着费欧尼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肩膀,在那里有一处不易察觉的痕迹,上面的鳞片都要被周围的鳞片颜色深一些,“你看,这是一位暴躁的海盗船长给我留下的礼物,而我当时只是想和他说几句话。不过你也不必担心,我从很早就明白不能用种族来定义个体,如果每个人的性格都一样的话岂非很无趣?”
“你说的话有点像我一个认识的家伙。”伯爵点点头,将手放在胸口为刚才的失礼而道歉,“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解释一下刚才那句话的意思。我是哪个人?还有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以为你来这里是为了搭救你们的盟友的。”
费欧尼转头看了看甲板上的破洞,“哦,你说旅行者。我的族群确实与她们达成了某种联合。不过从很早以前我就不再和我的族人生活在一起了。我不是说他们不好,只是因为我的好奇心太重了,总想着去看看海上的世界,于是我自学了你们的语言,学会了在空气中呼吸,而我做的事情可能会让他们遭遇不必要的风险。毕竟海妖还是个很团结的群体,如果因我而引起争端,那和我的本心就背道而驰了。”
承认了自己海妖身份的生物说着走了几步,向洛萨展示他虽然还有点古怪,但却确实可以移动的步伐。这也让伯爵了解到,原来一般的海妖是没法离开海洋的。“至于你说我觉得你是某个特殊的人,这其实很好证明。”费欧尼再次走近洛萨,他举起一只手,不过并没有直接伸向伯爵,而是露出了询问的意思。在洛萨点头之后,海妖才用他细长的手指轻轻拨开前者的衣襟,露出他身上从手臂向脖子蔓延的印记。
“海神之索?”伯爵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不过他还不清楚这种连女巫都束手无策的海洋诅咒在海妖眼里是什么样子的。
“确实,人类是这么称呼它的。”费欧尼的手指在黑色的花纹上轻轻滑动着,他的动作极为轻柔,像是在抚摸某种珍贵的艺术品,“不过对于我们来说它有另外一个名字,翻译成你们的语言应该叫做,嗯,领者之证。我们海妖相信大海是非常宽广的,逝去的灵魂想要找到归宿的入口,只能搭着海浪无助的漂泊。但身负领者之证的人,他们会直接前往归宿,获得永恒的安宁。所以每当族里有人出现这个纹饰,周围的将死者都会来到他的身边,等待着他把他们的灵魂一起带去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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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便说一下,在我们的信仰里大海也不会是被某一个神邸独占,就我所知,居住在这附近的两个部族,其中一个是我之前的部族,就分别信仰波涛女士和群鲨之父。不过我想人类应该对我们的信仰并不感兴趣,所以就不详细介绍祂们的不同了。”费欧尼有些不舍的收回手指,看得出来不论他说的是不是真话,这个海妖对海神之索的崇敬之情却是无法作假的。
洛萨沉默了几秒,“领者之证吗?听着费欧尼,我想我的问题对你来说可能有些唐突,但事实就是我还不想去你们口中的归宿获得永恒的安宁。我在这里还有未尽之事,我还有要回去的地方,要履行的责任。所以你能不能告诉我,能否将它从我身上抹去呢?”
这次轮到海妖沉默了,他用手指轻轻点着自己高耸的脑袋,两只大眼睛看着洛萨,似乎在确认这个人类是否真的理解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嗯,我懂了。你和那些人都一样。”他的语气里有着明显的失望,不过这种感情没有持续很久,“一般来说我们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不过你不同,我会回部族里去询问长老,看看能否找到解决的办法。”
“十分感谢。”洛萨能听出对方话里的遗憾,不过现在不是为了讨好海妖而不顾自己性命的时候。在问完了这一桩心头大患之后,伯爵也放松了下来,他的肚子不合时宜的发出饥饿的嚎叫,这让甲板上的两人都露出了笑容。
“等我一下,我很快回来。”费欧尼说完,走到甲板边一跃跳入海中。洛萨注意到,当海妖的身体接触到海水之后,那些细小的鳞片很快变大,原本看起来瘦弱的躯体在海水中变的魁梧而充满力量。费欧尼游的很快,不等伯爵看清更多的细节就消失在了波涛里。而洛萨则干脆坐在了甲板上,看着海鸥飞舞的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伯爵的思考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一道白色的波浪没用多久就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那是费欧尼,海妖用一只手轻而易举的拖着一只半损坏的木盒,仅用其余的肢体就能流畅的在水中游动。看着这迅捷的身影,洛萨甚至产生了海妖有四条手臂的错觉,等等,那好像不是错觉。当费欧尼重新爬上甲板的时候,他确实长着四条手臂!两条像人类那样从肩膀延伸出去,而另外两条则从背后大概肩胛骨的位置伸出来。从背后伸出的手臂似乎没法脱离海水存在,海妖一离开水面,那两条胳膊就很快萎缩收入了背后的鳞片里。
“抱歉我只找到这些。虽然我研究过人类的食物,不过老实说我还不能很好的分辨它们。但我想这总好过给你几条活鱼或者海螺什么的。”费欧尼双手抱着木盒把它放到洛萨的面前,那里面是一些干面包和香肠之类食物,“每次海啸过后总是会有很多这样的东西。事实上在察觉到你们的船之前,我也在搜集这些东西来丰富我的研究。它们还和你的胃口吗?”
当然现在的洛萨可没时间回答海妖的问题,他正忙着把食物塞进嘴里。被海水泡过的食物当然不好吃,但饿了好几天的人可没资格挑挑拣拣。(未完待续)
第四十八章 鲨齿
当人在过度饥饿后是不能一下子大量进食的。洛萨已经忘了是谁教给他这个道理,可能是自己的父亲,也有可能是照顾他的国王或者担任他教官的骑士们。但总之,他还记得这个道理。所以尽管非常的饥饿,伯爵还是有意识的控制了自己的进食,他只吃了拳头大小的面包并且喝了些红酒,或者说类似红酒的液体,那东西的味道实在太糟了,如果不是没有其它淡水来源洛萨肯定不会去碰它。不过,对于一个不久前还处于窒息和饥渴双重威胁下的人来说,这些东西已经足够了。
“你不吃了吗?按照你的体型,我本以为这些食物你都可以吃下去。”费欧尼有些疑惑的看着停下来的洛萨,他观察过那些人类,甚至曾经在失心湾黑暗的浅滩下窥视过那些酒馆中作乐的人群。在他的理解中,人类总是在进食,他们不像海妖和海洋中的其它生灵一样一次进食就可以维持好几天的生命,人类总是在吃喝,高兴的时候如此,悲伤的时候如此,这一度让费欧尼以为人类其实是非常脆弱的生物。
但事实是他错了,人类并不脆弱,他们只是太过于不自觉,总是让自己认为自己很脆弱。例子就是,现在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类,他说他叫洛萨,这可能是个真名更可能是假名。不过无所谓,海妖不是通过名字来认识个体的。而这个自称洛萨的个体,费欧尼在他身上看到了不亚于那些活过了漫长岁月的海龟才有的坚韧。一个拥有这种气度的人,不会是脆弱的。而能诞生出这样个体的族群也必然不是。
“没这个必要,再说我还有同伴要照顾,她们醒来的时候会比我更需要这些食物和饮水。”骑士微笑着摇摇头,突然想到什么一样对费欧尼说道,“你之前管女巫们叫旅行者,这是因为什么?我知道她们会去很多地方游历,但这应该和你口中的旅行还是不同的。”
于是海妖也坐了下来,看得出来他不常在陆地上席地而坐,所以在下蹲时甚至还转头观察了一下洛萨的姿势。“这不怪你,知道旅行者们来历的物种在陆地上并不多见,而她们也不喜欢提起自己的身世。甚至很多年轻的旅行者,比如你的两位同伴,很可能都完全对此事一无所知。不过大海里的变动比陆地上要缓慢很多,很多在天空下被遗忘了的事情,在海水中仍然有人记得。”
费欧尼还想要继续说下去,可就在这个时候,海妖的眼睛被海面上的某些东西吸引了注意力,他立刻站起来,伸手示意洛萨小心,“你最好现在躲回甲板下面去。是鲨齿部落的人,他们和旅行者可没有签订契约,所以多半也不会带着善意。”
伯爵也隐约看到了海面上有几个黑点,只是人类的视力让他不能确定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不过费欧尼已经用语言和行为在洛萨的心中赢得了一份尊重,他没有犹豫,立刻起身,顺手拿起装着食物的木盒就要从破洞里跳回甲板下方。可是这时他突然意识到,如果自己躲起来,那费欧尼就要独自一人面对他口中的鲨齿部落,这会不会带来什么危险呢?“我躲起来了,你怎么办?”
海妖背负起双手,他似乎很习惯这样做,露出像刚刚见面时一样的平静表情,“不必为我担心,洛萨。我是无部落者,根据海妖的传统,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但如果让他们发现了你们就不能保证了,现在你最好快点躲起来,如果你的同伴醒了的话,不要让他们出声。”
伯爵并不知道费欧尼口中的所谓海妖的传统到底是什么,但他选择了相信这个刚刚结识的朋友。骑士暗道一声好运后纵身跳回船舱里,留下海妖独自站在甲板上悠然的看着远方的黑点逐渐放大,显露成一个个三角形的鱼鳍。这些鱼鳍分为两种,一种是真正的鲨鱼的,另外一种则类似费欧尼背上长着的样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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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鲨鱼接近你的时候,无谋的逃跑毫无意义,它们可以凭着血腥味追踪到极遥远的地方。所以面对鲨鱼的时候,你反而应该冷静,用有限的时间规划出最佳的退路,那些狭窄的缝隙,或者暂时的藏身之所,这些才是真正能起到作用的关键。费欧尼的脑中出现了这样一段话,这是他小的时候部族的长者交给他的,而以他的切身经历来说,事实似乎就是如此。
“噗!”鱼鳍急速靠近,当它们与诅咒女士号大概还有三十米的时候,破浪的声音突然暴起,一条不输于费欧尼的矫健身影从水中跃出,稳稳的踩在一头体型比其它同类大出一倍的鲨鱼背上。来者当然也是一名海妖,不过比起费欧尼的样子,这个鲨齿部落的海妖身上的鳞片更加深邃,一些地方更是露出了没有鳞片保护的暗红色血肉,那是曾经受过重伤留下的痕迹。这名领头人的腰上挂着由各种骨头制成的腰带,中间最大的部分是一只鲨齿,但其他的部分则来自各种其他生物,其中不乏人类的指骨和牙齿。
“费欧尼,变形者。”海妖的语言没法在空气中使用,所以踩在鲨鱼背上的海妖用的也是人类的语言。只不过比起费欧尼要生涩很多,显然并不熟练。而有趣的是,从音调的高低以及这位战士身体线条上的微妙不同可以看得出来,这是一位女性海妖。
“杰奎雅,崇高的猎人。能在这里见到你是我的荣幸。”费欧尼背着手,海妖之间可没有在空气中使用的礼仪,所以他们只是用语言来表达自己对对方的尊重。只不过这位被称作杰奎雅的女性海妖是不是尊重费欧尼就是个问题了。
只见她一抬手,手中的长柄武器就对准了站在甲板上的同类。这柄武器并非出自人类之手,而是用鱼骨,贝壳以及海底的矿石为原料在海底的火山边缘打造而成,乃是海妖中地位的象征,“你在,这里。为什么?”
这问题在意料之中,费欧尼气定神闲的用目光示意了一下自己脚下的船体以及周围海面上漂浮着的残骸,“如你所见,我在搜寻人类的物品以增进对他们的了解。而你又是为何而来的呢?据我所知鲨齿部落和这座城市的管理者关系并不好不是吗?”
“现在,这里,属于大海。”杰奎雅冷冷说道,将武器略微朝下放了些,“鲨齿,为狩猎而来。”这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鲨齿部落一向讨厌人类,他们趁着这个时机来失心湾劫掠一番倒也说得过去。可费欧尼还是察觉到了自己的这位同胞似乎并没有说实话,她率领的这只小队足足有十五个战士和数量相当的鲨鱼,这可不是一支来杀戮落水者应该配备的部队,它的规模太大了。
不过在此表现出太强的求知欲并无好处,费欧尼不露声色的微微点头,“那我祝福您和您的族人武运昌隆。而我,要继续研究这些人类的东西了,我想您不至于对它们有兴趣吧?那可和鲨齿一贯的作风不太一样。”
女猎人盯着费欧尼看了几秒,有些狐疑的放下了武器。她的肌肉在空气中紧绷,费欧尼不确定这是因为对方不适应无水的环境还是其它什么原因。但总之,作为无部族者的费欧尼拥有着让他足以得到所有人尊重的知识,杰奎雅即使不喜欢他也不会为自己的部族得罪这个人,谁知道将来哪天他的知识就会派上用场呢?“感谢你的祝福,变形者。不过你最好小心,别让那些人类把你捉去做宠物。”带着几分嘲弄的语气,杰奎雅和她的小队迅速离开了这里。
而与此同时,在诅咒女士号的船舱下方,佩格被一场噩梦惊醒,她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双眼睁的老大。“黑塔!黑塔被攻击了!”(未完待续)
第四十九章 费欧尼的提议
抛开洛萨和佩格,将船舱里的其他两人叫起来并向她们解释当前的情况,尤其是向两个并不是失心湾出身的人解释黑色堡垒的存在以及其意义花费了一些时间。当网虫和洛萨终于明白佩格口中的黑塔以及其被攻击了这件事的严重性时,绮莉已经吃掉了两个巴掌大小的面包,顺便喝完了半瓶不知道是不是红酒的东西。
“是海拉找上你的?”吃完了食物满意的拍着独自的女巫问道,虽然失心女巫团里有很多女巫可以借助梦境来传递信息。但是那些女巫大多数都已经到了不会再被指派到黑塔中看守的年纪。在年轻的一代里,除了绮莉和佩格之外拥有这个能力的人也就只有海拉了。
佩格点点头,皱着眉头喝下了瓶子里的液体,她本来就对酒精感到不适,更别说这种刺鼻的劣酒,但此时为了保持自己的活动能力,小女巫再不想喝也得强迫着灌下去。“噗哈!”佩格喊出两个音节时脸上的表情逗笑了其他人。不过他们很快正色起来,因为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没错,我能认出来那是海拉。所以和她一起看守黑塔的就应该是嘉伦。据海拉的说法,她们现在正在遭受攻击!”
“攻击?等等,按照你们的说法,现在那座堡垒不是应该被海水完全的淹没了吗?这种情况下有什么东西还能攻击她们?这让我有点不明白了,难道是鱼群吗?”网虫和洛萨一样没有吃太多的东西,在简单的补充了能量之后,佣兵正在检查自己的装备。她还想要去确认宠物蜘蛛的状况,不过却先一步被女巫们的消息绊住了脚步。而听到海中的堡垒正在遭受攻击,网虫只觉得荒唐。
“你说对了一半,是海妖。带着鲨鱼的海妖。”佩格有些不悦的说道。她不喜欢别人把自己一本正经的话当成是幻想。而且虽然并不喜欢嘉伦,可是佩格和海拉的交情还是不错的,她并不希望那个安静的朋友就这么葬身鱼腹。
“鲨齿部族。”洛萨在听到带着鲨鱼的海妖时几乎是下意识的叫出了这个费欧尼刚才告诉他的这个名字。而有趣的是,另一个来自甲板破洞上方的声音也在同时说出了同样的话。于是其他三人的目光理所当然的被吸引到了后者那里。她们看到一个修长的影子在阳光的照射下映在甲板下方的船舱地板上。海妖轻轻一跃,从甲板上跳了下来,一般来说这些习惯在水中活动的物种到了陆地上身体就会因为重力而变的迟钝且脆弱,不过费欧尼作为一名对陆地情有独钟的异类,自然也锻炼过在空气中活动的能力。
“抱歉,我不是有意偷听的。我只是想告诉洛萨,那些鲨齿部落的人已经走了。”费欧尼依然背负着双手,身体站的笔直,“不过现在看来,也许我能猜到他们为什么这么行色匆匆了。”没错,为什么身为鲨齿最强战士之一的杰奎琳会亲自带着那支数量庞大的队伍在这里巡逻,他们并不是单纯的在猎杀落水的人类,他们是在为攻击黑塔的同伴策应。
“你是谁?”绮莉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个海妖,而佩格和网虫则已经因为这个不速之客而进入了戒备状态。女佣兵掏出了自己的短剑,另外一边绿色的长发也已经在有了在空中飘动的趋势。洛萨见此赶紧冲到她们和费欧尼中间,“你们等一下,他不是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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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海妖的自我介绍以及伯爵的补充说明中,其他三人虽然还有些无法相信,但终归算是接受了费欧尼的善意。佩格带着几分尴尬的挠了挠自己的脸颊,作为一名失心湾的土著,她本该是对海妖最了解的人,没想到反倒是洛萨在她们昏迷的这段时间和海妖搭上了关系。而且听起来,这个名叫费欧尼的海妖恐怕在他的族群中还有着极为特殊的地位。
“你是和我们签订盟约的那些海妖中的一个吗?我看你们鳞片的颜色差不多。”和佩格不同,绮莉可不在乎什么面子的问题,她绕着费欧尼转了两圈,想要在陆地上看到海妖可不容易。而且海妖在离开了海水后,身体也会出现微妙的变化,这种新鲜感很快引起了绮莉的兴趣,如果不是还不清楚费欧尼的态度,恐怕她已经伸手开始对海妖的路上状态开始检查了。但饶是如此,绮莉也还是注意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那就是费欧尼的外表,准确的说,他的鳞片颜色。据女巫们所知,海妖在幼年期是可以自由改变自己的鳞片颜色的,所以一个群落的海妖往往会具有相似的鳞片,这是因为他们对自己群落的认同所产生的结果。
费欧尼盯着绮莉看了几秒,似乎对这个女巫了解海妖的程度感到惊讶,据他所知即使是失心女巫团里的女巫也往往在谈起自己的种族时简单的将其归类为海底具备一定灵智的异怪,从来不曾有兴趣深入了解海妖的社会。但不管怎么说,尝试了解异族这件事和费欧尼所做的并无差别,这种找到了同类人的感觉让他对绮莉产生了微妙的好感,于是他开口说道,“您说对了一部分,尊敬的女士。与你们的团体签订契约的是烈涛部族,他们确实曾经在我年幼时收留过我一段时间,但我并不是他们的一员。或者说,现在不是了。”
“烈涛?鲨齿?哦,我觉得还是叫你们小蓝海妖和小红海妖比较顺口。”绮莉耸耸肩,她其实并不是很在意海妖部族的差别,只是单纯的觉的这些颜色不同的海妖看起来挺漂亮就是了。而她的话也令费欧尼愣了几秒后跟着笑了出来。“您说的没错,名字对于我们族群以外的人来说确实不如鳞色更醒目,我的族人们要是也能发现我们只是鳞色不同就好了。”
洛萨歪头想了想,他总觉得绮莉和费欧尼的对话有哪里出现了分歧而且二者都没有注意到。不过辩论一向不是骑士的课程,所以他也就没有深入的思考这个问题。况且比起这些,佩格受到的求救信号才更加重要。“你们所说的那个黑塔,有办法知道它在哪里吗?”
小女巫沉默着摇了摇头,“如果是在地上的话,我当然知道。但是现在外面肯定都是海水对吗?我熟悉的参照物已经都没法使用了。想要测量黑塔的位置需要时间。不过我想既然他们正在遭到攻击,我们应该可以通过其它方法来找到堡垒的位置。”
“而在那之前我们已经被那个什么鲨齿部落的巡逻队发现好几次了!而且你看看这艘船,它已经没法航行了,难道我们要游过去增援吗?你确定那是增援不是殉葬?”网虫皱着眉头,她不抵触冒险,但冒险和送死之间是有区别的,而且还挺大。
“嗯…你们确定要去黑塔吗?”就在三人即将争论起来的时候,费欧尼突然开口问道。“虽然我并不讨厌鲨齿部落,不过我大概能猜到他们想要干什么。如果可以的话,老实说我不希望他们得逞。如果你们要去阻止他们,那么我觉得我应该可以提供一些帮助。”(未完待续)
第五十章 三朵玫瑰
“您还好吗?”赛赫有些胆怯的说道,他的手里正拿着一条沾血的布片。用宝贵的淡水清洗伤口或许在老海员眼里是奢侈的浪费,但是对于这个孩子来说,他宁可将自己要喝的水省下来也不能让海拉冒伤口感染的风险。他清楚的记得曾经有一个人就是因为被钉子扎破了手掌,几天后伤口腐烂化脓却又没钱截肢,只能拖着坏死的手掌继续生活。可又过了几天坏烂的部分开始扩散,眼见着就要危机生命,那人咬咬牙喝的烂醉后用斧头砍下来自己的整条手臂!但他随后还是死于了失血过多。
海拉伸手抚摸了一下赛赫的头顶,脸上不自觉的露出温暖的笑容,“别担心,我只是睡了一会儿。”她阻止了后者还想继续擦拭自己伤口的举动,那其实完全没必要。首先女巫的体质与常人不同,她们血脉中流淌的魔力可以有效的抑制感染或者肢体坏死,其次,那些储备起来饮用的淡水也谈不上有多干净。虽然用布幔遮住了桶盖,可是放久了难免还是会有杂菌滋生。
二人的对话吸引来了房间外的人注意,随着长靴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换了一身衣服的嘉伦走了进来。她看着躺在草席上的海拉,“他们进攻的频率越来越快了。这里的墙壁可能坚持不了多久。而且那些该死的蟾蜍也一直从墙壁里钻出来,我们快要退无可退了。”嘉伦说的没错,这处厨房是堡垒中女巫们改建的最多的房间,可能正是因此,蟾蜍怪才无法穿透这里的墙壁,这也让这里成为了目前唯一的安全屋。而除了墙壁中敌人的威胁,隐隐的撞击声也从上层的通道中传来,那是海妖在攻击堡垒外壁的声音。
海拉沉默了片刻,她轻轻挥了挥手示意赛赫离远一点,男孩听话的躲到了房间的角落里。然后女巫才从她的脑袋下面抽出一支已经干枯的玫瑰,随手扔到地上。“我想我应该是成功的和佩格联系上了。只不过我通过她的眼睛看到她们的状况似乎也不是很好。我们也只能期望她们尽快赶来了。不过我很怀疑即使是库伊拉女士,可能也没办法在海中战胜海妖。”
“永远别小看年长的女巫们,尤其是像库伊拉女士那样的存在。根据我所听到的信息,她的本事可不仅仅是限于驱使那些丑陋的虫子。况且即使无法直接战胜敌人,那些该死的海妖也要明白直面一位女巫团核心成员的代价,我们会和他们全面开战,而结果一定是他们的死亡!”嘉伦咬着牙说出这番话。她的性子本就火爆,而自从海啸来临,这一连串窝囊的遭遇已经让这位女巫的怒意到了一个相当可怕的程度,可以说她现在就是满满一桶的黑火药,只需要一个小小的火星就能炸个天翻地覆。
所以海拉明智的没有再往下搭话,她没敢和嘉伦坦白自己在梦中与佩格的交流只是非常短暂的一瞬,而虽然她确实通过佩格的梦境看到了诅咒女士号的船舱里有着四人,但女巫的本能让她意识到这四个人中只有两个是她的同类。那么少的那个人是谁?绮莉?这很有可能,那个疯子虽然天赋卓绝,可要说有什么事能让她意外身亡那也绝对不少。不过真的吗?在海拉的印象中,虽然绮莉并不是个欺软怕硬的人,但她疯狂的行径下总是能保证自己全身而退,就像是野狗总知道自己不能朝着谁乱吠一样。
可如果不是绮莉,汤锅在上,难道少掉的那个人会是库伊拉女士吗?海拉思考到这个想法时整个人的脸色都变得苍白起来,好在因为她的脸一直缺乏血色,所以嘉伦没有在意。库伊拉,这个名字即使是在最年长的女巫中都有着相当的份量,虽然可能并不是最博学或者最睿智的女巫,但库伊拉绝对是女巫团中最善战的一位,她手下的巨虫曾经无数次将那些妄图挑战女巫团权威的家伙撕咬成碎块。海拉难以想象到底是怎样的战斗会导致这位强大的女巫没法及时响应大女巫的号召返乡。也许是她在那些叛徒的手里有了重大发现?
将这些担忧强行按下,海拉站了起来,她的身体在施法之后又有了干枯的倾向,对于同伴的这个特点,嘉伦也同样很清楚。“你还有多少玫瑰?”短发的女巫问道,海拉想要维持自己的行动能力就需要吸食玫瑰,而且必须是新鲜的玫瑰,这在女巫团中并不是秘密。
大女巫还特意为了她开辟了一处玫瑰园,要不是考虑到那里的玫瑰除了给海拉吸食之外还可以作为施法的材料,其他的女巫恐怕会被这种差别待遇弄得眼红吧。但即使如此,对海拉这种怪癖的质疑声就从来没停过,很多女巫都怀疑必须依靠吸食玫瑰才能保持活力只是她的幌子,阴沉的墓穴之女从来没有将她真正的力量展现出来过。不过对于嘉伦来说,海拉是一位值得信任的同伴,这就够了。
“三朵,”海拉在思考了几秒后回答,她之前可没料到驻守堡垒的任务会演变成这样,所以即使出于小心多带了几朵玫瑰,在连续的施法下也被消耗到了相当危险的地步,“如果不考虑施法的话足够等到海水退去了。但是一旦发生战斗,那么…”
“我知道,我知道。”嘉伦打断了同伴的话,她当然清楚以海拉消耗玫瑰的速度,三朵玫瑰根本不足以让她持续高强度的战斗。而在海中对抗海妖的战斗会是什么强度?这显然是个蠢问题,但嘉伦作为受到指派的堡垒守卫,也有着自己的坚持,“留下一支玫瑰吧,如果堡垒沦陷而库伊拉女士她们没能及时赶到。或者她们赶到之后我们还是不敌那些鱼人,你就自己先逃走吧。总得有人去向大女巫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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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拉点点头,嘉伦的性格有多独断她是知道的。不过她并不讨厌这份强硬,因为嘉伦有着很多女巫都不具备的一种特质,责任感。也正是因此,海拉才会乐意与她进行搭档,因为只有在和嘉伦共同执行任务的时候,她才不需要害怕同伴抛下自己各自逃命。
“我们会活下去的。”嘉伦看着同伴,想了很久才说出这句话,她并不擅长激励别人,讽刺和挖苦倒是意外的无师自通就是了。(未完待续)
第五十一章 鲨齿与烈涛
就在海拉和嘉伦在因为得到了诅咒女士号的消息而感到些许的鼓舞之时,她们寄予厚望的援助者却还迟迟没有出发。其实这不难理解,对于佩格他们来说,援助同伴当然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如何援助就是个大问题了。虽然海妖费欧尼提出自己可以帮助几人找到堡垒的位置,但这只是解决了一个大问题中的一个小细节而已。困扰诅咒女士号上众人的主要问题仍然没有解决,那就是他们该如何前往堡垒的所在以及当他们抵达的时候,该如何与围攻堡垒的海妖交战并取胜。
“我们这样赶过去只是给她们陪葬。我和绮莉没法击退那么多的敌人。而你们两个又无法下海作战,事实就是我们根本没有胜算。”佩格作为和海拉取得联系的当事人,她当然明白后者所面临的处境有多么严峻。但越是了解,她也就越不能轻易带着同伴冲入海妖的包围圈之中。所以当费欧尼表示可以带路之后,佩格是第一个站出来阻止几人立刻动身的。
洛萨和网虫面面相觑,他们本来就不是这次救援行动的主力军,原本他们还指望着两位女巫可以凭借着魔法击败海妖,不过既然佩格已经坦言她们没有这个能力,这两名战士也知道自己在海战中能起到的作用恐怕微乎其微。“也许我们可以找人帮忙,你们不是和那个什么烈涛部族有盟约关系吗?也许我们可以让他们派人来协助作战。”洛萨想到费欧尼之前提到过的另一个海妖氏族,于是开口说道。
“还记得我们在进入迷雾海域之前曾经试着呼唤过海妖吗?那就是女巫团和烈涛部落之间的暗号。而如果他们那个时候没有回应我们,恐怕现在也没法回应。”佩格摇了摇头,不过她很快想起在场的还有一位海妖,也许费欧尼会知道为什么烈涛海妖没有履行他们的盟约,于是他转头看向后者,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果然,费欧尼在听到女巫的话后歪了歪脑袋,“我想那并非是因为烈涛不受约定。据我所知,他们最近正处在自顾不暇的状态,否则鲨齿也不会这么大张旗鼓的进攻人类的领地。”海妖说完,看到洛萨眼中仍未消退的疑惑,肩膀上的鳃状器官轻轻抖了抖,“好吧,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恐怕旅行者们都未必知道,不过这倒也不是什么必须要保密的事情,只是一直以来人类对于海面以下的东西都没什么好奇心,既然这关乎你们的行动,我就简单说明一下吧。”
在费欧尼的叙述中,烈涛和鲨齿是长久以来生活在失心湾附近的两个海妖部落,根据古老的歌谣,它们曾经出自同一个先祖。但信仰的不同决定了二者终将分道扬镳。鲨齿部落信奉的乃是群鲨之父,海中最强大的猎人,残忍的捕食者,他们相信只有像鲨鱼那样用力量和机敏去战斗,才能在大海中赢得自己的生存。而似乎是为了奖励他们的信仰,不知从何时起,鲨鱼就成了鲨齿部落的标志,这些可怕的海中猎手在鲨齿海妖身边如同护卫一样巡游着,但他们的关系却不同于猎手和猎狗,反倒如同平等的搭档。而鲨齿部落的族人也相信,只要他们不停地狩猎,当他们的生命从躯壳中脱离,他们的鲨鱼伙伴就会带着灵魂前往归宿,将他们带到群鲨之父的身边。
而与自认为是猎人的鲨齿相反,信仰波涛女士的烈涛部族崇尚如同海浪一样遵循自然之道生存,随着天候的转换而潮涨潮落。这让洛萨不自觉的想起居住在森林里的精灵,他们在对待自然的态度上有着相似的看法。不过这并不意味着烈涛氏族软弱,就像可以淹没城市的海啸一样,烈涛氏族一样有着不属于鲨齿的武力。而且由于他们更擅长饲养鱼群和结队行动,烈涛部族的规模总是维持在鲨齿的两到三倍之间。这也是为什么女巫们在签订契约时会找上的是烈涛部族,在人类看来这些海妖比他们与鲨鱼为伴的同类文明的多。
“而因为信仰的关系,烈涛和鲨齿最大的区别还不是他们的生活方式。对于鲨齿来说,个人和他的鲨鱼就已经可以算是一个群体,离群索居的猎人比比皆是,即使是部族在发动战争的时候,也要通过信使来将猎人们呼唤到一起组成军队。但烈涛则完全不同,波涛女士的祭司担任着族群的领导者,她们会决定通过海潮的涌动来决定族群的所有事务,这在让烈涛更加团结的同时,也让很多人没有发声的机会。”费欧尼再说到这里时眼睛里的神采明显黯淡了下来,联系到他出身烈涛的身世,或许正是这种部族结构让这名海妖选择了脱离部族。
“所以你的意思是烈涛氏族不回应我们的召唤是因为他们自己正遭受险境而他们的祭司分不出人手?”佩格皱着眉头,据她所知自从女巫和海妖达成了盟约,这样的情况从未发生过。但眼下她也只能做出这样的猜测,尤其是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下意识的想起了之前在海啸中与船体发生碰撞的那三颗大卵,或许烈涛部族的无作为和那东西有关。
“合理的推断。但是我必须指出,烈涛在这片海域没有什么外敌,唯一有可能威胁他们的就是人类的船只和舰队。但是你知道,海底和海面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冲突了,他们自身应该不会受到威胁。因此我想,恐怕事实并非如此。我个人认为,烈涛氏族正在筹备某些重大的宗教仪式,因此没办法履行盟约。”费欧尼点点头,推测道。
“还有一个问题,”绮莉突然插话进来,盯着海妖,眼睛里的魔力在危险的吞吐着,“你暗示我们烈涛部族背叛了盟约,可这对你有什么好处?你也是个海妖不是吗?帮助我们这些陆上生物能给你带来什么利益吗?还是说,你只是在误导我们怀疑自己的盟友?”
费欧尼并没有感到害怕,至少他没有表现出来,海妖背负着双手,低头看着女巫,“您的怀疑合情合理。不过这是在我是一名人类的基础上。或许对于你们来说,帮助外族的生物伤害本族的族人是不可饶恕的恶行。但对于我们来说,大海中的每一个灵魂都是一致的,不管是海妖还是人类,最终都是归宿沙滩上的一粒尘埃。因此我不会偏袒烈涛或者故意抹黑鲨齿,我所说的话都是出于善意的忠告。当然,我不否认我个人对烈涛部族有着复杂的看法,至于原因,请恕我没办法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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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莉冷哼了一声,不再说话,她的眼睛告诉她眼前的生物没有说谎。但如果费欧尼没有说谎,那困扰着众人的问题就仍然存在。“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没有能救出嘉伦她们的方法…”佩格有些泄气的说道。
就在船舱里的人都在现实面前感到苦恼的时候,一阵猛烈的颤动袭击了他们。大量的海水顺着甲板上的破洞毫无征兆的倾灌而入,积水迅速蔓延到了脚踝的深度。“怎么回事!海啸不是过去了吗!”(未完待续)
第五十二章 说服
船舱中的五人跌跌撞撞的冲上甲板,摇晃的船体让这本来并不困难的过程变的相当具有挑战性。而当他们爬到了甲板上之后,眼前的景象更加令人无法理解。大海咆哮着,如果说海啸是它聚集起全部力量朝陆地砸下来的重拳,那么现在大海正在用连绵不绝的左右勾拳来击打对手。而当它这么做的时候,像汗珠一样勉强攀附在大海之上的东西,也就理所当然的按着惯性颠簸上下。这还得感谢刚才的浪潮将不少海水灌入了船舱,让船体有了重量。否则只剩下一个空壳的诅咒女士号恐怕将在更大的海浪中被抛起,在汹涌的海面上摔得粉碎。
但话虽如此,灌了半船舱海水的三桅帆船也已经是到了沉没的边缘,仅仅站在甲板上就能听到船体在海浪中发出的挣扎一般的响动。而这还不是最糟的事情,肉眼可见的黑云从大海的方向靠近,哪怕是生活在内陆的洛萨,也知道这是暴风雨即将来临的预兆。而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之中,无处藏身的几人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见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每次海啸之后天气都会连续晴上好几个星期,为什么这次不一样!”佩格有些抓狂的喊叫道,这场暴风雨让小队的情况彻底陷入了低谷,此时的他们别说去援助堡垒中的同伴,就是自保恐怕都有很大困难。
而伯爵则发现,他们的海妖朋友在看到海面上的情况时脸上的表情比佩格还要难看。那种混杂着震惊和恐惧的样子即使有着不同的面部结构也不影响传达。“你知道发生了什么?”洛萨开口问道,直觉告诉他费欧尼不是会无端感到恐惧的人,他会露出这种样子,一定是对这场暴风雨以及海面上的异常现象有着确切的认识。
果不其然,海妖将视线转向洛萨,眼中的恐惧丝毫没有消减,他张张嘴,用了一些时间才重新记忆起人类语言的使用方法,“回归。这是回归!传说是真的,这就是第一千次潮汐,回归开始了!不,不行,我要去找她,我必须…”海妖说着就要跳入水中,但是一捆结实的蛛丝却先一步将他捆在了甲板上。网虫拍了拍她的大型宠物,算是对它在这种恶劣的情况下还能听从命令的鼓励。
“你干什么?”洛萨皱着眉头对同伴说道,虽然认识的时间短暂,但他却将费欧尼视为一个值得尊重的朋友。
“你没看出来吗?我们不能让他离开,他是我们活下去的唯一希望!没有了他,大海对我们就全是敌意。”女佣兵可不管伯爵的愤怒,她也并不在乎这小小的背叛所带来的结果,网虫只知道想要活下去,一行人就必须得到海妖的帮助,哪怕是强迫性的。
可骑士当然无法接受这样的观点,他朝巨型蜘蛛和它的主人走去,在颠簸的甲板上凭借着过人的平衡感保持着直立行走,“那也是他的选择。我们已经被他救过一次,他不欠我们的。”
而在伯爵和佣兵争吵的时候,绮莉已经不客气的坐到了费欧尼的身上,她揭开鱼人肩膀上的蛛丝,确保那不会影响到后者的呼吸。“以我的经验,那两个人一旦开始争吵就会忘了很多事情,到了后来甚至会连争吵的原因都忘记。所以,亲爱的海妖先生,如果你不想和我们一起沉入海底的话,我觉得你可以为自己争取一下权利了。”
费欧尼倒是不在乎沉入海底,这世界上还没有出现过被海水淹死的海妖。甚至只要接触到海水,想要挣脱这些蛛丝对于海妖来说都不是难事。不过他并不确定这艘摇摇欲坠的船只到底何时才会真的淹没,在看到了眼前的景象后,费欧尼急着赶回烈涛部落见一个人,越快越好。于是为了尽快脱身,海妖开口了,“我知道附近的悬崖边有一处可以避难的洞窟,那里的海水常年处于同一水位,即使是海啸也不会让洞窟被淹没。我可以带你们过去,洞窟的位置和我想去的地方在同一个方向。”
“一个安全的藏身地!费欧尼先生出价了!那么现场还有价码更高的竞标者吗?”即使是命如危卵的情况,绮莉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她喊叫着,模仿着拍卖场中的主持人。而早就习惯了同伴行事作风的佩格则直接无视掉了这些戏谑的言论,蹲下身子盯着海妖,她背后的长发在乱风中飘扬的过于整齐,让人本能的觉的不舒服。
“先帮我们救出同伴,再带我们去藏身处。别跟我说你不到,不管是海妖还是人类,离群索居者必然有他们的过人之处。另外,现在的情况和那些你口中的鲨齿部族一定也有关系,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什么,你最好想想清楚。”佩格知道自己的要求相当过分。不过她必须赌,赌这个海妖只是出于担心才想要返回烈涛部落而没有直接的证据,也赌那些围攻堡垒的海妖所做的事情确实与眼前的异状有关。
如果这番女巫的这番说辞是讲给一个再莽撞一点的人听,那它无异于对牛弹琴。可费欧尼恰恰不莽撞,甚至因为长久的独自生活而变的谨慎的过了头。在短暂的冲动后,海妖很快意识到如果现在发生的事情真的如自己所猜测,那他孤身一人返回烈涛也不能起到什么作用。相反,一旦鲨齿成功打下女巫的堡垒,情况甚至还会进一步恶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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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好这时一阵大浪打来,绮莉灵巧的翻身躲开,而海妖则被海浪卷下了甲板。佩格见状眼睛睁到了最大,可就在女巫打算施展法术将侥幸逃脱的费欧尼抓回来的时候,海妖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下一朵浪花上。接触了海水的费欧尼体型至少膨胀了将近一半,连带着给人的感觉也从之前的优雅甚至软弱变的带上了几分野性。海妖当着女巫的面,轻松地挣脱了身上的蛛丝,然后用那两只鱼眼看着甲板上的人类。
“如果你们相救自己的同伴,我们就必须快一点。据我所知鲨齿部族的效率还是想相当之高的。”(未完待续)
第五十三章 嗅血
雨,开始下了。雨滴击打着海面,如果放在平时,从海水中看着海面上不断出现的涟漪是杰奎雅喜欢的消遣。她总觉得目睹这种奇妙的自然现象可以让自己的心灵平静,而一颗平静的心对于猎手来说是必要的。不过,这不是说海妖猎人厌恶冲动,就像他们的伙伴鲨鱼有着在血液中迷失自我的狂暴一面,鲨齿的猎人们也会在敌人面前解放自己的所有原始暴怒。但杰奎雅和那些容易被暴怒所支配的年轻同胞不同,就像作为她搭档的鲨鱼已经在无意中成长到了普通鲨鱼达不到的大小,她作为猎手的经验也让她察觉到了这份暴怒退去后那难以填补的空虚。
该如何形容这种空虚呢?杰奎雅曾经想过太多的比喻,但又一一否定。那种与猎物在危险中起舞,尽情的向对方倾泻杀戮欲望,却在中途戛然而止的感觉根本无法用语言形容。有太多次她看着眼前下沉的尸体,茫然无措,因为即使那具尸体曾经属于某个强敌,当它的灵魂离去,留下的也就只是副无趣的皮囊,只和去给那些猥琐的鱼虾分食。曾经有一阵,杰奎雅将这种怅然感归为群鲨之父对自己信徒的试炼。但她很快发现这种感觉在其它鲨齿族人中也并不是普遍的,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稀少,而且当她向族中的老人讲述这种感觉的时候,她能感觉到他们的恐惧。那种感觉不是一名猎人欣赏另一名猎人的,而是单纯的在看某种完全无法理解的怪物。
所以出问题的是自己吗?杰奎雅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她最终找到了该如何称呼这种空虚,饥饿感,不是寻常的饥饿感,是那种在极度饥饿中看到了丰盛的食物,却在浅尝了第一口之后就被人拉开的饥饿感。它无法被填满,只会在每一次狩猎中被撕裂的越来越大,女猎手相信总有一天自己会被这种饥饿感吞噬,被驱使着做出些不符合猎手身份的事情,但今天还不是那一天,今天她还是鲨齿骄傲的猎人,所以她有义务和责任让鲨齿荣耀,让群鲨之父荣耀。
“女士,这附近的地上人已经被处理干净了。”一名男性鲨齿海妖在自己的鲨鱼陪伴下向杰奎雅报告,他亲昵的抚摸着自己搭档的背鳍,女猎手注意到二者的嘴巴附近都有红色的血迹,想来是刚刚经过了一次狂热的进食。虽然海妖的食谱里没有人类,但有时因为噬血冲动或者愤怒,他们也会在战斗中少量的吞食对手的血肉并将其视为一种对群鲨之父信仰的证明。
至于他口中的地上人,那是一群恰好找到了一大块浮木的幸存者。他们的运气让他们成功的在海啸中幸存,甚至还在海面上找到了可以容身的庇护所。如果就这么放着不管的话,说不定这些幸存者之间还会发展出一些基于人性的戏码。但海妖们出现了,在幸存者还没能展现自己丑陋的一面之前,他们的运气就用光了。屠杀无力反击的人类更本用不到杰奎雅出手,她把这种机会交给了那些想要向群鲨之父证明自己能力的年轻人。所以听到这场杀戮终于结束,女猎手甚至有一种解脱感,那不是基于同情,只是单纯的不耐烦。
“很好,我们继续巡逻。暴雨会让那些人类惊恐,留心你的鲨鱼,它们是比我们更资深的猎手。”杰奎雅随口说道,在崇拜的目光中举起象征着身份的武器,鲨齿部落特质的战争工具上带着永不熄灭的地心之火,这对于可以在冰冷海水中感知热量的海妖们来说无异于明灯。可也正是因为这种武器会让具有热量感知能力的猎物逃走,除了大规模的部族活动,杰奎雅基本不会随身携带它。
鲨齿们迅速集结,他们的眼中满是热诚,虽然没能参加围攻女巫堡垒的行动让这些年轻的战士有些失落。但能追随着传奇一般的女猎手为群鲨寻找饵食,这已经足够光荣了。杰奎雅点点头,用海妖独特的身体结构感知海水的流向,海流比之前激烈了很多,这可能是某种预兆,或许如费欧尼般博学的海妖能知道它意味着什么。费欧尼,想到这个名字猎人的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她听说这个烈涛部族出身的家伙有着不俗的身手却甘愿成为一名学者,这让信奉猎人之道的杰奎雅相当不屑。
“只有懦夫才需要用空泛的知识来说服自己,真正的猎人只需要积累经验,然后遵循本能的指引就会找到正确的道路。”这是鲨齿部落中世代流传的信条,也是杰奎雅所信奉的准则。她相信,自己离这句谚语中所说的真正的猎人,已经不远了。就在这位猎人准备再度领队出发的时候,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一件之前被她忽略的事。为了确定自己的想法,杰奎雅迅速冲过人群,朝着尸骨飘落的地方游去,她猛地冲出海面,在其它海妖诧异的目光中落到之前被那些幸存者当做安全港的木板上。
雨滴,击打在她的身上,即使隔着鳞片,女海妖也能感觉到每一滴雨水中的力量。不过现在她不是要考虑这个,猎手用手在木板上抹了一把,然后用手指揉搓起来。因为手指上一样有鳞片覆盖,杰奎雅用了点时间才确认了一件事,曾经浸泡在海水中又暴露在阳光下的东西上,会有一层薄薄的盐粒。她在之前费欧尼研究的船只的甲板上也看到了同样的景象。所不同的是,甲板上的盐粒有着明显的被踩踏的痕迹,那不是海妖的脚印,也就是说,在太阳出来后,那艘船上仍然有人行走过。而那片海水里却没有半点的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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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欧尼,你这个骗子!”意识到自己被费欧尼过于镇定的表现所戏耍的女猎手咬着牙,在暴风雨中低吼着。她的自尊在欺骗中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咔嚓!”一道惊雷从漆黑的乌云中刺出,消失在了远方。(未完待续)
第五十四章 拦截
在暴风雨里前进是件困难的事情。任何有航海经验的水手都会告诉你这个时候你能做的就是降下所有的风帆,捆好缆绳然后乖乖的躲到船舱里祈祷,向你所信仰的大海主宰祈祷这场风暴不会持续太久,也不会将你的船只淹没。至于顶着暴风雨朝某一个方向航行?恐怕以人类的航海技术还没办法制造出能达到这种要求的船只,除非是那些传说中由海神祝福过的号称永不沉没的舰船,那可能还有机会。
但现在,就在这片本应该被称为失心湾的城市上方的海面上,一艘千疮百孔的三桅帆船,或者说曾经是三桅帆船的东西正在海浪中顽强的前进着。而有趣的是,这艘船上没有任何一片风帆,那么它的动力来自于何处呢?
“据说一些贩卖奴隶的船只会强迫那些可怜人用船桨提供动力。这样既可以让船速提升,也能消耗他们的体力防止他们暴动。”网虫伸出手,手掌上迅速积累起一小洼雨水。她说完,将雨水放到鼻子下方闻了闻,尝试着伸出舌头舔了两下确认这些液体是否是真的淡水。
“残忍但是有效的策略,很多海盗船也用类似的手段来加快自己的速度,尤其是在无风的海域袭击那些帆船。但坏处就是,这会很大的消耗水手的体力,让他们在接下来的靠舷战里表现的像个菜鸟。”佩格作为出生在失心湾的女巫,在航海经验以及见闻上要比女佣兵知道的多得多。所以她不仅知道以人力来补足风力的船只存在,也知道它的优势和劣势。
“那他们一定没见过我们这位领航员,我可看不出他的体力有任何的消耗。寻常的海妖就有这种力量吗?”洛萨朝甲板外的海面看去,被船体分开的波浪在狂暴的海潮里不值一提,但光是可以与这种自然现象相抗衡的能力,就已经让伯爵感到了由衷的震撼。没错,此时推动着诅咒女士号前进的动力,正是费欧尼自身。这名海妖凭借着一己之力推动着整艘船只朝着女巫的堡垒破浪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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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们每个都能做到这种事情,失心湾早就变成他们的了。”绮莉的语气有些复杂,那感觉就像是在自己家的后院里见到了某种陌生生物的孩子,在惊喜之余又带着几分恐惧。虽然早就知道海妖在海中和在空气中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存在,但费欧尼此时表现出来的力量与耐力已经超过了任何一个女巫们了解到的海妖战士,甚至那些信奉波涛女士的烈涛祭司,能不能做到这种事情都还是个未知数。
伯爵耸了耸肩,看着头顶用蛛丝和木板勉强做成的顶棚,“那看来我们运气不错。至少他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
“暂时而已,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个海妖。即使他自己不在意种族之间的区别,他所认识,所熟知的朋友和故人也都是海妖。而如果烈涛和鲨齿都要与我们开战,那费欧尼去帮助那一边就是件显而易见的事情。别相信这些所谓的中立者,他们的中立是有很大局限的。一旦天平上没有了平衡可言,中立也就变得毫无意义。”网虫沉声说道。在她作为佣兵的时间里,她见过太多这样离群索居的“贤者”,这些人口头说着平等和善良,但事实上他们做的事情也有着自己的偏向。对此佣兵的认为就是,这世上根本没有不去站队的人,只是有些人还在等待能让自己站队后获得更大利益的时机。
洛萨想说些什么,可是还没等他说出口,船体就开始剧烈的摇晃起来。于是他的话也就顺理成章的变成了,“怎么回事?”这种当然得不到答案的惊叹。诅咒女士号上的四人冒着暴雨冲上甲板,他们想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而好在连绵不断的惊雷让这场风暴并不沉闷,即使是作为普通人的洛萨和网虫也能接着电光看到船尾的情景。
一条手臂,一条海妖的手臂在波涛中被抛上甲板,伯爵下意识的接住,然后凭借着上面带着黄色纹路的鳞片认出了它的主人。“这是费欧尼的手!他被攻击了!”在如此混乱的场面中想要靠语言来传递信息相当困难,好在其余三人的目光也顺着洛萨的手指看到了断手上的特征。她们点点头,随即摆出了作战的架势。攻击了费欧尼的东西,无疑也不会放过他们。
“在那里。”平静的声音出现在洛萨和网虫的脑海中,翠绿色的发丝不知何时绕到了他们的手腕上,佩格的眼睛里闪烁着点点星光,这位女巫正以自己的力量搜寻着费欧尼的踪迹。骑士和佣兵都不是没有面对过魔法的人,他们很快理解了现在的状况,视觉也跟着转向了女巫所指明的方向。在那里,在一片混乱的波涛中,可以看到一个长着背鳍的巨大影子在海面下游动着。那是鲨鱼,这毫无疑问,可鲨鱼可以长到这么大吗?要知道在自然界中并不是体型越大对于捕食者越有利,但庞大的体型一定会伴随着力量上的增长倒是确实。
“鲨齿海妖吗?”顺理成章的推测,洛萨低声叫出了袭击者的名字。他的目光扫过海面,目前没有看到第二只鲨鱼或者海妖的行迹。丰富的作战经验让伯爵很快将眼下的情况断定为某个实力强大的海妖个体带着自己的鲨鱼在大部队抵达前先一步袭击了费欧尼,目的可能是为了阻拦他们一行人的进程,也有可能是想要和费欧尼进行某种决斗。而从那只大鲨鱼一只徘徊在水面上来看,后者的可能性更高一点。
“能知道水下现在是什么情况吗?”骑士通过手腕上的发丝,将自己的想法传递给女巫。佩格立刻摇了摇头,接着用询问的眼光看向绮莉,后者则耸耸肩,她的眼睛可以看穿很多东西,但纷乱阴暗的海流绝不在其中。
洛萨耸了一下鼻子,看着海中的鲨鳍咽了口口水。他做出了一个决定。“尽你们所能给我些帮助,我要下去把那只大鱼解决掉!”(未完待续)
第五十五章 暴风雨下的对峙
当海面上的暴风雨让近在咫尺的人都没法用语言来传达信息的时候,海面下的世界却异乎寻常的安静。天空中的雷电在波涛的曲折下落入水中变成扭曲的光斑,这样的景色或许会引得人类赞叹,但对于出生并成长于海底的海妖来说却算不上稀奇。至少没有一整条手臂被连根斩断来的稀奇。
水中的战斗往往是快速的,这是个有趣的现象,虽然水比空气更粘稠,可其中的居民们还是在长久的时间里摸索出了不逊于陆上生物的速度。而冰冷的海水令生活在此的生灵普遍不具有敏感的痛觉,所以海中的战斗也往往是安静的,没有那么多撕心裂肺的惨叫,当败者意识到自己失败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失去了功能。
好在对于费欧尼来说,情况还没有那么糟。他确实没有在杰奎雅的第一次进攻时来得及反应,那是因为当时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推动船只前进和思考接下来的行动上,而这小小的分神,代价就是他的整条手臂。背后的伤口在流出鲜血的同时隐隐作痛,可海妖却只是站在海床上抬头仰望着对手。这一方面是因为相比较陆上生物,海妖的痛觉神经确实不发达,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费欧尼已经得到了教训,在面对鲨齿的头号猎人的时候,他没有任何分神的资格。
海妖的眼睛让他们在昏暗的海水中还是可以看清事物,尤其是杰奎雅手里的那柄带有热量的武器更是格外醒目。女猎手知道这一点,但她并没有将其弃之不用的打算,会暴露自己的武器对于需要隐藏自己的猎人来说确实算不上好东西,但女海妖现在并不需要隐藏自己,她不是在伏击,而是在追猎。所以,她就是要告诉费欧尼,这个胆敢欺骗她的家伙,她在这里,并且随时都可以取走他的性命。这种如鲠在喉的压力才是这柄武器的真正用法,骗子没资格获得安详的死亡,他们必须在死前被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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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欧尼大概能猜到对手的打算,他了解鲨齿的猎人,甚至比一些猎人自身更了解他们的行事风格。这让他很快明白杰奎雅为什么没有直接干净利落的从背后杀死自己,她希望自己对欺骗她付出代价。那么现在的问题是,自己该怎么应对这位愤怒的猎手。只剩下三条手臂的海妖思索着,他不是没有战斗经验的人,甚至在孤身游荡的日子里,费欧尼经常要遭遇比同族更加危险的对手。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可以用同样的方法对付杰奎雅,因为就像他了解她一样,猎人也会揣测自己的猎物。
略加思索之后,费欧尼得到了结论。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暂且撤退,虽然在正面对抗上自己和真正的猎人没法相提并论,但单论速度,他有自信能和杰奎雅一较高低。而越长的逃跑路径就意味着越多的变数,猎人了解这片海域,但费欧尼理解这片海域,他相信自己绝对可以在逃跑的过程中找到可以利用的机会来摆脱这次追猎。而这个想法的弊端则相当明显,如果海妖在这里选择逃跑,那他和陆地人之间的所有协议都毫无意义,没有自己的帮助,他们别说去解救同伴,恐怕连保全自身都是痴人说梦。
如果追猎者只有女猎手一人,费欧尼或许会这么做,那四个人里有两名女巫,她们或许会有办法带着其他两人重回陆地。但他知道杰奎雅的小队绝对会在稍后跟上他们的领队,而那时自己的离开就等于把四个没有还手能力的陆地人扔到了一群狂热的鲨鱼口中,即使是女巫团的自身女巫也不敢冒险在大海中孤身对抗一个小队的海妖猎手。所以这条最佳的解决之道只是死路。
而既然逃跑不成,他也不会指望能搏得杰奎雅的原谅,猎手的狂怒和他们的鲨鱼伙伴一样著名,一旦认定对方是敌人那在两方中有人先流干最后一滴血之前战斗都不会停止。对于费欧尼来说,迎战成了他最好的选择,以女海妖的性格,即使她的小队到来,只要二人没有分出胜负,她必然不会允许手下动手,这样就给了女巫们时间。唯一的问题是,女巫能不能理解现在的情况以及自己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
“那艘船上的陆地人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现在还不掉头逃跑?说谎者。”杰奎雅的声音在海水中震荡着,这是海妖们的语言,具体说起来有些像是海豚或者鲸鱼发出的叫声,无法被人类理解。
“他们本来就不需要给我任何好处,我只是在阻止你和你的族人正在进行的疯狂行径,猎手女士。你知道一旦你们攻陷了那座堡垒会发生什么吗?你们这是在和陆上人宣战!无数海妖会在战斗中死去,他们的灵魂会充满愤怒和悔恨,永远无法在归宿中安息。”费欧尼用同样的语言回答道。他所说的确实也是他行动的主要原因,按照海妖们的信仰,在死亡前经历极大的恐惧和愤怒会让灵魂找不到归宿的所在,那对于他们来说是比死亡更大的惩罚,他们的灵魂会在波涛中被负面情绪撕碎飘荡,直到大海干涸。
“战争早就打响了,是你离群索居了太久没有听到那来自深海的呼唤。费欧尼,变形者,你才是被诸神抛弃的家伙,这里不会有人得不到安息除了你!波涛不会带你前往归宿,群鲨也一样,你才是那个会孤寂的在深海中被虾蟹啃食的东西。而我,会让那一天变成今天。”猎人将手中带着热量的武器指向费欧尼,沉声说道。
对于杰奎雅的恐吓,海妖表现出了冷漠,早在他离开烈涛部族的时候,这样的诅咒他就已经听过太多次。但他同时也注意到杰奎雅话中隐含的意思,“烈涛和鲨齿,不,应该说波涛女士和群鲨之父,这一次站到了一起吗?”(未完待续)
第五十六章 海中之狮
“你确定要这么做吗?”网虫的声音顺着女巫的头发传达到洛萨的脑海里。伯爵听出了问题中的关切,露出了些许的笑意。只不过在暴风雨之中这样的笑容能不能被别人看见就是个问题了。
“我尽力而为。”骑士确认了一下自己腰上的蛛丝,这是他敢于下海于鲨鱼一战的依仗。有了这条安全绳,他就有了退路,有的时候与敌人战斗并不需要立刻分出一个死活,持续的消耗对手的体力,保存自己的有生力量才是以弱胜强最正确的道路。不过,只靠一条系在腰里的蛛丝可没法提供更多的帮助,等洛萨进入海中,他在空气里灵敏的五感就会在水里被极大的削弱,毕竟人类不是水生生物。
“等等,”在洛萨要去解开手腕上的长发时,佩格用声音阻止了他。身材矮小的女巫有些不甘心的看着伯爵手上的发丝,这些头发可是她的宝贝,但是现在情况特殊,决断同样是女巫必须掌握的事情。于是佩格用手指顺着那几根头发向上搜寻,在达到了某种长度时咬着牙齿用力一拽!五根绿色的发丝在离开了主人后立刻像是某种动物一样绕着洛萨的手腕缠绕成了一圈,“它可以让你听见我,不,准确的说是可以让你接着这个途径看到你的敌人。”
佩格在说话的同时捅了捅一旁的绮莉,后者正在因为狂风暴雨而感到兴奋,在她注意到洛萨手腕上的发丝之后,女巫的眼睛里开始散发出明亮的光彩,“看起来很有趣啊!由我来充当你的眼睛,再由佩格把信息告诉你,而你身上的安全绳则握在小佣兵的手里。伯爵大人,您身后可是有三位女士在为您加油哦,这样的风流成性可是有违骑士精神的呦!”
“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不等洛萨做出回应,网虫的声音已经顺着发丝传递了出来。她半低着头,让自己的表情在风雨中被彻底的掩埋,不过如果细心观察的话还是可以发现,女佣兵握着蛛丝的双手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其它原因而在微微颤抖。她深知自己手里的绳索即将成为洛萨生命的最后一道保险,这种紧张感甚至超过了她亲自上阵战斗时的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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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一只手,穿过风雨落在了网虫的肩膀上,伯爵似乎察觉了女佣兵的不安,他把脸凑到后者的耳边,用自己的声音而非女巫的魔法说了些什么。之后,他从女佣兵的身边离开,面朝着汹涌的海面露出笑容。这位战士最后检查了一下背在背后的战斧,这是他唯一可以用来与那只巨鲨作战的武器。在确认了自己随时可以把愚者的正义拔出来之后,洛萨朝着身后甲板上的三名同伴比了一个准备妥当的手势,接着纵身跳入了海中!
“噗通!”在身体撞击海面的冲击感消退后,骑士在海面下感受到了久违的安静。他尝试着在海水中睁开眼睛,发现果然如女巫们所预料的那样,肉眼能看见的范围在浑浊的海水中实在有限,如果真的只靠他自己,恐怕别说于鲨鱼战斗,就是能不能成功靠近那条鲨鱼都是个问题。深海的不可预测带来的未知恐惧也像大网一样将他网住,似乎下一秒就会有超出想象的海怪从他视野之外冲破泥沙的帷幕来到伯爵的眼前。好在腰里的蛛丝依然牢牢的系在那里,那轻微的颤抖给了洛萨克服恐惧的力量。
这世上可从来没有真正的孤胆骑士,知道自己的身后依然有着可以信赖的同伴以及要保护的东西对于洛萨来说就是最好的安慰。不过给伯爵带来压力的不仅仅是海水中的未知恐惧,为了在水中活动方便,他连身上仅有的几件护具也全都卸掉,这是为了弥补人类天生在水中活动的不适而做出的牺牲。相比起不知道是不是能起到作用的皮甲,灵活性在面对鲨鱼时明显要来的重要得多。可这也意味着,此时的洛萨在鲨鱼的利齿前与赤身裸体无异,每一次受伤都会带来灾难性的后果。
在短暂的下沉后,洛萨双脚踩水,手臂拨开海浪重新上浮到海面上,一方面是为了补充氧气,一方面也是告诉绮莉自己的位置。随着他的上浮,女巫的声音也再次出现。“你面前大概二百步左右,那东西应该还没发现你。要后悔的话现在还来得及。”佩格的声音有些发紧,即使是女巫也从来没有指挥过这么胡来的战斗。在暴风雨中仅仅靠着一把斧头和一根绳索就去挑战身形比自己还大的鲨鱼?这恐怕是连最残忍的斗兽场都不会上演的无聊戏码,因为即使是傻子都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该下注给那一边。
“后悔?不,苍狮的骑士绝不后悔。”用意念传回这句回应,洛萨大口吸入着空气,接着一头扎入水中朝着前方游动。在海水中偷袭鲨鱼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至少对于人类来说是这样,所以伯爵没有丝毫掩饰自己行径的想法,他的右手在游动时始终有所保留,为的就是能够随时抽出背后的战斧迎击自己的对手。
“正前方一百步!它发现你了,但是没有移动的打算。”没有移动的打算吗?也对,骄傲的狮子不会因为鬣狗的靠近而避让,作为鲨齿部落最具盛名猎手的搭档,那头巨鲨显然也有着和它主人相当的自傲。洛萨这么想着,身体在冰凉的海水中逐渐升温,随着靠近自己的对手,他不仅没有迟疑甚至本能的开始兴奋,流淌在血脉中的激情在燃烧,骑士也有骑士的骄傲,这份骄傲不会因为在陌生的环境中作战就消失。猎人还是猎物,在胜负决出前谁又说得清楚呢?
“正前方七十步!它开始准备朝你扑过去了!”女巫的传声要比正常的语音快得多,得益于此,洛萨才能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在得知对手即将发动第一次攻击的时候,伯爵的嘴角露出笑意,但是却没有要拔出战斧的意思。这是一次试探,对于他和巨鲨来说都是。
“正前方……快避开!”鲨鱼冲锋的速度明显超过了女巫的预期,佩格的话还没说到一半,那巨大的黑影已经出现在了洛萨的眼前。伯爵,还是没有拔出武器。他甚至停止了所有的动作,直直的盯着敌人的身姿飞速靠近而任凭自己的身体在海水中下沉。
“咔嚓!”惊雷闪过,在甲板上的绮莉看的清楚,那象征着巨鲨的鱼鳍和海面下伯爵的身影交错而过,快的让人难以描述。网虫死死的咬着自己的下嘴唇,拼命抑制自己想要拉紧绳索的冲动,那会影响洛萨的动作,那会要了他的命。可即使如此,团团的红色也从水底漂浮到了水上,随着海水翻涌。
“他受伤了。”绮莉断言道。(未完待续)
第五十七章 齐开
“看,这就是自不量力的代价。那些陆上人和你一样愚蠢。”海面上发生的事情并没有躲过两名海妖的眼睛,他们虽然身处水底,但却能十分清楚的看到洛萨与杰奎雅的搭档在第一次交锋后的结果。女猎手不屑的说着,嘴角露出森然的笑意,在她的眼中,费欧尼和诅咒女士号上的人类都已经是待宰的羔羊,面对这样的猎物,杰奎雅并不会着急出手,她更倾向于逼出猎物最后的求生欲望,毕竟没有反抗可称不上是猎杀。
但此时的猎人还不知道,她已经犯下了两个错误。而其中一个,正是她对于眼前这个名叫费欧尼的同类的不了解。是的,虽然同为海妖,可杰奎琳并不了解费欧尼,这也不怪她,鲨齿部落的猎人们经常离群索居,和烈涛部族的生活方式大相径庭,这让她并不知晓费欧尼离开烈涛部族的真正情况,如果她知道费欧尼曾经做过什么,女猎手或许就不会想要激起对方的求生欲望了。
血,还在流着。费欧尼的眼睛看着海面上那团血雾,他知道那是属于谁的血,那个在甲板上和他交换了名字的人类,那个身上有着领者之证的人类。“若真的有人可以带领灵魂前往归宿,那他确实应该如此勇敢。”海妖肩膀上的鱼鳃慢慢平复下来,他背上的伤口也开始收缩,这种压缩自身肌肉以防止过度失血的能力,很多海妖都有,可费欧尼要做的并不仅仅是止血而已。
“勇敢,这我倒不否认。”杰奎雅的目光从海面上收回来,她对自己的搭档有着绝对的信任,知道那来自群鲨之父赐予的同伴可以解决自己的战斗,而她只需要专心对付她的对手。“活在海洋和空气中的一切生灵都是勇敢的,除了你,变形者。连陆地人都知道为了生存的机会做出殊死一搏,而你却还在犹豫。你在迟疑什么?除了战斗你没有其它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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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如您所愿吧。”身上带有金色鳞片的海妖说罢,身上剩下的三条手臂都做出了战斗的样子。并不是所有海妖都有四只胳膊,寻常的海妖只是在背后的位置会长出类似鱼类的鳍来辅助他们游动。而费欧尼生来特殊,他只有一片长在腰后的鱼鳍,背上则有着两只手臂,这也是他被称为变形者的主要原因之一。烈涛部族的海妖们认为这是费欧尼亲族的特征,但也有不少人认为正是这种异常才导致了费欧尼被亲人遗弃,而鉴于谁也不知道费欧尼的亲族是哪一支海妖族群,这两种说法也就因此变的无从判别真伪。
海妖的速度在海中能有多快?这是一个会让很多有经验的船长摇头苦笑的问题,因为这个问题的答案是所有靠大海讨生活的人都不愿意面对的真相,那就是海妖们在水中的速度快过任何人类制造的出来的船只,快过任何他们见过的鱼类,至于海妖的极限在哪里?那不是人类有资格知道的事情。而这种差距也是在告诉所有的航海者,这片无际的**并不属于他们。
好在费欧尼并不是个人类,虽然他背后的手臂让他没法像正常的海妖一样在水中高速的游动,但站在海床上,他的反应力还是足够让他避开女猎手这迎面刺来的一击。沉没于海底的泥沙在带着火山余温的尖刃下被卷起,可是却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这就是海底的战斗,无声,致命。费欧尼没有选择趁着这个机会冲上去和杰奎雅肉搏,而是选择了继续后撤,他不认为女猎手会留出这么大的空隙给他进攻。
当有着明显热量的武器在泥沙中显露出来的时候,杰奎雅脸上失望的表情显示费欧尼的决定是正确的。女猎手本来是打算利用泥沙暂时遮挡住对手对自己武器的察觉,然后趁乱一击致命,毕竟这些海泥要比正常的海水温暖的多,足够拿来混淆视听。不过一击不成,杰奎雅可不会善罢甘休,沉重的海流在她手中的尖刃面前如同无物,带着隐隐红光的武器直冲费欧尼的胸口!
但大海从来不属于某一个人,既然女猎手可以凭借着对海流的熟悉刺出这快速的一击,费欧尼自然也能利用海水做其它的事情。只见这个海妖身体朝右侧猛地一转,他左后方的手臂以一个标准的投掷姿势,将刚才混乱中捡起的一块岩石不偏不倚的砸向杰奎雅的刀尖!岩石和刀尖在海水中碰撞,同样没有任何的声音,可变形者的另外两条手臂在力量上超出了杰奎雅的想象,她只觉得自己的武器尖端好像是迎头撞上了一块礁石,整个人不可阻挡的朝另一侧偏斜。
这就是费欧尼的机会,他立刻欺身上前,左手尝试着去抓对手的右手腕,右手则用全力朝着女海妖的面门打下去。些许血液在海水中扩散开来,费欧尼的拳头确实的打中了杰奎雅的脸颊,他手背上的鳞片甚至刮破了对方的皮肤。但也就仅此而已,变形者正常的双臂在力量上并不突出,而在水下打击的力度也会被水压削弱相当的程度。
“不错的尝试。可惜这可算不上有意义的攻击。”女猎手如此评价道,用左手拨开费欧尼的右手,接着径直按到了他的右肩上盖住了他的鱼鳃。剧烈的动作本就最为消耗氧气,而杰奎雅这一下直接封住了变形者一半的呼吸能力,费欧尼的动作一下子就变慢了下来。
女猎手趁胜追击,她的左手继续发力,呼吸部位传来的痛苦令费欧尼直接跪倒在了海床上,他握着杰奎雅的右手也无力的下垂。胜券在握的猎人得意的高举起她的武器,用尖端指向对手的头顶。“这就是你欺骗鲨齿的代价!”
血雾,从海底爆开,像是一朵盛开的花朵,与海面上绽放的同类遥相呼应着,好像在庆祝猎人的胜利。(未完待续)
第五十八章 命悬一线
疼痛,在海水中并不突显。尤其是在头顶被连绵的暴雨打的连眼睛都睁不开的时候,洛萨甚至没有第一时间去检查自己的伤势。当然他也是害怕这会让他遭受来自鲨鱼的第二次攻击。不过话虽如此,确认伤势还是非常有必要的,至少要知道伤口会带来的影响才行。伯爵壮着胆子,摸向疼痛的源头,还好,他没有碰到想象中从伤口里流出来的肠子,这就说明伤口的深度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网虫想要把你拉回来,但我觉得还是应该跟你说一下。”佩格的声音从手腕上传入洛萨的脑中,骑士的嘴角随之上扬。确实,他能感觉到系在腰上的蛛丝的颤抖,虽然他的眼睛因为暴雨而失去了作用,但在这一刻,洛萨觉得自己已经看见了甲板上脸色煞白的女佣兵。
“不行,阻止她。战斗还没结束。”他用意念回应着同伴,右手从伤口处移开转而摸向背后的武器。金属特有的坚硬质感让骑士松了口气,还好愚者的正义没有在刚才的冲撞中脱落,否则自己恐怕就真的要死在这里了。但既然战斧尚在,他就更加没有退缩的道理,流血和受伤自从洛萨十五岁以来就从来没有中断过,他早就对自己身体上的损伤感到了麻木。而这种麻木,也是他敢于在第一次交锋时没有出手的底气。
“听说鲨鱼会在闻到血味之后丧失理智,和食尸鬼一样陷入进食狂热,但愿这不是法师随口胡说出来的。”洛萨心里这么想着,再次深吸了一口气重新进入了水面之下。而这一次,或许是因为之前的交锋带起的波流吹开了杂质,他能清楚的看到在不远处那庞大的身影正顺着水流晃动。鲨鱼身体前端那两只对于躯体来说过小的眼睛,散发着可怖的光芒,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已经受伤的猎物。
血,还在流,在海水中散开围绕着洛萨的全身,包括他的衣物,他的武器,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以及,他从手臂开始上扬一直蔓延到锁骨附近的诡异纹路。那些纹路在鲜血的刺激下似乎隐隐改变了颜色,从死气沉沉的黑色里浮现出点点的暗褐色,只是这种改变太不明显,也没人会在此时在意这些,所以恐怕即使是洛萨本人也没有察觉到分毫。而且比起这些,骑士还有更加直接的麻烦要对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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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东西又朝你过去了!”绮莉的声音警告道。这位女巫是现在所有人中唯一一个可以从甲板上看清海面上战况的人。可也就只是如此,海水包容万物的混杂性注定了它是极为难以穿过的媒介,魔法想要对海中的物体奏效绝不简单,况且大海不同于空气,其中的种种神奇自成体系,不是生活在陆地上的施法者可以染指和理解的。即使两名女巫现在出手,她们的法术也会在入海的那一瞬间受到极大的影响,现在她们能做的着实有限。
几乎在女巫警告到来的同时,洛萨也察觉到了对手的动向,那只巨大的鲨鱼示威一样的张开它密布着三排利齿的大嘴,其中最靠近边缘一侧的牙齿上还沾着伯爵的血肉。洛萨的手下意识的握紧了斧柄,他很想立刻就把战斧抽出来护在身前,但战士训练的成果强迫他不要这么做。野兽虽然不如人类具有智慧,但它们也绝不愚蠢,过早的将自己的獠牙暴露出来会引起对方的警觉,这样拼着受伤留给对方的印象将毫无意义。
好吧,你想尝尝更多人肉的滋味?那就来试试吧。伯爵的眉头紧皱着,看向自己的对手,有了刚才的经验,他有把握在这次交锋中用战斧给对方留下足够深刻的礼物。而察觉到搭档受伤,正在和费欧尼战斗的另外一个海妖应该也不能无动于衷吧?只要费欧尼能抓住这个机会,这场战斗就还有获胜的可能。至于自己,只需要保证不会死于接下来的攻击中就可以…什么?
出乎洛萨的想象,那条巨鲨没有再像第一次进攻时般直冲过来,这只怪物在尾鳍的摆动中非常自然的潜入了海水的更深处,电光没法照亮的地方。生物的构造是有限制的,就比如很多陆上的生物看不见它们头顶的东西一样,在海洋中能够时刻关注自己身下的生物也不多。很遗憾的是,人类并不在不多的那一部分里。随着鲨鱼的身影消失在深水之中,洛萨的后背开始泛起了凉意,不过他现在已经分不清也无暇去分辨这股凉意的原因了。
“绮莉,那东西游下去了,你还能看到它吗?”伯爵现在最后的希望就只能寄托在女巫的身上,可其实不用绮莉回答,洛萨就已经能猜到答案了。
“不行,我没法看清海面下面太深的地方!见鬼,那只死鱼怎么会这么聪明?”绮莉的回答很快印证了洛萨的猜想。
即使是女巫的眼睛,在浑浊的大海中也是有极限的。而既然如此,骑士握着战斧的手也不自觉的放松了一些,不是他觉得鲨鱼会放过他,而是他知道自己握的再紧,面对自下方而来出其不意的敌人时也绝对来不及做出有效的回击。该怎么办?洛萨的大脑飞速旋转着,这种快速思考是战士在面临危险时的某种本能,他极力的从自己的经验和知识中翻找着能够解决眼前困境的方法。但事实是,苍狮的骑士不会知道如何对付海里的鲨鱼。
所以当那张血盆大口从洛萨的脚下突然出现得时候,洛萨反而有一种解脱的感觉。“噗通!”巨大的水花在一瞬间盖住了暴雨和雷鸣,虽然只有一瞬,但站在诅咒女士号甲板上的人都清楚的看到了水花中飞出的东西。手握战斧的骑士,以及,将他撞出了水面的鲨鱼。
“不!”网虫突然嘶吼起来,她手中的蛛丝在刚才的冲撞中一松,那条用来做洛萨最后保险的绳索就这么彻底的断裂。
女巫们比佣兵更早的察觉到了这异样。而虽然她们的法术在水中确实无法发挥,但这一刻,鲨鱼和洛萨都是在水面之上的。佩格的长发披散着散发着浓郁的绿色光彩,她矮小的身形飘离了甲板,双手从上空落下!与此同时,一道绿色的闪电也不偏不倚的穿过风雨击中了洛萨,但神奇的是,这道闪电不仅没有伤害伯爵的躯体,反而给了他力量。另一边,绮莉的眼睛则死死的盯着那只鲨鱼,眼看着大海中的猎手就要用它有力的牙齿来终结战士的性命,一股让雨水都为之停滞的无形力量却从甲板上射出,让鲨鱼身下的海水也随之变重,像是一双大手一样拉住了它的躯体,使洛萨没有如本该的那样落入上下六排牙齿的中间。
但女巫们能做的也仅仅如此,在又一次轻微的响动中,鲨鱼和伯爵都再次落入海洋的怀抱,再次消失在了她们的视野里。(未完待续)
第五十九章 负隅顽抗
“垂死挣扎。”女猎手说着右手上再加了几分力度。而随着她的动作,更多的血液从费欧尼的手心里流出来。为了避免死亡的命运,海妖用自己背后仅剩的一只手臂挡住了刺下来的刀刃,而代价,就是带着海底火山不息热量的尖锋深深的刺入了他的手掌里。钻心彻骨的疼痛即使是冰冷的海水也无法抚慰,从背后直接传递到费欧尼的四肢百骸里,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正因为这疼痛而猛烈的收缩,活活疼死,并不仅仅是个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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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完呢。”跪倒在地的海妖接着这股疼痛,将身体里所有的力量毫无保留的迸发出来,他用正常的左手抓住杰奎雅握着武器的手腕,右手同时攥住女猎手盖在他腮上的手掌。杰奎雅的眼睛终于第一次露出了惊讶的神采,她没想到除了背后天赋异禀的两只手臂之外,费欧尼正常的手臂也能使出这么大的力量。不过这也和二人的位置有关,费欧尼半跪在海床上,也就更好发力,而杰奎雅的双脚已经几乎离开了海床,整个人是半漂浮在水中的,这样的她在力量对抗上本就不占优势。
女猎手知道没有必要在这里和对手拼到最后,所以她很果断的松开了手里的长柄武器,那本来也不是她最惯用的工具,只是为了方便召集部下才勉强带在身上。现在她从费欧尼身边推开后立刻拔出了背在背后的鲨齿尖刀,这把武器的尖端像鱼叉一样锋利,刀身却又经历过细腻的打磨,单论锋利程度恐怕不属于陆地上的金属武器。
费欧尼双肩上的腮鼓动着,如果这是两个人类之间的战斗,他现在应该正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但海底的世界总是安静的,在这里,激烈的杀戮也不会发出特别的响动,大海沉默的包容着一切,慈祥又残忍。“唔。”剩下三条手臂的海妖尝试着拔出自己手掌中的武器,但是发现后者已经插入的太深,恐怕粗鲁的拔出会让他直接丧失行动的能力。无奈之下费欧尼只能拖着这可怖的伤势,重新面对自己的对手。
“我不得不承认,你超出了我的预计。”女猎手漂在海水中,居高临下的看着像只在战斗中失去了自己肢体的螃蟹的费欧尼,“你是个值得铭记的猎物,也许我会在杀了你之后把你的头颅交给长老,他们会很乐意将你献给群鲨之父的。而如果群鲨之父垂青,你的灵魂也能早点找到它的去路。”对于鲨齿部落来说,猎人和猎物的身份并不是固定的,所以在遇到那些值得铭记的猎物或者其他海妖敌人的时候,他们会用战利品的方式将其带回部族献祭给他们信仰的群鲨之父。鲨齿们相信只要是在英勇作战中死去的灵魂,群鲨之父都会给予他们前往归宿的机会。这也是为什么,这些猎人们从来不把杀戮当成是一种恶行,杀人与被杀都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善战,如此而已。
“不胜荣幸。”费欧尼的声音没有了早先的优雅,不过任谁的手掌上被利器刺入,想来也没法再优雅下去。可就在杰奎雅打算结果了这个奄奄一息的对手时,费欧尼再次开口说道,“能请您帮个忙吗?”
女猎手停住了抬起一半的刀刃,“是想我给谁带个遗言吗?那你最好快一点说完,别让我觉得你是在怕死。”
“不,不是遗言。”费欧尼摇了摇头,“在我离开烈涛的时候,我就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现在的我没有任何需要说遗言的人。我希望您帮我个忙,是想问能不能请您抬头看看海面上的战况如何了呢?抱歉,我的背好像因为用力过猛受了些伤,抬不起头了。”
杰奎雅有些错愕的愣了几秒,随后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冷嘲热讽不是猎人的习惯。她抬起头,沉默了几秒之后开口说道,“战斗还在继续,不过那个人类应该撑不了多久了。如果大海慈悲,你们的灵魂不会被不同的浪花卷走,到时候你们可以慢慢说。”
“还是算了吧,人类就算是死了,灵魂也会像石头一样沉。到时候我漂在海面上他沉在海底,恐怕什么也说不了。所以,我还是活着吧。”费欧尼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他倒是真的不那么畏惧死亡,不论是随着波浪漂荡还是变成海中的残渣,这个海妖早就有了准备。但既然得知洛萨还没有放弃,那他也没有理由死在女猎手的刀下。
“是吗?”杰奎雅歪了歪脑袋,手中的尖刀立在水中。她从来都不善言辞,因此更趋向于用手中的武器来证明自己的态度。没有继续迟疑的理由,女猎手的身形在海水中猛的加速,整个人化作一条流光,她手中的尖刀破开波浪,如同剑鱼身前的利刺,目标直指费欧尼的胸口!
“嗡!”水中不会发出利器碰撞的声音,所以这声闷响来自于某些东西在水中挥舞时的水流。女猎手在费欧尼背后止住去势,回过身盯着这名被她认为应该已经没有反抗力的对手。但是她也知道,自己没能杀的了他。而原因,正被费欧尼用双手牢牢的握在手里。那是一根混合了金属和贝壳打造而成的握柄,它的上面本该是利刃的部分插着一条有着金色鳞纹的手臂,手臂的断口处甚至还在向外渗血。
“像海胆一样,变形者。”女猎手的话里没有了蔑视,因为任谁都不能蔑视一个有勇气自断手臂的人。
“准确的说,应该是像海星一样,崇高的猎手。”费欧尼也转过身,他的背后是两个碗口大的伤口,那里曾经长着两条手臂。其中一条被杰奎雅砍下随着波浪不知了去向,而另外一条,正插在他手里的刚刚救了自己一命的武器上面。
“如果当年捡到你的是鲨齿,你会是个不错的猎人。”这应该算是杰奎雅作为对手能向费欧尼说出的最崇高的赞赏了。
而被称为变形者的海妖只是笑了笑,“也许吧,虽然我觉得群鲨之父的教条我恐怕也一样没法接受。您知道的,我讨厌鲨鱼,尤其是它们的牙齿,它们看上去太贪婪了,好像要把所有东西都磨碎吞咽下去一样。”
回应费欧尼的,是再次劈过来的鲨齿尖刀。海妖不敢托大,他主动将手中被当成长杖使用的武器迎上去,用一次提前的碰撞来阻断杰奎雅可能的变招。而在战斗经验上,女猎手还是有着绝对的优势,在陆地上的战斗尚且不能只顾对手的双手,更何况这里是海中。一记有力的膝撞,在费欧尼还来不及做出反应的时候重重砸在他的肚子上,海妖的身体下意识的蜷缩起来,而杰奎雅则毫不留情的将空着的左手并拢,像是要钻开沙地的蠕虫一样刺入费欧尼背后的伤口里!
“你大可以负隅顽抗,但这对最终的结果无济于事。”
第六十章 濒死体验
再次落入海水中,洛萨只觉得自己的后背像是砸到了石板上一样疼痛。虽然佩格以绿色闪电为媒介重新激活了骑士的生命力,让他不至于在冰冷的海水中因为失血而昏厥,但随着电弧的刺激,洛萨的五感也陷入了彻底的混乱。触感,痛觉,视觉,听觉,嗅觉,这些放在平时会被大脑有条不紊的分析并加以反馈的东西在此刻成了一把把汤匙,同时插入他的头颅里绞动着已经在失血下勉力支撑的思考中枢。右手握着的战斧在此刻变的轻如无物,而那并不是因为这种刺激激发了洛萨的某种潜能,只是战士最信赖的感官终于在此刻彻底的背叛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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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为了自保,骑士的大脑做出了一个非常自然的决定,停止工作。这种停止和睡眠与昏迷还不相同,洛萨的眼睛仍然睁着,耳朵依然在听,皮肤也在如实的传回潮湿的触感和水压的力量。但这些信号已经没有了用处,那些场景变成了无意义的光斑,声音与耳鸣时的高频振动无异。这种情况是极少会出现的,而如果起司在场并察觉到了洛萨的异状,他会告诉其他人,这种状况其实已经无限接近于死亡,大脑的死亡。一旦这种大脑停摆时间超过了某个期限,那即是身躯在危机中存活了下来,名为洛萨的意志也已经不复存在,留下的只是徒具自然机能的皮囊。
但有趣的是,这世界上另外有一群人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来寻求这种状态,并将其视为堪破生死的关键。这些人认为只有在这种无限接近于死亡的时刻,灵魂的存在才会涌现,人才能摆脱自己拖累的躯壳,洞悉那些用五感无法察觉的事情。这些人中有的人确实成功了,他们在生死之间对自己的躯体和外在世界有了全新的认识,并基于这种认识创造出了一种神妙不可思议的东西,气。而这似死非死的状态也被他们称为,入定。
当然洛萨的这种被动的濒死和炼气者自主的入定还是有着相当大的差异的,不说别的,炼气者的入定可不会因为时间的问题将自己的大脑逼入死境。不过,即使是只有这片刻的时间,骑士的意识也确实在濒死中接触到了某些东西,而途径则来自于他身上被称为海神之索的诡异纹路。
海水,变的比之前更加浑浊。不知道为什么,即使是绮莉的眼睛也很快没办法在海面上找到洛萨和巨鲨的踪迹。而如果正在激战中的两个海妖此时能抽出一些经历抬头的话,他们恐怕会惊讶的发现在海面下的浅海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团浓重的让人不适的黑暗。那黑暗不应该存在于海面下方的水域中,那黑暗只应该存在于最深邃,最凄冷的海渊里,光是看着它,就能让所有的智慧生物本能的联想到种种恐怖。
而这团不合时宜的黑暗显然也惊动了某些其它的东西,洛萨面前的巨鲨眼睛里因为鲜血而激动的神采逐渐平息了下来。这头鲨鱼用一种理智到完全不该出现在鲨鱼身上的眼神注视着眼前的人类,而它本来呈现出上深下浅两种灰色的身体,也在迅速的转变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红色,就好像整支鲨鱼的皮肤被活活剥下,血液顺着脂肪的缝隙流到了体表凝结成了新的外壳一般。
洛萨,睁开了眼睛。不,或者说他的眼中重新有了焦距。只是当这个人类在水中轻松的恢复了如同在陆上般的站姿时,他的眼睛也就变得让人畏惧起来。鲨鱼和骑士对视着,或者说两个本身并不在此的意志借由这两具躯壳对视着。男人抬起右手,他的手掌里好像生出了无数细软的黑色触须顺着握把爬满了整把战斧,那被灰袍法师镀上的用来迷惑人的章鱼海怪型雕刻变的栩栩如生。
而巨鲨只是冷冷的看着人类的作为,眼睛里透露出些许的好奇和淡淡的疑惑。它或者说能感觉到眼前使用着这具人类身体的存在和自己类似,但从未见过对方。又一个,从外面来的家伙吗?
洛萨抬起战斧,仔细打量起这把跟他朝夕相对的武器,那感觉就像是第一见到玩具的孩子。不过就在他尝试着挥舞这把武器的时候,隐隐的金光从海怪雕刻的眼睛里散发出来,伴随着的是同样若隐若现的狮吼。洛萨的脸上露出被惊吓的表情,然后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又陷入了昏厥。全身血红的鲨鱼默默打量了浮在自己面前的生物几秒,在确认那里面已经又变回了毫无新意的人类意识后失去了兴致。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当洛萨自己再一次恢复视觉之后,他看到的对手是一头肤色明显与之前差距极大的鲨鱼的原因。但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大脑刚刚经历了濒临死亡的恐惧吧,他看到对手的外貌发生改变后内心里却没有怎么惊讶和害怕。他显然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因为甚至在这段时间里,洛萨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水中待了那么久之后丝毫没有窒息的感觉。不过有件事情他还是意识到了,那就是他有必要杀死眼前的东西。
战斧,在海流里挥动着,斧身和斧刃上都奇妙的没有传来任何在水中应该受到的阻力,甚至这大海中的波浪像是想要故意帮助洛萨一样推动着他的行动。不过巨鲨也不会坐以待毙,野性和饥饿重新在这个猎食者的眼眸里点燃,它顾不上自身的变化,朝着那个耍弄着金属块的人类猛冲过去,在它的记忆中,它曾经通过一次这样的攻击重创了这只猎物。
战斧和鱼鳍在海中交错,血顺着伤口缓慢的溢出。只是这一次,受伤的不是人类。洛萨自如的在海水中转身,提着战斧看着鲨鱼身上那条狭长的伤口,感到了些许的不可思议。不过还不等他多想,受伤的巨鲨就在疼痛的刺激下发动了第二次攻击,这一次,它选择先下潜。
“能看到他吗?”诅咒女士号的甲板上,网虫焦急的攥着佩格的手,指甲深深的刺入了女巫的肌肤还没有自觉。自从刚刚系在洛萨腰上的蛛丝断了之后,绮莉的眼睛就成了她们唯一能够感知到伯爵的方法。可是绮莉已经有好几秒看不到洛萨的踪影了,这怎么能不让人担心?
“不要催,如果我看见了我会告诉你,该死的,就算人掉进海里去了,那么大条鱼应该也能看见才…”女巫的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因为就在她的嘴在震惊中停止工作的刹那,大团的水花再次从海面上爆起!一如之前巨鲨顶飞洛萨时的状况。
只是这一次,绮莉很清楚的看到了两件事。第一,浪花中没有洛萨的身影。第二,也是她无法组织语言的原因,她看到那只如同公牛一般大小的鲨鱼朝向甲板的那一侧,从上下颚的交合处也就是嘴角开始,有一道正在逐渐破裂的伤口,而且这道伤口之大之深,几乎就要把这条鲨鱼的前半个身子剖开成两半!
第六十一章 不知所踪
“不!”目睹了巨鲨可怖伤势的人可不止甲板上的女巫,杰奎雅在一阵莫名的心悸后很快意识到这古怪异常的由来。她向后急退远离费欧尼,后者也没有趁胜追击,其一是因为他知道自己追上去也不一定是女猎手的对手,其二也是因为费欧尼对能引起对手如此巨大异状的情形同样感到好奇。在两个海妖的战斗暂时停止的时候,他们的目光一同转向了海面上,在那里漂浮着两个身影,一个是人类,另一个,是伤口在水中逐渐溃散开来连同内脏和脂肪一起飘散而出的鲨鱼。
在察觉到自己搭档的惨状后,杰奎雅二话不说,冲向海面。诚然,鲨齿的猎人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也不会因杀戮而感到愧疚,甚至因为长久的独自狩猎,他们连自己部族的亲缘或者夫妻关系也可以看得很淡薄。但若说这世上有那种死亡会让这些猎人的内心被痛苦的搅动,那就是他们伙伴鲨鱼的死亡。很多猎人都把伙伴视为自己灵魂的延伸,它们是这世界上最了解自己,最懂得自己的他者。可以说虽然鲨齿的信仰中对鲨鱼的部分会把它们当成是带领猎手灵魂前往归宿的使者,但每个猎人在获得自己的鲨鱼伙伴时,都把它们当成了自己真正的亲人。即使一开始二者间的渊源没有这么深厚,那么只要狩猎继续下去,他们自然会在一次次的生死经历中结下外人无法理解的依赖。
费欧尼曾经见过那些失去了伙伴的猎人,他们要么回到部族里,要么孤身一人游荡在海床上,像是丢了灵魂的躯壳。纵使这些人中的一些强打精神将逝去伙伴的牙齿或骨头带在身上继续狩猎,他们的心也永远不再完整,每当那些鲜活的记忆涌上心头,他们的表情都会变的苦涩不堪。这也是为什么变形者从来没有想要加入鲨齿部落的原因,他总觉得群鲨之父的猎人们从来都不是自由的,伙伴和信仰是套在他们脖子上的锁链,一头扯在群鲨之父手中,另一头则深至他们的灵魂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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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费欧尼没有为杰奎雅伤心太久,因为他知道在极度悲伤和盛怒之下的猎人会把愤怒倾泻到谁身上。洛萨,这个不可思议的人类,以陆地生物的身体在海中击败了群鲨之父的子嗣。变形者不会让他这么轻易死去的,所以在一阵轻微的划水声之后,费欧尼也朝着浅海奋力游去。
女猎手首先抵达了浅海,她呆呆的看着同伴的尸体在自己面前下沉,一时之间忘记了自己的使命。这打击对她太大了,而这死亡也来的太突然,谁能想到一个人类居然可以杀死它?以人类手里的那些根本无法在水中发挥作用的金属武器,他怎么能杀死它?他凭什么,他,他,“啊!”歇斯底里的吼叫在海洋中扩散,让所有的海洋生物为之一滞,这吼叫中包含的绝望,愤怒,难以置信如同海底爆发的炸雷冲击着它们的感官。
而洛萨本就脆弱的意识在这种哀嚎中也终于土崩瓦解,彻底跌入了粘稠的梦境里。费欧尼从下方接住了骑士下沉的身体,看了一眼还沉浸在痛苦中的猎手,然后果断朝着诅咒女士号冲去,他必须把洛萨交给女巫,让她们带着他离开。这是最后的机会,失去了两条手臂的自己绝对没办法推着船只逃离杰奎雅的追击,想要让这些人类离开,就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女巫的魔法上。
女猎手的哀嚎停止了,她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血液像火山里流出的岩浆般炙热,这股炙热就算用整个大海里所有的水来抑制也无法浇灭分毫。这世上只有一种液体可以熄灭这怒火。那就是那个凶手,那个人类的血。他就在这里,等着我伙伴,我这就把那个该死的人类献给你,让你的灵魂可以在波涛里追逐他,撕咬他,我这就…“叛徒!”杰奎雅看到了费欧尼抱着洛萨的身影,她在激怒之下举起自己手中的弯刀,猛地顺着海流朝后者掷去!弯刀在波浪里回旋起来,并且越来越快,它带着猎人的愤怒在海流的推动下直奔自己的目标!
“噗通!咚!”两个声音先后响起。前者,是费欧尼带着洛萨从水中跃出的声音,后者是二人一齐跌落到甲板上的声音。网虫见此顾不上其它,立刻冲上去检查洛萨身上的伤势。而费欧尼则挣扎着爬起来,张开嘴努力的发出人类的语言,“离开这里。”说完就在佩格的面前倒了下去,这时两名女巫才看到他的背后插着一柄鲨齿弯刀,刀身有三分之一没入了海妖的右腰,但是并没有将费欧尼刺穿。
暴风雨渐渐的小了,海上的风暴总是如此,来时快去时也快。两名女巫在渐小的雨幕中对视了一眼,她们都知道现在的情况仍然谈不上安全,虽然看刚才海上的样子洛萨应该是杀死了一头鲨鱼,但是鲨齿海妖的部队可不会只有一名猎手。“你有什么办法吗?”佩格问绮莉。
后者眨眨眼睛,露出了笑容,“当然有,而且你不是也知道吗?”得到这样的回答后,有着绿色长发的女巫露出了绝望的神色,她知道绮莉说的是什么办法,但那正是她想要极力避免的事情,尤其是在现在这种时候。
“咚!咚!”碰撞声从船底传来,让甲板上的女巫们险些滑倒。她们知道这是海妖在凿船底,面对女巫,即使是在大海上有经验的海妖也不会冒险露头跳到人类的船只上作战。他们会选择用更加稳妥的方式来战胜失心湾的统治者,那就是把她们的船底凿穿,等女巫们落入海水中时,那即使她们的巫术再危险,能发挥作用的也就不足十之一二了。
“该死的!这些海里的家伙!”佩格半弓着身子,努力维持着自己的平衡。她知道早已千疮百孔的诅咒女士号绝对撑不了多久,而她和绮莉也完全不擅长在水中作战。所以现在,即使一百万个不情愿,她也没有什么选择的办法了。身形较小的佩格靠近自己的女巫同伴,趁着晃动没有那么激烈的瞬间扑到了绮莉的怀里,这倒不是她想要从绮莉的怀抱中得到什么安全感,其实单要论危险性,在佩格心里绮莉和水底的海妖相差的并不多。
“以吾血之血,奉汝血之灵。”艰深古奥的咒文在两个女巫的口中同时念诵,紧接着两人张开嘴巴,朝着对方的脖颈狠狠的咬了下去。她们的牙齿刺破皮肤,直达里面柔软的组织,同伴的鲜血很快就顺着伤口流入了她们的嘴里。那种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息加上自身受伤的疼痛让佩格皱紧了眉头,不过与她相反,绮莉的表情倒是显得异样的兴奋。这种女巫之间才能使用的巫术是女巫团成员们极少会去碰触的东西,因为即使是一同成长起来的女巫,相互之间也总是各有想法,而这个法术,会让两人对对方开放自己的一切。也只有这样,只有用另一个人的意识去使用自己本来所拥有的全部潜能,才能将潜能爆发时所受到的伤害降到最低。
于是绮莉的头发开始变长,并且充满光彩,而佩格的眼睛里开始出现点点星辰,她们都在用自己的意识驾驭对方的力量,这当然不容易,可好在她们终归是在一个体系下成长起来的同伴,这并非不可能。
“咕噜噜!”诅咒女士号,沉没了。这艘三桅帆船熬过了海啸,却没能熬过海妖猎人愤怒的攻击,它的船底有着十几个触目惊心的破口,在这样的破损下,没有船只可以不沉。可船只的沉没并不是杰奎雅的目的,她要的是那些躲在木头上的人类,以及协助了他们的费欧尼。但她什么都没找到,纵使女猎手一次又一次的在船体和附近的水域中寻找,她还是找不到任何有关这些人的踪迹。诅咒女士号上的几人,完全的消失了。
第六十二章 鱼人,弯刀和眼睛
释放潜能,对于女巫来说是一种禁忌。因为不管是天赋多差劲的女巫,她们所蕴含的潜在魔法力量都是极为危险的,一旦毫无顾忌的释放,那对于周围的普通人来说无疑会变成一场灾难。据说,在久远的年代,曾经有一个领主垂涎女巫的美貌和魔力,通过与巫师和其它阴影中的存在交易的方式,将一名年幼的女巫从家人身边带走,饲养在自己的城堡中。尽管这名领主对诱拐来的可怜女巫有着很多邪恶的计划,不过还没这些计划还没开始前就结束了,因为这名女巫实在太过年幼,一次她不小心跌倒的时候周围恰好没有人来安慰,感到委屈的女巫开始放声大哭,她的哭声笼罩了整个城堡。第二天人们推开城堡的大门,发现其中包括领主在内的所有人全都变成了石像,只有那名女巫因为哭累了在自己的房间里呼呼大睡。
这故事当然有夸大其实的成分在内,一般来说年幼的女巫是不会有这么大的破坏力的。而且这故事也是以普通人的角度出发,用来教育那些自以为是的俗世君主他们的权势在不可思议的魔力下一文不值,对于女巫自身来说并没有威慑意义。
事实上,女巫团之所以禁止其成员,尤其是年轻的女巫随便挖掘自身的力量,主要有两个原因。其一,通过时间累积的经验女巫们发现,这种爆发性使用魔力的做法会极大的减少施法者本就比普通人类短上很多的寿命,而且还会从某种意义上降低这名女巫能达到的能力上限。不过在面对真正关乎性命的危险时,大部分女巫也没有机会去考虑之后的事情,所以这个理由并不能约束这些天性狂野的施法者。其二,或者说这条被年长女巫们不愿提起的理由,才是真正之所以要约束魔力使用的原因。而这就关乎到女巫这一族群最大的秘密,她们的起源。
“唔…”在一阵痛苦的呻吟声中,费欧尼逐渐清醒了过来。海妖的自愈能力本就强于人类,而变形者的自愈能力又强于寻常的海妖,这点尤其体现在他背后的两条手臂上,那两条与生俱来的多余肢体,即使被连根砍断也能逐渐恢复,费欧尼的身体的其它部分虽然没有这么夸张的生命力,但仅仅是一处穿刺伤,还不至于让这个海妖毙命。不过不立刻死亡并不代表着没有危险,如此严重的伤口必须经过精心的处理才能顺利愈合,否则一旦开始恶化,那生命力再强也只是徒劳的将其喂养给腐坏血肉的细菌。
海妖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在醒来后立刻想要检查自己的伤口,却发现当他的手摸到背后的痛处时,那里已经被绑好了纱布,略微的粘稠触感以及空气中弥漫的淡淡草药味道都证明已经有人处理了他的伤势。认识到这一点之后,变形者才打量起他身边的环境。整齐却呆板的暗色砖块组成的墙壁和地面以及昏暗而压抑的空间让他立刻联想到了一个从小就在传说中提及的地方,那就是位于人类城市中央的黑色尖塔。出于好奇,费欧尼也曾经趁着其它次海啸的时候跟着海潮近距离观赏过这座古老的建筑,但这是他第一次进入到这个建筑里面来。
“哗啦!”锋利的物体摩擦地砖的声音响起,费欧尼将视线投向声音的来处,看到一个虽然穿着衣服,可半个身体明显受到某种疾病困扰的人类孩童手里举着一只烛台,另一只手里拖着杰奎雅刺伤他的弯刀。“你醒了吗?鱼人先生。”赛赫用有些胆怯的声音问道。
费欧尼没有和人类孩童交流的经验,不过想到这里的位置以及这个孩子主动朝自己打招呼来看,他应该并不是很害怕海妖。于是变形者调整了一下身体姿势,让自己的双肩更好的接触空气,人类的平躺姿势对于海妖来说并不容易呼吸。“嗯,我想我是醒过来了,年轻的先生。有什么可以效劳的吗?”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柔一些,但干涸的喉咙还是让他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更沙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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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赫的身体在一震,他显然是希望费欧尼不要做出任何回应,这样他就能赶快回到海拉的身旁结束这趟恐怖的任务。想到海拉,孩子咬了咬牙,他必须完成女巫给他的任务,这是他唯一能帮到她的地方。于是赛赫壮着胆子,又朝费欧尼靠近了几步,接着小心的,非常缓慢的将手里拖着的鲨齿刀,放到了海妖面前的地板上。从这里可以看出这柄武器的重量并不重,想来也是因为要在海水中挥舞的关系。
“海拉女士说,你可能会用得上这个。那些怪物来的越来越多了,凭山怪一个人没法全都拦住,我们需要帮手。”孩子一字一顿的认真传述着。
“怪物?等等,孩子,你口中的海拉女士是谁?和我在一起的其他人类又在哪里?既然我在这,那他们应该也在才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费欧尼说着,情急之下站了起来,看来给自己做伤口处理的人比想象中的还要专业,而且他,不,多半是她,估计还非常熟悉海妖的生理结构。
“唔…”变形者显然是低估了自己对于一个人类孩童能造成的冲击力,一个活生生的长满鳞片的海妖,可比那些形似蛤蟆的丑八怪要让赛赫害怕多了。毕竟赛赫已经看到了山怪处理掉太多的蟾蜍怪,他对于那些无脑的怪物已经没有那么害怕了。但此时见到费欧尼站起来,海妖瘦高的形象一下就令孩子意识到自己似乎离对方太近了。街头长起来的孤儿在这种情况下会做出什么反应?那当然是先保证自己的安全。
于是变形者抬起手,还不等说话,蜡烛的细小光亮就已经消失了。费欧尼挠了挠头,虽然在海妖里他也经常被骂做怪物,但那种咒骂和被孩童害怕还是有很大差异的。不过现在不是在意这些的时候,变形者犹豫了片刻,弯腰捡起了地上的弯刀,既然那孩子提到了怪物,自己还是带着些自保的东西比较好。接着,他凭着记忆和对空气中潮湿气息的感知,朝着赛赫离去的方向走去,海妖的黑暗视力很好,即使没有拿着照明物也并不妨碍。
再说赛赫,当他慌慌张张的跑回海拉所在的房间时,他看到海拉和嘉伦以及另外两个跟鱼人一起出现的女巫在激烈的讨论着什么,而在她们的身后,是一对昏迷的男女。其中男人的上衣已经被撕开,可以看到从他的双腕作为起点,两条诡异的暗褐色纹路蜿蜒向上,螺旋着延伸到他的锁骨附近,而后竖直向下,在他的胸口绘制出一副诡异的花纹。虽然没有什么依据,但小赛赫总觉得那副花纹里,有一只眼睛。
第六十三章 大女巫的指示
“我们没办法离开这里,你看看我和绮莉的样子,短时间内我们没办法再次动用这么大量的魔力!”佩格忿忿的说着,用手指着自己脖子上的伤口。之前的咬伤已经经过了海拉的处理,伤口上贴着和费欧尼类似的白色布片,但想来长发女巫并不是在向同伴指明她的脖子上还有旧伤未愈。即使是对于女巫来说,连续的释放自己的潜能也是不可能的事情,在下一次如此粗暴的使用魔力前,必须经过一段时间的恢复。在这段时间中女巫虽然不至于丧失施法能力,可是在法术的使用上却必须节制,否则真的有可能永久的失去魔力。
“那你说我们还能怎么办?”嘉伦大声的说着,用手指着房间外的走廊,“那些东西随时可能冲进来,就算它们冲不进来,这里的空气也根本撑不了多久,即使空气撑的住,外面那些海妖也会砸破墙壁把我们变成渔网里的鱼!与其坐以待毙,我们只有拼命这一条路!”看得出来,她现在正处在非常激动的情况下。这也难怪,本来在嘉伦看来,佩格她们才应该是来帮忙的人,结果现在虽然两组人成功汇合,却也一同被困在了堡垒之中。
面对这两位争的面红耳赤的同伴,海拉表现的颇为手足无措,她本来就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但偏偏不论是嘉伦还是绮莉都是她为数不多在女巫团中相熟的人,而且眼下的情况也决不允许这四位年轻的女巫再这么犹豫下去。没过去一秒,海妖都有可能砸开堡垒的外墙,到时海水灌进里面,以她们的状态绝对不可能有机会逃出生天。但就如佩格所说,她和绮莉的状态并不好,放手一搏的代价很有可能是她们自己的生命,在这种情况下女巫宁愿拉着其他同伴陪葬也不会主动牺牲自己。说到底,她们并不对其他人负责,她们只对女巫团,或者说大女巫负责。
无奈之下,墓穴之女只能轻轻的拉了拉绮莉的衣袖,期望这位年轻一代中最具实力的女巫能出面说服二人。但事情却并没有那么顺利,绮莉此时的外貌已经变成了库伊拉的模样,正抱着双臂一副高深莫测的派头,她还没放弃继承假冒库伊拉从而继承后者遗产的计划。虽然,早在诅咒女士号上的一行人被魔力送到房间中的时候,嘉伦和海拉早就注意到了来人并不是库伊拉而是绮莉这件事,不过偏执的女巫还是在演着这出戏。
这四个女巫之间的气氛是如此紧张,以至于赛赫在注意到了她们尖锐的声音后完全不敢报告费欧尼苏醒的消息,只能胆怯的躲到一旁的角落里。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注意到在房间中央点燃的蜡烛上空,突然掠过了一道黑影。赛赫揉了揉眼睛,他很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他确实看到了一只乌鸦从火光上方一闪而过,但这个房间里哪来的乌鸦呢?好在,他的疑惑没有持续多久,那只乌鸦就主动引起了女巫们的注意。
“嘎!”不论是在何种文明的描述中,乌鸦或者说渡鸦的叫声都不会被形容的太过动人。但这也让这种多半和不详联系在一起的叫声非常具有辨识度。只是一声鸟鸣,落在蜡烛旁的黑色鸟类就成功的吸引了四名女巫的注意。而她们也一眼就认出了这只乌鸦的主人,无他,现在能这么自由的出现在这座密闭堡垒中的乌鸦,在整个失心湾附近的地区也只有一只。
“大女巫阁下。”年轻的女巫们纷纷对着乌鸦行礼,她们知道大女巫可以通过这只禽鸟的眼睛看到遥远地方的事物,甚至还能利用乌鸦释放一些魔法,这在其他对魔力控制难以与真正通过学习掌握魔法的巫师相提并论的女巫们来说简直难以置信。而也正是这种能力,让这位年老到从不远离汤锅的女巫得以控制女巫团的各个角落。只要在失心湾的土地上,从阴影中飞出的乌鸦就是窥视一切的眼睛。
“嘎!”不知道算不算是对嘉伦等人的回应,乌鸦再次发出了难听的叫声。与此同时,它伸出脚爪,在桌子上指了指。在它的脚爪前方,木质的桌面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用蜡油写出的符号,这是一个流行于各个女巫团体和个人之间的符号。它的意思是,宴会。
嘉伦在看到这个符号的时候脸色变得相当难看,她的额头渗出了汗水,声音带着几分颤抖说道,“可是我们没有准备宴会的材料,既没有客人也没有菜肴。这样的宴会是不会成立的。”站在她旁边的佩格和海拉也立刻附和起差不多的话,从她们的态度上可以看得出来,这几个年轻女巫对于“宴会”有着非常严重的抗拒心理,就连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绮莉也露出了不太舒服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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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乌鸦只是歪了歪头,暗黄色的眼睛里黑色的瞳仁像是被封在琥珀里的昆虫。“嘎!”它叫了一声,张开翅膀引得旁边的烛火一阵摇曳。嘉伦几人立刻低下头,害怕是自己的抗拒违逆激怒了大女巫。翅膀拍打的声音,消失了,女巫们抬起头,发现那只乌鸦已经不在桌子上,可还不等她们松口气,海拉就拉了拉同伴的衣服,让她们看向一旁晕倒在一起的男女,那是洛萨和网虫。只是现在,在他们的身上,两只暗黄色的眼睛默默盯着几人看了一会,然后就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我想,大女巫的意思是让我们把他们当成菜肴。”海拉犹豫了一下说道。她在说话的时候尤其注意了一下佩格和绮莉的反应,毕竟这两个人类是她们带过来的,而且那个男性的身上还有着严重的伤口以及类似海神之索却又不是的诡异纹路。她不确定这两人对于另外两名女巫来说是什么人。
“唔…”佩格捂着脑袋发出了痛苦的声音,她不敢违背大女巫的意志,要知道当初只是一个简单的信号就足以把她从遥远的苍狮召回,可见大女巫的威信对于这些在女巫团中出生的新一代到了何种地步。但另一方面,洛萨和网虫都不是普通人,后者还好说,虽然没有她指挥那只大蜘蛛可能没那么听话,但洛萨却不同。抛开他俗世中的财富和爵位不谈,这位战士的背后可还站着起司这名灰袍法师在。如果洛萨本人因为多管闲事在战斗中死去,那灰袍恐怕也不能多说什么,可是如果洛萨的死是因为女巫们为了自己保命把他当成了菜肴?佩格完全不想知道灰袍和大女巫哪个更加强大,因为不论结果如何,她们这四个当事人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嘉伦冷眼看着苦恼的佩格,虽然她刚才还和后者吵成一团,并且现在还是一副仍然在生气的样子,但实际上她相当尊重其他的女巫同伴。“这两个人是你们带来的,你们自己决定他们的下场。”
片刻之后,随着堡垒上方传来的越来越激烈的碰撞上,佩格似乎下定了决心,她深吸一口气,“我觉得我们还是…”可她的话还没说出重点,绮莉就突然窜了出来,打断了前者,“好啊,我们来举行宴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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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女巫的宴会
女巫的宴会,听起来似乎是指由女巫主办或者有女巫参加的宴会,亦或是女巫之间的私密聚餐。以上三种说法都不算错,因为真正的女巫宴会包含了以上三点,第一,主办者必须是女巫,而且最好是位资深的女巫。第二,参加宴会的人员亦需是女巫,这里倒是不需要她们具有怎样的资格,只要生来就拥有女巫之血就有了入席的邀请券。至于第三,这场宴会确实也只属于女巫,那些并非女巫的参与者在宴会中只有两种可能的身份,客人和菜肴。简单来说,女巫的宴会就是一场以“菜肴”的生命或者其它东西作为祭品,由女巫们作陪,宴请“客人”的魔法仪式。
这种被称为宴会的仪式是从多久出现在女巫们的传统里的已经无从考证,或许只有最年迈的女巫还能从久远的记忆里依稀取得这部分的记忆。但可以肯定的是,女巫们之所以会容易受到当地居民的发现并遭到驱逐,很大程度上与这种宴会有关。一些醉心于魔法的女巫团体甚至会狂热的将宴会定为每隔一段时间必须举行的仪式,而参加这种仪式的女巫越多,宴会的规模也就越大。历史上最大的一次女巫集会就是以此为契机发生的,据说这些参加的女巫们趁着夜色潜入一座熟睡中的城市,将城市里的男女老少通通变成了菜肴,而宴请的对象,则是具有瘟疫之源之称的恶魔领主。
那么既然如此,有资格担任这种禁忌宴会客人的存在也就很清楚了。恶魔和魔鬼自然是宴会上的常客,这二者对会献上祭品取悦自己的女巫从来都是来者不拒,甚至有传闻曾经有女巫利用宴会的契机,骗取了魔鬼的服务,这可是在其它情况下完全无法想象的事情。可失心女巫团并不是会依赖这两种存在的女巫团体,虽然大女巫并不禁止女巫团的成员与这两者接触,但女巫团却不会以团体的名义触碰。这也就是说,没有恶魔和魔鬼会在此时有到来失心湾的理由,毕竟这是一场没有邀请函的宴会,尤其还是仅仅由四名年轻女巫主办。
所以,会被这场宴会吸引来的东西就很清楚了。那必然是具有足够帮女巫们脱离困境的力量,且会对这种仪式感兴趣,自身又处在失心湾附近的东西。简单来说,这场宴会的参加者,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比恶魔和魔鬼更加危险的邪恶存在。但现在女巫们没有选择的权利。
很快,房间的最深处被清空,惨白色蜡油画成的魔法阵象征着宴会的桌子,被安放在其中的洛萨和网虫就是菜肴。女巫的仪式从来都是极为隐秘的,所以为了阻隔可能的干扰和好奇的视线,海拉用厨房里本来就有的肉类做了一道屏障。在这道屏障之外,赛赫,山怪和费欧尼还在奋力的抵抗着想要靠近的蟾蜍状怪物,而在屏障之内,女巫们则在昏暗的烛光下褪去了衣衫。宴会可不仅仅是吃喝,作为主人们的女巫有义务用身体让客人愉悦。而那些在狂乱宴会后诞生的畸形种子,也可以成为女巫们释放禁忌魔法的材料。
“我讨厌这种宴会。”佩格皱着眉头用手臂遮挡着自己的身体。可能是多少受到了灰袍法师和苍狮精神的影响,现在的她有些无法接受之前女巫团中的长辈在介绍宴会仪式时所提到的狂乱的快乐。这倒不是说佩格拒绝享乐,只是快乐也应该是适度的,一旦快乐无节制的扩大,那它和痛苦似乎也就没有什么差别了,都是会让人沉浸其中难以自拔的毒药。
海拉同情的拍了拍佩格的肩膀表示安慰,她虽然没有像后者那样表现的羞涩难当,但从眼神里可以看出这位墓穴之女也不乐意举行这种危险的仪式。只是既然这是大女巫的指示,而且绮莉和嘉伦也表现出了积极性,她没有理由和能力去反对那两名同胞。至于洛萨和网虫,这还真不在海拉的考虑范围里,她并不是个同情心泛滥的人,至少对于那些成年人不是。
嘉伦站在法阵的另一边,对另外三人做出开始的手势。四名女巫围绕着蜡油组成的圆形魔阵,开始慢慢移动起来,起初,她们只是绕着圆圈走动,接着,女巫们的步幅开始出现变化,她们开始小步的跳跃,上身也跟着做出动作,感觉就像是在模仿海中的水草。与此同时,四名女巫的眼睛也在身体的移动中逐渐失去焦距,她们的嘴巴张开,无声的念诵着某种名号,那是即将在这里现身的邪灵在自报家门。
“咕噜,咕噜噜”海水翻涌的声音从女巫们脚下的地砖缝隙里传来,一些暗蓝色和惨白色相间的粘稠物质顺着缝隙缓缓溢出,将洛萨和网虫朝着两个方向推开。一尊怪异且扭曲的塑像,逐渐在烛火中成型。当女巫们停下她们癫狂的舞步,重新拥有思考能力的时候,她们看到在法阵的中央矗立着的可怖具象。那是一个类似海床底部生活的穴居鳗鱼的东西,它从地砖上探出身子,肥大粗壮的柱形躯体几乎要与房间的顶部齐平,而从这身体的中部开始,一个个粗细不等但至少与成年人腰肢相差不多的分叉就柔软的垂下,那分叉的前端,是丑陋的鳗鱼头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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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存在已经丑陋的超出了女巫们的预期,要知道即使是恶魔和魔鬼,它们在现身人前的时候都会用一副还过得去的模样。但是眼前的东西,就好像是由纯粹的邪恶意念所组成的树木,周身散发着阴冷且令人窒息的绝望。如果她们知道要来赴宴的是这种东西,恐怕女巫们宁可选择违背大女巫的意愿。但事实已经如此,再去后悔也来不及了,嘉伦作为四人中最具有责任感的人,咽了口唾沫后鼓起勇气尝试着开口说道。
“尊敬的阁下,感谢您愿意屈尊来到我们的宴席。对于您的到来,我和我的同伴都感到无比的荣幸。”
“听到了吗?她说她很荣幸!”一只鳗鱼的头颅张开嘴,露出里面两排锋利的牙齿,发出尖锐的声音。
“她感到荣幸?我们却不这么觉得。”另一只头颅里发出冷漠的声音。
“我们总是这样!她可是第一个见到我们没有吓的排泄的人类!”又一个声音说。
“她不是第一个,那里还有三个。”……
越来越多的声音,越来越密集的话语从这怪物的数不清的头部上的嘴里发出。它们似乎没有一个统一的思想,每个头颅都想要证明自己是对的,或者只是单纯的在给另一个头颅的观点找麻烦。于是争吵很快开始了,那些鳗鱼们互相恐吓着,甚至脾气比较暴躁的已经和旁边的鳗鱼绞在了一起。
“我有预感我们的宴会会很有趣。”绮莉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的存在,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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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挑剔的客人
长着无数鳗鱼脑袋的古怪存在喋喋不休的争吵着,如果仔细倾听的话,可以发现那些头颅所讨论的话题早就和一开始无关,甚至在不同部分的头颅所讨论的话题也不尽相同。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些头颅都保持着自己的观点,完全不接纳其它同类的说法,这也让它们的争吵完全没有平息下来的意思,如果放任这些家伙继续下去,可能过了几天甚至几年的时间它们仍然在这里互相反驳。
嘉伦几次张口试图打断这些头颅之间的对话,但是那些鳗鱼脑袋却根本不理会将它们呼唤来此的女巫。佩格和海拉则是根本不想和这个丑陋而扭曲的存在扯上关系,她们巴不得这个怪物就这么自顾自的沉浸在辩论和争吵里,忘记被召唤的理由。所以四名女巫中,最后终结了这份混乱的人反而是她们中天性最趋向混乱的绮莉。或许也正是这份混乱,才能让她理解这怪物身上的混乱。
“够了!全部给我停止!”很少有人能在不穿衣服的情况下把话说的如此有气势,而如果说话的人是名女性,她喊话的对象则是一只扭曲的怪兽的话,那这份气势就显得更加可贵。绮莉的话语里带上了魔力,这让她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变成了咆哮,但这种蛮不讲理的讲话方式对于大部分生物来说都是一种挑衅行为。所以,当那些鳗鱼脑袋全部闭上了嘴,无数双眼睛从房间高处的黑暗中盯着绮莉的时候,其他女巫都感觉自己的背后有些发凉。她们很害怕下一秒那些怪物就会伸出脑袋将绮莉分而食之,接着袭击其余的所有人。
但出乎意料的是,那些鳗鱼并没有被绮莉的举动激怒,相反,它们似乎对这个敢于对自己大吼大叫的女巫产生了兴趣。于是在短暂的沉默后,一只头上戴着几只藤壶的脑袋开口说道,“你叫我们停下,小肉人。但你要我们停下做什么呢?”
“哈?”绮莉插着腰,露出惊讶的表情,“你说我要你停下干什么?你不是响应我们的召唤来帮忙的吗?现在你居然反过来问我?”
似乎是被这话提醒,所有的头颅立刻又开始躁动起来,其中一些低声欢呼着,“宴会!宴会!我们喜欢宴会!虽然我们并不知道那是什么。”而另外一些则在大量着房间里的环境,对这个房间评头论足,俨然就是一副美食家的做派。好在在场面再次混乱起来之前,那只头上戴着藤壶的头颅再次开口说道,“确实,我们响应邀请而来。但我们记得邀请里说了会为我们献上菜肴,那么小肉人,菜肴在哪里呢?还是说,你就是给我们的菜肴?”那只鳗鱼说着,有意张开它的大嘴,一股恶臭从里面飘散而出,但那不是肉类腐烂发出的恶臭,而是某种更加污秽和肮脏的东西。
绮莉冷哼了一声,朝后退了两步,不过这倒不是因为她害怕,只是纯粹觉得恶臭难当罢了。“他们不就在你脚下吗?还是说你并没有脚?”女巫说着指了指昏倒在怪物旁边的网虫和洛萨。从语气和表情上丝毫看不出这两个人是和他有着出生入死交情的同伴,或许在女巫的眼里,这世界上本就没有人可以被称得上是同伴也说不定。
数量庞大的鳗鱼头颅顺着女巫的手指发现了晕倒在蜡油法阵中的两人,它们开合着布满锋利牙齿的大嘴,看起来随时都有可能扑上去将其撕碎吞咽。可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很快这些鳗鱼就对着这两个人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它们兴致缺缺的缩回身子,丝毫没有动嘴的意思。“我们不喜欢你的菜肴。”怪物的一颗头颅说道。
“为什么?他们可是身经百战的战士,作为祭品难道还不够吗?”嘉伦有些难以接受,在她看来一次性献祭两名如此强悍的战士已经是非常奢侈的行为了。要知道,虽然没有见过洛萨和网虫清醒时的样子,但只需要简单的查看他们的身体就能知道这两人绝不是寻常的海盗匪徒可以比拟,他们是真正受过训练,并且一直处于战斗的第一线的战士。这样的祭品即使是恶魔和魔鬼也不会觉得不满,对于前者来说,吞咽强者的血肉远比吞噬弱者的要来的畅快的多,而魔鬼则会看中这两具身体以及身体中的意识所蕴含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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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士?我们可不在乎他们是不是战士。”一只鳗鱼头颅伸到嘉伦的面前,发出阴冷的声音。另外一只也帮腔道,“他们是战士还是诗人还是男人或者女人对于我们来说都没意义!这样的肉食我们只需要弄翻几艘船就要多少有多少!”“对,没意义,没意义!”“我们吃人肉都吃腻了,一点也不好吃,尤其是那些水手,身上总有死鱼的腥臭味。”……
这倒是让女巫们有些始料未及的事情了,毕竟很少有邪魔会不喜欢活祭,只能说这个扭曲的怪物着实是个异类,又或者是因为它自身的存在太过于特殊从而让它的兴趣与普通的邪魔不同。“那你想要什么?”绮莉开口问道,如果这句话是对魔鬼说的,基本上就已经是把自己的灵魂卖给了后者。不过这怪物虽然头颅众多,但每个的智力看起来都不会高于人类的水平,所以在和它交流的时候也没必要使用过于严谨的词汇。
“我们想要什么?”戴着藤壶的脑袋用古怪的口气重复了一次这句话。它周围的脑袋也纷纷低声重复着,很快,所有的脑袋都安静了下来,好像都在思考这个问题,它们到底想要女巫支付什么作为报酬。
海拉在这种诡异的沉默中感到异常,她轻轻的拉了拉佩格,用担忧的眼神看向同伴,而后者也能理解她的担忧。因为很明显,这些鳗鱼的思考方式是非常分化且极端的,而绮莉的问题又是把它们当成是一个整体来询问,所以按照刚才的情况来看,接下来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就是每个鳗鱼头都提出一个自己的愿望然后和同伴争论不休。到那个时候,恐怕每一个脑袋都不会放弃自己的想法,而可怜的女巫们如果不满足所有的愿望,估计就没办法真正得到这个怪物的帮助。
不过,事情的发展出乎了两名女巫的意料,那些头颅在沉默后突然异口同声的说道,“一个灵魂!一个纯洁的灵魂!我们想要他,想要他变成我们的一员!想要,想要!献给我们,我们将实现你们的愿望,任何愿望。”
第六十六章 纯洁的灵魂
“纯洁的灵魂?”嘉伦皱了皱眉头,她对这个要求有些意外。毕竟虽然邪魔们一直都有收集灵魂的习惯,但是在女巫们的经验中,这些怪物所渴求的往往是某种特定人物的灵魂,比如某位曾经给他们带来过麻烦的战士或者他们的后裔,亦或是带着某种罪孽的痴愚之人,好像嗜酒者或暴食者。但纯洁的灵魂,这可是个怪异的要求,而且必须要搞清楚的是,所谓的纯洁到底是何物。
“纯洁的灵魂!”一个头颅兴奋的喊道,虽然鳗鱼的脸上不存在表情之类的东西,但它的声音里有着不加掩饰的渴求。“没错!纯洁的灵魂,没有污染的,能够让我们完整的灵魂!”另一个头颅低吼着,它从嘉伦的肩上绕过去,从女巫的另一侧对她诉说着。
绮莉倒是没有其他同伴的犹豫,她很果断的点点头,“好啊,你们想要纯洁的灵魂对吧,正好海拉之前捡来的那个孩子就给你吧。”
“绮莉!”海拉惊呼一声,她虽然没有真的要保护赛赫的意思,可是安静的死于提取海瘟的实验和被邪魔夺取灵魂可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身为墓穴之女的海拉并不会因赛赫即将迎来死亡的命运而不忍,毕竟她自己就是在墓地这个常人生命的终点出生的。但这不意味着她会把那个可怜的孩子交给怪物,女巫们知晓一旦被这种邪魔夺去灵魂,要面临的可能就是数不尽的折磨。
不过,长着大量头颅的怪异存在似乎并没有同意绮莉的提议,在海拉焦急的目光中,那些海鳗轻轻摇晃着细长的身体,做出拒绝的姿态。“不行,那孩子的灵魂说不上纯洁,和他的躯体被诅咒了一样,他的灵魂也充斥着自卑,懦弱这些杂质。如果我们想要的东西只是这种程度,我们随便去找一个喝醉酒的水手就可以了。”头上戴着藤壶的海鳗说道。
“不如说,在这个建筑里的所有人类和女巫都不符合我们想要的标准。你们都不具备纯洁的灵魂,你们的灵魂都混杂斑驳,虽然我们很欣赏这样的灵魂,但这样的灵魂我们已经有太多了,不需要再多了。”另外一颗头颅补充道。其它的头颅也跟着应和着,“没错!太多了!”“我们不需要更多的我们!”“我们只要纯洁的灵魂,一个就好!”“纯洁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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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停停!你们这群鱼脑袋的家伙给我闭嘴!”绮莉再次用她独有的方式平息了邪灵的躁动。当然更多的可能性也许是因为邪灵本身并不具备人类口中所谓的尊严或者类似的东西,所以它并不在意这种事情。女巫见那些鳗鱼头冷静了下来,非常不客气的一把抓住那个戴着藤壶的鳗鱼脑袋,将对方拉到和自己同样的高度,“我说你是不是想找茬?你要是一开始就知道这里没有你想要的东西,为什么还要提出这个要求?故意找我们麻烦是不是啊?我警告你,虽然我们是有可能会死在这里,但是戏弄失心女巫团是要付出代价的!”
那只被绮莉抓在手里的鱼头张开嘴,挣扎着想要从女巫手里摆脱,但是在后者感受到对方的反抗,索性将鳗鱼的身体夹在了腋下,一副绝不放手的打算。旁边的鱼头见状却没有过来帮忙的意思,反而显得有些委屈,或许在它们看来自己的要求提的已经很清楚了,完全就是这些女巫揣着明白装糊涂。于是一只瘦弱一些的鳗鱼从同伴中伸出来,开口说道,“并不是这样的。我们没有耍你们的意思。”
“好啊,那你倒是说说我们怎么才能给你们纯洁的灵魂?”嘉伦见到这样的情景也有了些胆气,代替绮莉开口询问起来。这也是她担心如果绮莉继续由着性子和邪灵交谈可能会让邪灵产生真正的反感情绪,毕竟绮莉做起事来总是过于出人意料,即使这次她的强硬态度取得了好的效果,也没人可以保证下一次也会是这么幸运的结果。女巫们不反感赌博,但在事情不必放到赌桌上之前,她们更乐意使用更稳妥的方法。
海鳗们似乎犹豫了一下,它们的目光开始分散向各处,但唯独躲开了嘉伦的眼睛。不过在从建筑物上方传来的碰撞声催促下,这些家伙最终还是将视线聚焦到了两个地方,也就是在这个狭小空间中的两个不清醒者身上,洛萨和网虫。“这个世界上只有一种灵魂是绝对纯洁的。”“就是在自然情况下诞生的初生之物。”“女巫们没办法制造纯洁的初生之物,女巫只能制造女巫。”“但人类不同,他们可以,而这里有一个雄性和一个雌性。”“我们可以等,人类的生产周期在我们看来并不是漫长的时间。”
话,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但这并不代表着女巫们会立刻笑着接纳这个提案。绮莉松开了夹着鱼头的手臂,闪烁着魔力的眼睛里出现了古怪的神色。不只是她,在场的四位女巫都感到了不同程度的不适。诚然,她们是女巫,不被人类所接受者,隐于人群之中的异类,甚至连繁衍都是靠吞噬人类的男性来完成。但这并不代表着她们不具备人性。而这种天性就包括了所有雌性哺乳动物都会具备的本能,对初生幼崽的母爱。如果所谓的代价是让女巫们献上某个成年人的生命,她们不会有太多犹豫,甚至再夸张一点,如果是献上一个十几岁孩子的生命,她们也能接受。归根结底,具备思考能力的生物是可以被当成平等的存在的,而杀死一个与自己平等的存在,总还能在心理上安慰自己这只是自然界的物竞天择。
可幼崽不同,这些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上对所有事物全然不知的小生命是绝对无辜的,而不论男女,在面对这样的无助的存在时都难免新生不忍。更何况现在邪灵的要求是让她们主动创造出这样一个无辜的灵魂,再在它降临到这个世界上的时候将其送入那扭曲邪恶之物的口中。这是真正的邪恶之举,无从反驳,无以辩解,或许它事出有因,或许可以算得上合理,但它仍然是罪恶的,是无法洗脱的罪孽。
“让他们交配,然后怀孕,对女巫来说不是难事。”“对啊,只是一个婴儿而已,你们可以骗他们那本来就是个死胎!”“或者趁他们不注意带走那个婴儿,办法很多。”“他们不会知道的,他们不会知道我们的交易。”“来吧,只是一个跟你们无关的婴儿而已,答应我们,我们会解决你们的困境。”
在四名女巫中,海拉的心肠最软,她紧紧咬着嘴唇,即使已经有血液流出也不自知。墓穴之女的眼睛紧张的看着绮莉,她生怕这个无法用常理揣度的同伴会满不在乎的答应这个条件,那时她该怎么办?反对吗?还是背负起罪孽选择苟且呢?海拉不知道。纠结于此的并不仅仅是海拉,佩格和嘉伦全都陷入了同样的困扰中,女巫不是怪物,她们深知这一点。但如果今天自己同意了这桩交易,自己以后真的还能这么确切的说出这句话吗?这场交易的代价,绝不仅仅是一个无辜的灵魂,这四名女巫都知道,一旦交易成立,她们也将丢失掉自己的某些东西,而且可能永远无法寻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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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碎裂之兆
海底只有碰撞的声音和波浪的声音在回响。被装上了混杂了金属的撞头的鲸鱼在鲨齿部族的海妖指挥下一次次的撞击着这座矗立在海中的黑色尖塔。可以明显的看到那些组成建筑的沉重黑色砖块已经出现了变形和裂纹,一般来说,这种内部中空的水下建筑一旦外层受到细微的破坏,海水中的水压就会趁势而入,将小小的裂纹变成足以致命的破口。
但很显然这座尖塔的制造者对此早有准备,海妖们已经发现在表层的砖块下面还有着一层同样材质的墙壁,而且这两道墙壁之间还有着一层缝隙,正是这层缝隙里灌注的海水抵消了撞击内层墙壁的力量,让这座建筑物的水下抗击打能力提升到了前所未见的高度。无奈之下,海妖们只能继续驱使着鲸鱼继续凿击内侧墙壁,但他们也不敢肯定这第二层墙壁的下面,是不是还有第三层。
鲸鱼们哀嚎着,它们发出的高频声波在海水中凄厉的飘荡,一些海妖战士甚至已经露出了不忍的表情。照这个趋势进行下去,等这座堡垒被攻破,他们好不容易驯养的这些海中巨兽也会彻底失去继续服役的能力。这可是鲨齿部族多年才累积下来的战争财富,是他们可以和烈涛部族叫嚣的资本,如果在这里赔个干净,可以预见到的是在接下来的几个世代中部族的发展必然会受到影响。
可即便如此,也没有任何一个鲨齿战士敢于站出来对这次行动提出异议。这一方面是因为他们对女巫团领导的失心湾人类聚集地实在是缺乏好感,而且这次行动乃是群鲨之父的旨意,其中的意义容不得猎人们反驳。而另一方面,真正让这场攻城战变的如此寂静的原因,是从巡逻中归来的杰奎雅小队。在部族中具有最强猎手之称的杰奎雅身上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恐怖气息,没人怀疑她现在会不会因为心情不好而随手杀人。
至于女猎手糟糕状态的来源,鲨齿的族人已经有所发现,那只几乎成为了杰奎雅标志的巨鲨并没有出现在主人的身侧,而杰奎雅的腰带上也对了几颗还沾染着鲜血的鲨鱼牙齿。情况显而易见了不是吗?可真正让鲨齿战士们感到疑惑的是,在这片海域中,究竟是谁有能力当着这位猎手的面杀死她的伙伴。这恐怕是烈涛氏族祭司长都不具备的能力,更别说那些在海水中连施法都不能完成的女巫,他们唯一能猜测到的结果,估计也就只有某种极其凶猛难缠的巨型海怪。深海中的怪异一直是海妖们最大的敌人,几乎所有在颂歌中战死的海妖战士都是因为与海渊中的恐怖作战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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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海怪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和代表着群鲨之父意志的猎人发生冲突呢?海妖们不知道,他们知道的是,现在必须尽快攻破眼前的堡垒,让这位因为愤怒而热血翻涌的猎手冲进去肆意杀戮一番,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于是控制鲸鱼的海妖只得不顾那些惨叫,催促着巨兽用更加猛烈的攻势攻击黑色堡垒,任凭一些鲸鱼的嘴里已经流出了血沫。
“轰咔!”在不知道多少次撞击之后,一声清脆的响声激起了所有鲨齿战士的注意。他们看到在鲸鱼缓缓后退后,那处被连续撞击的墙壁终于产生了一道开始泛出气泡的裂纹,这也就意味着只要再多一次撞击,这处被人类视作地表的建筑就将在海妖们的攻势下彻底屈服。杰奎雅握紧了手中的长柄武器,这武器在费欧尼逃跑的时候被随意的丢到了海床上,在失去了鲨齿弯刀之后,女猎手没有更好的选择。
杰奎雅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那道裂缝,她已经决定要第一时间冲入建筑内,趁里面的人类淹死之前找到他们,然后逼问出费欧尼以及他带走的那几个人类的下落。不过她不会知道自己正在寻找的仇人就在眼前的建筑物中,要不然她应该会现在就冲上前去试图从缝隙中穿过吧。也幸好她没有这么做,因为在黑色尖塔的内层墙壁即将破碎之际,一些黑色的液体顺着裂缝流了出来。
“停下!”鲸鱼背上的海妖惊叫着,他发现自己身下的巨兽在见到那些黑色液体后竟然不受控制的开始掉头全力远离。这本还不算什么大骚乱,可为了早点进入堡垒,海妖们的队伍正是呈包围状集结在尖塔附近,鲸鱼们突然的异常令它们直直的冲向鲨齿海妖的阵线。霎时间惊叫声此起彼伏,训鲸者高叫着让前方的同胞让开,猎手们仓皇的躲避着冲来的鲸鱼以及因为避让鲸鱼而撞过来的同伴,一些鲨鱼为了保护主人奋不顾身的冲上去试图改变鲸鱼的游动方向。混乱,在海中弥漫着。而在这些混乱不堪的场景中,杰奎雅依然保持着镇定。
女猎手拨开朝自己冲过来的海妖,从杂乱的人群中找到通往目标的航道,水中的声音在她的耳朵里仿佛完全消失了一样。当然,她并没有失去听觉,只是在大脑和身体感官高度集中地情况下视觉听觉触觉等感觉被统合成了一种更加完整且直观的感觉,这是很多战士都曾经有过的体验。当杰奎雅再次听到声音的时候,她的身体已经来到了尖塔的附近,在这里,她可以轻易的看到黑色内层上的裂缝,以及从中冒出的气泡。
“!”猎手突然对着墙壁摆出了战斗的架势,她的身体先于大脑命令她做出这样的动作。接着,她才听到在混乱的呼声下所掩盖的东西。那是无数个声音所组成的窃窃私语,没人能真的听清它们到底在说什么,但只是模糊的听到这些对话的大概,就足以让人觉得心浮气躁。杰奎雅不敢移开自己的视线,即使那些黑色的液体在海水中扩散开来朝着她的方形涌来,她也不敢移动身体,猎手的直觉告诉她,有什么东西在从那个裂口里出来,而眼前的这些黑色物质和洋流下的低语,只不过是那东西登场前的铺垫。
黑暗,从尖塔的一个点作为起始,在海中不断地扩散却不见被稀释。这片洋溢着令人烦躁的黑暗像是某种巨型乌贼吐出的大量墨汁,迅速笼罩了围攻尖塔的鲨齿海妖们,然后就不再扩散。而海妖们,则久久的没有从墨汁的边缘冲出。
第六十八章 猎人与邪魔
杰奎雅仰望着黑暗中的东西,在女猎手的生命中,她从未学到过有关眼前存在的知识,她也从未知晓海洋中何时孕育出来了如此畸形的怪物。没错,怪物,即使是初见她亦可以明确的意识到对方绝非自然环境中的生灵,因为即使是最混乱无序的波涛,也没法造就如此的异形。那像海底火山喷出的杂质般高耸的躯干,以及从上面分裂下来的如同海葵一样的肢体,海鳗的牙齿绝不应该长着倒钩,眼睛里也不会露出那般可怖的光芒。
“有趣,真有趣。”鳗鱼的头部开合着,用海妖的语言低声倾吐着戏谑的声音。“我们的黑烟对她不起作用!”另一个头颅呼喊着,但是从中却没有招式失灵时应该有的惶恐。“鲨父的猎人,她的感知确实有可能超出我们的黑烟。”戴着三颗藤壶的脑袋较为冷静的分析着。“她不是鲨父的猎人,我们没看到她的鲨鱼!”“她的鲨鱼死了!我们知道,我们看到了,听到了,也嗅到了。”…
杰奎雅的手臂有些颤抖,她注意到随着那朵丑陋畸形的海葵伸展开来,组成它的每一条鳗鱼都具有一口吃掉一名海妖的大小。当这些可怖的怪物从四面八方盯着自己的时候,那感觉就像是一群高高在上的巨人在谈论他们眼中的蚂蚁。渺小,往往也意味着无力,在海洋中尤其如此,毕竟再勇猛的沙丁鱼也没办法击溃骚扰自己的巨鲸,当遮盖阳光的蝠鲼从水中游过,虾蟹都只能躲回礁石的阴影下祈求平安。
但猎手本就是为了打破这种因天生的限制而划分的等级制度而生,他们的武器和经验足以弥补体型上的劣势,他们的勇气和智慧则将自己从被动的一方变为主动。“以群鲨之父的名义,肮脏的邪魔,你们最好滚回海渊里去!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杰奎雅挥动着带有热量的长柄武器,她怒喝道,期望自己侍奉的神明可以震慑这些口吐人言的异类存在。
可怒喝只换来了嘲笑,数以百计种的嘲笑,“看啊,小猎人生气了。她让我们滚回去呢!”“我们好害怕啊,群鲨之父,哦,他的名字让我们颤抖,嘻嘻!”“你可以喊的声音再大一点,看看你口中的父神会不会来帮助你。”在这众多的嘲笑者中,一只长着六只眼睛的鳗鱼缓慢的靠近了杰奎雅,它的六只眼睛里满是恶意,口中的舌头像蛇一样分叉,“你的神是个懦夫,可怜的小家伙。他不过是个躲在鲨鱼皮囊下的水母,除了催促你们为他献上更多的猎物,他什么都不会。但我们不一样,我们是全知亦是全能,我们是万也是一,我们,才是这片海洋的主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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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魔的低语侵扰着猎人的大脑,杰奎雅有那么一瞬间差点真的相信了面前巨兽的花言巧语而背弃她的信仰。但她腰带上的鲨齿却刺激了她的精神,在女猎手的眼中,她仿佛看到了同伴灵活的身形在自己身边游动,将迷惑自己的力量尽数撕碎。这让她想到了流传在猎人们中的古语,于是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我从不信仰父神,父神也从未选择我。我只遵循最崇高的狩猎之道,而这条道路的名字,就是群鲨!我不是谁的奴仆,我是崇高的猎手,为狩猎而生,因狩猎而死!”猎手的牙齿在宣誓中逐渐变尖,同时在她的意识中,某种可以更加明确的感知热量和血液的感官正在生成。这一刻,她既是海妖又是鲨鱼,她所遵循的道路以这种方式来回报自己的践行者。
“噗!”快速的冲击稍纵即逝,杰奎雅的身体从六只眼睛的鳗鱼头上弹开,她手中的武器上带着刚刚刺出的黑色血液,浓稠的像是化不开的黑夜。“啊啊啊!”痛苦的呻吟从无数个头颅里爆发,它们的感觉是相通的,每一颗头颅都感受到了,那被人活活挖去一只眼睛的痛苦。“你要付出代价!”张开大嘴的怪物从下向上追击着猎人,长满螺旋状倒刺的大嘴让人联想到章鱼的口器。
但猎人可不是那么好抓住的,杰奎雅根本不需要低头就知道下方的状况,她快速的游动着,脑中思考着战胜这庞然大物的方法。不能远离它,因为距离的优势在怪物那边,自己可以偷袭它一次,却不能抵挡多个头颅的联手夹击。所以胜算不在远,而在近。“哼,代价?我可不觉得对付你这样的东西还需要付出代价。”女猎手叫嚣着,身形一转朝着那丑陋畸形的躯干游去。
“杀了你!”“撕了你!”“生吞了你!”附近的海鳗吼叫着加入了追猎的行列,它们从各个方向长着大嘴而来,组成一道利齿的渔网,试图封锁杰奎雅的道路。可女猎手早就熟悉了在狭缝中穿行,她还年轻的时候就曾经在错综复杂的珊瑚中锻炼自己的敏捷,所以即便面对数长大嘴,杰奎雅还是能够从容的找到脱困的道路,她通过变速的游动让对方摸不清自己的真实速度,长在背后的鱼鳍让她可以在游动中完成夸张的转向。
加速,减速,左转,俯冲,闪转腾挪间杰奎雅已经十分接近怪物的躯干,而最早试图吃掉她的海鳗们已经被猎人戏耍的全部缠成了一团。甚至由于那些海鳗的躯干所组成的屏障,离得再远一些的头颅根本无法穿过缝隙来攻击杰奎雅,女猎手的神情变得愈加平静,她意识到这头怪物不过是徒有其表罢了。而既然所有的头颅都有着共同的痛觉,那不难猜测它们也在共用其它的重要器官,所以那躯干里一定有着这东西的要害!
锋利的金属尖端在水中留下一道暗红色的轨迹,杰奎雅的双手高抬,手中的武器朝着面前的肉体狠狠刺入!“你好啊,美人。”想象中的血肉飞溅并没有发生,一只布满几丁质甲壳的手臂从躯干里伸出来,一把抓住了猎手的武器。同时,手臂的主人,一个有着海妖上半身的怪异肉瘤从躯干中探出身子,用下流的语气说道。
“什么?”杰奎雅被这始料未及的变故吓了一跳,她本能的想要后退,却发现那东西的另一只手已经抓住了自己的肩膀。情急之下,猎手将身体弓起来,如虾一般蜷缩,然后利用自己的双腿重重踩在对手的胸口!可这一击同样没有起到作用,杰奎雅只觉得自己一脚踩进了海床上的沙坑,眼看着双腿迅速没入了对手的胸膛。“哦,你性子挺烈。没关系,我们就喜欢烈一点的。这样嚼起来比较带劲。”
第六十九章 崩解
邪恶,这个词汇似乎对于生在秩序和安全中的人来说有些难以理解。在人类和其他组建了国家的智慧生物的印象里,邪恶已经逐渐变成了正义的反义词,变成了用来区分敌我的一种标志。好像只要是顺应自身的东西就是正义,而违逆的就是邪恶。但在更加久远的年代里,在那个语言中的所有词汇都来自于人们的日常经验的时代里,词语还没有被如此滥用。而在那个时候邪恶这个单词就已经存在了,那它到底是用来指代什么的呢?在那个正邪不分,人与动物还相对混淆的年代,究竟什么样的东西可以被称为邪恶呢?
女猎手相信自己面前的东西绝对担得起这个称号。随着两脚的脚踝被没入肉瘤之中,大量令人作呕的想法和意志顺着海妖的神经蜿蜒向上,冲入她的大脑之中。杰奎雅从未想到过世界上可以有如此龌龊的集合体,她的眼睛和耳朵受到这些邪念的绑架,开始浮现出不知道是回忆还是幻象的景象,那些暴虐的,丑陋的,残忍的场景和叫声令女猎手即使听不清其中的人类语言也备受折磨。
“尽情感受这份混乱吧,因为你很快就要成为它的一员了。”呈现出海妖形状的肉瘤在杰奎雅的耳边低语着,他的脸上带着恶劣的笑意,“我很好奇,猎手,你又能为我们带来怎样的新体验呢?我们从你身上嗅到了仇恨,关于这个,我们希望知道的更多。当然,你也会知道更多关于我们的事情。当我们心意相通的时候,你就会变成我们,我们也会变成你,你会感到从未有过的完整。”
“我看是从未有过的丑陋才对。究竟是怎样肮脏的旋涡才会诞生出你们这样的怪物!”杰奎雅当然不会坐以待毙,她奋力挣扎着,试图摆脱怪物的血肉泥沼。女猎手紧咬着牙关,以这种方式提醒着自己她现在真正面临的处境,借此来抵抗那些妄图将她拖入混乱中的声音和图像。而到了这一步,她也终于肯定,自己正在对抗的东西是某种极为复杂而且可怕的邪恶存在,虽然不能肯定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不过这也许就是群鲨之父要求鲨齿们攻打这里的原因。一定是那些人类,是那些人类把这东西招到了这里,愚蠢的人类!
“我们能感受到你的仇恨在咆哮,哦,多么美妙的声音。我们已经迫不及待将你纳入我们的一员了!”怪物兴奋的低吼着,那些顺着肢体送入受害人脑中的东西就是为了搅乱受害者的思绪,只有那些真正意志强大或者有着绝对不能放弃的目标的人才能抵抗它的影响。可是在抵抗这些邪恶幻影的同时,受害人不可避免的会暴露出自己的想法,比如杰奎雅的仇恨,尤其是对于杀死了自己搭档鲨鱼的人类的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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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只是暴露了自己的执念,那还算不上危险。可事实上,邪灵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它非常善于诱导这些执着的思绪,将其引向错误和混乱的歧途,“来吧,女猎手,加入我们,我们就会帮你完成复仇!你成为了我们,你的仇恨就是我们的仇恨,我们冲出海面,爬上陆地,把你的怒火倾斜到你的仇人身上,让他千百倍的体验你的愤怒!和我们融为一体,没有人能从我们手上逃离,即使他躲到沙漠深处,我们也会顺着地下河找到他,把他溺死在泥水里!在那之后,如果你觉得还不够,我们可以杀戮更多的人类,一整艘船?一整座村子?甚至那些建在海边的城市我们也可以用海水把它淹没!我们会为你复仇,我们会一直不断的复仇,直至大海干枯,直至陆地沉落,来吧,加入我们!”
放在平时如果有人说出这种话,杰奎雅只会把他当成是疯子或者傻子。但此时的女猎手在那些混乱幻影的影响下自身的判断能力正在逐步减弱,加之仇恨之火在邪灵的煽动下被有意的放大,她真的产生了些许同意的念头。于是猎手张开嘴,狠狠的咬破了自己的舌头,让疼痛来刺激麻木的大脑。“我不需要你们来帮我复仇,我自己的猎物,我自会完成狩猎。”
猎手说着,用长柄武器的尖端重重刺入海妖形肉瘤的胸口,这柄带着火山热量的武器似乎起到了神奇的功效,那徒具人形的肿胀之物发出刺耳的尖叫,快速的退去,吐出了杰奎雅的双脚。不过仅仅凭这一击就想要真的伤害到这足以和整座黑色尖塔比较大小的怪物是不现实的,果不其然,刚刚变成一堆烂肉的物质再次重组,变成了海妖的样子。只是他的脸上不再是笑容,而是愤怒的姿态。
“不识抬举的东西!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你拒绝了什么!我们是这大海中所有灵魂的归宿,是一切问题的答案,你的愚蠢和短视让你错过了通往终极的唯一机会!”狰狞的肉瘤嘶吼着,他的手臂逐渐变形,化为了两条鞭状伪足,同时,大量的骨刺顺着海妖的皮肤冒出,让这个刚刚还颇为健美的皮囊迅速变成了类似狮子鱼一样的存在。
面对对手的改变,杰奎雅没有畏惧,当她的双腿重获自由之后,那些骇人的影像就无法再影响她的思维。女猎手冷哼一声,手中的武器在水中挥舞着搅动着波浪,“所有灵魂的归宿?本来我以为你只是个疯狂的怪物,现在看来你的狂妄自大确实超出了我的想象。即使是刚学会说话的孩子都知道,万事万物的终结之地只有一处也只会有一处,就凭你这丑陋的东西也敢自称归宿?别让我发笑了。通过刚才的把戏,我已经明白了你是什么,你只是一团纠缠不清,不肯释怀的怨灵!只是一堆连自己是什么都不记得的残破灵魂缠绕纠结在一起诞生的可悲存在!你根本不配做我的猎物,因为你什么都不是,你只是一团影子,只是一具不愿意腐烂的尸骸!”
黑雾,渐渐变淡了。似乎是对杰奎雅看破了自己的底细感到了异常的恐惧,那巨大的如海葵般的怪物甚至没有再尝试攻击女猎手,只是用它难以计数的头颅上难以计数的眼睛怨毒的盯着她。“你会为你的话付出代价的,猎手。我们只差一点就会变的完整,我们只差一个灵魂就可以变的完整,等我们变的完整,我们会找上你的!等着吧,那一天不远了。”
海流,渐渐平复了下来。随着黑雾完全散去,鲨齿部族的海妖们迷惑的看着周围,他们刚刚经历了生命中最可怕的恶梦,但现在看来那似乎真的只是一个梦。不过他们很快发现,杰奎雅的身影背对着族人,站在离那座黑色尖塔不远的地方。就在有些大胆的海妖想要呼唤他们的女猎手的时候,天崩地裂的响声猛然爆发!在这响动中,那座雄伟的,不知道在此处矗立了多少年的黑色堡垒,四分五裂,整齐的砖石变成了遍地的碎块,颓然的倾倒在海床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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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铺毛毯的床
最先感受到的是异乎寻常的柔软触感,那是她从来没有感受过的东西。一直以来作为佣兵,她已经习惯了风餐露宿的生活,即使偶尔回到家乡,也多半是为了培育新的蜘蛛,根本不顾上好好的休息,再说她也很怀疑那座将全部精力都放到了制作培养蜘蛛的设施上的村子到底能不能提供真正的休息场所。不过这没什么可抱怨的,驯蛛人的使命如此,他们总是在寻找,培养更优秀的蜘蛛种类,这几乎已经成了他们的本能。
有些说远了,回到柔软的触感上来,即使之前从未有过任何经验,她也能察觉到这是经过仔细加工过的动物皮毛才会有的质感。女人似乎天生有这种能力,她们总是可以分辨一些男人忽略掉的细节,比如同样一块毛毯,它的好坏对于男性和女性来说就有截然不同的评判标准。所以佣兵很确定,自己现在感受到的皮草制品定然价值不菲,这种经过精加工的手工产品已经不是可以用原料来估价的类型了,对于那些贵族来说,这种奢侈品的价格很有可能是等重的白银。但随即她开始意识到了更多的东西,首当其中的就是自己为什么会被这种昂贵的皮草包裹,而且还是赤身裸体。
在清楚了自己身处的环境后,佣兵没有立即睁开眼睛,她还需要几秒钟来尽可能的收集更多的讯息,而过早的暴露自己清醒的状况则会让自身迅速落入被动。轻微的呼吸,充斥着鼻腔的是带着几分甜腻的空气,熏香,而且是高级货。佣兵的眉头轻微的皱了一下,如果说一块昂贵的毛毯是因为它的主人并不识货才随意的拿来给人使用,那这种熏香香料就是只有真正强调所谓贵族气息的豪奢之家才会点起。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己不是应该在即将沉没的诅咒女士号上吗?到底发生了什么?
眼皮,睁开,昏暗的烛光在装饰着金箔的纱帐上反射出暗黄色的光芒。那些有金箔制成的装饰物描绘的好像是遥远国度中的动物和人物,它绝不是来自任何一个网虫知道的国家。佣兵轻轻挪动着身体,借此确认自己的状况,微妙的不适感令她再次蹙起了眉头,她有些疑惑的感受着这种不适,这是她之前的生命中从未有过的。不过,她很快就找到了这种不适感的源头,或者说,她接下来看到的东西令她一下子就忘记了自己身体上的些许痛楚。毕竟当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出现在自己身边的时候,任何女性都会如此。
而令佣兵没有尖叫出来或是寻找匕首将男人的后楼割开的唯一理由,恐怕就只是因为她认的那个男人,洛萨。伯爵裸露出毛毯的半身上遍布着新旧各异的伤痕,最老的已经变成了类似纹身的样子,而最新的伤痕上还有淡淡的草药和血腥气味。网虫有意看看之前在对抗巨鲨时洛萨腹部受到的重伤,但是她却不敢就这么直接掀开毛毯,而这也不是因为所谓的羞涩,对于网虫来说看到异性的裸体并不是件大惊小怪的事情。真正阻止她这么做的,是一种直觉,她本能的意识到洛萨在自己身边熟睡绝不是件简单的事情,在自己和黑山伯爵之间发生了什么。
“呼…”微微的叹出一口气,女佣兵又躺入了醒来时的位置,在她了解现在身在何地之前,她必须先整理好脑中的思绪。其实她并不在意和洛萨发生什么,或者说她早就应该和洛萨发生什么,只不过伯爵所受的教育令他在对异性的处理上完全不得要领。直到二人晕厥之前,洛萨从甲板上跳入海水中的那一刻,骑士才在网虫的耳边倾诉了他的想法。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现在的状态是网虫乐于见到的,她害怕洛萨过于纠结于那套贵族和骑士所使用的社会法则,而导致自己和他在后者取回自己的名誉和地位之前难以有任何进展。
但另一方面,虽然事情的结果对自己似乎有利,网虫还是需要知道事情的经过和原因。她不相信洛萨是会做出趁人之危这种事的人,如果他是的话,早在在王都自己成为他和灰袍巫师俘虏的时候就已经发生了。所以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让自己和他在昏迷后以这样的状态在一个如此奢华的房间中醒来?网虫只能想到一个解释,女巫的魔法。但这还是说不通不是吗?即使女巫们通过魔法把二人带来了这处安全地带,甚至把他们安置到了一个房间,可是这并不意味着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难道说,是女巫又做了什么手脚吗?那又是为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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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办法得到答案的思索总是让人疲劳的,网虫轻轻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决定先搁置这个问题。因为就在刚刚,她又有了一个更大的问题要处理。“如果你醒了的话,我希望你把眼睛睁开。这样对我们两个都简单一些。”
“你是怎么察觉到的?我根本没…”“你的呼吸比牛还沉重。”被网虫噎住的洛萨尴尬的笑了笑,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赤裸的胸膛以及女佣兵露出毛毯的部分肌肤,也很快意识到了现在的情况。“所以,现在算是这么一回事?”伯爵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询问女伴般的说道。
“不知道,也许我们已经死了,现在这里是那些传教士嘴里老说的地狱也说不定。”佣兵没好气的回答道,不知怎的,她对洛萨的反应感到些许的不爽。不过这种不快也就只是一点点而已,从理性的角度来说,一个冷静接受事实的黑山伯爵远比一个大惊小怪的黑山伯爵要好得多。
骑士听到佣兵的话撇了撇嘴,眼前的陌生环境同样让他不安,但他的嘴角却露出了笑意,温暖的笑意,“地狱?我可不相信地狱有这么美妙。而且地狱里也不会有产自海洋另一端的工艺品。”洛萨说着,伸手去碰触纱帐上的装饰物,他从书籍里读到过一些远方国度的异闻,其中就有眼前所见的这种艺术风格。
“如果不是地狱,那我们就还活着。反正即使天堂真的存在,也不是我这样的人该去的地方。”女佣兵说着,也坐了起来。她注意到在纱帐外的灯火中有一些家具的轮廓,看起来他们现在所在的房间还不小的样子。于是网虫抓着毛毯,轻轻的撩开纱帐下了床。
“你去哪?”洛萨有些惊讶的问。
“去找点吃的,我都快饿死了。”
第七十一章 嘉伦的报告
在洛萨和网虫还在他们的房间中摸索的时候,这座宏大建筑的真正主人正在自己的房间里悠然的喝着倒在昂贵瓷杯中的液体。而在她的桌子上,黄金制成的树枝枝头落着一只乌鸦,这只禽鸟正歪着脑袋看着桌子前方台阶下面单膝跪着的两个人。她们已经跪了有一段时间了,不过看起来大女巫还没有要让她们站起来的打算。长久的保持一个动作对人体的负担是很重的,跪姿尤其如此,两个女巫中身高较矮,有着一头绿色长发的那个的小腿已经有了明显的颤抖,她应该坚持不了多久了。乌鸦盘算着,如果这个女巫因为无法保持跪姿而触怒了自己的主人,也许它今天的晚饭就可以提前开始。
然而乌鸦的愿望很快落空了。在大女巫将手中的茶杯放回托盘里之后,她开口说道,“起来吧,你们已经反省了足够长的时间了。”
跪着的两人慢慢起身,这一方面是因为她们的腿部肌肉需要时间来恢复活力,另一方面则是她们很清楚大女巫的作风。在一段时间的自我反省之后,这位女巫团的领袖就会要求犯错了的成员进行检讨。这检讨容不得半点的避重就轻和含糊其辞,因为任何妄图在措辞上为自己开解的行为都会变成更加严厉和可怕的惩罚。但即使全部和盘托出自己的失误,如果检讨的内容不能够让大女巫满意,也会让受罚者的评价变低,影响之后的前途,就更别说要是在大女巫面前说出了一些愚蠢的发言,那就不是简单的惩罚就能结束的事情了。
两名女巫站了起来,额头的冷汗顺着她们的发丝朝下滴落,落入铺在房间地面上的毛毯中。大女巫瞥了一眼这两人,决定不再给她们更多的时间,于是开口说道,“嘉伦小姐,你先来说说这次的情况吧。”
“是,尊敬的大女巫阁下。”嘉伦的指节因为过度紧握而泛白,她低着头,脸色异常的苍白。作为被指派作为城中堡垒看守人,嘉伦知道自己这次的任务完成的绝对不是糟糕就可以概括的。虽然遭遇了种种意外,尤其是来自海妖的袭击更是导致堡垒中的驻守者在大女巫的指引下才通过与邪魔达成交易的方式逃离,可是女巫们从来都是实用主义者,单看结果来说,嘉伦必须要为堡垒的彻底坍塌背上不可推卸的责任。她也很清楚这一点,和女巫团的损失相比,自己损失的武器也好,精力也好全部都不值一提。
“这次任务是我的错。我没能守住堡垒,对此我愿意接受惩罚。”想要听到这位不服输的女巫用这么低三下四的口吻承认自己的错误是相当难得的事情。即使是在大女巫的面前,佩格的印象中嘉伦也总是受到褒奖的那个,因此她才能在自己和绮莉这些和她实力在伯仲之间甚至之上的人还在做年长女巫的跟班或者打手的时候成为被单独指派的对象。这足可见大女巫对嘉伦的欣赏,只是这份欣赏带来的并不全是好处,辜负女巫团使命的时候可不会有人站出来因为你的年龄而为你开脱。
“不错的表态,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说点我不知道的。”大女巫慢条斯理的说着,似乎对嘉伦的回答并不在乎。她伸出自己干枯的手,从桌子上的碟子里拿起一枚干果,送到乌鸦的头边喂食起自己的宠物。
“是,阁下。我这一次任务失败的主要原因,是因为我没能及时应对突发的状况。我没有料到堡垒会同时受到来自内外的两重攻击,所以在抵抗海妖进攻的时候完全无法启动堡垒中的防御机制,导致了如此失败的结果。我应该在进入堡垒之后就绘制预警用的魔法阵,这样在第一次遭到袭击的时候就可以更加有效的击退敌人,不至于被迫放弃了堡垒中的大部分空间,尤其是上层控制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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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你是说你受到了来自堡垒内的袭击?”大女巫似乎来了兴趣,她抬起头,看着台阶下的嘉伦,“说说看,是什么样的袭击才能让你在措手不及的情况下丢掉整个堡垒上层的控制权。我记得那里本该是整座堡垒最需要保护的地方。”
嘉伦咬着嘴唇沉默了一会,大女巫的话透露出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大女巫似乎并不知道堡垒的墙壁里隐藏着某种可以从粘液化为实体的怪物,这可以为自己的失利找到足够好的理由。但是坏消息是,自己绝对不能在接下来的回答中表现出丝毫想要以此脱罪的意图。而一但自己维持客观描述导致大女巫觉得那些蟾蜍怪其实还在自己可以处理的范围之内,那么天知道她会怎么想。
不过沉默只能是暂时的,当大女巫拿起第二颗干果的时候,嘉伦终于开口了,“阁下,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
佩格和大女巫一样并不知道诅咒女士号沉没前堡垒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在嘉伦讲述她和海拉在控制室中被怪物袭击的时候,长发女巫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在佩格的印象中,那座已经不知道立了多少年的堡垒里可不应该出现数量如此之多的敌人。这完全违背了历代失心湾统治者对那座建筑的定义。不过嘉伦提到的怪物,她又确实在堡垒中看到了,这样看来事实或许就是如此。
“能从墙壁里钻出来的蟾蜍形怪物吗?”大女巫低声说道,“有趣的造物,等你回去后再整理一份关于这种怪物的详细报告给我。至于现在,作为整个女巫团中少数见过这种怪物的人,我想听听你对这种怪物出现的猜测。”
嘉伦犹豫了一下,回答道,“我认为那些东西应该是堡垒里本身就有的。从它们可以以粘液状存在的情况来看,或许早在那座堡垒的建造之中,建造者就已经将那些怪物的粘液一起封筑在砖缝里,只等一个信号就会激活它们攻击堡垒中的敌人。而这个信号,或许与海妖的攻击有关,怪物的出现和海妖对堡垒的攻击都是我们在已知的失心湾历史上的第一次,它们之间必然有着某种联系。”
“有趣的猜测,嘉伦小姐。不过鉴于现在整座堡垒已经坍塌,想要在海水退去以前再对你的想法做调查已经没有了可能,现在这些也就只能是个猜测。”苍老的女巫说道,“你的报告我已经知道了,先下去休息吧。我已经没有问题要现在问你了,不过我还有很多问题要问你,佩格小姐。”
第七十二章 旅途的终点
嘉伦如蒙大赦的离开了大女巫的房间,当沉重的大门关闭,房间里就只剩下佩格和大女巫,当然还有后者的乌鸦。大女巫不再喂食自己的宠物,这让那只禽鸟多少有些不满,不过它可不敢对自己的主人表达出这种意见,要知道在失心湾地区,乌鸦还不算是一种珍贵的动物,想要找到合适的替代品,并不是件困难的事情。那么女巫呢?找到一个合适的女巫来替代其他某位有问题的女巫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答案应该是否定的,因为每个女巫的天赋都有所不同,这是一种恩赐,让她们生来就独一无二。这也是一种诅咒,即便是同一个女巫团中享有同样资源的两个女巫,她们的寿命和对魔法的控制能力也会出现差异,其中最显著的例子就是大女巫本身。
“佩格,能看到你回来真好。”统领着整个女巫团的人说道,“你知道当库伊拉带走你和绮莉的时候,我本以为你已经在劫难逃。这点我们都清楚对吗?这个世界是如此的不公平,考虑的多的人明明为了每天都殚精竭虑,却还是不如那些疯子受上天垂青。有的时候我甚至认为这是神明的恶作剧,他们不喜欢需要动脑子的智者,只喜欢能表演出让自己开心的滑稽戏的小丑。”
“能得到您的关心,我不胜惶恐。”深深的低下头的小女巫竭尽全力抑制着自己语音中的颤抖。如果换一个人说出这番话,比如海拉,那佩格都会很乐意去附和两句赞同这种观点。但说出这话的人可是大女巫,作为女巫团中最年长也最强大的存在,没人怀疑这位女士对于魔法的天赋,而这样一个天赋异禀的施法者将自己比喻成小丑?佩格不得不用自己的大脑飞速的揣摩着对方真正的意思。她是在抱怨自己活下来而库伊拉没有吗?她是在感叹优秀的女巫死去而弱者还在苟且偷生吗?顺着这个思路,佩格的冷汗越来越多。
“不必那么紧张,我的小佩格。”似乎是察觉到了小女巫的状态,坐在桌子后面的人开口说道,“我一直都在关注着你,或者说我一直都在关注着你们所有的年轻人。时间,尤其是生命的时间,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有限的,但是女巫团不能如此。所以我一直在寻找着合适的继任者,当然,这并不是件急迫的事情,我这个老身子骨还能撑上一段时间。”
“说远了对吗?请原谅,人老了就是这样,脑子里有太多的事情,到了嘴里就全都串在了一起。我只是希望你知道,对于你的选择,我并不感到反感,甚至,我还很支持。就像当年我支持葛琳带着她的女儿离开失心湾一样。”
大女巫的话像是被敲响的撞钟一样瞬间震慑了佩格的身体。她顾不上礼数,惊讶的抬起头看着那个满头白发的老人。她刚才说什么?她说她身为大女巫支持了葛琳的背叛!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不,等一下,如果是她支持了葛琳的背叛,那她为何又要同意库伊拉带着自己和绮莉去苍狮追杀她们?她到底想要干什么?还是说,她根本就没认为库伊拉可以完成这次追猎,她根本就是要她死!
“呵呵,你看起来很惊讶。其实不用这样,如果你仔细想想女巫团里的成员,你就会知道,即使是在几十年前,我也可以阻止葛琳的行动。现在被你们称作老家伙的资深者,全部都是我一手栽培出来的,她们全部忠诚于我,甚至有的时候有些过于忠诚了。因此,葛琳才显得可贵,她让我看到了一种不同的可能性,而在这座城市里,她的可能性没办法开花结果。所以,作为去往那个遥远国度中仅剩的两名见证者,佩格小姐,我想问问你,你认为我和她,谁做的更对一些呢?”大女巫将身子往前倾斜了一些,似乎对佩格的回答十分在意。
佩格沉默了很久,她脑中太多的思绪在激荡。不过最终,小女巫决定直接坦白自己最真实的想法,因为她意识到大女巫必然不需要听到那些附会之言。“我认为,女巫团的结构让我们不浪费时间在无端的事情上,但血脉和亲人让我们更具人性。所以失心湾是我们统治下的城市,其中的居民畏惧我们,憎恨我们或者崇拜我们。但在苍狮,大部分人根本不知道女巫为何物,我们可以自由的行走在阳光下,不享受任何的特权,也无需担心被任何人仇视。这两者的好坏我无法判断,但以我个人来说,我会选择后者。请恕我无礼,大女巫阁下。”
“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咳!”大女巫笑了起来,进而大笑了起来,接着剧烈的咳嗽。年老的身体禁不起太激烈的情绪波动,好在她从来都很擅长控制自己的情绪。所以笑声和咳嗽声都很快消失了,“更具人性吗?这就是你认为我和葛琳之间的区别,没错,我想你找到的地方相当准确,佩格。你无需担心,这次我找你和绮莉回来,并不会要求你们留在女巫团,如果你们希望,你们完全可以在之后返回那个北方的国家。然后你就可以和葛琳的女儿说,女巫团已经原谅了她们的离开,她们不需要再担心我们的追杀了。”
“您,您说的是真的吗?”佩格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但这是因为她没有办法表现出比之前更大的震惊。任凭小女巫怎么猜测,她也不会想到对方居然会亲口同意自己加入苍狮的背叛者们,不,她们已经不是背叛者了,至少在这位领导者眼里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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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真的。说谎话在失心湾可是要被用烧红的贴钳拔舌的,这你应该从小就知道不是吗?”大女巫慢条斯理的说着,“我之前还有些疑虑,你们这些年轻人已经记不清了。但我们必须谨记,关于我们的来处,以及我们可能的去处。但在不久前,海风带给了我消息,于是我同意了库伊拉的计划任她去往北方。现在你回到了我面前,让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到了更多的东西,我终于可以肯定,这里就是我们漫长旅途的终点。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因此,我们可以不必那么急躁了。只要我们可以解决眼下的问题。”
第七十三章 鞭与锁
“哐啷哐啷”铁链摆动的声音在很多人耳朵相当刺耳,因为这种被人为制造出来用于束缚和控制的东西让所有不喜欢被他人摆布的个体意识到他们自身的自由其实是有限的。不论是在失心湾还是在苍狮亦或是大海之中,每个生命,不论人类还是海妖都生来就身戴枷锁,这枷锁限制了他们,也塑造了他们。不过总有些人想要破除身上的这幅枷锁,他们或是成功或是失败,其中又可以分成几类。
有的人从一开始就根本没想过真的要破开束缚,他们只是想要把身上的锁链换一个款式,一个让自己更舒服的款式。而有的人则是真正的砸烂了身上的镣铐,得到了他们心心念念的自由,然后他们意识到,那种所谓的自由,原来并不如想象的那么美好。因为失去了枷锁,不仅意味着失去了限制,也意味着失去了保护,不是每个人都渴望如野兽一般在茫茫天地之间以一己之力与万物周旋,那太可怕了。所以他们迫不及待的给自己又打了一副枷锁,赶紧钻回去来平复自己狂跳的心脏。这种人并不懦弱,他们只是选择了自己真正适合的。至于那些真正彻底摆脱了枷锁的人,他们或许已经不再是人了吧,因为人这个定义,对于他们来说亦是枷锁的一部分。
那我呢?我应该算是这三者中的哪一类?费欧尼这么想着,轻轻摇了摇头,睁开眼睛。他看到自己身处一间算不上狭小,可一定称得上简陋的房间,也许石洞是对这个空间更好的描述也说不定。潮湿而冰凉的平滑石面对于海妖来说称不上是种折磨,海水中的冰凉处远比阴冷的岩石要骇人的多。不过对于人类来说,在一个这样的房间里被铁链吊着双臂待上一段时间却肯定是难以忍受的,证据就是被束缚在自己面前的赛赫已经不再像刚醒来时那样积极的试图挣脱铁链,男孩的眼睛也随着疲惫而黯淡。倒是另一个人,那个被称为山怪的男人,他倒是表现出了令费欧尼惊讶的镇定。如果不是他头盔里吹出的湿润空气证明他还活着,海妖甚至会错以为女巫们将一副盔甲挂在了这里。
“哐啷哐啷”铁链摇动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更加接近了一些。被困在石洞中的三人一同将视线转向入口,很快一个高挑的身影就走了进来。这个女人是一名女巫,这毫无疑问,或者说在这个洞窟里的人本该就全都是女巫,因为这里就是失心女巫团的大本营,没有任何其他的人被应允踏足这处禁地,即使是被女巫的魔法带来的也不行。
“噗!”插在岩石缝隙里的油灯被点亮,人影也具有了细节。现在费欧尼可以看到,走进来的女巫有着一头黑色的长发并用皮绳束成了一道,她的五官相当精致,似乎女巫们天生就不会长得丑陋,即使偶有称不上美丽的,也往往带着几分特殊的韵味。这一点放在眼前的这人身上来说的话,就是她的嘴唇很薄,异常的薄,这让她看起来相当的刻薄且具有攻击性。
事实上她也确实如此,毕竟作为掌管女巫团机密监狱的监狱长,她的地位在女巫团中本就特殊,即使是那些和她年岁相当甚至更年长一些的女巫,都不愿意轻易和她扯上关系,就更别提那些本就比她年轻的小辈们了。不过话也不能说的这么绝,至少在赛赫和山怪看来,这位女巫手里的鞭子就和某个留着短发的年轻女巫十分相似。
“守门人也就罢了,我本来也对傻大个不敢兴趣。但是海妖和带海瘟的小孩可都是难得的客人,尤其是海妖,我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家伙呢!本来想着把他的皮剥下来做一件披风的,你确定要这么做吗?”那女巫带着几分不悦,扭头对房间外的黑暗里抱怨道。
“这是大女巫阁下的命令,您如果不愿意可以去找她抱怨。我只是按照指令来这里把人带走而已。”嘉伦的声音响起,她走入这间牢房,目光扫过三名囚犯。很好,没有看到任何新增添的外伤,这位秘密监狱的监狱长可是出了名的噬虐,这和她自身的巫术有关,但是其中肯定也包含着某些恶劣的兴趣。嘉伦不愿意深究这件事,毕竟作为传授了自己鞭术的训练者和抚养自己成人的导师,她还是相当尊重和信任这个人的,在刻意磨削成员间血缘关系的女巫团中,她是少数可以让嘉伦视为家人的存在。
“切,你现在变的越来越无趣了。不早点学会给自己找乐子,可是没法在这个沉闷的地方待下去的明白吗?而且大女巫的命令也没必要完全的遵守,抓住她命令的重点就可以了。”监狱长随意的说着,从腰带上摘下一串钥匙,开始从中寻找对应三名囚犯身上的那几把。
“这就是为什么您在这个位置上一待就待了十年的原因,您对女巫团的命令太不当一回事了。”嘉伦有些带着责难意味的说道。如果这名女巫没有被这样惩罚性的拴在监狱长的位置上,以她的实力和能力,甚至有可能帮助嘉伦避免这次的巨大失败。
回答嘉伦的是一串被扔过来的钥匙,显然被自己带大的年轻人如此指责,年长的女巫相当不高兴。“好啊,你嫌我做事不严谨,那就全部自己做好了。事事都亲力亲为,你早晚把自己累死!出门的时候把钥匙挂在门上就行了,反正这里也没其他犯人。”监狱长说着,快步离开了牢房。她的脚步声在铁链碰撞声中异常响亮,显然是在发泄自己的不满。
“抱歉,她就是这个样子。不过我劝你们别不把她的话当一回事,她是真的有可能干的出把人扒皮抽骨这种事的。”嘉伦一边对三名囚犯说着,一边熟练的翻找着钥匙,很快,她就找到了对应山怪的那一把。被解开束缚的守门人对女巫点点头,算作是感谢。除了极为少数的情况,即使是大女巫亲自出马也没法让这位木讷的战士开口说话。
而费欧尼则注意到了那女巫离开前说的话,“这里除了我们没有其他犯人?那么洛萨先生和网虫女士去哪里了呢?他们应该是和我们一起抵达这里的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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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妖的话让嘉伦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如果可以,后者现在并不想提起有关那两名佣兵的事情。“这不是你该知道的,海妖。现在我帮你们打开枷锁,是看在你们帮助女巫团坚守过堡垒的份上,记住你们的身份。光是出现在这里的罪过就已经足够让你们死上一万次了,现在你们只需要闭上嘴跟着我走,多余的问题只会要了你自己的命!”
嘉伦的话不仅让费欧尼闭上了嘴,刚鼓起勇气想要询问海拉下落的赛赫也赶紧把到了嘴里的言语咽了回去。
第七十四章 会客室
在嘉伦的带领下,两人一海妖三名男性被迫低着头跟在女巫的身后,这种行迹让人很容易理解为前者是后者的奴隶。但事实上,即使如此,在一行人穿过那些女巫们经常会使用的走廊时,敌意甚至带着杀意的目光还是会时不时的落在他们的身上。这也不是一件很难理解的事情,长久以来此地作为女巫团最秘密的要塞,靠的就是毫不留情的实行保密制度,女巫们不会也不曾想过要公开这处隐秘基地,所以任何除了女巫团成员之外的人都不能有机会将这个秘密传播出去。这是哪怕最年幼的女巫都知道的规定。但今天,它被打破了,而打破它的人,是女巫团至高无上的领袖。
“不要吃任何东西,不要喝任何东西,如果可以,最好也不要呼吸这里的空气。不要说出你们的名字,不要和任何人交谈,你们不会猜到我们有多少种方法置人于死地。”在嘉伦把三人带到一个看起来只比牢房好一些的房间后,她如此嘱咐着他们。当然这话其实多半是对费欧尼说的,山怪已经很熟悉和女巫们打交道了,能被选做黑色堡垒的守门人,足以证明他被女巫们所信任,当然只是很少的一点信任。至于赛赫,虽然这么说有些残忍,不过嘉伦当初随手救下这个孩子本来的目的就是要用他的身体来当成炼金材料,他本来就该死在那场海啸里,现在他已经多活了太久,看到了太多他本来不能也不该看到的东西。
赛赫听到嘉伦的话,刚刚因为进到了屋子里而稍微放松的神经又立刻绷紧了起来。他疑神疑鬼的看着这个房间里的每一处,生怕自己遗漏了某些致命的威胁。相比起来山怪就表现的镇定得多,这位即使被关在牢房里依然没有摘下盔甲的战士走了几步,然后一屁股坐在了房间中的长椅上,木质的长椅在受到这沉重的冲击时发出了抗议般的呻吟,不过显然这并不能改变守门人的重量。这也让想要坐到山怪旁边的赛赫犹豫了一下,然后小心的坐在了一旁得椅子上。
“你不休息一下吗?虽然我知道你在海妖里也算得上是个战士,可是被吊了那么久多少还是会疲惫吧。”嘉伦有些疑惑的说道。而她口中的海妖正好奇的打量着这个房间,看他的样子似乎完全不把女巫的警告当一回事,也不知道是被求知欲压倒了恐惧还是根本不了解女巫的厉害。在嘉伦开口之后,费欧尼才停下手上的行动,他正在检查一副挂在墙壁上的油画。
“只要还在陆地上,站立或是坐下对我的消耗其实相差不大。我们是没有办法在空气中得到休息的,倒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多看些东西。即使我已经很积极的接触人类,想要像现在这样进入你们的房间观察布局和装饰也是十分困难的事情。”听得出来,海妖现在的情绪并不低落。不过费欧尼的话其实也只说了一半,他确实因为能观察人类的居所而感到兴奋,但真正让他连坐下都不能的事情,还是因为他对小队中另外两名普通人类行踪的担忧。尤其是洛萨,作为在海中战胜了巨鲨的人类,费欧尼对他的兴趣可是远超于其他事物。
“随便你,这个房间本来就是被当成客房来建设的。只不过显然等我们建好了之后才发现女巫团根本就不会有客人。因此这里一直都无人使用,不必担心触发什么机关或者防御性法术。”嘉伦双手抱胸说道,接着这位女巫见三人没有了其他的问题,于是转身准备离开这个房间,“我需要等佩格回来才知道对你们的具体处理方式是什么。在此期间你们最好不要离开这个房间,其他女巫对你们的态度想必你们刚才已经见到了。”
“那如果在您离开的期间有其他女巫进来呢?”费欧尼突然问道。他这个问题的真实意思其实就是想问嘉伦如果他们被迫做出伤害女巫的举动会遭到怎样的对待。虽然海妖已经大概猜到了结果,不过也许女巫们会在这种问题上有不同的看法呢?
对于海妖的问题,嘉伦没有给出回答,她只是看了对方一眼,然后就离开了房间。这种态度让人实在琢磨不透她的意思,女巫是在无声的告诉费欧尼没有其他人会做出这种举动吗?还是她根本就不在乎这三个人的死活,只是奉命行事而已呢?这恐怕只有她自己说的清楚。而沉重的关门声已经让几人获得她想法的机会变成了零。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房间里除了费欧尼偶尔发出的脚步声之外安静的吓人。赛赫在过度的紧张之后终于还是放松了下来,这一放松,他的眼皮就又沉重了起来,至于坐在他旁边的山怪则很可能已经睡着了。就在这种迷迷糊糊的状态中,带着奇怪腔调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我有个问题,你能告诉我答案吗?孩子。”
赛赫揉了揉眼睛,他知道这是海妖在说话,虽然在初次见到那个名叫费欧尼的家伙时他着实吓了一跳,不过一连串的遭遇已经让这可怜的孩子很难再因为海妖的外表而大惊小怪了。于是他在半梦半醒间随意的应和道,“什么问题?我知道的也不多,如果您要问的问题太复杂,哈切,我也没什么办法给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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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欧尼轻笑了一下,露出一嘴与人类不同的利齿。他的脚步带着他走回了之前在嘉伦还在时就被摆弄过一次的画框前,注视着里面的油画。那幅油画的内容是一名抱着宠物猫表情恬淡的妇人,从她身上华丽的衣着以及头上繁复的头饰来看,这名妇人必然来自于一个富有的家庭。如果仔细的研究这些衣物和妇人怀里猫的品种的话,也许可以得到关于这幅肖像主人的更多信息。不过海妖并不关心这些,他歪着脑袋,似乎在确认什么,然后对身后不远处的赛赫说道,“没关系,我想我的问题并不难回答。我只是想知道,你们人类的这种被称为画的装饰品,里面绘制的东西,原来是会动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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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画中之物
画之所以为画,之所以可以被流传和赏鉴,当然是因为它不会改变。画不是建筑,不会因为历经风霜而变的内蕴悠长,画也不是音乐,不会因为乐手和乐器的不同而因时因地的转化。画就是画,不能被破坏,不能经历一点点的损伤,那张纸张或布匹上记载的图像,必须有在时间流逝和空间转换中屹立的份量。所以画里的东西自然不会动。当然,对于大部分人,比如赛赫来说画不会动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它的本质只是被涂抹的颜料,而颜料在干涸后就失去了自主移动的可能,本该是这样。
“嘎吱!”山怪在赛赫反应过来之前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壮硕的身材加上身上的铠甲让这个人像是一座小山一样令人咋舌。守门人在起身后没有犹豫,单手伸到装饰着金属雕纹和绸缎坐垫的长椅下沿,一下子就将其翻到了一旁,发出骇人的撞击声。他像是一道凶猛的海浪,径直冲着费欧尼的位置前进。然后在海妖从身后的巨响中反应过来之前将他轻易的推到一旁,接着抬起握紧的拳头,对着那副油画中的女人狠狠的挥了过去。被推到一旁的费欧尼清楚的看到,画中那个女人的眼睛一直跟在山怪的身上,这可不是一件装饰品该有的反应。
“轰隆!”裹着钢铁的拳头毫无意外的击穿了墙壁上的油画,并且继续向前将墙壁打出了蜘蛛网一般的裂纹。沉默的守门人收回拳头,鲜血顺着他手指的缝隙留下,这毫无保留的一拳无疑也让他自己吃到了苦头。被打了一个大洞的油画挂在他的小臂上被从墙上扯下来,然后被像废纸一样随便扔到了地面上。山怪的目光穿过头盔投下的阴影,他清楚的看到,自己打穿的那张画布上空无一物,那个本该在油画里的女人,不见了。“把戏。”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不屑和忌惮从盔甲里涌出。
费欧尼俯下身子,仔细观察着那张画,现在他可以肯定人类的艺术品不该具有那样灵动的眼睛了。“监视吗?还是…”海妖思考着,如果说这只是女巫们拿来监视自己三人的手段,倒还没有什么。可费欧尼其实在说出这种可能性时内心里就将其否定了。原因无他,他从那个画里的女人身上感受到了浓烈的敌意,他相信山怪一定也是对此做出了第一时间将其破坏的判断。不管曾经在这幅画里的东西想要干什么,都不能让她继续下去。
“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眼前过于突兀和极具冲击力的场面让赛赫一时之间完全没有办法理解。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向另外两个人发问道。不过这孩子还不知道,当他起身的那一刻,油灯就在他的背后打出了一道阴影,而这道阴影的动作和它主人的并不一致。
“没什么。只是嘉伦小姐的警告看起来还不够全面,即使我们不吃不喝,还是会有人想要找上门来。”海妖站了起来,眼睛一瞬间就注意到了赛赫的背后。只是他并没有声张,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向一旁的椅子,看起来就像是想要宣告这场小骚动已经结束了一样。而山怪则晃动着头盔,观察着房间里的其它部分,尤其是墙壁,似乎是在寻找其它可能存在的挂画。
“是吗?那,那你们已经把她,我是说找上门来的人,你们把她赶走了对吗?还是我们要去找海,我是说嘉伦女士寻求帮助?”受惊的孩子用颤抖的声音问道,作为一名失心湾长大的土著,他对于女巫的恐惧已经到了一种下意识的程度。听到同伴告知有女巫带着敌意来到了这间屋子里,他的双腿已经开始轻微的抖动了。这也不能怪他,以女巫们在这座城市中的声望,换个成年人在此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没事的,这点小问题还不用劳烦嘉伦小姐。再说她也告诫过我们不能离开这个房间对吗。”可是她自己却第一个离开了这里,费欧尼在说这句话时想到,如果说之前嘉伦的警告还没有问题的话,那么此时此刻在房间里有敌人的情况下,女巫的提前离场就显得有些诡异了。那感觉,好像就是嘉伦默许了对三人怀有敌意的女巫潜入进来下手一样。不过考虑到女巫团的制度,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可能发生。
“对,她是这么说的。她说我们不要吃任何东西,不要喝任何东西,也不要离开房间,她是这么说的。”赛赫的嘴唇有些发白,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进食或饮水了,突然的刺激让这孩子的身体有些吃不消,眩晕感冲击着他的大脑,让他的脚步发飘。
“赛赫,你是叫这个名字对吗小家伙?”费欧尼注意到了孩子的状态,像是想要扶住他一样朝前走了两步,口中呼唤着孩童的名字。
“是的,鱼人先生。我是赛赫,这是海拉女士给我的名字。”似乎是想到海拉让男孩又有了力量,他晃了晃脑袋,倔强的想要驱散脑中的眩晕感。结果却适得其反,整个人失去了平衡朝背后的椅子里倒去。而随着他和自己的影子越来越接近,那道影子的形状也就越异常。
费欧尼的眼睛眯了起来,他明白此时绝对不能让赛赫和自己的影子重合,否则一定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海妖右脚用力,修长的身体如同一道利箭冲向男孩,只见他伸出左手,一把将赛赫拉进了自己的怀里,接着立即转身拉开和那道影子的距离,等他停住的时候,海妖的右手指着影子的方向,以这种方式来警告对方不要靠近。这其实是有问题的,因为按理来说随着赛赫的身体位置改变,他的影子也应该跟着挪移,但是随着男孩的离开,他的影子却留在了原地,并且逐渐变成了一副截然不同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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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后。”沉重的脚步来自守门人。山怪的手里拿着一截刚才被他掀翻的长椅的木腿,尖锐的断面让它成为了在没有武器的情况下聊胜于无的替代品。费欧尼点点头,抱着赛赫亦步亦趋的退到战士的背后,不过海妖的余光也时刻警戒着自己的背后,尤其是影子。
就在山怪和那诡异的影子对峙,房间里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的时候,房门随着“吱呀”一声打开了。佩格和嘉伦出现在房间的入口处看着里面的状况脸色瞬间变的难看起来。“小心!那是影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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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影兽
女巫的警告让房间中的三人都紧张了起来。不过话虽如此,其实他们都不知道所谓的影兽是何物。虽然从名字中可以得知这个东西应该和影子有关,它也确实躲到过赛赫的影子里,但是影兽可以在影子里做什么,以及它到底是什么,这些就不是凭一个名字可以被告知的事情了。所以除了这个影兽的出现会让女巫都紧张起来之外,费欧尼三人并没有得到什么真正有用的情报。
但反观另一边,伪装成阴影的怪物在被女巫的声音惊吓后立刻有了行动。只见那团人形的阴影飞速收拢,一团由其组成的黑色物质从平面转为立体,化为黑光一跃而起!山怪迅速调整自己手臂的姿势,想要将这团黑色物质在空中拦截下来。可惜影兽的动作太快,而且变成实体之后的体积又不大,守门人手中的木棒只是略微擦到了黑影的边缘而已,没有影响到那东西的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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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过山怪之后,影兽的目标就直指费欧尼和赛赫。如果是在水中,海妖有十足的把握可以躲开这次袭击,然而轻薄的空气没办法像水流那样提供强劲的动力,加上在陆地上呼吸不畅的原因,费欧尼在飞速的权衡了眼前的情况后做出了自认最明智的决定。他一脚踏出,整个身子再次回转将自己的背部朝向敌人同时将赛赫推开,以此来保证这孩子不会受到牵连。费欧尼可不知道影兽有什么样的能耐,他已经做好了硬接这次攻击后身体再被穿个洞的准备,不过即便是海妖,身体的恢复力也不是无限的,如果在如此短期内连续受到重创,那么他还是会迎来死亡。说到底,海妖只是一种水生智慧生物罢了,并不是狼行者那般的存在。
刺痛,从背后传来。那是被利爪撕开皮肤和肌肉才会感受到的疼痛。于疼痛一起传来的,是轻微的冲击力,这让海妖多少有些安慰,看来这个所谓的影兽是有实体的,而且自身的重量不是很大。但随即他的眼角余光就看到,一团黑色的东西从自己的头顶飞了过去,落点正是惊慌失措的赛赫。什么?费欧尼立刻明白眼前的景象是怎么回事,那东西是把自己的背当成了跳板了。
海妖明白的事情赛赫可不明白。在这个孩子看来,那团黑色的东西从一开始就是冲着他来的,这或许是因为它本来是躲在自己的影子里的缘故。随着黑影跃过海妖的头顶,男孩很快意识到自己绝没可能躲开了。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凭着本能将双手抬起护在前方,试图以这种方式保护自己身体的要害。赛赫闭上眼睛,等待着想象中的撞击和疼痛。想象很快化为现实,可和男孩预测的产生了些许的差异。那团黑影没有撞到他的手臂上,相反,它以不可思议的动作在空中调整了自己的姿态,准确的落到了赛赫的头顶!
“喵~”在这颇为悠闲的叫声中,所有人都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赛赫。在这个男孩的头上蹲坐着一只看起来只有一两岁大的黑猫,从它伸出来的爪子上沾着的血迹来看,这东西就是刚刚抓伤了费欧尼的影兽。这是怎么回事,所谓的影兽,只是只猫?
注意到守门人和海妖疑惑的目光,嘉伦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两声。刚才大喊影兽名字的人正是她。而现在眼前发生的事情让女巫自己也觉得刚才的反应有些过度了。不过这种尴尬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嘉伦很清楚自己并没有做错,不论影兽现在看起来多么的没有攻击性,它都是一种非常危险的魔法生物,虽然它现在看起来实在不像如此。“你见过影兽这么亲近一个第一次见的人类吗?”
听到同伴的问题,佩格思考了几秒然后果断的摇了摇头。“我只见过那东西把人的喉咙咬碎,它们可不喜欢除了自己以外的其它活物记得吗?”得益于佩格的回答,嘉伦知道了自己并没有犯错误。真正犯了错误的不是她,而是那只影兽。那本该是噬血成性的怪物,为什么会对三个活生生的非女巫生物不感兴趣呢?
“发,发生了什么?什么东西在我头上?”赛赫胆怯的问道。他实在太害怕了,害怕到不敢改变自己的动作,更不敢挥手将头上的东西赶走。街头求生的经验让这个孩子知道有些时候忍受痛苦比摆脱痛苦更重要,操之过急的想要解决问题,往往得到的是相反的结果。所以当别人殴打他一次取乐的时候,赛赫从来都不会表现出反抗的意思。他只会默默的缩成一团,等着那些人觉得无趣然后走开。
这次也一样,不过不同的是,他头顶的黑猫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在将爪子上的海妖血舔干净后踩着男孩被海瘟腐化的畸形肩膀跳了下来,像是在树枝上行走般自然。这下不等其他人反应,赛赫也转头看向了自己的手臂,他看到了那只站在胳膊上的黑猫,本能的送了一口气。然后突如其来的剧痛,就占据了他的全部思考。
“赛赫!”费欧尼低喝了一声,海妖作为离得最近的人看的非常清楚,就在男孩看到黑猫的一瞬间,那只黑猫的尾巴就变成了某种带有尖刺的鞭状物,一下子刺进了赛赫靠近它,也就是被海瘟感染的那只眼睛里。“噗!”暗绿色的脓水和原本是眼球的东西在猫尾拔出来的时候一起被带离了眼眶。“啊!”刺耳的惨叫声从男孩的嘴里爆发出来,他现在不顾上其它,双手颤抖着捂着自己的眼睛。而影兽,则在赛赫改变动作以前先一步落到了地上,甩动着自己的尾巴,好像对上面沾着的东西相当不喜欢。
“别过去!”佩格叫住了想要上前的海妖,在这样狭小的环境里和影兽作战是非常不明智的,一旦它真的开始攻击,恐怕在场的几人都要付出惨重的代价。被叫住的费欧尼紧咬着牙,盯着那只优哉游哉的黑猫,后者在弄干净了自己的尾巴之后就坐在原地,看也不看房间里的其他人。不对,海妖突然意识到,影兽并不是没有在看他们,而是这只看似像是猫的生物的面孔上,除了嘴巴之外该有的五官一律没有!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第七十七章 冲动
眼睛,鼻子,耳朵,对应着视觉,嗅觉和听觉。作为除了触觉之外最重要的三种感官,它们几乎无一例外侧出现在每一种常见生物的身体上。当然由于生存环境和需要的不同,这三者或许也会被废弃或变的异常发达。但不应该否认的是,它们都是生物在生存中相当重要的感知能力。因此,当见到一种不使用这三种感知,甚至不依靠触觉来感知外物的生物,尤其是这种生物还具备和常人无异的行动能力时,难免会让人产生一种不可置信的错乱感。影兽就是能给人这种感觉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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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形似常见的猫类外形下,实际上是一种截然不同的生物。首先是它的毛发,或者说表皮才更加合适。虽然乍看之下影兽的体表也有着类似的短毛,可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那些东西的样子更像是在海底伸出触须捕食海流中路过浮游生物的软体组织。这些组织也确实在影兽的毛孔里进进出出,让人不寒而栗。但有趣的是,只要你的精神不集中在那些毛发上,它们看起来就和普通的猫毛无异。
其次是它表露在外的器官,影兽是有耳朵和嘴巴的,这可能是它与寻常生物最接近的地方,不过它的嘴巴里可不是上下两排牙齿和一条舌头,而是不断蠕动的伸向身体内部的腔体以及弥补在腔体上的倒刺。从这方面来讲,它的进食方式恐怕更接近昆虫而非哺乳动物。但真正令人觉得奇怪的是,为什么一个这样的生物会拥有与猫类似的外形?当看着那张只有嘴巴的面目时,想必谁都会觉得不适。
“啊!”赛赫的惨叫还在持续着,这也不能怪这孩子。虽然他的右眼早就因为海瘟而失去了功能,但毕竟那是人体上最脆弱的器官,尤其是它离大脑如此接近,当被那诡异的猫尾刺进眼窝的时候,赛赫还以为那东西会一直伸进他的头颅内,绞烂他的脑子。在这充满恐惧的惨叫中,即使是冷漠的女巫也会动容。嘉伦作为将赛赫带回来的那个人,内心里已经把这个孩子当成了自己资产的一部分,现在自己的资产被当面破坏,这位刚刚因为失职而郁闷的女巫只觉得一股无名火从心脏爆开,右手下意识的摸到了腰间的长鞭上。
“嘉伦!佩格!”就在这个时候,另一个女巫从走廊的拐角处十分狼狈的跑了过来,在看到站在房门口的两位同伴后大喊起来,“不好了,我的魔法阵出了问题,召唤来的影兽跑了!你们快帮我一起找,那东西放着不管会出事的!”
正在房间中的影兽抖了抖耳朵,用没有眼睛的脸对着房门的方向,它显然察觉到了自己召唤者的接近。这怪物示威性的对门口的两名女巫张开嘴,露出里面锋利的牙齿,然后向后一跃,如它出现的时候那样消失在了家具的影子里。这个时候,那名大喊大叫的女巫才跑到嘉伦和佩格身后,和受过实战训练的二人不同,这个召唤出影兽的女巫体力看起来十分糟糕,当她停下脚步的时候,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只能双手拄着自己的膝盖大口大口的喘息。
佩格率先转头看向这个同伴,她看到一头亚麻色的被束成麻花辫的长发像是根粗绳一样随着它的主人上下晃动。绿色头发的女巫叹了口气,她认识这根辫子的主人,同时也意识到刚刚影兽并不是某个对费欧尼他们怀有敌意的女巫故意设在这里的陷阱,纯粹就只是个意外。原因无他,这对于眼前这个人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克莱尔,事情已经发生了。”
“什么?”被称为克莱尔的女巫愣了下才抬起头,她的脸上有着一些浅浅的雀斑。此时嘉伦也转过了身子,她毫不客气的伸手抓住了前者的辫子。在些许的光斑闪耀后,克莱尔用来保护自己的魔法宣告失败,她被强迫着直视嘉伦的眼睛,那是一双怒火翻涌的眼睛。
“你那该死的猫弄伤了我的东西,克莱尔。”作为同辈的女巫,嘉伦和克莱尔算的上熟人。但这种熟悉不是因为交情,只是纯粹曾经在一起受训而已。而从那个时候开始,克莱尔的表现就让所有同辈和长辈都印象深刻。在以能力和资历作为衡量标准女巫团中,像克莱尔这样天赋不济的女巫是完全无法和嘉伦相提并论的,而后者也完全不需要表现出任何对她的尊重。
“我我我,我很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嘉伦,我只是在控制魔环的外圈做了些改进,我以为那可以让它更好的起效…”“够了!”嘉伦粗暴的打断了克莱尔的辩解,怒气冲冲的随手把她扔进了房间。可怜的克莱尔就这么倒在了地上,让房间中的费欧尼和山怪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他们很快就看到了女巫团的另一面,倒在地上的克莱尔还想要对嘉伦辩解,但迎接她的却是对着腹部的一击猛踩。这一下所带来的惨叫甚至让赛赫都一时间止住了声音。男孩愣愣的看着眼前的状况,大脑在疼痛中完全无法运作。
如果这种事情发生在其他女巫身上,那克莱尔在没有反抗能力的情况下因为同伴的愤怒而导致伤残也并不奇怪。要是不巧碰到了如库伊拉或者绮莉这样性格乖张的女巫,更是有可能遭遇生不如死的下场。而且在女巫团中没人会怜悯她,因为她犯下了错误,同时无力偿还,那只要不剥夺性命,即使是大女巫也会默许这种惩罚。过份这个词,从来就不在女巫的字典上。所幸,嘉伦并不是这样的人,在看着克莱尔因为自己的重踩而抱着肚子在地上呕吐之后,她对自己的冲动行为感到了相当强烈的懊悔。守卫堡垒任务的失败和遭遇影兽时的无措令这位女巫正处于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焦躁之中。
“把他给我治好,这是你的责任。”像是宣判又像是投降般的话语从腰间盘着长鞭的女巫嘴里说出。嘉伦说完这句话之后就转身快步离开了这里,不知道是去抓捕那只逃跑的影兽,还是对自己行为的逃避。
佩格本想拦住嘉伦,她在和大女巫交谈后有些事情想要通知她。不过考虑到后者现在的状态,她明智的选择了暂时沉默。绿色头发的女巫看着房间里一个跪在地上呕吐的同伴,一个眼眶中仍然在淌血的孩子,以及被山怪扔飞而导致了一系列碰撞的房间,第一次觉得绮莉或许也没有那么难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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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女巫的房间
“咳咳,咳咳”趴在地上的女巫擦了擦嘴角的呕吐物,狼狈的站了起来。所幸,离她上一次进食已经过了相当长的时间,所以吐出来的东西量并不大。但即使只是胃酸,散发出的刺鼻气味也足够让海妖和佩格皱起眉头。更何况这间会客室在刚才的骚动中已经变的乱七八糟,于是佩格轻叹了一口气,走进房间扶起克莱尔,“我刚返回失心,房间还需要整理,你那里可以先让他们待一会吗?”
鼻涕眼泪一大把的麻花辫女巫勉强点了点头,然后虚弱的朝走廊来时的方向走去。佩格瞥了一眼房间中的三人,山怪沉默的上前将可怜的赛赫抱起来,二者的体型让孩子在守门人手中就像是一只刚出生没多久的小鸡。费欧尼见此也没有什么其它意见,从刚才的状况不难看出,那只影兽应当是不想和召唤它的克莱尔见面的,那么此时跟在克莱尔的身边才是最为安全的做法。
一行五人在女巫团洞窟的走廊中前进着,不过与之前相比,三名非女巫成员的心态已经出现了相当大的变化。尤其是海妖,原本抱着几分学习和观光性质的心态在见识到了女巫之间的残酷无情和毫无理由就会袭击过来的怪物后已经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刚刚冷却下来的战士本能,他有意识的将自己的血液更积极的输送到背上的断口处,希望被鲨齿女猎手斩断的双臂能更快的长回来。当然,这种冒险的做法也有可能会导致原本稳定了的伤口再次破裂,不过坐以待毙从来不是费欧尼的作风,虽然心向归宿,但他不愿意随波逐流。
克莱尔的脚步停了下来,这让跟着她的三人多少有些迷惑,因为在他们看来这里仍然是装饰华丽的走廊之中,没有看到任何通往某个房间的迹象。不过佩格倒是表现出理所当然的样子,她甚至还转过了身子,那感觉就像是故意不去看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一样。对此,克莱尔露出了感谢的神色,每个女巫都有自己的隐私,虽然克莱尔在整个女巫团中的地位几乎已经是底层,但她还是很高兴有人愿意给她尊重。梳着麻花辫的女巫轻轻吸了口气,来到墙壁旁边,用左手的无名指轻轻在墙壁上滑动起来,随着她的动作,原本毫无隔阂的墙壁上出现了两个长方形的痕迹,看起来就像是一道大门。而大门的中点就是克莱尔所站的位置。
随着克莱尔轻轻的用右手敲击了一下门缝,大量的木质花纹出现在原本是墙壁的门扉上,接着这扇几乎是凭空出现的木门就在众人面前朝左右打开。“请,请进。里面有些乱,希望你们不要在意,我平时不太收拾屋子的。”带着几分歉意,克莱尔招呼着几人走入她的房间。说是房间,当真正走入大门之后几人才发现,这里面的空间大小和复杂程度完全不亚于一座独立的房屋,可见和苍狮的女巫一样,失心女巫团也用魔法改造了她们的洞窟。
同时,费欧尼也理解了克莱尔口中“有些乱”所描述的意思,他看到在本该是会客室的房间里胡乱的洒落着大量的稿纸,本来应该用来放置茶盘的木桌上满是摊开的书籍和卷轴,两盏大的离奇的油灯放置在左右两侧,显然是因为这里的主人为了在阅读时有充足的照明才这么设计。除此之外,这个房间可以说是寒酸的。和走廊中充斥的昂贵物品相反,克莱尔的房间朴素异常,所有的家具都只是简单的上了一遍漆就草草了事,没有任何装饰性的花纹和金属点缀,墙壁和地面上也只是用木板将原本的岩石遮盖起来,让这里不至于如监狱般阴冷。
“把他放到那边的沙发上,我去拿草药。”克莱尔指了指被各种杂物掩盖的家具,自己则匆匆打开一道门去到了更深的房间。
山怪都到那个家具前,看了看上面的杂物又看了看赛赫,守门人伸出一只手,毫不客气的将上面的东西全部扫到了地上,露出下面勉强用厚布裹着的木板,将男孩放了上去。费欧尼耸耸肩,低头打算捡起一张脚下的纸张,看看上面到底写了些什么,不过这个动作却被佩格拦住了。“虽然克莱尔是我们当中最迟钝的那个,但她也是名货真价实的女巫。甚至有的时候就是因为她的不经意,造成的破坏可能比寻常女巫还要严重。如果你不想因为莫名其妙的魔法变成一只青蛙或者双手化为脓水,我劝你还是不要阅读这里的任何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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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妖点点头,同意了佩格的提议。不过这并不能满足他的好奇心,如果说身为博学者的他是海妖中对人类了解最多的那类海妖,那么对女巫的了解则是对所有海妖,包括当初和女巫团订立了盟约的烈涛部族大祭司在内,来说都是一片空白。所以现在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费欧尼还是希望能多了解一些女巫的信息的,于是他说道,“我原本以为你们的房间会有更多的防御措施。比如卫兵什么的。”
“女巫不相信任何人,甚至包括我们自己。事实上我们很多时候都在尽量减少在自己的日常生活中设置防御魔法,因为天知道哪天那道魔法就会被人反过来用到自己的身上。不过话虽如此,多数人还是会做些防卫措施,克莱尔是个例外。大概是她觉得自己的房间里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吧。”佩格轻叹了口气,将被山怪扫到地上的书本和纸张收拢起来放到一边。对于克莱尔,她其实没有什么鄙视,因为被迫和比自己天赋要好上太多的绮莉搭档,佩格很能理解这位性格怯懦的同僚的处境。
费欧尼听到这里沉默了,他能感觉到佩格话语里的忧伤。不过好在很快,随着房门后一阵物品掉落的声音,克莱尔抱着一些瓶瓶罐罐回到了客厅。这个刚刚还步履艰难的女巫似乎因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而恢复了精神,她颇为兴奋的越过地上的杂物,走向赛赫,“太好了,我一直想试试这种药有没有用,但是自己又怕疼!现在我终于有机会了!”
佩格听到这话翻了个白眼,赶紧来到前者的身边,“你还记得嘉伦的要求对吧?现在可不是试验你那些发明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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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静室
在佩格的劝阻下,克莱尔在不情愿的表情中放弃了自己怀里的大部分东西。起初海妖还担心这些女巫,尤其是克莱尔这样看起来并不擅长战斗的会不懂得如何处理伤口,但是他很快发现自己多虑了。克莱尔处理赛赫右眼的手法比大部分声称自己是医生的人要好的多也熟练的多,并且她也没有像正常人那样在看到充斥着伤口的血液,脓水,神经组织和肌肉时露出畏惧和为难的表情,手中的器具没有多余的颤抖,准确的清除着伤口上多余的东西,并用草药制成的药膏来抑制更进一步的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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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莱尔虽然并不擅长挖掘自己的潜力,但作为一名失心女巫,她还是受到过足够完整的训练的。这也是嘉伦放心让她来治疗那孩子的原因,不论是尸体还是活物,我们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习惯用刀去肢解它们。对此你不必感到忧虑。”似乎是看出了费欧尼的担忧,佩格在海妖身边解释道。而站在一旁的山怪则从头到尾都没有什么表示,不知道是因为他早就知道女巫们的本事还是不善于表达。
“对了克莱尔,女巫团是有什么行动吗?我刚才在走廊里就没看到几个人,而且还都是我们这个年龄段的,那些资深的年长者去哪里了?”佩格这时才开口询问起自己在和大女巫结束谈话后发现的异状,于是决定向克莱尔询问。虽然后者一向不以消息灵通著称,但总好过她这个刚刚从遥远的苍狮返回的人。果然,听到佩格的问题后,克莱尔有了反应。
“我以为大女巫已经跟你说了呢,毕竟你一回来就被召见了那么久。具体到底是什么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从前两天开始,大概就是侦测到诅咒女士号靠近的信号之后,女巫团就开始准备了。在你们回来之前,很多资深女巫就已经结队出发去了不知道哪里。我只知道这些,因为你看我到刚才为止都在做召唤影兽的准备。”克莱尔一边处理着伤口一边回答。
佩格点点头,克莱尔的回答已经透露出了比她想象的更多的信息。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连克莱尔这样的女巫都知道诅咒女士号的靠近,换句话来说,女巫团很有可能早就知道了他们的动向。可既然如此,为什么没有人来接应他们呢?要知道召回令可是大女巫亲自下达的,她总不是想要让好不容易赶回来的同胞葬身海啸吧?不过这个问题即使问了克莱尔想来也是无用,只是佩格敏锐的感觉到此次的事件一定还有些东西是大女巫之前没有和她说清楚的,之后再从其他途径来找找看吧。
“说起来,你为什么要召唤影兽?那东西又不能当助手也不能拿来当宠物,你总不会是想要让它帮你抓老鼠吧?”佩格放松了些随口问道。女巫的行为往往是因为一时兴起,这一点可不是绮莉的专利,几乎所有的女巫都是因兴趣而行动,鲜少有人像嘉伦那般有着严肃的心态和严谨的计划。所以佩格在询问的时候并没有多想,况且之前克莱尔在找她求助的时候也说了召唤法阵上的改进出了疏漏,也许她只是单纯的想要试验自己的改进结果失败了也说不定。
不过,这随口问出的问题却让克莱尔的手一抖,险些插进赛赫的脑子里。她沉默了几秒才开口回答到,“我,我只是想要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加上我从来没有召唤过影兽,所以想要尝试一下。结果召唤法阵出了问题,虽然在召唤上顺利完成,但是却没有衔接到应该跟着启动的控制和沟通法阵上,那只影兽的动作又很快,我来不及修补法阵就被它逃跑了。”
佩格没有察觉到不对,她把克莱尔的胆怯理解为了对自己失误所导致结果的恐惧。所以她也就没有继续追问克莱尔召唤影兽的动机,转而提到了眼下的情形上,“影兽虽然不如巫师之影来的厉害,可是也是相当麻烦的东西。我看你还是在它搞出更大的问题之前赶紧抓回来比较好。既然你召唤它的法阵运作正常,你可以直接把它连接到驱离的法阵上,这是最快的方法。”
“可是即使这样还是需要先把那只怪物抓回来才行。如果它故意躲着我,我没办法把它强制性的拉扯回来。”克莱尔略微松了一口气,回答道。确实,和恶魔召唤术一样,对召唤物的掌控主要由控制法阵负责,既然影兽在召唤之后就摆脱了克莱尔的影响,那么即使是女巫也没法强制做出有效的回击。就算她可以通过修改法阵达成这一效果,所需要的时间也是相当庞大的。
“这个嘛…”佩格略微思索了一下,然后看到了费欧尼背后的被影兽抓破的伤痕,那些伤口在海妖强悍的自愈力影响下已经不再流血了,只是离完全愈合想来还需要很长的时间,“那就需要这位海妖先生的帮助了。我可以对你背上的伤口释放法术,让你可以反向找到弄伤你的影兽。这是用来寻找仇敌最基础的方法,本来这个法术还有距离限制。但影兽没法逃出洞窟,它跑不了多远。”
“真的吗?太好了!”克莱尔听到佩格愿意帮自己找回影兽,立刻表示同意。而费欧尼想到那只可怕的怪物后,也没有多少犹豫就答应了佩格的要求。谁都希望看到那种不祥之物早点被处理掉。
“那好,把你的静室借我施法,我们早点开始就早点结束。”佩格说着就走向克莱尔的储物架,熟练的从上面找起施法所需要的东西。后者自然没有意见,她告知了佩格进入静室的密语后就继续着手在处理赛赫的伤势上。眼部神经太过复杂,即使是精通人体结构的女巫也需要不少时间才能处理妥当。
费欧尼跟着绿色长发的女巫走入了这间所谓的静室。这是女巫们每个人的个人空间里都会有的房间,一般用于冥想和进行一些不能被打扰的工作。和外面杂乱的环境不同,克莱尔的静室出奇的干净简洁,看得出来这名女巫虽然坚持打扫,但不常使用这里。
“吱呀”木质包铁的房门被佩格合上。小女巫认真的一道一道将房门上的六道门锁依据某种次序锁好,经过这一重工序,一般的窥探魔法就无法再看到这间房间里的情形。冥想和认真工作时的人是很脆弱的,这样的保护措施非常必要。
“好了,这样应该就没问题了。”佩格检查了一遍房间里的其它魔法纹路,点头说道。接着,她坐到费欧尼的面前,盯着海妖的眼睛,异常严肃的说道,“变形者费欧尼,我可以信任你吗?”
第八十章 密谋
费欧尼的惊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其实仔细想想就可以知道,如果只是为了追踪影兽的踪迹,佩格完全没有必要这么郑重的使用静室这种设施,女巫这么做必然有着其他的企图在。而这个企图多半还是不能被别人知道的,换句话来说,佩格的企图将会有损整个女巫团的利益。这就很有意思了,要知道她才刚刚返回失心湾,有什么事情会让她不惜做到这个地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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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对人类的语言了解的没错,信任是一种个人主观的行为,与你所说的被信任者其实没有直接的关系。所以即使您这么问我,我也没法给出肯定或否定的答案。”海妖回答道。但话虽如此,可是费欧尼平静的神色以及言语中的平静已经给了佩格一定的信心。
“你说的没错,海妖。可我现在能相信的人只有你。所以,我就当你是可以信任的吧。”佩格苦笑着说道,虽然身在自己长大的地方,但在这里她可以信任的人却比苍狮那个遥远的异国还要稀少,“那么作为我信任的人,我希望你可以听听我的请求。”
费欧尼跟着坐了下来,轻轻用手指击打着自己的额头,对于他来说,这算是一种可以提高注意力和思考能力的习惯。见海妖已经准备好,佩格最后环视了一周静室,在确认没有什么问题后开口说道,“我们犯了个错误,一个非常大的错误。因为这个错误,一次本不该落在无辜者头上的厄运被钉在了不久的将来。但好在现在还有挽回的机会。因此,我希望你趁着搜索影兽的机会,找到洛萨和网虫,带他们离开这里。如果可以,最好能带他们离开失心湾,即使不行,也要确保送他们到一处远离海水的地方。你,能做到吗?”
“看来我们可以幸免于难是有原因的。”海妖很快意识到女巫口中的错误是什么,虽然不能确定具体内容,可他还是意识到这必然是女巫们当时为了逃出即将崩溃的堡垒而做出的事情,“但就算我同意也没用。凭我的能力,根本没法完成你托付的任务。”
“这一点你不必担心,让他们逃走的事情不是我一个人的主意。海拉和嘉伦甚至绮莉都会给你提供帮助,尤其是海拉,她现在就是负责看管洛萨和网虫的人,只要我在给你释放的追踪法术里加一些手脚,她就会知道你是来带他们走的人。至于逃离这里的方法,嘉伦已经去准备了,她会主动来找你们。你需要保证的,就是把他们送到远离大海的地方,远离那个东西。”早在会见大女巫之前,几名女巫就已经产生了同样的想法。她们知道女巫团对网虫这样的“祭品”会进行怎样的处理,因此便让海拉主动去担任了看守者的职务。这在旁人看来也完全合理,毕竟谁也想不到订立了契约的人会是最想破坏契约的人。这种对自己行为的后悔乃至否定完全不像是女巫会做的事情。
“我明白了。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费欧尼点点头,表示对佩格到现在为止的计划感到认同。确实,从刚才克莱尔的话中可以得知,现在女巫们的大本营里有很多的人员已经外出,趁此机会加上海拉和嘉伦的协助,将洛萨他们带出这里应该并不是不可能。
“问吧。”佩格并不是那种知无不言的人。但既然现在是她请求费欧尼来帮忙,那自己至少应当表现出足够的诚意。况且克莱尔是那种一旦沉入手头的工作就会对其他事充耳不闻的人,想来根本不会在意时间问题。因此,女巫没有露出不耐烦的表情,淡然的回答道。
“如果我带走他们,你们要付出什么代价?”海妖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女巫的面部,希望捕捉到对方所有细微的表情。费欧尼并不是无谋之人,即使佩格给出的理由相当具有说服力,但他还是要确认这个委托是不是女巫们别有所图的陷阱。而另一方面,要是女巫所言不虚,那海妖也希望知道事情会变成什么样。他相信这也是洛萨和网虫会想知道的事情。
“吸,呼”身材娇小的女巫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过了两秒才将其吐出。失心湾地处南方又是临海的地区,气温比起春天依旧寒冷的苍狮已经高上不少,但即便如此,佩格却觉得自己吸入肺中的空气像是冰块一样刺骨。印象中那可怖且扭曲的怪物形体再次出现,她不得不强迫自己停止这种想象。邪魔不同于魔鬼,打破和后者的交易有时还能补救,但前者,没人知道那些疯狂的存在会做出怎样的报复。不过好在女巫们也不是全无底牌,既然当初是大女巫指引她们召唤了那个邪魔,那么大女巫就一定对它有所了解。在这一点上失心女巫团还是相当团结的,她们不会容忍自己的姐妹被邪魔从女巫团的地盘里抓走。
“感谢您的关心。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违反这次契约会带来怎样的代价。但是我很清楚的知道,如果我履行了这份该死的,罪恶的,丑陋的协议,我的余生都会在阴影中度过。那是不能被允许的,肉体可以因为抗争而受伤,心灵却不能因苟且而挫败。这是我从另一位同胞的嘴里听到的,而据她说,这是一位睿智的法师告诉她的。”佩格说道,她口中的另一位同胞自然就是在苍狮收留了她的珂兰蒂。
“况且,是我们促成了那孩子的诞生。严格来说,我们都算是他的母亲。又有哪个母亲会忍心看着自己的孩子变成怪物的食粮呢?”
费欧尼听了女巫的解释沉默了片刻,他需要时间来判断佩格的话到底有几分可信度。而女巫则很耐心的等待着结果,不过即使海妖不答应她的请求,佩格和其他几人也不会就此放弃,女巫本身就是一群任性妄为的施法者,既然她们决意要毁约,那就总有办法做到。
有趣的是,这似乎也是大女巫故意为之的结果,即使有能力通过训练和教育让新生代的女巫成为忠于女巫团利益的个体,大女巫却没有这么做,相反,她还对那些表现出强烈主见的年轻女巫报以赞赏和鼓励。就算这些小女巫在外面惹来了麻烦,女巫团的解决方针也更倾向于对外而非对内。现在看来,这可能就是大女巫预见到了女巫团之后的走向,在故意怂恿这些新生代走出失心湾的举措。
沉默,终究还是被打破了。“我接受您的委托。虽然不知道作为一个海妖,我能带他们到多远离大海的地方,但是我想我可以尽力而为。”费欧尼思量再三,还是同意了女巫的请求。虽然这次是难得可以接近女巫的机会,但海妖明白以眼前事情的走向,他很可能没办法活着将自己在此的见闻记录下来。既然如此,帮助洛萨二人离开和获得逃离这里的途径对于他来说就成了一举两得的事情。
“好的,那我现在就给你施法。”佩格的嘴角露出笑容,说道,“另外你要记着,在真正脱离危险之前,你不能告诉洛萨和网虫我们让他们逃走的真正原因。不然以那个苍狮人的死脑筋,他很有可能会拒绝离开。还有,如果你有办法穿过迷雾海域,我希望你能在十个月内把他们送到苍狮,到了那里,自然有人可以帮他们抵挡厄运。”
“铭记在心,女士。”
第八十一章 笼中鸟鸣
虽然并不十分明显,但洛萨还是察觉到了一件事,他们被囚禁了。或许囚禁这个词用的不够好,因为毕竟女巫们没有把二人投入冰冷的监牢用锁链控制他们的行动,相反,这间作为囚笼的房间华丽异常,各种饮食起居之物一应俱全。如果换个人来的话,恐怕他会很乐意被这样关起来。但女巫们不知道,她们锁住的可不是一般的佣兵,习惯了草原的雄狮是不会屈服于牢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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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身符还在你身上吗?”洛萨在装作给女伴盘子里放上食物时小声的问道。网虫当然明白他的意思,驯蛛人也能看出来现在两人的处境,而不必多想就知道这会是和人所为。不过知道归知道,如寒铁护身符这样克制魔法的利器,自然不会被女巫忽略,准确的说,她们没有忽略任何东西。“我醒过来的时候身上有什么你应该看的很清楚啊?还是说,你没看仔细?”
“咳咳”伯爵猛地咳嗽了两声,险些把自己呛死。确实,二人醒来的时候随身的衣物已经全都不见,就连现在身上穿的衣服还是在床边找到的更加符合失心湾风格的款式。但是网虫的这种说话方式还是令洛萨感到十分的不适应。不过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倒是饶有兴趣的看着黑山伯爵手足无措的模样,女佣兵发现捉弄洛萨可能会成为她新的爱好。不过爱好归爱好,眼下的事情仍然要处理。
“来整理一下我们现在的处境吧。”网虫很自然的说着,好像刚才主动岔开话题的人不是她一样。而洛萨虽然对这种转折多少有些不适应,不过也只能接受。于是将手中的刀叉放下,准备先听听女伴的意见,“首先是我们自己,如我刚才所说,衣服,护甲,武器全都被收走了。其它的东西暂且不论,那些女巫应该会对你的斧子和我的护身符颇为在意,我们能再拿回它们的可能性不大。”
洛萨点点头,这些情况他完全认同,同时伯爵也知道想要和女巫讲理这件事本身就不现实。即使有绮莉和佩格从中帮忙,他们想要被当成客人一样对待恐怕也是不可能的。“除此之外,就是我们现在的情况。刚才我已经检查过这个房间了,一间卧室一间客厅还有厕所。老实说一般的旅店恐怕都没有这样的待遇。尤其是厕所,显然她们是有把我们长期监禁的打算。”
诚然,在这个时代所建造的建筑中,对于厕所这种不可不有却又难以安放的设施实在是微妙的。据洛萨所知,即使是苍狮王都的城堡中所采用的方式也往往只是用木桶将秽物从房间里运出城堡。倒是熔铁城听说有着较为完善的下水系统,矮人对建筑学的掌握让烈锤领的城市反倒成为了王国中厕所最普及的地区。
不过即使如此,在一座大型建筑中一个楼层能有一处厕所就已经是足够的了,极少会有人在自己的房间里加修一个这样的房间。一方面以这个时代的工艺程度,免不了会有异味产生,另一方面即使是在建筑中制造下水管道的高昂费用实在是没法让这种设施普及。因此,既然在囚禁洛萨二人的房间里出现了厕所,换句话来说就是这个房间极有可能就是作为长期监禁来使用的地方。
“门我倒是有看到,但是我没有看到送食口,也许她们会定期派人送食物进来?”洛萨也说出了自己的发现。如果这里真的是一座监牢,那么除了排泄之外狱卒就还得保证囚犯的进食。尤其是从这里的装潢和已经放入的食物来看,女巫们并没打算虐待自己的囚犯。但若是如此,事情就更奇怪了。以当前的物资供给,作为囚犯的两人完全可以保持在自身运动能力最好的状态,如果女巫想要长期囚禁他们,就得尽量减少和他们的接触防止意外的发生。那么向房间中供给食物最好的方法就是送食口。
“那就得等之后才知道了。也许她们根本没打算再给我们提供食物也说不定。但有一件事我可以肯定,那就是我们被困在这里肯定没办法帮到你的那位女巫小姐。”网虫将身体靠在椅背上,慵懒的对洛萨抱怨着。她这是在指责伯爵当时就不应该同意绮莉一起来失心湾的请求。而以眼下的形势来看或许确实如此,女巫根本没有需要他们帮忙的地方,甚至也没有把他们当成是帮手看待。
“也许你是对的。”有些出乎女佣兵意料的是,这次洛萨对她的抱怨表示了赞同,这可是很少的情况,一般来说这位骑士的性格就和他的信条一样不懂变通,只要是认定的事情别人很难加以改变。网虫赶紧伸出手摸到了洛萨的额头上,还关切的观察着他的瞳孔确认后者是不是身体出现了什么问题。“你居然会认错?我得好好检查一下,这些菜里恐怕有毒。”
“我没开玩笑。”洛萨拍掉了网虫的手,转而将其握住。这个动作让女佣兵脸颊一红接着很快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伯爵耸了耸肩,对这小小的失败表示惋惜,不过还是继续说道,“其实一开始我可能就理解错了她的意思。她只跟我说需要我的帮助,但具体让我帮她什么却没有提及。那么我想她可能从一开始就不需要我和你去对付什么海妖或者海里的巨卵。她真正想让我们帮忙对抗的东西是…”说到这里,洛萨停止了言语,而是用手指指了指房门,暗示门外的女巫们。
女佣兵很快懂得了他的意思。确实,如果绮莉打从一开始就是把假想敌定为自己的同胞,那作为她的帮手,二人被囚禁在此就说得通了。不过,即便此时明确了自己的立场,又有什么用呢?“好吧,就算你是对的。可是我们现在成了笼中之鸟,根本帮不上任何忙,又能做得了什么呢?”
“等。我们什么都不用做,等就可以了。”洛萨露出了笑容,温和的说道。他从餐桌旁站起来,走到网虫的背后抱住她,“既然是她请求我们的帮助,那我们这些笼中鸟就不必自己找到打开笼子的办法,这是她该考虑的问题。我们,只需要在开笼之前抓紧时间休息就可以了。”
第八十二章 库伊拉的遗产(上)
“嘎啦嘎啦嘎啦”巨大蜘蛛的尖脚不安的反复触击地面,发出密集的响动。不过好在昂贵的木质地板在这种冲击之下却没有受到什么损伤,不知道是因为其本身的质量和硬度都是上乘之作还是其上附有保护性魔法的原因。但是不论保护木地板的东西是什么,这段急促的声音都会让听到的人感受到其发出者的烦躁情绪。而当听到的人也相当烦躁的时候,这种感觉就会成为点燃引线的诱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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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够了!”绮莉从墙边站起来,双手插进脑后半黑半白的头发里胡乱的拨动。就和她的头发颜色一样,此时女巫的外表仍然保持了库伊拉的样貌。事实上,这个豪华巨大宛如宫殿的空间正是属于库伊拉的房间。这也是绮莉会返回失心湾的主要原因,她希望通过伪装的方式来获得库伊拉,这位地位极高的资深女巫留下的财产。
这种手段当然说不上合规矩,照例女巫团中死亡的成员,其财产不论是世俗的还是魔法的都应该在一段时间的搁置后归于女巫团来处置。唯一能得到些许优惠的只有这名成员的直裔血亲,而这也只是因为血亲之间继承魔法物品的难度较小而已。不过话虽如此,女巫团中的亲缘关系是不能被宣扬的,掌握这一切真相的只有大女巫和另一位主管此事的资深女巫,据说有一本叫做鸦羽之书的典籍就是这位资深女巫用来记录女巫团关系的载体。
但此时知道这位库伊拉并不是本人的人在整个女巫团中只有寥寥几位,除开一同被困在黑色堡垒中的三名年轻女巫之外,也就只有大女巫知晓库伊拉实际上已经殒命的消息。而既然后者没有勒令绮莉卸下这层伪装,那么绮莉也就把这当成是一种默许。或许在大女巫看来这是对绮莉的大胆尝试的奖励也说不定。
然而不拆穿虚假的伪装并不代表着绮莉可以顺利接手库伊拉的遗产,女巫们都是藏匿的大师,光是看看她们修建的藏身地就知道她们对于将魔法融入建筑学有多么的精通。而每一名女巫在洞窟中的房间都是她们自己亲手打造,要说其中没有秘密,那恐怕是在自欺欺人。所以绮莉现在面对的难题就是,她该如何在库伊拉的房间中找到通往后者宝藏的大门,当然这只是个比喻,事实上这种藏匿地绝对不止一个,所以大门也绝对不止一个。这件事说起来困难重重,不过只要有充足的时间来搜寻房间里的每一个信息,想要得到宝藏的大部分也不会太过困难,毕竟绮莉本身也是一名出色的女巫。这件事真正困扰她的,是时间上的压力。
资深女巫们不知道何时会归来。即使是人际关系淡漠的女巫,她们终归还是一个团体的成员,一同作战也好,交换材料或协力制作物品也好,虽然免不了相互算计,但她们终归还是要与他人有所交集。绮莉很清楚自己的伪装只能伪装外表,对于库伊拉在女巫团中与谁相熟,与谁敌视,对这些人又分别会用怎样的语气说话,她一概不知。所以她的时间是有限的,这名拙劣的伪装者必须在自己的伪装被拆穿之前捞到足够多的回报才不枉这一次冒险返回失心湾。但现在除了房间表面上的世俗杂物,她还没有找到任何一件真正有价值的东西。
“该死,该死!真是该死!”因为焦躁而发狂的女巫随手抄起放在木架上的昂贵瓷器,完全不顾及这件精美的装饰品可能承载的价值和历史,将其狠狠砸向地面!“咔嚓!”四散的瓷片惊吓到了巨型蜘蛛,后者立刻将庞大的身体向后退了几步,却因此碰到了更多的家具从而引发了一系列灾难性的连锁反应。当烟尘散去,这只被网虫驯养长大的白色蜘蛛已经僵在了原地,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周围的变化。
见到这样的反应,绮莉一个翻身爬到了蜘蛛的背上,一把抓住了这只巨大昆虫身上的绒毛,然后毫不客气的将其拔了下来。“一个一个的都这么没用!你说你除了吐丝还会干什么?啊?长着八只眼睛都看不到暗门,你还好意思催我!”诸如此类完全不讲道理和道理的抱怨在女巫口中源源不断的流淌出来,而迫于主人之前下达的命令和对女巫身上魔力的敬畏,这只可怜的昆虫只能忍受着绮莉在自己身上胡作非为。好在,这种情况没有持续多久。
“嘎达”瓷片轻轻落到地板上的声音中止了绮莉的无理取闹,女巫好奇的将头探出去,接着惊奇的看到,在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板上不知何时出现了大量类似蚂蚁却带着明显人工改造痕迹的昆虫。这些小东西像是搬运工一样将刚刚洒落在地面上的杂物托举起来,并朝着同一个方向进行运送。绮莉当即跳下蜘蛛,小心的靠近这些蚂蚁,跟着它们前进。很快,她就看到了这些小家伙是如何出现的,那是一些被隐藏起来的出入口,大部分安置在家具的后方或是大型家具的底部,少部分则直接隐藏在墙壁上的缝隙之中。
搬运瓷片的是一些体型有手指大小的蚂蚁,而当它们将杂物堆放到出入口附近,就会有体型再小一些的蚂蚁钻出来,用特殊的唾液软化并分解这些过大的碎片,将其拆分成可以通过的大小再一一搬运进去。绮莉很耐心的观察着这些奇特的小家伙,她发现它们显然有着非常优秀的分辨能力,能够很好地判断掉落在地面上的东西哪些已经损坏需要被运走,哪些则只是掉到了地上不需要清理。
女巫的眼睛里开始散发出带有魔力的灵光,虽然这间房间的前主人库伊拉是以培养昆虫闻名的女巫,但是据绮莉所知库伊拉的培养方向主要在于大型的昆虫的作战能力,对于这样小型化的种类一直不甚在意。于是她伸出手指捻起一只搬运蚁,仔细的观察起这个个体,接着露出了果不其然的笑容。她从这只蚂蚁的身上,找到了找到库伊拉宝藏的方法。
第八十三章 库伊拉的遗产(下)
构成这个世界的本质是唯一的吗?这个问题很早就被提出,也有很多人试图去解答,其中的有些人找到了他们的答案,并以此发展出了对于整个世界新的认识。至于这些答案正确与否,那就不是寻常人可以妄言和揣度的了,但总之有一件事似乎是较为准确的。那就是智慧生物们似乎是认同世界本质的唯一性的,这种情况表现在实际上就是人们总是在把各种零散的表象统整起来,将其归纳为一个可以全部解释的内容。并且这样的内容,也在被统整去归纳于一个更大的内容。由此可以推测,这些统整者的最终目的,就是将目之所及的全部都整理为一个最全面的东西,而这东西或许就是被人们挂在嘴上的真理。
当然想要通过这种途径找到真理绝不是件简单的事情,不过通过这种思考,不可否认的就是事物之间应当存在着一些联系,魔法也是如此。同一个施法者所释放的法术或是绘制出的法阵,虽然作用万千,但内核中一定是具有这个施法者个人化的东西的,而找到并以此作为钥匙解锁此人的其它魔法,就是巫师们常常会做的事情。不过这种方法往往只能在那名被解析者死亡后才能使用,因为如果那人还活着,那他难免不会察觉到自己的魔法被人所研究,从而对研究者进行反击或者改变之后的施法习惯。
幸好已经被绮莉亲手割开喉咙的房间主人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女巫将手中的蚂蚁拿到近前,不顾后者的挣扎,利用自己天生的双眸窥探着这些昆虫是受到了何种魔法的支配。结果是有些令人震惊的,绮莉发现她手中的这只生物并不全是生物,或者说,除了一些不重要的部分,这只蚂蚁完全就是只小型化的石像鬼。但这并不合理啊,用血肉和金石结合的石像鬼并不是没有,但将动物的血肉换成昆虫,尤其还是如此小型的昆虫身体却隐藏着大量无法克服的障碍,绮莉可从来没有听说过库伊拉本人对石像鬼制作方面有这么高深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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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这些用来清扫地面的东西是库伊拉和其他施法者交换得来的吗?还是她从某处找到的呢?绮莉不得而知,但她知道的是,如果这些蚂蚁的制作者并非库伊拉,那么对方就很有可能在这些清洁工的身上留下可以监视库伊拉的途径。而如果那人足够认真的对待这条线索,想来他此时应该就已经察觉到了自己是个只有外貌上一致的冒牌货!想到这种猜测,绮莉的背后感到一股冷意。但她的表情却逐渐变的愉悦起来。她喜欢这种紧迫感,这种被怪物从背后追赶时心脏里混杂着兴奋和恐惧而剧烈收紧才会有的紧迫感。
伸出舌头舔了舔干枯的嘴唇,女巫伸出自己的另一只手,用两个手指准确的抓住蚂蚁的一根触角,“好吧,这才有点意思。让我们来看看你这个小东西里面可以装多少的秘密!”说着,绮莉毫不犹豫的扯下了那根触角。破坏,历来都是结构一种造物的最简单方法,通过这种原始而野蛮的方式阻碍造物本身的运转,就能让人窥探到其运作的真实原理。这对于石像鬼,这种半魔法造物来说也是适用的。
被拔掉了一根触角的蚂蚁迅速安静下来。同时在那一刻,绮莉感觉到相当多的视线从下方看向自己的手中,那是来自其它蚂蚁的目光。“有意思,看起来这些家伙之间还有联系。”女巫的兴趣更加高昂了起来。蚂蚁这种生物在自然界中本来就是以团队行动而闻名,但是没想到制作了这些蚂蚁石像鬼的人竟然还保留了这种特性。这就很难说是因为石像鬼的原材料本身就有正常的蚂蚁还是因为制作者的刻意安排。不过好在不论是哪一种对于绮莉来说都是一样的,凭借着对库伊拉魔法的熟悉,她已经找到了那个最关键的东西。
随手将手中的造物扔回地面,绮莉迫不及待的开始用那双眼睛搜寻着房屋中其它带有类似魔法灵光的地点或物品。很快,她的注意力就被吸引到了一个摆放着花瓶的大理石质矮台上。女巫居高临下的审视着这个矮台以及其上的花瓶,敏锐的注意到花瓶中生长的淡红色花朵在无人照料的情况下依旧成长旺盛,当然这很可能是因为魔法的关系。绮莉将脸凑近花朵,深吸了一口气,清新的花香随之进入她的鼻腔,而她从中没有感知到任何魔法或者药剂的味道。谜题不在气味上。
女巫蹲下身子,将目光从花朵和花瓶上移开,试图从大理石石柱上寻找线索。不少施法者都会像这样将自己的重要之物隐藏起来并设置某种暗号和机关来进行保护。不过要注意的是机关和暗号本身也可能成为暴露隐藏之物的最重要线索。绮莉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到这处暗门的异常之处,从中找到解开库伊拉宝库的关键。这本该是次艰难的推理,可是绮莉的那双眼睛早已让她看到了太多不该暴露出来的线索,比如,花瓶的底部和石台相接处的魔力光芒,以及花朵上不自然的经络纹路。
“简单的谜题。”绮莉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脖子和手腕,然后随手将花瓶中的几朵花的花瓣撕下不同的数目并将其扔回花瓶中。“咔哒!”机括的响声虽然隐秘,但是在安静的房屋内还是变的异常明显。女巫顺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看到本来是一面等身高的镜子已经失去了镜面,露出后面不知通向何处的走廊。
“在这里等我,明白了吗?”绮莉对着大蜘蛛说道,然后也不管后者懂了还是没懂,蹦蹦跳跳的走入了走廊之中。在蜘蛛的八个复眼中可以看到的是如水银一样的物质从镜框的边界逐渐渗出,很快一面和之前无异的镜子就彻底的挡住了密道的入口。
第八十四章 旅者之名
“我们最初的世界,是水。”绮莉一走进密道,就从身边的岩壁上看到了这行字。她很快意识到这是什么意思,在所有女巫年幼的时候,只要她是被同族养大的,那么她就会知道这段有些意义不明的类似神话的东西。不过在那个时候,没有人会为年幼的女巫解答关于这古怪言论的内涵。所以绮莉也没有在意,沿着走廊继续朝着深处走去。
“水的世界很快被我们遗弃了,因为我们注意到了那东西,所以我们全族迁往第二个世界。”一行稍微浅一些的字句出现在第一行字的几步之遥。绮莉看到这行字之后,出于本能一般,将手指放到了文字之上。几乎在同时,一股混杂了恐惧,悔恨,急切,焦虑的情感顺着这些文字流入女巫的体内,吓的绮莉立刻将手指收回。那些情感也就跟着烟消云散。女巫皱起眉头,向前疾走了两步。
“我们到达的第二个世界,是数。”果不其然,第三行字出现在岩壁上,只不过这行字的字体比起前两行字要死板的多。看起来就像是由某种制式装置而非人工制作出来的一样。绮莉犹豫了一下,小心的伸出了自己的手指,当手指和文字相接触的刹那,整个世界都改变了。在她的眼中,眼前的岩石已经失去了颜色和外貌,只留下一个细致到令人晕眩的轮廓和大量奇怪的类似文字的东西。不仅如此,绮莉低头看向自己的另一只手,发现同样的现象也出现在自己的身上。女巫不喜欢这种新奇的视野,它让这个世界看起来变的太无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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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的世界虽然安全,但它并不适合我们生存,我们毕竟是从水中诞生的生命。所以,我们找到了第三个世界。”不知道怎么回事,当绮莉看到这行文字的时候,她自然的产生了认同感。虽然不知道所谓数的世界到底是一个怎样的时空,但能远离刚才体验过的诡异现象是再好不过。于是女巫将这句话暂时定为了她最喜欢的一句。
“第三个世界的基础,是物质。丰富而多彩,我们甚为满意。”女巫见到满意这两个字,立刻来了兴趣,她好奇的将手掌贴到这段文字上,眼前立刻浮现出一片美丽的世界,岩石,草原,流水,参天而又不知名的巨木从枝叶的缝隙间洒下温暖的光芒。这里就像是那些崇拜神邸的宗教中所宣扬的神国一样美好。光是看到这些景色,绮莉的心情就好了起来,开始哼唱起熟悉的民谣。
渐渐的,绮莉的歌声停止了。起初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很快就发现那是确实存在的感受。她的视野在这片被称为第三世界的空间中游荡,在感受着这里的美丽的同时却察觉到了另外一些东西。这里缺失了某些东西,难以言明,但绝对相当重要。带着这种疑惑,绮莉闭着眼睛手指摩挲着文字朝前走去。“物质的世界,很好。但我们不够坚强,难以成为它的住民。我们想追求某些其它的东西,某些更加独特的,能够给予我们价值的东西。”
“第四个世界,是存在。纯粹的存在。”绮莉见到第四世界后简短的说明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放了上去。于是她的所有感觉都消失了,完全的消失了。她不再能感知到外在的世界,但她可以清楚的感知到内在,自己的内在。她看到某种宏大且无可用语言形容的东西串联着自己和其它的万物,那是超越了他们所表现出的颜色硬度之类表象的东西。这种感觉奇妙至极,但很快就让人感到寂寞。这个世界很和谐,但它也很寂寞,过于接近本质的后果就是所有的万物都不再变化,没有了活力。
“第四世界给予了我们难以想象的智慧,它变成了某种馈赠和诅咒的结合物融入了所有族人的身体与可能存在的灵魂。这一点是后来才被发现的。”言语透过指尖在女巫耳边倾诉着,叙说着这个寂寞的世界给她们带来的改变。“不是所有族人都适应第四世界,有些人提出要回到第三世界居住,我们同意了。但她们很快就回来了,至少对于在第四世界的我们来说很快,她们带来了消息,在第一世界被发现的东西从来没有放弃追赶我们。已经到了第三世界,我们必须再次迁移,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在从第一世界逃离时感受到的焦虑又一次袭来,只是绮莉从这次的焦虑感中感受到了之前那一次没有过的东西,疲惫感。即使只是通过留下的只言片语来体会,她也能明白这些文字中记载的人经过了多么漫长的时间来寻找一处可以接纳她们的地方。而她也逐渐意识到这在幼年时显得无稽的童话可能并非如此,它们的主角就是她们这一族群,现如今被称为女巫的群体。
走廊,快要到尽头了。墙上的刻字只剩下一行,绮莉怀着几分忐忑又有几分期待的心情来到这最后一行文字面前。上面的文字让她异常亲切,到了这时她才猛然意识到之前的文字都不是用她熟知的语言书写的,但她却莫名的全都认的。“现在,我们来到了第五世界。这里像是第三和第四直接的混合,直到我们来到了这里,我们才有能力用语言叙述之前的经历。但我们深知自己身后追赶的东西,我们不知道几时又要离开这个时空。于是我们自称旅行者,就是为了提醒自己,我们不能停下。”
“旅行者已经是个古老的称呼了。现在,我们是女巫。”绮莉有些不屑的笑了出来,将手指从岩壁上移开,转身推开了密道尽头的大门。她不是不能理解库伊拉为什么会把这些记载了女巫种族起源历史的文字刻在这里,结合后者在苍狮王国不惜与恶魔甚至比恶魔还要邪恶的存在达成交易以换取某些东西的情况来看,这种被追逐的紧迫感时刻都在催促着库伊拉去获得更强大的力量,用来防备那个始终没有放过女巫们的东西。
但这和绮莉又有什么关系呢?这位女巫虽然有着不属于库伊拉的疯狂,但她却不曾被灌输过这种压力。对于这种差异,绮莉并不认为它是年长的女巫们的失误。这一定是来自那位大女巫的意志,而这种意志所阐述的内容很明确,在这个所谓的第五世界中,女巫们会迎接她们的宿命。这就足够了。
第八十五章 海战
杰奎雅的处境很不好,或者说,非常不好。这位来自鲨齿部族的女猎手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不过如果一定要让她把眼前的处境归咎于一个人的话,那她毫无疑问会想到费欧尼。那个骗子,叛徒,海妖之中的异类,不被海浪和群鲨注视的混蛋,愿鲨父与波涛之女将他的身体碾成微粒落入海沟,被最丑陋的怪物吞咽!
强烈的内心活动让女猎手没法再向平时那般优雅的隐身于海水之中。随着沉闷的响动,她躲藏的那块海底岩石在烟雾中倾倒,杰奎雅不得不朝一旁飞扑过去才避免了被巨石压碎的悲惨命运。而将这块屹立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海底巨石击倒的东西,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该出现在这片海域的硕大冰块,要知道,失心湾的海洋可是从来与结冰无缘,要不是杰奎雅曾经孤身前往北方的海域狩猎,她甚至都不会知道这种白蓝色的固状物体是平时承载着一切的海水。女猎手止住了身形,站立在海床上抬头朝着冰块落下的方向露出厌恶的表情,不论对方的敌意从何而来,利用这种非自然的手段来扰乱宁静的海洋都是海妖们,尤其是鲨齿的猎人们无法容忍的罪行。
不过那又有什么作用呢?既然敢于向水中的海妖发起攻击,这些扰乱者自然没有把他们的愤怒当成是一种威胁。诚然,这里是失心湾,是鲨齿部落和烈涛部落的领地,但这里除了海妖之外有着第三个主人,失心女巫团。骑着扫把的人影从海面上掠过,将手中或者口袋里的魔法道具和施法媒介扔进身下的海水里,她们肆意大笑着,对这么久终于又一次可以毫无顾忌的施展魔法感到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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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的海妖战士不能容忍敌人的猖狂,他不顾危险冲向海面,试图用手中的短矛来袭击那些因为放松警惕而离海面过近的女巫。但还不等这个年轻人从海水中跃起,一把经过秘药炮制的豌豆就从他头顶被洒落下来。这些绿色的小东西一入水就开始冒出密集的泡沫,接着从泡沫里冲出来的,是一大群墨绿色的海蛇!这些海蛇张大嘴巴,露出带着毒牙的上下颚,朝着可怜的海妖战士迅速的包围过来。
“不!”杰奎雅伸出手,却自知无力阻止惨剧的发生。她看见那位年轻的同族用短矛击退了前两只海蛇,却被蛇群包围了起来,先是一条毒蛇偷偷咬到了他的脚踝,接着在毒液的削弱下,越来越多的毒蛇加入了这场盛宴。很快,群蛇散去,只留下一具浑身满是伤口的尸体一边冒着血,一边沉默的朝海底坠落。而纵观此时的海底,坠落的尸体又何止一具,海妖的,鲨鱼的,这些被女巫们用各种巫术虐杀致死的凄惨残骸像是从海面上落下的流星雨一样令人绝望。
狂怒的女猎手眼睛睁的老大,她不能眼看着自己带来的族人全部命丧于此。于是她双腿发力,从海床上一跃而起,朝着海面游去。见到这位猎人的举动,其它海妖们不自觉的靠拢过来,希望得到她的庇护。但杰奎雅却用海妖的语言对这些靠近的同族喊叫着,“分散!不要聚集在一起!那些女巫会优先攻击人群密集的地方!把鲨鱼隐蔽起来,它们的体型太大了!”
得到了命令的鲨齿猎人终于意识到自己成为目标的原因,他们开始按照杰奎雅的指示命令自己的鲨鱼搭档隐藏在海底的礁石阴影中。至于他们自己则各自保持着一定的距离,防止被女巫用简单的方法一网打尽。
同时,发布了这些命令的杰奎雅已经来到了海面附近,海妖体表长着的鳞片和猎食性鱼类有着同样的隐蔽作用,从正上方直接俯瞰海面是不容易找到一名有心隐藏的海妖的。杰奎雅深知这一点,她越是靠近海面,就越是减少自己四肢的活动幅度,降低被发现的概率。猎人的隐忍盖过了内心的焦躁,女猎手肩部的腮开合的频率也在随之降低,她的眼睛穿过了波浪和空气,紧紧盯着自己的猎物。
扫把从高到底,一名手里拿着一根木质短魔杖的女巫正以魔力的视觉搜索着目标。在她的眼中,这片海水就像是透明的一样,那些鱼类和海妖和玻璃缸里的观赏鱼般无处可逃。可是在这些观赏鱼中,有一个靠水面太近了。她狞笑着,决定给这只胆大妄为的鱼一点教训。于是快速的将自己的魔力注入手中的魔杖,她故意压低了自己的飞行高度,用魔杖的顶端轻击着海面。而结果,就是在海面下搅起了猛烈的波浪,不过单纯的波浪可没法杀死海妖,真正致命的东西,是裹挟在波浪里的足以将生物大脑震碎的声波。
被女巫盯上的目标一动不动,可能是被海底的惊涛骇浪吓傻了吧,她这么想着。原本料想中的追逐战没有发生,这多少有些令人失望。不过能快点解决掉这一个也好,毕竟多杀掉几个海妖可是能让自己在女巫团的地位更高一些的。魔杖,在目标的头顶轻轻一转,一道从小变大的旋涡就像是从天而降的龙卷风一样自海面扩散向下,变成杀伤力十足的风暴。这风暴轻易的就将那个海妖撕成了碎片,不过,这过程是不是有些太轻易了?女巫有些疑惑的想着,她没有看到后者在漩涡中的挣扎,这感觉不太对劲,就好像,就好像自己在攻击一具尸体一样。可尸体,又怎么会自己悬在那里呢?猛然间的觉察令女巫的后背流出冷汗,可是已经太晚了。
杰奎琳冲出同族被搅得粉碎的尸体,顶着旋涡中的压力和令人不适的声波,以最快的速度冲向海面。而越是朝海面靠拢,女巫法术的影响就越小,当杰奎琳的手伸出海水的时候,她已经完全听不到那恼人的声音了。她所听到的,只有海浪拨开的声音,以及那个被自己从扫把上拉下来的猎物的惊呼声。惊呼声非常短暂,因为即使是女巫,也没法在海水里说话,再说,杰奎雅有力的双臂已经扼住了她的脖子。
“去死吧,人类!”虽然知道女巫并不是人类,不过海妖还是在此时选择性的忘记了这件事。在杰奎雅的眼里,没有魔力的人类也好,可以施法的女巫也罢,这些被大海排斥的生物都只是群鲨之父安排给她的猎物!挣扎,停止了,失去了呼吸的女巫双眼充血,她到底是死于溺水还是窒息可能并不容易确认。但她确实死了,死在一个海妖的手里。
“以群鲨之父的名义!把这些家伙拉下水!”
两周年感言
起笔不觉,已是两年。好吧,这说的并不是实话,从上次写感言到现在我可从没觉得时间真的过得快过。这在我看来也许是好事吧,能认识到时间的流逝证明我总是在做不同的事情,写不同的东西,不至于落入一成不变的重复里。所以对于很多事情,我也有了新的认识,比如讲故事。从前我是怎么看待这件事情的,大家从之前的感言和文章后有时的只言片语乃至请假条中都应该会有所认识,总的来说,我是把它当成了爱好。可坚持一项爱好是不容易的,尤其是它在无法带来丰厚的收益并且还要每天花费不少时间的情况下,它会和日常生活中的很多事情冲突,想维持下来并不轻松啊。不过不用担心,刚才只是我小小的抱怨。至于现在,在我动笔的第二年我怎么认知自己正在做的事情,我更倾向于将讲故事当成是一种,嗯,修行。这么说有些不负责任,毕竟修行是个人的事情,而写作是拿来给大家看的,二者还是最好不要相当。这个嘛,你瞧,我不是什么作家,也不认为自己有这个资格自居,所以在这个问题上就当是我给自己开了个后门吧。当然这绝对不代表着我不重视自己文字的质量,相反,可能对我来说,这样才是保证《灰塔的黎明》还是我最开始所设想的故事的前提吧。
谈到了故事,那就说说故事,其实我在第一卷写完的时候是想写个感言来和大家聊聊的,不过后来因为怠惰也就不了了之了,正好借着这次机会讲讲自己在写“瘟疫狂潮”这一卷时候的想法,以下内容或许涉及轻度的剧透,还没看完第一卷的朋友们请酌情观看。总的来说,在第一卷里我想讲三件事,人,国,世界。现在来看或许是有点太贪心了,我又想要塑造以起司为首的一系列人物,尤其是他们的思想和转变,又想要描绘苍狮这个我自认为理想的过了份的骑士王国,还又要向读者们隐晦的传达这个世界的信息来为第二卷和第三卷做铺垫。不知道是何种的自大让我在一开始就给自己定了这么一个小目标。如今第一卷完结了将近三个月,有的时候重新在阅读前文都要骂自己写的时候没有认真,不够尽力,很多地方的转折生硬且不合理。但让一年后的自己来看现在这篇外传的话,恐怕也是一样的想法吧,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啊。所以这么看来,至少第一卷我已经把该说的都讲了出来,那就姑且给自己打一个合格的分数吧。
再来说说眼下的外传故事,我本来是想把它的篇幅压在一百章以内,毕竟以我的更新速度,一个外传还要写三个月,这实在是对着急想看第二卷的朋友太不友善了。但是,嗯,我失败了,在出海的部分我因为各种原因浪费了太多章节,这是导致外传现在拖到快要九十章还只写到这里的原因。我正在反省这件事,写的细固然是对自己的作品负责,但事无巨细的写法就不太适合放到短篇外传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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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既至此,其实我还有挺多想说的,只不过一时之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我还是挺喜欢跟人聊天的,问题就是很多时候不敢或者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切入点。所以还是希望大家有啥想跟我聊的就来加书友群吧!人来的越多越热闹!
最后,祝各位新年快乐!
第八十六章 落潮之战(上)
有了杰奎雅的带领,鲨齿海妖们的斗志被重新点燃,他们猛然想起即使不依靠鲨鱼,自己也是群鲨之父骄傲的猎手。而猎手,绝不满足于四散奔逃。一开始是模仿着杰奎雅用同伴的尸体作为掩护,后来则是各自依靠自己的技巧寻求出路,这场战斗的天平渐渐恢复了平衡。于是直到刚才还肆意大笑挥洒着自己魔力的女巫们开始感到了压力,尽管海妖和女巫的战损比仍然悬殊而夸张,但是双方本身的数量本就存在差距。失心女巫团是一个相当大的女巫团体,可其中的成员也不会超过百名,能作为成熟的战士出现在这里的资深者更是不超过五分之一。每损失一位同伴,女巫们的脸色就阴沉一分。可是她们不能因此退却,因为这次战役事关女巫团的未来。
“结成小队行动,相互掩护!现在不是各自为战的时候!”领头的女巫高呼着,她的身边迅速靠拢过来两三个平时就较为熟悉的同伴。同样的情景也发生在其他女巫身上,这些骑着扫把的施法者结成了一支支三四人的小队,冲在前方的女巫负责制造破坏,后方的女巫则负责保护同伴及自己的安全。这种战术也是女巫们在面对不利情况时最常见和有效的应对措施。
潜伏在海面下的猎手们再次迎来了自己的猎物,只不过这一次双方都有了防备,再难如前几轮交锋一样出现明显的胜负。硬要说的话,一些年轻的海妖难以抑制自己的冲动或是不知道女巫法术的厉害,冒然冲出水面,下场不是缺手断脚就是当场毙命,不过还是那句话,相比较女巫们来说,鲨齿海妖的数量更具优势,这些伤亡比起一开始被杀死的部分不值一提。
杰奎雅再次潜伏了起来,她仰望着天空中的敌人,努力寻找着对方的弱点。但是海妖对海流的敏感让她开始意识到另外一件事,几乎是同时,不安的声音开始在海妖中响起,“退潮了。”退潮,这无疑是一个非常坏的消息。按常理来说,如此巨大足以吞没城镇的海啸要退去是需要一段时间的,至少四五天乃至十天半月都是合情合理。但失心湾这片海域的潮汐变化无常却又极富规律,虽然每次海啸的规模和间隔都有所不同,但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极快的退潮。用本地水手的话说,这个鬼地方的海水退的比来的快上十倍。
海妖是依附大海而行动的物种,就如同人类总是脚踩大地。而如果大地颤动失衡,即使是再高明的战士也难免会失了分寸。杰奎雅深知这一点,退潮会让这场刚刚进入僵局的战斗重新回到女巫的步调中去。被海潮裹挟返回大海的鲨齿猎人根本无力抵抗敌人的追击,伤亡会异常惨重。她不能接受这样的未来,所以必须在此刻做出打破僵局的尝试,至少要让溃败变成撤退才行。
可是该怎么做呢?女巫们高高的飞在空气之中,如果她们不主动接近海面,鲨齿猎人的攻击根本难以命中。这些懦夫,她们根本不敢和骄傲的海妖们短兵相接,她们只敢坐在那些木棍上,等等,坐在木棍上?杰奎雅意识到了这场战争中对方所拥有的最大优势极有可能变成她们最大的劣势,想到这里,她立刻查看四周,想要看看有没有能够派的上用场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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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面,诡异的平静下来。女巫们谨慎的和海水保持了距离,她们的施法并非毫无消耗,适当的休息是非常必要的。况且,在经历了前几轮战斗后,要说这些施法者对海妖的悍不畏死没有丝毫忌惮也是不对的,对于女巫们来说,用自己的性命来和这些低贱的鱼人交换,即使交换了上百条也是极大的亏损。但此战事关重大,她们又不得不战,那么怎么才能在战斗中保全自己呢?答案很简单,她们不需要躲开海妖每次的袭击,只需要让其他人挡在自己和海妖中间就可以了。同一小队的女巫们开始用眼神和语言暗示同伴交换位置,提供保护的后卫成为了人人都想争取的职责。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女巫的个体性给了她们独一无二的能力,也必然会造成协同作战时的困难。
最终,这个问题被之前提出小队行动的女巫解决。她的办法是每一轮俯冲之后都交换小队中的先后位置,这种轮换制也是无奈之举,担当前锋的女巫在这种情况下根本不会全力攻击敌人,她们只会希望尽快完成这一轮攻击赶快换到安全的位置,而后卫则完全相反。如此一来,女巫方面的冲击力大幅下降,她们的攻击对于有意躲避的海妖来说已经称不上威胁。那么反击,就该开始了。
“鲨齿的战士们,成败在此一举,我们不能辜负鲨父的期望,杀了她们!”杰奎雅骑在一头鲨鱼的身上,她的身后是这只鲨鱼真正的搭档。女猎手的右手拿着长刃,左手则提着一件由海草和石块组成的奇怪物件,这种物件也是其他跟杰奎雅一样骑在鲨鱼背上的海妖人手一个的东西。听到杰奎雅的宣言,所有的骑手全都露出凝重的表情,他们扬起自己的武器,露出自己的牙齿,以此表达自己的决心。
“听着,所有骑手在冲锋后立刻潜回深海。绞杀手在海面就位,完成击杀后立刻撤退。退潮马上就要发生了,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一定要让那些家伙为她们的所做付出代价!”回应杰奎雅的,是数十道嘴里衔着武器,一同游向海面的身影。
与此同时,海面上方的女巫们也看到了这些靠近的敌人。“不知死活的东西,姐妹们!以女巫团的名义,以大女巫之名!让这些丑陋的怪物理解谁是这片土地的主人!”魔力之光,在这片名为失心湾的被水淹没的城市的正上方绽放开来。骑在扫把上的女巫们压低了她们的帽檐,准备开始这最后一轮的交锋。
第八十七章 落潮之战(下)
海浪,原本只会因自然的伟力而运动,它没有感情没有思想只是大量的海水在各种因素的驱使下产生的现象,至少在没有更多的因素介入的情况下本该如此。但如今,在这片名为失心湾的城市地基之上,大量因海啸而聚集起来的海水的表层,海浪却出现了异常的波动,只因为这里已经成为了女巫和海妖的战场。尽管这异常还小的不值一提,可是这就是智慧种族的神奇之处吧,他们总能让理所当然的东西产生变化,而这变化的大小却又取决于他们对自然了解的程度,这可真是个有趣的循环。
对于从空中俯冲而下的女巫们来说,她们看到一朵朵盛开的花蕾在海面上猛然的绽放开来,冲天而且的波涛是它的花瓣,至于它的花芯,则是一条条奋力跃起的鲨鱼以及它们背上的鲨齿骑手。这样的景象让每一名失心女巫都感到了错愕,她们虽然通过各自的方式感知到了海妖们正不顾死活的冲向海面,可当这些猎手真的来到了她们的面前,视觉和听觉上的冲击还是给了她们相当的震撼。
好在对于这群训练有素的施法者来说,这震撼还不足以影响她们的施法,女巫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各自释放出自己擅长的法术,一时之间各种不可思议的景象和光影化作死亡之雨笼罩向鲨齿海妖们。但这些战士可不是被渔网围住就会束手就擒的存在,他们带着鱼死网破的决心挥动着自己的武器,像一把把尖刀狠狠的朝着天空刺去。
“以鲨父之名!”杰奎雅怒吼着,长柄战刃即使离了海水依旧带着灼热的温度,伴随着一阵水汽被蒸发的声音撕开了一只朝自己飞过来的黑色大鸟的身体。那只有着黑色羽毛的鸟类甚至来不及哀鸣,就褪去了周身的羽毛露出早已死去的骨骼颓然的坠入海面。
但坐在女猎手身后的那名海妖就没这么好运了,几颗暗刻着魔力符文的石子在空中碰撞分离,恰好包围住了他,年轻的战士用手中的武器拨开了其中一颗飞石,眼角余光中一丝黑光闪过,脑袋上已经被洞穿了一个一指宽的血洞。他的双眼迅速失去神采,没有了意识的躯体从鲨鱼的背上滑落。死亡,在战场上永远如此突然而不留情面。
同样的情景发生在所有海妖的身上,他们或如杰奎雅般侥幸躲过了女巫们的攻击,或是如后者般在魔法的影响下当场阵亡而跌回海面。当鲨鱼的身体因为惯性冲出魔法范围的时候,它们背上的骑手已经不足之前的三分之一。而这三分之一的骑手,对于女巫来说就是一群不折不扣的死神。“掷!”杰奎雅用人类的语言嘶吼着,不过其实她说什么都一样,因为这只是一个信号,用来提醒那些死里逃生的同伴们现在还不是庆幸的时候,相反,现在才是这场搏命之战真正的开始。
“嗡!”由海草制成的粗制投索在空中发出低沉的闷响。这些投掷物的质量并不高,即使绑在上面的石子击中头部恐怕也不足以让人致命,但杀伤力本身就不是杰奎雅制造它们的初衷。当在海水中舞动了不知道多久的坚韧水草缠住女巫们骑着的扫把甚至直接缠住身体,没有几个人能在遭受这样的袭击下保持镇静,被击中的女巫们无一例外的因为恐惧和震惊而失去了平衡从空中下落。
这,才是海妖们真正想要的。“不!”一名女巫惨叫着丢掉了她的扫把,在杰奎雅身边和女猎手一同落向海面,女猎手看也不看这个女巫的脸,随手一挥就用手中的武器抹了前者的脖子,让她还没真正接触海水就已经没了气息。当然海妖中有这样身手的并不多,大部分战士都在扔出手中的投索后就跟着胯下的鲨鱼一起落回水中。不过在海面之下,更多的海妖早已手握武器准备许久,他们的眼睛急迫的注视着海面,一有女巫跌入水中就如嗅到了血味的鲨鱼般一拥而上,将手中的利刃毫不犹豫的刺进这些施法者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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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轰!轰!”下落引发的声势远比上冲浩大的多,而这一次,那些落入水中的花朵迅速染上了鲜红的颜色,在那些幸存的女巫眼中,海妖的身影如同一只只蚂蚁一样,将她们的姐妹一个个肢解蚕食。“混蛋!该死的东西!”女巫们用极高的音调咒骂着,以此宣泄着她们的愤怒和恐惧。她们认识到自己面前的对手和失心湾的那些海盗水手完全不同,而眼前的战场也和她们熟悉的相距甚远。不需要任何的命令和指示,所有的女巫都拉高了自己的高度,没有人想要再次发动进攻。这场战斗已经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杰奎雅带领的冲锋彻底击碎了女巫们的战意,让这些施法者认识到了自己也是会死的,而且在海面上死亡绝不会比在陆地上困难。
许久,对于这场战斗的双方来说已经足够久的时间之后,海水退潮的趋势已经变的明显起来。但此时的女巫们既没有了追击的欲望,也错过了追击的时机,她们只能不甘心的目送着海妖们大摇大摆的跟着海潮返回他们的领地。就在所有女巫都以为战斗会这么结束的时候,一个海妖却在退去的海水中露出了身体,杰奎雅,这名在刚才的冲锋中一马当先的女猎手给了所有女巫非常深刻的印象。
“你们的土地本就属于大海!我们早晚会夺回来的,到时你们就会和今天其它的人类一样,变成鲨鱼的饵食!”海妖用人类的语言叫嚣着,她手中的长刃闪动着暗红色的光芒。
女巫当中领头的那位压低了飞行的高度,来到了杰奎雅的斜上方,低头俯瞰着这个对手。她的脸上先是愤怒,接着变成了恶毒的冷笑,“你们以为自己赢了对吗?到我们的城市里大闹一番然后扬长而去?”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我们是猎人,你们是猎物。”杰奎雅用手指在自己的脖子上划过,用这个非常人类化的手势挑衅着对手。
女巫脸上的笑容更加扭曲,她不怀好意的说道,“猎人?猎物?你们的逻辑真是简单的可笑。看看你的周围吧,海妖,你们这些口中喊着鲨鱼之神名号的鱼人。我知道这次行动是你们两个部族一起发动的,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来负责进攻的都是你们鲨齿的人,为什么我们会知道你们的位置,为什么,现在会退潮?收起你的高傲吧,猎人。然后你会发现,潮汐,并不站在你那边。”
第八十八章 逃跑
“你来了?”海拉在听着脚步声靠近后抬起头,看向朝自己走来的人。她靠在装饰着挂毯的墙上,右手边就是一扇精美的木质大门。不过有趣的是,在女巫们的建筑内部,这种房间的出入口一般都会被魔法隐藏起来。尤其是这扇木质大门的合拢处,还被特意挂上了三把大锁。这三把锁的造型分别是乌鸦,人鱼和舵盘。
这是熟悉女巫把戏的人才会知道的信息,也就是女巫们的门锁并非只有锁门这个作用,用复数的门锁封锁房间本身就是一种密码。别说没有钥匙,就算在手握全部钥匙的情况下用错误的顺序打开这些锁头,都会将开门者引入与他想要进入的房间截然不同的陷阱或者干脆直接放出某种危险的怪物,值得一提的是,影兽因为本身可以潜藏在阴影中的特性往往会担任这个职位。
不过此次费欧尼不需要担心这样的问题,因为海拉,这位本该作为守门人于此的女巫会亲自为他开门。海妖点点头,算是和海拉打了招呼,倒不是他此时心情不好,只是在出发时佩格特意叮嘱他在离开女巫洞窟之前千万不能说话,声音有的时候会传的比人想象的远的多。而居住于此的女巫们,耳朵也比常人敏锐的多。海拉同样知道这一点,不过由于她也是一名女巫,保护自身的言语不被人偷听还是可以做到的,因此她才会这么随意的和费欧尼这名逃犯打招呼。
海妖虽然没法出声,不过还是可以用简单的手势和女巫进行交流。事实上由于海妖在水下使用语言时会因为海水这一不同于空气的介质的问题而传播的比陆地上的声音远的多,许多海妖为了保证隐秘或者隐藏自身,都会选择用手语来进行交流。费欧尼指了指大门,另一只手伸出两只手指,表示自己想要指代的对象是房间中的两人。海拉微笑着点头,确认洛萨和网虫确实就在她一旁的房间之中。
不过费欧尼没有立刻要求女巫放人,毕竟佩格告诉他的信息有限,他还需要从海拉这里得到更多两人现在状况的情报。而海拉则不等费欧尼表达自己的疑问,就开口说明了起来,“他们对自己被囚禁的事情有所了解,不论是那个男人还是女士都有着很清醒的头脑,这很好。不过碍于耳目,我没办法传递给他们更多的信息,一旦我打开这扇大门,不出几分钟就会有人察觉到异常。而且最先察觉到的人多半就是曾经关押过你们的那位典狱长女士,她和嘉伦有着复杂的关系,如果可以,我们不希望和她站到对立面。”
“她也会是你们逃离这里最大的阻碍,不过也别太担心,嘉伦应该已经去想办法缠住她了,要是一切顺利,她甚至有可能对我们的行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等等我打开大门之后,真正的问题是如何让那两个人了解到现在的情况。他们和你一样,绝对不能在踏出房门后说话,否则没有女巫保护,这里的守卫会立刻将你们杀死,你必须让他们快速了解眼下的情况。这件事,你能做到吗?”
海拉的表情十分严肃,费欧尼看得出来对方的话里没有半分夸张,他思考了片刻,点了点头。洛萨也好网虫也好,这两个人类都经受过严格的军事训练,他们认清状况的速度和应激反应应该可以避免这场逃亡过早的结束。女巫看到费欧尼的反应皱起的眉头略微松开了些,她对于这个海妖以及房中的两个人都不是很熟悉,但既然费欧尼有把握,那就总比在这里继续耽搁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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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最后一件事,”海拉从衣服里掏出钥匙后才像是突然想起来一样转头对海妖说道,“如果我没感觉错,退潮已经开始了。更多的内容我不是很清楚,即使清楚也不能多说,但这次的事件可能不像我们看到的那么简单。鲨齿部落对失心湾的攻击很可能是一个更大计划里的一环,而另外一个部族,也就是你长大的烈涛部族,并不全然的和鲨齿站在同一边。为了安全起见,你们离开失心湾的时候最好不要和这双方任何一边联系。迷雾海域能穿过去自然最好,但现在事有蹊跷,即使你是海妖,也不要冒然前往那里。如果实在没办法,就让他们先在失心湾潜伏起来,每次海啸过后都是秩序极度混乱的时候,没人会注意几张生面孔。”
费欧尼歪了歪脑袋,他觉得在自己见过的几名女巫里,只有这个海拉表现出了不同于其他女巫的一面,她会收容赛赫甚至给了那个孩子一个名字,而在逃离这里的问题上,她也注意到了很多佩格没有注意到的事情并进行了提醒。或许在这几人之中,这个看起来虚弱阴沉的女士才是思考最缜密周详的那个。海妖略微鞠了一躬,算是对海拉这些额外提醒的感激。
女巫在笑了笑后就转身深吸了一口气将钥匙插入了人鱼形的锁头里。可以看到在海拉转动钥匙的时候,那只铜质的人鱼脸上的表情从安详变的狰狞,它扭动着身体,好像在试图阻止开锁这一过程,不过海拉只是迅速的用手指按住人鱼的眼睛,锁头就安静下来伴随着“啪嗒”一声打开了。相较而下,舵盘和乌鸦的门锁就没有这么多的问题,舵盘轻轻朝西面旋转了几度,乌鸦则眨了眨眼睛就爽快的放行了。
“吱呀”木门轻轻打开,露出里面温暖的房间,和正坐在房间里的桌子旁的二人。他们的情况比费欧尼想象的要好得多,比起之前被铁链捆绑着挂在冰冷的岩洞里的海妖,洛萨和网虫的待遇可以说是天上地下。不过现在也不是考虑这些的问题了,在门打开的瞬间,洛萨就一步站到了网虫的身前,将后者保护起来。不过当他看清门外站着的两人之后,脸上的戒备之色明显降低了很多。伯爵刚想开口询问,就看到海妖将手指抵在嘴唇上,示意不要说话。洛萨转头看了看网虫,在后者同意的眼神中点点头,小心的走出了房间。
“什么都别问,什么都别说,佩格已经告诉了海妖如何逃离这里,你们跟上他就可以了。”海拉沉声说道,然后目送着三人朝着走廊的另一端开始奔跑,她咬着嘴唇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忍不住张口说道,“网虫小姐!请务必保重身体!还有,对不起……”
第八十九章 倔强
海拉的话,女佣兵根本没有听见。因为在女巫犹豫的时候,三人就已经冲出了相当远的距离,再加上海拉说话的声音并不大,所以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而即使网虫听到了,恐怕她也无法理解女巫在说什么吧。毕竟对于她来说,自己身体上的异状还远没到会显现的时候,在这个时代想要提前知道某些事情可是并不容易的。所以虽然抱有着很多疑惑,不过此时的网虫和洛萨还是把眼前的状况理解为了以绮莉为首的年轻女巫们在试图对抗女巫团的行为。
这个想法很快得到了印证,伴随着打斗的声音。长鞭特有的破空声在走廊上回响着,金质的人鱼形烛台被某种力量抛出,从费欧尼面前擦过,重重撞在墙壁上。海妖立刻止住身形,同时做出手势示意身后的两人停下并保持安静。三人在烛台被抛出的转角处半蹲下来,屏住呼吸,希望以此来降低自己被发现的可能。而他们之所以不认为自己已经被发现了,是因为在拐角看不到的那一边,战斗的声音并没有停止。相反,甚至有更加激烈的架势。而在长鞭破空的间隙,他们也渐渐听到了一些只言片语,其中一个声音还有些熟悉。
“你知道放走他们会有什么后果吗?”较为陌生的那个声音伴随着破空声质问着。接着是地面与鞭身击打发出的脆响,显然这次攻击没有达到它应该产生的效果。而作为长鞭这样收手缓慢的武器,稍有武器训练的人都知道此时正是反击的时机。但他们没有等到反击的响动,只是听到那个较为熟悉的声音用低沉却坚定的声音回答。
“我知道,我愿意接受违约的代价。”这个坚定的女声让人很快想到了它的主人,嘉伦。而综合二人对话时熟络的语气和鞭子的声音,费欧尼也立刻猜测出是何人在和嘉伦战斗,那就是女巫监狱的监狱长,那名抚养嘉伦长大并教会了她使用鞭子的女巫。
“你知道什么?你就是个肆意妄为的丫头!”破空声伴随着质问再次响起,而这一次,沉闷的响声证明它确实击打或是缠绕到了某种东西,“嘉伦,你知不知道和你做了交易的东西是什么?你知不知道那东西是连大女巫都不会轻易得罪的存在!你现在告诉我你想要违背和它的契约?你如果想死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帮你,省得你被折磨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没有!”嘉伦的声音也没有办法像之前那样冷静,她的嗓音因为疼痛和情绪波动而升高,“我什么都知道,但是我不能!我不能履行这么邪恶的契约,如果非要我这么做的话,我宁可死在这里!你什么都不明白,你的心就和铁链一样冰冷!”
“啪!”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洛萨和网虫都下意识的捂起了自己的脸颊,他们或多或少都回忆起了与之有关的记忆。虽然这种直接拍击脸颊的打击在实战中的伤害不大,但似乎却是有效的用来向他人宣泄自身不满情绪的手段。而被击打者,多半也会在突如其来的疼痛中错愕一段时间。果不其然,在这声脆响之后,走廊里就只能听到因为情绪激烈波动而沉重的呼吸声。
“这是我自己犯下的错误,我会自己来弥补。”嘉伦倔强的声音缓缓响起,“我和你不一样,不会因为害怕承担后果就放任事情发生!即使我因为这个决定而落得生不如此,也总好过变成一个冰冷的只知道延长寿命的怪物!”
“你说什么?”即使是洛萨和费欧尼三人完全不熟悉这位担任着监狱长之职的女巫,他们也能清楚的听出这四个字中所蕴含的如同海啸一样的怒意。显然,嘉伦的话碰触到了对方的痛处,而这种痛处不是真正的亲近之人是绝不会知晓的。但当亲近之人用这痛处来刺伤自己的时候,所产生的痛苦恐怕比这处伤疤留下时还要令人心痛。
可面对发怒的典狱长,嘉伦却没有住口的意思。也许是因为她自己也被对方撕开了结痂吧,她竟然还继续说了下去,“我说,我不会像你那样,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孩子被恶魔吞噬而无动于衷!也不会等一切都没法改变后才像个傻子一样养大一个和你真正的孩子有那么几分相似的替代品!”“轰!”巨大的爆炸声随即响起,更多的烛台和挂毯裹挟着一个人影砸到了之前的墙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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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人当然是嘉伦。以女巫们的体质,她们在抗击打能力上与普通人类其实并无太大区别,所以嘉伦理所当然的瘫软在了这堆杂物中,只是她也因此注意到了躲藏在拐角阴影里的三人。短发的女巫没有露出任何异状,当然这可能是因为她的表情都用来表达自身的疼痛了。不过还不等洛萨等人对此作出反应,另一个人就已经走到了他们的视线里。
“你怎么敢再提起这件事!你怎么能再提起这件事!”典狱长的表情十分狰狞,即使说以她现在的表情是想要杀了嘉伦,恐怕都没有人会怀疑。不过可能也正是因为这份愤怒所带来的专注,她并没有注意到费欧尼在阴影中发亮的鳞片。她迈步走向嘉伦,一把将后者从地上拉着衣领拽了起来,澎湃的魔力让她周围的光线产生了诡异的偏折,让他人所看到的东西变的有几分怪异。
虽然洛萨几人都想要立刻冲上去救人,但是他们现在手无寸铁,即使是偷袭也没有半分把握能从盛怒之中的女巫手里救人。网虫按住了伯爵的肩膀,手指深深的扣进后者的肉里,她知道只要自己稍一松懈,身前的这个男人就会奋不顾身的冲上去挑战自己根本不可能战胜的对手,他就是这样的人。费欧尼盯着嘉伦,海妖的目光和女巫的目光四目相对,后者稍稍晃动了一下瞳孔,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她要他们趁现在走。没有更多的犹豫,费欧尼的后腿发力,率先冲了出去。
人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典狱长松开了抓着嘉伦的手,任凭这个如同自己女儿一般的人落到地上。她居高临下的看着嘉伦,“过了这一关,他们就能顺利逃走。但是这真的值得吗?如果那个女人没有生下她的孩子,或者他们真的逃离了失心湾,就算是大女巫也救不了你们。”
嘉伦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在呼吸终于平复下来后仰头直视着对方,“值得的,母亲。”(未完待续)
第九十章 水下闸门
“滴答,滴答”水珠顺着倒垂在岩洞顶部的钟乳石末端缓缓滴下,些许微弱的水花随着撞击轻轻溅起,却只会凸显出这里异常的安静。这里是失心女巫团洞窟中的一处边缘角落,本来是用来倾倒垃圾污秽之物的通道,但如今却因为海啸引起的海水上涨而变成了一汪水池。虽然是这样的地方,可是肉眼可见,鼻中可闻都感觉不到任何的污秽。想来即使是这样的通道,女巫们也不允许它变的肮脏从而玷污了她们的领域。而如今站在这汪水池边上的,并不是负责丢弃垃圾的女巫,因为这里就是佩格给出的逃离地点。
来到这里的三人在池水边发现了一些木盒,有趣的是,这些木盒上虽然没有锁,却在开合处用铜块钉上了一些形状各异的把手。而费欧尼一眼就从这些木盒里看到了几个他熟悉的图案,那是之前海拉解开门锁时锁头上的图案,这两件事之间会有什么关联吗?海妖举手示意另外两人不要乱动,接着谨慎的靠近了这些摆放在一起的杂物,在洛萨和网虫疑惑的视线中,海妖犹豫着伸出了手。
第一个,是人鱼。“咔哒”木盒被打开,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块白布被垫放在盒子的下方。第二个,是舵盘。费欧尼不死心的将其打开,里面依然空荡荡的和第一个木盒一样。怀着最后看看的想法,他又打开了第三个木盒,乌鸦。“嘎!嘎!”剧烈的鸟类叫声让三人都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他们立刻将视线扫过四周,生怕这响动是某种警报引来海拉口中的守卫。但好在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费欧尼送了口气,转头将目光放回盒子里,然后他就惊呆了。因为他明明记得在自己打开这第三个木盒的时候,里面并没有什么东西,但现在,一把鲨齿刀正斜放在木盒里,刀刃上似乎还有着没有擦拭掉的血迹。那是费欧尼自己的血迹。
同时,洛萨和网虫也走了过来,和海妖不同,他们分别走向了之前的那两个木盒,原本铺在盒底的白布不知何时鼓了起来,掀开之后二人发现里面正是他们被女巫收走的武器和饰品。网虫有些神经质的迅速将寒铁护身符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这块能够隔绝魔法的神奇饰品给她的安全感远比一座城墙还要大。而洛萨则抄起自己的战斧,愚者的正义虽然被灰袍法师改变了外形,可是入手的份量和挥舞时的手感都告诉伯爵,这就是他的武器。看来,这应该是女巫们能为他们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费欧尼间两人将箱子里的东西利落的收到身上,对着水池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接着转身一跃跳入水中。网虫和洛萨对视了一眼,伯爵皱了皱眉头,他的水性并不好。女佣兵看出了他的不安,右手悄悄扣住洛萨的左手,对着他眨了下眼睛,然后不由分说的拉着后者跟着跳入了水池里。海水有些凉,但是还不至于将人冻僵,二人在水中睁开眼睛,看到费欧尼已经在水底的洞口处等待。不知是故意为之还是巧合,这条被女巫们用来排污的水道四壁上居然长着某种会发出黯淡光芒的水生植物,这些植物向路标一样指引着三人离开此处。
可他们都不知道的是,在三人入水的水花平复之后,那三个被打开的木盒居然自动合了起来!那枚本来被镶在木盒开口处的铜质人鱼徽记自然的脱落,在地面上弹了几下,如巧合一般的也落入水池之中。霎时间,一个影子在水光里迅速放大,潜入水中不见了。
水下通道中,费欧尼凭着海妖的本能感受着水流,在许多错落的洞口中将同伴引导向最近的出口。人类可没法在水下呼吸,他必须尽快找到出路,才能保证那两人的安全。好在这里毕竟只是排污口而已,除了一些迷惑用的洞口和岔路,女巫们没有再设置其他阻碍,费欧尼略微想了一下就找到了通往外界的通道。他转身来到洛萨和网虫的身后,推动着他们用更快的速度超出口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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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事情似乎并没有这么简单。当三人来到通道的尽头,眼看着就要冲入大海的时候,一道金属制成的闸门拦住了他们。水草,死鱼以及一些其他东西缠绕在这道闸门上随着水流飘动,看来女巫们并不是完全忽略了这条通道。费欧尼上前,用力推动和抬举了几下这道闸门,发现构成它的金属条深深的扎在通道周围的岩石中,任凭海妖如何用力也是不动分毫。这个时候他就怀念起自己被砍断的两条手臂了,以那两条手臂的怪力,说不得还有可能让周围的岩石产生松动,但以现在的情况,肯定是没有办法了。
那么为今之计,还是先趁着洛萨和网虫还没有溺水把他们送回女巫的洞窟内,再由自己返回这里找到破开闸门的方法比较好。这样做虽然有些危险,但想来女巫应该不会那么常来这处倾倒垃圾的房间。海妖打定了注意,转身打算告知两位同伴自己的意思,却发现洛萨和网虫不知何时已经掏出了武器,背对着闸门如临大敌一样戒备着什么。费欧尼愣了一下,不过海妖很快明白了同伴为什么会有这种动作,一道黑影在通道四壁的微光里晃动了一下就消失不见。那是什么东西?
海妖住两人的肩膀,示意他们退后,他抽出那把本来属于鲨齿女猎手的弯刀,站在了同伴身前。人类不适合在水中作战,即使他们拿着武器,在水中挥动起来也不得要领还要大量消耗无法补充的氧气。既然如此,还不如由自己来搞清楚这不明黑影的真相,而让他们试着弄开闸门比较好。费欧尼将弯刀拿在右手里,这把武器的长度倒是正合适在这种狭小的空间里施展。
黑影,再次出现,这一次,海妖凭借着优秀的视力看到了更多的细节。那东西,长着一条鱼尾,那么,它是一条鱼吗?这很有可能,不管是女巫故意还是无意,在这种倾倒垃圾的通道里生存并不是件困难的事情,因此而长的体型庞大也算是正常。可不知道为什么,费欧尼的内心隐隐觉得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他用左手指了指闸门,示意洛萨和网虫去处理这个阻碍,自己则打着十二万分小心朝来时的通道里游动了一段距离,如果战斗不可避免,那么就要让它发生在离同伴比较远的地方。
第九十一章 人鱼
费欧尼慢慢靠近黑影之前闪过的地方,目光随意的扫过周围的发光植物。这不是他轻视对手,只是比起视觉,海妖还是更信任与生俱来的对于海水的感知能力。即使是一只从海床上破土而出的寄居蟹,受过训练的海妖战士在集中精力的状况下也是可以察觉到的。更别说刚才费欧尼看到的黑影明显有着与成人相近甚至更大一些的体型。他有着十成的把握可以感知到对方的行动。
果不其然,水流在海妖的感知中产生了波动,他将视线朝着感知到的位置看去,见到那个在暗蓝色的微光中的身影。那东西的形象费欧尼并不陌生,不如说在各种人类制作的有关海洋的装饰中总会出现它的身影,那是有着人类上半身和鱼类下半身的存在于水手口耳相传的神奇生物,人鱼。费欧尼的眼睛眯了起来,他将手中的鲨齿弯刀竖在身前,在狭窄的通道中这样的做法就几乎是断绝了对方进攻的途径。
人鱼,这是一种几乎在任何海域都有流传的存在。这些生物的上半身在传言中多为美丽的人类女性,当然有些也被传说成了精灵女性,对此费欧尼不置可否,因为稍微有些理智的人都会知道这不会是真的。理由很简单,人类的身体在海洋中过于累赘,即使下半身是鱼类,缺乏鳞片和其它特殊的水生器官,人鱼也不适合在海洋中生存。以一名人类研究者的角度来想,海妖更趋向于相信所谓的人鱼只是那些寂寞的水手在海上编造出来的幻想。他甚至认为要是这世界上存在不喜欢山峦的矮人水手的话,那人鱼的上半身说不定也会有矮人的版本。
但是眼前的身影无疑在挑战费欧尼一直以来的观点,在微光下他无法看清这个酷似人鱼的生物身上更多的细节,只能凭着猜测做判断。这里是女巫的领地,海妖如此提醒着自己,那么看到什么都不奇怪不是吗?这么想着,费欧尼尝试着用海妖的语言向对方提问,他相信女巫们再神通广大,也不会监听水中的声音,再说据他所知,还没有任何地上生物能听懂海妖的语言。但如果眼前的真是人鱼,那同为水生种族,对方就有可能会掌握这片海域中使用最广泛的交流方式。
可惜,费欧尼的尝试失败了。可能是被他的提问刺激到了,人鱼形的影子迅速朝着海妖冲了过来,速度之快令费欧尼有些始料未及。好在他还是及时反应了过来,身体轻划侧过身来,手中的弯刀朝着对方的胸口砍去。然而在二者即将碰触的刹那,海妖本能的觉察到了某种异常,他下意识的将握刀的手翻转,与人鱼的身体擦过而不是相撞。即使如此,他还是感到手腕上传来了巨大的力量。由此可知,如果刚刚那一下真的砍实了,恐怕下场不是弯刀折断就是海妖的手臂骨折。
那绝对不是人鱼。海妖非常肯定,甚至那东西很可能不是生物。身后传来的沉闷响声以及飞溅起来的泥沙证明了费欧尼的判断,没有任何血肉之躯可以用这样的体型制造出这样的声势,除非,构成它的东西是金石。“嘎吱嘎吱”刺耳的摩擦声在海水中回荡,刚刚撞到了墙壁上的人鱼以手臂一百八十度翻折的诡异姿势整个人如鱼叉一样再次冲向费欧尼!
这一次,海妖避无可避,只能双手架起鲨齿刀试图阻挡。冲击力,顺着骨质的刀身传到双臂,费欧尼的身躯不受控制的朝后急退,不出所料的撞到身后的岩壁上。沉重的撞击让海妖感受到了痛苦,但这同样激发了他的力量,他的肌肉鼓起,身体朝着右前方用力,一闪身从岩壁上绕开,利用对方的力量让其再次受挫。可这不是长久之计。
经过两次交锋,费欧尼基本已经肯定自己的对手恐怕是某种石像或者铜像。即使是在海中生活,类似如生物般行动的石像的传说他还是听过的,只是没想到这一次自己居然会遇到这样的敌人。那么,该怎么对付它呢?留给自己的时间可是不多了啊,如果不能及时打开闸门或是带洛萨他们回到之前的房间,那么不仅这次逃跑成功不了,恐怕还会产生更糟糕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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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不行啊。”费欧尼自语着,手中弯刀第一次主动出击,朝着还没有从碰撞中反应过来的对手身上砍去。结果当然是毫无效果,鲨齿刀自身的硬度不比人类使用的金属武器,刀身又为了适应水下的作战而故意磨的很薄,砍在金属上连印记都留不下来。攻击无果,对方的反击却迅猛而且致命,虽然只是人类女性正常大小的拳头,但是砸在费欧尼的胸口上却如同一道巨浪,把后者一下子打了出去。
“轰!”海妖被击退的方向不是别处,正是之前闸门的位置,网虫一直关注着不远处的战斗,见到费欧尼飞过来,赶紧拉开正在试图凿开岩石的洛萨。但是伯爵的战斧还在作为撬棍插在岩缝里,一时之间没有来得及拔出,费欧尼就这么重重的撞到了愚者的正义的斧柄上。
“咕噜噜!”泡沫,顺着扩大的裂缝冒出。得益于海妖的撞击,坚硬的猎巫刀在闸门附近的岩石上制造出了一道明显的裂痕。而代价,则是费欧尼的脊椎骨险些因为这次撞击而折断。洛萨上前试图缓和费欧尼的伤势,不过他眼角的余光却看到一道黑影正从通道内快速直扑过来!来不及了,伯爵一咬牙,一把推开海妖,整个人蜷缩起来打算硬接这次撞击,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网虫和海妖只看到在人鱼的撞击下,已经松动的闸门伴随着大量的碎石朝着外侧飞出,一同飞出的还有已经失去了意识的洛萨。黑山伯爵的嘴角溢出的血液证明他的内脏在这次碰撞中受伤不浅。女佣兵见状一脚踩在岩石上,飞身出去想要拉住洛萨的身体。而海妖则注意到撞开了闸门的人鱼并没有因为离开了女巫的领地范围而停止活动,相反,它已经将目标对准了网虫。
“离她,远点!”
第九十二章 归宿之主(上)
时间,在洛萨的眼睛里慢了下来,并很快变成了静止。他能清晰的看到顺着海流漂浮的微小物质快速的趋于静止,一刻不停的波浪也在无形的力量下停滞不动,变的如同水晶做成的精美雕像一般。而在这停止了所有活动的世界里,唯有一个东西是动的,那就是洛萨自己,他看到了形似人鱼的东西从背后冲向网虫,于是下意识的伸出手想要将后者拉开。但是当他的手碰到了女佣兵的肩膀,伯爵却惊讶的发现自己没有任何抓住实体的感觉,甚至,他的手指已经不受阻碍的伸入了网虫的肩膀当中。
这是怎么回事?眼前发生的事情明显超出了伯爵的理解范围,他迷茫的用手臂在网虫的身上试探着,希望能触摸到一丝实在的质感。在这无谓的尝试持续了几次之后才终于死心,将视线转向别处,这时他才注意到,从海面落下的光柱,不知何时停止了跟着波浪摆动。伯爵转头看向下方,他首先看到的就是一个有些陌生的男人,几秒钟之后他才想起,这个男人正是他现在的模样。
此时他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到底是受到了多重的伤势,不说从嘴里溢出的血雾,他的双臂已经扭曲成了一种非常诡异的形状,以洛萨自己的经验,这无疑是非常严重的骨折。甚至不仅仅是双臂,这具身体的双腿,腰椎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变形,这样的伤势即使立刻得到医治,恐怕也没法短时间康复。而以眼下的状况来说,洛萨敢肯定自己这次应该是死定了。
那么,这就是结束了吗?现在的状况就是人们口中常说的死亡幻象,而现在自己之所以可以从远处看到那具躯体,也是因为意识已经脱离了肉体吗?不知怎的,这时的洛萨看着自己,心中却异常的平静,可能这也是因为他已经没有了可以感到情感的器官吧。伯爵的视线再次转移,他看到远处高耸的石壁上已经破开的通道,以及从通道中捡起愚者的正义正奋力朝着人鱼形敌人甩出的海妖。这么看来,网虫应该可以躲过这次攻击,这很好,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相信之后以费欧尼在广阔水域中的速度,他也一定能带着女佣兵逃回岸上。
“真的足够了吗?”一个声音突然如上浮的气泡一样从幽邃的海底漂升到伯爵的耳边,明明音量并不大,给人的感觉却如同被猛力敲响的洪钟振聋发聩。洛萨下意识的低头朝着声音的来处看去,他什么都没看到,原本还能看得见的海床不知何时被无尽的黑暗吞没,让人难以相信这里只是近海。可能是因为没有了肉体的制约吧,明明下方的海洋根本无法感知,可洛萨还是能察觉到在这片黑暗中存在着某个个体,而且这个个体给他的感觉并不是全然的陌生,在不久之前,他曾经和它或有过交集。
“来自沙土之海的居民,你真的觉得自己的生命已经可以逝去了吗?”那诡异的声音再次传来,但给人的感觉却异常的温暖。洛萨凝视着,或者说他努力做出凝视的姿态,希望能窥得哪怕分毫有关这声音主人的信息。这注定是徒劳,这种徒劳让伯爵不可抑制的产生了一种自卑感,好像自己只是一只站在巨人手指间上的蚂蚁,所有的信仰,尊严,荣耀,训练得来的技能在这占据了整个海洋下层的黑暗面前安通通失去了意义,甚至就连肉体的外壳都没法保护他,此时的他,是真正赤裸着暴露在这声音主人的面前。
“不必如此。你与我之间的差距远比你想象的要小的多,我们,都只是世界之海中微不足道的浮尘。”那声音似乎是感受到了洛萨的自卑,居然主动开口来安慰后者。这场景如果在旁人看来显然充斥着异常之处,因为不论这个来自深水的东西是什么,的自恃都太低了。但那声音中确实饱含着不可思议的力量,洛萨的意识居然就在这短短一句话后平复了下来,不再感到丝毫的不安。
“你是谁?”这是骑士第一次尝试着主动和对方交流,他的问题看起来简明,实际上却不简单,这世界上能真的能确切的回答出这个问题的人,恐怕并不多。面对这样的提问,深水黑暗中的声音也选择了暂时的沉默,这沉默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因为现在的洛萨已经失去了感知时间的能力。或者说,在这万物静止的刹那,再久也是瞬间。
“你提了一个非常有趣的问题,我恐怕没法用你能理解的语言来向你解释。如果一定要给出一个答案的话,你可以叫我,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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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宿,洛萨记得这个名词。这是海妖们嘴里总是在念叨着的安息之地,是他们口中世间所有意识最后的安眠之所。可这不对劲不是吗,海妖信仰中的终点怎么可能是一个有自主意识的存在?那样的存在还可以被称为归宿吗?还是说,自己眼前的这片黑暗只是打着这个令人摸不着头脑的名字,试图诓骗自己的魔鬼或是其它什么东西呢?
然而这些问题想来即使伯爵在此时用上无尽的岁月去思考也得不到答案吧,即使他开口询问,对方应该不会给出明确的解答。所以洛萨很快意识到没必要将精力纠结于对方的身份上,他应该询问的问题是另外一个,“你要干什么?”
那声音温柔的说道,“我希望延续你的生命。因为我可以通过你的眼睛看到很多之前看不到的东西,你让我了解到了深水之上的事物。而如果以现在的状况来看,你的肉体即将停止运作,你的意识也将随之而去,那会让我很,遗憾。”
“你能通过我的眼睛看到东西?为什么,我不记得曾经和你打过交道,更不记得曾经把灵魂卖给过他人。”洛萨感到了些许的不适,任何人在得知有人通过自己的身体感受到自己的感受时恐怕都不会觉得高兴。
“海神之索,你这么叫它。我的肢体偶尔会在海中摇摆,不时就会碰到其他的生物,他们身上就会产生这种印记。大部分情况下,我并不知晓这件事情的发生,因为他们的躯体和意识都太过脆弱,根本无从承受我的凝视。你也一度如此。然而在你的身体里还有着另外一股和我类似却不同的能量,微弱,极其微弱,但确确实实。这能量让你撑过了最开始的阶段,而你的身体随即适应了一部分我的存在,因此,你才变成了现在这个特殊的样子。我很好奇,你身上的另外一股能量到底从何而来。”
听完这段话,洛萨的脑子里只闪过一个名字,起司。
第九十三章 归宿之主(下)
如果说自己身上有任何染上这个自称归宿的存在所说的能量的可能,那就只有一种原因,就是灰袍法师施展在自己身上的伪装魔法。但即使猜到了这件事,洛萨可不打算把它说出去,虽然眼下这个归宿好像是要来帮自己的,但是不论是对方的形象还是自己承认就是海神之索这种海上诅咒的散播源头,都让伯爵兴不起任何信任的念头。在这种情况下,他是绝对不会将自己的朋友以及效忠的对象透露给对方的。可是换个角度想,如果归宿真的是口中这样的存在,为什么还要询问自己这样的问题?
“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个问题,你觉得我会知道答案吗?既然你能得到我的视觉,那你还不如再自己动手翻翻我的记忆,省的咱们在这里浪费时间。”这是试探,洛萨装出一副被翻看记忆因为无所谓的样子,迫切的希望知道对方到底对自己有多强的控制力。要是真的可以随意读取记忆,甚至思想,那伯爵该考虑的事情就会产生变化。而归宿的回答,则有些出乎意料。
“读取记忆和思想是对生灵的不敬。我是归宿,只为让疲惫的生灵安歇,在他们还不希望休息之前,我不会插手他们的意志。所以你不必非得解答我的疑惑,那不是你的责任。”在说完这句话之后,深水下的存在继续说道,“还是让我们回到一开始的问题吧,现在在你眼前的只有两个选择。一,顺从死亡,那么我将履行我的职责,将你接纳到永恒安眠之地,让你安歇。至于你的肉体,则会回归自然,供鱼虾吞噬,供海水腐化。二,接受我的帮助,成为我在深水之上的眼睛。我不能直接复原你的肉体,但我可以让你和你的同伴尽快安全,那样,你就有很大的机会保住性命。但我必须提醒你,如果你选择第二条路,那么你就要付出一些代价。”
“什么代价?”洛萨询问道。他早就从起司那里听说过和这些存在打交道的些许情报,知道如果在这里选择接受帮助,那么事后可能会付出更多。可平心而论,有几个人能在知道自己有办法获救的情况下仍然选择死亡呢?哪怕这获救是有代价的,可我们总相信只要人还活着,就有办法逃避或者偿还这些负债。这无疑是一种自大,但如果没有这种傲慢,生物恐怕是没法繁衍下去的。
“代价很简单,那就是你不能离开大海,三年。我知道你是人类,是脚踩土壤的种族,所以我不会让你这三年里都泡在海上。但你不能离开大海太远,你在陆上的行动范围,只能到海风还能吹到的地方,海鸥还能飞到的地方。如果你继续背离大海,你身体里所有的水分都会留在原地。”归宿的声音依然温暖而平静,像是在讲述枕边故事的老者。
洛萨盯着身下的黑暗,这个代价在他看来并不是不能接受。海风和海鸥的界定虽然模糊,可总归是给了伯爵在陆上生活的宽裕。按照归宿的说法,他即使是搭船回到苍狮找一个滨海的村落生活三年也无不可。但事情真的有这么简单吗?“三年之后呢?我听说魔鬼的交易中如果救人一命,那他至少要交出自己一半的时间来为魔鬼服务。我不认为你是魔鬼,可也不认为你会这么善良。”
“善良是相对而言的,如果这世界上不存在邪恶,自然就不会有良善。所以你大可不必如此戒备我,因为我的所求与你并不冲突,我只是想看看。你知道,太久了,从我意识到自己的存在以来,我所见证的,接纳的全都是疲惫不堪的归人。这让我很好奇,如果生命真的那么令人疲惫,为什么这世上的生灵还如此前赴后继的生存。但在深水之下,我没法看到阳光,你们的世界离我过于遥远了。我承认,我刚才对你说的话有所保留。三年其实并不是什么明确的期限,只要你身上还有我的印记,那么当你接近大海的时候,我就会在你身边,而我知道你不属于海洋,你身上没有海水的气味。所以我只需要你活着时候的三年,等到你死去,你的意识自会顺流而下回到我的怀抱,到那时我会再请你跟我讲述更多的事情。这样,你是否觉得好一些呢?”
“把灵魂,卖给你吗?”洛萨在听到自己一旦接受这个提议死后就会沉入归宿的领域时内心犹豫了片刻。不过他很快意识到即使自己拒绝对方的请求,在此时此地选择死亡,他的灵魂还是会落入幽邃而不见光明的海洋底层。
“不,我不需要你贩卖自己的灵魂,我也不是在用生存的时间来出价。说到底,人类,你们口中的年,月和日都只不过是你们依据外界参照物订立的计量单位。如果这世上没有太阳,没有昼夜,你们的躯体不需要心跳和脉搏,那么时间在你们的意识中就会失去意义。它在我眼里就是这样,而我,不会用没有意义的东西作为价码。我,不喜欢交易,衡量事物的价值不是我的强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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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什么是你的强项呢?”伯爵不禁这么问道。归宿的声音过了一会才飘荡上来,“接纳。”
洛萨沉默着咀嚼这两个字的含义,然后转头看了看朝着自己身体努力靠近的网虫,脸上露出了笑容,“好。我答应你,不管你是谁,我同意你的提议。但我请求你,如果你要救我的性命,也请救救她。”
“当然,我会的。我很期待能见证一个新生命的诞生。所以我会让她们活下来。”归宿回答道。
等等!新生命?她们?伯爵一下子就抓住了对方话中的问题,他的眼睛睁的老大,一个猜测从他的脑海中迸射而出。可还不等洛萨再次向深水中的存在求证,时间之轮就又开始了转动。而他的意识,也重新被躯体所捕获,在他再次陷入昏迷之前,他只感觉到一股力量从自己的身下涌上。而对于不知道这片刻之间发生了什么的网虫来说,她只看见一股海流从海底升起,将洛萨朝着海面推起!
“噗!”低沉的碰撞声从女佣兵的背后响起,她转过头,看到愚者的正义正插在那个人鱼形怪影的脖子上,几乎将后者的脑袋砍了下来。随着若有若无的狮吼,刚才还在水中游动自如的人鱼一下子失去了动力,像块石头一样死气沉沉的落了下来。与此同时,托起了洛萨的海流也同样开始推动网虫的后背,在人鱼和佣兵二者一下一上交错而过的瞬间,网虫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战斧的斧柄,将愚者的正义拔了出来一起带向海面。
第九十四章 多了三个
海风呼啸着撞击着船帆,退潮时分的天气对于航行在海面上的船只来说并不比海啸时温柔。波浪撞击在木质的船身侧面,飞溅起的水花像箭雨一样落在甲板上。而那些或赤裸着上身,或仅仅只穿了一件单衣的水手则只能咬着牙忍受着可怕的洗礼。每当他们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这些讨海人就会转头看向船身后方高台上的舵盘,在那里站着的掌舵人披着一件装饰过度的外套,头上戴着一顶破烂而且大的滑稽的宽檐三角帽,在帽子上还插着一根金色的鸟类羽毛,他就是这艘船的船长。
这位船长先生在汹涌的海风中用一只手努力将自己的帽子按在自己的脑袋上,另外一只手紧握着舵盘保持船身的平衡,这动作虽然看起来相当随意,但任何有航海经验的人都知道在这样的风浪里的舵轮有多大的份量。船长握着舵盘的手臂上肌肉隆起,上面用暗青色刺着的海蛇纹身如同有生命一样蠕动。他的胸口衣襟打开,露出满是污泥,盐粒和伤疤的皮肤,这倒不是他为了用伤疤彰显自己的过往,只是单纯的用这种方式来更加直观的感受风向和强度。他用嘶哑且难听的声音吼道,“东四十五度转副帆!你们这些混蛋听不出来桅杆快被折断了吗!大副,带着人把主帆收起来,这样下去我们会被吹回海里,该死的,这次我们一定要当第一批站上失心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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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身体挂在栏杆上的水手听到船长的指示,立刻用更大的声音向着船员们重复,海浪声和海风声都让航海时的语言交流难度颇高。好在,这艘船上的船员已经相处了一段时间,即使被海风吞没了只言片语,他们也听到了船长命令中的关键词并迅速行动起来。被称为大副的男人赤裸着上身,露出黝黑且健壮的肌肉,他的头上包裹着头巾,防止头发在风里乱飞,也遮住了他没有耳朵的右耳洞。大副接到命令,松开身边的绳索,在颠簸的甲板上朝着主桅杆走去,途中随意的拍击了几个水手的肩膀,“你,你,你还有你,跟我去收主帆!”
包括大副在内的五名水手聚集到主帆下的绞盘旁,大副朝手心里吐了两口吐沫,然后用眼神和其它水手完成了交流。“推!”“吱呀呀!”令人牙酸的声音随着五位水手推动绞盘发出,沉重的铁链在绞盘的拉动下连接到主帆的缆绳上,将这块对于目前情况弊大于利的风帆收拢起来。可就在主帆收拢了大概一半的时候,一道巨浪从船只的右舷打来,随着“轰!”的一声巨响将整个船体的右侧推得老高!
“抓紧!”大副怒吼着,可是提醒的还是有些晚了,一名较为瘦弱的水手没有及时抓稳绞盘上的扶手,整个人朝着左侧滑落过去。“救命!啊!”瘦弱的水手惨叫着,希望有同伴能拉住他,他的双手在倾斜的甲板上胡乱抓取着,可是被海水浸的过于滑腻的甲板根本没法提供任何的帮助。他最后的机会,就是在跌出船体时抓住甲板边缘的栅栏。可好死不死的是,当这个水手抓住了栅栏略微送了一口气之后,一道黑影遮蔽住了他的上方,他抬起头,看到一具类人似鱼的东西被海浪甩出来,越过了整艘船的上方,朝着他的面门砸了下来。
“轰!”最后的惨叫声被撞击和落水声彻底淹没,甚至都没有几个水手注意到有一位同伴跌到了海里去,他们自己还自顾不暇呢。不过站在高台上的船长却目睹了这一切,他将身体紧靠在舵盘上以此增加自身与船体的连接,左手则死死的抓着被吹飞的帽子的帽檐,不让这顶象征着船长资格的帽子被海风带走。“见鬼,那是什么玩意。”船长很肯定的看到将自己的船员砸下船的东西是一条人鱼,但问题是,比起活生生的生物,那东西的飞行轨迹和质感都更像是某种雕像。可,海浪里怎么会有雕像?
没等船长想明白这个问题,又一个浪头打了上来,这一次的巨浪比之前更大,几乎将船体掀的和海面形成了接近九十度的危险角度。而这一次,被海浪带下船身的船员可就不止一个了,将近半船的人都在这道巨浪中被冲下了甲板。甚至就连那位船长也放弃了自己的帽子,死死的抱着面前的舵盘才幸免于难。他看着自己的船员一个接一个的被冲下甲板,眼睛一闭,心想这次算是完了,没想到自己纵横大海多年,最后竟然是被退潮时的海浪干掉,真是倒霉透顶,这要是死了之后做了水鬼,怕不是要被其他人耻笑不知道多少年。
然而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人意料的,就像第一道巨浪来时毫无征兆一样,在这第二道巨浪之后,海面迅速的平静下来。久久没有等到船身被掀翻感觉的船长睁开眼睛,有些不可思议的注视着海面。这算什么?难道是海神看不起我这条破船吗?
“船长,人!”大副的声音唤醒了还有些发愣的船长,他马上看到海面上自己的船员努力挣扎着向甲板上的同伴示意自己的位置。而大副和其他的船员则全都注视着船长,按照海上的规矩,没有船长指示擅自离开甲板和叛乱是可以画上等号的行为。“愣着干什么!把水里的人都给老子捞上来!”
海风,渐渐平复了下来,似乎是退潮对这片海域的影响变小了。之前被卷进海里的水手们被一字排开躺在甲板上呕吐着海水,船上的船医用他半懂不懂的医术诊断着这些水手。船长站在高台上,他的大副手里拿着之前被刮飞的船长帽走了上来。“您的帽子,先生。”
船长接过帽子,随手扣在头上,谁料里面的一根水草倒垂下来遮住了他的左眼。等他手忙脚乱的把帽子里的水草弄掉之后,他才看向憋着笑的大副,说道,“少了几个?”像刚才那样的风浪,被卷下船的船员能找回六成就已经是万幸,船长已经准备好了听到一个令自己心疼的减员数字。要知道,这年头在失心湾找几个信得过还要价合理的水手可是难于登天的事。
谁知大副的嘴角带着诡异的表情,说道,“没少,甚至还多了一个!”
“你说什么?”船长听了这话眉毛一挑,右手下意识的握住了腰间的弯刀刀柄,他怀疑这是大副要造反,而多的那一个人就是他。
大副见状赶忙后退,并且摊开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武器,“您误会我了先生!我的意思是,我们的人少了两个,但是捞上来了三个新的!而且,这三个里还有只鱼!”
第九十五章 水货
在大副的解释后船长总算是将手掌从刀柄上挪开,他跟着大副走下高台,来到甲板上查看那三名捞上来的“新人”。“嘎噔,嘎噔”木质的假腿撞击在甲板上发出有节奏的响声。没错,这位船长的右腿自膝盖以下就变成了木质的假肢。说是假肢,其实也就是带有卡槽的短木棍,虽然形状和表面都经过了修饰以及打磨,但总也好不过原本的肉体。这也是在大海上航行的常态,如果仔细观察的话,这一船的人鲜有身上不带着伤残的,这些伤残小至狰狞的伤疤,大到残缺的手指脚趾,瞎眼断耳也不少见。不过像船长这样有着严重残疾的倒是不多见,而这也不是说船长的运气实在不好,只是若非有着极高的声望和能力,缺手断脚的残疾之人可是没有船只会收留的。
戴着木质假腿的船长审视着被排在最边缘的三人,目光首先被费欧尼吸引了过去。海妖,哪怕是对于失心湾的水手来说都是极为神秘的存在,虽然女巫们出售的“血钱”可以让这些航海者获得海妖的帮助从而穿越迷雾海域,但即使在领航的过程中海妖们也极少和船只上的人类交流。二者只是漠然的履行着达成的协定,各取所需的分享着这片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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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种情况下,一名健康的海妖意味着什么就已经不言而喻了,在船长的眼里,费欧尼压根就不是一个生物,他是一大摊堆在甲板上的血钱!有了他,自己的船只就可以跳过女巫们严酷的剥削,在迷雾海域中畅行无阻。不过船长很快冷静了下来,他想起海妖这种生物本身并不比人类愚昧,而且极度仇视人类。在女巫们出面之前,从来没有人和海妖达成合作的协议,所以即使自己能够得到一名活着的海妖,恐怕也没办法说服他为自己工作。甚至如果用暴力的手段来让他屈服的话,很有可能被这些潮汐之子带到之前不知道的危险海域。那可就得不偿失了。想到这里,船长揉了揉自己没有胡子的下巴,还是把他拿去卖钱比较划算,不说别人,光是女巫们就有很大可能会出大价钱收购这只鱼人。至于那些疯婆子是把他拿去还给其它海妖做人情,还是解剖或者制成魔药那就不是自己该考虑的事情了。
一笔横财,但也就是一笔横财而已。这么想着,船长将目光扫过另外两人身上,他的目光被网虫被海水浸的贴身的衣服吸引了几秒,可炙热的呼吸很快平复了下来。这世界上的水手没有人会拒绝女人,但失心湾的男人却明白,在他们冒然行事之前,最好先学会尊重女性自己的意愿。否则,那些被恶趣味的女巫弄残挂在码头上喂海鸥的家伙一定会嘲笑他们没有学会吸取教训。
抛开性别,船长的眼睛在洛萨和网虫的身上来回扫视了几轮,最后抽出弯刀,在其它船员疑惑的目光中小心的挑开了两人身上的几处衣服。接着他又将弯刀当成拐杖,弯下身子抬起他们的手看了看,脸上的表情变的凝重起来。“你们在捞出这几个水货的时候还捞到了什么?”他转头用严肃的口吻质问着身后的水手,他很清楚自己的手下手脚可称不上干净,偷藏战利品几乎是众人默认的规矩。
“先生,这不好吧。”大副一听船长在问战利品,赶紧上前劝阻到,一般来说在海里捡到的东西谁拿到就归谁,即使是船长也没有权利逼迫着自己的船员向自己缴税。除非他打算被绑上双手走跳板去喂鲨鱼。可这次一向懒懒散散的船长却推开了自己的大副,并且用力的把弯刀插到甲板上。“你懂个屁!你们捞上来了什么都给老子掏出来!这两个人可不是一般的家伙!”
水手们面面相觑,自己的船长是个什么德行他们都很清楚,所以此时一听船长的话不像是开玩笑,也就犹豫了起来。“嘎噔!”金属撞击甲板的声音响起,大副不情不愿的从自己的袖口里扔出一枚暗银色的护身符。然后用恶狠狠的声音对船长说,“等上岸了,你得请我喝酒!”有了他带头,其余水手们也开始从身上稀稀落落的扔出或是来自洛萨三人,或是来自其它落水的同伴的东西。其中比较夸张的就是两个人从缆绳的底下掏出一柄战斧和一把鲨齿弯刀。
船长的表情在看到这两把武器的时候更加难看了,他没有去碰鲨齿刀,而是掂量了一下愚者的正义,用手指小心的摸了一下战斧的刃口,被割出了一道小小的破口。“好家伙。”船长说了句不知道是赞叹还是感慨的话,将这把对他来说过于沉重的武器放回了甲板上。
“看出什么来了?”大副问道,他已经好多年没见过自家船长露出这样的表情了。嗯,大概就是自从他丢掉自己的右腿之后就没有过。
“先说那条鱼,他不是和女巫达成协议的那一群,那一群的海妖不会用这种弯刀。这是好事,女巫不会因此来把他带走。但这也就意味着,我们没有和他交流的可能性。把他绑起来扔到离海面越远越好的地方,等我们上岸了就找个好买家。”船长说完,就有几名水手用腕口粗细的麻绳把费欧尼捆成了粽子,扛着他走下了甲板。
“至于这两个家伙。”船长说着用假腿踢了踢洛萨扭曲的手臂,眉头死死的拧成一团,“这两个家伙比那条鱼还要麻烦。我实在猜不透他们是从哪里来的。你看看他们身上,这些肌肉还有手上的老茧都不是在水上或者路上干活弄出来的。他们是受过训练的职业战士,不是佣兵就是海盗。不,一般的佣兵和海盗都不会有这么一身肌肉,除非是某个国家的海军,还得是最精锐的那种。”
“那是好事啊!有能力的战士卖的价钱恐怕会比海妖还要高!”大副兴奋的搓着手,说道。
“好个屁!”船长用自己的假腿猛踹了一下大副的屁股,“你看看那把斧头,老子两只手才能勉强举起来,而且在海水里泡了那么久都没看到一点锈迹!这样的家伙拿在手里还能使得顺手,这两个人加起来恐怕咱们全船的人绑一起都不是对手!而且你看看他们身上的衣服,那是普通人穿的吗?丝绸你知道是什么价钱!啊!那可是两兜子金子!哪个国家会给自己的海军配备这种华而不实的玩意,所以他们也绝不是军人。真是见了鬼了,这是我今年,不,这五年见过的最奇怪的事了。”
“船长!船长你来看看!这个男的身上的,是不是海神之索!”就在船长嘴里骂骂咧咧的时候,担任望手的海员敏锐的发现了洛萨手臂上的纹身。这一看不要紧,船长用弯刀划开了伯爵胸口的衣服,当看到那几乎遍布了他整个胸膛并且蔓延向下的诡异纹路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嘶!海神在上,真是邪了门了!”
九十六章 女巫的后院
海神之索,对于常年在海上行走的水手们来说当然不陌生,即使没有亲眼看到过这赫赫有名的海上诅咒,却也会在酒馆或者老水手的闲谈中得到有关的信息。而和其它捕风捉影的海上传闻不同,海神之索乃是少数的的确确被所有人公认的确实存在的事物,甚至失心湾的酒馆上还有一副被老板当成珍藏的拓印画,据说就是从某个被海神索命的倒霉鬼身上拓下来的。
可话虽如此,这并不代表着水手们对于海神之索已经等闲视之,这种诅咒在航海中被迷信的认为是极为不详的征兆。代表着这艘船曾经驶入过凡人不该航行的海域,因此海神才会在船员中降下诅咒作为警告。如今见到洛萨身上大量且繁复的古怪花纹,水手们都开始不安的窃窃私语起来。就连一向沉稳的大副也龇牙咧嘴的走到船长的耳边,“先生,我们是不是该把他扔回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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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长吸了吸鼻子,他没有立刻回答自己的船员,而是走到洛萨的身边用弯刀的侧面挑动着后者的身体,仔细的观察起来。“我们都管这东西叫海神之索,是因为什么?”他突然说道,令周围的水手们摸不到头脑。
“是因为这东西会像吊索一样把人活活勒死。”大副似乎明白了些船长的意思,也走过去。这个比船长壮了将近两圈的汉子直接将伯爵身上的衣服撕开,露出后者衣服下面与水手这一身份不符的肌肉分布以及更多的纹路。
“那这东西就不是海神之索,要按这么说,它应该叫海神之铠。你看看这些纹路,如果不是这小子自己纹上去的,那它们就没有一点要绞死他的意思。”船长说着,站起身子,似乎确定了某些事。他转头对自己的船员们说道,“海神没有的打算杀了他,否则我们就不会捡到他。他不是被诅咒着,他被海洋所祝福,而捡到他的我们,也会共享这份恩泽。”
短短两句话,船员中的不安情绪就变的荡然无存,甚至还因为这虚无缥缈的海神的恩泽而兴奋起来。毕竟在无依无靠的海上飘荡,没有一个水手是不迷信的,而如何解释那些超越了常识的现象来引导部下的迷信,这也是船长必须掌握的能力。在完成了安抚的工作之后,船长低声对大副说道,“把这两个人带到我房间去,贴身物品还给他们,武器就先算了。”
“明白,先生。那要不要让船医看看这个男人?他身上骨折的地方太多,我怕搬运的时候会出问题。”
“看个屁!那个混蛋除了会喝酒和让我们吃水果外就知道截肢!要不是看在他姑且还知道怎么止血的份上,我早就让他喂鱼去了。”
大副耸了耸肩膀,自从船长的腿在某次海战中被迫截肢之后,他对于船医在船上的作用就一直持相当怀疑的态度。不过事实上这种船只上也确实没有什么正经的医生,即使有,拮据而简陋的海上生活也无法为专业的医疗职业者提供足够发挥技术的物资和场所,要知道在颠簸的甲板上缝合伤口和在安静的手术室里可是截然不同的。“你,你,你们几个,跟我把这两个人抬到船长室去。手脚干净点,别像没见过女人一样。”大副招呼了几个做事心比较细的水手来帮忙,嘴里还不忘提醒一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在失心湾,哪怕是流莺都活的比其它地区的同行硬气的多。而这一切都是因为统治这个城市的女巫团对于男性的天然排斥。
处理完这三个刚被捞上来的水货,船长总算是松了口气,他眯着眼睛打量着船只的前方,隐隐已经能看到些许的陆地在褪去的海水下露出来。这是个好兆头,意味着失心湾即将重见天日。但这对于他来说也是一种催促,想要第一个登陆退潮后的失心湾,他和他的船都必须再快一些。“小崽子们!你们都听好了,这次我们从这片禁区绕进来,为的就是第一个登陆!只要我们能成功,那这几年就不愁没生意做了,到时候你们想要什么都能得到!”欢呼声和振奋的回应在船长的话音还没落下时就开始回响。
关于所谓的第一个登陆,这其实是一项失心湾由来已久的传统。一直以来,作为水手,海盗,商人的聚集地,失心湾的人们就极为重视航海技术的发展。这一方面促成了这里发达的造船技术,另一方面也让航海技术娴熟的海员成为了最抢手的人才。而如何评断海员的好坏呢?或许对于老练的水手来说有着很多的方法,可是对于商人们而言,那些凭经验来判断的标准太过于模糊,他们希望有一个更为明确的选拔门槛。于是就有眼光独到的商人想到,每次海啸退潮之后的海况都极为复杂,很多船长都会为了稳妥而等待退潮结束才返航。但是每次退潮期也都有人因为各种原因提前返回失心湾,在这种情况下能活着抵达的人,往往都有着极佳的航海技术。久之,商人们开始更愿意与这样的船长和船只建立合作的关系,在这种渊源下,若是有幸成为第一艘在退潮时返回失心湾的船,那就会成为所有人追捧的对象,生意和财路不需要你找,每天都会主动送上门来。
这,就是船长打的主意。他知道自己的短腿会带来怎样的影响,虽然现在还能靠假肢支撑,但这绝不是长久之计。最多再有个三五年,他的右腿就会完全丧失行动能力,失去了航海能力的水手在失心湾可是没有存在的价值。所以他想要做的,就是在自己变成那样的废物之前挣他个盆满钵满,然后在拿这笔钱去周围的国家买上一座庄园,从此锦衣玉食高枕无忧。这一次登陆计划,就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案。为此,他甚至说动了船员们穿越这部分女巫团严令禁止航行的海域,为的就是比其它窥视第一宝座的同行更接近胜利一些。
海风平复了下来,风向对行船有利。船长重新握住木质的舵盘,看着甲板上的船员们,操着破锣嗓子大吼道,“把主帆放下来!既然海神为我们送来了征兆,那就让海风送我们一程!这一次,我们一定会成为整个失心湾最富有的水手!”
“呦吼!呦吼!”船歌在海员的口中回荡,他们的动作让整艘船宛如一个整体,在作为大脑的船长领导下重新找到了自己的前路,开始朝着目标快速的前进。船长感受着海风吹拂这自己的胸膛,嘴角的笑容难以抑制的上扬,就差一点了,他几乎已经看到了其他人在登陆时见到早早插在岸上的自己的旗帜露出的愤慨表情。
可就在这艘船沿着航线顺利行驶的时候,几个黑点从他们远处的天空中逐渐靠近。这里是女巫们划出的若干禁区中的一个,原因则无人知晓,不过有一个传闻就是,在这些禁区中,隐藏着通往女巫们秘密堡垒的线索。所以这些禁区也被称为,女巫的后院。
第九十七章 展示忠诚
最先发现异常的望员也是第一个遭遇不幸的,这个可怜的小伙子还来不及向船员们发出警告,就被一阵随风飘过的淡绿色粉末包裹,接着就是一声绝望的蛙鸣和从高处坠落发出的“啪叽”一声。淡绿色的血液和少许的肉块溅到望台附近干活的水手身上,甚至有个水手刚好在唱船歌的高潮部分,那些肮脏的血肉直接掉进了他的嘴里。接着,是呕吐和惊恐的声音组成的协奏曲。海里自然是不会有青蛙的,即使有,也绝不会从天上掉到甲板上摔死,当其他水手们茫然的朝头顶望去,他们看到了空荡荡的望篮以及一些骑在扫把上的身影。
“女巫!”不知道是谁开始大喊,然后一柄从空中投落的飞刀就让他彻底闭上了嘴巴。其余的水手们见到同伴的惨状,内心里刚刚涌起的勇气瞬间消失的七七八八,他们意识到自己并不是这片大海和其下陆地的主人,这些飞在天上的人才是。
站在舵盘后的船长目睹了这一切,他其实是所有人中第二个发现女巫的人。他也明智的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事实上,在看到女巫的一刹那,逃跑的想法就占据了这位老水手的思绪,但仅仅是又一个刹那,这个念头就被打消了。理由很简单,他自认在这茫茫的大海上,身为人类的自己根本没有机会躲过女巫们的追杀。既然如此,那么就只能试着交涉了。
“尊敬而美丽的女士们,请问你们为什么要伤害我的船员?”将帽子摘下扣在胸前的船长一边朝空中喊着,一边缓步走下高台来到自己的船员当中。他的举动令恐慌的水手们冷静下来,围绕在自己的船长身边装作谦卑的模样低下头颅。实际上则在女巫们看不见的地方用手语快速交谈着。交谈的内容大致就是该怎么对付这些不速之客。身为大副的壮汉小心的抬眼打量了一下空中这些骑在扫把上还头戴宽檐帽的女人,他敏锐的注意到一些女巫明显离船较远一些,而那些女巫身上有些有着较为明显的受伤痕迹。
不过大副察觉到了不代表船长可以,对于这位老水手来说,他现在可没工夫关心这些女巫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好在,在杀掉了最初两个水手之后,女巫们的嗜血欲望得到了发泄,她们中领头的那位略微降低了飞行的高度,居高临下的用如海一样幽蓝的眸子轻蔑的看着这个满嘴烂牙的老水手。“这里是禁航区,如果你是失心湾的人就该知道这件事。”
船长立刻露出惊恐和迷惑混杂在一起的表情,头摇的像是拨浪鼓一样的解释道,“海神在上!我不知道我们航行进了您们的海域!哦,天哪,一定是刚才的那股退潮浪把我们卷进来的!我们绝对没有冒犯的意思!请给我们一个机会,尊敬的女士!我对我的船起誓,我立刻就带着这帮蠢蛋离开!”这几句话配合着细微的颤抖和不断冒出的冷汗,将一个误创禁区的冒失船长形象演绎的毫无破绽。
但是女巫又哪里是那么好骗的呢?有着幽蓝色眼眸的女巫嘴角露出冷笑,她可不是绮莉佩格这样年轻的女巫,不论是阅历还是经验都让她极为难以哄骗。若非如此,她也不会作为这支队伍的领袖带队以极少的人数袭击鲨齿海妖的部队。所以根本用不到任何的证据,她在第一眼看到这艘船的时候就知道船上的人是在打什么样的主意。
为了夺得第一个登陆而铤而走险穿过女巫后院的船长这位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被海浪卷进来的?哦,那可真是坏运气啊,船长先生。实在是太坏了。而且,我看你的坏运气不止如此吧?从你船只的吃水和船上的人员来看,你在这次退潮的时候可没捞上任何买卖,这可真是浪费了你这条船了。就我所知这样的三桅帆船只有我们的船坞才能制造,每年加上旧船向外出售的也就一两艘,啧啧,这样的好船您想必是花了大价钱买下来的吧?就这么空手而归,不怕还不上债吗?”
“咕噜”船长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如果可以,他甚至希望自己能被这口唾沫呛死。这些该死的女巫太了解他们了,不论是航海知识还是城市里的形势,女巫团根本不需任何线人和情报机构就能了解的一清二楚。所以他清楚,自己那套说辞在这个女巫的面前恐怕是行不通了。但行不通怎么办?闯入禁区从来没有第二种下场,他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躲过这一劫呢?船长的脑筋飞快的思考着。
和拼命思索着求生之法的船长不同,作为这支女巫小队暂时的领袖,蓝眼的女巫也有着自己的打算。此次战斗的损失因为女猎手杰奎雅的顽强抵抗而大大超出了女巫们的预料,而这份伤亡的责任,理所当然不会落到大女巫的头上,那么为了给自己的指挥失误减少一点惩罚,她迫不及待的需要能将功补过的机会。扶持一名在失心湾里足够有话语权的代理人可能是个不错的选择,尤其是在和海妖们之间的形势逐渐扑朔迷离的今天,单靠女巫的力量守住失心湾自然不难,可要想真正给予那些鱼人沉重的打击,凡人的船队也是必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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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话虽如此,女巫并没有放过船长的打算。都说曾经被钓起过一次的鱼会变的更加精明,人也一样,船长虽然在能力上符合女巫的期望,但是从他现在还能强行镇定自若的能力以及对属下的掌控力都证明着他不是一个会甘于任人摆布的棋子。这可不够好,女巫们想要的是服从命令的士兵,她们唯一不需要的,就是在和海妖作战的时候还要顾虑这些普通人的想法。相比之下,在一众海员中裹着头巾还少了一只耳朵的那个就更加合适,从他和其他船员的表现来看,这个人应该是船上的二把手,而这种壮汉通常更习惯用暴力来解决问题,他会是个比现在的这名船长更合适的棋子。
打定了主意,女巫再次开口,“这样吧,我们也不是不讲道理。按照你们这些水手的规矩,船上的一切都得听船长命令。所以,你们这次误入禁区也只要一个人负责就行了。现在,失心湾的水手们,该向女巫团展示你们的忠诚了。”
第九十八章 图腾
展示忠诚?水手们互相看了看,他们很快理解了这四个字的意思,女巫这是要他们杀了自己的船长来保命。如果这是一艘海盗船的话,那么船员们恐怕已经迫不及待的行动起来了,对于海盗来说船长这个职位从来都是有能力者居之,船员和船长之间的关系虽然密切但绝不是牢不可破的。而如果这是一艘商船的话,恐怕结果也不会差太多,对于商船上的水手来说,没有货物是比自己的性命更宝贵的,而如果杀死船长就能保护自己的货物,那这就和在风暴前将货舱里过重的木桶扔进海中是一样的道理。
但这艘船既非海盗船,也不是商船。这听起来多少有些不可思议,因为行驶在海洋上的船只除了隶属于某个国家的军舰以外基本都会归于这两类当中,而军舰,某种意义上也是这两种分类的混合体。那么这艘船到底是一艘什么船呢?说来其实很简单,他们是一艘探险船,而船上的船员们以冒险家自居。探险船,这称呼听起来有些天真而幼稚,但实际上这种船只在大海上的数量虽然不多,却也不少。
所谓的探险船并不是总在探险,毕竟对于凶险莫测的大海来说,吞没一条离开了安全航道的船只是件过于容易的事情。因此,为了维修船只并给水手们发工钱,探险船也会接受各种委托,从运输货物,人员,到调查某一海域的情况,甚至受雇去确认某些特定船只的状况。通常最后一种情况多数伴随着打捞的任务。总的来说,探险船更像是海上的佣兵,如果船长和船员们不介意,他们也可以随时客串一下海盗,但至少这艘船并不会这么做。理由是他们的船长并不认为掠夺是带来财富的正确途径。
那么对于这些探险家来说,他们是否会在女巫的威胁下对自己的船长倒戈相向呢?要知道比起海盗和商船,探险船上的人员在流动性上要小得多,在场的船员有很多都是和船长经历过好几年冒险时光的老船员,在他们看来自己的船长几乎已经是如父兄般的人物,而面对这位虽然贪财好色但是对手下又格外宽容的男人时,他们…还是把手放到了自己武器的握把上。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大海从不讴歌忠诚,如果一定要说,保证自己成功返航就是水手唯一的信条。女巫嘴角的冷笑更盛,她已经看到了这位利欲熏心的船长在被自己的船员乱刀砍死时脸上痛苦的表情了。但就在大副打算真正将武器出鞘的那一刻,老练的船长却突然脱下了自己的外袍,露出下面和其它水手一样的普通衣物。他太了解自己的船员了,所以他知道他们的忠诚可以到何种地步。而若是等这些水手真的拔出武器,事情才变的彻底不可挽回,因为即使自己侥幸生还,芥蒂和隔阂也注定他们无法再共同航行。
“尊敬的女士,”船长谦卑的鞠躬,随手将自己的帽子放到外袍上,“请您不要怀疑我的船员对于您们的忠诚,那对于这些小伙子们来说太让人伤心了。我愿意承担此次的全部罪责,但我恳求您能完成我最后一个小小的请求。您知道的,被自己的船员杀死,对于一个船长来说实在是太过痛苦的死法。所以我请求您,不论您用何种手段让我如何痛苦的死去,请不要让我的船员们来动手。”
握在刀柄上的手,放开了。船长诚恳的哀求让水手们露出了不忍的神色,他们内心刚刚燃起的凶性一下子被扑灭,甚至不少人对自己刚才的做法感到了羞愧。这就是船长想要达到的目的,他留住了自己的后路。而女巫的脸色则阴沉了下来,她没想到这个男人死到临头还能耍出这样的花招。烦躁让幽蓝色眼眸里燃起了危险的火光,她不想再耽搁时间了。
“既然你想死在我手里,那我就成全你。荣幸吧,凡人。”魔力,将宽大的衣袍吹动,露出女巫黑色外袍下的衣物。炎热的天气让她除了防晒的外袍之外没有穿戴太多的服饰,因此露出的皮肤本该让见到的男人燥热难耐。但是即使是再大胆的水手,当看到女巫眼睛里散发出的光芒和她从腰间布袋中伸出的,闪烁着淡绿色磷光的手,都会噤若寒蝉。在这一刻,他们重新认识到,女巫,并不是和人类。
鳞粉,带着诡异的反光化成一道旋风,不给目标任何的反应时间就将他包围了起来。船长知道,就是这团粉末,将自己的望员变成了一只可怜的青蛙。现在看来,自己恐怕也要步上他的后尘了。炙热的灼烧感从皮肤上传来,好像是浓酸在侵蚀他的表皮,将他的血肉变成柔软的,类似泥团之类的东西,以方便之后的塑型。可就在此时,一道强光让所有人都闭上了眼睛。
“轰隆!”比闪光慢上几秒的雷声姗姗响起。可天上明明连半点雨云都没有。“船长烧起来了!”一名戴着单眼眼罩的水手在强光下赶紧翻开自己的另外一只眼睛,用这只没有受到刺激的眼睛看到包裹着船长的绿色鳞粉,被炸雷引燃,变成了一团绿色的火焰!“天哪!”诸如此类的惊呼声在船员中传出,他们认为这道闪电定是女巫招来惩罚他们的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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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女巫们却知道事情并非如此。她们的法术中可不包括闪电的部分,尤其是这道莫名的闪电还准确的引燃了带着变形魔力的粉末。这是怎么回事?幽蓝色眼眸的女巫略微升高了自己扫把的高度,保证如果发生异状时有足够的反应时间。
“噼里啪啦!”在绿色的火舌中,饱含魔力的粉尘被彻底的燃烧,发出一连串轻微的爆炸声。当这些爆炸声逐渐平静下去,绿色的火苗也慢慢散开,露出下面本该被雷劈成焦炭的人影。那位船长,毫发无伤,只是他胸口的衣物被闪电打出了一块缺口,其中一根蓝白相间的奇怪装饰物摆脱了将它和船长的脖子连接在一起的皮绳,上面不时冒出微弱的电弧。
“图腾。”女巫轻轻的呢喃着,说出了这件小东西的名字。
第九十九章 哈夫丹与雷鸣巨人
图腾,这种事物常常出现在较为原始的群落当中,被当成是部族的象征以及精神寄托。可事实上它的存在并不只是一种标志物而已,图腾的出现最早是源于对祖先的崇拜,类似于纪念碑或雕塑,但随着它被人作为偶像来祭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图腾之道就出现在了这个世界上。就女巫们的知识而言,虽然这世上大部分的图腾只是类似于标志的东西,但其中却也存在着极少部分可以作为媒介来引发魔力甚至其他力量的例子。而现在出现在她们眼前的这一个,显然就属于后者。并且,有着幽蓝眼眸的女巫还认识这个图腾所代表的东西。
“你是雷鸣巨人的后裔?”女巫的表情严肃了起来。雷鸣巨人是失心湾乃至附近海域的水手和居民都知道传说,据说海上的暴风雨都是因为一个巨人,他的脚踩在海床上,他的头穿过云端,他的呼吸喷涌出漆黑的云雾,他的声音就是雷鸣,而他的目光则是闪电。因此,那些被海上的暴风雨卷入的船只经常会看到被雷光映亮在黑云上的巨大人影,那就是雷鸣巨人的身影。
船长没有回答女巫的提问,不是他不想,而是他自己也没有从这突然的情况中反应过来。这个男人小心的伸手将仍然有些细微电光的图腾捏住,在酥麻感中将其拿到眼前仔细的观看。他是在回想有关这个图腾的事情,这也是情有可原的,很多水手都会将一些具有纪念意义的小物件编成装饰物挂在自己的身上,结果时间一长再想记起其中某个的来历就会变得相当困难。好在或许是被电力刺激的感觉激活了他的大脑,船长很快回忆起了这枚图腾的来历。
那是很多年以前了,当这名船长刚刚成为船长的时候,他的船远不如如今这艘三桅帆船漂亮和实用。不过,一艘老船配上一个年轻的船长在任何海域都是常见的组合。那时的他还没有来到失心湾,虽然他已经听说过这片由女巫统治的无法之地,但还没有动身前来。但年轻人独有的勇气或者称之为鲁莽并没有让他的早年航海经历一帆风顺,为了走私一种货物,他和他的船员冒险驶入了一座在战争中的城市,在那里,他遇到了一名瞎眼的老人。这样的老人肯定是没法在战乱中生存的,可其他人又有谁能保证自己就可以呢?总之,不论是出于同情还是对老人见识的看重,年轻的船长都在得到自己想要的货物之余将这个老者带到了船上。
现在回想起这件事,船长居然还能清晰的记起老者的样貌和他脸上的皱纹,这对于把记忆里都拿来用在航道和海图上的水手来说真是不可思议。后来,这个老人跟着船长航行了一段时间,可能是几个月,但绝对不到一年。当有一次船只在一处靠近失心湾的小镇停留补给的时候,年轻的船长对老人说出了自己早晚要去失心湾闯一闯的想法。老人没有给予什么忠告或者建议,只是将自己的脖子上的挂饰送给了船长,然后就在那个小镇下船离开了。或许是他觉得自己的老身子骨已经没法忍耐船上的生活了吧。
“嘎!嘎!”渡鸦的鸣叫声打断了船长的回忆,他看到一只比普通乌鸦大上将近一倍的黑色鸟类鸣叫着从失心湾的方向飞来,落在女巫的肩膀上。后者的表情立刻凝重起来,她低声的和乌鸦说了些什么,之后相当不情愿的再次对船长开口,“感谢大女巫的仁慈吧,船长先生。这一次你的性命会留在你自己手里。不过你最好记着,你欠我们一条命。同时我也得恭喜你,因为这片海面上还没有比你们更接近失心湾的船,所以,不出意外的话,你们将是第一批登陆者。好好享受你们的荣耀和幸运吧,水手。”
“感谢您的仁慈,女士。我会珍惜这次幸运的。”船长努力用平静的声音回答道。他是实在没想到自己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捡回一命,现在看来或许那名老人早在当初听到他要去失心湾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了在这片由女巫统治的土地上会发生什么,才把这枚图腾作为礼物给他预防今天这样的场面。船长用手指摩挲着手中的图腾,如果能再见到这个老人,他一定会好好请他喝一杯。但想来这么多年过去,制作了这个图腾的人应该也已经魂归大海了吧。
“但愿如此,黑箭号的船长,哈夫丹先生。黑猫与渡鸦都已经记住了你的名字,大海和女巫团都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女巫说完,拉高了自己的扫把,回到姐妹中去。这群女巫的离开就如同她们的到来一样让人想起海上的糟糕天气,毫无征兆,亦毫无办法。
风帆,在猎猎作响,船员们互相看了看,他们都不知道在经历了刚才的事件后该如何面对自己的船长。最后还是大副站了出来,来到船长的身边恭敬的低下头,“先生,我很报…”“砰!”大副的话还没说完,船长粗糙的大手就一下子按住了他的肩膀。接着就是用木质假腿使出的横扫,将这个比自己高了一头的壮汉绊倒在地。“看什么?你们也听到女巫说的了!今天我们要是没有第一个登陆,我就把你们全都捆好了喂鲨鱼!都给我干活去,你们这帮懒骨头!”
压抑的气氛在船长熟悉的叫骂声中烟消云散。水手们脸上的愁容立刻化解,他们嘴里抱怨着,身体却积极的返回自己的岗位操纵着这艘名为“黑箭”号的三桅帆船朝着它应该前进的方向航行。在确认没有人在看这边之后,船长拉起了倒在地上的大副,“你还想在甲板上唐多久?那些白痴可不会自己修正航向我的大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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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遵命,先生!”壮汉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向船长点头示意后就去对其他水手们发号施令。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到了这时,船长才拾起衣帽,一瘸一拐的走回自己的岗位,舵盘的后方。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条完好的左腿抖得有多厉害。当这个老海员的双手重新握住木质的舵盘时,他才真正松了一口气。有些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最好不要再提起。再说比起船员的人心不齐,被女巫记住了这件事才更加让人头疼。哈夫丹拿出放在口袋里的图腾,看着这枚由木头雕刻而成的暗灰色饰物,那些原本认为是木纹的不起眼纹路在现在看来与翻滚的黑云何其相似,但真正让船长一直记挂的,还是女巫在见到这枚图腾时念叨的那个名字,“雷鸣巨人吗。”
第一百章 初次见面
海上的夜晚其实并不会比白天宁静,海浪涌动着,在互相推动的同时不厌其烦的击打着黑箭号的船体。新手海员的第一课,就是要学会在船上入睡,这就和骑士必须学会在马上入眠是一个道理,如果连休息都无法做到,那又谈何工作呢。黑箭号上的水手都是经验颇丰之人,他们当然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在留下几名必要的留守人员后,其他船员也就回到了甲板下的船舱里休息。即使三桅帆船已经比大部分船体大得多,吊床仍然是大部分水手的休息场所。在整艘船上,唯一的床榻被安放在船长室内。但今夜,它却并不属于哈夫丹船长。
“作为一个四肢尽断的人来说,你的精神不错。”这是哈夫丹在回到船长室中看到靠在床头的洛萨时说的第一句话。
“作为一个刚和女巫打完招呼并且苟且偷生的人来说,您的精神也不错。”伯爵微笑着回答道,船长室的隔音效果可不好,虽然甲板上发生的事情并不是全部传到了他耳朵里,可是凭声音猜个七七八八还是不难做到的。
“耳朵太灵可不是件好事,小子。你的女伴怎么样了?”船长随意的走到自己的书桌前,将上面摊开的海图折起来放到一边,小心的点起灯罩里的蜡烛,接着打开桌面上唯一的一本皮质书,另外一只手在桌子的抽屉里翻找着炭笔。他这是要写航海日记,这是每一个船长都必须做的事情。而这本航海日记,往往也是后来人知道世界上曾经有这么一位船长的唯一线索。
洛萨在描写海上生活的书中得知了这种习惯,不过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看到一位船长这么做。所以虽然四肢全都不能动,他还是伸长了脖子希望更加清楚的看到哈夫丹的动作,而在几番尝试无果后,伯爵决定还是直接开口询问来的快一些,“您能给我看看航海日记吗?”
“哈?”船长笑了一下,转头看向洛萨,露出满嘴的烂牙,“当然可以,等我死了之后你可以随便看。第一天上船吧小子,这点规矩你都不懂?在船长下船以前,他的航海日志和他的命可是一件东西。而比起我的命,你还是关心一下你身边的人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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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事。”洛萨说完这三个字沉默了片刻,目光扫过网虫的脸,她真的没事吗?想起在水中看到的那个自称归宿的存在最后对自己说的话,伯爵的心中开始萌现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那是混杂着恐惧和喜悦以及更多难以分清的复杂的粘稠如蜜糖般的东西,“她不会有事的。”像是说给自己听一样,他用较轻的声音这么说道。
“好吧,她没事。可是要我说你有事,小子,而且还是很大的事。四肢尽断,你觉得这种人在失心湾会被拿来干什么?嗯?给我个理由让你继续活下去,而不是把你扔进海里好让我有半个床位来睡觉。”船长潦草的记下几笔之后就将航海日志合上随手一推,他把肩膀搭在椅背上,眼睛看着灯罩里的烛光。在火光的映照下,这个男人的身影被放大拉长映在墙壁上。
“我的斧头在哪?”洛萨突然问道。船长随手一指,伯爵就看到了门边木桶里伸出的斧柄。看到愚者的正义并没有被冲走,洛萨略微松了一口气,“把它放到我手里,三天后我就可以下地。到时候我就能证明自己的价值。”
哈夫丹挑了挑眉毛,“我以为斧头只能拿来砍断手脚,可从来没听过它还能治伤。”
“只在我手里有用。可能是因为这世上很少有跟我一样蠢的人了吧。”洛萨回答道,他想起当初在溪谷城与恶魔作战时愚者的正义为他治疗了伤口的事情。既然那次可以,那这次这柄战斧也不会令它的主人失望。
“那么好吧,蠢人先生,我姑且相信你的鬼话。因为你问起来身上并没有酒味,啊,这可是个好习惯,要知道除了那些海盗,没人会在船上喝酒。”船长说着,砸了咂嘴,然后从桌子上的水壶中喝了口水,“而我们,宁可喝着这些发臭的水,也不会在船上沾酒。”
“等我们上了岸,可以喝个痛快。”伯爵对于酒并不抗拒,虽然骑士们严于律己,不过也还没到滴酒不沾的程度。再说适当的饮酒可以鼓舞部下的士气,这些洛萨相当清楚。而或许是遗传自黑山家族祖先的血脉吧,虽然洛萨自己没怎么喝过酒,他的酒量却好的离奇。
“哼,这话等你口袋里有钱了再说吧。不过喝酒的地方我倒还是知道几个,前提是那几个酒保都能从海上回来。不过他们运气总是很好,你知道,很少有人能拒绝带着酒桶上船的人。”哈夫丹船长撇了撇嘴,显然他也不是那些少数人中的一个。
“可载着酒的船,往往开不远。”洛萨说道,这句谚语流行于苍狮仅有一片的沿海地带,是他在渔村中听来的。
果然,船长笑了,“说的没错,小子。酒只是替代品,如果你的生活足够刺激,你就不需要酒。那么告诉我,你是来寻找刺激的吗?”
这是一个十分关键的问题,问题的答案将关系到洛萨和哈夫丹之间的关系。伯爵意识到了这一点,但他同时也知道,自己在回答这个问题时不能犹豫,因为犹豫就代表着思考,就代表着有所隐瞒,就会带来猜疑。而在海上,人们只有一种方法来摆脱猜疑。
“算是吧。我和我的妻子,”他说着看了一眼网虫,没有注意到后者的手指轻微颤动了一下,“我们两个遇到了一些麻烦,所以打算来失心湾避一下风头。当然您也注意到了我们之前都是在陆地上讨生活的,所以海上对于我们来说相当陌生。只要等这波风头过去,我俩就会离开这里,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
船长点了点头,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你这样的家伙我见过一船了,至少一船。看来你的女伴之前的男人挺厉害啊,能把你逼到这个样子。不过没关系小子,失心湾欢迎任何人,这里不计出身,不问目的,但记住,这里的人也不讲情面。你的运气不错,我刚好损失了两个水手,如果你真的能像你说的那样康复,你就能在我的船上干些活,等你能偿还我救了你们两人的债,你们就自由了。至于你的妻子,就当她是吧,她不能跟着我们出海,船上从来没有女水手。不过别担心,她在岸上挣得钱可能比你还多,如果她能表现的,热情一点的话。”
洛萨的脸色阴沉了下来,他不喜欢这个玩笑。假如这只是个玩笑的话。“不,我会很快挣到钱的。我想我们不会打扰您太长时间。”
“呵,但愿如此。”哈夫丹说着,将自己的东西用大衣裹好,打开了船长室的门,“鉴于你们今天住的是这艘船上唯一的豪华客房,这笔费用当然也要记在账单上,好好享受吧,我尊敬的先生。”
第一百零一章 城市重建
在持续不断的退潮声中,时间过去了整整五个昼夜。黑箭号在洛萨三人上船后的第二天就顺利抵达了失心湾,或者说失心湾的最高处。而随着海水逐渐退去,哈夫丹船长也必须跟着退潮调整船体的位置以防搁浅。至于他为什么不干脆把船停到失心湾本来陆地的边界,那当然是因为害怕有人趁水摸鱼抢了这来之不易的第一。在这样的状态下,第二艘返回失心湾的船于第三天,也就是黑箭号返航的第二天回到了陆地边缘,那艘船的船长看起来和哈夫丹还是老相识,两人隔着船艄说了些水手间的问候。
但每次两船接近时,哈夫丹都会暗中让水手们准备好武器。毕竟每次大部队返回失心湾时,岸边都总会停着几艘没有主人的空船。而胜利者的说法是,这些船的主人早在退潮时就落水了,是海浪把这些空船送回来的。当然这种鬼话即使是赛赫这样的孤儿也不会相信,不过在这片无法之地,很多事情大家都不会开口说破,只要能自圆其说就好了。
第三天稍晚一点,第三艘船出现在了两位船长的视野里,虽然没有升旗,但这两个老海员都一眼认出来那是这片海域臭名昭著的海盗船长“捕鱼手”的旗舰。当海盗船晃晃悠悠的靠近,海员们可以看到这艘船的船身上有着数个触目惊心的破洞,好在位置都在吃水线以上,没有对船体的航行造成致命伤。显然,失心湾的捕鱼手在这次海啸期间受到了不小的挑战。
当时已经能在网虫搀扶下在甲板上晒太阳的洛萨听到水手们说那是海盗船时稍微紧张了片刻,可是黑箭号和另一艘船却迎着海盗船开了过去。在船长后来的解释里伯爵才明白,只要是失心湾的海盗,即使是最穷凶极恶的,也不会在海啸期间动手。这种规矩为的就是让这片无法地带的人们在天灾面前能少花些精力对付自己的同族,而稍微有些余裕的船只,甚至会主动询问他人需不需要帮助。
“这是这片海域最后的底线。我们是自由自在的水手,所以我们拒绝遵守人制定的法律和那些贵族老爷们嘴里的美德,但我们也是活生生的人类,所以我们在自然面前也会像其他动物那般保护自己的同胞。只要他们不先亮出獠牙就行。而且按照那些商人的说法,人,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具有价值的货物。所以多活下来一个人,失心湾的财富就会更多一点。”哈夫丹船长的话让洛萨对这片土地有了新的认识。或许这世上本就不存在绝对的混乱,因为混乱和秩序这两个概念本身就是被人为制定出来的标准。
洛萨在甲板上看到了那名叫做捕鱼手的大海盗,只不过从他两条被砍断的胳膊来看,这家伙以后估计什么鱼都捕不了了。之后捕鱼手和另一艘船的船长私下说了些什么,哈夫丹猜测应该是雇佣后者把自己送出失心湾,这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没了胳膊的海盗在这里可活不长,尤其是那些海盗船员们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的船长的时候。据说捕鱼手的宝藏就藏在失心湾的某块礁石附近,那是一笔会让人出卖灵魂的财富。当然,这和洛萨没什么关系,即使他想要钱,从茫茫大海中寻宝也不是个稳妥的办法。
等到了第四天的时候,回到失心湾的船只就多了起来,似乎是因为海潮已经不那么危险的原因,甚至在第四天傍晚,一艘载着食物和淡水的货船缓缓驶入了浅水区。几名船长商量了一下,出资买下了这艘船上三分之一的食物,在较为平整的沙滩上组织了一次晚宴和水手们庆祝自己劫后余生。洛萨和网虫没有参加这场晚宴,因为当他们看着那些在篝火旁狂乱舞蹈的水手时,两人的内心里都带着几分费解。
第五天的幸存者更多,这些船舶基本都是满载着之前出海避难的失心湾居民,而这些居民的归来,也就意味着整座城市正式进入了重建的阶段。水性好的人们开始组织前往浅海回收还能使用的材料,小孩和女人在沙滩上将被埋在下面的东西挖掘出来,身子骨再强健一些的人则去附近的山中砍伐树木作为搭建房屋的材料。整个过程安静而有序,看不出建设家园的希望,也看不到面对毁灭一空的家园的绝望,平淡似无垠的海面,隐隐透出几分麻木的味道。这里的人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轮回。
当天傍晚,哈夫丹船长带着几分酒气回到了船上。他跟大副交代了几句,就敲响了那间本该属于他的船长室的房门。洛萨正坐在椅子上任由网虫检查他四肢骨骼的愈合情况。“打扰到你们了吗?”船长摘下自己的帽子,随手挂在门边的钩子上,虽然嘴里说着打搅,可是一点想要退出去的意思都没有。“那要看你是来干什么的。”网虫不咸不淡的回答道,站起身毫不畏惧的盯着对方。
即使是哈夫丹船长在这种时候也只能摊摊手,几天的观察下来,船长不得不承认,眼前的这位女士在形式作风上和他见过的女人完全不一样。如果一定要在这个海港城市里找到和网虫相似的人,那恐怕只有极为极为少数的那几位女海盗可以相提并论。但网虫的行事风格中又带着海盗绝不会有的自律,这让船长不仅好奇洛萨是从哪里找到了这么一位与众不同的女士。
“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对我客气一点,网虫小姐。我毕竟救了你和你丈夫的命。”船长耸了耸鼻子,大大咧咧的坐到床上,“先不谈这个了,我刚刚参加完船长会议回来,有些事要询问你们一下。不用紧张,相同的事情现在每艘船上都在做,我们在寻找一件事情的答案。如果你们知道,或者可以提供线索,我可以向你们提供酬劳,当然,先从你们欠我的钱里扣。”
“说说看。”洛萨开口说道,能在这时候被所有船长们所重视的事情即使他不知道,听听总也没错。
哈夫丹点点头,思考了一下措辞,水手们平时用的语言相对匮乏,他得回忆片刻才能找到准确的词汇,“我们的城市,失心湾。它的中央原本有一座黑色的尖塔,从第一个水手发现这里时就存在。它的历史比这座城市的历史还要漫长。但现在,它不见了。原本该是尖塔的位置只有一片废墟,在这次海啸里,有什么东西把它摧毁了。我们很好奇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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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萨和网虫对视了一眼,他们确实有一些非常模糊的记忆关于自己在诅咒女士号和女巫洞窟之间似乎在一处建筑物内停留,但他们不能确定那里就是船长所说的黑色尖塔。那也有可能只是女巫洞窟中一个装潢比较特殊的房间,或是单纯的魔法造成的幻觉。迷惑,反映在两人的脸上。船长点点头,没有再多问,他来询问二人只是因为他们是在女巫的禁航区里被捞起来的,现在看来他们应该也只是被海浪带到那里而已。“既然如此,我就不多打扰你们了。再过两天,第一批房子就会建起来,你们可以下船到我的那几间里休息。城市的重建需要花上一段时间,我们下次出海会在那之后。所以,抓紧时间休息吧,小子。另外,别让人看见你身上的东西,水手都是很迷信的。”
“感谢您的提醒,先生。”洛萨说道。
“别叫我先生,你还不是我的船员。另外,在这座城市里,没人会用您这个字。在你们还完债之前,都给我小心一点。”
第一百零二章 海滩上的卵
大概又过了两三天的时间,洛萨已经基本恢复了行动能力,只是断裂的骨头即使有着猎巫刀的帮助也没法真的快速复原。网虫跟着水手们前往附近的山中进行了简单的狩猎,用猎物换来了给洛萨固定手脚的夹板。若是放在之前伯爵可能会认为网虫的关心有些过虑了,在愚者的正义帮助下他的骨头只需要半个月左右就能长回来。但可能是心态发生了什么变化吧,这次洛萨选择接受了对方的好意。
不过带上夹板不代表洛萨就会老老实实的养伤,只要有机会,他都会在黑箭号的甲板上闲逛,这一方面是为了让自己的肌肉不至于因放松而衰弱,另一方面他也是在暗中从水手们的谈话中偷听关于费欧尼下落的信息。对于这位帮过自己多次的海妖,遵循骑士精神的黑山伯爵是不可能撒手不管的。然而该说是不出所料吗?费欧尼的处境绝对比洛萨想象的要糟糕的多。
人类是不喜欢海妖的,这不奇怪,准确的说人类不喜欢所有和他们一样拥有思考能力却不是人类的东西。当然,那些被他们所厌恶的其它种族基本也是如此,这可能是所有智慧种族天生具有的特性吧。而这种现象放在失心湾,就出现在了海妖和水手身上。诚然,几乎所有失心湾的船只都得到过海妖的帮助,因为没有这些海之住民,单凭纯粹的航海技术是无法穿越迷雾海域的。但若是你问这里的海员是否对海妖心存感激,回答你的多半是一口唾沫或是老痰。这二者之间的仇恨可以追溯到失心湾建立的初期,并在时间的酝酿下愈加深沉。
在这种氛围影响下,洛萨也不好说出自己认识费欧尼的事实,尤其是在黑箭号的船员都知道他身上有着异常的海神之索的情况下,即使是和水手们打交道不多的伯爵也能注意到他们对自己的不喜。想来如果不是哈夫丹极高的声望和那似是而非的说词,水手们根本不会同意这样一个带着不祥之兆的男人在自己的船上待如此久的时间。所以到目前为止,洛萨能知道的关于费欧尼的消息也就只有海妖被关在船舱的最深处,以及哈夫丹船长打算把这件新奇的货物私下出售的消息。
虽然以苍狮的作风,洛萨最开始趋向于去赚钱然后用这笔钱赎回费欧尼的自由。但是骑士发现这种事情在失心湾是不可能实现的。在这座城市中,所有的合理收入都被老练的商人们制定出了微妙的价格,即可以让人继续生存,但也仅仅只能继续生存。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在失心湾成为水手是不论男女都希望的事情,因为只有出海才有可能从繁重重复而且无望的生存方式中解脱出来。那些安分守己的人兢兢业业几年的结果,就是在海啸来临前攥着手里根本不足以购买船位的积蓄绝望的自暴自弃。
这不是一座对所有人抱有善意的城市,洛萨很快明白了这一点。想要救出海妖,在他面前只有两条路,要么,抛开心中名为骑士精神的枷锁,成为这个城市中有权利者的武器。以伯爵的身手,只要不是碰到女巫,没有多少人会是他的一合之敌。可这是不可能的,因为洛萨打从心里认可自己信奉的骑士精神,而一个人是没办法违背自己内心最纯粹的想法的。
而另一条路,就是在哈夫丹船长出售费欧尼之前或之后找机会将自己的朋友救出来。伯爵更趋向于出售之后,毕竟哈夫丹救了自己三人的性命,于情于理,他不该让船长再承担更大的损失。既然打定了这样的主意,洛萨也就不再着急于眼下这几天,他锻炼着自己的身体,同时留意水手们的言语,等待着救出同伴那天的到来。在这等待中,另一件事情让失心湾沸腾了起来。
“你们看到那个东西了吗!太惊人了!我敢说那一定是鲸鱼的蛋!”这天洛萨在晒太阳的时候一名水手对身边的同伴说道。伯爵被说话人的语气所吸引,支起了耳朵打算仔细听听他们到底在说什么。果然,另一名水手也很快回答道,“你说的不对,我在捕鲸船上的朋友和我说过,他们在捞上来的母鲸鱼肚子里发现过小鲸鱼,所以鲸鱼是不会下蛋的。那东西不是鲸鱼的蛋。要我说,那肯定是海龟的蛋!”
“放屁!那颗蛋都跟房子一样大了!下的出来这东西的海龟还不得要一座岛那么大!这世上哪来的这么大的海龟,它得吃多少东西才够啊!”第一个说话的水手听到自己的假说被反驳,立刻提高了嗓音回应道。“所以说你真是没见识,我跟你说,绿橄榄号的船长就登陆过一个岛,那岛上有树有花,有河流还有不少猴子和鹿。但你猜怎么着?等绿橄榄号补给完成离开那座岛的时候他们才发现,整个岛都是海龟龟壳上的青苔!那岛上隆起来的高山根本就是海龟的脑袋,上面的云雾就是海龟的呼吸!我看这东西就是那只海龟下的蛋,准没错。”
随着两名水手的讨论,更多的水手加入了进去,他们的话题也开始从各种猜测转换到海上的重重异闻,逐渐偏离了主题。不过洛萨倒是听的津津有味,这些两分真八分假的故事可是他从书上都看不到的。而且说不定其中有些确实是真的呢?而水手们也注意到了这个奇怪的男人正在听着大家的谈话,于是一个胆子大一些的对洛萨招了招手,“新来的,别光是听着啊!你是从女巫的后花园里被捞上来的,不可能肚子里只有海水吧?来,说说你知道的事情,让我们也听听。”
伯爵本来是不想趟这浑水的,但是他马上意识到这是自己和水手们拉进关系的好机会,再加上他也确实听的来了兴致,于是半推半就的咳嗽了两声,“实不相瞒,我出海的时间还短,海上的事情我肯定知道的没有各位多,能讲的就是我老家那里流传的故事,你们要是愿意听,那我就讲讲…”水手,向来是不拒绝故事的,漫长无趣的航海让每一个海员都成为了能说会道的说书人和不顾好坏的听众。当下,洛萨就把发生在苍狮的种种传说挑挑拣拣的说了几个,不过随着他越说越多,思绪自然而然的就飘到了不久前发生的鼠人瘟疫上,于是嘴里的内容也就开始混杂起鼠人,灰袍巫师以及恶魔和其它种种怪异。
这些来自远方的故事有着和失心湾截然不同的风格,水手们立刻被它吸引住并开始催促洛萨讲的更多,更详细。而且随着听众的聚集,渐渐的,整艘船上留守的海员都坐到了洛萨的周围,听着他的讲述,不时插个话问一些自己感兴趣的问题。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黄昏时分,网虫和其他水手们返回船上的时候。
“你看起来说的挺起劲?”不久之后两人回到船长室,女佣兵有些不悦的说道,“怎么不告诉他们你就是苍狮的黑山伯爵?”
洛萨尴尬的笑了笑,网虫出门一天去打猎和帮忙城市的复兴工作换取他们所需的物资,反观自己则跟一群水手吹牛聊天确实有些过分。“我这不是跟他们套套话,了解了解情况吗。再说我这手脚也没法下船,总得找点事情做。”
“哦?那你都了解到什么情况了?我怎么听到的都是你们在说酒馆和女人?”网虫环抱着双手,居高临下的看着洛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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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我也不知道话题怎么偏到那边去的!我保证那不是我的本意!”
“那就请你说说你的本意是什么吧,伯爵大人。”
“我的本意是…对了,是他们在说海滩上的巨卵!”洛萨猛然想起了自己一开始听到的话题,赶紧辩解道。
女佣兵冷哼了一声,脸上的表情总算是没那么难看了,她坐下来,压低了音量,“这次算你走运。我今天特地跑去看了那颗卵。”
第一百零三章 洛萨的推测
听到网虫的话,洛萨的神情严肃起来。女佣兵也和他的反应差不都,虽然不能确定他们是不是去过那座黑色尖塔,但他们都可以肯定曾经在诅咒女士号的船舱里听到绮莉和佩格念叨过裹挟在海啸中的巨卵。洛萨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门外,这件事他并不希望被其他人听到,尤其是哈夫丹船长。这无关对后者的好恶,纯粹是因为有些事少些人知道就少些麻烦。
女佣兵走到房门边小心的打开门缝朝外看了看,在确定门外没有偷听者或是可能刚好路过的人之后拉上了门闩。“哈夫丹船长今天不会回船上,据说是因为在参加会议后船长们要在岸上待一晚,远离自己的船和依仗,以此来表示自己没有对其他人有所隐瞒。但要我说这只是为了让他们有更多的时间去私下达成密谋和交换情报罢了。”
“远航是漫长而枯燥的生活,而且也无从得知地上的消息。我今天在和那些水手交谈时对这点深有体会,海上和陆地上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而水手则是在这两个世界中来回穿梭的人。”洛萨不知道是感叹还是分析的说道,确实,他今天从很多水手口中听到了类似的事情。比如一次远航之后再回到家,妻子早已和情人远走高飞,或者返航入港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村子已经被帝国摧毁,只留下一地残骸,至于家人和朋友则完全不知所踪,生死不明。这不是伯爵熟悉的生活,但这却是水手们熟悉的生活。
“你没必要逼自己成为一名水手,我们都知道你不是。”网虫敏锐的发现了洛萨言语中的不安和担忧,走到他身边将手放在后者的肩膀上作为安慰。作为佣兵,她知道这种感受,这种发现自己熟悉的生活方式和常识全都不适用,身边的人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般的感觉,她已经经历过太多了。这也是佣兵们最后总是选择退役,或是逐渐变的麻木的原因。人对变化的适应力是有极限的。好在网虫已经在自己的极限到来之前找到了她的目标,她不需要去追求某一种特定的生活方式,她只希望和一个特定的人在一起。
“谢谢。”洛萨略微歪过头,让自己的脸和网虫粗糙的手接触。女佣兵的手谈不上美感,因为它的主人不是伯爵印象中的那些贵族小姐,但这很好,对于洛萨来说这只手远比那些美丽脆弱犹如玻璃一样的肢体要好得多。网虫没有把手抽走,她从后面抱住了这个男人。这可能是一种天赋,她能察觉到洛萨心中所有的负面情绪,并用自己的方式让这些情绪没法伤害洛萨的心灵。
“离上床的时间还早,我们还是先说说那颗巨卵的事情吧。”女佣兵在伯爵的耳边说着,吹出的空气让后者情不自禁的先后仰头。
“你看到它了,它到底有多大?”关于巨卵的尺寸,水手们早就有了很多描述,但这些描述过于抽象和随意,甚至已经有了以讹传讹的夸大扭曲,洛萨没法相信这些说法。而既然网虫亲眼看到了巨卵,那么至少她的话是可信的。
“我说不上来,那东西还有一半在沙子里,不过从挖出来的部分推测,它不会比这艘船要小。”网虫思考了片刻,说道,“我感觉,只是我感觉,现在挖出来的这颗卵可能比我们当时在海啸里碰到的时候又大了一些。那时候如果是三颗这么大的卵撞击到船体的话,我们没有这么容易撑过来。但是这也有可能是水流的原因,答案可能只有女巫才会知道。”
“女巫们很快就会回来,她们不会让普通人摆弄那些巨卵的,不论那是什么东西的卵或者它是不是卵。而且,城市的初步建设已经完成,她们也是时候宣布自己的统治将继续延续下去了,再晚一些难免不会有人想要做些什么。”洛萨毕竟出身贵族世家,即使对那套所谓的统治法则嗤之以鼻,他也要比一般人更加了解如何治理和统领一片土地。所以根据伯爵的猜测,女巫团没有第一时间出面的原因可能是她们想要给那些返航的船长们一些尊重,毕竟这些船长才是失心湾真正的发展动力。但这种尊重是有限的,她们会让船长们想起来谁才是失心湾真正的拥有者和统治者。这一点,不论那座只具有象征意义黑色尖塔存在与否都是如此。
“女巫们迟早会回来的,就像乌鸦总会找到死尸。”网虫带有几分不悦的说道,她不喜欢女巫,这不是什么难以察觉的事情,“问题是当她们来的时候,我们该怎么做。不论她们之前为什么囚禁我们,如果被她们发现我们的踪迹,她们都会再次这么做。而且我保证这一次不会比上一次要客气。真是见鬼,明明带我们来这里,请求我们帮助的也是女巫。”
“很多事就是这样,当你在外面的时候,条理和界线都很清楚。但是当你不小心伸出手被卷进旋涡里,那上下左右就没了意义。”洛萨微笑着说道,这句话是他今天才从其他水手嘴里听到的,当然,原来的说法可没有伯爵这么雅致。
“好吧,你已经很像个水手了。要是你身上沾上了那种挥之不去的鱼腥味,我很好奇苍狮的人还愿不愿意承认你的名字。”网虫用手指玩弄着洛萨的头发,虽然这些头发已经被起司的魔法改变了颜色,可在女佣兵眼里她看到的还是洛萨原本的样子,“问题不在这里。我们现在要注意的问题是,该如何躲开女巫的耳目。我敢保证,只要那些女巫开始发出通告追捕我们,你的这些好朋友都会毫不犹豫的把我们供出去。即使我们可以遮掩外貌,口音也会出卖我们。”
“这暂时还不是问题,即使是女巫,她们现在也得把精力放在城市的重建上,否则她们就不是真的想要统治这里。而且,还记得我们和海妖之间的冲突吗?我是说那些带着鲨鱼的家伙。当我们在被捞上来的时候这艘船曾经遇到过一队女巫,我不知道有多少,可从当时的声势以及船长的状态来看绝对是可以轻松将黑箭号上的活人全杀光的数量。那么问题是,这些女巫去干了什么。”洛萨的目光逐渐变的锐利起来,身为猎熊者军团的统帅,他很清楚在自己的人员被袭击了之后该如何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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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没猜错,女巫们现在应该头疼的并不是我们,而是海妖。至少,是那些袭击了这里的海妖。”
第一百零四章 女巫的野心
“好啦,抬起头来吧。你身上的伤应该还没好的这么彻底,长时间的跪姿对你的身体恢复毫无益处。”女巫洞窟的最深处,大女巫的房间内。这位不知道活了多久的苍老女士说着,随手一挥,一张装饰华丽的绣凳就被送到了台阶下的人身后。而那个颤颤巍巍站起来的人,正是之前带领女巫们与海妖交战以及后来在海上遇到了黑箭号并和船长交涉的有着幽蓝色眼眸的女巫。
蓝眼的女巫低声道谢,坐到了凳子上,她的右腹部确实在与海妖的作战中受伤,只是造成伤害的武器过于锋利,一直到后来回到大本营的时候,她才从渗出衣服的血迹察觉到这个事实。而即使过了整整一周的时间,这条狭长的伤口依旧没有愈合的趋势,女巫只好用特殊的方式暂时封死了伤口附近血液的流动。毫无疑问,这情况的发生是因为伤害到她的武器上带有某种诅咒。
“你身上的诅咒还是没办法祛除?”大女巫调整了一个更加放松的坐姿,从面前的桌子上用叉子叉起一小块奶酪。
“是的。海妖的诅咒和我能找到的任何一种都不一样,我没办法破解它。”蓝眼女巫提到这件事,脸上露出不甘和沮丧混杂在一起的表情。作为一名精于施法的女巫,她对于诅咒的使用和解除自问称得上是精通,可现在却花了七天的时间还对自己身上的伤口没有办法,这无疑是一种耻辱。而好在这次的伤口并不在要害,否则她恐怕早就死了也不是不可能。
“西海岸有个巫师精通于诅咒之道,等眼下的事情解决了,我可以给你找到他的方法。不过现在,你就先保持原状吧,这对你也是个教训。”大女巫说到这停顿了一下,老迈的身体在咀嚼的时候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其他人的情况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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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下的女巫知道对方说的是那些和她一同出战负伤而归的姐妹,她沉吟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坦白,毕竟在女巫团里没有事情能够真的瞒过大女巫。“归来时有伤者十四人,其中一人不治,另外有重伤两人,其余人的伤势都在可接受的范围内。”
“又一个,吗?”大女巫的神色黯淡了下来,尽管漫长的时间让她已经学会了接受死亡,但每一名同族的逝去仍然会触动这位老人的心,“算上直接战死的,这场仗还没开打,我们就已经损失了七个姐妹了。而且其中六个甚至没办法回归汤锅。”
台下的人再次跪倒在地,“这是我的失职!大女巫阁下,我恳请接受惩罚!”女巫的非自然死亡,在失心湾虽然稀少但倒也不是没有,一次出现复数的死伤同样可以接受。毕竟女巫团的整体数量决定了它可以在短时间内承受一些成员的死亡而不至于如寻常以家庭作为单位行动的女巫们一样稍有死伤就会遭到重创。然而问题并不在这里,死伤出现在战争中是太过于正常的事情,即使大女巫再喜爱她的团员们,当她决定对海妖展开攻击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出现死伤的准备。真正的问题是,由于退潮以及海妖们并不是真正溃败的关系,女巫没法回收战死者的尸体,甚至其中的大部分估计已经被鲨鱼吞食干净。无法让死去的成员回归汤锅,对女巫团来说才是真正的损失。
“算了,这次的责任并不都在你。杰奎雅是海妖中闻名的猎手,她的存在确实发挥了让我都没有料到的作用。不过我们的目的还是达到了。经此一战,鲨齿部族在短时间内再也无法对失心湾构成威胁。如今我们的对手,就只剩下一家。”老人半睁着眼皮,用平静的声音说着在旁人听来有些恐怖的言语。对自己种族成员死亡的伤痛和对敌对种族几倍伤亡的漠视在她的身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蓝眼的女巫重新起身,用有些胆怯的声音询问道,“阁下,我们真的要和烈涛氏族决裂吗?一直以来我们两方都是合作关系,这次重创了鲨齿之后,相信他们会对我们更加尊重。再说他们甚至已经把海王卵送到了我们的手上,我们刚刚承受了这么大的损失,是不是再…”
大女巫的眼神让这段话的声音渐渐变小。这位老迈的女巫领袖放下手中的叉子,俯瞰着台阶下的小辈,“在我们争取下失心湾的统治权时,我们没有畏惧过牺牲。在我们将那些狂傲的水手和海盗驯服成绵羊的时候,我们没有畏惧过牺牲。现在,我们也不会畏惧牺牲。伊顿,你必须明白这一点。我们在第一世界没有畏惧过的东西,在第五世界也不会成为问题。确实,我们和海妖有过盟约,但暂时的结盟只是为了积蓄力量,这片海域和这座城市最终都只需要一个共同的主人,那就是失心女巫团。至于那些海妖,如果他们愿意臣服,我们可以让他们活着。如果他们不明白这一点,那即使是潮汐女士和群鲨之父也不能保护他们。”
被称为伊顿的女巫诚惶诚恐的低下头颅,对大女巫表示遵从。后者的表情也随之柔和下来,缓缓说道,“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你害怕过多的伤亡会让别人认为女巫团已经衰落。你害怕当那些水手们看到我们流血,他们就会知道铁器一样能杀死我们。你能看到隐患,这很好,非常好。这就是为什么我要你来带领其他人的原因,我们的族人最大的问题就是过于看重自身的寿命,忘了弯刀的弓箭能比时间更快的杀死我们。但伊顿,你必须记住,牺牲和流血是无法避免的,在任何世界都一样。而我建立女巫团的初衷,就是为了以现在的流血来换取未来的和平。”
乌鸦,从大门外飞来,落在黄金制成的的树枝上。大女巫伸出手抚摸着自己的宠物,“我已经等这个机会太久了。如果我们放过这一次,下一次女巫团可以完全掌控这里的时机就不知道在哪里,我也不知道那时候我还会不会在。作为我的女儿,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是的,阁下,我明白您的意思。”伊顿沉声说道,她已经明白了自己母亲的决心,意识到了这将是一场怎样的行动。
“很好,你先回去休息吧。另外,海王卵已经被发现了,你派几个人去让那些粗鲁愚蠢的海员明白那是谁的财产。”
第一百零五章 鲨齿的嘶吼
海浪,逐渐恢复了熟悉的样子。退潮的影响在深水中并不明显,当身下的海床迅速下降到没法看清的阴影中去时,身后的推力也就随之消失了。但纵然如此,杰奎雅心中的推力依然迫使她以最快的速度朝着自己印象中部族所在的位置游动。水流在女猎手的面前变成了难以突破的墙壁,极力阻碍着这位负伤的猎人返回她的故乡。同伴的呼喊在她的耳边逐渐减弱,这倒不是说她已经把同伴远远的甩在了身后,只是一方面现在的杰奎雅脑中充满了纷杂的念头和混乱的思绪,根本无心读取水中的信息;另一方面,海水中虽然已经察觉不到退潮的海流,但是另一股令人不安的波动充斥着这片海域,那些声音或多或少的影响了海妖的听觉。
女巫最后的话语和脸上的恶毒表情在杰奎雅脑海中不断重复,潮汐并不站在这一边,一个极为不好的预测逐渐在女猎手心中浮现。她必须再快一点,再快一点赶回部族,这样她才能让自己心中不断燃烧的火焰平复下来。
跟在杰奎雅身后的海妖们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他们相信尊敬的女猎手绝不会无端的落入狂暴,一定是有某种原因迫使她飞速前进,而不论那个原因是什么,身为鲨齿海妖他们都应该站在杰奎雅的身后。这也是为什么在多年的环境中更有组织的怒涛部族没办法将鲨齿击溃的原因,这些猎人就如他们身边的鲨鱼一样,平时松散而自由,可一旦面对危险,他们就会结成令人胆寒的队伍,以来自海底的原始暴力捍卫自己的利益。
海水中飘来的味道让人感到熟悉,那是部族所在的海域特有的味道。不同海域中海水的成分会有这微妙的差异,而这些差异对于海妖来说就是分辨位置的利器。杰奎雅渐渐放慢了前进的速度,她仍然急着赶回群落,但如果事情真如她所想,自己和自己身后的这些同胞就必须小心的靠近才行,伏击,可能出现在任何地方。“让后面的人警戒,这片海域不安全。”她用手语对身后的人传达道。
鲨鱼在幽蓝色的水中游动着,为它们的伙伴搜寻着可能存在的敌人,那样子就如同有些地方的游牧民在作战时会携带的猎犬一样。海底的世界是安静的,越是深邃的地方就越安静,这仿佛无声的世界平时只会让猎手们觉得舒服,可眼下却让人烦躁。队伍越来越接近部族的所在了。海床在他们的身下隆起,变成一大片连绵的海底丘陵,其中的礁石在微弱的光照下投射出大量的阴影,每一个阴影里似乎都隐藏着一双充满敌意的眼睛。这里正是每一个鲨齿海妖从小玩到大的地方,可这里却显得那么陌生。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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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巨大影子从远处渐渐清晰,那是几乎要突出海面的岩石组成的一道屏障,这是鲨齿部落的地标,在这道天然屏障之后,就是部落的聚集地,多少年来鲨齿部落的海妖们就是在这道岩石壁垒的保护下繁衍生息。对于猎人们来说,这道屏障不仅可以遮蔽狂暴的海流,也能为他们提供数之不尽的小型庇护所,即使有敌人大举入侵,他们也能依托着这道天险将对手逐个猎杀。
杰奎雅在距离岩石屏障还有一段距离的位置停下,用手势示意身后的同伴分散行动。于是几名公认身手最好,资格最老的猎手跟在杰奎雅身后,其它的猎人和鲨鱼则兵分三路,从不同的方向绕过屏障。这是为了让可能存在的伏兵抓不住到底该主要攻击哪一队,也是自然界中鱼群在面对大型捕食者时惯用的伎俩。
而在这四组人马中,女猎手所带领的队伍选择的路径最短也最危险。这样的行为多少有些钓鱼的想法在里面,杰奎雅有自信即使是被打了埋伏,她和她身边的这些经验丰富的猎手也会有办法将损失降到最低。那时其它的队伍就会相对安全并且有更多的反应时间驰援。
好在,想象中的伏击并没有发生。杰奎雅和她的小队顺利的穿过了岩石屏障上的通道,甚至有些太顺利了。当这些海妖站在高耸的屏障上俯瞰自己的群落的时候,他们的眼睛几乎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切。原本由岩石和沙土制成的城市,不见了,留下的,只有大量的断壁残垣。所有的海妖都愣住了,他们没有想到当自己去为了鲨父远赴人类的领土作战时,家乡却变成了这幅模样。
“鲨父在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名海妖忍不住说道。而比起感叹,杰奎雅已经意识到事情的发展正如自己所预料的那般朝着最糟糕的方向滑落。她纵身跳下悬崖,将自己身体尽可能的收缩成一束,以这样的方式减少与水流的摩擦。其余几名猎人互相看了看,也握紧了自己的武器紧跟其后。在震惊过后,他们的胸膛中开始翻涌出更多的感情,而其中那些将占据主导,还需要看聚落受损的情况。
猎手们只希望建筑的损毁就是他们要面对的最大损失,可随着几人逐渐靠近,海水中弥漫的血腥味以及嗅着它而来的种种食肉鱼类都让人没法再保持这种乐观的态度。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了。杰奎雅的手死死的握着那柄象征着指挥权的长柄武器,她敏锐的视觉已经让她看到了倒在建筑物和海床上的同族尸体。其中不乏孩子和老人。这也对,壮年的鲨齿海妖一般都以个体或少量群体的方式在外游猎,会定居在这里的居民本身就以年长者和年幼者居多。
“负责保护这里的人是谁?”杰奎雅用有些颤抖的声音询问着身后的同伴。站在她身后的海妖没有用语言回答,只是朝废墟的中心抬起了手,在那里可以看到一根竖起的石柱,上面钉着一个人。那是一具已经失去了右臂和左腿的海妖尸体,他的血肉被肉食鱼类分食,只留下头颅还相对完整,这也有可能是他脸上的表情过于狰狞以至于鱼类都不敢啃食的关系吧。
杰奎雅缓步走在这片她曾经熟悉的城镇废墟里,在她的身后,其余三队海妖也绕过了屏障,看到了这可怕的景象。哭声和咒骂声逐渐在海底升起,那是这些猎手们找到了废墟中自己认识甚至有血缘关系的人的尸首。不过即使不是直系亲属,鲨齿部族的海妖也都紧密的如同兄弟姐妹一般,所有的老人都是他们的长辈,而所有的孩子都是他们的晚辈。如今上下皆伤的惨剧发生,最坚毅的猎手也忍不住任凭痛苦的情绪从胸膛涌上大脑。在这一片的哀嚎之中,杰奎雅来到了那名被钉在最高处的尸体面前,一把尖端呈螺旋形的长枪从后者的胸膛贯穿而过,将尸体和石柱牢牢的变成一个整体。女猎手认识这种长枪,它是怒涛部族常用的武器。
但杰奎雅没有确定这场惨剧的凶手,她害怕这是女巫们故意设下的伎俩。直到,她从这句尸体的左手里发现了一枚闪烁着黯淡光辉的护身符,这枚护身符被死死的,死死的攥在手里,即使手上的肉已经逐渐腐烂仍然没有松开。女猎手掏出小刀,割开了尸体的左手,她看到那枚护身符上三分的波浪,这是潮汐女士祭司才会使用的标志。而这,不是女巫可以伪造的东西。
“啊!”饱含着愤怒与痛苦的嘶吼,在海底回响着。
第一百零六章 狼蛛
雨,从空中洒落,击打在男人的肩膀上。在失心湾,即使是从天空中落下的淡水也透着一股海腥味。洛萨舔了舔嘴角滴落的雨滴,略微皱了皱眉头,他已经对这种带着古怪味道的淡水感到厌倦,怀念起龙脊山上流淌下的清冽雪水,那才是苍狮人熟悉的味道。不过心里的不悦并没有影响到伯爵的手脚,他用力一推,就将一大块木料送上了前方的车仓。“好了!”
“嘎啦嘎啦”木质的圆轮在拉车人的应和声中开始滚动。而洛萨则跟在车后,防止木料因为颠簸滚落出来,同时也是准备在车身陷入泥泞的时候帮忙。他边走边揉着酸痛的手臂,经过这段时间的修养,四肢的骨头算是基本愈合了,只是有的时候还是会突然性的无力。这是着急也没有用的事情啊,此时的伯爵只能等着时间来恢复他躯体上的损伤。雨水,顺着缠手的间隙流到手掌里格外冰冷,洛萨甩了甩手,想到也许等自己老了之后,这些伤痕就会在雨天或者冬日的夜晚用疼痛来提醒自己年轻时的妄为吧。
但那也不错,洛萨想着,嘴角扯出一抹微笑。他的心情最近都不错,这在旁人看来多少有些奇怪,任凭水手们怎么想,也不觉得每天在城市中做着重活,还欠了哈夫丹船长一屁股债的家伙有什么出路。他甚至连去酒馆喝酒的钱都没有,每天一完成工作就直奔那间建在海滩边的矮小木屋。那里是黑箭号的补给仓库之一,据说这个男人和他的妻子就住在那里。
关于这个男人的妻子,不少水手都有着从其他人那里听来的或者干脆根据这些已经不知道传了几手的谣言捏造出来的“准确信息”。其中数量最多的是,那个女人是名女巫。而第二多的则是她的真实身份是下船的女海盗。毕竟水手们很难相信一名普通的女性有能力和男人一样工作甚至战斗。有些游手好闲或者单纯只是喝酒之后打赌输了的家伙曾经不信邪的挑战过这位女士,但下场只是增添了后者的威名。
“我说,待会要不要去喝一杯?据说美人鱼酒馆新来了几个女招待,要不要一起去看看?”拉车的男人转过头对跟在一旁的洛萨说道,这人的身高至少比洛萨高出一头,并且有着和身高相称的壮硕肌肉,以及一嘴的大胡子。据说除了为女巫效力的守门人山怪,这个家伙就是整个失心湾力气最大的男人了。可能正是得益于此,这个在洛萨看来有几分傻气的家伙在失心湾总是不担心没活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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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萨摇了摇头,不说他没什么心思喝酒,酒馆这种各色人等混杂的地方对于极力掩藏自己身份的人来说还是少去为妙。大汉见状歪歪脑袋,对于伯爵的反应已经感到见怪不怪了。二人在细雨中沉默的前进着,周围的建筑已经比之前刚上岸时好了不少,大量的木质框架加上树叶制成的房屋组成了颇为复杂的村落,其中不乏一些正在建设中的砖石建筑。关于这一点洛萨也问过黑箭号上的水手,既然这屋子迟早要被下一次海啸冲垮,为什么还有人要建的这么结实呢?对此水手们的回答是,对于商人来说,他们仓库里金钱和货物的价值远比建设砖石房屋的价值高上太多,而失心湾混乱的治安环境就让其显得更加有必要。
说到失心湾的混乱,洛萨已经在这几天充分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无法地带。简单来说,就算在这样的雨中走着,也还是能看到女性被三个看起来喝醉了的男人拖进建筑物的阴影中。没错,这件事情真的就发生在伯爵的眼前,此时此刻。拉车的大汉对此看起来早就见怪不怪,最多只是撇撇嘴对自己撞见了这样的事情感到晦气。“下雨天也不消停,他们倒是不嫌地上的泥脏。你说是不是?嗯?人呢?”
小巷,阴暗,潮湿,满是泥泞。三名酒鬼怪笑着,将他们的猎物逼进死角。那是一名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少女,身上穿着整洁的服装,看起来应该是从某个商人家里跑出来的女佣。这名少女有着一头淡绿色的长发,发丝将她发出轻微啜泣声的脸颊遮盖起来让人看不清她在雨里的表情。不过这根本不重要,对于这些酒鬼来说,少女的样貌甚至她到底是不是女性都无所谓,只是看着这纤细的肢体和裸露在外的白嫩肌肤就足以让这些家伙燃起最原始的暴虐欲望。然而,本应该发生的龌龊之事还是没有发生。
一个黑影从背后接着雨声巧妙的接近到那三名酒鬼的身后,精准而快速解决掉了这三人。洛萨松开勒住最后一个酒鬼脖子的手臂,任凭后者瘫软的倒在泥地里。现在,这条小巷中还具有意识的人就只剩下他和那名少女了。
“如果想要见我,不需要花费那么多的周章。”伯爵站在少女的面前沉声说道。事实上,在洛萨的眼中,这名少女的发色是在他击倒了三个酒鬼后才变得熟悉起来,之前伯爵眼中女孩的发色明明是黑色。不过这种小把戏在他认出了面前人的身份后也就不足为奇了。
“我需要确认你还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人,狼蛛先生。”绿色长发的少女抬起头,她使用的称呼正是洛萨在失心湾的假名。这个假名是网虫给伯爵起的,这种听起来好像有些威风但重复度相当高的绰号是他们伪装自己身份的第一层保护。
“那么现在你得到答案了吗?佩格小姐。”洛萨微笑着问道,不管怎么说,佩格还是他比较熟悉的人之一,再说当时帮助他和网虫逃离女巫洞窟时佩格也出了力。此时再见到这名女巫安然无恙,伯爵还是相当开心的。至于她测试自己这件事,洛萨没放在心上。
“我的答案是,您还是和在苍狮一样,是个古板的老好人。”佩格也笑了,她很高兴看到伯爵没有被失心湾的环境影响,依然是那个秉持着自己正义的骑士。当然,这不全是因为洛萨没有对那三名酒鬼或者伪装起来的佩格做出什么有违骑士精神的行为,单凭这一件事情没法判断一个人的内心。真正让女巫觉得洛萨还是那个人的,是他脸上诚挚的笑容。
“那么,我能问问您来找我是为了什么吗?”
佩格摇了摇头,“在这里不行。我们不能在没有屋顶的地方谈论这件事情,先回到你的同伴身边去吧,狼蛛阁下。我会在稍晚的时候去拜访您和您的妻子。”
第一百零七章 小插曲(上)
当洛萨走出小巷的时候,装着木材的推车刚好挡在了出口。而那个本该拉车的大汉则靠在车沿上在雨中吹着口哨,看起来他想要做出一副偷懒的样子,但任多不善于偷懒的人也不会在雨里这么做吧。伯爵笑了一下,轻巧的用一只手撑在车边,如同一只雨燕般翻过车身和堆在上面的木料,轻盈的落在地上。“我搞定了,咱们走吧。”
“你确定?那姑娘呢?你不会把她也一起打躺下了吧?”大汉朝小巷里看了看,不过他的视野只能看到有限的部分,拐角的存在让他没法看到倒在泥地上的三名酒鬼。至于他口中的姑娘,女巫自有办法从这里离开。
洛萨拍了拍大汉的肩膀,算是对他的感谢。后者也就没有再多问,这里是失心湾,很多时候很多事情不需要知道的那么清楚。于是粗制滥造的车轮再次开始滚动,在失心湾的街道中前进。二人走着走着,前方的视野略微开阔了一些,这不是因为他们走到了城市的边缘,恰恰相反,他们现在的位置刚好是城市的中心,也就是本该有黑色尖塔矗立的地方。而现在,这里已经被一层栅栏围了起来,雨中的石头废墟看起来像是一只倾倒在地上的怪物。“这层栅栏是谁建起来的?”洛萨问,他上次经过的时候还没有这东西。
“不知道,不过敢在这里建东西那就多半是女巫们要求的。说也奇怪,这座塔在这里都好久了,从来也没有哪次海啸把它弄坏过,偏偏就这一次直接塌了。现在不少人都说,这是因为女巫们的行为触怒了海神…”大汉的话说到一半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他刚刚意识到现在这里正是整个城市中女巫出没最频繁的地方。难保自己的抱怨不会被某个恰好路过的女巫听到。
洛萨歪了歪脑袋,对于这个大个子朋友的口不择言已经习以为常。事实上他们两个人最开始认识,就是因为这个傻大个因为讽刺了一群水手而被殴打,当时正在找活干的伯爵恰好路过,顺手将其中几个水手撂倒算是救了这家伙一命。不然血气上头的水手打起人来可是没个轻重的,缺牙断骨只是小意思,搞不好还会伤及内脏,那在失心湾可就基本算是判了一个人死刑。
等两人重新遁入了建筑物的遮蔽之中,拉车的大汉才松了一口气。“女巫们把废墟围起来了吗?”洛萨自己低声重复了一遍,从最近几日的情况来看,女巫们没有召集人手打算重修那座尖塔,可是她们又偏偏浪费精力把这块废墟圈了起来。伯爵总觉得这件事情似乎并不简单,等一下回家如果有机会的话得去问问佩格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对了,说起来你知道后来那颗沙滩上的大卵被运到哪里去了吗?”
大汉停下来挠了挠头,他略微思索了一下,“这我可不知道,只听说后来女巫派人把那颗卵运出去了,至于运到了哪里,是拿去煮了还是煎了我可就不知道了。不过那些帮忙运了大卵的人都好一阵迷迷糊糊的,幸好我坐的船晚几天才回来,要不然我估计也得被拉去。”
雨渐渐小了,海边的天气就是如此,只要不是风暴,雨势总是来得快去的也快。将木材交给商人拿了钱之后,洛萨也就和大汉告别朝着自己暂住的海边小屋走去。他掂量掂量手里的几枚钱币,耸了耸鼻子,这些钱可不算多,充其量也就是他和网虫一天的饭钱罢了。在失心湾卖苦力本就如此,想要真正积累财富,必然要接触那些洛萨不喜欢的事情。摇了摇头,将脑中关于找活干时看到的东西驱离出脑海,伯爵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居民较多的区域。随着雨水渐少,人声开始喧闹起来。
“先生,来坐下喝一杯吧。”一个看起来比洛萨还要小上几岁的女孩穿着比实际需要更轻薄的衣服冒着小雨从屋檐下跑出来,拉住了他的衣袖,或者说,她想要拉住。可伯爵的反应速度又哪里会让她有可乘之机呢?洛萨只是轻轻侧身,两步就避过了女孩的手,同时反手将自己今天的工钱揣进腰带内侧的皮囊里。在大街上握着钱走路总是能招来各种各样的人,流莺只能算是其中最好的那种。
“不了,女士。今天的天气让我没什么兴致,下次有机会我一定会找你喝一杯。”伯爵耸耸肩,装出一副轻浮的样子。这才是这座城市里最正常的反应,如果他表现出了反感或者对对方的同情,反而会让别人奇怪。当然这不是说洛萨已经习惯了这种状况,看着还应该在父母的保护下成长的少女沦落街头,曾经作为领主的他怎么可能不对这座城市的统治者感到愤怒。但他也知道,失心湾的问题不是女巫们造成的,早在这些黑猫与乌鸦之女统治这里之前,这座城市就已经如此。而女巫的到来甚至还间接保护了这座城市中女性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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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世界上的事情就是如此讽刺。洛萨摆脱了这条街道,迈步在泥泞的道路上前进。鼻腔里除了雨后的潮湿空气渐渐有了些别的味道,食物的味道。伯爵抬头看了看,果不其然在不远处的屋子上看到了香肠形状的招牌,也许自己是该买点吃的来招待一下到访的客人?作为贵族的习惯让洛萨想到这个问题,这一个月以来,他和网虫的主食基本就是干巴巴的面包和少量的鱼肉以及酸的掉牙的水果,至于蔬菜或者红肉几乎从来没见过。伯爵自己还好说,可是网虫的情况让他不希望女伴在饮食上太过节制,哪怕手头拮据他也尽量希望网虫可以得到均衡的营养。
好吧,那就去稍微买点。打定了注意,洛萨快步朝着食品店靠近,心中暗暗希望能买到便宜点的蔬菜,哪怕不那么新鲜也好。可就在伯爵推开食品店的大门的时候,一把菜刀擦着他的脸颊飞过,狠狠的钉进木质的门框里。
第一百零八章 小插曲(下)
“抓住那个畜生!”还不等洛萨从贴脸飞过的菜刀带来的震撼中回过神来,一声怒吼就从食品店的深处传来。随之一同的,是一团朝着伯爵脸上扑过来的黑影。若是一般人,此时最好的反应就是侧头避让过这团黑影,然而黑山伯爵何许人也,他凭借着从箭术训练中得到的动态视力以及百战中练就的反应力立刻做出了反馈。洛萨的右手肌肉收缩,整条手臂如弹簧般举起,张开的五指像是五根钢钉,组成了坚实的捕网,而那团黑影,则是自投罗网的游鱼。
“砰!”入手处柔软中带着坚硬的触感让人很快联想到动物,洛萨这时才看清,自己下意识抓住的,是一只身上带着黑色花斑的大猫。而这只大猫的嘴里,则叼着一条鱼。这几个关键信息串在一起,野猫偷鱼和老板扔出菜刀来阻止小偷的情形就清晰了起来。
“呼噜!”只不过现在被伯爵抓住手里的家伙可不是一般的野猫。随着一声低沉的鼻音和手背上的刺痛,洛萨发现自己这只大猫比起他所熟悉的猫类来说更大,而它皮毛下健壮的肌肉也证明这绝不是一只为了讨饲主喜欢而存在的生物。但更令伯爵奇怪的是,即使到了现在,这只大猫还是没有松开嘴里的鱼,相反,它咬的更紧了。
“先把门关上,蠢货!”气急败坏的声音再次传来,洛萨后知后觉的往屋子里走了两步,将身后的房门带上。这样即使大猫挣脱了他的控制,一时半会也逃不出去。而此时,食品店的主人终于现身,那是一个有着酒糟鼻子,秃顶,身上穿着一件满是污迹的厚围裙的中年男人。从他缺少小拇指和无名指的左手来看,他之前不是个赌徒就是个大意的水手,当然,有可能两者皆是。
男人搓着手,狞笑着看向洛萨手中的大猫,“跑啊,畜生,你怎么不跑了?嗯?”伯爵看到他这幅样子,下意识的朝另一个方向走了两步,二人的绕了一个圈,老板顺势从门框上拔下了自己的菜刀。“敢偷我的鱼!哼,你问问失心湾有哪个人敢到我老吉米的店里偷鱼!看我不把你这畜生的皮剥下来做成抹布!”
就在自称老吉米的老板对着一只猫放狠话的时候,他背后的门又开了。“混蛋!没看见我正在抓猫吗?居然还敢开门!”老吉米头也不回的对背后进来的人骂道,然后被一脚踹倒到地上。“你这甲板上的蛆虫,你居然敢踹老吉米,我要…”咒骂说到一半就咽回了肚子里,这也不能怪老吉米,任谁看到五个手里拿着弯刀的海盗都会是这个反应。
“几位是来买什么的啊?本店有上好的海鱼和蔬菜,最近还新进了一批香肠,正经的猪肉,绝对没加石灰!”老板立刻换上了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样,刚才对着大猫耍狠的样子消失无踪。只是后进门的这五个海盗却不像是来吗东西的,刚才踢了吉米一脚的领头人撇了撇嘴,用弯刀指着食品店老板的胸口,“今天,我们不买东西。我们来找人,我们找山猫。”
洛萨小心的朝店铺的里面退去,他不想淌这趟浑水,而被他抓在手里的大猫似乎也意识到了情况不对,不再挣扎吵闹,安静了下来。“山猫?什,什么山猫?”老吉米愣了一下,半躺在地上疑惑道,接着他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一样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哦!你们说山猫!那不,那个小子手里抓着的就是!嘿,我不知道这是你们几位的宠物啊,你看我就知道水手有养鹦鹉的,养猴子的,养山猫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冒犯冒犯,这鱼我也不要钱了,就当是送给…噗!”老吉米的话没说完,肚子上就又挨了一脚,他的口水喷出去老高,整个人因为疼痛弯曲的像是虾米一样在地上蜷缩成一团。但是踹他的海盗可丝毫不怜悯这个人。
“我们找的山猫是你兄弟,那个骗子!识相的就快点把人交出来,他骗了我们船长,害我们折损了好几个弟兄,你也是失心湾的老人了,知道这种事该怎么处理对吧?”海盗晃动着手里的弯刀,眼神和语气里充斥着毫不掩饰的杀气。
“哎呦…疼…我真的不知道你们说的山猫是谁。”老吉米抱着肚子在地板上翻滚着低声说道,“我是有个兄弟,可那混蛋早就死了,就算他活着,我们也好几年没见过面了,怎么可能知道他在哪?你们找错了人啊。”
“看来你是不想说了?那就不怪我们了,等把你的手指一个一个剁下来的时候,希望你不会改变这套说词。”海盗说着,就要让手下将老吉米拽起来砍他的手指。伯爵见此微微叹了口气,余光看到了另一把插在案板上的剔骨刀,用空着的手小心拔出来,背在背后。“等一下,你们能不能慢点再问他。我还等着买东西呢。”
海盗们这才正眼打量屋子里的另外一个人,此时的洛萨一副做劳力的打扮,手里还抓着一只大猫,看起来实在是没有什么威慑力。“你算什么东西?嗯?这是银骷髅号和老吉米之间的事,你个外人要想活命就闭上嘴。还是说,你和这家伙是一伙的?”
“银骷髅号?没听说过。但我可告诉你,我是来为哈夫丹船长的黑箭号采买伙食的,你也最好放尊重一点。”老实说,洛萨并不希望把哈夫丹船长搬出来当挡箭牌。可他现在重伤未愈,在这样狭小的空间里与无名手持武器的敌人战斗即使是黑山伯爵也没把握能稳操胜券。但要让他对老吉米即将面临的悲惨遭遇视而不见,骑士也是做不到。无奈,洛萨只能希望老吉米确实与那个什么山猫没有瓜葛,只是无辜受到迁怒的倒霉蛋,否则说不得就会让两艘船的关系变得紧张,那他可就欠哈夫丹更多了。
然而,黑箭号的名声似乎比洛萨想的还要响亮,那五名海盗听到这名字后明显的一愣,领头的那人似乎不愿意这么退缩,“你说你是黑箭号的船员你就是?我凭什么信你!”
“你可以去码头上打听打听,看看狼蛛是不是哈夫丹船长的船员。我在这里等着你。”洛萨见到对方萌生了退意,立刻摆出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甚至还往前走了两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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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蛛?”海盗头子嘴里念叨着这个名字,似乎在把它和黑箭号上著名的水手做对应。这里就得感谢网虫了,像狼蛛这种没什么意涵的绰号去酒馆里随便一喊就能找到三四个人回应,这群海盗一时之间根本没法确认洛萨的虚实。一名喽这时凑到他的耳边,“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好像黑箭号上是有这么个人,现在就和他老婆一起住在海边的仓库里。”
海盗的嘴角颤抖了一下,点点头,“呵,行吧。这次算你走运,下一次就没这么容易了。”他用刀尖指着老吉米,然后抬头看着洛萨,“还有你小子,今年黑箭号是第一艘登陆的船,我们敬重哈夫丹船长,给你这个面子。但你可别以为我们银骷髅号的人是好惹的。”说完,他就带着手下离开了这间房子。
随着房门关上,老吉米长出了一口气,“海神在上,这帮垃圾总算走了。”他从地上爬起来,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不过看向洛萨的目光里满是狐疑,“你小子,真是黑箭号的船员?”伯爵张口想要说话,可还没等他发声,另一个声音就从他背后,也就是食品店前台通往仓库的那道门里传了出来。
“千真万确,这小子是黑箭号来的。但他是不是老哈夫丹的船员,这可就不好说了。”
第一百零九章 山猫
说话的人是个干瘦的男性,他上身只穿了一件非常宽松的短褂,露出满是刀疤和纹身的肢体。一块船锚形状的刺青在他的右臂上已经有些模糊,说明这块纹身是很多年以前纹上去的。而据洛萨所知,只有水手才会在自己的身上纹下这样的图案,可是眼前的这个人却怎么看都不像个水手,他只能理解为这是某种伪装或者就是这人已经下船多年。
“你做事太不小心了,居然让人追到了这里。要不是这小子,你哥我的手指头可就不保了!”老吉米耸着鼻子抱怨着,从他的话来看,这个干瘦而且还有些驼背的男人正是刚刚海盗们口中寻找的山猫。并且从他们的对话的熟悉里可以知道,老吉米之前跟海盗说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这位兄弟的话多半也是假的。
山猫挠了挠头,随手拿起一块挂在墙上的肉干就一口咬了下去,尽管那块肉干的背面已经生了虫,但他看起来满不在乎,甚至咀嚼的津津有味。等他的兄弟气哼哼的从他手上把食物抢走后才不情不愿的坐在桌子上开口,“得了吧,就银骷髅的那几个孬种感剁你的手指?这失心湾码头上谁不知道你老吉米的本事?不说别的,这鬼地方又不生庄稼又不养牲畜,但你这里永远都有一屋子食物,哪怕质量再不好,你这手就足够让那些白痴掂量掂量的了。小子,”他说着将目光转向洛萨,“你今天运气不错,我可以告诉你整个失心湾除了给那些酒馆还有女巫大人供应的食物,剩下的东西有一半在这间店里都能找到。而你今天又帮我们兄弟解决了个麻烦,你今天的晚餐会值得期待。”
“还是算了吧,我不希望我的餐桌上有死人的味道。”洛萨皱着眉头说道,他指的是之前银骷髅号的船员说山猫卖给他们假情报导致人员折损这件事。伯爵出手帮助老吉米,是因为他不忍看到一个人在自己面前无辜的被伤害,而当他意识到这个人并非无辜的时候,他的心情会变糟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事了。现在还能让洛萨没有发火的原因,就是老吉米和他一样,不知道山猫干了什么,所以老吉米姑且也能算作是受害者,这样的话,自己帮助一个没有那么无辜的受害者总好过被真正的恶徒欺骗。但愿如此。
“死人的味道?那是什么味道?是烂肉的味道?还是内脏腐朽的味道?或许是盐巴洒在老肉上的味道也说不定吧。”山猫晃着腿,对洛萨的讽刺一点也不在意。他伸手扒拉了一片菜叶,眼睛透过上面的虫洞盯着伯爵,“你觉得我不是个好东西?你觉得我害死了人?你怎么知道那些银骷髅的家伙是去干什么?他们可是海盗,小子,不用我说你也知道这碗饭是怎么吃的吧。当然,如果你硬要说的话,我可以告诉你,这里所有人都是海盗,整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是海盗,损人利己,诸神在上这是们教给我们的!”
说到这里山猫从桌子上跳下来,用手里的菜叶当成佩剑,滑稽的模仿着戏剧中骑士的礼仪,“你看,其实我和我兄弟卖的东西没有什么区别。这间屋子里的食物虽然能吃,但都一定有办法让你不舒服,面包里混了木屑,香肠里灌了石灰,这年头连老鼠肉香肠都掺假,我说的对不对老哥?也不只是卖吃的,卖其它东西的人也总要如此,不然他们赚什么呢?这就是七分真三分假。”
“至于我,我卖的东西没他们这么实在,但却总是比他们重要。你说奇怪不奇怪,没有实体的东西怎么会比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可靠呢?它必然不能这样。所以我卖的东西天然就有劣势,那就是我的买家总是认为他们买去的东西没效果,是因为我卖的不好,从来不认为是自己不会用。这可这是天大的冤枉,你买一把椅子来当桌子却抱怨做的太矮弄疼了腰,到底是谁的错?所以要按他们的看法,我卖的东西,是三分真七分假。但在我看来,我卖的东西可是十成十的真货,童叟无欺的多!”山猫的演讲似乎还要继续,老吉米却让他停了下来。
老板随手将一包用破布包着的东西甩到山猫的脸上,总算是让他安静了下来。“不好意思,让你听他废话了半天。这家伙平时没这么多话,这肯定是又吸了鲸脂没了脑子。”老吉米说着随手把兄弟扔进了后面的仓库,然后把门关了起来,“咱们还是做咱们的买卖,不过有件事他说对了,不管怎么说,你今天帮了我,东西可以算便宜点。听说你和你女人住在一起,那我这可有好东西,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老板说着就把手伸向柜台下面,看起来是要去拿那所谓的“好东西”。洛萨大概能猜出来那是什么,所以摇了摇头。
“还是算了吧,我不需要那些。今天我只是想买点蔬菜,如果能再买些肉就更好了,我已经不想再吃鱼了。”这倒是实话,作为在苍狮长大的人,洛萨对失心湾的食物真的没法全部接受,对于他来说,即使掺了石灰的香肠也好过那些看着就恶心的咸鱼。
至于老吉米口中的鲸脂说的可不是真的鲸鱼脂肪,而是一种在外貌上类似的白色膏状物。这种东西在失心湾并不少见,只要加火点燃产生的气体可以让人产生愉悦的幻觉,本来是作为止疼药来使用。但后来却因为致幻的效果太好而被当成享乐的东西,可可以确定的是,这种鲸脂具有很强的成瘾性,而且还会对人体产生损害,可以看做是各种效果都增强了的烟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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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那你等一下,我去后面挑几个被虫子咬的不那么厉害的菜给你,算是送你的谢礼。之后还要买什么,就要看你兜里有多少钱了。另外,你最好把那只该死的猫弄出去,你打算拎着它到什么时候?就算你想把它弄回去吃肉,我也得提醒你这种一看就是出来为小猫觅食的家伙身上什么都没有。”老吉米耸耸肩,转身打开大门,里面依稀还可以听见山猫高谈阔论的声音。洛萨叹了口气,作为骑士,他对鲸脂这东西是完全排斥的,不过他也不是不能理解水手们在苦闷的生活中想要放松自己的想法。就比如他很肯定,哈夫丹船长的房间里就藏着鲸脂。
几分钟之后,抱着食材的洛萨就重新踏上了回家的路。那只偷鱼的猫也在此时和他分别,叼着伯爵买下的鱼消失在了小巷的阴影里。这一次,没有再发生什么意外,这也可能是因为他已经走出了失心湾最热闹的地段又避开了码头的缘故。看着不远处的连成一片的仓库,伯爵露出了笑容,他知道在那里有人等他回去。
第一百一十章 动荡之涛(上)
当洛萨回到他暂时称之为“家”的小屋时,佩格已经在那里了。在所有的女巫中,网虫唯一不带有敌意的就是这位,这也有可能是为什么女巫们选择由佩格来担任这个和洛萨联系的角色的原因。因为只有她,才能让伯爵和女佣兵用较为放松和理性的状态来听取来自女巫团内部的消息和警告。当然更主要的原因是,在参与谋划了放走洛萨二人的四名女巫中,现在也只有她才能偷偷遛出来活动。
“你去哪了?明知道有客人会来还故意晚回来是什么意思?”当洛萨走近房门的时候,网虫的问题和她言语中的不满让伯爵露出了苦笑。他扬了扬手里的食物,用行动代替了自己的辩解。女佣兵轻轻皱起眉头,将洛萨手里的东西接过来,“跟你说过不要乱花钱。”
伯爵挠了挠头,对房间里的女巫做出了一个无奈的表情。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作为黑山伯爵,洛萨的消费习惯和作为佣兵出身的网虫可以说是天差地别,以前在苍狮时还显现不出来,可在失心湾这生活的一个月间,二人,或者说女佣兵没少以这个话题和洛萨争论。尤其是最近一段时间,可能网虫自己也意识到身体上出现了一些变化,虽然还没有具体了解到这种变化的原因,但她明显感觉自己的体力出现了下降,这种情况下二人能依靠的经济来源则多数只能依靠洛萨,这就更显示出对金钱管理的重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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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关系,我这次出来的时候预料到了这种情况。”佩格露出了微笑,在洛萨回来之前,她就已经将带来的钱交给了网虫。只不过这些钱财的数量有限,这也是因为女巫们对金钱同样缺乏概念的原因,她们没有囤积钱币的习惯而是更喜欢将财富转化成工艺品或者可以作为施法材料的东西。而由女巫团出产,作为失心湾最高价值货币的“血钱”,则不是佩格这样的年轻女巫可以随意染指的东西。
“谢谢你,这可以解决我们眼下最大的麻烦。”如果是陌生人给的钱财,洛萨可能不会轻易接受。但女巫本来就是他们出现在这里的原因,由雇主提供活动的经费哪怕在骑士看来也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事情。不过礼貌性的感谢还是需要的,毕竟佩格她们还是可以选择就这么不管洛萨他们,任他们自生自灭。可伯爵同时也意识到,在女巫支付给他们金钱的同时意味着什么。
果不其然,佩格轻轻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渐渐凝重起来,“不,金钱不会是你们最大的麻烦,很快就不是了。”她说着,轻轻敲打了几下墙壁,随即一阵淡绿色的光纹在简陋的木墙上一闪而过,这是她从起司那里学习到的遮蔽房间中信息的法术,只不过女巫在使用的时候根据自身情况做出了相应的改进。伯爵和从厨房走回来的网虫见到这阵波纹,也很快明白了佩格的用意。
“说吧,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的大女巫把你和绮莉从苍狮叫回来,总不会是因为一场几年就发生一次的海啸。”洛萨说着帮网虫铺平了坐垫,这坐垫还是他花了一天的工钱特地从一个工艺品商人那里买来的。而后者虽然照例抱怨了一番,也因需要没有再多说什么。
“你说的没错,虽然我现在仍然不能肯定大女巫的用意,可是这次绝不是一场海啸这么简单。我,不,应该说是我们,也就是海拉和嘉伦加上我三个人,通过我们收集到的情报,至少可以肯定几件事。”佩格的目光从眼前的二人脸上扫过,老实说,比起女巫同伴,她更愿意相信洛萨和网虫,苍狮人特有的精神自不必说,佣兵干净果决的形式作风也比女巫们阴柔甚至有些阴损的行事方式要好得多,“第一,我们现在正在和海妖交战。”
这不是什么难以猜测的秘密,在失心湾清理沙滩的时候发掘出的人类和海妖尸体就让经历过诅咒女士号一系列事件的二人察觉到了女巫与海妖间的关系绝不像其他失心湾的人想象的那么紧密。既然鲨齿海妖敢于袭击女巫的船只,那么以女巫们的作风报复回去甚至全面开战也不是不能理解的事情。但关键的问题并不是这里,“战斗的规模有多大?”作为将领,洛萨很敏锐的抓住了佩格口中的用语,交战,一般不会是指代赌上一切的全面战争。那么从失心湾的正常人还没有意识到这点来看,这场战斗的规模还相当有限。
“目前来说还只限于女巫团的资深女巫,至于海妖那边我就不知道的十分清楚了。从最近的状态来说,我们猜测不仅仅是鲨齿,烈涛氏族应该也和女巫团,不,是和整个失心湾处于紧张的状态,如果战争的局势进一步扩大,很有可能就会将普通人牵连进来。”佩格的脸上带着忧色,她很清楚失心湾的普通人并不是都会站在女巫这一边,到时难保大女巫不会为了权威对不服从者进行清洗。
“普通人已经被牵连进来了。”洛萨摇了摇头,打断了佩格的话,“或者说当海妖们行动起来的时候,这场战争就不是与这里的人无关的了。我原本以为女巫们有可能阻止事态的进一步发展,现在看来是我想错了。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只要你们的大女巫够聪明,水手们不会介意帮助女巫打这场仗。没人想把海洋分给其他人,尤其是那些人还不是人类。当然,前提是你们能驱散那片海雾。”
洛萨的话很大一部分依据来自于他与失心湾的普通人接触时的观察,尤其是这里人类阶层的最上级,即各位船长们。他们当然不满意女巫的抽税,但让他们更不满意的,是海妖阴晴不定的态度。说到底,迷雾海域和海妖的存在才是扼住失心湾咽喉的力量。自由的海员不介意在登陆的时候略微向统治者低头,但他们绝不允许有人染指属于他们的大海。
“我想这可能就是大女巫的最终目的。除去那些负责作战的女巫,很多的人被指派去做一些看起来莫名其妙的工作,但这可能与迷雾海域有相当大的关联。之前你们发现的海王卵,我是说巨卵,估计也是被用在这方面的。”佩格叹了口气,她也不知道自己的猜测到底对了几成,但作为一名年轻的女巫,这已经是她能力的极限了,“所以我们的意思是,既然你们现在还没有离开失心湾,就尽量不要考虑在这个时候返回苍狮。现在所有的人力都被投入到了城市的重建中,事情还不明朗,等到船长们发现海妖的敌意,估计这场战争就会自然的扩大。他们不会愿意被锁死在这里。而你们所要做的,就是尽量远离这场战争。”
“远离战争?”伯爵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然后摇了摇头,“那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事。如果大海要淹没孤岛,难道这岛上会有安全的地方吗?”
随笔:说箭
“嗖!”离弦而驰的弓箭穿过树叶间洒下的阳光,朝着远处挂在树上的标靶飞去。然而,或许是风向不对又或是射箭者的力度不足,这支箭最后别说标靶,甚至连挂着标靶的树干都没碰到,消失在了树枝的缝隙之中。
“作为一个精灵来说,你的箭术实在是惨不忍睹。”里昂嘴里叼着一根草茎,悠闲的对自己的精灵扈从调侃道。而被调侃的巴克姆则不忿的瞪了骑士一眼,从腰上的箭筒里抽出了另外一支箭,严谨的调整着自己的每一个动作,再次弯弓射出。结果,这第二支箭刺进了旁边的树上。被自己的失败弄得恼羞成怒的精灵立刻想要拔第三支箭,但里昂却走过来制止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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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样子这辈子都别想射中。就算射中了,那也是纯粹的运气。你根本不懂得怎么射箭。”血狮说着,从扈从手里拿过弓又抽了支箭,头也不看标靶的随手射出,随着一声沉闷的响声,箭矢正正好好落在了标靶的中央。“射箭,不是只有肢体上的配合就足够了的。真正的神箭手和会拉弓瞄准的民兵之间的察觉,可不是只有经验那么简单。”
在事实面前,精灵没办法反驳自己的骑士,只能低下头表示认错,继而抬头询问道,“那请问该怎么射箭呢?”
里昂笑了下,抽出一支箭,搭在弦上,“我说的你现在可能理解不了,所以你只需要记住。等你有一天火候到了,就自然明白我的意思。”说完,他又是看都不看的松开拉弦的手,飞出的箭矢带着弧度从侧面刺入了靶心,“射箭,用眼瞄只是最基础的事情。因为你能看见的东西太少,而影响箭矢的东西太多,所以好的箭手,得用心瞄。所谓心瞄,就是你拉弓的那一刻凝神静气,注意力不在你的目标上,而在你的箭上,在那一刻,你就是箭!于是离弦之时飞出去的不是你的箭,而是你的神,这样射箭,百步以内没有不中的道理。”
“至于第二步,”血狮说着,拉开了弓弦,但这一次却没有箭,他就只是做出了射箭的动作,却没有射出任何的东西,“看到了吗?看不到就对了。有实体的箭矢,即使再强的弓,用再好的翎羽,再轻的木杆,再锐利的箭头,百步以外,千步以内,也得下落,就像人跳起来还得落下是一个道理。再好的箭手,用有实体的箭,也必然无法射到他视野的尽头。但无箭之箭却可以,用你的精神和意志作为箭头,不依靠外物,在射出去的那瞬间,你就能到达你视野的尽头。”
“可这样终究也就只是射到视野之尽罢了。要想超越视线,你就得再舍弃弓弦。”说着,里昂摘掉了长弓的弓弦,只握着弓身,又“射”一箭,“没有弓弦,箭就没有飞行的动力。但有动力的箭,早晚会被穿过的时空消磨殆尽,因此它飞不出视野的尽头。所以无弦之箭,才是万步之箭,这一箭,一出无终,可以射日亦能射月。然,无弦之箭仍然有所缺陷,你知道是什么吗?”
巴克姆有些无奈的说,“你不要箭也不要弦,缺陷只能是弓本身喽。”
“正是如此。无弦之箭可飞万步,但你得知道,有弓,你就得定要往哪里射。而这世界浩瀚,从这里到日月的距离又算得上多远呢?即使你把目标订的再远,它终究是你所谓的远,对于无限宽广的世界来说沧海一粟罢了。所以想要更进一步,你就得舍弃弓。没了这终点,你这箭才能真正自由,心念所动,再也没有到不了的地方。如此,你明白了吗?”
“我明白了,你根本没在讲怎么射箭。”
“哈哈,这可不一定。你啊,还是先想想再说吧。”
第一百一十一章 动荡之涛(下)
不怪洛萨会这么说,失心湾的环境特殊,一旦女巫团真的决定发动对海妖的战役,那么整座城市就都没有了退路,只有将海妖击败才能通往外界。也正是因此,正常的统治者绝对不会下这种命令,因为他们的做法无异于将整座城市的人都强制的绑上自己的战船,如果这场战争失败,在海妖的报复以及食物饮水的匮乏下,整个失心湾都不会有多少人能侥幸存活。这是不折不扣的疯狂之举,可女巫们毫不在乎,毕竟她们已经为了这场战争失去了好几名资深女巫,这投入足可见得女巫团对其的态度,你死我活。
“如果情况允许的话,也许我可以为你们找到一处安全的庇护所。”佩格低着头,小声说道。她自己也没有底气真的能在战乱中找到安全区,只是作为一名女巫,她不允许承认自己的无力。好在很快,她就晃了晃脑袋,将这种不好的感觉驱离了出去,“不要这么悲观,这场仗不一定会打下去。海妖也必须控制自身的伤亡,如果他们接受大女巫的条件的话,那结果可能不会这么糟。”
对于这种想法,洛萨和网虫都没打算接受。他们都很清楚战争游戏的规则,就如同女巫想要将失心湾彻底收入囊中一样,海妖们何尝不想解决掉这些每日从自己头顶掠过的人类呢?对土地的争夺不论是在地上,还是在海上都是一样容不得半分退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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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不说这个了。”佩格看到两人脸上的表情,决定暂时先跳过这个无望的话题,“那个和你们在一起的海妖呢?对于海王卵和烈涛氏族我知道的不多,但是他应该会知道不少,现在我们需要他的帮助。”
提到费欧尼,洛萨的脸色一黯,他叹了口气,“如果要找他的话,你出面恐怕比较好。据我所知,哈夫丹船长已经委托了别人处理这件事,他现在被关在奴隶贩子的手里,等着卖个好价钱。我知道牢房的位置,但那里的戒备太过森严,我试了两次都没有办法找到机会。所以眼下最稳妥的方法,就是由女巫出面直接用钱帮他赎身。”
佩格思索了一下,“不,由我们买下来的话太过于显眼了,到时候我恐怕没办法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他送回你们身边。最好的办法,还是去找一个听起来有能力买下他的人作为我们的代理,这样比较稳妥,也更符合这里的形式作风。不过眼下的问题是,我没有信得过的人选,这恐怕还得靠你们自己寻觅,如果实在不行,由你出面来赎回他也不是不可以。但那样暴露的危险很大,虽然大战在即,女巫团应该没有精力搜索你们,可我不能保证万无一失。这样吧,如果我们找到了合适的人选,我会派人来通知你们,而如果你们的动作较快,就去城市西南角的房子里,那里有人可以把信息告诉我。”
伯爵点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提议。不过他马上接着问道,“如果只是需要费欧尼的知识的话,我想你们总有办法和他说上话,你知道,利用魔法。为什么一定要这么着急的把他救出来?当然,我不是在怀疑你的好心,只是我想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对吗?”
佩格愣了几秒,然后叹了口气。她的目光在网虫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带着明显的歉意,“是的,你说的没错。我们现在就能和海妖对话。但我们需要的不仅如此。城中的那座废墟,我想你们应该见过了。不用怀疑,它是在我们的眼前崩塌的。但那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们可能找到了鲨齿海妖攻击那里的原因。在尖塔的下方,我们发现了通往下层的入口。换句话来说,那座建筑物原本的作用很有可能只是为了掩藏它下方的东西。派遣探索小队已经是肯定的事了,而构成这支小队的人员绝不会全是女巫。所以,我希望你和费欧尼都能参加这次行动。而我们也会争取探索队的名额。”
“为什么?”不等洛萨开口,网虫首先问道,“如果是女巫团组织的探索队的话,当然不会在乎成本,你们完全可以找到更好的人选。而且你刚刚都说了让我们小心行事,现在又让洛萨去和你们探险,这不是完全矛盾了吗?”
“听起来是这样的。”佩格没有否认女佣兵指出的问题,“不过他也不是出现在女巫的面前就一定会被认出来。知道你们两人样貌的女巫并不多,而她们都不在这次行动的名单上。至于其他女巫,即使有接到寻找你们的要求多半也不会真的放在心上。而且最重要的是,我们认为尖塔地下的部分可能和迷雾海域的形成有重大的关系。如果我们能找到控制迷雾海域的办法,那就可以找机会在战争的态势扩他前离开失心湾。相信我,在这里待得时间越久,你们就越不安全。”
洛萨按住了网虫的手,他当然不希望就这么没头没尾的离开失心湾,但如果能让女佣兵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现在的伯爵是会欣然接受的。这种微妙的心态变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产生的,甚至洛萨到现在可能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这段时间中和网虫的相处方式出现了相当大的改变。至于这种改变到底是好是坏,女佣兵又有没有察觉,现在还不得而知。
“我知道了。等我找到人选可以救出费欧尼,我会再联系你。这个探险队什么时候会行动?”
佩格在脑中算了算各项的准备工作,说道,“大概五天之后,我会提前给你们留出名额,不必担心这方面,你只要快点把人救出来就行了。”
之后女巫又说了些事情,包括失心湾大概的势力划分以及某几位需要特别小心的船长和商人,在晚饭前离开了洛萨的小屋。女巫走后,网虫和洛萨开始着手用买回来的食物进行烹饪,“你为什么这么急着离开这里?当初要来的人不是你吗?现在这样临阵退缩,可一点不像我认识的黑山伯爵。”网虫突然对洛萨说道。
“有些事情变了。”伯爵看了一眼身边的女伴,“我不能让你跟着我一起涉险。”
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洛萨的衣领,强迫他转过身子,“听着,我不是什么王国的公主,我不需要王子来保护我。即使我们之间有什么,我也不会像你知道的那些女人一样理所当然的寻求你的庇护。你不是我的主人,明白吗?”
“我…明白。”
女佣兵看着洛萨的眼睛,轻轻摇了摇头,“不,你一点都不明白。”
第一百一十二章 鱼骨头
说老实话,黑山伯爵并不常去酒馆。这件事情不难理解,作为一名领主,即使是在苍狮这样民众和贵族之间矛盾相对较为缓和的国家,有些事情还是会发生。那些或因为自己,或因为某个腐败的官员,或是被无常残酷的命运逼上绝路的人不会也无法用理性去分析自己遭遇到的不幸到底来自于什么原因。所以他们会把这些愤怒倾泻向他们能找到的最有可能却轻易接触不到的对象身上。乔装混入治下地区酒馆被人识破伪装的贵族,往往都不会有好下场,在酒精和躁动的气氛影响下,人们会非常乐意把他们平时口中的“大人”揍成一滩烂泥。
而即使不说这种风险,热衷于征战和各种叙事传奇的洛萨也不会把酒馆当成是一种消遣,在他看来饮酒要么是为了抵御严寒,要么是为了鼓舞士气,要么是为了在怀念父母的深夜麻痹自己。总之,酒精对于他来说不是一种娱乐用品。这或许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当他询问老吉米在何处可以找到山猫而后者给出的答案是一家酒馆时伯爵会那么不高兴了。
洛萨站在巷子里,他的面前就是那家挂着一整条鲨鱼骨骼作为招牌的酒馆。这间酒馆没有招牌,或者说那条鲨鱼骨架就是它的招牌,所以失心的人们习惯于叫它“鱼骨头”。伯爵踌躇着,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踌躇什么,明明事情很简单,他只需要走进去,找到山猫,然后跟他询问自己想要知道的事就可以了。但他就是迈不动自己的步子,因为从来没人告诉过他,该用何种的方式进入一家陌生的酒馆。
“砰!”在洛萨愣神的工夫,他的肩膀被人撞了一下。伯爵几乎下意识的伸手抓住了撞自己的人的胳膊。然后才看到他抓住的人,正是自己要找的山猫。“怎么?自己站在路上发呆还敢…嘶,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山猫的话说道一半,皱起眉头看着眼前的男人,有些疑惑的说道。这也正常,两天前他和洛萨见面的时候刚吸完鲸脂,神智和记忆都不清楚。
洛萨摇了摇头,攥着山猫的手更加用力,好像生怕这人跑了一样,“见过,还很熟。上次我带给你的肉干吃完了没有?”山猫紧绷的身体在听到伯爵的问题时放松了一些,因为那是他和他哥哥老吉米约定的暗号,凡是说出这个问题的人,都是老吉米介绍过来的。干瘦的男人咧嘴一笑,“吃完了吃完了,还得好好谢谢你呢。走,咱们先去喝一杯。”说着,就拉着洛萨进了酒馆。
酒馆内外几乎可以说是两个世界。在木门推开的那一刹那,混杂着香气,臭气,酒气,还有更多难以言明的气味的空气扑面而来,让洛萨的脑子在短暂的瞬间停止了运转。如果是杰克来的话,那家伙估计会捂着鼻子冲出去吧。伯爵突然这么想到。而等他回过神来,他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入了酒馆,身后的门也被人合上。喧闹而嘈杂的声音伴随着大量的灯光映照在酒杯上的反光,令人再次怀疑自己所见的真实性。或许直到现在,洛萨才真正见识到了失心湾这头巨兽平静的外表下颤动的内脏。
“章鱼,先来两杯麦酒!少兑点水!”山猫熟络的对吧台里的男人喊了一声,眼睛在灯火中搜寻着合适的位置。很快,一张藏在柱子后面的桌子就吸引了他的注意。而那张桌子之所以会出现在那里也不是巧合,这种酒馆虽然不会特意区隔区域,但还是会有意无意的将一些不引人注意的地方摆上桌子,供那些不希望被人打扰和偷听的客人使用。待二人在桌子旁坐定,女侍也已经端着酒杯走来。
“这位小哥之前没见过啊,新面孔嘛。”梳着一头麻花辫,脸上有着浅浅雀斑的女侍在放下酒杯的时候看了看洛萨的样貌,调侃道,“你跟这只山猫喝酒,可得小心自己的钱袋,他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哦,这么说我们亲爱的勒妮小姐就是好东西喽?”山猫笑着,手掌自然地攀上女侍的屁股。而后者非但没有反感,反而还对他抛了个媚眼,“我是不是好东西,你不清楚吗?还是说,一段时间不见,你要再验验货?”
“今天就算了,我和这位小哥有事要说。改天我一定好好验验…”勒妮有些失望的走开了。同时,山猫脸上刚刚还洋溢出的猥琐表情也迅速消失的一干二净,“这个女人可不好惹,虽然她的本事不错,可是总喜欢搞些小动作。要是换个人来,恐怕早就被打死了,但她偏偏还是这家酒馆老板的人,很多不知道的水手被拿了钱也无可奈何。不过我倒是挺喜欢这一路的。”
“我不是来听你说这个的。”洛萨有些无奈的说道。他嗅了嗅酒杯里的液体,眉头一皱。除了酒和水之外,这杯子里还放了些别的。
山猫见此微微一笑,满不在乎的喝了一大口,“没事,死不了人。就是些让人提神助兴的调味剂,这家店里还算放的少的。我见过最夸张的是那人明明喝的自己肚子都快涨破了,嘴里还不停地说渴。不过要都这么干,那老板也得赔死。这调味剂的价钱可不低啊。”
“你知道还喝的这么起劲?”伯爵不解的问道,在他看来这酒水中的东西和慢性毒药也没什么差别了,而没人服毒的时候会感到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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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被刀砍会死,被绞住喉咙也会死,在海上脱水会死,喝多了海水还是死。哈,这世界上死法可太多了,不过幸运的是我们只需要体验一样就可以了。而如果一定要在所有死法里挑一样,我宁可是喝酒喝死或者吸鲸脂吸死。”山猫挑了挑眉毛,端着酒杯说道,“而我也很好奇,你这样的人会怎么死。我敢打赌你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对吗?”
“至少不是死在酒和女人上。”洛萨有些不快的说道。他现在有点不想和这个山猫继续聊下去了。
“别说的这么肯定,我尊敬的先生。因为据我所知,所有的男人都是死在这两样上的。”干瘦的男人说着,放下了酒杯,“不过既然你不想谈这个问题,那我们就聊聊你想聊的吧。但还是那句话,我卖的东西,得看你怎么用。”
第一百二十三章 海鸟与风暴
山猫,这个人的事洛萨后来又去各方打听了一些。而其中贡献最多的就是他的亲哥哥,也就是食品铺的老板老吉米,这听起来多少有些不合理,因为做哥哥的怎么会这么积极的将自己兄弟的情报告诉外人呢?除非,这些情报根本无法对山猫造成影响。这世上的人大概总不喜欢自己的事情被别人知道的太多,至于怎么算多,怎么又算太多,这个界限则因人而异。可这世上也偏偏有人对自己的事情毫不在乎,即使从小到大做过的事全被人知道的一清二楚也无所谓,山猫就是这样的人。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成为一名合格的掮客,一个没有弱点的商人,而好巧不巧的是,山猫所卖的东西,就是情报,各种人,各种事的情报。
“在你开始之前,根据我的经验,我有必要先给你点建议。这一来能让咱们做买卖的速度快上一些,二来也是给你提个醒,别之后和上次那帮银骷髅的人一样自己蠢还不认账。”山猫说着,手指在酒杯上搓动着。从他提到银骷髅的情况来看,他应该是渐渐想起了上一次和洛萨见面时的情景,“这第一点,就是我只卖我知道的,推测和猜想我一概不谈。而在我知道的事里面,我只卖结果。事情的起因和经过我全当没有。所以你要是想问我女巫的事情或者哪艘船上的人员关系大可不必,这种事你要想知道不如去问那些吟游诗人。”
“第二点,就是别把我想的太神。我的限制并不是说我真的知道女巫的秘密和精确到个人的资料,而是我为了保证自己安全定下来的界线,界线以外的东西,其实我不知道的居多。而界线以内的东西,能被我当成商品卖的也很少。怎么样?如果你觉得失望,现在走还来得及,不然,我可就要点第二杯了。”干瘦的男人笑着,似乎在赶洛萨离开。
伯爵当然没有要走的意思。说起情报商人,洛萨也不是第一次见了,早在他在苍狮领兵打仗的时候,对情报的收集就一直相当重视,大大小小的情报贩子他见过至少两位数的量。这其中自然有些人只是滥竽充数,甚至不乏敌人派来的间谍散播假消息,久而久之,洛萨自己也有了一套鉴别情报来源是否可信的标准。基于这套标准,他对山猫此时表现出的“专业水平”还是相当满意的。
“当然,只要你不会在喝第二杯之后就醉倒就行。”洛萨耸了耸肩,“不过我此次和你做的交易,不是为了问事。”
“哦?”山猫刚要抬起手让女侍再来杯麦酒,听到这话又把手放了回去,“那你得说说你想干什么,我怕它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啊。”
“不会不会,我想请你办的事,一定是你能办成的。”伯爵将身子朝前倾斜了一些,“我想请你,陪我演出戏。”
“戏我可不会演,这你得找那些演员来,不过演员又有谁会跑到这里来呢?”山猫向后瘫坐在椅子里,让自己的上半张脸藏在影子下。
“先别急着拒绝,听我把事情和你讲完再做决定不迟。”洛萨说道。其实他的本意是希望让山猫介绍一个可以作为代理人去买出费欧尼的人选。但伯爵却在几句话之间猛然发觉,比起再去寻找代理人,山猫作为情报贩子的身份让他本人比任何人都要合适这个任务。所有人都会知道山猫是受人指使才去买下海妖,但所有人同时也会知道在一个名声在外的情报贩子嘴里想要他雇主的信息并不容易。
“哐当”酒杯落在了桌子上,这已经是山猫面前的第三只空酒杯了。这个男人伸手拈其一块肉干放到嘴里,半闭着眼睛似乎已经有了醉态。可以伯爵的眼光看来,这家伙现在还清醒的很,他上半身恍如醉酒的动作只是一种令人放松戒备的表演。
“嗝!”情报贩子打了一个酒嗝,吧唧了几下嘴巴,“狼蛛,对吧?你说的事情我不是不能办,甚至还很好办。只要你给的钱足够,我和那个卖人的家伙还多多少少有些交情。不过,虽然这个问题可能会触及红线,但我还是得问,你知道,正常情况下我们是不会问这么多的。但现在的情况绝非正常。”说着,这个人用手指指了指洛萨,“你得告诉我,你是和谁一伙的。”
“这很重要吗?”伯爵正色道,他从山猫的问题里听出了一丝不对劲,因为和谁一伙这个问题,就说明这里存在着至少两个相互对立的势力。而这绝不会是指单个船长间的状态,更像是在说失心湾里存在着某种派系一样的东西。
“嘿嘿,告诉你也无所谓,如果你这个问题是在这次海啸前问,我会说一点都不重要。因为那个时候的失心湾只有一种鸟会飞来,乌鸦。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虽然没有证据,可码头上已经可以看见海鸥的踪影,甚至某些更加古老的鸟类也隐隐可见。所以我必须询问你,在你头上盘旋的,究竟是那一种飞鸟。而基于你的回答,我才能说我愿不愿意达成这项交易。”山猫咧着嘴,右手的食指在空中画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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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萨沉默了片刻,他隐隐听懂了对方的意思,但有些内容还无法肯定。但权衡了片刻后,他还是开口道,“我的头顶只有太阳,没有任何飞鸟。而太阳,不会参与到鸟类的纷争里去。”
“太阳?我看不是。”情报贩子摇了摇头,指了指洛萨衣领没有遮住的锁骨,那上面有着隐约可见的类似刺青的纹路,“黑箭号上有个传说,说了一个身上有海神之索却没有死掉的家伙。所以,你头顶的不是太阳,而是风暴。风暴,可以杀死所有海鸟。”
伯爵的脸色变的难看起来,而山猫却突然哈哈大笑,拍着桌子一副恶作剧得逞的表情,“你真应该看看你现在脸上的表情。放心,我只是说了个笑话而已,这个单子我接了。明天正午,在这里见面。”
第一百二十四章 交货
干渴,无力,体表没有一处皮肤,体内没有一处器官不在哀嚎痛哭。费欧尼曾经觉得海妖是比人类更为进化的种族,原因在于人类在海水中存活的时间和海妖能在空气中存活的时间不成正比,要知道,即使是最精通潜水的泳者,在不借助工具或魔法的帮助下,在水下能憋气十分钟就已经是可以被称为绝技的能力了。而海妖,不夸张的说,只要他们还能定期让身体沐浴海水,他们可以毫无障碍的在陆地上生存直至寿命尽头。虽然这种行为意味着他们为了适应海洋环境进化出的身体机能全都无法发挥应有的作用。
但现在他不这么认为了,这种在陆地上生活的能力在海妖看来简直就是一种诅咒。费欧尼在被囚禁的这一个多月间不止一次的请求看守他的人杀死他,他实在是没法忍受这种酷刑,那种从表皮和内里同时扩散的,犹如千刀万剐般的疼痛。但作为珍贵货物的他又怎么可能死掉呢?每天的一盆海水不能让他从疼痛中解脱,却可以让他继续存活。如果这世上有海妖的地狱,那它应该就是这个样子的吧。
时间在费欧尼的感觉里已经失去了意义,他在痛苦中挣扎的每一刻都像是永远,而经历过的日月交替又如一瞬般短暂而无可认知。一开始,海妖的脑子里有着很多的想法,他知道也确信洛萨不会放弃自己,甚至还曾经打算主动逃出奴隶商人的监牢。可渐渐的,费欧尼的脑子里除了疼痛就没有了其它的东西,并且在某一个时刻,就连肉体的疼痛都远离了他。
也许自己已经死了吧,费欧尼不止一次的这么想过。可谁也没有想到的是,在他进入这种无限接近于死亡和疯狂的状态时,很多事情都在海妖的脑海中清晰起来,他终于有时间放下所有的事务,仔细思考自己过去的生命以及那些当时没有看懂或听懂的话语和景象。同时他的肉体也在不断变化着,背后两处应该长出手臂的伤口,因为营养不良的关系变成了两跟突出脊背的骨头包裹着薄薄的一层血肉,原本金光闪闪的鳞片黯淡且开始掉落,在那些掉落的鳞片下面,暗褐色的皮肤在腐臭的空气中日益增厚,变的坚韧。
当久违的光明唤回了海妖的神智,他惊讶的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再那么疼痛,虽然从外表来看他已经惨不忍睹,但实际上他的状态远比外表好得多。“你确定这东西还活着吗?”一个从未听过的声音在费欧尼不远处响起。“当然,你看他的胸口不还起伏着吗,我跟你说,这些海妖的命硬得很。别看现在这样,你把他放海水里几天,立刻又生龙活虎的。”这个声音他认的,是囚禁他的奴隶商人。“那不行,你得再便宜一些,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我要是买回去他就死了,我的雇主可不会放过我。”“你这只猫就是太谨慎了,这样吧,哈夫丹在把这鱼人交给我的时候还给了他的武器,我一起给你。”……
铁笼被搬动的声音,锁链解开的声音,海妖因为一段时间的没有活动而腿脚发软无法行走。好在山猫早就准备好了一辆马车,将费欧尼放在垫了稻草的车厢里就一路朝着和洛萨约定的地点前进。马车,朝着西南方前进着,那里是失心湾里一个比较奇特的地区,简单来说,会居住在西南方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本事。
女巫们虽然统治了失心湾,可是她们并没有限制其他施法者进入这里,至少明面上没有。所以在失心湾中或真或假还是有着不少所谓的“巫师”活动,这些人有的只是艺人和骗子之流,但其中不乏崇拜某些神邸或真的具有魔法的人物。久而久之,失心湾的西南方就成了这些人的聚集地,在这片区域中鲜少有人闹事,因为据说光是踏入这片低矮的草屋,就会受到不洁的诅咒。至于这诅咒是不是真的存在,那恐怕就没人说的清楚了。也正因如此,很多商人和船长都喜欢把自己的秘密藏在这片区域中,这也让此处的气氛更加诡异。
自从马车离开大路驶入小巷,山猫就能感觉到大量的视线从各处监视着他。这让情报贩子颇为紧张,不过想到那个名叫狼蛛的水手要自己去交货的地点,他的底气又足了一些,能住在那个地方的人,背后的背景绝对不小。很快,马车就来到了这片城区的最深处,也是最外围,远处可以听到海浪击打在礁石上的响动。一栋与草屋格格不入的建筑物耸立在凸起的岩石上。虽然从来没人确认过,不过大部分对失心湾有所了解的人都认为这里应该是一名女巫的私产。因为只有女巫,才有能力在如此短期之内重建出这样的建筑。
这个猜测不错,在不久之前,这里还是属于库伊拉的私人财产。而如今,它名义上仍然如此,只不过这个库伊拉已经不再是之前的那个人罢了。因此,当赛赫打开屋门来迎接山猫的时候,同样没有什么好惊讶的。“小孩?而且,还是个病鬼。”山猫在看到赛赫第一眼就做出了这样的判断,他眼里的赛赫身上虽然穿着还过得去的衣服,可是海瘟留下的可怕疤痕依然遍布这个孩子的右侧身体。同时,一只眼罩遮住了他的右眼,从眼罩下渗出的淡淡血迹来看,这个孩子戴眼罩的目的绝不是因为要适应明暗交错的环境。
“山猫?”赛赫毫无惧色的抬头看着马车上的男人,他是从洛萨那里听到了这个名字。
“是我。那么,你是?”山猫没有因为外貌就轻视赛赫,直觉告诉他,这孩子很危险。尤其是那只被遮蔽起来的右眼,他总感觉那眼罩下面有着另一股视线透过皮革盯着自己。就像是一头野兽正在打量自己的猎物。
“我是这里主人收留的孤儿。也是狼蛛先生的朋友。现在这两位都在这里,他们希望你能跟我一起去见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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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嘛,我和狼蛛的交易只到这里为止。我想我还是下次再…”山猫的话说到一半就停止了,因为他的喉咙不知为何突然收紧,似乎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牢牢握住。
“不要,他还不能死。”赛赫说道,情报贩子的喉咙随之一轻。那道不知何时绕在山猫脖子上的影子,随着男孩的轻喝消失了。
“好吧,我想你成功改变了我的主意,小伙子。”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一枚血钱的忠诚
“请坐吧,山猫先生。事情我已经从狼蛛那里听说了,以目前的状态来看,你干的不错。”海拉优雅的坐在桌子旁,面前是精致的陶瓷茶杯以及同样材质的茶壶。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模仿大女巫的关系,即使年轻的女巫并不那么依赖汤锅,她们也总是在喝着东西。甚至这种习气在某种程度上也影响了普通人,能在午后悠闲的喝上一壶红茶,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承蒙女士夸奖,我就是混口饭吃,做事干净是我的本份。”山猫嘴里客套,身子却毫不客气的落在了昂贵的丝绒椅面上。这反应让跟在他身边的赛赫相当不满,不过海拉轻轻抬起手阻止了男孩。而这一切,都被山猫看在了眼里,呵,好一条忠诚的狗。
海拉注意到了山猫略微挑起的眉毛和脸上讽刺的笑意。她知道这些水手们都是怎么看待那些选择侍奉女巫的普通人的。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尊重这东西在失心湾可不值几个钱,“虽然如此,有能力者还是应该得到奖励。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女巫说着点点头,赛赫不情不愿的从角落里的箱子中拿出了一枚钱币,一枚暗红色的钱币,将它郑重的放到托盘上送到山猫的身边。
情报贩子的眼睛眯了起来,这是一枚血钱。在失心湾,没人不知道这种钱币,甚至可以说失心湾如今的基础,就是建立在血钱上的。血钱,本质上并不是货币,它是一种魔法道具,一种可以招来海妖的魔法道具。血钱的使用方法很简单,只要船只驶出近海,再将血钱往海水里一扔,听到钱币落入水中声音的海妖就会前来拿走血钱,然后,带着那艘船穿过迷雾海域。这是女巫和海妖之间立下的契约。而血钱,就是这契约的具体表现。所以一枚血钱的价值,就是一次航海的利润,这在那些商人的眼中有着怎样的价值不言而喻。
“咕噜”山猫咽了口口水,饶是他自负经历丰富,女巫这次给出的报酬也实在太丰厚。丰厚到,他都想要装傻伸手拿走这枚血钱了。但是他不能,情报贩子叹了口气,将身子缩进柔软的椅子里,“大人,就别用这种方法为难我了,这东西太诱人了。或者,你要是实在想试探我,不如再加一枚怎么样?那样我立刻拿了走人。”
海拉笑了,女巫们相信一件事,那就是这世上的人没有不好钱,不好权的,如果钱和权没法收买这个人,那只能说这两者的份量不够。但女巫们还知道另外一件事,要这世上的人帮你做事,本就不需要他绝对的忠诚,只要你让他做的事在他不会叛变的范围外就足够了。而对现在的海拉来说,她需要的只有山猫一血钱的忠诚。“赛赫,把东西放回去吧。”
男孩点了点头,在情报贩子复杂的目光中拿走了那枚血钱。“能说说为什么吗?”海拉开口将山猫的注意力吸引了回来,“为什么你要拒绝我提供的报酬?”她看着对面这个干瘦的男人,通过对方身上的种种痕迹已经推测出了他的毒瘾,可奇怪的是,吸鲸脂的人一般不会有这么坚定的意志来对抗金钱的诱惑,在他们眼里,一枚血钱就是整整一箱的鲸脂啊。
“嘿嘿,这话说的。这不是肯定的事情吗,毕竟,当时和我谈这笔交易的人可不是你啊。所以我现在能问一句,狼蛛先生在哪吗?”山猫半闭着眼睛,看似随意的说着。然而他的手指已经紧紧的扒住了座椅的扶手,只要女巫的回答不对,立刻就会将身子弹出座椅。
“赛赫没和你说吗?他就在这里。”海拉喝了一口红茶,视线越过山猫,看向了他背后的房门,洛萨正从那里走进来。“你看人的眼光不错,这个人可以用。不过也就只是可以用,我是没办法对一个情报贩子和烟鬼放心的。”
“不需要完全的放心。我们要他做的事情本身也不难。”洛萨走过山猫的身边,坐在了椅子上。后者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伯爵,因为从他说话的语气来看,这人似乎和女巫是一种平等的关系。而在失心湾,没有人和女巫是平等的。
“狼蛛先生,你最好给我个解释。”别人试探,终归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山猫盯着洛萨,语气中颇为不满。
伯爵苦笑了一下,“其实也不是我故意这么做的,我刚才去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势,还请见谅。至于为什么这位女士要那么做,就和我接下来要委托你的事情有关。”一听洛萨这话,山猫赶紧摆手。
“不听,你赶紧把报酬给我,我立刻就走。在这里看见了谁,听见了什么,我都不知道。你们要是不放心,那就割了我的舌头便是,反正会让女巫拉下脸来试探我,这事多半得搭上我的命,比起来这舌头就算便宜的了!”这就是耍无赖了,如果这情报贩子真要走,他刚才就走了,现在摆出这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无非是想抬高身价。要知道,既然女巫拿出了一枚血钱试探他,那这件事的报酬怎么也该在一枚血钱左右,而一枚血钱,在失心湾不知道可以买多少条人命。
“这还不好办,赛赫,拔了他的舌头。”海拉冷笑一声,对男孩吩咐道。洛萨赶紧站起来对赛赫和海拉挥手,脸上的苦笑更甚,“别,好不容易找来个人还是慢慢谈,慢慢谈。山猫,你也先别急,你听听我们要你做什么,再决定接不接这事不迟。但是在此之前,我会先把这次委托的钱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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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币,在情报贩子手里相互碰撞着叮铃作响,山猫看了眼手里的报酬,又抬眼看了看洛萨,“你不怕我就这么走了?”
“不怕,因为你对自己的手艺有自信。你知道在这座城市里,你能做的事很多,而你的所求更多,所以你不会走。”伯爵平静的说着。贪婪,这是每个人都有的品格,这不一定表现在对金钱上,那些被称为原罪的东西,其实几乎都是由贪婪衍生而来不是吗?而能让贪婪变的理所当然的,就是自信,越有自信的人越敢于收取回报,因为他们相信自己的付出已经足够。但代价,从来都不是这么计算的。
山猫愣了片刻,他没想到洛萨能说出这些话,原本他以为这个男人只是…不,能和女巫用对等语气说话的人,怎么可能是个简单的家伙呢?干瘦的男人笑了,“我算是走了眼了,我只顾着看你身上的纹身,忘了看你的眼睛。是我的错,狼蛛,我不该问这么蠢的问题。”
“那么,我们就来谈谈,这第二笔交易吧。”
第一百二十六章 尖塔之下
“我讨厌这样的天气。”洛萨坐在黑色石砖组成的废墟上,皱眉抬头看着阴沉的天空。海风比平时狂暴,但又没有下雨前应有的阴冷。这种天气让洛萨自然的联想到无望的惨嚎,好像连上天都在为这片土地上的生灵悲戚。
相比而言,海妖的态度则乐观很多,他的脸上带着平静恬淡的笑意,虽然皮肤上的鳞片仍然惨不忍睹,但费欧尼已经不会觉得异样。他知道这是因为什么,自己变形者的称号可不是白来的,经过这一个月地狱一般的折磨,这具躯体已经开始适应陆地上的环境。不过海妖还是期待再次被海水拥入怀抱,那种被水流包裹的感觉会让他从内心中感到狂喜。“我倒是觉得这天气不错,我不是很喜欢太阳。”
“我倒是认识一个真的不喜欢太阳的家伙,下次有机会让你认识认识。”伯爵笑了一下,他口中说的人是住在铁堡的吸血鬼山德。在起司解开了封锁铁堡的法术后,洛萨和铁堡中的几位曾经帮助过灰袍法师的人物都有过交流。
“希望你认识的那个人住在海边,老实说我现在真的不太想离开水面。”费欧尼踩了踩脚下的地面,摇头轻声说道。
“听起来你们逃出去后吃了不少苦?我想这是不是可以被称作,自作自受。”一个带着刻薄口吻的声音出现在二人的身后,身材修长的女巫身上穿着衬有绸缎的皮甲从碎石后走出来。她的身后,跟着嘉伦和佩格。费欧尼和洛萨看到这位女巫,立刻站了起来做出戒备的姿态。道理很简单,他们眼前这位女士,正是女巫中的典狱长,负责女巫团中惩罚的存在。
“对于擅自离开,我们很抱歉。不过,您应该不是来追究这件事的吧?”洛萨率先解除了临战的状态,如果女巫是要把他和费欧尼抓回去,完全不需要这么大费周章的让海拉和佩格来布局。再加上上次他们逃跑时曾经目睹过这名女巫和嘉伦的打斗,而既然嘉伦现在完好的出现在这里,那这位典狱长的态度也就不言而喻了。
女巫轻笑了一下,“你还算机灵。那边那个海妖不算,其实你和那个,嗯,女人,只要你们不离开失心湾,女巫团都不会太为难你们。反正到时候执行誓言的也不是我们。而只要你们还在这里,你们本就逃不…”
“请进入正题吧,大女巫还等着我们回去报告呢。”嘉伦打断了典狱长的话,她不希望这位长辈泄露更多有关网虫的事情。被打断的典狱长倒也不在意,她对于嘉伦总是相当的宽容,至少是在她认为不那么重要的方面。
“随你,我只是来看着你们这两个小家伙不再出什么岔子的。这次的行动大女巫说了,由你指挥。”女巫耸了耸肩,走到一块高低合适的石块旁打了个响指,一阵旋风随即将石块上的灰尘全部清除。她随意的坐在石块上,一手托腮,饶有兴致的等着嘉伦接下来的行动。
嘉伦叹了口气,挥了挥手,“山怪,去把入口打开。”这时,堪称整个失心湾最强壮的男人的守门人才缓步走出阴影。他高大的体型以及那身坚固的铠甲给洛萨和费欧尼的压迫力甚至还要在女巫之上。诚然,山怪在之前的遭遇中没有对二人表露出敌意,不过他们都很清楚这个人到底效忠于谁,只要女巫一句话,守门人的拳头恐怕就会毫不迟疑的砸过来。
山怪走过遍布的废墟,脚步停在一处被石块堆叠的相当严重的地方。洛萨看了看女巫们,想要上去帮一下守门人清理碎石,但是却被佩格拦了下来,“不用过去,你去帮忙反而是给他添麻烦了。”佩格的话很快应验,只听得一声低沉的嘶吼,整整一人大的碎石就被守门人用蛮力抬了起来,重重的从废墟堆上掀翻下去。“周围已经安排了人手,没人会被吸引过来。”嘉伦对目瞪口呆的伯爵和海妖说道。
“我想有这位在这,即使有人被吸引过来,也不会做什么。”洛萨这是第一次见到山怪动手,他之前只是把这名守门人当成是体格健壮的普通人,充其量也就是比跟他一起干活的那个壮汉再大些力气。可是今日一见,伯爵绝不相信山怪的力量是通过肌肉发挥的,他听起司说过,这世界上不乏可以增强人体的魔法和药剂,恐怕山怪的力量就和这些东西有关。
“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算他们来了,不也得问问你手里的斧头吗?这可真是把,迷人的武器,你最好把它拿稳一点。”典狱长开口调侃道,她注意到了洛萨背上的战斧在魔力视野中呈现出诡异的颜色和轮廓。之前处理伯爵随身物品的人并不是她,所以这也是她第一次知道洛萨的手上居然持有这样的武器。不过她还不能确定这武器的真正身份,而如果她知道这是一把猎巫刀的话,恐怕就不是让洛萨拿稳一点的问题了。在女巫的领地中持有猎巫刀的人,只能有一种下场。
“我会的,尊敬的女士。”伯爵紧了紧绑着愚者的正义的皮绳,向女巫略微点头致意。
“不必女士来女士去的。等一下我们要去的地方,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到了紧要关头可没时间客套。菲蒂斯,你们可以这么叫我。当然,我比你们年长一些,但我希望你们把我当成姐姐就可以了。”自称菲蒂斯的女巫翘起嘴角说道。如果只看外表的话,她的样貌确实也就只在二十五六左右,洛萨叫她姐姐没什么不妥。不过在场的所有人都很清楚,女巫们的外貌和她们的真实年龄,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好在闲聊没有继续下去,在山怪的怪力下,一道本来被隐藏起来的石板暴露在了失心湾潮湿的空气当中。山怪的动作随着石板的出现而停止,众人也顺势来到了这块足有三米见方的雕刻品上。没错,雕刻品,这块巨大的石板上雕刻着大量充满原始气息的花纹以及少量掺杂其中的类似文字的符号。想来这里就是女巫们所说的,黑色尖塔地下部分的入口。
不过想要打开这入口并不容易,石板的四周被完美的镶嵌到地面的岩盘上,除非花大量的时间破坏石板或者岩盘,否则即使想要撬动这块石板恐怕也无从下手。“俗套的手段,但它往往最实用。”菲蒂斯在看到石板上的花纹时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屑。
“我来吧,我对萨满巫术还是有些了解的。”嘉伦对同伴们说道,弯下腰将手掌放到石板上。短发的女巫闭上了双眼,可在她的眼皮下方,两颗眼球却飞速转动着,就像是陷入了某种激烈梦境一般。同时,其他的人看到那块石板上雕刻着的纹路逐渐发生着改变,原本扭曲的符号渐渐变的熟悉,其中最明显的是石板中央的一道类似闪电的图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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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霆巨人。”佩格认出了这道图案代表的萨满信仰,这并不奇怪,雷霆巨人的标志在沿海的施法者中算是相当常见的了。不过别认为知道了这块石板与雷霆巨人有关就能轻松破解,恰恰相反,萨满巫术历来最看重血脉,如果不是血管中流淌着巨人血统的人,根本没有办法与其产生联系。那么,嘉伦身上有雷霆巨人的血脉吗?当然没有,即使她的母亲在生下她时确实是和一名雷霆巨人的后裔结合,女巫那强悍的血统也会将来自父系的所有信息吞噬殆尽,就像她们会对自己的“丈夫”做的那样。
然而嘉伦的手却久久没有从石板上挪开,相反,随着她越接触石板,这位女巫的发色开始从发根开始转变为灰白色,发丝间隐隐冒出电光。这些,都本该是雷霆巨人血脉的特征。这就是嘉伦的能力,大部分的施法者都会受制于自身的流派而无法接受外来的魔法,女巫更是因为魔力来自于血脉而无缘于世界上的其它力量,但嘉伦不同,她的能力就是转变,或者说,欺诈。这种天赋在女巫中十分难得,而它也不似绮莉的双眸那般能给使用者带来极强的力量,欺诈的天赋注定这名女巫对魔法和巫术的理解只会是表面的,浅显的,可同时也给了她更多选择的余地。在古老的女巫传统中,有此天赋的人也被叫做,模仿者。
“好了。”佩格说道,与此同时,那块石板在嘉伦的手中出现龟裂的纹路,这些纹路一直扩散,迅速遍布了整块石板。然后,完整的石板就像沙尘堆砌的堡垒一样在风中飞散,露出下方幽深的洞口散发着寒冷的气息。
“进去之后不能起火,也不能倒着走路,其它的没有要求。准备好就可以出发了。”嘉伦睁开眼睛,说道。
第一百二十七章 顺脊而下
从石板下的开口进入地下,里面的环境让人多少有些意外,甚至可以说是费解。首先是空气,按理来说,这被黑色尖塔覆盖了多少年的地下空间本不该留存新鲜的空气,因为如果这里有其他的入口来提供空气的话,那远不用耗费人力物力来建在尖塔。但一行人步入地下后却没有感到呼吸上的困难,涌入鼻腔的气体堪比午后森林间清爽且带着草木气息的微风。
其次就是地下的空间,这也是最让人难以理解的地方。一行人步入地下后,脚下的斜坡有着极为圆润的表面,而且构成的材质也是某种特殊的石料,这两点都让人自然地觉得这片地下空间是人工制造而成。可偏偏抬头四顾的时候,他们可以借着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幽光,目睹一个巨大洞穴的模糊轮廓。这又让人怀疑人力是否真的能制造出这样的鬼斧神工的场面。
“这里原本应该是个普通的地下洞穴,但是被雷霆巨人的血裔发现,改造成了这个样子。”佩格好奇的观察着洞穴顶部呈拱形的支架,猜测着它们的出处。可她的猜测很快就被嘉伦开口反驳,“不可能。雷霆巨人的族裔从来稀少,即使这里真的是他们曾经的聚集地,数量也不会上千。而且我在解开那块石板的时候,上面的信息分明就是一副但愿后世族人发现的口吻,说明在封锁这里的时候,封锁者恐怕已经知道自己此生是无缘再看到它打开。这不像是一个拥有大量族人的人会做的事。”
“也有可能这里本来不属于他们,后来在和这里的原主人战斗或者签订了某种契约后获得了这个空洞吧。”洛萨说着,脑海中浮现的是坍塌的熔铁城以及其下的地下走廊。他不知道那座城市的地下到底埋藏着什么,只是在血狮和烈锤大公后来的言语中隐约能猜到那里的地下空间本来就存在,而熔铁城,就像是盖在着里地下空间上的黑色尖塔。两件事情给人一种诡异的相似感。
领队的菲蒂斯伸手打断了几人的谈话,“等我们再往里走走,自然会知道答案。现在,保持安静和戒备。嘉伦,你提到过之前被墙壁里的蟾蜍形怪物袭击过对吧?我怀疑这里也有。”典狱长的告诫是很切实的,几人在安静下来之后,确实发现在洞窟的顶部以及侧面有一些深色的物质,但还不能肯定这种东西就是产生出蟾蜍怪的液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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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逐渐吞噬了微光,一直向下延伸的道路让人觉得自己正在走入一直巨大怪物张开的嘴里。不需要其他人的提醒,佩格就扯下了自己的一根头发,将其分成三段系在了洛萨,山怪以及费欧尼的身上。这就是她会被选择进入这只探索小队的意义。论正面作战能力,女巫团中比佩格强的人不少,但要是说利用有限的资源帮助他人,尤其是非女巫的能力,佩格却是所有女巫中首屈一指的存在。至于为什么不将整个小队的人员配置都设为女巫?因为那样即没有效率,也只会平白增加出事后的损失。就近身战而言,女巫的表现并不会比战士好。
“山怪,你来开路。”当黑暗让人难以看见脚下的道路时,菲蒂斯停止继续作为队伍的第一人,她对自己的应变能力相当有信心,可是这份能力还没强到能让女巫自信面对所有威胁。尤其是四周的黑暗开始给人相当的不安感之后。
沉默的守门人没有任何迟疑的接替了开路的工作,用手中的长枪在黑暗中寻找着前进的方向。在这样又向下前进了一段距离之后,第一个岔路出现了。这是一条三岔路,和一行人来的方向组合在一起恰好是一个完整的十字。“我们往那边走?”嘉伦询问着菲蒂斯,后者略微用魔力视野扫视了一下三条道路,皱了皱眉头之后示意继续沿着直线前进。理由很简单,前方的道路比两侧的要宽一些,如果这些路有主次之分的话,走主路应当会更快的抵达洞穴的中心。
类似的十字路口每隔一段路就会出现一次,而且这些岔路的宽度也不尽相同。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同时出现在两侧的两条路,它们的宽度总是一致的。这样的构造让洛萨和费欧尼都有些不舒服,作为战士,他们的脑海中不自觉地对这种构造产生了些许熟悉感。直到新出现的岔路不再是平行的,而是朝斜前方分开延伸,洛萨终于知道自己的熟悉感是哪里来的了。
“我们,好像是走在脊梁上。”伯爵的话让小队停住了脚步。三名女巫愣了一下,也很快意识到为什么洛萨会得出这样的猜测。她们互相对视了几秒,嘉伦弯下腰,重新检查起脚下的物质。黑暗让人没法看清女巫的表情,不过嘉伦的忧虑还是从声音中表现了出来,“我没办法确定这是不是骨头。即使是,这么大的生物,它的骨质构造肯定也和我们不一样。可,如果我们脚下的真的是骨头,这东西活着的时候得有多大啊?它又是多久前死在这里的?这,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这东西是什么,我们不是早就得到提示了吗?”菲蒂斯环抱着双臂,沉声说道,她环视着周围的黑暗,按照人体骨骼的结构试图还原这个洞窟的原貌。“你是说这是…”嘉伦说到一半的话被佩格捂住咽回了嘴里。有些事情,当它被意识到之后,就不能再说出口,尤其是在这样一个奇怪的环境里。但佩格还是晚了一步。
“有什么东西过来了。”费欧尼转头看着他们来时的方向,海妖在黑暗中的视力本就好于人类和女巫,加上他们体表密布的敏锐感知神经,费欧尼可以通过空气和脚下物质的震动更远也更早的察觉到某些东西的靠近。那些东西他并不陌生,当他在黑色尖塔中为女巫们的仪式争取时间时,他曾经对抗过这些东西。“蟾蜍,数量非常多。这里不是迎战的好地方。”
费欧尼说的没错,再怎么说这里也不过是根不知道什么生物的脊梁骨,谁也不知道在无数的岁月过后这条脊梁还能再承受多少冲击。而要是它因为战斗而塌陷,下方的黑暗足够让小队中的所有人坠地而死。“海妖说的没错,跑起来,我们不能在这里被追上!”
山怪和菲蒂斯一马当先,迈开大步朝着前方跑去,嘉伦和佩格紧随其后,佩格虽然厌恶这种需要大量体力的行为,但眼下不是抱怨的时候。位于队尾的洛萨和费欧尼对视了一眼,他们几乎是同时将握到武器柄上的手松开,拿着武器跑动会影响自身的灵活度,同时也会浪费更多的体力。“这些该死的东西是从哪里来的?我们下来的时候可没看见它们!”
“不知道,不过我听烈涛的长老说过,放在贝壳里的砂粒会变成珍珠。我想这些东西大概差不多吧。”费欧尼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跑步时的姿态有些滑稽。
“珍珠和这东西可差远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危局
如果说曾经出现在黑色尖塔中的蟾蜍怪物只是数量庞大而已,那么借助女巫赐予的黑暗视力,洛萨和费欧尼远远瞥到的敌人数量就足以让人头皮发麻。没人知道这些怪物是哪里来的,亦没人知道它们到底是怎么在这个完全密闭,不知道与世隔绝了多少年的空间中蛰伏至今。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这些怪物的体重轻的吓人。原本海妖凭着震动感知推算的数量与实际见到的景象相比天差地别,若不是这些怪物中存在大量没有实际质量的幻影,那就是它们的个体重量小到了堪比昆虫的程度。
但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与蟾蜍怪实际交过手的人都知道,这些东西的身体质量和它们的麻烦以及致命程度完全不成正比,再说在那样的质量下,即使涌过来的是蚂蚁,也已经足够在顷刻间将人的血肉支离分解。可事情总是难以随人心愿发展不是吗?
“小心,它们不止在后面!”海妖低吼着,整个身体像猎豹一样跃起,右手在双脚腾空的同时握住了系在腰间的鲨齿弯刀。这柄武器在费欧尼跃到佩格身边时还没有完全离开他的腰带,不过已经竖起的刀刃足够产生作用。“噗!”利刃砍入肉团的声音在洞穴中响起,一只从右方岔路上扑下来的蟾蜍怪被海妖利落的从胸口一分为二!然而这只是一个开始。
很快,蟾蜍怪物就从两侧的岔路上跑来,甚至有的还会从看不见的高处跃下,从空中扑向小队的成员。“真是见鬼!”洛萨的战斧在黑暗中散发着寒冷的幽光,他飞身将冲过来的怪物撞进无边的黑暗里,反手用斧柄敲退了另一只从空中而来的敌人。女巫们也没闲着,菲蒂斯从腰里解下长鞭,将其中的二分之一绕在手上控制这件武器的范围,接着用剩下的二分之一带起致命的风暴,将卷入其中的敌人刮到死亡的深渊中去。不过典狱长的武器在小队中难以发挥出应有的功效,她必须时刻注意其他人的位置,以免发生误伤。
相较之下,在之前的战斗中失去了自己蛇鞭的嘉伦应对起敌人来就较为狼狈了。她近身战中十成的本事有五成在自己的鞭技上,现在趁手的武器不在,队伍中又有另外一名更加善使长鞭的同伴,为了防止两人的鞭子在空中缠绕在一起发生意外,嘉伦此次带着的武器是一把小型战锤。别小看这个锤头只有拳头大小的武器,实心的钢铁让山怪身上的铠甲都不一定能在这东西手下起到作用。而战锤这种使用起来简单直接的武器也省去了嘉伦适应它的时间,只需要对着对手的要害全力挥舞即可。
于是这四人就组成了小队坚实的墙壁,应对这从周围冒出的敌人。而在这墙壁的中心,佩格的头发散发出淡绿色的光芒,她这是在尽可能的探查黑暗中的情况,作为团队的耳目搜索着敌人的信息。至于山怪,这名手握长枪的战士是保证小队不被身后的浪潮吞噬的开路先锋,他魁梧的身体配上铠甲的重量有着堪比攻城锤的气势,以长枪的枪尖为顶端,所有试图阻挡队伍前进的蟾蜍怪通通都被这台战车无情的碾碎!但即使如此,随着前方敌人冒出的频率逐渐增多,战车的车轮也在柔软的肉浆中打滑,前进的速度逐渐放慢了下来。
“怎么回事?后面的东西要追上来了!”洛萨一脚踹飞将自己扑倒的对手,右手松开武器,一记重拳砸在另一只怪物的面门上,然后左手倒提着战斧用斧刃下的倒钩将其放倒,接着用斧柄当成战锤直直的捣烂了它的脑袋。大量的灰色浆水飞溅而出,溅到了伯爵的身上。好在,这里的蟾蜍怪似乎没有黑色尖塔中的那么诡异,它们的血液不具备腐蚀性,这样几人在战斗的时候也不至于束手束脚。
“前面也有那些东西,我们被包围了!”嘉伦对后方的同伴喊道,手中的战锤被一只蟾蜍怪用舌头黏住,无法顺利挥舞。“滚!”愤怒的女巫双目散发出强烈的光芒,她的呵斥化作了无形的气浪,将那只丑陋的蟾蜍的腹部一下子撕裂开来!但这种强烈的攻击并不是没有代价的,怒喝之后的嘉伦手臂开始轻微的颤抖,她的短发里也有几根变成了白色。
“合理的利用力量,嘉伦,不要蛮干。”和自己的女儿不同,典狱长的处境即使同样不利,她也总是能及时找到合理的办法来避免与敌人硬碰硬。只不过她的教训说的容易,想要避免撼力的发生,必须要具备足够的技巧和经验。嘉伦在她的训练下具备前者,但后者明显不足。而且,在对抗这些怪物的过程中,之前在黑色尖塔里战败受辱的场景和记忆也一次次的冲击着她的精神,愤怒的火焰让她没法如平时那样控制自己。女巫的眼睛越来越明亮,手中的战锤招数也越来越狂暴。
“佩格!”被菲蒂斯叫到的小女巫明白自己该干什么,不管怎么说,嘉伦现在的状态都对眼前的局势没有好处。甚至她野蛮的战斗方式已经影响到了其他人的行动。佩格的头发在魔力的作用下披散升起,然后绕过嘉伦的战锤,迅速和后者的发丝缠绕,淡绿色的光芒顺着发梢流入愤怒女巫的头皮,带去让她冷静下来的能量。佩格的尝试成功让嘉伦冷静了下来,她眼睛中的光芒渐渐黯淡,呼吸也急促起来,这是魔力消退后身体的自然反应,她的胸腔里有太多的热量需要被派出去,两片肺片即使全力以赴也还是功率不足。
“引导那些力量,嘉伦,把它们化为你的武器!”菲蒂斯的教导曾经帮助嘉伦度过很多难关,这次也不例外。嘉伦感觉的到那股在自己体内残留的,仿佛要将她烧尽般的热,她尝试着控制它们,引导它们,让它们朝着一个出口聚集而不是肆意乱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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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闪开!”身上因为高温而冒出白烟的女巫对洛萨和费欧尼吼道,然后从二者的中间对着后方的敌人深深的吐出一口气。“轰!”传说巨龙和恶魔都可以口吐烈焰,但今天这样的存在恐怕又多了一位,短发女巫嘴里喷吐出的火焰组成一条狰狞的火蛇,顺着倒在后方道路上的尸体蜿蜒向上,瞬间就蔓延到了那些试图追逐他们的怪物当中。接下来,就是一连串可怕的爆炸,最先接触到火蛇的蟾蜍怪变成了装满炸药的木桶,它们的身体快速膨胀,发出暗红色光芒,短暂的延迟后,这些可怜的生物变成了真正的活体炸弹,迸裂出的爆炸令大量的同类被掀飞出去!可接着,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咔哒,咔哒”开裂的声音伴随着数道裂痕出现在爆炸最剧烈的地方,显然女巫制造的烟火秀超出了这条古老道路能够承受的范围,就如之前众人担心的那样,它快要塌陷下去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落底
道路裂开的声音让战斗中的几人全都暂时停下了动作,菲蒂斯略微挑动了一下眉毛,她可没想到嘉伦的怒火可以制造出这样的结果。不过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女巫,她还不至于在这种情况中束手无策。“跟着我,保持好平衡!”女巫说着,用极为熟练的动作踢掉了脚上的鞋子,让脚掌接触路面。她开始朝着前方奔跑,并在几步之后双脚以一前一后的姿势保持滑行。洛萨曾经听说冰霜卫士中的人为了在雪山附近快速移动,会在脚底绑上木板来以滑行的方式代步。现在菲蒂斯所做的和那种被称为滑雪的移动方式有着颇多相似的地方。
沉默的守门人没有多少迟疑,他的双脚踩在女巫划过的轨迹上,庞大的躯体像是一团黑色的雪球跟着朝下方滑去。其他的人见此即使再有疑虑也没有其他办法,一个接一个组成了长龙般的队列。事实证明女巫的决策堪称果断,因为在他们开始滑行后不久,出现裂缝的道路就在呻吟声中倾塌,这条不知道挺立了多少年的脊梁,终于还是迎来了自己的毁灭。
一点的损坏迅速变成连续性的灾难发展,从断点的两端,向上和向下的道路都跟着塌陷,此时再想顺远路返回,恐怕是完全不可能了。不过这不是小队现在该思考的问题,比起如何返回,他们更多的精力还是放在如何在身后坍塌的道路以及前方仍然悍不畏死的冲上来的蟾蜍怪物中保得自己的性命。好在小队的移动速度似乎已经超过了蟾蜍怪物的出现速度,在他们冲出了面前的包围圈之后,他们发现来自敌人的压力小了很多。甚至,动态视力较好的人已经隐约看到了怪物出现的真相。
“这些东西,是从骨头里渗出来的!”洛萨指着一团正在成型的灰褐色粘稠液体对同伴说道。不止这一团,随着小队的前进,他们的周围出现越来越多的这种东西。甚至,越是前方,蟾蜍怪物的状态越原始,到了后来只能看到从道路的细小孔洞中流出的液体,而根本无法将其联想到那些丑陋的敌人身上。“这些蟾蜍,是骨髓。”费欧尼的表情很严肃,语气也一样。
雷霆巨人的传说,对于人类和海妖来说这截然不同的。虽然在两种种族的记录中,这个被风暴和云雾裹挟的巨人都有着同样永不熄灭的怒火和堪称野蛮的习惯,但作为人类而言,只要他们能躲过风暴和闪电的攻击,从巨人身边幸存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海妖却不行,不论是鲨齿还是烈涛的古老歌谣中都记载着部族曾经的居住地被恰好路过的巨人踩成废墟,那些为了保护家园而英勇作战的战士在通天彻地的庞然雷霆前渺小而又无力。传说一名得到了潮汐女士垂青的海妖祭司曾经卷起过堪称海啸的风浪试图驱赶接近的巨人,但后者只是冷哼了一声,大海引以为傲的伟力就被化成了无害的水流。而冒犯了巨人的下场,则是一道直接撞击在海床上的雷电之柱。
从上面的传说中就可以看到,与人类中的航海者敬畏甚至崇拜雷霆巨人不同,海妖们对这位存在的态度是纯粹的深恶痛绝。也因此,在后者的传说中,雷霆巨人是破坏与邪恶的象征,既没有猎人的警觉和自律,也没有海流祭司们的谦逊和顺势而为。在海妖的故事里,雷霆巨人的吐息是带着剧毒的烟雾,他的眼睛是闪烁着邪恶欲望的光团,而他的血液则是会让鱼虾立毙的剧毒,至于他的骨髓,则会化为丑陋且同样邪恶的怪物,对海妖们造成严重的苦难。以往费欧尼只会把这种说法当成是族人们对过于强大的对手的污蔑,但眼前的情况却在告诉他,如果这具骨架的主人真的是传说中的雷霆巨人,那海妖们的故事或许并没有完全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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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真相如何,仍然不是小队的首要问题。他们背后的碎裂声越来越近,即使滑行的速度远超奔跑,道路崩塌的势头却增长的比他们还要剧烈。就在几人都认为自己将会命丧于此的时候,转机出现了,因为这根脊梁到底了。“看到陆地了!准备跳!”菲蒂斯喊道,接着在两三个呼吸之后大喝一声,“跳!”腾空,落地,坚硬的岩石撞击着身体的每个部分,每一个人都因此而露出痛苦的表情。但这已经是最佳的方案了,以翻滚的方式落地,他们最多换来一身淤青,如果不知死活的试图强行停下身体,后果可能要严重得多。
“轰隆隆!”宛如天崩一样的声响让人的听觉在短时间内失去作用。但奇怪的是,尽管声势浩大,却没有飞来的碎石和烟尘对几人造成更多的伤害。“都还活着吗?”菲蒂斯率先爬起来,她身上高质量的护甲为她减少了相当多的伤害,再加上这位资深女巫也相当擅长保护自己。所以这场刺激的逃亡对她的影响不过只是衣物的破损和些许的擦伤。
相较之下,佩格和嘉伦的伤势要严重一些。这两位女巫的身上都出现了程度不同的骨折,嘉伦的右手在撑地的时候变形,而佩格的左膝盖骨应该是碎了。洛萨和费欧尼作为久经沙场的战士状况要好一些,可即使如此,海妖的小腿肚子上也被锋利的岩石挂掉了拳头大小的血肉,伤口甚至可以看见里面的骨头。至于山怪,他的铠甲有着严重的变形,可是没人知道包裹在内的人状态怎么样。
“把这个涂在伤口上,可以快速止血。伤到骨头的人都先别动,别让骨头扎到血管或器官。”菲蒂斯从口袋中掏出软膏扔给伤势较轻的洛萨,同时对其他人叮嘱道。可想要检查伤口,必须要有光亮,光靠黑暗中只能分辨轮廓的视觉实在是太困难了。典狱长轻叹了口气,如果可以她本来是希望尽量避免这种状况发生的,毕竟嘉伦在解开石板时明确说过不能起火。
“只能希望这东西不算是火了吧。”女巫说着,从腰包中掏出几块石头,又用地上的碎石出了一个小圈,将石头放进去后轻念了几个音节,淡蓝色的光芒就逐渐明亮起来。这种石头和起司曾经在龙脊山溶洞中使用的磷石相当类似,只不过在性质和成分上尚且有着不同。
随着照明问题解决,众人发现,他们之所以没有被烟尘和石头埋葬的主要原因,似乎,是因为一圈画在地上的白色痕迹。菲蒂斯小心的接近这些痕迹,看到实际上这些痕迹是大量被洒在岩石间的细粉,而这些细粉,很像是磨碎的海盐。
第一百三十章 巨人的传说
“保护了我们的东西就是这些,盐?我可一直不知道盐有这种功能,我还以为它们只能拿来做调味剂。”洛萨俯身小心的从地上用手指沾了些白色的粉末,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得益于他这一个多月的平民生活,海盐的味道还是可以轻松辨认出来的。不过和伯爵不同,处理完伤员的菲蒂斯也走到了这些盐粉旁边,她的眉头紧皱,似乎在回忆些什么。
“我恐怕这些可不是盐,或者说,不仅仅是盐,嘉伦的朋友。你有没有听过码头上的人讲述巨人的传说?尤其是关于他的死亡和重生?”女巫没有去碰触这些盐粒,她借着淡蓝色的磷光抬头希望看到头顶的岩壁。但是那实在太高了,菲蒂斯只能看到吞没一切的黑暗。
关于雷霆巨人的传说,洛萨还真的听过不少。不说那些对巨人外形和种种犹如神迹一般的能力以及那些自称为雷霆巨人血脉后裔的事迹,单论雷霆巨人本身,其内容的丰富程度就已经可以编成厚厚的一本典籍。当然,这其中的大部分洛萨还没听过,不过即使是他已经听过的有限的部分,其中的内容也有着明显的区别。这区别在于故事的复杂程度,在有些故事中,事情基本可以概括为简单的两句话,即巨人到了那里做了什么,而对于他为什么这么做,以及这么做之后的后果和成就却并未提及。
这样的故事在洛萨听到的传闻中数量最多,但却不是最被人熟知的。水手们知道的故事大抵没有这么简单,在他们口中的雷霆巨人是一个类似人类和神明之间的存在,他有着人类的思考方式,但眼界和所为却像是神明。其实不仅仅是关于雷霆巨人,那些口耳相传的神话传说中的主角,多半如此。这也是世人最喜欢和能接受的故事种类。
但是并非所有的故事都可以被划分为这两种或二者之间,虽然数量很少,甚至比第一种还少,可洛萨还是幸运的听过一两个更加复杂,长度也更长的故事。这些故事往往出于酒馆中请来的吟游诗人,还有些是来自失心湾少有的老人们口中。在这些故事中,雷霆巨人的行为再次变的不可揣测,与常人相距甚远,但他行动的理由和目的却清晰异常,尽管这些目的在他人看来可能毫无道理,甚至有些荒唐。
在这第三种故事中,洛萨尤其记得的,就是关于雷霆巨人本身存在和死亡的传说。一切都有一个开始,就如人来自母亲的孕育,植物来自于种子的萌芽,即使是世界本身,在诸多人看来也是有一个虽然不一定肯定,却至少值得一信的来由的。那么作为雷霆巨人,他也当如此。而雷霆巨人的由来是什么呢?可以知道的事,雷霆巨人应当是这世界中唯一的个体,这在所有的传说中都是如此。巨人是孤独的,因此,他的性格即阴沉又暴躁,那是因为他没有同伴可以交流,也不需要与任何人妥协。这样的巨人,有人说,是从雷霆中化身出来,是天空的儿子。可天空的儿子为什么终生不离开海洋呢?所以也有人说,巨人是海洋和天空结合的产物,天空是父亲,海洋是母亲,所以巨人永远被海洋所拥抱,被天空所注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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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渐渐的,水手们不再同意这两种看法,他们不认为这呼出风暴的巨人是天海的神邸,就像他们从不认为自己应该遵守任何国家的法律,也不该必须信奉一个掌管海洋的神明一样。大海无量而无序,所以一切都被包容其中。而作为这种精神的象征,雷霆巨人不该是被天空和海洋这样如牧师口中般的东西所衍生。他们相信,雷霆巨人,曾经是个人。而之所以他会变成巨人,自然又有无数种说法。
但这些说法最终都指向一件事,人,都是会死的。所以巨人也会死,理所当然,毫无问题。不过巨人终究是巨人,即使他曾经是个人类,人们也不希望他和他们一样在死后顺流而下漂入大海,供鱼虾蚕食,被海浪蹂躏。因此巨人死后,他的躯体不会简单的消失。
“他的肌肉化为群岛为海员遮挡风暴,他的血液成为溪流供停靠的船只补给,他的呼吸变作季风推动风帆,他的骨骼…”
“他的骨骼散落溶解,是海洋之中的盐分之由来。”女巫替洛萨说完了这句话。只不过她看待这个故事的角度和伯爵截然不同,在菲蒂斯和其它施法者看来,所谓的传说,绝不会是纯粹的空穴来风。因为偶然的痴人说梦,是没办法在人群中传播这么久的。
诚然,人们喜欢这些虚构的东西,把它们编成长诗和滑稽剧表演传唱。但人们绝不会编造出他们从未体验过的东西,就像画家没法画出一种从未被人发现的颜色。不被认知,就无从描述。而在认知方面,人们往往觉得远方的人不如附近的人,早年的人不如现在的人,所以他们会将从远方和古代流传下来的东西视作无稽之谈。可,真的如此吗?在施法者看来,古时的也好,远方的人也好,他们或许与当前的人在外貌和习惯上有着差异,但本质上来说,他们都是同一种生物。而既然是同一种生物,为什么说出来的话要因为地域和时代具有不同的份量呢?施法者们从来都是重视传说的,因为他们相信,传说的表皮虽然会因为流传而改变,但内核却一定是不变的。
“现在,我们看到了他的骨骸,看到了他骨骸所化的盐,所以他是存在的。而且就在这里。”菲蒂斯的表情相当严肃,“那么,既然死亡是可信的,重生想必也不会是虚言。嘉伦,你说你曾经得到过的启示让你觉得尖塔本来的作用是等待某个时刻来临时的庙宇。你觉得,海妖们迫不及待的摧毁它,以及你们在尖塔内所遭遇到的东西,会不会是因为,那个时刻,就要来了呢?”
第一百三十一章 营地
菲蒂斯的猜测让人头皮发麻。不谈传说中的雷霆巨人那堪称恐怖的性格,单是如此巨大的生物从地面下重新站起身形,那景象以及连带会发生的影响就已经堪称末日了。尤其是对于女巫们来说,雷霆巨人的复活如果已经是无法阻止的事情,那她们苦心经营的失心湾,恐怕会在巨人起身的那一刻彻底的从地图上消失。到时整个女巫团数十年的积累顷刻间就会烟消云散。
“可这完全没有道理啊,不说别人,那些自称是他血脉后人的家伙一个都没回来。我们近十年里能确定的唯一一个和他有关的东西还是黑箭号船长带着的图腾。但那也只是受人所赠,他自己不具备使用图腾之道的前提。怎么可能没有一点预兆呢!”嘉伦有些激动的说道,她对菲蒂斯的信任让她自然的将后者的猜测当成是最有可能的未来,可这样的未来有着诸多的问题,这些问题困扰着这名年轻的女巫。
“别紧张,亲爱的。”菲蒂斯笑了一下,回到嘉伦身边轻轻抚摸着她的头顶,这是嘉伦小时候情绪失控时她常用的安抚方式,在嘉伦的情绪稳定下来一些之后,典狱长才继续说道,“我只是提出了一个假设。这个假设可能是对的,但大概率是错的。你说的确实有道理,如果他要复苏,那么一定会有预兆。不过,嘉伦,你得知道,我们统治失心湾不假,但我们从未掌控过它,我们即使所有人一刻不休的用魔力监视这片土地,也一定会有意料外的疏漏。那是因为我们本质上仍然是卑微的个体,所以如果有什么预兆被我们忽略或错过,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过没关系的,我们做我们能做的就好,剩下的事情大女巫会处理好的。”
洛萨和费欧尼识趣的在女巫们对话的时候选择了警戒周围的黑暗。他们可不希望因为看到了嘉伦的另一面而被这个一贯强势的女巫记恨。甚至就连佩格其实也没怎么见过嘉伦这个样子,在她的印象里嘉伦一直是年青一代女巫中的领导者,就算面对的是绮莉这样不守规矩的家伙,嘉伦也能让她在不影响大局的情况下行动。现在看来,那恐怕并不是嘉伦天生就有这样的能力,只是她选择去做这样的人,所以她必须去了解和领导女巫团中年龄相近的同辈。这种想法让佩格不自觉的想到自己,她是否也是因为做出了选择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呢?
“咔哒”从黑暗中传来的声音打断了所有人的思绪。他们朝着声音的源头看去,看到的当然只有黑暗。但渐渐的,除了黑暗之外一股有些熟悉的气味开始靠近,那种黏腻潮湿的气味对于几人来说再熟悉不过。“看来这些蟾蜍挺耐摔啊。”洛萨冷笑一声,他的表情轻松,但握着战斧的手指却有些轻微的颤抖。连续的高强度运动让这位战士也不免疲惫,此时再次与敌人作战不是个好选择。
“等等,先不着急。”菲蒂斯叫住了伯爵,她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不过洛萨没有意识到女巫的想法,他只是按自己的思路来理解对方的话,“放心,我会等那些东西进入光亮再动手的。但我可能没办法全部挡下,你保护好伤员。”
“不,我想他的意思是,我们可能不需要动手了。”费欧尼拍了拍洛萨的肩膀,用手指指向不远处地上的白色痕迹。那里是磷石能提供的光亮的边界,在盐粒组成的边界之外,已经隐隐可以看到蟾蜍状怪物丑陋的躯体,但是它们却并没有冲过来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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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怎么回事?”洛萨皱着眉头,从之前的情况来看,这些怪物都是无脑而只受本能驱使的东西,它们没有道理会放弃攻击。
“其实不难理解,骨髓,本身就应该被骨头包裹起来。”海妖缓步走到盐线旁,尝试着伸出手,一只怪物快速的扑过来。接着费欧尼向后把手一抽,那怪物就撞到了一道与白线齐平的无形墙壁上,落到白线另一边的只是一团清水。
“可我们之前分明见过这些东西从骨头里冒出来,你又怎么解释?”这话不假,在一行人顺着脊梁骨滑下去的时候,他们亲眼看到了生成蟾蜍怪的粘稠液体从骨头中渗透出来,再凝结成怪物。
“那说明我们刚才看到的骨头已经失去了作用。这事说起来微妙对吗?刚从人体中流出的血液可以为其他人供给使用,可一旦那些血液离开身体的时间太长,它们的某些性质就会改变,即使是吸血鬼也不会去吸食那些死掉的血。而我们刚才看到的骨头也是这个道理,不管它们之前是属于谁的,现在都已经化为了各种微粒的积压,不具备任何的功能。但是这些地上的粉末却恰好相反,它们失去了应有的外形,可仍然忠诚的执行着自己的使命。”
菲蒂斯解释道,“这种方法我曾经听说过。让失去作用的肢体恢复功能,它在萨满巫术中相当常见,一些萨满巫师可以驱使死者的断手来为自己效命,所以那些人才会喜欢把风干的人体器官挂在身上。而我们眼前的状况虽然和直接驱动完整的器官不同,但原理大抵类似。这就说明,我们现在的这块安全区,是有人故意布置出来的。因为这类法术的持续时间不会太久,通常高明的巫师也只能维持几天,这里应该是那些人当成是营地之类的地方。”
“什么人会在这种地方扎营?而且他们是从哪里进来的?目的又是什么?”佩格觉得这次任务越来越古怪了。
倒是典狱长的语气还相当轻松,“不管他们是谁,从哪里来,到这里干什么。反正我们已经没法从进来的入口返回了,有其他人进入这里就说明这里还有其它出口。这总好过我们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撞。而既然他们制作并维持了这个营地,那我们就只需要在这里等他们回来就好了。”对于菲蒂斯来说,与萨满巫师交手是一件比处理蟾蜍怪物轻松的多的任务。作为女巫团的典狱长,她的监狱里曾经收押过相当多种类的施法者,所以要说整个女巫团里谁对其它巫师的了解最多最全面,菲蒂斯一定在名单的前几位。
“至于现在,你们这些小家伙最好抓紧时间睡一觉,体力,可不会自己恢复。那边那个海妖,你跟我来,我们得先来看看这块营地里都有些什么。”
第一百三十二章 盆骨的下落
菲蒂斯之所以选择和费欧尼搭档探索这片营地是有原因的。在小队的成员中,海妖是除了另外两名女巫之外夜视能力最好,同时体能水平和近战能力也只是稍逊于洛萨和山怪的人。综合这两点来说,他都是探索时的不二人选。当然最关键的是,典狱长并不信任海妖。尽管洛萨同样不是女巫团的人,可从伯爵与佩格的相熟程度来看,这个自称狼蛛的男人有着轻微的可信度。但费欧尼就不同,一言以蔽之,他是个海妖,不是人类,也不是女巫,从外形到习性都与二者相距甚远。
在这个世界里还没有人说出过类似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之类的话,但这个道理却不需要言语就深深地刻在每一个与异类接触过的生物心中。诚然,费欧尼之前救过佩格一行人,而且不止一次。甚至还因为保护洛萨和网虫从女巫的基地逃出而受了一个月地狱般的折磨。可对于女巫来说,这还不够,准确的说,在这个海妖死亡之前他的忠诚都不会得到认可。甚至即使是死亡也不一定。因为在更加漫长的人生履历中,菲蒂斯深知个体的生命是可以为了太多的东西而被当成棋子来使用的。而在失心湾这种人命如草芥的地方,也从来不缺那些为了一时的享受而愿意放弃生命演一出大戏的家伙。女巫不能肯定这个费欧尼是不是海妖们派来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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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这种怀疑,费欧尼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他朝洛萨耸了下肩膀,将弯刀插进腰带跟上了女巫的步伐。伯爵目送着两人消失在磷光之外的黑暗中,表情里有些担忧。“放心,她做事有分寸。只要那个海妖没有露出背叛的意思,她不会动他的。”嘉伦也看向同一个方向,轻声对伯爵宽慰道。佩格则从行李里拿出了一些食物,递给洛萨,比起担心其他人,优先恢复自己的体力才是目前最该做的。
脚下的沙地让海妖有些轻微的不适,这些沙子比失心湾正常的地面颗粒大一些,形状也没有那么规整,如果是其他人赤脚走在这里的话说不定已经被砂粒上的尖端刺破了皮肤。女巫一言不发的走在费欧尼身前大概五步左右的距离,在这个距离上菲蒂斯不用担心海妖毫无征兆的用弯刀砍过来。她的脚上穿着做工精良的皮靴,费欧尼分辨不出那是什么皮革制成的,但可以肯定的是即使再好的皮靴,也不会适用于失心湾炎热潮湿的环境,所以现在女巫脚上的装备并没有考虑舒适度,而是纯粹的为实战而穿戴。
“嘶!”思考女巫的皮靴和实战关系的费欧尼脚下一疼,突如其来的刺痛让他险些发出惨叫,不过他及时的制止了自己,只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菲蒂斯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海妖,她的眼睛里有着一层极为黯淡的光芒,这是她展开夜视能力同时控制了魔力流动的结果,这样在不影响视野的前提下尽可能隐蔽自己的技巧是嘉伦和佩格这样年轻的女巫还不具备的。
费欧尼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有大碍,然后小心的弯下身子抬起吃疼的右脚,他发现刺破了自己脚底鳞片的东西,是一小块碎掉的贝壳。或者说的准确一点,这是一块藤壶的碎片。海妖知道这种生物,它们喜欢附着在石头和凸起的珊瑚礁上,但更多被人所熟知的藤壶还是附着在大型海洋生物的身上或者人类的船体底部。海妖小心的观察着这块碎片,从苍白的程度和硬度来看,碎片曾经的主人已经死去多时,这是个好消息,说明这个洞穴里不管有什么可以给藤壶附着的东西,它都已经很多年没有碰过海水了。这样的话,至少可以确定它不会是某种巨型的海陆两栖生物。
海妖朝同伴挥了挥手里的东西,示意没有危险。女巫当然没办法从一块碎片上就分辨出贝壳的种类,她只当这是费欧尼倒霉。于是二人继续朝着黑暗中前进,但脚步却逐渐慢了下来。原因很简单,在地上的灰色砂石中,开始渐渐有了越来越多白色的贝壳残片,而它们都与之前刺伤海妖脚底的贝壳无比类似。菲蒂斯扫视了一眼周围,没有看到盐线,之前女巫在选择方向的时候就是朝着盐线的相反方向前进的,这至少说明他们还没有走到安全区的尽头,如果安全区是一个封闭图形的话。
费欧尼走到女巫身边,蹲下身子看着地上的贝壳,他能看得出来这些贝壳有新有旧,但年代应当比之前那片要近一些。海妖皱起了眉头,在什么情况下才会有这么多的藤壶集体死亡?这些藤壶又都是从哪里来的?菲蒂斯用询问的眼神看向海妖,论起关于海洋的知识,女巫自认不如后者。可海妖也只能无奈的摇头,想要得知更多信息,二人必须继续前进。
这一次,费欧尼走在了前面。有了之前的教训,海妖在落脚前都会小心的挑选落点,触及地面时也尽量使用前脚掌而不是整个脚面。这样的做法让他有些狼狈,可胜在不会被地上的暗器再次伤到。血会引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这点不论是在陆地上还是深海中都是如此。这样的谨慎前进大概持续了一两个小时,一个巨大的阴影出现在了二人的视野尽头。乍看起来,那像是一座山峰,不过有了之前的经验,二人很快意识到,这是一块盆骨,一块非常非常巨大的盆骨。
等到他们再走近一些,一个发现令他们的表情变的有趣起来。因为在那块盆骨的上面,密密麻麻的遍布着数量足以让试图计量的人抓狂的藤壶。而最关键的是,这些藤壶并非如地上的那些碎片一样已经死去,从它们伸出贝壳的肉质触须来看,这些东西,大概都还活着。
菲蒂斯拉住了海妖的胳膊,她不想冒然的接近这个诡异的东西。恰好费欧尼也不想,二人很快达成一致,决定即使要一探究竟也要等小队整备完毕再说。可就在他们打算返回的时候,更加恐怖的事情发生了,那些藤壶,或者说一部分藤壶,开始缓缓的,从自己原先的位置上移开,爬了下来!
第一百三十三章 藤壶与蟾蜍
幽暗的地下空间,巨大的骸骨,再加上一大群顺着骸骨爬下来的贝壳生物。这样的景象放到任何人眼睛里都不会显得有趣,而正常人的反应无非就是两种。要么,是被这景象震撼,任由恐惧吞噬自己的意识,变成一团只知道在原地发出无意义声音的东西;要么,就是还能保持一定程度的理智,并快速做出逃离这些东西的决定。但女巫和海妖都不是常人,而他们的超常之处,恰恰就是在于他们已经见过太多类似的场面,在最初的震撼和心理波动褪去后,二人迅速找回了冷静的头脑。
他们慢慢的退后,试图和那些从巨大盆骨上剥落下来的东西保持距离。而这种尝试很快就被证实是毫无必要的,因为那些藤壶的目标似乎打一开始就不在他们身上。一般来说,藤壶是没法在空气环境中靠自身的力量移动的,它们的肌肉组织和身体结构都不允许这一点。所以显然出现在这里的藤壶,有别于普通的品种,证据就是它们在攀爬的过程中从贝壳里伸出了类似蠕虫伪足的器官,同时收回了用来攀附在其它物体上的吸盘。无数绿灰色的贝壳组成了这支潮水般的队伍,它们成员数量庞大而且前进的井然有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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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巫和海妖对视了一眼,他们没花多少时间就做出了决定,他们想要看看这支队伍要去哪里,干什么。索性,这些藤壶的感知能力并不敏锐,它们完全没有发现自己的动向已经被两个高大的无壳生物盯上,仍然按照预定的路线前进着。在这种前进中不难发现,队伍最前方的藤壶有着比跟在后方的藤壶更大的体型,它们的贝壳和伸出贝壳的淡黄色肌肉都是后者的几倍大。同时菲蒂斯也观察到,那些体型最大的藤壶的贝壳上有着不同于其他同类的颜色。那不是贝壳自身的颜色,看上去更像是用附近岩石中的矿物粉末涂抹上去的,感觉就像是抹在人脸上的油彩。这个发现加重了女巫的好奇,她开始产生了一种猜测,只不过还不能肯定。
藤壶队伍的行进速度说不上快,大抵也就和人正常的步行速度类似,可能还要慢上一点。不过以它们的体型来说,这样的速度却绝对算得上是高速了。根据费欧尼对自身心跳的测算,这支队伍自从离开了盆骨之后已经前进了三个小时,期间没有进行任何休息。当他们终于停下脚步的时候,二人才发现它们的目的地其实离小队休息的地方不远。那是一处盐线的边界,而或许是之前脊椎骨崩塌引发的连锁反应,几块石头刚好落在了盐线的上面,遮盖住了这条痕迹。好在,蟾蜍怪们都聚集到了洛萨他们那边,这个突破口暂时还没有被发现。
“嘎达!”领头的藤壶用自己的贝壳敲打着挡在前方的石头,然后爬了上去。其它的藤壶静静的停在原地,好像睡着了一样。费欧尼和菲蒂斯被眼前的一幕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按他们的想法,这些藤壶显然是意识到了盐线是保护自己不被蟾蜍怪物攻击的东西,那它们此行的目的就应该是清理遮盖住了盐线的石头。不过女巫很快意识到了另外一件事,按照她的认识,这些盐线是具有时效性的,那么藤壶们是如何在这短暂的时间里抓住盐线的性质,甚至专门组织了这么一支队伍来保护受损的盐线的呢?除非…
“深海在下,这我可是第一次见。”费欧尼的低声惊呼拉回了菲蒂斯的思绪,她朝海妖瞪了一眼,责怪他的不谨慎。可是当女巫本人看向藤壶们的时候,她也差点发出惊叹声。理由很简单,那只爬在岩石上的藤壶,不知何时在石头上弄出了一行莫名的痕迹。而这些痕迹,毫无疑问是某种之前不被人所知的文字。藤壶会写字?不,是藤壶居然有文字!这样的事实比之前的视觉冲击还要让人觉得不可思议,那感觉就像是偶然间翻开一块石头,结果发现下面的蚂蚁正在一本正经的讲着量子力学一样荒谬。
有一件事,费欧尼和菲蒂斯现在可以完全的肯定,那就是他们眼前的这些东西,不论外形上多么类似藤壶,它们都绝对不是那种无知的甲壳类生物。有了这样的想法,他们在接受藤壶们接下来的行动时就容易接受的多。他们看到,在岩石上的藤壶停止用自己的分泌物书写之后文字之后,静止的藤壶们开始自发的分组,朝着那些碎石靠近。没用多少时间,碎石上就被藤壶们沾满,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几个不让人高兴的影子,出现在了不远处的黑暗中。那是状如蟾蜍的怪物。
“怎么办?”费欧尼有些紧张的询问同伴,他开始有点喜欢那些拥有智慧的藤壶了,不希望这些有趣的甲壳生物就这么受到伤害。
“先等等,我想看看它们有没有能力战斗。”菲蒂斯同样对藤壶有着浓厚的兴趣,但女巫的思考方式让她的兴趣更趋向于了解而非认识这些神奇的生物。所以她没有打算立刻出手帮忙,尽管现在视野中可以看到的蟾蜍怪数量并不多,完全在她和费欧尼可以处理的数量范围之内。但女巫希望观察一下这些藤壶在遭遇敌人时的反应,预感告诉她这会十分有趣。
蟾蜍怪没有犹豫太久,虽然它们踏过盐线时会被还原为清水,但显然被石头遮住的盐线没法起到这种作用,这些怪物慢慢的靠近盐线的缺口,也是在靠近那些石头上的藤壶们。藤壶似乎发现了不怀好意的接近者,它们紧紧的靠在一起,用贝壳对着敌人,以这种方式试图让蟾蜍怪知难而退。不过蟾蜍怪的决心没有这么轻易的被打消,第一个蟾蜍怪尝试着伸手去碰一只藤壶,那是一只体型较小的藤壶。虽然这个小家伙的吸盘死死地贴在石头上,不过它的力量还是无法与从骨髓中诞生的怪物相提并论,随着“啪叽”一声,它被拔了起来。
蟾蜍怪将小藤壶贝壳下的那一面冲着自己,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吃这种没见过的食物。突然,一条水流从小藤壶的腔体中喷射出来,击中了怪物的眼睛,后者立刻发出一声惨叫,将藤壶从手里扔出,重重的砸在石头上。贝壳应声而碎,露出里面柔软的躯体。“嘎!”受伤的怪物大叫着,招呼着同伴对伤害了自己的敌人动手。
眼看着,藤壶们就要被蟾蜍怪扯下,一柄鲨齿弯刀却不偏不倚的从空中划过,准确的刺入其中一个怪物的头颅!
第一百三十四章 壳人
头部被利刃刺穿的蟾蜍怪应声而倒,几乎与此同时,海妖矫健而修长的身姿也从藏身的黑暗中显现。费欧尼抛下身边的女巫,自顾自的冲了上来。而这行为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海妖的心中燃起了锄强扶弱的念头,只是他不得不那么做。一个声音,微弱却真切的出现在变形者的脑海中,恳请他的帮助。费欧尼并不能确定这声音是否来自于岩石上的藤壶们,但他有理由这么相信。
“噗!”体能在连续的行动中逐渐耗尽的海妖一拳打倒了靠近自己的敌人,他敏锐的动态视力让他在奔跑的间隙已经看清楚了对手的数量,不算被自己扔出的弯刀砍倒的那个,还有五只蟾蜍怪物。必须速战速决,费欧尼知道不能给对手召集更多同伴的时间。否则他不光没法救下这些藤壶,可能还会牵连其他的同伴。好在,尽管海妖的体力不佳,他的对手也相对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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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些蟾蜍怪的异样在他们之前遭遇时就已经被几人所发现,相比起黑色尖塔中从墙壁的缝隙里流出来的同类,这些直接从骨头中诞生出来的怪物不论是身体素质还是行动方式甚至连能够腐蚀其它物体的能力都呈现出了相当程度的弱化趋势。所以只是加上了奔跑时累积能量的一拳,被打中的的蟾蜍怪就已经朝后后退了好几步,捂着自己的口鼻暂时失去了战斗的能力。
费欧尼抓住这个时机,从倒地的死尸上拔出了弯刀,这柄曾经属于鲨齿女猎手的武器他还没有完全习惯,不过对付这种程度的对手也不必全力以赴。其余四只怪物在见到两名同伴一死一伤后似乎产生了犹豫,它们一面发出威胁性的低吼,一面却在缓缓的后撤。这也是这些蟾蜍怪和尖塔中的同类不同的地方,后者在之前遭遇时可从来没有表现出后撤的想法。不过想要后撤和真正能够后撤可是截然不同的,海妖迈着脚步,以惯性带动刀锋,朝着离自己最近的怪物冲了过去。在陆地作战和在海中作战最主要的区别就是脚步,习惯了可以从四周的水流借力的海妖上岸后往往会因为不懂得战斗的步伐而落于下风。好在费欧尼已经觉察到了这一点,他的步伐虽然尚且不如真正的地上战士,却至少不会成为自己行动的累赘。“噗!”鲨鱼牙齿制成的刀刃轻巧的从怪物的双臂和舌头中间穿过,准确的剖开了敌人的咽喉。
还有四个,费欧尼右脚踏前,身体回转,手臂在空中带出一条弧线,只一刀,就把那只还没从重拳中恢复过来的敌人腰斩!三个,海妖眯起眼睛以更加清楚的洞察黑暗中的情景,剩下的三只蟾蜍正在朝着三个方向逃跑,他当机立断,将手中的弯刀再次抛出,击中了最右边的那个。接着海妖双腿发力,以最快的速度超中间的敌人猛扑上去!眼看着敌人就在身前,费欧尼张开大嘴,露出里面和肉食鱼类一样的锋利牙齿,双手像铁钳一样按到目标的肩膀上,利齿毫不留情的冲着柔软的颈部撕咬下去!暗褐色的血肉有着难以言表的腐败气味,海妖只让这些东西在自己的口腔中停留了一秒就已经感到后悔。可费欧尼还是忍着恶心,冷酷的将被扑倒的敌人的颈部伤口扩大,确保它没有存活的可能性后才蹲在地上干呕。
就在海妖为自己的错误战术付出代价的时候,最后一只怪物已经跑远了,费欧尼抬起头,嘴角还有着些许的口水,他知道自己已经没办法阻止这个逃跑者带着更多的同类回来。好在,海妖并不是单独行动。长鞭,在空中如同一条蟒蛇一样扭曲着肢体,有趣的是,这只鞭子的长度本来不该这么长,可它的末端就好像是跨过了空间一样准确的出现在怪物的后脑,将脆弱的颅骨一下子击碎。
“你最好为你的行为做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海妖。”菲蒂斯收回鞭子,但却没有收回作战的架势,她看向费欧尼的眼神里没有多少善意。显然,如果海妖无法提供一个她能接受的理由,女巫并不打算就这么容忍他这次的擅自行动。
面对典狱长的质问,海妖没有立刻给出回应。他只是收起武器,走到盐线上的碎石边,低头查看之前被蟾蜍怪扔到地上的那只藤壶的状况。很遗憾,这个小家伙已经失去了生机,碎裂的贝壳有几片恰好刺进了它的身体里,原本应该保护自己的外衣此时却变成了杀死自己的直接原因,这不得不说是相当讽刺的事情。不过尽管如此,费欧尼还是伸手将这只藤壶的尸体捡了起来,放到了碎石上面,也就是其它藤壶的身边。“是你们在我脑子里说话,对吧?”
女巫歪了歪脑袋,她在思考费欧尼的举动是在用拙劣的演技为自己的行为找借口,还是海妖的大脑被这里的不知名元素所影响产生了幻觉。菲蒂斯会这么想并不是没有原因的,她在很早之前就已经用魔力视野观察过这些藤壶,可从后者身上,她没有感觉到任何魔法的反应。换句话来说不管这些藤壶到底是什么,它们都不会使用魔法。既然如此,想要如施法者那样通过魔力在他人的脑海中说话自然也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不是吗?“请,不要,伤害”
菲蒂斯几乎是下意识的将魔力灌注于双瞳,她迫切的希望找到自己脑海中声音的来源。但就和她早就确认过的事实一样,这四周除了地上的海盐上有着轻微的魔力反应之外,其余的生物都在魔法光谱中呈现出黯淡的色彩。“别找了,它们不是通过魔力在和我们交流。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它们应该是通过排放类似孢子的东西来完成这件事的。”
海妖的语气相当肯定,因为费欧尼在海中遇到过类似的情景,很多贝类以及珊瑚之类的海洋生物本身没有办法发出声音或使用肢体动作来与同类交流,其中一些甚至不具备听觉和视觉。但是大海却赐予了它们另外一种神奇的能力,那就是它们可以向海水中释放带有信息的细小微粒,让自己的想法跟着海流传达到同类的身边。只不过这种信息的传递方法相当隐晦,即使是海妖之中的博学者也不甚了解。现在费欧尼猜测这些藤壶就是使用了类似的方法,而传递的介质从水变成了空气。
“你们是什么东西?”海妖尝试着用人类的语言询问道。不过很快意识到即使对方可以和自己说话,自己现在所使用的语言却多半不能被藤壶们了解。而海妖,并不具备向空气中释放信息颗粒的能力。可有趣的是,在费欧尼问完这个问题后不久,他居然得到了回应。
“我们,壳人。”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不同的生命
这世界是非常广阔的,而在这无比广阔的世界中,孕育着人们无法想象的生机。没人知道最早的人类是如何接触到精灵和矮人,亦无从得知恶魔与魔鬼是否在初此踏入这个世界时就满怀恶意。但总之,经常旅行的人很快就会习惯一件事,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可思议的,因为真正的不可思议,只有人们保持着如此狭隘的观念还能存活至今这件事。除此之外,大千环宇之内一切皆有可能。
所幸,费欧尼和菲蒂斯都经常旅行,他们深知世界的广阔和自身的局限。因此,当藤壶,哦不,得叫他们壳人了,当壳人们主动和他们交流的时候,两人都没有花太多时间来感叹,而是很快接受了对方也是一种可以独立思考的种族的事实。当然,接受归接受,要说海妖和女巫对这些壳人不感到好奇是不可能的。因为众所周知,这个世界上的智慧生物大抵有着一定的体型。
其中可以把人类作为一个范本,小者如矮精,矮人,大者如巨人,巨龙,他们的外形虽然千差万别,但最矮小的种族也至少有着将近一米的身高。研究这方面内容的施法者们把种现象叫启蒙的底线。他们认为一种不受魔法催生的自然生物的体型至少要超过这个底线才有可能拥有类人的智慧,至于妖精那样脱胎于自然力量或流散的魔法能量的生命则不需遵守这条底线。
这就是为什么菲蒂斯一开始并不相信壳人是可以交流的种族的原因。不论怎么看,这些身上没有魔力的贝壳离启蒙的底线也太远了一些。不过聪明的女巫随即想到,这条所谓的底线,适用的对象往往是类人生物,他们要不是胎生,要不是卵生,而贝类这种软体生物的结构既然与前面二者都不相同,那对于它们来说,这条底线的限制无法适用也是正常。如果是灰袍法师在这里的话,那现在一定顾不得其它,将全部的精力都放在对壳人这一全新的智慧生物的研究中去。而女巫则务实的多,典狱长在接受了壳人的存在后接下来想到的是,这些不可思议的小东西,能为他们这一趟行程提供什么样的帮助。
女巫的想法很快实现,因为壳人们接下来的举动让她意识到他们在这个空间中的价值到底有多大。只见壳人们的口器里开始泛起泡沫,看起来像是刚被从水里抓出来的螃蟹,只不过他们吐出的不是泥沙和食物的碎屑,而是混合在泡沫中的白色粉末,那正是构成了盐线的海盐!费欧尼一开始还没有意识到壳人们从嘴里吐出海盐是要干什么。然而很快,随着壳人们将嘴里吐出的盐粒均匀的涂抹在岩石上,刚刚被落石遮盖中断的盐线就重新连接了起来,构成了完整的屏障。
“这,”海妖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发生的事情,他看到壳人们在完成工作后自觉的退回到盐线内侧,一些还在沿着碎石检查还有没有其它的地方被破坏而没被发现。费欧尼转头看向女巫,“你不是说过这些东西必须经由萨满的手才能发挥作用吗?”
菲蒂斯的眉头紧皱着,她用魔力加持的双眼能够清晰地看到被壳人们制造出的盐线正在散发出和之前盐线同样的光芒。唤醒已死之物的力量,这毫无疑问是非自然的,可事实却是,壳人似乎就是有办法轻松的做到这一点,虽然目前来看他们能唤醒的只有巨人的骨粉。
“你们是从哪里找到这些盐粒的?”典狱长对壳人们问道,她不知道刚才和自己交流的是具体哪一个壳人,所以只能向所有壳人询问。短短几秒钟之后,大量的回应让女巫险些尖叫起来。她花了些力气才让那些在脑海中此起彼伏的声音安静下去,看来壳人个体每一个都有着交流的能力,这倒是个新发现。“请由一个人来回答我,你们的声音太多我没法分辨。”
大概过了几分钟,女巫猜测这几分钟是壳人们在选择由谁来代表和自己交涉。要知道,虽然从刚才的交流过程中来看双方的语言不会构成问题,但壳人们的语言习惯还是和人类以及海妖不同,证据就是他们几乎只会使用名词。这样的现象有两种可能,第一,就是壳人的思考方式如此,在他们眼中的事物就是一个一个名词的堆叠。这是一种相当原始的思考模式,因为它的限制性太强,对于语言的交流不利。第二,则是菲蒂斯认为比较有可能的原因,那就是壳人们并不是在和他们说“话”。人们总习惯以言语来表达自己的意见,但言语并不是唯一的途径,图像,情感等等因素都可以作为沟通的手段,壳人们的交流方式依赖于向空气中散播出的信息微粒,那么比起利用语法来沟通,女巫完全有理由相信将自身看到的图像和情感包裹在微粒里让同伴来感受是更加快捷的途径。
果然,等待后得到的信息不再是简单的词汇,一些图像裹挟着意识流入菲蒂斯的脑海中,让她仅仅片刻就理解了壳人们的意思。这么看来这种沟通方式和语言恐怕很难说清谁更胜一筹。“原来如此。”女巫点点头,从壳人给她的信息来看,他们确实不懂得所谓的萨满巫术,激活盐粒的,乃是壳人体内自然分泌的一种成分。这倒也说得过去,自然之中的事情并不全是单一指向的,很多时候近似的原料在不同的作用下就能产生出相同的结果。如果说壳人体内有能够活性巨人骨粉的物质,那也不是完全没可能。
而这又让菲蒂斯意识到了另外一个问题,“你们,在这里生活了多久了?”这一次壳人的回复里带上了疑惑的意味,他们不是很能理解女巫或者说人类口中的“久”这个概念。毕竟在这个黑暗的空间中既没有太阳也没有潮汐,根本无从计算时间,所以壳人们在自然的演化中似乎没有诞生出应有的时间观念。不过按照他们的说法,他们的祖先早在这里还有着血肉,就像费欧尼和菲蒂斯身上长着的东西一样的物质的时代就生活在这里了。这可就有意思了,当这里还有血肉的时代…那不就是雷霆巨人刚刚死去的时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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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眼前的这些小家伙,恐怕才是巨人最纯正的血脉后裔。他们和他们的祖先,每一个都是靠着巨人的躯体长大的。”女巫的表情有些奇怪,一方面她本能的厌恶这些食腐生物,就像人们会讨厌鬣狗和秃鹫,但另一方面,壳人们沟通时毫不掩饰的善意以及感激之情让她又无法将这些小家伙和丑陋卑鄙的食尸鬼联想到一起。这种微妙的矛盾感令人拿捏不准该怎么看待壳人们。
不过海妖显然没有这个问题,在大海之中,费欧尼已经见过太多比食腐更加违背人类道德常识的生存方式,他不认为那些生物有任何的错误。只是人类,或者说接近人类的种族,不该用自己的道德观放到其它生物的身上。“他们确实如此。不过我认为这也没什么问题。既然他的骨髓会变成怪物,那他身上的藤壶变成壳人也理所当然对吗?而且比起来我还更喜欢这些小家伙,至少他们懂得创造和维持。”
女巫这次保持了沉默,她看了看费欧尼,“好吧,算你说的有道理。那你不妨问问这些壳人是怎么看我们的。我是说,我们的肉可能比不上巨人,但一定比这些骨头新鲜。”
“这个,我想你不必担心。我问过这些朋友了,他们现在的食谱上,主要是沙子。而且只要不运动,他们可以很久不进食。”费欧尼挑了挑眉毛,表明女巫没必要担心壳人的威胁,“而且,他们还愿意带我们在这里逛逛,我觉得我们没必要拒绝对吗?”
菲蒂斯有些不太情愿的点了点头,她不是害怕壳人,只是单纯的讨厌自己被主人领着在他的花园里游览的那种感觉,“先让他们回去吧。等我们的人休息好了,我们再去拜访。”
第一百三十六章 壳人的请求
当费欧尼和菲蒂斯返回其余三人身边时,恰好轮到洛萨值班负责警戒。伯爵对两人完好无损的返回感到高兴,可他在两人走近后很快发现,在海妖的肩膀上好像还附着着什么其他的东西。“我可不记得你背上的手臂是这样的。”战士抽出战斧,对站在光线边缘的费欧尼低声说道。在这片未知的空间中任何事都有可能发生,再说洛萨本就听水手们说过,那些有关附在人身上剥夺身体控制权的寄生贝壳的故事。他怀疑海妖就是遇上了类似的东西。
不过,当费欧尼继续前进,那双没有眼白和眼球的眼睛在蓝色磷火下反射出光亮的时候,洛萨就意识到眼前的人仍然是自己认识的变形者。那种混杂着理性和热情的眼神是很难被模仿和复制的。“别紧张,这是我们新交的朋友。来见见他,或者她。我不确定壳人有没有性别,多半是没有。不过也不能肯定。”海妖的语气轻松,看起来并不因自己的肩膀上挂着一个未知的甲壳生物而不适。
“壳人?”伯爵将战斧放到脚边,愚者的正义到现在为止都没有给他任何的警告,这么看来眼前的海妖应该确实没问题。
“解释起来有点麻烦,我觉得最好等大家都醒着的时候一次性说完。现在,我和菲蒂斯女士也需要休息一下。你先来和我们的新朋友待会。”费欧尼说着将右手手掌伸到自己的左肩旁,让肩上的壳人爬到手背上。这是一只相对年轻的壳人,至少他还没有年长到可以用矿物在自己的壳上绘制图案。不过既然壳人们让他来担任与海妖等人的联络者,想必他一定是群体中较为突出的一个。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佩格和嘉伦醒来时看到洛萨一副着魔一样的状态对着一只藤壶不住的说话了。对于伯爵来说,他到了现在,也就是看到了壳人,并且与之对话的这一刻,才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当时会答应绮莉的请求离开苍狮。那就像是一只一直被养在罩着布幔的鸟笼里的鸟,在偶然窥得一点光芒后就再也无法满足于不变的黑暗,于是奋力的寻找着冲出鸟笼的方法。
洛萨就是这样,苍狮是一个很好的国家,它养育了他,成就了他,这当然没错。但鼠人瘟疫的事件让伯爵看到了这个世界的另外一面,他之前从未敢想象的一面,本来只应该存在于叙事诗和传说中的那一面。于是罩着鸟笼的布幔被掀起来了,他在看到了光芒的同时也意识到了自己一直生活的地方不过只是广大世界中的一个笼子。而名为绮莉的女巫就在此时打开了鸟笼的闸门,那么笼中之鸟怎么会不离开那里呢?只要真正飞翔于天空中,哪怕飞的再低,景色都让人觉得畅快。
对于壳人的介绍在海妖和典狱长休息过后才正式开始。不过此时剩下的三人早已在和壳人的对话中了解了他们想要知道的事情。并且他们也已经察觉到了壳人的某些特征,比如,他们在没有时间观念的同时也不具备生死观念,连带着也没有人类情感中的愤怒和悲伤。在壳人向他们描述自己的族人为何要修筑盐线来阻止蟾蜍怪攻击的时候,只说是因为怪物的气味让壳人们讨厌,而怪物也讨厌壳人体内的盐,于是他们就用这些盐组成了屏障。对于死于怪物手下的同类,壳人没有表现出同情和悲伤,对蟾蜍怪也没有愤怒和憎恨。这种单纯的世界观显然是因为除了不具备思考能力的蟾蜍怪之外,壳人们根本没有其它可以交流的对象的关系。
同时还有一件有趣的事,那就是跟着费欧尼回来的那个壳人,似乎格外的喜欢洛萨。以至于他对一行人唯一的要求,就是让洛萨带着自己移动。而这中的原因,虽然没有什么证据,可是伯爵觉得大概率与自己身上的海神之索有关,也就是说,壳人并不是亲近他,而是亲近他身上归宿之主的气息。这想法相当没道理,毕竟就连女巫和海妖都不曾说过洛萨的身上有什么异样的力量,那么归宿之主附在他身上的东西理应隐晦至极。可直觉却告诉洛萨,事情就是这样。
抛开洛萨的预感不谈,小队在修整完毕后按照之前的计划重新来到壳人们的聚集地,也就是巨人盆骨的所在。在见到那密密麻麻爬满了如小山一样盆骨的贝壳后,嘉伦他们多多少少还是对壳人产生了些许的敬畏。当他们一行人站定,原本如同浮雕一样的壳人开始移动,很快,一个比之前见过的壳人都要巨大,体型堪比猎犬的圆形贝壳就露了出来。这个贝壳上面用金属粉绘制出了一圈一圈的黑色图案,看上去就像一只硕大的眼睛!通过和肩上的壳人交流,小队成员知道了这只眼睛的身份,他是所有壳人中最年长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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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的。”没有寒暄和客套,或许壳人的词汇中本身就还没演化出这样的词语,一个比之前听到的壳人都要沧桑的声音出现在所有人的脑海中。几人把目光看向了菲蒂斯,作为这支小队中地位最高的人,她应当享有发言权。不过,典狱长却摇了摇头,笑着指了指嘉伦,她只是这次行动的保险,这支小队的组建和率领,都是嘉伦的工作。说到底,这是她为了弥补没有守护好尖塔的戴罪立功。
短发女巫咬着嘴唇,迟疑了几秒后向前走了两步,抬头看向巨大的壳人。很多时候,只有到了那个关头,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人才知道自己原来可以做好这件事。“我们来是希望知道这里属于谁,以及这里有什么。”
眼睛略微旋转了一下,沉默片刻,之后用图像和意识来回答嘉伦的问题。那些内容总结出来就是,这里没有主人,这里只有壳人,骨头和蟾蜍怪。女巫可以从这个回答中感受到很多困惑的意味,显然即使是最年长的壳人,也不太能理解从属的意义。至于他口中这片空洞的环境,也没办法让嘉伦感到满意,因为壳人给出的信息都太过模糊了,完全不具备参考性。嘉伦略微皱起眉头,改变用词,试图能够用更详细的问题得到更多的信息。
“坏消息,有很多内容他没办法说清楚,壳人的意识太抽象了。得让人亲自带我们去我才能知道他到底在说什么。”当嘉伦停止和壳人交流后,她对同伴说道,“不过好消息是他愿意让族人带我们去。除此之外,他还希望我们可以帮忙一件事情,按照这位,长老,也许应该证明称呼吧,按照他的说法,这里已经很久没有新的壳人诞生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死神
“菲蒂斯她们下去已经一天了,到现在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而且之前负责看守的人回报,地下曾经传出过一阵明显的震动。”伊顿的脸色不太好,其中一半的原因是她之前在落潮之战时与海妖交战造成的伤口到今天仍然在持续的向外渗血。另一半则是因为她对典狱长的这次行动感到担忧。她本来就是反对让菲蒂斯只带着两名年轻女巫进入尖塔下的,在她看来女巫团完全可以筹集出更加保险的队伍。
只不过听伊顿的话的人却没有认同她的担忧,事实上,作为女巫团的领袖,大女巫已经很久没有露出负面情绪了,而这一次也不例外。老人手握着银质的刀叉不紧不慢的切割着一块肉排,刀叉上面用考究的工艺雕刻着花草的图案显示着其不菲的价格。听完同桌人的话,大女巫笑了笑,将带血的小块肉放入自己的嘴中,满是褶皱的脸颊轻微的蠕动,从她的表情来看,她是很满意自己口中的食物的。良久,食物被咽下,老人喝了一口红酒,缓缓开口,“你听说过伊索城的死神这个故事吗?”
伊顿愣了一下,她没想到大女巫会问出这个问题。不过蓝眼睛的女巫恰好看过这则故事,所以立刻回答道,“您说的是关于那个戏弄了死神的老人的故事吗?我想我还记得,但它和我们现在的处境有什么关系吗?”
“有没有关系还很难说,我只是突然想到了这个故事而已。你知道的,我年纪大了,很多事情都记不太清了,伊顿,给我再简单讲一下这个故事好吗?”大女巫放下了餐具,用放在一旁的手帕擦了擦嘴,向后躺进柔软的靠垫里。
“好吧,如果您希望的话。”伊顿的表情有些困惑,不过她还是按照大女巫的意思讲了起来,“伊索城有一个老人,他已经很老了,所以当有一天死神找到他的时候,他并不感到意外。老人见到死神后很平静,他一眼就认出了这个走到自己房子里的人是死神,也知道他是来做什么的。但他还不想死,于是他对死神说‘死神先生,请您行行好,满足我这个即将死去的人最后一个愿望好吗?’死神鉴于他的态度答应了,而老人的愿望,就是想吃一口门前苹果树上的果子,于是死神就拿来梯子上树去为他摘。但狡猾的老人趁着死神摘果子的时候抽走了梯子,将死神困在了树上。死神很生气,他质问老人为什么要这样,质问老人知不知道这么做会让很多人没法按时死去。老人对死神抱歉,但他实在不想死去,他提出死神只要宽限他几日,他就把梯子回去。死神没有办法,只能答应了,而神是不能撒谎的。于是死神忿忿的离开,并提醒老人他下次就不会那么礼貌。但当死神几天后去找老人,他又被耍了。”
“嗯,下面的故事我想起来了。”大女巫笑着说道,“那个可怜的死神被老头耍了好几次,只好等老头了却了自己所有的心愿后才终于带他立刻。这是个挺有趣的故事,比我知道的其它关于死亡的故事都要让人舒服的多。”
“请恕我愚钝,但阁下,我还是不懂您的意思。”伊顿的眉头皱了起来,她不相信大女巫只是随便想起了一个故事,而且这故事也只是水手们随口讲述的逸闻,其中的死神形象全然没有一个神明应有的能力。
大女巫听得出来伊顿语气里的起伏,轻轻摇了摇头不再卖关子,她说道,“这个故事,其实没那么重要。重要的地方在于,死神,这个神明。或者说,存在。我亲爱的伊顿,你就从来都不好奇吗?死神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又是如何知道谁该在何时死于何地呢?”
“我…”蓝眼睛的女巫犹豫了一下,她确实经历过很多次的死亡,甚至亲自动手造成了其中的一部分。但伊顿还真的没有想过在她目睹死亡的同时,是否还有另外一双她看不到的眼睛在注视着那生死转换的发生。
“你在思考了,这很好,不过别着急得出答案。因为,死神的存在与否,其实也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为什么我们会认为这世界上有死神。”大女巫用手指轻轻敲打着扶手,闭上了眼睛,“死神这一形象好像出现在各个地区,各个种族的传说和故事里,这不难理解。作为世界上最神秘的事情之一,死亡理应有一个神邸来负责。可,为什么会变成刚刚故事里的那种样子呢?为什么死亡之神必须亲自登门去收割将死之人的生命呢?哦,当然在有些神话里上门的不是死神本人,而是手下的某些东西,不过那意思都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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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因为我们从来不觉得死亡是因为我们自身而发生的啊。在我们的潜意识里,我们不觉得自己会死,当我们做出计划,规划明天,后天,甚至更长远的时间的时候,我们总会觉得自己可以活到那个时候。而当死亡来临,它在我们看来就像是从外面突然破门而入的强盗一样不留情面的掠走我们所有宝贵的东西。”大女巫说完撇了撇嘴,手指停止了敲击,“这是错的。”
她看向伊顿,眼睛深邃的像是没有星星的夜空,“死亡不是外来的事情,从来不是。死亡的出现只是因为我们的躯体没办法再维持我们的生命,于是,我们停止了活动。这,就是死亡。所以如果真的有一个死神,那绝对不会每时每刻关心着谁有没有按照预定的寿命死去。一定是所有神明中最悠闲的那个,因为所要做的,只是静静的看着,等待着,这世上的生灵就会自然而然的更迭。”
“您的说法让我想到了些其它的东西,阁下。我不知道这两者是否相同但如果您说的死亡是正确的话那么…”
“那么它就和海妖嘴里的归宿没什么两样了对吗?”大女巫接着伊顿的话说完,舔了舔嘴唇。她又喝了口红酒润喉,“确实很像。可能是我在这里待得时间太久,连看世界的方式都和那些鱼人相近了的原因吧。不过,我认为,这世上真的有死神的话,归宿,就是最有可能的存在方式。这也是为什么我会同意让嘉伦带队去往地下。因为只要她去组织队伍,那个身上带着归宿力量的小子就会跟着去。而让死神的侍者去对付那些不断重复着生死的东西,让他们彻底的长眠,没有比这更合适的安排了。你说对吗?”
第一百三十八章 棘冠
壳人之间是没有名字的,因为他们不需要这种东西来分辨彼此。每一个壳人分泌出的信息素在气味上都会有微妙的不同,那是比任何指称都要准确的称呼方式。而在壳人社会中,壳人们会有意识的储存和自己交流过的同类的信息素,在和其他人的谈话中需要提及这位同类时将其少量的释放以此作为补充。不过值得提及的一点是,壳人们似乎从未产生过分裂,因为不需要担心食物的原因,他们的社会一直处于相当原始的结构,所以在壳人原本的表达方式中,是没有类似“我们,你们”这样的概念的。这个概念的产生,是在他们遭遇到了费欧尼以及菲蒂斯之后的事情。直到那个时候,也就是壳人们第一次遇到可以交流的其它生物的时候,他们才意识到需要一个称呼来统称自己的种族。而“壳人”,事实上并不是他们立刻想到的名字,只是费欧尼在了解壳人们传递来的信息后为他们取的一个叫法罢了。
这也就是说,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当壳人们与其他的种族有了更多的接触,从而促使他们对语言和思考方式产生转变之后,他们有可能会为自己取一个其它的称呼。就像精灵不会称自己为精灵,矮人更是从来不觉得自己矮一样,在壳人们看来,身上没有壳的人类和其它种族,或许才是怪异的也说不定。只不过在那之前,有一个壳人幸运的,成为了他的种族中第一个拥有个体名字的人。
“棘冠,你确定我们的方向没错吗?”棘冠,是为洛萨一行人带路的壳人的名字。这个名字是佩格起的,理由是这个壳人的贝壳看上去像是由荆棘编成的花冠,当然除了佩格本人之外,其他人都没法认同这种联想。不过考虑到这只是一个代号,大家也就同意了这种命名方法,而棘冠本人,则对这个称呼相当满意,尽管在女巫跟他解释了很久什么是荆棘而什么是花冠都没法说通之后,他还是很喜欢这名字。另外,经过询问,壳人是不存在性别的,壳人间的繁衍是由两名壳人分别提供新生命的一部分原料,也就是说,壳人既可以是母亲也可以是父亲。用女巫的话来说,这种现象在海洋动物中并不少见,她们称其为雌雄同体。所以当用“他”来指代棘冠的时候,只是因为在性别分明的种族的语言中没有一个专有的称谓来指代这样的生物个体。
“方向,无误。前面,大,食物。”棘冠的想法传回到洛萨的脑海中,伯爵点了点头,在壳人的观念中,巨人的骨骸就是他们的食物。壳人会将那巨大的骨头磨碎,将其中可以涉取的营养吸收,再将无法消化的无机物吐出来。而什么样的骨头可以被壳人称其为“大”呢?那就至少要有盆骨的一半大小才行。之前在途中几人也见过几根散落的骨头,但是棘冠都没有用大来形容那些东西。
“问问那家伙既然是大型食物为什么沿途都没有看到壳人的尸体,我们刚才看到的那些小骨头附近都有不少。”嘉伦略微皱着眉头说道,她说的没错,在盐线划出的安全范围内,几乎每块骨头附近都有数量相当多的壳人残骸。而这不免让人好奇,因为如果壳人们真的以巨人的骨骼为食,那他们就有足够的时间来将这具堪称奇迹的骨骸啃食殆尽。但事实却是,壳人们似乎对每一块骨骼都没有真的造成破坏,沿途的那些骨头上虽然有被啃食的痕迹,可大体的形状却完整异常,反倒是周围的壳人尸体已经死了很长时间。
那感觉就像是,在这块骨头上的壳人被某种力量消灭,而后那块骨头又如生物一样缓慢的自我复原。而当他们用这个问题询问棘冠的时候,后者也表示自己并不知晓这些骨头上的同胞发生了什么。除了修补盐线,壳人们很少离开自己出生的骨骼。
“他叫棘冠,不是那家伙。”伯爵回应道,他还是挺喜欢这个壳人的,因为从后者传递给他的信息来看,这些生物的心中完全没有洛萨所熟悉的复杂情感,只有一种单纯而简单的快乐。嘉伦撇撇嘴,表示自己下次会使用棘冠这个称呼,洛萨这才将女巫的问题传达给肩膀上的壳人。而之所以要洛萨转达,也是因为壳人的信息素没有办法散播的太远,尤其是队伍在保持前进的情况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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棘冠的回答少见的出现了些许的犹豫,由于交流方式特殊,壳人在说话时的语气根本没有掩饰的余地,“不知道,交流,稀少。大食物,边缘。”这其中的意思大概可以理解成棘冠并不明确知道目的地的情况,这是因为小队的目的地位于盐线保护地带的边缘。而从棘冠之前带着小队前进的路线来看,他原本应该是打算去附近的几个壳人聚落询问前方的情况,但是既然那些聚落因为不明原因而消失,更远处的情报自然没有人可以提供。
洛萨略微皱了皱眉头,他原本以为前几个聚落的状态只是正常的现象,毕竟在小队出发之前,那个位于盆骨聚落的老壳人就请求他们调查一件事情,也就是壳人们没办法繁衍这件事。按理来说,这种事情的因由应该出现在壳人们自己的身上,但老壳人却固执的的要求要求小队接下这个委托。当时几人只是觉得这是他急病乱投医,而小队也确实需要向导,所以嘉伦就先答应了下来。可现在联想到之前几个聚落的遭遇,伯爵开始感觉到这两件事之间恐怕还有着某种联系。而这种猜测所带来的糟糕预感,不止一次的出现在鼠人瘟疫时期。
“棘冠说他也不清楚前面的情况。不过我觉得,还是小心为妙。”洛萨的声音沉了下来,已经和他搭档了一段时间的同伴知道,这是他面临危险时的表现。费欧尼和佩格对视了一眼,海妖点点头,手掌在摆动间若有若无的接近着自己的刀柄,保证随时可以将其拔出来作战。在这样略显压抑的氛围中,一个庞大的物体,渐渐褪去了它外面包裹的阴影,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第一百三十九章 右手
如果不是考虑到几人已经知晓了在这个洞窟中除了岩石和砂粒以外的隆起都是巨人的骨骸的话,单凭外形还是很难分辨眼前事物的来由的。那是一团由数根堪比巨木的类柱体构成,再由几根造型怪异的同类物体固定,以某种规律互相紧密咬合在一起的庞大遗迹。说它是某种宗教的教堂或祭坛绝对不会有人怀疑,而在这个废墟的下方,那教堂的入口一般的黑洞让人联想起躲藏着水蛇的岩石缝隙。不过,经过简单的辨认,几人还是很快判断出了这个遗迹的真实来历,它是巨人的右手。
“这东西看起来状态不错。”洛萨抬头看着在磷火中投射出的阴影,他说的没错,这些手骨的形态和保存状态都是他们见到的所有骨骸中最好的。甚至那条曾经作为阶梯的脊椎骨都比不上它保存的完好,事实上,它可能有些太完好了,看起来就像是…
“它们看起来就像是刚从活人身上下来的。”菲蒂斯的语气比伯爵认真的多。这也难怪,考虑到典狱长的职业特性,她或许真的见过不少从活人身上刚取下来的骨头,甚至其中的大部分可能还是她亲自动的手。但总之,这些手骨看起来状态实在是太好了。
“问问棘冠这附近有没有他的族人。”佩格对洛萨说道,不过从她的表情来看,个头矮小的女巫对此并没有抱太大希望。就像之前说的,他们越是靠近这里,周围就越加没有壳人活动的痕迹,想到这,佩格赶紧继续说道,“顺便再问问他盐线的事情。我们是不是还在盐线的保护范围内,我可不想被那些怪物打一个措手不及。”
伯爵点点头,将女巫的话用尽量简单的词语重新说了一遍。可这一次,棘冠的回答隔了相当久,甚至让洛萨怀疑他们之间的沟通能力是不是出了问题。他转头看向趴在自己肩头的壳人,这一看不要紧,洛萨突然意识到不只是现在,其实随着小队朝这里靠近,棘冠的声音就越来越少的出现在他的脑子里。而此时可怜的壳人几乎整个蜷缩在贝壳内,只有底部的吸盘保证他不会被从衣物上甩落。
“你们最好过来看看,棘冠的状态不大好。”洛萨的呼唤让同伴们聚拢过来。不论是女巫还是海妖,他们确实都比骑士更加有可能知道壳人异常的原因。可在过去了一段时间的讨论和研究之后,四人也只能无奈的表示没有办法从棘冠的身上看出问题。其实道理很简单,我们通常所说的诊断疾病,都是建立在对这项疾病的了解上来进行的。而即使疾病本身之前从未出现过,我们也总是能从患者的病变位置推论出其性质的一二。但现在几人对于壳人的生理结构可以说是全然不知,甚至别说是壳人,放眼其它的软体动物,恐怕也不会有人特意去研究它们除了食用意外的特性。说到底,壳人的存在和出现本身就是个迷。
眼看着棘冠的身体里开始流出不知道是什么的液体,小队的成员们都有些慌了神,在这里失去棘冠,别说是继续完成任务,已经走了太远的他们恐怕连原路返回都做不到。嘉伦,佩格乃至费欧尼的心情难以抑制的焦急起来,他们好像已经看到了不久之后可怜的壳人一命呜呼的场景。好在,并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先后撤,朝我们来的方向走。尽量远离巨人的右手。”
伯爵说着,就双手捧着奄奄一息的棘冠转身迈步。嘉伦作为小队名义上的领导者对于这个名叫“狼蛛”的佣兵的擅自行动理所当然的感到不满,她刚想要拉住洛萨,自己却被菲蒂斯拉住。“我认为这位先生说的有道理。既然在这里事情只能变的更糟,那换个地方也没有什么所谓不是吗?”典狱长的话还是具有相当份量的,嘉伦压下自己烦躁的情绪,点了点头。
“谢,谢”当小队离开了巨人的右手一段距离之后,棘冠微弱的声音传到了所有人的脑海里。他们互相看了看,都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惊讶的表情。“把我,放下,食物。”壳人对洛萨说道,后者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蹲下身子将手中的棘冠轻轻放到地上。壳人一接触到沙地,立刻开始将砂粒吞入身体内,这些沙子中蕴含的食物虽然不及巨人的骨骸,可也总好过没有。
趁着棘冠吞噬砂粒恢复体力的时间,嘉伦疑惑的对洛萨说道,“为什么?你怎么知道这样能让他恢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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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萨耸了耸肩,“可能是直觉吧。”他转头看向骨手的方向,“我总觉得那些骨头和我们之前见过的不太一样。而既然一路上棘冠都没有问题,问题就肯定出现在不一样的东西上。您也是这么看的吧?菲蒂斯女士,您肯定也察觉到了这一点才会同意我的意见。”
典狱长轻笑了一下,用颇为玩味的眼神看向伯爵,“不,我比你反应的慢了一些,你说那些骨头有问题的时候,我才想到这种可能性。所以这一次多亏了你,狼蛛,先生。”她在狼蛛这个称呼上特意放慢了发音,这个举动让佩格和洛萨的心脏都猛地收紧了一下。菲蒂斯注意到了两人僵硬的表情,走到佩格的身边抚摸着后者的长发,“别紧张,我只是很久没从一个水手嘴里听到‘您’这个字了。看来我真是窝在洞穴里太久了,才不知道失心湾来了这么有教养的绅士。不过别担心,我并不是喜欢把所有事搞的太明白的人。既然佩格和嘉伦都对你保持信任,那我就对你真实的身份没有那么多的好奇。不过下次可要小心记得这件事,明白了吗?”
“感谢您,不,你的善良,女士。”洛萨略微低头表达自己的谢意,这个动作让他额头上的冷汗滴落到沙地上并迅速消失。“等一下,”伯爵愣了片刻,在其他人不解的目光中俯下身子,伸手搓起一把沙土,细细的捻随任凭它们从指间流逝,“这里的沙子,之前有这么干燥吗?”
费欧尼也跟着做了和洛萨一样的动作,然后皱起了眉头,他起身拿起一块磷石作为照明,朝着骨手的方向跑去。片刻之后又折返回来朝相反的方向做了同样的事。当海妖有些气喘的站定之后,他像其他人宣布了自己的发现,“虽然不能完全肯定,不过以我的判断来看,越是接近右手,沙土中的含水量越少。只是这种现象没有影响到空气,所以我没有察觉到。”
“在其他几块骨头附近也有类似的情况吗?”嘉伦询问道。
海妖摇了摇头,“别的地方我无法肯定,但至少在壳人们聚集的地方,沙土中的含水量绝对比这里多很多。那只手,有问题。”
第一百四十章 念头
其实直接将这附近的状况归结给那只右手并不是很合理的说法,还有其它几人没法察觉到的因素在作怪也说不定。可小队中的成员却对费欧尼的话都露出了赞同的意思,原因很简单,抛开这些异状不谈,那只手,或者说构成了那只右手的骨骸,和他们在这里看到的其它骨骸都不一样。这才是几人相信问题的源头是那只右手的原因,而且他们也相信,就算自己的猜测错误,在那只右手里也一定藏着通往真相的线索。现在的问题是,该如何去取得这些信息呢?
“我去吧。”洛萨主动开口说道,他的想法很简单,在场的其他人都比他更适合看护棘冠,尤其是费欧尼,海妖对海洋动物的了解让他成为了所有人中最适合保护壳人的存在。鉴于此,作为小队里另外一个擅长近战搏杀的战士,伯爵理所当然的需要担任探索者的角色。当然,他的同伴是不会让洛萨一个人去的,那无异于送死。
“我跟你去。”有些让人出乎意料的,站起来主动愿意与洛萨同行的人,不是佩格。尽管后者也在犹豫着要不要起身,但嘉伦却已经利落的开始收拾自己的装备。佩格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菲蒂斯阻止了她,典狱长轻轻摇了摇头,对嘉伦的选择选择了默许。
“你们两个听好了,我们这次任务的主要目的只是来探索这片空间。虽然现在无法原路返回,但我想那个右手也不会和出口有关,没有必要过于深入。你们大概探索一番,发现危险就及时撤退回来。不要觉得自己可以救孤军深入明白吗?”菲蒂斯对准备出发的两人嘱咐道。其实这话她主要是说给嘉伦听的。熟悉自己养女的典狱长很清楚嘉伦的脾气上来会是什么样子。
洛萨和嘉伦都对典狱长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她的话。至于他们会不会真的这么做,那就不是菲蒂斯能够知晓的事情了。二人离开同伴,朝着右手的方向前进,洛萨举着带有发光磷石的火把在前,嘉伦跟在他斜后方大概两步左右的距离。在这么前进了一段时间之后,洛萨逐渐放慢了脚步,他转头看向身后的女巫,“你能不能不要再盯着我了?我看起来有这么可疑吗?”
这也不怪洛萨,自从他们开始行动,嘉伦就有将近六成的时间把目光放在伯爵身上,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令洛萨浑身不舒服。而被伯爵说破,嘉伦才好像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一样,在轻微的呆愣后说道,“抱歉,我只是有些走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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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于我们将要执行的任务,我觉得你还是再集中一下精神比较好。”洛萨的声音有些不快,黑山领主可不会允许自己手下的士兵在作战前松懈,任何一个都不行。因为在战场上,一个士兵的恍惚就有可能造成阵线被撕裂,最终酿成全局的溃败。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嘉伦在听到这颇有警告意味的话之后竟然笑了出来,“果然,你不是失心湾的人。现在我越来越好奇,是谁帮你做出的伪装了,不会是绮莉或者佩格,她们没办法把自己的魔力完全掩藏起来。可要说你是全凭乔装的技术改变了自己的外形,你身上却又有着一股非常隐晦的魔力,实在太有趣了,这是完全与我们不同的施法体系中的法术。它是一种变形术吗?还是一种虚假的幻象?你现在使用的肌肉是你真实锻炼出来的吗?你在洗澡的时候洗掉的又是不是你真实皮肤上的污垢,实在是太有趣了。”
有那么一瞬间,洛萨几乎下意识的就要拔出战斧。可他很快发现,嘉伦此时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敌意,她只是单纯的对自己身上的魔法感到好奇。伯爵放开了斧柄,叹了口气,“老实说,感觉挺奇怪的。不过我倒是可以介绍那家伙给你认识,只不过他多半不会来失心湾,就我所知,他比我更怕热,这里的气温足够杀死他的了。”
“没关系,我可以跟你去找他。”嘉伦下意识的开口说道,然后才发觉自己说了什么,不过她摇了摇头,既然洛萨都已经承认了自己身上法术的由来,她也没必要处处提防着对方不是吗,“反正,我也打算要出去转转。这次的事情让我知道了,在这里,我没法成为像大女巫和母,我是说菲蒂斯那样的女巫。她们都经历过旅行,知道失心湾之外的世界,知道其它地方的生活方式。我希望能成为她们那样的人,这一点上,我甚至比不上绮莉和佩格。真是,要是当初库伊拉选的是我就好了。”
“那你可能早就死了。”洛萨带着笑意调侃道,不过他说的话倒是没错。以嘉伦的性格,如果放到鼠人瘟疫时的苍狮,她可不会像佩格和绮莉那样产生叛变甚至杀死库伊拉的念头。而完全的听命于库伊拉,她的下场也绝不会好到哪里去。虽然对法术一窍不通,但伯爵还是认为起司和那个什么咒鸦的能力完全在失心湾除了大女巫的女巫之上,不过他也没见过几个女巫就是了。
“也许吧。”嘉伦的表情平复了下来,伯爵的无心之言提醒了她现实绝非想象的那样。就像她当时信心满满的接受了看守尖塔的任务最后却被完全无从预料的事态击打的毫无还手之力一般。
刚刚轻松一些的气氛再次沉默下去。两人保持着这种状态,直到,巨人的右手再次出现在磷火的光芒中。“有什么建议吗?我们就这样直接走过去?”洛萨主动开口打破了沉默。他望着前方巨大的阴影,寻求着女巫的建议。
嘉伦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低头伸手抓起一把沙子,这里的沙子已经干的像是在沙漠里一样了。女巫将魔力引导向自己的眼睛,试图通过魔法视野看到线索和隐患。但她什么都没有看到,除了洛萨身上的隐晦魔力和他手中战斧的寒气之外她什么都没看到。
“我没法确定,再接近一些看看吧。不过要小心,那些蟾蜍可能会在。”
第一百四十一章 大梦一场(上)
女巫和伯爵缓慢的走在骨手旁的沙地上,他们的脚每走一步都会陷入干涸的砂粒之中,洛萨很怀疑如果要在这样的地面上与敌人作战自己能发挥出多少的实力。而随着二人的靠近,他们面前的巨大骨骸也展露出了更多的细节,其中最明显的,就是这只骨手的表面。不同于他们之前见过的所有巨人遗骨,这只右手的骨头上面有着某种东西在磷火下发出诡异的反光。二人对视了一眼,随即加快了脚步靠近那些骨头,当他们到达了伸手就可以碰触到骨骸的距离,他们才终于可以肯定,那层裹在手骨之外的东西,似乎是还没有完全生成的皮肤。
严格来说,洛萨和嘉伦并不是医生,他们也没有怎么见过刚出生的医生,对于胎儿在母体中如何发育就更加谈不上了解。只不过任谁看到了那薄薄的几乎透明的物质,以及从中可以看到的血管,都让人确信眼前的东西是皮肤的早期形态。只不过,在他们眼前的不是人类的胎儿,而是一具本该死去了漫长岁月的巨人尸骨。那种震撼和随之而来的异样感觉令人相当的不舒服。
“你觉得这东西是最近才长出来的吗?”洛萨嘴里问着同时伸出手,似乎想要触摸骨头上的东西,但他还是没有真的把手放上去。女巫没有回答,这令伯爵有些不安,他回头想要确认嘉伦的状况,可背后哪里还有嘉伦的影子。这种变化让洛萨的心头一颤,可还不等他做出更多的举动,黑暗中就传来了逐渐变大的声音,那是海浪的声音。
伯爵想要挪动脚步,可他挣扎了几次之后双腿却纹丝未动。他低头看下去,发现本来干涸的砂粒,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湿润的黑色,同时自己的小腿也已经陷入了砂粒之中。海浪声,越来越大。洛萨高举着磷石火炬,他已经隐隐能看到水流从光线的边缘涌来,下一个瞬间,才露面的浪尖就已经呼啸着冲到了伯爵的面前,不由分说的将他吞没其中。
“咕噜噜!”肺部的空气不受控制的从口鼻中化为气泡流出身体,洛萨的双眼睁的老大,被一系列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完全不知该怎样反应。好在当他即将感受到窒息的痛苦的时候,海水却没有流入他的鼻腔,或者说,海水确实流了进去,但即使如此,洛萨的呼吸仍然无阻。冰冷的海水在几秒后变的温暖,伯爵好奇的看向热源,却看到自己的上半身不知何时变的赤裸,而皮肤上的纹路正散发着热量。
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洛萨的心反而安定下来,因为他已经知道是谁让这些异状发生。当他从身上的纹身移开目光,眼前本该是巨人手骨的位置已经空无一物,只有一片幽邃而不可视的深蓝色海水。气泡,跟着海水的移动转动,在伯爵面前的幽邃之中,某种东西,来了。
“我觉得你可以换一种方式和我取得联系,比如寄信或者托人捎个口信。”伯爵在水下开口说道,他才发现自己不仅可以在这片水域中呼吸,甚至还可以说话。当然,洛萨很清楚这不是因为他已经具备了海妖一样在水中生存的能力,只是因为这里,不是真正的水下。
“下一次,会考虑的。”归宿之主的声音仍然和上次一样,只不过说话的方式却有了些改变。
“那么我能知道一下你这次和我联系的原因吗?”相比较第一次直面对方的时候,洛萨现在表现出来的状态有了相当的进步。一方面是因为现在的他身上没有受伤,和之前濒死之时自然不同。另一方面则是他已经不是对对方一无所知,至少,他知道归宿对他并无恶意。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伯爵就习惯了周围的环境,那种难以名状的恐惧依然死死的抓着他的心脏,让洛萨迫不及待的想要结束这次对话。
“你,违约了。”话音,落下。伯爵的身体突然遭受到剧烈的疼痛,他看到自己上身的纹身变的像是具有实体的锁链一样快速收紧,将他的肌肉,骨骼,甚至内脏全部绞烂,鲜血混杂着其它东西顺着锁链的缝隙飘荡在海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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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洛萨用尽所有的力量辩解,而后那股剧痛便瞬间消失,他的身体也完好如初。
海水,死寂一片。深水之下的存在等待着伯爵更多的解释。洛萨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平复,可无论如何,他的心跳都快的如同一只脚踩热锅的老鼠。现在,他终于回想起来自己在和什么东西对话,他终于回想起来自己在这个存在面前是怎样的卑微而毫无抵抗之力。“我没有违约,我没有离开海边!你不是可以借我的眼睛看吗?那你应该知道我没有说谎!”
“你,现在不在海边。”归宿的声音传来,同时而来的,是从水域中伸出的巨大阴影,这些阴影几乎一下子就将洛萨的周围包裹了起来,让他沉入了彻底的黑暗。在这片黑暗中,一只有着诡异颜色的眼睛,慢慢睁开。
洛萨想要咽口水,但他的嘴里已经灌满了海水,根本无法做出吞咽的动作。他竭尽所能的控制自己直面那只眼睛,以这种方式证明自己并没有违反与归宿之主间的约定,“我现在不在海边,可我正在海底!失心湾下的大空洞!雷霆巨人的尸骨所在!这里怎么想都没有离开你的水域不是吗?”
“空洞?尸骨?”那只眼睛重复着洛萨的话旋转了一下,包裹着伯爵的阴影随之消失,“确实,你在深水之下。但你并不靠近海洋。你头顶的沙土,很厚。”
对方的话令洛萨松了口气,归宿之主比他想象的要通情达理一些。而且从的话里,伯爵也知道了为什么对方会认为自己违反了约定。简单来说,就是此时的他在海床以下的深度超出了归宿允许他深入陆地的长度范围。可这并不代表着,归宿就会放任洛萨的行为。
“明白了。你,没有违约,暂时。回到海边,延续约定。”深水之主命令道。
洛萨苦笑了一下,摊了摊手,“我也希望我可以。但我进来的路已经回不去了,我现在被困在这里了。如果你迫切想让我回到海洋附近的话,不如帮我找条出路如何?”
“你所处的空洞,是生物的体内。没有办法帮助你。”归宿平静的说着令伯爵震惊的事情。
“生物体内?可,雷霆巨人已经死了啊!我现在就能看到他的骨头,到处都是他的骨头,他已经…”
“不,你所说的个体还没有真正死去。你所看到的只是他生命的一种形态,而他正在以从这种形态中转向你所熟悉的状态。”
“你是说,这个家伙正在复活?”洛萨的脑海中猛然想到之前他们在谈论雷霆巨人死亡时一起提到的东西,那就是巨人的复生传说。
“你所谓的复生,指的是由死到生的过程。而他从未死亡,所以不是复生。用你能理解的说法,更像是,一觉醒来。”
第一百四十二章 大梦一场(下)
幽邃的水域中,洛萨的眉头紧紧的皱成一团,“一觉醒来?可他明明,明明已经只剩下一堆骨头了!那怎么会是睡觉?”
“你对于死亡的理解有些偏差。”归宿之主缓慢的说道,在这片水域当中,时间,空间,都归支配,所以并不着急,“让我问你一个问题吧,它或许能让你明白死亡为何物。这个问题是,当你每天睡觉的时候,你,去了那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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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爵的眼神中迷惑的意味更加浓烈,“恕我直言,我睡觉的时候难道不就在我睡觉的地方吗?我还能去哪里,我又没有梦游的毛病。”
“不,你没懂问题的意思。问题中的你,不是指身体,而是指现在这个正在思考的意识。当你睡觉的时候,这个让你认定的自我去了哪里?那个时候你完全无法思考,也不能支配身体,那时你的意识飘荡到了何处,思考这个问题。”
“我,”洛萨愣了一下,对方的话确实触及到了他从未思考过的领域。在骑士看来每天的睡眠就是维持头脑清醒和保证身体状态的必要环节,就如同吃饭和喝水一样,根本不需要理由。但现在,深水中的存在想要表达什么他已经隐约猜到了,“你想说我每次睡觉的时候都是在经历死亡?可那说不通,就像你刚才说的,我会做梦,死人可不会做梦。”
大量的气泡从黑暗中上浮,虽然没什么根据,但伯爵觉得这是归宿之主在笑的证明。在嘲笑他的无知。“你的回答里有两个问题,第一就是,当你做梦的时候,掌控梦境的并不是真正的你的意识主体。那些所谓的梦境,只是你脑海中的残渣随即组合而成的东西,当然,有时候影响梦境的还有一些其他力量,比如你口中的魔法。但在那些时候,你,仍然不存在,不信你可以回想一下,有哪一次梦境中,你清楚的知道自己是谁?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至于第二个问题,谁说,逝者不会做梦?你,从未经历过真正的死亡,对吗?”
洛萨语塞了,他突然觉得这个归宿之主有那么点像起司,在伯爵认识的所有人里,也就只有灰袍法师有可能会去思考这些问题。而他,从未想过,也从未认为这些问题是问题。不过作为奉行谦逊这一美德的骑士,洛萨并不羞于承认自己的无知,“你说得对。我确实从未经历过死亡,事实上暂时也不想有这个机会。同时,我也没法说清楚当我睡着了的时候,我的意识去了那里。但我得承认,从你的说法来看,那确实很类似我所认识的死亡。就是,好像,一切都在死亡的瞬间消失,所有的东西都没有了意义…你真会让人沮丧你知道吗?”
“嗯,不必那么悲观。至少我可以向你承诺,当你在海水中死去,你不会就此消失。我已经记住了你,海洋已经记住了你。不过你现在的表现真是有趣,我们上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明明没有如此畏惧死亡的种种。我还以为,人类都是如此轻视死亡的生物。”
归宿的话引起了伯爵的好奇,“都是?你不是说我是第一个能和你对话的人类吗?”
“你确实是第一个被我主动找上的人类。但在你之前,有,或者说有过另外一个人类找到过我。那是一个让人印象深刻的存在。今天提出的问题,就是在他找到我的时候向我询问的。”
“那你是怎么回答他的?”洛萨现在有些好奇是怎样的人可以找到这深水中的意志,还向询问了问题。不过这些事情想来即使问了,归宿之主也没法说清楚吧。毕竟对于这样的存在来说,人类个体间的差异并不是靠外貌和名字来分别的,那么口中的人是谁,以洛萨的认识就根本无法理解。
“很遗憾,我没法回答他。”归宿喃喃道,“我那时还无法用你们可以理解的方式思考,我的想法亦无法传递给他。而且,问题这种东西,往往只对提出者有意义。就像你不会如鱼一般的去思考潮汐的规律和食物间的关系,我也不会去思考你们口中的死亡。所以,你现在明白为什么你身边的个体还活着了吗?人类也好,海妖也好,鱼类也好,贝壳也好,你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定义这个世界。而你们所定义的世间种种,其实只是你们自己的看法或是族群的共识,与世界没有任何关系,与世界中的其他个体同样没有任何关系。你认为他死了,也许他才刚刚出生。你认为他刚刚出生,也许他已濒临死亡。”
“好吧,好吧,我懂你的意思了。我相信巨人正要醒来,而我在他的身体里…等一下,巨人正要复生…”洛萨的表情凝重起来,他似乎抓住了什么重点,“如果真如你所说,化成白骨只是巨人的睡眠,那他要怎样才会醒来?他的血肉和器官都消失不见了。不!他的血肉和器官都没有消失,既然他的骨髓可以化为怪物,那他的血肉说不定也以别的形势存在着。对,所以靠近手骨的沙地才会干涸!因为那里面的水分本就是巨人的东西!那么,棘冠会因此而虚弱也是因为,也是因为…”
“你怎么了?突然在那里自语什么?什么也是因为?”嘉伦的疑惑让洛萨的精神一震,他恍然抬头,才发现面前仍是包裹着一层半透明物质的巨人手骨,脚下的沙地也和沙漠没什么两样。刚刚的深水和对话,完全找不到存在的证据。
“你还好吗?是不是这骨头有古怪?”短发的女巫紧张起来,开始用魔力视野大量洛萨的状态。
“不,”伯爵摇了摇头,将脑海中的不切实际感驱离出去,“我只是,刚刚做了一梦。梦到了一些事情,对我们的现状有帮助的事情。现在我想明白了很多事。但想不明白的却更多了。”
嘉伦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盯着洛萨,她正在思考这个人是不是被这里的某种力量弄得丧失了神智,开始胡言乱语。可伯爵只是抬头看了看那看不到顶的骨骸,深吸了一口气,“来吧,我们到手掌底下去看看。”
第一百四十三章 以沙化皮
手骨立在地上的方式类似一个人把自己的手掌扣在地面上,只不过他的五指和手腕都陷入了沙土之中。因此,在手指的下方就有着相当的空间。照理来说,这片空间里不会有任何东西,甚至如果这巨大的骨手是在外界的话,还可能会有人将其改造成某种颇具特色的建筑。可是当二人举着磷火火炬走入其中的时候才发现,事实并非如此。在手骨之下,并非空无一物。
大量密集而纤细的影子在蓝色的火光下晃动着,让人第一眼以为自己走入了鬼影的包围圈。待洛萨和嘉伦稍微定了定神之后,他们才意识到,眼前的这些东西并非鬼影,而是一些看上去和蛛网形状颇为类似的丝状物质,它们有的下宽而上窄,有的则相反,好似两片抹满了起司的面包在被扯开时的拉丝。只不过,这些丝状物质的组成并不是生物体内合成的丝线,当然也不是奶酪,女巫走到其中一处宽大到可以当成屏风来用的丝状物底部,仔细的观察着面前的物体。很快,她就得到了一个有些不可思议的结论。
“这些东西,看起来是沙子。”女巫抬头看着头顶的巨大骨手以及连接在其上的丝状物,思考中无意识的皱紧了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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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萨有些不相信,他可从来没见过沙子会是这幅样子。伯爵走到身边最近的沙柱旁,非常非常小心的伸出手触摸那根手臂粗细的柱子。“噗撒!”只一碰,高度堪比大殿立柱的沙柱就猛地散落成漫天的沙雨,从磷火照不到的高处倾泻而下!
“你干了什么?”嘉伦努力压低自己的音量,可在这安静的空间中,她的质问还是显得异常响亮,甚至带起了回声。
“噗,呸!”伯爵一边摇着头,将头发和身上的沙子抖落,一边将跑进了自己嘴里和鼻子里的砂粒弄出,样子相当的狼狈。好在,被洛萨弄散了一条沙柱之后没有连续引发更严重的后果,手掌下的空间迅速回归平静,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这些东西真的是沙子。”洛萨在将自己身上的沙子清理的差不多之后蹲下身子,从地上搓起一把刚刚落下来的沙土,确认其中的成分。而不论是手感还是外表,这些东西都和他在这里其他看到的沙土完全相同,而且它们也干燥异常,甚至将其那在手心中,还能感觉到微弱的热量。这股热量与人的体温接近,并且迅速的冷却下去,几秒之后,沙土就和原本在地上的同类物质没了区别。
“我从这些沙子上感觉不到魔力,它们不是因为魔法而变成这样的。”嘉伦在确认没有危险后走到洛萨身边,但眼神还是在扫视着周围,这些沙柱提供了足够多的掩体,干燥的沙土又能很好的吸收脚步声,女巫很担心这里生活着不同于壳人和蟾蜍怪的东西。
洛萨注意到了嘉伦的警惕,他略微晃了晃手里的火把,将对方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其实他没有必要这么做,直接开口就可以了,但即使知道周围没有危险,伯爵还是觉得在这里应当保持安静。这感觉就像是人站在教堂或宫殿中一样,这些具有特殊意义的地方就是有这种令人肃穆且自律的力量,“不必担心,这里不会有人来偷袭我们。”
“你怎么能保证?”女巫对伯爵的信心表现出了理所当然的怀疑,如果以之前他们在这个空洞中的环境作为常态,那此处绝对就是反常的地方,嘉伦的经验和知识都告诉她越是反常之所在,就越是蕴藏着危险。
洛萨笑了笑,有些事情就是这样,在没有想到的时候,它就显得相当难以理解,可一旦被点破,真相和疑惑之间其实只是隔了薄薄的一层纸罢了。而点破洛萨的,就是之前归宿之主的话。“我当然能保证。因为这里的一切,都是他的一部分啊。”说着,伯爵抬了抬手指,示意头顶的巨大骨骸,“那些蟾蜍是这样,棘冠的状态说明壳人也是这样,干枯的砂粒里的水分被吸走,甚至你看看我们眼前,连砂粒本身都在被这骨骸吸引。这个空间里的所有事物,都指向一个源头。而现在,这个源头正在收回这里的一切,这里又怎么还会有东西能伤害我们呢?就算这里曾经存在过什么,那也一定在砂粒里的水被吸干前就完蛋了。”
嘉伦沉默了一段时间,她在思考伯爵这番话的可信度,以及他到底是怎么这些异状间的关联的。“这些事是你在外面的时候就想到的对吗?就是我认为你愣神了的时候?”她没有询问洛萨是从何得出这个结论的,施法者们探求真理,同时也尊重秘密。但不可否认,洛萨的看法已经让他在嘉伦的眼里有了更高的位置。
其实这也不难理解,世人往往认为施法者是乖僻的,满嘴都是莫名其妙的话语,其中一些自称先知的更是从不说让人听得懂的话。这件事反过来想对于施法者们又何尝不是如此?他们的乖僻往往是因为他们真切的意识到普通人不论是力量上还是对事物的认知上都无法理解自己所看到的一切的一种放弃,大部分施法者在最开始的时候都没有想过轻视他人,只是这种情况逼迫他们愈加孤独。
“算是吧。”洛萨回答道,他当然不会把自己和归宿之间的联系说出来,况且相较于嘉伦怎么理解他这个说法,此时的伯爵更加想要知道的,还是巨人尸骨的变化,也就是雷霆巨人的复苏,到底到了何种地步。
“你有办法看到这些沙柱的顶端吗?”他问道。嘉伦抬头看了看头顶的黑暗,摇了摇头,“这些沙柱的顶端,我没办法看到。不过,如果你觉得它很重要的话,我有办法让你看到。”
听到女巫的话,洛萨眨了眨眼睛,他不是太懂对方的意思。对此,短发的女巫没有多说,带着伯爵开始在沙柱中穿梭起来,不久后,他们就走到了手骨的边缘,在那里,巨人的指骨如同倾倒的塔楼般插入地面。此时的洛萨才明白女巫的意思,这根指骨上,也附有大量的沙柱,而随着指骨逐渐靠近地面,沙柱的高度也就越来越矮。“看,”女巫指着不远处的一根沙柱,“那根应该可以满足你的要求。”
伯爵手持火把走过去,抬手照亮了沙柱的顶部,他的眼睛逐渐眯了起来,这是为了在不算明亮的火光中辨认更多的细节。“你发现什么了?”嘉伦也跟着走了过来,将手中的火把举高。女巫嘴里问着,眼睛却在看到火把下的景象时睁的老大,因为她看到,那些沙柱,竟然随着高度的上升逐渐改变了颜色和外形,在较为靠近骨骼的部分变成一种带有轻微颜色的粘稠物质,这些物质随着继续接近骨头,颜色也就越淡,直到它们和骨骼交汇的地方则几乎变味了无色。
“汤锅在上。”女巫低声嘟囔着,“沙子可以变成皮肤,就算大女巫见了都会惊叹吧。”
第一百四十四章 消失的骨头
在见识到了骨手上原始皮肤的由来之后,嘉伦也不得不接受了洛萨所提出的关于巨人正在复活的这个假设。短发的女巫看着眼前的沙柱,她恍惚间似乎窥见了这些砂粒如同人体内的血液一样流入骨骼外层附着的物质里,但稍一定神就又会觉得那些沙子看起来完全没有在运动。但不管怎么说,她都不可否认这些沙柱正在将砂粒改变成另外一种东西的事实。
“这就是大女巫召回所有人来预防的事情吗?”嘉伦的语气有些发虚,因为当亲身站在这与大殿等同大小的骨骸之下,看着眼前震撼而又不可思议的景象的时候,她实在不觉得女巫团有能力和这骨骸的主人对抗。那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对决,就好像蜡烛要去和太阳比拼谁能照亮更远的区域一般。可这么一想,趁巨人还没有完全,甚至连一只手都没来得及再生时将其再次杀死就变成了女巫团能够击倒巨人最好的选择。联想起之前海妖们不惜代价的拔除阻隔在巨人身上的尖塔,这些憎恨雷霆巨人的海洋住民很有可能也有同样的打算。
“真是巨大啊,这家伙要是活过来,恐怕会比龙脊山还要高吧。幸好他似乎更喜欢待在海里。”洛萨对雷霆巨人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后者的生死与黑山伯爵来说根本毫无关系,他现在所发出的,只是对这又一次打破了他想象力极限的现实的由衷赞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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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就在洛萨赞叹的时候,他面前的沙柱轰然粉碎,化为了大量的沙尘劈头盖脸的洒在了他身上。“咳咳!呸!你突然干什么?”将自己眼睛里的沙子弄干净的伯爵一眼就看到了手持长鞭的嘉伦,这位女巫正朝着最近的沙柱走去,手中的武器做好了出击的准备。
“阻止他复活。”嘉伦很自然的回答道,手中长鞭再次挥出,又是一根沙柱轰然四散化为漫天的沙雨。洛萨对女巫的所为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赶紧跑过去,拦住了嘉伦的脚步,“先不说你的做法能不能成功。光是这里的柱子就有这么多,而且还只是一只右手,也许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还有更多的部位也在以这种方式复苏,你一个人清理的过来吗?”
“慢慢来,迟早可以清楚干净。”女巫咬着牙说道。伯爵现在觉得自己是真的有些搞不懂这些女巫的想法了,他叹了口气,对嘉伦的固执表示无奈,“我看还是先回去汇合吧。我们这次的任务只是探查这里的情况,之后要怎么处理这些骨头,那也是你们的大女巫决定的。以这些东西的恢复速度,这个大家伙至少一两年里是别想站起来了,没必要争这一时。”
嘉伦的脚步停了下来,她知道洛萨说得对。只是刚刚在意识到面前巨大骨骸的主人将会成为女巫团的对手时,她太害怕了,所以才会想要尽可能的延缓巨人复苏的时间。而冷静下来想想,时间对于女巫团来说还是很充裕的,讽刺的是这得感谢海妖在海啸期间的进攻,如果不是他们,即使是大女巫,恐怕也没法找到这被藏在了整座尖塔下的暗门。
时间,在这片空间中没有意义,除了心跳和呼吸,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为这里的生物提供时间流逝的证明。而只凭心跳和呼吸,人们又怎么去证明时间这种东西的存在呢?这也就难怪壳人们没有发展出人类般的时间观念,对于他们来说时间这个概念实在是太过抽象了。不过,当洛萨和嘉伦二人重新找到小队的磷火和队伍汇合的时候,棘冠的状态已经恢复了很多。
“事情就是这样。”洛萨用简单的语言告诉了其他人他们在巨人手骨之下看到的景象以及巨人复苏的猜测。佩格,菲蒂斯和费欧尼在听到这些消息后全都陷入了沉默。当然,他们沉默的理由各不相同。
“巨人,复苏。壳人,灭绝?”可能是因为消息过于震撼了吧,小队的成员竟然忘了只要棘冠愿意,他就有能力听懂人类的语言,此时这位壳人突然开口,让在场的几人面面相觑。巨人复苏对于他们来说可能只是个大麻烦,但对于和蟾蜍怪一样来自于巨人身体的壳人们来说,这就是彻彻底底的灭族之灾。没人能确定棘冠在知道了这个消息后会又怎样的反应。
“先别急,会有办法的。不论女巫团能不能找到方法阻止巨人复苏,那都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你们的族人完全可以跟我们一起离开这里!你看看这些巨大的骨骸,你们身上的那点能量对于巨人来说微不足道,他不会特意去收回的。”佩格尝试着让棘冠冷静一些。只不过,女巫的尝试似乎是多余的,因为在在场的人中,棘冠本就是对这消息最不在意的那一个。
“急躁,为何?巨人,死,壳人,生。巨人,生,壳人,死。自然。”棘冠的话语里没有丝毫的波动,由于没有时间观念,壳人们也不在乎自己生命的长度,进而对于生死都没有概念。在他们看来,自己生命的出现与消失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没有什么好庆祝的,也没有什么好惋惜的。如果壳人族应当消亡于巨人的复生,那就这么做就是了。
而棘冠的话,也令几人都彻底的平静下来,洛萨甚至笑出了声,他们被自己弄得太紧张了。“我们还是尽早找到出去的路吧,壳人们可以不在乎黑暗,我们可不行。再这么待下去,食物和饮水耗尽前我们就被逼疯了。”
“但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菲蒂斯轻声说道,“如果这里真的是巨人的体内,那我们呼吸的空气就有了理由,反正也一定是巨人的某些部位化成的吧。关键是这样的话,这里不一定还有其它的出路。我们弄断了他的脊椎,也把通往出口的路封死了。”
“那怎么办?有什么魔法能把我们从这里弄出去吗?就像之前在诅咒女士号和尖塔里的时候一样。”伯爵看向女巫们,询问着施法者的意见。只不过,从刚刚菲蒂斯的语气来判断,这里恐怕没法用简单的魔法离开。
“很困难,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允许尝试这种方法。”典狱长笑了一下,将目光转向年轻的女巫们,“你们两个应该明白我在说什么吧?”嘉伦和佩格都点了点头,佩格对另外两名战士解释起来菲蒂斯的意思。
“之前刚进入的时候还不明显,但是现在就能很清楚的感觉到,这里对魔力有一种特殊的引力,只要我们开始释放魔力,它就会被吸引到其它的地方,准确的说是那些骨头里。每一次施法都要耗费比平时更多的精力,还必须分心控制魔力的流失,好在他还不能直接把魔力从我们身体里拽出来。”
“就是这样,在这里的每次施法都必须慎重,真是讽刺,弄得我们跟巫师似的。”菲蒂斯翘起腿,“不过也别太悲观,现在下任何结论都为时尚早,壳人们控制的区域对于这里来说小的可怜,出口还是有可能存在的。而且,还有另一件我很在意的事情,如果可以,我希望确认后再离开这里。”
“是什么?”嘉伦问道。
典狱长歪着头微笑着,“头骨啊,我的小毒蛇。如果我们是从他的脖子一路下来的,那他的脑袋去了那里呢?而且从他的脊椎来看,他应该是整个人躺倒在了海湾里,头骨本来应该在颈椎上面的。除非,在他倒下的时候,他的脑袋,就不在脖子上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喂食
“啊-”山猫将酒杯对着自己的嘴,试图将杯底的最后一滴酒液从杯壁上分离下来。不过事实证明,想要彻底倒干净杯子里的液体是不容易的,至少在这个杯子的深度超过了人类的舌头能够伸长的长度之外的时候。“切。”情报贩子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个尝试,有些恼怒的将酒杯随手扔到桌子上,和已经空了的酒瓶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再给我拿酒来!”他冲着房间外喊着,全然不顾自己的脸已经胀红,身体也在酒精的作用下开始发软,甚至已经没法稳稳的坐在椅子里。山猫见喊了一次后没有人回答他,于是又大喊了一次,接着随手将桌子上的酒杯拿起朝着房门扔了过去砸到门框上。
“你该庆幸这杯子是铜做的。”瘦弱矮小的身影走入房门,弯腰捡起了地上的酒杯。就如赛赫说的,这铜质的杯子没有那么轻易受到损坏,再加上山猫酒劲上来之后投出的力气也不大,暗青色带着绳状花纹的杯子表面没有任何的伤痕。
“喂,小子!我让你给我再拿酒来!”山猫见到赛赫走进来,瞪着泛红的眼睛吼道,接着作势欲起,可是由于手臂没有及时发力,整个人再度跌回椅子上。独眼的孩子见此情景撇着嘴摇了摇头,他实在是不明白那个被称作狼蛛的男人为何要信任这样的家伙。也更加不明白海拉女士为何会同意狼蛛的看法。在他看来这个山猫就和失心湾的大部分人一样,要说那里不同,可能就是他身上的纹身多一些,身材瘦一些,以及嘴巴更加不干净。如果是以前的赛赫,他当然不敢这么评判一个可以随时将他杀死的大人。但现在,作为海拉的侍者,赛赫的心境以及其他方面已经有了不同,他看向山猫的眼神里满是鄙夷和不屑。
“你不能再喝了,”男孩说着将酒杯用桌子上的布片擦拭起来,打算将其收好,这里的一切都是和海拉女士一起的女巫的财产,赛赫相信其中必然有一部分应当属于海拉女士。所以作为海拉的侍者,他有义务保护这里的一切,从酒杯到椅子,当然,还有被这个醉鬼糟蹋了的葡萄酒。虽然这座房子的下方有着一处酒窖,里面的藏酒多到可以让人洗澡,但赛赫仍然觉得把其中的任何一滴拿给山猫喝都是对这些酒液的亵渎。要不是海拉离开前特意嘱咐了赛赫要满足山猫的要求,他连这瓶酒都不会拿出来。
“嘿,小子,你是那个女巫的跟班?”情报贩子终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把手一下子按在了赛赫的肩上,“还是她的玩具?没想到那个女巫好这一口,嗝!”男孩身上的肌肉猛地收紧,他转身抓住山猫的手,另一只手摘掉自己的眼罩,一支黑色的利剑一下子从他的眼眶里冲出来,剑尖停在了山猫咽喉前一寸。
“滴答!”汗珠,落在地上。山猫的酒意随着满身的冷汗瞬间消退,他看着眼前这个男孩眼眶里跑出来的东西,露出谄媚的表情,“这位小哥,你看,我毕竟是你家主人的客人…对于刚才的冒犯,我感到十分抱歉。你看,我只是喝多了。”
“哼。”赛赫冷哼一声,黑色的剑刃随之变成了一只猫爪,然后收回了他的眼眶里。等男孩把眼罩重新戴上,山猫才终于长出一口气,同时心里暗暗对自己居然敢凭外貌就招惹女巫的仆人感到后怕。不过这也没法怪山猫,赛赫的外貌和气势实在是难以给人任何的压力,这孩子几乎就是将无力和软弱两个字写在了自己的头上。
“海拉女士让你在这里,可不是为了喝酒的。”男孩用自己最严肃的语气说出这句话,只是他那瘦弱的身体和尖细的嗓音实在是没有什么威慑力。好在,另一个沉重异常的脚步声在房间外响起,山怪来了。沉默的守门人像是一座移动的山峰,他的身上穿着那套从不离身的重甲,手里提着一个大铁桶,里面装满了一条条肥大的鲜鱼。
赛赫看到这情况就知道了山怪的意思,他朝后者点点头,跟着守门人离开了房间。山猫摸摸头发,又看了看空了的酒瓶,还是决定被自己的好奇心驱使抬腿跟上了二人。三人就这么走到了一个比较偏僻的房间,赛赫先山怪一步弯腰抓住了房间中央的地毯,朝前将其卷了起来,露出下面一块挂着铜环的活门。“经典的设计。”情报贩子如此评价道。
地毯下的暗门确实是重复到让人感到无聊的设计,何况这个暗门上还特意安装了门环,好似生怕别人发现不了一样。不过事实是,普通人,即使是一群有组织的海盗或水手,他们在发现暗门后也什么都做不了。除非,他们懂得开门的特殊咒语,要不,他们就得有和山怪一般的力量。“退开。”沉闷而浑浊的声音从守门人的铠甲里发出,赛赫立刻像只猴儿一样躲到了房间的一角,情报贩子见此也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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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二人站定之后,只见山怪放下了手中的桶子,双手抓住门环,身上的铠甲因为肌肉的发力而收紧。“吼!”一声咆哮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那块不知道有多重的门板就这么被生生的掀了起来,露出下面黑洞洞的阶梯。山怪将门板放到一旁,伸手从下方拿起一根火把,将其点燃后重新找回铁桶,走了下去。
这条暗道一路向下,不过并没有多深,他们很快就走到了底。在阶梯的尽头,又有一扇石门,这扇石门上刻着在火光下似乎如活物般扭动的文字,令人十分不安。赛赫又一次摘下自己的眼罩,一只通体漆黑的猫从他的眼眶里一跃而出,一头撞到了石门上然后化为一团黑影将整个石门包裹起来。“嘎吱吱!”石门,慢慢打开,露出门后自然界中不存在的橙色光芒以及若有若无的嘶吼之声。
“这里面是什么东西?”山猫感觉自己的脚有些发软,裤裆还有些凉,本能告诉他最好还是不要进入那扇石门。
赛赫看了这个瘫倒在台阶上的人一眼,转过头对山怪点点头,后者没有一丝迟疑的走了进去。不过男孩倒是没有跟进去的意思,他得在这里确保石门不会关上。“里面是什么东西!”情报贩子把问题又用提高了一个八度的声音重复了一遍。赛赫有些不耐烦的瞪了他一眼。
“一个刚出生的婴儿。”
第一百四十六章 表里
事实上不仅仅是这处地下密室,在失心湾中类似的培养所还有两处,用来培育从烈涛氏族的海妖处获得的海王卵。这些来自大海深处的巨大胚胎在女巫魔法的影响下正在慢慢孵化,这按理来说是不可能发生的,因为离开了海洋,海王卵本应会一直处于沉睡状态,可女巫们却用她们的魔法将其激活,并用食物代替了海王卵所需求海洋物质供给其成长。这样的发展超出了海妖们的预料,他们当时将海王卵送给女巫时可没想到她们真的有能力将其孵化。不过,强行孵化出来的海王卵并非没有代价。
“它的食量在增加,每一天的每一次进食,它都需要更多的食物来满足。照这个速度发展下去,要不了多久那些东西吃下的食物数量就可以和城镇一天的消耗总量持平,不,甚至更多。现在迷雾海域的情况严峻,失心湾储备的食物本来就不多,我担心这会不会影响大女巫的计划。”海拉走在装饰华丽的走廊中,对身边的另一名女巫说道。
“我这边的这只情况也差不多,而且我还观察到了一些更糟糕的事情,那颗卵里面的东西有畸形的征兆。可能是催化的法术出了问题影响了海王的发育,也许更糟,我们用法术催生出的东西或许和海王原本应有的结构已经完全不同。”那名年龄和海拉差不多大小的女巫也露出忧虑的表情,她是另一枚海王卵的负责人,而她和海拉现在正要去向负责这件事的资深女巫报告她们的发现。
两名忧心忡忡的年轻女巫在走过拐角时停住,因为一个对于她们来说都很熟悉的身影恰好从这个路口经过。海拉身边的女巫立刻躬身,用非常谦卑的语气打招呼,“午安,库伊拉女士。”而海拉也在短暂的呆愣之后做出一样的动作,只不过她没有用目光去看自己的鞋尖,而是略微抬起头,用疑惑的眼神看向那名有着半黑半白头发的女巫。后者在听到她们的问好后略微皱起了眉头,随手挥了挥就继续朝着自己原本前进的方向离开了。墓穴之女能听到自己身边的同伴长出一口气的声音,库伊拉暴虐的脾气在整个女巫团都是出名的。
“听说库伊拉女士从回来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连使用汤锅的次数都有所减少,很多人都在猜测她是不是从叛徒的手里拿到了什么东西。不过这也就是说说,别说我们没资格知道,恐怕同为资深女巫也就只有伊顿女士有资格问这个问题。”那女巫说着耸了耸肩,打算继续前进。女巫团的社交就是这样,虽然人数不多,可大部分年纪有差距的女巫之间都不会有太多交集,除非那名年长的女巫是年轻女巫的“教母”,也就是嘉伦和菲蒂斯这样的关系。而事实是,并不是每一名资深女巫都会担任教母,即使她们这么做了,她们往往也只是将年轻的女巫当成是自己的仆役,类似骑士和其扈从的关系,很少有女巫会真的将后辈当成自己的后代来关爱。
“你先过去吧,我有些事情要处理一下,请你先和伊顿女士说一声。”海拉说完就抛下了同伴朝着库伊拉离开的方向跑了过去。
想要追上库伊拉并不难,女巫洞窟的结构如果不考虑那些被魔法制造出的岔路和房间的话还是相当简单的。“等一下!”海拉对着那个陌生又熟悉的背影喊道。库伊拉停住脚步,转头看了墓穴之女一眼,那双眼睛就是海拉之所以会立刻追上来的原因。她能看到,这个库伊拉的左眼里闪烁着足以令普通人迷醉的光辉,而右眼则如同锋利的刀刃。
库伊拉朝着墙壁右侧走去,整个人像烟雾一样穿过挂毯消失无踪。海拉见状咬了咬嘴唇,从怀里掏出一支玫瑰,轻轻咬下一片花瓣含在嘴里,接着对着库伊拉消失的墙壁撞了上去。于是,刚刚还在通道里的两名女巫全都消失不见,转而出现在挂毯后的隐藏房间。这些房间本来并不在这里,它们是用来为女巫们提供私人交流的空间而设立的设施,基地中的女巫可以从各种地方进入。在这些房间中的谈话不会被任何人窥视,因为这些房间墙壁上的阻隔魔咒是大女巫亲自书写的。至于那些连大女巫都信不过的女巫,她们自然也不会随意的和其他人谈话,也就不会使用这些设施。
“有什么事吗?”房间中的库伊拉用冷漠的语气对海拉问道。这语气中的冰冷和陌生让墓穴之女的心头一颤,一种糟糕的预感油然而生。海拉先吐出嘴里那片已经枯萎的玫瑰花瓣,趁着这个时间她快速思考着该用怎样的口吻和话语来和面前的人打招呼。海拉很怀疑眼前的人到底是谁,从左眼中的光芒来看,这人应该是绮莉,但以绮莉的性格,她是绝对没法用这么冷漠的语气和自己说话的,那不是年轻女巫中头号麻烦人物的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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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士,我很感谢你愿意把自己的房产贡献出来作为海王卵的培养地。”海拉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非常小心的观察着面前人的表情。因为实际上对那处房产的处理是并没有告知绮莉的,只是绮莉在失踪前告诉其他三名女巫可以随意使用库伊拉名下的财产。所以墓穴之女打算借此来刺探眼前人的真实身份。可惜的是,她没有从这个库伊拉的脸上看到任何的表情变化。
“嗯,不必多礼。为女巫团出力是我应该做的。”以近乎机械性的语气,库伊拉如是说道,“如果你没有其他事的话,我要离开了,海拉小姐。”
“是,是我冒昧了。”海拉躬身说道,目送着库伊拉离开这间暗室。墓穴之女的鬓角渗出了汗水,她用手帕轻轻将其擦掉,而擦不掉的,是她脸上的忧色,“这下麻烦了。可是佩格和嘉伦都不在,我该怎么办…”
第一百四十七章 求助
“绮莉?她遇上麻烦了?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网虫的挑着眉毛说道。她的这种反应让特意跑来的海拉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虽然墓穴之女不知道绮莉和这位女佣兵之间到底有过什么过节,但是她还是能轻易的辨认出来二人,或者说网虫,是非常不喜欢对方的。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人和人之间总是可以有千万种理由去厌恶另一个人,这一点放到女巫身上就更加简单,不说别的,光是女巫这种存在本身就会遭到常人的厌恶。没人喜欢那些和自己有着相同外貌,内里却是另外一种生物的东西。
好在,虽然海拉和常人的接触不多,但她还是能敏锐的察觉到网虫厌恶绮莉的理由并不是对种族或是魔法之类难以更改的特性的完全排斥,而是某种更加微妙的东西。用比较简单的话来说,女佣兵对绮莉的感觉是一种嫉妒。这种嫉妒可能产生的原因太多,而鉴于网虫对包括自己在内的其他女巫的态度来看,海拉排除了非常多的可能性,只留下一个让她觉得相当难以理解的可能,那个自称狼蛛的男人。
这可是个有意思的事情,如果不是现在的情势逼人,海拉还是对此非常好奇的。要知道,在女巫的成长过程中,她们会逐渐认识到自己并不是人类中的一员,也就不会产生人类的性别观念。尤其是对人类男性,至少女巫们在外形上还能和人类女性产生亲近感,但是对人类男性,在她们眼中和牛羊之类的动物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在这样的情况下,绮莉又怎么会做出让网虫感到嫉妒的事情呢?不过话又说回来,那可是绮莉啊,即使是以疯狂著名的女巫中,她也是少见的不顾后果者,也许这种特殊的行事方法真的会让她对人类男性产生了…
海拉摇了摇头,将这些想法先压抑下去,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墓穴之女看着眼前的女人,从外形上来看,网虫还没有什么变化,不过再过半个月左右,怀孕的各种反应就会在后者的身上显现。而想到女佣兵腹中的胎儿,海拉就本能的觉得羞愧和不安,如果可以,她是真的不希望打扰网虫的生活,要是现在的失心湾不是这幅状况的话,她甚至会主动安排船只从网虫和狼蛛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但没办法,在处理绮莉的问题上,她已经没有其他可以求助的人手,这种事情不论是赛赫,山怪还是那个情报贩子,都难以起到作用。
攥紧拳头,海拉尝试着用平常的语气开口,“网虫小姐,请你好好想一想,如果我的猜测是真的,它多半是真的,那么你就不是在帮助绮莉不是吗?据我所知,你和狼蛛都是来自苍狮的人,而佩格她们会和请求你们帮助,说明你们在苍狮的时候就一定和她们打过交道。这样的话,库伊拉的死就也有你们的份。如果那个人借着绮莉的躯壳复活,我想你们是没办法置身事外的对吗?”
女佣兵盯着眼前的女巫,她不喜欢这个人,可能是出于直觉吧,海拉给网虫的感觉让她想起被翻起的坟土,就是那种夹杂着碎裂的树根和白色的蠕虫的潮湿土壤。可另一方面,她也不得不承认海拉的态度到目前为止都是非常友善的,甚至有些过于友善了,而偏偏以网虫对人情的经历,她还没有从这种友善中找到虚伪的痕迹。这是一个一开口就没法让人生厌的人,网虫对海拉下了这样的定义。
至于女巫来这里找她寻求帮助这件事,其实说老实话就算被害人不是绮莉,网虫也不想要帮忙。她没有那么迟钝,正相反,作为一名独自在外行走的佣兵,网虫对很多事情异常敏感。所以对于自己的身体状况,她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而且从洛萨对自己的反应来看,她也意识到黑山伯爵不知道从哪个途径,多半是女巫那里,得知的了自己怀孕的信息。
平心而论,网虫不觉得自己腹中的孩子会有一个多么美好的未来,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如果她或者洛萨死在这里,这个孩子恐怕就很难长大。而即使他们完好的解决了失心湾的一切,安全返回苍狮,身份上的落差也注定事情不会那么美好。女佣兵很清楚,洛萨恢复领主的身份只是时间问题,待苍狮的一切事务落定,可能是几年之后,以黑山伯爵的势力和声望,只要有人知道他还活着,那重新恢复名誉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到了那时,她和她的孩子处境就会相当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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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倒不是说洛萨会抛弃他们,甚至相反,网虫完全能想象出洛萨不顾众人的意见执意要让自己成为伯爵夫人的场景。可蓝色血液的传承,又岂是说笑?作为一个佣兵,她太知道那些贵族们为了证明自己与生俱来的权势有多么合理而耗费了多少精力。一个非贵族出身的女性,尤其还是佣兵这种低贱粗鄙的行业出身的女性,无疑会让黑山家族血统的纯正性和统治的正当性蒙上阴影。贵族迎娶平民,听起来很浪漫,但实际上这对二者来说都是一种灾难。贵族需要背负的,是整个领地内的责任,他必须让自己拥有足够的声望和号召力,否则迟早会招来悲剧的结局。这结局可能是一场饥荒后被攻破的领主城堡和木杆上领主所有血亲的头颅,也有可能是一场瘟疫后某个或真或假的先知的指控和其它贵族势力的落井下石。打通上下的结果,往往是上下不容。
这种情况当然不会发生在洛萨身上,他有着平定鼠人瘟疫的功劳,有着灰袍法师和马库斯这样坚强的盟友,但他的下一代呢?自己和洛萨的孩子还能否能有他父亲这样的能力和好运?网虫不敢继续想下去,在洛萨离开的这两天里,她每晚都会被恶梦惊起。不过,这不代表着她不希望自己腹中的孩子出生,她是一个母亲,而洛萨的性格注定他不会是一名不称职的父亲。那么,除了没法改变的东西之外,任何会威胁到她和她的孩子以及孩子父亲的麻烦,对于网虫来说都只有一个处理办法了不是吗?
“说说你的计划吧,我希望在他回来以前解决掉这件事。”
第一百四十八章 码头上的偶遇
网虫不喜欢海风,尤其是失心湾的海风。她总觉得能在这风里闻到尸体的腐臭味道,而今天,她的感觉是对的。
“他们犯了什么罪?”驯蛛人抬起头,看着海边高耸的木架上吊着的东西,向身边的女巫问道。裹在宽大衣物中的海拉小心的用手压低自己兜帽的帽檐,抬头看向那些尸体,不过还不等她说话,另外一个有些粗犷而且带着明显不满的声音就插了进来。
“看到他们身上的放血口了吗?这些人是被活活放血之后才挂上去的。在这里,这意味着他们触及了女巫大人们的权益。他们私自贩酒。”哈夫丹船长的表情有些阴沉。这位黑箭号的拥有者这一个月来都忙碌的不见踪影,让网虫和洛萨都险些忘记了他的存在。可事实上在这一个月中,哈夫丹这个名字的影响力正在这座城市中快速扩散,首位返航者的荣誉只是一颗垫脚石,当那些垄断了失心湾大部分金钱流的走私者和劫掠者真正认识黑箭号的船长之后,后者的机敏和狡黠让他们开始对他有了更高的评价。
“我听说放血之后人不会很快死去。”网虫皱起眉头,她不是没见过死人,更不是没见过受刑者,只是对残忍的刑罚感到本能的厌恶。这也是很正常的想法,对于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生命来说,有什么罪过是一死都不足以偿还的呢?可事实却是,在很多情况下,死亡并不足以让人满意,处刑者希望的,是更加扭曲的,残暴的,令人不寒而栗的折磨。
“准确的说,三天。只不过那几个家伙之前就受过刑,第二天中午就不行了。死在那里。”船长说着,用下巴指了一个方向,顺着这个方向看过去,可以看到几根竖在码头上的简易十字架,上面仍然触目惊心的血迹证明了它们的用途。
这样野蛮的刑罚让网虫联想到鼠人瘟疫后一些城镇门口的鼠人尸体。但那是对非人的怪物,至少在处刑者眼中,的刑罚,而不应该用在自己的同族身上。这不仅让女佣兵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女巫的外表欺骗了,海拉和佩格表现出来的性格让她都快忘记了女巫是一种多么不同于人类,而且丧心病狂的物种。海拉显然也意识到目睹这样的情景对于让网虫答应自己的请求是有害的,她立刻尝试着为自己和自己的同族进行辩解,“失心湾的刑罚是由最初的船长们和女巫团共同商议得出的,其中的大部分刑罚制定者都不是女巫。”
船长看了一眼这个走在网虫身边的女人,由于兜帽的遮掩,他没有认出对方的女巫身份,“你知道的不少,可你知道当时订立这些刑罚时那些船长的状况吗?他们可不是和女巫平等的坐在同一张桌子上,他们每个人的背后,都顶着一把刀子。那些可怜的家伙不得不搜肠刮肚的将自己知道的那些恐怖刑罚一一列举出来写进所谓的特殊事例里。可笑的是最后他们其中的不少人都被自己写出的东西折磨致死。这里的规矩是很少,但只对于我们这些人之间。一旦你碰触了黑猫与渡鸦之女们的利益,这里的法律会比你知道的任何国家都严酷。”
“不然你指望失心湾变成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一个有着严明法律,稳定秩序的国家吗?这里的风格还不是因为你们这些水手从来都不希望被任何规则束缚。”海拉的声音抬高了一些,不过在自己察觉到这点后又很快低了下去。
哈夫丹挑了挑眉毛看着这个藏头露尾的女性,笑了起来,对网虫说道,“他们当时跟我说物以类聚的时候我还不信,现在看来一点没错。你是我见过最奇特的女人,而现在你只能是之一了。”
女佣兵微微翘起了嘴角,“而我对此并不感到遗憾,船长先生。你只是之前见过的女性太少,或者说,你不愿意去了解她们,所以在你眼里,女人才都是一个样子。如果你真的愿意听听她们的话,你会发现我们并不特殊。”
“随便吧,我这辈子和大海打交道就够累的了,那些诗人还总爱把你们比喻成大海,一个水手是没办法同时驾驭两片水域的。”哈夫丹摆了摆手,从上衣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一只由暗褐色纸状物包裹的,像是人类手指一样的东西放到嘴里。接着从另一侧的口袋里掏出一个模样小巧的金属盒子,将其凑到酷似手指的东西的一头打开。随着一声脆响,青色的火焰将船长嘴里叼着的物体点燃,升起灰白色的烟雾。
船长深吸了一口气,鼻子里呼出两道烟柱,“这玩意可比烟斗带劲多了,就是价钱不比鲸脂便宜多少。对了,既然看见了你,狼蛛那小子呢?和他一起干活的那个胖子说两天没见过他了,你们怎么说也是我的人,有什么麻烦还是可以跟我说的。”
网虫微微点了点头,对于哈夫丹的话她心里还是多少有些感激,平心而论,如果是自己在旅行中捡到了两个来路不明的家伙,她可不会像船长一样提供这么多的帮助。而这可能就是水手特有的习惯吧,在大海上,你能信赖的只有同船的伙伴,所以那些船员流动较为稀少的船上船员间的关系即使达不到家人也至少不会次于兄弟。
“放心,他没事。只是去帮忙进山弄些木头。”失心湾对于木料的需求可以说是无止境的,不论什么时期,都有大量的采伐队进入附近的山峦中搜寻可用的木材。只不过围绕着海湾的群山严峻陡峭的山势也注定他们每一次的收获都不会太多。所以一次进山,一支采伐队往往不会急着下手,而是在几个看好的原木间多番考量,进山的时长因此长短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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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那他心还真大,就这么把你一个人放在码头上也不怕出事情。就算你再能打,码头上寻仇的事情从来都不少,你最好小心一些。”船长的话不无道理。虽然网虫在码头上也是有名的能打,但是双拳难敌四手,要是真有人拉帮结伙的打算伤害她,女佣兵的安危还真的是件说不好的事情,尤其是在她现在还在怀孕的情况下。
“再次感谢你的关心,可是你看,我这不是也要出门去吗?这位女士雇我帮她做些事情,等这件事做完,他也应该回来了。”
船长点点头,不再多言。他没必要提醒网虫小心之类的话,在这里,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性命负责,出了闪失也怪不得别人。既然网虫认为她身边的女人可信,哈夫丹就不会有其他想法。
两位女士告别了黑箭号的船长,渐渐离开了码头区,朝着失心湾的内部前进。这个时候,海拉用带着几分好奇的口气对网虫问道,“你就不担心狼蛛的安危吗?虽然这次行动有菲蒂斯女士一起,但是探索那种地方还是很危险的事情。”
女佣兵看了一眼她的雇主,“没什么好担心的。那个人之前干过的事情和现在干的比起来也不会安全到哪去。既然食尸鬼,恶魔,鼠人都不能夺取他的性命,一个破洞又能怎么样呢?再说,这种事情,是担心就能改变结果的吗?”
第一百四十九章 杀了他
洛萨觉得自己和死亡很接近了,简单来说,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这种绝望感并不是来自于感性的悲观想法,恰恰相反,它是理性的。经历过系统而严格训练的黑山伯爵很清楚自己作战能力的极限,更清楚一名战士在面对数倍于自己的对手时的无力。这种无力尤其体现在他的对手都是经历过不亚于自己的训练同时又有着严密的配合以及高昂的斗志的时候。面对这样的对手,洛萨唯一的优势,就只有他与生俱来的肌肉和身体结构更加适应在空气中行动这一点,至于他的对手,海妖,或者说,鲨齿海妖,则在空气中显得多少有些无措。
“叮!”兵刃碰撞时发出的火星照亮了幽暗的空洞,洛萨面对包围住自己的敌人选择了欺身而上,他用战斧压制住敌人的武器,靠着蛮力迫使对方与自己调换位置,希望以此来摆脱腹背受敌的局面。可惜,那些包围了他的海妖具有比他更好的黑暗视力,耳边的恶风提醒伯爵,至少有两把武器正从背后朝他而来。避无可避,这是洛萨瞬间得出的判断,既然如此,骑士现在所能做出的最好选择就不是保全自己,而是将即将受到的伤害降到最低,同时以自己的负伤来创造机会。
“哈!”洛萨大吼一声,握着战斧的左手突然松开。只剩下右手的力量自然比不过被压制的海妖的全力,而那个海妖显然没想到伯爵会突然撤力,他本能的朝前撞去,右肩被洛萨的左手一把抓住,“帮我挡一下吧!”被自己的力量弄得刹不住车的可怜海妖经过洛萨左手的引导整个人变成了伯爵的人肉盾牌,甚至还没来得及叫对面的友军住手,自己的胸口就被狠狠的刺了一下。可是这块盾牌到底不如贴身的铠甲,另一个偷袭者的尖锐矛状武器避过了自己的同伴,准确的刺入了洛萨的右肋之下!
伯爵紧咬牙关,左手将人肉盾牌朝前推出阻挡左侧的敌人,右手则直接用战斧的斧柄猛击刺伤自己的对手的头部,将敌人敲了一个七荤八素!机不可失,虽然被敲晕了的敌人已经如板上鱼肉,可洛萨还是选择了优先退出包围圈。他朝后猛退两步,确认没有人能立刻追上自己之后转头在黑暗中搜寻其他同伴的踪迹,很快,他就看到了不远处的磷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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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小队是怎么和这些海妖对上的,洛萨其实也是一头雾水。事情发生在他们离开了巨人的手骨之后,在得知了巨人复苏的重要情报后,小队的目的也就从探查转为了寻找离开这里的方法。至于壳人的委托,结果已经非常明显了,壳人的诞生完全是因为雷霆巨人死后逸散的能量,如今巨人复苏在即,别说再逸散出能量供壳人们繁衍,要不了多久现在还活着的壳人可能都会如接近了手骨的棘冠一样被那些养育了他们的骨骼吸走自身的生命力。不过虽然事实如此,小队却没有急着回去向壳人们报告这个消息,反正以棘冠的反应来看,壳人们并不会因为这种事而恐慌,而以巨人的复苏速度,他们早一些晚一些知道这件事的区别不大。
所以在那之前,他们希望再有棘冠带领的情况下先看遍在安全区域内的所有巨人骨骸,一来是进一步确认巨人的复苏进度,二来也是要搜寻出口的线索,三来,在没有见到那下落不明的巨人头骨之前,所有人都多少因为菲蒂斯提出的猜想而感到不安。不管怎么说,雷霆巨人被人斩首这种事都实在太疯狂了。而这些愤怒的鲨齿海妖,就像是从黑暗中突然生长出来的一样,袭击了这支不安中的小队。
他们的数量远超小队,而其中每个个体的实力也不比洛萨和费欧尼差多少,但最关键的是,这支袭击的队伍有着非常明确的作战思路,分而杀之。几乎在袭击的最开始,鲨齿海妖就利用各种方法将小队成员间的距离拉大,哪怕拼上一些伤亡,也在扩大他们之间相互援助的可能。女巫们本来是有能力阻止这件事发生的,可她们犹豫了,因为这片空间中对魔力的引力让她们心生忌惮,而这犹豫,让局面变成了眼前的样子。洛萨不知道围攻自己的人有多少,他也不知道这里到底有多少敌人,磷火火把在袭击的一开始就被对方优先打落熄灭,成员之间的联系紧跟着被阻断。在伯爵的感觉中,现在的他们就像是一群被猎人分割驱赶的鹿,只能在火光和猎犬的吼叫中疲于奔命。
磷火的光辉愈加接近,洛萨注意到那些背对着自己的海妖身上特有的装饰品,他们的身份更加确定了。失血,在战场上是相当致命的,这一点对那些使用战锤和战斧这类沉重武器的人来说尤其如此,肌肉上的供氧不足导致他们没法顺利的使用自己的武器,连带着从动作到反应速度都会有所下降。伯爵当然明白自己的状况,他不是不想先给自己的伤口止血,只是眼下的环境不允许他这么做。那柄刺穿了他皮甲和皮肤的长柄武器顶端有着海螺壳似的细小倒刺,它们增加了伤口的严重程度,甚至洛萨很怀疑自己再这么快速奔跑的话,他的内脏会不会从伤口里掉出来。好在,他已经离磷火很接近了,能在围攻之下仍然持有磷火,这个人应当是三位女巫中的一个,或者是还没有被分割的两名甚至更多小队成员聚集在了一起。只要和他们会合,战局就会有所转机。
但洛萨没有想到一点,这个时候持有磷火的,为什么一定是自己人呢?本来背对着自己的海妖突然转身,好像受到了什么攻击一样,伯爵顾不得伤口,看准时机全力冲入这个破口之中,却没有注意到两边的海妖嘴角不屑的笑意。“噗!”突然的疼痛来自两柄冰冷潮湿的长枪,枪头从他的两肋下穿过。洛萨盯着从自己腹部贯出的枪头愣了几秒才终于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他抬起头,努力分辨已经有些模糊的视线,接着她看到了那个拿着磷火火把的人正一步步走过来。他认出那个人了,杰奎雅,鲨齿部族的首席猎人。她锋利的牙齿在磷火暗蓝色的光芒下构成了一个伯爵终身难忘的梦魇。
洛萨耳边的耳鸣声越来越大,他最后能听到的,是来自刺伤他的两名海妖中的一个的声音,“这个人类怎么处理?”
“杀了他。”
第一百五十章 弯刀与长枪(上)
费欧尼注意到了洛萨的遭遇,他目睹了这个自己最早接触的人类走入同族的陷阱但却无力阻止。围困他的海妖数量仅次于菲蒂斯,而且这些鲨齿海妖在看向他时毫不掩饰那种自心底而起想要把他分尸碎骨的仇恨。费欧尼很费解是怎样的遭遇才会让这些猎人们如此愤怒,他被人类囚禁的时间太久了,海洋中发生的变故还没有随海浪声流入他的耳朵。尽管如此,变形者还是迅速的确定了一件事,他不能允许他们杀死洛萨,费欧尼挥舞着手中的弯刀,迫使敌人没法靠近他。
“杰奎雅!放过那个人类,你要找的人是我!”费欧尼高喊道,希望以此来改变或延缓洛萨的命运,他确实做到了。磷火火把略微晃动了一下,围困费欧尼的海妖让出一条道路,让他可以面对那位手持火把的女猎手。两肋上各插着一把长矛的洛萨低着头跪在女猎手的脚边,他无力握紧自己的武器,任凭战斧落在沙地上失去光泽。只不过,海妖的呐喊只是稍稍延后了即将发生的事情而已。
女猎手看着费欧尼,左手握着火把,右手则握着那柄象征鲨齿部族狩猎领袖的长柄武器,“他杀了鲨父的子嗣,杀了我们的同胞,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为他赎罪。”话音落下,带着海底火山热量的武器毫无阻碍的插入了洛萨的胸膛,过热的尖端让伤口里没有多余的血液飞溅出来,只有一股难闻的肉类被烤焦的味道开始弥漫。“噗通!”那具之前有着诸多名字的身躯随着三把长矛的拔出颓然的倒在地上,在很多时候,这世界不会给人英雄式的死亡,它能给予的死亡往往突兀而迅速。
那么,洛萨黑山,他死了吗?至少从在场的其他人眼中来看,是的。目睹了狼蛛的死,费欧尼却反而冷静了下来,他不再徒劳的甩动手中的弯刀,因为他知道,以鲨齿人的习惯,自己的对手必然会是杰奎雅本人。那可不是一个靠气势或者运气就能战胜的对手,他必须利用所有体力,技巧和心理因素,才有可能在女猎手的复仇中幸存。
“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这恐怕是小队里所有人都想询问的问题,按理来说,雷霆巨人尸体所造成的大空洞不应该有其他的入口,那入口更加不该被海妖掌握。因为若是海妖们知道了怎么通过其它入口找到巨人的尸骸,他们就根本不需要浪费那么多的力气来攻打失心湾。再退一步讲,即使他们确实掌握了其他的入口,他们又是怎么在此时恰好在这巨大的空间中找到了这支小队并发动突袭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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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奎雅没有直接给出答案,但她的目光指向了费欧尼手中的鲨齿弯刀。变形者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他一下子就明白了自己到底干出了怎样愚蠢的事情。以鲨齿部族与他们伴生的鲨群的关系,自己居然敢这么坦然的盗用这用鲨鱼牙齿打造的武器。懊悔和恼怒少见的占据了费欧尼内心的主导情绪,不过他还是没有死心,于是再次问道,“就算你能找到我,但你们又是怎么进来的?”
“只能怪你的运气太差了,背叛者。如果是之前,我即使找到了你的踪迹也不会冒险来到这里。但现在,我,不,我们,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把这些该死的地上生物带到海渊下来的,不过没关系,你们就是我们复仇路上的第一次献祭。”杰奎雅的语气阴冷,和费欧尼印象中的那个女猎手大相径庭。在变形者的认知里,即使被欺骗被击败,杰奎雅都是个值得尊敬的猎人,她不会用这种态度对待自己的猎物。他能想到的可能性就是,有什么事情改变了她。
倒是女猎手话中的另外一个信息告知了费欧尼这些鲨齿是从哪里进入这里的,海渊。在失心湾附近的海域,这个称呼只会在指代一处地点的时候才会使用,那里在上了年纪的海妖里还有另一个名字,无光深沟。据说,在那道深沟里死去的生命将永远没法逃出,亦无法回到归宿,只能永世在深沟中飘荡。所以历来那里都被当成是鲨齿和烈涛最严酷的刑场,犯下族群不可饶恕之大罪的海妖将被砍断四肢扔入深渊之中。但传说总是有两面性的,也有一些老人曾经说过,无光深沟里被封印着海妖一族的死敌,在古老的时代,鲨齿和烈涛还有其他曾经在这里生活过的海妖部族合力将这些敌人逼入了海渊,各族的祭司向他们的神明请求帮助,将那些东西永远的封锁在阳光无法照亮的水域里。而解除这封印的唯一方法,就是由海妖亲自心甘情愿的释放出他们的死敌。
“你们进入了深沟,为什么?不管那里有什么,对你们又有什么好处?”费欧尼质问道,如果说之前他只是觉得杰奎雅和她的族人为了阻止雷霆巨人的复活而攻击失心湾还算合情合理,那现在他只觉得这些人像是彻底的疯了。
“谁说没有好处?”女猎手将手中的火把交给一旁的族人,她的表情逐渐变得悲痛,“如果那里真有可以屠尽一切的恶魔,我会毫不犹豫的将它们解放出来,哪怕代价是我的灵魂!只要能向那些该死的,卑鄙的混蛋复仇,我可以做任何事!但是,那里什么都没有…不,也不是什么都没有,或许鲨父正在指引着我们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因为你的同伙,不就在这里吗?”
出枪!暗红色的枪尖在黑暗中留下弧状的轨迹,直奔变形者的胸口而来!好在费欧尼早就处在了戒备的状态,在枪尖接近自己的时候,他已经用一记后撤步完成了侧身的动作,手中的弯刀轻巧的击打在枪尖上,不让对手继续发动攻击。
平心而论,费欧尼不希望在这里,在这种情况下和鲨齿海妖闹翻,之前他们虽然确实兵刃相向,但现在却没有这么做的理由。但洛萨的身体就倒在不远处,变形者心中的怒火不允许他思考其他的解决途径,“如果这是你希望的话,我就如你所愿!”费欧尼在对手收回枪尖时一同跟进,希望利用武器间的差异在近距离解决杰奎雅。
然而,鲨齿的头号猎人又岂是等闲之辈?面对朝自己冲来的费欧尼,杰奎雅亦毫无惧色的朝前猛冲一步,手中长枪不再收回,转而化为棍子试图击打变形者的肋骨!费欧尼确实的被这一击打中,但好在女猎手仓促间的变招让她没能在这一击里倾注太多的力量,在肋骨被不轻不重的点了一下之后,费欧尼本能的朝一旁跳出一步,杰奎雅也没有继续追击。这一进一退之间,战斗的局势又变回了开始的样子。
第一百五十一章 弯刀与长枪(下)
压力,在交手间隙的沉闷中从四面八方汇聚到两人的身上。这压力主要来自于围在他们周围的其他鲨齿海妖,他们迫不及待的希望看见神勇的女猎手用复仇的长矛刺穿背叛者的心脏。所以对于费欧尼来说,即使他能侥幸战胜对手,等待他的估计也不会是什么好结果,多半会被愤怒的鲨齿海妖一拥而上乱刀砍死。至于杰奎雅,她在无形中背负了族人太多的期待,加上自身的愤怒和仇恨,此时的猎人早已无法保持捕食者应有的冷静,但她多年养成的习惯还是在做着最后的挣扎,试图驾驭这足以让海水沸腾的怒火。
“我从来没想过会在这种情况下和你一决生死。”变形者踱步着,调整着自己和对手之间的角度和距离,没有了背后的两条手臂,他没有把握能在近距离的战斗中击溃杰奎雅。可刚才短暂的交手已经证明,如果他不拉近二人的距离,女猎手精湛的枪术就会让他陷入困境。没有更多的机会了,要想赢,他就必须在下一次的出击中拼上所有。好在,他并不是毫无胜算,费欧尼还有一张牌可以打,那是他唯一的,也是最有力的一张牌。
“是啊,你,早就该死了!如果不是你背叛了我们的族群,一切都不会发生!不过没关系,背叛者,我会把你的尸体投入无光深沟,连同你那些该死的族人!”杰奎雅双手持枪,左手在前右手在后,随着她左腿朝前踏出,暗红色的枪尖从右侧似毒蛇吐信瞬息迸射而出!
费欧尼肩膀部分的鱼鳃深吸了一口空气,他双腿的肌肉猛然发力,杰奎雅的枪尖从他的左侧了,所以变形者的左脚狠狠的踩入地面,反弹回来的力量让他整个人朝右前方跳出一步。但这还没完,之前的交手已经证明,仅仅躲开杰奎雅的枪头是不足以让她束手就擒的,费欧尼必须做出一个更加危险而有效的行动来打乱对手的行动。鲨齿弯刀,对着对手的右肩劈下!
雕虫小技。杰奎雅轻蔑的想到,她对于在空气中作战确实不如海中那么顺手,可即使如此,她也轻松的想到了化解费欧尼反击的方式。只见女猎手的双脚陷入沙土之中,如同固定的炮台,力量顺着地面以她的肌肉作为传导充盈在她的腰部,就像张开到最大的弓,杰奎雅以自己的腰作为支点,整个人连带着她的长枪朝着身体左侧旋转!暗红色长枪的枪尖在地上溅起一片飞沙,好似朝着陆地怒吼的波涛。这一击,目的在于攻击费欧尼唯一踩在地上的右脚,只要枪杆打中,变形者就会失去平衡,到时不仅他的攻击不会奏效,自身也会落入危险。
费欧尼此时已经避无可避,所以他干脆将右脚的后脚掌也抬离地面,主动减弱与地面的联系,以此降低枪杆撞到他右脚时的伤害。“啪!”金属制成的枪杆砸到海妖的脚踝时发出沉闷的响声,如果费欧尼没有刚才的动作的话,他的脚踝想必已经在这一击中粉碎。可饶是如此,变形者的状态也不容乐观,“哼!”整个身体都被掀翻到了空中,费欧尼眼中的斗志却依旧昂扬,他就是要对方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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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金色的鱼鳞在磷火火把的照耀下反射出诡异的光彩,手持弯刀的海妖在空中像是一条鱼儿一样完美的旋转了一周,接着伸出他的左手,五指准确的按到地上。此时的费欧尼完全可以借势继续朝左侧翻滚,但那样虽然可以求得一时的安全,可免不了会受到对手的追击,甚至如果滚到了那些鲨齿海妖周围,还有可能被突施冷箭,所以他选择了一个更大胆的决定,那就是利用左臂,将原本的惯性改变方向,变为朝前翻滚!“噗!”海妖背部落地的声音掩盖了他左手骨折发出的轻微响声,费欧尼咬着牙,尽量蜷缩着身体,完成了前滚翻的动作。同时,他的右手闪电般的弹出,对着女猎手毫无保护的右腿阿基里斯腱挥出了利刃!
血,从伤口里飞溅而出。血,顺着弯刀的刀刃流入刀身上的纹路。“吼!”尽管费欧尼已经在收刀后用最快速度回身,他还是不得不面对女猎手的怒吼和她自上而下戳来的战矛。好在,杰奎雅腿部负伤后的这一击没能发挥出十成的力气,带血的弯刀为变形者挡住了这一击。“叮!”杰奎雅无功的一击让她的身体前倾失去了平衡,费欧尼顺势起身,右手自下而上,目标是女猎手的脖子!这一刀,本该将女猎手的脖子切开一半,只可惜变形者没有注意到,他的弯刀,在刚刚的碰撞中,已经不堪重负的碎裂成了一地的骨片,他手中徒留刀柄。
“什…唔!”脱口而出的感叹还没说完,女猎手的肩膀就撞到了费欧尼的腋下,将后者整个人撞倒到地上。而杰奎雅,则靠着她的长枪支撑住了身体,嘴角露出狰狞的笑容。“你已经挣扎过了,现在,死吧!”长矛,被拔起,带起几粒沙土。枪尖,再落下,溅起数捧鲜血!
“啊!”费欧尼惨叫着,他用自己已经骨折的左臂作为盾牌,挡住了这一刺,代价就是红色的尖刃穿过他的小臂,停在离他胸膛不足一寸的距离上。“我,不!”变形者被疼痛彻底激怒,他的肉体在刺激下发挥出了强悍的力量,那力量在这一瞬间甚至不下于他失去的那两条手臂。费欧尼的右手扔掉刀柄,抓住枪杆,朝着内侧一拉,枪尖穿过他的右侧腋下刺入地面。这还没完,他迅速松开右手,整个身体贴着枪杆完成了旋转,将自己的胸膛暴露在外,可同时,他的右手也抓住了对手的肩膀!他的手指被杰奎雅身上的鳞片割破,指缝间的肉蹼更是支离破碎,但他丝毫不为所动,五根手指似钢钩一样死死的刺入女猎手的皮肉里!
围观的鲨齿海妖们都被眼前血腥的搏杀震惊了,饶是他们已经见惯了自然界中的战斗,费欧尼和杰奎雅的缠斗也超出了他们的想象。那是目睹两股原始狂暴的不屈灵魂相互撕咬才能带来的震撼,无关技巧和初衷,厮杀中的双方早就摒弃了其它所有的想法,只剩下杀死对手的意志,如果武器碎了就用手,如果手断了就用牙,即使牙也崩了,也要用露出肢体的骨头当做匕首深深的,深深的刺进敌人的心脏!
滴答,滴答,说不清是谁的血液或是汗液或是其它体液,混杂在一起的液体顺着两个纠缠在一起的躯体滴落到沙土地上,接着迅速被这块干涸的土壤吞噬吮吸消失无踪。费欧尼的左臂,或者说他的左小臂,被扯断了。但相对的,杰奎雅的右肩也血肉模糊,连接右臂的肌肉悉数被割开。“哈…哈…”喘息声,只有一个。“噗通。”两个人中的一个倒在了地上,那个人是杰奎雅。
费欧尼的眼睛因为血液流入而睁不开,他的额头被女猎手的利齿咬下了一大块皮肉,但他还站着。这就是他的底牌,他作为变形者被人类在缺水的空气中囚禁了一个月获得的能力,比同族更强的呼吸能力。而倒下的女猎手,最终的败因不是别的,她的腮无法在如此激烈的战斗中为她的身体提供足够的氧气,缺氧,最终导致了晕厥。可作为胜者,费欧尼没有一丝喜悦。
围观的海妖们互相看了看,接着发出喊着愤怒,恐惧,仇恨等等混合情感的吼叫,将手中的武器刺入那名胜利者的身体里!
“以女巫团的名义。这名海妖受我的保护。”
第一百五十二章 菲蒂斯之鞭
伴随着菲蒂斯的声音,一条长鞭从它的主人手中离开,像是在水中游动的海蛇般蜿蜒着环绕到了费欧尼的身边。不过一条浮空的鞭子和一句警告自然不足以让愤怒的鲨齿猎人们罢手,他们仍然挥动着手里的武器,视这条长鞭如无物或劈砍或突刺。“叮!”一柄珊瑚制成的战锤砸中了长鞭,发出诡异的脆响,于此同时,一小片火花从二者的碰撞处跃升而起。
战锤被迅速弹开,海妖们这时才发现,那条长鞭在围住了费欧尼之后,正在以相当快的速度旋转。而刚刚的撞击,像是激活了什么一样让长鞭的旋转速度越来越快!并且,开始有一些东西从长鞭上被甩落。海妖们第一反应是刀片或是类似的金属碎片,他们立刻朝后退去想要躲避这些东西。但很快他们发现,从长鞭上被甩落的不过是一些皮革,就是那些编织成长鞭的皮革。这给了他们一个错误的信号,那就是女巫的保护圈会被他们的攻击破坏。于是更多的碰撞随之发生,大量密集的火花开始飞溅而起,与之相对的,是更多飞出的皮革碎片。
但,一直被长鞭保护在内的变形者注意到了他的同族没有发现的事情,那就是长鞭的粗细和长短。他好几次的揉着自己的眼睛,害怕是因为其中的血水没有擦干导致的错觉,可在看到的景象不再改变后,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眼中所见之物到底为何。一瞬之间,费欧尼明白了那些皮革不是因为海妖的攻击而脱落,皮革的脱落也不代表着长鞭的损坏,恰恰相反,那些皮革是一种束缚,一种封印,在连续的刺激下这封印已经松动,女巫的长鞭即将展现出它真正的样子。
惊呼声从海妖的队伍中方发出,手持磷火火把的海妖已经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劲之处,那条鞭子,变大了,就好像是被打了气的气球,只是区别在于,气球的表面上,不会长着寒光闪闪的鳞片。“嘶!”蛇信抖动时发出的特有声音在黑暗的空间中格外巨大,一团让人望而却步的黑色阴影出现在了海妖们的面前。费欧尼抬起头,茫然的看着自己周围高耸的黑色墙壁,那当然不是墙壁,那是一条大的令人咋舌的大蛇盘缩在一起的躯体!这不难理解不是吗?既然作为女儿的嘉伦手里的武器是三头蛇鞭,作为教母的菲蒂斯有着一条巨蛇做成的长鞭就显得完全合情合理了。但在这里释放出自己蛇鞭的真实面目,对于典狱长来说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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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利用手中的鞭子缠住向菲蒂斯砍下的利刃,嘉伦在情急之下使用了她只有在私下里才会用的称呼。不过短发女巫现在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她咬紧牙关,眼睛随着魔力的充盈而散发出光彩。“滚开!”嘉伦的武器没有她教母那般强悍,在前不久才失去了自己趁手的三头蛇鞭,她此时手里有的只是拿来应急的替代品。可饶是如此,以失心女巫团之富有,年轻一代最被看好的女巫又怎么可能拿着柄普通的皮鞭?“啊!”惨叫声响起,那是鲁莽的鲨齿海妖试图用手拉住嘉伦的鞭子,可他没想到的是,随着女巫魔力的流入,长鞭的缝隙里伸出无数铁针!惨叫声很快就消失,那是因为这些铁针上早就被淬上了可怕的蛇毒,虽然量不多,但杀死被它刺中的前几个人还是非常简单的。嘉伦挥动着她的武器,几步冲到菲蒂斯的身边,典狱长现在的状态可不好,她的皮肤干瘪,原本美丽的面容渐渐失去光彩。
除开海拉是因为特殊原因,无法维持自己的外貌,往往意味着女巫的魔力耗损严重。她们是依赖魔法生存的物种,要是体内的魔力耗尽,可不会像人类巫师那般只是昏厥了事,大量的魔力消耗很可能会带来永久性的损伤,甚至,如果不能及时得到汤锅的补给,因此丧命也不奇怪。嘉伦清楚这点,她也清楚此时让菲蒂斯停止魔力消耗也已来不及了,她现在所能做的,只有保护自己的母亲,竭尽一切保护自己的母亲,哪怕每一秒,她鞭子上的魔力都在被无形的力量撕扯,末端的魔力被拉成小块朝着远处的骸骨飘荡,“佩格!帮我!”
“能听到你求救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你现在的样子我之后一定要和海拉好好说说!”小女巫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绿色的光芒比火把还要耀眼,那是佩格的长发在魔力的作用下形成的景象,“幸好和珂兰蒂学了这一招。”佩格低声说道,长发像是有了生命一样朝着四周的海妖突刺过去,一些海妖及时反应躲开了她的攻击,但另一些注意力被嘉伦或者不远处的巨蛇吸引的家伙就没那么好运了。
绿色的发丝顺着鳞片的缝隙刺入柔软的血肉,在其中留下了一颗魔力形成的种子。这些种子在新鲜活力的催化下急速发芽,吞噬着宿主的一切来增强自己,绿色的嫩芽顶开鳞片,拨开骨头,从皮肤下破土而出!这场景诡异至极,因为尽管那些身上长出了嫩芽的海妖感受到了撕心裂肺的疼痛,这些嫩芽还不会在短时间内杀死他们,除非他们的运气太糟直接被破坏了主要的脏器,否则等待他们的,将是一段痛苦而缓慢的时光。“她可没告诉我这一招这么吓人。”佩格略微皱起眉头,她不是珂兰蒂,没有荆棘魔女那样控制植物的能力,所以她只能将这些注入了魔力的种子快速催化,至于催化的效果和结果如何,佩格并不能保证。
不过这对于眼前的局势来说已经够了。佩格趁着其它海妖在那些被寄生的同类胡乱跑动和嚎叫的时候冲到了她的同伴们身边,到了这个时候,她才来得及看向那庞大的阴影。“我听说这片海域里曾经有一条可以吞食整艘船只的巨蛇,原来它在这里。”
第一百五十三章 攥住
围困三名女巫的海妖逐渐变少,其实嘉伦和佩格的手段远没有可是那上去那么有效,前者长鞭上的毒刺在耗尽了毒性后就不足以再造成致命的伤害,后者种入海妖体内的种子也因为深度问题在被种植者冷静下来后揪出。鲨齿们还是有着绝对的数量优势,只要他们愿意,完全可以顶着些许的人员伤亡将三名女巫拿下。真正让他们无力处理三人的原因,是菲蒂斯放出的巨蛇。
蛇类本身就是众多物种中最擅长从黑暗中发起突袭的一员,它们生长在头部的感热器官能让它们无视视觉上的障碍准确的在无光的环境里找到自己的猎物和目标。相比之下,海妖本来在这方面并不逊色于他们的对手,只要在水中,他们也一样能通过感知水流的流动来代替视觉明了周遭的一切。只可惜,他们现在并不在水中,空气,对于海妖们来说既陌生,又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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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沉闷的响声接二连三的响起,那是巨蛇用它的尾巴抽打着试图从它背后靠近的敌人。蛇的躯体细长,但这不代表它不能应对多方向的敌人。没有多余的肢体意味着它全身的肌肉都十分发达而有力,不仅仅是嘴中的毒牙,它的尾部和强有力的中部一样可以作为致命的武器,当那些妄图从视线之外伤害它的人靠近的时候,蛇类会让人知道它简单的身体构造远比看上去实用的多。
当然,再怎么适用的身体构造也是以生存作为前提而演化出来的,除非是人为改造或是一直生存在某种极端的环境下,否则一般的生物是不会有为了抵抗数量远多于自己同时还具备协同作战能力的敌人而存在的结构。巨蛇也不例外,它在自然之中是当之无愧的杀手,可并不是一名熟练的保护者。现在为了完成主人交给自己的命令,巨蛇不得不蜷缩起身子,用这种方式来将费欧尼保护在内。老实说这个状态在对抗海妖时并不有利,在自然界中,蛇类蜷缩起来往往是为了对抗体型大于自己的敌人,让它们无处下口,而在和海妖交战的时候,蜷缩起的身体就成了最好的靶子,不断的受到攻击。坚硬的蛇鳞能够抵挡其中的大部分,可也有海妖或是发现了破绽,或是单纯的巧合,用自己的武器刺入了蛇鳞之下,让巨蛇不时发出一声低吼。
老实说,海妖们也不愿意和这样的对手作战。如果是在海中,他们自然有无数种方法对抗这种体型庞大的对手,可空气里的浮力不足以支持他们像在水中那样从多个方位进行攻击,一味的从同一个高度进攻往往迎来的是横扫而来的蛇尾或咆哮的蛇头。但他们不能退缩,因为巨蛇在保护了费欧尼的同时,也囚禁了倒在变形者身边的杰奎雅,在失去了族中的长者之后,女猎手就成了鲨齿的领导者和最后的希望,猎人们无法想象这位犹如鲨父之女的战士在战斗中倒下,更加无法接受她的死亡。所以即使拼到最后一人,他们也不会抛下女猎手。
战斗很快就发展成了绞肉机一般的局势,随着一波波的海妖被抛起,他们身上的伤势越来越严重,一开始只是断了几根骨头的幸运儿在第二次负伤后就伤及了内脏,更有倒霉者被自己的肋骨插进了肺部或是其它重要器官。只不过他们比起被巨蛇一口咬住吞进肚中的同伴又幸运了一些。可反观巨蛇,原本发亮的蛇鳞已经大面积的被翻起,没有了保护的身躯更是血肉模糊。但这都不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真正致命的是,巨蛇在吞下海妖的时候可没法细腻的去除他们的武器并且将他们挨个杀死,那些手持武器被吞入蛇腹的猎人在窒息之前仍然拼尽全力对柔软的内壁造成着破坏。这导致在蛇身的三分之一位置已经膨胀了起来,被吞下的海妖卡在了那里,形成了明显的肿块。
血气在弥漫,死伤的增多让这片不知多少年来都安静沉寂的空间热闹起来。大量还没有衰老就突然死亡的鲜活生命倒在湿润的沙土上,他们的血液被砂石吞咽干净,同时,一些颜色极淡的如烟雾状的东西则从他们的口鼻中缓缓飘出,在空中飘荡了片刻后朝着同一个方向聚集。那里,是洛萨倒地的位置。这些烟雾聚集在伯爵身体的周围,然后顺着他的伤口流入他的身体,被巨蛇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的海妖们根本无心关心这个理应已死之人的状态,也就没有看到洛萨身上的纹身像是活了一样开始扭动。
与此同时,三名女巫中的一个发现了些许异样,“不对劲!”佩格在用头发吓退了一个海妖后对背后的同伴说道。嘉伦甩动着长鞭,在一名海妖的手腕上留下刻骨铭心的伤口,“那里不对劲?是这些海妖的体力好的吓人吗?”
海妖的体力当然没有好到那种程度,嘉伦会有这样的想法只是因为她面对的对手数量远多于自己,那些海妖们完全可以在消耗了女巫的体力后退回同伴中间修整,精于团体狩猎的他们也确实是这么做的。“血,他们的血。”状态糟糕的菲蒂斯挣扎着用虚弱的语气说道,她的提醒让两名年轻女巫开始关注到更多的信息。但佩格发现的异样并非如此,“血是一方面,你们有没有觉得,这里的地面在抬高?”
抬高?嘉伦收回了长鞭,站定身形试图感受到佩格所说的异常。可在昏暗的环境中,她没办法彻底脱离战斗将注意力集中在双脚上面,即使只是短暂的停歇,海妖们就已经一拥而上冲了上来!嘉伦不得不再次出手,“他们想累死我们!”她的思路没错,虽然累死较为困难,可猎人确实打算削弱女巫的体力和精力,即使是魔法,也没法在精疲力尽的时候保证其功效。
不过女巫们很快就不必担心体力的问题了,因为一阵强烈的震动突然从脚下升起逼得所有人都伏下身子保持平衡。“怎么回事?”女巫和海妖都在问着这个话题。而很快,手持火把的海妖和更早就察觉到了异样的佩格就找到了震动的关键,他们发现,巨蛇的下方不知何时隆起了一座沙丘,在这阵震动中,那沙丘上的沙土被拨开,露出下面一只巨大的,干枯的手掌!
“不!”作为巨蛇主人的菲蒂斯察觉到了手掌的目的,发出绝望的声音。可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看着自己驯养了多年的巨蛇,被这只大手一把攥住,任凭它如何挣扎也难以挣脱。
第一百五十四章 抛弃
场面进入了彻底的混乱,突然出现的大手将这场战斗带入了莫名的方向。海妖们茫然的看着眼前出现的东西,一时之间不知道到底该为它帮忙解决了巨蛇而欢呼,还是应该发出惊恐的叫声。不过之前见过巨人的右手的女巫们就没有这样的纠结了,她们,尤其是近距离观察过右手的嘉伦,没有用多少时间就察觉到了那只攥住巨蛇的大手的真实身份,它是巨人的另一只手。
“汤锅啊,看看我们唤醒了什么。”巨蛇被抓,菲蒂斯体内的魔力不再流逝,她的面容逐渐恢复,可脸上的皱纹明显增多,神色也跟着变的憔悴。典狱长在嘉伦的搀扶下站起来,嘴里喃喃着目睹在幽暗火光中发生的可怕戏码。在巨人之手的紧握中,曾经一度横行这片海域的巨蛇不会比一只蚂蚁更加具有力量,它嘶吼挣扎,却被抬离地面,庞然的蛇身在从地下伸出的骨手面前犹如一个笑话。那足以将成年人拦腰撕碎的利齿,没法伤及历经无数岁月而不腐朽的骸骨;那足以绞碎岩石的肌肉,也不及骸骨外那一层薄薄的胶质皮肤有力。
蛇身上的血水流淌到巨人之手上,没来得及流下就被吸收,暗红色的血液渗入透明的皮肤,像是在给这些组织染色一样扩散。巨蛇挣扎着,但它的挣扎越来越弱,巨人的手掌逐渐缩紧,强硬的榨取着巨蛇体内的生命力量,就像盛夏时的孩子贪婪的扭动希望喝到瓶子里最后一滴清凉的液体。二者构成的画面血腥而又诡异,同时随着巨蛇的挣扎减弱,空洞中的声音也慢慢安静下来,渐渐的就只剩下大手收紧和鳞片,血肉,骨骼被捏碎的声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嘉伦发出不知是感叹还是疑问的话语。
“我们犯了错,而且是巨大的错误。”佩格的头发不再闪烁光芒,在这样混乱的局面中,早就没有人关注她们这三个女巫了。海妖们此时已经死的死逃的逃,即使剩下的海妖仍然没有崩溃,他们也不得不在这变故中放弃救回杰奎雅的打算。或许雷霆巨人是海妖的死敌的传说并不是虚言,他甚至还没有复苏就已经又一次掐断了一支海妖部族的生路。
“我们不该在这里战斗。他本来只能缓慢的收回自己失去的东西,但现在,他进食了,而且久违的第一餐就吃下了整整一条巨型海蛇。”长发的女巫皱着眉头说道,她能感觉到事情正朝着错误的方向前进,“你们能猜到接下来的发展吗?当他意识到吞噬其它生物可以让自己恢复的更快的时候,他会怎么对我们?我可不想被当成食物吃掉,我们得赶快找回洛,我是说狼蛛,死活都行,然后离开这里!”
嘉伦点点头,她同意佩格离开这里的提议,包括找回狼蛛的那部分,如果她们没法带着他活着回去,那么至少她们可以带着他的尸体或者遗物给网虫。至于费欧尼和壳人还有那些鲨齿海妖,那已经不是她们的能力范围内能考虑的事情了。但在这之前,还有一个问题,“可我们怎么离开这里?那些海妖知道出去的另外一条路,但我们不知道!”
“无意义的问题,亲爱的,你忘了我在女巫团中的职位。”菲蒂斯轻轻推开嘉伦,她已经控制住了自己体内躁动的魔力。典狱长略微沉吟了片刻,接着顺手从嘉伦的腰间抽出她的武器,“借我用一下,不会弄坏的。”长鞭,在黑暗中似乎有了无限的长度,它穿过空间瞬息从一名可怜的鲨齿海妖脖子后方出现,将他的颈部缠住,就像蜘蛛用丝线缠住它的猎物。女巫轻轻一拉,那名海妖就被带到了她的面前,还不等后者对此作出反应,菲蒂斯就已经双手捧着对方的脸颊,与他四目相对,“看着我的眼睛,你这潮湿的鱼腩。”
想要从一个人的嘴里得到真话并不困难,即使他是一个海妖。当然,事情并不总是那么顺利,每个智慧生物的脑海中总会有一些不愿意被人窥探到的部分,想要知道这部分的信息对于施法者来说确实是较为困难的,他们所做的更多的是诱导被自己的魔法控制的目标说出所知道的事情,如果被控制者本能的抵触,那魔法往往也无法顺利奏效。好在,对于女巫来说,想要引导出一个知道明确细节的问题并不困难,尤其是精通于此道的菲蒂斯,只用了两三个不那么重要的问题绕开了海妖的警戒线,她就顺利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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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巨人的腿骨,我猜测是右腿的腿骨,我们会在膝盖的位置上找到通道。”菲蒂斯的语气平静,她似乎找回了自己的状态,“我们最好快一点,我的宠物看起来撑不了多久了。”一块蛇骨掉落到地上发出的声音似乎是在印证她的话,体型大到可以吞噬船只的巨蛇,此时已经几乎只剩下皮和骨头,刚刚的那块骨头就是从它皮肤上的破洞里掉出来的。
嘉伦和佩格没有再多说什么,她们朝着印象中洛萨被围攻的方向跑去,试图在混乱中找到后者的身体。这个过程并不容易,因为失去了火把的照明,即使是女巫也没法在纯粹的黑暗中看清东西。使用魔力视野或许是个可行的方法,但一来死人的身上并不会有魔力反应,他们在魔力视野中和石头没有区别,二来,随着巨人左手的出现以及它的活跃,女巫们能够清晰的感受到那尸骨上有着某种力量才尝试将她们体内的魔力钩离身体,只有像菲蒂斯那样经验老道的女巫才敢于在这种环境中施法。
“你找到他了吗?”嘉伦希望能得到肯定的回答,周围已经越来越安静,这意味着巨蛇已经被吞噬殆尽,同时那些海妖们也跑的差不多了。基于这两点,女巫有把握如果巨人的左手还想吃点东西,她们会非常有可能成为下一个目标。
“没有,该死,他应该在这里的!”佩格有些恼怒的说道,她当然明白嘉伦在担心什么,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任谁也不会舒服。但她不能放弃,她清楚的知道洛萨的身份,他和网虫的关系,他和苍狮的关系,她不能放弃他。当初就不该把他牵扯进来!佩格的内心咆哮着。
“轰隆!”巨响,打断了女巫们的交流,某种巨大物体落到地上才会有的声势让她们意识到了事情的变化。不需要更多的信息她们也能猜到这响动意味着什么,巨人的左手,来找她们了。
“该死,该死该死该死!”嘉伦连说了好几个该死,但这都不足以表达她此时的心情,她停止搜索,朝着佩格跑过去,“该走了,我们已经尽力了!没必要为了一个人类搭上自己!”
佩格还想争辩,可从远处接近的火光让她放弃了抵抗,那是菲蒂斯。典狱长不知道从哪里拿回了一根磷火火把,这对于她们来说至关重要。而菲蒂斯的靠近也说明,巨人的威胁已经近在咫尺,“姑娘们,我不管你们有没有收获,这里已经不欢迎我们了,该回家了!”
小女巫咬着嘴唇,被嘉伦半拉半拽的靠近菲蒂斯,三人朝着出口的方向,逐渐消失在黑暗中。
第一百五十五章 背负
好冷啊;不甘心;好渴啊;我还能战斗;好疼啊;我想回家;我想她;为什么会这样;我想他;好可怕啊;都是怒涛的错……
各种声音,各种想法,混乱不堪,难以辨别。吵闹,吵闹到了极点!但什么都做不了,没法让这些声音安静下来,太痛苦了,就像是,就像是要被这些声音同化了一样,那些愤怒,惶恐,不甘,悲伤,那些包含在声音中的情绪和记忆,像是迎面猛冲过来的海浪,要将那站在岸边的可怜之人击倒,把他拖入混乱蒙昧的汪洋中去。就在他即将要消散于这纷乱的洪流中去的时候,一个比所有声音都要巨大,都要古老,都要沉寂的声音自深海之下响起,如同一只可以吞吐汪洋的巨兽劈开风浪出现在他面前。
“你是谁?”那巨兽说。
“狼蛛…不!我是洛萨黑山,黑山家族的继承者,苍狮的骑士,西格特陛下的养子,猎熊者的统帅,灰袍法师的友人,溪谷城的捍卫者!”于是海水退去了,整个世界安静下来。洛萨呆呆的站在没有了海水的海岸边,他刚刚不是故意要说出那一大串的头衔,但每一个头衔,对他来说都是一份责任和关联,正是这些责任和关联让他重新给了自己一个在这世界中的定位。
巨兽没有跟着海水退去,如亘古就存在的山峦一样耸立在洛萨的面前,那形体巨大无比却让人看不见任何的细节,好像巨兽本身吞噬了照到身上的光线一样。唯一可以让洛萨看到的,只有巨兽的一只眼睛,他见过这只眼睛,所以知道自己面前的到底是什么。
“抱歉,我没想到会这么快再次见面。”洛萨抬起头,脸上带着苦笑看着对方,那巨兽的压迫感依然比他见过的任何东西都要强烈,可现在的黑山伯爵,已经没什么可怕的了,因为他的腹部和胸口,有着三个触目惊心的伤口。“你看,事情变成这样确实超出了我的预料。你等了那么多年找到了我,我却因为自己的盲目连三年的契约都没法达成。真的是,非常抱歉。”
黑色的巨兽略微摇晃了一下形体,用不知道从身体哪里发出的声音说道,“这一次,你真的死了。大部分的死者在抵达我所在之处时已经没有了思想,所以我其实对你们的死亡既陌生又熟悉,因此我很想知道,你现在有什么想法吗?”
“你好像,和之前不太一样。”洛萨略微皱了皱眉头,他总觉得眼前这个归宿之主和他之前见到的有一些不一样,至少在他的认识里,这个家伙不应该这么,嗯,活泼。现在的巨兽给他的感觉太亲切了,虽然他仍然不得见其真身,但从对话来说,比起不可知的存在,现在给人的感觉更像是一个人,尽管这个人再怎么神秘,但他至少还是自己的同类,可以进行沟通。
“敏锐的洞察力,洛萨黑山。但你的担心是多余的,我仍然是我,而你感觉到的不同之处在于,你我之间的阻碍已经消失了。之前我遇到你的时候,你的身体仍然在运转,用你们的话说,你还活着。因此,我不能直接和你进行交流。你的肉体像一座房子,站在房子外的我只能通过窗户和门缝窥视你的内心,所说的言语也是我在这种窥视下对你思考方式的拙劣模仿和拼凑。但现在情况已经不同了,你的躯体,我似乎不该在这里表现的太过雀跃,但它确实已经无法为你提供维系生命的条件。这就好像你的屋子的墙壁被破坏了,我和你之间就不再有任何阻碍,如果你希望,我也可以变成任何一种你能够接受的形象,比如,你喜爱的异性或你的朋友,以及你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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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洛萨的语气里有些犹豫,他确实还想见见网虫,自己突然的死亡想必会给她不小的打击吧。以及,网虫腹中的孩子,洛萨想到这个小生命就会不自觉的露出微笑,但这微笑很快被苦涩的表情所取代,他真的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和自己一样缺少父母,因为他深知那种痛苦,而且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个西格特国王来打醒他的孩子。可见到又能如何呢?他的话没法传达给真正的网虫,所谓的遗言只是一个将死者的自语和幻觉罢了。伯爵轻轻的摇了摇头,骑士不该沉溺于虚幻,哪怕现实再残酷,“还是不必了,谢谢。”
“我尊重你的决定。”归宿之主用平和的声音说道,的声音和的形象给人强烈的反差感。
洛萨深吸了一口气,或者说,他凭着自己生时的习惯做出了一个吸气的动作,“所以,我死了。那么刚才那些家伙是怎么回事?每个死人都要听其他死人的唠叨吗?这可和海妖们说的永恒的平静差的有点多啊。我还以为死亡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巨兽发出一系列诡异的声音,伯爵不得不猜想那是的笑声,片刻后,笑声停止,归宿之主慢悠悠的说道,“是的,以生物的标准来说,你毫无疑问已经死了,你流了太多的血,身体脏器也受损严重。不过很遗憾,现在还不是你来到我身边的时候,你是我的代行者,洛萨黑山,这意味着,在你我的契约完成之前,你都得作为我的眼睛去看,作为我的耳朵去听。同时,也要作为我的替身,去背负。”
伯爵半张着嘴,思考着对方的话。他很快就明白了自己要背负什么东西,在海上的时候他就听费欧尼讲过,死在身上有海神之索的人身边,死者的灵魂会和其一同去往归宿。而他的身上何止是海神之索,那遍布全身的纹身说是海神之甲也没有问题,这么说来,刚刚他所听到的和感受到的那化为潮水的纷杂种种,都是在他身边死去的海妖!那些海妖的意识被吸附到了他的意识中,才造成了刚刚的情况。
“等等,你说我在契约完成之前还不能去你身边是什么意思?我已经死了!你还要我做什么?”洛萨对着巨兽大声说道,回答他的,是一连串诡异的笑声,以及遮蔽一切的黑暗。不过慢慢的,那黑暗清晰起来,变成了一些沙土的样子。
在已经满目疮痍的幽暗空间中,一具被抛下的尸体,缓缓的张开他的双手撑到地上,像是刚刚出生的婴儿一般,靠着本能将自己的上半身支撑起来。他坐到地上,先是摸了摸自己的脸,接着双手向下伸到腹部,在那里,两个贯穿了身体的伤口已经不再滴血。好安静,洛萨在确认着自己身体状态的时候突然这么想到,为什么,我听不见自己的心跳了呢?
第一百五十六章 行尸
对于洛萨来说,世界变的很奇怪。嗯,或许这么形容并不准确,因为伯爵此时看到的和听到的都和他被海妖捅出三个窟窿之前没什么区别,这让他花了好几秒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他的触觉和痛觉。先说痛觉,正常人如果身上有这种伤势,即便不死也会痛不欲生,可此时的洛萨却没有一丝一毫的不适,这相当不正常。而更不正常的是他的触觉,洛萨感觉不到自己身上的衣物,当他用手抚摸地面的时候,他必须用很大的力气将手掌与沙土相互摩擦才能产生轻微的实感。这实在太怪异了,就好像整个世界都不过是一些不真实的影像和声音。
不过,在这些音像之中有一个很快吸引了洛萨的注意。那是一只正在从地面下爬出来的大手,裸露在外的骨骼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层完整的皮肤!伯爵惊讶的发现自己居然可以在没有任何光源的环境中看清这只大手的细节,但现在不是感叹的时候,因为他也看见了那只手里抓着的东西,费欧尼。可怜的海妖根本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就被巨人的大手裹挟其中,随着巨蛇的死亡,变形者惊讶的发现自己被困在了这手掌之中,他没法从这里跳下去,海妖的骨骼为了适应海底的环境远比人类的要脆弱,这意味着在这样的高度落下,即使是以最完美的姿势落地,他都会丧失行动的能力。
得去救他。洛萨迅速做出了判断,他站起身子,左脚无意中提到了某些东西,那是一柄战斧,他的战斧。伯爵理所当然的伸出手,想要碰触愚者的正义,但在他的手指接触到战斧的斧柄时,一种久违的感觉让他迅速的收回了手指,刺痛。洛萨略微皱了一下眉头,或者说他想象自己皱了一下眉头,他看着自己刚刚收回的右手,手指上没有明显的伤痕,可那种直达骨髓的疼痛绝对不会是幻觉。这让伯爵想到了起司曾经和他说过的,有关于猎巫刀这种铸造出来用于对抗施法者的武器的特点,它抵触所有魔法和类似的力量。
但灰袍同时也和他解释过,猎巫刀的这种抵触是有一定弹性的,举例来说,在鼠人瘟疫期间,起司和其他施法者就曾经对手持猎巫刀的洛萨施展魔法让他获得本不具备的能力和精力。善意的弱效法术,在猎巫刀的识别中是可以被允许的。而会让自己的武器对自己表现出敌意,伯爵明白这和外来的魔法无关,问题出现在他身上,此时的自己,恐怕已经变成了非人的存在。
这样的存在洛萨曾经遇到过,那是在苍狮王都时的事情,他和同伴们当时耗费了极大的精力才将其杀死,那种存在被灰袍巫师称之为巫妖。而在普通人的眼里,它们或者说他们则被称为行走的亡魂,不甘被埋葬的躯体,行尸。在各地的传说和故事里从来不乏行尸的身影,只不过大部分行尸被描述为没有理智的怪物,活动的骨架,与之相对的,就是仍然保有意识却没有肉体的鬼魂和幽灵。
洛萨不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该被分进哪一类,他仍然可以思考,记忆完好无损,思想也没有变的邪恶。这似乎符合巫妖的特性,但要说他是巫妖,伯爵又感觉不到自己身上有一丝一毫可以与记忆中的那个不死施法者类似的能量,他只是,没有死去而已。这可真是个让人头疼的问题,而现在不是该纠结于此的时候。费欧尼还需要他的帮助呢。
伯爵咬了咬牙,将右手再次伸向战斧,这一次,当疼痛袭来的时候他没有松开自己的武器,而是死死的抓紧了它。疼,钻心的疼,如果可以,洛萨早就叫出声了,但他现在的喉咙里没有空气在流动,也就无从震动自己的声带。手,握着战斧,疼痛,渐渐平息了下去,像是终于认出了自己长久离家的家人,愚者的正义再次接纳了洛萨。这就对了,老伙计,不管你怎么看我,我还没放弃人类这个身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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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啊!”海妖的叫声从远处传来,那是因为巨人的大手似乎正打算倒扣过来,好去搜索更多的血食。洛萨见状没有再犹豫,右手提着战斧,朝着费欧尼的方向跑了过去。他惊讶的发现,自己的力量似乎大了很多,武器在手中的重量好似木质的一样,而且当他奔跑起来之后,他的双腿也异常的轻灵,没有了之前的疲劳。现在的洛萨,甚至有一种自己可以永远这么奔跑下去的错觉。
不过,他的速度确实有了提升倒是真的,没用多少时间他就已经来到了巨人的左手之下,面对着犹如塔楼般粗细的手臂。洛萨抬起头,对自己和费欧尼之间的高低差有些不安,可事已至此,想要救出海妖已经没有了其它的方法,他只能期望自己的身体真的像他所感受到的那样不知疲倦。抱着这样的决心,洛萨开始了他的攀登之旅。
巨人的身体并不难爬,那些皮肤上的纹路对于洛萨来说是绝好的落脚点,而即使前方没有可供使用的凸出部分,他手中的战斧也可以立刻创造出一个。当然,伯爵用战斧创造出的伤口对于他来说已经深到足以探入一只手,但对于巨人来说,这种程度的损伤连他的皮肤都没有割破,甚至难以感到疼痛。饶是如此,攀登上巨人的手臂也不亚于从外墙爬上一座高塔,若不是洛萨现在的肌肉已经没有了疲劳的概念,他还真不一定能在这种状态中完成这项任务。而当他终于登上巨人的手掌时,迎接他的却是迎面一脚!
“你是谁?”听得出来,费欧尼在这片黑暗而且混乱的环境中没有认出洛萨,他只是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爬了上来,所以本能的做出了试探性的攻击。洛萨轻松躲过了海妖的攻击,一个翻身登上了手掌,他想要和费欧尼表明身份,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没法说出话来,最多就是些奇怪的声音,那是他主动吸气后吐出时和喉咙摩擦发出的类似呼噜的响动。
“洛萨?是你吗?”变形者从来者模糊的黑影,主要是那把标志性的战斧上做出自己的推测。洛萨挥了挥武器,算是回应费欧尼。然而还不等海妖松一口气,巨人的手掌就猛烈的颤抖起来,它要翻过来了!
伯爵没有再犹豫,他猛地冲向费欧尼,途中好像踢到了什么东西,不过他没有在意,径直冲到同伴身边,伸出左手一把抓住后者的手臂。“你要干什…”费欧尼的话说到一边,身子已经被巨力强行拉离了地面,这股力量让变形者不得不怀疑这人到底是不是洛萨。可是另一方面,近距离的接触让海妖在这个人影上找到了更多可以确信的证据。在这种矛盾的心理中,他们两人已经冲到了巨人左手的中指旁边。
洛萨没有停顿,右手高高举起,用手中的战斧对着眼前的手指奋力砍下!
第一百五十七章 砍断
没有呼吸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这其实挺难描述的,因为正常人都不会有这种感受也就更加不会感同身受。诚然,个人的生活中或多或少的都会有憋气的体验,但憋气和真正的没有呼吸也不需要去呼吸是完全不同的。洛萨现在就在切身体会这其中的区别,首当其中的就是,此时的伯爵在挥舞武器和肢体的时候完全不知道怎么发力。呼吸和发力,这两者听起来没有什么关联,然而所有经受过武器和格斗训练的人都知道事情并不是这么回事,作为人,在使用肌肉的时候最重要的东西有两个,那就是呼吸和立足点。
立足点的存在是力产生的基本,肌肉是没法自己发力的,即使我们使用身体的一部分肌肉,比如手臂,也需要像肩膀这样不变的发力点来提供最初的力量。至于呼吸,那可能是比立足点更加重要的东西,这从跑步之类的运动上就可以知道,呼吸所提供的不仅仅是人体所需要的氧气,同时每一次吸气和呼气之间更是肌肉和内脏相互协调的信号。老练的战士都有着自己的呼吸习惯,这就和他们的招式一样。
但现在的洛萨彻底丧失了呼吸的能力,这种情况的直接结果,就是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对着巨人的手指挥砍时用了多大的力量。当战斧的斧刃完全的没入那新生的皮肤时,洛萨才觉得自己可能闯祸了。他本来只是想用轻微的疼痛让巨人伸开他的手指,这样他和费欧尼就能趁机利用手指的角度减少和地面的距离。但他刚刚的一击,比起轻微的刺痛,恐怕更像是要切掉巨人的手指一样!
“你干了什么?”被洛萨抓住的变形者没有看清他的举动,但是从手掌上更加强烈的晃动来看,黑山伯爵显然是让巨人的手注意到了他们。但即使洛萨想要回答,他也无法说话,面对开始飞速聚拢起来,想要将掌心里的东西捏死的手指,洛萨果断的做出了下一步的行动。既然事已至此,那他就只能一不做二不休砍下巨人的手指!
战斧抬起又落下,强烈的疼痛让巨人的手掌已经彻底放弃了合拢,它疯狂的甩动着,试图将伤害自己的东西抛飞出去。可伯爵只是用他的战斧死死的勾住巨人的指骨,任凭怎样晃动,都可以凭着超出人类的力量让两人留在手掌上。巨人的手指并不细,中指更是相当于一棵需要五六人和抱的大树那般粗。但在洛萨这一系列的大力挥砍之下,这棵大树已经到了被砍断的边缘。
大概就在费欧尼快要把自己胃里的东西全都吐出来的时候,大树还是倒下了。巨人的骨骼远比他的皮肉结实的多,那可是可以历经如此漫长的岁月而不腐败的东西。然而,被一名不知疲倦且力大无比的战士挥动的猎巫刀还是完成了时间都没有完成的壮举,巨人左手的中指,被连根斩断!洛萨也趁着那手指掉落的瞬间,拉着海妖踩在了上面。
“轰隆!”沉闷的落地声在黑暗的空间中响起,有了一根手指作为缓冲,洛萨和费欧尼的状态都比想象的要好得多。尤其是洛萨下落的冲击力在他感觉起来毫无影响,他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自己完全可以直接从巨人的手掌上跳下来而毫发无伤。当然,伯爵脑中的理智告诉他那是不可能的,即使他不会疼痛也不在乎内脏,光是那可怕的力量就足以让他的骨头失去作用。
“哦,这一定是我最近这段时间里干过最疯狂的事。”费欧尼心有余悸的回头看着那个因为肢体受伤而扭动的巨大黑影,他实在是难以想象洛萨竟然在被三根长矛刺穿的情况下还没有死去,并且还砍断了巨人的手指,要知道,在雷霆巨人活着的时候,那些被各个海妖族群视若珍宝的神兵利器都不足以真正伤害到那恐怖巨人的躯体。即使现在巨人只有一只左手完整,洛萨的所为也足以被载入史册。
不过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伯爵随手将战斧插回腰上,两只手一起举起了海妖,在费欧尼的惊呼声中朝着他印象里女巫们离开的方向跑去。虽然,他并没有真的看到女巫离开,而在这片空间里除了巨人的骨骸之外也就没有了任何可以作为参照物的东西。
“洛萨,我觉得我们可以停下了。”费欧尼在他们跑了不知道多久之后开口说道。如果有人看到此时他的眼睛的话,会发现海妖的眼睛里没有任何劫后余生的庆幸,相反,他眼中的忧色完全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这是因为,费欧尼不确定这个将自己救下来的人是谁。从身形,武器和表现出的善意来看,这人理所当然是洛萨。但洛萨是一个人类,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人类,他不应该,也不可能拥有如此强悍的生命力和体力,更加不可能,在做完了如此多的壮举后,连呼吸都没有变化。而且,现在托着他的这两只手,像死尸一样冰冷。
基于这种怀疑,费欧尼使用了洛萨这个称呼,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伯爵告诉他的,后来在失心湾和女巫面前,海妖都是顺应形势叫洛萨为狼蛛。他当然明白一个名字并不能说明什么,但费欧尼还是想尽可能的确认这个人的身份,哪怕是为了安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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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步,停了下来,海妖稍微放心了一点。接着,那两只冰冷的手也松开,让费欧尼自己站在沙土上。“所以,你的喉咙受伤了?”二人的身边没有任何光源,海妖的双眼并不能在这种环境下起作用。他只能靠其它感官来感知这片黑暗。
洛萨现在的心理相当复杂,面对同伴的提问,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现状,尤其是在无法说话的情况下。他很害怕当费欧尼察觉到自己在和一具行尸说话后会做出的反应,所以伯爵并不打算主动暴露自己的身份,正好海妖已经给出了一个理由,他赶紧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表示同意。却殊不知,这只会加重费欧尼的怀疑,因为,一个正常人类,是怎么在连海妖都无法辨认的黑暗中准确的拍到他的肩膀的呢?
第一百五十八章 费欧尼的呢喃
洛萨和费欧尼一前一后的走在这似乎无尽的黑暗中,各自怀揣着心思。洛萨仍然在适应着他身体的改变以及思考着这些改变将会带来的问题,他不知道自己可以保持这样的状态多久,也许是三年之后和归宿之主的契约完成的那天,也许是下一次阳光直射到他身上的时候。不过好消息是如果他还有三年的时间的话,那他就有机会将网虫和他们的孩子送回苍狮,不论是马库斯还是起司,自己的妻子和子嗣都可以受到足够好的照顾,这样对他来说应该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而对于费欧尼来说,事情却并非如此。首先,他对走在自己身前的那个人没有任何的信任,不论他是谁,他和自己所认识的洛萨一定有着什么本质上的区别,这个区别他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不过总会知道的。其次,就是鲨齿氏族的问题,在他和杰奎雅战斗的时候,女猎手和她的族人都表现出了不正常的状态,那和费欧尼所认识的鲨齿有着太大的差别。一定有什么事情,多半是极为恐怖的事情降临到了他们头上,把这群骄傲的猎人变成了疯子。令他担忧的是,他害怕这件事会和怒涛氏族有关,因为他从女猎手的话里听到了族人这个词汇,费欧尼是从怒涛氏族长大的,他在鲨齿的海妖眼中仍然是烈涛的一员。
对于烈涛氏族,费欧尼的心里怀着复杂的情感。在他年幼的时候,怒涛收留了他,并且教授了他知识,甚至曾经一度愿意让他成为侍奉潮汐女士的战士。但他拒绝了,甚至因此离开了部族。当然,这其中有着更复杂的原因,可变形者是懂得自己欠了烈涛多大一笔债的,即使是在作为流亡者的途中,他也会尽力用自己的学识和见闻为部族争取些许的利益。他真的不希望自己曾经的族人做出某些肮脏的行径。
不过烈涛的事也不是迫在眉睫,在这两件事之外,海妖知道什么才是他现在真正应该关心的,雷霆巨人。这位在海妖传说中不折不扣的天灾正在苏醒,这本来不是一件值得着急的事情,巨人的苏醒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可女巫和鲨齿的战斗却为那个可怕的巨人提供了加快复苏的契机。费欧尼不知道在吞噬了那只巨蛇和其它死于这场战斗的鲨齿海妖后巨人的苏醒会加快多少,但这毫无疑问是个警告。
“我们得快些找路出去,这么耗下去我们迟早会死在这里。”费欧尼的语气虚弱,那是因为他和杰奎雅的战斗让他几近死亡。但即使如此,这名海妖仍然凭着毅力行走着,这得感谢那一个月地狱般的生活带给他在空气环境中更强的恢复能力。
洛萨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这名同伴,不同于海妖,现在的伯爵能清晰的看到对方脸上的每一片鳞片。他知道费欧尼伤的有多重,也知道为什么费欧尼即使伤的这么严重,却还是没有接受他的搀扶。自己这位敏锐的朋友察觉到了某些细微的东西。洛萨想到这里有些沮丧,被亲近的人不信任是一件很令人难受的事情,尤其是自己在这种情况下还没有办法解释。这又让他想到等到回到失心湾之后,他该怎么和网虫解释身上的这三个洞口,以及冰冷的身体和不再起伏的胸膛。他们还说死了就能没有烦恼。伯爵想着摇了摇头。
海妖可不知道现在的洛萨在想什么,通过脚步声,他能知道后者已经停了下来,这让他下意识的略微弓起身子,做出防御的姿势。不过当费欧尼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之后,他立刻改变了站姿,脸上露出苦笑。不管怎么说,这个人即使不是他熟悉的洛萨,至少也没有害他不是吗?于是海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样,将手伸出去,几秒之后,一只冰凉的手掌握住了他。
“抱歉,我刚才有些急躁了。你一定也想要离开这里。”变形者的表情放松了一些,“不过我想我们应该是迷路了。如果我们的方向正确,那些女士至少会给我们留下些标记,那对她们来说不是难事对吗?别误会,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刚才那种场面我们慌不择路走错了方向也是理所当然。啊,自言自语的感觉真的不好,尤其是你眼前还有一个人的时候。”
洛萨笑了,他用另一只手拍了拍费欧尼的肩膀表示理解,然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将他握着的那只海妖手掌打开,用手指在上面划动了起来。他在尝试着用文字和费欧尼交流。只不过,伯爵忘记了一件事,费欧尼虽然是海妖中的博学者,但他对于人类社会的了解也多数来自于窃听和沉船,他所能接触到的多数是失心湾的普通居民,而这些居民和水手,大都不会写字。
“聪明的尝试,不过别费劲了我的朋友。我不懂你们的文字。”费欧尼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我猜这可能就是为什么人们总说知识在用的时候才嫌不够吧。我们还是继续朝前走吧,即使方向不对这里总归还是会有个头的对吧,贴着墙壁走找到出口的概率会大一些。”
洛萨用手指在费欧尼手掌上轻点了一下表示同意,然后他靠到转过身,拉着海妖的手,示意他爬上自己的后背。变形者犹豫了片刻,还是爬了上去,他的体力实在是不行了,身上的伤口在没有营养补充的情况下也难以愈合,若是让他自己走下去,要不了多久恐怕就会死在路上。而即使有洛萨背着,他也只是再多支撑一段距离。
“你的身体可真凉啊,”费欧尼在一段时间之后突然说道,他的声音相当疲惫,声音也小的可怜,若不是他的头就搭在洛萨的肩膀上的话恐怕都没法听清。洛萨熟悉这种呢喃,那些伤势过重的将死之人总会这样,他知道这个时候的人已经不是在和某个特定的对象交谈了,他们说话的对象更像是一个自己臆想出来的不存在的东西,有些人把它称之为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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呢喃继续着,“真凉啊,像祭坛边上的海水一样。说起来,她的身上也是这么凉,不过只有鳞片而已,她的身体还是…我在说什么啊,真是,或许这就是为什么她没和我走吧…好久没有再见她了,不知道她现在是不是还好,咳咳…呜,我大概要死了吧,也好,归宿,真的存在吗…”
洛萨想要流泪,但他却发现自己似乎已经失去了这个能力。想哭的时候却不能哭,这是何其的悲哀啊。费欧尼的呼吸,逐渐变的虚弱,越来越弱…
第一百五十九章 变质
伯爵加快了自己的脚步,他不想看着自己的朋友死在自己的背上,所以他希望能够在前方找到一些可以延续费欧尼性命的东西。但这是何其的无望,由巨人尸体化成的空间内几乎只剩下满地的沙土和硕大的白骨,哪里有什么可以派上用场的物品呢?急躁,让洛萨陷入了某种异常的状态里,若是普通人,他的想法得不到达成最多只会短暂的陷入愤怒和悲伤,当然这段时间会因人而异。但对于已经不再是人类的洛萨来说,某种强烈的情感很有可能成为巨大的执念,逼迫他去做出一些从来不曾想过的事情。
快步渐渐变成了奔跑,在没有了疲惫和饮食的限制之后,洛萨不知道自己可以跑的多快,多远。此时的他也顾不上去思考这些问题,他只知道自己要找到可以维系费欧尼生命的东西,如果前方没有,那就继续向前。在这样病态的执念影响下,洛萨逐渐迷失在这片空间里,他没有去记忆沿途看到的骸骨,自然也就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巨人身体的哪一个部分,至于壳人们画出的盐线,更是被洛萨所无视。
于是黑暗中的原住民发现了他。那些由巨人骨髓化成的丑陋蟾蜍状怪物察觉到了有人在它们的身边快速奔跑。而它们可不像壳人那样随和。“啊!”用声带怪叫着,一只蟾蜍怪从黑暗中朝着洛萨发起了袭击,它发达的脚步让它轻易的一跃而起,跳到了人类双眼难以看到的高度。如果是一个正常人在黑暗中面对这样的对手,那他一定会十分狼狈,因为作为人类的战斗常识会让他本能的将对手的攻击范围和自己划等号,可是这样一来,他就错过了这些怪物真正的进攻路线。不过,洛萨现在已经不是正常人了。
愚者的正义,这柄曾经名为赫恩之手被当成苍狮王国处刑贵族专用武器的战斧,在洛萨手中展现出了它真正的姿态,一柄通体金色,雕刻着一只口衔斧刃的雄狮的猎巫刀。而为了在失心湾掩饰这柄过于夺目的武器,灰袍法师在洛萨出发之前用魔法和其它手段为它镀上了一层伪装,将其上的雕刻改成了更加贴合沿海风格的巨型章鱼,颜色也从黄金变成了黯淡的铁灰色。可饶是如此,猎巫刀的本质以及它与洛萨之间的联系从未受到过影响,每当伯爵对抗那些具有魔力的敌人时,战斧上还是会隐隐闪动起淡金色的光芒。
但这次不同。当洛萨又一次习惯性的抽出他的武器,挥动它来作战的时候,这柄猎巫刀变的死气沉沉。这反应和伯爵刚刚复苏时的剧烈抗拒形成了明显的对比。洛萨沉着的使用着他的战斧,在背上仍然背着同伴的情况下躲开蟾蜍怪的攻击并一斧头砍掉了它的脑袋。可那感觉不对,现在他挥舞战斧时就像在挥舞一根没有经过精细锻造的铁棍,虽然手感,份量都被使用者了如指掌,但它和使用者之间没有联系。这感觉比当初刚刚得到战斧的时候还要糟糕,它加剧了洛萨心中的那份不悦。
更多的怪物扑来,伯爵却没有选择逃避,内心的躁动让他投身于战斗,以此来消减心中的痛苦。很多时候,这些蟾蜍怪物都是棘手的敌人,它们体表的粘液可以减少武器造成的破坏,带着倒刺的手脚能够划伤皮肉并剥下受害人身上的铠甲,更别提它们嘴里那黏腻细长的舌头了。当复数的蟾蜍怪一起攻击的时候,即使是嘉伦这样受过战斗训练的女巫都会在错不及防间沦陷。甚至当时小队初入这里,也被蟾蜍怪的浪潮逼得只能狼狈逃窜,最终在慌乱应战中弄塌了巨人的脊椎骨。
然而此时以非彼时,即使手中的武器只是一根铁棍,它也是有着可以切开怪物肉体的利刃,这对于现在的洛萨来说便已足够。一名不知疲倦而又武艺高超同时满心愤怒的战士可以有多可怕?恐怕很多人都无法了解这件事,因为大部分不知疲倦的人都是不死者,而他们往往不会喜欢近身肉搏,只有极少数得到了神话中那些可以赐予凡人无尽精力神器的英雄可以有此壮举。但那些英雄们绝不总是满心愤怒,至少他们的愤怒还是凡人的愤怒,而此时燃烧在洛萨破洞的胸膛里的愤怒,已经前所未有的扭曲和怪异。
出招,收招,洛萨从未有过这么畅快淋漓的战斗,尽管背上背着人,可他不再需要思考自己的体力消耗和身上的伤势,反正他的伤势已经如此严重,再骇人一些又有何妨?而蟾蜍怪们缺少能够致人骨折的强力攻击也是它们没法和伯爵抗衡的主要原因,它们那些倒刺和腐蚀性粘液可以让生者感到痛苦和恐惧,却不能让不死者止步。黑暗中的惨叫声和肉体被砍断的声音此起彼伏,络绎不绝。
可渐渐的,在不断地杀死蟾蜍怪的过程中,洛萨察觉到了两件事。第一件,就是他背上的费欧尼。按理来说,被人背着参加这样强度的战斗,即使是变形者顽强的生命力,也该油尽灯枯回归归宿的怀抱才对。事实却是,费欧尼的生命在洛萨不断地杀戮中逐渐稳定了下来。这件事情听起来不可思议,不过并不是不可能,壳人和蟾蜍怪物虽然都是巨人身体的一部分所化,但单是堆叠物质可没法诞生出新的生命,生命的产生有着它自己神秘而奇妙的契机。
至于催化了这两个物种的契机,就是雷霆巨人本身的生命力。也因此,每当洛萨杀死一只蟾蜍怪,它的身体里就会逸散出少量的生命气息,这些生命气息极为微弱,难堪大用,可架不住伯爵现在完全就是一台杀戮机器,积少成多之下,它们被费欧尼吸入体内,缓解了生命垂危的伤势。当然洛萨可没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明白这件事,但他已经知道,杀戮,可以拯救朋友的性命,这就足够了。
而第二件事,就是关于蟾蜍怪的了。在几次和这种东西的交战中,不论是女巫还是洛萨都没有真正意义上战胜过它们,所以对于这些家伙的特性,众人知之甚少。现在,凭着可以在黑暗中肆意睹物的能力以及比生时更加敏锐的洞察力,洛萨察觉到了这些怪物的一个特点,它们异常的顽强。在战斗中洛萨不止一次的看到,那些被他砍断了肢体甚至头颅的蟾蜍怪尝试将自己掉落的肢体拼回身上,这种举动在人类看来显然是毫无意义的。可就在伯爵的眼前,他目睹了不止一次,这些怪物就这么以这种近乎胡闹的方式避免了死亡!甚至,在较短的时间内恢复了作战能力。这逼迫着洛萨不得不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多次的劈砍它们的身体,才能真正杀死这些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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纠缠不清的东西。洛萨不可抑制的如此想到,他渴望找到一处要害,或者一种方式,可以一劳永逸的将难缠的对手直接杀死。这种念头越来越强烈,以至于洛萨自己都没有注意到,那些附在他皮肤上的诡异刺青在这种念头下开始了变形,他右臂上的刺青中逐渐诞生出了类似箭头的图案,这些图案一只延伸到他的右手手掌上,延伸到他握着武器的接口处。
一股令人不适的暗褐色光芒,慢慢的,慢慢的在被伪装成巨型章鱼的战斧雕刻的眼睛里被点亮。
第一百六十章 悬浮之物
可能是由于注意力的问题,洛萨没有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他手中武器的变化。在伯爵的感觉中,他只是像之前一直做的那样使用他的战斧,而令他欣慰的是,似乎那些蟾蜍怪物的生命力也不是无限的,很多怪物在再次被他劈倒后就再也没有爬起来直接化为了一滩粘稠的液体。洛萨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只知道现在这些怪物的数量优势已经没有那么明显了。
从被袭击以来第一次,怪物们开始了畏惧,它们似乎察觉到了洛萨的变化,这些蟾蜍在见识到了同类的下场后开始瑟缩不前。这种表现无疑是对洛萨的鼓励。现在你们也知道怕了对吗?伯爵的嘴角露出残忍的笑容,他手中的战斧上沾满了怪物的体液却丝毫不减锋利的程度。于是情况调转了过来,洛萨反而开始追赶这些蟾蜍怪,而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自己在这样的追逐战中展现出了多么离奇的速度和力量以及在心脏仍然跳动时无法企及的技巧。被那把要命的斧子砍到的蟾蜍怪应声倒地,一个接一个在沙地上留下大滩大滩的残骸。
这样的追逐在蟾蜍怪们终于意识到集体行动只是在慢性自杀后才稍微减速,怪物们四散奔逃,希望逃离身后那个恐怖的存在。这些简单生物的原始本能指引它们朝着自己潜意识中认为最安全的地方靠近,也就是它们出生的地方,巨人的骸骨。不过这些怪物中的大部分注定要失望了,因为前方已经不再是它们原本所熟悉的样子,一场灾难性的塌方让这里的一切都变了样。
洛萨的脚步,停了下来。他双手低垂,战斧的斧刃朝向身后,任那些仓皇的蟾蜍在大量的骨骸和碎渣中东躲西藏然后消失无踪。它们本来就是骨髓,现在重新躲回骨头里也不是什么难事。而伯爵之所以停止杀戮,也不是因为他对这些东西抱有一丝一毫的仁慈。真正让他停下来的,是这些骨骸崩塌时的记忆。那些发生在不久前的记忆让洛萨想起他正在那里,以及他的背后背着的人。
费欧尼晕了过去,这是个好消息,至少他还是活着的。不过可能是因为自己已经改变了存在的方式吧,洛萨现在有一种隐晦却真实的感觉,他的海妖朋友的生命仍然在流逝着。那感觉就像是看着一个向外滴水的不透明容器,它滴落的速度很慢,每次滴落的量也不大,但正是因此谁都无法靠观察出水量来推测其中的剩余的液体,也就不知道到底那一滴水会成为最后一滴。
必须找到方法将这个容器补好。洛萨这么想到。值得庆幸的是,他已经知道了杀死那些蟾蜍怪可以缓解费欧尼的伤势,但单靠杀那些丑陋的东西的效率太低了。伯爵虽然没有计数,可他相信自己这一路砍过来杀死的怪物数量应该也有几十只,如果这样的数量都没法让变形者的身体维持住,那接下来单独去狩猎怪物的效果只会更糟。等一下,如果杀死蟾蜍可以起到效果,那么同样是由巨人能量衍生出的壳人呢?他们会不会好一些…不,这是不对的,壳人和这些怪物不一样!洛萨用力的甩了两下脑袋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念头赶出去。
伯爵现在找回了自己的思考能力,这让他开始反思自己刚刚的所为和所想。他回头看去,遍地的粘液痕迹证明了他的战功,或者残暴。洛萨的表情迷茫,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任由负面情感支配自己的行动,他还记得西格特教导他的第一课就是控制自己的情绪。而且,他也无法原谅自己居然想过要对壳人们不利的想法,对无辜者挥动武器,哪怕只是一瞬间的想法,他所信奉的骑士精神都不会允许。
我一定是那里出了问题。洛萨重新背起费欧尼,心中想到,接着他的手无意中碰到了肋骨下的伤口。当然了,我的身上有三个洞,而我现在还活蹦乱跳,我当然出了问题。伯爵自嘲的笑了笑,想要用现在这个僵硬的身体做出笑容不是件容易的事。洛萨不再停留,他必须在这股悲伤彻底吞没自己之前找到些别的东西来转移他的注意力,最好还能救下费欧尼的命。
伯爵的面前骸骨遍地,巨人崩碎的脊椎和肋骨造成的影响远远超出了洛萨的想象,不过这些骨头大体还是保持着完整的外形,只是在彼此的连接中脱离了出来散落各处。希望重组这些骨头可以抵消巨人吞掉菲蒂斯的大蛇所节省的时间。洛萨这么想到。他走近离自己最近的那块骨头,从外形上来看这应该是一节脊椎骨,光滑的骨质外壁看起来像是大理石一样具有美感。还没有长出皮肤,好兆头。
但巨人的骨头再漂亮也不能治疗海妖的伤势,无奈之下,黑山伯爵只能选择继续前进,很快,他就迷失在了这些骨头之中。这种迷失来自于巨大骸骨之间错乱的堆砌,当洛萨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陷入了抬头四周全是白骨的窘境。如果是之前,落入这样的境地对于伯爵来说几乎就是死局,只能靠着运气在黑暗中摸索出路。可现在,拥有在黑暗中视物能力的洛萨只需要爬上附近的骨头,就能从上方看清周围的形势。这点高度对于不久前才攀登上巨人手掌的他来说不成问题。而真正成问题的,是洛萨登上高处后看到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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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看起来,好像是一颗心脏。站在一根插在地上的巨人肋骨顶端的洛萨穷尽目力,希望能看清更多的细节。在他视线所延伸出的远方的黑暗中,一个巨大的物体在所有骨骸的上方安静的悬浮着。不过洛萨还看到那悬浮物的顶部似乎有条线向上隐没于视野之外,看样子可能直接连接着这个洞穴的顶端。那到底是什么?洛萨并不能肯定,他第一眼认为那东西是心脏纯粹是出于一种直觉判断,可它若真的是心脏,为什么会垂吊在半空中,又为什么,没有跳动呢?疑惑,爬上了洛萨的肩膀。
伯爵沉默了几秒,再次检查了一下费欧尼的状况,海妖撑不了太久了。那么,也没有太多的选择了不是吗?不论那东西是什么,它总归是一个比在骨头中盲目寻找更好的目标。
第一百六十一章 饥饿的猫
想要让绮莉恢复原状很简单,只需要一个步骤就可以完成,将挂着寒铁护身符的项链套到她的头上。这其实也是海拉来找网虫帮忙的原因之一,女巫在拘禁伯爵和女佣兵期间曾经清点过他们的随身物品,其中洛萨的猎巫刀和网虫的护身符都曾经让海拉和嘉伦感到惊讶。要不是佩格阻拦,她们甚至可能把这两样东西上报给其他年长的女巫。毕竟对于施法者来说,能够抵挡魔力的寒铁和能够更进一步无视护身魔咒直接伤害她们的猎巫刀都是违禁品中的违禁品。现在想想幸亏她们没有这么做,这种物品一旦上交,再想要拿回来就难了。
可话虽如此,想要绮莉乖乖的将寒铁戴到身上并不是件那么容易的事情。尤其是早在苍狮的时候咒鸦,起司的灰袍同门,就曾经以这种方式让她诈死骗过了库伊拉并最终杀死了那名资深女巫。因此绮莉一定对这枚寒铁护身符有着相当清晰的记忆,在这样的基础上再想让她戴上这东西就不是件容易的事。至于对护身符进行伪装,且不说寒铁本身抗拒所有的伪装魔法,就是用非魔法的方式进行了伪装,以绮莉天生的魔眼只需要随意一瞥就足以看穿护身符的本质。因此最稳妥的方法,还是先将她制服,再套上项链。
所以摆在海拉和网虫面前的问题就是,该如何制服绮莉。这首先要做的,就是将绮莉引出女巫们的聚集地。不管怎么说,现在的绮莉在外表和对外身份上仍然是库伊拉,在这种前提下想要直接在聚集地内抓住她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女巫之间是禁止内斗的,虽然没有人严格的执行这条规则,可以库伊拉的资历,她很有可能在女巫团中有着不为人知的盟友,若是被她们发现海拉的计划,她们就可以借着这条规则来进行干预。要想避开这些人的耳目,就只能在库伊拉的私人房间中动手,但那难度恐怕不会亚于在万军中直取将军首级。
“因此,我们需要演一出戏,把库伊拉女士从聚集地里引出来。”失心湾南面的房子里,海拉对坐在房间中的其他人说道。
“先声明,我不认识什么库伊拉女士,我也不想再和你们这些女巫扯上什么关系。”山猫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在见识到了地下室中的东西后,这个情报贩子已经没有了任何想要在这次交易中赚上一笔的想法,他现在只想快点离开这栋建筑物,然后再也不要看到这里的任何一张面孔,“我是和狼蛛,还有你,海拉小姐,我确实和你们有所约定。但请你见谅,我只是个普通人,来这里的目的只是想满足一下我可怜的好奇心,最好再捞上一笔小钱。这没什么可隐瞒的,反正我不说你们也知道。但我被吓坏了,你看,不论是这个大块头,还是这个眼睛里能冒出剑的小子,还是,还是你们关在地下的东西,哦,大洋诸神啊,我没法再继续下去。我退出。”
“你以为你说句退出就能走了吗?”赛赫从椅子上跳起来,他身边的守门人也伸手拿起了靠在墙边的长枪,大有要上去给山猫一下子的样子。不过,还不等他们两个再做出其他的事情,海拉就已经伸手让他们冷静下来。
“我能理解你的意思,山猫先生。”墓穴之女用平静的口吻说道,“对于大部分人来说你的表现已经算得上是优秀了。至少你有勇气直接跟我说明你的想法,而不是偷偷溜走或是在关键时刻逃跑。这很好,足以证明狼蛛找你来是对的,作为一名商人,你懂的保护自己的客人,这种品质在失心湾可并不多见。不过,在你真的离开这栋屋子之前,我还是希望你再听听我接下来说的话。”
山猫的眼睛眯了一下,他没有再尝试向前走一步,因为在海拉的话里,没有说到任何允许他离开的话语。其实情报贩子当然知道自己上了一艘怎样的船,也知道女巫不是个好说话的雇主。他提出离开,有两个考虑,第一,就是他想要试试海拉的脾气。狼蛛还没有回来,这件事让山猫感到焦虑,作为他和海拉之间的媒介,狼蛛的存在可以让女巫不至于将怒火撒到他的身上。可现在,这个媒介消失了,因此他就必须看清墓穴之女到底是个怎样的人,至少要摸清她的脾气秉性以防不测。
第二,则是情报贩子更深一步的测试,他在测试自己能在女巫接下来的计划中起到的作用和不可代替性。如果女巫选择直接威胁他留下,那他当然也不敢离开。而那么就说明他在接下来的任务里只是个不起眼的小角色,不需要女巫放下身价来拉拢。但这对于山猫来说倒是好事,因为他已经见识到了赛赫和山怪的本事,有着两个人在,他这个小角色就不需要去冒太多险。真正让他不安心的,反而是现在海拉的态度,她对自己太礼貌了。这可能是因为她的性格,但山猫更愿意相信,这是因为他在女巫计划中的位置。
事情,有些不好办啊。情报贩子的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卷进女巫的事情里,如果只是外围,那他还有可能收获一笔奖赏全身而退,可要是再深入一些,恐怕就会被汹涌的旋涡吞噬的一点渣滓都留不下来。这道理自己是知道的,可为什么,为什么现在的自己,这么兴奋呢?苦笑,渐渐变成了更复杂的笑容。山猫清楚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从本质上来说,他生命的全部意义只有两个字,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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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追寻着那种能让人热血沸腾或手脚冰凉的刺激。这对于那些出生在和平国度的人来说,或许意味着性或者暴力,但山猫是不幸的,他是个生活在失心湾的人,对于那两件事他看的太多了,早已无法让他觉得刺激。因此,他吸食鲸脂,但很快那也变成了一种麻木的,毫无新意的事情,就像在咀嚼着没有味道的面包一样,可以充饥,但谈不上进食。可,当他在地下看到那个怪物的时候,他吓的失禁了,这可…太刺激了。他当然早就知道女巫们有着各种各样的秘密,但盲目的涉入其中可不是在追寻刺激,而只是单纯的自杀。不过现在,事情不一样了不是吗?他有了一个理由去介入其中。舌头,轻轻舔过嘴唇,山猫预感到自己长久以来的饥饿终于可以得到消解。
于是他坐回座位上略微低下头,等着海拉接下来的话。希望,那是一顿大餐的餐前铃。
第一百六十二章 乌合之众
在海拉让山猫重新坐回到座位上之前,网虫都安静的坐在房间的角落中注视着这些人。她的手不自觉的在自己的腹部轻轻抚摸了两下,尽管她现在的腹部还没有到隆起的时候,可是这样的动作还是会让她感到些许安心。这种安心感,有助于更加冷静的去观察在场的每一个人。当情报贩子重新坐回去的时候,女佣兵已经对在场的几人有了一个较为清楚的认识。
在这些人中,她的目光尤其停留在两个人身上。其中一个,自然是山猫,从网虫的角度看过去,她可以看到对方杂乱头发阴影下的那带着几分癫狂意味的笑容。女佣兵认识这种笑容,她曾经在那些忍受了长久毒瘾终于解脱的瘾君子脸上看到过,也曾经在那些被正常人称为疯子的人脸上见到过。她不想搞懂山猫到底是这两种中的哪一个,因为不论哪一个,都是相当危险的。
至于被网虫重视的第二个人,则或许有些出人意料。因为她没有去关注那有着怪物般体型的守门人,而是注意到了身材矮小的赛赫。一个孩子,他的危险程度不会低于疯子。这可能不太好理解,因为在普通人眼里孩子总是无害的,无力的,然而事实上并非如此,甚至可以说是完全相反的。孩子往往并不无害和无力,但他们中的大部分无知。这里的无知不是说纯粹的知识,这世上从来不乏天才,那些出生以后两岁说话三岁识字,五岁文理可通的神童虽然不多,却也不少。所以单以知识的储备量来贬低孩子是不对的。
他们的无知,是经验和经历层面的。那些被成年人称为孩子的年轻者往往缺少对生命的理解,这不能怪他们,因为他们尚且处于生命的初始阶段,能经历的只有成长,也就无从亲身理解何为衰老和死亡。正因此,他们可以轻易的将生死,这每个生命所能想到的最严肃的命题挂在嘴边,可对于这两个字和它们代表的概念,孩子中少有人懂得敬畏。再加上他们年轻的生命太容易陷入简单的二元论,会毫不犹豫的摧毁和破坏那些阻拦他们的东西,并对此没有半分的犹豫和反思。当孩童以他们的天真做着残忍的行径时,那种不可控制性和其带来的不适感远比一个十恶不赦的暴徒要强烈无数倍。
网虫一向不喜欢孩子掺和进这样的事情里,其中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她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训练出来的。驯蛛人作为佣兵民族可从来没有让族内的孩子有一个美好的童年的说法,他们发给孩子的玩具是武器,讲述的睡前故事是刺杀和战争。从前网虫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但自从她意识到自己的腹中正在孕育着另一个小生命的时候,她开始意识到这样的童年是有问题的。
不过,女佣兵不会直接要求海拉让赛赫退出这次行动,那无疑会让男孩感到不被尊重,同时她也听到了山猫话中提及到赛赫的部分。这孩子或许已经和女巫产生了太深的联系。而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就更不应该越俎代庖和海拉讨论这个话题。
在网虫观察其他人的时候,女巫也在用余光观察着她。海拉去寻求女佣兵的帮助可不仅仅是因为后者持有寒铁护身符,墓穴之女深知这个房间中的几个人里,网虫是最值得她托付的那个。因为就像网虫对山猫和赛赫的看法一样,海拉不觉得赌徒和孩子可以帮助她救回绮莉,前者的想法太过极端,而后者,或许赛赫在被女巫训练几年后可以成为一名合格的护卫,但那不是现在。虽然眼眶中的影兽让赛赫有了自保的能力,可他身上还有太多的部分需要雕琢。而山怪,对,他是一个合格的守门人,但他是效忠女巫团的守门人。纵使现在大女巫将他的指挥权交给了自己,但海拉还是不敢保证当她要山怪去对付另一名女巫时他会有什么样的表现。
对绮莉的行动不是可以开玩笑的事情。他们只有一次机会,要是这次失败,即使其他女巫没有察觉到异样,绮莉体内属于库伊拉的部分也会变的警惕,要是她躲在自己的房间里,那海拉可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好了,我相信现在我们可以继续刚才的话题了。不过山猫先生的话提醒了我,我必须先告诉你们,现在我所做的事情是为了帮助库伊拉女士,如果这其中有任何其他的目的,那也是因为我不希望失去她这样的盟友和朋友。”
山猫摊了摊手,脸上的表情相当复杂。他可不相信海拉的话,为了盟友和朋友?不管怎么说,女巫们可都是失心湾的领导者,难以想象在统领着这片肮脏地区的人自己会有如此高尚的品德。不过,没必要去戳破每一个谎言不是吗,很多事情大家都知道它没有听上去那么美好,但总归是不必每次都弄得血淋淋的。“你对朋友的关心令人尊敬,海拉女士。可我还是不明白我可以在这次,帮助,中起到什么作用。你看,虽然你说要把那位库伊拉女士带来这里,但她可也是为高贵的乌鸦之女,如果你没法做到这一点,恐怕我们都很难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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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那么着急下定论,我的好先生。”墓穴之女微微一笑,她在去寻求网虫帮助的时候就有了一个有些大胆的计划,“我保证她会来的。而且我也保证你会在这件事中起到相当重要的作用。只要你证明了自己的价值,我和库伊拉都会感激你,来自女巫的感激,可不会仅仅只是几枚血钱,我们能向你提供的报酬,远比你想象的多。”
空头支票。当然失心湾没有支票这种东西,所以这个词可能会被替换成其它的什么对应的东西。不过山猫还是在心里对海拉的诺言做出了这样的判断。但他没有将这点表现出来,一点也没有。“那么就请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吧,海拉女士。我不需要知道你的所有计划,只想知道我该做什么就好。这样对你我都方便一些。”
“好吧,你确实提醒了我,安全起见我还是将你们各自的任务各自交代比较好。至于你,山猫先生,我从海风里听见,最近码头上对女巫团的行为不满的人似乎相当的多。我想是时候让他们发泄一些怒火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刺心
靠近那个浮在天上的东西消耗了比洛萨预计的要长的时间。他没有想到以目前不知疲倦的身体,翻越那些庞大的尸骨仍然相当费力。当然,这和他背后背着海妖有关,可这还是让伯爵发自内心的对雷霆巨人这一存在感到敬畏。同时也不免想象要是这些骸骨真的生出血肉,那这位巨人该是以何种的姿态行走在这片对他来说可能有些狭窄的世界里。
“叮!”战斧的斧柄底端敲击着骨壁,制造出可以着力的凹陷,并不是每块骨头都那么便于攀爬,有的时候洛萨必须用这种暴力的手段来开路。至于为什么非要花这么大的力气来翻越尸骨而不是在平地上行走,那是因为伯爵没有办法在如同小山一样的骨堆里看到那颗悬挂在洞顶的东西,进而迷失方向。为了保证尽快抵达那个东西下方,洛萨还是选择了较为费力但更加稳妥的方式,直线前进。
不过随着距离上的缩短,伯爵也注意到了他正在靠近的目标上更多的细节。虽然还不能完全肯定,但那东西多半是一颗心脏,一颗巨大的心脏。要说确切大小的话,这东西恐怕足以和一座小一些的庄园媲美了。这么庞大的物体肯定是没法靠着一根绳索挂的稳得,洛萨还注意到在他看到的那条最粗大的绳索之外,有无数更加纤细的线状物包裹着那颗心脏,像是蛛网一般朝上延伸到黑暗中去。
那些线状物,好像是血管,伯爵的直觉做出了这样的判断。他尝试着找到这些类似血管的东西去了哪里,不过即使不考虑黑暗的关系,他的目力也是有极限的。这就让人有些费解了,到现在为止,巨人的复苏都在合理的范围内,就像人类的死尸在干燥的环境中会先变成干尸之后在变成白骨,巨人的尸骨靠着洞穴中的砂石重塑皮肤乃至部分血肉都像是对死亡过程的反向还原。按照这样的流程,内脏的重构应该并不会是太早发生的事情。那么为什么,这里会如此突兀的悬挂着这样一颗心脏呢?
洛萨能想到的可能,就是这枚巨人之心本就不是现在才重新复原出来的东西。而是自巨人死亡时就没有被破坏,并且不知道以何种方式躲过了时间的侵蚀。至于它为什么现在会重新出现,那应当是感觉到了其余的身体正在复苏,所以作为生命之源的心脏出于本能接近其它部分想要加快这个过程。可,洛萨毕竟不是巫师,他对自己的猜测其实没什么把握,就比如关于心脏保存的方法,他就毫无头绪。
在这种疑惑和猜测中,伯爵最终还是来到了那巨大心脏的正下方。这里的骨骸原本应当对应巨人的胸膛,可由于脊椎的塌陷,大量的骨头堆叠在一起变成了一座比单根骨头还要高耸的多的骨山。当洛萨爬到这座山的山顶时,他得以在较近的距离抬头看到那颗极具压迫感的心脏。纵使自己已经没有了心跳,他也能感觉到那种仿佛被人用手攥着心脏的紧张感。他难以想象当这枚心脏跳动时会发出多么强烈的心跳声以及带来多么巨大的力量来推动巨人的行动。那感觉,就像是一只蚂蚁在看一个人类一样,那不是因为自己的渺小而产生的自卑,而是由于目睹之物的宏伟所产生的不同于欣赏自然景观的壮美。这是对所有生命的赞美,是对这神奇造化的歌颂。
洛萨不知道自己仰头看了多久,因为现在他的脖子已经不会酸痛了。看到这样壮绝的生命让他对自己已经不再需要呼吸的身体产生了些许的悲哀,洛萨不知道现在的自己还能不能被归类为一个生物。行尸到底是什么?这恐怕只有精于此道的巫师或是神邸的牧师才说的清楚。不过有件事伯爵还记着,那就是他不希望自己背上的朋友也变成像自己这样的东西。
来吧,我们来看看能不能找到方法救你回来。洛萨将费欧尼先小心的放在身旁的地面上,他不敢放的太远因为害怕那些蟾蜍怪物会从骨头里渗出来拖走他的朋友。海妖的呼吸微弱,但还算平稳,这一路上洛萨曾经不止一次的遇到过怪物袭击,这些怪物死亡时逸散出的生命能量是变形者能活着走到这里的关键。可这些零星的生命能量想要让费欧尼真正摆脱危险还远远不够。
洛萨小心的巡视着四周,很快发现了一些凸出的骨骼断口,这些断面里有着一些令人不想知道里面究竟有什么的孔洞,但还是有着大量的骨骼。伯爵需要的就是这个,他拿起愚者的正义,用战斧砍下那些凸出的骨块,将它们拖回费欧尼的身边。接着,就是较为枯燥的削制和打磨,经过了一段时间,几根骨质的简陋标枪就被制作了出来。
用雷霆巨人的骨头制造的标枪,这放在外面很有可能会成为神兵利器,但在这里,这些骨头也只是因为洛萨没有更合适的材料才无奈使用的下策。原因很简单,标枪,是拿来投掷的,而比起木质,骨质标枪不论是重量还是柔韧性上都占不到优势,而从这些骨头可以被愚者的正义轻易劈开就能看出来,常年累月的侵蚀让巨人之骨也无法如他活着时那般坚硬。
标枪,做好了,一字排开插在洛萨面前。伯爵抬起头,凝视着那几乎占据了他整个视野的心脏,那里面,应该还留着很多没有挥发的巨人之血吧。即使没有,作为驱动生命的器官,心脏里所包含的生命能量,也会比骨髓的零星所化的蟾蜍怪物多出千倍万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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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萨黑山,你知道你要做什么吗?你想好你的所为可能带来的后果吗?
我又没有要杀了他,我只是想借他几滴血来救人。再说菲蒂斯女士的蛇已经被他吃了,其中的能量怎么也比几滴血多吧?
几滴血?你怎么知道这一标枪下去那心脏里会流出多少东西?要是因为你的行为让那东西掉下来,不仅费欧尼救不活,你还会让一个无辜者白白死去。好吧,他是雷霆巨人,他或许不会死,但这不该是你伤害他的理由。你可是个骑士啊。
手,握住了右侧第一根标枪。洛萨转头看了看费欧尼,海妖的脸上长有鳞片,因此没法从面容上判断他的状况,可那仍在向外渗血的伤口让伯爵坚定了他的信念。我是骑士,我曾立誓不伤及无辜。然而,我亦曾经立誓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同伴。如果我正在犯错,那么好吧,不论这个错误的需要付出多少的代价,算到我身上吧。
标枪从地面被拔出,握在一只冰冷的手里。洛萨让自己的身体像是一张拉满的弓一般蓄力,将手中标枪的枪头对准费欧尼的正上方。在某个时间点用全身的力量用力一掷!
“唰!”白色的标枪,划过了黑暗。
第一百六十四章 思维之潮
“咚!”厚重而沉闷的声音从空中传来,随之而来的,是仿佛被某种橡胶材质反弹回来骨质标枪以和预想完全不同的轨迹落下,消失在了重重的骨骸之中。看来,巨人的心脏远比洛萨设想的要坚固的多。不过这也没什么问题不是吗,要输送足以驱动巨人身体的血液,组成这颗心脏的肌肉需要有多么强壮是人类完全无法想象的,恐怕以它收缩一下的力量,再宏伟的城墙都会被破坏,而能够发挥并承受这样的力量,心脏的肌肉本身也不会比城墙脆弱。
伯爵习惯性的想要咽一口口水,可他的口腔里早就干燥的如同沙漠。洛萨活动了一下肩膀,试图放松自己的肌肉,当然这么做就和他咽口水一样毫无作用。但不管怎么说,伯爵还是在几秒钟之后抽出了第二支标枪。他没有那么容易放弃,甚至还有些庆幸巨人的心脏如此坚固,这种需要付出努力才能达成的目标转移了他攻击无辜者的罪恶感。得以让洛萨可以在第二次投掷中用出更多的力量。
“咚!咚!咚!…”一下又一下的标枪冲击着那颗不知道停止跳动多久了的心脏。洛萨的肌肉已经不会抖动,这让他投掷的精准度远超往昔,几乎每一次,他的标枪都可以准确的刺中同一个位置!这可是连那些传说中的英雄都难以做到的奇迹。但想要伤害雷霆巨人的心脏,光凭一个奇迹还是远远不够的,当洛萨扔光了他削制的所有标枪后,他的目标上依然看不到任何的伤痕。
为什么会这样?伯爵有些无力的抬头仰望着头顶,对自己的失败感到费解。照理来说,即使是巨龙,用龙鳞制造的武器也不会没有效果,那毕竟是来自其自身的一部分,没有道理用自己的拳头打不伤自己的脸不是吗?可事实就摆在眼前,洛萨没有着急去制造更多的标枪或其他武器,他觉得如果他没明白一些事情,那向上投掷再多的东西也是没有意义的。
伯爵盘腿坐了下来,他尝试着在急躁之中平复自己的心情。至于盘腿这个动作,他是从杰瑞那里学来的,在那个鼠人小子和他的魔裔师傅离开苍狮之前,他们曾经来拜访过起司,可能是为了确认鼠人的身体是否还存在隐患。而在那段时间里,洛萨注意到了魔裔在常规的体能和武器训练之外,还在训练他的学徒一些别的东西。洛萨不知道那是什么,杰瑞也说不清楚。
这种粗劣的模仿当然没有办法让伯爵感受到任何和其目的有关的东西,不过,安静的坐下确实有助于人思考问题。尤其是现在的洛萨没有了所有生理上的烦恼,他不会渴,不会饿,不会疲倦,当他集中注意力思考问题的时候,他的效率远胜从前。“哗啦,哗啦”在思考的绝对静谧中,传来了极为遥远的水声。那声音不是海浪,也不是江河,更像是,更像是从森林的岩缝中流出的泉水击打在岩石上发出的声音。当然,洛萨不知道的是,他现在听到的声音在遥远国度的一些流派中有着一个明确的名字,思维之潮。当其出现的时候,就证明思考者进入了一种极度的专注和深度的探寻之中。在这种状态下,洛萨正在将自己毕生所经历的一切围绕着思考的主题进行着联想和推测。
可伯爵没有注意到的是,在他进入了这种深度思考的状态后,一些暗色的液体也从附近的骨头中偷偷流了出来,在空气中凝结成丑陋的形体。就和左手一样,巨人的骨髓也在用它们的方式贪求着一切可以吸收的生命。这些蟾蜍怪悄悄的顺着骨壁爬到洛萨和费欧尼的四周,它们对此时的洛萨已经没有了兴趣,目标集中在尚有一丝生气的费欧尼身上。
其中一个怪物慢慢的爬到了海妖的一侧,打算用它带着粘性的手抓走昏迷不醒的变形者。它缓缓的,小心的,伸出自己的前肢,那黏糊糊的前肢离费欧尼的距离越来越近,可就在它即将碰到海妖身上的时候,一柄战斧从上而下斩断了这只手臂!
“啊…”怪物的惨叫声在它的喉咙里戛然而止,伯爵干净利落的斩落了它的头颅,并将它的尸体从边缘踢了下去。可如果有人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此时的洛萨并不是完全清醒的,他的一部分意识仍然处在思索之中,被唤醒使用武器保护同伴的,只是他的一部分,严格来说,这就像是梦游一样。而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关系,之前在愚者的正义上闪耀的暗褐色光芒此时却没有点亮,那颗被洛萨斩落的蟾蜍头颅仍然保持着一定的生命力,蠕动着朝着费欧尼的方向靠近。直到它被伯爵一脚踩成了一地的粘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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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物们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它们没有再此时的伯爵身上感受到之前那种恐怖的气息,于是在对生命的病态渴望下,它们开始靠着数量优势发起了进攻。处在半梦半醒中的洛萨自然也不会对蟾蜍怪们的来袭有什么策略,他所能做的,就是用流畅的动作来将任何进入他攻击范围的敌人斩落!于是一场胶着的战斗展开了,一方不知疲倦而且战技熟练,另一方悍不畏死同时数量庞大。
这样的战斗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在这样的数量中洛萨根本无暇给每一个对手补上最后一击,有很多的怪物只是受伤后暂时退到战圈之外,靠着那强大的恢复能力自愈后重新加入战局。可别忘了,洛萨在这场战斗中,仍然在思考。渐渐的,他手上的动作和脑中的所想以及眼之所见逐渐融合统一,在某一个时刻突然催化出了一个念头。这个念头像一声惊雷,让沉思中的洛萨猛然苏醒,他的战斧也因此带起了光芒,重新变成了那把让所有蟾蜍怪退避三舍的武器。而洛萨却没有关注这些正在逃开的怪物,他在回味自己沉思的所得。
就像这些丑陋的家伙一样,洛萨黑山,你没法破坏已经被破坏的东西,你也没法杀死已经被杀死的东西。那颗心脏,已经沉寂了不知道多少年,它早就死了,你花再多的力气也没法让它再死的更彻底。因此,想要得到里面的血液,只有一个方法。那就是,先让它活过来,然后再杀它一次!
第一百六十五章 雨落
让巨人的心脏活过来再杀死,这件事说起来轻巧,实际上却有着很多的问题。比如这个计划的第一步,也就是如何让那颗已经沉睡了漫长岁月的心脏重新复苏,这就是个极难的事情。要知道,足以吞下人类船只的巨蛇所提供的生命能量也就只是让巨人的左手长出薄薄的皮肉而已。好在那颗心脏本身的保存相对完整,不需要额外提供能量让它复原。那么,该怎么启动这颗沉默了太久的心呢?
洛萨用他的左手抓住了一只过于鲁莽的怪物,不过这一次,他没有用战斧砍下它的头,或是将它扔向深渊,而是抬起了眼睛,把这个可怜的家伙朝着上方的心脏,扔了过去!“啊…啪!”惨叫声随着某种类似灌满水的气球爆炸的声音瞬间消失。空气,也随之安静了下来。不论是蟾蜍怪们还是洛萨,都出于本能的抬起头,等待着上方的回应。
在伯爵的眼睛里,他看到那滩怪物变成的液体一下子就被心脏吞没,同时一层淡淡的红色光芒出现在液体消失的地方,转瞬即逝。如果不是现在的洛萨已经对自己新的视觉有所熟悉,他可能都会认为那红芒只是心中过于期待所产生的错觉。可那不是错觉。有效果!冰冷的脸颊上露出一抹笑容,虽然那红色光芒微弱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它是有效的,只要有效,就足够了。
可怜的蟾蜍们,它们粘稠的脑袋里负责思考的器官还没有发达到能产生惊恐的情绪。它们应当进化出这项功能,至少这样,当它们被一个手握战斧,身上满是诡异纹身的人类追逐的时候还可以发出惊恐的叫声。但现在,它们一个接一个的被不知疲倦的战士抛向天空中的心脏,却仍然贪恋于费欧尼身上那淡薄的生命力而无法自拔。这也让洛萨注意到了一件事,按他之前的经验,如果自己利用愚者的正义连续砍杀,真正意义上的杀死,几只蟾蜍怪之后,这些怪物就会开始退散。但当他转而将这些家伙扔向心脏,它们却对同伴的遭遇视而不见。
洛萨搞不懂这现象后的原因,或者说他可以搞懂,但在眼下的状态中并没有必要消耗精力这么做,他只需要利用这一点就好了。这样的情况让伯爵的计划执行的顺利了很多,洛萨保持着一定的速度,将附近的怪物扔向空中,并且隔一段时间用战斧杀死几个来为费欧尼提供生命力。他的行动渐渐变成了一种机械性的重复,高效,快速,但逐渐不再变化。洛萨本人的意识,在这种有着明确目标和节奏的行动中,慢慢模糊起来,他的身体不需要仍然忠诚的执行着计划可他的大脑却停止了运作。
这是不死者都会出现的情况,当他们对自己的未来有着某种明确的规划的时候,他们的身体就会开始实现这种规划,同时他们不再运转的思想中枢,则会陷入沉寂。这种沉寂是相当糟糕的,因为他们中的很多个体,都再也没有从这种沉寂中苏醒,变成了一具彻彻底底的行尸走肉,完全丧失了思考和应变的能力。这也是为什么很多民间故事中的亡灵都是以这种形象出现的原因。
好在,在洛萨的意识彻底沉寂之前,变化,强烈到足以唤醒他心智的变化,产生了。“咚!”我们常把强而有力的心跳声比喻为雷声,可当巨人之心缓慢的焕发出红色的光芒,开始跳动的时候,它发出的声音远比你能想象的最激烈的雷声还要震撼人心!甚至这跳动所带来的影响已经超过了单纯的声音范畴,洛萨的苏醒几乎是在他的心脏跟着被这闷响带动的同时。伯爵停下自己的动作,抬头看向他唤醒的东西,如果一定要用语言来形容他所看到的景象,他恐怕会将其描述成一颗由血肉组成的太阳!
“咚!”无形的声浪席卷着这片沉默了太久的空旷空间。所有在这里的东西,不论是骨骼,沙土,还是壳人或蟾蜍,都在这震撼的声音中跟着轻微颤抖着。“咚!”当第三声心跳响起的时候,暗红色的心脏慢慢转变为赤红色,于此同时,那些将它垂在空中的细密丝线和它正上方的粗大管线都跟着变成了同样的颜色,瞬间在空中展开了一张红色的复杂到令人炫目的蛛网!
现在,是时候了。洛萨的手握紧了他的战斧,他的身边就是费欧尼。没有退路了,也不需要退路了。洛萨自己都不知道,当他下定决心的时候,他身上的刺青都从单纯的黑色转化为不祥的深褐色,这些刺青爬过了他的锁骨,攀上了脖颈,一路蔓延到他的脸上,最后定格在他的双眼和额头周围。伯爵的瞳孔,渐渐散开,他的眼珠和眼白渐渐融为一体,在那些刺青的影响下变化成与愚者的正义发出的光芒一样的暗褐色。当他的眼睛彻底变为一片纯色之后,他额头上的刺青也终于聚拢,组成了竖着的第三只眼。在巨人心脏投射的红色光芒之下,一个庞大的影子从光芒的边缘进入,和伯爵投射出的影子融合在一起。“咳…咳…”干涸的喉咙里发出了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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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深海之下的沉默者,无光之门的掌匙人,沙漏的中端,包容一切的食客。吾名,归宿。现在,正是安息之时。”
刺青活了,它们在洛萨的皮肤上鼓起,在末端突破皮肤,露出下方如同章鱼般的潮湿触手,这些触手迅速攀爬向愚者的正义,以这把猎巫刀作为骨架,附着其上变成某种新的东西。一柄大小至少是原来两倍的活体战斧。而洛萨身上的刺青,也随着这战斧的形成迅速减少,最后只剩下他右臂上的刺青以及锁骨附近和心脏位置的些许纹路。活体战斧上的触手蠕动着,催促着它的主人举起它,瞄准好自己的目标,接着投掷而出!
“噗!”那把武器经过在空中的飞舞,落到了巨人的心脏之上。其上的触须立刻像是蚂蟥般散开,融入这颗心脏之中,变回了原本样貌的猎巫刀,则随之落下,掉入骨堆的阴影里。“啊…啊…”久违的疼痛,饥饿,干渴,眩晕,种种作为生物才能体会的东西随着战斧的掷出而重新回到洛萨身上,他跪倒在了地上,身上的三个可怖的伤口开始向外渗出所剩无几的血液!
洛萨低垂着双臂,面目朝上,他的肌肉在萎缩,很快就变的如同干尸般枯槁,可他的眼睛仍然保有神采,盯着上方。
“哗啦!”下,雨了。为什么,这个在地下的空间会下雨呢?为什么,这些雨,有着颜色。洛萨不知道,他快要死了,快要迎接那本来早就该发生在他身上的死亡。他的视线最后看到的,是落在其中的雨水,以及一片鲜红。
第一百六十六章 起火
鲜红,这个对于颜色的描述常常被用来形容血液,当然在更多时候它也会被用来描述其它的什么东西,比如火焰。鲜红的火焰,或者说,鲜红的火舌。那火舌舔舐着房屋,吞没着这些简陋的木质建筑物。而尽管大海就在不远的地方,失心湾连绵紧密的建筑结构让火势发展的速度远超人们的想象,当那些去打水灭火的人匆匆回来的时候,他们发现自己手里那个可怜的水桶,已经起不到任何的作用了。
这样的火场几乎是同时的出现在了失心湾的好几个区域,这些区域似乎是随即而无规律的,但事实上,它们有着一个非常隐蔽的特点。那就是在这些区域中,都有女巫的私产。需要说明的是,失心湾中存在房屋甚至船只是属于某位女巫的其实并不稀奇,作为女巫团中的一份子,她们手中掌握着这座城市里相当多的财富。可是这些财富,并不全是由女巫团给予的。
大女巫虽然骄纵她的后辈,可她也深知盲目的满足年轻女巫们无止尽的欲求只是在变向的让她们失去活力。因此,除去日常的开销之外,女巫们少不得要为自己的研究或兴趣筹集资金。这些资金一开始可能来自某位年长者的馈赠或她们为女巫团做出的贡献。但馈赠不会常有,贡献也总伴随着无趣和危险。拿到第一笔启动资金的女巫们更加倾向于将其投入到城市或船队中,让普通人为她们产出利益。
不过这种获得利益的方法可不总是有效,即使是女巫,想要在失心湾保证自己投入的资金可以带来收益也是相当困难的。过度的利用自身的身份来牟利不仅会让普通人产生抵触情绪,还会让其他的女巫感到反感。所以,不管是出于何种目的,女巫们自己在失心湾中的财产总是隐蔽起来的,很多时候,那些看管这些财产的人自己都不知道他们在为谁服务。而失心湾的住民中身份敏感的又何止女巫?
这座城市里掩盖着太多人的秘密,这些秘密的持有者一旦被惊扰,所引发的连锁反应可就不仅仅是火灾那么简单了。
“恶魔!”一个女侍尖叫着从着火的酒馆里跑出来,在她的身后,酒馆着火的房顶被一个黑色的生物顶开,露出强健的肌肉和长着山羊般犄角的脑袋。那确实是一只恶魔,一个躲藏在这个混乱城市中偷偷找机会痛饮人血的家伙。而在平时,他是这家酒馆的老板。
类似的事情在失火的地区频繁的发生,火焰似乎不仅仅点着了房屋,也点燃了每个人挂在身前的帘幕,在火舌的侵蚀下,他们被迫露出了自己真正的模样。一瘸一拐的老人可以三两步跃上房顶,被趁火打劫的瘦小男子在阴影中展现出职业杀手才有的犀利刀法。当然,这只是一种伪装,还有一些伪装是更加让人心寒的。当挚友的刀尖从胸膛中刺出,当爱人无情的独自逃离着火的房间。太多太多这样的事情在此时此刻发生,整座城市就像是被捅了的马蜂窝,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组成令人不适的合奏。
“我确实让你利用人们的不满来给我的姐妹们制造一些麻烦。可我不记得我说过,让你毁了这座城市。”站在城市边海滩的高耸岩石上,海拉的衣服在从身后吹来的海风和从身前吹来的带着火星的热风里扭动着。她的表情严肃,声音中带着明确的责备意味。
这让站在山猫身后的赛赫将手自然的放到了自己的眼罩上。不过在他动手之前,情报贩子,或者说这场大火的引线摊开手说道,“这确实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女士。我没想到这些家伙对你和你的姐妹有这么深的敌意。当然我也没想到这座城市里有这么多身份特殊的家伙。这是我的失误。不过你也不得不承认,在这样的火势下,你的计划可以执行的非常,完美。”
海拉的手里捏着一支鲜红的玫瑰,她抬起头,任凭发丝在风中飘荡遮住视线。她听得出来,山猫的话里没有半点抱歉的意味,他知道他的行动会带来这样的结果。看来她还是小瞧了这个家伙不是吗?不需要任何的逼问或套话,她就可以猜出来山猫和他找来的同伙可以在这场大火中获得多大的利益,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单就她的目的来说,海拉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没有比这样的混乱更加合适的时机了。
“按照你的说法,女巫团不会对这场大火有什么想法。可自己财产受到威胁的女巫们则不会袖手旁观。况且,在那个房子的地下,还有着你们饲养的小宠物,库伊拉或者绮莉,她们不论是出于对自己财产的保护,还是对女巫团的责任,都会赶来这里。”女佣兵从阴影中侧身说道,她的瞳孔里倒映着火焰的光彩。眼前的景象让她更加坚定的相信这里不是她和腹中孩子应该生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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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的花瓣,枯萎了一片。海拉抬手将眼前的头发拨开,盯着火光中的房子,“她已经来了,是大女巫下的命令。”
“好极了,那我们最高快一点解决这件事。我已经看到好几根扫把飞过去了,这场火不会持续太久。它们不会对吗?”网虫说道。
“不会,所以我们得抓紧时间。大女巫不会再给我这样胡来的机会。”海拉说着,跃下礁石,朝着城市的方向走去。
而在他们从海边朝城市接近的时候,一根扫把从空中落下,伴随着冰冷的声音,“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解释,海拉小姐。为什么我借给你的房子会在火焰里燃烧?你的职责里可没有这一项。”
“我的问题,库伊拉女士。我犯了个错误,我太专注于处理这些纵火者,没有及时发现他们还有同伴。我愿意在事后向你赔罪,但现在我们最好先不要再纠缠在这个问题上。”海拉头也没转的对骑在扫把上的库伊拉说道。而在二人交谈的时候,他们正穿过海滩上的一片尸体。从这些尸体的穿着来看,他们应该是水手,而虽然他们的死状各异,但仍然在流血的伤口说明他们死亡的时间就在刚刚。
坐在扫把上的资深女巫深深的看了一眼走在地上的后辈,没有再说什么。库伊拉轻轻夹了一下扫把,以更快的速度甩开了海拉和她的同伴,一马当先冲入了燃烧着的城市之中。
第一百六十七章 踏错的一步
时间稍微向前回溯一些,当火势还没有大到足以让大女巫派遣库伊拉前来的时候,库伊拉小屋外的海滩上正在经历一场血腥的杀戮。“杀了那个女巫!失心湾属于我们!”穿着比寻常水手华丽一些衣装的男人挥舞着手中的弯刀,指向站立在礁石上的海拉。他身后的水手们发出无意义的呼喊,纷纷冲向那个孤独的身影。他们冲锋的脚步在另一个更大的身影从礁石后转出时出现了略微的停顿。
山怪,这个曾经的守门人如今已经从上一个职务中解放出来。身着厚重铠甲的壮汉右手握着一人多高的铁枪,左手则抓着一个满脸是血的头颅。至于这颗头颅本应对应的身体,从他脖子上狰狞的断口上来看显然已经失去了存在的意义。水手们在目睹了这一幕时脸上出现明显的犹豫,他们在思量着己方的实力能不能杀死这个怪物,以及在己方杀死这个怪物的时候,自己还能不能活着。
这种思量是毫无意义的,因为不论是出于任何原因,海拉都不会允许这些水手活着逃离这片海滩。女巫轻轻一挥手中的玫瑰,披着重甲的战士就像一辆战车般迎着水手们冲了过去。他随手将左手抓着的头颅甩向一个倒霉蛋,手中染血的铁枪在空中留下血液特有的腥甜气味。这气味不能刺激山怪,那双被厚重头盔遮住的眼睛依然冰冷。作为女巫的忠诚卫士,他不会因为杀戮而兴奋,也不会因为受伤而退缩,战斗的结果对他来说不重要,过程亦然,他所遵从的,只有自己主人所命令的动机。
“他们是你找来的。”在海滩更靠外的部分,一片连绵的礁石上,网虫和山猫以及赛赫一同躲在阴影里窥视着沙滩上发生的事情。这场战斗不需要他们出手,准确的说,它甚至不需要海拉出手。女佣兵完全不怀疑即使山怪赤手空拳,在他身上的重甲可以完全防御水手的弯刀的情况下,守门人可以用他的怪力来将这些家伙一个一个痛苦的折磨致死。她怀疑的,是情报贩子让这些可怜人来这里送死的原因。
“并不准确,女士。”山猫没有像赛赫一样对沙滩上的杀戮聚精会神,同样的场面他不是没有见过,而即使是他没见过的场面,杀戮这件事本身也已经让这个男人感到厌倦甚至厌恶。所以比起战斗,他宁可转头看向海面,“你认为他们是我找来的替死鬼,可怜虫。但在他们看来,自己是为了失心湾迎来新的秩序,或者说迎来由他们所制定的秩序而奋斗的什么东西。而且关于这场战斗,我从来没有欺骗他们,证据就是,他们到现在都还没有溃逃。我只是,给了这些饥饿的鱼一些饵料,是它们自己迫不及待的钻进了网子里。”
“煽动,比欺骗还要恶劣。”女佣兵沉声说道。她听过洛萨讲述有关于魔鬼的故事,她也在早年的经历中见识过演讲的威力。很多时候,一个雄辩家所能带来的东西远比一名武艺精湛的将领更多。因为后者只能让战士产生信心,而前者,可以把所有人变成战士。
“煽动?不,不不不,”山猫的头摇得像是拨浪鼓一样,他似乎对网虫的用词十分不满,“煽动是一种话术,是一种让人失去冷静判断的技术。而我绝不会这么做,我是个生意人,我只售卖商品并且从不强调它们的用途。那些从我这里购买了东西的人,我不会教他们如何利用他们买下的玩意,一旦货已售出,那就和我再没有任何关系。他们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完全是出于自己的判断,和过份的贪婪。”
“那么你呢?你做这些不是因为贪婪?女巫承诺了你什么?财富,权位还是女人?”女佣兵不讨厌水手,这可能是因为她在码头上住了一段时间,所以她知道这些人虽然大部分都是混蛋,可混蛋也分很多种。
“贪婪,哦,也许吧。不过我不是为了你说的这些,这些像沙滩上的画一样随时都会被海浪卷走的东西。我是为了更加真实的,更加切实的,就像我们现在呼吸的空气和肚子里的食物饮水一样的东西。从这点上来说我和海滩上的那群人其实没什么区别,水手们爱自由胜过空气,我也有自己所宝贵的东西,我们都是饥饿的野兽,为了填饱肚子,愿意付出生命。”
和山猫有长时间交情的人都会有一种感受,那就是这个家伙在不吸鲸脂的时候说的话往往比吸了之后还奇怪。好在,哪怕是山猫的亲哥哥,对自己这个弟弟的了解也谈不上细腻,所以这种感受到目前为止可能都没有人有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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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虫皱起眉头,她不反对海拉的计划,但她可不知道这个计划会有这么多的牺牲。这些人的性命算什么?为了将绮莉从一个死去的亡魂中拯救出来,这些人就应该这么死去吗?从前的佣兵不会思考这种问题,她只管拿钱办事。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变了。这种改变说不上好坏,因为无论好坏它都已经发生了。不过心情上的不悦并不影响网虫的反应,她几乎是在赛赫想要走出阴影的一瞬间,就将这个孩子拉了回来。并且用责备的语气说道,“你要去干什么?”
男孩尝试着挣脱佣兵的手,然而他实在太瘦弱了,在几次尝试失败后,赛赫将另一只手放到了眼罩上。可什么都没发生,寄宿在他眼眶中的影兽丝毫没有听从他命令的打算,网虫身上的寒铁护身符让这只来自其它世界的生物相当不舒服。“放开我,我也要去为海拉女士战斗!我也可以像山怪那样杀死她的敌人!”男孩高声说道。
“如果她需要你的帮助,她会开口的。”女佣兵几乎是把赛赫整个人从地上抬了起来。她的语气和神态加上多年佣兵生涯产生的气势,让男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安静了下来。“你只是个孩子,光是目睹杀人就已经过于残忍了。别让自己走上更糟糕的道路,这也是海拉想告诉你的。”
提到海拉,赛赫的头就低了下去。可是他很快又不甘心的抬了起来,“你怎么知道?为了海拉女士我可以做任何事!”
男孩的话似乎刺激到了网虫,她沉默了几秒,脸部被头发的阴影所遮蔽。如果她接下来开始暴打赛赫,站在一旁的山猫会毫不意外。可网虫没有,她用平静的声音说道,“我八岁的时候迈出了你想迈出的那一步。它让我至今都悔恨不已。”
……
时间回到现在,火焰带来的热风,吹拂起网虫的头发,她在跟随其他人走入城市之前回头看了一眼安静的海面。如果我不是现在这个佣兵的话,我们是不是就可以更顺利的在一起呢?
第一百六十八章 脑中入侵
绮莉的脑子很乱。或者说,她不确定现在这个脑子是不是还属于自己。这是一种非常诡异的感觉,硬要说的话,就好像是在做梦一样,你能看,能听,也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行动,可你唯独不能做的,就是控制自己的行动。绮莉现在就觉得自己是在一场梦里,一场难以醒来的长梦。有趣的是,人们都说当他们自己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的时候,梦就会醒。所以绮莉能得出的唯一结论就是,她不是在做梦。
不是在做梦,那是怎么回事呢?绮莉一度认为自己是中了库伊拉宝库中的魔法影响看到了大量的幻觉。可制造幻觉的魔法,是不会给受到影响的人留下沉着思考的空间的。它们往往会先勾起被影响者的各种情绪,再用连续不断的虚假将这些情绪的程度推到最高点。但绮莉不是这样,她目睹着眼前的一切,这些事情她从未经历过,也就无从勾起她的情感。甚至,此时的女巫在情感上比平时还要冷静。因为她现在的状态根本就难以产生喜怒哀乐这样的情绪,现在的她,似乎变成了一个单纯的旁观者,只能冷漠的从遥远的地方观看。
而尽管失去了对身体的支配和产生情感的能力,绮莉依然能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发生变化。她察觉到这变化是在走廊上被海拉叫住的时候,那时绮莉自然的想要回忆起有关海拉的记忆,可除了她原本知道的那些之外,她突然发现自己的记忆里似乎多了些东西。关于海拉的诞生经过,她之前只是听那些年长者说起过,可现在,绮莉可以肯定,她曾经目睹过一个女婴在暴雨中被人从棺木中抱出来。
那不是她的记忆,可这记忆是谁的呢?又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脑袋里?这两个问题成了绮莉最近一直在思考的问题。有生以来第一次,这名女巫试图去整理自己所有的记忆,并从中找到更多的线索。这个工作是相当困难的,记忆,它不是放在图书馆里的书本,有着归类和排序。那些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的记忆,它们更像是以一种无序而散乱的方式存在人的脑中。当满足一些条件的时候,这些记忆就会自然的浮现出来,可是更多时候,人是没法整理自己的记忆的。面对这种情况,绮莉采用了一个最简单的方法,她让自己重新做回婴儿。
这不是说女巫放弃了到目前为止的所有知识,让自己变回白纸一张,那样做无疑等于自杀。所谓的做回婴儿,指的是绮莉重新开始思考自己所看到的,听到的每一件事的意义。比如她会重新回忆语言,回忆自己记住的第一个词汇,听到的第一种搞笑的口音,以及连带着的那些令人印象深刻的句子和这些句子所对应的场景。以此类推,她是在用这种方式来回溯自己的记忆,像一棵大树那样不断地分叉,将自己的思绪尽可能多的蔓延到广阔的记忆当中。
这样的做法起初没有收到太多的功效,这也难怪,从头开始回忆难免会如此,那些处于生命早期的记忆对于多数人来说都是模糊的。可是渐渐的,随着越来越多的联想和发散,绮莉开始意识到了她脑中正在发生的变化。同时她也注意到这种变化并不是已经完成的,它仍然在发生着改变,每一个时刻,都会有一些不属于她的记忆混杂进她的记忆之中。而最恐怖的是,这些记忆在最开始是有着明确的特征的,绮莉可以轻易的将它们分辨出来。而当它们经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它们就和绮莉自己的记忆发生了纠缠,二者间的界线变的暧昧,开始逐渐难以分辨。甚至有些记忆还会根据原有的记忆进行变形,将两件本来完全不相关的事扭曲成一件事。
现在绮莉明白了,她正在遭受一场入侵。一场前所未有的入侵。记忆,是构成一个人的基础。这话虽然不是全对,但一个人如果失去了他所有的记忆,那么恐怕这个人已经不是之前的自己了。因为人的所有行动逻辑,爱好,行为方式,都是受到自身记忆支配的结果。那些失忆却仍然保留性格的人,他们的失忆是不彻底的,换句话来说,他们的记忆只是无法被读取,可是他们的身体和潜意识仍然记得这具身体所经历过的一切。但如果是彻底的失忆呢?那种好像从你的生命轨迹中删除掉了一部分的失忆。
这样的情况曾经发生在苍狮的甜水镇居民身上。而可惜的是绮莉并不知道这件事。不过就算她知道也是无用,因为她所要面对的,是比彻底丢失记忆更加糟糕的情况。她的记忆,正在被篡改。而随着她的记忆被篡改,她的性格,思考方式乃至更多的事情也都在跟着改变,可怕的是这些靠绮莉自己是没法觉察到的。这种改变比单纯的修改或插入几段对当事人来说不痛不痒的记忆要致命的多,它是在彻底的将女巫改变成另外一个人,改变成另外一个意识。纵使这个意识不等同于之前的库伊拉,可最后留下的人也不会是绮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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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这个过程是相对缓慢的,到目前为止,绮莉都还能清晰的记得自己的名字和身世,她所感到的困惑的只是一些细节的记忆。可在这些细节的记忆中,她发现了很多对库伊拉来说算不上什么,但对绮莉来说却极具冲击力的事实。这些记忆结合现在的情况,让绮莉不可抑制的对大女巫接下来的打算产生了一个可怕的推测。而似乎是为了印证她的推测一样,绮莉的身体此时恰好来到了房子的地下,也就是伺养着海王卵的暗室。她透过自己的眼睛看到,在那个没有光源的石头房间中,巨大的椭圆形卵体散发着自然的橙色光芒,而在这颗卵之中孕育的,是一个大小大概三米左右的蜷缩在一起的黑影。
绮莉的身体好像说了些什么,但绮莉的意识不知道是在和谁说话。她只看到自己的身体似乎是要检查这颗卵的状态,蹲下身子伸出手接触到这颗巨卵上。就在这时,一声震慑心神的声响从房间的下方传来。“咚!”这声音不是来自巨卵的,这点毋庸置疑。那么,它是来自何方,何人的呢?几乎是在同时,整个失心湾所有人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似乎是为了回应他们的思考并且告诉他们刚刚的巨响不是错觉,又一声巨响再次自地下传来,“咚!”这一次,它更响亮了,响亮到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跌坐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胸口露出痛苦的表情。接着,是第三声巨响,“咚!”三声巨响之后,整个失心湾都安静了,每个人都屏息凝神,将所有的力量都聚集在胸口,准备迎接第四次冲击。但第四次冲击,久久没有到来。
“就是现在!”海拉的声音从绮莉的脑后传来,这次,她听的真切。接着,就是一条黑色的阴影从她的视线上方以极快的速度转移到下方,那似乎是一条绳子或是类似的东西。然后,绮莉只觉得自己的脖子一紧,一股痛彻骨髓的疼痛席卷了她的每一个神经。在她失去意识之前,她听到自己说了一句。
“该死,为什么又是,这样…”
第一百六十九章 日出之下
将寒铁护身符套到绮莉脖子上的过程顺利的超乎了海拉的想象。甚至,在看到网虫完成了她的工作后,墓穴之女都下意识的认为这只是她因为太过想要成功而看到的幻觉。实在是太过于轻易了,这整个过程中,绮莉或者说库伊拉都没有出现任何反抗的意思。当然这是因为海拉并不清楚绮莉现在的状态,其实后者的情况没有如预想的那样糟糕,绮莉脑海中的记忆入侵发生的十分缓慢,这可能也与其本身有关。不过不管怎么说,当外表是库伊拉的女巫被套上了寒铁护身符之后,她就立刻晕厥了过去。
“把她先带回屋子里。赛赫,你去通知山猫可以开始灭火了。”海拉对身边的人下达了指令。而她自己还没有到休息的时候,情报贩子所引发的这场暴动仍然在继续,甚至有扩大的趋势。这本来是墓穴之女故意撒下的烟雾弹,为的就是假如她和库伊拉陷入交战状态时可以尽可能的避免被其他女巫介入。而现在她的目的已经达成,那这场骚乱就已经变的没有必要了。
但是在女巫离开这栋房子之前,还有一个问题困扰着她。那就是刚刚的那三声巨响。海拉可以完全的肯定那绝不是错觉,那么它到底是什么,又意味着什么呢?海拉知道谁最有可能了解其中的内幕,但大女巫的行事风格一向带有神秘主义的色彩,很多时候都只会把一个完整事件中部分的细节告诉女巫团的成员,而对事件的整体以及它的影响闭口不谈。现在海拉只希望,那声音和到现在为止都没有返回的佩格等人没有关系。最近的失心湾实在是太乱了,大事小情接踵而至,让人应接不暇。
在这样的氛围中,成功救回绮莉的喜悦也被迅速冲淡。当海拉走到街道上准备骑上扫把去支援其他女巫的时候,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了笑容。而就在这个时候,大量充斥着恐惧的声音吸引了她的注意。那些声音来自海滩的方向,而以海拉对于失心湾住民的了解,他们是不会因为一些尸体就大呼小叫的。能刺激到这些海民的东西,一定更为糟糕。
好奇心和不安驱使着海拉暂时延后驰援的计划,反正凭那些水手也没法真的对女巫团的成员造成什么伤害,最多就是让她们损失一些财产。墓穴之女顺着声音来到城市的边缘,在她的面前,是广阔的海洋,缓缓上升的红日预示着新的一天的开始。但很快,海拉就察觉到了这次日出有些不太对劲,平时的海上日出,海面都会平整的如同一条直线。但今天,这条直线凹了下去。
“那是什么?”女巫自言自语的说道,她看了看周围的人,他们也和她抱有着同样的疑问。海拉略微思考了一下,决定到近一些的位置看看海上的情况,她跨上扫把,用魔力驱动其飞起,掠过浪花,朝着海中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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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巫的扫把其实没有那么神奇,这种在普通人看来如同招牌一样的交通工具对于女巫们自己来说并没有那么方便。原因很简单,当女巫骑上扫把的时候,她们其实并不是真的在驾驶这根扫把。我是说,那可是扫把,虽然它们属于女巫,可这并不能改变这些物品原本被制造出来的目的只是一种清扫地面的工具,它们本身不是魔法道具,也不具备魔力。真正让扫把载着女巫飞起来的,是失心湾地下特殊的能量场。这种能量场被证明和水手们使用的罗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不过这联系到底是什么,没人说得清。
海拉所知道的,就是这些扫把可以让女巫们在以女巫团大本营为中心的一个圆形区域内获得快速移动以及低空飞行的能力。至少本来应该如此。一阵海浪在清晨的风中从女巫的身侧打过,险些将后者裹挟进海水之中。这在平时是绝不会发生的情况,但是现在海拉明显的感觉到,不论是速度还是飞行的高度,扫把的性能都出现了降低。
这迫使着她不得不在一边控制着方向的同时,一边躲过一个个扑向自己的海浪。好在,驾驶扫把一向是失心湾女巫从年幼时就接受的训练,据说这项训练来自于女巫这一种族古老的传统,历史可以追溯至这个世界的女巫们还没有散落各方不相往来的时代。据说在那个时代,每到每年的第五个月份的最后一天,世界上所有的女巫都会骑着扫把去往她们最初来到这个世界的地点,一处名字已经遗失在时间中的山峰,在那里,她们互相交流魔法,交换物品,纵情享受黑暗祭祀带来的快感。她们的狂欢会让那座山峰一直笼罩在黑夜之中,让不具备魔法的生物无法进入。直到七天之后,黑夜散去,女巫们才会各自返回自己的住地,等待下一年的来临。
对于出生在失心湾,从没接触过女巫团之外的同类的海拉来说,关于女巫狂欢夜的历史更像是睡前故事。她难以想象那会是一种怎样的场景又意味着什么。不过她知道的是,扫把是女巫集会的入场券,在那个古老的年代,能够靠自己的力量骑上扫把来到集会场就是一名女巫成年的象征。这项传统,被大女巫保留了下来。只不过,现在海拉所驾驶的扫把从飞行原理到功能上都已经和古时相距甚远。
回忆在滚滚涛声中结束。海拉终于来到了她在岸上时所看到的凹陷的边缘。之所以说是边缘,是因为当她看到的时候,她才明白这处凹陷有多大。那感觉就像是,大海的底部漏了一个洞。大量的海水螺旋向下流入一个她所不知道的空间,带来的效果,就是一个体积几乎可以和整个失心湾媲美的超大旋涡!
“汤锅在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海拉茫然的看着眼前恐怖的景象,这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就在她愣神的时候,一道光照到了她的眼睛里,不是阳光,而是那种镜子反射出的光。海拉下意识的用手遮住眼睛,然后顺着光源看过去,她注意到在旋涡的边缘,有几个黑点在海水中挣扎着,那好像,是人。
第一百七十章 绮莉归来
在海拉离开后不久,房屋外的火焰就被熄灭。早在山猫煽动那些水手发动暴乱之前,网虫和海拉就已经在附近隐秘的小巷里准备好了灭火需要用到的器具和大量海水。不管怎么说,墓穴之女是不会真的让水手们破坏掉这座房子的,哪怕只有最微弱的可能,她也不能让海王卵陷入危险之中。这样的好处就是,除了房间的门厅受损之外,房子的内部和建筑结构都没有受到伤害。
当山怪将绮莉轻轻放到柔软的床上的时候,除了房间里轻微的烧焦气味就再无任何的异常。这场女巫自导自演的好戏在她预先设定好的剧本下顺利的落下了帷幕。至少在这里是这样,此时的城市中被海拉出卖的其他女巫们也许要面对的是比一群暴徒更加严重的麻烦也说不定。不过,海拉告诉山猫的位置都是女巫的私产以及不重要的后备屋,其中逼迫着女巫团不得不尽快处理的并没有几个。而且话说回来,那些真正涉及到大女巫和女巫团资深成员秘密的地方,比如另外两处培育海王卵的地点,都不是海拉这样的年轻女巫会知道的。
接下来,就是有些漫长的等待。山猫出门去探听城市里的情况,他显然不是只和女巫达成了交易,女佣兵太熟悉这种人能够在混乱中为自己谋得多大的利益,不说别的,光是向那些发动暴乱的水手的对头泄露他们的行动以及必然的失败,就可以从中获得大量的回报。而抱上了女巫这一根失心湾的顶梁柱,山猫也可以完全不惧怕被其他人报复。
网虫不想再多思考关于情报贩子的事情了,放在以前,她不会讨厌这个人,因为他就是驯蛛人所了解的那种人,虽然卑微却比所有自命为贵族的家伙更真实。但现在,她说不上自己对这类人的看法是不是有所改变,在苍狮经历的一切让她认识到了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一种生存方式,亦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必须对自己有利才值得去尝试。她好像爬上了一座山的更高位置,得以看到比之前更加广阔的风景。而那些新的风景虽然不一定比之前的风景好,却是与之前不同的选择。
“你似乎不太高兴?”女佣兵坐在椅子上,对另一边愁眉不展的赛赫问道。按理来说,既然这男孩视海拉高于一切,那他在墓穴之女顺利执行了计划后应该很高兴。但现在的赛赫,着实不是那个样子。从表情上来看,他在思考着些什么。
听到网虫的问话,赛赫抬起了眼睛,他不是很信任眼前的女人,她之前还阻止过自己为海拉女士而战。可另一方面,山怪是一个好的倾听者,但他没法给男孩提供任何有用的建议,而山猫则让赛赫感到不安和厌恶。所以这么思来想去,赛赫突然发现自己似乎并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况且,他毕竟还只是个孩子,当有他人表现出关心之后,他很难将其置之不理。
“我在这件事上没有帮到海拉女士。”赛赫用沮丧的声音说道,“她给了我一切,但是我没法报答她。”
网虫愣了几秒,然后她意识到了赛赫这句话真正的意思,他害怕因为自己的无用而被海拉抛弃。合情合理的想法,在失心湾这样的环境中,如果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好,那绝不会是因为其它的理由,仅仅是因为这个人有利用价值。而有的时候,别人利用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连被利用的资格都没有。赛赫所担心的就是这个状况,他的经历让这个孩子处于深深的自卑当中,他对自己的价值有着过低的预期,这让他的想法总是陷入极端,比如他为了证明自己可以毫不犹豫的说出并想要去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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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情况网虫不是没见过,相反,她见过很多。女佣兵看到过相当数量如赛赫这样的孩子,被人从死亡面前拉回来,可这些他们的救命恩人中并不全是好人。千万不要认为一个孩子没有任何的价值,杀手,刺客,劫匪,骗子,太多太多的心怀不轨者可以利用这些年幼孩子的外表和生命来达到他们的目的。而这些孩子们,却因为没有判断的能力只会对救了他们的人盲从。这是在外人看来十分病态的状况,因为哪怕这些收养者在虐待他们或让他们做完全不适合的工作,这些孩子自己也丝毫意识不到。
正是因为网虫知道赛赫的处境,她才没法第一时间向男孩给出解答。她知道自己的解答是很难起到效果的,甚至会产生与本意相反的作用。这个孩子的未来已经完全被握在海拉的手中,不单单是生死,就连思想和生命的目标亦是如此。佣兵思考着她应该使用的措辞,可就在她即将回答赛赫的时候,从房间内传来的苏醒时特有的呻吟吸引了二人的注意力。
网虫用手势阻止了男孩起身的动作,虽然绮莉脖子上还戴着寒铁护身符,可她仍然是一名危险的女巫,驯蛛人不想冒险。“这是我们女士之间的事情,你在这里帮我们望一下风就好。就像山怪常做的那样。”说完,网虫走入了房间并关上了房门。
悠悠转醒的女巫变回了自己原来的模样,库伊拉的伪装连同着绮莉意识的完全回归而自然瓦解,当然更有可能是寒铁的影响。网虫没有立刻走到床边,她靠着房门,将右手背在身后,握着那柄家传的蜘蛛毒牙匕首,她必须确认醒过来的人是绮莉。
“哦,又戴上这玩意的感觉还是一样的糟。而且它看起来丑极了,说真的,你真的不打算让人把它熔了换个造型吗?我觉得熔铁城的那个矮子一定可以做到。”从床上坐起来的女巫摆弄着胸前的护身符,抱怨道。
“我觉得只要它能够起到作用,外形并没有什么影响。”女佣兵用平静的声音回答。
“这就是为什么你和他到现在都没结果,亲爱的蜘蛛,你太不积极了。我真该让你看看我是怎么做的。”绮莉撇撇嘴,放弃了对护身符外形的话题。不过她的新话题明显触动了网虫的一部分神经。
“你对他做过什么?”女佣兵的声音冰冷下来,像是一只被激怒的猫。
“你想知道?”绮莉在觉察到网虫的情绪变化时露出了标志性的笑容,“我觉得比起我,你更该去问他。说起这个,他人呢?还有我亲爱的佩格,她居然没有泪眼婆娑的守在我的床边为我祈祷,真是太无情了。”
现在,网虫搞清楚了两件事,第一件,就是眼前的这个人确为她所认识的绮莉无疑。第二件,就是不论她是不是会对自己带来威胁,她都很想用背后的匕首给她来一下。
第一百七十一章 棺中玫瑰
海拉还不知道绮莉已经苏醒的消息。这里面的主要原因当然是留守的几人没有办法立刻通知她,不过即使网虫他们找到了可以通知墓穴之女的方法,海拉现在恐怕也没有时间来听取这个消息。毕竟要小心的操纵扫把靠近水面且不被滚滚的旋涡卷入是一项必须聚精会神才能做成的事情,更何况海拉的目的可不仅仅是体验贴着旋涡飞行的刺激感,她是要去接近那几个漂浮在水面的黑点。
“轰隆隆!”震耳欲聋的海浪声让海拉的心脏不自觉的颤抖,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引发如此剧烈的自然变化。但她知道自己离能解答这个问题的人已经很近了。距离的接近让墓穴之女确定,她看到的几个黑点正是至今没有返回失心湾的佩格,嘉伦和菲蒂斯!不过,应该和她们在一起的洛萨和费欧尼此时却不见踪影。但海拉顾不了这么多了,她现在也只能救一个算一个。
不管是海水形成的旋涡,还是空气和云层中的旋涡,它们都遵循着同一个道理,那就是最危险的并不是旋涡中空的中心,而是旋涡的边缘,那里才是充斥着能量的地方。而海拉现在正是在尝试从靠近海中漩涡的边缘,她有几次几乎都要成功了,却被迎面打来的海浪逼迫着不得不重新拉高扫把,丧失了抓住同伴的机会。该怎么办呢?海拉的眉头死死的锁在一起,她明白用手去把人一个个从旋涡中拉出来是个不现实的尝试,即使她可以成功帮助同伴摆脱旋涡的力量,她所乘坐的扫把也没法支撑这么多的乘客。
可海拉也注意到了水中的同伴们状况十分糟糕,三人中的嘉伦已经失去了意识,佩格的精神看起来也相当萎靡,只有菲蒂斯抓着两名晚辈奋力的在和旋涡搏斗。她们都没有注意到海拉,光是保持自己不被旋涡的力量拉扯下去就已经是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了,除此之外她们更本没有任何的余力。而这就是说,海拉没法得到这三人的配合,甚至在救助的过程中还有可能被她们误以为是威胁而攻击。
墓穴之女咬紧牙关,从衣服的内侧拿出一朵玫瑰,在将其放到嘴边亲吻了一下后扔进了海水之中。对于这朵玫瑰能起到的作用,海拉不敢肯定,她所擅长的魔法在这样的环境中很难起到作用,而且她身上的玫瑰数量也不是很富裕。这是一次冒险的尝试,却也是一次必要的尝试,海拉只希望她所做的事情能得到些许的回报。而事实是,她得到的回报过大了。
幽绿色的巨大阴影从海旋涡的底部向外扩散,它是被女巫投下的玫瑰所吸引而来的东西,但它的出现却让海拉感到了恐惧,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回应。这里最好解释一下她到底干了些什么,众所周知,海拉被叫做墓穴之女是因为她是在棺木中出生的,而这同时也让这位年轻的女巫有了与众不同的特质,那就是极度虚弱且枯槁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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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来说,女巫在生命的末期都会逐渐变成干尸的模样,年长和年老的女巫会通过不断摄入魔力来保持自己外貌的年轻,这些魔力的来源多数来自她们苦心经营的汤锅。可海拉不同,她一出生就是一副干尸的模样,按照当时大女巫的判断,婴儿时期的海拉虽然各个器官都发育正常,可是却像是已经被使用了好几十年的样子,那感觉就像是一个年轻的灵魂被塞进了一个垂垂老矣的躯壳当中。好在,这个情况在婴儿海拉接触到葬礼上的玫瑰之后发生了变化,她的身体开始年轻起来,并在所有墓园中的玫瑰枯萎后终于变成了一个婴儿该有的模样。自此以后,玫瑰就成了只属于墓穴之女一人的秘药,一种不可缺少的维生物品,以及她施法必须透过的媒介。在棺木中生长绽放的玫瑰,这是海拉的徽记,也是她的同类们对她的印象。
可能正是因为这种特殊的体质吧,海拉所擅长的魔法和其他女巫都不相同,她的天赋即使是在大女巫的眼中也是相当神秘而不可预测的。海拉似乎可以感知到这世界的另外一面,属于亡者的一面。那些本已在这里消逝的东西,在海拉眼中却以另一种方式存在着,并且可以通过魔法来进行操作。起初,女巫们认为海拉的能力是常常会出现在民间故事中的所谓黑魔法或死灵魔法,但在大女巫的测试下,后者的结论是比起黑魔法,海拉的天赋更接近于另一种古老的传说,灵媒。
灵媒,这种角色在各个种族中都是常常出现的,可其中的大部分都不可考。因为他们中的大部分并不是真的能够通灵或者和死者交谈,排除那些假货和吸食致幻植物过多的癫者,其中诸如报丧女妖一样只是掌握有部分与死亡相关能力的人也会被称为灵媒。说到底,灵魂是一个对于包括施法者在内所有生灵来说都无法查验的东西,而和灵魂打交道的灵媒因此变的玄而又玄也是理所当然。
至于海拉自己,她倒是不介意别人怎么称呼她,毕竟连她本人都说不清自己的本领到底是从何而来又会变成何种样貌。一直以来,墓穴之女都在刻意避免使用自己的天赋,因为这天赋太过于不可控。海拉还记得她小时候曾经因为情绪波动而肆意释放过一次魔力,但那非但没有带来任何实质的结果,反而让她自己陷入了整整半年混乱可怖的梦境之中。自那以后,海拉就对自己的天赋感到恐惧,这也使得她的性格偏于敏感而内向,最终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而刚刚,在无奈之下,海拉时隔多年又一次向她的天赋请求了帮助,而相应她而来的,就是那将整片海水都染成幽绿色的东西。墓穴之女能感觉到,这自旋涡之底而来的存在有着怎样可怕的力量,她能想象到如果自己没法顺利驾驭这个存在会陷入怎样的结果。但她已经没有其它的选择了,不管成与不成,她都只能进行尝试。
“自海底而来的幽灵啊,我恳请你帮助我。”女巫的嘴唇轻启,用微弱的声音诉说着。
与此同时,在深水之下,被海水淹没的一个男人身上的刺青,似乎因为女巫的低语而躁动起来。
第一百七十二章 逆风之箭
这注定是要被载入失心湾史册的一天。不过前提是失心湾有史册这种东西,以水手们的个性,他们更有可能会把今天发生的事情改编为歌谣在甲板上传唱。这样的话,后世的人们就更有可能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当成是另一个被水手们编造出来的半真半假的船歌而不将其当真。那并不是件坏事,因为真相,有的时候往往比传说更加让人难以相信。
当太阳从海面浮现的时候,海水开始向看不见的下方沉落。晨曦的金色光芒照耀着海面,当旭日完全升起,它的下方却变成了墨绿的颜色,那是亡魂的颜色,有经验的船长和水手们都知道,只有死人潮中的海水才会像这样散发出翡翠般的光彩。可再有经验的海员都从来没有见过范围如此广阔的死人潮,那感觉就像是墨绿色的地平线朝着失心湾逐渐推进过来,不可阻挡,无法抵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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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某一个情报贩子煽动起来的暴乱,在这场朝着城市席卷而来的绿色潮水中平息了。水手们都是迷信的,当他们目睹那异样的绿色海水,没有人再有心情去试图挥舞弯刀。恐慌,比潮水更早的冲入了人们的内心。“快点!我们要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见鬼,我再也待不下去了!一刻也不行!”船长们谩骂着,召集他们的船员登上自己的甲板。那些在失心湾码头停泊了良久的船只纷纷升起船帆,他们要逃离这个被诅咒的地方,即使再多的金子也不能阻止他们。
“船长,我们怎么办?”健壮的大副走到哈夫丹身边,看着自己的船长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哈夫丹敞开的衣襟在海风里飘动着,他因为要频繁的与人会晤而修剪的相当体面的眉毛和胡子像是有生命般的扭动着,显示出这位船长的内心亦不平静。黑箭号,就在他身后的海水中平静的等待着,在这艘船只的周围,那些与哈夫丹关系较好的船长的船已经纷纷出港,甚至因为仓促,船只之间还出现了碰撞的情况。
“再等等。”船长说着,握紧的手心里不断摩挲着那枚救过他一名的图腾吊饰。他当然害怕死人潮,在海中航行的人没有不怕的。可是比起死人潮,他更困惑于这座城市的主人。哈夫丹抬头观望着天空,他没有看到扫把飞过,女巫们还在处理城里的事情吗?还是说,这已经超过了她们能力的范围,此时那些高高在上的女人正在忙着收拾她们的财产躲在安全的岩洞里瑟瑟发抖呢?
“船长,这地方一定是被诅咒了,刚刚那三声响声,怎么听怎么像是心跳,还有现在的死人潮,我们还是快点走吧!说不定再等等连这里的土地都会变成怪物!”一名有些神经质的水手说着,一脸紧张的看着自己的脚下,似乎生怕那里伸出一只手抓住他的脚踝。
哈夫丹的眉头拧成一团,他转头看向自己的大副,没有理会那名船员,“网虫和狼蛛呢?找到了他们没有?”
大副摇了摇头,“仓库里已经找过了,两个人都不在。不过,有人说看见过那个女的出现在南边,现在那个地方应该正在被攻击。先生,我觉得没必要等他们了。”他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
网虫被人看到出现在这次暴动中的地点,那么她的身份只有可能有两种。第一,就是暴动中的一员,而从黑箭号上没有一个人参加这场暴动来看,船上的海员们都很清楚这样的暴动只是无意义的自杀,要是网虫参与了其中,那她现在多半已经被愤怒的女巫杀死了。而第二种可能性,就是网虫是属于女巫一方的护卫。要是那样,那么无论她在这场暴动中生还与否,黑箭号上的人都不会欢迎投靠了女巫的家伙。和女巫做生意是一回事,为女巫服务是一回事,甚至在女巫面前屈膝,都是可以被水手们接受的。但是为了女巫拼命?成为她们财产的守卫者?还是算了吧,他们宁可在生蛆的甲板上做苦工,也不愿意丧失自己的自由。
因此,要是大副知道网虫在离开时和一名神秘的女性一道,恐怕他的态度还会更恶劣一些。不过,大副的意见和看法并不能代表他的船长。哈夫丹已经在这片海域混迹多年了,其实当时在码头上撞到网虫和海拉的时候他就对后者的身份有所预感。然而船长自从更早的时候,就没把网虫和洛萨当成是一般人。一般人,可不会出现在女巫们划定的禁区海域里。
目前的情况似乎也印证了哈夫丹的推测,自从狼蛛失踪后不久,各种怪事就开始在失心湾发生,突然的暴动,以及现在下沉的海面和从其中延伸出来的死人潮。要说那两人和这些事都没有关系,那黑箭号的船长是怎么也不信。可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要是一般人,恐怕会立刻和那两个人保持距离,要是有野心的人,则会试图从那两人的口中得到有利于自己的信息。哈夫丹船长并非此二者,他是船长,没有他的命令,没有水手可以私自掌舵,没有他的命令,亦没有水手可以私自下船。
“上船,升帆。”哈夫丹的话让所有的船员都送了一口气,他们可不想在这里等着死人潮扑过来,现在还有机会从其它方向逃离这片海域。可当船长站在他的舵盘前,他的话却让所有船员都感到惊讶,“升起所有副帆,我们迎着死人潮冲过去!”
水手们的动作停顿了下来,他们一齐看向自己的船长。哈夫丹挑起了眉头,面对自己船员的质疑毫无退缩,“怎么?你们怕了?还是你们不信我的判断?”水手们面面相觑,他们不知道也不明白为什么船长会在这时下达这样的命令。
在这片沉默中,大副带头打破了沉寂,“愣着干什么?没听到船长的话吗!谁再偷懒我就让他扫一个月的甲板!”
于是整艘船重新热闹了起来,他们选择相信自己的船长。太多次他们都是这么做的,太多次哈夫丹也从未让他的船员们失望。从舵盘后俯瞰着甲板的船长露出了笑容,这是他的船,他的黑箭号,只要在这艘船上带着这些船员,他就有信心航行到世界的尽头。
“今天,是个出航的好日子!今天,是个探险的好日子!今天,是个我们名垂千古的好日子!今天,也是我们葬身海底的好日子!哈哈哈哈!我们走,去接回我们的船员!”
第一百七十三章 恍兮之渊
某种意义上来说,失心湾的水手们包括哈夫丹船长都犯了一个错误,那就是出现在晨光中的绿色潮汐并不是他们所熟悉的死人潮。作为在海中飘荡的死者集会,死人潮的出现往往伴随着大雾和昏暗的天气,断然没有在黎明时分出现的可能。不过也有件事他们猜测的没错,那就是这片绿色的潮水是非常危险的。因为这潮水中虽然没有那么多迷失在海浪里的魂灵,却确确实实的裹挟着一个古老而强大的意志,雷霆巨人的意志。不过,就连此时的海拉在内,还没有人知道他们面对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准备迎接冲击,浪打过来了!刮到海里去可没人捞你!”船长在喊完这句话后就蹲下身子,将肩膀抵在舵盘上。两秒之后,从船头跃上甲板的巨浪就呼啸着击打着每一位船员。好在哈夫丹的提醒还算及时,黑箭号上的水手也都对自己的船相当熟悉,除了大浪之后船只前端的船首像的上半部分不翼而飞之外,竟然没有更多的人员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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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长!前方发现大漩涡!”在主帆顶部望格中的水手送开抱着桅杆的四肢,眯着眼睛抵抗着海面上的反光。在他的视线中,前方水面上的旋涡就像是怪兽的巨口,贪婪的吞噬着所有被卷入其中的东西。即使强如黑箭号,一旦被涡流捕获,也断没有逃脱的道理。
“旋涡有多大?”身上的衣服被刚才的巨浪打湿,哈夫丹甩甩胡子,用有把脸上的海水抹去。他大声的询问着望员,周围激荡的水流让他无法顺利的辨认船只前方的水面情况。每当这个时候,哈夫丹就很庆幸自己当时在订购这艘船的时候没有贪图便宜省去望塔。
“先生!我看不到头!我看不到漩涡的另外一边!它太大了!”带着惊恐的喊叫从上方传回,让船长习惯性的撇了撇嘴。
“右满舵!让船体横过来,我们不能被那东西拖进去!”船长没有经过太多的犹豫就做出了判断,他之前没有见过这么大的旋涡,不过较小的涡流经常会出现在暗礁遍布的海域,应对这些东西的方法哈夫丹已经自问足够熟练了。在他的命令下,船体上的风帆随着铰链沉重摩擦的声音开始转向,这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那巨大的旋涡似乎连空气也在一同吞噬,疾风从背后将黑箭号推向旋涡的中心。
推着铰盘的水手们死死咬着牙关,他们的鞋底在湿润的甲板上很容易打滑,而在这种时候,只要一个人没有用上力气,整艘船的航向就都有可能发生灾难性的改变。这种严峻的形势让黑箭号上的船员们都没有注意到,在他们身边不远的浪花中一闪而过的几个黑点。
海拉注意到了黑箭号,但她没有上去请求帮助的打算。原因很简单,她没有求助的余力。天知道自己到底将海底的什么东西召唤了过来,活了这么久,墓穴之女从未碰到过眼前这种情况。这个灵魂太强大了,如果不是他对自己的控制完全不加以反抗,海拉根本没法驾驭这么恐怖的存在。这感觉就像是一只蚂蚁趴在一只狮子的鬃毛上,用它细弱到不值一提的触角操控着狮子的走向一样。
好在到目前为止这头狮子都还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用他巨大的身躯拖动海水,将三名女巫托在水面上朝着海滩的方向前进。海拉不知道当这个魂灵抵达海滩后会发生什么,也许他会就这么离去,也许他会当场消散成千百个碎片随着潮水返回大海,又也许,他会继续上岸,将整座城市都毁灭殆尽。墓穴之女骑在扫把上,肉体逐渐老化,她随身携带的玫瑰已经用完了,现在的她根本无力再控制身下的魂灵,只能让其依照这最开始的指令前进。现在海拉只希望女巫团的其他人可以在她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前做出反应。
她的希望没有落空,甚至可以说,得到了激烈的回应。在绿潮离失心湾的海滩还有大概五公里的时候,大量的渡鸦从失心湾的方向迎面飞来。其中领头的那只渡鸦,眼睛里闪烁着鸟类不该有的智慧。“嘎!”领头的渡鸦发出叫声,它身后的同类中立刻就有一部分降低了飞行的高度,这些黑色羽毛的飞鸟用它们的爪子抓住水中的三名女巫,以不可思议的力量将她们带离了水面。
海拉看到同伴们得救,脸上露出释然的表情,她的意识随即下沉到了黑暗之中,整个人连同扫把一齐从空中栽落。可这一次,那些渡鸦们没有上去将墓穴之女拉起来,它们在空中盘旋着,目送着海拉跌入水面之下,跌入绿色的潮汐之中。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是墓穴之女的能力唤来了这强悍的灵魂,若是海拉不自己遣散它的话恐怕没人能够真正阻止它的前进。
海风,吹动着渡鸦的羽毛,像是黑色的波浪在晨光中反射出光芒。这只渡鸦在空中盘旋着,视线俯瞰着下方的海水,它在等一个结果。绿色的海水,从海拉跌入的地方泛起涟漪,那涟漪不是在水面上的,而是在海水之中,一圈一圈的波纹呈现出蓝绿相间的颜色,好似一只受惊了的巨大章鱼在警告它的敌人。
会成功吗?这结果没人知道,就像海拉自己也没有料到她会招来如此可怕的助力。那些波纹逐渐扩散,最终将整个绿色的海域覆盖在内。然而,就在这些波纹的间隙越来越密集,好像随时都可以将那团绿色之物驱散的时候,绿色边界的外围突然变的明显起来。那些绿色的区域向内收缩,将蓝色的波纹逼退回中心点。海拉的身体也随之上浮到海水之上。失败了吗?渡鸦的眼睛里看不到什么情感,这要不就是因为鸟类的眼睛没法如人眼那样将复杂的情绪表达出来,要么就是因为假借这双眼眸的人对此并没有感到太意外。
可就在这个时候,更加诡异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最先发现这件事的,是黑箭号上的船员,作为经验丰富的航海者,尤其是对整片失心湾附近水域了如指掌的水手,他们惊讶的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下方的水域俨然变成了极深的深水区。透过女巫释放出的蓝色波纹,可以看到下方的海水已经不是原本的颜色,而是只有在海渊上方才会出现的近乎黑色的不详色彩。
接着,就像是那深水之中有什么庞然大物猛地吸了一口气,漂浮在海水中的幽绿色就被鲸吸而入,快速消失到幽邃之中。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导致水手们才来得及惊呼,他们周围的海水就已经恢复如常,当然,前方的那个大漩涡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第一百七十四章 禁足
当海拉再次醒来的时候,她的眼前是熟悉的屋顶,这里是她在女巫洞窟中的房间。“呜…”严重的头疼在她起身的时候才变得明显起来,让墓穴之女产生了重新躺下去的想法。但是她不会那么做,比起头疼,海拉更加迫切的想要知道现在的时间以及她失去意识后发生了什么。同时,她的内心里也有几分忐忑,大女巫的宽容就和她的愤怒一样无常,她不知道自己这一次惹了一个多大的麻烦,尤其是关于那个被她召唤来的强大灵魂,她没有自己遣散了那东西的记忆,只能希望它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
在眩晕感中起身,墓穴之女不得不将手扶在家具上才能支撑住虚弱的身体。好在,海拉的房间相比较其他女巫而言要小得多,这种可以一眼看清房间里所有角落的房间大小给人一种安全感。女巫抬起头,在墙壁上方的一排木柜中寻找着自己的目标,她的视线很快锁定在一扇雕刻有花朵装饰的木板上。海拉伸出手按到木板上将其朝右侧横推,露出柜子中的东西,那是一支支干花。她用手指将最靠外的干花拿出壁橱,小心的将它们放到桌子上摆放的一只平盘里,接着拿起水壶朝里面倒入了一些温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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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这些干花迅速吸收了温水并逐渐膨胀,干瘪的花瓣和枝条在吸水后舒展开来,黯淡的红色和绿色也重新变的鲜艳。当海拉放下水壶的时候,她面前的盘子里已经没有了干花的踪影,有的是三支仿佛刚刚从花田中摘下的玫瑰。她急不可耐将玫瑰拿起,将鼻子深入花瓣之中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那只被女巫吸走了精华的玫瑰,这一次才算是彻底的枯萎了下去,当海拉去拿第二支玫瑰的时候,它已经变成了一些柔软的黑色残骸。据说在遥远的国度中,存在着不需要食用植物和动物,只需餐风饮露就能存活的存在,墓穴之女当然没有这种手段,吸食玫瑰的精华是她与生俱来的诅咒,是她延续生命必须的过程。
在将三支玫瑰全部吸食殆尽后,海拉终于恢复了一些精神,她的脑袋还是有些疼,但这种疼痛已经不会影响她的行动了。随手将盘子中的残骸倒入一旁好像种植着什么的花盆里,海拉开始做出门的准备,这包括了对衣物,外貌,以及施法材料的整备。总之,在一番她已经相当熟练的过程之后,年轻的女巫身上已经看不出狼狈的样子。她深吸了一口气,拉开了自己房间的大门。
然而,出现在房门外的并不是本该出现的走廊。而是一件比海拉的房间要大得多的大厅,她知道这个大厅,这是大女巫召见时才可以进入的地方。海拉犹豫了片刻,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踏出房间走入那间大厅,对大女巫的惩罚以及未知的恐惧让她刚刚恢复的神采再次受挫,她的手指在焦虑中揉搓着衣角,以这种方式表达踌躇。
“你打算在门口站多久,亲爱的?”一个佝偻的身影在大厅窗户外照射进的阳光里悠闲的说道。有趣的是海拉并不觉得这个房间是建在可以被阳光照到的地方。但她知道以说话者的身份,当然可以让阳光随其心意的照射。也因此,墓穴之女没有再犹豫,或者说她不敢再犹豫的踏进了大厅里。在她双脚都走出自己的房间之后,房门也就随之合上,并隐没在了大厅墙壁的纹路之中。
“愿您的心情愉悦,大女巫阁下。”海拉用有些颤抖的声音谦卑的说道,同时深深的低下自己的头。
“心情愉悦?”餐具碰撞的声音响起,似乎是大女巫将手中的餐具放到了盘子上。而海拉则在这声质问以及碰撞声中几乎要跪倒下去,对大女巫的崇拜和恐惧是根植在每一个女巫团成员心中最深刻的东西。不过,可能是不希望海拉因为害怕而失去思考的能力吧,大女巫之后有几秒钟都没有说话,当她再度开口的时候,语气已经再次缓和了下来,“过来,坐在这里。你也饿了吧?花可没法让人填饱肚子。”
海拉顺从的坐到了大女巫桌子的对面,她不记得这个房间里何时有了这么一张刚好可供两人用餐的桌子,不过据说这个房间的格局本身也受到大女巫魔力的影响,家具和装潢上的调整只是最为表象的改变。桌子上摆着大约五种不同的食物,一旁的木板上放着一条刚烤好的面包,一旁则是一把餐刀,方便食客按自己的喜好切割。海拉的面前早就摆好了餐具,看得出来,她会在这时醒来并被大女巫召见并不是偶然,要么,就是大女巫算准了她的苏醒时间,要么,就是大女巫控制了她的苏醒时间。
餐刀,切下了一块面包。海拉的视线被餐刀上的反光吸引,连带着看到了那只握在上面的手。奇怪,大女巫的手,之前是这样的吗?有了这个疑问,海拉壮起胆子偷偷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人,那确实是她认识的大女巫无疑。只不过,似乎在海拉的印象中,那位掌管整个女巫团漫长岁月的女士应该显得更加苍老一些才对。大女巫似乎注意到了海拉的视线,将手中的餐具略微低垂,“曾经有个人跟我说过,如果一个人进食都不能专心,那那个人心里一定有着令他非常焦急的事情。说吧,我会适当给予你答案。”
“佩格,菲蒂斯和绮…我是说库伊拉女士!她们怎么样了?”就和幽灵之后的动向一样,海拉的脑中也没有同伴之后的情况。
大女巫的嘴角略微上扬了一些,“她们很好,恢复的也比你快得多。不过,你最关心的问题居然不是你闯下的祸有多大而是其他人的安全,这倒挺让我意外的。懂得关注同伴,这很好。”
墓穴之女松了口气,得知三人没有问题她就安心了。虽然对洛萨和费欧尼的下落她也有所担忧,不过想来比起询问大女巫,之后再去找那三人询问会更加清楚一些。于是海拉继续说道,“那,阁下,请问我闯下了多大的祸呢?”
大女巫没有立刻回答,她又吃了几口盘子里的食物,然后用餐巾擦了擦嘴表示自己已经进餐完毕。这之后,她才缓缓开口,“你闯下的祸,其他人已经帮你解决了,之后自己去和她们道谢吧。我找你来的目的,一方面是想确认你身体的状态,另一方面也是向你宣布对你的惩罚。海拉小姐,你在接下来的七个月里将被禁足,除了自己的房间和图书馆之外,你哪也不能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五章 风平浪静
如果说海拉的苏醒还是一件较为惬意的事情的话,那么当洛萨醒来的时候,他可没办法如女巫那样自己下床找吃的。
“哈,哈,心脏!雨!海水!哈…”在突然急促的呼吸之后,黑山伯爵用沙哑的声音说出了几个听起来没什么太大关联的词汇。而紧接着,剧烈的疼痛和仿佛整个身体都掉入了酸液中的倦怠感就让这位可怜的战士失去了说话的能力。洛萨必须非常小心,才能让自己的胸部肌肉放松下来,不至于阻碍到肺部的呼吸。可仅仅是这样是不够的,因为他现在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紧绷的和铁板一样。
房门打开的声音紧跟着响起,在房间外的网虫以作战时都不一定达得到的速度冲入了屋中,准确的说是冲到了洛萨的床边。她没有在第一时间询问洛萨的情况或进行问候,因为光是握着伯爵的手,女佣兵就已经控制不住自己忍了几天的泪水。但她到底是一位战士,即使无法抑制流出眼眶的眼泪,她也没有发出任何的哭声。只是粗重的呼吸证明了她此时的心情有多么的激动。
“别,哭。我没事,现在没事了。”洛萨伸出另一只手,轻抚上网虫的脸颊,在看到对方身影的那一刻,他身上所有紧绷的肌肉都放松了下来。这里不是战场,这里很安全。伯爵这时才注意到,自己竟然在呼吸,他的手也能感觉到温度,那些一度曾经离他远去的感觉,现在好好的出现在他身上。像是必须确认什么一样,洛萨猛地掀开自己身上的毛毯,看到伤痕密布的上半身。可,那些伤痕里没有三道将身体贯穿的恐怖伤口。那是一个梦吗?在地下被杀死只是自己的一场恶梦对吗?洛萨眨眨眼睛,被眼前的状况搞的有些糊涂。
在洛萨检查自己的时候,网虫也从激烈的情绪中平复了过来,这倒不是她情感淡薄,只是女佣兵必须顾及自己腹中的胎儿,避免过于情绪的波动。她用袖子擦着脸上的泪水和其他液体,深吸了几口气平复自己的呼吸,“你在这里躺了三天,时间是从哈夫丹船长从旋涡里把你捞起来开始算的。说是捞起来,其实是费欧尼把你抬到了水面上,你也不需要担心他,他没有再次被抓,昨天晚上他还来看过你。在海里没什么东西能伤到海妖对吗?哦,对了,说起旋涡,那东西几乎封锁了…”
网虫喋喋不休的说着,她了解洛萨,知道这个男人现在想要知道什么,也早早的在为此时能够及时告诉他这些信息做着准备。在这三天的时间中,除了女巫方面的信息女佣兵没有方法得到,这也不怪她,现在就连赛赫和山怪都只是在那栋房子里重复着海拉留下的指示,而除此之外,她为他打听到了所有能打听到的消息。但网虫的话还没说完,她的嘴就被迫停下来了。
一次长长的拥抱。这可能比一个吻还要让佣兵措不及防,她想要说点什么,可是洛萨制止了。这个拥抱持续了多久,没人知道,对于他们而言,这时间或许像永恒那般绵长,也许如刹那般短暂。当拥抱结束的时候,洛萨正视着网虫的眼睛,“抱歉,我以后不会再冒这种险了。”女佣兵的眼圈再次红了起来,但她很快用笑容掩饰了面部的抽动,“显而易见的谎话,伯爵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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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网虫将自己收集来的情报完整的全部告诉洛萨已经是他们晚餐时候的事情了。经过一天的修养,洛萨以及可以站起来,但是他的身体这次实在是受到了太大的损害,恐怕短期内没法再进行任何的剧烈运动。这对于二人来说不是个好消息,他们需要有人外出获取生活所需的金钱,而这个件事显然不能交给怀孕的网虫。好在,帮助海拉的报酬还是经由赛赫的手转交到了他们的手中,再加上洛萨和山猫的关系,以及哈夫丹船长的接济,尽管他们都无法工作,生活也不至于难以维持下去。
说到黑箭号的船长,洛萨现在已经完全的对他感到敬佩。他不是水手,也不是船长,可不论是作为一名骑士或者一个伯爵,易地而处洛萨都自问没办法向哈夫丹那样为了一个船员做出这么冒险的举动。诚然,迎着死人潮而上,在大漩涡中全身而退的事迹让哈夫丹的声望在失心湾又上升了一大截,但比起这其中的风险,名誉上的回报显然是不值一提的。
船长在洛萨醒来的第二天来短暂的拜访过,对于洛萨为何会出现在旋涡中,他一个字也没有问。每个人都有拥有自己秘密的权利,而且当这个秘密事关重大的时候,不知道反而才是最好的选择。不过船长先生并不是个喜欢装糊涂的人,在二人的谈话中,他隐晦的向洛萨表达出了自己的底线以及在底线以外可以提供的帮助。在哈夫丹看来,洛萨显然是和女巫有关系的,但是这种关系不会是简单的从属或者敌对,而这种微妙的立场正是水手们希望和女巫团达成的立场。所以赞助洛萨的行动在他看来也是一种向女巫团表明态度的做法。
在黑箭号的掌舵人拜访的当天傍晚,另一名探望者来到了洛萨和网虫的住处,他身上的鳞片恢复了初见时的光彩,背上本该被砍断的手臂也完好如初。显然,费欧尼和洛萨遭遇了类似的事情。在确认了伯爵的状况后,海妖也提出了自己的计划,巨人洞窟坍塌所造成的大漩涡短时间内恐怕没有消散的可能,这个旋涡已经封锁了失心湾附近的海域,彻底断绝了从水路离开这里的可能。
不过这是对人类而言的,这几天费欧尼曾经多次接近旋涡附近,试图寻找从水下穿过它的办法,而他之所以这么急切,是因为他想要确认几件事情,有关鲨齿氏族和烈涛氏族的事情。海底洞窟中遭遇鲨齿氏族的事情费欧尼记忆犹新,他对女猎手口中的背叛耿耿于怀,这种念头逼迫着他去找出答案。对此,洛萨除了叮嘱他小心行事以及祝好运之外也没有其他能做的。
“放心吧,我不会自己一个人穿过旋涡的。棘冠和他的族人也从那个空洞里冲了出来,他们和我在一起。”变形者在离开小屋之前宽慰似的对朋友说道,接着就一步步走入了海水之中。当他运用四条手臂快速离开人类港口的水域,来到壳人们暂时的聚集地时,另一个身影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你准备好了?”用海妖语说话的人少了一条手臂和一只眼睛,她的身上有着大量海草制成的绷带来控制伤口。
“你看到了,我的状态不错。问题是,你能否撑得住。”费欧尼平静的对对方说道。
回答他的,是一柄快速抵在他喉咙上的鲨齿弯刀,“这算不上问题。”
第一百七十六章 与世隔绝的港口
海妖临走时说的话成了真,将失心湾出海渠道封锁的大漩涡,过了整整半年的时间还没有任何消退的迹象。人们甚至开始怀疑,这旋涡到底还有没有消失的一天。而与此同时,失心湾的食物和饮水储备每况愈下,在断绝了和外界的沟通之后,这座西方海域最大的海上贸易城市正在变成一座彻底的孤岛。不少人在意识到情况已经刻不容缓的时候试图突破这种困境,他们或是驾船出海,或是向背后的山峦攀登。可他们的结果却都是相似的,出海的人不是丧生在旋涡的激流当中,就是带着深沉的绝望和破损的船只重新回到港口。然而他们应当感到庆幸,那些朝着山峦攀登的人才是真正的倒霉蛋。
“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人经过陆地来到失心湾是有理由的,我早就和他这么说过。结果呢?有谁听取了我的忠告吗?没有!这种事情你不必付我一个子儿我也会告诉你,因为死人没法带来任何利益!这座城市里死的人已经够多了,好吧,或许对于这里来说这种死亡率还是正常水平,可现在我们可没有办法补充人员,每少一个人,我的生意就更难做一点!你知道这感觉像什么?它像是你怀着一天美好的心情从柔软的床和女人身边离开,迎着阳光面朝大海深呼吸的时候从天上掉到你嘴里的一坨海鸥屎!而且那只海鸥还恰好闹肚子!”
洛萨有些痛苦的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如果可以的话,他非常乐意让这个喋喋不休的家伙睡上一觉,用战斧的斧柄敲打他头部的方式。不过他没法这么做,毕竟伯爵对于失心湾的道路还算不上熟悉,在进入地下空洞前的一个月时间还没发让他对这座城市像自己治下的城镇那般了若指掌。而最近半年多的时间以来,洛萨都是在床上度过的,他能够恢复行动能力是最近几天的事情。
“说真的,我可以把他的嘴堵上或者弄断他几根骨头让他只能惨叫吗?”走在洛萨身边的水手翻了个白眼,他同样对山猫这一路上的闲言碎语感到相当的不快。这名水手,是黑箭号上的船员。准确的说,现在一同行动的这支小队,除了情报贩子之外,余下的人都可以算作哈夫丹船长的手下。他们中包括了洛萨和其他四名腰里别着弯刀的水手,刚刚翻白眼的那个绰号叫老鼠。
作为这支小队的负责人,洛萨当然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但是他对山猫的忍耐也快要到极限了,伯爵按住情报贩子的肩膀,“我记得半个月前失心湾就找不到鲸脂了。还是说你现在可以自己体内合成那东西?”
洛萨的话好像刺激到了山猫,他转身,将双手死死的按在伯爵的肩膀上,接着一字一句的说道,“你也知道半个月前就没有鲸脂了,你知不知道我这半个月是怎么撑下来的,啊?这无聊的该死的狗屎的满是鱼腥味的半个月?在你和你那个女人鬼混的时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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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猫的话没说完就被洛萨用手帕堵住了嘴。伯爵可以忍受很多事情,不过最近他不能忍受的事情名单上也增加了相当多的条目,其中大部分和网虫有关。“在你说到她的时候,你得放尊重一点。否则,我待会就把你扒光了,扔给那些食人族,顺便再给他们送点盐和柴火。听明白的话,就眨眨眼睛。”山猫快速的眨了几下眼皮,然后终于重拾了口齿上的自由。
情报贩子张张嘴想要说什么,不过看看洛萨休养了半年却依旧健壮的肌肉以及他手里的战斧,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能低声的喃喃起来,“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这里你是老大,反正我就是一个小小的情报商人,现在都得听你们这些伟大的水手老爷的话。”
山猫的呢喃让洛萨无奈的耸耸肩,从他还在苍狮的时候开始,他就不喜欢以势压人。但是现在失心湾的形势确实如此,资源的短缺和长时间的封闭以及女巫团的无作为让这座城市几近秩序崩溃的边缘。我是说,尽管失心湾在这之前就是以无序而闻名的地方,可作为一座人类城市,它是没办法真正做到彻底的混乱的。不管怎么说,人类社会中通行的基本道理还是要在这座城市中起效的,否则它根本无法运作下去。但在食物和饮水都开始稀缺的现在,缺少女巫团强而有力的统治,这些最基础的秩序已经开始崩坏了。这不是人们想要看到的,所以以哈夫丹船长为首,众多的船长联合起来组成了临时统治团体。说是统治,他们能做的也只是凭着人员和装备上的力量将这座城市的秩序最低限度的保存下来,让它不至于彻底沦为一片由人造建筑组成的丛林。
可很多事情,不是单靠武力维系就能解决的,食物的短缺会引起的种种问题。洛萨口中的食人族就是其一。按照山猫的说法,这些食人族原本是居住在失心湾附近群山中的野蛮种族,他们会毫不留情的猎杀那些踏进领地内的人类或其他智慧生物并残忍的食用受害者的尸体。那些妄图靠越过群山的人就是遇到了他们才没有成功。不过,那支探险队也不是全军覆没,有几名幸存者在逃回了失心湾之后就变的神志不清,船长们当时没有精力处置他们,就随便找了个地方将他们关了起来。现在看来,这是个错误的决定。
食人族并不是一开始就是食人族,在水手们的传说中,那些被逼入绝境不得不食用人类尸体活下来的家伙会慢慢发生变异,那是同类相食的诅咒,他们会慢慢丧失食用其它食物的能力,并最终变成没有神智的怪物。这种怪物的外表会随着他们存活的时间和进食的次数而改变,变的越发远离他们原本的样子。在很多地方,这种怪物又被称作,食尸鬼。
洛萨见过食尸鬼。他不知道水手们的传说是不是就是他所知道的食尸鬼的由来,或者是其中一部分食尸鬼的由来。可不管怎么说,曾经的经验让他在得知了城市里正在发生的恐怖事件后自告奋勇的向哈夫丹船长提出了带队前来。干掉几个刚刚朝着食尸鬼转变的怪物,洛萨认为他没有违背和网虫的承诺。
“嘘,都动作轻一点,我们到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地狱工坊(上)
这里是位于失心湾城区的东北角,在原本的城市规划中,这个离码头不远不近又较为偏僻的地区一直是船工以及其他手艺人的聚集地。没有一座城市是可以离开工匠而存在的,大到房屋船只,小到餐具木轮,没有匠人的支撑,失心湾根本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一次次的完成海啸后的重建。相对的,这个面积在整座城市中最小的区域也是所有区域中治安最好的,女巫,船长和商人们都作为资助者在这个区域中安插了自己的守卫来保护他们的工匠。可现在,在这个混乱的时期,可怜的工匠们反而成了失心湾最无助的一个群体。
洛萨小队的目的地是原本建在这里的铁制品工坊,说起来滑稽,现在小队中四名水手里的两个身上的佩刀就是从这个工坊里打造出来的。只不过这一次他们来到工坊不是为了修补刀刃,而是要让里面的人用自己的血液润滑他们的刀锋。
此时的他们站在工坊外,看不到从烟囱里升起的黑烟也听不见打铁的锤声,只有一片死寂和海风吹过屋檐发出的凄厉的呼号。水手们朝自己的武器握把上吐着唾沫,以这种方式增强摩擦里,同时也是为了降低自己心中不安的情绪。走在最前面的洛萨抬起手,示意他们不要制造更多的响动,然后用手势让大副带着两名水手去检查这座工坊除了大门之外的出入口。
大副他们很快返回,不过脸色都很难看,他走到洛萨身边,伸出了三根手指。这下麻烦了。伯爵皱起了眉头,面对这种敌人,一网打尽才是最好的选择,巷战中的追逐只会徒增伤亡。可该说不愧是失心湾的工坊吗,四个出入口对于这样的建筑来说是不是有些太多了?伯爵轻轻揉着自己的下巴,他最近在蓄胡子,一方面是因为这样可以少用些水,另一方面也是他觉得这样能让自己看起来成熟一些。虽然网虫多次就这个问题提出过和他相反的意见,不过节约淡水确实是必须面对的问题。
手掌和胡须摩擦发出的轻微刺痛促进着洛萨的思考,他不知道这座工坊里到底有多少敌人,也不知道食人族的状况和运动能力如何。要是他们都和苍狮王都的爱德华家族食尸鬼般强悍,那恐怕他也没办法仅靠着四个水手和一个情报贩子就剿灭数量和他们相当甚至更多的敌人。况且,思考中的洛萨环视了一下周围的建筑和街道,他不能确定所有的敌人都集中在工坊里。最坏的结果,就是他和小队冲入工坊,然后被躲藏在外面的敌人反向包围,那就真的麻烦了。那么,该怎么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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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水手们等待着洛萨的决定,不过他们毕竟只是水手,要论驾船航海,伯爵远不及他们,但说起战斗战略,他们亦落后甚多。大副有些不耐烦的哼了一声,在他看来现在无非就两个方案,要么,就是所有人从正门杀进去,见一个杀一个,要么,就是派人各个分守其余的出口,然后剩下的人从正面杀进去。他不是很能理解洛萨在犹豫什么。当然他也同样不能理解为什么哈夫丹船长没有让他这个船上的二把手来负责这次行动,只不过这小小的嫉妒和不服气还没有表露出来罢了。
洛萨注意到了大副的表情,作为一名有着丰富作战经验的领主,他很快就能从部下的细微反应中读出他们的状况。这让洛萨的眉头皱的更深了,因为他知道不仅仅是大副,其余的三名水手和山猫也各自有着自己的思考能力,领头人的犹豫会让他们开始胡思乱想并削弱气势。他现在带领的不是自己手下精悍的猎熊者,只是几名没有受过正规训练的海员,他不能要求他们太多。
“呼…”好吧,也许事情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糟糕对吗?那些食人族在开始他们的暴行之前就已经被断定为精神不正常了,那么他们有很大的可能性现在只是一群无脑的动物。战略和战术不是用来针对动物的,虽然猎人肯定不会同意这种看法。洛萨朝他的队员们点点头,做出了一个一起从大门突入的手势,他不会选择分兵的,在这种情况下安排人去把守其他出入口就是在自掘坟墓。
大副早就在等这一刻了,在得到了洛萨的指示后,这个强壮的水手抡起他的铁锤,对着工坊的大门就是一记猛击!“轰!”撞击声伴随着木板被击碎的声音和四散的木屑,大门远没有他们想象的坚固,这一击就已经让它失去了作用。“哈哈!看我的!”大副对自己这一下的成果十分满意,他一马当先的踹开破碎的木门,走入了工坊的阴影之中。
“跟上去。”洛萨见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手中握紧战斧,立刻带着其他人一同冲入屋子里。工坊的内部要比外面热上不少,熔炉里的火焰虽然已经熄灭,但是那些锻造台下的木炭仍然在释放着热量。最先进来的大副没有继续深入,他静静的等待着伯爵等人走到他身边,跟着将目光转移到工坊屋顶上吊下来的锁链组成的滑轨上。这些滑轨本来是用来将打造中的铁器挂到滑钩上后快速的传递给下一个工序的负责人用的,但现在,它们显然被开发出了新的用途。几具残破不全的人体像是肉店里的猪肉一样被挂在那些钩子上,空气中弥漫着血肉,酸液和腐败的味道。
“呕!”呕吐像是连锁反应一样在水手们之间传播开,他们不是没见过死人,也不是没见过惨死的可怜鬼,但把人当成是牲畜一样的场面?恐怕正常的人这辈子都不大可能见到。在场的几人中,也就只有洛萨和山猫表现的比较镇定,所以他们两个也是最先发现这份开门惊喜之外的事情的人。
“小心!他们来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地狱工坊(中)
地狱,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或者说,在什么时候,人们会觉得自己身处于地狱之中呢?这不是个难于回答的问题,那些拥有地狱这一概念的宗教或者较为感性的诗人和作家都可以用他们的方式来告诉你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换个角度想想,人们常说的地狱和炼狱的差别或许就能更简单的让我们理解它的样子。那就是救赎的可能,炼狱,是可以得到救赎的,地狱则不行。在地狱里的,只有永恒无尽的痛苦,或者说光是永恒无尽就已经是一种痛苦。当漫长的时间和令人压抑与不快的情感结合在一起,折磨就诞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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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磨,这种感觉在洛萨之前的战斗中从未有过。这倒不是说工坊中从屋顶的索道阴影里扑下来的食人族比伯爵曾经见过的狼行者,恶魔或者鼠人更加难以对付,改变的东西不是敌人,而是战士的心。洛萨的心里曾经满是伤痕,自童年父母被杀的阴影开始,他所经历的一切都在让那个最初刻印在心灵上的伤口越来越大,裂痕亦越来越多。
为了应对这破碎的趋势,伯爵学会了冷漠,他学会了傲慢,学会了忽视,学会了盲从,学会了用其它肮脏的,黏腻的,潮湿的东西像泥巴一样糊在自己的心脏外面做成一团保护罩,防止他的心破碎成一地的残渣。他的荣耀,理想,信念以及来自他人的帮助则像是热量,将这些包裹在外的泥泞烤成了美丽的陶瓷,牢牢的,牢牢的保护着其中的心脏。
这保护本该永远延续下去,而且随着那些热量的增加,陶瓷的硬度也会提升,那些肮脏的杂质会被排出,留下洁白而光滑的外壁。本该如此,直到他重新使用了这颗心脏,他用这颗心脏去爱上一个人,于是当心脏跳动,那包裹在外的镀层就轰然碎裂。露出了里面脆弱的器官,那颗满是伤痕的心。他从前可以用责任和信念逼迫自己挥动武器夺取他人的生命,可现在,他没法做到这件事了。
面对迎面扑来的对手,洛萨多年以来第一次产生了犹豫,敌人的速度并不快,足够让伯爵侧身躲开然后将其击倒接着用战斧给予其致命一击。但那样,被杀死的东西体内流出的血势必会喷溅到他的身上,手上,那刺鼻的血腥味会随之缠绕在他的身上,比效果最长久的香水还要长效,它会被他的爱人闻到,也许,也会被他的孩子闻到。那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犹豫,在瞬息都有可能发生变化的战场上是战士的大忌。好在洛萨的战斗本能这一次救了他,伯爵身体略微后撤,没有使用斧刃,而是用斧柄底部的配重块对着从上方扑下来的人的脑袋猛砸了过去。袭击者在空中无法改变自己的动作,即使有,嗜血的欲望也不允许他退却。“咔哒!”一声令人牙酸的碰撞之后,满脸是血的袭击者被砸翻了过去,在地上转动了几圈之后脑袋磕到锻造台的边缘,不动了。
而其他人就不见得有洛萨这样的反应和身手了。从上方和锻造台的后面扑过来的敌人总共有五个,除了被伯爵砸翻的那个,大副用手里的弯刀顺利的给朝他发起攻击的敌人来了一次口腔检查,当然这次检查的深度可能已经向胃镜靠拢了也说不定。山猫没有丝毫迟疑的躲到了另外三名水手的背后,他并不善于战斗,手里的匕首与其说是武器,更像是壮胆的道具。那三名水手就没情报贩子这么好运了,他们虽然都尝试着挥动了武器,可是由于屋内外光线的差距以及敌人的数量和攻击角度,三人中有一个被咬断了握刀的三根手指,一个被直接咬破了喉咙,还有一个更加倒霉,被两个敌人一边抱着一条腿托离了同伴的身边。
“救命!”被拖走的水手伸出手抓住洛萨的脚腕,对他发出声嘶力竭的求救。洛萨没有太多的犹豫,他挥舞着战斧,朝着拖着水手右腿的敌人砍去,却不料对手居然先一步松开了双手,让愚者的正义砍了个空!不仅如此,躲开了洛萨攻击的敌人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身从铸造台上抄起了什么东西,那是一柄还没有打造完全的铁剑。洛萨见此本能的将战斧收回准备进行防御,可拿铁剑的敌人没有发动反击,他怪叫一声,双手握剑一下子将那个可怜水手的左腿从膝盖下部砍断!
“啊!”惨叫伴随着流血让整个工坊中的气氛都发生了变化。与此同时,大副放弃了从他的对手嘴巴里收回自己插得过深的弯刀,转而用双手将那个趴在另一名水手脖子上大肆啃咬的敌人拉开,对着那东西的肚子狠狠的打上了一拳!“咕哇!”满是血水,胃酸,还有没来得及咀嚼完的肉片的混合物随着这一拳从被打者的嘴里井喷而出,恰好喷到了大副的脸上。
大副视线受阻,眼看着被他揍了一拳的敌人已经恢复过来,准备如法炮制的撕开大副的喉咙,制造第二个受害者,山猫的身影却悄无声息的来到了他的背后,颤抖的手举起匕首,深深的从后方刺入了人体心脏的位置!“咯嘎!咯咯…”被刺中的东西大吼起来,扭动着双臂想要抓住背后的偷袭者,可山猫早已放弃了匕首,跳到了敌人手臂伸不到的地方。几秒之后,怪叫和狂乱的扭动平息了,杀死了一个水手的东西也被杀死,脸朝下倒在工坊的地板上。
“啊…啊…”被咬掉了三根手指的水手捂着自己的右手,他想要嚎叫却又害怕引来更多的敌人,只能发出一种介于惨嚎和痛哭之间的,用喉咙发出的诡异声响。“山猫,带伤员走。”洛萨咬紧了牙关,对自己的犹豫造成的后果感到愧疚和恼怒。山猫没有多说什么,他冲到洛萨身边,拖住右腿断了的水手的胳膊,将他拖离工坊。大副这个时候终于清理干净了自己脸上的东西,他心有余悸的看着那个喉咙被咬破的同伴,捡起了他的弯刀。“这些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食尸鬼,或者说类食尸鬼,他们和我见到过的不太一样。”洛萨用下巴指了指那个被他打到锻造台边的敌人,那东西基本上还保留着人类的外貌,只是其嘴部的嘴唇已经不见了,露出的牙齿和牙龈有明显的向外突出的趋势,看起来正在朝着某种趋势发生变化。
“你以前对付过这东西?”大副走到洛萨的身边,帮他监视起视野的盲区,在山猫运离伤员的时候,他们就是仅剩的两个战力。
“对付过,数量比这些多得多。但那时地形对我们有利。”洛萨的眼睛在各个阴影中快速的搜索着,他的脑中浮现出那天在王都他和网虫依靠着桥梁的优势对抗大量食尸鬼的画面。那个时候,伯爵面对那些怪物时可是丝毫没有犹豫。那个时候,他的肩上没有牵挂,只有责任和义务。
这个时候,刚刚将伤员拖出房门的山猫跑了回来,“不行,断腿那个流血太多,必须马上止血。”
“我们这里可没有止血的工具。”大副紧皱着眉头说道。
可伯爵却看着工坊深处隐隐发出的红光提出了不同的意见,“不,我们有。”
第一百七十九章 地狱工坊(下)
洛萨口中可以帮助水手止血的东西,是工坊当中很常见的类似烙铁的铁饼,那东西通常是用来在铁器上制作出花纹和造型时使用的工具。而刚刚食尸鬼使用烧红的半成品铁剑给了伯爵灵感,高温,可以止血。山猫和大副都很快领会了他的意思,情报贩子转头看了看门外,伤员的呻吟声依稀可以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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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指那个应该一时半会不会有问题,断腿那个撑不了多久。你明白我的意思对吗?”
黑山伯爵点点头,他很清楚那样的失血量会在多长的时间之内要人性命。
“那我们就别耽搁了,冲进去把那些鬼东西都杀光!再把烙铁拿过来!”大副低声说道,同时让自己手中的弯刀在空中翻动起来。
“不,我一个人去。先把烙铁拿回来,不用急着杀死这些家伙,他们不会离开这里的。你和山猫,保护伤员。”洛萨伸出手,制止了大副的行为,他轻皱着眉头,语气中没有留下丝毫反驳的余地。
提出独自深入工坊,并不是伯爵的自负或者对刚才战斗中表现的愧疚。恰恰相反,同伴的血彻底唤醒了洛萨作为指挥者冷静的那一面,他很快意识到,如果他和大副两个人一同冲进去,或许在正面作战上会取得优势。可是别忘了,这座工坊还有着三个出入口,而留在正门外的两名伤员不仅失去了战斗能力,还在流着血。凭山猫一个人是没法保护他们的。
大副脸上露出了明显的不情愿,但是他能理解洛萨的决定。面对准备出发的洛萨,他只有一个问题,“你有把握回来吗?”
回答他的,是伯爵的背影和左手竖起的大拇指。不知怎的,这个背影让大副想起了当初他在海上遇到哈夫丹船长的时候,那个抢过当时船长的舵盘,在风暴中带着船员们驶离暗礁区的身影和洛萨的形象颇有几分相似之处。“切,这些家伙。”大副说完朝地上吐了口唾沫,转身走向门外,他得去保护那些伤员。山猫跟着水手,他能理解大副为什么会说出刚刚那句话。
“也许这世上本就有某种意志,决定了哪些人可以成为船长,哪些人只能擦甲板。但要我说,当船长可不一定是好事。你永远不知道那些赐予了你这所谓的使命的东西的想法,也许,他们想看你扬名立万,也许,他们想看你被四分五裂。谁说得清呢。”
洛萨确实说不清山猫口中的问题,事实上,他也不需要说清。因为伯爵从来不相信这世上人的命运是被决定的,骑士们相信宿命,可骑士们也勇于挑战宿命,历史上从来不乏敢于迎着必死之战发起冲锋的人,未来也不会缺少这样的人。再说,伯爵可不觉得几只还没完全转化的食尸鬼就能取了自己的性命。
伯爵保持着均匀的步幅朝工坊内部前进着,他已经从刚刚的那两只食尸鬼尸体上看到了对手的外貌,除了异化的嘴部,这些东西和人类并没有太多的区别,也就是说,除了啃咬之外,它们没有直接而致命的攻击手段。这是个好消息,可坏消息是,这些食尸鬼看起来还没有完全的丧失神智,他们仍然具有会使用工具的智慧。这让洛萨对自己将要面对的对手又不确定起来。
“嘶呼,嘶呼”沉重且散发出血腥气味的喘息让洛萨能够清楚的认识到自己周围有多少的敌人,这些家伙又藏身于哪个方向。但即使如此,他并没有选择主动出击,而是装作不知道的样子继续靠近工坊深处仍然在工作的火炉,在那里,他才能找到自己需要的东西。在这之前和那些食尸鬼缠斗起来对伯爵并无益处,他还很清楚的记得上一次以一敌多时落得了何等凄惨的下场。
锻炉,离得不远了,炉火中四散而出的点点火星像是某种昆虫,在空中不规则的飞舞着。洛萨的没有转动脑袋,只是用眼睛的余光扫了一眼自己的斜上方,在横梁的阴影里他能够听到所有呼吸中最为沉重的一个。那一定就是这群食尸鬼中最强壮的个体。
“滴答!”液体滴落的声音在工坊的深处格外清脆,只不过那落到地面上的不是怪物的口水或房顶渗漏的雨水,而是金黄色的油脂,人的油脂。洛萨现在明白这些食尸鬼为什么会聚在这个工坊里并且保证锻炉里的火不熄灭了,他们在用它烤肉。“啪嗒!”一只手,准确的说是一只右手,无力的跌落到那滴油脂的上面,变色的皮肉显示出明显的被烧烤过的痕迹。
洛萨看着几步之外的手掌,心中最后的那点犹豫跟着消散。“这是你自找的。”伯爵说着,双手握着战斧朝上方挥出!那位置正好和从横梁上跃下的食尸鬼的下落轨迹在半空中重合!“嘎哈!”身体变异程度高于其他食尸鬼,皮肤已经溃烂,指甲变的厚重泛黄的怪物用它狗一样的嘴部发出不知是威吓还是痛呼的声音。愚者的正义斧刃的前端深深的没入了这怪物的胸口,一些黄红相间的液体顺着斧刃上的放血槽流出来,让人联想起化脓的伤口。
“嘎哈!”可即使胸口受到了重创,挂在战斧上的食尸鬼依然没有放弃它的噬血欲望,那两只已经和常人手臂相距甚远的怪异前肢朝着洛萨挥动着,试图抓伤后者的脸颊。伯爵没有给敌人这么做的机会,他借力转身,将战斧当成长枪,直直的顶着那个怪物朝着熔炉的火焰中冲去!“嘎哈!嘎哈!嘶!嘎…”被顶在斧尖上的怪物拼了命的挣扎,直到它弯曲的脊背彻底落入炉火之中,那火焰迅速吞噬了它的皮肤和脂肪,从它的胸膛伤口里迸裂而出,将它的整个上肢瓦解。
烤焦的人肉味道冲击着洛萨,让他不自觉的皱起鼻子,尽管如此,他依然死死的顶着战斧,不给对手任何逃脱的可能。终于,当那颗畸形的头颅从被烧成了焦炭的脖子上掉落,落入炉火之中,洛萨才收回他的战斧。愚者的正义的前端被炉火熏成了黑色,如果是普通的武器,恐怕已经在这样的高温中融化了也不一定。
解决了眼前的敌人,洛萨转身警惕着周围那些其它的食尸鬼,而食尸鬼们看到它们中最强大的个体被轻松解决,纷纷露出了恐惧的样子,躲在阴影里不敢露面。伯爵乐得如此,他右手握着战斧,左手伸到一旁的工作台上,小心而缓慢的拿起一根烙铁,将其放到身后的锻炉火焰中,此时一个想法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几分钟之后,就在山猫和大副都快要认为洛萨已经被食尸鬼分吃了的时候,这名战士手持烧红的烙铁从正门冲了出来。他将烙铁交给山猫,让后者处理伤员,自己则开始关闭工坊的大门。“去找点东西把其他几道门卡住,别让它们跑出来!”他对大副喊道。
大副本想问洛萨那些怪物为什么要跑出来,可是几缕黑烟让他不再犹豫,立刻跑去寻找堵门的材料。这个狼蛛,他居然将锻炉里的炭火弄了出来,他要烧了这个工坊。
第一百八十章 磨刀
即使是在海边的码头区也可以看到从城市的东北方向升起的黑烟。腹部已然隆起的女佣兵看着升到天空中缓缓消散的烟尘,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过,她的注意力很快就从烟尘上转移了,洛萨的脚步声,比他的身影更早的被敏锐的网虫捕获到。在爱人的目光中,表情平静的洛萨从遮挡后出现。而两个人都知道,在洛萨从转角走出来之前,他驻足停顿了将近五秒。
这五秒,对于伯爵来说是三次呼吸,以及调整自己表情和神态的时间。尽管已经将战斗时的衣物和护甲脱掉,洛萨还是觉得能闻到自己身上燃烧的气味。耳边也还是隐隐的可以听到在火中被活活烧死的生灵发出的惨叫。那座工坊比洛萨想的还要适合火攻,虽然有四扇大门,可是这些大门出于防盗的设计远比失心湾其它建筑的门扉更加坚固,在大副和他将这四扇门彻底卡死之后,被关在工坊中的食尸鬼就完全没有了逃生的可能性。他们在火焰中疯狂的拍打着大门,声嘶力竭的吼叫,那声音让工坊外的人都开始怀疑他们才是吃人的那一方。
而且,最让洛萨感到不舒服的是,他错估了工坊中可以燃烧的东西的数量以及它的密封程度,按照他的推测,那些食尸鬼大都不是被烧死的,而是活活被烟尘呛死的。它们死前应当是非常痛苦的,这一点从它们动作扭曲的尸体上就能知道。伯爵在目睹那些尸体的时候很自然的想到了一个词,虐杀。洛萨从来不是一个残暴的人,更加不是一名残暴的领主,他会遵循自己父亲的教诲亲自施行领地内的每一次死刑,但他从不以此为乐,也从不使用会折磨受刑人的方法。可今天,他做出了违背父亲教诲的事情。
这当然是情有可原的,他杀死的是吃了同类的肉后异化的怪物,是没有人性的野兽。他放火也是因为身边的同伴数量有限而且已经负伤,为了不让更多的人因此而死,他不得不出此下策。同时,他也是为了他的家人,他一度以为自己已经失去但恍然间又重新拥有的家人。他不能冒任何的风险让那些怪物逃脱,然后顺着他的气味跟踪前来在某一个他没有在场的日子里伤害他的家人。光是这种隐患就足以让现在的他抓狂。所以他做了之前不会做的事情,甚至还亲自检查并给每一具尸体补上了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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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向哈夫丹复命的路上,洛萨一直在问自己一个问题,他做错了吗?如果没有,为什么在取得了胜利后他的心情却一点都无法放松下来。那些食尸鬼,它们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吗?当然,洛萨黑山不是灰袍法师,他没法像起司拯救了鼠人们那样拯救这些食尸鬼。但那些刚刚向异类转化的食尸鬼也不是鼠人不是吗?你真的,尽力选择了最好的那种方法吗?
或许哈夫丹船长也是注意到了洛萨的异常才没有继续向他询问这次的事情,而是让他尽快返回了这个被称之为家的地方。当然这些事情和想法网虫是没法全部了解到的,洛萨也没打算将自己内心的挣扎和懊恼告诉她,她已经很累了。
“有哪里受伤了吗?”女佣兵这么询问着向她走近的伯爵。后者摇了摇头,脸上露出笑容。
“小事一桩而已,没什么好担心的。”洛萨说着,想要走近网虫用轻微的肢体接触让对方放心。可是当两个人还有五步左右的距离的时候,他犹豫了,他害怕对方闻到他身上的气味,他更害怕网虫腹中他们还未出生的孩子闻到他身上的气味。
“你先去屋子里休息吧,我得趁着现在天气好磨一下斧子,要不然会生锈的。顺便把晚上要用的柴火也劈一下吧,我从船长那里拿了些食物,晚上可以煮来吃。”猎巫刀会不会生锈,恐怕没多少人知道,毕竟这种打造出来就是为了击杀施法者的武器本就具有在强酸和高低温的环境中保持稳定的特质。洛萨现在真正想要的,是能够在不让家人担心的情况下独处一段时间。
“好吧。”网虫没有从洛萨的身上感觉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以她做佣兵多年的经验,她可以肯定洛萨没有受伤。可,直觉让她注意到了在和自己对话的时候,洛萨都在自觉不自觉的将战斧藏在背后,这在以前是不会发生的事情。他们两人都是身经百战的战士,共同作战的经历也早就有很多次,即使自己正在怀孕,他也没必要担心武器会吓到自己。
你,没必要这样。虽然我现在怀孕了,但是我还是我,不是你认识的什么贵族小姐。我没有那么脆弱。这些话,网虫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她只是在朝洛萨点头浅笑了一下之后就走进了屋子里,将那个男人留在了阳光下。不知怎的,阳光似乎没有之前那么明亮了。
小屋的门,关上了,洛萨一个人坐在海边,将磨刀石放到平坦的沙滩上,旁边放着小半桶淡水。用海水磨刀会伤到刀刃,所以虽然淡水已经变成了不那么富裕的资源,为了能让武器时刻处于可以作战的状态,洛萨还是坚持这么做。“刷啦,刷啦”战斧的研磨不像普通的刀剑那样方便,洛萨做的很慢,慢到他手臂的上下几乎和海潮的涨退达到了某种协调。
汗水,打透了衣服,所以伯爵索性就脱下了上衣,赤裸着上身在迎接海风。他身上被称为海神之索的痕迹已经远不如之前明显了,除了右手手臂上还有较为复杂的纹路之外,剩下的些许如同章鱼的触手又如蜿蜒的荆棘藤蔓的花纹则从右肩上蔓延到他的心脏位置之后就消失不见。而和那些刺青一起消失不见的,是深渊之主的低语。
自己这算是自由了吗?洛萨不知道。他很清楚的记得那段出于死亡状态时的记忆,毫无疑问,如果深渊之主不帮忙,他本该死在那个冰冷的地底洞窟当中。但现在他还能在阳光下吹着海风,所以不论对方怎么看待他,他都会把之前的契约履行下去。而这就意味着,有三年的时间,他不能离开大海太远。
“呼…”随手将脸上的汉擦掉,洛萨坐直了有些酸痛的腰部,视线望向大海的远方。那个封锁了失心湾通往外界通道的旋涡依稀可以从远方的海平面上看到一些似是而非的影子。不过好消息是,这旋涡似乎也阻挡了半年多前就开始扩散的海上迷雾,否则以当时的速度,现在那片迷雾恐怕已经将整个失心湾笼罩其中了才对。
战斧的锋刃,在研磨后恢复了光泽,至于斧头上熏黑的痕迹,洛萨暂时也没有办法清理。在用猎巫刀劈完了木柴之后,洛萨就要开始着手准备晚饭。伯爵本来是不会做饭的,但是现在他也不得不学会了一些。落日的光芒洒在海面上,让海水变成黄红相间的颜色,洛萨看着这样的景象,转头又看了看那间小屋。
这样的日子,还能持续多久呢?
第一百八十一章 海中来客
夜晚,本该退去的潮水因为旋涡的关系仍然保持着和白天同样的潮汐,月亮挂在海湾的上空,仿佛一个苍白的圆孔,而天幕只是一个千疮百孔的扣在大地和海洋上方的罩子。网虫在吃过晚饭后就睡下了,她最近总是睡的很早,也很容易疲倦。洛萨清楚的知道那是因为腹中孕育的生命让女佣兵没法再将所有精力和营养都供给自己。这让伯爵想到他的母亲当时应该也是这样的状况,而区别是,作为黑山伯爵伯爵夫人的母亲在怀孕期间肯定会受到比现在的网虫更好的照顾。这让洛萨的心里多少有些愧疚。
为了不吵到睡着的爱人,也为了减轻一些心中的不适感,洛萨轻手轻脚的走出了小屋,小心的关上了房门。不过,他没有离屋子太远,他必须要保护屋子里的人。伯爵坐在房子前,看着起伏的大海,深深吸了一口气。最近失心湾的情况更糟了。如果说之前食人族的出现还只是少数人的恐慌造成的结果,那现在情况已经发生了变化。食物和淡水已经非常紧缺了,紧缺到船长们每次在讨论资源分配的时候都已经不惜大吵大闹,恐怕离他们真的拔刀为了仅剩的资源战斗的时候也不会太远了。
掌握着城市大部分资源的船长们尚且如此,失心湾市内的情况也就可想而知,这里本来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的城市,为了不让自己饿死,血腥的争斗在城市的大街小巷内每天都在发生。而那些被逼到了绝路的人,当他们连老鼠都找不到的时候,同类相食的情况自然就不足为奇。在短短的一个月时间内,洛萨和黑箭号的船员就执行了四次以上对食尸鬼的扑灭行动,一直到最近几天他们的工作才减少。而那不是意味着城市里的食人族消失了,只是哈夫丹船长意识到再将水手们折损在这种无尽的战斗中,只会让他的力量平白的削弱。
几乎所有的船长都是如此。联合议会已经有好几天都刻意无视了城市中每况愈下的状态,只是把精力都放在争取更多的物资分配上。这不是因为船长们自私,只是自顾不暇无力再去处理那些问题。事实上,在这几天的时间里,洛萨不得不亲自将靠近这里的饥民和食人者驱离,他不能让任何可能威胁到他家人的家伙在附近定居下来。好在这里处于海边,在码头区较为远离城市的一侧,前面不远处就是黑箭号船员的驻地,能有胆子和命骚扰到伯爵和他家人的东西并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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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个,洛萨在保护家人之外,也成为了哈夫丹船长每次参加船长会议时一定会在身旁跟随的人,伯爵的武力是被所有船长们肯定的,即使是阴险好战的海盗,也不得不承认这个自称狼蛛的男人有着他们不曾见过的身手。得益于船长护卫的身份,洛萨终归是可以得到足够维持他和网虫生活所需要的淡水和些许的食物。至于其它食物的来源,伯爵转头看了一眼晾在沙滩上的渔网,虽然在浅滩上抓不到几条鱼,可偶尔的收获也总好过坐吃山空。
海浪声,像是大自然在吟唱的摇篮曲,起初洛萨还很不习惯这种声音,但现在他已经能从潮汐的声音里得到慰藉。身体,渐渐放松了下来,伯爵向后靠在小屋的木墙上看着不远处银白的沙滩,双眼慢慢合拢。就在这半梦半醒的时刻,一个从潮汐中逐渐清晰的身影让洛萨的眼睛瞬间睁的老大!他立刻站了起来,手中抄起了靠在墙上的鱼叉。这个时候伯爵开始后悔没有将战斧带出房间了,因为他借着月光已经看清了从水中走出的来者的模样。海妖,而且是一名他见过几次的海妖。
“我以为你已经死了。”洛萨说着迎着那个人影走过去,他的右手死死的握着鱼叉的木杆,刚刚放松下来的身体再次紧绷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只要对方表达出一点的敌意,现在的伯爵都不会给对手任何的机会,原因很简单,他的背后,是他的家人。
“看来我的命比你想的要硬一些,你们的说法是这样吗?地上人。”会用地上人这个说法来称呼人类的海妖很多,但是只有在鲨齿氏族最强悍的女猎手口中才能把这个称呼里包含着的不屑,仇视,畏惧,好奇等等复杂情感清晰的展现出来。是的,杰奎雅,这个在洛萨的印象中应该和她的族人一同葬身海底洞窟的海妖现在正用讽刺的表情看着他。
“顺便说一句,我以为你也已经死了。被三根长矛贯穿身体,我可不记得你的种族有恢复这种伤势的能力。”女猎手的脚踝被海水击打着,她仅剩的左眼在月光中变成一片暗银色,身上的鳞片亦然。不过有趣的是,洛萨只从杰奎雅的话里听到了挖苦,没有任何惊讶的意思。也就是说,她知道伯爵没有死于那三处贯穿伤。可,她是怎么知道的?除非…一个不好的猜测出现在洛萨的脑海中。
“你把费欧尼怎么了?”伯爵唯一能猜到的信息来源就是他那消声遗迹半年有余的海妖朋友。
“他?”女猎手没有瞳孔的眼睛因为角度原因变成了黯淡的灰色,“他和他的爱人在一起。就和你一样。只不过区别是,他的爱人要他死,准确的说,她也要你们死。”杰奎雅说着走上沙滩,失去了海水的反光,她身上的更多细节被洛萨捕捉到。首先,是她的右臂,女猎手的整条右臂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由大量贝壳连接而成的类似手臂的东西,那些贝壳让伯爵颇为惊讶。
“你说的她是谁?还有,你怎么会和壳人在一起?费欧尼到底怎么了?”费欧尼临走前曾经和洛萨说过他和壳人会共同行动,而女猎手那由壳人组成的手臂让洛萨对她和变形者的关系更加迷惑。当然,他同样迷惑于杰奎雅口中费欧尼的爱人,爱人这个词很美好,但当它与死亡连接在一起,美好的程度就会变的让人质疑。
“一连串的问题,你问的这么多是真的想要从我这里得到所有的答案吗?不过很可惜,即使我想告诉你,我也和你有着很多相同的疑惑。真正知道变形者下落的不是我,是他。”女猎手说着,用左手将右臂上的一个贝壳摘下,将其丢给洛萨。伯爵赶紧接住,因为他对这个贝壳的花纹和形状感到了异常的熟悉。
“棘冠,是你吗?”
第一百八十二章 在你眼中
再次和棘冠对话让洛萨觉得有些意外,他虽然不认为坍塌的洞穴会让壳人们死亡,但也不觉得这些小家伙有能力逆着旋涡从海底深处逃出来。他本以为自己这辈子不会再遇到壳人们了,而且他也相信那对壳人来说肯定是一件好事。毕竟,和人类接触总免不了被伤害,而壳人又不具备海妖那般的自保能力,这些因雷霆巨人而生的小东西更加适合悠闲的躺在海底。
但那只是伯爵的一厢情愿,况且对于壳人来说,他们并没有认为自己的身体不擅长运动就该蜗居在海底,在被困在那片不见光明的空洞中悠长的岁月之后,几乎每个壳人都对外界充满了好奇。当然,这种好奇是掺杂着恐惧的,所以比起独自探险,他们更乐意和曾经接触过的对象同行,比如,费欧尼和杰奎雅。是的,虽然在地底空洞中女猎手和变形者属于敌对的双方,可是那和壳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说回当下,在棘冠转述费欧尼委托的口信的同时,杰奎雅在海滩上驻足遥望着沙滩和陆地上的人类城市。她到了现在,仍然不喜欢人类,这没什么好非议的,人类在海妖看来既野蛮有原始,他们无知且鲁莽,明明不具备在海中生存的能力,却偏偏用那迟早会腐朽的材料建起一艘艘在海浪前不值一提的船只。海妖不认为这是勇气,这是对自然天性的违背。
可女猎手也发现,在如此近的距离看着人类的城市,她的心中居然没有了那种想要用海水将这里完全淹没的冲动。杰奎雅的心中永远燃烧着愤怒的火焰,这是每个猎手都会具有的特质,这特质让他们对每次狩猎都充满激情,让他们能克制自己的身体以完成目标。同时也赐予他们在他人看来冷血而暴躁的秉性。杰奎雅心中的火焰没有熄灭,只不过她已经明白,这股火焰不应该用来针对某一种特定的猎物或单一的个体,因为那会让猎人忘记了真正的危险。她和她的族人就是因为对人类的盲目仇视,才让烈涛氏族有机可乘。
“说完了?”洛萨姿势的变化让女猎手收回了注意力,她看到面前的人类男性将棘冠轻车熟路的放到自己的肩上,手中的鱼叉终于低垂下去,“现在你明白这里马上要发生什么了吗?旋涡不会持续多久了,等旋涡消失,等待你们的将是完全可以操控迷雾的烈涛氏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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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来警告我?”洛萨看着杰奎雅,他还很清楚的记得这名海妖是如何下令手下杀死自己的。一个人很难释怀这样的事情,所以虽然平尽全力让自己保持冷静,低垂下鱼叉也已经到了伯爵的极限。他需要杰奎雅给出一个理由,才能让他真的相信这个女猎手值得信任。
“我的族人被烈涛氏族的人背叛,他们都死了。现在,鲨齿氏族已经不复存在了。”女猎手说的很平静,平静的不像在讨论她族人的死亡,而是一副画作的优劣。不过在说完氏族的毁灭后短暂的停顿还是暴露了她内心不像表面上那么波澜不惊,“老实说,我不在乎你的族人会怎么样,你们是人类,我是海妖。可我更不想看到的,是这片海湾属于一个背信弃义的部族。”
洛萨眨眨眼,他知道杰奎雅这句话的潜台词是什么,被屠杀了族人的仇恨远在种族矛盾之上,这也很正常。不论是人类还是海妖还是其他的智慧种族,他们对同族的伤害往往,比异族还要残忍的多。不过同时,伯爵也注意到了一个问题,如果说杰奎雅的族人在他们袭击失心湾时被烈涛所杀,那么女猎手和她的部下就是鲨齿仅剩的残余。而让这些残余变成只剩下杰奎雅孤身一人的人,恐怕正是因为他刺破了巨人的心脏导致的洞穴坍塌。这其中的前因后果,只有洛萨一个人知道,他才是彻底掐灭了鲨齿部族希望的那个人。
就在这个时候,伯爵身后的房门,开了。“我没想到这么晚还会有客人来。”网虫倚在房门旁,说道。从她毫不惊讶的表情上来看,她显然已经醒来一段时间,刚刚洛萨和杰奎雅的对话,女佣兵在房子里肯定有所耳闻。
几乎是出于下意识,洛萨一步就跨到了女猎手和网虫的中间,刚刚低下的鱼叉再度抬起。他头也不回的对身后的人说道,“你先回屋里去,我很快就会处理好这件事。”
听着伯爵声音中的焦急,网虫的嘴角露出笑容,她知道他在为她担心。所以她没有再多说什么,转头关上了房门。
大概又过了一段时间,海浪在沙滩上起起伏伏了几十次,小屋的木门再次被打开,洛萨阴沉着脸走了进来,他肩上的壳人已经不见了。他首先将目光投向女佣兵,小心的靠近她同时说道,“没有吓到你吧?”
“我看起来像是那么容易被惊吓的样子吗?有的时候我觉得你比我还要紧张,别忘了我们两个中谁才是怀孕的那个。我都没觉得有什么,你却好像一天比一天敏感。”网虫笑着说道,她半躺在床榻上,腰部垫着靠枕以减轻身体的负担。
“那是因为…你知道的,我从来没有处理过这种状况。”洛萨单膝跪在床榻旁,握住网虫的手,挠了挠自己的脸。
女佣兵的眉毛挑了一下,“你的意思是我有怀孕的经验吗?”
“我…”
自认识以来,网虫第一次看到伯爵露出这样的表情,她忍不住笑出了声。
“如果这样能让你开心,我可以一直做下去。”洛萨柔声说道。
“那不行,你有着很多事要去做。我听到刚才那个海妖和你说的话了,你得去警告船长,你还得去警告女巫们。你不能,变成一个只知道守着妻子的渔夫。你也不是一个渔夫,因为我从来不记得我爱上过渔夫。”
“可我,得在这里照顾你。”
“看着我,洛萨。”女佣兵没有叫他狼蛛,她叫了他真正的名字,“看着我的眼睛。”洛萨照做了。
网虫注视着伯爵的双眼,从中能看到她自己的倒影,“我真的很想知道你眼睛里的我是什么样子的。有的时候我以为我知道,有的时候我又不能肯定。但是听着,不管你看到的我是什么样的,我都可以告诉你我看到的你的模样。你不应该是这样。”
洛萨低下头,双手握住爱人的手,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话。
第一百八十三章 被遗弃之物
想要说服船长们威胁到来并不是件难事,真正的问题在于,他们现在根本不在乎等待在旋涡之外摩拳擦掌的海妖大军,因为按现在的粮食储备,他们根本挣不到那个时候。哈夫丹船长是第一个听完洛萨的警告的人,他也第一时间想到了这个问题。所以眼下的当务之急根本不是如何将船长们团结在一起,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让那些本该统治这个城市的人重新回来背负她们的责任。当然,这对于之前日思夜想着要拜托女巫团的水手和船长来说着实是件讽刺意味十足的事情。可比起颜面,他们更在意明天。
至于要怎么找到女巫们,这本来不是个问题,作为失心湾统治者的女巫团之前总是会在城市中央的尖塔里留有人手。可如今尖塔被毁,整座城市中已经有半年多完全没有了女巫的踪迹,她们就像离开了这里一般消失无踪。无奈,这个任务还是得靠洛萨自己,好在他并不是没有头绪,他相信自己应该能在一个地方找到有关于女巫的信息。
时隔将近七个月,洛萨再次来到这栋房子之前的时候颇有几分感慨,尤其是在他从码头区横穿整座城市见到了各种惨状之后,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对将整个失心湾弃之不顾的女巫该抱着一种怎样的心态去接触。但现在不是纠结于此的时候,每耽搁片刻,这座城市遭受的苦难便更深一层,留给他们的时间和机会也就越少。他得找到女巫们,这无关个人好恶。
“咚,咚”洛萨尝试性的敲响了房屋的大门,理所当然的没有人前来应门。伯爵四下看了看,这附近的街区在半年前的那场暴乱后就处于半废弃的状态,包括眼前的这栋房子在内,周围的建筑上都留有不同程度被火烧的痕迹,而从周围的痕迹来看,这里恐怕已经鲜有人居住了。可是这不合理啊,女巫们是不会放弃她们花费了大力气培育的海王卵的,因此她们也就更加没有理由荒废这处培养所。
洛萨犹豫了一下,放弃了从正面进入房子的打算,他走到房子的侧面,看了看左右两栋建筑之间的距离以及墙面,做出了一个有些大胆的决定。伯爵将战斧斜背在身后,用布片缠住双手的手掌以增加摩擦力,接着活动了一下腿部肌肉,朝着另一栋房子的墙面猛冲过去。而就在他即将撞到墙上的时候,洛萨一脚蹬在墙上让自己的身体随之转向,借此冲着他的目标飞扑而上,双手高举,勉强抓住了二楼墙壁上的凸起物。不过显然他没有计划好当他的双手达成目的,他身体的其它部位会变成什么样。
“啪!”现在的黑山伯爵活像是一只放大版的被拍死在墙壁上的苍蝇。等洛萨晃了晃脑袋,将轻微的眩晕感驱离脑海,他才有能力继续寻找攀爬的落点。这栋由女巫出资建设的房屋诚然是做过一些防盗的措施,可是面对一名灵活矫健的战士,用来防范毛贼的手段当然没法生效。片刻之后,随着木窗被轻轻推开的声音,洛萨轻手轻脚的钻进了二楼的房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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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建筑的洛萨蹲在窗户下方,好几秒都没有移动,他在确认是不是有人察觉到了他的到来。安静,只有木板在海风中发出的轻微的声响在房间中回荡。这种反应让伯爵既安心又失落,如果立刻就有人冲上来和他剑拔弩张的对峙,事情会简单很多。洛萨站起身,将脑海中这栋房子的结构与他看到的进行比对,他要找到下楼的道路,这一般来说不是件难事,但如果你是在女巫们的家里可就不好说了。
洛萨小心的推开每一扇门,检查所有可以藏得下一个秘密通道的角落,他甚至打算如果有必要哪怕冒着触发陷阱的风险也要搬开那些书架和家具。好在,当他打开第二扇门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找到了路。因为一把寒光闪闪的长枪在他开门的刹那迎面刺了过来。
“嘿!”若不是洛萨的全部精神已经和他的肌肉一齐绷紧到了极致,他是断然没有机会躲过这一刺的。而在伯爵通过向后的两次翻滚将战斧从背后抽出来同时与对方拉开安全距离之后,他才发现攻击他的不是别人,正是曾经女巫们的守门人,山怪。
这名沉默的战士在注意到自己攻击的对象是洛萨之后略微停顿了两秒,但也就仅仅是两秒。“嘿!”在洛萨第二次发出声音试图让对方停止无谓的打斗的时候,山怪的身体像是一头愤怒的公牛般冲了过来,那柄常人根本无法使用的钢枪就是这头公牛的尖角。伯爵没有指望着这是一种特别的问候方式,他不得不迎战。可话虽如此,想要和山怪这样的对手硬碰硬是件无谋的事情。
“你知道,”伯爵说着,朝侧边跃出,躲开了山怪的攻击,接着欺身而上,他没想着能靠这种小手段战胜对方,因为长枪的范围优势让他闪转腾挪的再快也是无用,但洛萨也有自己的打算,“你不是我对付过最大的对手。”
长矛的后端在山怪的手中以不亚于铁锤的速度超他身后的伯爵刺出,后者这次没有选择躲避,他双手握着战斧,用全力以战斧的背面敲开对手的武器。然而守门人的力量超出了洛萨的想象,他只觉得自己这一下好像是砍到了城堡的立柱上!“砰!”沉重的矛柄击中了洛萨的右肩,让他整个人因为这力量侧过身去。他手中的战斧也因为右手松开而掉在地上。
不过洛萨没有因此而放弃,在失去了武器和暂时失去了右臂之后,他仍然选择切入山怪的身边,反正以山怪身上的盔甲厚度,他手中的战斧能起到怎样的效果也不好说。而即使再厚的铠甲,终归还是有缝隙,而人身上的破绽,则远比铠甲的缝隙要多的多,也要致命的多。
“呼!”伯爵飞起一拳,砸到山怪的脸上,虽然是左手,可是洛萨还是有自信这一拳不会逊色于常人的惯用手。可他忘了一件事,山怪的头盔,是带面甲的。“砰!”若不是守门人口鼻处的铁片只是为了防御箭矢而设计,洛萨这一拳下去很可能会打碎自己的指骨。饶是如此,他也明白了自己的攻击没有达到预期中的效果。可还没等他想好下一步怎么做,山怪的面容就在洛萨的眼睛里快速放大,“咚!”
这记头槌砸的伯爵眼前平白冒出了一整片银河,他的脚步变的虚浮,踉踉跄跄的在原地踱步,好像随时可能倒下。在这种情况下,山怪想要杀了洛萨并不是件难事,战士高举起长矛,要将其当做棍棒,从上方砸碎伯爵的头骨。就在这个时候,又一个人出现在了房间外。
“等等!别杀他!”赛赫的喝令让洛萨捡回了一条性命。
稍晚几分钟之后,伯爵坐在椅子上,用湿手帕捂在自己头上的时候脑子还是有些不清楚。
“唔,龙脊山在上,我上次对付的那个大个子可没有你这么能打。说实在的,你其实是铁皮人对吧?那身铠甲就是你的外壳,你的里面是什么其它的,反正不是正常肌肉的东西是不是?”
“山怪当然是人,他只是比你强!”男孩有些不满的将水盆放到洛萨的身边。他比半年强结实了一些,不过由于长时间的营养不良,整体的感觉还是十分瘦弱。
“当然,他显然比我强,不然就该是他坐在这里敷手帕。嘶!”洛萨拿开手帕,额头的刺痛人让他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把手帕扔到水盆里,鲜血在其中绽放开来。而这时伯爵注意到了一件事,海水,是没法拿来敷伤口的。
“你们的淡水储备很多?”
赛赫抬头看了伯爵一眼,“比其他人好,我看到他们为了一杯水会做出什么。这栋房子的地窖里有食物和饮水储备,不过半年来也消耗的差不多了。尤其是,下面的那个东西越来越能吃。”
“你们还在为女巫养着那东西,可她们却没再露过面?”伯爵疑惑的问道,这在他看来有些不可思议。
“我接受海拉女士的最后的指示,就是让我和山怪看好下面的东西。除此之外,我们不需要考虑其他。”赛赫的回答很坚定,可洛萨还是从他的脸上看到了担忧和疑惑,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能坚守这么长时间去完成一项枯燥的任务已经很困难了。
“你有想过去找她吗?”伯爵试探性的问。
“你是来找她的吗?”
洛萨摊了摊手,这件事没什么好隐瞒的。赛赫看着伯爵,又看了看站在房间中将长枪靠在墙上的山怪。他露出犹豫和挣扎的神色,“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知道她在哪里,你能去帮我问问她什么时候会回来吗?”
“乐意之至。”
第一百八十四章 女巫的所在
赛赫和山怪知道如何抵达女巫们的藏身处是很合理的,因为他们曾经一度和洛萨一样被关在那个地方。但这其实和二人确切的知晓进入藏身处的方法是没有任何关系的。女巫们有太多的方法可以在他们离开藏身处时让他们产生错觉制造本不存在或有所偏差的假象。即使她们没有这么做,进入藏身处的途径肯定也不会是一成不变的,洛萨就知道苍狮王都珂兰蒂曾经的居所前的台阶,如果不按照女巫设定好的阶数来登上,那即使不被台阶上的魔法所伤害,最后打开门时也不会真的进入女巫的所在。而他有理由相信,在给自己的居所施加保护这一点上,失心湾的女巫们不会做得比她们口中的叛徒马虎分毫。
但伯爵仍然觉得赛赫和山怪知道如何前往女巫藏身处,这不是对他们能力的信任,而是对他们背后的人的信任。海拉,她是洛萨见过的所有女巫中心思最细腻,也最擅长控制自己情感的一位。除她之外,佩格也具备一定程度的自制力,不过可能是和绮莉相处的时间太久的缘故,那位长发的矮小女士在柔弱的外表下也有着激烈且危险的情感奔流。所以,洛萨相信如果女巫们有那么一丁点看到现在事态发展的能力,海拉一定会留下可以对眼前局面起到帮助的措施,而这个措施的保管者,多半是赛赫或山怪中的一位。
他的猜测几乎完全正确,除了没有料到海拉自己因为禁足并不清楚目前失心湾的局势之外,伯爵准确的捕捉到了所有的关键点。赛赫短暂的离开了房间,当他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小心翼翼的捧着一个小小的花盆,花盆的上方罩着一层透明的玻璃,里面是一朵艳丽的玫瑰。
“海拉女士说过,如果遇到要找她的事情,就打破玫瑰花外的玻璃,花会带路。”赛赫的表情很认真,他对于海拉有着盲目的信任,男孩不会怀疑墓穴之女说出的任何一个字,哪怕她说太阳明天会从另外一个方位升起,并且升到半空之后就再也不落下。
洛萨点点头,他对这种情况已经见怪不怪了,有的时候伯爵甚至在想,自己是不是已经在灰袍法师口中的世界的另一侧太过于深入了。可这不是他能够控制的,从那场瘟疫开始,世界的阴暗面一直都存在,只不过现在,他已经拉开了帷幕并将头伸了进去。
伯爵接过花盆,“一定要打破吗?这个罩子和花盆不是一体的吧,我把罩子移开应该就可以了吧,打破它难道不会伤到里面的花吗?”
赛赫摇摇头,他只知道海拉告诉他的事情,对于女巫没有提到的,或没有说清楚的细节,这个孩子还不具备推测还揣度的能力。
就在两人看着花盆犹犹豫豫的时候,沉默的守门人走了过来,他的脚步沉重到让人以为是某种大型野兽。也就是当时伏击洛萨的时候山怪凭借着地形优势站在原地守株待兔,否则他的脚步声就足以将自己的行踪暴露无遗。听到守门人靠近,洛萨下意识的略微让开了一些,刚刚被暴打一顿的记忆还在伯爵的脑中提醒着他这个铠甲人的可怕。当山怪走到花盆前的时候,他的右手举起没有丝毫犹豫一下子,就将玫瑰外的玻璃罩打的粉碎!“啪啦!”
在玻璃罩粉碎的瞬间,花盆中的鲜艳花朵同时迸裂,那些花瓣在玻璃碎片中四散飞舞,似乎被一股微风影响,主动的飞到洛萨的身边,在他周围旋转了几圈后朝着房间之外飞去。“追上去!它们能带你去。”不用赛赫提醒,伯爵已经抄起了战斧追了出去,他不知道这个魔法的效果具体是什么,因此不敢有丝毫的拖沓。这是个正确的判断,当他冲出了房子的正门时,第一朵花瓣恰好落到地上。
赛赫本想跟上洛萨的脚步,他内心中想要见到海拉的情感催促着他这么做。但当男孩跑到房门的时候,他的脚步停了下来。他的身上还有任务,海拉安排的任务。山怪走到男孩的身边,犹豫了片刻,将戴着铠甲的手轻轻放到后者的肩膀上。“谢谢,我没事。”赛赫用鼻子使劲吸了口气,低头揉了揉眼睛,“我们必须在这里,下面的东西必须得有人照顾不是吗?”
另一边洛萨的情况可就没有赛赫他们这么悠闲了,玫瑰的花瓣在空中飞行的速度虽然不是很快,但也要求伯爵必须跑动起来才能跟上。这样的奔跑短时间内对于洛萨来说毫无问题,他带兵的时候长途奔袭是作为训练项目设立的。可奔袭和在大街小巷里边追踪花瓣边奔跑还是有不小的区别的,当他的注意力集中在盯紧玫瑰花瓣的时候,洛萨对自己的肌肉损耗和呼吸的管理就有了轻微的松懈。
好在这样的松懈还不至于让伯爵跟丢他的目标,毕竟女巫的法术是在指引他,而不是戏弄他。至于失心湾沿途的居民们,他们只是用莫名的眼神看着一个手提战斧的男人在大街上追着一些花瓣而已。
“呼,呼,呼”房屋变的稀疏起来,不知不觉间花瓣已经带着洛萨离开了失心湾城市的主要街区,朝着城市外的丛林和山峦前进。花瓣,一片片的落下,洛萨盯着这些花瓣,默数着它们的数量。终于,最后一片红色的花瓣在伯爵的眼前缓缓的飘落到草丛中,伯爵驻足大口喘息以调整自己的心跳,同时也开始打量这周围所有类似入口的地方,可他只看到周围的树林。
是女巫的法术出了问题吗?还是自己跑的太慢了?洛萨首先想到的是这两个问题,不过他很快推翻了自己的怀疑,如果你不相信魔法,那魔法也无法为你提供任何的帮助。他现在只有这一条线索,必须牢牢地握住。思考,观察,仔细的区别每一点异样。伯爵在花瓣落下的地方沉思了几分钟,但他周围只有森林,没有巨石,没有大树,没有湿润或异常裸露的土壤。
思考,再全面的思考!伯爵索性闭上了眼睛,他需要在脑中筛选自己所收集到的信息里出现了那些疏漏。女巫的魔法是不会有问题的,等等,魔法?洛萨想到了一个可能性,但这是正确的吗?他看向了自己手中的战斧,愚者的正义。这柄猎巫刀有着帮助使用者驱除有害魔法的能力,但它毕竟只是一柄武器,会不会,它也将本来存在的线索一并驱除了呢?
呼,吸。那么,要暂时放下武器吗?不需要谁来提醒洛萨都知道手中的战斧对他有多重要,尤其是在他逐步深入阴影世界的时候,猎巫刀的能力就是他最大的依仗。自己真的能在没有猎巫刀的情况下找到女巫吗?即使有,他又该怎么在那些女巫面前自保呢?抉择,摆在了洛萨的面前,是就此返回,还是放下武器接受未知的结果。
“在这等我一下吧。”伯爵轻声说道,然后将愚者的正义插在了地面上。手,从斧柄上分离。片刻后,白色的薄雾开始从树木和草丛的缝隙中流入,让洛萨的眼前变的朦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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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五章 共同进餐(上)
在薄雾中的一切看起来都只剩下模糊的影子。而洛萨很清楚,那些仿佛近在咫尺的黑影实际上可能并不存在,证据就是当他朝着一棵树的影子前进时,他根本无法接近那棵树。这里已经不是完全现实的世界了,至少对于不懂得魔法的人来说是如此。以这样的迷雾来作为迷惑闯入者的手段相当合理也很高明,一片让人摸不清方位的雾会比那些具有实体的守卫更加尽责。事实上,它有些太尽责了,洛萨尝试着朝几个方向走去,结果总是徒劳无功,在这迷雾中,他根本分不清哪里才是正确的道路。
好在,洛萨不会真的和其他误入者那般被这片迷雾操控,他至少有一处信标可以参考,那就是插在地上的战斧。这可是布置这片迷雾的女巫没有想到的事情,一般情况下,即使闯入者有意的将某些东西当成参照物扔到地上,迷雾也会很快将其覆盖淹没让人失去它的踪迹。但猎巫刀即使没有主人,其中包含的寒铁也在忠诚的抗拒着魔法,让靠近它的迷雾被瞬间蒸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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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不是办法,伯爵的目的不是在迷雾中不迷失,他的目的在于找到这片迷雾中通往女巫藏身处的通道,仅仅在战斧附近移动是没法做到这一点的。当洛萨不知道第几次走回愚者的正义前的时候,他知道自己必须真正的远离这柄他最信任的武器。伯爵闭上眼睛,伸手抓住了战斧的斧柄,可还不等熟悉的狮吼声从他脑海里响起,他就一下子将战斧朝着一个方向扔了出去!
“抱歉,老伙计。”当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薄雾就变成了浓雾,浓到让人看不清三步外的地面。可就在这片浓雾之中,一片鲜红的花瓣随着微风从草丛里轻轻飞起,再一次漂浮于洛萨的眼前。好吧,这很可能是个陷阱,不过也没有其他选择了不是吗?
这一次,花瓣飞的很慢,像是它也在这片浓雾中努力辨认着方向,甚至有几次,花瓣还带着洛萨走了回头路。不过当花瓣再次无力的落下的时候,充斥着整个世界的雾气都以这一其为原点开始向四周散去!一切,都逐渐露出了它们本来的样貌。而洛萨则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被引导到了块凸出山体的巨石之前,在他的面前,在岩石的表面上,有着一个洞口。没有什么可犹豫的,洛萨深吸了口气就踏入了洞口之中,在他的身体被洞穴里的阴影笼罩的一瞬间,在他的双眼因为要适应洞**外光暗差的一瞬间,灯火,从通道的两边亮了起来。
等伯爵可以看清周围的事物后,他早已不是在山洞之中,脚下柔软的地毯和空气中弥漫的气味都在提醒着他这里正是他寻找的地方。只不过,现在摆在洛萨面前的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这条走廊的两侧除了灯台之外没有任何房门之类的东西,只有尽头有着一扇比他见过的任何女巫房间都要华丽的大门。而在他的背后,只有延伸到黑暗中去的走廊。如果这不是女巫们的又一个陷阱,那就说明自己进入这里的情况已经暴露,而不管那扇华丽大门后面的是什么,他也没有其他选择的余地。
“欢迎你,来自雄狮背上的骑士。”年迈的女性声音在洛萨打开大门后响起,他看到的,是一间华丽奢侈到让人感到罪恶的宽大房间。房间的中央,摆放着一张垫着刺绣桌布的方形桌子,上面满是金银制成的餐具以及各种他见过的没见过的食物。而声音的主人,则静静的坐在方桌的另一端,半睁着眼睛打量着从门外走进来的伯爵。
洛萨没有继续前进,他停在了门口,背后的大门自然的关上发出轻微的响动。不需要太多的言语,伯爵基本可以肯定这个白发苍苍的老妪就是那些女巫们口中的大女巫,那个号称带领失心女巫团占领了这座城市并对其进行了长达几十年统治的人。那个可以让所有哪怕如绮莉这样的桀骜不逊的女巫都在提到的时候恭恭敬敬的人。
“别在那里愣着,骑士先生,坐吧,准备这桌东西可不容易,别让我的好心白费。”大女巫用她慢条斯理的方式说着,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这本该是个慈祥的笑容,可洛萨敏锐的注意到了对方的脸相比较她的其他部分而言的那种不协调,很少的皱纹,几乎不存在的老人斑,这不是一个老妪的脸,可它偏偏长在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妪身上,实在是太诡异了。
虽然如此,伯爵还是在犹豫了几秒后坐到了方桌的另外一边,他的身体在接触到柔软的座椅时产生了一瞬间的放松,可战士的本能让他很快重新警惕起来,身体保持在随时可以站立起来的状态。大女巫将这些细节全部看在眼里,但是她并没有说出让洛萨放松或是嘲笑洛萨过于小心的话,这位老人只是满意的点点头,接着开始食用她餐盘里的东西。
伯爵张张嘴,想要说什么,可一时之间却不知道从哪个问题开始说起。大女巫似乎是注意到了这点,略微停下刀叉,“真是抱歉了,我们这种小地方虽然占据了贸易的便利不缺少各种货物,但用餐礼仪和餐具上肯定还是没有苍狮这样古老的国家完备。尤其是像你这样年轻的贵族,对礼仪方面的事情应该也被家族里训练的一丝不苟了吧。这一餐就将就一点吧,请把它当成是旅行或行军途中的一餐就好。”
这几句话如果是出自某个暴发户之口,洛萨一定会报以礼貌却轻蔑的回应,他不认为盛宴是一种错误,相反,不承认或贬低事物本身具备的价值才是一种错误。可这话出自大女巫之口的时候,伯爵却没法这么做,不是因为他畏惧对方的力量和权势,而是他能听得出来,大女巫说的话都是认真的。她是真的把这场堪称宴会的就餐当成了纯粹的进食,没有任何虚伪的谦卑和傲慢的虚荣。
“哪怕是作为一场贵族间的宴会,您所提供的食物也已经足够展示您的善意了,我尊敬的女士。”这是洛萨第一次对大女巫开口,恍然间,他好像不是置身在失心湾做着一副佣兵水手的打扮,而是回到了他的国度,作为一名伯爵在宴会上交际。
“那就好,我已经很多年没有款待过一位真正的贵族了,对于现在流行的礼仪不是很清楚。你知道的,这座城市里的人大多不在乎这些,他们这么做是很合理的,礼仪这种东西有它适用的条件。一味的追求繁复的礼节而不考虑实际状况未免有些迂腐,但若是物质条件允许,人们也不该再肆无忌惮的展示他们的粗鲁,我们毕竟不是野兽。”大女巫点点头,回答道。
“明达的见解,我开始理解为什么您能够带领女巫团这么长久的时间了。”洛萨半真半假的说道。
“你在挖苦我了,我虽然耳朵已经不如年轻时敏锐,可还是能听出来话外的意思的。”老人笑了笑,继续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只关心女巫团的利益,所以尽管我有能力为城市里的人提供食物,而我却没有这么做。甚至更有甚者,我知道你和女巫团里几位年轻的女士有过交集,从她们的口中多少也知道些什么,你或许会认为,女巫团的其他成员对我而言也像失心湾的人一样,只不过她们现在还有利用的价值,但有一天,我会像抛弃失心湾一样抛弃她们?”
如果说从进屋开始有什么时机洛萨应该冒出冷汗,那就是现在了。可,或许是因为对方的语气太过温柔,伯爵没有从大女巫的话里听出任何的不满和敌意,她好像只是在进食的过程中在和人讨论对天气的看法一样。于是伯爵回应道,
“您的所作所为很难让我不这么去想,女士。”
刀叉,放了下来。
第一百八十六章 共同进餐(下)
“你知道,没有了那把斧头,我要处理你不会比处理餐盘里的东西更费力。”
大女巫的脸上仍然带着笑容,可她嘴里说着的话却只让人感到恐惧。随着这话语飘进洛萨的耳朵,伯爵眼前看到的东西开始逐渐变得扭曲,在他的眼中,餐桌仍然是餐桌,但餐盘中的食物已经从正常的菜肴变成了某些更加可怕的东西,那座最高的三重餐盘的顶端本来装饰着一只美人鱼的地方,现在变成了一根锋利的箭头,上面挂着一颗洛萨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头颅,网虫的头颅。这景象是如此之真实,伯爵甚至看到那些还没有流干的血顺着金子制成的箭竿缓缓流下。而这还没完,洛萨面前一直盖着罩子的餐盘开始晃动起来,在他收缩的瞳孔注视中,几根熟悉的手指从罩子下伸了出来,似乎想要从盘子里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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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当!”洛萨的手狠狠的按在面前的餐盘盖,呼吸明显的加重。但他没有做出更多的过激反应,只是低着头沉默了几秒,当他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刚刚血腥的场景就彻底消失不见,变回了之前丰盛的宴席。
大女巫悠然的再次提起刀叉,好像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不过在她慢条斯理的吃下一片橄榄之后,还是稍微瞥了一眼洛萨的表情,“我随时有能力,让你看见的东西成真,这没什么好怀疑的。说起来,我年轻的时候还真这么干过,不过不是用女人,那些混账东西可没你这么爱他们的妻子,我不得不把他们的孩子全都抓起来。哦,那可是一次大场面,可惜没法保存下来。”
洛萨咽了口唾沫,他现在清醒过来了,非常清醒。他终于想起了眼前这个老妪统治的并不是苍狮哪个偏僻的小城,她和她的女巫团所管理的,是整个海岸线上最混乱的城市。而这么多年以来,她们的统治没有受到过任何真正意义上的挑战。他本该理解,能控制失心湾如此长久的岁月,所需要的绝不仅仅是魔法,还要有比任何海盗和亡命徒更加残忍而疯狂的内心。
手,从餐盘盖上移开,洛萨的额头上已经有了汗珠。但他的眼睛仍然是清澈的,他知道在对抗未知的时候,恐惧是最大的死敌。“如果您是为了向我展示您的力量或是让我屈服,那您完全没有必要摆出这种阵势,您已经知道我最大的软肋在哪了不是吗?”
老妪轻轻点了点头,“在我年轻的时候,或者说,年幼的时候,小女孩总会有几个不切实际的梦想,哪怕是女巫也不例外。我那个时候的梦想,就是能养一头狮子,一定要是雄狮,鬃毛像金子那样发光的那种。在我成年的那一年,我在女巫们的集会上得到了这样一头狮子,哦,那是我最早的几十年人生里最开心的时候了。那头雄狮的样子我到现在都忘不了,它是在当天下午被捕获,晚上由六个女巫亲自押送到集会的,我见到它的时候,它的牙上还有血迹。我真的很高兴,用了各种办法来小心的喂养那只狮子,我甚至希望能找到一种可以和它沟通的法术。但我很快发现事情不是我想的那样,那头狮子整整三天没有吃任何东西,它的鬃毛像是一株枯萎的蒲公英。我伤心极了,我甚至哭着在它的身旁请求它进食,我给它找来了我能找到的所有肉类,所有的!但它什么也不吃。”
大女巫喝了一口银杯中的液体,润了润嗓子,继续用温柔的声音讲述着,“到最后我没有办法,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它死在我面前。所以我控制了它。我用魔法钻进了它的脑子,把它变成了我手中的布偶,这下,它终于会听话了。可我后来却发现,我喜欢的不是一只没有灵魂的狮子,不是一具会行走的标本,所以我遗弃了它,把它付之一炬,只剩下几颗牙齿被我保留下来。而这个故事告诉我,如果一只狮子不傲慢,它就没有任何存在的价值。你,年轻人,你就是一头狮子,一头刚刚开始长出鬃毛的雄狮。”
洛萨不明白对方讲的这个诡异的故事到底是什么意思,听起来大女巫好像很欣赏他,可刚刚恐怖的景象却仍然历历在目。
“我把你搞糊涂了对吗?没关系,你就当这是个疯婆子在胡言乱语吧,反正我也没几天好活了,说些疯话也无所谓。”大女巫向后靠近椅背里,抬起头看着屋顶镶嵌着钻石贝壳和各种水晶的吊灯,“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是漫长啊,花了多大的力气,做出了多大的牺牲,我们才在这片土地上站稳脚跟。旅行者漂泊太久了,久到我们已经快要忘了如何真正的立足于一个世界,我们被追逐,被吞噬,被逼迫着流亡,这是我们一族的命运。而每到一个世界,我们总会自以为安全,于是紧密的团体变的松散,四散各处不相往来,直到下一次的追逐开始才恍惚中记起自己的来历。然后每一次,我们都死伤惨重。这样的迁移必须终止,旅行者们必须重新结合在一起。但首先,她们得先把这里当成是自己的世界,把这里当成是最后的防线,把这里当做,归宿。”
“为什么?”洛萨有些疑惑,“我是说,如果您和您的族人已经流浪了这么久,你们怎么确定这里就是你们该留下的地方?”
大女巫笑了,不是温和的笑,她真的开心的笑了,“是啊,为什么呢?那当然是因为这个世界有我们留下的理由。葛琳比我聪明,她比我先发现了这一点,她也向我证明了这件事。所以我才不能落后,她的使命,是确认这片土地的潜力。而我的,则是为这片土地播种。这里,就是第一片田地,我花了几十年来把它开垦出来。现在正是播种的最后阶段,可是那些长着鱼鳞的害虫却想要冲进我的田地,把我辛苦留下的种子啃食殆尽,你说,亲爱的骑士先生,我该怎么办呢?”
“你早就知道烈涛海妖想要夺回这片土地。你知道他们现在正在漩涡的对面整装待发。你就是要局势走到这一步,这样,你才有理由横扫他们让女巫团彻底拥有这里。”洛萨皱起眉头,作为一个懂得军事的军人,洛萨知道大女巫的算盘虽然危险,可是足够有效,由女巫一方主动攻击海妖,根本没法在广阔的水域中真正重创他们。但如果攻守对调,情况就不同了。可还有一个问题。
“你打算怎么解决迷雾?如果你们的魔法强悍到可以驱散它的地步,你们早就这么做了对吗?”
“迷雾?啊,在你们眼里那确实是迷雾。不过我要说的是,那东西的真实面貌,其实是一口气,雷霆巨人死之前吐出的,最后一口气。巨人复苏,于是那口气凝聚回来变成浓雾,等着他的肉体重塑后做最后的激活。但已经没有什么雷霆巨人了,他死了,彻底的,完全的,再无疑问的,死了。而杀他的人,是你啊。洛萨黑山,归宿,哦不,死神的代行者。你,杀了他。”
第一百八十七章 大女巫的计划
“我是…什么?什么死神?我杀了谁?不不不不,事情不是这样的。”洛萨的脑袋左右晃动了起来,虽然频率和幅度都不剧烈,但这对于一名坚定的战士来说已经是相当大的动摇了,“听着女士,归宿是死神,好吧,这没什么好意外的,我隐约察觉到了这一点,虽然和我知道的各种传说里的死神都不太一样。但是,我绝对没有杀死雷霆巨人!首先,他本来就没活着,谁都无法杀死一具尸体对吗?其次,我也没有把他怎么样,我是说,在他的脑袋被人从脖子上削下来,血肉都变质成了各种东西之后,他还是在缓慢的复苏,我不认为心脏上小小的伤口会让他置于死地。而且最重要的是,为什么你的口吻像是我所做的一切都不出乎你的意料一样?”
大女巫再次露出了快乐的笑容,她似乎比洛萨刚开始见到的时候更加年轻了,事实上,现在她的头发的根部已经从苍白渐渐有了颜色。“好吧,我亲爱的骑士先生,看来我的话让你感到不安了对吗?这很正常,是合理的反应。而我本该在此时停止和你的对话,让你保持着这强烈的怀疑和求知成为一枚激进的棋子。不过这次就让我们打破这种定式吧,谁让我喜欢狮子呢,哦,这话可能会让某个人感到嫉妒,你知道,年轻的小姑娘总是会讨厌那些从她们手里抢走玩具的人。我不是指你的妻子,她,更像是你的赠品。我说的太多了对吗,那让我们言归正传吧。”大女巫的头发在她说话的时候又变的富于色彩了一些,同时她的精神状态似乎也随之高昂。
“雷霆巨人,他之前确实并没有死,当然他也没活着,他介于一种生与死之间奇妙的状态。在这种状态中,他会缓慢的取回自己的生命,而这个过程不会被打断,因为即使重塑的身体再次被销毁,他也只需要再耗费些时间再来一次而已。据我所知,这世上没有东西能够真正杀死他,除了死亡本身。归宿是死神,至少在这片海域中是,就是死亡本身。而你,是这个抽象概念的载体,一个绝好的容器。不过这也没什么好沮丧的,你不是被我利用,亦不是被其他什么人利用,利用你的,是神明。借你的手,收回了一个逗留在这里太久的灵魂。你看,在人们的口中有资格被伟大的神青睐并为们服务的人可不多,凭着这一点,你已经可以跻身传奇的一份子。”
在海底洞穴中,归宿之主曾经向洛萨解释过雷霆巨人表面上的死亡,那时伯爵就已经察觉到了对于死亡的理解似乎有些不同。但他没想到的是,那个和他定下了契约,将自己的力量一度借给了洛萨的存在会是掌管死亡的神明。被人利用的感觉从来不会舒服,可确如女巫所说,换个角度来看,能够被神赐予力量完成某种使命,这在哪种思想中都是荣耀的事情。至于归宿从头到尾都没有向洛萨提到过这件事,神明,为什么要向凡人解释们的行为呢?
“好吧,我接受您的说法。但如果此事真的有神明介入,真的像你所说,那你,又凭什么知道的如此详细呢?虽然您是一位强大的女巫,可我的一位同样精于魔法之道的朋友说过,施法者,终究也不过是凡人中的一员。”伯爵的目光沉静了下来,说道。
“你的朋友看到了很多施法者都不愿意看到的事。他会因此遭受比其他人更多的苦难,安心的做个棋子,要比探求真相舒服的多。”大女巫缓缓说道,“至于我,或者说你所知道的女巫们,我们从来都不在这个世界的棋盘上。也正因如此,我们不论跳入多少场游戏,跃过多少个棋盘,都没有人会来帮助我们。是时候了,旅者们必须加入一方,哪怕会因此付出代价。不过你不必担心,在我说棋盘和棋子的时候,你并不是我手上的棋子,我对你所为的了解都是基于已知情报的推测,我们都是棋子。但棋子也得争取棋子的命运不是吗?”
她说着,用餐巾擦拭了自己的嘴和手,现在的大女巫看上去只有四五十岁了,而她还在朝着更加年轻的姿态转变。“叮铃,叮铃”女巫摇了摇桌子上的铃铛,接着洛萨进入这间房间时走过的大门再次打开,以蓝眼女巫伊顿为首的几名资深女巫走近房间,谦逊的在阶梯下站成一排。伯爵对她们此时表现出的精神状态非常熟悉,那是战意高昂的战士在战争开始前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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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给我们那些饥饿的海鸥们喂些吃的吧,不过记得别喂太多,他们必须保持饥饿,才能发挥出该有的力量。”大女巫的话音落下,两名女巫躬身走了出去,“去把孩子们集合起来,告诉她们这一战之后女巫团就不会再限制她们的自由,鸟笼的大门将在她们面前敞开。”又是两名女巫离去。一条条命令从大女巫口中下达下去,经由资深女巫们传递并开始执行。当这个房间里只剩下洛萨,大女巫和伊顿的时候,大女巫站了起来,她轻轻的一挥手,房间窗外的风景就发生了转变,好像这座房间其实是建立在高山上一样俯瞰着整个失心湾以及它周围的海域。其中最显眼的,就是在海面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的旋涡。
“旋涡不会再持续多久了。”伊顿沉声说道,在旋涡消失的时候,就是这片土地的所有权之战将要打响的时候。
“不,在旋涡消失之前,海妖就会派出先遣队进来。安排几支小队,让她们看好漩涡的两侧。”蓝眼的女巫收到命令随即离开了房间。
“我看,这里已经没有我的事了,我最好还是快点回到城里去。”洛萨现在已经完全明白,女巫团根本不需要被警告,她们也从来不曾将视线从失心湾上转移,这半年多来失心湾所经历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让即将发生的这场战斗不再有更多的变故。为此,女巫甚至不惜让这座城市中的人经受食物和饮水上的短缺。因为她们知道,在这样的淘汰中死去的人,本来也不是真正的战斗力量,提供资源让他们活下来不仅不能增加与海妖作战时的战力,还会徒增后方的隐患。
“别着急,骑士先生。”大女巫的声音,已经和洛萨最初听到的发生了变化,那不是一个老人的声音,而这个背朝着他的背影所展示的身体曲线以及一头乌黑的长发更加证明了他的观点。大女巫略微侧过脑袋,她的眼睛变成了清澈的散发着光彩的宝蓝色,“我对你,还另有安排。有一件事必须得你去做,不过别担心,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完成它的。”
第一百八十八章 禁足解除
“噗!”随着这本厚度几乎要和自己的手掌等同的书籍被合上,海拉的眼睛已经因为长时间的阅读而产生了酸痛。墓穴之女打了个哈切,手指摩挲着书籍封面上的海怪图案,这是一本记载着失心湾周围海域生物和地理的典籍,作者是一名因为好奇心而来到此地探险的学者。这位学者穷尽了一生的经历来挖掘失心湾附近的自然环境,一部分是出于兴趣,一部分也是迫于无奈。
事情很简单,学者遇到海盗,被虏为奴隶在失心湾的市场上售卖,一位女士注意到了他和从事体力劳动的人的不同,出钱买下了他并询问了他变为奴隶的过程。学者自然而然的爱上了这位救了他的女士,尤其是后者在听到他的目的后愿意资助他完成自己的研究的时候。这段感情持续了十年以上,学者以一种病态的热情完成了这部著作,并以此作为礼物请求与那位女士结婚。
女士答应了,而后,一名新的女巫诞生了。事情就是这样,如果你在失心湾被一名美貌且富有还带着几分神秘色彩的女人搭讪,你最好三思而后行。不过话虽如此,女巫这个种族历经了漫长的岁月也没有断绝,她们固然可以靠魔法哄骗男人成为她们的“丈夫”,但更多情况下这些男性是自愿的。有些不可思议对吗?哪怕那些男性知道自己所爱的并非人类,而对方其实并不会对自己产生爱情,他们还是做出了这样的选择。其实,事情也没它看上去那么糟,毕竟真正诚挚而纯粹的爱情是否存在,本身就是个永恒的问题。
“咔哒!”在海拉打算动身去图书馆把这本书送回原处去的时候,她门上的门栓却主动的打开。同时,那条包着铁皮的木质门栓在女巫的面前逐渐伸展出细长的四肢,一端张开两只爬行类动物特有的眼睛。门栓,变成了一只壁虎,而壁虎,在看了墓穴之女一眼后悄然的钻进了门缝里。海拉知道此时去计较壁虎和门缝大小宽度上的问题是没意义的,这只壁虎本来就不是正常的生物,它是自己禁足的门卫。
如今,门卫已去,这只意味着一件事,她自由了。海拉立刻扔下手中的书本,毫不担心它会不会在下落的过程中被损坏,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而且她已经为此谋划多时了。为了能在禁足接触的最短时间内了解最多的情况,海拉甚至给自己列了一张表单,她扔下书本就是为了去拿这张表单。不过她没料到的是,在她扔下书本的瞬间,她的房门就被打开了,一只过于着急的脚踏进了这个房间,好巧不巧的,停在了书本的正下方。“海拉,我有事情要和你…啊!”
片刻之后,佩格抱着她受伤的脚坐在海拉的床上,在她旁边,是从刚才一直笑到现在的绮莉。“每次这种时候我就很遗憾你把她救回来。”长发的矮小女巫眼角还有泪水,那本书的封面虽然没有镶嵌金属,但皮革制成的封面加上大量的纸张也颇具威力。
海拉坐在椅子上,满脸歉意的看着佩格,她是在是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而这种歉意让她没有意识到刚刚佩格开门的时候,她这个房间的主人居然没有丝毫的察觉。抛开这点不谈,佩格和绮莉主动找上门倒是让海拉有些意外,她本以为如果有人会在她的门外等候,那也应该是嘉伦。不过这两人的到来也不会让海拉不快,从她们口中她可以最快的补上这几个月里发生的变化。
“要打仗了。”这是佩格从疼痛中缓解下来后对海拉说出的第一句话,“不是像落潮之战那样只有资深女巫参加的小规模战斗,整个女巫团和整个失心湾所有的船都会加入这场战争。大女巫已经谋划这场战争很久了,不过我恐怕对方也一样。”
墓穴之女的表情严肃起来,她没有问这是和谁的战争,因为那答案实在是太明显了。但对于这场迟早都会到来的战争,她还有几个疑问,“海王卵还在我们手里吗?城市里的普通人怎么看这场战争?他们,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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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们还在。城里的人没有选择,如果我们不提供他们食物和饮水,不需要战争他们就会死光。他们…我知道的不多,女巫团被命令切断与城里的所有联系,海王卵的培养基地由资深女巫接管,我们虽然没有被禁足,其实也和你差不多。”佩格在说到这些的时候表情有些黯然,如果她不曾体会过在苍狮时的自由和尊重,她就不会对大女巫现在近乎独断的行为产生任何的怀疑。
不过海拉从未到过苍狮,所以她没有觉得女巫团的行动有任何不妥,简单而高效,这一向是她们的风格,或者说大女巫的风格。而作为女巫团中一名合格的成年女巫,她所要考虑的,就是如何在大女巫的命令中为自己争取最多的利益和最低的风险。“我猜你们不会是刚好来找我告诉我这些的对吗?我们被派遣到一起行动了?”
佩格默认了对方的猜测,“显然你在半年前那件事之后就被大女巫认定成了和绮莉一样的类型,她认为你们两个的能力放到正面战场上无法全力发挥还有可能波及友军。所以她另外给了我们一个任务。”
合理的解释,海拉一直以来都在有意的抗拒自己与生俱来的天赋,这不仅是因为这种天赋的使用会让她外表看起来像是一具活尸,更是因为她清楚自己的力量对生灵来说有多么糟糕的影响。半年前的那次全力释放其中固然有被控制的灵魂过于强大的关系,可是能够驾驭,哪怕只是短暂驾驭如此强悍的灵魂,海拉的能力都让她不能继续作为嘉伦的副手存在于女巫团中。
“那一定是很糟糕的任务,大女巫会让两个能力巨大而且极易失控的年轻女巫共同行动,就说明她做好了我们全军覆没也要给敌人重创的打算。我想这样的行动不会太多。”佩格脸上的表情证明了海拉的猜测。
“我们的任务,是深入敌人后方刺杀他们的祭司长。”虽然已经有所预料,但当墓穴之女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脸上依然露出了震惊的表情。祭司长?在烈涛海妖当中,那可是最为崇高的存在,如果要类比的话那就是和大女巫相当的人物。
“只有我们三个吗?那听上去像是大女巫打算一劳永逸的解决掉两个麻烦。”海拉有些讽刺的笑了,她说的两个麻烦,当然指的是绮莉和自己,如她们这样在年轻时就展现出这般天赋的女巫,往往活不到中年。过于强大的力量会导致非常多的弊端,而只要火药桶被引爆,总不免伤及无辜。所以有的时候,女巫团会派遣这些女巫执行一些危险的任务,成功,她们从中得到经验得以控制自己的力量,失败,她们强大的力量也足以让她们的目标跟着毁灭殆尽。
“是啊,你们是两个麻烦,而我是那个倒霉鬼。”佩格有些沮丧的说道,她似乎总是在扮演这样的角色,为那些天赋异禀的同类提供支援。不过事实上,佩格的能力确实适合这个岗位,“不过很遗憾,这次并不是只有我们。似乎大女巫这次真的打算一举干掉那个祭司长,她还给我们找了几个帮手。都是熟面孔,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
第一百八十九章 暗杀小队
当洛萨踏出大女巫的房间之后,他就被送回了自己之前所在的那片林地,当他转头看向之前的那扇大门时,那里只有几块石头垒砌起来的摇摇欲坠的门框。看来在女巫们不欢迎她们的访客时,这扇门就会变成这个样子,也难怪失心湾的人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她们的藏身处,归根结底,那不是一处可以不依赖魔法抵达的地方。当然,女巫的魔法再强大,她们也没法真正建立一个脱离于世界之外的空间,那是灰塔之主都没能做成的事情,所以女巫的藏身处一定就在失心湾周围的群山中的某处,只不过没人可以找到罢了。
伯爵花了些时间将被扔到草丛里的战斧找回来。好在他在迷雾中的那一掷没有用上多大力气,愚者的正义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等着它的主人重新将自己拾起。洛萨将战斧略微举过头顶,看着阳光在斧刃上反射的光在黑影的衬托下变的异常强烈。他到现在还是难以置信自己用这把斧头和这只右手,杀死了那个存在了不知道多久的雷霆巨人。洛萨曾经不止一次的想象过自己成为诗歌和传奇中屠龙斩魔的勇士,可当他成为了巨人杀手,这滋味并不如想象中舒服。因为它毫无荣耀可言,伯爵深知不论雷霆巨人在历史上的评价如何,他都不曾亲眼见过巨人的恶行,他杀了一个无辜者。而这个无辜者的死亡,间接促成了这场战争。
直觉告诉洛萨,他会为自己的行为背上沉重的代价。而他现在能做的,只有利用大女巫给自己的机会去尝试着尽可能的挽回他的过错。他要去刺杀烈涛海妖的首领,那个被他们称为祭司长的存在。只有这样,他才能让这场战争的伤亡降到最低,大女巫向他承诺只要海妖们失去战意,她就会向他们展示自己的仁慈。毕竟一群受到控制的海妖可以为失心湾带来更多的利益。
在沉重的负罪感之下,洛萨已经没有其他的选择了,虽然伯爵明白自己的做法对于海妖们来说恐怕谈不上正义,可无奈他和这些水下住民之间的交情并不深厚。唯一一个让伯爵感到在意的海妖还是一名脱离了氏族的独行者,而且费欧尼在言辞中对自己故族所表现出的那种复杂态度也让人不禁猜测变形者和烈涛氏族之间的关系恐怕并不和睦。
现在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呢?洛萨叹了口气,将战斧别到了腰上。他明白他现在思考的东西只是在为自己即将去做的行为找一个借口来逃避内心的谴责,而他实在不擅长这件事。记得小时候如果要去做恶作剧的话,负责狡辩和编造借口的那个人永远是马库斯。而在鼠人瘟疫中,伯爵也只需要在灰袍的阴影下挥舞战斧就好。他习惯了跟随对的人去做对的事。但世界上没有那么多马库斯和起司那样的人,也没有那么多正确的事,我是说,或许每一件事情都有最完美的解决之道,可这道路往往被掩藏在荆棘的深处无法被人察觉。
带着这种复杂的心态,洛萨慢慢的走向女巫告诉他的集合地点,那是失心湾南部的一处海滩,被隐藏在礁石的阴影之后,虽然水位较浅无法停泊大船,可胜在不易被察觉,足以成为这支暗杀小队的集合地。而在这之前,伯爵仍然有时间筹备他的这次行动,集合时间在傍晚时分而现在不过午后。话虽如此,他其实并没有什么要准备的,除了战斧和性命,洛萨不知道还有什么东西是他可以拿来在海中使用的。
因此,他成了最早来到这片海滩等待的人,身上除了武器和轻薄的皮甲之外之后一些简单的装备和干粮。伯爵没有利用这个时间去和网虫再见一面,他不希望她看到自己这幅样子。如果此战注定有去无回,那至少他留在爱人心中最后的印象不至于太难看。海风,推动着潮水,也吹起些许干燥的砂粒,洛萨背靠着隆起的礁石,享受着阳光的照耀。直到,一个黑影遮住了阳光。
“我以为我才是最早到这里的那个。看来你不会放过任何杀死海妖的机会对吗?”女猎手的人类语有着奇特的口音,不过鉴于海妖是用肩膀上的腮来呼吸的种族,他们无法发出鼻音也就不是什么特别需要奇怪的事情。洛萨略微抬起头,在确认了来者的身份后抖了抖头上的沙子,他已经在阳光中失去意识一段时间了。不过比起杰奎雅那带着讽刺意味的问候,她右臂上的棘冠则对洛萨表达了再见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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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到壳人朋友传递过来的纯粹快乐的情绪让伯爵低落的情绪好了一些,他站起身,目光越过杰奎雅的肩膀,注意到和女猎手一同而来的东西。那是一艘小船,大小只和被黑箭号这样的船只当做登陆艇。“告诉我有一艘大船在外海等着我们好吗?”
杰奎雅转头看向小艇,耸了耸肩,“当然,事实上你们的大女巫给你们准备了一整支舰队,让你们可以长驱直入的杀入烈涛的军队里用鱼叉杀死他们的祭司长。不!当然没有你这蠢货,你认为海妖对于水面上的东西有多敏感?如果要驾驶你们的船只,我们出了港口就会变成靶子。我真的不知道费欧尼是怎么和你还有你同样愚蠢的同族相处那么久的,他确实是个不折不扣的怪胎。”
“原谅她,猎手,心情,糟。”棘冠的声音在洛萨的脑中响起,让后者升到喉咙的反驳变成了一次轻微的叹息。
“好吧,只是开个玩笑。不过,为什么只有你,我以为费欧尼会是这次行动的领航员。”伯爵尝试着用自己现在最平和的语调说道。
杰奎雅冷哼了一声,不过还是回答了洛萨的问题,“他确实是领航员,不过他在漩涡的另一边等我们。等太阳落下去,我会拉着你们到漩涡边,接下来我们就得从水下穿过旋涡。”
“你确定?我可没法像你们那样在水下呼吸。那个漩涡的尺寸再小,一口气恐怕也游不过去吧?而且没有了船,我们穿过了漩涡又能怎么办?”洛萨有些难以置信的对女猎手说道,在他看来这计划完全不足以称之为计划。
而不等海妖回答,一个有些疲惫但仍然精神饱满的声音从两人不远处响起,三个身影在逐渐变红的阳光中出现在这片海滩上,“放心,我们会解决这个问题。”
第一百九十章 鲜红之路
女巫们的到来并不让人感到意外,她们本就是这支小队真正的依靠,至少在明面上是这样。相比较一名佣兵,三名女巫会带给烈涛氏族的威胁明显更加不容忽视。但实际上,洛萨隐隐约约觉得大女巫并没有将这次暗杀成功的希望放在这三名年轻女士的身上,之前的那次进餐给了他某种暗示,大女巫应该不会和一个没有价值的人浪费时间。当然他不会把这种自己都无法肯定的感觉说出来。
“你们有办法解决呼吸的问题?”伯爵开口询问道,不过他的口气里没有丝毫的质疑,既然任务已经发出,女巫们肯定有所准备。
“有的。否则我们半年前也没法从海渊里游上来不是吗?还有,抱歉,当时我们没有别的办法。”佩格说着,脸上露出了歉意,七个月之前,在雷霆巨人尸体所化的地下空洞中,女巫们在杰奎雅带领的鲨齿氏族仅剩的猎人的围困中不得已放弃了洛萨和费欧尼逃离了战场。这件事让佩格的心里很不安,她本来就觉得亏欠洛萨够多的了,同时她也担心那次抛弃成为伯爵和女巫决裂的最后一根稻草。
可洛萨只是随意的挥了挥手,示意长发的女巫不必在意这件事,“那个时候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死定了。事实上,我还真的死了一次。你们那个时候选择了正确的道路,没必要为此感到愧疚。你看,我不还好好的站在这里呢吗?对了,那两位女士的情况如何?”
伯爵口中的另外两位女士,指的是之前在地下空间中共同行动的嘉伦和菲蒂斯,这两位女巫没有加入这次的暗杀行动中来。佩格的脸上露出微笑,她很庆幸能得到洛萨的谅解,“菲蒂斯女士和嘉伦都有其他的任务要执行。另外,她们都过的不错,嘉伦甚至利用这段时间重新做了一把鞭子,比上一把还要让人不舒服。至于菲蒂斯女士,她正在清理牢房,这场战争之后肯定少不了囚犯。”
战士耸了耸肩,然后略微向后退了一步,以此来拉开和绮莉之间的距离,早在佩格和他打招呼的时候,绮莉就已经像闻到了花香的蝴蝶,不,洛萨更愿意将其形容为嗅到了鼻息的蚊蝇,总之,她已经在洛萨的身边饶有兴趣的打量了一段时间。而且此时绮莉的外表仍然是库伊拉的,这就更加加重了洛萨的不适感。“我突然有点怀念半年看不到女巫的日子。”
“别说这种显而易见的谎话了,你难道不渴望战斗和荣耀了吗?还是说,半年的时间就足以让好战的领主变成一个渔夫?”绮莉在洛萨的耳边小声低语着,她现在的样子就像是一个孩子看到了自己阔别多时的宠物。只不过,这只宠物可能已经悄然发生了改变。
“其实当个渔夫也没什么不好的。没有那么多责任,不需要去履行什么使命。生命不能只是无休止的战斗不是吗?”
洛萨的回答让绮莉的眉头皱了起来,她转身看向另外两位女巫,伸手指着伯爵,“这家伙都经历了什么?你们趁我梦游的时候把他的脑子换掉了吗?可我没看到他脑袋上的缝合线啊!就是开颅之后会留下的那种线,还是说你们是用铁签从他耳朵里伸进去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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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什么都没做,而你最好冷静一下,保留些精力,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海拉走上前按住了绮莉的肩膀,对洛萨露出歉意的表情。不过伯爵只是歪了歪脑袋,他早就习惯了绮莉的这种说话方式。如果你和这个癫狂的女巫被迫做着同一艘船从苍狮一路漂泊到失心,你也会习惯的。但有件事确实没有错,伯爵在这几个月中已经产生了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变化,至于原因,可能是因为他即将成为一名父亲。
一旁的女猎手早就在女巫和骑士的寒暄中感到了不耐烦,但她还是很有耐心的等到了现在,此时见几人没有再说话,于是开口道,“到漩涡前还有一段距离,你们可以在船上聊。当然要是你们能保持安静让烈涛的人不那么快发现我们,那自然更好。”
在夕阳的余晖中,一艘小船默默的离开了它停泊的浅滩,朝着远方海面上的巨大漩涡而去。这一刻看起来仿佛是一副油画,落下的太阳洒在海面上的倒影变成了一条红色的道路,指引着这艘小船前进。只是可惜这幅画面随着大女巫已经不再干枯的手轻轻划过,就消失不见。这位看起来只有二十七八岁的女人穿着一身朴素的麻衣,背后的黑色长发随意的倾泻而下,可即使如此,她依然有着让人一见倾心的魅力。“哦,您真是太美了,尊敬的女士。我敢说那些女神神殿里的雕像在见到您的样子后就都变成了毫无价值的石头。”
“收起你的虚伪吧,魔鬼,我变成这样可不是为了听你廉价的奉承。”大女巫转过身,看向声音的来处。她的目光所视正是桌子上的金色树枝,那只作为她仆从的黑色乌鸦此时正歪着脑袋看着她,鸟类的瞳孔里散发出不该有的邪恶光芒。
“哦,当然,当然。抱歉尊敬的女士,我只是,情不自禁。”合拢的鸟喙里传出尖细而令人不安的声音,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和挪移像是滑稽剧里的丑角,“您觉得您派出的这支队伍能完成他们的使命吗?我可是听说,潮汐女士对这场战争十分关注。虽然洛萨黑山是一枚不可多得的棋子,但您知道的,骑士在棋盘上一向不容易成为制胜的那一手。他们内心的信条让他们不会畏惧,但同样让他们桀骜。就比如说我上次交易中得到的那位,他比我知道的所有国王都难以应付的多。”
“是嘛,还有能让你这个魔鬼觉得棘手的灵魂。呵,如果他还活着我真想见见,肯定是个有趣的人。”大女巫露出一抹笑容,却没有丝毫的笑意,“至于他们成功与否,不必你来操心,这场战争只会有一个结局,潮汐女士即使再不情愿也只能接受。”
“我很高兴听到您对此的信心,我会将它分毫不差的转达给掮客。另外,掮客非常,非常荣幸的欢迎旅者加入到这个世界里来,诚挚的感谢您所做出的决定。只要您可以取得这次战争的胜利,将会很乐意说服其他尊贵的大人认可您和您的族人。”
“最好如此。”
第一百九十一章 穿越漩涡
涡流在发出着诡异的声音。这种声音非常奇特,那是当水声经过旋涡中间的空洞不断的反射失真之后最终产生的结果,它听上去和任何的响动都不再具有相似性,只能说那就是漩涡的声音,如果非要给它一个描述的话,大概大海的低嚎会是还过得去的比喻。而这低嚎是令人压抑的,它给人的感觉并不吵闹和震撼,却足以掩盖能听见的所有,让耳中只剩下这低沉的震动。
语言在靠近漩涡的时候会失去用处,这件事早在小艇真的接近此处之前便已经被小队察觉。而他们想出的解决方法,出乎意料的没有如上次在诅咒女士号上一样直接依靠于佩格的魔法,毕竟魔力终归是显眼的,谁也说不准烈涛海妖中是不是会有能感知到魔力的个体,因为这种事情而让对方产生警觉,哪怕只是一种可能也足以让人不安。因此,暗杀小队采用了另一种越过声音的交流途径,壳人。
棘冠和他的族人拥有着神奇的天赋,他们扫播出的信息孢子可以直接将自己心中所想传递给其它的生物,不需要语言亦无需声音。一般来说,这种孢子在稳定的空气和水流中会更加方便使用,过于激烈的空气流动和液体涌动很容易就会把孢子带离它们本该前进的方向。不过除了孢子之外,壳人之间似乎有着其他某种方式来和同族沟通。在杰奎雅将右臂上的壳人分给小队的成员后,他们每个人就都可以通过和壳人交流进而完成相互间的交流。
这样的好处是足够隐蔽,同时也避免了施法对佩格体力的消耗,而缺点,则是壳人们简单的思维逻辑免不了会让小队成员的意思发生转变。为了尽量避免这种转化影响到沟通的效果,所有人在交流的时候都必须用最简单的方式来表述自己的意思。
在解决了交流的问题后,小队想要继续前进的障碍尚且不是漩涡,而是无尽的汪洋。不管是人类也好,女巫也好,他们的身体结构都不支持他们在水中长时间的生存。好在女巫们对此早有准备,在靠近大漩涡之前,佩格就将一种形状类似哨子但体积要大一些的海螺交给了所有人,根据她的说法,这种海螺是经过魔法处理的道具,其中保存着大量的氧气,足够供给一段时间的水下活动。
当然,海螺中所存储的空气是有限的,这就意味着一行人并不能真正像海妖那样在水中一直活动下去。不过穿过漩涡本身也不是件要耗费那么长时间的任务。“跟着我。”杰奎雅的声音通过壳人的传递抵达了其他人的脑海,有些意外的是壳人们在传递这句话的过程中甚至保留了女猎手的声调和语气,那种不耐烦的态度让小艇上的几人相视一笑。
绮莉最先跳入海中,她没有跟着参加之前探索地下空洞的行动,也没有参与海拉策划的暴动,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这让这位女巫现在对任何事情都显得更加急不可耐。在绮莉下水后,佩格露出了无奈的表情,她朝同伴们举起双手,展示她两手上分别拿着的呼吸贝壳,绮莉没拿她的那只就跳下去了。不过她也已经对这种事感到习惯,所以没有再说什么,将右手上的贝壳开口放入嘴中,跟着跳入了海水里。海拉朝洛萨伸出手,指了指船底,做出一个待会见的手势,也沉入水中。
现在,小艇里只剩下伯爵手里拿着那只海螺。他站起身,俯视着浑浊的海水,由于附近的急流,他甚至无法在水面上看到刚刚入水的同伴的踪迹。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一旦他选择了继续前进,就再没有什么理由后退。可骑士,本来在战场上就不存在后退的可能不是吗?洛萨紧了紧挂着战斧的皮带,最后看了一眼已经没有太阳,只剩下余晖的海面,纵身离开了小艇。
在确认了所有人都入水之后,杰奎雅用手中的鲨齿刀刺穿了船底早就准备好的薄弱点,让海水顺着船底灌入其中,彻底断绝这艘小艇被人发现的可能。接着,她将一根海草制成的绳索扔给几人,“抓着它,如果被卷进漩涡里就自己割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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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萨将绳索绑在自己的左手手腕上,逐渐消失的光芒让海水变的昏暗,虽然口中仍然有空气可供呼吸,但是人类的各种本能都在提醒着伯爵,这里充斥着他不理解的危险。轻轻拉了拉绳索,示意自己已经准备就绪,小队中的四个人在海妖的带领下真正意义上的开始了这次行动。寒冷的海水让人想起苍狮的冰雪,虽然温度上海水不会真的比冰雪要低,可那种包裹全身的潮湿阴冷有着另一种不适。
伯爵的眼睛已经几乎看不见了,没有了阳光,人眼在海水中可以起到的作用着实有限。洛萨本想干脆闭上眼睛来调整精力到其它的感官上去,可那不是个明智的尝试,恐惧,像是一只大型的海洋软体生物,悄然从黑暗中攀附包裹到他的身上。“呼,吸”洛萨的呼吸略微变的急促,他知道这会过量的消耗海螺中的空气但他没法让自己平静下来。
“别怕,我们,在这。”棘冠的声音让骑士平静了下来,他这才想起自己的肩头还有着这位同伴。而左手手腕上的牵引则提醒着他自己正在做什么。我会成为所有骑士中唯一一个穿越过漩涡的人。洛萨不禁如此想到。而就在他找回了状态之后,能明显察觉到周围的海水流向出现了些许变化,不需要任何提醒所有人都明白这变化意味着什么,他们正在靠近漩涡。
“把握平衡,不要一味的对抗水流,理解它们。”海妖的话语自绳索的尽头传递而来,但老实说它能起到的作用实在是有限,对于这些陆上生物来说,海水的流动会本能的激起他们的反应,想要对抗这种天性可不容易。
拉力,越来越强烈。洛萨不知道女巫们的情况如何,他只知道自己刚刚平复下去的心跳又一次提升了起来,那是一种仿佛在悬崖上走钢丝的感觉,他所能依靠的全部只剩下手腕上的绳索,每一秒,每一个瞬间,海流都似乎要把他拖拽进漩涡的底部,让他永远无法从海面下离开。呼吸,再度急促起来,这次即使棘冠的安慰也无法起到什么作用,此时的洛萨只能靠自己,骑士的自律性疯狂的告诫着他的身体,停止无意义的肌肉紧绷,不要做这些会让身体痉挛的举动。可另一方面,作为人类,作为生物的求生欲望则起到了完全相反的效果,他的身体只想拼命挥动四肢,好上浮到安全的海面。
“不能上浮,越向上漩涡的范围越大!”海妖的告诫意味着不止洛萨一人产生了类似的想法。伯爵想要咬紧牙齿,又怕因此咬碎了口中的海螺,他努力控制着,身体从极度紧绷逐渐转为疲劳,渐渐的,他的头脑变的昏沉起来,意识也变成了朦胧的感觉组合。然后,在某一个时间点,身上的各种感觉都从洛萨的脑中消失了,他在海浪里晕了过去。
第一百九十二章 断裂的绳索
其实说洛萨彻底的在水中昏迷并不正确,尽管已经丧失了主观思考的能力,但他的身体仍然在对周围的环境做出着反应。所以说穿越漩涡时的洛萨是有意识的,可是这个有意识的个体却也不能被叫做洛萨,他更像是一头名为人类的野兽。一直以来,人们,包括单不仅仅局限于人类,都在思考着一个问题,即什么样的生物可以被称为智慧种族,什么样的生物只和被当成野兽。这个标准在不同的种族中有着不同的说法,甚至在同一个种族中也是如此。就拿海妖和人类来说,总是有人说,人与野兽的区别,是人类会使用火,确实,火可以说是所有陆上智慧生物文明的起点。但海妖并不生活在陆上,他们也从不使用火。而理解海妖这一种族的人不会因此将他们归为野兽。
那么,语言和文字呢?是不是有了语言和文字,智慧生物就能有别于动物了呢?恐怕,这件事没有如此简单。智慧的产生,野性的消退,不是因为某种象征着文明的表象的出现而发生,在这些东西背后,有着更深层的东西。那是被称为理性的东西。一位学者曾经这样解释理性,所谓理性,就是能让人以一种非感官的方式看待世界的能力。比如在一个房间里有很多人和一张桌子,这些人所站的角度不同,因此看到的桌子也不会相同,但是,当任何一个人谈论到这张桌子的时候,其余的人都会理解他口中的桌子是什么。这,就是理性,或者说它至少是理性的一种表现。正是因为拥有这种能力,所有的人才能相互沟通,毕竟,左右眼看到的东西尚且不同。
而丧失了理智的人,并不是说他就停止了思考,只是他再也无法理解除了自己能感受到的东西之外的一切。这是件全然的坏事吗?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是的,大多数智慧生物都是依赖于群体生活的,他们需要理智来和其他同类保持交流,即使离群索居,他们也需要理智来帮他们制定一个除了生存之外的生活目标。可在绝对的,理智无法起到作用的时候,丧失理智未尝不是件好事。
水流中的引力,逐渐消失了。杰奎雅率先抵达了安全的水域,她尝试着拉动起绳索,在察觉到上面的重量后略微松了口气。如果那些地上人全都被卷进了漩涡,那这次行动也就不必继续执行下去了。不过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她还不能肯定有几个人能顺利穿过那段急流,这也不是杰奎雅对其他人的死活漠不关心,只是哪怕是她,在这片水域中自保并且找到出路就已经是竭尽全力了,根本没有余力再去帮助其他人。现在只有等待,女猎手甚至不敢让壳人族帮忙发出询问的消息,她害怕这会让那些地上人分神。
海水的流动在海妖的感知中勾勒出一个人形的轮廓,第一个人在她之后挺了过来。不需要言语,那股即使是不知何为坟土的杰奎雅都感到不舒服的气息说明了这人的身份,海拉。她是较为重要的两个女巫中的一个,这很好。女猎手轻微的拉动绳索,帮助已经相当疲劳的墓穴之女来到自己的身边,在水下行动诚然不需要像在水面那样消耗大量的体力来维持自身可以呼吸的状态,但这同样意味着四周无处不在的海水让人没法真正意义上的放松和休息。杰奎雅把自己的左臂伸出,让海拉抱住,以此降低她的体能消耗。
第二个靠自己的力量穿过漩涡的人是绮莉,她的眼睛即使在水下依然有着神奇的作用。无形的海流在这位女巫的眼中宛如实质,这种能力有效的帮助了她穿过了最危险的部分。甚至,绮莉之所以是第二个完成穿越的主要原因,还是她在漩涡的周围逗留了片刻,出于好奇的观察这自然的奇观。当然即使是能看清海水流向的女巫也不敢在那里继续停驻,刚刚那会自身控制权的绮莉可不想在这里丧命。
两位最关键的女巫全都平安,这让女猎手真正意义上放心了下来。她让壳人向绮莉发出信号,将她招呼到自己的身边,却发现后者的状态并不如她想象的那样。绮莉快速的游到杰奎雅附近,将某种东西塞到了女猎手的手里,那是海草制成的绳索,是用来让小队的其他成员在混乱的漩涡水域辨明方向的唯一方式。但女巫交给海妖的那节绳索,是断的。
杰奎雅刚刚放松的心略微颤动了一下。早在进入漩涡海域之前,女猎手就半恐吓半认真的告诫所有人,一旦自己被卷入漩涡,就要立刻解开或割开身上的绳索,防止将小队的其他成员一起带入危险之中。这么看来最糟的情况还是发生了,不过这也不算离奇,这里对于地上人来说本就是危险异常的区域,是两名女巫在穿越漩涡的时候表现的太顺利才让女猎手对眼前的状况感到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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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这样,我们继续前进。”只是丧失了两个人而已,而且还是小队中最无关紧要的两个,这对于经历了丧友灭族痛苦的杰奎雅来说已经算不上什么冲击了。她早就对这些事情感到了麻木,甚至女猎手很怀疑自己的心中还能否产生悲伤的情绪,还是说原本用来感到悲伤的部分已经全部变成了对烈涛氏族滔天的怒火和仇恨也不一定。
“等等,再等一等。”海拉拉住了猎手的左手,阻止了她的行动。杰奎雅没打算听从女巫的请求,可她发现绮莉也静静的看向漩涡的方向没有跟上来的意思。她的任务毕竟是将小队带到费欧尼那里,如果她在这里抛下这两个女巫独自前进,那有何必在一开始和女巫团合作呢?于是猎手不再坚持立刻上路的想法,但她的心里丝毫不认为另外两人还有生还的可能。
“用你们的计时单位,我们再等一个小时。一个小时之后,即使他们没有被拉到漩涡里面,海螺里的空气也会耗尽。”
时间,流逝。时间总是会流逝的,不会快一分,也从不慢一秒。可这一个小时的时间和无所事事的一个小时,专注于研究的一个小时,消耗在进食中的一个小时又不同。它对于海拉来说短的可怕,却也漫长的吓人。墓穴之女没办法像另外两名同伴那样在漆黑的水下观察四周,绮莉的双眼是她的天赋即使不使用魔力也有着种种的作用,她就做不到。她只是一个如果没有玫瑰花连自己的外貌都无法维持的可悲的女巫,而这次的行动注定她没法携带多少的玫瑰,所以即使她不在意魔法被人发现所能起到的作用也是有限。
就在三人都打算默默接受失去两个同伴的事实的时候,转机,出现了。那是一堆随着海流飘荡的东西,乍看起来很像是水母,但随着它靠近,绮莉和杰奎雅发现那其实是头发,大量的头发。在她们的认知中,只有一个人会有这样的头发。接着,她们又发现这些头发并不是在主动的移动,有什么东西拖着它和它的主人在海水中艰难的前进,那是洛萨。
海妖没有发出欢呼,绮莉当然也不会,她们不需要其它的交流就做出了决定,一同冲向佩格和伯爵,将他们托向海面。
第一百九十三章 弯刀鲨
让失去了理性的洛萨知道将他托向海面的人没有敌意着实是费了一番功夫,甚至由于伯爵背上的猎巫刀,即使绮莉想要动用魔力让他解除戒备也是做不到。另一边杰奎雅试图将佩格从伯爵的身上分开,但是小女巫过长的头发将她和洛萨牢牢的缠在了一起,冒然接近反而还会缠住帮助者的手脚。好在,思维活跃的绮莉迅速找到了应对的方法,她对着肩头的壳人说了些什么,并让后者将信息通过棘冠传递给伯爵。很难想象凭借着一股毅力在理智完全丧失的情况下仍能带着一人游出漩涡水域的洛萨会因为这一句话停止反抗。可事实如此,在棘冠将女巫的话传递给洛萨之后,他就像是一匹耗尽了体力的战马,驻足而立,沉沉睡去。
两人加上后来赶来的海拉,一起合力将洛萨和佩格举到了海面上,在漩涡的边界之外,海面异常的平静,因为所有的海水都在平面下默默的朝着中心流动,无心再去制造白色的浪花。“噗哈!”绮莉拿掉了嘴里的海螺,发出终于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的感叹。她又顺手拿下了身边洛萨嘴里的贝壳。说来也奇怪,自从伯爵在被绮莉说服停止反抗之后,他对后者的所有行为都不再做任何的抵抗,尽管他现在仍然有着意识,可这头名为人的野兽却彻底的对女巫放下了戒心。
花了点功夫从头发里将佩格的脸找出来再摘掉她嘴里的螺壳让她开始呼吸的海拉颇为诧异的注意到了这件事。“你做了什么?为什么他现在看起来和你的木偶一样?你还记得我们不能在这里使用法术对吧,不然刚才的所有就都没意义了。”
绮莉翻了个白眼,得益于她之前在小艇上就解除了伪装,否则用库伊拉的模样做出这个动作可能会让海拉因为无法相信眼前的景象而抽筋溺水,“吧啦吧啦,你对我就没有点信任吗?我们的友谊和感情还有共同的回忆以及天知道还有什么可以一起拿来使用的烂玩意都被你扔到了漩涡里去了吗!难道在你眼里我会是连这种小事都做不好的人吗?”
事实上你就是这样的人。这句话海拉可不敢说出口,要不然天知道绮莉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不过也不怪墓穴之女会有这样的想法,从她认识绮莉以来,后者对于自身行为,尤其是自制这方面的掌控能力一直都很弱。绮莉是非常忠于自己欲望的一个人,这里的欲望不仅仅是生理上的,更多的是她的心理,当她讨厌一个人,她不会做出丝毫的掩饰,同理当她喜欢上一个人时也一样。只不过到目前为止海拉还没见过绮莉对她喜欢的东西能坚持一年以上的例子,她是那种会在喝完了瓶子中的内容就将瓶子随手扔掉的人。
可看着眼前抱着伯爵在海面上漂流的绮莉,海拉对自己一直以来的想法感到了怀疑。不过看绮莉气哼哼的样子,即使自己继续询问她刚才做了什么,想必这个一向睚眦必报的同伴也不会说实话。况且,她也已经很疲惫了,于是她也只有歪头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歉意。
至于绮莉到底怎么让洛萨平静下来的,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了。其实这件事并不复杂,她只做了一件事,就是让壳人们模仿着网虫的口音和口吻命令洛萨放松下来。至于声音,经过壳人的转述,声音已经不重要了。这句话的效果好的离奇,即使绮莉自己都没想到伯爵会变的像现在这样安静。这让她在欣喜之余,多少感到了几分不知从何而来的不快。
其他人可没法察觉到绮莉细微的心理变化,尤其是杰奎雅。女猎手在海面下紧张的巡视着四周,生怕小队的行踪被烈涛的巡逻队发现。这不是多余的担心,早在她穿过漩涡前往失心湾接应女巫之前,她就曾经发现过烈涛海妖们对漩涡附近的巡查。为此,她和费欧尼不得不选择一条更为危险的水道来穿过漩涡,可即使如此,也没人能确定那些巡逻的范围没有覆盖到这里。
“你们吸够了气就不要再耽搁了,我们必须在天亮前赶到和费欧尼会合的地方。等太阳升起来行动就会变的困难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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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女猎手的催促下,刚刚在空气中得到些许安慰的几人再次叼起了海螺。刚刚的短暂修整已经足够这些神奇的魔法道具补充其中的空气。不过空气可以快速的补充,消耗的体力却很难恢复,尤其是在海水之中人类无法进食和饮水,这可不是单靠海螺就能解决的问题。好在几人之前在小艇上都有进行过补给,现在虽然疲惫但还不到必须立刻补充能量的地步。
刚刚浮现在海面上的浪花,随即复归于平静,重新将绳索系到手腕上的几人继续他们的行动。深夜的海水中并不安静,漩涡吸引了海流,海流里夹杂着各种小型的海洋生物,而它们又会引来更大型的捕食者。若说这片海域中最棘手的捕食者,除了曾经的鲨齿海妖之外,就是这块水域中的霸主,鲨鱼。准确的说,是弯刀鲨。
这种头部像两柄对称展开的弯刀般的鲨鱼不同于鲨齿部族所驯服的种类,它们的体型更大,性情也比猎人们的伙伴更加凶猛。在鲨齿的传说中,弯刀鲨,是鲨父口中脱落的牙齿化成的种类,所以它们天生就以杀戮为本职,不同于寻常鲨鱼只为了生存而狩猎,这些眼睛长在头部弯刀下方的怪异族类将杀戮当成是更加多功能的事情。弯刀鲨经常会杀死其他生物,但却不进食它们的尸体。这让猎人们对于它们的行径颇为厌恶,这厌恶强烈到纵使他们同为鲨父的子嗣,鲨齿猎人还是会在维护自己的猎场时与弯刀鲨展开战斗。
现在,在小队前方的水域中,杰奎雅就注意到了几个头如利刃的身影在游曳。她对其他人做出了警惕和谨慎行动的手势,接着命令同伴们上浮。弯刀鲨的眼睛长在它们怪异头部的下端,这是为了让它们方便发现下方水域中的猎物,但也会因此放松对上方的警惕。毕竟在这片水域中没有什么动物敢于主动对这些凶残的杀手主动发起攻击。
有弯刀鲨出没在这片水域其实是件好事,即使是烈涛有组织的巡逻队也不会在这群嗜杀的怪物附近停留。只不过对于杰奎雅来说,带着四个地上人穿过弯刀鲨群同样也是个挑战,这无关于她是否对这些鲨鱼心怀厌恶或畏惧,而是即便是女猎手,也得承认弯刀鲨的感知能力在所有她见过的海洋动物中也属于最敏锐的那一类。
“我们,怎么办?”绮莉的双眼让她捕捉到了那些在远处随意游动的黑影,她知道这种鲨鱼,在失心湾祭祀海神的最正式的祭典上,人们会在海滩挖出一个海水没至腰际的沙坑,并将一只弯刀鲨放入其中。接着,他们会选出一名勇士,手握鲨鱼牙齿制成的匕首,下到沙坑中挑战那条鲨鱼,胜者尽享荣光,败者葬身鲨腹。所以女巫曾经有一度很喜欢这些生物,直到她在某一次鲨和人胜负的赌博中亏了一大笔。
“从上面,穿过。小心,但不能,畏惧。”
第一百九十四章 群鲨畏惧之物
虽然杰奎雅传递信息的时候带着非常紧张的语调,可小队中的大部分人其实没法真正理解她在让他们小心什么。因为在黑暗的坏境中,海拉和佩格都没办法像绮莉那样视物。或者说,她们本来可以这么做,但由于不能使用魔法的关系,现在的她们在深水中和常人无异。说到常人,洛萨的意识其实在海面上的时候就已经逐渐清醒了,他的感觉类似于自己的脑子睡了一觉,可自己的身体却去跑了一场马拉松。好在洛萨已经对这种疲劳跟熟悉了,他知道该怎么处理现在的身体状况。
不过,伯爵在清醒并接到女猎手的警告的同时也注意到了一些其它的事情。他身上的纹身,在发光,至少在他的眼中,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右手手背上的扭曲刺青在昏暗的海水中散发着如同幽灵一般的暗褐色光芒。洛萨对这种光芒已经感到熟悉了,这是归宿之主的颜色。而随着纹身的异样,他也察觉到在自己的感知中,世界变的宽阔了起来。或者说,他正在以一种并非五感的感官感受着这片深水。
这感觉没法形容,毕竟人只能理解他们经历过或可以想象的东西,而现在的洛萨正在经历着的,是超出了他理解范围的事情。不过纵使不能理解这种奇怪感官的原理和运作方式,伯爵却可以轻松的得到它反馈回来的结果。结果中包括了附近海水的流动趋势以及其中任何比拳头要大的东西的位置。这里面当然包括前方的弯刀鲨群,洛萨多少也从水手的嘴里听说过这种凶残的鲨鱼,尽管弯刀鲨的主要狩猎范围不包括水面上层,可它们仍然会像其它同类一样顺着血腥味赶来参加每一场海上宴会,它们的餐桌礼仪也一样的糟糕。
“鲨鱼,危险。”来自伯爵的信息让小队的其他成员感到略微的惊讶,他们朝着背后洛萨的方向看去,当然黑暗让他们的目光没法注意到伯爵的状态。而那些在洛萨看来正在发光的刺青,在他人眼中并不存在。
“弯刀鲨,看不见头顶。我们,必须通过。”杰奎雅的语气相当坚定,黑夜说起来漫长,可天知道刚刚穿过漩涡花去了多少时间。更何况现在整支小队都是强弩之末,要是为了避开鲨群而绕路只会让情况更糟。她当然知道前方并不安全,可这本来就是兵行险棋。
洛萨没有反驳对方的意思,他知道女猎手比他更加熟悉海洋。但或许是作为领主或者战士的本能吧,他不能接受小队就这么毫无准备的从饥饿的鲨群头顶游过去,“我们靠近,看起来更大。”这方法其实并不复杂,只要是对海洋有些了解的人都知道那些小型鱼类常常会和同类挤作一团,以此来让它们的体型看起来更为硕大,当然即使这样的伎俩被识破,这方法也能让群体的存活率高上不少。
对于洛萨的提议,杰奎雅嗤之以鼻,她是个猎手,那些弯刀鲨亦然。“那只会让我们看起来更加胆怯。它们见过人类。”在女猎手看来,小队保持着一定的间隔游过鲨群才是较为稳妥的方式,首先人类的大小并不比弯刀鲨要小上多少,而有间隔的群体行动也会让鲨群对他们的个体能力产生疑惑。弱小者才会聚集成一团,在海水之中,独行就是自身力量和自信的体现。
“它们见过人类,但它们没见过这样的生物。”洛萨游到佩格的背后,将女巫刚刚在海面上束好的头发散开,那些长发在海水中自然的浮动,像是某种大型软体生物的触须。海拉和佩格都摸不着头脑,她们不清楚伯爵具体在说什么,而绮莉和杰奎雅则在震惊洛萨在黑暗中行动的能力之余对他提出的计划的可行性做出思考。当然,绮莉对这种好玩的事情从来不会抗拒。
“我选伯爵,我很早就想试试钻进她的头发里了。”绮莉的声音即使经过壳人还是那么亢奋,她朝着洛萨和佩格游过来,在可怜的小女巫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什么之前一把抱住了她。这个拥抱在正常情况下只会被人当成是过度的热情,可在暗无天日的深海,佩格差点被突如其来的触感吓的吐出嘴里的海螺!好在这夹杂着亲昵和威胁的肢体接触让佩格在深海中也迅速意识到自己是被谁抱住了。
表面上来看,绮莉只是五人小队中的一人,她的一票只占了全体的五分之一。不过要注意的是,这个团体中的其他五分之四的人加在一起恐怕也没法让这个女巫放弃她已经决定好的事情。所以片刻之后,一只在海底从未出现过,未来可能也不会再出现的怪诞生物取代了五个独立的人形个体出现在水域中。它有着大量细长而柔软的触须,两对有力粗壮的螯钳以及更多不对称生长的肢体。当这个怪诞的生物逐渐靠近鲨群的时候,后者明显的开始退让。它们实在是搞不明白这个逆着水流漂过来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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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自己的计划起效,伯爵心里却没有几分高兴的感觉,这一方面是因为绮莉在所有人耳边大喊大叫让人心神不宁。另一方面也是他新的感知能力让他察觉到了这些弯刀鲨退让的真实意图。它们很可能不是在惧怕他们。某种庞大的,足有诅咒女士号船体那么大的东西,在水下游曳着。洛萨知道那是什么,早在他来到失心湾的时候,大批深海怪物就追随着迷雾海域的扩大靠近了它们不常出没的海湾。
“我们的下面,鲨群的下面。有东西,很大。”洛萨的话让绮莉安静了下来。不过紧接着就是几乎同时的两声提问,“你确定?”
这意味着,伯爵此时的感知能力已经超过了海妖和女巫,这在后二者看来是不可思议的事情。绮莉天赋的双眼且不提,海妖在大海中历练了漫长岁月才得到的感知能力居然不如一个人类?即使是有着魔法的加持杰奎雅也是不愿意相信这件事的。更何况现在的小队中没有一个人在使用魔法。那么洛萨,到底是怎么察觉到她们都无法察觉的事情的呢?
可还不等伯爵想好怎么和同伴解释,他的眼睛就猛地睁开,“快游,它上来了。”
这一次,没有提问了,因为绮莉和杰奎雅也各自察觉到了那种压迫感,一个比黑暗还要深沉的阴影,正从下方悄然上升。
第一百九十五章 大与小
所谓的深海怪物,并不是特指某一种生物。在水手们的故事中,被叫做深海怪物或者简称为海怪的东西指的是那些具有不可思议体型并且会对船只造成破坏的生物,当然有的时候这些海怪的性情并不是都暴躁异常,危险性也比很多海上古老的传说要低很多。否则也就不会有那么多人可以讲述并提供有关它们的材料。其中比较有名的,就是巨大的乌贼和章鱼,被当成岛屿的海龟和在黑暗中如同海底太阳一样的巨型发光水母。而最早也最多的海怪故事还是与一种已经逐渐被人所熟知甚至被人类当成猎物的动物有关,鲸鱼。
这些会定期上浮到水面上换气的大家伙自从人类有能力远航之后就经常与船只邂逅,一些学者认为这是鲸鱼将人类的船只错认成了同类,从水下看去船身的样子确实和鲸鱼有几分类似。也有学者认为这是因为人类船只发出的声音吸引了鲸鱼,这些学者认为鲸鱼是被神明从陆地赶下海洋的罪兽,它们被迫用肺在海水中生存,所以迫切的希望得到重返陆地的许可,因此会把人类的船只当成是神明的信使。而这也能解释为什么鲸鱼会自杀性的冲向陆地,以及在陆地死亡后尸体在几天内迅速腐坏,膨胀的尸体还有可能发生爆炸。
对于上面这些学者的观点,到底谁对谁错没人说得清楚。毕竟这个时代有真才实学的学者本就是少数,又恰好有机会和兴趣研究鲸鱼和其它海洋生物的就更加稀少。不说别的,就算是灰塔,到目前为止也没有收藏一具完整的鲸鱼骨骼。但这些其实并不重要,对水手们来说,他们只需要确定鲸鱼是不是会对自己带来威胁就可以了。而这个问题在此时,显然是肯定的。
洛萨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嘴。不,应该换个说法,因为伯爵并没有用眼睛亲眼看见那张大嘴,可他已经顾不上这些了。那张嘴太大了,之前洛萨预测从水下升上来的东西大小大概和诅咒女士号相当,他犯了个错误。和诅咒女士号相当大的不是整头海怪,而仅仅是它的头部,准确的说,是它向上张开的口器。至于这个海怪的身份,从它的身体线条以及明显的鱼鳍和平滑的背部来看,它应当是一条鲸鱼。一条丝毫不逊色于水手们口耳相传的故事中的那种在海面上漂浮会被人当成是小岛的鲸鱼。
绝望,小队中能发现下方水域中情况的三人几乎同一时间产生了这种感觉。就算是让杰奎雅抛下其他人拼尽全力向前游动,她也没办法在那张巨口吞噬自己之前游到安全的地带。这实在是太过于出乎意料的状态,谁能想到在他们满心以为弯刀鲨会是前路最大的危险的时候,让那些噬血的鲨鱼转眼就不值一提的怪物会以这种方式出现?他们甚至来不及向佩格和海拉解释眼下的情况,那张大嘴就已经吞没了仓皇的鲨群,像是一大张黑布一样从下发裹挟而来。
“轰隆!”巨兽上下颚合拢的声音即使是在海水中也能清楚的听到,剧烈的水流冲击着小队,将他们朝海面的方向推去!这一下,险些将他们直接送出出面。当几人终于从慌乱中恢复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来到了月光可以照亮的浅水区域。清冷的光芒让夜晚的海洋变的神秘而幽静。在这静谧之中,那来自深海的庞然大物用它足以让人窒息的眼睛默默的看着这五个人。
“怎么回事?它为什么没把我们吃了?”绮莉的问题永远是最快的,不过即使是这位无法无天的女巫,在面对着巨兽时也没有了平时那种玩世不恭。没办法,任谁在面对着一只可以映出自己全身像的眼球时都不会觉得毫无压力。
杰奎雅将目光自然的转向洛萨,在她看来如果让巨兽停下的不是女巫,那就只有这个在这次行动中表现的越来越奇怪的人类。不过很遗憾,洛萨脸上的表情并不比女猎手放松多少,他也对眼前的遭遇感到迷茫。至于另外两位女巫,她们两个现在光是要抑制自己的心跳都有困难,也就更加没有余力参与到这次讨论中来。不过几人的疑惑没有持续多久,一个慢悠悠的声音在他们的脑中响起。
“是我们,让它,停下来。”棘冠用着平静的语气说着让人瞠目结舌的话,“我们让,它,不要吃,我们。”
“等一下,你们可以和它沟通!”绮莉索性上浮到了水面上,摘下口中的海螺表现出异常的兴奋。
“可以,略微。”壳人们的回答较为含糊,他们散发的信息孢子能和所有具有沟通条件的生物越过语言交流。但这不代表着他们可以和所有能交流的生物流利的对话。比如说,壳人们就无法向这只鲸鱼解释陆地的观念,因为体型的原因,后者根本抵达不了浅海,也因此对于陆地没有一点概念。至于通过语言的形容来让鲸鱼想象着理解一种它不曾体会的事物,那就更加难以做到。
“虽然只是略微,但还是可以做到的对吧,就像你让它不要吃我们一样。”海拉这个时候终于从震撼中反应过来,加入到讨论中来。
“可以,它,已经吃饱了。而且,它,很友善。”棘冠沉默了一会才回答道,显然是刚刚和巨鲸又进行了交流。至于友善这个词汇所代表的意涵,恐怕被着巨兽从海底一路吞咽下去的生物会有着不同的看法。可不管怎么说,在饱腹的情况下鲸鱼没有表现出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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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在得到壳人的回答后又看了看游曳在清亮水域中的海怪,然后互相对视了几眼。女猎手在和几位同伴做过简单的眼神交流后开口道“棘冠,你能尝试着让你的大个朋友帮我们个忙吗?很简单的忙。”
“试试看。”棘冠回答了杰奎雅一声就再次安静下去。而他们要请求巨鲸帮忙的事情其实很简单,就是把一行人带到和费欧尼说好的地点去。这么做有两方面原因,一来经过这场风波,小队再想在天亮之前赶到已经是奢望,二来就和之前要穿越弯刀鲨群的理由一样,烈涛海妖的巡逻队再大胆,也没必要阻挡一只深海巨兽的脚步。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杰奎雅焦急的看着逐渐落下的月亮,祈祷太阳不要那么快的升起来。好在,在星辰的光辉还没有被阳光遮蔽的时候,巨鲸发出了一声震天动地的响动。与此同时,棘冠有些疲惫的对几人说到,“它同意了。”
“嗷呜!”巨鲸在海面喷出的水柱像是要刺穿天空一样,在嘹亮的鸣叫后,它张开了那张像山洞似的大嘴,静静停在海面上。
“我想它是让我们到它嘴里去。”不需要壳人转述,绮莉已经看破了鲸鱼的意思。
“它真的不会把我们吃下去吗?”佩格的脸色本来就不太好,现在更是苍白的让人有些不安,她太累了。
倒是杰奎雅没有什么犹豫,朝着鲸鱼的巨口游去,“它如果要那么做,刚才就不必停下。”
第一百九十六章 海底的森林
巨鲸合上了它的嘴,而在它嘴中渺小的人们则找到了一颗牙齿来作为他们的避难所。洛萨在跟着同伴走入巨鲸的嘴里时就在想,他本来还不理解雷霆巨人那种体型的存在在活着的时候要吃什么才能维持活动所需的能量,现在看来那是他对大海的了解过于浅薄了。这条海怪一样的鲸鱼虽然较之常人为庞然大物,可它对于那个已经被永远埋没进海底深处的古老存在来说,大小不过也就是一条寻常的大鱼。
如果说在见到雷霆巨人的骸骨时洛萨还只是将其看作是类似神灵的存在,那现在的他第一次认真开始思考起了一个问题,人类,或者说以人类为代表的这些智慧生物,他们真的是这个世界的主导者吗?还是说,依靠着那么多的时间积累构筑的文明和历史,在某些更加神秘而不可知的存在看来,就像是一窝努力挖掘沙土的蚂蚁一般呢?伯爵没法得到这些问题的答案,因为他不知道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或许灰袍法师会对这些问题有着一些见解吧,要是有机会的话,得去问问他。
在这种思考中,伯爵身上积压的疲惫感逐渐凸显出来。而恰好此时,鲸鱼嘴中的水位开始下降,最后居然只剩下浅浅的一层类似口水的液体在散发着某种说不上好还是坏的气味。抛开这层液体,鲸鱼的嘴里是很柔软的,小队里的几人背靠着一颗牙齿,一开始还计划着之后的行动,之后想起这里可以进食和饮水,女巫们就开始从身上携带着的魔法物品中取出准备好的补给品。在一番饮食过后,小队也就逐渐安静下去,他们试图保持警戒,但结果就是连杰奎雅也没能抵抗住悄然而至的睡意,陷入了沉静的安眠。
“该醒来了。”壳人的呼唤声让休息中的小队重新苏醒,他们有些茫然的看向四周,这才想起自己现在是在一只巨兽的嘴中。
“它说,我们到了。”棘冠的用词似乎比之前流畅了些,不过其他人并没有将注意力放在这上面。他们更关心的,是壳人话中的信息。
“它问我们是现在出去,还是再休息一下,它并不着急。刚刚那次进食它吃的很饱。”巨鲸的心情听起来不错,但纵使洛萨和女巫们的身体都还没有完全恢复,他们也必须去和费欧尼会合了。而且如果这里真的是和变形者约定好的地点,那巨鲸的出现恐怕也会让后者产生不必要的紧张和焦虑。再说,这里已经很接近烈涛海妖的军阵了,巨鲸过长时间的停留可能会引来海妖的军队来进行驱离。
“和你的朋友说我们现在就出去。”女猎手对壳人说道,然后看了看其他人。地上人们拿起手边的海螺,放到了嘴里。
几秒钟之后,随着一声低鸣,大嘴打开了。海水形成的急流从巨鲸的外部流入,幸好洛萨他们早就想到了这种情况,牢牢地抓住了鲸鱼的牙齿,不至于被水流带到消化系统的更深处。当海流渐渐稳定下来,几人才小心的从遮蔽物后浮升起来,他们看到在鲸鱼的嘴外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可,令人疑惑的是,这白光并非来自上方的海面,而是来自下方的海底。
“你确定我们的大朋友没走错地方吗?”绮莉朝杰奎雅看去,是后者向巨鲸描述的目的地位置。也只有这位鲨齿氏族最后的猎手,可以和没有地点和参照物观念的鲸鱼解释他们要去的地方。不过,从海妖的表情来看,这白光并不出乎她的意料。
“没错,跟上来。我们的动作得快些。”地上人们不知道烈涛对于海域的掌控力有多强不足为奇,但身为和烈涛部族战斗了数代人的鲨齿海妖,杰奎雅清楚的明白那些潮汐女士的信徒可以多么敏锐。而这个会合地点,也是她和费欧尼为了最大可能躲避掉对方的搜查才选择的地方。女猎手招招手,示意跟上,接着首当其冲的去到了白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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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几人从巨鲸的嘴巴里出来之后,他们才发现之前看到的白光并不是来自某个光源,它的源头,是一片森林,一片海底森林。在人眼适应了光芒之后,森林的更多细节就随之展现出来,构成这片森林的,是一棵棵生长在海底的树木,或者说,珊瑚。它们有着洁白的外表,闪烁着宝石般的光芒,这其实是很特殊的,因为大多数情况下,只有死去的珊瑚才会褪去本身的颜色,露出海沙一样了无生气的白。可这些珊瑚明显还活着,甚至还可以看到它们的尖端伸出的柔软触须在海水中捕捉着漂过的细小食物。
“欢迎来到海底森林,虽然我没见过你们的森林,不过我相信它不会比这里更令人铭记。”女猎手带着几分得意的对同伴说道,她喜欢看到地上人因为见识到海底的奇景而露出的震撼的表情。可他们此行的目的,并不是来这里观光。杰奎雅明白这一点,所以在略微停顿了几秒让同伴的眼睛适应眼前的景象之后就朝着森林下潜过去。洛萨他们互相看了看,绮莉一马当先,伸手将脖子上的人鱼挂饰稍作修改,身体就朝着海底沉落。这挂饰也是之前在小艇上由佩格交给每个人的,人鱼手臂的动作可以让佩戴着在海水中沉浮或保持平衡并保护佩戴着不受水压的伤害,当然这只能在水流平缓的区域使用,在激荡的海水中不会起到任何效果。
海拉是最后一个下潜的人,一方面是因为她的性格如此,比起佩格那有些盲从的性格,海拉看似温和的外表下是对自身行动极为清醒的认识。她在观察海底的那片森林是不是潜藏着危险,也在观察杰奎雅是不是正在把他们引向一个陷阱。这种怀疑到现在还存在听起来确实有些没有道理,但戒备,它是没法轻易拔出来的木刺,扎到了肉里就要疼很久。况且,在下潜之前,海拉还有一件是要做。
“帮我和它说声谢谢,还有,如果可能的话,让它快点离开这片海域吧。这里马上就要变得不安全了。”女巫对肩头的壳人用意念传达着自己的想法。后者传来受到的回复,并在几秒后带回了来自巨鲸的回答。
“它让你不用谢,棘冠在路上给它讲了很多有趣的事情。另外,它也正要离开这里,它说它已经长的够大了,该动身前往北方的海。”
“它去北方的海做什么?”
“在那里变成鸟。”
第一百九十七章 沉思之地
“你刚刚和那只鲸鱼说了什么?壳人之间的传讯范围没有那么远,我刚刚只听到了一个大概。”佩格在海拉赶上几人之后有些好奇的问道。得益于在巨鲸嘴里的小歇,她现在的精神状态好了一些。尤其是下方的珊瑚森林所呈现出的异态的美也让她现在的兴致相当高昂。
“没什么。只是让它尽可能的离开这片海域。结果上来看,似乎是我多虑了。”海拉微笑着回答道,她似乎有些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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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女巫们注意力在她们继续靠近闪耀着白色光芒的珊瑚森林时不可避免的被吸引了,原因很简单,身为施法者的她们都可以明确的感受到这些珊瑚在对魔力产生抗拒。这感觉和寒铁对魔力的状况有些类似,但前者比抗拒所有魔力的寒铁要柔和很多。
这时作为领队游在最前面的杰奎雅向其他同伴们发出信息,“费欧尼在森林里和我们会合,进入森林的时候请保持专注。”
保持专注?这个要求让小队的其他成员多少感到了些困惑,不过随着他们的体表开始映出白光,这困惑也就迎刃而解。这些珊瑚,不仅仅抗拒魔力,它们还在排斥着其他东西。几乎是随着对森林的靠近,洛萨和女巫们都发现自己的想法逐渐的集中,这种集中他们都不陌生,在生死之交的战场上,在谨慎小心的施法中,他们都有过这样的专注。但那是出于对自己正在面对的事物的重要性有所认识的情况下身体和精神高度同调后表现出的现象,而不是在一般的生活状态中会长久的保持的姿态。
“回神,我说,回神!”等他们再次恢复思考能力,或者说再次有能力观察周围的环境时,他们已经踩在白沙组成的海床上了。壳人们似乎并不受这些珊瑚的影响,因此才能将杰奎雅的呼唤忠实的传达给几人。当然,也有可能是他们将所有的注意力都专注在了帮忙传话这件事上,所以这次传话的语气和语调甚至声音都比之前清晰得多。
“这是怎么回事?这些珊瑚,不,这片森林为什么会有这种力量?”洛萨的问题也是女巫们的问题,不过不同的是,有猎巫刀防身的伯爵自身已经不受大部分魔法的影响,按理来说即使这片森林有问题,他也应该是最清醒的那个。但事实却是,他的表现和其他人没有区别。这在让洛萨不解的同时也让他感到了轻微的恐惧,因为眼前的东西超出了他的认知,甚至超出了那似乎可以涵盖所有不合理的魔法的范畴。其实人总是如此,这个世界会被本能的划分为理解的部分和不理解的部分,中间模糊的地带就是似乎可以理解的部分。而为了避免无法理解的那部分来影响正常的生活,人们会把它们给予一个统一的称呼,或是神秘,或是怪异,或是离奇,或是魔法。
这些称呼具体代表的意义不重要,它们就是一个箱子,把所有的恐惧和不理解通通装进去,然后重重的合上,牢牢的锁起来藏到看不到的地方去。这样即使偶然间这个箱子又出现到了视野里,看到的也是箱子的表面,不会造成太大的冲击。但越是如此,越是对中间模糊的地带进行深入的探索,人就会渐渐的发现,相比起未知和无法理解的那部分,我们知道的那些东西,或许才是一个广袤世界中小小的箱子,我们从来没有把未知锁起来,只是自己钻进了那个箱子里拒绝外面的世界。
洛萨自然没有在这短短的几秒内想到什么箱子和世界的比喻,他只是意识到这片森林带来的异常,或许是他见过最博学的那位灰袍亦无法解释清楚的。事实上,也确实如此。杰奎雅没有嘲笑伯爵的激动,在她第一次接触这片森林的时候,她的反应也没有比洛萨好到哪里去。“要说原理,我也搞不清楚。这里一直被海妖,不管是鲨齿还是烈涛,当成是禁地。一些垂死的老人会选择到此反省自己的一生,一些寻求智慧的智者也希望这些珊瑚能帮他们理清思想上复杂的问题。但事实是,在这片森林里你可以做很多事,唯一不能做的,就是沉思。这里也被称作沉睡森林,意思就是,只要你开始全神贯注的思考,你就不会再有机会走出去。”
“那你还让我们保持专注?”绮莉敏锐的发现了女猎手之前的提醒和现在的说明间的区别。
杰奎雅轻轻摇了摇头,这是她和人类学习到的动作,“在这里不能沉思,可如果心思混乱,那你的思维就会被森林撕碎。费欧尼的说法是,这片森林有能力无差别的放大我们的思绪,专一的思绪会被放大,庞杂的思绪亦然。”
“所以专注于一件事终归是好过同时思考好几件事,最后导致自己的思想因为这种并列思考而崩溃的情况发生。”一个平静的声音加入到说明之中,尽管没有了音调上的特质,几人还是马上意识到这是变形者在和他们说话。在话音落下之后,一个身影也从珊瑚之后转出来。他背后的两条手臂以及身上金色的鳞片都让他相当的显眼。
“你听起来很有经验。”佩格在对费欧尼略微点头致意之后询问道。
“我曾经在此生活过一段时间。在我最初离开烈涛部族的那段岁月里。”变形者走近同伴,手掌轻轻抚摸着白色如同宝石般的巨大珊瑚树,“这里帮我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也让我注意到这里是潮汐女士没法监管的地带,如那般伟大的存在,们反而无法集中自己的精神。因为们同时要顾忌太多的事,要算计的太多,谋划的太多。抱歉,我有点激动了。”
“听起来你的归乡之旅不怎么愉快。”洛萨走到这个阔别了半年的朋友身边,两个战友互相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以此表达情感。
“回忆总是会带来危险,少部分情况下还很致命。”离群的海妖扯着嘴角试图做出人类的笑容,同时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在心脏偏下的位置,他的鳞片有着一道明显的破损,露出下方刚刚愈合的肉体。可相对的,费欧尼能看出洛萨这半年来的变化,这个与失心湾所有人都不同的人类在这半年间瘦了一些,可他的精神却没有消沉,他的眼神仍然充满神采和斗志,并且比之前更加凝实。
“抱歉,我没想到这次的行动里会有你。你妻子一定想把我砍了晾成鱼干。”
“放心,她不会的。她最近更喜欢腌鱼。”
第一百九十八章 何谓烈涛(上)
玩笑可以让人紧绷的神经略微放松,尤其是在沉思森林这样的地方,过度认真的将注意力集中于某件事反而会带来危险。但这当然不意味着几人不能谈论这次任务的目标,事实上,由于沉思森林是他们此次刺杀任务中最后的休息点,他们必须在此将接下来的计划全部梳理清楚。好在在巨鲸嘴里的那段时间让小队得到了良好的休息,他们的情况比预计中的要好上很多。
“我,不,我们这次的目标是个非常棘手的人。她是烈涛氏族的首席祭司,潮汐女士的宠儿。在此之前我必须向你们说明的是,烈涛氏族的社会结构。”费欧尼和同伴们坐在洁白的海床上,在此生活的经历让他很轻松的能找到那些可以放心借力的岩石,不必担心脚下的沙子一踩就会变为致命的陷阱。说到烈涛氏族的社会结构,几个人的注意力就都被吸引了,一方面是会因为这确实和此次任务息息相关,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一直以来,没有什么人真的能说清烈涛海妖的生活方式。即使是他们的宿敌,鲨齿海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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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很能理解,如果你们真的敌对了那么久,为什么会连首席祭司是不是烈涛氏族最高权力的掌控者都不知道?”佩格带着疑惑的眼神看向杰奎雅,这是因为在之前费欧尼开始这次讨论的时候曾经告诉女巫们,烈涛氏族的最高掌权者很可能并不是他们此行刺杀的目标。这不免让人产生混乱,要是他们如此煞费苦心的进行了这次任务结果只是刺杀了对方一个随时可以替换的人,那对战争的意义可就完全不同。不过很多时候就是这样,只有当人们开始要和某种东西对立的时候,才是他们真正积极的开始了解对方的时候。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说话的人是洛萨,作为苍狮的黑山伯爵,王国内曾经最为强大的军事领主之一,他对于情报的收集有着相当的认识,“敌对有很多种形式,盲目的仇恨是敌对,有条理的收集对方的军事情报是敌对,派遣间谍和密探渗入对方的社会亦是敌对。但是很多时候,即便指挥官想要收集对手的信息,也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失败。打个比方,在精灵们驰援熔铁城之前,我们都不知道他们会驯养战鹰做他们的耳目,因为以往苍狮和他们交战的时候,光是林地的复杂地形就已经让我们望而却步,顾不得其它,而我们又不能向他们派遣间谍。尤其是鲨齿海妖自身的生活习惯决定了他们即使和烈涛部族产生摩擦,规模也会局限在较少的人数。因为这才能体现出海底猎人强悍的个体战斗力以达到最佳的结果。精于地形理解,伏击和陷阱技巧的猎人去和大规模的敌人正面对抗才是真的不可理喻。但越是如此,鲨齿就越难以真正了解他们的敌人。因为据我所知两个部族都是自给自足的生活,没有商业交流又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大规模战役,鲨齿对烈涛的印象很可能只是单纯的敌对态度,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由于失心湾的人类的存在,这种态度都称不上仇恨。”
佩格和海拉甚至杰奎雅自己都被伯爵的这番高论弄得短时间内没法说话。洛萨一开口就将几人脑海中两军近距离的排列厮杀拉高到了一个常人无法想象的高度,战争在他的口中不再是简单的野蛮的流血冲突,而是多方面多角度的较量。这就是受过完整军事战略训练的贵族和凭借经验的战士之间的区别,他们的眼光和对战争的深刻性的理解完全不能相提并论。就连费欧尼,这位海妖中的博学者,也用一种发现了新物种的表情看着自己的这名人类朋友。“大女巫不应该让你来这次任务,你如果能指挥这场战斗,人类很可能在正面击败海妖。”
“她从来没想过击败海妖。”或许是沉思林地的效果,洛萨快速的接上了变形者的感叹,“大女巫想要在一场战役里取得胜利很容易,但那不足以改变这片海域的形势。人类胜利,海妖退避,但等时间让二者开始休养生息,他们要面对的问题仍然不会改变。那只是解决了一时一地的麻烦,这不是她想要的。她想要的,她正在做的,是彻底的击溃烈涛。大女巫要让他们从此之后再也没办法以烈涛的名义行动,她要剥夺这些海妖的名字,剥夺他们赖以为生的方式,剥夺他们的文明。至于剥夺他们的生命?那只是减少反抗力度的手段。”
寒冷,开始顺着脊椎向小队成员的颈部蔓延。洛萨的话让他们意识到了自己所做的事情背后有多么沉重的意义。就连女猎手脸上都露出了复杂的表情,诚然,烈涛对她的部族实行了无差别的屠杀,可将屠杀甚至更加可怕的手段倾泻到自己仇敌的身上之后,报仇的人自己又变成了什么呢?复仇者从不是个高尚的称呼。但仇恨之轮一旦开始滚动,就不会轻易停下。
然而在洛萨说出这番言论的同时,他也注意到了一件事,一件让他很费解的事情。那就是费欧尼,这个在烈涛氏族长大的海妖在听到自己曾经的部族有可能会遭受这种不幸时,没有露出犹豫和挣扎。他知道大女巫要做什么,他支持她这么做。这个名为费欧尼的海妖,赞同对自己文明的摧毁。他要有怎样的经历才会有这样的决心?洛萨不知道,但他知道推动着变形者的,不会是单纯的仇恨。
“我把话题拉远了。费欧尼,还是接着你刚才的话题吧。既然说到了这里,我也很想听听烈涛海妖,到底是一群怎样的存在。”
变形者点点头,他思考了片刻,似乎在考虑该使用怎样的措辞来描述他曾经的族人,“烈涛氏族,或者说烈涛海妖。他们是一群屠夫,丑陋到扭曲的刽子手,血染潮水而不自知的怪物。他们,是这片海域的苦难,是比我们见过的所有海渊巨兽更加符合海怪这一名词的族群。如果我们此行的目标得以达成,进而将这些生物从这片海域扫清,不,是从这个世界上扫清。那当我们在归宿安眠的时候,我相信我们的脸上会带着笑容。”
第一百九十九章 何谓烈涛(下)
虽然在开头使用了极为肯定的语气,用恶毒的语言描述了他曾经的部族,但费欧尼在开始他讲述的时候,声音相当的平和。他的表情也缓和下来,这个时候的变形者给人的感觉就好像他已经不再是他,而是跳出了世间立场的旁观者,从遥远的地方开始讲述他看到的东西。
烈涛这个名字,最开始是没有的。和鲨齿不同,烈涛海妖们在远古的时代并没有一个明确的信仰。他们是这片海域的原住民,定居在此的时间比追逐着猎物来此的鲨齿海妖还要久远。可有趣的是,当鲨齿抵达这片尚未被人类标明为失心湾的地区时,烈涛海妖们并没有驱赶他们。理由很简单,因为这片海域丰饶到足够养活两个海妖群落。尤其是在鲨齿部族对自然有着极高崇敬的情况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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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外来者,鲨父的信仰者们很快融入了这片土地,他们与烈涛海妖的先民相处融洽,加上二者本身就是同一物种,鲨齿们自然的认为自己的到来是带着传播鲨父信仰的使命,来让这些蒙昧的同胞走上猎人之路。烈涛的先民们也有这样的想法,他们乐于接受外来的同族带来的技术和信仰,因此才会出现两个海妖种族出于同源的歌谣。可渐渐的,这两股来自不同河流的水源还是出现了差别。
信仰,这是一个难以靠单纯的词汇来阐明的事物。它不同于技术,不同于生活方式,要说的话,它和爱情有些类似。所以当信仰和爱情混合在一起的时候,问题产生了。一个烈涛爱上了一个鲨齿。这是件好事,对于已经习惯了对方存在的两族来说,一场联姻可以让他们之间的关系更加紧密,更何况所有的鲨齿都是鲨父忠诚的信仰者,如果他们在一起,鲨父的信仰也会因此更加顺利的流入烈涛之中。
但世事无常。在鲨齿的信仰中,求婚是需要献上证明的,求婚者必须去单独狩猎一头海兽并将其带给被求婚者,男女皆是如此。那个烈涛,死在了海兽的尖牙之下,带着对美好生活的憧憬,在爱人和族人的注视中,因为过早的认为自己胜券在握而小瞧了濒死挣扎的猎物。于是狩猎之神就不再眷顾于他。这场失败的婚姻在鲨齿看来虽然遗憾,却也可以接受,在他们的历史中对这样的牺牲者早已习以为常,弱者,是没有资格留下后代的,当然亦无资格取得配偶。可这在烈涛看来就是另一件事了。
他们渐渐意识到,虽然同为海妖,可是鲨齿之名,并不是他们的名字。接下来,就是由小至大一连串的冲突史,两个部族时而和睦,时而敌对,时而冷漠,时而热切。这与当时统领部族的领导者有关。但最终,这样的历史在首位获得了潮汐女士启示的祭司手中画上了句号。从那时起,烈涛海妖有了他们自己的信仰,自己的神邸,自己的规则。
“满月之女,这是烈涛海妖称呼他们的首任大祭司的称呼。据说这位祭司是在满月的夜晚汹涌的海潮中得到了潮汐女士的启示。”费欧尼说着看了看头顶,在珊瑚森林的上方,海面上投下的阳光正在因为涌动的风浪而摇晃,“潮汐女士的祭司不是只有女性才能担任,但似乎偏爱女性。纵观烈涛的历史,男性祭司屈指可数,而以男性的身份走上大祭司之位的更是没有。”
自满月之女宣告潮汐女士的存在和的意志,到现在的这位首席祭司之间已经经过了三十几位首席祭司的更迭。得益于宗教对每代领导者的保存,费欧尼可以依靠这些记载追溯烈涛信仰的起源。同时,他也在对历史的研究中察觉到了某些东西的改变。
那就是对潮汐女士的信仰。这不是说烈涛们更换了他们所信奉的神邸,他们从头至尾都只信奉这一位女神,没错。可在对这位女神的祭祀以及崇拜这位女士所使用的教条和仪式上出现了重大的改变。而这种改变,正是刺激费欧尼从一名烈涛海妖的身份中醒悟过来的主因。
“有史以来的第一次活人献祭,来自于第九位大祭司,刚好是个男性。”费欧尼的表情变的严肃起来,没有了他之前讲述时的那种冷静轻松的样子,“献祭的原因是一名犯人犯下了重罪,多半是和亵渎神明有关。接下来这片海域就遭受了长达几年的灾祸,鱼群大量死亡,暗黄色的海水从海渊的深处涌起,凡接触者,非死即残。现在想想,用你们人类的话来说,那应该是海底火山的喷发导致的灾难。可不管灾祸的真相是什么,灾祸的源头都指向了那名犯人。于是当时的大祭司做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决定,他在满月的那天,将那名犯人处死。不是一般的死刑,他把犯人绑在整块平整的岩石上,在月光可以照亮的浅海,用石刀割开了胸膛,将还在跳动的心脏献给女神。”
于是灾祸平息了。阴错阳差也好,歪打正着也好,即使这真的是潮汐女士的希望也无所谓。先河已经被开辟,污泥已经从海渊里溢出。自那之后,活人祭祀开始被当成了一种平息神怒或取悦神明最直接的手段。开始的时候被献祭的只有罪人,他们以死赎罪,虽然手段残忍一些,可还说得过去。但后来,事情开始失控,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被献祭给女神,成了一种荣耀,至少在祭司们眼中如此。
献祭,献祭,越来越多的献祭,越来越多的牺牲。人们都以为烈涛的烈来自于他们向海潮一样一往无前的气势。但在这样的状态下,烈涛的烈变成了一股越烧越旺的邪火。祭司们以女神的名义祭祀,她们献上的生灵涵盖了海妖和人类,而潮汐女士,或许也是一位残忍的神邸,又或者她根本没搞清自己的信徒处于一种怎样的状态中。接受了这些牺牲,并给予祭司们赞许。
“我亲眼看到过一场祭祀,被绑在祭祀台上的祭品在笑,手持石刀的祭司在笑,从潮汐里传来的某个声音也在笑。他们将此称为祭品,祭司与祭祀的三位一体。可我只看见了一群沉迷暴力的孩童和怂恿鼓励他们继续暴行的监护人。”变形者的语气前所未有的沉重,那场他口中的祭祀,是注定将萦绕他终生的梦魇,“我本以为那样的祭祀不会太长举行,我错了。她们月圆祭祀,月食祭祀,月亮的每一个状态都可以成为她们祭祀的理由。早在她们和女巫团结盟的时候,她们就会有计划的将一些船只引向暗礁,让他们沉没,捕捉船员成为祭品,大女巫要么不知情要么就是默许了这种牺牲的比例。而我这次回去,就是确定了一件事,那场对鲨齿的血洗,也是一场祭祀。她们已经疯了,从上到下,从老到幼。信徒逼疯了女神,女神再回头赐信徒以疯狂!他们必须被毁灭。”
第二百章 变形者的隐情
海妖的讲解让听者陷入了沉默。海拉在几秒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说道,“我想起来了。失心湾之所以会被叫做失心湾,就是因为第一批开拓这里的水手在海面上发现了很多被挖去心脏的尸体!而且在早期的开拓史里也明确记载了海妖有着杀人挖心的习性,只是后来人类在失心湾站稳脚跟之后这样的事情才逐渐变少,最后被人当成是早年间水手们胡扯出来的怪谈。”
“相比较海妖,人类是很善于遗忘的生物。一百年前遭受的灾难,只需要一两代人的时间就会变得模糊,不需要任何煽动就会有人跳出来质疑,最后变成真伪不可知的传说。这也是烈涛的策略,一直以来,他们都把失心湾的人类当成是牲畜,需要祭祀的时候就抓来几个献祭给潮汐女士,不需要的时候就摆出和善的样子说什么共同生存。”费欧尼轻声说着,语气中有着淡淡的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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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这次,为什么他们打算把驯养的家畜一次性杀光呢?我是说,即使烈涛海妖没有把人类和其他海妖当成是自由的生灵,他们也没必要把我们全部消灭吧,这可不是一个正常的农场主的所为。”洛萨的眉头收紧,露出疑惑的表情。他能感觉到费欧尼在描述烈涛海妖的时候虽然已经尽自己所能的在克制,可是看似客观的言谈下仍然可以嗅到仇恨的味道。
“这我就无从得知了。”变形者摇了摇头,“我只知道现在的烈涛已经完全的被动员起来,而对鲨齿的屠杀显然让他们所信奉的女神异常兴奋,在催促着自己的信徒献上更多的祭品。又或者,我们现在经历的事情只是那些潮汐祭司假借信仰之名发起的战争,他们借着迷雾海域的异状削弱人类的力量,企图将这片海域的控制权彻底的掌握在手里。也许他们这一次真的想把人类变成家畜。”
模棱两可的回答,这次不仅洛萨对费欧尼的发言产生了疑惑,女巫们也已经从海妖的话里察觉到了某些东西。绮莉站起身,绕着费欧尼走了几圈,目光明显的停留在后者胸膛上的伤口处,“看起来你差一点就变成了祭品?”
变形者的面部出现了明显的扭曲,他肩膀上的腮用力的张合着,这可能和人类大口吸气的动作是一个意思,“是的。我曾经试图搞清楚他们到底为什么要发起这次战争。也试图让他们放弃这场毫无意义的战斗。但他们已经听不进去我的话了。”
“是吗?”绮莉挑了挑眉毛,她不觉得费欧尼的状态只是单纯的因为曾经族人的疯狂,困扰着海妖的还有更加深层且密切的东西,“我很好奇,如果他们真的打算献祭你,你是怎么从那块石头上逃走的。尤其是祭司已经把刀刺开你的胸膛的情况下。”女巫说着,将手指放到了变形者的伤口上,她的食指和中指轻柔的在鳞片的缺口上挪动着。
绮莉的举动理所当然的让费欧尼感到了不悦,他伸出手想要抓住女巫的手腕,后者却先他一步将手收了回去,同时脸上露出了玩味的笑意。“刺你这一刀的人,并不想让你死。他,不,她下手太慢了,犹豫而且迷茫,还有点挣扎。但她刺的位置非常准确,没有丝毫的错位,要不是她能看穿你的身体结构,就说明她已经这么做过很多次。结合你刚刚说的内容,你应该和一位烈涛女祭司的关系匪浅。”
变形者想要说什么,可张开嘴却没有发出声音。此时另一位沉默许久的海妖,杰奎雅开口代替费欧尼回答了女巫的话,而女猎手的话,让小队中的其他人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不是普通的女祭司,他身上的伤,是烈涛的首席祭司留下的。准确的说,是刚刚上任的大祭司。顺便,如果他没有脱离烈涛的话,现在那个位置应该是他的。”
“等一下,我脑子有点乱。费欧尼在烈涛氏族有这样的地位我倒可以理解,可他身上的伤要是真的是对方的首席祭司留下的,他是怎么逃出来的?如果我理解的没错,烈涛的首席祭司应该和人类的国王,女巫的大女巫是一样的存在,要是被这样的家伙盯上,他是怎么逃出来的?”洛萨伸手按在自己的额头上,眼睛一只睁开一只闭合,看起来相当的迷茫。
“很简单啊。”绮莉走到伯爵的面前,很难想象在嘴里咬着呼吸用的海螺的情况下她还是可以做出如此复杂的面部表情,“即使是首席祭司,也不会一举一动都有人跟着。说到底,祭司只是侍奉神明的人员,当他们所行之事与神明无关甚至相违背的时候,他们自己就会保守秘密,不让别人知道。而我想,那位首席祭司和我们的变形者之间的关系,绝对没有那么简单对吗?”
费欧尼的头,低了下去。他把自己的面目藏在阴影里,不让别人看到。小队中的其他几人互相看了看,不得不说,虽然在大部分时候绮莉的想法和行为都有悖于常识,可在某些问题上,这位疯疯癫癫的女巫却又有着惊人的敏感度。她喜爱发掘那些被人藏起来的秘密,所以一碰到机会就不会轻易放手,绮莉再次站在变形者的面前,弯下身子从下方看他的脸。
“她和你年龄相近对吧,不,应该说,你们一起长大的对吗?你是怎么看待她的,家人?朋友?姐妹还是,爱人…”
“停下吧,我们已经知道我们需要知道的了。”伯爵开口试图制止女巫的行为。
谁料绮莉却迅速的转头注视着洛萨说道,“是吗?我们已经知道的够多的了吗?那你来告诉我,你怎么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不会影响到我们的任务?你怎么知道他刚才所做的陈述没有掺杂感情色彩?你又怎么知道,他不会为了那个女海妖出卖我们?”
“他的胸口的伤…”
“那能说明什么呢?再深的伤口只要不致命不致残就没有意义!”女巫说着,嘴角冒出气泡,她将脸贴近洛萨,以增强压迫感,“谁能证明那伤口不是他们做出来骗取同情的伪装?即使不是,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也足以成为我们这次行动最大的变数。我们最依仗的向导和我们刺杀的目标有着密切的关系!还有什么情况是比这个更糟的吗?尤其是你们这些愚蠢的雄性生物,你们…”
“我和她之间的事情不会成为阻碍。否则大女巫也不会允许我来做你们的向导。即使你们不相信我,也不该不相信你们的大女巫不是吗?”费欧尼重新挺起胸膛,对女巫说道。他没有瞳孔的眼睛里带着悲伤。
“我同意海妖的说法。”佩格附和道,“不如说我觉得大女巫是在知道了这件事后才让他来带我们完成这次任务的。”其实佩格的话除了表面上的赞同费欧尼之外还有另外一层意思,那就是如果变形者真的成为了任务的阻碍,大女巫依然相信以这支小队的能力,仍然可以完成任务。毕竟当面对一个较小的阻碍的同时可以跳过更多大的阻碍的话,何乐而不为呢?
第二百零一章 在上
绮莉停止了继续逼问费欧尼的行为,看起来她是认同了佩格的说法。不过不论是佩格还是洛萨,都不觉得绮莉是这么好说话的人。他们两人对视一眼,达成了在接下来的行动中看紧后者的共识。至于海拉,墓穴之女则在思考一些其他的问题,在整个小队中,只有她和几人的关系最不密切,但这也恰恰让她成为了能冷静思考的那个人。
“无意冒犯,费欧尼先生。”海拉试着用最温和的语气和变形者打招呼,其实海妖远比她认为的要坚强的多,绮莉连续的问话并不能让遭受过更糟情况的费欧尼变的愤怒,“我还是想确认几件事。当然如果你觉得我的问题没必要,你可以不必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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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妖点点头,“没关系,尽管问就好。还有叫我费欧尼就可以了,我不太习惯人类的敬称。”
“那我也就不说客套话了。我想要知道,你为什么要带领我们去刺杀首席祭司,而且还在这之前跑去和她见面。恕我直言,但你的行为没法不让人怀疑你的立场。我固然相信大女巫的判断,但我还是希望能听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墓穴之女问出了刚刚的争执中最重要的问题,其实费欧尼和他们刺杀的目标之前有什么关系并不重要,问题在于,他是否真的下定了决心致对方于死地。
“这自然是因为,我不希望看到她死。”变形者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那不是自嘲的笑,之中也没有无奈的成分,那是一种海拉无法理解的笑容,“很可笑吧。其实我之前就下定过决心,和你们的大女巫达成了交易。但事到临头我还是忍不住又去找她了一次。我还是无法想象她在我面前停止呼吸,可我又不得不这么做。烈涛的最高祭司必须死,而我只希望那个人,不是她。”
“哈,我就说这家伙不可信任!”绮莉立刻说道,指出海妖的不打自招。可没有人认同她的看法,洛萨轻轻按住她的肩膀,示意安静。
“那么现在你的想法是?”海拉询问道。
“我的想法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早在我离开烈涛的时候就已经确定。我要让潮汐女士的祭司从这片水域里消失。”费欧尼说出这两句话的语气很轻却坚定无比,他不是出于仇恨的,而是出于某种更加崇高的东西。洛萨知道那是什么,在他的家乡,那被称为使命。变形者相信自己有这个使命去终结烈涛错误的信仰,将他曾经的族人带离歧途,哪怕代价是淋漓的鲜血。
墓穴之女不再说话,佩格则还想要继续提问,但伯爵阻止了她。“他不会背叛我们的。或者说,即使我们在这次任务的过程中全都死了,他也会继续把这件事做下去。射出的箭不会回头,虽然痛苦但世事如此。”
绮莉此时也出奇的保持了沉默,但伯爵还是从棘冠那里听到女巫单独传给他的一条讯息,只有三个字,殉道者。这让洛萨多少有些惊讶,他可不认为绮莉是会说出这三个字的那种人,甚至他很怀疑绮莉到底能不能理解何为殉道者,或何以为殉而又何以为道。可当他看向她的时候,伯爵的瞳孔本能的收缩了一下,那不是他认识的绮莉。女巫的外貌当然没有变化,可她的气质,给人的感觉与之前截然不同。这种东西是无法伪装的,此刻的绮莉给伯爵的感觉就好像是看到新的雪花落在龙脊山不化的冰雪上。
“你经历了一些事情。”洛萨让棘冠只把这句话传递给绮莉。后者对他莞尔一笑,“这是遗产的一部分。”
洛萨和绮莉二人的对话没有影响小队其他人的交流,在大部分成员对费欧尼的可信度认可后,他们终于开始实质性的讨论这次任务的问题。“简单来说,我们绝对没有办法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完成这次刺杀。这不是我们潜行或出手的能力够不够高明的问题。即使有魔法相助,我依然不认为过程不会产生变数。最悲观也是最实际的看法是,我们最好当成对方已经知道了我们这支小队的存在和目标。”
“因为潮汐女士,对吗?”骑士们总是习惯眼见为实,所以他们总是对巫术魔法和其他超自然的力量嗤之以鼻。洛萨无疑是个骑士,纵然他没有实际的骑士头衔但他的品行和对自己的要求都比苍狮之外王国的骑士要严格的多。可他亲眼见证过也亲身感受过太多常识无法解释的东西,所以他明白世界绝不是按照那些幼稚的想象来运转的。尤其是被称为神明的存在,们从不遵守常识。
费欧尼对洛萨的猜测表示赞同,“要当着潮汐女士的面杀死最宠爱的祭司太难了。烈涛的血腥祭祀像是你们人类吸食的鲸脂一样让上瘾,不会那么轻易的放手的。这也会是我们遇到的最大的阻碍,不是来自于海妖,而是直接来自于潮汐。”
“那我们岂不是毫无胜算,我们现在就身处潮汐之中。如果按你的说法,现在从上面杀下来一队烈涛海妖都没什么好惊讶的。”佩格皱着眉头说道,她说的不无道理。要是海妖们崇拜的神明真的存在,那们想要在海水中为自己的信徒提供帮助就太过于轻易。
“不一定。”伯爵摇了摇头,左手抓着自己右手的手腕,在他的右手上,象征着归宿之主的刺青异常明显,“如果潮汐女士是存在的,那群鲨之父也不会是虚假的,再广而言之,这片海域里一定还有许许多多我们知道或不知道的神明。潮汐女士宠爱的信徒,鲨父亦不会弃信徒于不顾,尤其是我们之中还有着一名鲨齿海妖的情况下。会帮我们完成复仇的对吗?”
女猎手在众人的目光中表现出了犹豫和不确定,“鲨父从不将自己的力量用来满足我们的私欲。被杀和复仇,都是我们和同为凡人的烈涛之间的事情,没有理由也没有必要插手其中。尤其是,我已经失去了自己的搭档,是个不配去往鲨父身边的猎人…”杰奎雅会表现出这般的挣扎和软弱几乎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现在的女猎手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女孩,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得到大人的帮助,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有资格得到大人的帮助。而作为让她丧失了成为让鲨父荣耀的猎人的资格的人,洛萨觉得自己必须说点什么。
“你已经为你的搭档复仇了。我很确定你这么做过。至于我为什么还站在这里,那是另一件事。但有件事我很肯定,在和我交过手的鲨齿当中,没有一人辱没过猎人的称呼。要是鲨父只以你们的成败来衡量你们的价值,那是不会得到这么多代猎人的信仰的不是吗?”
杰奎雅注视着洛萨好几分钟。就是眼前的人类,杀死了自己的搭档,可他赢得堂堂正正。在两人敌对的时候,他们曾经以命相搏过,现在他们因为共同的理由走到了一起,这感觉很微妙。她应该仇视洛萨吗?她不应该吗?猎人的教条里没教过这些。但一个成熟的猎人,必须相信自己的判断和选择。
“我会试着向鲨父寻求帮助。这片树林应该能帮上忙。”
第二百零二章 风向变了
“你应该离开这里,很快这里就会变成离战场最近的地方,我们没法保证不会有海妖趁着战斗的时候溜上岸。”嘉伦站在女人的身边,低头对她说着,太阳让她的影子投射到那人的身上,但没法遮住全部。这也难怪,那位坐在藤椅上遥望着海面的女性腹部已经有了明显的隆起,将近八个月的时间让她腹中的婴儿已经基本发育完全。但这同时也让这位身手一度不逊于洛萨的女战士几乎丧失了自保的能力,不,别说自保,没有女巫们派来的仆人照顾,她恐怕连照顾自己的生活都会相当困难。
按理来说,这个时代的妇女在生育的时候不会像网虫这样艰难,即使怀胎九月还有能力下地干活的大有人在。可还有一个问题,虽然网虫的身体素质要比大部分女性要优秀,但她的年龄还是小了一些,她今年也不过十七八的年纪,加上幼年时过于严苛的训练和营养不良,女佣兵的身体还没有做好成为母亲的准备。这在这个时代也是很常见的事情,落后的医疗环境和卫生知识造成了大量的流产和难产,在很多地方,繁衍后代就是将母亲的生命放到自然的赌桌上作为价码。
当然那已经不会发生在网虫身上了,女巫团,尤其是嘉伦等几位女巫对她抱有着极大的愧疚感,她们拥有也愿意为女佣兵提供一个良好的环境,保证她的健康和安全。而作为一名母亲,网虫接受了她们的好意。可作为一个妻子,她也有着自己的想法,“你听过有关战争的故事吗?不是歌颂英雄君王,骑士巫师的战争故事。是讲普通人在战争里的故事的。”
嘉伦略微皱了皱眉头,她不懂对方的意思,所以保持安静等待网虫继续讲下去。女佣兵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腹部,脸上洋溢着温暖的笑容,可她嘴里说出来的故事,却没那么温暖,“我听过一个故事,不,应该说我见过很多这样的故事,里面的主角一直在变,发生的地点一直在变,但故事的走向和结局总是不变的。总有那么一对夫妻,他们正在等待自己孩子的降生,然后丈夫被征召加入战斗或修建某个浩大的工程,妻子总是毫无办法。真奇怪,我总是在想等我找到一个人愿意为他生下后代的时候,我绝对不会让他离我而去。但我却主动让他去参加你们那个任务。所以你看,故事如果会被一再的重演,它里面应该就有某种道理对吗?可惜我是没法想的太明白了。总之,妻子会等待她的丈夫,有的等的短一些,有的等的长一些。她们有的在这个过程中死了,有的变了心,有的被人强迫…但在这些故事的最后,留在原地的那个人总能等到她要等的那个人。即使等不到他的身体,也能等到他的灵魂。”
“可我并不是要让你去什么很远的地方,我只是希望你能到离女巫团更近的地方,这样我才可以更好的保护你和你的孩子。至于狼蛛,我们当然会把他带回到你面前,所有人都会告诉他你在哪里。你没有必要纠结于这件事。”嘉伦的语气比刚才更加柔和,她内心里的某些东西被网虫刚刚的话触动了,作为一直以来被当成女巫团年轻一代的领导者培养的她来说这种情况可不多见。
“那可不行。”她摇了摇头,目光从海面上收回来,“虽然他们对他有很多种比喻,但在我看来他从来都不是狮子或者熊或者狼什么的。那家伙就是一头山羊,你见过吗?就是那种犄角盘在一起会在山岩上跳跃的羊。只要冲锋起来,他就什么都不顾了,只知道没了命的往前跑。那就是他的样子。所以我不能走,如果我走了,当他冲回这里的时候,他的脚步就会停,停下,他就会觉得累,累了,他就可能再也跑不动了。我必须在这里等着他,让他看到我,看到我们的孩子,给他一个新的方向,让他继续跑起来不要停下。”
女巫沉默了片刻,她觉得自已眼前的这个女性和她认识的网虫有些对不上号。其实这也很正常,人在面对不同的对象时展现出的样貌本来就不同,而且这其中还没有故意伪造的面具,毕竟谁也不会拿对父母的面目去对待朋友,反之亦然。现在嘉伦看到的,就是女佣兵之前从来不曾让其他人看到过的面相,这是她作为妻子和母亲的面相。这多少对生长在女巫团这种和正常人类社会有着不同秩序环境里的女巫感到不能理解。女巫们生来就没有父亲,亦不知道自己的生母,从来没人给予过她们如此温柔的情感,即使是对于嘉伦来说如同母亲一样的菲蒂斯,也不会将这样的的情感真诚的展现给她。有那么一瞬间,嘉伦对网虫腹中的胎儿感到了嫉妒,她嫉妒这个新生的生命能在如此的双亲见证中来到这个世界。但随即,她就想到了让这个小生命真正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并不仅仅只有他的父母。
“好吧,如果你坚持的话。我会让山怪和赛赫到这边作为你的侍卫,他们的任务也快要完成了。另外,我建议你减少和那些水手的联系,他们的状态很不稳定,而且远离那些身上满是鱼腥味的家伙对你的孩子也有好处。在战斗开始之前,如果你回心转意的话,就用这个联系我。”她说着,将一枚银质吊坠放到对方的手里。那枚吊坠被做成了一只从上方倒吊下来的蜘蛛的样子,银链成了这只蜘蛛吐出的丝线,“我听说蜘蛛是你的家徽,或者保护神,总之我把它做成这个样子希望你能喜欢。要用的时候就对着它喊三遍我的名字。但是只要战争开始,我就没办法帮你了,说真的,我还是希望你能听从我的建议,这场仗,即使他们行动顺利,也不会那么轻易的结束。不只是他,你也得为你的孩子想想,在战火中出生的人一生都没法逃避战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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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网虫将女巫交给她的项链缠绕到手上,在阳光下欣赏着那只优雅的银质蜘蛛,“如果这场战斗结束而我没使用这条项链,我能把它当成是礼物给我的孩子吗?他会喜欢的。”
“项链已经给你了,怎么用它是你的自由。”女巫在快速说完这句话后逃跑似的离开了佣兵的身边。
网虫安静的坐在藤椅里,她舔了舔自己的右手食指,将其举向空中,“风向变了。”
同一时间,失心湾的码头上船长们也通过各种方式得到了和她一样的结论。
“风向变了!给我把帆升起来!是时候和那些鱼人算算账了!”
第二百零三章 向群鲨祈祷
风向,是水面之上的人感觉到的东西。在水面之下,在阳光变成随着波涛流动的光柱的海底,他们对这阵风有着更直观的感受。那是以悬浮在水中的女猎手为原点,在沉思森林上方汇聚而来的涡流。这些涡流流动着,时而缓慢时而激烈,伴随着着流动可以听到某种声音,这声音应当是水撞击水发出的,可却和山泉流淌,江河咆哮的声音截然不同,当然,那也不是波涛的声音。那是某种更加悠远,仿佛来自离这里遥远的时代的歌谣。只不过这歌谣不是在唱着美好的事物,即使听不懂它的歌词,听众也知道它的主题,战争。
“这是鲨齿传统的祈祷方式吗?”洛萨略微皱着眉头,看向在水中闭目屈膝的杰奎雅。女猎手现在祈祷的姿态让他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海妖们生活在被海水环绕的环境里,他们是受到海水庇护的族类,只要他们愿意,海水就会托住他们的身体。因此,在海妖的意识中不会存在坐或者躺这样的动作,他们不需要借由这种方式来放松自己的身体。可现在女猎手的祈祷方式却像极了地上人的坐姿。
“你观察到重点了。”费欧尼回答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他们的祈祷方式从何而来。你要明白鲨齿只是一支族群的名字,据我所知,在更加广阔的世界里有着更多信仰鲨父的海妖,他们狩猎维生,追逐猎物迁徙。因此每一支猎人部落的历史都是独特的,鲨父会带着他们见视世界上不同的景色,接触不同的文明,时间长了就没人说得清那些被所接触文明影响留下的习惯到底来自何处。不过,鲨父的猎人们都是极其务实的,这倒不是说他们缺乏仪式感,只是他们不会拘泥于仪式之中。所以,如果一个仪式动作可以被猎人们保留下来,那它一定有着不可代替的意义。要么,这是沟通鲨父必须的条件,要么,这是能帮助祈祷着更好的和鲨父交流的条件。”
“我见过那种动作,在书本上。”海拉插入了两人的对话,她也被女猎手的祈祷所吸引,同时也被变形者的话唤起了看到过的信息,“那是一种冥想的方式,来自于一个相当遥远的地方。不过我没想到会在鲨齿的身上看到这种冥想方式,这和他们给人的感觉差距太大了。我是说,按照我所知道的,每个有信仰的群体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方式来和他们的信仰沟通,不论真假。比较常见的有焚烧草药,尤其是那种可以让人产生轻微幻觉的草药,我见过好几个这么做的家伙,里面有真有假。不过更多的人还是会选择去做和他们信奉的神明有关的事情,所以我以为鲨齿的祈祷方式会是去狩猎一头猎物。”
“信仰的原始性不代表它真的原始。在我们听起来,鲨父也好,猎人的生活原则也好,都像是野人为了说服自己和自然达成共生的自我安慰。即使他们真的拥有鲨鱼相伴又如何?那也可能只是他们掌握了驯养鲨鱼的技术,只不过他们的信仰把技术仪式化了,感情化了,让他们误以为这是神明的护佑。但事实上,有没有可能,有没有可能他们早就在意识到了这一点,对此感到怀疑,于是分散,游历,从不同的文明中取得营养启发自己。而这种启发最后的结果,是他们又回归了自己原本的信仰呢?这恐怕是我们这些无信者永远也没法解答的问题,就和常人之于魔法一样。现在我们看到的,就是我们不懂得亦不能理解的魔法。”没人会想到说出这段话的人,是绮莉。
就连和这位女巫相处时间不多的费欧尼都对洛萨投来了疑惑的目光,佩格和海拉也相互交换着眼神,他们怎么也不觉得绮莉可以说出这样的话,甚至有些担心这是不是库伊拉意识仍然残留在前者的脑子里产生的影响。但还不等他们进一步深入这个想法,绮莉的眉头就轻微的皱了起来,她主动朝变形者说道,“她这个样子,不会引来那些烈涛的注意吗?”
几人这才发现,原来耳边的声音已经不知何时消失不见,而森林上空的水层却逐渐的在流动中产生了分层,这景色很难用单纯的颜色来描述,因为海水本来就是一个颜色的。可是在这种纯粹的同色中,小队的成员们都看到了本来无形的水流,那些水流在上方循坏往复,组成了一个闭合的圆环。没人知道这圆环意味着什么,或许是猎人和猎物以及自然的循环往复,又或者只是那些水流被神秘的力量所控制无法脱离。可这圆环的大小已经到了不会被人当成是错觉的程度,要说它不会惊动烈涛海妖,恐怕只是自欺欺人的笑话。
“应该是沉思森林放大了冥想的效果,我可没见过鲨齿氏族的人有谁能弄出这么大的阵仗。不过不管怎么说,我想我们得开始准备应付烈涛的人了。”费欧尼的语气有些无奈,他同意向鲨父寻求帮助,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对抗潮汐女士的力量。可他没想到这一次鲨父的回应如此强烈,若不是这位神明也因为烈涛对自己信徒的所为积攒了怒气,就只能说这些奇妙的珊瑚有着比想象中更恐怖的潜力。
“看,我想那些东西是被祈祷吸引来的。”绮莉抬起手指向树林的上方,由远及近的身影成群结队的朝着水中的圆环靠拢。是弯刀鲨,数量比之前被巨鲸吞下的那群多得多。这些狰狞的野兽这一次响应了它们父神的号召,成为了鲨齿的守护者。
不过好景不长,在弯刀鲨群开始顺着圆环游动的时候,烈涛海妖的先锋军也出现在了阳光下,他们的身上长着深浅两种蓝色的鳞片,腹部则呈现出浅灰色。和没有什么制式装备的猎人们不同,这些海妖的身上都有着用石片制成的红褐色铠甲,头上则带着金属做成的冠冕。当他们朝此地袭来的时候,密集的队伍呈现出箭头一样的阵列,宛如冲锋中的骑士。可在海中,海妖战士可比骑士更具冲击力和灵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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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得快点了,鲨群为我们争取不了多少时间。”血,混杂着断肢和其它东西从鲨群与烈涛的交战处落下,在海中爆发出一场令人作呕的倾盆大雨。目睹了这场大雨形成的几人立刻得出了判断,尽管弯刀鲨对于单个海妖的威胁巨大,但善于集团作战的烈涛海妖并不会被靠本能战斗的鲨群击溃。相反,一旦他们找到鲨群作战的特点,战斗就会很快结束。
费欧尼首先采取行动,他朝着杰奎雅的位置靠近,目光不时的转向上方的战场。平心而论,他不希望女猎手和鲨父的沟通功亏一篑,否则这次尝试就会变得毫无意义。可情况紧急,再拖下去即便他们有办法依靠沉思森林的地形阻击敌人,女巫们和洛萨海螺中储备的氧气也不多了。“往西南去!那里有一株粉色的珊瑚树,在那里等我们。”
洛萨等人没有异议,正面作战是一回事,撤退又是一回事,在水下速度远逊于海妖的他们现在无疑是负担。再说女巫们的能力仍然是刺杀任务的底牌,倒是费欧尼和杰奎雅,已经早就被烈涛视为了敌人,被发现并不会影响计划的隐蔽性。
目送着来自地上的同伴消失在珊瑚树的遮挡中,变形者抬头看向上方转动的越来越快的圆环以及拼杀中的战场,表情却异常的镇定。“愿鲨父指引我们。”
第二百零四章 给予与消失
鲨父究竟会不会指引不信仰的人,这是个问题。但很显然杰奎雅是鲨父忠诚的信徒,自出生以来所经历的事物让她对自身的信仰没有任何怀疑,她坚信着鲨父的存在以及所带来的猎人的教条。当她对这位存在的认知到了这一步,就很难再用单纯的崇拜者来形容了,对于女猎手来说,她信奉的群鲨就像她的每一次呼吸般自然,她遵守的戒律也就不再是戒律,而是自然的生活方式。因此,祈祷这件事情对于杰奎雅来说并不是一项仪式,她也不是在向某个拥有无法想象力量的超凡存在祈求未来的护佑或在缥缈无端的命运之路上为她降下好运。她只是在和自己内心对话,而鲨父,只是这场对话的见证者,一个串联起外在和内在的桥梁。
因此,当女猎手第一次试图在祈祷中得到鲨父的关注时,她是相当忧虑的。那感觉就像是一个孩子在外闯祸后不得不恳求父母的帮助却又害怕父母的责骂一般。可当她真的利用沉思森林的特性将这种不安感暂时驱离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根本用不着她去呼唤恳求,她所寻找的那个存在,一直都在这里等待着她。
人们经常将精神世界形容为一片拥有颜色的空间,在其中人的意识会以他们认知的形态出现,一如亚特伍德曾经带领马库斯进入的梦境世界一样。可实际上,哪里有什么所谓的精神世界?人的意识和肉体是不可区隔的,因为如果没有肉体的规范,人又该怎么知道自己是人呢?因此,当杰奎雅的意识完全沉寂,她的感官也跟着超越了五感,在那种全新的感官中,她见到了,或者说感受到了那位她一直信奉的存在。虽然,二者的接触只有短短的一瞬,可这一瞬却足以彻底改变女猎手的整个生命历程。
盘旋在珊瑚森林上空的圆环,在顷刻间消散,复归于无尽的洋流之中。可与此同时,正在和弯刀鲨群殊死搏斗的烈涛海妖们却惊讶的发现,他们对付的野兽的眼睛里不知何时有了神采,那是包含着仇恨,愤怒的可怕眼神,绝对不应该出现在正常鲨鱼眼中的眼神。而眼神还不是关键,那些鲨鱼的动作和战术也开始发生巨大的变化,本应被血腥气味激发的进食狂热没有了,这些鲨鱼借助着血雾隐藏自己的身形,利用阴影和尸体来制造机会,然后对准备不足的海妖发动必杀的袭击!这样的战术烈涛海妖们并不陌生,他们从另外一群宿敌的手里吃过太多次这种战术的苦头。这是猎人们的招牌能力,而其最可怕的部分在于,即使你清楚的知道猎人们的伎俩,当你对战斗的经验和周围环境的认知和对方不在一个层面的时候,你也没有办法及时做出反应。
“接受来自被害者的复仇吧,肮脏的家伙们。这是我族人最后的狩猎,也是他们最荣耀的狩猎。”杰奎雅睁开了眼睛,在下落的同时看向上方的战场。她知道那些弯刀鲨发生了什么,因为这是她向鲨父要求的,她请求那位存在给予她的族人们一次复仇的机会,一次崇高的,伟大的狩猎。鲨父应允了,甚至仁慈的允许这些被屠杀的鲨齿猎手们使用和自己一样的躯体,鲨鱼的躯体,来完成这次狩猎!
费欧尼靠近猎手,他看得出来杰奎雅现在非常亢奋,而从刚才的种种异状来看她的亢奋显然是这次祈祷成功的表现。不过这并不能立刻带来改变,变形者还是需要提醒对方目前的处境。而女猎手在看到他的时候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嘴角露出的笑容渐渐平复,没有瞳孔的眼睛里却露出久违的自信神采,“我们走,他们会给我们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变形者点点头,虽然他很怀疑即使获得了来自鲨父的帮助,那群数量逐渐减少的弯刀鲨也无法将前来进攻的烈涛部队消灭,不过那不是现在应当说出口的事情。他立即转身朝着西南方前进,杰奎雅快速跟上和他并肩。“愿意帮忙吗?”
“不。”女猎手想也没想的回答道,除了这群弯刀鲨,鲨父不会再提供给他们任何实质性的帮助,“但会让我们有机会完成这个任务。”说着,杰奎雅伸手从上方接住某样东西,当她摊开手掌将这东西展示给费欧尼的时候,后者看到那是一颗半透明的类似眼球一样的圆珠。人类将这东西称为珍珠,不过对于海妖来说,这只是贝壳里自然产生的玩意,既称不上珍贵,也没有多大价值。可这颗珍珠不太一样,这颗珍珠在珊瑚的阴影中依然散发出极为微弱的白光,同时上面还有一条如同猫的瞳孔一样的黑色条纹,条纹的方向始终朝着一个固定的位置,随着两人的前进而改变。杰奎雅将这枚珍珠递给变形者,后者略微犹豫了一下之后伸手接了过去。“它能带我们找到那个人。”
“为什么要交给我?在追踪这方面你比我更加在行。”费欧尼看着手中的猫眼珍珠,提出了疑问。
“你对她了解最深,如果烈涛那边用什么方式想要遮掩她的行踪的话,这枚珍珠在你手中才能发挥出最大的效用。而且,即使我不在这里把它给你,它也迟早会转到你手里。”女猎手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可是费欧尼因为还在注意手中的珍珠,没有意识到那表情的真实意义。在和鲨父短暂的交流中,杰奎雅知道了很多事情,有些是过去已经发生的,有些则是将来将要发生的。她的所为,只是将未来本就要发生的事情提前一步进行了而已,因为鲨父告诉她,找到烈涛大祭司的人就是费欧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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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你们没事真是太好了。”从珊瑚的枝丫上沉下的洛萨在两名海妖的面前说道。
“我们有帮手,事实上还不少呢。”变形者说着回头看向弯刀鲨和烈涛海妖的战场,不过大量的珊瑚树遮住了他的视野。
伯爵点点头,没有再多做询问,“你们最高上去看看,我是说,爬到那些珊瑚的上面去。有些事情发生了,而我不知道它是好是坏。”
两名海妖对视了一眼,洛萨不是喜欢卖关子的人,如果他认为两人应该亲眼看到他说的东西,那必然是有这个道理。而跃上珊瑚树的顶层,对于海妖来说并不困难,他们轻轻一跳,就以人类无法达到的优雅泳姿上升到森林的最上端。然后,他们就明白了洛萨话中的含义。在他们视野的远方,阳光照射的水域里,那从海面一直延伸到海底的巨大漩涡,已经消散的只剩下一缕残响。与此同时,在海域的另外一端,大量灰色的迷雾遮蔽了阳光,朝着失心湾的方向汹涌而来。在那灰雾下的海水中,依稀可以看到大量的人影以及夹杂其中的大型海洋生物,那是烈涛海妖真正的武力。
“我们最好加快脚步因为,战争,要开始了。”
第二百零五章 伊西塔
在费欧尼等人接着珊瑚森林的掩护逃离他们最后的暂驻地不久,沉思之地上方的战斗也迎来了结局。烈涛们死伤惨重可他们终究,还是凭借着数量上的优势赢了下来。大量的尸体引来大量的动物希望分享到一些残羹冷炙,这些被吸引来的动物可不懂这里为什么会有如此之多的食物,在它们的眼中,杀戮,是为了进食和自保,过多而无谓的杀戮既浪费体力又没有回报。这或许就是它们愚蠢的地方吧,它们怎么就不明白呢?不明白那种死亡也不能消弥的仇恨,不明白那即使死亡也不会悔改的信仰。
“前去查看的先锋部队已经返回了,尊贵的大人。虽然付出了代价,但他们成功杀死了那些发狂的鲨鱼!”海妖的语言在海水中会传播的很快很广,所以当他们把一件事说出来的时候,往往就做好了被很多人听到的准备。说话的这名海妖显然如此,毕竟那不是什么需要遮掩的消息。再一次的,潮汐女士的信徒们击败了他们与鲨鱼为伴的宿敌,这当然不是什么需要遮掩的消息。尤其是话音落下时从周围的军队中传来的欢呼声,狂热的崇拜激起更加狂热的崇拜,这支部队中的大部分人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可被称为尊贵的大人的那个坐在由红珊瑚制成的宝座上,身披点缀着各种来自海洋甚至来自人类世界的装饰品的长袍的海妖却没有笑。准确的说,在几天之前这个人就再也没笑过。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这位潮汐女士最宠爱的天之骄子如此愤闷。不过有一些消息灵通或者对这位大祭司的过往有着了解的人,多半是其他祭司们则在暗地里用手语交流着信息,指代变形者的手势在交流的过程中被频繁的使用。但话虽如此,没有一个人敢于真的开口向她询问她的问题,对于大部分烈涛来说,这个人就是潮汐女士在海洋中的代表。
“是吗,那么召唤来了那些鲨鱼的人呢?”大祭司的表情平静,她裸露在外的身上长着像是蓝水晶一样的美丽鳞片,这些鳞片不同于其他烈涛海妖的颜色,是受到潮汐祝福的证据。随着水流改变颜色的瑰丽鳞片加上本就在海妖的审美观中异常美丽的样貌二者组合在一起让她的美超越了生理上为了吸引异性所需求的极限,进而展现出了一种超凡的神圣感,她像是一尊活着的艺术品。
可这种美是危险的,因为她作为大祭司所展示的姿态并不是供其他信徒欣赏,她的外表和仪态都只为了取悦波涛中的神明而存在。而由于她的美丽以及身为祭司的言行,人们常常会不自觉的忘记这位大祭司早在登上这个位置之前就是大部分献祭仪式的主持者,在她手上被奉献的生命早已不可计数。报信的使者在大祭司的询问下脸上的表情逐渐凝固。他开始意识到虽然烈涛的战士们击败了弯刀鲨群,也让那个出现在沉思森林上方的诡异圆环消散,但对于这一切的起因,他们并没有来得及查清。
“请,请您原谅!我,我立刻去调查!”如果这是一个人类,那他现在的后背应该已经布满了冷汗。可惜,海妖不会出汗,所以他只能透过颤抖来展现内心的恐惧。但这种方式,只会让坐在红珊瑚宝座上的人对他更加厌恶。
“够了。如果传递信息的人自己都没法分辨传递之物的好坏,那也不过只是一个传声筒而已。伊西塔祭司。”大祭司如同珊瑚般光滑细长的手指在水中划过,一名和她年纪相仿的女祭司随即从下方的祭司队伍中走出,恭敬的走上台阶来到珊瑚宝座前。对于海妖们来说,在水中耗费力气行走就是他们能做到最谦卑的姿态,所以在祭司们的仪式中有规定禁止随意漂浮在水中。
被称为伊西塔的海妖女祭司走到那名四肢着地的传令官身边,略微低头向她的大祭司致意,“冕下,我很荣幸能为您效劳。”
“不必多礼,姐妹。你带着他去把这件事查清楚,我们和地上人的战争迫在眉睫,我不想有任何杂音干扰这场神圣的祭典。”
伊西塔再次行礼,然后优雅的弯腰伸手抓住传令官颈部铠甲的上沿将他提起,她拉着这个抖若筛糠的可怜虫转身走了几步,才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向宝座上的人问道,“在我完成任务后,需要让这个家伙对触怒了您付出代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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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祭司沉默了几秒,“割下他的舌头,让他去做奴兵。”说完,她挥了挥手示意伊西塔可以离开了。随着伊西塔走下阶梯,华丽布幔制成的帷幕将大祭司所在的高台笼罩起来。这些布幔是失心女巫团付给他们报酬的一部分,事实上还是相当重要的部分。因为布幔在水中很容易腐烂,所以海妖对这种华丽的地上造物一直有着巨大的需求。但那个时候女巫们肯定没想到有朝一日这些布幔会以这种方式重新回到失心湾的近海。因为如果她们想到了,她们说不定就会在布幔上预先施法来将这威胁扼杀于腹中。
抛开布幔不提,单手拉着传令官的女祭司走到下方平台上径直靠近一名早已在等待着她的男性海妖,从这位海妖的衣着上来看,他应该在烈涛的军事体系中占据着一席之地。“曲瓦兄弟,你听到了大祭司的命令。这次的事情很有可能和鲨齿的余孽有关,恐怕我得请你将手下的战士们借调一些给我。”
“当然没问题,尊敬的姐妹。”曲瓦的年级看起来显然比伊西塔要年长的多,可面对这位女祭司,他表现出来的态度像是在对待一位长者。这也没什么不对的,在烈涛的社会构成中,越靠近女神的人就越有地位,而除了那位坐在宝座上的女士,伊西塔是众多潮汐祭司中最年轻的一位。尽管有些传言声称她的快速晋升是因为和大祭司的血缘关系,不过若女神宠爱这对姐妹,谁又能提出异议呢?
“我可以借调给你一队精锐战士,还有三条海豚。可是恕我冒昧,你觉得在这个时间点上还能找到召唤了那些鲨鱼的人吗?他们很可能已经逃出去很远了。”
伊西塔的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不必担心,海流会替我找到他们的。”
第二百零六章 任务的意义
“这根本没有意义。”伯爵说着将手中的珍珠扔还给费欧尼,虽然经过壳人的转述后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但从他的表情来看,此时的洛萨是有些沮丧的。这也难怪,他之所以会说鲨父给予的珍珠没有意义是有原因的,众所周知,追猎的意义在于追踪寻找那些快速移动会有意躲避起来的目标。那么如果你寻找的目标根本就没有躲藏的打算,这又怎么称得上是追踪呢?
这支小队所面临的问题就是如此。不论从什么角度来看,这枚寻踪珍珠所指向的方向都是迷雾笼罩最前方的那个区域,这是当然的,作为烈涛氏族最高的领袖,大祭司当然会在军队阵列的最中央。而那里,是这支小队无论如何也难以潜入的地方。在一支极为忠诚的军队中刺杀他们的统领?这恐怕要比潜入国王的城堡来刺死王座上的君主还要困难。而且不说别的,光是在外貌的问题上,洛萨和女巫们就已经难以掩人耳目,况且费欧尼一身标志性的鳞片以及杰奎雅来自鲨齿的习惯,没有什么阵容能比他们更糟糕了。
变形者显然也明白这一点。他收回那枚珍珠,小心的放进腰上的皮袋里,对沮丧的同伴摊了摊手。即使是在如此之远的距离上,费欧尼仍能看到烈涛氏族那堪称壮观的行军。潮汐女士的信徒们虽然有着各种各样的问题,但不可否认的是,同样的信仰将他们紧密的团结到祭司们的手下,这种团结之紧密是信奉鲨父的猎人们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而在这种凝聚的社会中,人口的增长速度同样要比鲨齿快的多。尤其是由于常年以来和女巫团达成的合作让烈涛一直在获得海洋之外的帮助,更是让他们不必为食物的问题发愁。
现在的烈涛,前所未有的强大。这是任何人都必须承认的事实,就连杰奎雅也在目睹那庞然的军阵后发出感叹。这样的烈涛,确实有能力和失心湾的人类一较高下,甚至,考虑到主要战场是在海中,人类一方俨然已经落入了下风。
“我们没法完成这次任务。”佩格的眉头紧紧的缩成一团,悲观的说道,“那个大祭司不会离开她的军队,我们唯一的机会就是在战局进展到混乱的阶段时找机会冲进去杀死她。可是我很怀疑战斗会不会发展到那个阶段。那些迷雾可以让失心湾所有的战舰都失去方向。那些船长唯一可以穿过迷雾海域的手段就是依靠海妖的指引,可现在所有的,我是说几乎所有的海妖都站在另一边。”
“也许吧。”变形者也知道迷雾对人类方的影响有多恶劣。而他肯定烈涛就是把这股雾气当成是最大的杀手锏。
“其实也没有那么悲观。”海拉游到佩格的身边,对同伴说道,“要控制这么大量的雾气,不管那个潮汐女士有多宠信的大祭司,以凡人的力量都是吃力的,我想她现在一定将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了控制雾气上,只要我们找到她,就很有可能可以轻易的杀死她。”
“还是那个问题,假设战斗开始,海妖无暇顾及防守,而我们又运气足够好到能冲到他们的大祭司身边并杀死她。可这对战局能有什么影响?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在战斗的时候主帅阵亡是可以有效的打击敌方的士气,可那是在战斗的规模不够大的时候。这种等级的战斗,对方的指挥官不会是一个单独的个体,肯定是有一套完整的指挥系统。这意味着我们即使杀死了大祭司,也不能让烈涛的军队陷入混乱,因为在前线的士兵很可能根本就不会知道他们的主帅已经阵亡。相信我,这种事情是会发生的。”洛萨开口说道,他之前说的没意义并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知道目标的行踪没有意义,而是在他看来如果这场刺杀是在战争进入混战之后才进行那对于战局就失去了意义。
伯爵说出的假设让几人面面相觑,他们自然的认为只要大祭司死亡,烈涛的军队就会瞬间土崩瓦解,此时被提醒之后才突然想起他们所面对的不是一个蜂群和它们的蜂后,而是一整支同样具有思考能力的海妖所组成的军队。甚至,在烈涛对他们的大祭司有着仅次于女神的崇拜的情况下,大祭司的死讯很可能会反过来变成他们的强心针,彻底吞没人类一方微弱的胜算。
“分析的不错,人类。”杰奎雅率先打破了沉默,她看向洛萨,但眼中却没有迷茫,“我只是个猎人,所以对于战争,你说的可能全部正确。但我是鲨齿的猎人,而既然鲨父已经给了我们帮助,那就说明认为这次行动是有意义的。这就足够了。”这就是身为棋子的觉悟,女猎手即使知道前方就是自己的末路,可她心中的信仰让她仍然愿意以自己的生命贯彻背后棋手的意志。哪怕她本身并不认为这步棋可以带来胜利,但那又如何?我只是个棋子,所见所知不过棋盘上之一角,而棋手,他们看到的才是整张棋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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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在这个时候打扰你们了。但我觉得有些事情还是通知你们一下比较好。”绮莉突然插入到对话当中,打断了几人关于此次行动意义的讨论,他们转头看向女巫,等待着她的下半句话。绮莉从刚刚开始就没有和其他人一样关注烈涛部队的情况,她的视野一直在四处游荡,而在这游荡之中她发现了一些东西,“我觉得那些人是来找我们的。”
这时几人才注意到,在血雾还没有散去的远处珊瑚森林的上方,一支部队悄然的出现在那里。沉思森林并不是什么战略要地,而水中的圆环和集结而来的鲨群也已经被清理干净,那么这支部队的目的似乎就变的很明显了。
“你怎么看?”费欧尼询问的对象是杰奎雅,这位精通狩猎之道的猎人是追踪与反追踪的行家,小队的前进路线也都是交由她来规划。
杰奎雅没有太多的犹豫,但脸上的表情却明显不快,“我建议我们立刻动身。刚刚的撤离太紧张,我们留下的痕迹太多。而且队伍里还有四个地上人,他们在水里留下的线索即使是个外行也能轻松的一路跟过来。可是这样的话,我们该往哪去呢?离这场仗打起来还有一段时间,而在那之前这些地上人至少还要再补充一次空气。我们能和对方周旋的空间并不多了。”
变形者略微思考了一下,在他脑海中这片水域的地图上已经有大片被列为了禁区,确实如杰奎雅所说,留给他们和这些追踪者周旋的空间并不富裕。可就地迎战,那是更加不实际的选择。综合下来,他做出了一个相当大胆的决定。
“我们往他们的后面去。”
第二百零七章 红帆
“船长,你看看前面那片雾。”黑箭号上,哈夫丹船长从大副手里接过望远镜,将其对准了前方海面尽头的黑色线条。经过镜片的折射,他能看到那条贴着海面的加粗的黑线正是澎湃涌动着的浓雾,所有失心湾的水手都对这个场景不会感到陌生,穿越迷雾海域是他们可以自称为失心湾一员的第一步。但这不代表着多次穿过迷雾的经历已经让他们对其丧失了敬畏之心。恰恰相反,越是老练的水手越是懂得迷雾之中的凶险,以及在其中必须受制于海妖才能找到方向的无力。可现在,可以为他们引路的海妖成为了敌人,而本来被当成自然现象的迷雾,也成为了敌人的武器。不仅仅是哈夫丹,所有意识到这一点的船长们此时的表情都不算好看。
“我们没法在雾里和他们打,那些家伙只需要一艘一艘的杀过来就好了。”黑箭号的掌舵人放下望远镜,说道。
“女巫呢?那些巫婆总不会是让我们来送死的吧?她们自己人呢?”船长的焦虑传染给了他的大副,让后者一下子着急起来。看起来双方的距离还相当远,可是算上两边是在向中心点靠近,要不了多久迷雾就会笼罩在船队的上方。
哈夫丹耸了耸肩,他想要说些什么,可就在此时喧闹声从船体的后方传来。黑箭号的船员们转头看向身后,在整个船队中,黑箭号的位置位于队伍的中前方,这是船长们协商的结果。较大的船只在船队的前方排开形成人形的阵列,以此来应对预计中的第一次冲击,而较为灵活的小船则藏在大船之后,当战斗开始后快速的从缝隙中穿过,支援同伴并扑杀小股的敌人。至于那些中型船,他们将作为船队的中间力量通过错落的排列形成一张带着刀刃的渔网,随着船队的推进彻底的清扫海妖的有生力量。
当然,这只是预想中的战术。船长们都对此心知肚明,作为先锋的大型船只不会在经历了海妖的攻击后仍然保持完好。那么,如果作为这支船队的箭头的,不是大型船只,而是海上要塞呢?
那真的是船吗?这是哈夫丹看到身后的巨大黑影时的第一个想法,不过随着阳光的偏折,他还是可以确认,虽然大小和自己的黑箭号相比大了两三个量级,但那艘船的形制确实是三桅帆船。不,三桅帆船这个名字已经不适合它了,那艘巨大船体的甲板上林立着的风帆数量远远超过三个。但要塞可不是只有大就行了的,这艘巨舰的船体两侧密布着寒光闪闪的倒钩,从这些倒钩的长度来看它们应当不是用来应对靠舷作战,那么其意义就只有可能是为了防止海妖顺着船身爬上甲板而设置的措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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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船长还注意到那船体下方靠近水面部分的木质有着异样深沉的颜色,那是一种被称为铁桦的昂贵木材特有的颜色。从名字就可以看出来,铁桦这种木材的硬度不亚于一般的钢铁,而且内部结构极为紧密,即使被浸泡在水中内里仍然会保持干燥。有这样的特性,铁桦简直就是作为船体的最佳材料。可实则不然,硬度和密度让铁桦坚硬异常的同时也丧失了在水中的浮力,历史上不是没有人斥巨资购得大量的铁桦打造船只,可这些号称无敌的舰船往往在开出船坞后就立刻沉入水中成为笑柄。但现在,在失心湾所有船长的目睹下,有着铁桦木制成的船底的巨舰正如一头仪态优雅的巨兽般悠然的在水面上前进。
这是谁的船?其实答案不言而喻,巨舰正前方船首像位置张开双翼的巨大乌鸦已经说明了所有的问题,这艘举世无双的战舰当然属于失心湾这个举世无双的港口城市的统治者,失心女巫团。但就在所有的船长们为这艘船的气度所折服的时候,惊喜还远未结束,甚至随着乌鸦巨舰的靠近,水手们惊讶的发现在其后面还跟着两艘体型较小一些,可在材质和形制上却丝毫不逊色的护卫舰,这两艘护卫舰的船首像一为捧着心脏的人鱼,另一则为身穿铠甲,一手盾牌一手长矛的女战士。
“海神在上,她们什么时候造出来了这种怪物。”即使是在海上漂荡大半生的哈夫丹,也从未见过眼前这样的景象。这根本不似凡人应该有的船只,更像是传说中海神才能支配的舰队。但现在,它们就在这里,三艘船昂然而来,船身劈开波浪溅起的水花都足以溅到黑箭号的甲板上。就在所有人都在发出着类似的感叹时,乌鸦巨舰上的主帆缓缓张开,那面巨大的船帆上没有任何花纹和纹路,有的,只是一片纯粹的,鲜艳的红色。这是航海者都知道的旗语,海盗的旗语,它的意思是,杀光所有人。
欢呼声,从船队的各处爆发出来,在这一刻,没有人会怀疑他们能否取得这场战争的胜利。开玩笑,光是这三艘海上要塞就足以击垮这里所有的舰船了,更何况那些丑陋的海妖只能靠自己的身体在海中游动。“还愣着干什么,给它们让路。”位于巨舰前进路线上的船长们在欢呼后立即对船员们下达了命令,黑箭号也不例外,而随着这三艘战船驶过船舷,水手们得以窥见这些战舰更多的细节。
首先是两艘护卫舰,船首是女战士的那艘上装载着大量的弩箭和小型投石机,船身上还有着纵横不等的凹槽,随着阳光的照射可以看见凹槽中锋利的刀刃。显然,这艘船的任务在于利用船上的武装来杀伤对手。不过,弩箭和投石机或许对于擅长从水下发动袭击的海妖没法造成太多的伤害。相比之下,船首为美人鱼的船只则让人感到另一种恐惧,那是因为这艘船散发出来的气味让人本能的想要屏住呼吸,这些气味的来源来自船体上挂载着大量的金属管道以及一些被悬置在船体两侧的装着天知道是什么液体的木桶,其中有的木桶因为风浪的原因已经出现了微弱的破损,从里面滴落的暗绿色液体一落入水中,就会在海中留下一块丑陋的斑点,随之飘出好几条死鱼。
如果说,这两艘战舰已经让人不寒而栗,那么以巨型乌鸦作为船首像的主舰则显得让人琢磨不透。那艘战舰通体漆黑,除了倒钩之外船身上没有任何的射击孔或是可能是机关的东西,整艘战船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就像是一具漂浮在水面上的巨型棺材,死气沉沉,阴森异常。不过看不到武器不代表这艘战舰没有威胁,以其庞大的体型,恐怕直接开过去,沿途被撞到的海妖也非死即伤。
“船长,我,我们现在有几成的胜率?”大副用手将自己的下巴抬起来,结结巴巴的对他的船长问道。
哈夫丹没有回答,在经过了最初的惊讶和震撼之后,他的眉头再次皱了起来,他看看身边的巨舰,又看看海平面上的黑色阴影,轻轻摇了摇头。此时的他已经逐渐意识到,这场战争,恐怕并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而所谓失心湾第一船长的地位,在这场战争中亦没有那么重要。
第二百零八章 随海潮而来
伊西塔对自己正在执行的任务信心满满。这种信心一方面来自于她对首席祭司也就是她的姐妹的权威的无上崇拜,另一方面则是来自于对敌人和己方力量的认识。伊西塔很清楚她在追逐着什么,那是一支由变形者所率领的小队,小队的成员里应该还有几个鲨齿氏族的余孽。这二者的威胁都对潮汐女士的祭司来说不值一提,即使他们组合在一起,也不过尔尔而已。
想到这,伊西塔略微摇晃了一下手中由三个大海螺壳作为头部的权杖,示意她所率领的手下停止前进。当女祭司减缓速度开始朝着沉思之地下落的时候,她祭司袍上的装饰物朝上方翻动。和大祭司一样,每一名潮汐祭司的衣服都会根据他们的地位点缀上这些东西,这象征着伟大的无所不包的波涛。至于为什么要用装饰物的多寡来分别祭司们的地位,那是因为每位波涛女士的祭司都像是所制造的波浪一样携带着的意志,而越是巨浪,其中裹挟的东西自然也就越多。女祭司相信在这次任务之后,她身上的装饰物一定会变得更多。
伊西塔的自信并不是盲目的,首先,她很了解鲨齿,至少她自认如此。身为烈涛培养出的精英祭司,伊西塔所受到的训练中有一半是教导她如何对付那些崇拜野蛮鲨鱼的同类,不,或许在烈涛看来鲨齿氏族早已不是自己的同类,那些口口声声将鲨鱼作为自己父神的生物怎么可能和波涛女士的孩子有着相同的灵魂呢?他们只是凑巧长成了海妖的模样,甚至更加恶意的说,那些鲨齿人只是他们崇拜的邪神因为嫉妒波涛女士的子女而制造出来的劣质的仿冒品。现在,女神的子民终于有机会将这些卑劣的存在从优美的海洋中扫清。
作为波涛信徒的使命感令女祭司的眼神散发出前所未有的激情,伊西塔鲨齿的终结者,这将是多么无上的荣耀啊。必须得感谢自己的姐妹,她显然是知道那些异端已经是强弩之末,才将这光荣的任务交给了自己。不过,在处理掉那些鲨齿人之前,还有一个小问题要解决,那个变形者,费欧尼。想到这个名字,伊西塔眼睛里的光芒略微黯淡了一些,她和费欧尼之间虽然没有如她姐妹般的关系,但终究还是一同长大的同辈人。再加上费欧尼年轻时展现出的对潮汐女士教义精确的理解能力,她一度非常赞同让自己的姐妹和变形者成为夫妇。
可那美好的未来已经不可能实现了。只因为那个叛徒,背叛了女神的该死的家伙,他比所有的鲨齿都该死。伊西塔握着权杖的手逐渐收紧,她很清楚费欧尼的离开让自己的姐妹受到了多大的伤害,甚至一度让后者陷入了对信仰的质疑之中。不过幸得女神恩宠,她的姐妹终于还是从漩涡里挣脱出来了,并且还一跃成为了首席祭司。然而,这并不能减少费欧尼身上的罪孽,他必须以最痛苦的死法离开这个世界。必须是最痛苦的死法。这既是对他亵渎神明行径的的惩罚,也是为她的姐妹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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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复仇的前提是,他们必须先找到那些人的踪迹。一名烈涛士兵的手势吸引了伊西塔的注意,在进行任务的时候,海妖之间很少使用语言对话,这本来只是隐蔽的手段,可是在高度教条化的烈涛,保持沉默已经成了士兵最重要的戒律。不过缄默戒律确实为烈涛创造了许多辉煌的战果,那么即使有士兵为了保持缄默而遭受苦难,也是合理的牺牲不是吗?
伊西塔来到那名士兵的身边,她注意到了士兵发现的线索,那是一小片被珊瑚枝勾下来的布片,从尚未开始腐烂的情况来看,它在此的时间不会很长。女祭司感到了疑惑,海妖之中,除了波涛祭司,没有人会穿着布质的衣物,因为人类制造服装的这种材料在海底只会平白的增加阻力让穿着者更容易受到攻击。那么,为什么会在这里发现布片呢?伊西塔首先打消了布片来自其他祭司的可能性,海妖们向女巫团索要的布匹大多是蓝色和白色以及绿色,总之,必须是贴近大海的颜色,可眼前的这布片却是黯淡的黄色,那是海底居民陌生的颜色。
女祭司伸手将布片从珊瑚上摘下,让海浪将其舒展开来,布片的大小大概也就只有半个手掌,对于一件完整的衣物来说还不到必然会发现的程度。伊西塔将布片放到自己的鼻子,准确的说是起到嗅觉作用的感应器官附近,没有从布片上闻到明显的气味。这也难怪,海水足以洗掉大部分气味,能在海中引发明显的嗅觉感应的,恐怕也只有因为自然原因爆发的有毒物质或者生物体内的血液。
伊西塔不是猎人,她没法从这块布片中得到更多的线索。可她是个祭司,所以她的线索,不必来自于经验和逻辑。女祭司将布片塞入权杖中的一个海螺壳中,接着将权杖重重砸向脚下的海沙,海沙在击打中随着水流升起,在海水里勾勒出一个轮廓,女人的轮廓。
地上人。女祭司一眼就确定这轮廓不是属于海妖的,而从对方那一头绝非水手和一般体力劳动者会留的长的离谱的头发来看,其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一个女巫。现在,这场追猎变的更加有趣了不是吗?伊西塔的脸上露出了复杂的表情,她没想到自己的任务会出现这样的变数。但仔细想想,这是坏事吗?背叛了女神的异端和来自地上的巫婆勾结在一起,这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而自己的姐妹,那位女神在海水中的代言者,她很可能早就知道这件事,所以才会将这次任务交给自己来处理。没错,旅者的魔法是海妖们理解不了的神秘,可在波涛的伟力下,那些雕虫小技将如同海浪上的泡沫一样悉数破碎。
随手一挥,细沙组成的人像重新变成了漂浮在海水中逐渐下沉的死物。伊西塔将权杖中的布片取出,塞到另外一个螺壳中,不久之后,一只虾虎鱼晃动着它带着毒刺的鱼鳍从珊瑚的阴影中游来,在女祭司的身边环绕了几圈,接着朝西南方游去。伊西塔露出笑意,她轻轻勾了勾手指,示意士兵们跟上。
在大海里,你们无处可逃。
第二百零九章 浓雾未至
战争开始的时候总是有所征兆,这征兆往往不易察觉,可并不能因此否认它的存在。而很多时候,即使是经验丰富的将领也无法从细微的异常中分辨出这致命的征兆,只有在若干年后,当战争已经变成了历史,历史变成了故事后,人们再酒馆里传唱这段故事时才会意识到那轻微的波浪到底代表了什么。于是听众们就会拍着自己的大腿感叹如果是自己,一定可以准确的发现那别人都忽略的征兆,以此来成为战争的英雄,改变已经无可改变的历史。但事实是,有什么人会在灰色的迷雾朝自己袭来的时候,去关心船边的那点涟漪呢?
“船长!旗语!”桅杆顶端的望手朝着哈夫丹大吼着,后者立刻朝对方指着的方向打开望远镜,那里是船队的右翼,是海盗们组成的部分。按理来说,海盗是海面上除了正规的军人之外最具战斗力的团体,理应被委以重任。可他们糟糕的纪律性以及恶劣的性格再加上每个正经的水手都或多或少受到过这些家伙的伤害,这些因素综合在一起让船长们打消了将海盗船混入船队的想法,转而让他们组成了右翼,伪其名曰将战力集中起来,变成船队的獠牙。可谁能想到,这只名为舰队的野兽,还未开战就被对手砸碎了牙齿。
离迷雾真正扩散过来还有一段时间,望眼镜还在发挥着它的作用,黑箭号的船长通过镜片看到了发生在舰队右翼的情况。一些混乱不堪的旗帜在海盗船的桅杆上随风摇晃,那些彩色的系成一束的小旗子本来是作为船只之间交流信息的旗语来使用,然而很明显的,海盗们不常使用这些东西。也对,在失心湾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大海盗,因为那不利于女巫团的统治,所以大部分海盗船都是独立行动,少有的几艘会在关系较好,至少是表面上较好,的船长的合作中配合行动。但即使如此,他们也很少使用旗语,因此在这些海盗手忙脚乱的升起早就被老鼠咬的破烂不堪的旗帜的时候,鲜有人能读懂这些家伙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不过黑箭号的船员们都是和他们的船长一样在这片海域混迹久矣的水手,他们不仅了解这片水域也了解它上面所承载的船只。首先可以肯定的是,这些海盗船不是在庆祝,那么他们还有可能在传达什么意思呢?已经不言而喻了吧。“上旗语!通知所有船只,我们的右舷被攻击了!”哈夫丹的命令很快得到执行,居于中位的黑箭号本来也有作为旗舰的职责,正确的旗语很快在船只间传播开来。
“船长,蓝鹦鹉号询问我们该怎么做?是否进行支援?”望手将旗语翻译完成,快速的传达着来自其他船只的信息。
哈夫丹的眉头皱的很紧,他的目光看向前方那三艘女巫的巨舰,他不相信女巫会不知道舰队的右翼受到攻击的消息,可对方却没有任何行动的迹象。是不想管这种试探性的进攻吗?还是说女巫们根本不在意这支舰队的伤亡呢?不管怎么说,哈夫丹都不认为靠着三艘怪里怪气的巨舰就能轻易赢下这场战争,所以他在思考了片刻后下达命令,“让靠外的船只去帮忙,靠内的船只拉近距离组成防线!”
哈夫丹的决策不可谓不正确,因为海盗的特性,舰队的右翼本身阵型就比较松散,而越靠近中央,船只之间的协作就越顺利。船长猜想右翼被攻击的理由就是因为这个。那些海妖希望利用松散的阵型,在其他船只没发现的情况下将处在边缘部分的船只击破。可他们太心急了,这样的战术要是等到浓雾袭来,不,只需要一层薄雾,就可以大大延长人类一方发现的时间。现在这种情况,只要中部的船只立刻发起增援,那些鱼人并不能占到什么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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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在增援的指令下达不久之后,望手就带来了右翼已经安全的消息。黑箭号上的船员们小小的松了口气,这种只能等待结果的感觉真的会令人不适。哈夫丹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用这种轻微的疼痛刺激自己清醒,作为舰队旗舰的船长,他必须保持这种清醒来应对接下来的状况。“让右翼收缩,同时汇报伤亡情况。被鱼人教训之后,那些家伙应该能变的服从指挥一些。”
可就在此时,“船长!舰队遭到攻击!”“右翼吗?那些鱼人又回来了?”“不!这次是左翼!”
左翼?哈夫丹的脑海中浮现出舰队的俯瞰图。由失心湾出航的船只数量大概有六十艘左右,这个数量是相当可怕的,可其中真正具备作战能力的船只却不多,大部分商船虽然船况良好,但只能作为装载水手的运输船来使用,船上并没有弩炮和鱼叉这种可以对水下的海妖造成威胁的武器。因此,除了海盗船之外,组成舰队左翼的船只多数是大型的渔船,这些船只上的捕网可以对水下的目标造成极大的阻碍。海妖们攻击这些船只,是相当不明智的选择啊。
“让左翼自行解决,靠近的船只酌情提供支援。”哈夫丹沉声说道,他的望远镜朝向了左侧,果然,除了隐隐约约的喊叫声,那边的船只看不到明显的骚乱迹象。可对方到底是在干什么呢?如果是要尝试着给舰队制造麻烦,他们完全不必这么着急,等到浓雾笼罩之后再行动不迟。而即使他们傲慢自大到想要在浓雾外解决人类的部队,也不该采取这种方式让自己的战士分成两路来进行这种收效甚微的骚扰。也许,这些海妖是想要找到舰队的薄弱点?很有道理的猜测,可如果他们真的认为右翼将是舰队的弱点就大错特错了。虽然渔船比海盗船更适合应付海妖的进攻,但海盗们阴险而狡诈的战斗方式注定他们会在海妖的进攻中坚持更久。
“船长!舰队的后方遭到攻击!船长!我们周围正遭到攻击!”望手的嗓子快要喊哑了。不过不需要他如此声嘶力竭的呐喊,其他船员们也注意到了周遭船只的外壁上爬上来的人影,那些海妖嘴里叼着匕首,四肢如同壁虎一般从试图从船身两侧爬上甲板。
“保护甲板!向两侧提供掩护射击!”哈夫丹没有犹豫,立刻说道。早已摩拳擦掌的水手抽出自己的弯刀,另一部分懂得弓箭用法的则接过递来的箭矢,从高处对两侧船只外壁上的海妖进行射击。一时之间,整支舰队的各方面都陷入到了类似的状态中。
不对,有哪里不对。哈夫丹双手握紧舵盘,目光看着前方,这攻击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海妖的攻势来的太快,范围也太广,但他们攻击的力度,太弱了。弱到几乎不需要帮助,每艘船都有能力独自解决进犯的敌人,而此时右翼也传来信息,他们根本没有受到多少损失,反而是登上甲板的海妖全都惨死。
“砰!”肉体撞到甲板的声音唤回了船长的思考,他看到大副拎着一只海妖的脖子,将其重重扔到甲板上然后一刀刺入了对方的胸膛,那只海妖挣扎了两下就没了动静。太顺利了,这不该是信心十足想要一举消灭整个失心湾的对手应该有的状态。等等,状态?哈夫丹重新将目光投向甲板上的尸体,那只海妖很瘦,身上也没有什么护甲,鳞片黯淡,武器也只有一把简陋的可笑的鱼骨匕首。这些家伙不是真正的敌人,他们是敢死队,是用来刺探情报消耗对手力量的炮灰。那么问题是,派出这些炮灰的人,到底想要知道什么?
第二百一十章 石板与阶梯
“曲瓦将军,第一批奴隶完成了他们的任务。地上人的反应已经被我们记录下来了,请您过目。”说是过目,其实海妖之间通行的文字更多的是一种用雕刻的凹凸感来传达意义的方式,与地上种族通过具体的符号和线条来记载信息有着相当大的不同。不过这不是说海妖中没有类似的东西,只不过图形文字一直以来都被认为是极其神圣的东西,试想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一种造物,可以只通过观看就读取到完整的意涵?这简直太神奇了,也太过于崇高。因此一直以来,图形文字的使用都被用于宗教事宜,海妖们相信这些神圣的文字可以让他们所崇拜的神明理解自己的想法,而海妖中的贵族和学者则或多或少的会学习这种文字,以此来表达对神明的忠诚。
曲瓦接过参谋递上来的石板,手指在上面快速的摩挲而过,整个失心湾舰队的规模,布局,等等信息随即在他的脑中出现。随手将白色石板交还给参谋,这种软石是海妖们在海底发现的独特矿藏,甚至可以说正是这种白色的柔软岩石让海妖的触点文字得以发展和普及。“其他人都读过了吗?”他口中的其他人,是烈涛的其他军事人员。至于祭司们,她们如果对军事有兴趣就会和参谋讨要这些信息,但大部分时候,祭司都相信战争的胜利比起战略,起到更重要作用的是潮汐女士的意志。虽然,她们也将战争的艺术当成是取悦女神的一种方式来进行学习,可是从本质上来说军人和祭司所谈论和思考的东西并不相同。
参谋点点头,在将情报传递给曲瓦的同时,其他人也都得到了相同的文本。就在将军准备依靠收集到的资料下达新的指令时,上方被帘幕遮蔽的高台中却传来了异样的声音。那是海豚的叫声,准确的说,是一只极为少见的白色海豚的叫声,而之所以听到声音的人可以这么肯定,主要是因为这只白海豚,乃是当今的首席祭司的宠物,或者说搭档。因此,白海豚的叫声,就是大祭司的话语。至于为什么大祭司不像之前任命伊西塔时那样亲自开口,那主要是因为祭司的身体,灵魂,情感都是属于她所侍奉的神明的,连声音也是。当她开口的时候,她必然是在代为宣读女神的旨意。而作为凡人的祭司本身,则用白海豚的声音来代替自己。
“冕下的意思是她想要看看情报。”一名较为年轻的女祭司走到曲瓦的面前,语气中没有任何谦卑的意思。这不是因为她傲慢,而是因为此时的她是作为大祭司意志的传达着在和将军对话,一如女神通过大祭司的形体来和信徒们对话。事实上,这个年轻的祭司的双腿,已经因为敬畏而微微发软,要知道,她面前的曲瓦将军可是烈涛氏族百年间最为善战的将领,是从士兵开始,一步一步靠自己的实力走到了这个位置的男人。如果说,现在整个烈涛中最高贵的女性是女神的首席祭司,那么最强悍而富于威严的男性就是曲瓦。
将军没有去理会那名祭司,而是转身抬起头朝向斜上方的高台。这座平台总共有三层,呈阶梯状,最高的一层属于大祭司,象征着高于一切的神明,中间一层属于祭司和军人,他们是女神意志在凡界的执行者,而最下层,则是烈涛的平民们,至于奴隶和战俘?他们在这些女神的宠儿眼里根本就不是和自己相同的生物,自然不配在这三层阶梯上获得一席之地。而曲瓦和他的参谋们所在的位置,就在第三层往第二层的阶梯下方,是除了祭司们之外最靠近女神的地方。“冕下,请您现在将精力先集中在对迷雾的控制上。这些战场上的琐事,交由我和我的部下们来处理就好,您没有必要为此劳心费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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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高阶梯上的存在沉默了片刻,可没过多久,白海豚的声音还是再次响起。曲瓦闭上眼睛,不再多说,他恭敬的朝着阶梯行礼,之后将手中的石板交给之前的那个祭司。后者双手捧着石板,像是在捧着某种易碎的宝石,可光是拿着是没法让大祭司看清的,女祭司在肩膀的腮大张大合几次之后,终于鼓足了勇气走上了那条阶梯。每走一步,她的身体都在因为紧张而颤抖,而每走一步,所有的祭司们看着她的表情就愈加的羡慕。女神自有方法表达她的宠爱,一名祭司越是能靠近她,也就代表她越是得到赏识。
平台上的台阶,总共有三百六十五阶,象征一年日升日落的次数,每三十到三十一为一大阶,代表月亮从缺到满的一个循环。三层台阶的分布却并不相等,最低层到中层共二百六十六阶,从中层到上层共九十九阶。底层到中层的台阶有着明显的划分,每一个职业的平民都被告知自己最多能踏足到多高的位置,这构建出了烈涛社会中等级森严的结构。而中层到上层的九十九层台阶则没有严格的规划,因为这些台阶,不是由凡人掌控的,谁能在这些台阶上走多高,完全由女神的意志来决定。而当授意一个海妖踏上第九十九层台阶的时候,就是指明了下一位首席祭司的诞生。
手捧石板的祭司,走到了第二十阶就再难以踏出半步,她咬着自己的嘴唇,脸上露出不甘的神色。可是这神色很快消退下去,在神圣的九十九阶台阶上强行迈进是对潮汐女士的大不敬。她只得跪在台阶上,将石板高举过头,之后就不是她的任务了。“咕噜”水流,在海中卷动,将石板从女祭司的手中卷走,一路向上,飞入了布幔之中。接下来的,就是漫长的沉默。
曲瓦也好,他的参谋们也好,没人敢在大祭司对那情报发出评论之前私自行动。这听起来似乎会延误军机,事实也是如此。可是女神从未让她的信徒失望过,事实证明,只要有大祭司的建议,那么那场战斗就一定会以烈涛的大获全胜告终。可这一次,女神的旨意并没有降临,石板如它进入布幔时那样重新飞了出来,落到台阶之下。这意味着,这场战斗要靠凡人们自己去争取。不过这就是曲瓦想要的结果,作为一名军人,他将战争当成是自己的献祭手段来取悦女神,所以他不希望在这献祭的过程中获得女神的帮助。
“向部队下达我的命令!”将军没有去管那块石板,转头将这段时间中脑海里构思的作战计划传达给属下。而那名在第二十阶台阶上跪下的祭司,此时终于站起来,缓步走下阶梯。她走到石板前,弯腰将其捡起,这时她才发现,那块石板的正面,赫然有着一道一指深的裂痕!
第二百一十一章 摆脱之法
“海水的流向变了。”这是费欧尼停下前进的脚步后对同伴们说出的理由。作为生活在陆地上的种族,洛萨和女巫们都对于这个理由多少感到了几分错愕。但同为海妖的杰奎雅却露出深以为然的表情,作为鲨齿,女猎手并不能像烈涛氏族的海妖那样直观的体察海水细微流向中意味的变化,可一路走来,她也注意到了这片水域中的动植物所呈现出的状态。
“好吧,水流改变了,可这意味着什么呢?你们两位好心人愿不愿意给我们这些无知的地上人解释一下?”绮莉夸张的挥舞着手臂,以此来弥补自己语气上的不足。不过这也不怪她没有耐心,水下和地上是完全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其中的居民对于同一种自然现象所积累的经验也有着相当大的区别。对于海妖们来说,水流的变化可以说明很多事情,那是因为在这片水下世界当中所有的行动都不可避免的会带起涟漪,因此捕获并解读这些涟漪,是海妖从小就懂得的。这让他们在交流的时候总是不自觉的认为对方应当和自己一样有着解读水流的能力,而忘记了对于人类来说,光是在水下保持自身的存活就是件相当困难的事情。更别提自从上一次换气之后已经过了相当一段时间,现在他们的注意力都在如何节约空气上。
杰奎雅不喜欢绮莉的语气,她本以为自己对地上人的看法会较为统一,因为他们都是来自地上的种族,在海妖眼中人类之间没什么区别。可真正接触过之后,女猎手才发现,原来厌恶也是分等级的,而要说这支小队中谁是她最不喜欢的对象,那就是绮莉。她太随意了,那种毫无目的性的样子让杰奎雅想起悠哉的漂浮在水中的水母,同样长着花俏的样子,也同样暗藏着毒刺。而水母,是潮汐女士的使徒,那些几乎无法靠自身能力移动,只能随着海流迁移的半透明幽灵,被当成水流中产生的精灵来对待。甚至在烈涛的献祭当中也有与水母有关的部分,其历史上著名的殉道者,就是在潮汐女士的指引下步入剧毒的水母群中,以此前往女神的身边。
费欧尼能理解女猎手的感受,但他对绮莉却没有那么多的厌恶,这其实和个人看待世界的方式有关。对于变形者来说,他很早就意识到个体所表现出的品质与群体之间并没有绝对的关系,当然,每个群居生物在成长过程中受到的教育,接触到的环境都会影响他的性格和处事逻辑,可在此之外,还有些东西是不受外在遭遇影响的。得益于此,费欧尼不会因为看到互相背叛的水手而将人类当做卑劣的生物,也不会因为看到那些崇高的牺牲而盲目的对其产生偏好。水可以为冰,可以为云,可以救人亦能杀人,被水所孕育出的万灵自然也是如此。
“虽然不能完全肯定,但从水流来判断,战斗应该已经开始了。”变形者转头看向浓雾的边界,似乎是想要看到在那里交战的双方,然而浓雾遮蔽了阳光,让水下的能见范围虽然比夜晚要好上不少却称不上明亮,“我们得加快速度,双方的战力不明,谁也说不清哪方会用多长的时间终结这场战争。但我们作为大女巫亲自任命的小队,一定是有重要性的。”
这话就让人无从反驳了,一次性派出三名女巫,而且其中两名都在年轻一代中颇具地位,可见得女巫团确实在这次刺杀任务上有所期待。不过话也不能说死,绮莉和海拉毕竟还只是年轻一代中的翘楚,在女巫团中的资深女巫里比她们更具能力的肯定还是存在的。大女巫对这次刺杀任务的预期到底有多少,恐怕除了她自己之外更本没人说得清楚。
杰奎雅听完费欧尼的话,沉默了几秒说道,“这样下去我们没办法按预期的计划行动。对方咬的太死了,等天色暗下来,地上人会拖慢我们的速度,傍晚的时候恐怕就会被他们追上。”女猎手口中的对方,自然指的是伊西塔率领的搜索队。在这场追逐的初期,由于有时间上的优势,刺杀小队还有余力保持前进速度的同时给对手留下一些麻烦,比如抹消掉踪迹或是制造误导性的假消息。可由于女巫们的体力,这些优势逐渐丧失,到了最近几个小时,他们不得不放弃对追踪者的阻挠,转而全力前进。
洛萨听了这话,将目光看向远处的某个方向,那是烈涛海妖大军的方向。由于小队执行的计划是绕道敌人的后方,此时的他们在实际距离上离敌人并不算遥远,在这里被追踪者抓住的话,即使可以脱身,也会耽搁过长的时间,足够对方派出更多的力量来围剿他们。
“确实。在速度上我们没法和他们比。”费欧尼点头承认女猎手的判断,这也是他索性选择停下来的原因,与其无意义的延长被逮到的时间,还不如利用这仅剩的优势恢复体力。
“所以我们要在这里迎击他们吗?我们要迎击他们对吧!”绮莉的眼睛里冒出了兴奋的光芒,她早已厌烦了漫长而无望的奔袭,能够将自己的怒火肆意的倾泻到粘人的追踪者身上会是一个非常好的缓解疲劳方式。
可不必海妖们开口,洛萨就阻止了绮莉的建议,“如果你们在这里和他们作战,我们之前的辛苦就白费了。现在烈涛知道有一支小队在他们的后方,但他们应该还不清楚这支小队的目的和人员配置。我敢保证,一旦他们证实这支小队里有女巫的存在,那来追杀我们的就绝不是一队人马那么简单。”
“啊…”绮莉发出懊恼的声音,可却没有再胡搅蛮缠下去,这不禁让海拉和佩格感到几分意外,“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嘛。跑又跑不了,打又打不了,干脆我们投降算了!”
女巫的话让洛萨和费欧尼猛地睁大了眼睛,按照刚才的趋势,几人能想出最好的办法,就是牺牲掉团队中女巫之外的几名成员中的谁来为小队争取时间。可现在,一条从未在他们脑中出现过的计策让眼下的局势又有了新的可能。
“这可能吗?”洛萨对变形者问道,他不了解追踪而来的敌人,不知道这样的计策能否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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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欧尼沉默了几秒钟,目光在小队的成员脸上徘徊着,“也许,不是不可以…地上人不了解海妖,海妖也不了解地上人…偏见,有的时候可以成为武器。”
第二百一十二章 内讧?
伊西塔感到自己的心海产生了波澜。这是一种波涛祭司们才会使用的比喻,他们相信一如潮汐女士主宰海洋,每一个人的心中都有一片属于自己的海,即心海。而每个人对于自己的心海的掌控力,都一如女神之于现实中的汪洋。不过,这样的说法在提出后也不是没有受到过质疑,在烈涛氏族历史上第十七位首席祭司曾经严令禁止过使用这种说法,理由是这让祭司们听起来像女神一样伟大。而作为侍奉女神的祭司,他们必须清楚的认识到自身并不具备女神身上的任何特质,所谓的烈涛海妖,不过是潮汐溅出的浪花上较大的那朵,与其他卷入潮水的生灵并无区别。不过,这个禁令在第二十一位大祭司获得启示时宣告结束。那位大祭司很明确的表示,女神允许最虔诚的信徒使用这个比喻,因为这能让更加清楚的理解信徒们的想法。而不少祭司们会在年老时进入沉思森林,为的就是将自己的思想彻底沉入心海中,让自己的心海与潮汐女士所创造的大海合一,将自己微不足道的力量化为其中的一部分,以此做到对女神的终极崇拜。
当然伊西塔此时心海的波澜并不是因为她要完成自己生命的升华。用更容易理解的话来说,她只是感到兴奋,那是对即将得到的荣耀的幻想和渴望。作为这一代大祭司的妹妹,伊西塔从小就和姐姐接受着同样的教育,可她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在所有成绩上几乎相差无几的姐妹,一个在女神的青睐下走上了那至高无上的红珊瑚宝座,而另一个只能在九十九阶台阶上艰难的爬到第五十层。虽然,第五十层对于她这个年纪的祭司来说已经是一个好到令人难以置信的成绩,可是还不够,还远远不够。
年轻的祭司渴望着更多的荣耀和宠信,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她想要代替自己姐姐的位置,相反,伊西塔无比的相信自己的姐妹就是现在活着的海妖中最应当成为大祭司的那个人。而她所期待的,是能够成为大祭司之下的第一人,如果要具体的说她希望能够走到的台阶数字,她希望是九十八阶。这离她现在达到的还太远了。因此,她必须更加勤于献祭,更加勤于为女神服务。
可是和野心旺盛的女祭司不同,在伊西塔手下的士兵已经渐渐没法跟上她的速度,这一方面是因为二者身上的装备不同,正规的烈涛士兵除了天生的鱼鳞之外,还要外套由海牛皮制成的皮甲以及大量螺壳镶嵌编制而成的链甲,这三重防护让他们在作战的时候获得了无比强悍的防御力,在水下,由于武器会被水流阻隔,这样的装备就已经足以抵挡大部分的攻击。而即使是在水面之上,人类的弯刀即使可以劈开螺壳也没法突破坚韧的海牛皮。不过这样的装备所带来的负担可想而知,经过严格军事训练的战士基本都要学会快速的在进入战场前自己穿戴好铠甲,这是因为在甲胄加身的情况下他们的速度实在是没法太快。然而由于此次任务是追踪,谁也说不准会在什么时候追上对手或者被对手伏击,所以士兵们不得不一直保持着甲的状态。但这也不是全部的原因。
真正让伊西塔和她手下的士兵产生体力差距的,是身为潮汐祭司所拥有的特权。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在女祭司身边的水流都若有若无的朝着她想要前进的方向流动,这种微弱的助力在短时间内不会有什么明显的作用,可是在长距离的移动中,拥有水流帮助的祭司和普通的海妖之间就会产生相当的差距。
然而话虽如此,伊西塔却没有注意到手下士兵逐渐疲惫的样子,她的脑子里现在满是即将到手的荣耀。这导致她在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甩开其他人一段距离后非常的恼火。烈涛的士兵对于这股怒火没有办法反抗,他们从出生开始就被灌输了要对潮汐祭司恭谦顺应的想法,即使心里知道女祭司的怒火完全是因为她自己过于心急也不会说出口。毕竟,除了不敢反抗之外,在烈涛的社会中祭司还有着一项可怕的权限,女神掌握了万物的潮汐起落,的祭司则掌握信徒们的地位职责,每一名潮汐祭司都有权利令祭司之外的任何烈涛海妖改变他们的职业,而在职业就等于社会地位的烈涛,这无异于生杀大权。因此,士兵们更加不敢违逆这位女士,他们花了那么多的努力才能爬上三层阶梯的第二层,绝对不希望再次被打落到平民甚至更加凄惨的奴隶中去。
于是他们不得不拼尽全力去跟上他们的祭司,好在,潮汐女士派出的使者让他们不必受到鲨齿猎人留下的假信息误导,否则他们要走的路程恐怕会是现在的好几倍。但即使如此,当他们终于追上那支被他们所追赶的小队时,任何人都能看出来他们的状态不佳。不过他们还是追到了那些图谋不轨者对吗?而且,看起来这些家伙的状态也并不比他们好到哪里去。
人类,这个物种对于烈涛来说并不陌生,不过能在水底活动的人类?好吧,这就有些有趣了,因为即使那些地上种族具有在水下呼吸的方法,他们的身体也不适应水底的环境,动作永远滑稽而迟缓。那么,如果有个人类在水底制服了一名海妖呢?即使那名海妖是鲨齿,这也未免有些,奇怪。当伊西塔带领士兵们来到这片空地的时候,他们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一个人类,应该是雄性,他的手里握着战斧,将鲨齿氏族赫赫有名的女猎手压在海床上,似乎随时有可能割下她的脑袋。
好在,伊西塔很快为眼前的一幕找到了解释,一个有着黑白两种发色的女人脸上保持着残忍的笑意注视着海底的事情。伊西塔认识她,那是失心女巫团中最强大的女巫之一,她曾经和她的姐姐,在她姐姐还没有成为大祭司之前,与上任大祭司一同和女巫团一方进行交涉,而库伊拉这个名字以及那黑白两色的头发就是在那时留下的印象。
“女巫,准备战斗!”潮汐祭司对士兵们发出命令,同时开始在心中默念潮汐女士的神名,她的权杖顶端的三个海螺开始发出轻微的声响。可就在这个时候,库伊拉转过头看了烈涛们一眼,然后就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一样继续将注意力放在海底的搏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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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人漠然的反应让海妖们一时之间陷入了尴尬的境地,他们不知道这是不是陷阱于是转而等待女祭司的命令。而伊西塔的注意力,则在库伊拉之后被海底的死斗所吸引。她能看出来,那个人类和杰奎雅是真的想要杀死对方。这很有趣不是吗?尤其是女祭司已经肯定己方处于绝对优势的情况下,她略微抬了抬手,示意士兵们保持戒备,但没有第一时间下达攻击的指令。她想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二百一十三章 真假
“直接诈降在烈涛的士兵面前是没有意义的。”在计划开始之前,费欧尼利用剩余的时间快速的向小队中的其他人灌输着他对烈涛海妖的了解,这有助于他们接下来的计划,或者说,这是他们这个铤而走险的计划能否成功的关键所在,“所有的烈涛士兵,在这样的时期都没有独自判断的能力,他们的所有行动都必须听命于自己的上级或者祭司。即使他们再不情愿也必须如此,否则等待他们的,就是被贬为奴隶或者更加悲惨的结局。士兵是烈涛氏族里相当具有地位的存在,可他们的地位建立在对祭司的绝对服从上。”
“不过这种情况发生的可能性不大。能看破杰奎雅布置的误导信息还准确的判断出我们的移动方向,对方的队伍里一定存在潮汐祭司,甚至有可能有复数的祭司存在。如果是那样的话,情况会非常糟糕,数个祭司意味着数个不同的想法,他们很可能因为彼此意见不合而将你们就地格杀。因此我不能同意让这个小队都留下来冒险。尤其是我。”变形者在说到这句话时脸上的表情丝毫不变,他不是因为担心自己的生死而开脱,他有不能死的理由,至少是不能死在这里的理由。
洛萨对海妖的话第一时间表示了赞同,“我同意,你是我们当中最了解目标的人,你不能出任何意外。”
“既然那样,那我…唔!”海拉开口,打算自告奋勇加入留下的那一边,但她的话还没说完嘴里的呼吸海螺就被绮莉突然抢走,脑海中的思绪瞬间消散,变成了无意义的惊叫。当然,绮莉没有要真的伤害同伴的打算,应该没有,证据就是她在确认海拉没法继续说话后就把海螺重新塞回了对方的嘴里,但是同时也将自己的手指压在了海拉的嘴唇上。
“不不不,你不能留下,亲爱的海拉。玫瑰在海水里是没法绽放的,”绮莉的声音即使是经过壳人的转述都听起来充满了戏谑的意味,“你,还有小矮子都不能留下来,你的能力还不稳定,佩格可以帮助你更好的引导它。等战争继续进行下去,等血流成河,等河水染红大海,你的能力会比我的更有效果。所以现在不是你该上场的时机。况且,我还有另外一个身份。”
“看来谁要留下已经很明显了。”洛萨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继续前进,比起费欧尼和女巫们,他在团队中的作用并不大。而另一个会留下的人,就是杰奎雅。女猎手对此欣然接受,尽管作为鲨齿,她被烈涛抓住之后的下场可想而知,可由于之前召唤鲨群以及沿途所制造的陷阱,如果她不在场,烈涛的人就会自然的判断出留下的人并不是小队的全部。
“嗯,只能这样了。”费欧尼的表情很沉重,如果可以选择,他绝对不会选择以这种方式来进行这次任务。但他们没得选择,在潮汐女神的指引下,猎人的隐踪技巧以及他对这片水域的熟悉都变得无用。与其等氧气耗尽,全队被抓,选择这种非方式来保存力量是从理智上来说更明智的方法。而既然选择了这条道路,就必须要将这条路走的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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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在对方的队伍中存在潮汐祭司,那么诈降的关键,就是引起他们的好奇。而你们三个人中有两个人具有这样的资质。”……
时间回到现在,伊西塔的停止指令并没有对海床上战斗的那两个人起效,洛萨和杰奎雅似乎已经杀红了眼睛,双方都完全没有留手的打算。在两人缠斗的过程中,女祭司发现了异常,那个人类雄性,在海里的动作居然可以和海妖相当?而他之所以可以做到这一点,是因为在他的周身,水流也在随着他的意志变化,为他的行动提供助力,甚至这股助力的力量还在女祭司之上。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潮汐女士会去庇护一个地上人?强烈的不安感令伊西塔不敢轻举妄动,眼前发生的情况超过了她的理解。
而就在她愣神的时候,伯爵和猎手的战斗迎来了尾声。没有战吼,没有武器碰撞发出的响动,海底的杀戮就像是一出异常优美的默剧,只有当鲜血顺着伤口如晕染的红色墨水般散开时人们才恍然意识到这默剧的背后是多么血腥的事实。杰奎雅的右手,被愚者的正义砍断,女猎手颓然跪倒在海床上,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断手。这可不是实现安排好的剧本,因为按照他们之前的打算,为了能够蒙蔽对手,最好的办法就是假戏真做。也就是说,刚刚洛萨和杰奎雅,是真的在拼尽全力想要战胜对方。尤其是女猎手,不管说什么,洛萨始终是杀死了她伙伴鲨鱼的那个人,要说她对伯爵没有恨意是不可能的,而这憎恨也不会因为她曾经杀死过伯爵一次而消散。
不过,杰奎雅也不是没有战果,在她与洛萨的最后一回合交手中,她手中象征着鲨齿氏族作战指挥权的长矛划破了洛萨右臂的衣物,虽然代价是这柄长矛被猎巫刀的刀刃斩断。被撕裂的衣物在水中像花朵般绽开,露出下面的皮肤以及皮肤上的纹身。
烈涛的士兵们明显发现了自家祭司在见到那个人类手臂上的纹身后产生的异样,那是一种混杂着惶恐和困惑的复杂情感,一如他们对于那些祭司大人们一般。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做?犹豫的祭司让她手下的士兵们产生了困惑,迟迟没有下达的命令和已经结束的对决让场面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而打破这沉默的人,是有着黑白两色头发的女巫。
“别在那边干看着了,我们投降。所以,请你们至少先把你们的那个同类的手处理一下,你们也不希望她死于失血过多对吧?”
士兵们互相看了看,没有人敢擅自行动。他们等待着祭司的命令,而伊西塔终于从震惊中恢复了过来,她无力的抬起手,“把那个鲨齿绑起来,但先给她止血。然后去把那个女巫也绑好。”
“大人,那个人类呢?”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问题,士兵。”
第二百一十四章 蓝灵花
“他们成功了。”费欧尼小心的滑入堆叠在一起的岩石缝隙中,穿过这片乍看之下无法通过的乱石,来到等待着他消息的同伴身边。
海拉和佩格都露出了些许放松的表情,然而她们都知道没有被烈涛立刻杀死只是这个计划的开头,等到洛萨他们被带到对方的大本营里,遇到的困难和危险只会更多。而相比较她们,变形者的脸上却没有露出任何欣慰的样子,这不禁让女巫们开始怀疑对方注意到了这个计划在最开始的预估中没有察觉到的风险。
“有哪里不对吗?”佩格询问道,尽管诈降这种事情的风险和变数已经多到难以计数,可她还是希望知道让海妖感到忧虑的关键。
费欧尼沉默了几秒,似乎是在组织该怎么说明他的顾虑,“狼蛛砍断了杰奎雅的右手,这没什么好谈论的,这是我们早就计划好的情况,只能说他们两个都还活着就算是万幸了。让我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在于那些烈涛,不,应该是伊西塔对待他的态度。”
“伊西塔是谁?”为了解答这个问题,变形者不得不简要的和同伴讲述了他的童年经历以及因此而熟悉伊西塔和她的姐姐的理由。在解释过了他和这位烈涛祭司的关系后,问题重新回到刚刚被谈及的那个,“我从没见过潮汐祭司那么对待一个地上人。即使是在他们女神的祭典上,以伊西塔现在的地位,她都不会那么的,那么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状态,也许,混乱!对,她很混乱,我能看出来,她在对待狼蛛的时候有经过长时间的思考,这不符合烈涛的作风。”
“这可能是因为她没法相信一个地上人可以在水里击败鲨齿最好的猎手?”海拉做出了比较合理的判断,人类在海底打败海妖,这就像是一条鱼在陆地上将一头熊打到在地般让人不可思议。但如果真是如此,伊西塔就应该更加严密的控制洛萨的行动,甚至直接处决掉这个异常的人类。她没有这么做,甚至没有让士兵把洛萨捆起来。这不会是因为恐惧或不可思议。相反,她知道洛萨为什么能打败女猎手,就是因为她知道原因,才会选择自认为最合理的方式来对待伯爵。
在费欧尼的小时候,他接受了烈涛的教育,当他稍微成长了一些,他也做过实习祭司的工作。得益于此,变形者知道很多烈涛中不为常人所知,只在祭司们之间流传的知识,其中就包括满月女士,即第一位大祭司出现之前烈涛和鲨齿的关系。可越是接触这些东西,费欧尼就越是清楚在烈涛当中一部分知识被保守的有多严密。他所知道的,只有实习祭司以及少部分正式祭司可以知道的东西,而更加隐秘的信息,尤其是那些可以在九十九阶台阶上取得不错成绩的祭司才有资格知道的知识,是费欧尼无法想象也不愿去想象的。因为在他看来,那些知识一定就像对潮汐女士的血腥崇拜一样充斥着扭曲丑陋的东西。可现在看来,在这些东西里,或许有些就和洛萨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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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二者之间的关联并不难推测,毕竟作为一个资历尚浅的水手,洛萨和这片海域的关系并不复杂。伊西塔在忌惮伯爵手臂上的刺青,换句话说,她在忌惮这被人类称为海神之索的诅咒。这可真是有趣,有什么样的诅咒可以让一名神明的祭司感到忌惮呢?
然而此时的情况并不允许费欧尼继续深思下去,在确认洛萨等人成功的变成俘虏之后,他的下一个任务就是带着佩格和海拉前往安全的换气点补充氧气,顺便最好也让她们进食和饮水。变形者之前在沉思森林的时候就已经对小队接下来的行动有所计划,虽然伊西塔的小队打乱了这个计划,可由于伯爵三人的献身,这个乱数已经被消饵了。
“总之,不管为什么伊西塔对狼蛛的态度特殊,我们都已经没法再帮上他们任何忙了。现在的首要任务是让你们补充氧气,然后到安全的水域中等待时机。”费欧尼对两位女巫说明到,在得到她们的同意后带头离开了这个临时的营地。然而等到他们继续向前前进了一段路程之后,海流突然变的猛烈了起来,不合时宜的洋流朝着失心湾的方向冲来,翻起了海底的沙土变成一片灰色的海底风暴。
为了避免在风暴中失散,变形者不得不选择上浮,正因此,这支三人小队才有机会看到他们终身难忘的景象。
在汹涌的洋流中,大量沙土组成的肮脏浪潮如同潜伏在海底的巨兽一般喧闹着前进,可在这巨兽的头顶,在沙土没法上升到的上层海流中,海水散发着幽蓝色的光芒。海水,当然是不会自己发光的,而在迷雾的笼罩下,阳光也已经没法让水面产生折射和反射,那么这股幽蓝的光亮究竟从何而来的。还没等几人想明白这件事,他们就已经被吞没,一瞬间,就只有一瞬间,四周的昏暗水流全都被点亮,这里仿佛已经不再是水中,而是天空之上群星之间的广袤空间,那些点亮这片空间的东西,则宛如夜空中的群星。
可它们不是群星。在最初的慌乱平静下来后,三人都发现了同样的事情,那就是幽蓝色光芒的源头,其实是一个个半透明的大概成人指节粗细的生物,这些奇形怪状的生物有着部队称的身体,除了最外层的薄膜外身体的内部呈现出透明的状态,而在核心的位置生长着一个较为明显的类似缩小版人脑的器官,从这个器官中伸出的细密丝线应当就是这种生物的神经,而蓝光,就是这些神经线中规律放出的光芒。而照亮了这片洋流的,就是成千上万,不,是数量不可计数的这种生物。
佩格和海拉从来没在这片海域中见到过这种东西,她们此时完全不敢移动,生怕这些发光生物身上带有剧毒或者具有攻击性。好在那些生物也都有意识的躲开了她们的身体,二者短时间内没有发生碰撞。可费欧尼则不然,这些发光生物让他记忆中一段尘封已久的信息被唤醒,他伸出自己背后的手臂,手掌伸展,一只发光体就自然的落在了他的手中不再飘动。
于是一个名字从壳人的信息传递中被送到了女巫们的脑海里,
“蓝灵花。”
第二百一十五章 与花同来
在费欧尼小的时候,或者说年幼但是已经对自己周遭的事物具备一定程度的认知能力的时候,他曾经向养育他的人提过一个问题,一个大部分孩子都会提的问题。他是从哪里来的?不过,要回答变形者这个问题倒是相对容易一些,因为他很清楚养育他的人并不是他的亲生父母,这从他身上那和烈涛完全不同的鳞片颜色就能猜的出来。可是作为他养育者的两名波涛祭司却显得有些犹豫,他们是在几天后才郑重的将费欧尼带到一名高级祭司面前,由后者亲口告诉他他的来历的。
你,是被潮汐中的蓝灵花送来的,我亲爱的孩子。
费欧尼永远记得这句话,这是他唯一知道的和自己的来历有关的线索。不过变形者从不知道什么是蓝灵花,按那个高级祭司的说法,蓝灵花,是潮汐女士的使者,只因女神的意志而出现,寻常的海妖一辈子见不到一次也不奇怪。因此变形者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是蓝灵花,据说送他来的那朵在使命达成后就跟着潮水离开了。可今天,当他看到那些随洋流而来的东西时,他马上就懂得了那是什么。
“上浮!立刻上浮!你们得补充氧气!快,等蓝灵花开了海面就不能去了!”海妖几乎是用命令的语气让壳人们用最激动的情绪传达他的想法。他必须这么做,因为他害怕时间来不及。他的担心是有道理的,因为当你的四周都是同样的东西而你又没有站在陆地上的时候,分辨上下左右就成了件困难的事情。
“我找不到哪里是海面!到处都是这些东西,我分不清。”佩格的回答让费欧尼感到无力,作为海妖,他天生就能感知到水中的空间,就像人天生就懂得分辨天地。但这种感觉是不可言说的,他没办法仅仅通过寓言就让女巫们分辨出方向。
“用你们的魔法,不必担心,蓝灵花可以阻隔它,烈涛没法感知到我们的存在。”其实变形者并不是真的知道蓝灵花具有这样的能力,他这么说,只是希望女巫们不再顾虑。因为当蓝灵花出现的时候,费欧尼就明白这场战争很快就会进入他最不想看到的状态,烈涛取得巨大优势的状态。甚至此时的变形者有点想要利用女巫们的魔法来吸引祭司的注意,让他们派出兵力来搜索他们,只要这能拖慢正面战场的进度,他愿意这么做。可惜的是,变形者的谎言不幸言中了,蓝灵花,确实可以吸收魔力,因为那正是它们开花的养料。
佩格的长发在海水中绽放出淡绿色的光芒,这光芒和大群的蓝灵花没法相提并论,可即使是无边无涯的幽蓝,也没法掩盖这抹绿色。女巫尝试着让自己的头发在水中成为指引,这并不困难,长发迅速的变成了类似某种无脊椎动物的触须那样的东西,让身材矮小的女巫可以在水中快速的朝额头上的那一缕头发指引的方向前进。另一方面,海拉的做法更加简单,这里是海洋,一切生灵的摇篮亦是大部分的归宿,身为墓穴之女想要在这里得到帮助再容易不过,肉眼不可视的东西从海底升起,搀扶着将它们召唤而来的女巫,将她送往它们活着的时候没能到达的地方,水面之上。在幽蓝色的海水表面,很快泛起了三朵涟漪。
“噗哈!”佩格将嘴里的呼吸海螺拿下来,对重新呼吸到海上的空气发出赞叹。只不过,她的雀跃没有持续多久,因为海上的迷雾已经严重到了让人不安的程度。如果不是肩头的壳人忠实的传递着三人的消息,恐怕他们都会怀疑另外两人是否还在这片水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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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蓝灵花,它们是什么东西?我从来没在失心湾见过它们。”海拉开口询问道,大雾或许可以阻隔视线,但没法阻隔声音。
“它们是潮汐女士种下的花,会在她想要看到的时候盛开。每次盛开的意义都不一样,有的时候是为了死亡,有的时候是为了新生,有的时候是为了开始,也有的时候是为了谢幕。花朵本来就没有意义,是人们给了它们意义不是吗?”
这回答似乎相当好了,好到连费欧尼本人都觉得自己没法做出这样的回答,他也确实没有。几秒钟之后,变形者才惊觉到,“嘿!刚刚是谁在说话?这里除了我们还有别的人吗?”可是女巫们都表示她们听到的就是费欧尼的声音。因此她们只把这当成是海妖在严重压力下的神经质。至于这句话到底是谁说的,这雾实在是太大了,即使真的有人在雾里参与了这场对话,恐怕也无从察觉。
况且,三人的注意力很快就从对话上转移到了其他方面,“费欧尼,我觉得,这些蓝灵花喜欢我。”佩格的声音有些颤抖,她的恐惧是正常的,因为在她的周围,蓝灵花以肉眼可见的趋势朝着女巫闪烁着魔力光芒的头发靠近。甚至,在水面下方,佩格已经感觉到一些蓝灵花攀附到了她的头发上。海拉也很快求助到,“我这边也一样,它们,它们聚过来了!”
“冷静!冷静!”费欧尼试图让同伴不要那么惊恐,“它们只是靠近你们,但是还没有伤害你们对吗?不要攻击它们,蓝灵花应该不具有攻击性…否则我就不会在蓝灵花中安然无恙。”他的后半句话音量很小,因为变形者自己也不确定他是被蓝灵花带到这片海域的说法到底是不是真的。不过这其实没有什么影响,因为在恐惧之下,海拉和佩格根本没有听进去他的话。
魔力之光,在短时间内映亮了浓雾,在雾气中投射下两个女巫的身影。这倒是给费欧尼指明了她们两人的方向,海妖不再多说,立刻朝着较近的那边游去,很快,他就从雾气里辨认出了海拉的轮廓。“情况如何?”变形者询问道,已经做好了如果海拉出现异状就立刻用全力将她带离这片水域的准备。
好在海拉的反应还算温和,她紧皱着眉头盯着水面,“这些东西,在变大。”确实,吸收了女巫魔力的蓝灵花,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碰撞,当单个蓝灵花的大小从指节涨到拳头的时候,它的状态也随之发生了变化,它的表面上出现了大量的皱纹,当这些皱纹的数量到达一定程度,蓝灵花,绽放了。
第二百一十六章 血染碧涛(一)
蓝灵花的绽放当然是个让人惊讶的事情,不过与此同时,正位于这场即将决定失心湾未来拥有者的风暴的风暴眼里的人却无暇顾及这些。浓雾,已经很近了,虽然一阵适时的海风让雾气的来势慢了几分,可任何时候这雾气将人类的舰队吞没都不会让人觉得意外。同样让人不会让人感到意外的,还有海妖的进攻。似乎是听取了哈夫丹船长的意见,在第一次由大量装备简陋身材瘦弱的海妖发起过的那场突袭后,海妖一方就在浓雾下彻底的安静了下来。这就给了人类方喘息和总结经验的时机,虽然大部分的船长都把这个时机用在了膨胀他们的傲慢和向周围的战友吹嘘夸大自己的战果上。
得益于此,黑箭号作为旗舰成为了整个舰队谣言传播的集中点,按大副的统计,要是那些船长所说的杀敌数量属实,那他们现在就已经可以考虑以手头的兵力去征服各大王国了,在这些以一敌万的水手面前,没有什么军队可以与之抗衡。当然前提是他们手头的朗姆酒还没有喝完。这种醉话哈夫丹船长平时是并不在意的,吹牛炫耀这种事谁都做过,他甚至还很认真的想过等自己老了要怎么把一辈子的经历巧妙的夸大到一个可以让人铭记的程度然后找个诗人将其记录成册来纪念他的所为。但这不意味着此时身为舰队指挥的船长还能够容忍这些胡话,他很清楚的知道,如果这场战争失败,他和他的船员们以及心爱的黑箭号都不会留下任何的传说。
“让那些在马尿里泡糊涂了的蠢货把他们该死的旗语降下去!我们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对敌人的轻视。”哈夫丹船长双手握着舵盘,头顶象征船长身份的帽子投下遮住他脸部的阴影。大副点点头,吩咐其他人打出安静的旗语。不过他对船长的命令多少还是有些不以为意,于是走到驾驶台下方,仰头看向哈夫丹,“确实吹的过分了些,不过这也挺好的不是嘛,总比都哭丧着脸送死强。”
“放屁!”船长说着朝一边吐了口口水,“现在把战斗想的越容易,流血的时候崩溃的就越快!如果可以,我都想让那些海妖再站起来,每个船上都捅死一个两个不争气的东西,这样能让整支舰队的战斗力都上升一倍!记着,我们和他们不一样,我们不是军队,甚至不是佣兵,每个船长都只对自己的船负责,所以当他们觉得赢不了的时候,那女巫的权威也不会有太大的作用。他们会跑,可他们不会跑的出那片雾的。所以,最重要的就是第一战,雾气笼罩了我们之后的第一战,那一战,必须取胜,那时候的士气才是真正的士气。”
大副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他知道在失心湾沉寂的这半年中,船长除了在各个势力之间周旋之外做的最多的事就是读书。失心湾的书籍不多,可供交易的就更少,但得益于城内的混乱,黑箭号的船员们利用各种渠道还是可以找来些书籍供应他们船长的需求。哈夫丹识字这件事,船上很多人都知道,不过他们之前只以为船长所认识的文字仅仅限于阅读海图和相关文件,现在看来哈夫丹的学识可能要比他们所以为的要好上不少。而这些学识,都来自于那个将雷霆巨人图腾交给哈夫丹的老人。
哈夫丹从来不认为阅读来的知识是一名船长所必须的,因为比起那些由人编写的,不牢靠的文字记载,用身体经历过的经验对于在多变大海上航行的人来说才更加的真实。他的观点也基本没错,在这个时代,所谓的航海知识,大抵都是经验的汇聚,当一个幸运的家伙经历的够多还没有死或残疾的时候,他往往就会成为船长。可万事全凭经验,也就仅仅能作为船长,诚然,对于这些在海上讨生活的人来说,船长已经是他们能够想象的最具有地位的人,他们就如同传说中的英雄,或故事里的勇士。然而面对失心湾越来越混乱的形势,哈夫丹意识到自己不能再满足于当一个船长,如果他不想被卷入这漩涡中最后消声遗迹的话,就必须成为船长之外的其他什么东西。
饭团探书
“船长,雾气过来了!”望台上的水手发出警告。与此同时,一种诡异的安静也笼罩住了这支舰队。海浪的声音,不见了。水手们惊恐的将头探出船体的边缘,只看到像湖水般平静的海面,可海面怎么会像湖水般平静?恐惧,如哈夫丹所说的那样从刚刚的志得意满中重新生长出来。大量的旗语出现在各艘船的桅杆上,总结其意思很简单,他们在询问该怎么应对这变故。
面对整个舰队的动荡,哈夫丹看向最前方的三艘属于女巫团的大船,它们没有任何要管这些人类的意思。船长的眉头紧皱,这样没头没脑的跟着女巫冲进雾气里绝对是找死,而且现在的海水也明显呈现出了异常的状态,这异状的元凶不用想都知道是谁,水手的传说中从来不乏海妖制造异常的水相来给行船制造麻烦的故事。“看女巫有没有升旗语!”他怀着最后一丝希望朝望手喊道。
“没有!她们直接冲进了雾里!船长,我们该怎么办!”从桅杆上传来的回答也是所有人的疑问,哈夫丹现在只觉得自己眉毛之间的距离长的太近了,扭成一团的时候太早,没法反映出他现在的心情有多么糟糕。亏他还一度认为那些女巫会帮忙,现在看来她们仍然没有改变对待人类的态度,对于女巫团来说,失心湾的船长和他们的水手都只是拿来消耗对手力量的筹码。
“船长,雾气快来了!没多少时间打旗语了!”船员的催促成了哈夫丹下决定的最后一根稻草,他耸了耸鼻子,做出了决定,“让舰队所有船只下锚!相邻的船只之间搭起栈板,保证了解邻船的状态!所有人,准备作战!”
色彩缤纷的旗语,在失心湾的舰队中快速的传递。也快速的,被浓重的雾气所吞没。刚刚还悬挂在头顶的太阳,几个呼吸间就不见了踪影,带着潮湿咸腥气味的粘稠海风裹挟着灰蒙蒙的雾气,封闭了所有人的视野。这样的景色,他们并不陌生,迷雾海域,进入失心湾的第一道门槛。现在,这道门槛在海妖的驱使下扩张成了要将这座城市毁灭的致命武器,危险着所有曾经躲避在其后的人们。
第二百一十七章 血染碧涛(二)
“把船帆收起来,在栈板旁边布置火把!快,给我把火把都点起来!去船舱里待命的人赶快给我下去!”在浓重的雾气中,只有火光和声音可以作为传递信息的媒介,这是船长们早就想到的事情。因此几乎所有的船只都在自己的甲板上早早地布置好了固定的火把或者说火堆,一方面这可以为同伴标记自己船只的位置,防止相互碰撞,另一方面也是让船员们能够理解船长的指令,不至于在自己的船上迷路。
至于之所以要在船舱里安排人手,这也是因为大部分的船只可没有铁桦制成的船底,海妖想要从下方发起进攻并不是没有可能。船舱里的水手就是为了及时报告船体的损伤情况,对可以补救的裂口进行补救,同时也要阻击从船底破口中登陆的海妖。大副在点燃了船长舵盘旁的火把后借着火光向哈夫丹点头致意,他必须到船舱中去带领那些水手,而甲板上的事,就只能靠船长了。
“把你们的恐惧都给我丢到水里!刀子都拔出来!但是看清楚,要是有人砍到自己人,我就把他绑起来拖到船尾!”哈夫丹低吼着,将舵盘旁的机关拉下锁定住船舵的方向,然后抽出自己的佩刀。他已经有很多年没用这把刀和人真刀真枪的战斗过了,自从成为黑箭号的船长之后,他的水手和大副就一直对他忠心耿耿。所以现在船长能期望的,就是他的身手还和几年前一样利落。
“咚!咚!”鼓声从雾气的深处传来,引起了黑箭号上人的注意。这也是船长们在出航前就约定好的信号,当有船开始敲鼓的时候,就证明它遭受了攻击,同样的,当攻击的程度超出了这艘船能承受的范围,鼓点也会从平缓的通告变成急促的求援信号。“咚!咚!”音色不同的鼓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如果这些信号都是真的,那就说明整支舰队有多个位置受到了海妖的进攻。
“,这些鱼人刚刚果然是在试探。”哈夫丹船长嘴里低声说着,他不相信海妖之前派出的先锋队只是拿来给水手们提高士气的牺牲品。那些炮灰一定在起着某些对海妖一方有利的作用。而这作用很可能就和眼下的攻击有关。
“敌袭!”船员的喊叫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哈夫丹顺着声音的源头看去,可以看到在甲板的右舷边缘有一个影子正在火光中攀登上来。两个水手握着弯刀冲上去,可还不等他们砍下来,那个影子就举起手来大喊,“我,人类!”那两个水手犹豫了一下,而在高处的哈夫丹在同时骂了出来,“那两个蠢货!”下一秒,高喊着自己是人类的影子从背后抽出一支长剑,一下子贯穿了两人中的一个的喉咙。另一名水手后知后觉的发出战吼,可却被已经爬上甲板的敌人一脚踢中了下方要害,接着就是人的喉咙被生生捏碎的声音。
“右舷三!那家伙是鱼人,把他从甲板上扔下去!”其实不需要船长指出方位,刚刚发生的事情所有在甲板上的船员都注意到了。不过,海妖所需要争取的也只有这登陆时的时间而已。和之前那些奴隶不同,现在被派来进攻的海妖可是真正的烈涛士兵,虽然算不上有多么精锐,但以训练的程度和身上的装备来说都要比水手们强上不少。更别说他的身后还有着陆续登上甲板的同伴。
“船长,我们要不要求援?”负责击鼓的水手对哈夫丹发出询问,他已经看到四五个同伴在抵抗登上甲板的海妖中丧生了。
“放屁!现在就求援我们黑箭号以后还怎么在海上混!”回答的并不是船长,而是不知何时从船舱里冲出来的大副,“船长,下面没动静,我先把这几个鱼崽子弄死再回去守船舱,要不然下面的家伙一个个都跟受了惊的兔子一样。”
哈夫丹想要阻止大副的行为,不过强调作战纪律在关系松散的水手之间本就没什么用处,所以船长明智的选择放弃这么做,而是转而进入身后的房间中去了。哈夫丹的暂时离场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现在这艘船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已经接连砍倒两个海妖,并将最后一名登船的海妖逼上绝路的大副。而他的对手也不简单,这第三名海妖的身手和另外两个同类完全不可同日而语,死在他手上的水手比另外两个加起来还要多。事实上,如果浓雾再淡一些,水手们就会看到这个海妖身上的铠甲装饰有波浪纹饰,这意味着他在烈涛的军队中有着队长级别的地位,也意味着他至少亲手杀死过十个以上的敌人。
当然,以人类对海妖的了解程度,即使他们看到了那个海妖队长身上的纹饰也很有可能无从辨认。但这并不意味着黑箭号的大副会成为下一个死在螺壳剑下的人。作为哈夫丹身边资历最老的船员,这位壮汉虽然鲁莽,甚至有些无脑,可他依然是黑箭号上当之无愧的二把手,因为他的忠诚,勇猛和果敢就像是硬币的两面一样与他糟糕的那一面同时存在。
“呵,你这满身咸鱼味的混蛋,你觉得自己很厉害是不是?啊?趁着雾气才敢摸上来的小人,长着鱼鳞的懦夫,我会让你的血变成甲板上的污迹,因为一百万个你这样的混蛋,也比不上一个被你杀了的好小伙!”大副的低语变成了怒吼,他双手握着一柄伐木斧,尽管这把斧子的斧柄经过加长,底端也被安装了配重块,但它确实曾经是伐木斧,就如同这位大副曾经是位伐木者一样。
战斧,在雾气中留下一道显眼的痕迹,痕迹边缘的雾气旋转着,忠实的记录下这一斧的速度与力度。海妖没有见过这样的武器,大部分的海员所使用的都是弯刀或短剑,这类武器更加便于在狭窄的甲板上活动,也更加便于携带和用作其它用途。因此他犯了一个重大的错误,就是将战斧的砍击当成了和弯刀的砍击同等级的威胁,并希望以自己坚实的铠甲硬接这一下。
“噗!”落下的战斧深深的镶进了海妖的左肩肩头,几乎要把他的胳膊连根砍下。可是另一方面,螺壳剑靠着惯性,也落在了大副的腰间,但是好巧不巧的被他身上胡乱披着的衣物所缠绕,带着锯齿的剑刃只是浅浅的刺进大副的皮肉。
“哈哈!这就是我说的,下海喂鱼去吧!”大副大笑着,全然不管身上的剑刃,他一脚踩在海妖的肩头将战斧拔出,作势就要砍掉对手的头颅。可那名海妖的坚韧却超出了水手的想象,他的右手松开剑柄,一把抓住大副的小腿,身体朝前猛扑,张开大嘴露出两排锋利的牙齿,而他的目标,正是大副的两腿之间。大副心里一惊,他没想到对手还有报复的能力,更没想到对方会用这么恶心的方式攻击自己的脆弱部位。可他来不及反应了,再下一秒他的要害就会在海妖的利齿下粉身碎骨。
“嗖!”带有羽翼的箭矢不会在空中发出这样的声音,因为它的速度不够。能够与空气摩擦产生这般刺耳的声音的,只有制作精良的弩箭射出的短箭。短箭,从大副的身后来,穿过他的胯下,准确的命中了海妖张开的嘴巴,箭矢的后端伸出嘴唇,前端则贯穿了他的脊柱。在黑箭号上只有一个人有着能够射出这样箭矢的弩,也正是因为这把弩箭,这艘船才会有黑箭号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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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次,找个牙口没有这么好的人做这种事。”救了自己大副一命的哈夫丹船长不咸不淡的说道。
第二百一十八章 血染碧涛 (三)
“嘶…”大副倒吸凉气的声音让给他处理伤口的船医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这也导致刚刚移出伤口一点的螺壳剑又回到了原处。
“你干什么呢?”大副见船医停止了行动而自己感到的疼痛依旧,发出低沉的吼声。这一嗓子把船医吓的不轻,他本就是半路出家,只学过简单急救知识的水手,离真正的医生相距甚远,而眼前的状况已经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再加上这一吼,可就把他最后一点信心也给吼没了。于是船医索性松开了双手,表示自己无能为力。还好,在事态更进一步发展之前,哈夫丹船长注意到了此处的情况。
“怎么回事?”船长的问题有些心不在焉,他的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倾听其它船只上的鼓声以及戒备可能再次到来的敌人。其实这是哈夫丹多虑了,虽然是在浓雾之中,黑箭号的位置仍然处于舰队的中心部分,鉴于船只之间有栈板可以供水手往来提供增援,海妖们暂时没有从中间瓦解整支舰队的打算。毕竟,船和陆地是不同的,如果真的有关键位置的船只失守,人类方完全可以变换阵型来化不利为有利。
“船长,这么邪门的东西我是没见过,要我说恐怕只能截肢了。”医生半真半假的向哈夫丹解释道,不过鉴于大副的伤口在腰部,如果要截肢的话,恐怕会让做假肢的人搞不清到底该做上半身还是下半身。这当然是个玩笑,可这个玩笑又不全是假的。
船长皱着眉头将弯刀递到医生手里,让他警戒四周。接着蹲下身子仔细的观察起大副身上的伤口。得益于火把的光亮,这片雾气还没有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船长还是能较为清楚的看到带着各种倒刺和尖钩的螺壳剑是以怎样的方式镶入他船员的肉体的。
人类,是没法打造出这么恶毒的武器的,应该说,没有智慧种族会故意耗费如此巨大的心力来打造这样一把只为了折磨对手而生的长剑。但大自然所衍生出的生灵总是有着超乎那些自命灵长的生物的想象不是吗?经过观察,哈夫丹能够确认,这把剑是有复数的海螺壳以一种不可知的方式黏合在一起组成的,目的就是把海螺身上防御性的钩刺变成让对手生不如死的武器。
其实让对手生不如死这点倒是有些错怪烈涛海妖了,诚然,他们不喜欢人类,可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宁肯放弃高效的作战方式也要用这种会黏在对手皮肉上的武器来降低自己的杀敌效率。螺壳剑,本来并不是制造出来与人类作战的武器,它们上面的倒钩也不是为了在刺破人类柔软的皮肤组织后翻起血肉,螺壳剑是以海妖之间的战斗为前提制造出来的。而那些弯钩,是为了将对手身上的鳞片剥离才成型。
但知道螺壳剑的正确用法并不意味着可以解除眼下的困局,哈夫丹尝试着向几个方向挪动剑刃,换来的都是一些倒刺的松脱和另一些的更加深入。想要将这把残酷的武器从大副的身上拔出来,就必须要做好连带着带起大量皮肉的觉悟。现在船长只能期望这些钩子没有触及到人体的内脏,否则一旦脏器受损,后果恐怕会更加不堪设想。
“船长,你别逗我了,那个庸医没法把这鬼东西弄出来,你肯定可以对吧?赶紧把它拔出来吧,我还能接着去对付其他鱼人!”大副被哈夫丹的沉默弄得有些害怕,在这个船上,船长就是绝对的权威,即使医生宣布自己没有办法,可大副还是相信他的船长会有能力处理自己的伤口。哈夫丹则没有立刻给出让人失望的答案,他在思索着另外一种可能性。
老船长的手在螺壳剑上摩挲着,很快找到了他想要的答案,“来两个人帮我一下,要胳膊有力的,快!”几名水手应声而来,并迅速选出了其中双臂最有力的二人听从船长的差遣。哈夫丹让他们一左一右握住螺壳剑的剑身,转手拿起大副的斧子。
“可能会有点疼,忍着点。”说罢,不给大副回答的时间,战斧就已经挥下,并且准确的击中了螺壳剑的剑身,“咔哒!”贝壳碎裂的声音让船长颇为满意,他就是要将螺壳剑衔接的薄弱部分斩碎,让嵌在大副身体里的那段剑身缩小。而事实也确实证明,尽管螺壳剑的硬度堪比铁剑,但是始终改变不了自身材质的特点,当战斧这样的重器砸击它的边缘时,剑身就会产生断裂。
没有更多的话语,只是对两名水手点了点头,船长再次举起战斧,朝着剑身的另一端砍去,这一次由于剑身已经少了一截,在那侧的水手没法很好的握住螺壳剑,船长的战斧在剑身上擦出一片火花后就再无建树。而经过了这两次的冲击,扎在大副身上的剑身有了震动,些许的血水已经顺着伤口流了出来。哈夫丹犯了难,他害怕再一次失败的尝试会适得其反,加重船员的伤势。
可在大海上讨生活的,那个不是置死地而后生?大副一咬牙,将一名水手推开,自己攥着较短的那边,看向哈夫丹,“来吧!”
船长不再多言,抡起战斧狠狠落下,“咔哒!”螺壳剑应声而碎,只留下半根手指长短的剑刃还卡在水手的腰间。这样的伤势,虽然看起来严重但是短期内并不致命,只要这个位置不再被击打,大副甚至可以恢复大部分行动的能力。
“等回岸上了再找个正经医生把这玩意取下来,现在你就先把它当成是纪念品吧。”哈夫丹的话引得一阵笑声,水手本来就有类似的习惯,大部分水手的耳朵上都会有耳环,虽然材质可能并不值钱,但这是他们炫耀自己战利品的一种方式。
不过轻松的气氛没有持续多久,雾气中的鼓声,逐渐急促了起来。“船长,右翼有人求援!”“船长,左翼有人求援!”“船长!我们的屁股被偷袭了!”负责分辨鼓声的水手一个个的报告着他们得到的信息,哈夫丹的脸色沉了下来,他知道,这才是这场战争该有的样子。海妖们不会让他们打的那么轻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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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下去照看船舱的情况,越是现在越不能乱。”大副听了,从甲板上站起身,对船长点头后就朝自己的岗位走去。在他的背后依稀可以听见哈夫丹下达命令的声音,“你们几个,去支援右翼!你们,去左翼看看情况!”
在大副走下船舱的时候,他没来由的想到,海面,还是没有一丝涟漪。
第二百一十九章 血染碧涛(四)
“阁下,我们的进攻受阻了。”在离人类舰队一段距离的水下,烈涛海妖巨大的海底堡垒正悠然的漂浮在水中。而在位于这个类似金字塔一般的三段中央一层的,是潮汐女士的祭司们以及烈涛氏族的军事人员。刚才说话的人,就是烈涛部族最高军事将领曲瓦的副官或者说助手之一,他也是这次先头战的主要指挥。人类一方的抵抗能力比海妖们预计的要强上不少,不管是下锚来稳定位置还是在船只上点上照明火把以及在船体间搭建栈板来提供增援,这些应对措施都让海妖意识到他们并不是在和一群只有蛮勇的对手作战。
对此,曲瓦并不意外。他从来不认为这场战争会如此简单的结束,否则女神就不会授意的祭司调动整个部族的力量来完成这次战斗。不过,这也不意味着海妖将军会对此感到为难,因为不论是他还是其他烈涛,都无比坚信这场战争的结果会以潮汐女士的信徒的胜利告终。他点点头,眼睛在面前的棋盘上扫视着,确认着眼下的形势。这种棋盘类似人类用作军事战争使用的沙盘,区别在于海妖的沙盘是立体的,象征着敌人和己方兵力的棋子是漂浮在水中的不同高度的,这也符合水下世界比陆上更加复杂而多变的环境。
“祭司们还是不能施以援手吗?”将军说话的时候目光看向侍立在通往第三阶台阶边的潮汐祭司们。事实上,海妖一开始的作战计划并非如此,比起伤亡巨大的登陆战,他们其实有着更多更好的选择。可是这些选择被阻碍了,原因就是那三艘女巫团的巨大战舰以及上面承载的女巫团团员,这些施法者利用自己的魔法将迷雾下的水域变的平静无比,让与波涛共生的烈涛海妖丧失了他们的灵活性和冲击力。甚至,按照祭司们之前的保证,此时笼罩人类方的雾气本应更加浓厚,可现在人类只是点起了火堆就足以照亮自己的甲板,这可和之前祭司们承诺过的帮助相距甚远。当然,曲瓦并不会因此而责怪祭司们,他知道他们一定也有自己的问题要应对。
果不其然,之前将军情石板交给首席祭司的女海妖一脸委屈的样子来到将军身边,她的双手牢牢的抱着之前那块石板。这行为多少有些诡异,不过此时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军人和其他祭司们都把这当成了这位年轻祭司过于紧张的表现,“曲瓦阁下,那些巫婆的魔法太过于邪恶,她们扰乱了这附近潮汐的常态。其他祭司正在努力找到解除这邪恶巫术的方法,恐怕您和您的军队还需要再坚持一段时间。”
曲瓦没有再多说什么,烈涛的社会就是这样,事关神秘的事务祭司们自会处理,战士和其他烈涛所要做的,就是做好他们自己的本职工作。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之间是绝对割离的,“请代我向众位祭司们询问一下,需要战士们攻击那三艘船来影响女巫吗?”
女祭司犹豫了一下,不过她很快听到了从水流中传来的声音,“祭司们感谢您的好意,不过那三艘船是邪恶巫术的核心,冒然派遣战士前往只能徒增伤亡。您只需要继续对人类的舰队施压,祭司们很快就能处理好女巫的问题。”
“明白了,祝你们顺利。”将军说完,就将注意力转回了战场的局势上,“在这里,这里和这里加大兵力的投入,这部分的兵力酌量撤回但不要短时间内让对方发现。我们要拉扯他们的精力,让他们无法首尾兼顾。另外,找人组织小队去破坏人类的栈板,也尝试着割断他们的船锚试试看。完成这些后再向我汇报。”
得到命令的副官离开了,而那位年轻的女祭司,却迟迟没有返回祭司的队伍里。她抱着石板,将有裂痕的那面朝向自己,低头犹豫着什么。只不过,由于曲瓦和其他军人的精力都放在战场的局势上,他们一时间都没有发现这个祭司的异状。女祭司挣扎着,她回头看了眼沉默侍立着的同僚们,知道他们正在以这种沉默静止的方式来让自己的意识与潮水相融,她本来也该在他们的队列里,作为一名可以走到九十九阶台阶二十阶的祭司,她是有这个资格的。可自从她捡起那块石板后,她的心海就泛起了波澜,这些肆虐的波涛让她没法沉入精神的领域去履行自己祭司的使命,只得主动请缨担任与军人间的联系工作。
而她之所以会心情激荡的原因,其实很简单,被首席祭司看到的石板出现裂纹,这是凶兆啊!只不过,既然那位坐在红珊瑚宝座上的首席祭司没有亲自开口,甚至在自己私藏了这枚石板后也没有出言呵斥,那是不是说明,这凶兆是不可示人的呢?但若真的不可示人,大祭司又为什么要将其传下?一个可怕的猜想在她的脑海中逐渐成型,那就是,大祭司并不是不想把这凶兆告诉他们,而是她不能。而会让首席祭司不能开口言明的存在,只有一个,潮汐女士。潮汐女士禁止了自己的祭司向自己的信徒传达这场战争前途的信息。
为什么?可怜的祭司想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可她又不敢将自己的发现告诉其他的祭司,因为她并不知道首席祭司的真意为何。思来想去之下,她觉得此事可以信任的人,或许只剩下曲瓦将军。毕竟,这枚石板本来就应该回到将军的手中,是她自己将其扣下,也许这条信息,本来就是要传达给曲瓦的才对。就在她终于下定决心想要将手里的石板交给曲瓦的时候…
“若拉妮,我们需要你。女神的意志还差一点就能得到执行,指明要你来完成。”
年轻的若拉妮的身体一颤,她死死的搂着那块石板,最终,还是屈服于女神的命令,转身加入到祭司们的行列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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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章 血染碧涛(五)
若拉妮没有去握其他祭司伸过来的手,她不想让这枚石板的秘密暴露。而她的犹豫和恐惧则被祭司们理解为了对完成任务缺乏信心的表现。这是合理的,因为女神亲自决定让某位祭司来完成某项工作虽然并不罕见,可是如果这项工作本身带有特殊的意义那就不一定了。而还有什么,是比击溃那些陆地上的亵神者让潮汐的意志得以延伸更加具有意义的任务吗?即使有,恐怕那也不再是寻常的祭司可以参与其中的任务,恐怕也就只有首席祭司以及她所信任的极少数人能够有那样的殊荣,伊西塔就是其中之一。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得到指名的若拉妮会引起其他祭司的嫉妒,在女神看来所有的信徒都是平等的,需要区分的只有他们所负责的职能和对波涛潮汐的理解深度。得益于此,若拉妮没有被强迫松开她怀中的石板,只是默默的走入其他祭司们手挽手组成的圆环之中,她面朝着红珊瑚宝座,向女神在烈涛中的化身祈求帮助,她的心海还是不能平静下来。好在,周围的祭司们已经开始念诵将若拉妮拉入他们构筑的法术中的祷文,在如海涛般具有层次的念诵声中,年轻的祭司终于缓慢的闭上了双眼。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就已经不再是那个在浩瀚汪洋中不值一提的蝼蚁般的海妖,而是由海浪和波涛组成的巨人。只不过这个巨人的形体完美的隐藏在海水之中,除了若拉妮自己以及协助她的同僚们,没有人可以发现它的存在。不需要任何的指引,也不需要提示,若拉妮自然而然的明晰该如何使用自己这短暂获得的躯体,她看向雾气的边缘,双眼透过海水和迷雾注意到那些从三艘女巫船上流入海水中的代表魔力和巫术的线条和图案,那是女巫团将波涛隐去的魔法,也就是她的目标。
水流巨人在海中的行动方式已经不可以用移动来描述,整个大海就是它的躯体,当它想要改变自己位置的时候,它不是将自己的手脚移动到目的地,而是在目的地重构自己的手脚。所以离海底金字塔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抵达的战场,眨眼间就迎来了一位无形的客人。
若拉妮没有犹豫,操控巨人伸出它的手掌,一下子抓住两根粗壮的魔法丝线,向下狠狠的一拉!“噗通!轰!”猛烈的碰撞随即在浓雾中响起,三艘女巫船中船首像是女战士的那一艘在巨人的拉扯下船头一下子栽进了水里,桅杆上来不及收回的船帆让桅杆受不了海水的冲击,在顷刻间碎裂!船上那些弩炮和投石机来不及放出一枪一炮,就在无尽的洋流中失去了作用。早就在周围待命的海妖士兵蜂拥而上,要将那艘船中的船员全部杀死。
毫无难度的任务,这是若拉妮在目视着那艘巨舰如棺材般径直沉入水中时的想法。她继续自己的破坏,将注意力放到通向另外两艘船的魔法丝线上,打算故技重施将它们也拖入海底。然而在损失了一艘巨舰后,女巫团也很快做出了反应,以那艘外表看上去没有任何装饰的旗舰为中心,无形的波动以极快的速度从船体爆发而出!这波动像是一道没有刀身的刀锋,所过之处凡接触之物尽数粉碎,不论是无辜的游鱼,还是待命的海妖士兵,甚至那艘同为女巫团所属的沉船甚至是那些魔法丝线都没能幸免。“嗡!”锋刃,在海床上留下一个可怖的深坑,激起的沙土洋溢在海水中,与死尸和碎木一同飞舞。可在这水面下发生的一切,水面上的人却丝毫没有察觉到。
“噗!”随着水流巨人被女巫的反击粉碎,一同跟着粉碎的,还有若拉妮的躯体。从头开始,她的身体快速的崩解,连同怀中的石板一道变成了一团在海水中飘散的血雾。曲瓦将军听到了这异常的声音,回头看了一眼祭司们的举动,在看到那团之前还和自己说过话的东西的时候露出了微不可查的不忍表情,可他很快将这表情隐藏了起来,转头继续自己的工作。至于其他的祭司们,他们的脸上只有笑容,诚然,若拉妮牺牲了,可她的牺牲换来的是女巫团三艘战舰其中一艘的损失以及封锁海流法术的失败!与这样巨大的成果相比,一个祭司的死又算得了什么呢?况且,她又不是真的如那些无信者的死亡般陷入了虚无,“若拉妮祭司已经先我们一步去到女士的身边去了。”
在所有潮汐祭司都在为这巨大的胜利而感叹,并将这好消息告知军人们让他们立刻发动进攻的时候,在九十九层阶梯上的红色帘幕之后,坐在红珊瑚宝座上的人却轻微的颤抖了起来。作为首席祭司,这海底金字塔,不,凡是烈涛所在的水域发生的一切都尽数逃不过她的眼睛,因此她看到了所有的过程,所有的细节,所有的一切。
“你杀了她。”大祭司只是张开了嘴,却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而这并非是因为她不希望别人听见她的话,只是她没有办法这么做,这具身体,在她坐上宝座的时候就已经不完全属于她自己了。
“不,是那些来自其它世界的肮脏巫婆用她们邪恶的巫术杀了她,你亲眼看到的。”嘴,不受控制的张合,用口型回答道。
“是你让她去送死的,还有其它方法可以用更温和的手段击破那些魔法,你知道,但你没有那么做。你想让她死,因为她知道我…”
“嘘!亲爱的,作为至高祭司,你的话太多了。更多的时候,波涛并不会将它的起因展示给人们,那些见到波涛的人,只能看到它翻滚起来的结果。你得学会这一点,像你的前辈们一样。”
“是,我的女士。”
“这就对了,亲爱的尚提蔻,现在该是时候让那些巫婆感受一下波涛的力量了。尽你所能去做吧,我会支持你的。”
大祭司,从宝座上站了起来,她轻轻的抬起手,那只白色的海豚就顺从的游到她的手边。她将身体俯在海豚的背上,轻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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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去把波涛的愤怒带给那些地上人。”
白海豚兴奋的发出常人难以听到的高频叫声,接着脱离了主人的怀抱,如同白色的流星一样冲出了红色布幔,朝着战场游去。
第二百二十一章 血染碧涛(六)
“哗啦,哗啦”说来也奇怪,明明是已经听过无数次的声音,可是当海浪开始拍打船体的时候,不论甲板上下的水手都被这响动惊吓的汗毛倒竖。这不全是因为生理上的惊吓,更多的是在海涛声再次响起的时候,所有的人都知道,现在,到了海妖们的时间了。
“大副!”虽然只是一声喊叫,不过黑箭号的大副很清楚他的水手想要说什么,先是一声巨响,接着就是这重新回来的波涛,没有人会把这当成是吉兆。“闭嘴,看好你的位置。我们现在在和那些天杀的鱼人打仗,发生什么都不奇怪!”
虽然回答的相当粗鲁,可大副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对即将到来的战局变化泰然处之,他的眼睛看向甲板上方,考虑着要不要再擅离职守一次去看看上面的情况。不过,还不等他真的采取行动,一声明显的敲击声就打断了他的思绪。“咚!”
所有在船舱里待命的水手几乎同时抄起了武器,警惕的看向那个声音的来源,那是位于船体左前方的位置,离龙骨不远。“可能只是石头或者其它什么东西。”在敲击声过后的几秒内没有再传来类似的声音,于是最靠近的水手略微松了口气,对同伴们说道。然而就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刻,第二次敲击发生了,而且比起第一次,猛烈了至少一倍以上!
“咚!”刚刚松口气的水手一下子朝相反的位置跳出去好远,接着因为撞击产生的船体晃动而跌倒在船舱里。“他,他…”他指着那个声音源头位置,半天没能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大副见状耸了耸鼻子,随手将这个丢人的家伙拉到后面,尽管腰上还插着螺壳剑的碎片,这位彪悍的海员已经完全恢复了本色。“嘘!”他示意其他人安静,然后手里举起战斧,在摇晃的环境里稳步走到撞击点的位置旁边。
“咚!吱!”第三次撞击发出的声音比前一次要小一些,可效果更好,一只金属制的凿钉穿过船体侧壁木头的缝隙刺入了船舱。接着,就没了动静。这可和大副预料的事情不一样,他本以为海妖会试图打穿船底,但对方在打入了这根凿子后就没有了其它的行动,甚至,由于这根金属凿子的做工优良,在它周围都没有水流进来,那是因为凿子的尖刺上有着鳞片状的凹凸,这些凹凸帮助其牢牢的咬死在船体上,完美的镶嵌其中。大副略微放下战斧,接着火光凑近了这颗凿钉,这可不像是海妖的工艺能制造出来的东西。可还不等他再看出更多的信息,密集的响声从船舱的其它方向传来,“咚,咚咚!”同样的凿钉,又有三个被打进了船体里。
大副看着这四枚凿钉的位置,猛然明白了什么,他的双眼睁大,大喊道,“快把这些钉子弄出去!他们想拉沉这艘船!”说着,他就高举起战斧,用斧刃背面的配重块狠狠砸到身边的凿钉上,这一下,将凿钉砸出去了四分之一。
“轰隆!”船体被水下不知名的东西拖拽,朝着下方沉落,但是其自身的浮力让黑箭号经受住了这第一次冲击。“还愣着干什么,不想被拉下去喂鱼就给我快!”战斧,第二下砸到凿钉上,在一阵火花四溅中砸下去大半。大副再接再厉,接着挥出第三下,可是这一下由于太过心急,没有砸中。“轰隆!”第二次拖拽的力度明显比第一次要大,而虽然其他船员们也开始拔除凿钉,但是他们的进度比不上大副,因此黑箭号仍然处于危险之中。“哗啦!”水流,从甲板的缝隙流了进来,大副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这说明浪头已经跃上了甲板,以往这种情况只会出现在大风暴里。不能再有第三次冲击了,一旦船舱开始大量蓄水,船体就很有可能失去浮力。
“给我滚出去!滚出我们的船!”这一次,战斧没有砸偏,即使是有着凹槽的凿钉,也在重击下彻底的被驱离出了船身,留下一个丑陋的孔洞很快开始流进海水。“堵塞物!”早就做好准备的水手们轻车熟路,他们用米浆和碎木以及其它东西混合而成的胶状物填补住船上的孔洞,及时的阻止了海妖的这次进攻。不过,舰队中的其他船只,可能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浓雾,吞没了火把。哈夫丹亲眼看着那如液体般的雾气将他身边的火焰压低,直到最后一点火苗在湿气的胁迫下放弃了挣扎。“位置!”他大吼道,这是船员们之前商量好的暗号,当火把也没法提供照明的时候,他们就得隔一段时间就敲打身边的东西来让其他人知道自己的位置。于是从船头开始,水手们依次敲打起身上携带的铜铃,每一枚铜铃的声音都略有不同,这也是为了分别他们的身份。
“敌袭!唔啊!”在第二次船体浮沉后不久,一名位于右舷的水手发出了警告和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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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蛋!”哈夫丹从甲板上直起身子,他知道刚刚的两次震动肯定是海妖在下面搞的鬼。不过既然他们选择了登陆,那就说明之前的阴谋已经失败,这是大副和其他在船舱中待命的水手的功劳。但这并不能让船长在听到自己的水手被敌人杀死时感到宽慰。他将弩机抵在自己的胸口,单手拉动机括上箭,这具弩箭是他花大价钱从远洋商人处购得,除了强悍的穿透力之外,这把弩箭还可以省去装填的时间,一次性储备三根箭头,只需要用机括拉动弓弦就能自动上箭。得益于这个小机关,哈夫丹曾经数次逃离了死亡的命运。
这一次,他相信自己的弩箭也不会辜负他。船长平举着弩机,用非常缓慢的步伐走向水手最后发出声音的方向。可他只知道减小自己发出的声音,却没料到在浓厚的水雾中,海妖可以像在海底一样通过雾气的变化来判断周围的情况。因此在船长接近他的目标的时候,登陆到甲板上的烈涛海妖早就已经等候他多时了。
第二百二十二章 血染碧涛(七)
躲在桅杆后面的海妖嘴角露出狰狞的笑意,透过雾气的细微变化,他可以轻松的感知到那个人类自以为隐蔽的靠近。长着肉质蹼膜的手握紧了短矛,只等哈夫丹接近桅杆的刹那,海妖就会从桅杆后钻出来给他一个痛彻心扉的惊喜。可,来自海底的战士忽略了一件事,黑箭号是哈夫丹的船,作为生活在这艘船上数年的水手以及它的船长,哈夫丹对黑箭号的了解更甚于自己的掌纹。
有的时候,哈夫丹总觉得他的船是活的。当然这只是一种模糊的感觉,就像是人们对自己常年陪伴左右的东西会产生的感觉一样,比如一件穿了很久的外套在某一天掉了一个扣子,这就会让人联想起自己的生活当中不顺遂的部分。而与其说是衣物,船长和他的船之间的关系更像是铁匠和他的铸造工具,雕刻家和他的凿子以及画家与画笔,因此,说是直觉也好,说是察觉到了某些在感官之外或感官没有察觉到的蛛丝马迹也好,哈夫丹知道什么样的阴谋在等待着自己。被人知晓的阴谋是危险的,尤其是当阴谋被人知晓而阴谋的策划人还对此毫无察觉,甚至沾沾自喜的情况下,那么他往往会陷入一张网里,一张由他自己编织的,却握在别人手里的网里。
船长就有这么一张网子,只不过这网子本来是放在甲板上用来打捞水里的东西的。哈夫丹不知道海妖对周围的感知可以精确到什么地步,不过既然对方能知道自己的行踪并作出埋伏,他就有理由不去冒险将网子捡起来以防打草惊蛇。那么网子放在地上也可以用吗?可以的,那些刚上甲板工作的年轻水手就经常被地上的网子勾住或绊倒,因为黑箭号上的网并非渔网,所以网眼开的大些,大到一不小心就会把脚伸进网眼中而不自觉。他现在就是要利用这一点。
哈夫丹开始不着痕迹的改变靠近桅杆的方向,调整着他和桅杆后面的对手之间的位置,将堆在甲板上的网置于二者的中间。船长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他已经有段时间没喝水了,而四周浓重的雾气丝毫没让他觉得湿润,只是寒冷而且虚幻。脚步,靠近,他开始缩短自己与敌人间的距离,表现的就像是完全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一样。
于是在那个时刻,就是攻击者与被攻击者都知道的那个时刻,战斗发生了。海妖没有发出战吼,也没有嘶嚎,那会给其他水手指明他的位置。他湿哒哒的脚踩在甲板上却出奇的没有发出什么声音,长着纹路的脚底也不会轻易的打滑。右手递出,送出致命的礼物,短矛的矛尖由礁石打磨而成,那是在海中已经被冲刷了不知多少年的坚硬石头,它的硬度不逊色于人类的金属武器。雾气,在矛尖穿过它们时翻卷,忠实的记录下这一击的轨迹,也给哈夫丹做出了提示。一般人是很难从这微笑的雾气变化中察觉到致命的攻击的,但是船长的精神早已高度紧绷,所以当枪尖穿过迷雾出现在他的视线中的时候,他的身体迅速后倾,右脚向后撤步支撑住躯体不至于倒下。但他没有着急射出那只弩箭,机会只有一次,海妖不会给他再次上弦的时机,他得再等等。
“咚!”船长右脚踩在甲板上的时候没法再控制力度,发出一声清晰的响声。只不过,这响声和人体倒地的声音相比差距太大,而且武器上也没有传来应有的那种阻力。海妖知道,自己的攻击被人类躲开了。这可真是奇耻大辱,堂堂烈涛的战士在浓雾中去偷袭一个地上人,居然被对方躲开了自己的攻击!没有多想,他立刻冲出桅杆,试图在那个人类恢复平衡之前将其杀死。可他这一冲,就踩到了地上的捞网。“嘎!”并不是所有海妖都有认真学习过人类的语言,因此他们中的大部分在没有水体的空气环境中所能发出的声音也就只有无意义的嚎叫或痛呼。而此时这个海妖所发出的,大概介于这二者之间。
脚步被突如其来的东西缠住,海妖一时之间陷入了慌乱,战士的训练让他没有如哈夫丹想象的那样绊倒,可是大量的网兜确实的限制了他的行动。海妖开始犹豫他该怎么做,是不去管脚上的东西,强行扑上去杀死那个人类,还是先摆脱束缚再做打算。而最关键的是,他刚刚的叫声肯定会吸引其他的水手。不过,这个烈涛海妖明显忘记了他现在面临的最大的问题,当鱼被困在网上,渔夫就会来。
“哈…哈…”哈夫丹并没有进行多么刺激的运动可他仍然需要大口大口的喘气才能保证自己的供氧,天知道在刚才躲避短矛的那一刹那他的心跳是加速了还是停止了,可不论刚刚发生了什么,结果就是船长完美的执行了他的计划。他端着弩箭,小心的靠近被困在渔网里的敌人,而一向嘴里脏话不断的水手,这次出奇的保持了安静。他没有什么要和这些海妖说的。
船长,端着弩箭,海妖,握着短矛。两人在雾中以一个微妙的距离互相对视着。烈涛的战士有着良好的甲胃保护,哈夫丹不确定自己的弩箭能否射穿三层护甲,况且谁知道那些鱼人的心脏长在那里,也许人类的要害对于他们来说只是无关紧要的器官也说不定。所以他需要时间来进行瞄准,瞄准可以一击杀死或至少重伤对手的部位,比如头部。
而海妖虽然不常见到人类的弩箭,但之前雾气稀薄的时候人类方还是有使用弓箭对试图爬上船体的海妖进行狙击的,因此他们理解人类拥有某种可以不接触就能致命的武器。眼前这个带着怪异帽子的人类手里拿着的东西虽然和他之前见过的弓箭不一样,但仅仅是依据对方不停地在用那玩意指着自己身上的某些部位,海妖也能立刻反应过来这恐怕不是什么好东西。因此他立刻试图将躯体蜷缩起来,保护自己的要害。这也就让船长的瞄准时间变得更加漫长。迟,则生变。
“这里还有鱼人!”交战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看来是更多的海妖和水手们产生了冲突。哈夫丹的眉头挑了一下,他意识到现在不是和对方耗下去的时候,作为船长他有着更重要的任务要完成。但这一瞬间的分神,让他露出了致命的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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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短矛,脱手而出,在船长明白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已经深深的刺入了他的腹腔。“混蛋!”弓弦,从紧绷到松弛,送出的箭矢将海妖的狞笑粉碎,短箭插入那没有瞳孔的眼睛里只露出底端。“该死的。”船长咒骂着,伸手去捂自己腹部的伤口,还好,这个地方短时间内并不致命,只要能控制出血就能抑制伤口的严重性。然而就在船长想要看看周围有什么东西或人能帮忙的时候,浓雾,更大了。
在哈夫丹的感知里,刚刚还响亮的战斗声变的很远,大量的雾气彻底遮蔽了他的视觉,让人根本无从得知自己身在何处。这样下去,舰队没法抵抗那些鱼人啊。这是船长在目送着自己杀死的敌人被浓雾吞噬消失时想到的。
第二百二十三章 血染碧涛(八)
察觉到战局走向在浓雾以及其它被掩藏在浓雾下的东西的影响下渐渐偏向海妖的不只有黑箭号的船长。事实上,身在战局中的人往往对整个战局难以产生完整而正确的认识,这就是为什么在战斗时会产生局部溃败的情况。在血肉相搏的战场上,士兵能看到的也就只有举目所及的有限区域,当在这一小块区域中敌人的数量和士气占优的时候,他就很容易将其理解为这是整个战场的形势。这就是将领在很多是时候不得不留在战场的边缘的原因,只有在那里,他们才能看到整个战局的走向。
当然,网虫不是将领,她孩子的父亲是,可她在和他相处的这段时间中并没有见到洛萨亲自带兵出征的情况,虽然有的时候伯爵会和灰袍等人讨论有关行军和战争的话题,不过那从来都是让人提不起兴趣的东西。现在,女佣兵深切的意识到那些让人昏昏欲睡的话题或许没有她想的那么无聊,当战争真的迫近的时候,人们往往才会意识到自己对它其实远没有自己以为的那样熟悉。
“局势怎么样了?”赛赫有些紧张的向坐在藤椅上遥望着远方海面滚滚浓雾的网虫问道。
网虫收起望远镜,将它交到赛赫的手上,“你自己看看吧,除了雾越来越大,我是看不见什么。”她说完,闭上眼睛靠进柔软的椅背里发出轻微的呼吸声。这几天她的体力越来越差,现在连日常生活都需要别人帮忙才能完成。网虫没有生过孩子,不过她听别人说过,有一些情况下,胎儿不会在母亲的肚子里待满十个月就会提前出生。她很担心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会变成这样的情况,因为早产儿的夭折率还是相当高的。而且,如果可以的话,她也希望孩子出生的时候,洛萨可以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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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微的失重感让佣兵再次睁开眼睛,山怪巨大的身体像是一堵墙般遮住了阳光。这位沉默的守门人轻松的就举起了藤椅,并且看起来想要将它以及上面的人一同送到屋子里面去,在注意到网虫的视线后,他沉默了片刻才瓮声瓮气的解释道,“风,不好。”
经过几天的相处,网虫对山怪的印象有了非常大的改变。最开始看到这个家伙的时候,女佣兵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他是女巫们用邪恶巫术制造出来的人形怪物或者改造人。可或许,山怪并不是怪物,他只是一个不愿意从自己的盔甲里出来的人罢了。其实,谁又没有一身盔甲呢?区别只是有的人的盔甲使用金属打造的,有的人的则使用虚伪的表情和言语打造的而已。
“谢谢。”网虫简单的道了个谢,就再次闭上了眼睛。她当然知道雾气越浓对于人类方的战况就越不利,但她现在不能去担心这个问题。因为一旦她开始忧虑,她的身体就会产生反应,作为母亲,她不能这么做。
在将女佣兵带回房间里安顿好了之后,山怪再次走到门外。而此时,赛赫已经将大小相近外形却截然不同的贝壳以圆环的形状围住了这栋小屋。“她喝水了吗?”戴着眼罩的男孩问道。守门人点点头,迈步走出了贝壳的范围外。赛赫露出放心的表情,和外表不同,山怪做事可以说是滴水不漏的严密,这是为什么他能够如此得到女巫团尤其是海拉和嘉伦的信任。当组成圆环的最后一枚贝壳被赛赫放到适当的位置,围绕着这栋屋子的贝壳全都像是重新有了生命一样在轻微的颤动中钻入了细沙之下,早就被挂在屋檐下的捕梦网随着海风轻轻摇晃着,悬挂在其底端的两颗水晶相互碰撞发出动听的声音。
“这样就可以了吧?”男孩看着小屋周围发生的异状,满意的说道。这样一来,嘉伦交代他们的最重要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而这任务,就是在海上的雾气变浓的时候,让网虫喝下女巫事前用草药煮过的安神水,再以贝壳和捕梦网制造出一个可以让她安心休息的结界。因为很快,这里将变得吵闹异常。
山怪没有再做什么,他径直的在小屋前的沙滩上坐了下来,阳光照耀下的砂粒格外炙热,不过既然守门人身上穿着沉重的金属铠甲,那这些沙子也就没法对他造成任何的影响。赛赫现在也没有其他事情可做,于是也在守门人身边坐了下来,只不过他在坐下前先找了一块垫子。等二人坐定,赛赫从腰上拿出一支沙漏,沙漏的上端用金箔描绘着各种人像,其中主要是水手。而沙漏的下端,则是各种海兽,其中在沙漏的最底部,有一只环绕了整个沙漏的巨兽,按照沙漏上各种生物间的比例,这巨兽的大小至少是鲸鱼十倍甚至更多。在将这支沙漏交给赛赫的时候,嘉伦告诉过他,沙漏底端描绘的怪物,就是海王,真正的海王。
这真是有趣不是吗,因为赛赫和山怪之前在库伊拉宅邸下面饲养的东西,也被叫做海王。那是由烈涛海妖和女巫团交易送来的三枚巨卵中孵化出来的生物,在半年前刚刚出生,经过半年的时间,那三只初生的婴儿也已经渐渐长大。沙漏,被放在海滩上,里面的金色细沙快速的向下流动起来。当远方海面上的雾气达到最为浓郁的时刻时,沙漏里的最后一粒沙子也刚好流完。
“咚!咚!”大地在颤抖。不过山怪和赛赫都没有要回头去看的意思,他们知道是什么让这片土地战栗,那是三个刚刚断奶的婴儿,在被它们的养母们呼唤着从沉睡中苏醒过来,在这场战争中贡献它们的力量。
“轰隆!”房屋,随着道路和地面的塌陷而坍塌,在失心湾的城市中出现了三个巨大的坑洞,而某些东西,正在从里面爬出来。
“我听说,在一些国家,让孩子上战场是有违规则的。不过算了,这里可是失心湾,这里的规则从来不适用于所有人。”
第二百二十四章 血染碧涛(九)
战场,本来就没有规则。或者说,它曾经是有规则的,在那个战争还只是小部分人的利益争夺的时代,它可以有着一些规则,这些规则可以保护战争之外的人不受其伤害,控制战争的破坏性,以确保胜者不会只得到焦土和死尸。相对应的,在双方都不肆无忌惮的攻击对手的情况下,他们可以给予自己的敌人宽容甚至仁慈,这看起来是在给自己留下隐患,可实际上,当双方都遵守战争的规则时他们就不会因为战争而彻底失去再战的可能。但那已经是一个遥远的时代的传说了,至少在失心湾如此。在这里发生的战争是严酷的,无底线的,因此它必然也无道德。所有的阴谋阳谋,所有的开战理由,每一句战吼里都在诉说着两件事,杀戮与贪婪。
从培养基地里站起来的巨兽发出震天彻地的高鸣,它们是海王,也不是海王。和沙漏底部雕刻着的巨兽相比,这三只由女巫培养出的海王长着明显有别于水中生物的粗壮四肢,虽然这些四肢上带有鳞片和肉膜,想来也具备在水中游动的能力,但这和原本海王所生有的肉鳍已经有了明显的去别。另一个区别,则在于这些生物的脖子,大量褶皱的皮肤积攒在那个位置,让人联想到在面对敌人时会通过吸气张开颈部装饰的蜥蜴和鸟类。而与之相匹配的,自然就是一张硕大的嘴,那前凸且上下闭合的大嘴酷似河马,可上面覆盖的鳞片又如同鳄鱼。
还留在城市中的人们发出惊恐的尖叫,他们不明白这三只突然从地下钻出来的怪物到底是什么,一些稍微有些胆量的人甚至尝试着用武器去攻击它们。可是这是徒劳的,就像是神话中迎风便长的巨人,又如同被大口吹入空气的气球,在破土而出时身体就有二层房屋大小的海王们随着第一声高鸣的落下,在阳光的照射下疯狂的吸收着能量。它们的躯体开始肿大,很多部位出现异样的囊肿,而在这个过程中,它们一直在朝着海水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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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轰隆轰隆”刚刚重建起来的街道和房屋在海王们的碾压下应声瘫倒,如果说,刚刚钻出土地的海王还有着一个较为合理的外形,那么在它们朝海岸前进的过程中,这些生物已经变成了三团滚动的肉球,它们原本拥有的所有器官和肢体乃至骨骼都在这短暂的过渡中再次溶解,化为最原始的结构。这是女巫们早就设计好的过程,她们在发现正常的喂食无法让海王在短时间内成长到她们需要的体型之后,就有一些精于此道的女巫提出了这种方法。简单来说,现在的三只海王就像是三只巨大的毛虫,它们身上的囊肿会逐渐扩大并最终包裹它们的全身,形成一具肉茧,在这团肉茧中,它们的躯体会重组,再造,以粉身碎骨的方式来达到快速且异常的成长。
但这还不够,这些肉茧在朝着海岸滚动的时候还在做两件事情,第一,就是它们以吞没的方式将自己滚动路径上的一切全都吸收进自己的身体内,当然,它们的吞噬并非完全毫无选择,木材和生物都是被吞咽的主要对象,适当的金属亦然,至于砂石之类则会被肉茧在过滤后排出。而在这一过程中,肉茧同时还在放出惊人的热量,这热量有多么恐怖呢?大概就是当它们来到海水边上的时候那些接触到它们躯体的海水都被瞬间蒸发变成了水汽。
赛赫和山怪目视着前方的海面,在他们眼角的余光中,可以看到三朵巨大的水花正缓缓消失。那三团肉球已经全数滚入了海洋之中。接着,就是在它们沉入的地方升起的大量泡沫,这些泡沫犹如滚烫的铁剑放入冷水中降温时产生的反应,也像是某种可怕的深海巨兽从水面下即将浮出时吐出的呼吸。“你说,这三只里能活几只?”赛赫突然对身边的守门人问道。女巫们改造了海王的生长方式,而这种做法当然有着代价,就如同不是所有蝴蝶都能破茧,海王在从肉茧恢复成正常状态的时候也是异常凶险。
“看。”守门人保持着一贯的少言少语,只用一个字就回复了赛赫的提问。而就在山怪的话音落下不久海岸附近就发生了变化,大量的血水,从水下飘散了上来,这意味着三头海王中的一个,已经失败了。它没能撑过蜕变,高度原始化的身体在海水中彻底崩解变成了无意义的有机物质。不过它的失败是有价值的,因为那些血水很快就被另外两只还在坚持的同类所吸收。
“是我们养大的那个。”赛赫看着最西边的那个海王的方向,用复杂的语气说道。接着,就是一只堪比城堡的巨兽从海水中挣扎出来的画面。“吼啊!”来自失心湾小屋下方密室里的生物在此刻才终于以它真正的躯体出现在天地之间。那堪比高塔的肢体,似盾牌般闪烁的鳞片,膨胀如山峦般的肌肉无不在展现着一种溢于言表的生命之伟力。“我现在明白它为什么叫海王了。”海王,不是指海中之王,在幽邃的深水中确实仍然有着更加诡异莫测的存在。但眼前的巨兽所展现出的气魄,却不是潜伏于海渊之中的东西可比。王,不一定是最强的东西,王是一种理想,一种堂堂皇皇立于世间的诉求。海王就是这种诉求在世间的展现,因此,凡见过这巨兽的人都毫不怀疑,即使未来的某一天这世界上再没有海王这种生物的存在,赞美它的诗句和描绘它的画作也不会消失,就像人类对于圣王之道的追求不会消失一样。
“唔啊!”在第一只海王站起来不久,另外一只海王也从海里钻出,和赛赫他们养大的那头不同,这只海王身上有着明显的雌性特征,不论是肌肉的线条还是鳞片的颜色都更加的柔和。但这不意味着它不充满力量,恰恰相反,这头海王的体型甚至更甚于那头雄性同类。
两头海王用它们的九只眼睛互相对视了一眼,接着一同朝着前方的海水前进,当它们向外走到海水淹没了它们的下半身的时候,它们张开了自己的嘴,开始吸气,这一吸,就有着要将江湖抽干的气势,这一吸,就将笼罩在舰队上的迷雾,拉扯了过来。
第二百二十五章 血染碧涛(十)
“混账东西!”对于那些跟了这位烈涛军事领袖多年的幕僚和参谋来说,今天应该是他们对曲瓦所有的记忆中第一次听到将军爆粗口。当然,海妖不会使用人类的脏话,只不过再去深究这位将军到底在极度的激动中说了什么已经没有了意义,只需要知道这句粗口让所有烈涛的军官以及靠近一些的祭司们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就可以了。区别在于,军官们惊讶于他们的将军原来会说出如此粗鄙的语句,祭司们则是没有想到曲瓦居然大胆到敢于用这样侮辱性的语句来辱骂祭司。没错,当曲瓦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虽然他的脸朝着沙盘,可他的意思就是在辱骂那些潮汐祭司。至于原因,自然也是非常简单,海王。
“把那么具有战略意义的东西作为交易的筹码给予地上人,我从来都是反对这件事的!现在好了,那两个怪物用不了半天的时间就能把雾气全都吃下去,到那个时候我们拿什么和人类作战?难道要我的士兵们顶着那些女巫的邪术去挨个凿穿人类的船底吗?”曲瓦的愤怒是非常有道理的,战局发展到现在,海妖和人类一方的战损比仍然能保持优势就是因为大雾,而随着祭司们突破了女巫设置的魔法防御让雾气彻底夺去了人类的视觉的时候,烈涛眼看着就要取得这场战役的胜利了。这种在最关键时刻被人一把拉回均势甚至劣势的感觉任谁都会感到恼怒,尤其是扭转天平的关键还是被自己人亲手种下的时候。
或许正是因此,一贯以居高临下的态度示人的潮汐祭司们这次出奇的没有以不敬来警告将军。一位看起来年纪大一些的女性祭司走到曲瓦的身前,“以海王卵换取地上人对鲨齿的阻击是我们早就决定好的战略。谁也想不到那些巫婆真的有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让海王诞生,这只能说明她们所使用的邪恶巫术已经对到了让女神也始料未及的地步。而这更加表明了我们要消灭这些邪恶的必要性。曲瓦阁下,虽然我理解您的心情,但必须提醒您,您的职责绝不是在这里对女神和的侍奉者大呼小叫,战局出现了变化,而您就应当指挥我们的士兵们在这种变化中寻求胜利的方法。当然,我们也会尽最大的力量和您和您的军队站在一起,完成女神给我们的考验。”
曲瓦的牙齿咬得很紧,他怒视着这名祭司,非常努力的压制住了想要拔刀砍了对方的冲动。将军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转头看向沙盘,指挥战士们利用浓雾尚未散去的这段时间取得最多的战果。而那名女祭司则在返回同僚们的队列中后开始用手语和其他人商量起是否有必要安排一次献祭军方重要人员的祭祀以平息女神在在这场战争中的不悦。
显然,潮汐女士感到了不悦,一定是对烈涛们没有如暴风雨一样拿下那些卑贱的地上人的部队而不满,因此才将海王赐予了敌人来考验的信徒。不过即使如此,到现在为止仍然没有任何一个烈涛海妖怀疑,他们会取得这场战争的胜利。诚然,他们的女神就和波涛的称号一样善变,但从未辜负过自己的信徒。况且,首席祭司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发出任何不利的警告不是吗?
在这样的氛围中,一支小队押送着三个俘虏回到了海底金字塔。“伊西塔祭司回来了。”这个消息开始在祭司们中间传开。看吧,女神当然是站在我们这边的,虽然给了我们些阻碍,不过这不是立刻就让伊西塔祭司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吗?怀着这样想法的祭司们兴奋的看向第二阶台阶的边缘,根据报告,伊西塔祭司抓获了一个鲨齿和一名女巫,她会亲自押送着这两个犯人到首席祭司的座下让后者做出裁决。不过,在几个人影登上平台的时候,祭司们惊讶的发现,除了被手铐锁住的鲨齿和女巫,还有一个人类以一副完全不受拘束的样子走到了这里。这怎么可以!那些低贱的地上人更本没有资格踏上金字塔的第二阶,即使因为他知道某些机密情报,也应该被斩断四肢像蠕虫一样爬上这神圣的平台才行。伊西塔祭司在搞什么?她难道骄傲到连这等礼仪都不遵守了吗?
伊西塔的表情严肃,丝毫没有完成了任务应该有的轻松和骄傲。她让士兵将三名犯人留在平台的边缘,自己走向通往第三平台的台阶下方,对着上方的红色布幔恭敬的行礼。“伊西塔完成了您给予的任务,大祭司阁下。这三人既是之前引发骚乱的罪魁祸首,是女巫和鲨齿联合在一起召唤来了鲨群试图对我们发动袭击。但在女神的指引下,我们已经…”
“你的任务失败了,伊西塔祭司。”红色布幔中飘出的话语让伊西塔和其他的祭司们身体一震。那是女神在通过他们的祭司直接传达自己的想法,“你真正应该抓到的那个人不在犯人当中。你被他们愚弄了,而你自己还毫无察觉。”
“冕下…我…”伊西塔惊恐的抬起头,她试图辩解什么却发现在全知的存在面前根本不必辩解,什么都知道。可如果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到底要去抓谁呢?不敬的疑惑出现在女祭司的心头让她感到烦躁。可接着,更加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所以,你就是他们嘴里的大祭司?”男人的声音通过他肩膀上的壳人清晰的出现在海底所有人的耳朵里。洛萨无视了阻拦他的士兵,昂然的走到平台的中央,看向九十九层台阶上的红色帘幕。他的性格当然没有这么张扬,是绮莉让他这么做的。因为女巫已经发现洛萨的身上一定有某些因素使得他在这些海妖看来非常特殊。她想要的,就是利用洛萨身上的这种因素。
祭司们几近抓狂,他们一拥而上想要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地上人撕成碎片,即使是用整个大海里的所有海水,也不足以洗清他对大祭司以及现在正借着大祭司身体传达旨意的女神的不敬!可就在洛萨打算拔出战斧自卫的时候,红色帘幕中传来了声音。
“不要对他无礼,他是归宿选中的侍者。”这一句话说出来,整个平台上所有的海妖,不论是祭司还是军人,全都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向洛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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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六章 血染碧涛(十一)
归宿的侍者被潮汐女士的信徒所敬畏并不是一件难以理解的事情。归根结底,虽然潮汐祭司们可以将鲨父的信仰者贬为邪教徒,但他们却没法将同样的帽子戴到归宿的侍奉者身上。因为,波涛女士和鲨父,都只是司掌部分的神明。简单来说,们二者都可以被看做某一个海妖部族的保护神,因此们会随着自己的信徒而与对方敌视或友善,可归宿不会。不论是海洋中的那位神明,都不会声称自己有资格代替归宿来管理的职能,归宿的存在不会因为信仰而清晰,亦不会因为不被知晓而消亡,就在那里,过去直到未来。
“恕我直言冕下,”一名看上去颇具地位的祭司站出来,先对高台上的帘幕行礼之后说道,“如果这个地上人真的是归宿的侍者,不,如您所说他得以得到这份殊荣。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黑夜不会影响白昼,沉默的归宿也不该插手活人的世界。尤其不应该在这个时候以这种方式来到我们的面前。冕下,我认为他的身份是什么并不重要。”
洛萨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可他很快意识到这个刚刚还在高谈阔论的祭司的躯体已经静止下来了。不仅如此,在这座海底金字塔上的所有生物都在此刻陷入了诡异的安静,当伯爵环视四周的时候,他没有看到任何一双有神采的眼睛。又是这样。他想到,或许巫师们会对这些神明的行为感到有趣,祭司们会对此顶礼膜拜。但作为一名骑士,洛萨只希望有一天这些神明可以少干涉一些世间发生的事情。至少在们干涉的时候不要让自己这样的普通人有所察觉。至于现在,伯爵觉得自己可以随意找个地方坐下,等这两位伟大的存在交流完毕。
可惜骑士的想法并不能如愿,因为在那之前他还必须完成一件事,那就是解放他身体内的归宿。时隔了半年之久,洛萨身上的刺青再次恢复了活力,它们朝着伯爵的头部进发,通过他的脖子一直聚集到嘴边,随着剧烈的呕吐,一大团黑色扭曲如同头发结成的球般的东西从洛萨的嘴里钻了出来,在海水中迅速舒展开自己的形体。眨眼之间,就变成了一团令人难以言表的深褐色光斑。这块光斑像是不存在于正常的空间当中,它好像完全没有厚度,可如果有更多的观察者的话就会发现,不论从任何角度看过去,这块光斑都会以相同的形态出现。
在洛萨吐出这块光斑后,他自然的向后倒去,在他陷入昏迷之前最后看到的画面,是在众多如人偶般静止不动的人群里,对着他俏皮的眨了一下眼睛的绮莉。这个画面极大的刺激了伯爵,但是在他做出任何反应或者辨别自己看到的东西到底是真是假之前,他就已经晕了过去。只留下平台上安静漂浮着的光斑,和在水流中摇晃的红色帷幕。
“现在还没到那个时候,你不应该离开海渊。”从上方传来的女声和尚提蔻的声音很相似,但又有着微妙的不同,正是由于这些许细微的不同,让人能确实的意识到这个声音的发出者绝对不是海妖的大祭司。
“沙漏确实还没装满。”光斑中传出酷似洛萨嗓音的回答,而这回答的语气伯爵印象中的归宿却是大相径庭完全不同。那种裹挟在声音中的黯淡和死寂,光是听到这声音就足以让人联想到死亡,联想到虚无的恐惧。恐惧甚至感染到了高台上的存在,让的声音有了变化。
“那你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不应该被任何人所理解,不应该让他们认同。归宿只需要做个虚无缥缈的传说就好了,它不应该有一个确实的代行者走到另一个神明的殿堂上传达自己的意志。你在破坏我们的规则。”
“规则已经被打破了,我们的沙漏里已经混进了太多的杂质。”代表归宿的光斑回答道。
“那你就应该支持我,让我的孩子们去把那些从外面来的巫婆清理干净。”女声略微提高,展示出了清晰的情绪波动。
“不,在整个沙滩上扬除一捧细沙毫无意义。你的行为只是在满足你的私欲。想要将那些杂质过滤出来,我们需要的是更加合理的方法。掮客提供了这个方法,做的不错。而为了达成的计划,旅者是必须要争取到的力量,因此,你的孩子需要作出牺牲。即使你反对也不会改变即将发生的事情,掮客已经把制胜的关键交给了旅者的领袖,你现在能做的就是指引他们离开,放弃这片海域。”
红色帘幕后的存在沉默了片刻,之后才再次以饱满的情绪说道,“你为什么不去对那条鲨鱼说这种话?是先开始传播自己的存在的,张开你的眼睛看看吧,的信徒早已经遍布大海!而我呢,我只有这些孩子们,我只想要这些孩子们。他们如此的崇拜我,尊重我,而你现在要我为了你和那个两面三刀的家伙的什么计划放弃他们?凭什么?”
归宿一时之间没有找到合适的语言来回应对方,毕竟当一名女神开始歇斯底里的时候,即使是沙漏中端的掌管者也不能再继续强硬下去,“你和他们接触的太久了。而你和鲨鱼又不同,只是一个一次沙漏颠倒都没有经历过的新人,你早已经习惯了潮汐无尽的岁月,甚至这一次的潮汐也是你的作品。可这么多次沙漏颠倒,我从不记得你有这么情绪化过,我知道你看到鲨鱼的尝试于是感到了好奇,可你这次陷得太深了。你把自己投入了漩涡的中心。”
“这都是你的自说自话,我们谁都没有上一次沙漏颠倒前的记忆,甚至我们的名字都是你来告诉我们的。那些凡人们有着无数低劣的品格,可他们却有着一种品格足以让他们成为我们的信徒,他们的好奇。这种求知欲最后会毁了他们,但也总好浑浑噩噩的消逝。”
“所以,你好奇了吗?”长久的沉默,非常长久的沉默,甚至让人怀疑已经过了一个世纪那般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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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敢。”
第二百二十七章 血染碧涛(十二)
当时间再度开始流逝的时候,洛萨再次站在了平台的中央。对于刚刚诡异的情景,他的脑海中还有着几分模糊的印象,可是很快,就连着模糊的印象也消失了。就像是在起床的时候还记得的一个梦,呼吸三次后就通通不知去了哪里。可纵使如此,伯爵依然能察觉出在这短暂的一息之间,有什么东西发生了变化。那变化不是来自对着他气势汹汹的海妖祭司,而是在那些莫名给人压迫感的台阶之上的,隐藏在红色帘幕之后的某种东西发生了变化。这变化带给洛萨的直接影响就是,他不知何时紧绷起来的肌肉放松了些许。
有什么东西,不在那里了。这样的感觉不仅仅只有伯爵产生,平台上那些和潮汐女士最接近的祭司们中就有不少人也感到了某种异样。其中更少的一部分人用惊恐的眼神转头看向第三层平台,那是平时与女神联系最为密切的祭司们。不过很快,他们的恐惧就如同急性感染病一样扩散了开去。因为那些想要将对神不敬的洛萨拿下的祭司们在催动海流的力量时迅速的发现,他们对海流的控制力远不如前。
而那已经远不如前的海流,在面对洛萨立在身前的猎巫刀时更是干脆的消散殆尽,给人的感觉就像是那些祭司们认认真真的表演了一场戏,本该跟他们一起演出的伯爵却临时开起了小差完全没有参与到剧情当中。慌乱,开始显现。
祭司们的骚动立刻影响到了军人们,曲瓦和他的手下疑惑的看向这些平日高高在上的祭司如同被父母抛弃的小孩一样手足无措。将军和士兵互相看了看,将问题归结于正安然站在平台上的洛萨和被束缚住双手的女巫。“去,把他们控制起来。”
可没过多久,那些负责去抓捕洛萨的士兵就浑浑噩噩的回来,重新加入他们刚刚在做的事情中,而不论是曲瓦还是其他人都没有对此感到不满。做到这一切的,自然是巫术,女巫的巫术。双手不知何时解开了束缚的绮莉兴致盎然的走到洛萨的身边观看着周围的一切。那些祭司们在慌乱的嚎叫,而烈涛的军人们却充耳不闻的在为浓雾散去后该如何改变作战方式而思考。
“是不是很有趣?”她对洛萨说道。伯爵下意识的伸手握住战斧的斧柄,确保它保护自己不会像那些海妖一样身陷女巫的陷阱。
“你做的?”他理所当然的发问,认为眼前的景象都是绮莉和她恶趣味的魔法在发挥效果,这很符合他对她的了解。
“我?我可没这个本事。”绮莉的兴致非常高昂,而因为她是在用魔法和洛萨交流,她的那股兴奋完全不加掩饰的流入了后者的思想之中,将伯爵的情绪也提高了起来,“我可没有让一个神消失这么大的本事。我只是,对一群没有了主人的小宠物略施小计的家伙,哦,这么一说我还有些卑劣。不过算了,女巫一向不是以高尚闻名的对吗?要是我们都那么高尚,谁还需要你们呢?”
洛萨被绮莉的回答搞的有些迷惑,他无法理解女巫使用的比喻。不过有一件事是他从对方的言语之中立刻捕捉到的,一个神的消失,而从眼前的情况来看,消失的是哪一位神明已经非常清楚了。只不过,意识到潮汐女士的远离的并不只有这两个人,慌乱的祭司中很快有人得到了和绮莉同样的结论,而在这些祭司们看来,最快速也是最稳妥的重新唤回女神的方法从来都只有一个,献祭。
“我得去救她。”这是洛萨在看到有祭司手持石刀朝着被绑成一团的杰奎雅而去时的反应。这也难怪,在女巫和骑士都被魔法保护的当下,祭司们所能够找到的最好的祭品,自然就是鲨齿的最后一名幸存者。可绮莉拦住了洛萨,她看着那些祭司们接近女猎手,问道。
“你觉得她需要我们来救吗?”起初,伯爵不理解女巫的意思,他将其理解为杰奎雅可以靠自己的力量摆脱祭司的威胁。但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在之前和洛萨的战斗中女猎手已经耗费了太多的体力,失去手臂带来的出血也让她根本没法再如之前那样发挥力量。她现在就是被放到案板上的鱼,等着厨师用餐刀剖开腹部取出内脏。可,有哪条鱼在案板上的时候,脸上带着笑容吗?
“哈哈,咳,哈哈哈!”杰奎雅笑着,她能看到那些祭司脸上的表情,她也能读出那表情意味着的意思。作为一名有信仰者,她很清楚只有那唯一的一件事是会让祭司们变成这幅模样,“这就是你们的惩罚!烈涛的杂碎!这就是你们的惩罚!看吧,你们的神遗弃了你们!来啊,杀了我啊!就像杀死我的族人们一样!但那不会有用,不会有用!你们的神已经走了,哈哈,不会再回来!不会!”
洛萨听不懂海妖的语言,附在杰奎雅肩上的壳人也在混乱之中不知去向,但他光是看女猎手的样子就能猜出她在说什么。伯爵刚刚被女巫挑起的情绪沉寂了下去,他知道相比较自己杀死杰奎雅的鲨鱼以及砍断她的手臂,都远不能和烈涛不宣而战屠杀了鲨齿的族人相比。杰奎雅可以不为自己报仇,但她不能不为同族报仇。这股仇恨早就在她召唤鲨群的时候有所显现,连死亡都不能安宁的何止是鲨齿的海妖们,杰奎雅,这个最后活着的鲨齿心中的痛苦和激流更胜过亡者。复仇者不会停下来,因为他所追求的从来都不是单纯的复仇,而是在仇恨的驱动下和自己所痛恨的东西同归于尽的自我毁灭。
“往好了想。如果他们的信仰都是真的,群鲨之父也好,潮汐女士也好,还是归宿也好,那死亡对于她来说都不算太糟。我想没有一个神会再苛求的信徒做更多了。现在,就让她去身边吧。”绮莉轻声说着,脸上戏谑的笑容也收敛了起来。她在想女巫死后会去哪里,她的肉体回归汤锅,可她的灵魂呢?或者说她的意识呢?有没有谁会好心的收留一个女巫的灵魂?
血,染红了神圣的海底金字塔。杰奎雅到死都没有停止咒骂,到死也没有停止大笑。这笑声在她的心脏不再跳动后还萦绕在这里,萦绕在每一名祭司的心头。女神,没有回归。为什么?为什么!是献上的祭品不够吗?还是祭祀的等级不够?不知道是哪一个祭司开始动的手,当第一把石刀刺进烈涛的某位军官的身体中时,场面彻底失去了控制。女巫的法术悄然消失,军人们蓦然发现他们的祭司全都变成了嗅到血的鲨鱼,只知道用手中的石刀刺杀每一个自己遇到的生者。
这是前所未有的混乱,前所未有的疯狂,而洛萨和绮莉有幸,成为了这出海底戏剧的观众,尽管他们一点也不想观赏这出戏。血,染红了海底,即使是海流也没法将其吹散。可是流动的海水却带来了其它的东西,那是大量的,漂浮在水中的尸体,原本散发出优雅蓝光的海中鲜花变成了惨白色的犹如幽灵般的漂浮物,好像在海底,下了一场恐怖的雪。
“尚提蔻!尚提蔻!”某个有着四条手臂的海妖嚎叫着从这场雪里冲来,直奔金字塔的顶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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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八章 致命武器
雾气,散去了。在水手们被身后巨大的吸力弄得手足无措良久之后,迎接他们的,是重新可以窥见的天空以及即将落下的夕阳。金黄色的阳光将天上的云变成了犹如画家画布上的油彩般的东西,那些光影,色彩和形状让人本能的产生美感。可现在的水手们无心去欣赏夕阳和云朵,当狂风停止,他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看到底是什么引发了这场狂风。而后,他们就看到了那两个屹立在夕阳水面上的巨大身影。“怪,怪,怪物!船长!怪物!”
哈夫丹缓慢的支撑起身体,他腹部的伤口似乎带来了比预计的更加糟糕的影响。当他终于来到甲板边缘向后望去的时候,两头海王依然保持着吸气后的状态。饶是黑箭号的船长也从来没见过和听说过这样的东西,一时之间,即使是以想象力和语言形容能力闻名的水手也不知道该以怎样的语言来形容他们看到的生物。于是他们只能用最模糊的称呼将其归结为,怪物。
可那两头怪物在完成了自己的工作后就不再行动了,像是两座奇形怪状的塔楼般耸立在海中。水手们的惶恐在这样的安静中逐渐消散,毕竟这一天他们已经经历了太多会让人从梦中惊醒的东西,此时也难以再感到多么强烈的恐惧。而当他们将视线转向周围的船只的时候,他们才发现事实上战斗的损失比预计的要大得多。很多船都被海水淹没,或是船头已经栽进了水里,或是干脆只剩下桅杆和漂在水上的杂物。那些船只都是在之前与海妖的战斗中被凿穿了甲板沉没的,而除此之外,还有相当多的船上已经没有活人了。
这一仗,虽然还不至于说惨胜,可人类一方付出的代价不可谓不大。甚至以目前的战损比计算下去,即使水手们全都是恪尽职守的战士,没有一艘船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擅离职守,那人类一方的舰队恐怕也没法再支撑一天的时间。相较而言,水面上漂浮的海妖尸体则显得寥寥无几。不过这也是正常,人类本就没什么办法杀死在水中的海妖,那些尸体多半是水手们将甲板上的死人扔进水里后漂浮起来的。
可在战场的前方,情况又不全是如此。呈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副末日一般的景象,大量海洋生物,包括但不限于海妖和他们驯养的鲸鱼和其它海兽,这些海洋中的顶级生物在一片令人心悸的红褐色海水中如同垃圾一样随海涛漂浮着,在这些尸体的身上人们没法看到伤口,而直觉也告诉水手们,最好不要那么好奇的去接近这些尸体检查他们的死因。
至于这些红褐色海水的源头,在阳光下则清晰的指向了剩下的两艘女巫船中船首像为美人鱼的那艘。这艘船身上满是各种铜质管线的船只从水面下方的管道中稳定的释放着致命的炼金药剂,无差别的杀死着所有接近海面的生物。好在这种药剂本身像石油一样粘稠且不融于水,因此它并不会深入这片水域带来更大的灾祸。但另一艘女巫船里装着的东西可能就不是这么温和的武器了。
“大人,我们即将到达海妖的据点上方。”装饰着乌鸦船首像的巨舰之中,恢复了年轻姿态的大女巫在听到部下的报告后睁开了眼睛。
“对方的抵抗力度如何?”身为女巫团的领袖,大女巫坐镇在这艘旗舰当中并无问题。可作为一名异常强大的施法者,尤其是以足不出户就能监视整个失心湾而闻名的女巫之王,她的问题就显得有些奇怪。不过侍奉在大女巫周围的女巫们都知道她们的领导人为什么会无法感知船身外的情况,那是因为她的绝大部分精力都在用来压制装在这艘船船体内部的某种东西,那东西是如此难以控制,以至于即使是数名资深女巫轮替参与施法,在协助大女巫的时候都会感到力不从心。
就是这么可怕的东西,大女巫却以几乎一人的力量将它带来了这里,带到了敌人的头顶。这在让其他女巫们感到疲劳的同时又让她们真切的理解到她们到底拥有一位多么强大的领袖。可领袖,已经时日无多了。当她恢复年轻外貌的时候就表明她决定要以这幅模样离开这个世界。所有女巫都清楚这件事,而作为大女巫指定的接班人,伊顿一直安静的侍立在她的背后,她的任务是确保大女巫的遗骨返回汤锅。
“仍然有零散的抵抗,不会阻碍到我们的前进速度。那些海妖似乎不觉得我们是个威胁,到现在为止都没有派遣大量军力过来阻挡我们。他们肯定以为只要待在水下,我们就拿他们没办法。”报告情况的女巫带着几分鄙夷的说道,海妖在这场战争中显然是傲慢的,他们到现在为止都没有真正对人类和女巫们发动过一次全力攻击。他们确实也有这样傲慢的资本,说到底,在海洋中迎战海妖本身就是件不理智的事情,深厚的海水组成的天然屏障让人类的武器和女巫的魔法都难以真正对海妖构成威胁。更何况,他们还有着海底金字塔这样具有神力的宏伟堡垒。所以打从一开始,烈涛的军事战略就是围绕着以更少的代价来取得胜利而出发的。
但烈涛的战略犯了两个错误,或者说,他们有两处没想到,首先第一点就是他们不曾想过以首席祭司为头脑上下协同的制度会在战时崩溃。而且这种崩溃还不是首脑被刺杀这么简单,整个烈涛社会运作的根基是建立在对潮汐女神的信仰上的,现在这个根基被拔除,连带着让整个建立在其上的建筑全都倒塌损毁。
当然,这不能怪烈涛,没人能料到一个人类的到来会引发如此可怕的结果,就如同没人会认为自己脚下的大地会突然碎裂一样。这不是他们的过错。可纵使如此,他们还是犯了一个真切的错误,那就是小看了女巫团对这场战争的准备和决心。或者说,烈涛们本来就不在乎对手的状态,因为他们坚信在女神的指引下他们必将取得这场战争的胜利。
这就为他们的第二个错误打下了基础,也就是海妖们始终认为在这场战争中他们处于不败之地,是进攻的一方,从未想过如果女巫手中掌握有一种可以直达海洋深处并且能对大范围的生物造成破坏的武器时会是怎样一种结果。其实这同样没法怪他们,就像是两个骑士在拔剑作战时谁也不会提防对方突然从背后掏出一具弩箭一样。然而,当女巫真的拥有这样的武器的时候,这个错误就会变得非常致命。
“不用去管他们怎么想,我们要做的就是航行到他们的头顶,然后,他们就会死。”大女巫慵懒的说道。她不知道此时的海妖已经丧失了抵抗的能力,可即使她的手下告诉她海妖已经陷入大乱,大女巫可能也会将其归结为派出的刺杀小队发挥了作用。不过纵是洛萨他们真的杀死了对方的首席祭司,大女巫也仍然要将这致命的武器用到海妖们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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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根结底,这片土地和海洋养育不了两个智慧种族。
第二百二十九章 大祸临头
当大量死去的蓝灵花顺着海流笼罩了烈涛海妖的宏伟海底建筑时,跟着水流一同前来的佩格和海拉也发现了一片混乱中异常突兀的两位同伴。这也难怪,能在一片异样的混乱中保持安静本身就是另一种异常,而绮莉用来阻隔海妖的障眼法在熟悉她施法习惯的女巫看来也远没有那么有效。所以当两位女巫径直落到平台上走到洛萨他们身边的时候,没有任何人感到惊讶。
“这是你做的?”海拉向绮莉询问道,她指的当然是周围那些状如癫狂的祭司和被混乱影响的海妖士兵们。只不过在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墓穴之女也没有多少的把握,绮莉虽然素来有蛊惑人心的能力,可是她的魔法不应该有如此可怕的效果。即使有,那使用这种魔法所爆发出的魔力应该如同夜晚的灯塔般耀眼才对,同为施法者的她没理由无所察觉。
“当然不是,我才不会用这种无趣的方式来制造混乱。何况,即使是我,也没办法让祭司和他们所供奉的神邸之间的纽带断裂。”绮莉随意的耸了耸肩,说话的语气又恢复了那种戏谑和轻佻。她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周围互相残杀的烈涛海妖,丝毫没有因为目睹了这样的惨剧而感到任何的不适。这种天性被一些人称为冷血或残忍,不过对于经常要和超出常识的东西对峙的施法者而言,这是必须的素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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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格没有参与海拉和绮莉的谈话,以她对绮莉的了解,后者现在虽然不至于会对眼下的情况撒谎,但一定会有意无意的省略掉她自认为不重要的信息,如果只凭着绮莉的一面之词来还原事情的经过,那得到的结论一定与真相南辕北辙。何况,现在也不是该讨论这里具体发生了什么的时候,现在的重点在于,这支奉命暗杀海妖的首席祭司给敌人制造混乱的小队在失去了自己的目标后该何去何从。当然,失去目标并不是说他们已经杀死了最高祭司,只是以眼下的状况来说,那个坐在红珊瑚宝座上的人的死活已经不是任务的关键了。
因此,佩格迫切的希望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况且,她也很清楚的在不远处看到了那具已经失去生命的,属于杰奎雅的身体。不论原因为何,看到同伴的尸体终归是让人不愉快的事情。“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现在是时候归队了。”
“我是无所谓,可我们的向导呢?你们别告诉我他也是潮汐女士的信徒,现在也跟这些家伙一样鬼吼鬼叫着到处找人献祭。”这就是绮莉的风格,她很少会因为和一个人相熟而在语言上对他有任何的偏袒,这让她总是显得对所有人都轻蔑。可海拉和佩格都知道,在绮莉轻蔑其他人的同时,她同样轻蔑自己。
虽然绮莉的话让人不快,但她提到的事情却引起了洛萨的注意,他此时才发现本应该带领另外两名女巫在海妖后方周旋的费欧尼并没有跟佩格她们一同前来汇合,而且在周围也没有看到变形者独树一帜的身影。这让伯爵也开始用疑惑的眼神看向佩格。
长发女巫有些无奈的伸出手指,指向在烈涛部族中至高无上的金字塔的第三阶,可以注意到的是,即使现在的场面已经毫无秩序可言,但那九十九层台阶上依旧保持着肃穆,没有一个发狂的海妖会主动打破他们信仰的最后一点希望。尽管,他们已经隐约猜到了那至高无上的登天之路很可能已经丧失了原本的作用和意义。“他在那上面。我敢肯定他不是波涛女士的信徒,不过,这世上让人疯狂的不仅仅是信仰某个神明。这件事不用我说你也该清楚不是吗?”
洛萨点点头,他早就从之前费欧尼谈论到他和烈涛这一任大祭司之间的事情时察觉到了些问题。而且在伊西塔将他们押送回来的路上,那名女祭司也自己嘀咕了一些有关费欧尼的事情。这足以让人意识到不管大部分烈涛氏族的人如何看待变形者,在私人情感上费欧尼和大祭司之间还是有着非常复杂的联系的。这个故事让洛萨想起了他曾经读过的爱情故事。
“我上去看看,不管怎么说他现在已经不是烈涛的人了。”伯爵对女巫们说道,试图带着费欧尼一起离开这里。或者至少,让这个老朋友可以带着一个已经失去作用的人离开这里,他们完全可以不再接近陆地不是吗?不再接近女巫,不再接近人类,远离这片水域之后的大海依旧广阔到足够他们去找个喜欢的地方生活。
“随你。”绮莉漠不关心的摆了摆手,“我才不关心两只鱼之间的事情,他们最多也只是生出更多的,鱼。不过我还是好心提醒你一下,你最好把握时间,这里很快就要毁灭了。嗯,我说的不是这种毁灭,我说的毁灭是彻底的,绝对的,是压过所有声音的。”
女巫说着竖起了手指,当其他人顺着她的手指向上看去时,他们看到了在浓雾散去夕阳照耀的海面下,那两艘巨舰的船底正缓缓驶来,准确的说它们已经几乎到了这座金字塔的正上方。“我知道大女巫对这场战争有所准备,她要灭绝这些鱼人。而不论她灭绝的方式如何,现在都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因此,如果你想再见到那位女佣兵和她腹中的孩子的话,你得快。”
“当然,只要这些海妖看不见我,我很快就能解决这件事。”洛萨皱着眉头回答道。
“那有点困难,毕竟他们虽然疯了,但多半还没瞎。”绮莉的嘴角露出笑容,这意味着如果伯爵坚持去警告费欧尼,他将得不到她的帮助。
洛萨不明白对方到底为什么要在现在这种时候为难他。这让他开始有些怀疑之前在女猎手身死的时候绮莉说的话到底是真话还是只是对同伴见死不救甚至乐在其中的借口。但这些都要等之后再讨论,没有多少时间由于,伯爵拿起他的战斧,朝着九十九阶台阶游了过去。
第二百三十章 一死
突破混乱对于洛萨来说已经不是太陌生的事了,从过去的战争到最近作为黑箭号的船员出入失心湾的上下,他似乎总是在和混乱打交道。但这并不意味着从眼前的状况中脱身是件容易的事,就像已经登山采药许多年的药农永远会对大山抱持着最大限度的尊敬和恐惧一样,对自己熟悉的事情失去注意,往往就是隐患开始转为切实的损失的开始。因此,洛萨的速度并不快。
这就给了红色帘幕后的两个人一些时间,让他们得以更加从容的在这样诡异的环境中再次相见。费欧尼从来没见过尚提蔻露出这样的表情,在他当年告知对方自己要离开烈涛时她没有露出过这样的表情,在成为变形者漂泊的岁月中偶然遇到时她也没有露出过这样的表情,即使是上次相见发出警告时对方想要杀了他的那次,他依然没有见过这样的表情。那表情就像是,就像是在海上漂泊了数年的水手,在经历过风浪,耗尽了水粮,穿过了无数的危险之后,在那个最黑暗的黎明看到家乡的港湾时目睹见曾经记忆中喧闹的港口只剩下断壁残垣时的那种难以再次振作的绝望。那是失去了母亲的孩子脸上才会出现的惶恐。
只需要这一眼,费欧尼就知道,他认识的那个人,那个名为尚提蔻的和他一起长大的烈涛海妖,已经死了。现在留在这座金字塔顶端宝座上的东西,只是一具徒有其表的形体,虚伪的假扮成一个拥有意识的生物。可下一瞬间,复杂的悲伤情绪就淹没了他的理智,即使知道自己的任何安慰都将毫无作用,甚至对方变成这样也有自己的责任在内,费欧尼还是尝试着唤起对方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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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点也不像你。”变形者用他能使用的最柔和的语气说道,事已至此,他根本不在乎有没有人会听到他们的对话。失去了女神的护佑,所谓的至高无上的第三层,所谓的红珊瑚宝座,都没有任何意义。失去了女神的护佑,她的祭司也没有了意义。尚提蔻没有回答费欧尼的意思,她的嘴部在快速的张合着,无声的念诵着潮汐女士的教导,这是每一名烈涛海妖从小就会背诵并终生都会刻在脑海中的话语。
费欧尼记得自己之前只要稍微提出对潮汐女士教义的异议,尚提蔻总是会立刻开始念诵这些话来阻止他继续发表渎神的言论。而每一次,费欧尼都会因为对方的态度而气愤非常。因为在他看来那时他提出的很多问题都还没有严重到会动摇对潮汐女士的信仰,他只是对于祭司们一代一代积累下的习惯和祭仪中的一部分感到不解。这或许就是他的问题,对于信仰,他做不到尚提蔻般的全心全意。
正是这种怀疑的态度令费欧尼的信仰在旁人眼中看来充满了不虔诚的意味。可实际上,尚提蔻非常清楚变形者在对女神的崇敬上其实并不比任何烈涛海妖差。只不过他总是希望女神的完美可以下及的信徒,所以他总是在苛求着完美的信仰。
念诵教义的嘴唇,在感受到双手上另一双手掌的触感时停止了下来。尚提蔻的眼睛虽然仍然没有焦距,可她还是抬起了头,看向了那个熟悉的人。这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情,关于尚提蔻和费欧尼之间的关系,他们曾经是朋友,是玩伴,他们也曾经更加亲密,然而他们同时也是敌人,是因比私人仇恨更加严重而无法挽回的事情而对立的双方。他们真的不知道在经历了这些之后,他们该用怎样的面目面对对方。
瘦弱一些的手,沿着有着蓝金两色鳞片的手臂向上,一直攀升到胸口的位置,停留在那道离心脏相差分毫的伤疤上。
“其实它并不是刺偏了,它只是,不够深而已。”费欧尼感受着伤口上的触感,“你犹豫了,在划开我胸膛的时候你犹豫了对吗?”
“即使把你的心脏剜出来,吃下去。我们也不会在一起。”尚提蔻的声音在不传递女神的命令时就少了那种威严,多了几分柔软。
“因为我们之所以是我们的原因,并不全在肉体。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认为献祭并不是件罪恶的事情。”变形者轻轻低下头,将自己的额头抵在对方的额头上,这是海妖用来表示亲密的一种方式,而尚提蔻没有拒绝。当两个头颅相互触碰,他们能感觉到到自己的意识和灵魂都更加靠近了对方一些。但这也让他们意识到他们之间的距离比他们预计的可能要远的多。
“献祭只是让灵魂和其它更纯净的东西摆脱躯体的束缚,那是有益的。”尚提蔻几乎是下意识的说道,她从小接受的教育如此。
“现在你还这么认为吗?”来自金字塔下层的惨叫声不绝于耳,血液染红的海水已经带着那种腥甜的气味飘散到了帘幕之内。
尚提蔻沉默了片刻,费欧尼能感觉到她的情绪朝着高昂的方向提升可又快速的落下,“我曾经那么认为,即使到了现在,我也不认为那是错误的。但如果我们是正确的,为什么我们会沦落到这样的地步?为什么高贵的烈涛会在顷刻间崩解?我们的荣耀和信仰,我们的历史和传统,它们不该没有意义。”
“或许它们本身确实具有意义。可我很怀疑烈涛的族人们是否真的在这段岁月中停下脚步来审视自己。”费欧尼柔和却严肃的说道,“你们,不,我们,离神明太近了,我们太在意的想法,看不到其它的事情。也许现在就是一个机会,让烈涛从那些神谕中自由的机会。这场战争我们已经输了,很多人会死,大部分。可总还是会有人活着,他们会仇恨,但他们也会遗忘。他们有机会变成更好的我们。”
“那我们呢?”
“我们?我们留在这里,不过是舍去了这身皮囊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在去归宿的路上,我们可以同行,在归宿之中,我们可以比邻而卧。下一次,如果有下一次,我们可以尝试着做的更好。”
第二百三十一章 故事不逝
当洛萨终于杀出重围,一步一步踏上曾经无数海妖想要踏上的台阶来到金字塔的第三层,撩开象征区隔着神与人两种存在的帘幕走入其中的时候,费欧尼和尚提蔻已经坦然的共同坐在红色珊瑚制成的座椅上。那种悠然的态度完全不像是国破家亡的大祭司和促成了这一切发生的挣扎者该有的态度,倒像是两位君王在俯瞰着他们的领土。
伯爵看到他们的第一眼,就知道了两件事,第一件就是眼前这个长着四条手臂的海妖,和他认识的费欧尼已经并不完全相同了。之前洛萨所看到的,都是费欧尼在对待朋友时的那一面,那一面并不虚假,可也不全面。而如今他看到的变形者,就像是一座立于开阔平原中的高塔,毫无遮拦,坦坦荡荡,他把他的一切都展示给人看。至于坐在他身边的那位女性海妖,洛萨之前并未和她打过交道,但从她给人的感觉和费欧尼一样,没有慌乱和悲伤。于是伯爵明白了第二件事,他今天是没办法劝他们离开了。
“女巫团会使用威力非常的武器攻击这里,不会有多少人幸存的。”像是在单纯的讨论今天的天气,洛萨都没想到自己的声音在此时可以如此平静。他也被这两个人的状态所感染,那红色帘幕似乎真的是两个世界的间隔,帘幕外的喧嚣,危险,恐怖,在这里全都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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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还是会有人活着。没什么武器是可以将一切生命都抹去的,至少现在这个时代还没有。”费欧尼点点头,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即使有人活下来,烈涛还是会断绝,没有人会继续使用这个名字了。”伯爵说道,以他所见过的事情,他很肯定这一点。
“不,烈涛不会断绝。它会消失,但它没有断绝,这两件事并不相同我的朋友。凡存在过的,皆有其意义。”变形者依然带着笑意,而在洛萨露出疑惑的神情后,他身边的女性海妖开口说道,“烈涛会在大海里消失,因为今天我们战败,这理所当然。可我们所犯下的错误,制造的伤痛,那些好的和坏的,会继续流传。女巫会知道我们发生了什么,也许经历了多年之后,人类也会知道他们今天为何可以取胜。这样,我们就融入了你们的知识里,我们的错误会是你们的范例,我们的成就会是你们的借鉴。因此,烈涛没有消失。”
洛萨沉默了段时间,他需要思考和理解两个海妖所说的话。如果战争没法真正毁灭一个文明,如果死亡不能真正破坏自己的敌人,那么也许这世界上从来不存在真正的二元对立,一切都只是汇聚过程中偶尔的激烈和平缓,那么,当世上所有的东西都汇聚在一起的时候,它会孕育出什么呢?当这个世界上只存在一个国的时候,会是怎样的王在统治着那个国,还是说,它根本不会有国王?毕竟这世上还没有一个不会被毁灭的王国,也不曾有一位不会老迈死去的国王。这个问题太复杂了,伯爵一时之间也得不到答案。可他会记住这个问题,花费一生的时间去寻找它的解答途径。当然,凭个人的力量想要回答这个问题,恐怕并不现实。
费欧尼抬头看了看上方的水面,女巫的巨舰已经遮蔽了太阳的光辉,投下一片阴影笼罩在金字塔的上方。在波涛女士还没有离开的那个时候,金字塔的上方从来不会有任何东西,任何想要逾越这伟大建筑的人或生物都会在巨浪冲摧下屈服。这一次,屈服的换成了波涛。
“你该离开了,我地上的朋友。我能感觉到那艘船里装着的东西,它的威力或许比我之前预计的还要大些。跟她们走吧,你还有很多事要做。”说着,他指了指洛萨背后的帘幕,可以看到三个女性的身影映在布幔上。
洛萨点头,深深的朝着费欧尼行了一礼,当做是对这个来自水中的朋友的最后告别。接着,他转头走向布幔之外,只是在最后的时候略微停驻了一下,“等我的孩子出生了,我可以把你的故事讲给他听吗?”
“那你最好美化一下,我很肯定这不适合作为一个孩子的枕边故事来讲述。不过,我很荣幸能成为故事中的人。”
人类,离开了。现在这座金字塔终于再次只属于海妖了。只不过这并不代表着旧秩序的回归,而是一切落幕前最后的定格。费欧尼和尚提蔻之间又说了什么,金字塔第二层的状况有没有影响到第三层的人,有多少悲剧或者喜剧在这短暂的时间内展开或者结束。这些,都没人知道。我们所能知道的是,当女巫的巨舰打开自己的船舱,将其内运载着的黑色正八面体投入水中的时候,伊西塔终于满身是血的爬上了她朝思暮想的第九十九层阶梯,再往前一步,她就能踏及只有女神和她最青睐的祭司才能踏足的区域。
可她没有再抬起脚步,而是转过身,站在台阶上看着她走过的那些地方。在下方,混乱随着疯狂杀戮的疲劳而退却,幸存下来的人开始嚎啕大哭,尽管海妖并没有人类的泪腺,他们只能够通过嚎叫来表达自己的悲痛。视线再往上一些,一些被血腥味吸引来的鱼类和其它海洋动物正在聚拢而来。只不过出于对海妖的畏惧,它们仍然不敢扑过来进食,只能组成一道诡异的环带伴着死去的蓝灵花化为的海底细雪围绕着金字塔游曳。最后,伊西塔抬起头,看到了那枚正八面体以垂直的角度似乎完全不受海水的影响般缓缓沉落下来。
伊西塔看着那无光的几何体上完美的棱角和线条,绝对光滑的平面以及徐徐挥发出的黑色颗粒,发出了由衷的感叹,
“真美啊。”
夕阳,最终还是沉入了海天的尽头,黑暗重新填充到了光芒消退后的空间里。火把,在女巫的巨舰甲板上缓慢燃烧着,刚刚从水中上岸的绮莉等人正接过其他女巫们提供的织物擦拭身体和更换衣物。“这海水真黑。”绮莉在将自己穿过的湿衣服随手丢入海中时说道。确实,即使是因为没有了太阳,这艘船下方的水域也黑的有些离谱,即使是天空中逐渐清晰的星星和月亮也无法用它们清冷的光芒刺穿海面。
“砰!”紧闭的船舱大门被打开,甲板上的女巫们立刻将视线投过去,她们看到一只,不,是大量的乌鸦从房间中飞出,黑色的羽翼在月光下被染成了白色。可诡异的是,这些乌鸦直到融入了夜色之中都没有发出一声鸣叫,好像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它们的喉咙不让它们这么做一样。当月亮升到天空的正中时,有着蓝眼睛的女巫伊顿走了出来。
“大女巫阁下,已经回归汤锅了。”
第二百三十二章 归宴
“呦吼,呦吼,你只看到她的手指洁白如玉,却没见过它们深入胸膛取出跳动的心房!你只看到她的牙齿美如贝壳,却没见过它们啜饮鲜血!哦,亲爱的水手,你陷入爱河,你辗转反侧!哦,可怜的水手,你已时日无多,喉咙套上绞索!……”
绮莉的歌声在海浪中显得异常的清晰,这不禁让人怀疑女巫为了让水声无法盖过自己的歌声而使用了魔法。当然,也有可能是当人心情沉闷的时候就尤其会注意那些悲伤的旋律。而随着一种氛围的扩散,佩格,海拉,甚至更多的女巫都加入了绮莉的哼唱,如游鱼戏浪般的独唱变成了富有层次和高低的合唱。原本绮莉歌声中的那种玩世不恭被冲淡,取而代之的是真切的哀伤,女巫们在为自己的领袖哀悼。
在这样的歌声中,洛萨独自站在船头,他能看到在星光中漂浮在海面上的人类舰队已经没有了战斗时的紧密联系。失去了外敌,船长们虽然不至于立刻翻脸,可从每艘船之间保持的距离上就能看出他们的隔阂。至于伤员以及物资损失的清点,那就得等到回到岸上之后再来做,不过可以预见到的是,到时候为了谁在这场战争中出力最大的问题又将是一场激烈的争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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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那两只巨大的海王,损失了一艘巨舰和大女巫的女巫团已经没有余力去束缚它们,这两只巨兽在夜幕下浅进了海中不知所踪。诚然,女巫让它们出生,但它们也完成了女巫希望它们完成的使命。现在,它们自由了。洛萨对此感到些许的欣慰,虽然他不知道自由对于海王这样的生物来说是否比有人供养更加优秀的选择,但他庆幸它们还有选择的权利。
可在欣慰之余,伯爵的眼皮却一直在异常的跳动,他的心脏也仿佛被什么东西举起一样,每一次跳动都不完整。有什么事情在发生,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而且与他息息相关。洛萨能想到的唯一一个答案,就是网虫。这也是为什么他没有选择跟随人类舰队返航而是上了女巫的顺风车的原因,人类一方不会在大战后立刻回到陆地,相比起返航,水手们更需要休息。而女巫团则需要尽快将战死者的遗体送回她们的汤锅,所以她们会连夜赶回失心湾。
歌声,渐渐平息了下来,那是因为女巫们的船已经接近了人类舰队,她们不愿意让水手们听到高贵的女巫在唱着水手编出来的小调。不过实际上要说统治着失心湾的女巫们没有受到这座城市的影响那是不可能的。不论是言行还是穿着,甚至下意识说出的感叹词,她们都带着一股码头上的味道。而这种风格又和女巫自身的教育产生反应,让她们呈现出有别于苍狮女巫的样貌。
悲伤会激化成一种另类的狂欢,在这艘可以自动航行的巨舰上,女巫们拿出了她们携带的酒液,佐以星光和食物。这场宴会很快进入状态,当她们靠近人类的船只时,一些女巫甚至会将手里的食物和酒瓶抛给在甲板上看热闹的水手们,更有甚者,她们会略微拉下自己的衣襟,将肌肤展示给那些幸存下来的战士。那些面对海妖尚能拿起武器战斗的水手在星光下变成了原始的猿猴,他们争相挤在甲板边上欣赏着美景,其中不乏有被女巫的魅力所倾倒,情不自禁冲下甲板想要游到巨舰上一亲芳泽的蠢货。当然,那只能引来女巫们的笑声。这些喝醉酒的水手可没法登上海妖们拼死都没法登上的战船。
在这种情况下,洛萨作为这艘船上的唯一男性也就成了被水手们嫉妒的对象,他们大声的吼叫着,命令和威胁洛萨立刻从女巫的甲板上滚下来,伯爵对此只是充耳不闻。他的心不在这里,不在劫后余生的战场上,也不在狂欢的酒宴里,他的心直指失心湾码头区沙滩边上的那栋小房子。不过,或许是因为洛萨太过于异常,在这狂欢的场合中就显得相当的显眼。
两名女巫注意到了这个孤独的背影,她们相互看了看露出笑容。很多人以为女巫会在生育时吞噬配偶就把她们当成是没有性别概念的生物,这话不完全对,尽管她们的外形确实是一种拟态,但人类女性具有的能力除开生殖部分她们也都具备。尤其是快感,大部分的女巫都是享乐主义者,她们虽然没有人类或其他种族的那种男女概念,但她们很清楚雄性生物在享乐时可以发挥的作用。
不过,在这两名女巫真的打扰到洛萨之前,绮莉就以一种近乎霸占的姿态一下子扑到了洛萨的背上,她的手里拿着一瓶血红的葡萄酒,嘴唇上沾满了酒液和其它东西。那两个女巫略微皱了皱眉头,一般情况下女巫们不介意分享她们的“玩具”,可是绮莉现在是以库伊拉的姿态在活动,加上之前执行刺杀任务时洛萨作为队伍中唯一的人类男性跟进,在她们眼中,这个人类战士似乎更像是资深女巫的私有物。而库伊拉一向不是以乐于分享而闻名的女巫,相反,她的善妒以及恶毒凶狠的报复手段才是女巫们所熟知的。
“你得好好谢谢我。”绮莉在洛萨的耳边轻声细语着,她的眼角看到那两名女巫已经放弃了接近的打算,转而去找其它乐子了。
“…谢谢。”伯爵的反应并不慢,他也清楚战胜,尤其是有伤亡的胜利后士兵们会做什么。只不过由于女巫的特殊性,本应作为战士的他,在这场狂欢中可能扮演了和平时相反的角色,成了她们眼中泄欲的工具。
“天亮的时候我们就会抵达近海,我会让她们给你找艘小船让你划回去。所以现在,你最好抓紧时间休息。”绮莉把下巴放在洛萨的肩膀上,用温柔的耳语对他倾诉着。她的这句话显然带有魔力,而猎巫刀没有握在手上的洛萨根本无力抵抗,意识很快就沉寂了下去。
在伯爵失去意识之前,绮莉对他说道,“天一亮,你就尽全力往回划,不要迟疑,不要绕路,否则,你会后悔的。”
第二百三十三章 陌生的黎明
今晚注定是个无眠的夜晚,大战之后的战士们来说需要酒精和狂欢来麻痹自己的心脏,让它不再那么快速的跳动。而对于没有直接参与这场战役的人来说更是如此,纵然有着巨大的海王吸走了迷雾,人们仍然不知道战争的走向如何,他们不知道明天天亮时迎着晨光从海中登陆的会是战胜归来的水手还是手握屠刀的海妖。
其实这也是件挺矛盾的事情,因为在海妖和人类宣战之前,失心湾的地上住民和码头区的水手之间的矛盾从来都不曾平息过,每个月不死上几个根本不可能。只不过这种矛盾被大女巫利用时长半年多的残酷隔离强行抹去才造成了人类一方的团结。
而这种团结中从来不包括那些身为人类却为女巫效力的人,例如山怪和赛赫。他们打从一开始,就对女巫团有着绝对的信心,这不全是因为女巫展示给他们的魔法和手段,更重要的是,服侍女巫的人都很清楚他们的主人的本性。即彻头彻尾的利己主义者,这样的人组成的团体,在面对外敌时不会给对方丝毫的机会,为了她们自身的利益,女巫们会空前的团结。
因此赛赫甚至在看到雾气散去后就完全放松了下来,靠在山怪的铠甲上沉沉睡去。可当他被吵醒的时候,他就知道事情有哪里不对劲。天空太黑了,明明星星和月亮都还在它们正确的位置,明明黎明的到来已经近在咫尺,可是空气里却弥漫着一股深夜都不曾有的深邃且压抑的氛围。“啊!”女人的痛呼声从身后的房子中传来,看来网虫对自己早产的担心成真了,她和洛萨的孩子确实没有耐心等到准确的日子出生,但她不知道的是,这一切其实早有安排,这些安排,都是为了纯净的灵魂。
所谓纯净的灵魂,并不是刚刚出生的婴儿的灵魂,因为当婴儿离开母胎,他就变成了一个独立的生命,会饿,会冷,会哭,会笑。真正纯净的灵魂,只有在即将出世却还未出世的生命胚胎中寻找,只有在这个时段,那孩子才不生不死,不全不缺。也因此,网虫所经历的不仅仅是一次早产,她的孩子早在受胎的时候,就被邪灵拨转了方向让胎儿不能轻易的离开母亲的腹中,简而言之,这注定是场难产。
女巫们指派来的佣人要等天亮之后才会来,甚至出于对临海地区的恐惧,那些人今天会不会来都是个问题。这让赛赫刚刚苏醒的脑袋就好像打了结一样,他想要走入屋中看看网虫的状况,看看有什么可以帮上忙的地方,但刚刚站起来的身子却被一只包裹在金属中的手拉住。那是山怪,沉默的守门人阻止了赛赫的行为,并且在后者的不解中指了指天边太阳应该生气的位置。
男孩顺着手指看去,他看到的,不是那层在画面上薄薄反光的晨曦,而是一种令人不适的蓝绿色的光芒。有什么东西朝这里,不,准确的说是朝这栋小屋来了。赛赫本能的想要跑,他从那诡异的光芒中感到了一丝微弱的熟悉,那于九个月前的某种东西太相似了,只不过由于当时的他和山怪一起在抵抗着巨人骨髓化成的蟾蜍怪,所以并不清楚女巫们当时真正召唤来了何物。
他很快就会见到了,因为当蓝绿色的幽光代替本应升起的太阳照耀在这片海滩上的时候,从海中浮现的黑影也跟着冒了出来。那是有着大量相互缠绕又彼此分叉,身上如同蛇般湿滑却又比没有体温的蛇类更加阴冷的存在。当那些海鳗用它们大小不一的头颅上同样大小不一的眼睛看着赛赫时,男孩的大脑一片空白,接着就是从胯下感到的湿热。
山怪将男孩拉到了背后,这个套在铠甲中的人似乎没有被眼前的东西吓到。不过从他僵硬的步伐和相较平时与赛赫互动时过于粗鲁的动作中可以窥见面对这可怖的邪魔,守门人并不能做到等闲视之。那也难怪,女巫也好,巫师也好,他们终究是有着属于正常生物的部分的,甚至这部分相比较趋于非自然的那部分还更多些,可是眼前的这个东西,它从头到脚都散发出无以伦比的邪恶。邪恶,这本来是用来形容人的内心和其行事的词汇,可到了这个怪物身上,它就变成了对这东西外貌以及其给人的观感最准确的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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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从海中出现的邪魔并没有心思在这两个人身上,它是来收下和女巫交易的结果的。这一天,它已经等了太久。对于这个从殒命于海底的亡魂中诞生的邪恶存在来说,它已经记不得自己吃下过多少的肉体,和多少个不甘的灵魂融合,或者说,这个邪魔就如它的外表一样,根本就不是一个单独的个体,而是无数有着不同思想的意志在一个污秽根源的束缚下扭曲捆绑所形成的怪诞之物。对于这个混乱到了极点的存在来说,它本能的渴求着这世上最纯净的灵魂,只要吞下这个灵魂,它混乱不堪的根基就能得到增强,它就能变得更加邪恶。
海鳗的头颅顺着女佣兵的痛呼越过守门人,从上方接近那栋小屋。可在它即将碰到屋子的时候,埋在房子周围的贝壳却开始在沙地中摇晃,发出噪音逼退了邪魔。一个巧合,因为作为交易的提出方,女巫们是不能阻止邪魔来收割这个灵魂的,不过由于邪魔向她们隐瞒了自己会让网虫的孩子早产,所以嘉伦和海拉才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借赛赫和山怪之手设下这个辟邪结界。
不过,邪魔可不会把这理解为一个巧合。“骗子!”“杀千刀的婊子!”“巫婆!”无数个头颅发出无数种咒骂,有的甚至使用的还是其它的语言。而一致的是,它们全都非常的愤怒。其中的一条较为细弱的海鳗在无处发泄自己的愤怒时看到了坐到在沙滩上瑟瑟发抖的赛赫,那颗猥琐的头颅上露出了狰狞的愉悦,“骗子的同伙,也是不错的点心。”
第二百三十四章 不死邪魔
邪魔,在人类和大部分智慧生物的语言中即是不应存在于世间之物。它们的来历千奇百怪,它们的外貌和能力亦然。但有一点却是共同的,它们是这世界上所有可以被称为恶的东西的杂糅,是污秽的集结,如果将世界比喻为一个巨大的生物个体,那么邪魔,就是这个生物体内的癌细胞。它们不知为何出现,不曾被谁消灭,它们侵蚀一切,污染一切,摧毁一切却又融合一切。邪魔不是恶魔或者魔鬼,亦不曾作为邪神或信仰,邪魔就是邪魔,它们的存在一如世界上所有东西的存在那般合理。可由于邪魔的出现次数极少以及它们难以被察觉的种种特性,如果说对邪神的研究尚有们的教典和信徒可供依据,那么邪魔就是一种比任何神秘存在都难以揣测的东西。
总而言之,邪魔不是人类应该列为作战对象的目标,以它们作为对手,会比与巨龙为敌更加,无望。
“噗!”沉重的长枪毫无阻碍的刺入了海鳗状的头颅,将那张狞笑着的可怖面容捣成了一片稀烂的棉絮状物质。邪魔没有流血,不过这也正常,毕竟它并不是真正活着的生物,当然不需要血液这种维持生命的东西。山怪挡在了有着无数头颅的怪物和赛赫之间,双手一抖就将枪尖上的粘稠物质甩掉,同时将枪身略微朝上架起,做出防御的姿态。
“哦,那可真疼!”“疼死我了!”“好疼啊!”海鳗们开口诉说着疼痛,但它们的表情却显得愉悦异常。在它们如同诅咒般的痛呼中,那些碎裂棉絮以完全不符合常理的样子被颈子里伸出的细长的触须连接在一起。在守门人和男孩的眼前,怪物的身体开始重组,或许用重组并不准确,因为当那怪物的头恢复原状时,原本的那条颈子里已经有了另一个分叉。
“杀了一个。”“变出两个!”新生的两个头颅一唱一和的伸展着细长的身体,用一低一高的声音讽刺着山怪。
在沉重的面甲后无人能窥见守门人现在的表情,不过可想而知那不会太轻松。打碎一个头变出两个头?这样的怪物真有战胜的可能吗?“你恐惧吗?”“你胆怯吗?”“你犹豫吗?”“你,想逃吗?”越来越多的头颅将注意力转移到沙滩上的两人身上,那些海鳗像是一朵逐渐张开触须的海葵,而这两人就是误入死亡陷阱中的可怜小鱼。它们恐吓着,低语着,明明那些头颅都在自说自话,可是它们说的每一个字,表达的每一个意思却分毫不差的同时送入它们目标的耳中,那是足以让人癫狂的可怕耳语。
“啊,啊,啊!”纵使赛赫已经经历过了诸多的不可思议,纵使这个男孩已经体验过了失心湾那堪称人间地狱的下层生活,可当他面对那可怕的耳语的时候,可怜的他还是过于脆弱了。他还太年轻,年轻到没法建立起一套自己坚实的价值观,对于太多的事情和问题,赛赫都没法做出回答或者根本未曾想过,只凭着对海拉的一腔忠诚,他没办法抵挡邪魔的侵袭,因为就连这忠诚,赛赫都说不清其具体的意义。在惨叫声中,赛赫双手捂着自己的脑袋疯癫的摇晃着,他头上的眼罩因此脱落,露出漆黑的眼眶。
藏身于赛赫眼眶中的影兽一跃而出,化成一道黑色的箭矢,径直冲向那个不断发出噪音的巨大海洋生物!可惜的是,等待它的是一张早就张开的血盆大口。山怪眼睁睁的看着那个能把三个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强悍魔法生物被邪魔一口吞下,后者甚至人性化的舔了舔不存在的嘴唇!“吃起来像是一团影子。”吞下影兽的海鳗发出了这样的评论,好像在它们看来影子本来就是食物的一种。
呼,吸。守门人感受着带着腐臭气味的空气顺着自己的鼻腔流入肺部,将胸口撑大又缩小的过程,他从来没觉得呼吸是一件这么享受的事情,因为他从来不觉得死亡会以这样绝望的方式来到他面前。作为在失心湾混迹多年的住民,死亡在山怪眼里应当是突然的,无征兆的,这才符合失心湾这座城市的脾气,而不是对死刑犯的宣判,明确的告诉你今天的某时某刻就是你的死期,让你饱受煎熬。
血液,在金属和皮肉下流淌,铠甲下的战士面对遮天蔽日的邪魔深知自己并不是对手,可作为一名守门人,即使深知死亡将近,也有必须要守住的东西。“我,死,你…吼!”放弃了用陌生的语言来表达自己的决心,总是保持着沉默的战士发出了他在失心湾最激烈的怒吼。没人知道山怪是从哪里来的,也许他真的是个山怪,从山中来到了这座城市,也许,他本身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就如同以前无数来到这座海湾的人一样默默无名,自然也就不会有人知道他的出处。在女巫赏识他并赐下这一套铠甲前,他或许也像赛赫那样挣扎的活着。
现在,这都不重要了,对于邪魔来说,人类的经历从来不重要,不论他的出身,能力,信仰和追求,在这多头的邪恶面前不过只是,又一个即将被吞噬的灵魂罢了。区别只是在于,这个灵魂格外的活泼。“嗡!”沉重的铁枪在空气中穿过发出低沉的响动,迎面而来的海鳗被一下子打飞出去,撞到另一个想要扑过来的同类。“噗!”不需要回头,山怪凭着直觉将长枪的底部朝后猛戳,准确的砸中了想要偷袭的敌人的头盖骨。一个,两个,三个…守门人像是台无感情的机器,肆意收割着靠近的海鳗,一时之间如入无人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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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萤火之光难以抵御整个夜晚,黑色的如蛇般的影子编制成不透光的网兜,逐渐将勇猛的战士包裹起来。任凭山怪的力气再大,战技再精良,他终究是个人类,没有光他就没有视觉,连续挥动武器后的疲劳让他反应迟缓,耳边充斥着的低语和讥笑令他没法听声辨位。渐渐的,守门人只觉得自己在和整个世界作战,敌人会从任何方向在任何时机发动攻击,而他所能依靠的东西却越来越少。
“你杀的越多。”“我们长得越多。”“你没法杀光海底的冤魂。”“但我们从不介意让你加入。”
“咕噜。”就像是一滴雨滴滴入湖泊,随着涟漪平复,什么都不会留下。可,在涟漪彻底平复之前,一枚石子,驾着一艘小船,从海的方向快速接近。洛萨甚至没有注意到身后的阳光何时改变了颜色,他怒目圆睁的看着那个从海里伸出的怪物所做的一切,背后的战斧已经拿在了手中。
“给我离开那栋房子!”
第二百三十五章 厮杀(上)
疼,难以比喻的疼痛。据说在所有人类可以遭受的痛苦中,排除心灵和酷刑,最为深刻的痛苦就是女性分娩时遭受的疼痛。那也正是网虫此时正在经历的疼痛。而与一般产妇不同的是,此时的女佣兵正身处女巫为了让她可以好好休息而精心制作的结界当中。在这个屋子里,网虫不会受到外界的侵扰,而这也意味着她听不到屋外来自洛萨的怒吼。她只能躺在床榻上,用痛呼来表达自己正遭受的东西,除此之外再没有东西能给她安慰,就像是一叶飘荡在海中的孤舟,任凭怎样的呼喊都得不到回应。
无助,孤独,这些负面状况与疼痛在一起催化发酵,诞生出一种更加糟糕的情绪,绝望。在那令人抓狂的痛苦中,网虫没办法再去思考,没办法再去审视自己的状况,她只能想到死。分娩,本是为了让新的生命诞生,是延续生机的行为。可偏偏就是这个行为,带来的死亡风险远大于同时代的其它威胁。这难道不矛盾吗?还是说,这个世界从来不期盼生命的存在,所以才以这样的方式阻挠生物的繁衍呢?又或者,这是在昭示着生死之间的某种联系,如果没有踏入死亡的觉悟,就无法延续生命的存在。
网虫绝望的痛呼成为了海滩上死斗的伴奏。洛萨不确定自己的爱人正在经历着什么,可他知道她的痛苦一定和眼前的这个怪物有关。再加上之前绮莉在他耳边说的话,虽然伯爵不理解为什么这只丑陋的多头海鳗会找上他们,但他明白此时不是询问的时候。他亲眼看到山怪被这怪物吞噬,看到赛赫被惊吓的状如癫狂。手中的猎巫刀散发着比体温略高的热量,这是他面对的敌人拥有魔力的证明。
但那又如何?威胁到他在世界上最后的两个亲人的东西,管他是巨龙还是恶魔,通通都只有被斩于刀下的结果。此事没有丝毫妥协的余地。平生第二次,洛萨清晰的感觉到了自己身体内奔腾咆哮的血液流动,而这种流动所带来的愤怒和力量,更甚多年前那个他得知父母死讯的夜晚。
“我要你死!”战士狂啸着,让小船靠着惯性和波浪快速的撞上邪魔粗大的躯干,整个人接着这股力量一跃而起,手中战斧自下而上,将那长着阴冷鳞片的皮肤一下子划开一道可怖的裂痕!
“嘎!”海鳗们的嘴中发出异口同声的惨叫,愚者的正义所造成的伤害对于它们来说格外有效。但有效,并不意味着一把猎巫刀真的能成为决定战局的关键。“砰!”两条靠近洛萨的海鳗头颅迅速转向,对着伯爵的身体发起了冲撞!撞击发出的沉闷响声说明这些丑陋的怪诞头颅实际上有着比刚才与山怪战斗时强的多得多的力量和韧性,它们之所以允许守门人破坏自己的的头颅,很可能只是为了戏弄。
“唔。”被从怪物主干上撞飞出去的伯爵发出一声闷哼,整个人像炮弹一样砸进沙滩旁的浅水中。这一下足以让一名战士摔得七荤八素,纵然有着海水和砂粒的缓冲,洛萨的耳边也响起了大脑受创时才会出现的蜂鸣声。可他的怒火不允许他这么轻易的倒下,身着皮甲的战士一个挺身就从浅水中站起,眼中有如实质的怒火让他在面对邪魔时没有丝毫的恐惧。
“杀!”在那些头颅发出嘲讽的话语之前,战士就再次开始了他的冲锋。此时的洛萨不是一名骑士,他可以完全不去遵守那些让他恪守了一辈子的信条,只要平日里被看做下作的手段能够将眼前的怪物击倒,他不会吝惜任何手段。现在的洛萨,只有一个身份,他是捍卫者,捍卫自己血亲和挚爱之人。而只需要这一个身份,就足以让他比任何时候都要强大。
面对这样的伯爵,任何对手都会心存估计,因为当一个人下定决心和你拼命的时候,你就得考虑要不要把自己的性命摆上赌桌和他来一局没有胜者的游戏。可邪魔不是生灵,它无数对阴险邪恶的眼睛中可以看到所有的情绪,却唯独看不到恐惧。你没法杀死已经死去的东西,而这邪魔,就是由在海中死去的不甘灵魂汇聚而生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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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吼啊!”五只较低的头颅怒吼着,伸出它们似乎可以无限延长的颈子将锋利的牙齿送到洛萨的身边。面对迎面而来的攻击,伯爵没有丝毫的迟疑,浅水和细沙拖慢了他的动作,却也让他的每一次落脚都变得比在平地上更加扎实。洛萨本能般的利用了这一点,他靠着被沙土埋到脚腕的双腿稳稳的停住了前进的身形,在一次深吸气后将身体的上半部分朝前方快速压低,对准他躯干而来的海鳗因此失去了自己的目标,擦着伯爵的脊背而过。但洛萨可没打算放过对手,他从腰部发力,扭动整个躯体,像是一根被扭曲拉伸后得到舒展的皮筋,伴随着水花四溅,战斧的斧刃又一次尝到了邪魔的滋味。甚至,由于这只海鳗的粗细问题,洛萨的攻击几乎将这个怪物拦腰斩断,只留下极为稀少的皮肉连在后半段躯体上。
又一次,惨叫声响起,震人心魄的呼嚎化为一阵音波,将海水和砂粒都震得随之颤抖。在这种颤抖下,埋在小屋周围沙子下的贝壳,被略微向上抬起了些许。不过现在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因为洛萨面对的危险远没有过去,他躲过了第一条海鳗的攻击,可一同而来的还有四颗同样丑陋狰狞的头颅。而且,来自海中的邪魔也不必然会从正面发起攻击。
“噗!”水花四溅,从水中潜伏而来的凶兽完全不考虑自己的攻击会不会伤到之前的同类,它对着伯爵的腰狠狠合拢牙齿,却没想到被及时横到它上下颚之间的战斧卡住,没法彻底合拢。
“想吃我?你的牙还不够硬!”
第二百三十六章 厮杀(中)
虽然怪物想要直接咬碎伯爵腰部的意图没有成功,可它还是带来了一些问题。当洛萨的战斧被用来顶住对手的上下颚阻止它闭上那张丑陋且狰狞的大嘴的时候,骑士自身仍然立于海鳗的前方,而且由于他紧握着战斧,也就没有了任何躲闪的可能。如同马车般有力的怪物继续向前伸出它无数头颅中的一个,将洛萨和他的战斧一同撞飞了出去!朝着海水更深的方向。
绝对不能让对方如愿,在落入水中之前洛萨就意识到了这一点,海水和海床在限制他的行动能力之余也会提供给对手更多的活动空间。刚刚的袭击就是一此警告,如果他被拖入这个怪物的战斗节奏,那即使手中由愚者的正义傍身,伯爵也没把握支撑比山怪更久的时间。必须将战场转移到陆地上,而且最好能吸引对方远离那栋小屋。
好在,洛萨被撞入水中的位置离他划来的小船并不远,再下一轮攻击抵达之前,伯爵三两下爬到了船里,抓起船桨沿着海岸线朝另一个方向划去。来吧,来追我吧怪物!可,想象中的追击并未到来,当伯爵犹豫着停下划船的手转过头去确认情况的时候,他看到那邪魔朝向他那边的头颅露出森然的冷笑,而更多的头颅,则继续试图进入小屋之中。
我们当然知道你的身份,小肉人。那些头颅用眼神嘲笑着努力让自己成为诱饵的洛萨。“混蛋。”洛萨低声咒骂一声,想要将船划回去,可是又一看自己和沙滩的距离,索性将船头调转冲着岸边冲上去。接着从船中翻身而下,直接从陆地上跑过去。可就在他翻身下船的动作中,伯爵有一丝微不可查的停顿,身体传来的异样感让他迅速判断出了问题出在哪里。仅仅是迎接了那怪物的一次冲击,他的臂骨就出现了骨折的迹象。虽然现在还不至于立刻骨折,但是骨头上也一定产生了裂纹。
“混蛋。”同样的咒骂,只不过这一次洛萨是在骂他自己。伯爵一方面对自身的脆弱感到愤恨,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硬接体型数十倍于自己的怪物的攻击实在太过于鲁莽,只是骨裂已经算是非常幸运的结果。他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做出了错误的战术决定。可他也必须如此,因为若不是强烈的愤怒在身体中奔腾,洛萨也不认为他有能力和胆量去主动挑战那可怕的邪魔。这一点在他从较远的地方看清了那怪物的全貌后更为强烈。以洛萨的认知来看待正在袭击小屋的怪物,恐怕只有当时在溪谷城中以城堡为座位的恶魔领主才有这份压迫感。
而邪魔比恶魔更加棘手的地方在于,前者有着太多可以单独行动的头脑,虽然每个头脑都不完全掌握全部的身体,但它们之间又有着微妙的协作关系。至少洛萨没有看到那些海鳗相互表现出敌意的征兆。这就是问题所在了,如果对手是一个个体,伯爵怎么也有办法能牵制住对方的注意,可现在他只觉得自己的对手是一整支军团,其中的士兵配合默契又具备单独行动力。
棘手,非常棘手。如果换做平时谁来和洛萨讨论这种情况下该怎么做,洛萨一定会让他放弃。因为人终究还是人,在面对复数不亚于自己的个体组成的群体时,单人行动能起到的作用实在是有限。但洛萨却没法放弃,就算他知道自己恐怕难以达成想要的结果也必须这么做,这无关于能力和理性,是不需要给出那么多深刻理由的事情。
“噔,噔”海鳗的脑袋轮流撞击着发出音波的无形结界,它们已经为今天等待的太久,不可能放弃那个薄薄墙壁后的灵魂。而女巫设置的结界,本来也不是为了抵抗邪魔而准备的,纵然它确实起到了意料之外的效果,此时也没法再支撑太久。“啪!”像是在火上被烤的没有水分后再被铁锤敲打发出的声音,第一枚贝壳在完全离开沙土后应声碎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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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第一个突破口,结界的完整性受到了极大的破坏,先后又有三枚贝壳在邪魔的撞击下跟着碎裂。原本稳固的屏障,开始露出了缺口,这也让屋外的声音得以略微传入屋中。“灵魂,纯净的灵魂!”“是我们的!”“我们的!”头颅们嚎叫着,声音中满是迫不及待。
邪魔的嚎叫给了正在快速靠近的洛萨提示,现在,他大概明白对方的目标是什么了。纯净的灵魂,那显然不是指网虫。而邪魔之所以会在此时想要来吞噬他尚未出生的孩子,伯爵也能猜到一二。他和网虫都没有从尖塔抵达女巫洞穴这个过程的记忆,而他们醒来时已经赤裸着躺在了一张床上。看来,女佣兵腹中的孩子,出现的恐怕并没有他父母想象的那么自然。
“我让你滚开!怪物!”得知自己孩子的由来并不能让现在的洛萨有丝毫的犹豫,即使网虫腹中的孩子并非如他所想,是魔法的造物,可他也必须将自己的爱人从怪物的口中守护下来。所以事情其实没有什么改变。
“碍眼的肉人。”一只嘴角流淌着口水的海鳗低吼着,贴着沙地朝靠近的洛萨发起冲击。已经得到教训的伯爵不敢再试图硬接,他选择立刻止住身形,将战斧插入沙滩,充当转向用的借力点的同时扬起大片的沙粒,用来迷惑对方的视线。这是一次成功的尝试,不管邪魔的本质为何,它都以海鳗的姿态构建了自己的躯体,而海洋鱼类中鲜少长有眼皮。
“该死的,该死的!”眼睛里进了沙子却没有办法的海鳗大叫着,胡乱的扭动身体捡起更多的沙尘。趁着这个机会,洛萨一口气缩短了他和小屋之间的距离。按照伯爵的想法,这怪物再大也是从海中而来,并且现在看来它们并不具备在陆地上行走的能力,那么只要他能找机会将网虫带往更远离海洋的地方,就很有可能化解这场危机。可是话虽如此,想要从这么多头颅的眼睛低下带走它们渴求的食物又何其异想天开。而就在洛萨左右腾挪尽量躲开邪魔的视线时,赛赫的身影意外的出现在他面前。
男孩显然被吓坏了。他仅剩的眼睛睁的老大,泪水和鼻涕还有口水在稚嫩的脸上混合成一股水流顺着下巴滴落。赛赫张着嘴,做出正在哭嚎的动作可喉咙里却没有声音,不知道是已经喊哑了还是害怕的发不出。洛萨见此眉头略微皱起,他看看赛赫又看看小屋。现在的状况是,如果他留赛赫在这里,那男孩很可能会莫名其妙的死在某一个海鳗的身体下或是被意外发现他的头颅吃掉。可将赛赫带离这里需要的时间太长了,而且赛赫看起来也已经失去了行动的能力。两难的问题不是吗?
其实,这没什么好选择的,一边是自己的爱人和尚未出世的孩子,另一边是只有数面之缘的为女巫效力的小乞丐,任何人都能做出正确的选择。因此洛萨没有停下脚步,他在路过赛赫身边时一把将这个孩子拉起来,“赛赫?赛赫!”
洛萨是个骑士。骑士,不能对弱小袖手旁观。好在,赛赫的状态似乎没有看上去那么糟糕,在伯爵的呼喊下,男孩有了一些轻微的反应,他扩大的瞳孔开始收缩,喉咙里也有了声响。“别哭,它们会发现我们。我现在把你带出去,你朝着陆地的方向跑,那东西不会追你,它的目标不是你。明白吗?”
赛赫的身体仍然是僵硬的,没有给洛萨任何的回应。伯爵耸了耸鼻子,抓着男孩的手加上了力气,试图让疼痛来唤醒后者的意识,“小子,你给我听着,我只说一遍。我没办法真正的救你,现在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你得自己跑明白吗?别让山怪白死。”
提到守门人的名字,赛赫终于真正恢复了过来。他张张嘴,想要说什么,可已经沙哑的嗓子让他没法正常发音。洛萨没有时间去管赛赫的小动作,他们已经被邪魔发现了,在敌人的阴影下潜行本就是件危险的事情,更何况在拉起赛赫后,伯爵的速度又打了折扣。
“我数三二一就把你扔出去,然后,你就得靠自己逃了。三。”
长着大嘴的海鳗朝两人冲来,但是由于洛萨的位置,这个怪物的身体被它的同类卡住,只能停留在目标三步外的距离发出不甘的大叫。
“二。”赛赫双手抓住洛萨拉着他的手掌,好像想要做什么,但此时又有两只海鳗朝着他们扑了过来。伯爵没有其它办法,只能继续朝着敌人冲刺,在那两张大嘴靠近的瞬间,洛萨两眼一闭将身体的重心压到最低,同时侧过身让赛赫躲到他的背后,以一种极为惊险的方式从那两个怪物的嘴的间隙中穿身而过!
“一,走!”接着最后的势头,洛萨将赛赫一把扔出,同时又控制了抛出的高度让他不至于摔伤或者引起更多的注意。接着,洛萨立刻回头,双手握住战斧,对着那两个没有抓到他的海鳗的身体狠狠一挥!
“啊!”剧痛让邪魔的所有躯体都暂时停止活动。也正是此时,洛萨察觉到自己的手掌里好像多了些什么,那应该是赛赫在被扔出去之前塞给自己的。只是他已经没有时间再仔细去看那东西,既然已经成功吸引到了对手的注意,他就必须利用这时间。
第二百三十七章 厮杀(下)
贝壳,在一次次的碰撞中逐个碎裂,挂在房檐上的捕梦网上的网绳也开始发黑萎缩,好像是被某种强酸腐蚀了一般。洛萨已经数不清自己被击倒了多少次,又爬起来多少次。也许有几百次?也许只有几次,可是这短短的几次给人的感觉却像是经历了几百次那般漫长。这是一场无望的战斗,伯爵很清楚这一点。带走网虫的计划失败了,他手中的战斧确实可以对敌人造成伤害,但也只是造成伤害而已,猎巫刀并不是为了对抗邪魔而被锻造出来的武器,它没法阻止从伤口中长出新的丑陋肢体,也没法对邪魔的要害发动足以致命的攻击。说到底,邪魔这种东西到底存不存在要害还是个问题。而和邪魔比起来,洛萨的身上已经全都是要害了。
左手,已经断了。右臂虽然还勉强能拿得起战斧,可是骨裂的感觉提醒着洛萨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可能让自己的臂骨因为错位而从肉里刺出来。同样断裂的还有他的肋骨,伯爵不能肯定具体断了几根,不过一定要多于一根。他现在只能希望断掉的肋骨位置不会太致命,不至于在他躲闪的时候刺入自己的内脏。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到目前为止,洛萨的双腿尚且完整,也多亏了这完整的双腿,因为只要他的速度和脚步稍有失误,邪魔的攻击都会让这具已经强弩之末的躯体当场崩溃。
“啊…”小屋里的痛呼,小了很多。这不是个好兆头,洛萨知道分娩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情,在他的认知里,所有的分娩都应该是有医生和女佣在旁帮忙的。尽管伯爵也知道更多的普通人家在孕妇分娩时没有这样的条件,可即使如此,某个贵族小姐死于难产的消息也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在贵族间流传开来。他不知道正常的分娩时长是多久,但现在无疑已经过了太久。
你可,千万别出事啊。怒火早就在连续的击打中退去,没人能长久的保持高昂的愤怒,即使是那些被称作狂战士的家伙也是如此。这就是为什么一些地方的人会在作战前吃下带有致幻效果的毒蘑菇,因为怒火,是迟早会随着人的体力消耗而消饵的。所以关键在于,在怒火退去之后该怎么办。现在支撑着洛萨继续战斗的,完全是一股毅力。那不是来自于某种信念或信仰,因为实际上现在的他已经没法太清楚的思考和回忆了。这种毅力来自于平日的训练和几乎刻入了本能的教条,刻板有的时候并不完全是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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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这种苟延残喘的毅力不知道还能持续多久。洛萨的呼吸早已紊乱,他的胸口无规律的起伏着,喉咙里发出如同老旧破损的风箱般的声音。即使是在地下空间中和鲨齿海妖作战时,洛萨都没有落入如此的境地。当然,此时此刻的伯爵还没到走投无路的时候,或者说他自认手里还有最后一张底牌,就是死。只要能进入曾经在海底空洞中的那种活死人状态,体力,战意,伤势就都不再是问题。可关键在于,谁知道这次死亡之后会发生什么。诚然,他和归宿的约定还有效。然而连潮汐女士都可以舍弃侍奉了那么多岁月的烈涛海妖,归宿之主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迁就他一个小小的凡人呢?要是他过于鲁莽的选择死亡,结果却不能复活,那一切才是真的完了。
“轰!”海鳗的身躯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又有几枚贝壳在这强悍的力量下粉碎。剩下的贝壳,不多了。“近在咫尺了。”“是我们的了!”“我要连那个女人一起吃下去,我还没吃过孕妇呢!”邪魔的头颅们兴奋的说着,在这片沙滩上没有人能够阻止它们,而在这个黎明中,这片海滩之外的事物也无法靠近这里。失心湾,没有第二把猎巫刀。
“啊!”洛萨吼叫着,像个疯子一样用无力的右手托着战斧冲向小屋旁的多头怪物,通过身体的摆动带动右臂进而挥动战斧。“嘣!”被自己的血浸湿的掌心在受力的瞬间打滑,斧刃从邪魔的皮肉上滑开,连带着让伯爵整个人一头撞到怪物的身躯上接着被弹开倒下。洛萨的右手呈现出扭曲的形状,骨骼上的裂缝终于还是彻底断开,愚者的正义脱手而出落到了几步外的沙地里。
结束了。洛萨清楚这件事。他已经用上了所有的手段,尽了自己能做的所有努力。可他终究是个凡人,不是神话里半人半神的英雄,不是掌握着神秘力量的巫师,没有神明在他耳边耳语胜利之法,亦没有自然之灵会为他挺身而出。他所能仰仗的,只有手里的战斧。现在,战斧也离他而去。无力啊,不甘啊,洛萨晃动着脑袋胡乱的吼叫着,试图吸引海鳗们的注意,哪怕只有一只注意到也好,也许网虫他们就能多平安一刻。可邪魔是残忍的,它们的残忍在于让人受尽折磨,早在洛萨的左臂折断之后,那些怪物就不再主动攻击他,这是故意的。
在视线的晃动中,洛萨突然看到自己的眼睛附近的沙地上落着什么,他略微眯起眼睛才看清那是一只哨子,看来应该就是赛赫之前塞给他的东西。那哨子的材质看起来像是骨头,上面刻着一些他看不懂的文字和符号。伯爵不认为这支哨子能起到什么大作用,但也许它发出的声音会比喊叫更能吸引邪魔的注意。于是他用最后的力气挪动身体,伸出舌头艰难的将这枚哨子含如口中,接着将肺里的剩余空气全部吹了进去!
“!”
什么声音都没有,也许是摔坏了吧。洛萨下意识的想到。黑色的巨大阴影从他身上跃过,撞击着已经脆弱不堪的结界。终于,最后三枚贝壳中的一枚碎裂了,整个结界也跟着土崩瓦解。邪魔高笑着,准备享受它期待已久的大餐。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如同城堡般巨大的阴影从大海的方向冲来,径直撞到邪魔的主干上!已经将大嘴对准屋顶的海鳗被这突入起来的力量击倒,眼看着离小屋不到三步的距离成为了难以逾越的鸿沟。
“不!”
第二百三十八章 海伦
发生了什么?这个问题对于此时的洛萨来说太过于难以回答了一些。他的大脑已经因为身体的其它伤势以及过度的疲劳而暂停了大部分功能,现在的思考能力实在是有限。而在这有限的思考能力下,伯爵仍然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他没有去看哪怕一眼大海方向传来的震天的吼叫和响动,而是拼尽全力的翻过身子趴在地上,试图在双手无法用力的情况下站起来。
他成功了,尚且完整的双腿让洛萨颤颤巍巍的以双脚支撑起了身体。可还没等他站稳,从海中传来的震动就让他险些再次趴到地上。不行,现在再倒下就站不起来了。他清楚这点,所以尽管身体的重心因为震动而摆动,他依然固执的站立着。目标,很清楚。洛萨抬起头,左眼里因为进了血而导致看到的东西模糊又鲜红一片。可他还是确定了自己的方向,小屋的方向,努力走出了第一步。
网虫的声音,已经几乎听不到了。不过即使分娩仍在继续,他以这幅模样进入屋子里又能帮上什么忙呢?恐怕区别也只是从得知结果变成目睹结果的诞生而已。然而,即使如此,他也必须进去那间屋子。他有这么做的理由。
“吱呀”房门在洛萨将体重靠上一部分后打开,他很庆幸网虫没有从里面把门栓锁上。而打开门的洛萨,看到的是一副他已经预料到可无论如何都不希望看到的光景。血,大量的血从他妻子的的身下流出,染红了床榻,网虫的面容苍白至极,与床单上的血迹相比,她的嘴唇像是石膏般死气沉沉。不,不不不不。洛萨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里爆发出了一声巨响,他的脚步不受控制的加快,几步就冲到了床边,可身体也随着前倾的重心而跪倒。他张张嘴,想要呼唤躺在床榻上的那个人,可此时伯爵才发现,到现在为止,他对这个女性的了解中甚至不包括她真实的名字。他所知道的,只有网虫这个不伦不类的佣兵代号。
好在,在洛萨的思绪混乱时,这个自称网虫的女人醒了。“你回来的,可真是时候。”她说着,声音细若游丝。若不是洛萨已经对她的说话方式和语音语调习惯到了一定程度,他是断无可能听清对方的话的。但听清楚了,又能怎么样呢?伯爵的眼眶变的湿润,面对这样的情况,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他张着嘴,却说不出任何或柔情或安慰的话。
“别这样。我可不想最后看到的是你这样的脸。”手,略微探出。洛萨立刻将头部压低,让爱人的手指能碰到他的面颊。网虫,笑了,“看来灰袍的魔法对将死之人也没用呢。”她说的很开心,因为在她眼里,洛萨又恢复了原本的样子,而不是起司为他打造的那个用来虚伪的外貌。至于这是因为虚弱到生死边界的人拥有了可以看穿魔法的能力,还是这只是弥留之际的幻觉,没人清楚。
“不,你不会死的。”洛萨说的很快,但他的眼神却略微避开了床榻上的人,他知道这是谎言。他们都知道,因为不论是曾经的黑山伯爵也好,佣兵也好,他们都经历或看到过太多的死亡。他们熟悉什么样的人会死,这无疑是种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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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别说这种谁都不会信的假话了。骑士的誓言里不是有恪守诚实吗?”网虫的语调微微扬起,可紧接着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她的身体不支持她在说话时再掺杂任何的情绪,好的和坏的都不行。
女佣兵的咳嗽让洛萨如触电般直起身子,他凑近对方,但什么也做不到。“咳咳,哈…哈…真是没想到会变成这样。”网虫在说谎,作为一名女性,她其实早就隐隐预感到了什么,那预感或许来自女巫对待她的态度,又或许是来自梦中扭动阴影发出的狞笑。因此她很清楚在自己和腹中的孩子面前有着某种极度危险的阻碍。而这阻碍,不是简单的远离海水就能躲避的。
“别说了,你得保存体力。女巫随时会来,她们会有办法的,她们可以治好你,用魔法。”女巫和魔法是洛萨能想到现在唯一可能改变局势的因素。但他知道那其实并不太可能,绮莉昨晚对他说的话还清晰的在耳边萦绕,她是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的。但她仍然让洛萨一个人返回这里。或许是因为女巫们知道她们也对这个情况束手无措,或许是她们有着其他的顾忌。说到底,洛萨和网虫只是失心湾的过客,为了他们去于盘踞在海中的可怕邪魔结怨,那不是女巫团会做的事情。
“谁都不会来的,洛萨,谁都不会来。所以我必须现在多说一些,咳咳,要不然就没机会了。你不会想等我死后去梦里和你讲吧?”网虫虚弱的说着,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她似乎完全不害怕自己的死亡,这也许是因为她已经明白死亡将至而不去再过度的担忧,也或许是因为她看到了洛萨活着回到了这里,心里最大的担忧已经消去。这同样没人能知道。
“名字,我的名字,还有我们孩子的名字。咳咳,不过我不知道那孩子是男是女,所以看来取名字的工作得交给你了,真遗憾。不过你记着,不要让那些巫师们给我们的孩子取名字,咳咳,那会是一生都摆脱不了的诅咒。至于我的名字,是…”
洛萨将耳朵凑近网虫的嘴,因为随着一阵抽搐,后者的身体有喷出了不少的血液,女佣兵的声音也因此变的更加细微…
当天中午,被赛赫和山怪养大的那只海王重新离开了海岸,去海中追寻它的同类的踪迹去了。正常的阳光从小屋的窗户里照射进来,伴随着婴儿的啼哭声。佩格,海拉还有嘉伦三位女巫带着侍从来到了这栋小屋。她们看到的,是刚刚出生不久的婴儿在她母亲的尸体边哭泣着,而她的父亲,则晕倒在了她母亲的身边。女巫立刻将这个女婴照顾起来,她们早已准备好了相应的物资。而虽然是个早产儿,这个婴儿的身体却意外的健康。
“邪魔还会来找她吗?”海拉在怀抱着已经清洗完毕包裹在柔软丝织品中的婴儿时问道。
“不会,它想要的只有纯净的灵魂,而她已经生下来了,现在的她会哭,会饿,会笑,她已经不满足它的要求了。”嘉伦回答道。
“是吗,那太好了。现在就等着她的父亲醒过来帮她命名了。”墓穴之女微笑着说道。
“不,她有名字。而且早就取好了。”佩格的表情相当复杂,她似乎有些不敢看这个孩子,“海伦。这就是她的名字,也是她母亲的名字。别这么看着我,是绮莉告诉我的。她父亲显然会用这个名字叫她不是吗?”
“原来如此。那么欢迎你,小海伦,欢迎你来到这里。”
第二百三十九章 彼时
洛萨的脚步略微有些沉重,这可能是因为他已经有四年没有攀登这么高的台阶,毕竟失心湾里没什么高大的建筑。这也有可能是因为他手上拄着的拐杖,这根拐杖是他用漂到自己在失心湾的房子前沙滩上的浮木削成的,底端请铁匠包上了锡层,整根拐杖上没有任何的装饰,只有自然的木质纹理。瘸腿的狼蛛,在近两年中来到失心湾的人都知道这个绰号。事实上,洛萨的腿不瘸,三年前与邪魔战斗后留下的伤势在女巫的药膏和调理下恢复的出奇的好。可他就是想拄着这根拐杖,仿佛没有它,他背上的重量就会把他压垮一般。
台阶抵达了尽头,伯爵眨眨眼,面前的门扉熟悉又陌生。他深深的呼吸了两次,终于还是将手放到了门上将其推开。迎面而来的,是一股书卷混杂着草药的古怪气味,复杂,但并不难闻。阳光透过房间里的窗户照亮了宽大的摆放着各种书籍和宗卷的桌子,一个身穿灰袍的人伏案提笔正写着什么。等洛萨走到桌子的另一半拉出椅子坐下之后,灰袍人刚好写完了最后一个字。
“你不需要那根拐杖的,它除了拖慢你的速度没什么意义。”起司将羽毛笔上的墨水擦干,放到一旁说道。
对于法师的建议洛萨只是轻轻一笑,“一开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做这根拐杖,后来我明白了我只是想手里拿点东西,不是武器的东西。呵,旧习难改啊。对了,我听说,你也刚回来?”
“跟你一样,出了趟远门。不过来回不需要坐船,龙脊山在上,我是真的受不了那种颠簸的感觉。”起司耸了耸肩,伸出手指指向洛萨背后的柜子,“那是我带回来的纪念品,一种在将来可以取代弩箭的装置。不过我不建议苍狮现在就开始研制它,还太早了。”
伯爵转过头,果然看到在摆满了书卷的六层书柜的最高层上异常的空荡。那里现在只放着两件东西,一件,是烈锤大公矮人安德烈在鼠人瘟疫后送给起司的提灯黎明之息,这盏提灯里保留着某一个清晨的晨光。另外一件,洛萨看不出用途,不过既然起司说它可以代替弩箭,那想来应该是一种远程武器。那东西总的来说像是由一长一短两根棍子以接近直角的角度组合在一起,较短的那边应该是握把,较长的那边前端呈现出圆柱形。在直角的衔接处外伸出一个奇怪的凸起,洛萨看不出它的作用,倒是较长棍子下伸出的扳机和弩箭类似。
“那是什么?”伯爵有些好奇的问道,但是却没有起身去摆弄它的意思。现在的洛萨对武器没有那么热衷了。
“很多种称呼,其实我也不能确定它的名字。姑且把它叫火枪吧,它可以用药粉引火打出金属制成的枪头,比弩箭快,就是射程上略微差一些。我带回来这东西的地方还有更大点的,那些火枪能打的更远。但是起爆的药粉会破坏周围的自然魔力,作为一名施法者我不是很喜欢这东西。”起司随口回答道。
洛萨收回了目光,他从未听说过有这样的武器,哪怕是在各种货物都能找到的失心湾都是如此。作为一名战士,他很快意识到如果这种武器真的具有起司所描述的威力和速度,那恐怕它会很快改变人们对于战争的认识。不过既然法师说了现在还不是时候,那就让它继续作为一件战利品安静的陈列在书架上吧。这不是他这次来拜访起司的目的。
“你总能给我带来惊喜。”伯爵似是感叹般的说道。
谁料起司却露出了微妙的表情,“不,这次还是你带来的惊喜比较大一些。详细的情况独眼那边已经派信鸽告诉我了,我很遗憾。”
“没什么好遗憾的。”洛萨说话时嘴角尚有一丝笑容,可是这抹笑容却无法隐藏那种会蔓延到永恒的哀伤,“我们终会回归归宿,世界或许没有尽头,可人生总得有个终点不是吗?她只是先去休息了,我不能像她那么潇洒,还有事等着我去做。况且,她还留下了她。”
“是叫海伦吗?海伦西格特黑山,你的女儿,你给了她你所知道的人中最值得尊敬的两人的名字。作为一个三岁的孩子,她能经受住失心湾到苍狮的奔波可是相当不易啊,这片土地上的很多人终其一生都没走过那么漫长的距离。”起司还没见过这位出生在海湾的黑山公主,因为今天是洛萨一行人刚刚抵达溪谷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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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她比我还有精神呢。而且哈夫丹船长,我是说,黑箭号的船长,那个从失心湾退休到这里养老的家伙开船还挺稳的。佩格她们宠她又有些过分,我很怀疑那丫头是不是真的意识到了自己在坐船。”连同洛萨一起归来的还有绮莉,佩格,海拉以及其余几名渴望平静生活的女巫。在大女巫死亡后,新任女巫团的首领伊顿解除了失心女巫团封闭的禁令,允许女巫们离开失心湾活动。同时,起司也听说这位新任的大女巫在积极的与散落世界各地的女巫们取得联系,据说她打算重新恢复女巫之夜的传统。这是好是坏,他暂时还看不清。
“你还真放心让她和女巫们混在一起,尤其是绮莉。”起司的担心不无道理,女巫是喜怒无常的存在,对于一个还不能理解这些的孩子来说,稍有不慎就会触怒这些施法者,那会带来灾难性的后果。
“她出生的时候就没有母亲,老实说我根本不懂怎么照顾一个婴儿。是佩格她们养活了她,所以我想,如果她小时候把屎尿抹到女巫的衣服上还没法让她们生气的话,那她现在也不会。”说到女儿,洛萨的表情转而温柔起来,“但是你确实提醒了我,等她再大一些还是找个人来教教她礼仪比较好,遵不遵守是一回事,懂不懂得又是一回事。不知道葛洛瑞娅有没有这个时间,要不你帮我问问?不,还是我自己去问,还有识字,谈吐,各种知识,她不能再像我和她母亲这样除了打打杀杀什么都不会。”
“要不我来教她吧。”起司几乎是下意识的说出了这句话,“如果你不介意我没有授课的经验的话。别担心,我不会教她魔法的。”狼行者杰克和洛萨应该是法师在来到苍狮后关系最好的男性朋友,他想帮这位多年未见的朋友做点什么。
原本在起司想来,伯爵对让他来教导自己女儿的事应该会犹豫一二,但谁料洛萨一听他的话立刻露出了得逞的表情,“那当然是求之不得,我还不认识谁比你更加博学。而且如果你担心没有授课经验的话,不妨先试着抽点时间给鼠人们讲讲课怎么样?我记得你的头衔里可是还有全体鼠人的导师这个身份,可是葛洛瑞娅说你一次都没有认真讲过课。就当是为了你将来的弟子,如何?”
法师张张嘴,愣了几秒钟,他意识到自己被老朋友和葛洛瑞娅一起算计了一手,这让他有些哭笑不得,“好吧。我会安排的。”
完成了鼠人女爵交给自己的任务,洛萨放松的躺进了身后的靠背里,他看着起司身后大量的书籍,突然说道,“我身上的变形魔法,一到苍狮就解除了。是你做的吗?”
“你会这么问其实就是有答案了不是吗?我只是个常年坐在这个塔里的阴沉巫师,既没有能力也没有兴趣监视这个王国。说到底,魔法是和人的意志有关的,当你不想要再伪装自己的时候,用来伪装的魔法自然会消失。”
“是吗,这样啊…那神呢?灵魂呢?是不是也是只要我们认为它们存在它们就存在?”
起司没有立刻回答,他看着洛萨,也靠进了椅子里,“在以前的年代,也就是我们口中的那个时代,天上的星星还和地上的万灵息息相关,占星师还可以通过星星的走向来判断众生各异的命运。在那个年代,神与人杂居,天没有高到我们无论如何也上不去,地也没有深到那么幽邃而无光。那个时代,没人会去问神明和灵魂这类的问题,因为它们就是真实的,可触及的。”
“后来,天变高了,地变厚了。星星离我们远了,远到它们不再和地上的人有那么密切的关系了,它们所预示的东西开始变的晦涩,就连占卜都开始在准确与不准确间徘徊,神明也都不知所踪。于是魔法出现了,作为我们上溯回那个已经逝去的时代的方式。可它们仍然没有真正离开我们,们还在这里,做出一些令我们或愉快或痛苦的事情。”
“没有什么是永恒的,我的朋友。所以我们的时代也会过去,我们之后的时代也会过去,之后的之后的时代亦然。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就会成为后人口中的那个时代,彼时。彼时,这世上还有魔法,天空中偶尔还能看到巨龙,海风的方向是被操控的就和潮汐一样。”
“我们终会成为彼时。但那是件应该难过的事情吗?不是。因为哪怕这个世界如何改变,总有些东西可以越过时间。比如故事,哪怕名字,地点,情节都没了面目,故事的内核还是会留下并以新的面貌重生。而我们,会在故事里永恒。”
(灰塔的黎明外传失心海湾的船歌,完)
在我眼中
“小海伦,你又饿了?等等哦,我去给你拿吃的。”佩格对着木质摇篮里的孩童笑着说着,起身去翻找行礼里海伦专用的木碗,那是洛萨亲手做出来的餐具,不用那个木碗装食物海伦就会显得相当不高兴,“真实的,行礼放的这么乱就跑去见那个灰袍,有必要那么着急吗?连自己的孩子都不顾了…噫,这是什么?”
佩格发现的东西是一卷被捆好的羊皮纸,它被随手放到洛萨的行李里却被精心的扎好,让人不禁怀疑里面的内容。女巫将这卷羊皮纸拿出来,先处理好海伦的饥饿问题,等孩子开始进餐后才重新坐下来打开了那卷羊皮纸。有些出乎她意料的是,这里面竟然是一首写的十分蹩脚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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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曾经问过我是怎样看你的
我思考了很久于是写下了这些
对我来说
你像清晨的露水般清透而无尘
光是看着你就能让我的心情平静
但你又像林间的母鹿一样灵动活泼
当你在我眼前走动,我的心跳也随着你的脚步雀跃
还有或者说最重要的
是你的双眸
你的眼睛里总是有光的
这真不可思议,我是说从前我都只把它当成是文学上的比喻
直到我遇见你,直到我看到你的眼睛
于是我清楚的看到了那光明
你眼眸里的光是我见过最美丽的星辰
如果它们跳出你的眼睛悬挂在夜空之上,我相信定能将最黑暗的夜照亮
但它们若是离了你,想必也会黯淡吧
所以明亮的不是光
而是你
是你的智慧
是你的善良
是你热爱生活的样子
每每想到这里我就在庆幸自己能遇见你
或者说,我庆幸你与我产生了交集
这可称得上是神奇
因为我,我只是沙滩上的一颗砂粒,一定要说起,也许只是比别的砂粒更大一些而已
而你
你是赤足的维纳斯
在月光下漫步过海与陆地的界线
是怎样的幸运让你低头瞥见了我
只一眼
砂粒就再也没法安然的窝在原点
只一眼
我就必须随你而去
我是说
曾经我觉得生活有千般意义
现在我才发现这千般意义都是因为你而有意义
你让每个阴暗的角落都亮起灯火
你让冷风吹过时留在肌肤上的却是温暖的抚摸
你看,所以你完全不必在意你的外表
因为当我看着你
我总会遗忘人的表皮
那在我的眼里才是毫无意义
所以
如果你问我如何看你
这就是我的答案
希望你能满意
(应外传第一百八十二章在你眼中)
序章 点起炉火
在经历了又一个太阳上升下落的白天之后,刚刚泛起的夜色里仍然裹挟着余温,让所有经历了一天工作的人迫不及待的拥入小酒馆去享受他们劳作后的闲暇。于是酒馆老板熟练的计算好时间,吩咐服务生将准备工作做好,接着亲自走到壁炉边,从一旁的暗格里掏出一张引火纸,用嘴里叼着的烟斗将其引燃后扔进壁炉。小小的火苗很快在干燥的木柴上得到了扩张,再加上火叉帮忙翻动,让新鲜的空气得以流入,暴涨的火苗甚至一度蹿出壁炉,险些点燃老板精心修建过的胡子。
“乖,乖。”老板嘴里轻声说着,仿佛是在安抚着壁炉中的火焰。随着时间的流逝,当壁炉中的火势终于平静下来之后,最早的一批客人也踏入了酒馆之中。小酒馆在刚入夜的时候总是非常繁忙,这种情况得等到夜色沉稳下来,人们积攒的热情像是炉火一样从爆裂的状态变成安静燃烧的温暖光晕时才会得到缓解。
主菜被撤下,客人的桌上只留下酒杯和几碟小菜。服务生一边擦着酒杯和盘子一边在木质吧台后面轻声交谈。老板点点头,亲手拿出一个酒杯,从酒桶里满满打上一大杯麦酒,放在炉火上去除木桶带给酒液的阴冷。这杯酒,是给一位特殊的熟客准备的。
“吱呀”酒馆木门被推开的声音让屋子里所有人的声音都戛然而止,酒客们用热烈的眼神看着被推开的屋门,在一个略微佝偻的身影走进来后发出轻微的欢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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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啊,我得先把孙子哄睡着,昨天给他讲的故事看来让他太兴奋了,今天一直在扮演海盗。”老人带着笑容对老板和其他人说道,然后慢悠悠的走到壁炉旁的那个座位上坐下,伸手取下酒杯。他摇晃了一下杯中已经温热的酒液,“我们昨天讲到哪里了?啊,我想起来了……接下来的故事,可能会更加的,嗯,魔幻,但我保证它也会很精彩的。”
当无云的夜空里没有了月亮的时候,夜空发出的光芒不见得会因此减少,可人们抬头却免不了一阵头晕,没办法,天上的星星那么多,谁又知道自己该看哪一颗呢?谁能知道哪一颗星星指引回家的路,哪一颗又会把人带到黑暗的阴沟里,哪一颗是吉利的,哪一颗又是凶兆呢?就连那些自命占星术士的人恐怕也会在这眼花缭乱的无月之夜里迷失自我吧。那么我们又该何去何从呢?
在座位上坐好,装满你的酒杯,我的朋友们,我们即将前往,那没有月亮的星空。
第一章 庆典
当阳光照亮了龙脊山上千年不化的积雪时,山脊南侧的居民们迎来了新的一天。不同于山峦北侧的荒芜雪原,在龙血溪的滋润下,生活在南侧的生灵们每一天都在为更好的生活而努力。那些在战火和灾难后重新建立起的小镇,那些新开垦的田地,就如同森林大火之后留下的肥沃土壤会给予新生命营养一样,动乱的记忆也让人们团结而富有活力。
可有些东西是不论动乱与否都不会改变的。冰霜卫士仍然在雪山上守望着他们的故土,龙血溪河岸两侧在夏天开出淡红色和淡紫色的花。这些美丽的野花在原野上一直蔓延,甚至越过了破败的城墙,开在了溪谷城的废墟上面。溪谷城,这座曾经作为苍狮北端堡垒的城市在鼠人瘟疫中被摧毁,甚至就连作为领主居所而建立的属于萨隆家族的城堡也在恶魔的蹂躏下变成了断壁残垣。
不过,如今这座城市并非彻底的被废弃,它仍然是溪谷城,只是换了一种存在的方式。如果你胆子够大,在阳光充足的白天踏入这里,细心的找到那些隐藏在岩石后或废墟里的通道,顺着它们蜿蜒向下,你就能抵达这座城市最新的城区,属于鼠人们的城区。
溪谷城的地下世界恐怕会出乎很多人的意料,任谁也想不到这些在苍狮和其他因各种理由来到这个北方边陲国家的人眼中野蛮丑陋,肮脏猥琐的种族会在泥土和废墟之下建立起如此规整而且洁净的生活空间。烧制而成的砖块砌成了洞穴的墙壁,沉睡在地底的巨大岩石则被开凿挖空成为天然的房间,土壤中渗出的积水被水渠引导向集水池。走廊里燃烧的火把添加了特殊的香料,让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深沉的草药气味,这种气味可以抑制疾病的滋生,同时也可以将地下的湿润空气变得更加宜人。
单靠鼠人自己想要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将胡乱挖掘的洞穴改造成这样当然有些困难,规划并提供了实现眼前地下城市技术的人是居住在城市上方石塔里的巫师,也就是将他们从鼠人瘟疫中解救出来的人,他被所有熟人尊敬的称为,导师。
“导师还是不愿意来参加今晚的庆典吗?大家都非常渴望能见到他。”在例行的议事结束后,一位鼠人大臣带着几分无奈的表情向他们的女爵,葛洛瑞娅萨隆,萨隆家族的最后一人,这座城市法律上的合法继承人,询问道。
面对部下的询问,鼠人女爵露出了苦笑,“你是知道我们导师的脾气的,距离上次黑山伯爵归来之后他已经有好几个月没出门了。这件事上我也没办法,我想在这个溪谷城里唯一能让他离开工作室的,也就只有爱尔莎女士了。”
与此同时,溪谷城地上被称为起司之塔的建筑的顶层,葛洛瑞娅口中的爱尔莎女士正在努力的完成将巫师带出房门的任务。身体已经成长完全的红狐已经可以称得上是一位高挑的女性,或许是北地人的基因使然,她的身高完全不输于男性,一头红色长发随着她身体的跃动如同欢腾的火苗。那双清澈的眸子让人联想到群山中安静的池水,美丽而充满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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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样的爱尔莎依然不能轻易的让巫师走出他的房间。“再怎么说这也是五周年的庆典,你作为鼠人的导师如论如何都该出席!”她略微蹙着眉头,对着宽大木桌后的人说道。同时她的身体略微弯曲,似乎随时在找机会翻过桌子,直接用实际行动来达成自己的想法。
木桌后的巫师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他有意无意的向后方的墙壁靠拢,拉开自己和木桌之间的距离。同时脚步绕到座椅的后方,打算万一被对方越过了木桌,也可以靠座椅来争取时间,“我说过了,那种庆典对我而言毫无意义。葛洛瑞娅才是他们实质性的领袖,由她来主导这场庆典才是最好的选择!我只是他们的教导者,不是他们的领主,我没有义务出席这种场合!”
起司的话让爱尔莎挑了挑眉毛,确实,鼠人和灰袍并非从属关系,这是起司从一开始就极力坚持的事情。他并非是要做鼠人们的王,只是想要在这些受魔法瘟疫扭曲了形体的可怜人重新找回认同之前确保他们不会真的变成野兽。而这件事在这五年间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随着地下城市一同建立起来的,是鼠人们对自身认识的建构和一套完整的社会结构的建立。
或许是经历使然,葛洛瑞娅远比他人料想的要擅长管理她的族人。巫师的意思也是借此,将葛洛瑞娅本身的威望提升到自己之前,逐步取代身穿灰袍的巫师,成为鼠人们真正意义上的领袖。因此,从两年前开始,他就有意识的减少对鼠人社会的影响,减少出席的场合,即使是传授知识也是让具有能力的鼠人在这座塔中进行学习。他要用这样的方式将自己从一个切实可以触摸的人变成一个不那么真实的传说。这样,当有朝一日自己没法再照顾鼠人们的时候,他们才能不至于惊慌失措。
但是这样的理由能否说服来自龙脊山下执拗的女士就是另一件事了。“我不管你有什么打算,今天杰克他们还有洛萨都会来,听说爱米亚女士也派来了使者,就连烈锤大公都发来了问候!这样的场合你没有理由继续闷在这里看这些东西!”红狐说着,伸出手试图抓住起司的衣服,而法师则及时的拉紧自己的长袍躲过了对方的突袭。
“我不认为你说的事情和我必须出席之间有什么关系。蒙娜的情况去年就已经稳定下来,洛萨身上的刺青也没有什么异常,至于女巫和烈锤的事跟我们就更加没有关系。我并不需要通过参加这场庆典来达到什么目的。相反,海伦从明年开始就要来此受训,我必须抽出时间补足那些无用的知识以便交给洛萨的女儿,这才是我现在最应该去做的事情。”起司的身体随着爱尔莎的摆动朝相反的方向来开距离。
“不是那个意思!啊…你这个,这个…巫师!”红狐在斟酌了很久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起司后选择了放弃,“庆典不是要让你去做什么,难道你就不想见见他们吗?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见面了,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他们的近况吗?”
起司眨了眨眼,“如果他们遇到麻烦他们自然会来找我。所以,如果我们真的有你所说的那么长时间没有见面,这是好事才对。”
“你…”爱尔莎终于彻底放弃了说服起司的想法,她停止了言语,脚下一用力,整个人如同一只矫健的野兽一样蹿上木桌,接着扑向巫师!而拦在她和起司之间的座椅确实起到了法师想要达到的效果,红狐在越过座椅时高度已经明显不足,她的右脚小腿撞在椅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随着碰撞的发生,她的身体也在空中失去平衡朝着地上摔落,而在她落地之前,一双手已经稳稳的接住了她。
“好吧,我去就是了。”
第二章 开幕词
出席正式场合一向不是起司擅长的事情,早在在灰塔受训的期间他就对各种礼仪课程深恶痛绝。那倒不是说他认为这些礼仪是无用的,恰恰相反,起司深知繁复的仪式和优雅的谈吐对于它的使用者来说无比重要。可他从不认为自己也会成为其中的一员,他从不认为自己会成为一个执掌权柄的人。因为他是个施法者,只想探索这个世界未知的那一面,而不是在已知的这边浪费精力和时间。
因此,当葛洛瑞娅提出让起司在庆典开始时向鼠人们说点什么的时候,法师陷入了一个相当尴尬的境地。尤其是鼠人女爵已经在他之前讲了一段近乎完美的开场词的时候。虽然鼠人的面部表情不好揣测,可是起司有非常多的理由相信,葛洛瑞娅现在露出的笑容并不全是礼仪性的微笑,她一定在为用这种方式小小的报复这个闭门不出的导师而感到由衷的愉悦。
起司看着地下广场上聚集的众多鼠人,他们的眼睛反射着火把中的光亮。这场景会让对鼠人没有了解的人感到毛骨悚然,可站在广场较高位置的几人都知道,在他们面前的并不是一群长着毛的怪物,他们也是活生生和自己一样的人类。再加上刚才葛洛瑞娅告诉自己的信息,起司已经非常清楚为什么这次女爵不惜摆脱爱尔莎也要把自己带来这次祭典的现场。于是,他清了清嗓子,开始了发言。
“今天是第五次庆典。五年前的这个时候,葛洛瑞娅女士向我建议举行一个庆典来让低落的人们重新恢复活力。我同意了。如今看来,她的建议卓有成效。看看我们周围吧,我的朋友们,五年的时间你们已将兽穴变成了城堡,这是我从未所料见的壮举。”
起司的话引得鼠人们的一阵欢呼,确实,在这五年中每一个溪谷鼠人都耗费了他们的全部来建设和改造他们的家园,他们当得起这样的赞美。站在起司身后的其他人们也不由自主的跟着鼠人们一同鼓掌,这座地下城市也有他们付出的东西。
“你们开凿岩石,你们建立农田,你们引导流水,在经历了这些之后,没有人可以说鼠人是野兽。不论你们的外表怎么改变,事实证明我当时并未看走眼,你们仍然是这片土地的子孙。”起司没有用人类这个词,而是使用了“土地的子孙”这种模糊的说法来形容鼠人们。鼠人已经不是人类了,作为一个亲自参与了整场鼠人瘟疫的见证者,法师很清楚这点。
可并不是所有鼠人都能接受这个事实,尤其是被起司的药剂救下的较为及时的鼠人们,他们仍然清晰的保留着作为人类时的记忆,其中一些甚至还有未受感染的亲属生活在王国的其他地方。因此在溪谷城中仍然有一部分鼠人在内心里认为自己是一个人类,不,应该说绝大部分鼠人都这么认为。但问题就出在这里,这五年来溪谷鲜少与外界交往,因为在苍狮内部有马库斯从中周旋,外部又有起司立下了强大巫师的形象,鼠人才得以争取到这宝贵的时间巩固自身。可这样的故步自封是无法长久的,起司也没有打算让鼠人们真的变成一种隐世的族类永远生活在此。因此,如果不试着让鼠人和人类相互理解和交流,当把自己当成人类的鼠人和把鼠人当成怪物的人类重新见面后,战火迟早会再次在两个种族间燃起,而那时他也许就不能再如五年前一样保护他们。尤其,是在鼠人一方先发动战争的情况下。
这,才是葛洛瑞娅请起司来的目的。作为鼠人们实质上的领袖,葛洛瑞娅纵然看到了族群可能存在的危险却不能直接说明,因为她不具备这样的立场,因为她也是一个鼠人。起司就不同,他不是鼠人,鼠人们也没有把他当成是人类,因为他是巫师,他的身份超脱在种族之外。如此,他才能以鼠人导师的身份说那些葛洛瑞娅不能说的话,避免某些事态的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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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你们当中有多少在近几年里离开过溪谷,想来不多,因为不需要走到外面我都能想象到他们对我们的敌意。可那错了吗?如果五年前被感染的不是你们,而是他们,如今躲在地下的人想来也会不同吧。人类恐惧鼠人,因此仇恨鼠人理所当然。鼠人被人类所排斥,被人类所杀害因而转过头仇视人类,亦理所当然。可这两种理所当然的结果是什么?难道你们耗费从瘟疫中存活下来的宝贵生命,建造了这宏伟的地下城市,只是为了去做杀人者吗?那实在太可悲了。”
起司的话,让刚刚还在欢呼的鼠人们沉默了下去。一些鼠人低下了头,一些鼠人看着他等待着答案,还有一些鼠人目光中开始露出厌烦和不满。他都看在眼里。这就是为什么法师不喜欢成为领导者,现场的每一道目光不论善恶对错都如同一根锁链,缠绕在起司身上,让他无法挣脱,拉着他投入世俗无止境的泥潭里。可他能逃吗?灰塔,这世界上只有一座。他要是逃了,就只好躲到那唯一的世外高塔里,到死都别在探出头来张望。因为外面的世界就是如此。
“我看到了你们中有人怀孕了,有人带着孩子,这很好。这意味着我们是有未来的,你们不是一场瘟疫后残留下来的亡灵,你们是鼠人,你们的子孙也将是鼠人。所以,我希望各位能为在这座城市里出生的孩子们想一想,即使你们已经饱尝外面的恶意,他们也不该终身都不知道阳光下事物的模样。在这样的日子说这种话未免太过于沉重,可已经五年了,是时候思考这个问题了。”
“那您来告诉我们答案不行吗?就像您告诉我们该如何规划城市一样?您来告诉我们我们该做什么不行吗?我们会完全遵照您的指示行动,即使无法理解,即使有所不满,我们完全信任您!”一名鼠人大胆的说道,他正是之前询问葛洛瑞娅起司会不会参加此次典礼的那个大臣。
起司看了看这个鼠人,又看了看其他鼠人,“我在五年前问了怒狮一个问题,他的回答让我决定站在鼠人这一边。今天,我想问你们这个问题,但我不要你们的回答,因为这个问题已经不是我的问题了。你们要问自己,鼠人,到底是人类还是怪物?”
说完,法师径直转身离开了地下广场。他走过葛洛瑞娅身边的时候轻声说道,“所以我说,我不擅长这个。”
第三章 两封信
葛洛瑞娅要怎么在起司的演讲后重新让庆典恢复该有的气氛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不过那也不是起司该考虑的问题。女爵希望他说这些话,他说了。鼠人的内部问题已经逐渐不再是法师可以参与的范畴,毕竟,他不是鼠人,而他也不希望鼠人变成他的仆从。法师在宽敞的走廊里略微停住了脚步,他抬起头,接着火把的光亮观看着走廊的细节。其实鼠人的工艺还远达不到尽善尽美,可这不妨碍起司从那些烧制的略微粗糙的砖石中感受到力量,那是一股凝聚的力量。现在,他只希望这股力量能够用在对的方向。
“哒哒”脚步声,从走廊后方陆续响起。不需要回头起司也知道这些脚步声都属于谁。杰克和洛萨对视了一眼,在最远的地方停下脚步,蒙娜又往前走了几步,才和佩格和珂兰蒂后知后觉的停下来。爱尔莎在其他同伴们止步之后向他们看了看,在得到他们鼓励的目光后继续前进,走到了起司的身后。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伸手拉住了法师的右手。
“抱歉,我把庆典搞砸了。”起司略微低下头,像个认错的孩子在等待着责骂。即使没有亲眼看到,法师也能想象身后的这些伙伴们都在期待着一场怎样欢腾的场面,可是在他亲自开口将鼠人们从喜悦中打落的时候,庆典注定不会如他们所期待的那般进行了。
“我们早就在知道了。葛洛瑞娅提前和我们都做了交代。今天他们来,除了观礼之外,本身也有保护你的意思。”爱尔莎用轻柔的语气向起司诉说着。她不是很懂女爵为什么要冒那么大的风险让法师来做这件事,但她了解如果起司和葛洛瑞娅都认可这件事的必要性,那它一定有着必须发生的价值。
起司点点头,其实打破庆典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尤其是在他认为这件事是有意义的时候。真正让法师情绪低落的原因,是内心泛起的失落感。他能感觉到,从今天开始,鼠人们对他的态度就会发生转变。或好或坏的转变,但终究他们不会再如之前那样看待他了。起司知道这是鼠人前进道路上需要经历的过程,但以他个人来说其中心情还是复杂的。
“好了,事已至此没什么好犹豫的。我们来的时候正巧抓了两头鹿。既然那边的宴会没我们的事了,我们就去上面吃我们自己的。”杰克说着走过来拍了拍法师的肩膀,经过了五年,这位狼行者的身材变的更加魁梧,难以想象他之前曾经被人叫做过“猴子”。
“好啊好啊,我好久没吃爱尔莎烤的鹿肉了!其他人的手艺根本不行,没有龙脊之巅的味道!”蒙娜也跟着说道。
于是刚刚还沉闷着的小队再次热闹起来,一行人有说有笑的走向地面。可,起司还是有意无意的落在了队伍的最后,同样这么做的,还有珂兰蒂。法师注意到女巫的手上仍然戴着曾经的指环,只不过佩戴的手指从无名指改为了小拇指。
“再一次来溪谷城,感觉怎么样?”起司用轻快的口吻问道,作为王都黑暗势力掌控者的女儿,珂兰蒂在这五年间造访北方的次数并不多。而鼠人们对地下的改造速度有的时候甚至会让居住在这座城市上的起司都感到惊讶。
“老实说这比魔法还让我惊讶。恐怕在我见过的城市里,只有熔铁城才能和这里相提并论。”珂兰蒂口中的熔铁城是苍狮最大的公爵领,烈锤公爵领的首都,准确的说,是新首都。因为曾经的熔铁城在五年前的鼠人瘟疫中因为不明原因地陷坍塌,损失惨重。可烈锤大公和他坚韧的领民们利用五年的时间再次重建了它。当然,重建后的熔铁城在各方面都尚且不如塌掉的老城,但新兴的城市总是充满活力和希望,这和现在的溪谷城有着异曲同工的道理。
“熔铁城吗?说起来大公好像还让杰克捎来了一封祝贺信。他居然还知道这个日子。”起司挠了挠头,鼠人的庆典日并不与苍狮原本存在的节日重合,而除了鼠人之外,想来也不会有其他人庆祝这个日子。所以当葛洛瑞娅说受到了烈锤的祝贺时,他确实有些惊讶。
“大公之前确实不知道这个日子。他原本的目的,是让杰克给你带来另一封信件。”珂兰蒂说着从怀里掏出两封印有火漆的信件,其中一封上的火漆标志为烈锤的战锤徽记,另一封上则是两根相互缠绕的荆棘,“除了大公之外,王都也有事情要通知你。我在路上遇到了杰克,根据我们的猜测,这两封信上说的内容应该是一件事。”
起司没有着急拆开信封,既然珂兰蒂本人就在他身边,有些事直接询问会快一些。他把信件收入长袍,“什么事情值得你们特意来找我?而且还是王都和烈锤领同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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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正事,荆棘女巫的表情就严肃了起来。“自从五年前瘟疫结束,苍狮就开始有计划的吸收从外来人,给予他们身份和土地。”
“这我知道,马库斯的策略。一方面可以补充瘟疫里丧失的人口和劳动力,另一方面更多的外来人也可以制造出一定程度的混乱,这有利于分散那些老贵族的精力,给他的行动争取更多的时间。”起司点点头,马库斯在提出这项策略之前还特意询问过他的意见。
“没错,”珂兰蒂点点头,作为居住在王都的人,她对这个法案的感受更深,“马库斯爵士也通过各方渠道联系到了我们,他希望我们能帮助筛选进入王国的移民,也就是控制外来的施法者和非人族类。我们同意了这项合作。”
“同意合作,这意味着王国承认了你们对于王国黑暗世界的管理权和权威性,从此以后苍狮的夜晚就全部归于你们的手下。”起司在说这段话的时候没有表现出任何的负面态度。在他看来这是件好事,有秩序的管理阴影面的居民可以最大限度的保证王国的现有秩序,而爱米亚和她的势力在王都动乱的时期已经证明了他们具有这样的能力。
“准确的说是非烈锤地区的管辖权,大公有他自己处理黑暗住民的方法,他手下的施法者并不比我们少,就比如和你关系不错的那位铁堡的领主。不过我们也没有想真的统治谁,大部分情况下我们只是对黑夜居民进行约束,这件事上杰克他们还帮过我们不少忙。本来,这种情况维持的相当顺利。直到最近几个月,不论是我们还是烈锤却都发现有大量未经我们控制的施法者和异种混入了这个国家。”
珂兰蒂的话没有继续说下去,不过起司已经明白这件事会带来多么糟糕的影响。
“偷渡吗?可是苍狮有什么理由能引来偷渡者,这里既没有稀有矿石,也没有珍贵资源。”法师略微皱起眉头,提出自己的疑惑。
“可是这里是离北方雪原最近的国家。”女巫说话时露出了复杂的表情,“我们从一些偷渡者的嘴里撬出了和灰塔有关的信息。所以我们都认为应该要让你知道一下这些事情。”
起司的脚步,停了下来。灰塔?那些偷渡者是冲着灰塔来的?可,为什么?不,他们怎么知道?
珂兰蒂看出了法师的疑惑,“详细的内容我们都写到信上了。我本来还想问问你对此知不知道些什么,现在看来是不必问了。”
第四章 四散
烤鹿肉在火舌的舔舐下发出香甜的气味,金黄色的油脂被火焰逼到表面,顺着筋骨的纹路流下,滴落入火焰带来一阵噼啪声。饥饿的人们早就围在烤架边迫不及待,只等着爱尔莎用手里的小刀割下熟透的鹿肉便会开始大快朵颐。除了起司,他沉默的坐在一块长着野草的坍塌屋顶上,手中的两封信件都已经被拆开了火漆。法师的眉头随着他的阅读越来越紧,他感到了迷惑。久违的迷惑。
这种迷惑导致的后果就是在饥肠辘辘的狼行者为主力加上其他人的瓜分之下,作为主菜的烤鹿肉完全没和起司产生任何的交集。当爱尔莎拿着一根好不容易才留下来的鹿肋来到起司面前的时候,法师才想起来自己现在是在和伙伴们进食。
“你得庆幸我的手够快,杰克现在连骨头都快吃完了。而且最可怕的是,这并不是夸张的说法,他真的把鹿骨咬碎了当甜点吃。”
起司被红狐的语气逗笑了,他略微摇了摇头,将手中的信纸折叠好接过对方手里的食物。不过在他下嘴之前却想起了什么停下了动作,转而看向坐到自己身边的人,“你吃了吗?宴会上人们总是忽略厨师是不是有的吃,那些提供食物的人反倒有可能饿肚子。”
爱尔莎盯着法师看了两秒,接着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这是你说的。”她抓起起司拿着骨头的手臂,张开嘴对着鹿肉狠狠的咬了一口!烤的恰当好处的鹿肉柔软而易于撕咬,只一口就将骨头上的肉扯走了小一半。红狐满意的看了看剩下的肉量,将法师的手推回去,示意剩下的是属于他的部分。至于为什么不用说的?她的嘴里现在还都是鹿肉呢。
起司挑了挑眉毛,那两封信带给他的烦躁感在看到爱尔莎嘴角的油光后就不知道去了哪里。他抬起手,用长袍里面的衣袖擦去红狐脸上的油渍。当然这个举动令后者在短暂的惊讶后露出了些许气愤的表情,这衣服,本来也不是起司自己在洗。法师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不过事已至此,他也只能耸耸肩,装作不知情的样子开始进食。
其他人或许看到了起司和爱尔莎之间的互动,或许没有看见。不过这种事情在他们看来已经习以为常了。这是一件很微妙的事情,五年的时间足以让洛萨有了一个四岁的女儿,足以让蒙娜从兽性中重新找回自我,足以让鼠人们将地穴变成地底城市。可起司和爱尔莎,他们两个的关系似乎和五年前没什么变化。虽然看上去亲密但是仍然有这一段距离,至于为什么,恐怕不是那么说清楚的事情。
午餐,在火堆中的火焰渐渐变小的时候结束了。即使是夏天,苍狮,尤其是溪谷这样靠近龙脊山的北部温度也说不上炎热。惬意的人们两两三三坐在城市的废墟上交谈着,偶尔发出一阵笑声。“听说洛萨快要拿回爵位了。”爱尔莎将自己的头发拢起,随口说道。
五年的时间,经过马库斯和烈锤大公的多方面努力,先王临终前指控洛萨叛国的罪名终于出现了松动。也幸好当时的苍狮属于混乱中状态,这项罪名只在少数士兵和贵族间流传。在付出了一些筹码和代价之后,很多贵族都表示先王在瘟疫后半段的时候下达的命令都透着一股诡异,尤其是先王的至交好友,烈锤大公都表示对这项命令的怀疑后,许多贵族开始在私下场合表现出对黑山家族重返王国的赞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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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就连安德雷亚为首的南部旧贵族势力都有了松口的迹象。虽然洛萨重登伯爵之位是烈锤大公在支持,黑山家族在复位后恐怕仍然会作为烈锤的坚定支持者。但这总好过现在烈锤大公代为管理黑山领的状况。人心是会变的,谁也说不准在十年二十年之后,黑山伯爵是不是还只满足于作为烈锤的附庸而存在,那时他们的机会就来了。诸如此类的权利游戏在王国的内部已经进行了太久,贵族们在百年间互有胜负,但他们都默认着一条底线,那就是想要确保自己家族的长久,就不能随意将对手彻底的踢出这场游戏。
“那是好事。黑山领的稳定有助于萨隆领的稳定,这样溪谷城的安全就多了一层保障。”起司点点头,他没有说拿回爵位对于洛萨来说是不是好事,那不是他可以代替洛萨考虑的事情。不过即使是对人情较为迟钝的法师,也能注意到在伯爵从失心湾归来后发生了很多变化,这变化绝不仅仅是年龄的增长这么简单。至少最近这几个月,洛萨带着愚者的正义的场面越来越少了。
“是吗,我不是很清楚这些事情。但洛萨当回了伯爵,再想见到他就难了吧,还有小海伦也是。”爱尔莎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落寞。时间的流逝既是如此,如今在场的几个人虽然都在苍狮,可居住的位置却不同,女巫们主要活动于王都附近经营着她们的势力,狼行者则活跃于西北烈锤的范围内,那里更自由一些,广阔的土地也不容易被人目击。要是洛萨也重回黑山领,而鼠人们也和起司间不再那么亲密的话,这里就真的变成了没有什么人居住的废墟了。
“海伦明年开始会在这里受训,我想还是会热闹一阵子。”起司看着远处只剩下一半的爬满了攀援植物的城墙废墟说道,“这样也好。这段时间你也先回冰霜比较好,当然如果你想去王都或者烈锤逛逛也不错。”
“你什么意思?”爱尔莎迷惑的看向法师,如果她也离开,那这里就只剩下法师和鼠人们了。
起司转头看向她,手伸进袖子里摩挲着那两封信件,“大公和爱米亚女士给的信息让我想到了一些事情。我最近可能会离开苍狮一阵子,不知道要多久,但愿能赶在明年前回来吧,都答应了洛萨要训练他女儿的。”
第五章 远望角
远望角,指的是一块竖立在海陆之间的巨型岩石,这块巨岩从海上看过去类似一个倒立插在海滩上的正四面体,乍看起来没有任何道路可以通往岩石的顶端。可生活在这块巨石下的人们都知道事实并不是如此,在远望角靠近陆地的那一边实际上存在着一片较为平缓的斜坡,斜坡上是一片茂密的树林,只要能穿过树林就能抵达远望角裸露的高点眺望大海,按理说,这里是发展成港口的好地方。
但远望角下的海水太浅,即使是登陆用的小艇也往往会在抵达岸边前搁浅。而在这浅水下的,是蓬松的沙堆,人要是踩进去,一下子就会被拉进去半条腿,再想拔出来可就难上加难了。况且这狭窄的海湾在涨潮时非常容易造成激流,漩涡和暗礁让所有船长都皱眉头。因此,在这片滩涂上住着的人,最多也就只有极少数在浅海打鱼的渔夫会靠近海水,绝大多数的人则会与这片水域保持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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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也不是什么人都这么认为,多年以前一名到此上任的官员认为远望角很有开发成港口的潜力,于是不顾当地人的劝阻,大肆开发这片海湾,可是人力在这个时代终究是难以与自然向对抗的,尤其是那个官员在工程做到一半的时候就因为贪污等问题丢了官职的时候。可开发毕竟已经进行了,纵然失败也会留下痕迹。这场风波遗留下来的最大的痕迹,就是耗费了大量人力建造在远望角裸露巨岩上的灯塔。在那名官员的设想里,这座灯塔本应成为远望角的标志,起到导航和预警等多方面的任务。因此,除了灯塔的主体之外,他还在灯塔周围建设了一座相当规模的宅邸,打算将来作为监控远望角发展的指挥中心。
结果,建好的宅邸连同建到一半的灯塔就成了这场闹剧最大的讽刺,自那以后好几年无人问津。那里实在是太偏僻了,即使是想要彰显身份的贵族也不会选择一座连可供马车行驶的道路都不连同的宅邸。这种闲置似乎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某一天那里变成强盗或野兽的巢穴。可就在六年前,一个年轻的外乡人来到了这里,向远望角的官员买下了那座宅邸连同其下的土地。这个年轻人出手阔绰为人却低调,而且每当镇子里的人们想要仔细的回忆他时,总会下意识的想到其他事情。他们唯一的印象就是,那人买宅子时穿着一身灰袍。
“谢谢您。”年轻的女子在接过包好的食材后对店家恭敬的说道。她恭敬的态度让老板有些尴尬,虽然身上的衣服是与他人无异,可这个女子拘谨的态度以及举止都让人联想到贵族身边的佣人。待女子走远之后,店家才挠了挠头,这女孩是五年前出现在镇子上的,据她自己说,她是巨岩上那座宅邸里的人。可如果她真是住在那里的,那她又怎么能每隔两三天就来一次镇里买东西呢?要知道不考虑体力差异的情况下,光是从镇里跑到那座宅邸,一个体格健壮的成年男性就需要花上半天的时间。同时也没有人看见过这女孩骑马或者坐马车的情况,真是奇怪。他这么想着,转头准备将卖出的货物记在账本上,可是当他落笔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不记得把什么东西卖个了什么人。
这样的情况在小镇上频繁上演着,这位拘谨而有教养的女子走到哪里都会和镇民们打招呼,而镇民们也都会亲切的回应。可当女孩离开他们的视线,他们就会经历疑惑,怀疑,和遗忘这三重阶段,最后只留下一个极为模糊的印象。
采购完最后一袋物资,女孩小心的抱着一小筐鸡蛋走向镇外,在镇外的一根树桩上堆积着她今天的成果。由于这次采购是一个月一次的大采购,买来的东西尤其的多,她不得不分批次的将物资堆到这里才能顺利完成采购。好在,它总算结束了。
“呼。”女子将鸡蛋小心的放到树桩的空处,呼出一口气抬起手擦了擦额角的汗水。这样的工作或许在别人眼中有些辛苦,可在她看来这却不是什么繁重的工作,虽然皮肤依旧雪白,但有规划的锻炼以及充足的营养摄入让她比之前更有力。她已经不是那个孱弱的女佣了。
天色,渐渐西斜,森林里开始升起淡淡的雾气,琳对此没有感到害怕,她已经对眼前的景象司空见惯了。“踏,踏”类似马蹄声但又有些不同的声音从森林里响起,一团黑色的影子自林间疾行而来并稳稳的停在了报死女妖的身边。
“乖,今天的东西比较重,而且还有鸡蛋,要走慢一点知道吗?”琳轻柔的说着,手掌抚摸着那团黑影或者说那只如熊般巨大的雄鹿。那是一头有着黑褐两色毛发的大型动物,头上的犄角弯曲向上,如同两根粗壮的树枝。雄鹿打了一个响鼻,轻轻的用前蹄踩踏这地面,似乎在对女主人的话做出回应。琳满意的笑了笑,转身从货物里掏出一根胡萝卜送到雄鹿的嘴边。“慢慢吃,今天买的东西多,他不会在意我们晚点回去的。”
雄鹿用长着长毛的脖子蹭了蹭女主人,大口大口的啃食着奖励。其实这真的有些不可思议,毕竟这头鹿是为巫师服务的,在这种情况下它会和琳如此亲昵甚至会做出对主人交代的命令略有懈怠的举动着实反常,大部分为施法者服务的生灵都是唯唯诺诺谨小慎微的。而这或许可以归结为报死女妖那奇特的安抚能力,加上雄鹿也知道它那万事都力求精准的主人唯独在女主人面前格外的宽容。
进食完毕,雄鹿恭顺的跪倒在地,让琳能够轻松的把货物放到它两边的架子上。等女主人绑好物资后,它站起身走到树桩的旁边再次跪倒,这一次,它是为了让琳能骑到它的背上。雾气,弥漫,雄鹿悠然的走在雾气之中如同是森林意志的化身,而它背上的琳,自然是林间的精灵。对于马匹和车轮来说陡峭的坡道在有力的鹿蹄下完全不成问题,而错综复杂的树林也不能带来任何阻碍。
当这一人一鹿快要走出树林时,太阳甚至还没完全落下。“呼哧!”雄鹿,停下了。可前面还有一段路,它本不该停下。琳感到了疑惑,她不明白这胯下的坐骑为何止步不前。“发生什么了吗?”她问,而鹿自然无法做出准确的回答。无奈,琳只得翻身下来,拉着雄鹿的长毛让它跟自己继续前进。但又往前走了几步,鹿说什么也不肯动了。
琳皱起眉头,即使是面对山里的黑熊时这头雄鹿都没有如此怯懦。她看向前方,再越过一个小坡就能看到巨岩上的宅邸了。“在这里等着我,我去看看发生了什么。”她说完就松开手,自顾自的前进起来。
当琳提着裙摆翻过石坡,她立刻明白了为什么雄鹿会止步不前。因为在夕阳映照的远望角巨岩上,在那宅邸的旁边,匍匐着一头红色的,长着红色硕大鳞片和一对翅膀以及强有力四肢的巨兽。不,龙可不是兽。米戈闭着的眼睑朝前后两侧打开,露出里面蜥蜴似的竖瞳。
“晚上好,尊敬的女士。”
第六章 宅邸中的对话
房间被夕阳的余晖染成了令人心醉的红色,而两个穿着灰袍的身影则坐在房间的桌子两旁,默默的对视着。其中较为年轻的那个灰袍好奇的打量着房间里的布置,和他那座装满了书本和案宗的石塔相比,这座宅子怎么看都更像是一个世俗中的贵族的居所。不,甚至在很多细微之处的布置之上可以看出房间主人的那种人情味,这是标榜高贵的贵族所不会具有的。
“所以,你这几年就躲在这里假装是个商人?”起司嘴角带着微笑,手指轻快的击打着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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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师本来就没必要特意躲到高塔里去。和这个世界进行交流才是我们进步的方式。”对面的灰袍用手指敲打着额头,五年过去,他丢失在熔铁城地下的十枚戒指已经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只有一枚象征着婚姻的银戒。
起司挑了挑眉毛,他当然听出了咒鸦话里的讥讽之意,“我猜想你说的和世界进行交流就是把附近的普通人都种下诅咒。这可真是一种,新奇的交流方式。我很好奇那个小镇如果出现了人口流动怎么办?难道你每天都会拿着户籍册挨家挨户的检查魔法是否起效吗?”
咒鸦盯着对面的同门看了几秒,五年前的起司可说不出这样的话,“哼,对具体的个人进行影响就说明你一开始的思路是错误的。想要维持这种情况,我根本不需要费心在意那些普通人的行动,我的诅咒,是直接对那个镇子起效。”
“哦?那如果有人没在那座镇子落脚就直奔你这里了呢?你知道的,迷路的旅人,心怀不轨的匪徒,或者我们的同行。离群索居的豪华宅邸,怎么想都是个挺不错的落脚点。你是怎么避开这些麻烦的?”起司好奇的问道,这不是打探,而是他真的对咒鸦会甘心在这样一个偏僻的镇子里过这种平静的生活感到不可思议。在法师看来,这位精于诅咒之道的同门即使利用五年的时间控制了一个国家或者成为了某一块地区实质上的统治者都不是件奇怪的事。他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动机,而且掌握势力也可以让他的法术研究进行的更顺利。
“门外的树林里有我布下的法阵,不懂魔法的人没法找到这里。即使有能走出来的,我也会第一时间知晓。不是每个人都会骑着巨龙落到别人家房子面前的。”咒鸦的话里带着几分怨气,这也不怪他,任谁被一条巨龙堵在家门里恐怕都会感到愤怒。尤其对于看重自身安全的施法者来说,这种不告而来的拜访方式几乎可以看作是宣战。
这,起司当然是知道的。可他为何明知如此还要用如此粗鲁的方式来见这位老朋友呢?理由很简单,他赶时间。自知理亏的法师笑了笑,算是对之前的举动表示出些许的歉意,“抱歉。但我现在实在是没时间浪费在和你的法阵周旋上,所以才选了这个取巧的方法。”
这回轮到咒鸦挑眉毛了,他没想到起司会这么坦诚的和自己道歉,这在那个每个人都死死坚持自身理念的灰塔里可是绝不会发生的场景。施法者不需要道歉,因为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高于一切理念的目标。这是灰塔之主克拉克和他的每个学徒都说过的话。
“看来这几年有所改变的不止我一个。”咒鸦歪了歪头,脸上露出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好吧,说说吧,说说什么事可以让你急成这个样子。不过在那之前,我得先处理一下一个小问题。”他说完,轻轻打了个响指。
其他人可能不理解这个响指的作用,但起司却能清晰的察觉到咒鸦的举动的意义,“我承认让巨龙入睡是件了不起的事。可是他们往往一睡就要过去好多年,你最好能为我提供速度差不多的代步工具。”
“无意义的担心。等你离开的时候他自然会醒来。再说,我也没有可以提供给一条龙一餐的食物储备。”咒术师拿起桌子长的铃铛轻轻摇了摇,一群身上如人类般穿着衣物的猫应声跑入了屋子里,他无视起司瞪大的眼睛,用手指指了指窗外,“去帮忙把东西搬进来。还有告诉厨房,可以准备晚饭了,今天多做一个人的份量,不,两个人的好了,他们这群北地人的饭量一直都大的离谱。”
等那些猫离开房间之后,起司才回过神来,不论是让米戈熟睡的手段还是宅邸里的猫仆人都让他意识到咒鸦正在展示他现在所拥有的力量和知识,“我记得,你之前并不怎么精通这类魔法。你怎么突然…”
咒鸦伸出手掌,“人都是会变的。就像你没法踏入同一条河流两次。河依然是那条河,但河里的水流动不息。人依然是那个人,但在你不知道的时候,他已经有了新的经历。你不也是如此吗?作为那些鼠人的首领,所需要的不仅仅是魔法知识吧。”
起司张张嘴,沉默了一段时间。咒术师却没打算让他继续思考自己的话,“你最好快点说,等琳走进来之后,我可能就没兴趣回答你的问题了。”
被提醒之后,法师吸了口气,复杂的表情变的严肃起来,“有一些家伙进入了苍狮。他们的目标是灰塔。为什么?”
“你就是来问这个?”咒鸦从椅子里坐直了身子,“你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却跑来问我?这种事情你去问安…好吧,从你的表情里我大概能推断出事情的经过。五年前的事本身就有老师的影子,不过也不怪你发觉的晚,他们就是这么设计的。算了,那些事情都过去了。你想问那些宵小之辈为什么要来灰塔,其实很简单,不知道是哪个白痴将老师的死讯散播了出去,世界上最伟大巫师的遗产,谁不想要呢?你真该听听那些谣言,听听他们把那座冰冷的塔说成了怎样的地方。他们甚至还有模有样的说,在灰塔的里有一本老师最重要的著作,只要看到了其中的内容就能理解这世上所有的魔法和奥秘。你说,可不可笑?”
起司的眉头紧皱,咒鸦的话有一些疑点,比如哪个灰塔巫师会做出这种没道理的事情以及那些进入苍狮的自不量力者居然认为他们有机会进入安莉娜管理下的灰塔去获得宝藏。但咒术师的话恐怕不是谎言,因为即使咒鸦已经与五年前不同,他也不会用这么劣质的说辞来敷衍自己,那不符合他内心的傲慢。“这些信息,你是从哪得来的?可靠吗?”
“噗,”咒术师笑出了声,“我说过了,起司,我在和这个世界交流。”
第七章 咒鸦的方法
夜晚,降临了远望角。吃剩下的晚餐连同餐具一起被撤下,换上了热气腾腾的黑色不知名饮料。起司在拿起茶杯的时候看着杯中的液体明显的产生了犹豫,不过看了看桌子对面咒鸦若无其事的喝下从一个茶壶中倒出的液体,法师终于还是鼓起了勇气。
“咳咳!咳!”适时递上的手帕和咒术师嘴角略微上扬的冷笑都证明起司对于这种新式饮料的反应并不出人意料。琳轻轻拍打着起司的后背让他不至于被呛到太激烈,然后用责怪的眼神看了眼咒鸦,不过即使是她也没法否认自己眼角的那抹笑意。小小的恶作剧总是有趣的,前提是这恶作剧本身不会真的对人产生精神或身体上的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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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从失心湾那边弄来的饮料,口感苦涩,可是具有缓解头疼和提神的功能。我觉得这个味道作为施法者的饮品就已经足够了,不过琳还是喜欢加些蜂蜜或者牛奶之类的,你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吩咐厨房准备。”咒鸦挑衅般的说道。
既然施法者这个身份摆在这里,起司自然是不会允许自己和琳一样将这黑色的物质当成是饮料,他重新做好了准备,再次喝下了一口杯中之物。这一次,他的感觉好了一些,虽然舌尖上扩展开的酸涩以及舌头两边的苦味仍然让他紧皱着眉头。
“这也是你和世界交流的成果吗?”即使这饮料本身没有任何作用,那经久不散的苦涩味道也足够让它作为提神的饮料。不过起司不认为咒鸦会是满足于表层刺激的人,能够被咒术师选中成为招待同门的饮料,这东西本身一定也有有趣之处。
“两年前一名女巫来找我解除伤口不断流血的诅咒。我没有向她收取报酬,而是要了些失心湾的特产以及有趣的情况。在那些情报中我听到了你接纳了一批从失心湾迁居至苍狮的女巫的消息。大概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意识到,你迟早能找到这里。”咒鸦看着窗外的风景,随口说道。女巫之间的关系是很紧密的,尤其是同一团体中的女巫,虽然她们之间也有着矛盾和对立,可失心女巫团作为现在为人所广知的女巫团之一一定是相当团结的。因此起司可以顺着女巫这条线打听到自己的所在并不困难。
“我并没有收留女巫,就像我没有对苍狮进行任何方面的影响一样。她们是按照自己的意志在行动。”起司有些不悦的说道。
“随你怎么说,在施法者,或者说在咱们这一门以及对咱们有所了解的家伙是不是这么看就是另一回事了。拥有掌控巨龙能力的灰袍,同时还有一座城市那么多的鼠形怪物作为爪牙,你现在的名声可是相当不错啊。我原本以为我已经很符合坏巫师的形象了,现在看来也许你比我还适合这个称呼也说不定。”咒鸦调侃到,但他所说的却并不是全然的谎言。
“他们要怎么评价我是他们的事情,与我无关。”法师立刻回答道,他知道在苍狮发生的事情是没法掩盖的,一定会有好事之人将北方王国里发生过的种种编成新的诗歌传向远方。但他对此并不在意,因为真正的真相早就在诗人们的修辞中消失殆尽,再说,在亲眼见到之前,没有人会相信鼠人的存在。就如同人们现在也几乎不认为巨龙是真实存在的一样。
“这就是你对待世界的方式,你总认为那些人看不到真相,因此他们的话语和想法就没有意义。可这世上哪有什么绝对的真相,你我都是那场瘟疫的经历者,你甚至一度站在风暴的中心。那么你来告诉我,你敢说你真的完全明白那时候的所有事吗?即使是在现在。”咒鸦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很多时候不完整甚至扭曲的描述本身也是一种真相,它们才是被人所认知的真相。”
“那不是我们该追寻的。我们所渴求的从来都只有一件。”起司言之凿凿,没有丝毫的犹豫。
咒术师略微眯起了眼睛,他从桌子对面的那个同门身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现在想想或许确实如此,在灰塔的诸多学徒中,每个人都成为了专于自己领域的施法者,例如他之于诅咒之道。在这么多的学徒中,唯独起司,因为所研究的领域过于偏门和危险,所以不得不先学习各个领域的知识。因此法师成为了灰塔中少见的多面手,虽然这样的代价是他对很多东西在其他灰袍看来都只是一知半解。可是这样均衡的发展方式让起司不存在绝对的短板,在思考一个陌生的问题时他总能从多方面来思考。这与教授了所有灰袍们的那个人何其相似,只不过,那个人对每种魔法领域的熟悉和了解程度都已经深到了某种难以企及的境界而起司能否达到那种境界还是个问题。
“也许吧。但如果我们口中的能解释一切的真理真的存在的话,它难道不也应该存在于那些对魔法一窍不通的人身上吗?我越来越想不明白了…”咒鸦的声音逐渐微弱下去,他摇了摇头,将脑中的想法暂时抛开,
“不管怎么说,你现在非常的有名。这种名声有好有坏,在你不懂得如何利用它的情况下,它可能会给你带来麻烦。比如你现在来询问的事。作为灰袍,你是特别的,老师的死亡也是在你的成人礼结束后很快发生的,很难说你对此是否知情。我敢保证,现在来找你的都只是些小麻烦,甚至都走不到你面前就已经被拦下。可如果事态继续发展下去,那些早早离开了灰塔的家伙们说不定就会对你下手。他们,可从来都不像我这么好说话。”
咒术师提出的可能性令起司愈加的烦恼起来,灰袍中会相信这种传言的家伙不多,但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的家伙也肯定不是没有。而那些同门们会对起司采取的手段显然不会是简单的询问,施法者是不需要道歉的,这个信条对施法者之间也适用。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如果他们真要来找我,我也没有什么办法不是吗?”
“这个简单。你只需要把身上的嫌疑转嫁出去就好了,转嫁到一个谁也不敢惹得人身上。”咒鸦笑着说道。
“你是说…”
“嗯,你得回趟灰塔,去见安莉娜。而为了这件事可以一劳永逸的解决,我会和你同行。”
第八章 掌中之物
两位灰袍在第二天快要中午的时候才准备出发。这不是因为他们贪图睡眠,不论是起司还是咒鸦,他们一天的睡眠时间都只有五到六个小时甚至更少,真正让他们的出行时间被延迟的,是咒术师和琳不厌其烦的交待。起司不太明白,为什么只是回趟灰塔在咒鸦的嘴里就像是去执行什么九死一生的任务一样,明明长则半月,短则几日的行程会需要他制定出几年的计划。即使是有备无患以防万一,咒鸦的准备似乎也过于谨慎了。甚至当咒鸦出门时将自己手上的戒指摘下来交给琳的时候,起司都开始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想要自杀。
“我说,你有必要把这件事做得这么慎重吗?”起司在和米戈解释完他问什么会突然一觉睡到第二天之后对漫步走来的咒术师询问道。
咒鸦挑了挑眉毛,用一副看待无知者的眼神看着法师,“所以说,你真的是在那个偏僻的角落里待得太久了,完全不了解世事的变化。自从老师离开之后,这个世界已经不是我们之前所熟悉的样子了。我们身上的这件袍子,现在可没那么容易穿了。”
说完,咒术师就径直走向米戈将起司扔到了一边,“抱歉,昨天我对你用了点小手段。不过我想宽宏的巨龙一定不会在意我这小小的恶作剧对吗?你看,为了表达我的歉意,我特意给你带来了礼物。”咒鸦说着抬起手,穿着衣服的猫扑人们就小心的抬着一头刚刚烤好的羔羊放到了米戈的面前。那羊肉上四溢而出的浓厚香味说明料理它的人使用了相当复杂的香料调配,这对于习惯生吃食物的巨龙来说可是一种有趣的尝试。毕竟以巨龙豪爽的饮食方式,他们难以对人类或其他种族那些自以为调味恰当的精致食物产生反应,想要通过食物取悦巨龙绝不轻易。尤其是在这个香料几乎和黄金等价的时代,这一头烤羊上花费的香料已经是一个天文数字。
红龙张口就把烤羊咬在了嘴里,利齿随意咀嚼两下将羊身上的骨骼碾碎,脖子一仰就将其吞咽下去,整个过程不超过半分钟。
“虽然我不想告诉你,但巨龙的味觉基本就是不存在的,你希望通过精心烹制的食物讨他们的欢心就是在浪费精力。”起司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意思对同门说道,作为和米戈有着十年以上交情的法师深知自己巨龙伙伴的特点。可他却没从咒鸦脸上看到失望的表情。
“好吃!人类,你用了什么?”米戈的话像是一记拳头打在起司的脸上,把他的表情变的相当扭曲。这次,轮到咒术师笑了。
“没什么,从别人嘴里打听到了巨龙的饮食习惯,正好厨房里有材料就试了试。你能喜欢真是再好不过了。”咒鸦略微躬身,像是一个得到顾客赞许的厨师一般。但起司却只在他的行为里看出了诡异。
他表现的太慎重了。不论是和琳那近乎诀别一样的交谈,还有刻意去讨好米戈的烤羊,咒鸦在尽己所能的争取一切可以争取到的资源并排除隐患。现在想来,他将戒指交给琳保管可能并不是害怕它遗失,而是咒鸦不希望别人知道他已经有了家室。他不希望将自己的弱点暴露给敌人。可,敌人在哪呢?他们这趟行程的目的地,是那个将他们养大的灰塔啊,那里不该有敌人。尽管灰塔的学徒间关系算不上和睦,但也还没到对立的程度,尤其是在完成了成年仪式取得自己的徽记之后,他们之间就没有了因为考核而需要的竞争关系。他到底在提防些什么?他到底在害怕些什么?起司没有去询问,因为他知道咒鸦不会明白的告诉他。
终于远望角的风景被云雾所遮蔽,骑在巨龙背上的两个灰袍向着世界的最北端开始了他们的旅途。夜晚,巨龙落到了山谷之中,灰袍们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他们也不需要清楚。在篝火的光辉里哪一片森林都是差不多的模样。咒鸦在喝了一口野菜汤之后略微皱了皱眉头,他本来就不抵触精致的食物和舒适的生活,这五年来的日子更是让他对这种粗制的食物产生了抗拒。倒是起司仍然大口大口吞咽着汤汁,北方的食物从来算不上精致,何况鼠人能提供给他的食物多半是蘑菇或者苔藓,他对于食物的诉求一直停留在最基本的层面上。
没有完全干燥的木柴在火中爆裂发出噼啪的声音,两个巫师在篝火的两旁默默的倚靠着树干进行着休息。骑在龙背上旅行并不如大部分所想的那么惬意,即使不考虑强风和寒冷,光是保持自己不从龙背上被甩出去就已经是件劳累的体力活动。而施法者一向对体力活动没有什么耐性。“你就不能安装个鞍子之类的东西吗?这样下去等看到灰塔的时候我的屁股应该已经没法适应椅子了。”
“你可以去和米戈谈谈,看在那只羊的面子上他应该不会直接把你吃了。”起司随口回答道,双眼凝视着火焰。沉默,再度蔓延。这沉默是复杂的,它夹杂着旅途的劳累以及两个人各不相同的心思。而这种心思,越是接近灰塔就越混乱。
“你是相信那个传言的吧。”起司突然说道。
“为什么这么说?”咒鸦平静的回答,同时将手边的一截树枝扔到火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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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那个传言在你看来毫无意义,你就不会特别向我提到。而且如果真的如你所说,这一切的骚动都只是因为一条荒诞不羁的流言,那么你绝不会像现在这样。你在期待着某些东西,但是又害怕自己的期待变成现实。”
咒术师笑了笑,“说的没错。我们都是利己而生的,因为我们的理想比任何人都崇高,所以我们不需要为他人着想。我到现在都认为这是对的。因此,我很矛盾,一方面,我很享受现在的生活,有人陪伴又不乏刺激。不瞒你说,到远望角来请我解除诅咒或是给人降下诅咒的家伙可不少呢,而他们给出的报酬也都很有趣。但,我仍然能感受到死亡,我脑中的时钟仍然在一步一步的跳动,我经常会在晚上无法入睡,只因为万千的思绪中闪过了一刹那死亡的阴霾。我仍然想摆脱它,所以我希望那个传言是真的。”
“但你已经不是孤身一人了。你的手里并非空无一物,因此在你想要握紧它出拳的时候,你害怕现在手里的东西会溜走。对吗?因此你才不敢孤身行动,要等到我,不,是故意等到我来才敢这么做。”起司的眼睛里倒映着火光。
“哼,你不也一样。问问你自己,现在的我们,还敢踏足那座高塔吗?”
第九章 两个
翻过龙脊山,世界将向你展示它的另一种面貌。与山峦以南那丰富多彩的世界相比,龙脊以北的空旷冻土就像是造物主为之后的创作留下的预备区域,只有土壤与冰雪,看不到任何其它的东西。但事实并非如此,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有胆量带上合理又足够的补给和装备翻过龙脊山抵达这片土地,那么当你真的置身这片冻土之上的时候你就会发现它并非想象中的那般亘古不变,在皑皑白雪下掩盖着许许多多的东西,其中不乏有带着人造痕迹的断壁残垣,甚至有一些更加超出人们想象的遗迹。当然,这其中并不包括灰塔。
因为灰塔并非遗迹,它也没有被埋在冰雪之下。虽然这座建筑中训练出的学徒们有一些怀疑灰塔在地下的部分可能远大于它的地上部分,不过因为建筑中错乱的空间结构以及诸多隐秘的房间和暗门,即使是在其中受训多年的灰袍也得承认自己不曾看透这座建筑的全部秘密。能掌握这座塔里一切的人,只有它的建立者。
而从外形上来看,灰塔除了高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这座高塔就如同冰原上唯一的树木般耸立在一圈略微突出的环形丘陵之中,只有在向南的方向有一条低凹下来的道路。话虽如此,想要找到这条藏在积雪下的道路并不比知晓它的存在要容易,因为这条小路的入口会随着时间和季节不断变换,要找到它必须要依靠高超的魔法技巧以及对星辰运行规律的理解。这条路被灰袍们称为正道。
与正道相对,一定就会有其它途径可以进入灰塔之中,例如起司曾经就是用传送魔法以及骑着巨龙直接回到灰塔。可依照第一位灰袍的规定,离开灰塔一年以上的灰袍在返回灰塔时必须通过正道返回。这代表着这位巫师仍然具有踏入灰塔的资格。至于那些对此根本一无所知只是看到了灰塔于是想要接近的人,他们会发现那些丘陵远比预想的要难以逾越的多。等到他们千辛万苦穿过丘陵自以为抵达了灰塔所在的中心地带时,他们会惊讶的发现那座高塔已经在风雪中不见了踪迹。而他们则已经抵达了环形丘陵的另一边。
起司和咒鸦离开灰塔都已经超过了一年以上,所以他们必须通过正道进入灰塔。二人在丘陵旁从龙背上滑下,让米戈自己先行进入塔内。作为起司的伙伴以及和灰塔交好的巨龙,米戈在塔中有他自己的房间。
“好了,我们还是快点进去吧,这鬼地方还是一成不变的冷。”起司看了看四周的雪原,紧了紧身上的衣物。即使久居北地,冻土上的寒风依然让他感到不适。但这种不适中又夹杂着熟悉,这股冰冷是他从小就熟悉的感觉。
“我部分同意你的想法。可反正也在这里了,我认为我们还是先准备一下比较好。”咒鸦的状态比起司要糟糕的多,他在温暖的地带生活的太久了,残酷的严寒几乎让咒术师的嘴唇冻在了一起。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没有选择立刻开始寻找正道的入口,而是在观察四周之后从怀里掏出一支镶嵌着水晶镜片的单片眼镜。即使不使用魔力视野,起司也能从那支眼镜镜片中反射出的诡异光线里看出端倪。
“准备什么?”法师感到了些许的迷惑,不过很快他就理解了咒鸦的意思。既然离塔一年以上的灰袍要返回灰塔必须走正道,那么在正道附近也是最好的调查灰袍踪迹的地方。开启正道的入口必须要使用魔力,因此完全可以利用这一点通过搜索附近的魔力来得知在最近一段时间内有多少灰袍甚至那几位灰袍打开过正道。这也是为什么咒鸦没有直接使用魔力视野反而借助工具来搜寻这些痕迹的原因,灰袍们或多或少都会对自己残留下的魔力痕迹有所察觉,直接以魔力来接触魔力就像是面对面的告诉对方他正在被追踪一样。
咒鸦在看到起司露出理解的表情后就没有再回答他的问题,转而利用水晶镜片的特性仔细的观察着四周,希望从其中找到象征着魔法的颜色。这种道具法师也多少有所耳闻,水晶历来都有作为镜子尤其是透镜的用途。在切割水晶镜面的过程中,一些工匠惊奇的发现在某些特定手法切割的水晶镜子里可以看到异乎于常理的世界,这是因为反映原本色彩的光线被水晶接纳后通过折射分离,从而使事物在镜片后呈现出了不同于肉眼所见的颜色。而在这种分离之中,有的时候就能窥见光线之外的东西。
因此严格来说,咒鸦手中的镜片并不是魔法道具,它只是一片经过特殊手法切割的可以看到魔力的水晶。只不过,这种切割手法历来都掌握在施法者和极少量与施法者有关联的工匠手中,所以其珍惜程度并不逊色于所谓的魔法物品。而对于灰袍们来说,这种昂贵的道具就显得有些鸡肋,所有的灰袍都具备利用魔力来观察世界的能力,这让他们可以轻松的看到比水晶中更加清晰和明确的景象。起司不相信一向奉行高效原则的咒鸦不清楚这一点,他带来这支眼睛的目的,就是为了隐蔽的搜查同门的痕迹。
情况已经糟糕到这种程度了吗?这个问题法师没有问出口,他知道这会让他在咒鸦眼里变的很蠢而且也得不到真正的答复。起司抬起头,看向在丘陵中屹立的灰色高塔,从前他不觉得但是现在,他第一次觉得,那座塔太高了。高到仿佛他用一辈子也难以攀上它的顶层一样。
“你在发什么呆?我们要准备开门了。”咒鸦不满的声音打断了起司的思考,他已经完成了线索的搜集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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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况如何?”法师询问道,同时在咒术师迟疑了两秒才开口的过程中意识到咒鸦没有和他情报共享的必要。但咒鸦还是说了,只不过他说的是不是就是他所看到的全部?这个问题恐怕起司短时间内是没法回答了。
“两个,在三十个日落的时长里有两个人开门进去了。我没有检查到反向开门的痕迹,也许他们通过其他渠道离开了,也许还在塔里。至于有没有更早回来的家伙就不好说了。”
“是哪两个?”
“珠宝师和瞌睡虫。”
第十章 回家
在灰塔之中,人与人之间的称呼只分为两种。即向别人介绍自己时所使用的称呼以及别人在谈论此人时所使用的称呼。这两个称呼往往有关联性又不完全相同,毕竟灰塔的学徒间也从来不以自己的真名相交,即使是他们的老师第一位灰袍,克拉克这个没有姓氏和后缀的名字也是他的自称,没人说的好他真正的名字到底是什么。因此咒鸦提到的珠宝师和瞌睡虫,自然也不是正式的名字。
这两个人起司都有所耳闻,其中珠宝师是灰塔较早一批成年的学徒,所以他对这个人并不是很清楚,只知道这位巫师擅长的领域与宝石和矿物有关。不过对于一位仍当壮年的施法者来说,凭借着模糊的印象来臆测他的能力是非常危险的,就如咒鸦五年前就对不会使用驯服动物乃至巨龙的法术,可是就算他此时站在北方冻土上,远望角的宅邸中依然有长毛的仆人为琳服务。
至于瞌睡虫,这个人给起司留下的印象就要深上不少。这人成年的时间大概在咒鸦前后,算是灰塔中较晚一批成年的学徒,不过他执行成年任务的岁数以及方法都和大部分灰袍们不同。而且这并不是说此人年纪轻轻就轻松的完成了成年试炼,灰塔繁复且多样的训练注定不会有这样的天才产生,纵使有人能一目十行且过目不忘的将灰塔中所有的藏书以极短的速度全部记住也是无用,大部分施法者都是经验主义者,没有经验和体验的知识就是没把握的知识,进而就是不足以采信的知识,灰塔的谱系里不存在所谓的理论派。
而瞌睡虫的奇特之处就在于,他花费了比寻常灰袍要多得多的时间来完成成年前的训练。也就是说以年纪来说他本该是较早成年的那批灰袍之一,可是因为他久久无法达到灰塔之主的要求,才慢慢拖到了在咒鸦前后完成自己的试炼。但这并不是说瞌睡虫的天赋不足或是努力不够,因为如果这二者中有一个问题存在,那他根本就无法在灰塔的教育中熬到那个时候。他能够获得成年试炼的资格并最终完成试炼,就说明灰塔之主认可他的能力和成就,也就是说阻碍他成年的并非是负面的因素,而是因为他所研究的魔法领域太过于特殊。
梦境,或者说沉睡后的世界,灰袍们对瞌睡虫擅长的魔法领域大抵是如此认为的。但他们对这位同门的了解也就仅限于此,甚至对于瞌睡虫的音容相貌,身高外形都所知甚少,理由也很简单,因为这个人几乎每天就不会清醒多少时间。而他完成成年试炼的方式更是惊世骇俗,让其后的所有灰袍学徒都感到不可思议,他在自己的房间里睡了十天,然后就获得了徽记。
按理来说,这样一位特殊的施法者,即使在成年之后也不该离开灰塔,可他偏偏就是在获得徽记的那一天之后毅然决然的与克拉克告别,从此再少有消息。同门们倒是不担心他的安危,只是以这位的能力,睡个十年八年忘了自己身在何方也不是没可能。瞌睡虫的名字也体现了这一点,眠者,这就是他的自称。
“珠宝师也就算了,你居然认识瞌睡虫的魔力痕迹,我可几乎没见过他使用魔法。”起司在寻找正道的入口时对咒鸦说道。
咒术师瞥了他一眼,“其实他没有你想的那么神秘。不,或许说他是我们中最神秘的家伙之一也说不定,这取决于你从哪个角度来分析他的领域。总之,我在成年之前因为机缘巧合和他打过交道,对他的魔法的了解比你们清楚一些。要我说,虽然珠宝师成年的时间比较早,可是瞌睡虫才是真正棘手的那个人。在我年幼的时候,我就已经有意识的开始收集同门的情报,但恐怕我所收集的东西远远不如他。”
法师略微皱了皱眉头,他不是很能理解咒鸦对瞌睡虫的评价为何如此之高,不过以对方的严谨程度,似乎也没有自谦的可能性。对此,起司只能理解为瞌睡虫擅长的魔法领域支持他可以轻易的获取周围的信息。这倒是个挺有用的消息,不论传言的真假,瞌睡虫恐怕都可以作为一个重要的情报提供对象来对待。唯一的问题是,该怎么找到这位深入简出的同门。
那是进入灰塔后的事情了,此时两人的当务之急,还是打开通往灰塔的道路。在这方面,起司的速度要比咒鸦快上不少,在后者搜索线索的时候,法师就已经开始了测算,而即使抛开这点不谈,起司也比咒鸦更加擅长这类的知识。“这里。”他看似随意的走到一块积满雪的岩石旁边,用手指在积雪上比划着。说也奇怪,冻原上的积雪早已互相挤压,虽然不至于变成坚冰但也要硬上不少,但起司的手指却毫无阻碍的伸了进去,并且直接深至整根。
咒鸦听到招呼走了过来,然后就看到一个看起来莫名的图案已经在积雪上被绘制了出来。那是一张星辰运行的轨迹图,不过具体是那一颗星星,咒术师也不是很清楚,每个人叩门的方式都有所不同,这点放在这里也适用。
“呜!”呼啸而来的劲风从二人的背后吹来,几乎要把他们从地上掀起到空中。他们下意识的抬起手臂,用长袍遮住脑袋阻挡冷风里夹杂的雪花。等到这股风过去的时候,之前起司画星图的岩石上已经没有了积雪。一条刚刚出现的蜿蜒小路被塑造出来,通向丘陵的中央。
“走吧,我们回家。”起司说完,带头踏上了这条小径。当两名灰袍都步入小径之后,又有一阵微风在他们身后拂过,将道路两旁的积雪吹下,抹消掉了小径的痕迹。甚至伴随着风中的雪花,丘陵之外已经没法看到那两人的背影,只剩下远处的灰塔仍然树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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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这座高塔的最上方的观星室中,坐在房间里唯一座位上的女士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她的目光穿过了风雪,准确的聚焦在两个身影中靠前的那个身上,嘴角露出一丝喜悦可紧跟着变为淡淡的忧愁。“你不该在这个时候回来。”她轻轻叹了口气。
“轰!”观星室的大门在一次爆炸般的响动中被打开,一名身穿灰袍的身影走入了这个房间。
“我不记得允许你踏入这里,还是说,你已经忘记了在这座塔里生存的规则了?”
第十一章 落下
起司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被要求离开灰塔的时候是什么样子。那个时候他是如此的拒绝离开灰塔纹理清晰的砖石墙壁,踏入那个只在窗户里看到过的单调而又纷杂的世界。那个世界里只有无规则堆积的雪花,随意冻结的冰块,没有知识,没有规则,什么都没有。就是在那个时候,安莉娜向他展示了水是如何凝结成冰,如何汽化成雾,如何凝结成云,又如何飘落成雪和雨。然后,起司就再有没有任何迟疑的走出了岩石堆砌成的高塔,他就是在那个时候明白看似无序的混乱中必然存在着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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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现在,当这位已经完成了成年试炼整整五年的巫师再次回到培养了他的法师塔的门口,他却对推开这扇大门感到了抗拒。曾经,他厌恶踏出这里,现在,他却开始不愿意踏入这里。现在的起司已经开始明白,就如混乱中带着秩序一样,施法者们窥见的所谓真实的世界其实也带着无序的成分。这种混杂不清,纠缠往复的感觉已经困扰了他很多年了,并且并不只限于魔法的研究,对于处事,行事,就如他在处理鼠人问题上的做法一样,大部分时候起司只能选择自己认为正确的方式来行动。但正确的,往往最艰难。这就形成了另一个矛盾,如果正确的决定会伤害自身,那它真的是正确的决定吗?
“别发呆了,这门迟早要开的。而你每在这里犹豫一刻,我就得在这个冷的要死的地方多待一刻。”走在法师身后的咒鸦打断了起司的犹豫。在他的催促下,法师深吸了一口气,最后抬头看了看那似乎要冲破天际的灰塔塔身,接着双手发力,推开了面前的大门。
迎接这位灰袍的不是熟悉的问候,那个蓝色的被灰袍们亲切的称为阿福的魔法仆人已经在他们的老师过世时就跟着一同消散。轻微的落寞让起司快步走入塔中。事实上,这座塔里也没必要外面暖和上多少,只能勉强达到略微有些冷的程度,不至于让人感到死亡的威胁。走在后面的咒鸦轻轻抬起手,灰塔的大门便再次紧闭起来。
这样一座饱含着无数神秘的法师塔,它的大门却是再普通不过的木门,即使这木门的做工考究,质量过硬,足以抵御数十年吹拂的寒风,可它上面终究是没有任何魔力的加持,谁都可以打开或者关上它,只要,他能走到这扇门的面前。
不过几乎就在咒鸦关上大门的同时,一个黑影从塔身的上方呼啸而下,穿过附着在墙壁上的环形阶梯中间,重重的砸在二人面前的地面上发出“噗!”的一声闷响。血浆,混着其他什么东西从那团黑影坠落处迸裂而出,若不是二人在黑影落地前就所有察觉及时后退,那被溅上一身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即使没有被血浆溅到,两位灰袍也被吓的不清。原因无他,那个坠落的黑影虽然已经没有了原本的形体,可是那一袭带有大量破碎痕迹的灰袍却依然清晰可辨。
敌袭?这是起司的第一个反应,在灰塔里死掉一个灰袍是什么概念?这件事带来的冲击就好像有一天他突然发现水不能灭火反而会变成火苗的助燃剂一样可怕。诚然,灰袍们在成年前需要经受严酷甚至残忍的训练,其中熬不过训练死亡的学徒并不在少数,这座塔里其实死过不少人。可,那些人在死的时候身份只是学徒啊!而到起司之后,灰塔中就再没有学徒了,所有身着灰袍带有徽记的人都是得到克拉克首肯的施法者。独当一面?这样的形容词根本不足以形容他们的能力。但就是这样的灰袍巫师,居然会在训练了他的灰塔中被杀死!
真是见鬼了。要是五年前,起司一定会把这句话大声的喊出来。而现在的他却更加能适应这种变化,或者说,不得不习惯于这种变化,毕竟事情已经发生,不去适应和接受又能怎么办呢?法师的眼睛里久违的开始闪烁起魔力的光亮,双手在长袍下绷紧,准备应付随时可能袭来的危险。但危险,并没有到来。起司和咒鸦保持着戒备的状态在法师塔的门后驻足了好一会,什么都没再发生。
咒术师走到起司的身边,用手势告诉后者掩护自己。作为能知道自己死期的那个人,咒鸦在很多时候畏惧的东西并不是很多。可这里是灰塔,不论是谁将那名灰袍扔下来,他的魔法造诣都不会太过逊色。即使咒鸦可以知晓死期,他也有很多惧怕的东西,比如被变成一只青蛙或是遭受使身体瘫痪无法复原的损伤,这些都比直接的死亡更加恐怖。
起司回应了一个明白的手势,身上长袍的边缘无风自动,他已经准备好了能将咒鸦从危险中拉回并和他一同离开灰塔的法术,只待出现任何的异样,他就会发动蓄势待发的魔力。而现实又一次让这位久违拿出真本事的法师失望了,咒鸦的行动异常的顺利,除了需要小心的躲开地上的血迹,他没有遭受任何的阻碍。等咒术师来到尸体的身边,小心的开始观察尸体的时候,这位死者的身份终于揭晓。
“是珠宝师。我认识他的徽记。”咒术师通过灰袍上的徽记以及魔力的痕迹辨别出了死者的身份。
这个结果让起司的眉头皱了起来。之前他还有一丝侥幸,希望这只是一场虚惊,死亡的人并非灰袍,只是恰巧穿上了这件衣服。可是既然咒鸦可以断定死者就是珠宝师,那似乎就没有了其它的可能。当然,如果有人精心伪造,未必不能在尸体的身份上瞒过他们,可这么做的意义何在呢?用这种大张旗鼓的方式杀死一名灰袍,还指望着瞒天过海,实在是一种不现实的想法。
“你有没有带手套什么的?”咒鸦向起司询问道。咒术师本人并不习惯携带这种东西,倒是起司因为鼠人的关系已经养成了随身携带简易解剖道具的习惯。法师没有询问缘由,将长袍内衬里的薄皮革手套扔给对方。咒术师小心的戴好手套,这不是为了对死者表示尊敬,而是很多时候具有攻击力的魔法不会在短时间内消散,贸然用裸露的肢体接触因魔法而死去的尸体很有可能受到波及。
起司看着咒鸦在那堆尸体中小心的翻弄了一会,当咒术师重新直起腰的时候,他的手里拿着一些亮闪闪的东西。那是一块破碎的钻石。
第十二章
钻石是一种奇妙的物质,它纯粹,坚硬,也仅仅如此。诚然,经过珠宝匠切割的钻石足以作为宝石而存在,可其自身与其他宝石相比就缺少了让人无法猜透的神秘性。在这个时代的人们缺乏切割钻石的手段,在他们的眼中钻石更多的还是作为一种坚硬的珍贵材料存在。比如传说中矮人王所持有的战斧的斧刃上就镶嵌着九十九颗锯齿形的钻石片,让那把战斧有了切开这世上大部分盔甲的锋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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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施法者来说,钻石也是一种微妙的材料。矿石作为蕴含在地下的物质,本身在魔法意义上有着多重的象征性,而结合各种矿物的不同特性,矿石也被赋予了各种意义。但钻石太过于纯粹了,纯粹到它容不下任何的杂质和附加价值,因此即使是在巫师的手中,钻石更多的也都是作为处理其他材料的加工工具,自身参与到法术中的情况并不多。
当咒鸦看着手里的这些钻石碎片的时候,他也因为这种惯性思维陷入到了短暂的迷惑当中。直到起司从他的手中拿起其中的一小块碎片之后,咒术师才想起对方应当比自己更加了解这些。“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起司拿着碎片在眼前仔细观察着,下意识的回答道,不过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改口说,“我不是说没有发现。是这块碎片上什么都没有。”接着,他将咒鸦手里的其它碎片全都拿过来,也不在乎手套,直接用裸露的皮肤接触。
咒术师想要阻止法师的危险举动,但终究还是慢了一步。他只好放弃揭开珠宝师的死亡之谜,转而接替戒备的任务。事情到了这一步,咒鸦也基本可以确定这位同门的死恐怕并不是因为外敌。毕竟如果有敌人可以在灰塔里杀死珠宝师,那就没理由放任他们两个灰袍从尸体上搜索更多的线索。珠宝师恐怕是死在一些其他的东西上,而咒鸦已经意识到在诸多可能性中他最不愿意接受的一种恐怕最接近真相。
“珠宝师没死。”起司在短暂的观察后将手中的碎片随手扔到地上,在外人看来这些钻石可能是珍贵的材料,对于此时的他来说,这些东西则只是已经没有了研究价值的废物。法师的口气十分确定,让咒鸦略微皱起眉头。
“你怎么肯定?不管怎么说这具尸体就在我们眼前,身上还穿着灰袍。”
“生命不只有一种形式。我们的思想或者说灵魂只是生命这部机器中的一部分,即使它是最重要的那部分,它也不是全部。”起司抬起头,看向上方,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不过他嘴里还是继续和咒鸦解释着,这一方面是为了理清自己的思路,另一方面也是希望咒术师可以指出他推测中的不足或是错误,“那些碎片来自同一颗钻石,吻合的断口就是证据。而我刚才之所以说没有,是因为钻石虽然难以处理,可终究还是来自地底的矿物,自身会携带部分的魔力,就和我们身上的生命力一样。但这颗钻石碎裂后,上面携带的魔力也随之消失,感觉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抽走了一样。我猜测珠宝师是使用了某种魔法耗尽了钻石上的魔力,并且这个魔法很可能是防御性的。”
“为什么?”咒鸦几乎没有思索就问出了这个问题,他不理解起司将钻石和防御性魔法关联起来的道理。
法师回头看了一眼同伴,似乎在惊讶咒术师的问题,等他将头重新转回去的时候才缓缓说道,“因为钻石具有的特点是坚硬和纯粹,这两点不足以构成破坏性的结果。除非和其它东西结合。但是钻石的纯粹性又会排斥这种结合,因此,以钻石作为媒介的法术十有八九与防御有关。以珠宝师对矿石的了解,绝不会轻易的浪费这么大块的钻石,所以我猜测钻石的作用应该是保存,问题是保存什么。”
“灵魂?”结合起司之前说的话,这个结果不难推测。珠宝师以这颗钻石来保存自己的灵魂,而现在钻石碎裂,被保护其中的灵魂又去了哪里呢?可以肯定的是它绝对不会白白消散。那么,将珠宝师从高空抛下的人又是否知道这件事呢?
“我要去见安莉娜。”法师对身后的同伴说道,就和咒鸦所推测的一样,起司也认为眼前发生的事情并非来自于外敌。既然不是外来的敌人,那么作为克拉克之后灰塔的掌控者,安莉娜理所当然会清楚到底发射了什么。
“你确定吗?她可能…”咒术师对安莉娜会对此事知情并不怀疑,他所忧虑的是,这位现任的灰塔之主在知情的情况下默许了这种情况的发生。甚至更糟,她促成了这个情况的发生。而不论安莉娜的态度如何,冒然与她近距离接触都是危险的举动。
起司沉默了片刻,“无妨,有些事情是躲不了的。”
法师踏上台阶,心中想象着自己的目的地,十二步之后他的脚下就已经从坚实的地面变成了看不到底的深渊。如果从此处跌落,恐怕他的结果也不会比那具尸体好上多少。不过令起司有些意外的是,塔顶观星室的大门居然是敞开的,或者说,原本厚重的木门被某种暴力破坏变成了四散的木屑,夕阳的光芒正从房间里映照到走廊上。
起司加紧了脚步,刚刚被排除的忧虑重新回到心头。然而当他来到观星室门前的时候,他就打消了灰塔被敌人攻击的可能性。因为他看到房间中安莉娜像是由最伟大的雕刻师雕刻出的女神像一般,背对着夕阳恬静的站在房间的中央。她的身上是一件比起长袍更像是风衣的灰袍,一头金色的长发在夕阳的光芒下发出高温下即将融化的黄金才会有的光芒。
“今天的落日格外美丽,不是吗?”明明应该被阳光炙烤成灰烬的女性吸血鬼平静的说道。
“我希望珠宝师也这么觉得。”法师没有走进观星室,而是站在走廊里说话。直觉告诉他,现在的安莉娜极度危险。
“不,满眼欲望的人无法欣赏自然之美。”
“所以是你杀了他?”
安莉娜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看起来有些轻微的沮丧,“虽然不想承认,可杀死一个灰袍并不容易。哪怕我也是灰袍。”
第十三章 所求
起司在安莉娜承认杀死了珠宝师时产生了轻微的窒息感,尽管已经有所察觉也有了准备,可当猜测变成真相的时候他还是有些难以接受。这也不怪起司,在法师的印象中,安莉娜从来都不是嗜杀之辈,在灰塔的诸多同门中,她永远是最让人琢磨不透也最稳重的那个。这也是为什么起司在得知自己的老师指定安莉娜作为灰塔的下一任掌管者时没有任何不满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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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做了什么?”起司压抑住心中的不适,他不喜欢安莉娜现在的样子,这不是他印象中的那个人。但理性以及观星室大门的碎片都在提醒他,事实或许不是这个样子,安莉娜虽然声明自己下了杀手,但她并未说明下杀手的原因。
果然,金发的吸血鬼在听到起司的问题后收起了残忍的表情,眼神中露出些许的欣慰。她很高兴起司在这种情况下仍然能以理智来分析看到的事情。不过这也意味着她做出的这出戏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安莉娜当然不需要对珠宝师下杀手,以后者的能力,她有很多种方法可以在双方都不受到伤害的时候让后者知难而退。可她没有这么做,因为她期待着这场突兀的杀戮能让起司离开这里。
现在她的企图落空了。但安莉娜不觉得不快,她已经有整整五年没见过起司了,加上之前法师在苍狮境内调查鼠人瘟疫的时间就是将近六年。与长存不衰的血族不同,人类的变化是显著的,孩童眨眼间就会长成少年,少年一转身又会变成壮年,接着壮年变成老年,老年趋于暮年。安莉娜深知这一点,她见过太多的人和事物乃至国家在时间的吹拂下如潮汐般起落消长。所以她格外珍惜起司的变化,她很庆幸时间没有让起司变成她所厌恶的那种人,那种由着自己浅薄的想法行动还自称跟随内心的人。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没有了门的房间和走廊无异。跟我来。”安莉娜说着走出观星室,沿着楼梯走向下方。
起司默默的跟上,在转过了将近一百八十度之后,一扇熟悉的房门出现在楼梯旁边,那是安莉娜的房间。走在前面的吸血鬼没有多说什么,推开门就走了进去。法师略微犹豫了一秒,他的目光扫过无人的阶梯,刚刚那一瞬间他查觉到在周围的空气中似乎有着什么东西。但那瞬间过去之后,这种感觉也就戛然而止。起司不认为这是错觉,所以很可能是窥探他的人在他做出反应后立即选择了中止。
这座塔里的气氛越来越诡异了。法师这么想着走入了房门,房间前廊里的蜡烛随之亮起。这里,还是他熟悉的样子。起司缓慢的走过前廊,转过走廊与门厅间的隔墙,真正来到房间的内部,安莉娜已经脱下了灰袍,坐在了她习惯的位置上。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珠宝师也好,塔里也好,到底怎么了?”现在的起司已经不顾上和对方五年前的不快,他现在迫切的想要知道在这座塔中正在发生的事情。这里毕竟是灰塔,是他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
安莉娜再次露出了笑容,这一次是起司熟悉的笑容,温和而复杂,“你问这里怎么了?这意味着你认为现在灰塔中的情况是异常的,可这想法并不正确,因为这才是这座塔真正的样子。学徒之间为了资源和知识相互攻击甚至不惜痛下杀手,这本就是施法者培养过程中再正常不过的事。之前这一切没有发生,只是因为作为老师的克拉克学识太过于渊博,要满足你们的求知欲绰绰有余。而现在,习惯了塔中丰厚条件的家伙突然发现失去了供自己痛饮的源头,自然就会开始有意识的争夺剩余的水塘。”
起司的眉头皱了起来,如果是在成年以前,他可能不会认同安莉娜的说法,因为在灰塔的研究虽然不至于一板一眼,但克拉克决不允许学徒们在对一项魔法的了解不够深刻的时候冒然的使用或研习它。因此那时的法师多少还是希望自己可以不受老师的约束,随自己的心思研究感兴趣的内容。可现在,在他已经完成成年试炼五年后,他没觉得自己这样自由的独立研究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诚然离开了灰塔丰富的资源有些可惜,但独立的灰袍并没有被禁止返回灰塔,他们不该这么渴求灰塔的资源甚至不惜刀剑相向才对。
“感觉难以理解?”安莉娜一眼就看出了法师的疑惑所在,她略微摇摇头,“无法理解是因为你仍然在研究的上升期,在你面前有着太多的谜团,而这些谜团都是可以被尝试着解决的。你还没有落入那种明知前方的目标就在那里,却就是找不到靠近它的途径的境地。因此,你无法理解那种惶恐和不安,那是比任何戒断症状都让人痛苦的感觉。”
“我知道咒鸦和你一起回来了。你会在回来前先去找他,这不意外,五年前的任务里会安排他来帮助你本来就是因为咒鸦虽然冷酷,可在灰塔中仍然算是个可靠的人。而你,有没有察觉到他这五年来的变化呢?”
变化?起司很自然的想到他在远望角看到的一切,那使巨龙沉睡的魔法,驱使猫为仆人的法术,这没什么问题不是吗?虽然这些法术不是咒鸦本来研究的门类,但他使用起来却轻松得很…等等,这些法术不是咒鸦本来研究的门类,而他使用它们很轻松。
“注意到了吗?咒鸦会和你回来而不是仅仅告知你情报,就是因为他也有所求。当然,他所期望的程度和目的和珠宝师以及其他人可能不完全相同,但本质都是一样的。他们的研究到达了瓶颈,难以穿过的瓶颈。正因如此他们才会从专精一类法术的状态中摆脱出来,试图用其它的方式绕过面对的问题。可这没这么容易。如果是在五年前,遇到瓶颈很容易解决,克拉克的一句话就能为他们指明方向。可现在,这世上没什么人能这么帮助他们了。在各自的领域中,每个灰袍都是孤独的。除非…”
“除非老师留下了集合着他毕生所学的典籍,翻阅它就犹如得到老师的指点。”
安莉娜点点头,证明起司的猜测是正确的,“而最麻烦的是,他确实留下了这样的典籍。”
第十四章 问题转移
这世上是否有一本书,里面包含着可以解答一切问题的答案呢?起司认为是没有的。哪怕这本书出自他的老师,第一位灰袍克拉克之手,他也不认为这本书会名副其实。这种想法来自于法师自身的经验,经过从懂事以来的训练以及这五年来的自行研究,起司发觉每当自己认为快要走到一项领域的尽头时,越过山顶后看到的都不是终点,而是更多更高的山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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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起司这五年中变的越发的尊敬和缅怀他的老师,他不知道克拉克在教导他之前经历过多久的时间,学习了多少的知识,以法师自己的经验来说,他自问即使再给他几百年的光阴恐怕也无法构建另一座灰塔,无法教导出一批和自己的同门们同水平的施法者。但即便如此,他仍不认为克拉克触摸到了终极。或许在他的心中,这终极已经不是可以被个体所掌握的东西了吧。
“老师留下的典籍在塔里?”起司在思考之后询问道。既然安莉娜承认这融合了灰塔缔造者所有智慧的书籍的存在,他自然的就认为这本书现在存在于灰塔,甚至就在安莉娜的手中。这也就解释了珠宝师为什么会和后者发生冲突。
“怎么?你想看吗?”她的声音有些上扬,让人分不出来这句话是在调侃还是在正式的询问。以法师对安莉娜的了解来看,她的话很可能同时具有这两种意思。也正是如此,灰袍们都不喜欢和这位吸血鬼对话,他们总是会在不经意间被一个具有多重涵义的句子勾出内心隐藏起来的想法。即使没有将这个想法说出口,那种被对方摆弄的耻辱感也足够让人不快。
可起司是在安莉娜身边长大的,所以他知道该怎么应对她。或者说他有一套应对安莉娜的原则,那就是直面自己的想法,在这位古老的血族面前,没有必要掩饰,因为人能想象到最龌龊的事情,她早就看到疲劳厌烦了。
“当然想。因为我很怀疑它是否能担得起老师最杰出作品的名声,也很怀疑它到底能否涵盖老师的所学。”
安莉娜平静的看向他,试图看清起司这句话背后真实的想法。她的目光在对上起司的双眼后变的犹豫,因为后者的眼睛让她察觉到了一丝的陌生,那对她看了将近二十年的眸子,不知何时已经有了新的色彩。已经离巢的幼鸟不会再回来,已经长大的孩童也无法再幼稚。而谁又说得清这是好是坏呢?如果说,克拉克是这个世界规律的探寻者,安莉娜就是生活在这个世界中的生灵的观察者。
“想也没用。那本书现在并不在灰塔。克拉克把它藏起来了,藏到了一个谁都想不到的地方。”
起司没有感到多少的失望,要是安莉娜爽快的告诉他那本书就在此地或者拿给他看,他恐怕反而会感到慌乱。他所希望的,只是阅读那本书中的内容,不想因此卷入为了争夺这本书而产生的纠纷。不过紧接着,起司就想到既然这本书不在灰塔,珠宝师为什么会和安莉娜发生冲突呢?比较简单的推测就是后者并不相信安莉娜的说词,可在这之前,还有一个问题。
“一本被老师故意藏起来的书,为什么会被人知道?”这个问题,在起司看来才是现在这个情况的关键。既然克拉克将这本书藏了起来,那就说明他不希望这本书被轻易的找到,又怎么会主动放出这世上存在这本书的消息呢?还是说,这是灰塔之主导演的戏码,希望包括自己学徒在内的施法者们去争夺这本书,以此来甄选有资格继承这本书的人呢?不,以灰塔之主的性格,他不会开这么恶劣的玩笑。就如同他当初精心挑选了这一批灰塔的学徒们一般,克拉克本人并不赞同将知识以随机的方式传授出去。
“好问题,可是好问题往往得不到回答。”安莉娜伸展了一下胳膊,尽管她的身体不会出现僵硬之类的情况可还是会做出这种举动。
“也就是说,你也不知道?”起司的脑中飞速思考着,究竟是什么人,能够在安莉娜都不知情的情况下将灰塔之主的遗作带到这世上诸多施法者的眼前。一个名字很快出现在他的范围里,掮客。那个恶劣的存在有这样的能力。
安莉娜对起司的了解可能还在法师对自我的认知之上,虽然时隔了一段时间,可她还是很快洞悉了起司现在的想法。这也正是她不希望起司在此时返回灰塔的原因。掮客也好,不是掮客也罢,灰塔从来不缺敌人和虎视眈眈的对手,只不过之前有克拉克在,没人敢于对这座世界之外的高塔动手罢了。眼下的混乱只是第一步,而这第一步就让灰塔的内部陷入了混乱之中。苦于研究进入瓶颈的灰袍们都从来没想过为什么会在大致相同的时间点上得到大致相同的信息,他们都对自己过于的自信了,以至于从一开始就排除了或者不在乎被人利用的可能。
“我知不知道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那些鼠人的情况如何了?那个叫葛洛瑞娅的女孩怎么样了?”安莉娜想要岔开话题,她不愿意继续就谁散播了克拉克遗作的消息进行讨论。而从起司略微黯淡下来的表情来看,她的计划成功了。
“葛洛瑞娅很好,她的身体各项能力都没有问题。鼠人也是…”
“你没明白我的问题。鼠人也好,葛洛瑞娅也好,我都不关心他们的情况。我所关心的是,你在他们中的情况。”
于是起司的表情变的局促起来,在返回灰塔之前他在溪谷城刚刚进行了一次改变他和鼠人关系的演讲。
“果然如此,我就觉得你的性格不适合成为领主一样的人。”安莉娜说到,略微叹了口气。
“这样吧,塔里的事你不要管了。我这里有件事,你去帮我办一下。”她说着,将一封拆开过得信件递到了起司的面前。
第十五章 邀请函
安莉娜递来的信件迅速吸引住了起司的注意力,他不是没有见过王室或者历史悠久的贵族世家递出的考究信件,那些散发着清香的昂贵信纸,信件上繁复却异常华丽的花体文字,等等诸如此类的东西起司并不陌生。可纵使如此,在接过信件的时候他还是感到了惊讶,因为这封信件实在是太过于特殊。这是一封魔力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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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的魔力信件,是法师在刚刚短暂的时间内创造出的词汇。在此之前,从来没有人和组织曾经声明或制造过魔力信件,即使是灰塔也没有任何相关的记载。因为那根本没有必要,施法者们自有办法确保自己送出的消息通过隐秘的途径传递到目标的手中或耳中。如活物般可以行动的信纸,阅过即焚的墨水,这些已经足够满足他们的所需。以魔力来书写甚至包装信件,既不合理也不合算。
就比如起司手中的这封信,信纸上方的中央位置用火漆镶嵌着一颗暗色的珍珠,这颗珍珠在房间中的火光映照下自然的露出一线如同眼睛般的光线。在这种情况下,哪怕是个对魔法一窍不通的人也能看出这枚珍珠不同寻常,那幽邃的光芒已经超出了珠宝甚至珍宝的范围,变成了令人感到略微心悸的存在。光是这颗珍珠,其实已经足够让那些资源有限的巫师为之卖命了,可这封信的寄信者却只将其当成是供应纸张上魔力痕迹持续存在的能源来使用,这简直是暴殄天物。
“毫无意义的炫耀,不,作为炫耀来说也太过于肤浅。他们就不能把珍珠碾碎了制成墨水吗?那样完全可以起到同样的效果而不会做的像现在这样让整封信变成一个不稳定的魔力炸弹。”起司说着随手抖了抖信纸,在魔力的视野下,他可以看到珍珠中溢出的能量萦绕着纸张,这些能量原始且积极,换一个对魔力了解不深的人来阅读信件,他很可能会把自己的手掌炸飞。
“你的方案确实具有可行性。不过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调配魔力药水需要根据原料来适时增减和更换其中的成分,我估计在他们成功调配出可以使用的墨水之前,那些实验者就会把手头的材料全部花光。你得明白这是经验积累下才能掌握的技术,而不是所有人都能有条件完成那些经验的积累。”安莉娜随口说道,灰塔出身的施法者和其它人最大的不同就是克拉克为他们提供了足够丰富的资源。
起司点点头,算是同意对方的话。然而在心里,法师并不认为有能力制造出这封魔力信件的人在掌握的资源上会逊色灰塔多少,毕竟这样的珍珠就算放到灰塔也会是十分珍贵的材料。可现在不是继续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法师将注意力重新放回信件本身,他试着将自己的魔力送入信件中以达成二者间的共鸣。这同样是一个危险的过程,其难度无异于手持火把穿过石油遍地的走廊。
好在对于灰袍来说,这不算什么难事。珍珠上的细缝在魔力的影响下出现了违逆光源的现象,它先是灵动的四下旋转了一圈,接着“看”向了自己的下方,也就是信纸的位置。逸散的魔力在法师的眼中凝聚成具有规律的符号,那是一种古老的语言,被认为是众多法术体系可能存在的源头之一,现今的大部分法术在记录和抄写时使用的都是它的某些变体。因此,即使本身并不懂得这门语言,想要理解其中的意思对于施法者们来说也不算什么过于困难的事情。而起司恰好对这种语言有着异常的熟悉。
信上的内容说起来并不复杂,无外乎是一场观礼的邀请函,其上的语气也没有法师想象中的盛气凌人,虽然隐隐带着几分傲慢,不过在施法者之间这种程度的自傲是可以被接受的。真正让起司感到有趣的,是这封信的署名,万法之城。
“我不记得这世上有一个叫做万法之城的施法者势力。是我太孤陋寡闻了还是这五年里发生的变化太多?”
“几年前他们还自称千法之城,据说他们是真的在收集到了一万条法术后才决定更改自己的名字。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我觉得你会和那些家伙合得来。”安莉娜有些讽刺意味的说道,她是在暗喻起司有时在某些问题上过于严格,“而且,不论是我的身份还是现在塔里的状况都决定了,我没法参加这场典礼。所以,你替我去。”
作为灰塔的现任掌权者,安莉娜的身份确实有些敏感。血族作为以生灵之血维生的种族本身受到大部分生灵的敌视,其中更有相当一部分激进分子将消灭血族和不死者作为自己理所应当进行的事业去看待。安莉娜作为血族,尤其是作为血族阶级中最高的真祖,她当然有能力在重敌环绕的情况下自保,可一旦她的身份被察觉就势必会引起恐慌。因此她要求另一个灰袍代自己参加这场典礼似乎是相当正确的选择。只不过,在这个选择成立之前,起司还有一个问题。
“我们有一定要参加这场典礼的必要吗?灰塔从来不参与俗世的事务,而一个会向其它施法者发出邀请函的万法之城显然已经足够世俗了不是吗?况且,参加这场典礼对我们并无好处,不参加也没有什么坏处,我看不出必须派出代表的必要性。”
安莉娜笑了笑,“从前的灰塔,确实如此。我们没有理由去理会这世上的其他人,因为他们不值得。可是现在已经有所不同了,在克拉克不在的世界里,没人能知道新的发现意味着什么。灰塔的优势会慢慢消失,施法者间的交流会变的更加重要,也会更加危险。你现在大可以不相信我的话,但别忘了我已经经历过多少次时代的改变,人活得久了总能总结出点什么。”
“我懂了,可我还得想一想。”
“现在时间还富裕,你可以慢慢思考。如果你愿意,带上几个人一起去也不是不行。我会等待你的答复。”
第十六章 自南而来
马车,在森林边缘的小道上缓慢的前进着。拉着车的两匹瘦马走上段路就要略微休息一下,而赶车的人也没有想要催促它们的意思。马车上载着的货物很重,车棚里和边缘坐着的人也不轻,懂行的车夫都不会在这种情况下逼迫马匹快速前进,尤其是在这样缺乏看管的野地中前进,有太多突发情况要防备,珍贵的马力不能浪费在提高赶车的速度上。更何况,苍狮已经不远了。
不过车夫的经验丰富,不代表车上的人就能耐得住性子接受这种缓慢的赶路方式,“我说老家伙,你这是赶车还是放羊?就是放羊那牧羊人还得抽几鞭子呢!这一上午我就没听到过你甩马鞭的声音。”
抱怨的人是个年轻的小伙子,一身黝黑的皮肤即使是在北方略微寒冷的空气中也毫无顾忌的敞开衣襟露出用粘性粉末绘制着白色民族图案的胸膛。据他自己说,这种白色的图案是他家乡的传统,出远门的人由亲人在身上画下这些图案,只要这些图案没有被擦掉那他们就都会受到先祖的庇护得以安全回家。这个传统是不是真有效力,没人说得清楚,不过尊重自己母亲的小伙子从来都没有尝试着打破它,而他也确实跟着他口中的老家伙完成了好几趟去往遥远地区的商业贸易,赚取了不菲的财富。
“你这瓜娃子,把马儿赶的那样紧,跑不到太阳落山就得撂挑子,剩下的时间是你来拉我们往前走吗?”赶车的老人回答道,他赶马赶了几十年,行里的人谁见了都得尊敬这一手本事。这样具有技艺的人最讨厌的,就是被不懂的外行人指指点点。
“老爷子说得好啊,反正瓜娃子这力气没话说,不如就让他先拉会马车,让咱这两匹马歇歇腿。”嘴里嚼着烟叶的中年男人坐在车棚的最外侧,面朝着后方发出爽朗的声音。
经他这么一说,小伙子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他一拍车沿,就从马车的边缘跳了下来,有力的双腿毫不费力的跟在马车的旁边,“哼!拉车就拉车!要让我拉车,咱今天晚上就能到那个什么熔铁城!”他说着还特意示威似的两步跨到那两只瘦马的旁边,挑衅似的看着这两只出工不出力的畜生。对此,两匹马只是互相看了看,鼻子里喷出不屑的热气。
“去去去,老实回车上坐着去,你这瓜娃子还真是别人说啥是啥。就你那两条细腿,能比得上阿大和阿二的八条腿啊?你小子也就搬搬东西的时候有那么膀子力气,那飞毛腿的本事跟你没半点关系。”赶车的老头子说着举鞭作势就要抽人,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老头子要抽人那可是从来不手软,这老皮子揉成的马鞭打在身上的滋味也绝对不好受。所以年轻人果断的选择慢下脚步,不去吃这个亏。
等年轻人闷闷不乐的坐回车沿上,他才想起这车上还坐着一个人,“不好意思,让你付钱做这种慢车。”
同样坐在车沿上的人穿着一身带有兜帽的宽大袍子,袍子分为上下两部分,上部到双肩,下部一直垂到脚踝。在上下部的接缝处,是一圈垂下来的流苏,流苏的颜色与长袍上半部的颜色相衬,略微有些花哨但并不令人眼晕,那些朴素的颜色以图案和线条的方式自然的组合在一起朴实且优雅。至于长袍的下半则略微有些令人失望,不论是布料还是手艺都与上半部分有着明显的差异,这表示这件衣服是拼接的产物,而且有很大可能是原来的长袍在下半部损毁的情况下的劣质补救。
但衣服差强人意不代表它里面的人也一样。从兜帽中伸出的栗色发丝以及长袍下摆绑着彩色绳环的白皙脚踝都说明袍子里的人是一位年轻的女性。虽然宽大的长袍遮挡了身体的曲线,不过一路下来不难看出这位女士的身材相当匀称。而从她上下马车以及行立坐卧的姿态来看,她绝非久居城市中的那种人,长袍下有时会泛出的那种极淡的野兽气味不仅不会让她遭人讨厌,反而产生了一种野性的魅力。
这种魅力对于同样游走在文明与荒野边界的年轻人来说是致命的,可是他朴实的本性让他到现在为止都还没有和这位付费搭车的女士产生除了问候之外的交集。而他刚刚的鲁莽举动其实也是在向异性展示自己能力的方式。
“没关系,只要能到就好。我不赶时间。”略带沙哑的声音让人联想到春日的暖风,温柔里有着从严寒里复苏的力量。
“就是,你看看人家!做事不急不躁才能活得长,要不是我跟你那个死了的爹有交情,我才不会带你这个毛毛躁躁的瓜娃子出来做生意。整天除了惹事就不会别的,比那最烈的马还难训!”老人的话让少年的脸更加红润起来,当着年龄相当的异性这么说,他的心里当然不好受。可是就在他要再冲下车试图挽回自己尊严的时候,长袍下传来了一阵清脆的笑声。
“啊,抱歉,我没有别的意思。”女士察觉到了自己的笑声可能带来的影响,赶紧道歉到。其实她完全是多此一举,年轻人即使有万般的思绪,在她的笑声中也已经没了九成九,剩下那些朦胧的感觉估计连他自己也说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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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在这个当口上,坐在车尾的中年人突然清了清嗓子,车上另外两人的眼神立刻就变了。这是他们多年行商在外的暗号,附近有其他人。
“待会要不要停下吃东西?”老人突然说道,而他真实的意思是,这些人是否怀有敌意。
“不知道嘞,肚子还不饿哦。”中年人回答,敌友不明,先不要惊动他们。
“昨天找到的果子还剩几个啊?”对方有多少人?
“这谁记得,得翻翻兜子,可能还有个五六颗吧。”没法确定,大概五六个人。
“莎莎”树叶摩擦的声音从树冠的高层响起,几分钟之后,中年人的神色终于平复了下来。
“呼…好家伙,这帮人的身手各个利落,能把树枝当成平地。这一手,就是那军队里王牌的斥候,恐怕也没几个能做到吧。”
“嘿嘿,瞧把你吓的。你和瓜娃子在上个镇子找吃的的时候我特意打听了一下,这片林子里据说有林精,刚才应该是他们的巡逻队。那些长耳朵,只要你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都不会管你。说起来还得谢谢他们,这片林子里有他们守着,强盗土匪都不敢靠近,这才方便我们放心的过啊。”
“合着您老早就知道啊,那不早跟我说,我这吓的都快尿裤子了。”中年人有些夸张的说道。
“告诉你怎么行,你要是知道这林子里有林精,什么动静都会以为是他们,这当耳目的,最忌讳的就是知道的太多。任何风吹草动,那都得注意,虚惊一场总比让人掏了后路强。”
在老人和中年人说话的时候,年轻人紧绷的肌肉终于放松了下来,既然另外两人已经这么肆无忌惮的讲刚刚发生的事情,就说明危险已经过去了。这时,长袍下的女士用较小的声音向他询问道,“他们说的林精,是什么?”
“哦,林精是我们那边的叫法,大部分人管他们叫精灵,就是那种尖耳朵住在森林里的家伙。我妈说他们会惩罚那些在森林里伐木的人,也不喜欢带着铁器进森林的人。不过这里还没进森林,只要不去招惹他们,他们也不会招惹我们。”
少年没有注意到,在他说到铁器的时候,那位女士长袍下的手略微的缩紧,似乎感到了些许的紧张。
太阳,在龙脊山附近要更早的隐去形体,马车在日头渐暗时停了下来。
“今天先不往前走了,林精巡逻说明附近不太平。咱们今晚生小火,不要出烟,两个人一组守夜。”
第十七章 自暗而至
四个人两人一组的守夜不需要太复杂的分配,无外乎两班倒前半夜和后半夜。至于这分组怎么分嘛,虽然年轻人努力的在暗示将他和穿长袍的女士分在一组,不过另外两人都很清楚他在打着什么算盘。守夜可是关乎身家性命的事情,没法以人情通融。所以尽管年轻人十万个不愿意,他也得跟老头子守后半夜,而长袍人和中年人负责前半夜。这里面多少也有提防这位来路不明的客人的意思,老头子虽然身子骨硬朗精神也不错,可到底壮年不再,真要动起手来他恐怕不是那位女士的对手。
火,渐渐小了下来,只剩下烧的发出红色光芒的木炭在石头堆成的圆圈中散发着热量温暖着旅人。星空在头顶显现,如同一幅让人炫目的壮丽画卷仿佛裹挟着一切可细看下去,不过都只是些无关联的光点。穿着长袍的人坐在石头上,仰头看着这漫天的星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另一边,中年人手里拿着两只金属杯子,杯子里有着温热的液体。
“放了点香料,喝下去能暖身子。”他说着,将杯子递给了对方。
长袍人略微犹豫了一下,将怀里抱着的某件东西放下,伸手接过了杯子。不过她没有着急喝下这温热的饮料,而是默默的看着中年人。后者略微挑了挑眉毛,举起杯子示意了一下,接着大口喝了一口。“哈!爽!”他感叹道,然后注意到睡眠中的同伴立刻降低了音量。
又过了大概十分钟,在确认中年人没有产生任何不良反应后,穿袍子的女士才终于喝下了她杯中已经不再那么温热的液体。而即便如此,饮料里辛辣的香料也让她立刻产生了强烈的反应,“咳咳!咳!”她的身体颤动着,兜帽因为颤动和吹来的风将要从头上滑落。她立刻伸手拉住兜帽,可怀里的东西却因为失去了依靠而滑落了出来。那是一柄带着金属剑鞘的单手剑。
空气在此刻凝结,中年人和这把剑的持有者都陷入了沉静。两秒后,还是久经事故的商队成员先打破了僵局,“唉呀呀,看看我这个粗心的性子,难怪到现在都没女人喜欢。我竟然忘了提醒你这饮料的味道太刺激了。抱歉,我的问题,我的问题。”他说着转过头去,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地上的单手剑。而长袍人则借着这个时机从石头上起身快速的把武器收回了袍子里。
“我…”女士似乎想要解释些什么,不管怎么说,在和人接触的时候怀里抱着一把凶器都不是个令人舒服的举动。
中年人摆了摆手,“孤身在外有防范的意识是好的,你没有做错。不过,可能是我太多嘴了,你的那把剑虽然看起来华丽但是实用性恐怕不强。别不在意,我们虽然不做武器的买卖可是也雇过保驾护航的佣兵,我也向他们请教过怎么鉴别武器的好坏,你知道,商人嘛。按他们那时教我的方法来看,你怀里那把剑,作为工艺品估计能卖出不错的价钱,至于真的拿来防身,恐怕…”
“没关系。”女士快速的说道,“这样就好。”
中年人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归根结底这是人家自己的事情。这个女士给了钱他们的顺风车到熔铁城,他们接受了,除此之外二者不需要在进行什么更多的交流。她不关心他们去苍狮贩卖什么,他们也不关心这样一位独行的姑娘去那个偏远的国家又是要做什么。当然那个年轻人肯定有不同的意见,不过年轻人嘛,总是会这样。等他们到了熔铁城,等衬着流苏的长袍消失在拥挤的人群里,他就会冷静下来,而后在自己尚且短暂的人生中给这个身影留下一个位置。也就仅此了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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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啦噗啦”肉质翅膀在空中拍打时发出的响动在夜色里并不容易听到,可对于五感异常灵敏的中年人来说这并不是什么难以察觉的声音。只是,谁会在意飞过的蝙蝠呢?
“把他们叫起来。”女士突然出声提醒到,同时站起身躬下身子,俨然是进入了警戒的状态。
中年人犹豫了片刻,他不懂是什么刺激了对方,可很快,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腥甜气味就让他明白事情不妙。
“起来!敌袭!”他大喊着,也顾不上这里是精灵的领地,将随身携带的油料一股脑倒进火堆里,火苗一下子冲的老高!
在火光的映照下,中年人从马车的彻底掏出了一柄战斧,同时将一把棱锤扔给站起来的青年。就连老头子,都将腰里的马鞭拿在了手里,刚刚才睁开的眼睛里没有半点的睡意。“敌人在哪?”
“四周。”或许是为了扩展自己的视野,女士第一次在其他人面前摘掉了自己的兜帽。一头栗色的长发被束成麻花辫盘在脖子上,这是为了防止过长的头发在战斗中变成敌人的把柄。而抛开长发,星光下最让人感到意外的就是她的耳朵,那不是一双人类的耳朵。虽然它们确实长在耳朵应该长的位置,但那百分之百是本该属于野兽耳朵。当然除此之外,这位女士还有着其它令人惊讶的地方,比如她的眼睛,那是一双犹如天蓝色宝石般的眸子,和她的栗色头发以及偏麦色的肌肤并不搭配。初次看到她眼睛的人都会有这种感觉,眼睛是心灵对外的映射,而她的情况就好像是一个灵魂镶嵌在了一个不匹配的躯壳中。
只不过,在场的三位男士都没有太多的经历欣赏她的灵魂和躯壳,因为危险,正满怀饥饿的朝他们扑来。微弱的血腥味飘入少年的鼻翼,却让他只觉得好闻,轻微的眩晕感如同浅酌之后的愉悦顺着嗅觉直接进入他的大脑。在这种身体略微发热,而四肢放松的情况下,他没法如平常那样使用他引以为豪的力气。“小心!”
中年人的警告伴随着一刹那的刀光,有着栗色头发的年轻女士不知何时冲到了年轻人的背后,手中的单手剑已经出鞘,铭刻着复杂花纹的剑身拦在青年和他背后的东西的中间。
“吸血鬼!”老人在看清那东西的形体后发出惊叹和恐惧混杂着的喊叫。
第十八章 现身
被单手剑拦下的东西有着类似人类的姿态,可他凸出的犬牙,背后生长出的类似蝙蝠般的翅膀以及如野兽般长着长长毛发的四肢则表明这东西绝对不是人类。至于为什么老爷子会一下子说出吸血鬼这三个字,其实这同样有一定的文化差异存在。就如他之前将精灵叫做林精一样,顾名思义就是林子里的精怪,而吸血鬼同理,指的并非是特定为血族的存在,而是泛指所有具有吸食生物血液特性的怪物。
因此严格来说,趁着夜幕来袭击一行人的并非真正的吸血鬼,但纵使如此这个噬血的怪物也不是普通人能够对抗的对手。眼见自己偷袭无果,蝠翼的怪物对着女士发出低沉的吼叫,接着向后倒退了几步,隐没到了黑暗之中。
少年此刻才真正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回过头想要向救了自己的人道谢,可背后略带沙哑的女声却异常的严肃,“小心,还没走。”
车队的另外两人也做出了同样的判断,他们分别手持着武器,戒备着四周的黑暗。然而夜晚本就属于黑暗,对于不能在无关的环境中视物的人来说它处处都是危险。“围着火堆!靠火光和那东西周旋!”
“突,突”两匹马在火堆旁不安的踢动着脚下的土地,在很多方面,动物要比人敏感。那么,身上具备部分动物特征的人呢?毛茸茸的耳朵抖动着,似乎在捕捉空气中不可见的信息。她压低自己的身子,出鞘的单手剑隐藏在长袍里让人无法猜测下一次出手的角度和方式。现在车队的其他人终于注意到了这位女士不同寻常的地方,可此时情势险峻,没有人询问她的异常。
“糟了,不止一个。”中年人凭借着敏锐的洞察力察觉到了令人不安的事实,刚刚袭击他们的怪物并非单独出动。
火舌,在四人围成的圆形中央跳动着,俨然一副观众的样子在等待着好戏的上演。它没有等待太久。“嘎哈!”刺耳的尖叫伴随着带着腥臭气味的气流,两只长着蝠翼的人形怪物一左一右冲着老人呼啸而来。看起来他们似乎是把他当成了四人中的突破口。
出乎怪物意料的是,面对从夜色中袭来的敌人,老人没有露出畏惧的神色,他的表情沉默而严肃隐隐带着几分悲伤,那是他赶马时最长露出的样子。“咻!”末端带着呼哨的马鞭如毒蛇嘴中的信子一样探出,一下子就缠住了左边怪物的脚踝。“哼!”还不等被缠住的怪物做出反应,老人从腰部发力,像是渔夫收杆般旋转自己的身体,彻底的破坏了飞行中的平衡,那怪物惨叫着,从空中重重的摔到地上,在泥土上留下一条明显的痕迹。可袭来的怪物不止一个,老爷子本想用缠住的怪物去砸另一个怪物,可这马鞭到底不是链锁,他也没有了年轻时的力道和劲头,在将其中一个怪物弄到地上后,另一个也张牙舞爪的冲到了面前。
“老家伙!”年轻人听到了背后的响动,可他除了发出怒吼之外也没有办法提供更多的帮助,因为在他面前的黑暗中,一只如野兽般四肢着地奔跑而来的怪物已经不远了。吸,呼。这一次呼吸,对于他来说格外的慢,手中的棱锤从来没有这么沉重过,说到底,他不是个战士,挥舞武器的方法也只是随便和人学来的,平时的锻炼也谈不上严格。他奋力的抬起右手,希望用棱锤砸向怪物的脑袋,可是太慢了,他的手抬得太慢,锤头扬起的太慢,就连从背后吹来的火星也漂浮的太慢。与之相反,他的敌人却太快,快到他眼前还没有浮现出家乡的模样就已经只剩下一片漆黑。
“噗!”像是装满水的气球爆炸的声音从篝火旁响起。某些湿润的东西溅落到地上,留下看不真切的痕迹。“啊,啊,啊!”中年人大叫着,他每喊出一个字,手中的战斧就劈下一次,他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战斧上的力道也一次强过一次。斧刃撕开了怪物挡在面前的双臂,虽然一次劈砍不足以将其坚硬的手臂斩断,可是连续三次都劈砍在同一个位置却也让怪物的左手几近断裂。
“啊!”第四斧,闷响伴随着肉体的分离,中年人终于成功的斩下了怪物的左臂。可他却惊讶的发现,受了如此严重伤势的怪物既没有尖叫也没有咆哮,它的伤口里甚至没有流出一滴血!怪物放下了护在脸上的手臂,露出没有防备的面部。可中年人已经无力再挥动战斧了,刚刚那四下是他用尽全部的力量和愤怒挥出的,他的双臂在反震的影响下已经没法再抬起来。
顷刻之间,篝火旁的四个人里已经有三人身死。只剩下穿着长袍的女士还在奋战,她手中的武器似乎有着神奇的力量,战斧需要反复劈砍才能切下的怪物肢体,在她手中那把被戏称为装饰品的剑锋下如同黄油般柔滑。而她的身手也绝不是拿着武器的人这么简单,她经受过严格的武器训练,不论是反应速度还是对怪物攻击的化解和反击都张弛有度。袭击她的那只怪物在二十招之后就被一剑捅入了心脏。
“啪,啪,啪”零落的掌声透露着傲慢和不屑。人形的怪物们在掌声中停止了行动,恭敬的单膝跪地,一个身着礼服的人影走到了火光的范围里。那是一个年轻男性,有着金色的头发和蓝色的眼睛,苍白的皮肤和他略微伸出的两颗尖牙证明了他的身份。这个人,才是真正的吸血鬼。而刚刚现身的人形蝠翼怪物只是他手下的仆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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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没想到在这个偏远之地能看到您这样不凡的存在。”吸血鬼蓝色的眼睛映不出火光,浑浊而深邃。
长着如野兽般耳朵的姑娘紧紧咬着牙齿,如果说面对那些低等的血族仆役她还有能力脱身的话,眼前的对手已经超出了她可以对抗的范围。不过,她并不是全无机会,至少有两种情况可以让她摆脱困局。
“怎么,您看起来对我颇有敌意啊。”血族说着继续走近火堆,精致的皮鞋踩在地上的污迹里,“您是在意我杀死了这些凡人吗?这可真让我有些意外,因为我听说,妖精是不在乎凡人死活的。”
第十九章 阿塔兰忒
妖精,泛指那些诞生于自然之中介于虚与实之间的存在。比如精灵们经常会打交道的绿之子就可以被划为妖精的一员。而繁多的诞生因素造就了妖精繁多的种类,有人说,天上有多少颗星星,地上就有多少种妖精。这当然是有些夸大了的说法,不过事实是,哪怕博学如灰塔之主,对于妖精以及他们隐秘的生活方式也不敢自认为完全了解。甚至根据那些与妖精有着浅显接触的人的说法,妖精们自有一个专属于他们的被称为妖精之国的世界,对于他们来说,现实的世界才不真实。至于那些受到妖精欢迎真正去过所谓妖精之国的人,从来没有一个回来过。有些说法认为他们也变成了妖精,另一些说法则认为人根本无法在妖精之国生存。
不过不管怎么说,妖精的形象也会与人类或者精灵相距甚远,尤其不可能是一个长着栗色头发的女子。可这名血族显然不这么认为。他继续做出自认优雅的仪态,对露出戒备表情的女士说道,“看来您还没有理解现在的情况,这可真是我的失态。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罗伊克斯,罗伊克斯黑血,来自黑血家族。目前因为一些被诬陷的过失遭到家族的驱逐来到此地。我本来以为这个苦寒之地糟糕透顶了,可看起来命运之神待我不薄让我在发配的路上遇到了您,美丽的女士。”
黑血吸血鬼躬身一礼,仿佛现在是在某场盛大的舞会上而他正要邀请面前的小姐共舞一曲。可被他邀请的对象显然无法理解血族的思路,她略微后退一步,拉开自己和对方的距离,不过她自己也清楚对于一个能报上家族名讳的吸血鬼来说,这一步的距离想要跨过不过是瞬息的事情,这么做完全只是出于心理因素。
可一味的后退与沉默并不能帮她度过眼前的难关,尽管内心中对面前的吸血鬼满是负面的情绪,她还是不得不强迫自己站直身子做出从容的姿态。只是她手中的剑却并未收回剑鞘当中。“那么,你找一个妖精要做什么呢?黑血的罗伊克斯。”
吸血鬼在听到对方叫出自己的名字时脸上露出扭曲的狂喜表情,如果他还是活人的话,此时的脸颊应该已经涨得通红。但他那僵硬的肌肉里早已没有了血液的流动,所以他的喜悦只给人毛骨悚然的感觉。“尊敬的女士,请恕我冒昧。”他说着竟然单膝跪了下来,“我知道您是一位自由的妖精,只是因为莫名的缘故被囚禁在这具丑陋的人的躯壳里!哦,您那美丽的双眼已经告诉了我一切!而我,我是被您的美丽所吸引的可怜的蝙蝠,我自愿成为您的护卫,为您寻找摆脱这具躯壳的办法!”
栗色头发的女士愣住了,她是真的愣住了。任她想象了千百种这个吸血鬼的目的,她却难以想到对方居然是想向她…求爱?可紧接着,怒火就在她的心中燃起,就因为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就因为她的眼睛,三个无辜的好人在她的面前被白白的杀死,这怎么能不让她愤怒。她因面前的血族愤怒,也对自己愤怒,这是第多少次了?自己总是会吸引到那些黑暗中的东西,而那些东西总会让她身边的人遭受苦难。火光下属于年轻人的残破的尸体不久前还在和她交谈,老人手中的马鞭虽然无情,但他嘴里的故事却总是动人,那位善于察言观色的中年人虽然处处小心,可他也是三人中对她最体贴的那个…这些人现在都死了。就因为她,就因为眼前的吸血鬼!
呼吸带着几分颤抖,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手臂让其不至于挥出那一剑,如果她这么做,那之前的忍耐就白费了。“感谢您的好意,尊敬的先生。如果您愿意的话,您可以叫我阿塔兰忒,我的朋友一般叫我阿塔。”
“阿塔兰忒!阿塔兰忒!哦,多么美丽的名字啊!”在被这扭曲的吸血鬼重复之前,阿塔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原来可以被读的这么令人不寒而栗。而罗伊克斯对此却丝毫没有察觉,“美丽的阿塔兰忒小姐啊!请您跟我来吧,我会给您提供最好的食物,最好的衣物,最好的仆人!如果您希望,即使是让您成为这个国家的女王我也在所不辞,您的美丽胜过这世间的一切!”
吸血鬼说着就要去牵阿塔的手,可阿塔却没有这个意思。她做出犹豫的表情,用轻柔的声音说道,“当然,罗伊克斯先生,我不怀疑您的忠诚。可是这里是苍狮,是骑士的王国。所以比起您的承诺,我更希望您能成为我的骑士,专属骑士。”
“好的!好的!您的意愿就是我的命运,我美丽的女士!”刚刚想要起身的吸血鬼再次单膝跪了下去,“那就请您赐我荣耀吧!让我成为您的骑士!您知道这个过程对吗?用您手中的剑在我的左右肩上各点三下,我会成为这世上最忠诚的骑士。”
阿塔露出迷人的笑容,她缓缓抬起持剑的右手,将其放到罗伊克斯的右肩上,她是那么想就这么斩断这个吸血鬼的脖子。可她手里的剑并非银质,铁器,哪怕是带有魔法的铁器也不能对真正的血族造成任何的伤害。不过,她还是可以做到另外一些事情。
“你们还在等什么?以万绿之王的名义,我发誓他已经动不了了!快杀了他和他邪恶的仆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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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嗖!嗖嗖!”一时间,箭矢穿过空气的声音从树林里响起。射出这些箭矢的射手想来有着非凡的身手,在黑暗中也可以准确的瞄准那些长着蝠翼的人形怪物。突然被袭击的怪物们发出刺耳的吼叫,可他们不敢动,因为他们的主人命令他们原地待命。
“什么?怎么会…”罗伊克斯听到了阿塔的话也听到了背后的破空声,他本能的想要起身,却发现别说是起身,此刻的他连移动自己的一根手指都做不到。
“别做无用的挣扎了,血族。被弗拉格拉克架在脖子上,你什么都做不了。”刚刚还带着笑容的女士,在说出这句话时,语气冷的像是龙脊山上不化的冰雪。
第二十章 杀不死的人
阿塔兰忒的话其实并不准确,在带有魔咒的剑锋影响下,别说是行动,就连语言都会受到持剑者的制约。弗拉格拉克,这柄被称为解惑者的妖精造物拥有这样的能力,当它被放到一个生物的脖颈旁边,那那个生物就必然受到持剑者的限制,同时面对持剑者所提出的任何问题也都必须以无保留的全部所知以对。因此罗伊克斯此时根本没法让他的仆役们反击或者解救自己,只能听着他们一个一个倒下的声音。
脚步声从吸血鬼的后方响起,紧接着是一个年轻男性的声音,“你还能控制他多久?”
这个问题其实也是罗伊克斯最关心的问题,现在他已经顾不上再去对面前的这位女士表达爱意了,虽然他仍然不理解对方为什么会对自己做出这种事,可被欺骗与羞辱的愤怒已经让这名血族冰冷多年的血液再次有了温度。而他发誓,这股温度必会在那把该死的剑从他颈边移开的那一刹那变成这些凡人的灾祸,他会用最残忍的手段折磨这些低贱的血袋,他会让他们哀求自己仁慈。
但前提是,解惑者从他的肩膀上移开。“只要我的手还举得动就可以一直这样下去。”
这话无疑如一记重锤般粉碎了吸血鬼的期望。但他还有着自己的底牌,他是高贵的血族,铁器和普通木头根本没法伤害自己的身体。果然,刚刚说话的男性走入了他的视线,吸血鬼的视觉不受黑暗影响,他能看到那个年轻的一只眼睛上带着恐怖抓痕的精灵露出的苦恼表情。“那还好。可我得遗憾的告诉您,女士,我们手里没有银器,而这附近也不生长白杨木。因此,我恐怕您得保持这个姿势一直到太阳升起,阳光才能替我们杀死这个怪物。当然,在日出之前我和我的族人都会在此保护您的安全。”
阿塔兰忒点点头,这就是她之前想到的自己能够从吸血鬼手中反败为胜的两个条件。第一,她必须用解惑者控制住作为下级仆役主人的血族。第二,她在等待之前巡逻的精灵被突然暴起的篝火吸引过来。其实这两个条件有一个达成便有了五分的胜算,就像刚刚那样她控制住了血族等待日出,或者精灵们及时出现,将下级仆役赶走。可单纯的控制血族有可能被他的仆役们打扰,不说别的,至少那些怪物还没有无脑到放任自己的主人暴露在阳光下。而只靠着精灵,恐怕也难以在正面作战中真正战胜有血族带领的大量敌人。
所幸,这两个各有一半胜算的事情同时发生了。在精灵的帮助下,那些下级仆役来不及转动他们僵硬的大脑就被杀死,而他们的主人则毫无反抗之力的跪倒在地上。不过阿塔兰忒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精灵们会怎么看待她和她手里的魔剑。
“无意冒犯,女士。但我想知道在这个怪物袭击您之前,以及他袭击您的过程中有没有提到他的家族或者同伙。作为这片森林的主人我们需要知道这里还有没有其他这样的家伙。因为,您知道的,您不是最近唯一的一批受害者,在您之前,已经有很多波旅人甚至是我的族人受到了吸血鬼的攻击。据我们所知,这已经严重超出了单个吸血鬼正常的进食频率和数量。”
“黑血,他说自己的家族是黑血。他还说自己是被驱逐到这里的。再多的问题,你可以问他。”阿塔看向吸血鬼。
精灵露出迟疑的表情,“他,还能说话?”
“我问,他就会说。这是弗拉格拉克的力量,当它架在脖子上的时候没人能说假话。”
如果是放在五年以前,精灵恐怕不会相信眼前这个长着野兽般双耳的人类的话。可他所经历过的一切,所见过的一切以及最重要的,这个人类女子和她的剑上所带有的那种与绿之子类似却又不同的感觉让他在权衡后认同了对方。
“好吧。那么,吸血鬼,你的名字?”
血族的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咕噜声,看起来像是在对抗着什么。阿塔见状开口命令道,“回答他的问题。”
“罗伊克斯黑血,记住这个名字,它属于撕开你喉咙的人!”血族的双眼里满是怒火,可喉咙和舌头却违背他意志的活动。
“那可真是可怕。”年轻的精灵有些不屑的说道,但他实际上并没有语气中的那般轻视眼前的吸血鬼。黑血,这个姓氏他之前好像在哪里听过,“你和山德黑血是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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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德,你从哪里知道这个名字的?不,你应该知道这个名字,即使被驱逐,他也是伟大的黑血家族的成员!没错,我们身上的血液来自同一个源头,你看到我就看到了他!既然你知道他的名字,你就应该畏惧!放了我,否则就等着迎接黑血家族的愤怒吧!”
精灵的眉头皱了起来,“啧,居然真的有关系。女士,情况有变,我们恐怕不能在这里杀死这个该死的东西了。根据我们和烈锤大公签订的协议,这家伙得送到他的同族面前。”
阿塔兰忒手里的剑险些就从吸血鬼的脖子上移开了,可纵使如此,她还是忍不住怒视着这个精灵,“你什么意思!他在我的面前杀了三名无辜者!他和他的仆役都得死!只有这些肮脏的东西从世界上消失,才能告慰那三个善良的灵魂。”
“…”精灵沉默了片刻,他发觉在看到这位女士时感受到的熟悉感并非完全来自她身上那种和绿之子类似的气息。她很像他,五年前的他,率真直接可也情感用事,“协议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让更多的无辜者免受这样的苦难。因此协议的各方才必须约束自己及其势力中成员的行为。以暴制暴的杀戮,以血还血的复仇,看似简单了当却只能催生出更多的混乱,而这混乱…该死,我说话越来越像那家伙了。”
第二十一章 固执的精灵
尽管精灵拼命地向阿塔解释所谓的协议以及其所代表的价值,可那对于这个想要复仇的女士来说太过于抽象了。她只能了解到这个精灵和他的同族不会放任阳光将这个罪恶的吸血生物从世界上抹除。她对精灵和他们口中提到的烈锤大公感到了透顶的失望。可在失望之余,她不得不思考自己能做到的事情,也许,她可以用另一种方式让精灵口中的协约作废。
“好吧,精灵。”阿塔兰忒开口说道。
“巴克姆,你可以叫我巴克姆。我是这支巡林者小队的队长,同时也是名骑士。虽然还在见习阶段。”巴克姆说着行了个简单的骑士礼。到了此时阿塔才发现眼前这个精灵腰里佩戴的不是他们种族善用的武器,而是一把明显出自人类铁匠之手的单手骑士剑。
是因为这里是骑士之国吗?连精灵都要做骑士?阿塔产生了疑惑,同时也对这种有违种族天性的情况感到了更加的不适。精灵不应该是这样的,这个想法让她在看待巴克姆时的目光变得又冷漠了几分。可该进行下去的事还是得进行下去。
“好吧,巴克姆。就如你所说,我们不让这个混蛋在阳光下变成灰烬,那你倒来告诉我,该怎么把他送去你口中的协议的另一方手里?弗拉格拉克的魔力在剑刃离开他脖颈的时候就会失效,剑柄离开我的手亦然。你怎么敢保证在这整个过程中不会出现意外?”
这问题确实问住了精灵,巴克姆看了看阿塔和她手上的解惑者,又看了看一脸恶相的吸血鬼。后者怎么看都不像是会老老实实跟着他们去见烈锤大公的样子,而这里离烈锤领的范围又有些距离,运送道路上稍有偏差,凭他和这支小队的力量恐怕也没法制住吸血鬼。该怎么办呢?巴克姆思考着,脸上的表情随之变的沉重。
对方的表情变化被阿塔捕捉到,她知道自己问到了问题的关键,依照她的经验,只要此时再向前推一把,这个精灵就会放弃他无用且莫名的原则,“现在在你面前只有两条路,要么让我在这里用阳光杀死吸血鬼。要么就是让这个怪物重获自由继而杀死我们和更多的无辜者!精灵,我不知道你所谓的协约是在什么情况下签订的,但当时你们绝不会想到发生今天这样的事。这不是你不遵守协约,而是事实不允许你们遵守协约,即使事后别人知道了这件事,他们也会理解你的苦衷。”
先将可以选择的选项压缩,故意留下针锋相对的两个选项,再分别对两个选项所带来的后果进行诱导性的描述。这种话术能力是阿塔兰忒自学而来的。对于她来说,这世上的大部分人都和她有着距离,这份距离常常让她怀疑眼前的世界到底是否真实存在,也让她总是用旁观者的角度冷漠的观察着世界上的生灵。因此,这位女士远比她表现出来的更懂得人本身,至少是在旁观者的层面上。
可总是以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待世界的问题就在于太过于熟练的将自己观察的目标打上分类的标签,从而忽略了个体之间看似相同实则南辕北辙的区别,每一个人都是不同的,每一双眼睛所看到的世界本就不同,这世上哪有什么通行于所有时代和所有人之中的道理呢?
“您说的很有道理,但我还是没法让您这么处死他。吸血鬼杀死无辜者,我们以同样的方式杀死吸血鬼。那我们又与跪倒在这里的怪物有何分别呢?诚然,血族不能以人类的律法来判罚,而这就是协议的意义所在。当光明不能审判黑暗的时候,黑暗必须学会自己审判自己。”巴克姆用平静的语气说道。令人不可思议的是,从他的神态和语气来看,他真的相信自己说出的这段话。
阿塔没有再多说什么,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个固执且满脑子莫名其妙想法的精灵交流。她开始怀疑自己来到这个国家是不是个正确的决定,如果这里的人都和这个精灵一样的话,也许从这里折返会是个不错的选择。不,苍狮有她一直在找寻的某样东西,她不能因为这点事就放弃。她轻咬着嘴唇,脑中的思绪快速闪过。
同时,巴克姆也在思考着,虽然他拒绝了对方给出的选择,可那并不意味着事情可以靠决心来解决。在说完漂亮话之后精灵扈从,哦不,是见习骑士必须找到可以贯彻他想法的方案。要去寻求长者的帮助吗?这似乎是个可行的办法,但即使长者马不停蹄的朝这里赶来,在天亮前赶到的可能性也不大。而眼前的女士估计不会配合着将吸血鬼压入阴影里等待长者到来。
“先去搜集些树枝和叶子,天亮前在这里搭起一个简易的遮阳棚。派人去通知长者现在的情况,让他们派个能帮忙的人过来。”巴克姆用精灵语对他的队员们吩咐道,既然没法让阿塔兰忒配合自己,那就主动去配合对方吧,“另外,去找点东西来给这位女士坐下,水和食物也弄些来。”精灵在森林中行军的时候是不会携带口粮的,因为整个森林都会为他们提供需要的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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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林者们在森林附近的行动能力是无可匹敌的,在他们对森林全面了解的帮助下,一个带有墙壁和屋顶的草棚很快就被搭建了起来。这下阿塔兰忒也没了脾气,只能继续保持手上的动作将吸血鬼固定在地上。夜色,逐渐变得稀薄,当清晨的阳光让露珠在树叶上凝聚的时候,两个身影出现在道路的尽头,伴随着晨光一同到来。只是,这两人并非是森林中的长者,从他们的衣着和步态来看,他们应当是人类,或者说,是具有人类外形的生物。
“我们可不记得有要求你们摆出如此隆重的欢迎仪式,骑士先生。”其中一人对巴克姆说道,一副熟络而带有调侃意味的口吻。
“这也不是给你们的庆祝仪式。不过还是欢迎你们的到来,我这里刚好有事需要借助您的力量,珂兰蒂女士。”
第二十二章 移交
荆棘,从地下生长而出,沿着吸血鬼的双腿蜿蜒而上,在后者恐惧的喘息声中爬满了他的全身。珂兰蒂对身边的人点点头,带着面罩的女医生从怀里掏出一个装有透明液体的瓶子,接着将其从吸血鬼的头顶浇下。青色的荆棘在接触到那些液体后转化成了如钢铁般的亮灰色,接着开始用带刺的尖端钻入血族的身体。锁骨,脚踝,膝盖,几乎每个关节都有藤蔓穿过,几分钟过去,一座活体牢笼便覆盖在了犯人的身上。珂兰蒂又检查了一遍这座牢笼的布局,确定它可以完全的限制住吸血鬼的行动后轻轻点点头,荆棘的根部就和藤蔓断开。
“可以把你的剑从他脖子上拿开了。刚刚希尔医生用的药剂里有银的成分,他没法逃跑。”女巫对有着栗色头发的剑士说道。
“你是,荆棘魔女?”阿塔兰忒用混杂着迷惑和震惊的语气向珂兰蒂询问道。她口中的荆棘魔女,指的是之前在苍狮附近地区听到的一个恐怖传说。据说在苍狮广袤的寒带森林中住着一个可怕的魔女,她会把所有见过她容貌的人全部变成她恐怖花园的肥料。当然,类似的传言在每个地方都多少会有流传,这些关于人迹罕至处的怪兽或者巫师的传说总是很得人们喜爱。
珂兰蒂从没听别人这么叫过自己,不过荆棘魔女这个称呼对于她来说实在是过于的贴切,加上阿塔在说出这个名字时并没有负面的情绪,因此她并不觉得这个称呼有什么问题。“如果这附近没有其他可以被这么称呼的人的话,我想我是。”
肯定的回答带来的是程度加深的疑惑,“可,荆棘魔女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和精灵还有…我从没见过这样的生物,看起来像是一团烟雾,和吸血鬼类似但又不同…”阿塔兰忒在说话的同时,那双天蓝色的眼睛里逐渐泛出异样的光芒。只是这种光芒和施法者的魔力之光又有不同,后者给人的感觉像是朦胧的雾霭,而前者则像是夜色中的灯塔。
在场的几人都注意到了剑士的异样,珂兰蒂略微皱了下眉头,将手掌挡在阿塔的眼前,“冷静一些,这里没有你的敌人。”
蓝色的光芒,逐渐消失在眼眸的深处。阿塔兰忒眨了眨眼,眼角无意识的留下几滴泪水,她揉揉眼睛,“抱歉,我只要想看个究竟,就会变成这样。我没有冒犯你们的意思,我只是,忍不住想要知道。”
珂兰蒂和希尔对视了一眼,莞尔一笑,“你这话我们从另一个人身上听到过。不过我不建议你用这种方式去看他,会被吓到的。”
在关于珂兰蒂身份的话题结束后,巴克姆开口说道,“既然您来了,那这边的事情就请您处理到底吧。最近这段时间边境线上实在是乱,今天是吸血鬼,明天就不知道又会钻出来什么东西。老实说,我们的人手有些吃力,好在有您和其他人的帮忙才能勉强控制住伤亡。”
“我明白你的意思,森林之子们的付出大家有目共睹。这个吸血鬼就由我和希尔押送去熔铁交给大公处理,另外,需要我向杰克说说这边的情况吗?”珂兰蒂知道精灵们并不是有意邀功,她和希尔会出现在此处就足可见时局的动荡。而在这种动荡的时局下,合作分担责任就成了黑暗住民们之间的共识,虽然精灵们在一开始就包揽了森林沿线的防卫工作,但他们到底在处理吸血鬼这样的对手时会无从下手。相反,杰克率领的亚历山大部族则可以弥补这一点,狼行者对魔法的抗性以及敏锐的感官都注定他们是最佳的猎手,只要苍狮境内现存的三位狼行者有一人来此协助,精灵们的压力就会减轻许多。
其实这个想法在几周前就被提出来过,只是精灵严词拒绝了,如今珂兰蒂再次提出,一方面是为了精灵方面的损耗考虑,另一方面也是希望将精灵真正融入苍狮的黑暗住民之中。可她还是低估了森林之子的自尊,巴克姆连犹豫都没有犹豫就就回答道,“感谢您的好意。森林对于我们来说就如溪谷城之于鼠人,王都之于您,熔铁之于大公,我们的家园自然应该由我们自己来保护。当然,我得承认在很多方面我们有所欠缺,尤其是在森林边缘活动的时候。可我们会想到办法来解决的。”
女巫不再多言,精灵愿意与他们达成现在的半同盟关系还是在各方努力下平衡的结果,其中最为关键的几个人物包括了人类方的里昂和作为王国白昼权柄掌控者之一的马库斯,精灵方面则是以绿杖在内的将近半数长者为主。得益于此,曾经隔三差五就和精灵爆发的小规模摩擦在协约生效期间有了明显的缓和,王国也得以将骑士团的精锐人手抽调到更需要他们的地方。总之,现在的状况来之不易而且并不稳定,她不希望过于激进的态度让精灵对王国一方再产生什么恶感。
“好吧。我们尊重森林之子的决定。请向诸位长者以及里昂先生带去我的问候。以我的名字的名义起誓,我会将这个吸血鬼带到熔铁城并保证他受到合理的审判。”
巴克姆略微弯腰表示自己接受了珂兰蒂的誓言。接着,他将目光转向在一旁听他们说话的阿塔兰忒,“对于您和您同伴的遭遇,我和我的族人深表遗憾。请原谅我在此时才这么说,因为在此之前我必须全力保证任务的完成,不能因为对您的同情就放弃原则。而现在,既然这名杀人者已经收到了珂兰蒂女士的监管,我想要询问您下一步的意向。如果不嫌弃,我和我的族人愿意做您的向导。”
向导,也有监视和控制的意味在内。女剑士略微后退半步,她不喜欢这个精灵。好在一条温暖的手臂及时挽住了她,将她从慌乱中解救了出来,“这位小姐既然出现在这条路上,说明她的目的地应该是苍狮境内。这样的话,我们可以先带她去熔铁城,在参加完审判后再送她去她想去的地方。我想,她应该也很期望见证这场审判对吗?”
提到审判,阿塔兰忒的目光锐利起来,她冰冷的视线扫过被荆棘牢房囚禁的血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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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允许我和您同行,荆棘魔女女士,我想要看看你们口中的协约到底是不是真的公平。”
女巫笑着点头,“会的,我向你保证。另外,别叫我荆棘魔女了,叫我珂兰蒂就好。”
第二十三章 新熔铁
熔铁城,不,更准确的说是新熔铁城。在鼠人瘟疫时期崩塌的旧城遗址仍然堆立在那里,虽然烈锤大公已经派人去清理这些断壁残垣,但由于整座城市是从地面下方崩塌陷落,想要将其中的东西分类并搬运出来并不容易。而且,在原本熔铁城的下方埋藏着的东西也让清理废墟的过程充满了危险性。这导致在铁堡解封后的第二年,烈锤方面就停止了清理活动,将只堪堪完成了表面清理的废墟暂时搁置。
与旧城的惨状相对,熔铁城的幸存者们以及之后加入的新移民在遗址向西半天的路程处重新建立起了一座城市。尽管大公曾经有意将其命名为其它的名字,可考虑到领民的情绪以及整个烈锤领对熔铁城作为自身首府的习惯性,他最终还是让这座新城继承了熔铁之名。只不过除了名字之外,这座重铸的城市和它的前身之间的差距可就不仅仅是新旧的问题了。
从前的熔铁,在烈锤领人的口中一直有西北王都的别号,单以城市规模来说那座作为苍狮西北方重镇要塞的城市也确实如此。可那已经是将近六年前的事了,现在的熔铁已经不需要再拿来和王都比较,因为后者已经远不及它了。
“那是,什么?”阿塔兰忒在看到地平线上出现的如同小山般的阴影时感到了异常的好奇。
“那是我们的目的地,新熔铁城。”希尔开口介绍到,她的语气里有几分微妙的意味,摄魂怪在王都居住已经有很多年了,她和她的族人们已经与那座古老的城市连接在了一起。因此当她得知这座新城有着比王都更加恢弘的气势时,未免有些不悦。
不过同样在王都长大的珂兰蒂却没有这样的想法,她见女剑士颇有兴趣的样子,主动开口介绍道,“新熔铁是目前苍狮最大的城市,据说城墙内的面积就比王都多了将近一倍,而在主城墙之外还附有连带着的城邑,用矮一些的城墙区隔的次要城区。它的建筑者曾经说过,只要人们对这座城市有需要,它就可以像活着的生物那样不停成长下去。但你也别太惊讶,刚刚我说的都是这座城市建成后的样子,虽然已经建设了五年,工期也都按照计划完成,可是想要等到新熔铁的主城部分真正完成至少还需要一倍的时间。”
“用十年多的时间去完成一个空想的蓝图,大公在这方面可是和他的族人一模一样。他完全没考虑到在人的王国里十年可以让局势有多大的变化。”女医生说道,她虽然效忠于珂兰蒂的母亲女巫爱米亚,但和珂兰蒂之间并没有从属关系,所以在交流上也不像在爱米亚面前那般拘束。这也是珂兰蒂乐于见到的,不论是对摄魂怪还是矮精亦或是从失心湾移居来的同族,她都希望能够平等的交流。这种心态其实也和起司有关,既然拥有那般丰富知识的灰袍都会和不具备魔法的常人并肩作战,区区女巫又有什么资格自傲呢?
“大公对时局自有其看法。不如说,新熔铁的建立就是他对时局的准确把握。如果先王不死或者现在王座上有任何一个人,你觉得王都会允许烈锤建立这样规模的城市吗?别把他当成只会打铁的死脑筋,他看东西的高度,比他的身高要高多了。”女巫轻松的说道,其实她的问题根本不需要回答,有哪个君王能容忍自己的封臣拥有比自己更加庞大的城市呢?只因为现在苍狮属于非常时期,王国的稳定完全依靠贵族间的相互制衡,坐镇王国西北的烈锤才能依靠着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不受到这种权利斗争的影响,得以自由的发展。
“好吧,您的见解一向精辟。我们就指望着这位高瞻远瞩的矮人能给我们带来一个怎样的未来吧。”
阿塔兰忒自然是不明白这两位女士间的对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可她看得出来这个王国和她曾经经过的国家似乎有那么些许的不同。至少在今天之前她无法想象女巫和摄魂怪会在一起讨论这些内容。而这激发了这位女士的好奇心,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她积极的向珂兰蒂和希尔询问了很多有关这个王国的知识,在这些知识的收集过程中,她也渐渐清楚了自己在这个王国中的目标。
“你们口中的那个灰袍巫师,他真的懂那么多的事吗?”女剑士略微有些紧张的问道,从刚刚的言语间她不难感受到另外两人对灰袍的尊敬和信赖,对这位巫师的能力提出质疑很可能会引得对方感到不愉快。可为了达成她的目标,现在也顾不得这些了。
珂兰蒂盯着阿塔看了几秒钟后才展露笑容,“听起来你有事要找他?嗯,也对,要说在这个国家里寻找什么才能让你不虚此行,灰袍肯定是其中之一的选择了。但你想要找到他并不容易,他住的地方离熔铁还有些距离。”
“没关系,我可以去找他!”女剑士快速回答道,她已经追寻着希望来到了这个遥远的国度,现在的她不介意再多走些路程。
女巫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当天色渐晚的时候,远处熔铁城的城墙已经变的清晰了起来,大量的人马排在几座城门外形成长长的队伍等待着进入。以阿塔的经验,如果这座城市的门卫没有什么特别的技巧的话,他们肯定是没有办法在天黑前入城了。不过另外两人对此倒是不以为意,在带着一个吸血鬼的情况下她们本来也没打算走普通人的通道。珂兰蒂熟练的带着小队走到一个不起眼的山丘后面,在这里他们可以躲过大路上商队的目光。
“我们等午夜的时候进城。新熔铁比王国里其它城市贴心的地方就在于,它给我们这种人单独留出了一个通道。所以晚上的时候你得把兜帽拉好,被人认出身份就不好了。”说完小队接下来的动向,珂兰蒂坐到了草地上,她抬头看向天空,计算着离落日还有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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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进了城后,要怎么办?”阿塔有些不安的问道,她的余光看向那个被不透光的布严密包裹的人形物体。见到了意料之外的城市还得知了灰袍的消息并没有让她忘记自己身上的责任,她得见证这个国家的人是怎么审判血族的。
“放心,审判会由三方来主持。铁堡那边巴克姆应该已经送过去了消息,山德现在应该已经到了,但他是犯人的宗族只能算半个。加上作为地主的大公,我和希尔,嗯,这附近的话,我得提前问你一句,你怕狼吗?”
第二十四章 月门
夜晚的熔铁城外有着特殊的沉默。那种沉默是提心吊胆的,是令人压抑而不安的,那种沉默浮躁且温热,好似任何一点火星就会引爆整座城市那样。在这样的气氛下,每个在夜晚的城墙外活动的人都特别的小心,他们用宽大的衣物遮住躯体和面容,脚上穿的也是不容易发出声音的鞋子。当阿塔兰忒看到这些朝着同一方向汇聚的身影时,她自然的联想到了幽灵。
“那些可不是幽灵。”女巫走到她身边,身上也换上了黑袍,不过在胸口上别了一枚带有红色眼眸的胸章,这是赤红之瞳的标记,“熔铁城是座巨大的城市,它就像个熔炉一样把来到这里的人都倒进去铸成一块钢锭。不过在倾倒原料的时候难免就会有我和希尔这样的杂质混入其中,这种规模的城市要说没有施法者和黑暗生物那是不可能的,大量的活人和物资流通都是很多黑暗住民追求的完美家园。不说别的,光是这座城市里每天死去的人,就可以养活不知道多少的食尸鬼了。”
“那为什么还会让他们进去呢?我在那些人身上看到了很多杂乱的颜色,他们很可能会像吸血鬼一样对普通人造成伤害。”阿塔的眼睛里闪烁着蓝色光,没人知道她到底通过那双眸子看到了什么。可从她的表情和语气判断,不会是美丽的景象。
“即使是烈锤大公,也做不到将自己的城市里肃清到只剩下人类。乔装和蒙混的办法永远比检查的方法多,尤其是在我们这边。所以与其禁止和排斥,不如让他们堂堂正正的走到城墙里去,大公给予了他们尊重和便利,代价就是他们也要回馈相当的东西。你可能会觉得这么做剥夺了很多人自由活动的权力,可事实是,城市就是座牢笼,笼子里的鸟又有什么资格谈自由呢?”珂兰蒂说着,将一条带子递到了女剑士的面前。通过阿塔不受黑暗限制的视线看过去,这条带子上布满了异样的花纹,在带子的中央,是一只被缝上的眼睛。
“把它戴上,你的眼睛太显眼了,就算是跟我们一起进城的也难免会被人盯上。”眼眸,一直以来都被作为是灵魂与肉体之间的关联,因为这种媒介意义,其在施法材料中总是有一席之地。因此,特殊的眼眸难免会成为黑暗住民间争抢的珍品,甚至有以猎取眼球闻名的血腥职业存在。阿塔虽然从未告诉过其他人她的眼睛为什么会如此不凡,可珂兰蒂还是提前做好了准备。不过这种藏匿自身的举动也就说明了,即便是荆棘魔女,也没有把握可以在这座新建成的城市中时刻保护女剑士周全。
对于这条遮目带,阿塔并不是很喜欢,任谁在被告知一段时间内都不能看见东西的时候恐怕都是如此。但作为孤身一人旅行过的人,她也很清楚自己的眼睛会带来多大的麻烦,她不想在森林边上发生的惨剧再次上演。于是尽管不开心,女剑士还是戴上了这条眼罩。视线被剥夺,耳中听到的声音在没有视觉图像搭配时开始变的杂乱,不安开始在她的内心升起。
而一只温暖的手,驱散了这种不安感。“在到地方之前,我会拉着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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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下的幽灵们在沉默中等待着,当时间来到午夜,熔铁城东侧一扇银色的大门缓缓打开。这扇门其实并非银色,只是因为月光和星光才让它上面的涂料反射出这样的色彩,而来往于这扇门的旅客们也因为这个特性将其称为,月门。月门的门轴经过特殊的处理,三四人高的城门在开启时没有任何的声响。
大门打开并不意味着幽灵可以入城,在大门之外还有一道铁闸没有升起。铁闸之后,带有烈锤徽记的士兵身上穿着暗灰色的全身铠甲列队,在他们的背后,是身披银灰色长袍的五名官员。只不过这五名官员的体型却并不是十分统一,尤其是其中一个从长袍背后伸展而出的蝠翼更是让人能快速的判别他的身份,这是一个蝠人。
“今天轮到执勤的是哪几位啊?”珂兰蒂向在身后拉着吸血鬼的希尔问道。熔铁城的月门守门人是由居住在城中的几个黑暗住民势力轮换派出的,每天执勤的守门人都不相同,而不同势力之间的组合也完全随机。除非是与烈锤的高层有所联系,否则断无可能知道哪天被派来守门的是谁。而女巫们则在失心湾的同胞加入后获得了其中的一个席位。虽然相较于其他人手充沛的势力来说由女巫担任守门人的情况并不常见,可她们对魔法的感知能力确实非常适合在这样的场合发挥。
“不清楚,大公的轮值表一向是每个月重新更新一次。我们是上个月末尾离开的王都,新的轮值表还没送到。”摄魂怪的臂力算不上出众,好在吸血鬼,哪怕是一身荆棘的吸血鬼也没有太重。至于其它幽灵们有没有被医生拉着的“行李”吓到,倒不如说这些入城者自己也多少携带着些奇怪的东西。况且,苍狮本身就没有彻底废除奴隶制,即使苍狮废除了,黑暗住民也不会放弃这个古老的传统。
“嘎吱嘎吱”和月门不同,铁闸在升起时自然的发出连续的摩擦声,这种声音配上装备整齐威严的军队以及站在当中的五位守门人所产生的压迫感让许多第一次来到这座城市的幽灵不自觉的向后退了几步。
“欢迎来到熔铁城,苍狮西北的坚石,我和我的同僚们代表烈锤大公以及所有烈锤领居民在此向各位奉上友善的,问候。”
话音未落,一个黑影就从城外的人群中冲了出去,在踏入城门后一跃而起,试图从守门人的头顶越过。不难发现这个闯门者的腿部膝盖关节并非如常人那般向后弯曲,而是如羊蹄般反向。这一般是恶魔才会具有的身体特征,只不过,他的脚要比恶魔的细多了。
“有好戏看了。”希尔吹了声口哨,幸灾乐祸的说道。
第二十五章 蚤精
“嗡!”蝠人巨大的翅膀振翅而起,带着他将近两米的身形顷刻间来到了空中。和其它有翼的类人生物相比,蝠人不论是在体型还是体格方面都堪称重量级,他们飞行所依靠的并非翅膀的震动,而是翅膀间肉膜所产生的滑翔能力。这就让蝠人不必去那么在意自身的重量,可以生长出人类般坚实的肌肉和实心的骨骼。高大的蝠人如同一堵厚实的墙壁,拦截住了空中的闯入者。
不过,蝠人的强健躯体也并不是完美的。实际上他们所谓的起飞动作,更多的是依靠爆发力极强的腿部将整个身体送入空中,再张开翅膀实现滑行,这就让蝠人在空中的行动能力变的十分的笨拙,即使是最精于飞行的蝠人,在飞行技巧上也相当粗糙。就在闯入者和蝠人即将碰撞在一起的时候,前者突然改变了姿势,原本前倾的身体转为后仰,让双腿朝向蝠人的胸膛。接着在碰撞的瞬间将其当成踏板,一下子朝着更高的反方向跃起!以他的高度,这一跃完全可以跳到背后的城墙上。
“嗖!”另一位守门人在此刻抬起了右手,他的袖子里射出一道银色的手指粗细的锁链,以极快的速度缠住了重新出现在视野中的闯入者的脚。珂兰蒂敏锐的注意到在银色锁链出现的时候,阿塔的耳朵明显的抖动了两下。
“啪!”随着第二位守门人右手的轻微抖动,银链瞬间向下放坠落,连带着将被缠住了一条腿的闯入者拖回了地上。“咔!”几乎在闯入者落地的瞬间,站在两侧的烈锤战士就整齐的向落点聚集,将手中的长矛指向那人身上的要害。
“一只跳蚤而已,也敢闯熔铁的城门。”在旁观看的珂兰蒂已经明白了闯门者的身份。而随着其身上的斗篷被长枪挑开,他的样子也在月光下暴露在所有人的面前。那是一个矮小佝偻的丑陋生物,他之前之所以可以伪装成常人的高度,是因为在头上顶着一顶高而滑稽的大帽子,排除这顶帽子,这家伙也就只有一般人腰部那么高。而在这样的高度里,他的腿就占了将近三分之二。
蚤精,这种生物被认为是矮精的亲戚,虽然矮精们从来不同意这种看法。就和他们的名字一样,蚤精的跳跃能力异常杰出,在夜幕下的世界中经常会被作为间谍或是斥候雇佣。不过这些矮小却弹跳力出众的生物的名声却不好,这和他们的品性有关。大部分蚤精搞不懂什么叫做他人的个人财产,偷盗对于他们来说像吃饭喝水一样自然,因为鲜少有人能在他们行窃后逮到他们。另一方面,蚤精在惯于偷盗的同时极其吝啬,虽然他们也能正确认知食物的味道,可他们在没法抢劫食物的情况下会毫不犹豫的放弃味道而去捡拾被人遗弃甚至腐烂的食物。这让大部分生活在城市里的蚤精都异常肮脏且会携带疾病也因此成为被人厌恶和驱逐的对象。
“把他抓起来,稍后进行审问。”有些不悦的女声从守门人的长袍下传出。可以理解,任谁的宝贝刚刚沾过一只蚤精的身体都会感到不舒服。得到命令的士兵用沉重的锁链将可怜的蚤精铐起来,他瘦小佝偻的身形在锁链的衬托下更加卑微。
蝠人,此时才从空中落下。显然刚刚的拦截失败让他感到了些许的挫败感,尤其是对方还是一个这样的家伙。
“那个闯门的人被抓住了?”只凭声音来判断,女剑士也对刚刚发生的事情有着一个模糊的认识。出于好奇,她开口询问道。
“被抓住了,而且他还同时得罪了两个守门人,下场不会太好的。”珂兰蒂沉声说着。虽然她刚刚讽刺了蚤精的自不量力,可此时却没有继续对这位闯关者进一步挖苦,一来,她不喜欢落井下石。二来,她也并不认为自不量力是什么难以接受的品质。这个国家里自不量力的人多了,就比如某个想要靠自己的力量终结鼠人瘟疫的巫师。很多时候,在尘埃落定之前,谁也说不准谁能做成什么不是吗?
“好了,热闹也看完了,我们还是尽早进城吧。熬夜对身体可没什么好处。”荆棘魔女说着,拉起阿塔的手朝城门走去。守门的士兵和守门人们见到刚刚制服了一名闯关者,立刻就又有三个人还拖着一个大包裹过来立刻戒备起来。可当他们看清珂兰蒂胸口佩戴的徽记后则露出了拘谨的姿态。如今的苍狮,烈锤领以内,烈锤大公说了算,烈锤领以外,红衣女士爱米亚才是真正的掌权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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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但是即使您佩戴徽记,我们还是要进行审查。”高大的蝠人向前走了一步来到珂兰蒂身前,略微躬身说道。
女巫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伸出了戴着戒指的那只手,会佩戴荆棘指环的人,全苍狮只有一个。
“女士,请和您的同伴进城吧。祝您在熔铁过的愉快。”见到了荆棘魔女的标志,守门人再不做阻拦,自觉的让开通道。
珂兰蒂向前走去,留下一句顺着晚风飘来的耳语,“那只蚤精身手不错。没有什么问题的话就把他送到我那里去吧,能有点用处。”
“您的意愿。”蝠人的回答略有些不甘和嫉妒,显然不满区区蚤精能得到女巫的青睐。其实他完全是想多了,珂兰蒂并没有欣赏的意思,她单纯只是不希望这些守门人滥用自己手头的权利,烈锤领本身就是流民与失所者的家园,在这里还被排挤的话又与其他地方何异呢?
同时,当阿塔兰忒走过守门人的时候,她带着眼罩的目光有意无意的朝向了刚刚对着蚤精扔出银锁的那个人。她从那条锁链上感觉到了几丝熟悉的感觉。可现在不是询问的场合,如果要找到这个人的话,只需要之后向珂兰蒂询问就可以了。通过刚刚的交流,女剑士已经发现拉着自己手的这位女士在熔铁,不,恐怕是在苍狮都受到着相当的尊敬。
第二十六章 忧虑与好奇
“这个忙我没法帮。如果你是说要我跟你去苍狮或苍狮附近,那我绝对不犹豫。但这个所谓的万法之城,它到底在哪里?这个所谓的观礼又需要多少时间?这些问题你都不能清楚的告诉我。作为头狼,我不能离开族群太久。”杰克坐在椅子里,对椅子对面的人说道。
起司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他这次从来熔铁,就是为了邀请狼行者一同前往万法之城。不过再来的路上他也基本预见到了现在的结果,狼行者的族群关系是非常紧密的,很难想象一个没有头狼的狼行者部族会变成什么样子。“好吧,我明白了。”
头狼略微皱了皱眉头,“别那么失望。虽然我没法跟你同去,不过如果你确实需要狼行者的力量,这五年间还是有几个新加入的族人可以为你提供帮助。只不过他们的转化时间都还短了些,经历的战斗又没有我那时候密集,所以对狼化的掌控还没那么熟练。”
“不必了。我只是…随便问问。”起司的表情看起来很平静,似乎没有为此产生什么情绪波动。不过杰克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
“你感到不安吗?你对这趟远门感到不安,我嗅到了这种气味。这种气味在一年前可不会出现在你身上。”狼行者直起身子,饶有兴趣的说道。在他的印象里,起司即使不是个无所畏惧的人,却也已经比大部分人要坚定的多。在大部分时候,法师所表现出来的随意甚至懦弱都是因为这些问题没有触及到他的关键点,因此根本没必要耗费力气去争个对错。而在内心中,起司早就有了一个明确的目标,不需要受到谁的指引或启示。正是这种对自身信念的坚定,让他获得了包括杰克在内的一众盟友。可现在,他的心里没有这样的目标。
这一次,法师的眼神改变了。他像是一个被戳中了疼处的伤员,用愤怒的目光看向那个触摸他伤口的人。好在,这目光只存在了一瞬。杰克没有恶意,起司很清楚这件事。只是可能头狼要照顾族人的习惯扩展到了朋友的身上让他对法师的关心揭开了法师不愿意面对的事实。“杰克,在你看来,我是个…不,我甚至没法好好的提出我的问题,啊,这真可悲。”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看起来比当初在王都被食尸鬼按在墙上的时候还糟糕。”起司的反应出乎了杰克的预料,他没想到自己的话会让朋友产生这么大的动摇。而这也让狼行者知道,他的朋友一定是真的遇到了些非常不好的事情。
“混乱。”法师只说出了这两个字,沉默了几秒后再次说道,“我所认为正确的东西正在崩塌,可我却开始怀疑它在一开始是否真的正确。”起司指的是他之前在灰塔所经历的事情。曾经,他认为灰塔的巫师是为了寻求真理在积极的探索,可随着克拉克的倒下,起司却发现自己的同门们似乎比起真理,更加在意的是自己的前途以及手中的力量。即使安莉娜告诉他,克拉克的遗作被抢夺的原因是因为它可以帮助灰袍们摆脱研究上的困境,但这就是灰袍们不惜相互攻击的理由吗?说到底,在这个克拉克已经远去的时间上,他身上的这身灰袍到底还有着什么意义?而排除了灰袍这层身份之后,他又还剩下什么呢?
“听起来这不是个别人能帮你回答的问题。”杰克没有再询问更多的细节或是自以为是的向起司给予鼓励或建议,他知道自己的建议并不能真正帮助这名法师,至于鼓励,在完全不了解起司困惑的源头的情况下就更是无稽之谈。
“噼啪”壁炉中的柴火燃烧着发出响动,狼行者抬起头,试图从对话沉闷的氛围里找到一些其他可以转移注意力的事情。他很快发现时间已经接近天亮,而烈锤领的所有审判,都是在黎明前举行并在黎明时结束的。也许见见其他人能让起司好过些。
“大公让我去给一场审判做见证,你也来吧。珂兰蒂和山德也在,而且老实说,审判这种事情我是真的不擅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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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师抬头看向窗外,本想拒绝的他突然意识到这或许也没什么不好的,“被审判的是什么人?犯了什么罪?需要让你们都来出席。”
“听说是个吸血鬼,巴克姆他们在西部森林的边缘抓住的,那家伙袭击了好几波路过的旅人,而且不是以取食为目的。比较麻烦的是他是山德的家族的成员,所以才特地把他从铁堡叫过来。”杰克说着揉了揉自己的头发,他在考虑要是自己的族人做出了同样的事情,那么作为头狼他该怎么办。不管怎么说,群居的生物都很难接受将自己群落的成员交给外人来处置。
“巴克姆?精灵是怎么抓到吸血鬼的?难道他们身边有长者帮忙吗?”起司感到了些许的疑惑,照理来说,即使精灵们的箭术再高超,战法再娴熟,没有针对性的装备和战术的情况下他们也难以与具有家族头衔的吸血鬼正面战斗。更别说是将对方擒获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据说他们本来是想等珂兰蒂到了再动手的,但咱们的魔女大人到的时候吸血鬼已经被制服了。”头狼耸耸肩,对此表现出了同样的疑惑。一直以来,狼人和吸血鬼会作为宿敌般的种族存在不是没有理由的,他们对对方的了解仅次于对自身的了解。
“有这种事?”出乎常理的消息引起了法师的兴趣,“那我得跟你去看看。”
“嘿,我开始有点同情那个倒霉的吸血鬼了,同时被你和大公审问,不论结果怎么样他都麻烦大了。”杰克说着站起身,表现出了迫不及待的样子。起司也跟着站了起来,抛开对抓捕吸血鬼的方式不谈,他对烈锤大公是如何控制自己领内的黑暗住民的方法多少感到好奇。
第二十七章 审判前夕
审判,这件事情在不同的地区,不同的国家,不同的信仰环境中有着不同的意义。审判的目的,动机,过程也会随之变化。在一些贵族统治根深蒂固的国度,所谓的审判不过就是贵族为了展示自身统治的合法性所做的表演,审判的过程就是他们向那些被迫旁听的民众阐述贵族之伟大与其权柄之正义性的滑稽戏码。而在商人主导的地区,审判会变成利益的博弈与交换,罪与罚都不是审判的重点,商人们只关心这次审判会给自己带来多少的利益以及给自己的对手带来多少的损害。
苍狮的传统审判与上述两种不同,可实际上或许之中的差异没有那么大。在骑士之国中,审判是以国王或当地的大领主之名进行的,这听起来和那些贵族派系掌权的国家类似,而不同点在于,大部分苍狮的贵族都是骑士,并且至少在形式上做过三年以上的正规骑士。这使得他们的审判除了私欲之外仍然会保有些奇特的东西,正义。准确的说,依据骑士准则所判断的正义。只不过这种正义在烈锤领并不通行,因为这片土地上虽然也有骑士,可它的主人却是一位务实的山峦之子。
“烈锤的审判机制和你熟悉的恐怕不太一样。这里没有厚重的法典可以拿来参考,所有审判的结果都是依据审判的三位主审官协调后决定的。而在审判的时候会允许被审判者自己以及他的一名委托人,多半是亲属,为他进行辩护以及陈述他们那面的事实经过。依照常理来说,我和希尔会作为陈述其罪状者,而你会作为证人。不过我想今天的审判会很快结束的。”从休息处短暂歇脚过后的珂兰蒂在和阿塔兰忒走向进行审判的地方时对后者说道。
“为什么?”女剑士的眉毛稍稍聚拢,她很认真的在听女巫讲解熔铁的审判流程,为的就是尽可能的让这个犯人付出代价。
珂兰蒂略微挑了挑眉毛,她的目光自然的落到阿塔的腰际,“大部分审判会变的冗长而复杂的原因都是因为当事人只知道事实的一部分真相。而就是这一部分真相,他们也会由着自己的经验和价值判断来进行曲解,并且有意识的忘掉那些对自己不利的细节。简单来说,没人在说真话。而你的剑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不是吗?按你的说法,只要它被放到人的脖子上,那个人就得如实回答你的问题。”
对于弗拉克拉格的能力,阿塔确实没有隐瞒女巫,这倒不是说她没有防人之心,只是用一把剑将一名血族压制了一晚的时间,这个事实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事情。那把剑明显不同寻常,一再的隐瞒只能让人觉得可疑。再说荆棘魔女的能力女剑士也亲眼见到了,要是珂兰蒂真想在苍狮的土地上抢走她的剑,那她也确实没有什么办法。
审判的地点是领主城堡前的广场,火把的火苗因风攒动着,让披着熊皮披风的影子在地上摇摆不定。烈锤大公站在广场的中央,手里拄着一柄战锤,他原本的武器已经在五年前破碎,如今的这把战锤是烈锤最好的铁匠为他们的大公打造的。矮人的眼窝深邃,让人没法从上方看清他的眼睛。在他的身边,安静的侍立着一个面色苍白的中年人,山德黑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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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德曾经在鼠人瘟疫中与起司和他的同伴们并肩作战保卫铁堡,从这个层面上来说他是受到烈锤欢迎的定居者。这位同样被自己家族流放的血族现在面色复杂,一方面他对烈锤大公会如何处理这类事件有着清楚的认知,而他自己也厌恶这名尚且没有向他报道的家族后辈的所为。可另一方面,吸血鬼紧密的家族关系要求他必须尽可能的,哪怕是用祈求的手段从审判中将这个家族成员保护下来。否则以家族的传统,他将被视作背叛家族。那时不仅仅他会被收回生命,倾巢而出的黑血血族势必会让烈锤遭受重创甚至覆灭。
“啊,麻烦透了。”吸血鬼的低语换来的是爽朗的笑声,杰克在还没被转化成狼人的时候就已经认识山德了,而这几年来山德也是少有的被邀请与亚历山大部族一同狩猎的外人,二者间的关系可见一斑。
“大公,山德,看看我给你们把谁带来了!”头狼大步走向广场的中央,伸手将另外两人的目光引向他身后那个穿着灰袍的人影。
矮人的嘴角上扬了些许,“溪谷城的领主怎么有时间来熔铁闲逛啊?”
“您就别调侃我了,溪谷的事情葛洛瑞娅肯定和您说过了吧?她现在才是鼠人们真正的领袖,我现在就是个住在高塔里的标志罢了。”起司和安德烈交往算不上密切,他们两人是在鼠人瘟疫末期铁堡解封时才第一次见面,不过这不妨碍务实的矮人与看重效率的法师一拍即合成为书信来往的伙伴。再加上烈锤大公同时在代管黑山领,洛萨重新拿回他的爵位和封地也需要安德烈的帮助。而且在处理鼠人的问题上,大公非常赞同起司的做法,甚至将自己最杰出的作品黎明之息送给了法师。
安德烈拍了拍走近的法师的肩膀,算是对对方遭遇的一种安慰。只不过这个动作由矮人来做多少显得有些怪异。“别在意,葛洛瑞娅那丫头向我问过这件事,你可能会有些难受,但,它总会发生的。”
起司礼貌性的表达了感谢,对于大公和葛洛瑞娅就此事有联系并不感到惊讶。事实上在回去了灰塔一次之后,他已经没有再为鼠人的事失落的心情了。“我这次来是有些事要询问杰克,刚好他说今天有场审判,让我一起过来听听。”
“嘿,也好,你的立场比较中立,今天需要你的意见。”矮人沉声说道,眼角的余光瞥向尴尬的不知该不该过来打招呼的山德。
就在几人说话的时候,广场两边涌出来两排士兵,手执长矛整齐的列队。其中一名士兵走到几人近前单膝跪地,“阁下,他们来了。”
第二十八章 审判(上)
“站在中间的那位就是烈锤大公,在他身边脸色不好的那个是另一位黑血血族,最高的那位是这附近狼行者部族的头狼,穿灰袍的那位…他怎么会在这里?啊,他就是我之前和你说过的那名巫师,你的问题等一下可以去问他。”在广场上和阿塔兰忒站在一起的珂兰蒂向女剑士介绍着这场审判的主要参与者。而阿塔的面色却不是很好。
“怎么了吗?”女巫关切的询问道,她以为对方的表现是因为紧张,不过不知道她看到阿塔长袍下死死握着剑柄的手还会不会这么想。
“那名巫师…我还是…不要去找他了吧。”女剑士的声音轻微甚至还带着几分颤抖,她深深的把头埋低,好像在惧怕着什么一般。
珂兰蒂略微思考就明白了阿塔为什么会这样,想必是她的眼睛看到了某些令她害怕的东西。这也是个有趣的问题,本质和表象究竟哪个更加真实呢?亦或这两者都只不过是诸多滤镜中的一种罢了。但不论这个问题的答案为何,女巫都清楚起司绝不是个可怕的恐怖存在,这件事等审判结束后她自会向阿塔解释,至于现在,还是让审判开始吧。
“把犯人带上来。”烈锤大公的声音就像他锻造出的钢铁般坚硬,可对于没有身负罪责的人来说,这样的声音就和这座城市高大的城墙一样令人感到安全感。得到了大公的命令,希尔医生走在前方,她的身后是被抬过来的吸血鬼罗伊克斯。这个血族的身上仍然穿插着女巫制造的荆棘牢笼,可即使如此,他的表情仍然狰狞而充满恨意。
“我是高贵的黑血家族的成员!你们这些愚蠢的低贱蛆虫没有资格审判我!”他高喊着,不过广场周围并没有人家,所以除了参与审判的人之外,没人会听见。叫嚣着的犯人被放到了几位审判者面前,士兵们自觉的退下没有再去执行多余的防卫任务,他们其实才是在场的所有人中最脆弱的那批。不过除了人类士兵之外,广场上还有不少其它种族却自愿加入烈锤大公麾下的战士。
刺耳的叫声让在场的人都露出了不同程度的不悦,好在在进一步的反感产生前,作为黑血同族的山德已经站了出来走到族人的面前。
“闭嘴,丢人的东西,你让黑血蒙羞的还不够吗?”山德的眼睛因为情绪波动而散发出猩红色的光芒,他口中的犬牙也因此变长。这种变化无疑告诉了罗伊克斯面前人的身份。不过面对同族的指责,年轻的吸血鬼没有丝毫的退让。
“我让黑血蒙羞?如果族中的人知道你和这些血袋合起伙来对自己的族人做这种事情,就等着被挂在绞刑架上让阳光暴晒吧!背叛者!你才是黑血的耻…噗!”话语,戛然而止,那是因为盛怒之下的山德直接用食指和中指刺穿了同族的脖子!
“给我听好了小子,作为最先也是唯一在这片土地上长期定居的血族,依照法典我自动成为这里的地区领袖。地区领袖有资格和权利对领地内的同族进行升降!如果你想要被抽血变成无脑的仆役,不需要经过他们允许我就可以这么做!”血族的成员虽然普遍以贵族自居,可事实上他们所建立的秩序以及遵循的典籍都有着极为血腥残暴的那一面,这也是血族的种族特性决定的。不论是争夺有限的狩猎区,还是对自己狩猎区的管理,以及获取更多的真祖之血来达到力量上的晋升,这些都迫使他们创造出这样的传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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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抽取体内的真祖血液,也就是血族间所谓的降级,是对吸血鬼最严厉的惩罚,那种逐步丧失思考能力沦为徒具人形的傀儡的感觉是大部分血族宁肯选择死亡也不愿接受的结局。果然,山德的威胁让他的同族停止了挣扎。在完成了这件事中之后,铁堡的吸血鬼才转过身对着审判者们躬身一礼,“请原谅我和我同族刚才的失态,诸位。请让审判开始吧。”
在大公点头同意后,负责将犯人押送至此的珂兰蒂走到几人面前,将几天前发生在精灵森林边缘的事情娓娓道来。其实这些事情大公已经从精灵送来的书信上有所了解,甚至他也已经做出了计划,如果巴克姆的小队没有得到帮助,他会让山德亲自去将自己的族人抓回来。不过,对于参加审判的其他几人来说,珂兰蒂讲述的内容还是很有参考性的。
“山德,珂兰蒂女士的话你听清楚了?”大公在女巫结束发言后慢慢开口说道,“我不知道你们血族的律法,但我也不会因此强加烈锤的法律在你的族人身上。所以我现在给你机会,让你为你族人的所为进行辩护,当然你也有权对珂兰蒂女士所说的内容提出质疑。”
山德再次行礼表示感谢,同时也是对珂兰蒂押送犯人前来表示尊敬。老实讲,他是真的不想在这些盟友们面前为了这个不懂事的同族据理力争乃至强辩诡述,但血族法典要求他必须如此。他只得叹了口气,说道。
“对于珂兰蒂女士所述的内容我没有异议。但我希望各位能明白,吸血以及因吸血而产生的暴力冲动,是我和我的族人无法避免的特质。这种特质用原罪来描述也不为过,这就是血族不讨人喜欢的主要原因。可,我希望说明的是,这样的原罪是我们无法依靠个人意愿来违抗的。猎人射杀猎物,我们不会觉得猎人有罪,因为猎人是人类的同族,而他射杀的东西不是。同理,因饥饿而杀人在血族里也不足以构成罪孽。当然,这里不是血族的城市,杀人这种事对于这片土地上的大部分居民们来说是不可容忍的举动,各位如果因此而判定罗伊克斯有罪这无可厚非。只是我希望各位能对我的同族采取适当的惩罚,毕竟这里不是只生活着吸血鬼这一种对人类来说有害的生物,食尸鬼,摄魂怪,他们和我们在某些状况下都是如此。这是天性,而天性,我们无法违抗。顺应天性,也不该是罪无可赦。”
血族的话令在场的人都陷入了沉默。确实,作为人来说,人不会考虑被当做食物杀死的生物的想法。而当有一种生物以人为食,人们自然会产生恐惧并试图逃走或杀死这种生物。这种情况在不同的地区都是如此,毕竟个体与个体之间尚且可以分个是非对错,种族与种族之间却没有什么道理可讲。这一点从之前鼠人瘟疫中人类与鼠人的关系就能看出端倪。种族与种族间的冲突,历来都只问力量强弱,优胜劣汰。但这在熔铁不行,这座城市建立的意义,就是收留那些无家可归的人。烈锤大公本就不是人类,而他曾与人类和带有魔鬼血脉的伙伴共同冒险,作为城市的管理者,他不希望种族成为这座城市无形的壁垒。那么,该怎么做呢?
“山德黑血,如果我询问你该如何处置你的同族,你的想法是什么?”安德烈沉声询问道。
山德犹豫了片刻,然后恭敬的开口,“我的领主,如果您询问我,我的意见是将他驱逐出这片土地和国家。这么做虽然…”
“住口!”
第二十九章 审判(中)
阿塔兰忒的怒喝打断了山德的话。她不顾珂兰蒂伸出的手,天蓝色的眼睛在夜晚的空气里留下两条犹如灯光快速移动才会出现的光带,她的速度如此之快,以至于没人来得及阻止就在瞬息之间来到了铁堡吸血鬼的背后,她手中的单手剑从袍子里如毒蛇般弹出,剑尖准确的从山德的后心里刺了进去,顺着肋骨的缝隙从前胸穿了出来!这场面,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
“大胆!”如同野兽般的咆哮伴随着疾驰而出的狂风,半人半狼的怪物在话音未落前用他粗大的爪子抓住了女剑士的手腕!他张开的大嘴里满是锋利的牙齿,下一秒就可以一口将对方精巧的脑袋从她的脖子上咬下来!
“杰克!”两个声音异口同声的喊出了狼行者的名字,它们分别来自珂兰蒂和安德烈。这两声呼喊让阿塔避免了葬身狼吻的危险,暂时。而真正让女剑士还没有被当成犯人处理的,是那个披着灰袍的人。
“没什么好紧张的,那把剑里没有银。不然山德现在的身体就该变成炉渣了。”
剑身,缓缓退出人体,留下一个显眼的窟窿。在火把的光芒照射下,所有人都能看到这窟窿中开始流出如同血液般但是比血液还要粘稠的液体,像是蛛网一样开始在破洞中产生联系,这些蛛网越来越多,越来越密,它们编制出了破损的器官,血管和肌肉,当伤口上最后一块被破坏的皮肤修补完成时,这一切只仅仅用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
被长剑穿心的吸血鬼深深吸了口气,然后转头看向仍然被狼行者抓着手腕的阿塔,“其实我在想的是,如果你让我住口,为什么要刺心脏呢?你知道在很多故事里主角被人刺穿心脏之后还可以配合着伴奏在自己爱人的怀里说上好长一段的独白,有的甚至还会唱两句。”
从山德的话里不难听出,对于自己险些被杀这件事,他好像没有这么担心。这也是正常的,活了百年以上的血族很少会因为身体受到伤害动怒。对于他们来说,生和死之间的分别没有正常生物看的那般严重,甚至不少吸血鬼都将意外带来的死亡视为是一种幸运。可山德不动怒不意味着其他人能够容忍女剑士的行径,尤其是脾气相对较为火爆的狼行者。
“珂兰蒂,你最好解释一下这位女士的行为。”头狼的语气不善,如果没有得到一个好的解释,他不会让这个肆意妄为者好过。
女巫无奈的用两根手指抵住自己的额头,叹了口气,“我亲爱的杰克,你得理解这位小姐的心情,她亲眼目睹了山德的同族将她一起旅行的同伴撕成了碎片。想想吧,如果这件事发生在你身上,在另一场审判里有人如此袒护杀了你同伴的凶手,你会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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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行者收紧的手掌在珂兰蒂的问题中缓缓松开了一些。他低头用那两只幽绿色的眼睛盯着阿塔,“管好你的剑,小姑娘,这里是熔铁,大公会给你一个交代。当然如果你觉得结果无法接受,荣耀审判在这里也是通行的规则。”
当杰克真正把爪子松开的时候,女剑士的手腕上已经有了明显的红印。事实上在被狼行者擒住的刹那,那种巨力让阿塔有了自己的手腕即将被捏碎的错觉。可就算如此,她握着剑的手依旧没有松开,解惑者的剑柄牢牢的被攥在手里。
“既然山德你没事,那这件事过后再议,一事归一事,审判继续。”大公的话算是对这场小骚动画下了句号。看得出来,山德是真的没在乎自己被刺这件事,作为受人憎恶的血族,在他被流放之前这样的事情他碰上了不知道多少次,其中还有很多次对方手里拿的还是银质的武器。而在各方都还被刺杀这件事所影响的时候,一个人却察觉到了另外一些事。
“大公,我有话说。”灰袍下传出的声音吸引到了所有人的目光,刚刚面对狼行者的大嘴都没有露出恐惧的女剑士在听到那个声音时却本能般的想要找到东西躲藏。起司或许注意到了这个细节,或许没注意到,这和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没有什么影响,“刚刚山德的解释非常合理,我想也正是因此,这位女士才会忍不住冲出来用暴力来试图维护她认为的正义。不过,山德的话其实有一个前提,如果不解释清楚这个前提的话,他的话就完全无法成立。”
“起司…啊,好吧,随你吧。”法师一开口,山德的脸色就是一变,等到起司把话说完,铁堡吸血鬼就知道今天这场审判已经和他无关了。这位灰袍已经找到了他刚才发言中的罩门。不过,其实山德倒不会因此而太过愤闷,他反倒有种解脱的感觉。
“此话怎讲?”大公作为这场审判的主持人,有义务倾听各方的观点。而起司作为旁观者,其观点亦有听取的价值。
“刚刚山德讲到吸血鬼杀人就和猎人捕猎野兽一般,是为了活命而作的动作。可我们必须理解,在猎人中不乏猎取猎物后并不自己食用的存在,尤其,是贵族。贵族中经常会去打猎,而他们打猎的目的,很可能只是为了享受杀戮。因此我们必须知晓的是,这名外来的血族杀人究竟是为了什么,是为了饱腹,还是以碾死虫子般的心态肆意摧残人命。如果是前者,那山德刚刚的说辞就可以被接纳,可如果是后者,我想嗜杀这种品质除了恶魔之外的种族中,应当没有什么正面意义对吗?”
“而山德显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证据就是,被穿心而过的伤口,在我们说话间就已愈合。可他在审判一开始刺穿同族的喉咙,到现在都没有愈合的倾向。我不得不怀疑,这是为了防止犯人说出什么对他不利的话而做出的预备措施。”
第三十章 审判(下)
被起司点破了小伎俩,山德也只得耸耸肩朝着同族的方向一招手,几滴红色血水立刻从罗伊克斯脖子上的伤口里飞出,落回了他的手里。在这几滴来自其它血族的血液被排出后,罗伊克斯脖子上的伤口也开始了自动愈合。从愈合的时间上来看,同为黑血家族流放者的罗伊克斯和山德不相上下,这说明他们体内作为吸血鬼力量衡量标准的真祖之血的浓度基本相当。而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珍贵的真祖之血自然不能让流放者随意带走,在他们被确定流放的时候,自然有人将他们体内的真祖之血回收,只保留最低可以维持理性的程度。
“咳,咳咳”恢复了喉咙的罗伊克斯熟悉着气管连接的感觉,不过即使如此,他的眼神里仍然充斥着桀骜。
“好了,我确实用了些把戏,不过这位姑娘也刺了我一剑。这件事咱们功过相抵两不追究。至于接下来你们要怎么审判他,我都没意见。”山德语气轻松的说着退回到一边,双手叉在胸前一副袖手旁观的模样。
珂兰蒂趁这个机会走到场中,将阿塔兰忒拉了回去。起司拆穿了山德的把戏对于女剑士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否则事后追究起来,以山德在烈锤的地位,阿塔多少也会受些惩罚。可女剑士本人会不会这么想就是另一件事了,至少在她冲出来刺山德的时候一定是没把自己将要遭受的惩罚当成是种顾虑的。甚至到现在,当珂兰蒂让她退后的时候,她都不太愿意迈开脚步。
“交给他吧,灰袍既然站了出来,就会把这场审判进行下去。再说,你还有你的剑不是吗?”女巫的低声劝阻产生了效果,阿塔终于放松了紧绷的肌肉,跟着珂兰蒂退到了一边等待着她们应该起到作用的时候。
而现在,审判者们的焦点都还放在刚刚取回了说话能力的罗伊克斯身上。大公略微提起自己的战锤,然后重重的敲击在地上,“罗伊克斯黑血,你的行径我们已经明了。你和你手下的仆役在一个月内杀死苍狮以及非苍狮居民十五人,且有意识的在同一片区域内反复行凶。你的进食频率即使是在肆意捕食的吸血鬼里也属于频繁,对此,你有什么好说的吗?”
罗伊克斯咧开嘴唇露出两颗锋利的犬牙,依照他的性格,被一个矮人以如此居高临下的态度提问必然会回以恶言。可话到嘴边,他看到了面带笑容的山德。红色瞳孔略微滑动了一个弧度,已经准备好嘶嚎的喉咙放松下来吐出平静的话语,“我认罪。那些人是我杀的。”
沉默,除了露出笑容的女剑士以外,没人的表情在吸血鬼说出认罪之后有所改变。因为他们都很清楚,这句话一定还有后半段。果然,罗伊克斯缓缓说道,“我杀了那些人,是因为我没有办法。我太饿了。”
这一次,珂兰蒂死死的拽住了阿塔的手腕,没有让后者冲出去。“听他说完,没关系的,谎言在被戳破的时候才最丑陋。”
没有注意到女巫和剑士之间的对话,罗伊克斯开始了他的陈述,“你刚才说我的进食频率太高,我希望你能了解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我在被流放的时候抽走了太多的力量,想要维持理智就只能大量的进食。当然,我没有因此而放任自己,我尝试过禁食,可它带来了反效果,噬血的欲望让我失去了自我,当我注意到的时候,我已经犯下了这罪行。这是我的失态,是我的鲁莽导致的结果。”
起司的表情沉重起来,这才是山德刚刚那次发言以及靠小把戏拖延时间想起到的真正作用。他根本不需要自己说服大公,他只需要将眼前的形势展现给罗伊克斯看,只要后者不傻就能自己找到最合适的应对方法。也就是他现在做出的应对方法。安德烈作为整个烈锤领光暗两面的领袖,纵然他知道眼前的吸血鬼在说谎,为了维持领地秩序的正义,他也不能以自己的判断行事。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当需要管理的区域足够大,一个公平但不完全正确的秩序机器就要比一个自恃正义懂得变通的个人要有用的多。血族们深谙这一点,因为他们的家族内部也是如此,所有的事情都必须遵循古老的法典,没有例外也不允许私情。
大公用右手揉搓着自己的胡子,他在分析眼前的局势,同时在等谁来对吸血鬼的回答提出质疑。很快,质疑的声音就从起司的口中发出,“我希望让证人发言,安德烈阁下。据珂兰蒂女士的说法,她身边的那位小姐目睹了犯人最后一次所谓的进食。她的话很有价值。”
“在她持剑行凶之后吗?”罗伊克斯无不讥讽的说道。同时他也挑衅似的看向阿塔兰忒,一副已经胜券在握的样子。
“大公,我们有办法判断出犯人所说内容的真假。”珂兰蒂也被这个血族的嚣张刺激到了,她替阿塔亮出了她们的底牌。
“可以迫人说出真话的剑?有这样的事。”弗拉克拉格的能力让矮人挑起了眉毛,即使是在山峦之子的作品中也没有过类似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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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就会向您证明。”阿塔兰忒抽出魔剑,作势就要走向犯人。
“等等,我们怎么知道,你这把剑是让人说出真话,而不是让他们说出你想让他们说的话呢?别在意,我只是好奇。”山德开口道。解惑者的出现显然打乱了他的计划,不过还不是无法挽回的。
“这个好办。我和大公可以鉴定这把剑是否真的具有这种能力。”起司平静的说道,说完,他走到阿塔兰忒的面前,“介意将您的宝剑让我们端详片刻吗?”
女剑士有些犹豫,不过为了审判,她还是将解惑者递给了法师,可同时也提出了问题,“弗拉克拉格只有在我手里才能发挥作用。”
“无妨,我略微学过些妖精的文字,这把剑上的铭文,我还看得懂。”
第三十一章 妖精铭文
要认出阿塔兰忒手中长剑的来历,对于灰袍来说并不困难,妖精造物有着异常明显的特质,即使是不懂得魔法的普通人也可以在一段时间的观察后察觉到这种异样感。那是因为妖精的造物就和妖精本身一般不可捉摸,他们从来不在乎自己做出来的东西是否有用,也从来不在乎自己的造物会对世界带来怎样的影响。
因此,得到妖精的馈赠其实是件相当危险的事情,你或许会从他们手里拿到一支自动追逐目标心脏的箭矢,也可能在其离弦后惊奇的发现那支箭追逐的目标已经被设定成了你自己。不过尽管如此,妖精造物还是珍贵的宝物,因为相比起所谓的魔法武器甚至被尊称为神器的物品来说,它们的无拘无束让其总能在特定的场合起到无法替代的作用。就比如解惑者。
“从未见过的金属,从未见过的锻造手法。不,这把剑不是锻造出来的,它更像是一次成型的,类似青铜。可青铜怎么会有这样的韧性,不可思议。这就像是由另一个世界的工匠制作的一样。”当烈锤大公端详起解惑者的时候,作为一名工匠的他瞬间取得了身体的控制权。矮人的嘴里喃喃着,手指像在抚摸初生的婴儿般小心的在剑身上摩挲,他的眼神里满是惊奇和欣赏的神色,仿佛是在观看某张名画。
“您的说法完全正确,妖精本来就不能单纯的看作这个世界的生物。他们是谜,他们的造物也是。”起司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面色有些凝重,因为他在承认妖精的不可测时猛然发现,他的老师克拉克显然并不这么认为。对于最初的灰袍来说,这世界上除了死亡,没有秘密。
“你说你能看懂这把剑上的铭文?你确定这把剑上有铭文?”安德烈将剑身放到火光之中,可这柄长剑上看不到任何的缺口或纹路,哪里有铭文的影子呢?矮人疑惑的说着,一般来说,剑上可以镌刻铭文的地方无外乎剑脊和剑刃,至于剑柄和剑格,严格来说它们并不是一把剑的主体,是可以替换的部分,所以铸剑师不会将铭文刻在这些部位。
法师将单手剑从矮人的手里接回,“妖精剑的铭文不能用肉眼看到,必须用纯粹的星月之光倒映在镜子里才能窥见。”说着,他就从长袍下拿出两样东西,一样自然是镜子,另一样则是漏斗形的圆筒,“按照传统,想要看到妖精剑的铭文必须在星月之光最明亮的夜晚,往往是月圆之夜,周围不能有其他任何的光源。可这个条件并不是必须的,如果星月的光辉不够明亮,那我们把它聚集起来就是了。”
来自天上的光芒通过起司手里的聚光器变成一束,其实聚光器的原理并不复杂,只是内壁涂上了均匀的银之后再在底部安装适当的透镜。不过在这个时代,不论是高纯度银的制取,溶液均匀涂抹还是透镜的生产与调整都相当困难,起司手里的这枚小小的聚光器,其工艺价值可能尚在同等重量的黄金之上。而这些在其他人眼中却是不存在的,他们只将其单纯的看作是一个方便的巫师道具罢了。
光,从聚光器的底部射出,照射到剑身上之后倒映在在镜子里。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明明在肉眼看来光滑无暇的剑身,在镜子中的影像却实实在在刻着简单又神秘的符号,妖精文字。抛开妖精们难以揣度的本性,妖精文字同样是一种文字,光是观看并不会产生什么影响。因此不仅仅是起司和安德烈,法师让在场所有有兴趣的人都看了一遍这些文字,以表明公正。不过他这么做确实有些多此一举了,因为就连阿塔本人,都没有真正看到过剑上的铭文,除了他之外也不会有人懂得它们的意思。
“都检查完毕了吧,那我将宣读这柄剑上的铭文。”法师在得到其他人示意后深深吸了口气,眼睛里开始释放出魔法的灵光。这看起来有些多余,看个文字还需要使用魔力,可事实上它是必要的。
大部分人都认为不同文字间只需要翻译出对应的单词就可以完成翻译,这是错误的。或者以灰塔的巫师们的观点来看,这世界上从来不存在将一种语言上的信息完美的转换成另一种语言这种事。这是因为,每一种语言的产生和演变,都和它的使用者有着密切且微妙的联系,每种语言以及其衍生出的文字,都是它使用者性格和思维方式的展现。不同的语言代表着不同的逻辑以及对世界的不同解释,这是灰袍们很早就会被告知的事情。也因此,当他们想要一心多用的时候,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用不同的语言思维来思考不同的事情。
而妖精的文字之所以难以解读,并不仅仅是因为它们难以被发现,真正的原因在于,即使人们找到了大量的妖精文字符号,也难以将其正确的排列。妖精的思想太过于独特了,寻常种族中的观念放在他们看来并不适用。因此要解读妖精文字,必须要借助他们与这世界上的万物中最接近的联系来作为突破口,也就是魔力。
在魔力的帮助下,起司才能勉强将剑身上的铭文翻译成常人可以理解的文字,“凡利剑悬于喉侧者,皆吐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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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反对!什么狗屁的巫师!什么狗屁的妖精剑!全是他的一面之词!他和那把剑都不可信!”被束缚在地的吸血鬼在此时喊道,他本就苍白的脸现在变得更加苍白。罗伊克斯可是知道解惑者的能力的,他也知道要是那把剑放到了自己的脖子旁,那他就彻底没了希望。滥杀,这条罪状是在任何黑暗住民,尤其是与人类混居的住民中最要不得的罪行。而他也正是因为随意杀人才被家族流放至此。
“唉…真蠢啊。”山德说着摇了摇头,他知道,当罗伊克斯开口质疑灰袍的那一刻起,这片广场上的人就不会再对他抱有一丝的同情了。
第三十二章 审判之后
审判接下来的情况,反倒没什么好说的了。除了罗伊克斯,在场没人怀疑起司对解惑者能力的解读,这是基于两方面产生的结果。一方面,是因为凡是和灰袍有过交集的人都清楚他的个性,起司不是不会说谎,可他绝不在知识,尤其是自己掌握的知识上说谎。这是一种固执到偏执的习惯,却也是起司的话能成为值得所有人相信的基础。另一方面,就是质疑的无效性。罗伊克斯质疑起司对妖精剑的鉴别甚至质疑妖精剑的能力,这看起来很合理。可以此说来,其他人也大可以质疑血族是否存在所谓的饥饿感,甚至质疑吸血鬼有没有必须吸血的必要。这样的质疑是可以无止境的进行下去的,而结果就是,不会有任何结果。提问不是件坏事,关键在于在何时提出何问。
在解惑者的能力下,罗伊克斯不受控制的说出了他在精灵森林的边缘杀人泄愤,以及被阿塔兰忒所吸引攻击了她所在的车队等一系列消息。烈锤大公的脸色在其叙述的时候就变的越来越难看,等吸血鬼终于讲完了他在苍狮境内所做的暴行之后,矮人没有一锤子直接打爆他的脑袋就已经是因为他的自制力强悍了。而对他的惩罚也就可想而知。
“罗伊克斯黑血,我以黑血家族苍狮王国地区领袖的身份下达对你的判决。”虽然审判的结果是由安德烈,杰克以及山德三人参考起司的意见共同商议而出的,不过为了尊重血族的种族特性,宣判和执行的工作都将由山德来完成,“你,触犯了滥杀罪,情节严重且态度恶劣。因此,依据黑血法典,你将被处以暴晒之刑,且剥夺理性十年作为仆役。你无权反驳,无权申诉,无权抵抗。”
铁堡吸血鬼在宣读判决时已经穿上了黑色的长袍,而当他的话音落下,黎明的晨光也刚好将铁堡从黑暗中唤醒。阳光让受刑人嘴里恶毒的话语转变成无意义的惨嚎,罗伊克斯的头发在阳光接触的瞬间就干枯萎缩,苍白的皮肤上血管尽显而且开始产生大量的如同被火烧着了的纸张般的黑色部分。令人作呕的难闻味道从吸血鬼的身上散发出来,好似是用大锅烹煮粪坑里的累积物。
“不会直接晒死吧?”珂兰蒂眯着眼睛看着广场中央的情景,对身边的灰袍询问道。受阳光暴晒只是刑罚的一部分,更主要的还是剥夺罗伊克斯的理智,让他变成山德的仆役为其服务。当然如果在服务期间出现什么意外,那也是情有可原的。
“黑血家族的吸血鬼对阳光的抗性要远超其他家族。这和他们依靠肉体战斗的习惯有关。况且这样的晨光连刚取得理智的低阶血族都杀不死,他不会死的。山德有分寸。”起司沉声说着。他的注意点早就不放在那上面了,现在值得注意的人,是那个躲在荆棘魔女背后对仇人的惨叫声感到些许不忍的女剑士。
珂兰蒂敏锐的发现了灰袍的视线,露出了微笑,这一路上她很清楚的意识到阿塔的不凡,可以女巫的学识,她无法辨别出阿塔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会长有兽类的耳朵和那双过于美丽的眼睛。“对了,这位女士在路上和我说,她有事要找你。你现在有时间吗?”
法师看了看女巫又看了看她背后的阿塔,后者虽然躲躲闪闪显得对他异常畏惧,可是在听到珂兰蒂的话后并没有露出否定的意思。“好吧,我想这里也已经没我们的事了。”他说着对烈锤大公挥了挥手,在后者略微点头后率先转头离去,“大公在熔铁给了我处房子,我们去哪谈吧。不过在那之前最好还是先吃饭休息一下,我已经一天没合眼了。”
女巫带着剑士跟上起司的脚步,这里确实不需要他们,再说就算有什么事情还有希尔医生可以处理。珂兰蒂轻轻握住阿塔的手,她能感觉到后者的手心正在微微出汗,“别着急。你已经来到这里了,他不会突然消失的。”
三人在清晨的新熔铁街道上走了段时间,他们对这座新城的了解并不多,那些贩卖早餐的店铺里颇具草原风格的食物也让几人颇感新奇。再加上起司来到熔铁就直奔杰克的所在,对于大公告诉他的那栋房产并不熟悉,兜兜转转到了太阳升起了一些的时候才找到一间院子。院子里除了座小花园之外是一主两次三栋建筑,作为房产来说这院落的面积不大,甚至不如一些在熔铁经商的商人所拥有的宅邸。可起司还是意识到了大公的用心之处,这间房子的位置太好了。它离大公的城堡不远,可也没近到会让城堡对其产生压迫感,四周虽然不接商铺可离熔铁的商业区也并不遥远。最主要的是,从这附近的院落来看,附近既住的不是什么显贵又没有喧闹的市井之民,安静,普通。
法师对这个宅院很满意。如果说他在溪谷城的高塔是离世的隐居之所,那么这间房产就是人潮中的幽僻之处。这和咒鸦在远望角的住处颇具相似之处,带着几分烟火气,却不影响其中住户的生活。
“大公没给我找仆人,我也不需要。所以待会可能得麻烦你们自己去找房间休息,下午时再在这里集合吧。”法师说着,自顾自的走进了主楼当中,他对居所的条件要求极低,即使是起司之塔中的寝室,床榻和房间也朴素的一如龙脊之巅酒馆的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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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司,就这么消失在了屋门之后。阿塔兰忒发现自己越来越无法理解这名灰袍巫师的行为了,这世上怎么会有巫师让第一次到自己居所拜访的客人随意活动的道理?不论哪种流派的施法者,对于自己的住所都有着强烈的保护欲,即使房间空空如也,他们也不希望客人四处走动。但对于法师的随性,珂兰蒂已经很熟悉了,她伸了个懒腰,牵起女剑士的手,“好了,房间的主人都说话了,我们就自便吧。啊,希望大公选的这间房子里有浴室,在王都的时候都是用木桶来洗澡,一点都不舒服。”
第三十三章 三段铭文
阿塔已经忘了上次这样安稳的睡眠是在什么时候。久违的床榻以及审判之后的安心和疲劳感所产生的混合结果就是她几乎丧失了自己是如何躺到床上时的记忆。不过当她醒来察觉到身上与之前不同的衣服后,她还是回想起了其中比较重要的部分,这栋房子里确实有浴室。穿着睡袍揉着眼睛起身的剑士首先感觉到的就是略微泛红的阳光,时间似乎已经来到了常规意义上下午与傍晚的交界。糟糕!
女剑士匆匆忙忙的冲出房间,只来的及拿起靠在门口的解惑者,当她跑下楼梯,冲出屋门的时候甚至还赤着脚。好在,现在的法师并不赶时间,他安静的坐在花园中的凉亭里,灰袍搭在椅背上露出里面朴素的衣着。阳光刚好照亮了凉亭中的桌子,也照亮了他放在上面的书本。当阿塔走进凉亭的时候起司头也不抬的说到,
“如果你在找珂兰蒂的话,她刚刚去城堡找希尔医生去了。大概会在晚饭后回来,我想那时她会带些衣服。据她的说法,你的衣物里除了这件袍子,剩下的都明显超行过了它们应当履行职责的时间。另外,我猜睡醒之后你会感到饥饿,就出门买了些吃的,你应该没有什么不吃的东西吧?我记得第一次让巴克姆吃鹿肉的时候那家伙的脸几乎都要扭曲成一团了。”
阿塔兰忒有些犹豫的坐到了起司的对面,将那身长袍快速的套在身上后才略微松了口气。可她看到桌子上种类繁多的各种食物,其中还有一些明显少了一部分的时候,她发现自己今早对这位灰袍的印象开始发生了动摇。“你,真的是巫师吗?”
“严格来说我应该算是法师,不过算了,我已经懒得和人解释了…你就当我是个巫师吧。”起司说着合上了桌上的书本。说是书本,那其实是这座熔铁城的设计蓝图以及一些规划建议汇聚成的装订物,是大公让人送过来希望他能提些意见的东西。
起司的回答显然不是那么让人满意,阿塔看向他的眼神带着几分怀疑。可当她的眼睛泛起天蓝色的光彩,她脸上的怀疑就变成了恐惧。
“我建议你不要经常暴露那双眼睛,妖精之眼,虽然知道的人不多,可没有多少人不想得到它。”法师没有对对方窥视自己这件事感到不快,因为同样的事情他早在广场上的时候就已经做过了。不过有的时候,别人眼中看到的自己,与自己认为的自己,是不一样的。
“你认识妖精之眼!”女剑士几乎是讲这句话喊了出来,不过她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起司略微扬眉,“我既然认识妖精的文字,自然会知道妖精之眼。这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吗?”
“可,可是你不是…我是说,你真的看得懂弗拉克拉格上的铭文?”对于法师知道如何看到妖精剑上的铭文,阿塔并不感到特别惊讶,因为这种事情对于真正学识广博的巫师来说应该不算困难。可这并不意味着她真的相信起司能看懂解惑者剑身上的铭文,妖精文,绝不是学识广博就能懂得的知识。甚至大部分声称自己对其有所研究的巫师,对妖精文的解读都还停留在猜测和极为模糊的预估上。女剑士将起司之前在广场上的发言本能的理解成了他在听过珂兰蒂对于解惑者的介绍后顺着说出来哄骗其他人的伎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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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拉克拉格,或者说,解惑者。这是你的那把剑翻译成我们的语言的意思。”起司面对质疑倒是没有露出不满,其实放之整个灰塔,如他这样能无阻的阅读妖精文的人现在也不超过三个,还是那句话,想要理解妖精们思考的方式实在是太过困难了。可仅仅是道出解惑者的剑名,并不足以取信于女剑士,于是法师继续说道,“如果你还不信的话,剑身上有三段铭文,解惑者,只是其中一段的名字。”
这下,阿塔兰忒说不出话了。她很清楚的记得自己在得到这柄剑的时候被告知了什么。弗拉克拉格,本身并不仅仅只是解惑者,这柄魔剑有着比强迫对象吐真更加可怕的能力。只不过那些能力阿塔并不能使用,这可能是因为她对这把剑的掌握还不熟练,也可能是给予她这柄剑的妖精对其动了手脚。可无疑,能够准确的说出解惑者尚未显示出来的力量的人,肯定懂得妖精的文字。
“那另外两段的名字呢?你看到了吗?”女剑士有些急切的问出这个问题,那是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解惑者另外两段铭文的意思。阿塔虽然有着妖精之眼,可她本人却不懂得妖精文。但她知道,那个将解惑者送到她身边的人和她说过,解惑者的第三条铭文可以实现她的愿望。她这一路的旅行,就是为了这个愿望!她从未如此接近过旅途的终点。
而或许上天注定,她的旅途不该在这里结束。法师,摇了摇头,“可能是因为使用者的关系,我现在只能看清它的第一段铭文,后面两段只能看到个模糊的轮廓,无法解读其意义。怎么,这对你很重要吗?我认为光是解惑者的能力就已将让它成为一把非常强大的魔剑了。没有必要再去过分的追求它的另外两种能力,以妖精的锻造习惯,你不能发挥那两段铭文或许才是好事。”
“可是,”阿塔的表情在起司的说出无法破解后黯淡了下来,她的表情像极了失望透顶的孩子,“这是我找到家人的唯一线索了。”
“家人?这么说,你是两个里人类的那个?”法师的话让心情低落下去的女剑士如遭雷击,她几乎要从凉亭里跳出去了。
“你!你知道!”阿塔再次无法控制自己的声音,她今天大声说话的次数已经可以赶上之前一年的数量了。
起司缓缓点头,摊了摊手看向那双天蓝色的突兀的眼睛,“我当然知道。妖精换子这种事虽然很少见,可是因为历史悠久,所以难免有所耳闻。”
第三十四章 妖精换子
妖精换子,这是一个在阿塔兰忒听来既熟悉又陌生的词汇。甚至如果不是她在旅途中搜集到了零零散散的关于自己这种遭遇的信息,她可能都无法辨识出起司说出的这个单词。可能够辨识,并不代表就能够理解。女剑士站起身,双手撑在桌子上几乎要扑到法师的头上,“你知道妖精换子!你能告诉我妖精换子到底是什么对不对!”
这次轮到起司感到惊讶了,他没想到对方居然连妖精换子到底是什么都不甚清楚。不过联想到他所知道的信息,以及那即使是在灰塔的图书馆中也让人怀疑真实性的记载,法师还是很快理解了阿塔的情况,他示意对方冷静,然后才开口说道,
“所谓妖精换子,顾名思义就是妖精调换了孩子。而这种调换,往往发生在人类的群落里。其实根据精灵和矮人的记载,他们的种族中也曾发生过妖精换子的例子,不过这种例子都只存在非常遥远的时代。根据目前这两个种族都多少具有和妖精沟通的能力,比如精灵和绿之子,这可以被理解为是妖精已经可以和这两个种族交流而停止了这种行为。如此看来,发生在人类中的妖精换子,其目的就很清楚了,妖精是通过用自己的孩子调换人类的孩子这种手段培养出在人类社会中长大的妖精,借此了解人类的思考方式,生活习惯等等。他们的最终目的,可能是希望借此找到与人类沟通的方法。至于你,就是这种换子游戏的牺牲品,也就是被妖精收养的人类之子。我说的对吗?”
虽然女剑士自称自己并不清楚妖精换子的真相,可起司依然对她做出了对于自己解释正确性的询问。这也是因为妖精换子这种事实在是过于匪夷所思,以至于就连灰塔的巫师都不敢完全相信自己刚刚的言语。
毕竟,如果妖精们真的是依靠这种方式来了解人类,那他们恐怕要耗费漫长的时间,因为这世上的人类之间的差距本身就不亚于人类与精灵或矮人的差距,通过换子所得到的信息即狭隘又片面,很可能还充满着误解。以妖精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漫长历史来看,他们不应采取如此效率低下的方式才对。可他们是妖精,没人知道他们的想法。
“我,我不知道。您说的很可能是对的,但我,没有小时候的记忆。我对我幼年的经历完全没有印象,所知道的,只有自己出生的时间以及关于这把弗拉克拉格的信息。那个将这把剑给我的人告诉我,它可以带我找到自己的家人。”阿塔的表情很复杂,那是混杂着迷惑,痛苦,委屈以及不安的产物。而不管其中哪种情绪最为强烈,它们都是负面的。
“没有被妖精抚养的记忆吗…”起司的眼睛里略微闪动起魔光,“你介意我检查一下你的身体吗?只需要把手给我就好,我想看看你的记忆是不是被什么魔法或者诅咒封印了。这个过程不会让你感到任何不适或者受到伤害。”
没有拒绝的理由,阿塔将略微颤抖的右手伸到法师的面前,后者则用左手抓住剑士的手掌,同时右手的手指很快的在手心里划出了一个无形的图案。在这个时候,起司已经注意到,不管阿塔是不是被妖精抚养长大的,她的手上都已经刻下了艰难生活的痕迹。
不考虑被妖精影响所产生的异常性的话,女剑士的年龄不会超过十七岁,对于这样年纪的女孩来说,她显然经历了太多不该经历的事情。放在以前,起司不会认为这有什么问题,每个人的命运都有其可悲可怜的地方,甚至对于当事人来说这部分很可能还占据了整个生命经历中较大的比重,因此可怜别人是件没有意义的事情。而如今,法师已经逐渐的明白,即使迷茫和挣扎是生活中必然会伴随而来的东西,没有被其折服还在努力的人们都是可贵的。
“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吗?其实这世上的人何尝不都是如此。不知从何处来,不知为何而来,亦不知因何而去。只不过,大部分人都能通过社会和血缘来给这些问题一个较为确切的答案,而你在被妖精调换的时候就丧失了这种权利。这可能就是珂兰蒂之所以对你那么关心的原因吧,她曾经也是失路者。”起司轻语着,他的话不知道是说给阿塔兰忒听的,还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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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师眼睛里的光彩逐渐消失,他松开了握着剑士的手,轻轻摇了摇头,“好消息和坏消息,你想听哪个?”
“好,好消息吧。”阿塔显然不常做这种选择题,在好坏之间颇为犹豫。不过,她的这种犹豫其实是多余的,所谓的好坏,不过是如硬币正反两面般的东西罢了,本质上来说皆是一体,又哪里真的分得开呢。
“好消息是,你幼年时的记忆没有被施加任何的外部影响。而你之所以无法回想起那时的记忆,是因为你作为人类的大脑无法理解那些在妖精身边的记忆。根据我的推测,你的幼年时期,很可能是在妖精的世界度过的,那对于正常的人类来说与深渊无异,都是有来无回的死地。你之所以可以存活下来,多半是因为你那时不具备准确的认知能力,对于周遭疯狂怪诞的情况一无所知。而等你可以认知的时候,也就是你被驱离出妖精国度的时候。所以,你没有失忆。”
失忆,无法理解的回忆,其实阿塔更希望选择前者,因为失去的记忆可以找回,但无法理解的记忆,那就彻底没有了解决的办法。这根本算不上好消息不是吗?忧虑又一次爬上了女孩的脸颊,“那么,坏消息呢?”
“坏消息,或许它可以被当成好消息吧。你知道为什么你的耳朵会变成这样吗?”起司说着用手指了指阿塔栗色发丝间毛茸茸的耳朵。
“一般来说,这会被归为是兽化症,也就是人变的像野兽的症状,起因可能是诅咒或是魔药。可你的情况不同,你的身体产生异变的原因,是因为你的灵魂如此。作为被妖精养大的人类,你的躯体仍然属于人,可你的灵魂却已经变成了某种,非人的存在。现在你的躯体和灵魂,就如同一个装了太多水的罐子。要是这个罐子不为里面的内容物改变形状,那么它就会破碎。你的耳朵,就是这种改变造成的。”
“而更糟糕的是,这种改变不会就这么停下来。你的身体会逐渐趋向于某种新的状态,不论这种状态是什么,你作为人的时间,不会再超过五年。”改变一旦发生就会逐渐加速,起司虽然说是五年,可实际上阿塔的人类外形很可能早在这个时间之前就荡然无存。五年之后,女孩就会变成一个从内到外都不再可以被冠以人类之名的东西。
“我们回来啦!还带了晚饭,大公推荐的烤肉不知道味道如何,都赶紧趁热来尝尝…阿塔,你为什么,在哭啊?”
第三十五章 解决之法
寿命只剩下五年,对于任何人来说,被下达了这样言之凿凿的通告都不会感到愉快。更何况,女剑士如今的岁数也不过二八之数,有记忆的时间可能更短。就她来说,五年究竟意味着一段多长的时间,没人说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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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的气氛,异常的压抑。虽然珂兰蒂陪在阿塔兰忒身边,但是后者基本没有吃下什么。起司和希尔医生坐在桌子的另一边,法师的表情很微妙,他当然知道这样的信息会对当事人造成多大的影响,可隐瞒并不能改变结果。偏向妖精的灵魂促使的人体崩坏是无法逆转的,这是从根源上产生的问题,即使起司想要帮忙也无从下手。
“她接下来会去哪里?”医生小声的向法师询问道。作为侍奉女巫的人,她很自然的看到了珂兰蒂对女剑士的关心,而且不论是阿塔的妖精之眼还是她手中的魔剑,都可以成为相当有用的力量。希尔当然是希望这个只剩下五年的女孩留在这里为他们效力。
起司沉默了片刻,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不知道。她来这里是为了找到答案,我给了她一些。接下来她要怎么做,相不相信这些,都与我无关。”这话听着有几分无情。不过事实如此,他和阿塔不过一面之缘,出于对妖精的好奇才关注她的情况。
珂兰蒂显然是听到了法师的话,用不满的眼神瞪了他一下。起司摸了摸鼻子,女巫的反应让他想到了爱尔莎,如果红狐在这里,她显然也不会同意法师冷酷的说话方式。但他不认为自己是错的,每个人的境遇造就了每个人不同的生命历程,被妖精换子的阿塔因此而无法享受正常的人类寿命,这是可悲的。可换个角度想想,这个女孩打破了无人活着从妖精之国中活着归来的说法,她的那双眼睛看到过无数人做梦都没法看到的绝景。况且她还拿着弗拉克拉格这样的魔剑,这难道不是很多人宁可舍弃寿命也希望的得到的吗?
“她只是想找回家人而已,你不能帮帮她吗?占卜类的法术你肯定还是知道一些的吧。”女巫的要求并不离谱,事实上起司确实懂得,也使用过一些占卜类的法术。从这个方面看来,虽然法师不能延长阿塔的寿命,可他应当还能让这个女孩在逝去前见到她的亲人。
“没那么简单。”起司叹了口气,在得知女剑士到此的目的只是为了寻找家人时,他确实想过直接用占卜法术寻找那些和阿塔有血脉联系的人,“在她醒来之前我就试过了。”他说着拿出几根栗色的头发,这是他趁阿塔没有注意的时候拿到的。
“占卜法术的特性因为流派不同而不同。我所擅长的占卜术并不那种可以占卜遥远地区或过去未来的类型,而是较为偏向眼下的占卜。不过依照经验来说,即使占卜的事物超出了占卜可以确切告知的能力,它还是会起到一些模糊的效果。可是在她身上,我的法术完全失灵了,就好像我在为一个完全不存在的东西做占卜一般。”起司说到这点的时候有些沮丧,显然是对自己法术的失败感到不快。
“这也是因为妖精的关系吗?”珂兰蒂的问题得到了法师点头肯定。作为不完全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妖精,占卜的法术自然对他们不起作用。而不管阿塔表现出来的行为和想法多么接近正常人,她的灵魂已经深切的受到了妖精的影响。
“就没有什么办法了吗?她只是想知道自己是谁,想知道自己的家人在哪里…”荆棘魔女近乎祈求的说道,对于阿塔的遭遇,她是真的感到难过。不过在看到法师的表情后,珂兰蒂的声音就渐渐小了下来。起司已经尝试过向阿塔提供帮助了,不论是出于好奇也好,怜悯也好,灰袍都已经为这个刚刚来到苍狮的姑娘做的够多的了。女剑士自己也知道这一点。
“请别这么说了,珂兰蒂女士。”她的脸上还有泪痕,不过声音已经不再颤抖,“起司先生已经给我提供了很多的帮助了。我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他,我没有什么财产,所拥有的只有弗拉克拉格,如果您不嫌弃的话…”
起司再次叹了口气,轻轻一伸手,手中的头发就飞回它们主人的身边,结成了绳环阻止阿塔将解惑者从腰上解下来。“如果我是为了收取报酬就不会和你坐在一起进食,女士。而且请你不要总想着将那把剑作为财产给别人,那会害了他们。妖精剑即使被赠予,被赠与者也必须得到妖精的认同,否则他们不但无法使用,还会受到妖精的报复。这种武器的主人变换一般是以上一任主人死亡为开始,由妖精们回收他的武器,再根据情况重新将其赠予下一任主人。再说,那把剑是你找到亲人的重要线索,还是好好留着吧。”
在女剑士停下了她的行动后,法师闭上眼睛用手指敲打起桌面,几秒钟之后他猛然睁开双眼,“其实,也不是全无希望。”
起司站了起来,开始在原地踱步以理清自己的思路,“我所知道的大信息部分都来自灰塔的图书馆,但不能因此就说明这世上没有其他对于你所遇到的情况有帮助的书籍或知识。至少我现在可以肯定我的老师自己所知道的,绝对比图书馆里的多得多。既然如此,想要解决你的问题就有两种途径,一种,是依据你一直以来的方式,通过解读剑身上的铭文来寻找你的家人。这就要使用到和妖精武器有关的信息。另一种,就是找到可以连妖精都能占卜的方法,可这个方向所需要的信息就更为模糊。不过不论哪种都有一定的成功率,所以…”
餐桌前的其他三人都屏息等待着法师说出“所以”之后的结果,当然对于起司刚刚的唠叨,她们并不一定真的听得懂,跟上灰袍的思路一直是一种挑战,而起司的思路,也已经完全的理清。他转过身面朝着女剑士说道,
“所以,你来做我的护卫。跟我去万法之城吧!”
第三十六章 第一位旅伴
邀请阿塔兰忒作为起司的护卫,听起来似乎有些多余。说到底,她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孩子,甚至还不到可以毫无争议的被称作青年的年纪。而考虑到妖精不会教导她剑术,那么恐怕与受过正规训练的人相比,阿塔的正面作战能力也并不出众。尤其,是起司刚刚宣布了对方剩下的寿命不足五年的情况下,她的心理应当还处于极大的震动中,又哪里是可以成为灰袍护卫的样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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珂兰蒂几乎就要开口训斥法师的不近人情,就算他要让阿塔为询问的问题付出代价,也不该在此时以如此冰冷的话语来表示。可女巫在看到起司的眼睛时就将斥责咽了回去。起司的双瞳,并不是冰冷的,他不是在作为一个无情的理性机器在行动。
“我稍微解释一下这么做的理由。首先,就如我刚才所说的,以你个人的力量,在五年之内恐怕没法完成找到家人的愿望。在这样的情况下,你要么继续寻找其他人期望得到他们的帮助,要么干脆放弃这个念头好好享受自己的生命。可以你的性格必然会选择前者吧?你自获得自由和思考能力的时候开始就只有这一个目标,它已经变成了某种比愿望更加复杂的东西。而如果你继续寻找其他人,尤其是施法者来打听这件事,我有把握你不会得到真心的帮助。在巫师看来,你的身体就是宝藏,灵魂更是秘宝中的秘宝,你的躯体会被当做问问题的筹码,你会在一次又一次无望的追寻中被拆解成无数块。直到你的身体彻底停止运作。”
起司口中说的内容,并不是危言耸听。这种事情在巫师的世界中可谓稀松平常,父母为了子女,情侣为了爱人,类似这样的关系都可以让人舍弃自身。而一些邪恶的或者说恶趣味的存在就会在给予他们一些“帮助”的同时逐步吞吃他们的躯体,头发,双眸,嗓音,健康,这些看起来不可剥夺的东西在法术面前都可以被剥离。代价,本就是必须会付出的东西。
“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一个不需要付出那么大代价的机会。我手头的信息确实没有解决你问题的方法,但我不知道并不代表这世上没人知道。一个任务将我带向被称为万法之城的地方,那里的知识储备虽然杂乱而充斥着荒谬的错误,可是数量上却庞大,在那些或真或假的信息里,也许就有能帮上你的信息。作为我的护卫,你可以与我一同前往那里。但我不会帮你去万法之城寻找答案,你必须在履行护卫的职责之余,在浩如烟海的资料中自己寻求解决之道。甚至我不能保证你一定能得到答案,可这是我能想到最好的方法了。”
法师说完,就重新坐回了椅子上,双手十指交叉放在腹部,默默等待着对方的答复。老实说,他不希望阿塔同意他的提议,因为在起司看来,耗费自己仅剩的生命去寻找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实在是不明智的事。更何况即使女剑士真的找到了她的家人,又能怎么样呢?那时她还需要耗费多少时间才能让她的家人重新接纳她,之后又还有多少时间能享受和家人在一起的时光?他希望对方可以回绝他的提议,但起司也清楚这并不现实。就像在鼠人瘟疫中劝他收手一样不现实。
“请,让我和您一起去。”女剑士的眼神清澈,她的话语充满着坚定的信念。
起司点点头,脸上的表情说不上喜悦或忧郁。阿塔的能力确实有其独特之处,作为此行的同伴相当合适。妖精天生对于魔法就有着不同的理解方式,这使得他们可以很自然的解除巫师们费尽心思施展出的法术。而具有妖精之眼的阿塔虽然没法如真正的妖精那样视大部分法术如无物,可她的眼睛可以让她获取到足够多的信息,当她将这些信息反馈给起司的时候,法师就可以利用它们来达成目的。
“等一下,”女巫开口打断了法师和剑士的对话,“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你所说的这个万法之城,真的能帮上忙吗?”
珂兰蒂的怀疑不无道理,当一个领域是连灰袍都承认所不知的时候,很难想象会有其他人或其他组织可以得出正确的解释。再者来说,万法之城这个名字乍听起来除了让人感觉到一股高高在上的傲慢之外别无它物,而且不论是她的祖母母亲还是从失心湾来的同族,都从未提及过这个地方,这不禁让人怀疑这份傲慢究竟有几分是具有实际支撑的。如果那个所谓的万法之城只是一群蹩脚的巫师联合起来组成的相互安慰的场所,那阿塔不去也罢,与其让她经历过希望再感受绝望,不如直接击碎这种虚假的目标。
起司吸了口气,当杰克告诉他无法陪他去万法之城的时候,他本来就已经打算不再向其他人提起这趟行程了。因为除了狼行者之外,包括女巫在内的人难免会把他的去向告诉爱尔莎,他不希望她担心。然话已经说出了口,再遮掩反而会让人怀疑,“万法之城啊,我也是第一次要去那个地方,不过之前倒是听人提起过一些那里的消息。”
法师没有说谎,虽然在灰塔见到安莉娜拿出的邀请函之前他没有关注过这个势力,可是万法之城并不是妖精之国,以灰塔的知识储备以及灰袍们的见闻,想要查找拼凑出相关的信息也不需要多久的时间。况且,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的,在灰塔的图书馆中有关万法之城的记载,比他想象的要多那么一些,就好像这个势力和灰塔之间曾经有某种联系一样。出于好奇,起司对这些资料都进行了检阅,而他越是看,就对万法之城感到越加的好奇。因此,当他告诉阿塔万法之城可能有有关妖精的线索时,他绝不是在信口开河。
当下,起司简单向几人讲述了他所知道的内容。这些内容如果不是出自灰袍之口,恐怕很容易被人当做是梦话,因为它所描述的,是一个将这时代大部分人都不认为真实存在的魔法切实普及并应用到生活中的伟大城市。对于生活在苍狮的人来说,那就像是神话中的王国般令人不敢相信。阿塔兰忒的眼睛在这些描述中越来越有神,她开始相信那里就是她找到通往回家的路的地方。
“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女剑士在起司讲述完毕后迫不及待的问道。
“不用着急,万法之城离这里相当遥远,我已经请大公给我们筹备起去哪里需要的物资。三天后,我们就会出发。”
第三十七章 正三角
之所以还需要三天时间才要出发,是因为起司在出发前必须再返回一次灰塔。一方面是他要和安莉娜说明自己决定了要去万法之城赴约,另一方面也有想要利用这几天的时间解决他之前没有解决的问题。比如规劝咒鸦不要再趟这趟浑水。
“所以你真的打算听安莉娜的,在现在这个时候离开灰塔去哪个什么万法之城观礼?”咒术师用手指敲打着桌面,脸色极为难看。在他看来,起司此时的举动与背叛没有什么区别。在他原本的设想中,法师会成为他争夺克拉克遗作的有力同伴。
起司能看出咒鸦的焦虑,他也知道对方焦虑的原因。咒鸦已经离开琳一段时间了,那种每分每秒都在接近死亡的压迫感重新掌控了他的内心,甚至比认识琳之前还要严重。他深知在这样的情况下的咒鸦有多么不稳定,可这也是他希望对方能离开灰塔的主要原因。毕竟咒鸦可没法在高空坠落后靠着魔法生还,在这个灰袍之间关系日渐紧张的时期,没人能说得准这样的事情还会不会发生。
“总得有人去参加这个典礼,灰塔确实立于世界之外,可灰袍不能被人当成是野人。老师留给我们的这身衣服,不能在我们身上脏了。”法师沉声说着。他所说的也确实是此次同意前往万法之城的主要原因,拥有着近乎全知能力的是克拉克,不是他的弟子,就以妖精换子的事情来说,灰塔中现存知识储备的缺陷已经暴露了出来,这是起司所不愿看到的。因此,与其去追求那本虚无缥缈的遗作,他更希望能搜集到那些克拉克没有放在图书馆中的知识,这才是起司认为作为灰袍该去做的事情。
“所以你是想向那些家伙证明我们是多么睿智的施法者,告诉他们我们的老师是这世界上有史以来最博学的人吗?你觉得,为什么老师会在这里建起灰塔?起司,在你看来,我们这些灰袍真正应该追求的到底是什么?”
咒鸦的问题让法师愣在了原地,几秒之后,他的背后渗出了冷汗。起司不是愚钝之人,同门提出的三个问题中的前两个他都可以很自然的回答,可恰恰是这两个问题的答案让他流出了冷汗。是啊,以第一位灰袍的实力,他想要名声和财富不是唾手可得的事情吗?连自己这样刚刚成年的灰袍都可以统领一城,如果克拉克真的想,那他完全可以成为领主甚至国王。但他没有这么做,甚至可以说灰袍采取了完全相反的行动,他在龙脊山以北的荒凉冰原上建起了这座注定除了灰袍外无人问津的高塔。
“你明白了吗?魔法从来都不是要被放到台前给人展示的东西,使用魔法的人亦然。为什么老师在冰原上建造的是一座高塔而不是其它建筑物?你想过这个问题吗?塔是人类模仿树木建造的建筑,老师就是希望魔法的研究像向上生长的数一般朝着阳光不断的靠近。除此之外,不需要考虑其它的事情。每一个灰袍都是一棵树木,所需要做的就是努力向上生长,而不是去考虑周围那些被挡住了阳光的植物如何存活。”咒鸦的话严厉且冷酷。他的话也是大部分施法者的心理。毫无疑问,施法者往往是自私的,他们为了自己的研究可以不顾很多事情,因此成组织的施法者群体并不多见,所谓同伴的概念,在巫师的脑海中更倾向于盟友或者合作伙伴。
“可老师培养了我们不是吗?这不是件自私的事情,他训练了我们,教育了我们。”起司尝试着反驳道。
“是啊,他让我们成了灰袍。但在这个过程中谁又说得清他是不是在用我们做试验证明他的理论。又是不是只是将我们当成了他知识的传承人呢?我们的老师很可能只把我们当成了活着的石板,用来记录他那些广博的知识,从来没把我们当成过人!否则,他怎么会就这么选择了离开?你相信这世上有什么东西能杀死灰塔之主吗?”
咒鸦的质问其实也是所有灰袍的共识,作为克拉克的门徒,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第一灰袍所代表的东西,那一身无时无刻不在变化的长袍,就如同包容了整个世界上下万方般浩瀚,将其披在身上的克拉克就是灰袍们心中的神。因此,当克拉克的死讯传来,相当一部分的灰袍都产生了一种被抛弃的感觉,他们不认为自己的老师是死于意外,而是觉得他们的老师是以这种方式彻底的摆脱了和他们的关系。
起司,沉默了。他无从反驳同门的话,因为这种被遗弃的感觉,他也有。现在,法师又明白了一些为什么同门们会如此不惜代价想要得到克拉克遗作的想法了。他们是将那本遗作当成了灰塔之主在这个世界上的某种缩影,只要持有那本遗作,只要研读其中的知识,他们就能相信自己不是被抛弃的失败的作品,就还能承载那一身灰袍的重量。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可我还是会去万法之城。我承认老师是这世上最符合施法者这个身份的人,但我不认为他是天生如此。即使没有所谓的遗作,我也相信我可以走到他那一步。”起司沉声说道,接着就起身打算离开这个房间。
“等等。”咒鸦闭着双眼,“去找眠者,他和万法之城打过交道。”
起司点点头,不过很快就有想到了什么,“如果那家伙不想见我怎么办?他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不是吗?”
“蠢货。既然他在睡觉,那你就去梦里找他不就行了。”
等起司离开了房间,咒鸦才睁开眼睛。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刚刚那些问题在质问起司的同时,也在质问他自己。咒鸦伸出手指,从一边的杯子中沾了些水,然后在桌面上画下了一个向上的三角形,“向上的塔,向上的树。我们,该向何处生长;这灰塔,该向何处生长;灰塔之外的世界,又该向何处生长?老师真是留了个好大的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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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战场?
离开了咒鸦的房间,起司站在走廊里犹豫了段时间。刚刚与同门的对话还在他脑中回荡,那些问题真的得到了解答吗?法师无法肯定。他长出口气,在空气中留下白色的痕迹。以前的灰塔里,有这么冷吗?
隐秘的魔法波动从阶梯的下方传来让起司收回了思绪,有人在战斗,在灰塔里战斗。可法师并不清楚战斗的双方是谁,在他从熔铁回来的时候塔里的人数就不止他离开前的那几个人了。而且这些后来者显然也和咒鸦当时一样有所准备,每一个入塔时都十分小心,恐怕现在除了灰塔的实际掌控者安莉娜之外,根本没人说得清这塔里到底有多少人。
起司没打算去管那场战斗,也对这场战斗的发起者,参与者以及结果没有什么求知的欲望。他朝着高塔的上方走去,同样感受到类似的魔力余波从上方传来。现在的灰塔中,很可能同时发生着复数的武力冲突。“嗡!”从上方坠落的黑影在法师的视线边缘一闪而过,坠落进下方的黑暗中去了。从隐约捕捉到的模糊外形来看,掉下去的应该是个恶魔或者类似的扭曲生物。这也很正常,施法者之间的对决,尤其是灰袍这种等级的施法者之间的对决往往远不如持刀的战士之间的战斗来的精彩,他们的战斗不会有火光,不会有雷鸣,有的只有突然的死亡以及被从某个遥远的空间中拉出来的替死的倒霉怪物。
在这样的情况下,起司不敢贸然启动塔里的传送魔法将自己送到眠者的房间前。魔法的余波很可能会让传送的效果产生偏差,如果运气够糟糕的话,法师很可能会在十二步后直接出现在战场的中央或是被送到刚刚掉落的那个恶魔原本居住的地方。同理,靠双脚移动也不能保证绝对的安全。此时起司最好的办法,就是转身回到咒鸦的房间里或者干脆站在原地不动等待战斗结束。
可法师此时的心情相当不舒服,他没有这么做。起司的眼睛里开始释放出魔法的的光芒,只不过闪光的程度说明他并不是要和谁开战,只是以这种方式防备从视线中飞来的肉眼不可见之物。同时,放在灰袍衬衣里的寒铁护身符已经被拉出了一半,法师随时可以将其拿到手中,利用寒铁的特性抵抗向他袭来的魔法。用阻隔魔法的寒铁作为护身符使用,整个灰塔也只有起司这么做。
眠者的房间比咒鸦和起司的都要高。起初起司认为越是住在高处的同门,就意味着他们拜入老师门下的时间越早。而后来法师经过了解和调查发现并不存在这种规律,用安莉娜的话说,即使灰塔之主一开始是希望用房间的顺序来标识学徒的顺序,可是以在灰塔受训时的死亡率来说这种情况根本不现实。到后来也就只好随意的将新来的学徒塞进空房间里了。
对于灰塔受训时的死亡,起司没有太多的印象。他确实是在灰塔中长大的,不过或许是因为受到了有意的保护,在他正式接触魔法之前并没有真的目睹过魔法威胁的一面。可即便如此,在法师的成长过程中也经历了很多次原本熟悉的人彻底消失的情况,也就是在这一次次的经历后,他才变的对周围人的生死感到麻木。灰塔之中就是如此,人与人之间仅有的接触也就是在课堂上或是实验中,压力和课程根本不曾留给学徒们社交的时间。此时走在向上的楼梯上,起司久违的找到了刚做学徒时那种胆战心惊的感觉。
脚步,再次停下。法师目视着眼前的阶梯,脸上的表情较为复杂。他犹豫了片刻,还是从袍子里拿出了手套,又将寒铁护身符挂在了脖子上,接着弯腰仿佛要搬起重物般的抓向台阶上的空气。“嘭”轻微的摩擦声从法师的双手间响起,证明他并不如同表面看上去的那样在表演一出默剧,他确实碰到了某些肉眼无法看到的东西。不过在简单的摸索后,起司没有将那东西真的搬起来,而是用手指深入其中解开了一枚纽扣。接着,他轻轻一拉,一具尸体就出现在了台阶上,而法师的手中多了一小块让他的手臂看起来不存在的布片。
半身人吗?说实话,起司没怎么见过所谓的半身人,因为这一种族通常喜欢离群索居,而且并不好斗。因此当看到那具身高如同小孩一般手脚却已经发育完全的躯体时,法师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他们。可很快,随着他将尸体翻面,起司就打消了死者是半身人的猜测。半身人可不会长有这样狰狞的脸。那些纵横于皮肉上的纹路显示这名死者经常狞笑,而其苍白的皮肤也表明他并不常接触阳光。
莫洛克人,起司认出了尸体的种族。这是一种生活在地下溶洞或废弃矿洞中的类人生物。一些人认为他们是适应了地下环境的穴居人,另一些人则认为他们是古代被流放到地底的人类或精灵。不过不管怎么说,莫洛克人都不是讨地上居民喜欢的生物,他们残忍而狡诈,被地底贫瘠的环境变得极度自私又残暴噬血。莫洛克人,怎么会出现在灰塔里,身上还披着可以隐形的斗篷?
法师继续翻动尸体在其只有三根手指的手掌中找到了被特意去除了反光表面的匕首。匕首的做工谈不上精致,刀刃上的铭文却引人注意,那是用来破除魔咒的咒文,效力不强,但足以达到出人意料的效果。这个莫洛克人,是名刺客。准确的说,他是被专门训练出来并配发了相应装备用来对施法者进行刺杀的刺客。这,就有些过分了。
起司将莫洛克人的匕首和斗篷都收了起来,这些东西在不久之后将会出现在安莉娜的面前。内斗,归内斗。灰袍之间为了争夺老师的遗作大打出手,他可以理解。甚至因此伤及了性命,那也只能说是丧命者自己倒霉。但带着有针对性的仆从和杀手进入灰塔就是另一回事了。不论怎么说,他们都背负着同一件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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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塔,不该成为战场。”
第三十九章 眠者(上)
尽管现在的起司已经十分气愤,可他还是没法第一时间去将刚刚拿到的东西交给安莉娜。因为在他的位置和安莉娜的房间之间,就是战场的所在。法师不想卷入这场战斗力,即便他可能具有中止这场战斗的能力,但在察觉到同门中有人已经带着莫洛克人刺客入塔后,他也不再想以身犯险。他们想打,就由他们去吧。想到这,起司还是决定先去拜访眠者。
幸运的是,眠者的房间并没被战斗隔开,它就在灰塔中部偏上的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里,甚至就连它的房门都做的比其他人的小了将近一半,只能供人刚刚好进入,要是体型大一些的访客恐怕还会被卡在门框里。起司站在房门前等了几秒,一般来说灰袍们对于自己房间以及房间周围都会布置有感知措施,敲门这种事的实际意义在灰塔中要远小于它所表达出的礼貌。起司驻足的这段时间,就是在告诉眠者他的到来以及他并没有敌意。同时也是给对方时间,让其思考该如何对待这位访客。
只不过眠者不愧是整个灰塔中的另类,在法师等待着房门自动开启或门内传来拒绝会面的信息将近几分钟之后,什么都没有发生。起司眨眨眼,沉默可以被看作一种拒绝,只是让对方无端的浪费时间是追求效率的灰袍们相当不喜欢做的事情,所以他们一向不以沉默来作为一种回答,这一点上眠者也应该是如此。莫名的等待以及上下两方未曾平息的魔力波动加剧了法师的焦虑,他眯起眼睛,脑中闪过一个相当糟糕的猜测,也许,并不是眠者不给他回应,而是其根本无法给出他回应呢?
如果放在平时,这种猜测成立的基础往往是对方忙于实验或者正因为某些事务无法脱身,在这种情况下来拜访的灰袍就会自觉的离开,因为不论是冥想还是其它类似的魔法体验都需要体验者全神贯注,出声打扰是件危险而且不礼貌的举动。可今时不同往日,在自己正处于两场战斗的夹缝中的时候,起司有充足的理由认为眠者是被卷入了另一场战斗。而不论这场战斗的结果如何,眠者不能有事。
定了主意,法师就有了破门的打算。不过在灰塔中冲进另一个灰袍的房间谈何容易?哪一个灰袍不是把自己的房间用防御魔法和其它巫术包裹的严严实实,恨不得自己进门都要先对出一连串开门的咒语和密码才罢休?起司不认为眠者是个例外,因为他充斥着魔力雾霭的眼睛已经看到了门框上诡秘的纹路,这是他不熟悉的魔法,而他有理由相信那和睡眠以及梦境有关。起司不想做梦,尤其是在现在这个分秒必争的时候,虽然先入局再破局是攻破对方防御系统的规范流程,但他今天打算抄个近路。
寒铁护身符被牢牢的攥在左手的手心里,起司不知道这小小的一块寒铁是否足够破坏一名灰袍构建在自己居所周围的全部陷阱。但这是最迅速的方法,只要环环相扣的陷阱被寒铁破坏了一环,他就有把握能顺着那一点线索捣毁整个系统。
“来吧,是你大展身手的时候了。”法师低语着,将左手手掌以及其中的寒铁慢慢的,慢慢的放到门上。
“滋!”寒铁上传来的温度让起司有了自己正攥着一块烧红的铁块的错觉。可纵使他已经丧失了自己对左手的感知能力,却依然没有后撤的打算。在手握寒铁的时候,他没法利用魔力视野来观察变化,所以他不得不借助于某些魔力之外的东西,那些潜藏在他身体内侧,被他在这几年间可以忽略,压制,遗忘的东西。“呼,吸。”两眼周围暴起的血管呈现出诡异的颜色,那不是血液应该有的眼色。原本的眼白逐渐消失,连带着眼眶中的一切都变得不再那么真实。最后,只剩下两点仿佛来自亿万星辰之外的光芒从他的眼眶里闪烁着。
“破。”法师的右手伸入怀中,掏出刚从莫洛克人尸体上捡到的匕首,对着门上的某一点飞快的连点了三下,“噗,噗,砰!”
他的第三下刺击带来的是远超常理的效果。在一声轻响中,匕首和房门都被无形的力量引爆,前者在短短的瞬间就完成了理应需要成千上万年的风化腐朽变成了一把粉尘从法师的指缝里飘散而去,后者则像是被一座小型攻城锤重击了一样爆开了一个手臂粗细的孔洞!
没有更多的犹豫,起司将右手顺着炸出的孔洞伸进门里,将门后的木栓拨开。于是这扇门立刻变成了普通的木门,甚至不等起司用力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打开。法师的眼睛恢复了原样,只是他的眼白里还充斥着吓人的血丝,那是血管在破裂边缘的征兆。他费了些力气才把粘在掌心上的护身符抠下来,顺便还弄下了自己的一层皮。起司将护身符先放进袍子的口袋里,稍晚一些的时候他得处理掉那上面的死皮,不然很可能会被自己的敌人得到成为施展法术的材料。置于手掌上的伤口,只能先这么放着,现在裹上布片只会引发剧烈的疼痛。
在付出了不可谓不惨痛的代价之后,起司终于进入了眠者的房间,房间里面的格局倒是和那扇狭窄的房门相当匹配,与大部分灰袍习惯在房间里放置打藏书笔记以及工作台不同,眠者的房间小的可怕。随着法师穿过狭窄的门廊,出现在他眼前的屋子里,唯有一张床,床的旁边是一张挂在墙上的木条用来充当桌子,除此之外,只剩一扇同样小的门通往厕所和浴室。
房间里有一股甜腻的香味,让人昏昏欲睡,香味的源头,是木条桌上的铜质香炉。起司用袖子挡住口鼻,他不能确定这种香味是否对人体有害。不过这个房间的主人肯定是认为它没有,因为他此时正安然的躺在那张小床上,身上穿着宽大的灰袍,一大把惨白的头发从兜帽里倾泻而出,让人想起老树的根须。眠者,没有什么好疑惑的,长袍上的徽记已经证明了他的身份,那是一只闭上后又在眼皮上画着瞳孔的眼睛,而这只眼睛,长在一座高塔的顶端。
起初,起司以为自己来晚了,眠者已经死在了自己的房间里。可就在他打算检查尸体的时候,轻微的鼾声说明事情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眠者,就如名字那样,正睡的熟。法师眨眨眼,开始觉得自己的左手手掌越来越疼,他刚刚的担忧和举动都在被鼾声无情的嘲讽着。好在这嘲讽没持续多久,当陌生人已经站在床边的时候,即使是眠者也会被惊醒。
“唔…”有些迷糊的呢喃从兜帽里传出,床上的人体开始了轻微的蠕动。而起司这时才发现,眠者,似乎是一位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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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得晚了些。哈切…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就又躺下了,哈…药膏在左起第三个罐子里,我的房门你之后负责修,要龙脊山上的云杉木,你吩咐冰霜军团的人去砍,我会派人去取。”眠者边揉着眼睛边说道,让人怀疑她刚刚是不是在装睡。
起司歪了歪头,转身拿起眠者口中的药膏,里面满满的装着淡绿色的膏状物,发出清新的草木香气,“只是一点烫伤,用不了这么多的德鲁伊灵药。”
“嗯?”眠者发出很重的鼻音,双手胡乱摆弄了几下将眼前的发丝拨开,露出淡红色的眼睛,结合发色来看,她患有白化病无疑,“奇怪,我看到你的整支左手应该都被烫的半熟了才对。哈切…算了,反正你也迟到了,梦境出错也是常有的事。”
第四十章 眠者(下)
从眠者的话里,起司很快了解到了几件事。第一,就是他的这次登门拜访并不出乎对方的预料。而眠者得知这个消息的途径,恐怕正是她的梦。第二,眠者的梦所带来的信息并非百分百准确的,比如按照她的梦境,此时的起司应该整个左手都处在报废的边缘,绝不仅仅只是手掌部分的烫伤这么简单。第三,那就是眠者的睡眠质量真的相当好,以至于自家的房门被人打穿了一个窟窿,她都没醒过来。
“好吧,现在我明白了一些事,但你给我带来了更多的问题。”起司说着,毫不客气的从罐子里挖出一大块药膏糊在自己的伤口上。
德鲁伊灵药有一个更通俗的别名,万灵药。这种药膏的调配方式极为隐秘,药膏一旦调成就变成了截然不同的整体,无从得知其成分。据说,万灵药只有那些自称德鲁伊的施法者才懂得调配,也只有他们认可的人才有机会得到这些珍贵的药膏。其实起司这样的伤口,只需要浅浅一层万灵药就可以痊愈到完全看不出受过伤。可万灵药不光可以治疗外伤,对于所有的疾病,它几乎都能起到作用,简单来说,抹的越多,治的越多。法师此时的举动也算是对眠者这种行为的小小报复。
“所有问题都来自于眼界的狭隘和思考的闭塞,哈切,当然最大的可能还是你钻了太深的牛角尖。”眠者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边奚落起司边盘腿坐在床板上伸懒腰。在伸完懒腰之后,她突然瞪着起司的眼睛,用非常认真的语气说道,“我的房间被你弄坏了,现在塔里还这么乱,所以在修好之前你都得把你的房间借给我住,保证我的安全。你没理由拒绝,因为你最近一段时间本来也不会住在这里,而且你房间里有意义的东西也早就被你运到你的那座起司之塔里去了,噗,起司,起司之塔,哈哈哈…你真是个起名的天才。”
起司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现在甚至想直接扬长而去,管眠者知道多少万法之城的事他都不想再过问。可他还是得承认,相比起眠者表现出来的性格,她的能力更为重要。作为一名灰袍,效率才是最重要的事情。“我的房间可以借给你。但条件是…”
“条件是你要知道我为什么知道你的行为以及我所知道的万法之城的全部消息,好了我都答应了,快点带我去我的新家吧。门上破了个洞之后这里就和走廊里没什么区别了,随时都可能有人扔个恶魔进来。”
这话起司倒是相当认同,他转身打算带路,可是在走了几步却没有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后略带疑惑的回头,看到眠者正身处双手看着他。“愣着干什么?背我过去,我的骨头太脆了,下地就会断。”法师张着嘴愣了几秒,他突然觉得自己不像是在和一个同门对话,而是在面对某个被宠坏了的贵族小姐。这感觉可太糟糕了,尤其是在他没法将这个人置之不理的时候。不说别的,如果眠者的身体真的如她所说的那样孱弱,那起司刚刚见到的莫洛克人刺客完全可以轻易的杀死她。
出于对同门生命安全的考量,尽管起司有十万个不愿意,还是走过去将眠者背到了身上。那给他的感觉,就像是背起了一具骨架。眠者隐藏在长袍和白发下的身躯瘦的完全无法想象,这样的躯体别说美感,恐怕只能以恐怖来描述。起司背着眠者走在走廊上,觉得自己好像是个背尸人,如果不是身后偶尔能感觉到的微弱呼吸,他几乎就要以为眠者的真实身份其实是不死者了。
“那是什么?长的好丑。”路过莫洛克人尸体的时候,眠者如此发表着她的看法。
“莫洛克人,一种地底生物,训练有素的杀手。”起司用最简洁的介绍着。
“你杀的?”“我发现的,他已经死了,不过我不知道具体时间,这种生物的身体特征和地上生物差距很大。”
“所以,这就是你迟到的理由。你开门的时候是不是用了和他相关的东西?”眠者的语气像是解开了一个问题。
起司此时已经大概明白了对方的意思,眠者曾经用做梦的方式得知了他的来访,甚至预知了他来访的结果,而躺在台阶上的莫洛克人带来了变数,这是对方没有从梦境中看到的。“嗯,我用了他的匕首。那把匕首现在估计已经到处都是了吧,你门上的防御魔法比我想的有力的多。我还以为你会比较擅长把人拖入梦境或者其它类似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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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道呢,我身上这身袍子和你的可没什么区别。那些家伙还都认为你只是个每样东西都懂一些的混混,老师让你通过毕业试炼也是因为他已经对学徒不上心了。可他们谁知道你都经历过什么?嘿嘿,至少我敢肯定灰袍里不是谁都能单挑打得赢恶魔领主。”
“互挖老底就到此为止吧,如你所说这里可是谁都能听到看到的地方。”对于眠者道出自己战绩这件事,起司倒没有那么惊讶,既然她可以梦到未来,未尝不能梦到过去。不过相较起来,他还是更希望自己的真实情况越少人知道越好。
起司的房间,到了。在眠者的强烈要求下,法师只好把她径直送到床上,然后目睹她把床上的毛毯枕头之类的东西全都扔下来。“这些都要换新的。还有,你这间屋子里的气味也不好,一股死尸和书卷的味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研究死灵术的。还有这个房间实在是太大了,你要那么多的书柜干什么?你不怕它们倒下来把你压死吗?还有那张桌子,伸手都摸不到另一边,你要拿它当手术台吗?…”
法师摸着脑袋,听着眠者把他的房间从装潢到布局都贬的一无是处。他不理解,现在的眠者可是在别人的房间里,这意味着只要起司愿意,房间里的魔法很快就能要了她的命。而在这种情况下这具活骷髅还在对房间的主人呼来喝去,这太奇怪了不是吗?
等过了一会,眠者大概是累了,老实说她已经发挥出比她身体能储存的能量多得多的力气来评点周围的一切了,所以当她的话渐渐稀了下来的时候,起司还有点不适应。“水。”法师拿来了温水给对方,每个灰袍的房间里都有连同地下水源的渠道,不过连接的方法和途径却各不相同。眠者接过水,喝了两口就递回给了起司。就在起司打算拿点吃的来看看恢复了体力的眠者还有没有新的话说的时候,眠者却率先打开了话题。
“到现在为止,你表现得不错。难怪咒鸦能把你当做值得信任的人。”
“你是怎么知…你当然知道。不过他居然信任我,这可真让人受宠若惊。”起司耸耸肩,拉了张椅子坐下。
“其实,我和他很像,也和你很像。”眠者的红色眼睛在和人对视的时候总让人觉得某几分毛骨悚然。
“怎么说?”法师提问道,他可不觉得自己和这两位有什么相似的地方。
眠者笑了笑,只不过她除了声音之外的一举一动都带有着恐吓的作用,“咒鸦,被寿命控制着。我,被梦境控制着。而你,你比我们还要惨,你被很多东西控制着,只是,你还没发觉罢了。”
第四十一章 前途的预言
有些出乎眠者意料的是,起司并没有对她的那套人人被控制的理论所惊吓或是激怒,他的反应甚至可以说是平淡的。这意味着,法师很可能早就明白了这件事,因此他不会对眠者的话感到惊讶,只是略微点点头表示赞同。这显然没有达到眠者心目中的预期效果,她轻声咋舌,发出带着轻蔑意味的短促音节。一瞬间,那个刚刚严肃起来的眠者就又消失不见了。
“说吧,关于万法之城,你都想了解些什么?不过我得告诉你,因为我的身体原因,我并没有亲自去过那个地方。我对他们的了解基本上来自于梦境,在那些来自万法之城的家伙的梦境中,我得以窥见那座城市。可是梦境里的信息并不是绝对准确的,人的主观意识会让梦里的事物和客观真实之间产生微妙的差异。你得清楚这一点。”
起司对梦境和现实的理解远不如眠者,不过这些情况他还是懂的。这世上不存在真正的千里眼,就像眠者看不到披着隐身斗篷的莫洛克人一样。即便是那些传说中神邸所委任的先知,带来的寓言往往也是模糊的。而这种带着模糊色彩的情报对于此时的他来说,已经足够了。其实起司要问的东西并不多,所以两名灰袍间的对话并没有持续多久。
当法师结束了询问准备离开自己的房间时,眠者开口说道,“你打算怎么去万法之城?”
起司背对着同门,略微皱起了眉头。他不知道对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自己如何去万法之城和眠者有什么关系吗?还是说,她已经从梦境中看到了某种景象,现在在以这种方式来隐晦的做出提醒呢?法师不得而知,去揣测眠者这类人的话在他看来是一件非常劳神而又难以获得足够回报的事情,所以他决定用最直接的方式回答,“我会骑着米戈去,时间还很富裕,我们可以沿途勘测一下路上的种种。”
“不,你的龙没法带你去万法之城。我的意思是,如果你骑龙去就没法安全的抵达目的地。这是一个警告,很正式的那种。”眠者的话在旁人听来十分缺乏说服力,比起警告,它更像是威胁。但对普通人没法说清的预言,在灰袍之间不需要更多的言语来解释。因为他们都是优秀的施法者,都很清楚在魔法的世界中有很多事本身就是如此,模糊,而又不可言明。也正因此,他们那清楚知晓近乎一切的老师才那般令人无法望其顶背,他是目前唯一一个真正看清了阴影中事物流动规律的人。
“那么你的建议呢?”起司转过头来询问道,他没有问米戈为什么不能带他去万法之城,没有问是什么样的遭遇会让巨龙都无可奈何。那些都没有意义,预言总是如此,你知道了结果,知道了原因,于是你觉得自己可以改变未来。可一旦结果被确立,事物就都会开始朝着那个唯一肯定的结果倾倒,当你深陷在这样的洪流中的时候,躲开一两个浪头根本毫无意义。
“我的建议,”眠者直视着法师的眼睛,似乎在猜测他的询问到底有几分认真几分试探,“如果我告诉你我的建议,你会照做吗?”
这是个关键,当先知的指示被下达的时候,往往也伴随着极大的风险,他们的预言确可以将人导向较为理想的方向,可却也会带来重重听起来不可理喻的限制。比如在某条路上不能回头,不能喝下或吃下某个地方的水和食物,诸如此类的条件听起来并不难遵守,但事实是它们往往难以被遵守,冥冥中自有一股力量不希望未来被凡人影响,不希望那些预言成真。
起司闭上眼沉默了几秒,等他睁开眼时更改了自己的问题,“告诉我,我该怎么准时抵达万法之城。”
听起来法师的说法和直接向眠者求取建议没有什么区别,其实却不然,说法上微妙的不同所能带来的变化足以给先知们发挥的空间,让他们更好的将自己得到的信息传达给其他人。眠者的脸上露出些许笑意,“聪明的问题,和那些普通人在一起没让你忘了我们的作风。”
她说着,挣扎着努力从床榻上站起来,瘦弱不堪的躯体似乎在每一个动作的进行中都有可能瓦解。在起司看来,眠者的动作就像是被拉起的提线木偶般虚弱。可这是必要的,如果她希望自己说出的话具有某种程度上的效力,她就必须让自己处在一个正式的姿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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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袍起司,我在此以梦境之名预言你的前路。若你想要完成你的旅途,你须踏上草原,穿过绳结的阴影,与鱼群同游,你将站在金字塔的底边,目睹最遥远天边的日出,那里就是你这次旅途的终点。”眠者说话时眼睛里没有神采,她的话像是在和起司说,又像是在和某个房间中看不见的存在陈述。而值得注意的是,在预言完了法师此次的旅途后,眠者并没有从预言状态中恢复过来。
“那么我该何时踏上归途呢?”起司问道,既然眠者还有话要说,那他自然是提出了自己仅次于旅途的问题。
果然,眠者没有拒绝回答法师,她依然双目空灵,“当初升的太阳陨落,提灯的老鼠将踏上归途。”
提灯的老鼠,这是起司的徽记。至于所谓初升的太阳,绳结的阴影之类的内容,他并不着急深究,起司有预感,当他看到那些景象的时候,他就会知道这是预言中的哪一部分。
“唔。”眠者,向后倒退两步跌回到床榻之中,她的胸口急促的涌动着,让人担心下一刻就会停止运作。
起司虽然也对这位向自己提供了帮助的同门感到担忧,可他不敢贸然靠近此时的眠者,一些引导预言的法术会让预言者的灵魂和躯体短暂的分离,在这种时候他们会变的异常脆弱和敏感,外来的任何刺激都可能造成灵肉重新融合的不完美,进而带来无法治愈的创伤。
“呼…”等眠者的呼吸稳定下来,脸上异常的潮红也褪去之后,起司才敢走上前来。可还不等他说话,眠者就伸出手掌摆了摆,接着一头扎进床榻之中,“我要睡觉了,你该走了。”
第四十二章 龙穴之变
离开自己的房间,或者说名义上是自己的但现在已经被眠者占据的房间后,起司没有选择直接离开灰塔。他向上下看去,上方的战斗已经结束了,下方的战斗则变的时有时无。这意味着对战的双方可能都已经萌生了退意,只是碍于种种原因不希望自己是提出战斗中止的那个。这也很正常,在灰塔里全力战斗绝不是明智之举,每个人多少都会在战斗中给自己留些余力,说到底,他们并没有以死相博的必要。
起司选择朝塔的上方走去,虽然得到了预言,可他并不是那种会老老实实跟着先知走的人。他的目的地,是米戈所在的龙穴,即使不考虑将红龙作为代步工具的因素,米戈和起司也是认识了很多年的熟人,他不希望对方遭遇什么不测。
这多少有些滑稽不是吗?一个人类居然会担忧巨龙的安危,即使这个人类是个优秀的施法者,他的担心似乎也是多余的事情。起司晃了晃脑袋,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压下去。米戈能有什么事呢,眠者的预言肯定指的是如果他让米戈带自己去万法之城才会产生不好的结果,而这结果多半也是落在起司身上。法师这么想着的时候再次经过台阶上莫洛克人的尸体,可由于这是第三次经过,他没有注意到尸体原本死气沉沉的眼睛在他经过的时候露出了怨毒的神色。
推开大门,冰冷的寒风呼啸着吹动着起司身上的长袍。他用手遮住面目,过了几秒钟才适应了这股冰冷。难怪米戈不喜欢他的房间,这里的温度和塔外的荒原里相比确实没多少区别,对于习惯了温暖甚至炎热地区环境的红龙来说,冰原不是个理想的栖息地。可那个应该满嘴抱怨窝在这里的巨大身影并不在这里。起司的面前只有一个空荡荡的龙穴以及从荒原上吹来的冷风。
法师的眼睛里绽放出强烈的光芒,他在以这种方式查看龙穴中是否存在魔法的痕迹。没有,魔力视野中所呈现的景象和肉眼看到的一般无二。起司的眉头收紧,他知道米戈即使再不喜欢冰原的寒冷,也不会一声不响的离开灰塔。而没有看到魔力痕迹,不代表这里就什么都没发生过,有意被隐藏的痕迹往往更能说明问题。
笔趣阁
起司小心的走入房间,作为供巨龙休息的场所,它的大小已经可以和城堡的主厅相提并论,除了靠走廊一侧供普通人进出的房门之外,龙穴的另一侧开着一个几乎相当于半个房间大的通道,灰色的地面从通道里面延伸出去将近三十米作为巨龙降落时的平台。按理来说,这样大的空间本不是灰塔可以容纳的下的,但这座塔从建成时就镶嵌其中的魔法让龙穴的存在变的稀松平常。法师试图从地上的痕迹里判断米戈的去向,他发现除了红龙进入龙穴的痕迹之外,还有另外一条痕迹指向相反的方向。米戈,是自己离开这里的。
那么现在的问题是,什么样的情况可以让一条对寒冷天气深恶痛绝的红龙离开他略微温暖的庇护所重新回到寒风中去呢?这样的事情可不多,尤其是从风雪中看到一闪而过黑影时就更少。起司快步冲到降落平台上,呼啸的寒气将他的兜帽吹开,也让他的视线变得开阔。
他能看到,或者说,用眼睛捕捉到那两个在阴暗的雪幕中飞动的身躯。其中一个他很熟悉,是米戈。而另外一个与红龙不相上下的身影则呈现出比白雪稍稍黯淡却具有金属质感的颜色。起司稍加观察就认出了身影的身份,那是一条白银龙。
现在,起司明白了为什么米戈会冲到冰雪中去了,白银龙和红龙虽然都是巨龙,可是二者之间的差别在他们自己看来就像是人类和猿猴一样,也就是说,他们并不认为对方是自己的同族。再加上巨龙间漫长隐晦到人类几乎无从得知的历史因素,大部分种类的巨龙间都算不上和睦。以红龙和白银龙来说,这两种龙类都喜欢将火山作为自己的筑巢地,因此而爆发的冲突和战斗已经被记录在了他们种族的记忆中,早已无关谁对谁错。可紧跟而来的问题是,为什么同样不喜欢冰冷土地的白银龙会出现在这里?
在法师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的出现也引起了在空中盘旋交战的两条巨龙的注意。米戈自然能认出起司,而且也认为后者会帮助自己,于是有意识的靠近平台的方向。可似乎是因为红龙的意图太过于明显,与他交战的对手并没有跟着米戈靠近灰塔,相反,后者谨慎的拉开了距离,张开双翼在飞雪里观望起来。就在米戈以为对方是打算暂停战斗的时候,白银龙却突然仰起头,嘴中散发出令人不安的光芒。
龙焰,或者说吐息,这是所有巨龙都掌握的攻击方式,也成为了他们的标志。龙焰不是魔法,它的源头是巨龙身体结构中的特殊器官,通过饮食和代谢,巨龙体内会自然的生成某种易燃气体,所谓的龙焰就是在他们喷出储藏在特殊器官中的气体时利用牙齿摩擦击打出的火星点燃后产生的结果。因此,生成龙焰的气体以及其点燃后产生的龙焰会因为喷吐的巨龙的种族不同而有着微妙的不同。
以红龙来说,他们的龙焰被认为是最模范的吐息,完全是由足以融化金属的高温火焰组成没有任何其余的成分。不过光是那极高的温度,就足以摧毁绝大多数阻挡在他们面前的东西了。和红龙相比,其他种类的巨龙吐息或多或少都有着些许的特色,例如生活在沼泽中的龙类因为长期与瘴气接触,本身的吐息会更加具有爆破性,而且在燃烧后会留下大量的有毒气体。
至于白银龙,这种龙类的吐息一直相当神秘,主要是因为他们本身的数量就不多,且并不喜欢外出。可对于灰袍们来说,白银龙虽然稀少,却绝不至于是未知的。因此当裹挟着融化的高温气态金属的绚烂火焰朝起司袭来的时候,他并不是很惊讶。这种吐息被称为雕塑家之火,原因就是因为其中的气态金属在接触到目标后会迅速冷却,被喷吐的目标已经灰飞烟灭,可原地还会留下一尊栩栩如生的可怖雕塑。这也是白银龙明明属于巨龙中脾气较为温和的族类却一直难有好名声的主要原因。
但了解并不代表可以解决,尤其是在这短短的几秒之间,绚烂的龙焰就已经来到了起司的面前,其中蕴含的温度让这苦寒之地瞬间如同太阳表面般炎热。这样的情况若是放在其他灰袍身上,多半也是只有束手待毙的命。然而法师毕竟是和米戈从小长大,六年前在苍狮王都的时候更是为了战胜对手让米戈用龙焰烧过自己。虽然那时的龙焰没有直接喷到他身上,但对于巨龙的吐息,他已经有了应对的经验。
“轰!”爆炸声在空旷的冻土上传递了不知道多久才平息,灰色的平台上被镀上了一层银色的镀层。在这层镀层之上,竖立着两个身影,一个是和镀层同样材质的雕像。可是,那雕像描绘的形象并不是起司的,因为法师本人正举着他的左手安然而立,手掌中一枚被做成巨龙形状的红色护身符在火焰散去后迅速变黑,化为了随风而逝的细小颗粒。
第四十三章 推落
“吼!”米戈见起司在龙焰洗礼后完好无损,略微松了口气。内心的担忧转瞬间化为滔天的怒火,巨龙之间没有讲道理的习惯,不管对错,他们都更倾向于用最原始的肢体语言来阐述自己的想法。愤怒的红龙发出震天的吼叫,双翼鼓动着冲向银白色的敌人。银色的巨龙毫不怯懦,两个足以毁城灭国的生物在空中很快再次碰撞到了一起。
起司,在确认米戈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后就转移了注意力,巨龙的吐息会极大的损耗他们的体力,短时间内白银龙应该没闲暇再对着他来上这么一下。况且比起这些,现在有另外一件事更加吸引法师的注意力,那就是他身后的莫洛克人雕塑。不得不说,雕塑家之火确实名如其实,站在法师背后五步的丑陋刺客在其生命最后所露出的狰狞表情被完整的保留了下来,连同他手上的匕首。
这可一点都不好笑。起司自问根本没察觉到自己身后何时多了这么一个尾随者,是早就埋伏在龙穴里了么?还是从走廊里就开始跟着他?不管哪种可能都让他高兴不起来。他本以为走廊上的莫洛克人尸体已经是相当危险的东西,没想到现在的灰塔中还有活着的莫洛克人,而且看样子还打算对他下手。这是什么意思?他起司碍到了塔里的谁吗?
法师很快想到眠者是否会和他有同样的遭遇,不过这想法很快就打消了。眠者现在是在他的房间里,起司很清楚莫洛克人没办法潜入那里,所以眠者应该还是安全的。怒火,开始在他的心里燃烧,起司现在很想推迟几天去往万法之城的行程,转而先让这个将这般丑陋无脑的刺客带入灰塔的人吃点苦头。阻止了法师这个想法的人,是安莉娜。
当她出现在龙穴中的时候,起司不知道为什么,丝毫感觉不到惊讶。而且他也能看出来,此时站在他面前饶有兴趣观察着被白银龙吐息变成雕像的莫洛克人的安莉娜并不是本人。分身,这对于吸血鬼来说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能力,作为全靠真祖之血驱动的生命体,只要舍得让真祖之血离体,即使再弱小的血族都可以这么做。区别只是在于,作为真祖的安莉娜,不仅自身有着令吸血鬼疯狂的真祖之血储备量,同时还可以缓慢的生产和恢复自身的血液。对于她来说,分身这种在其它同族看来危险至极的伎俩却相当实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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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放任他们争斗,现在他们已经带来了士兵。下一步是什么?构建要塞相互征伐吗?”起司指着那座雕像,用控诉般的口吻说道。
安莉娜没有立刻回答起司的问题,她伸出手,抚摸着仍然带着余温的雕塑,“你觉得,我们中会有人浪费时间在训练这些愚蠢的生物并把他们组成军队这种事情上吗?”她的语气很温柔,但眼神里却有着和冻土相衬的冰冷。面对起司的控诉,安莉娜绝不像她表面上那般平静,作为最了解她的人类,起司能感觉到对方话语中的情感。
“你的意思是…”话,有些时候不必说的太清楚。安莉娜说的没有问题,虽然灰袍们可以做到很多事,但他们中的绝大部分都把精力花费在了如何探究世界的深层问题上,因此并不习惯去构筑周围的力量系统。或许收留一两个莫洛克人作为帮手是他们会做的事情,可成组织的培养刺客?不,成熟的刺客绝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训练出来的,那势必会消耗训练者大量的精力。
安莉娜用手指按在嘴唇上,其意思已经很清楚了,这些莫洛克人,不是来自灰塔的某位灰袍,他们是入侵者。起司的表情在一秒钟产生了多种变化,其速度之快,幅度之大,情感之丰富饶是将他养育成人的女血族也感到惊奇。其实这件事不难想象,虽然对于安莉娜来说,灰塔只是她漫长生命中的一段落脚点,就如她曾经经历过的,未来也可能还会经历的一般。可对于在这座塔中出生,成长,成年的灰袍来说,这座塔甚至可以说是神圣的,它所能代表的东西大概就是一个灰袍所认可和追求的所有品质。
现在,有人告诉这样的灰袍,他们的塔被入侵了。这是什么意思!起司感觉自己脑子里的某些东西迅速发生了变化,那种混杂着难以说明的冲动的情绪让他眼睛里的魔力光芒从湛蓝转向阴沉的紫色,同时其中还不时掺杂起几丝难以言明的东西。
很少,非常少有事情和场景能够把一名训练有素的施法者刺激到失控,因为在他们冥想的过程中,他们其实已经主动或被动的想象到了那些糟糕的可能。因此,施法者并不害怕威胁,他们要探究的东西远比阳光和月光下的一切都要恐怖,他们早就做好了厄运缠身的准备。能够真正让施法者失控的,往往是对他们精神寄托的诋毁和破坏。这种精神寄托可能是某种逻辑方式,某个改变世界的发现或者是切实的某样事物。灰塔,就是起司乃至大部分灰袍的精神寄托之一。
起司的失控并没有让安莉娜感到意外,相反她的嘴角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有些事情,她必须让他知道,可知道,并不意味着要参与。女吸血鬼走近法师,动作明明相当缓慢,可当起司有所反应的时候,她的手已经搭在了他的胸口上。
“灰塔正在遭受着灾难,前所未有的灾难。而你现在能看到的,都只是灾难的表象。消灭表象,只是无济于事的苟延残喘。你要做的,是找到问题的症结,从根源解决它。所以去吧,就像眠者说的那样,现在,是你该离开的时候了。”
手,轻轻一推,法师的身体就不受控制的朝后倒飞出去,从平台的边缘跌落,跌落到呼啸的风雪当中。
“米戈,别让他摔死了。”
第四十四章 流放
对于溪谷城的大部分鼠人来说,今晚是个不眠之夜。他们的导师,灰袍法师乘着他的红龙从北方的天空而来,坠落到了龙血溪里。当鼠人们费了好大的力气终于将这一人一龙捞上来之后,他们发现在米戈的腹部和右方翅膀上都出现了大片的金属镀层。起初,一些鼠人认为这些金属是类似铠甲一类的东西,可当他们发现金属层下方的红龙鳞片已经碎裂,露出下方的血肉后才意识到事情并非如此。
米戈的伤势很微妙。说它严重,白银龙的吐息确实造成了可怖的伤口,但这些伤口并不深及内脏,类比人类来说,大概就是严重的擦伤,虽然血肉模糊不过总会好的。可要说它不严重,从空中坠落进龙血溪时的撞击将巨龙的右侧翅膀摔断,一起出现问题的还有他的左后肢。这样的伤势足够让这条骄傲的龙不得不蛰伏在地上数月之久。
相比之下,起司的问题就比较麻烦了。这名灰袍在醒来后二话不说冲向北方,试图重返灰塔,可当他从龙脊山上冲下去的时候,他愣在了雪原上。法师发现,他忘了该怎么找到回去的路了。这让冰霜卫士们一度以为他疯了,直到爱尔莎用一盆冰水让起司彻底冷静下来之后他才停下那些癫狂的胡言乱语。再次回到溪谷的起司变的郁郁寡欢,他现在想明白自己的处境了,他应该是被流放了。
龙穴发生的事情仍然历历在目,起司清楚的记得安莉娜对他说的每一句话,灰塔被入侵了,而恰逢此时,安莉娜流放了他。这行为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不是吗?抚养他长大的血族不希望他卷入这场混乱之中。加上安莉娜将他推下平台前的最后一句话,起司有理由相信对方这么做的理由是认为此时法师即使留在塔里也无法帮助灰塔摆脱混乱。同时她的话里还涉及了眠者,这是否意味着眠者之所以向起司提供帮助是因为安莉娜从后推动,甚至她为他安排的这场旅途有着什么更深层的意义呢?
“找到问题的症结,从根源解决它。”法师的身体隐没在宽大椅背的阴影中,口中默默重复着这句话。
“你,还要去吗?大公的信今天刚刚送到,他在询问你的想法。”爱尔莎担忧的问道,她不知道在起司的身上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因为法师对谁也没说。可即便如此,从米戈身上可怖的伤口来推断也不难猜测出事情的严重性。
起司深吸了口气,拿起笔试图给大公写一封回信。但他的手一直在颤抖,这种颤抖从他自灰塔返回后就没有停歇过,羽毛笔上飞溅的墨水在信纸上制造出诡异的图案。他用左手死死的按住右手手腕,试图让自己的颤抖停止,可那并没有用。
“我来帮你吧,只是写信的话我还是可以帮忙的,这段时间我也学习了很多…”爱尔莎走近起司,希望可以替他完成写信这项任务。
谁知道红狐的话像是一记猛刺,一下子让法师抬起头,露出不加掩饰的凶狠表情,他已经准备对爱尔莎说出粗鲁的话了,但或许是那一头红发让起司在咆哮出口的那一瞬间找回了自己,他狠狠的闭上嘴,上下颚的牙齿相击发出清晰的响声。可爱尔莎已经被惊吓到了,她从未见过起司露出这样的表情,即使是面对再强大的对手,法师都没有露出过这般恐怖的模样。
他让她想起了受伤的野兽,只能用狰狞的面目来掩盖自己的虚弱。红狐咬着嘴唇,试图将不自觉后退的脚步重新向前迈出,同时在思考着该用怎样的言语来让起司恢复平时的样子。不过不等爱尔莎组织好语言,法师已经再次开口,“帮我告诉大公我三天后会到熔铁。”
他说完,就起身准备走出房间。当走过爱尔莎身边的时候才说道,“抱歉。”
红狐的手攥的很紧,她努力让自己看向前方不去看起司的脸,“我跟你一起去,你这样我不放心。”
“我会和珂兰蒂说让你去王都待段日子,这里很快也可能成为是非之地。”如果真的有势力入侵灰塔,那作为离灰塔最近的灰袍据点,溪谷城连同它所在的苍狮北部都会变得不再安全。起司不希望爱尔莎暴露在危险之中,可爱尔莎不一定这么想。
“为什么不让我和你去?你怕我变成累赘吗?我的身手这几年可没有退步,洛萨说我已经有王国骑士的水准了!”
“就是因为洛萨你才不能去!”法师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在几年以前,也有一个人陪着洛萨去进行了一场冒险,她没有再回来。
爱尔莎一下子抓住了起司的衣领,力量大的几乎要把他从地上举起来。红狐的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了,因为起司的话对于任何女性来说都无疑是一种侮辱。可当她看到起司的眼睛时,她已经举起的拳头缓缓放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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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网虫以及任何一个女性,都不是你们这群自大的混蛋的附庸。你们可以为了目标舍弃生命,我们也可以。我用不着你来担心。”
“我…很抱歉。”起司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出现在哪里,可话已经说出口,没法收回了。
爱尔莎从未见过法师如此软弱过,这和他之前那种因对世俗的不在乎而表现出的随意不同,现在的起司像是被挖走了一块一样。红狐从未想过会厌恶这个男人,但她现在看到他的脸只觉得不舒服。这不是他,这不是她认识的那个人。
随着红狐用力将拉着的衣领扔出,起司被整个人甩到了房门上发出一声闷响。好在,爱尔莎没有要打伤他的意思,所以虽然后背疼痛,法师实际上没有受什么伤。“信,我帮你写。但你现在就给我从这里离开!你不是这座塔的主人,它没有你这样的主人。你这个披着起司躯壳的东西,不要再玷污这座塔。”
起司觉得比起后背上的疼痛,他的胸口好像更痛一些,而且这种痛让他难以忍受。他挣扎着站起来,好像身上中了某种强力的诅咒一样,“那么你呢?在我离开后你会去哪?”
“我会在这里等真的起司回来。”
天还没亮的时候,灰袍就孤独的踏上了前往熔铁的路。他背后吹来的风让他在夏天感到了冬天的冰冷。他没想到,在短短的几天里,他就被两个地方流放了,被两个他可以称为家的地方,被两个可以称为家人的人。葛洛瑞娅早就等在了路边,手里拿着一盏提灯,黎明之息,烈锤大公送给法师的礼物。
“我觉得您会用得上它就私自拿了过来。您的龙我们会好好照顾,还有其他人也是…”
起司随手接过提灯,没有停下的意思。鼠人女爵在他背后滔滔不绝的说着,而他只听到了风声。
第四十五章 车夫
当阿塔见到像丢了魂一样的灰袍法师的时候,她开始怀疑眼前这个人和几天前那个在审判中据理力争的人之间的关系。这也不怪她,别说女剑士,珂兰蒂他们也没见过起司这幅模样,在他们的印象中法师总是最冷静沉着的人,实在难以和此时这个蓬头垢面,袍子上满是泥泞的家伙画上等号。是的,徒步走到熔铁的法师脸上已经长出了大把的胡子,就连那双本应充斥着智慧的眼睛也黯淡异常,现在的起司更像是个丢掉了家园的农夫或是仓皇逃出奴隶主庄园却不知自己该向何处去的奴隶。
大公提出让法师休息段时间再上路,至少换身干净的衣服。可是起司没有任何想要停下来的打算,他像是个偏执的游魂,用沉默和行动来展现无可动摇的执念。所以,在诸多担忧的目光中,载着起司的马车上路了。
“哒,哒,哒”坚定的马蹄声在车厢里回荡着,灰袍法师抱着他的膝盖,蜷缩在车厢的一角,手边是用皮绳和他的手腕绑在一起的黎明之息。大公对于自己最杰出的作品遭到这样的对待自然是不开心的,可考虑到法师现在的状态,矮人也不好再说什么。
潮湿的布片,在手背上摩擦着。起司下意识的抬起头,看到阿塔正小心的擦拭着他手上的泥垢。他想要将对方赶开,可在行动之前想起了她的境遇。他是她找到家人的仅剩不多的期望。一声长叹,从胡子里吹了出来。
“我自己来吧。”他说,在阿塔犹豫了几秒后拿到了那条布片。很快,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就没有了明显的污垢。至于毛发以及更彻底的清洁,就得等到碰到水源的时候才能洗净。法师将已经变脏的布片在车棚后方的挡板上,从这里看出去熔铁城的城墙以及逐渐和地平线混成了一体,于是他问道,“我们到哪里了?”
女剑士尝试着回答法师的问题,她努力将脑中的地图和目前的位置建立联系,不过老实说这实在是太困难了。要知道,以熔铁城为标志的烈锤领西北方有很大部分的领土是草原,这些领土上人迹罕至,只有少数关键位置设置有哨所和烽火台,想要在这种环境中找到一个明确的参照物进而推断出自身的位置绝不是途径这片土地的旅人可以做到的事情。
所幸,在这辆马车上并不只有两个旅人。“我们现在在熔炉小径的中段,晚上应该能抵达边境哨所。明天这个时候,我们就已经到草原人的地盘里了。”声音,是从马车的前方传来的。也敢怪,在阿塔给起司擦手的时候马车并没有停下,自然是因为除了他们两个之外还有一位车夫在驱赶着马车前进。只不过,这个车夫说话的声音和语气让起司感到异常的熟悉。
水流,从草甸里流过,这片草原是丰饶的,足够放牧大量的牛羊。可惜,这丰饶中相当大的部分是因为人类之间的战争。没人会在这片没有城墙保护的地方放牧,游牧民随时可能绕过哨所偷袭牲畜和它们的主人。同理,游牧民自己的牲畜也不会到此吃草,因为哨所里的士兵会点起狼烟召唤来烈锤的军队将牛羊赶到矮人的围栏里。
水流,从皮肤上流过,带走了污垢和些许沮丧。微凉的溪水让一连消沉了多天的人稍稍感到些许振奋。他将脸埋进双手捧着的水中,尽可能的洗净脸上的东西。起司在产生轻微的窒息感之后才将那一捧溪水放走,同时发出一声低吼。一把小刀,适时的递到他的面前。
“把你的胡子和头发修整一下,你现在的样子糟糕的像是个野人。”起司结果小刀,打算从胡须的根部去除它,那个递刀的人赶紧开口制止道,“留下一些胡须,我们即将踏入草原人的领地,你知道在他们的眼里只有什么样的人才不留胡须吗?”
只有阉人才不留胡子,法师虽然对游牧民了解不多,不过这他还是知道的。于是他更改了下刀的位置,在处理完下巴附近的胡须后开口说道,“你把我们送到边境就回去吗?”
“不。”嘴里叼着草茎的男人毫不犹豫的回答道,同时拍了拍腰里别着的战斧,“我和你们一起走。”
“不。”起司用同样的速度回绝到,他抬眼看了看蓄起了金色胡子的洛萨,“你把我们送到边界就回去。海伦还等着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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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爵摇了摇头,“海伦自有人照顾。何况我跟你们走也是为了她。”
“这世上不存在可以让死者复活的魔法,虽然我不是我的老师,但这一点我可以肯定。”法师快速的说完这句话,似乎在害怕着什么。
不过显然起司的担忧是多余的,洛萨在听完他的话后脸上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你在说什么呢?我可没打着这种主意。生死这种事情当然没法逆转,不然这世界成了什么样子?”说着,他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首先,我不会跟你去那个什么万法之城,咱们同行的时间只限于穿过草原,之后就不是同路了。其次,我这趟来不是为了你,我是去找海伦的。”
这下轮到起司不明白了,他可以理解洛萨不是为了寻找复活网虫的方法才跟过来,当然在没有更充分的理由之前,他并不会完全相信洛萨真的对复活自己的妻子没有想法。不过伯爵的话里最主要的问题是,“可海伦现在应该在那里。”同时指了指熔铁城的方向。
“啊,你被搞糊涂了对吗?我的女儿,现在确实在那个方向,她好好的,等着你回来对她进行训练。我要找的海伦,是我的妻子。”洛萨从怀里小心的掏出一枚护身符,蜘蛛形状的护身符,网虫的护身符,“我打听到了驯蛛人的下落,这次就是要去找他们。我有义务告知他们她的经历。而且,我希望知道更多关于她的事。免得日后女儿让我跟她将她的母亲时,我只能颠三倒四的说上那么几句。”
洛萨的话让起司垂下了眼睛。现在他能感觉到自己和对方的差距了。法师修建胡须的手快了起来,他的眼睛也略微恢复了神采。当有人在努力的活着,背负着过去走向未来的时候,自己也不能沉溺在自怨自艾中不是吗?
等法师清洗完身体穿上备好的干净衣服后,他随手披上了那身灰袍。那些附着在灰袍上怎么洗都洗不掉的污垢,随着这轻轻一抖悉数从袍子上飞散出去,“你知道怎么穿过草原?”
伯爵露出了笑容,他很高兴的看到起司恢复了活力,“我当然不知道,苍狮没人深入过那里。不过,大公肯定已经为我们安排好了。”
第四十六章 向导
大公确实早有安排,在收到了爱尔莎传递来的信件后,他很快就洞悉了起司所需要的帮助,至少,在他的能力范围以内,矮人并不吝啬他的善意。因此,当洛萨驾着马车,走到熔炉小径的尽头时,一个百无聊赖的身影已经等候多时了。
那是一个肤色比苍狮人要深不少的年轻人,或者该用男孩来称呼他也不是不可以,他的年纪最多和阿塔差不了三岁。这个男孩穿着青色的棉服,衣服的领子和袖口装饰着带有图案的彩带,腰上系着一条黄绿色的绳子。他的头发被藏在一顶装饰着羽毛的帽子里,颧骨略微凸出,让他的脸上带着两抹明显的红润。男孩的腰上挎着一只箭筒,从里面露出一把翎羽,而用来射箭的弓,则被他挂在胸口。
这是一个典型的游牧民男性。作为和游牧民有很多战争经验的军事统领,洛萨几乎是下意识的停下了马车,并且将手放到了战斧的斧柄上。游牧民是在马背上长大的,他们的孩子比起走路,先学会射箭,比起说话,先懂得掠夺。这样的认识当然有偏见在内,不过却是苍狮人对草原居民的共识。在历来双方的战争中,不乏和这个男孩年纪相仿甚至更小一些的战士。
“啁!”雄鹰的叫声在空中回荡,黑色的影子从伯爵的头顶划过,锋利的鹰爪蹭过头顶的感觉让他险些从马车上摔下来。青灰色的双翼在牧草的上方合拢,轻灵的落到男孩伸出的手臂上。可以看到那里特意绑着一块厚皮护具,显然这只鹰和草原人之间有着某种驯养的关系。男孩从腰上的口袋里掏出一小条肉干,塞到手臂上的老鹰嘴里愉快的说着,“干的好,那仁。”
洛萨轻轻敲了敲身后的木板,提示车厢里的人有情况。接着跳下马车,右手背在身后,遥遥对着男孩问道,“那是你的鹰?”
草原人没有回答伯爵的问题,他瞥了一眼洛萨,嘴角露出一抹讽刺的笑意。在草原上只敢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和对方说话的人,无疑是个懦夫。可男孩的冷漠没有持续多久,当起司和阿塔走下马车,尤其是当女剑士的身影出现在他的目光中的时候,他就主动走了过来。
“我叫巴图,是巴雅尔之子,巴特尔之孙,来自水羚部族。”自称巴图的男孩抬着下巴对三人介绍着自己,不过他的身高着实是差了一些,以至于他的这个动作不仅没有表现出该有的傲慢,反而让人觉得有几分可笑。
洛萨站到另外两人身前,试图回应对方,“我叫…”
谁料巴图直接摆了摆手,打断了伯爵的话,“你叫什么不重要。”他说着用手指指了指洛萨,“车夫。”接着转向起司,“巫师。”可当他的手指该指向女剑士的时候,手指变成了摊开的手掌,接着手掌按到了穿着棉衣的胸口上,“你的眼睛像天上的星星般美丽,女士。不知我能否有幸得到您的名字。”
洛萨当时就想上去给这个小子来上一拳,不过他的动作被憋着笑的法师拦了下来。三个男人将他们的目光都转向剑士,他们都在等待着阿塔会做出怎样的回应。显然,阿塔对于巴图表现出的傲慢并不高兴,所以她稍稍清了清嗓子,指着自己说道,“护卫。”
“噗,哈哈哈。”起司和洛萨在看到男孩脸上的表情后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们的笑声是如此愉悦甚至连男孩手臂上的鹰也跟着发出鸣叫。“那仁!”他气急败坏的让自己的伙伴闭嘴,然后恶狠狠的瞪了另外两人一眼,接着掏出腰里的小刀。
“你们侮辱了我,我要求用男人的方式和你们解决这个问题!等我打败你们,这个女人也将归我所有!”
洛萨和起司互相看了看,法师自觉的朝后退了半步,做出了一个礼让的动作,“本着公平的原则,洛萨先生,你先来接受挑战吧。”
战斗在五招以内就分出了胜负,巴图的攻击对于伯爵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威胁,这个男孩或许几年后可以成为一名强悍的战士,但他现在还缺乏对武器的掌控力以及作战的经验。在短暂的试探之后,洛萨只是稍稍做出被绊倒的假动作,巴图就拼尽全力的猛攻过来。结果,就是被伯爵轻易的避让开来,从背后一脚蹬在膝盖后侧跪倒在地。草原人手臂上的雄鹰惊起,想要保护自己的主人,可法师的手指在长袍的袖口里轻轻一挥,一枚石子就从牧草里飞出,擦着猛禽的眼睛飞射而过,让其在惊恐本能的控制下飞到半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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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萨从跪着的男孩背后攥住他握刀的那只手腕,强大的力量让巴图没挣扎多久就松手任凭短刀掉到地上。
“第一节课,小子,别挑战你根本不清楚底细的对手。”伯爵说完,就松开了巴图的手腕,任凭男孩趴到地上。后者立刻捡起他掉落的小刀,可就在洛萨以为他要拿刀刺向自己的时候,巴图将刀锋朝着左手的手指砍去。好在,伯爵的动作比他快上太多,在男孩砍断自己的手指之前就握住了短刀的刀刃,将其从巴图的手里夺了过来。“你干什么?”
“决斗输了就要付出代价,我还有任务,不能死,所以先把手指赔给你!”巴图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中带着颤抖,可他的目光告诉洛萨,如果他没有制止的话,男孩绝对会毫不犹豫的砍下自己的手指。
“留着你的手指吧,也留着你其它的部分。我可不想我们的向导一路流的血招来草原上的狼群。这是胜者的命令,你无权拒绝。”洛萨说完,将短刀扔回巴图面前。伯爵的脸上没有了笑意,因为这个孩子让他想到了游牧民作为敌人时那种悍不畏死的疯狂。
“向导?你是说他是我们的向导?”起司问道,同时用余光注意着巴图,以防他不听劝告继续自残。
“这小子自己说的,水羚部族,少数和烈锤有贸易关系的游牧族群。如果大公要给我们找个向导,没有更合适的选择了。”
第四十七章 部族的阴影
马车,在草原上缓慢的前进着。事实上马车前进的速度已经慢到和人步行的速度差不多甚至尤有不足的程度了,这主要是因为草地增大了行车的难度,而草原上显然也不会有供车辆行驶的道路。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乘车的人们都能接受这样的速度。
“我们应该放弃这辆车,拉车的马有两匹,我们两人一匹刚刚好。”这已经是巴图两天以来第三次试图说服其他人这么做了。
“我已经说过好多次了,这两匹马不是你们常骑的那种,它们是拉车和驮货的种类,你坐在它们身上它们根本跑不动。还有,车里有储备的食物,放弃马车的话,即使每人背在身上一部分也要弃掉将近一半。再说有车厢的帮忙,我们至少不需要风餐露宿。”洛萨百无聊赖的挥舞着马鞭,对坐在他身边的男孩说道。自从被伯爵轻易打倒之后,巴图就对前者表现出了异常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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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男孩没有再说什么。他沉默的看着那两匹拉车的马,试图找到证据说明它们也可以完成载人的任务。可,没过多久,两匹马就停了下来,“怎么回事,离中午还有段时间,我们得继续前…”
巴图的话在看到洛萨的表情后自然的停住。他顺着驾车人的目光看过去,在远处略微隆起的小丘上看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可还不等他认出更多的细节,那个影子就消失在了小丘的后方。“啧,阴魂不散的家伙。”洛萨吐了口唾沫,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屑,“好了,那家伙已经走了,我们继续上路,等一下,你这是怎么了?”
这次轮到男孩的表情难看起来了。可以明显的注意到巴图的脸色不对,他的双眼死死盯着那个黑影消失的小丘,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这是你第几次看到他了?”巴图问道,声音中略带几分颤抖,他好像十分恐惧。
“如果我没有看漏的话,应该是第二次。怎么了吗?你知道那家伙想干什么?”以洛萨的目力,他可以确定自己看到的黑影并不是什么怪物或者幽魂,那是一个人,骑在马上的人。而一个骑手在如此远的距离长时间的观察马车的动向,这让伯爵本能的感到不快。可他毕竟不是这片草原的孩子,不清楚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在洛萨看来,也许对方只是在确认他们是否怀有敌意或者要侵犯他们的地盘。
“他是斥候,他的出现意味着部族的头人已经聚集,明天就是第三天,后天晚上就是满月!”男孩惊恐的喊叫着,他说的话里开始夹杂进草原人的土语,可即使是他还没那么惊恐时喊出的内容,也超出了洛萨能够理解的范围。好在,伯爵知道谁能解决这个问题。
中午的时候,马车停下来让马儿和乘客都有时间在平静的草原上进食和休息。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坐着马车进行长途旅行并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纵然那是来自烈锤领匠人之手,在王都中都颇受欢迎的,整个苍狮坐起来最舒适的马车也不行。
“怎么样?”洛萨向走过来的起司递上水袋,边说话边用下巴指了指坐在一旁的巴图。他知道法师一定有办法了解到男孩到底想说什么,也肯定能理解在男孩的话里什么信息才是真正关键的。
起司的表情不大好,他接过水袋喝了一口后才缓缓说道,“不太好。按照巴图的说法,我们已经被一群,准确的说是好几个部族的联合给盯上了。如果你没有漏看的话,这些联合起来的部落将会在后天清晨对我们发动攻击。”
“什么?”洛萨的表情有些错愕,他不是无法理解一行人被草原上的游牧民当成劫掠的对象。但好几个部族的联合?这对于一个只有四个人的小队来说未免太大张旗鼓了不是吗?要知道以往游牧民对烈锤发动的侵略也不过是以单一部族为单位,复数部族的联合是十年甚至二十年才会发生的事情。彪悍的游牧部落不会轻易团结在一起,除非有一位足够强大的统帅,或者足够诱人的利益。
法师无奈的耸了耸肩,老实说如果不是巴图用自己猎鹰的性命发誓,他也不会相信这骇人听闻的消息。因为这实在是完全没有道理,草原上的劫掠无非是为了两件东西,物资和女人。诚然,这两样东西起司他们都有,可不论是马车里的饮食储备,还是阿塔兰忒的存在,都不足以引来如此兴师动众的阵势,这简直是在拿弩箭射蚊子。
“理由呢?他们是奔着谁来的?你?还是巴图?”伯爵毕竟是个务实的人,在短暂的诧异之后,他很快推断出了草原人发动攻击最有可能的两个理由。首先就是起司,虽然法师本人从来没来到过这片草原,可他身上的灰袍不仅仅能带来冰霜卫士那样忠实的盟友,也有可能成为他人复仇的目标。而除此之外,巴图作为小队中唯一一个草原人,他也有可能成为对方的靶心,如果这个小子是水羚部族头人的继承人或是有着某种显赫且重要的地位,那他就有可能成为这些部落想要劫持的对象。
“不知道。不过我觉得很可能和我们两个都没什么关系。”起司的话是认真思考之后的结果。平心而论,草原是一个比大海还要少被施法者光顾的地方,因为这里有着天然的排外性,那种天高地广的辽阔很容易让不适应这里的人感到慌乱,它没法提供条件给施法者潜心研究。所以历来除了草原上土生土长的萨满或巫医,鲜少有外来的法师会和这地方产生什么瓜葛。
而巴图,起司自有办法分辨他有没有对自己说谎,因此当男孩解释自己身世的时候,法师很快相信了他。巴图,只是水羚部落一名驯鹰人的孩子,他的父亲死于一次外出狩猎,据说是被临近部落的猎人射杀以抢夺他的猎物。这种事情在草原上并不算太少见。在父亲死后,巴图的母亲依照传统成为了他父亲弟弟的妻子,摆在男孩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他变成一个注定不会受到优待的继子,还要放弃他的猎鹰;要么,他就得证明自己有作为一名成年男性为部族做出贡献的能力。这或许也可以解释为什么他那么迫切的想要得到阿塔的青睐,不管在哪种文化中,结婚都可以被视为从幼年迈向成年的代表性转变。
有着这样出身的男孩,不足以成为被人盯上的目标。
“这么说来,这完全没道理啊。他们的目标不是你和巴图,也不是物资和女人,那还能是什么?我虽然和他们打过几次仗,但那都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他们不可能还记得我。”洛萨皱着眉头,喃喃着。
“在这里瞎猜没意义,想要知道答案,就得付出些行动。”起司对他的同伴说道。
第四十八章 鹰羽之箭
巴图不能理解自己同伴的行为。他已经告诉了他们这支队伍即将面临的遭遇,他们的对手将不会是几个人几匹马,而是至少三个部族的勇士!那将是什么样的场面?巴图不知道,因为他从出生起就没见过。可听部族里的老人说,当骑手的数量够多,他们的来临时马蹄扬起的尘土就会像沙暴般遮天蔽日。男孩曾经梦想过那样的场景,但那时他是作为骑手中的一员去带去沙暴,而不是作为无力的抵抗者面对草原之子们手中锋利的弯刀和致命的箭矢。按他的想法,现在立刻抛弃马车,向烈锤领靠近才是唯一的活路。
可这支队伍里除了巴图,似乎没人这么认为。阿塔兰忒根本不理解被复数的游牧部落盯上会有什么遭遇,而洛萨和起司则对此表现出了异常的镇定。对于这两个人来说,眼前的情况都还不足够让他们惊慌失措,再说时间已经随着年龄的增长给了他们更多的镇定,不论是洛萨还是起司都经历过比游牧民更加令人绝望的对手。
“那仁,如果我死了,你就把我的眼珠啄出来吃了。这样我就能看到你看到的东西了。”男孩在马车启程时沮丧的对自己的伙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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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就如起司之前说过的,他们没有坐以待毙的打算。即使不畏惧游牧民即将到来的攻击,法师也还是习惯先取得对方的底细。这个机会,在第二天。当马车迎着朝阳继续在草原上缓慢前进的时候,那个远远监视着他们的黑影又出现在了伯爵的视野里。
“今天是第三天了。到了今天太阳落山,部族的头人就会聚在篝火旁让萨满为他们祈福。他们会抽药草做成的烟,唱歌颂祖先的歌,还会喝下染了每个头人血的酒。到了天亮的时候,萨满会在篝火的余烬旁竖起四个木桩,我们的脑袋会在满月最亮的时候被插在木桩上…”巴图似乎已经丧失了所有的斗志和求生欲望看,坐在洛萨旁边机械性的呢喃着。他熟悉他族人们的传统,知道他们将会作出的事情。
“听起来不错,尤其是抽烟那段。你知道我在失心湾的时候染上了嚼烟叶的习惯,可是后来被人认为影响不好就强迫戒掉了。”伯爵满不在乎的握着缰绳,嘴唇吧唧了几下似乎在怀念烟草的味道。虽然他作出继续赶车的样子,可是目光却一直放在远处的黑影上。洛萨在话音落下后小声喃喃着,“太远了,草原人知道我们弓箭的射程。瞄的再准,射不到也没用。”
“那可不一定,你得明白有风的时候,箭矢总能飞的比人想象的远,就像老鹰那样。”起司的声音从车厢里传来,他伸手穿过布幔,拿掉了巴图帽子上的羽毛,那是他猎鹰的羽毛,“借你的帽饰用一下。”
巴图正欲抢回他的宝物,可是一根箭头已经从布幔里伸了出来,吓的他赶紧缩回了手。这根箭头的金属部分被深色的草汁浸染,失去了在阳光下反射光芒的能力。同时在箭矢的箭竿上,巴图想要拿回的帽饰被细线牢牢的绑着。只不过马车里拉弓的手,却没有被绑住的羽毛那样平稳。
“瞧着丫头都抖成什么样了,我觉得这箭还得我来射。要不她的箭头肯定会射到我或者巴图的脑袋上!”伯爵叼着草茎,用轻快而兴奋的语气说道。不管怎么说,他还是对久违的能看到起司的魔法而感到愉悦。
与此同时,马车车厢里的起司正跪在阿塔的身边,双手握住箭矢,低声诉说完最后几个音节。“妖精天生就是神箭手,据说这世界上最早的一张弓就是他们送给精灵的。况且阿塔的视力比你好,我们不能把那个探子射死或吓走,我们需要他嘴里的情报。”
法师说完,轻轻拍了拍女剑士的肩膀,“深呼吸,放轻松。相信你的直觉,它会告诉你什么时候该放箭。”
洛萨听着身后的声音耸了耸肩,夸张的将身边的巴图搂了过来,按住后者不让他乱动,却丝毫不害怕身后的箭头因为这个动作而插进他们的后背,“小子,你得感谢我们,接下来的事情,我保准你长这么大肯定没见过。”
“嗖!”伯爵的话音还没落下,阿塔拉紧弓弦的手就松了开来。绑着鹰羽的箭矢随之射入了空中。而巴图见到这一幕时,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他不是不能理解这些人的思路,他们显然是想要射伤监视者,然后从其口中挖出关于部族联合的消息。可是男孩在心里已经对这个冒失的计划给出了否定的判断。他知道苍狮人的弓比游牧民的更大一些,射程也更远。可是他也知道这种大弓射出的箭矢在其射程的远端其实是没有多少杀伤力的,何况在这样晴朗的天气里,监视者没理由看不到朝自己飞来的箭矢。
“啁!”嘹亮的鹰啼打断了巴图的思绪,男孩睁大他的眼睛,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他的猎鹰从空中用脚爪接住了射出的箭矢,接着张开翅膀乘着一阵上空的气流飞速靠近监视者的上空,在后者还在思考是什么从马车里飞到空中的时候,雄鹰送开了它的利爪,于是箭矢径直的下落,速度快的好像刚刚离弦一样!
“射中了!”洛萨第一个发出了欢呼,他一下子跃下马车,朝着远处从马上坠落的黑影跑去。不久后就拖着一个肩膀中箭的男人回来。
“他的马跑了,马认路,那些家伙会发现他们的斥候出了事。攻击有可能会因此提前,所以这家伙的嘴里最好多点有用的东西。”伯爵说着,毫不客气的将俘虏肩膀的箭矢拔了出来,引发后者的痛呼。他将绑着鹰羽的箭竿扔给巴图,算是物归原主。
“足够了,一般来说游牧民的嘴都是很紧的,不过我们这次有便利的道具。”法师从马车上走下来,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个被托在地上的斥候,他所说的道具,自然是女剑士手中可以让人吐出真话的魔剑,弗拉克拉格。
第四十九章 巫奇
“三个部族的联合吗?”起司在听完对俘虏的审问后自语道。三,是个微妙的数字。说它多吧,这只是部族联合最底线的数字,如果只是两个部落一起行动的话,他们就没必要如此郑重的耗费三天时间来准备。可说它少吧,草原上的男子人人皆兵,光是巴图的身手已经超过了苍狮大部分的同龄人,要是三个部族真的出动全力,起司他们要面对的战士恐怕会有将近百名之多。
在草原上以四人之力迎战近百名的游牧民战士?这是一个光是想想就让人开心不起来的命题。不过在得到这让人不快的消息之外,法师他们还得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那就是为什么这些部族会对他们发动进攻。
“他说的这个巫奇,你知道吗?”洛萨向巴图询问道。巫奇,是从俘虏口中得到的名字,据说这个人是这次部族联合的牵线人,同时也是三族中最大部族,沙勒部,的萨满。就是他以古老的信仰为基础将三族的头人劝说到了一起,同时以预言的方式告知了他们起司等人的位置。可以说,巫奇才是这次冲突的中心点,他的目的和动机才是关键。
巴图皱着眉头摇了摇脑袋,他从没听说过这个名字。这也正常,萨满和其它类型的巫师不同,他们虽然生活在人群中,却往往与周围的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大部分萨满都不会开口说话,因为他们的声音和言语都不是用来和其他人类沟通的。因此,尽管草原人的部族,尤其是大型部族中一定存在萨满,可是这些萨满的名字除了本族的人之外,鲜少为外人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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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和我们从来没有过瓜葛的人,为什么会对我们表现出这么大的敌意?这完全无法理解。”阿塔参与到对话中来,对于这个她来说,游牧民的进攻是荒诞的,而作为促成了这场攻击的人,那个名为巫奇的萨满简直无法理喻。
可起司和洛萨都没有同意女剑士的观点。在这个世界的这个时代里,人,不是天地间唯一的主体。在深海之下,在大地之下,有着太多超出人们想象却又可以影响人们的存在。
“这世界就是个大篷车,我们都是表演者手里的提线木偶。”洛萨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表情有些黯然的低声说道。
法师拍了拍朋友的肩膀以示安慰,他知道伯爵在失心湾的遭遇,而老实说,易地而处的情况下他没把握做的比洛萨更好。更何况,在鼠人瘟疫中他也已经有了这种被人如布偶般摆弄的体验,现在的他们对于神启以及所谓的使命,都有着不同程度的抵触。
“纵使如此,我们这些木偶,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玩的起来的。”起司说着,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既然已经清楚了对方的底细,他自然有办法做出些布置。诚然,三个部族的战士是股强大的力量,可一名拥有徽记的灰袍法师又何尝不是呢?
伯爵摊开手,对法师的话表现出不置可否的赞同,接着,他将目光转向那名满嘴听不懂语言的俘虏。游牧民之间自有一种语言来交流,而巴图这样懂得南方人语言的人在草原上才是少数。不过即使听不懂对方的话,从俘虏狰狞的面目以及高亢的语气中都不难猜出对方说的不会是什么好话。洛萨从腰上掏出匕首,在手指间挽了个刀花,“这家伙怎么处置?杀了?”
草原上对于不能控制的俘虏一直只有一种处理方式,因此对于杀死俘虏这件事,巴图并没有提出反对。阿塔保持了沉默,从表情上来看,她不希望目睹一个人类的死亡,但她知道在起司和洛萨面前,她没有什么发言权,这两个人的判断才是小队的重心。
“放了吧。我们的敌人会有很多,不差这一个。”起司随口说到,双眼扫视着周围的地形,似乎在思考如何构建可以对抗大量骑兵的法术。可事实上,他在构思着另外一个计划,一个更危险,却更可能实行的计划。
洛萨撇撇嘴,不太情愿的弯下腰,在俘虏以为伯爵要用匕首割开他的喉咙时,解开了绑着他的绳索,“告诉这个家伙,他可以走了。”
其实用不着巴图传达这句话,在绳索松开的那一刻俘虏就已经用尽全力朝着远处跑动了起来。男孩看着那个背影,“他不会对你们的行为感到感激的。在草原上没有你们所谓的仁慈。他会第一个带着人来杀死你们,用你们的血洗刷自己的耻辱。”
“也许他会这么做。”灰袍说话的时候手里把玩着一撮头发,那个俘虏的头发,“前提是,我们还在这里等他。”
伯爵歪了歪脑袋,他瞬间就理解了起司的意思。而令他感到不解的是,如果是以前的起司恐怕不会选择这种处理方法,法师总是倾向于将事情的发展控制在自己的手中,为此他的行动总是在强调排除隐患。或许起司并没有如他表面上那样从低沉的情绪里摆脱出来。
与此同时,洛萨清楚起司的意思,并不代表其他人也是如此,巴图不解的向法师说道,“你在说什么?我们现在跑也跑不过他们的,草原上没有可供藏身的地方。”
法师笑了笑,“你说,他们明天才会开始发动攻击,对吧?”在男孩点头后他继续说道,“那就很简单了,不用他们来找,今晚,我们就去找他们。我正好有些话,想和那个叫巫奇的家伙谈谈。”
“那就去吧。”洛萨将他的战斧扛到肩上,老实说他不讨厌起司的计划,比起靠着巫术战胜那些游牧民,伯爵作为骑士和战士的荣耀感都驱使着他同意这么做。
“我还是没听明白,你们到底要干什么?”阿塔兰忒对伯爵和法师的话感到困惑,她没法理解这两个人的想法。
“很简单,我们四个今晚冲进那些家伙的帐篷里,把那个叫巫奇的家伙绑出来,问问他为什么要对付我们。”伯爵不以为意的解释到。
对此,巴图做出了相当中肯的评价,“你们疯了。”
第五十章 请福
巫奇用他的独眼直视着太阳,他在测算太阳离地平线的高度用以推演时间。阳光刺痛着他仅有的眼睛,也刺痛着他比族人更浅色的肌肤,好在这项工作对于巫奇来说已经太过熟悉了,他只需要几秒就能完成。很多人都认为在大战开始前,最忙碌的人是各部族的头人或是他们的战士,他们错了。巫奇才是那个最忙碌的人,他的脸色不好,因为他已经连续好几天没有睡觉了,每一天,每一个时段,他都要为即将到来的战斗献上正确的祭仪,有那么多的先祖要取悦,那么多的自然之灵要安抚,巫奇在这个时候就会希望有个兄弟姐妹可以帮他分担一二。
不过,这种事情也就只是想想。作为部族的萨满,巫奇的家族从来不会有多于一个的成年子嗣。因为,二,代表区分,代表可以拆解的对立,就更不必说比二还要复杂的数字了。只有一,萨满需要与这世界圆融为一,需要与那些可见和不可见之物不分彼此。所以萨满只会有一个,他的子嗣也是如此。这种对一的追求可以被视为一种偏执,甚至可以被视为是为了凸显萨满的神秘和权威所做出的表演戏码。但巫奇知道事情并非如此,因为他是沙勒部的萨满,沙勒部有史以来最强悍的萨满,独眼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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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巫奇走向他的毡房时,所有的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战士还是奴隶,都从他的道路上躲开。只不过他们的目光中恐惧的成分要远大于崇敬的部分。巫奇知道他们在怕什么,而他也没有想要让他们接受他的意思。撩开厚重的毛毡,萨满的帐篷里有着一种令人目眩的腥甜气味,巫奇皱了皱鼻子,他也不是很喜欢这种气味,但这是必要的。就和他的父亲戳瞎了他的一只眼睛一样,是必要的。
“哈…”独眼的萨满坐到狼皮地毯上,长出了一口气。老实说,袭击那支小队不是他的本意,也不是这草原上众灵的意愿,甚至现在为了安抚那些任性的灵体,他已经疲惫不堪了。萨满,不能做出违抗自然的事情,这是基础中的基础,当萨满有意的将自然和自我分割甚至想要与其对立的时候,他们身上所有的能力就都会弃他们而去。可巫奇没得选,他和众灵都没得选。
“遥远大地上的狼灵啊,请听我的请求…”狼灵,是草原众灵中最莫测桀骜的一位,却也是对战士帮助最大的一位。巫奇特意将取悦狼灵的顺序排到较为靠后的位置,就是为了防止狼灵在战前的等待中感到不耐而离去。空气中的气味渐渐凝成烟雾,灰色的烟气开始围绕着巫奇飘动。不需要睁开眼睛,萨满也知道自己身边正在发生着什么,狼灵已经来了。
“草原上最尊贵的猎手,请您护佑我的族人,请您赐他们獠牙和勇敢。”萨满请求着,狼灵虽然难测,可对战斗的热情却是众灵中最积极的。在草原的传说中,不依靠萨满,部族头人或英雄因为其沸腾的战意而直接得到狼灵加护的也不在少数。而且狼灵并不会排斥在战斗中使用战术以及以多打少,它所代表的是为了生存的战斗,与荣耀和理想无关。
听到巫奇的请求,那些灰烟开始变的松散,这是狼灵要离去的预兆,它不愿意为这场战斗提供祝福。萨满注意到了这点,他立刻开始念诵拗口的咒语,希望平复狼灵的不满,挽留它参加这场战斗。但狼灵去意已决,巫奇没过多久就察觉到了这点。于是他停止了念咒,对众灵的尊重,是萨满必备的素质,他们是人与灵之间的沟通者,不具有控制谁或强迫谁的资格。
“嗷呜!”就在那些烟雾即将彻底消散的时候,一声突如其来的惨嚎却突然出现在毡房之内。还不等巫奇有所反应,无形的力量就从正面袭来,将坐在毛毯上的巫奇重重击倒到地上!血,顺着被咬破的嘴唇在萨满的脸上如溪流般蜿蜒。
发生了什么?巫奇挣扎着想要起身,他从出生起就被众灵所接纳,那些对于常人来说存有存疑的东西在他的眼中是如此真实。但对于刚刚发生的事情,有生以来第一次,他遇到了无法理解,甚至无法揣测的境遇。然而现在不是思考的时候,比起那些问题,萨满更关心狼灵的情况,那声惨嚎让他产生了极不好的预感。
起身,对于人来说不该是件难事,可刚被击倒的巫奇却耗费了相当长的时间才从地上爬起来。与狼灵的交流被打断让他本就疲倦的精神受到了严重的损耗,无形的力量更是在打翻他的同时击断了他的几根肋骨。与此同时,脚步声停止在了毡房之外。
“萨满,头人们已经准备好了,祝福仪式随时可以开始。”房外传来的声音提醒巫奇太阳已经落山。这实在太糟糕了,草原上的头人可没有耐心等待他们的萨满再耗费时间去查看狼灵的状况,再说现在的巫奇也很怀疑自己还能否进入与众灵沟通的状态。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萨满咬牙回答着,拿起一旁的布片擦掉脸上的血迹,可血光擦拭是擦不干净的。无奈之下,巫奇只得起身将放在面前的瓷罐抬起来,将罐子中宝贵的泉水倒出一些到盆中,这些水本来是为仪式准备的,拿来擦脸实在是浪费。
烛光,在水波中流转,将盆中的水面变成了模糊的镜子。巫奇双手深入水盆里,将清水抹到自己的脸上,于是水盆里的液体,染上了轻微的红色。巫奇将眼睛上的水珠擦去,想要借着水面看看自己的脸上还有没有血迹。这一看不要紧,他从水面中不仅看到了自己疲惫的脸,还看到了脸上不知何时出现的一个,诡异的,他从未见过的,让人不安的,红色几何图案。
萨满想要尖叫,可他的嘴刚刚张开,一只有力的手就从背后捂住了他的下半张脸。
第五十一章 三部
夜晚,在草原上是微妙的。你可以认为它吵闹,因为在双耳所闻的范围内确实存在着包括昆虫,蝙蝠,篝火乃至人类以及他们的牲畜所发出的各种各样的声音。但当你抬头看到漫天的银河,看到在星空边缘如同画框一样的群山和地平线时,草原的夜晚就是安静的。这种矛盾不仅存在自然给人的感受中,也存在于人与人之间,比如此时坐在篝火旁的三个头人,他们脸上的表情说明他们的心绪并不安宁。
“已经很晚了。萨满的仪式早就该开始了。”抱怨来自罗勒部的头人,他的部族和沙勒部在三代以前由同一个领袖领导,后来那位领袖死后,他的大儿子,二儿子以及小儿子分别率领了一部分族人各自生活,罗勒部就是小儿子的部族。而以这些年的发展来看,更靠近苍狮的沙勒部有更多的机会劫掠财物,人口和军事力量也逐渐超过了曾经不相上下的罗勒部,隐隐成为了这片区域最强大的部族。不过这种强大离沙勒部成为这片区域的霸主还有些距离,因此除了关系较近的两个兄弟部族外并没有什么部族愿意附庸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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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耐心点,我的兄弟,给巫奇一些时间,让他为我们争取多一些的祝福。这没什么坏处不是吗?”沙勒部的头人有着宽阔的肩膀,他的肩上披着狼皮制成的短披风,那是他成年时独立杀死的附近狼群的头狼,而这件事并非发生在很久以前。在三个头人中,这个名叫乌维尔的头人年龄最小,可他的眼睛却是三人中最具有神采的,他是沙勒部的头人,不过凡是和他说过话的人都相信,他不会仅仅只是沙勒部的头人。乌维尔的父亲曾经在一次酒宴上自豪的宣称,他的儿子有成为单于的潜质。
单于,这个称呼是草原上最荣耀的头衔之一,能将此后缀在自己名字上的人无一不是传说中和故事中的英雄。草原上,已经很久没有单于了。特勒部的头人这么想着,看向乌维尔的目光逐渐热切起来,南方的苍狮在他们那个矮子领主的带领下构建起一年比一年坚固的防御,他们三部的日子过的已经大不如前了。作为三名头人中年纪最大的那个,特勒部的头人知道,已经到了要发生改变的时候,而相比罗勒部那个莽撞的头人以及自己的那些不成器的子嗣,他们三部是消亡还是繁盛,未来的前途将在很大程度上与乌维尔有所关联。
“乌维尔说的没错,萨满们一向只按照他们自己的时间行动。不过巫奇这次确实让我们等的太长了一些,早知如此,我应该带上我家那丫头的,让她跳支舞来给我们消磨些时间。不是我自夸,她跳起舞来就像是天鹅一样美丽!”
“好了,老冒顿又开始讲起他的女儿来喽!哈哈,乌维尔我的兄弟,你还是早点把她娶回家,免得老冒顿吹的太过让天上的神灵都信了他的话。那样你就得和神灵抢妻子喽!”罗勒部的头人大笑着点破了冒顿的算盘。这也不怪他,谁让特勒部的头人一有机会就在乌维尔面前推销自己的女儿,久而久之,讲的人还没过瘾,听的人却已经不感兴趣了。
“我和冒顿叔叔已经约好了,明年春天的时候就会去特勒部迎亲,到时候还希望罗勒部的朋友们也出现在我的婚礼上。”乌维尔对于结婚这件事情并没有什么抵触。和特勒部联姻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是件好事,婚姻可以成为两部团结的纽带,而更纯粹的血液也有助于诞生出更受族人接受的继承人。至于冒顿的女儿是否真的如他所说的那般优秀和美丽,对于乌维尔来说反倒不重要。游牧民从来都不奉行一夫一妻的传统,至于是一夫多妻还是一妻多夫,只要能增加他们在草原上存活的能力,根本就构不成问题。
“嘿嘿,一定一定。不过到时候你得考虑一下让谁当你的证婚人,巫奇的那个样子,”罗勒部头人说到这耸了耸鼻子,“实在是不太合适。他的模样太像他们了,主持的婚礼不一定会受到祖灵的认可。”
这话倒是不假,巫奇所属的萨满家族除了独子的传统之外,还有一个在其他游牧民看来无法理解的行为,那就是他们每隔一两代就要娶从南方被掠夺来的苍狮女人为妻,让其为自己产下后代。这样的习惯让巫奇从外观上来看要比寻常的游牧民白上不少,五官和骨骼也和族人有着微妙的差别。相较而下,其他草原人虽然也会掠夺南方女性,可他们更多的是将其当成奴隶甚至于所谓的人畜,这样的女性即使生下后代也不会被认可,而且很有可能会被部族里的人扔到原野里作为野狼和苍鹰的食物。
“不管怎么说,巫奇都是一位强大的萨满,他的能力我想你也是知道的,祖灵也从来没有表达过对他的不满。所以,还是由他来主持婚礼比较符合传统。这样冒顿叔叔也会比较安心不是吗?”在没有律法概念的草原上,传统就是一切的准绳。依据传统,只有作为祖灵和其它众灵代言人的萨满所主持的婚礼才能保证新娘的绝对地位,任何对这种婚礼的合法性提出质疑的人,都会被认为是在质疑先祖。
冒顿微微笑了一下,“按你的意思来就是了,我家的女儿虽然优秀,可老实说我不认为她是能给你做正妻的人选。如果你想的话,让她在你的牙帐里有一席之地就可以了,至于是妻子还是侍妾,我都不会反对。”
冒顿的意思很清楚,要是乌维尔有想当单于的野心,他的正妻当然不能是特勒部头人的女儿这种普通的出身,他会迎娶那些历史悠久,族人众多的大部族的公主,这无关爱情与责任,只是现实。到了那时,冒顿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因为早早的占据了不该占据的位置而遭遇不测。历史上没有几个单于的正妻可以比她们的丈夫长命,尤其是在单于年轻时娶的妻子。
乌维尔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从火堆边缘走近来的人影打断了他的措辞。三名头人站起身,对来人行礼。头戴羊头骨的萨满没有说什么,现在的他不是以一个人类的身份站在这里,在这星空之下,他就是草原上众灵的化身。
“仪式,开始。”
第五十二章 冒牌萨满
在篝火旁舞动的人被火光投下扭曲的影子,这是萨满在跳着取悦众灵的舞蹈。说是舞蹈,其实这种舞在动作上并没有一定的规范性,所有的舒展,收缩,快慢,强弱,都是由舞蹈者自己来决定的。或者说,是由不可见的众灵决定的。很多目睹过萨满舞蹈的人都认为他们在发疯,在那些狂乱的节奏和动态中,即使是最包容的鉴赏者也看不出美的元素。而这正是这种舞蹈的目的,接着这种出离了理性的狂乱,萨满得以超出人的位格,从更高的地方将来自众灵的力量带回星空下的世界。
头人们,闭着眼睛,他们遵循着古老的传统,不去直视舞动中的萨满躯体,传说曾有人因为违反了这个禁忌,而被附身到萨满身上的神灵夺去了灵魂。当然,那个传说更广为流传的版本是年轻强壮的头人被美丽的雌鹿之灵所吸引,一路翻越千难万险,留下无数传说,最后终于将化为人形的神灵迎娶回了自己的部族,那个部族,至今仍然存在着。
“噗!”草药粉末被萨满扔进火堆,产生一种混杂着烧焦气味的香。吸入了香气的头人们开始不自觉的扭动他们的脑袋,进而整个身体都开始随着萨满嘴里模糊不清的哼唱颤动。萨满的声音越来越高,他的双手高举,好像要将整个星空都揽入怀中。可就在他要唱出那今晚最洪亮的音节时,火堆对面的年轻人却猛然睁开眼睛,瞳孔的样子在火光下不似人类,倒如同鹰隼猛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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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维尔冲过火堆,不顾身上衣物的边缘已经被点燃,他的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阻止头戴羊骨的家伙继续发音。他成功了,萨满显然也没有意料到会有这样的突发情况,没有任何抵抗的就被年轻的头人按到在地上。头上的羊骨随之滚落,露出一张陌生的脸。
“神灵附体吗?虽然只有一瞬间。”被压到在地上的陌生人露出笑容,用乌维尔有些陌生的草原南方的人的语言说道。
“你把巫奇怎么了!”沙勒部的头人怒吼着,这愤怒包含着多重涵义,他既担心自己萨满的安危,又因被戏弄而狂躁。
乌维尔的话是用草原上的语言说的,这触及到了对方的知识盲区。不过以此时的情景来说,不需要真的听懂头人说了什么也可以揣测出他的大概意思不是吗?“礼貌一点,如果你希望你的萨满还能活命的话。”
乌维尔当然没有礼貌给一个装作巫奇的模样戏弄自己的家伙。但他必须得考量巫奇的安危,因为巫奇家族的独特性,他们是难以被取代的,而且即使去其他部族招募愿意来此的萨满,乌维尔也怀疑新来者能否像巫奇那样强大。年轻的头人耸动着脸上的肌肉,忍住一拳捣碎对方脸上微笑的冲动,缓缓站起身。值得注意的是,那些本该燃烧起来的火苗,并没有将乌维尔吞噬。又一个奇迹。
如果说,雄鹰之灵附身了乌维尔短暂的一瞬让他看穿萨满伪装下的冒牌货是合情合理的,因为这个冒牌货伤害了众灵的代言人,众灵借着这个凡人的手为实现它们的复仇。可自动熄灭的火苗却让人摸不着头脑,作为一个工具,他还没重要到让众灵再次降下奇迹的程度。
“你是谁?巫奇在哪里?”乌维尔用草原上的语言质问着,他虽然能勉强听懂那些草原外的人在说什么,可并不具备使用那种语言与对方交流的能力。不过在场的可不仅仅只有他和冒牌货,另外两个头人意识到了身边的混乱,他们睁眼的时候,就看到乌维尔质问那个陌生的男人。只不过这两位头人就没有那么好脾气了,尤其是罗勒部的头人,这名壮汉一下子从地上站起来,像是头棕熊般朝对方冲去!
乌维尔是很清楚他这个远方兄弟的力气的,要是让这名摔跤手抱住了,哪怕是棵树,也得有被勒断的风险。而那个陌生人不知道是太过自大,还是来不及反应,面对这气势汹涌的冲锋,他只是轻轻挥了一下手。只是轻轻挥了一下手,火光就从乌维尔的身后来到了身前,那些扭动的火舌像是拥有了生命一样化为一只只手臂,从背后抓到壮汉的身上。这一次,火焰没有熄灭。
“啊!火!”其实那些火舌并没有看上去那般热烈,在扑倒地上再由冒顿帮忙拍打之后,罗勒部的头人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只不过,并不是什么人都能让火焰随自己的心意舞动的不是吗?尤其是在陌生人挥手的瞬间,乌维尔确信自己看到了对方眼睛里的光。
“邪巫!”年轻的头人如此说道。对于与万物共存的萨满来说,请求火焰之灵的帮助是可以的,可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操控火焰是绝不可能的,而且萨满在施法的时候眼睛里也不会冒出光芒。双眼冒光,一直以来都被认为是恶魔或邪巫才会具有的特征。
对此,陌生人耸了耸肩,虽然他听不懂乌维尔说了什么,不同从神态和语气来看也知道不是好话。没办法,假扮成部落中的萨满还指望得到礼貌的对待本就是不可能的。再说他在策划这一幕的时候本来也没打算和这些想要对付自己的草原人和平相处。
“虽然我知道你多半不在意,不过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起司,身披灰袍者。”回应他的,是乌维尔的战吼。
“好吧,”灰袍法师低声喃喃着,接着侧身躲过对方第一次的进攻。得益于头人们对仪式的尊重,他们都没有携带武器。可没有武器,不代表这些愤怒的游牧民不致命。起司本来有很多方式可以杀死他们,可就如刚才说的,他本来是这么打算的,也就是说,现在的他有了其他的想法,“洛萨,帮我让他冷静一下。”
另一个身影从草丛里冲出来,很快就和乌维尔扭打在一起。起司趁着这个工夫,利用到处都是的草茎将另外两个头人捆在地上,接着在篝火旁坐了下来。他的眼睛盯着火焰,因为他能感觉到,火焰里也有东西在盯着他。
“别那么看着我,你们的那个同伴不是我杀的,不,前一个也不是…你们的代言人很好,我的同伴在看护他…你说什么?嗯,好吧,我对此确实有兴趣…”
第五十三章 预言的开始
当第二天的太阳照亮草原之后,沙勒部的战士们得到了他们头人新的命令,原本将在今晚发动的攻击被取消了。这条命令使很多战士们松了口气,别误会,他们松口气并不是因为省去了一次不荣耀的以多打少,劫掠,在他们看来并非不齿之事,而是因为其他的一些原因。
“你们的马车我叫人去拉过来了,太阳升到最高的时候应该可以到。不过你们要真的想继续朝前走,最好还是把那东西扔了。在草原上马车就是靶子,大部分部族都不会拒绝朝着靶子射上一箭的机会。”乌维尔在走入毡房,放下帘幕后开口说道。同时眉头因为空气中的味道而略微皱起,不管来了几次,他都喜欢不起来萨满帐篷里的气味。
起司一行人分散在帐篷里。巴图和阿塔靠在一旁补充他们昨晚应有的睡眠,女剑士在头人进门的那一刻似乎本能的想要醒来,不过一旁的洛萨阻止了她,让她继续休息。黑山伯爵一只手拿着有药膏的布片放在头上,布片下方的淤青相当明显,至于要说多严重,大概就和乌维尔脸上的淤青一样严重。这两个人昨晚扭打的结果就是分别送给了对方一份不怎么好看的妆容。
法师听到来人的话稍微点点头,他的主要注意力还放在躺在毛毯上昏迷的萨满身上。巫奇的状态很奇怪,尤其是在洛萨好几次保证过自己昨天绝对没有下狠手之后就显得更加奇怪,他早就该醒了。可现在的巫奇不但没有醒,身上还不停地冒出冷汗,他的眼皮颤动着,显然是由于眼球在快速的转动。这是做梦的表现,而从他痛苦的表情来看,多半是恶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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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我讲讲你们为什么要袭击我们。”起司的话里听不到愤怒,只有好奇。其实这个问题问作为萨满的巫奇会快一点,不过现在巫奇的样子实在是不好询问,莽撞的将陷入不自然睡眠的人唤醒是施法者之间的忌讳。
乌维尔不喜欢这个自称起司的家伙,准确的说,他现在很想一刀杀了这个邪巫。可他知道这是不对的,作为头人,他必须考虑比自身需求更多的东西,他必须考虑部族的安危。因此,至少有两件事让他没法向起司以及他的同伴下手,第一,就是巫奇。从昨晚开始,巫奇就被起司等人控制在了手中,而且在乌维尔看来,这些人还对巫奇施加了某种诅咒,让萨满没法从恶梦中苏醒。而第二点就是,
“我们被要求献上祭品。”这个年轻头人的肩膀在说出这句话后好似泄了气的皮球般塌下来,他坐在地毯上,声音中满是不甘和无奈,“巫奇为我们争取到了宽限,可以用部族以外的人来作为祭品。罗勒部和特勒部也是如此,所以我们才决定一起行动。”
“是什么人让你们献上祭品?还要人祭?这附近应该没有这样的部族吧。”洛萨对苍狮附近的草原形势还算略有了解,虽然草原上部族的起灭对于外人来说有时快的像是暴风雨,可沙勒三部靠着血脉关系互相扶持着也已经在这片地区站稳了脚,不应该这般软弱。
乌维尔的脸色更加难看,在草原上,战败不是耻辱,屈服,或者说无故的屈服才是莫大的屈辱。游牧民们自有他们的荣耀,这种荣耀和骑士的不同,但纵使如此,被人当做鹰犬这样的事情还是难堪的。年轻的头人沉默良久,才缓慢的说出一个词汇,“蒙皮者。”
洛萨的表情精彩起来,他想要说什么,可是触动了脸上的淤青引发一阵的不适。而坐在萨满边上的起司,则露出了微笑。他当然还记得,记得六年前铁堡外遭遇的事情。蒙皮者,以其他生灵之皮来作为存在依托的邪恶存在。在这几年中法师不是没有追查过当时那个蒙皮者的来历,只是再优秀的情报人员,一涉及草原里的事情都会无功而返,游牧部族的特性决定了他们之间不会有太稳固的联络渠道。
“跟我多说说那些蒙皮者。他们有几个,从哪来的,何时开始威胁你们所要祭品?还有,他们受谁的指使。”起司平静的说道。
“指使?”法师的话让头人感到了不解,在他的印象里,一个蒙皮者就拥有血洗三部的能力,像这般如天灾一样的邪恶存在居然还会受人指使?这明显超出了乌维尔的想象极限。或许,只有诞生出这些怪物的黑暗才能指使他们吧。
起司盯着对方看了几秒,在确认乌维尔脸上的疑惑不是假的后轻轻叹了口气,“蒙皮者虽然棘手,但他们可没办法杀死自然之灵。”
“你说什么?他们杀了什么?”头人有些搞不清楚状况,这也很正常,虽然起司已经在他身上看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但乌维尔自己还没有发现他和众灵之间的联系。在这种情况下,乌维尔仍然是个常人,众灵的存在与其对世界的影响对他而言仍是萨满口中迷乱的咒语和听不清楚的祷告。他不理解自然之灵的死究竟意味着什么,又会引发什么样的问题。
“没什么,你只需要知道那些蒙皮者背后还有人就行了。这不是你可以解决的事情。”起司随口回答道,手掌不自觉的摸到了腰间挂着的黎明之息,有了这盏灯,他们在面对蒙皮者的时候就会简单很多。
“哈!”可能是被两人的对话惊醒,躺着的巫奇猛然睁开眼睛,发出一声不知该说是惊呼,还是惨叫的声音。
“绳结!那些绳结!”醒来后的萨满像是着魔了般抓住离他最近的起司的衣服,不停地重复着关于绳结这个词汇的呓语。
而在起司的脑海中,眠者在灰塔里对他说的话自然的浮现出来。
你须踏上草原,穿过绳结的阴影。
预言,似乎已经开始发挥它的效力了。法师看着唾沫横飞的巫奇,后者的状态实在是不好,他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而这种惊吓,让起司感到了几分的熟悉,于是法师以极快的速度伸出右手食指点在他的额头上,眼底闪过一抹亮光。
“冷静一点,不管你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现在你都回来了。”
第五十四章 梦中的草原
我叫巫奇,是沙勒部的萨满。我的意思是,我应该是巫奇,我应该是沙勒部的…我是什么来着?头人?战士?不,我的手臂太瘦弱了,应该拿不起弯刀,我应该也不是头人,因为我身上没有头人的刺青。等等,刺青?为什么我会知道头人右臂上应该有刺青?对,刺青是媒介,是头人和先祖之灵的媒介,至于我们沙勒部的刺青应该是…我把它忘了,不,作为萨满这太失格了,我会被天上的父亲在梦里训斥的。哦!萨满,我是个萨满,我是沙勒部的萨满,我叫巫…延?巫延,巫炎还是,算了,我知道我是我就够了。
这里是哪里?是草原吗?应该是,膝盖以下有被草茎摩擦的感觉,可这地上的牛粪也未免太多了些,每次迈步都要费上不少力气。还有,这里的空气为什么这么湿,为什么天上的云会在我四周?父亲教过我,是的他教过我,这是雾!对,雾,雾就是落到地上的云!它们因为被天空流放所以到了地上,可怜的家伙,如果我被流放一定不会太高兴。
不过,我现在的情况和被流放也没什么区别了不是吗?这里是哪里?我为什么会在这?太奇怪了。没有太阳也看不到天空,没法辨别方位,真糟糕。我开始理解这些云为什么会被流放了,它们实在很不招人喜欢。但话虽如此,雾也不会自己散开,留在原地无济于事。而且,我隐隐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盯着我,我的眼睛没法穿过雾气,没法确定那是善意还是恶意,先保持移动吧。
这片云在天上的时候肯定能让我们一整天都看不见太阳,它太大了。不管怎么走,四周的雾气都是一个样子。还有脚底下的牛粪,也许是马粪?那一定是人头上千的大部族才有可能养这么多的牛马,希望他们不介意让我略微休息一下。前提是得找到他们。
那视线还在,尽管我已经快要走不动了,可我还是能感觉到,视线在我的背后。但每次我回头的时候除了雾气什么都看不见。有种被狩猎的感觉,不,鉴于对方还没有发动攻击,也许被观察更合适。我是不是该尝试着跟对方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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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了好几声,那绝对是我这辈子发出过最大的声音了,父亲从不允许我大声喧哗,他说我们的声音会传到众灵的耳朵里,它们不喜欢吵闹。这么想想,也许他就是因为这个才把母亲变成哑巴的…不,当然不是,我在瞎想什么呢,他把她变成哑巴,这样我就没法听到她的声音,没法学习她的语言,没法得知她的过去。有效的策略,在我七岁之前。
说到母亲,从她的发色和肤色来看,她应该是来自南方的。那辆马车也是来自南方,要是他们知道一些消息,怎么可能呢?一个二十多年前丢的女人,根本没人会记得。真是可悲啊。再过几年我也得考虑继承人的问题了,该找谁来诞下后代呢?部族里的姑娘?不,她们的眼睛里没有神采,众灵不会赐福这样的女人生下的孩子的。等等,我为什么开始想这些了?
衣服破了,从脚踝的部分开始,膝盖下面的裤子已经变成碎布条的时候我才发现。疼痛和潮湿真的很难区别不是吗?要不是我朝后看的时候看到了草叶上的血。该死的草,这里一定是被众灵遗弃的土地,那些草上全都是锯齿,它们撕碎了我的裤子!这可是我为了祷告专门做的,用了布做的裤子!它们根本不理解在草原上布有多难得。该死的草。
好吧,至少这些草让我意识到了另外一个问题,除了雾气之外,这里很不正常。现在我开始怀疑脚底下踩着的又软又粘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了。它给我的感觉就像是踩在肥肉上。不,我得停止这样的想法,我的脚开始觉得不舒服了。
视线还在,长着锯齿的草还在,我走了多久,一天?还是好几个日落?不好说,这里似乎没法从光亮上判断时间的流逝。但以我的体力,我可能只走了比我预计的要少得多的路。我一直是体力最差的那个。相比起乌…奇怪,我为什么会努力回想一个不存在的人名?我和父亲是独自在旷野里生活的不是吗?没有部族的萨满可不多。如果可以我还是想找个部族加入,要是他们能接受父亲的话。
雾气更浓了,我现在只能看到自己身前两步的东西。我猜我在接近这块云的核心位置,如果它是有灵性的,也许我可以请求它散开?还是说我该现在立刻转身朝反方向前进,那样说不定就能离开云雾的范围。算了吧,我的体力不够了。虽然还没觉得饿,但腿上的肌肉已经开始像烧着了一样疼。即使是那些战士也没法走这么远的路吧?毕竟他们的腿都因为骑马太多而畸形了。
我发现了个奇怪的东西,看起来像是某种图腾或是装饰物,也许是地标,告诉别人这里是谁的领地。不过没听说过哪个部族是用绳结做地标的,而且那些绳结的样子让我不太舒服。那是由树枝和草茎编成的绳索混合在一起做成的绳结,六根长短不一的绳索跟一根树枝绑在一起插在由小石头垒砌的凸出物上。有点像坟墓,可草原人不筑坟。而且那些绳索和树枝明显经过精确的计算,按着某种我不理解的规律组合在一起,它和骨头做成的雕刻有类似的地方,都具有某种说不出来的韵味。
不管怎么说,这都可以作为标志,可以给我标明方向,好消息,看来众灵还没有忘记我。要是它们给出的标志不是以这种形式的话就更好了。
第二个绳结,这个比上一个小一些,而且埋在草里,要不是我差点被绊倒是不会发现的。相比第一个,这个绳结只有两根绳索和一根树枝。可它提示了我,在草里也许隐藏着更多类似的东西,或许在我发现那个标志之前就是如此了。可这些绳结到底是干什么用的?我不知道,我的脑子没法回答这个问题。
更多的绳结。第一眼看上去我还以为是个人,走近了之后才发现是个一人高的绳结。在它的周围,越来越多的类似的东西耸立着。我想到了干尸,就是那种死在野外侥幸躲过了豺狼啃食的尸体,它们会风干成类似的形状。我知道这样的想象会让我感到不舒服,可,不知怎么的,我没法停下来。我开始怀疑是不是走到了不能走进的地方。
越来越多的绳结,大的,小的,有的用十几根绳索和树枝组成,有的只有一两根。我已经没工夫评判它们的做工了,这些绳结给我的感觉越来越糟,我不想再看到它们,可它们到处都是。众灵啊!
我开始跑,不管身体的抗议,我要离开这里,不论怎样我都要离开这里!等,该死,我的脚下有…
我被绊倒了,当然,草里有绳结。我的身上沾上了不少黏糊糊的东西,我不想搞清楚那是什么。爬起来的时候我看到了前面有一个很大的黑影,很大,比我见过的所有部族的帐篷都大。也许我跑到了南方人的地盘上而那黑影就是他们的城堡?不管怎样,我打算过去看看。只希望那里没有绳结。
错误,巨大的错误。黑影不是城堡,那是一棵树!它太大了,它怎么能那么大!而且它的树根和树干上面为什么都是那些绳结…
不,不,不,绳结连在一起,像蜘蛛网一样!我看到蜘蛛网的后面,大树的树根上刻着些什么,不管那是什么,我要去看看。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我看到…
“冷静一点,不管你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现在你都回来了。”
第五十五章 挑战(上)
被起司指着额头的萨满安静下来,他的眼睛重新恢复了神采,嘴里也不再念叨着让人费解的话语。可他的脸色变的相当苍白,比刚才在恶梦之中时还要令人不安。法师没有立刻追问巫奇关于恶梦的记忆,而是将浑身虚汗的萨满重新放回毛毯里,他需要休息。
“你把他怎么了?”乌维尔看到了刚刚发生的事,他以为起司是使用了什么邪恶的法术将醒来的巫奇重新送入了梦中。
法师瞥了头人一眼,一旁的洛萨也站起来,随时准备着给对方留下比淤青更严重的伤势。可乌维尔并没有做出进一步威胁的举动,也许是他担忧在敌人控制下的萨满,也许是他并不像其言语表现的那样对起司的举动充满怀疑。
“某种程度来说,我救了他。”法师边说边将手放到巫奇的脖子上查看他的脉搏,“一般在经历了包含信息过大,或者过于真实的梦境之后,人们会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的区别,这种情况的表现就是他们会开始错把现实当成梦境。简单来说,就是发疯。在这种情况下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让他们的思维冷静下来,熟悉的事物以及真实的感受可以让他们确信自己在现实当中。”
乌维尔尝试着理解起司的话,不过就和大部分人那样很快选择了放弃。但他毕竟是巫奇所在部族的头人,他有义务保护巫奇的安全,不论是灵魂上的,还是身体上的,“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事情吗?”
“我说了,让他感受这个世界的真实,刺激他的本能。你知道本能的基础是什么对吗?除了呼吸之外我们最普遍的欲求。”法师在头人仍然呆立在原地几秒钟后不耐烦的撇了撇嘴,“是吃喝!你连这都想不到吗?去给他和我们那些吃的和喝的来。”
乌维尔在从厨师那里抱回来一大把食物的时候还是没搞明白自己为什么被那个邪巫骂了之后还没有生气,也许是因为他太关心巫奇的状态了吧,头人如此说服自己。可事情没有那么容易,在他朝萨满的毡房靠近的时候,一个部族中的妇女突然拦住了他,“沙勒部的星星啊!请你救救我的孩子吧!”
头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妇女就被她的丈夫从乌维尔的身边拉了起来,“你在干什么?你怎么能对头人提出这种要求!那孩子活不到成年,是他自己的命!谁来都没用!”男人对着他的妻子大吼着,可是眼角却有意无意的观察着乌维尔的反应。同时,听到大喊大叫,越来越多的族人聚集过来,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现在,乌维尔知道眼前的情况了。事情并不简单,或者说,异常简单。按照游牧民的习俗,在幼年身染重病的孩子,不论是先天还是后天,都没有继续抚养下去的必要。当然,部族不会强迫这些孩子的父母抛弃他们的子嗣,只是当这些父母觉得再难以为继的时候,他们就会自己挑一个晚上将自己的病子送到部族外的草原上任其消逝。这是残忍的习俗,却也是没办法的习俗,不论是放牧还是劫掠,草原上的生活要求人们拥有足够强健的体魄来维持生计,体弱的孩子或许尚可以在部族中找到一席之地,但多病的孩子就只会变成拖累。
可要是仅仅如此,这对夫妇绝不该演出这样一则戏码。要是孩子的母亲真的想要找到治愈自己子嗣的方法,她会在晚上,最好是谁也注意不到的晚上,去寻求头人或是萨满的帮助。这样的求助不会发生在白天,因为没有人想要向其他人展示自己的无力和懦弱。而且孩子的父亲一般不会在这种求助中露面,如果母亲求助的对象需要报酬,那么她会告诉自己的丈夫。草原上的男人是不能低头的。
所以,现在发生在乌维尔眼前的很可能并不是一次求助,而是一次挑战。因为他作为头人取消了本该今天进行的劫掠,所以他在部族中的权威性和地位受到了挑战。眼前的夫妻,多半是丈夫,恐怕是部族中某个对自己位置不满的家伙派来的。要是他不接受这个女人的帮助,那么在部族的所有人见证之下,事情就很有可能演变成乌维尔作为头人对族人的冷漠,孩子的父亲完全有可能以此为借口向他发动攻击。而要是他接受了这个女人的请求,也会有人认为他是违反了草原的法则,是软弱的表现。
在乌维尔成为沙勒部的头人之后,他经常受到这样的挑战。草原人们以这种方式来时常确认自己的领导者是否还够格担任他们的位置。而乌维尔确信,这次挑战除了因为他取消了劫掠之外,还和巫奇的状态以及派人去收回马车有关。以往这种情况巫奇都会坚定的站在头人的一边,以他作为众灵代言人的身份来为乌维尔解决大部分的困难。可现在,萨满自己却自身难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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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的头人吸了口气,他现在有大把的问题要面对,真的不希望在这些试探上浪费时间。可他有的选择吗?
“你在干什么?”陌生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他们将视线转向发声处,看到一个穿着灰色袍子的人从萨满毡房的方向走来。只不过,这个灰袍人嘴里说的话他们谁都听不懂。沙勒部除了萨满和头人之外不是没有人懂得苍狮人的语言,但那不是苍狮人的语言。
“你是谁?”一个年龄大一些的牧民对走近的起司发问道。可法师听不懂他的话,所以他选择了目前最能维持他神秘感的行动,他无视了那个人。族人们互相看着,他们有些摸不清楚状况了,因为起司的肤色和五官以及使用的语言都是他们所陌生的。而且他还是从萨满所在的位置走来的,他和萨满有什么关系吗?
“保持镇定,用你们的语言告诉我事情的经过,然后用我能听懂的语言在脑子里把这件事想一遍。”法师的话直接出现在乌维尔的脑海中,令头人险些将怀里的食物扔到地上。好在,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起司的身上,没人注意到这个细节。
第五十六章 挑战(下)
从乌维尔那里得到了事情的经过并没花上多少时间,其实不需要头人解释,光是看眼前的场面起司就已经能猜个七七八八。只不过法师深知大部分时候这种自以为理解的理解,才是离事实最远的谬误,因此还是一边在部族的人群前塑造着自己的神秘感,一边快速的整理得到的信息。或许对于乌维尔来说,这样的挑战要解决是相当繁琐的,可是现在有了起司的介入,情势自然会跟着转变。
“告诉他们,我是和巫奇有交情的流浪萨满,此次到来是为了传达万灵给我的预兆。巫奇因为昨晚向万灵确认了我带来的信息身体不适,由我来代为履行他作为部族萨满的职责。至于语言,就当我离开人群太久了,已经忘了怎么说话。”
头人耸了耸肩,他并不怀疑起司作为医者的能力,草原上巫医不分,治愈身体的方法被认为是众灵意志的一种表现。乌维尔振臂高呼,将人群的注意力重新拉拢回自己的身上,他看到了族人眼中的迷茫和困惑,也敏锐的洞察到了几道躲闪的目光。没关系,想要统领一个群体,最基本的觉悟就是别妄图获得所有人的支持,这一点他早就懂得了。
在起司看来,乌维尔的说明是具有很强感染力的,他能感觉到周围的人从对他出现的不知所措逐渐转变为敬畏和不友善。听起来难以理解,其实这二者并不相违,人们在自己遇到困难的时候确实会寄期望于巫师或他们背后的神灵甚至恶魔,但当他们自认可以处理生活中的一切的时候,掌握着他们难以理解世界的钥匙的人就成了提防的对象。这也是为什么游牧部族中的萨满帐篷永远不会离群落的主体太近。
可不管善与不善,这些游牧民都很快接受了他们眼前的人是个萨满的说法。因此当乌维尔询问那对夫妇,主要是那个女人愿不愿意将自己的孩子交由起司治疗的时候,她很快就同意了。不过孩子的父亲显然有着不同的看法,
“我不会把我的孩子交给不知名的萨满,我宁可将他送给野狼!天知道这个穿着布衣的家伙会对我的孩子做什么,也许他会拘束我孩子的灵魂!”这话说的不无道理。并非所有萨满都与人为善,而众灵在很多时候也不会比人类更多的关心人类,因此在游牧民中确实存在着一些邪恶,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步入一条可怕道路的萨满会用人体和人的灵魂做一些很可怕的事情。蒙皮者就是因此而来。
“他拒绝接受让孩子接受治疗?”起司挑了挑眉毛,用不可听的信息传递法术向头人询问道。在后者点头后露出复杂的笑容。
法师转身就走,他背后的人群自觉的向两边分开,男人的话所有人都听得见,是他自己拒绝了这个灰衣萨满的好意,萨满没有对他的侮辱感到愤怒已经是非常仁慈的了。而随着起司的离开,这场喧闹也画上了句号,有人给出了治疗孩子的方法,孩子的父亲没有接受,那他就没有理由继续缠着头人胡闹。试探,因为灰袍的登场而解决。至少这次是这样。
“他们不会罢休的。部族不会认同靠外族人之手来统治族群的头人。”当乌维尔后起司一步走入萨满的毡房时,他如此说道。
“你还有盟友,昨天晚上那两个人,我看得出来他们会坚定的站在你这一边。”法师有些心不在焉,他的主要注意力在巫奇身上。
“罗勒和特勒部虽然是我们的兄弟部族,但我们之间的关系早就没有那么亲密了,血脉会稀释,人心会散落。我希望三部重新团结起来,重现先祖的荣光,但这件事情离实现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现在他们不能出面干预。”年轻的头人有些沮丧的回答。
“听起来和我们没什么关联。记得吗?我们昨天还是你下令袭击的目标,而现在我们则是挟持了你萨满的敌人。你我之间不存在相互信赖和帮助的基础。别因为我帮了个小忙就错误的理解了现在的情势。”起司的话毫不留情,他已经开始对这个年轻人感到了厌烦。世俗中的掌权者多是如此,巫师们稍微露出平易的样子就立刻想要将他们的力量为己所用。
乌维尔站在原地,脸色不太好看。他可是从小就被族人寄予厚望的天之骄子,是草原上自由翱翔的雄鹰,只要他想,那么不论是用暴力还是策略,他都可以达到他的目的。而现在,不远处的灰色身影第一次让他产生了挫败感,他没法将这个人收入自己的部族,这个判断非常迅速的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咳咳,”巫奇在喝下些许羊奶后边咳嗽边挣扎着坐起来,他不想因为自己的虚弱而被根本不懂如何给躺着的人喝水的法师呛死。不过,萨满虽然身心都受到了创伤,意识却已经恢复,刚刚两人的对话他都听在耳朵里,“你说的没错,你和你的同伴确实不属于草原,更不属于任何一个草原上的部族。可是,你得帮他。因为帮他就等于帮我,而帮我,就是在帮你们自己。”
起司将包裹里的食物分给一旁的洛萨等人,然后转身看向萨满,“那就要看看你能否说服我认同你的逻辑了。”
巫奇是怎样劝说起司的,恐怕除了他们两人之外没人知道。因为这两名施法者在交流时完全抛弃了语言,而是使用了类似起司之前与乌维尔那样的交流方法。这也是因为有些话一旦被用嘴说出来,就难免会被听到,有些名讳不可被念诵,有些存在不可被描述。
总之,当夜幕低垂,起司的脸上已经完全是一副凝重的表情。他靠坐在堆起的毛毯里,闭目沉思着什么。这时,毡房的外面传来了轻微的呼喊声。房间里的人们迅速戒备起来,而虚弱的巫奇在示意他们放松后说道,“是个母亲请求灰袍的萨满救她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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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在法师和萨满交流的时候已经听乌维尔说过了白天的事情,他们都清楚现在在门外的那个女人是谁。可问题是,在白天孩子的父亲果断拒绝了起司的好意后,法师是否还有意愿救治那个可怜的孩子。
“你的身体如何?可以帮我翻译吗?治病这种事,还是需要询问的。”起司的话让阿塔他们露出了微笑,似乎只要他同意,那个孩子就可以摆脱早逝的命运。
巫奇摇了摇头,“我没法站起来,甚至没法坐太久。不过没关系,我有办法让你听懂她的话。把手给我。”
起司伸出手臂,萨满用手指沾了些羊奶,然后在前者的左前臂上画出了一个符号。
“好了。去吧。”法师狐疑的看着对方,因为他没有感觉到魔法的波动,巫奇的做法看上去没有任何效果。可萨满只是笑着,躺在毛毯里不再说话。直到起司走到房门的位置时,他才突然意识到,巫奇刚才是用草原人的语言说话。
第五十七章 病
孩子的病不重,至少在法师看来如此。因此,当他自然的告诉孩子的母亲,她的孩子之所以无法行走,是因为有虫子在啃食他的腿骨的时候,她的崩溃就让起司感到颇为意外。好在,闻声赶出来的其他人及时制止了孩子母亲的哭闹,没有让她的声音引来更多的人。被拉入萨满帐篷的母女以及将他们拉进来的几人在毡房的灯火中互相打量着,尤其是那位母亲,她紧紧的抱着自己的孩子。
“别害怕,他们是我的追随者,不会伤害你们。”起司知道女人在害怕着什么,就像苍狮人厌恶草原人一样,草原人在看到洛萨的样貌之后也鲜少会感到舒服。这两个相互对立的民族在历史上都曾经给予对方血腥的重创,在彼此看来都是凶恶的杀手。
“可他不是草原上的人!”女人搂着她的孩子,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洛萨。好在,毡房中除了伯爵以外并没有第二个苍狮人,巴图和阿塔兰忒一个本身就是草原人,一个则不属于这二者中的任何一个,在女人的潜意识中,洛萨仍是这里的少数。这也是她还能勉强和法师对话而不是做出什么更加疯狂的举动的原因。只不过这脆弱的理智随时可能被打破就是了。
“星光普照下,众灵护佑一切。”原本躺在毛毯中的巫奇在此时突然出声,“在雄鹰看来,田鼠和老鼠会有差别吗?万灵亦如此,肤色和出身都不能影响它们。再说,这个男人早就皈依了众灵。”
洛萨懂一点草原人的语言,他本来还在萨满说话的时候点头表示赞同,可当后者说他早就皈依了草原人的信仰之后,伯爵回过头,脸上露出狐疑的表情。躺着的巫奇以及看不到洛萨表情的女人没有在意他的反应,仍然继续着他们的对话,“尊贵的萨满,我尊重您的知识和眼光,可我没办法相信一个来自草原之外的人能得到众灵的护佑。这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了。”
“让他把他的刺青给她看,那胜过千言万语。”巫奇这句话是对起司说的,用的却不是草原和苍狮的语言,那是一种更加原始的语言。在法师的认知里,这种语言往往被运用到咒语中,作为和超凡之物沟通的桥梁。
在对萨满表现出来的语言能力感到略微的惊讶之后,法师露出了迟疑的表情,他知道洛萨身上的刺青,那来自于失心湾海中的某个被当地水手称为海神之索的古老异常。先不管巫奇是怎么知道洛萨身上有这种东西的,他怎么敢说这刺青是众灵的标志呢?要知道,作为萨满当然可以用自身的权威性和神秘性对族人的信仰做出引导甚至曲解,可在这种常人看来完全不可靠的信仰宣导机制背后有一个最基础的条件。萨满,必然对众灵充满了虔诚的信仰。得不到众灵宠爱的人即使具备了萨满应有的所有知识,他也不是萨满。
在这样的前提下,没有萨满会拿信仰作为敷衍甚至欺骗的工具,在这类问题上,他们必须诚实。那么,所谓的海神之索和众灵之间到底存在着何种联系呢?起司想要得到答案,不过当下的问题不在那里。法师用两个手势就告知了洛萨脱掉上衣的指示。以这两个人的默契程度,他们有很多的沟通都可以略过言语。
伯爵还是选择了相信他的同伴,在将信将疑之下,他脱掉了上衣,露出从小臂一只蔓延到双肩并从肩胛上分叉,如铠甲般在后背和前胸上交汇的诡异纹路。这些刺青有着卷曲的边缘,让人第一眼看上去就想到软体生物的触须,可同时,它们又像是绳索一样,复杂的编制在一起,组成上下交叠,令人目眩的图案。
“噗通”没有任何征兆的,当洛萨将身上的刺青裸露在空气中后,那个带着孩子的女人就跪倒在了地上,她双手平举高抬,看向伯爵的眼神充满着炙热的让人畏惧的神采。有那么一瞬间,洛萨甚至担心对方会扑到自己身上。可这并没有发生,女人深深的将头地下,直到额头贴着地面,这是草原人宗教中最虔诚的礼仪,只有在祭拜先祖和众灵的最重大仪式上才会使用。同时,毡房中的人都可以听到她口中不断重复的短语,那是一个宗教中的词汇,翻译过来的意思是,被神灵祝福者。
洛萨和起司对视了一眼,他们从对方的眼睛里都看到了相同的疑惑。这个疑惑需要在之后由巫奇解开。而此时,在解释了伯爵等人的身份以及使求助者加深了对法师的信任之后,他们的首要任务,是救治这个不幸的孩子。于是起司从孩子的母亲手中将那个又害怕又疲倦的瘦弱躯体接过,在焚烧的草药香气中对其进行进一步的检查以确定孩子体内寄生虫的位置和程度。
与此同时,阿塔也在尽自己所能安抚着焦虑的母亲,作为将寻找家人视为此生目标的少女来说,眼前这对母子的情况已经足够得到她的同情。虽然女剑士并不懂得草原语,可有的时候安慰并不需要使用多么委婉动情的修辞,只需要拍一拍肩膀,或把自己的手放到对方因紧张而握紧的拳头上就足够了。甚至她还惊奇的发现,这个游牧民女性并没有因为她野兽般的耳朵而害怕她,在他们看来,这也许也是众灵给自己所宠爱对象的标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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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孩子什么时候开始出现问题的?他发病的前后有做过什么与平时不同的事情吗?”起司的手上戴着手套,寄生虫的感染比他想象的要严重,即使他现在摘除那些虫体,这个孩子以后恐怕也没法再骑马了。
法师的问题有些为难对方了,他们只是普通的牧人,平日里为了生计终日劳作,哪里会那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孩子从何时开始感到不适的呢?孩子的母亲支支吾吾的想了半晌,终于给出了一个不太肯定的答案,
“大概是三个月前,部族还在更西方的土地上放牧的时候,有一阵子他会去放羊。他第一次放羊就放的很好,而且当时附近没有野兽和其他部族的踪迹,所以我们允许他在那段时间独自带着猎狗去近一些的草场…”
起司耐心的听完叙述,将几种草药碾成的粉末包好交给对方,“我需要些时间准备手术,你和你的孩子后天晚上再来。”
等那女人千恩万谢的带着孩子离开之后,巫奇才在毛毯里慢慢说道,
“她说的那个地方,我有印象。”
第五十八章 因由
“三个月,准确的说是接近四个月前,我们的部族曾经在一片牧区住过些时日。那时天气还没有像现在这么温暖,大部分地方的牧草还没有到可以供牲畜食用的程度。但是那片牧区却是个例外。那里的牧草长的很好,完全不像刚刚经历过一个冬天的样子。而且当我站在那片土地上的时候,能够明显的感受到与众灵的联系变弱了。不是完全感受不到,只是像镜子上被蒙上了一层水汽一样。”
帐篷里,巫奇在回忆着自己对四个月前部族所在地的见闻,“这样的地方,算上那次,我总共遇到过两次,而在我家族留下的信息里,草原上会产生这种情况的地区绝不会少于十指之数。只不过,这些地方让众灵联系减弱的原因都不相同,有些是好事,有些是坏事。”
“比如我的祖先曾经就见证过一位新的神灵从草原中诞生,那是在沙勒部还不是沙勒部的时代,目睹了这件事的部族立刻改变了他们的图腾,成为了侍奉这位新神灵的第一个部族。可大多数时候,这样的情况都会与被亵渎的土地有关,众灵厌恶那里的污秽,因而不想要靠近。”
有关于被神或灵所厌恶的遗弃之地的传说,其实存在于各种信仰之中。虽然每个宗教都在宣称他们所侍奉的存在或存在们是天地之间万物的庇护与支配者,但不可否认的是,总有一些地方,或许是一座山峰,一汪深潭,一片没有波浪的海域甚至一座不知被何时遗弃的房屋,它们不受到任何存在的监管,在那些被遗弃之地中的东西不需遵守任何的规则。有趣的是,某种意义上来说灰塔也是这样的地方。
“我第一时间就告诉乌维尔那里不正常,其实所有人都知道,在那个时节怎么会有那么丰饶的草场。可我们没有办法,去年草原上的冬天比三年加起来还要冷,春之灵又因为迟到让这样的日子多持续了些,部族里储备的草料已经见底了。我们这些年扩张的太快,根本没有足够的人手去照顾牛羊,很多在冬天出生的羊羔和牛犊都死了。在这样的情况下,乌维尔当然不会照我说的做。”
“然后发生了什么?”洛萨一边穿上衣一边问道,巫奇讲述的情况引起了他的兴趣。尤其是在他身上的刺青被草原人认作众灵赐下的符号之后,伯爵开始对这些邻居的信仰产生了好奇。也许,在水组成的海洋汇总没有得到的答案,反而会在草的海洋中浮现。
“什么都没有发生。”巫奇的脸色略有好转,这其实也和萨满的特性有关,当太阳消失,众灵的力量就得以增长,“没有人死亡,没有人受伤,没有人失踪,甚至连牛羊都生龙活虎,要是真的发生了问题,我也不会在那个女人说完后才意识到重点在四个月前的那片草场。不过现在看来,当时的没有问题多半只是我没有看到,在我没注意到的地方,亵渎之地还是伤害了我的族人。”
“恐怕没那么简单。”起司将手套清洗干净后小心的折叠好放进长袍的内侧口袋里,“如你们所说,那孩子体内的虫子已经在他身体里待了最少三个月了,为什么到现在才发病?我怀疑这种寄生虫的活动和温度有直接关联,温暖的天气让它们在被感染者体内苏醒。不过现在只有一个例子,没有确切的证据佐证我的推论。倒是你刚才的话让我想起了另一件事,”
法师直视着萨满的眼睛,细心的观察着对方脸上每一处细节的变化,“你们抓我们原本是为了祭品。可祭品,是给谁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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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时间点上问出这个问题实际上有些不合适。起司等人和沙勒部的关系刚刚缓和下来,他却迫不及待的掷出了这个极为敏感的问题,这很可能会导致巫奇对待他们的态度发生倒退,而且在法师才答应了治疗的情况下,这个问题也有几分要挟的意味。
然而萨满并没有愤怒,他只是露出了一个相当无奈的表情,在他眼中流露出的无力感,起司并不陌生,在几年前,他也经常从水面和镜子里看到自己露出这样的神色。巫奇深吸了一口气,用这个动作让自己塌下去的胸膛挺立起来,“其实老实说,我并不知道是谁在索要祭品。因为这件事并不是由作为萨满的我提出的,提出寻找祭品这件事的人,是乌维尔。”
法师的眼神变的锐利起来,不需要阿塔的魔剑,他也能看出萨满说的是实话,可为什么?不管是什么存在在向沙勒部索要祭品,它都应该将意志投射到作为部族中第六感最敏感的萨满身上,而不是作为头人的乌维尔。这样的做法,难免让人感到疑惑。
“这种情况是有先例的。”似乎是察觉到了起司的疑虑,巫奇对刚才的话继续解释起来,“在草原的传统中,萨满虽然是众灵和人间沟通的重要渠道,但萨满并不是唯一的。那些有名的战士,智者,头人乃至单于,甚至是放牛的孩子,都有可能得到众灵的启示,这无关身份,因为众灵的来历复杂,它们各有所爱。“
“而乌维尔生来就具有被钟爱的气质,他的父亲在生下他之前还有两个男孩和一个女孩,但他们都死了,死于疾病和意外。在那个男人极度绝望的时候,乌维尔诞生了,他是那么完美,就像之前所有的死亡都是为了他的降临铺平道路一样。我的族人相信,他是具有天命的。就连我的父亲也向我承诺过,在乌维尔诞生的夜晚,众灵曾向他低语。”
“天命?”起司重复着这个词汇,他不相信命运。准确的说,他不相信的是在人诞生的时候就冥冥之中已经无从更改的命运。法师相信,所有的人展现出他们现在的样子都是因为他们的经历,而不是诸神指尖的骰子。何况,巫奇的话里也没有崇拜的意味,他只是平淡的诉说着一个没有亲眼见证过的故事,这让法师不得不怀疑萨满对于他头人的忠诚。
“出生前暴毙的兄长,出生时众灵不安的低语,如果这是某种预兆,那它听起来更像是恶魔降临。乌维尔是什么时候开始准备抓祭品的?”
“如果算上召集特勒部和罗勒部的力量的话,大概两个月之前,也就是我们从那片草场离开之后。”
第五十九章 人马难辨
天亮的时候,起司和洛萨去附近的河边清洗身体。他们这一路上已经好久没有找到稳定的水源了,虽然法师自有办法保持身体的基本清洁,可是冰凉的河水流过皮肤的感觉依然令人怀念。当然,清洗只是一个借口,这两人还有其它的事情要商量。
“那两个人的话,你相信哪一个?”洛萨站在河水中问着,表情相当不好看。这也难怪,乌维尔和巫奇作为沙勒部族的头人和萨满在解释同一个问题时给出了不同的答案,这两个答案目前看来还没有绝对无法相容的地方,可从讲述者语言背后的潜在意思来说,它们确实存在着相悖的部分。所以现在摆在一行人面前的问题就是,他们该相信谁。
“先来整理一下我们得到的信息吧,从那个头人开始。”起司并没有走入河水中,他只是用蘸水的布片擦拭着手臂。草原上的清晨哪怕是在夏天还是冷的,法师并不像伯爵那样有足够抵御这份寒冷的体格。而且,在陌生的地方脱下灰袍对于他来说也是难以想象的懈怠。
“照乌维尔的说法,他们是被蒙皮者威胁的。巫奇去和蒙皮者商讨,最后的结果是沙勒以及其它两部只需要交出祭品,对于祭品的来历不再过多的要求。”洛萨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老实说这件事我们只需要向巫奇询问一下就能得知真伪了,如果这是谎言,我想不到头人要这么说的理由,萨满可是在我们手里,他难道不知道只需要简单的询问就可以拆穿吗?”
“别忘了巫奇的状态。”起司提醒到,在他们最初潜入萨满帐篷并试图劫持帐篷的主人时,巫奇正陷入某种极为危险的境地。是洛萨误打误撞的举动将这名施法者从其中拖出陷入了沉睡。在沉睡苏醒之后,他又疯魔般的不断重复着绳结这个单词,是起司让他冷静下来。如此想来,要是乌维尔知道巫奇在面对着什么,而起司没有及时唤醒巫奇的意识,那他们根本就不会听到另一个版本的解释。
法师的话令两人间陷入了沉默,伯爵随即想到了什么,“如果真如你说的,那萨满现在不是很危险?”
“并不。”起司拦住了想要穿上皮甲的同伴,这些他在来之前就已经想好了,“此一时彼一时,首先,巫奇现在并不是孤立无援,你似乎有些太小看我们的小姑娘了。她可是能以一己之力击败一名和山德同级的血族的,几个草原人还奈何不了她。再说,既然萨满醒了,那他就还是这个部族的精神领袖。某种意义上来说,族人对他的依赖,更胜于对头人。”
洛萨皱着眉头,几秒后才将心中的担忧放下,“那么说谎的人是乌维尔喽?”
法师摇摇头,“萨满的话也不能全信。他经历了一些非常糟糕的事情,而我们并不认识在经历这些事情之前的巫奇。萨满是沟通天地的渠道,因此,他们也最容易被附身。甚至我很怀疑,我们看到的这个人,还有几分是人。”
这话让人背后发凉。伯爵感到自己背后的水珠好像快要结冰了。随之一同程度加深的,还有他的疑惑,“两个都不可信,那我们该怎么办?尽快找途径离开?我们逃得掉吗?这附近可是草原,我们没地方躲的。”
“不,我们已经身陷其中了,这也是旅行的乐趣不是吗?”起司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轻松,他在享受这种久违的紧张感。在高塔中的生活让这位法师的身体都快要长出青苔了,在草原上遭遇到的事件所散发出的神秘感和复杂性唤醒了他的另外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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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萨也笑了,和起司不同,伯爵早已将这次冒险当成了自己的最后一次远行。在完成了他的目标之后,黑山伯爵的责任与义务以及作为海伦父亲的诸多事宜会让这个男人再也无法走出他的城堡。哪怕这座城堡有一片领地甚至一个国家那样大,那也是城堡。
“好吧,我将一如既往的跟随在你的身边,巫师先生。”
因为伯爵夸张的话语和动作,他们两人都笑出了声音,而且越来越大,这两个老朋友已经很久没这么笑过了。他们虽然经常微笑,也会因很多事感到快乐,但这种和可以托付性命的伙伴一起经历冒险的愉悦,是难以被代替的,也是只有现在,在他们老去之前才能拥有的。
笑声,很快平息下去。不过不是因为他们克制,而是因为从远处而来的马蹄声。洛萨快速的穿好衣服,用头巾遮住了自己与草原人不符的面容。起司则拉起了兜帽,让阳光投下的阴影作为他的面纱。马蹄声越来越近,可能是被他们刚刚的笑声吸引了吧,一个影子从太阳的方向出现在了两人的视野里。那看上去像是一个人骑在马上,可当他接近的时候,两人才发现,这个影子只属于一个单一的生物。
半人马,或者干脆称其为人马,这是一种常见于神话和传说故事里的生物。据说,他们是这世界上每天可以走最长距离的存在。据说,他们是百步穿杨的射手,是以一敌百的骑兵。据说,他们劫掠成性,是草原上残酷法则的显现。
就是这样一个颇具传奇色彩的族裔中的一员,在阳光下驻足在了小河的对岸。因为阳光的关系,没法看清他身上的细节,只有粗犷的嗓音响起时才能证明他的男性身份,“沙勒部在哪里?我有信件要带给他们的头人。”
“四足的信使,你为何而来?”起司用草原上的话反问,据他所知,半人马都生活在草原深处更加广阔的土地上,不会出现在这片区域。况且,能够将不羁的半人马作为信使,法师也对寄信人的身份十分好奇。
人马信使显然没料到这个披着袍子的人敢询问自己的由来,不过他转念一想,此地对于整个草原来说相当偏僻,爱着的苍狮王国也不算是富庶之国,住在这里的几个部族都是些排不上好的小群落,可能这就是无知者无畏吧。再加上他已经跑了相当长的一段路,现在只想着尽快完成身上的任务,因此将已经升到喉咙的讽刺和挖苦又咽了回去。
“我奉狼主之命而来,送信给沙勒部的头人。你最好不要耽误我的时间。”
狼主,又一个陌生的头衔。而且这个头衔,超出了起司和洛萨的知识范围。不过没关系,他们知道该向谁询问。
“沿着河往上游去,你很快就能看到帐篷。”
得到回答的信使没有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留下两人目送着他的背影。
“你怎么看?”法师询问着同伴的意见。
“看那家伙的体型,我绝对不想在战场上遇到他。不过我很好奇,你说半人马,到底是吃草呢,还是和我们一样吃饭呢?”
起司眨眨眼,被伯爵半认真半玩笑的问题弄得哭笑不得,“我们很快就会知道了不是吗?”
第六十章 讣告
事实证明,半人马不仅吃人的食物,也吃马的食物。这是一件相当微妙的事情,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恐怕很多人都没法相信,那副用人的嘴大口吃着烤肉,并在间隙以同样的气势吞咽草料的情景,即使是豪爽的草原人也会侧目,就更别说躲在人群外围的洛萨和起司了。不过也得益于这位极具吸引力的信使,这两个人从河边归来的时候并没有引起谁的注意。他们也就顺势回到了萨满的毡房当中。
“其实这并不奇怪。”起司认真的说着,引起了帐篷里所有人的注意,可就在他们以为法师要说什么严肃的问题时,他却说到,“半人马的下半身具有和马一样的肌肉组织,那么他的下半截身体里就有可能也存在一整套和马一样的内脏以及循环系统。不然单以人类的心脏,根本没法提供驱动那副身体的氧气,我觉得他至少有两个心脏,一个人的,一个马的。所以他的肚子里有马的胃也就不奇怪了。”
包括巫奇在内,所有人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向起司,他们不太能理解这个灰袍为什么要一脸正经的分析半人马的生理结构。这种事情即使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抛开仍然在一人喋喋不休的法师,洛萨注意到帐篷里少了个人。
“巴图呢?他去哪了?”自从进了这座帐篷之后,一路上相当吵闹的男孩就异常的安静。作为游牧民,巴图对巫奇这样的萨满是有着从内心向外的崇敬和敬畏的。何况草原上并不是每一个群体都有能力供养一位萨满,例如巴图所在的水羚部族就是个例子,如果他们不是力量弱小到难以独立生存,也不会选择和草原之外的烈锤领结盟,更不会派出巴图这样年轻的向导。
“他去喂那只鹰了。”阿塔回应着,脸上露出微笑。平心而论,她不喜欢这个一上来就将自己视为某种货物的男孩,不过作为在妖精之国长大的孩子,她很欣赏巴图和那只名为那仁的苍鹰间的关系。
“其实他多虑了。这附近有很多野兔和老鼠,苍鹰不会缺少食物的。”靠坐着的萨满从层层毛毯中发出声音,他同样对巴图和那仁间的关系感到满意。尤其是在感受到那只苍鹰身上对巴图没有任何负面情绪的时候,他可以得知男孩没有虐待他的动物伙伴,这一人一鹰间有着如兄弟般深厚的感情。作为众灵的代行者,巫奇很乐于见到这一幕,毕竟传统告诉他,奴役动物是不会得到众灵青睐的。
“那让我们先把他放到一边,巫奇,狼主是什么?”起司停止了他关于人马生理结构的推测,转头问起了他现在最好奇的问题。
萨满沉默了几秒,他在思考这个问题背后所隐含的信息,游牧民的毡房并不能算是隔音效果优秀的建筑,即使远离部族的主要区域,他也听到了骚动的声音,“是吗,让半人马作为信使,这确实符合狼主的身份。”
“听起来像是个大人物,我还以为沙勒三部是独立的呢,没想到你们头上还有个狼主。”法师有些意外的说,因为他没法想象一个被人控制的小部族的领袖居然会有想要成为单于的想法。这用苍狮人的逻辑看来是完全违背了从属这一种关系的。
“没什么好意外的,草原上从来不承认永恒的权柄,我们没有蓝色血液的说法。一切部族的权利和地位,都是以实力来说话。小部族臣服于大部族是件很正常的事情。”巫奇理解起司的意思,平静的说着草原上运行的规则,“再说狼主并不是单于,用你们的话说,他更像是部族联盟的主导者,对于各个联盟具有一定的统辖权,但是无权插手部族内部的事宜。不过,狼主已经很多年没有什么动作了。”
起司歪了歪头,多年没有音讯的同盟盟主忽然传来消息,多半不是什么好事。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想法,帐篷的门帘被掀开,巴图本就红润的脸颊因为奔跑变的更加鲜艳,他深吸了口气,将紊乱的呼吸强行压下,然后激动的说,“狼主死了!”
狼主死了。起司和洛萨还有阿塔兰忒三个人互相看了看,作为这片土地之外的人,他们并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每个人都会死,这是世上恒常不变的道理不是吗?可看男孩的样子,这则讣告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果然,本来双眼半睁的巫奇一下子眼睛睁的老大,他的身体颤抖了几下,似乎是因为过于激动而牵扯了还未痊愈的伤痛,“狼主死了?糟了,太糟了…”
“什么意思?什么糟了?”阿塔紧张的询问着,她被萨满的状态影响着一起紧张起来。相比之下,洛萨却摸着胡子有了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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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猜猜。狼主作为这附近部族的共主,虽然多年未发号施令,但本身的存在就足以令各个部族相安无事。现在狼主死亡,各个部族没了约束,压抑了多年的战争随时都有可能爆发,对不对?”这并不难猜,尤其是苍狮最近也经历了差不多的事情的情况下。
“是这样,可,等等。如果狼主真的死了,那他的部族即使不对这个消息保密,也不该大张旗鼓的到处送达讣告啊。他们难道不明白这么做会让觊觎财富的家伙伺机而动吗?除非…”巫奇的眉头皱了起来,熟悉草原政治的他察觉到了事情的违和之处。
“除非他们没打算就这么放弃手中的权利。”说话的人站在巴图的背后,吓的男孩立刻钻进了毡房。而跟着他走进来的,正是沙勒部的头人乌维尔。这个有着宽阔肩膀的头人此时面沉似水,“使者不仅带来了讣告,他还带来了邀请。邀请各部的头人前往狼主的葬礼。”
他说着,甩了甩手中的铁牌,在草原中铁器无疑是珍贵的,除了作为武器之外,信物也是铁的另外一个主要用途。
巫奇听后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那我就明白了。”
第六十一章 葬礼之下
萨满明白的事并不复杂,狼主的部族之所以敢如此大张旗鼓的宣布狼主的死讯,甚至邀请各部的头人前去参加葬礼,只因为一个简单的目的。他们是在告诉所有人,他们仍然有能力作为狼主的部族存在。而这次葬礼,会成为各部向新的狼主效忠的仪式。
“狼主有几个儿子?”巫奇虽然懂得和众灵沟通,但就和起司一样,他对于人间的事务有时并不是十分在意。
头人皱着眉头思考着,他对于狼主相关的记忆也已经有多年没有使用,自从三部决定向苍狮方向迁移,他们离狼主所在的位置就渐行渐远。甚至有那么一段时间,乌维尔以为这里已经是没人定居的区域,直到他和本就生活在此的水羚等部族交流后才得知,草原的清幽只是因为烈锤大公在多年前曾经发动了一场对游牧民的战役,居住于此的多数部落在矮人率领的强大攻势下纷纷做鸟兽散,退回了草原深处。
“如果没有新的王子诞生的话,狼主应该有十三个儿子,流着十三种不同的血。”草原上的雄主从来没有一夫一妻的概念,狼主的十三个个儿子来自十三个不同的女人,这其实也是种习俗。强大的部族首领会迎娶他的盟友的女儿,同时也会强行将被他击败的敌对部族的女性掠入自己的帐篷,在这种情况下,有能力的首领往往会有两位数的子嗣。
洛萨等人在听到这令人咋舌的数量后略微感到不适,诚然,苍狮的贵族以及王室虽然表面奉行单一的婚姻,私下里情人与私生子的问题却从来没有断绝甚至逐渐演变成了一种理所当然的存在。但即使如此,一位具有权柄且对异性极度渴求的贵族所能诞下的子嗣数量也不会夸张到这种程度。苍狮的贵族制度让贵族们必须要考虑自己诞下的子嗣是否会影响到家族的延续,过多的子嗣只会让家族的力量在无谓的互相争夺和分配中消耗,而过少的子嗣也会产生选择余地小等等相应的问题。而十三个儿子,怎么想也是算在过多的那一侧。
不过这种数量的继承人放在草原上从来不是什么问题,甚至巫奇在听到这个数字的时候还松了口气,十三个总好过二十三个。可紧接着这个问题的解决,下一个问题出现在萨满的眼前,“要继承狼主名号的,是哪一个?”
乌维尔摇了摇头,他同样问过信使这个问题,可是人马只是用含糊不清的言语搪塞过去后就朝着另外两部而去了。这种情况加剧了头人的不安。其实不管是谁当下一任狼主,和沙勒部都没有什么关系,但如果狼主的十三个儿子为了争夺父亲的位子而展开战斗的话,眼下他手中的这块令牌就成了十成十的烫手山药。
“这个葬礼,不去会发生什么吗?”阿塔的问题其实是向站在她身边的起司提的。不过在这个帐篷里非常安静的时刻,所有人都清楚的听到了她的话。而给出回答的,也不是法师,在起司开口之前,巴图就说了起来。
“狼主到死都是狼主,这是草原上的法则,向逝去的首领致敬是每一个在浪头旗下宣誓的部族的义务。话虽如此,狼主的部族也可以不宣扬这件事,这是被允许。可是请帖已经被送到了手上,头人就没有了不去的理由。无视自己义务的部族会被作为所有宣誓部族共同的敌人,成为狼主的殉葬品。”男孩的话获得了萨满和沙勒头人的肯定。在草原上一头羊就可以牵扯人的生死,部族们自有其严酷的传统在。
“总之,我恐怕必须要跑这一趟了。部族里的事,”乌维尔的目光扫过起司等人,皱着的眉头逐渐松开变成沮丧的低垂,“愿众灵保佑沙勒。也愿你的身体早点康复。”说完,头人就离开了帐篷,他还有很多事要做,很多族人要安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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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乌维尔离开后不久,低头不语的萨满突然抬起头,对帐篷里的人说到,“可以请你们帮个忙吗?”
洛萨看向起司,法师目光在灰袍的阴影下跃动着,“说说看吧。不过先说好,我们是不会跟着乌维尔去那个葬礼的。我们只是群过客,虽然感谢于在此地得到的休息,但每一阵风都在催促着我们离开。”
“不会耽误你们太久的。而且我和众灵都会对你们的帮助表示感谢,你们在草原上的旅途将会得到祝福。”在见识过巫奇让自己瞬间掌握一门从未了解的语言的手段后,他口中的祝福就显得颇具重量。起司点了点头,等待着萨满说出他的需求。
“我需要你们帮我带回几种草药,用来医治我的身体,现在的我没法保护部族。另外,”巫奇沉吟片刻,他在犹豫要不要将自己在梦中的景象告诉这些陌生人。不过转念想来,为什么一名灰袍巫师和他同样不可思议的同伴会在这个时刻出现在他的面前呢?这必然是众灵为他带来的解答之法吧,怀抱着这样的想法,他深吸了口气。
“另外,我希望你们可以帮我调查一些事情。一些有关于绳结的事情。”
晚一些的时候,洛萨和阿塔在部族里搜集起司做手术需要的器具。沙勒部的人们对于这两个自称是灰袍萨满追随着的人本来还有着一定程度的怀疑,可当他们看到伯爵故意露出的手臂上的刺青以及女剑士野兽般的耳朵和那双天蓝色的眸子后,他们的态度很快就发生了改变。得益于此,二人的任务完成的相当顺利。
“那个叫乌维尔的头人真是倒霉。”阿塔在路上对伯爵感叹着,“明明自己部族里的事就已经够多了,还莫名其妙的要被卷进十三个王子争夺权位的事里面。十三个王子啊,光是想想就让人头大,我看那个什么狼主一定会崩溃。”
洛萨有些惊讶于女剑士对他们所闻的看法,他还以为她只是个满脑子寻找亲人想法的小姑娘,可现在听起来,阿塔和他在狼主部族问题上的看法倒是不谋而合。可伯爵却嗅到了女剑士没有察觉到的东西,“你可怜他?你觉得今天他和我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是抱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嗯…惊讶和沮丧?还有焦虑不安以及其它的什么,总觉得让人不舒服。”阿塔略微思考了一下,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大体来说说的没错。不过我的小姐,你没搞清楚真正让你感到不舒服的东西。”洛萨的眼睛略微眯了起来,似乎是因为阳光过于的耀眼,“在他的焦虑,惊讶之下,有兴奋。他太激动了不是吗?第一时间就将自己得到的消息和卧床的萨满以及我们这些陌生人分享。因为他知道,有些话和我们说,是最稳妥的,我们不会将它传播出去。”
第六十二章 迫近
在伯爵他们收集手术要用的东西时,起司等人也没闲着。虽然法师昨天说的轻松,可是在这种环境条件下将一个孩子的表层组织打开,将已经伤害到他骨头的寄生虫取出来可不是件说做就做的事情。光是麻醉,开刀,缝合等等的问题就足以让大部分知道病因的人束手无策。而且起司还有一个问题没有向他们说出来,那就是他虽然可以肯定那孩子的病因是寄生虫,可他却无法确定究竟是何种寄生虫。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灰袍们的学识渊博,甚至可以说是这片大陆上已知的所有势力中学识最渊博的一群人。可渊博这个词汇本来就是带有参考性的,如果没有陆地,何来如深渊般不可测的智慧呢?而事实上,灰袍们从书本里得到的知识,上,不足以解答至大,下,不足以洞悉临微。他们或许从原理上可以解释很多事情,但你要问他们是否知晓这世上的每一种生物,那恐怕就没法得到确切的答案了。
寄生虫就是鲜少有人涉及的领域。在这个时代,大部分的人还无法分清疾病的由来,更加无法区分由细微的病毒,体内的变异,或是外来的寄生生物所带来的伤害的差别。从这点上来说,起司能够判别寄生虫的存在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了。可在此基础上,要他提供一个行之有效的治疗方案,饶是学识渊博甚至因为鼠人瘟疫对疾病颇有研究的法师,也只能说出开刀靠人力取出这样的笨办法。
这也是为什么起司断定被寄生的孩子即使可以痊愈,也终身无法骑马的原因,他的手术亦会对患者造成严重的伤害。但这总比被寄生虫折磨,成为它们繁殖的温床,最后在痛苦中挣扎着死去要好得多不是吗?
“我需要你的帮助,萨满。”起司犹豫了片刻,内心的不安还是战胜了他从离开溪谷后就缠绕在身上的消沉。他现在不想做一个医者,因为他自己也是个病人。可既然已经答应要去挽救一个生命,那作为灰袍,他不允许自己不拼尽全力。
巫奇歪了歪脑袋,他能看出法师身上的不安,可他不能理解这种不安来自于何处。在他看来,这名来自草原外的巫师本身就像是众灵的存在一样不可思议而充满秘密。至少在目前遇到的事情里,即使是蒙皮者这样可以让人害怕的夜不能寐的怪物也没法真正让起司感到不安。这样的人,怎么会为一场小小的治疗而显露出如此不堪的样子呢?
“我很愿意倾听你的问题,可我现在能给予的帮助有限,很可能没法让你如愿。”
“我听说,草原上的萨满可以借助动物的眼睛看到远方发生的事情。我希望你能让我看看你说的那片土地,也许我了解的更多就能更好的面对那孩子体内的东西。”对于萨满能力的记载,起司其实并不陌生。只不过大部分的巫师都认为萨满的力量来自于他们所侍奉的众灵,这种共存乃至依附以谋求能力的方式并不真实。所以灰塔中的巫师们普遍不会研习萨满之道。
巫奇点点头,法师的要求并没有超出他的能力范围,他可以做到。只是在运用这项能力之前,还有一个问题要解决,“那片土地上没有我可以依附的动物。我没法附身到一只蚂蚁或是一只螳螂的身上,至少要向老鼠那么大才能接纳我的意识。可是即便如此,我的意识也需要借助那些动物本身的感官,你不会想看到老鼠眼睛里的世界的。而以我的记忆来看,那里没有合适的生物,连老鼠都没有。”
“这不难解决。在我们眼前就有一双最好的眼睛。”起司看向巴图,后者面色复杂,他已经想到了法师说的是谁的眼睛。
“你确定那仁不会受到伤害吗?”几分钟之后,男孩的胳膊上落着苍鹰,用极度怀疑的语气对萨满和法师问到。
“众灵不会伤害任何人。”巫奇露出微笑,“它们爱护每一个生灵就像鸟儿爱护自己的羽毛。”
萨满的号召力对于草原上的住民来说是相当高的,在巫奇做出了承诺后,巴图脸上的忧虑出现了明显的缓解。他点点头,还没对手臂上的苍鹰下达命令,后者就主动跳下来,落在了萨满的身上。说也奇怪,苍鹰的爪子是它们狩猎的利器,并不像猫类那般能够自由收入弹出,即使是再老练的驯鹰人,都必须小心的佩戴护臂以及手套后才敢和他们的伙伴亲近。但那仁就这么站在巫奇的胸口,它的脚爪却没有伤害萨满分毫。甚至萨满还亲昵的伸出手指,轻轻抚摸起雄鹰身上的羽毛。
“水羚部的孩子,你长翅膀的兄弟对你有着无比的信任。你们的关系令人羡慕。你值得信任,请帮我看守我的身体。”巫奇轻声说着,然后从毛毯中抽出另一只手,“起司,握住我的手掌,我会让你看到我所看到的。”
“啁!”巴图将自己的伙伴带出毡房,将其放飞。他的眼神复杂,可握着腰上短剑的手却有力。他知道,在他背后的帐篷里,萨满和灰袍的身体都已经呈现出睡眠般的状态。他们不能被打扰。
随着雄鹰的阴影掠过广阔的草原,某团躲在草丛里的东西被惊动,那东西小心的蠕动着,在注意到尚未落下的太阳时变的更加谨慎。
“约定的日子要到了。”
那团东西附近的草丛里也传来类似的响动和同样低沉嘶哑的声音,“祭品,还没有来。他说谎了。”
“不,再等等,再等等。”第一团物体沉闷的回应着,那些在草里的介于皮肉之间的东西逐渐凝聚成一头牛的样子。这头牛有着黑色的皮毛,两只漂亮的长角。只是,它的眼睛里没有眼球,只有两个可怖的血洞,从里面露出一双比血洞要小上很多号的,令人不舒服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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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说谎,我们就可以把他们都吃了。”
似乎是受到了这句话的鼓舞,四下的草丛里开始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复数的嗓音重复着黑牛说的话,
“都吃了!都吃了!都吃了!”
第六十三章 借鹰之眼
鹰,可以从几百米的高空清楚的看到草地上飞奔的野兔。它们的视力之优秀,放眼整个世界恐怕也没有几种自然生物可以比拟。而那仁作为巴图从小驯养的伙伴,虽然在生活习性上与野生的苍鹰有几分区别,可也正是因此得到了更好的营养补充和训练,它在感官的敏感程度上甚至比起野外正常发育的同类还要好上一些。
很多人没有想过,如果一天里只刮北风,那么像鹰这样依靠滑翔为主的大型鸟类是否就只能朝着北方飞翔。实际上并不是如此,天,是离地很远的。甚至这世上是否有人们潜意识中所谓的那种将整个世界覆盖包裹起来的概念上的天存在都是个问题。我们在地上所看到的天,不过只是因为离得太远而得到的虚像而已,就像所谓世界尽头的地平线一样。而正因如此,地面上风的方向不代表着整个天空中空气的流向,大型鸟类自然知道该去何种高度乘上它所需要的风。
双翼的阴影从草上掠过,躲藏在其中的小动物惊恐的朝着洞穴或者其它可以躲避来自上方敌人攻击的藏身处跑去。而此时将意识依附于苍鹰的萨满和法师却没有感到那仁身上对这种威仪的快乐。鸟不会因为居高临下而愉悦,不过它们倒是很享受风托着身体吹拂羽毛时的触感。起司不是第一次感受这种感觉,他也曾施展变形术变成动物,只是变形术对于心智的伤害让他从未放松去享受动物的乐趣。
快要到了。巫奇的意识在三者共存于一个身体的时候清晰的传达到起司的思绪中。后者很快报以肯定的情绪。地面上需要花费几个星期乃至几个月才能迁移的距离,对于高空的雄鹰来说,可能也不过是几天的长度。况且,沙勒部并没有迁移那么远。
当那仁开始下降高度,并准备盘旋的时候,法师的意识已经察觉到了下方土地上的异常。确如萨满之前所说,这片土地太安静了,虽然只是一种模糊的感觉,可就连主导这具身体的那仁都发出了不安和想要离开的讯息。安抚雄鹰的意志是巫奇的工作,他利用众灵给予的能力与那仁进行简单的交流,为这次侦查争取更多的时间。那仁同意了,它对众灵的好感战胜了轻微的不安。
“你们当时扎营的地方,在哪里?”侦查,并非漫无目的的,起司希望可以知道那孩子感染寄生虫的大致范围,这样或许会有帮助。
萨满没有用语言来进行回答,相对的,他请那仁朝着部族曾经安顿的方向靠近,很快,草原上就出现了一片从上方看上去异常明显的区域。那里是沙勒部曾经的营区,为了扎营而清理的草地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
“放牧的线路是从营区开始先向北再向西,最后画一个圈回到营地。这个圈的大小会随着牧草逐渐被啃食而扩大,我会让那仁沿着那条线路逐渐扩大飞行区域。”巫奇将自己脑中的放牧地图转化成雄鹰能理解的方式传达给他们意识的承载者,在振翅后开始了第一次巡航。
天色,渐渐变暗,那仁已经绕着放牧的路线飞了不知道多少圈。没有发现,其实这也很正常,寄生虫的出现可能来自于土壤,可能来自于昆虫,可能来自于饮食,而这些东西即使视力再好也没办法洞悉。除非…
“那条河是每次放牧的必经之路吗?”起司突然问道,他口中的河,指的是一条从东方流过来,大概十米宽的水脉。
“是的。要是那个孩子没有偷懒的话,这条河确实会出现在每次放牧的路线上。”部族的定居点必然是邻水而居,游牧的习惯让他们不会耗费力气去打井,因此草原上分布的水系就成了部族迁移的重要地表。而放牧所经过的河流,位于部族取水处的下游,牲畜一样需要水流,除了饮用之外,活水也能让牛羊身体表面的污垢和寄生虫被冲走,保持它们的健康。
“往这条河的上游去。我想看看它流经哪些地方。”在得到巫奇的肯定后,起司提出了他的要求。以他看到的情景来说,这条河流是唯一能称得上有嫌疑的地方。只不过这种嫌疑是颇为牵强的,因为他并没有发现河流有什么异常。逆流而上,只能被当做是他依据经验所做出的的判断。
巫奇对法师的提议略感失望,部族取水的水源都是经过他勘测的,要是水里有致病或有害的物质存在,萨满就不会允许头人在这附近扎营。因此当起司提出对水流的怀疑时,巫奇就已经明白这注定是场难有回报的侦查。不过他并未因此反驳法师的做法,他并不了解草原外的施法者是怎样的,也许水源确实有问题,是自己的知识太浅薄才没有及时发现也说不定。
那仁在得到了新的指令后开始逆流而上,不过雄鹰并非夜间行动的生物,随着阳光渐渐变暗,它双眼所能带来的情报也在逐渐变少。要是再没有发现,今天就只得作罢了。然而就在它飞过了部族的取水区,朝着更加靠近源头的方向前进的时候,发现产生了。
而发现的人不是起司,是巫奇。萨满借助那仁的眼睛,敏锐的看到了一个在牧草中相当突兀的东西。他立刻要求那仁降低高度,以便更清楚的看到那东西的细节。这并不困难,在短暂的盘旋后,巫奇得以仔细的观察自己发现的东西。那是一个绳结,一个用树枝插在土地中,由草茎编织而成的绳结。而这个绳结的位置,恰好在汇入河流的一汪泉水附近。
“我们得看的再仔细点,能让那仁落下去吗?”法师听萨满说过他的梦,他知道绳结意味着什么。
可就在雄鹰将翅膀合拢,准备从高处落下的时候,它脑中的另外两个意志,突然消失了。没了目的的那仁立刻张开翅膀接着上升的气流重新飞起,它的本能让它不愿意接近这片土地,尤其是那个怪异的东西。而且,鹰眼也敏锐的捕捉到,在它下降的时候,绳结附近的一小片土地变的略微隆起,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准备从中冒出来一般。它不想知道那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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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刚刚还和苍鹰一道在空中翱翔的两人在自己的身体里醒来。唤醒他们的不是外力,而是起司出于习惯在房间中布下的保护性符咒,这种符咒可以在法师冥想受到打扰时主动将他们唤醒,以免遭受更大的损伤。而触动了这个符咒的,是帐篷外吵闹的声音。
第六十四章 迟来的提醒
“发生了什么?”起司的声音从巴图的身后响起,让神情紧绷的男孩险些掏出短剑。吵闹声是从部族聚集的地方传来的,连同隐隐的火光和已经分不清是怒吼,欢呼亦或是哀嚎的声音。巴图先是打量了一下法师,确定他没有因为这吵闹而受到什么伤害,接着将眉头略微皱起,露出疑惑的神色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虽然吵闹的声音不小,可太嘈杂了。
好在,相比起守在门口的男孩,有人更靠近混乱的中心。洛萨和阿塔在此时回到了这里,“情况不太妙。”伯爵一见到起司就这么说,他的脸上带着担忧的神色,不像是要开玩笑的样子,“你的病人可能等不到你开刀了。”
起司眨眨眼睛,他的脑中闪过很多猜测,并迅速结合现在的情况得出了一个最有可能的,“蒙皮者来索要祭品,乌维尔打算把那孩子交给他们?”算算时间,离他们本该遭受袭击的日子也过去两天了,以蒙皮者的性格能容忍这么长久的时间已经算是不可思议。
洛萨点点头,他将肩上搜集来的手术用具交给巴图,“怎么办?把这些东西再还回去可是很麻烦的。”
起司微微一笑,他听出了伯爵的意思,随即深吸了口气,转身进入毡房将黎明之息从行礼中取出,挂到腰上,再用长袍遮住。当他走出来的时候,洛萨背后背着的战斧已经露出了隐隐的金光。就连女剑士,也已经把手放到了剑柄上。法师拍拍还有些不知所措的男孩的肩膀,“巴图,你来保护萨满的安全。我们很快回来。”
语言,是为了传达思想,沟通信息而出现的。可有趣的是,当那么多的人在同时说出他们的思想,语言就从理性中失落,重新变回无意义的错乱音节。乌维尔穿着头人才能穿戴的狼皮斗篷,默默站在篝火边的台子上,眸子里泛起跳动的火光,注视着那些吵嚷的人们。那些人是他的族人。可有的时候,他总觉得他们自己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知道这里的每一个人,知道他们的家庭,知道他们的所爱,也就知道他们的诉求,他们想要什么,不希望失去什么…可越是了解这些,乌维尔就越是无力。
他们都是喂不饱的牛羊。这样的念头不是第一次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在年轻的头人眼中,他族人的面目和身躯在火光中开始扭曲,投下的阴影变的狰狞扭曲,丑陋不堪。“噼啪!”篝火中的木柴发出脆响,原本在人群中低矮的火苗猛地蹿起老高,吓的所有人齐齐失声。
起司,来了。法师这次没有戴兜帽,露出他扎成一束的黑色头发,这倒是和大部分草原人相同的发色。“啊!”可怜的女人在看到灰袍人的出现后立刻扑到他的脚边,并被阿塔迅速扶起。她的脸上涕泗横流,嘴里不断说着什么,可是因为哽咽无法说清。不过看看她的那个被绑在木榫上的孩子,事情其实没那么不好理解不是吗?
“这是怎么回事?”起司没有向人群寻求答案,他直接向乌维尔询问。
头人挑挑眉毛,可在他开口之前,一个看上去年纪颇大的男人就走到法师和乌维尔之间,“这是沙勒部内部的事,萨满也无权干涉。”
“你们绑着的人,是我的病人。我向众灵和那个孩子的母亲承诺过要让病痛远离他。”起司平静的说着,脑中不自觉的回想起当初在溪谷城的城墙上对苍狮的军队所说的话。那一天,他也是以类似的理由将鼠人从被屠戮的边缘拉了回来。当然,此时的情况和那时还是有很大差异的。被作为祭品选出的孩子,和被视为怪物的鼠人没有多少可以类比的地方。
“而孩子的父亲将他带到了这里。”那个男人并没有因为起司的强硬而退缩。对于这些彪悍的牧民来说,虚无缥缈的众灵和它们的代行者还不能命令他们。事实也是如此,在部族中,萨满更多的是作为头人的顾问和参谋,真正的决定权还是牢牢的握在头人手中的。
局面,似乎开始朝着起司不能控制的方向发展。作为一个孩子的父亲,洛萨已经将手放到了战斧上,他现在很想找到那个放弃了自己孩子的男人,教他一些最基本的道理。不过在伯爵压抑不住他的怒气之前,乌维尔开口了,“我们尊重你的承诺,萨满。而我同时也注意到你的承诺其实与我们所需要的并不冲突。你可以带走这个孩子,治好他,然后在天亮之前将他带到部族东面的草原上,让他骑上黑色的牛。”
阿塔和洛萨都被头人的话所刺激,几近直接亮出武器,因为在他们看来,将刚刚治好病的孩子送去死,和没治好病送去死并无区别。可起司伸手拦住了他们,他点点头,“我知道了。这孩子会在天亮前出现在那里。”
在无数双眼睛的凝视中,起司带着两位同伴还有他的病人离开了中央篝火。那孩子的母亲没有跟来,因为法师三人并不是部族的成员,他们在不受欢迎时还可以一走了之,而她不行。失去了部族,就失去了全部,这是草原人都知道的道理。所以他们大部分时候比苍狮人要团结的多,因为苍狮人的团结是聚集在一种集体性的荣耀感下,草原不讲荣耀,寒冷和饥饿比任何荣光都更能唤起人们对集体力量的推崇,而这种团结并不总是完美的,它也会制造出被作为祭品的孩子这样的悲剧。
等起司他们带着这可怜的孩子回到萨满的小屋时,这孩子已经几近崩溃。好在巫奇的帐篷里本来就有让人昏睡的药物,失去意识,有时也不是件全然的坏事。
“你不该带他回来的。这件事所带来的影响会比你想的要深的多。”萨满在看到起司他们的表情后立刻了解了发生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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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的太迟了。在很早以前,我就这么做了。”
第六十五章 手术
手术很快开始,虽然刚刚日落,可谁也不知道手术会持续多长时间。而这种剖开身体从人体内拔除寄生虫的治疗方法也引来了萨满的好奇,巫奇拖着还相当虚弱的身体从毛毯里站起来,在巴图的搀扶下准备观看起司的施为。而法师也在将病人的手脚捆好后拿出了他的手套,以及一套同样被放在衣服内侧的类似餐具般的刀具。其中就包括他曾经用来收集米戈血液的小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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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需要谁来做我的助手,在开刀的过程中我得抓紧每一秒,一旦发生出血,这孩子随时有可能死亡。”在这种环境下进行活体手术,对于这个时代的大部分医者,即便是拥有相应医学知识的医者来说都是极为困难的。出血,感染,缺乏适合的道具,无法复原伤口,甚至照明和主刀人自身缺乏解剖训练都有可能让手术变成谋杀。况且这次的手术的切口要达到深入见骨的程度,其中的困难更是难以想象。
其实在场的人中最合适的人选本该是巫奇,他是除了起司之外唯一一个懂得相关知识的人。可萨满虚弱的身体让他实在无法完成作为助手的任务,所以法师也只能退而求其次。洛萨其实已经抬起了手,作为一名优秀的战士,他对人体的结构也有着一定的了解,只不过,在他注意到女剑士表现出来的犹豫后立刻将手捕捉痕迹的放了下去。阿塔兰忒,是更好的人选。
这么说的理由其实很简单,洛萨和阿塔最大的差别就是性别。女性比男性更细心,这样笼统而武断的说法恐怕并不准确,也容易引起异议。可是以经验来说,大部分女性在处理同样的问题上表现出了比部分男性要更能发现细节上变化的能力。而这种细节在他人看来或许是无关紧要甚至琐碎的,可有的时候它足以引发相当严重的后果。洛萨从自己生活中接触女性得到的经验中得到了这个结论,所以在他看来女剑士更能在手术中起到作用。而他的敏感更多的是作为战士的敏感,并不能适用于精密的手术当中。
“如果您觉得我可以帮上忙的话,我愿意。”阿塔没有注意到洛萨的举动,对于即将开始的手术,她非常的紧张。女剑士在抵达苍狮前自己闯荡过一段时间,也面对过如血族那样令人绝望的对手。她其实比大部分人想象的更加坚强而富有主见。不过更加难能可贵的是,在血与铁的历练中,她没有变的麻木,妖精之眼让她看待世界时永远带着热情。
起司看了女剑士几秒,他想告诉她手术的场面会异常血腥,如果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还是不要参加为好。但这话到底是没说出来。那双天蓝色眸子里展示出的坚定让他想起了一个人,虽然她没有天蓝色的眼睛,他一度没有尊重她。因此这次,法师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
“把他的左侧大腿绑起来,我们先从这部分开始。”脱下灰袍戴着手套的起司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如果说那身宽大的袍子让他多数时候都让人琢磨不透,带着一股神秘感的话,灰袍离身后的法师就有一种凌厉到让人不舒服的感觉。甚至在这种状态下,起司的语速和发音都出现了一定程度上的变化,脸上的表情也归于无法辨认的严肃。他现在就像是一个拉满了弓弦的弓手。
手术的进程比巫奇想象的要快得多,也要专业的多,起司很明显是这方面的老手,他在消毒,下刀处的选择甚至划开皮肤和皮下组织时使用的刀具时都表现出了相当的自信和从容。即使在手术的途中遇到了一些小意外,他也可以很快的做出反应。这绝不是仅仅依靠魔法就能达成的事情,众灵或许可以让人立刻通晓一门从未听过的语言,可它们没法赐予一个无经验者娴熟的技艺。
“哼。”法师的冷哼意味着手术有了变化,在巫奇和阿塔的视线中,他们都看到从被分开的血肉和筋膜里能看到一小截,真的非常的小,大概还不到指甲长短的细长白色物体正以不正常的方式扭动着,看趋势似乎是想要钻进血肉的更深处。与此同时,昏迷中的病人也下意识的皱起眉头,发出轻微的痛呼声。“洛萨,把布打湿塞进他嘴里,要是麻醉效果不好,他可能会咬断自己的舌头。”
在等伯爵处理好这个问题并且按住了病人的上肢后,起司也已经小心的清理了切口中影响视线的血渍。话虽如此,切口里的样子还是一片血肉模糊。“能看到那东西的全貌吗?”法师开口问道,他问题的对象,是萨满和女剑士。
巫奇首先表示了否定,抛开与众灵的联系,萨满并不具备起司那样以另外一种方式观察世界的方法。阿塔则是在短暂的迟疑后才说到,“似乎,能看到一个大概的轮廓。”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在她集中全力观看伤口中的白色物体时,她的眼睛会散发出类似法师使用魔法时才会有的淡淡的荧光。在偷偷看着她面庞的巴图看来,那双眼睛里的光彩似乎通向某个遥远而未知的地方,如同两个旋涡。
“好,要是它的主体开始剧烈挣扎了,就告诉我。”起司说着,手中的小镊子轻轻碰触到那截白色的物体。一次,两次,他似乎并不着急将那东西拉出来,因为法师清楚如此细小的镊子能使用的力量有限,而寄生虫的大小和埋在血肉中的深度都让他怀疑自己能否一次成功。所以他要像这样给那藏在人血肉中的东西制造出一种错觉,让它放松对他的警惕。
“它的状况?”第五次接触,这次镊子贴在寄生虫末端的时间比前几次都要长。
“它没有动,应该是没有防备。”女剑士眯着眼睛,希望能看的更加仔细,可隔着那么多的血肉,她能看到的东西也十分有限。
“足够了。我等下会试着把它拉出来,你要第一时间把它保存起来,它会是个关键。”法师说完,手中的镊子第六次碰到了白色的肉芽。这一次,他没有再虚张声势。金属制的尖端稳稳的夹住寄生虫的尾端,然后迅速但不剧烈的将其抽出来!
可能是完全没有预料到会发生这种事,那只头部带着令人作呕的口器的白色蠕虫一下子就被暴露到了空气之中。阿塔看准时机,将陶土罐子伸到法师的手腕下,起司轻轻一甩,就将那丑陋的邪物扔了进去。
“第一个。”
第六十六章 除虫
顺利拔除第一只寄生虫并没有为接下来的手术打开一个良好的前景,不如说切口已经如此之深才找到第一只寄生虫让起司对是否继续手术产生了疑虑。切口再扩大的话,对病人的负担太大了,不说别的,见骨的切口即使恢复良好,带来的不适感也足以困扰这个孩子以年计算的时间。更别说草原上本就物资匮乏,营养和照顾都没法做到最好,还要时不时的跟着部族迁徙。在这么做下去,这孩子日后的未来恐怕会非常黯淡。这种时候起司就希望孩子的母亲能在这里,是否继续手术只需要她一句话就能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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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刀者的犹豫引来了注意,巫奇虽然本人没有参与到手术中,可他很快理解了法师的忧虑。“继续吧,即使这孩子要死,他也应该以干净的方式离开这里,而不是作为这些寄生虫的食粮。那未免对他太残忍了。”
得到了萨满的首肯,起司手中的动作再次加速起来。他决定用更加温和的方式来进行手术的下一部分。其实这个手术有一个最大的问题,那就是法师并不知道病人的身体里有多少寄生虫,而这些寄生虫又都是以什么方式存在在这个孩子身体里的。也许这些虫子已经开始产卵,甚至它们的虫卵都开始孵化了,总之,起司在实践之后明白他恐怕没法一次性的以手术的方式清除所有的隐患。可他毕竟不是单纯的医生,当手术的方式开始力薄的时候,他就要利用他的另一个身份所具有的能力。
“草。”起司伸手说道。他的助手,阿塔兰忒立刻将放在石钵中被捣碎的草药交到他手里,石钵的底部有几根草绳,组成了一个网兜将其兜住,这些网兜在石钵的上方汇聚成一根绳索,被吊到木质的横杆上。而横杆,则握在女剑士的手中。
石钵里的草药,巫奇认识。那是一种被称为夭草的特殊植物,这种植物最大的特点,就是当其被碾碎的时候会流出带有极为浓重血腥味的汁液,这种味道有的时候比真正的伤口散发出的血腥味还要重,它甚至浓烈到了连狼这样的肉食动物在闻到后都会避而远之的程度。有经验的猎人会随身携带几根这样的夭草作为防身的杀手锏。不过不到最后时刻他们也不会轻易的使用这东西,有很多因为吸入了夭草汁液中气味而丧失了语言能力甚至变成傻子的案例。因此,夭草也被认为是埋葬着夭折生命的土地上才会长出的,饱含怨念的不祥之物。
看到夭草,萨满下意识的想要捂住口鼻。但他很快意识到了问题,如果石钵里的东西真是夭草,那这间毡房里应该早就满是令人不适的血腥气息了才对。这时他才注意到,原来夭草被捣碎的叶片上还有东西,是一层油脂,油脂里还放着一根灯捻。
“下,停。”起司用简单的语言让阿塔将石钵放到合适的高度,也就是非常接近却没有接触到切口内血肉的高度。他用手中的刀具轻轻碰了碰石钵,溅出的火星就点燃了浸满了油液的灯捻。霎时间,呛鼻的血腥味混合着一股诡异的甜味从石钵中散发开来。
“别担心,我中和了它的毒性。现在,它只是我们用来钓鱼的饵。”法师头也不抬的对周围的人解释到。只不过没有毒,不代表这味道会受人喜欢。女剑士已经开始后悔自己主动要求担任助手的职位了。她几乎是本能的想要松开握着木杆的手,去堵住自己的鼻孔。可战士的纪律性还是让她忍住了这股冲动,只是紧紧皱起的眉头和耸动的鼻子让一旁的巴图担忧的几乎要冲上来替代她的任务了。
味道,在弥漫,其实用味道来作为诱惑寄生虫的饵食是不明智的,因为那些生来就藏在躯体里的东西很可能并没有完整的嗅觉器官。不过起司本来也不是要把它们熏出来,在夭草的成分中,自有一种有效的物质,这种物质足以对所有食腐动物产生致命的诱惑,而寄生虫,严格来说也在被诱惑的范畴里。“稳住,出来了。”
随着起司的话音,阿塔果然看见几只黄红色的锯齿状物体从骨肉的缝隙中出现,那是寄生虫的牙齿。其实每一颗可能都只有半粒米大小,但看上面的血污,这些锯齿用来切肉吸血恐怕已经足够了。有了第一只,就有第二只,越来越多的白色蠕虫从男孩的大腿深处钻出来,密密麻麻的令人咋舌。这些无脑的寄生物盲目的想着石钵靠近,可注定没法碰到悬空的石钵。只能蠕动着互相堆叠。
“洛萨。”不需要更多的言语,伯爵已经抱着装寄生虫的陶罐来到了法师的另一边。起司的手快的在空中留下一道道残影,将蠕虫一个个扔到陶罐之中。眼看着寄生虫的数量少了下来,就在几人都要松一口气的时候,剩下的虫子却开始朝着血肉内部钻去。石钵中的火苗,不知何时被熄灭了。火苗是怎么熄灭的,没人知道,他们的精力都集中在伤口上,根本没注意到这件事。
可问题是,现在已经没有再点燃火苗的时间了,而且已经上过一次当的寄生虫会不会再次对夭草产生反应也不得而知。起司顾不上其它,手上的动作变的更快,可是更快的动作,难免会对病人的身体造成伤害。尤其是一些寄生虫已经意识到了不妙,它们用牙齿牢牢的咬在血肉上,法师的动作在将其剥离的同时也会带出一小块血肉和组织。
“噗!”终于,在一次操作失误后,最让人不希望看到的情况发发生了。那孩子腿上的主动脉,破了。从血管中喷出的血液像是箭矢般直射而起,将起司的一半面孔染成了骇人的红色。可法师的手没有停下来,他仍然凭着仅剩的一只能睁开的眼睛和印象拔除着寄生虫。当他将记忆中所有的虫体全部清理完之后,他的眼睛里散发出了耀眼的光芒!
血,伴随着被石化的血管,停住了。
第六十七章 锁链的末端
石化魔法并不是起司最近才掌握的东西,早在苍狮时期,他就曾经对叛乱的食尸鬼群落用过这招。只不过那时的起司还没法精确的控制这个魔法的范围和作用对象,再加上巨大的体力和精力消耗,只能当成是最后的杀手锏。至于现在,法师已经可以做到短暂的石化一根不足手指粗细的血管了。可话虽如此,破损的主动脉不是能用这种方式解决的。
起司的魔法还没有精细到可以只石化血管而不石化血管中的血液的程度。因此,他只是将已经开始的大失血稍微延后,而这样的延后也不能争取多少的时间,因为被石化部分血管两段的血管会出现积血的状况。
“把那个孩子的母亲找来,父亲最好也带过来,我得分辨他们两个谁的血能给这孩子用。”法师对洛萨说,他的声音和表情都还算平静,可额头却不断的渗出汗珠。来不及了,他清楚这一点。即使伯爵立刻就把孩子的双亲带来,即使那孩子的双亲都可以为他提供血液,从抽血到将血液送入这孩子的身体再缝补上破损的血管…来不及了。他的魔法没法争取到这么多的时间。或许现在最可行的办法,是截肢。
“等等。”萨满开口拦住了准备冲出去的洛萨,他摇着头,“别担心,你只管把他的出血止住就好,其余的事情我来做。”
起司抬头看了一眼,他没有看到巫奇的眼中有任何虚假或者没把握的东西。能在这个时候将病人的失血补上,老实说他做不到。以灰袍巫师们的想法来说,他们连方法都不知道怎么做的事情,这世上多半没什么人能做到。可回想起萨满让他瞬间掌握草原人的语言来看,也许这个众灵的侍者真的具有超出法师认知的能力也说不定。他眨眨眼,决定相信萨满。
在法师重新将精力投入对病人身体的修补以及对寄生虫可能遗留下的隐患的排查时,萨满坐到了一旁的凳子上。他示意巴图将一面铜质的盆拿过来,那个盆本来是用来盛放牛奶的。巫奇将铜盆放到地上,往里面加入了附近河流中的清水,混合着盆里本就有的牛奶变成淡白色的液体。“去把他的血拿一些给我。”
巴图小心翼翼的,主要是害怕打扰起司的动作,将病人喷出的血凝结成的粘稠血块用布片裹着拿了过来。萨满看都没看,直接将布片中的东西扔进了铜盆里。霎时间,血,水和奶这三种东西混合成了颜色复杂的液体,但这还没完。巫奇从一旁的花瓶中抽出一根说不上名字的水草,将其底部的根茎掰掉,用中空的草杆伸进混合液中开始按着一个方向搅拌,嘴里念念有词。
伯爵和水羚部的男孩都试图搞清楚萨满到底在做些什么,尤其是洛萨,因为在伯爵的印象中,灰袍也好,女巫也好,他们施法的时候旁人都可以通过双眼或是其它现象来注意到从他们体内或附近的空间中涌出的非正常能量。可是这一条被当成是定则的标准放到草原上的萨满这里似乎失去了效力。尽管,巫奇的草杆在铜盆中留下一个一个令人目眩的图案,尽管随着他的搅拌,盆里的液体逐渐变的趋同于一色,甚至还变的越来越少。可别说是魔力灵光,就连洛萨故意放在愚者的正义手柄上的手都没有从猎巫刀那里得到任何的提醒。
这样的情况对于伯爵来说既熟悉又陌生,他一度以为自己接着猎巫刀的力量和与女巫以及起司的接触,已经对这个世界黑暗中的住民们有了一定的了解。甚至认为只要能洞悉魔力的波动,那么再高明的施法者都会像阳光下的影子般显眼。现在看来,这种自以为是的肯定本身就是个阻碍洛萨认知这个世界另外一面的拌绳。阳光下的世界,尚且没有一定之规,更何况它没法照亮的地方呢?
混合液,越来越少,而盆里的液体,越来越粘稠。它们已经从奶,血这样的物质变成了某种介于两者之间却又都有所类似的东西。粘稠的物质渐渐被铜盆的边缘遮挡,让人看不见它们还剩下多少。当起司完成了病人的切口缝合而后看着那张因失血而苍白的脸以及青色的嘴唇感到无力时,萨满也完成了他的工作。巫奇拿起那根草茎,他的手很小心,像是在端一碗满满的热汤。
“把他的嘴打开。”萨满对阿塔说道,女剑士立刻捏住病人的下颚,将后者嘴里的布团拿掉。而后巫奇就将草茎竖过来,任凭里面缓慢滴出的东西落入病人的口中。一滴,两滴,等第三滴液珠开始下降,萨满就将他的手向病人的额头移动,他草杆里的东西也似乎因此变的更具流动性了一些,一条粉红色的,从上嘴唇中间一路沿着面部中线,穿过鼻梁和眉心最后在额头中央停止的细线很快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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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听不懂的咒语,如同细线顶部分为三条分支的图案般使人迷惑。虽然疲惫,可是起司可以保证,这一次,他仍然没有感觉到任何与魔法或者魔力相关的力量。那么,为什么那些粘稠的粉红色物质会像是落入旱地的雨水般消失无踪呢?
“好了,这孩子的命保住了。”完成了这一切的巫奇向后跌坐在地上,长出了一口气。话虽如此,他的脸色并没有比施法之前难看到哪去。似乎对于这些萨满来说,施法这件事本身并不会消耗他们身体里的内在能量,只是施法过程中的仪式会使他们疲劳。这又是与起司所知道的魔法极为不同的地方。如果可以,他现在都萌生了暂时放下万法之城的事情,留在草原上学习这种传统的想法。
“我去看看天色。”阿塔说着走出毡房。他不能留在这里,因为这个女孩还指望着在万法之城找到关于自己亲人的线索,他的朋友洛萨还要穿过草原去追寻亡妻的信息。又一次的,起司感觉到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像锁链般捆绑着他们每一个人,迫使他们自愿或是非自愿的朝着锁链伸展而去的方向前进。就像是被奴隶主拉着的奴隶。
好在,这种糟糕的想象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女剑士很快就带回来一个消息,“我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起雾了,很大的雾!”
第六十八章 前往
对于阿塔提到的雾,在帐篷里的人都表现出了不同程度的迷惑和不安。其中比较严重的大概就是起司,洛萨和巫奇,他们三个,尤其是巫奇,在记忆中都有过和雾相关的糟糕的记忆。而他们三人的情绪也很快感染到了其他人身上,整个帐篷中的气氛很快的凝重起来。
“草原的夜晚,是会起雾的吗?”起司向巴图和巫奇询问起目前情况的合理性,如果这只是正常的自然现象,那就没必要过于小心。
“起雾是正常的。可是夏天夜晚的雾气不该大到能让人丧失视线。”萨满的声音里带着担忧,他前不久的恶梦里就有弥漫的大雾。
洛萨将目光投向起司,他在等法师的判断。后者此时却没有像伯爵所希望的那样立刻做出计划。人的体力是有极限的,即使经过魔法的增强也是如此。起司依靠在柜子上,手上的手套还没有摘下,上面满是血污。他想要通过计算手术的时间来推演现在的时刻,不过这个企图很快失败了,在手术中高度集中的精神让法师没法确切的得知已经过去了多久。其他人也一样。
“如果这孩子没在黎明的时候被带到指定的地方,会怎么样?”见起司无法拿主意,洛萨的第一反应是在相对安全的帐篷里等到雾散或者天亮再行动。顶着这样浓重的雾气去外面会见危险的对象,怎么想都不是个明智的决定。尤其是在已经知道所要贡品的家伙是蒙皮者之后,乌维尔提到的将小孩交给黑色的公牛就更加令人起疑。
“那么他们就有了理由和机会冲进来杀死这里的所有人,不论是不是沙勒部的人。”巫奇平静的回答,萨满好像并不着急。
“他们为什么没有这么做?别跟我说那些蒙着人皮的家伙还懂得所谓的节制或者仁慈,他们为什么还没有冲进来杀死所有会喘气的东西?”伯爵的反应很快,一下子就抓住了巫奇话语中的关键点。那就是强如蒙皮者,凭什么要和脆弱的人类部族谈交易。
而这个问题,并不是由萨满回答的,依靠在一旁的法师轻声开口,“因为祝福之道。这些帐篷和龙血小径一样在建立起来的时候就受到了祝福之道的保护,邪恶污秽之物不能随意进入。不过,这样的防御应该也挡不住复数的蒙皮者吧?”
“确实挡不住。”巫奇点点头,承认自己所建立的防御的局限,“但是那些亵渎者要是强行穿过祝福之道会受到严重的伤害,即使他们吃光了沙勒部所有的人也没法修复的那种。然而他们依然可以给我们带来麻烦,牛羊不去吃草,活不了多久。没有了牛羊,人也活不了多久。他们可以将我们围困至死。好在,亵渎者都不愿意在一个地方待太久,他们不愿意忍受饥饿。”
“这是我们双方的妥协。沙勒部交出祭品,亵渎者另寻他人。这不高尚,可它能让我的部族和族人继续存在于这里。”萨满的声音不大,语气中充斥着无力和不甘。可他没有办法,蒙皮者对于他和他的族人来说太过强大了。而且他们还抱团行动,这简直不可思议,那些残暴的怪物很少会以这样的规模集体出现,按理来说他们早就该互相争斗才对。
“妥协的交易,或是密谋的筹码。”起司这句话说的很轻,而且是用精灵语,在场除了洛萨能听懂之外其他人都没有察觉到这类似与轻叹的声音其实是完整的语句。在说完这句话之后,法师挣扎着站了起来,“那些虫子回来再处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前往约定的地点。平白的激怒对方对我们没有好处。”
洛萨和阿塔兰忒都对起司的说法没有异议,他们已经做好了如果情况需要,就和蒙皮者开战的打算。巴图则是在见到女剑士没有犹豫后才咬着牙点头。只有巫奇依然是那副样子,“你们去就可以了。我的身体还没有恢复。”
萨满这么说,当然不是为了偷懒或是出于恐惧。伯爵和剑士的武器上闪动的寒光以及它们的主人眼睛里的战意已经暴露了他们的意图。在这种情况下,巫奇的身份会让他极力促成这笔交易的进行,哪怕他自己并不赞成这场交易。那么,该怎么避免这种状况呢?不去,就是最好的选择。以身体虚弱为理由不参加这次会面,这样不论起司他们谈判的结果如何,都和沙勒部没什么关系。至于蒙皮者会不会被灰袍和他的同伴们击退,巫奇倒是并不担心。因为众灵告诉他,眼前的法师有对付蒙皮者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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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留在这里不安全。跟我们走。”法师的强势让他的同伴和萨满都有些错愕,虽然少了一个施法者确实有些亏损。不过以巫奇现在的状态,带他去约定的地点并非明智之举,一旦战斗真的展开,萨满没办法保护自己。
阿塔想要站出来想要让起司打消这个主意,但洛萨拦住了他。灰袍总是有着自己的考量,这是他和起司搭档多年后得到的经验。而且,灰袍的自尊也不允许他们在自己的猜测成真前将不确定的可能告诉他的同伴。这是一种傲慢,可这种傲慢比起他们预测的准确性来说无伤大雅。“巴图,去扶着萨满。”伯爵拍了拍后者的肩膀,算是支持了起司的意见。
面对面露难色的水羚部男孩,巫奇倒是没有抗拒,他非常好奇起司对自己的安排的依据何在。只是想来他现在询问法师也不会告诉他。一行人很快整装完毕,洛萨和阿塔抬着昏睡的病人,巴图和萨满走在他们旁边,起司则从帐篷里找到一根一人高的木杖,将黎明之息挂在了上面。巫奇看上去有些不舍,在草原上这样的木材可是非常少的,他本打算将那根木杖雕刻成众灵的图腾的。
帐篷里的火光,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让人温暖的晨曦之光。黎明之息具有调节的功能,起司没打算从这里开始就让这盏灯达到最亮,那样会导致它因为消耗过度而暂时无法继续使用。不过即便如此,出自矮人手艺的神奇提灯依然起到了令人惊叹的效果,以起司为中心五十步的范围,雾气在灯光下通通被驱赶开来,无法再遮挡人们的视野。
这在让人感到安心的同时却令法师皱起了眉头。能够被这盏灯驱散,说明这里的雾气并非自然产生。
第六十九章 紫杉人
迷雾令人不安。尤其是在迷雾中找不到自己想要前进的方向的时候。这是件挺奇怪的事情不是吗?起司手中的提灯明明已经能提供那么大的一片没有雾气的空间,可对这附近了若指掌的巫奇就是怎么也没法认出他们的方向。一开始,法师甚至怀疑这是对方故意为之,故意不希望他们接近约定好的地点。可后来,在他们尝试着绕回出发点却在那里什么都没有找到之后,他明白事情并非如此。
“我们进入了一个特别的地方。”法师说着停下脚步,他手中的提灯在轻微摇晃,连带着晃动着几人的影子,“这里不是我们熟悉的草原。这片雾把我们带到了某个介于真实和非真实之间的地方。小心,蒙皮者不该有这样的手段。”
起司说出这个判断是有把握的,因为他已经不止一次的落入过这样的情况。而以他的经验来说,这种大范围的迷雾往往意味着布下迷雾的人有着明确的目标,他不希望自己的目标逃离,也不希望受到打扰。而现在的问题是,法师和他的小队是否就是被盯上的目标,又或者他们只是误入了迷雾的倒霉蛋,平白的受到了牵连。当然很快起司就不需要再这样猜测了。
“叮!”清脆的响声伴随着稍纵即逝的火花,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洛萨已经抽出了他的战斧,单手将一支从迷雾里射来的箭矢拨挡下来。可这只是一个开始,黑色的短小箭矢开始从四周飞来,伯爵凭借着敏锐的洞察力挡下前几箭,但一支从他视线盲区射来的暗箭眼看着就要刺入他的后背!“叮!”天蓝色的眼眸,即使在迷雾中也依然清澈。
“站成一圈,巴图带着萨满到我们背后去!”其实不需要伯爵吩咐,在草原上在长大的男孩自然清楚他该做什么。巴图一边用短剑掩护巫奇,一边谨慎的观察着雾中射出箭矢的位置。敌人的数量并不多,至少不会超过二十个,否则一轮攒射下来即使是武艺再高强的人,没有合适的盾牌和掩体也难免会中箭。
“有七个!”“射箭的家伙有七个!”几乎是同时,巴图和阿塔说出了相同的结果。这让他们得到的关于敌方弓箭手的信息变的相当可靠。可光是知道对手的数量并不足够,虽然位于黎明之息的照亮范围内,但弓箭的射程却超出了五十步的距离。他们的敌人仍然藏在迷雾之中。再加上箭矢来自四面八方,要是贸然冲过去和对手交战只会让同伴和自己的后背暴露在其他弓箭手的射程里。
好在,射箭并非是袭击者的专利。巴图的弓一直挎在他的身上,在将萨满安置好后,他第一时间摘下短弓,弯弓搭箭却不着急射击。他深知现在出手命中的概率微乎其微,所以,在风向对自己有利之前,雄鹰必须等待时机。
时机很快到来,一支箭矢从雾中射出,目标是灰袍木杖顶端的提灯!起司的双眼已经开始绽放出魔光,他的视觉已经超越了人眼的可视范围,虽然还达不到覆盖所有的方向,可想要偷袭他并非易事。手臂微微摆动,木杖顶端的提灯也跟着摇曳,“叮!”箭矢击打在提灯灯架的上檐被弹开,由矮人打造的灯具有着堪比武器的硬度,事实上黎明之息单以质量来说是完全可以作为连枷的锤头的。
“中!”巴图的鹰羽箭随着他的低喝一同飞出,驯养着猎鹰的猎人们相信用他们伙伴掉落的羽毛制成箭矢可以百发百中。这当然是一种美好的愿望,可在众灵的庇佑下,谁又说的清楚呢?“啁!”响亮的鹰啸在巴图的耳边响起,那仁不在这里,可他却似乎看见了自己的同伴在为他的箭矢指路。
“咕嘎!”怪异的惨叫声从迷雾的深处传来,在让众人感到鼓舞的同时也令人迷惑,蒙皮者不会发出这样的惨叫。
“小心!”女剑士在听到惨叫后脸上露出迟疑的表情,她的迟疑让射向她的箭矢穿过了解惑者可以拦下的范围。洛萨顾不上其他,情急之下伸手试图抓住空中的箭矢。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成功了。黑色的短箭停在离阿塔脖子几厘米的地方。可代价,则是伯爵的手心被箭头划破了几道伤口,血液顺着指尖的缝隙汇聚到一起滴落,呈现出青黑色的可怖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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箭上有毒。洛萨能看到自己手上的血管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同样变成青黑色。而就在他考虑要不要砍断自己的手臂来阻止毒素蔓延的时候,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当变色的血液流到他手上刺青所在的地方后,这种扩散性的蔓延被中止了。不仅如此,洛萨手上的刺青像是冬眠睡醒的棕熊一样,开始贪婪的吸收他血管中的毒素,当他扔掉手中的箭头时,他的手已经恢复了原状。
“看来这东西的劲头不够大。”伯爵耸耸肩,无视上面的毒素,这种小型箭矢的威力就变的不值一提。
“是紫衫毒。我们的对手是紫杉人!”阿塔凝视着被扔到地上的箭头以及青黑色的血迹,言之凿凿。
而似乎是为了印证她的说法,提灯照亮范围边缘的迷雾开始翻涌,一些看上去两米高的细长人影逐渐从迷雾里清晰起来。这些细长人穿着老式的皮甲和树皮色的衬衣,暴露在外的皮肤干枯且有着明显的沟壑,比起人类的皮肤,更类似树木的表皮。同时,这些家伙的眼睛也不似正常的生物,那完全就是两颗镶嵌在面部沟壑凹槽里的圆珠,有着琥珀般的色彩。
起司见到这些所谓的紫杉人时耸了耸鼻子。现在他知道被盯上的目标是谁了。紫杉人,是妖精中的佣兵,最广为人知的那种,即便是在大部分妖精都不为人所熟知的情况下,它们或者说他们,也常常出现在世界各地的传说中。那些被描述为活动的树木的很大一部分原型经过灰袍们的考证就是紫杉人。
这也解释了他们箭矢上使用的毒液,虽然从外表上来看这些家伙和紫衫这种树没什么直接关系,但他们的指尖确实和紫衫的针叶、树皮一样可以分泌出同类的毒素。那是一种异常致命的毒素,在自然生长着紫衫的地区,家畜误食少量紫衫树皮就死亡的情况比比皆是。
“他们冲过来了,保护好伤员!”
第七十章 怒火中烧
从雾里冲出来的紫杉人比想象的还要多。粗略看过去至少十几个一手持木质尖矛,一手持倒泪滴型木条盾牌的敌人踏入了黎明之息照亮的范围。而且与此同时,从雾中射来的箭矢并没有停止。这些紫杉人是一个团队,他们有着完整的战术和分工。
“这些家伙不怕射到自己人吗?”洛萨在盯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敌人,他同时还得防御那些从紫杉人身后飞来的冷箭。伯爵的问题并不是纯粹的抱怨,在这种围攻之中,如果选择要战士压迫敌人的行动范围,弓箭手就该适时的住手或者选择较低的射击角度。因为他们的射击在这种情况下比起敌人,更容易击中友军。可紫杉人却没有表现出这样的意思,他们的近战士兵在逼近,弓箭却有增无减。
“紫杉人的弓箭射到他们自己身上不会有作用。”阿塔在为躺在地上的病人挡开箭矢时有一点微小的失误,她的左肩肩头被轻微的划伤。好在厚重的衣物让这层伤口只是浅浅的红印,但她还是觉得自己的左肩像是被火烧了一样的疼。
女剑士的话没错,在那些紫杉人更加靠近后,洛萨清楚的看到他们的背后或是身上或多或少的插着同伴的箭矢,可同为紫杉人,箭矢上的毒素自然是没法起到效果,而考虑到他们如木头般干枯的皮肤,伯爵估计这些家伙很可能本身就相当坚硬,甚至对疼痛有着非常迟钝的感受。老实说洛萨非常不喜欢和这种类型的对手作战,因为这会让他觉得自己是在砍木头。
不过很少有伐木工会碰到主动攻击他们的木头,尤其是这些树木还有着武器装备以及战略意识。“铛!”金黄色的战斧劈在木质的盾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战斧的主人下意识的抽动嘴角,对方持盾的手没有丝毫颤抖。这意味着,紫杉人只需要一只手就能接下他的重击,而且他们的木头盾牌也比看上去结实的多。“所以我说,我讨厌这些家伙。”
抱怨并不能让战斗变的简单,最先与敌人发生战斗的伯爵很快陷入泥沼,他的攻击总是被紫杉人挡下,而紫杉人的攻击也比他们看上去的要迅捷而致命。这意味着洛萨要花一份体力来保持攻势,却要耗费两份甚至更多的体力在警惕和躲闪对方盾牌下的长矛上。
身手在整个苍狮难有出其右者的黑山伯爵都打的这么吃力,其他的状况可想而知。虽然阿塔对紫杉人好像非常熟悉,可是真的短兵相接起来,她也只有周旋的能力,弗拉克拉格的魔力在对抗复数的紫杉人时远没有愚者的正义纯粹的锋利好用,洛萨在面对自己的敌人时尚且能保持攻势,到了女剑士这里,就只有凭着自己的敏捷在敌人中左右腾挪换取喘息之机。
所幸这两位战士的狼狈并非没有价值,紫杉人似乎并不具有先攻击较脆弱目标的习惯,因此进入照明区域的大部分紫杉人都被这两人牵扯住了精力。还继续朝着起司他们走来的不到五指之数。可就是这五指之数的紫杉人,却让法师陷入了比洛萨他们还要无奈的境地。
施法,不停地在进行着,起司双目中的灵光吞吐不定,随着他的手势和咒语不断的将内在的力量与外在的能量结合化为一个个法术攻向朝他走来的对手。可这么做的收益实在是微乎其微,这些紫杉人给灰袍的感觉就像是一块块铁疙瘩,冷热不近,冥顽不化。从脚下伸出的草茎根本牵扯不偏他们的重心,带有冲击力的阵风也只是让他们的身体略微僵硬一瞬。归根结底,在这片大雾之中起司能够使用的法术实在是有限,他的种种手段都被限制,周围也没有什么能够借力的物体。
“咕啊!”紫杉人喊的东西法师无法理解,而且他也很怀疑那个位于类似头部组织上如嘴般的孔洞到底是不是嘴,从那里面放发出的声音是基于紫杉人主观意志的喊叫,还是只是风吹过树洞发出的回响。未知,即便是灰塔的训练对于妖精的部分也涉及甚少,而紫杉人虽然是最常见的妖精,可是他们的大部分信息都还是空白和猜想。迷茫,因未知而产生的迷茫让起司感到异常的烦躁。
这是不是不太对?从他离开苍狮,不,从他离开他的塔楼开始,这世界就对他展现出了更为偏僻的一角。他不是灰袍吗?不是这世上最伟大的施法者之一吗?那么为什么,为什么他会遇到这么多的未知呢?为什么,为什么在遇到这些未知的时候,他本来应该燃起的兴趣没有燃起,反而是对于未知事物的厌恶和排斥充斥着他的内心呢?焦虑的火,燃烧着他的内脏,让他眼中的魔光都跟着颤动。
“哼!”在其他人的印象中,起司是极少会亲自动手的。当然,这不是说他的身手太差,久居尚武的苍狮,加上从小就经受过武器训练,真要是短兵相接,起司还是可以轻松打败普通人的,甚至城镇中所谓的街头高手在他手里也走不了几招。洛萨就曾经和法师进行过徒手格斗的锻炼,而锻炼的结果,就是伯爵不得不在三招内将起司摔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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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看起来是因为两人的实力差距太大,可实际上却刚好相反。以伯爵的能力,与比自己实力相差甚多的人随意的打上百招也是游刃有余,可唯有起司,他的所有战术和动作都是基于对人体的熟悉进而对人体脆弱部位的破坏而制定的。他的动作是不够快,出手不够有力,下盘不够稳固。但这都不能否定他攻击的致命性。甚至就连洛萨也得承认,他在和起司的徒手练习中学到了很多。
因此,当离法师最近的紫杉人举起长矛,准备对这个穿着灰色长袍的施法者做出攻击时,他的手肘先被当成连枷的提灯狠狠的砸了一下。“你们不该在这里!”低沉的怒吼来自于被焦虑弄得愤怒异常的灰袍。他在挥出一记准确的攻击后没有选择观望或是施法,而是左手从腰带上抽出一把匕首径直扑了上去!紫杉人虽然错愕于起司的反应,不过这不意味着他会放任法师施为。
“咚!”沉闷的碰撞声,是起司撞到了对手的盾牌上被弹开的声音。他的匕首插进了木条的缝隙里没有拔出,整个人因为撞击而一连向后倒退了五六步,利用木杖才堪堪没有到底。紫杉人本身的武力和身手根本不是普通人类可以比拟的,起司的狂怒换来的只有左侧身体受力后的僵硬。
“咕啊!”很好,现在法师能确定这声音是紫杉人发出的了。将他击退的紫杉人用长矛敲打着挂着匕首的盾牌,降低身体一边发出威胁的声音一边靠近。起司面对这样的情况也没有退缩,他低着头,右脚发力,拖着行动不便的半侧身躯再度朝敌人冲去,木杖上的提灯对准了对方的脑袋。这种意图明显的攻击当然是无法奏效的,紫杉人略微抬起盾牌就挡住了法师的攻击,连接着提灯和木杖的锁链挂在凸出的匕首上。妖精佣兵没有看到,法师低垂的面庞下的笑容。
“烧起来吧!”快速的抽回木杖,锁链和匕首的铁刃摩擦交错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而伴随着金铁摩擦,火星从摩擦出散落,如同有灵性般迅速附着在木盾的表面,点燃了木盾!
“呜!”突然出现的火焰显然吓到了紫杉人,他匆忙后退,想要扑面盾牌上的火焰。可惜他的脚步虽大,但是步伐不快,紧跟而来的法师不顾被火苗灼伤,伸手一把握住匕首的握把,接着紫杉人后退的力量一下子将其拔出!“嗖!嗡!”被拔出的不只有匕首,那些在木盾上滋长的火焰像是粘稠的奶油一样随着匕首的抽离而汇聚其上,被拔出的根本不是铁质的匕首,而是一根由火焰组成的短鞭!
不给敌人反应的机会,起司开始快速的挥舞他的新武器,而被他鞭打的紫杉人此时显然没有理解发生的事情,只是下意识的用盾牌格挡着火舌的鞭挞。一下,两下,构成木盾的条木发出被火烤的声音,三下,四下,“嘎吱,噗!”在法师的第五次鞭击打中木盾中央的时候,这块坚硬的妖精盾牌终于屈服于火焰和魔法的双重威胁,在不甘的脆响中四分五裂。
“现在再叫给我听听啊?木头脑袋。”
第七十一章 濒临
起司手持火焰短鞭追逐着失去了盾牌的紫杉人。他现在的状态很奇怪,本来在魔光下清明的双眼因为愤怒而浑浊,绽放出的光彩也渐渐转向浑沌。在这种状态下法师没有分辨他所追逐的对象是不是真的如表面上看上去那么惧怕火焰,还是只是在引诱他离开自己的同伴。
挥舞,鞭挞,火鞭打在紫杉人的护甲和皮肤上的声音令他沉醉。在连续的出击中,一股强大而灼热的情绪从他的心底深处涌来,瞬间占满了他的心和脑。最理智的施法者在短短几秒间就变成了情绪的俘虏,他的面目狰狞看不到任何平时的样子。
未知,太多的未知,这片雾未知,紫杉人未知,妖精未知…啊,真是够了,这世界还要把人打压到什么境地才算结束?为什么要设置那么多的不可知,为什么要诞生如此冗杂的万物?我已经为了求知付出了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我的老师亦是如此,可为什么,为什么这世上的东西好似没有尽头,为什么我们驾着马车走了那么多年都看不多世界的边界?世界啊,你非得要用这样残酷的手段来告诉我我的渺小吗?你非得用这样的手段来折磨我们吗?你安排了那么多的表象,那些星辰,那片土地,树木,森林,动物…你用这一切来将真理深深的埋藏不让人察觉。你就这么害怕吗?害怕有人找到那个秘密的答案。好啊,如果这就是你的方法,那我就把这个世界都撕开,看看你里面到底放了什么东西!
在起司的情绪激动到顶点的时候,他手上的黎明之息开始发出不同于阳光的色彩,那是一种疯狂的颜色,离他最近的紫杉人在看到那色彩的瞬间像是被火烧了尾巴的兔子,不再和法师保持若远若近的距离,第一次开始真正的,全身心的逃命。好在,这光彩只持续了非常短的一瞬,因为下一瞬间,洛萨的声音就从法师的别后传了过来。
“起司!这些家伙到底怕什么?”听得出来,被面前的对手纠缠的脱不开身的洛萨也有几分气急败坏的意思。他发现自己的战斧即使越过了盾牌砍中了紫杉人的身体甚至人类的要害部位,这些像树一样的家伙也还是一副不痛不痒的样子,继续他们的攻击。
伯爵不知道,他的一句介于牢骚和提问之间的话,将险些落入某个极危险境地的起司重新呼唤了回来。没人知道如果法师就这么放任自己的情绪,进而释放他掌握的那一股不是魔法的力量会引发什么后果。但可以预计的是,那很可能会比几年前他的老师克拉克和现任灰塔之主安莉娜一同将这股力量封印时更加糟糕。
从莫名的情绪中惊醒的法师下意识的将手中烧着火焰的匕首扔向逃离他的紫杉人,匕首击中了后者背后的皮甲,可其上燃烧的火焰也足以让那个妖精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火,他们怕火。”起司站定脚步,没有去看试图将他包围起来的敌人们。虽然他醒悟了过来,可他和同伴之间也至少有了二十步的距离,这二十步,跑出来容易,想要返回去就难了。
“说得容易,我们出来的时候可没带火把。”伯爵中气十足的声音再次传来,从这点来说,他再打上一时半会应该还不会有什么问题。
“起火,不一定非得用火把。”恢复理智的法师说着,将左手深入袍子下方,在他周围的紫杉人一拥而上时一把甩出大量的粉末。这些粉末一遇到紫杉人的身体,立刻就化为了蓝色的火焰,引得这些佣兵慌忙的拍打。磷粉,这种在正常温度中就会燃烧的物质在经过一些调配后经常作为街头艺人或神棍骗子施展把戏的材料。而货真价实的魔法,则可以让燃烧时间不长的磷火变的可以持续燃烧。
“凡火没法击败他们,只是让他们觉得痛苦。”就在起司好像找到解决紫杉人的方法时,阿塔兰忒的话却打破了他的推论,“能击败紫杉人的,只有深渊里的地狱之火和纯粹的铁!”
如果是其他人来说这些话,法师可能还会质疑一下,不过女剑士毕竟是在妖精之国长大的,有些事虽然在她的主观记忆中不存在,可是在遇到合适的刺激时还是会适时的出现在她的脑海中。然而现在的问题在于,在得知了紫杉人的弱点后,一行人却惊奇的发现他们并不具有这两个弱点中的任何一个。起司确实懂得召唤恶魔,可那是一项非常严谨且耗时的事情,不可能在眼下完成。至于纯铁就更加荒谬,纯粹的铁被应用在造物上极为少有,人们所使用的所谓铁制品乃至钢制品,都是混杂了其它金属和碳粉的合金,并不是纯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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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斗,再次陷入了僵局。起司利用磷火的把戏逃离了包围回到萨满他们身边。紫杉人则在发现身上的蓝色火苗没法给自己带来实质性的伤害后不再胆怯。除了那个被法师的匕首扔中的倒霉蛋之外,他们之中甚至没有人真正受伤。面对着越靠越近的敌人,起司叹了口气。
“巫奇,你有什么建议吗?”萨满是草原的施法者,这里虽然被迷雾笼罩,可到底还是草原的一部分,也许他可以提供一些方法。
“我在这里感觉不到众灵的指引,或许依靠巴图的箭羽,我可以请求鹰之灵的帮助。不过听起来这对我们没什么帮助对吗?”巫奇有些无奈的说道,萨满在某些程度上比法师更受限于环境,因为他们的力量完全来自于众灵,在众灵不提供帮助的情况下他们与常人无异。
“明白了。”起司简单的回答了一句,撇撇嘴。他确实还有一个可以扭转眼前局面的道具,但老实说他并不希望使用。无奈,紫杉人们可不会考虑灰袍的想法,他们举着盾牌走来,因为刚才的遭遇而变的更加谨慎。
“呼,看来没别的办法了。”法师再次将左手深入长袍,这个动作让紫杉人们下意识的向后退了半步。这一次,他掏出的是一支笛子,唤龙笛。
眼看着起司就要将唤龙笛放到嘴边,雾气中却不合时宜的发出惨叫和碰撞的声音,射来的箭,少了。而当一个巨大的黑影出现在雾气的边缘,没有人会指责那些紫杉人没有坚守他们的岗位。任谁看到那只体型硕大的黑色长角怪物时,都会如此。
“哞!”伴随着充斥着愤怒的低吼,黑色的公牛从雾中悠然现身。
第七十二章 公牛与紫衫
曾经有人用横跨天际的云朵来形容一头公牛的巨大,这在大多数人看来都只是个夸张的比喻。可当这头公牛出现在黎明之息照亮范围的边缘,哪怕只露出了它的前半身,那种如天空崩裂于顶的压迫感也让人不自觉的心跳加速。尤其,是起司看到公牛的眼睛的时候,那双眼睛里跃动的东西令灰袍下意识的想要逃走,那感觉比面对巨龙更甚,他必须克制着自己的本能才能站在原地不动。
法师看向自己的同伴,想提醒他们注意公牛,也想看看他们在面对那东西时的样子。不过没人需要他的提醒,那声沉闷的叫声已经向所有人宣誓了这只巨兽的到来,在灯光的照耀下甚至浓雾的遮蔽下,每一双眼睛都在看着那黑色的兽。
率先展开行动的,是紫杉人。看得出来,这些木头家伙不喜欢自己的战斗被搅局,况且公牛也袭击了他们在雾中负责远程压制的同伴。于是和洛萨以及阿塔等人交战的妖精离开了他们的对手,开始重新结成战团,朝着闯入者靠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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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萨最先从公牛带来的震撼中回过神来,他略微皱眉,根据之前得到的消息,这头黑牛恐怕就是来取走祭品性命的蒙皮者。伯爵本以为紫杉人已经是棘手的对手,可现在看来他们带来的威胁恐怕还远没法与之相比。当下最好的选择,应该就是和紫杉人一起趁机围杀蒙皮者,至于这些妖精佣兵,伯爵相信即便他们能活过公牛的愤怒也已经没法再制造什么麻烦。
可起司用伸出的手臂拦住了他,法师略微摇摇头,他当然也明白此时和紫杉人呈掎角之势是对抗蒙皮者最好的结果。但这是有前提的,前提就是他们联起手来真的能够打倒这头公牛。因此,先借这群妖精之手看看蒙皮者的底细才是他心中的上策,再者即使公牛强悍无匹轻松击败紫杉人,那正好也可以破了他们的迷雾,没有了这层限制,起司和巫奇能够发挥的手段就多了不少。
战斗一触即发,紫杉人藏在雾中幸存的弓箭手率先对公牛射出涂抹毒液的箭矢,可这些箭甚至不如牛虻的口器,被漆黑色的皮毛阻挡没法伤到巨兽的分毫。不过他们并不气馁,任何生物都有弱点,皮革也总有柔软脆弱的地方。前提是,他们有足够的时间找到那些弱点。
“他们能赢吗?”起司对靠过来的女剑士提问,显然阿塔在对紫杉人的了解上更甚于法师,所以在判断局势的走向时,她的意见就变的十分重要。只不过他没有意识到阿塔对紫杉人的认知和她对蒙皮者的认知之间有着相当的差距,她没法给出他想要的回答。
“我不知道。”女剑士咬着嘴唇,随着紫杉人的出现,她脑中的信息正在以别人不知道的方式翻腾搅动,那些本来存在却被遗忘的东西,那些从来没有记忆过的东西,随着这小小的一个点如同渔网一样被拉出水面,“那头牛没有纯铁和地狱之火对吗?只要它没有就没法真正杀死紫杉人。我只知道这些,我只知道…”
阿塔的状态看上去很不好,她一手扶额,脑袋不停的轻微晃动,似乎在将什么甩出去,又似乎是希望在混乱的思绪中理出一条道路。只是她的异状除了巴图之外没有人特别注意,他们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紫杉人和公牛身上。而在他们说话之间,二者之间的战斗的已经全面展开。
紫杉人占据着数量和装备的优势,看得出来这些家伙确实配得上他们佣兵的身份,在面对蒙皮者时,他们的阵型分散又不凌乱,在极力的拉扯对手的精力。位于公牛两旁的战士总是在做出恐吓性的动作,要不是公牛的眼睛站在头颅两侧,它一定会被左右纷至的恐吓弄得犹豫不决。而对它来说,打破这种局面的方法很简单,低下头,向前冲就行了。
“哞!”当那片黑云动起来的时候,气势会让人想起在草原上奔驰的野马群。一人为军,这是许多人只能在吟游诗人的故事中听到的话,然而当公牛开始冲锋,起司他们却仿佛在看千军万马从山坡上如溃堤之水般倾泻而下。
“好啊。”洛萨不自觉的称赞着,这一刻他眼里没有蒙皮者的邪恶或者其它,他只是在这巨兽磅礴的气势前赶到由衷的赞叹。伯爵不是没见过巨大的生物,失心湾的深海海怪,乃至可以被冠以海王之名的巨物他都曾亲眼目睹。但那些来自深海的存在和陆地上以四蹄奔跑的公牛并不相同。那种蹄子落到地面上的震动,每一束肌肉的鼓动,从慢到快的奔驰,是徜徉于水天之间的水族没法比拟的。
挡在公牛面前的两个紫杉人如大风中的芥子般冲天而起。他们半蹲下的身子以及挡在身前的盾牌完全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即便是坚实如树木的躯体,也在沉重的撞击下四分五裂。一击之威,堪比攻城之械!
但就如阿塔之前所说的,公牛的牛角虽硬,牛蹄虽固,却终究不是纯铁,它眼睛中跃动的神采也没法化为地狱之火。被击飞散落到地上的紫杉人仍然在活动,他们或许需要些时间来将自己零散的身体部位重新拼接起来,可那只是时间问题。而且随着公牛的脚步慢下来准备转向进行第二次冲锋,其余的紫杉人也已经靠到了它的身边。他们不会给它再重新积攒起速度的距离。
“呼。”公牛,吞吐着带着雾霭的空气,那些雾霭在它的口鼻化为黑色的烟瘴,让人联想到火焰燃烧时升腾的黑烟。它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回头看了眼起司,准确的说,是法师木杖上的提灯。那是晨曦之光,是能够杀死蒙皮者的光芒,虽然现在那光还不足以穿透它的皮囊,但已足以让它感到不适。
“准备作战吧,”灰袍突然对身边的同伴们说道,“那些紫杉人拦不住它多久。”
第七十三章 人立之牛
起司的判断没有问题。因为在他说出这句话不久,战局就发生了变化。那头牛,它竟然,站起来了!
“哞啊!”比前两次都要嘶哑的吼叫,如同正在遭受某种极痛苦的刑罚一般,黑色的公牛开始了它的转化。先是后腿的肌肉开始不自然的膨胀,接着是臀部,进而到腰肢,而后是胸口,最后是前肢和颈部。在连续不断的低吼中,除了那层外皮之外,这生物的内在正在所有人面前飞速的转化,从人人都能够理解的公牛,变成一种只存在于传说和神话中的怪物。
米诺陶诺斯,或者说,牛头怪。没人知道这种生物亦或是怪物出现的因由为何,就像这世界上大部分的异类一样。而起司知道的是,位于灰塔地下的陈列室中确实有一具类似的标本,只不过由于年代过于久远,加之那是灰塔的创立者年轻时某次冒险的战利品,没有人敢于解剖或更细致的研究它。况且,法师也十分怀疑他面前的东西是否真的是牛头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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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不知道蒙皮者藏在那些皮囊下的真容到底是什么样的,也许他只是改变了自己的形体,将公牛的表皮强行撑成了半人半牛的样子。似乎是为了印证起司的猜想,他敏锐的观察到那只站起来的公牛身上有多处皮肤没有正常的贴在肌肉上,而是臃肿的下坠,可另一些地方,比如上肢,原本厚实的牛皮被拉伸变薄,黑亮的毛皮甚至有了开裂的预兆。这些情况都让法师更加肯定,他们面前的并不是变成了牛头怪的蒙皮者,只是蒙皮者改造了身上的皮囊,让它变成了这幅模样。
那么,将公牛的皮肤强行撑起变成半人的怪物对蒙皮者有什么好处吗?要知道,虽然公牛的进攻方式无外乎冲撞与踢击,可配合着那庞大的身形所蕴含的可怖力量,紫杉人根本没法抵挡它的肆虐。再加上其皮肤本就不是纯粹的牛皮那么简单,紫杉人的弓箭和木矛也难以刺穿造成真正的伤害。可变成直立行走之后的蒙皮者之后,他身上的皮革势必会因为这种违背原貌的状态而受到损伤,被拉伸的部分也会因为防御变弱而化为他的罩门,抛开那极具压迫性的外表,这种变化实在不怎么理智。
起司不是蒙皮者,所以他认为这种决定是不明智的,甚至可以说是错误的。而如果他真的了解蒙皮者,真的知道如这类异常存在对于他们生命中仅有的克星的恐惧,那他就没法再指责对方的鲁莽。因为蒙皮者这么做的原因很简单,他赶时间。先是进行了手术,又被困在妖精迷雾中的法师等人并不知道外界的确切时间,可蒙皮者知道。所以他宁肯顶着身后黎明之息散发出的晨光与紫杉人作战,也不希望等这片该死的雾散去之后被升的老高的太阳化为一片飞灰。那太可笑了,对于他来说,那是不能接受的死亡。
紫杉人们不知道这些,他们只知道自己的对手从一只四足着地的公牛变成了面前这个将近三米高顶着一个公牛头颅的怪物。妖精们没有后退,他们也确实没有后退的必要,就如阿塔所说的,别管蒙皮者的力量有多强,能不能一只手将紫杉人捏成木屑,他都缺乏真正可以杀伤这些佣兵的手段。与蒙皮者的战斗,在他们看来就像是游戏,虽然困难,可并不存在实质的危险。只要他们愿意,他们有足够的时间来不断重复游戏的过程,直到取得胜利。
战斗继续,狂暴的牛头怪物用它解放出来的上肢倾泻着无匹的力量,它原本的那对牛蹄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长有三根粗大手指的手掌,被这只手掌抓到的东西,不论是木矛还是紫杉人本身,都会变得像是布娃娃一样脆弱。身高两米的紫杉人单以力量来说已经超过了寻常的成年人,即使是洛萨这样常年使用重武器的战士也不愿意和他们比拼肌肉。可在蒙皮者面前,紫杉人的力量什么都不是。
“我建议你现在就找找离开这里的方法。要是那个大家伙解决了这些树人再朝我们过来,我可搞不定他。”洛萨眼角抽搐的目睹着牛头怪抓着一个紫杉人的脚,将其当成棍棒一般挥舞击打同伴的模样。当然,要是情况不允许,伯爵还是会提着他的战斧迎战对手,可如果说这几年的经历让他懂得了什么道理,那就是有的时候,认清现实因时处事并不是件丢脸的事。
“我在找了,可是这片雾在拒绝我。”洛萨说的起司又何尝不明白,早在紫杉人被蒙皮者吸引过去的时候他就在进行相关的尝试,奈何妖精所布下的迷雾就像他们本身一样难以捉摸,法师每每以为自己抓到了一点机会,准瞬间就又消失不见。在他的魔力视野中,这片迷雾里的魔法流向每时每刻都在变化着,他从中根本抓不住要点,更别提将其破解。不过灰袍做不到的事情,不代表其他人做不到。
“让我来试试可以吗?”阿塔兰忒的声音有些颤抖,她被吓到了,牛头怪展现出来的那种有别于公牛时的扭曲的力量已经毫无美感可言,她只能从中感受到纯粹的暴力和狂躁。她想要逃离这里,非常迫切的想要逃离。与之相比,接触妖精魔法所可能造成的不适感就算不得什么了。这其实也是克服一种恐惧最好的办法,那就是将另一种更加深邃的恐惧展示出来。
起司犹豫了一下,对于不是由自己来破解迷局这件事,他的内心有些许本能的抵触。可当他看到阿塔的眼睛时,他迅速的点点头,将左手放到后者的肩上,“我把我的视野借给你,别害怕,顺从你的直觉。”
妖精之眼能看到的东西,魔法视界可能看不到,反之亦然。或许以阿塔来说,她的眼睛能帮她快速辨认出周围的环境中哪些东西与妖精有关,以及其原理为何,但是这也限制了她的思维,也就是她的破解之法必然是顺应妖精的逻辑的。可是现在有了法师提供的另一种视界,情况就不同了。灰袍提供了一种对女剑士来说突破局限的道路。
可能是因为起司的提前告诫,又可能是因为阿塔自幼生活在多变的妖精中间,她对魔法视觉的接受能力快的超乎想象。短短几秒,那双天蓝色的眼睛里就没有了惊讶和茫然,转而快速且谨慎的查看起周围的景象。
“她不会有事吧?”巴图小声的询问着萨满,在他看来起司和那边的蒙皮者其实没有什么绝对的差别。
“别担心,水羚部的巴图。这里是草原,众灵不会抛弃我们的,即使他们以我们没见过的姿态现身。”
似乎是要应和巫奇的话,一个模糊的身影出现在与蒙皮者和紫杉人相对的方向。阿塔第一个发现了它,并立刻指着那里说道,
“跟上她!她会带我们离开!”
第七十四章 跃动之灵
雾中的身影,移动的很快。很难想象这个身影是被阿塔呼唤来带领几人离开这层迷雾的,因为她是如此快速的,自顾自的移动着,丝毫不考虑其他人能否跟上自己的脚步。而且,随着几人追着她的影像前进,他们逐渐的发现,这个影子并不是在飞或是在跑,她在快速移动的同时,跳着一支没人见过的舞。
当浓雾相对稀薄的时候,舞者的身形就清晰一些,可以肯定的是那个身影确实有着女性的身体特征,同时她也绝不是人类。因为没有人类,可以全身发出淡黄色犹如花蕊般的光芒,并且在移动的过程中在空气里留下清晰的人形影像。起司和同伴们很快就肯定了一件事,他们在追逐着一个妖精。因为只有妖精,才会出现的如此打破常理,也只有他们才能跳出那样的舞蹈。
其实仔细想想,这也是正常的。既然这片雾气是妖精设下的,那么能带领身陷其中者走出去的确实该是他们。对领路者的身份不再感到疑虑之后眼前的问题就只有两个,第一,就是他们能否跟得上舞者的脚步;第二,则是将他们框入此地的人愿不愿意放他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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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问题其实不是问题,舞者的速度虽然快,可她的路线却并非笔直的。似乎比起更早的走出迷雾,她更专注于自己的舞动,几人在追赶她的时候经常会看到她迂回曲折的前进,甚至有的时候还会在他们身边转上一圈。不过即使是双方近到似乎伸伸手就可以碰触到的时候,舞者的身体细节都仍然让人无法看清。虽然都是妖精,可舞者和紫杉人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至于第二个问题,起司朝身后看了一眼,他们的移动肯定是没法掩盖的。没有了黎明之息,浓雾中就没有了光亮,不管是蒙皮者还是紫杉人都会注意到这件事。只是他们会不会放下各自的对手来追击几人就是不好说的事情了。从紫杉人在搅局者出现后第一时间放弃了继续强攻而转向攻击新加入者的情况来看,他们追上来的可能性不大。起司能感觉出来,那些妖精并不急于一时,他们还会再见面的。因此,他最担心的还是蒙皮者,法师丝毫不怀疑蒙皮者能否在雾中追踪到他们的踪迹并赶上来,那怪物的脚力是不能用普通生物的标准来衡量的。所以他最期望的,就是紫杉人能够拖住那个披着牛皮的东西,争取到让他们离开浓雾的时间。
“哞啊!”令人头皮一紧的吼叫从迷雾的深处传来,那叫声里满是愤怒和不甘。得益于此,起司明白他们已经安全了。果不其然,下一刻,像是从漫长的漆黑隧道中走出一样,整个世界豁然开朗,天空,云朵,太阳,远处的部族帐篷外升起炊烟。再回头看哪里还有什么迷雾,紫杉人和蒙皮者就像是一场梦般不真实。但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经历的那些不是梦境。
“噗通。”巫奇从巴图的搀扶中挣扎出来,对着在草原上仍然不休舞动着的身影跪下,他高举双手,接着整个身体趴下去,五体投地。而舞者没有因此停下,她只是跳啊,跳啊,逐渐远去在人们的视野中。良久,萨满从地上站立起来,可神情还是激动一场。他用草原上的土语重复着一句话,其意义是,赞美大地之灵。
“我不理解,那个不停跳舞的人影是大地之灵?我以为大地之灵应该更加的…稳重。”洛萨扛着他的战斧对起司说道,他对草原人众灵的信仰确实不熟悉。可依照他对神邸,尤其是有形象的神邸的了解,掌管大地的神明不会是以舞者的姿态现身才对。
法师摊摊手,对于伯爵的问题,他同样没法回答。不过他知道的是,妖精被认为是神灵并非稀奇,尤其是在众灵这样泛神的信仰中,某个或是某些特定的妖精被当地人目击并纳入他们的神话体系是很正常的。而每一个地方的神明,即使他们看起来掌管或象征的事物相同,可依据不同地区不同的情况也会展现出有别的面貌。当然要知道舞者和大地是如何连接起来的,这个问题还是应该问巫奇。
萨满其实听到了洛萨的话,不过他的内心还处在某种狂喜之中,等到起司甚至巴图和阿塔都把目光投向他的时候,巫奇才缓缓开口,只不过他没有直接给出答案,而是提出了一个问题,“在你们看来,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呢?我是说,它的本质为何?”
人们面面相觑,这个问题太繁琐了,且注定不会只有一个答案。于是他们等待,等待萨满将他理解中的世界的样貌告诉他们,“在我和我的族人看来,世界就是草原。我的意思是,这世界当然比所有草原加起来都要广阔,里面也有山峦和湖泊还有你们口中的大海。可对我们来说,那其实也是草原。世界上的所有生命就像是草原上的牧草,生长于此。而那不是一成不变的。牧草会生长,会枯萎,生命也一样。牲畜吃牧草,我们吃牲畜,一如强与弱。但这些都还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们是牧人,我们要赶着牲畜追逐丰美的草场,那草场不会在一个固定的地方,所以我们要不停地迁移,熟悉再离开。就像生命,就像灵魂在不同躯壳间跳动。”
巫奇的解释没有让所有人都立刻明白,可他们都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起司干脆站在了原地,他的目光看向舞者消失的地方。他听懂了萨满的话,在他的眼中,世界是变化的,自然的变化,生命的变化,心理的变化,政治的变化,就像草场的变迁。所以他们才会认为大地之灵是一位舞者,她不断舞动,在草茎上,在河流中,在山峦的缝隙里。世界的变化没有一刻停止,我们生活在一个动态的世界里。
可,如果真是如此。那么真理呢?所有施法者,巫师,法师,所追求的终极不变在哪里呢?要是一切都是变化,那他们掌握的知识还是绝对正确的知识吗?起司不知道。但他想思考这个问题,他需要思考这个问题。他有种预感,这会非常重要。
第七十五章 震颤
紫杉人和蒙皮者后来如何了,起司他们现在无从得知。他们知道的是四下没有看到烟雾的痕迹,也没有发现任何与妖精和邪灵存在过的证据。接下来该怎么做?这是几人要思考的问题。而在思考这个问题的同时,他们需要暂时停止移动,恢复损耗的精力。
“不能带着这孩子回去。”这是洛萨坐下来略作休息后的第一句话。他口中的孩子,指的是那个身体里感染了寄生虫又被乌维尔亲点作为给蒙皮者的祭品的男孩。伯爵的话初听起来似乎问题满满,不把这孩子带回去,起司他们能把他怎么样呢?经历过寄生虫拔除手术,病人的身体已经到了极度虚弱的程度,而且手术的后遗症也注定这孩子没法完全恢复下肢的行动能力。他没有独自生存的可能。
而另一方面,洛萨的话还有着更深一层的考量。他经历过献祭,他知道所谓的献祭是怎么一回事。现在他们暂时让蒙皮者得不到沙勒部承诺的祭品其实并不能解决问题,甚至这还有可能激化蒙皮者的愤怒让他们不及损失的袭击部族。那么作为头人的乌维尔会怎么做就不难猜测了,他会把这个孩子再次送到蒙皮者面前,并且这次,他会确保这个孩子真切的交到那些亵渎者的手上。
对于这个可怜的孩子而言,沙勒部已经不是他的家了。巫奇也清楚这件事,可作为沙勒部的萨满,他的立场与起司他们并不相同。不如说,撇开眼下的处境,他们面对的问题其实就是一个是否要牺牲一个人来救一群人的问题,这种问题自古无解。归根结底,每个人只有一条生命,没有个人有权利选择牺牲其他人来达到任何目的。而正是这种困境,最终让国家和法律的概念产生也说不定。
“我不同意。蒙皮者不会这么简单的被消灭。而我们现在还有解释的余地。我能理解你们想要保护他的想法,可现在不带着他回去,等蒙皮者再来的时候必然会引发部族内部的混乱。没人想当祭品,恐惧会让人铤而走险。”萨满沉着脸,他是众灵的侍者,他当然也厌恶蒙皮者,也可怜这位病人。可草原上的法则如此,沙勒部确实没有力量阻挡执意进攻的蒙皮者,少量的牺牲总好过部族的覆灭。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萨满。不过没关系,如果那些披着皮的家伙敢来,我们会让他们知道厉害的。”洛萨的话听起来像是在吹牛。但他确实是有底气的,黎明之息,这盏由矮人打造的魔法提灯里储存着一个特殊日子的朝阳之光,而阳光,是可以彻底杀死蒙皮者的利器!有了这盏提灯,伯爵有信心让来犯的蒙皮者有来无回。而没有了外部的威胁,沙勒部内部的问题也将不是问题。
巫奇的脸色变的复杂起来,他隐约猜到了伯爵的自信不是傲慢的表现,也对灰袍木杖上挂着的那盏提灯有所察觉。可即使如此,与蒙皮者交恶甚至交战仍然是一个令人不安的选项。而且,在场的人中有这种想法的人不只有萨满一个,起司也是如此。
“不行。现在不是时候。”法师的话语让洛萨的表情有些尴尬,可起司没有管后者的面子,继续分析着,“我们不知道有多少的蒙皮者,况且他们在暗,我们在明。这些家伙或许不会主动来攻击我们,但却足以对外出的人造成威胁。要想保住这孩子的性命,要么,我们杀光蒙皮者,一个不留。要么…”法师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
“要么,我们就得给他们找一个其他的目标。”起司自己在说出这句话时内心都在轻微的颤抖着。这是他基于理性的分析而得出的结果,现在的蒙皮者就像是汹涌而来的洪水,将其挡住是万万不可能,可是将其导向其它地方其实并没有那么困难。只不过,这股洪水必然会淹没村庄和城镇,不是这一个,就是下一个。提供他们一个其它的目标,某种意义上就是将横在自己脖子上的刀换到他人的脖子上。
几人互相看了看,他们都知道法师口中的两个可能性都只会是可能性。在草原上寻找可以依靠皮囊改变外形的蒙皮者,难度不亚于在沙滩上寻找伪装成砂粒的小虾。至于祸水东引,没人真的把它当成是个计策。至少在这里的几人里没有。
在沉默中恢复了一些体力之后的几人开始移动,可能是因为手术的麻药有些过量,作为祭品的孩子到现在还没有醒来。“那些蠕虫很可能在被拔除的时候在他体内释放了某些毒素。这是很常见的事情,一些寄生虫会向宿主提供可以让神经兴奋甚至致幻的物质,我曾经见过因此而故意将那些虫子养在自己身体里的家伙。不过这种虫毒在寄生体被剥离后不久就会被身体代谢掉,不用太担心。”
灰袍的解释一如既往的难懂,好在他还是给出了一个较为明确的判断。得知现在的昏迷不是什么大问题后,一直对病人的状态感到担忧的阿塔略微松了口气。他们在迷雾里移动的距离并不远,在正午之前,几人就已经快要走到部族的范围了。然而,就在他们送了口气的时候,无声的震动突然到来!
那股从大地之下,上下震颤地面几乎要把人抛到半空的力量让每个人都失去了中心。他们跌倒在地上,脸上表现出惊讶和惶恐。洛萨试图站起身,但两次尝试都迅速失败。“这是怎么回事?”巴图脸色苍白,他以为这是蒙皮者愤怒中释放的邪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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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这震颤来得快去的也快,几秒钟之后,世界又恢复了稳定。起司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看起来,是一次地震。”
远处的部族里传来喧哗的声音,巫奇眯起眼睛,“我恐怕它不是一次简单的地震。快点,我们得去看看。”
第七十六章 消失的毡房
沙勒部的状况比想象中要好的多,这主要是因为草原部族所居住的毡房并不像木质或石质的房屋一样有结构性的问题,即使在地震中倒塌也不会造成过于严重的破坏。而且现在的时间也还没到中午,不是烧火做饭的时候,地震后经常衍生出的火灾也没有产生。可这并不意味着,这场地震带来的影响会像它来去那般迅速。
“邪巫!”“外来者。”“妖女。”诸如此类的声音在起司他们进入沙勒部范围并遇到那些沙勒人的时候从未间断。当然,他们还不敢大声的把这些称呼喊出来,可是哪怕只是窃窃私语,小队中听觉敏锐以及会读唇语的也不在少数。再者,那些充满敌意的浑浊眼神在让人不舒服这方面其实并不逊色于他们口中的低语。
“看来他们把地震的原因归结到我们头上了。”洛萨带着笑意说着,只是他的表情可没有欢快的意味。他能理解为什么会变成眼前这幅样子,带着本该被献出的祭品回来的外来者们,突然降临且在草原上极少发生的地震,这两件事连在一起会有怎样的效果,会将人的想法导向何种地步,伯爵完全可以想象。而就是因为他理解这些,才对这些人的思考方式感到愤怒,“愚昧。”
起司听到同伴的话后略微侧目,他没想到有朝一日能从洛萨的嘴里听到这个词。在法师的印象里,后者应该是不会责怪这些人的才对,黑山伯爵从小的境遇让他更富同理心,他是个能站在他人角度思考的人,本该如此。是什么时候,他们变成了这个样子?从什么时候开始,骑士给自己盖起了城堡,不再眺望远方?这种惊醒令灰袍恐惧。因为他突然意识到同样的情况应该也发生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们并不愚昧。”似是在辩解又似是在提醒,起司开口接着洛萨说,“他们只是了解的不够多。要是他们知道的够多,就不会盲目的将问题随便怪在别人的头上。”
伯爵同样对法师的话感到了些许的意外,因为以前的起司可不会说出“只要他们知道的够多”这种话,灰袍对知识的崇拜和对知识的私密性保护几乎是刻在骨子里的。这让从前的法师在处理包括鼠人在内的问题时所考虑到的往往不是通过温和的手段将自己意见的合理性告知对方,而是以一种带有个人优越性的居高临下的正义去裁定所遇到的是非。
法师居于高塔之上,俯瞰这个世界。这是洛萨和其他人对起司和他的同门们的共识,但现在,高塔上的灰袍可能已经没有那么固执于他的高台,而是在众人没发现的时候渐渐走下象牙塔来到地面上了也说不定。这种情况说不上好坏,走入人群中的法师虽然平易,却也许会因此而丧失那种高瞻远瞩的能力。不过不管怎么说,洛萨心中因为沙勒部人指指点点而带来的烦躁因此消去了大半。
直到他看到乌维尔的脸。伯爵的本能告诉他,那不是张部族领袖在这种情况下该露出的脸。乌维尔,这个沙勒部的头人,他知道些什么。有这种感觉的人不止洛萨,实际上起司和巫奇都对乌维尔产生了不同程度和角度的怀疑,只是现在,不是他们抛出怀疑的时候。
“我们搞砸了。用你们能理解的话来说,众灵派出了他们的使者阻止了我们将祭品带去。看来您的决定并不招他们喜欢啊。”起司停住脚步,对走上来的头人说道。要是舞者妖精被萨满认定为大地之灵的话,那么同为妖精的紫杉人被形容为众灵的使者也算不上说谎。
乌维尔的脸色一变,他本来是会将这个外来巫师的话直接归为借口的。可是在草原上牵扯到众灵的话题,尤其是部族中的萨满也安静的站在法师背后没有开口的默认态度来说,他就不得不思考起司这句话的可信性。
“那可真是不幸。不过众灵因为我们和亵渎者交易而发怒也是正常。尤其是力量足以掀动大地的亵渎者。”
起司的眼睛眯了起来,“这话说的太早了吧,蒙皮者虽然强悍,可要他们引发地震还是言过其实了。恕我直言,我并不赞成把这次地震和眼下的任何事件关联起来的看法。这只是个意外。”
“意外?”乌维尔挑了挑眉毛,“来吧,我给你们看样东西。然后再来讨论它是不是意外。”
头人口中的东西,指的是萨满的毡房,准确的说,是萨满毡房曾经在的地方。当几人跟着乌维尔来到这里的时候,出现在他们眼前的不是巫奇的小屋,而是一道丑陋的,巨大的,如同一张嘴般的裂口。那裂口就这么突兀的出现在地面上,将原本立在这里的帐篷吞咽进去,只留下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这不是偶然产生的结果,不需要谁来鉴定,只要一眼就会明白,有东西制造了这一切。
“现在还觉得是意外吗?”乌维尔站在裂口大概二十步左右的地方,他似乎不太想再靠的更近。
起司就没有这层顾虑,他和巫奇出于不同的原因走到裂口旁边,后者主要是想看看自己的帐篷还有没有留下些什么。结果,是让人失望的,从裂口看下去只能看到被强行分开的土壤以及下方黝黑的孔洞,被吞没的毡房完全的消失在那片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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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觉得是因为什么?”法师对萨满说,先不讨论是谁,用什么方法制造了眼前这一幕,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我帐篷里的东西已经跟着我很长时间了。最近这几天增加的东西嘛…除了你们的行李,就只有…”巫奇仔细思考着可能引发这一后果的东西。他和起司一样,都不认为这只是蒙皮者或者紫杉人单纯的报复,因为报复完全不需要搞出这么大的场面。这种破坏的好处,无外乎就是让他们完全丧失了萨满毡房中的物品,那么对方之所以会这么做的原因,肯定也在这上面。
“那些蠕虫。有人不希望我们对它们有更多了解。”
第七十七章 入地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站在曾经立着毡房的大坑前,巫奇迷茫的说着。眼下他所经历的事情,可以说是自他出生以来最窘困的情况了。一直以来奉行着众灵之道的萨满不明白,为什么情况会变成这样。光是蒙皮者就已经够让人难受的了,光是头人隐藏的东西就够让人痛苦的了,可老天似乎总是嫌做菜的作料不够,当命运之涛打在你身上时,往往意味着更大的潮水已经汹涌而来。
起司看上去比巫奇要冷静一些,理由有两个。首先,被陷入地底的不是他的房子,这场对萨满来说的灭顶之灾只是让法师他们损失了一些物资。那些物资本来也撑不到他们穿过整个草原,早点消失也不过是早些开始就地搜集。而另外一个,则是因为这种事法师已经麻木到直接跳过了对结果的不可置信,转而进入对结果因由的思考当中。
“先清点损失,然后考虑对策。你是部族的萨满,那些人的情绪得你来安抚。我们暂时不能靠近他们,所以我会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法师的话听上去像是在推脱,明明治疗病人取出蠕虫的人是他,在迷雾中带着祭品逃跑的也是他,可他现在却把这些事的后果扔给了巫奇来面对。就算起司口中说的是眼下最正确的行为,也没法让他的言语听上去容易入耳一些。
“力所能及?我看你们还是先休息一下想想晚上怎么对付蒙皮者吧。我的小屋是祝福之道的重要枢纽,它被摧毁就意味着整个部族的祝福之道都受到重创。那些亵渎者要进攻这里不会再那么困难了。”萨满的话听上去有些愤怒。但如果他没有撒谎,那他也确实有焦躁的理由。沙勒部的祝福之道之所以强大到可以抵抗蒙皮者的攻击,就是因为它是串联在一起的,每一顶有人居住的帐篷都会为整个部族的安全提供力量。这其中的精妙之处,是那些刚刚研习众灵魔法的人完全无法体会和做到了,也一直是巫奇所自豪的。
起司看了萨满一眼,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他像是没听出来巫奇话里的不满。“不着急,离夜幕降临还有些时间。我和洛萨会先下去看看,争取在中午前回来。”
“下去?下到哪里去?你的意思是…”灰袍的话语出乎了萨满的意料,他有些结巴的说着,同时手指指向漆黑的地底,“不,不行!太危险了,你们不知道下面有什么,这洞口很可能会连接着非常糟糕的地方!而且不管造成这结果的东西是什么,凭你们两个人也…”
“冷静点,我的朋友。”起司略微蹲下身子,用手指在裂口的边缘缓慢感受着什么,“我们不会下太深的,我只想得到一些证据。”
巫奇没有再说什么,要是法师确实可以搞清楚地震和裂口的原因,那他也可以省去相当多的烦恼。于是他只好同意这冒险的想法,在临走之前对起司说,“你们自己小心,星光照耀不到的地方,众灵也没法给你们护佑。”
“当我们选择和那些东西打交道的时候,就没再指望着谁能保护我们。”因为我们的行为本身就是为了保护其他人。起司没有说出后半句,因为他其实也不能肯定事情是否就如自己料想的那样。他从那些绳结里感受到了久违的异样感,而如果蠕虫和绳结因为同一条河流而产生关系,那么这个裂口的下面有什么都不奇怪。
虽然沙勒部整体对起司他们已经难言好感,可乌维尔毕竟还指望着法师的提灯帮他们在夜里抵挡蒙皮者。所以在起司的要求下,一座简易但足够结实的支架很快就利用备用的木梁搭建而成。那些木梁本来是用来支撑帐篷的,如果不是头人发话,沙勒部的人们是不会这么心甘情愿的将这重要的物资借给来路不明的巫师来搭建他的送死道具。
没错,送死。这就是游牧民们对起司打算下到裂口里的看法。按照他们的想法,那道裂口一定是蒙皮者用来惩罚擅自决定没有将祭品按时送到的萨满的,下面肯定连接着那些邪恶生物的邪恶家园。因为不能见到阳光的蒙皮者一直以来都有被人认为在白天躲藏在地底的传说。顺着地上的洞一直往里爬,洞穴的尽头就是地狱。这是草原上大人会用来吓唬孩子的俗语。
“我们拉绳子就上升。”支架边上,洛萨检查着身上的绳索,这是他和起司确保还能回到地上的唯一保险,容不得任何隐患。所幸,草原上长着很多极具韧性的草本植物,其上的居民也非常擅长将它们变成功能极佳的草绳。按将这些草绳拿来的那个手艺人的说法,就是在下面吊上两头公牛,这绳索也不会断。当然,现在的起司没时间证明那个手艺人说的话是真是假,可是以他和洛萨的眼光,这两根拳头粗的草绳用来支撑他们两个的体重应该是绰绰有余了。
“你们确定要这么做吗?我总觉得那下面…很糟糕。”阿塔兰忒皱着眉头,她同样看不见裂口里的情景,可本能告诉她,那里面不会有任何让人愉快的东西。
“没关系,我们只是下到浅层,不会深入。而且你和巴图在上面随时可以把我们拉上来。记着,到了正午的时候,即使我们没有发出信号,也要把我们拉出来。”起司将黎明之息从木杖上取下重新挂到自己的腰间,他们准备了火把,可有着盏提灯在总能省去不少麻烦。
“准备好了吗?”法师询问着负责地上部分的两人和要跟他一同进入裂口洛萨。在得到几人肯定后点点头翻身跃入裂口,将双脚抵在边缘像是在攀岩一样。
“那就开始吧。离正午没有多少时间了,等从下面上来,我们就可以休息了。”
听到休息这两个字,地面上的三人都露出微妙的神情,阿塔和巴图实在是想不懂经过昨晚那漫长的一夜后,为什么灰袍还能保持这么高昂的劲头展开这次冒险。而黑山伯爵只是对他们耸耸肩,同时用嘴型小声说道,“我真的怀念和你们一样的时候。现在我已经对他做出任何决定都不会感到惊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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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裂口(上)
起司不是不会感觉到疲惫。即使是被研究热情所驱动,灰袍对自己的身体状态以及精神管理还是非常严格的,他不会允许自己的身体和意志疲惫到无法自保的情况,除非迫不得已。现在就是迫不得已的时刻,起司能清晰的感觉到那些游牧民的不安以及不安所引发的负面情绪,他相信巫奇可以安抚他的族人,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还会愿意接受起司和他的伙伴们。他们的时间不多了,在彻底成为沙勒部的敌人之前,他必须收集到自己想要的所有情报,处理完所有问题,并争取将没解决的麻烦打包上路。
但法师还是清楚并不是所有人都和他一样的,因此他才会让阿塔和巴图在地上负责绳索,看管绳索本身并不会耗费太多精力,他们可以借此休息一阵。甚至原本在起司的想法里,洛萨的力气和注意力更适合掌管这道保险,而女剑士的妖精之眼更适合和他一起深入裂口帮忙找到他没法发现的线索。只是这样的想法很快就被他舍弃了,这并不是因为起司不再遵从合理的选择,只是他开始认为该把同伴的心情和状态一同纳入考虑的范畴,过于的追求所谓最佳的人员分配,结果很可能是无视了个人的处境和意愿。
“呼!”点燃火把发出的轻微响声照亮了裂口中死寂的黑暗。在草原上,火把是非常珍贵的。不过它珍贵的地方和其它地区却刚好相反,多数地方不打火把,是因为火把要消耗大量的油料,可草原上牲畜众多,牛油羊油都是牧民常用的物品,他们制作火把困难的地方,反而是作为火把主体的木棒以及上面缠绕的布条。
两个人中洛萨吊在下面,起司比他的位置高一些。这是伯爵的坚持,作为骑士,他定然是要身先士卒。洛萨将点起的火把朝身下的黑暗晃了晃,果不其然的没有看到裂口的尽头。黑暗吞噬了火把散发出的光芒,产生一种下方的空洞好似被漆黑的物质填满的错觉。这种黑暗让人不悦,像是一双无形的大手死死的按在人的心头。伯爵想要说些什么来缓解这种压抑,可他担心产生的回音引起裂口里可能存在的东西的注意,只好忍住喉头的悸动,在沉默中继续向下方缓缓沉落。
绳索其实并不长,只下了大概四五个人的高度就停止了。可这个时候从裂口朝上看去,天空已经只剩下一个不规则的缺口。如果下葬的时候人还有意识,那这可能就是他们看到的景象吧。洛萨忍不住这样想。想到葬礼,死亡,有关亡妻的记忆就从他的心底里不受控制的溢满出来,那些美好的,平淡的,激烈的,最后都变成了他跪在她床前,什么都做不了的无奈。
呼,吸。洛萨努力不让自己被这突然袭来的情绪吞噬,他不明白为什么平时可以压抑的很好的情绪会在此时突然爆发,甚至这次情绪的袭来比他独自一人在夜晚时还要激烈,这股情绪里没有无奈,没有释然,有的只是悲伤,绝望,痛苦,就好像这里不再是地上的裂口中,而是失心湾深不可测的海渊,他在那之后所经历的一切都只是临死前的梦幻,现在,被海水吞没的终于要前往归宿…
“守住心神。这里有一些会让人胡思乱想的东西。”起司冷峻严肃的声音打断了洛萨的幻想。伯爵摇摇头,努力将刚刚的画面和感觉驱离自己的身心。他咬着牙看向四周,只有黑暗。但这股黑暗有别于温柔的夜晚,它是带有恶意的。
“是魔法吗?”洛萨的腰上还背着他的战斧,以往他相信愚者的正义可以帮他免受魔法的伤害。但现在他不是很确定这一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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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是一些更糟糕的东西。”起司的回答在几秒后传来,随即,他腰间的黎明之息被点亮。
“噗棱!”一些东西,不论是法师还是伯爵都没看清那具体是什么,总之那些东西在提灯的光芒照亮自己的形体之前躲入了更远处的黑暗中。可它们的存在已经证实了起司的话,这片黑暗并不纯粹,里面蕴含着糟糕的成分。
“你听到那些声音了吗?我不是在害怕,可,你最好快一点。我现在很怀疑我们能不能撑到中午。”
“是的,我听到了。别担心,不管那些东西是什么,它们不敢面对阳光。多想想海伦,你的女儿会给你力量。我会尽快完成工作的,这样我们就不必在这个见鬼的地方待太久,只要…”
“起司?你怎么了起司?你怎么…”洛萨的话说到一半就被一阵强光打断了,那道自他上方而来的强光在一瞬间彻底点亮了这个黑暗的裂口,也就是在那一瞬间,伯爵看到了他又一个终身难忘的画面。那些符号,那些类似人脸的,眼睛的,内脏的,以及其他带着亵渎意义的符号,它们像土壤本来就带有的纹路一样弥补在裂口的墙壁上!可诡异的是,洛萨之前就用火把照亮过他周围的墙壁,那些土壤上本来什么都不该有。
“滚开!你们这些该死的东西!”法师的怒喝伴随着一阵接一阵的闪光,伯爵抬起头,试图看清起司在和什么东西作战,可由于角度的关系,他只能看到前者的下半身以及他周围爆出的强光。
强光,在几分钟后消失,裂口里只剩下伯爵手上的火把光芒和起司腰间的提灯,法师本来拿着的火把,已经被他当成投掷物在某次强光发出时扔了出去。“呼…呼…”沉重的呼吸声在裂口中回荡着,来源是起司。他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将起伏的胸口半强迫的平息下来。
“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糟糕。”洛萨无比赞成法师的话,他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拉动了身上的绳索,起司也是如此。一下,两下…当他们拉到第五下而绳索的上端还没有回应的时候,任谁都明白出问题了。
“嘿!巴图!阿塔!拉我们上去!”洛萨顾不上其它,开口对上方大吼起来。他的声音经过回音变成模糊不清的嘶吼在黑暗中重复。
没有回应。伯爵不再喊叫,他开始抓紧绳索,试图靠自己的力量攀登回地上。他注意到起司也在和他做着同样的事,可是当他们两人即将爬到同样的高度的时候,法师突然放开了绳索。接着,在洛萨明白发生了什么之前,起司的绳索连同法师本人一同在他身边坠落,快速的跌入黑暗之中。
“不!”洛萨试图伸手拉住自己的朋友,可是他什么都没抓住。伯爵转过头,他想看看是什么割断了起司的绳索。却看到上方的裂口边缘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影。那人影,不正常。因为即使是在洛萨的角度,他也能清楚的看到一个完整的从头到脚的人影,可,那意味着那个人是以近乎直角的角度伸出裂口的边缘!这怎么可能是人能办到的事情?
“混蛋。”黑山伯爵骂了一句,开始以跟快的速度收紧自己身上的绳索,他要在那个诡异人影将他变的和起司一样前冲到地上去!他的速度是那么快,简直堪比山上的猿猴。当他一把抓住还剩下最后一股草茎的绳索另一端之后,洛萨成功的登上了地面。
可他看到的,不是草原和天空…
第七十九章 裂口(中)
洛萨不知道自己来到了什么地方,他想过转身跳回身后的裂口,因为比起阴暗狭窄的裂口,这里显得更加危险。可,他犹豫了,因为伯爵不能肯定要是自己钻回裂口会不会遭遇和起司一样的遭遇。那个他在向上攀爬的过程中看到的人影,没有在这里。放眼望去,在不知何处来的阴沉光线下,他只看到了一片荒芜的土地,以及土地上生长着的莫名其妙的东西。
愚者的正义被握到手中,即使是在这种环境下,战斧金色的斧身上仍然散发出令人安心的光泽。很多战士会把自己的武器当成是身体的延伸,可洛萨总觉得,他和手中猎巫刀的关系更像是搭档。而这一次,他希望他的搭档能给他更多的帮助。
熟悉的狮吼没有传来,这意味着伯爵现在并没有被幻觉所迷惑,至少是魔法层面上的幻觉。其实当一种力量强到超越了魔法,那它所构筑成的异于现实的世界或空间又未尝不能当做是另一重的现实。当然,洛萨是不会这么认为的,不管怎么说,眼前的景象都让他高兴不起来。幸好这里的空气没有什么问题,除了若有若无的腐败霉味,他的身体还是可以得到空气的补充。
出于好奇以及情报收集的考虑,洛萨小心的靠近这片荒芜大地上唯一一种物体,那是一些看起来像是插在地上的木棍般的黑色长杆,而这些长杆上还攀附着草茎编成的细绳。细绳的编制方法显而易见的与伯爵在沙勒部看到的草绳不同,这里的草绳给人的感觉更像是一团团的头发,被分离编制在一起的纤维细到了让人不舒服的程度。
他用战斧的前端碰了碰那东西,纹丝不动。从战斧上传来的感觉来看,这些长杆估计有很长的部分深深的埋在土地之下,只是不知道它们是被人为的插入到了这里还是从地下生长出来的。生长出来的?洛萨晃了晃脑袋,这实在是个荒谬的想法,眼前的长杆怎么看都不像是植物或者动物,它们怎么可能是从地下长出来?
伯爵有些犹豫的看向四周,他隐隐的能发现地上的长杆摆成了类似道路的模样,像是在引导他向某个方向前进。可是那势必会让他离裂口越来越远,现在远离裂口,绝不是个明智的决定。况且,他不相信起司会那么容易消失,现在想来灰袍很可能是自己发现了情况不对割断了绳索,或许跳入裂口才是正确的选择,只是洛萨不能肯定这个猜测有多少正确的可能。
就在他举棋不定的时候,眼角偶然瞥到的一抹亮色吸引了伯爵的注意。那是个人影,一个他非常熟悉的人影,一个绝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影。“海伦?”洛萨的声音因为喉咙的收紧而变的诡异。他从来没想过会在这里看到自己的女儿。而且他所看到的海伦,似乎比他印象中五岁的小女孩要大一些,看起来已经十岁左右的样子。
不过外观上些许的变化并不能让一个父亲认不出自己的女儿。他可以肯定,站在长杆区隔出的道路里的人,就是海伦。那么,这是个陷阱吗?魔法可以构建出虚假的表象甚至虚假的躯体,超越魔法的东西也一定可以。洛萨有充分的理由相信,他面前的人只是某种伪装成自己女儿样貌的存在,或者是他内心在恍惚间产生的幻觉。但是当海伦的身影走近,并且全身散发出让人温暖的柔光时,他感到了迷惑。
“海伦?”伯爵再次问道,这一次,他得到了回答。
“阿爸,是我。”阿爸这个称呼一出口,洛萨的表情就是一变。因为这个称呼是失心湾地区对父亲特殊的叫法,这是苍狮没有的叫法,也是海伦在私下里对他的叫法。如果眼前的海伦是幻象,那她一定可以窃取伯爵的记忆,否则绝不可能叫出这个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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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哪?阿爸在这里做什么?”有着十岁海伦外貌的存在露出疑惑的表情,看向四周。原本,洛萨以为这个假象一定是为了将他引入更深的地方才出现,可现在看来,对方似乎跟他一样对现在的处境感到了困惑。这让伯爵再次开始怀疑眼前存在的身份。
“海伦,你怎么会在这里?”鬼使神差的,洛萨问出了这个问题。只不过这次,他的口气不再是纯粹的怀疑,可能是血脉相连吧,他总觉得眼前的海伦有种莫名的可信感,这个散发着光芒的小姑娘似乎真的是他的女儿。
海伦的脸上露出天真的笑容,这个笑容是支撑着黑山伯爵从失心湾一连串的苦痛遭遇中走出来的最坚强的支柱。“我想阿爸了!但是绮莉姐姐说阿爸在很远的地方,所以让我站到了一个圆圈里教我念了一大串的话,然后我就到这里了!嘿嘿,绮莉姐姐真厉害!”
洛萨长着嘴看着自己的女儿,他现在有八成的把握可以确定眼前的海伦是海伦了。尤其是她提到了绮莉的时候,那个任意妄为的女巫,她怎么能教一个五岁的小女孩魔法?等等,魔法?“海伦,在你念那些话的时候,绮莉有在做什么吗?”
女孩略微皱起眉头思考了一些,然后轻轻摇头,“没有。绮莉姐姐就是在一边笑,她现在也在笑,啊,她还说海伦很厉害!嘿嘿,海伦和绮莉姐姐一样厉害!是不是啊,阿爸?”
如果说,在几分钟之前这里的气氛还是让人喘不过来气的诡异,那现在的洛萨就已经不知道自己该用一副怎样的表情和心境去面对眼前的一切了。生活就像一出滑稽剧。他忘记了从哪里看到这句话,可现在他认为说这句话的人绝对是个天才。虽然不能完全确定,可是海伦很可能并不是借助女巫的力量,而是靠她自己的能力用这种方法抵达了自己父亲的身边!
“海伦,你听我说,现在阿爸这里不安全,你赶快回去,或者你让绮莉帮你回去。听话,好吗?阿爸回家的时候给你带玩具。”伯爵在和海伦说话的时候下意识的想要抚摸海伦的头发,可是当他的左手从海伦的头上穿过去的时候他才意识到眼前的女儿并不是个实体。
“危险?海伦不怕危险!阿爸不在的时候葛洛瑞娅姐姐给我讲了好多阿爸的阿爸,还有阿爸的阿爸的阿爸的故事,海伦也要像阿爸那样做个骑士!”该说是身上流着黑山的血吗?虽然在海伦说出想要做骑士的时候洛萨感觉到了欣慰,可他马上就被女儿的固执弄得不知所措。在大多数情况下,伯爵不会命令或者强迫自己的女儿做什么,他没法那么做,尤其是他注视着海伦那双和亡妻相像的眼睛的时候。
“不,你不明白,这里真的非常危险,你得离开,你…”伯爵半跪在地上,这样他的视线就能和女儿接近,这能让海伦更认真的听他说话。可这次,老办法似乎没有起到作用。
“没关系!海伦已经长大了!你看,海伦都变高了!海伦一定能帮上忙!”小姑娘明显理解错了父亲的意思,她踮起脚,试图突显比实际身体要高得多的身高。然后,她就飘了起来。是的,发着光的海伦,从荒芜的大地上浮起,就好像不受重力拘束的妖精。
“哈哈!海伦会飞啦!阿爸你快看,海伦飞起来了!哈哈!”收获了意外之喜的海伦笑着在空中转动着身体,她像是一只刚学会飞行的雏鸟,迫不及待的要掌握更多的技巧。而随着海伦飞行技巧的快速提升,她开始朝着远处飞去。
“海伦!等等我!”眼看着女儿飞走,洛萨再顾不上其它,连忙站起身追了上去。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追着海伦跑离裂口之后,裂口里翻出许多漆黑的人影,这些没有细节的诡异剪影默默的看着已经跑远的洛萨,整齐划一的歪着脑袋,似乎相当的费解。它们不理解,这个人为什么没有回到裂口里。尽管那个裂口,已经不是他来时的裂口。
第八十章 裂口(下)
洛萨,已经掉下去一段时间了。起司这么想着看了眼下方的黑暗。裂口里的时间和外界是不同步的,这一点法师可以很肯定,因为不论是从心跳还是其它生理信号提供的信息来推算时间,现在都已经到了正午。可是他腰上的绳索什么动静都没有。不仅如此,起司也很怀疑这根绳索是否还通向出口,否则他拉动绳索时的信号,以及洛萨跌入黑暗中时绳索的异状都早就应该引起上方的人的注意。
不过这也是正常的。异常的正常。起司吸了口气,他的眼神有些疲惫,一方面是因为经历了昨晚的种种后,即便是灰袍也没法保持精力充沛。另一方面,他觉得自己有些受够了和这些东西打交道,这些超出所有知识和传说的东西,这些不会被任何故事记载的东西。它们不值得被歌颂,不值得被铭记,甚至不值得被恐惧。它们毫无意义,彻彻底底的毫无意义。
“我说的就是你们。你们注定不会被这个世界接受,晴空下,星空下,乌云下,甚至风暴里都不会有你们的名字!你们为什么就不明白这一点?这里,这个世界,不属于你们!”法师的怒吼看似是对着周围的黑暗,可如果你拥有和起司一样的魔法视觉的话,你会发现在黑暗中密密麻麻的遍布着一些东西,它们攀附在裂口两边的峭壁上,安静的承受着灰袍的斥责。
说承受斥责其实不对,毕竟它们有的根本就没有听觉,即使有,也不会懂得人类或任何地上生物的语言,所以起司的呵斥更像是无意义的噪音,唯一的作用大概就和动物警告意味的吼叫差不多。
大吼之后的法师重新冷静下来。这不是他第一次对周围的东西吼叫,可经过这次,他基本已经肯定,不论他怎么吼叫,那些墙壁上的都不会对他有所反应。它们,像是雕塑一样一动不动。可它们不是雕塑,起司深知这一点,那些东西,不论它们是什么,它们都是他厌恶的那种存在,那种如他所说不该出现的存在。那么它们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呢?法师有两种猜测。
第一种,就是它们制造了这个裂口。如果裂口的出现是因为它们的话,那么它们会在这里就理所当然,也因此,这些家伙和那诡异绳结之间的关系也就顺理成章。这是最容易推理出的结果,将目前所有的情报串联在一起,得到这个结果几乎是水到渠成。前提是,现在起司他们所掌握的情报都是正确的,而且都是真相拼图中最主要的那几块的话。
曾经在苍狮的经历让法师学会了一件事,那就是在面对一个问题或置身于某个事件中时,不要那么着急的就跟着它所展现出的纹理脉络前进,而是应该试着从更远或者说更宏观的角度来思考整个问题的全貌。这样,很多弯路都可以避免,很多困惑也可以消解。以这种方法来说的话,法师目前知道的东西太少了。他所看到的,听到的,都只是些碎片性的内容,将它们生硬的拼接在一起也没法拼凑出整个问题的大概形状,就好像是盲人摸象一样,每个角度诠释出的结果都截然不同。
而起司现在摸到的大象让他觉得,这些东西并不是裂口出现的罪魁祸首。它们,更像是本来就住在幽邃地底的存在,因为这个裂口才开始想要向上移动。至于现在停止移动的理由,很可能是因为裂口外的阳光,亦或者,是因为它们无处可去。他被和它们关在了同一个牢笼里,洛萨则很可能是因为不满足这个牢笼的某些条件被移除了出去,否则没有理由伯爵的绳索会断,他的却到现在还完好无损。
在有了对目前处境大致的猜测后,接下来的问题就是,他该怎么做?起司和洛萨的区别就在于,后者会因为受不了裂口中的氛围而选择沿着绳索快速离开。前者则具有在未知环境中较为冷静思考的能力。只不过很多时候,谁也说不清这两种反应那个更正确就是了。因为有的时候,稍纵即逝的机会在犹豫和谋算中就已经消失无踪。
不过,并不是所有局都有出路,也不是所有人都需要沿着出口走出迷宫。起司学习的东西让他明白这世上的墙壁其实大多不是看上去的样子。所有他没有打算顺着绳索向上,他掏出腰间的匕首,将刀刃抵在了绳索上。再次深吸一口气,法师缓缓的开始割开将他维持在此的绳索。“维系的纽带在不经意间就会变成绞刑台上的吊绳,所谓的希望和出路,才是最容易被设下陷阱的地方。”
下坠的感觉对起司来说并不陌生,他在前不久才经历过一次类似的经历,区别只是现在他的下方是无底的深渊,而不是冻结了不知多少年的冰雪。有人说,下坠和飞行很像,法师并不这么认为。那些人把飞行和下坠当成是摆脱脚下的大地的方式,他们把大地当成是束缚。可这世上的束缚又何止大地?飞行需要速度,需要风,需要双翼,这哪里称得上是自由?至于下坠,那种不论离开地面多高都要被无形的力量拉回土地上的感觉难道不是对束缚最完美的诠释吗?当你纵身跃下的时候,你的腰上就被绑上了一根绳子,绳子的下端连着的是一颗名为世界的铅球,它会拉着你不断向下,直到…
“嘶!”腰部传来的痛感让起司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他下意识的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来减缓将全身的重量都集中在一处。于是他很顺利的抓住了向上延伸的草绳。草绳上没有处理干净的毛刺让他的手掌被轻微的刺痛。绳索,在向上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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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听得见吗!”能听得懂的语言也从上方传来。
法师抬起头,上方是一掌可以遮蔽的天空,可正午的阳光刚好从那一掌的天空里射下来,照在他的脸上。再看向四周,峭壁上哪里有什么影子。他回来了,从牢笼中逃了出来。但,这里只有一根绳索。在寻找了段时间后,起司才发现,他的斜上方,有一根草绳正慢慢的晃动着,草绳的下端绑着一根黑色的长杆,长杆上绕着其它绳索,并且在长杆的一端绑成了一个中空的绳结。
绳结晃动着,像是一具被绞死后挂起来的尸体。
第八十一章 裂口之外
从裂口中出来后起司没有立刻去做什么。时间是很紧迫,所以必须要谋定而后动。他就坐在裂口旁,默默的研究着那根代替洛萨被拉上来的绳结。在那东西刚被拉上来的时候,巴图和阿塔都想过要把这看上去就令人不安的东西扔回裂口里,但法师将他们拦了下来。这已经不是绳结第一次出现了,萨满的梦,他们从鹰眼中看到的以及现在出现在这里的。这世上没有偶然而无意义的东西会重复出现这么多次。
巴图和阿塔在离起司大概五十步以外的地方看着如同着魔了一样的灰袍。他们跟起司一起行动的时间尚短,对于法师的种种行为以及表现还不甚了解。因此,在他们看来,此时的起司更像是在缅怀已经失去的同伴以及在对自己深入裂口的决定自责。当然,这主要是因为他们只能看到法师的背影,如果他们能看到起司现在专注的神态恐怕就不会有这种想法了。
时间略微转动,当巫奇拿着食物走来的时候,起司也终于完成了他的研究。几乎是同时,在女剑士向萨满快速的解释完之前发生的事情后,起司就站了起来,然后将绳结插在了地上。灰袍径直朝同伴们走来,没有任何开口说话的意思,直接从萨满的手里拿过食物开始进食,直到在其余三人的注视下吃完了手里的东西后,才正视他们的眼睛。
“洛萨没死。”这句话很容易理解为法师在为自己的决定所带来的后果进行安慰性的开脱,就像是只要没见到尸体就不能认为当事人已经死亡的情况一样。可问题是,起司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的躲闪或虚伪,他所说的话不是一句模棱两可的猜测或阐述着一种可能的事实,他就是在宣布这件事的结果,无可争议,无从怀疑。
“你确定?”巫奇首先表示了怀疑。那些绳结,不论是谁做出了他们,不论做出它们的意义为何,他都不认为这是一种温和的符号。这些绳结是不洁的,只能带来灾难和毁灭,这不仅仅是他的判断,也是众灵的判断。而如今伯爵在裂口中失踪,取而代之的是被绑在断裂绳索下端的这枚绳结,从任何角度来说,洛萨恐怕都是凶多吉少的状况。
“偷梁换柱的小把戏。不管带走洛萨的是什么,它如果真的能让那个从深海里回来的男人就这么死了,都不会故意留下那东西。就因为它没有能力直接杀死他,才只能欺骗他,将他带走。甚至,它还得保证在裂口里做的事不会让裂口外的人发现。我们要面对的东西远没有我们以为的那么可怕。况且,想杀死一个有女儿的单身父亲?这是我知道的最难的事情之一了。”起司说这话的时候露出了笑容。
至于他说有女儿的单身父亲是这世界上最难杀的人之一,也不是纯粹的调侃。所谓人的难杀与否,跟被杀者的警惕性,知识储备,身体素质等等因素都有关,可放在切身的紧迫之中,最重要的还是人的求生欲。生物有一种本能,为了延续种族的延续被刻在了基因里,他们会为了保护自己的子嗣而牺牲自身,这不论是在野兽还是在人类中都存在。而在这个时代的人类社会中,男性作为担任主要劳动力和作战力量的性别,必须承担家庭,尤其是对家庭成员安全的保护义务。在这一点上,洛萨已经失败过一次了。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妻子死在自己的面前,那种悔恨和痛苦会变成他一生的梦魇。唯一能让他从这种痛苦中缓解的方法,就是培养自己的女儿。在海伦成年甚至结婚以前,洛萨绝不会允许自己死亡,这种执着甚至会超过他对苍狮和对骑士精神的忠诚。
曾经的起司会对这种执着不屑一顾,认为那都是世俗中人对世界的理解过于片面,将自己深陷在世俗的巨大泥潭中难以自拔才产生的结果。在居住在高塔中的灰袍看来,这世上什么都不值得执着,唯有真理,唯有万事万物的真相,那能解答所有问题的钥匙,才是人存在的意义和价值。可现在的法师却在分析洛萨此时的状态时会对他的这位朋友产生淡淡的羡慕。至少他知道自己要什么。
那么我又是在所求什么呢?我为什么要插手这里发生的事,我为什么要那么好奇,我为什么要那么执着于一个如此遥远的诉求。真理,那东西真的比洛萨所追求的东西更有价值吗?价值又是以怎样的标准来评定的呢?
这些问题,这些一上路就开始缠绕着起司的问题再次浮现。他渴求这些问题的答案,却又害怕得到这些问题的答案,因为要是这些问题的答案与他想要的不一样,那是否就意味着,起司这个个体到目前为止的所有行为,都是错的呢?问题催生问题,问题衍生问题,不过不论这些问题最后会变成千百个怎样的问题,现在的法师都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他得把那个执着的人带回来。
“帮我准备物资。我们今晚解决蒙皮者,明天出发去你们之前的驻地。”
萨满看着声音逐渐鉴定的灰袍,露出复杂的表情,“我很钦佩你的知识,还有你的果敢。因此,我对我的部族曾经想要伤害你们而你们袭击过我这些事都可以不仔细去考虑。直到现在,我都很想要帮助你,可惜不行。我来除了给你们带来些吃的之外,最主要的是要告诉你们,今天早上外出打水的人,有两个没回来。她们一个是女儿,一个是母亲,她们都被杀了,尸体被侮辱,内脏被掏出来摆在地上。”
巫奇顿了顿才继续说下去,似乎是因为语言让他回忆起了刚刚验尸时的情景,“在我族的信仰中,人死之后的身体没有那么重要。可即使没有那么重要,也不意味着可以被肆意亵渎。蒙皮者向我们宣战了。而我们会迎战,哪怕这是以卵击石。至于你们,这里的事和你们无关,你们可以离开,也应该离开。只是我没法再给你们提供更多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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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塔和巴图都做出了不同程度的惊讶,他们没想到表情平静的萨满实际上带着这样沉重的信息。起司的目光越过巫奇,看向他背后沙勒部毡房的所在,几分钟之后,法师慢慢开口,“我知道了。我们会离开。祝你们的众灵保佑你们。”
第八十二章 宝石之眼
巫奇目送着灰袍和他的同伴走出了自己视线的范围。这是他能做的仅剩不多的几件事之一。萨满很清楚,沙勒部眼前的情形乍看上去都是被起司和他的同伴们搅动后才出现的,可实际上不论是吞噬他小屋的裂口,还是即将袭来的蒙皮者,它们都早在灰袍到来前就找上了沙勒部。只是那时他们没有察觉或没有能力正视这些而已,而起司的出现为他们挑明了面对的问题。
就比如说从族人体内挑出的蠕虫,巫奇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想明白了一个道理,如果那些蠕虫值得某些存在打穿地面来从他们手上夺走的话,那它们能造成的危害绝对比这要大的多。甚至,它们可能不是隐藏在沙勒部仅有的蠕虫,很可能还有其它的被寄生者因为身体和被寄生部位的原因对身上的隐患浑然未觉。任凭这些寄生虫发展的后果很可能就是整个部族的人被从内部被吃成空壳。这是一个光是想想就让人毛骨悚然的未来,巫奇已经决定要对整个部族的所有人进行一次寄生虫筛查。前提是,他们能在蒙皮者的攻击中活下来。
蒙皮者,其实现在说起这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名字,萨满已经没有余力再恐惧了。因为部族的防御已经被破坏,敌人的宣战通告已经下达,此时再去害怕他们的力量实在是…没什么用处。而且,起司在离开时说错了一件事,草原人信仰众灵,这不假,萨满是众灵们在人群中的侍者,这也不假。可真正身处这种信仰之中的人都知道,众灵从来不会去特意保佑某个人或个体。因为,众灵与凡人同在。
“一切生灵与非生灵,一切有情与无情,都是众灵。众灵是一,一既是全。”目送着灰色的袍子的最后一点消失在地平线上,巫奇小声的说道。他抬起头,看向已经过了最高点的太阳。又低下头,看了看地上的裂口,“问题得一个一个解决。寄生虫不会一下子要了宿主的命。但是愤怒的豺狼会立刻撕碎它们的猎物。”
当萨满迈着沉重的脚步回到他的族人中间时,沙勒部的男人们正在部族的边缘搭建防御,说是防御,其实也不过是挖出壕沟或在地上布置些陷阱。缺少木头意味着他们没法搭建像样的栅栏或拒马。这样的防御工事对付野兽,足够了。甚至如果他们布置的再细心一点的话,也能够对来犯的敌人给予迎头痛击。可他们的对手不是野兽和其他牧民。
“你在让他们无谓的浪费体力。”巫奇没有任何的寒暄,在走入头人的帐篷后就对着正在擦拭弯刀的乌维尔说到。
乌维尔没有回答,他继续沉默的擦拭着那把由他父亲佩戴过,传说曾经杀死过几十个敌人的武器。在擦拭刀身的丝巾干燥后,他又去蘸了一些酒继续擦拭。人要喝酒,刀除了要饮血,也要饮酒。“那些外来者已经走了?”
“他们本不该出现在这里!”巫奇从头人的语气里听到的是一种异常的淡漠,那不是头人现在该有的口吻。于是萨满少见的在说话时提高了音调和音量,以此来表达自己的不满。他成功了,乌维尔停下手上的事,缓慢的抬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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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了。他们会是不错的目标。也许有他们在,那些蒙皮者会放过几个沙勒部的人。”
萨满愣了几秒,他不敢相信这句话是从眼前的这个人嘴里说出来的。他是乌维尔啊,是沙勒部的头人,是和他一起长大的兄弟。他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紧接着,巫奇注意到了一件事,乌维尔的眼睛。原本沙勒部的族人眼睛都是灰色的,准确的说是青灰色,一种让人联想到狼和鹰的眼睛的颜色。可现在,在和巫奇说话的这个人,眼睛中青色的成分已经超过了原本的样子,呈现出宝石般的橄榄绿色。
巫奇知道什么样的人会有这样的眼睛。那些将自己的灵魂出卖的人,他们的眼睛没法再作为塞子将灵魂保存在躯壳里,于是他们会用宝石来做成他们的双眼用以伪装。这种伪装很巧妙,宝石的颜色是光赋予的,而光不仅来自于外,还来自于内。那些出卖了灵魂的人只要改变自己从内发出的颜色,在混上宝石本有的颜色,就很容易骗过大部分人。
“所以这就是你推迟婚礼的原因?你不希望你的妻子发现她的丈夫晚上睡觉前要把眼睛拿出来放在床头?”巫奇说的是之前乌维尔三番两次推迟和特勒部的头人,也就是他口中的冒顿叔叔的女儿的婚事。草原上的民风彪悍,成婚这件事与年纪无关,那些有力量的大部族头人和他们的子嗣,甚至五六岁就可能结婚。而乌维尔在几年前就担任了沙勒部的头人,他早就有了结婚的资本,特勒部也一直发出联姻的信号,只是乌维尔以自己初掌部族年纪尚浅的理由将这件事一直拖延到了明年的春天。
“不,我得到这对眼睛是刚刚的事情。在你进来帐篷之前,我亲手用我父亲的刀剜出了自己的眼球。不过你知道吗?我本以为我会很恨你,如果不是你袒护那些外来者,我根本不会走到这一步。那些蒙皮者会为我所用,我们会趁着单于的死大干一番,我会整合三部,进而接管单于所有的权柄,我会成为新的单于。你让我失去了这些,我的朋友。可我现在才发现,我不恨你,我甚至要感激你。”
乌维尔站了起来,手里握着弯刀,“我从没感觉这么好过。真的,从我出生起,我从未如此的,自由。这种自由简直棒极了,你能明白吗?哦,你当然可以,你可是众灵的宠儿,你能附身在鹰身上,附身在狼身上,它们都会同意。你不像我们这样的,穷困。穷困于自己的身体,穷困于部族和牛羊。但我可以保证,我现在的自由超过你!不过别担心,我不会抛下你们的,你们是我的族人,是我的手足,我会把这种自由带给你们,你们所有人。”
第八十三章 迷茫的萨满
沙勒部头人的话无疑是疯狂的,是扭曲的,他的理智和所有好的部分显然是跟着灵魂一同被骗走了。至少巫奇希望如此,这样,他就可以安慰自己眼前这具皮囊中的不是他认识的乌维尔;这样他就可以用众灵能借给他的所有力量去重创眼前的邪恶;这样他就可以在被对方杀死或杀死对方的时候让自己还能用温和的语气念出对乌维尔的追悼。可事实不是这样的。
不论是语气,神态,眼神,动作,沙勒部的头人都没有半分的失常。相反,他现在的样子简直比巫奇见过他最神气的时候还要好。一瞬间萨满有一种错乱感,要不是乌维尔坦然承认他与邪魔间的交易,恐怕巫奇甚至会以为他现在的状态是得到了众灵的加持。
“你跟我说过,众灵不只是天上的星辰对吧?”乌维尔走到他从小到大唯一可以称得上是朋友的人面前,笑着说,“从前我怀疑过你。因为当我的母亲死去的时候,它们没有伸出援手,当我们的部族在颠沛中受苦的时候,它们也没有向我们伸出过援手。现在我明白了,你说的没错,众灵就在我们身边,它们和我们其实没有那么大的差别。人有各种性格,众灵也是如此不是吗?”
巫奇眨眨眼睛,用了几秒钟才明白头人话里的意思,“不,不是这样,乌维尔你听我说,和你交易的不是众灵中的一员!”
萨满的话,没法继续下去,因为乌维尔的左手重重的落到他的肩上,其上的力量之大,几乎要让巫奇跪倒在地上,“那又有什么关系?现在它或许不是。可等我为它竖起图腾,让沙勒部以它的名义存在,它就是了。那些历史上伟大的单于,他们不也是如此吗?只要你最后成功了,你的守护神自然就是众灵中的一员,弱肉强食本就是草原上的法则,不论是在地上,还是在天上。”
巫奇还想要反驳,然而就在此时,毡房的帘幕被掀开,乌维尔的眼睛在阳光照射进来的瞬间变回本来的青灰色。“头人,南端的暗沟已经挖好了。不过,我们真的要放弃马上作战吗?固守不是我们的风格,战士们也对此颇有微词。”
“马匹受不了那些家伙的气味,我能理解你的顾虑,但这次我们不得不这么做。”头人用拳头轻轻敲打着族人的胸膛,他的表情温和,声音中带着如阳光般的自信,“没关系,那些披着兽皮的混蛋,我们的战士不需要上马就能打赢他们。”
这番说词让背对着他们的巫奇皱起眉头,不是因为乌维尔正在说着不切实际的话,恰恰相反,作为一个领导部族在逆境中求生的头人,他的表现和言辞都太过于正确了。那个刚刚还忧心忡忡的族人在三言两语的鼓励下奇迹般的挺起胸膛,脸上的忧愁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看着头人时火热的眼神。巫奇能听到族人逐渐加快的呼吸声,他不需要回头都能猜到后者红润的脸庞和充满斗志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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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满先在我这里休息吧,你也够累的了。”乌维尔留下这句话之后,就离开了帐篷。
随着帘幕重新落下,头人的帐篷里又一次变的黯淡起来。萨满想不明白,他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在乌维尔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是把自己的灵魂卖给邪魔了吗?那为什么现在的他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像是个英明的领导者?他言语中无意识散发出的魅力和说服力,以及举手投足中展现的从前不具备的沉稳。他真的是把灵魂卖给邪灵了对吧?那双宝石做成的眼睛是最好的证明。还有这帐篷中弥漫的隐晦的气息,都证明巫奇没有出错。那么到底是哪里错了?还是说,乌维尔是对的,邪灵,也是众灵。
“不,不不不!绝不可能!”巫奇摇着头,他是众灵的侍者,他的父亲也是。对众灵的信仰已经刻入了他的身体和精神,从最开始的时候,巫奇就相信人是有好坏的,就像他的父亲是那么糟的对待他的母亲。可被人信奉的众灵是宽容的,它们会包容每个人,好的坏的,只要你信奉它们,它们就会帮助你。这样的众灵,必然是一切善的集合,它们必然如星空般璀璨!其中怎么会有邪灵!
萨满跪倒在地上,他被乌维尔拍过的地方如火烧般疼痛,但他分不清这疼痛是真实存在的,还是他的内心在激烈的冲撞下幻想出来的。平生第一次,萨满意识到了众灵这个概念可能蕴含的另一个侧面。而这个侧面,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想面对的。现在的他甚至希望,这一切都是乌维尔制造出的假象,到了夜幕降临,被邪灵操控的头人就会出卖所有的沙勒人,这样,萨满就可以用他和族人们的死亡来捍卫他的信仰,就能证明众灵中没有邪灵的席位!
巫奇搞错了一件事。伟大的领导者并不需要善良的,统领一个群体所需要的是团结内部的手腕和抵抗外部的胆识,这和善恶无关,只是说优秀且受人敬仰的品格能够起到更好的效果。话又说回来,人间的善恶是否可以和世界的善恶划等号呢?从众灵的角度来看,邪灵是邪恶的,它们窃取自然的力量,散播扭曲亵渎的影响。但这和人们有什么关系?如果毁灭一片森林就能让部族在温饱中度过寒冬,为什么不呢?如果屠戮异族能够带给族人更丰饶的土地和财富,有什么理由拒绝呢?说到底,人与世界的关系到底为何,是互相征服,还是相互依存。当然,这不是巫奇现在要面对的问题。
萨满现在要面对的问题是,今晚即将到来的蒙皮者们。而太阳,已经在云朵的搀扶下渐渐西垂,月亮也已经等不及的在空中展现出它的形体。草茎在疾风的吹动下成片的倒下,似乎是在暗示着某些东西的迫近。当火把和篝火的光芒取代了阳光成为这空旷土地上的最亮点,沙勒部的命运,也即将揭晓。
第八十四章 魔高一丈
微微晃动的火光下是严阵以待的战士。他们的士气谈不上高昂,可当那种混合着恐惧,希望,不确定的复杂情感被某个具有强大感染力的人所鼓动的时候,就变成了一种更加多层次但单一的状态。那是一种类似愤怒的状态,可催动着力量流经身体的却不是心中燃烧的怒火,而是从大脑里诡异的宁静。在这种宁静中,人们短暂的从对死亡的恐惧里逃脱了出来,取而代之的是对死亡的蔑视。而他们蔑视死亡的因由,就是站在阵地最前端的那个人,那个在夜色里已经挺直了脊梁的年轻男性,那是他们的头人。
在今天之前,乌维尔被他的族人们认为是可以寄予希望的年轻领导者,他的智慧,判断,团结部族的能力都在与日俱增,没人怀疑当他成长到而立之年的时候,他一定会成为名震一方的草原霸主。可今天,就在今天,就在此刻,当所有沙勒部的成员望向那个毫不动摇的站在他们前方的身影时,他们意识到,他们的头人已经不再是未来可期的种子,他是已经破茧而出的蝴蝶,是攀上树干的蝉猴,他仿佛在这短短的一天之内完成了数十年才应该完成的蜕变。仅仅是站在那里,他的族人们就会因此而心潮澎湃。
以往的时候,这种关乎部族生死存亡的战斗在开始前都会举行仪式,战士们会在萨满的引导下祈求众灵的赐福,会饮下烈酒驱散胆怯,会划开皮肤用疼痛和鲜血来激起愤怒与战意。可现在,这些仪式变的既不必须,也不重要,因为比起众灵,烈酒和伤口,沙勒部的人们找到了更好的东西来激发起他们内心深处的狂热。在此刻,所有的信仰和尊重都变成了对乌维尔个人的无限崇拜。
此时的乌维尔,已经具备了成为英雄的条件,他只差最后一步就能让自己彻底俘获所有族人的内心,只差一步就可以让自己变成传说的一份子。而这最后的一步,也是最难的。他需要功绩。他需要足以让自己成为传说的功绩!那功绩就要来了。
黑影在草丛中游动着,像是水中的鲨鱼,只露出一点背鳍。乌维尔目视着那些依托着草丛靠近的东西,他的眼睛变成橄榄石的颜色,黑暗在他面前不再成为视线的阻碍。
“咚,咚,咚”诡异的敲打声伴随着第一个在火光中亮相的黑影,那是一只草原上不常见的生物,牧民们只有在靠近山区的地方才鲜有目击。一头黑熊,可这头黑熊又与人们认知中的黑熊不同,这头黑熊像人般直立行走,并且在肥大的熊掌上分别握着两样东西,正是这两样东西的互相敲击发出了刚才的声音。那是人的头骨所制成的敲击器和腿骨制成的鼓槌。
这场景绝不会让人觉得舒服,在清冷的月光下,站立的黑熊敲打着人骨制成的乐器。恐怕光是这幅景象就已经足够让小儿止啼,让勇士噤声。这也是蒙皮者们的恶趣味,他们在杀死自己的猎物前总会尽己所能的让对方感到恐惧,其目的却不是让他们放弃抵抗,正相反,蒙皮者热衷于激发猎物的求生欲,他们认为只有在这种状态下杀死的生物,血肉才最甜美。
可这一次,他们的猎物有些不一样。“砰!”弯刀的刀身拍到胸膛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紧接着抬起的利刃在火光中反射出夺目的光彩。“砰!”头人的举动引来了效仿,先是他身边的战士,接着是所有的战士,他们模仿着乌维尔,用武器击打自己的胸膛,在这种撞击中将敌人带来的压迫感尽数去除。于是黑熊停止了它的动作,蒙皮者们不是没见过这样有胆量的领袖,他们也知道该怎么对付这种人。
“嗖!”在草丛中低俯的黑影瞬息抵达乌维尔的喉结之前。是啊,有勇气的领导者确实可以让他的支持者在逆境中获得继续奋战的勇气,可如果他就这么死在支持者面前呢?那个前一秒还举着武器,眼神里带着不屈的领袖下一瞬却捂着喉咙像个可怜的牲畜般跪倒在地,他的支持者,他的族人,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光是想想就让人兴奋啊,那该是多大的讽刺,多大的幽默啊!
然而,今晚蒙皮者们的残酷滑稽戏没有得偿所愿的上演。因为他们想要杀死的那个人,并不是简单的勇士。没人看清乌维尔是怎么抓住那只即将划开他喉咙的爪子的,就像没人看见那个半人半猫的生物是怎么从草里跳出来一样。被头人抓住爪子的怪物体型介于成年人和儿童之间,它的四肢细长却满是肌肉,耳朵呈现出三角形且顶部还有一簇竖起的尖毛。这标志性的双耳和类猫的外形让人很快明白这个蒙皮者披着的是什么动物的外皮,猞猁,一种同样生活于寒冷地带的猫科动物。
只不过,蒙皮者可没有活生生的猞猁那种灵动和优雅,它给人的感觉是不协调的,四肢,头部和躯干的比例既不像人也不像猫。怪异,这大概是最简单的解释。不过,乌维尔其实也不在乎要怎么形容这东西的外貌,因为他没打算让它活太久。弯刀,在半人半猫的东西还在诧异的时候就已经刺进了它的腹部!
蒙皮者,是不会被凡人的刀剑所伤的。这是因为他们的外皮经过邪恶巫术的处理,有着超乎想象的韧性,寻常的金属根本无法将其砍破。可这并不意味着,在面对凡铁打造的武器时,蒙皮者能够真正的无敌,理由很简单,他们身上披着的外皮,并非天生,因此,在穿上外皮的时候,总归是需要一个缝隙,而这条缝隙,只有一只手掌那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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腥臭无比的液体顺着弯刀刺入的地方流溅出来,乌维尔也没打算要把武器拔出,就这么将对手扔到黑熊的面前。草丛里一时间涌现出更多的黑影,迅速将披着猞猁皮的存在掩盖,当黑暗退去,只剩下一张破碎的皮毛。
“你们就这点手段?”
第八十五章 旁观者
“看着吧,你现在目睹的,是草原上一个新的传说,不,现在还不是传说,应该说,是一位雄主的崛起。过不了几天,沙勒部的乌维尔,这个名字就会像野火一样在草原上蔓延,所有听到这个名字的人,都只有毁灭和臣服这两条路可以走。”灰袍巫师站在离沙勒部一段距离外的小丘上,对身边的巴图说道。他的手正放在巴图的肩膀上,这样后者就能通过他的眼睛看清黑暗中正在发生什么。
阿塔兰忒的视觉在黑暗中比法师和借着法师双眼观看的巴图更好,她能更清楚的看到沙勒部正发生着什么,她甚至能看到在弯刀刺进蒙皮者皮肉中的时候,乌维尔脸上露出的那抹莫名的笑容。而正是因为这样,她才惊讶到说不出话。沙勒部的头人展现出的力量与能力,都已经超出了她对那个人的认知,某种程度上也超出了她对于人的认知。
“很惊讶吗?”起司显然注意到了女剑士颤抖的双手和无疑是张开的嘴,所以他的问题只是要引起阿塔的注意,“没什么好惊讶的。乌维尔确实和某些存在做了交易,获得了他本不具备的力量。只不过这力量其实没有你,也没有他自己想的那么强大。他能够这么轻易的战胜蒙皮者,主要是因为那个蒙皮者根本就是要被他杀死的靶子。我说的对吗,公牛先生?”
“米诺陶,我希望你这么称呼我。虽然我估计不会再以公牛的姿态出现在你面前,但我希望你这么称呼我。”三人背后的夜幕中走出巨大的黑色身影。那是具有人和牛两种生物特征的怪物,也是在昨晚的雾中和紫杉人扭打在一起的蒙皮者。巴图想要转头,却被起司强硬的按住脑袋,对于这个水羚部的男孩来说,有些东西还是不要亲眼所见为好。而阿塔就没有这么好运了,她自然的回过头去,接着被眼前看到的东西吓的两腿一软跪坐在地上。硕大的牛眼眨了眨,在从鼻子里喷出两股热气后就从女孩身上移开了目光。
“你在带着两个累赘前进,灰袍人。昨晚那个拿着斧头的战士呢?他放弃保护你了吗?”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苍狮的骑士没有其他优点,硬要说的话,就是他们和他们所信奉的信条一样顽固。我的骑士,没那么容易退场。倒是你,从刚刚的情况来看,你们的同类之间关系可不太好。那家伙只是被捅了一刀而已,周围的伙伴就迫不及待的把他给吃了。这不禁让我怀疑,你回到他们中时他们的反应。”起司冷笑着瞥了一眼走到他身旁的黑影。
牛头怪,确实还是昨晚的牛头怪。只是它看起来的样子不太好,原本黑亮的毛皮变的黯淡,上面布满细小的裂口,从里面裸露出来的是介于腐烂和腐烂之间的令人作呕的组织。除此之外,那两根牛角也已经被折断了一根,胸口上更是有一处深陷进去的伤口,带有恶臭气味的液体从那个看上去是被长矛类武器捅出来的缺口中缓缓涌出,顺着胸口流到地上。这才是让阿塔吓到腿软的真正原因,现在的米诺陶,完全就是一副死后又站起来的行尸模样,哪里还有昨天那种纯粹的暴力之美。
“呼!”牛头怪的鼻子里再次喷出热气,它看向沙勒部的方向,“除了阳光,没东西能杀死我。”
起司的右眼略微眯了一下,他在衡量对方这句话的份量。不过不管蒙皮者的话用词多么的准确,语气又多么的肯定,法师也都清楚这只是夸张的说法。可,夸张的说法并不是没有意义,至少从对方的口吻来判断,那些聚集在沙勒部之外的蒙皮者,恐怕真的没法对他造成威胁。这就很有趣了,按照起司的认知,蒙皮者之间的强弱是很微妙的,他们相互之间的争斗很少展开,这主要是因为其中涉及到一个让外人无法回答的问题,矛和盾的问题。
就如之前曾经提到过的,传说中蒙皮者的外皮只会被太阳所灼烧,这就让它们变的有恃无恐,因此在战斗的风格上大部分蒙皮者也都偏向于利用无可比拟的力量和坚硬的身体来碾压对手。而现在的问题是,当两个这样的存在要展开战斗,它们之间要如何决出胜负?就起司所知,同样的问题往往也会发生在血族之间,而血族也因此构建起了极为严密的社会体系,同族,尤其是同等级吸血鬼间的矛盾不允许以暴力的手段解决,必须上报给更高级的血族进行裁决。蒙皮者显然不像血族这样有着高度的组织化,因此法师十分好奇它们之间解决问题的方式是什么。它们总不可能是像乌维尔那样试图找到对方毛皮上的缝隙进行攻击吧?这实在和蒙皮者野蛮的风格不符。
“那我就理解成你回到它们身边后很快就能重新掌握话语权吧,这也不枉我站在这里和你浪费这么多的口舌。”
“伶牙俐齿并不总能帮到你,巫师。”牛头怪身上的皮毛在说话间缓慢的复原,那些可怖的伤口已经比刚出现时好上了很多。
“我也没指望这它每次都有效,你得知道,光靠伶牙俐齿,我可没办法把你从紫杉人身边拉出来。”法师示威性的晃了晃他的木杖,确实,如果没有他的话,米诺陶现在还会被困在昨晚的那片雾中被迫和紫杉人作战。而从它刚刚的状况来看,在持续作战能力上,紫杉人显然要比蒙皮者技高一筹。
“你救我,是因为利益。交易,我会履行。下一次,我会把你的皮剥下来。”伤势恢复的差不多了的蒙皮者说完就低下身子,迈开沉重的脚步化身让大地震颤的怪影从小丘上飞奔而下。很快就冲到了远方,看那个速度,要不了多久它就能去到沙勒部那里。
“你救了它?为什么!”阿塔兰忒从起司和蒙皮者的三言两语中得到了令她费解的信息,当牛头怪走远后,她立刻质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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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师没有立刻回答,他瞥了女剑士一眼,然后说了些令后者听不懂的话,“当两股力量不能达到平衡的时候,引入第三股力量就能让局势稳定下来。至少暂时如此。但是,第四股势力的出现就会让稳定的局势陷入混乱,所以你得向我保证,那些紫杉人不会再出现,阿塔兰忒小姐。”
第八十六章 雇凶者
女剑士朝后退了一步,不过很快就意识到起司在说这句话时的语气和表情都没有恶意。现在的法师脸上只有淡淡的疲倦,与其说他在质问阿塔,不如说他是在央求自己给出一个可以放心的回答。这在让女剑士松了口气的同时又生出了几分的不忍。一路走来,她也渐渐明白这个穿着灰袍的巫师并不是她以为的那个样子,他和她一样,喜怒哀乐没有一种缺失。
正因如此,她才不好回答这个问题。远方的亮处,传来呼喊的响动,想来是被起司解放的蒙皮者介入了争斗。阿塔兰忒深深的吸了口气,她从这口空气里感受到了草原的气味,烟火的气味,以及淡淡的血腥味。这口空气的成分是如此复杂,细细品味之中几近让她再难呼吸。好在,她的身体还是忠诚的履行着应有的机能,复杂的空气顺着气管流入肺部,换出无用的废气,化为一声轻叹。
“我以为你不会提起这件事了呢。”阿塔的脸上有几分自嘲的表情,她不该抱着天真的期望,认为今天发生的事情足够让起司不去将紫杉人的出现和她关联起来。可谁让法师这一整天完全没有流露出这方面的顾虑呢?她没办法违抗内心那小小的侥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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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这件事不关键,我确实不会提起。不仅我,洛萨也是。每个人都有秘密,何况还是你这样的情况。我们都能理解,也不在乎。从前的我只希望解开所有事情的真相,为了真相什么铤而走险的事情都可以做,为了真相本可以争取的盟友也会将其逼到自己的对立面去。很侥幸,真的,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在这样莽撞的状态里活到现在的。”起司说着说着嘴角露出了苦笑,他在早些时候就已经开始反思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在洛萨归来将失心湾发生的事情告诉他之后这种反思又深刻了一步。现在的他决定开始尝试着以另一种方式待人接物,不过这不意味着他放弃了对真理和真相的坚持,只是,在抵达终点前,他学会了要带点耐心。
阿塔的表情终于放缓,她走回法师的身边,天蓝色的眸子看向远处的火光,“抱歉,我没想到他们会追来。他们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追上我了,我以为我已经摆脱他们了…抱歉。”她说着说着,目光逐渐低垂,声音也变的消沉,好像随时都可能会哭出来。
“没什么好道歉的。我不也是凭着自己的喜好掺和进了沙勒部的事情里面吗?结果今晚,也许就会有人因为我的兴起而死。我们都不是神,即使巫奇嘴里的众灵,它们也不是那个全知全能的存在。老实说,我很怀疑那个存在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有点绕口对吗?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们都会犯错,因为无知,因为自认可行。没什么好羞愧的,人人如此,以前如此,以后亦然。”
起司的开导,其实更本算不上开导,他只是把他只能对自己的说的话借着这件事讲了出来而已。而不管阿塔听懂没有,她都意识到了一件事,那就是灰袍真的没有怪她。再次深吸一口气,鼻子里发出些许的响动,女剑士抬起头,“那些紫杉人是从大概一年前开始找到我的。不过因为我很胆小,从来都是能逃就逃,而且他们的迷雾也都只困住我一个人,所以每次我都是朝着一个方向不停地跑,跑着跑着就甩开了他们。这一次,因为有你们在,所以我算是真正和他们正面对峙了,一些我本来记得的事情因此重新回到了我的脑子里。”
阿塔不知道自己该庆幸还是该悲伤,如果不是她这段时间一直独自行动,最早被牵连的人可能就不是起司他们,那样的话被牵连者很可能会受伤甚至死亡,乃至被困在雾中找不到出路也是可能的。可换个思维想想,女剑士从没牵连到别人,正是因为她的样子从来没被人接受过。毕竟不是谁都能接受一个有着宝石般眼睛和野兽般耳朵的女性,我是说,从外表来看她当然有不同于他人的美感,可这种美感是不平常的,甚至是异常的。不是谁都能在短时间内接受,而阿塔很少给别人熟悉她的时间。
“紫杉人是来杀我的。或者说,他们是被雇佣来让我在这具身体里死亡的。”女孩很平静的说着。
“为什么?谁要杀你?”起司注意到了阿塔所说的怪异之处,在这具身体里死亡,换言之,有人希望她以人类的身份死去。而从对方雇佣的杀手是紫杉人来看,这个人不太会是人类。这就触及到了他对于妖精知识里未知的部分了。一般来说,作为佣兵的紫杉人因为其妖精的中立身份被谁雇佣都不奇怪。传说中甚至有人类因为捡到了妖精的货币而雇佣了一整支紫杉人为其征战的传说。
“一个妖精。”阿塔兰忒的语气里有些悲伤,听得出来随着与紫杉人的接触,童年难以被理解的记忆正在逐渐的以人类可以理清的方式重新组合在她的脑海里,“我不知道她的名字该怎么念,那不是可以用人类语言念出来的名字。总之,我和她是一起长大的,在我还生活在妖精国度的时候,她负责照顾我。妖精没有父母,他们生下来就懂得如何在妖精之土生活,而她也把这些教给了我。”
“到目前为止,我还没听到故事会变成现在这样的理由。”法师耸耸肩。
“直到我被送回人类世界前我们的关系都很好,可在我即将离开妖精之土的时候,我被告知了一件事。妖精没有父母,但妖精的王国确实有国王。上一代的妖精王和王后已经很老了,妖精的寿命虽然漫长,但也有终了的一天。而根据妖精律法,我就称那是律法吧,其实那更像是妖精生存必须遵守的规则一样。总之,新的妖精王和王后必须在旧王消散时继位,他们必须是同一天出生的妖精。”
起司听到这里露出些许了然的神态,“你是女性,而你用她来称呼和你长大的那个妖精。所以我猜,将你从人类父母身边替换了的那个妖精是个男性,而且他会成为新国王,你则会因为换子的关系成为他的王后,对吗?”
“如果我在这具身体中的寿命自然耗尽,我的某些内在会让我在妖精之土上以妖精的姿态重生。换子是国王和王后的最佳人选,因为他们在妖精中往往最具智慧。所以,是的。”平心而论,阿塔并不抗拒以妖精的身份延续生命,毕竟她曾经在妖精国度生活过。至于去做一个夺走了自己人类身份的妖精的妻子…这或许不是件太令人开心的事情。不过,总有人比她更不开心。
“我猜猜,那位和你一起长大的朋友跟你一样是同一天出生。如果你死了,我是说,作为人类死去。而国王的人选不变,那么她就是王后的唯一人选了对吗?”起司的表情有些微妙,阿塔所描述的故事在他听来只会发生在戏剧里,还是那种他不喜欢的宫廷戏。
“我想她是这么认为的。”
第八十七章 截断
“没有人阻止她吗?”法师紧接着提问,“如果你口中的妖精律法决定了王位的传递和继任者的要求,那没有理由不去设定后续条文,来防止导致的纷争和混乱。作为下一届妖精王的候选,他们难道没给你提供任何保护吗?”
“有的。”阿塔略微低下头,手掌合拢,“这具身体就是对候选者最好的保护。妖精是属于另一个世界的存在,除了紫杉人这样的特殊族群,更多的妖精在这个世界都只能作为旁观者。所以妖精们并不在觉得我会遇到危险。况且,他们还把弗拉克拉格给了我自保。”
女剑士的解释听起来还有些地方不完美,不过起司没有再继续就细节追问下去,比如为什么跟她一起长大的妖精会不惜雇佣紫杉人来杀死她,这与妖精们一向给人的感觉并不相同。照大部分人对妖精的理解,妖精们即使出于各种考量选择效仿凡人组建类似王庭这样的机构,他们天生对权利和义务的认知缺乏应该也不会让他们的社会走上高度的政治化。当然,硬要从阿塔的嘴里得到这种问题的答案也是有些强人所难的事情,她只是在自己的孩提时代在妖精中长大而已,本身并不具备对妖精社会的深刻认识,更谈不上反思和解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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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句话来说,紫杉人都是敌人对吧?”法师在短暂的沉默后总结着,同时右手用力将挂着提灯的木杖插进脚下松软的泥土里。
“是的,您为什么…”阿塔的话说到一半就被从起司那里塞来的东西打断了,她有些莫名的接住瘫软的巴图,后者的呼吸均匀,甚至能听到些许的鼾声。这相当不可思议,因为在被塞到她手里之前,巴图都一直默默的站在法师的身边看着远处的火光。
“哦,显然我们的朋友在你我开始说话的时候就预感到了这会是次无聊的对话,所以提前选择了休息来回复精力。”起司说话的同时俏皮的眨了眨右眼,他双手夸张的伸开然后整个身体以后撤半步的右脚为核心转身,张开的双臂快速合拢贴在身体的前后方同时身体前躬,像是舞台上向观众行礼的演员。阿塔的视线跟着法师的动作向身后看去,她的身体立刻紧绷起来。
其实想想也是,既然起司将迷雾中的蒙皮者释放了出来,那么迷雾的主人自然也就没有了待在迷雾里的必要。紫杉人们一如昨天刚刚出现时的那样,安静的站在三人的身后大概五十步左右的距离。除此之外,可能是意识到只要黎明之息还在起司手中迷雾就没有意义,妖精佣兵并没有选择和昨天同样的战术,他们真切的踩在这片土地上,向自己的目标走来。
“呼,我是不知道你们的价码,不过看你们的敬业程度,连我都有心想雇佣你们了。”法师带着几分笑意说着不只是讽刺还是奉承的话,他放在身前的手伸进了灰袍的褶皱里,让人看不清虚实,而放在背后的手则对着阿塔打出不要轻举妄动的手势。昨天在有洛萨的情况下,紫杉人没能在正面作战能力上快速击溃小队,但现在伯爵下落不明,阿塔一人是绝没办法独自迎战复数的紫杉人的。
况且起司也没有这样的打算。昨晚他其实就有可以击退紫杉人的办法,只是因为蒙皮者的突然介入和敌我不明他才选择了撤退。现在,昨晚的敌人之一已经暂时和他达成了和解,他也可以将自己手里的底牌稍稍亮出一些,来让他的小队获得更多的时间。
紫杉人没有第一时间选择射出他们招牌的毒箭,这可能是因为他们的箭矢昨晚都消耗在了蒙皮者身上,更大的可能是他们有其他的考量。紫杉人们的队形略微展开,呈现出弧状的阵列,在平坦的草原上,他们不害怕目标逃跑。
“他们为什么还不攻击?”女剑士有些紧张的问,她还没天真到以为紫杉人会停止对她的追杀。不过她的声音里倒是没有害怕的意味,因为起司现在所展现出的自信让她确信灰袍法师已经有了可以摆脱危机的方法。
“他们在找洛萨。昨天你说紫杉人只害怕地狱火和纯铁,其实并不全对。那两样东西确实可以杀死他们,但混有铁的武器和能够点燃他们的火焰也可以给他们带来伤害。证据就在他们的身上。”起司的话引导阿塔看到了跟多的细节,确实,就如法师所说,那些紫杉人的身上能较为明显的看到一些斧砍的痕迹,那些痕迹并没有很深,可相比与他们鏖战了一日却没在紫杉人身上留下半点伤痕的蒙皮者,这已经是相当了不起的伤害了。而有了可以确实造成伤害的武器,也就由不得紫杉人再肆无忌惮的发动攻击。毕竟钝刀再钝,也有可能杀人。
“这样也好,要是他们直接射箭过来我们这边恐怕还要手忙脚乱一下。趁着他们还在犹豫,直接把他们打退就好了。”法师边说,边抽出了他藏在衣服中的手,手里拿着的正是昨晚同样拿出来过但没有使用的唤龙笛,“老伙计,我知道你还在修养,不过你得帮我。”
灰袍巫师将唤龙笛举到面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与此同时,仿佛是听到了起司的低语,他手中的唤龙笛也从内部开始发出红色的光芒。这股灼热的光芒一下子刺激到了紫杉人,他们后排的弓箭手立刻射出箭矢,前方的战士也开始向前冲锋。但他们的反应还是晚了一步,如果他们一开始不去寻找洛萨的下落,直接对起司他们发动全力打击,那法师就很难这么从容。
起司的胸膛因为充满了空气而鼓起,他的眼睛里看着飞来的箭矢和冲来的敌人,没有丝毫的畏惧,相反,那双原本深邃的黑色双眼,在他将嘴唇压到唤龙笛的笛口时有一瞬间变成了蜥蜴般的竖瞳!空气,从肺部涌入笛身,但是却没有吹出任何响动,而取代了声音从笛子的另一端喷涌而出的,是猛烈的火焰浪潮!
从千里之外的巨龙口中转移到魔法笛内的龙焰眨眼间照亮了半边的夜空,这是连起司都没想象到的情况,利用唤龙笛来作为龙息的媒介确实是他的注意,只是他没想到米戈的这口龙息居然会如此强大!往常那条红龙即使使用龙息作战,往往也是不情不愿的随便吐出些火苗了事,这次的龙息之猛烈,已经是起司所见过的红龙龙息中可以排到前三的程度!
这也不怪米戈,自灰塔一役后年轻的红龙心中也受到了严重的冲击,在面对巨龙同类时被打的狼狈不堪让这头骄傲的红龙每天都活在一种压抑和恼怒中,此时起司请求他的帮助,他自然是一股脑的将所有压抑和不快都变成猛烈的龙息吐出。而米戈尽情释放自己的结果,就是在龙息喷吐后作为媒介的唤龙笛变的灼热异常,要不是起司松手快,他的嘴和手都免不了被烧伤的结果。
猛烈的龙息对释放它的法师都造成了这样的影响,那么它对喷吐的对象造成的伤害也就可想而知。烈火散去,只留下一地的荒芜和灰烬。以起司为原点,朝向紫杉人大概二百步左右的扇形区域全部被龙息烧毁,不论是射出的箭矢还是射箭的紫杉人在龙息之下都失去了原貌。区别只是,那些箭矢已经通通消失不见。而紫杉人们则是变成了一个个漆黑的木炭人,身上隐隐散发着暗焰燃烧的红光。
“看来不是地狱火还真的烧不死他们。都这样了居然只是碳化。”从嘴里吐出一口灰烟,起司一边咳嗽着一边说。他本以为龙息和恶魔之火可以达成同样的效果,现在看来二者还是有本质上的区别。不过没关系,这些紫杉人想要恢复成可以行动的模样估计需要很长时间。等他们恢复了,起司等人估计已经离开了草原也说不定。
“你,干了什么?”阿塔明显被刚才那一幕震惊到了,这种纯粹的视觉冲击所带来的震撼和不可思议所带来的震撼还是有微妙的不同的,前者是从感官通向脑髓,后者则是自脑髓蔓延到感官。只不过这个过程都发生的很快速,所以不太容易区分罢了。
“没什么,只是给我们争取点时间。来吧,你背着巴图,我们得去把洛萨找回来。”
第八十八章 荒原,父女
“海伦!停下!海伦…海伦…”在诡异荒原上走了不知多久的洛萨气喘吁吁的停下了脚步。他双手撑着膝盖,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靠双脚行走的人是没法和飘在天上的人比耐力的。伯爵深吸了几口气,算是将紊乱的呼吸重新收拾好,虽然对海伦的担忧还是在骚动,可是这一路下来海伦到处乱逛也没遇到任何的危险,这里似乎只有永恒的废土和从地里长出来的木枝。
感到疲劳的伯爵索性坐了下来,他能明显的注意到自己的身体在这几年中的变化,尤其是在妻子死后的几年中,消沉让洛萨有段时间疏于对身体的锻炼,虽然现在他的战斗经验远胜从前的自己,可单论身体的恢复能力已经不再成长了。略微用力握了握拳,他自嘲的笑了笑,黑山伯爵自小就能补充充足的营养,接受的也是系统性的严格训练,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已经比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甚至大多数战士都要强壮。“所以你还有什么不甘心的呢?难道你觉得自己可以锻炼成非人的东西吗?”
摇摇头将不经意说出的话语抛离脑海,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对自己躯体的极限自怜自艾,而是要找到从这片诡异土地上脱离的办法。想到这,洛萨再次抬起头,他的头顶是一片的虚无,那是连黑暗都不存的莫名之处。他耸耸鼻子,将目光转向来时的方向,重复的景象和一成不变的平坦大地让他彻底失去了按原路返回的可能。不过,他不后悔。即使自己困陷于此,海伦也不能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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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那孩子是不是太久没传来消息了?按照之前的经验,海伦在发现父亲没有跟在自己身后后不久就会找回来,可这次,她为什么没有了影子?刚刚平稳下来的心跳再度激烈起来,洛萨催动着自己还没有恢复的身体从地上站起,试图寻找到任何与女儿有关的东西。
他呼唤了几声海伦的名字,理所当然的没有得到回应。虽然这是正常的情况,在这片大地上声音被无形的墙壁阻碍也不足为奇,可作为父亲,洛萨心中的不安感还是随着每一次的呼喊而增强。他朝着印象中海伦消失的方向走去,然后逐渐变成奔跑,直到他筋疲力尽的撞到面前突出的木枝上进而向后跌倒,他的行动才停止。“海伦…”
“阿爸,您叫我吗?”女儿的面容从上方冲进洛萨的视野里,遮挡住了头顶的虚无,“佩格姐姐刚刚叫我去吃饭了!我们今天的午餐是苔藓蘑菇汤配冬麦面包,啊对了,还有鲜鱼,我喜欢吃鱼肉,而且这里的鱼肉和之前吃过的不一样,没有海的味道!就是鱼里面的刺比较多,海伦不喜欢刺多的鱼,但是海伦也不喜欢海的味道太重的鱼…”
“哈,哈哈,哈…咳咳!”看着海伦脸上无邪的困惑,洛萨自然的发出了笑声,但因为过度的运动,他干涸的喉咙立刻收紧,将笑声变成了剧烈的咳嗽。刚刚还沉浸在对于河鱼和海鱼困扰中的女孩见到父亲的样子,立刻紧张起来,她绕着洛萨的身体打转,伸出手试图碰触自己的父亲,却在几次尝试都从洛萨身上穿过后感到了极大的挫折,眼睛里甚至涌出了泪水。
“没事,海伦,我没事。”借着咳嗽从地上坐起来的洛萨安慰着女儿。他很庆幸海伦的无回应只是因为这样的理由。而通过女儿的话语,伯爵也意识到现在已经是外界的中午,也就是说,他其实没有在这片空间里被困多久。有趣的是,当他意识到这件事之后,他腹中的饥渴以及身体上的疲劳都出现了相当程度的缓解,就好像之前的那种疲惫都是错觉一样。
原来是这样啊。洛萨通过这件事察觉到了这诡异世界的些许原则,似乎在这片土地上,心理作用会在某些层面上影响生理现实,作为对自身状况把控严格的战士,他可不会将刚才的身体状况真的当成是错觉。而以此类推,如果没有海伦从这片空间之外带来信息,此时的伯爵就很有可能因为丧失了时间感而被预设出来的饥渴以及劳累所吞没,甚至活活饿死渴死累死也不是不可能。
“您真的没事吗?您看起来不太好,是不是没有吃东西啊?海伦去找厨房那点东西给您吃吧!”
“你从厨房里拿的东西我可吃不了,记得吗?我们在两个地方。”洛萨叫住了冒失的女儿,用温和的语气提醒着海伦现在的状况。
“那…那怎么办?”海伦委屈的快要哭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帮助自己的父亲,女巫授予的魔法让她有办法看到洛萨,可也只能看到而已。
“没关系,你在这里就是对阿爸最大的帮助。”伯爵微笑着说着,重新站了起来,“来吧,咱们来看看这里还有没有别的东西。”
洛萨的言行给了海伦信心,这个女孩不再低落,也不再由着自己的性子到处乱逛,她陪着父亲,两个人漫步在这片荒芜之地上。这种感觉很微妙,因为即使是在平时,伯爵也很少和女儿享有这样的时光。因为实际上,洛萨是有些害怕海伦的,她太像她了,即使实际上的样貌和年龄都有差别,但,在伯爵的眼里总能从女儿身上看到亡妻的影子。所以除了必须的接触之外,其实洛萨真正和海伦待在一起游戏的时间的并不长,更别说像现在这样,父女两个人在一起散步了,如果眼下的情况可以被称为散步的话。
一路上两人聊了很多事,比如溪谷城的季节,鼠人们的饮食,女巫对衣服的品味,洛萨还像女儿讲述了他看到的草原的景象以及生活在草原上被苍狮人厌恶的牧民们,当然,这次他的叙述没有带有敌意。海伦对父亲的问题总能给出让人愉快的回答,在这个孩子的眼里,世界仿佛有着另外一种更有趣的样貌,鼠人是毛茸茸的,地下幽暗的城市是冒险的乐园,在常人看来可怕难以揣测的女巫其实也有着各自的习惯。至少海伦就知道佩格每天花在打理那一头长发上的时间有多夸张。
在这些谈话中,这片空间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怕了。等二人再往前走了段时间之后,景色终于出现了变化。在他们前方,出现了一条河流。洛萨好奇的接近,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河水的颜色也异常的清澈,只是看不到河底。伯爵犹豫了一下,还是敌不过喉咙里的干渴,他小心的用手捧了些河水起来,在感受到河水的阴冷后略微皱起眉头。这种冰冷让他想起深井里打出来的地下水。虽然顾虑还是很多,不过伯爵还是试着喝下了一小口手中的液体。是水的味道。他和海伦又等了几分钟,在确定身体没有因为河水而产生异状后又喝了一些。
“海伦,你飞上去一些,能看到这条河的两头吗?”女孩点点头,身体向上漂浮到大概三米左右,接着举目四望。
“看不到,不过河水流过来的方向好像有什么。海伦没有看到啦,只是有这种感觉。”海伦越说越没底气,她还不理解什么叫做直觉,以及直觉是否可以作为判断现实的依据。
不过女儿的话给了洛萨目标,比起漫无目的的瞎逛,他本来就更倾向于朝河流的上游或下游移动。而既然海伦的直觉指向了上游,那他也乐得省去选择。打定了注意,伯爵再度拥有了信心。现在他有了可靠的水源补给,又有女儿在身边,他没理由走不出去这里不是吗?
第八十九章 一
巫奇在第二天中午的时候才看到归来的乌维尔,头人的马后跟着罗勒部和特勒部的马匹,上面是两个部族的重要人员。萨满躲在迎接他们的人群的最后,目光扫过马上的人们的脸,很快就对他们的想法有了一个初步的判断。这个判断,让他的眉头死死的拧在一起。
萨满默默的站在头人的帐篷外,而随着乌维尔回来的另外两部的重要人员都在帐篷内。以往这种部族间的交涉,萨满都会有一席之地,萨满们不一定会对头人们之间交流的事情感兴趣,可他们的在场意味着众灵的在场,意味着头人们对祖先的尊重。可今天,众灵的代言者只能站在主帐之外,默默的等待着。来往族人以及另两组护卫的目光刺痛着他的脊梁,从前他们从未用这样的目光看向过巫奇,但如今,谁都知道昨晚击退并降服了蒙皮者的英雄是谁,谁都知道众灵的侍者胆小到连露面的胆量都没有。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萨满低着头,看着地上自己的影子,他们不知道他们崇敬的头人才是蒙皮者来袭的根源,不知道所谓的击败和降服都只是表演给他们看得戏码,不知道乌维尔会把他们带向何方!一群迷途的羔羊,将豺狼当做牧人,还将赶来的牧羊犬视为敌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不要去怪罪他们。巫奇努力的说服着自己,现在的问题不在他们身上。
他等了很久,等到最初流出的汗液已经在皮肤上干涸变成略白的痕迹,皮肤上开始传来不适感的时候,主帐的帘幕才被撩开。罗勒和特勒部的人马走出来,像是没看到站在门口的巫奇一样交谈着朝沙勒给他们安排的休息处去了。萨满站在帐篷前,透过掀起的帘幕看到里面慵懒的坐在主座上一只手支撑着下巴的乌维尔。从前的头人,不会做出这样轻慢的动作。
最后走出帐篷的,是乌维尔的近卫,有趣的是,从前部族里虽然给他选出了近卫,可是本身就是沙勒第一勇士的乌维尔并不会将他们带在身边。这两个战士站在主帐的门口,他们没有无视萨满,其中一个开口说到,“头人想在晚餐前休息一下。”
“让他进来吧,有萨满在,我能休息的更好。”乌维尔的声音让两个近卫立刻转身朝向他,同时用拳头击打了一下自己的左胸。他们的脸上充满了一种充实,那是全身心的信任某个人,并将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他后才会出现的充实。
“请进吧,萨满。”刚刚开口的近卫变的恭谦起来,伸出手为巫奇拉高帐篷的帘幕。等后者走进主帐后,他们识趣的将帘幕放下,让头人和萨满获得一个相对隐私的交谈机会。不过,帐篷中的两人却没有立刻开始对话。
巫奇盯着主座上的男人,他的眼神很少有这么锋利的时候,现在的他像是要看穿乌维尔的躯体,直接看到后者的思想甚至灵魂。但这并不意味着萨满使用了类似魔力视界的法术,他在用自然的双眼审视着自己的头人,自己的挚友,审视着这个出卖了自己的人。
乌维尔的手指轻快的敲打着座椅的扶手,低垂的双眼在沉默中渐渐抬起看向萨满,“我昨天晚上几乎没睡,待会还要和罗勒特勒部的头人吃饭,所以,你能不能行行好,赶快把你要说的话说完?你再盯着我,也不能从我身上盯出两个洞来。”
“你的目的是什么?”巫奇在几秒的沉默后开口,他没有去问乌维尔身体的状况或是精神的状况,因为那不是现在最主要的问题,即使得知眼前的人不再是他所熟悉的乌维尔,萨满也无能为力。他现在所能做的,就只有接受头人现在的状态,再从中找寻不让部族毁灭的办法。是的,部族的毁灭。萨满们传承的故事告诉巫奇,有这样一位头人领导,沙勒部的日子不会太久了。
“目的。”头人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汇,好像在咀嚼品味它的含义,“你觉得我的目的会是什么?更多的族人,更多的牛羊,更广袤丰美的牧场,还是更多的荣光?你觉得我想要什么?单于的名号吗?哈,那是你们想要我得到的东西。其实我打从一开始就不在意那个。相反,我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都希望我成为单于。
“比起跟我浪费时间,为什么他们不能先去帮忙其他人呢?那难道不比向一个小孩子灌输他根本听不懂的事情有意义多了吗?可你知道最有趣的是什么,那就是我越是希望他们先去着手眼前的问题,他们就越是将精力放在我身上。不可理喻不是吗?我当了单于又能怎样,曾经这片草原上有多少单于,他们现在在哪里,他们的部族在哪里,他们的功绩又在哪里?”乌维尔说这些话的时候并没有慷慨激昂,他甚至没有挺直身子,只是随意的坐在那里,连嘴里说的话也变的懒懒散散。
“到头来,草原还是那片草原,只是换了批牛羊罢了。我,我和你,和所有人一样,都是你口中的众灵的牲畜,生于蓬蒿之间,死后再变成蓬蒿的肥料。没意义,这样的人生没意义,这样的征服没意义,这样的故事,没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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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奇的脸色随着乌维尔的话产生了改变,开始,他是厌恶与鄙夷,因为他以为乌维尔会说出不在乎单于的言论是他不再想作为一个部族的头人,而是仅仅要为自己的快乐谋求一切。然他的头人没有那么肤浅,当乌维尔说出四个没意义的时候,萨满的表情变成了震撼与迷茫,虽然乌维尔的语气无力,可他说的内容却洞穿了巫奇的心灵。“那么,什么有意义呢?”萨满忍不住开口。
头人笑了,他知道巫奇已经开始进入他的思路了,但这并不意味着萨满会加入他,为了说服巫奇,乌维尔缓缓的伸出了一根手指,“一,一有意义。草原上所有的无意义,都是因为纷乱,我们的部族纷乱,信仰纷乱,图腾纷乱,像是空气里的尘埃,各个独立。就像天上的星星,就像你的众灵。就算稍有人想要打破现状改变这些,也很快就被其它尘埃遮蔽,变回原来的样子。”
“我不会去做那些无用功。单于?我才不稀罕,松散聚集起来的力量最后必然松散的消失。我,我要这个草原变成一!我要所有的部族使用一个图腾,信仰相同的神灵!我要让整个草原在我手中从尘埃变成石头!然后,我要扩展草原的边缘,我要让整个世界,所有有语言的人都和我们合为一,这样,这个世界就会改变,永久的,彻底的改变。这,有意义。”
第九十章 铁勒
巫奇不知道他是怎么离开主帐回到自己临时的居住所里的,他的双目无神,对一路上人们的指指点点置若罔闻,当他坐下默默合上双眼后,他的耳边还在回荡着乌维尔的话语。“众灵啊,这必然是来自世界之底最底的邪魔才能说出来的呢喃。因为它听上去那么的,那么的,真挚。我听不出他哪里错误,合于一,整个草原,乃至整个世界。这难道不是所有单于都想做却做不到,想说却说不出的吗?”
萨满迷惑了,他的理想告诉他头人说的是对的,草原上所有的痛苦,都是因为其上的人们各自生活,他们本可以像草原之外的那些人那样建立起组织,让弱者不必被父母抛弃,让老者不必独自走入风雪。不,他们是草原的子民,他们可以比那些人做的更好,他们可以合理的规划牧场,这样部族间就不需要相互征战。这样,这样…这样不对。这和众灵所说的道理不一样。
巫奇抬起头,目光想要穿过帐篷的顶部,穿过天空,穿过一切阻碍看到那片星空,那片众灵的星空。他想要知道乌维尔说的哪里不对,又或者,事实真如其所说,邪魔也是众灵,力量无分上下,只要在合适的人手里就是合适的工具。不,不,当你这么想的时候,你已经在背弃众灵的道路了,巫奇。“众灵包容善恶,但众灵拒绝邪魔。是的,父亲,是的,是的。”
火焰,再次升起,人影,再度聚集。篝火旁站立着的,是三部的首脑,而他们头顶的夜空上注视着的,是他们的先祖。火光,照亮了每个人的面目和胸膛,却照不亮他们的后背和脊梁。当烤肉被撤下,当祝酒歌不再回荡,人们知道,现在,才是华章。
“我相信我们三部的先祖已经看向这里了。”乌维尔站在火堆的正北方,双眼映出火焰。
“而我相信他们会带来正确的意见。”罗勒部的头人,比乌维尔年长的壮汉沉声说到。他现在的表情异常的严肃,而站在他对面的特勒部头人,也就是乌维尔口中的冒顿叔叔也是如此。原因很简单,他们今晚要做的事,事关重大。
“我们真的不需要等巫奇到场吗?我是说过他很怪,可,他是我们三部里最资深的萨满,他的血脉有众灵的护佑。”冒顿开口建议到,这个老人一向对乌维尔青睐有加,可他还是对乌维尔今天提出的建议感到疑虑,这疑虑让他想要见到巫奇到场。奉行众灵之道的萨满应该会和他站在一起,他们就是传统的代表,而传统,在他眼里是非常重要的。尤其是今天中午萨满站在主帐外的样子还历历在目的情况下。
但今晚的聚会不会有萨满的席位,这点乌维尔和巫奇都清楚。年轻的头人轻轻摆了摆手,他举止间透露出的风度和从容让人印象深刻,就好像站在这里的不是一个还没成功的年轻人,相反,站在这里的人更像是一个已经名满天下功成名就的伟大首领。那种自信又不自满,深谋又不畏缩的样子实在是太过于令人难以捉摸,从前的乌维尔只是未来可期,现在的乌维尔,没人看得透。
“冒顿叔叔,我很确定我们今天聚集于此是符合众灵的意愿的。巫奇最近刚刚失去他的小屋,现在有很多事要忙,况且我已经咨询过他的意见了,所以,让我们的萨满休息一天好吗?”乌维尔的脸上带着微笑,可这只增长了冒顿的不安。
“不,乌维尔。我承认你昨晚所做出的功绩足够让你成为诗歌里的英雄。可是部族合并不是诗歌,它关系到我们三部族人的生活,关系到牧场,水源,等等一系列的问题。在这种问题上我们必须遵循传统,萨满必须到场,他必须…”冒顿的话停住了,因为在他身前的火苗突然朝着他的方向扑了过来,老头人赶忙闪身才躲过被火舌舔舐的命运。可今晚,明明没有风。
“喂,这是怎么回事!乌维尔,你干了什么!”这下连罗勒部的头人也着急了起来,他冲到冒顿身边,将后者拉起,对仍然一脸微笑的乌维尔吼了起来。而被他拉起的冒顿,此时则一副惊骇的样子,他好似想到了什么,明白了什么,手指颤巍巍的指向乌维尔。
“我当然是什么都没做。你们也看到了,我就站在这里,没动一根手指,也没说一个字。而且我也很奇怪,今晚明明没有风,而我们三人都站在火边,为什么,火苗独独冲着冒顿叔叔过去了呢?这可太奇怪了。”
“呼!”火焰再一次倾斜,而这一次的原因,所有人都看的很清楚。那是一只巨大的,翼展足有一人长的大鸟。那只有着人般面孔的大鸟从火堆上掠过,在黑暗中发出似是哭声般的嚎叫,盘旋着,飞动着,巨大的黑影遮蔽了不知道多少星辰。夜枭,这是草原上很少看到的猛禽,如果说苍鹰是白天的天空之王,那夜枭就是夜晚的主宰,它们是鼓翅无声的猎手,是有着人般面目的智者,也是特勒部的图腾。
“看,众灵在祝福着我们呢,都派出这样的使者了。”乌维尔仰头看着那黑影,发出这样的感叹。似是为了回应他的感叹,在不远处族人轻微的惊呼和地面略微的震颤中,一头棕黄色的公牛昂首走到了篝火旁边。这头公牛不及之前的黑色公牛大,可依然压迫感十足。而且,棕黄色的公牛,本身就是罗勒部的图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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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两个头人已经惊讶的说不出话了,他们呆呆的看着自己部族的图腾生动的出现在眼前,完全失去了语言和思考的能力。当公牛顺从的走到乌维尔身边,伸出舌头舔舐乌维尔的右手掌心的时候,罗勒部的头人已经激动的跪在了地上。但这还没完,一个橘黄色的身影从背后跃上了乌维尔的肩膀,那是草原狐,沙勒部的象征。三种动物,恰好就是三部的图腾,它们在此时一同出现在这里绝不是巧合能说的通的。而乌维尔也抓住了这个机会,用陈恳的语气向三种动物说到,
“众灵在上,我是沙勒部的头人乌维尔,乌德尔之子,乌德特之孙。我今天在此,期望做一件荣耀祖先与众灵的事。我期望,众灵可以允许我们沙勒,罗勒,特勒,三个兄弟部族重新合一!以我们身体里流淌的同一个祖先的血为盟约,我们将像从未分离般相互爱护,相互帮助,相互信赖。我们不再是夜枭,不再是公牛,不再是沙狐,我们将恢复古老的名号,重新以铁勒的名字行走于草原上!”
三头野兽,在乌维尔的话音落下后,离开了。这种离开是微妙的,也是令人气愤的,在另外两位头人看来,这一定是因为乌维尔不满足于三灵说出狂妄的言论才让它们心灰意冷。但就在他们要质疑他的时候,一声低沉却响彻夜空的咆哮从黑暗中传来让所有人都下意识的折服。曾经,三部的祖先以铁勒为名,他们生活在离苍狮遥远的草原上,他们骁勇善战,他们雄霸一方,他们的图腾是如今的三部族人都没见过的野兽,据说,那野兽的脖颈上长着一圈金黄色的鬃毛,是陆地之王,它一吼,就能让禽鸟从空中惊落,让野兽在草里低俯。他们叫它,狮。而那声吼叫,像极了歌谣里的狮吼。
第九十一章 猫妖精
从背后吹来的晚风将灰袍后方的兜帽拉起,遮住了起司的一头黑色头发。起司已经有段时间没有理发了,最近他都会把头发随意的用草绳扎在脑后,也因此他现在不常戴兜帽。至于为什么不干脆把碍事的头发剪了,那主要是因为法师有着自己的考量。在施法者们看来,头发是一种财产,很多魔法和巫术的施法材料或媒介都需要借助头发,似乎比起人身体上的其它毛发,头发显得格外特别。不过和其它来自活体的魔法媒介一样,虽然头发不会短时间内腐烂,可在离开了主人身体后不久就会失去其中的活性,所以保存头发的最好方法,就是让它继续呆在自己的脑袋上。当然,并不是所有人的头发都和法师一样被魔法固定在它该在的地方就是了。
“我们真的有必要在晚上赶路吗?虽然我也想快点离开沙勒,但这样会让那仁找不到我的。”巴图有些不情愿的说到,在说到沙勒时他心有余悸的看了看身后,像是在害怕什么可怕的东西追赶而来。在沙勒部逗留的这几天,这个男孩目睹了太多他没见过的东西。谁让他是灰袍法师的向导呢。可即便如此,巴图还是更担心他的鹰,那仁没法在夜晚飞行,所以巴图只能让它自己找地方休息,明天再来找他。
“少说点抱怨吧,阿塔背着你走了那么久也没见她说什么,你这样还算是个男人吗?”起司带着几分调侃意味的回答着,同时伸手将被风吹起的兜帽放下。这股风是从沙勒部的方向吹来的,风里有些特别的味道。法师察觉到了这味道,但是却没有说什么。说到底,沙勒部的事是他们自己的事,现在的起司既没有心情也没有时间去管那些,洛萨的安全是他现在必须确保的要务。
“我只是…”巴图想要反驳法师,可是他注意到了走在旁边的女剑士脸上心不在焉的神情,话说到喉咙就又咽了回去。等三人又往前走了些距离之后,男孩有些担忧的问道,“你还好吗?是累了吗?没关系,我可以背着你!”
起司瞥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法师当然清楚阿塔的状况不是因为疲劳,事实上这位女士的体能好的可以和洛萨媲美,让女剑士困扰的,显然是之前他们在小丘上的对话,以及现在还在她脑中绞动的介于清楚与模糊间的记忆。不过,这没有必要说出来不是吗?有的时候最困难的问题恰恰可以通过看似最无关联的方法得到解答,烦恼也一样,与其进入她的烦恼之中,不如干脆把她拉出烦恼的罗网里。
“啊,我,我没事的。谢谢你。”阿塔眨眨眼,对巴图露出了一个微笑,后者立刻精神鼓舞起来,走路的气势都比之前盛了几分。
“啧,真是个肤浅的家伙。阿塔兰忒女士明显是在搪塞,你却把它真的当做是没事,你这样算是关心吗?所以我就说啊,人类,尤其是人类男性都是些什么都不懂,只活在自己的想象里的生物。”尖锐又有些刻薄的声音让巴图如遭雷击,被数落的男孩立刻回过头看向起司,因为这里只有他们三个人,除了阿塔之外会说出这样挖苦的话语的显然是灰袍法师。不过,和巴图一样,起司现在也是一脸茫然的表情。
倒是阿塔像是记起了什么,她开始接着月光和星光在四周的草里翻找,果不其然,一道黑色的影子从她的手边掠过,停在了三人之间的空地上。那是一只黑猫,或者说,看上去像是只黑猫。他有着猫一样的躯体,猫一样的大小,猫一样的毛发和耳朵还有尾巴,他的毛色漆黑,只有在胸口有大片的白毛。可除此之外,他没有一点像猫。这只骄傲的黑猫用后退双脚着地,两只脚上穿着做工考究的鹿皮长靴,除此之外,他的身上还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衣,衬衣的衣领开到腹部,衣领和袖口上都有着流苏的装饰。在衬衣之外,这只黑猫还穿着一件红色的皮质外套,外套上有两排金色的纽扣,只不过现在他没有将其合上,只是在腹部用腰带将其束起。而值得注意的是,他的腰带上还别着一把细剑,对于人类来说,这把细剑已经可以被当成是长针,但是挂在猫的腰上还是十分合适。
穿着如人般衣服还能口吐人言的猫手里拿着一顶装饰着绿色羽毛的窄边帽,优雅的对着阿塔兰忒躬身行礼,像是剧院舞台上的演员。“看到您安然无恙真让我喜不自胜,我尊敬的女士,请原谅我现在才赶到您的身边。不过您放心,我以国王的名义起誓,有我在,您不会再受到任何的威胁。”
“邪,邪魔!”巴图显然被这只怪异的生物吓到了,他向后退了几步,手按在自己的刀柄上,一副想要拔刀又不敢的样子。
起司倒是没有这么大的反应,他在短暂的惊讶后立刻意识到眼前这只猫形生物的身份,猫妖精。有的地方的人也根据他们的外貌将其称为穿靴子的猫或穿衣服的猫,不过其实这些看起来像猫的生物并不是猫,他们的的确确属于妖精的一种,而且还是少数和紫杉人一样在妖精国度和这个世界之间都有往来的妖精。他们甚至有着自己的国王,也就是那只黑猫刚才宣誓的对象。而且,猫妖精的国王不等同于妖精王,但鉴于猫妖精也确实是妖精的一份子,所以猫妖精的国王会向妖精王称臣,其中的关系就像是封地大领主和宗主国的国君。只不过猫妖精们实在是太看重称呼,所以坚决要将自己的领导者称为国王,其他妖精们倒也无所谓,反正只是个称呼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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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拉斯,是你吗?”阿塔有些惊喜又有些不敢确定的问到,她半蹲下身子,让自己的眼睛能更好的和猫妖精四目相对。
“看来您记起我了,哦,没有比这更让我感到荣幸的了。”这只猫说话拿腔拿调,可他的眼睛里也闪烁着和女剑士一样的喜悦。然后他就被阿塔一把抱了起来并开始原地转圈,“女士,我和你一样高兴,可你能不能先把我放下,我有点头晕。”
阿塔没有放下她称为凯拉斯的妖精,只是停下了旋转将后者抱在胸前,能看得出来,她是真的非常开心,“向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凯拉斯,是我小时候养的猫,哦,不对,是我小时候的朋友!”
第九十二章 疑
不论是宠物还是朋友,对于凯拉斯和自己的关系,阿塔兰忒其实都没说对。高傲的猫妖精不会作为人类的宠物,即使是有的时候他们被人类当做真正的猫来饲养,暂时脱下外衣和长靴的时候,他们都不会认为自己是提供食物者的朋友或家人,猫妖精没有朋友,他们生来高傲,而且有不依靠任何人独自活下去的高傲的资本。因此对猫妖精看来,他们是保护者。
但这种保护和骑士们所谓的效忠与守护又有所不同,骑士的保护是同一的,也就是说,不论他们所宣誓的对象是谁,将来产生什么变化,忠诚的信条都注定骑士必须作为常在的坚盾与长矛执行他们的誓言。可猫妖精,他们更像是诗歌中所谓的游侠,只是区别在于,游侠经常在酒馆里喝着麦酒听取周围的声音以此来做出自己的判断,而猫妖精们则更倾向于趴在壁炉旁舔着盘子里的牛奶做这件事。
“紫杉人的消息我之前就得到了,但是我没想到他们真的敢像您出手。那些该死的树人,您可是贵为女王王储的存在,他们怎么敢!”说到紫杉人,凯拉斯露出了愤怒的神情,他的牙齿因为激动而呲出,双眼中的竖瞳也变的纤细起来。不过这状态只持续了一瞬,他很快就恢复了优雅的仪态,头上的两只耳朵晃了晃,“抱歉,我失态了。我有点激动,请您原谅。”
“所以,你就赶到了她身边?”起司有些玩味的说着,目光仍然在凯拉斯的身上徘徊。猫妖精,这绝对是非常非常稀有的生物,他们的行为,习性,种种信息都极具价值。况且抛去这些,凯拉斯的外表也十分招人喜欢。
猫妖精转过身看向法师,胡须在灰袍的摆动间颤抖,他认的灰袍,可不认的起司。所以他戴上帽子,用骄傲但包含着警惕性的语气仰起头说到,“所以,你是真的灰袍,还是你只是要找件东西遮住你的头发和眼睛?”
“如果你认为每个穿着灰色袍子的人都能解决掉紫杉人,那我就是个穿着灰袍的普通人。”其实将灰袍上的徽记展示给对方就能向那些真正认识灰袍的人证明自己的身份。不过起司没有这么做,凯拉斯的出现从猫妖精自己的解释来看是说得通的,可这不意味着灰袍就会真的立刻接受他的说辞。确实,因为遭到紫杉人的攻击,阿塔在妖精国度的盟友会来帮助她。但换个角度想想,因为紫杉人的行动没有成功,甚至在龙火的烘烤下将要再次失去女剑士的踪迹,那个雇佣他们的人会不会坐不住?她会不会再派来第二波的刺客?
凯拉斯明显没料到这个穿着灰袍的人类会这么回答自己。在妖精们的认识里,即便是施法者也不过是稍微有点趣味性的人类,他们所掌握的技艺和知识还不能和妖精们的手艺相比,即便是能击败紫杉人的巫师也一样。紫杉人本来就是妖精里比较笨的那部分,要不然他们也不会为了蝇头小利就到处出卖自己的身手。但是要靠一句话就让猫妖精低头是不可能的。
“哼,你是不是灰袍又怎样呢?反正你把阿塔带在身边无非就是贪图她的能力和弗拉克拉格,之前我不在,阿塔为了安全着想跟你暂时同行也是没办法。现在我来了,她自然不必再跟你这个来路不明的家伙一起…唔!”凯拉斯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女剑士捂住了嘴,她朝起司略带歉意的笑了一下,然后提着猫妖精的耳朵跑到了一边。不必偷听他们的谈话也知道她是在向凯拉斯讲解她和起司的关系。
“那,那到底是什么?”巴图在这个时候才从惊讶中恢复过来,男孩有些瑟缩的靠到法师的身旁,小声对他提问。
起司开口想要告诉他那是猫妖精,可转念一想,他该怎么向一个从未有妖精概念的人解释什么是猫妖精,以及为什么猫妖精会出现在这里还和阿塔显得这么熟络等一系列问题呢?况且这些事情对于巴图来说有的不知道还比知道要好些,比如阿塔的寿命问题。于是在短暂的思考过后,法师给出的答案是,“阿塔小时候有个朋友,不过那个朋友很讨厌猫,所以他总是欺负附近的野猫。猫之灵对此很不满意,于是它对他下达了诅咒,把他也变成了猫,至于怎么解除这个诅咒,就只有猫之灵和他自己才知道了。”
这种如同童话故事般的讲法要是换一个在苍狮长大的人来恐怕是行不通的。因为对于生活在一定程度的文明中的人来说,神灵与它们的故事以及事迹,都是遥远地方或遥远过去发生的,不太会直接出现在他们的眼前。而草原则与苍狮不同,这里的人离他们信仰的众灵很近,甚至严格来说,他们并不信仰众灵,并不把它们当成是处在高位世界上俯瞰众生的神邸,众灵就在这里,与万物同在。因此,对于草原的子民来说,起司的故事恰恰符合了他们的生存之道以及对世界的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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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图深深的点点头,看向被阿塔训斥的凯拉斯时眼神里居然有了几分的同情,“他一定是对猫很坏才让猫之灵这么生气。不过没关系,既然他已经会说话走路和穿衣服了,那我想他离变回人的日子也不会太久了!”
法师面色复杂的点点头,他没想到自己随口扯出来的话会被巴图这么轻易的接受,而且看男孩的反应,他对此居然没有任何的怀疑。如果放在以前,起司一定会在内心非议这就是不掌握知识的下场,可在经历了洛萨身上的纹身被沙勒部人当成是众灵的痕迹这件事之后,起司不禁开始问起了自己一个问题,也许,事实就是这样的呢?如果这世界真的如草原人们所认知的那样,天没有那么高,天上的众灵也没有那么遥远,那么他们的所有在旁人看来幼稚甚至可笑的观点,未尝也是一种真实。
“也许吧,不过这话可别当着他的面说,你知道,他很在意这些。”
第九十三章 荒原上的树
“阿爸,我们能不能停下休息会儿?”海拉以半灵体的身份说出休息听起来有些可笑,毕竟她在洛萨周围移动甚至不需要迈动脚步。但这并不意味着女孩没有消耗。事实上以这种方式在其父亲身边现身并陪伴同行本身就是非常耗损精力和体力的事情。
洛萨停下脚步,他不知道海拉为了以这种方式跟着他需要耗费多少的体力,不过以起司之前施法后经常会出现的晕厥和脱力的状况来看,恐怕这不会是件惬意的事。伯爵在这段时间里让海拉停止这么做,可他的女儿在固执这点上显然不属于自己的父亲,几次尝试着劝说的结果都只是徒劳的让海拉承担更多的负担,到后来洛萨再想开口的时候已经回下意识的将话语会同唾沫一起咽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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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们休息一下。你可以去找点吃的或者喝的。”洛萨说着干脆的坐下,面朝着这荒芜土地上他所见过的唯一的河流。
海拉点点头,飘在地上一掌距离的身体渐渐变淡,她确实有些渴了,也有些饿。然而在洛萨诧异的眼神中,海拉的身影没有消失,反而坐到了他的身边。“海拉可以去找吃的,但阿爸这里只有水。不找吃的了,海拉跟着阿爸。”
伯爵眨眨眼,他想说什么但最后只是露出了微笑,下意识的伸出手想要抚摸海拉的头顶,当然,手再一次穿了过去。其实以理性来说,海拉应该去补给饮食,既然洛萨已经停下脚步,那她现在这么做就是浪费了伯爵的体力。可又有哪个父亲会在这时候因为这种理由斥责自己的女儿呢?至少洛萨做不到,得不到食物补给的他躯体日渐无力,可内心中的力量却因为海拉与日俱增。
“第几天了?”洛萨重新扭头看向河水,询问其现在的时间,在荒原上漫步的他根本无从知晓自己走了多久,躯体疲劳后的麻木感也让战士引以为傲的自知能力几近失效。如果不是海拉一直在稳定的向他传达时间的流动,伯爵根本不会有能力和期望继续下去。
“第…”海拉伸出手指,小孩子计算时间的方法一向与大人不同,他们不会去特别的留意日升日落,而是会以自己的方式,比如吃了几顿饭,去了几次厕所,等等微妙的时间记录方法来判别时态的变化。究其原因,大概是因为孩子还不能理解什么是时间,这也难怪,如果说空间尚且是可以以双脚来丈量,双目来揣测的概念,时间就更为抽象和不具体。对孩子来说,太过抽象的概念是需要慢慢理解的。
“第三天!”黑山伯爵之女在掰着指头算了几秒后终于兴高采烈的得到了答案,也得到了父亲赞许的目光。只是这个消息对于洛萨来说并不乐观。三天,人没有水源,只能活三天,而没有进食,大概可以活五天。但这个大概的五天,并不意味着洛萨还可以继续以这样的速度行进两天,再过不久,等他身体里储备的能量降低到不再支持他前进,他就会变成躺在水边等死的状态。
要在一天以内找到食物,这是比脱离这片荒原更紧迫的任务。可这谈何容易?别说河流里没有任何鱼虾贝类的影子,这三天来洛萨已经耗费了一些时间绕远路尝试获取食物,奈何这里的环境和他所知道的任何一种地貌都不同,他在这里看不到植物,更看不到动物。就连翻开脚下的泥土,都找不到昆虫。这里是绝对的生命禁区,除了他之外,没有任何生物。
“阿爸,你饿不饿啊?你已经三天没吃饭了…要是海拉三天不吃饭,海拉肯定就饿死了…”似乎是被父亲的问题提醒,海拉注意到了洛萨现在面临的状况。不过女孩虽然用了死这个字,可她没有半点对父亲尚且生存感到不可思议的意思。小孩子不懂得何为死亡,即使目睹了死亡,他们也没法在年幼的时候真正理解死亡的意义与死亡的可怕。因此,死对于他们来说多数情况下只是个表达程度的词汇,所谓饿死了,也只是饿到了她不能想象的程度的表示,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因饥饿而导致的生命特征消失。
“没事的,阿爸当初跟网…你母亲在失心湾的时候一开始也过的很艰难。我已经习惯了。”有的时候洛萨也在想这个问题,他一个堂堂黑山伯爵,苍狮数一数二的军事实权领主,照理说在人们眼中即便不是脑满肠肥,肯定也是满身粗犷的肌肉。可看看现在的自己,曾经壮硕的身躯在鼠人瘟疫之后就逐渐减重,现在的他虽然依旧满身肌肉,可是不脱下衣服是没人看的出来的。
虽然伯爵这么安慰自己的女儿,不过他看得出来海拉还是很不安,尤其是自己刚刚还提到了网虫。海拉对于自己的母亲一向有一种下意识的逃避,她有些抗拒接受这个从未在她生命中出现的至亲。于是为了不再让女儿陷入更加矛盾的境地,洛萨麻利的站起来,“好了,休息的差不多了,我们接着往前走吧。”
父女再次上路,不过这次,海拉比之前还要沉默了。洛萨担忧的时不时看向女儿,他不知道海拉是在为什么事情感到烦闷。但很快,他就顾不上这些了。因为在光秃秃的大地上,他们第一次看见了那些诡异棍状物之外的第一样东西,那看起来,像是一棵非常高大繁茂的树。一棵大树?长在这样的荒原上?他恍惚间想起之前萨满在他的梦境里也提到过类似的东西。
“海拉,你先回去。阿爸要去前面看看。”
“不!海拉也要去!海拉现在不会给阿爸添麻烦的!”伯爵之女说着在父亲的周围飞了几圈,展示她现在不会被伤害的状态。
然而这并不能说服洛萨,因为他知道,这世上很多东西并不是要实际接触才会带来伤害,很多存在,只需要看上一眼,就会如钢针一样刺入人的记忆里,让你一想到它就一阵刺痛。海拉今年才五岁,现在的她不应该看到那些即使是成年人也不想面对的东西。尤其是,在面对那些的时候,洛萨很可能需要借助战斧之外的力量,来自他身上刺青的力量。他不想那时被女儿看见。
“听话,海拉。阿爸需要你回去。”洛萨很少用带有命令的口吻对女儿说话,所以当他这么做的时候,海拉明显愣了几秒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样严肃的父亲。以黑山伯爵的经历所积攒的气势,想要让自己的女儿听话还是很容易的。所以在几秒后,海拉乖乖的遵从了父亲的指示,身体渐渐变淡,消失在了荒原上。
“呼,抱歉。阿爸回去会和你道歉的。所以阿爸,一定要回去。”
第九十四章 渡河
从发现那棵树到接近它,花了洛萨些时间。身体的疲惫让伯爵没法去准确测算他的行进速度,也就无从得知他走了多久。他知道的是,当他开始靠近这棵树的时候,他的身体里就开始涌现出了莫名的力量,这股力量让久受饥饿之苦的伯爵稍微舒服了一些,可也半强迫性的驱动着他向荒原上唯一的耸立之物靠近。洛萨也尝试过不依照这股意志,朝相反的方向走,可是他一这么做,身体里原本还剩下的力量瞬间就被抽走了大半,突如其来的脱力感险些让他直接倒在地上,他没有其它选择。
好吧,他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了。这种被人称为召唤,或者引导的情况,洛萨已经开始有些麻木了。他深吸了一口气,看向逐渐超出了自己视线边缘的巨树。好吧,我们来看看这次想把我叫到面前的是个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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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水,冰冷刺骨,而且深不知底。如果可以,洛萨不希望以这样的方式强行渡河,这太危险了,即使他知道河里是可以饮用的清澈水源也是如此。在失心湾,伯爵学会了一件事,水,当它的体积达到湖泊这样的量级时,就决不能再用看待小溪的方式看待它。你永远无法猜到看似清澈的水面下藏着什么。也许是比表层水流湍急几倍不止的暗流,也许是会将人拉入底部的旋涡,又或者,是溺死者的轻抚。
洛萨没办法,他没得选。哪怕一万个不情愿,他都得渡过这条河,因为那棵树在河流的另一端,而他不能确定再靠近那棵诡异的大树,河流的水势以及河里的液体还会不会像他这两天熟悉的这样。其实伯爵是有些多虑了,没道理一条河的上游会比下游肮脏,可话又说回来,这片荒原本来就是不能以常理来解释的空间,谁又能知道在这里河水到底是以怎样的规律来流动的呢?
再继续犹豫下去不是他的风格,洛萨面对着河流,他特意挑选了一段水流看起来比较平静,水面也较为狭窄的段落来作为渡河处。不过这样的段落并非没有隐患,同样流量的河水,如果它流入了较为狭窄的水道却比之前平静,那只能说明一件事,这片水道比从岸边能看到的要深的多。而水深,对于现在的伯爵来说好过宽和急。于是他脱下衣物,用它们将战斧竖着绑在背上以减小水流的阻力。
“来吧,小河没法阻止你,你已经见过大海了对吗?你已经在深海里游荡过了对吗?”洛萨轻微活动着身体,尝试着给自己打气。不过即便他自我激励的话说的再多,也没有他用右手抚摸着胸口挂着的蜘蛛形状的护身符给予他的力量大,“呼,保佑我,让我回到我们的女儿身边。”
水花,并没有因为一人的入水而溅起多大。洛萨的身体在冷水的刺激下紧绷成一块,他必须很努力的控制肌肉,才能不让自己冻僵。这种时候略微潜入水面下方或许是比较好的方法,因为水体本身就有保温的能力,表面下的水流往往比浅层要温暖一些。洛萨没有这么做,因为在他入水的时候,他朝下方看了一眼,他什么都没看到。而这并不意味着那里什么都没有。相反,这片荒原上提供光亮的光源没法像阳光那样刺穿水体很深,在肉眼可见的范围内,河水像是墨染一般变的漆黑而不可视。
他不能冒险潜入更深的水层,哪怕那里确实要比表面温暖。洛萨咬着牙,努力摆动着四肢,将目光从下方的黑暗中移开转而专心盯着对岸。他的下面有什么都不重要,只要那片黑暗以及其中可能包含的东西不找上他,就都不重要。
伯爵游的如此专注,以至于他没有注意到在他的身后,原本清澈的表层河水也正在变的漆黑。那些从下方升起的黑暗像是一个懵懂的怪兽,凭着本能慢半拍的追踪着猎物的痕迹。那些延伸出黑暗的细流,以完全违背水流的方式朝着洛萨的身体蔓延生长,如同章鱼的触须,又似植物向阳伸出的嫩芽。可当这些黑暗的细流稍一接近,它们就被无形的力量摧毁消散。洛萨背上的战斧释放着光芒,同时也散发着热量温暖着它的主人。不过猎巫刀提供的温度在这寒冷的水流中实在是难以察觉,洛萨并没有注意到这件事。
“呼!吸!”又一次在水面上换气,视线中的对岸已经不远了。以这个速度,只需要再一次换气就能上岸,只需要再一次换气。
你为什么想去对岸?一个声音在耳边轻语。对岸有什么你想要的吗?你想去的那边,和你来的那边,有什么区别?
我没得选择,我要去那棵树那里,我要离开这里,我要回到海伦的身边。他用带着血丝的眼睛回答。
是吗。你没得选择。真可怜。可你有没有想过,就算你回到了你女儿的身边,你有能和她待上多久?她今年五岁,等她再大一点,等她十岁,十五岁的时候,她还会叫你阿爸吗?等你拿回黑山领,她还会是那个天真的孩子吗?贵族的世界,大人的世界,真实的世界,它们是什么样子你不是很清楚吗?她会变成躲着你和男孩私会的女人,她会沉溺于歌舞宴会不再聆听你的故事,她终会找到另一个男人,和他在一起度过比和你在一起长久的多的时间,留下你和那些回忆在虚无中老去,等你拿不动你的斧头,她甚至会迫不及待的等你死去好让她成为黑山女爵。这就是你的选择吗?
这是理所当然的,这世上的谁不是这么走完自己的一生?你在问蠢问题。
是吗?可如果谁都如此,那你为什么还要耗费人生去慢慢看它成真呢?你在此刻就能看到你的结局,还要一步步走到那里吗?反正你最后都要死,何不现在就离开呢?趁着你女儿还爱戴你,趁着你的朋友还没有看到你老到失禁的样子。何不以这样的方式去找她呢?
洛萨笑了,他重新摆动起僵硬的手臂,冲出了将他包围的黑暗,再次浮出水面。等他气喘吁吁的爬到岸上,重新回望着河水的时候,他才缓缓说到,“因为活着,才能看到期望成真。因为活着,才能迎接计划外的惊喜。我又不是巫师,也不是神,我怎么知道我看到的未来是正确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我得活下去,这样我才能知道,我不知道也无法想象的东西。”
当洛萨尝试着将战斧放下来时,他才发现自己的背被烫伤了。不过他没有怪罪战斧的意思,没有它,他早就沉到河底去了。伯爵掂了掂自己的武器,“谁说金属总是冰冷的。”
第九十五章 接近
“阿嚏!阿嚏!阿嚏!嘶…”巴图猛烈的喷嚏让他手臂上的苍鹰惊起,在空中扇着翅膀歪头好奇的打量着。这也不能怪巴图,草原的夜晚,哪怕是夏天也谈不上温暖,而他们从沙勒部离开时又失去了行礼,晚上连盖着身体的东西都没有。在这样的情况下,巴图能扛到现在才身体不适已经证明他的体格相当健壮了。可惜再健壮的身体,面对违反身体需求的环境时也没法长久的抵抗下去。
“刚才是什么?附近的火山喷发了吗?”带着毫不掩饰的讽刺话语从草丛里传来,对于凯拉斯来说,长到普通人膝盖高的草丛已经快要将他掩埋在里面了。可即便如此,高傲的猫妖精也拒绝了阿塔抱着他前进的提议,选择了边走边像在丛林里前进一样用佩剑开路。
“我可不像你,身上没有长毛。我真的很好奇,你是怎么把那些毛发塞进衣服里的,阿嚏!”虽然巴图不知道火山是什么,可是他听得出来凯拉斯话里的讽刺,于是他尝试着反唇相讥。只不过这些话在连续的喷嚏后带上了浓重的鼻音,说的完全没有挖苦的意味。
说来也奇怪,凯拉斯除了会使用人类诸王国之间的语言之外也会使用草原人的语言,而且他使用草原人的语言时还经常能说出一些在现在的牧民间不会使用的词汇,比如刚刚提到的火山。草原上可没有火山,这不禁让起司对猫妖精的学识以及草原人的语言感到好奇,一般会出现这种情况有两种可能。
其一就是使用这种语言的群体分散在了不同的居住地域,除了草原之外,在存在火山的地方的人们自然会有可以指代火山的词汇,而凯拉斯就是学习了他们的语言以及其中的词汇。其二,就是曾经牧民们的祖先居住的区域远广于草原,他们的语言里包含了如今草原上没有的东西,而历史的变迁让他们逐渐将居住地迁移至此,曾经意义鲜明的词汇就在此过程中逐渐失落。不过这两种可能都有问题,因为不管是时间上还是空间上的隔离都会让语言发生变化,可到目前为止,凯拉斯除了在使用些许莫名的词汇之外,在和巴图的交流,尤其是嘲讽上从来没有出现障碍。
研究草原人的语言不是现在的第一要务,起司看了看不断打着喷嚏的巴图,开始留意周围生长的植物。他希望能找到些可以治疗风寒感冒的草药,要知道,如果放着不管,风寒也是会死人的。这件事的直接结果,就是中午几人停下脚步开始食用昨晚猎到的兔肉时,巴图的面前多了一把洗干净的草叶。“吃了它们,虽然效果比不上煮成药汤,可多少会起到作用。”
“我又不是兔子。”嘴上虽然不情愿,可是巴图也知道没时间让他等着病情减轻。在猫妖精的嘲弄声中,他不情不愿的将那把草药放到了嘴里,然后又吐了出来。人类的牙齿可不似牛羊,没法直接磨碎韧性十足的纤维。可哪怕起司想要给他熬药汤,这草原上也没地方去找合用的煮器啊。无奈之下,巴图只能又把草药放回嘴里,一路上边走边慢慢咀嚼。
“哈哈哈,你确实不是兔子,你更像是只田鼠!”猫妖精变本加厉的笑着,甚至抱着自己的肚子开始在地上打滚。要不是阿塔用歉意的目光看向巴图,后者早就拔出弯刀砍了这只猫了。而这并不代表着巴图没办法整整凯拉斯,他将手指放在嘴边,吹出响亮的呼哨,在空中盘旋的那仁听到这声音立刻将目光投了过来,并看到了主人的另一只手指向了那只毛茸茸的生物。
“啁!”苍鹰从空中尖啸着俯冲而下,其实它在真正捕猎时是不会发出叫声的,不过这次本来也不是真的要取凯拉斯的性命。让猫妖精有些警惕也好过产生不必要的误伤。只是那仁显然没和猫妖精作战过,苍鹰从空中而下不过转瞬之间,而这转瞬从凯拉斯听到它的叫声到抬起头,再到猫妖精翻身而起,从双翅合拢的苍鹰背上翻过。根本无法想象要怎样的反应速度才能完成这一连串的动作。
“噗噜噜”俯冲扑空的那仁在落地前打开翅膀,让自己没有直直的撞到地面上。它的羽毛与草丛接触,发出一连串的声音。
“那仁!”对自己的猎鹰关心备至的巴图赶忙跑去过检查苍鹰的身体,害怕这次迫降伤害了它的羽毛。
凯拉斯优雅的落到地上,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你最好管好你的大鸟,猫可从来都不怕鸟。”
起司叹了口气,向阿塔打了个眼色,女剑士赶紧挡在了猫妖精和巴图中间,不让矛盾再升级。以巴图的个性,被凯拉斯这么奚落,一气之下做出什么都不奇怪。毕竟他可是第一次见面就敢要求和洛萨决斗的家伙。身手先不论,巴图的胆色绝不欠缺。就是有时候这小子有些太莽撞,看待事物的方式也过于单纯。
“好了,你们不要再闹了。再走一会我们就会进入巫奇说的那片地域,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呢。先说好,我的本意没有让你们都跟着一起来的意思,事实上我希望你们能在这里或者更靠近的地方等我。”法师严肃的对两人一猫说到,如果一个梦境就能让萨满被吓的精神恍惚,他就不能指望着其他人的表现会更好。巴图自是不用说,脑中潜藏着妖精国度记忆的阿塔兰忒最好也不要接触这些会直击意识深处的情况,上一次与紫杉人的接触让她找回了一些童年的记忆,可谁也说不好下次的接触她会不会因为妖精国度光怪陆离的疯狂景象而导致人类躯体的大脑出现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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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你的向导,在你走出草原之前,我都会跟着你。”巴图很快回答到。这不禁让人开始好奇烈锤大公到底是给了水羚部多大的压力或者利益,才能让这个孩子连片刻的思考都不做就决定和起司前往那片诡异的地区。
“我也是!要是你有什么事,我也没法抵达那个什么万法之城不是吗?”阿塔点点头,应和着巴图的话。她本来就只有三年的寿命好活,如果不能在这段时间里找到自己的亲人,那现在死和三年后遗憾的死去对于这个女孩来说没什么差别。
“知道了。那就快点赶路吧,我们今天在巫奇提到的那条河边扎营,明天顺着那条河去找他梦里见过的大树。”
第九十六章 河流勘探
夜晚,沙勒部曾经驻地附近的河边。得益于沙勒部曾经长期驻扎,他们曾经的营盘还没有被牧草重新遮蔽,牧民们挖出的火坑,以及废弃或遗留下来的各种物资都极大的降低了几人扎营的难度。在留下巴图他们准备明天需要的干粮后,起司以勘察的名义独自漫步到了巫奇提到过的河边。这里的河水在夜色中看不出清浊,只有翻滚的浪花和水流声能说明它仍然水量充沛。
起司注视着水面,双眼中闪动着魔力的雾霭,如果沙勒部那个孩子感染的寄生虫确实来自于这条河流,那它显然有不太寻常的地方。而且,他也很怀疑那些寄生虫是否真的直接来自于河水。起司以前曾经听人说过,有种寄生虫在最初的时候会寄生在蚂蚁的身体里,它们会控制着蚂蚁爬到草尖上让牛羊在吃草的时候将其吃掉,以此完成宿主的转移,而当人食用被寄生的牛羊肉时,它们就会顺势进入人体。
那孩子体内的寄生虫并不大,可单以体积来判断它们是直接从虫卵里孵化出来的又太过武断,就像他听到的例子里说的,能寄生在蚂蚁体内的寄生虫显然要比他发现的那些要小得多。因此,还不能肯定那些虫子的来历就是这么简单。而且除了寄生虫的生长过程,起司也很好奇它们的寄生范围,它们是只寄生在人体身上吗?还是其它类似人类的恒温动物都可以?它们会更换宿主吗?又是否会传染?
太多的问题还没有得到答案就被打断,而那个吞噬了寄生虫的巨大裂缝本身所包含的谜团也不逊色于前者。法师感到有些头疼了,他本以为在抵达万法之城前自己不会遇到什么棘手的麻烦。事实上本来也是如此,如果洛萨没有被裂缝吞噬,起司本不需要继续介入这个事件当中。可现在为了将伯爵找回来,他不得不重新将本来放下的种种线索再捡起来。
“希望还来得及,不,必须来得及。”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起司不知道落入缝隙的洛萨是进入了何种的境地中。可即使伯爵只是被囚禁,三天的断水断食也足够杀死一个人。他是在赌,他很清楚这一点。他在赌洛萨可以凭着他自己的力量撑到现在,撑到他能将其救出来的时候。而尽管法师在向其他人解释时对伯爵信心满满,他此时独自面对着河水还是会感到茫然和担忧。
眼中的魔光,熄灭了。灰袍没从这周围的环境中看到任何与魔法有关的影子。这倒是和他观察那根替换了洛萨的绳结时结果一致,而类似的情况,起司也不是没有见过,依照他的经验,当那些明显不对劲的东西上面没有魔力反应的时候,往往只意味着一件事。那就是制造或使用它们的存在不是巫师或者施法者这个层级可以比拟的,所以相较于魔力,那些存在会使用更为原理性的力量。
“湿魂,血肉高塔,地穴之母,影之母…”一个一个禁忌的名讳从法师的口中念出,不过他并不担心念诵这些邪神的名号会引起他们的注意,这些存在的名讳不是这么轻易可以呼唤的,们真诚的信徒或者被看重的人自有称呼们的方式。起司念叨着这些名字,只是希望从中找寻到与眼前情况可能有关的线索。可这实在是不容易,即使是同一个邪神,因为们展现的姿态不同,也会使用不同的名讳和不同的行事风格。而且这些风格很多时候是相互矛盾甚至南辕北辙的,同一名邪神的信徒因为所信奉的化身不同,导致两个教团相互敌对乃至相互残杀都是屡见不鲜的事情。依靠经验来破解邪神的身份,难度不亚于在船艄上刻下痕迹以记录自己掉入水中东西的位置。
话语,停住了。法师不再念诵那些亵渎的名字,而是闭上双眼开始深呼吸,周围的一起都在起司的呼吸之间开始渐渐变的遥远,直到,他的世界里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然后在某一刻,心跳声也不见了。锁链的纹路,浮现在法师的皮肤表面,只是与曾经相比,现在的这些锁链看起来有粗有细,颜色也深浅不一。这是因为它们并不是同一时间被制作出来的。
鼠人瘟疫之后的六年里,起司除了教导鼠人和兼顾自己魔法方面的研究之外,对他真正的专业也投入了大量的精力,只是这些精力的投入并没能让法师掌握更多的法术或能力应用,它只让他完成了一件事,更加深入的自我认知。他在追求着起司这个名字背后的那个人,追求着自我的本质。这是一个难以名状的过程,而论其结果,就是起司身上的新多出来的那些锁链。这些锁链不是枷锁,相反,它们是媒介。困住一头野兽最好的牢笼就是这头野兽自己,这是很久以前灰塔之主就教给每个灰袍的道理。起司身上的锁链也是,没有什么外部力量可以困住他内在的能量,除非那些力量也是他的一部分。
皮肤上布满了锁链状纹饰的灰袍缓缓跪下,他伸出双手,从手臂上蜿蜒而下的两条锁链分别结束于左右手的掌心。当他把两手的掌心贴近到大地上的时候,他身上的锁链也就连通了外界。“嗡!”大地,在这瞬间开始颤动,一如裂口出现时的地震。不过这次,震动没有带来地面的变化,它的幅度并没有那么激烈,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因为,这次地震的震源比较深…
“刚才地震了!”巴图在起司回来的第一时间对法师说到,虽然他知道法师肯定也有所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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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一次小震动,可能是前几天那次的余震。”起司随口回答着,让人丝毫看不出他和这场小地震中的关联,“对了,你知道附近那条河的下游流向哪吗?”
“地下。”男孩不假思索的说到,“草原上很多河流都是这样,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泉眼突然出现,于是形成小溪,几条小溪汇成河流。而河流,会在它们的尽头重新流入地下。几乎每条河每年都会改道,所以只有多次向同一个地区迁徙的部族才能掌握水源的变化规律。怎么了吗?”
“没什么。只是这样,有些问题就解释的通了。”
第九十七章 表里
“这就解释的通了。”洛萨站在那里,口中自语着。他抬起头,目之所及只有巨大的木质组织,那些朝上方伸出的粗壮突触,像是要深入虚无中去一样。问题是树枝,不会这样生长。伯爵见过很多的树,那些树有高有矮,有粗有细,可不论其品种,它们延伸枝干的目的都是为了吸取阳光,而不是刺破天空,所以再高大的树木,也不会盲目的长高,甚至连自己的枝丫也变的向上生长。
那么该怎么解释眼前的这棵巨木呢?该怎么解释它违反常识的生长结构呢?毕竟,这荒原上连太阳都没有,它就算长的再高又有什么意义呢?除非,它并不是为了长高这个目的而变成眼前这样的。换句话来说,洛萨已经发现,在他面前的东西,并不是一棵树长出地面的部分,恰恰相反,这耸立在荒原上的高大地标,其实应该是一棵树的树根。
这样,就都能说的通了,他之所以会在一开始把这团巨大的树根错当成一棵树,是因为树根刚伸出荒原的部分纠缠在了一起形成了一部分类似树干的结构,而在这虚假的树干上方,每一根都足有成年人腰肢粗细的树根重新各自散开,形成了向上的树冠。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呢?为什么这个荒原里会出现这样一棵将树根暴露在外的树呢?
将目光从树根移开转向在这周围变的越来越密集出现的棒状物,洛萨的心头已经出现了一种猜测。那是因为,这里从来不是什么荒原,根本就是地底。而他所看到的这些伸出土壤的棒状物,就是那些竖在地表的绳结的末端。这种猜想让伯爵低下头,他在看自己的脚。如果这里真的是地底,那么他,还有背后河流中的水,为什么都会贴在地表上而不是坠入上方的虚空中呢?
而且,如果这里是地底,那么他头顶上方的那片连黑暗也不存的虚无,到底是什么?深渊的入口吗?还是某种其他的,更为隐晦的东西呢?仅仅是几个呼吸之间,这片荒原在他的心中重新变的危险起来,被女儿的出现冲淡的紧迫感和危机感如同河水中的阴影般,从背后追上了他。好在,苍狮的骑士从来不会屈服于此,他紧了紧身上绑着战斧的衣服,打算再靠近一些。这树要是真的从地面一路长到这里,那他说不定可以从其中找到些许的空隙顺着回到地表。
“嗡!”地震,突如其来,从洛萨的脚底带来晃动,迫使他放低重心才勉强没有倒下。发生了什么?伯爵不知道,可紧接着,他前方的那些硕大树根开始缓缓的晃动。那些粗细不同的根须像是被唤醒的巨蛇,扭动着令人心悸的身躯。有什么东西因为这场地震醒来了。
洛萨手疾,他知道不管那些树根里出来的是什么,那都不是他能够面对的对手,于是他迅速找到身边突出地面的枝干较为密集的地方,将湿漉漉的衣服打开,把自己和战斧都遮蔽起来。这样的伪装当然是粗糙的,可是谁也不会认为这片荒原上会有这么一个人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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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嘎吱嘎吱”令人牙酸的声音伴随着腐朽的气味,从树根的内部传出。躲在衣服下面的洛萨小心的窥视着,只是树根实在太高,从他的角度没法直接看到顶部。不过即便如此,伯爵也想象出了那声音的来源,那像是千万只脚在木板上毗邻着踩踏般的声音让他不自觉的想到起司从沙勒部的那个孩子身体里挑出来的寄生虫,那些多足的蠕虫。冷汗,顺着他的发梢滑落。
“唔啊!”混乱不堪的低吼从树梢上传来,那声音比洛萨听过的任何兽与人的吼叫都要恐怖,他的心跳不受控制的加速,抓着衣服边缘的手在颤抖。他想要大口的呼吸,却又害怕喘息的声音吸引到那东西的注意,有那么几个瞬间,洛萨居然产生出了与其再这样担惊受怕,不如拿起战斧朝着自己的脖子来上一下痛快的想法。好在,在他身上的刺青也在这低吼中醒来,它们压抑了伯爵的恐惧和其它负面情感。
想象中巨型蠕虫移动的声音还在继续,而且越来越近,那从树根中钻出来的东西,似乎正在如蛇般盘绕着树根逐渐降落到荒原上。洛萨从衣服的下方看到巨大的灰白色影子晃动着,他不知道那是那东西的哪个部位,不知道那东西的目的何在。他只是看着,在这无可名状的巨物面前,他也只能看着,光是如此就已经耗尽了他的全部精力。若不是海伦的音容在他心中,此时的洛萨恐怕早已屈服于恐惧。
灰白色的怪影慢慢停止了动作,与之相对的,大片的黑影遮蔽了荒原上的土地,包括洛萨所处的位置。伯爵壮着胆子,小心的调整着自己的方向,他想要看看这东西到底想干什么。随着他更多的掀起衣服,灰白色躯体的更多部分出现在他眼前,那是一只比他在失心湾见到的海王和多头鳗鱼邪魔还要庞大的生物,它的外表,洛萨看不全面,可从那些悬空部位下方多到让人头皮发麻的脚爪来看,巨型蠕虫的猜想恐怕是正确的。而这巨型蠕虫的顶端,则超出了洛萨能看到的范围,他只能大体推断出蠕虫的一端正停在河流的上方。
就在他好奇那东西要做什么的时候,一道瀑布从空中落下,砸到河流中溅起大量的水花!“轰隆!”灰绿色的物质从看不到的上方落下,形成了一道宏伟的景观。只是从质感来看,那些灰绿色的物质恐怕不是液体。那蠕虫在向河里倾倒什么呢?一个不好的猜测隐隐出现在他的脑海中,洛萨想到了之前起司发现蠕虫幼虫的地方,人体里。这只蠕虫,难道是在向河里倾倒类似的寄生虫或虫卵?可这里没有人居住啊?它往这里倾倒又有什么作用呢?还是说,这条河实际上是通到地上去的…
等等,我之前喝了不少那条河里的水不是吗?那是不是意味着…
第九十八章 看不见的路标
“别让你的鹰喝这附近的水,如果可以的话也别让它在这附近捕猎。”第四天早上的时候起司这么向巴图叮嘱到。后者认真的点头,取出寄生虫的时候他也在场,将猎鹰视为自己家人的男孩不会让它冒这个险。
“说了也是白说,要我说那只笨鸟根本听不懂人话,它只是按照反射记忆回应这小子罢了。我是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人真的能和无语言的野兽沟通!那只是一种错觉,就好像你养了一条狗,那条狗不会认为你是人而它是狗,它会认为你也是狗!只是品种不太一样罢了。”凯拉斯说着随手挥剑斩开他面前的牧草。其实他说的观点被很多人所认可,人们普遍会把没有语言的生物称之为兽,或者再狭义一些,他们把不能和自己说话的东西都这么称呼。只是这话由一只穿着衣服的猫说出口还是显得相当滑稽。
巴图当然是不能容忍这样的话,实际上凯拉斯的话他大抵都不能容忍,这也是二者之间总是争吵不断的原因。而在这个时候出面中止争吵的任务就落到了阿塔的肩上。女剑士略微拉住巴图的胳膊,在后者的目光中露出恳切的表情,刚刚还气势汹汹的草原人立刻变的像小猫一样温顺。所以起司一直都认为世上所有的人其实都是巫师,他们都有着改变他人,影响他人的能力,而且那些被他们影响的人往往还会乐此不疲。
吵架,总是要有对手才能吵得起来,随着巴图那边没了声响,猫妖精自己也没法再喋喋不休。不过在心里凯拉斯将会把这当成是自己的又一次胜利。事实再次证明骄傲的猫妖精不仅有着卓绝的身手,智慧也远在那个蠢笨的人类之上,这也更加让他确信这个由凡人主导的世界完全不适合阿塔兰忒生活。她属于妖精们的国度。
当然凯拉斯脑中的凡人里并不包括那个走在队伍前方的灰袍。巫师,不论他们出身于何种种族,接受何种教育,当他们踏过奥秘的大门窥视世界的另一种样貌时他就已经拥有了比种族和社会地位更为重要的标签。任何有智慧的人都不会再用常理去揣测这些施法者,就好像现在凯拉斯就不确定起司在想什么一样。
猫妖精可以肯定的是昨晚巫师的独自外出绝不简单,只是他不知道其中到底涉及到什么。阿塔昨晚已经将草原上发生的事告诉了他,凯拉斯对她提到起司和蒙皮者交易这部分印象深刻,如果巫师可以和那些邪恶存在交易,他又有什么顾虑在自认为必要的时候与紫衫人合作呢?到那时,阿塔又会不会变成他手上的一张筹码呢?这种猜测当然很龌龊,可作为下任妖精女王的护卫,他必须这么做。
“我们再浪费时间。”几人在沿着河超上游前进了一段后凯拉斯几步冲到起司的身前对他说到,“我知道你很担心你的那个同伴,可是他明明就掉进了你们来的地方的裂口,而你却在四天后带着我们在这里寻找他的线索,这难道不荒谬吗!你说那个裂口和什么大树,什么绳结有关,可看看你周围!绳结在哪?大树在哪?这鬼地方除了草,就是满脑子都是草的人和他们的牲畜,从来就没有树!没有什么怪诞离奇的标志!你和你说的那个萨满,都只是吸了太多的致幻草药产生了幻觉!你的那个伙伴只是掉进了地震之后的裂缝,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起司的脚步停下了。走在后面的阿塔和巴图被凯拉斯突然的言论吓到,他们想把那只不知死活的猫拉回来可是又不敢在这时冲过巫师的身边,在他们看来接下来灰袍一定会愤怒,会使用他的魔法让猫妖精屈服。
可事实并非如此。“我们走在正确的道路上,这条路会让我们找到我的朋友。如果你想要证据的话,我给你看。”
说完,灰袍右手一挥,身上的长袍无风自动,他低下身子,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子,接着转手将其投入河中。“起!”简单的话语带着神秘的力量,被石子溅起的水花没有落回河中,它们像是拥有了生命般在空中聚集,而且越聚越多,法师打水漂的技术一定很好,否则他扔出的石子不会现在还在河流中弹跳着,溅起更多的水花。当这些水花积攒到了大概成人拳头大小,法师才停止积攒,任凭石子落入水中。与此同时,他的右手像刀刃一样在面前轻轻一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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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唰!”聚集在一起的水流化为四射的飞刀,以扇形朝着凯拉斯背后的区域飞去。猫妖精只觉得背后一凉,当他回过头去,看到的是一整片被整齐砍倒的草坪,本来膝盖高的草茎变的只剩下脚踝高低。而在这片被消去的草中唯一挺立着不受影响的,是一根由草绳和木棍制成的,主体呈现出十字形状,可是却缠绕出六根长短不一的扭曲环状结构的东西。光是看到那东西,猫妖精身上的毛发就全部炸了起来。
“看,这东西的存在就说明我们没走错。”
“这…可…我之前砍了那么草,一个这种…这种东西也没看到!”凯拉斯争辩着,并尝试找到合适的词语来描述眼前的绳结。要是这些绳结如此普遍的话,他在之前的行进过程中没道理没有发现,“我知道了!是你把它变出来的!你在欺骗我们!”
“凯拉斯,够了!”在场的几人都被阿塔爆出的这声怒喝吓到了,尤其是猫妖精本人,他从来没见过女剑士这样的表情,尤其是对妖精来说,阿塔那双天蓝色的眸子里现在满是清晰可见的怒火。
“是,我很抱歉,女士。还有你,巫师。”刚刚还神气十足的凯拉斯萎靡了下去,头上的两只耳朵也随之低落,他略微弯着腰,好像被抽干了身上的力气,迈着脚步想要从法师面前走开。但起司却没有让他就这么离开,他伸出手,挡在了猫妖精面前,然后回头对阿塔说,
“有些东西是没法用我们的肉眼看到,这不代表它们不存在。可它们确实会给我们带来困扰,从你的护卫的角度来说,我能理解他的作为,这不是他的错。当然他的态度是不好,但我想他已经接受教训了。”
“可他那么对你说话,还怀疑你的目的。”
“我们总是在被怀疑不是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再说你们真的没有凯拉斯提出的这种疑惑吗?在这件事上他做的没错,是我没有和你们说清楚我追踪的依据,我总是这样,这习惯让我伤害了很多人。”起司说着说着眼神黯淡下去,他还记得爱尔莎在溪谷对他说的话,以及自己做了件多么自认为聪明可却愚蠢透顶的事。不过现在不是沉浸在错误中的时候,法师很快打起精神。
“所以,情况就是如此。我们不是在盲目的前进,这些绳结有时就立在路边,有时则会藏的很深。我想巫奇提到的那棵大树恐怕也是如此,而我认为,我们离那棵树,已经很近了。”
第九十九章 极光之下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对这个世界的好奇和探索。有人说类人的生命生来就带着强烈的求知欲,因此他们才能掌握知识,学会使用工具,进而建立起自己的文明。也有人说,被强迫从母胎中挤压出来,为了存活而被强迫着理解眼前的世界,去将原本浑然为一的天地用粗糙浅显,幼稚蒙昧的语言和认知结构的支离破碎,这真的是对的吗?
起司思考着这个问题,它对他来说像是一个新生的梦魇,自他的导师,灰塔的建立者逝去后悄然出现。究其原因,法师认为这是导师全能全知的形象与他亲身所经历的现实经验产生了相当大的冲突所导致的。克拉克懂得所有事,这点包括他在内的灰袍们从不怀疑,即使是活了比灰塔之主还要漫长岁月的安莉娜也是如此承认。以至于现在,所有的灰袍们都在渴望着得到他们导师智慧的奥秘,得到那本传说中存在的记录了灰塔最大秘密的遗作。而起司,现在对这件事产生了怀疑。
他怀疑要是克拉克在这里的话,是不是可以轻易的看穿那些绳结的虚实,是不是就能不让洛萨落入那样的险境,是不是就能解释,出现在他们头顶的那些光。极光,这是冰霜卫士们称呼这些光的名字。这些光像是悬挂在空中的模糊彩带,又像是扭曲盘旋的柔软墙壁。这对常人来说谜一样的光芒美丽而震撼人心,一些人认为那些光是引导逝者前往天上的火把和提灯,一些人认为那是神灵在空中行走时留下的痕迹。而生活在冰原上长长能看到这些极光的灰袍们只觉得,它们是一种可以探索清楚,但没什么必要的光现象。
一种只出现在冰原上的光现象,可不该在白天出现在草原的天空中。这里不会具备它出现的条件,除非,那些看似极光的东西实际上并不是极光。“巴图,随时注意我们的头上,那些光带出现任何变化都要告诉我。”
“我怎么知道它变了,它每时每刻都在变!”草原上出生的男孩声音有些颤抖,他从没见过天空中出现过日月星辰云雨雪风之外的东西,这些极光极大的冲击了他的认识,其程度甚至还在蒙皮者和紫杉人之上。要不是阿塔还站在他身边,巴图当场被吓的坐在地上都不奇怪。
女剑士现在的状态也没比他好上多少。阿塔也没见过极光,她虽然在苍狮停留过段时间,可熔铁和龙脊山之间还是有相当一段距离的,极光也不是常年盘踞在冻土的天空上,不是冰霜卫士或者灰袍是很难见到的。
在这个时候,倒是有个人出于起司意料的站了出来,猫妖精轻轻叹了口气,三步两步就爬上了阿塔的肩头。“我来看着天上的鬼东西,你负责带着我们继续往前走。可别走错了,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凯拉斯的话提醒了巴图和阿塔,他们这时才从极光出现的震撼中恢复过来,猛然发现在他们四周的草原变成了另一个样子。这倒不是说,草原不再是草原,只是现在的草原上,林立着远近不同,大小不一的绳结,它们有的密集,有的孤零零的立在那里,和之前起司为了向凯拉斯证明他的推论时耗费魔力才逼迫其显形的绳结相比完全没有了躲藏的意思。除此之外,远处本来隐约可见的龙脊山虚影也消失无踪,现在从他们的角度看去,四方都没有一个尽头,好像整个世界变成了一片无垠的草原。唯一值得欣慰的是,那条河流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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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尽量。”起司点点头,他其实对眼前的情况有些头绪,虽然极光的出现确实在意料之外,不过萨满在和他一同借用那仁的眼睛俯瞰这片大地时确实看到了有个从绳结下发源的源流在河水的上游。现在河还在这里,那就说明他们的大方向没有错误,至于现在的异常状态也可以理解,萨满的梦里充斥着迷雾,那很可能就是一种隐喻,一种他所看到的东西并不存在或不完全存在实际空间中的隐喻。
“对了,我有个事情挺好奇的。”法师走着走着突然回头看了眼猫妖精,“妖精不完全存在于这个世界,单就这一点来说,你们和恶魔很相似。那么,在这个世界杀死你们,你们是会被送回妖精的国度,还是如普通生物般死亡呢?”
猫妖精的瞳孔一下子收缩了起来,他盯着起司的后脑,嘴里的牙齿不自觉的露出。这是相当触及隐私的问题,甚至可以说这不知触及到了凯拉斯的隐私,还涉及到了所有妖精的隐私。恶魔可以大张旗鼓的宣布他们不会在这个世界被杀死,是因为他们来到这个世界的方式主要是被召唤,因此,这个问题其实是藏不住的,而且更多的人知道一个恶魔的名号,也能提高他被召唤来的可能性。但妖精不一样,妖精是凭着自己的意志来往于两个世界的,对于他们来说,这个世界不是游乐场,有些信息,不能被透露。
“无可奉告。如果你想要这个问题的答案的话,你可以去我们的王国做客。”去妖精的王国做客,在很多地方被当成失踪和下落不明的隐喻。凯拉斯的话带着几分威胁的意味,不管是什么人,他都不该试图从妖精这里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嗯,有机会的话。”起司的回答好像他完全没有听出猫妖精的威胁,不过以灰袍的能力,即使真的被带到了妖精国度,他恐怕也不是绝对没有机会逃离。只是法师问出这个问题更多的还是想证明自己一直以来的疑惑。这个疑惑就是,像他刚才问出的这种问题般会触及到其他人底线的问题,难道他的老师也有答案吗?那他是怎么得到答案的呢?
在这种思考中,队伍的脚步再次停下,这一次,是因为在他们前方的不远处,竖立着一根比其它绳结要大得多的绳结,而从它下面,正流出潺潺的水流汇入一旁的河里。法师用手势示意几人小心,带头靠近那根绳结,在他走到绳结前方,能看到从中冒出的水流形成的水道时,灰绿色的液体涌动着从其下流出,那水里密密麻麻的全都是颗粒状的卵。
第一百章 别看河面
起司在看到那些混在水流中的卵时很不舒服。灰绿色的颗粒具有着让人感到不适的力量,这些密密麻麻的颗粒状物体大量的出现在眼前时,法师的心脏甚至停跳了一拍。这种情况在以往是没有过的,在灰塔的实验中起司很早就必须面对数量庞大且个体微小的实验对象,而在过去的实验中他从未感到过这样的不适。好在,这种不适感比起他经历过的其它不可名状之物来说不算太强,几秒后他就能迫使自己的身体不再去理会那些颗粒带来的负面影响。但问题是,法师能做到的事情,其他人不一定可以做到。
“别去看河面,里面有些不好的东西。”从进入草原开始,起司的威信就随着他们的经历和他展现出的种种神奇手段悄然建立。现在的巴图和阿塔虽然还不会对他言听计从,可这种明显能听出警告意味的话还是会下意识的遵守的。尤其是巴图,在确定了灰袍具有和萨满相同的地位后,他就没有再对起司有过任何行为上的不敬,草原人敬畏众灵,也敬畏离众灵更近的人。
只是凯拉斯就没有这种想法了,或许是外形酷似猫的原因吧,猫妖精也具有着旺盛的好奇心,尤其是他现在积极的想要向灰袍的权威性发起挑战,所以像不去看河面这种小事,他是绝对不会遵守的。考究的皮靴踩着低下的草丛,灰绿色的水面上映出了猫妖精的脸。“啧,这可真恶心。不过也没什么,只是些,哇哦!”
伴随着凯拉斯惊叫的,是从河水中飞射而出的灰白色利箭,好在猫妖精的反应不慢,他及时的偏开了自己的脑袋,没有被击中。而飞过头的灰白色箭矢落入了草丛中,眨眼就消失了踪影。“那是什么!”
“我说过让你别往河里看。”起司没有回答凯拉斯的问题,他的目光落在从河里飞出来的东西落下的地方,有些东西,不是躲开了最开始的突袭就失去了危险性。法师的手伸进长袍的内衬里,摸索着什么,与此同时,他目光所关注的那片草丛里也开始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那声音很微弱,可对于长着两只比人类大的多的耳朵的猫妖精来说已经足够明显,哪怕是在河流的流水声里。
“它在哪里?你听得见对吗?我看到你的耳朵动了,别告诉我那只是因为情绪波动,通过这几天的观察,你的耳朵并不会像真的猫那样频繁的改变姿势。”起司的眼睛没有看向凯拉斯,可他的话却是对凯拉斯说的。当然,阿塔的兽耳或许也可以做到和凯拉斯同样的事情,但现在的情况让法师用手势阻止了想要靠近这里的另外两人。他们两个很可能会因为没有搞清楚状况而带来更复杂的变化。
如果是在平时,猫妖精一定会因为法师观察他的行为感到不适,可现在不是平时,虽然不清楚从河里飞出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凯拉斯也知道那是会让灰袍如临大敌的存在。他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准确的说,是鼻尖,接着沉默了片刻后说到,“你前面偏左,四到五步,有一株牧草形成的阴影组成了妖精文字母水,那东西阴影的下面。”
“嗖!”话音落下,灰袍就甩出了他从袍子底下握住的飞刀,这些短小且轻薄的刀片在很多时候只能作为法师解刨的工具,没法用于实战,因为就连厚重一点的布衣都有可能将其阻拦下来。好在,他这次飞刀射击的目标并没有穿衣服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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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中了吗?”起司没有着急走过去看结果,而是再次抽出另一把飞刀向凯拉斯询问,有牧草遮盖,视觉并不比听觉更直观。
“没声音了。我不能肯定,你在哪里等着,我去看看。”猫妖精抽出他的佩剑,那根比缝衣针稍微长一点的细剑,缓步走向飞刀落下的地方。和之前那种走路方式不同,此时凯拉斯走在草丛中却没有因为挤压牧草发出任何的声音。细剑,轻轻拨开草丛,在令人窒息的停顿后传来消息,“我想,这应该是打中了。可你确定刚刚钻出来的是这东西?”
起司拿着飞刀的手略微垂下,他相信凯拉斯的判断,这只有些烦人的猫有着不俗的身手和判断力,这一点在旅行的途中已经有所展现。而当法师走到猫妖精身边后,他的注意力就完全被飞刀射中的东西吸引了。在那把由矮人锻造出的薄薄金属锋刃下插着的,并不是他想象中的蠕虫,而是颜色更加黯淡,体型也更臃肿的东西,就好像是,茧或者蛹。
“我觉得刚才从我脸上飞过去的应该不是这东西,你觉得我们会不会搞错了?”猫妖精用细剑轻轻碰了碰那东西,动作非常小心,好像在害怕那东西会突然变成什么吃人的怪兽。相较而言,起司就显得没有那么多顾虑,他不喜欢无端的猜测,因为所有推论,都需要实际依据。在他蹲下的时候,灰袍下伸出的手上已经戴上了手套。
刀锋,从伤口处向两边扩大,几乎将其整个一分为二。起司用两把刀作为工具,仔细的观察着伤口内部的一切。从外观上来看,这和他从沙勒部族人身体里挖出来的寄生虫不太一样,可这很可能是因为它还没有找到宿主。几分钟之后,原本还是整体的灰绿色蛹状物已经被刀片撕碎成了大大小小的残片。法师小心的擦拭着自己手中的刀片,在将其收好后从怀里拿出火石,把聚拢在一起的残渣混上干枯的草叶一起点燃,小小的残渣里因燃烧而爆出的恶臭气味令人印象深刻。
“我们得快点找到那棵树。要不然麻烦就大了。”法师说着,抬起头看向空中的极光。这里不是那片草原,可只要那些虫卵顺着河水流下去,迟早会流到那片真实的草原,到时候,就不是一两个人因为寄生虫而瘫痪的问题了。这些虫卵足以造成一场浩劫,而这浩劫的原因,很可能是因为自己昨晚为了探查河流的秘密而冒然使用的力量惊扰到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他可不希望事情变成那样。
第一百零一章 抵达
前进,继续前进,从离开那个竖立着绳结的水源开始,起司就加快了他的前进速度。当然这对于队伍中的几人来说都算不上负担,即使是肩上站着凯拉斯的阿塔也能从容的跟上灰袍的速度。一行人眼看着离那个格外庞大的绳结越来越远,在其快要消失在视线尽头的时候,法师猛地停住了脚步,他的反应让另外三人下意识的以为是遇到了危险,纷纷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我真傻。”起司停下后突然骂了自己一句,接着转过身看向巴图,“你现在能把你的鹰唤来吗?它有跟着我们到这里吗?”
男孩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法师的意思,他们最早接触到这片地区的秘密就是通过萨满借助那仁的眼睛俯瞰了这片土地并找到了位于水源处的绳结,这说明在雄鹰眼中有的东西并没法完全隐藏。现在起司显然是要前往水流更上端的大树,可他们走了这么久,如果这里真的有一棵大树,那早就该被发现了。这说明那棵树很可能和他们之前在水边遇到的绳结一样被隐藏了起来。而巴图没有意识到的是,起司是可以轻易将水边的绳结揭示出来的,但现在,他却在寻求猎鹰的帮助。
呼哨从巴图的嘴边响起,在持续了几秒后得到来自天边的回应。那仁的身体在空中自然的舒展着,当它在高空中也只有在高空中,鹰才展现出它们最令人赞叹的样貌。呼哨的声音在男孩的口中变的婉转,经过几次抑扬后又是两次重复,直到那仁再次用鸣叫回应,巴图才停止了他的动作。“我让那仁去找那棵树了,它会给我们带路。”
起司点点头,没有说什么,而蹲在女剑士肩上的凯拉斯则小声的对阿塔说到,“我看那小子就是在胡说,他怎么可能把我们的情况用那么几个音调向那只大鸟讲清楚?还让它去给我们带路,我敢保证那只鸟除了找到兔子之外什么都做不到。”
说是小声,猫妖精的话还是随着风传到了几人的耳朵里,尤其是他还用的是几人都听得懂的语言。不过这次巴图没有立刻冲上来和这只嘴贱的猫打成一团,说到自己,男孩其实并没有多少信心,尤其是在沙勒部看到了乌维尔之后,后者简直就是所有草原男子所期待的全部的集合体。拥有权柄,强壮睿智,勇敢到可以凭借计谋和弯刀对抗蒙皮者,在生存面前,手段和对错都没那么重要,草原上能活下来的人就是正确的。可巴图也有自信不输给任何人的一面,那就是他和那仁间的联系,他们之间的默契没有任何人可以比拟。
“你说过训狗人的狗只是把它的主人当成了另外一种狗,就像是狼群里的头狼那样。这比喻有对的地方,但也不完全正确。”起司在等待那仁给出方向的空隙突然说到,他指的是昨天凯拉斯在质疑巴图和他的猎鹰默契时说过的比方,“人只能以人的眼睛揣度其它生物,精灵,矮人,妖精等等亦然,狗,鹰,猪,牛,马亦然。我们,我是说所有的生灵,都是以自己的眼睛和自己的认知来揣度外在的,尤其是其它生灵。因此,我所看到的必然不是你所看到的,每个人的世界都是如此,绝无相通的可能。”
“以前的我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所以我们只需要为了自己活着就好,不需要顾虑其他人,因为他们永远也不可能理解你。可最近几年,我不再这么看了。”法师的改变来自于他在鼠人瘟疫中的所为,起司意识到,要是他再抱着这样的观点,那他所期望的,苍狮重新接纳鼠人的那一天就永远不会到来,“人是人,鹰是鹰,没错。可人是生灵,鹰也是生灵。用草原上的人的话说,我们和他们都是众灵的一份子,在同一片星空下呼吸着同一种空气。或许我们之间的认知确实天差地别,也终不可能通过明确的语言相互理解,但这不代表每一个灵魂都被囚禁在了自己躯壳的牢笼里。我不必是鱼,也知道它们在水里游动的快乐,我不必是鹰,也知道它们飞在空中的悠然。”
猫妖精其实听到一半就没再听下去,他在起司说完这番话后耸耸肩,“这家伙比起巫师更应该去当诗人,就是给那些戏剧写台词的那种。不过我敢保证他写出来的戏一定又无聊又冗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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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之间,那仁已经发现了什么,在巴图做出肯定的手势后,几人开始跟着空中的猎鹰行动。在跑动中他们发现身边的绳结变的越来越密集,稍一不注意就可能被其绊倒,而随着这些诡异图腾越来越多,内心里的不安和负面情绪也难以抑制的开始蔓延开来。几人的脸色都变得难看,猫妖精舔鼻子的频率也越来越密集。好在,在起司念诵了几句咒语并将一些草药粉末洒在同伴身上后,他们的这种异状减缓了很多。
那些药粉其实只具有安神的功效,咒语也持续不了多久。法师深知这一点,这就是为什么他一开始不希望其他人跟他一起来的原因,只是现在再纠结于此并无益处,他只能期望那棵树快些出现在他的视野中,最好下一秒当他再眨一次眼皮就突然发现面前立着一棵大树。这个愿望在那仁的身影被树枝遮挡时成真了。没人说得清那棵树是怎么出现的,因为他们的视线为了逃避地上的绳结,都不自觉的聚集到了猎鹰的身上,可即便如此,如此巨大的树木在草原上也早就应该被余光所瞥见,但事实就是直到那仁和这棵树产生遮挡关系,他们才看到那参天的巨大树木。只不过这棵大树和他们想象的有些不太一样。
“那棵树,是不是快死了?”凯拉斯有些不太肯定的说着。在他们的眼前,确实有着一棵壮观到足以让人产生敬畏的树木,然而此时的大树并非郁郁葱葱,那些古老且庞大的枝干上只残留着些微的绿色,大部分的枝丫光秃秃的,让人觉得不舒服。当然这种感觉的来由更有可能是因为树木从接近地表的树根开始,身上就密密麻麻的插着大小不一的绳结,活像是寄生在大树上啃食它皮肉的蛆虫。
第一百零二章 天木
植物有没有痛觉,或者准确的说,树有没有痛觉?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因为它毕竟不像动物那样会叫,会挣扎,会面目扭曲四肢乱蹬。与森林为友的精灵们可能会告诉你树是有痛觉的,所以那些受到过伤害在枝干上留下伤口的树才会流出树汁,才会结成狰狞的树瘤。当然这种话在伐木工人耳朵里可能不会比鸟儿的叫声更有意义。所以树到底有没有痛觉?其实这个问题不重要,其实生物有没有痛觉从来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是,人会觉得痛,于是他们自然的认为其它生物痛。而现在,包括起司在内的几人都觉得心痛。
那是一种怎样的酷刑啊,光是看着就会让观看者感到由衷的痛苦。那种折磨,那种煎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有如一万根银针刺在周身所有疼痛的节点上,大脑里只剩下痉挛和苦闷的信号。心思最为敏感的阿塔已经不自觉的流下了眼泪,而她也说不清这眼泪到底是为了大树流的,还是为见证了如此残酷景象的自己所流。她只知道自己没法无视这种感觉,必须做点什么。
“众灵啊,这是天木啊!众灵啊!它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于阿塔相比,巴图的反应就直观许多,牧民男孩双手遮掩住自己的面颊,喃喃似疯话又似祷告的细语顺着手指的缝隙流出,他的身体也跟着颤抖,其程度比女剑士更甚。
“天木是什么?”起司也感觉到了不适,可他所受过的训练以及经历过的磨炼让他不会如前两者般难以稳定自己的心神。强压着心底的不适以及延伸而来的烦躁,法师听到了巴图的呢喃并注意到了其中的一个陌生词汇。天木,即使是巫奇利用萨满法术给予起司的语言能力中也不包含这个词。要么,是因为这个词过于生僻以至于萨满本身也不知道。要么,就是因为这个词汇以及其所指代的事物已经和众灵等同,众灵所赐予的语言能力里没法涵盖这个存在的名讳,就像是人可以为其他生物命名,却不能替自己见到的每个人命名一样。
巴图没法回答法师的问题,他已经因为某些冲击而暂时失去了对外界的回应能力。虽然一次更加猛烈的冲击,比如一巴掌或者类似的刺激应该能让他清醒过来,不过在这个时候有另外一个人解答了起司的疑问,“天木,就是他们脑海里支撑着天地的柱子。”
说话的人,准确的说是猫妖精,总之,凯拉斯从阿塔的肩上跳下来,双脚稳稳的落在地上,手中的细剑顺势出鞘斜指着地面,“在这些满身羊骚味的家伙眼里,世界不是向上的。相反,在你们都在思考着星空以及星空以外的东西的时候,他们早就将头顶上的事物做出了自己的解释,那就是他们口中的众灵。星空是另一片草原,属于众灵的草原,在那里,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又会成为他们的天空。所以问题从来不是头上,而是脚下。”
“每一个兔子洞都通向地狱;掉进地洞的家伙再也出不来;不要去细究泉水的源头和尽头,你可以听到这些家伙总是在说这种话。他们相信,也深信,在他们的脚下,也有着另个一草原。但是那个草原不像他们和众灵的这般,和谐。地下的草原属于邪魔,地震,有毒的河水,干涸开裂不生寸草的土地,他们将这些都归于地下的邪灵。那些邪灵每晚都在地下大吵大闹,他们骑着长着羊角的马在地下的原野上奔驰,于是地面震颤,他们互相杀伐的血液流到河水里,于是饮下的人会生病死去。”
“虔诚信仰众灵的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作为部族和家族的祖灵。刚愎自用或被肢解埋葬的人则会堕入地下,永远得不到安宁,只有荒芜的大地和刺骨的冰水。当然,我只知道个大概,他们实际的信仰比我说的复杂得多,萨满会更了解这些事。而在众灵,人间和地下之间串联着这三个世界乃至更多世界的,就是他口中的天木,也就是我们看到的这棵树。它的根须直达地底核心的虚无浑沌,它的枝冠上挂着星辰和银河。传说只要顺着天木一直向上爬,活人就能进入众灵的世界…”
“你似乎对他们的信仰很熟悉。”起司看了眼猫妖精,对他所掌握的知识感到惊讶,如果说凯拉斯懂得草原人的语言还不足为奇的话,那他只是为了执行保护阿塔的任务就了解了如此多的草原信仰和风俗就有些过分了。再加上,这只猫还懂得牧民都不会的词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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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生后第一任饲养者就是草原人。不是什么单于或者狼主,只是个普通的小姑娘。我看着她长大,嫁人,生子,死去。可惜她的孩子没一个像她,所以我就离开了。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会游历这个世界,巫师,也不是只有你会怀疑它。我曾经一度以为自己就是一只普通的猫,直到我发现附近的母猫们都听不懂我在说什么。而有的时候,我希望自己就是一只普通的猫。就像我希望阿塔能过完自己作为人类的一生一样,哪怕这生命短暂,坎坷,它必有其价值对吗?”猫妖精说着,戴上了那顶帽子,他的动作颇像个侠客。
起司挑了挑眉毛,他没想到凯拉斯能说出这番话,不过这一路上他没想到的事情也不少了,没什么好激动的。“说的没错,我也有希望他过完自己一生的人,他现在在那棵树底下。所以,就算把这根天木拔出来,我也要让他回来。”
猫妖精的胡须耸动了一下,“疯子。”
“彼此彼此。你看,有人来迎接我们了。”法师笑着说,他指的迎接者,是从天木的阴影中冒出来的,手里拿着绳结的蹒跚人形。那些人有的还有基本的外表,有的已经变成了半透明的壳壳,在后者的体内,可以看到一只或多只扭动的肥硕蠕虫。
“我猜这些就是攀爬天木的人。而这绝对不是他们想要的结果。”
第一百零三章 模仿与蘑菇
那些人形走的很慢,非常慢,以至于起司和凯拉斯站在原地等着他们冲过来都等的有些百无聊赖了。当一个人形因为手里抱着绳结而从天木上跌落摔到地上之后,猫妖精终于忍不住决定说点什么,“我们是在这里等着他们爬过来,还是先吃顿饭?”
灰袍耸了耸肩,对这个笑话不置可否。虽然眼前的敌人看似滑稽,但他的本能告诉他,在面对这样不知底细的对手时决不能因此而轻敌。尤其是在之前的水源处见到过那些灰绿色的河水之后,法师更加不觉得这些寄生虫是这么简单的东西。所以他不像凯拉斯那样因为对手表现出来的样子而放松警惕,相反,在等待的时间里,起司已经将一些药粉洒在了面前的草叶上。
“众灵啊,那些是什么东西!”有些让人出乎意料的,较早从震惊里恢复过来的并不是阿塔,而是巴图。只是这并不是什么好消息,因为起司现在正忙着构建可能会用到的防御体系,而猫妖精显然不会向他解释什么。水羚部的驯鹰人不得不自己面对新的一轮恐惧,好在,他并非没有伙伴,随着阴影从草茎上掠过,展翅的雄鹰在完成任务后开始在主人头顶盘旋等待着下一个指令。那仁的存在让巴图想起了刚刚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也搞清了目前的状况,并做出了自己的判断,“就是那些东西污染了天木!”
愤怒的男孩抽出弯刀打算去践行他对自己信仰的忠诚,他并不怕死,因为荣耀的战死会让他成为星空中的一员。可是起司拦住了他,“还不到时候,我们只有四个人,现在少了任何一个都是巨大的损失。”
法师没有信口开河,有些事情不是具有魔法就能完成的,多一个人可以省去很多麻烦,最主要的是,现在产生任何减员都会对还活着的人产生士气上的严重打击。再说,在灰袍眼里,现在还没有到要死人的地步。从数量上看,双方的兵力确实不在一个水平线上,但他可是个法师!魔法,很大程度上可以削减人数不足带来的劣势。何况他们也不见得非得杀死所有的敌人。
“让我试试这个法术,按理来说它的效果不会比女巫来释放差。”将手掌与大地接触,起司的眼睛里释放出强烈的魔力光芒。在鼠人瘟疫之后的时间里,他在很多层面上反思了自己的不足,其中较为重要的一点就是他所擅长的魔法类型上。在鼠人瘟疫期间,起司有多次要面对数量比己方庞大的敌人,而他那时作为一个初出茅庐的灰袍,虽然懂得的魔法知识相当雄厚,拿得出手的攻击手段却远不如那些在俗世里打滚的施法者犀利和致命。这主要是因为在灰塔中的训练并不强调学徒的作战能力,尤其是进攻的能力。现在,起司就是要补足这部分的缺失,而补足的办法无外乎两种,要么自己创造,要么就去模仿身边的人。
生长在地上的牧草变成了千万条绳索,它们在法师的操纵下将朝着他们靠近的人形拉倒再捆住。这本是荆棘魔女所擅长的法术,珂兰蒂相当擅长控制她周围的植物,尤其是带有藤蔓的种类。控制植物的行动,乃至让它们快速成长或枯萎,这对于法师来说从来都不困难,只要了解植物的结构和习性,起司理论上可以通过魔力影响所有的植物。
但那是法师的手段,换句话来说,是任何具有魔力的人来学习都可以使用的手段,即使灰袍们简化了这个过程,降低了影响植物所需要耗费的魔力和精力,可它仍然是需要按照一定的程序,逐步实现的方式。女巫们,尤其是珂兰蒂这样的女巫在施法时则不然。比起起司可以说清楚自己的魔力每一步如何运作,为了达成目的需要何时运行到哪里的精确,女巫的施法在灰袍看来是非常随意且宽泛的,她们在施法的时候更为依靠直觉和第六感。有趣的是,如此不精确的施法,在简单操作中带来的结果往往比灰袍们的好得多。这一点在起司逼退苍狮联军时就可以看出来,如果不是那时他使用了珂兰蒂的戒指作为施法媒介,刚刚经历过与恶魔领主大战的他绝无可能有那么多的力量来破坏弩车同时控制住苍狮的士兵。而正是因为那次施法的效果太好,起司才会首先将珂兰蒂作为效仿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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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用这种偏直觉的施法感觉很奇妙,在从手掌里传来的感觉就好像是自己的神经从手掌中伸出,通过地底链接到一株株牧草的叶脉里,将它们暂时化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而控制这些草茎的行动,就好像在控制自己的手指般轻巧。成功施法的喜悦让起司的嘴角不自觉的上扬,他脑中甚至产生了一个极为大胆的想法,如果将自己的那节神经似的魔力断在牧草的体内,它是会自然消散呢?还是逐渐成为牧草的一部分,等到某个适当的时候让这株牧草拥有同类都不具备的某种能力?现在不是实验的时候,但这个问题很有趣,可以留着以后研究。
“喂,别笑了,那些东西好像要炸了。”猫妖精的提醒从耳边传来,将投入对牧草的控制中的法师唤醒。起司抬起头,由于他半蹲着的关系,视线比之前矮了一些,可即使如此,他也能看到草丛上耸立着几个膨胀起来的肿包,结合手掌中传来的感觉,那应该是被他用牧草缠住的人形。被蠕虫驱动的外壳产生肿包?这样的情况让人联想到之前从河中射出的蠕虫变成的蛹一样的东西。那个时候,起司的飞刀中断了蛹化的进程,可他之后解剖虫蛹得到的结论是,那里面的东西确实正朝着某种其它生命形态改变。
“砰!砰!砰!”接连发出的爆破声伴随着从肿包里飞出的黑烟,那些烟雾在空中形成一个个如同蘑菇般的形状。而从蘑菇里传来的振翅声来看,这些蘑菇不是那种会乖乖躺在阴凉处等着人采摘的品种。
“点火!”
第一百零四章 无陆可退
在湿润的草原上点火是很困难的,草叶里满含的水分让它们相当难以点燃。当然,如果是被法师提前撒上了药粉就另当别论了,几乎随着起司的话音,红色的火焰伴随着浓烈的黑烟腾空而起,化为了一道猛烈的屏障。另一边,从人形里爆裂而出的黑烟毫不犹豫的撞上了这道墙壁,恶臭和昆虫被烤熟时才会发出的噼啪声同时泛滥,让人下意识的想要远离。
“点火的活以后别交给我干,我差点把自己的毛也给点着了!”凯拉斯抱怨着,快步退后,但停在了起司的身前。正在施法中的巫师需要保护,那道火墙很可能没法完全阻止敌人的攻击,而如果起司倒下,所有人都会有危险。
“那你得去和巴图说,我不管点火的人是谁,火点起来就行。”法师说着,从地上站起来,近处的人形都已经被捆好,大部分也已经爆裂,他没有继续维持施法的必要。况且,就像猫妖精所担心的那样,他也不认为一些火苗就能挡住人形里面飞出来的东西。
“这火烧不了多久。现在是夏天,枯草很少,又没有大风,旁边就是河流,要不了多久火势就会开始变小。”野火,向来是草原上最为危险的天灾,每一个草原人都需要掌握对抗野火的知识和能力,就像生于河边的人不得不会水,生于山边的人不得不懂得应付山雾走兽一样。正因如此,巴图很快就指出起司所构筑的火墙并不能持久,在被药粉淋上的牧草烧完后,这道屏障就将不复存在。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我们的巫师既然能控制草茎把那些东西捆住,控制火焰肯定也是小菜一碟,对不对?”凯拉斯对巴图耸耸肩,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刚刚法师的施法别人没有看清,可他却看得仔细,能在这样短的时间里影响这样大的范围,身披灰袍的巫师们确实有他们的独到之处。只是,事情真的会像猫妖精想的那样轻易吗?
“我不这么认为。”起司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他不是故意要拆凯拉斯的台的,只是现在这个场景他更不能说谎,“火和草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东西,因为世界上根本没有一种具有实体的物质叫做火,至于所谓的火元素,那又是另一种东西。总之,我没法凭空制造出火焰,也没法让火焰在没有燃料的情况下继续存在。如果巴图说那些火烧不了多久,我觉得我们最好还是做好准备。”
凯拉斯的脸皱成了一团,他现在明白为什么巫师不讨人喜欢了。当你觉得他们毫无办法的时候,他们总能让你意外,可当你认为他们理所当然就能做到某件事的时候,他们还是能让你意外。“好吧,好吧,看来我们得考虑一下怎么打虫子了。”
可惜,除了阿塔以外另外两人都没在听他说话。任何面对过类似状况的人都知道,当自己的对手大到或小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战斗往往会变的相当的困难。你可以用弯刀杀死偷袭牲畜的野狼,却没法砍伤带着疾病的牛虻。即便是魔剑弗拉克拉格,也不具备对抗大量指甲大小的飞虫的能力。但这并不绝对,就像火和烟可以阻挡它们一样,与火相反的东西也具备类似的效果。
“到河边来!”法师的声音呼唤着同伴,他将长袍的一边略微拉起,露出整条颜色偏深的手臂,相较于苍狮人,起司的肤色有些偏黄,可和草原人比起来,他没有经历过多少日晒风吹的皮肤又显得苍白。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不论是肤色的深浅还是个性的好坏甚至于人性的善恶,这些概念都是两两相对缺一不可的。如果这世上的人都是一个肤色,那也就不需要去对比,要是人人所行所做都是一个标准,也就不必有道德。遗憾的是,当孩童学会了第一个词语,他就学会了分辨这个世界,分辨黑白,美丑,也就失去了住在浑沌中的资格。而在一个并不浑沌的世界里,凡事都需要在两端摆荡中找寻尺度。对现在的几人来说,他们的两端就是那些黑雾般的飞虫和可能藏着危险的河流,相较之下,被寄生虫寄生也不会立即死亡,而且法师还有将其从体内摘除的方法。
“火灭了就跳进河里。尽量待在我身边,不要被冲走了。”见识过河流下游的灰绿色河水,起司的提醒就变的相当引人注意。他在说完这句话后就将整条左臂都伸入了水中,眼中的魔光随之凝聚,离火焰熄灭还有点时间,他还能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牧草上的火苗,渐渐稀疏,燃烧引起的黑烟也逐渐散去,留下一小片覆盖着灰烬的土壤。刚刚还声势浩大的飞虫,此时只剩下零散的几只,还在烟尘里迷茫的寻找着方向。这不禁又让人觉得他们的戒备心是不是太强了些,刚才的那把火已经将人形里飞出来的东西全都消灭,不再能对他们构成为威胁。然而这样的疑惑没有持续几秒,随着那些灰烬开始颤抖,从灰烬中爬出来的比之前更大了一些的飞虫摇晃着身体,抖落身上的污垢,它们被烧焦的翅膀正在借着余烬的力量快速生长回来。恼人的嗡嗡声,在第一只飞虫爬上草茎重新升空后重新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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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起司用最简洁的方式向同伴喊到。最先跳入水中的是巴图,接着是阿塔,凯拉斯的眼神一直有一部分在法师的身上,因为起司自己还没有下水的意思。不过,考虑到后者眼睛里在白天也异常清晰的魔力光芒以及脑后逐渐逼近的振翅声,猫妖精还是跃入了水中。
岸上,现在只剩下法师和逼近他的虫群,这就是他需要的,有些东西在同伴在场时反而无法使用,现在借着这个机会,他眼中的光芒很快转变成了另一种颜色。几秒种后,当包括起司在内的几人都从水里浮上来时,法师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名字。
第一百零五章 名字的意义
名字是一种力量。这句话可以从很多层面来解读。比如在哲学的脉络中,名字所代表的是对实际存在的事物以及抽象假定的概念的描述能力,当人们开始对某个问题展开讨论的时候,这些名字能否准确的对应他们实际想要指代的主体就变的异常重要。一种严密的逻辑或学说的产生,都离不开这些名字,它们可以作为人类思考和推论的阶梯。
而对于同样以语言来作为施法以及知识载体的巫师们而言,名字所具有的力量就更为切实。举个例子,每个恶魔和魔鬼都有其名,而他们与刻意想要隐藏起自己姓名的施法者们恰好相反,恶魔和魔鬼迫不及待的散布着他们的名字,因为这样,他们就有更高的几率被从深渊中呼唤到这个世界上。不过有趣的是,在很多的故事中,恶魔和魔鬼的名字总是成为人们击败他们并将其重新放逐回深渊的有力帮助。
现在起司所拥有的这个名字就有着类似的功效,这个名字是他从那些飞虫的脑中得到的,也是那些怪异昆虫脑中唯一会反复思考的信息。法师猜测这个名字就是这些寄生虫所效力的存在,或至少是将它们诞生出来的存在的姓名。不过不管它到底是哪一个,都值得一试。因为在潜入河水的时候,灰袍已经察觉到了这条河的水流并不像它表面那么干净。在阳光照射的河底砂粒下面的阴影里,藏着更多未被揭示出来的东西,而老实说,起司不希望将它们唤醒,对付怪异的虫子就够让人受的了。
“林蒲!希维德鲁!”在几人都不得不从水中露出头部换气的时候,起司将自己的上半身浮出水面,对着朝他们飞来的飞虫喊出了这个名字。这名字在法师的喉咙里涌出时带着不可思议的震动,起司能感觉到在他吐出第一个音节后,念诵这个名字的人就已经不再是他自己,从飞虫脑中得到的模糊音节被自然的改变成清晰且铿锵的呼喊,那股颤动在离开了他的口腔后还没有消散,将他周围的水花震得碎裂!
于是在其余人惊讶的目光中,本来气势汹汹的飞虫停止了前进,它们悬空在那里,像是突然失去了目标的士兵。法师再次喊出了那个名字,这一次他有意在其中注入了魔力,一瞬间,随着音波将虫群笼罩,起司的意识好像延伸到了那些虫子的身上,一如他之前控制地上的牧草时那般。对这种感觉并不陌生的灰袍轻松的命令那些虫子退开,同时也惊讶的发现,不是是否是因为水体和空气对声音传导上的差异,他没有在水中感觉到任何与这个名字起感应的存在。这里的水虽然不纯粹,可至少没被寄生虫感染。
几分钟之后,刚刚被逼的跳入水中的几人又浑身湿漉漉的爬上了岸,没办法,虽然不知道起司的咒语能起效多久,这草原上的冷水河实在是太过于冰冷。阳光仿佛只能温暖它的表面,不到手掌宽的水面下,河水的温度就已经让人浑身僵硬。再待下去,要不了多久他们就想爬上来都不行了。尤其是凯拉斯,作为一只有着猫样外形的生物,他对于水的厌恶已经从生理上的不适应变成了心理上的难过。
“你应该早点用你的法术,而不是等我们都湿透了以后!”因为毛发变湿而导致看上去瘦了两圈的猫妖精边抖动着自己的身体边向灰袍抱怨着,只是不管他的语气再愤怒,配上那副被毛发遮住了眼睛的样子也让人害怕不起来。
“阿,阿,阿嚏!”本身就有病根的巴图洗过了这趟凉水澡,再加上冷风一吹,之前吃的草药算是彻底没了作用。他赶紧脱下自己的湿衣服,想要让身体干燥一些,可以脱掉上衣后注意到了阿塔,下身的衣服就这么滴着水留在了身上。
至于女剑士,她的状况也不好过,简单来说,阿塔的状况介于凯拉斯和巴图之间,为什么这么说呢?那是因为虽然她不像猫妖精那样长着会被打湿的毛发,可是一头小栗色的长发以及那对兽耳,都成为了严重的受灾对象,如果不立刻生火烘干,那像巴图一样感染风寒也只是迟早的问题。然而现在的情况真的允许他们这么做吗?
“嗡!嗡!”被未知存在的名号喝退的虫群再次开始躁动,起司没有急着使用同样的办法来驱散它们,同一种把戏用多了总会出现问题。这在魔法当中并不奇怪,尤其是他现在这样接近于狐假虎威的做法,如果过于频繁的念诵那个存在的名字,很可能会带来反效果。毕竟,大部分邪神的信徒可都是乐于将自己奉献给他们所信奉的邪神的,谁知道这些虫子下一次会不会一拥而上将念诵者变成下一具尸体。
“你们沿着河往下游跑,跑到我们昨晚露营的地方前不要停下来。”事情到了这一步,法师不觉得同伴们还能起到什么作用,接下来他要面临的很可能是和禁忌存在的正面交锋,那不是普通人可以插手的战斗。可他没有想清楚的就是,要是真这样的话,为什么他没能说服这些人留在危险区域之外等着他呢?
“巴图,别把衣服缠在身上,沾过水的布料是最好的屏障,我们可以用它来把那些虫子拍下来。”来自阿塔的声音好似完全没有听到起司的话,女剑士天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昂扬的斗志,她用携带的细绳重新扎起头发,满脸的跃跃欲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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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到她的鼓舞,男孩和猫妖精也都很快振作起来,开始试图寻找击败飞虫的办法。只是他们能想到的办法在起司眼里,似乎都不是那么优秀。但这也足够了,他们已经证明了自己的选择,既然他们不想逃跑,那就不必再将这场战斗朝着对他们不利的方向拖延下去。
“林蒲!希维德鲁!我呼唤你,我赞美你,我祈求你,降临到我的面前吧!”唤神术,是邪神祭司都会用的伎俩,他们能够利用邪神的名讳和祭品来将那些不可名状的邪恶存在的一部分躯体或意识拉到这个世界当中,拉到他们的位置上。起司也会使用这些伎俩,虽然他不知道自己口中的名字到底代表了什么,但那都值得一试不是吗?总好过在这里被无休止的人形和飞虫浪费精力。
可他没想到的是,伴随着唤神术的咒语出口,紧邻而来的不是乌云或迷雾,而是剧烈的,让人双腿战栗的可怖地震!
第一百零六章 地底的轰鸣
整个世界都在颤动,大地在呻吟,在尖叫,在哀嚎,好像下一瞬间整个赖以立足的地表就会坍塌崩解。那么在大地崩解之后,之前在地上的人会跌入哪里呢?他们是会一直朝下跟着土地坠落?还是会就那么悬在半空?因为你看,我们固然依靠着大地站立,可大地同时也限制着我们不是吗?因为有这么一大块广大的土地,想要飞翔才如此困难,要是大地消失,或是天和地的界线变的模糊,也许不需要翅膀,人也能像鸟一样在空中翱翔。但这翱翔的代价是什么呢?天地不再,世间一切还会在吗?这种突破了一切的自由,或许根本不是自由。
至少洛萨在确认了自己所在的这片空间是地面之下的硬币反面后就有这种感觉,在这片荒原上,只要他抬起头,就能看到空中无尽幽邃的异常天空。在往日的闲聊中,伯爵曾经问过法师为什么天空是蓝色的而不呈现出其它颜色,当时起司给出的答案是,他们眼中蓝色的天空只是因为人眼视力的穷尽以及光的反射产生的假象,事实上天空并不是蓝色,它不是任何一种颜色。这个回答一度让洛萨感觉到自己被蒙蔽,如果连天空真正的颜色都不知道,他们又有什么资格自称生活在天空之下呢?可现在,伯爵意识到也许看不到天空的真实样貌,反而是件好事。因为真相总是残酷的,不顾及别人感受的,连血淋淋都无法描述的东西。
会想到这些问题,不是因为伯爵正在安静的独处心有所感,恰恰相反,他脚下的荒原正在翻腾,而那都是拜从树根里钻出来的那只巨型蠕虫所赐。在这样的混乱中,即使强如洛萨也没法稳住自己的身形,他只能像是一叶被卷入了浪潮中的落花,无奈的跟随着大地的波浪浮游。那些震动着他内脏的巨响,碰撞产生的疼痛,已经分不清上下的眩晕,它们本该造成人体认知状态的极大冲击,可当它们同时作用在洛萨身上的时候,一种仿佛意识从身体中被隔离出来的宁静,降临了。
这种宁静还不同于他曾经经历过的濒死体验或思考中的沉思,它是完全身体性的,不是某种精神状态。虽然不能肯定,不过伯爵估计这是他的身体为了防止自己的大脑在这些过于快速且无规律的变化中崩溃而做出的防御措施,就像是在饥荒之年用厚重的大门把饥饿的民众关在城墙外的领主。他们知道问题就在那里,可也知道自己没有能力去解决它。所以他们只能选择变成一个聋子,瞎子。
洛萨不是这样的领主,如果荒年来临,他会选择和他的领民们站在一起寻求活命的方法。要是他没有找到这个方法,那他宁可在人人平等的死亡面前抛弃贵族的特权。所以他尝试着打破这种宁静,在他重新将视觉夺回,并且渐渐找回触觉之后,他终于能够明了现在的情况。那是一场战争,或者说战役,它让人想到孤身一人提着骑枪冲向戒备森严城堡的骑士。那种悬殊令人觉得荒诞。
从树根中钻出来的蠕虫扭动着,它如花瓣般张开的头部里露出密密麻麻的螺旋状锯齿,令人无法呼吸的低声咆哮从那堪比塔楼粗细的身体里喷涌而出,形成实质的音浪,将荒原表面的尘土和河流中的冷水激起!那么,到底是什么会让超出常人想象的可怖怪物如此愤怒呢?
“驾!”草原人催促坐骑的独有呼声伴随着他们冲锋时招牌似的高叫,从匍匐在地上的洛萨身边掠过。从本能中夺回了身体控制权的伯爵抬头看去,看到的是一骑头上绑着彩色辫子,身上穿着羊皮袄,骑着一匹黑色战马的骑兵。只是异常在于,这个在马背上丝毫不颤动,和坐骑紧紧贴合的骑兵没有左臂,甚至也没有左腿!按理来说,这样的肢体残疾所导致的身体重量不均匀是绝对会让人无法再骑马的,可是他眼前的人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冲向了远处的蠕虫。同时,洛萨也注意到,这里不止那一骑。
百人,千人,乃至更多的骑兵从荒原的四面八方冲来,他们都充满着战意,好像那只蠕虫是他们杀妻夺子,不共戴天的仇人!同样的,他们的肢体基本都有残疾,有些甚至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伯爵亲眼看着一个只有下颌骨的人手里提着弯刀从身边过去,后者那裸露在外的舌头激动的弹跳着,好像在试图发出已经不可能发出的战吼。
这不是活人的军队,这是死者的军团。只用了几秒,伯爵就很肯定这点。因为要是他们中有任何一个生者的话,这万马奔腾的场面怎么可能没有一点声音!那些马匹奔驰在荒原上,它们的马蹄像是踩在棉花上般轻柔,身上的肌肉也在跑动中怪异的显现。
“嘿!你!犹豫什么呢!”一个声音从洛萨背后响起,他转身看到一位骑着枣红色骏马的骑手,那个人有他见过的最漂亮的胡子,以及一顶不知什么动物毛皮做成的帽子。这个骑手看上去相当完整,至少粗略看来身上没有明显的残缺。洛萨犹豫着要不要回应对方,他不知道对方是不是也是个死人,还是其它什么东西,可不等他犹豫出个结果,那人就继续自顾自的说起来,“我知道我们已经离家很远了。可想想我们的战果!再有三个部族,我们就能统一整个北方草原!来吧我的兄弟,我们得冲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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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听的时候没有察觉,可在对方说了几句话后,洛萨意识到了件事,他并不能真正听懂对方在说什么。那很可能是因为这个人所使用的语言与他学习的苍狮周围的游牧部落使用的语言有着地域上的差异。而且,他也意识到,这人并不是在和自己说话。因为在他有所反应之前,刚才那个温和的做出激励姿态的人就瞬间变的愤怒,好像是受到了某种拒绝后恼羞成怒。他抽出自己腰上的弯刀,朝着战马的斜前方挥砍,似乎要砍掉某个站在他身侧的人的脑袋。在做完这些后,这个人再也不看洛萨一眼,举着武器朝向蠕虫冲锋去了。
他只是在重复自己生前的某个片段。洛萨明白了。可他不明白的是,这些亡灵是从哪里来的,以及他们为何在此时此地朝那只蠕虫发动攻击,是什么刺激了他们,为什么他之前在荒原上漫步了那么久都没有见到这些亡灵的影子?不,或许他们一直都在这里。洛萨猛然想到,以海伦的性格,她不会对一片横无际涯的荒原那么感兴趣,甚至在之前几天的旅程中好几次抛下她的父亲。她能看到洛萨看不到的东西,或许就是这些骑士。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洛萨喃喃着,他现在抓不住一丁点的头绪。
“这就是那么回事,你知道,没什么特别的。”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回答着他,引导他看向不远处的河流,在那里,在水波里,一个半人类鱼的身影正露出他的上半身,那双没有瞳孔的眼睛微笑着看着他。
第一百零八章 自失心而来
这个从河水中起身的怪物洛萨并不陌生,他来自海伦出生的地方,失心湾。在那片海域行船的人都知道水底居住着半人半鱼的生物,他们称这些生物为海妖。海妖这个名字听起来像是栖息在海底,以人类为食的传说中的怪物,不过事实上,早在人类占据失心湾之前,海妖就已经居住在那片海域中,他们所建立的文明和遵守的传统并不比航行在海面上的人类差多少。而在这些海妖中,有一个和洛萨特别熟悉,但也正是因此,伯爵非常肯定,这个海妖应该已经死了。死在了一场彻底改变失心湾势力构成的战役中。
“我认识的费欧尼已经死了。我亲眼见证了他的死亡。”伯爵沉声说着,看向海妖的表情变的相当复杂。
被称作费欧尼的海妖瞥了他一眼,目光转向那些呼啸着冲向蠕虫的骑手,“看看你身边吧,他们都已经死了。有问题的是你,你自己跑到了死者的领域,却还指着一个死人大惊小怪。”
“我…”洛萨被海妖弄得欲言又止,他眯起眼睛,仔细的观察着这个有着费欧尼外形的存在,然后突然明白了什么,表情随即不再那么狰狞,“所以,他到你那里了?变成了一粒沙子躺在海滩上?”
听到这话,海妖的脸重新转向洛萨,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是啊,我还特意给他挑了个不错的地方,要不然我还没办法这么快找到他。从沙滩上找一粒特定的沙子还是费了我一番功夫的,不然我可以早点出现在你面前。”
现在伯爵清楚了他面前的人到底是谁,也理解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在从失心湾回来之后,他就把手臂上的纹身给起司看过,法师当时就告诉他,和这种存在扯上关系是不会有真正断绝的时候的。不过此时再看到对方并没有让洛萨产生恐惧,从失心湾到现在,他已经学会看淡一些事情,接受命运的捉弄,但有的事是他无法释怀的,“那她呢?她到你那里了吗?”
“不。”海妖摇了摇头,在洛萨露出明显的失望表情后耸了耸肩,“你得知道,我只是躺在那里,等着他们到我那里去。如果他们不愿意或者在来的路上迷了路,那我也没办法。再说,很多人都不是自愿来的。而我有的是时间,所以,我并不介意他们等等其他人一起上路,或是在一个地方徘徊。倒是你,如果你不快点想想办法,我们要不了多久就会真正重逢。”
对方的回答让洛萨感到了些许诧异,不过就像提醒的那样,现在不是深思的时候,在这场混乱中,他的体力仍然在消耗,如果再不得到食物补给,他就真的撑不了多久了。可即便如此,伯爵也不认为自己现在有任何生还的可能,诚然,那些亡灵骑手在对蠕虫发动进攻,但他们的进攻是无意义的,且不说蠕虫的身体有很大一部分藏在树根里,就说暴露在外并可以被骑手们攻击到的部分也坚韧到令人胆寒。以洛萨的目力,他能看到那些骑手们冲锋到怪物的近前,拼命的挥动刀刃甚至索性整个人撞到怪物的身上却无法让其受到任何的伤害。这有可能是因为那蠕虫并不是亡灵,死者的刀刃没法伤到其分毫,不过真相是否如此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只蠕虫到现在为止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可以被洛萨利用的机会,他能怎么做?冲上去砍下蠕虫的肉吃掉吗?
或许是察觉到了伯爵沉默后的无奈和衰弱,海妖叹了口气,“看来你需要一点小小的帮助?也许我们之前使用过的方法就不错。”
这句话让洛萨回忆起了段相当糟糕的体验。在失心湾一役中,他和几名同伴作为探险队去探索某个神秘的洞穴,在洞穴里却遭遇了意料之外的伏击,那场伏击几乎,不,确实的杀死了伯爵。可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就此死去,反而是在眼前这个存在的帮助下变成了一种介于生死之间的诡异状态,在那种状态中,他既不需要呼吸饮食,也不会感到疲惫,同时身体的力量和速度也成倍增加。但代价是,洛萨每作为那种不死不生的存在一秒,他体内的某些可以让他定义为人的东西就流逝一分。而最后,伯爵也是依靠着侥幸发现的秘宝重新恢复了生命。那份回忆很珍贵,珍贵到洛萨绝不希望再体验一次,因为这一次,他知道没有可以让他复活的东西了。
“我觉得还是算了吧。如果你再把我变成那个样子,我宁可就这么死在这里。”诚然,洛萨不希望就此死去,可有的时候,继续存在下去意味着要支付比死亡更高额的代价,这同样是他所不能接受的。况且,他也不相信对方只有这一个解决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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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好吧。其实那个状态没有你想的那么糟,而且你是我见过所有人中最具有资质的,这可能是因为你具备相当强的自制力,这股自制力混合着求生欲变成了你的支撑。相反,我之后又找一些濒死之人试了试,结果他们无一例外的都失败了。”有着费欧尼外形的存在一眼就看出了洛萨的顾虑,他随口说到,并不对伯爵的拒绝感到意外,“那么,既然如此,我还有另外一个办法就是了。”
海妖说完,鳞片里就开始散发出不自然的光芒,洛萨不知道要做什么,可他知道这是对方即将结束这场谈话的前兆,“等等,你为什么帮我?”
“哦,这是个好问题。其实你仔细想想就可以理解了,用你们的话说,死亡是我的领域,所有亡魂都归我管理。但你看看你的周围吧,这些人都死了,死了很多岁月了。可他们在干什么?他们没有来找我,他们也没有对世界的留恋,他们只是,困在了这里。这可实在是,让我不能接受。”说完,费欧尼的躯壳就开始被鳞片中渗出的黑雾吞没,接着整个人消失在了河流里。
第一百零八章 唤来
“现在这样是你做的吗?”这个由凯拉斯问出的问题其实也是起司问自己的问题。他的唤神术成功了吗?如果成功了,那为什么除了这场似乎要延续至遥远未来的地震之外没有任何邪神响应他的呼唤降临?这完全不符合唤神术的原理,邪神降临前确实可能出现各种异象,但没有一种异象是如此单调且如此漫长的。可要是他失败了,这场地震又该怎么解释?
这就是灰袍们从不认为和邪神有关的施法是魔法的一类的原因了。魔法,不管是何种类型的魔法,它在被释放或使用的时候,施法者总会若有所感,其中法术所牵涉到的魔力运行过程以及原理他们可能说不清楚,但施法的成功与否以及释放的魔法是否符合预期却是大部分,哪怕是初入魔法之道的学徒都能把握到的事情。
等这种常识挪用到邪神以及其祭司们所使用的法术时就全然不是那么回事了,每一个邪神教导信徒的施法方法都各有不同,甚至们教给每个人的手法都千差万别。现今就起司所知道的与邪神有关的法术,多数是来自被其教徒传抄的邪恶典籍,这些典籍多数都由智慧生物的皮肤作为载体,本身就带着蛊惑阅读者的能力。即便如此,一本典籍中所记载的法术数量也极为有限,其中的多数内容都会是书写者意义不明的喃喃或对其所崇拜邪恶存在的赞美。可偏偏这些让人心智受挫的内容中才隐藏着真正的法术,只有那些怀抱邪神信仰或懂得法术知识的人方能够通过各自的方式从中提取出他们想要的内容。
那么这样得来的禁忌法术是否比寻常施法者们所使用的更加高效强大呢?恐怕并非如此。邪神法术确实都具有着寻常施法者不曾想象过的威能,它们可以肆意扭曲这个世界的内在逻辑,将所有的常识与知识都揉成一团废纸接着扔进浑沌的废纸篓中。但这往往伴随着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和后果,而且这些后果还不都是立刻显现的。这种不可预知性,让老到的施法者也没法确定,他们的魔法到底有没有生效。
起司是一位老到的施法者,他与魔法接触的时间几乎等同于他生命持续的时间。同时,他还有另外一层身份,一层甚至同为灰袍的同门也大多不知道的身份,一层禁忌的身份,那就是他所研究的专业,邪神们所来自的地方,世界之外。对这禁忌方向的持续研究给了起司很多收获,比如他可以在常人光是看一眼就要陷入癫狂的可怖中平静的和某些存在交谈,比如他在一定程度上不受那些超常错乱的影响,比如他几乎不会受到邪神法术的反噬。然而这些都不能改变邪神法术的本质,即这些法术并非以这个世界的魔力驱动,它们的作用和发生,完全依托于被这些法术中提及的存在的意志。说到底,唤神术不过是请求神灵降临的法术,神灵降临与否仍然取决于其自身。
“我,不知道。”可能只有起司自己才知道他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那种屈辱感。作为灰袍,对自己释放的法术起没起作用都不清楚,这恐怕是会被所有人耻笑的事情。而就算法师知道唤神术和其它法术的区别,他的自尊也不允许他向同伴解释自己的无能为力。
出乎意料的,猫妖精没有就起司的话再做什么挖苦,凯拉斯也清楚眼下的情况不是对其他人刻薄的时候,相较于巫师的法术到底起没起效,他更关心这地震到底何时才会停止。没人知道这震颤的尽头会带来什么,也没人想知道。
“看!天木!”巴图的话吸引了几人的注意,他们挣扎着看向前方,那棵古老而巨大的树木在震动中随着地壳晃动着,那些遍布它树干和枝丫上的绳结似乎因此产生了松动,一些较小的绳结开始从天木上掉落。这似乎是好事,因为每一个绳结的掉落,都让这棵大树恢复了一份生命力。渐渐的,原本如同枯木般的天木上开始生长出悉数的嫩芽。但当众人都惊叹于此的时候,更加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在地震之外,一股只要站立于大地上就能感觉到的可怖能量正在从地面的下方朝着地表冲来,就如同火山喷发的前兆,整个大地在震动中发出呻吟,被植被覆盖的土壤向相反的方向开裂,龟裂的纹路让原本平整的土地分裂成了沟壑遍布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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愤怒的低语在震动中回荡,从每一道沟壑下翻腾而出,这低语的语气极尽恶毒与仇恨,它不停的重复着一个词语,一个让人听不懂意义只能感到胆寒的词语。起司听懂了,就像那时萨满碰触他之后他懂得了草原语一样,虽然他没有学习过这个低语所使用的语言,可他一下子就明白了那不断被重复着的词汇的意义,归宿。制造了这些沟壑的东西,在诅咒着归宿。
法师知道这个名字,他从洛萨讲述的经历中知道这是什…“冲啊!”“杀杀杀!”思绪被裂缝中传来的吼叫声打断,这些吼叫声所使用的语言几人都不陌生,尤其是巴图,当他听到这么多熟悉的战吼时,脸色明显产生了变化。
“地,地底的幽灵!”从小听闻众灵传说长大的巴图下意识的说着,那些被放逐到地底,无法成为星辰的灵魂是牧民们的梦魇。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几个身影骑着马从垂直于地面的裂缝中蹿了出来,他们的身上穿着死亡时的戎装,手里握着武器。而这还没完,更多的骑手从裂缝里冲到地表,他们高叫着,呼啸着,为无数年后回到熟悉的草原而庆祝。伴随着这支亡者的军队登陆,天木根部的裂缝变的越来越大,终于,在那些裂缝变成可怖的裂口,在那股从地底而来的力量来到地表之际,这地震的源头在阳光下显出了的真容!
第一百零九章 骑士归来
传说在坐船需要以年来计算路程才能到达的远方,有着一片与这个被人们所认知的大部分国度都不同的地方,在哪里生活着的人有着和起司类似的皮肤和头发,他们所构成的文明与这里的国度也有着不亚于普通人与灰袍之间的差异性。在他们的文明中,龙并非指的是四足双翼的巨龙,而是一种更加类似蛇一般的生物,可话虽如此,不论是飞行还是吐火,他们的龙和巨龙比都丝毫不差,在其它方面甚至又有甚者。起司曾经在看到这些记录时产生过极大的兴趣,他不相信一种如记录描述中那般强大的生物会只栖息于那些跟自己样貌类似的人生活的地方,类比巨龙就会知道,那样的存在往往有着很强的自主性,游荡到世界的哪个角落都不为过。和起司持类似态度的灰袍不在少数,他们大多以此作为理由,认为那些龙实际上并不存在,只是本地居民臆想出来的怪兽图腾罢了。只是他们不知道,那本记载了没有翅膀的龙的游记作者,正式灰塔之主本人。而现在,起司看着眼前的景象,有了另一个推论。
会不会,那些游记里的人所谓的龙,指的就是这东西?虽然起司不确定这从地下钻出来的怪物到底会不会飞,可确实担得起作为任何文明中的腾图来崇拜。或者说,最好只作为图腾来崇拜,这东西给人的视觉和心理冲击实在是太大了。天木,其高大已经达到了城堡也无可比拟的高度,站在其下抬头看上去,它原本的树冠已经可以和云层等高。而就是这样的大树,当它被从地下钻出来的蠕虫盘绕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条手腕粗细的蛇爬在一根大臂粗细的竹竿上。这只蠕虫的巨大可见一斑。
而且,这只蠕虫身上的表皮也不像那些软体同类般呈现出类白色柔软的样貌,那巨大蠕虫的外皮闪烁着如同丝织品般的光芒,的每一个皮肤的褶皱和缝隙下都流动着暗黑色的斑纹,这些斑纹可能是由皮下的汁液造成的,但如果真的只是如此,它们绝没法在蠕虫的身上勾勒出那么多玄奥复杂的图形和文字。光是看着蠕虫的体表,起司就险些入迷,他上一次见到身上有类似效果的人,是他的老师,灰塔之主身上的长袍永远有正在变化的图案,据说那些图案代表着他的心绪变化以及脑中的思考。而法师绝不认为同样的现象发生在那只蠕虫身上是因为同样的原因,他更愿意相信那只是这怪物为了恐吓见到的人所展现出的伪装。
不过这可怖的蠕虫钻出地面可不是为了让人观赏的,事实上,是被从地下一路赶上来的。而驱赶着的,就是越来越多从地面上的裂缝中冲出来的游牧民幽灵。久违的阳光和草原似乎让这些骑手产生了犹豫,不过这犹豫没有持续多久,他们都知道自己能够对那只蠕虫造成伤害是拜某位强大的神灵所助,那位神灵的帮助不是永久的,他们得抓紧时间。必须击败这只邪恶的怪物,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摆脱被困在地底荒原重复着无谓征战的命运,只有这样,他们才能真正的安息。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当那些战士挥舞着武器再次冲向蠕虫的时候,法师和他的同伴们算是彻底陷入了混乱。眼前的情况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意料,即便是精通于草原上各种传说的凯拉斯,现在也是完全无法理解他们正在经历什么。
恰好,在几人都摸不着头脑的时候,一位不太一样的骑手来到了他们身边,“你们看起来遇到麻烦了?需要帮忙吗?”
“当然,我们正需要一名骑士。”几乎是下意识的,起司顺着对方的问题回答到,脸上的笑容在看到洛萨枯槁的面色时隐没下去。他和巴图几乎是用拉的才把伯爵从载着他的那匹幽灵马上弄下来,筋疲力尽的洛萨已经没法自己下马了。奄奄一息的骑士躺在草地上,被巴图搀扶着抬起上半身,小口食用起女剑士拿出来的食物。虽然只是干硬的口粮,可对于已经断食了将近四天的洛萨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长时间的未进食后不能立刻食用大量的食物,这个道理长期行军的伯爵自己很清楚,骑士铁一般的意志让他在常人早就晕过去的此刻还能用微弱的声音指挥手忙脚乱的阿塔,因为后者在目睹了洛萨现在的样子后已经哭出来了。但不管怎么说,伯爵的性命至少是保住了。这就让起司心里一直提着的大石头落了地。只要洛萨还活着,那么他所作的一起就都有意义。
“呼哧!”载着伯爵抵达同伴身边的幽灵马打了个响鼻,无神采的眼睛看着起司的一举一动。法师也心领神会的对上了这视线,不用谁来说明就能清楚的知道,这匹马和其它骑手幽灵的不一样。它的内里有着些什么其它的东西。
“谢谢你把他带回来。”起司率先开口,只不过用的语言不同于他和同伴交流时用的任何一种。这是一种古奥的语言,是古代的人们创造出来专门用来与非人的存在交流时才会使用的工具。只是时过境迁,现在还愿意与凡人交流的这种存在都会懂得凡人的语言,那对们来说并不是难事,而仍然保留且能够正确使用这种语言的人已经不多了。
马摆摆头,比人类大了不少的眼球里倒映着法师的脸。“我不喜欢你。”一个声音出现在起司的脑海中,与和洛萨交流时相比,这个声音现在要威严的多,也要具有压迫感的多。不过起司也不是洛萨,他和这些存在打交道的次数已经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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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问问原因吗?”法师说着,脸上没有露出过多表情,这让看向他的凯拉斯只以为他在自言自语。
“你和那条虫子没什么不一样。你们都是混进沙漏里的石子,只会阻碍本来的秩序。”
“可你还是要靠我这颗石子去把其它石子排除不是吗?要是你们能做到的话,就不需要容忍们的存在了。”
“呼哧!”幽灵马再次打了个响鼻,以此表达自己的不满,“牙尖嘴利的小子。我能给你的帮助仅限于此,你最好别让我失望。”
“等等,我有事情想问你。”意识到对方想要结束掉这次谈话,起司连忙试图阻止。
“已死之人没有秘密,因为他们的一切都已经随着死亡消逝。你想问的问题在我这里不会有答案,你自己也明白不是吗?要是没算到这一点,他就不是他了。”脑中的声音消失,伴随着的,是幽灵马化为了一滩冷水,冷的就像是地下刚打上来的井水一样。
第一百一十章 出阵
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起司多少有些沮丧。不过这小小的沮丧在眼前浩大的场面中一个呼吸就已经消饵。比起从生死的守门人那里撬出秘密,还是迎战那只巨大的蠕虫比较真实。其实严格来说,这两者都不太真实不是吗?法师苦笑着摇摇头,将自己脑中的思维调整过来,救回洛萨的任务完成了一半,现在还有另一半。
“人我们救回来了,该是时候撤退了。”不知何时站在起司脚边的猫妖精一手扶着帽檐,不让它被幽灵骑手们带起的冷风吹落。他的话不无道理,既然一行人来此的目的是为了营救黑山伯爵,那么此时人已经在他们身边,他们没必要和那只有在传说和神话中才会有的怪物拼出个结果不是吗?何况周围这些幽灵骑手也极大的牵扯了蠕虫的精力,以巫师的手段,此时绝对是最好的逃脱时机。
但就像起司和那匹幽灵马说的那样,他是沙漏中会剔除其它石子的石子,深谙世界之外恐怖的法师清楚的知道放任像蠕虫这样的存在会带来什么后果。已经在啃食牧民们口中连接着天地的神木了不是吗?那么下一步呢?就算天不会因为天木的枯萎而塌下来,地也不会因此崩坏,可那只是说明这个世界能够承受的伤痛还没有到达极限而已。长此以往,极限总有一天是会到达的,只是或早或晚。当然这和现在的起司并没什么关系,即使世界最终会毁灭,那也不知道是多少年后的事情了,也许他和他认识的人早就死了。可,这真的可以作为借口吗?要是起司可以放任这些在他眼前发生,那他的生命与那些茫茫惶惶度过一世的存在又有何种不同?不去承担任何东西,知道却不作为,作壁上观的人从来不是法师们的追求,他们渴求的是真理,是对世间一切的解答。
“人我们暂时救回来了。可我不认为在那些亡魂离开后,那只蠕虫会就这么放过我们。为了自己的子嗣都可以在地上开出个窟窿,你觉得我们跑得过这家伙吗?”起司耸耸肩,低头看向猫妖精。他说的固然也可以作为不退的理由,只是透过那双黑色的眼睛,凯拉斯已经明白了即使蠕虫不再追逐他们,这个灰袍也会选择留在这里和做个了结。
“这太疯狂了。我宁可光着身子跳进紫杉人的箭雨里也不想和那东西打一架。”露出帽子的两只猫儿颤动着,显示出主人的不安。
“对于这个问题,我两个都不想。”灰袍微笑着,将长袍的兜帽拉起,虽然这多少会遮挡一些视野,但相对狭窄的视野和兜帽中自带的功能能刚好的帮助他集中精神用来施法或策划行动,“阿塔,你是打算在这里照顾伤员,还是跟我们去看看那只虫子有没有脖子?”
“我…”女剑士听到法师的呼唤有些犹豫,她的眼睛告诉她,那只蠕虫绝不仅仅只是大而已。然而当她看到那些冲向蠕虫的骑手们时,她的表情产生了变化。在这一刻,她对于生死有了一些新的理解,或许她不该那么谨慎的计算自己还能剩下的时间,寻找家人是她的所求,这点不会改变,可这不意味着除此之外的所有事情都不值得也不能够让她承担风险。当初那个和吸血鬼拔剑相向的姑娘可没考虑过自己的安慰,打从骨子里,她就有一种热诚,而这种热诚在寿命的限制下有增无减。
行动胜于语言,阿塔站到起司身边伸手抚摸着凯拉斯的头顶时就已经告诉了他人她的选择。对此,只能留下照顾洛萨的巴图却出奇的没有发表评论。少年知道,他和他的鹰都没法在这场战斗中起到什么作用,他从头到尾都知道,与这些人相比,不论是独自从地底生活了四天的骑士,还是有着兽耳拿着魔剑的女士,亦或是穿着衣服言辞恶劣的猫,他都无法比拟。这感觉不好受,尤其是你要和这些人朝夕相处的时候,那种被排挤在外的孤僻感让巴图这几天都颇为不舒服,他不断的在言辞上和凯拉斯对抗也是借此证明他们两人是具有平等地位的。但战场不是讲求平等的地方,他没有任何资格要求谁来替换他的位置,因为他知道他不如他们。
“祝你们武运昌隆。”草原人从不避讳自己的弱小,因为盲目的自大只能带来灭亡。在将心中的不甘压下后,巴图的祝福里没有任何其他的情感。只是,他握紧的手还是被某个虚弱的骑士察觉到了,但那位骑士现在已经疲惫到连话都说不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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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塔和猫妖精都看了一眼巴图,前者对他点点头,后者只是抖了抖胡子。至于起司,在确定了人手后,他就在尝试着某种法术,几秒之后,法术已经成型,他一挥手,两匹正在奔腾的幽灵马和马上的骑手就停在了三人面前。“可以搭我们一程吗?”
要和幽灵打交道是不容易的,因为这些亡魂大多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是亡魂的现实,在他们的世界里,他们仍然在重复着生时的某一个时刻,而外部的刺激会被扭曲成记忆中不存在的突然状况,这往往会引发不可预料的结果。不过,如果是一名有经验的灵媒或懂得使用与亡魂沟通手法的巫师,那情况就会有所不同。停下来的两名骑手从面容上来说有些相似,他们之间可能是兄弟或其他血亲关系,这种亲情纽带显然影响到了死后,让他们一起响应了起司的魔法号召。
狰狞的面容在法师温和的话语中变的迷惑和僵硬,两个中脸上刀疤较多,胡子也较密的那个发出沉重的鼻音,在几个难以辨识意义的音节后终于艰难的说了出来,“男人,我,一起。女人,猫,他。”另一个骑手露出了不情愿的表情,载着女人和猫上战场对于战士来说不是什么好形象。可是他不敢违抗同伴的意思,只能撇撇嘴,伸手拉阿塔上马。
在三人都上马之后,起司看向同伴们,“你们俩个抓紧了,我会让我们的马速稍微,快那么一点点。”
第一百一十一章 死上求胜
比起活着的马匹,幽灵马的速度在各个地区的传说中往往被形容成如晚风般迅捷且无声。那些骑在它们背上的骑手总是犹如月光下的影子中诞生的鬼魅般瞬息而至,带着或危险或崇高的意图,悄然从夜幕中降临。事实也是如此,马背上的骑手们高喊着他们活着时就从族群或血亲记忆里继承的战吼,他们的喊叫一如生前。但作为他们的坐骑,幽灵马再不似活着时那样灵活,它们的肢体呈现出不自然的僵硬,双眼空洞无神,四蹄的摆动犹如劣质匠人做出来的木头玩具,可偏偏就是这样,在失去了所有作为生物的自觉后,它们的速度达到了活着的时候绝不可能达到的速度,而且它们奔跑时身体也不再摆动,骑在它们身上的人再不会感到颠簸,真是讽刺。
这绝不是说幽灵马比活着的马更优秀,虽然很多人都这么觉得,可只有那些深入了解过这些可悲的亡灵和它们同样可悲的主人的人才能真正明白,这些马匹和骑手的内在空无一物。他们早就死了,死在了可能存在的时间的所谓过去的某一个时刻里,对于他们来说,在那之后就已经没有了未来,没有了时间的流逝,只剩下虚无,如同永远填不满的黑洞。
人们总说亡灵是冰冷的,尸体是冰冷的,这没错,可亡灵,亡灵没有如尸体般确切存在的,由物质构成的实体,它们何以谈论温度?所以亡灵并非是冰冷的,是接触它们的人意识到了这些死者内在的空虚而感到了恐惧,因为他们的骨子里知道生者比会死去,而这空虚也必会如吞没了这些死者般吞没生者。死亡不可怕,如果死亡意味着灵魂的自由,或是新生命的开始,那它一点都不可怕,可怕的是虚无。
起司本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面对虚无,他清晰的记得,在他作为学徒第一次站在解剖台旁边的时候,他的老师就告诉过他尸体和逝者的区别。这区别中间接包含了对虚无的提示,它被年幼的法师敏感的洞察到了。自那之后的很多天,起司无法顺利入眠,他开始思考虚无的来临和虚无的可能,他试图说服自己虚无并不是不能接受的,而回应他的只有胸膛中悸动的心脏。时隔多年,这无解的问题仍然时不时的爬上他的心头,这也是起司为什么这么讨厌亡灵的原因之一,它们的存在就是虚无的显现。
但这一次,当他再次不得不与亡灵建立连接,寻求幽灵骑手和他们的战马的帮助时,他意外的没有感到寒冷。这不是说,这些亡魂和他之前了解并接触到的有任何不同,它们的内在仍然虚无。只是这次,他就是不这么觉得了。在这种平心静气的帮助下,他所施展的法术也比预期的要更有效,洛萨和巴图的身影,眨眼间就被牧草遮蔽,而前方的天木以及攀附其上的可怕蠕虫,则变的更加巨大。
该怎么对抗这样的对手呢?这个问题压过了对亡灵和虚无的思考成为了法师现在不得不面对的命题。起司不是第一次对抗比自己体型大上许多的敌人,他曾经在龙脊山以北的冰原上与可以将城堡当成座椅的恶魔领主交战并取胜,甚至在更加遥远的时间里,他和米戈,也就是现今作为他伙伴的红色巨龙也有过不得不与之对立的场面。经历过这些的法师知道,对手体型的庞大,对他这样使用超出体能的魔法来作战的人来说从来不是问题。真正的问题,是那些既拥有巨大肉体加持的肌肉力量,又拥有或先天或后天精神乃至魔力的存在。巧合的是,他们现在所面对的蠕虫,绝对是这样的存在中最强悍的那一种,更别说,很可能还没有发挥出自己真正的能力。
速战速决,在那异常的存在准备真正使用足以动摇这个世界的力量之前就将其清理出去。这是起司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也是他从灰塔中得到的极少数有关那些邪神的建议,给予这个建议的人,是他的老师。“们总是把我们当成是什么都不理解的蝼蚁,是偶然爬到正在阅读的书本上的瓢虫。这是我们不多的可以利用的弱点,必须要在们在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之前,逃跑或是刺出毒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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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也奇怪,当自己刚离开灰塔的那段时间,满脑子都是眼前看到的东西,可随着时间的流逝,在灰塔中受训时的情景却渐渐变的清晰。很多那时没听懂的话,没在意的事,慢慢成为了切实要去思考和理解的东西,这或许就是知识与经验的关系吧。这么想着的起司嘴角露出一抹苦笑。有了思路,切实的行动方案就如河流般从他思维的原点伸展开来,弹指间化为一大片复杂的水系,只是这片水系中的大部分都逃脱不了断绝的命运,它们的前方不是有巨石挡路,就是落入沟壑暗渠,真正能够流向远方的,不多。
机会,有两个。起司得出这个结论时,他们的位置已经离蠕虫的躯体不远了。从这里可以清晰的看到那些冲向庞然大物的骑手们的后续,他们中的大部分,都被蠕虫体表的神秘力量弹开,震碎,化为一片灰雾。要是一般的亡灵,在化为灰雾时他们就会散去,变成更加细碎的破裂的尘埃,变成更加不易被人察觉的游魂。可在得到了某个将洛萨从地底救出来的存在的加护后,这些亡灵得以重聚身体,纵然第二次攻击依然会被弹开,它们还有第三次,第四次机会。总有一次,它们能够侥幸利用同伴制造出的空隙,冲进神秘力量的屏障里,用寒冷的幽灵刀刃砍伤巨大的蠕虫。虽然这样留下的伤痕轻微,可此时聚集在此的,是漫长岁月里积攒下来的草原战士,如果它们的战马还能扬起灰尘,那光是它们的跑动就已经足以掀起一场沙暴了。
不过即便没有沙暴,悍不畏死的骑手也已经为真正的毒针提供了掩护。在蠕虫不耐的咆哮中,三人终于抵达了的身前。
“我们的目标是它身体的上段!要跳到它身上去!”法师对同伴们喊到,接着咬着牙尝试着从马背上站起来。蠕虫的皮肤在他面前变成了一堵城墙,看不到边界,而就在他即将撞到这面城墙上的时候,他的双腿骤然发力,整个人跃向空中!
第一百一十二章 登堂入室
在死去的牧民骑手手持弯刀的厉喝中从其高速奔驰的幽灵马背上跳到一只攀附在通天彻地的巨大树木上的同样庞大的蠕虫身上,这是一件光是用语言来描述就足以让人觉得混乱的事情。这混乱来自将太多本不可能发生或结合的事物组合在一起,并将其以粗暴的逻辑贯联。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虽然不是谁都能遇到幽灵或者见到邪神般的蠕虫,但总会有这样的时候不是吗?
在某一刻突然停顿的思维,脑中原本被脉络支配的思考因此而中断,化为一个纯粹的问题,我为何在这里?这种微妙的不真实感是如此真实,又是如此无力,它让我们所经历的生活有时像梦一般不真切。记忆和痕迹明明在不久前才留下,注意到时已经过去了很久;只是乘着交通工具过了几个小时,眼前的景象和生活在其中的人事物就已经不再雷同。或许只有在故事里,所有事物的发展才会都有可以依傍的脉络存在吧,因为故事都是人编出来的,而人自己都没法主宰自己,又如何在自己创造的故事中加入自己都没法控制的意外呢?
在草原上的旅行应该是怎样的?这个问题放到几个月甚至几周之前起司都会有很清晰的想象,广袤无垠的天地,如云朵般随风飘动的孤独的旅人,偶尔会遇到的牧民和匪徒,就像部族中传唱的歌谣般豪迈广阔又带着几分旷达的苍凉。音乐真是神奇的东西,它明明不像语言和文字那样能传达明确的信息,确往往能包含超越语言文字的内容。不过,就和人所编造的故事一样,人所编造出的音乐即使再动听,那也是将一个个体所经历的体验分享给其他个体,充其量也只是一人的所思所想,这种所思所想固然会根据个体的区别有着不同的高度和广度,但既具有极高视野又能够留下作品又能够被人重视,又能够得到传播,又能够被他人解读消化理解吸收,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与之相比,有种音乐从不能被谱曲记录,却永远饱含着最深沉的道理,那就是自然之乐,只是这音乐不太好被人理解罢了。
从耳边呼啸而过的狂风,这或许才是这场旅行唯一会陪伴旅人们的音乐吧。当然,风声从来不纯粹,它包含了太多的来源,草叶的晃动,空气的摩擦,树枝的呻吟,地面的起伏,现在还要再加上死者的嘶吼,当着一切的一切全都融合进来的时候,风才是风。只是这风,现在还吹不到灰袍的耳边,那是因为他竖起的兜帽受到魔法的保护,即使看起来随时都可能被掀开,可就是顽强的将起司的后脑和耳朵包裹起来,让他能够有一个安静的思考环境,让他与这个世界隔离开来,用他自己的智慧去思考。这听起来有些,闭塞,好像拒绝了自然之风的建议转而埋头以自身有限的头脑来揣测是件很愚蠢且傲慢的事情。可这也是必要的,在听风之前要是连自己的心绪和思维都理清不了的话,又怎么能听得清这风里的种种呢?
呼,吸。当你不知所措的时候,专注于呼吸。当你处于极端的情绪中不受自己左右的时候,专注于呼吸。当你专注于呼吸的时候,忘了还在呼吸。很多人以为冥想是件只属于施法者的神秘的仪式,他们猜想施法者是通过种种不可思议的方式进入冥想状态,以获得那不同于常人的能力。实际上,冥想的方法简单的很,只有一个要点,呼吸。所以对于成熟的施法者来说,冥想不在于静室之中,不在于特定的仪式和动作之内,只要有机会调整呼吸,他们随时随地都可以进入冥想或者半冥想的状态。关键在于,冥想之后。
冥想固然能够提升思维的能力,可它同时伴随着平常不会出现的危险,当一个人自以为掌握了冥想的方法并尝试进入冥想时,他是在自杀。冥想是钥匙,用来打开奥秘的大门,可奥秘之门后的东西是那么广阔和怪诞,只是误打误撞打开大门的人顷刻间就会被其吞没,然后沉浸其中,迷乱,自以为是,许多邪巫就是这么出现的,他们曾经那么普遍,以至于催生出了猎巫人这样的团体。要如何在冥想中保持自我,只取得自己所需要的,不坠入迷乱且无法自知之中,这样的技巧就是真正有传承的巫师比误打误撞的野巫师更加高明的地方。
这样的方法很多,不过最主要的是两种,其一就是如草原上的萨满一样,内心秉持着纯粹的信仰,信仰所包含的种种信条都可以帮助冥想者抵抗奥秘之门后的混乱。其二,则是像灰袍们一样,以理性作为思维的基石和屏障,以此达到相同的结果。然而不论是这两种中的哪一种,它们在靠近巨型蠕虫这样的存在时都会产生问题,这只蠕虫本身所散发和带有的能量足以让冥想的目的地产生偏差,有能力将那些在自己周围思索的人悄然引入另一个复杂混乱的领域当中,并逐渐让他们成为自己的信徒或饵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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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司清楚这件事,他就是要这么做。只不过他的目的并非在此刻信仰这只蠕虫,他的目的是通过这种方式以求找到打败对方的办法。这听起来有些矛盾不是吗?一个需要他人崇拜的存在,怎么会把自己的弱点暴露给自己的信徒?但弱点就是弱点,只要它存在,它就会在那里,即使没人提及,无人理会,任何有眼睛的人也都能看到房间中的大象。起司相信,他的眼睛可以发挥应有的作用。
“我接下来会有些木讷,你们带着我的身体继续往上爬,爬到你认为是这条虫子脖子的地方。要是我的计划失败,弗拉克拉格就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在三人全都接着灰袍的魔法突破了巨虫的屏障落到堪比城堡回廊的身体上后,法师对同伴们留下了这句话。
第一百一十三章 旧称
作为一只猫,哦不,是猫妖精,这其中的分别一定要好好的分清。因为如果没有分清的话,自我就会很快崩溃,如果屈服于野兽的外表放弃了内在的话,猫妖精就会真的变成猫。这可不是隐喻或是危言耸听,那些常年生活在这个世界,尤其是对人类或其他智慧种族带有好奇心的猫妖精没过几年就总有些会丧失自己的身份,变成纯粹的野兽。这与使用变形术的巫师在长期处于变身状态时丧失自我的状况很类似,后者忘了自己是人,于是顺应着变身成的生物的野性活着。只是与之相比,猫妖精们的处境会更艰难一些,因为巫师只要不去变形就不会有危险,而凯拉斯的同族从来无法舍弃自己的外表,尽管他们为了将自己与那些普通的猫区分开来做出了这么多的努力,他们学习礼仪,裁制衣服,就连战斗也舍弃了与生俱来的爪牙转而像人类般操作武器。即便如此,猫妖精终归是猫形的妖精。
“塔兰,看来现在就剩下我们了。这可,真令人怀念。恐怕这就是凡人口中的诅咒吧,我们注定没有彼此之外的同伴可以依靠。他们不是抛弃我们,就是背叛我们。”在起司的头低垂下去,身体本能的朝上方前进之后,凯拉斯第一次用阿塔兰忒这个名字的中间两个发音称呼她。而被称呼者虽然愣了一下,可是身体却自然的将头转向猫妖精,她的身体,或者说她的记忆里有被人这样称呼过。
虽然如此,阿塔其实并不清楚猫妖精为何说出这样的话,她儿时的记忆并未再次苏醒,那些让她可以理解凯拉斯的过往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还不存在。因此,她不明白这只穿着衣服的猫为何会用这般沉重的声音和这般复杂的眼神看向她。尽管,这些都只有一瞬,下一秒,那只嘴上不饶人,行为乖张的猫妖精就又回到了这里,嘴角露出恶作剧般的弧度。
“我都忘了你现在不记得了。抱歉,我尊敬的女士,请您把刚才的话当成是一只老猫在壁炉旁边无意义的呼噜声吧。你看,我现在也有不少年纪了,作为一只猫来说,随时死去都不意外。啊,我不是说我现在就会死,只是猫上了年纪也会没那么敏锐了不是吗?话虽如此,要对付这条大肉虫子的敏锐我还是有的。来吧,让我们把这具走肉带上去,结束这一切。”
走肉,真是讽刺,所有猫妖精的末路,不都是变成这样的走肉吗?凯拉斯一跃跳到起司的肩膀上,像操作木偶一样操作着法师的身体。这只猫妖精一度不再畏惧那样的末路,因为在多年以前,一个女孩曾经向他承诺过,即使他变成了野兽,她也会像现在这样和他相处。所以在那之前,在变成野兽之前,穿着衣服的猫必须保护他未来的女主人,不管是从巨型蠕虫手里,从巫师手里,还是从曾经的朋友手里。
那么这个被猫妖精下定决心要保护的人是怎么想的呢?阿塔,她在此时是怎么想的呢?嗯,这其实是个挺难回答但又意外好回答的问题,因为女剑士现在,并没有注意到凯拉斯的话,除了身体本能的回应了塔兰这个称呼之外,她现在的主要精力都用在了恐惧和惊慌以及试图将其压制下来这件事上面,实在是没什么额外的能力去倾听同伴的话。
那双藏在小栗色头发里的毛茸茸的兽耳,在颤抖着,阿塔甚至认为如果自己兽化的部分在多一点的话,她的头发恐怕也已经像受惊的猫一样炸起来了。这太可怕了不是吗?离远了看还好,真正站到蠕虫的身上之后双眼中看到的东西,脚下传来的触感,以及更加隐秘复杂却更加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这些都让人难以轻松自如。尤其是她脚下的蠕虫皮肤上流动的纹路,她看不懂这些纹路的意义,双眼却不受控制的盯着它们,恐惧,厌恶,恶心,但越是如此,就越不能移开视线。阿塔现在只觉得背后有好几双眼睛在盯着自己,那些眼睛都有锋利的牙齿和扭曲的面目。她就好像是一只误入了恶狼领地的兔子,不需要谁来给予实质性的伤害,光是狼穴中弥漫的气味,就足够窒息…
“女士?塔兰?阿塔?喂!回神!”温暖但是却坚硬的东西从脸上划过,将天蓝色的眸子从无神采的状态中唤醒,出现在阿塔视野里的,是一张担忧的脸。猫怎么露出担忧的表情?这恐怕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因为和那些脸上没有毛发的种族相比,猫的表情都隐藏在了绒毛和胡须下面。可,谁说情感的交流必须通过确切的肌肉动作呢?不需要严格的判断,阿塔就能确定凯拉斯的状态。
“我,我刚刚…”女剑士晃了晃脑袋,这个动作在蠕动的蠕虫身上导致她险些摔倒,要不是身体习惯性的调整重心,她很可能从这里滚落下去。而这样生理上的惊吓,也适当的缓解了她心理上的恐惧,让她进一步将精力重新投入感官世界当中。
“别去想这东西的来历,别去看它身上的花纹。即使对妖精来说,这东西也太过于邪门了。我们现在可不能出问题,那样就真的没希望了。”凯拉斯难得说了些严肃的话,只是这些话配合着他的那张猫脸实在让人严肃不起来。甚至,近距离面对着他的女剑士更是笑了起来,而这一笑,那种无处不在的压迫感顿时减轻了许多。猫妖精撇了撇嘴,他倒是不在意这些细节,阿塔能恢复注意力比什么都重要。
“我们走了多久了?”阿塔问道,尝试着想要看向下方,不过在伸出的猫爪阻挡下没有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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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看。现在我们看到的高度不准确。这东西在影响我们的感官,我的身体比人的敏感,所以能比你们更明显的感觉到这些把戏。”
“那这样的话,我们该怎么确定现在在哪里?”女剑士对凯拉斯的话并不怀疑,但感官不可信,又剩下什么可信呢?
猫妖精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用眼神引领着阿塔向前看,在他们身前几步的距离,依然低垂着头的法师默默的攀爬着。“我们跟着他,现在的他不受感官的影响。”
第一百一十四章 精神领域(上)
事情发展的很顺利。即使在进入半冥想状态的时候,起司其实还是可以准确的接收到来自身体的各种信息,只是此时的他没有再如平时那样宰制自己的身体,而是给它设定了一个简单的目标后就选择了旁观。这种感觉很像是在体能训练,身体上的痛苦和疲劳已经不足以支撑头脑清晰的思考,可即便如此,身体还是可以按照头脑发出的简单命令持续运动一段时间。当然,暂时将意识和身体分开操作的技巧远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这是需要长期训练才能掌握的技能。只是即使是在懂得这种技法的施法者群体中会使用它的也不多见,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忙碌到需要以这样的方式来增加自己的效率,没有意识掌控的身体可能会出现各种问题,这是无法避免的事情。
这就是起司认为到现在为止事情发展的十分顺利的原因,在外界的凯拉斯和阿塔可能对他们的位置和经过的时间失去了概念,可是进入了另外一种状态的法师却清晰的计算着这些信息。因此,起司很清楚他现实层面上的同伴们并没有遇到什么实质性的阻碍,没有从蠕虫身上生长出来的触须,没有保护其身体的护卫,甚至就连精神层面上的压迫也因为凯拉斯的敏锐而被减少了许多。这些情况让起司不由得松了口气,尽管现在处于精神领域的他并不存在可以这么做的器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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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注意力从身体上的感官收回来,起司现在所处的情况并没有那么悠闲。要描述精神层面上的东西,是十分困难的,主要是在舍弃了五感之后,为现实生活服务的语言和文字就很难再提供准确的描述。这就是为什么那么多涉及这方面的书籍会在写到这种问题时采用另一种方式,隐喻。当然隐喻也不是随意的类比,所谓隐喻是使用自己生活经验中的种种来将抽象的东西借由某种特征或特质加以描述。
例如要是要描述现在的处境的话,起司会说自己正走在一片沙漠里。之所以不使用沙滩而是沙漠,是因为浸满了海水的沙滩砂质会更加厚实,砂粒与砂粒之间如同被粘性液体粘连在一起一样。而沙漠则不然,沙漠里的每粒沙子都展露着干燥坚硬的质感,它们是非集体性的,是自我的,只需要一阵微风,它们就会各自飞散,对同伴和原来所处的地方不带任何的眷恋。踩在沙漠的沙子里,每一脚都让人不适,那种随时可能被拉入黄沙之下的恐惧,砂粒摩擦脚面和跟腱的刺痛以及对沙子里藏着什么的担忧。只不过,起司现在并非真的涉足沙漠,他所接触到的亦并非实体的区域,那些沙子和关于沙漠的想象都是他努力让周围变的熟悉而做的联想。
在精神领域中很多事情变的复杂,但也并非所有事物都是如此,就比如施法,单纯在精神中施法是最简单的,任何学徒在掌握真正的魔法之前都会尝试着想象构建自己的法术。同理,老练的战士可以在出招前就与对手完成一场切磋。这些都不仅是胡乱的想象,在精神的领域中,思绪没有了身体的限制,它可以更快的模拟,推演,测算许多在现实中受制于实际条件的东西。不过这也不完全是好事,没有了尸体的制约也就意味着没有了实体的保护,思绪在此会以很快的速度在记忆,思维和臆想中跳跃,稍有不慎就会偏离原本的轨道。甚至要是过分沉迷于此,任凭心绪散乱,到最后思维主体都有可能迷失在这片无形的疆域之中,再也找不到返回身体的道路。
因此大部分施法者在精神领域中行动时都不会离他们的原点,也就是通往身体的通道,离得太远。反正在这里也没有真正的远近之分,只要思维的想象力和控制力足够,多大的推算都能在方寸之间完成。但那是单一施法者在独自思索时的状况,现在的起司,已经离他的身体有些距离了。这种距离在四周围的沙子试图将他精神的双腿拉入其中时尤其明显,他没办法快速的返回身体。
这是相当危险的,任何有常识的施法者都应该避免这种身体和精神产生距离的状况。毕竟躯壳和内在是不能分割的,实际存在的躯壳是构成自我和辨别物我的关键,过分的想要将意识和身体隔离只会让精神失去对躯体的认同,而躯体也会在失去精神的指挥后丧失活下去的动力,其结果就是它们一同走向灭亡。好在,受过专门训练的起司所能适应的距离比其他体系训练出来的施法者要长的多。
在沙漠中前行的巫师渐渐感觉到了某些东西,模模糊糊能肯定是其他的精神体,只是数量和状态他还没法确认。是否要接近,这是个得思考一下的问题,精神领域里没有距离的概念,当起司决定靠近他或他们的一瞬间,他的精神就会完完全全的暴露在对方的面前。况且,在这种地方会有精神体存在实在是有些诡异,那些执着于生前的幽灵不可能出现在这里,法师的其他同伴也不具备类似的能力,不论怎么看,眼下的遭遇都透露着一股陷阱的味道。
可起司能感觉到他人,他人未必就不能察觉到起司,刚刚还无法确定的精神体像是发现了猎物的猎豹一般挪移到法师的身边。起司下意识的就打算施法,可是当他注意到对方的样子后就放弃了这个打算。因为在精神领域中伪造外表是十分困难的,对自我的认同会决定自身出现在其他精神体感应中的样子,而来到法师身前的这两个精神体,一个呈现出苍鹰的形态,另一个则是一团绿色的光。
这两个精神体他都认识,曾经显现在沙勒部头人身上的雄鹰之灵,以及虽然没有形体,气质上却会让人想到古老而庞大植物的木灵。这二者出现在这里绝非偶然,它们的目的显然和起司一致。
第一百一十五章 精神领域(下)
精神领域中不存在语言,就像它里面也不存在可以被真正认知的形体一样。所有在精神领域中的交流都是主观的,换句话来说,在精神领域中的交流是建立在每个人的意识经验上的,这意味着在这里的两个个体在交换信息时不会更加准确的沟通,而是极为难以沟通。这是因为每个个体的生命经验都不尽相同,随之构成的意识经验亦然。举个例子,比如鱼这个概念,其中一个个体给出的答案是河流中的鳟鱼被切开后装到盘子里的样子,因为这就是他对鱼的第一印象。而另一个个体想到鱼则会构造出一条锤头鲨在游曳的身姿。他们可以相互理解对方的意思吗?恐怕是困难的。这就是精神领域中交流的困境,在这里,没有所谓的文字,也没有便利的工具性概念。
既然如此,精神领域中的交流好像就变的不可能了不是吗?对大部分人来说确实如此。只是经常要出入精神领域乃至对此有所研究的专家还是在这种不可能中找到了些许的可能性,那就是一种被称为纠缠的技巧。所谓纠缠,就像名字一样,指的是交流双方相互接触并像藤类植物般互相包裹和缠绕。在这种情况下,二者对事物的认知可以达到某种程度的统一,所传递的信息也就有了理解的可能。当然这种技巧是存在着很大危险性的,精神体的交互很有可能导致意识的错乱,进而产生幻觉,精神错乱等等一系列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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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风险起司都知道,但老实说它们和他即将要面对的东西相比不值一提,面对来自另外两个灵体展示出来的善意,起司没有任何犹豫就伸出了他的双手,或者说类似双手的东西。另外两个精神体立刻理解了他的意思,于是分别伸出了自己的一部分和法师产生了纠缠。
只要两个精神体开始纠缠,他们之间信息的交互速度就可以无限趋近于无过程,在纠缠开始的那一刻也就是纠缠完成的那一刻。而有些出于起司意料的是,这两个在草原上都会被称为神灵的存在,并没有像他想的那样给予他信息上的帮助,它们给予的东西更直接,那就是自身精神体的一部分。这个举动,基本相当于用刀从身上割下一块肉喂到起司的嘴里。那种庞大的能量以及充沛的情感像是一股热流在法师的精神中涌动,他所有的负面情绪在这股纯粹且浩荡的能量中全部瓦解,有那么一瞬间,起司甚至觉得自己的存在已经突破了个体的限制,扩张到了无限巨大的层次中与一切等同共融。但就在他沉溺于此的时候,在他已经无限膨胀的个体中,他看到了一个核心。那是一颗坚硬的,顽固的种子,在这颗种子里散发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气息。
刚刚至大的想象刹那瓦解,起司好奇的查看着他发现的东西。可不得他再细看,那种子就在他的感知中隐去了,仿佛从未存在过。他不知道的是,要不是这颗种子,此时的他恐怕已经出现了问题。诚然,与天地为一,与万物同在是一种非常玄妙高深的状态。但这状态不是可以通过借由外力的方式达到的,众灵所分给他的力量像是过量的兴奋剂,在更开始服下时会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可是之后就会发现,除了继续服用这种兴奋剂之外,他什么都不能做。好在,他还没有来得及感受那种美妙,注意力就被拉走。
回过神的起司想要继续和两个神灵交流,可精神领域中哪里还有它们的存在?老实说,法师其实并不感到遗憾,将自己的全部展现在两个未知存在面前对于他来说实在不是件愉快的事情。而且,牧民们视众灵为一切,可众灵是怎么看待他们的,又是怎么看待其他非草原人的族类的,这都是说不清楚的事情。尤其是在体会过对方精神体所具有的庞大能量后,起司不认为他会有什么余地。
这样就好,你们给我力量,我去帮你们办事。简单,直接,没有契约,没有猜忌,这,再好不过。带着这样的想法,起司继续在沙漠般的精神领域中前进,终于,他发现了自己的目标。而那个目标并非像刚刚出现的那两个精神体般的存在,那是一个缺口。一个存在于精神领域的缺口,像是幕布上的破洞,明亮夜空中无法看透的黑斑。对于大部分人来说,那是陷入就万劫不复的陷阱,而对于此时的法师来说,那是他此行的目的,那是,通往蠕虫精神世界的大门。
心动,身至。穿过那个缺口的过程比起司想象的顺利的多,他没有遇到任何困难就一下子来到了他的目的地。这里不再是精神领域,意识自然的模仿着躯体模拟出五感,法师的形体也变成了身披灰袍的人类模样。在他的眼前,出现了一条荒凉的山脊,说是山脊,它更像是沙丘被风型塑出的最高处,在法师的左右,地面迅速的向下凹陷,滑落到遥远而看不清的黑暗中去。说是黑暗,可起司并不能确定他看不到下方的尽头的具体原因,这是因为他所站立的整条山脊以及构成它的物质也是黑色的,而在这些黑色的物质上,唯一可以称得上是点缀的,就只有稀稀落落插在其中的绳结。只是与起司曾经见过的绳结相比,插在这里的绳结就显得不那么的一致,它们的材质不再限于草茎和木棍,而是各种他认识的和不认识的材料,这些材料明显经历了漫长的岁月,那种古老的感觉是无法伪造和模仿的。光是看着它们,心绪就会不自觉的产生卑微的想法,想要屈从于这些绳结所历经的漫长岁月。
这里就是蠕虫的意识。或者说,这里是蠕虫意识的最外层,现在起司所看到的一切,都只是那只蠕虫想要展现给他看的东西。不过没关系,再往前走,他迟早能找到自己想要的。
第一百一十六章 对抗与信仰
黑色的山脉,看不到尽头。孤独的灰袍,前面是蜿蜒的道路,后面亦是蜿蜒的道路。没有天光,没有星辰日月,天和地之间亦没有界限。起司甚至怀疑自己是否真的位于这个空间中的下方,要是他从这狭窄的山脊上跳下去,他是否反而会浮到天上。不过这不是件值得冒太多风险验证的事,在这里最稳妥的方法还是按照显示出的路径前进,胡乱的在他者,尤其是如此强悍的存在的精神里穿行,肯定会遇到不少本可以避免的麻烦。话虽如此,这路可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
绳结,只剩下最顶端的部分,如横死街头的尸体般立在法师的脚边。起司之前没怎么在意过这些绳结,他只是单纯的将其当做是邪恶崇拜时所需要的媒介。这种媒介其实到处都是,因为并非所有信仰中被人供奉的东西都有可以拿出来放到神堂里祭拜的雕塑。究其原因,可能是信仰的教团中缺乏带有艺术特质的个体或崇拜者不存在这种需求。也可能是因为教团所在的环境不允许教徒制作信仰的具象,比如在沙漠中崇拜泉水之神的教徒就很难忍着不去喝掉那些象征着神明的宝贵水源,而他们的宗教如果务实一些的话也不会禁止教徒这么做。但除了这两种之外,宗教中不直接使用被祭拜者的神像而是采用象征物则更有可能是因为其教义本身的要求。
这种要求又有各种可能,起司就知道一些宗教并非采用最广为人知的宗教模型,即神明,教主,信众的三种构成,因此一些宗教中并不存在权利绝对至上的所谓领袖或魁首。在那些宗教中,信徒与他们所信仰之物的关系可能很靠近,甚至来说他们所信仰的很可能不再是某个切实的个体,而是一种理念,一种经验或一种理想。当然这些抽象的概念很可能在该宗教的后期发展中被赋予一个确切的实像,不过那也不是绝对会产生的发展,但不管怎么说这种信仰是可以不立神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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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那只蠕虫会是这种情况吗?显然不对,不管怎么看,那蠕虫的样子和所散发出的能量都和起司见到过的其他邪神相比更为激烈,那不是湿魂那样温柔的和凡人接触进而将自己的存在与理念交付于对方的类型,比起发展自己的宗教或者挑选教徒,这个存在显然采取了一种更为激烈的手段来介入这个世界。因此,绳结不会是隐秘教义的产物。
还有一种可能,或者说在起司看来从来就只有这一种可能。在法师对邪神以及其崇拜者的研究中,蠕虫和制作了这些绳结的人只会是一种关系。那就是像他和蠕虫一般的关系,对抗关系。对抗,会产生信仰吗?这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对抗怎么会产生信仰,不如说对抗本身就是与信仰完全相反的状态,要人在这两极中的一端摆荡到另一端未免过于匪夷所思。
然而事实可能不是这样。在起司阅读过的卷宗和手札中,不乏这样的例子,很多邪神的崇拜者,乃至们主要的大祭司,在最开始的时候都是抱着摧毁邪神信仰的信念走上这条路的。这很难理解吗?就好比一个村民发现自己的村子里发生了怪事,莫名死亡的牲畜,无故失踪的孩童,掺杂着不明物质的井水等等。而他没有选择逃离这个村子或是对异常视若罔闻,他尝试着寻找和揭露出这些诡异事件背后的真相。那么,他就有可能得到他所追求的真相,前提是他没有死在这个过程中或是中途萌生退意。当他幸运的走到最后一步的时候,他就会看到那个主导了所有事物的存在或教团。但同时,经历了这一切事物之后,他也亲身经历了对方到底具有怎样的力量与能力,当橄榄枝被抛出,并施以诱惑的言语和伪装好的胜利,人很难区分自己到底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也许你会认为,这是因为作为个人与邪神教团对抗是站在了绝对的弱势地位,或许打从一开始就没有胜算,因此最后沦落成为信徒也是理所当然。可与之截然相反的例子起司也知道不少,而且那些例子里的结果往往更加骇人。那些被整个地区甚至整个国家所抵制的教团,他们所拥有的凝聚力和执行力是惊人的,而且他们还具有那些隐秘的教团所不具备的能力,他们可以站在弱势的一方宣扬自己。人们总是对自己现在所处的环境有着或多或少的不满,即使是国王,他也会觉得自己承担了太多的责任而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在这种不满中,那些被压迫者就开始显得值得被同情,那是因为有的人把自己的不如意放到了那些人身上,放大了自己身上的不幸而不去仔细思考这其中存在的根本区别。于是邪恶的变成可怜的,错误的变成受压迫的。此时只需要一两个牺牲品,一两个义正言辞走上火刑架和绞刑台的人对着那些人宣讲他所谓的正义,盲目的火种就被撒了下去。这种事情其实哪里都有发生,只不过当这种“被迫害”的群体变成了宗教,而他们背后真的站着一位邪神的时候,事情就会变成另外一幅模样。要不了多久,一个邪神支配的国度就会出现,且其影响足以绵延百年。
起司有理由相信,这些绳结本来是草原或是附近住民信仰中的驱邪图腾,但是在这些受到蠕虫影响的人思想的转变中渐渐异化扭曲,变成了现在他看到的模样。而那可怖的蠕虫,也借着这些图腾得以在这个世界显出躯体的投影,得以开始破坏性的入侵。如果放任不管,不光是天木的存在会被啃食吸收,随着蠕虫影响的扩大,很多人会在不知不觉间变成的信徒。所谓信仰的窃取就是这么一回事,图腾还是那个图腾,与之前相比只是略微有了调整,可其实图腾背后刻着的名字已经完全不同。
“哈。”法师,叹了口气,他没有继续向前走,而是俯下身子让自己的视线更靠近那根绳结。如果这里是表象的话,那总有东西能通向内部,它或许是一道门,或许是一扇窗户,或许,是另一种象征着贯穿与连通的东西。手,碰触到绳结上。与此同时,整个山脉开始抖动,那些黑色的组成物开始松散滑落,被半掩在其中的绳结裸露出来,连同它们所根植的东西。
这里根本没有什么山脉,整个山脉,都只是那巨大蠕虫的一部分。而绳结,则是那只蠕虫身上的绒毛。
第一百一十七章 蠕虫与灰袍(上)
似乎是注意到了身体上的变化,山脉,哦不,是蠕虫的本体在虚无中开始了摆动。然而因为这里没有地面也没有大气,这本该地动山摇的景象竟然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起司也在下意识的蹲伏了片刻后才后知后觉的站起身,因为他发现不论脚下的巨大躯体如何扭动,他都没有要被甩出去的感觉,他的脚就像踩在大地上般踏实,这种神奇的体验让起司开始怀疑究竟是因为这里是精神世界的关系,还是同样的景象发生在现实当中也是如此。人们脚下的大地是一成不免的吗?它会不会也和这只巨大的蠕虫一样在移动着,只是我们作为其上的居民实在太过于渺小才错把无时无刻不在产生的变化当成了亘古不变的永恒?当然,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
那巨大的黑影从虚无中靠近,吞吐着风暴的头颅渐渐展现出清晰的细节。如花瓣般朝四方张开的皮膜,露出下面可怖的内涵,那些排列在洞穴般巨大的口器中的牙齿,每一颗都足以被当成攻城器来使用。没人知道蠕虫的嘴里的牙齿到底延伸到那里,它们的存在绝对不是为了进食考虑,更像是作为武器或者威吓敌人的工具。不过说实话,不需要牙齿才能威吓对手,光是那庞大的身体以及身体上的花纹就足够让符合任何意义上对令人恐惧的怪物的定义。即使是起司,在面前也会自然的两股战战。
什么样的外形会让人感到恐惧?这是个有趣的问题。巫师们很早就对此有过研究,因为他们很想明白生物恐惧的机制以及其背后的意义在于什么。在这其中,一些巫师的成果得到了较为普遍的认同。他们认为恐惧不是一种心理作用,而是全然归于身体的,是本能式的。证据就是,即便是从未见到过蛇或蜘蛛的人,在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就会感到不舒服。那是因为对它们的恐惧已经被刻入了生物的遗传信息当中,就像鬣狗生来就懂得打洞,鸟会张开翅膀飞翔一般,人天生就对一些东西感到无法克服的厌恶。
如此来说,对于起司眼前这只蠕虫的畏惧与厌恶恐怕已经超越了种族,当那些生长在肉瓣间隙的眼睛盯着他的时候,他脑中所有的计谋和知识都变成了想要放声尖叫的冲动。可他没有尖叫,理智告诉他如果他任凭恐惧占领思想,那他就再也没可能击败眼前的存在。再说,他也不是空手而来不是吗?现在的局势并不是蠕虫袭击了他,相反,是他冲进了这只蠕虫的禁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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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给予的能量从起司的身体里透出,带来的是生理和心理上恐惧感的淡化,虽然那种感觉没有完全消失,至少它们不再让法师打颤了。在心里感谢了一下雄鹰之灵和天木的帮助,起司重新抬起头,直视那可怖的怪物。而怪物,也在看着他。
“我认识你。”出乎意料的,来自蠕虫的声音听起来并不恐怖,甚至有些温柔。应当不是用那张大嘴在发声,因为那张嘴里没有舌头或类似的发声器官。而解答了起司疑惑的,是从下方浮现上来的一根触须,触须的顶端是一种类似人类的嘴的东西。那张嘴继续开合着,说出起司所熟悉的语言,“我知道你做过什么,知道你能做什么。”
“那你就该知道我来此要做什么。”灰袍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他该看向哪里,是触须还是其它地方,所以他决定不改变视线的方向,继续盯着那张大嘴。他总感觉只要自己的视线一挪开,那长满利齿的山洞就会将他覆盖起来,利用收缩的力量将他磨成肉碎。这种妄想自然没什么道理,主要是因为即使他看着那张嘴,以蠕虫的体型同样可以做到这件事。
“不,我的意思是,我可以猜想你的目的,但我并不理解你的行动。”更多的触须从下方的黑暗中升起,起司注意到那些触须的前端都长着某些东西,只是在它们开始运作之前他没法确定它们的功能。有趣的是,在现实中他并没有看到过蠕虫身上长着这些触须。它们可能是蠕虫的本体才有的器官,也可能是为了在这里和灰袍交流所创造出的产物,又或者,现实中的它们只是暂时被藏了起来。
“你越界了。”法师自己也惊讶于他有一天会和这样的存在讲道理。不过对方愿意对话总是好的,至少这让他有机会更多的观察,“你正在啃食的东西,那棵大树,它是对这个世界非常重要的东西。我不能让你把它吃了。”
“嗯,在你看来,我在吞噬啃食你们的世界。但在我看来并不是这样,我对这个世界很好奇,我希望了解你们。”那些肉瓣开合着,露出后面更多的眼睛。起司能看到自己的身影映在每一只眼睛里不同的样子,有的高些,有的矮些,有的年轻,有的年老。
“你了解的方式有问题。如果你真的对这个世界感到好奇,你就不该在你了解它的同时破坏它。”
蠕虫的身体扭动了一下,它塔楼般的躯干收缩了一次,那张巨大的嘴里滴落出几滴足以填满池塘的口水。起司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他讨厌跟一个流着口水的异类交谈,尤其是在对方有着一张能把他一口吞下的大嘴的时候。
“你的话,和你的行动不相符。”触手上的嘴声音温和,法师猜想那不是的声音,很可能来自于某个被吃了的倒霉蛋,“你认为我了解世界的方式是在破坏世界。可我没看到你与我的差别。你脑中的知识,大部分来自于对这个世界的破坏。你和你的族类改变地形,构建建筑,改变植物和动物的分布。你们管这叫做,文明。你为了了解生物的结构,不以食用为目的解剖它们,你把它称作实验。你所谓的发展与进步都只是满足了你们自己,于这个世界来说,并没有益处。我不明白同为破坏者的你为什么要指责我。”
如果是以前,起司会为对方的话所困扰,因为这个庞然大物所说的并没有错误,人们总是在破坏这个世界。罗兰曾经在一次交谈中和起司说过,这世界从来不需要魔法,就像它不需要城堡和荣耀一样。但那是作为听者的起司将自己视为是这个世界生命中的一份子,他还没有觉悟和责任,现在他有了。所以他可以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这个世界选择了我们。我们出生在这里,死去后亦回归于此。大地不因草木繁茂而繁茂,火山也不会因为祭祀而止息,我们和你最大的区别在于,我们就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而你不是。”
第一百一十八章 蠕虫与灰袍(下)
沉默,在灰袍和蠕虫之间。精神世界中的起司虽然会下意识的打颤,但是他不会流汗,不然的话他恐怕已经被冷汗浸透了衣裳。那种压迫感实在是太强了,如果对手只是巨兽,那法师尚且有学识上的优越感,不会认为自己完全落于下风。可是在经过和蠕虫短暂的交谈后,起司很清楚对方的智力并不比自己逊色,甚至很可能在他之上。这种从体型到学识到智慧的全方位劣势,才是最令人压抑的。尤其是那张根本看不出表情变化的面目,他不知道对方在盘算着什么,每一秒起司都要提防可能来临的攻击。
“我,确实不是。”出乎意料的,灰袍等来的不是蠕虫的攻击,这多少让他有些始料未及。因为在起司的印象里,这些邪神们很少会有愿意和人交流这么长时间的时候。更别说这只蠕虫到现在为止,与其说是在和法师论战,不如说是在用语言一步步的引导着法师,这不禁让人好奇到底能说出些什么,尤其是在起司自认为已经把话说的没有再辩驳的余地之后。
“我确实不属于你所说的这个世界。然而,你口中的世界,边界在哪里呢?”蠕虫的声音像是钢针一样,快速的刺入起司的咽喉,让他之前所有构思出的话语全都封在了喉咙里。找到了这场辩论的关键点,“你口口声声说这是你们的世界,外人没资格破坏它。可你们这些所谓的原住民,真的知道自己世界的模样吗?你们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深,海的尽头又有着什么吗?你们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不知道这里过去发生过什么,也没有想要为它的未来规划。你们只是自私的生存在这个世界上,自视为它的主宰,自以为世界外的东西都是对它不利的,并以此将其排除在外作为你们的功绩。而你们居然将这些盲目的狭隘的偏见当成是理所当然,当成是正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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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司的面目扭曲了,不是因为蠕虫的话语里有魔力,或者说,他希望那些话语里有,这样他就可以将其当成是恶魔的呢喃不去思考,不去面对对方所说的东西是不是才是正确的。他们真的是这个世界的主人吗?他们真的有资格以这个世界的名义做任何事吗?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其上生活着的人们和一片菜叶上的青虫又有什么区别呢?沉重感拉扯着他的心脏,让情绪主导了这具身体。
“即使如此,你仍然在啃食天木。而它不希望被你吃掉。既然你不认为我们有资格以这个世界的居民的名义对你要求什么,那就让我们回归到最原始的猎食者和被猎食者的身份当中来吧。作为被你捕猎的食物,我们总有在被吃之前反抗的权利对吗?”魔法的力量以及被两名神灵赠予的力量,都在情绪的引导下从法师现在虚构出的身体里展现出来。起司的手指开始向着鹰爪转变,他长袍下的脊柱生长出树藤,这些树藤贴合着肌肉的纹路在几秒钟后变成了一具青色的甲胃。魔力之光让他的眼睛像是两座灯塔,其中蕴含的力量不可想象。
而面对这样的起司,蠕虫依然没有做出什么反应,看向法师的眼神里甚至有几分的怜悯,那张巨大的口器也随之闭合。可这并不能让愤怒的巫师冷静下来,精神空间里的施法没有现实世界的限制,魔力的吞吐不需要依托于实有的载体,法师只是挥了挥手,可怖的魔力就化为了漫天的鹰隼冲着蠕虫的头颅直冲过去。然后被那口器中吐出的呼吸尽数吹灭。
“你的尝试没有意义,这里是我的精神领域,我即这里的一切。你的魔力,法术,甚至形体,都只是因为我想要和你对话才依照着你的想法构成的虚像。你在这里没有任何的依托,你的力量并不能发挥分毫。”触手顶端的嘴,依然用柔和的语气说着。
“放屁!”这样的话很难想象是来自灰袍之口,起司即使是在咒骂或者讽刺别人的时候也极少使用这样粗俗且直接的语言,可现在他就是这么说了。那种从身体内涌出的情绪复杂到让人无从辨认,它是从何而来的呢?或许是灰塔上冰冷的失败,溪谷城里爱尔莎的话语,沙勒部中失去了洛萨时的那种自责,以及刚刚与蠕虫对话中落于下风的哑然,这些情绪不曾消失,只是它们都被名为理智的东西压制住了。可现在,法师的理智在自然神灵赠予的原始魔力的催动下逐渐瓦解,这恐怕是赠予与接收双方都没想到的事情。
来自众灵的力量强悍无比,但其中饱含着自然的素朴与雄壮,这和起司一直以来操作的以逻辑建构的精细魔法截然相反。结果就是在法师的理性出现松动的时候,这股力量进一步将其推倒,释放出了一直以来未被化解的情感。而且这些情感一被释放就立刻占据了主导地位,同时由于它们和众灵力量的契合,二者之间的呼应越来越强烈,表现出来的情况就是起司的身体具有了更多的兽化特征。
“多么可悲啊。你连自己都没能管好,却被要求管理这个世界。”蠕虫默默承受着起司所施展的所有攻击,那些攻击确实如说的那般不能对造成一点实质性的损害。巨大的生物居高临下的俯瞰着渐渐失去人形的巫师,后者身上象征着身份和学识的灰袍已经被树根藤蔓所撕裂。人类的嘴唇逐渐凸起,硬化,变成鸟类的喙。用来握笔的双手也长出了羽毛化为了翅膀。现在的那个东西,已经不足以被称为起司了。可即便如此,即便他已丧失了自我,内在的种子还是会存在,那同样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开始化为从皮下翻腾的火焰,将法师整个人点燃!
“啊!”痛呼,惨嚎,羽毛和藤蔓不断的被焚烧又生长,众灵的原始力量和起司的内在能量互相消耗着,像两头饥饿的野兽,一边撕咬着对方,一边也在被对方撕咬。对此,蠕虫饶有兴趣的观望着,早就知道起司的能耐,知道这个看起来是人类的家伙内在是个什么东西。那些似乎只有当事人才清楚的事情对于趴俯于天木上的来说就像发生在眼前般颗粒分明。
时间,流逝。在惨叫声还在持续的某个时刻,巨大的蠕虫失去了继续观摩的兴致,伸出自己的一根触须,以极快的速度毫不停滞的刺穿了起司的胸膛!
“够了,要闹的话就回你自己的脑子里闹吧。作为守护者,你还不够格。”
第一百一十九章 被排除在外的人
“你很担心他们吗?”远方的战场似乎永远不会平静下来,巴图过了几秒之后才从呼啸的风和战吼中分辨出来自身旁的提问。男孩转头看向虚弱的伯爵,他比第一次见面时要瘦了许多,脂肪快速消耗后留下的多余皮肤让他的脸和裸露在外的肢体看起来皱巴巴的。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得承认这个男人是他见过的人中有着最像战士的眼神的人,即便已经如此虚弱,那眼睛里的力量仍然丝毫不见消减。
“我没资格担心他们,他们都别我强得多。我只是个向导,和这里发生的任何事都没有关系。”草原上的男孩说着抬起头看了眼空中盘旋的雄鹰,一如既往的,这天地间只有那仁才是他的同伴,其他人对于他来说都只是匆匆而过的过客。
洛萨的嘴角微微上扬,他当然明白这自暴自弃似的发言不是巴图真实的想法,同时他也明白这就是男孩眼中看到的现实。确实,比起现在在蠕虫身上奋战的几人,他太平凡了,只是个出身草原上小小部落的小小驯鹰人,所依仗的只有对草原的有限了解和他的鹰。这本来不会有任何问题,如果他没有接受这该死的向导任务,他可以成为水羚部里了不起的猎人和驯鹰人!甚至,如果战争袭来,他和那仁间的默契也能让他们成为部族最锐利的眼睛,他会成为英雄,部族的英雄。如果他没有接受这个该死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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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一切都变了。巴图已经没法回到那个小小的部族中做曾经的自己,他看了太多,听了太多,他的世界已经被打开,就没法再合上。这是一种残忍,将过于广大的世界展现在一个从未期许过它的人眼前。洛萨经历过这种残忍,曾几何时,他的内心里只有失去父母的悲痛,只有苍狮,只有黑山。现在,黑山依然是洛萨的责任,他避无可避的血脉给予了他这个责任,而从小受到的骑士训练也让他无法放弃背负这个责任。可现在的伯爵心里,已经不是那个失去双亲后的孩子了。他已经是个父亲了,他已经经历过不亚于痛失双亲的痛苦,也得到了从未曾想象过的温暖。如今的他,可以坦然做回黑山伯爵而不再痴迷与灰袍为他打开的世界,正是因为如此种种的历练。
而这些历练,也让洛萨更为清楚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正在经历的心路历程,那种原有的世界观被毫不留情的撕碎,万物都变得陌生的感觉,他都清楚。于是他挣扎着用恢复了不多的体力开口说到,“没这回事,你和他们一样是这个队伍的一员,也和他们一样是这片大地上的一员。别把自己想的太轻了,小子,在大海里,我们都只是一撇波浪,没什么区别。”
“怎么没区别!”巴图怒吼着,指尖因为激动而死死的扣在掌心里,他看着那些从二人身边呼啸而过的亡魂,对洛萨说着,“我从出生开始,就只有一个愿望,成为部族的战士,骑着马在草原上奔驰!可你看看我的愿望变成了什么?他们每个人都是我曾经希望的模样,而他们在这里只是喽!只是巫师和妖精的陪衬,没人会记得,没人会分辨的背景!你让我怎么做?我能怎么做?”
那个人不曾渴望过自己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存在,是史诗里描述的受命于天的英雄,是背负着痛苦带领众人走向光明的希望?可随着时间的流逝,人们总会发现,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与生俱来的英雄,至少不会是自己。天赋,出身,能力,兴趣,太多的因素注定了这世上会有更优秀的人,而最后人们只能抱着释怀或无法释怀的遗憾接受自己的平庸。这听起来有些自怨自艾又有些唠叨不是吗?人的价值不是由他人来决定的,某种意义上来说,它甚至不是由人自己来决定的。
价值,是被后天赋予的东西,生长在森林中的各种树木绝不是发芽的时候就想着要成为房梁或是船舶,那对它们来说才是没价值的。但这是否意味着,人应该像一棵树一样漫无目的的活着,为了生存而增高,为了增高而开枝散叶,为了更多的开枝散叶而更久的生存呢?这恐怕是掉入了又一个极端里。极端的重视价值,将外在价值视为自己的一切。或极端的抛弃鄙夷价值,将没有价值视为最大的价值。那都是有问题的。人最大的能力不是赋予价值,因为动物也懂得按照自己的需求区分事物,植物也懂得按照自己的需要改变藤蔓的走向。而人之所以不同于它们,在于人懂得创造价值,为了不同的目的创造不同的价值。只不过当创造出的价值多了的时候,价值会变成罗网,把人困在其中。在这个时候人就该意识到,价值并非外在,价值亦非内在,价值本身并不存在,而价值之所以出现,是为了让人更好的前进。
人当然需要英雄,需要他来告诉自己何为善,何为恶。可人在长大的时候就得知道,英雄的善恶是英雄的,自己的善恶,必须用自己的心和身来定义。那时候,他就能做自己的英雄。
“我不是很擅长跟人讲道理,那是起司擅长的事情。不过,我也怀疑他自己是否搞得清自己到底在说什么。我是说,巫师们很多时候是用他们的经验和知识来推理存在的和不存在的东西,他们自己经历的东西其实没有那么多。所以我也相信,比起他们说的那些一层层的论证,有的时候实践起来会简单的多。”洛萨伸出手,将自己背在身后的东西从腰带上拔出来,“拿着它,然后去证明你自己。比起在这里照看我这个伤员,那里才是你该去的地方。”
巴图,没见过这样的战斧,那金黄色战斧上昂然的雄狮纹路让他下意识伸出的手略微的瑟缩。可是在短暂的犹豫后,他还是坚定的握住了斧柄,“我不会辜负你的。”
“辜负我?不,你只需要,不辜负你自己。”
第一百二十章 众灵之歌
“您从来不让我碰那个玩具的。”如果巴图在迟疑一会离开的话,他就会看到从洛萨身后的空气中逐渐清晰的人影以及那个人影所具备的和小女孩一样的外形。与在地下时相比,此时的海伦不论是质感还是身影的清晰度都有了相当程度的下降。而考虑到这是在阳光下,她还可以像没事人一样随意的出现在洛萨的身边,伯爵在感受着女儿的不快之余也不得不感叹她所具备的潜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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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玩具,亲爱的。它的重量要比你想象的重的多。”倚靠着略微隆起的石头,伯爵轻声对女儿说着。海伦本来还噘着嘴,她一直想要摸摸那把金光闪闪的斧头,可看到父亲虚弱的样子,她鼓起的脸颊也就平复回了原样。虚幻的人影扑到洛萨的怀里,虽然他们没法真正碰触到彼此,但是这样的举动却切实的让两者都感受到对方的存在以及联系着彼此的亲情纽带。
“明明就是玩具,反正阿爸也从来不用,给那个人还不如给我…”虽然不再生气了,但小孩子还是免不了小声嘀咕几句。好在,海伦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周围的骑手们以及远处的景象所吸引,她想要飘到那些人群里去,可在抬头看了眼洛萨憔悴的面容后放弃了这个打算,她不能让他再担心了。不过,这不意味着海伦压制住了好奇心,“阿爸阿爸,这些人是谁啊?穿的衣服我都没见过!还有,那棵树好高啊,可是上面趴着只虫子,所以是有一棵和虫子一样大的树?还是有一只树一样大的虫子?”
“哈哈,可能都是吧。谁也没规定过虫子不能长到树那么大,谁也没规定过树不能像虫子那样小。就像我们在失心湾时候吃的鱼就比在苍狮吃的大了好多不是吗?至于这些人是谁,他们大概是和阿爸差不多的人。”洛萨的话并不是胡说,他确实在这些亡魂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这些逝者即使已经化为了魂灵也没有停止征战,他们热衷于此,渴望于此,也被束缚于此。这和曾经带领手下军队满苍狮找仗打的洛萨相似极了,在那个时候,他只有通过这种方式才能证明自己的价值,才能给自己找到一点安慰。
“不,他们和阿爸才不一样!”海伦打断了父亲的回想,骄傲的挺起胸膛,“他们都只有一匹马,手里拿着一个玩具!阿爸不仅有马和玩具,阿爸还有海伦!”
女儿的话让洛萨忍不住大笑起来,随之而来的就是剧烈的咳嗽,等他终于平复了呼吸,才在海伦惊慌的眼神中点点头。“说得对,阿爸和他们不一样。阿爸还有你。”是啊,从刚愎自用的黑山领主,到鼠人瘟疫中为了王国行走于黑暗中的骑士,再到失心湾里的那个落魄外乡人。洛萨早就不是当年那个人了,甚至有的时候他都会怀疑,之前那个自己真的存在过吗?还是说,现在的自己才是一个荒唐梦境中得人物呢?物是人非,这是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懂得的四个字。现在,他不会再变回过去那个人了。
远处,传来似是歌谣又似呐喊的声音,那声音盖过了风声,盖过了喊杀声,盖过了巨大蠕虫的身体摩擦树干时发出的声音。又或者,它什么都没有盖过,只是风声,喊杀声和其它所有的声音都成为了那古老歌谣的一部分,像构成了大海的波浪。
“阿爸,那是什么声音?”女孩询问着她的父亲,她从没听过那歌谣,但她并不讨厌,因为她感觉能从这声音中听到自己熟悉的旋律。那是水手粗犷的船歌,是骑士漫步的田园间的小调,是鼠人在洞穴里的轻哼,是梦里母亲的呢喃。
洛萨的表情变的更加温和,他的目光看向巴图离开的方向,因为他知道这歌声是谁唱出来的,“好好听吧,我亲爱的海伦,你要记住这首歌,也要记住眼前发生的事情。总有一天,当我没法保护你的时候,你要自己去面对阳光下和阳光外的一切,到了那时你不要怕,只要记得今天发生的事情,你就会知道该怎么做。我们是人,立于天地,行于光影,不是鱼却能游,不是鼠却能掘。但这不意味着我们是这个世界里特殊的,高级的存在。恰恰相反,正因为我们是人,我们才能明白,我们和其它一样。”
在小女孩似懂非懂的目光里,那些面目狰狞的骑手们逐渐停止了战吼,他们知道这声音,因为它是所有草原人都会在孩提时代就学会的歌谣。这歌谣亦是祷告,向天地间一切祷告,向包容一切的众灵们祷告。于是他们加入了这歌谣,独唱,变成了合唱,“伟哉大地!伟哉河流!伟哉青草!伟哉牡牛!伟哉羔羊!伟哉…”
那歌声越来越洪亮,歌声带来的力量也越来越强烈,巴图只觉得自己的身上像是汇入了无数河流,每一条河流都连同向其他的存在。而在这些河流中,最清晰的那条从空中流下,流入他的脑海,让他的头脑清明。
“伟哉雄鹰!”
“啁!”那仁的长鸣像是一个信号,那些骑手的亡魂们开始慢慢靠近巴图,他们向这个年轻的牧民点头致意,接着化为一阵青烟飘入他手中的战斧里。愚者的正义在巴图的手中成为了另一种力量的媒介,而颇为意外的是,这把猎巫刀并没有排斥那力量,因为它不是魔法,不是巫术,亦非神力,它存于天地间每一个生物与非生物之中,它是众灵存在的基础。金色的战斧随着这股力量的涌入渐渐暗淡,暗淡的像是一把凡铁打造的武器,它上面的细节和特征随着幽魂们的涌入越来越少,重量也越来越轻。
“伟哉众灵!”
在这歌声中被改造的不仅仅只有武器,手持武器的人亦然。那些幽魂所经历的人生在巴图的面前一一展现,甚至渐渐的,他能看到的不再限制于人,他看见了一棵草怎么发芽,看见了一滴水如何流动,他看到了雄鹰是如何展翅,于是他忘了自己的名字,忘了自己的身体,于是那些更大的河流得以汇入其中,那些名为众灵的河流,借由这个普通至极的少年做到了灰袍没法做到的事,掌握了起司无法掌握的力量。而这不是因为他特殊,恰恰相反,是因为他平凡。
此时此刻,手持战斧的那个存在,既是草原上所有意志的统合,他每走一步,就有更多的河流涌入他的身体,只不过,从这里到天木的脚下,还需要一段时间。
第一百二十一章 进退维谷
下坠,坠落,失重。这是起司的意识重新回到身体后的第一秒感受到的东西。他本能的试图挣扎,而在他做出实际动作之前,一只纤细却有力的手已经拉住了他的胳膊,将他身体下落的趋势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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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噩梦了吗?”阿塔天蓝色的眸子可以让凝视它的人忘记大部分的烦恼,而这不是因为魔法的关系,纯粹是因为那双眼睛里的真挚。以阿塔的身体素质,抓住从上方跌落的法师并不困难,虽然起司是个成年男性,可他的体重因为常年不正常的作息意外的轻。
“是啊,做了个很糟糕的梦。”被拉回蠕虫身上的灰袍说着握了握自己的手,他害怕那只手变成老鹰的爪子。在精神领域中发生的事情并不能完全被肉体继承,因此才会有醒来后只记得模糊信息的情况。这种情况即使是受过相应的训练也不能完全避免,就像起司现在虽然记得自己在精神领域中发生的异常,可是他无从知晓这异常发生时的细微变化,只记得自己逐渐变成了半人半兽的怪物。不过没关系,那些细节都可以过后通过冥想找回,现在的他只需要知道,从精神方面入手寻找蠕虫弱点的计划已经失败就足够了。
“那我们还要向上爬吗?”女剑士在看到起司的精神状态还不错的时候松了口气,虽然没有什么切实的证据,可任谁看到法师刚才的模样都知道他一开始的算盘已经打空了,现在只剩下之前起司所说的第二个机会。
灰袍咬了咬牙,抬头看向上方,实际在天木上之后才知道这棵树绝对要比他们从树下或远处看到的要高的多,至少此时向上看去根本看到不到树冠,无限向上延伸的树干已经刺入了天空当中。如此看来,草原人认为这棵树连通着不同的世界,恐怕并不仅仅是将其作为象征来附加的神话。那么问题是,在这棵无限向上延伸的天木上攀附着的蠕虫,会有多大?
就和之前所见到的天木一样,他们那时所见到的蠕虫是不是也只是一部分,实际上这恐怖的存在也有着难以估量的体长呢?如果是的话,那么起司所希冀的第二个机会,也就是利用妖精魔剑弗拉克拉格所带有的力量迫使蠕虫停止行动的计划恐怕也没有了实施的可能。因为即使蠕虫有可以与魔咒相对应的颈部,他们也根本爬不到那个高度上去。眨眼之间,原本胜券在握的行动就变的如螳臂当车般愚蠢。
已经多少年了?六年的时间可以让一个人迟钝到何种地步?我是说,那在小说或是故事里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可当那段时间真的体现到一个人的身上,他要怎么察觉到自己在那段时间里逐渐丧失的东西,比如,敬畏之心。从前的起司也知道自己具备与邪神对抗的力量,可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积极的去试图正面击败一个邪神,这实在是太过疯狂的举动。
起司对自己很失望,他本以为这段时间给了他机会沉淀和消化,给了他进步的空间。可现在看来这空间似乎太大了,大到他有些迷失了方向。好在灰袍从来不认为自己是绝对正确的,当他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和鲁莽时,内心的不适很快被压下,目前最重要的,是怎么面对失败的后果,也就是,支付代价。起司可不认为蠕虫会像允许他们爬上来那样放他们走。
“听着,我犯了个错误,我把我们的敌人想的太简单了。所以现在,我们要放弃原有的打算,我们,不,你们,从这里离开,带上巴图和洛萨,以最快的速度远离这里。”法师说这段话的时候语气平静到他自己也没有料到。或许他确实有承认失败的天赋,不过在有代价要支付的前提下,这绝不是什么好天赋。况且,他似乎又一次过于武断的做出了判断。
“你让我们逃跑?”阿塔皱起眉头,事情在她看来还没到这样的地步。即使法师的伎俩失效了,她也有信心可以依靠着魔剑击倒这只看起来除了大一无是处的蠕虫。而这主要是因为起司的魔法帮助她和猫妖精抵抗了邪神自然散发出的负面能量的结果。只是女剑士本人并不知道这点,她是第一次以邪神作为对手,只是简单的将对方当成了庞大的怪物。
“是的,我要你们逃跑。”起司的目光里没有丝毫的犹豫,而且他在说这句话时主要的对象也不是阿塔,而是她身旁的凯拉斯。他知道后者作为往返于不同世界的妖精,对于邪神的存在一定多少有所认识,因此在阿塔哈对这场战斗抱有幻想的时候,他希望猫妖精能够履行他的使命,保护阿塔的安全,将她带离这里。
凯拉斯露出帽子外面的耳朵抖了抖,这只猫吸了口气,接着拔出了腰间的细剑,他随手一挥,细剑的剑尖就指向了起司背后的半空中,“我是很想现在就离开这里。但前提是我们先解决掉那些家伙。我觉得有它们在,我们可没法悠闲的往下爬。”
猫妖精的判断完全正确,因为任谁看到那些长着人脸的巨大飞蛾时都会汗毛倒竖肌肉紧绷,在那种状态下爬回地面实在是难上加难。当然,在这之前,这些人面蛾很可能会带来除了精神压力之外更加切实的障碍。
“你们觉得除虫用的香草对它们会有用吗?”起司从袍子里掏出一个小木球,木球上镂空的部分散发出阵阵草木香气。只是很可惜,在第一只人面蛾扑过来的时候,法师就下意识的把这个精致的驱虫工具作为投掷武器扔了出去,接着被对方轻易的躲过。
“好吧,看来没什么效果。”
“啊!”取代了昆虫头部的人脸发出刺耳的嚎叫,那张明显超过了正常比例的嘴巴朝四周咧开,其下露出的并不是人类的牙齿,而是数十根昆虫口器异化成的带有倒钩的尖刺。这些尖刺像章鱼的触手一样蠕动着从人脸的孔窍里钻出来,狰狞的挥舞着。
“相比起这些东西,那些尸体里飞出来的虫子简直可以称得上的可爱。”猫妖精抖动着胡须,如此评论到。
第一百二十二章 前菜
说实话,虽然才刚刚因为不重视对手遭受了失败,甚至让自己和同伴落入危险的境地,但此时的起司实在是没法让自己紧张起来。没办法,在经历过和蠕虫近距离的交谈接触后,这些人面蛾带来的压迫感几乎就变为了无,硬要说的话,大概就是它们那充满恶意的外貌让人感到单纯的厌恶和恶心。当然,这只是站在灰袍的角度来说,对于凯拉斯和阿塔来说,它们带来的冲击还是很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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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过来!”女剑士挥动着手中的魔剑,即使不考虑弗拉克拉格上携带的魔咒,这柄单手剑本身所具有的锋利度和韧性也足以跻身一流名剑的行列。而阿塔虽然并不是受过正规训练的战士,但她与魔剑朝夕相处,对于武器的状况和性质十分了解,在战斗时自有一套粗糙却实用的技巧。唯一的问题是,她似乎太过于重视人面蛾的外表,这胡乱挥出的一剑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
丑陋的怪物利用宽大且带有花纹的翅膀扰乱了剑士的视线,剑尖擦着怪物的身体,只留下一道很浅的划痕。阿塔下意识的想要收回手臂,将单手剑架在身前,可还不等她这么做,人面蛾头部孔窍里伸出的尖刺就像蝴蝶的口器一样弹射出来,在少女手腕上勾勒出一条红线!“嘶!”痛呼和空气中猛然弥漫开的血腥味让和另一只怪物缠斗的猫妖精立刻炸了毛。凯拉斯在作战技巧上颇为娴熟,影响他的主要问题,是身高。虽然这么说有些奇怪,但是对于一只直立行走的猫来说,会飞的敌人实在是不太好处理。如果说阿塔的手臂加上武器的长度是和人面蛾短兵相接,那凯拉斯就不得不拼着被对方击中的可能冲到近前才能造成有效的威胁。而在对手数量远超己方,且可能具有外观看不出来的威胁的情况下,凯拉斯并不想现在就展开攻势,他希望得到更多的信息。前提是,阿塔没有任何的危险。
“咕噜。”从喉咙内部发出的低吼伴随着瞳孔的收缩,猫妖精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对手刺出一剑!只是这一剑并非他的实际意图,在人面蛾向后略微倒飞躲闪细剑的时候,本该持剑的那个身影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道从前方扑上来黑影!刹那之间,凯拉斯就完成了扔剑,转身奔跑,依靠着蠕虫的躯体作为墙壁朝反方向弹跳的一系列动作。其速度之迅速,身手之敏捷,是所有人类战士都没法比拟的。张牙舞爪的大猫一口咬住自己扔出的细剑,接着用双手按住人面蛾的后背,不让其翅膀动弹,最后凶狠的甩头,将嘴里的武器深深刺入怪物的身体!在这一刻,他可一点都不像是个穿着衣服的剑客,更像是一头愤怒的狮子。
这还没完,解决自己的对手从来不是凯拉斯发怒的目的,比起自己受伤,他更加无法接受的,是阿塔受伤。这其实也是件微妙的事情,之前女剑士在苍狮遭遇血族的时候,猫妖精并没有在她的身边,在更早之前阿塔独自旅行时遇到任何危险的时候也是如此。这不禁会让人怀疑凯拉斯对阿塔的关心程度,按理来说,如果他真的这么关心阿塔的话,他不会现在才姗姗重新回到她的身旁。这其中牵扯其实牵扯到了另一个问题,因为这个问题,凯拉斯不是不知道阿塔的境遇,也不是不关心阿塔的安危,他是不能像现在这样名正言顺的出手保护她。因此,在紫杉人对女剑士发动了袭击后,在那个困扰着猫妖精的问题终于解决了之后,他才终于可以用利爪尖牙以及那把细剑守卫他的女王。没有什么,能让这个积累了如此长久怒气的护卫从他的女王身边离开,更加没有东西,能在他的守护下真正伤害到她。
“噗哧!”刚刚还对着阿塔耀武扬威的怪物还没来得及品尝尖刺上鲜血的味道腹部就被锐利的爪子撕开,据说猫本就有攻击飞蛾之类小型飞行动物的习惯,此时的凯拉斯说不清楚是在释放这种本能,还是将这种本能融入了他的战斗技巧当中。
“凯拉斯,你的剑。”之前被猫妖精第一个以细剑刺杀的敌人已经坠落下去,掉到了深不见底的下方,如果没有意外,猫妖精腰里的武器恐怕是难以在找回来了。只是阿塔很快就不在将关注点放在剑上了,她注意到了凯拉斯更多的损伤。那些毛发上染着的血,可不仅仅是来自怪物,而一直待在头顶的窄沿帽,也在不知道哪次飞扑中不翼而飞。
如果擅长近身搏杀的猫妖精和阿塔都如此吃力,本该被他们保护的起司又怎么样呢?法师的双手,早就被血液染成了红色,只不过看看那些血液涌出的伤口以及伤口的深浅,大小和部位,怎么都不像是被攻击的结果,倒像是起司故意为之,将自己的手臂弄成了这个样子。证据就是他随便插在脚边的小刀上还有着隐隐泛红的血迹。血,是一种媒介,它作为生灵体内最重要的体液本身就象征着一种生命的力量。这就是为什么吸血鬼可以放弃所有的食物,只专注于吸血,也只从血液中得到让他们污秽躯体得以继续苟延下去动力的原因。起司擅长利用这种力量,或者说在没有外物可以被他的魔力影响时,他不得不擅长使用这种力量。失血让法师的头脑变的清醒,而这主要是因为他非常小心的控制着流血量,没有让它到达影响思考能力的程度。
从灰袍伤口中流出的血液在魔力的影响下具有着异常香甜的气息,那些靠近他的人面蛾被这种气息所捕获,在短时间内就放弃了自己原本的责任,转而成为了这红色花蜜的捍卫者。它们毫不犹豫的攻击着想要靠近起司的同类,手段之凶狠比之它们攻击阿塔和凯拉斯时犹有过之。
在这种情况下,人面蛾的攻击似乎短时间内无法真正对三人造成威胁。可三人中最为安逸的法师能感觉到脚下微微传来的颤动以及来自上方的某种压迫感。这些蛾子只不过是为了拖住他们的前菜,正餐,正在上桌的路上。
第一百二十三章 被打湿的长袍
有一件事情要先澄清,那就是虽然用了前菜正餐之类的比喻来说明对起司等人发动攻击的敌人,可依照法师自己的判断,事情恐怕并不如此。这里的不如此指的是食物的准备和制作成菜品再到按顺序上桌,一切都是在厨师或其他管理者有意识的操作下完成的,也就是有人主动控制着何时何地该端上何种食品。而攻击三人的敌人并非这样,当然在刚开始的时候起司也认为这些怪物是蠕虫驱使着来将他们杀死的,但随着战斗的进展以及这些怪物的强度,法师有了不太一样的想法。
它们太弱了。这样的怪物要是去袭击普通人,那确实称得上是一场灾难,可放在灰袍加上猫妖精和女剑士这样的组合前,要不是此处作战空间有限以及无路可走,它们绝对算不上是致命的对手。要说这样的怪物就是蠕虫手下的悍将,起司是死也不会相信的,别人或许不清楚,但他非常明白这条巨大虫子所拥有的可怕力量。即使愿意分出自己千万分之一的力量去制造或是污染这个世界,都能让这些怪物的致命程度翻上好几倍。据此来说,恐怕他们现在面对的对手,不过只是受到了蠕虫散播出的微弱影响诞生的产物,充其量大概也就是附着在皮肤上用眼睛都看不到的啃食死皮的微小生命。而它们攻击三人的理由应该也不是为了保护蠕虫的安全,它们根本没有这个概念,蠕虫的身体对于这些人面蛾来说就是整个世界,起司他们,则是侵入了这个世界的外来者。
当外来者的强悍程度超过一般原住民能够对抗的限界时,自然就会引来更强大的原住民。那就是从三人上方的云层中逐渐露出身形的黑影,即使是在起司的魔法视界中也看不清更多的细节,因为它看起来就是一大团污水,可一般的污水绝不会这么粘稠。类似的怪物,他倒是从书籍和他人的口述中听到过,最近的一次还是之前咒鸦在旧熔铁城的地下排水迷宫中遭遇到的。大部分这类的怪物也都是生活在类似下水道或阴冷潮湿的洞穴中,鲜少有在开阔地区目击到它们的记载。不过不管怎么说,这种类似峭壁的地形确实很适合软体生物发挥。
“小心头顶,你绝不会像被那东西抓住。”法师的告诫对猫妖精来说有些多余,嗅觉灵敏的凯拉斯早就闻到了那恶臭腐败的气味。
“说的轻巧,那东西爬下来我们跑都没地方跑,能往哪里躲?”确实,就像前文提到的那样,蠕虫盘踞在天木上的躯体虽然广大,可那毕竟不是人工修建出来的平台,更加不是供人战斗的校场。虽然这巨虫的身躯围成的平台已经足够两辆马车并排通行,其上的大部分空间却因为较靠上的那截身体阻断而无法供人站立。在这种情况下,三人的实际活动范围要比看上去小得多。而要说什么样的对手在这种狭小地形中让人觉得棘手,体型庞大又不会受到地形影响跌落悬崖的流体一定可以排在前列。
“啪嗒!嘶!”一滴从上方滴落的粘液在刚刚找回信心的阿塔面前恰好掉在她的对手身上,刚刚还张牙舞爪的人面蛾瞬间失去了活力,身上发出被腐蚀时才会有的酸味,同时冒出令人不安的白烟。女剑士想要尖叫,可是她及时咬住嘴唇止住了这股冲动,她不能让同伴再付出更多的精力到这边了。作为法师的护卫,她没法在这种战斗中帮助起司减轻压力就已经够失职的了,决不能更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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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在阿塔愣神的瞬间,一滴体积更巨大的粘液已经悄然朝着她的头上滴落,注意到这点的凯拉斯发出尖锐的喊叫,可自己已经来不及做出反应。好在,法师和女剑士间的距离相对较近,起司之前就有意识的靠近同伴,为的就是防止出现眼前这样的状况。在猫妖精无力协助的此刻,他果断的伸出手臂,一把拉住阿塔的左手,将她向斜后方拽倒,同时另一只手攥着灰袍的衣角,将长袍当做披风,一下子盖在了两人的头顶!随着手臂上传来的沉重感以及紧接而来的刺痛,起司不由得开始担心他的灰袍能否抵挡得住这东西。
“滋滋滋”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声音,法师的心也在随着这些响动滴血,这件灰袍对于他来说不仅仅是便利的魔法道具,它象征着太多的东西,有着太多的意义。可以说,起司到目前为止的大部分人生都是为了披上这件灰袍,要是它在这里损毁,他说不定会哭出来。当然,哭出来只是所有可能中最小的一种,当这种想法出现在法师脑海中的时候,他自己都感到有些滑稽。
腐蚀声渐渐小了下去,从内部看去,最先受到粘液侵袭的那部分衣物明显变得透明了一些。这让起司不再愿意等待,他对阿塔点点头,起身甩动长袍,将上面残留的粘液甩脱。如果粘液不是附着在这件产自灰塔的神奇法袍上,这个动作不会起到应有的效果,即使是流水都很难将这些恶臭的黏着物从被黏着物的表面带走,在大部分时候,想要将其排除必须要用到特质的药膏。好在,灰袍不是凡物,灰塔之主留给每个学生的成年礼物即使比不上那些独一无二的宝物神奇可足够实用,那些粘液在被甩掉的时候根本无法停留。
“呼…”阿塔在惊魂未定中听到了起司明显沉重的呼吸,她一开始以为是法师受了伤,但当她看到那双萦绕着魔力的眸子后随即意识到事情并非如此。灰袍发怒了,而且相当愤怒。
“帮我争取些时间,让那些蛾子离我远点。我得好好回报一下上面那位客人,让它知道即使在战斗里,故意弄坏别人的衣服也不是件得体的事。”
第一百二十四章 连锁反应
法师的怒火,展现的迅猛而强烈,那些从他身边吹过的风中,开始结出细小的冰霜。此处虽然距地面有了一定的距离,可是还不会像如山峦上层那样因为高度使气温变低,当冷风从阿塔和猫妖精背后吹来,他们立刻就明白了这不自然的寒气来自于披着灰袍的巫师。这也就意味着起司找到了处理上方那只流体怪物的办法,温度,或者更准确的说,寒冷。
水是没有办法被击倒的,亦无法被切割,即使用锤子砸,用锉刀搓也没法改变它分毫。如烂泥般的怪物很大程度上继承了这种特点,寻常的刀剑没法刺伤它,弓矢也不能让其流血,它完全就是一团具有意识的沼泽。然而水和沼泽般的怪物只是在它们处于流体的状态中时才无法被破坏,这点出身极北地区的起司再清楚不过了,没有定型的水一接触低温,就会像死了一样变成定型的冰。沼泽也不例外,关键只是在于,需要多低的温度才能让其冻结,以及如何制造出这样的低温。
温度不是人类可以控制的,火可以带来温暖,但是想制造寒冷,那就需要相当复杂的手段。可换个思路来想这个问题,寒冷为什么需要被制造出来呢?没有太阳的夜晚是寒冷的,见不到阳光的地窖是寒冷的,寒冷从来不是需要被制造出来的东西,想要得到寒冷,只需要抽掉附近的热量,没有了热量,温度自然就会下降。而起司抽掉热量的媒介,就是那盏名为黎明之息的提灯。
这盏神奇的提灯里存储着一个黎明的阳光,可这并不意味着这光芒可以永世不竭。黎明之息是需要补充能量的,虽然一般来说它所需要的能量只有同源的阳光,可是在起司的操作下,将周围空气中存在的热量抽取转化为能量也不是做不到的事情。黯淡的灯芯里散发出赤红的光芒,那不是本该亮起的阳光,只是纯粹的热量汇聚在一起产生的发光现象。起司在看向那一点光芒时也略微迟疑了片刻,他在闲暇时确实仔细研究过这盏提灯,毕竟它有着储存阳光的能力,而阳光可以成为对抗很多黑暗生物时的有利武器。但即使如此,法师也从未尝试或目睹过灯芯里散发出其它光芒的情况。以起司的知识,眼下自己所做的事情是完全可行的,那些热量借由提灯作为媒介会被收集和汇聚,而作为可以承受太阳光力量的载体,黎明之息不会在这区区热量中产生任何损伤。
事实也确实如此,随着那点红光越来越明亮,周围的气温也确实产生了下降,下降的速度甚至超过了法师原本的预期。似乎,有些太快了。起司握着提灯上的手能感觉到滚烫的温度,他的背后却只能感觉到阵阵的冷风。这盏灯在渴求着热量,它在渴求着更多。
“不行,现在不是让你吃饱的时候。”灰袍耸了下鼻子,接着将另一只手放到黎明之息上,把提灯对准上方的怪物,此时提灯的灯芯已经有了渐渐泛青的趋势。手,握住灯罩的开关,据这盏灯的铸造者说,打开灯罩就会让提灯中储存的能量倾泻而出,只是这么做会对提灯的灯芯造成损伤,并不建议使用。然而此时不是顾虑这些的时候,被起司唤醒的提灯像黑洞一样吞噬着周围的热量,其速度与吸收量已经超出了法师能够控制的范围,简单来说,它已经失控了。在这种情况下继续让其吸收下去会怎么样谁也不知道,与其如此,不如拼着让黎明之息受到些损伤停止这失控的过程。拉栓,打开。
“嗡!”与其说那是响动,不如说是震动的空气在耳边发出的低吟,就像爆炸时散发出的冲击波,就像巨龙降临时卷起的音浪。青红色的灯芯中射出的能量在人眼可以看清前就释放完毕,起司只隐隐的看到了一束一闪而逝的光晕,但是在那道光晕路过的空间里全都晃动着被扰乱了的波纹,透过这些部分看到的东西都产生了相当程度的变形,那是高温的特征。
再看被这能量击中的目标,或者说目标所在的位置,因为那里已经没有了淤泥怪物的影子,只有几滴正在高温中逐渐蒸发消失的污秽液体在诉说着它曾经的存在。这倒是和原本的打算相反,之前起司是想通过低温让怪物凝固再进行破坏,这下倒好,省去了凝固的过程,极高的温度直接将怪物变成了青烟。同时,法师也注意到,黎明之息中释放的能量远比他想象的强大,那道能量不仅干掉了怪物,连带着也在怪物攀爬着的蠕虫身体甚至其缝隙中的天木本身造成了明显的伤痕!这可是他没想到,也没想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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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讶还没来得及消退,热能带来的后果就开始显现。“唔啊!”响彻环宇的低吼从云层中传来,震得在场的三人全都站立不稳,阿塔甚至险些跌落下去,至于那些人面蛾,更是丧失了飞行能力,掉到不知道哪里去了。“轰隆!”大地在颤抖,不,是蠕虫在颤抖,身体上的伤口带来的疼痛显然引起了的注意,那庞大的身躯开始再次蠕动,造成的结果宛如剧烈地震般恐怖。
“小心!”猫妖精一把抓住阿塔的手腕,同时另一只手上弹出的爪子死死扣在蠕虫的皮肤里,勉强让两人稳住了身形。而起司则没那么好运了,他只顾着将黎明之息挂会腰上,整个人就被突然的震动弹飞到了半空!好在,法师及时抓住了长袍的两边,灰色长袍在空中如鸟翼般展开,兜住了空气,略微减缓了下落的速度,让起司有机会落到下一层的蠕虫身体上。
“我没事,你们注意自己!”落地后的法师幸运的抓住了一个凸起,对头顶的同伴喊到,让他们不必担心。可在他抬头的时候,看到了一个庞大如巨岩的黑影,正缓缓从上层的乌云中探出,那是蠕虫的头部,找到他们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虫与斧
真正的和那只生物,不,也许的存在本身就已经超出了生物的范畴,达到了某种无法描述的程度,总之,真正的见到这宛如山脉般绵长宏伟的存在的头颅,也就是灵智的核心,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一种难以忘怀的震撼。即便是已经在精神世界中一睹其容貌的起司也是如此。精神世界到底是精神世界,在那里,很多肉体可以察觉但意识不会关注的细节都被掩去,同时感官的缺失也降低了人在精神状态中遭遇不可思议事物时受到冲击的程度。可现在,这种保护机制已经被拿掉了,真实存在的可怖,就在眼前。
心跳,即使再拼命的想要让它平复,再努力的使用已经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呼吸方法,它还是快的像是开战前的鼓点,仿佛跳出了胸膛直接在耳边回响。起司下意识的咬住牙齿,嘴角向两旁咧开,这是受到压力时的反应,是被理智和自尊压制的本该消失的本能。可在那通天彻地的蠕虫面前,所有的知识,修养和傲慢,都变成了飞散的云气,被扒开了所有外壳后,人,其实还是脆弱的。
“唔…”被这巨兽震撼到的人们都明白,他们听到的吼声只是气流通过蠕虫喉咙时发出的风声,可那微不足道的风声在他们耳中已经不亚于雷鸣。猫妖精下意识的蜷缩其身体,双耳紧紧的贴着脑袋,他现在知道了那个巫师口中的邪神究竟是多么可怕的存在,也明白了让阿塔来趟这趟浑水是多么错误的决定。他们不该来的,他们不该参加这次冒险,不,他们压根就不该和这个该死的灰袍相遇。哪怕是一整支紫杉人组成的部队,甚至是妖精王号令下组建的军队,也绝不是这只蠕虫的对手,就好像是一群蚂蚁想要击败巨龙,太愚蠢了。
可就在凯拉斯内心用所有的脏话把起司骂了个遍的时候,一只纤细却温暖的手轻轻抚在了他的背上。阿塔兰忒,这个姑娘面对蠕虫时展现出了异常的勇气和韧性,她没有被邪神的气势压垮,只不过从她苍白的脸色和眼神中流露出的绝望来看,她还没有强韧到仍然抱有希望的程度。他们没有任何可以被称为胜算的东西,因为他们在面对那存在时甚至兴不起对抗的念头。
用力的合拢上下颚,起司用这种方式将自己的恐惧和其它负面情感展现出来,丝毫不在乎牙齿发出的呻吟以及牙齿的疼痛。深吸空气,不去辨别其中的味道和弥漫在气体里的力量,放弃对外物的认知,放弃对本能的回应,只有这样他才能让自己在那东西面前开口,“这是我和你之间的事,放他们走。他们不会再回来,也不会提起这件事。”
这话法师说出口之后就感到了几分滑稽,他有什么资格和对方谈条件?或者说,对方为什么要在乎他提出的条件,又或者,那蠕虫真的在乎他说了什么吗?在精神世界中的遭遇已经让起司彻底明白,眼前的怪物是他见过的所谓邪神中最强悍且没有之一的那个,这很可能是因为啃食了作为天木的大树,进而让自身相当多的力量涌入了这个世界。可不管这个猜测正确与否,蠕虫的强大都是令人绝望的,压倒性的,甚至超出了任何想象空间的,法师没法举出任何一个存在或任何一种能量能够与之抗衡,绝对没有。
遮天蔽日的头颅略微靠近,之后突然的转向,好像对身体上的三个人失去了兴趣。而当那古朴的歌谣开始从下方传来,灰袍就明白了对方失去兴趣的原因。虽然肉眼无法看见,但通过魔法视野,起司能够清楚的看到下方的地面上的那个光点。不,那已经不是光点了,如果说蠕虫的力量像是遮蔽了整个天空的乌云,那那个光点就是刺破苍穹的雷电,只一点,却无比的坚定和纯粹,像是迎着波浪的礁石,又如被岁月风沙雕琢成了千疮百孔的模样却仍然不倒的断壁。况且,那光和礁石与古迹还有所不同。
它是活着的,应该说,它是流动的。起司能够看到,他一开始看到的光,只是表面,在那光点的中央,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像,一个人拿着一把斧子,至于这个人的高矮胖瘦,老幼男女,斧子的制式,材质,通通无法辨认。象征,他知道这种现象,当一件原本存在于世间有着自己独立境遇的事物被魔法或类似的力量提升转变为象征物的时候,它就会丧失自身本来具有的所有特征,这种抹消并非物理式,而是外人在看到它时不再能意识到它的个性,只能见到它作为象征物所代表的共性。一般会使用这种手段的魔法,都与自然有着密切的联系。
回到光点自身,在象征的影响下,光点中央的人和斧都没有了其它的意义,他们谁都不是,谁都不会成为,无限趋向于空无。正是这空无,制造了不可思议的奇景,似乎是要弥补一般,这天地间的一切无形之物都在贡献它们的一部分给这对象征物,这些被贡献出的力量如围绕着台风眼的风暴,旋转,交织,催动起更加剧烈的声势,可却没有一丝一毫流入风眼之中,在那光点里的,是绝对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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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原来如此。起司的嘴角扬起了笑意,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从蠕虫带来的压迫中解放了出来,与此同时,那飘散在风中的歌声也在耳畔逐渐成型,变成了他能听懂的,熟悉的旋律。于是法师明白了,他伸出手掌,让被血液染成暗红色的手心朝向那光,任凭体内的魔力沿着看不见的轨道流出身体。而他并不抗拒这个过程,他的身体也没有因失去了魔力而变的虚弱。相反,在和那道光建立了联系后,起司有那么短暂的瞬间失去了自我,他忘了自己是一名灰袍巫师,他恍然是一只蝴蝶,又是一尾游鱼,他在万物之中,与万物共通。
斧头,慢慢举起,斧刃朝向那只蠕虫。这把斧子到底有多大呢?如果它可以被人所握住,那它再大也不会超过两米,可在他人眼里,这柄斧头好像和这个世界一样大,只是一挥,就将天地之间的所有东西通通斩断,斩出一个清清楚楚,上下分别的世界。当然,那只是错觉,因为这把斧头不是为了做这个而出现的,它是为了和那只蠕虫抗衡才出现的。所以高举的斧刃没有落下,只是遥遥指向了庞然的怪物。
“嘭!”伤口,在蠕虫的身上爆炸似的出现,从中流出的液体好似喷发火山中的岩浆,落下时的气势又如汛期的瀑布!
“呜…”悲鸣,从那怪物的腔体里发出,原本居高临下的头颅因为疼痛而扬起,在空中无意义的晃动起来!连带着,晃动了整片大地。
第一百二十六章 之后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在场的人里鲜有人能详细描述或回忆。他们只记得,整个世界都在蠕虫吃疼的翻滚中颠倒震颤,天地调换,山峦易位,好像整个世界都活了起来,开始如巨人般翻动自己太久没有挪动的身躯。而作为巨人的身上微不足道的小小生物,凡人在这场晃动中彻底丧失了所有可能获取信息的机会。当他们再回过神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平静了下来。
阿塔睁开眼睛,看到的是遮挡在眼前的草丛和一只在草茎上努力向上攀爬的瓢虫。她沉默了几秒,然后立刻想要站起来看清周围的情景,这个动作在她起身时从小腿传来的剧痛而变成了坐在地上。女剑士朝剧痛传来的地方看去,她看到一截木刺刺进自己左腿的腿肚里,血液以缓慢的速度从伤口的边缘渗出来。这意味着伤口已经存在了一段时间了,如果再不处理,伤口附近的肌肉组织就可能溃烂感染。女孩咬住牙,伸手握住那根木刺,钻心的疼痛从小腿一路上冲到脊髓,让她的动作产生了停顿。眼泪,不可抑制的将刚刚清晰的视线变得模糊。她想要大声哭泣,以此来释放身体上的疼痛和心灵上的创伤,但她没有这么做。某些来自更深处的东西让她选择撕下自己的衣襟叼在嘴里,接着双手握住木刺,朝外拔出!可还不等她的力量起到作用,一只手就握住了她的胳膊。
“停下,你这是在自杀。”洛萨的声音还有些虚弱,尽管补充了食物,他的身体也没法快速回到正常状态。即便如此,离天木最远的他也成了在场几人中受到伤害最小的那个,他知道自己必须拖着这幅身体去帮助同伴,“木刺刺中的地方太深,还可能伤到了主要血管,你这么拔出来十有八九要大出血,现在这个情况,就算要截肢都没条件,你会活活把自己放血放死。”
“那我该怎么办…”与其说是疑问,阿塔的声音和那见到同伴后再难以抑制的哭腔更像是情感的宣泄。如果是以前,洛萨可能会以军人铁血的一面来强迫对方镇定,但现在他没法做到这件事。他只能略微别过头,不去看女剑士的脸,将全部精力放在对她伤口的观察上。好在,在伯爵不回答阿塔的时候,有另外一个人及时出现并完美的让后者的情绪稳定了下来,通过让她惊讶的手段。
“阿爸!我没见过这个姐姐唉!她是谁啊!你看,她长了一对狗耳朵!嘻嘻!”半透明的小女孩从洛萨背后飘出,像是出游到草原上的妖精。这是完全让人意外的事态了,尤其是她口中对洛萨的称呼,阿爸,即使不懂得失心湾的方言,阿塔兰忒也能猜出其含义,毕竟所有人类或类人类语言中对于父母的称呼总是具有相同性的。
“海伦,有点礼貌。还有不要对别人的身体评头论足,还记得你上次说佩格矮之后发生了什么吗?”几乎是出于下意识,伯爵对女儿用带有几分责怪的语气教训到,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才意识到现在的情况好像并不适合和海伦讲道理,但话已经说出口,而海伦也比寻常的孩子要听话的多。至少在她父亲面前是这样的。
“唔…知道了,我以后不说了。”小女孩低下头,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尽管她很可能没有意识到自己错在何处。在海伦看来,人的身体并没有什么要避讳的,她会和鼠人谈论他们的毛色,和女巫讨论指甲和头发的问题。当然,对那位佩格姐姐来说,身高确实是个应该避免的话题,即使是小孩子也知道那位女巫在长个头方面实在是没什么天赋。这种谈论都是不带有恶意的,至少说出它们的海伦没有恶意。不过既然父亲如此要求,小女孩也会顺从的记住这件事,在她被下件事弄得忘记了它之前。
“她是,你女儿?”阿塔错愕的说到,她在旅途中听起司和洛萨谈论过后者的女儿,只是她从未想过会以这种形式和这位小公主相见。她以为这位在伯爵的谈论中满是宠溺的女孩应该在遥远王国中舒适的房间里摆弄布偶,而不是以这样的形象出现在这片疮痍之地。
“是的!我叫海伦,海伦黑山!姐姐你叫什么?”海伦飘到女剑士面前,那张天真的笑脸的确具有抚慰心灵的能力,面对这样的孩子,即使身上仍然感受得到疼痛,阿塔的脸上还是露出了温暖的微笑。
“阿塔兰忒,这是我的名字。很高兴认识你,海伦。”
“海伦,你之前和我说过,你不仅可以把自己投影过来,还可以在这里使用魔法,对吗?”在两人交谈的时候,洛萨开口插入了进来。
“对,但是绮莉姐姐说,要用投影释放魔法会削弱效果。”海伦飘到父亲的身边,看着阿塔腿上的伤口。有意思的是,面对这骇人的伤势,小女孩并没有露出什么惊讶的表情。想想也是,她可是在失心湾出生,跟着女巫长大的姑娘,不说别的,那些被打上岸开膛破肚的海鱼就已经足够让这个孩子对血腥的场面产生足够的抵抗力了。
“有办法把这根木头用柔和的方式取出来吗?轻轻的,不造成更多的破坏。”伯爵尝试着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女儿,诚然,如阿塔刚才那样粗暴的取出异物是一种自杀,可是要是不把木刺取出来,带来的后果也不会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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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父亲提出的要求让海伦犯了难,在她有限的生命里还没有学习到能够达成洛萨目的的知识和处理办法,可是她又不希望让洛萨失望。就在这个时候,又有人走到了这里,“别只想着把木刺取出来,那是天木的一部分,自身带有很强的生命力。尝试着用木刺本身修补肉体上的伤口。把木头想象成泥巴,你要做的就是用泥巴把伤口填满。”
“嗯!”没有注意到说话者的身份,海伦立刻尝试起来,她伸出双手握住木刺,原本虚无的躯体在魔力的引导下仿佛变成实在的一样。小女孩口中默默念叨着泥巴之类的词,在她手中的木刺缓缓的,长出了嫩芽!这些嫩芽越来越多,原本坚硬的木头开始变的柔软,到后来,整根木刺都变成了柔嫩的芽孢,这些芽孢自然的与阿塔小腿伤口中的血管,肌肉纤维,粘膜相连接,很快,狰狞的伤口就变成了一小片绿色的皮肤。在做完这一切后,海伦长出一口气,用小手擦了擦额头的汗,露出灿烂的笑脸。
“完美。”披着灰袍的人如此评价到,可眼神里却露出些许的落寞。
第一百二十七章 教训
“阿爸,你看!我把…我把…唔,我有些头晕,有小星星在跟着转。”海伦在完成救治魔法后脸上的兴奋迅速变成疲惫,甚至不等洛萨说什么,她的身体就开始变得更加虚幻,逐渐淡化在空气中,“我要去睡觉,阿爸,等睡醒了我再来找你。”
“她不会有什么事吧?”在海伦的身影彻底消失后,伯爵皱着眉头对起司问到,他也见过海伦玩耍后累倒的样子,可海伦自己喊累还是头一次。一般来说,小孩子不会主动发出疲劳的声明,只会在休息时自顾自的睡着。
“没事的。”法师回答的非常肯定,不过他的话并没有在这里停止,“只是接下来几天里她会感到头痛和轻微的恶心,走路时会找不到平衡,四肢也会使不上力气。简单来说,就和发烧是一个道理,不过不需要特意服用药物过几天就可以恢复。”
这下不止洛萨,连坐在地上的阿塔都用诧异的眼神看着灰袍,“为什么要这么做?她还只是个孩子,没必要让她做这么勉强的事吧。”
问这话的人是女剑士,而在一旁作为海伦父亲的洛萨虽然也是满脸困惑,不过并没有像她那样直接开口,伯爵清楚起司不是会做无意义行为的人,也更加不会对自己的女儿也就是他将来的学生做出不利的事情。可即便如此,好奇心还是驱使着他希望得到一个解释。
“她需要这个教训。”法师自然的回答,脸上丝毫没有任何因为欺骗了小女孩而产生的不适,因为他相信自己做的事完全正确而且理由充足,只是考虑到在场的同伴,他还是在给出结论后又继续解释起来,“远游,我们是这么称呼这类让精神和肉体分离的魔法的,这类魔法的原理很微妙,几乎没人说得清,掌握着这种魔法的人也大多各执一词。但不可否认的是,远游类的魔法都是极其危险的,一些粗糙的远游甚至会让使用者的精神体被风吹散,导致人格的彻底碎裂。不过你不必担心,海伦所掌握的方法和她驾驭魔法的水平都没有问题,女巫的施法方式虽然极度依赖直觉,可是往往出人意料的富有效率。但海伦不是女巫。”
起司在苍狮的时候就曾经仔细检查过海伦的身体,尤其是在佩格向他交代了海伦是如何诞生的之后。结果是,在女巫仪式中受孕而生的海伦确实具有一些女巫的特征,但她并不是女巫,生理特征证明她确实是洛萨和网虫的子嗣,一个纯种的人类。这种情况起司并不陌生,在案宗之中经常会有提及有人在未出生前就接触到了魔力,出生后展现出类似本能的施法天赋,只不过这种天赋是微妙的,魔法在他们身上的影响并非永久,或许几个月或许几年,他们终究会回归凡人,这和女巫那种种族特质带来的能力有着天壤之别。
“不是女巫,可她已经接触到了魔法,那她就必须得接受相关的训练,理解自己在使用什么。而一名合格的施法者,必须明白施法本身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我们的每一次施法,都在改变着外在的自然和内在的自我,自律和节制是基本功,高于一切的…”起司说到这里自己停了下来,因为他想起这话其实是他的老师在他第一次正式参与灰袍的训练时讲给他的。是啊,自律,节制,对魔法永远保持敬畏,这些话谁都会说,可当他真的已经成为了一名灰袍,他真的还记得这些吗?
“总之,这次魔力损耗会让她对施法产生恐惧,在我们没法直接教导她的时候,这种恐惧可以保护她不被带坏。手段是粗暴了些,但不会对她有实际上的伤害,定期的宣泄魔力也可以减少很多可能发生的问题。再说,这也是不得已的事情。”法师苦笑着略微晃动肩膀,洛萨上前撩开他的袖子,发现灰袍下的两条胳膊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扭曲和变形。
“从上面摔下来的时候下意识的用手撑了一下,可能伤到骨头了。没有手势辅助,我的施法能力会受到限制。不过能抱住命就已经是万幸了不是吗?至少我们身上的东西都还在,不像那棵树。”顺着起司的话向不远处的天木看去,可以看到大树的树皮上出现了一条明显的划痕,厚重的树皮在剧烈的摩擦中被破坏,露出下面的组织。好在以天木的大小来说,这种程度的破坏不算什么,况且除此之外,它也只是折断了两根不太粗的树枝而已。尽管,那两根折断的树根插在地上看起来就像两座塔楼。
“那东西离开了吗?”看着草原上新出现的两根巨大树枝,洛萨有些心有余悸的问到,即使是隔着这么远,蠕虫的恐怖亦深入他的内心。
“也许吧,不过就像海伦会因为魔力消耗而产生忌惮一样,那东西暂时应该也不会到地上来了。”起司看着天木上的痕迹,说出了一个不太负责任的回答。他隐隐有种感觉,那就是之前那一斧,其实并没有真正重创蠕虫,甚至就连劈出那一斧的人似乎也故意有所保留。而且蠕虫真正对他们产生反感,也是在起司误算了黎明之息的能力擦伤了天木之后,众灵和蠕虫之间,蠕虫和天木之间,恐怕不是只有入侵者和被入侵者,掠食者和被掠食者的简单关系。其中的情况之复杂幽微,不是起司现在能看破理解的。
“巴图和凯拉斯呢?他们怎么样了?”阿塔还是关心同伴的,在她的腿部疼痛不再影响思考后,她马上问出了这个问题。
“放心,他们都没事,猫妖精和我一样断了几根骨头,不过都不是要害。巴图嘛,他的情况比较特殊,可能还要段时间才能醒过来。”其实最早醒来的人就是凯拉斯,是猫妖精找到了起司和巴图,不过巴图的情况比较复杂,法师在简单的诊断后就让脚部受伤行动不便的前者留下来照看巴图,自己则试图在茫茫的草丛中寻找阿塔。幸好,洛萨也没有袖手旁观,及时出现阻止了女剑士做傻事,同时也吸引了法师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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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那就好…”阿塔听到同伴无碍的消息,心里一松,因为失血而导致的虚弱感一下子涌了上来,再次晕了过去。幸好洛萨即使拉住她的上身,才没有让她的躯干和头部撞击到地面。
起司看着再次晕过去的女剑士,注意到她除了腿部之外身上还有着很多伤口,衣物在落下时破损,沾满了污迹,这样子可比他一开始见到阿塔的时候还要狼狈,“好?也许吧。”
随笔:三流杀手
某国,某城,某间酒馆
淅淅沥沥的雨声从酒馆外带来了阵阵凉意,顺着门缝钻进来后在酒客们的脚下舔舐着他们的脚踝。两个披着披风,戴着兜帽的身影窝在酒馆的角落里,桌上放着已经凉了的剩菜,两个杯子里一个是麦酒,一个是牛奶。
“你听说了吗?大公被刺杀了!”周围的酒客小声交流着,可是对于那两个人来说,他们说话的声音还是太大了。其中较小的那个身影在听到这些窃窃私语后有些不安,转头看向另一个人。
“我们还要等吗?已经第三天了,那人肯定是死了。再不走,我们很可能会被卫兵抓到。”
握着有麦酒酒杯的人浅笑了一下,“无妨,再等两天。我们得亲眼看到他的尸体被埋进坟墓。这样才能算尽职。”
“我觉得您太谨慎了。没人能在被刺中心脏的情况下生还,尤其是被带着地狱火的剑刺中。”
略微挑了挑眉毛,魔裔对自己学徒的话不置可否,“我只是个三流杀手,替身,魔法,障眼法,太多的东西能骗过我和你。所以我们至少要肯花的出时间来确保成果。”
杰瑞耸了耸鼻子,“三流杀手?”他听起来有些反感,“您这种自谦我都快听不下去了。如果可以在三百人严密把守的城堡里不被任何人发现,如探囊取物般杀死领主的杀手只能叫三流,那这世上还有能称为二流,一流的人吗?”
“当然有。你看,门口就有一个二流杀手。”年轻的鼠人顺着师傅的话朝酒馆门口看去,他看到了一个喝醉了酒,每一步都踉踉跄跄的酒鬼。就在刚刚,这个醉醺醺的家伙差点跌倒。
“他是二流杀手?”
“没错,他刚刚不久差点不着痕迹的杀了自己吗?”喀鲁斯的话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意涵在内,“每个人都是二流杀手,他们总是在费尽心机的想要杀死自己,暴饮暴食,沉迷酒色,投身功利……他们做的每件事都在让自己更加接近死亡。大部分时候我都在害怕,要是这世上的人把自己都杀光了怎么办?我们岂非要没有活做了吗?不过好在,虽然他们每时每刻都在自杀,他们身边的人还是嫌他们死得不够快。所以,这些二流杀手有的时候还需要我们三流杀手的帮助。”
杰瑞再次耸了耸鼻子,“好吧,就算您说得对。那每个人都是杀自己的二流杀手,又有谁是一流杀手呢?”
“一流杀手,哦,那就得借助些魔法的帮助了。”喀鲁斯说着,伸出手指沾了沾酒液,接着反手将水滴弹进杰瑞的眼睛里。等鼠人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他看到这酒馆里每个人的背后都站着另一个身影,穿着黑色长袍,手持巨型镰刀的身影。这些持镰刀的人影将他们手中的镰刀架在身前人的脖子上,而那些人对此恍然未觉,继续做着他们的饮酒享乐。
“他们,就是一流杀手。永不疲倦,永不懈怠,克制尽责,纵使光天化日万军从中,只要时机正确,他们就会干净利索的杀死自己的目标。精准,完美,从未有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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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瑞恐惧的看向他的老师,却穆然看见喀鲁斯的脖子上也架着一把森然的镰刀,锋刃离他的喉咙不过几寸的距离。他猛然警觉,想要低头看看自己的脖子,却被喀鲁斯及时制止。
“别,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镰刀,自己是看不到的。要是你非要看到,你身后那位就只好提前完成任务。”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个个带伤
似乎是因为蠕虫本身被击退,那些受其影响出现的怪物和人形在起司他们撤退时没有再出现,否则以小队现在的状态可能根本无法抵挡那些东西带来的威胁。即便如此,四人一猫里状况最好的居然是经历了四天断食的洛萨,除他之外的其他几人都在蠕虫引发的大晃动中受到了更多的伤害,比如阿塔,虽然她腿部的重伤在海伦的帮助下愈合,可是她的肋骨和臂骨都有不同程度的骨折。
与之相比,巴图的情况就更糟糕,作为承载了众灵之力的载体,他自从被发现后就一直处于昏迷之中。经过起司的诊断,这种昏迷不是身体上的问题引起的,其主因可能是由于凡人的意志在被众灵冲刷后出现了后遗症,这种后遗症并不罕见,在那些神灵经常附身的地区,祭司们难免会有这样的经历。而其后果,往往是附身期间的失忆以及之后的行为中突然多出许多不曾有过的习惯,在一些神话中不乏在被神灵附体后就宛如换了一个人的案例。但这些记录和眼前巴图所面临的问题有一个重要的差异。
那就是众灵的特殊性。众灵,虽然草原人们用这一个称呼称呼他们,也认为他们之间有着紧密的联系,可是不可否认的是,作为草原各个部族之间的神灵亦是不同的,众灵并非一个整体,他们之间是有所分别甚至有所抵触的。在草原的历史中那些最荡气回肠的战斗往往都发生在两个甚至多个有众灵庇佑的部族之间,得到祖灵和神灵加持的英雄们以及他们的凡人同胞所造成的结果往往会历久弥新。
对比得到了天木之灵和雄鹰之灵的起司在蠕虫面前惨败的例子,能够轻易击退蠕虫就意味着,巴图的脑内一次性容纳了复数甚至两位数以及更多的神灵,虽然单个众灵成员的力量可能不如一些地区崇拜的人格神,但复数的众灵对凡人身体造成的损伤以及对思维主体的扰乱绝对是寻常神灵附身无法达到甚至无法望其端倪的。按照起司的估计,巴图所面临的最坏结果很可能是人格被淹没在众灵之流中回归孩提状态,或者在众多错综的思绪里分裂隔离,变成一个无法确定自我的精神病。
而最令法师无奈的是,他没法在巴图自己醒来前帮到他任何忙。如果是双手建在的情况,他或许还能冒险使用之前对珂兰蒂使用过的法术将两人的思绪部分纠缠在一起,以此来唤醒并加固巴图自己的主观意识。可是现在,他丧失了大部分的施法能力,即使想要帮忙也是无能为力。再说,抛开双手骨折,他的身体和精神也在动荡中遭受了相当程度的伤害。
昏昏沉沉,这是现在起司状态的真实写照,在小队朝来时的方向行进了一段时间后,他的眼前就已经有了失真的现象,这是昏厥的前兆。“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下。”不只是幸运还是察觉到了法师的状态,领队的洛萨即使下达了停止的信号,让起司没有真的晕倒。
“感觉怎么样?”坐到灰袍的身边,伯爵将水袋放到起司的嘴边,后者略微点头,喝了些清凉的河水。
“糟透了,从我记事开始就没这么糟过。”起司长叹了口气,对刚刚经历的事情做出了这样的评价。他说的倒也不是假话,虽然灰塔的训练严酷甚至有的项目堪称残忍,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在经历过之后,那些听起来就耸人听闻的训练也就没有那么可怕。相比之下,正在经历的事情永远是最糟的,这也是件很微妙的事情,能让人拥有希望的往往是明天,而让人绝望的,往往是眼前。
对此,伯爵倒是只笑了笑,“我同意你的观点,即使是被人打得濒死再被扔到冰冷的深海里,也比活活饿上三天强。说真的,我刚回来的时候甚至想要啃草吃。那种饥饿感实在是,算了,我有生之年绝对不要再来一次了。”
“对了,你是怎么回来的?或者说你这几天都去了哪?我很好奇。”法师询问到,在洛萨回归后,他们还没有机会将分别的这三天发生了什么告诉对方。当下,两人用简单的描述相互告知了三天以来的情况,之后就陷入了一段沉默。
“你说那只蠕虫在地下的时候朝着河水里吐出了东西?”起司抓住了一个相当重要的点,洛萨描述的情景和他们在有绳结标志的支流泉水处所遭遇到的情况不谋而合。而这就说明了,伯爵这几天来所在的空间并非其它的世界,而是这片大地之下。
“地心的虚空吗…”他轻声重复着,一直以来,对于他们所生活的大地,人们总是有所探求又探求不深。人类基本上不会向地下深处进发,他们的活动领域是地上,是阳光之下,地下的昏暗环境足以让大部分地表生物产生生理和心理的不适。相较之下,矮人们对地面下的世界有着更深的研究,他们的城堡和经常建立在地表与地底之间,下方是四面延伸的矿场。可是也没有从矮人的神话中听到过有关地下反转的世界以及虚空的事情,他们似乎更相信地面下方到了某个深度后就都是漆黑的流质以及汹涌的岩浆。倒是草原人的传说在这方面更加切合洛萨的经验。问题是,从未有过掘地经历的草原人是怎么有了这样的传说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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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问题只会越来越多。”起司晃了晃脑袋,将脑中的想法全都驱散,他深知想要得到这些问题的答案,他就非得停下这次旅程暂时住在草原上一段时间不可。可那样就和他出发的理由本末倒置了。归根结底,现在的起司对于这片草原来说只是个过客,就像他擅自插手了蠕虫和天木的事件一样,每一个地方都有每一个地方的传说和神秘,粗暴的用自己固有的观念进行判断只会伤人伤己。
“当务之急,是先回到真实的世界,不,这里应该也是真实的世界。我是说,我们得先走出天木的影响范围。”
第一百二十九章 争执
淅淅沥沥的小雨让草原中的行人们变得更加难以行动,每一脚踩下去都是柔软的泥土,吸收掉了腿部的力量。潮湿的空气和无法被衣物隔离的凉意瓦解着人们的意志,没有什么人能在这样的天气里边走边保持积极乐观的态度。沉闷的氛围如跗骨之蛆跟在小队的身后,好似传闻中会在森林里尾随着路人的瘦长鬼影,你永远能感觉得到它,但你一回头,它绝不会出现在视线中。
脱离天木的范围抵达沙勒部之前的驻地已经是两天后的事情了,没有了去时的草木皆兵和交流谈心,即使人人带伤,小队的行进速度倒还是快了不少。篝火的光影下,被雨水淋湿的草茎偶尔会放出一阵烟雾。为了不被熏到,几人不得不离远一些,可这样火堆带来的温暖也就没法传递给他们,为了保暖,只得靠在一起。
“说起来你是用什么生火的?我们这一路上没看到木头,单靠草可烧不了多久。”洛萨有些好奇的询问着,以往来说,军队开入草原不久就会出现各种问题,其中最为限制他们夜晚活动的,就是从苍狮带来的木料一旦耗尽,别说火把,连夜晚生火都成问题。
“牛屎。草原上最随处可见也是最可靠的燃料。这小子身上就背了不少。”趴在阿塔怀里的猫,哦不,猫妖精略微抬起眼皮回答道,虽然原本负责这些的巴图现在在昏迷之中,不过这只在草原有过生活经历的猫妖精还是可以熟练的完成向导原本应该承担的任务。甚至在有些方面,他做的比巴图还好了一些,只不过态度比后者要差上不少。
说到巴图,女剑士有些担忧的看了眼躺在一旁的年轻人,他还是没有任何要转醒的迹象。而且不止如此,在巴图昏迷的时间里,他饲养的雄鹰那仁也不见了踪影。以这对人禽间的关系,那仁本不该这么轻易的放弃自己的饲主和伙伴。除非,雄鹰的本能告诉它躺在这里的这具人体已经不再是它熟悉的那个巴图了。结合之前法师做出的预测,这不是不可能的事。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或许是对前路感到了迷茫,或许是因为巴图的关系而不安,女剑士在缩了缩身体后开口问到。
洛萨和凯拉斯都没有说话,不过伯爵是因为对法师的尊重,而凯拉斯则是单纯的不喜欢低温潮湿的环境。所以回答这个问题的任务就落回到了起司肩上。灰袍沉默了片刻,眼神在火光,巴图,以及升起的浓烟里游曳,良久,在阿塔把自己的指甲在手上留下轻微的痕迹后,他才慢慢开口,“我们折返。先把巴图送回他的部族再要几匹马上路。现在这个样子,我们没法带着他去任何地方。”
“你是要放弃他吗?”凯拉斯没有睁开眼睛,但是耳朵却晃了晃,“把这小子送回他们部族就是判他死刑。草原上不养无用之人,即使他的功劳让族人愿意豢养他段时间,他们很快就会忘了他带来的利益,把他当成是部族的累赘。这和感情无关,任何一个草原人都会这么做,因为这鬼地方该死的现实,不,应该说这个世界都该死的现实。”
另外两人听了这话都将视线放到起司身上,灰袍的面目被兜帽挡住,篝火投下的阴影遮住了他的五官,看不到他的表情,“那些虫子顺着河水到下游去了。如果想要跟上它们,就不能再带着一个没法自己行走的人。巴图现在晕过去了,没人知道这条河的下游通向哪里,或许它不会引发什么问题,或许那些虫子会感染一个部族甚至更多的人。”
“追上,又有什么用呢?别忘了那边那个骑士之前是怎么被拉到地下去的,整个草原都是那东西的势力范围,你就算追上了那些虫子,也完全可以阻止你。你尝试着和对抗,你失败了,失败的很彻底。再来一次也不会有什么区别。而且下一次,你的身边就不会有这小子这样的人来帮你侥幸逃得一条性命了。”猫妖精略微抬起头,睁开的眼睛里反射着火光。
法师依然低垂着头,任凭同伴的奚落像雨点帮打在身上,“巴图之前重创了那只蠕虫,至少让受了些伤。要是想要对的子嗣下手,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等恢复元气,我们就彻底没有任何机会了。而且,就算我现在想要帮他也是无能为力。与其在这里期期艾艾困顿不前,不如把所有事都朝着最有效率的方向推进。这样即使巴图真的有什么闪失,我们也没辜负他的付出。”
“他的付出不是为了这个,他的付出不是为了你。但他救了你,救了我们所有人。所以我们也有义务尽我们的努力帮助他。而不是把人当成是工具一样按照你口中最富效率的方式对待。我们不是工具,世界也不是你们这些巫师制造出来的机械,你们把所有的东西都客观化,好像自己脱离出了世界之外,世界上的一切都是你们手中的积木,你们想拿哪块就拿哪块。你现在还不明白这样是错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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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拉斯。”洛萨低声呵斥了猫妖精,打断了他的质问,“你这些话可以对任何一个巫师说,唯独不能对他说。你不知道你面前这个灰袍曾经做过什么,他拯救了什么,世界在他眼中不是工具,过去不是,将来也不会是。”
“那他就是在逃避。把自己所有的情感,烦恼,折磨,这些他处理不了的事情一股脑的扔掉,将自己的理智交付于理性还自以为高明。他这种人付出的再多,都是他们付出得起的,因为只要问题超出了他们的范畴,他们就会立刻变成理性的旁观者。对,他们看起来是很理智,比我们大部分人活的明白。但他们也只不过是换了一副罗网把自己罩起来罢了。”
洛萨还像反驳,可起司伸出手阻止了他,“别争了。他说的对。”
沉默,再次降临在篝火旁。
“这雨,什么时候停啊。”
第一百三十章 乘鹰而归
雨停在雄鹰鸣叫的时候。或者说,当那仁的身影穿过云层,而那阴郁的天空在它背后露出光亮,小小的光亮扩大并逐渐展现出整个天空的时候,雨就停了。湛蓝的天,丝毫再看不出之前的阴霾,雄鹰在彩虹之间穿梭着,羽毛上带着未干的水珠。没过多久,雄鹰就发现了它的目标,于是从空中收拢翅膀,快速的朝着小队的方向俯冲,在起司他们的目光里再次张开双翼,飘然落到了巴图的身上。
“在萨满的传统中,萨满们经常会把鹰和枭视为灵魂的载体,他们相信这些能飞到天空极限的大鸟能够从我们的世界把灵魂送去众灵所在的世界或者带回来。所以很多时候它们也会被视为是死亡的预兆或者天启的象征。其中鹰多半是吉兆,枭则因为夜间活动的习性被人当做凶兆。有鹰落在毡房顶上,是很多草原人非常高兴的事。”凯拉斯不知有意无意的说着他所知道的知识,目光却放在那仁身上。
“不用看了,那传说是真的。巴图回来了,看样子应该过不久就能醒过来,只要他还没忘了自己的身体该怎么使用。”虽然没人能看得见他口中的样子,但有着魔法视野的起司能够清楚的看到从雄鹰身上过渡到巴图躯体里的能量。那股能量让他感到熟悉,这说明被送进躯壳中的意识体不是其他的东西,应该确实是巴图的意识体,至少是其中的绝大部分。
时间,在等待中流逝着,天上的彩虹在渐渐变淡,太阳的光芒带来了比火焰更加自然的温暖。老鹰趴伏在牧人少年的胸口上,似乎在用这种非方式加速后者的苏醒。趁着这个时间,起司和洛萨去附近调查了河水的水质,等他们回来时已经临近中午。彩虹的中段已经看不分明,只有两侧的末端还略微保留着些许的颜色。
“有人说彩虹的末端有着两桶金子,一边一桶。”在将目光从彩虹收回来的时候,伯爵随口说到。
如果是一天之前,起司会很严肃的打破同伴所说的传说,因为他知道所谓的彩虹只是水汽让阳光中不同颜色的光线分离开来形成的现象,在理解这个原理的情况下,魔法和非魔法中都有很多手段达成同样的效果。但今天的起司没有这么做,他开始反省,用他所知道的手段制造出来的彩虹真的是彩虹吗?还是说那只是类似彩虹的虹光,失去了什么呢?
“你要是这么说,我还听过有些地方的人说下雨是因为妖精在哭泣呢,可是我也没见谁哭的时候真的就下了雨。”凯拉斯抖了抖胡须,伸出舌头舔舐水壶里的水。得益于小雨,他们的淡水补给不必依靠那条不牢靠的河流,至少从天上落下的水总是相对干净的。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一定是一位大到一滴眼泪就能淹没平原的妖精。”虚弱却清晰的声音从几人的身后传来,在阿塔欣喜的感叹声中,那仁的伙伴睁开了他的眼睛。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他眼睛里透出的神采并没有任何衰弱的趋势,甚至比以前犹有过之。
“恭喜你,以后你可以在自己名字的后缀上加上点什么了,比如乘鹰归来者,或者斩击巨虫者。”草原人确实有将自己的功绩变成后缀加入名字的习惯,当然他们不会真的使用那么长的后缀,一般会将其简化到两至三个音节里。
“不,我想死而复生者更适合他。”起司接着洛萨的话说到,同时用略微闪烁的眼眸观察着巴图的头脑,心脏以及其它重要位置,如果一个人的内在发生异变,他的这些重要位置也会跟着产生变化。本质,可以被包装,但其之所以被称为本质,就在其无法改变和彻底掩藏。
巴图抚摸着那仁的羽毛,他的动作很轻,因为鸟类的羽毛产生任何的变形都有可能影响它们的飞行能力。驯鹰人们不得不耗费相当多的时间掌握如何和他长翅膀的同伴通过肢体语言表达感受。在他坐起来之后,那仁也顺势跳到了前者的肩膀上,值得注意的是,即使没有特质的护肩,苍鹰的利爪也没刺破巴图的衣物和皮肤。这与人和鹰之间的羁绊无关,因为老鹰想要站稳自己的身体就必须使用一定的力量收缩脚爪,而能做到不被它们利爪所伤的人往往是那些受到了雄鹰之灵眷顾的人。
“你说的没错,有那么一段时间,我想我确实是死了。”巴图谈及死亡时没有露出抵触的表情,相反,他看起来居然还有些不舍,“其实要是那仁再晚一点找到我的话,我应该就会变成一只雏鹰生出来了。不过考虑到还要被塞进蛋里,现在这样也不错。”
几人面面相觑,他们在怀疑巴图的脑子是不是真的没事。不过没过多久,起司和洛萨就意识到这个苏醒过来的同伴不是在说胡话,他是在描述死后的世界。而对于那个世界,没人不感到好奇,因为从来鲜少有人能进入那个世界后还回来。尤其是起司和洛萨还各有对那个世界好奇的理由,前者是因为自己的老师,后者则是因为自己的妻子。不过,与法师完全能够接受巴图的说法不同,伯爵在失心湾时可以遇到过自称与死亡相当接近的存在,向他所描述的死亡,可不是这个样子。难道巴图和那个存在之间,有人在说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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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看来你小子是被那些家伙选上了。”猫妖精的话将众人的注意力拉向他,听这话中的意思,凯拉斯似乎对巴图的经历不感到陌生,加之其对草原的熟悉,不得不让人怀疑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连当事人都说不清楚的事情。可在几人都等着他继续把话说下去的时候,凯拉斯却像是突然失去了兴趣,不再开口。从这点来说,猫妖精和猫的差距真的没有那么大。
“好了,不管怎么说,现在巴图醒过来了。而且看起来状态不错。我们昨晚的讨论是不是得重新计划了?”
起司沉默了片刻,“或许吧,但我们要先搞到马。要是这附近没有能弄到的地方,即使折回沙勒部或者水羚部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嗯…要找马的话,我或许有办法。”
第一百三十一章 欲得马力
草原不是寂寞的,很多人在草原上旅行时都会觉得草原像是一片空无的世界,除了满地的草场之外就只有牧民和他们放牧的牲畜。这种印象确实不算错误,可也不完全正确,草原是充满活力的,丰饶的水草足以供养与之对应的动物。只不过,对于这些生活在草原上的动物来说,人类的到来往往都不是好事,所以往往在人们靠近以前就已经迈着轻快有力的步伐远离了人迹,只留下一个远远模糊的背影。
这不能怪它们胆小,因为不仅仅是人类,辽阔的草原给了其中的生物足够的空间相互疏离。并且因为平坦的地形和稀少的掩体,身高超过草丛的动物也不得不依靠着距离为自己争取逃命时起跑的机会。就像是草原上的两个部族不会扎营太近一样,哪怕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兄弟之盟,在这片天地中也会有所忌惮。从这个角度来说,草原又是寂寞的,它的寂寞在于距离。
论及距离,草原上的住客都有自己的拿手好戏,各有各的快法,各有各的特点。而在这些住客中,人们往往青睐于一种动物,马。或许是一提到马就会自然的想到骑着马的人,进而想到那些人所拿着的武器,穿着的盔甲,扛着的旗帜,洛萨他们下意识的觉的只有从人那里才能找到马。事实上并非如此,在人之前,马就在这里了。所以即使现在各个部族都有圈养大量的马匹,草原上最为人称道的马,永远不在马厩里。
“杰克不来是正确的,那家伙身上的味道恐怕会在十里外就把它们吓跑。”蹲伏在草丛中的洛萨调侃着留在苍狮的同伴。不过他说的确实有道理,狼行者从体味上来说更偏向狼,当然这取决于他们处于狼化与人类形态的时间比例,但总的来说还是像狼。而狼,在草原上代表着最棘手的敌人。没什么动物会在闻到狼的气味或察觉到它们的存在时仍然无动于衷。
“小声一点,野马的耳朵是很敏感的。”位置靠前一些的巴图轻声提醒着,在他拨开草丛看到的视野中,一群野马正在不远处的河水边吃草饮水。这个马群是他在鹰背上的时候无意间看到的,虽然他们从之前的营地到这里的途中马群已经有所移动,不过在老练的牧人和他的雄鹰同伴面前,没什么东西可以在阳光下彻底失去踪影。
是的,这就是巴图之前说到的弄到马的方法,与其长途跋涉,绕路折返去到附近的部族再冒着风险从他们手里弄到马匹,不如直接驯服野马来的干脆。只是这么做其实并不轻松,驯服野马在很多的故事中是只有英雄才有的经历,那些生长在自然中的马匹有着比驯养出来的同类更好的体能的同时也有着更倔的脾气,而且那两条长着蹄子的有力后退也足够给人带来致命的创伤。
“我们至少需要两匹马,如果考虑到赶路和装载物资的话三匹到四匹更好。这绝对不是一次性可以驯服的数量。”凯拉斯无不担忧的说,他很清楚野马的特性,一旦小队对一匹野马出手并且得手,其它的马自然会奔逃,而在这种地形上追逐奔跑的马群是绝不可能的。
“总得试试,离这里最近的部族至少要走三天,就算到了那里就找到马,算上绕路的时间也得五六天。再说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巴图的声音很平稳,虽然其中蕴含着较为明显的紧张,可总体来说是平稳的。这让起司和洛萨互相看了看,看来之前发生的事情让这个男孩内在的某些东西产生了变化,或者说,现在该用男人来称呼他了,毕竟没有什么成人礼比巴图经历过的事情更具冲击性了不是吗?
“两个方法,要么我们同时上,能搞定几匹算几匹。要么,我们只搞定一匹。”这里所说的一匹,自然指的是这群马的领袖,也就是这个小群体中唯一的成年雄性。不必怎么认真的分辨,在这十几匹马中那只肌肉最健壮,毛色也最漂亮的就是马群的核心。
“你有什么办法吗?比如和动物交流之类的,让它们载我们一程就好。”洛萨向法师询问,之前在沙勒部的时候,巫奇就曾经表示萨满有能力在一定程度上和动物交流,准确的说是通过与其物种对应的神灵交流,进而再有神灵沟通人和动物的想法。不过类似的法术其实在很多的施法流派,主要还是各种传说和故事里都有出现,所以伯爵才会抱着也许起司也有类似的能力的想法。
对此,法师表现出了迟疑。老实说,虽然没法做到萨满那种程度,简单的和动物,尤其是和具有一定群体结构的动物交流其实并非超出他的能力范畴。问题是,起司深知这样的法术是有成功概率的,一旦他的施法出现问题,或是在和野马的交流上选择错误,都会导致和惊动马群一样的结果。这种顾虑不是一句试了才知道就能够打消的,魔法,需要施展的更加谨慎才有意义。
见到灰袍的样子,其他人也就明白了他们不能指望着法术的力量。不过这也正好,巴图在一开始提议来找马群的时候就没认为事情会这么顺利。他盯着马群看了看,又看向天边的太阳,“我们先退开些距离,生火扎营,明天再考虑动手。”
“现在?”阿塔有些疑惑的问到,现在日头才刚刚升到半空,他们还有一个下午的时间来跟踪并寻找合适的时机,就算谨慎,也不该如此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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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此,巴图自然有自己的打算,他握了握手指,感受着掌心里略微渗出的汗珠,“嗯,不急在这一时。我想到一种工具可以帮我们提高成功的几率,但是它需要时间制作,所以我认为,我们可以等等。”他说完看向起司,毕竟后者才是这支小队里真正拥有领导权的人,要是法师急于赶路,那即使是硬着头皮也要尝试。
“我同意巴图的看法。只要能搞定马匹,这一个下午的时间不算什么,我们可以等。”
第一百三十二章 先制工具
“这里再编的紧一点,马的力量比想象中的要大得多。”坐在草地上的阿塔听到身后传来的提醒,点了点头,攥着草茎另一端的手略微用力,将手上的编织物之间的关系变的更加紧凑。话虽如此,她毕竟不擅长这类工作,在编制草茎的时候完全是从头开始学习,手法不熟练的同时还经常会让编出来的草绳质量参差,一段的韧性高,一段的韧性低。唯一值得欣慰的就是至少她要比伯爵和猫妖精更加擅长这种精细的活计,而那两个人现在已经被更换了任务,去收集小队过夜用的物资了。
“你确定这东西能起到作用吗?我是说,它听起来可行,可是就像你说的,马匹的力量要远大于人类。我们就算真的成功制造出你要求的套索并且准确的套住那些马,它们的挣扎也完全可以把我们甩出去。”起司一边说着一边有条不紊的用戴着手套的手将草茎编织成草绳,作为一名灰袍,他的手指早就在训练中适应并精于细微的操作,编制草绳这种事情对他来说毫无难度,只是就如所说的那样,他对手中草绳所能达到的结果感到了些许的担忧。毕竟,起司从没见过真正的套索。
套索,或者说套绳,在不同的文化圈中或许有着相近但不尽相同的指射物,对于草原上的居民来说,套索一般指两种东西。第一种较为常见,作为牧人除了马鞭之外的另一种工具。简单来说就是在一条绳子的顶端打一个可以收缩的结,牧人会通过甩动将这个绳环套到逃走的牲畜脖子上,借由马力和人力将其拉回。这也是巴图想要制作出的目标。
至于第二种套索则多见于军事,虽然日常中也有在使用,不过相较第一种来说频率还是少了很多。那就是在一根绳子的两端绑上石头一类质量相近的重物,再借由速度将其抛出,这样,当套索命中目标后,两端的重物会继续依着惯性运动,将目标缠绕起来。这种套索可以有效的拴住牛羊的后腿以及人的双腿,进而达到控制目标的效果。只不过,被其击中的目标大概率会摔倒,这不免会造成伤害和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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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在说明了巴图想要制作第一种套索之后还要介绍第二种套索,其实也是有理由的。就像起司提出的质疑一样,巴图也在这个想法产生的时候就出现过疑虑,他也考虑过要用第二种套索来代替较为温和的近似品,但他没用多久就打消了这个想法,“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我之前就说了这件事有赌的成分,套索不一定能帮我们达到目的,但是至少可以为我们争取时间。让我们中的一个更有可能骑到马背上,那才是我们的目的不是吗?”
起司的嘴角露出了微笑,因为他意识到了巴图的这种想法是从谁那里学来的。草原人并不疏于计算,事实上因为生存压力的问题,他们经常要被迫面临严酷的选择。然而这种生存方式也让他们在有些方面变的很轻率,这种轻率是相对来说的,至少躬耕在土地上的民族从来不会认为掠夺和游牧是一种值得鼓励的工作,在这些工作中蕴藏着太多不可预知的风险。但草原人不这么认为,他们没有可以稳定出产粮食的土地,一个灾年或一场瘟疫就能让最富有的部族食不果腹,和这些相比,那些风险也就不算是风险了不是吗?
可现在,巴图就站在法师的面前,用他的经验和智慧努力的试图将不可控中的风险降低以达到自己的目的,为此他懂得了忍耐和准备。这和他原本的豪迈甚至有些鲁莽相比是一种改变,只不过现在还看不到这种改变的好坏。只是作为灰袍,起司欣赏这样的改变,他能从同伴的行为中看到更多思考的火花,这火花在他看来胜过一百根原木架起的篝火。
“说的没错。可是如果我们能把那些马留在原地,驯服的概率不就更大吗?”这个问题其实起司是知道答案的,但他还是问出了口,目的就是为了看看现在的巴图会怎么回答他。他很想知道,在经历了之前那件事后,驯鹰人成长到了什么样子。
如果是几天前的巴图,说不得就会露出副不耐烦的表情用带着几分讽刺的口吻回答法师的问题,可现在,他非常认真的面对着起司,用严肃的表情解释到,“驯服马和捕获马是两件事情。我们可以通过各种手段把那群马抓住,但我们只能得到一些马肉,因为被击倒的马不会认同我们。马是一种骄傲的生物,只有在它们的背上接受了它们考验的人才拥有决定它们方向的权利。”
法师对这个答案感到满意,他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手上的工作做得更加迅速且精致,他现在对明天的行动更有信心了。
结果到了当天晚上,阿塔都没能编出一条合用的套索,小队第二天能依仗的,只有起司做得一条半以及巴图编出来的半条。说是一天半,其实法师是打算把这根套索做得长一些,在更加隐蔽的地点扔出,但他错估了过长的草绳所带来的重量,那根套索根本甩不起来。好在巴图在意识到女剑士的手在绑草绳时没有挥舞魔剑灵巧的时候及时接替了她的工作,才正好制作出了与起司多余出来的草绳合在一起恰好够用的那部分。而且通过这件事,驯鹰人也意识到了他恐怕在不知不觉间对女性有了一种刻板的印象。
“你不用太难过,作为第一次接触这种事情的人来说,你编的已经很不错了。”简单晚餐后的篝火旁,巴图尝试着安慰阿塔。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那张转向他的姣好面庞并没有多少的沮丧,只有些许的不甘。于是这又刺激了巴图对女性的思考。而他的思考则再次成为了起司观察的对象。
洛萨同样注意到了巴图的变化,但他似乎并不感到多少的诧异,“有的人长大需要很多年。有的人只需要一天。”
第一百三十三章 伏而后发
如果你询问草原上的住民,他们口中的众灵到底有多少而且不能回答无穷,那你得到的答案一定会不同,有的会说成百上千,有的会说八万四千,有的会说一亿六千七百万,总之,他们都只是在用数字表达无穷的意思,即使是最博学的萨满,也没法讲出这些神灵每一个的名字。而若是你问在这些神灵里最难相与的是哪几位,那这个问题的答案会好解答的多,毕竟在那如群星般不可计量的众灵中,与人类能产生互动并被人所熟知的其实不多,在这之中频繁与人类互动的就更少,能被称为最难相与的也就寥寥几位。
在这几位神灵中,马灵必然有一席之地。这就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了,因为战马和猎犬对于一个草原人来说几乎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伙伴,在这种前提下,马灵作为众马之灵居然会让人如此头疼,这和平常在草原上看到的骑手和坐骑一体不二的情况可以说截然相反。马灵有两张面孔,从它的左侧看过去,它是温柔的伙伴,坚强的卫士,智慧的导师;而从右边看过去,马灵就会显现出它原始而狂野的那一面,它虽然不噬血,可那种比为了猎食更加纯粹的叛逆与暴力往往较前者犹有甚之。现在,起司他们就不得不去面对马灵的右半张面目,以野马群的形象展现在他们面前。
先察觉到不对劲的,是一只有着棕色碎花的母马,它的体格在其它同类中较为健壮,应该正当壮年。作为群体外围的警戒者,它停下咀嚼草茎,昂起头目视着前方的草丛。那片草丛略微晃动,但由于有风的作用,没法立刻肯定其中是否藏有东西。再说,能以完全不被察觉的方式藏在草丛里,那里面的东西也不会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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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鼠狼,兔子或者老鼠,在草原上符合这种条件的生物无外乎这几种,而它们都不能对野马构成真正的威胁。那就不必管它们,这里有足够多的草料可供不同的食物分食,除非是另一个马群,否则那些连草丛都钻不出来的小东西不会带来什么问题。母马略微打了个响鼻,低下头继续吃草,而它的动作被团体里的其它成员看在眼里,将这次预警视为了虚惊一场。
真的如此吗?用三足小心的行走在草里的猫妖精可不会认同对方的想法,因为他知道马群并不是要面对他,而是他那些远比草丛高得多的人类同伴。“你们就继续吃草吧,有你们哭的时候。”出于被马群蔑视的不快,凯拉斯用力嚼了嚼嘴里的草茎,接着轻手轻脚的朝另一个方向前进。为了这次任务能够成功,巴图和洛萨残忍的扒掉了他的靴子,长着肉垫的脚掌可以更好为潜行服务,尽管他本人不这么想。
第二次草丛的响动来自与刚才不同的方向,同样没逃过负责这个方向警戒的母马的耳朵。不过它很快就做出了和第一次警戒一样的判断,小型动物嘛,成群出现乃至在同一地点乱转都是不稀奇的事情,不值得担心。类似的情况在马群的周围又发生了几次,不过因为响动主要还是集中在一个侧面,并没有引发特别大的注意。到了这里,第一步算是成功了。
说是第一步,实际上凯拉斯的举动如果没有接下来的配合的话是起不到什么作用的。因为马群对他的判断并没有错,单以猫妖精的能力,无法对野马造成实质性的威胁,顶多也就是吓它们一跳罢了。而马群虽然放松了对他的警惕,可只要有更大的响动,它们还是会有所反应,对于它们来说,不过是换一片地方吃草,温水煮蛤蟆这种计策是无法奏效的。
所以小队真正的目的,只是为了给拿着套索的洛萨和巴图争取靠近的时间。风,将草叶压低,形成一片一片的波浪,可这片波浪在不知不觉间不再穿过马群。如果从上空看去,会看到一个包裹着野马的圆形区域,风仿佛碰到了无形的壁垒,自然的绕开,留出这样的一片空间。这当然是灰袍的魔法在起作用,野生动物对魔力的流动是非常敏感的,可起司毕竟是师承灰塔的施法者,虽然失去了双手,但只要他可以接触到风,就有能力控制它们接下来一小段距离的流向。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减缓除声音之外,因为气味被发现的可能。
马的视线很高,所以基本它们抬头朝前方看去的时候人是没办法隐藏在草丛里的。尽管灰袍和猫妖精已经将这种可能降低了不少,当洛萨和巴图手里握着套索蹲着前进时依然会紧张的双手冒汗。他们只有一次机会,而这还是指在他们不被发现的情况下靠近到了套索的有效范围中的时候。纵使如此,从起身到甩动套索再到抛出套索套住马匹,其中的时间也足够马群做出反应。一旦马开始奔跑,以人类的速度再想追上就不可能了。而就算他们成功套住了野马,如何爬到马背上同样是个问题。
有些问题,不尝试是不会有解决的办法的,这世上总不会每件事都有不冒风险的方案。因为方案都是人想出来的,而人只是人,其思其觉总有盲区漏洞,没法做到万无一失。好在人从不需要完全的计谋,因为人不需要去算计万全,他们只需要算计同样漏洞百出的同类或其他灵智尚不如自身的生物,所以这样的计策已经足矣。
“起!”轻喝之中,两个男人从草里起身,双速的锁定了自己的目标,手中的套索在空中抡转起来,产生低沉的风声。一圈,两圈…
“嘶!”领头的公马一声长啸,人立而起,有力的前腿在空中挥动着让人害怕。这是一匹通体棕红色的公马,头上的鬃毛在额头处打了个旋。
洛萨的眼睛在被其这匹马吸引时微微一眯,他的手腕在这转瞬之间发生了略微的改变,将套索的目标从一匹离自己较近的母马转移到头马身上。一方面,这是伯爵一下子就认定那会是匹好马,另一方面,他认可其作为马群的头领想要保护同胞的想法,于是给了它一个公平决斗的机会。
第一百三十四章 驯马(上)
“嘶!”被套索套住了脖颈的野马嘶鸣着,它努力的摆动着自己的脑袋,想要挣脱脖子上的套索,却不曾想这个动作反而为握着套索的人提供了起跑的力量。巴图双腿略微放松,两手快速交替拉紧绳索,他没想着要用人力将桀骜的马匹拉住,他的目标是骑到马背上去,到了那里才是这场人马之间较量的真正开始。只不过,在巴图还在稳步前进的时候,他的同伴似乎已经领先了。
“嗡!”洛萨的耳边响动着风声,他从来没想过当速度和力量达到足够的程度时,草叶打在裸露的皮肤上会这么疼。他也从来不认为,普通野马的一次甩头,可以将堂堂苍狮王国的黑山伯爵整个人拔起来。这里面当然有现在的洛萨比平时要虚弱的原因,可即便如此,作为这群野马头领的那匹棕红色的马也强壮的太过分了些。洛萨很清楚的知道,他遇上麻烦了。
“噗,呲呲呲…”身体再次落到地上时伯爵曾经挣扎着试图找回平衡,可他没能成功,听说在草原上处理嘴硬的俘虏时人们会用一根绳子绑住他的脚踝,然后拴在马鞍上,这样马匹跑动的时候那个倒霉蛋就不得不被托在地上。嘴再硬的人都挨不住这一层层扒皮去肉的刑罚,要不了半天就会开口求一个痛快。洛萨从不认为自己的身体异于常人,所以他现在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立刻放手,在地上滚个那么几圈,运气好的话不会撞到石头或尖锐物体,受伤也只是皮上的擦伤。要么,继续握紧手上的套索,并且在短时间内找到办法改变自己的处境。从感觉上来说,这种做法和自杀之间有着微妙的同一性,但考虑到一匹马对现在的小队是多么重要,以及他久违的从内心中升起的强烈斗志,伯爵没花多少时间犹豫就选择了后者。
这很公平不是吗?如果你希望让奔腾在草原上的野马为你所用,那你至少要赌上自己的性命来和它较量。绳子那头的力量,略微减轻了一些,洛萨得以抬起头,看向套索的另一端那个将自己带入这种境地的对手。他看到了那匹马的眼睛里露出极具人性的轻蔑。好啊,那就没有其他办法了,既然你应战,咱们就好好打一场。
“他是不是疯了?”已经没有隐蔽的必要后,凯拉斯来到灰袍的身边看着远处被公马拖着到处滑行的洛萨问到。任何有些理智的人都会在这种时候选择放手,可看起来伯爵不仅没有这个意思,他握着草绳的手反而越来越紧了。
对此,起司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用不知道是调侃还是认真的语气说到,“容我向你介绍一下,这才是我认识的那个洛萨。这家伙当初可是一个人对着几层楼高的怪物发起过冲锋,要论不要命这件事,我估计这世上没多少人可以和他相提并论。”
“你看起来不是很担心。”猫妖精抬头看向法师,他没能在后者脸上找到担忧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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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司在注意到凯拉斯的视线后低头直视他的眼睛,“嗯,你得明白有些人就是会擅长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他们会尝试一些别人不尝试的东西,并且以惊人的速度从中吸取经验教训以便下次再干这种蠢事时使用。用好听一点的话来说,论及毅力和耐心,我相信我们的骑士先生是不会输给一匹马的。当然,保险起见,我觉得我们还是现在就开始准备伤药比较好。”
另一方面,在灰袍和猫妖精谈论着洛萨的疯狂举动时,巴图已经很接近他的目标了。被他套中的那匹母马在群体中不是最强壮的,而且看得出来,那匹马比外侧放风的要年轻,这意味着经验上的不足以及更容易慌乱,巴图正需要这些。年轻的牧民奔走如飞,他的脚步快的好似在草丛上行走一般。而这种借着马匹的力量快速行走的做法其实相当危险,只要一步略微出错,他很快就会步洛萨的后尘。
好在,目标的选择导致了不同的结果,在经历了几分钟的惊险后,巴图已经摸到了那匹马的尾巴毛。但这还不够,没有马鞍和马镫,巴图没法从侧面轻易的爬上马背,他必须要先靠近马的脖颈,然后松开拉着套索的手,转而抱住后者的脖子,借着跑动的力量将下半身从地面上扬起,挂在马的侧面,进而跨坐在马背上。
这一系列动作听起来相当困难,实际操作中只会更加危险和困难。可这难不倒巴图,毕竟在草原上马鞍和配套的马具并非人人都有,游牧部族有着精妙的马具制作工艺,但冶金技术的限制让他们的马具格外贵重。因此,在草原上的孩子成年前,他们很少有机会拥有自己的马具,除非是父母愿意,否则他们也没法借用带有马具的马。但骑马又是每个草原人必须掌握的技能,在这种环境所迫下,草原的子民从小就习得了不依靠马具的技巧,而这些技巧在他们得到马具支持时可以进而演化出众多让非草原骑手惊掉下巴的动作。
“来吧,让我们开始跳舞吧!”伴随着巴图的自言自语,他终于将右腿跨到了马身的另一侧,他的身子低俯在马背上,双手死死的抱着马脖。察觉到这件事的野马随即停止了奔跑,因为那不再能将骑在背上的人类甩下去,它开始原地蹦跳,四蹄腾空,整个基本如拱桥般弯曲,试图以落地带来的冲击力将骑手抛飞出去。
“他们能成功吗?”阿塔兰忒也走到了起司他们身边,看着在马背上发出怒吼的巴图无不担忧的问到。
“这话你不能问我,你得去问那些马,看看它们认不认为,这两个人是足以征服它们的人。”法师有些推脱的回答,目光并没有像女剑士那样关注在巴图身上。在他看来,巴图的成功只是时间问题,那小子很清楚自己的斤两,也清楚这样的斤两能挑战怎样的目标,这样的比试没有观看的必要。真正能引起起司注意的,还是洛萨,尤其是他所使用的那根套索,那是由起司做出来的半根和巴图做的半根拼接而成的,法师担心它可能不足以作为伯爵这场较量的道具。
“也罢,担心这么多有什么用呢。算到最后,成败也只在那一人一马之间。”
第一百三十五章 驯马(下)
最开始的疼痛已经渐渐感觉不到了。握着草绳的手也是,被拖在地上的身体也是,洛萨只能努力保证自己的上半身依靠在绳索上略微离开地面,只要上半身的主要脏器不受损,他现在受的伤就都在可接受的范围内。话虽如此,这种麻木感能带来的便利也持续不了多久,再过不久,等擦伤的程度抵达血管密布的深度,失血就会让身体的各项能力迅速下降。机会,就在现在。
右手,继续保持力度,左手,尝试着放松。些许的刺痛感说明草绳中的竖刺扎进了肉里,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倒刺增加了草绳滑腻表面的摩擦力,虽然代价是之后要花大把的力气将那些倒刺从肉里弄出来。呼,吸。从前方吹来的劲风带着野兽特有的味道,那是一种可以被概括成臭味的气味,可对于经常要和马匹或其它动物打交道的人来说,这种气味中本身也蕴含着狂野原始的活力。
被拖在奔马身后最需要小心的地方在于那双有力的后蹄,虽然没有打上蹄铁,可是人的脑袋被这样来上一脚下场也不会比西瓜好到哪去。这也是洛萨不得不抬起头的原因,他得确认自己的方向,调整身体的重心,以防被马蹄击中。但问题是,他可以较为轻松的保持这个状态一段时间,他可以很好的权衡自己和马蹄之间的距离,把握重心,减少身体损伤等等,唯独不能更接近野马的躯体。因为,他被拖在马身的正后方,任何向前靠近的行为最后都一定要面对那对足以将自己杀死的蹄子。
这可怎么办呢?洛萨的大脑快速思考着,他需要变化,任何一种变化都有可能带来转机,虽然不能看出那转机到底是好是坏,但终归有所希望。问题是,该怎么让一匹狂奔的野马改变它的运动路线呢?伯爵咬着牙边忍受着那让人想要嚎叫的疼痛边强迫自己保持理智,而在某次摆动中轻微撞击着他胸口的坚硬触感让他有了办法。打定了注意,伯爵松开了自己握着绳子的左手。
在这种情况下,松开一只手,哪怕是松开相对力量较弱的左手,也是一种无比接近自杀的行为。即使洛萨仍然能拉住自己的身体,所受到的伤害以及对手臂的负担都会比之前大上几倍。光是松手一瞬间加重的拉力,就让洛萨怀疑自己的手是不是要被拉断了。可他不能放弃,相反,近乎让人失去意识的疼痛触发了这名身经百战的战士的本能,他的左手快速深入衣服下,一把拉断了脖子上的皮绳,拿出了那个挂在胸口的坚硬物体,一把蜘蛛形状的小匕首。
这柄匕首是洛萨亡妻的遗物,也是她家族的护身符和身份证明。伯爵从来都是将它小心翼翼的带在身上,甚至为了不让其锋利的尖端刺伤自己还在那上面加了一小块皮套。现在他用拇指将皮套挤掉,露出这枚护身符原本的利刃。要是她知道我拿这东西做了什么,她一定会生气的。不过她也一定会理解,因为她就是那样的人。嘴角露出一抹微笑,洛萨的左手手腕一抖,就将护身符当成飞镖打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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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血,随着钉进野马后臀上的匕首飙了出来,像极了红色的喷泉。“嘶!”受到伤害的野马口中发出嘶鸣,原本前后交替的四蹄猛地一滞,将身后的洛萨甩向空中。就是现在!伯爵试图接着这股惯性直接跨到马背上,可当他即将放开自己的右手这么做的时候,他下意识的用眼角余光扫到了野马的脑袋,那匹马略微回头,并且眼睛里露出了人性化的狡黠。
有诈!察觉到这一点的伯爵赶忙握紧右手,而果不其然,几乎是下一秒,受伤的野马就迅捷的以前腿为支点甩动后半身,那扬起的后蹄分明就是踹向洛萨原本打算跃过的路线!得益于及时收手,伯爵没有像本应发生的那样被马蹄踹到胸口,他侧身闪到了一边,身体重重摔到地上连着翻滚了好几次。还没等洛萨从这种眩晕感中回过神来,地面上的震颤就说明了他所面临的处境。
几乎是下意识的,伯爵左手撑地,整个人朝右侧移动了大概一个人的位置,沉重的马蹄就落在他的脑袋边上,要是反应再慢一秒,此时恐怕就不是被甩掉这么简单的问题了。这畜生是真的想杀了他。险些丧命马蹄下的恐惧变成了愤怒,伯爵的一下子从地上坐起来,看着离自己近在咫尺的野马,狞笑了一下,这一刻,他脑子里可没有什么巴图教给他驯马不能以伤害马为前提的事情,他双臂用力,想的就是利用角度将对方直接拽倒在地!
“啪!”清脆的响声以及双臂的失重让洛萨险些再次摔倒,他注意到自己手中的草绳和马脖子上的已经分成了两截,而这也正是起司担心的。人和马,互相看着对方身上的那截绳索,两者之间诡异的沉默了几秒,接着野马率先做出反应,它拨转马头,转身就想跑。然而黑山伯爵可从来不是个吃亏的人,被这家伙拖在地上这么半天,怎么能让你就这么跑了?
顾不上肌肉和皮肤的疼痛,洛萨双腿一蹬地,整个人朝着野马就冲了上去。虽然马匹在奔跑起来之后确实是人所不能及,可在起跑的短暂时间内,人类中还是有人能暂时和马匹并驾齐驱的,盛怒的伯爵显然就是这样的人。他的速度让他甚至一度和野马的头颅齐平,然后洛萨猛然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在和对方竞速,于是伸出手抓住对方脖子上剩下的那半截套索,一个利索的翻身直接跨到了马背上!
“跑!你继续跑啊!”
虽然草原上的视野辽阔,可是伯爵那一人一马在追逐和甩脱中已经离原本的地方有了相当的距离,起司他们已经看不清远处到底发生了什么。被巴图抓住的母马在将近两个小时的挣扎后耗尽了体力,筋疲力尽的被牧民摆布着走回众人身边。而一直等到天色渐晚,夕阳将落的时候,草原的尽头上才缓缓走来一个影子,那影子是由一个疲惫的人和一匹疲惫的马相互交叠起来形成的。
第一百三十六章 哈罗德四世
这场人与马之间的比试以洛萨的最终胜利结束。虽然从一人一马的状况来看,输了却气定神闲的公马,赢了却摊在马背上一副来日无多的男人,实在是没法让人讲得清到底着双方谁才是真正的胜利者。伯爵旧伤未愈,这次又添了新伤,算是直接从小队中身体状况最好的人变成了仅仅比起司更完好的那个,而顶替了他原本位置的,是神情复杂的巴图。
在看到洛萨归来的时候,巴图在起司的余光里默默松开了那把暂时由伯爵交给他看管的战斧。驯鹰人清楚的认识到了自己和洛萨之间的差距,也意识到了在那么短暂的时间内他居然生出了自己已经因为成长超过了洛萨的感觉是多么愚蠢。当然,他可以认为自己没能驯服甚至没敢将被洛萨骑在胯下的骏马当成是自己的目标的原因,是因为谨慎。但草原人的务实让他必须承认,就结果上来说,人们会歌颂征服了马群领袖的黑山伯爵,而不是谨慎的选择了一匹体格并不格外强健的母马的水羚部男子。
“你们是继续在那里看着,还是帮我一把让我从这个恶魔的背上下来?”棕红色的马漫步到众人的面前,身上满是擦伤和其它伤痕,看起来让人惨不忍睹的洛萨向同伴们发出请求帮助的信号。从语气上来说,伯爵并没有表露出任何的骄傲和自满,他没把驯服一匹马当成是一件功绩,因为他的所有行动都是为了帮助自己的同伴,以及成全公马作为领袖的责任。
“你打算把它叫恶魔吗?”起司带着几分打趣的意思边看着阿塔和巴图把洛萨从马上弄下来边问到,既然伯爵还有力气开玩笑,就说明他的伤没有看上去那么严重。在这方面法师和他的老朋友还是有着足够的默契的。
“嗯…”洛萨略微思考了片刻,然后在站到地面上后抬手抚摸着棕红色骏马的侧面,轻轻摇了摇头,“我想还是别给它起名字的好。你看,我们只是临时需要马力,到了下一个部族或是等走出草原之后就没有再让它继续跟着的必要了。所以我想,还是不要在它身上留下太多人类的符号。我不会在草原上待太久,它没法跟着我,虽然可能再找那么一群母马要费上些时间,可它还是属于这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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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萨说的并非全是感情用事,驯服野马是一件事,可是驯养野马就是另一件事。对于原本处于野生环境的动物来说,被人类驯养意味着在获得食物保障的同时失去自由,这不是所有生物都会接受的。以驯鹰来说,所有被驯养的鹰,包括那仁在内,都是从它们还是蛋的时候就被驯鹰人小心的培育,因此,它们才能在本能的先天野性以及与人类合作的后天训练中找到平衡。而对于那些本来生活在野外的动物,这件事就不那么简单了,绝食,自残,甚至暴起伤人在各种野兽驯化中都屡见不鲜。作为一名骑士,洛萨是具有相当的马类知识的,因此他知道被驯服的野马和出生就被养在马厩里的马匹习性和习惯上的差距远大于一具缰绳和马鞍,前者没法离开自己成长的自然环境。
灰袍对此表示赞同,对于他们来说马匹也好车辆也好,都只是为了抵达目的地所使用的工具,而不考虑工具的适用性一味的强求它们在所有环境中表现出同一的状态显然并不合理。可,有人并不这么想。
“要把它放了是你的事,但我觉得你还是应该给它个名字。这有助于你和它之间交流。”巴图也没有打算阻止洛萨的想法,可是他作为拥有一个动物伙伴的猎人也有着自己的经验并以此给出建议。而这个建议是很实用的,在更为深层的联系建立起来之前,名字会是人与动物之间非常重要的交流媒介,虽然它在两方眼里很可能有两种截然不同的意思。
巴图的话也有道理,不仅洛萨和他的新坐骑之间需要代号行进沟通,其他人也需要这个东西来称呼这匹马,所以尽管洛萨并不是很愿意,他还是从尝试着给这匹棕红色的公马起了个名字,“那就叫你哈罗德四世吧,反正你和三世的脾气也差不多。”
不明白这个名字意涵的人们只是感到疑惑,不过以人名来命名马匹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在一些社会中,上层阶级所饲养的宠物不仅拥有着比普通人更富裕的生活,甚至还拥有着比他们更加富有人味的名字。不过转念想想,所谓的宠物,不过也是其主人意志的一部分罢了,那么它们不管得到什么样的名字其实都没所谓,那只是反映了它们主人的品味而已。
而知道,甚至说熟悉哈罗德这个名字的起司在听到洛萨的话时则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他不认为这是伯爵在用这种方式表达对已经逝去的血斧大公的不满,相反,这表示在洛萨的心里,那个将愚者的正义交给他的人仍然有着相当的重量。这也难怪,据洛萨自己所说,影响他童年最深远的两人就是苍狮的先王赫恩·西格特以及血斧大公哈罗德三世,以这两位如他父亲般的人中的一个的名字来命名这匹野马,恰恰说明在伯爵的心里是多么喜欢这个棕红色的生灵。
“在我在草原上的期间就叫你哈罗德四世了。我知道你听不懂这名字,没关系,它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代号。对,就像其他无关紧要的代号一样。”伯爵轻轻抚摸着公马的前脸,看着对方的眼睛,让自己的脸映在那只硕大的眼球里。
“呼哧。”哈罗德四世打了个响鼻,昂然的走到洛萨身边,然后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手。
“看起来我们的马匹问题解决了。这是个好消息。”起司想要拍手来作为总结的标志,在意识到自己的双手还没发活动后耸了耸肩。他的双臂现在正被草制的绳子绑在胸前,防止骨头在愈合时随意生长而走样。
同伴们,在为解决了马匹问题而高兴,洛萨和巴图也在积极的和他们四条腿的新朋友加深友谊。法师,默默走到几步之外,看向远方的脸上隐去了笑容。马的问题只是他们前途上一个最容易解决的问题,而解决了这个问题就意味着,他们不得不去面对更大更棘手的问题。
“一个一个来吧,这,急不得。”
第一百三十七章 声响
“一个壁炉上,住着三只猫。它们天天打呼,却被牛奶环绕。噢,壁炉上的三只猫~怎么了?小子,你对这首歌有意见?”养猫的人或许会很享受他们长着毛和胡须的朋友在身上爬过的感觉,可对于一个没有这样的经验的人来说,猫身上那种多毛的,温热的触感让人不安。巴图就是那个会不安的人,所以当凯拉斯趴在他背上把头伸过他肩膀的时候,驯鹰人的嘴角朝下,像是在忍耐着什么。
“我没有,是你太敏感了。”巴图随口回答着,驾驭着他新得来的坐骑,没有缰绳,骑手要控制马匹的方向并不容易。而且不需要太通马性,也能感觉到这匹并不算健壮的母马对自己身上的负重相当不满。
“最好如此。你得知道,我也不是想唱就唱的,谁让你们两个都这么无趣,而我离亲爱的塔兰是那么遥远。”猫妖精像个舞台剧演员,用夸张的肢体动作和言辞表达着自己的情感,尽管他口中所谓遥远的距离也不过是大概十步之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让那匹被命名为哈罗德四世的公马拒绝搭载洛萨和阿塔以外的任何人,它甚至不允许这只猫接近它。
“我觉得你还是少说两句吧,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总之就是,当你骑在马上而缰绳不在你手上的时候,你得懂得何时闭嘴。”坐在后方的灰袍巫师尝试着让猫妖精冷静下来,他不认为巴图真的会把他们摔下去,但骑手的分心会导致事故。
“有趣,因为我听过的是另一个版本,尤其是,在你身后的人把匕首抵在你腰上的时候。”凯拉斯从巴图的背上跳下来,对着法师露出满嘴的牙齿,有几颗很锋利,有几颗比较没那么富有侵略性,总的来说,猫妖精的牙齿更像是人类而不是猫。
对于这个发现,起司挑了挑眉毛,至于对方口中说出的带有一定恐吓性的话语,他只当是耳旁风。这只猫就是这样,有的时候是副沉稳睿智的样子,但转脸就会变成小孩子,也许这种思维表现上的跳脱也表现了他们身上更贴近于野兽的一面。不,或许是更贴近妖精的一面。思索,让起司的双眼失去焦距,猫妖精敏锐的意识到了这一点,在在起司面前挥动了两下手没有反应之后,猫妖精撇撇嘴失去了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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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今天能见到部族吗?”重新爬回巴图背上的猫再次开始发问,这已经是他今天第五次问这个问题了。
巴图闭上眼吸了口气,努力克服自己把背上的东西一把拿下来甩出去的冲动,这主要是因为他知道在自己伸手的瞬间凯拉斯就能躲开,要是后者愿意,他的手上还会多几道抓痕,“我不太肯定,部族的位置是会变动的,虽然我脑子里有附近部族大体的迁移路径,可每年的年景都不相同。谁也说不准他们今年会在哪里。”
猫妖精抖抖胡子,他当然知道这件事,他当然知道,他在草原上的年岁要比眼前的牧民多多了。只是这并不能让那颗天生好动的心平复下来,凯拉斯自己有时也在反省,究竟这是因为他性格如此,还是这几年他越来越像是一只真正的猫了?不过考虑到猫妖精的个体之间性格差异巨大,这个问题恐怕在时间给出答案之前没人能够回答他。耳朵略微颤抖,猫妖精下意识的想要按住头上的帽子来遮住阳光,可他的帽子早就在天木上与怪物混战的时候不翼而飞了。现在的他在阳光下视力并不好。“有人来了。骑着马。”
巴图的眼睛眯了起来,他不怀疑同伴给出的情报,至少猫妖精还从未在这种事情上开过玩笑。只是光是有人骑马而来的情报并不足以做出下一步的判断,于是他只能看向猫妖精,希望后者给出更多的信息。
这个反应让凯拉斯相当不爽,“你看我干什么?我能听到金属碰撞的声音已经很努力了,你还指望我干什么?像那只大鸟那样飞上天再回来告诉你哪个方向有多少人,他们的脸上都有几个麻子吗?”
巴图只能让他的马停下,同时抬手示意身后的洛萨。接着,他翻身下马,脚步轻盈的像是一只燕子,那双羊皮底的皮靴没有发出任何可以被人听见的声音。但那是在以空气作为媒介的情况下。牧民们很早就懂得声音在大地里传播的速度要比空气中远得多,这也是他们认为地壳是空的的依据之一。而对于熟练的猎人和斥候来说,真相如何并不重要,实际应用这种技巧可以让他们的听力扩张十几倍。
马蹄声,密集,散乱,混杂着人的脚步声。不是在行军,更像是放任马匹自己行走。这意味着对方还没有发现他们,好消息。方向,西偏南,那里是草原广大延伸的方向,离得最近的是之前的沙勒三部,可如果是为了要参加狼主的葬礼,他们不会走这条路。
“情况如何?”从马上下来的洛萨等到巴图站起来后问到,这种听地的手段他懂,可要从听到的信息中总结出更多可用的结果,就需要对当地风俗和人情的了解。那是他所不如巴图的地方。
“不明朗。可能是路过的,有马有人,但是没有多少辎重,不像是部族迁移或是为了战争。倒有可能是某种仪式队伍。”
“要去看看吗?”洛萨提议到,虽然草原平坦,但地势之间的高低还是存在的,两个人想要不暴露身形的远远观察那支没有差距到他们存在的队伍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萨满说我们要赶时间,也许最好还是继续赶路。”巴图口中的萨满,指的是起司。在草原上,好的施法者都被叫做萨满,只有坏的才叫做巫师。
“那你最好把那只猫抓回来,因为他已经跑过去了。”洛萨耸了下肩膀,用眼睛的余光示意晃动的草丛。他们当然可以不去节外生枝,但已经被无聊的旅途弄得浑身难受的凯拉斯可不会这么做。
第一百三十八章 送葬仪队
最先看到的,是一颗狼的头。不是那种鼻子里会进出腥臭的气体,眼睛里闪烁着鬼火的狼头;而是耻辱的,即使死了也无法复归于大地天空的悲哀的标志。在草原上,人们只被允许保留饲养的家畜的皮革或自己亲手杀死的猎物的身体,除了萨满之外,不允许任何人以装饰为目的使用动物或人的身体。因此,当那只顶着狼头的条形旗帜缓缓升起在丘陵的界线,巴图和凯拉斯已经知道了他们所见之物的来历。
狼主的队伍,准确的说,出现在他们远方地面上的是属于已经被确认死亡并传出讣告的上任狼主的队伍。根据草原习俗,人死了之后要么将尸首赠予野兽,要么就归于大地,而所谓的归于大地,也不是像平原地带的那些人一样找一个地点建立墓园,他们有更加传统的做法。那就是将尸体绑在马背或类似牲口所拉着的托板上,接着由好友或亲人驱策着这只牲口前进,直到尸体跌落到地上,而那个跌落的地方,就会成为死者的葬身之地。同样的,被如此埋葬的死者不会竖碑,也不会立坟,只有参加了这场送别仪式的人才能直到他所长眠的真正位置。这样,就不会有盗墓贼或敌人来打扰死者的安宁,能到达那里并呼唤出他名字的,必然是他的亲近之人。
“看来那个狼主的死亡时间比信使说的要早一些,不然送葬的队伍不会已经走到了这里。”凯拉斯略微眯起眼睛,狼主的送葬仪式,这是在草原上生活多久都不见得能看到的景观。而依照传统,走在队伍最前端决定队伍方向的人必须和死者有血缘关系,死者会在夜里用梦或预兆的方式将他们第二天要走的路径告知这个人。如此说来,这次送葬的领头人,应该是上任狼主的女儿或孙女。
“你知道那姑娘吗?如果是狼主的女儿的话,多少会有名声在周围的部族间流传吧,尤其是像这样年轻的女士,适龄的男性都会时刻注意她的成年时间。”猫妖精带着几分戏谑的意思转头看向巴图,即便水羚部是更加依附于苍狮的部族,他们和草原上的当权者也脱不开干系。既然如此,巴图就很可能会知道眼前送葬队伍领头人的身份,毕竟,能娶到狼主或单于的女性后代是勇士的象征。
有些出乎凯拉斯意料的是,面对这种讽刺,巴图的面色却异常平静,甚至有些,哀伤。男人的目光并没有放在队伍最前方的女子身上,而是看着队伍中央那个由四匹马拉着的平板车上孤独躺着的身影。那个人身上只穿着最简陋的衣裳,因为他即将回归大地,锦衣华服于他并无益处。这时候,巴图很清楚的意识到,原来所谓英雄的死亡,也不过是赤条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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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萨察觉到了驯鹰人的思考,于是伸手轻轻按住了凯拉斯的脑袋,“我们走吧,那姑娘是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不该成为这支队伍之外的知情者。要是那具尸体在这里掉下来,我们就等于亵渎了这个仪式本身的意义。”
猫妖精不满的拍掉了伯爵的手,他不认为凡人的传统和信仰有多么值得如此尊重。但对于洛萨在某些方面的死板,凯拉斯一路上已经体验过很多次了,他知道这个骑士精神灌满脑子的家伙是不会允许他继续观望下去的。而老实说,在不使用武器的情况下,猫妖精在手脚功夫上并不是伯爵的对手,因此他也只能发出不满的抱怨,“一般你说出这种话的时候,问题才会发生。”
惊呼声,在抱怨还没消散在风中时响起。躲在草中的三人朝惊呼的源头看去,他们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一幕,想象中尸体掉落的场面并没有发生,相反,从丘陵另一侧的草丛中冲出一支大概二三十人的队伍,从他们没有骑马以及手持武器的情况来看,是埋伏无疑。而就在三人以为即将看到这支埋伏的部队和狼主的送葬队伍产生武力冲突时,送葬队伍中的一部分,或者说大部分人都抽出了自己的武器,架在身边的同伴的脖子上。这不是埋伏,而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哗变。
“事情开始有意思了。你们现在还打算离开吗?”猫妖精的嗓音里带上了轻微的咆哮,这是他感到兴奋的证明。而见到这样的一幕,作为骑士的洛萨和同为狼主下属部族的巴图确实都不能当做没看见。当然,这不意味着他们会毫无打算的暴露自身,只是还需要观望。
“啁!”苍鹰在空中盘旋着,为巴图提供更多的信息,在发现周围可能有部队埋伏后,来自空中的眼睛就显得尤为重要。
“让我们来猜猜发生了什么吧,我觉得是因为线团,人类总是会因为线团发动战争。”猫妖精口中的线团不是指真正的毛线团,那只是他惯用的比喻,猫的比喻,线团所指代的可以是金钱,地位,权利,总得来说,线团就是利益。
洛萨的目光扫过下方的平原,作为一名出身苍狮贵族世家的军事领主,他太熟悉这种局势了。奸细,伏兵,荒郊野外的背叛,任何伤亡都可以归结于意外甚至鬼神,“那个姑娘有麻烦了,不管她得罪了谁,看来这些人都打算把她和她父亲一起下葬。”
情势确实如伯爵所言,以那个打旗的女孩为中心,她身后的亲信将她护在当中,而在他们之外,是数量几倍于此的叛徒和敌人。至于那些对此毫不知情的可怜仆役,他们已经成为了第一批流血的人。这也是为什么洛萨说那些人想要这姑娘死,对闲杂人等灭口,意味着接下来要发生的事绝不该被任何对此不知情的人知晓。
“我们该怎么办?”巴图的呼吸略微急促,他虽然已经见过了远比人类之间的战争壮阔不可思议的多的画面,可当这种普通人本不该接触到的阴谋展现在他眼前的时候,他还是会感到手足无措。因为他要面对的不是危害世界的怪物,在同类之中,对错的界定更加模糊。
如果是以前,秉承着骑士信条中保护弱小的洛萨估计会选择冲上去帮助弱势的一方。可现在,伯爵的眼神里已经没有了那种冲动,这世上总有斗争,斗争会发生在海里,天上,阴影中,将有限的力量投于无限斗争中的结果,就是妻离子散。这并不意味着洛萨变的自私或胆怯,只是在意识到无意义的争斗如此频繁后,他选择更加慎重的决定挥舞战斧的时机。
“先看着吧,我们都只是局外人。”
第一百三十九章 兆
努伊萨感到很绝望,作为狼主,也就是现在躺在板车上的那具尸体的第二十四个女儿,她已经察觉到了这趟送葬不会那么顺利的进行。可她没有想到的是结局会变成这样,从草里冲出来的人是死士,她知道这些人,据说他们在宣誓效忠的那天就用烙铁烫熟了自己的舌头,从此失去了语言能力。因此,他们也被成为缄默者。缄默者在部族中最大的用处只有一个,那就是让一些人变的像他们般安静,永远的。
“殿下,我们撑不了多久,您要找机会逃走!”骑着马挡在努伊萨身前的女侍叫喊着,她服侍努伊萨已经很多年了,对于狼主的女儿来说,她早就比那些和她真正有血缘关系的姐妹还要亲密。不仅如此,此时仍然能拿着武器挡在她周围的,都是和她有着长久友谊的仆从,对于努伊萨来说,他们就是她的兄弟姐妹,可这些兄弟姐妹,正为了她一个个流尽鲜血。
“为什么?”她喃喃的询问着,但这问题的对象既不是那些缄默者,也不是她的随从,更加不是那个并不在场的袭击策划者,她问题的对象,是躺在板车上的那具尸体。努伊萨早就听到了部族中的流言,关于狼主的死,那些兄弟之间的暗流,刺客,毒药,搏斗,她也知道因为和某个兄弟的亲近关系,她会被认为是已经站在了那个派系当中。
如果你不希望老鹰叼走你的孩子,你就得在雏鹰起飞前剪掉它的翅膀。她只是个女孩,不足以参加兄弟们的争斗,但正因她是女孩,狼主之女,她可以以男性做不到的方式为自己支持的兄弟找到更多的助力。她就是雏鹰的羽毛,要被人修剪掉的那种。她知道,可她还是接下了去为父亲送葬的任务,因为她相信依循着古老的传统,父亲的灵魂会引导她行走在安全的道路上,这也是为什么这支队伍会在经历了漫长的旅行后来到这个偏僻的草场,她本以为是父亲在带着她离开纷争之中,却没想到只是让那些杀手更加的有恃无恐。
难道您放弃我了吗?就像您放弃了部族,屈服于疾病一样。努伊萨的眼角变的湿润,但她不会真的哭泣,她是狼主的女儿,眼泪只会让父辈蒙羞。血腥味,打断了女孩的思想,那是新鲜的,刚从腔子里喷出来的血的味道,如此之近,仿佛就在嘴边。缄默者割开了她一名近侍的喉咙,血像泉涌般喷射。弯刀穿过皮甲划开肚子,任凭其中的肠子流出。这是屠杀,尽管那些近侍们个个有着相当的身手,可是和专门被训练成杀手的缄默者交战时他们并不占上方,更别说缄默者还有那些叛徒做帮凶,而他们作为送葬的护卫只有一件护身的武器。
这是场屠杀,抵抗者的意志被无情的击碎,有人滚下马背哀求着,有人绝望的选择和敌人同归于尽。不管怎样,努伊萨这个名字似乎很快就要消失在草原的风中了,就像她即将被埋葬的父亲一样。没有任何的东西能帮她,只有无垠的蓝天和天上盘旋的苍鹰。
“啁!”努伊萨的名字,在草原语中有鹰的意涵,据说那是因为她的父亲在她出生时走出毡房第一眼看到的东西就是天际飞过的苍鹰。迷信也罢,信仰也罢,在这短短的转瞬之间,万念俱灰的女孩从苍鹰身上获得了一缕没来由的希望。也许,她的父亲并没有完全的放弃她。
弯刀,出鞘,努伊萨深吸了一口气,双腿夹紧胯下的坐骑,压低身子冲了出去!“保护殿下!”还活着的近侍自觉的靠近努伊萨,用他们的身体来为后者争取到逃跑的机会。所幸,缄默者为了埋伏没有骑马,在最后一名侍卫从努伊萨眼角的余光中失去了踪影的同时,她的眼前也没有了敌人,只有草原,天空,和展翅翱翔的影子。接着,就是疼痛。
一支箭,插在了努伊萨的左肩上,让她险些从马背上掉下来。送葬者们不允许携带多余的武器,伏击者可没这个规矩,刚刚收缩的弓弦再次被拉开,这一次,箭头指向狼主女儿的后心。“射马。”队伍中的叛徒对拉弓者说到,“你不想尝尝小母狼的滋味吗?”
沾着血的嘴角扯出一个残酷的弧度,弓箭的目标略微放低,这一箭,射中了努伊萨坐骑的右后小腿。被击中的马匹顿时失去平衡,连带着它的主人一起跌倒,发出一连串的响声。“但愿别摔死。”“没关系,有口气就行。”
和缄默者不同,这些原本藏在送葬队伍里的奸细可不是心无旁骛的死士,对于努伊萨,他们早就心存歹念。甚至不仅仅是狼主之女,她手下的女性近侍有不少正在遭受这些叛徒们的侮辱,鲜血,惨叫,邪恶的笑声和刀子砍到骨头的声音。这一切都发生在青色的草原上,发生在阳光下,发生在名为那仁的雄鹰的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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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爬上山坡!”走到努伊萨身边的男人阴阳怪气的说着,伸手拉住前者那头棕色的秀发,强迫着向前爬行的女人扬起脸蛋。
“也许她喜欢在山坡上,这样看到的人会比较多,嘿嘿。”另一个男人嘴角流淌着口水,他伸手就想要扒下努伊萨的衣服。
“嘿,你。”一个声音从山坡上方传来,引得想要扒衣服的人下意识的抬起头。他最后看到的,是一支箭。这支箭不偏不倚的从他的右眼眶贯入,箭头带着脑浆从后脑穿出。巴图在杀死了这个人之后吸了口气,然后看也没看,右手在腰上一抹,箭袋中的箭矢就到了弓弦上,还不等第一个叛徒说话,那支箭就在他的喉咙上开了个洞。
“抱歉,我没法忍下去了。”水羚部的驯鹰人面色如水,在草原上,掠夺,杀戮乃至更加恶劣的事情都时有发生,作为一个草原人,他深知自己族人野蛮残暴的那一面。因此,他可以置身事外的目睹这场背叛,只要,狼主的女儿没有来到与他们如此接近的地方。或许这就是天命吧,既然她来到了他们的面前,那他们就没理由放任她死去。
握着战斧的身影走到他身前,随手挡开了一支朝他们射来的箭,“无妨。但是你最好接下来几箭都射准点,人数太多,一个一个砍对我的手臂负担太大了。”
第一百四十章 山坡之战(上)
所谓的战斗,争斗或者打斗,应该是什么样的呢?巴图对此曾经有过非常多的想象,作为游牧部族的一员,他也经历并目睹过很多类似的事情,他不是第一次看到死人,看到杀人,可这确实是他第一次亲自参与其中。他幻想过第一次见血的场景,幻想过弯刀刺入其他人的胸膛,割掉他们的脑袋,为他带来愉悦与荣耀。也幻想过在他第一次面对致命的对手时失手,被人斩于马下成为草原上供野狼啃食的尸首。可当他真的以冷酷的箭法杀死了那两个人,然后面不红心不跳的和洛萨说出那句抱歉时,他比自己所有幻想中的样子都要漠然。
这其中当然有愤怒的原因,目睹了这样的背叛和暴行,任谁都会气血翻涌,可怒火,不会变成漠然。让巴图如此冷淡的东西,是他看到了生命的脆弱。在草原上,在自然中,所有的生命都是坚韧的,哪怕是一棵野草,也在努力的生长,狼群和羚羊拼尽全力的相互竞争以求生存,它们的生命让巴图觉得安然。可人类不是,笑脸相迎的人反手就是一刀捅进心窝;刚刚还骑马同游,转眼间一只飞箭就射进了同乘者的胸口。只有人类在杀死人类时这么果决,仿佛生命没有任何重量一般,和狩猎完全不同。
而巴图知道,他自己也没法从中剔除,所以当他放开弓弦的时候,让他漠然的不是愤怒,是哀伤。在这种哀伤中出现在他眼中最明显的身影,是洛萨。他看不到伯爵的面容,可总觉得这个从苍狮来的男人对于杀人这件事也不会觉得开心。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随着山坡上的两人突然出现,正在绞杀送葬队伍其他人的缄默者和叛徒纷纷将注意力转移了过来。对于一个非草原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们感到了短暂的困惑,不过不管他为何在此,这些杀戮者都不会让他有机会把所见说给别人。弓弦,颤动着,射出一支支如蝗虫般的飞矢。可,这场战斗的规模到底不算大,不论是被歼灭的一方还是歼灭他们的一方,人数充其量不超过五十人,此时对着洛萨的弓也不过七八张,射出的箭矢虽然快且准,可还没法组成密集的箭网。
这也是为什么伯爵敢只拿着战斧就走到巴图身前作为掩护的原因,草原人的箭术,他是知道的,所以他有信心可以应对。“叮!”愚者的正义拨开射向面门的飞蝗,视野中的黑点在刺入眼窝前被空着的左手握住,随手扔到草中。洛萨伸出战斧,指了指那些射箭的敌人,做出了轻蔑的动作。他的挑衅很快得到回应,虽然少了标志性的狂啸,缄默者们还是果断的扔掉弓,抽出了近身武器朝着山坡上冲来。
草原人的弯刀是很难对付的对手。和骑士们的骑士剑以及沿海地区同样被称为弯刀的武器不同,这种弯刀的前端并非为了劈砍而加厚,反而逐渐变薄变尖,更有利于突刺和穿透铠甲,这就让它和骑在马上的牧民一样轻盈迅捷,而且致命。但弯刀也并非都是优点,和骑士们惯用的单手剑以及战斧相比,弯刀并不适合交锋,和草原人有过多次作战经历的洛萨深知这一点,只要逼迫着对方和自己撼力,他的武器就会更具优势。前提是,这些缄默者都像传统的战士那样在近战武器中选择了弯刀。
伯爵注意到围上来的五个人里有两个身材比较魁梧的家伙选择了另一种草原人善用的武器,狼牙棒,这东西可就和弯刀呈现出两种极端了。要是让这两种武器打出协同,一快一慢,一急一缓,要应对起来就不那么简单了。“巴图,帮我射那两个拿棒子的,拿刀的我来解决。”
驯鹰人点点头,手上弓箭扬起欲射,可五个人围了上来,并不代表敌人的所有弓箭都停止了射击。巴图敏锐的察觉到在半空中飞来了一只窄头箭,这种箭的箭头相比他所使用的更小也更轻,是专门用于中远距离杀伤的种类。对于弓箭的熟悉让他迅速做出判断,要是放任这支箭不管,它有很大的可能会给专心于近战的洛萨带来麻烦,权衡之下巴图快速做出决断,他持弓的左手略微偏移,右手拇指松开弓弦,只见巴图的箭从洛萨的头顶飞过,箭头似是毫无目标,可当它往前飞了一秒后,却刚好与那支暗箭在空中完成了相撞!剑术,巴图自认在部族中都不是好手,可是草原上的猎人吃饭从来不是靠弯刀,弓箭才是他们的最爱。
伯爵没有注意到巴图的表现,当你被三柄弯刀环绕的时候,想要再观察到战局外的事情确实不容易。闪开朝面颊刺来的刀剑,洛萨的表情毫无变化,他恍惚间又回到了带兵四处征战的日子,只是区别在于,相较那个时候他变的更加富有技巧,对于局势的把握也更准。尖锐的破空声,是朝他腰间砍来的攻击,洛萨有至少三种方式化解这次进攻,但他选择了三种之外的第四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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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嘣。”闷响和略微的身体晃动证明弯刀砍中了目标,这结果让持刀的缄默者相当满意,可就在他想要继续扩大战果的时候,他才发现了一件事情,他的刀拔不出来了。“哼!”冷哼是他在晕倒前最后听到的声音,伯爵的重拳毫不留情的砸到对手的脸颊上,带着镶铁手甲的拳头直接让对方失去了继续作战的能力。至于腰间的伤口?没有了马力加持,轻薄的弯刀光靠劈砍可砍不破衣服里面的那层链甲。
这就是洛萨在被包围后仍然显得如此有恃无恐的原因,草原人的弯刀并不是步兵作战时最好的选择。而且在没有了坐骑之后,牧民对于步行作战时脚步的生疏就暴露出来,虽然手拿更为笨重的武器,可洛萨仍然能凭借着优秀的步伐在敌人中游刃有余的游斗,只要那两个拿着可以无视他链甲保护的重型武器的敌人没有加入进来。
“嗡!”狼牙棒带起的恶风让人本能的向后跳跃,可即便如此,洛萨还是不得不用战斧的宽厚部分格挡了一下对方的锤头,这让他的右手产生了短暂的麻木。当然,相互撼力,伯爵相信自己还是可以拼赢对方,可他现在并不是在和人单打独斗。
“巴图!”带着求助意味的呼唤没有得到回应,巴图显然遇到了他自己的麻烦,不过好在,刚刚在山坡上观看这场屠杀的人并非只有他们两个。在拿着狼牙棒的缄默者狞笑着逼近洛萨的时候,一个黑影从他身下的草丛里猛地蹿出,不等前者反应就已经爬上了他的前胸,接着,一柄细刺剑就准确的刺穿了他的喉结。直到鲜血从他脖子后面的破洞里喷出来,其他人才意识到他的死亡。
“怪物!”五人中不是缄默者的人开口大叫,手指指着从死者肩膀上跃起的矫健黑影。那是一只猫,一只穿衣服的猫。可不等他们拥上去杀死这只怪物,凯拉斯的身影已经再次隐没于草丛之中,显然,这不是猫妖精第一次在草原上和人类动手了。他很清楚该怎么发挥自己的优势,又该怎么让自己的敌人无法抓住他的弱点。
第一百四十一章 山坡之战(下)
努伊萨觉得自己在做梦,或者说,从刚刚开始的埋伏开始,她觉得自己都在做梦。因为只有在梦里,事情才会越来越离谱。一开始的杀手乃至后续发生的屠杀,努伊萨都可以接受,她甚至可以接受自己就这么死在不知道哪位兄弟策划的暗杀中。可,当两个人和一个穿着衣服的怪物把她暂时从杀手的手中解救出来后,她对眼前的一切反倒变的不那么确定。
这其实也怪不得努伊萨,跟着天空中苍鹰带来的预兆遇到命定的英雄并得到保护,这是件很多人都愿意相信,歌谣里也愿意传唱的事情。但英雄这个词,除了行为和动机之外,往往也对适应它的人有着些许外形上的要求。洛萨和巴图都算不上是不修边幅的人,作为贵族,伯爵在有条件的情况下很注重自己的仪表,而巴图作为草原人也能在旅途中保持基本的形象。可那是在他们有这个条件以及心情的情况下。刚刚经历了天木一战,小队中的每个人都在心理和生理上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打击,再加上起司当初决定离开沙勒部时没有携带任何物资,一行人光是求生就已经要耗费大量的精力,又哪里有余力来整理仪容呢?
刚进入草原的那段时间,洛萨对于自己脸上的胡须有着严格的把控,在苍狮里为了凸显成熟和稳重故意蓄须的贵族不在少数,虽然他身边没有精通此道的礼仪官,可是伯爵还是可以有样学样把胡子处理的较为妥帖。然而经历了在地下世界险些饿死之后,洛萨的精神就完全放到了蠕虫以及与之相关的问题上,尤其是驯服了哈罗德四世后,他每天花在马身上的时间比花在自己身上的时间要多出好几倍。在这种情况下,不论是胡子还是头发,洛萨都已经渐渐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而和野马的长期相处也让他身上的味道相当独特。
在这点上巴图也不逞多让,大死过一次之后的他不仅成长了许多,对很多事情也不似原本那样专注。就连凯拉斯,这只猫妖精的形象也从一开始的颇具贵族风范,开始朝着狂野的路线靠拢。好在,对于外貌的观察没有让努伊萨思考太久,她很快就看清楚了这两人一猫在邋遢的外表下所隐藏的本质,那种在和人作战时诡异的沉默。
身为狼主的女儿,她见过很多战士,也见过很多战斗,从一对一的决斗,到阵仗不输于此的战役,努伊萨都曾经有多接触。可在所见过的那么多战士中,面前的这几位守护者仍然是独特的。他们的独特,在于安静。这安静有别于缄默者的不得不安静,在她所目睹过的那么多次战斗中,不论是优势劣势,残忍仁慈,杀人者,被杀者,他们都在嘶吼着,仿佛在随时都有可能丧命的战斗中拼尽全力的证明自己还活着。但这两个人不一样,他们没有要向谁证明这件事,仿佛,与他人的战斗在他们看来并不那么惊心动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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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着冷静,可以降低战斗中失误的概率,不能降低的,则是战斗致命的事实。虽然凯拉斯帮忙解决掉了一个拿狼牙棒的对手,可洛萨还是不得不面对三个敌人,现在摆在伯爵面前的是两条路,要么,他像打翻第一个对手那样冒着受伤的风险以换取机会;要么,他继续求稳,在周旋中等待时机。区别在于,前者的主动权在伯爵自己手中,但他很可能会因为伤势没法对付这三个人之后的对手。而后者乍看起来安全,可拖入体力对耗对洛萨来说仍然不利,纵使他可以无伤的抓准时机获得胜利,体能的消耗同样会让他之后步履维艰。
这么看起来,这两个选择似乎都不怎么样,不过别忘了,以少打多,本身就不能期待着有什么对自己完全有利的情况发生。
“呼。”用战斧的斧柄磕开弯刀的刀身,洛萨略微吐出口气来缓解逐渐加速的心跳。和拿着弯刀的对手打本身就是件让人不安的事情,那明晃晃的刀身以及尖的仿佛要撕破空气的刀尖是威吓的最佳展现。巴图的支援还没到,这说明他得自己解决眼前的麻烦,好吧,那就来吧。伯爵的迟疑被理解为了疲态,他的三个对手顿时信心大振,虽然还有忌惮于刚刚那个消失到草丛中的怪物,可他们更加愿意相信那个怪物是在为两人中的一个服务,只要杀死他们,怪物也就没有了战斗的理由。
“喝!”体型较为健壮的草原人提起狼牙棒对着洛萨的脑袋砸来,按照他的想法,这个拿斧头的家伙要么挡要么退,而不管是哪种,他的另外两个同伴都会及时上前用连续的攻击让他不得喘息。可随着锤头砸下,想象中的情况没有发生,相反,第三只手出现在了狼牙棒的握把上,从那只手中传来的力量让战锤没法继续落下!还不等他反应,一个黑影就从战锤的底部闪过,一下子翻到他的背后,接着,就是脖子上的凉意以及气管中突然灌入的鲜血。“咕噜,咕噜噜…”
拿斧子的人,可没法做出这样迅捷的动作,除非,他放手了自己的武器。随手将蜘蛛形匕首上的血在衣服上擦掉,洛萨反手将匕首握在手里,没有迟疑的朝着离他较近的敌人冲过去,这就是他想到的办法,就像狼牙棒需要配合一样,如果战斧的掣肘让他的攻击过于容易被防备,那他就改变自己的武器。反正,在失心湾和人打架的时候他对于短刃的掌握也早就了然于心。
用匕首的洛萨就像换了个人一样,师承于苍狮骑士剑术的重武器运用和来自失心湾水手的短刀风格差距之大令人完全无法适应,再加上伯爵仗着有链甲护身,对突刺之外的攻击毫不躲避,没到三招,被他近身的对手就被抛出的蜘蛛毒牙咬中了脖子,跪在地上尝试着对抗死亡。相对的,此时的洛萨已经是赤手空拳,被鲜血染红了一半身子的骑士察觉到第三名敌人的靠近,脚尖轻轻一提,就抄起了原本属于对手的弯刀,和最后的对手搏杀到了一处。
另一方面,巴图和远处弓箭手的弓术对决也到了尾声,在最后一次对撞中,巴图的箭将相撞的飞矢在空中劈成了两半,箭头在不可思议的目光中如飞燕轻盈的刺入目标的胸膛。驯鹰人志得意满的站稳脚步,可还不等他对自己的胜利多加品尝,更多的敌人就朝着山坡上发起了冲击。巴图见状下意识的摸向箭袋,里面的箭矢却已经寥寥无几。
第一百四十二章 寡众
在作战的双方都是人类的前提下,以一敌万是种诗意的说法。那些传说中的万人敌,并不是说他们真的有以一人之力杀死万人的能力,而是在凸出这些强大的将领或英雄身上那种可以如巨龙般让人听其声便两股战战,见其人则落荒而逃,睥睨天下的气魄和气盖。否则,就算那一万个人站在那里毫不反抗的任其劈砍,再恐怖的神兵利器也会在血肉骨骼的阻碍下磨损锈钝;而再麻木的屠夫,在那么多宰杀的目标罗列在眼前的时候,也会感到疲惫与难以为继。那么,一个人在剑与箭的时代能对抗多少敌人呢?
一对一千或许是可能存在的数据,但这种悬殊的数据出现必然伴随着极为特殊的条件,通常人数处于下风的那方有着无比有利的地形或者防御工事,比如只能让一人通过的狭道或建立在峭壁上的城堡。而且在于上千倍于自身的对手交战的过程中,这些对手也不能使用弓弩这样远程且极具杀伤力的武器,否则即使是钢铁的城门,在连日的箭雨洗礼下恐怕也会变得破败而再难以起到作用。
那么以一敌百呢?这听起来比前两者似乎更加真实一些,人们也往往相信在某些实际发生过的故事中确实存在着这样的强者。确实,在体力,技巧以及装备都足以达到远超对手的情况下,这个战绩会比前两者更显得真实。可问题是,在同样使用相类的武器和防具而不掺杂魔法之类元素的影响下,这世上真的有可以斩百人而不钝,劈千刃而不折的武器吗?恐怕,以一敌百所需要的条件也是极为苛刻的。
这么讨论起来的话,英雄的诗篇都要开始褪色了,可从什么时候开始,人们把那种可以以一己之力杀死千百倍于自身的人视为英雄呢?又是何种的境遇让他们期盼并相信这样的英雄的存在呢?明明那些真切的流淌着鲜血,与和自己数量相当的对手作战亦需拼上全力的人才更加懂得搏杀和战斗的意义,但他们却不会成为传奇,大概是因为有些事,不真实反倒更能让人接受吧。
毕竟,真正血肉横飞的战场,恐怕没有什么诗人愿意去描述。三对三十,以一敌十,这对于苍狮的骑士来说不是什么大事,他们从受训那天开始就被要求与复数于自己的敌人作战,因为他们是精锐中的精锐,在享受了几倍于普通士兵的供给后他们也必须得发挥更多于此的价值。但那是在甲胃和坐骑都完整的情况下,失去了防御性能优越的铠甲和心意相通的坐骑,骑士在战场上能够展现出不同之处的也就只剩下信念。信念,可没办法抵挡弯刀。在洛萨用战斧又砍倒了不知道第几个敌人后,那柄弯刀穿过了已经受到太多冲击的链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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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似乎是根本没想到自己的攻击能够奏效,刺了伯爵这一刀的缄默者和被刺的洛萨同时呆立了几秒,在疼痛的刺激下,洛萨先行脱离了这种呆立,反手一斧柄敲在了那人的太阳穴上,清脆的声音预示着颅骨的碎裂。确认伤口,还好,不是什么要害。可是草原人所使用的弯刀的放血效果太好,而洛萨自身本就虚弱,随着腹部流出红色液体,他只觉得手中的战斧越来越重。
“小心!”用弯刀格开刺向伯爵的刀刃,巴图的状态也不算好,和有链甲护身的洛萨不同,能保护驯鹰人的,只有身上略微厚重的毛皮衣物以及衣物隔层中的一层细密丝绸,有这层丝绸在,射到身上的弓矢就不至于卡在伤口里。但丝绸只能防御弓箭,在刀与刀的碰撞中没法为巴图提供更多的保护,他的身上伤口密布,虽然还没有致命的伤口,但想来离那个时刻也不会太远。
被隔开的刀刃再次落下,沉重的劈在巴图手中的武器上让他的身体一沉。弯刀不是用来防御的武器,这是他第一天学习剑术时族里的长辈就告诉过他的,弯刀过于轻薄的刀身以及便于携带而无法用两只手握住的短柄都注定这种武器在进攻上的发力程度远超防守。可没办法,现在的巴图不得不承受着这种劣势,他不能选择退让,因为那会将同伴的后背暴露给敌人。
同伴,放在几个星期前,巴图不会相信自己会将一个非水羚部甚至非草原人的人当成是同伴,更何况这个名为洛萨的男人在草原边境上所做过的事情时至今日仍偶尔有所流传。择人而噬,长着熊掌的金色狮子,那就是洛萨在年轻时频繁的参与与草原人的战争为自己得来的名号。起初,巴图还不相信拥有这种名号的人会跟在那个灰袍身边担任护卫这种职务。而亲身和他并肩作战过后,他已经没有了这种疑虑,毫无疑问,洛萨拥有着可以从容战胜复数缄默者的身手,因此,驯鹰人不能允许自己成为累赘。
“铛!铛!铛!”连续三次快速劈砍都被挡下,和巴图对峙的缄默者略微后撤一步调整自己的架势,巴图也趁着这个机会将已经发麻的右臂略微低垂,左手拉起身上的短披肩遮在身前。这是一种信号,就像在战斗间隙将剑重新插回剑鞘一样,目的在于让对手无法预测自己的行动,同时也有做个了断的意思。是胜,是负,都在下一次出手的时刻。
缄默者略微眯起眼睛,也拉起自己的披肩回应了巴图的意思。两人侧着身子,手中的弯刀架在披肩后面等待着突刺而出的那一刻,时机,悄然而至,但对剑术并不精通的巴图马上意识到对方的刀尖会更快的挑开他的喉咙的事实。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黑影从二人中间掠过。接着,就是弯刀刺进肌肉的声音。缄默者倒在巴图的怀里,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对手,他努力张合着已经失去语言能力的嘴巴想要说些什么,可被刺破的心脏却迫使他快速的失去意识。
“被人救了,该说什么?”从草中直立起身子的凯拉斯转头看向巴图,刚刚的黑影就是他。猫妖精的手里握着不知道属于谁的弯刀,至于他原本使用的细剑,恐怕已经在某次攻击后留在了那个倒霉鬼身上没来得及拔下来。也正好是因为弯刀,凯拉斯才能及时切断缄默者握着刀柄的手腕,让巴图赢得了这场胜利。
水羚部的男孩耸了耸鼻子,他能从怀里的死者眼神中看到他想说的话,在这场决斗中,他作弊了。可另一方面,战争从不是决斗,凯拉斯也确实救了自己的命,这种纠结的感觉让巴图没法立刻释怀,只能含糊的对猫妖精道了声谢。
“呼,我就说他们三个怎么还没回来,原来是跑到这里来了。”山坡上,努伊萨的身边又出现了两个人影,一个披着灰袍,一个有着不可思议的天蓝色眼眸。穿灰袍的那个人带着几分无奈的语气说着,然后对女性同伴点点头,后者从手里拿着的花朵上撕下一片花瓣,送到灰袍人的嘴里。
第一百四十三章 撤离
在没有了双手的情况下,起司很难将体内的魔力疏导到外部,媒介,这在施法中至关重要。媒介是沟通两个不相干事物的途径,对于是巫师们来说,它们更是可以改变经过的法术和魔力,上千种媒介所引导出的魔法效果亦是上千种,只不过在类似媒介中的魔力显现极为类似,不仔细观察根本无从得知它们的细微差别。而手脚,是人体与生俱来的媒介,其中手的意义更大过躲在靴子里的脚。
那么,失去了手臂,还有什么可以作为灰袍的媒介呢?起司的答案是口,准确的说,是舌头和牙齿。人总要进食饮水,味觉是五感中非常重要的一环,很多时候比起触觉和嗅觉,人们在描述食物时更重在它们的味道。这就是一种沟通,一种认识,对于巫师来说,它就可以作为线索,诱发体内的力量冲出身体的掣肘,对外物造成影响。
“呼…”被嚼碎的花瓣随着气息吹出,在空中泛着诡异的色彩。一般来说,起司还是很抵触这样的施法的,灰塔的训练要求他时刻保持口齿清晰,而施法用的花草往往带着轻微的毒性,在咀嚼后难免影响口齿。不过现在是特殊时期,即使他再讨厌,为了帮助同伴也只能这么做。带有魔力的气息随着风迅速扩散,像是在沸水中扔下了带有颜色的冰块,浓烈的白雾在山坡的下方成型。
法师对身边的阿塔打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的三两步冲入了白雾之中。那些雾气可没法迷住妖精的眼睛,但遮住缄默者的眼睛,掩护小队的其他成员撤退却是足够了。在阿塔离开后大概三秒之后,起司才将视线投向傻傻倒在地上的努伊萨,“抱歉,冒昧询问一下,你能帮我把腰上的水袋打开吗?虽然狼毒花的花毒性没有其它部分那么强,但是我已经感觉嗓子有些发紧了。”
努伊萨眨眨眼,在反应了几秒后赶忙从地上爬起来将自己腰上的水袋打开并抬到起司的嘴边让他可以喝到。“你刚才吃的是狼毒花!你疯了吗?那东西能要你的命!”
法师快速的含住几口水,在口腔中快速驱使它们清理残留的花瓣,接着转身将其吐出。这样的漱口在五次之后才停止,“其实我刚才是想叫她给我水漱口之后再下去把人带回来的,但显然这个消息没能准确的传递出去。抱歉,呸!呼,感觉应该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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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主之女一脸无法理解的听着这个灰袍人的话,她大概能推测出灰袍人口中的“她”,说的是刚才冲进雾里的那个女人。那么,这两个人和刚才救了她的那两人一兽又是什么关系呢?而不管关系如何,努伊萨都在今天目睹了穿着衣服的猫和可以从嘴里吐出雾气的巫师,她开始觉得如果这就是其父的在天之灵为她安排的道路,那这道路未免太过不真实了些。
但不论努伊萨怎么想,命运的车轮一旦开始滚动就不会停下,非得抵达必然会存在的那个深渊,带着一切一同跌落悬崖摔个粉身碎骨才能罢休。没过几分钟,白雾的边缘就冲出来了几个人影,那是阿塔领着洛萨、巴图他们,而巴图的背上,还背着一具尸体,狼主的尸体。
“凯拉斯留下来暂时牵制住那些人,以他的身手和体型,不借助白雾也能逃脱。”阿塔来到起司面前,快速的和他说着,然后转向努伊萨,对后者露出一个微笑,“详细的事情我们待会再说,现在你先跟我们走好吗?放心,我们不是坏人。”
在经历了刚刚发生的事情后,阿塔的外貌和声音确实要比小队中的其他人更具有亲和力。虽然同样在野外旅行了这么久,但女剑士作为女性还是习惯于清洁和整理自己的仪容,事实上如果不是队伍里有她在的话,起司他们现在很可能被当成是某种多毛的野生猿人也说不定。狼主之女很自然的点点头,然后跟着阿塔跑下了山坡。
几人回到两匹马驻足等待的地点,立刻开始朝着远离送葬队伍的方向前进。只是由于比之前多了一个人和一具尸体,马匹的数量已经无法满足小队的人数,无奈之下只能选择让伤势较重的洛萨和狼主的尸首骑着哈罗德四世,阿塔和努伊萨骑着巴图的马,一行人溜溜达达的在草原上前进,一直等到日头偏西的时候,队伍才缓缓停下。
“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用石头搭出一个小台子,再用干草起火,起司吩咐着巴图做完这些后在等着台子变热时说到,“我们连一只锅都没有,我连煮草药制作简单的伤药都做不到。现在是一个刀伤,再往后不知道要碰到什么,我们急需物资补给。”
火光下的其他人都没有说什么,已经脱下了链甲,捂着伤口依靠着卷起来的毛毯半躺在地上的洛萨想要说什么,可是话还没出口就因为伤口的吃疼变成了倒吸冷气的声音。没伤到要害,不代表不致命,野外的环境意味着伤口随时可能感染,带来的疾病和溃烂同样能让人失去生机。起司,略微叹了口气,这样情绪化的发言对眼前的问题无济于事。
“阿塔,你过来,我教你把草药捣碎,虽然效果可能不好,但总比没有强。”女剑士点点头,跪在石炉边将洗过的草药放到石板上加热,同时按照法师的指示用匕首的配重块轻轻敲打起来。而阿塔的起身也就意味着,努伊萨身边空了出来。
“你是狼主的女儿?”巴图平静的问到,放在没有担任这次向导任务之前,巴图恐怕会将狼主之女这样的身份当成是相当的大人物。可现在,不知怎的,可能是因为疲惫的关系吧,这个穿着精细裘毛外衣的女人实在没法提起他的兴趣。
努伊萨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在被小队所救的时候,她一度担心过在摆脱了缄默者后自己会遭遇怎样的情况。毕竟,在草原上没有自保能力和部族保护的女人也就和无主的羔羊差不多。但当阿塔出现的时候,她就没有了这种顾虑,有这样的女性在队伍中,她应该担心的反而是那些男人不重视自己该怎么办。就像现在这样,除了巴图这迟来的,好似没话搭话般的提问,之前根本没人对努伊萨的遭遇感兴趣。
努伊萨点点头,她本来有着满腹的委屈和苦闷,但在这座篝火边,那些痛苦似乎已经不算什么了。虽然没有来由,她还是能感觉得出来,救下了自己的这支队伍,绝不是一支偶然路过的商队或旅人那么简单。她的痛苦在他们眼里,也就是尔尔罢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救命之酬
“那是什么!”努伊萨指着火光外渐渐昏暗的大地的某一处喊到,几人随着她的手指,看到了在黑暗处有两个鬼火般的东西闪烁着。而在被发现后,那对鬼火非但没有远离,反倒越来越近,慢慢的,鬼火所依附的轮廓在光芒中清晰,那也不是什么鬼火,是两只眼睛,猫的眼睛。而会在草原上穿着衣服直立行走的猫,不用想也知道没有太多。
“看来你们救回来的东西还活着,而且眼力还不错。”凯拉斯一开口就带着怨气,平时的猫妖精虽然也对阿塔之外的人谈不上多礼貌,但他绝不会对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女士恶语相向,将其贬低为东西。不过随着猫妖精走近火堆,他身上的更多细节被众人所捕捉,这股怨气的由来也就没有那么奇怪了。显然,为了顺利掩护几人撤退,凯拉斯费了相当大的一番功夫。
证据就是,那身考究的外衣以及其中的衬衣此时已经变的肮脏不堪,他左前肢上的袖子更是被整个扯掉,露出红的不像话的毛色,凯拉斯是只纯色的黑猫,所以此时他的红色毛发显然只有一种来源,血。从血色浸染开的痕迹来看,多半还是猫妖精自己的血。
“你受伤了!”阿塔起身跑向凯拉斯,将后者垂下的左前肢小心的举起,在火光下拨开毛发,看到里面仍在渗血的伤口。这倒是解释了为什么他现在才赶上众人,虽然猫妖精能够直立行走,可他在四足行动时的速度显然会比两只脚更快。
“没关系,亲爱的女士,只是被擦了一下。”凯拉斯听起来并不在意,但伤口附近的皮毛被拨开时他脸上扭曲的表情表明这只是逞强。
起司站起来,走到猫和女剑士身边,端详了一会那条伤口,“煎好的药还又剩,刚好可以给他敷上。不过那之前先得把伤口附近的毛去掉,不然会被一起按到伤口里去。还有,你最近最好别用这只手了,我都快看到骨头了。”
“切,那只是因为我的手臂比你们的细,不需要你来关,嘶…疼!”凯拉斯的话被轻微按压伤口的阿塔打断,她用明显带着责怪的神情瞪了眼猫妖精。于是刚刚还对灰袍颇为不服的黑猫耳朵立刻耷拉了下来,挺直的身体也变的略微弯曲,像是被抽了气的假人。
只不过,女剑士责怪他的理由并非是无礼,“你没必要这么拼命,就算是要殿后,有雾气掩护你也可以做的更安全。”
凯拉斯张张嘴,露出四颗锋利的尖牙,接着有气无力的说,“是,女士。我太不小心了。不过没办法,那些该死的家伙拿走了我的剑!那可是我向您宣誓效忠的剑!他们就那么拿走了,这是何等的无礼,何等的侮辱,何等的…”
“平安无事的活下去才能更多的尽忠,对吧,骑士先生。”阿塔轻轻抚摸着猫妖精的后颈,不让他继续说下去,转而看向了洛萨。后者摊开手,做出正是如此的表情。至此,凯拉斯受伤丢剑的愤怒算是被彻底浇灭,被女剑士拉到一旁上药去了。
“那是一只会说话的猫吗?”努伊萨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后知后觉的向巴图询问到,比起小队中的其他人,她还是觉得同为草原人的巴图更有可能回答她的问题。只不过,这次她问错了人,因为就连巴图自己,对于凯拉斯的来历都是听起司随口编出来的。
听着两个草原人对于猫妖精的来历做出的讨论,起司和洛萨倒是没有丝毫要纠正他们的意思。至于猫妖精自己,光是被刮毛就已经够他受得了。等巴图他们终于得到了一个较为满意的结果,准确的说是两个人编造出了一个他们能够接受的故事版本,努伊萨才重新将目光转回到其他人身上,“不管是不是众灵的指引,我都要感谢各位对我出手相救。但是如你们所见,我暂时没法回报你们的恩情。”
“没关系,救你是这小子的决定,你要报答的话,就按你们的规矩办好了。至于我们,那是我们和这小子之间的事情,与你并无关系。”如何报答救命恩人,以及报答的尺度为何,这在任何文明和传统中都有所不同。洛萨深知这一点,因为在苍狮的骑士文化中就有不少类似的例子,由于处理不好报答的尺度导致最后救人者和被救者之间好事变坏事的例子更是多的数不胜数。既如此,还不如将这种麻烦事扔给同样是草原人的巴图,二者有着共同的出身,商量起来事情也会简单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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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也确实如此,三十五头羊加十五头牛,这就是这次救援行动努伊萨会支付给巴图的报酬。听起来有些现实,区区五十头牲畜就能顶的上狼主的女儿的一条性命。然而确实如此,救命之恩难以为报,所以似乎多少的价码都不够,但救了一个人,不意味着救人者有权得到被救者所有的财产,否则那就不是救援,而是一种变相的掠夺。因此,性命是有价的,它的价格就是被救者所拥有牲口数量的三分之一,这是草原人的共识。至于为什么努伊萨身为狼主之女牲口数的三分之一才区区如此,这实在是因为狼主的儿女太多,除了较为主要的几名子嗣和女儿之外,像努伊萨这样的孩子所能得到的财产实在有限。不过,这主要是因为另一个原因。
“如果你们愿意护送我回部族,我就可以得到父亲留下的那份遗产。到时你们所能得到的报酬就会比现在翻上好几倍。”狼主之女非常认真的对几人说到,她所说非虚。狼主死后他的财产会由子女分别继承,草原上没有所谓的长子继承制,按照传统,儿子会比女儿多分得一些财产,不过总的来说还算公平。
几人面面相觑,起司他们当然不在乎这些牲畜带来的财富,他们既不是草原人也没打算在草原上久居。不过,努伊萨的提议也不是对他们全无吸引力,“你所说的部族,离这里很远吗?”
第一百四十五章 无人入眠
夜晚降临的草原上,洛萨和起司在火堆旁盯着跃动的火苗,均匀的呼吸和轻微的鼾声此起彼伏,那是小队中的其他人都已经入睡的证明。火光照在法师的脸上,即使兜帽遮住了上半张脸,起司的表情仍然是严肃的。套用他自己的话说,在他思考严肃的问题时,他无法不去严肃,那些可以在脑子里想着问题脸上又能摆出另一幅模样的人也掌握着一种魔法。
“你确定我们要去这姑娘的部族?”洛萨用匕首挑着一小块肉干在火上慢慢旋转着,似乎这么做可以让早就风干的食物不那么费力下口。
灰袍吸了口气,目光略微扫过努伊萨,后者正蜷缩成一团躲在火光的边缘,像是一只被受伤的动物,“至少她可以带我们提供补给。你的伤口,还有凯拉斯的伤口都需要处理。而且我也很想对巴图做次检查,被神灵附体过的人大都活不长。”
“可这会让我们被卷到麻烦里,那些想要杀了她的人可不是土匪,如果那个狼主真的像这姑娘说的那么能生的话,我们要面对的可是前所未有的宫廷斗争。我是说,一般的宫廷争斗也就是在几个人之间展开,现在我们要面对的可能是几十个。”伯爵有些夸张的说到。在继承制度苛刻的苍狮,为了遗产和爵位发生的血腥斗争以及相关的历史是每个贵族的必修课,尽管由于洛萨是上一任黑山伯爵的独生子,而且受到了先王庇护没有被卷入过斗争的情况,可在他作为伯爵的那几年里所见所闻亦是触目惊心。
“不会有那么多的。狼主不是单于,没有那么多资产可以让多个子嗣打理,他的后代会自觉的站到几个力量最大的兄弟姐妹身边。不过这依然会是一场规模浩大的宫廷斗争就是了,虽然我很怀疑这能不能算是宫廷。”起司的嘴角略微露出笑意,和同伴交流时能说出心中所想比一个人闷着要好得多,“而且我们也不见得要参与进去,只是把她送回去然后拿到补给,我们马上离开就是了。”
“噗!”洛萨刚吃进嘴里的肉干因为笑意喷了出来,还好他有意控制了力度,没有把周围的同伴吵醒。伯爵带着几分责怪的意思看向法师,然后擦了擦嘴边的碎末,“这话你自己信吗?从以前开始,有哪次咱们是能及时从麻烦里抽身出来的?还拿完补给就走,埋伏这姑娘的杀手被我们砍了那么多,你想走,那可是人家的大本营,到时候咱们伤没治好,命恐怕也得赔进去。”
起司挑挑眉毛,然后仔细琢磨了一下伯爵的话,认同的点点头,“那你的意思是,咱们不管?把她扔在这里自生自灭?”
洛萨咂咂嘴,他知道这不是法师的真实想法,显然不论是灰袍还是骑士都没法放任努伊萨自己在这里等死,所以起司把问题扔回来实际上是在问他的意思,“按我的想法,人呢,咱们先带着。路,也先朝她指的方向走。但是谁也没规定路一定得走到头不是吗?狼主死了,像沙勒部那样主动或被动要去吊唁的人一定不少,越靠近狼主的部族,那些吊唁的队伍就越可能和我们相遇,我们只需要把她交给要去部族的队伍,然后和那些人讨些补给物资来就是了。虽然这样做对巴图有点不公平,但我想他应该还可以接受。”
“直接把人推进火坑和蒙上眼把人推进火坑,我觉得这二者没什么区别。”或许是被谈话的声音吵醒,又或许是根本就没有入睡,巴图的声音突然插入到了伯爵和法师的谈话中,“按你们的说法,努伊萨回去必然会遭到报复,你们把她交给一群立场不明的家伙,万一那些人投靠了和努伊萨对立的狼主子嗣,她不就变成了火上的羔羊,现成的靶子了吗?”
“呦,看不出来,我们的驯鹰人都能说出这样的道理来了。”起司开口调笑到,洛萨也跟着笑了起来。而巴图,他可不认为自己刚才说的有多好笑,甚至因为两个同伴的不在意,他现在颇有几分生气,将没有求生能力的羊羔放到野地里,那就是把它献给了豺狼。
巴图越想越着急,还想要再说些什么,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却打断了他的话,“你省点力气吧,他们逗你玩的。就这两个家伙,你问问他们身上的伤有几条是为了自己受的,几条是为别人受的?他们只是在不断的否定掉自己心里的想法,然后装作无可奈何的样子去选择那个一开始就是唯一的,也是最愚蠢的想法。这样才能在被人杀了的时候安慰自己,我是无可奈何的。切,虚伪。”
能这般绵里藏针阴阳怪气的去贬损起司两人的,小队里只有一个,凯拉斯的眼睛睁开了一只,狭长的竖瞳里满是一副失望的表情,他本以为巴图已经长大一些了,结果这小子一提到某些问题上就又变回了那个莽撞的男孩。结果猫妖精的话音刚落,他身边本应在熟睡中的阿塔也发出一小阵银铃般的笑声,她是被逗乐的。
“所以,我们到底有谁是真的睡着了?”洛萨哭笑不得的看着一个个“醒来”的同伴,他发现这些人装睡真的都有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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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道呢?但是我猜我知道谁是装睡装的最久的那一个。”猫妖精索性睁开两只眼睛,伸了个懒腰,视线飘向那个蜷缩在角落中的身影,“刚刚经历了同伴被杀,还能这么宽心的在一群陌生人身边睡觉,你要真是这样可长不到这么大。”
被拆穿的努伊萨缓缓起身,脸上倒是没有尴尬的样子,她朝火堆旁凑了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才开口到,“能遇见你们,是众灵的意志。而你们怎么处理我,亦是众灵的意志。我不是信任你们,也不是不信任你们,而是全心的相信指引着道路的众灵。”
“那么你注定会失望,姑娘。”灰袍毫不客气的说,“神人同路的时代已经过去很远了,现在,你口中的众灵在天上,在遥不可及的无垠之外。而我们在这里,围着一堆可怜的火取暖。或许,天上的东西还没有全然的抛弃我们,可把自己托付给祂们?不,这不是这个时代的生活方式,生命得找到自己的出路。”
“我的出路就是你们。没有你们,我现在已经是乌鸦和豺狼的食物了。”
看着努伊萨坚定的眼神,起司皱了皱眉头,否定别人的信仰当然不是他的初衷,可他看得出来眼前女孩的信仰是消极的,她几乎已经全然放弃了自己的主张,任凭无所不在的洪流裹挟着她前进。“话不能这么说。或许在你看来,是众灵或所谓的命运让你找到了我们。但在我看来,它们都只是蹩脚的说书人,只会将跌宕起伏的情节和离奇的巧合塞进你的生命里。而怎么去面对这些,才是最关键的事。”
第一百四十六章 反追踪
话虽如此,可是小队在获得补给之外还有一件事要做,那就是追踪之前被排放到河水中的大量寄生虫。该如何取舍这件事和补给之间的权重,是考验起司的问题,作为这支队伍的核心,他不能迷茫。好在,这样的情况对于法师来说也不是第一次了,作为灰袍,不管是愿意还是不愿意,他都要为信任他的同伴的前途负责。同时,也得为他心中对错的界线和后果负责,这从来不是件轻松的事。
“他们昨晚在这里过的夜,今天应该是朝西边去了。”捻了一把烧尽的灰烬,巴图利用他对于草原的熟悉和猎人对蛛丝马迹的觉察做出了这样的判断。而他做出判断的地点,是离他们昨晚扎营的地方相距半天路程的一处背风处。理由也很简单,虽然可以从努伊萨部族那里得到补给,但作为接受了原送葬队全部补给的缄默者和叛徒显然是更加接近的补给点。
这话听起来有些怪,基本处于人人带伤的小队现在不去躲避那些以努伊萨性命为目标的杀手,反而主动去追踪他们,实在是不太明智。可这是起司和洛萨共同商讨后得出的结论。与其在被一支行踪不明,距离不清的假想中的敌军追击的压迫感中惶惶不可终日,不如从一开始就把敌人的情报牢牢的攥在自己的手里。再说起司虽然因为双臂骨折失去了大部分施法的能力,可就像他可以通过咀嚼花瓣来制造迷雾一样,在准备充分的情况下,法师一样能让小队对与数量多于自己的对手作战中取得优势。
“西边…那里有什么吗?”因为洛萨身上的伤不便行动,所以这次和巴图一起追踪的人选是阿塔,别的不说,至少女剑士的身手洛萨他们是很放心的。即使真的倒霉一头撞到了那只部队,至少她可以带着巴图跑回来。而本该和阿塔共同进退的猫妖精,则因为手上的伤被强硬的留在了营地那边,阿塔给出的理由是,在法师和伯爵都行动不便的情况下,至少得有个人能保护他们的安全。
巴图抬头看向空中,那仁还在盘旋,这意味着它没有在附近看到人影。那些人天不亮就开始移动了,送葬队本身就有马匹,那些缄默者也很可能有自己的坐骑。半天的时间,已经足够他们逃离苍鹰的视野,这点从火堆灰烬的温度上也能猜出一二。那么,他们为什么这么着急呢?是为了赶快回去向主人报告失败的消息吗?如果是那样的话事情就会变得很麻烦,因为小队是肯定追不上他们的。
不,缄默者是死士,是主人手中的刀,是猎犬和猎鹰。他们不会因为猎物侥幸躲过了一劫就乖乖回到主人身边,他们一定会再次找到努伊萨的踪迹。那么,他们为什么如此坚定的向西去了呢?是障眼法吗?装作朝向相反的方向使敌人安心,实则迂回而来攻其不备。有这个可能,但那就意味着他们已经发现了小队的方向,那他们为什么不干脆打过来呢?在人数和状态都优势甚至掌握战斗发起的主动权的情况下,缄默者没理由故弄玄虚做这么一大套的戏码只为了让小队迷惑。
“巴图,你在听我说话吗?”那双让人联想到晴空下宝石般湖水的眼睛出现在驯鹰人的面前,带着略微不满的语气将后者从思考中唤醒,“你学起司先生别的我觉得都可以,唯独学他不听人说话这件事可是相当糟糕的。”
“抱歉,我只是在想他们为什么能这么快决定下一步的方向。按理来说他们没有猎鹰,不可能这么快找到线索才对,而且就算找到线索,也不该往西边去。”巴图挠了挠脑袋,将自己的困惑说了出来。当然这其中的主要原因还是为了向阿塔证明他没有立刻认真回答她的话是事出有因的。
女剑士嘴角稍稍上扬,不过只是非常短的一瞬间,在巴图的视角看过去并没有变化,“所以我问你西边有什么啊,那些人走的这么果断,肯定是有着明确的目标。你既然认定他们找不到我们,那他们肯定是去找其它能找到我们的途径去了。你是草原人,也是个猎人,换做你,如果你要找一个肯定存在但是没法追踪的目标,你会怎么做?”
阿塔的话让驯鹰人愣了一下,接着迅速抓到了要点。确实,之前他总认为那些人是狼主子嗣培养的死士,必然有着如何如何的心态,有着怎样的计谋,可他们在草原上是和他一样的,这意味着在寻找踪迹这方面,那些精于战斗的死士很可能并不如作为猎人的他。那么,就如女剑士所说的,在遇到自身的追踪实力无法追踪的猎物时,该怎么做呢?
巴图的眼睛眯了起来,几秒种后点点头,“我知道他们要去哪里了。草原上不会有离群的羔羊,因为脱离了羊群,没有羊能独立生存。人也一样,即便是猎人也需要定时回到部族用猎物换取各种物资。换句话来说,想要找到一伙没有明确部族标志,甚至不是草原人的团体,最好的办法就是去询问附近的部族,因为那些人肯定也需要补给,他们不得不和这里的部族打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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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的部族。也就是说,他们去找沙勒部了?”阿塔跟着驯鹰人的思路很快反应过来,西边,沙勒部就是在这里的西南方。
“应该是。快马的话,要不了几天他们就能抵达沙勒。只要他们不暴露目的,单纯的以狼主部族使者的身份询问我们的情况,那他们很快就能得到回应。进而就能猜到我们的大体方位。那就很麻烦了。”巴图皱着眉头分析到。虽然追兵要取得信息可能要花上几天,可是别忘了,起司他们现在只有两匹马,在没有努伊萨加入前也只是勉强可以骑乘,现在更是只能轮流骑在马上休息,行进速度和人手一匹马甚至更多备用马的骑兵行军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只要被锁定了大概的位置,被追上只是时间问题。
阿塔想要说什么,就在此时,盘旋在天空中的那仁发出了嘹亮的叫声。对于不熟悉这只雄鹰的人来说,那应该只是无意义的啼叫,可对于与那仁朝夕相处,甚至一度乘着那仁从众灵的国度返回草原上的巴图,事情就不一样了。
“有东西过来了。那仁不确定那是不是人。”
第一百四十七章 阿莱埃
现在是中午,硬要说的话可能偏向于下午一些,在这个时间点上草原理论上是较为安全的。狼很少选择在这个时候出没,在白天炎热的夏天,它们更偏爱傍晚或夜间,反正对它们来说黑暗不是问题。同样的,草原上其它危险的掠食动物也不会在此时出没,除了人类和其它类人生物。而既然那仁给出的信息是类似人类,那说明至少从它的视角看过去,在两人附近的东西与人类大体相近。
“阿莱埃。”巴图第一眼从草丛的缝隙中看到那个跌跌撞撞的身影时就说出了这个名字,紧接着,是立刻收回自己的视线躲在草丛后面小心的快速吸气。那副明明异常恐惧,却因为恐惧而不敢发出声音的样子让阿塔很快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阿莱埃是什么?”女剑士同样看到了那个东西,并且作为拥有妖精之眼的人,她所看到的那东西的样子与巴图所见还不甚相同。但即便如此,妖精之眼不是能看透万事万物本质的神之眼,在没有相对应的知识储备的情况下,阿塔并不能真的理解自己的所见。
巴图的呼吸不太规律,他吸气和呼气的长短以及两次呼吸间的时长都是紊乱的,这是恐惧的表现。可问题是,在经历了天木那件事之后,居然还有东西能让这个敢朝着蠕虫举起武器的驯鹰人由衷的感到恐惧,这是阿塔没有想到的。但恐惧是个微妙的东西,在诸多的情感中,它最难以伪装,也难以快速的转化为其它的情绪。至于恐惧的因由,那更是因人而异,千差万别。不过能让人做出这么激烈反应的恐惧,多半与他早年的经历,或者说是和童年有关,只有在童年时遭受的创伤,才会带来这么激烈的反应。
“阿莱埃,行走的活骷髅,披着人皮的恶魔,夜枭的主人,灾厄的使者。”像是向神灵献上祷文一般,巴图的口中涌出一连串的称呼,而它们中的每一个都让女剑士感到困惑。阿塔兰忒收回视线,俯下身将手放到巴图的肩膀上。
呼吸,慢慢平静了。巴图抬起头,对女剑士露出感激的目光。驯鹰人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控制着自己的身体不再战栗,“我们从那东西身边绕过去。记住,千万别看它的眼睛。只要你不看它的眼睛,它就抓不到你。”
阿塔点点头,没有再追问为什么要这么做,当下最重要的是先远离那个阿莱埃,其它的事情都可以等之后再说。在确认巴图可以行动了之后,两人小心的在草丛的掩护下躬身行走。远处蹒跚的人影好像完全没有察觉到他们,仍旧木然的朝着一个方向前进着,它的脚步是那么虚浮,每一步都看起来即将摔倒,可偏偏就是没有倒下。老实说,阿塔不知道这样的东西有什么好怕的。
等他们狼狈的,准确的说是被巴图拉着狼狈的赶回众人所在的位置后,驯鹰人的脸色才看起来稍微好看一些。当然对于不知道他们遭遇的人来说,巴图的样子可是完全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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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放哨的洛萨有些意外的问,“你们白天撞鬼了吗?就算被那些杀手发现也不至于这样吧。”
“差不多,我们在那些家伙的营地附近碰到了阿莱埃。”几乎是听到那个名字的一瞬间,原本一副看笑话样子的凯拉斯身上的毛全都炸起来了,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做出了戒备的动作,警惕的环顾起四周,似乎生怕下一秒那个蹒跚的身影就会朝这里过来。
“怎么了?是什么麻烦的东西吗?”起司注意到两人的反应后问到。巴图还好,他对于神秘事物的了解有限,虽然已经见过了许多巫师穷极一生也没法见识到的奇妙景象,可他还是不免会对其他神秘大惊小怪。可猫妖精就不一样了,他本身就是神秘事物中的一环,作为妖精,凯拉斯也理所当然的见过许许多多常人无法想象的神奇,因此在这个问题上,他的反应更有参考作用。
“麻烦?不,这不是麻烦的问题,阿莱埃,是会要命的。”猫妖精下意识的抖动着胡须,双腿带着身体不安的原地转圈,“真是要命,偏偏是这个时候出现这种东西。要不我们还是别管什么补给物资了,直接离开这里吧。”
“阿莱埃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你和凯拉斯都这么害怕?”阿塔又一次问出了这个问题,这一次,她希望得到能让自己满意的答案。
“阿莱埃是不净的恶灵,是草原上可怖的阴影。据说,它是应灾厄和死亡而生的,构成阿莱埃的不是人的灵也不是动物的灵,众灵看不到它,日光照不亮它,只有在月光下,阿莱埃才有面孔。在此之外,阿莱埃就是一具会行走的活骷髅。”回答这个问题的人,是努伊萨。
“听起来像是不死者,就像你对付过的那个巫妖一样。”洛萨听到活骷髅的描述后很自然的和起司说到。不死者,那确实是会在任何地方引发恐惧的东西。可法师却没有很快赞同伯爵的判断。原因在于尸体,或者说草原人对待尸体的方式。
就像连狼主都只是会被薄葬一样,草原人并不重视丧葬,他们对待死者更多的是将其回馈给自然,而不是用一具坚固的棺材试图将深埋地下的尸体与大地区隔开,或是建造宏伟的陵墓还将墓主人的尸体做成现年不坏的干尸。在这种情况下,不死者的产生是非常困难的,因为在那些污秽之力凝聚到足以驱动起一具死亡的躯体之前,自然中的蛇虫鼠蚁就已经将那些躯体分解,变成了养分。自然环境中会诞生不死者的地方,大多是沼泽,沙漠,或是洞窟那样可以创造出让尸体长期不腐败条件的地方,草原不在其中。
“和我详细说说那个阿莱埃,你们管它叫灾厄的信使,它能带来什么样的灾厄?战争?干旱?还是大雨或冰雹?”
“全部。”努伊萨言之凿凿,没有丝毫犹豫的意思,“阿莱埃可以带来你能想象的所有的灾厄,但是在灾厄来临之前,没人知道到底是哪种。而且除了灾厄,阿莱埃本身也是可怕的存在,它会受到死亡的导引,跟着尸体的气味和夜枭以及豺狼的踪迹去到将死或刚死的尸体旁,把他们的皮披到自己的身上。据说阿莱埃身上的皮永远不会干枯,而且永远会流血。”
起司和洛萨对视了一眼,这么看来,那个东西估计是被昨天的屠杀吸引来的。
“如果放着那东西不管,会有什么问题吗?”
“会有非常,非常严重的问题。”
第一百四十八章 如风过境
怪物,这个词常常被人们用来描述那些,怪诞的生物或存在。但随着这个词语出现的时间越来越长,它被使用的范围也越来越广,最开始,最原始情况下的怪物逐渐被不了解的生物,其它的种族,乃至同族间的异化者甚至思想与行为与大部分不符的人所取代。于是在这个世界上充斥了怪物,哪里都是怪物,人人都是他人眼中的怪物。而人们渐渐忘记了那些最初被称作怪物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这世界或许存在真理,或许没有,可不管其背后是否有一个可以一言以蔽之,以一统全的声音,人们不可否认的是这世上存在着某种规律。比如日升日落,花开花谢,对这些规律的认识构成了对世界的认识,大部分人眼中的世界都是这样规律的世界,也就是经验的世界。而最初的怪物就存在于此,它们是规律的破坏者,不遵守任何人类或矮人或精灵的经验,它们独立而生,似乎不受日月影响,没有春夏秋冬,不经历生老病死,完全的超出人们的理解,于是我们称它们为怪物。阿莱埃就是这样的怪物。
“阿莱埃本身是很可怕的怪物,即使是传说中的英雄也必须依靠幸运和众灵的帮助才能侥幸获胜。但它不是问题最大的部分,阿莱埃真正让人恐惧的,是它作为异物本身。就像是一块吊在房檐上的鲜肉,豺狼会闻着味道聚集过来。阿莱埃有一样的能力,那些肮脏的生灵,比如蒙皮者或魔鬼,他们会主动去到阿莱埃周围,最后形成一道足以毁灭所有部族的狂风。”努伊萨在传说方面知道的比巴图要详细的多,毕竟作为狼主的女儿,她能接受的教育以及所接触到的信息也确实多于驯鹰人。
只是这些信息也都是来自大部族中有着更久远传承的萨满,而萨满大多数由凡人担任,因此即使是得到众灵赞许的他们,在收集情报上也无法周全,况且历经了长时间的传承,严肃的知识早已经经由改造变成了浪漫的诗歌。
“并不完全正确。阿莱埃并不是诱饵,它是源头。”凯拉斯在听完努伊萨的讲述后补充到,“就像海上的风暴一样,风暴的中心风平浪静,可是它周围会化作地狱。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是根据我的所见所闻,阿莱埃不仅吸引邪恶,它还能制造邪恶。据说,最早的蒙皮者就是从阿莱埃身上得到了启发,开创了邪恶的道路。”
“污染之源…吗?”起司沉吟片刻后轻声叹到,他曾经和另一个有着污染之源名号的存在打过交道,一次不太愉快的交道。不过和那个存在不同,阿莱埃经过两人的先后描述,形象和危险性已经在法师的脑海中逐渐清晰起来。他抬起头看向空中,云朵缓缓的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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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吧,你们看到的阿莱埃形单影只,没有紧迫到必须现在就消灭。等我们把努伊萨送回部族,她完全可以带着萨满依照这草原上的办法解决那东西。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快点带着努伊萨回去,就是这样。”法师说完这番话后坦然接受着阿塔,巴图等人困惑和不理解的眼神。在他们看来,灰袍曾经在救回洛萨后仍然决定于侵蚀了天木的蠕虫作战,现在面对阿莱埃,他绝对会再次出手。可起司没有向他们解释什么,仅仅只是保持着沉默。在场唯一有资格质疑他的人只有洛萨,而洛萨同样没说话。
没能从缄默者的营地里找到什么有用的物资,小队不得不就这样继续上路。在他们背后,是不知何时会追上来的杀手,以及游荡在荒野中的活骷髅。夏天草原上的风,似乎渐渐冷了下来,那些牧草也不似之前那么绿的可爱。
“往好了想,也许那些杀手在回来的时候刚好碰到阿莱埃,还刚好看了它的眼睛,那样就没有需要我们担心的事了。”巴图尝试着在这种氛围中让小队里最消沉的人,努伊萨,打起些精神,可后者只是疲惫的摇摇头,什么都没说。有些事,不需要言语才能表达,驯鹰人从狼主之女的眼睛里看到的不仅仅是焦虑,更多的是失望。她本以为他们是英雄,他也一度以为他们是。
“为什么你不插手这件事?这和你一贯的作风不太像啊,尤其是在你知道了那东西会带来很大灾害的情况下。”洛萨牵着哈罗德四世,和起司并肩走在队伍的最前方。其他人有意无意的给这两个人留出了谈话的空间,大概是他们也知道现在只有伯爵才能从法师的嘴里得到一些新的东西。毕竟,在这支队伍里,只有洛萨一人算得上是起司的朋友。
法师看向他的朋友,“我之前一直在思考,那就是我所做的真的是对的吗?如果我们不插手沙勒部的事,我不去给那个孩子做手术,你就不会被蠕虫拉走。而代价可能是一个被部族抛弃的可怜残疾儿的生命,生命是有着无可比拟的重量,但我们怎么知道我们所谓的拯救不是把更多的生命放上了牺牲的天平。在看到那只蠕虫缠绕着天木的时候,我意识到了一个问题。祂可能没有打算毁掉那棵树。而那棵树知道这一点,所以虽然它看起来给了我帮助,但那帮助现在想来未尝不是种阻挠。”
起司说着从地上捡起了一块石头,将它的一面展示给伯爵,“我们看事物都看到了自己看到的那一面,我也一样,尽管我的视线可能会因为学识之类的东西比你们大一些,甚至能想象没看到的那面,但实际上我们都没法看到这块石头的全貌。事物之间是有关联的,像是叶子上的经脉,而这些关联,我恐怕它们并不是平铺直叙的出现在世界上,有一些甚至复杂扭曲到我们无法理解。”
“所以你的意思是?”洛萨看着那块石头,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他抓住了起司话中的某些部分,但他知道那不是全部。
“解决从世界外面来的邪神,这是我所擅长和愿意做的。处理草原上的活骷髅,那不是灰袍的工作,众灵已经选拔出了它们的萨满,草原上的邪恶会由草原上的正义来处理。我们,只是偶然吹过这里的风,风吹过之后,草原仍然是那片草原。当然这不是说我对这里发生的事没有兴趣,只是这件事,不是我们要处理的。”
第一百四十九章 逝去的王庭
缄默者们在向西走了一天后遇到了那支队伍,从他们打着的旗号来看,那似乎是沙勒,罗勒和特勒三部联合的队伍。这附近稍微有些历史知识的草原人都知道,在遥远的过去,这三部曾经同属于铁勒这个名字,而这个名字意味着的,是一个强悍且连绵百年的草原王庭。王庭,那是比单于还要伟大的架构,要知道,单于是个人的称号,而再伟大的个人,都没法阻挡众灵的召唤。可王庭不同,王庭的出现意味着即使伟大的单于不在,他的子嗣和他的盟友下属也能够按照某种规则继续紧密的联合在一起,这对于现在的草原人来说太难以想象了。
作为那曾经存在过的伟大王庭的证明,沙勒三部虽然在规模和财富上早已不如祖先,甚至必须向狼主称臣才能换得足够养活自己的草场,可历代的狼主或其他强盛一时的统治者都对他们敬重有加。因为他们被视为是一种传统,一种象征,虽然铁勒已经消失,可只要它的子嗣延续,那就说明在这草原上是有可能建立下一个伟大的王庭的。这正是所有领袖都无法拒绝的幻想和可能性。
不过统治者们对沙勒三部客气,他们手下的人就未必了。在更多的部族看来,这三部不过是依仗着一个半真半假的传说获得了狼主莫名的尊重而占据了不错的草场,实际上他们即没有功绩,也不能提供什么独特的货物,在草原的优胜劣汰中早就应该消失。
这就是为什么当缄默者和叛徒拦在三部队伍前方时,他们连下马打招呼的意思都没有的原因吧。这些死士,多半并不是狼主本部族的人,他们出身小而穷苦的部族,对沙勒三部天生就没有好感。现在,他们自认是在为未来的狼主办事,就更加不需要管这些尸位素餐的家伙的想法,“喂,你们的头人呢?叫他过来。”
乌维尔策马走到队伍的最前方,因为这次出访是带着礼节性的目的,他没有穿铠甲,而是穿上了颜色较为丰富的礼服。这是符合礼节的,因为没有人会袭击一支前去吊唁的队伍,那样违反传统,会遭到所有人的厌恶和唾弃。
“我是头人乌维尔。正要去参加狼主的葬礼,你们有什么事吗?”年轻的头人温和的询问着,他的双眸在阳光下散发出湿润的,宝石般的神采。看到这样的乌维尔,即使是对沙勒部带有不满的人也不由得收敛了那股气焰,身体下意识的挺直,语气也变得恭敬起来。
“我们是狼主的牙,奉命为他寻回走失的羊。但是一群无礼的人从我们手中夺走了羊,还伤害了我们的兄弟。”说话的人原本是躲在送葬队伍中的,他的身上穿着较为礼仪式的衣物,只是这些衣物上已经有了明显的战斗痕迹。羊,在草原上可以隐喻很多东西,而聪明人都不会去具体的探究对方口中的羊到底是什么,“于是我们在这里,希望您和您的族人告诉我们那些偷羊贼的来历和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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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维尔歪了歪脖子,抬手阻止了身后骚动的人群,他已经从对方的话里察觉到了一些东西。首先,就是那群人这个信息,只是稍微看一下老练的头人就能猜到这些自称狼主之牙的家伙确实是比寻常士兵更精锐一些的战士,而能从他们手里夺走所谓的羊,那么那群人显然也不是好相与之辈。再加上对方第一时间就来质问他有没有那伙人的信息,就说明那伙人并不是属于某个部族,而是更偏向于散兵游勇,这样的人才会需要去沿途的部族中补给,因此留下自己的足迹。事情很明显了不是吗?
“我想我对你们口中的那群偷羊贼是有印象的,几天之前他们确实在我的部族待过一阵。当时我还认为他们没有什么问题,看来是我被外表欺骗了,他们居然会对狼主的羊下手。作为狼主的属臣,我当然会向各位坦诚我所知道的关于他们的一切。”
片刻之后,已经和沙勒三部的队伍分道扬镳的缄默者队伍中,“那个叫乌维尔的小子真的立刻就把那些人说出来了。他们曾经是他的客人吧,就算是外乡人,他这么做似乎也有些欠妥当。得和头领说一下,此人不可信。”
“沙勒部已经不复从前了,只能让个毛孩子来当头人。不过他们本来就是那副样子,不管谁当狼主,他们都只会跟着俯首称臣。一群活在先祖名声里的老鼠罢了,根本没有争取的必要,头领需要的不是这种像草叶一样随风摆荡的盟友。”刚刚负责和乌维尔交谈的人回答到,他是这次伏击努伊萨行动的总指挥,在他口中的头领身边也有些地位。
“而且你刚才有没有注意到,沙勒部的队伍里有好几个全身都罩在衣服下面的家伙。我听说他们三部就只有一个拿得出手的萨满,那些人会是什么人?上供的女人?还有你有没有觉得,那个乌维尔的眼睛有些太绿了,我记得那三部里没有人有这样的眼睛。”人,总是免不了好奇,就像乌维尔会从这些缄默者的衣着和言行中推断他们的来历一样,这些人也在收集着沙勒部的情报。
“谁知道呢,别忘了我们的第一要务是什么。收集情报并不是这次的任务,现在我们既然知道了他们的大概位置,只需要几天之间就能追上他们。而且那个乌维尔还说他们没有马,肯定跑不远。”这话得到了所有人的赞同,他们在和乌维尔交谈后得知了自己要追击的小队的大概情况,两个外乡男人和一个外乡女人加一个水羚部的小子,这样的组合在有了准备后不会是太大的问题。
“可是我们上次看到的那个草里的小怪物,还有那阵诡异的雾,那两个外乡人里会不会有巫师什么的?”
“真有巫师的话,把舌头割了,然后尸体烧掉就行了。有什么好怕的,他的咒语还没出口,我就能一箭射死他。你,看什么呢?”两个人说话的时候,走在前面那个突然发现身后的缄默者将视线投向某处,于是开口询问到。后者朝他比划了几个手势,然后指指身后。
“有人跟在我们后面?不可能,除了我们没听到马蹄声,难不成还能有东西靠两条腿追的上四条腿不成?”
第一百五十章 在没有星星的夜里
夜幕,缓缓降临,本来苍蓝色的天空被拉上了藏青色的幕布。这是一个没有星星的夜晚,对于将星星当成是众灵眼睛的草原人来说,这是一个不详的夜晚。在这样的夜晚,祷告和祝福都不会得到回应,而所有的仇杀和不道德也会被默许。当然虔诚的牧民会说,众灵留出这样的夜晚是为了考验草原生灵的德性,它们不是闭上了眼睛,而是以人看不见的方式观察着大地,一切自以为未被发现的恶行,都会招来日后的审判。只不过,日后的审判何时会来,所谓的恶行又该如何去界定,恐怕,就没那么容易说清了。
不过有一件事在草原上是共识,那就是在这样星光黯淡的夜晚,不论有多么急的事情,都要停下来等待日出。因为据说那些被众灵斥做邪恶的东西,就会在这样的晚上从它们隐蔽的地方走出来,尤其是对于野外露营的人来说,陌生的旅人是很危险的。
“可以在火堆旁给我个位子吗?最远的就好。”从夜幕中走出来的中年男人向缄默者们问到。他看起来相当的沧桑,皮肤晒得黝黑,脸上和胳膊上满是过度日照后留下的沟壑。他的身形算不得瘦弱,可也透着一股病态,再加上他身上穿的单薄衣裳以及头上裹着的布条,这个男人看起来就是一副最老实,也最容易被人欺负的人的样子。
缄默者们下意识的将手放到了腰间的弯刀上,可那男人似乎是因为太迟钝,完全没有注意到。或许是注意到了吧,但对于他来说自己的命可能也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价值和火堆旁最偏远的一个位子相差无几也说不定。没有东西可以失去的人是不会感到畏惧的,当生命对于他来说只剩下苦难,那任何威胁都不足以成为威胁,任何恐惧也都不足以成为恐惧。
领头的人站起来,伸手示意缄默者不要表现出明显的敌意,他们的任务非常重要,也必须隐秘,在杀掉这个人之前,他得搞清楚这人是不是谁派来警告他们的棋子,“你遇到什么麻烦了吗?今天可不是出来散步的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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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猛的抬起头,他浑浊的双眼里充斥着一种麻木,像是一团纠缠不清的让人不舒服的线球,而现在,这团线球里缓缓蠕动出些许的情感,苦痛,“啊啊,我真是太不幸了!我用了十五年才赎回自己,可不到两天,我唯一的小羊却被野狼叼走,它是我唯一的财产啊!那些该死的,长毛的怪物就把它从我的手里抢走,只因为我小睡了片刻!我追啊,追啊,一直追到跑不动,现在我既找不到我的羊,也找不到回去的路,我所有的努力啊,我的未来,全都没有了,没有了…”
篝火旁的人们脸上露出不同的表情,大多是厌恶,草原上是有奴隶的,严格来说,缄默者在成为缄默者之前都是奴隶,而他们走到今天这一步,也是因为在成为缄默者向效忠的主人献上忠诚后就会被解除奴隶的身份。可除了这种途径之外,大部分的奴隶也都可以通过劳作来换取自由人的身份,毕竟人口在草原上是稀缺的资源,每一个都必须发挥其作用,单以高级的牲口来处理的话未免太过浪费。
然而,奴隶最让人感到不舒服的不是他们因为过度劳作而变的丑陋的身体,而是如眼前的男人般在机械麻木的生活中丧失了身为人的灵智,沦为了一头会说话的野兽。这对于相信死后灵魂的草原人来说是不可接受的,虽然众生有灵,可人依旧是灵长,生而为人却活成了麻木的畜生,是对众灵以及造物主的侮辱,也是对所有人类的侮辱。
话说到这里,领头人反而不想杀他了,这个男人活着就已经烂了,他的世界里只有自己的苦难,别的什么都装不下。这样的人,杀了都嫌脏手。“给他让个地方,让这位丢了羊的可怜人休息一下烤烤火。”
当男人走过队伍的时候,他身上的恶臭让所有人都本能的避开,以这种味道和他的头发胡须来看,他口中的那只羊羔肯定丢了很长一段时间了。这就是个疯子,因为丢了羊就从部族里跑出来的偏执的疯子。几乎所有人都是如此做出判断的,这样的疯子不去管他,要不了多久也会变成豺狼的食物。而且一定是饿极了的豺狼,因为他的肉不会比泥巴好到哪去。
火,跳跃着,那个男人盯着火,像是第一次见到这东西一样。他甚至还伸出手想去摸火苗!这个举动真正让所有人都把他当成了彻底的疯子,纷纷坐的更远了。领头人耸耸鼻子,被这个疯子找上,他们的运气实在不太好。
夜,更深了,深到火堆能照亮的地方越来越小,火堆旁的缄默者们也在一天的奔波后露出了疲态。到了该休息的时间了。
“两个人一组守夜,今天没星星,别让火熄了。”领头人说完,就休息去了。在他睡下前,那个男人还在盯着火堆。
“火!火灭了!”其实在被声音和摇动弄醒之前,他先是被刺鼻的味道弄醒的。从睡梦中被突然惊醒的领头人使劲睁着眼睛,希望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可是就像黑暗中的声音说的,篝火灭了。这群不牢靠的家伙。在心里骂了一声,他拍开肩膀上的手,从气味上他就知道是那个疯子。只是,在拍开的时候,那手隐隐有些湿润。
凭着记忆,领头人掏出怀里的火石,三两步走到火堆应该在的位置,小心的打出几个火花。火花一落下去,整个火堆再次亮了起来。“被风吹灭了吗?那些守夜的家伙是怎么看火的,说了没星星的晚上不能熄…”
他的后半句话,被咽了下去。因为随着火光,出现在他的眼前的不是其他在睡觉的部下,而是一具具惨不忍睹的残骸。那些曾经是人的残骸无一例外的被剖开了肚子,里面的内藏被拉出腹腔遭到啃食。饶是已经身经百战,这名战士还是险些吐出来。
“活见鬼了,你知道这是怎…”红色的,掺杂着某些内脏碎片的液体顺着那双千沟万壑的黝黑手臂滴落,那个男人头上的缠布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露出额头以上整片没有皮肤的头顶,血淋淋的头顶。
“我唯一的小羊被狼抓走了,我追啊,追啊,等我追到那些该死的怪物的时候,我可怜的羊已经只剩下皮了。我好恨呐,所以我把那些狼的皮也剥了下来,披到身上,那种感觉太好了,那种温热的,潮湿的贴合感,比任何女人的皮肤都让我沉醉。所以我开始不停的剥,不停的剥,但是我就是学不会剥人的皮,就像这个男人的头顶,我就没能好好剥下来。不过没关系,有你们在,我可以慢慢练习。”
“别过来!你,你别过来!你…”
……“在没有星星的晚上,不要接纳任何陌生人。有些人为什么就是不明白呢?”缄默者营地远处的山坡上,乌维尔站在那里,他的眼眶里没有眼球,取而代之的,是两团跳动的火焰。
第一百五十一章 乌维尔的打算
第二天三部的队伍再次上路时,细心的人已经察觉到了那些披着长袍的人里似乎少了一个。只是鉴于那些人不清不楚的来历,没人主动提出这件事,来历不明的人去向不明,也是很正常的。不过在三部的队伍中有一个人从开始就非常关注这件事,也第一时间就把队伍中消失的那个人和昨天那队骑兵来拦路询问的事情关联起来。那个人就是三部中唯一一个随队萨满,巫奇。
或者说随队萨满有些不准确,巫奇会出现在这支队伍中,并不是他想要去给从未见过的狼主进行悼念,亦或是想要对乌维尔进行牵制,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是,他不得不出现在这里。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他被自己的部族的头人绑架了。乌维尔这么做的原因也很充足,萨满在草原上不仅仅是部族得到众灵庇护的象征,他们所掌握的医术,自然知识以及山川地理的认识本身就是重要的资源,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没有头人会轻易杀死自己部族的萨满,尤其是在部族中土生土长对部族有着极高认同的萨满。
可不杀了巫奇,并不代表巫奇就会领情从此乖乖服从他已经变质的头人。乌维尔深知这个和他一同长大的兄弟能做出什么,他保证要是他把巫奇独自留在部族中,那要不了几天,沙勒部留守的人们就都会相信自己的头人已经变成了恶魔的爪牙。那不是乌维尔想要看到的,因此他选择了二者之中的折中方案,就是将萨满强行带入队伍,把他拴在自己的身边。
“你的朋友少了一个。”队伍迁移的时候巫奇主动凑到头人身边,在这几天中少见的开口说话。他知道那群人是来找起司他们的,因此萨满没法不对这之后发生的事情不闻不问。他相信那个草原外来的灰袍会是一种关键,虽然不是众灵的萨满,可他确信从起司的身上看到了某种征兆,这种征兆不是来自神灵,而是作为一名草原上继承了丰富知识的人以知识和经验做出的,对未来的判断。尤其是那支小队开始真正和草原上的各方势力产生关系的时候,他们一定会带来某种改变。
“嗯,我让他去教教那些人什么是礼貌,以及一点草原上的常识。”乌维尔露出玩味的笑容,对萨满的变相询问并没有加以隐瞒。
那些披着长袍的人的身份,巫奇不能完全肯定,可是从他们衣服里散发出的那股恶臭来看,其真实身份绝不是流民或是强盗,那些跟在乌维尔身边的家伙,是更加恶劣的东西。所以萨满立刻就明白了他头人的意思,不管这些邪恶的东西是什么,只需要一个,就可以剿灭一整队精锐的骑手。但比起乌维尔手下的强悍力量,巫奇其实更好奇他这么做的动机。
“那些人是来找灰袍的。庇护他不是你会做的事。”尽管曾经一起长大的兄弟已经将灵魂卖给了邪魔,巫奇仍然抱有着对乌维尔这个意识体的了解,他知道乌维尔不是那种会感情用事的人,所以他默许了放走起司等人的决定,而不是耗费力量试图阻碍灰袍。可同样的,乌维尔的骄傲还没有变成傲慢,他不会有那种对猎物的执着,因此他也不会主动阻止那些相对起司他们动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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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不是。”坦率,是一个人优良的品质,可乌维尔现在表现出来的坦率让萨满不安,那感觉就像是自己的所有意图都早就被对方猜到,那些问题和提问的方式对于被提问者来说根本不痛不痒。注意到巫奇脸上的表情变化,头人笑了一下,不再卖关子,主动开口解释起来,如果他还想着有那么一点点的机会将萨满拉回他的身边,那他就不能错过任何向巫奇展示他能力的机会。
“那些人是狼主儿子的人,而且是在执行隐秘任务的死士。从他们的装备上就能猜到,装备那么精良的骑兵身上一定会带着可以象征自己部族的装饰,但是那些人身上什么可以辨识的东西都没有,再说我也没听说那个部族里有这么多的哑巴。他们是缄默者,而这片草原上只有狼主和他的孩子有资格调动缄默者。”乌维尔在说到缄默者这个词时脸上的表情和严肃,甚至比他提到狼主或狼主的子嗣时还要严肃。因为作为一个富有野心的头人,乌维尔自认在个人智慧和武力乃至领导力和魅力上都不会属于那些人。但作为军事统领,缄默者这样绝对忠诚又实力强悍的武装力量是他没法忽视的。一个缄默者顶的上三名好骑手,十个缄默者就能让五十人丢盔弃甲,高度的军事化训练和团队配合从来是草原人部队所欠缺的,这种欠缺是双刃剑,它让草原人的队伍成为不羁的狂风,却也让这股狂风随时可能转向逸散。相较之下,缄默者就是将双刃剑的两面剑刃融合在一处的弯刀,在发挥了草原骑手个体能力的同时又加以在忠诚的通整下才会有的团队配合,这样的部队,如果不是掌握在自己手里,那就越少越好。
“所以这就是你的理由?你想要削弱那些缄默者主人的力量。可这没什么意义,狼主的儿子不比他的牛羊少多少,你削弱了一个,总会有另一个。”萨满有些不在意的说到,他说的也是实话,虽然缄默者是珍贵的力量,可被父亲看好的子嗣恐怕还是能得到或被允许培养不少类似的死士。单以这种方式消灭少量的缄默者,对于削弱狼主部族的整体力量来说杯水车薪。
“你说的没错,在一群狼里,有一个突然被拔去了獠牙,那它就只能挨饿。那么你觉得在这种时候这只没了牙的狼最需要什么?”乌维尔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巫奇,“我们会成为它新的獠牙。只不过这些新牙是不是那么听话,就不好说了。我们需要的,是介入的契机。”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三十五子
对于有的人来说,介入本不相干的事物之中是需要因由和借口的,他们处心积虑,制造看似巧合的机会,只为了能够自然的掩盖自己所怀有的企图。可对于另一些人来说,他们好像总是走在风暴的边缘,稍有不注意就会被拉入风暴之中,不被强风转动几圈没可能逃出其中。这样的人或许天生就与安逸的生活无缘,总要被扔到避无可避的浪头顶端,在一次次粉身碎骨中要么消亡,要么升华。
起司不喜欢政治,准确的说,他讨厌政治。在他看来,所谓的政治就像是一个漩涡,只要被拉扯进去就只能越陷越深,而那漩涡越往下,潜藏在水面下的秘密也就越盘根错节,想要从中找到一条脱离之法的的人只能在永无止境的选择和判断中逐渐丧失自己身体里储存的氧气,最后不甘心的溺亡。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一旦上升到某个程度,其中的学问就不会比魔法的奥秘简单。
只是身为一名灰袍,起司早已决定将此身此生献给无尽的奥秘,他深知自己的精力不足以再涉足另一个领域,而且还是同样复杂暧昧的领域。这一点从他放弃了对鼠人们的控制就已经表现的相当清楚,他从未想过要成为什么地方率领着谁的领主。可渐渐的,起司同样发现,只要他还在和同样能说话的同类或异类打交道,他所热爱尊崇的理智就会让他不断遭受人际之间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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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这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一个可以供思想者们独立思考的地方,每当他们即将让自己的精神超脱肉体所塑造的模样时,身边的人总会让他们想起所谓的现实。这可能就是为什么最早的灰袍会将塔建在整个文明世界之外的不毛荒原上,只有在那里,俗世的打扰才能略微少上一些,伟大的学识得以孕育,然后发现周围能倾听这学识伟大的,只有无声飘落的雪花。
“这就是我的兄弟们的情况,起司先生,您在听吗?”努伊萨停止了对于狼主之子们的讲述,一方面是因为她已经将自己所熟知的兄弟都简单介绍给了小队的成员,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发现法师的眼神其实根本没有停留在现实中的任何事物上,他走神了。
“当然,我当然在听,你在说你第十四个兄弟的事情。”起司的目光回到狼主之女的脸上,脸上丝毫没有慌乱,要是被人发现走神就会出现异常,那他这几年和人打交道所积累的经验就实在太没用了。但是,眼神和表情可以骗人,说出的内容却不行。
“不,我已经说完了我三十五个兄弟所有的人。也就是说,您从中间开始就没在听了吗?”努伊萨的眉头略微皱起,说的话被人当成耳旁风,任谁都不会太高兴。不过她除此之外也不能再说什么,起司是这支小队的主导者,她必须给予其相当的尊重。
法师挠挠头,平心而论,他能理解努伊萨现在的心情,他都快记不得自己在长篇大论的解释某些事物或者计划时周围人昏昏欲睡的次数了。不过能理解不代表可以全部避免,这是两件事,“抱歉,我实在是对你们的家庭组成没法太过于专注的了解。你知道,一般家庭的成员都会在两位数以内,所以,嗯,他们对我来说实在是有点太多了。你说是不是?”
被起司投以求助目光的伯爵丝毫没有帮忙打圆场的意思,“会吗?你应该尝试着完整看看一个苍狮子爵家庭的系谱以及它和其它临近家族的通婚关系,相信我,虽然一代里的人没有狼主的这么夸张,但是家系树之所以被画成树是有原因的。顺便说一句,我觉得你讲的不错,对你兄弟的评价还算客观,尤其是你对你第二十七个兄弟的描述令人相当印象深刻。”
法师现在终于想起来,黑山伯爵可是经历过完整贵族教育的骑士国度精英,虽然洛萨自己从不提及这段不合心意的贵族时代,但他确实在苍狮上任国王的强迫下完成了所有的贵族教育,那些令人绝望的家族系谱和无从下手的血缘网络让伯爵练就了处理类似情况的对应机制。在洛萨看来,只是要处理一个父亲的三十五个儿子,这点信息量并不需要耗费他太多的时间。
“记得提醒我把家族系谱学从你女儿的课程单上删除,我不知道是什么样残忍的人才会把那东西列为必须掌握的知识。”一手扶着自己额头的起司绝望的说到,而他相信海拉不会因为自己取消了这门课程就逃避了要背诵那些东西的命运。但作为那姑娘的预定教师,起司觉得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而从课纲里排除这门课是非常有必要的。
洛萨耸了耸肩,看来自称对世上所有知识都感兴趣的法师也有自己难以应付的东西。不过,处理这种事也确实不能指望着起司,基础的情报获得以及分析还是要对于这种复杂的家庭事务有所处理经验的人来才行。
“所以,在你的三十五个兄弟当中,和你来自同一个母亲或者关系较好的,是哪一个呢?这或许有些触及你的隐私,不过要是我们想对下一次这样的暗杀有所准备,最好还是先搞清楚谁是敌人,谁是朋友比较好。”
努伊萨沉默了几分钟,然后用手指摆出了一个数字。洛萨看到这个数字之后快速的将其和刚刚对方提供的三十五个子嗣的信息进行比对,并从中筛选着可能存在的敌对者以及潜在的合作对象。这倒不是说他想要帮助努伊萨和她的某个兄弟在这场家族纷争中获胜,完全是习惯性的行为。
“嗯,我不想打扰你们谈话。不过有些是还是要和你们说一下。”在努伊萨开始讲她的第七个兄弟时就离席照顾马匹的巴图走回来看着同伴们,“你父亲的身体,刚刚从马背上掉下来了。但是我不能确定是因为什么原因,所以,我们该怎么做?”
第一百五十三章 薄葬
巴图会感到手足无措也是正常的,虽然草原上人们的埋葬方式都差不多,可是狼主毕竟是狼主。尽管他现在只留下一具皮囊,作为曾经控制着附近广袤地区的统治者来说,他还是让人尊敬的。尽管依靠着烈锤的水羚部实际上与狼主的关系没有那么密切,巴图也不由得给予了这具皮囊相当的尊敬。而当这具皮囊落地,他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处理。
小队中的其他人,包括对于草原习俗有着深入了解的凯拉斯都没有说话,他们把目光投向了努伊萨。不管怎么说,那是她的父亲,她才是在场唯一一个有权作出决定的人。是把这认定为众灵的旨意,还是简单的将其当成意外,诠释权在她手中。
努伊萨没有立刻做出回应。她站起身,走到自己父亲的尸体旁,那具尸体已经开始腐烂了,再过一两天恐怕连马匹都会拒绝再驮着它。据说,野兽的幼崽不会在自己死去的父母待超过三天,因为当父母原有的气味散去,它们就会不认识自己面前的尸体到底是什么。其实人也一样,当生命从一具身体中逝去,留在这里的就只是一堆肉和骨头的组合,这堆组合本身不再具备任何意义。
“把他埋了吧,就埋在这里。”这和她原本想象的不一样,原本她的父亲会有一个更加具有草原仪式感的结尾,他会被放到浅浅的土坑中,在族人的沉默与祝福里与大地融为一体。而后奔腾的马蹄会将土壤踩平,再也没人能打扰到他的安宁。现在,除了努伊萨自己,在场没有人是死者的族人,他会在陌生人的注视里与这个世界断绝联系。这和曝尸荒野相比并没有好多少。
几人面面相觑,这倒不是他们在照顾努伊萨的情绪,只是想要把一个人埋了,至少需要挖一个足够大的土坑才行,可他们没有工具。战斧和弯刀很明显不适合用来掘土,眼下最务实的办法,恐怕就只有用手刨出一个墓穴来了,那可不是件轻松的工作。再说为死者掘墓,也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做的。在苍狮,这项工作必须交由专业的掘墓人。而在草原上,为死者掘墓的人同样有所讲究。
很快的,狼主之女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不过她没有开口请求谁的帮助,作为死者在场的唯一子嗣和这次送葬的领头人,这是她自己的义务,于是努伊萨蹲下身,开始在尸体掉落的地方旁边用手一点一点的把泥土抠挖出来。这个过程并不简单,草原上的土壤看似松软,实际上里面丰富的植物根茎让其有着远超想象的强韧结构。况且人类的双手,本来也不像动物那样善于挖掘。
纤细的手指没过多久就浮肿起来,粉红色的指甲也在于石子的碰撞中开裂流出殷红的血。对这些,努伊萨都咬牙坚持了下来,对自己的手指所遭遇的苦难置若罔闻,好像那十根手指不是她的一样。最先看不下去的,是阿塔,女剑士想要帮忙,可是被巴图拦了下来。那是她的父亲,在场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帮她挖掘这个墓穴,因为他们不是狼主的族人。
女剑士的眼圈微微泛红,被凯拉斯拉到一旁不让她继续看下去。洛萨和巴图多看了一会,也微微合上眼睛偏过视线。只有起司一直盯着努伊萨的一举一动,等到一枚指甲从她的手指上剥落下来落到土壤中后,法师长叹一声,悄悄的脱下了鞋子,让脚底直接踩在大地上。
落在泥土中还沾着血迹的指甲,在努伊萨的面前像是具有了意识一样钻进了土里。她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轻微的震动就从脚下传来,狼主之女下意识的朝一旁躲开,紧接着,就是以她挖掘的痕迹为中心,一个一人宽一人高土坑豁然浮现。那些土坑上的沙土全部向下掉落,好像它们下面本来就是空的一般。抽泣声,哪怕隔着双手还是传了出来,努伊萨跪在土坑旁,嘴里不停念诵着赞美众灵的话。
但队伍中的其他人却看向了正在穿上鞋子的灰袍。起司歪了歪头,示意他们不要说话。可等努伊萨平复下来了她的心情,她也意识到了事情很可能与那个可以从口中吐出迷雾的巫师有关。于是她回过头,用疑惑的眼神看向起司。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你向大地之灵献上了祭品,它给予了你回应,事情就是这么简单。”法师理所当然的说到。虽然在曾经亲眼见到过大地之灵后再假冒那位舞者有些不对,可料想它也不会因此怪罪灰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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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伊萨不傻,正因为对众灵有着信仰,她才清楚的知道草原人信奉的神灵们没有这么容易被请动。要是一小片指甲和充沛的情感就能换来神灵的帮助,那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被捕食的动物了不是吗?众灵包容一切,但众灵同样超然于一切。要是没有这种与世间相隔的距离,那它们怎么能从更高的地方将草原乃至更广大的世界上的所有是是非非通通容纳在一片星空下呢?
狼主之女面容复杂的看着法师,在后者的微笑中无奈的松了口气,放弃了继续深究的想法,接受了结果。无声的善意往往比切实的帮助更加难以偿还,但她已经将其记在了心上,以后必然会努力尝试还上这笔债。而现在,将那具皮囊放到土地中更为要紧。
“我们知道你父亲的埋葬处真的好吗?一般来说除了亲信和族人之外,这种信息还是越少人知道的越好吧。”在完成了狼主的埋葬后,阿塔有些忧虑的向努伊萨问到,狼主之女之前以手掘地的举动让她颇受感动,不希望在努伊萨这么努力后还是没法遵守草原的传统。
后者听闻莞尔一笑,“没关系,我相信他不会介意你们知道的。再说,由我来负责送葬就意味着,以后也不会有人来祭拜他。这可能就是狼主比不上普通人的地方吧,他的儿子们现在可忙着呢。”
第一百五十四章 重回人烟
长期远离人烟的旅行往往会带来后遗症,这点可以从那些独自在荒野中生存了漫长光阴的人们身上找找到佐证。语言能力的退化,社交能力趋于原始,脱离文明社会的怪癖,这些东西都会在独自生活中渐渐取代人类在团体生活里锻炼出来的种种习惯。而没人说得清这种改变到底是一种退化,还是一种对自然的回归。或许,它没那么复杂,只是人因生活环境不同而进行的适应也说不定。
而即使是一小群人一起在旷野中行动,孤寂感也会慢慢侵蚀他们的内心,对同伴的猜疑,失手的暴力,缺少变化的环境会导致各种问题。作为海员生活过一段时间的洛萨深谙这件事,他也知道该怎么避免同伴在这样旅行中感到苦闷。那就是故事,通过讲故事的方式,原本交集甚少的同行者就有了可以共同欣赏和交流的机会,故事中隐含的信息也能让他们慢慢的产生默契。
那么,什么样的故事适合拿来讲呢?洛萨在失心湾时期听到过这世上的各种见闻,作为港口城市,失心湾的海员来自于天南海北,口中的故事也各有各的特色。但因为出于海员之口,这些故事的中心大多还是大海上的见闻或者港口中的风流韵事,抛开那些低俗的部分不谈,大海和草原虽然相似,其地理环境却相差太多,至少巴图和努伊萨就很难理解看不到边际的湖泊会是什么样子。
因此,伯爵所知道的大部分故事在他们的耳朵里就都失去了吸引力。可是有些故事还是非常引人注意的,比如就发生在这附近的故事,苍狮的故事。其实关于六年前鼠人瘟疫的故事已经不是洛萨第一次讲了,他在失心湾和海员们讲过,和海拉讲过一些片段,或许是因为他天生就有着做吟游诗人的才能,亦或许是过去从书中看到的经验,总之,当洛萨开始讲述这个故事的时候,连作为故事中的当事人的起司都被他的描述和情绪起伏所吸引。只不过很快的,灰袍就发现,洛萨的故事对他来说,颇为陌生。
这种陌生有着两个方面,第一个方面是一些他没见到或没经历的事被伯爵作为添加进了故事里。这其实不难理解,现实中发生的事情总是缺乏戏剧性的,当然也有的事实要比最富有想象力的戏剧情节还要离奇,不过总的来说,现实是沉闷的。沉闷的现实可没法成为让人着迷的故事,所以在其中适当的增添听众喜欢的桥段或改写部分内容是理所当然的,洛萨不是历史学家,他们现在也不是要讲历史课,没必要把每件事都说的那么真实。况且,真实本身也不存在于个人的回忆当中。
而另一方面,当故事被洛萨以他的角度做出阐述的时候,很多事情就变的和起司原本知道的不同了。明明是熟悉的人事物,到了后者的嘴里却变了个模样,而最奇妙的是,起司偏偏没法否定洛萨的说法,因为那就是事实。一部分的事实,与全部事实的比重大概就和起司看到的一样多。就像是一枚硬币,两个人各说了一面的花纹,但他们实际上说的是一体的两面。
至于这故事让人能相信几分,那就不好一概而论了。虽然洛萨改变了故事里每个人物的名字,甚至更改了巫师标志性的灰袍,可凯拉斯和阿塔都能从各自的经验中听出这个故事里熟悉的味道。至于巴图他们,大概也就只有驯鹰人回忆起五六年前确实有一场地震那件事和洛萨故事里的城市坍塌能够相互呼应。至于把人变成老鼠的疾病?那恐怕比蒙皮者还让人难以想象。
故事,总有完结的时候,就像旅途总会到达终点。当他们越过一小座丘陵,看到草原上出现了许多白色的云朵时,一行人的脸上都不自觉的浮现出了笑意。那些云朵,是连在一起的帐篷。或许文明没有我们想的那么复杂,当足够多的人居住在一起的时候,他们自然就能形成文明。而文明的感觉也不仅仅在于精美的雕刻和文献中,它存在于生活的每一个角落。
“新杀的羊羔!新鲜的羊肉!血还没干呢!”“香料!上好的香料!”“鲜艳的花布!都来看一看,附近部族做不出的纹路!”
叫卖声让市集里的人数显得比它看上去要多,一行人漫步在其中时也感到了久违的拥挤。当然,这多半只是他们的心理作用,先不说市集的道路是不是真的被人流拥塞成那样,光是这几个人身上的味道就足以让大部分的人对他们敬而远之了。
“我们现在该去哪?”这个问题是提给努伊萨的,作为狼主之女,她在自己的部族中理应拥有一席之地,只要到了那里,这趟任务就算是完成了。可努伊萨似乎并不着急回家,她的脸上裹着一小块和摊贩买的面纱,行走的时候也有意无意的藏在同伴中间。
“我知道一家客栈,我们先去那里落脚。”狼主之女的目光在集市的人群中游曳着,她似乎在寻找什么人。
洛萨听完这话看了看起司,在法师的默许后牵着马走向努伊萨口中的客栈。努伊萨的决定并不是那么让人难以理解,既然有人派出了专门暗杀她的杀手,那她不如就利用一下这个机会,观察观察部族中这几日的变化。况且有了起司这几个外乡人的陪衬,根本没多少人会注意到她,她可以利用这种优势提前着手做很多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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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上的客栈和几人印象中的类似设施相距甚远,说是一间客栈,实际上它是一片错落有致的毡房,这些毡房就是房间,而对于那些没有充裕金钱和沉重行礼的人来说,一些毡房里的简易床铺也是不错的选择。
“三个男人两个女人,外加两匹马和一只猫。你们要住一起的话一间大毡房勉强足够,加上照顾这两匹马的费用,一天半两白银。”客栈的老板,一个脸上纹着太阳图案的瘦高男人斜着眼睛对几人说到。他的态度且不说,光是他所爆出的价格就让巴图下意识的站了出来。
“半两白银?那都够买上一座毡房的了,你这价钱也太离谱了吧。”草原上的居民们四海为家,因为没有成建制的政府,自然也没有像样的货币。大部分时候,他们会选择以物易物的方式,可在集市这样的地方,黄金白银以及宝石之类放之人类世界皆可以使用的东西会被拿来作为报价的标准。而如果交易者选择以物易物,那卖家也会根据对方提供的货物做出相应的估价和考量,只是这其中的学问就很深奥了,一位受人信赖的估价师往往可以在市场中过的相当滋润。
瘦高男人瞥了一眼巴图,“水羚部的小子和外乡人,你可以问问这里哪还有人会收留你们。更何况,在我这里住,可以保证你们的脑袋在睡醒了之后还在你们的脖子上,就这一点已经够值上半两白银了。”
巴图还想说什么,努伊萨却将他向后拉了拉,她没有多说,直接从怀里掏出某样东西放到对方手里,眼力比价好一点的人看得见那是一个雕刻成叶子形状的银饰。老板拿到那枚银饰表情没变,可是动作明显的出现了瞬间的停顿。他吸了口气,眼睛在努伊萨的面孔上转了两圈,“你们的毡房是挂着红色牌子的那间。马栓到房子外面的桩子上就行了。小心点,可别走错了房间,走到橙黄色那间就不好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盲者与门牌
要在众多的毡房中找到挂着红色牌子的并不那么简单,尤其是努伊萨颇为固执的带着队伍走了一条最复杂的道路的时候。她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那些门外拴着马,堆着皮货和其它东西的毡房不会是空房的这件事,以一种想要逐个排除的方式挨个监视着毡房前的牌子颜色。巴图和阿塔对于这种行为都有几分不解,可由于起司等人并没有制止,反倒默默的用行动支持努伊萨,两人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等他们终于走到居住区域的东北角时,才看到了那块挂在门前的红色牌子。而这个时候离他们交完住宿费已经是将近一个小时之后了。巴图和洛萨将他们的马匹拴好,尤其是哈罗德四世,这匹刚刚才被驯服的公马对于被拴住是相当抗拒的。在伯爵安抚了一段时间之后才不情不愿的打着响鼻答应下来。等洛萨最后抚摸了几下坐骑头顶的毛发后,一个带着赞叹意味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你有一个不错的伙伴,这年头还能在驯服野马后让它们仍然具有自己性格的人已经不多了。”说话的人,是个瞎子。虽然他就这么自己单独站在这里,用亲眼所见般的口吻和洛萨说话,但他那两只无神的眼睛显然已经失去了应有的作用。
洛萨将手从坐骑上移开,转向那个瞎子。对方看起来六七十岁的模样,脸颊虽然红润,可是没有被灰白色的胡须遮盖的地方却爬满了皱纹。伯爵敏锐的注意到了这个老者身上的异常还不仅仅在于与目盲不相符的言行,他身上的衣物和大多数草原人所穿着的也不相同。草原上的人们为了骑马和行动方便,衣物大多以贴身为主,袖口和裤管也都能扎起来的就扎起来,或是戴上手套和长靴将这些可能会夹在马具里的部分包裹起来。但是这个老人,他身上的衣物材质明明是带有花纹的昂贵织物,剪裁和设计却显得尤为随意,袖口,裤管都大方的敞开,像是在邀请冷风和飞虫钻进其中,可要说这只是件美观的外袍,从老人胸口露出的皮肤来看,他除了这件外袍之外也没有穿别的衣裳。这样的装束让人觉得他身上的外袍来历多少有些可疑,但这件衣服要是真的是偷来或是抢来捡来的,又怎么能如此合身呢?
以视觉和经验来收集并分析一个人是可以的,而无端的揣度,尤其是以恶意来揣度第一次见面的人是不符合骑士作风的。所以哪怕这个老人看起来如此的可疑,洛萨仍然表现出了他所能表现出的所有礼貌,不顾对方是否能看见,他都在轻微的躬身后才开口,“我只是暂时借用它的四蹄,对我来说,它更像是个同行的朋友。对朋友,我当然不希望将它限制的太多。”
“朋友,吗?你能这么想,究极是对它来说的幸运还是不幸呢?动物与人,人与人,彼与此,我们究竟能不能真正做到替他人着想呢?”老人的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他虽然在提问,不过看起来并不想从洛萨那里得到答案。
“您的问题我没法回答。但我知道,在我出生的地方,人们有着共同的认知和统一承认的道德,或许,我们的境遇确实不同。但在这些可以共同承认的片面里,人与人应该还有着可以对话的可能。当然,我的一位朋友可能有着更好的答案,他所知道的知识和道理可比我知道的多多了,要是有一天这世界上的人能真正做到相互理解,那他一定会是其中的关键。”
“你是这么相信的吗?还是说,你希望你的朋友有这个能力呢,你是否,把他看的太全能了呢。哈哈,听听我们的话题,不知不觉间已经跑到了哪里?我这老头真是,希望你不要见怪,人上了岁数总是难免。不过,当你这么信任你的朋友的时候,也许你自身也在被这么信任着也说不定。我的同胞们常说,马之灵有两张面目。可他们不知道的是马之灵的脖子并不好,转到另一面就经常无法再转回来。”
洛萨略微皱起眉头,回身看了一眼哈罗德四世。马是热爱自由的,这是马的天性,所以要是人真的尊重他的四蹄朋友,就该让它们享有这种自由。伯爵从不怀疑这个想法,但他在老人的话中觉察到了什么,他凭什么,用一个马的共性就将哈罗德四世囊括在内了呢?那是不是说,有一天有人提出了所谓的人类的共性,那每个人就不得不遵守这所谓的共性,否则就会被排除出人类呢?
这样的疑惑只存在了很短的时间,比起成熟的问题,那只是一个念头。念头,来得快去得也快。伯爵将视线转回原处,可,那个穿着奇怪宽松衣物的盲眼老人,已经不见了踪影。真的会有这样的人吗?洛萨撇撇嘴,还是他因为故事讲得太多看到了幻觉呢。多想无益,伯爵撩开厚重的门帘走入毡房,里面的同伴正在讨论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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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要去吗?你怎么确定他说的是提示,不是一种警告呢?也许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你橙黄色门牌里住着的人会给我们带来威胁也说不定。又或者,他只是随口说说罢了。你自己也说,那个男人你没见过,万一这里已经不是你想的那样怎么办?”巴图坐在房间中的座位上,皱着眉头向努伊萨提出着询问。洛萨走到起司身边,投以疑惑的目光。
“努伊萨说这里的老板和她的母亲有关系,她出示了信物,对方应该会给予她帮助。所以既然他提到了橙黄色门牌的房间,那里面住的人应该可以为我们下一步的行动提供支援。不过巴图说的也有道理,时过境迁,努伊萨没见过现在的老板,很难说她母亲的人脉还是不是牢靠。”法师为伯爵讲解着讨论的问题,不过他的表情看上去并不受到这个问题的困扰。
“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洛萨问,一般起司会露出这种表情时就说明他已经有所判断。
法师点点头,“等太阳下山了,你,我,努伊萨,咱们三个去看看就知道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以石叩门
草原上的集市一般只会持续到下午。没有城墙和木石搭建的房屋,低矮的毡房即使点上了灯火,挂上了布幔,给人的感觉也往往是阴暗寒冷的。寒冷意味着消沉,阴暗则隐含着危险,当太阳落山,大部分的店家都已经早早收拾好了摊位,回到了他们的住处。
可世间的事情就是如此,有在白天能做,晚上不好做的生意,就会有在晚上能做,在白天不好做的买卖。因此,夜晚的集市虽然不再人声鼎沸,可是那些悉悉索索的声音配合着昆虫的鸣叫以及夜枭的低鸣,一样透露着生机。
当然是生机,不论在这黑暗中所行的交易多么肮脏龌龊,驱动着这些交易产生的无外乎人的欲望,而人的欲望,哪种不是作为生物的本能所驱动产生的呢?如此说来,想要对不清楚的环境有所了解,想要对不确定的未来有所准备,这也是生物诸多本能中的一种,而为了应对这种本能,对于知识,或者更狭窄的意义上的情报的贩卖和收集自然而然的会催生出专职于此的人。
这种人在不同的地方有着不同的叫法,情报商人或者情报贩子只是他们最广义的称呼,事实上根据地区所处的局势和文化不同,每个地区的情报贩卖者都有着不同的规矩和营业范围。而这些局限本身,可能才是这一行真正被作为一门单独的职业所计算的原因。
因为越是知道别人不知道的事情,也就越要承担相应的风险,甚至有的时候,谎言会比真相更具力量。拥有情报的人如果不能控制自己的内心,以贩卖的情报混淆视听,有意误导他的客人朝着错误的方向思考,那就失去了他们自己立足的土壤。然而这种事情,不可避免。
“人会因为自己的利益说谎,人会为了获得更大的利益说谎,人会为了不失去利益说谎。但更多的时候,人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在说谎。”起司是这么解释他为何要跟着一同去那个挂着橙黄色门牌房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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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立场,自知的,不自知的,都会成为无意识说谎的起因和理由。而同样的,接受这些带有隐含立场的信息的人也有着自己的立场,他们在解读的时候又会无意识的对自己说谎。如此一来,没有任何话语是可信的,没有任何文字是可看的。所有的信息都是谎言,所有的消息都被扭曲。除非,有人能意识到这件事,并跳出立场,重新整理所有的信息,用较为可信的和没那么可信的比对考量,推论出一个模糊的东西。那就是我们所说的真相。”
“他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努伊萨满脸的困惑向洛萨询问到。伯爵耸耸肩,“我猜他大概是怕你被人骗了。”
等洛萨拿着烛台,凭借着记忆将三人带到那座毡房前的时候,毡房里已经没有了火光。这一般意味着房间的主人已经休息了,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他本来就没住在这里。伯爵略微回头,抬了一下眉毛对另外两人提出疑问,他们今晚似乎是运气不佳。努伊萨看起来不想就这么放弃,她用手指指了指毡房的入口,示意直接闯进去。
可洛萨不是她的手下,狼主之女并不能命令他,所以这件事的决定权还是要交回到法师的手上。起司沉默着看着毡房,老实说,他不喜欢情报商人这个群体,因为在苍狮的事件中,某个已经不能以情报商人定义但却总以此自居的存在让他相当不舒服。但越是不适,他也就越不放心将和这种人打交道的机会交给别人。
“那样的银饰,或者类似的钱币珠宝之类,你还有吗?”情报,是商品,贩卖者,是商人。抛开那些外人看起来神神秘秘暧昧不明的所谓的规矩,二者最本质的关系就是卖家与买家,那么利益,尤其是实质的金钱利益,就是他们间最坚实的关系。你可以有无数种规矩,繁星般的传言去证明情报商人的手段和能力,但你还在作为商人存在就意味着,你需要用情报赚钱。
努伊萨点点头,把手伸进衣襟,略微用力扯断了脖子上的一根细绳,接着拿出了一枚装饰着红色宝石和碎青色宝石的吊坠。宝石,在草原上没有其他地方那么高的价值,因为没有高明的切割工艺,再完美的原石也没法展现出那种惑人心智的光彩。
努伊萨手里的这枚吊坠不一样,它明显来自于草原外的文明区,指甲大小的红色宝石经过细致的切割,不仅每一个棱角都高度对称,哪怕只是伯爵手中的烛火,都可以让它内部闪动出火苗般的光芒。而这种光芒,是宝石本身拥有天然魔力的特征。
灰袍用疑问的目光看向狼主之女,他不是在质疑这枚吊坠的价值,相反,他觉得这枚吊坠的价值太高了。这样的原石加上这样的工艺,不论到哪里都可以换得相当一笔可观的财富。换句话来说,即使努伊萨放弃她在部族中的地位,光是以这枚吊坠作为本钱,她就可以在任何地方维持自己的生活,很可能还维持的相当不错。在这里为了一些情报将自己的后路押上,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可事物的价值,本就是由它们的衡量着来决定的,在不同的脉络中,一座金山可能不如一块馒头,无比珍贵的生命也会为了种族存续的未来而如数字般被轻描淡写的抹去。努伊萨掌握着衡量价值的权利,她的眼神坚定,对手中的宝物丝毫没有留恋。
于是起司也只能点点头,让洛萨拿过吊坠放到烛火边,以这种方式将宝石的光芒更加显著的散发出来。果不其然,没过几秒钟,毡房的门帘就从内部被掀开,露出一张焦急的脸,低声的呵斥到,“你们是疯了吗?拿着这种宝石当镜子?它的光芒够让八百里内的所有强盗都拍马赶来!快进来,快进来!”
伯爵反手一把将吊坠攥在了手中,光芒随即消失。他注意到那张脸上的眼睛在宝石被遮住后露出的失望和贪婪,这说明,他们的价码非常足够,接下来的问题是,他们能用这丰厚的价码换来多少有价值的情报。
第一百五十七章 亮出
待三人走进毡房后,刚在掀开门帘的人小心的在门口张望了几秒才收回脑袋,不急不慢的走到毡房中放着的石台上,点起了油灯。值得注意的是,在那座建议的铜质灯台被点燃之后,火光并没有满足的停驻于灯芯上,一条灵动的火舌顺着沾有灯油的灯捻一路燃烧,将围绕着半座毡房的铜质轨道都点亮起来。这还没完,灯火在点燃灯捻时顺便触发了沿途的机关,让厚重的毛皮帘幕一下子从毡房的屋顶垂下,将包括大门在内室墙壁全都覆盖住,接着,火焰顺着渠道盘旋向上,最后在屋顶点亮了铜质的吊灯。这座吊灯被制作成两条蛇相互缠绕交叠的姿态,蛇头朝两方分开并向下低垂,吐出的蛇信上面就是吊灯的灯台。
“喔哦。”洛萨听说过在遥远的国度有类似的被称为机关的工艺,可这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所谓的机关,因此不由得发出感叹。可对于起司和努伊萨来说,情报商人展现出的东西其实并不称得上多么神奇。法师自是不必说,这种简单的机械原理是灰塔弃之如敝履的东西,对于灰袍们来说,只是利用事物的表层性质,却不激发它们的内在特性和能量的机关是工匠们才会玩的把戏。而努伊萨,作为狼主之女,这个部族最尊荣家庭的一员,她显然见识过比这组机关更加精巧也漂亮得多的东西。
在三人对机关做出不同反应的时候,触发机关的人也在打量着他们,作为情报商人,他在自己的毡房里特地搞来这么一套东西显然不会只是为了有趣。理由有三。第一,也是最直观的,他要测试自己的客人。见识,在哪里都是一种资本,有的时候光是所见所闻的多寡就能带来两个人截然不同的能力和处事态度,以讯息为生的商人们深谙此道。他们在交易的同时总是在不停的以类似的方式试探自己的客人,试图得出他们见闻的深浅,以此来作为议价的资本。这没有什么道德与否的问题,一切都是生意。
第二个理由,是性格。人在什么时候会展露出自己最真实的性格?其他时候不好说,可恐惧或者说惊吓,能够轻易的摘下伪装在真实性格上的面纱。当然,要想看到真实的被惊吓反应,前提是被测试者没有类似的经验,也就是说,在第一重测试中展现出见识过此类机关的人不会受到这层试探的影响。但即便是起司三人这样的阵容,洛萨还是发出了感叹。就更别说大部分人根本不曾想过这东西了。
第三个理由,就不是对商人自身的了,他设立这套机关的目的,也有展现自身能力的意味。情报,归根结底是要被被动售卖的,因为当它被主动散播的时候,其本身的独特性和保密性就失去了意义,虽然时效性也是情报的重要价值来源之一,不过显然没有什么情报商人会无偿的将自己掌握的消息告诉别人。这就好像,餐厅里的厨师再善良,也不会拿自己做出来的食物去喂流浪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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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套屡试不爽的手段在今天的客人身上没有起到该有的效果,除了那个看起来像是护卫的男人在见到机关是露出了略微惊讶的表情后,不论是应该是草原人的女性还是那个披着灰袍的男人都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尤其是那个灰袍,他似乎在这套机关运作时露出了些许的,鄙夷。这让商人开始感到了压力,他有预感今天的这笔买卖不会很轻易。但想到那枚宝石吊坠,他还是咽了口口水,控制起面部。
“先说好我的规矩,我只是个商人,在立场上绝对中立,所以不会贩卖那些让自己陷入麻烦的事情。”
起司呼出口气,这是很合理的开场白,能在一个地方长期经营的情报贩子,大抵都是如此。他们在获取着高额的利益同时也要背负着恐怖的风险,要是搞不清楚自己的经营范围,很容易就会陷入麻烦里。而对于将自己的情报贩卖出去获取利益的人,没人会喜欢的起来。割耳拔舌,活剐下锅,这都是曾经发生在情报贩子们身上真实的刑罚。在这一行里,谨慎,比什么都重要。
但是这不代表商人们的消息是有局限的,逐利是一种难以去除的本能,尤其是对于商人,只要有足够的利润,他们可以把所有身家性命都作为投资。再说他们要取得的情报也没有这么离谱,就起司看来,能从这种商人手里弄到的情报可能也就只有节约时间的作用,对于真正的重要消息或某件事情的事实,不能指望着能这么轻易的从这里得到。不过,法师正要开口的之前,他身边的人已经先行做出了行动。
“告诉我,关于狼主的子嗣们在这几个星期以来的动作,你知道些什么。”努伊萨的声音冰冷且咬字用力,这让另外两人有些意外,在进入这间毡房之前,她没有表现出任何类似的情感。这意味着,或许她比他们想象的要更加懂得控制自己的情感。
商人的眼睛眯起来,目光在努伊萨身上快速的上下跳动一番,但没用,此时起司等人已经换上了早些时候从集市上买的衣物,只要努伊萨自己不说,除非是之前就知道她的身份,否则想要但从外表上推断她的血统并不容易。
“客人,你似乎一开口就提到了敏感的问题。”他说着搓了搓手,身形朝后退了几步。洛萨注意到在商人的右侧身后的台子上有一根不自然的木杆,而吊灯的上方也有一团无法被照亮的阴影。看来这些机关除了隔绝毡房内外之外,还有其他的用途。
“是嘛?我不觉得我打听自己的家事,有什么敏感的。”努伊萨说着,将一块腰牌从袖子里翻出来,那上面刻着的,是几个草原文字。不过最明显的,是二十四这个数字,以及上面的花草花纹。
第一百五十八章 暴露
“我好像从来没见过那个牌子。”洛萨小声的朝身边的同伴问到,到现在为止,虽然努伊萨自称,并且起司等人也都相信她的身份,可她并没有拿出过什么实质性的证据。因为如果他们早知道她手里有这东西的话,努伊萨自己行动时可能遭遇不测的可能性就会大大降低。换句话来说,他们就很可能会把她交给路过时遇到的商队或其他队伍,而不会选择跟到这里。
“那只能说明她把它看得很小心。”起司用同样的音量回答到,嘴角露出一抹笑容。法师并不在乎努伊萨的小动作,他只怕被他们救下的是个什么都不懂的贵族小姐,那样不谙世事的生命在眼前被摧折才让人不安。既然她有保护自己的想法和能力,很多事情就不需要起司他们再帮忙,这让法师省去了很多的麻烦。他没那么自以为是,因此被人小小的利用一下也不会立刻恼怒起来。
在两人小声交流的时候,努伊萨和情报商人的对峙已经有了结果。狼主给自己亲生子嗣所打造的腰牌算是个在部族中不是秘密的秘密,说起来这件事的起因还是因为狼主的妻妾太多,根本没法算清哪一个妻妾在何时怀孕生下的孩子又是不是自己的。因此,他只能采取这样一种听起来有些荒唐的做法,那就是在妻妾中产下新生儿后带去萨满处进行鉴定,确认是狼主的血脉后就命人打造一块标有男女和数字的牌子给这个孩子,一来是方便狼主本人确认,另一方面也算是对这孩子的血统做出了保证。
给自己的孩子这种类似编号的东西听起来非常让人不舒服,好像狼主对他的子嗣并没有尽到一个父亲应有的责任。事实也确实如此,在努伊萨的记忆中,关于她和父亲相处的部分并不多。但所有狼主的孩子都很早的从自己的母亲那里听到过一个消息,狼主的妻妾,大部分都不是他愿意才婚娶的。这世上没有关系能强韧过血脉,因此依照草原传统,所有向狼主俯首的部族都会送上一名自己部族地位崇高的女性,大部分是头人的女儿或是姐妹,来作为狼主的妻妾,而不敢这些女性的样貌脾气,狼主都有义务和她们生出后代。
在这方面,努伊萨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因为她的母亲虽然出身并不高贵,可由于外貌姣好,颇受狼主喜爱,也因此,虽然和父亲的相处时间不长,她仍然是狼主两位数子嗣中和他关系较为紧密的人之一。这既让她在部族中拥有了比年龄相近的姐妹更高的地位,也成为了她担任这次送葬队伍进而成为被伏击对象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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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这些,努伊萨在旅途的交谈中说的含糊其辞,以至于到了现在,起司他们其实也搞不懂,努伊萨这次回来是想要对设计了伏击的兄弟复仇,还是要保护自己在部族中的亲人和朋友,又或者,她还有什么别的打算。这次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法师也打算看看狼主之女到底会从情报贩子那里打听什么样的消息。这样方便他推断努伊萨的态度,进而也可以为小队是否还需要继续留在这里做判断依据。
“嗯,有趣。我没想到会是这样。”商人在盯着那块牌子看了几秒后就做出了判断,类似的牌子他不是没见过。努伊萨的这块和他知道的身份牌在质地和用料上没有太大的出入,而且,持有这块牌子的人在部族里还是挺有名的。在确认了努伊萨的身份后,他再次抬眼看向起司和洛萨,在后者身上多停留了几秒,“看来你遇到了不错的帮手。”
“我不是来让你看着的,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努伊萨的口吻和语气都让人感到陌生,她似乎完全变了一个人,用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命令着商人。或许,这是她的一种策略;或许,这是她对厌恶之人的面孔;又或许,这才是她真正的样子也说不定。
不知怎的,被这样粗鲁的命令之后,情报商人反而离他手边的机关远了一些。人就是这样,只要他们认为自己了解面对的东西,哪怕这种了解不能降低丝毫所面对事物的危险程度,他们都会觉得事情尽在掌握。
“好吧,狼王肩上的雌鹰张开了她的羽翼,但她要飞向何方呢?没有了狼王的庇护,你的处境比你想象的要糟的多。还是说,你打算利用这几个外乡人作为资本?我承认他们中有出色的战士,可还没出色到能以一己之力扭转局面的程…”商人的话停止在刀尖对着他喉咙的那一刻,努伊萨只是向前踏了一小步,她不知从哪里拔出来的小刀就已经带着寒气抵在对方的喉结上了。
洛萨挑挑眉毛,用细微却带着几分复杂情绪的声音说到,“我也没见过那把刀。她到底还藏了多少东西而我们不知道?”
这个问题恐怕也是情报商人想问的,他现在甚至不敢咽口水,生怕喉结的起伏让自己受到伤害。努伊萨保持着刀尖的位置,脚步轻微移动,逼迫着前者和她以手臂中心为原点走出一个圆形的轨迹。于是商人和客人的位置,调换了。
“回答,我的问题。对于我的兄弟姐妹们,你知道什么?”
“我说,我说,我,唔啊呃…”那人刚要说些什么有意义的信息,身体就开始抽搐起来,他的两眼上翻,嘴角流出白沫,俨然是一副中了烈性毒药的样子。这下努伊萨就变的不知所措了,她下意识的放下小刀,想要做些什么,可当她将目光投向起司他们时才发现,洛萨已经冲到了商人的背后,并且从后面拉住了商人的肩膀。
“躲开!”努伊萨不知道她要躲开什么,可还是下意识的朝侧边跳跃,这一跳,让她从商人腹部猛然爆开后直冲而出的黑影下逃过一劫。从商人的肚子里射出来的黑影,在灯光下扭动着,从外形上来看,应该是只蜈蚣或者类似的多足虫。
第一百五十九章 喷射
对于商人的异常以及从他腹中爆出的怪虫,洛萨和起司都不是全然凭着反应力做出行动。在商人的肚子还没有炸开之前,他们就已经不同程度的察觉到了异样。这种异样来自于熟悉,对某种气息的熟悉,对某个刚刚经历不久的梦魇的熟悉。那攀附在擎天之木上的恐怖身影还牢牢的抓紧着两人的内心,尤其是对灰袍而言,他折断的双臂都因为激动而隐隐作痛。
“我讨厌虫子,尤其是腿这么多的。”洛萨将商人的身体继续向后拉,任凭其躺倒在地上。这样,那只大蜈蚣就像一棵小树一样竖立起来。恰好,伯爵的腰后就别着一把适合拿来砍树的斧子。只不过和真正的树苗不一样,眼前这株从人的血肉里生长出来,遍布着毛虫般凸出物的东西,可不会那么顺从的被砍伐。张牙舞爪的异形将随着人体落到地面的碰撞将注意力转移到身后,沾满血肉的躯体狂乱的扭动着。
“啧,真恶心。”将战斧拿在手里的伯爵咂了咂嘴。随着人体的破碎,那只虫子身上不仅沾满了污物,还弥漫着一股生物消化系统中才会有的气味。那气味在这样相对密闭的空间里可实在不怎么好闻,努伊萨甚至已经产生了本能的呕吐反应。但更恶心的还在后面,那只虫子并没有像出现时那样直接冲过来,而是在对着洛萨扭动一番后从身体上不知道哪里喷出一股液体!
人类的反应力有多快?这完全取决于参照物,那些反应神速的人可以做到徒手接住飞箭,不着痕迹的接住掉落的物品,甚至在转瞬间完成偷梁换柱的把戏。可这些参照物都仍然是在人的层面上来讨论,这个世界上真正以速度和反应来生存的生物,并非人类,甚至并非猎豹和雄狮。蛇从伸头到咬到目标所需要的时间,螳螂从挥舞双刃到捕获猎物的时间,那都是需要用非人眼的手段才能观察的。
洛萨的身体下意识的想要躲避,可那股液体已经喷到了他的脸上,一瞬间,剧烈的气味在伯爵的鼻腔和口腔中弥漫,双眼发出的刺痛让他难以再稳住自己的身形。没人会放过这个机会,怪虫的躯体略微向后一仰,接着就像是毒蝎的尾巴一样,朝着洛萨的冲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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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怒吼,伴随着狂风,起司的双目圆睁,魔力以声波的形势从他的口腔和喉咙里喷薄而出,化为无形的墙壁撞到了异性的身上。这一招他早在第一次和鼠人化的葛洛瑞娅战斗时就用过,并不是个困难的法术。只不过,念咒对于施法者来说非常重要,这种会损害嗓子的法术在起司看来能不用还是尽量不用。但事有缓急,在不知道怪虫底细的情况下让洛萨被那东西伤到很可能会带来可怕的后果。起司不能让同伴冒这个险,为此哪怕再受到些伤害也在所不惜。
可,声波来得快去得也快,灰袍的怒吼转瞬间就消散回了空气之中,而困扰着洛萨的喷射物显然没法在短时间内去除掉。这就让起司的怒吼变成了仅能延缓后果发生的权宜之策,因为在双臂骨折的情况下,即便是灰袍短时间内也没法在不借助任何媒介的情况下用出什么能改变局面的法术。好在灰袍之所以为灰袍,并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的施法能力。
“努伊萨,拉机关。”略有些沙哑的嗓音让起司的喉头发甜,这是嗓子内部已经出血的征兆。好在,呕吐中的努伊萨并没有失去接受外界信息的能力,得益于之前用小刀逼迫着商人和自己交换了站位,她朝着印象中的方向伸出手就抓住了一根操纵杆。
没时间细想这根操纵杆到底会触发怎样的机关,狼主之女只能用力向下一拉!紧接着,毡房上方的双蛇缠绕吊灯猛地分开,两只缠绕在一起的蛇获得了各自的自由。而这也释放了原本被吊灯卡在毡房顶部黑暗中的东西,一张边缘带有配重块的网。从上方落下的大网像一只张开了自己所有腕足的章鱼,凶狠的笼罩了它的猎物。那只怪虫尝试着躲避,可是它的身体却没法离开下方商人的身体。
随着毛毯上溅起的灰尘落地,毡房中央网子里的异形只剩下徒劳的挣扎。努伊萨在确认了机关网困住了敌人后立刻跑到洛萨的身边,间腰间的水袋打开帮助伯爵冲洗脸上的附着物。好在,那虫子吐出来的东西虽然味道刺鼻,但本身并不具有腐蚀性或毒性,一袋清水冲过,伯爵除了嘴里还有着些许异味之外就没有了大碍。
“呸,呸,这鬼东西喷了些什么玩意?恶心死我了。”在伯爵抱怨的时候,起司走到他的身边,凑近了身子闻了闻他身上沾染的液体气味。再加上在清水中这种液体所表现出来的特性,他有了一个不知道算不算好的结论。
“说出来你别晕过去,我觉得,那虫子是把人膀胱里的东西喷到了你脸上。”尽管喉咙已经难受到了极点,起司在说出这话时脸上的表情还是带着几分愉悦。因为换句话来说,洛萨被人用情报商人的尿洗了一次脸。
“我…”黑山伯爵身经百战,这没错,他也经历过很多险境和绝境,这也没错。但说实在的,逼迫着洛萨要喝尿才能活命的情况,他还真的没碰到过。即使是在地下荒原,他还能找到一条清水河。更别说在干渴中为了生存去喝排泄物跟现在这种状况完全不一样。
“我讨厌虫子。”张着嘴呆立了几分钟,可怜的伯爵也只能忿忿的将已经说出来过一次的观点再复述一遍。
起司耸耸肩,示意两个同伴都别再说话,刚刚他使用的声波法术会发出相当的声响,在这样的夜晚中恐怕相当明显。时间,缓缓流逝,没有听到外面传来什么声音,黑夜依旧是静悄悄的。法师皱起眉头,不过当他看到毡房墙壁上那些厚重的毛皮后也就明白了原因。这些毛皮想来是用来遮蔽灯光和影子的,可能还具有一定程度上的防御弓箭效果。现在看来,除去这些功能之外,它们还是不错的隔音材料。
第一百六十章 肚中虫
没人听到毡房里发出的声音,不代表毡房里什么都没发生。不说别的,被网住的怪虫以及它身下的情报商人都还在抽搐着,换句话来说,他们都还活着。这就让房间中的三人不得不面临抉择,他们下一步该怎么做?是直接乱刀杀死这个恐怖的异形,还是装作不知情的样子先离开这间毡房,让下一个进入这里的人去苦恼这个问题。又或者,他们来亲自解决这个问题。
“我猜,你不会允许我帮这个可怜人现在就解脱对吗?”熟悉灰袍行事作风的洛萨抱着几分的侥幸询问着,话虽如此,他已经将握着战斧的方式从便于劈砍的后握法转换到了前握法,这代表着其实不需要起司回答,伯爵也已经知道他的选择。
法师看了眼网子中那个双眼翻白的可怜人,又看了看在他身上扭动的怪虫,叹了口气,“你动手快一点,他就能解脱的快一点。”
伯爵点点头,抬起斧柄,看准时机隔着网子对怪虫的头部狠狠砸下!刚刚还活蹦乱跳的异形头部受到如此重击,立刻像是昏厥般停止了活动,而随着虫子安静下来,被它附身的可怜人也没有再像刚刚那样激烈的抽搐。但洛萨没有放松警惕,他在掀开网子的时候非常小心的将怪虫的躯体缠绕在网兜里,这样即便它苏醒过来,一时之间也没法对他们造成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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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最好快一点,我感觉不太对劲,这只虫子的身体刚刚可没有这么硬,它身上的甲壳就像是…”
“就像是破茧而出的蝴蝶翅膀或是刚退掉旧壳的螳螂,会随着暴露在空气中而变硬。理应如此,要是它的外壳一开始就这么硬,那它在这个倒霉蛋肚子里随便动一下就能把他的内脏搞坏一大半。”起司审视着怪虫和商人,眼睛里的不忍快速消退,切换回了作为一个解剖者应有的状态。常年的世俗生活让现在的灰袍对生命有了新的认知,如今的他在进行解刨,尤其是活体解刨时在心理上已经无法毫无压力。
接下来发生的事对于努伊萨来说像是场噩梦。她不止一次的想要撩开帘子从这个房间里逃走,可她发软的腿没法这么做。战场上的杀戮,屠杀,这两种杀戮行径虽然都野蛮而暴力,可和精细的活体解剖完全不同。冰冷的指示中金属和手指在血肉里搅动的声音明明没有多响亮,却像是毒蛇一般顺着耳道爬进她的脑海里,无法阻止,无从逃脱。尤其是那双眼睛,那双商人的绝望的眼睛,它看着她。
等这场血腥的手术终于结束,努伊萨已经流干了眼泪,当洛萨小心的将她从地上拉起来的时候,她的眼睛还是没有焦距。起司看着这样的狼主之女微微蹙起眉头,她骗了他们,至少隐瞒了很多事没有对他们说实话。老实说,这样的人放在以前,灰袍可能就把她扔在这里自生自灭去了,而现在,他没办法这么做。起司走到努伊萨面前,将额头抵在对方的额头上,闭上眼睛。
三次呼吸后,灰袍重新睁开双眼,眼底最后一抹魔力余晖散去。同时,被恐惧折磨的努伊萨也恢复了理智。法师没有对她说什么,而是回头看了看已经冷了的尸体,那人是在解剖中死的,“把尸体带走,你等一下和巴图去找个地方把他烧了。最好别让人看见。”
等三人返回他们的毡房时,房间里留守的同伴已经快要等不及了。不过不等他们开口质问为什么去了这么久,伯爵身上满身的血污以及扛着的那具尸体就让所有的语言都卡在了喉咙里。
洛萨叹了口气,伸手朝巴图挥了挥,“跟我走一趟吧,咱们去找个地方把他埋了。”
“烧掉。连着你身上的衣服一起。还有小心一点,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起司语气坚决的说,他的脸色在解剖完成后就一直不太好。显然那具尸体里的某些部分让他相当不舒服,甚至有些不安。法师的吩咐伯爵不会质疑,他让巴图再拿上一身衣服,扛着尸体转身走了出去。
片刻之后,在马蹄声渐渐远去,猫妖精才眨眨眼睛,尝试着开口询问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我以为把虫子活着吃下去它们会在肚子里长大只是用来吓唬孩子的。不过你们扛回来那家伙肯定不相信这句话。”
起司板着脸坐在地毯上,闭目想着什么,在听到凯拉斯的话语后缓缓张开眼皮,“不是吃进去的,那虫子已经在他肚子里很多年了。我和洛萨解剖了那个人,肠子和那只虫子是连在一起的。而且,他的肚子里还少了几种脏器,应该就是那几种脏器的缺失给了虫子盘踞在他肚子里的空间。但是人身上的东西虽然有的并不高效,却并不多余,没有了应该由的器官,你猜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猫妖精的面部表情扭曲了一下,顺着法师的话,一种猜想自然的出现,一种不太让人舒服的猜想,“你是说,他肚子里的蜈蚣替代了那些被顶替的器官的功能?”
“有可能。那样确实比较容易实现。唯一的问题是那条虫子必须知道自己吃的是人的什么器官,有什么作用,这样它才有机会替代它。不过还有一种可能性,虽然我不想承认,可是这种可能性发生的概率更高。那就是…”
“不是虫子替代了器官,而是那个人肚子里的器官变成了那条虫子。”努伊萨脸色发白的说出这句话,虽然被魔法唤回了理智,可是心灵上受到的冲击不是一时半会可以恢复的。
灰袍点点头,默认了她的话,“把一只外来的寄生虫植入人体,听起来很复杂,但我可以做到。把一个人天生的内在器官异化成那样的东西,这不是我可以做到的事。而且,为什么那东西会在我们面前爆发出来?恐怕这背后有人能从远处操纵它发生。”
第一百六十一章 警告
暗算一个情报商人,包括在其不知情的情况下将某些可以激发的致命手段藏到他的身体里。这种事起司一样可以做到,只不过要花费的代价太过高昂,而且也没有支撑法师去这么做的动机。有能力做到这种事的人实在犯不着花这么大力气,用这么麻烦的手段来对付一个情报商人,要是他真的想要其闭嘴,直接杀了就是,何必要用这种既低效还残忍的手段呢?
除非,这件事并不是针对某个单独的个人。起司低头沉思着,他觉得这个推论相当合理。可,要是这种腹中虫不止是针对某个人,那它到底是怎么传播的?又是怎么被触发的?以及那只由人体脏器变异而成的虫子身上,怎么会有蠕虫的气息?这些问题他可以做出无数种推论,但这些推论都没法站住脚。信息不足,虽然他们现在有了一个小小的据点,但是对于这个部族中的事情,已知的信息还完全不够。
“你们两个先去睡吧,好不容易能在有屋顶的地方休息,恢复体力比较要紧。”猫妖精收起了平时的戏谑,对阿塔和努伊萨说到,现在灰袍陷入了沉思状态,等待洛萨他们回来以及守夜的任务就被他自觉的接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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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拉斯有件事说得对,这支小队确实在旷野里过的太久了,在清洗过身体后穿着干爽的衣物,有温暖和相对柔软的床铺,对于小队中的每个人都是难以抵抗的诱惑。所以尽管忧心忡忡,两位女士在就寝后还是很快就陷入了睡眠。她们实在是太累了。疲惫的当然不止是她们,单论体力,阿塔的体力和各项精神状况犹在巴图,甚至洛萨之上。如果她们都这么劳累,那其他人的状况也可想而知。
“有什么话明天再说,我现在需要休息。”这是伯爵进门之后的第一句话,也是他如晕倒般进入沉睡前的最后一句话。巴图的情况也和洛萨差不多,在夜晚的草原焚烧尸体,这件事所消耗的能量远不是刚刚短暂的休息可以积攒下来的,他的精力也已经透支了。
没多大工夫,整个毡房里只剩下法师和猫妖精,以及那盏角落里安静燃烧的小油灯。凯拉斯的身影在灯光中被投射到毡房的墙壁上,像是个张牙舞爪的怪物。但这只怪物现在并不愉快,他的耳朵低垂,胡须也向下方倾斜,尾巴随意的落在地上,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这是一个警告。”猫妖精突然开口说到,他这句话是对着起司说的,而法师虽然没有挪动身体,可眼神确实飘了过来。关注了一下房间里其他人的情况,在每个人的呼吸都没有出现问题之后凯拉斯才接着讲,“有人希望我们,或者你,不要再深入这里。”
起司点点头,他同意凯拉斯的说法,可仅仅得知是一个警告,不能让他满意,“问题在于,这个警告到底是对谁的。警告的来源又是什么?如果仅仅是为了一个狼主的位子,会有这种等级的施法者用这样的方式来警告我们这一支外来人的队伍吗?努伊萨隐瞒了一些东西,至少她的身份和地位在这个部族里绝对不仅仅是一个第二十四女这么简单,可这种隐瞒能夸张到多大的程度?如果我没有记错,虽然众灵有男有女,但草原社会是父权至上的,一个女性在这个社会中能达到的位置是有限的。”
“所以你认为这警告是冲你来的?那我觉得我们应该直接离开。我不想在睡梦里被一只巨大的蠕虫从地下冲上来一口吃掉。我不知道你之前是怎么对付这种,存在的,但我们现在对上祂没有丝毫的胜算。”凯拉斯沮丧的说,天木一战的阴影笼罩在每个人心中。现在想想,即便是巴图在当时得到了众灵的护佑,借着愚者的正义砍出了惊天动地的一击,那只虫子看起来也是不痛不痒。两者之间的差距大到令人连绝望都升不起来,或许对于蠕虫来说也是如此,所以他们现在还能坐在这里疑东疑西。
“我不觉得那样的存在需要警告我们。要是祂真的想,这个部族里的所有人加在一起都没法违抗祂的意志。就如你说的,我们之间的差距太大,而警告,要建立在两者之间的差距没有那么大的时候。”起司略微皱起眉头,语速开始加快,“那么会是怎么样的呢?这件事情显然和蠕虫有关,但又不是蠕虫亲自动手,这和沙勒部的寄生虫不一样。这次动手的人排除他的手段高低,他的层次并不能超越整个社会结构,至少在他看来我们,不管是你我还是努伊萨还是谁会成为他的威胁。这样说起来,他和我们之间的差距应该不大。”
凯拉斯看着灰袍的脸,尤其是在起司分析的越来越清晰后脸上的表情逐渐从皱眉舒展开时,猫妖精自己的困惑却越来越加重。他没明白,明明是躲在阴影里的敌人要用这件事来警告他们,怎么到了法师这里却变成了对方主动暴露自身的实力。而且听上去,居然还有那么点道理。猫妖精甩甩头,将那点认同感尽力压下去,“对方的实力如何和我们无关不是吗?我们没必要再蹚到浑水更深的地方去了。”
起司看向猫妖精,在竖瞳映照出来的阴影里点点头。确实,现在的状况和他在苍狮处理鼠人的时候不一样,他没有理由过于介入这其中,尤其是他本来还有着要去万法之城的任务。或许依照凯拉斯的说法,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就当做被对方的警告吓跑了也不错。
于是法师笑了笑,呼出一口气,身体随之放松。他看向睡梦中的同伴们,脸上的表情趋于柔和。当然,他还是那个对知识有着极度渴望的灰袍,但现在他也懂得了人,尤其是伙伴在天平上的重量,“我会考虑的。先休息吧,今晚已经发生过太多事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食
阳光,透过毡房白色的墙壁照射进来,让室内的空间不至于死气沉沉。披着灰袍的男人低垂着双手,盘腿坐在房间的角落里,他的呼吸深且长,腰背在呼吸中从挺直到弯曲循环往复,似乎是在进行着深度的冥想。可实际上,男人的眼睛并没有完全闭合,在似闭未闭之间尚有一丝光亮存在他的眼底,让他没有彻底的切断与外界世界的联系。
同样的情况还出现在房间中另外一个生命体身上,一只黑色的猫。它懒懒散散的趴在阳光最强的地方,身体蜷缩成一团,看起来已经完全陷入了沉睡,只有不时颤动的耳朵证明它和男人一样对周围的环境并没有彻底放下心来。
“你觉得让那个女人和他们一起出去是个好主意吗?”慵懒的猫突然开口说出人的话语,那双睁开的眼睛里有着野兽所不具备的清明。
盘坐着的男人略微抬起眼皮,左眼的眉毛轻微上挑,“不管怎么说,努伊萨都是最熟悉这里的人。有她跟着,可以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况且,有的时候,行动会暴露出的东西要比言语多得多。要是你真的怀疑她的话,就应该让她去实践自己的想法,等她的意图展现出来后再做判断不迟。相信我,这样做的效率要比逼问高上不少。”
“前提是你能在她的所为产生真正影响之前干预进去。否则你就只是在等着她把我们带入一个不想去的地方。另外,我希望他们能快点带着吃的回来,我饿的都快想要吃人了。”黑猫语气不善的瞪了一眼灰袍人,显然是对他的回答并不满意。
“咕噜噜!”翻腾的汤水在铁锅里发出响动,将这口大锅里所蕴含的香气挥洒到空气中化为最好的叫卖。那浑浊却带着浓厚感觉的汤水以及其中漂浮的肉块和骨头,吸引着所有路过摊位前的人,尤其是对于那些刚刚结束了漫长荒野生活且饥肠辘辘的人来说。
“咕咚”能把咽口水的声音发挥成这样,其实也不怪巴图,对于一个草原人来说,牛羊肉的香气是刻在骨子里的,除此之外的所有食物都像是敷衍自己的口腹的权宜之计,唯有这两样东西才能缓解他们内心真正的饥饿感。当然,这种饥饿感并不是只有驯鹰人有,洛萨和阿塔在闻到锅里传来的香味时脸上的表情也没有比巴图好到哪里去,只是他们都强忍着压抑了下来。
走在队伍最前方,脸上遮着面纱,头上也戴上了帽子的努伊萨不得不停下脚步。她现在的心情很烦闷,尤其是在经历了昨晚的事情后对于这些肉类有种本能的抗拒。但是她也清楚,现在这些食物已经不是可有可无的东西,对于小队来说,他们急需外在的鼓励来让已经疲惫不堪的精神和身体恢复过来,而没有什么是比肉类更好的选择了。
“两碗牛肉,一碗羊肉,一碗肉汤。”狼主之女走到锅边,向摊位的老板说到,接着从衣服里掏出几枚硬币。这些硬币是他们昨晚在情报商人那里顺便拿来的,努伊萨自己身上可以当成钱币使用的财物虽然还有几件,但是那样既容易暴露身份,也浪费的让人咋舌。至于为什么要把这些财产交给努伊萨来保管和使用,其实也很简单,洛萨和阿塔根本不了解草原上的货币体系,而巴图对于钱币的概念也因为出身水羚部的关系和这里的人并不相同。能流畅的使用这些钱币并不被欺骗的,只有努伊萨。
“好嘞,客人们先坐,东西马上上桌。”摊位的主人用爽朗的指了指一旁的桌椅,他甚至还在那些桌椅的上面支了一块白布来遮挡太阳。
四人很快坐好,脸上不同程度的露出期待的表情。而和对草原人的食物感到好奇的洛萨和阿塔相比,几人里兴奋程度最高的居然是巴图,这个已经经历过相当多事情的年轻人搓着手,脸上已经有了红晕。
“我记得没错的话,你们的主食应该就是牛羊肉才对,你为什么这么兴奋?”伯爵有些好奇同伴的状态,于是开口询问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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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啊,我们的大部分食物来源是牛羊。也正是如此,我们才清楚牛羊的可贵。”巴图快速的回答到,同时用袖子擦了擦嘴边的口水,“在我的部族,只有重大节日或者要进行仪式的时候才会大量屠宰牲畜。而且为了节约食物,我们的处理方式大都会选择风干和烤制,用水来煮肉是很奢侈且耗时的,因为它需要使用香料。还有,烤制的食物因为没有水分,可以储存更长的时间,食用的时候如果没有条件也不需要再次加热。但是水煮的食物在炎热的天气里会很快变质,如果没有及时吃掉就容易浪费。”
进食,对于生活在哪里的人来说都是必然的需求,而不论生活在何种时代,何种环境,人们对于食物的味道也永远有所偏好和追求。渴望进食,渴望美食,这是人作为生物的本能,也在某些程度上促进了人类社会的发展。看着说起食物来精神抖擞的巴图,洛萨和阿塔的心情也被带动的愉悦起来,长期单调的食物种类对谁都是种折磨。
“你们的牛肉羊肉还有肉汤,饼是咱们早上新做出来的,几位趁热。”端上来的碗足有小半个脑袋大,里面除了汤汁之外的肉块看上去也分量十足,除此之外,店家还给了每个人一块额外的面饼。简单烹饪过的食物却散发着令人难以抗拒的香味。洛萨和阿塔吃的是牛肉,巴图则是羊肉,这是因为对于不习惯吃羊的人来说,羊肉会有一股膻味,从这里也可看得出来努伊萨的细心之处。
美食当前,几人都没有再说话,虽然对留守的两个同伴多少会感到内疚,不过先吃完自己面前的食物恢复精力才是对团队最好的贡献不是吗?煮的软烂却不失较劲的肉,从黎明前就开始熬制的肉汤,刚刚出炉的面饼,即便是努伊萨,在开始进食后也对昨晚的记忆渐渐释怀。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这个小店迎来了第二批客人。
“两大碗牛肉!”两个商人打扮的人坐到几人旁边的桌子上,在食物上桌前随意的闲聊起来,“听说了吗?狼主的儿子们好像要用火唤的方式来分配财产,仪式就在这几天…”
第一百六十三章 火唤
“这些肉煮的味道可真不错!老板有什么秘方吗?”吃的开心的巴图自来熟的和摊子的主人攀谈起来,这倒不是他有意想要从对方口中套出些什么。只是久疏于人群的猎人们本来就不懂得与人交际的进退尺度,所以要么孤僻沉默,要么豪爽耿直,巴图就属于后者,他的言行基本和他长翅膀的朋友一样真诚,也正因如此,他才能收获来自人类之外的生物的认可。
“嘿!你算是问对人了!我跟你说,我们家的这锅汤,虽然每天都会加水稀释,可是汤头却是从我爷爷那代就传下来的。这锅里的汤每天都吸收骨肉的精华,三代人一日未停,就算不放肉进去,那味道都和最浓的肉汁一个样!…”没有店家不夸自己产品的,饭菜如此,器具亦然,就是砍柴火的樵夫也得吹嘘自己劈柴的手法多么的利落,风干的柴火烧起来怎样耐烧又易燃。这些话里自然有为了商业考量而夸大的成分,比如这一锅汤是不是真的熬了那么久就没第二个人能说清楚。不过同理,既然是为了商业考量,那话里也必然有一大部分是真实的,甚至剩下的那些夸大中,很可能也有一部分是真实的,只是那个真实,是店主自认的真实,于他人来说,也许并非如此。
等几人吃完了东西重新走在集市里的时候,巴图和阿塔的情绪都有了明显的上扬,连日的压抑在美食的慰藉后得以舒缓。他们很快就在新奇的草原集市上被各种东西吸引了注意力,像两只蝴蝶一样在人群里翻飞。只不过在早上热闹的市集里,也会有人对商品和美食不为所动,他们的表情平和,甚至有些冷漠,耳边的叫卖和眼前的色彩都没法让他们开怀。
在穿过一间卖纱巾的店铺后,洛萨把握住了四下没人的时机,对走在他身边的努伊萨轻声说到,“刚才那些人提到了狼主的孩子们,还提到了火唤。火唤,是什么?某种继承制度吗?”
狼主之女的身体明显僵硬了片刻,她转头看了眼伯爵,但是没法从这个外乡人的脸上看到任何的东西。这个人,还有那个披着灰袍的巫师,他们到草原上来的目的不明,对于他们正遭遇的威胁也所谈甚少。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他们是变数,不可测的野火,忽然吹偏了弓矢的疾风。虽然被这些人救了一命,但努伊萨并不认为她应该完全的相信他们,可一味的戒备,反而会让人起疑。
“火唤是一种仪式,用你们的话说,类似于占卜。不过我们部族的守护灵是火灵,所以占卜的对象也是问火。”
“用占卜来决定财产的继承?这有点太儿戏了吧。”洛萨轻微的皱起眉头,他听说过在一些信仰气氛浓重的国家确实会以类似的方式来敲定继承人的人选或其他大事。但草原和独子继承制的国家并不相同,狼主的孩子们没法从他们的父亲那里直接继承狼主的名号,那是必须建立在实际功勋上才能得到的称呼,因此在这里并没有所谓的继承人问题,有的只有从死者的手中进行财产分割。
“这也是我感到困惑的地方。”努伊萨叹了口气,餐桌上她所偷听到的和洛萨并没有区别,而她现在对这个消息的忧虑更比伯爵复杂,“在我的父亲身体开始衰弱后,他就有意识的将自己的牲畜分成不同的部分交给我们打理。这在传统里是一种暗示,当他死后,他的牛羊在谁的羊圈牛栏里,它们就由谁继承。因此我以为我们的问题不会出现在这方面,他们本该更集中于族人的忠诚和草场的划分才对。”
洛萨的目光偏了一下,他想看看努伊萨脸上的表情,希望从中看出她到底是在因为事态的发展脱离了她的预料担心,还是对于她兄弟姐妹间现在糟糕的关系不快,又或者,她是在想一些其它的东西。这复杂的分析紧靠一眼自然是没法分辨,不过对于努伊萨提到的问题,他倒是有些见解,“这不难理解。或许在你们父亲眼里,他已经对所有财富做出了最好的分配。可实际上,谁都觉得自己得到的太少。”
“不过这件事不会这么简单。”黑山伯爵不认为什么事都可以简单的用人的贪欲来作为结案陈词,如果他是一个强调道德的迂腐骑士,那他确实可以这么做。不过这样的结果除了让这世间千般万种的问题都归于人本身就具有的罪恶外并无其他益处。道德批判并不是错误的,只是大多时候,它没法解决实际问题,会让已经继承了部分遗产的继承人们掀起可能会让自己已经到手的东西不翼而飞的行为,其背后肯定有着某种动机。而最有可能具有这种动机的人,往往是这件事发生后最大的受益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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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不简单。火唤的仪式不是任何一个子嗣可以插手的,作为众灵之中最强大的神灵之一,火灵的意志不容任何修改和变通。”在说到火灵的时候,狼主之女的语气里有着几分颤抖,听得出来,相比其他的部族对自己守护灵的热爱,她更多的是畏惧,“还记得那个身份牌吗?你猜猜我的父亲和部族里的其他男人是怎么鉴别自己孩子的。他们会把自己的血滴进盆里,铺满盆底,然后在里面加上羊羔的油脂,点出来的火焰不会伤害他的血亲。”
她说着,拉其自己右臂的衣物,露出右大臂上方一片拳头大小的丑陋疤痕,“只是不会烧死他们而已,火灵会根据自己的喜好给每一个从火中经过的孩子留下印记。我的兄弟姐妹,每个人身上都有着相似的伤疤,它是身份的证明,也是我们必须背负的诅咒,我们从出生起,就被献给了火灵,没有选择的余地,也没有商榷的余地。要么顺从火焰,要么化为灰烬。一向如此。”
“那由谁来主持这个火唤的仪式?谁有资格和能力与这么暴躁的存在沟通?”
“只有一个人。我们部族真正的萨满,唯一的萨满。可他,从来不会支持任何人。”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不存在的神灵
火,是微妙的。从古至今,人们都在有意无意的将火作为一种可以和水并列的存在来对待,甚至在用词中也有势如水火这样的词汇。然而,火并非物质,它是一种现象,因燃烧而出现的现象。现象的产生必然有其原因,可现象本身就像是照在镜子里的影像,它反应了原因的某些特征,可并不能离开原因而存在。至于这些原因,我们一般称之为本质或本体。
“这世界上不会存在火灵。”稍后,小队落脚点的毡房中,法师言之凿凿的说着,“众灵里不会存在火灵。或许会有很多因火而诞生的妖精或是邪灵,但众灵不是那样的存在。他们是,存于上世界的本体。火不是本体,所以不会有火灵。”
“可我们部族从诞生以来就崇拜着火灵,我们的历代萨满,头人,狼主,都能得到火灵的护佑和帮助,火灵怎么可能不存在?我看,是你这个巫师的学识不够,用你狭隘的眼光揣测不可度量的众灵。”努伊萨平时绝不会和起司这样说话,她深知自己需要这些人的帮助,所以即使从内心里不喜欢谁也从未显现出来。可此事事关信仰,她没法让步。在火灵的注视下诞生的孩子恐惧着火灵,可恐惧总归要有对象。任谁都不愿意承认自己恐惧了一生的对象,实际上并不存在,何况,它本来就是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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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司的舌头在牙齿间晃动了一下,没有将气息化为声音。和崇拜某种神灵的人说她所崇拜的神灵实际上并不存在,是件非常无意义的事。况且,他也没有这个资格。信仰的力量往往不在于所信仰之物的实际情况,相信本身就是种强大的力量。但作为一名灰袍,一名发誓要以寻找世间一切事物之后真理为目标的灰袍,他不会因此退让,火之灵,是绝不可能存在的。
那有没有一种可能,起司说的对,努伊萨亦没有说错呢?这个问题自然的浮现出来,当问题的两端无法兼容的时候,真正的现实或许恰恰是两者都对也都不全对,体现在这个问题里就是,“我觉得,这个部族所崇拜的神灵应该是确实存在的。不过既然你这么肯定的说火之灵是不存在的,也许,这个被崇拜的神灵,并不是火之灵也说不定。我是说,那只是个名字对吗?谁都可以叫火之灵。”
法师和狼主之女的视线一下子集中到了巴图的身上,让这个男孩变的坐立不安起来。努伊萨脸上的怒火未消,她显然不能接受驯鹰人提出的这种解释。倒是起司,一听到巴图的假设就立刻露出若有所思的样子,但神灵不能以凡人揣度,它们的行事很可能在遵循着常人所不知的另一套逻辑,“这种事有先例吗?一个神灵伪装成另一个神灵,它在草原的历史上是不是曾经发生过?”
“有的。”凯拉斯将啃完的羊骨随手扔到一旁的铜盆里,伸出带有倒刺的舌头舔掉了嘴边的肉屑,“狼和羊的故事,草原的小孩都听过。狼灵和羊灵打赌,要考验一个人的智慧,于是羊灵把自己的皮借给了狼灵,让它伪装成了自己。那故事还挺有趣的,就是我记不得那些细节了,你问问他们,这两个小家伙可能还记得。”
结果,努伊萨和巴图纷纷摇头,他们从没听说过这个故事。这不难理解,一来猫妖精在草原上行动的时代对于人类来说已经有了间隔,再者草原广阔,一个地区有一个地区的故事并不足为奇。重要的是,他的话可以成为灰袍猜想的佐证,神灵是可以向人类撒谎的。
“好吧,看起来这件事越来越有趣了。”起司点点头,在他的判断里,这个部族所信奉的火之灵一定是伪装的。可是谁在伪装,为什么伪装,而作为火之灵唯一承认的萨满,那个人又是否知晓这件事,这一连串的问题都非常有趣。那么,在这一连串有趣的问题中,又有几个和他们面前所面对的处境是有关系的呢,“再和我讲讲那个火唤仪式,你刚才说它是需要所有人都来见证的对吗?”
尽管努伊萨不情愿,可她还是将自己知道的绝大部分有关火唤的事情告知了法师。这其中有许多地方是起司提出疑问,狼主之女再进行讲解,不过努伊萨并非萨满,也没有接受过萨满训练,因此她对于很多细节的回答都没法让起司满意。话虽如此,从对火灵的怀疑进而推展到对火唤仪式的好奇,一条道路在起司的脑海中渐渐成型,这条道路通向一个关键人物,他很有可能知晓所有小队现在想要知道的问题的答案。至少,他能对这些问题的解答给出提示性的帮助。那个人,就是部族的萨满,也就是即将主持火唤仪式的人。
“你们想去见主祭?不,不不不,这绝对不行。”努伊萨皱紧了眉头,脑袋摇的像是上了发条一样,“他是不会见你们的。即便你们能找到办法去到他面前,也得不到任何收获。而且,和主祭为敌就是和整个部族的所有人为敌,我们完全没必要冒这个险。我只是,只是想要知道父亲的死的真相,还有在我的兄弟手里拿回我应得的财产,我不想被卷进你们的危险行径里。”
合理的说法,其实又何尝只有努伊萨这么想,坐在这间毡房里的人没有谁有义务去陪着灰袍找寻他想要找到的东西。甚至就连起司自己,也说不清楚他是以一种怎样的心态在追求着所谓的真相。这可能是一种病吧,法师自嘲的笑了笑。人不知道真相不会死,努伊萨的族人崇拜着他们所认为是火灵的神灵一直到了现在,他们成为了这个地区最强盛的部族,火灵到底是什么,对他们真的不重要。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放心,找死的事,一年里干一次就已经很足够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旁观者
找死的事,确实不能经常干,因为习惯是种可怕的东西。那些经常游走在生死边缘的职业者,在工作中会逐渐适应危险的环境,随着最开始的敬畏逐渐被熟练的技巧和自信取代,真正的危险才会悄然降临。所以,和不必要的危险保持距离才是必须深入恐惧的人需要做到的事情,刀不是越砍越利的,相反,为了让它在出鞘后能切开挡在路径上的东西,越锋利的刀越需要懂得藏锋。
但藏锋的刀刃亦需要用砥石研磨,一味的远离危险只会让从危机中培养出的敏锐直觉逐渐变的松懈,那就和最初的想法背道而驰了不是吗?因此,起司并没有如他所说的那样彻底打消对部族所崇拜的神灵的好奇,只是他清楚的划分了什么是自己想要的,什么是努伊萨想要的,以及什么是这支小队需要的。这意味着,在制定整体计划时,法师不再会以此作为行动的目标,而在他自己有机会的时候,他也不会放弃追寻这个问题答案的机会。这二者并不矛盾,只是作为小队领袖和灰袍法师的两个身份间的分割。
其实以起司现在的身体状况来说,这样的计划有些吃力。暂时失去双臂的活动能力也就意味着他的施法没法那么随心所欲,在没有小队里其他同伴协助的情况下独自去追寻某个线索进而陷入危险的话,他很可能会变的无法应对。不过对于法师本人来说,这也许不完全是件坏事。起司一直在思考着一个问题,那就是为什么罗兰,这个和自己的老师相熟却对魔法一窍不通的人可以在上了年纪之后不依靠武力,财力乃至魔力的悠然行走在大地上,而且还能在各个光暗势力之间游刃有余。他必然掌握着某种灰塔里没有教导的东西,而这种东西很可能在起司的生命里被遮蔽了,因为有太多的问题他都下意识的通过魔法和知识来解决,如今与魔法的距离也许是个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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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虽如此,到底该怎么利用这个契机,以及作为团队的决策者,这支五人小队将在接下来的事件中起到什么作用,达到什么目的,起司现在只有一些并不成熟的想法。他不满意于这种状况,因为在灰袍看来,随机应变只是不得已而为之,要是能够掌握事件的走向和更多的信息,他就能为未来规划出更加理想的蓝图,至少,他可以帮努伊萨更温和的争取到自己的利益。
喧闹声,从毡房外的不远处经过,巴图和帐篷里的几人打了个眼色,闪身转出了毡房。片刻后,驯鹰人目视着帐篷外走了进来,“是图恩部的人马,三十六骑,领队的看起来像是他们的头人。现在往牙帐那边去了。”
努伊萨皱皱眉头,图恩部,是依附于狼主的中型部族,部族人口大概两三百人,算是附近草原上一股不小的势力。他们的头人年纪和死去的狼主大概差了二十岁,据说当初狼主在和图恩部交战时见其英勇,留了他一命,自此以后图恩部就成为了狼主的左膀右臂,几十年来忠心耿耿,被称为狼前的猎犬。这次狼主死,他们此时才赶来而且只来了三十六人,实在是让人有些意外。
“你确定他们直奔牙帐了吗?”牙帐,指的是狼主的居所,整个部族都以那顶毡房为中心而扩展四散。此时一行人所在的市集,算是整个蛛网般的部族建筑的最外围,也是非本部人被允许扎营的地区,人员最多也最杂。至于再往中心去,就不是那么容易了,除非是和狼主比较相近的几个部族,否则多半会被拦下。当然图恩部不在此列,图恩部的人在这里享有和本部族的人同等的待于,而且图恩部头人的女儿和姐姐都是狼主的妾室,狼主部族和图恩部在这些年中联姻频繁,这里的很多人身上都有着两部融合的血脉。
“只是方向,没有本部的人给他们带路,能不能进去你应该比我清楚。”巴图沉声说,对于大部族的规矩,出身边缘部族的他无从得知。论规模水羚部恐怕连给图恩部称臣的资格都没有,一些闭塞的人没有听说过他的部族也不为奇。
“没有人给他们带路?这,这不对劲。”狼主之女的眉头皱的越来越紧,她看了眼法师,发现后者虽然看着她,但目光里没有询问的意思。显然,现在的起司要比她有耐心。轻轻吸了口气,努伊萨开口主动讲述图恩部和自己部族的关系,同时她也提到,作为亲密的盟友,即便图恩部已经对这里的布局有所了解,为了表示亲密,每次的开路使者也从来没少过。
“两种可能。”洛萨听完她的描述,开口分析起来,之前就说过,对于这种事情,连灰袍也要听他的建议,“一,部族现在已经乱成一锅粥了,根本没有精力按照旧礼安排出人手去迎接。又或者,是较有势力的几个人互相牵制,彼此间都不让对方的人去争取图恩部的好感,这个概率比较大。当然还有第二种可能,我不知道你父亲的性格,也不知道那个图恩部头人的性格,所以接下来说的只是猜测。”
“也许,图恩部到了现在才来,而且只派了区区三十几个人,但其中又有身份最高的头人,本身就是一种信号。”
“什么信号?”努伊萨突然觉得对方开始说起了谜语,草原上的教育里可不包括权谋之术。
不过话说到这里,起司已经明白了洛萨的意思,“他的意思是,图恩部不是不来,而是在表示一种姿态。中立的姿态,迟到,是为了远离矛盾冲突最激烈的阶段。而现在矛盾没有解决他们却来了,说明他们对现状表示担忧,沉不住气了。可即使如此,他们只来了三十几个人,自保都不充裕,真要卷入武力冲突里毫无意义。这就是说明,他们不会参与即将发生的争斗,简单来说,图恩部的态度是,谁赢了就和谁结盟。”
“狡猾。”巴图撇撇嘴,对这种行径感到不耻,在他看来图恩部和狼主关系如此密切,他们就应该站出来作为调停者让狼主的子嗣们和平的分割财产。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做出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狡猾吗?和图恩部有交情的是已经死了的狼主,不是他的孩子。他们这么做,也无可厚非。”
第一百六十六章 剑拔弩张
图恩部的进驻带来了一连串的连锁效应。一方面与狼主最亲密的部族主动展现出不参与继承人问题的姿态让原本希望他们可以站出来维持秩序的人感到了失望,很多对接下来的局势不再看好的人开始小心的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在风波平息前暂时离开。
虽然这里是这块草原上最大的集市,带来的商机不可谓不多,但再多的商机也是在集市里还有着能保护商人和商品安全的秩序上,要是内乱开始,根本没人会站出来保护这些人,他们甚至会立刻沦为被打劫的对象。
而另一方面,草原上的狼群闻的到机会的味道,一些强盗或想要挣快钱的人悄悄埋伏到了部族的四周,等待着这些惊慌的商人们带着他们挣得的细软逃出庇护者的影子。只不过这些强盗也要提防另一群人,因为那群人所想要抢夺的东西可就不是集市里大小商人们的那点家财,他们要夺得,是狼主的遗产。这些人,就是在子嗣之争中有所押注的部族和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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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又多了两拨人,看样子还不是一起的。我看再过两天,这地方周围的山头都快被占满了,到时候我们出去跑马都没地方。”巴图在将马具挂回毡房的墙上时抱怨到。
他和洛萨的坐骑都是刚驯服不久的野马,之前在旷野里跋涉时还好,现在一行人暂居于此,那两匹马哪里受得了从早到晚被拴在木桩上的日子?因此每日出门骑着马跑上一圈就成了两人的功课,也正是这样例行的跑马,让他们敏锐的察觉到了部族周围的情况变化,尤其是这些驻扎在部族外的势力所表现出的那种越发紧张的气氛。
“你就去跑你的马,他们还能圈地不让你们过去?”凯拉斯睁开一只眼睛,这只猫妖精最近几天过的真的像是只猫,每日除了吃喝晒太阳就是睡觉,要不是偶尔开口和巴图斗斗嘴,几人险些都要忘了他是个猫妖精。不过,起司和洛萨还是知道的,别看凯拉斯白天懒懒散散,每当夜幕渐深众人睡眠的时候,都是这只黑猫在守护他们的安全,并且还会凭着外貌的优势去打探白天进不去的地方的情报。
“巴图说的还真没错。”没等驯鹰人反驳凯拉斯,伯爵就主动说起来,“我们经过几个部族的时候,他们放哨的人甚至已经举起弓了,要是我们再靠近一些,被当成靶子也不是不可能。我看这里是越来越不安全了,哪天打起来都不奇怪。”
“不会的。”努伊萨言之凿凿,和凯拉斯一样,她也在明显的减少外出。可与之相对的,管理这片毡房的男人经常会将一些纸条交给她。这倒也不难理解,虽然那个男人之前不愿意直接给予她帮助,但在情报商人死后,很难说给予了情报商人驻地的他不会受到波及,努伊萨只用了几句话就说服了对方彻底倒向她。而事实证明,在情报商人收集情报的时候,这位经营旅店的老板并没有置若罔闻,他默默的记下了很多情报来源,虽然在甄别和速度上不及真正的商人,但总好过努伊萨亲自出去探查。
“是因为那个火唤仪式吗?”起司的眼神平静,狼主之女受到的情报,有的和他们说了,有的没说。她没说的,法师也没问,但若涉及到小队的安危,就是他再不想深入这件事,也得搞清楚这个部族里酝酿的矛盾到底会在何时爆发。
努伊萨点头确认了法师的猜想,“现在每个人都在忍耐,饱含着希望和煎熬。主祭是绝对公平的,因为他只遵从于火灵,每个人都在等火灵下达它的旨意。不过神灵的旨意也只在那一刻有效,得到的多的人能不能守住自己的财产,得到的少的人要不要去质疑甚至掠夺他人的财产,火灵不会在乎这些,或者说,要是内斗发生了,那也是火灵的意思。”
“那不就是说,你们崇拜的神灵的旨意和没有一样吗?只是给了要争斗的人一个借口罢了,不公也好,公平也好,最后解释的还不是这些人。”洛萨有些不快的说到。苍狮是很尊重规则的,要是同样的情况放到苍狮,将火灵替换为王室,那么王室对某个贵族子嗣间财产的分割就会是绝对的,也许有人会质疑,但他们质疑的方式绝不是拔出武器抹掉身边兄弟姐妹的脖子。现在努伊萨的说法却好像是这里的人们虽然把对火灵的崇拜挂在嘴边,可是真正事关利益起来就完全不再顾忌所谓众灵的旨意,甚至将其引发的斗争都归罪于众灵的残忍。
狼主之女轻轻晃晃脑袋,“不,这不一样。在火之灵降下旨意之前,所有的人都只是依据传统行事,虽然会争斗,但终归是有分寸的。只要愿意让出一些财产,没人会做到赶尽杀绝。可火唤不一样,火唤意味着,神灵会接纳依据它意志行动的人。它会承认他,立刻,马上,那个人,就有可能继承父亲的称号。因为他的身上,有众灵的护佑。”
“这话我听着就熟悉了。”伯爵挑起眉毛,草原的传统限制了子嗣间的内斗,可火灵的介入将这件事推向了残酷的一面,这就和他所知道的那些有关家族内不可告人的故事有了相似性。区别只在于,骑士贵族家族内的争夺只会死几个人,而狼主位置的争夺,会死很多人。
“你们去跑马的时候,又看到沙勒部的旗子吗?”起司突然问到。
洛萨和巴图互相看了看,“我们没太注意,而且有很多部族都没升旗子,不然根据位置就可以让人判断他们的立场。”
法师沉吟片刻,在他们离开沙勒的时候,狼主的死讯已经来了,算算日子,沙勒的队伍现在不会离这里太远。于是他看向懒洋洋的黑猫,“今晚麻烦你去帮我看看沙勒部的人到底来没来。要是你看到他们的话,去找巫奇,告诉他,我有事要问他。”
第一百六十七章 晚风中的再会
是夜,风急。这样的风在草原的夏天里不多见,因为平坦的地貌并不利于疾风的形成,即便是自天边吹来的大力,散入广阔的草原后就鲜少再能卷起尘土。当然,世事无绝对,在广阔的草原上也有可能形成其它地区难以形成的飓风,甚至变成参天通地的可怕龙卷将人畜通通卷上天际再重重抛下。不过今晚的风还没到那个程度,最多也就是让弓箭趁着风势多飞上三分之一的距离。
三个人,站在风里,在如此开阔的地形上,他们就是绝好的箭靶。只是,再好的弓箭手,也没法在全然漆黑的夜里射中自己的目标,因为能超越视觉限制射中目标的人,早已不能以弓箭手这个词汇来定量了。因此,这三个人是安全的,毕竟这世上还是弓箭手多一些,而那些超越弓箭手的人,也没有理由如此悠闲的在夜晚刮着大风的草原上闲逛。
“我没想到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和你们再见面。”三人中的一人说,声音丝毫不受风声影响,清晰的传达到另外两人的耳中。
“就这点来说,我们也一样。”回答的人声音里带着一股低沉的颤音,就像是野兽喉咙中无意识的声响,令人毛骨悚然。而他的声音传来的地方,飘着两点幽幽的,在风中也丝毫不乱的火光,那火光是如此的,异常,不像是任何东西燃烧发出来的光。
起司歪了歪脑袋,黑暗不能成为阻碍灰袍法师视线的理由,他眼底跃动的魔力之光让他能够以比肉眼视觉更加优越的方式审视这个世界。因此,他可以辨认出这两团火光属于谁。乌维尔,沙勒部年轻的头人,一个有野心也有能力的领导者,一个,将自己的灵魂献给了下层存在的人类。不过法师倒没有因此感到不适,灰袍的训练让他们对所谓的下层,即深渊,地狱或是其它类似的地方的熟悉程度远超大部分其它派系的施法者,不说别的,召唤和控制恶魔的手段对于灰袍来说就是必修课。他们和下层存在的关系并没有那么大的隔阂。
不过这不能成为法师对乌维尔这种新的改变不闻不问的理由,对下层世界有着更加深刻的认识,也就更清楚将自己的灵魂献给那些东西是件多么让人不能接受的事情,“我应该有告诉凯拉斯,是把巫奇叫出来。没想到你也有这么好的兴致,还是说,现在对你来说,夜晚比白天更适合活动呢?”
乌维尔咧开嘴笑了,站在他身边的萨满从自己头人的嘴里闻到了淡淡的硫磺气息,“你的反应和我想的不太一样啊,我还以为你会立刻想要把巫奇救走呢。现在看来,你和我没什么区别不是吗,你也了解它们,你也和它们打过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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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嘛,”起司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我当然和它们打过交道,你可以去问问那个和你有所关联的家伙。问问他,知不知道恶魔领主厄度,死在谁手里。顺便你也可以问问他,区区几个蒙皮者,能不能威胁得了一个灰袍。”
黑暗中传来更加恐怖的声音,那是不满的低吼和对被发现的恼羞成怒。蒙皮者除了狂暴的本性和扭曲的杀戮欲望之外,对自身的伪装能力也有着相当的自信,现在被法师三两句话轻飘飘的拆穿了伪装,怎么可能不感到愤怒?但在这群噬血生物靠近起司之前,乌维尔就抬起了自己的右手,“怎么能说是威胁呢?我只是希望让您明白,您的苦心没有白费。”
低吼随着举起的手落下消失无踪。沙勒部头人所表现出的对蒙皮者的控制力让灰袍感到了些许的惊讶,他没想到除了自己的头领之外,这些怪物居然会甘愿为一个人类效力,哪怕这个人类的内在已经堕落为了下层存在,可他的肉体依旧是凡人之躯无疑。而乌维尔口中的苦心,也让起司想到了之前他为了脱困和这群蒙皮者的头领所做的暂时合作,看起来那次合作所带来的连锁效应比他想的要复杂。
“我可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你真的做好从阳光下走到黑暗里的觉悟了吗?即便你没做好,也已经回不去了。”
“回不去的是谁呢?”乌维尔脸上的笑容丝毫没有减少,“你陷入这潭水太深了,灰袍。不管你有着怎样的能耐,这里都不是你的土地,众灵俯瞰下的草原上自有众灵的规则,你的手就是个警告。还有你现在帮助的那个人,她可丝毫不比我更善良。”
起司看着这个人,良久后,就在乌维尔自己都认为他的话让法师怒火中烧了之后,起司喟然长叹了一声,“你有你的目标,你为了你的目标而做出了努力。手段,只是一种媒介,借助计谋也好,武力也好,众灵也好,邪魔也好,在各自的视角看来都不是错的。至少巫奇就认可了你,否则他现在不会站在你身边,侍奉众灵的萨满,从不会屈服于人间的君主。”
头人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没有了笑容,他的身上既没有张狂也没有畏惧。他还是乌维尔,虽然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但此时此刻站在这里的人并没有像其它有着类似经历的人那样变的盲目,刚刚的咄咄逼人全部都是他的一种策略,用来试探起司对现在的他的态度。
“哈,现在我可以说话了吗?下次你们再玩这种游戏能不能选一个我不在场的时候,我真的不喜欢这样。”巫奇如蒙大赦的说到,刚刚他不止一次的担心乌维尔的话会刺激到起司,让本来关系不错的灰袍变成他们的敌人。
“失去一个盟友,总好过给自己树立一个敌人。刚刚那个情况即使我不能接受现在的乌维尔,他也只需要让你表态就能让我放弃敌意。”在萨满感到后怕的时候,法师却主动开口为他头人的行为做出了解释,“但你能让蒙皮者陪着你演戏,确实有一套。”
乌维尔狡猾的眨眨眼,“他们,可不知道我是在演戏。”
这句话就是承认,要是刚刚起司表现出了敌意,他就真的会让蒙皮者一拥而上袭击法师,这种事哪怕是在现在确立了双方的关系后说出来也未免让人感到不适。可在头人看来,这些话他不说,凭灰袍的才智想到也不过是转念的工夫,与其如此,不如他主动坦白,坦诚可以让他们之间的交流省去很多不必要的猜疑和犹豫。
起司耸耸肩,对此确实没放在心上,“既然已经确定了我们还有合作的空间,那我就可以开口问我想问的问题了吧?”
头人谦逊的微微鞠躬,向后半步退到了巫奇的斜后方,将这场谈话交给两个施法者。
第一百六十八章 立于人间
起司要问巫奇的东西,其实很简单,可这个问题却是其它草原人没法回答或者说不能真正回答的,“火唤,到底是什么?”
这个疑问似乎没有提出的必要,因为努伊萨已经在这几天里将火唤仪式的前前后后都讲给了灰袍听,况且巫奇所侍奉的神灵也不是火灵,他对于这个仪式的了解很可能尚且不如狼主之女。然而,起司认为自己正在做的事情是有道理的,原因也很简单,走在光明里的人不会懂得夜晚的规则,哪怕是受到众灵祝福的英雄,他们对众灵的了解亦不如最平庸的萨满。
“火唤,原来你是想问这个。”巫奇低声复述了一遍那个名字,他抬起头,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请恕我必须先搞清你问这个问题的原因,是因为你想要帮助某个人在这个仪式中获得利益,还是想要做出某个决定呢?视你的回答不同,我给出的回答也会不同。虽然不是侍奉同一位神灵的萨满,但我们都属于众灵,我不可能在不知道询问者的目的的情况下将这种事情悉数告知。”
这不奇怪。对于法师来说,巫奇会表现出这样的态度并不奇怪。仪式,是种神奇的东西,它是无形的纽带,连接着行仪式者和被仪式祭祀者,这种纽带不仅仅限于信徒和他们的神明,同样作用于生灵与非生灵,生者与亡者,甚至同一社会中的相同或不同层级。掌握仪式,并洞悉其之所以成为仪式的原理,是一项资本,是足以安身立命乃至封爵拜相的资本。
将这样的资本随便授予他人,是件既不利己也不利他的事情,因为仪式祭祀之类,必须要有所规范限制,若无钳制,则如泛滥的河流般不可收拾。胡乱的祭祀,无规划的举行集会,最后会让仪式本身的意义被曲解,行仪式者的身份和目的也会跟着开始变化,这根连通着本不相通之物的纽带会变得脆弱,并最终断裂。
“目的吗。”起司深吸了一口气,晚风中夹杂着青草的味道,因寒冷而出现的淡淡湿气,周围营地里散发出的牲畜臭味以及其它说不清的成分混合在一起行成的东西,“是啊,我的目的是什么呢?努伊萨的事,其实我并不是很在意,既然已经回到了这里,那她就不会再有什么危及到性命的问题。好奇,或许有一些,对于不同信仰中的祭拜仪式我总是感到好奇,但这不是非得搞清楚火唤的主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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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袍闭上眼,眼前浮现出不久前经历过的画面,一棵通天彻地的大树上盘踞着同样身形巨大的蠕虫,在那棵树下,是无数腹腔里钻出可怖虫体的人,他们每个人都长着情报商人的脸。祂放过了我们一次,为什么?我们挖出了沙勒部孩子肚子里的寄生虫,在这里又看到了从内脏变异来的怪诞之物。祂没理由放过我吗不是吗?除非,这都是祂故意的。带走洛萨,展示力量,显示仁慈。还有众灵暧昧的态度。
当法师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的瞳孔里出现了某种光芒,那并非来自于魔力,纯粹是他找到了一个困扰着他的问题的答案后产生的明悟,“我的目的,是为了阻止一些妄图盗用自己根本不理解力量的家伙。在他们让这个世界千疮百孔之前。”
比邪神更危险的,是邪神的信徒。起司清楚这件事,邪神虽然强大,虽然无可名状,可当祂们想要降临在这个世界的时候必然要付出代价,整个世界都会抗拒祂们的存在,想要找到祂们并非难事。但邪神的信徒不然,他们是这个世界里本来孕育的生物,当那些世界之外的力量借着他们的手释放的时候,所引发的反馈没有那么强烈,可造成的伤害却不会因此减轻。
至于那些试图盗用邪神力量的狂妄之辈,那就是比信徒还要棘手的家伙,他们不了解自己在接触什么,不了解这种接触意味着什么,也不了解不论这股力量看起来多么的温和,它都不会被任何人控制。这些孩童在玩火,而且是坐在干草堆上玩火。
巫奇盯着起司,然后抬起头看向天空,没有月亮亦没有星辰的天空。他闭上眼沉默了片刻,在吹拂着草原的风短暂的停息的那个刹那恢复了行动,“众灵赞许你的决定,我会提供给你帮助。前提是不和我在大地上的身份冲突。在帮你之前,我是铁勒部的萨满。”
铁勒部,吗?现在起司明白了更多的事情,他开始理解为什么巫奇会在火唤的问题上这么小心,也理解了为什么乌维尔在做出请两人谈话的态度后并没有离场。以及,他们的队伍为什么没有进入市集,更别提如图恩部那样向狼主的牙帐派出使者。
“明白了。我和我的同伴对狼主的财产以及称号不感兴趣,这点我可以保证。不论接下来这个部族里发生什么,最后导向怎样的结果,都和我们这些旅人无关,我所关心的,只有一件事。”
“那如果这件事和部族里的事情重叠了呢?”乌维尔忍不住发声到。其实在场的三人都明白,起司正在追查的事情和他们要做的事情并不冲突,甚至可以说是相辅相成的。因为在部族中出现邪神信徒的话,那些信徒不可能不会参与到狼主位置的争夺中,而不管这些家伙要以何种方式介入纷争,让灰袍将这些人铲除掉都是对结果有利的。只是问题在于,灰袍在行事时会不会顾虑到他们,动手的时机不同和动手的方式不同所导致的结果也会完全不同,要是起司等人一意孤行的话,他们就会成为难以控制的乱数。
“在我有任何大动作之前,我会派人和你们沟通的。这个工作就交给你了,凯拉斯。”随着法师的话音落下,黑色的四足生物从草中一跃而起,落在了乌维尔的肩上!后者本能的想要反抗,可是超凡的冷静和定力让他忍住了本能。不论是乌维尔还是巫奇,都没有注意到猫妖精的存在。
“就知道把麻烦事塞给我。不过看在这件事似乎很有趣的份上,我答应了。”凯拉斯舔着自己的前爪,随口回答。他闪烁着幽光的猫眼和铁勒头人的火之眼四目相对,“怎么?别告诉我你更喜欢狗。”
第一百六十九章 五日
等起司和凯拉斯返回帐篷的时候,天光已经微微泛白。夜晚的冷风让灰袍和猫妖精都感到浑身发凉,但得到了可以对后续行动起到帮助的信息以及一个不太可靠的盟友终归还是让法师的心情相当愉悦。其实取悦起司是件很简单的事情,你只需要知道他在想着什么问题,然后告诉他解决这个问题的某种可能,他就会感到非常快乐。
但前提是,你要准确的认识到这个问题,以及,不要直接给出结论。话虽如此,这世上能理解灰袍的人不少却也算不上多,想要直接给出他们所思考的问题的答案也就更加困难。因此,要真正触怒灰袍也是件不太容易的事情。这也是为什么和起司接触过的人总觉得无法理解他的喜怒变化,只好将其归为巫师的怪癖。
起司在进入毡房前轻轻吸了口气,将脸上的笑容压抑下去,他明白如果现在自己带着满脸的笑容进入屋子里会对小队的成员造成不必要的引导。尤其是对努伊萨,这是个让人头疼的成员。平心而论,狼主之女的死活起司并不在意,她利用谁,又被谁利用,法师亦不在意。只要她没有影响到小队的既定行程,她要抱着怎样的目的做什么都是她的自由。当然,对努伊萨的目的已经有了些许猜想的起司已经明白,她待在小队中的时间不会太久了,最多,也就是持续到五天后,火唤仪式的日子。他们在这里的时间,大概也只会到那个时候。
五天,这个部族里发生的事情会在这段时间中酝酿,然后在那个时间点上展现出所酝酿出的结果。也许,那会是妥协与忍让的财产分割仪式,也许,那会是一场血与铁的碰撞的开始。可那又和路过的灰袍以及他的同伴们有什么关系呢?起司现在所思索的,以及留在这里的理由只为了一件事,他要找到这个部族中使用着蠕虫之力的人,防止这股力量扩散出去。
轻微的握紧双拳,蠕虫之力,在他面对那股力量的主人时,他什么都没能做到,只是简单的心灵碰撞就被对方击溃。面对着使用这股力量的人,他就能战胜对方吗?又或者,那将会是又一次自不量力的以卵击石?绳结的阴影,笼罩在灰袍之上。
可话又说回来,以卵击石这种事,不也正是化不可能为可能的法师们擅长的吗?只不过,化不可能为不可能的前提是,在诸多不可能的表象中,潜藏着一丝可能的脉络,能行此道的人正是挑出了这条脉络,才能行常人所不能行之事。至于最后是螳臂当车,还是未卜先知,不到那个时候没人说得清楚。可能性的脉络就在那里,但不按照它前进,谁也不知道它的结果…
“你错过了精彩的一天。”等起司下午从被子里醒过来的时候,洛萨坐在炉火旁烤着某种禽类的蛋头也不回的和他说。
“就算隔着毛皮,那些马蹄声也足够让我做噩梦的了,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我觉得我没错过什么。”法师揉了揉因为睡眠而杂乱的头发,就像他说的,从地面上传来的震动让他这个上午睡的并不舒服。不过比起露宿的那段时间这样也很足够了。
“其他人呢?”起司的精神在几秒后完全苏醒,并且注意到毡房里只有他和洛萨两人,剩下的人包括猫妖精在内都不见了踪影。
伯爵将穿着铁签的蛋从炉火上拿下来,伸手小心的触摸铁签的另一端,果不其然的因为上面的高温迅速收回手指,几秒钟之后才再次小心翼翼的重复了这个动作。这一次,铁签上的温度没有那么高了,他点点头,啃食了一口,在略微咀嚼后将其咽下,这才缓缓的说,“出去看军队了。阿塔还好说,这里的女人不乏从其他地方被虏来的,但是我的形象不太合适去人多的地方。不过有的东西不看也一样。”
洛萨这话倒也没错,草原人的军队,他没少见过。就连回到苍狮的这段时间里,他也曾经在烈锤领协助过参加一些小规模的战役,不过那是和烈锤大公的士兵在一起,所以他们并不知道这个自称佣兵的男人就是黑山领失踪的主人。因此,对于军队进驻这种事,伯爵是真的不感兴趣。他将烤好的禽类蛋摘下一颗扔给起司,“尝尝这东西,味道还可以。他们说是附近草原里的土鸟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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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生鸟类的蛋,即使煮好了也没有驯养过的鸡蛋好吃,不仅大小上差强人意,不论是蛋黄还是蛋白里都有一股腥味,甚至起司觉得自己在蛋黄里还隐隐吃到了些不太寻常的东西。不过想想也是,除了鸡鸭家禽之外,怎么会有鸟生蛋是为了给人吃呢?
“话虽如此,你还是知道些大概吧?”三两口将食物吃掉,起司可不认为没有亲眼所见就会让黑山伯爵对帐篷外的事毫无所知。高明的斥候光是将耳朵贴在地上就能判断百里以外的部队数量,只是隔着一层墙壁,洛萨能收集到的信息也不会少。
伯爵挑挑眉毛,“二十三支队伍,人数最少的五人,最多的一百人,每个队伍的大部队基本都留在了这里。其中有十四支是从附近的营地里来的,另外九支是直奔这里。十四支里分三批,九支都较为独立,不过我想那是因为他们抵达的时间不一样。进入牙帐附近是从早上开始的,应该是有人直奔了里面后附近的头人耐不住性子选择跟进。估计今晚午夜之前,大部分的部族都会派人来。”
“还真是看不看都一样啊。”法师眨眨眼睛,对洛萨的本事有了新的了解,“不过他们会着急也是正常的。火唤只有五天了,各个部族之间要表明立场和谈判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伯爵点点头,“但是这和我们没什么关系对吧?我可不想卷进草原人的继承问题里去。”
“是的,总体上来说关系不大。我们的目标另有其人。”
第一百七十章 阿塔的忧虑
阿塔兰忒见过很多的军队,对于一个从懵懂到逐渐找回自我甚至可以独自旅行到位于世界北端苍狮的人来说,她见识过的国家实际上可能要比洛萨和起司还多。只不过,女剑士在旅行的时候关注点从来都不在这些国家的风土和特色上,她总是行色匆匆,抵达一个地方就迫不及待的搜集着自己身世和可能给予自己身世线索的人的消息,对于其它的事情,只要不是迫在眉睫,她都不曾在意。
这样的旅行究竟能不能称之为旅行让人怀疑,当一个人封闭了自我,他所耳听目见的东西其实怎样变化也都没有了意义,不论是大雪纷飞还是百花盛开,他们的脑子里只有自己所关注的那几件事。于是世界变成了一条单行道,而居然还有人将这称之为专注?专注不意味着封闭,不意味着将自我膨胀到超越了世界,不意味着停止思考只去按照既定的轨道行进。这不是专注,这是麻木。
阿塔曾经是麻木的,因为如果她真的在乎自己所经历的一切,她也许早就会发现那个总是跟在她周围的黑色身影,总是在暗中解决掉可能会给她带来麻烦的事物的矫健黑猫。好在,现在的她已经从这种封闭中暂时解脱了出来,在将全部的希望都放在了起司所承诺的万法之城的图书馆之后,女剑士终于有余力去看看自己周围世界的模样。在草原上的这段时间,对她来说非常宝贵。
正是因此,在人群中目睹着来自各个部族的部队在头人或领队的引导下走过街道时,她才发现这片草原上的人和她印象里的人有多么的不同。这些人身上没有穿着铁质的铠甲,武器也随手插在腰间或背在背后,队伍的行进没有阵列却又保持着完整。最重要的是,这些人的脸,不是外表面容上的特别,而是透过面目,尤其是双眼所散发出的那种不羁,介于人和野兽之间却又与野蛮不同。
如果自己的父母是草原人怎么办?或者说,如果自己的亲生父母不是她所通常认为的那样怎么办?这是阿塔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以往的她根本没有过这种想法,只是对父母有着懵懂的幻想,她当然也想象过自己是某一个国家的公主或是一户幸福的农家姑娘,可现在她第一次意识到,妖精的脚步遍布世界,而这个世界上有着各种的文明。人类的适应性让他们有着远比矮人和精灵更广的分布,也让他们之间的差距,不是生理的,是文化和内在的区别丝毫不亚于两个物种。
女剑士对家庭的憧憬感到了迷茫,因为她已经从努伊萨那里得知了草原上的家庭构成与苍狮和类苍狮的国家地区迥异,在这里所谓的夫妻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拥有地位和财富的人理所当然的拥有复数的配偶,不论男女,而穷苦的人之间组成家庭也往往不是出于情投意合。要是她的父母也是这样怎么办?要是她只是一个男人众多女性配偶中的一个所生,或是她母亲与众多男性配偶里的某一个所孕育,甚至,要是她的父母不是这种合乎当地风俗的结合,而是在某些巧合乃至更糟糕的情况下生下的她,那她该怎么办?
家庭,亲人,对于一个没有它们的人来说当然无比的渴望,可他们是不是只看到了这些事物美好的一面?所爱之人给予的束缚,往往才最难摆脱。那些理所当然,那些娓娓道来,他们当然也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做的事情是与家庭中的某一个成员的想法有所不同的。实际上,哪怕是一个整体性的家庭中,每个成员所见所闻所思所想都有所不同,可血脉将他们连接起来,亲缘将他们捆绑起来,于是人们相互妥协,相互包容,变成了团结的家庭。但这种妥协和包容中,是否也有着对个人选择的控制呢?当阿塔兰忒找到她的家人,她是否就得扮演起她在那个亲缘家庭中所应尽的角色,成为一名公主,或是成为一个村姑,又或者会变的更加复杂…
“喵。”耳边的声音以及带着几分潮湿的舔舐让阿塔的精神恢复过来,她看向肩头的黑猫,后者的眼睛里反射出人性化的担忧情绪。
“我没事,只是想到了些什么。谢谢你,我的朋友。”女剑士轻轻抚摸着黑猫的后颈,后者发出愉快的低沉响声。不过在黑猫的眼睛睁开后,那抹担忧并没有消失,凯拉斯是看着这个孩子长大的,他知道她在隐藏着什么没说出来,而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
“你看那边那个女的,皮肤真好啊,身材也不错。”窃窃私语在女剑士敏锐的听觉下无所躲藏,“哪个?肩上有只黑猫那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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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图,我们走吧。”阿塔轻轻拉了拉驯鹰人的袖子,后者在短暂的疑惑后点点头,他相信阿塔不会无缘无故的要让他离开。
“噫,她人呢?”既然要离开,自然是几个人来的几个人走,巴图自然的想要叫上努伊萨,却突然发现本来应该站在身边的狼主之女不见了踪影。就在这时,那两个看到阿塔的草原人也在挤开人群走过来,这让阿塔感到非常的不舒服,刚刚对父母和自己的目标产生疑虑的她现在心情相当烦躁,不希望被卷到麻烦里。
“巴图。”她又叫了一次他的名字,语气中的催促意味非常明显。
“可是努…”驯鹰人想要说明情况,但话说出来一半穆然想起努伊萨现在对外的状态仍然是未归。加上袖子上的力量越来越大,巴图只得先顺着阿塔的意思,朝人群的另一边退去,同时努力的在人群中搜索努伊萨的身影。但直到他们退出人群,那个身影还是没有出现在视野里,相反,那两个注意到阿塔的人倒是比想象的要执着,等两人退出人群后,俨然已经被大概十人左右的群体盯上了。
“那些是什么人?”巴图可没有女剑士那样的听力,他没法在嘈杂的环境中准确的辨认每一个声音的意思。
“一群眼睛说好不好,说坏不坏的家伙。”猫妖精懒散的评价到。
第一百七十一章 非货
眼睛好,说的是这群人能在那么多人里一眼就发现阿塔的不凡。女剑士为了不被瞩目,已经头上戴着缠巾,脸上也覆盖着面纱。甚至就连那双眼睛,也有意无意的向下方低垂,不去和人的目光对视。
至于说他们眼睛不好,就是指在发现了阿塔的不凡后,随之升起了贪念,他们没有仔细的考虑一下,既然她可以在这里观看各部行进,必然不会是没有防卫能力。不论是依仗于有势力者,又或者是自身本领过硬。美丽的东西能够保持它的美继续存在,自然有维系的方式,那些见到鲜艳花朵就要将其摘下的人,既不尊重花朵,也没考虑过毒刺。
阿塔是朵美丽的花,这是毋庸置疑的,在寂寥的草原上,她的样貌足以引发部族间的纷争。可这朵花也不是在这里才开放,从回到人类世界到行至草原,女剑士遇到过各种各样的人带着各种各样的目的想要将她以违背意愿的方式扣留,他们都没有成功。这其中除了凯拉斯的暗中帮助之外,更多的还是因为她的那双眼睛,那可不是好看而已。
妖精的眼眸除了能看到常人无法洞见的内在能量之外,还能在一定程度上窥见他人的内心。当然这不是说妖精能够分辨善恶,因为要是如此的话,妖精所分辨的善恶就要有一个绝对明确而且不可逾越的界线,那是不合理的。同样一个人,他在某些事情上或许扮演了世俗中所谓善的角色,而在另一些事务里则展现了恶的一面,那么这个人是善还是恶呢?
答案恐怕是没法判断,归根结底,善恶都只是将人性中的某一部分极端化后独立了出来,全然的善和全然的恶都是一种理念,一种难以被放置到流转世界中的概念,而由此诞生的非全然的善和非全然的恶也就更加模糊且难以被界定。这世上从来没有东西能告诉他人事物的本质是善还是恶,因为区分善恶这件事本身就蕴含了善恶双方的种子,这是两枚注定要盘根错节纠缠在一起的种子。
话虽如此,妖精们还是能判断眼前的人是否带有敌意的,而这种判断方式,在于他们能够感知到对方的某些生理变化。生物的身体是非常诚实的,缺乏营养时会饥饿,缺少水分时会干渴,对生存有利的会接近,对生存有害的会远离。
人也不例外,我们总是说喜怒哀乐发自于心,可心又是什么?心可以与整个身体独立开来吗?美食,美景,美色,人所喜好的东西在一定程度上仍然是本能的转化,只是在自身的生存依靠文明得以保障后,这种转化变的更加复杂和幽微。
妖精洞察到了这一点,在他们眼中,人类也好,精灵也好,都不是什么所谓的文明生物,他们拥有语言,文字,乃至文明,可落到个体的层面上,人并不比一只山上的猕猴难懂。而阿塔就是看到了这群猕猴身上高涨的欲望和随之翻滚的动能,她清楚这些人要干什么,想干什么,毕竟,发情期可以让最温顺的野生动物变成最恐怖残暴的杀手,人在原始欲望的驱使下会做出什么也不奇怪。
“站住!”随着两人走到毡房间的空地,几座毡房之外的人群仿佛就变成了另一个世界。只是那个世界里盯上他们的东西没有因此而罢休,相反,他们自以为是猎物愚蠢的主动逃离了群体的庇护,跑到了适宜捕猎的空旷场所。
巴图抬眼看了下阿塔,在后者轻微的点头后停下脚步。这里不是他们的主场,他们没法在这些人眼皮底下甩掉他们,而将他们引回灰袍和洛萨所在的毡房也不是明智之举。话虽如此,停下脚步就意味着事情要走向一条较为麻烦的解决途径。
从集市上盯上阿塔的人带着十几个帮手将两人围在了当中,领头的那个眯着眼睛仔细打量着女剑士,时不时咋咋嘴唇。虽然身体的大部分被遮挡了起来,不过阿塔身上的非草原人特征还是很明显的,尤其是她的身体比例和线条,这些是衣物也没法遮蔽的特征。而一个非草原人的女性和一个明显是草原人的男性走在一起,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很微妙了。
“小子,你是那个部族的?”问清这个问题,很有必要。部族和部族之间的关系有时相当克制,即使双方因为小规模摩擦出现了人命都可以通过财产赔偿来解决。可有的时候,部族之间也能因为一只走丢的牛羊变成一方将另一方全部屠戮的情况。因此在市集这样的地方,先搞清楚对方的出身终归是对的,只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会老实回答就是了。
“你猜我是哪个部族的?”巴图咧嘴笑了笑,昂首目视着对方。身为部族成员的骄傲让他不会去谎报自己的部族,但这不代表他不明白在这里说出他的出身是水羚部是个糟糕的决定。因此,把问题送回给对方就成了不错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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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带头者舔了舔自己的牙齿,手从腰后的刀柄上移开,他不能冒险,可也不愿意放弃,“你身边那个女的,多少钱愿意出手?”
女性,尤其是异族的女性,被当成货物来交易简直是这个时代无法避免的悲哀,这点在草原上尤为如此。这倒不是说草原人喜好这种事,而是因为社会的构成让他们不会去购买男**隶,他们不需要奴隶去做类似耕地般的繁重体力劳动,因此将敌人的男性不论老幼全部杀死,才是符合游牧部族风格的做法。只是这就让草原上的奴隶交易主要集中在了女性上,在这个市集里,就有不少贩卖奴隶的地方。
“出手?”驯鹰人歪了歪脑袋,“不好意思,她是无价的。既无人有能力买下,也无人有资格卖出。”
话音落下,阿塔和凯拉斯都看向了巴图,他们没想到那个当时一见到女剑士就要把她据为己有的男人在这短暂的旅途中竟然变成了这样。从他的言语间,分明就已经去除了将女性作为一种价值货物的想法,只是不知道这种去除是只对阿塔而言,还是对所有女性都是如此。
可巴图的话,在他人听来就是另一番意思了,对于这些已经将异族女性当成货物的观念根深蒂固的人来说,驯鹰人说的只有一个意思,他们不配问价。
“小子,你有种啊。你说我们买不下来是吧?我们还就不买了,给我上,把他剁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围攻
一般来说,事情不会变成这样。草原上的居民固然有他们凶狠的一面,作为依靠劫掠来撑过艰难岁月的民族,他们对武力的崇拜和依赖从未改变过,哪怕有了众灵的信仰,草原人也往往是向众灵们祈求力量。可这不代表这里没有秩序,任何能够团结起来的人群中必定有着秩序,或许这秩序不合理,但它必定会有存在的意义和原因。市集,就是草原上秩序的一种体现。
在这里,商人们不必担心被人勒索,旅客也可以随意在街道上走动,因为这里是狼主的地盘,在这里所有的人都要遵守他定下的规矩。在市集入口的石碑上写着,当街亮刀子是要被砍断双臂扒光衣服扔到荒地里去的。
问题是,规矩仍然是规矩,但是立规矩的人是否还有能力维持它。狼主已死,他的子嗣中虽然不乏想要维持市集秩序的人,可是在现在这种环境中却多少力不从心。谁也不知道有多少张弓搭着多少支箭在指着自己的脊梁,此时将手中的力量分散出来保护市集的秩序,得不偿失。
市集这两天变的越来越乱了,这件事所有在集市中的人都知道,尤其是现在大量部族进入之后,人员的来历,行踪,身份都变得比平时杂乱了太多,很多不受市集欢迎的人也趁机混入了这里。这些围上了巴图和阿塔的人就是这样。至少真正在市集上讨生活的人,就算看上了别人的女伴也不会做出聚众围攻这种事情,这已经不是血气上头的问题了,他们完全没把狼主的威严看在眼里。
但这也不怪他们,以他们的角度看来,这十几号人围攻的不过是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毛头小子和他不知道怎么弄来的异族女奴,况且他们直接就掏了刀子,那小子有天大的本事又能怎么样呢?这场战斗根本不会持续太久,要不了几下,这小子就会躺在血泊里身体逐渐发凉,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带走他的女奴,在屈辱中吐出最后一口气。弱肉强食,本就如此。
可惜,当你决定要信奉所谓的森林法则的时候就最好记住,这世上所谓的强弱,根本不确定。羚羊的角,能划开虎狼的肚皮;软弱的河豚深吸口气就能变成棘手的刺球,所谓食物链的上位和下位,不过是从整个群体的角度来做出的分析,每一个生命在想要消灭掉另一个生命时所做的,都是同一件事,搏杀。而搏杀,没有强弱,生死对于每个人都平等,在赌上性命的争斗中,绝没有轻松取胜这种事。
箭,快的让人来不及反应。摘弓,抽箭,开弓,搭弦,瞄准,出手,所有的动作都在身体的记忆里被浓缩进了短短的一个呼吸之内,巴图的箭,本不是为了和人战斗而练就,对于一个猎人来说,在这个距离里不会有射不到的东西。
“噗!”眼眶外面的箭羽轻微的颤动着,跟随着死尸倒地。刚刚还气势十足要将巴图乱刀砍死的人们愣在了原地。毕竟是领头的死了,这些围攻者多少对于自己还要不要打下去感到了迷茫,而随着巴图第二箭出手,他们就打消了这个疑惑。
现在不是他们杀不杀他的问题,而是这个小子根本没打算要就此罢休。怒气混合着恐惧从脊椎蔓延到四肢,战斗至此,才算真正打响。
“杀!”弯刀,从巴图的面前砍来,年轻的猎人双手持弓,向上架起。弓,不是拿来近战的武器,如果这下双方是十分力的碰撞,那结果多半是巴图的弓被砍成两截,而且弯刀的力量不会被挡下多少。所以他没有这么做,右手高,左手低,猎人利用弓身的弧度和绑在上面的牛皮将刀刃引导向另一个方向,同时脚步轻转,朝右侧迈出两步化解了这次攻击。
而被化解了攻击的人就没那么潇洒了,用上了全身的力量砍下的攻击反而遭到利用,那人的重心立刻失衡,身体朝前方倾斜。已经转到他身侧的巴图自然不会放过,拉开的弓弦化为致命的绞索从后方一下子套到了对方的脖子上。
可还不等巴图收紧弓弦,他的腰上就是一凉,这可不是一对一的战斗,复数的对手就意味着即使在招式上取胜,他也不能花时间做出致命的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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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余光看着那个幸运的家伙带着自己的弓躲到了其他人的身后,猎人只好抽出腰间的短剑应对朝他挥来的利刃。想要以少大多,靠的就是最开始的突袭来尽量削弱对方的力量,并且建立恐惧。要是他能以不可阻挡的气势连杀三人,这十几人立刻就会作鸟兽散。而现在,越来越多的敌人靠近了他的身边,下一次露出破绽的时候就不会只是腰上被抹一下了。
好在,巴图不是在孤军奋战,他的背后尚且没有敌人靠近。面向阿塔的可怜家伙们在实际交手后才明白,这小子身边的根本不是什么女奴,没有任何奴隶会有这样的身手,也没有奴隶的手里会拿着那样一把锋利无比的宝剑。
弗拉克拉格算不上削铁如泥,魔剑中当然有那样的存在,而弗拉克拉格则更偏向于特殊功能。但即便如此,坚固是所有这类武器的共同特点,魔剑的铸造者当然不希望耗费心力铸造出的东西像寻常刀剑那样折损,因此每一把魔剑都在坚固程度上出类拔萃。这样坚固的武器面对眼前的局势刚刚好合适,弯刀不擅于碰撞,因此阿塔只需要尽量用魔剑敲击对手的武器,就足以造成对方武器的损坏。
再说,除了魔剑之外,她肩上还有着另外一个完全不输魔剑的依仗,凯拉斯。猫妖精就算没有佩戴装备,光是靠利爪和尖牙就足以在人群中制造混乱,尤其凯拉斯和阿塔配合的还相当默契,黑猫负责扰乱对方的注意,剑士则能够给予敌人重击。
当身上被划出七八条伤痕的巴图看到围攻他的对手转身逃走之后,他就明白那些人不是在怕他。身后,已经没有打斗的声音了。即便对阿塔的身手有所了解,转身看到女剑士满身鲜血的站在五六具尸体旁边的样子还是让巴图心生震撼。不等他从震撼里恢复,找个合适的词语询问阿塔的状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和历喝就替他吸引了阿塔的注意。
“你们两个!放下武器!”
第一百七十三章 白狼
巴图和阿塔看向来人,是市集的管理者,因为除了狼主部族的人之外,很难想象这里会有人身上披着那样干净的白狼皮。白色狼皮制成的披肩下,是一个看起来二十五六岁的年轻男性,他的鼻子很高,让人怀疑他的血统是否纯正。不过这人的血统如何并不重要,从他背后跟着的十几号穿着皮甲,身上背着短弓和弯刀的侍从来看,他必定是在这里有名有姓的人物,最可能的就是他是狼主的某一个子嗣。
疾驰的马蹄在骑手的呵斥中停止下来,这一次,换成了骑兵将两人围起来。只是和那些只会好勇斗狠的强盗不一样,每匹马上都有一支箭盯着两人身上的要害,仅需一声令下,饶是二人身手再好也说不得身上得多长出几根刺。
“放下武器,我不会说第三遍。”马上的男人沉声说着,不过语气倒是比第一次时温和了一些。随着他说话,可以看到在白狼皮遮盖下他的腰间插着一把白色握柄,白色配饰,白色刀鞘的佩刀,刀身比常规的弯刀要更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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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对视了一眼,阿塔率先松手,任凭弗拉克拉格垂直落到地上,稳稳的立在那里。巴图轻微叹了口气,将手中的弯刀扔掉,不过落下的位置也是在脚边,伸出脚尖就能将武器踢回手中。见到两人都放下了武器,马上的男人居然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这开始让人捉摸不清这人到底是来干什么的。本来还以为他是那伙盗贼背后的家伙,现在看来又不像。
“那些人是你们杀的?”男人用马鞭指了指地上的尸体,主要是集中在阿塔那边,洛萨身前只有最开始被他用箭射死的倒霉蛋。
巴图眨眨眼,脑子一转,决定不完全说出真相,虽然这人看起来不似那么鲁莽,可是谁知道他们承认之后会被怎么对待。当街杀人,即便是对方先动的手,可现在躺在那里的人却不是他们,要说一点责任都没有是不可能的。思索之下,驯鹰人首先做出了一个决定,他要自己把这件事担下来,一来他是男人,大不了就是一死;二来总得有个人去给法师他们报信,“对,这些人是我杀的。”
女剑士立刻察觉到了巴图话里的蹊跷,他是想把当街杀人这件事全都揽到自己的身上去。她理解没理解巴图这么做的理由不重要,因为根本不需要多想,阿塔就已经开口,“人是我们杀的。我六个,他一个。”
我们,这两个字被咬的很重,生怕对方听不明白。巴图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不知道是因为身上的伤口在作痛还是因为同伴的不配合。事已至此,猎人也没了办法,这件事要怎么处理,他二人会落得个怎样的下场,现在完全要看对方的意思。
“你们为什么要杀他们?”男人可能也没想到这两个杀人犯承认起来不仅干脆,还一点没有推脱的意思,这和他想象的状况完全不同。至于这事情的原委,其实不需要多想就能明白,在手下人通报他一伙人拿着武器聚集在一起的时候,事情的脉络就已经清晰了。杀人越货,这种事在草原上从来不少,虽然秩序约束,但是在市集上发生的杀人事件也从来没绝过。
人总是逐利的,越是生活在这片市集里就越能明白。卖假货的商人,行窃的小偷,杀人的强盗,他们似乎在做着不道德的事情,但仔细想想,这些人和那些通过正规途径攫取利润的人真的有本质上的差别吗?只不过是他们攫取的利润更多,手段更为激烈,让其他人感到不安。那么对于秩序的维护者来说,这些破坏秩序的人,需要排除吗?还是说,他们其实是在一个更大的秩序中呢?
“他们要抢人。我是说,这些人认为我身边的女士是奴隶,并想要强迫我卖给他们。在我拒绝后,他们选择了这样的手段。”巴图略微弯下身子,伤口上的疼痛和流血让他的眼前有些发黑。一只温暖但带着几分血腥味的手扶住了他。如果是其他时候,他可能会因为阿塔的这样一次搀扶而整晚无法入睡。但现在,身体上的伤痛让他没有精力再去想这些。
男人沉默了片刻,用马鞭指了指地上的尸体,“把尸体和这两个人都带回去。等等让人来认一下尸体,派人去找这些尸体的同族,把他们带到我面前来,我得知道这两人说的是否属实。在此之前,先把他们关在羊圈里。”
“等一下。”阿塔开口叫住了准备拨转马头的人,“他受伤了,我得先给他治疗。”
“不必,到了我那里自然会有人处理。我总不能让抓来的人不明不白的死了。你们只管跟着就行。”男人淡淡的说到,不再多言。
两人没什么办法,只好互相搀扶着跟了上去。好在可能是为了比对伤口考量,那些骑手们将弗拉克拉格和巴图的弯刀捡了起来一并带过去。魔剑只有在自己的主人手中才是魔剑,这倒不是说换一个人拿着弗拉克拉格抵住别人的喉咙不能发挥魔剑上的咒语,而是对于其他人来说,他们根本不会察觉到这柄剑和寻常武器的区别。
一行人错开了大路,在毡房的缝隙里朝着部族的内部走着,走在最后的两个守卫轻声交谈着,“你说这女的是怎么杀了六个人的?看着也不壮啊?难道是有什么手段?”
“能有什么手段?我看八成是那几个东西不想伤了货,打起来束手束脚,而这女的又有点能耐,才变成这样。”
“有道理,唉,她肩膀上刚才是不是趴着只黑猫?猫呢?”
确实,这么一说,之前趴在阿塔肩上的凯拉斯在这段路程中不知何时消失不见。虽然被一圈骑手围绕,可是猫妖精要是想走,总能找到这些人恍惚的瞬间。虽然担心巴图他们的安危,可是凯拉斯更清楚,现在将两人被抓的消息告诉灰袍,才更保险。
“八成是吓跑了吧,抓老鼠的畜生罢了,跑就跑吧。”
第一百七十四章 奇妙的平静
“巴图和阿塔都被抓了?”洛萨在听到猫妖精带回的消息时眼睛睁的老大,他脸上的表情混合着惊讶和不可思议,甚至还有一些滑稽。不知怎的,光是想到那两人因为和强盗的争斗被市集的执法者抓走就让人感觉到荒唐。这两个人,远了不说,都是见过天木还和盘踞在天木上的邪神交战过的,放在故事传说里早就已经算是功成名就,可以给予一个幸福的结局了。可现在就是这样的两个人,居然因为这种事被一个小小的市集管理者抓走,这怎么能不让人感到滑稽可笑呢?然而,发生了的事情就是发生了的。
黑猫不急不慢的将叠起来放在包裹里的衣服拿出来穿到身上,赤身裸体虽然不会让他感到羞耻,但以个人的角度来说,他拒绝活的像是个野兽。哪怕接下来的行动中他继续扮演一只普通的黑猫会比较好,凯拉斯也宁愿选择更困难的途径。听到伯爵的话语后,他慢慢用爪子扣上衣服上的纽扣,转头看了洛萨一眼,“等天一黑,我就去把他们带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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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拉斯没说大话,等天色暗下来,猫妖精完全可以凭着身形的优势潜入关押着两人的地方帮他们脱困。草原上的监狱从来都不以看守严密著称,大部分情况下所谓的关押就是捆好了之后把人扔到羊圈里去。即便是加上几个守卫或是猎犬,以猫妖精的手段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处理掉也不会太难。这也是为什么他会选择先回来报信的原因,与其在当时正面和那些人抗衡,之后偷偷行动更加稳妥。
“等到天黑?你确定抓走他们的人不会把他们怎么样吗?虽然是对方先动的手,可是阿塔他们还是杀人了吧,这种事在哪里都不会当成是小事的。”作为担任过领主的贵族,洛萨深知杀人这件事对于一个地区的治理者来说是多么的不可容忍。
就算出了市集的旷野中处处白骨,可只要迈进市集的范围,生命和财产的安全就有了保障。这是任何这个时代的聚落想要进行商业贸易的先决条件。正因如此,当街杀人绝对是对这个地区秩序的巨大挑战,就算有万千理由,杀人都是重罪中的重罪。况且还是像阿塔那样手持凶器以专业的手法连续一次性杀死复数的人,站在他人的角度来看,说她是恶徒一点都不过分。
只是世事无绝对,人的生命具有怎样的价值,在每个时代每个地区都有不同的定义。有的年代兵荒马乱,人命确实不比草芥更重要。而有的年代适逢盛世太平,世界不再逼迫人们通过野蛮的手段从他人手中掠夺生存的资源,在这种时候,人的性命以及这条性命里包含的各种意义当然会变的丰富。至于这两者,或者这两者之间的种种环境里对人命的价值的界定哪个更合适?这就不是谁能说清的了,因为人只能活在他所处的这个时代,不会是之前,也没法是之后。对于历史和未来以及遥远异域的了解只能是一种想象,再切实,再具体,依然不是亲身经历所感知到的,所得到的不过是真实的只鳞片爪,再用自己的猜测来勾连这些破碎的信息罢了。
所以,人命无价,或者说生命无价,它即无法以智慧生物之间流通的货币或财产来衡量,也没法用任何东西来对等。每一个生命都是完全不同的,却又通过各种途径彼此相互连接,例如进食,例如杀戮,例如繁衍。每一个无价的生命都在流动着,化为另一个无价生命中的一部分。既然生命无价,也就没有任何罪责能够刚好的去惩罚夺走生命的人,因此审判人的法律,只能由其他更多的人来制定。
“没关系。”凯拉斯懂得这个道理,他清楚什么样的人的命在草原上是要用命来赔偿的,什么人的不用,“会在这个时候趁乱抢人的家伙肯定不是什么大部族的人。因为大部族的人都在忙着瓜分狼主留下的蛋糕,一个奴隶在这个时候根本不值得出手。既然是小部族,还是他们先动的手,那其实杀了也就杀了。不过塔兰和那小子都没有部族在背后撑腰,所以麻烦多少还是会有一些,能救还是救了比较好。”
“听起来你对抓走他们的人很放心啊。”灰袍突然开口说到,虽然说对方是市集的执法者,可是在草原上拳头大的人总能讲出道理,对方不追究杀人的责任,也难免会对阿塔有其他的心思。虽然连杀六人的女人听起来很可怕,但对于彪悍的草原人来说也许这样正合胃口也说不定。而现在凯拉斯虽然说要救人,神态语气里却没有焦急的样子,这和他一贯的性子不太相似。
猫妖精吸了口气,眨眨眼睛,经过起司提醒他才发现自己确实反应的好像确实太平静了些。要是他是在帐篷里等消息的人而其他人告诉他阿塔被抓走了,凯拉斯现在肯定已经在拿着刀抢人的路上了。很难想象自己居然任凭一帮底细都不清楚的家伙全副武装的带走了他的公主,而这名骑士居然还气定神闲的回到住处来换衣服,这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
“你说的也对。我的反应好像是太平静了。可是为什么呢?嘶…”凯拉斯皱着眉头思考了几秒,然后耳朵抖了抖,“我知道了!是眼神,那个披着白狼皮的小子的眼神。他看阿塔的眼神和其他人都不一样,和那些男人不一样,和女人不一样,和你这个巫师也不一样。他好像看到阿塔之后并没有太大反应,就像是,就像是她就是个普通人。可是这不可能啊!那可是塔兰啊!她可是我见过最美的花!”
法师挑挑眉毛,嘴角露出了笑意,“刚好,我也得找机会去部族内部走一趟。这次我们就一起过去,看看那个能对你最美的花毫不动心的男人是个什么货色。”
第一百七十五章 嗜白之狼
另一方面,在猫妖精跑回帐篷去告知留守的两人消息时,阿塔和巴图也被带进了真正的狼主部族中。进入这片区域,空气里弥漫的除了更加浓重的生活气息之外,肃杀的氛围更是向箭在弦上般令人窒息。每个人的眼睛都能诉说一个故事,故事的主旨是恐慌和焦急。道路上的草地已经被压的直不起腰,拓开的道路略微凹陷于两旁,上面的泥土被踩的稀烂。
披白狼皮的男人在看到道路上被各族士兵踩出的结果时露出了厌恶的表情,好客是一回事,任由客人来到自己家将家里的东西变的破败是另外一回事。恰逢一大片云朵飘过太阳旁边,将天空上的光明之源遮蔽,投下大块的阴影。男人抬起头,看着阴暗下来的天空,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不过这种不悦没有持续多久,他很快调整了心情朝着目的地前进。
白色,在草原上是牧民们常用的颜色之一。究其原因,可能相当复杂,不论是这种颜色在染色上的优势还是特殊的寓意,端的是各有千秋。唯一可以确认的是,立在草原上的白色毡房,真的非常显眼。尤其,是在它没有任何的其它颜色装饰,展现出通体纯白的姿态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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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图看到那座毡房以及以其为中心拱卫着的诸多白色毡房时还以为自己到了另一个部族,其实不止他,大部分第一次到达这位狼主之子所居住的区域时都会有这样的想法。嗜白之狼,市集里的执法者,容不得半点杂色。
“把他们带到正厅,绳子解了吧。”白狼翻身下马,对身后的侍从吩咐着。那些侍从没有异议,很快就将两人身上的束缚解掉,只不过武器并没有还给他们。这意味着虽然对方没有责难的意思,可到此时为止,他们的身份仍然是犯人而非平等的朋友。
所谓的正厅,就是最大的那座纯白毡房,羊毛编织成的地毯让人走在上面时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当然,来者的靴子都要在地毯的范围之外脱掉。巴图看看毡房里的环境,悄声对女剑士说,“看来我们是不会有什么事了。他肯定不会让血脏了这些东西。”
“如果真有那个必要的话,我完全可以让人把你们推出去行刑。”白狼坐在铺了一层白色布幔的座椅上,转身对巴图说,后者压低了音量的话并没能逃过他的耳朵。只不过,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里没有本该存在的压迫感或威胁的意味,倒像是在平静的指出驯鹰人话里的漏洞。这让人自然的联想到起司,在巴图的印象里,会这么说话的人只有灰袍这个总是一只脚踩在世俗之外的人。
但白狼和法师是不一样的,巴图能分辨出来,二者虽然都展现出了对他人言语的冷漠,可他们有这种反应的起因并不一致。阿塔显然也有这样的感觉,而且作为拥有妖精之眼的人,她能够更加清楚的察觉到白狼在说话时情绪的起伏,也就更加能理解这两种不同。问题是,有些事情,看得清一些,不代表就能了解,就像从不懂得数字的人不必烦恼加减乘除的变化一样。
“这一路上的时间其实早就够你对我们做出评判了,而你看起来不是一个会和将死在自己手里的人谈天的家伙。”阿塔有些唐突的说,她的话让侧立两旁的侍卫都感到了反感。不过白狼本人倒是抬手阻止了他们,他明明是坐着,却用居高临下的眼神看向两人。
“我是什么人,只需要这几分钟你就能看清了吗?”他盯着阿塔的眼睛,目光里没有常人对那双天蓝色眸子的欣赏,反而带着几分的厌恶。想必他是那种不喜欢自己的隐私被人发现的人吧,因此被妖精之眼看到才会感觉被侵犯了什么。
“不需要看,从你这一路上走来人们看到你时的样子就能判断的出来。有的时候,从他人眼睛里看到的自己才更真实。那些人,他们看到你的时候没有躲避的意思,你是狼主的子嗣,在这个时候却还能得到这样的信任。这已经足够说明问题。”女剑士沉声说到。
白狼闭上眼睛,冷哼了一声,“他们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不躲着我。如果你们早几天来,不,早几天市集上怎么有人敢做出公然抢人这种事。可那个时候,他们会躲着我,就像看到这些白帐篷就远远躲开一样。知道为什么市集归我管辖吗?”
“因为市集依仗着狼主的威名才存在,狼主的威名不在了,市集便无法维持。将这样迟早会消失的东西分给一个不被人喜欢的人,刚刚好合适。他既不能抱怨什么,实际上除了一些钱财外也得不到什么。有市集的时候,钱财有用。市集没了,牲畜刀剑才是货币。”阿塔的一番话,说的巴图眼睛睁的老大。驯鹰人知道阿塔不是那种没有想法,只知道舞刀弄枪的人,但他这一路上也确实没见过女剑士这么自然的表达自己对于旅途之外,尤其是和政治,人心相关的见解,现在巴图才知道,为什么起司和洛萨都对她这么放心。
白狼明显也没想到这个令他不快的女人能一语道破他的怒处,很多人只看到他表面的风光,市集那么庞大的利润全有他一人独占,甚至有传言,说他为了保持帐篷的颜色纯净禁止跟随他的人圈养牲畜。那自然是胡扯,哪个草原人会真的认为牛羊肮脏?他没法圈养牲畜的真正原因,就是因为他的兄弟姐妹们以市集的收益为理由,封锁了他能够发展自己力量的机会。
“说的不错,现在我能理解那些人为什么那么拼命的想把你抢到手了。进来市集才几日,就能把利害看的这么清楚。这里面的很多事,是努伊萨和你讲的吧?”
“嗜白之狼,恩索德,狼主的第十五子。旗下有着整个部族中也堪称精锐的部队,白毫。她,确实和我说过你。”
第一百七十六章 立场
认真仔细的听完努伊萨对她各个兄弟姐妹的讲解是件很难完成的任务。从中提取出各个狼主子嗣的特点以及他们的职位和掌握的力量,甚至从努伊萨描述他们时所展现出的态度判断这些人和她的关系就是更加让人绝望的要求。这一点上,阿塔与洛萨各有千秋。
伯爵在聆听这些消息的时候,着重点在于对这些子嗣间关系矛盾和可能存在的敌对与结盟的梳理,对于了解贵族家庭中各种情况的洛萨来说,这是他所擅长的部分。而阿塔则不然,因为对情绪的感知能力,她得以在努伊萨的讲述中察觉到后者的细微情绪波动,这些波动虽然并不能准确说明讲述者与被讲述者之间的关系,但总的来说还是可以推理一二的。
比如眼前的恩索德,在狼主之女的讲述中,阿塔就能察觉到努伊萨对他的某种,厌恶。这种厌恶不是来自于被欺压者对欺压者或敌对者之间的仇视,而是一种更加微妙的东西,它给人的感觉更像是一个家境优渥的孩童本能的对街道上满身泥巴的玩伴的不满。只是作为两个成年人,这种不满被理所当然的放大了许多倍。因此,阿塔对嗜白之狼感到好奇进而对关于他的事情多记住了一些也是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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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索德自己显然也明白他在努伊萨心目中的地位,这也是为什么他早就得知这位妹妹平安的从旷野中返回,身边还跟了群来历不明的人时没有提供任何帮助的原因,“我猜她一定没说什么好话对吗?努伊萨,我的这位妹妹精于很多事情,也能在各种人面前表演出对自己有利的样子。但唯独对我,她连伪装都不伪装。不过这也不能怪她,我的亲人们大多如此。”
白狼在说出这句话时脸上的表情里看不到落寞,反倒挂着几分不屑的笑容,好像那些轻视他的亲人们都是有眼无珠的瞎子一样。而阿塔敏锐的察觉到,在他这么说的时候,帐篷里的侍从都发出了轻微的情绪波动。他们,在为自己的主人不平。得人心如此,嗜白之狼恐怕并不像努伊萨说的那样不堪,因为真正不堪的人,连被厌恶的资格都没有。
“既然你已经知道我们和努伊萨的关系,现在要怎么处置我们呢?”处理两个没有背景的当街杀人者和处理两个自己妹妹的随从或朋友,这两件事当然是不一样的。尤其是在这个时候,不论阿塔和巴图具体做了什么,在明知他们是跟随努伊萨进入市集的情况下对他们做出惩罚,都会被当成是对努伊萨以及和努伊萨站在一起的人的一种表态。白狼不会不懂这个道理。
“怎么处置?当然是按照市集的规定处置。”恩索德像是完全没有听到阿塔的前半句话一样,理所当然的说。这就有两种可能,要么,是他早已经对着这件事有了判断,现在只是在表演,至于判断的理由自然是和努伊萨及部族情况有关。要么,他就是在知道了对巴图二人做出惩罚后可能会得罪努伊萨的情况下依然打算按照本来就定好的法规来执行。
如果是后者的话,那恐怕这位嗜白之狼就在眼下的这场纷乱中处在一个非常微妙的境地。因为在这场势必要席卷整个部族的风暴中,所有自以为可以独善其身的人都是不折不扣的蠢货,雪崩于前,没有一片雪花能逃脱被冲刷而下的命运。从对话里可以感觉到,恩索德既不是蠢货,也不是迂腐之人,他清楚眼下的状况,但仍然在努力的保持自己的中立性。这背后必然有更复杂的原因。
“不管怎么说,你们两个当街杀人,虽出于自卫可情节恶劣。应该处以鞭刑,并驱离市集。男的五下,女的三下,打完以后监禁起来,明天黎明时会有人带你们去住处收拾东西,拿好了就离开这里。不要再回来了。”白狼一手撑着脑袋,快速的做出了处理。其实这些处理办法他早就想好了,只是出于对这两个人的好奇和一些其他的原因才将他们特意带回来。
“等等。”在侍卫要将两人拉出去的时候,阿塔轻巧的躲过伸来的手,对坐在椅子上的人说,“你的妹妹本来跟我们在一起,可她后来不见了。你应该现在就派人去找她,她应该还在市集里。再晚一点,她就可能被交到一些想对她不利的人手中。”
“我为什么要救她?”恩索德挑挑眉毛,语气仍然不急不缓,“想要她死的,是我的兄弟姐妹。想要她活的,也是我的兄弟姐妹。你一个外人现在让我去救她?凭什么?万一,我想要她死呢?”
“那她就不会带着我们直奔市集,还特意在那里落脚。不管她对你的看法如何,努伊萨是信任着你和你所管辖的市集的。她或许不认可你的为人,但她认可你的能力。现在,她在你所管辖的地方失去了踪影,你该负起责任不去辜负她的信任。这也是为了维护你在市集里的权威。”女剑士被冲上来的侍卫按住,强迫性的让她半跪在地上。但即便如此,那双天蓝色的眸子还是直直的看着白狼。
恩索德嘴角的笑容,消失了。他轻轻挥手,压制着阿塔的卫士退去了两个,让前者不必那么辛苦。他略微将身体向前倾斜,“我很好奇,努伊萨到底允诺给了你们什么东西?你们会对她如此忠心。”
“我只是觉得,在财产权利之外,家庭不该是那样的东西,亲人不该是那样的东西。”
白狼听了这话,愣了片刻,然后突然轻声笑了起来,他的笑声越来越大,在阿塔的脸胀红,准备摆脱束缚冲上去揪住他的衣领时停止,“家庭?亲人?我本以为你是个挺精明的人。现在看来,你天真到可怜。”
“我不觉得否定亲人是天真,你出生就拥有家人,所以才不觉得他们珍贵。”女剑士在两个侍卫的压制下生生站了起来,她现在是真的生气了,对于自己家庭的担忧让她在目睹这些兄弟姐妹之间的关系后产生了异样的刺痛。
嗜白之狼歪了歪脑袋,看向阿塔的目光反倒柔和了一些,“你觉得,人在出生时被血脉勾连的就是家人?也对,也不对。对于你,家人可能确实是这样的,但对我而言,我的家人不是他们。”
他顿了顿,闭眼思索了片刻,“你猜怎么着?虽然我不喜欢那个叫努伊萨的妹妹,但我确实要维持在市集的威望。去,领三十个白毫的兄弟,去市集里把人给我带过来。”
第一百七十七章 满月之夜
夜,晴,星朗气清,月满于天。起司走在夜晚的市集里,在看到拉长的影子时抬起头望向月亮。和照亮了白天的太阳不同,月亮会随着时间流转而展现出圆缺的变化。而在这些变化中存在着的规律和这种变化对大地上万物的影响,一直以来都受到关注。魔法中不乏依据月亮和其它天体作为基础的流派,精明的施法者也要明白,在夜晚,天空中的景象会微妙的改变魔力的流动。
魔法,从来就不是独立建构出一个封闭的系统,在何时何地只要套用这个系统就能得到理所当然的效果。不仅是魔法,这世上根本没有那样的事情。就连做菜,也要根据每一块肉的薄厚肉质新鲜与否来调整烹煮的时间和下料的时机与方式,至于对木料和石料的应用就更是如此。虽然,木为木,石为石,总有通性。在这看似万端无常的变化中寻找一个颠覆不破的道理,便是灰袍们所追求的事情。
但那个道理,真的如人所想的那样吗?每一次考虑到这个,起司就会突然觉得眼前的世界异常的陌生,也会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和意识之间的联系异常的微妙,而这种思考和异样感,最近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了。脚步,在不自觉中慢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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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再走慢一点天就亮了。”会在这个时候用这么不客气的语气催促法师的,也就只有凯拉斯了。穿着衣服的黑猫三两下从旁边的帐篷上跳下来,对起司行进的速度赶到不满。虽说白天的时候看起来并不担心,但到了此时猫妖精还是表现出了应有的焦躁。
灰袍点点头,加快了脚步,他们走的地方同样不是大路,地上的杂草让每一步都像走在地毯上。只是这地毯上不仅有着露水,还有着一些其他的液体。满月下的草坪上凹陷下去了一部分,看起来就像是什么东西原本被放在草地上,接着被拖走留下的痕迹。结合周围草叶上的血迹,不难猜测之前是什么东西倒在了这里。
洛萨接着月色审视了一下面前的场景,在得到起司的允许后伸出手扯下一条草叶,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是人血。从凝固程度上来看溅上去没多久,从出血量来看恐怕是死了人。可脚印说明,杀人者杀完人就走了。所以,拖走尸体的恐怕不是杀他的人。”
“拖拽的痕迹过于野蛮,不是人类弄走了尸体。而野兽也不敢跑到市集里来找吃的,这里的人气太重。是食尸生物。”法师根据伯爵的推论加上自己的观察快速的做出了判断。这里先后发生了两件事,第一件是杀人,在凶手离开了现场后发生了第二件,盗尸。
“草原上食尸鬼很多吗?”洛萨这话是问凯拉斯的,作为在草原上生活过的猫妖精,后者肯定对这里的阴影世界也有所了解。
黑猫的尾巴不安的竖起,他不怀疑这两个人的判断,不论是洛萨还是起司,凯拉斯都得承认他们是自己认识的人类中不常见到的类型。正因如此,问题才会变得严重,“很少。你知道草原人的丧葬习俗,没有土葬,野狼和其它动物会更快的处理掉尸体。在这方面,食尸鬼没有竞争优势。据我说知,只有那些处于边缘地带的地区才会有少量食尸鬼族群出没,像这里一样的地方,绝不会有那种东西。”
起司和洛萨对视了一眼,说起食尸生物,尤其是其中的食尸鬼门类,他们两个在苍狮的时候可是有过不少相关的回忆。不过从现场的痕迹来看,将尸体窃走的东西显然没有多高的智力,所以应该不会出现具有组织的食尸鬼群落。
“是因为阿莱埃吗?你说过那东西会招来不详,也许是因为它的存在,才会有食尸鬼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法师依据着之前的见闻做出推论,食尸生物的出现被很多地方的人视为灾难的先兆,这些东西会本能的朝着会出现大量尸体的地方靠拢。而阿莱埃作为草原上的灾难象征,很难将二者的同时登场当成是纯粹的巧合。
“有可能。”凯拉斯的目光扫视着地面,语气里带着几分烦躁和不知所措,“所以你们的意思是什么?不管那两个人了?”
出现在眼前的诡异痕迹,被抓走的同伴。这是摆在三人面前的两条路,是优先追逐着这些痕迹去找到那个拖走了尸体的食尸生物并调查其出现的原因,还是先放下这些事去把阿塔他们救出来,这其实不是件必须要做出选择的事情。因为就像猫妖精之前说过的,他一个人就有能力将那两人从守卫的眼皮底下放了,问题是,起司和洛萨的态度。在已经做出了承诺的前提下,他们不能因为这种事就放弃计划。再说,依照着起司的打算,这次去救人除了救人本身之外,还有件更重要的事要做。
法师吸了口气,现在不是踌躇不前的时候,他得立刻做出决定,“洛萨,把你的护身符借我用一下。”
伯爵皱起眉毛,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不过出于信任,他还是将脖子上的蜘蛛护身符递给法师,只不过现在的法师双臂的骨头还没有长好,没法接到自己手里。但这不妨碍起司想做的事情,他闭上眼睛,下一刻张开时眼底已经泛出了魔光。
“端平它。”洛萨照做,伸平手掌让护身符水平的躺在掌心里。起司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护身符,好像要将它的每一个细节都刻在心里,接着他上下颚用力,咬破了自己的舌尖,顺势将流出的鲜血吐到护身符上!
“你!你这是干什么?”伯爵不知道灰袍的意思,露出了惊慌的表情。好在起司很快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担心。舌尖上的伤口并不大,吐出的血水其实也不多。不过奇怪的是,那些血水在遇到护身符之后迅速凝固,变成了斑斑痕迹,看起来像是已经在上面附着了多年一样。
“别擦掉那些血,当你靠近食尸生物的时候,我的血会告诉你。”
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洛萨没有反驳的意思,他看了眼起司,又看了看凯拉斯,“稍后据点见。”
说罢,他就朝着拖拽痕迹延伸的方向走去。另一边,猫妖精和灰袍也继续朝着部族的内部靠近。
第一百七十八章 乱战
起司没有嘱咐洛萨什么,他只是用自己的血为这个朋友做了点微不足道的警戒法术便任由他去追踪危险的食尸生物。莫要以为食尸生物只有食尸鬼一种,吃尸体作为维生手段,并不代表生物本身的危险性就会弱。再说就连食尸鬼的族系里,也有令人不愿意面对的强大存在。可尽管如此,灰袍依旧什么都没和伯爵说。完全不觉得这可能是他们两人见到的最后一面。
这也是件挺微妙的事。易地而处,如果今天要单独去追踪痕迹的人是阿塔,法师不免还是要说些事情给她听,能不能真的派上用场不论,起司没法真正放心彻底的让女剑士涉入险境,哪怕她在实战能力上并不比黑山伯爵差,甚至配合上妖精之眼和弗拉克拉格后犹有过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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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简单的强弱问题,它意味着对于起司来说,洛萨是一个全方位值得和自己平等信赖的人。将事情交给他,就像是交给了另一个自己。得益于此,灰袍得以全身心的投入到潜入部族内部的行动中去。这对于一个双臂全断的人来说确实得集中全部的精力。好在,今晚的月光足够明亮,哪怕是小径里的沟壑也能照出个模糊的影子,今晚实在是一个不适合隐秘行动的夜晚。
可偏偏就是有人在这样的夜晚做着月黑风高才能做的勾当。尸体,更多的,大量的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在小径旁,一些干脆躺在了道路上。拼杀而死,逃命时被人从身后赶上杀死,祈求活命被一刀刺死,各种各样的死法,各种各样的死因,虽不及真正惨绝人寰的战场,可也足以让人连续做上几个月的恶梦。幸好,起司和凯拉斯早就把这种恶梦做完了。
“看来我们刚刚遇到的还算是偶然事件。”他们不得不放慢脚步,以防被尸体和散落的物品绊倒,也要小心脚上踩到血迹。既然知道这附近有食尸生物,再沾染上血腥气味就变的非常不明智。况且,在地上留下血脚印也是相当危险的。
“死的有早有晚,一些在杀别人的时候让人从其它地方捅死了。还有的是被箭射死的。不是暗杀,是有组织的拼杀,这些人分属不同的势力,组织严密目标明确。而且,战斗还没完全结束。”凯拉斯从高处跳到起司的肩头,说出自己的发现。猫妖精抖动着双耳,他远比人类敏锐的多的听觉可以接收到更远处依稀发出的打斗声。明亮的月光省去了打火把的必要,让这里发生的一切变得更加诡异。
起司点点头,虽然不知道这场厮杀是从何时开始的,但从倒在这里的尸体所配搭的符号来看,他们来自的势力可多着呢。这种多方混战一打起来,谁也顾不上谁,即便想要偃旗息鼓,那也无从找人说起休战的事宜。乱战之所以为乱战,从夜里打到白天并不稀奇,而且即便是同一势力的不同队伍,等到战局散乱到一定程度后也会敌我不分。这种战斗的胜者,只有等太阳升起清点伤亡后才能说清。
“能大概判断出参战的人数有多少吗?”战斗的损耗是可以计算的,根据战斗两方士兵数量和武器配备的差距就能得到大概的战斗进度,老练的士兵根据一场冲突后留在地上的尸体数和痕迹就能大致判断出战役的规模和持续时间。这样的能力,起司并不具备,他当然可以推算,但那是在将这里所有与战斗有关的信息都推到他面前供他计算的前提下。推算可能比较精准,然而现在却没有那个时间。
“大概在百人左右,人再多,喊杀声就遮不住了。现在这样应该是各方都派出少部分人试图偷袭自己的敌人,结果在路上遇上了敌人,己方人马扭打在一起造成的。既然是偷袭,那派出来的人必然不会很多。这些尸体很多都没有舌头或是喉咙受损,估计多半都是死士。”猫妖精不是洛萨那般久经战阵的将领,不过相比人类悠长的多的寿命以及外形上融入人类社会的便利还是让他积累了相当多的经验。
起司沉思了片刻,心中已经对眼下的局势有了判断,“也好,这种时候大部分的人都会躲在自己的势力范围里,我们潜入的时候只要避开战斗的部分反而会安全。问题是,那个抓走了阿塔他们的人,有没有参与到这场乱战里。要是他没有选择派出士兵,反而用手头的力量固守自己的营盘,那我们潜入进去的难度就大上了不少。要是有地图就好了,至少这样我们能对道路的分布有个概念。”
“这里可不是石头垒成的城市,哪有什么地图。要是巴图那小子在这里,我们倒是可以靠他的大鸟从天上俯瞰道路。啧,塔兰还好说,那小子可别死了。”猫妖精的胡须颤动着,伸出舌头舔了舔鼻子。湿润的鼻尖更能捕捉空气里的气味,他得在血腥味里分辨出阿塔的味道。
“走一步算一步吧。有你在,我们至少不会跑到两方中间去。”法师做出结论。一人一猫再次朝着目标方向开始移动,不多久,他们就正式踏入了部族的内部。相比市集道路上的惨状,这里道路上的血迹更多,尸体却少。显然是有人不希望死在这里的尸体那么早就被判断出身份,至于市集里的死者,反正那里龙蛇混杂,想要收拾还有时间,实在收拾不了,也可以找借口推给那里的外人。
在毡房顶上掠过的身影,停住了。起司敏锐的察觉到这一点,一转身躲到了一顶毡房的后面,屏息凝神试图搞清楚状况。闷响,金属碰撞的声音从几个毡房之外传来,在灰袍的耳朵里渐渐清晰。
“没法绕过去,这一片都是战区。”黑猫落到肩上,在耳边轻声细语。
听了这话,法师抬头看了看明亮的月色,眼底闪烁起光亮,“你只管带路。我有办法。”
第一百七十九章 闭月
刀,太快,快到来不及反应。月光在弯刀的剑脊上反射,带出一条银线。可惜,这条银线既不是为了绣衣服上的花纹,也不是为了换一日的温饱,这条线,要命。要命的线,从要命也想不到的地方刺来。没办法,既然如此也只好将命给了它。
血,顺着刀身流到护手上,漫过月牙状的护手滴落到持刀的手指间,滑腻又粘稠。刀尖,从左侧的肩头探出来;刀身,从右侧的腋下刺进去。这一刀已是把目标胸腔里所有重要的器官和血管通通绞烂,断断是没有活命的道理。端的,是狠辣老练的一刀。问题是,刀身整个刺入对方的身体,再想拔出来,就要费上不少时间,非要说多久,也就是自己的后脊一凉的工夫。
才杀了人的人又被别人所杀,战场上的事就是如此。人的精力总是有限,在找机会对目标下手的时候,总没办法先看看自己是否也成了他人的目标。这也是为什么士兵,尤其是步兵作战时成建制的小队和阵型尤为重要的原因。一个人若是有十成的本事,当他在混乱的战局中便只能使出三成。因为剩下的七成都要去拿来评估周围的形势,这样比对下来恐怕比一打多的局面还要麻烦。
因此,乱战中的每次出手都需要慎重,要先分清敌我,要审时度势,要想好退路。乱战里的疯狗,要么万夫不当的杀出一条血路,要么才发起狠来就被人劈倒在当场。那么要是在这样的乱战中,交战的双方突然看不到彼此,或者更具体些,每个作战者突然看不到自己周身的情况会怎么样呢?恐怕大部分人都会选择站在原地,挥动自己的武器来防范可能刺来的攻击,而不会再去想要扑杀对手吧。
恰巧一片不合时宜的黑云不知从何处而来,挡在了满月之前,让刚刚还拼命搏杀的人们陷入了突然的黑暗里。明亮的月光让他们忘记了打起火把,至于现在再想掏出火把将其点燃就更是万万不可,谁要是那样做,谁就会变成众矢之的。乱战,因为这片黑云而暂停。只是在这片黑暗中,还有着两绿两蓝的四个光点悄无声息的从这些彷徨的战士间穿过。要问这四个光点多大?大概就像眼睛一样大吧。
有趣的是,那些喘着粗气手提弯刀的人好像都跟失明了一样,没有注意到这四个光点。也许,他们中确实有人注意到了吧,不过任何意识还清楚的都该知道,正常人类是没法在黑暗中发光的。所以对那四个没有停留意思的光点选择性的视而不见,或许才是正确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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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云,在晚风中懒懒散散的飘过月边。它知不知道自己刚刚的举动让很多人多呼吸了几口空气?多享受了一些生命的长度?会不会有人在这几秒中里突然意识到生命里还有很多比在这里和别人拼个你死我活更有意义的事情?会不会有人想到某个记忆深处的场景,或是一个许下了还没来得及实现的承诺?然而黑云还是过去了,仍然停留在这种遐想中的人,会最先被迎面砍来的刀子送去无边的黑暗里。
那么在晴朗的星空里怎么会这么好巧不巧的飘来这么一朵黑云呢?等猫妖精和灰袍冲出战区后,凯拉斯从帐篷顶端跃起,将空中飘落的一块手帕攥到了手里。这,就是那片黑云。虽然法师现在的施法能力受限,可只要有时间准备,他还是可以将不可思议化为现实的人。
脚步,略微放慢。一方面是因为冲过人群中时产生的体力损耗,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需要等凯拉斯判断接下来该怎么走。起司不知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回头看了眼跑过来的方向,接着月色和眼中残留的魔力,他依稀还可以看到反射着月光的刀锋。
“真是,滑稽啊。”法师语气复杂的说,只是不知道他是因为刚刚人们的停手感到滑稽,还是因为这场战斗本身,亦或是,战斗背后的争斗才真的滑稽。而不论到底他口中的滑稽是指代什么的,现在两人的目的地已经不远了。
“那里,白色帐篷那边。嘶,不好办啊。”脱离了战场,凯拉斯的嗅觉再次追踪到了阿塔的气味,他指着不远处由白色毡房组成的营区,声音里却没有多少即将完成任务的喜悦。这也难怪,那片白色营房在夜晚里本身就显得格外明亮,况且此时除了月光之外还反射着火光。
整个营区,都被火把照的像白天一样明亮。而且支起火把的位置显然是经过计算过的,火把与火把间能够照亮的地方和会投下阴影的地方都有着清楚的认识,甚至有些地方为了将阴影照亮,在很近的位置连续设下了好几个定点火把。更别说毡房间手持火炬巡逻的那些队伍,一动一静的两种照明让整个营盘变成了潜入者的恶梦。即便是灵巧的猫妖精和神通广大的巫师,在如此光亮前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
“看来我们今天没挑个好日子。”今天确实不是个好日子,若非是月光明亮的夜晚,乱战的局势就不会这么胶着。若非是局势胶着至此,白色营盘的主人又怎么会做出这样的姿态防止战斗的余波波及到自己的身上?这样一片明亮的火光就是告诉所有人,他们对今晚的战斗既没有参加的欲望,也不想被搭上任何的关系。这所有的种种,都是顺势而为,要怪只能怪今晚来劫狱的两人实在不会挑时候。
“不是好日子,却是对日子。”凯拉斯耸了耸鼻子,紧了紧腰带,腰带上挂着一把颇具草原风格的短刀。说是短刀,对于常人来说,它只是把匕首,这也是阿塔特意从市集上买来给猫妖精用来代替他遗失的佩剑的。而猫妖精现在这个样子,就是打算硬闯了。
“先等等吧,现在这个样子,就算是你也不好混进去。等天色在晚一些,他们的守卫总会松懈的。”起司不赞成硬闯,不说别的,这些人已经表现出了希望独立在纷争之外的姿态,他不想因为两人的潜入造成守备者的伤亡。那可能会引来链锁的糟糕结果。
“等?等到什么时候?要是他们换班怎么办?等到天亮,我们就等着被人抓吧。”
法师理解凯拉斯的焦躁,确实,毡房不是石木制造的楼宇,帐篷里的人随时可能听到他们的动静而出门观望。这里没有一处是安全的,而且没多待一秒就更危险一分。起司吸了口气,脑子一转做出了决定。
“也罢,你说的有道理。我们去吧。”
“怎么去?刚才那样的魔法你还能再来一次?”
“这次不需要法术,这次,我们从正门大大方方的走进去。”
第一百八十章 好客
很多人,主要是那些受到草原牧民在年景不好的时期侵扰的地区的人,总是将草原人和野蛮画上等号。实际上并非如此,草原人既不野蛮,也不蒙昧,只是游牧的生活注定他们的性格和困足于田地之间的人不会相同,所以在后者看来,他们确实有些不可理喻。
不过,即便是敌视草原民族的地区,还是会有一些以他们为主角或配角的故事在流传。其中比较多的桥段是故事的主角受到迫害或是追杀,不得不逃入草原,在饥寒交迫中倒在地上或是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去敲毡房的门。
毡房的门帘,当然是敲不响的。倒在草地里的人也不会总能遇到刚好路过的牧羊姑娘。可即便如此,这些关于牧民的故事里总有一点没有说错,那就是作为游牧者的豪爽和好客。一个饥饿的人敲响了你的家门来向你求助,就算不杀羊宰牛的招待他,至少也要让他享受到和主人一样的饮食,这是最起码的礼数。而当有人因为风雪向你寻求庇护,也没有人会将他们拒之门外。须知,是众灵让他到你的门前。
所以在附近有天灾人祸的时候,草原的子孙们都不会拒绝求助者,理所当然,毫无争议。可要是,在一个战乱的夜晚呢?在一个明亮的月圆之夜,在一个人们相互厮杀的夜晚,有人漫步到你的门前,向你寻求庇护,你该怎么办?
这就是个问题了,你首先要考虑的恐怕是这人会不会把原本拒之门外的灾祸带进来,再想想他会不会是哪方的逃兵,他有没有恶意。这些顾虑都合情合理,毕竟外面兵荒马乱,谁也得考虑一下放进门来的是一只疲惫于逃跑的羚羊,还是只饥肠辘辘的豺狼。
不过话又说回来,真的会有人在这样的夜晚堂而皇之的走到灯火通明的营盘前寻求庇护吗?那他要不是害怕的不行了,就是另有所图。
起司,看起来没有害怕的样子。尽管头上的灰色兜帽遮住了他的一半眼睛,可他露出来的面容和肢体动作都表现出了从容与稳健。
“什么人!”看守营盘的守卫将弯刀拿到手里,两把新月般的武器在法师的面前交叉阻拦了他面前的道路。
灰袍抬起头,露出一个似是无奈,又似是和善的笑容,“我一路赶来,到这里时已经天黑,错过了借宿的机会。天色不好,外面不太平,我怕有豺狼趁夜色袭击,因此想要在这里借宿一晚,不知几位是否愿意收留。”
堂而皇之的语气,说的却是破绽百出的话,狼主部族的位置试问这片草原上的人谁不知晓,怎么会因为赶路错估了时间?再者这里乃是本部之人才能进入的核心区域,外人本不得入内,又哪里会有旅店之类的地方?找旅店应当去市集才对,那里才是旅人停留的区域,更何况,在这样的满月之夜,那里总比这里安全些,是非少一些。可偏偏,这人嘴里全是破绽,守门的人听了后却又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谁都知道这人破绽百出的胡扯背后真正想说的是什么,作为市集的执法者,这些嗜白之狼的手下虽不是什么善人,却比常人清楚对错的界线,也因此,一百个人里会有就是个人将这个可疑的灰袍拒之门外,他们却是那十个少数。
“你稍等一下,我去问一下我家主人愿不愿意收留你。你且站在这,不要再到处跑,火光照亮的地方,你是安全的。”那守卫居然还很认真的告诉法师不要乱跑。接着和同伴低声说了几句就转身朝着最大的白色帐篷跑了过去。这反而让起司感到有些手足无措,他本在肚子里打好了很多套说词,准备塑造一个足够神秘的形象来引起这里主人的兴趣。
“喵。”从长袍内侧传来的叫声,接着是一条黑影从灰袍里蹿出来跳到法师的肩头。
留下来的守卫在看到猫的时候,脸上的戒备奇妙的略微放松了一些。在黑猫开始舔舐自己的前爪时,他忍不住开口说道,“这只猫养的很好。带着它在外旅行还能让它看起来这么健康可不容易。”
起司愣了一下,而后顺势点点头,“是。不过我听说这里的人不太养猫,还以为不会有人知道这些。”
“确实,猫不能帮忙打猎,也不能帮忙驱赶羊群,只能抓抓老鼠。草原上养猫的确实不是很多。只不过我家主人倒是很喜欢猫,也养过一阵子,所以我们多少知晓一些养猫的知识。”卫兵很流利的回答着,全然不知自己已经暴露了很多的信息。也可能他根本不觉得这些信息值得保密,一个人喜欢猫,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因此而养猫,亦不是见不得人的事。
不过,哪个主子养猫的时候,会连守门的守卫都跟着他这么起劲?若不是为了奉承,有必要去应和主人的喜好吗?还是说,这个地方的主人和这个卫兵的关系,其实并不像他口中所说的那样,是纯然的上下从属,有着主仆之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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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多久,之前去通报的人就跑了回来,他仔细的上下打量了一番起司的衣着,包括他肩上的黑猫,“进去吧,主人在正厅等你。”
法师点点头,走过了卫兵身边,在他身后,士兵们将注意力重新投向营盘之外,似乎对他十分放心。
“看来我们搞错了一件事。”灰袍的目光径直看向前方,不知在对谁说话,“也许,他们根本不需要我们去救。你觉得呢?”
“喵。”站在他肩头的黑猫伸了个懒腰,作为一只猫,他当然听不懂人的问题。
营盘并不大,没走多久就走到了中央,白色的毡房,没有一点杂色。起司站在门帘前停顿了几秒,站在门前的侍卫没有给他掀开门帘的意思。就在法师准备开口说点什么的时候,那门帘却从里面被掀开,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外面冷,快进来,刚煮好的奶茶。”
第一百八十一章 煮茶
奶茶,确实刚煮好,整个帐篷里都因为这一壶奶茶而飘散着香甜中带着几分膻味的气息。这味道让人感到安心,毡房外的混乱与杀戮好像一下子变成了千里之外的事情。巴图把起司拉进屋子里的时候,阿塔已经用镶金边的角杯给法师盛好了一大杯奶茶。这两个人全然不像是被抓到这里来的犯人,反倒像是这座帐篷的主人。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因为它真正的主人,现在没法像个主人。
披着白色狼皮的人盘腿坐在毛毯上,面沉似水。看得出来,他心情并不好。侍立在旁的卫兵们虽然看上去没有受到主人情绪的影响,可是位置都有意无意的离恩索德远了一两步。嗜白之狼终究是狼,不管他再怎么讲规矩,他仍然是狼主的儿子,狂暴的一面始终存在于他的性格里,只不过大部分时候他都可以用理性将其压制。所以在压制正在进行着的时候,最好不要去打扰他,这是卫兵的共识。
不过,进门要拜会房子的主人,这也是共识,而且是放之四海皆通用的共识。所以起司对两位同伴点点头,让凯拉斯从他的肩上跳下去跑到女剑士的怀里,自己则径直走到白狼面前,略微低下身子,“在下错过了借宿的时机,在此想借宿一晚,多有打扰。”
起司话音说完,巴图和阿塔已经在憋笑了。可很快,这两人就笑不出来了。如果说之前法师打算用这套借口来搪塞恩索德,那他在看到二人平安的时候肯定已经猜到了白狼掌握了他们的情报,这个时候再说这样明显又没意义的谎话,除了搞笑之外别无它用。问题是,灰袍不是个喜欢讲笑话的人,非但如此,他也很少做没意义的事。因此,事情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我知道。努伊萨回来后没有大张旗鼓的行动,甚至除了派她母亲那边的人搜集消息外就几乎没有动作,是因为她没把握。她既对目前的局势没有把握,也对手头的力量没把握。”白狼看了眼起司,略微点了点头,“那时我就知道你们和她不是一条绳子上的。她可以依靠你们来自保,却不能把你们拉到这件事里。尤其是在和这两位聊过后,你们的立场,我明白。”
起司挑挑眉毛,他走到阿塔身边坐下,脸上的神色没有什么变化,“如此,再好不过。”
“你们还有一个人,他去哪了?这样的晚上,羊群还是都该待在羊圈里,走散了就找不回来了。”恩索德喝了一小口奶茶,眉头仍然皱着。他会提到洛萨的去向也不奇怪,既然他能知道努伊萨的行踪,知道起司等人和她的关系,花点心思记住每个人的样貌也不是难事。
“承蒙费心,不过他可不是走丢的绵羊,要是谁在这样的夜里遇到他,最好还是小心狮子的爪牙。”起司的双手没法拿起茶杯,只能让阿塔帮忙将温暖的茶汤灌到嘴里,而不习惯做这种事的女剑士也理所当然的让一些汤水顺着法师的下巴流进了衣领里。这一点当然逃不过恩索德锐利的眼睛,没有哪个侍女会这么笨手笨脚,除非她本不是侍女。
白狼略微直起身子,“你最好还是自己拿手来喝。这奶茶刚刚煮好,入口也就罢了,拿来擦身子未免太烫。”
起司轻微摇了摇头,阿塔将角杯移开,脸有点泛红,她确实不知道该怎么照顾人,因为这一路上都是她一个人在走着,“说的有理,可要是一个人要是两条手臂都折了,那就只好请人来喂自己喝茶。要是还对请的人指东指西,那就只能去喝西北风。”
“说的没错,一个人两只手都断了,确实没办法自己吃喝,是我失察了。冒昧问一句,你的手,是怎么折的?我这里还有几个懂草药的人,兴许能帮上些忙。”恩索德看了眼起司双臂的位置,想知道对方是不是在说谎。
“不妨事,已经处理过了。至于怎么折的,这得怪我太不小心,从高处掉下来的时候摔断了胳膊。”他的语气像是不小心被草叶划伤了般平常,而一般能摔断胳膊的高度,往往也能摔断一个人的颈椎骨。
“高处?”恩索德本不是个好问到底的人,尤其对于一个今天第一次见的人如此刨根问题本身也很无礼。不过他今天偏偏对提问颇有兴致,而且他也有种感觉,现在问的这些问题对于这个灰袍人来说算不上什么隐私,充其量就像是吃饭时聊聊天气。
“树上。”法师没有多少犹豫就说了出来,险些让巴图把喝进嘴里的茶水喷出去。谁也没想到起司会这么回答。
“草原上的树不多。能让人摔下来折了手的更少。你的伤没有那么旧,不像是进入草原前就摔断了双臂。”和起司刚刚进门时相比,白狼的语调和表情明显放松了很多。或许是他们这不搭边际,凡事都只提一点点的对话冲淡了他本来担忧的事。
“草原上的树不多,总还是有的。而且可能还比你想象的要高的多,粗的多。从上面掉下来只是摔断了手,已经十分幸运。”
“听你这么一说,我都想去看看你摔断了手的那棵树。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你说的这种树。”白狼的脸上泛起了笑意,不过这笑意里没有真实的快乐,他不认为起司在说真话。任何草原人都不会觉得他在说真话,巴图除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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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有机会的话,我也想带你去看看那棵树。可惜,恐怕永远没有这个机会。”
“怎么会永远没有机会?”白狼双眼一瞪,原本秀气的脸变的有些狰狞。可以理解,谁让起司的口吻,好像是说他恩索德快死了一样。
白狼急了,法师就笑了,他本不是这么刻薄的人,偏偏今天看到对方那副样子就下意识的选择了这么一套刻薄的说词。直觉告诉他,这是和恩索德最快达成有意义沟通的方式,若是好言好语,他绝无法这么快看到那张白狼皮下真正的模样,“你若再在这里耗下去,就永远没机会。今天,你手下的人可以打起火把,筑起拒马把乱局挡在外面。明天,你就要用更多的火把,更多的拒马。如此往复,你会被无止境的火把,如迷宫般的拒马所包围。现在我可以走进来,和你将我跌断了双手的大树,那时我可没法穿过迷宫来见你。除非,我变成传说里看管迷宫的牛头怪物。”
恩索德的眼睛先是睁的老大,而后慢慢闭合,在半睁半闭几秒后彻底合上眼睛,又过了几秒猛然睁开。就在众人都以为他要下令将这个无礼的男人乱刀砍死的时候,他却叹了口气,“你觉得,我现在还抛得开这些火把和拒马吗?它们可不仅保护了我,连你们能坐在这里喝上一壶奶茶,都是因为我的人在外面站岗放哨。把那些撤掉,豺狼虎豹就会跑进来。”
“这是你的事。我只是今天和你第一次见面的外来者,说的只是无凭无据的疯话,老实说,你会变成什么样,我并不关心。”
“那你关心什么?”
“火。我怕火,它不只能拿来煮奶茶,还能把毡房烧了,不论是白色的,还是其他颜色的。”
第一百八十二章 战斧的变化
其实这世上的很多人都怕火,因为火有的时候不仅代表着文明,草原上的野火,森林中的林火,岂非也是火的表现?而且这些表现更加趋近于火在没有人控制时的样子,原始而狂暴的姿态。火并非构成世界的元素,它是一种变化的显现,这种变化是剧烈的,不讲道理的,难以沟通的。还有什么和火一样的变化?有的,生物之间的进食关系也是这样,剧烈的,不讲道理的,难以沟通的。
饥肠辘辘的生物,不论哪一种都不好惹。尤其是在对方已经找到了食物打算开饭的时候,会在这种时候来打扰别人用餐的人,一般叫做不速之客。洛萨,现在就是一名不速之客,因此他肯定是会受到用餐者的敌视和厌恶。特别之处在于,大部分时候手头有食物可以享用的主人都只是想要赶走那些打扰自己进食的人。而被伯爵打扰的这一位,不介意在餐桌上加盘菜。
“哈斯。”低吼在夜幕下的草原上盖过了风声和虫鸣,血迹和草丛被压塌的小径将洛萨带到了这里。伯爵的左手举起火把,右手握着战斧,他的胸口散发着轻微的光芒,那是沾染了灰袍之血的护身符在履行它的任务。不过走到这一步,护身符所提供的的索敌预警效果已经不大,那拖走了尸体的生物和伯爵之间已然四目相对,一者亮出了獠牙,一者亮出了武器。
大部分的食尸生物嗅觉都不灵敏,可能是因为灵敏的嗅觉会让它们对彻底丧失生机的尸体下不去嘴,这也是为什么食尸生物比秃鹫豺狼这样捡食腐肉的动物相比在野外并不具有优势的主要原因。某些主张食尸生物是自然产生的学者以此为根据,将这些生物的习性解释为在和动物无法竞争之后,食尸生物只得将食物的来源从暴露在外的尸体上转移,而人类和其他文明生物的丧葬传统给了他们这样的机会。
从前起司对这种说法骚之以鼻的时候,洛萨还认为他的想法有些太偏激了,那些出现在苍狮的食尸鬼在他看来就和自然生物没什么区别,最多只是外貌和习性上有差别。但现在,面对着那双闪烁着噬血红光的双眼,伯爵明白了为什么灰袍坚持将食尸生物的出现归结于自然因素之外的门类里。自然界里,确实不该出现如此,令人厌恶和不安的存在。可话又说回来,自然的想法,人又怎么清楚呢?
那东西站起来至少有两米高,算上那根粗壮的尾巴给人的视觉感受就更大。它的手脚粗壮,让洛萨想起森林里的黑熊,可和黑熊相比,眼前这个生物的四肢更加修长且没有多少毛发,尤其是前肢前端更是附上了一层类似指甲似的甲壳,甲壳的前端,是四支锋利呈类圆锥状的爪子,合拢在一起刚好变成一把小铲。前肢的构造,说明这种生物善于挖掘,这在食尸生物里倒是常见,为了掘开厚厚的封土层,这类东西的掘地能力普遍不差。只是和大部分食尸生物相比,洛萨现在面对的生物不仅有着有力的前肢,它的后肢也粗壮异常。
在不提倡和未出现所谓室内健身的年代,观察人和观察动物其实是类似的,只需要查看他们身上的肌肉发达程度和发达的部位,就基本能确定这个生物是依靠怎样的方式维持生命。放在战士的角度上来说,洛萨能够通过对手身上的肌肉膨胀程度略微窥见对方的作战习惯和擅长使用的武器类型。而他现在的这个对手,毫无疑问就是最难搞的那种,因为它的肌肉,发达的相当全面。
伯爵咽了口口水,和非人的生物作战对于他来说并不陌生,只是在面对这类堪比熊狮的猛兽时任谁都会发憷,这与经验无关。尤其,是在这头猛兽的嘴里还叼着一具尸体的胳膊的时候。那条胳膊因为过于用力的拉扯已经从主体上掉落了下来,要不然洛萨想要追上这家伙可能还要些时间。但这并不值得庆幸,因为这里离市集已经有了些距离,就算他在此被人咬破喉咙也不会有帮手。
他也不需要帮手。愚者的正义在被巴图使用过后产生了略微的变化,除了外貌上原本清晰的狮子雕刻变的模糊了之外,更重要的变化是内在的。对自身武器熟悉的战士清楚的知道武器的结构和组成部件,哪一部分重多少,哪一部分长度如何,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在战斗中找到最适宜挥动武器的位置和发力点。这柄战斧的样子本来在伯爵脑中很清楚,可现在却有些微妙了。
之所以说微妙,而不说好坏,是因为这改变没法一概而论。坏的方面来说,经过众灵之力灌注的猎巫刀显然产生了变化,原本清晰的熟悉感不再,很多时候洛萨都开始怀疑自己手里的武器到底还具不具有猎物刀的力量。但以好的方面来说,熟悉感的削弱被一体性所掩盖,这种一体性在洛萨的训练和实战中从来没出现过,从前的他是他,手里的武器是武器,现在,战斧有的时候仿佛变成了手臂的延伸。这种仿佛不是单纯的比喻,比喻是第三者的角度来形容战士熟练的使用他的武器,而洛萨现在在挥动愚者的正义时,有时会忘了它是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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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这种变化告知过起司,但法师没法给予确切的判断,毕竟这世上真正灌注过神力的器物,哪怕只是众灵这样泛灵汇聚而成的神灵的神力,也不会比猎巫刀多。猎巫刀本身就已经是个谜了,灌注过神力的猎巫刀会变成什么样就成了谜中之谜,无从得解。
“呼。”轻微的呼吸,让身体进入战斗状态,不论手里的战斧变成了什么样,它都是洛萨最钟爱的武器,也是面对强敌时最可靠的伙伴。
伯爵晃了晃火把,让火光在空中留下痕迹,这对于强壮的生物来说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来吧,让我看看你除了捡尸体之外还有什么能耐。”
第一百八十三章 第二件武器
被伯爵追踪到的怪物当然有捡食尸体之外的能耐,而且这能耐还不小呢。任什么东西能三两口将一条完整的人类手臂连着骨头一起嚼碎吞咽下去,那它的能耐都不会小不是吗?鼠巨人,力量强悍身形高大;海妖,狡猾残忍又富于战术。眼前的生物和他们都不同,它是纯然的力量,纯粹的欲望,毫不掩饰的暴力以及从中衍生出的,让所有不以其为生的人都感到颤抖的邪恶。
要说在洛萨的生命里有什么东西和它真正的相似,恐怕只有狼行者,化身为巨狼,彻底放弃人类思绪的狼行者。有趣的是,在洛萨和狼人的私下较量里,他从未占得过上风,野性充沛的生灵绝不意味着愚昧,那些人与人之间的花招对它们来说反而难以奏效。想要战胜它们,就只能豁出性命,用全然的意志和全身的力量去与之对抗,只有如此,人在它们面前才有胜算。
“呼噜噜噜”低吼,从粗壮的喉咙里传出来,那个喉咙刚刚将一个成年人的手臂残渣咽下去。食尸的怪物四肢着地,细长的身体中部如山峰般隆起,蕴藏着爆发性的力量。它的脚步,很慢,每一次轻微的挪动都踩在洛萨的心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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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水,从手掌中分泌出来。恐惧和兴奋混杂在一起从脊椎流入每一块肌肉和每一根骨骼。这种感觉很微妙,虽然洛萨面对过很多种类的怪物,其中甚至包括蠕虫那样可以冠以邪神致命的存在,但真正能让他有这种感觉的东西其实不多。道理很简单,蚂蚁只会对其它蚁群里的蚂蚁施以残酷的暴力,面对那些比它大上太多的动物根本不会有所谓英勇一战的想法。
洛萨了解这种刺激感,它的出现意味着对手还没有表现出超越伯爵所能挑战范围的状态。可它也意味着,在之后的交锋中,只要稍有懈怠,送命也不过是瞬间的事情。如此,甚好。伯爵攥紧了握着战斧的手,他很久没遇到一个让他有这样状态的对手了。战士的交锋就像是一种致命的运动,每一次都是九死一生,但只要穿过了那唯一的生门,又难免会开始怀念穿过前那种紧张到窒息的紧绷感。
人不是剑,剑不用时常投入实战,只要擦拭保养就能保持状态。可人若是不把自己放到逆境中锻炼自己,那种腐坏就会从内部滋长出来,等到被逼到绝境时才会突然发现,剑鞘里深藏的东西已经无法再称之为武器。漫长的旅行生活虽然不可谓是顺风,然而这一路上真正能让洛萨感到棘手的对手却没有。虽然他一有时间就会和巴图以及阿塔锻炼剑术,那也只是保持状态。
现在,才是来自苍狮的利剑真正出鞘之时。从战斧上传来的隐约狮吼让洛萨的头脑变的清明,他的脚步也开始轻微的挪移,目的是让尸体挡在他和对手的中间。如此一来,那怪物要迈过尸体朝他扑过来的时候就没法那么迅速,他就有可能抓住机会进行有效的反击。至于主动出击,在面对底细不明且极具危险性的对手时并不在伯爵的考虑范围里。这里不是战场,这里的战斗比拼的不只是勇武。
可谁说,看似无脑的怪物,就不能有野蛮的狡猾呢?火把的光芒照出了一块阴影,那是一具残缺的人形阴影。怪物,竟把它的食物当成了工具,将其掀起朝着洛萨扔了过来!这一招本不是很难想到的招式,只是伯爵没想到的是那怪物竟然愿意让到手的食物离开自己身边,要知道,寻常的野兽即便有能力,也是断断不会舍得将嘴边的食物作为战斗的工具使用的,它们舍不得。
而食尸生物舍得,洛萨就陷入了两难的被动局面。要么,伯爵站在原地,或挡或推,将飞来的尸体撞开。要么,他就得动,不论是向后还是向两旁,至少要躲开尸体的飞行轨迹。可不论这两种怎么选,战斗的主导权都会落入敌人手中,偷袭也好,突击也好,刚刚应付了尸体的伯爵绝没法以最好的状态应对自己真正的对手。并且眼下洛萨还要面临一个更要命的问题,他没时间仔细分析。
思考就是这样,有的时候在短暂的时间里可以想通如繁星般繁复的错杂事物,有的时候却会因为一个简单的选择而耗费大把的时光却难以决断。所以在久经战阵的人看来,在战斗中保持冷静和高度敏锐的思维活动固然重要,但只要思绪稍一杂乱,就必须以快刀将其斩断,防止这杂乱的思绪化为实在的破绽。为此,哪怕要让出些许的优势甚至拼上受伤也在所不惜。
火把,从尸体的左侧飞出。在黑暗中留下明亮的轨迹。这是否意味着,洛萨选择了朝这个方向移动来躲避呢?恐怕大部分人都会这么认为,毕竟对于人类来说,火把就是在这黑暗中行动的基础,哪怕丢掉武器,也不可在黑暗里扔掉光源。
“唦唦!”草丛被急速掠过的物体碰撞,发出清晰的碎响,带着腥味的黑影比尸体更快的到达火把的位置,在落地之前就将其淹没于血盆大口之中。这点火焰,还伤不食尸生物身上最坚韧的部位,口腔。可说也奇怪,按理说火把既已入口,握着火把的手也难逃厄运,那为什么,嘴里除了木头和油布的味道之外,没有那香甜可口的血肉的味道呢?难道是那个人类穿的衣服太多,连着吃下去了没感觉到?
“嘭。”死尸,落地。从尸体的后方,闪过一道银光。这银光划过空气时,带起的风声如同猛兽的咆哮。
“嗷!”据说有尾巴的生物对于自己的尾巴总是特别注意,因此身体会演化出更加密集的痛觉系统分布在尾巴上,为的就是警告它们必须保护自己的尾部。所以当尾部被砍,哪怕是发不出尖锐声音的怪物,也从喉咙里吐出了比平时大的多的嚎叫。嚎叫之后,自然是查看和报复,怪物立刻转动自己细长的身体,想要看清弄伤了自己尾巴的人的位置。迎接它的,是对着鼻子的一击重拳!
拳头,自然是洛萨的。伯爵的战术很明确,在尸体来到近前的时候,他果断的丢掉了火把,用双手握住斧柄,再用斧身抵住了飞来的尸体。接着,他越过尸体,趁着怪物还没反应过来时对着它的尾巴尖端就是一击重击。斩击尖端的伤害自然不如斩击更靠近身体的部分,但这也是洛萨有意为之。斧子不是刀剑,在更利于劈砍的同时也更容易卡在伤口里,所以他故意造成了更小的伤害,用来换取拔出战斧的同时,飞起一拳捣在对手脸上的机会。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迟疑。若说不是在脑子里想好的,恐怕谁也不信。可这偏偏就是洛萨在情急之下的自然反应,直到拳头上传来温热的触感,他的大脑才再次开始用理智思考。这,就是黑山伯爵在千百次战斗中锻炼出的东西,他的武器不止有战斧,还有一具在战斗中被雕刻成型的身体。
第一百八十四章 攻守之间
打在鼻子上的拳头,离开了它猛击的目标。为了挥拳而跃起的双脚,也被大地深处的重力拉拽着回到了地面。而这一落,紧接着就是暴退。这一退,就是七步!可即便是连退七步,当洛萨稳住身形的时候,他的胸口仍然感到一片温热。怪物的爪子像掘开柔软的泥土一样,在他的胸口上留下了残酷的痕迹。那怪物的爪子是如此锋利,直到洛萨站定,他的伤口才开始感到疼痛。这意味着,要不是下意识的本能反应让他做出了最正确的判断,那怪物要掘出他的心脏或其他内脏时,他甚至不会感觉疼!
真要命啊。伯爵感受着逐渐从伤口扩散到整个胸腔里的痛苦,倒吸了口凉气。这就是人类与非人生物之间作战时的窘境了,对比体型庞大的对手,人类的身体结构在没有护甲保护的时候实在太过脆弱,任何一个地方受伤都会破坏整体的协调性进而带来一系列糟糕的后果。反观对手,尾巴上的一斧子和鼻子上的拳击看起来卓有成效,但充其量也只是给对方制造了些小麻烦,远不到伤及性命的地步。
在人与人之间的对决中,洛萨才是经常扮演这种角色的那个。不论是他健壮的身体,还是在诸多武器中最具杀伤力的战斧都让他的进攻致命而沉重。可现在,人类的身体在两米长的肌肉野兽面前毫无意义,愚者的正义对那硕大身体造成的伤害也没有尖锐爪牙对人体的威胁大。他不得不退居于守势,只能靠刚刚的短暂交锋中的那样慢慢累积小小的优势,直到扳倒大树的那一刻。
而在优势积累的过程中,洛萨的首要任务有两个。第一,他必须保护自己的身体不要受到不可挽回的损伤。优势积攒的再多,喉咙被咬碎,手臂被砸断都会让一切努力付之东流,他得小心,谨慎。第二,他要注意体力的消耗。面前的怪兽耐性如何他并不知晓,也许很糟,也许不赖,不论实际上是哪个,他都不能赌。放手一搏往往意味着两败俱伤,他没有两败俱伤的资本,他得活下去。
可活下去,就得赢。在洛萨自己的体力消耗殆尽前,他得快速的积累优势,并在最后一击里让优势变为胜势。这不容易,每一次躲闪都意味着消耗掉宝贵的体力而没有收获。然而任何对敌人的怠慢都可能带来不可挽回的结果。这种压力加上面对强敌的紧张足以让很多人崩溃,让他们放弃继续与对手正面对抗,选择转身逃跑或求饶。那些人大多死了,能正面击败你的对手,往往不会给你机会逃脱。
况且,在失去了火把之后,洛萨也没信心能在被追击的情况下找到回市集的路。这里的月光虽然明亮,可是还不足以…
“嗡!”恶风打断了思绪。当一头加上尾巴将近三米的巨兽朝着你张开满是倒刺状牙齿的嘴巴,挥动着长有四根可以轻易撕开胸膛的尖爪的前肢朝你扑过来的时候,思绪当然会被打断。洛萨朝着自己的左侧躲闪,同时双手握住战斧的斧柄,略微伸出一些挡在对方的行径线路上,试图利用怪物的惯性来占点便宜,若是能在对方的前肢上造成伤口,就能对后续的战斗起到不小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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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法,是好的。以洛萨的臂力,就算从他身边过去的是一匹载着骑士的奔马,他也有信心用这一斧砍断对方的前蹄。然而当斧刃真的擦到怪物的前肢上时,伯爵的感觉就好像自己迎面撞上了一艘三桅帆船!前后开立的双脚被可怖的力量拽离地面,他整个人都因为这次莽撞的攻击被带着向前飞出去几米远,直到那东西的去势停止,伯爵才连人带斧翻滚着落入草地。
好在柔软的草坪卸掉了大部分的力量,在几次翻滚后,洛萨就轻松的用右腿止住了移动,半跪在草丛中紧张的搜索着将他弄成这样的对手。月光下的草原,本该明亮异常,可偏偏空气里似乎有某种无形的东西吸收了光芒,那些草原人可以借着月色在市集中拼个你死我活,洛萨却只能对几步外的事物看到一个模糊的大概轮廓。那轮廓越来越大,也越来越高。
“吼啊!”震天的怒吼撕裂了昏暗,显现出食尸生物人立而起的姿态。它身上本来紧贴着皮肤的毛发如豪猪般竖起,展现出死灰般的色彩,了无生气。唾液,混合着没有咽下的血水,从怪物的嘴角滴落,锋利的犬齿示威似的展露在外,像是在预告伯爵的死亡。它发怒了,任谁都看得出来,问题是,为什么?明明之前斩断它的尾巴尖端,叩打它的鼻头都没让这怪物露出如此凶相。
答案,被满月解答。随着月光越来越明亮,洛萨可以清楚的看到那怪物的左前肢,也就是刚刚被战斧砍伤的那条手臂上一大片血肉模糊的伤口。那不是利斧能造成的伤口,更像是化脓溃烂后才会有的那种令人作呕的伤痕。而在这片伤痕中,一道不深不浅的切口由外明显。
食尸生物不是自然生成的,它们天生就与动物有所不同。起司的论点突然出现在耳边。非自然的生物,换句话来说,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食尸生物身上都沾染着魔力,而魔力,会被猎巫刀破除。这就能解释为什么对那庞大体型来说并不致命的伤口可以激发它这般的狂怒。可问题是,为什么同样是用猎巫刀造成伤害,之前砍击这怪物尾巴的时候没有造成这样的效果?
这其中必有什么缘故,但不及洛萨多想,人力而起的怪物就已经迈着那两条粗壮的后肢以丝毫不逊色于人类的步伐冲了过来,两只大爪子像是两片乌云般从左右两边的上方朝着伯爵狠狠的拍下来!退,当然是可以来得及。可退,不能阻止对手的攻势,他可以退一次,两次,第三次就可能被草丛里的凹凸不平弄得跌倒。那是取安的法子,不是取胜的法子。
要取胜,就不能只是后退。因为后退,是为了看清局势和制定策略。当二者都以达成且时机成熟的时候,退就会变为进,进,则必挫其锐!两步之间,伯爵已经闪身冲到了怪物的怀里,现在怪物站着,所以要比洛萨高上一头,恰好,这一头的高度足够伯爵将战斧的斧柄底端狠狠的打在对手的下巴上!
“砰!”清脆的破碎声预示着下颚骨的碎裂,任你肌肉再强壮,终究是难敌钢铁铸成的武器。怪物受此重击,整个身体的中心超后移动,庞大的身躯虽然仗着尾巴的制成没有彻底仰倒,可还是露出了足够大的破绽。空门,已开。老练的战士不会放过机会。
“喝!”怒吼带着劲风,化为斧刃在空中留下的月牙般的弧线,朝着怪物两眼中间,不带丝毫迟疑的落下!
第一百八十五章 怒与惊
“噗!”坚实的触感以及斧刃切开皮肉骨骼的声音让洛萨相信他的这次攻击达到了预期的效果。不论是什么生物,在头部遭此重击后都会丧失相当一部分的战斗力,如果运气够好,或者说对手的头骨没有那么坚硬厚实的话,这一击甚至有可能直接让其毙命。
“吼”低沉的吼叫让人分不清是临死前的哀嚎还是发狂的前兆,洛萨只知道随着那怪物抬起脑袋,他的手臂被越拉越高。当伯爵的双脚离地大概半个手掌的高度时,重力让战斧从怪物的头骨里滑了出来,战斧的主人随之落地而后再次朝身后暴退拉开与敌人的距离。
“吼”吼叫变的有气无力,似乎在诉说着发出者的生命正从伤口中快速的流失。洛萨有些惊讶的看向自己的战斧,借着月色,从狮子口中吐出的斧刃上正飘散着些许黑色的粉末。伯爵从来没见过这种情况,他用这把斧子砍过很多东西,但鲜少有东西能把自己身体的一部分留在斧刃上,就连来自下层世界的恶魔也不行。这种从未出现过的现象警告着伯爵,这场战斗恐怕不会那么轻易结束。
果不其然,尽管头上带着可怖的伤口,怪物却以比之前更为灵活的步伐朝着洛萨猛扑过来!这一次,伯爵没时间再去策划小动作,光是躲闪就已经耗费了他全部的反应速度。也许是学到了教训,也许是因为受伤而发狂,再次攻过来的食尸生物没打算再给洛萨思考的时间,在第一次猛扑扑空之后,它利用尾巴,快速扫荡,在逼迫着伯爵又一次移动的同时完成了转身。
没有吼叫,没有恐吓,那东西像是放弃了所有威胁的打算,只将最原本的暴力全部发挥出来。快,而且狠!体型上的差距注定洛萨在面对全力以赴冲上来的对手时不可能做到没有损伤的迂回,他之所以可以在前几次交锋中占得上风,靠的是机敏的反应以及,对手的迟疑。
食尸生物也是生物,猎杀和进食只是它维系生命的手段,并非生命的全部意义。虽然很多文本中将食尸鬼描述为只知道啃食尸体的怪物,但那难道不是因为所谓的研究者从来没想过食尸鬼除了进食外还有其它诉求吗?要不然这些生物为什么还要费劲的去掘开无人问津的墓穴进食早就腐朽干瘪的尸体,而不是像其它渴望新鲜血肉的野兽或怪物般直接冲进人类的聚落借着夜色开一场痛快的晚宴?
其中当然有原因,而不论原因如何,食尸生物都是遵循着自己的生存法则行动的。在它们的法则里,战斗绝不是占比重太多的部分,充其量也就是为了维生和猎食的手段,就和其它生物一样。所以在和其它生物搏斗的时候,它们还是会将保全自身放在第一位,这种本能创造出了刚刚的战局,在双方都有所保留的时候,对战斗技艺更为娴熟的战士可以从中累积优势。
那么,要是战士的对手突然放弃了保全自身的想法,开始将行动的目的转化为杀死眼前的人类呢?甚至,为此它可以允许自己受伤,乃至死亡。这就是洛萨在转瞬间遇到的问题,他的对手跳过了战斗应有的多个阶段,直接将他带入了不死不休的狂暴之中。
即便战斧砍进了肩膀,那怪物也要在伯爵腰上留下抓痕。即便前爪的指头被削掉了一根,它也要咬断敌人的脚踝。这样的战斗,洛萨不能接受。可他又不得不接受,因为战斗已经进行到此,再想逃已经不可能了。除非他能对敌人造成足够的伤害废掉它的行动能力,或是干脆在乱中寻找机会直接进行致命的攻击。除此之外想要脱离这场战斗已是毫无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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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挡,躲闪,出招,受伤。思绪在四者的无顺序轮替中渐渐模糊,内心深处的怒火逐渐将理智焚烧。别再躲避了,别再僵持了,冲上去,哪怕被杀也要让它瞎只眼!
上啊,有什么好怕的,拼命的事我做的还少吗?想我黑山伯爵,那次战斗不是身先士卒?在战场上找到归宿难道不是战士最高的追去吗?杀了它,以随便什么的名义都好!杀,杀,杀!
愚者的正义上散发的黑色粉末,越来越多,本来明亮的斧刃被这些东西所覆盖,渐渐反射不出月亮的光芒。与之相对的,洛萨身上绷起的青筋,乃至眼球上的血丝变的明显,他眼神中的清明之色逐渐消退,怒火和原始冲动占满了他的意识。
杀吧!哪怕自己也要死!斧刃和爪子交错而过,一者奔向怪物的咽喉,一者奔向洛萨的胸口。这一击若是落实,食尸之物固然会被斩断头颅,可伯爵少不得也要被挖出心脏。而这场战斗,也会在这一击后结束。
月圆之夜的草原,风吹过草,两个身体在月光中投射成一个影子。血,滴落,分不清是人类之血还是怪物之血,或许这两种血本就没有分别。
呼,吸,鼻腔里弥漫着鲜血的甜腻气味,初次之外闻不到其它。自己还活着吗?洛萨不知道。他只觉得身体很沉重,也很冷。据说人在快死的时候确实会感到冷。所以他快死了吗?快要从肉质的牢笼里解脱,随着波浪沉浮,去到那个归宿了吗?
“别急,还不是时候。”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眼前的黑暗也被撤去。有人将两个和在一起的身体分开,将属于人类的那个请放到草地上。洛萨没想到的是,那个将他和食尸生物分开的人居然是个老人,枯瘦的身体比看上去要有力的多。他还没想到的是,本该刺进胸膛的爪子,只是顺着他的右侧腋下划了过去,从侧面挂掉了几条血肉。
“砰!”死尸,倒地,失去了洛萨的制成,两米高的躯体扑倒在草地上,溅起了些许的尘土。杀死怪物的不是伯爵的战斧,而是一支插在怪物头骨中间的箭,那支箭的箭羽在月光下白的像是薄薄的冰片。
“没有你先砍了它一斧子,我的箭也射不穿它的头骨。所以总的来说,它还是你的猎物。”老人注意到洛萨的目光,说到。他宽大的衣袖让他像是传说里背后长着翅膀的神使。谁也想不到穿着这样不利于行动的衣物的人,能在百步之外射出这致命的一箭。
“这是什么东西?”伯爵突然开口,没有感谢老人的救命之恩。
老人挑挑眉毛,他的眉毛很长,也很白,“你说这个?我们这里的人管它叫地熊,你们可能叫它们地獭什么的,我不是很确定。只是我也不知道它能长到这么大,还会吃人肉。看来我多活些时日还是对的,要是死了就看不见刚刚那么精彩的一战了。”
“你觉得我打的精彩?”
“当然,你靠着一把斧子,一个人就把这东西几乎放倒,我还从没见过你这样的勇士。你说,对不对啊?”老人的后半句话不是对洛萨说的,他的目光随着话音转向月光下的某个地方,在那里,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人影。
人影离得太远,没法看清样貌,可伯爵只模糊的见了个大概,两只眼睛几乎就要从眼眶里瞪出来了。满月的光还算明亮,至少,它足够照亮那个人影身上的衣服,一件熟悉的灰色长袍。
第一百八十六章 礼丑
远处的身影,随着老人的问话消失在微风吹拂的草叶之间。好像从未出现过的幻影,又似是恍惚间瞥见的游魂。可战士不会怀疑自己的感官,洛萨不会将刚刚看到的东西当成是幻觉。那个人,或者说人形的东西,不论衣物低下藏着怎样的形体,他所披着的,绝对是和起司一样来自世界极北之地那座高塔的灰袍,唯独这一点,他完全可以肯定。当然,除此之外还可以确定的是,那个灰袍不是起司。
“他是谁?”和对那个身影的出现毫不知情的洛萨不同,救了他的老人显然是察觉到了灰袍的出现,因此他就有可能知道对方的身份。
老人将视线从人影消失的地方收回来,目光有几秒呈现出涣散的状态,不过当他将洛萨从地上拉起来的时候眼睛已经恢复了本来的明亮,“你今天的问题很多,问的也都是重点。只是这个问题你却问错了人,要想知道那人是谁,不该来问我才对。”
不该来问他,言外之意自然是要洛萨去问另一个灰袍,同出一门,起司肯定对他的同门们有所了解。不过现在除了要知道那个灰袍的身份之外,伯爵还需要知道另一个人的身份,“那我换一个应当对你问的问题,你是谁?”
“这个问题,你马上就会知道。来吧,我们先找地方处理一下你的伤口,要是那只地熊真是靠吃腐肉为生的,它的爪子和牙上就会有毒。得在毒性深入你的皮肉之前处理好才行。”经这么一提醒,洛萨恍然发现他的伤口确实没有多痛,这不是好现象,伤口处的痛感模糊是中毒的前兆。意识到这点的伯爵也就没有了继续追问的打算,说到底,他是被人救了一命。
老人对草原异常的熟悉,这不是说他轻易的辨别出了方向,而是指在两人朝他口中的居所前进时,洛萨脚下踩着的土地没有一次变成柔软且不规则的泥土,在前者的带领下,他们每一步都行走在干燥和平坦的地面上。甚至,在他们前进的时候,连身前的野草都变得较为松散,好像这里本就有一条小路,只是走的人太少才刚刚被大自然回收。这种事当然不存在,二人之所以在草丛中行走的这么顺利,全是因为带路的人完全掌握了草原的习气,对植物的分布,地面的状况通通变作了常识。
因此,他们到达那座毡房的时候没有花上多少时间。当他们做到毡房里的时候,炉子上的铜壶刚好煮沸,这表示老人若非是煮水煮到一半突然冲出房门,那他就是把所有的事情都计算好了,包括洛萨的伤势。要不是这样,为什么铜壶里煮的不是奶茶,而是药汤?
“所以,你是一名萨满。”除了萨满,没人会离群索居,除了萨满,也没人的房间里会放着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那些挂在墙壁上的,洛萨说的上来名字的,说不上来名字的植物和动物,以及架子上大大小小的陶罐都说明了这里属于一名博学者,他甚至看到了一样在草原上极为不常见的东西,书籍。那些书籍有些和苍狮的类似,有些则是用他从未见过的装订技法制作。
“你见过其他的萨满?”老人露出微笑,算是默认了这个猜测。他发现了伯爵目光所停留的地方,站起身将书架上的几本书抽出来拿到洛萨面前,书籍的侧面都贴着一些符号,应该是方便辨别书籍内容的提示。值得注意的是,在这几本书里,有精灵文字和其它伯爵根本没听说过的文字所写成的书。“大部分是草药知识和一些风土志,集市上偶尔会有人从别处拿来卖,收集它们算是我的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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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且见过一位,沙勒部的巫奇。这些你都看得懂吗?”洛萨指着其中一本精灵文写成的书籍询问到,哪怕是在苍狮这样和精灵居住地比邻的国度,懂得精灵文字的人都是极为少见的。学习其它种族的文字要比学习不同人类文化圈的文字困难的多,这涉及到两个种族对世界认识的根源性差异,在不同认识下诞生出的文字和语言相互之间几乎不存在真正的对应关系,学习起来的难度可想而知。
“巫奇,嗯,那孩子我有印象,是个不错的苗子。”老人点点头,手指轻轻抚摸过书页,“你要让我把它们用原语言读出来,这我恐怕做不到。但你要让我了解它的意思,还是可以的。语言文字这种东西,只要有比照就能慢慢理解出来,需要的就是时间和耐心。”
这话听起来有些熟悉,像是从起司的嘴里说出来的。所不同的是,起司毕竟只有二十几岁,他说出耐心这个词汇的时候和老人说出来的存在着厚度上的区别。不过这也足够让洛萨意识到自己到底在和一个怎样的人说话,而且相较于巫奇,这个老人到现在为止都还没提到过有关众灵的话,这和三句话不离众灵的萨满不太一样。
“这话说的有些晚了,但还是要说,感谢您的救命之恩。若有能回报您的地方,我义不容辞。”身上的伤口已经完成了处理的伯爵恭敬的低头说到,受人帮助自然应该给予回馈,更别说是救命这种事了。
老人沉默了片刻,“在草原上,救人一命就有权拿走他三分之一的财产,不能不要,不能不给。不过财产那种东西对我这个老头子来说没什么用处,再多的牛羊和金银都只是为了维系这具身体的运作,而我还能运作的日子,已不多。这样吧,你是我见过最好的战士,你保护我些时日,就当是还了这债,你看如何?”
“这…”洛萨犹豫了一下,“恕我直言,我这次是和朋友一同旅行,打算穿过草原,恐怕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可,若是您愿意等我再从草原返回的时候履行这份责任,那我会十分感激。”
“哈哈哈,”老人笑了几声,看向伯爵的目光更加柔和,“别怕,我没想让你跟我待太久。我已经老了,你却还可以让这个世界更鲜艳些,而且,我也不好从一个女孩手里夺走她的父亲。”
“您是怎么知道我有女儿的?”伯爵眨眨眼,他可没说过任何一句有关海伦的事。
“看你的脸就知道了,人经历过什么,也许将会经历过什么,在他的身体上都会展现出来。以前有些萨满甚至光是看面相就能知道这人何年何月会死,我不行,学不会这法子也不想学。不过那法子也不是每次都灵,分人的。若是那些日日重复自己往昔作为的人,那就百试百灵。可要是那些不断尝试改变的人,没人能预测出他们的未来。”
洛萨挠挠头,萨满的话他只听懂了一半,“那您的意思是,需要我保护到什么时候?”
“不远,你只需要跟在我身边,直到四天后的午夜。等我主持完一个仪式,就可以了。”
四天后的午夜,仪式,伯爵现在确实知道这位老人是谁了。他就是整个狼主部族唯一的萨满,火唤仪式的主持者。
“敢问您的名讳。”
“老朽,礼丑。”
第一百八十七章 部族的传说
“火的问题你不该来问我。你该去问礼丑,他才是这个部族里最接近火灵的人。”恩索德喝了口奶茶,目光看向铜壶下的火焰,那堆火看起来无害且易于控制,但白狼知道这只是表象,不论是多大的火,由什么燃起的火,只要给它们机会,都能让整片草原升腾。
“礼丑,就是这个部族萨满的名字?”起司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只要这个名字是正确的,哪怕它不是所谓的真名,亦可以让法师得到许多信息,“我听说你们的部族只有一个萨满,这对于这个规模的部族来说,有些太少了吧。是有什么缘故吗?”
对方没有继续询问关于礼丑的个人信息,而是转而关心起部族里萨满的数量,老实说这让白狼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眼前这个灰袍人的目的和身份都还不能肯定,虽然他自称是旅行者,他和他的同伴在市集中所做的事也在隐隐支撑着这一点,可欺骗不论是在那个文明中都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似乎所有的生物,不仅仅是人类,生来就懂得欺骗。
因此,恩索德不是很想要再透露更多有关礼丑的个人消息,毕竟那可是他们唯一的萨满。
“火之灵是特殊的。”白狼说这话时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作为狼主的儿子,他也是在火之灵的注视下经过仪式存活下来的。这也是为什么哪怕他的兄弟姐妹甚至父亲本人都不喜欢他,可还是必须承认他的身份的原因,“在其它的部族,萨满是由众灵和已经是萨满的人在普通人里进行选拔,经过长时间的训练和学习最终得以成为侍奉神灵之人。可在我们部族,萨满并非由族人产生。”
部族的萨满不是本族人来担任,这在部族中即是秘密,也不是秘密。说它是秘密,是因为没有人会主动提起这件事,对于部族来说,萨满来自哪里并不重要,只要他来到了这里并开始为部族服务,那他就是部族里的一员。而且,据说那些试图找到历代萨满们来处的人往往得不到太好的下场。至于它不是秘密的一面,就在于部族中的孩童尚且知晓此事,对于族人来说,萨满来自部族之外就像天阴了会下雨,天冷了会下雪一样自然,不是需要保密的事情,因此也不值得谈起。
“你们对于这种情况,不疑惑吗?要是萨满是外来的话,我不是说这样不行,可是部族所崇拜的神灵毕竟是部族的核心,偶尔有一个外来萨满倒也无妨,可每代都是,这未免…”巴图忍不住开口说到,水羚部虽然弱小也培养不出如巫奇一样在年轻时就堪当重用的萨满,可还是明白部族里的萨满是多么重要的角色。作为整个部族的精神领袖,萨满的存在远不止作为医者和占卜师那样简单。
倒是法师没有对此表现出多少的意外,就像他曾经说过的,火之灵的存在本身就透着诡异,作为侍奉这位诡异神灵的萨满,有多少奇怪的地方都不奇怪。不过白狼的话确实给了起司启示,如果说每一代萨满都来自部族之外,那他们又是如何被培养出来的呢?一代一代的萨满又是怎么做到平滑的接替而从未引起过问题?有一个可能性在法师的脑中慢慢成形,只是还不能确定。
“和那些没关系。部族和萨满,是从古以来的传统,要理解为某种交易或契约也未尝不可。”今夜注定是不眠之夜,讲些故事正好可以打发时间,放在平时,恩索德不见得会这么有兴致的向外人讲述部族的传说,“在我的部族还没有以火灵作为图腾的年代,那个年代曾经发生过非常可怕的灾祸,以阿莱埃为首的苦难席卷了草原。先是三年的大旱,没有一滴雨水;接着是三年大涝,无止境的细雨,一人高的洪水淹没了所有。各种妖魔从地洞里钻出来,以人类为食,以杀人取乐,惨叫声昼夜不停。部族散乱,就连众灵想要援助也无从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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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祖先们被大水围困,他们是一群来自各地的流民,找不到食物,又被妖魔盯上,眼看着整个部族都要沦为它们的玩乐之物。在那个时候,第一个侍奉火之灵的萨满出现了。据说,他长着两副面孔,一副慈祥,一副愤怒。他慈祥的脸张开眼睛的时候,洪水平静,草木生长,疾病痊愈,牛羊肥壮。他愤怒的脸张开眼睛的时候,妖魔逃窜,狂风止息,豺狼不近,灾祸不降。”
“他救了我的祖先,也救了整个草原,他说服了雨里的精灵,让祂停止降雨,还和祂一同将阿莱埃击退。在那之后,他奔走各部,协助他们从灾祸中恢复,还教导他们训练新的萨满。最后,他回到了我祖先的部族,因为过度劳累而长眠。在他最后的岁月里,他讲述了他的信仰,告诉我们火之灵的存在和它的伟大。在他死后第二年,部族将火之灵奉为图腾,又过了一年,第二位萨满找到了我们,自此之后,代代不绝,直至今天。”
茶壶,倒空,就像白狼口中的故事一样。对于他提到的那场大灾难,巴图有所耳闻,其实不仅是他,草原上各个部族都有对应的传说,只是在这些传说中最后解决了灾难的人和解决的方法各有不同。不过不管那场灾难最后是如何得到解决,它曾经存在过这件事可信度非常高。
“雨里的精灵…”起司咀嚼着这个称呼,它让他想起了自己曾经遭遇过的一位邪神,雨中游荡者,湿魂。那个邪神倒是完全符合雨中精灵的形象,而且也有可能和人合作。这个描述的可信度很高,因为比起大部分将灾难过去的原因归于神灵或英雄的传奇故事,白狼所讲述的故事里出现了一个与部族无关的角色,而偏偏是这样的角色,和故事的主角一起解决了整个灾祸。这对于称颂萨满本身完全没有好处不是吗?甚至还在某种程度上分走了那位第一位萨满的功劳。
“你想见礼丑吗?”察觉到法师对神话的痴迷,恩索德说到。
“你能告诉我他在哪吗?”起司点点头,不作否认。他今天来的目的之一,就是去会会这位传闻中的萨满。
“那你可能要失望了,萨满在火唤之前会斋戒净身,离群索居,在仪式结束之前,他不会见任何人。”
第一百八十八章 不可复还
“你这里也太安静了。现在各个部族都汇聚来此,稍微利于安营扎寨的地方都被占满了,没想到还能有这么片僻静的所在。”不需要用眼睛去看屋外空旷的夜色,只需要静静的聆听晚风和虫鸣就能察觉到这里只有这一户毡房。
这不禁让伯爵感到奇怪,因为在他和同伴们所收集的情报中,整个部族的四周都已经被包围了才对,而从他们之前行走的距离来看,这里也不会离狼主部族太远。
老人微笑着在铜壶里加上些水,然后伸手拉动一根垂在墙壁上的绳索,让毡房的侧边打开一个人头大小的孔洞。这是为了换气,在封闭的室内生火是件很危险的事情,燃烧多少会产生对人体有害的气体,任凭其积累在室内会有糟糕的后果。
在将凉爽的空气请进帐篷中之后,礼丑才慢慢说道,“最近确实热闹了些,不过热闹就意味着,人们的目光都投在那些有价值的东西上。只要避开那东西,僻静的地方要多少有多少。就像你们打仗的时候,那些利于埋伏的位置总是要小心探查的,可真正善于伏击的人,总是能找到出人意料的位置发起进攻。不然就谈不上是偷袭,只可被称为突袭,你说对不对?”
“您还懂战阵之学?”伯爵眨眨眼,与军事尤其战争相关的知识,不论在哪里都是不容易懂得的,尤其是涉及到军略的部分,更是需要有专门的学院进行教授。
这主要是因为常人对于战争的了解都只能看到它所表现出来的部分,很难以超出残忍表象的冷静从更高的角度来将人命作为棋子和数字进行计算。每一个军略家和优秀的指挥官,他们所接受的训练,承载的知识以及积累的经验,都是人命堆叠来的。
“没法和你比,你在这片草原上可算是个名人,折在你手上有名有姓的将领可有不少。一些不是你打败的家伙,也为了推卸自己的责任,把败仗赖到你头上,所以你在很多人耳朵里即便没有三头六臂,可也差不太多了。”狼主掌控这片草原不是一天两天了,虽然部族本身的位置与苍狮有着相当的距离,可是归于狼主旗下的部族里有些也就比水羚部离王国远上一点。
草原上的气候无常,劫掠是生存下去的手段,也是迫不得已下累积成的传统。而近几年随着烈锤领的发展壮大,劫掠的活计远没有往昔好做,一些部族不得不向狼主求助,言语间自然会提到他们为何没法击败软弱的非草原人,提到那些不按众灵之道生活的家伙用石头筑起了怎样高的城墙,城墙上下又有着怎样的军队,以及是怎样的人在统领着他们。
伯爵看向萨满,试图从后者苍老的面容上读出潜藏的敌意。他应该有敌意,任何一个人都没法平静的将一个杀死了很多同族的人当成常人来对待。
有那么一瞬间,洛萨甚至认为对方救了自己的目的是要用自己作为媒介来施法。可他没有成功,没有敌意,相反,善意倒是表现的相当明显。这不太合理,一名草原上的萨满怎么会对苍狮的伯爵展现出善意?
“您既然知道我的身份,为什么还要救我?我手上沾了不少草原人的血。”洛萨挠了挠脑袋,问到。
“你为什么杀他们?是出于私仇,还是为了公愤?”礼丑的眉毛很长,所以轻微的眼部动作就会带来明显的视觉效果。而他和精灵长者那种整张脸都被毛发覆盖的状态的区别在于,除了眉毛,嘴唇上方和下巴上的一缕长须之外他脸上就没有了其它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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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不是。两军交战,各为其主。”伯爵立刻回答到,其实他杀人的情况里绝大部分都是因为这个原因。
“就是如此。抱着杀人的打算闯入别人的家里,被人杀了也没什么好惋惜的。人因为肚子饿去狩猎野兽,野兽因为肚子饿来袭击人,在人的角度来看野兽当然是不好的,野兽也不会认是良善之辈。二者相互敌视,时间越长,牺牲者越多,此仇就越是无解。但,不论人与兽,人与人,相互之间再怎么敌视,生老病死都会如期而至的降临在每个个体上。我们都是尘埃,聚散都只是短暂的瞬间,在这短暂瞬间里还要困死在无法得解的枷锁里,未免太浪费了。当然,我能说出这种话也许是因为我已差不多要到散落的时候了。”
洛萨的神色变的消沉了些,这种消沉是因为他知道对方说的没错,而承认这种显而易见的现实,就意味着要接受人的生命本身的重量似乎没有它看起来那么重。虽然从逻辑上他懂得这个道理,可内心里总有些抵触。
“话题似乎跑偏了,抱歉,人上了年纪就会说些无关的话。而且,能和我说话的人也不多了。那些孩子们看到我表面上很尊重,实际上害怕的程度更多些,尤其是现在,不管仪式的结果如何,他们都不可能再像从前那样了。这也是变化的一部分,不接受不行的部分。”
伯爵点点头,将思绪拉回当下,“关于之前看到的那个灰袍,我还是觉得确认一下比较好。最好能和他沟通,他们的能力太强,即便不是带有恶意的,有些时候还是会干出后果严重的事。而且多个朋友终归比多个敌人好。”
“我知道你的意思,等天亮了,你就去白狼的营地里找你的灰袍朋友,把今晚发生的事告诉他。”
“那您呢?我答应过要在仪式前保护您的。”洛萨皱皱眉头,骑士必定信守诺言。再说今晚之事发生后,他也不放心让这个老人独自在这里。
礼丑下意识的就想告诉洛萨只是这一趟的时间里不会出什么事,可是他很快意识到伯爵说这句话真正的意思。
“嗯,好吧。我跟你去见他。既然今晚已经出手,心也就跟着动了,既然动了,就快些了解了好。免得到时影响仪式。”
第一百八十九章 缺与足
任何一个人拖着一具三米长的地熊尸体走入部族的时候都会引来大量的人围观。又怎么能让一个部族甚至草原外的人拖着这具尸体?一个草原外的人拖着巨兽的尸体走进部族已经足够人们在餐桌旁聊上好几天,又怎么能让礼丑这位神秘的萨满和他走在一起?既已让这两个人带着那样一具尸体来引人注目,总不该让他们走进白狼的营地吧。可偏偏,这些事情都凑在了一起,你说,这让部族里怎么不炸开锅?
那两人离着营盘好几里远的时候,恩索德就得到了消息,可知道他们走到自己的营地前,白狼才不得不相信本该在这几日远离人群的萨满就这样来到了他的面前。要知道,在恩索德人生的记忆里,除了出生时的那次之外,他从未离萨满这么近过。他从来不是父亲喜欢的那个孩子,根本无权聆听萨满的教诲,也没有胆量和勇气去向萨满询问自己的疑惑。可现在,遥不可及的贤者就站在他面前,而理由仅仅是因为自己昨晚收留了那些异乡人。这种事情听起来简单,发生在自己身上却有种荒唐和滑稽的感觉。
好在白狼已经习惯被人当成是个滑稽的小丑了,他太习惯了。因此当礼丑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没有一瞬间幻想过这位萨满是因为其它的事由来到这里,没有一瞬间幻想过能得到这位部族所有人所崇敬的人的认同。他是一个异类,和他的手下们一样,和那些洁白的令人生厌的毡房一样,背负着自出生起就存在的,无法摆脱的原罪的异类。异类,已经放弃了被人所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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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恩索德吧,你已经长的很结实了嘛。”礼丑的话语很温和,但这种温和在白狼听起来内藏着陌生,他记得自己的名字,那又如何?对于一个萨满来说,记忆名字就像吃饭喝水那么简单,有的萨满甚至可以给一整个羊群里的每一头羊起名字而且还能准确的分辨它们。或许在礼丑看来,他也不过是这个名为部族的羊群里的一头羊罢了,而且还是一头不合群的羊。
“你们要找的人在我这里,跟我来。”白狼表现的异常冷漠,他必须得这么做才能将内心的不适感压下去。或许在他心里,礼丑是这个部族里最后一个可能会给予他认同的人,而这个人在刚刚的表现让他知道自己的问题根本不在萨满的眼睛里。
礼丑的眼神略微改变了一瞬,他跟上了恩索德的背影,接着突然说,“你知道什么样的人最可能成为萨满吗?”
理所当然的,白狼没有说话,一方面是他不知道为什么对方突然问出这种问题,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现在无心回答。一晚没有休息不一定会让人无法判断周围的情况,但有时会让人的精神变的敏感,在微妙的疲惫中,积压的情感最容易被触动。
“很多人认为是那些强壮或聪慧的孩子,所以在我长大并接受训练的地方,人们总喜欢把家里最出色的子嗣送到那里,希望他们可以成为萨满。”老人继续说着,声音里还是听不出什么波动,好像这话并不是说给恩索德听的。
“而我这么说就意味着,强壮和聪慧都不是成为萨满的首要条件,敏锐的精神才是。只有你的精神够敏锐,神灵和大地上的事物才更容易走入你的世界里。那么什么人具备这个条件呢?那些天生目力或是听力惊人的人吗?对,他们的敏锐确实可以成为一种助力,但那种敏锐更多时候会让他们过于专注于其上而不够周全。残疾人,天生或是后天,生理或是心理,他们才是最敏锐的人。因为只有当缺失出现的时候,人们才会注意到一个完整的图形有多么宝贵,简单的闭环里蕴含着怎样的价值。”
“你是在说我是天生的残疾吗?我从来都不配和其他人那样活着?”白狼很少发出这样的怒吼,很少。因为他很早就明白怒吼不能解决任何问题,跟着怒吼砍下的刀刃和抵在别人脖子上的弓箭更有威力和说服力。可对礼丑,他再冲动也不会亮出武器,这是底线。
幸亏这里已经是白狼的地盘,否则当众对萨满叫嚣足够让他在本就紧张的兄弟关系里给自己惹上更多麻烦。同时,他的吼声也将本来在帐篷里等待的起司等人引了出来。法师一眼就看到了洛萨,看到伯爵生龙活虎让他长出了一口气。而在帐篷中悄悄使用的小法术也让他听到了礼丑的话并迅速意识到为什么恩索德会对这些话有这么大反应,最关键的是,他理解了萨满真正想说的。
“冷静点,白狼,他没有任何歧视你的意思。只是这个例子对于常人来说可能不太能接受,因为在大部分人眼里,有缺陷的人就是有缺陷,这是事实,他们没法做到常人能做到的平常事,这是他们的,嗯,缺失。”起司想要举起手,他说话,尤其是讲解的时候习惯搭配一些手上动作,不过现在他的双臂还被束在胸前,防止里面重新连接起来的骨骼走形。
“可问题是,谁来规定所谓的常人和他们口中的平常事?谁来规定怎样的个体在出生时是完整的,何者又有缺失?两只眼睛是完整?天生的独眼龙是缺失?五根手指是完整?六指和骈拇是缺失?至于那些心性上的东西更是如此,乐观开朗是正常,阴郁封闭是缺失?对家计重视是好的,喜爱音乐和色彩到忘我是缺失?算了吧。完整不是这么定义的,真正完整的人,缺手短脚,秃顶无牙也是完整的,身如此,心如是。我不否认这世上存在着让人觉得病态甚至邪恶的人,但至少你不是。你只是,喜欢的东西和他人不太一样罢了。”
礼丑拍了拍白狼的肩膀,“我想说的和他差不多,不过比起道理,我觉得你更该看看四周,看看这些追随你的人。不管怎么说,你的出现让他们找到了归属。问题总是在那里,它可以被长远的,无止境的压抑,但它不会因此消失。你只是将这个问题挑了出来,为之受到了歧视,这些歧视有很大一部分不是对你的,你只是承担了它们。这种承担恰恰说明,你做的很不错。”
恩索德没有再说什么,他只是默默的将几人引进了毡房。巴图和阿塔走在最后,猎人眨眨眼,“我还是不懂,白狼有什么问题?”
女剑士叹了口气,“看看你的四周吧,这里是营地却也是生活区,和其他的生活区比起来你不觉得这里缺了点什么吗?”
巴图环视了一周,毡房,灶台,水井,马厩,一切都井井有条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人,这里只有我一个女人。怎么会有一个生活区里只有男人?这里本不是军营,只是因此让它看上去像是军营罢了。”
第一百九十章 手法与预感
说服了白狼这个地主,到了毡房里交谈的主要人员就变成了起司,礼丑和洛萨。当然洛萨的作用在于复述昨晚发生的事情,包括与食尸地熊相遇的过程和战斗时的细节。从这里就能看出伯爵对这种事相当的熟练,寻常的战士上阵杀敌之后,你若问他敌人的强弱特点,他或许可以和你讲上几句,但你要不问他具体的问题,让他自己平白的讲述,口才不好的多半只能说上一两个模糊印象汇聚成的词汇,口才好的也难免会随着记忆和情感说的半真不假。这些话再经过时间的发酵和场景情形不同又会再生变故,最后能有几分可信实在不好说。
只有经过有意识的训练的人,才能把自己变成一个人形采集装置,准确的收集交战中的各种细节并在事后流畅而准确的加以描述,因这已经不是口才好坏或者细心与否的问题了,这代表着此人的思维方式和观察能力异常的突出。可话说回来,谁会没事这样去训练自己呢?作为亲身经历战斗的人,把精力放在战斗的收集和复述上就难免会对战斗本身产生懈怠,在战场上懈怠的人往往没法复述很多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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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洛萨将昨晚的事,尤其是他看到了那个灰袍的人影的事讲完之后,毡房里陷入了沉默。起司沉默,是因为他相信伯爵的话和记忆,所以他不会认为那件灰袍是错看的,接着他就要思索在同门中谁会出现在这里,以及在这里做什么。而礼丑也没有第一时间尝试向法师直接询问那个人的身份,他给起司留出了思考的时间,也给自己留出了观察起司的时间。经过刚刚对恩索德的那番话,萨满对这个草原外来的灰袍有了第一次印象,真正面对面的印象。至于这个印象到底是正面还是负面,现在还不好下定论。
至于这三人之外的人们,他们现在都是云里雾里,地熊在草原上并不常见,长的那般巨大还会主动来偷吃人类尸体的就更别提了。而对洛萨提到的另一个灰袍,他们大多不是很在意。灰色的长袍能代表什么呢?对于这里的人来说,灰袍还不具备特殊的意义。
“我需要去看看那具尸体,才能做出准确的判断。能造成这种现象的人,不少,要仔细分析检查才能验明身份。”起司说着站起身,从长袍里掏出手套就向毡房外走去。房间里的人互相看了看,最后都耐不住好奇,在巴图的带头下跟着去到外面。
尸体,陈放在营盘的中央,看守的士兵有的离得远些,有的好奇心旺盛的离得近些在大量细节。注意到几人从大帐中出来,松散的守卫立刻站直了身子。白狼挥挥手,示意他们向外站一些,给法师留出工作的空间。不过戴上手套的起司倒是没急着开始解剖,他绕着尸体走了两圈,目光尤其凝聚在尸体的伤口上,这些伤口上都黏着某种青绿色的膏状物。
“那是我来之前抹上去的草膏,可以防止尸体内部的东西从伤口里流出来。”老萨满很自然的解释到,他本身也要处理族内死亡族人的尸体,虽然草原人的丧葬习俗较为原始,可总会有情况导致死亡的尸体没法快速进入自然循环。这时他就要为其做简单的防腐处理。
起司点点头,脸上露出轻松了些许的表情,他已经看出了这具尸体的某些问题,因此先行以草药堵住伤口就变的可以省去不少工夫,“去拿些草席来,最好大一点,在我周围摆上一圈,铺上草药,然后点燃。除此之外,刚刚近距离接触过这具尸体,我说的接触不只是摸,在十步以内的距离看过的都算,把他们聚集起来,用同样的方法烧起草席,让他们挨个从烟里穿过去。”
白狼听完看向萨满,在后者点头首肯后吩咐身边的人照做。礼丑本人则走上前来,借着阳光重新审视这具尸体,他看到了一些细小的类似霉斑的东西出现在地熊的毛发上,不知道它们是昨晚的光线不足没看到,还是新出现的,“这尸体有毒?”
“多半有。发酵腐败后的尸体里会滋长出什么样的毒素都不奇怪,保险起见最好让刚刚街上靠近过这尸体的人也消毒才是。”
“发酵腐败?不能吧,这地熊是昨晚你的同伴杀死的,死了不过一晚,即使是盛夏也不会立刻腐烂,再说,它还没有什么气味。”礼丑略微皱了皱眉头。和尸体打交道对于他来说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若是起司说这尸体本来带毒也就罢了,可他偏说这尸体是因为腐烂了才成为病毒滋生的温床,这就未免有些夸张了,说到底,这地熊是他看着死的。
“不是一晚。这东西早就死了,有人让它重新作为食尸生物活了过来。具体怎么做到的,要等我把尸体剖开才知道。”法师解释起来,他伸出手指拨开一些毛发,向老人展示这些毛发下方已经出现尸斑的地方,这可以证明他的说法。
“死尸复活?不,不是复活。可也不是行尸,行尸可不会去吃东西。更不可能懂得把食物偷偷拖走。”行尸这种东西,草原上是很少出现,不过在人类社会中自古都不会缺少有关死者复生的传说,而且这些传说故事里都不会把死后还能活动的尸体形容的太好。
“可能是嵌核,也可能是真菌寄生,切开就知道了。”起司说着拿出了解剖用的小刀,随着白狼的部下开始焚烧草席,他终于可是开始工作。只是开始工作时的法师脸色并不怎么好,能让尸体重新活动的方法,他知道很多。重新活动后变成食尸生物的方法,少一些,还是有。可能做到从外部完全发现不了端倪,甚至能瞒过礼丑这样的萨满,这样的能力和技法,恐怕是灰袍手笔的可能性很大。
现在的起司,不大想和同门搭上关系。他总有种预感,要是他不得不去面对这个同门,结果就不会很好。
第一百九十一章 印象
从营盘里升起的带有草药气味的烟雾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可以想象的是,要是没有礼丑进入营盘这件事,光是在部族内升起大量烟雾就足以让恩索德成为众矢之的。而在缭绕升起的烟雾吸引着大部分人注意的时候,昨晚战斗的痕迹也在被快速的抹除着。整件事情巧合的让那些昨晚花大手笔投入战斗的各方首领还以为老萨满是特意弄出了这一幕来为他们圆场。
当然只要细想一下就会发现,一场子嗣间的内斗,还不足以让这位部族地位特殊的老人特意打破他的斋戒。再说三米长的地熊也不是想抓就能抓住的。至于萨满身边的那个异乡人以及他为什么走入了白狼的营地,只要消息灵通些的子嗣稍加打听就能知道个大概。再有手段高明些的也不难从收集到的线索中得出将这些人带来的就是已经失踪了一段时间的努伊萨这件事。
不过让他们想不通的是,一向对白狼颇为不喜的努伊萨,她的人手怎么会跑到白营那里去。以及,努伊萨去哪了?是和她的这些新帮手一起投靠到了恩索德的帐下,还是,又发生了什么变故?这就不是谁都能说的清楚的了,恐怕就连当事人们都说不清楚。
“努伊萨去哪了,有她的消息了吗?”洛萨有些好奇的向分开了一晚的伙伴们问到,他从凯拉斯那里听说了狼主之女在市集走散的事,不过从白狼对巴图他们的礼貌程度来看,被带到这里想来不会成为搜寻努伊萨的阻力。只是巴图和阿塔却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
回答这个问题的人,是白狼恩索德本人,“她的下落,我从昨天中午就派人去找了。很奇怪,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什么消息传回来。能确认的只有她确实和这两位一起去了市集,但是在和他们分开后,她就像是一下子消失不见了一样。没人看到她去了那里。”
“把守市集出入口的人问了吗?那些应该也是你的人吧,如果有行迹类似的人多少能提供些线索。”伯爵很快再次询问,虽然市集的人流量不少,最近几天往外走的人也不少。可像昨天那样大军进入的情况下还要逆着人流朝外去的人,守卫多半会有所察觉。
“昨天下午当班的都已经问过了,他们没有这样的印象。今天上午的人还没回来,不过我已经嘱咐他们碰到疑似的人要派人回来通报。可如果是趁着昨天夜里从市集遛出去了,那我也没办法,昨天那个情况,谁也说不清。”恩索德双手插在袖子里,目光看着升起的烟雾。
“努伊萨在部族里的仇家很多吗?那丫头看起来不像是会给自己立下解不开的敌人的人。”一个可以在陌生人面前扮演的人畜无害的人,当然也可以在不那么陌生的人面前表演。而不管接受她表演的人能否看穿这层伪装,表演者本身都不会成为被仇视的对象。因为虚伪本身,也算是一种自我保护,会用力量解决问题的人一般都不会在意在自己面前表演的人,他们笃定真正的力量可以撕破那些东西。
“仇家,吗?这说法可真刺耳,毕竟不管怎么说,我们可都是兄妹呢。”白狼苦笑了一下,兄妹,在其他的地方会成为强有力的后盾,可在这样的家庭里,兄妹和仇家其实也差不了太多,“话虽如此,努伊萨和我比起来应该不算是招人讨厌的那类。虽然没有明确的职位,可她在部族里拥有的力量可能比一些不善经营的兄弟还强。尤其是在那件事以后,她成为了很多人拉拢的对象。”
“那件事?”洛萨挑挑眉毛,白狼既然提到了,那他多半就会解释。虽然伯爵和法师早就明确表态对努伊萨的过去不感兴趣,可是如果能更加清楚的认识到这个人可能存在的敌人和朋友的话,对他们确认她的状态可能会有所帮助。
“她在我的姐妹里并不算年长,也不算年幼。在众多人里,才华也不算突出,我说的才华是指战斗,我的族人只将这件事当成是标准,即便是女性,马术和骑射也是必须要学习的东西。偏偏是这样一个人,她是所有的姐妹里唯一一个让我的父亲开口让她自己选丈夫的。狼主的女儿,也是女人,在草原上还是会被人当成是财产和筹码。能争取到自己决定家庭构成的成员,已经是不一般的待遇了。”
洛萨点点头,会允许家族里的女性自己去择偶,除了证明这个家族的掌权人对自己家族的稳固有绝对的信心之外,还意味着他相信这位女性的能力,相信她不会选择一个会让家族蒙羞的配偶。这种认可比名头和财富要重要得多,“那你呢?你怎么看她?”
白狼对努伊萨的观感,也可以成为他刚刚所有话可信度的依据,“我不一样,可能是因为遭人白眼遭多了吧,我能从更远的地方看人。在我眼里,努伊萨虽然不是箭术最好的,骑术最精的。可她比大部分人都可怕,她顺。你若是火,她可以烧,你若是水,她也能流。她当然有自己的主意,但是在此之外,她也懂得看清别人的主意,然后顺着他们来达成自己的目的。我的父亲,狼主。他的子嗣那么多,妻妾那么多,过命的兄弟,忠诚的部下,他都有。可他偏偏让她去送他最后一程。我以为,这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
“虽然那最后一程,走的并不安稳。”听到洛萨的话,恩索德反而笑了。白狼的笑很复杂,他是不是在嘲笑那个看不起自己的父亲?还是在对子嗣之间的争斗感到苦涩?恐怕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人没法真正讲清楚自己每时每刻的所有想法,那得把自己彻底的挖开才行。
“我有所耳闻,不管是谁,派人截杀送葬的队伍都是大忌中的大忌。光是这一点,我就不能让努伊萨有闪失,她是揪出支使者的关键。但老实说,我手里的力量,不够。市集现在太乱了,搜索的效率很低,我会尽力去找,可,人力毕竟有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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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
“要是你们真的想找到她,问萨满。”
第一百九十二章 帮忙
问萨满,归问萨满。但白狼的意思可不是只要他们开口询问,礼丑就能准确的告知他们努伊萨现在人在何方。
烟雾,升的越来越大了,弥漫开的烟尘让本来还颇有兴致观看起司的解剖的人开始退却。即使是萨满,也没法在浓烟中待上太久。这就让人很疑惑,在这样的烟雾里,中心的灰袍真的能正常的进行解剖作业吗?他的手臂痊愈了吗?以及,他会不会被活活呛死在里面。
办法到底是法师自己提出来的,以他的心性,总不会做局把自己弄死。至于起司到底是怎么在浓烟里保证呼吸并同时继续解剖的,那就是不足被外人道的事情了。
现在烟雾外的人所能做的,只有默默等待他的结果。当然,等待结果是对那些知道起司正在干什么的人来说,对于营地里不知情的士兵乃至营地外因烟雾聚集来的人们,这段时间足够各种谣言发酵传播,简直不亦乐乎。
“我听到你们好像在谈论和我有关的事,有什么是我这个老头子能帮上忙的吗?”礼丑缓步走到几人身边,他看起来倒是一点也不好奇,一点也不着急,即便身处众人目光的中心,他也没有任何喜怒的表露。
喜怒不行于色,这是很多工于心计或有所历练的人都能做到的事,可萨满和这些人的区别在于,他的不行于色,不是摆出一副一成不变的外表,反而展现出不断变化的自然状态。像是一根不论风怎样吹都吹不到的草,看似没有坚持,没有枝干,狂风过后大树尚且拦腰而折,它仍是那副柔弱的模样。
白狼和伯爵对视了一下,前者略微点点头,萨满在部族中的立场是绝对中立的,这种中立意味着他不会去偏袒某一个子嗣,却也不会任由一位子嗣不明不白的消失。在寻找努伊萨下落的事情上,礼丑既有能力,也有动机。因此两人加上当时和努伊萨在一起的巴图他们三言两语之间,就把狼主之女失踪的事情和萨满讲了出来,并直言请求他的帮助。
“是这样啊。”礼丑摸了摸胡子,他对努伊萨是有印象的,毕竟在后者带队开始送葬之前,他曾经单独给她做过加强灵感的仪式,为的就是让领队者可以更清晰的感受到亡者的讯息。而且,在那个时候,萨满其实就已经隐约觉察到了狼主之女脸上的不详之色,只是这个部族里的大部分人脸上都带着或多或少的不详之色,礼丑并不能肯定不详到底来自何处。
“您愿意帮忙吗?我们现在不能确定努伊萨是自己离开的还是被人带走的,也不能确定这件事和其他人有什么关系。要是您有所顾虑也是正常。不过,昨晚的情况您也知道,虽然我和她关系不是很好,但终究是兄妹,要是您愿意帮忙就再好不过。”
恩索德低下头,他的话倒是没有虚伪的因素,平心而论,虽然努伊萨不喜欢他,但也没有主动做出什么落井下石的事情,念在血缘关系上能帮他还是愿意帮的。
萨满微笑着看着白狼,虽然他说因为兄妹关系请自己帮忙,可现在的部族里还有几个人真的在乎自己的兄弟姐妹呢?光是这一点,恩索德已经让礼丑产生了些许的好感。至于白狼是不是在做戏,在萨满面前虚伪的表演实在没什么意义。
“忙,我可以帮。不过可能没法如你们所想的那样给出非常有意义的答案。离火唤没有多少时间了,我不能在这个时候请求火灵来彻查这件事。”礼丑指了指天空,笑容里带着几分无奈,“火灵的脾气可没那么容易相处,短时间内让它做的太多,它是会生气的。”
“我不明白,您是火灵的萨满,如果火灵不帮忙,那您要怎么…”恩索德皱起眉头,在他的理解里,礼丑的能力是和火灵绑定在一起的,在火灵不愿意出手的情况下,萨满所拥有的不过是比常人更渊博的学识。光是学识渊博,可没法凭空找到一个失踪的人。
“不一定,占卜询问的对象必须要非得有所指定。有很多占卜师一生没有信仰,他们的占卜也很精准。”搭话的人,是从烟雾中走出来的起司,他的身上脸上都是灰尘,还没痊愈就被强行用于解剖的双臂更是在不住的颤抖。
好在,只是将尸体剖开不需要多么精准的操作,这样的手臂已经勉强可以胜任。这种时候起司就会不由得想要个助手,不过要是真有人愿意给他帮忙,他反倒又会信不过吧。
“你也懂占卜之术?”萨满挑挑眉毛,以他对草原外的施法者的了解,大部分人的知识都是繁杂支离,有一技之长也偏于此一技之中。能身兼数技的人少之又少,能兼顾解剖和占卜这两种截然相反的知识的人更加罕有。
“皮毛而已,没法跟萨满比。”这不是谦虚之词,萨满的力量直接来自于众灵,众灵乃是超凡的存在,虽然这种超凡并不意味着至高无上,可它们俯瞰大地所看到的东西已经足够为凡人提供跨越时间的帮助。这是灰袍们作为常人无法做到的事情,哪怕是在花样繁多的灰塔门人中,单以占卜之术可以比拟萨满们乃至与其各有擅场的,恐怕也就只有眠者了。
“还好吗?”比起其他事,阿塔还是较为关心起司的身体状况,她扶起法师颤抖的手臂,清晰的感受到肌肉的痉挛。
“可能会晚好几天。不过比起得到的信息,值了。”起司对同伴说到,然后看向礼丑,“如您所见,我现在没法再做什么,努伊萨的下落还得您出力。我们救过她一次,她也帮了我们不少。照理说,我们不欠她的,可人情没法算的太清,如果可以,还是希望她能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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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萨满吸了口气,缓缓点了点头,“说的没错。人情不是买卖,确实是笔算不清的糊涂账。我也不希望我那老朋友刚走,他的孩子们就再无依靠,死走逃亡。把烟尘散了,但是别灭火,我来试试看能不能找到她。”
第一百九十三章 卜
礼丑的占卜很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粗糙的,他没有用特殊的材质生火,没有要求献上祭品,亦没有做出什么惊人之举。他只是从白狼那里讨要了一块石质的装饰物,将其丢入了火中。这种石头是从河床里取来的,与寻常石头相比表面温润且光滑,制成的装饰品虽非宝石,却有另一种风格的美感。草原上的人们怎么称呼它起司不清楚,不过在他所读到的书中,这种石头被从称为玉,一个来自其它语言直接依据发音翻译而来的词汇,至于这个语言究竟流行于哪里,使用者又是何人,书中没有记载。
“我不是很明白。”在萨满对着火堆念念有词的时候,洛萨向起司询问起来。纵然他已经预见到了法师接下来大段大段听不明白的话语,但他还是对占卜感到好奇。这也难怪,求神问卜这种事,玄之又玄且极少外传,对此有些兴趣也是正常。
起司将视线收了回来,占卜的仪式用肉眼看是看不出什么所以然的。而用魔力视野去窥视人家的仪式又非常失礼,再说很多占卜仪式所询问的存在都很警觉,除了占卜人之外的第三者目光很可能会让它们逃跑甚至胡乱留下信息,那就很糟糕了,“不明白什么?”
“要是我没理解错的话,萨满和他们所侍奉的神灵间的关系其实很像是骑士和他宣誓效忠的国王。”伯爵尝试着用他所能理解的关系来解读所遇到的事情,“因为骑士会为国王履行义务,所以当他遇到麻烦的时候,国王也会出手帮忙。占卜也可以被当成是这种帮助中的一种。可,你刚刚说,萨满的占卜可以不经过他侍奉的神灵,这是什么意思?除了国王外,他还能向谁求助?”
“你的比喻没什么大错。”法师歪了歪脑袋,似乎在考虑怎么顺着洛萨的思路将他所知道的东西讲出来,“问题在于,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骑士到国王,哪怕是在小国里也有好几个阶层的区别,更别说是萨满这样刚刚从‘领民’里选拔出来的存在了,他们离真正的贵族还差得远,虽然能直接见到国王,但并不能真的让后者帮他们做什么。”
“换句话来说,国王确实是骑士的效忠对象,但在二者之间还有着相当多的层级,这些层级里的人,有的和骑士有从属关系,有的则完全游离于这条关系之外。现在他所作的,就是以一些代价请求这些阶层中的人出手帮忙。至于效果嘛,生在在本地的草木之灵肯定比远方的山川之神更了解脚下的土地,无关于阶级的高低,主要是要求对人。况且…”起司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
“况且你说的这一切都有一个前提。那就是神灵,或比神灵还要高层次的某个存在确实掌管着这个世界的部分,只有这样,它们对人的帮助才是有效的。但其实很多时候,占卜并不需要这些神灵或妖精或其他东西的帮助,占卜有着更为内在和原始的一面。在这一面里,人不是骑士,世界也不是王国,万物间以我们不能理解的方式紧密的联系在一起,占卜,是通过这种联系来求得人所不知道的信息。”
“可这种面向也有前提,那就是这个世界需是个整体,所有的东西不管外在差距有多大,内在则需要相互联系。而这种内在的联系,也可以被视为是一种更加,嗯,纯粹的神明。只是这种神明没有自己的想法,如机械般运行。那有没有可能,这种联系本身也是种想象?这个世界的内在没有那么简单,我们就像是在海面上随着波浪起伏的水草,根本不知道海面下的世界是怎样的。”
起司的话音越来越小,他的眼神也随着猜测而变的不再那么坚定。对未知的恐惧是常人难以克服的情感,对于灰袍来说,这种恐惧只会更强。就拿眼前的情况举例,如果法师最后一个假定是成立的,那么那些没有对象的占卜,究竟是在向什么东西寻求答案呢?这样占卜得来的答案,又会将人带去何方呢?鬼神之事要是拿掉了鬼神还能成立,那恐怕是比鬼神存在本身还要让人畏惧的事情。
火堆,熄灭了。留下漆黑的灰烬,没有烧完的残渣以及那块玉石。寻常的玉石哪怕是在篝火里烧伤很久也只是表面被黑色的灰烬覆盖而已。可经过占卜仪式,当礼丑拨开玉石表面的黑色物质之后,一些细小却明显的纹路已经清晰的浮现了出来。类似的占卜仪式很多,依据地方所出产的物产不同,有些用龟甲,有些用兽骨,但不论媒介为何,从痕迹来占卜是占卜中非常常见的手段。
这类手段的难点不是制造痕迹,高明的卜师可以利用自然的与非自然的所有痕迹来进行占卜,而这些占卜究竟会成为准确的寓言还是只是借物言志的话外音亦或只是欺人骗世的荒唐词话,都要看卜师对于痕迹的解读。同样的痕迹,交给不同的人来解读,没有经历过相应训练的人就只能把它当成是痕迹,那些懂得些魔法之道的人则能大概推测出这是占卜的道具。只有真正经受过训练并深谙此道的人,才可以解读出痕迹背后的信息。而解读的方法,大多与失神有关。
失神,指的不是昏厥或休克。它的意思是将被理性束缚的思考能力解放,将后天所接受的所有有关这个世界的认识暂时性的遗忘,让灵智回归原始自然的状态,以近乎直觉的方式直接理解眼前非文字的文字。巫师们常常会以献祭,饮酒,狂欢舞蹈等方式来达到这种境界,借助这些手段,他们得以短暂的超脱出俗世,让精神得以远游。
礼丑却不必,他能直接解读这些裂隙。若不是他在装腔作势,那就是这名萨满的内在已经不可以常人来揣度,他的远游,是与世俗同在的。这样的人,起司见过两个,第一个是眠者,在半梦半醒之间的眠者可以达到理性与非理性的交融。第二个,则是他的老师,灰塔之主,已经逝去的初代灰袍,在起司的印象里,那位也是可以做到这件事的。奇怪的是,灰塔的主人,明明应该是天底下最理智的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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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 其名
河流中的清水煮沸,取上层的清水放进铁锅里。待水量足够,铁锅下方的火势也趋于稳定,将昨晚就准备好的面团用手揪成两个指节大小的小面团,再用拇指和食指按压一下呈扁平状后扔进水中。再等片刻,放入肉干和野菜,最后撒上一把盐。
“可以吃了。”尝了一口面团,确定里面也已经煮熟且入味,白狼作为主人发出了开饭的宣告。已经忙活了一上午的众人没有客气,除了双手再次被束到胸前的起司得依靠同伴帮忙之外,所有人都开始了进食。不管什么时候,吃东西都能让人得到慰藉。
“之后有什么打算?”在餐桌上谈话是件于不同文化中有所不同的事情,一些地方的人们很排斥在进食时分心去思考其它的事情,但一些地方的人反而觉得在进食这样放松的场合中交谈才能拉近彼此之间的关系。而对于这张餐桌上的几人来说,二者其实都无甚所谓,他们都是务实的人,礼仪和习惯要分场合和时间发挥作用,现在就是需要在进餐时交谈的时刻。
“我要去你们昨晚碰到地熊的地方,那里可能还留有一些线索。我一个人去,不管怎么说,那个人是我的同门,这件事到底是误会还是另有隐情,都需要我去弄清楚。”起司第一个说到,他可以很快的回答是因为心里早就打定了注意。当他通过解剖尸体得到其中蕴藏的某些关键信息之后,他就已经打定了这个注意。因此没有什么好犹豫的,至少对他而言是如此。
“你不能一个人去。”伯爵立刻发出了异议,别人不知道,他可是很清楚当时起司在返回溪谷时伤的有多重。况且那时还有米戈这条红龙跟着,灰塔中还有法师的支持者。现在在这片草原上,起司什么依仗都没有。万一那个同门对法师心生恶意,双手无法灵活行动的起司将立刻沦为鱼肉,只能任对方宰割。说到底,只因为师出一门就给予对方信任本身就不是件可取的事。
“我和凯拉斯跟着你,你如果担心普通人接触你的同门有危险的话,我们可以起到意外的作用。”阿塔也对起司的单独行动提出了自己的看法。确实,作为妖精和半妖精,他们对于魔法,尤其是针对人类的魔法有着不俗的抵抗能力。这种抵抗不同于猎巫刀帮助主人将加诸于身的魔力逼出体外。更像是本来用来对人施加的麻醉药却不想真正施加的对象是头大象,药剂的成分或许不需要改变,但体型上的差距注定了同等剂量和浓度的药剂没法起到预期的效果。这就是魔法作用于妖精及与妖精有关的生灵身上时的情况。
而且女剑士还有一点没有明说,那就是既然起司是去询问对方的意图,那么万一事情走向迫不得已,她手中的弗拉克拉格也能保证得到想要的情报。法师早就说过,阿塔手中的妖精魔剑威力巨大,除非是无法触发上面的魔咒,否则就连邪神都有可能会中招。灰袍们的手段虽然独特,可那也是在一个名为施法者的大的框架内优于其他同行,想要抵挡魔咒还是远远不够的。
起司沉默了片刻,目光扫视过他的同伴们。他们说的有道理,持有猎巫刀的战士,拥有魔剑的半妖精和猫妖精,这样的成员组成的队伍别说是去对抗寻常的施法者,哪怕是猎杀真正的灰袍都是有可能成功的。如果,那个灰袍不是“他”的话。想到那个人的名字以及他所擅长的魔法领域以及尸体内的信息,起司还是摇了摇头,“不行,只能我一个人去。去的人越多会越麻烦。”
“那至少让那仁跟着你。这样万一你发生什么事情,它可以及时回来通知我们。”巴图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开口到。不让人跟着,那让飞在高空的雄鹰跟着总可以吧,寻常人谁会在意天空中飞过去的鸟类的轨迹呢?谁会担心被飞鸟所监视?
“好吧,让那仁跟着我。但是记住,万一发生什么事,让它回来报信就好,千万不要让它帮我。你们要来帮我的时候,也只有洛萨和凯拉斯可以来,其他人来了也是帮倒忙,答应我。”起司深吸了口气,话语间带着几分无奈,要是可以,他不希望这些同伴和其它灰袍产生联系,任何意义上的联系都不要有。作为一名灰袍,没人比他更清楚自己的同门都是多么危险的人,而且他们中在乎他人的更是稀少,牺牲那些不会魔法或者不是灰袍的人,对于他们来说很难产生心理负担。除了自己的性命,其他的生灵只是试验品。
“你说的好像很恐怖,你的那个同门到底有什么本事?”按理来说,恩索德这样的局外人不该问这个问题,一个施法者的派系是相当隐晦的事情,很可能会牵扯到身家性命。起司在忌惮同门的同时,也必须承认对方和自己的关系,出于这种关系,他不能回答。
见法师保持沉默,白狼耸耸鼻子不再追问,他并不傻,只是不清楚起司对同门的态度如何才开口失言,现在确定了法师的态度,不再追问才是正确的选择。可白狼停下了询问,这个帐篷里却有人才刚要开口,而他一开口,起司就不得不回答。
“地熊拖走的尸体,是我族的族人。虽然杀了他的也是我族的族人,可这样一头食人的野兽在部族外游荡终究是对我们的威胁。作为部族的保护者,我希望能得到更多有关那个怪物和可能制造了它的人的信息。”萨满的话,很慢,语气依旧温和。
“这是我必须回答的问题吗?”起司在询问这是否算是一种逼问。
“不,我只是在恳求你给予我这个老头子帮助。部族里的事情已经让我焦头烂额,实在是没有能力去关注其它。而要是你稍后的行动失败,你的种种安排都在暗示这一点,到了那个时候,还留在这里的我们至少应该知道自己面对的是谁,不是吗?”
法师再次陷入沉默,这次大概有将近二十次呼吸,“酒神,我们是这么称呼他的。如果我猜的没错,昨晚你们看到的人影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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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 源生
起司走在路上,去昨晚伯爵和萨满合力杀死地熊的地方的路上。他的双手垂在身体两侧,束着的带子散开,为了以防万一。他的脑海里,之前在白狼大帐里的话仍在回响。这是法师的习惯,当他说完一些话之后,他会再去咀嚼自己的言语,从中洞察到那些说话时没有顾及到的部分,以及存在于话语中,没有被察觉到的盲点和偏见。这能让他更好的反思得失。
“酒神这个名字的意思不是他的魔法和酒有关,事实上他几乎连酒都不碰。酒神这个称呼,是取了神话中酒神所拥有的别名,狂欢之神。他擅长的魔法领域与酒无关,但确实会让人狂欢。毕竟只要是生灵,内里就都存在着本能,扩大本能中的部分任由其占据所有,甚至掩盖生存本身,就是狂欢的本质。这也就是他所擅长的领域,我们称之为源生法术的门类。”
源生法术,是一个相当偏门且模糊的领域,看似自成一体,可若是细分下去的话也可以将其再分门别类成若干个法术流派。只不过,这些流派的资料都太过稀少,不值得被单独罗列。简单来说,这类法术是被淘汰的,在魔法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并开始被人所运用的时候,源生法术就出现了。但时至今日,魔法的流派和来源繁杂难辨,源生法术却像是被所有人遗忘了一样搁置在了图书馆最深处的角落里。它的原理没有问题,它的入门方法没有问题,可就是再无人愿意去发展它。源生,在这种停滞中逐渐变为了原始。
究其原因,大概是因为被归类在源生法术中的魔法都带有着暧昧的特质,这种特质违背了后来发展出来的魔法所以遭到了抛弃。比起现在起司所掌握的大部分法术,源生法术在效果和原理上更接近萨满们的巫术,可偏偏法术的本质注定其魔力的来源并非来自信仰的偶像,哪怕是借助外在的魔力来施法,施法者本身还是要在施法里承担比萨满们多得多的负担。在这种情况下,源生法术的威力或许巨大乃至可以被称为恐怖,但它的效果与有着清晰施法脉络的魔法比起来不稳定的多,对施法者的伤害也大得多。
即便是在灰塔中,源生法术也只不过是作为需要被了解的知识,如果没有兴趣的话,灰袍们完全可能从未接触或释放过与源生法术相关的咒文。这也是为什么在诸多所学古怪的灰袍中,酒神也是一个让人记忆深刻的人的原因。不过作为年纪较大的那批灰袍,起司和酒神之间的实际接触并不多,在起司开始接受多人授课的时候,酒神已经在准备成年考核了。而在成年考核成功后,酒神也像其他的灰袍们那样毫不留恋的离开了灰塔去自立门户。不过有件事起司记得很清楚,那就是酒神在的那几年,塔里的事故发生的频繁。
老实说,酒神成年后去了哪里,做了什么,起司并不清楚。不光是他,他敢肯定在这些事上其他的同门也是如此。专业上的迥异,交集上的疏离,除了身上的灰袍之外,法师找不到他可以和对方交流的共同点。或许不是在此时此地,他此生再也碰不到对方,若干年后对酒神这个名字的记忆将会变成一种符号式的遐想,或是等他的朋友和弟子偶然间接触到了源生魔法时偶然唤醒的追忆。
起司宁可如此。他宁可自己的同门们再不相见,这很好理解不是吗?能让灰袍成为灰袍的,是灰袍;但能杀死灰袍的,也是灰袍。所以当他从那具变异的尸体中看到了熟悉的手法和源生魔法特有的魔力痕迹后,他的心情就没有轻松过。尤其是,除了源生魔法之外,他还察觉到了那些许的,被隐藏起来的,蠕虫的力量。接触邪神是大忌,在整个灰塔里,只有起司被允许小心的接触有关那些存在的法术和物品。这不是说起司有多特殊,就像很多与源生法术有关的魔法物品也只有酒神被授权可以触碰一样。专业不同,事物的危险程度就不同。
草叶上的血,早已经干了。在将地熊的尸体拖回部族之前,萨满已经亲自埋藏了那具被其拖出来的不幸尸体。即便如此,现场杂乱的痕迹和空气中依然隐约弥漫的气味仍然让人能想象到昨晚的战斗有多激烈。其实以地熊的习性来看,昨晚要是让巴图来可能就会让事情简单很多,面对野兽,猎人的弓箭要比骑士的战斧有用一些。不过话又说回来,被改造成了食尸生物的地熊,还能算是野兽吗?
“到底为什么。”起司单膝跪在地熊压出的痕迹里,自顾自的低语着。他试图站在这只生物的创造者的角度,推测出到底为什么酒神要这么做。当然,将一个自然生物扭曲成食尸生物是件在魔法领域里很有价值的实验,通过这种实验可以得到很多数据,如果实验成功,更可以人为的制造大批量的食尸鬼。问题是,为什么实验的场所是这里?
地广人稀的草原诚然是隐秘安全的实验场。可,食尸生物的存在需要消耗相当数量的血肉来维持,再说草原生物的习性机敏,作为实验材料捕捉的难度要高上不少。总的来说,这不是个该在这里做的实验。同为灰袍,起司能明白这点,酒神怎么会不明白?除非,他有必须留在这里的理由,而这个理由恐怕多半和蠕虫有关。
“啁!”上空传来的啼叫中带着几分其它的意味。埋首搜集线索的起司抬起头,一眼就发现空中的那仁似乎在和另外一只飞禽争斗。确实,苍鹰对领地的意识很强,要是这里原本就属于其它苍鹰,那么进入此地的那仁作为入侵者理所当然的会被驱逐。
只是,那空中的黑影看起来并不是只想要驱逐那么简单。那仁是人工驯养的猎鹰,对于应付野外的同类自有手段,它不会和对手真的以命相搏,因为它并不是真的需要这片领地。而在上空正在发生的战斗,似乎并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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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章 孤木
羽毛,在空中飘落,美丽的,苍鹰的羽毛。羽毛在风中漂浮着,摇动着,最终落到披着灰色长袍的人的肩膀。那人从袍子底下缓慢的伸出手臂,费力的让手指触摸到这片羽毛,接着通过羽毛和手指达成了联系,空中的苍鹰眼中闪出了湛蓝色的魔力光芒。
“啁!”鹰啼中带上了能量,将空中的另一个黑影震得几近坠落。趁此机会,那仁快速下降,落到起司的肩上,它的身上已经有了好几处伤痕,再打下去即便赢了也免不了会从空中坠落,同归于尽。法师现在没法处理猎鹰的伤势,他的目光还死死的盯着空中的黑影。只见那东西挣扎了几下,还是拍打着翅膀在空中重新滑翔起来,没有了对手,它在短暂的盘旋后开始朝着某个方向飞去。
“你先回去。告诉他们别来找我。”起司对肩头的那仁轻声说着,他当然不懂得苍鹰的语言,可和猎人配合默契的猎鹰却通晓人性。那仁眨眨眼,拍拍翅膀乘着阵风飞起,不再回头。这样就好,没必要让巴图的伙伴跟着自己身陷险境。至于法师自己,空中隐约还能看到那黑影的位置,他没什么犹豫,迈开脚步跟了上去。刚才那瞬间,他已经借那仁的眼睛看清了黑影的真面目。
黑影,在地平线的尽头落下,落在突兀的竖立在草原上的树上。这棵树本没有那么高,比起生长在寒带的树木,它的枝干不够挺直,枝叶也不够繁茂。可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它就是最高的树,哪怕它的枝丫看起来像是因为极度痛苦而扭曲的人体。现在这些扭曲的肢体上落下了一个黑影,像是低垂的树叶,又似是新结的果实,这树上满是这样的树叶和果实。
袭击那仁的黑影,是蝙蝠,草原蝙蝠。起司很确定他的判断,而就像地熊本来只是挖掘地下昆虫的动物一样,草原蝙蝠虽然体型硕大,可性情却不凶猛,它们的主食是草丛上方的昆虫。蝙蝠会以树木作为栖息之所,不奇怪。奇怪的是夜行的蝙蝠会在白天单独出动,还袭击了草原的天空之主苍鹰,最可怕的是,它居然还几乎战胜了苍鹰。这样的异常状况让他感到熟悉,似乎不久前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走近那棵树,起司能看到它周身上下更多的细节,在这棵树木最粗壮也最扭曲的几根树枝上,吊挂着比草原蝙蝠大的多的东西,像是茧一样的东西。区别只是在于,这些茧不是由蛋白质组成的丝线构成,而是由粗布和麻绳组成,它里面也根本无法孕育出蝴蝶或任何生命,因为它的里面只会用来装死人。这种吊在树上的裹尸袋是那些战乱地区常见的威慑手段,隐含的意思就是,离开这里。
但起司是不可能离开的,因为除了裹尸袋和蝙蝠群之外他还看到了另外一样东西,那东西插在树木的四周,稀疏且东倒西歪,像是刚从地里钻出来的树苗尚且不能立住自己的主干。绳结不是树苗,但它们之间确实有相似的地方。大树周围竖着的绳结看起来并不复杂,相较于起司曾经见过的那些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简陋,但这些简陋绳结上传来的那股气息却清晰无比。
该说果然如此吗?起司看着这些绳结,不自觉的回想起天木一战时糟糕的回忆。邪神本身就已经够棘手的了,要是那个邪神还和灰袍有所关联,事情就会朝着失控大踏步的前进。不,光是邪神的存在就已经让事情失控了不是吗?说到底,现在再去忧虑这些又有什么用。
大树的根部有一个洞,通向黑黝黝的地底。这种树洞通常会被狼或土狗等动物作为巢穴来使用,树根可以把泥土牢牢的控制住,不让它们塌陷,同时植物的根系还能吸干泥土中的水分,让树洞里保持干爽。因此,树洞也常常成为某些非自然生物的居所,据说妖精们就偏爱这样的树洞,他们甚至会把树洞作为连接妖精国度和这个世界的大门,民间经常能听到谁家的孩子因为调皮钻进树洞里就再也没出来的传闻。当然,实际上这样的孩子多半是卡在树洞里出不来活活饿死了,也有的是被洞里本来居住的动物所杀死。
不过起司很肯定,这个树洞里肯定没死过小孩,因为哪怕是胆子最大的孩童,也不敢去钻这样一棵树的树洞。至于法师,他也不想钻树洞,所以他将腰上的提灯摘下来,点亮,放到了身前的草地上。黎明之息中的光芒,和自然的阳光混合在一起,变成了在白天也能看到的强光。原本在树枝上打盹的蝙蝠被这样的强光照醒,纷纷怪叫着从树枝上张开双翼,但没有一只敢向光源扑过来。
在这些怪叫声中,一只手缓慢的从树洞里伸出来,扒在松软的泥土上,那手臂干瘦,上面纹满了意义不明的刺青。从树洞里伸出来的手努力的捻动着手里的泥土,从中抓出一块小石子,然后反手将这枚石子打向放在地上的提灯!
“啪!”由烈锤大公打造出的心血之作,虽然不是武器,在坚硬程度上也不逞多让,一枚石子连在上面留下痕迹的资格都没有,只能被无情的弹开。但这也足够了,提灯中散发的强光快速熄灭,那些受惊的蝙蝠也随之作鸟兽散,化作一团吵闹的黑云去往周围的栖息之地。
起司弯腰捡起地上的提灯,重新将它挂在腰间。不过自制始终,他的目光都放在那只手上。树洞里传来懒洋洋的声音,“怎么,你的成年任务已经被安排到了这么偏僻的地方了吗?我还以为,你会去老鼠更多的地方。”
“出来吧,我们好久不见了。”法师的表情凝重,语气也不轻松。
“我可不像你,我昨晚睡得晚,现在还不想起床,不如,你进来吧。”话音,落下。扒着泥土的手臂飞射而出,它竟没有连在肩膀上!纹满了刺青的手不等起司有所反应就一把拽住了他的脖领,接着像是被一根无形的锁链拉回一样,带着法师缩进了树洞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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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七章 灰袍的树洞
树洞一开始非常狭窄,以起司这样瘦弱的身形都只能勉强通过。由于被拉着衣领,法师是以头部在前的方式进入树洞中,好在他及时将双手挡在了头前,防止树洞里凸出的岩石或树根撞击自己的脑袋。即便如此,这个树洞也称不上是一条舒适的通道,法师的身体很快就因为各种冲击而感到痛觉上的麻木,他敢肯定如果不是有灰袍保护,现在自己的身上早已经找不出一块完整的皮肉。
可纵使灰袍加身躲过了千刀万剐的刑罚,这种在狭窄通道中的通行也让人感到不适。主要是速度,速度太快了。虽然起司没法准确的计算出他被拉入树洞后前进了多久,但可以肯定那绝对是一段不短的距离,也是一段本不应该出现在树洞这种窄小洞穴里的距离。要知道,寻常的树洞,里面能住的下一窝獾类已是极限,再大些的兴许能容下体型不那么大的棕熊,而起司现在所经历的这个,就像是一条大蛇的消化道般长且扭曲,让人完全无法从内部揣测其尽头。就在法师打算做些什么强行摆脱这种状态时,他整个人栽倒在了一大团东西里。
草木和轻微的腐败气味说明将起司托住没有撞到地面上的,是一大团累积在此的树叶。纯粹的树叶,没有树枝或其它东西。双臂骨骼还未完全恢复的法师挣扎了片刻才从这堆落叶中抬起头,从他的背后偏上的位置,也就是他掉进来的树洞的位置,阳光从孔洞里冲出,重新舒展开它无形的身躯,照亮了这昏暗的地下空间。阳光,不该能照进来的,因为那条树洞是那么扭曲迂回,除非是因为魔法。
当然是因为魔法,这里可是名灰袍的栖身之所,不管研究的领域如何,灰袍们都拥有着最基本的施法能力和知识。对于大部分施法者来说,灰塔训练出来的人才都是多面手,甚至可以说是面面俱到的。这其中自然包括如何快速的将一个自然形成的树洞改造成便于施法者操作的据点,设置在树洞中的简单魔法只是一个开始。此地,是另一种形式的法师塔。
不论是法师塔也好,还是其它形式的施法者据点也好,所有的魔法训练中都会告诫他们的学徒最好不要在人家的地盘上动手。就像经过准备手持弓弩躲在枝叶后的农夫可以一箭射死毫无防备的骑士一般,在他人的地盘上,所有所谓的护身魔法,其可靠性都要打个问号。
那么对方要对自己动手吗?不如说他已经动手了吧。这么想着的起司嘴角露出浅浅的笑容,目光扫过落叶堆,搜寻着那只把他拉入这里的手臂,那条手臂早已在树叶之外静静的等候着他了。当起司看到手臂的时候,那只手的食指停止了叩打地面,好像不耐烦的等待者终于得到了重视。这种人性化的举动开始让法师感到兴趣,因为他知道,这条手臂不属于酒神,而酒神也不会控制着它做出这种事。
从叶片中起身,那些树叶顺从的从灰袍上滑落,没有一片粘连在长袍上。起司的脚步有些踉跄,没有手臂辅助,人身体的平衡不是那么稳定。好在,枯叶下的地面平坦且坚硬,虽然不是石质,但这些泥土显然是被夯实过的。这就让法师感到更加好奇,他不明白自己的同门花了这么大力气修筑这样一个藏身所的意义在哪里。这股好奇,催促着他跟上开始朝洞窟深处爬行的手臂。
这画面看起来颇为诡异不是吗?昏暗的光从树洞里投射而来,照亮了地下的空间,洞穴的上方尚且能看到露出土壤的树根和其它植物的根须,一些生活在这里的昆虫和其它小动物受到惊扰而四散奔逃,有些甚至慌不择路的撞到了结在角落里的蛛网上。而画面的主体,是一个披着灰色长袍的男人在跟着一条依靠手指爬行的纹满了刺青的胳膊。可这里仅仅是洞窟的门廊。
跟着那条胳膊,起司很快就进入了这个洞穴的主体部分,有趣的是,虽然没有明显的大洞,可阳光还是顺着伸出墙壁的树根从上方照进来,想来是那些树根无意中打开了细小的孔洞后来被这里的建筑者所利用做成了这样的照明方式。
门廊之后,是实验室,很符合灰袍的建筑习惯,无论在怎样的条件下安家,灰袍们都会把自己的实验室建造的格外妥帖,哪怕是在树洞里也不例外。不同于门廊只是夯实的泥土,这里的地面和墙壁都使用的是草茎加灰浆做成的墙壁,上面隐隐有着源生魔法的气息。伸入实验室的树根被改造成了天然的支架和挂钩,实验室的侧面墙壁上甚至还有着一方小小的泉眼用于提供清洁的活水。
这里和起司想象的不大一样,没有浓烈的血腥或腐败气味,也看不见被改造成食尸生物的素体或改造失败的废弃品。这里很干净,收拾这里的人一定很细心。引路的胳膊没在实验室里多做停留,它径直的爬向内侧的一扇门,说是门,不过是由几段截下来的树根拼成的栅栏,那胳膊稍一用力,栅栏就自己打开,两侧都没有看到门锁之类的东西。可就是这样一道门,它一打开之后,门里就涌出了浓烈刺鼻的气味,一种起司感到熟悉却又说不上来成分的复杂气味。
走入其中,这里就是整个树洞的尽头,也是主人的卧室。区别只是,这里既没有床铺,也没有任何供人休息的家具。这里只有数条从屋顶垂下的粗壮树根,这些树根汇聚到房间的中央,其中一条分出的细一些的根须自然的伸入脖子后面的皮肤,与被树根缠绕在那里的人的脊椎交缠在一处。那人缓慢的抬起头,他的脸很瘦,但还算健康,长时间未修剪过的头发和胡须肆意的生长着遮盖了大部分面容,只露出那双闪烁着魔力光芒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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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了。好久不见。”
第一百九十八章 他不犯错
深吸一口气,起司没想到二人的见面会在这种情况下完成,他本以做好和这位同门开战的准备,防备着一进入就可能会遭到的暗算。可现在,没有陷阱也没有咒语,有的只是一个气息虚弱的男人赤身裸体的被树根裹挟其中,看那样子说他是误入食人藤蔓陷阱的可怜游人估计都会有人相信。不过就在这一口气的时间里,法师已经将这种微妙的第一印象压下,开始观察更多的细节。
首先,这个房间里没有他一开始认为的那样空旷,在将注意力从那些树根上转移开之后,他敏锐的察觉到房间里其实有着大大小小的物品,只不过房间的照明光源聚集在中心,它们都处在相对昏暗的环境中不容易发现。这些物品里有没有可能暗藏着机关,起司不知道,因为这整个房间里都弥漫着那股复杂的气味和浓郁程度不在其下的魔力气息,气息的源头,就是酒神本人。
“任何一个灰袍都应该知道,如果你想要在这个世界上寻找除了灰塔之外的栖身之所,那你可以选择所有的地方,因为你拥有在这个世界上任何角落生活下去的知识和能力。只有一个地方除外,不是因为它危险,恰恰是因为它过于安全。安全到没有价值。”起司看着眼前的同门,缓缓说出了这段话,他说话时的语气和顿挫都与自己的说话习惯不符,话语间那种绝对自信下做出的判断式言辞也与他平时相距甚远。因为这是他在模仿别人说话,一个他和酒神都熟悉的人,他们的老师,已经逝去的灰塔之主。
“哪怕过了这么多年,我还能回想起他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我们是一起上的那节课吗?还是他把同样的话又用同样的语气对着你重复了一遍?”树根里的酒神露出温和的笑容,语气轻快的回复。他们是灰袍,在灰塔受训的日子里总有相同点。
“重复了一遍。我后来听眠者说,老师讲课的时候会有意无意的把自己从前说过觉得准确得意的话再一遍复述,她在塔里的时间长,很多课程都上过两遍,这个习惯除了她之外没有多少人知道。”说到那位灰塔之主的习惯,起司也放松了面部的表情,不管他们的老师曾经给他们带来怎样酷刑似的训练或考验,在现在那些都已经从成为了回忆。回忆,总是不完全真实的,要么变坏,要么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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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看来这世上最伟大的施法者也会偷懒。不,这不算偷懒,用最精准的语言表达自己的意思,如果它已经精炼到了合适的程度,重复又何妨?这确实符合他教给我们的东西,效率和准确最为重要。”酒神闭上眼睛略微晃了晃脑袋,似乎在观看涌上的记忆。
“可现在两个灰袍都在草原上,其中一个还和这里的土地产生了联系。”起司沉声说到,这才是他想要说出的话。他想知道为什么酒神会在这里,而且还建立了这样一个据点,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临时路过会建立起来的地方。
“是啊,这确实是会让老师不高兴的事情。他一向讨厌学徒质疑他的教诲,因为他不希望我们重复他已经经历过的错误。”酒神的表情变的有些复杂,“可没经历过错误,没受到过教训,我们怎么知道他说的才是对的?我们怎么知道,他没有错呢?”
“他很少出错。或者说,他从未错过。”起司快速的回答着,不管其他方面如何,他坚信着克拉克所教授的知识的正确性,这是他能够自信的做出判断的原因。不管处事的问题老师怎么说,在魔法方面,灰塔之主在他心里必然也必须是绝对正确的。
酒神眨眨眼,没有反驳起司的话,尽管他想要反驳的欲望已经明显的表现在了脸上,但他还是将其压制,化为了模棱两可的一句,“也许吧。关于老师的话题,我们就说到这里吧。你来见我,不是为了叙旧对吗?我们都知道除开所经历的训练之外,真正可以被称为灰袍核心的东西是什么。我们都拥有着难以抑制的求知欲,和想要拆分世界上所有问题的思维。所以,你一定带着问题而来。”
“那你也一定知道了我想问什么。而且,来问问题的人还是我。”就像他知道酒神所擅长的领域是源生法术一般,酒神也清楚起司所研究的领域为何,这是灰塔的学徒间自然而然也不可避免的情况。或者说,这是灰塔之主有意造成的情况,他半强迫的让自己的学生们将所学和所钻研的方向展示给同门,目的尚不清楚,但很可能就是为了让灰袍间互相忌惮,不要随意出手。
因此,起司会问的问题就一定是只有他才会问的问题,换一个灰袍在此,他们可能关心的是酒神为什么要躲藏在树洞里和树根为伴,但起司想问的,却肯定和大树周围的那些绳结有关。酒神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叹息了一声,再抬起头时,眼睛里的魔光爆射而出!
“嘎拉拉!”无数类似昆虫行走在地面上的细小碎声在房间中涌现。只不过,发出这些声音的不是真的昆虫,而是手,各种各样的手!这些手有大有小,有男有女,甚至其中还有不少根本不是人的手,而是动物的爪子。这些手从黑暗中爬出来,密密麻麻的占满了房间的顶部和墙壁。起司不必回头,也知道那扇通往出口的简陋木门上也已经被这些手所布满。
面对这样的阵仗,寻常人,哪怕是施法者,也会感到恐怖。可对于和邪神打交道的起司来说,这样的场面还不足以让他露出惊讶的表情,他只是默默打量着这些手,其实自那条将他拉进来的胳膊出现开始,他就隐约觉得那东西和酒神之间有着某种联系。现在看来,这联系比他预想的还要多而且复杂。
“这不太公平啊,你有这么多双手,我却连身上本来有的都用不了。”法师不只是打趣还是愤慨的说到。而出乎他意料的,酒神并没有发动进攻或展开施法,他微笑着看了眼起司的手臂。
“确实如此,我也好久没和灰袍交手了,要是你以这种状态来和我战斗,对你我来说都是遗憾。这样吧,你从这些手里挑一对,这样至少可以让你正常施法。”
第一百九十九章 蛋糕
起司看着酒神,又看了看那些手臂,将两根不属于自己的手臂作为暂时的义肢来使用乃至用于施法,对于灰袍来说构不成问题。问题是,他要不要这么做,以及如果他不这么做,后果会是什么,“要是我拒绝呢?你会直接攻过来吗?”
酒神眼睛里的魔法灵光在起司的话音落下后激增,熟悉施法者的人都知道这显然是施法时的状况!但,起司没有动,没有想要防御也没有想要进攻,他什么都没做,眼睛里也没有闪动魔法的光晕。他放弃了抵抗吗?现在是在等死吗?还是说,他其实比酒神以为的那样更了解酒神此时的想法呢?这恐怕谁也说不清,可酒神眼睛里的光,几秒后确实熄灭了下来,连带着那些手,重新消失在黑暗中。
“你觉得我不会动手?”他的动作已经证明了这件事,可酒神还是想要知道起司到底为什么做出这样的判断。这判断足以要了他的命。
“第一,我不会在战斗之前接受对手的馈赠,尤其还是施法构成中的部分,我宁可没有手臂,也不会假借你的。”起司笑着说,“再说,别以为我没读过你留在塔里的笔记和文章,无内外的身体,那篇文章给我的启示可是相当的大。”
“至于第二,”法师说到这里脸色黯淡了下去,“我看不出我和你要在这里打上一场的理由。老实说,我看不出和任何我们之间冲突的理由。我们都是从灰塔里被训练出来的,也只有我们是被灰塔训练出来的。在这个世界上,我们是孤独的。”
“这世上的生灵没有孤独的。既然你读过我的文章就该知道。”酒神沉声说到,但他的话还没完,他并不全是要反驳起司的观点。因为他能听出来起司话中的那种复杂情感,一定有什么刺激导致这种情感产生,“死了几个?谁杀的?”
不需要说的更清楚,他们都知道酒神在问的是什么,“我只看到了一个,我本该是第二个。现在也许已经有了第二个,也许已经不止两个。谁都有可能杀,谁都有可能被杀。这不奇怪不是吗?毕竟当我们相互敌对的时候,谁也不会留手,留手,死的就是自己。”
一声长叹,缠绕在酒神身上的树藤缓缓移开,赤身裸体的他双脚落地,随手从树藤之间的缝隙里抽出一大块布匹,反手将其披到自己的身上,那是他的灰袍。起司能够看到在酒神的灰袍上浮现出的徽记,那是一个向外伸出手脚,树枝,翅膀等等肢体的圆球,圆球的正中央是一截伸出来的塔身。灰袍们的徽记里或多或少都会有灰塔的影子,就连起司自己也一样,他的徽记主体是戴着兜帽披着长袍手拿提灯的老鼠,而在这只老鼠的背后,就是象征着灰塔的等腰三角形。更别说像咒鸦那样徽记主体都是灰塔的了。
酒神抬抬手,房间里的光源就有了变化,原本集中在中心的光变的均匀散布于房间中,可见得这里并不像表面上看上去般只是一个供人栖身的场所,居住在其中的灰袍和这座树洞里的建筑有着更加密切且复杂的联系。
“水,还是酒?”他像是在招待邻居的主人般走到树根改造成的桌子前,拿起两只倒扣在其上的杯子,往其中一只里倒入了淡红色的液体,接着看向起司,询问起来。现在的酒神,再没有丝毫的敌意,身上的魔力气息也隐没了下去,他似乎已经不想动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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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起司走到同门身边,那只引导他到此的手臂将乘着酒液的酒杯举到他面前,“虽然我们都叫你酒神,但你以前不碰酒的。”
“你以前也不会接受他人提供的饮食,尤其是同门的。我还记得你小时候我们曾经想给你做个蛋糕庆祝你通过考试,那个蛋糕后来被你从窗户里扔出去了。你一直被安莉娜保护的太过了,或者说,她把你控制的太严。这不是我一个人的评价,大部分人都是这么觉得的。”酒神耸耸肩,他的年纪比起司大一些,一些对于起司来说是童年的事情,在他看来并没有那么久远。
“纠正一下,其实把蛋糕从窗户扔出去不是她的意思。虽然她确实嘱咐过这类事情,但,我当时是真的觉得你们做出来蛋糕能把我毒死。我完全不能理解一群灰袍,可以精准的完成对心脏的解剖的人,是怎么把一个蛋糕做成那种样子的。”起司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令他恐惧的东西般耸着鼻子,“直到我也试着下了次厨房。然后我明白了,可能烹饪是比解剖更让人困惑的事情吧。”
“完全赞同。”酒神将杯子里的液体喝完,目光停留在空了的杯子里。良久,“你其实没有变化那么多,只是更圆滑了。虽然你要了酒,可你一口都没喝不是吗?你只是在敷衍。”
“那大概是因为我不习惯被人喂着喝酒。也不想让你把我那么简单的毒死。”起司的眼睛里散发出蓝光,那只手上握着的酒杯顿时碎裂。红色的酒液顺着手指间向下流淌,而一只半根手指粗细的蠕虫正在手指间挣扎着,好像还不能理解自己的处境。
“你怎么知道,我是要毒死你,不是给你另一块蛋糕?”酒神还是在看着酒杯。一个细节是,他的酒和起司的,是从同一个酒壶中倒出来的,那是不是说,他刚刚喝下去的酒里,也泡着这样的虫子?
“鉴于这里没有可以扔出去的窗户,我希望它不是块蛋糕。现在还不晚,你可以停下。我见过这些东西的主子,祂绝对和你想象的不是一个样子。我看过你的文章,我相信你写在里面的东西。我希望你也看过我的。祂们不是我们要追求的东西。”
酒神眨眨眼,“也许不是你的。可你怎么断言不是我的?你离开了灰塔几年?三年?五年?还不到十年吧。你知道我离开那里多久了吗?他曾经向我们承诺过,这个世界有着我们想要得到的答案。可要是真的有这个答案,那为什么连他都离开了?也许答案根本不在这里。”
第二百章 分与不分
草原上有一棵孤独的树,高大概也就三四米,枝叶稀疏。树下面有一个土洞,幽暗深邃,不知通往何处。而今,土洞中不再幽暗,从它里面射出的光彩虽然只有一瞬,可那一瞬已比太阳还夺目。哦,那夺目的光啊,是因什么缘由而来?是愤怒吗?还是哀伤?
树洞里的景象,和那道光闪过前没什么区别,事物还都是它们本来的样子,树根是树根,酒壶是酒壶。唯一的区别是,现在这个树洞里,只剩下了一名灰袍。不,应该说剩下了一名披着灰袍的灰袍和一件落到地上的灰袍。站着的灰袍,长袍上浮动着戴兜帽老鼠的徽记,只是那老鼠和平时不同,它的头颅略微抬起,露出兜帽下方的一只眼睛,那是一只异常令人难忘的眼睛。而另一件地上的灰袍,已经变成了字面意义的灰袍,失去了曾经所拥有的所有不可思议的功能,也失去了本该牢牢印记在其上的徽记,或许,它更应该被称为灰布。
皮肤,因为魔力的释放而展现出病态的红色,在那红色的表皮上,大量锁链状的黑色纹路异常清晰。在这种情况中,起司的胸口起伏的异常缓慢,也异常沉重,他的一呼一吸间,仿佛吞吐了整个空间里所有的气。他转过头,看向房间中央的树根,“出来吧,我知道你没死。”
树根抽动起来,在最粗壮的根须上浮现出一张人的脸,酒神的脸。那张脸扭动着,在十几秒里从只有夜晚看到才会吓人的粗陋模样变成了比任何雕塑家精心修饰还要精细生动的活泼面孔。接着,那面孔的嘴开始张开,原本实心的树根伴随着这种尝试开始内部变化,直到从那木质的嘴里开始发出成型的声响,这声响一开始像是风吹过破屋时自然发出的响动,后来才逐渐有所定音,最后终于可以口吐人言。
“当恶魔们说有个灰袍在六年前单枪匹马在冰原上杀死了恶魔领主时,我还对那人的身份产生过怀疑。虽然我知道那时最有可能性达成此事的人是你,但我宁可相信那是因为安莉娜出手的缘故。现在看来,我是用自己的标准来揣度你了,你确实有被安莉娜保护的价值。”树根上的人脸所发出的声音自然不会和人类的喉咙相似,光从声音来判断根本无从将其与酒神之前的话语相较。甚至,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现在这张诡异人脸以及它所发出的声音,都是来自于之前那个名为酒神的灰袍的。除非,你了解酒神所擅长的源生魔法中很重要的一部分。
“无内外的身体,无分别的身体,你的价值本在我之上。而你却放弃了它。”起司看着那张脸,情绪已经逐渐缓和。至于他所说的那两种身体,就是酒神之所以可以疑现在这样的样子讲话乃至存在的根本。也是源生魔法中和后来魔法差距甚大的一个门类。
自从人们开始破开猎物的肚皮将其中的东西分门别类,自从残酷的暴君或凶猛的野兽将人也如牲畜般开膛破肚,身体这个概念就被转化了。人的身体是由各种器官,骨骼,血肉组成的,这种事任何一个去肉铺买过肉的人都会知道。不仅仅是动物,植物也一样,草药师将植物细分为各个部位,根,茎,叶等等。于是人们知道了生物的身体是分别的,没有肺就没法呼吸,但不妨碍进食;没有脑就无法思考,但还是可以呼吸。只有心,作为整个生命的驱动之核,在这具分别的身体中占据着绝对不可或缺亦无法替代的地位。这样的认识理所当然,也毫无错误。
可在这之前呢?我是说,在那个人们还没有将身体里的东西,组成生命的部件给予名称和职能的划分,他们还不会把心脏作为身体的中心的时候,身体是什么样的呢?是不是皮肤下面就没有了骨头血肉,而是一团不明不白的半液半固的东西?那当然不可能。这世上确实有些生物是这样,例如那些常出没在沼泽或下水道中的凝胶状生物。事实是,不论天神创造还是自然演化,器官是确实存在的,分别也是确实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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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承认分别,不代表强调分别。最开始的智慧生物没有能力和文化积累去搞清身体里某个器官的具体作用,所以在他们眼里,这些器官同属于一个整体,这个整体就是身体本身。在这种观念中,心也是心,肺也是肺,可这心和肺都要在一套完整的器官系统里运作,单独将它们取出来,它们就什么都不是,只和是团新鲜的肉。在这种观点中,身体内部的分别被模糊,甚至被消饵。源生魔法就是在这种基础上展开。
在很多的神话传说乃至民间故事里,古代的巫师都被描述成不具备凡人的弱点,他们的头颅即便被斩下也可以接回去,心脏被刺穿也能存活,甚至,当人类的躯体被破坏到无法运转后,他们可以以变形的方式来逃脱躯体的束缚继续延续生命。这就是酒神所研究的领域,与内无分别,没有器官亦没有要害。与外无分别,身体本身并不神圣,可以和自然万物相互转化流变,唯有独立的精神在这流转中长存。
这也是为什么起司以及大部分施法者对酒神的研究有所了解,可对源生法术无法入门的原因,源生法术的基础和大部分法师们所强调的准确界定,细节操控截然相反,它更加偏向于那些将自己托付给神明的萨满或巫者,于不可知中求不可知。微妙的是,那些真的不去思考就像修习源生魔法的人同样无法入门,因为源生魔法之为一被公认的魔法门类,自有其体系和脉络,纯粹的将事物当成浆糊一团只能让自己也变成个糊涂蛋。
“我没有放弃。我只是,懂得了变通。你知道我走到这一步有多犹豫吗?我和你们走的路都不一样,没有参考,没有标准,没有对错。现在连那个人也没有了,我怎么知道我在干什么?我怎么知道我在追求什么?”树根上的脸反驳着,看不出也听不出情绪。
起司盯着那张脸看了片刻,眼神黯淡了下来,“所以,你打从一开始就没有相信过你自己的研究。你只把你的研究作为老师研究的一部分,比较偏门的那部分。你根本没有相信过那个没有分别,没有主宰的世界,你只是相信老师。当老师离开了之后,你没法再让自己继续下去,于是你就给自己找了个新的老师。”
“这有什么不好?我们可以向任何存在学习不是吗?”
“我一直觉得我的成年试炼完成的像是个玩笑。我一直在怀疑自己有没有资格用自己的徽记附加在灰袍上。现在看来,那试炼比我想的要有用的多。”
第二百零一章 穿过绳结的阴影
灰袍的成年试炼,曾经起司将其单纯的认为是一场检验学徒能否将自己所学到的知识合理应用的考核。可时隔多年,又陆续见到了其它经过试炼的灰袍,他逐渐对这场试炼有了新的看法。龙脊山上驻守的冰霜卫士有一个已经废止的残酷传统,那就是在族中的孩童长到十六岁的时候,只允许携带一支长矛被送入山脉中的密林里。他或她必须带着一头体型不小于成年野猪的猎物返回族中才能得到认可。
这种极端的族规已经被废止了很多年了,有趣的是,当时废止的原因并非是有人觉得它太残酷,仅仅是因为溪谷开始和龙脊通商,军团有了足够的资源养活更多的族人。在没有办法维生的环境里,从来没有什么温情可言。类似的仪式或者传统在其它地区的文化中亦有迹可循,孩童在成长到足够的年纪时就必须证明自己拥有独立生存的能力,有限的群体资源不可能供养那些无用之人。这类传统往往被称为,成人礼。
灰袍们的成年试炼也是成人礼的一种。只不过它相对较为温和些,因为以灰袍学徒们的手段,要是他们不想死,这世上能杀死他们的东西确实不多。但除了考验生存能力之外,这个试炼也有着更为复杂的意涵。灰塔不是某个险恶环境中的聚落,灰袍们也不需要在这个团体中承担狩猎或耕种的任务,他们甚至在成年后就会离开灰塔。这也是试炼和寻常的成人礼区别最大的部分,成人礼是为了证明个体可以为群体效力,试炼则是…
则是为了让学徒们自然的离开灰塔。这种异常感在此时终于清晰起来,起司在此刻明白了成年试炼到底哪里不对劲。通过了成年试炼的灰袍,基本没有再留在灰塔里的,连眠者那样的人都不例外。与其说这是他们的老师给他们的考试,不如说这是灰塔之主在以这种方式将他的学徒推出那座世外的高塔,故意将他们投入花样繁多的世界里,让他们深入其中不再回来。灰塔之主不希望他的学徒们通过试炼后为他服务,恰恰相反。
他要他们为自己而活。这就好像,他早已打算好了自己有一天会消失,所以早早的开始让雏鸟学会独立一般。可他还是没有想到,那些乍看之下离巢了的雏鸟,却一直在树荫间遥遥看着他的背影,当他的背影真的消失,他们的慌乱就开始显现。老师啊,您料到了这一步吗?如果您没有,那您原来也会有失算的时候。如果您有,那,您可真是残酷啊,和那场名义上的试炼相比,这才是真正的成年礼吧。您要我们,杀死作为学徒的自己。
思绪,因为得出结论而停止。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那些手臂已经摸到了他的脚踝。既然起司已经先下手毁掉了酒神的躯体,那对方似乎也没有了留手的理由。从四面八方飞来的手臂,落到身上隔着灰袍就要把法师大卸八块,撕成不成人形的碎屑。身处对方的地盘,被无法躲避的攻击包围,双臂无力无从施法。这是绝境不是吗?这样的绝境对于一个习惯谋而后动的灰袍来说,不该出现太多次。上次出现的时候,似乎是因为一场大火吧。
“这次应该不需要交代谁不要看我的眼睛了。”起司自言自语着,眼眸中的魔力光芒逐渐变成了另一种难以描述的颜色。于是世界,在他的观测中趋于静止,那些死命抓着他衣服和皮肉的手,像是浮在了空中一般。锁链状的纹身再度浮现,让法师全身上下都有一种泡在沸水中的疼痛感。
这种痛感是在刚才消灭酒神的人类躯体时所没有的,为什么?是因为那时过于高涨的情绪让身体忘却了疼痛吗?不,应该不是,这种疼痛想要忘却实在是不容易。那么为什么这些锁链在之前没有起效,那时所爆发的力量应该比现在还要强才对。除非,那时我使用的,并不是它所需要限制的力量。是吗,看来在我了解外在的种种之前,我对自己还真是缺乏了解啊。不过也是,谁能真正将自己结构到细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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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疼痛里的法师边想着,边向门外走去,在这样的状态里,魔法也好,手臂也好,木门也好,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真正阻碍到他。而当他即将走出这个房间的时候,他背后的树根里发出模糊的声音,像是从很深的水里发出来的,“你要逃吗?你还可以这样逃多少次?”
起司头也不回的继续走着,语调平静的回答,“我来这里是因为要见一个被我和我的同门称呼为酒神的人。他也是灰袍。现在,这里没有这样一个人,只有一个连自己的躯体都没有的莫名其妙的鬼东西。我最后告诉你件事,虽然我不能使用源生魔法,但我知道,在萨满的世界里,没有自我的概念。他们的变形,远游,出神,不是为了自己,而是顺势而为的无意识。你不一样,你是如此的重视自我,吞噬奴役其它的生灵,这根本不是源生法术,只是像缝合怪一样不停地把捡到的东西缝到自己身上罢了。你就尽管跟着那条蠕虫吧,用这样丑陋的模样存在着,直到自我毁灭。”
当起司走出树洞的时候,他意识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少了一个同门。失去了人身,酒神的意识缺失不会消失,他会用他的魔法在不同的形体间流动,但适应并同化那些形体需要时间和精力,所以他能驱使蝙蝠和地熊,却只能附身树木指挥断臂。也许有朝一日,那个树洞里的东西会成为为祸一方的可怕怪物,但那是很久以后的事了。现在的起司,不大想去管。他在那个洞里见证了一名灰袍的堕落,并亲手摧毁了其作为灰袍的一切。
绳结的阴影,在夕阳的余晖中拉的老长,在法师的面前投下如同绞刑架般的影子。起司深吸了口气,迈步走了过去。他的袍子和地上的草叶相互摩擦,干燥的草叶瞬间被点燃,化为火星乘着风飘荡,落到那些绳结上面。孤木边的绳结都变成了火炬,有趣的是,只有它们在燃烧,那火对其他的东西似乎不感兴趣。
“啁!”苍鹰在空中高叫着,引得灰袍抬头观望。他确信自己之前已经让猎鹰回到它的主人身边了,除非是后者又把它派了出来。
“他们还有余力来关注我,这说明找回努伊萨的事进展顺利吗?”忧色,出现在起司的脸上,和酒神的接触再让他心里百味杂陈的同时也让他确定了一件事。在狼主部族中散播蠕虫力量的,不是这个前灰袍,酒神只关心他自己。那就意味着,洛萨他们可能会遇到一些,他们意料之外的对手。
“还是快些回去吧。”
第二百零二章 寻人的队伍
时间稍微向前回溯些许,当起司独自一人离开了营地之后,营地里的人们还有除了灰袍之外的事要考虑,而且他们要处理的事,比起什么成年,蠕虫之类的话题可要真实的多了。他们要从鱼龙混杂的集市里,找回昨天失踪的狼主之女。只是这件事说来容易,做起来却微妙。
“现在市集里的情况太复杂了,我和我的人不能贸然展开搜索。可能会打草惊蛇。”白狼靠在一旁,手指在空中无规则的晃动借此展示混乱。
“捏造个事由呢?随便找个什么盗贼或是杀人犯之类的,作为市集的管理者你按规矩抓人总可以吧。”洛萨开口建议,没有因由的排查搜索确实可能会惊扰到目标,但先放出一颗足够有说服力的烟雾弹说不定就能减少这种可能,这就叫做暗度陈仓。
恩索德挑挑眉毛,这个计划他也考虑过,不过这个异乡人提出的速度已足以让他感到惊讶,这不是一个没有管理经验的人第一时间可以想到的办法。当洛萨这么流畅的提出这个建议时往往说明,类似的把戏他在别处实践过。但这也不能改变什么,“不行。捏造事由可能会有效果,但眼下的局势,集市里不干净的比干净的多,现在任何刺激都可能造成扩散式的效应,万一努伊萨的处境不利,很可能会让事情的发展变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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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说法,在场的人都可以接受,现在的局势有目共睹,努伊萨若是以自己的意志躲起来的那还好说,可她要是被人掳走,那问题就不一样了。
“说到底,我们对努伊萨现在的处境了解的太少了。只知道她还在市集里,死活好歹全然不明,就不能再弄到多一点的信息吗?”伯爵说这话的时候视线有意无意的飘向坐在大帐深处一脸风轻云淡的礼丑。是这位萨满通过占卜得到了努伊萨的下落,而在场的人都不会怀疑他的占卜的有效性。既然如此,要是萨满愿意再透露一些消息给他们,那对接下来的行动会起到相当大的帮助。
不过不等萨满说话,巴图就否决了这种可能,“凡一事不做二卜,所得所失皆为众灵之意。众灵已经给予了我们回应,不能再贪求更多。”
洛萨耸耸肩,他倒也没有真的全部仰仗鬼神的意思,只是他本能的觉的,即便不依靠占卜,礼丑也能给他们更多的帮助。可话又说回来,他们这群人只是为了要找努伊萨,也不需要多么周密万全的计划,以他们现在的力量和能量,足够了。
“也罢,那就说说由谁去找人吧。白狼和他的手下肯定是不行了,乔装改扮的巡逻者更容易引起他人的怀疑。找人这件事,得我们自己出人。”伯爵用手指轻敲着茶杯,目光在同伴们的身上环视而过,“巴图,你得留下,这样你的鹰回来时才可以进行下一步行动。”
年轻的猎人点点头,他明白自己现在肩负的责任。寻找努伊萨,自然是他们现在要做的事,可保护起司的安全,护送这位灰袍穿过草原,才是他们真正的任务。既然现在灰袍不让其他人跟着他,那在上空保驾护航的那仁就成了众人得知起司消息的唯一手段。这个手段,不能有任何闪失。
“这样算下来,我们这边还能动的人有三个。”白狼眨眨眼,他到现在还不大相信那只穿着衣服的黑猫可以被算作一个人。这也难怪,在外人面前,猫妖精没什么表现欲,光是穿着奇怪举止特殊,还不足以让人了解到他真实的危险性。但对于凯拉斯的身手和能力,伯爵早已经在旅途中有了判断,这只黑猫很可能才是他们当中最具有手腕和经验的那个,只可惜,他对阿塔之外的事实在没有兴趣。
“我会去的。不管她之前有没有骗过我们,是不是在利用我们,她都不该这样不明不白的消失。”女剑士伸出手,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她判断事物的方式和其他人不同,比起思考,分析,权衡利弊揣测人心,阿塔更习惯用看的来判断他人。她的剑为朋友而挥,而谁是朋友,她自有尺度。
洛萨点点头,魔剑的能力可以让他们的调查快上很多。再说,要是阿塔不参加这次行动,他就只好独自前往了。只不过,单靠他们两个外乡人想要在集市里找到失踪的狼主之女显然还是有些吃力的,这方面他们就没办法了,这支小队本不是为此而集结的。
白狼显然意识到了这点,这些外乡人的能力或许可以以一当十,可很多事情不是身手和武力能解决的,“你们之前住的旅店的老板,他或许会知道些什么。不过要是努伊萨消失了,他多半也会不见。要是这条线索断了的话,你们可以去找市集西区有蓝色顶端的帐篷,那里的人和我有些关系,说明你们的来意后他们也许能帮上些忙。除此之外,我会加派在街道上巡逻的人手,昨晚过后加紧治安管理不会有人觉得奇怪,你们需要支援就去找他们求助。我会将你们的样子提前告诉他们,这样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卫兵看到你们就会有所准备。”
伯爵点点头,此事不宜拖延太久,他站起身,让阿塔他们先到帐篷外等待,接着走到老萨满面前,恭敬的低下头,“我答应了您要保护您到火唤仪式前,可现在我也不得不去寻找一位失踪的女士。在此期间请您在这里接受白狼的保护,我相信他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您的。”
“去吧。你的心里有一套完整的准则,我看得出来,它们已经内化成了烙印变成了你的一部分。你遵守它们,就像吃饭喝水一般自然。这未尝不是件好事,尤其是在这些准则本身没有坏处的时候。我会在这里等你,等你带着努伊萨回来。不过要记住,你的生命只有一次,不管多么曲折,你只有一次机会度过这次人生。当那些信条让你跌入无从逃脱的死角,当准则变成锁链的时候,你就得重新思考它们的意义。”
洛萨眨眨眼,对老人的告诫有些糊涂,不过他还是略微躬身行了一礼,“我会记住的。”
第二百零三章 来客
人员敲定了下来,可伯爵他们却不能从营盘的正门出去。准确的说,他们不好从任何一个明面上的出口出去,其他人的眼线早就将这座营盘包围起来。再加上萨满的到来,哪怕是从这里飞出一只鸟,可能都会牵动一些人的神经。这也没办法,礼丑作为现在部族中地位最崇高又最特殊的存在,他的一举一动,尤其是主动打破自己躲避人群宣言的行为,想不让人起疑心都不可能。而在几人正考虑着怎么离开的时候,有人刚好要进来。
“主人,外面有两位萨满请求面见。”恩索德跟着洛萨他们刚走出大帐,打算开始布置人手,就有侍卫前来通报。
“来了多久了?”白狼之前下令过,除非是敌军来袭,否则不得擅入大帐,这主要是因为事关狼主的子嗣和礼丑,知情的人越少越好。而从侍卫见他一出来就赶来的情形来看,那两名求见的萨满肯定不是刚到。这也很正常,常人不敢来对礼丑的行动有所意见,能来询问的,也就只有萨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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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不是说这里只有一个萨满吗?”洛萨有些疑惑的向白狼询问到,他不止一次的听到别人强调过礼丑的独特,现在怎么又冒出两个?
恩索德倒也不急着处理这次求见,而是先向伯爵解释起来,“在草原上,萨满有两重身份。第一,既是侍奉众灵之人,没有众灵的认可,萨满是不成立的,这也是萨满最原本的意思。可是后来各个部族都意识到萨满的存在对于自身发展的重要性,地位也跟着提升,所以萨满又在此基础上特指那些各部侍奉族灵的人。只是很多较弱的部族能拥有一个萨满就已经满足,所以这两种意涵逐渐趋同了。”
“那么这两位萨满就不是侍奉你们族灵的了吗?”洛萨被白狼的话弄得有些糊涂,他可以理解对方是将萨满这个称谓拆解成了鬼神层面的沟通者,和具备此能力又同时作为部族中负责鬼神事务的类似官员的存在。但问题是,既然已经有了侍奉族灵的萨满礼丑,这个部族里有为什么会允许其他萨满存在呢?要知道,草原各部对自己的族灵都极为看重,崇拜不同神灵的部族说是完全不把对方当成是同种生物都不为过。
“是,也不是。”白狼耸耸肩,这件事说隐秘,它确实是部族里不为外人道的,可实际上要说它需要保密,倒也不必,“首先,这些萨满都是为部族效力的,他们的出身和他们侍奉的神灵与此无关。火之灵是我们部族的族灵,没人有异议,只是除此之外,部族的规模在这里,不能凡事都劳烦那位神灵,所以有些事我们就会去请这些萨满帮忙。作为交换,他们所崇拜的神灵,我们在祭祀中也会作为陪祭祭拜,只是格局不会太大。”
“这么做,不会让部族的凝聚力瓦解吗?”洛萨说这句话时没顾虑太多,可能是因为礼丑的态度,他对恩索德的观感称得上不错。至于他所说的内容,则是指复数的崇拜对象同时存在于一个社会群体中,虽然看起来有主有次,但草原众灵之间本就相互平等,久而久之难免会让族人内部产生信仰上的区隔。这种区隔平时可能不会显出问题,但是只要遇到大的冲击,族人就很可能会因此分裂成数个派系。
这道理,白狼自然也懂。实际上每一个部族里的人或多或少都意识到了这点。只是这件事之所以会发生,也是有原因的,“其实这个情况的成因还是因为我的父亲,或者说这是狼主的部族里必然会出现的情况。你看,包括我的母亲在内,大量的外族女子因为我部的崛起而被吸纳进来,她们的子嗣也好,陪同的侍者也好,不可能全部让她们改信火灵。尤其是那些已经受到本族神灵护佑的,更是没有这么做的理由。除此之外,为了获取更多的支持,有些部族在嫁入女性的时候还会将族中的萨满一并送来,当然这样的部族肯定有复数的萨满。这也被视为是绝对效忠于狼主的表现。”
信仰,不可妥协,不可违逆,稍有让步就会让信众们群起而攻。若说这世上有什么可以和其抗衡甚至逼得其退避,那就只有现实,现实带来的利益是可以让人们压住心中的不快转而接受让步的。狼主的崛起就是个例子,一个部族,想要从正常的中大型部族一跃成为一方霸主,单靠本有的人口和人才是极为困难的。他们或许可以成为战无不胜的锋刃,但锋刃总有砍不到的地方,统治,不是拳头够大就足够。吸纳,包容,这是崛起所必须承担的,想要统治对方,就不能抱着将其赶尽杀绝的心理,对对方本来信仰的神明自然也没法一下子将其捣毁。同化需要时间,或许狼主的部族要是能够长久,那么下一代出生的孩子们就会自然的接受将火之灵作为主神,其它神灵作为从神的信仰体系。但现在还不行,时间还不够。
“那你猜猜在你的父亲死后,这份效忠的表现会落到谁身上。”伯爵说的是问句,但他的口气却像是做出结论。这是个不需要回答的问题,任何对局势有所了解的人都会明白在眼下这样的局势中,除了部族核心的礼丑之外,那些萨满和其他人一样身不由己。不论是他们愿意还是不愿意,都要被血缘,利害所捆绑,他们必然会有看好的子嗣,也就因此会跟着敌视其他的子嗣。超然的中立,不属于他们。
“不管会落在谁身上,他们都是萨满。如果我将他们拒之门外,我的兄弟姐妹和族人们就会认为这是里面那位的意思。到时候的影响恐怕会更大,更糟。据我所知,我的族人里嘴里念得最多的神灵名字,可不是火之灵。”一位乖张的神明,可以凭借其强大的力量而得到王族的信奉。但它绝不会成为全民的偶像,因为大部分人不需要帮助他们击败敌人的力量,他们只希望更好的生活。在这种情况下,这些外来萨满所带来的选择,自然不会没有市场。而从白狼的话里来看,这个部族中的市场,可能还不小呢。
就在这个恩索德对下一步举棋不定的时间点上,巴图撩开大帐的帘幕走了出来,“老萨满让我告诉你们,如果有人来找他,就让他们来。他正好也有些话要找他们说。”
第二百零四章 奉蛇之人
来的两个萨满,一胖一瘦,一高一矮。正常来说,这两人里高的应该瘦些,矮的应该胖些,可这俩人却相反。那个高的,走过来就像是一堵墙,那个矮的,活似是黄鼠狼学会了双腿行走,却总是佝偻着身体,让本就不高的个子显得更小。这两人不光外形奇怪,他们的衣物也奇怪,高的那个一身棕色的外衣,内衬着兽皮,像是农田里收完了庄稼后堆在一边的土堆;矮的那个虽然一副不起眼的样子,可偏偏身上的衣物花枝招展,每一个色块都明艳异常,但这身鲜艳的衣服穿到他身上却不让人感到赏心悦目,反而有种无形的威吓。
两位萨满在卫兵的带领下径直走到大帐前,他们对站在那里的白狼略微躬身行礼,没有多说什么就走入了毡房内。大帐外的几人,尤其是洛萨他们,都把目光投向恩索德,显然是希望后者告诉他们这两人的来头。白狼的额头有几滴汗水流下,脸色也不大对劲,那是因为他没想到来人是这两个萨满,部族中的萨满不少,受到子嗣们供养或者立下功绩的也很多,可纵然如此,这两人依旧颇富声名。
“高的那位叫岩丘,矮的那位叫锦斑。这当然是绰号,许多流浪的萨满都不使用名字,当他们从原部族离开的时候,就证明人给予的名字对他们来说不再有意义。这两人是一对兄弟,高的是哥哥,矮的是弟弟,据说他们是双胞胎,但谁也说不清楚怎么长大后会差距这么大。”
洛萨点点头,身材高大和身材矮小,其实都可以解释。在苍狮的时候,他就从马戏团里看到过这样的人,起司称这两种畸形为巨人症和侏儒症,是先天疾病,当然也可能和诅咒或祝福有关。考虑到这两兄弟的萨满身份,后者更有可能,在草原上因为营养的问题,很多新生儿都会有或多或少的畸形,而这些畸形的新生儿往往会成为萨满的候选。用狭隘些的解释来说,这些孩子的畸形是为了人们方便理解他们的不凡,也方便其他萨满认出他们的天赋以方便训练。当然,前提是先天畸形还没有严重到影响正常的生命活动,否则别说萨满不会收下,部族也不会赡养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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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问他们侍奉的是哪一位神灵吗?”询问萨满所信奉的神灵,在草原上是件要看场合的事。作为朋友,牧民自然不会隐瞒自己的信仰,那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可作为敌人,洞悉信仰就不那么让人舒服了,虽然众灵的萨满们不会因为信仰不同而有不同的弱点,可一些较为极端的萨满,也就是只供奉单一或少数几个神灵的萨满,他们的手段确实与信奉的神灵有关。而流浪萨满,多半属于后者。
“这不是什么秘密。他们来到这个部族已经很多年了,所以没什么好隐瞒的。”恩索德看了眼毡房的门帘。人要是出了名,想藏东西就不容易,能在盛名下仍能藏有秘密的人,城府必定极深,“他们两人都是侍奉蛇灵的萨满,早年间部族曾经被这附近的蛇类所扰,牲畜行人多有折损,就是这二位安抚了它们,让我们和它们相安无事。不过,倒是没听说他们明面上和我的哪位兄弟交好。这两人是典型的流浪萨满,心里除了神灵外别无它物,留在这里据说也是为了向礼丑学习,很少参与族内的事务。甚至因为蛇灵的特性,连祭祀上都很少出现。”
“那你觉得,我们是现在走好,还是等这两位出来?”洛萨的意思是,既然岩丘锦斑两兄弟大体属于中立,那他们未尝不可作为此次任务的助力。眼下小队的成员因为外形问题太过惹眼,白狼的手下又会引起警觉,两名萨满的身份敏感,可也比前两者的刺激性来的小些。
回答这个问题的人,不是白狼。恩索德还没有想清楚这件事,大帐的门帘就被撩开,身形高大的岩丘投射下一大片的黑影,“你们,跟我走。”
他既没点名道姓,也没用手指示意,可洛萨他们清楚的知道这人口中的“你们”说的是谁。因为目光,只是轻轻扫过一眼,两人一猫的后颈就都泛过一丝凉意。这种凉意,像是在草里碰到一条蛇,那蛇昂起身子和你对视了几秒,施施然翻身而走后的感觉。几人互相看了看,在白狼复杂的目光里跟了上去。本应在营盘中跟着来客的卫兵,在见到岩丘时都自觉或不自觉的让开,没有强制的命令,他们根本不想上前。
“把这个戴上,戴在额头上。”在走出营盘前,岩丘将两条布条样的东西递给洛萨和阿塔。待两人把东西拿在手里,才发现那根本不是布条,而是两条蛇皮制成的缠巾!洛萨犹豫了片刻,将缠巾裹到了额头上。相较而言,阿塔要克服的心理抗拒就要强一些,蛇皮上的味道没有处理的很干净,再加上妖精之眼也让她看到了蛇皮鳞片下面潜藏的令人目眩的纹路。但考虑到事关努伊萨的安危,她还是咬牙将其戴了上去。
高大的萨满检查着两人的佩戴情况,还亲自动手帮他们调整了头巾的位置。那双足以将人头握在手心的大手让人印象深刻。
“出去后,站在我的影子里。你们头上的护符会让别人注意不到。”岩丘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将他给与二人头巾的因由告知他们,而后他又特意看向伯爵,“你在我影子里的时候不要去碰你的斧头,它会解除护符的效果。另外,如果你们感觉有人在盯着你们,不要在意,它不会伤害你们。”
说完,萨满就站到了两人身前,他的身材高大,体格又肥胖,投下的影子自然也格外的大。说也奇怪,当两人的双脚踩进岩丘的影子里之后,他们自己的影子随即消失不见。不知道是因为岩丘太高遮住了,还是额头上护符的效果。但有件事是肯定的,那就是两人在走入影子后,确实有股阴冷的视线从不知何处盯着他们,只是不论他们朝哪个方向看去都找不到视线的源头,就好像,视线的主人并不在这个世界一样。
“老萨满让我带你们到市集去,我会照办。到了那里之后,你们再要做什么就与我无关。明白了的话,我们就出发。”
第二百零五章 部族的隐喻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那两个,不,三个异乡人都是灰袍的同伴,任他们在部族里胡闹是否有些不妥?”白狼的大帐中,礼丑和锦斑两个萨满相对而坐,后者恭敬的询问起来。说是询问,之前老萨满让岩丘去帮忙洛萨他们时,两人都没有丝毫犹豫的答应了下来,这是因为他们对礼丑的崇敬和尊重让他们不曾真正怀疑对方的决定,此时的提问与其说是质疑,更类似于请教。这也是他们一直以来对待老萨满的态度。
“不妥吗。”礼丑眨眨眼,拿起面前的茶碗端详着里面的茶汤,“你以为,有何不妥?”
这就是考校的时候了。礼丑作为受到所有部族中萨满所敬仰的存在,也确实经常点拨其他人,这也是为什么岩丘锦斑这样已经放弃了与人群生活的流浪萨满甘愿留在这里的原因。只是老萨满的点拨从来来的突然,去的也突然,很多时候恰当好处的一句话就能让人受益良多,而抱着一个问题苦思冥想多年最后得出的答案反而颇为不值。因此,每个萨满都份外珍惜这种机会。
“这…”锦斑张嘴想说,转念又将话咽了回去,他把想说的话一点一点的考虑清楚后,才再次开口,“一来,草原上的规矩,草原上的人来守。努伊萨也好,恩索德也好,他们都是草原的儿女,命自随众灵所指,生死之时不需外人插手。二来,纵使不考虑草原律法,此事也是部族内部的事物,这几人要是收钱办事也就罢了,偏偏他们既非本族中人,又非受人所托,仅凭一腔热血,这也还能接受。可我等作为受部族供养的萨满,实在不该出手相助。这三来,这三来您即便要管此事,也不该在此时用这种方式。我兄弟二人与您的关系虽然不是尽人皆知,可族中的萨满们总还是清楚,您如今坐镇此地即招我二人前来,若是之后有人追查此时,难免不会觉得您有所偏倚。”
老萨满点点头,锦斑说的不错,从大到小,从族群到个人,他都没有要帮助这支小队的必要。尤其是在此时此地,他的行动让本就阴云密布的部族前景更增添了几分变数。前提是,事情就是锦斑所说的那样,“从你的角度来看,事情确实如此。”
礼丑将杯中的茶汤饮下,抬眼看向对坐之人。锦斑的面色如常,因为他知道老萨满既然问了他,那就是知道他能答到何种地步,而接下来要说的,才是真正的重点。果不其然,礼丑呼出一口气,“你觉得,萨满和部族之间的关系是什么?”
这问题很多萨满想过,很多头人想过,很多其他的草原人也想过。他们的答案没有定论,各有各的道理,因为他们各有各的处境。可以肯定的是,只要草原上的人们仍然沿袭着如此的生活方式,而众灵也依旧让萨满来作为它们在世间的传声者,那对于这个问题的讨论和思考就不会停止。那么,这样会被世间和空间不断反转的问题就没有了讨论的意义了吗?恐怕刚好相反,正因为这个问题的答案会随着世事变迁,它才该被讨论,不论是在何种时代,何种地区,因为只有去思考并尝试着得出答案,人们才能更好的理解自己的处境,进而改善它或适应它。
而显然,此时礼丑要说的,就是这个问题在此时此地的一种解答,他自己的解答,“我自七岁起受训,至二十四岁时赴此接替上任萨满,在这里侍奉火灵,至今,已有数十岁月。加上眼下这次,我在此目睹过三次首领之位的更替,算起来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不过不同的是,那个时候部族的领袖还是头人,狼主这个称呼,还是最近一任才获得。所以这一次,也是三次更替里声势最大的一次。你知道这像什么吗?”
礼丑当然不需要锦斑给他答案,他只是为了强调语气,“在我看来,这个部族就像是个生物。非要说的话,还是位女性。原因很简单,生物,有血有肉,有毛发,也有内脏。构成部族的人和标志,信仰,文化,语言,就是这头生灵的血肉。可生灵只要活着,就会有循环,旧的表皮褪去,新的血肉从食物中诞生,部族亦然,时值今日,我很难说这个部族还是我二十四岁时的那个,所有的人事物都变了。而我之所以说它是位女性,是因为眼下的情况,部族越来越强壮,规模,人口,与日俱增。直到狼主之名加身,就如雌性受孕,养活自己已是无碍,尚有余力供给胎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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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族的繁盛就如胎儿渐大。现在,正是临盆之时。”礼丑的话让人感觉到疑惑,因为雌性产仔是孕育出一个新的生命,可眼下的部族,能孕育出什么呢?至少锦斑没法理清这件事,他只看到了部族分裂与大量死亡的预兆,并未从中看到新生命诞生的迹象。但那不是现在该问的问题,锦斑还记着在对方开始说出这一系列比喻之前的话。
“那我们的位置在哪里?是这场分娩的助产者吗?还是要在分娩后为其止血?”
老萨满笑了,因为这位在他看来年轻的晚辈犯了个根本上的错误,“不,还记得我最开始是怎么比喻的吗?你我,与这帐篷之外的其他人一样,都在个名为部族的生命中。我们不会是助产者,也不能去左右她的分娩。我们,是脐带。负责把从母体里来的养分送给婴儿,待他可以独立后再自行脱落。可脐带,在传递营养的时候也会传递病毒。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在这孩子快要出生之前,尽可能的把病毒留在母体里。”
“恕我愚钝,您说的病毒具体是什么?这本来就存在于母体里的病毒,又该怎么靠几个外来之人阻止?我不明白。”
“毒,自然从外而来,穿皮入肉。可药,也是自外而来。以外来之药应外来之毒,正合适。现在只希望的是,这味药的药量足够。”
第二百零六章 简单方法
“到了,接下来就靠你们了。老实说对你们的事我不是很在意,不过既然老萨满特意让我来帮你们一把,我希望你们能不辜负他的期望。”岩丘站在市集里某处不起眼的地方,对着前方空无一物的地方沉声说到。随着话音落下,他的影子逐渐拉长,从一个变成了三个,洛萨和阿塔眨眨眼,他们的意识在踏入影子后就不是很清楚,只记得机械性的跟着萨满的步调行走,其余的思绪全都被那不知何处而来的视线所吸引。
“喵!”黑色毛发穿着衣服的猫三两步跃上女剑士的肩头,两只竖瞳警惕的盯着岩丘。若不是他没从这个高大的人类身上感受到恶意,加上从前的经验里对萨满这个群体的了解,猫妖精说什么也不会让阿塔从自己的视野中消失。不过和他相反,岩丘看向凯拉斯的目光却十分温和,甚至有些崇敬,对于侍奉众灵的萨满们来说,如猫妖精这样展现出超越外形智慧的生物就像是众灵在地上的使者,是它们力量的展示。
“我们尽力吧。还烦请您回去的时候向老萨满带个谢,没有您帮忙,我们三个还是太扎眼了些。”洛萨点头致意,不管怎么说,对方是来帮他们的。抛开动机和手段,只是就事论事,他不会因为对方侍奉的神灵是蛇这种让人感到不安的存在或他展现出的能力而对对方有所忌惮。
萨满没有再说什么,他也向三人点了点头,接着就转身离去。待那高大的身影真正消失在毡房组成的道路尽头后,三人的呼吸才为之一松。与那样高大壮硕的人相处会让人本能的感觉不安,这无关那人的好坏凶善,纯粹是本能作用。当然,对于猫来说,所有的人都是巨人,无非是这个更高一点罢了,可也没见凯拉斯每见一个人都会紧张起来,“还是有几个身手不错的探子跟过来了。”
“在哪?”洛萨并不怀疑猫妖精的话,他装作不甚在意的样子,听觉和视觉已经高度调动,搜寻着四周任何可疑的痕迹,但他没什么收获。
“在那个萨满跟你们说话的时候,那几个人都被蛇勒住了脖子。这里作为人类的聚集区,野生蛇类有点太多了。”黑猫舔舔鼻子,探子盯着岩丘,猫妖精盯着探子。所以他很清楚的看到了那些倒霉蛋不远处吐着信子亦步亦趋的蟒蛇。那些蟒蛇的体型都没到可以吞食成年人的地步,但要让一个没什么防备的人失去意识还是很容易的。至少,在它们都懂得攻击人类身上的脆弱器官时是这样。
市集里当然不会有那么多的野生蟒蛇,除非是某个卖蛇的贩子掉了他的蛇笼。这也让洛萨他们了解到了萨满们作为施法者的另外一面,和起司那样完全强调自己的法师不同,这些众灵的侍者有着整片土地和上面生长的生灵作为依靠。洛萨他们也各自有各自的依靠,他们也可能会成为其他人的依靠。现在,该去寻找那个消失在这里的人了。这一次,就不能再期待路过的蟒蛇帮他们解决问题。
“我们从哪里开始?先去旅店,还是直接去白狼推荐我们的地方?”伯爵活动着筋骨,顺便调整起腰上战斧的位置,方便随时可能发生的战斗。
“都不用。我们有更好的选择。”阿塔神秘的笑着,用略带恶作剧意味的目光看向肩头的黑猫。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布包里装着一段布料,看起来像是一件完整衣物上被撕下来的某个部分。见到布料和阿塔的笑容,凯拉斯的胡子就本能的颤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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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妖精双足站立,伸出手像要发表演讲的政客般说到,“我必须先说明一下,作为一个妖精,哪怕我具有猫一样的外形,也不意味着我会做猫的事。更别说,你要是想做这件事应该去找狗妖精!我相信那些家伙只需要一根骨头就会很乐意帮你办事。”
“但你也能做到同样的事对吗?这是努伊萨衣服上的一角,至少你能帮我们更接近些目标吧。”女剑士晃了晃手中的布片,她这方法确实比向人询问努伊萨的下落要简单得多,可能也有效的多。唯一的问题是,让猫妖精作为猎犬行动,他会不会闹脾气。
换任何一个人来,就算是灰袍,凯拉斯也会让那个冒犯他的家伙付出代价。可谓独阿塔,他对这个人没有办法升起半分实在的怒火。所以尽管有一百个不愿意,黑猫还是将鼻子凑近那块布,深吸了一口气。味道,他当然记住了,只是这块布在作为努伊萨衣服的时候显然经历了太久的时间,上面除了狼主之女本人的气味之外,还混杂了太多别的,这些气味混合在一起,让猫妖精的整张脸都皱成一团。
“下不为例。”他气呼呼的说完这句话,从阿塔的肩头跳下来,双足站立,脑袋轻微的晃动,从空气中分辨着那个气味。这件事并不容易,首先是时间,不管怎么说,努伊萨消失都有了一整天的时间,她流散在外的气味经过这么久,很容易被草原上吹过的劲风冲散。再者来说,市集中昨晚也有拼杀发生,虽规模不及部族内部,可血腥味在尸体和血迹都被抹除后仍然存在,那种刺鼻的味道很容易遮盖住其它气味。
若是真换了只猎犬来,此时也不一定能靠一块布片找到努伊萨的线索。可猫妖精到底不是这个世界的自然生灵,当他集中全部注意力搜索一个气味的时候,妖精的能力让很多不可能变为了可能。妖精们都是不可思议的存在,他们的所作所为往往不困限于实际,而更依赖于他们的意志。
“有了,这边。”凯拉斯没用多久就有了发现,他四肢着地,对身后的两人简单知会了一声就开始奔跑。人的气味大多飘在较低的地方,想要寻踪,就不能再像之前那样在帐篷顶上行动。这也方便了洛萨他们的跟随,单以平地上的脚力来说,骑士和剑士都不比黑猫要差。
第二百零七章 气味的世界
气味的世界,是不一样的。这里的不一样所省略的比较对象自然是视觉所呈现出的世界样貌。虽然人具有五感,且五感相互协作,但对于正常人来说,五感中的视觉才是最主要的。如何见得?人类对于视觉的依赖直接反应在对光的渴求上,这种渴求是如此强烈,以至于几乎所有的人类文明中,对于能带来光,也就是可视性光源的事物都有着崇拜的迹象,比如太阳和火,甚至月光和星星。
在我们所熟知的光的世界里,事物之间是明确的。光将不明朗的世界开辟出来,于是物与物,物与我之间就有了明确的边界,河流有它的涯岸,山峦有它立足的边缘,就更别说那些小一些的,更加贴近生活的物件之间清楚明白的个体样貌。这就是光的世界,视觉的世界,明明白白,清清楚楚。而对于那些依靠气味来认知这个世界的生物来说,这种清楚和明白似乎并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为了发挥最大的作用,凯拉斯就陷入了气味里。
气味的世界,是暧昧的。原因在于气味本身存在的形式,它与光不同。在这个世界里,每个独立的事物都在无时无刻散发着专属于自身的气味,并将其与周围的其它事物相融合转化为更加复杂的气味。因此,这里的事物边界是模糊的,相邻的事物之间很难准确的划分界限,只能依据散发气味的强弱与密集程度确定其大概的形状和位置。
但这也仅仅是在小范围内,就和目力有所穷尽一样,气味离得太远就会难以辨认,或是被更强烈的所覆盖,遮蔽,失去自身的特性。其实如果有一种生物的嗅觉可以强到不受到距离的干扰的话,那它也许就能发现,在人们都以为空无一物的空中,其实遍布着各种存在的气味。每一个生物的每一口呼吸,都是在将自己与这个充斥着气味的世界连接起来,再经由发出自己的气味融入其中。整个世界,也许就会是所有味道的混合,又或者,那些闻起来各有所别的气味实际上都是一种气味也说不定。这样的话,那个嗅觉极强的生物,岂非和瞎子聋子差不多?
万幸凯拉斯的嗅觉还没有强到那种地步,他只是循着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气味之线,这线就像是一根被拆开的麻绳,从源头开始,粗壮的绳索被拆解成一股一股较细的绳索,在末端又开始拆解,猫妖精现在要做的,就是逆着这种拆解,找到气味绳索最粗壮的部分。
阳光下的集市,两人一猫在小巷和大路上穿梭而过,很少有人能看清他们的容貌,只是大概看到了衣服的颜色就不见了踪迹。悠扬的马头琴声从坐在毡房旁的老人手里传出,为这场寻找配上了跃动的节奏。当穿着衣服的猫从那位拉琴的老人面前冲过去的时候,惊讶让他忘了手中的动作,乐曲在一个高音里戛然而止,而后续跟来的一男一女两人中,男的那个从怀里掏出一枚银币,随手丢到老人面前,“您拉的不错,请继续吧。”
于是乐曲继续,奔跑和追踪亦然。气味是没法做到两点一线的,在很多个路口,黑猫都要犹豫该向哪边前进,有时走错了路又要折返回来。好在耳边的乐曲未停,只是不知那确实是听到的,还是因为过度奔跑导致耳朵出现了幻听。但乐曲总要停,停顿于一盆泼出的羊血。
“咳,咳咳!”停下来的猫妖精用两只前爪交替蹭过自己的鼻头,试图将大量涌入鼻腔的血腥味清理出去。正常来说,凯拉斯是无论如何不会被厨子随手泼出来的羊血弄得满身满脸的,可他实在是太过于沉浸在气味的世界里,双眼虽然长着,却没有像平时那样机敏,这才导致了这一幕的发生。注意到这件事的厨师眨眨眼,似乎察觉到了这只不太敏锐的猫身上的异样,好在在他将凯拉斯身上的衣服和浓厚的血浆分别开的时候,洛萨已经欺身而上挡在了两者中间。三言两语,将凯拉斯描述成了不太听主人话的宠物,而在多达一枚银币的谢金上,厨师聪明的没在多问。
片刻后,没什么人注意的角落里,阿塔用伯爵从厨师那里弄来的温水清洗掉了凯拉斯身上的血浆。对于这个慷慨的异族人,厨师甚至还送了他两块刚刚烤好的羊肉夹饼。洛萨将其中一块饼递给女剑士,他们经过这一路的奔跑,腹中难免有些饥饿,“先吃点东西,等他缓过来我们再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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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不上了。”阿塔接过饼,脸上的表情颇为黯淡,她摇摇头,否定了伯爵的提议。而在洛萨露出疑惑的表情后,女剑士伸手指了指他们的背后,伯爵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那个泼羊血的厨子,不是这里唯一的厨子,他只是附近诸多摊贩中的一个。而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恰好是这些摊贩们的后厨,空气里弥漫的气味足以让嗅觉最灵敏的猎犬将注意力转移到骨头上。在这样的环境中,气味的世界早已乱成一锅粥。
“啧。”洛萨咋舌的样子可不常见,尽管在失心湾的码头上待了一段时间,伯爵从骨子里所接受的贵族教育不允许他做出这么粗鄙的行径。但是水手们的言传身教也一度影响了他,让他将这种行为变成了在情绪极度激动时的下意识反应。眼看着追踪就要有结果,却因为跑到了这里而浪费了前面的努力,这种只差临门一脚却前功尽弃的挫败感放到谁身上都不会好受。除非,他能意识到事情可能并不是那样。
“你觉得,这会不会是故意的?”阿塔的话像是在问洛萨,又像是在问凯拉斯,她看着周围炊烟袅袅的景象,想到了这一点。这里是草原,嗅觉敏锐的猎犬并不少见,如果努伊萨或是带走努伊萨的人不想别人通过气味来追踪,那这片后厨很可能是他们故意挑选的路径。
“故意还是不故意没有多少意义。眼下的情况是,我们的线索断了。而且断在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现在我们连该去哪里都不知道。”洛萨吸了口气,将心中的不快压下。他很快就让自己回到了分析的思路上来,既然气味的线索断了,那他们至少得知道这里是哪。
“来尝尝!西市最好的羊肉饼!现杀的羊羔肉!刚出炉的热饼!”不远处厨师的叫卖声在他们沉默时传来,三人互相看了看,西市,这里或许并非是线索的终结之地。白狼之前说过,西市里蓝顶的帐篷,那里的人是帮他做事的。
第二百零八章 蓝顶毡房
要找到蓝顶的帐篷并不困难,因为那顶帐篷上方随风摆动的黄铜雄鸡状装饰物在太阳下熠熠生辉。这种雄鸡状装饰在草原上象征着一种特殊的行业,地图商贩。众所周知,草原之所以难以绘制地图主要是因为过于单一化的地形以及不具定性的移动聚落。这让地图所依赖的天然参照物和人工参照物都失去了参考的坐标,而那些在草原上分布的水系显然不足以支撑起整个草原的坐标系统。
因此,在草原上寻路的老手大多会利用三种事物来作为参照。最优秀的寻路者受众灵启发,依靠天空中的群星辨别方向,他们指引的道路往往最为精确。略差些的领路人则巧妙的利用自然,依靠太阳,风向等等手段,他们能够指出大概的方向,只是有时也难免产生误差。再次一级的游人将道路交给其他生灵来指引,除了人类之外,野生动物自有方法依照这某种规律迁徙,经常与荒野打交道的人能利用这种规律,做到辨别方向的结果。
当然,大部分在草原上担任领头者的人都同时具备这三种能力,只是就擅长程度来说不一而足。那么在这样的情况下,地图在草原中又还有什么意义呢?对于依靠着部族生活的寻常牧人来说,可能确实不重要,但对于那些在部族与部族之间传递信息或者通商的人来说,它至关重要。
而这样一个带着几分神秘色彩的所在,偏偏设立在喧闹嘈杂的西市,毗邻那些食品摊贩,门口也见不到任何的守卫。凯拉斯知道地图商人在草原上的特殊地位,因此他在看到那个雄鸡标志后已经将这顶帐篷主人的特殊身份大体告知了两位同伴。对此,洛萨他们乐见其成,毕竟他们是来寻求帮助的,帮助他们的人越具有力量,能提供的帮助就会越有效。这倒也没错,如果这顶帐篷里的人真的愿意提供帮助的话。
“嗖!”在伯爵伸手想要去撩门帘的时候,急促的破空声让他下意识的收回伸出的手臂。只是尽管洛萨的动作已经很快,发出声响的物体还是在他的手背上不轻不重的打了一下,接着落到地上。那是一颗泥团,准确的说,是被用心揉捏到指节大小,相当结实的泥团。
洛萨盯着地上的泥团,犹豫了片刻,他错过了找到泥团来源的时机,所以也不打算再浪费时间四处张望。他现在在思考的是,是谁用这种方式来戏弄他,以及其目的何在。会用这种没有杀伤力的弹药,意味着对方没有真正的敌意,那他是要做什么?警告伯爵让他知难而退吗?可,这里是恩索德说过的地点,白狼没有欺骗他们的必要和动机。还是说,这里其实已经在白狼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变化?
伯爵的脑子里想了很多,但他的手却不慢,不管对方是什么意思,这门帘总还是要撩开。现在的他们断了线索,因为追寻气味浪费了大量的时间,本可能会有帮助的旅店老板多半已是无处可寻,眼下唯一能指望的就只有这里了。不顾这帘幕后面的是什么,总得要看看才能决定。
“嗖!嗖嗖!”更多的劲风伴随着细碎的破空之声,可对于已经吃了次亏的伯爵来说,同样的手段没法第二次奏效,哪怕增加了数量也不行。抬起的手在空中随便挥动了两下,三枚泥团中的两枚就被击落,最后一枚则被洛萨用两根手指捏在了手里,然后示威似的用力将其碾碎。现在,伯爵有些不高兴了。一次意料外的突袭可能是善意的体型或是带有驱离意味的警告,可同样的事情再来一遍,就让人觉得乏味和被戏弄。
“要我去把射击者找出来吗?”阿塔在身后将这两次袭击的情况看的分毫不差,她天蓝色的眸子也已经锁定了那个躲在人群里的身影。只要她出手,不出几个呼吸就能抓住那个鬼鬼祟祟的射击者。但伯爵却轻微的摇了摇头,只是再度伸手去撩门帘。
“嗖!叮!嗖!”破空声里夹杂了细微的变化,可泥团就是泥团,即使它再怎么精妙,它也不能带来实质性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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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萨捂着自己的手,他的手背上出现了一个明显的红印,而掉在地上打伤了他的也不再是泥团,那是两颗青铜制的小球。刚才听到的破空声中的变化,现在想来恐怕就是这两颗小球在空中相互碰撞发出来的。这也是为什么明明有两声破空声,实际打在洛萨手上的却只有一颗的原因。被接连三次戏耍的怒火让伯爵昂起头,他已经锁定了那个射击者,并且略微后撤了半步的右脚也已经做好了转身的准备。
“老九!不要闹了!让客人进来!”苍老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责怪和无奈,听得出来,声音的主人和那名阻碍洛萨他们进门的射击者应当是认识的。而老九这个称呼,也说明了一些问题。而当洛萨他们真正走进毡房,看到那个脸上沟壑密布的妇人时,情况就已经很清楚了。
“无意冒犯。是恩索德让我们来这里的。”伯爵还是第一次见到由女性当家的草原家庭,一般来说女人在这样的社会里不会有这样的地位。但看看这个房间,除了大量的羊皮纸和草纸外,只有这一位主人的存在。而从她身上所穿着的衣物来看,她也不像是个操劳的妇女。
“白狼已经知会过了。两位不必担心,我知道你们的来意。”女人露出笑容,给人的感觉有些违和。像她这样年纪的女性,露出的笑容总会是和煦的,慈祥的。可尽管她脸上的褶皱随着笑容而变化,那笑容都展现出了与年纪不符的温和和活力,与外貌相差了至少二十岁。
在交谈将要进一步的时候,门帘被掀开了,一个看起来不到十岁的男孩手里握着弹弓,一脸不高兴的走了进来,“娘!您说好今天跟我去看驮队的!我们好几天前就说好了的!”
女人叹了口气,“老九,别闹。娘在工作,等娘一会儿,娘会带你去看的。”
“你每次都这么说。”被称为老九的男孩赌气似的坐到帐篷的一角,用敌视的眼神看着洛萨他们,对于这个孩子来说,就是这几个人让他没法去看驮队,他们毫无疑问是坏人。
第二百零九章 滋生
“眼下这种局势,还会有驮队?”洛萨看了眼坐在角落生闷气的男孩,脸上的表情不自觉的缓和。很难想象,虽然之前他也对小孩子颇为柔和,但自从海伦出生后,他就再难将自己和孩童分隔到从前的距离,每一个孩子都让他想起自己的女儿,刚刚的恶作剧也就不算什么了。
至于他所说的驮队,其实在不同的地区有着不同的名字,商队,马帮,驼队,简而言之就是以马车或具有一定负重量且能长途旅行的牲畜为主要运载力所开展的商业活动。因为在相对闭塞的社会中,驮队是小社会到小社会之间的联系者,所以他们总是能带来来自远方或路途上的趣闻和新奇货物,因此得到小孩子的欢迎乃至成为他们想要加入的对象也不足为奇。就连洛萨自己,都曾经幻想过做个跟着驮队的吟游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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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老妇人点点头,和她的儿子不同,她看起来一点着急的意思也没有,这份从容让伯爵更加觉得她不简单,“其实这个部族是很多驮队的中转站,因为草原上鲜少有这样半定居的聚落,再加上市集为商人提供了安全且公平的环境,他们总是在这里落脚。现在局势确实不好,很多本该在这段时间来的驮队都没有来,大概是有意绕开了这里,您别不信,那些人的鼻子比最好的猎犬还灵,哪里要出现问题,他们一定能躲开。”
“商人总是如此。”洛萨回答到,但表情却不大好看。商人的嘴脸,他已经看过很多次了,小时候他父母亡故,领地破败,那些常驻的商人也纷纷出逃。后来他被苍狮先王抚养,眼看前途无量,商人们又如潮水一样急不可耐的涌回黑山。更别说几年前鼠人之灾的时候,整个苍狮的商人都在有计划的将自己的财产移动出王国。这件事后来马库斯在和他提起时言语间的愤怒都难以抑制。趋利避害,本是天性,只是商人大多更加明显。
“是啊。不过也多亏了他们,这地方才这么热闹,我们这样的人才能生活下去。”妇人似是听出了伯爵语气里的深意,轻描淡写的将这个话题转向,“要不然,孤儿寡母的少不得要曝尸荒野啊。老鼠会啃食牧草的根茎,可要没了老鼠,鹰就会袭击羔羊,这是众灵的道理。”
洛萨点头,事物并非只有一面,只能看到事物的单一面向往往不是因为对象物的样貌固定,而是观察者的视角僵死在了一处。这个道理,他还是懂得的。因此,那小小的愤怒迅速消散,伯爵眨眨眼,寒暄已经足够了,眼前这个妇人表现出了值得信任的资质,他决定不再浪费时间,“鹰会袭击羔羊,牧人会手执皮鞭阻止。眼下正有一头羔羊被盯上,不知,您可否告知我们该去何处挽救她的命运。”
“别着急,亲爱的客人。你们要找的羔羊已经被盯上了一整天,那只恶鹰要是想下手早已下了。它还在犹豫,还在盘旋。不妨,你们和我们母子一起去看看驮队吧,这可是最后一支停在市集里的驮队了,他们走了,这里可就冷清下来喽。”妇人的态度很奇怪,至少在阿塔看来如此。她曾经说过得到了恩索德的通知。刚刚的言语之间也证明她清楚努伊萨的处境以及时间上的紧迫,可她还是提出了这看起来不可思议的提议。
女剑士立刻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被肩上的黑猫用轻微的动作制止了。洛萨的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他好像懂了些什么,“明白了。那就请您带路吧,我们初来这里不久,还没见过草原驮队的样子,这次正好可以开开眼。你说对不对,小家伙?”
“哼。”男孩别过头不去看洛萨,可在妇人起身时先一步跑过去将她搀扶起来。对于一个这样年纪的孩子来说,他相当懂事。一个这么懂事的孩子,不该做出在门外偷偷用弹弓攻击客人的举动。而且一个对驮队抱持着极大好奇心的孩子,也不该对穿着衣服的猫熟视无睹。不需要更多的证据,洛萨就已经推断出这母子二人在演戏,只是他们这出戏是为谁而演,又要演出什么效果呢?
“来吧,客人。我们得快些走,要不然就要错过驮队了。”妇人走过洛萨的身边,柔声对他们说到。在他们错身而过的时候,伯爵的眼神一边,但那变化只有一瞬,紧接着就恢复如常。四人一猫陆续离开帐篷,当这间帐篷里没有了声音之后,老妇人做过的地毯下面慢慢的探出两根触须,紧接着,一条手臂粗细的怪异生物缓慢的爬了出来,它有着蜈蚣般的头部,可身体却如蠕虫般黏腻。
“你们被监视了吗?”走在嘈杂的西市街道上,伯爵面色如常,嘴唇甚至也没有怎么开合,可微弱却清晰的声音却从他口中发出。这手腹语是他在失心湾和一个艺人学的,当时纯粹是为了逗海伦开心和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没想到现在却派上了用场。至于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说这话保不保险,其实这人多嘴杂里说话反倒比所谓的静室要安全许多,尤其是在几人都在行进中的情况下,想要偷听难度太大。
“现在市集里到处都是虫子,大家睡觉的时候都要小心。一不留神,那虫子就钻进嘴里去了。”妇人的回答听起来像是在抱怨市集里的卫生环境,可在见到过腹中虫的几人来说,这番话就有着截然不同的解释。而想到上次那个情报商人也是在重要的时候腹中爆裂而死,妇人的谨慎就显得相当必要。而且听她的语气,这腹中虫恐怕还不是个例的存在,在市集乃至部族中有类似情况的可能还不少。
“您说的不错,我们也被烦的不轻。只是不知这些虫子是从哪里来的?我们来草原的时日还浅,对这草原上的昆虫了解不多。”
“这个嘛,不是我不说。实在是我也不知道,您看,我就是做个小生意。实不相瞒,就连那些地图都是我死去的丈夫留下的,那是他的本事,也是他的命运。我现在不想这些,只想着能看老九平安长大就好,别的事情没有余力。”
第二百一十章 驮队
只是一心经营亡夫留下的地图生意,安分抚养自己的孩子,这样的人,可不会被白狼推荐到洛萨他们面前。而且伯爵本人通过一些途径也能察觉到这位妇人身上不同寻常的地方,这就让她的话听上去更像是推诿保身之词。不过这不是件坏事,越是生活在嘈杂混乱的环境里的人,越要小心谨慎处处思索,这样的人作为对手当然不好应付,可作为盟友则足以寄予希望。这也是为什么他们会欣然陪同这对母子去看驮队的原因。
这个妇人,绝对比她看起来的要有手腕的多。而就是这样一位伶俐的市井之人,却也在现在的集市中畏首畏尾,这里本该是她的主场才对。
“您知道今天离开的驮队是哪一支吗?”就在洛萨还在思考该不该继续询问的时候,对方主动开口提出了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问题。
“不知。我和我的同伴对此了解甚少,请您费心为我们讲解一二。”事实上草原人常用的语言里没有这么多迂回客套的话,不过伯爵的语气足以让普通的话语变成陈恳而谦卑的询问。这也算是教育的一部分,至少作为贵族,洛萨很清楚该如何向对方表示自己的尊重之情。
“虚伪的家伙。”搀扶着自己母亲的男孩低声说到,然后被妇人狠狠的打了一下后脑勺。这下的力气很大,险些将男孩打翻过去。而在这下重击之后,妇人立刻冲到自己儿子身边,心疼的抚摸着刚刚被她打了的地方。男孩眼眶里不自觉的泛起泪花,可他强忍着没让眼泪流下来。
“抱歉啊几位,是我平时太宠着这孩子了,才让你们看了笑话。老九,快点向人家道歉!”妇人将自己的孩子半拉半拽的从地上拖起来,强迫他看向洛萨他们。阿塔已经有些看不下去了,她虽然知道父母责打子女在很多地方是理所当然的,可这下未免太狠了些。女剑士忍不住要让这位母亲放过她的孩子,毕竟这孩子还小,还不懂大人之间的那些话里隐含的意思,会讨厌过分客套的谦辞理所当然。
洛萨拦住了她,他当然也觉得对方惩罚孩子的手段粗暴了些。可他深知,相依为命的母子是不会随意将情绪发泄到对方身上的,母亲的打骂必然有她的道理。而这个道理,对于生长在草原外环境中的他们来说,可能并不清楚。事实也是如此,凯拉斯在之后就趴在阿塔耳边小声告诉了她为什么妇人会下这么重的手,因为在草原上,尤其是在这样的大部族中,居住在市集里的人实际上是不受到部族保护的,他们不算是这里的人。而像这对母子这般连自身部族都没有了的人,则会干脆被当成是游民。即便是在有白狼主持秩序的情况下,有身份的草原人杀死这样的游民,也不过是要赔五头母羊罢了。所谓有身份的草原人,充其量也不过是部族中有一定地位的家族成员或头人,表现出来的样子不会比黑山伯爵更招人喜欢。
男孩的道歉,和哽咽混在一起让人听不清楚。但谁也没真的期待要从这个孩子嘴里听到道歉,从弱者的屈服里得到快感这件事,本身就有违骑士精神,更何况对方还是个孩子。好在周围的人对父母打孩子这种事早已见怪不怪,虽然刚开始时有过一波视线,几秒种后也就散开了。
这段小小的插曲很快过去,被打了的男孩仍然小心的扶着他的母亲,虽然眼圈泛红,可是他的脸上没有露出本该有的那种委屈或不服的样子。这在人看起来可真奇怪,这个年纪的孩子虽说还没到真正叛逆的年龄,但也不该学会了忍气吞声。而且,不仅是男孩的表现奇怪,这位母亲的表现也奇怪。从刚开始见面那时就有了,她似乎一直在做和外貌年龄不相符的事情。还有,虽然这孩子的父亲死了,可既然他被叫做老九,那他前面是不是该有八个兄弟姐妹?为何从未听这对母子说话间提到过这些人的存在?要是他们也死了,那这个女人可以坦然讲述自己丈夫的死亡,没道理对那八个子女只字不提。当然作为一个母亲,子女的地位很可能会比配偶的地位重要,也许他们的死沉重到她不愿回想。但这还是说不通。
“叮铃!叮铃!”铃铛,被系在马匹的脖子上。相比较战士们所喜爱的马种,这些脖子上戴有铃铛的驮马显得有些矮小,腿部的肌肉也不够有力。但若是寻常战马,绝没法做到在驮着大量货物的情况下仍能每日以匀速前进的任务,战马的载重最多也就一两人,更多就再难跑动。这也是为什么草原上精锐的骑兵出征时总是每人携带复数的马匹轮换乘坐,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在匀速行军的途中随时都有马力可以作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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驮马不一样,这些马并不适合骑乘,可它们更具韧性和耐力,饮食也不似战马般精贵。所以虽然很多人看不上驮马,它们仍然是草原上重要的商贸核心。也正因如此,整个驮队的基调就没有那么高昂,当整整一队驮马满载着货物由骑在普通马匹上的人牵引着走来时,那感觉就像是一头庞然的巨兽,它的每一步都很缓慢,但每一步都充满了力量。只是这头巨兽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并不悠闲。
“娘,他们为什么不打旗子也不打鼓了?之前其它驮队离开的时候都可热闹了。”将鼻子下方的鼻涕擦干,老九有些困惑的询问他的母亲。确实,现在走来的这支队伍看起来沉重到令人窒息,就连本该轻快的铃铛声都像是被鞭打者的惨叫。很难想象这样的情景小孩子会喜欢。
“傻孩子,那是因为之前驮队出发,是去赚钱。现在他们出发,是逃难。你看他们的包裹有一半是空的,另外一半全是没卖出去的东西。没有卖出又没有买入,他们这一趟铁定是亏了本。”妇人轻声的说着,目光在那些驮马背上的包裹上扫过。
不管怎么说,眼前这支驮队确实没有什么气派,沿街观看的人群也并不太多。这就让驮队的领队,一个留着大胡子的中年人,一眼就从人群中看到了这对母子。他轻轻催动缰绳,在二人面前停下,接着翻身下马。
“好久不见了,阿九妈妈。年景不好,我们这次没有去买地图,希望您能谅解。”
第二百一十一章 雪兰
驮队和地图商人有所交集也是正常的,虽然有经验的驮队成员对草原的认识未必就比地图测绘者要差,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找见识和关注点相当的人来参考和交流还是有必要的。而这种交流肯定会伴随着经济往来,驮队往往会在询问测绘者一些问题后象征性的购买几张或许用得上,或许用不上的地图来作为答谢,而测绘者有时也会跟随驮队更新自己的地图认知,顺便担任那支队伍暂时的引路人。
但那都是之前的事了,随着男主人去世,各个驮队之间与这对母子的关系也渐行渐远。那些之前与男主人交情较深的驮队成员还偶尔会去拜访他们,并购买一些地图帮助母子生活。可想眼前这支驮队的成员般自那之后再也没去拜访过的也不在少数。二者本来就是纯粹的利益关系,因为其中一方无法再提供等价的利益而不再有所往来也是正常的事情。性格再冷漠些的人即便是装作不认识他们,也不是不可能。
寒暄来的突然,结束的也突然,虽然不是很明显,可站在一旁装作局外人的洛萨还是能察觉出那个驮队领队在和妇人说话时脸上若有若无的紧张感。他不明白这种紧张感的由来,又隐隐能猜到些紧张感的由来。铃铛声,继续回荡着。那个刚刚朝着来看驮队的男孩,现在却异常的安静。或许他们一开始就误解了他,老九不是想要看到热闹的驮队景象,他来这里,是想看看自己父亲曾经在从事着怎样的工作。
驮队的末端,从几人面前走过。在街道上围观的人群逐渐散开,或是谈论着刚刚看到的景象,或是回到自己之前正在做的事情中去。老九搀着他的母亲走到一家露天摆着几把凳子的帐篷前,帐篷的主人显然和他们认识,没有多说什么点点头,从火炉上的铜壶里倒出几碗奶茶送到他们手上。
“老九妈妈,这是最后一支驮队了。我这个卖茶水的人说话你可能听不进去,不过,现在这里已经没人需要地图了。你和老九还是尽早离开吧,不瞒你说,我今晚之前也会拔寨走人,你们喝的是今天最后一壶茶了。这地方虽然有白狼护着,可他毕竟是一个人,护不了太久。要不,要不你们跟我们走也行,我家的车上还有位置,再装下你们的东西应当也可以。再说我女儿也吵着不放心老九…”
“不必了,我们喝完这碗茶就走,不耽误你收拾东西。”妇人点点头,用温和的声音回绝了对方的好意,同时也伸手摸了摸自己儿子的脑袋。茶店老板的话让这小子现在低着头不敢看人。他和这里的女儿确实挺熟,包括他们在内的孩子们经常一起出去玩耍,而他凭着一手弹弓俨然是这群孩子里的领头人,每次出去,他都可以用铁弹子打下来几只兔子或是大意的飞鸟,让伙伴们惊呼叫绝。
待老板走开去处理打包行李的各项事宜之后,妇人才缓缓开口,“刚刚说到一半还没来得及说完。这支驮队属于雪兰家族,他们是居住在草原北面大雪山下的家族。族里世代经营驮队,据说名下这样规模的商队至少有三十支,是草原上闻名的豪族。”
家族,是不论在哪种文明环境中都会自然产生的集体存在形式,血脉让家族中的成员可以更好的捆绑在一起,因此草原上有不少的部族都是以一支庞大且强而有力的家族作为主干,加上一些附庸者所组成。这样的部族通常家族名就是部族名。显然,妇人口中的雪兰便是如此。
“那可真是个了不起的家族啊。要在草原上支撑起这么大的产业,这个雪兰家族各方面的力量都一定很强。”洛萨点点头。通常人们会认为,从事商业活动的家族也好,商会也好,其力量都没有直接从事政治的家族强大。可作为伯爵他很清楚事实并不全是如此。商人可以左右一个国家的命运,这不是玩笑话。很多时候,就连国王都要对那些在几个国家间谋取利益的商业团体保持相当的尊敬,而那还是在相对秩序的环境中。
草原上的秩序相对简单,离开了部族的管理区域,能规范人们行为的就只剩下众灵的教导和内心的准则。在这样的环境里仍能拥有大量的驮队,并且让这些队伍可以在远离自家所在范围行动的家族,拥有的肯定不只是财富和武力,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样的家族光是名号就是种威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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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雪兰家族确实是个了不起的家族。而且就算是没有认同狼主的地位,他们仍然被允许在这里经商。您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因为所在地遥远而与狼主没有直接冲突的可能,并因此随意的认同狼主的身份以换取在此地经商的权利,这才是正常的情况。因所在地遥远而不去认同狼主,因此不被允许商队在此经商,这也是正常的情况。可又不承认狼主的地位又能够在这里经营驮队,这绝对不正常不是吗?狼主的地位就像是国王的王座一样,它是怎么来的,由什么打造,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必须被所有人都认同。如果所有人都认为那是王座,坐在上面的是国王,那王座本身是根树墩也可以,是个马扎也可以。狼主亦然,狼主之所以被尊为狼主,就是要附近的部族诚心拜服,这点无从妥协。
“要么,就是这雪兰家族的力量比狼主还强,他不敢得罪他们。要么,就是出于私人情感。如果是私情的话,那大概就是狼主还没成为狼主之前,这个雪兰家族里的某个人帮过他,等他成功后,虽然雪兰不承认他的地位,但他念在旧情也不为难他们。”
“嗯,您说的没错。雪兰家的人确实帮过狼主,在狼主获得这个称号后,他们还以个人的名义送来过很多贺礼。其中,就包括几个美貌的女子。这些女子有的被狼主赏赐给了部下,有的则成为了他的妾。其中有的还给他生下了后代。”
“您的意思是说…”提示已经够明显了,洛萨从一开始就觉得对方不会把他们带来浪费时间。但他一直没有想明白驮队和努伊萨的下落有什么关联,而随着关于这支驮队背后的雪兰家族和狼主之间的复杂关系在妇人口中展开,有些事也就随之变的清晰起来。
“你们要找的那只羔羊,身上有雪山的血统。”
第二百一十二章 买
血统,是个很有趣的东西。人没法自己去控制自己的血统,我是说先天的,他或许可以通过后天的运作来伪造出身,但血统,真正流淌在身体里的东西,没法伪造。即便是将整个躯壳中的所有血液都拧干净倒出来,再往里灌进去新的血液也不行。不过这也没什么好悲哀的,因为不仅是人没法控制自己的血统,动物亦无法控制自己的血统,生在猪圈中的肉猪,或许终身都没见到过猪圈以外的景象,而田里的老鼠也不会懂得比草茎高的地方看到的草坪是什么样子。这是种悲哀吗?生命不能控制自己的形态,不能决定自己是吃肉还是吃素,是雄性还是雌性,可生命也因此独特。
独特往往不是什么美好的事情,它意味着,当独特的个体遇到独特的问题时,没有人能够给出帮助和解答,它只能依靠自己。可当这世上充满了独特的个体时,情况又有了变化,在无数中组合诞生的无数种可能里,许许多多的可能相互关联,并产生结果,再导向新的过程。于是整个世界就变的可知而又不可知,复杂又单纯,因此,这个世界上才会有那么多具有戏剧性的事情发生,你说对不对?
驮队,缓缓离开市集,挂在旗杆上染成白色的三角形织物随着劲风飘动着。这是雪兰家族的标志,与其家族的象征冬狼一样在草原上广为人知。领队的大胡子一手握着缰绳,另一只手握着卷起的马鞭随意的垂在身侧,他的眼睛警惕的看向前方广袤的土地。虽说雪兰家族的威名足够有力,可被血腥味弄得几近疯狂的恶狼才不会管那么多,那些聚集在此的士兵已经等待的太久了,他们的马渴望奔跑,他们的刀渴望饮血。
“领队,后面有人跟上来了。”大胡子轻轻勒住缰绳,拨转马头朝着队伍的后方看去。确实,从市集的方向正有一匹马朝着这边跑来。他眨眨眼,没有盗贼会这么心急,也没有盗贼会单枪匹马就来劫持雪兰家的驮队。要知道,这支驮队的大部分成员手上都有不少的战功,只有在雪兰家受到尊重,同时具备实力与经验的战士,才能成为家族经济命脉中的一份子。这支驮队的装备和人手,拿来打劫一些小型部族都已经足够。
一般来说,这种构不成威胁的来者亦不会受到重视,不论是投奔还是其它什么目的,自有人去处理,不必劳烦到这支驮队的领队。而让大胡子没有这么做的原因,是那匹马。好的牧民都会相马,因为马是他们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鉴别马匹的好坏,判断马匹的健康状况,这不论是战士还是牧人都要掌握。此时朝着驮队跑来的这匹马,虽然只是从远处观瞧,可已经有了足以献给雪兰族长的资格,“好马啊。”
好马,难得。毕竟马不是兵器铠甲,不是木质的家具,瓷质的器皿,光是放着不动,它也会生老病死。就算,草原上从不缺好的马倌,对优良马匹,尤其是雄性马匹的渴求,仍然是各个草原部族的习惯。这一次,驮队在这里没有赚到什么钱,虽然此行的目的确实不重在钱上,可作为领队,要是能在这里收到一匹好马,那也是锦上添花的事情。只是待这马来到近前,马上的人可不像是来卖马的。
跑买卖的人最是伶俐,尤其是能当上领队的人,虽然不见得能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可是对人和财物的敏锐记忆恐怕尤在法师之上。大胡子一眼就看出来这马上的一男一女就是刚刚在集市上站在老九妈妈旁边的人。只是他暂时还无法将这两者之间做出联系,反倒是开始反思自己有没有在刚刚的寒暄里无意识间说出了什么不该说的东西。在他快速检索之前的回忆时,那匹骏马已经来到了近前。
“向您致以雪山的问候。”骑在哈罗德四世上的洛萨向对方行了一个标准的草原马上礼。他得庆幸之前住的旅店离西市并没有太远,旅店老板消失之前也没有对他和巴图的马做什么,要不然徒步赶上驮队虽然不是不可能,却也不会这么快。至于这声招呼,其实倒没有什么好担心的,雪兰的驮队没有隐瞒自己来历的打算,飘扬的雪山旗帜只要不是瞎子就都能看到,不用担心会连累到老九母子。
“也向你致意,草原外的来客。你们拦下雪兰的驮队,是有什么事吗?”大胡子说话之间已经将马鞭交到了左手,右手顺着衣服的间隙伸到了弯刀的刀柄上,只是这一切都因为宽大的衣袍遮挡,旁人根本发觉不了。至于他为什么这么戒备,这就和相马是一个道理,来的这对男女,女的且不说,男的这个,从外形到展现给人的气质,都绝对是久经战阵的老兵,这样的人在不知敌我的时候还是防备起来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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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想向贵商队购买货物,希望还来得及。”伯爵平静的说到,能感觉到他对买东西这件事并不着急。
送上门的生意,没有不做的道理。况且即便眼前这个外乡人另有所图,也得听听他到底要买什么,“不知你想要买什么?我们有品相完整的兽皮,还有香料,熏香,奶酪等等,都是经过细心挑选的货物。”
“简单,我想买,人。”洛萨的脸上带着微笑,奴隶买卖本就是这片土地上常见的交易,那些被当成奴隶的生物,也确实被当成货物对待。
“那可真遗憾。我们这一趟出来,没有带着活货。你要买的东西,我们没有。”大胡子也笑了,可是他越说话,声音却越大。这是一个暗号,驮队里的伙计们在察觉到这个暗号后都没有明显的动作,可手都已经摸向了各自的武器或是装作检查货物实则抓住了车底的弓。
“不,我要买的这个人,你们一定有。”伯爵骑在马上,仿佛对对方的小动作全然不知,“因为我要买的,是狼主的第二十四女。”
第二百一十三章 卖
大胡子的动作僵硬了几秒,之后就是一阵夸张的大笑,待笑声逐渐缓和,他才缓缓说到,“哈哈,这位客人真会说笑啊。我已说了这一趟没有带着活货,你要买女奴也就罢了,附近也有我家的驮队,我兴许还能帮你调度一下。可你却要买狼主的女儿,这可真是…真是岂有此理!”
语气,猛然一变,从笑的气若游丝瞬间变的沉重而强烈,他身后的驮队成员们纷纷抽出武器,弓虽还未张,以草原射手的能力弯弓搭箭也不过是须臾之间。气氛,已经紧绷了起来。可这还不是绝境,只要此时洛萨打个哈哈说自己是在开玩笑,探不出底细的情况下大胡子可能也不会就这么撕破脸和二人真的动起手来。问题是,伯爵会不会这么做。要是在这里放走驮队,他们势必会有所防备,何况,他们刚提到了其他雪兰商队的消息。
“岂有此理吗?”伯爵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他身后的阿塔已经将手搭在了弗拉克拉格的剑柄上,“我没想到你居然还说的出来这种话。在狼主升天后不久就将他的女儿掳走,亏你们还有脸面来说我岂有此理。你们怎么不问问自己,你们的所作所为,有什么道理在?”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你觉得我们绑架了狼主的女儿?真是荒唐!我雪兰与狼主交情甚密,对狼主之亡故亦如丧长兄,又怎么可能会去绑架他的女儿?你们这些异乡人,对草原上的事毫不了解就不知道听信了哪里来的谣言传说,我劝你还是再仔细想想,别被人当了枪使还不自知!”大胡子的话,说的在理。仔细想想,让洛萨他们去西市找人帮忙的是白狼,那么白狼很可能和那对母子早就有过交代,故意将他们引向了这里。
前提是,从昨晚开始就和一行人待在一起的白狼打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已经想好了这一连串的策略,目的就是要引发小队和驮队之间的矛盾。这不是不可能,洛萨相信,同样的事情,起司和马库斯都能做到。既然有人能做到,那武断的认为恩索德做不到就未免有些小瞧了白狼。谨慎和谦逊是骑士所遵循的指导,伯爵没有小瞧任何人的意思。因此,他在找到马匹追上来之前,让那对母子经过了一个小小的测试。
“我对草原上的事情,确实不甚了解。可有些草原上的规矩,我还是懂得的。比如,奴隶的孩子,还会是奴隶,就像牛生了小牛。并且,只要母亲是奴隶,那不论孩子的父亲是谁,从奴隶的肚子里生出来的不会有高贵的血。雪兰曾经送给狼主一些女奴,狼主仁慈,没有把她们当成牲畜,而是给予了人的身份。但雪兰从未向狼主纳贡称臣,你们也就当然不会在意他的决定。所以在你们的眼里,那些女人仍然是奴隶,她们的子嗣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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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隶制度,听起来都一个样子,实际上在不同的环境中所指代的实际情况是不同的。苍狮也有奴隶,只不过苍狮的平民没有资格蓄奴,奴隶全部归于国王或大领主的名下,他们所承担的任务,是负责领地内的基础设施建设。那些奴隶的来源多数是犯罪者,他们会被暂时的剥夺平民身份,以奴隶的状态服苦役,直到刑期时满就可以取回自己原本的身份。而在身为奴隶期间,除了没有薪水意外,他们仍然会被提供足够的饮食和医疗供给。
听起来没那么恐怖了对吗?好像奴隶没有想象的那么不堪,他们的生活似乎也可以接受。但那是有前提的,在苍狮那样的农耕社会中,奴隶是重要的劳动力量,他们需要被细心的照顾,因为人口不能突然增加,每一点力量都是时间累积的结果。草原这样的游牧社会则不然。特别是,大部分草原部族根本没有多余的粮食圈养奴隶,屠杀,才是他们对待敌人的普遍态度。在这种环境里,奴隶的待遇就不可能好,地位更是可想而知。
大胡子歪了歪脑袋,知道草原上关于奴隶的风俗,这不奇怪。知道雪兰曾经赠送给狼主女人,而这些女人还是奴隶,这就很奇怪了。这件事知道的人绝对不多,甚至就连那些狼主的孩子们,因为狼主的妻妾甚多的关系,可能也不清楚各中隐秘。能知道这些事的人必是特别关注了雪兰的人,这样的人,能少一个就应该少一个。只是在那之前,他还是希望能多套出些消息,“这些事,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不需要从哪里听来,这一连串的消息,拆开之后哪个也不是秘密。草原上怎么对待奴隶不是秘密,雪兰和狼主之间的关系不是秘密。唯一需要打听一二的,只有努伊萨的出身。可你既然敢在市集里绑她,自然该知道我们是和她一路走来的人,在旅途中她和我们说过些什么,都不奇怪。”话,半真半假。洛萨的说词说不上假,因为这些消息他确实是分开听来的,虽然来自同一个人。而将其串联起来的也确实是他,尽管受到了别人的暗示。这都无关紧要,因为伯爵的这番话不是为了证明自己有多聪明,他只是不希望牵连进来其他人。
“不奇怪,这些都不奇怪。哈哈,好,那现在唯一让我奇怪的是,你们,怎么还活着?放箭!”弓弦离手,箭若飞蝗,对于这些精通骑射的草原人来说,这个距离站立不动的靶子,根本不需要瞄准就能射中。他们没有任何失手的理由,没有人可以救下这两人。
人不行的事,太多。天不行的事,太少。“呼!”狂风,呼啸而过,从洛萨他们的身后,像一个无形的巨人猛然吐气般裹挟着尘埃磅礴而出。那些疾驰的飞矢被这股大风一吹,能穿透铁甲的力量立刻被卸掉了大半,准头更是零散偏乱惨不忍睹。洛萨施施然抽出战斧,随意挥舞了两下,就将几支侥幸飞到他身前的箭矢拨打推开,让其发出几声不甘的脆响。
“啊呜!”呼喊伴随着马蹄声,在风尘落定前占据了这片原野,当雪兰的人从大风里睁开眼,他们看到的,是怪叫着将自己包围起来的士兵。这些士兵里领头的,是一个看起来挺年轻的绿眼睛男人,在他的肩上,趴伏着一只穿衣服的黑猫。
“我们好像来的刚刚好啊。不过巫奇这一手,连我都还是第一次见。”乌维尔转头看向两人,露齿一笑。
第二百一十四章 刀兵之重
洛萨没有去接乌维尔的招呼,他不知道凯拉斯将现在的情况告知了这位头人几分,就和他不希望这件事连累到卖地图的那对母子一样,即便是借用了铁勒部的力量,事情仍然可以避开最糟糕的走向。这也是为什么,他让猫妖精去请帮手的时候特意让他告诉乌维尔,派来的援兵不论是人马还是旗帜,都绝不能暴露自己的来历。因为伯爵并不认为这次的事情会到这里为止,要是日后雪兰家族反过头来查处此事,他们知道的越少越好。
乌维尔不傻,相反,这位和邪魔做了交易的头人聪明的有些过分。他之所以会在得到凯拉斯通知后欣然前来,为的是履行之前订好的盟约。而当他来到此处没有看到起司,只有洛萨和阿塔后,他就已经意识到了事情可能不太对。再到洛萨没有和他打招呼,反而催马朝着驮队的领队步步紧逼时,头人已经可以肯定猫妖精没有对他说出所有的事。打劫驮队或围堵驮队,都不是什么大事。但,那随风飘荡的白色三角旗可能会改变严重性。
“你们是什么人?敢围堵雪兰家的商队!你们都活腻了吗?”大胡子骑在马上叫嚣着,他能看得出来这些突然出现的围堵者在听到雪兰这个名字时产生的动摇。这让他抓住了机会,草原上从来不缺因为一点甜头就随他人驱使的家伙,这样的人往往没有什么忠诚可言。于是他继续喊起来。
“给我听着!尔等宵小若是此时速速退去,我雪兰家族可以大度不计,全当此事未发生过!但你们要是再…”
“唉!你自己在那里说个不停,不觉得蠢吗?”乌维尔斜着身子跨在马背上,脸上的表情相当的轻蔑。再怎么说,他是这些人的头人,现在铁勒三部整合初成,各部之间军心不稳,要是在这里让区区一个驮队的领队两三句话质疑了他的决定,以后还谈什么复兴王庭。
“先不说你们是不是雪兰的人,就算你们那旗子不是从哪里道听途说仿制好插上去装样子的,那又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来,自有我们的原因,你想求饶也好,吓唬人也好,那也得找对了人!今天在这儿,我们听他的。”头人说着一指洛萨,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重新引回了伯爵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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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萨歪歪脑袋,这样正好,要不然他还要想办法让对话的注意力重新落回他身上。此时伯爵和大胡子已经拉近了距离,两匹马间也就几步的远近,他看着对方,沉声说道,“把努伊萨留下,你们可以走。否则,今天不管你们是哪个家族的人,谁也走不了。”
“你好大的口气啊。”大胡子冷笑一声,草原上跑买卖的人,哪个不是刀头舔血,这样不轻不重的威胁,自然没法起到效果。何况,“你说我们不是雪兰家的人,那你大可以让这帮人动手看看!我雪兰男儿的威名草原上人尽皆知,就这点人想吃下我们商队?恐怕你要撑死!”
伯爵的眼睛眯了起来,他何尝看不出来这支商队里的人都是棘手的家伙。最初去叫凯拉斯拉援兵的时候,他就没想要真的用暴力解决问题,真要动起手来,拦不拦的住这群人两说,铁勒部的损失是他和乌维尔都无法接受的。可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这开始让洛萨怀疑引入援兵是不是和昏招。但他没有想过,要是铁勒部的人不来,刚才他和阿塔恐怕免不了被乱箭射死的命运。就在这个时候,沉默的女剑士拉了拉伯爵的衣服。
“我们看过去左边,第二列第五匹棕色带白斑的马背上,那应该是她。”洛萨顺着阿塔的提示看去,果然发现那匹马上侧放着一个长条形的包裹,而且除此之外,那匹马上就没再放多少其它的东西。虽然驮队此次的行情不好,但这马身上的负重也确实少了些。
轻呼一口气,能找到努伊萨的具体位置当然是好的。而既然如此,伯爵眼珠一转,就有了新的说辞,“这样吧,你说你们没有绑架狼主的女儿。这也好办,你让我们搜搜你们的货物,若是果真没有,在下认栽,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绝不会有半点怨言。这点,我可以向众灵起誓。可要是搜出来了人,你们果真是绑架者,我也不想和各位闹得太过。我们各退一步,人,留下,各位和各位的货物,我们纹丝不动放你们离开。如何?”
这话其实听起来挺没道理的,两边已经拉开架势准备拼个你死我活了,洛萨突然反过来想要和对方交涉,这种反复和犹豫实在不该出现在一个老练的战士和统领身上。可凡事都有两面,伯爵的话还有着他自己的考量。诚然,草原上的人都性情彪悍,对生死争斗没有多少恐惧,可眼前的这些人除了是老练的战士之外,他们同样是商人。商人,那就得计算利弊得失,考量收入支出,搏命,是他们最后的手段。
因此,洛萨的话实际上是在确定一件事,那就是从狼主部族里带走努伊萨对于这些人乃至他们背后的雪兰家族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要知道,要是没有起司他们,努伊萨早就该死了,如果她对雪兰真的那么重要到不可失去,这些人没理由放任此事发生。当然这有可能是因为让努伊萨去主导送葬本身就是个陷阱,雪兰的人也被蒙在鼓里不知道。可从他们是要绑走努伊萨,而不是和狼主之女合作的情况来看,事情恐怕还要微妙一些。
大胡子,犹豫了。因为洛萨确实猜到了真相的一部分,这次将努伊萨从部族里绑走,并不是雪兰的高层授意为之。毕竟这里与雪山相去甚远,山高路长,狼主之死又没过多久,他们又怎么会开始算计一个奴隶之女?是大胡子凭借着多年的经验,敏锐的洞察到如果现在将努伊萨从这场子嗣之战中抽离出来,待尘埃落定后再利用她的血统来从战胜的子嗣那里攫取利益可能会成功,他才暗中打听了二十四女的下落并在市集中出手。在这里把努伊萨放走,他并不损失什么。
“如何?你是不敢让我们搜吗?”
第二百一十五章 议价
风吹动着,广阔的草原上只有远方略微起伏的土地和市集里隐隐飘散出来的炊烟,此时的情景就像是一幅画。画是暧昧的,因为它介于真实与不真实之间。当画师画出他的作品时,他总有一个确实存在的范例,或是将他意识中曾存在过的范例进行拼接或模糊化,因此画作必然有着真实的成分,只要它是被人类或其他类似的高智慧生命创作出来的,哪怕再抽象,它的内核里都有真实。可当这种真实从画家笔下转化为作品的时候,它其中所记录或绘制的东西就必然变成了不真实,因为它所映射的真实是受到时间限制的,而画作本身具有跨越时间的可能。
这种暧昧的特质就是画作之所以经常会被作为施法的对象或者法术手段中的媒介被使用的原因。而眼下的这一幕,和画作有着类似的特性,暧昧。说暧昧倒不是绑走了努伊萨的驮队不存在,或是洛萨他们和乌维尔的人马不真实,暧昧是指,在这层无比真实的表象之下,人心的流动或许从来不似一开始所展现出来的那般活动。就好像此时两边人马的关系明明剑拔弩张,洛萨的交涉怎么看都不似能奏效的样子。
汗滴,贴着伯爵的脸颊滑落,他在等待着对方的回复。现在只能将希望寄托于眼前的大胡子身为商人的特质超过了身为战士的特质,这样他才能在这种情况里仍然冷静的权衡利弊。可即便如此,事情也不见得会向洛萨希望的那样发展,谁让利弊这种东西在每个人的心里计算方法都不一样呢。
大胡子咧开嘴,露出两排咬合在一起的牙齿,他的两颊略微颤动,表露出内心正在进行的思想冲突。片刻,也许对一些人来说像是过了多年般漫长的时间之后,他才缓缓开口,“你有一件事说的没错,我是个商人。商人,不做亏本的买卖。如果不能立刻或许利益,那就要为未来获取利益的可能做好铺垫。一个女奴,确实不值得我搭上这里任何一个商队成员的性命。她或许可以有价值,但在价值展现出来投入太多的投资,风险太大。”
“可是,她仍然是具有潜力的种子,在未来没有变成现实之前,她身上的可能性是未知的。如果我不能将其带回自家的土地上让她生根发芽带来利润,仍然要保证在我下次路过这里时可以从中得到收获。这一点,你同意吗?”领队的话,听起来像是让步之前的付偶抵抗。
但洛萨脸上却没有露出松一口气的样子,对方的话几乎是承认了努伊萨在他们手里,可也说明对方非常清楚努伊萨的价值所在,在这样精明的商人手里,想要不付出点什么就把狼主之女要回来,绝不容易。流血冲突,现在看来是可以避免了,而接下来的讨价还价,不会比刀剑更安全。
“同意。但我觉得与其和我这个外乡人谈论这些,你不如去和她本人谈,以我对她的了解,即使不需要为什么势力效忠,她还是会利用这场混乱给自己牟利。其实你们只要给她适当的支援就好了,这样她根本不会去抗拒一个和自己有血脉渊源的势力的帮助。”这话,说的不假。洛萨对努伊萨的认识很清楚,这个女人和他在苍狮见过的一些贵族女性一样,对权利和力量有着比男子更甚的追求。他不认为她会这么简单的度过乱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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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但这是一个已经不可能实现的可能。不论我们之后怎么向她示好,她都会记得现在发生的事情。所以我们能做的,就是放弃来自她母亲所属的雪兰家族的身份,以更加纯粹的商业关系来和她合作。只有这样,我们才有可能重新争取到她能拿到的那份遗产。”大胡子的头脑很清楚,只是洛萨并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点出这一件事,可很快,他又继续说起来,“那么,我们就得给她备一份见面礼才行啊。”
洛萨注意到了对方话里的趋势,握着缰绳的手略微收紧,“我们是草原上的过客,不会留下来帮她。这次把她带回去,是其他人的意思。”
“我知道,白狼嘛。没想到那小子还挺有眼光。也对,他的眼光一直很独特。”领队笑了几声,他能推断出恩索德在这件事情里的位置,不奇怪。因为除了白狼之外,现在的部族里恐怕也没人有能力对发生在市集里的事情这么快的搞清楚,也只有白狼,才能准确的得知低调行事的努伊萨的动向。至于眼前这两个外乡人,大胡子已经将他们判断为白狼雇来的佣兵或被拉拢的游勇,就和围着他的这些人一样。
“既然如此,你就该知道和我们说这些没什么意义。现在是恩索德先生要保护他的妹妹,我们都只是奉命行事。”洛萨顺着对方的话头接过去,进一步试图将议价的双方变成雪兰和白狼,这样,很多问题就都可以解决。因为大胡子总不会跟着他回部族去和白狼议价,而他们也不会放走商队让他们改日再谈。归根结底,现在对方既然已经答应了谈判,那么交易的天平就在向着伯爵一边倾斜。
“嗯,恩索德要保护他的妹妹?”大胡子摇摇头,狼主的子嗣之间是什么关系,他这种出身以血脉为延续资本的大家族的人不可能不懂。在艰苦的家庭里,血亲是依靠,而在大部分富裕并且握有权柄的家族中,内部情感和外部因素都不允许这种温情的存在,“如果他真要保护他的妹妹,就不该让两个异乡人带着这些连自己的旗号都不敢亮出来的人来围堵我们。不过是想给自己空旷的棋盘上加一枚棋子罢了。”
“那你的意思是?”这话不是洛萨接的,说话的人,是乌维尔。铁勒部的头人可不会心甘情愿的给人当打手,履行盟约是一回事,但盟约的订立,也是为了他心中那个庞大野心的实现。现在,似乎有一个小小的可能性在这里被打开。
“我的意思是,你们现在已经清楚了努伊萨的背后是谁,就该知道她不需要白狼的保护也能自己活下去。那么,和那个市集管理者相比,你们觉得我雪兰家为了培植一个人能给出的价码是高是低呢?”大胡子说这话时看的就是乌维尔,和那两个留不住的异乡人相比,这群战士更有价值。
“你是要让我们转投二十四女的麾下?恕我直言,她不过是个女儿,哪怕手里的力量再强,能分到的东西都没法和男子比。”
领队露出一抹笑容,“这不是更好吗?你手底下的这些人手,要是投入大战中,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呢?不如就保着一个有限的继承人,安稳的吃下自己的那一份。再说,你们能得到的,也不仅仅是来自她。聪明人,该知道怎么选。”
第二百一十六章 层叠的意图
洛萨把布袋掀开的时候,努伊萨像是个死物般趴在马背上。伯爵吸了口气,伸手将后者从马上抱下来,同时将她的正面朝上。虽然双目紧闭,可狼主之女的呼吸还是平稳的,这多少让骑士松了口气。被那样包裹着走了半天,万一因为布袋的问题导致窒息的话,那他和这里所有人就都本末倒置了。而现在既然确认了努伊萨仍然生还,那就该考虑接下来的事情了。首先就是,他们该拿接回来的这位怎么办?
“你们不能就这么把她带回去。”乌维尔双手环抱,站在洛萨身边,他的目光从努伊萨身上扫过,虽然有所耳闻,可这确实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个人。平心而论,努伊萨的容貌身段比铁勒三部那些从小就要参与劳作的姑娘好多了,乌维尔到底是个适龄的男性,多看几眼别人也没太在意,“你们骑着这样的马从市集里矿本次出来,想不引人注目太难了。现在再把人带回去,本来不知道她回来的人也会跟着知道。”
铁勒头人说的没错,早在骑着哈罗德四世从街道里狂奔而出的时候洛萨就已经意识到了这件事,只是那时他一心急着救人,无暇顾及。现在同样的问题又摆在了台面上,这次他却没法再走一步想一步,在这里耽搁的时间越多,暴露的可能性就越大。问题是,他并不知道努伊萨的想法,这个女人之前故意隐瞒了自己返回部族的信息,伯爵不清楚她现在是否还要执行这个计划。如果不是如此的话,那此时也许是她光明正大的返回部族的好时机。可要是那个派出伏兵截杀她的仇家不就此罢手,那此时的暴露就会让之前的低调行动前功尽弃。
“怎么?人你救得,这个主你做不得?”乌维尔察觉到了伯爵的犹豫,很快就理解了他的处境。他又看了看阿塔,女剑士在看到努伊萨平安无事后已经彻底没有了想法,看得出来,这个狼主之女和这两人在之间虽然有联系,但联系的可能并没有那么密切,他们会为了救她搭上性命,却对这个女人真正的想法知之甚少。只能说,努伊萨的运气不错,碰到了这样一群人。不过话又说回来,若非如此,他乌维尔也不会站在这里了。
几分钟后,洛萨喟然叹息,这个主,他确实做不得。但眼下的局势,他和阿塔又必须回去向白狼那边复命,一来,他答应了老萨满得保护他的安全;再者,起司那边的情况,他还不知道呢。思虑再三之下,伯爵只能做出一个权宜之策,他抬起头,看向乌维尔,眼神认真到让后者以为他看穿了自己的某些秘密。就在头人考虑着要不要先下手为强的时候,洛萨才开口道,“把她先放在你那里,你觉得如何?”
“这…要是你们放心的话也不是不行。反正我们也收了雪兰的旗子,先跟未来要效力的主子打声招呼倒没什么问题。”乌维尔耸耸肩,他自然是答应了大胡子要求他和他的手下帮助努伊萨争取遗产的事情,否则雪兰驮队也不会那么轻易的将狼主之女交出来。只是这样的见面方式多少有些不舒服,要是可以的话,头人更倾向于在努伊萨自己遇到危险时突然出现,那样就能同时收获她和雪兰的好感,到时左右逢源会容易的多。
“那就这样吧,我们也得赶快赶回去。有什么事凯拉斯会再去告诉你,这次多谢了。”洛萨说完,拍了拍头人的肩膀。在乌维尔伸手搭在了他的手背上后点点头离开。哈罗德四世那边,黑猫早已趴在女剑士的肩头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等洛萨上马后就开始催着他回去。
曾经的野马领袖,跑起来的姿态即使载着两人也丝毫不迟钝,就像他们来时的那样,他们返回市集的速度也快的吓人。等洛萨他们走远,乌维尔才重新将注意力放到努伊萨的脸上,他歪着脑袋盯着那张脸看了几秒,好像有些出神,“他们走远了,你可以睁开眼了。”
看起来仍然在昏迷的努伊萨闻声而起,站起身来丝毫不像是从昏迷中醒来的人,她双手上下拍打着,整理起自己的衣服,脸上的表情平静无比。待这位女士完成了仪容上的整理,她才抬头瞟了一眼乌维尔,“你的眼里不错,脑子也不错。”
“真的吗?”头人挑挑眉毛,语气有些轻佻,他将眼睛转向市集的方向,对努伊萨的身体不再有任何视觉上的留恋,“我倒是觉得,要是我能看出来你是在装的,那那两位草原外来的人肯定也看出来了。如果你真的和他们一起同行过就该知道,这两人是只会出现在故事里的那种。”
“他们是过客,在他们来草原之前,我们不知道,当他们离开草原之后,我们也不会知道。所以只在这里,只在此时,他们对草原来说自然是故事里的人,来只需一句话,去亦然。他们不够真实,对于我们来说太不真实。”努伊萨也看着那个方向,接话说到。
“他们救了你,不止一次。从这个方面来说,你对他们的评价未免有些,冷漠。”乌维尔的语气很奇怪,听不出来他这句话是调侃还是指责。
“以我个人的角度来说,我当然很感激他们,没有他们,我早已死了。可作为狼主的女儿,即将投身到将要发生的纷争中的我来说,他们不能作为可以拉拢或利用的力量来使用。这与我对他们的个人情感,没有关系。”狼主之女活动了一下身子,听不出任何的歉意。
“我只是很好奇,他们知道你刚刚是装晕的倒还好。他们要是知道你根本就没被雪兰的人绑架,而这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局的时候,会怎么想?”乌维尔的嘴角露出残酷的笑容,他从努伊萨脸上终于看到了他想看到的表情,诧异,以及因此而来的恐惧。
“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你们的出现明明应该是意料之外才对。”努伊萨的声音的带着几分颤抖,而那不是因为她害怕欺骗洛萨他们被揭穿,单纯是因为被人道破了本该无人知晓的计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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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因为,要是我在你的位置上,我也会这么做。雪兰想要你做他们的傀儡,你不想。但你没有办法说服他们你自己有办法弄到更多,于是你和他们打了个赌,赌有没有人为了你能找到驮队,还能把你救下来。你口口声声说不相信那些过客,可他们确确实实是你最大的筹码。这样,你既赢得了雪兰的支持,又拥有了自主的权利,好的不能再好了不是吗?”
“还不够好。”努伊萨沉声说到,她说的不够好,自然是因为自己的算计被头人轻易的点了出来。这让她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男人。
“不,已经足够好了。我也是个事后才想明白你的意图,真的不错,这样我才放心,把筹码压在你身上。而你,你该高兴,”乌维尔的笑容变的更加阴森,“因为你不知道过客和雪兰的人为你找了多么有力的部下。我,铁勒部的乌维尔,会为您效犬马之劳,我的女主人。”
第二百一十七章 沉默的市集
按下铁勒部的头人和狼主之女那边不表,说回策马返程的洛萨这边。其实伯爵已经隐隐有所预感了,在那个不是离部族很远的地方围堵了雪兰的商队,居然直到驮队离开都没有人好奇的过来围观,这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眼下还有比这更加吸引注意力的事情正在发生。
“哒哒”马蹄声,踩在市集的道路上。洛萨之前从未在这条路上听到过马蹄声,不是因为这条路铺设的好,能吸收掉车马行走在其上的噪音,而是因为哪怕是今天早上那样人心惶惶的时候,市集里也是一派人声鼎沸的模样,那些声音足以盖过所有的马蹄声。可现在,这里安静的和狂野也没有什么区别。是什么让桀骜的草原住民默默的收束了声音?可能性不多,不过眼下有几率发生的也不少。
弹子,从旁边毡房的阴影里射出,直奔伯爵的面门。只是这样的偷袭对于洛萨来说显然太随意了些,他抬起手,轻松的接住泥丸,在他的印象里,会把这种东西当成是弹子用的人只有一个。果不其然,老九的小脑袋有半个露了出来,他小心的看了看两边,然后用唇语对着马上的人说了一个词。读唇语本来也难不倒洛萨,在较为混乱的战场或需要隐秘的环境中,唇语是高效的手段,因此他立刻就理解了对方的话,营盘。
伯爵点点头,催动缰绳让哈罗德四世大步跑了起来,他没有再去尝试和老九交流,那孩子能在此报信已经是仁至义尽,他不能把他再带向更危险的境地。马匹,在道路上狂奔着,那些紧闭的帘幕,躲在毡房中的人影,在诉说着这里正经历着什么。而随着他们逐渐靠近市集靠向部族的那一侧,本已经消失了的声音,又再次出现在了耳边。不只是声音,那些纷杂的旗帜,在各个道路上方飘扬着,狰狞的摆动着躯体。
那些旗帜毫无疑问来自狼主的各个子嗣或是族中本就有的势力,如此大张旗鼓的倾巢而出,也难怪市集上的人全都不敢出门,真要是在这里拼杀起来,谁会去管挡在自己面前的是敌人还是平民?索性,目前他们只是看到了那些旗帜,还没有听到战斗应该有的那些声音。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就该是,如果这些人不是要准备开战,他们又在干什么呢?而且,为什么老九会跟他们说营盘这个单词?
营盘,这无疑指的是白狼的营地,除此之外没有其它可以被两人共同可以用这一词汇指代的事物。那么问题是,眼前这剑拔弩张的情景和白狼的营地又有什么关系?老九的意思是要像昨晚那样让他们躲到白狼的营盘里?不应该啊,这阵势可比昨晚大多了。还是说,是白狼那边出事了?
“抓紧,我们得快点。”伯爵吩咐一声,压低身子,和他心意相通的骏马立刻明白了主人的意思,四蹄如飞,恍若一支利箭刺入了重重的帷幕。那些把守在各个道路上的士兵还来不及反应,就只觉得身边一阵劲风吹过,接着便只能在发出惊呼的同时看到洛萨他们的背影。
正常来说,马速再快,想要突破这种驻扎在狭窄地形中的部队也是不可能的。但现在的士兵们全都面朝着白狼营地的方向,对自己的身后没有警惕,这才给了伯爵可乘之机,一路风驰电掣穿堂过巷,终于是在火把开始点起来的时候看到了白狼营盘的墙壁。可以看到那些穿着上有白狼徽记的士兵正站在土墙后面紧张的和墙外的同族对峙着。而围困营盘的士兵人数粗略估计下应当是守军人数的十倍以上。
这真可谓是绝境了,以洛萨的军事经验来看,只要这些人开始进攻,白狼的防御根本撑不下一轮,那些土墙看似坚固,实际上只需要豁出战马的一次猛撞就能将其从内部震松。到底是怎么回事?事情为什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搞成这个样子?伯爵实在是不明白。但他明白的是,现在他们这单枪匹马想要冲进营盘里已是不可能,继续留在这里迟早会被身后的那些士兵抓住,为今之计必须先找到一个能躲藏的地方观望情势才行。
“这边!”就在这进退维谷之际,熟悉的声音让洛萨下意识的拨转马头,将坐骑引入旁边的一座毡房。这还没完,正常的毡房只会有一个出入口,这个却有两个,马载着人从靠近街边的那个进去,顺着另一个出来,就进入了另一座毡房里,如此反复循环几次,连洛萨自己都说不清他们到底进了几个毡房,又出了几座毡房。只是跟着那个领路的黑影,待他停下后,才发现那人正是本该在营盘里待命的巴图。
“下马,这里差不多了。”猎人伸手拉住哈罗德四世的缰绳,对马上的两人一猫说到。马上的人闻言翻身而落,用疑惑的眼神看向他,而巴图没有立刻说话,他走到这座毡房的一角,伸手抓住作为墙壁的厚重毛毯的一个边角,将其略微掀开,观察了几秒后将其放下。
“行了,他们没有追过来,应该是把你们当成是谁家的亲信了。这些人现在各个分党结派,消息互相之间都不互通,这对我们倒是有好处。”巴图松了口气,转头看向几人,他略微一皱眉,“努伊萨呢?你们没找到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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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了。不过保险起见我们先让她和乌维尔待在一起,现在看来这防备是有必要的。”洛萨解释完了自己一行的成果,而后抬抬下巴指了指外面,“这是怎么回事?那些子嗣们都突然发现是白狼杀了狼主?”
“那倒不是,不过也差不多了。我本来是想要去告诉你们这件事的,结果刚出营盘就被围在了这里。幸好白狼把这附近他设立的安全屋告诉了我,不然我现在恐怕已经被不知道那一边的人抓住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 白狼之围(上)
巴图不知道要是被抓住的话,他具体会被谁抓住,可现在站在营盘中央瞭望台上的白狼却很清楚。长子,长女,次子,等等他熟悉的兄弟姐妹的旗帜在空中飘扬着,每一个都似饥饿的野兽,好像在等待着闯入这里大快朵颐的契机。很多人喜欢吃肉,但绝少人喜欢被当成肉,恩索德尤其不喜欢,他到目前为止的大部分人生里都是为了不让自己落入这种处境当中,掉进水缸里的老鼠,他讨厌这样的比喻。
“大萨满的意思是?”白狼皱着眉头环视着墙外的部队,向身边待命的侍卫随口问到。事情演变到这一步,那位老者占了非常大的比重,因此,礼丑此时的态度也就成了恩索德必须要考量的重要指标,某种意义上来说,这里所有人的命运,都握在了萨满的手中。
“没有变化。”侍卫低声说到,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困惑和焦急。这也难怪,任谁被这样庞大的部队围困,都会感到困惑和焦急。至于所谓的没有变化是什么意思,那就只有白狼和大帐里的老萨满两人心照不宣了。没有变化就意味着,礼丑并不会主动打破这个僵局。
“哈…”恩索德叹了口气,对于老萨满的态度,他已经不知道是该感到高兴还是不高兴了。要知道,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完全是因为老萨满的关系,若不是他拒绝接见所有想要面见他的人,事情也不会这样。火唤仪式临近,此时老萨满到此难免令人不安,不过之前因为他带着一只巨大怪物的尸体,人们还能安慰自己他去找白狼是交代他要提防可能会袭击市集的怪物。但结合上午营盘里升起的烟雾,一整个下午,白狼的营地都太过于安静了,自我安慰压下去的猜疑和随之而来的焦急重新占据了思想,不知道是谁先带的头,子嗣们开始各自领着自己的武装力量来到了这里。
如果那时让最早来此的人见一面老萨满,情况可能还有挽回的机会吧。让那个家伙把部队留在门外,自己一个人去主帐里见的话。可现在再想这些已经晚了,现在的局势已经没有那么简单,白狼能很清楚的察觉到在这些赶来的兄弟姐妹中,有一些并不是为了向萨满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的,他们的部队散发着明显的敌意。这也不难理解,白狼再怎么与世无争,他作为正统的继承人还是有可能在仪式里获得超出他人预计的遗产数额,而对于一些有野心的子嗣来说,不管恩索德分到多少,那数量都是超额了的。与其留着这位兄弟分遗产,不如在这里借着机会将他和他的支持者彻底铲平。恩索德已经预见到了,要是此时萨满选择走出营门,那么不论他要和这些子嗣们说什么,都一定会有人借机直接向营盘发起攻击。
混乱一旦产生,就不会短时间内结束。等到有人恢复理智或狠下心来维持秩序,他和手中这点微不足道的力量早就被屠戮殆尽,那时没有人会承认是自己打响了这场袭击的第一枪,而他也有很大概率就此无事,因为如此庞杂的势力数目就意味着,追查混乱的起因几乎是不可能短期完成的。至于有没有人会花长时间来给自己抱不平?白狼苦笑了一下,那自然是不可能的,即使有,肯定也只是借机达成其它目的罢了。
可话虽如此,这样的僵持又能持续多久呢?即便礼丑继续保持这让人琢磨不透的沉默,外面那些家伙恐怕也过不了对久就会失去耐心,砸破土墙冲进来,那样的结果和被攻打也相差不大了。那就这样吗?既然已是绝境,那就索性将未来交给老萨满决定?又或者,是把希望托付到那些外乡人身上?尽人事,听天命,这道理萨满们经常会说,众灵自有它们的安排,人们只需努力,剩下的就全交给冥冥不可知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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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遵循着这样的处事原则,白狼恐怕早就在残酷的血亲内斗中被吃的连骨头都不剩了吧?活动了一下脖子,市集秩序的捍卫者重新找回了自己的步调,他走下瞭望台,朝着正门那面走去,待他登上土墙,几个熟悉的身影也跟着站在了自己部队里显眼的位置。那是狼主子嗣中最具势力的几个,只有他们才能获得把守在正门的资格。曾几何时,恩索德都认为自己不会和这几位兄弟姐妹产生冲突,因为两者之间的力量实在相差的太悬殊,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对手。这几人里有些在外常年独立,手下追随者的规模俨然已经是中型部族的程度,和他这样不得不依附于部族的简直就是天上地下的区别。如果说恩索德在分配遗产时求的是往后的生机的话,这几个人求的,则是继承狼主之位。
“老十五,你总算出来了。”叉着腰和白狼说话的男人留着两撇精致的胡子,他的身上穿着非常华丽的衣衫,身上佩戴着几件镶有宝石的首饰。不过可别以为这个男人是商人或是贪财之人,他身上的所有东西,都是战利品,而且是个人的战利品,换句话来说,这些首饰和衣服,都来自他的刀下亡魂。若以个人实力来排行,这个看上去没什么威慑力的男人估计能在全部族里排到前三。
恩索德朝对方行了一礼,这位兄长虽然好战,可是对族内的人都不错,毕竟在诸多子嗣中,能真正对他造成威胁的少之又少,当一个人没有敌人的时候,他待人都会比较随和。只是这种随和里,多少都有着傲慢的影子。果不其然,在白狼行礼之后,那人立刻说到,“你今天可是大大的风光了一回,不错啊!不过玩也玩了,还是早点把大萨满送出来,让他老人家去静修,也让我们早点回去休息,你说是不是?”
“非是我想扣留大萨满,他若真想走,谁也拦不住,这道理不必我说。大萨满留在我这里,我也不知道原因,可他既然选择了这里,在他愿意起身离开之前,我就有义务作为主人款待他。所以兄长,请您谅解我的苦衷。其他哥哥姐姐们也是,大萨满在我这里不会受到半点委屈,各位还是尽早回去休息吧,不然如此兴师动众,待会各位的手下若是饿了,我可没有饭食够这么多人吃的。”
第二百一十九章 白狼之围(下)
“听见没有,老四,十五可没听你的话,你现在欠我二十头母羊了!”一个看起来比白狼宽一倍的男人坐在带有靠背的软椅上,幸灾乐祸的朝被他称为老四的兄弟那边喊到。早在恩索德出来之前,这些子嗣们就互相打上了赌,看看谁能把这件事解决。当时狼主的第四子可是信心满满的说只要自己一开口,白狼立刻就会乖乖开门,将礼丑送出来。可没成想从白狼那碰了一鼻子灰,再被这么一羞辱,脸颊立刻就红了起来。
不过可别把他的脸红当成是羞愧,熟悉这位的人都知道,他要是一脸红,就得有人要见红。只见他露出两排牙齿,手已经按到了腰间的弯刀上,只要这刀一出鞘,他手下的士兵就会立刻冲破那单薄的土墙。但那样的结果对谁都没有好处,这些子嗣们现在之所以忍到现在,除了对白狼和里面老萨满的忌惮之外,更多的还是不希望给周围的人话柄。简单来说,谁也不希望出头,可也不希望别人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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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哥,别冲动。不过是打个赌输了而已,都是自家兄弟,让别人看了岂不是笑话?”喊话的是个女人,在狼主的众多女儿中,她原本并不特别。可当她受命去与另外一个大部族联姻之后,事情就变了。那个部族很快成为了狼主的坚实盟友,甚至两者之间的关系在外人看来已经到了附庸的程度。而这还不算什么,最神奇的是作为一个大部族的领袖,这位狼主之女的丈夫,只有她一个妻子。
草原上的普遍情况是男尊女卑的,可草原比起男女,更信奉强者为尊。因此,当她的丈夫死去,这位从外族来的头人妻子顺理成章的成为了那个部族的领袖,一位女头人。这消息曾让许多部族开怀大笑,一群屈从于女人的家伙,在他们看来已经没有了前途。可当那个部族在狼主之女的带领下更加壮大,甚至接连吞并了周遭的其它几个部族后,再没人敢说出这样的话,她就像是藏在毛发中的毒蝎,在狼主的阴影中展开自己的猎杀。
“哼!”第四子冷哼一声,将手从刀柄上挪开,他的个人实力确实是几个兄妹中的翘楚,可在这样的环境里展开战斗,个人能力并不能成为万用的金牌。狭窄地形里的混战和一对一的对决完全就是两码事。他清楚这件事,所以他按捺下了冲动。但心里已经将这笔账记在了白狼的身上。
对此,恩索德倒是无所谓,他已经做好了被这些同胞敌对的心理准备。他也很清楚,今天发生的所有事,这些兄妹产生的所有损失,最后都会有一部分被记到自己头上,谁让,老萨满没有走进其他人的驻地里呢?而既然白狼现在站在了土墙上,他就已经有了承担这些的觉悟。
“四哥,对不住。可是我还是那句话,大萨满是自己走到我这里来的,他想什么时候走,跟何人走,是他的自由。现在既然他不想走,那别说是您,就是父亲尚在亲来,我也不能让他进这营盘半步。”恩索德知道,他把死去的狼主搬出来,这事情就算是僵死了。可他说的也不是假话,更不是为了达到某种效果而使用的话术,他说的是实话。他可以不崇拜火灵,但他自认仍是众灵的子民,他必须保护众灵的萨满。
人事无常,身不由己。可奉神之人,岂可因此避让?既是真神,便是真理,既是真理,岂可让世间俗间之愚昧颠倒混淆?所以对信仰越是虔诚的人,往往越无法接受妥协,他们不明白既然已经找到了最好的方法,为什么不直接以此通达究竟。对此,白狼本不屑一顾,他监管市集,一向精于人情,再好的理念,无法顺人情散布也是无用。唯独今天,他终于理解,很多时候那种无法妥协并不是单方面的,而是因为一旦开始妥协,他就要像罗网般复杂的关系低头,这一低头,就要沉入难测湍急的暗流里,再也爬不上来,再也说不清楚。
“十五,你可想清楚,虽然萨满是部族里最受尊敬的人,可他不会永远在你的营地里。即便他可以,火唤仪式过后,这里的情况也会有所改变,你总不能一辈子守着你这小小的营地吧?你总不能以后都不在和兄弟们往来吧?听我一句,打开大门,让我们去见一面老萨满,只要他老人家亲口和我们说上话,你现在做的事情,这里没人会在意。”刚刚打赌赢了的胖男人从软椅上站起来,好言劝诫到。
白狼没有答话,而这种沉默显然刺激到了别人。第四子脸色越来越红,他见在恩索德软硬不吃的状况下其他人都不再开口,索性一个人朝着营盘的大门就走了过去。就在他离那扇木门还有二十步的时候,一支箭从土墙上飞落,准确的钉在他脚前一寸的土地上。箭,是白狼射的。
“你!”四子还没说完,只见恩索德抬手一挥,土墙上的士兵立刻弯弓搭箭,没有丝毫的犹豫将箭矢射出,霎时间,整个营盘之外二十步的距离被整齐的用箭矢规划出来。恩索德站在那里,似是无奈又似是凶狠的说到,“越界者,死。”
“好一个越界者死,我今天倒是要看看,是你死还是我死!”第四子脸上的那两撇胡子因为激动而颤抖,他完全不认为白狼的话是说给其他人听的,全当恩索德是冲着自己,只见得流光一闪,宝刀出鞘,四子手下的士兵们纷纷举起武器,一副要发起进攻的样子。而他们这一亮刀子,其它所有的人都跟着命令手下做好战斗准备,眼见着一场大战,已经无可避免。突然,一阵狂风从西南而来,这风推着云,大块的阴影将西斜的太阳遮蔽,发出可怖的呼声。
坐在营盘大帐中闭目养神的礼丑睁开眼睛,坐在他身边的锦斑也是,区别在于,老萨满的面色只是沉重,而锦斑的身体已经隐隐的开始颤抖。
“阿莱埃。”
第二百二十章 会和
“外面怎么样了?怎么突然就暗下来了?”洛萨抬头看了看毡房的顶部,原本被阳光映成淡红色的屋顶现在变成了阴沉的色彩,如同深夜。
巴图翻开小孔朝外张望,可即便是驯鹰人的目力也只能在片刻后皱着眉头收回视线,“不知道,什么都看不见。只能等他们打火把了。”
突如其来的黑暗让毡房内部也变的一片漆黑,为了不碰到本来就在这里的东西发出噪音吸引外面的人注意,帐篷里的几人都不敢轻举妄动。也正是因此,洛萨和巴图都没有看到在他们身后,阿塔天蓝色的眼睛和凯拉斯的竖瞳都隐隐散发着微光。这两对眸子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相同的忧虑。和迟钝的人类不一样,妖精与半妖精已经察觉到了某些威胁的迫近,只是他们还不清楚那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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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在黑暗中将时间拉长,心跳不自觉的加快,呼吸却因为想要抑制心跳而努力拉长放缓。不知道过了多久,伯爵率先忍不住打破了沉默,“对了,你之前说要去找我们,是怎么回事?难道是起司那边发生了什么?”
巴图这才想起来,他还没向回来的几人报告自己这边的情况,于是压低声音回答,“我不知道算不算出了事,之前那仁自己飞回来了一次,身上有伤,我从来没见过的伤。不是石头或者树枝造成的,是某种活物弄出来的。好在伤势不重,那仁也没感到害怕,这说明弄伤他的东西并不是多么棘手。可这就让我感到奇怪,因为要是就这样,他绝对不会自己飞回来,而且他也没告诉我灰袍出事了。”
“所以我猜,可能是那仁和灰袍碰到了什么,但是他们解决了遇到的东西,而灰袍出于某种目的让那仁自己先回来了。”以巴图对自己猎鹰的了解,那仁是不会在轻微负伤后主动返回的,苍鹰锁定了要跟随的对象,轻易不会回头。因此,肯定是有什么力量通过某种手段以强迫或非强迫的方式让那仁做出了违背天性的行为。其中最有可能的自然就是法术,萨满和灰袍都有能力与动物沟通,这是他能想到最合理的解释。
“这倒是符合他行事风格的做法,虽然他看起来总是在利用身边所能利用的所有东西,可是一旦碰上自己没有把握的事情,他总是会把其他人赶得远远的。”伯爵耸耸鼻子,他想起了六年前在溪谷城,他和起司一起对巨大的恶魔领主发动攻击,结果灰袍却用法术将恶魔和自己挪移去了远方,留下他和狼行者杰克在原地发愣。这当然是出于好心,谁都知道,可这种好心对于战士来说多少会有些不舒服。
“那后来呢?你来找我们是因为你觉得灰袍遇到了麻烦,而且是那种他不希望别人卷进来的麻烦。你是准备来告诉我们这些的吗?”
“是的。毕竟我和他相处的时间不长,遇到这种情况我也不知道是应该立刻找帮手去救他,还是顺着灰袍的意思放他独自行动。没办法,我只能先让那仁再去帮我确认他的位置,然后自己跑去找你们希望你们这些跟他比较早的人能知道点什么。然后发生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我出来前恩索德好心的告诉了我这些藏身处的位置,他好像早就料到了会有这样一幕。也难怪,这些都是他的兄弟姐妹,一窝的狼崽气味总是相似的。”
“话虽如此,白狼应该也没什么好办法了。等外面的人从慌乱里恢复过来,战斗就会爆发,不可避免,难以阻挡。”说话的声音,既不是洛萨,也不是巴图,更加不是阿塔和猫妖精。这声音带着几分疲惫和怅然,但总体上来说显得还相当平静。就在几人朝声音的来处看去的时候,毡房外的部队似乎也终于做好了照明的工作,火光,从毡房外照进来,虽然不够强烈,也足以让他们看清说话者的脸。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伯爵挑了挑眉毛,对突然出现在毡房里的起司问到,虽然刚才在说话,可要是有人走近帐篷里也不该不被察觉。再说这里至少有十几个毡房连环安置在一起,要从中找到他们绝不容易。要知道,恩索德可没和巴图之外的人说过这些藏身处。
“你护身符上还有我的血,你的位置对我来说就像灯塔一样明亮。”起司立刻给出了一个让人无法反驳的理由,他顺手从腰上将黎明之息拿出来,将其点亮,温暖的阳光立刻驱散了黑暗,让几人紧绷的精神略微放松,“这里不能多待,不用我点灯,外面的人也会看到帐篷里的人影。我们要找机会摸出去,而且要快,再等等外面打起来就出不去了。”
“你的手…算了。问题是现在也不好往营盘那里跑,你没看到有多少的兵守在周围,我们根本不可能进去。”洛萨摇了摇脑袋,语气中有些无奈。
“谁说要往里面跑了?我们到白狼那边去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再说礼丑先生在那里,有他坐镇反倒安全。”起司眨眨眼睛,反驳了伯爵的想法。
“不往里面跑,你是说,要我们趁着现在逃出去?”巴图把逃这个字咬的很重,在他的印象里,白狼和他们虽然没有多深的交情,但无可厚非给他们提供了不少的帮助。要是连努伊萨那样明确的在利用他们的人他们都帮了的话,那恩索德没理由被他们抛弃。
“谁说我们是逃了?你这小子真是什么都不知道。现在往那位萨满身边去才是逃,这疯子是要拉着我们去找死。”猫妖精用他一贯的调侃语气对驯鹰人说到,接着盯着起司,“你确定吗?虽然你的手看起来好了,可是外面那家伙可不比蠕虫好对付多少。”
法师叹了口气,老实说在和酒神打了一架后他现在真的不太想继续战斗,“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我们要是不去,今晚这里的人恐怕没几个能活。血流成河,那场景可一点都不漂亮。”
第二百二十一章 突围(上)
从连环帐里不被人注意的走出来,并不困难,虽然那些士兵们已经打起了火把,可有局限的照明比纯粹的黑暗更容易让人放松戒备。人们会有意无意的将注意力集中在他们能看到的东西上,因此疏忽了对于那些照明范围之外的东西的戒备和察觉。尽管如此,草原上从来不乏神射手,而他们除了目力惊人之外,听力和对周围环境细微改变的洞察力也是超人一等,想要在这些人的眼皮子低下溜过去并不容易。
好在小队这边有能视黑暗如白昼的两人,再加上可以使用魔力视界的法师,想要避开这些人的注意并非不可能之事。由猫妖精打头,阿塔和巴图作为策应,起司居中,洛萨殿后,一行人出了藏身处小心谨慎的朝着部族外围前进。想要在眼下的部族中找到绝对一条无人注意道路是不可能的,来自狼主各个子嗣的私兵已经塞满了这附近的街道,几人能做的,只有在他们发现之前快速通过。
“你们几个,去那边看看!”镇定下来的部队是非常难以逾越的障碍,因为稍有经验的指挥官都会立刻派遣小股部队分散在大部队的周围作为斥候和预警,这样不论敌人从哪个方向攻击过来,大部队都有一定的时间来作为缓冲,不至于被打到措手不及。可这就为难了潜行的起司他们,那些举着火把,三五成群的士兵在一个骑马的弓箭手带领下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巡逻着。而由于几人恰好处于两三个势力的夹缝处,这样的巡逻队不止一个,也不止从一个方向向他们靠近,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小队就会陷入无处可藏的境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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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办?这些家伙刚好组成了包围,我们没法穿过去。”不需要在黑暗中看清细节的视力,仅仅通过火把的光亮和马蹄皮靴踩在地上发出的声音,黑山伯爵就已经能够做出清晰的判断。他的判断往往意味着没法改变的现实,以眼下这种情况,想要通过穿越毡房来躲开巡逻队也已来不及。
“我去把他们引开。”凯拉斯给出方法,声东击西是可以应用在非常多场合,也屡试不爽的计策,再说他们利用猫妖精的特点成功完成过许多次。
而这一次,洛萨却没法同意故技重施,“来不及了,你引开一队,其他队还是会发现我们。都把武器握紧一点,我估计只能正面突破了,除非…”
除非可以将不可能变为现实的灰袍能够做些什么。然而起司在同伴的目光中轻轻摇了摇头,刚刚经历过一场战斗,即将去面对另一场更加艰难的战斗,他必须保存体力,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浪费魔法。没人质疑法师的不作为,小队的成员都相信他们所认识的起司不会吝啬他的力量,他现在保持沉默肯定有其它原因。好在解决问题的方法从来不只有魔法一途,战斧,魔剑,短弓和匕首,这些都可以肃清拦路的巡逻者。
“不要见血。”法师如此吩咐着。这听起来有些不讲道理,少量人数的小队要快速冲破数量和自己相当甚至多于自己的敌人还不能引起注意,精准而高效的杀戮已经是难度颇高却最为稳妥的方式。可偏偏在这个不来帮忙的灰袍只用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让突破变的更为艰难。
“用刀鞘,击打头部或者颈部。”伯爵深深看了起司一眼,没有对他的要求提出质疑,转而向小队成员们做出了更可能达成这个要求的指令。巴图悻悻的收起弓箭,他可没有带着能不伤人的箭头,换用弯刀,他能起到的作用就会小上不少。这一点上,体型吃亏的猫妖精也是如此。
火把和脚步声,近了。躲藏在堆积起来的麻袋后面的小队成员屏息凝神,通过声音和地上的影子来判断目标和他们真正碰面的距离。一步,两步,三步,现在!洛萨的眼睛睁到最大,举起手朝身后的同伴打了个信号,接着人已冲出藏身的掩体,跃入了火光之中。其他人自然不甘落后,连同起司在内的所有人就这么和那支不知道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的巡逻小队正面遭遇到了一处。
最先冲出来的洛萨瞄准的自然是巡逻队的头头,那是个骑在马上的中年男人,赤裸的两条胳膊上纹着信奉神灵的刺青。伯爵没有迟疑,他低头撞开还没来得及反应的事情,利用肩头的护具像一头野猪一样直直的冲向那个人。要快速的击倒一个骑在马上的人,最好的办法自然是攻击他的马,虽然草原上的战马对危险的反应普遍耐受性高些,可随着伯爵狠狠撞到马匹的侧面,背上的负重让这匹战马难以抑制的失去了重心。
“啊!”人的惊呼和马的嘶鸣混成了一种声音,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想要不杀死对方却能迅速将其击倒,这就注定了这次袭击不会是无声无息的,既然不能无声无息,就要将声音作为有利于己方的条件来使用,洛萨就是要做到这一点。在他先声夺人的攻势下,小队其他成员都有了机会展开他们的行动。问题是,在数量劣势的情况下,这支巡逻队并非没有还手的余地,而作为身先士卒的领队,伯爵势必会成为对方反扑的重点。
“敌袭!”士兵迅速意识到了现在的处境,作为巡逻队,他们的神经本就绷紧到了极致,此时一被刺激,立刻进入了战斗状态。拉满的弓箭朝着洛萨的后背举起,眼看着这支箭就将离弦而出,一个黑色的身影却从天而将,一下子压在了搭弓的手臂上,让弓箭手慌乱之中将箭矢射入了脚下的土地里。这还没完,可怜的士兵还没看清压在自己手臂上的东西是什么,额头就被匕首的底端重击了一下,强烈的冲击顺着颅骨直冲大脑,他在失去意识前最后看到的,是一双幽幽的竖瞳。
“一个。”凯拉斯轻巧的从他的目标身上跃下,嘴里说出自己的战果。“两个!哦,我打歪了!”带着剑鞘的弗拉克拉格像是根铁棍般重击了后颈,被阿塔打倒的士兵之后肯定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自己的脖子。不过他也是幸运的,要是女剑士按照原本的计划打中了后脑的话,他还有没有命去休养脖子就是另一个问题了。在控制力道的方面,没有相关经验的阿塔做的可远不如其他人。
第二百二十二章 突围(下)
不过,要说打晕对手这件事,小队里还有比女剑士做的更不熟练的人。巴图的第一次突袭因为轻微的迟疑而错过了时机,他的影子出卖了他的位置,这让那名本该被打晕的士兵及时反应过来并躲过了朝着他面门刺过来的刀鞘。于是场面就变的相当尴尬,巴图的右手握着刀鞘,左手握着弯刀,他的刀鞘挥空了,可他的对手并不知道真实的情况,只是顺势将这理解为另一次声东击西,这让这名士兵将注意力集中到驯鹰人的左手上,防备着随时有可能刺出的真正进攻。他是如此专注,以至于虽然手已经按到了弯刀的刀柄上,但就是不敢将其抽出,生怕那短短一瞬的松懈会送命。
这当然是他多虑了,一击失手,巴图自己也慌了神,一方面他深知自己的必须快速击晕对手,另一方面他对人战斗的经验短缺让他不可避免的感到紧张。他不敢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展开进攻。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诡异的沉默了几秒。接着,巴图的身体猛地朝对手弹出,两手的武器从上方劈下,令那个士兵下意识的朝后方躲闪。与此同时,一道灰色的身影从猎人的身后蹿出,从侧面转入两人之间。不等士兵看清灰色身影的真面目,就只觉得下颚一疼,不可抑制的眩晕感立刻冲击进他的大脑,身体像断电的玩具般直挺挺的躺倒下去。
一记漂亮的上勾拳,只是作为拳头的并非是起司的手,而是他手里的提灯。黎明之息的硬度和质量让它作为凶器时依旧能发挥足够的效果,区别只在于它在这种用途里不能给人带来晨光,而是让人迅速进入梦乡。击倒了面前的敌人,起司侧身从弯刀和刀鞘中间闪过,同时伸出另一只手,准确的按在了巴图的脸上,这一套动作就像早就设计好了一般,不过也是,毕竟从身后推了巴图一把的就是他,“冷静一点。”
灰袍加入战场是让除了洛萨以外的人都感到惊讶的,一路上起司从未做出过懂得近身战斗的姿态,虽然他的身体素质还算得上可以,可战斗并不是纯粹身体素质的比拼,受没受过专业的战斗训练,会带来巨大的差别。而此时起司所展现出的状态,俨然就不输于相当一部分战士。
“信号!向他们…”被撞倒的巡逻队队长没有失去意识,事实上除了被压在坐骑下的腿,他身上只有有限的擦伤,因此,他嘶吼着试图让巡逻队的成员们了解到他们现在的目标并不是击败这些袭击者,而是将遇袭的消息传递回去。只是他的吼叫自然的吸引了小队的注意,洛萨一跃跳到倒下战马的另一边,愚者的正义底部的配重块轻轻一敲就让这个尽职的战士失去了意识。这不是个好消息,有人开始喊叫就意味着,突袭已经到了尾声。
抵抗的力度在变强,这是每一个人都能感觉到的,反应过来的草原战士并不比这里的任何人脆弱,愤怒的弯刀和刚猛的力量甚至隐隐有反过来压制小队的势头。还有四个,在场仍在和起司他们缠斗的人还有四个。这四个人估计也是这支巡逻队里身手最好的那一批,就算需要一只手拿着火把,这四人还是互相掩护着抵挡住了来自黑暗中的攻击,而随着他们逐渐适应小队的攻击节奏,支撑到有人察觉这里的情况只是时间问题。
“唉。”轻叹了一声,起司知道现在不是节省体力的时候了。他握着提灯的上方把手将其举到胸前,双目中魔力璀璨,接下来就是神奇的一幕。只见黎明之息的灯芯像是变成了一个黑洞般,无形的拉扯着草原战士手中火把上的火苗,将围绕着火把的火焰拉长变成细线,顺着提灯的灯罩收入灯芯之中。四支熊熊燃烧的火把顷刻间像是被吸走了活力,战场再次被黑暗笼罩,只剩下提灯里还有着些许吞咽不及留下的光亮。
一个简单的事实,人眼或许可以在黯淡或者微光的环境中看到事物的大概,但在光暗的快速切换间却无法跟着适应。这道理很多人都知道,这也是为什么船上的船员要频繁的进出船舱和甲板时经常会带着一只眼罩的原因,为的就是总有一只眼睛可以适应光亮或黑暗的环境。因此,在起司的施法下,在场的大部分人,包括懂得这个道理却没有收到提醒的洛萨都陷入了几秒的盲目之中。除了那些本来就不受此影响的个体。
“砰砰砰砰!”连续的闷响伴随着人体倒地的声音,当洛萨和巴图借着远处的光亮重新看清事物的时候,那四位奋战到最后的勇士已经瘫倒在地。虽然解决了眼下的问题,可哪怕光亮如此昏暗,小队的成员也嫩看出法师的表情并不好看。出乎意料,意味着勉强,勉强,往往是失败的端倪。
“我,洛萨,凯拉斯先骑马过去。巴图,你带阿塔去找你的马,我们在市集西南会和。”他们只有一匹马,哈罗德四世再强壮也没法载着整支小队突围。起司当然希望保持着完整的战力突围出去,可是刚刚发生的事让他意识到这恐怕已经是一种奢望。既然如此,分头行动才是最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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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师的语气,异常的压抑和严肃,本来还打算和阿塔一起行动的猫妖精这次竟然没有对这安排提出质疑。凯拉斯知道起司为什么这么紧张,他也清楚他们即将在市集的西南面面对什么东西。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支持起司的决定,因为这样,阿塔就可以晚一些见到那东西,哪怕只晚上一会也好。洛萨牵来坐骑,将起司拉上马背,转头想要对另外两人说什么,可他最后还是没说,只是加紧了双腿催动战马奔跑起来。
“市集的西南面,有什么?”骑在马上,伯爵的声音顺着掠过的风传到法师的耳朵里。虽然已经从同伴的反应上有所预感,洛萨还是不清楚他们此行的目标为何。
“灾厄。”
第二百二十三章 灾厄
灾厄是什么?或者说,何种存在可以被称为灾厄?这是个挺微妙的事情,它所指代的东西似乎非常清楚,就和日常所使用的所有语词一样,但细究下去,它的含义又开始变的模糊,就和日常所使用的所有语词一样。从清楚的一面来看,灾厄的定义很明确,包括旱灾,水灾,火灾,虫灾等等非人力引起,亦难以以人力平息的自然现象都可以被称为灾厄。灾厄是毁灭性的,可怕的,如同噩梦般难以摆脱的,它经常被解释为神灵的愤怒或恶魔的阴谋,当然亦有些信仰会将其视为是对信仰者的考验。不过无论怎么解释灾厄,个体乃至群落在它面前都是无力的。
问题是,这样对于灾厄的解读全部是站在被灾厄伤害的生灵的角度。这当然没错,毕竟这世上大部分生灵都是灾厄面前渺小的个体。可这样的想法总有一个挥之不去的先在观点,那就是灾厄的由来。不论是神灵也好,邪魔也罢,灾厄似乎都是有原因的产生,带着某种目的性伤害着生灵。即便是没有信仰也不相信邪魔有此种能力的人,例如巫师们,他们也都觉得灾厄的出现是有理由的。
水灾是因为异常的潮汐,火灾是因为风向和干燥,火山的喷发是由于大地深处的碰撞,此类种种,其实他们对灾厄的理解并没和将其归类于神秘不可知的人差距多大,他们只是将一个有明确主体和名字的灾厄发起者转化为了没有具象身体的某种规律或自然法则,并自认为靠这个就洞悉了灾厄的本质。可他们仍然没有理解问题的根本,灾厄,是被灾厄伤害的生灵所起的名字,对于灾厄本身来说,它并不存在。
这种不存在就像是波浪,当我们说波浪这个词语的时候,我们不能指定具体在描述哪一朵波浪,因为波浪出现就消失,从水体中来,回到水体中去。水体本身并不因为波浪的出现和消失而产生增减,对于水体的整体来说,波浪只发生在表层,就像人体上的一根汗毛。人们口中的灾厄也是,就自然的整体来说,海啸也好,山火也罢,都只是小小的插曲,来得快去得也快。而再剧烈的山火过后,新生的嫩芽也会在焦黑的土壤里发芽,于是被烧却的土地很快又会郁郁葱葱,就好像那火灾从未出现一样。就好像发生在无人海上的龙卷风,它真的存在过吗?也许吧。
不为毁灭而出现,不为再造而退避,这或许才是灾厄的本质,它和雨,雪,风,晴天一样,只是没有自我的现象。认清这一点的人,可能会感到绝望,感叹自身生命在自然的伟力面前不过只是一片波浪,生灭来去皆不随自身的意志而决定,无可奈何,无可依托。但那未免将生命本身看的太轻,生命的存在是有力量的,哪怕面对灾厄这样的伟力,生命依然可以展现出毫不逊色的力量,去顺应,去避让,去改变,去抗争。
这些努力或许是螳臂挡车,可生存不就是这样的事情吗?于干旱的世界中绽放出色彩,于漆黑的深水中游曳徘徊,没有一个生命是悠然的。自然没有给生命存在的权利,但它也没有给生命不存在的权利,因为自然不言,所以生存还是毁灭都由生命自己负担。
从这个角度来说,阿莱埃似乎不该被称为灾厄,它的存在确实是灾难,出现对于生灵来说也是厄运,但它毕竟有一个实体,毕竟有一个没有人会将其理解为其它事物的如生灵般的名字。当哈罗德四世停下脚步说什么也不愿意再向前半步时,那个身影已经隐隐出现在视野的边界。哪怕是一片漆黑,人们也能看见它,因为它比漆黑的夜还要深邃,它不光没有颜色,它吞噬颜色,连黑暗也无法逃脱。
“阿莱埃。”现在洛萨也知道他们即将面对什么了,当初巴图和阿塔回来告诉他们见到了这个存在的时候,他也在场,他也听到了那名字。
“草原上的天灾,众恶之源,没想到这次成型的这么快。”猫妖精站在草地上,身体绷的笔直,话语间难以抑制的带着几分颤抖的意味。
“它是嗅到了战争和流血才来的,昨晚流的血太多了,血腥味太浓。”起司从马上下来,朝伯爵点点头。后者轻轻拍了一下战马的脖颈,哈罗德四世低叫一声转头飞奔而去。趋利避害是动物的本能,只有少数几种才学会了对抗这种本能,这说不上是进步,还是退步。
“是血腥味引来了灾厄,还是灾厄带来了流血,这可真是说不清的问题。”凯拉斯冷笑一声。阿莱埃之所以被称为众恶之源,就是因为它的出现不止会带来常规意义上的天灾,更是会引发大规模的流血冲突。任何的灾难,在发生的时候掺杂进人祸,都会变得惨烈十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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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司不紧不慢的将提灯拿在手里,将其点燃,微弱的光芒照亮着几人,可面对遮天的黑暗,哪怕是黎明的曙光也显得那么渺小,“我只知道,没有阿莱埃,狼主的孩子还是要继承他的财产,就像打雷了就会下雨,雨停了就会放晴。至于是先要下雨才打雷,还是因为打了雷所以要下雨,我觉得根本没意义,哪有什么先后,同时而生,同时而去。非要在事物背后找个上下贯通的道理,有的时候也挺累的。”
这话,让另外两人对法师侧目。这不像是起司会说的话,寻找真理一直是他公之于众的人生目标,而他现在的话却好像在推翻这个支撑着他的东西。起司注意到了同伴的惊讶,他笑了笑,刚刚的紧张在见到天边那个影子后反而平复下来,“没什么,我只是有感而发,以前觉得肯定就是如此的事情,现在发现好像不是那样。以后回头再看今天的事,也许也是这样。所以与其烦恼在当下非要有个究竟,还不如先做好手头的事吧。阿莱埃来,灾祸到。灾祸到,阿莱埃来。不管是哪个,现在把它挡在这里,死的人也许就能少些。总得试试。”
第二百二十四章 始乱
黑影,在黑暗中穿梭。影子本来只是光被遮挡才投到地上的缺失,在没有光的黑暗中,影子自然也不存在,或者说黑暗本身就是巨大的影子。所以穿梭在躁动的士兵中间的黑影必然有一个主体。他之所以没有被其他人发现,识破,揭开黑暗的面纱,只是因为他移动的够快,也没有发出丝毫的声音,亦没有与任何东西碰撞,当他穿过那些狭窄的缝隙或人群中间的时候,他的身体好像水一般的改变,温柔的流动过去。
土墙,卫兵,竖立的火炬也没法阻挡黑影的行动,他就像某种爬行动物一样,视墙壁如平地,轻巧的攀附而上,如羽毛般落地。没人察觉到黑影的行动,哪怕有几次他已经十分接近火炬的照明范围,还是没人对此有所察觉。这黑影像什么?他像极了优哉游哉晃入庭院的蛇。
黑影不是蛇,但他确实与这种生物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当他转入白狼的大帐,来到礼丑和锦斑面前后,那高大身影上的黑色才缓缓褪去。原来这影子的本尊赫然是之前将洛萨他们送出营地的另一位萨满岩丘,他在完成了护送的任务后并没有立刻返回,直到此时才重新归来。
“他们已经朝着阿莱埃的方向去了。不过只有一匹马,会说话的猫和灰袍人和那个骑士先去,女孩和驯鹰人去找马了。”蛇之灵的萨满沉声报告着,他的两手插在袖子里,在礼丑面前表现出谦卑的姿态,“我帮了他们一把,把驯鹰人的马引导到了他们周围。或许,这不该叫做帮。”
“即便你不这么做,他们还是会找到坐骑然后赶去帮助同伴,就算没有坐骑,他们也会跑过去,这无关危险与否。当我们说未来可知的时候,我们大概说的就是这种情况。人们做出了选择,于是选择将带来结果。”老萨满站起身,对岩丘宽慰到。看得出来,高大的蛇灵萨满对他刚刚的行为感到不安,他已经认定去阻挡阿莱埃是一条有去无回的道路,而要挽救那两人的性命,他本该将那匹马藏起来。
“那我们该怎么选择呢?”岩丘的双眼直视着老萨满,作为众灵的侍奉者,阿莱埃是他应当拼尽身心去对抗的存在。如果不是礼丑之前就有所交代,他本该跟着那些年轻人一起去,生也好死也罢,都是可以接受的结果。可他没有那么做,因为比起自己内心的冲动,他选择了相信眼前这个被神化了的老人,因为他认定这老人有被神化的资格,当他没法做出好的选择的时候,火之灵的萨满一定能找到另一条更好的道路。
礼丑的眼睛里看不到波澜,没有胜券在握时的安然,也没有惴惴不安的惶恐。对于他来说,阿莱埃的到来似乎是某种早就预见到的,终于发生的事情,当这件事真正发生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只觉得理所当然,“我们是萨满,是众灵在地上的声音。人们总是期待着我们能做各种各样的事情,而实际上我们只想要,也只会做一件事,那就是让神灵看到地上发生了什么。你们两个来帮我,火唤仪式,看来必须提前了。”
“放箭!”“挡住!把他们挡回去!”三名萨满走出大帐的时候,营地里已经是另一番景象。现在再去思考第一次误伤是怎么发生的已经毫无意义,可能是对峙双方中的一边不小心松开了弓弦,可能是一个转角突然相遇的下意识挥刀。整个营地内外,此时已经是喊杀声震天。火光,冲天而起,可就是这样的火光,都无法驱散笼罩在部族上方的黑暗,就是这让人胆寒的砍杀声,都驱不散盘踞在心底的阴霾。
“您怎么出来了?快回去!现在没人能保护您!”恩索德注意到了大帐处的情况,他英俊的脸上有一大块黑色的痕迹,应该是抹黑点火后擦拭脸庞无意间留下的。而如果战局需要指挥官亲自去点起火炬,也就说明了现在的状况多么的严峻。这个营盘到现在之所以还没倒,只是因为比起他们这块随时可以吃掉的肥肉,围在外面的部队对自己身边的人更为不信任。本就互相看不顺眼的子嗣们更是没有停下来的理由。
“我不需要保护,相反,我想要保护你们。”老萨满伸出两根手指,轻轻刮过白狼的脸颊,将烟尘涂抹在自己的指尖上,接着转手一弹,那些烟尘像箭矢般化为一团飞落到地上,留下一片痕迹,“把所有的木材,灯油,不,所有能烧的东西都放到这里来,越多越好,越快越好。”
“您这是…”要是换一个人跟恩索德在这个时候说这种话,白狼早就把他当成是疯子了,即使是萨满也不例外。可礼丑的身份不仅仅是萨满这么简单,作为部族中最为年长的长者兼火之灵唯一的代言人,他更像是某种更加崇高的东西,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图腾。恩索德咬紧牙关,用力的点点头,“我知道了,您等着。那边的!把所有刀斧手都调过来!给我把所有能烧的东西统统堆到这边,快!”
一支军队的好坏,不仅要看他们的训练程度,武器装备,人员配置,更重要的,是他们对于命令的敏感程度。越是优秀的指挥官,对士兵的要求也就越高,因为部队在战场上如果不能立刻无条件的服从命令的话,那什么战术战略都是白搭。在这点上,草原的部队一直有待提高,虽然那些精锐的骑兵本来也不需要什么战术指挥就能赢下胜利,可和苍狮这样国家的部队相比,执行力上是有差距的。
但白狼的部下是个中的例外,那些听到命令的战士们立刻将首领的指令告知身边的战友,原本待命准备防御那些越过土墙的敌人的士兵也收刀入鞘,转身就跑向营盘内部开始搬运。没有异议,没有询问,这样的军队已经不是能靠训练来得到的了,在这些人内心里,有着某种更加紧密的东西。
“你有一群好士兵。”锦斑在看到营地中的景象后感叹到。和白狼手头的战士相比,外面那些人虽然身手犹有甚之,但在执行力上绝对无法相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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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是我的同胞,是我的爱人。没有什么能比这更加紧密的将我们联系在一起。”恩索德留下这句话,就跑去继续他的指挥。
白狼喜欢男人,这不是什么秘密。而这就是为什么他会受到所有兄弟的排斥的原因。但也正因如此,他作为狼主之子无可争议的地位让他能够收留那些和他一样的人,这些人聚集在恩索德的手下,组成了他的部队和力量。没有人拥有可以与这支部队的凝聚力匹敌的部队,他们太特殊了。这份特殊让他们受到排挤和压迫,同时也造就了他们,能在这样的时刻成为坚强的力量。
第二百二十五章 骑手的使命
“那东西好像开始跑起来了。”洛萨眯着眼睛,努力分辨着远处模糊人影的动态。事实上现在他们所见到的阿莱埃,与之前巴图他们无意撞到的即相似又不相似,这也与草原上对于阿莱埃的记载相符,它没有确切的形体,一如它没有确切的目的一般。只是现在,那没有目的的灾厄开始奔跑。
“愤怒,恐惧和其它东西吸引了它,虽然我不是很清楚阿莱埃存在的状态,但看得出来它喜欢在这些情绪。”起司回头看了一眼部族的方向,那里的火光像是不停窜动的火蛇,相互纠缠着,拼命绞杀着彼此。那也正是部族中正在发生的事情,乱战开始,谁也无力阻止。
“你不是说那东西是天灾吗?天灾可不会因为人类的行为而改变自己的步调。”凯拉斯歪了歪脑袋,对于起司之前评价阿莱埃为灾厄的事记得非常清楚。而且作为妖精,他本来就与人类口中的大部分灾厄绝缘,只需要合适的自然环境,妖精随时都能回到他们自己的国度。甚至某些天赋异禀的妖精,类似紫杉人那样不会被某些特定物质外的东西杀死或干脆能够存在于空间与时间的夹缝里,更是可以视其为无物。这也让一些妖精有了观察灾难的喜好,他们认为那些大自然的伟力是比人文景观更加值得铭记的东西。当然,猫妖精并不是这样的存在。
“天灾确实不会。可天灾所带来的伤害却会因为人祸而加剧乃至倍增。灾荒后的暴动所造成的破坏,往往不亚于灾荒本身。人们自己,总是在用这种方式增加天灾的威力。”起司说这话的时候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他在苍狮所经历的事情又何尝不是如此,如果说鼠人瘟疫是天灾,那为了剿灭鼠人所发起的战争以及为了争夺鼠人之乱后王国权位所可能展开的内战都是人祸。归根结底,这两个东西本来就是连在一起的。
法师的解释没有让猫妖精完全信服,凯拉斯并不认为阿莱埃是那种完全无主体的灾厄,那东西就在哪,正粗略的模仿着人类的外形,拙劣的用奔跑的方式朝这里靠近。不过这也不难理解,若是闪电在空中划出文字的形状或是火山的烟雾在空中凝结成人形,那任谁都不会认为它们没有意识。
马蹄声,从市集的方向传来,那是阿塔和巴图乘着另一匹马终于赶到。而他们也遇到了和起司他们同样的问题,马匹不愿意靠近阿莱埃的所在,连曾经作为野马群首领的哈罗德四世尚且如此,只是一匹普通母马的巴图坐骑更是不堪。它直接在市集的边缘前腿一软,整个躯体朝斜前方倾倒。好在,黑山伯爵手疾眼快,转身快跑两步,将从马背上甩出来的两人一手一个接到怀里,稳稳的落在地上。
“呼哧,呼哧。”摔倒在地上的可怜的马,在冲击力带来的惯性下折断了自己的腿骨。它那两只漆黑的眼睛里满是痛楚和不安,呼出的气里带着浓烈的血腥气味,嘴角也有带血的吐沫溢出。这马废了,没什么好争辩的,不仅仅是它作为坐骑的价值,即便是细心照料,它的前腿也不会再恢复如初,没有了奔跑的能力,马也就丧失了独立生存的可能。再者,虽然没有用魔法去尝试与其沟通,起司也能看出来它多半已经被吓傻了。
巴图在定住心神后第一时间冲向自己的坐骑,这是他人生中第一匹马,也是第一匹亲自驯服的野马,虽然它不是哈罗德四世那样的马,可它对于驯鹰人来说依然有着如同亲人般的联系。现在,不论他的双手如何抚摸鬃毛,曾经沟通二者的联系都已中断,在他怀里的,只是一块尚在呼吸的肉。眼泪和啜泣声,不可抑制的从他脸上的窍穴里溢出,如果他早点减速就好了,如果他没有这么着急就好了…
洛萨是个骑士,他懂得骑手与坐骑间的那种联系,平心而论,如果此时跪倒在这里的是哈罗德四世,他的表现也不会比巴图好上多少。而一名懂得丧马之痛的骑士,此时所能做的,也就只有将腰后的战斧解下来放到猎人身边,轻声对他说,“用这个让它解脱吧。马的脖子太粗,弯刀即使刺到要害也需要时间才能让它死去,那未免太痛苦了。它是你的坐骑,你有权也有义务照顾它,送它最后一程。”
“我是不是一开始就不该驯服它?让它在草原上自由自在的奔跑就不会有这种事发生!”巴图没有去捡愚者的正义,而是面朝着自己的坐骑向伯爵问到。而在这个问题里,其实在场的人都不难看出他自己已经给自己的问题做出了解答。生命不是工具,也不该被当成是工具。
“你已经做了这些事。礼丑,也就是那位萨满曾经和我说过,马之灵有两面,一旦转面,就不会再变回去。当你驯服它的那一刻,它就是你的坐骑,是你的伙伴,亲人,挚友。这是已经发生的事情,无可更改的事情。因为已经发生的事情而感到自责,这没错。但你若想依靠这种自责逃避责任,那就大错特错!我们总会做选择,选了就会有对错,错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承担错误的勇气。敢作敢当,这句话还要我教你吗?巴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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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萨的话,振聋发聩。其实伯爵何尝不知道这种意外不是立刻就能让人走出来的,巴图需要时间。可他们现在没有时间,让他抱着这样低沉的状态迎接即将到来的危险,无异于让他送死。所以伯爵只能这么做,他必须让巴图把那种对意外的恍惚转化为更加真实,且正面的情感。
黑山伯爵到底是行伍出身,加上他所经历过的种种让她的话语间有意无意的有一种气势,恍惚中的巴图受了这巴图震慑,涣散的心神竟然真的收束了回来。他颤抖着,手指一点一点的爬到战斧的斧柄上,然后拄着战斧缓慢的站起来。他从高处看着自己的坐骑,看着它的眼睛,缓慢的走到战马的脖子后面。手,缓慢的抬起,战斧的重量全部压在他身上。斧刃,在风中斩开气流,发出低沉的呼声,像是在叹息。
“原谅我。愿马之灵将你招到它的身边。”
第二百二十六章 馈赠
血,染红了巴图一半的身体,他的手低垂着,战斧从手中脱落,在落地前被伯爵接住。驯鹰人盯着自己的第一匹马的尸体看了一会,然后从怀里掏出了割肉用的小刀。这个举动让小队中的其他人感到些许的意外,洛萨第一时间还以为他要自残,不过那并没有发生。巴图半跪在地上,对坐骑的尸体念诵着什么,之后双手高举跪拜了三次,继而用小刀割开了战马的皮,露出下面尚且鲜红的血肉。
“草原传统,战马如果死在了战斗中,那他的主人就要吃下一部分它的血肉,以表明自己将和它共存。”凯拉斯有在草原上生活的经验,对于猎人现在正在做的事,他懂得其背后的意义。所以,这次他的语气中少见的没有了戏谑的语气,“如果情况允许,他们还会用战马的骨头或者皮革做些类似护身符的饰品,战马会保护他们的主人,不论是生前还是死后。小子,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也可以分我一片肉。”
这不是挑衅,共同吃下战士的战马,是最亲密的战友才有的特权。同时也意味着责任,吃下战马的血肉,就要像战马那样对它的主人不离不弃。猫妖精懂得这些,他还是伸出了毛茸茸的手掌。一片生马肉很快放在了他的手中,而他也毫不犹豫的将其吃下,“味道不错,是匹好马。”
鲜马肉的味道如何暂且不论,不过在眼下这种环境里,恐怕山珍海味入口也没有半分滋味,而且血淋淋的肉怎么看都不会好吃的样子。可偏偏,有的人就是喜欢这样的肉,“也给我一片吧,跑了一天了肚子里还只有早上的面团,吃点鲜肉总是好的。”
洛萨的提议来自于他对事物的观察,和起司不同,伯爵对人心更加敏锐,他能察觉到此时向巴图索要他战马的肉片不是什么亵渎的行为。这从巴图对猫妖精的反应上来看就能找到端倪。再者,伯爵也不是不能理解草原人的想法。吃,从来是和一个事物融为一体最简单也最直接的方式;吃与被吃,生物之间的相互吞噬和转化其中蕴含着某种精灵们很常提起的东西。这东西伯爵说不清楚,但他可以感受。
猫妖精和伯爵的行为像是一种信号,很快,阿塔也走过来轻抚着巴图的后背,从他手里接下一片马肉。起司一直没有看向这里,他的注意力似乎全都放在远处的阿莱埃身上,直到驯鹰人将小刀上放置的肉片送到他的面前,“它会保护我们。用它的方式。”
“对此,我毫不怀疑。”法师看了看巴图,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然后伸手捻起肉片送入口中。鲜血的味道,浓重的动物膻味,初次之外再难尝出其它,可出奇的不让人觉得反胃,因为在这重重不和口味的味道之下,任何一个吃下肉片的人都能更加清楚的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生命。
“好了,送别仪式结束了。现在,如果我们不希望有更多的生命在今天消失,最好就用现在手头有的东西做些什么。”可能是嘴里的味道给了起司灵感,本来站立不懂得法师突然转头大步走了起来,“巴图,作为施法材料,我需要你的坐骑的身体,你会介意吗?”
“它已经和我合为一体,余下的你尽管取用。”猎人擦干脸颊上残留的泪水,声音重新变得坚定。
法师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他看向战马尸体的眼神,已经变成了一名施法者应有的眼神,没有感情,没有犹豫,只有计算和规划。尸体在他的眼中转化为材料,血肉皮革和骨骼都可以利用,优秀的施法者不会浪费他的素材。尤其是刚刚死去的躯体,那是堪称豪华的馈赠,即便是最不懂得如何利用材料的学徒也能从一具尸体里找到他想要的东西。灰袍已经不是学徒了,他能做的比大部分自命为大师的人好。
“帮我把肉和皮分开,马皮太特殊,很容易辨认。剥下来的皮单放,肉切成七磅左右的肉块,就是像人类的肌肉那样,洛萨这是你的专业。骨头和血液能收集的也收集起来,凯拉斯来做,他的手很巧,这些东西我们之后有用。另外,我需要你的几根毛发,一次性用完,我保证。阿塔,你和巴图去市集里找点东西来帮我挖个坑。动作快,我不希望那东西到来前我们还在这里发呆!”有了注意的法师总是会有莫名的热情。
“虽然我从不怀疑你的能力,”洛萨在用匕首分割着马肉时对起司说到,他不喜欢干这种屠夫的勾当。而那主要是因为他在失心湾确实有一阵以此为业,作为一名骑士,这算得上的是不堪回首的过去。当然,那时的他是为了多挣些钱给怀孕的妻子,对此他不会后悔,只是被朋友拿出来说就是另一回事了。伯爵轻车熟路的顺着肌肉的纹理分割开大块的肌腱,站起身,“但我不认为我们靠着这些能阻挡那东西。”
起司舔湿了自己的手指将其伸到空中感受着空气的流动,这对他之后的施法有帮助,在听到洛萨的话后,他随口回答到,“这个嘛,取决于你的观点。面对巨人,最好的解决办法从来不是正面和他对决,找机会砍断他的阿喀琉斯肌才是最好的选择。再说你认为这些血肉太少难以起到作用,是因为你一开始就见到了它的全貌。而我要做的,是用这些血肉钓鱼,一点小鱼饵就能钓出大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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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爵撇撇嘴,他很庆幸法师对眼前情况的乐观态度,也很庆幸自己依旧完全听不懂他到底在说什么。这是好事,因为洛萨清楚要是他能够懂得起司的计划,那他就会意识到这些计划里面疯狂的,不稳定的因素在哪里,紧接着严谨的作风就会让他陷入无意义的焦虑当中。
“肉割好了。”片刻之后,洛萨完成了他的任务。
“好极了好极了,把它们堆到这里,这个圆圈里面。然后,我们就可以开始了。”灰袍用随身携带的小刀在地上画出了一个直径两米的圆环,在不借助任何工具的情况下于坚硬的地面上留下这么规整的痕迹,绝不是件容易的事。
第二百二十七章 十三
曾经构成了战马的肉块,被倒进了整齐的圆环内,除了最主要的圆环,洛萨在搬运后发现地上还有其它的图案和纹路。那些纹路无一例外都是从圆环的主体中延伸出来的,像树的枝叶一般蜿蜒扩散,组成了隐隐可以辨别却又相互之间千丝万缕的三个图形。起司站在这三个图形中的一个上,最后审视着他所绘制的图案还有哪里可能存在隐患,情况紧迫不是盲目行动的理由,越是这种时候,越需要谨慎和小心。
终于,在再三确认了法阵的完整性之后,法师点了点头,他仰头看向等待着指示的同伴,伸手一指三个图形中的另一个,“你们站到那边那个圆圈里去。洛萨,把你的斧头放到离地上花纹远点的地方,我可不想因为被猎巫刀擦到纹路就坏了我的作品。”
伯爵耸耸肩,将战斧插在原地,然后昂首走到灰袍指着的圆环之中,他甚至都没问问起司这圆环是做什么的。要知道放到其他施法者身上,借由这种法阵将除自己之外的其他人献祭换取生机绝不是什么做不出来的事情。不过,在场的人都知道起司不会做那种事,他是骄傲的灰袍,没有事物能让他不得不去放弃同伴,当一些人安慰自己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时,法师会选择找出一条更好的道路,他一直在这么做。
“你最好快些,那东西离我们越来越近了。”猫妖精跟着走入法阵之中,看了眼远处的阿莱埃。作为妖精,凯拉斯是知道人类施法者们的做事风格的,而不论是对谁,他都会告诉他们不要相信那些施法者嘴里的任何一个字。直到起司的出现,他有些不太一样,他懂得为别人考虑。
其余的两人当然没有犹豫。阿塔即便在之前的旅途中有过与施法者的短暂接触,这个以善意来看待世界的姑娘仍然没有给自己建立起一套完备的警备机制,她还不懂得该如何防范别人,也不懂得为什么要那么做。至于巴图,吃下了自己战马血肉的人就是可以托付生死的兄弟,没什么好怀疑的,亦没什么可忧虑。他明白阿莱埃是什么,正因如此,他曾经绝望到想要不抵抗的迎接死亡,现在,这想法早已不见。
伙伴们尽数进入法阵,起司不再沉默,他的双手在空中按照某种韵律开始挥动,嘴里也传出似是低吟似是念诵的声音,即便是闭着眼睛,魔力的光辉也从他眼皮的缝隙里透出。而随着他的哼唱,法阵中央圆坑里的血肉开始颤动,像是它们产生了错觉,以为自己还活着一般。那些血,沿着没有形体的血管流动,从坑洞中升起,汇入地上组成法阵的沟渠,让这里的氛围变得诡异起来。血腥的气味开始弥漫,逐渐带出淡淡的硫磺味。
伯爵眨眨眼,他对硫磺味可是相当敏感,六年前溪谷城一战中满城的恶魔让他对这种气味产生了应激反应,他本能的开始在四周搜寻那些可憎存在的痕迹。理所当然的,他什么都没找到,因为恶魔才刚要登场。那些堆积起来颤动的肉块,开始了本不应该再进行的生长,有的是毛发,有的是牙齿或爪子,甚至有的肉块上,长出了昆虫才会有的触须和甲壳。目睹了这样场景的几人,很快就理解了起司要做什么。
“这样真的好吗?我知道很多巫师有这样的能力,可是…”可是那些肉块毕竟是巴图的战马啊,阿塔的话没有说完,因为驯鹰人本身抬手示意她不必再说下去。巴图,没有说话,但他脸上的表情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起司吃了他递过去的马肉,这已经足够说明是所有事。
坑洞中的怪诞景象仍在继续,那些肉块在长出初步的特征后进一步膨胀,只是它们的膨胀很慢,似乎是因为作为核心的那块马肉实在太小了。那么怎么才能增加速度呢?较大肉块里伸出的肢体抓住那些较小的同类,逼迫着后者与自己靠近,交融,合为一体。借由这种残忍的方式,它们得以伸展出更多的肢体。那坑洞中很快就不是只有血肉的堆积,随着硫磺气味变的浓烈,十三只恶魔被召唤到了这里。
“咿呀嘎哒!”难以辨识的怪音从恶魔们的口中涌出,不需要对恶魔有所了解,小队的成员们也能感觉到这些恶魔的愤怒。它们为什么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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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们觉得我骗了你们。”起司的声音中有几分沙哑,刚刚长时间的持咒让他的喉咙产生了负担,“可归根结底,你们就像是被鱼饵引来的鱼,闻到了腥味就没再考虑的扑上来咬钩。那么,被人钓上来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不是吗?”
“你,会,后悔!”十三只恶魔中硫磺气味最浓的那个朝法师低吼着,它瘦长的躯干上不对称的长着两位数的手臂,每只手的顶端都是长有利爪并握有武器的手掌,只是那些手掌上所长有的手指数量和粗细都并不统一。至于它所说的后悔,那自然是指起司欺骗了恶魔这件事,恶魔不会在这个世界死去,它们在这里消散只意味着它们回到了来时的地方。因此,恶魔的仇恨可以延续很久,一时欺骗恶魔,是会遗祸子孙的危险行径。而且大部分这么做的巫师也等不到子孙后代来还债,愤怒的恶魔总是能开动它们不怎么使用的脑袋找到召唤术中的疏漏,将它们的召唤者杀死。
问题是,师承自灰塔之主的恶魔召唤术经过起司自己的钻研和对同门尤其是精于此道的咒鸦的借鉴,真的会有被这几只恶魔找到漏洞的可能吗?三法阵中象征着控制的法阵轻微颤抖,那几只恶魔满脸的不甘,可还是跪拜在地上向召唤它们来此的法师表示屈服。起司点点头,他随手指了这十三只恶魔中的四只,那四只立刻跳出坑洞,头也不回的逃窜向远方。至于剩下的九只就没有这么幸运了,灰袍将手指指向远处的阿莱埃,即便是有十万个不情愿,在控制法阵的逼迫下,这些恶魔也只能硬着头皮跃出坑洞,迎向那逼近的天灾。
“好了,这样我们就有更多些的时间来做其它布置。”
第二百二十八章 候
“我们要在这里站到什么时候?”看着恶魔们发出怪叫冲向远处的阿莱埃,虽然知道它们是被起司召唤来的,可几人的感觉还是不太舒服。这也是正常的事情,对于法师们来说,恶魔是一种非常方便的生物。它们具有智力,可以交流沟通;拥有力量,可以委以重任;种类众多,可选择性强,所要的祭品也可以根据其调整,这世上鲜少有能做为仆从的东西可以和它们相提并论。但这只是施法者的观点,巫师的观点。
巫师们懂得很多常人不懂得事情,那些魔法,那些知识,那些可以左右局势变化的至关重要的信息。但他们为此付出了很多代价,其中之一,就是失去了作为普通人理解世界的能力,他们在投身到浩如烟海的知识之中时忘记了自己所接触的东西有多么危险,是好是坏,是正是邪,他们都不在乎,只要这些手段和知识能带来实际的效益他们都可以接受。这种冷漠的审视被他们称之为客观。
客观是有优势的,在所有人都沉溺在眼前的是非,被自出生时就笼罩在身上的种种锁链逼迫着前行的时候,客观能让他们有机会跳出锁链之外去权衡利弊高下。一个客观的巫师,哪怕他对魔法的掌握不够,来自思考方式的区别也足以让他成为一个突出者。
只是,长期让自己处于客观的思维方式之下往往会让人跌入与被锁链束缚相对的另一个极端,极度的利己并因此而产生的对他物的冷漠。这是施法者们的通病,也是他们令人不喜的原因。哪怕巫师的个人利益暂时与某个群体,某个聚落乃至某个国家相同,他们也不值得长久的信任。
也只有这样的人,才会肆无忌惮的召唤恶魔来作为自己的仆役,他们只关心自己的方便,傲慢到自以为可以完全的控制恶魔,而无视了这种可怕召唤所可能带来的后果以及恶魔本身的邪恶特质。恶魔不是这个世界的生物,它们对于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抱有着难以压抑的恶意,曾经有无数人试图证明恶魔里存在少数个体对可以对这个世界不抱有敌意,而这些人最后无一例外的失败了。恶魔之所以称之为恶魔,是有原因的。
“已经可以离开了,接下来只需要我自己保持站在法阵里就行了。”法师对同伴们说到,召唤恶魔时的兴奋在看到同伴脸上的不适后很快消散,“抱歉,这是我现在能想到可以拖延时间最久的方法。恶魔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它们是不错的工具。要是让你们不舒服,我道歉。”
洛萨是第一个走入法阵的,也是第一个走出来的。他拾起插在地上的战斧,扛到肩头上,轻微的咆哮声在他耳边响起,不过并不强烈。在他站住之后,转头看向身后的巴图,在场所有人里最有资格对起司的做法感到不满的,是他,因为用来召唤恶魔的材料,是他战马的血肉。
“这个部族的大萨满告诉过我了,狼会吃羊,但如果狼不吃羊,羊就会啃光草。那些东西,你叫它们恶魔,我觉得很贴切。食腐的蛆虫也是从血肉里长出来的,人们不会因此觉得奇怪,因为那就是蛆虫的生存方式。如果蛆虫不这么做,腐烂的肉就会滋生疾病。如果你不召唤这些恶魔,我们就没办法有更多时间准备。弯刀可以杀人,但也能拿来救人。我不在乎你用的是弯刀还是恶魔,只要握着刀柄的人是你就好。”
法师用右手按在自己心脏上,以此向驯鹰人表达他的想法。起司不是那种纯粹依赖客观来判断事物的人,他在很多年前就不是了,所以哪怕现在的他依然遵循着实用的原则来规划行动,但在他衡量事物的权重的天平上,人情亦是很具份量的砝码。能得到巴图的谅解,让他相当高兴,而除此之外,他也必须要承担责任,要更加高效的利用这依靠着召唤恶魔才争取来的宝贵时间。
“虽然恶魔会给我们挡住大部分,但接下来恐怕还是会有东西漏网。我要用剩下的材料进行一个长时间的施法,你们的任务是把那些漏网之鱼挡在外面。”起司说完,就面向堆放在另一边的骨头和皮革以及其它的东西开始默默持咒。他的同伴们互相看了看,都没理解所谓的漏网之鱼是什么。
他们要不了多久就会明白了,因为在阿莱埃身后,更多的黑影开始浮现。如闷雷般的声响从那些黑影的群落里发出,在耳边震荡着。
“那些是什么东西?你们上次看到阿莱埃的时候它身边有这些吗?”洛萨挥了挥战斧,眯起眼睛努力试图分辨那些黑影。结果是他只看到了些形状不明的肢体和奇形怪状的轮廓。战士的直觉让他从那些形体上感觉到了极大的恶意,如果没有意外,起司告诉他们的敌人就是它们了。
“那些是…”猫妖精的瞳孔收缩起来,声音里不自觉的带上了低声的震颤,“啊,也对,它们当然会在这里,这些害虫,怎么会错过这盛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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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了很多种颜色,那些东西好像并非来自同一来源,它们更像是,聚集到了阿莱埃身边。”阿塔有些犹豫的说,她的妖精之眼可以用特殊的视觉方式辨别出那些黑影的一些特征。只是在数量面前,那些象征着不同特征的光晕全都混在了一起,根本无法准确辨认。
“没错,那些东西是草原上的各种害虫,蒙皮者,邪巫,怨魂还有其它种种。它们平时根本不敢光明正大的在阳光下活动,只能躲在地洞里祈祷太阳落山。草原上的人从小就听过这些害虫的故事,也因此知道对付它们的办法,蒙皮者怕阳光,邪巫不敢靠近雄鸡,怨魂无法穿过水流…哪怕要付出一些伤亡,它们也不能在草原上肆无忌惮,这是一代代人积累下来的知识起到的作用。”凯拉斯低声唤出那些黑影的本尊,语气里带着鄙夷。
“所以,阿莱埃就像是狮子,而这些家伙就是跟在狮子后面的秃鹫和鬣狗对吗?它们只要跟着阿莱埃,就能在混乱里分一杯羹。”伯爵已经明白了同伴的意思,做出总结性的发言。这样的情况不论是在自然界还是在人的社会里都不少见,投机者,附和者,它们往往比破坏者本身更让人不喜。
“它们想分一杯羹,但是今天,它们什么都得不到。”
第二百二十九章 不焚者
洛萨的话说的硬气,可想要阻止这些追赶着阿莱埃而来的邪物,光用宣言是没用的。黑山伯爵活动了一下四肢,将战斧高举,随即指向那些涌来的黑影,出于指挥官的习惯,他想要说些什么来鼓舞士气,可当他环顾四周时发现,余下三人的士气其实根本不需要他来鼓舞。
他们知道自己在面对什么,他们知道自己的抗争成功与否会造成什么,所以没什么好激励的,没什么好忧虑的,舍身忘死,就在今朝!
“我们的目的是保护起司,不要冲太远,所有人都要时刻注意同伴的位置,相互策应。”将愚者的正义拿在手里,伯爵不知是在和同伴叮嘱还是在和自己叮嘱。
其实他何尝不知道,如果对手的数量超过小队人数太多,所谓相互策应根本就不可能,他们四个人想要守住法师的四方尚且困难,更别说要是那些敌人不管不顾直冲市集,那仅凭他们这点人手是说什么都绝对不够的。现在,只能寄希望于他们的对手不要太过分。
这就不得不说起司的安排相当明智,恶魔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当它们被用作己方的时候却出于意料的可靠。那九只被指派冲向阿莱埃的恶魔在奔向敌人的时候身形逐渐变大,从洛萨他们的视线看来,虽然恶魔离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远,视线中的大小居然一直保持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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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意味着那些与阿莱埃和它的追随者相遇的恶魔体型至少已经涨到了三四米高,甚至有的已经有了七八米的高度!这样的大小虽不及曾经将一整座城堡当成座椅的领主级恶魔,可也足以证明这几个被灰袍拉来的苦力绝不是什么简单的货色,放到平时,它们每个弄不好都可以成为为祸一方的恐怖。
就是这样的九只恶魔,喷吐着硫磺烟雾点燃的毒火,周身缠绕着不熄的邪火,在面对草原天灾时都显得那样的无力。九个高大身躯组成的墙壁只坚持了几十次呼吸的时间就出现了破损。
多臂恶魔的一条手臂被斩下,在空中飞的老高,斩下了它手臂的人没有丝毫的留恋,直奔恶魔们后方的市集而来,冥冥中它也明白,与来自其它世界的恶魔缠斗什么好处都没有,真正可以被称为报酬的血肉,都躲在远处那些毡房之中。
“来了!小心!”身着铠甲的骑士站在队伍的最前方,他的身形像是一棵扎根在大地深处的古树,没有什么狂风能将他吹倒。哪怕,那阵狂风里夹杂着让人窒息的毒烟和火星。难怪那东西能从恶魔的守备中穿过,恶魔让人忌惮的武器对它确实没什么效果,作为一名不焚者,它自己就是火灾。
不焚者是草原上妇孺皆知的恐怖传说之一,它们的由来已不可考,人们只知道一些违背传统的火葬仪式中会有极少数的尸体无法被燃烧焚毁,那些尸体经过三个夜晚的月光照耀就会带着体内仍然涌动着的火苗从木柴中站起来,那些东西就是不焚者。
而朝着洛萨冲来的不焚者恐怕还是恐怖传说中的恐怖传说,因为它不是孤身一人。漆黑的不焚者骑士皮肤如同灰烬般随着前进在空中留下大量的灰烬,皮肉之下,暗蓝色的火光如同生物般来回窜动,那火光在它的腿部尤其明显,就像是人体的小腿和脚掌都变成了发白燃烧的木炭!
这就已经够恐怖的了,偏偏它的胯下,还骑着一匹和它绝类的战马,那战马已经没有了头颅,空洞的腔子里燃烧着蓝色的火苗,四蹄踩过的草地更是散发出屡屡青烟!不焚者之所以会成为恐怖故事,就是因为它们走过的土地大概率会燃烧起来,而火灾,绝对是草原上最恐怖的灾祸之一。
不焚者察觉到了在它前方的人,它空洞的瞳孔里没有情感的变化,早已变成干尸状只剩下一层漆黑老皮的面目更是看不出表情,它也不需要展露自己的表情,这具没有焚烧殆尽的尸体抱着对所有生者的恨意而来。
它抬起手,用不存在的缰绳控制失去了头颅的战马加速,马蹄声由缓到急,从一人一马两具焦尸上发散出的灰烬越来越多,像是一袭漆黑的披风。那披风的主人扬起手中的弯刀,刀刃上绽放出死亡的光芒!
“巴图!”伯爵作为一名资深的骑士,对于如何对付他的同类自然轻车熟路,沉重的战斧在他的手中抡转起来,随着洛萨的侧身,目标直指不焚者战马的前蹄。
至于他呼喊驯鹰人的原因,也是出于稳妥考虑。得到提示的巴图没有犹豫,他知道朝他们冲来的是什么,放在平时,不焚者,尤其还是不焚者骑士绝对会让他惊慌一阵,可现在,漆黑的骑士已经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了。弯弓,搭箭,手臂,弓箭,眼睛,连成一线。
“着!”飞射而出的箭矢产生了超出巴图预期的效果,弓还是那把弓,箭也是他亲自选的箭,可驯鹰人从未射出过这么快,这么疾的一击!事实上在拉弓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过度兴奋,他完全没感觉到弓弦上的阻力。
迅捷的一击,亦是沉重的一击,飞出的箭矢瞬息即至,准确的击中了不焚者骑手的左眼眶!那一箭的力量是如此之强,被击中的头颅像是被重锤敲击了一般朝后方一滞,随即牵连到全身!
“噗!”恐怖的不焚者,草原上让多少孩子止啼的游魂,像是个假人般在猎手的一箭之下从它的战马上被直接射了下来!这是谁也没想到的情况!好在,洛萨对于战场上的形势变化已经过于的习惯,在骑手被推出它坐骑背上的那一刻,伯爵就已经改变了战术!
他转守为攻,冲向倒地的敌人。而在不焚者战马和他擦肩而过的时候,战斧的斧刃尖端轻轻扫过马匹前蹄的关节,和他错身而过的战马没跑几步就失去了平衡,无头的躯体朝侧面倒下,被冲过来的阿塔和凯拉斯处理掉。
脚步,很轻。刚刚擦过战马的时候,手上感觉到的冲击力也没有想象的大。再加上巴图射出的超出他应有水平的一箭,洛萨基本可以肯定,他们的身体素质现在要远好过平时,可是,为什么呢?
第二百三十章 思索
洛萨他们应该可以抵挡一阵,毕竟他们自己的身体素质就已经很好了,再加上恶魔之力的加持,对付那些漏网之鱼应当还是绰绰有余的。
恶魔之力,它是许多人苦苦追求魔法后所找到的答案。在很多地方,魔法也被解释为向恶魔借法,这种租赁关系可能比恶魔召唤还要更早的被人所熟知和掌握。当然,向恶魔借法并不比召唤恶魔安全多少,虽然恶魔不像魔鬼那样会在契约中布下种种陷阱,可它们简单粗暴的要求同样不容易达成。尤其是恶魔那难以抑制的对来到这个世界的渴望驱使着它们会抓住一切可能的机会侵占向它们借法者的身体或干脆诱使他们将自己召唤出来。
而伯爵他们身上的恶魔之力自然没有这种隐患,因为将力量供给他们使用的恶魔,正是之前被起司指派朝远方逃窜的那四只。换句话来说,起司之所以让那四个恶魔先行离场,为的就是让它们保存体力,当好小队成员的能量供给源。至于脱离了战场的恶魔会不会引发其他问题,灰袍对自己所刻下的法阵中控制的那一环有着明确的认识,只要不是起司命令,那四只恶魔根本无法伤害任何人。只有劣等的巫师才会与他们召唤来的恶魔交流,祈求对方将力量分给自己,将身体供自己驱使;真正熟悉恶魔召唤的施法者绝不会与自己的召唤物有任何多余的联系,控制与掌控才是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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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的声音,渐渐遥远。能在战场上进入半冥想的状态,需要长久的训练和一颗足够强健的心脏,而大部分的施法者即便有这个能力,也不会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真的这么去做,他们不会放心将自己的安危托付给他人。毕竟,那些不懂得魔法的人可能连危险来自哪里都察觉不到,而那些同行则可能会因为某些目的趁着这个机会对自己下手。这种近乎于病态的不信任是施法者们的又一种通病。
起司到现在为止都还是这种病的患者,区别只是在于,他的病症并非是对周围一切的绝对不信任,相反,他完全的信任自己的同伴,知道他们能够清理那些从恶魔之墙中脱出的敌人。他也同样完全的肯定自己的同伴没法在于阿莱埃的正面交锋中起到决定性的作用。你可以说法师傲慢,但法师自己只认为这是对事物的准确把握所带来的结果。所以,他相信要想真正阻止阿莱埃,还是得靠他自己。
好了,魔力的流动已经趋于完美,召唤法阵的运行也无解可击。接下来,该是时候决定要怎么对付这个天灾了。大量的信息在起司的脑中浮动又隐去,他在思考着该以何种流派的何种法术来对抗从未对交手过的敌人。首先能想到的解决方案,是转移。要是能像对付恶魔领主那样将阿莱埃从这里转移走,问题自然就会变的简单许多,甚至鉴于阿莱埃的特性,它很可能都不会对非目标的起司产生敌意。
可问题是,能够转移恶魔的法术,也能转移天灾吗?或许在很多人看来,转移是可以通用的,无非是将一个事物的位置从此地挪换到彼地,转移的目标为何物,最多也就是质量的差别而已。这是以常人的感觉来理解魔法,魔法不是这样运作的,也不会那样运作。在魔法的世界中,转移的先决条件,是对转移物的了解和分析,如果转移对象是生物,那最好可以得到其身体的一部分或者它的真名,那正是起司曾经转移恶魔时用过的。
至于阿莱埃,法师不认为他可以在这里得到它身体的一部分,甚至他很怀疑那东西的身体到底存不存在部分的概念。扭曲模糊的人影,这是阿莱埃所展现出的姿态,那姿态怎么看都不具有切实的形体,更别说对其形体进行切分。那么使用真名呢?听起来是个好办法,阿莱埃这个名字已经在法师的嘴边,却又被咽了回去。阿莱埃,这真的是个名字吗?草原上传说中的历来阿莱埃,真的是同一个个体吗?
被别人赋予的名字,可称不上是真名,换句话来说,所谓真名这个东西,指的是事物内在的某种本质,只是通过名字这种方式展现出来。因此,真名并非是可以通过众口铄金来强加到它物身上的,那只是纯粹的语言暴力,没法影响到被指涉物的本质。除非,被指涉物开始认同这种暴力,并向其屈服,那么它的内在本质就很可能会渐渐趋向外来称谓,最终在某个时刻达成一致。比如现在所谓的精灵,人类,恶魔等种族,他们都发自内心的认同自身是所属种族的一份子,以种族名来指射他们虽然极不准确,可终归不是无的放矢,手段高强的施法者还是可以有所作为的。
没有转移的具体指向,转移法术就无法成立,虽然深入思考这个问题或许也有可能有所收获,但现在不是浪费时间在这种尝试的时候。必须转换思路,那么还有什么思路能解决天灾呢?阿莱埃虽然强大恐怖,却也绝不是不可战胜,否则草原上现在就不会有活人存在,等等,历来的阿莱埃是怎么被击退的呢?可不是每次阿莱埃出没的时候都会有外来的施法者恰好涉身其中,能解蛇毒的草药,往往生长在毒蛇生活的地方。
阿莱埃来自草原,草原上就会有能抑制它的力量或方法。最有可能的,是来自众灵的干涉。众灵吗?起司的思绪到这里犹豫了一下,首先,他不喜欢和这种高高在上的存在打交道,邪神也好,神灵也好,每次和这些存在沟通都是对于自身的冲击。其次,在面对盘踞在天木上的邪神时,有两位神灵曾经给予过他帮助,而他在神灵的帮助下仍然失败了,他不知道这会不会让草原众灵对他产生反感。
被反感就被反感吧,得到了帮助却没能达成目的,让人厌恶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付出代价,承担后果,这是灰塔里的人都懂得并恪守的准则。起司打定了注意,将注意力投射到巴图战马的遗骸上,那些骨骼和皮肉尚且残留着些微的生命气息。视觉的世界在魔力之光亮起时褪去,留下无法用五感说明的空间,尸骨上渐渐凝结出一个模糊的轮廓,马匹的轮廓。要是灵魂存在,那这恐怕就是战马的灵魂了吧。
“请你,助我一臂之力,载我这最后一程吧。”
第二百三十一章 以神为马
起司曾经在来自异邦国度的书中看到过这样的比喻,人的身体是车,拉着这辆车的马则是人的念头。念头,可以被解读成很多种概念,就像身体也可以有多重意涵一样,依着灵魂存在这一方向来看,所谓的念头,未尝不可理解为灵魂的流转。只是灵魂真的存在吗?在全然的离开肉体后,真的有某种依凭可以让精神完整的展现出它的样貌吗?至少起司不这么肯定这件事,身体和意识要是这么解释的话,未免太过简单了。
因此,当他的身体逐渐变轻,骑在马背上向着高处升起时,法师并不能肯定升起的自己到底是自己的哪一部分,这种无目的无缘由的上升又将带他去往何方。悲观一点的话,生者的意识依附于死者的意识上,产生的结果很可能是生者被连带着带到了死亡后的世界中,并且无法返回,这是很多地方流传的故事以及灰塔图书馆中搜罗的手稿见闻中提到过的。久坐在新死躯体旁的人不知是怎么的,突然变的对外界不闻不问,直到很久之后才突然恢复,而对恢复前的所有事情都没有了记忆。甚至有一些人就再也没恢复过来,只剩下一具空荡荡的躯壳依然运转。
消极的想法让起司的意识产生了停滞,他险些从马背上跌下去。说跌下去也不太对,因为现在在一人一马的周围并非真实世界里的模样,他们的周围没有上下左右,亦没有大地天空,没有任何的参照物,漆黑而幽邃,像是置身于海中,又恰如投身夜空。无法描述,亦无从描述,所谓的上升也只是一种主观上的想象,坐在马背上的法师实际上根本无法判断他们是否真的产生了移动。要是在这里跌落,会跌到哪里去呢?
乐观估计,可能会回到身体中吧。当然起司的本能隐隐觉得,事情不会这么轻易,在这里要是和战马之灵分开,他的意识很可能就会长时间的徘徊在这片无分别的浑沌里,而这片混沌中可能连时间也不存在,所以要是在这里迷失,可能就意味着永远的迷失。警醒让他重新摆正了身姿,或者说依附在战马之灵上的状态,没有真的从马背上滑落。现在不是去思考的时候,这片浑沌不欢迎思考,因为思考就要分明,浑沌却是不分明。
理解了浑沌的要求,起司的思绪平复下来,他不再尝试着理解周围的情况,甚至不再有意识的控制自己让自己骑在马背上,这种感觉很像是睡着前的宁静,意识在失去与未失去之间。恍惚,或许就是这种状态的诠释,在这种恍惚之中,起司隐隐看到了,应该说体验到了某些从未发生在他身上的情景,那些情景异常真切,不似梦中大脑随意拼凑出的情节,它们更像是突然想起的回忆。不属于起司的回忆。
在那些回忆里,起司亲身漫步在熟悉又陌生的建筑中,之所以说熟悉,是因为构成建筑的材质以及那段螺旋向上的台阶都表明了那就是他长大的灰塔。可记忆中的灰塔,并不是法师亲身经历过的灰塔,细节,陈设,从未见过的房间或同一位置用途却变化了的房间在记忆中浮现。他几乎要认为这是一个莫名的幻象了,直到那段记忆中出现了一个身影,幽蓝色的,全身上下没有丝毫棱角的身影。阿福,被灰塔之主克拉克召唤来的奥术仆从,灰塔的管理人,能够分身几百同时打理所有灰袍的需求。起司最熟悉的存在之一。可阿福,已经随着灰塔之主的死亡而消失了。
回忆至此戛然而止,在看到已经不在的幽蓝身影的同时,起司的意识也从思与不思之间的微妙状态里脱离,他的思绪重新清明起来,连带着连周围的景象也不再是浑然一片,璀璨的星空展现在他的面前。那些繁星之中有几颗格外明亮,它们的光辉交相呼应,在广袤的星空中划出一个区块,那区块的轮廓逐渐规整,轮廓中的星光也逐渐凝实,最终,光变成了实体,不断流转的实体,马匹形状的实体。
那实体似乎有七种颜色,有似乎是纯粹的白与黑,它的身上看不到具体的器官,皮肤和肌肉全部由光所组,每一瞬都在经历着湮灭和重生。这就是马之灵,或者说这就是马之灵选择展现在起司眼前的样貌。从那光组成的躯体上感觉不到威严或温和,感觉不到生灵应有的生气却又与岩石等死物有着微妙的区别,它亦是无法用人的语言描述的存在。有趣的是,面对这样的存在,起司的心绪异常的平静。
“我和我的同伴希望能得到您的帮助。”起司想要开口说话,却发现在这片星空中的自己没有嘴巴也没有喉咙,所以他所发出的也不是声音,而是某种更加直观的信息。这可真是有趣,如果可以,法师对自己在这片星空中究竟呈现出了何种样貌感到好奇,只是应该是没机会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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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之灵迈动着脚步,虽然四蹄之下并无土地但丝毫不显得突兀,它自然的靠近着作为起司意识主体的存在,似乎在打量着他。起司无从得知马之灵眼中的自己是什么样的,那对眸子里没有反光,甚至他很怀疑对方是否是依靠视觉来认知自己。无声的检视持续了不知道多久,因为这里和浑沌一样无法计时,虽然那些远方的星星有着明暗的闪烁,可当法师尝试着去计数的时候,星星的变化又变的莫测起来。
终于,审视的结果以直观的方式加以显现,马之灵在起司的面前偏转了它的身体,将两面中的一面展现在他的面前。一瞬间,漫天的群星都变得灵动,起司恍然间发现那些哪里是星星,分明是一匹匹和眼前的马之灵类似的骏马!这里根本不存在星空,这里是它们的草场,是它们奔跑的地方。现在,那些奔马受到了号召,开始朝着这里聚集,不论远近,它们在同一刻抵达,而后,万千闪烁着流光的马匹全部撞到了起司的身上!
星空,破碎。
第二百三十二章 星落
空气里弥漫着复杂的味道,不是青草的气味,不是泥土的气味,铁和血的气味已经足够令人不安,更遑论那些藏在腥甜气息背后的那种令人不安的味道。火光,在部族的聚集地上散发扭动着躯体,不同于平时的万家灯火,此时部族中的光亮几乎全部聚集在一处,这让那庞大的躯体在扭动时没有给人带来安全感,反倒是投下了更多更黑暗的阴影。巨大的怪兽吞吐着人类的吼叫,在远处和风混成一团喧闹。
站在山坡上的乌维尔深深的呼吸着喧闹的空气,脸上露出心旷神怡的表情。他本人其实并不喜欢这种纯粹无秩序的混乱,否则他也没法对巫奇说出希望将草原合为一处的愿景。可,铁勒的头人不喜欢,他体内的某些东西却对混乱甘之如饴,从内心中翻腾着的杀戮欲和破坏欲暗示着他冲向那火光之中,去尽情的发泄毁灭冲动。只是这种暗示没法让乌维尔产生动摇,他的头脑在晚风中异常的清醒,目光也没有局限在一处。
“你的兄弟姐妹们会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他不需要回头就能察觉到努伊萨站在自己的背后。狼主之女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营盘,她轻咬着嘴唇,但那并非是因为不忍,纯粹只是在内心盘算时的下意识动作。努伊萨在盘算着,盘算着今夜之后她所熟悉的格局会有怎样的变化,而她又该在这变化里怎么求得最多的利益。乌维尔转过头,目光在扫过专注的女性时微不可查闪动过轻蔑,她只关注着火光,对这黑的不正常的夜无知无觉。
尽管如此,乌维尔的轻蔑只维持了一瞬,对方没有察觉到黑暗中的事情对他来说才是好的,而恰好这时他也注意到了努伊萨身上的衣服有些单薄。这也难怪,此时的营地里并没有女人,自然也不会有女性的衣物可以供她替换。而她本来的衣服在之前的事件中多有破损。
头人没有犹豫,解下了自己身上的毛皮披风,披到了狼主之女的身上。后者被这个动作惊醒,对着乌维尔眨眨眼,脸颊在火光中微微泛红。她轻声道了声谢,就转身走回了自己的帐篷,在走进帐篷前还回头看了一眼乌维尔。若是冲动一些的男人,此时恐怕就冲上去一同如帐了。
乌维尔只是露出温和的笑意,轻轻对对方行了一礼表示晚安。待努伊萨的帐篷中亮起火光后他才转过身去,巫奇已经站在了那里。
“她看起来对你有意思。”萨满的语气有些复杂。因为这种事不算新鲜,任何一个女子都可能因为乌维尔今天的举动而喜欢上他,更别说他之前还带兵出手将她从雪兰商队的手里带回来。军队里的人都在说,今天头人是劫了个夫人回来,狼主之女,这样的身份让努伊萨和乌维尔的结合变的顺理成章,而且大部分人都乐见其成。只是巫奇总觉得,这个狼主之女并不一般,她的目光看似清澈,里面却藏着阴霾。
“那说明她的表现力不错。她希望我觉得她对我有意思。这很好,把什么都放在脸上的人相处起来会很无趣。”乌维尔的声音,很平静,甚至有些冰冷,一点也不像是被人刚刚撩拨过心弦。他将目光投向市集的西南面,黑暗的来源之处,如果说对于那片火光,他体内的东西只有破坏欲的话,那对于阴影的源头,他只感到了由衷的拜服和极度渴望跟随的情感。会让邪魔拜服的东西,在草原上并不多。
巫奇注意到了头人的目光和他身体轻微的颤抖,作为萨满,他多多少少也察觉到了阴影的真相。同样作为萨满,他认为自己有义务阻止那东西的行动,只是,他一人之力实在太弱了,“我们不去帮忙吗?阿莱埃是所有人的灾祸,放任不管只是自欺欺人,烧了他们的火,终究会烧到我们。”
萨满的建议换来了一阵冷笑,头人的表情有些扭曲,他的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声响,似乎是什么东西想要顺着咽喉爬出来。这样的异状没有持续太久,不管是什么让乌维尔变的失常,他很快就重新夺回了自己身体的主导权,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你看到了。不是我不想把那东西赶走,我越接近它,这东西就越不听话。再说,靠人力是绝无可能将灾厄击退的,而那些不是人的家伙,不会比我表现的好多少。”
“说的没错。”低沉的嗓音从黑暗中响起,高大的黑发男人缓步走来,他的上半身完全赤裸,上面密布着无法愈合的伤痕,男人的眼睛一片漆黑,像是被镶进了两片黑曜石。随着这个人的出现,巫奇明显露出了戒备的表情,他的手缩进袖子里,这是准备施法的预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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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安抚住了你的人?”乌维尔倒是没有怎么害怕,他很自然的向男人询问着,语气似乎是在和族里的人打招呼。那男人走到他面前,两米多高的身形让他低下头才能看到和乌维尔的目光相对,因此而产生的压迫感让人有一种在和人立而起的黑熊对峙的错觉。
“对我们多点信心,小子。我们和那些只知道跟在别人身后屈从于本能的家伙不一样,否则,你凭什么认为你和你可悲的族人还没有变成我们的食物?”男人咧开嘴,露出不似人类的两排锋利牙齿,仔细看过去,他身上和人类这个身份不相符的细节还有很多。
对此,乌维尔只是耸了耸肩,“我一直对你们颇为信任,这你心里应该明白。只是,我很难想象有谁可以抵抗阿莱埃的召唤。”
“与它对抗的人是愚蠢的。人类也好,我们也好,它是不可阻挡的。除非天上的星星落下,否则阿莱埃就是草原上的终极。”男人沉声说着。
而后,仿佛是为了回应他的话,天空中的一颗星星突然变的明亮起来,它明亮到一时间盖过了漫天的繁星和月亮的光辉,这星星越来越大,因为它离地面越来越近。与此同时,铁勒三部的马厩中的马匹全都从梦中苏醒,对着那颗星星发出嘶鸣!不,不只是铁勒,整片草原上的马,不论长幼,不论雌雄,不论人养还是野生,通通都朝着这颗从天而降的星星的方向用它们的方式表达着什么。
第二百三十三章 降临
“父亲!你看!”草原的一处,本来揉着眼睛准备去方便的孩子指着天空中下落的星辰大喊着。他本来正在努力安抚马匹的父亲不耐烦的顺着儿子的手指看去,在看清天空中正在发生的惊吓后两眼睁的老大,他完全僵在了那里,任凭自己的马朝着天空中的落星嘶鸣。
类似的情况发生在草原的各地,远到雪山脚下,近到森林边缘,牧民和其他生活在草原上的生灵都有幸目睹了这奇观的发生。当然,并非所有人都会在夜晚保持清醒,也并不是所有人都会立刻冲出温暖的毛毯去安抚自己的马匹。所以今晚的奇景在日后亦会成为半真半假的传说,无从可考。而那些萨满们则会清晰的知道,就在今晚,就在此时,一位位列众灵的神灵降下了它的伟力,只是这星落的目的,除非是马之灵的萨满,否则亦无人敢肯定。不过这也足够让人兴奋的了,星落,这是在遥远年代稀松平常的事情,可那个年代流传下来的故事,已经被统称为神话。
如今星落再现,怎么能不让侍候众灵的人们兴奋?萨满之中不乏有人日日夜夜渴望着重回那个时代,那个神灵行走在草原上的时代。只是他们若知道星落的缘由是因为要对抗同样从神话时代走来的灾厄,不知还能否高兴的起来。神话的时代是很好,人们可以将责任交托到神灵身上去背负,自身的所有苦难都可以借由信仰来化解,如果实在无法,还能寄希望于死后。可在那样的时代里,人的生命,也因为未曾肩负责任而显得轻了些。
轻吗?应该说很重吧。不是萨满,却在无意间引来了星落,沟通天地的庞然压力全部落在了起司的肩上,将原本站在地上的灰袍压的双膝跪地,只是在旁人看来倒像是虔诚的祭拜。起司可从来没想过这种事,他本来只是想得到些许神灵的祝福,甚至不需要像在对抗蠕虫邪神时那么强就够了。他还是摸不透众灵的性格,因此完全没料到马之灵会在听取了他的请求后直接搞出了这么大的场面。神灵下界,这可从不在灰塔的课本里。
起司的背后流出冷汗,他的心跳在加速,呼吸也没法保持之前的平和。灰塔的训练中从未教过和神灵下界有关的知识,是有理由的。现在已经不是那个传说时代了,已经分不清是因为神灵的神迹变少而因此导致了祂们的模糊化,还是因为祂们被人淡忘而减少了向人展现自己力量的次数。因此,纵使是灰塔之主,也不认为他的学徒们有了解这方面知识的必要。就好比曾经有一个罐子,当它在的时候,人们对它多有思考,不论是纹路,材质,耐热性等等方面都要搞清楚才好取用。可后来那罐子裂了,碎了,掉入河流冲入了大海,有关那罐子的一切也都变得没有了意义,因为它在人们的生活中彻底的消失了。久而久之,这世上是不是曾经有过那样一只罐子都变得模糊,而这罐子上画的,就是和神灵有关的种种。
先不提知识上的缺失,光是实实在在压在法师肩上的重量,就已经足够让他感到慌乱。起司已经很久没有如此清晰的感觉到死亡的存在了,作为星落的坐标,他身上仿佛压着整整一座城堡,可偏偏那城堡被一根细绳悬着,让城堡下的法师处于刚刚好处于即将要被压死和不会被压死之间。疼痛,已经升华为了令人抓狂的冲动,如果他现在能动的话,他会选择一剑杀了自己不再受这种折磨。可被压在城堡下的人,连自杀的权利都没有。
“嗡!”和洛萨缠斗的蒙皮者被无形的气浪掀飞,一人大小的豪猪发出不甘的声音露出没有尖刺保护的柔软腹部。伯爵自然不可能放过这样的机会,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从背后来的气浪只是让他的衣襟抖动,却能掀翻那个少说也有两三个人重的怪物,可是他手里的战斧却一点迟疑都没有。
“呲啦!”能够抑制魔法的猎巫刀配上受到恶魔之力加持的主人,轻松的将蒙皮者身上的皮囊撕开,露出里面恶臭难当的本体。起司之前就放在脚边的提灯里正射出晨曦的光芒,那光芒不够剧烈,不足以直接焚烧对阳光敏感的怪物,可在失去了外皮的掩护后,蒙皮者已经无力抵抗。
同样的情况发生在所有人的身边,小队的成员们都没有受到星落的影响,可包括起司所召唤来的恶魔在内,这里所有跟随阿莱埃而来的邪物都被那股气浪压的抬不起头。就连阿莱埃本身的身形都减速停滞了下来,那模糊的人影抬起头,如山洞般的嘴张开,朝着下落的星辰无声咆哮。
起司也仰着头看着越来越近的落星,和其他人不同,作为将其召唤来的施法者,他能看到那星辰的本貌,那是一匹他前所未见,往后也不会再见到的骏马。它身上的肌肉,毛发,每一次运动,都展示着超越语言的力量,这种力量不具备侵略性,它更加类似于,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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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的冲击让法师一时之间忘记了撕裂全身的疼痛,他无意识的留下激动的泪水,双手缓缓上举,迎接着星辰的降临。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终于,马之灵的两只前蹄和法师的双手相触碰,耀眼的星辰在此刻染上了世俗的颜色。于是光芒收敛,归于无物。
“哒哒哒!”光芒尽,马蹄起,蹄声急。不待几人反应,只见一人一马已经从后方冲出,直奔阿莱埃而去!那人,自然穿一袭灰袍,那马,却有几分眼熟,它分明有着与巴图之前死去的战马八分的相似!来不及反应,复生的战马已载着法师冲到了阿莱埃的身前。没有嘶吼,没有战术,没有变招,高傲的马之灵双蹄扬起,狠狠踩到阿莱埃的肩膀上,漆黑人影的双臂瞬间脱落!
“众灵啊!”巴图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景象,起司和他胯下的马,已经朝着远处跑去,只留下跪倒在地的阿莱埃挣扎着试图起身。它几乎要站起来了,但就在这时,从身后再次跑来的战马又一次无情的一脚蹬在它的后背上,让阿莱埃的上半身紧贴大地!
如此,往复,七往七返,十四次冲击!在无情的马蹄下,草原上赫赫有名的灾厄也变成了一团残破不堪的东西。马之灵,终于停住脚步,不是因为它不想再将那邪物踩的更碎,实在是它背上的灰袍已经摇摇欲坠。神灵强则强矣,可这强悍的神灵留在世间的代价,却是灰袍来支付!
“呼哧!”马之灵打了个响鼻,两只眸子盯着倒在尘埃里的阴影。那些跟随而来的邪物通通噤声,躲在一旁动也不敢动。赢了?洛萨他们互相看了看,对突如其来的胜利感到不敢置信。而他们的不敢置信是对的,因为那团阴影正快速的恢复它原本的姿态,而且变得更加扭曲。
第二百三十四章 剃头
眼看着,阿莱埃的身形就要恢复原本的样子,从天而降的神灵略微低下头,从鼻孔中喷出两股热气。在它背上的法师立刻意识到了它的意思,低俯下身子双手紧紧的抱着马脖,让自己在即将到来的冲击中不至于被甩脱下去。其实起司也不知道他现在要是被甩下去会发生什么,理论上他身下的马匹不过是皮肉和骨头再加上从天而降的某种东西的结合,而他的存在就像是粘合剂一样让这两者融合在一起。
换句话来说,看起来现在的情况是起司骑在马之灵的背上,实际上这一人一马完全是一个整体,缺失了任何一个部分都会立刻分崩离析。因此,起司就算在此时放开双手,可能也不会从马背上跌落,但他不想冒这个险,马之灵的存在是击退阿莱埃最好的依仗,没理由放弃它。
“嘶!”战马人立而起,双蹄重重落在地上!那被踩到的土地略微下沉,在战马奔驰而去后留下了散发着光芒的蹄印,蹄印构成了道路,道路直通向灾祸。这一次,它像是四蹄腾空般的狂奔,将速度和力量发挥到了极致!瞬息,万里!这当然是夸张的描述,可在洛萨他们看来,确实只见到一道光芒从起司他们的位置的射出,再然后就只剩下一条笔直的发光蹄印留下的道路以及三分之二的身体不知去向的阿莱埃。
“咕噜噜。”只剩下右臂和右腿以及少许身体连接这两部分的草原灾祸发出诡异的声音,它的躯体断面上开始冒出黑色的气泡,那些气泡冒出来的越来越快,越来越密,而当这些气泡爆裂后,里面也不是空气,而是浓稠的如石油,肮脏如沼泽般的粘稠物质。这或许可以被看成是一种奏效的表现,因为自出现时起,阿莱埃的躯体都是由介于光与物质之间的某种东西构成的,这让它看上去就像是从画布里走出来的诡异存在。而今,那种诡异的存在方式被打破,虽然由这种来历不明的液体组成的躯壳看起来也不容易消灭,可终归是有了一个较为真实的构成主体。
那么在将灾祸拉入了这个现实世界后,下一步该怎么做呢?答案自然是将其彻底毁灭!远去的战马再次折返而来,只是不同的是,这一次,它似乎没想再自己动手,攻击阿莱埃的任务被交付到了它背上的骑手身上。起司的灰袍因为速度而在空中猎猎作响,他的手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弯刀,一把仿佛是由星光铸成的弯刀,那把刀的刀身,刀柄,护手,都在随着风流转变化,根本没有一个定型,唯一能确定的是,它确是一柄弯刀。
法师的左手死死扣着战马的颈部,身体朝着反方向倾斜,这是草原上的骑手们常用的技巧,它可以让较短的武器更容易的命中马下的目标。不过这种技巧最常被使用的时候,往往是骑手准备将目标枭首的时候,所以它在苍狮的士兵们当中被称为,剃头。剃头这种手段,对于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草原人来说自然是不难,可起司并不是草原人,他的马术仅仅限于驾驶马匹移动并在颠簸中进行简单的施法,至于骑马作战,他是不会的。
一个不会马上作战的人,没法在一朝一夕之间学会精妙的技巧,那绝不是知道怎么做就能做到的事情,练习,摸索,直到掌握,这是必须要经历的过程。因此,也就只有草原才能提供给人们大量可以与马匹相处并练习的机会,这是其他地方的人所做不到的。哪怕是在苍狮的王国骑士团,一名骑士在训练中能够与自己战马接触的时间也不会很多,因为马不是在苍狮生活的必需品,下马之后还有大把的事情需要处理。
既然如此,起司又是怎么做出如此娴熟的马上战技的呢?要知道现在的马之灵身上连一副马鞍都没有,人直接骑在马背上,就算不被甩下来也会无处着力,更别说按照自己的想法挥动武器作战了。所以答案是,现在控制着法师身体的,并非他自己,现在的起司,就好像提线木偶,他的意识当然是清醒的,只是身体的控制权被他暂时的交由马之灵来掌管。哈罗德四世是它的马群的首领,马之灵是草原上所有马匹的首领,作为众马之首,它会懂得那些在马背上作战的人的技巧再正常不过。甚至很多爱马心切的草原人,死后都和自己的马一同去了它的身边。
阿莱埃的身体在复原着,它已经长出了头部,那诡异的脑袋违背人类的结构扭曲旋转到了后方,空洞的神情不知是否察觉到了什么,居然趴下身子试图四肢并用爬开本来的位置。只是,它还是慢了。马快,刀更快,弯刀如新月扫过,飞起好大的头颅!区别只是,那被斩断的腔子里没有血液喷出。那头颅在空中旋转,可还不等它飞到最高点,起司右手一抬,光铸的弯刀化为绳索飞射而出,一下子将其裹挟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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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师接住那颗头颅,反手一拉将整件灰袍脱下来将其包起,斩断的头颅,对于阿莱埃来说自然可以重新接回去。可要是它被带走了呢?要是它被封到了某件容器里呢?此时起司手边没有可以收纳头颅的容器,但他身上的灰袍,却有着隔绝内外的效果。
“巴图!”起司高呼一声。见到他动作的驯鹰人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从脖子上的骨哨放到嘴里用力一吹,发出高亢的声响。在夜晚召唤那仁并不是件容易的事,雄鹰不是在夜晚活动的生灵。可今晚,或许是因为漫天星辰的光辉,又或许是因为冥冥之中有所助者,苍鹰的鸣叫从空中而来立刻回应了它的伙伴。这真是件有趣的事情,巴图之前可没让那仁在这里待命,再说寻常的动物根本不会靠近阿莱埃附近。
然而事情就是这么发生了,起司二话不说,手里攥着灰袍的边角用力甩动了几圈,接着朝空中一抛!
“去!”
急冲而下的苍鹰用爪子一把抓住包裹着阿莱埃头颅的灰袍,在星光之中朝着远处飞去。
第二百三十五章 魔力空洞
那仁的身影,在夜幕中很快模糊,一开始还能借着星光推测雄鹰的位置,可几个呼吸之后就已混成一片再难分别。它能否在黑夜里安全的飞行,不是起司需要去担心的事情,因为在那具名为那仁的苍鹰的身体里所起到实际掌控作用的并非那个由巴图从小养大的生灵。鹰之灵,这已不是起司第一次察觉到这位神灵的存在,甚至不是第一次和它打交道。这也难怪,作为俯瞰大地的监管者,鹰灵确实是出现的最频繁的神灵之一。
目送着雄鹰身影的消失,失去了灰袍的灰袍心里一松,整个人向一侧倾倒,好在,在他跌落到地面上之前,洛萨已经冲了上去将他接住。而起司从马背上跌落也就意味着,刚刚吸引了所有目光的战马已经重新变回了遗骨,重新落回了地上。事情,好像就这么解决了,真的吗?
“保护他!”伯爵低喝到,小队中的其余三人立刻握紧武器冲到他们身边,组成了一个三角形戒备着周围的敌人。是的,敌人,那些跟随阿莱埃而来的怪诞邪恶之物没有因为灾厄被枭首而作鸟兽散,它们仍然在这里,在这片黑暗中虎视眈眈的围观着几人。而随着起司的精神变的衰弱,那九只本该挡在前面的恶魔抓住了机会,它们毫不犹豫的逃离战场,要在这片广阔的世界中自由的享受暴力的恐怖。
可惜,恶魔们的愿望并不在它们的召唤者考虑的范围之内,它们已经拿到了自己的报酬,不能再得到更多。倒在伯爵怀里的法师对着那些逃跑的身影伸出手臂,将食指指向地面,“送还。”
顷刻间,九只高大的恶魔就带着不甘和愤恨化为了黑色的脓水,顺着地面的细小裂缝去到了无人愿意前往的地下深渊,也就是它们来的地方。对于大部分施法者来说,恶魔的送还也是需要进行与召唤时相符规格的仪式的,像起司这样用简单粗暴的手段强制将其驱离,往往会留下后遗症。不过那不是现在一时之间需要顾虑的事情了,比起之后的麻烦,眼前的问题让灰袍已经无暇顾他,他是不可能放任恶魔溜走的。
在强行送还了恶魔之后,起司就不得不为他一系列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不论是让神灵附身在尸骸上得以现世,还是不符合规范的恶魔驱散,这种种问题带来的反噬足以让任何一个施法者痛不欲生。更别说现在的法师没有了灰袍,他没有任何的办法来减缓或转嫁自己的痛苦。
“嘶,你是烧起来了吗?”洛萨只觉得自己好似在抱着一块烧红的铁,他的身体本能的让他把怀里的东西推出去,可骑士的自律让他将本能压制下来,只是那被灼烧的疼痛还是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在伯爵看来,起司的身体表面并没有出现奇怪的变化,没有纹路浮现,没有溢出的魔光,他就像是个普通人,一个体温非常,非常高的普通人。而在这种高温下,饶是灰袍法师也无力回答同伴的问题,他的意识已经快要模糊了…
“接下来我们要讲解,不,应该说是告知你们的,是施法者的绝症。我称之为魔力空洞。”恍惚之间,起司又回到了灰色石砖组成的教室,在教室中央的灰塔之主用带着几分轻蔑的口吻在进行着教授,“之所以说它是空洞,是因为这种症状一旦出现,就会彻底搅乱我们体内的魔力循环,要比喻的话,就像是在你们的动脉上开个口子,魔力就是喷出来的血液。而我之所以说它是施法者的绝症,是因为那些察觉不到魔力的普通人是和魔力无关的,他们的生命处于一种浑沌的状态,浑浑噩噩的生,浑浑噩噩的死。为何而生不知道,以何为生不在乎,所以他们的的生命不会因为内在魔力的确实而消逝,在他们的生命中魔力所占的比例非常渺小,因此损失了也不致命,甚至从外在得到都不能吸收。”
“可是我们不同。魔力在后天的训练中已经变成了所有施法者体内循环的一部分,它和我们的精神同在,意识同在,它的循环不可见,不可察,却融入于每一瞬的思考和行住坐卧。对于施法者而言,魔力的消长会影响到各个方面,身体,精神,当魔力充盈的时候,我们的肉体会变的有力,相反,体内魔力的空虚会让我们连行动也变得困难。魔力就像是我们的第二套血管,里面涌动着另外一种养料。”
“就和我们输送红色血液的血管一样,不可视的魔力管道也会发生问题,破损,堵塞,你们有的已经遇到过,没有的迟早会遇到。它们可能会发生在任何时候,比如施法过度,冥想被暴力中断,或是魔力受到外界事物的引动。你们必须学会如何在这些情况中控制你们的魔力,不让它失控。当然,受过训练的施法者,自身的魔力循环是十分稳固的,不论是上述哪种情形,只要稍加调整并悉心修养,情况都会好转。”
“这就是我讲的魔力空洞的可怕之处。虽然我不觉得向你们讲解一种绝症能对你们未来起到什么帮助,但它至少可以让你们在犯了蠢把自己送上死路之后知道自己到底干了什么。听好了,施法者体内的魔力循环是有局限的,这点你们应当有所体会,同样程度的法术,有的人一天可以释放三次还气定神闲,有的人只要一次就会头脑发昏。这只是最粗浅的差别,也是最无关紧要的差别,所谓施法者,不仅要理解魔法,更要理解作为魔法载体的事物,包括我们自身。法术只是工具,战士会根据身高臂展调整他们的武器,我们也一样。让所有人学习一样的东西以达到一样的效果,那不是训练,是制造,制造出来的东西用途和寿命都是固定的,没有前途。”
“而不能根据自己的情况胡乱施法的蠢货,比被制造出来的东西还要无用。魔力空洞,就是指施法者因为各种原因,对自己体内的魔力循环造成了无可逆转的破坏,魔力全部从破损处流出,会在肉体里积攒产生高温。他们的温度会越来越高,直到把自己的内脏和脑子都烤熟!这种情况是无可挽回的,魔力空洞会在很短的时间内杀死施法者本人,而魔力循环既然无形不可查觉,外人也更加无从施救,引发了魔力空洞的人,十死无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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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死无生吗?起司的意识在快速的消散,他的嘴角露出苦笑。这可真是没想到的事。和恶魔领主对决,他抱着必死的准备,结果魔力耗尽之后的身体也没有出现异常。和同门战斗,他怒火中烧不管不顾,归来后甚至还能继续参与眼前这场战斗。啊,是因为之前消耗太多了吗?结果还被强制性的成为了神灵降临的媒介,所以魔力循环终于撑不住了啊。这倒也,合情合理…
第二百三十六章 围战(上)
魔力空洞,这种事情在施法者中都是避讳的话题,对于不是施法者的人来说更是听都没听过。往常洛萨等人在和起司相处的过程中也不免见到过他释放法术过度的虚弱样子,现在虽然觉得法师的体温高的不正常,却也只将其当成了法术透支的一种表现。堂堂的灰袍法师,是不会因为法术透支而有什么大碍的,这也是他们一直以来观察得到的结论。只是,在起司恢复之前,他们还有很多问题要面对。
爪牙森然,刀剑狰狞。将法师小心的放到地面上,重新握紧战斧的伯爵开始环视四周,那些跟随阿莱埃而来的异类已经将他们围在了当中,个个摩拳擦掌准备将小队的成员开膛破肚。伯爵现在心里也有一把火,他不是第一次因为自己没法帮上起司的忙而自责了,作为一名骑士,他连自己的好友的没法保护,只能看着他每每冲入险境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若说鼠人之灾的时候也就罢了,可现在,洛萨自问身手经验都以远超从前。
远超从前的骑士,仍然只能看着起司因为体温过高在地上痛苦的嘶嚎。深吸口气,洛萨走到巴图身边,在现在的三角形中,只是个普通人的他无疑是最薄弱的那一角。随手一挥,愚者的正义锋刃上之前沾着的不知是血液还是其它什么东西的液体被甩脱,“不想走,就死在这吧!”
回应洛萨低吼的,是一头狼。这狼非寻常野狼,单从体型上来说,它就至少有两匹狼大小,高高隆起的肩背像是一座小山,展示着其中蕴含的可怕肌肉力量,这是一匹座狼。座狼,和普通的狼不同,有人说,它们是狼类中的一种特殊变种,但更多人认为,座狼的出现和亵渎仪式有关。草原上将座狼视为神罚,那是因为座狼的攻击足以让中小型部族死伤惨重,这狡猾的畜生不但个体实力远超同类,论战术计谋更是不亚于人类。
座狼往往会作为普通狼群的领袖存在,它们会发挥自己的计谋指挥手下布下种种诡计来伤人,但也有很多座狼选择与少量的同类共同行动。这些座狼群落,是非常危险的,尤其是当它们聚集在一起繁衍多代后就很有可能会产生出一种更强大的个体,冬狼。冬狼,就是雪兰家族的徽记,那是可以吞吐寒气有着雪白色皮毛的死神,却也因为其恐怖的力量而受到人们的尊重,不过冬狼生性残忍,人们对它还是惧怕为多。
眼前的座狼不是冬狼,它的毛皮是灰色的,呼吸间也没有雪花浮现。饶是如此,没有十个骑马挎刀的好手,寻常的部族也不敢和它为难。至于它为什么找上了这里,其实是被巴图身上浓郁的马血味道吸引来的,座狼的口味挑剔,在诸多的生灵中,它们最喜欢猎杀的,是人,其次则是那些和人有关的生灵,不论是忠诚的猎犬还是驯良的骏马,都是座狼喜爱的食物。如今,巴图身上沾染着大量的马血,在座狼眼里就分外的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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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要是洛萨不挡在巴图身前的话,饥饿的座狼早就准备猛扑过去咬碎驯鹰人的喉咙品尝甘甜的鲜血了,现在被横插一杠,这畜生也被勾起了火气,一边发出威胁性的低吼,一边亮出獠牙,摆出了进攻的姿态。但它万万没想到的是,这草原上无论人畜,见到座狼第一反应都是躲,即便是要和它正面对抗,也总是等待着座狼先攻过去再尝试反击。偏偏怒气翻腾的黑山伯爵可不吃这一套,他见座狼作势欲扑,直接来了个先发制人!
“嗡!”沉重的战斧压缩空气发出闷响,愚者的正义本来是一把单手战斧,现在在洛萨的双手握持下挥出的一击不可谓不重。那座狼虽然鲜少见到战斧这样的武器,但也本能的察觉到这一击硬吃不得,它双腿发力,整个身子朝侧后方横跳,躲过了伯爵的攻击。而全力挥舞战斧打空的代价,就是洛萨的身体被惯性不可抑制的带偏,没法立刻摆好架势。狡猾的座狼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后腿用力,它张开大嘴直接扑了上去。
“噗!”利器穿透血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只是座狼想象中血肉充盈口腔的情况并没有出现,它忘了,在它和这个挥舞着战斧的人类纠缠的时候,那个作为它本来目标的人类在干什么。在这个距离上,即便不依靠视觉,巴图也能靠声音精准的用弓箭击中目标,更何况,座狼的那两只眼睛就像是两团鬼火一般在夜晚的空气里熊熊燃烧,作为猎人,他断断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这一箭,就刺进了野兽的眼窝!
只可惜,这箭太浅,没能贯入座狼的颅内,无法让其毙命。不过眼珠被射,剧痛和视力丧失的痛苦让野兽的动作彻底变形,猛扑在空中就失去了平衡,硕大的身躯横躺着落到地上。要说这座狼,毛发可以抵挡弓箭,寻常的刀刃也没法深割它的皮肉,想要一下子受到致命伤着实不易。可谁让它今天好巧不巧落到了黑山爵爷的手里,猎巫刀不仅可以抵抗魔法,其本身作为武器的性能也是可圈可点,尤其是洛萨非常爱惜自己的武器,时时研磨斧刃,虽说不得吹毛立断,可加上战斧本身的重量,砍到要害上也算是见血封喉。此时座狼横躺在自己面前,回过身子来的洛萨抬手往下一劈!
“噗!”这畜生的身子端得是结实,挨了这一斧子竟然没有身首异处,只见愚者的正义大半镶进座狼的脖子上,将好粗的脖子砍断了三分有一!洛萨此时正在火头上,见到这情景他不作他想,松手抬脚对着战斧的后半猛地就是一脚!这一脚,带着他全身的力气和重量,硬生生将战斧的斧刃踩进去了好几寸,原本还在挣扎的座狼被这么一踩,那庞大的躯体立刻发出一阵颤抖,可颤抖过后,它的眼睛里也便失了神采。
这边两人配合着解决掉了一头座狼,洛萨收回脚想要将自己的战斧拔出来,可他一低头,就听得身后巴图一声惊呼,
“小心!”
第二百三十七章 围战(中)
伯爵根本没看清楚自己是被什么东西扑倒的。他只觉得身上一阵刺痛,紧接着身躯就不受控制的朝后方摔倒,与此同时,刺痛也变成了更加剧烈的疼痛,同时从身上的多个地方传来。他很快意识到将他扑倒的恐怕并不是一个个体,除非那东西长着很多张嘴。
洛萨的判断没错,在他身上疯狂撕扯着他的铠甲以及露出铠甲的皮肉的确实不是单独的个体,而是一群看起来像是猴子却没有毛发的诡异生物。这些小怪物也就五六岁的孩童那么高,手臂却像是生活在树梢上的猴子般细长,它们的皮肤上没有毛发,漆黑一片,只有两只眼睛呈现出全然一片的白色,这是一群小鬼。所谓小鬼,其实并不是个明确的称呼,毕竟这世上不是谁都像灰袍们那样迫切的想要给所有事物都定下一个独特的名称。
小鬼,是一种泛指,在不同的地区,小鬼的含义自然不同。不过,这种矮小的鬼怪在大部分地区都会和死婴或早产儿有关,草原上也不例外。因为习俗的关系,在草原上对待畸形儿,死胎,以及其它具有先天疾病的婴儿的做法都是遗弃。这不怪那些可怜孩子的父母狠心,实在是部族没有额外的资源来维持这些小生命的存在。而在遗弃这些婴儿的时候,鲜少有父母能狠下心将他们杀死,多半都是将其抛弃就不敢再回头。
这些弃婴,当然绝大部分都沦为了草原猎食者的食物,这也是他们被遗弃的初衷,来时不全,就早日回归大地以期下次造化。然而,就和大部分这类鬼怪出现的原因类似,这世上总有小概率事件,如果弃婴没有在短时间内被野兽吃掉,他们就会有时间来感受自己的生命。这是件残忍的事情,要一个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不久的生命去感受这个世界对于生命来说最痛苦的那一面,无助,孤单,饥饿,茫然。问题就从这里开始。
世界上总有些肮脏的东西,邪魔就是从那些东西里滋生出来的。被遗弃的婴儿自然无力成为邪魔,例如洛萨曾经在失心湾遇到的海鳗邪魔是不知道多少年才孕育出的可怖存在,弃婴没有这样的时间。可,当这些可怜的孩子抱着痛苦死去的时候,他们的身体就成为了某种吸引物,那些被吸引而来的东西来历不明,目的不明,可它们从不放过这种机会。人死之后,他们的身体仍然会持续一段时间的活力,指甲,头发都会生长。而被莫名之物占据的弃婴也是如此,他们稚嫩的躯体变成了温床,被体内的东西借由残存的生命力扭曲成这般模样。所幸,婴孩的生命力有限,只变为小鬼。
饶是如此,小鬼仍然十分危险,可能是出于临死时的孤独,这些小家伙会自发的在草原上寻找或制造同类,许多部族都有传说,那些漆黑的小怪物会偷走刚出生的婴儿并将他们变成相同的模样。当小鬼有了数量,它们的可怕之处也就显现出来。单个小鬼正面作战是无法打赢一个成年人的,虽然它们的爪牙上带有毒素,但毒素的剂量太小,最多也就是让人生一场病。可复数的小鬼就不同了。
洛萨能感觉到伤口附近的痛感在转化为更糟糕的感觉,他对于毒素入侵身体的情况并不陌生。可他现在没办法及时将毒素排出身体,因为他身上的敌人实在是太多了。曾经有一名吸血鬼差点被鼠群啃食殆尽,伯爵一度将其当成笑话。现在他觉得自己可以体会这种被淹没的无奈了。甩不脱,挣不开,打掉一个就有两个挂上来。洛萨无奈的放弃了抵抗,双手护在面前,不让敌人碰到脖子和头部的要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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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伯爵的情况没有那么糟糕,他身上的皮甲以及皮甲里的链甲都有效的保护了他的身体,单靠小鬼的爪牙,要撕开这些护甲是件费时的工作,只要这时有人能帮他将身上的小鬼驱赶掉,让洛萨重新站起来,事情就会好办很多。可惜,离他最近本应承担这个责任的巴图,现在自顾不暇。
被压在下面的洛萨看不见,站在一旁的驯鹰人却看的清楚,那些小鬼并非完全由着本性行事,它们的脖子上无一例外的都戴着金属制成的项圈,项圈的后面连着皮革制成的绳子。此时那些绳子被放开,它们才像野狗般扑倒了伯爵。而原本牵着这些绳子的手,现在已经握着弓弦。
那是一匹半人马。不同于曾经作为狼主信使的半人马,现在站在不远处冷冷瞧着巴图的人马身上没有穿任何衣物,取而代之的,是他作为人类部分腰间挂着的一串干瘪的人头,和他脖子上用人类的手指、耳朵等器官穿成的项链。这人马的身上刺满了带有亵渎意味的刺青,就连手中的弓,都是由人类的脊椎骨制成。巴图听说过这样的人马,他们是草原上最邪恶野蛮的群落,他们将人类视为猎物和食物,钻研着众灵所不容的巫术。
“嘻!”食人族人马发出意义不明的声音,露出两排经过打磨尖锐无比的牙齿。他从上到下,从头到脚,一举一动都让巴图觉得恶心。
没什么好说的,猎人举起猎弓,直指目标的咽喉。可那亵渎的人马只是更加夸张的咧开他的大嘴,从里面伸出分叉的舌头,他的舌头像蛇一般颤抖,发出莎莎的声音。巴图的双手立刻僵硬起来,他的每一个关节好像都变成了石头,任凭他怎么努力想要射出手中的箭矢却纹丝不动。肉眼可见的暗紫色血管,从他的手背上浮现,并如活了一样朝他的手臂蔓延。巴图感到了恐惧,但他仍然强迫着自己直视着对手的眼睛。
脊椎制成的弓,缓慢的抬起,架在上面的,是用人骨制成的箭,毒箭。人马族都是神射手,这件事哪怕是落在食人族身上也是如此,人骨制成的短箭没有破空的声音,只在空中留下一道白光便打入了巴图的腹部。腹部,不是要害,因为射的就不是要害。他要他缓慢的,痛苦的,充满恐惧的死。比起迅速杀死猎物,这半人半马的怪物更期待看到目标死前那扭曲丑陋的脸!
第二百三十八章 围战(下)
和逐渐失去感觉的手臂不同,腹部那一箭,带来的是钻心彻骨的疼痛。那是一种无处发泄,瞬间就从一点扩散到全身的剧痛,只要一点点就足以像最强力的麻醉剂般覆盖掉整具身体的所有活动,余下的,只有各个器官以自己的方式来表达对疼痛的反应。紧锁的肺部,痉挛的胃部,忽快忽慢的心脏,其实这样看来,这疼痛已经不是身体对受到的伤害的警告了,这疼痛已经变成了让所有器官抗议的契机。
“哈,哈…”喘不上气,鼻子里的气道完全闭合,张开的嘴巴里满是口水。鼻涕,眼泪,视线变成了色块的组合,甚至头皮都好像要从骨头上脱落一样。巴图从未感觉过这样的痛苦,别说战斗,他现在只想要死去,至少死了就不必再受苦。折磨,无比残酷的折磨。而这就是那邪恶的食人怪物所想要的,他就是想看这种求死不能的丑态,他就是需要这样的东西来满足他邪恶的欲望。那么,有谁来阻止这怪物呢?
应该要有人来吧,这样邪恶的生物在糟蹋着他人的生命,怎么会没人来阻止他呢?偏偏,事实没有这么发展。洛萨,仍然被大量的小鬼按在地上,他的铠甲已经有一部分被撕开,皮肉在小鬼的爪牙肆虐下被从身体上揭下来,那是比凌迟还要悲惨的酷刑,至少凌迟时所用的刀子够快。起司,他的眼睛里已经看不到神采,那些智慧,算计,谋略,全都浑浊在了一团,他的躯体扭动着,像是一只原始卑微的蛆虫,在草地上不断摩擦着躯体,以求减少那如被灌下滚烫的铁浆般的焦热。他们都没法救巴图,因为他们现在都自顾不暇,也都需要他人的帮助。
谁能来救救他们呢?阿塔吗?凯拉斯吗?或许吧,如果他们能从自己所身处的困局里脱身的话。阿塔的左手握着弗拉克拉格的剑柄,她的右手,已经呈现出诡异的扭曲弧度并弯成了三截。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一个人,不,该说是一群人,这很难界定。
“她是我的!”“胡说,她是我的才对!她身上的每一寸皮肤和肌肉都是我的!”“你这粗胚,只能把她变成一滩肉!我不会再让给你了,我要把她的皮扒下来做手套!”复数的声音满是残**邪的欲望,它们都来自于一个个体,那个体,乍看起来是个极为高大强壮的男人,两米五左右的体量,肩膀有三四个阿塔宽,而在那异常宽阔的肩膀上,却长着三个脑袋!
那三个脑袋呈三角形排列,两个在前,一个在后,后面的那个几乎有一半脖子是连在后背上,让人完全无法理解内里的骨骼是怎么生长的。而这还不是全部,除了肩膀上的三颗头,这东西的胸口,背部,还分别长着数量不等的人头,俨然就是一朵人头组成的鲜花。只是这朵花可一点美感都没有,它的每一片花瓣都是由半腐烂的头颅组成,那些头颅的面相丑恶,内里的东西更加肮脏,只有蛆虫和苍蝇才会喜欢围着它们。
阿塔不是没有和外表丑恶的敌人作战过,作为在妖精国度长大的半妖精,她的心理承受能力其实比大部分生活在人类社会中的人要强得多,寻常的骷髅,死尸或是其它类似的东西都不能让她觉得恐惧,那是因为看待世界的角度不同。可这次,她怕了。恐惧如此真切,如此致命的从身后拥抱了她,顺着脊椎沿着肋骨流入她的四肢百骸,攥住了她身体的每一个部分,如果不是背后同伴的存在激励着她,她恐怕早就扔掉武器转身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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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逃跑反而是个明智的决定吧。只是一次试探性的攻击,她就失去了自己的惯用手,这充分说明,眼前的怪物,不是可以靠身手来抗衡的存在。就连出自妖精之手的魔剑砍在那东西身上,也不过是留下一道浅浅的伤口,那伤口里立刻钻出大量的蛆虫,将缺口填补完好。女剑士不知道自己面对着的是什么,恐怕除了在那里感受着五内俱焚的起司之外,在场的人也没可能知道。
因为不知,所以还在这里,因为不知,所以还尝试着用左手挥舞武器战斗。这是值得称赞的勇气,也是值得悲叹的坚持。那怪物只是轻轻一扬手,弗拉克拉格就从阿塔的手中飞了出去,在空中转了几圈后远远的落到地上。女剑士的脸上浮现出绝望的表情,她明白,自己无法战胜这个敌人。
两条手臂,一左一右的抓住了阿塔的双手,不顾她右臂的伤势,将她的身体提离了地面。那怪物身上的每一张脸都在发出刺耳的笑声,然后在某一刻,那笑声变成了可怖的低吼,巨大躯体的腹部轰然炸开,露出一个椭圆形的圆洞,那洞里,伸出一只硕大的蠕虫!
“不,不,不!凯拉斯!巴图!救救我!救我!”她晃动着身体,喊着注定得不到回应的话。那蠕虫缓缓的盘上她的腰肢,像蛇一样攀援而上,黄白色肿胀的躯体勒住了阿塔,那长着两圈锋利牙齿的头部在她的耳边低沉的嘶吼。蠕虫的低吟彻底瓦解了阿塔的意志,她就像是个被吓坏了的孩子一样大喊大叫,这些声音究竟是为了提醒同伴,还是只是她发泄的一种手段,没人知道。随着蠕虫张开口器钻入她的左侧肩胛骨之间的空隙,呼救声也就随之消失不见了。
“混蛋!放开她!”对于其他人来说,阿塔是重要的伙伴。对于凯拉斯来说,阿塔是他可以放弃一切去保护的对象。在听到女剑士的喊声之后,猫妖精就不管不顾的转头想要去帮她。但他的怒吼才出口,自己的身子就是一轻。凯拉斯带着几分疑惑的向下看去,他发现自己好像正飘在天上。奇怪,他之前明明没有起跳。是啊,真的很奇怪,为什么,地上有半截猫的身子呢?而且那身子上还穿着衣服,穿衣服的猫,听起来有些熟悉…
“啪嗒!”凯拉斯落下来的地方,离起司很近,他和法师有了一次对视。猫妖精看到了起司那已经泛红的皮肤以及被血液填满的眼眶,而起司,他隐隐看到了一只死猫。
第二百三十九章 拉回
“去把白狼带回来。”营盘内外,喊杀的喧闹在片刻的安静后再度爆发,而且愈演愈烈。那片刻的停滞,自然是因为星落,若是在平时,星落足以让所有人停下手头的事情赶去围观瞻仰。唯独今时不同,有人转头观望着星落,他身边的人就会趁机用弯刀剜出他的心脏。除非那星星直接砸到人堆里,否则它的坠落,对于这些已经杀疯了的人来说并无什么意义。可它对萨满们有意义,有非常大的意义。
听到礼丑的吩咐,高大的岩丘点点头,将视线投向营盘里混乱的人群。那些人狂乱而迷醉,沉溺于最原始的欲望,而他们之所以没有冲过来打扰三位萨满的工作,全是因为端坐在火堆旁边口中念念有词的锦斑。目光,在搜寻了片刻后有所停驻,恩索德的身影在人群中还是较为显眼的。岩丘将手里的东西扔入火堆,将升起的火焰弄得更旺。火堆能顺利升起全得感谢白狼和他的部下们在陷入疯狂前的帮助,而这帮助也会给他们回报。
萨满阔步走出自己兄弟的保护范围,眼神在目睹着人们互相挥砍的时候平淡如水,作为侍奉蛇之灵的人,他的血或许也已经如蛇般冰冷。蛇,能把它的目标盯得很紧。所以再混乱的场景也无法阻止岩丘朝着他目标的位置靠近,至于那些挡在他和白狼之间的人,那完全构不成问题。
和高大的身材不同,岩丘出手的动作异常灵巧,精准而快速,他的大手总能在弯刀真正挥动起来前攥住刀刃或攥住握着弯刀的胳膊。接着,那些倒霉蛋就会在巨力中被迫放弃他们的武器,或是因为臂骨几近被捏碎的疼痛失去战斗能力。岩丘不需要使用武器,他自身就是武器。
只可惜并非人人都像蛇之灵的萨满一样具有在乱军之中淡然而过的能力,恩索德的身手在部族中只算得是中上,此时被三名对手夹击,他的注意力已经无法顾全周身,受伤或毙命都只是迟早的事情。可叹的是,夹击他的三名对手里,有两个明明是他自己手下的士兵。这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此时的营盘内外早已没了什么势力划分,人人都是为自己而战,周围的人都是敌人,没有什么身份血统,唯有不分敌我的杀戮才是活命之法。
此时的白狼,早已不复之前的优雅,他的衣服上有好几处破口,左小腿和右侧背部都有见血的伤口,后腰上更是有一处几乎要将他的内脏暴露出来的重伤。那件披在他身上的狼皮已经撕裂,就像穿着它的人一样摇摇欲坠。弯刀,从一左一右砍来,恩索德右手持刀,左手握着刀鞘,一正一反将其架开,可第三个敌人已经绕到了他身后。他知道那人已经到了自己身后,可他没办法做出任何反应,这一刀,他只能接受。
白狼身后的人明显也知道这一点,他的脸上露出狂喜,刀尖冲着肋骨的缝隙横着推出,作势要从后方刺穿白狼的心脏!那刀确实刺穿了某些东西,不过不是心脏,而是一只宽阔的手掌。岩丘及时出现在恩索德的身后,左手被刺穿的疼痛在他脸上没有丝毫表现。高大的萨满只是平淡的挥出右拳,将比他矮了一头的对手放倒。金铁交鸣之声乍起,是白狼摆脱了前方的攻击,他没有犹豫,身体快速回转,手里的利刃径直刺向岩丘!
这一刀,本来是冲着普通人脖子的高度去的,但因为身高的关系,它只挑破了萨满后肩上的皮肉。岩丘回头瞪了白狼一眼,先将自己手掌里的弯刀拔出来随手扔到地上,接着伸出大手像片乌云一样从上方按到了恩索德的头顶!他竟就这么将白狼提了起来!之前攻击了白狼的那两人看到这一幕,立刻挺刀上前,试图置不能反抗的白狼于死地。岩丘冷哼一声,两只眼睛显露出蛇类才有的瞳孔,见到这一幕的两人本能的身形一滞。再想杀人,萨满已然带着白狼走出去了好几步。只不过失去了这个猎物并不影响他们的情绪,这两人看看对方,立刻拼杀起来。
虽然受了些伤,要将人带回礼丑身边对于岩丘来说也不是难事,尽管白狼在不断的挣扎,可是没有武器的他只能靠有限的踢打和抓挠来伤害萨满,而这些伤害对于岩丘来说完全不痛不痒。大概二十个呼吸之后,二人进入了锦斑布下的安全区,岩丘没有放手,静静等待着指令。
“把他带到火边来,让他看着火焰。”老萨满站在火堆边上,他的脸上有些黑色的灰烬,须发也有些被烧掉的痕迹。不过除此之外,礼丑的精神异常饱满,身体挺得笔直,丝毫不显老态,倒像是年轻了好几十岁。他宽大的衣袖此时已经被扎起,想来是为了不让其拥有和他的须发一样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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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丘二话不说,强硬的将白狼扭送到火堆旁,逼迫着他目视着火焰。起初,恩索德的反抗仍然激烈,他极力想要摆脱控制,并且对礼丑和锦斑都表现出了敌意。可随着火焰在他面前燃烧,他的眼眸里只剩下倒映出的火光,渐渐的,那些挣扎减缓,最后归于平静。
“好了,放开吧,我已经恢复正常了。再看下去,我的眼睛就要瞎了。”白狼缓缓说道,盯着火焰让他的双眼干涩。
岩丘看了看礼丑,在老萨满点头后松开了手臂,恩索德立刻向后跌坐下去,整个人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待他的呼吸均匀,他从努力的从地上重新坐起来,向老萨满提问,“这到底是什么回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只记得我们在一边抵抗一边把东西都堆过来烧,其它的…”
“是阿莱埃。”礼丑没有去看白狼,他的眼睛自始至终都盯着火焰的中心,似乎在盯着什么易碎的珍宝,“它散发的气场让你们内心的暴虐完全绽放。这很正常,被阿莱埃催发的兵祸大多如此,它只需要在一旁看着,人们就会战到最后一人,当然结局往往是没有人活下来。”
“阿莱埃…”恩索德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他仍然对这传说中的存在感到不真实,“啊,对了!星落!我记得看到了星落!是神灵,它们来帮我们驱除那东西了对吗?”
老萨满终于挪动了视线,居高临下的看向狼主之子,火光让他的脸半暗半亮,“是,也不是。众灵中确实有几位出手,但你如果听过那些故事就该知道,阿莱埃是人间的灾祸,只有人间的生灵能阻止它。神灵,哪怕是众灵中最璀璨的那几位,也不行。”
第二百四十章 驱乱之火
礼丑的回答让恩索德陷入了某种思考里,不过老萨满很快就让他从那些思考中摆脱出来,“我的意思并不是让你去对付阿莱埃。虽然多少有些残酷,但包括我在内,这里的所有人都没有阻止它的能力。不过,把你从疯狂里找回来自然也有目的。我们或许不能正面击溃那东西,可我们能为那些能击溃它的人提供帮助。而你,是其中必不可少的一环。恩索德,狼主之子,你愿意助我一臂之力吗?”
“我的荣幸,为了让我们的血脉不在这里蒙羞,我愿意提供可以提供的全部。”白狼从地上爬了起来,认真的回答着萨满的问题。不说别的,他也是个有血性的战士,他不能接受自己的部下乃至自己的部族只因为一个从故事里走来的存在就像入冬的飞虫般失去踪迹,他有一搏的勇气和决心。
萨满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坚定的意志,这就足够了。虽然此时将恩索德推出火光的范围,他仍会再次被蛊惑,可在火光之内,这份意志已可堪一用。于是在锦斑、岩丘两位萨满的中注视下,礼丑缓缓脱掉了身上的衣物。他边脱,边对白狼交代着他的任务,“接下来,我会将火焰拔高,火光可以让更多的人像你一样恢复神智。可光是恢复神智是不够的,身处杀局之中,那点微薄的理智就会被冲散。因此,我要你把那些恢复神智的人组织起来。岩丘和锦斑会帮助你,但他们是萨满,不是很懂得如何和人打交道,更多的,还是要看你自己。”
“我,明白了。感谢您为部族所做的一切,我,必不辱命!”恩索德单膝跪倒,低头对老萨满说道。他已经预感到了对方要用什么方法拔高火焰。
礼丑对白狼交代完毕,又看了看另外两人,“现在还不行,不过等清醒的人多起来之后,部族里的其他萨满必会来此聚集。你们知道该怎么做。”
“定不辱命!”两个萨满齐声说道。岩丘走上前将礼丑落在地上的衣物叠好收拾起来,深深的鞠躬行礼,“祝您一切顺利。”
老萨满没有再说什么,他看着眼前的火堆,脸上露出难以解读的复杂表情。片刻之后,这位守护了部族几十年的萨满迈步踏入火焰里,他的身影迅速被火舌吞没,可他仍然坚定的朝着火焰的中心前进。等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火焰之中后,那大团的火似乎被注入了巨大的能量,先是火焰的直径向外膨胀了将近一倍,接着那火焰的顶端朝着空中一跃而起,像是根通天彻地的火柱!有似是条展翅腾飞的火龙!
火,是巨龙的躯体;热,是巨龙的威仪;而那映照着整个营盘内外的巨大光明,是它喷吐出的最强烈的吐息!顷刻之间,离火龙较近的营地内的人们,身形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停滞。那些面朝着火焰的人直接愣在了原地,而背对或侧对着火焰方向的人也在几秒后转过了自己的身体。他们都好像在火焰中发现了什么,身体不受控制的朝着火堆靠近。这种接近在离火焰的边缘大概三十步的时候停止,在那里,他们取回了自己的意识。
“我的族人们!请听我一言…”白狼很快开始执行他的使命。其实作为领导者,他不是擅长演说话术的类型,比起去宣传什么或是去强调什么,恩索德更习惯于表明自己的立场后以身作则来展示决心和能力。不过那也不是问题,任谁站在这火柱边说话都会变得格外掷地有声,况且不擅长,不代表他不能这么做。作为狼主的儿子,即使是对权利再不感兴趣,他也已经耳濡目染了太多说话的方式,这难不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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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在于,白狼的营盘早就在争斗最开始的那段时间里被破坏,界定营盘边界的土墙早就被攻破,甚至大量的墙壁都已经倒塌。因此,此时在营地中的人并不全是他的部下,里面还混杂了相当一部分来自其它狼主子嗣的士兵,而这些人在恢复了理智后的第一反应,自然是寻找自己的效忠对象。这就是礼丑特意嘱咐了恩索德一句的原因,要是放任这些人去重回混乱中寻找他们的领袖的话,火光存在的意义就被削弱了大半。
“还能战斗的人组成保护圈巩固边缘,对自己身手有自信的人去把保护圈外的人拉进来。注意,不要离边缘太远!速出速入!我知道你们很关心一些人的生死,但现在不是擅自行动的时候,我们必须团结一致才能与袭击了我们的东西对抗。此时此刻,这里没有效忠于某个人的某个人,在这里的人,统统是血脉相连的部族兄弟!我们的血将我们牵连在一起,我们对火灵的信仰将我们连接在一处,为了部族!”
白狼的话,听起来很有道理,但终归是对士兵们所言。当越来越多的人在他的组织下被拉入安全圈内重新恢复正常,其中不可避免的会混杂着他的兄弟姐妹,而这些狼主的子嗣们,并不会对恩索德言听计从。他们很清楚自己与白狼别无二致,因而更无法接受为什么现在是由白狼在主持局面。其中比较过激的,就有狼主的第四子,也就是最早开口的那个留着两撇小胡子的男人,他凭着过人的战技在人群中杀的风生水起,在被拉进来之前已经不知道砍死砍伤了多少人,就连将他架进来的战士中,都有不少因此而受伤。他的个人实力在白狼之上,势力也在白狼之上,所以他很快就对站在火焰边指挥着人员流动的恩索德表达出了自己的意见。
“十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第四子腰里斜挎着弯刀,他身上的首饰绸缎在混乱中遗失后更加显现出这位战士彪悍的身形和气势。
恩索德在见到来者时身形一滞,他现在最不想看到的人里就有眼前的人。没办法,这位四子平日里的作风太过强势,个人能力又太过突出,除了狼主之外,白狼自己都无法想象对方对另一个人顺从的样子。怎么办?要好言相劝,还是以情势压他?该软?该硬?
小胡子盯着白狼看了几秒,在后者没有回答自己时露出明显的不耐表情,他伸手一把揪住白狼的衣襟,“我再问你话呢,回答我!”
第二百四十一章 兄弟相争
面对兄弟的质问,恩索德有千百种方式来回答,他可以解释,可以请求合作。就他所知,他的四哥虽然脾气暴躁但绝非是不识大体之人,只要放下姿态好言相向,对方没理由在这种危难关头来给他找麻烦…但那并不是草原人解决问题的方式。示弱,意味着有所顾忌;辩解,意味着有所图谋。真正的领导者不会这么轻易的将自己的想法展示给别人,强势,并非代表独断,而是为了最快也最顺利的解决问题才不得已而为之。
“我现在没时间跟你解释,兄长。”白狼直接将腰间的弯刀抽了出来,架在了自己平伸的左臂上,这是非常传统的剑术架势。
留着两撇小胡子的狼主之子立刻明白了恩索德的想法,因为薄而显得刻薄的嘴唇随即朝上扬起。不过这不代表他感到愤怒,恰好相反,这位部族中最顶尖的战士甚至还有些高兴,草原尊重强者,因为只有强者才能带领他的追随者在恶劣的环境中生存下去。为了表示这种愉悦,他也摆出了和白狼相同的架势。两兄弟在冲天的火柱旁缓慢的接近,“不要耽误时间。三招,怎么样?”
如果是在平时,别说是三招,三十招内能放倒这位兄长都是恩索德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然而现在他的重任在肩,既然老萨满在步入火焰之前将整顿族人的任务交给了他,那他就得面对所有阻碍他的困难。于是白狼将身上的狼皮披风扯掉,轻呼一口气,“好,来吧。”
说声来吧,弯刀就已经带着低啸迎面砍来!三招,这意味着他们没有机会互相试探,亦没有机会消耗对方的体力以期待对手出现疏漏。三招,想赢就只有抛弃一切守势,以最迅猛的攻势将对方击败!两人都清楚这点,所以在兄长的刀锋贴近的时候,白狼的刀刃已经在轨迹上等它了。
“苍啷!”刀刃碰撞刀身,弯刀不是擅长防守的武器,白狼必须用双手才堪堪挡住这一击。他很清楚,论速度,他比不过自己的兄长,所以想赢,就只能抓住对方招式用老的时候。“吱啦!”相互摩擦的弯刀溅起火星,那是恩索德想要靠着弯刀自身的弧度荡开对方的武器,让自己的刀刃滑入对手的胸膛。计划,是好的。只是他忘记了在他用双手防御单手挥来的刀刃时,兄长的另一只手在做什么。
“唔!”手腕,像是被铁钳夹住了一样疼。传说他的这位兄长可以徒手捏碎敌人的头骨,这话多少有些夸张,但被钳住的手腕确实是分毫也动不了。动不了,索性就不动!白狼轻咬牙关,右脚向前踏出,同时将武器交到左手,整个人依靠着对方抓死的手腕为支点,弯刀从后转前划出一道圆弧砍了过去!这一刀,是赌。回转将近三百六十度的刀刃在挥动的过程中会给对手机会,不过在一只手牢牢的抓着自己的情况下,他的兄长也不好调整自己的姿态。不好调整,速度就会慢,慢,就有机会!
白狼的算计成功了,小胡子确实没有料到自己的兄弟会在惯用手被擒的时候这么果断的将武器交到左手上,可白狼的成功,也只有一半。因为应变,从来是优秀战士的必修课,久经战阵,身体会比大脑更快的反应出当前处境的破解之法。圆,终究是没有画完,刀刃迎上刀刃,双方一个靠着惯性,一个靠着力量,交错点直接从弯刀中部滑落到护手上方。同样是出于下意识反应,他们都选择了在这时下压自己的武器,试图割断对手的手指。而这样做的结果,就是两人的武器在下压的过程中同时脱手,两只手向前和对手的紧紧扣到了一处!
这场交锋,似乎进入了力量比拼的环节。而角力的两方都不是以力量见长的战士,不过摔跤对于他们来说也不陌生,那是草原上的传统体育项目。
“现在想想,我还从来没和你正经摔过一次。”白狼的兄长舔了一下嘴唇,用力将白狼的右手压低,这个过程中也不可避免的遭到了反抗。
“我和您相差将近十岁,等我能摔跤的时候,您已经为父亲在外征战了。再说,我也很少和兄弟们走动。”恩索德咬着牙回答着。
“我知道。”有些出乎意料的是,他的兄长没有选择嘲笑或是挑衅白狼,他的表情在火光的映照下相当模糊,“我知道有个被排挤的小家伙独自去看守市集。父亲曾经告诉过我,在他的看守下,市集的秩序和盈利都远胜从前。他对此,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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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不是坏话。要是平常时候白狼听到这位在部族中声望颇高的兄弟这么评价他的话,他可能会对此人有完全不同的印象。而且对方的言语中还提及到了他们的父亲,那个对恩索德来说有些模糊的人。他的心,有些乱。心一乱,力量就散,整个身体也就被压的向后倾斜。要不是他及时意识到了这点稳定住了身形,恐怕会被直接撂倒到地上。不过要说这是对方的策略,恐怕也不尽然,这个时候没必要撒这种谎。
“那他此时此刻一定也在天上看着。我会,让他自豪。”恩索德的话像是说给对方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他低声咆哮着,居然在力量的对抗中开始和自己的兄长分庭抗礼。白狼的行动让他的兄弟眼神一变,这一次,轮到白狼抓住机会了。
力量不能再空无中产生,一个人的肌肉力量再强,没有可供立足的大地,他的力气也用不出来一成。所以在撼力的时候,双脚只会像生根一样定在地面上,这是力量的来源,也是基石。恩索德抓住的机会,就是在这电光火石中二人力量的微妙起伏,他得以抬起自己的右脚,反转脚面朝对方的左腿一勾!根基被断,小胡子的力量立刻输了白狼一成,身体亦不可抑制的向后倒去。而由于两人战斗时的位置变换,他的身后,就是火堆。
眼看着小胡子就要跌入火焰之中,恩索德下意识的伸手抓住对方的衣襟。可这一抓,却被对方所利用,第四子反手扣住他的手腕用体重让白狼失去平衡,两人的位置顿时反转,恩索德立刻被撂倒,胸口被对手的膝盖压着动弹不得。
“你输了。”狼主的第四子居高临下的说。被踩在地上的恩索德,没办法反驳这一点。他或许有赢的机会,是他自己放弃了这个机会。你不能指望着每个人都对你的善意报以善意,这世界就是如此,冬天你喂了一头快要饿死的狼,春天它就会带着狼群咬死你的羊。
“我输了。”呼出胸中的空气,白狼像是一下子解脱了一般,他的头脑冷静下来,虽然头顶挨着火焰,可他的大脑现在却异常的冷静。他在干什么啊,互相残杀的族人,阿莱埃的威胁,老萨满的要求,这一切都不真实的像是一场恶梦。也好,也是时候从这恶梦中醒来了。
可他没等到解脱的那一击,相反,在胸口变轻之后,他抬起头看到了自己的兄长单膝跪在面前。
“三招已过,三招内,你胜。我愿赌服输,此乱了解以前,我的人和我的刀都为你而战。现在不是开疆辟土的时候,论看守维系,你才是此时最适合的人选。”
第二百四十二章 条件
有了兄长的帮助,白狼行事起来变的顺畅了很多。不夸张的说,在这之前有许多部族里的人可能根本不知道恩索德的样貌,毕竟那些经常要跟随自己主人南征北战的将士对于一个市集管理者提不起兴趣也是正常的。可狼主的第四子就不同了,草原上崇尚强者,有实力的将领哪怕不是自己效忠的对象也会得到更多的关注。在火焰边的兄弟对决,让已经恢复神智的人了解到白狼的强大,而认输后站在恩索德身边的第四子,则可以让那些新来者立刻放弃其它的想法听从指挥。而且依仗着自己强悍的身手,第四子亲自出手捞人的姿态也从更直观的角度鼓舞了人们的士气。
局势,正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没用多少时间,原本的营盘范围内就已经都是清醒过来的人,他们依托着还没有完全损毁的土墙得以更轻松的保护自身和那些尚处于疯狂中的同胞隔绝开来。不夸张的说,以现在的状态,要是白狼有心,他完全可以就这么拖到天亮,那时墙外的人就不会有几个活着,也就没有人能和他争夺部族的财富。这样的想法在恩索德的脑中短短的出现了一瞬,就被火焰的温暖驱散。
真是可笑,草原上最大的财富就是可以信赖的族人,失去了这些族人,计算拿到那些冰冷的黄金宝石又能守住多久呢?恩索德收敛心神,眼睛朝四周快速的扫视,将营盘四面的情况收入思考之中,“用一半人守住这里,余下的再分一半去搜集可燃物,其余的人去墙外救人。”
“我想你的意思是,拨出四分之一的精锐去救人,余下的人防守和去搜集可燃物,对吗?”小胡子看起来只是重复了一遍白狼的话,可从复述的微妙差距中就能察觉到这两个人对于策略的侧重。白狼更重防守,救人是一定要做的,但不能因此就放松了对已经得到的战果的维持。第四子则倾向趁势扩大战果,更多更精良的部队投入到救人之中,才能让接下来的所有策略里有更多的可用之人。这没有什么对错之分,性格不同所致。
白狼思索了几秒,没有选择坚持自己的主张,阿莱埃逼近,谁也不知道留给他们的时间有多少,现在不是求稳的时候。于是他很认真的面向自己的兄长,沉声说道,“那就有劳兄长亲点精锐去墙外救人,救的人越多,我们的胜算就越大。”
他没有说是和什么东西对抗的胜算。不过很多事就算不知道的那么清楚也能做,聪明的人也知道在某些状况下知道的越多所要背负的就越多,因此在没有背负的义务和企图之前,不需要那么急切的去追求所有方面的信息。第四子就是这样的人,作为战士,他懂得服从的必要,“交给我吧。”
搜救的任务算是安排出去了,白狼现在所需要考虑的,就是如何巩固防线以及为身后的火堆寻找更多的燃料。前者,他有把握,作为市集秩序的维持者,打这种防守战才是恩索德的拿手好戏,问题在于后者。说到底,这堆火并不是他所了解的东西,好在这里还有别人可以询问。
“我们只要不断的朝火里投放燃料就可以了吗?”被白狼询问的,自然是锦斑和岩丘两位萨满,他们在之前的一系列事件中出了大力气。就算常人不清楚萨满们做出了怎样的贡献,可是从礼丑对这两位的态度就能看得出来他们肯定是值得信赖的对象。至于这两位值得信赖的萨满为何在刚刚的兄弟相争时没有出手阻止,这也不能怪他们,萨满在部族中大多扮演着这样的角色,权利的争斗和更迭是他们不能参与的事宜。
“燃料倒在其次,之前放进去的东西足够维持火焰燃烧到天明了。等到了天亮,即便是阿莱埃也不会和太阳作对。”高大的岩丘将双手揣在袖子里。除了救回恩索德之外,这位萨满就没有再主动动手救助任何人,这不是因为冷漠,而是他对自己的任务有着清醒的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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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团火已经不是凡火了,虽然火之灵尚未亲临,但这里每有一人靠着这火脱离疯狂,它自然就能更旺上一分。”瘦小的锦斑接着兄弟的话说到,“只不过,这样终究只是权宜之计。阿莱埃会因为日出而退却,就会因为日落而在此袭来。今晚,有人帮我们分担了压力,你才能这么悠然的重新收拢人手。过了今晚,没人能再帮我们。所以最好,还是找办法请火之灵降临于此,这个部族终究是它所庇佑的。”
这两位萨满的话在白狼听起来说了等于没说。他怎么不知道眼下的局面是因为灰袍和他的同伴去拦住了阿莱埃才造成的?那些关于阿莱埃的故事草原上人尽皆知,区区让本就相互敌视的部队陷入乱战根本不足以展现那可怖灾祸的十中之一。他又怎么不知道能对抗阿莱埃又最可能在此时给予帮助的存在是火之灵?那是他们部族的图腾,是虽然不说出口,但内心里总会有意无意想起的信仰。问题是,该如何获取火之灵的帮助。
白狼还欲追问,恰逢此时率队第一次出洞的第四子刚好带着他的战利品回来,随着人体被按到地面上,恩索德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过去,“十八。”
十八,指的是第十八子。看得出来,虽然嘴上从来不说,小胡子对自己的兄弟姐妹实际上是相当熟悉的,否则也不会一次就抓回来一个狼主之子。只不过,和在乱战中争斗许久而身上并无大碍的第四子不同,这位十八可以说是捡回了一条命,他身上的护甲几乎被砍烂了,身上更是多出渗出鲜血,有的部位离要害也差不了太远。这也难怪,狼主之子里,本就不是人人都可以独战一方。“这小子你看一下,我还得去救人。”
恩索德点点头,将已经在火焰面前停止挣扎的兄弟从地上拉起来。从眼神上来看,对方已经恢复了理智,只是身体和精神上的负担太大,恐怕没法立刻投入新的任务里。安排人把他和其它伤势较重的人放到一起,白狼注意到了火堆中的火焰在十八恢复理智时出现了短时的爆燃。这让他生气了一个念头,说到底,眼前的火焰是火唤仪式所生。而火唤仪式,是为了让狼主的子嗣们分配遗产才举办的仪式。那么这个仪式何时才能正式开始呢?想来,必定是各个子嗣都到齐的时候吧。如果所有的子嗣都在这里齐聚,那么仪式应该就会运行,火之灵,也会降临。
第二百四十三章 虚无与焦热
那已经不是可以称之为疼痛的感觉了。曾经,起司思考过这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而能引发这种痛苦的又是什么。他也就这个问题问过那时在灰塔中的很多人,不过其中大部分人都只将其当成是闲聊时的随口谈资,所说的内容与其是说痛苦,不如说是担忧。在众多的回答者中,只有两个人的答案让起司印象最为深刻。其一,是眠者,她当时告诉起司,无知觉最可怕;其二,是安莉娜,她说,由内焚烧的火焰是最大的苦痛。
法师并不怀疑这两个人的话,因为他们所讲的事情都是她们的亲身经历。作为以梦境擅长的施法者,眠者长时间处于睡梦之中,睡眠对于大部分来说是恢复的手段,对她来说则不是。因此,她对于睡眠有着更多的想法,她总是说自己虽然生理年龄和起司差不了几岁,可实际上活着的时间远不如起司。那意思便是,在她为了睡梦魔法而长时间处于睡眠中的时候,她并不能总是在做梦,而没有做梦的时间,在她看来就像不存在一般。
虚无,那确实是可怕的东西。起司自己也有这种感觉,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有时候他从床上苏醒,看着眼前的事物突然会有一种失落感。那是他对自己从出生以来的所作所为感到困惑,他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是否会有真正的意义。虽然巫师们总说,凡人将自己的生命虚度在无意义的事务上,可他们又怎么否认自己的生命没有被虚度呢?那寻求不得的真理和一个农夫耗力几十年所购置的房舍,哪个更真实?是否有一天,当巫师找到了那真理,他才发现,自己不过是花了更多的力气去买了一座更大的房舍罢了。那么自己所度过的时间又该怎么办?
这是一个眠者无法逃避,而起司在尝试逃避的问题。至于如何逃避,法师选择有意的用思考填满了自己的时间,让他不必去面对这个问题。除开这种虚无带来的痛苦,安莉娜的回答或许更接近法师所真正想要提出的问题的答案。而起司也相信待他如母般的安莉娜一定是将她那作为血族的漫长生命里最糟糕的经验传授给了他。因为在一些闲聊中,安莉娜告诉过起司她曾经很多次的想要自我了解。
作为安莉娜这个等级的血族,对付普通吸血鬼的方法是难以奏效的,即便是正午的烈阳,也只能将她烧成一具焦尸,等到太阳偏斜,她的内部就会再次焕发生机。只不过,安莉娜虽然很多次都想杀死自己,却没有受苦的爱好,很多种自杀的方法在她尝试一次后就不再尝试,原因就是过于痛苦,而这其中最让她接近死亡,也是最让她不想再次尝试的,就是饮下净水。所谓净水,指得并非是常规宗教意义上的圣水。安莉娜只跟起司说过,那是对一切血族和因魔法而生之物最强力的毒药,至于它的具体性质以及为什么喝下了最强力毒药她都没有死,她没有细说。
她所告诉起司的,是净水在饮下后对她造成的永远不希望再体验的折磨。那是从内部发出的焦热,灼烧肉体和精神,它不仅会让身体做出种种在剧痛下的扭曲反应,还会勾起焦虑,不安,愤怒,歇斯底里等等一系列的负面情绪。而那些负面情绪又将滋长这灼烧的感觉,循环往复,无从逃脱。
现在,法师正同时遭受着这两种痛苦,他的身体和精神都在魔力空洞的印象下被拖入了火焚地狱,他的意识则不得不去面对那个被他长久以来躲避着的问题,他究竟在干什么?他的生命到底有什么意义和价值?以及要是他死在这里,他还剩下什么,这个名为起司的灰袍是否就随着肉体的死亡而没有了未来?他不想去想,但除了这些该死的问题之外,他没法思考其它任何的事情。这可是灰塔之主从未提到过的。
思想,像一个空洞,吞噬着起司残存的意志和理智,他的所有知识,抱负,觉悟,都被空洞吸引着变成旋涡里的牺牲品。渐渐的,他连思绪都没法凝实,头脑退化回孩童时期,不,孩童时期的起司已经足够聪明,他是正在朝着幼儿时期退化,只剩下本能,只剩下本能中最原始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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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我仍然坚持我的计划。我知道您的担忧是对的,那些东西对于个人和这个世界来说都太过于危险。所以我会把实验室独立出去,从灰塔,乃至这个世界上割离,这样不管发生什么,实验室里面的情况都不至于产生泄露。这样,我只需要担负自己的性命就可以了。”…
“这里应该这么调整,嗯,姑且将这部分用精灵文记载,只是要备注这个词语的意义有偏差。老师?您不该来这里的。不,我不需要休息。您问我写了什么?只是些笔记,但是它们都无法给其他人使用,我所面对的东西完全无法用我们的语言记录,所以这些笔记只是我通过个人联想组成的信息密码。除非有人能经历跟我分毫不差的人生,否则他没法了解这些密码所对应的真正意涵。”…
“老师,您不要再来这里了。我的研究已经到了很危险的地方,我有预感,马上就能得到成果了。为此,我必须增加实验的频率。您这是干什么?您想要强迫我停止?不,绝无可能!我就要成功了!我就要理解祂们了!而且,您的法术也已经于我无效。我,已经改变了。”
似乎是在马之灵那里打开了某些封存已久的东西,在起司的自我意识几乎完全丧失的时候,又有不少模糊却异常真实的记忆片段从他的意识底层涌现出来。而且,跟着这些记忆一同涌现出来的还有其他的东西。那些东西像是黑泥般从身体和意识的伸出满溢而出,靠着此时魔力空洞而干瘪的身体嚣张的占据起它的每一个部分。从内部到外部,这些异于魔力的东西开始改造起司的肉身,至于那股因魔力积累而产生的热量,则被它无情的吞噬。如果此时从外人的角度看去,就能发现起司皮肤上开始浮现出大量的锁链图案,可这些图案就好似被能食铁吞金的怪物啃食了一样。
“有哪里不太对。”“我有不好的感觉。”“我讨厌这种感觉。”正靠着肚子里钻出的蠕虫将阿塔挑在半空中用舌头舔舐的多头怪物停下了它们亵渎的行为,那些浑浊的眼睛整齐的看向一个倒在不远处的人类。那人类应该早就死了,他已经倒在那里有一阵了。
无独有偶,已经将黑山伯爵的喉咙咬断了,正在将他分食的小鬼们统统停止了行动,它们小心的蜷缩其身体,朝着它们主人身边靠拢。那邪恶的半人马食人族亦放下了刚刚割下的耳朵,被打磨的尖锐的牙齿不安的上下摩擦着,他突然觉得自己身上有些发冷。
匍匐的人,站了起来。只不过,很难再说站起来的东西还是不是人。
“你们,杀了他们。”失去了灰袍的巫师,或曾经是巫师的存在呢喃着,它的眸子像是两汪深潭,有着难以描述的混乱色彩。
第二百四十四章 钻出来的东西
“咔哒!”鹅毛笔,折断了。这不是个常见的事情,安莉娜早已在漫长的生命中学会了如何细腻的控制她的身体,如果有必要,她甚至可以用身上的毛孔来呼吸!当然,作为血族,尤其是如此高阶的血族,安莉娜根本不需要呼吸,甚至她也已经不再那么需要血。她的身体像是一具上满了发条的机械,上满的发条就是她之前生命中的积累,凭着这些积累,即便她什么都不做,也可以度过常人无法想象的岁月。
可生命,或者说意识,并非因为躯体的运转而具有意义,这也就是存在与活着的区别。安莉娜并不仅仅是存在着,她鲜活的活在此时此刻,尽管,她已经许多年没有涉足这片荒芜冰原之外的地方,对这座高塔之外的人们来说,她的存在与否并无差别。但存在本就不需要他人的肯定,存在就是存在,如其来,如其去。只不过,只要是活着的东西,大抵都会与其它生命产生交互,这些交互就像涟漪之间相互扰动,带起更复杂的波纹。
安莉娜的涟漪原本已经几乎要消散了,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她完全的与外界相区隔,不再与人接触,不再和其它涟漪发生交互。直到最近几年,她那几乎抹平的生命重新有了波动,那全是因为一个人,一个被她不知道寄托了怎样情感的人类。
“起司…不,我让你离开就是为了避免…”长久的生命给了她处变不惊的镇定,然饶是如此,感知到自己曾经使用的某个法术被破除,她还是不自觉的发出喃喃自语。风,从灰色石墙中的间隙吹来,带着北地特有的寒冷。她之前从未觉得这风冷过,寒冷根本无法伤害血族。可现在,安莉娜却一反常态的挥手,让挂在不远处的灰色长袍乘着风落到她的肩上。冷,怎么会这么冷?究竟是今天夜里的风特别冷,还是她的心冷?
“死亡,多么有趣。”重新从地面上站起来的东西用起司的嗓音说着,它能感觉到那四具曾经是他同伴的躯体里已经没有了生命的热量。他们被杀死了,就这么,死在他的面前。它缓慢的直起身子,身高比曾经作为起司时胀大了将近一半,虽然如此,它的躯体却异常的纤细,像是泥人被粗暴的拉长了四肢和躯干,变的毫无生物的美感可言,只剩下令人不安的诡异。那原本穿在身上的衣服,松垮的挂在瘦高鬼影的上面,滑稽可笑。
然而没人能笑的出来。哪怕是任何声音都如同窃笑般的小鬼们都只剩下急促的喘息。无形的压力从那鬼影身上散发而出,它就好似是一汪泉眼,从里面喷涌而出的水流压的周围的所有存在都不得不跪倒在地才能保证自己不被冲走。如果说,阿莱埃是天灾的具象,那起司化为的鬼影就已经超出了这世上所有的灾祸。这倒不是说它有多强大,而是因为那东西所散发的已经不是这世间的力量,它就是未知,是无边际的夜空。
“咕噜!”将猫妖精的身体斩为两半的怪物有着鬣狗的脑袋和人的身子,它的身上穿着动物皮革制成的衣服,衣服上满是厚实的血痂,那是被它所杀死的生物的血凝结成的。不过和那身臭不可闻的衣物相比,它手上的武器则异常不搭配。那应该是把剑,可是和苍狮的骑士们使用的剑相比,它更短一些,剑刃虽然锋利,剑身却薄的可怜,而且那做成云朵样式的剑格和挂着红色剑穗的剑柄也都透露出来自异域的风情。
鬣狗头的怪物从喉咙里发出吼叫,握着剑柄的手指攥的紧紧的。它粗大肮脏的手对于手里的剑而言太大了,不过即便如此,这柄剑依旧能挥出可怖的斩击。这一点,凯拉斯估计会深有体会。问题是,凯拉斯会有体会的事,起司变成的鬼影却全然不在乎。面对挑衅,鬼影只是略微将视线从鬣狗人的身上扫过,后者就颓然的跪倒在地上。它的眼睛,那原本棕红色满是噬血欲望的眼睛,已经连同它后面的东西变成了两个空洞。
没人知道鬼影是怎么杀死它的,没有魔法,没有动作,只是一个眼神就能造成这样的效果,恐怕只有农夫口中的妖魔才能做到。但显然有一件事可以肯定,那就是鬣狗人不会是唯一一个死在这诡异鬼影手里的牺牲品。下一个,是谁呢?
“噶度吧嘟!”半人马用邪恶的巫术咒语大喝到,他伸手一甩,连在小鬼们脖子上的锁链就强迫着后者朝鬼影冲过去。小鬼终究只是小鬼,它们会因为鬼影的气场而畏缩,可被主人逼上了绝路,那天性使然的恶毒就会显露出来。这些嘴里和爪子上还沾着黑山伯爵血肉的死婴以四足着地的方式朝前爬行着,动作怪诞而丑陋。
鬼影的脑袋像夜枭般弯曲,几乎要把整张脸倒过来。与其一同翻转的,似乎还有小鬼们的认知能力。它们不再听从主人的命令,脖子上的绳索缠成一团。鬼影的脸上没有脸,可它分明发出了声音,“你们以这样的姿态来到这个世界上,可怜。不如回去吧,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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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是半人马邪巫这样的人,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随着鬼影的一句话,小鬼们开始朝着同伴的肛门猛扑过去,好像想要努力钻到其它小鬼的肚子里!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在一阵激烈的骚动后,这群小鬼用躯体组成了一个封闭的图形,然后便再也不动了。半人马张张嘴,想要说什么,不过在他的声音发出以前,他的身体已经决定了要逃跑。前蹄抬起,躯体转向,他背对着鬼影,刚刚想要迈开四蹄…
“咯!咯咯!”痛苦,窒息,来自于脖颈处。这食人的邪巫无助的用双手在脖子上摸索着,试图找到是什么勒紧了自己的脖子。他很快找到了,那是被他所杀死,所吞食的人们留下的手指,那些被他当做项链的手指此时重新恢复了活力,化为复仇的绞索扼住了仇人的咽喉!
死尸,倒地。不可一世的半人马邪巫,那圈养了一群小鬼,自身精通亵渎巫术的肮脏怪物,就这么死在了自己的战利品上。几个呼吸的工夫,刚刚围攻小队的怪物们就几乎全灭,只剩下一个,唯一的一个。它没有在鬼影的气场下丧失行动能力,这或许,和它肚子里的蠕虫有关。
第二百四十五章 吼叫者
“装神弄鬼!”“骗子!”“欺诈者!”头颅们怒吼着,朝着不知是不是起司的鬼影。那些头颅的表情异常狰狞,已全然没有了虐杀阿塔时的那副模样,现在的他们,更像是在为自己的部族存亡放手一搏的战士。这可真是讽刺,不论是人还是其它什么东西,只要落入弱势,所作所为都会看起来高尚一些,也值得同情一些。这种同情是错的吗?处下者的抗争总是高尚的吗?也许吧,不过可能这世上本没有那么多真正的处下者。
鬼影对于头颅的吼叫完全不为所动,它迈开如锥子般的腿,轻轻走到被扔出去的女剑士身边。从肩膀的伤口开始,阿塔的身体内部已经被蠕虫啃得乱七八糟,这样的伤势,不,这已经不能被称为伤势了。就像现在阿塔的躯体已经很难再说是尸体,那完全是一块被吃剩下的肉!只要轻轻一碰,这具外表看上去还完整的躯壳就会立刻破碎,从伤口和孔窍里流出那些还残留的汁液。鬼影盯着她看了几秒。
然后,便是响彻夜空的刺耳怒吼。只不过这怒吼不是冲着眼前的多头怪物或是其它跟着阿莱埃来的邪恶之物,甚至都不是冲着阿莱埃。这怒吼所要朝向的目标,是那个制造出了杀死女剑士的怪物的存在,那盘踞在天木上的可怖邪神。邪神听没听到这怒吼,没人知道。但可以确定的是,在这怒吼发出之后,天地之间众多的视线都被拉向草原,聚焦到那鬼影的身上。这些视线的主人,和多年前起司杀死森林中的阴影时一样,乃至更多。
此时此刻,它们都知道了,那个在灰塔之主庇护下的东西,并没有随着克拉克的消失而消逝。相反,它还精神得很呢!当然视线的主人们要怎么去看待这件事,以及要怎么回应这件事,尚且不得而知。对于这世界上绝大部分生命和意识来说,这声怒吼并不存在,他们听不到,自然也无从知晓在这一声怒吼之后世界会发生什么变化。这也不稀奇了,世界总是在人们没注意到的时候发生变化,谁也不会特意去通知每个人。
多头的怪物自然是那绝大多数中的一员,它只看到了鬼影在为女剑士的死去而痛苦,这让它内心中的残忍欲望重新涌动上来。那东西看起来也不是不可战胜的不是吗?它也会因为同伴的死而动容,它仍然有着人类的弱点,这就足够了,足够杀死它了!
怪物狞笑着,朝鬼影冲了过去,它满心的以为这鬼影没法对自己造成伤害,因为在那些被其杀死的东西恐惧的时候,头颅们却没有任何感觉。它们有了自信,它们的口中开始吐出各种亵渎和肮脏的话语。下一秒,一切都戛然而止。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可鬼影高举的手中已经攥着多头怪物肚子里的蠕虫,那蠕虫的末端像是尾巴一样连接着一连串的头颅。至于曾经承载它们的肉体?已经颓然溃散在地上。
鬼影看着仍然在它手中扭动的蠕虫,百足之虫尚且死而不僵,更何况那啃食天木的邪神子嗣?只是失去了躯壳而已,它随时可以再找到替代品。但鬼影不会再给它机会,另一只手毫不畏惧蠕虫口器里的尖牙,狠狠探入它的躯体之中,将自己的力量送入其中。蠕虫黄白色的躯体逐渐从内部改变颜色,它的挣扎迅速衰弱,紫黑的色块充斥着蠕虫的躯体。没过多久,这世界上就再也不存在这样一条蠕虫,只剩下几颗头颅落到地面上滚动。
将杀死同伴的几个祸首斩下,鬼影的目光环视四周,这里还有很多跟着阿莱埃来的渣滓,其中已经有不少趁着小队被围攻的空隙冲入了市集中翻起惊叫和死亡的浪潮。对于那双眼眸来说,黑暗也好,毡房的外壁也好,全然不能成为阻碍,它能清楚的看到每一处惊叫发生之处的暴行,清楚的看到那些将死者和死者,施暴者和虐杀者身上的每个细节。它没理由帮他们不是吗?起司会为了这里的人奋战,鬼影却不是起司。
为同伴报仇,很可能只是这鬼影的心血来潮,它虽然依仗着起司的躯体出现,但谁也说不清,那究竟是什么。一动不动,杀死了多头怪的鬼影之后就一直保持着环视后的姿势,像是变成了一座雕像。那些以为它的存在而感到恐惧的邪物也从一开始的四散奔逃逐渐找回了勇气。它们当然是不敢靠近鬼影,但既然后者没有其它的动作,那是否意味着,现在它们可以享用眼前的这顿大餐呢?它们跟着阿莱埃,就是为了这个啊!
冲吧,杀吧,你们渴望着死亡对吗?那温热的,扭曲的,满是恐惧的死亡。好啊,我把它送给你们。
鬼影的体型,变的更大,在月光的映照下,它仿佛是个黝黑的巨人,这巨人的头部已然没有了人类的形状,完全由颈部延伸向上呈现出尖塔顶端般的脑袋上长着竖立存在的嘴巴,那嘴里长着千百颗牙齿,有着千百根舌头,舌头的顶端上又睁着千百只眼睛。每一只眼睛里都充斥着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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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巨人的手,朝前平伸,黑色的手掌立刻变成数以百计的黑色根须,越过草原,涌入市集之中,将那些邪物从市集里拉出来,举起来,抬到月光下的半空中。接着残忍的杀死。雨,血与内脏,体液与脑浆,那些令人作呕的雨水从空中散落,滴入草原,顺着草叶流到地面上,被土壤吞噬。这多少有些不可思议,因为被根须杀死的存在里不乏蒙皮者这样只会被日光杀死的东西,它们本不会死于绞杀,或者,它们真的死于绞杀吗?
邪物的大军,被肃清也不过是片刻的事情。草原上只剩下黑色的巨人和残破的市集,构成一幅月光下怪诞的画面。就在这时,有一个东西成为了画面中唯一在行动的存在。那是阿莱埃,或者说,大部分阿莱埃。在被雄鹰带走了头颅后,留在这里的躯体就朝着那仁消失的方向跑了起来。如果没人管的话,想来它会一直跑下去,知道找回自己的脑袋,或是重新再长出一个脑袋。这两种可能的几率都不低。
“我的,袍子。”奔跑的阿莱埃好像刺激到了巨人,后者的声音从那张足够吞下一整匹战马的嘴里喷涌而出。
第二百四十六章 三灵之战
今晚,许多人见证了历史。他们看到了百年不遇的星落,也就是众灵中的一位以其自身的意志降临尘世。他们中的某些也不幸的遭遇了跟随阿莱埃所至的邪物大潮,要一次性看到这么多种类的邪恶之物是不容易的,因为这世上的邪恶虽然不少,可总比人们认为的稀有些。当然,前提是他们在见证了这些邪物之后还保留下自己的性命可以去仔细思考自己所见到的到底是什么。而除此之外,更多的人对今晚记忆最深刻的,是那月光下黝黑的巨人,那头颅如同尖塔,大嘴好似山涧,在月光下怒吼高叫的怪物。他们以为那就是阿莱埃,至于真的阿莱埃是否认同这件事,那不重要。
“我的,长袍!”已经变成不知何物的巨人口中发出怒吼,它的声音让青草低伏,让浮云逃散,那怒吼发出的声浪甚至带来了如同狂风过境时才有的异象。也正是因为这怒吼过于强烈,它在旁人耳中早已变成了没人理解的音节,谁也不知道那怪物为什么而吼,也不想知道。因为在他们看来它就是阿莱埃,灾厄的化身,草原上的报应,诸恶之首,它发起疯来理所当然,根本不需要理由。
“还给我!”巨人对着空中挥出它的手臂,手臂化为大片黑色的长着翅膀的东西。之所以说是东西,是因为它们不属于这个世界原本存在的任何生物,它们的躯体就像是从人们的梦境中被强行拉出来的怪诞离奇之物。身体完全没有对称可言,组成身体的器官和部件亦毫无逻辑和章法,看起来像是内脏和血管的东西暴露在外,皮肤和骨骼却裹挟在内。异化的羽翼上遍布着鳞甲,鳞甲外面又长着皮膜,这样的翅膀究竟是如何提供升力的,真是个问题。可不论这些东西的构造多么的不合理,它们仍然存在在这里,如黑云般朝着苍鹰消失的方向飞去。
接着,就是长久的寂静。派出了会飞手下的巨人维持着挥动手臂的姿势,又一次化为了雕像,而那失去了头颅的真正阿莱埃,也跟着那些会飞的东西跑远了。时间,不能被浪费。部族里,人声鼎沸,阿莱埃留下的影响并没有因为它的远去而消退,可在狼主子嗣们的努力下,情况正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随着更多的子嗣被从乱军中找回,火唤完成的时机也越来越接近。那么两边,究竟谁会快一些呢?
答案很快揭晓,那支怪诞的飞行军团很快就飞了回来。在它们的前方,是被强行改变方向无奈被逼着返航的那仁。苍鹰的眼眸中闪烁着星光,这代表着它的内在并非寻常的猛禽,鹰之灵还在这里。然而除了神力之外,那双犀利的眼睛中还有着其它情绪,困惑。鹰眼,不仅仅是指鹰的视觉器官,更代表着一种锐利的感受能力。虽然在其它方面鹰之灵可能不如熊灵,狼灵乃至马灵,可它的看功,绝不容置疑。
正因有这种看的功夫,鹰之灵才能察觉到,这些追赶着它的东西,和那耸立在天地之间的巨人,全都是一个存在,那个名为起司的灰袍。可除此之外,除了这个它认识的巫师之外,此时的巨人掺杂了更多的东西,那些东西,鹰之灵看不透,也不想看透。现在的起司让它觉得熟悉,就像它偶尔飞过天木周围时那般熟悉。它本以为那个人类的体内只是有着一颗种子,现在它才明白自己错的多么离谱,种子早已枝繁叶茂。
“把它,给我!”巨人的怒吼再次爆发。鹰之灵想要抵抗,它对自己的飞行技巧非常自信,就算被大量的敌人追赶,它也有信心在空中和它们周旋。然而,那巨大存在的吼声彻底断绝了这种可能,一瞬之间,那仁眼中的星光就黯淡下去,现在这里不再有众灵了,有的,只是一只迷茫的苍鹰。对付这样的一只苍鹰,对于巨人来说绝不比拍死一只苍蝇困难,只是不知出于什么考虑,它没有动手抢夺,而是等那仁自己扔下抓着的东西。
落下的袍子被巨人伸手接住,那件灰袍对于现在的它来说太小了,哪怕是放在手掌中也不过是一片不起眼的布片。然而事物的重要性往往不能以它的大小和材质来决定,一件老旧的长袍可以让遮蔽了天空的怪物停止行动。是啊,这件长袍已经穿了很久了,也许有十年?感觉像是一辈子那般漫长。等等,我在想什么,这是我的袍子,可是它为什么这么的,小?
轻微复苏的意识随着灰袍下的蠕动被更大的思绪浪潮所覆盖,根须从手掌上涌出,揭开了被裹在衣袍里的东西。阿莱埃的面目上,看不到恐惧或愤怒,这也正常,天灾不会恐惧,因为它本就无意让人痛苦,海啸被阻拦时不会气恼,地震被预测时不会愤恨,它们不是为了破坏才产生的,只是恰好对大地所承载的生命带来了破坏的结果。而当一个个体或群体的力量足以抵御天灾的时候呢?那么恐怕天灾,也只会被当成是景观吧。
黝黑的巨人,毫不畏惧阿莱埃,它不害怕天灾,它不害怕任何东西,因为这里没有什么可以真正伤害它。所以它随手将袍子里的异物扔了下去,就好像抖落衣服里的一只臭虫。只是这只臭虫,足以让更多更微小的生命国破家亡。无头的躯体从远方跑来,它能感知到自己头颅的位置,虽然阿莱埃估计并没有死生的概念,可它还是在努力追求着完整。这种完整在他人看来是主观的,是人为求得的结果。可那么多描述所谓宿命不可逃避的故事是否是在说明,在人为之外,在自然之中,有着更加玄妙的力量在驱使着某些事物趋向于完整,而这种趋向,不会因人为而在结果上产生偏差。
如果这是真的,那人们的努力该是如何的渺小啊。如果这是真的,那人们将自然当成是自己的对手,用养育了自己的一切攻击它本身,又该是如何的可悲啊。草原上的老人常常说,人的生命,就像是春天时随着风飘出的草种,一路身不由己的从初春飘到寒冬,而后留下新的种子。这是坏事吗?这是好事吗?恐怕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答案。至于狼主子嗣们的答案,已经十分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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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焰,冲天而起,变成比巨人还要高的火柱,宛如火山喷发。那火焰穿过云层,又落回凡间,形成一张愤怒的容颜,朝着阿莱埃和巨人扑来。
“离开!”
青草因这容颜而枯萎,大地因这容颜而开裂,阿莱埃和巨人脚下的土地就像是经历了数年的干旱。那被称为草原灾厄的阿莱埃,竟因为这次冲击连头带身子被吹飞出去,在空中打着转消失在夜色里。可那恐怖的巨人,它不为所动,它张开那有一千颗利齿,一千根舌头,一千只眼睛的嘴,对着从天而降的火灵轻蔑的吐出一口气。
“噗。”就像吹灭一根蜡烛,整个夜晚重回黑暗。只剩下月光和星光,仍然在触及不到的地方闪烁。
第二百四十七章 寻常的清晨
长夜终究会过去。黎明来临的时候,先是地平线被镀上一层金辉,接着是从尽头涌来的金色波浪,黎明总会让人感动,就像黄昏总会让人感动一般。这可能就是太阳不同于月亮的地方,除了炽日之外,再无其他天体能够以一己之力让世界上出现白天黑夜的区别,亦再无天体可以仅凭它的光芒而让整个白天的天空上只有它的光芒。这是太阳的功劳,它给了人们光明和希望。但对光明的依赖或许也阻碍了人们对黑夜的亲近也说不定。
但不管怎么说,没有阳光,大地上的大部分植物都无法生长,植物不生长,那么以它们为食的动物就无法生存,更遑论以食草动物为食的食肉动物了。阳光,是动力,是驱动这个世间众多生命转化的动力。在它的催化下,许多变化都在产生。
损失的血肉,被填补。失去的皮肤,被重塑。生命不是人偶,不是具足了一个完整的形体就可以自行驱动的机械,生命是存在内在动力的。换句话来说,只要内在的动力不消失,生命就没有真正的死亡,不论躯壳遭受了多么巨大的破坏,只要在动力归零前将其修复,它们都可能继续存活。
放在地上的提灯,被捡起。出自矮人之手的杰作虽然历经了许多粗暴的使用并承受了作为一盏提灯不该承受的外力,可它依旧如从刚刚被锻造出来那般完整。在晨曦的光芒下,灯芯中能看到微弱的光线在跳动。那是这盏提灯中的魔法在为它补充燃料。这世上的魔法物品虽不少,其中能以阳光补充自身的却不多,而这些物品不论作用如何,都会成为珍贵的宝物,无他,相较其他能源,阳光总是有的。
阳光总是有的,真的吗?捡起提灯的人转头看向初生的朝阳,阳光在他眼里变成了血红的颜色,虽然这刺眼的颜色只存在了一瞬就被正确的视觉信号所覆盖,可它已经深深的印在了他的脑海中。洛萨,长叹了一口气,“生死这种事,一个人这辈子真的各经历一次就够了。”
“听起来你对它好像很有经验?”还在检查自己下半躯体状况的猫妖精抖了抖耳朵。他很清楚自己昨晚遭受了怎样的伤害,被人腰斩之后还能在第二天完好无损的情况,放在别人身上他是断断无法相信的。可事实是这就发生在他自己身上,这让他没法不相信。凯拉斯的头脑很灵活,作为妖精,他的人生履历也较寻常人类丰富数倍,所以他眼睛一转,就已经将身上发生的情况想明白了大概,这才有兴趣和伯爵打趣。
“经验谈不上,只能说比我上次经历类似的情况好一些,至少这次没有生和死中间的环节。”洛萨口中提到的,是他在失心湾时期所经历的一次经历,他在某些存在的作用下肉身死后依然以残躯行走在世间,直到一段时间后才找到办法重新活过来。不过这种经历他恨不得立刻忘掉,没有和人细说的必要。所以伯爵的话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一段的时候饶是猫妖精的听力都只能听到些类似蚊虫震动翅膀的声音了。
凯拉斯对洛萨之前的经历没有那么大的兴趣,一个人类而已,又能经历些什么呢?再说比起这些,赶快去确认女剑士的情况才是必要的。虽然依照他们两人的情况来看,阿塔多半也能复活,可这种事情不亲眼看到,不亲耳听到她的声音,又怎么能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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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外表看上去,阿塔的状况还好,她的身上除了肩膀处的衣物有明显的破损之外,没有看到其它的外伤,而且女剑士的呼吸和脸色也都已经恢复正常,看起来只是在熟睡。凯拉斯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没有尝试叫醒她,他不知道魔法的运作原理是怎样的,不知道阿塔的身体内部在经历着怎样的变化,他害怕此时贸然打断她的熟睡会给她本就只有三年寿命的身体留下隐患。于是他重新站起身,想要去看看另一个人的情况。
“和阿塔一样,还没醒过来。”伯爵早已先一步去检查了巴图的状况,得到了和猫妖精一样的结论。这也让他意识到,或许将他们恢复的魔法是因他们死亡时所受的伤势轻重来影响他们醒来的时间的。这点从衣物的破损情况上就能看出来,洛萨自己虽然护甲几乎被啃烂,可主要的伤口只停留在四肢和脖颈,躯干部位因为铠甲的保护,所受伤势其实并不严重。至于猫妖精,腰斩的伤口恐怕几人中最干净利落的了。
“就是这把剑把你砍成两半了?”确认了另外两人暂时无碍,洛萨将黎明之息挂在腰上俯身捡起那柄落在鬣狗人身边的利剑。这柄剑异常的轻,虽然它的造型看起来就比骑士剑要轻巧不少,但好歹是金属制成的武器,绝不该这般没有重量。伯爵随意挥舞了两下那柄剑,只觉得自己是在挥动细树枝,连破空之声都没能发出。他耸耸肩,将手中的怪异武器随手一扔,剑刃恰好插入凯拉斯身边的土地里,“你用着估计合适。”
猫妖精犹豫了一下才伸出手将剑拔出来,任谁看见过将自己腰斩的武器恐怕都会犹豫。这武器的重量让他也感到惊讶,因为这把剑上没有任何异常的魔力,它不是妖精们铸造的魔力武器或矮人们锻打出的器具。再者,饶是凯拉斯,也没见过这样形制的剑。但不得不承认,相比起他之前丢失的佩剑,这柄曾经将他杀死的武器确实更加合手,对于身小力轻的妖精来说,这武器份外的合适。
“这剑上有字。”细细端详剑身和剑柄,猫妖精立刻有了发现,他在剑脊山找到了两个应该是字的符号,只是这符号使用的是他不知晓的文字,其意义无从得知。倒是剑柄末端雕刻的燕子格外灵动,拴在剑柄上的剑穗就像是筑巢的飞燕口中衔着的树枝,与其说是武器,它更像是艺术品。
洛萨也凑过来看了看那两个符号,他自然也不认识,于是伯爵很自然的说道,“这简单,让起司过来看看就行了。那家伙连妖精文都认识,这个他一定也…”
话语,停在了半截。因为伯爵和猫妖精都意识到了一件事,那就是这里,没有灰袍法师的踪迹。
第二百四十八章 夜后的市集
明明是盛夏时节,地上的青草却出现了丑陋的斑点,大片大片的草地呈现出衰败枯萎的样貌。温热的空气里,除了蝇虫的振翅之外还弥漫着烧焦的臭味和淡淡的血腥味,如果将这种气味制成一款香水,那它的主题肯定是灾难和苦痛。除了灾神之外,恐怕没人会喜欢这种气味。这和那个让人一靠近就能感觉到充沛生命力的市集相比,就像是两个世界的景象。可现实是,从后者变成前者,只用了一晚,加上之前,也不过几天的光景。
醒过来的阿塔和巴图身体已无大碍,一行四人在附近没有搜索到起司的下落后决定去市集和部族里去看看情况。他们看到的,就是这幅萧索的景色,昨晚的战斗有多惨烈,其实四人并没有亲眼见到,可从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情来猜测,此时的部族没有沦为一片废墟就已经是万幸了。很多人死在了昨晚,不过更多的人还活着,市集的外围已经能看到部族的士兵在有组织的搜救幸存者,并肃清仍然留存在这里的邪物。
好在,阳光是站在人类一边的。跟着阿莱埃来的邪恶之物即便不会在阳光下直接化为灰烬,也会在白天被大幅削弱战力,否则这些疲累的人类战士还真不一定能顺利的完成他们的任务。洛萨他们有心帮忙,可是他们自己的状况也不是很好。虽然魔法让他们起死回生,不过身上的血渍,污渍,衣物的破损和不致命的伤口都没有因为魔法而消失,说他们也是这市集中侥幸存活下来的人,恐怕也不会有人不信。
按照他们的想法,先去找白狼是最明智的选择,毕竟在这个部族中,他们也只有这个人较为熟识。只是不知道昨晚他的营地被围攻后到底结局如何。然而,在他们没有走到市集一半的时候,另一张熟悉的脸就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中。而那张脸上的眼睛显然也发现了他们,并快步迎了上来。
“你们看起来糟糕透了。我想你们一定度过了一个难忘的夜晚。”年轻的铁勒头人脸上带着笑容,不管样子多狼狈,他们总算还活着。
“我是不介意和你讲讲昨晚到底有多糟糕。但在那之前,你怎么会在这里?现在是什么情况?”伯爵苦笑了一下,拄着自己的战斧问道。
乌维尔伸手指向不远处一座看起来还完整的帐篷,带着几人走了进去。看得出来,这里是类似临时指挥所的地方,几人没有客气,坐到了毛毯上,等待着头人的回答。乌维尔招招手,招来一个手下吩咐了几句,然后也坐了下来,“这个,就不是一句两句能说清得了。我让人去拿些吃的喝的来,都是应急用的,你们别嫌弃。话说回来,如果没有遇到我的话,你们应该是要去找白狼吧?”
“你怎么知道?”小队和白狼的关系,虽然不是什么秘密,但应该也没有特意告知过乌维尔。那是因为铁勒头人的立场实在微妙,以至于刚刚无处可去的时候几人都没有想到要去找他,反而选择去找生死不明的恩索德。那么现在,前者又是怎么知道了这层关系的呢?
“别紧张。我知道自然是因为那位特意嘱咐了我要来找你们。但你们也看到了,现在整个市集一片狼藉,我的人光搜救都应付不过来,根本来不及去更远的地方。不过还好,没等我找过去,你们倒自己回来了。只是也幸好你们遇到了我,要是你们就这么进到部族里面,恐怕反而见不到白狼。”乌维尔说到这,刚刚去拿吃喝的随从带着热水和干饼走了进来,将东西放到几人面前又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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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了一场激战人困马乏的四人没有客气,此时哪怕是行军用的粗糙口粮和毫无味道的热水在他们嘴里都是珍馐美味。还是伯爵在咽下嘴里的饼的间隙抬起头抽空问了一句,“你说我们见不到恩索德,是因为什么?既然你说他告诉了你我们的事,那他应该自己性命无碍才是。”
“确实。他现在不仅是性命无碍,甚至还大红大紫。据说昨晚的部族里乱成了一锅粥,是他和狼主的第四子一起平定了混乱,还召集了剩余的子嗣完成了火唤仪式方才击退了意欲来犯的邪恶。毫不夸张的说,现在的恩索德,是部族的英雄,如果不是他之前太没有人望,借着这件事被推举为部族领袖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而就算现在还没人这么说,部族里现在大大小小的事务也隐隐是以他为中心布置的。只不过我跟着努伊萨赶来的时候情况已经差不多稳定下来了,没能瞻仰到这位英雄在混乱中的姿态。”
得知白狼的现状后,几人算是放了心,当然这并没有反映在他们的快速进食上。还是洛萨,作为骑士,他的进食速度最快,也最清楚自己的肚量应该吃多少食物,到达了足够的量之后便不再多吃,接着向头人提出问题,“那老萨满呢?火唤仪式之后他怎么样?”
乌维尔眨眨眼,他没想到洛萨会问出这个问题,于是看了看左右,才小声的说,“虽然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问他的情况,不过话先说在前头,我知道的也不多。听到的也都是传言。据说啊,火唤仪式的代价就是火之灵萨满的性命,必须要焚烧萨满,才能请到火之灵降临。”
听到这话,小队成员的脸色都是一变,好在头人并没有停下来,“不过这次的仪式似乎出了问题,具体的我不清楚,只听到猜测说仪式被外力强行中断,火之灵为了驱散邪恶和对方两败俱伤。而老萨满,也因为仪式的中断捡回了一条性命,只是身上有大面积的烧伤,暂时不便行动。更具体的内容,你们可以去问巫奇,他作为萨满也被征召去部族里面帮忙了,估计晚点才会回来。对了,说了这么半天,你们的巫师呢?怎么没看到?”
得知礼丑尚在的喜悦,随着这个问题重新归于沉默。乌维尔注意到了几人的情绪变化,脸上的颜色也随之一变,“是吗。我就说是这样,阿莱埃从来没有被神灵击败过,神灵不能帮助凡人抵御天灾,因为天灾和它们同属自然。这么看来,真正的英雄恐怕另有其人啊。”
“他可不是什么英雄,他也不想当英雄。这称呼对他毫无意义。再说,只是不见了而已,可能是昨晚被冲散了。”
“是吗。”头人点点头,没再深究这个问题,他也不希望起司就这么死了,“如果是这样,你们可以去找萨满们问问,他们对这片草原的了解很深,只要人还在这里,总能找到的。”
第二百四十九章 如冰入腹
那么起司到底去了哪呢?他又有没有恢复成人类的样貌,还是说,那个作为人类的灰袍法师已经永远的消失,只剩下扭曲的巨人?
“哗啦哗啦”流水声唤醒了沉睡的人,他茫然的睁开眼,看到的是一只正在对着草茎轻点触须的蚂蚁。缓慢的起身,阳光让这个刚睡醒的人感到刺目,他不得不重新合上眼睛几秒再一点点睁开来适应这光芒。等他终于看清了周遭的事物,他的目光立刻锁定在身边的灰色长袍上,没有犹豫,完全出于下意识的,他一把就把那袍子抓了过来,宝贝的抱在怀里。而随着灰袍入手,更多的记忆和思绪重新在他脑中翻涌起来。
是吗,看来自己又幸存了下来。起司的嘴角露出自嘲的笑意,这种情况在最近几年间已经很少发生,但在他仍然受训的那些年里,劫后余生的情况却并不少见。每一个有资格披上灰袍的人,都是幸运儿中的幸运儿,他们足够努力,也足够走运,因为很多人只是在施法中出了一点点纰漏就再也无法看到第二天的太阳。只不过,一次死里逃生或许能让人重新审视自己的生命,可这样的经历多了,也就麻木了,还活着,不过如此。
既然还活着,就得继续活下去,要去追寻目标,要珍惜自己捡回来的性命。这样的心理暗示起司已经不知道对自己做过多少次了,与其说这些想法能平复他对于虚无的不安,不如说这些想法机械性的让他觉得安稳。这种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自我暗示其实也普遍存在于其它灰袍乃至施法者身上,因为他们实在是没有机会像普通人那般对一个心理创伤用日以年记的时间来愈合,于是只好用这种方式来将伤口掩盖过去。
至于那些被掩盖起来的伤口是结成了伤疤还是默默的化脓溃烂等待着旧伤复发的那一刻,在揭开这块遮布之前没人知道。起司也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那很没意义不是吗?为一件事感慨,惆怅,睹物思情,一直到很多年后突然在一件无关联的事物上了解到自己之前所有的忧虑都是徒劳。与其如此,不如在一开始就割断这些思绪。这种想法或许不是最正确的,但就像习惯使用它的人们所追求的那样,它相当高效。
收敛了心神的起司松开手中的长袍,他下意识的想把袍子穿到身上,可是又莫名的感到畏惧。此时此刻的他,还有资格称自己是名会跑吗?
“到头来你和我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将自己委身给了更强大的力量。区别只在于,我知道我侍奉的人是谁,而你不知道。”草丛里突兀出现的人头开口嘲笑着,他有着和酒神完全一致的相貌和声调,“还是说,你只是不能接受屈居人下?这我倒真没看出来。不过换个思路想想,你所引以为傲的灰袍,不正是屈服于老师的证明吗?我们从来都是侍奉者,嗷嗷待哺的雏鸟,根本不能决定自己朝哪里飞。”
“闭嘴。”愤怒的起司抬手将人头推开,恍然之间那同门的头颅变成了一颗不知道在这里待了多久的头骨。刚刚看到的,听到的,看来都不是真的。因为现在不论是从哪个角度来看,这头骨都只是野兽弃置不食的可怜残渣罢了,没有丝毫作怪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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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出口气,法师摇了摇自己的脑袋,他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清醒了,可能现在他仍然处于梦境之中。摇头能不能确定是不是在做梦,没人知道。不过起司倒是确实摇出了一些头晕之外的感觉,他饿了。这也没办法,昨晚起司所做的,所经历的,已经不是能用常理来揣测的事情了,因此除了他自己之外,也就没人知道他此时的身体状况到底是什么样子。那种仿佛要把自己的胃消化掉的饥饿侵蚀着他,甚至让他开始觉得青草变的诱人起来。幸好,理智仍然在起司的脑子里,人类的牙齿无法拒绝坚韧的草茎,人类的肠胃也没法消化它们,这个时候盲目的拔草吃,和吃土是一样的。
水声提醒了快要饿疯了的法师,水,本身就可以缓解饥饿。更何况,有水就有鱼,鱼虽然有鳞片,处理内脏也麻烦,可总好过吃草不是吗?说干就干,起司站起身,定了定虚浮的脚步,朝离他不远的小河走去。这条河很清澈,河底不深,所以水流较急。这是好事,急流段的水因为快速的流动会比平缓段的干净,而且这种河段也总会有些游鱼捡食从上游冲下来的食物。
法师三步并做两步,冲到水流边跪在地上,双手捧起河水尝试性的喝了一口,那水清冽甘甜。起司立刻将手中的水喝了大半,迫不及待的再去捧更多的水来喝。可他忘了件事,即使太阳已经升了上来,河水的温度依然很低,清冽的水稍稍喝上几口只会觉得清凉,但若是腹中无食还喝上了几大捧,那清凉就会变成清冷。寒意,像是从内向外刺的针,让起司停止了行动,抱着自己的肚子止不住的颤抖。
照理来说,起司的身体不该这么弱,水冷是不假,可只需要身体稍一运转,这小小的寒气就会被压下去。然而事实却出人意料,只是几口凉水,就让法师感觉如坠冰窖,好似被扒光了所有衣服扔到了龙脊山北面的冰原上。而且,他也从这股冷意中读到了其它的东西,敌意。这敌意并非来自某个人,它来自那些水,那些被他喝进肚子里的河水,讨厌他。几乎是一瞬间,法师察觉到了许许多多这样的敌意,他仿佛被这片天地厌恶了。
很难理解吗?聪慧如法师立刻明白了其中的缘由。这片天地,是有灵的,大地有大地之灵,河流有河流之灵,众灵与此间徘徊。那么,昨晚的起司和众灵相处的怎么样呢?他虽然开始时和马之灵、鹰之灵合作将阿莱埃击退,但当他化身为巨人之后又怎么样了呢?众灵敌视盘踞在天木上的蠕虫,而昨晚起司所化的巨人与那邪神如此的相似。他甚至还逼迫着附身在那仁体内的鹰灵离开!
苦笑,再次浮现。这么看来,众灵只是这样惩罚他还真是轻啊。至少它们没让一群野狼趁着他没醒的时候把他分食了,对于神灵来说,这已经是难以想象的仁慈和大度了。
第二百五十章 骷髅歌
冷水,已在腹中温热,连带着鱼肉混合成可以让人继续前进的燃料。火堆,渐渐熄灭,依靠着干草来燃烧的篝火本就无法长久,起司在吃那些鱼的时候难免有没烤熟的部分。不过现在也不是挑挑拣拣的时候了,有东西吃,有水喝,已经是众灵待他不薄。法师有充足的理由相信,他还没把它们得罪的太死,否则别说是生火抓鱼,恐怕他在这里活活饿死都有可能。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因为众灵对俗世的影响力没有那么精微也说不定。
不管怎么说,他活下来了,而且一时半会应该不会再触及死亡。没什么好再抱怨的了,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回首,而是思考下一步的行动。微风,带着热气从草丛上吹过,明明出发的时候风里还夹杂着凉意,现在却完全感觉不到了。盛夏的草原,终归是要比苍狮那样靠近冰原的地方热些。
起司扯开自己的衣襟,让风吹进胸口,习惯了冰冷刺骨的寒冷,这样和煦的暖流让人的心境自然的平和下来。部族,他是不打算回去了,无他,虽然普通人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可萨满们一定知道那个巨人不是阿莱埃。如果连众灵都对他表达了不满,法师很容易就能想到侍奉它们的凡人会用怎样的情感来接待自己。那会让白狼他们难做,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受欢迎的客人了。会带来问题的人,就该识趣的离开。
这值得吗?虽然昨晚的巨人与真实的起司之间有着绝对的差异,可易地而处,法师自己也明白他在有条件的情况下绝不会放弃灰袍。老实说,在鹰之灵抓走灰袍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后悔了。这其实挺没道理的,溪谷城的塔楼,他毫不留恋;灰塔中的房间,他视作囚牢,俗世里的东西似乎完全不能拴住这位灰袍,他想走,那除了武力和交情,就没什么能让他留。这样洒脱的人,这样不着于物的人,为何非要执着于这件长袍?
“你才是我的监牢对吗?”起司低头对自己手中的灰袍呢喃着。可尽管他嘴上用监牢来形容这件衣服,法师的目光却异常的柔和,那柔和的深处是眷恋,他为这件长袍而着迷。灰袍,自然不会有这样蛊惑人心的能力,那和它制作出来的初衷相违背。所以这眷恋,是起司自己的。
他到底在执着于什么?这种事要是自己能说清,就不会真的执着了,人经常难以看清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而为了好像想要的东西舍弃一切。这样的人,得不到反而是种解脱,因为他总有个念头可以去想,去追求,在得到之前不会意识到伤痛。最怕的,就是他们真的得到了那件东西,这时他们回头看过去,才会发现自己失去的远比得到的多,他的身后只留下满目疮痍。欲求而不得,是苦;长求而终得,也未必不是。
而苦不苦,因何而苦,这样的问题对现在的起司来说不重要。比起为何执着于灰袍,他更在意的是,他的袍子脏了。这也是难免,虽说灰袍上自有魔法可以除尘辟垢,可那魔法是需要能量来源的,要是穿上灰袍的人是个普通人,那这件神奇长袍的功效就用不出十一,只是件耐穿的衣服罢了。更不必说,这件袍子离开起司的身上已经一晚上了,它里面的能量就算还未用尽,也不会优先供应在清洁这种事情上。
想清洁袍子也简单,若是平时,只需起司稍稍灌注魔力,或是将长袍披在身上,它自然就能自己将附着在上面的污渍去掉。可现在,起司不敢这么做,他才刚刚经历了魔力空洞,谁知道这时候他体内的魔力是个什么情况?万一这一点魔力恰好是最后一点怎么办?那不是死的很可笑?
幸好,法师眼前就有条小河,既然他能在河里摸鱼,当然也能在河里洗一洗他的衣服。想到这里,起司站了起来,抓鱼时脱掉的靴子反正也没穿回去,他就这么赤着脚走进了河水里,将灰袍摊开,让水流慢慢将其浸泡。说也奇怪,明明看上去没有那么脏,可洗过灰袍的水确实肉眼可见的变的浑浊,在河流里留下挺长的一段痕迹才重新被稀释消散。感受着水流在手脚间流动,法师的目光逐渐凝实了起来。
“湍湍清流,淖我衣袖。”歌声,带着草原特有的广阔气魄,只是那歌者的音色,略带几分沙哑。起司抬起头,想要找到唱歌的人,四下里除了他之外却哪里有比瓢虫更大的生物?此时的法师,没有了魔力,没有了魔法视界,他眼前的视界无比的真切,却有带着几分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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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洋浅溪,淘我衣襟。”声音从起司之前烤鱼的方向来,法师眯起眼睛,装作没有在意的样子边洗着衣服边小心翼翼的靠近。膝盖高的草丛里还是能隐藏很多东西,其中不乏危险之物。不过在这个世界上,体型的大小还是很能说明问题,至少起司的知识里不存在又能口吐人言唱歌,又能躲在草里伏击自己的东西。鉴于此,小心靠上去总好过真的全然不做,先不提坐以待毙不是他的风格,光是天生的好奇心也不能忍受。
“涓涓长流,携我冠帽。冠帽浮沉,随涛远游。”法师的两只脚,已经有一只踩在了岸上。他装作拖拽衣服的样子,有意背对着声音的来处,其实注意力早就锁定了草丛里的一处,那里,就是歌声传来的地方。他现在完全可以就这么快步跑过去,揭开谜底,不过那样难免会有让灰袍被冲走的风险,他得再耐心一点。
“呜呼兮呼,不可复得!湛兮渊兮,不知何处。湛兮渊兮,不知何…”歌,断了。因为起司已经将长袍拖到了岸上接着跑了过来拨开了草丛。那藏在草里歌唱的东西也因此显露出了它的真容。一颗骷髅头,就是法师之前误以为是酒神的那颗。它安静的立在地上,哪里有什么声音?
骷髅唱歌。这种事情听起来离奇,不过各个地方也总有些类似的故事,只是其中的大部分不外乎是风穿过骷髅上的空洞发出了类似吼叫或者类似的声音,说是唱歌,多半是听者自己的内心将其扭曲所致。那么,刚刚起司听到的,也是他脑子里幻想出的歌吗?可要是如此,这歌,他为何从来没听过?非但没听过,就连那旋律也是闻所未闻。何况他刚刚分明听到的是人声,吐字清楚的很!
伸手,将骷髅抓起。法师将那双空洞的眼眶举到和自己的眼睛相平的高度,“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歌者。就是不知道,这歌有没有名字,我也好把它传出去,要不然便只好叫它骷髅歌了。”
没有魔光,没有怪风,那骷髅的下颚因为重力的原因自然的向下方张开,然后又因为惯性返回轻轻敲到上颚上,“骷髅歌,骷髅歌,骷髅尚且能唱歌,有皮有肉却奈何?”
“咔吧!”骷髅的下颚,掉了。也难怪,这骷髅不知道在草里多久了,就是人身上最硬的骨头也禁不住时间的冲刷。
起司眨眨眼,看着没了下颚的骷髅。它刚刚又说话了吗?还是那和之前的歌声都只是自己的臆想?不知道,分不清,看不透。只觉得头重脚轻,只觉得天旋地转。手里一松,那骷髅就跌落到草里去了。脚下一滑,整个人也跌落到草里去了。
啊,忘了确认那些鱼有没有毒了。真是,不小心。
第二百五十一章 最后的仪式
阿莱埃来袭之夜三天后,一支由两个男人,一个女人,一只猫,四匹马组成的队伍悄然离开了市集,朝着外人不知的方向远去。他们没有在部族中多做停留,这三日亦非故意拖延,纯粹是在等待老萨满从昏迷中醒来,以及其他萨满做出的对灰袍下落占卜的结果。这倒也不是他们人情淡薄,对刚刚遭逢大灾的人们不管不顾,部族已在狼主的子嗣们的合力下快速修复,本来就不缺这几个人手。而对于灰袍来说,他们却是不可或缺的同伴。
队伍在占卜的指引下又走了四天,直到他们出发的第七天,才在广阔的草原上看到那一抹灰色。起司,正沿着那条河的流向朝下游走着。洛萨等人催动马力,从后方接近法师,不过除了马蹄声之外,他们没有发出呼喊或是其它的声音。他们都知道阿莱埃之夜肯定发生了什么,这点从那些萨满告知他们占卜时的态度就能肯定。若非是礼丑和恩索德要求他们提供结果,恐怕萨满们很可能会不帮这个忙。
跟起司相处久了的人会知道,这个人总是有着很多的秘密,而这些秘密并不是为了隐瞒别人而存在的,恰恰相反,这些秘密成为秘密的原因,是它们不说出来比说出来更好。所以在这之前,洛萨就已经和同伴们打过招呼了,见到起司后不要对他劈头盖脸的一顿询问,等法师的思绪理清了之后,他自然会把能说的都告诉他们。至于不能说的部分,又有谁有资格让另一个人对自己把所有的事情都和盘托出呢?
一行人就这么保持着诡异的沉默前进了几个小时,洛萨看了看天色,终于开口说道,“先停一下吧,该吃点东西了。从部族里带的奶酪和干粮还有不少,不用就地补充食物。巴图和我去找燃料,阿塔来支锅。要是我们尊敬的法师老爷能帮忙生个火就更好了,我的打火石昨天沾了水。”
打火石,自然擦干了就不妨碍使用,伯爵的理由找的可以说相当蹩脚。不过这种时候也无所谓理由的好坏,他们所需要的,是一个能打破这沉默的契机。起司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小片透明的玻璃,这本来是他拿来放大看细微事物的道具,拿来生火倒也并无不可。有巴图这个草原专家在,燃料很快就被找齐,再加上一行人出发的时候也收购了些牛粪,拿来用作持续燃烧的资源再好不过。
“咕噜噜”放了肉干和野菜的汤散发出诱人的香气,骑在马上半天的人都已经食指大动,更遑论独自走了不知道多久的灰袍?起司几乎是抢过了同伴手中的碗,给自己盛了满满一碗,搭配干粮和奶酪,以令人咋舌的气势吃了起来。老实说,从认识法师开始,在场的人都没见过他这幅模样。
“嗝!”酒足饭饱,准确的说是起司一人横扫了全小队的午饭之后,他双手向后一撑打了个嗝。其他人互相看了看,虽然没说出口,不过巴图和凯拉斯明显露出了这人怕不是已经傻了的表情。虽然平时的起司从不做作,可是他的言行之间都能看出良好的教养,这可和现在对不上号。
“好了,至少我没听说过幻觉里可以吃到真正的食物。不然我估计很多人都会更愿意尝试。”起司拍了拍肚子,说了重逢后的第一句话。不知怎么的,他一开口,其他的人就再也绷不住,全都笑了起来。从话语里无法掩盖的习惯和用词不难看出,他们熟悉的那个法师并没有消失。
“所以,你在七天前吃过那些致幻的鱼之后,就再也没有分清现实和幻觉?”听完起司讲述他之前反常举动理由的众人再次发出笑声,直到洛萨抱着他已经有些疼的肚子问出这句话,笑声才逐渐停下来。谁能想到,大名鼎鼎的灰袍起司,鼠人的拯救者,弑杀恶魔领主者,溪谷城的领主,击退草原灾祸之人,居然会被一些小鱼搞的如此狼狈?何况这一狼狈,就狼狈了这么多天,要不是碰到了洛萨他们,恐怕还要继续狼狈下去。
“这不奇怪啊,这样的河流里本来就不该生长有具备致幻毒素的鱼,再说我除了那些鱼之外还吃到了带有致幻成分的野菜甚至昆虫。”起司说着说着露出无奈的表情,摊开双手,“所以我后来索性就不管了,管它什么真的假的,能填饱肚子就好,至于有没有毒,随便吧。”
这话说着洒脱,可听的人不免觉得心酸。猎人和猫妖精听到这里基本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众灵的恶作剧,从来都是这样,虽不致命,却总是能让人痛苦不堪。对于那些渴望权利的人,它们会让他卑微;对于那些渴望财富的人,它们会让他贫穷。最妙的是,它们从不将改变这种现状的可能性堵死,那些被戏弄的人总是能看到改变甚至翻转自己处境的曙光,他们会拼命的去追逐这道曙光,直到最后因为一些可笑的理由彻底失败。
悲剧,最早并不是指有着悲惨结局的故事。悲剧的意思是,剧中人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被如同提线木偶一般的在所谓命运的漩涡中摆荡而不自知,最后徒留不甘的结局。这难道不是比身死更加讽刺,更加残忍,更加值得悲痛的事情吗?这难道不是比身死更加不能控制的事情吗?
所以,对追求着真理的灰袍,幻觉,不真实,无从解析就成了最好的惩罚。好在,这惩罚看起来并非是无期的,要不然他们也不会被引导至此找到了起司打破他对世界真假的困惑。或许众灵认为他已经受到了足够的惩罚,也或许,它们觉得比起这种惩罚,不如将这个麻烦彻底的清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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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再走一天就能看到草原的边界,到了那里,我的任务就完成了。”骑在马上的巴图看着河流的下游,对同伴们宣布道。
起司点点头,然后勒了下缰绳让坐骑停下,“既然这样,我们今天就不需要再着急赶路了。来吧,在离开草原前,我们还有件事要做。”
刀,在火上烧红之后冷却。人,斜躺在布袋堆出来的斜坡上仰头看着天空。疼痛,从脸颊和下巴上传来,胡须这东西就是这样,越长,要去掉的时候就越痛。既然要离开草原,胡子就对起司他们没用了,他口中那件要做的事,就是要刮掉脸上的胡子。
“把胡子烧了,我们在这里的事就结束了。”
第二百五十二章 干杯
剃须,剪发,这就不得不提猫妖精,谁也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本事。本来法师说要去掉胡子只是仪式性的,没想做到多干净,有个大概的意思再去草原外的村庄里找人处理就好。未曾想凯拉斯三下两下,就把这几个在草原上晃荡了许久的人弄得和还没进草原一般,甚至更好。
“你这手艺都足够去给国王当近侍了。”用水面作为镜子,洛萨摸着自己光滑的下巴不由得感叹道。在这个时代能有余力注重外表的人不少,可所谓注重外表也是有差别的,大部分人只能做到保持个人卫生,真正有能力也有想法用这种手段修整自己的外貌的人,必具有相当的身份地位。
“哼,我的手艺还多着呢。不像你们这些人类,明明寿命那么短还只把生命投入到那些打打杀杀里。”猫妖精用布片擦拭着用作剃须刀的刀片,那对他来说是匕首。毕竟猫和人的体型差异巨大,人类的匕首并不适合猫妖精使用,随身携带这种锋利的小铁片也是他的习惯。
“是,您教训的是。如果有一天,没人需要再去钻研杀人的手艺,那这世界一定会更美好些。”伯爵点点头,脸上带着笑容。他记得自己的妻子不喜欢他长胡子的样子,所以不知不觉的也不喜欢起来。至于他口中那个不需要再去研习杀人手艺的世界会不会真的到来,他也不知道。
篝火,在夜晚的草原上燃烧,照亮了五张脸。巴图有些新奇的看着脸上没了胡子的起司和洛萨,他现在发现这两人比他想象的要年轻些,其实他们之间的年龄差距并没有想象的那般大。猎人不自觉的摸着自己的脸,因为年纪的关系,他还没能留出足够多的胡须,现在要把它们剃掉,应该并不困难吧?只要把它们剃掉,自己是不是就能跟着他们离开这片草原,去往他们所熟悉的那个世界?这样的思考,困扰着他。
“之后的路你知道怎么走吗?我也向部族里的人打听过那个什么万法之城,他们都没听过。就算草原相对封闭,离那个地方的距离应该也不近。”伯爵看向法师。虽然草原之旅已经十分漫长,可这支小队的目的并非是穿过草原,起司的目的地,是那个叫做万法之城的地方。
“穿过绳结的阴影,与鱼群同游。”起司口中默默念叨着这两句话,那是他出发前眠者给他的预言。现在,他已经穿过了绳结的阴影,那么鱼群在哪里呢?显然会是在有水的地方吧。法师看向不远处的水流,况且,水流里还有其他需要他追逐的东西,那些被蠕虫排入水中的虫卵,他还没忘。如果可能的话,他想要在那些小东西造成更大的伤害之前将其销毁,这也算是对邪神的小小报复,“我们跟着河水走。”
“嗯。”洛萨没问跟着河水走是不是最正确的路,起司已有清楚的主意,这就足够了。况且他打一开始就很怀疑那个所谓的万法之城的可靠性,尽管已经见识了草原上的众灵和侍奉它们的萨满,伯爵仍然觉得起司所拥有的知识是他知道的人里最多的一个,连训练出这样法师的来处都没有自称万法,这个所谓的万法之城,很可能只是好大喜功之辈给自己的自封罢了。但他不会说出来,妄断不是骑士的习惯。
“那咱们明天应该就要分开了。这条河的流势偏南,我却还要接着往西走。”洛萨的话让火边的几人陷入了沉默。他只是点出了一个必然会发生的问题,那就是这支小队,其实并不是永久的。伯爵,有自己的目标,他只是和起司顺路所以搭伙穿过草原。巴图就更别说,从名义上来说,他只是烈锤大公雇来给起司他们充当向导的,他的作用自然也仅限于在草原上。甚至,在经历了这么危险的一连串事件后,阿塔也可以再考虑考虑要不要继续上路,她跟着法师是为了找寻亲人,而现在这件事还没有头绪,反倒是危险遇到了许多,要是命没了,自然没法见到亲人。
起司点点头,这是早就说好的事情,没什么好惊讶的。其实洛萨自己单独行动反而更安全些,他很清楚自己要去哪,去找谁,这会让他避开那些危险的事情,“你自己小心一些,可能的话早点回去。我听说小孩子的记忆是很微妙的,要是你在外面待的时间太长,海伦可能会忘了你是谁。”
“这个嘛,就不劳你担心了。”洛萨轻轻耸肩,手里握着那枚蜘蛛形状的护身符,“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自会解决。我要去的地方,已经不远了。倒是你,可别等我女儿长大了才回来,那我请你当教师的意义就没有了。我可是打心底里不希望海伦是被那些贵族教师教着长大。”
“看来您对自己从小受到的教育深恶痛绝啊,领主大人。我会尽量早些回去的。”起司露出笑容,从他的角度来说,他认可那些贵族礼仪和知识对于贵族阶级自觉的建立和贵族义务的承担在积极方面的意义。当然,来自灰塔的法师从不认为那是好的,真正有意义的教育,那只是为了适应生活所做的训练,就像教小狮子如何捕猎一样,只是生存的手段。那对于寻常的贵族来说是足够的,可洛萨显然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局限于此。
“那个…”巴图听着这两人的交谈,胸中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不断的胀大,那是他想要冲出这片天地的欲望,他渴望着去见识更广阔的世界。就是现在,只剩下现在,此时就是他请求与这些人同行的最后机会,跟着巫师也好,跟着洛萨也好,他都可以接受。
“对了。”伯爵似乎没听到猎人的搭话,转头对他说道,“巴图你最好快些回你的部族去。就我所知,水羚部的体量并不大对吧?给你个建议,让你的族人把驻地朝烈锤搬得更近一些。这草原上,要变天了。”
胀大的东西被瞬间刺破,巴图只觉得胸膛里空荡荡的,但洛萨的话确实勾起了他的好奇,“变天?为什么?阿莱埃被击退了,狼主的孩子们看起来也不会再争斗。情况应该会变好才对啊,而且有了白狼做主,我都想让部族朝草原内搬一些,到时候我们就能凭着和烈锤的关系作为两方贸易的中转,尝试着建立自己的市集。”
“人情不在帝王家。”伯爵沉声说出了这句话,“具体的原因我就不多说了,因为我也说不清楚。你只需要知道,那些子嗣们现在看起来是一团和气,那是因为他们有一个要共同面对的敌人。但天灾终会过去,阿莱埃或许会在明天卷土重来,可如果它十年后还没来呢?没有了外敌,内部的矛盾就会重新爆发,就算那些子嗣不希望,他们手下的人也会让他们再次对立。”
巴图愣了一下,然后看向法师希望听听他的看法。起司没有点头,但也没有摇头,只是略微闭上眼睛算是默认了这件事。不说别人,努伊萨和跟她站在一起的乌维尔就不会允许和平这样降临,而论及对权利的渴望,部族里一定还有不少不弱于他们的人。有这些人在,子嗣间的团结只能是个笑话。人情不在帝王家,那是因为帝王家的家务事就能牵扯到许许多多人的大事,他们就算想讲人情,最后也不得不闭口。
“是吗…我明白了。”巴图的声音里有着明显的失落。洛萨和起司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无奈。女剑士轻轻拍了拍巴图的肩膀,和他低声说着什么,想来是安慰和承诺会再见的话,这次猫妖精没有阻止她。韶华一去不再回,有多少人,多少事,告别之后就再无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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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对了,我还从部族里弄了些酒来。前几天害怕误事就没碰,正好,明天就要各自上路了,咱们今天就都给它喝了!”洛萨说着起身去哈罗德四世身上解下几个酒袋和角杯,将其分发到同伴的手里。
“草原上的酒可烈,我早就想尝尝了。来,敬这草原的众灵,敬我们可靠的伙伴,敬所有的冒险和传说!干杯!”
第二百五十三章 去旧迎新
当牧人的歌声已远,地上也再寻不到苍鹰投下的影子,前方的地面上出现了层叠的植被,它们和隆起的丘陵一起组成了立体的空间,树木张开枝叶遮蔽天空,对于已经习惯了草原辽阔的人来说,这样葱郁的景象让人颇感不适。如果说现在还有什么能让前进的旅人们还相信自己曾经行走在草原上,那恐怕就只有不远处潺潺的流水,以及身上逐渐变的不合时宜的厚重衣物。现在已经是盛夏时节,没有阴影的地方已经没什么人想久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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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匹马,两个人,一只猫。灰袍和有着小栗色头发的少女并肩骑行,前者的呼吸明显更加悠长。这不是因为起司在练习什么吐纳的功夫,单纯是因为炎热的天气让他不得不以这样的方式来压制自己体内躁动的热量。作为一个生命中大部分时间都生活在冰原上的人,他厌恶炎热。郁郁葱葱的森林在他眼中是繁乱的,张牙舞爪,远不如北地的雪花来的可爱。炎热的天气让人容易失去理性,看来法师也不能免俗。
相较于起司,阿塔表现的就从容的多,她不是在冰原那样极端的环境里长大的,空气中弥漫的热量虽然也让她感到些许不适,可林间偶尔洒下的光柱就能治愈这小小的烦躁。女剑士将自己的头发束成一尾绑在脑后,露出脖颈以便减少热感。在她的身前,猫妖精无精打采的趴在马背上。对于长毛的生物来说,在这样的白天活动并不划算,最近的凯拉斯回归了夜行性的本能,这倒是省去了轮班守夜的麻烦。
“先休息一下吧,剩下的路等太阳下去些了再走。”起司看着天上高高挂着的日头,对同伴说道。这几天他们一直如此,清晨出发,中午休息,等到了傍晚再走一程。离开了草原的麻烦就是夜晚不再有那么多星星可以提供光亮,再加上林中野兽的威胁,他们每天能前进的时间并不多。
女剑士点点头,轻轻勒住缰绳,她的坐骑立刻停下脚步,知道今天上午的路途已经走完了。这些来自草原的马,同样不习惯这里。在阿塔去准备午餐的时候,起司仔细的检查着他们坐骑的状态,待同伴喊他吃饭时才缓步走过来,脸色不是很好看。
“这样下去它们吃不消,食料不一样。而且这里的地不像草原,石头太多,得给它们钉上马掌。”不等阿塔询问,起司就说出了他的发现。马是很精贵的,越好的马在脱离了生长的环境后,所需要的照顾就越多。现在还只是这些问题,很快气候和蚊虫就会带来更多的困扰,法师皱着眉头想了想,看向那两匹吃着不和胃口的草茎的坐骑,“我们最好在下一个镇子把它们卖了换两匹本地的马。这样对它们和我们都好。”
阿塔对法师的提议没有意见。她这几天都是这副样子,虽然反应不慢,但就是不太爱说话。这也难怪,猫妖精白天无精打采,小队里之前擅长活跃气氛的洛萨又已经离开,只剩下起司这个不苟言笑的灰袍确实会造成这样的问题。倒不是说法师太严肃了,他只是总在思考着什么,因此每次主动开口的时候话题往往现实而又沉重,并且没有什么让人反驳的余地。恐怕也就只有爱尔莎那样性格的人才能享受和他相处的时间。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虽然起司不擅长活跃气氛,可他也知道现在阿塔的状态不对,就和这些草原上的马不适应这里一样,女剑士的心里也在经历着某种变化。法师想到这里吸了口气,不擅长的事也得做不是吗?问题摆在那里,总得去解决,“你,在想巴图?”
女剑士愣了一下,她眨眨眼看向起司,张嘴想要说什么,却显得欲言又止,片刻之后,才像是终于放弃了一般整个人松懈了下来,“我也不知道,我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空落落的,可能我是想他了吧。啊!不是那种意思,只是总觉得咱们的队伍一下子就冷清下来了,有些孤单。”
起司笑了一下,他能体会阿塔说的感受。从前,他也是个习惯独处的人,灰塔的训练让他能够独自生活很长时间而不去想要与人交流。可在经历了溪谷城的几年之后,他发现自己正在失去那种能力,寂寞,孤独,这些早已被他抛弃的东西在他的身上逐渐复苏。法师并不认为这是坏事,因为他早就偏离了灰塔之主给他订下的那条路,与其作为一个孤僻的巫师,他选择了拥抱那些愿意接受他的人。
“孤单吗?确实,那两个家伙不在,这一路上冷清了很多。”起司的手搭在膝盖上,语气倒是平静了下来,“听他们说,你之前,我是指到苍狮之前,都是一个人在旅行对吗?那个时候你没觉得这样寂寞过?”
“唔,”阿塔把脑袋埋进臂弯里,发出困惑的声音,“以前没有过。一个人的时候要考虑下一步的方向,要计算身上的盘缠,要提防算计,有好多好多事要小心,只觉得时时都绷的很紧,根本没时间觉得孤独。这是不是很奇怪?和那时候相比,凯拉斯在我身边,你也答应了我帮忙寻找家人,我身边明明比那时候热闹很多。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现在才有这种感觉?难道我是个贪婪的人吗?不允许人们从我身边离开。”
法师笑出了声,他突然觉得阿塔的样子很熟悉,她像他,曾经的他,那个没有遇到爱尔莎之前戴着高高在上的面具,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看待这个世界的自己。这没想到,这回居然轮到他来开导别人,“没尝过蜂蜜,就不知道甜是什么滋味。不知道甜,自然也就无所谓苦。你并不贪婪,每个人都是如此,体验过舒适的环境,自然而然的就不想要再走回黑暗里。不过也别太悲观,就像这河流在往前流淌一样,它穿过了草原到了这里,它知道自己的前路是什么吗?它知道前路会更好还是更坏吗?也许,我们现在是少了两个同伴,但明天,我们或许就会有新的同伴。对不对?”
女剑士用力点点头,脸上的阴霾迅速散去。那双天蓝色的眸子里重现绽放出充沛的活力。而仿佛是为了回应起司刚刚的话,他们背后的树林里,传来了不寻常的声响。紧接着,一前一后两个身影就从树林中冲了出来,靠前的那个,是个人,靠后的那个,则是只赤目獠牙的野猪!
第二百五十四章 剑七
被野猪追赶的人冲出树林来到河边,脚下被碎石一绊顿时失去了平衡。可他并没有因此倒下,只见此人双手前撑,在石子地上来了个前滚翻,接着返身而起,转头正面迎向那头野猪。突然发生了这种事,包括起司在内的三人都来不及反应,眼看着那野猪就要撞到那退无可退的人身上,却见此人不闪不避,伸出双手一下子接住野猪的两只獠牙,顺着后者自带的冲击力一个鹞子翻身,竟是骑到了它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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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猪的后背可不是给人骑的,那高高隆起的脊梁像是座小山,根本没有坐稳的可能。好在,那人也没有这个打算,他两手一打野猪的臀部,整个人从猪背上再次跃起,轻巧的落到地上。留下慌忙刹车的野猪四蹄在石子地上踢起大片的碎石,好不容易才在河边狼狈的调转身形。
“呔!你这孽畜!在下不过是想采些蘑菇,尔竟如此不依不饶,真真岂有此理!”刚刚逃过一劫的人伸出两根手指,指着野猪破口大骂。只是他忽略了两个问题,第一是,野猪多半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意思。第二是,在自然界里,这样的大吼大叫总是被理解为挑衅。
“呼哧!”发怒的野兽前蹄在石子地上刨出了一个小坑,松散的石子卸掉了它的部分脚力,让它的冲锋慢上了些许。这些许的时间,足够那人解下背后背着的棍子,压低重心摆好架势。起司注意到这人的姿势和他所知道的都不相同,一般使用棍棒的方法无外乎是将其当成长矛戳刺或当成棒子敲打,而偏偏此人的动作都不相同,他的身体和手中的棍子浑然一体,并非将其当成是简单的工具。这样的作战方式,他只在一人身上见过。
终于加速起来的野猪像是一阵黑风,不偏不倚的撞过来!这样的速度和距离,持棍人想躲,已是来不及了。不过他也没有躲闪的意思,只见他手中的棍子在电光石火间对着野猪的脚下和面门连点三下,那凶猛的畜生竟不知怎么的自己朝着侧面倒了下去!庞大的身体不住的踹动着四蹄滑到目标的左侧,只是还不等它站起来,那棍子已经带着恶风从上方落下,包着铁的棍头在它的眼睛里越来越大!可是却没有真的砸下去。
右腿,收回,连带着手臂和手中的棍棒,那人持棍而立,目视着躺在地上不敢乱动的野猪,“尔追了在下一个晌午,一意置在下于死地,于情于理,在下应当一棍下去打烂尔的猪头!但念你也是捍卫领地,加上在下最近尚在斋戒,今日且饶你一命。尔还不速去!”
野猪,跑了。它听没听懂那人的话,起司他们不知道,甚至要不是在场的两人一猫都是颇有见识的人,他们估计也听不懂那人到底说了些什么。他说的语言,倒是和苍狮所使用的类似,只是所用的词语以及语法却颇为怪异,就和他使用的武器一样。正常情况下,没人会用包铁的棍子防身。
“呼,亏得这畜生还识得些大体,不然真打将起来恐怕还要费一番功夫,为了采蘑菇和这厮缠斗实在是犯不上。”持棍子的手,松懈了下来,这人转过头来,刚好和起司他们对上了视线。他脸上的表情一愣,接着眨眨眼说道,“实在不好意思,惊扰了两位。在下给你们道歉了。”
“惊扰,倒谈不上。”起司和阿塔皆站起身来,凯拉斯则是卧在树荫里睁开一只眼睛瞥了那人一下。灰袍的法师上下打量了此人几眼,能看得出来,他身上的衣服是最近才购置的,而且必然不是特意购置,因为都不是那么合身。这说明,这人和他们一样都在旅行的途中。好奇心,涌了上来。
“不如说能目睹阁下刚刚的一番表现,着实让我惊艳。若是阁下不嫌弃,不如来和我们坐下来歇息歇息,一起吃个午餐如何?”
持棍者犹豫了一下,目光同样在打量着起司和阿塔,他先是盯着起司的脸,接着看了看女剑士手边的魔剑,随即深深点头,“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
三人重新坐回篝火边,阿塔从马匹身上的袋子里又拿出一套餐具,带着明显草原风格的银碗让人啧啧称奇。持棍者拿到银碗,上下仔细看了看,接着看向两人,“你们是从草原来的?可看起来不像啊。尤其是阁下,能在这里看到同族还真是让我意外。”
经他这么一说,起司才发觉这人身上除了身手以外另一个勾起了他好奇心的地方,那就是他们的发色和肤色都非常类似。法师的样貌,与苍狮的人种不同,也与草原的人种有别。可今时今日见到这人,起司终于可以肯定自己的外貌并非特殊,他和眼前的人,从人种上来说是一致的。念及此,法师的肚子里立刻有了千百个问题想要询问,但这些问题到了嘴边还是要一个个来,先从最合适的开始。
“我们确实从草原来,不过并非是草原的住民,只是之前取道经过。至于同族,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和我样子相似的人,不知你口中的同族究竟指的是何族?啊,对了,还未告知我们的姓名,我叫起司,这边这位女士是阿塔兰忒,她是我的旅伴。”阿塔朝对方点头微笑,她的容貌和那双眸子让人不可避免的失神了几秒。好在,这人的心性坚定,没有像最初见到巴图时那样有什么激烈的反应,只是点头致意后就没了异状。
“在下姓剑,名七。既已互通名姓,便已算相识。起先生,阿姑娘,我们萍水相逢即是有缘,既然二位从草原来,恕我冒昧,在下有一事相求。”
起司和阿塔互相看了看,他们都对这个叫剑七的人叫他们的方式感到莫名,不过这也让他们对这个说话怪里怪气的人有了更多的好奇,“你先说来听听,如果是我们力所能及的事,我们定会帮忙。”
“那在下先行谢过。”说着,剑七站起身对二人抱拳行礼,“在下其实是想向两位打听件事。你们可曾在草原上见过或听谁提起过一柄剑,一柄非常轻的剑。”
第二百五十五章 七十二遗
一柄非常轻的剑?这个描述乍听起来非常模糊,因为轻是一个和重对比才有意义的概念,因此要说一件物体轻,就非得给出它要多重才算重。剑也是这个道理,随着样式不同,剑这个概念所指射的物体不说是千差万别,百种不同总是有的,要一言以蔽之轻,何其模糊?剑七所说的,是一柄和相同形制,相同材质的剑相比要轻的剑?还是指一种用料少却不减少其功用,因造型别致而轻的剑?谁也说不好。可不知怎的,起司和阿塔互相看了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读出了相同的意思。他们想到的是同一个事物,那柄在阿莱埃来袭的夜晚从鬣狗人手中夺来的宝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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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不能说的仔细一点。你说的这柄很轻的剑,是怎么个轻法?又是怎么个样子?”对于那柄宝剑,起司也有很多疑惑,尤其是其上的铭文乃是由法师所不认识的文字所书,这让他颇为好奇,对于自恃博学的灰袍来说,一种前所未见的文字意味着至少有一个前所未见的文明。而他非常乐意去了解它,因为每种文明中都可能孕育着无数种可能性,比如骑士和牧民,他们对于世界的看法就大相径庭。
剑七本来只是随口问问,没曾想法师的态度如此认真,这让他立刻意识到眼前的两人很可能知道些什么。于是他立刻正襟危坐,双手抚在膝盖上挺直身体。这种坐姿起司从未见过,但也能从中感觉到对方的意思,不禁也跟着肃然起来,“既然起先生问了,我便一五一十告知先生,只希望先生若知晓此剑下落,务必告知于在下。此剑柄长三寸,剑身三尺二寸,宽不足两寸,重约四锊。通体青铜锻造,剑格呈祥云状,柄首有飞燕纹,系红穗。剑身中段以在下家乡文字书飞燕二字,亦是剑名。此剑乃我家传之剑,为先祖所制,对我异常重要。”
法师愣了一下,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剑七所说的这些有关长度和重量的衡量单位与他所知的度量体系并不相同,所以他首先和对方确认了这些单位和大陆诸国间较为流行的体系间的换算标准。在做完了这件事后,起司基本可以肯定,那柄现在被当做猫妖精佩剑的武器,就是剑七要找的那柄。而那柄剑虽然轻巧,长度却相对正常,因此没有被凯拉斯随身佩戴,现在正收在驮马的背囊里。这让双方有了进一步对话的可能。
“不瞒你说,你说的这柄剑,我们在旅行中确实有所耳闻。只是不知既然它是你家的传家之剑,又是怎么流落到草原上去的?”
说到这里,剑七的身躯一下子垮了下来,他挠着自己的脸颊,像是个做错事又羞于向外人言说的孩子,不过很快,他还是下定了决心,飞燕剑的下落对他来说过于重要,他不希望因为隐瞒而错失消息,“这话,说起来就长了。要说这个,还得回到您之前说过的一个问题上,也就是您和我的种族。听您说话的语气,想必您对我们的外貌从何而来并不清楚。这也不奇怪,许多同族生活在异地,时间久了忘了故土也是正常。”
“我的故乡,在很遥远的地方。在那里的大部分人都长的和你我一样,于此地的人种颇有不同,不过内里倒都一致就是了。想来先生您的祖上应当是从那里外迁至此,繁衍几代后有了您。这不稀奇,我这一路上见到的同族面孔虽然逐渐减少,可到了这里还能碰上先生您,说明我族族人的适应力相当强盛。说远了,在故土上,我的家族代代铸剑为生,这是从古老时代就传下来的手艺。”
“剑,自古被用作武器,进而成为礼仪之器彰显武威,姑且算是常用之物。因此,我家的地位虽说也起起落落,可总算凭着这门手艺还过得去。到了我这一代,适逢盛世,家族繁盛,就我的同辈已有几十人之多。围绕着铸剑和铸剑相关的产业,勉强算得上是一方有名望的势力。那些看得过眼的朋友称我们为剑门。有名声,自然就有人惦记。三十年前,贼人闯我剑门祠堂,掠走族中传世名剑七十二柄,散入四方。”
“我剑门中人以剑为业,随剑而生,那七十二柄名剑于我们来说无比重要,剑祠被盗,无异于祖坟被盗。故自那时起,剑门中非铸剑师者,非打理产业者,非看家护院者,尽皆外出搜寻名剑,青年出,暮年归。至我这代寻剑人,已是第三代,七十二柄剑找回了二十有七,余下四十五柄不是被人藏匿,就是几经贩卖转手,下落不明。我为本辈中年长者,又不精于锻造,故自小习武,作为族中第一代远行者,出故土,至远方,寻剑踪。”
听完剑七的话,两人又是一阵沉默,这倒不是说他们不信。相反,剑七言之凿凿,脸上表情口中话语无一不诚,只是他所说的信息太大,需要时间消化。在这些信息中,起司注意到了件事,剑七说他为同辈中的年长者,可他看上去和自己的岁数也差不太多,于是开口询问道,“如你所说,你一路从故土到此寻剑,这份执着值得钦佩。但我看你的年纪也就于我相仿,不知你已经出门多久了?”
“实不相瞒,在下十五岁自家门而出,今年二十有六,已外出寻剑十一载。本来,我已打算归家,只是路上恰好听闻飞燕剑的消息,这才一路边走边问,追到这附近。因此,要是先生知道此剑下落,还望万万要告知在下。此非我一人所愿,实我剑门上下所有人所愿。”
“小子,你怎么肯定,那柄轻剑就是你口中的飞燕剑?若它真是你家名剑,那想早已必名声在外,又失落已久,未必不可能是他人仿造。”说话的人,不是起司,会用小子这个称呼来叫人的,当然也不是阿塔。一直卧在树荫里的猫妖精懒散的起身,对寻剑者说道。
剑七明显吓了一跳,他盯着凯拉斯看了几秒,才缓缓回过神来,“原来是位猫妖大爷,在下之前未曾识得您,多有冒犯!多有冒犯!”
凯拉斯用两只后腿站了起来,缓步走来,“别说这些客套话,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要是那柄剑在你面前,你敢肯定它是不是你所寻找的吗?”
“这…”剑七略微犹豫了一下,看得出来他很害怕猫妖精,但事关剑门尊严,他还是深吸了口气说道,“剑门中人自小就熟记家族历史上所锻造之剑的种种,在下虽未曾亲眼见过飞燕剑,然我必不会走眼于家族所使用的技法,若飞燕剑陈于面前,我定可指认!”
“好,那你来看!”
第二百五十六章 剑棍有言
说声你来看,凯拉斯的身形就已经冲到了驮马身边,他随手往行礼中一伸,再拉出来的时候手里就多了一道青光。这青光直奔剑七而去,恰如初春时飞舞的燕子。寻剑人面对这道青光不闪不避,他伸出两根手指,稳稳的夹住了青光。被停下的飞燕展露出它真正的样子,那柄剑与剑七之前描述的分毫不差。剑七两手捧剑,盯着它看了很长时间,手指不住的在剑身上摩挲着,竟是有些痴了。
起司见过这样的表情,施法者在看到记载着重要知识的书籍,矮人拿到使用了高超技术的作品,都是这个样子。单从这种表现就能看得出,不管剑七之前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他确实是追逐着这柄剑而来的人,他也确实是一个懂得鉴赏宝剑的人。在这种情况下,起司他们没必要打断他,于是他们重新坐下,包括猫妖精都懒懒的走回树荫下,留下那柄剑和这个人在他们的世界里独处。这一坐,就坐到了日头渐西。
法师他们倒是不着急,他们的食物还够,哪怕分了一部分给洛萨和巴图,来自草原的丰厚馈赠也足够他们走上很久。所以谁也没有去叫剑七,直到晚饭已经被装到了锅里,夕阳的光芒放射在剑身上,才让这位寻剑者回过神来,他走向三人,坐在火堆旁,“非常抱歉,我只是太激动了。”
说完,他就将飞燕剑双手捧着作势要奉还给猫妖精。这个举动让三人都感到了惊讶,其实他们下午也讨论过了,这柄剑虽然奇异,可除了极轻之外并无特异之处,要是剑七所言非虚,那将这柄剑让给他也并无不妥,它本来就是捡来的不是吗?况且猫妖精也总是嫌它太长。
“你要把剑还给我?我可先提醒你小子,你要是还回来,可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拿到了,还是说,你打算晚上把我们都杀了好夺回这把剑?”凯拉斯从不介意以最坏的想法去揣度别人,因为从他的角度来看,人类确实就是这么坏的生物。这只老猫看过太多的人,他知道人和野兽的区别在于,野兽从不掩饰自己的欲望,也无法克制欲望,而人可以,所以他们可以比野兽高尚,或比野兽更低微。
“请问你们是如何得到这柄剑的,可是打家劫舍?可是强取豪夺?”剑七看着猫妖精从自己手中拿走飞燕剑,脸色如常。
“嗯,准确的说我们干掉了一群想要打家劫舍的家伙,从其中一个人模狗样的手里缴获了这把剑。”凯拉斯随手挽了个剑花,漫不经心的说。
寻剑者点点头,“那便是了。非偷非盗,即便此剑出自剑门,我亦无权将它从现任持有者手中平白拿走,那与当初抢走宝剑之人别无二致。”
凯拉斯歪着脑袋,第一次认真打量起眼前这个人,之后也点了点头,“但你还是想把这把剑带回去对吗?别跟我说你想等着我死了再取走这剑,我可不是一般的猫,这里的人都老死了,我还是这幅模样。小子,说出你真实的想法。”
“如你所说,我不可能无限期的等下去。”剑七坦言道,“我本想向你们购买这柄剑,不过,我一路到此,身上的旅费也花干净了,不然也不会落到和野猪抢蘑菇吃的地步。为今之计,我能想到的只有两个办法,要么,我去赚钱赎剑;要么,我替你做事,报酬当然是这把飞燕剑。”
“你这话说的很有自信啊,说得好像你想挣钱就能挣到,想卖力就有人需要一样。”猫妖精看着手中的宝剑,悠悠说道。
“您言重了,我自认没有这等本事。不过我到底还是剑门中人,粗浅的锻造技艺小时多少学过一些,手脚也比寻常人利落些,不论是卖艺还是卖力,应当还是会有人需要的。”寻剑人眨眨眼,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边说话边向后退出一步,手也摸向身后背着的棍子。
“是吗?那我就得好好看看,你这手脚,有多利落!”话音未落,剑势已出!凯拉斯本来善用的就是刺剑,这一剑刺出,既快又稳,剑身在空中更是没有半点声音,端得是要命的剑术!再加上他本来身体就小,飞燕剑又长,此时人在剑后,攻守一体,浑身毫无破绽。
猫妖精的来势快,剑七的反应也不慢,他挪步侧身,让过当面刺来的一剑,右手从下方握住棍身,左手在胸前一点,束缚着棍子的背带随之解开。寻剑人右手一抬,将长棍夹在腋下,这一式,用的是猛龙出海的枪法!可,凯拉斯又岂是易于之辈?剑七一招用出只觉得棍头一沉,但不是击打到实物的感觉,因为那重量只存在了一瞬,就消失不见了。不需要看,也来不及去看,他知道那是猫妖精用他的武器做成跳板,在空中借力一跃而起,这是武者的直觉。而直觉不能提供的是,现在他的对手跳到了哪里去?此时抬头去搜寻敌踪,已经来不及了。
眼睛既已来不及,那就依靠其它感官,用耳朵去听皮毛在空中摩擦发出的声音,用皮肤去感受空气里细微的变化。刹那一念,一念却可生大千世界。右臂抬,左臂压,枪招又变成棍招,虽呈横扫之势,力道却轻的多,也巧的多,这轻羽扫尘本是外门兵器里拂尘的招数,用来对付的也是暗器之类,此时剑七用棍使出这招来应对猫妖精从天而降的攻击确实刚好。毕竟这一猫一剑加起来,也没多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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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金铁交鸣之声响起,却无火光四溅,可见得交战双方都只是以招式试探,并未加入多少的气力。凯拉斯空中受阻,整个人连翻三个跟头双脚落地,竟是一点灰尘都没扬起。剑七见对手落地,双手持棍就要直冲过来,猫妖精却抬起左手,伸出爪子,“行了,不打了。”
凯拉斯说完这话,头也不回的走向阿塔,好像完全看不见剑七的棍子是在他头顶一寸不到的地方停下来的。他将飞燕剑插到地上,悠闲的从女剑士手里接过一块肉干,咬了一口咀嚼起来,待他把这块肉咽下去之后,才抬起头看向法师,“这小子可信,也可用。让他跟着我们,到了那个什么万法之城我就把剑还他。你觉得如何?”
起司看了看剑七,后者正在捡刚刚掉在地上的束带,“我觉得可以没用,你得问问人家自己的意见。”
寻剑人重新背好武器,侧过头看向火边的三人,“我愿意跟你们一起走。”
第二百五十七章 邪门的小镇?
得到了剑七的承诺,也吃过了晚餐,几人在火边开始商量起今后的行程。本来,他们只有一个模糊的方向,因为起司也并不确切的知道所谓万法之城到底在什么地方。谁曾想新加入的寻剑者却给小队今后的行程出了一个可行的办法。
“我隐约听过万法之城的名字,毕竟要寻找名剑的下落,多打听些事情总是好的。就我所知,要去万法之城就必须先抵达奔流之都,好在奔流之都离我们并不远,大概也就半月的脚程。要不是我听到了飞燕剑的消息,我本来是打算去奔流之都碰碰运气的。据说那是这片地区最大的城市。”和起司他们从草原的另一端而来不同,剑七的行进方向几乎是反着的,对于法师来说未知的前路,恰好就是寻剑人才走过没多久的路。
“这再好不过了。”起司点头说道,能知道如何抵达万法之城对他来说是件好事,且不提那个所谓的观礼仪式,阿塔的寿命也是必须要考虑的因素,如果可能的话,他们越快抵达那座城越好。而且在剑七的话语中,他还提到了另外一座令法师感兴趣的城市。奔流之都弗斯维德,他知道那座城市的名字,在当地人的语言里,弗斯维德指的是百川交汇之地,那正是这座极具盛名的都市的由来,也暗合了眠者给出的预言。
“要抵达奔流之都,最快的方法就是走水路,眼下这条河就能带我们前往那里。问题是,我们该怎么找到一艘船和一个认识路也能驾驶的船夫。”寻剑人张开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河水,向新的同伴说道。从他的口吻里能得知,他对自己所说的事情十拿九稳,虽然只是听说,可他一定求证过。
“你一路上走来,有看到什么可以提供这些的镇子吗?钱不是问题,只要他们能开出价,我们就能出得起。”起司的话并非夸大其词,就像他们之前使用的银碗一样,在离开草原的时候,白狼很是豪爽的送了洛萨等人不少财物。而这些财物都是通过餐具或实用器皿的方式赠予的,这也让伯爵无从拒绝。其实也没什么好拒绝的,别人不知道,白狼却清楚起司他们在那晚出了多少力,于情于理部族都该有所表示。
“镇子,倒是有,这附近就有。”剑七说到这里脸色有些变化,“只是我不推荐现在进去,要去的话,还是等明天白天比较好。”
“为什么?那镇子晚上有宵禁?我们走了许多天,也没听说这附近有匪徒出没,最多给守门的些零钱就是了,这种露宿野外的日子,少一天都好。”猫妖精有些不满的说,不过他这话倒不是为了自己,作为妖精,在旷野中生活和在舒适的房间里没什么两样。凯拉斯期望可以找到旅店住宿的主要原因,是他不希望阿塔感到不适。算上在草原上的日子,他们已经脱离砖石结构的房屋太久了,疲劳难免会有所累积。
“那倒不是。那镇子我昨天也去过,晚上虽说有人守卫,可也没有不让人进出。我提议明天白天再去,是因为那里多少有些,嗯,邪门。”剑七说这话的表情不像是夸张,他是真的觉得那个镇子有古怪。而这就让几人来了兴趣,在见到凯拉斯开口说话的时候,寻剑人也没多惊讶,这说明他对于常理之外的东西是有所了解的,能让这样的人露出这般表情,这镇子里的古怪恐怕还真的不简单。
三人互相看了看,起司稍稍思考了一下,“就听你的,我们今晚早些休息,明天赶早进镇子。有什么情况到时候再说。”
一夜,无话。这片树林相当安静,哪怕扎营的地方靠近水源,但出于附近就有人类聚落的关系,野生动物并没有来此饮水。只是纵然如此,凯拉斯还是自觉的守了夜,他守夜的对象并非是林中的飞禽走兽,而是剑七。对于这位新加入的同伴,全身心的信任还为时过早。
第二天,所有人都起的很早。在黎明之前,起司和阿塔就已经开始收拾昨晚扎营的东西,剑七也在检查自己的随身行李。等第一缕晨光照亮了林间,这支吸纳了新成员的队伍终于再次启程。只不过为了迁就步行的速度,也为了减少没有马蹄铁的马匹在林间行走的负担,小队里除了凯拉斯爬到了马背上之外,阿塔和起司都选择了牵着自己的坐骑缓步跟在寻剑人身后。一路上几人随意的交谈着,法师明显的注意到剑七几次有意无意的将视线落到阿塔的剑上,却始终没有开口询问任何有关弗拉克拉格的事情。其实起司还是挺希望他能说点什么的,魔剑的秘密,越早揭开越好。
时间就在这样的前进中随着河水流走,等太阳完全升起到山丘顶端,前方的树林变的开阔,在河水的一侧,小镇显得安静而祥和。它看起来没什么问题,至少起司没有从镇子里明显的感觉到魔力的气息或邪物的臭味,这座沐浴在阳光里的镇子看起来很是正常。剑七停下脚步,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他的眉头略微皱起,似乎在疑惑着什么,眼前的景象和他昨晚所描述的小镇氛围颇为不同。那么,是他撒了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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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进镇子吧,其它的之后再说。我饿了,希望这里有猪肉,我觉得自己已经把这辈子要吃的牛和羊都吃完了。”起司轻轻拍了一下剑七的肩膀,轻声说道。
结发镇,有些古怪的名字。不过看守镇口的卫兵倒没什么奇怪的地方,最多只是头发相较起司他们引向里的人要长一些罢了。向他们说明一行人是来自苍狮的旅人之后,两名卫兵甚至都没询问其他问题便放行了。走在小镇的道路上,可以感觉到这里弥漫着的那股安宁祥和的氛围,木质的街道有着碎石垒成的基座,生活在其间的人们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和路上的人稍作打听,几人便来到了镇上的一间名为常青藤的酒馆前。
酒馆的门没锁,剑七推开木门,里面并没有发出酒馆常有的那种酒臭味,干净的让人有些讶异。
“早上好,我们是途径此地的旅人,请问能做些吃的吗?”
第二百五十八章 结发
“先去找地方坐下吧,三个人加一只猫,等等我就开始做。”木质的柜台里只有一个年轻的姑娘在擦拭着桌面,她略微抬眼扫了一下一行人,轻声说到,“如果可以,你们的手脚请轻一些,我老爹在里面睡觉,你们不会想把他吵醒的。他起床之后脾气坏的连熊都要避开。”
几人互相看了看,他们脸上的表情说明这间小店已经赢得了他们的好感。尤其是起司,干练又耿直的姑娘总能让他想起那个红发的身影。要是还能见到她,他得为分别前发生的不愉快好好道歉。这么想着,剑七已经用自己的袖子扫出了一张合用的桌子,他做这些事看起来相当熟练,“路上缺旅费的时候给酒馆当过伙计,就是在下做菜用时太长,客人受不了,要么兴许我就在那里当了上门女婿了。”
大部分独行的人是孤僻的,大部分有追求的人也一样。这不是说他们不好,相反,他们比浑浑噩噩恍惚度日的人活的要明白的多。可也正因这份清明,让他们对大部分事物的看法过于直接,过于依赖自我的判断和经验,久而久之,孤僻就变成了偏执,失去了接受其他可能性的能力。曾经的起司是这样,曾经的洛萨也是如此,知识,傲慢,过去的创伤,人总会在不经意间将自己塑造成一座雕塑,一成永成,再不修改。
可剑七给人的感觉不一样。同时独行,也都有明确的目的,寻剑者和当初在熔铁城的阿塔有着明显的不同,他像是一汪水,离开了自己的塘坳仍然游刃有余的流动在各种地形上,遇到困难便绕开,遇到缝隙便穿过。起司他们毫不怀疑他会被人看上作为上门女婿这种事,要是剑七想,他绝对可以胜任这俗世中大部分的工作,他就是一团泥,活了这么多年不仅没有塑造自己的样貌,反而变得越发柔软,越发具有适应性。
剑七做菜的时间长,常青藤的老板娘做菜却不慢。煎肉排,加上腌橄榄和青菜,佐以面包和浓汤。这样的餐点算不上丰盛,可对于在草原上晃荡了段时日的几人来说已足够。不过在开吃之前,寻剑者还是先拦住了几人,从袖子里一抖翻出一根银针,在肉排上扎了一下,又往汤里搅了搅。观察了银针的样子段时间后,才小心的用布将针包好,做出请的动作,“不好意思,一人在外,小心些总没错。”
“哼,想吃的安心,你自己去外面抓啊,那里保证没人给你下毒。”老板娘不满的声音从柜台那边传来,任谁做完了的菜被客人试毒估计都会如此。尤其是剑七在做这件事的时候丝毫没有避讳,就像是故意要给她看一样。可能确实如此,因为在听到抱怨之后,他马上站起身走过去。
“不好意思,我的朋友们刚从草原回来,身上颇有些收获。身上没东西的时候,就是泥地里捞上来的东西我都敢吃,不过现在怀里有了银子,那白腾腾的馒头都得掰开了小小的嚼别把自己噎死。您说,是不是这道理?”他说的比喻对于这里的人来说可能有些难懂,但里面的道理却简单的很。再加上那满脸的赔笑,柜台后的姑娘鼓起的脸颊立刻就被刺破,噗哧的笑了出来。
“你以后离这小子远点。太危险。”猫妖精轻声的对阿塔说了一句,不过也没说明剑七到底是哪一点比较危险。
“好啦好啦,这里没人会惦记着你们身上那点钱,吃你们的吧。我们这结发镇可是给奔流之都供应原木的镇子,哪里会缺钱哦。”寻剑人就是这样,他的五官没有很周正,不会让异性一眼看上去就脸红心跳,不过只要你跟他说上几句话,就能感觉如沐春风。而人的感觉好了,嘴上的门就松,剑七眼睛一转,就已然从对方的话里抓住了可用的信息。
“是嘛?这镇子还有这背景。也是,这附近森林茂密,又邻着水源,木材的采掘和运输倒是都方便。然,这盛夏时节,水流湍急,不正是伐木的好时节吗?但我们昨天在镇外不仅没听到伐木的动静,没见到采掘的工人,连野兽也是如常的走动。这可不像伐木小镇该有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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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那姑娘长叹一声,将手里的盘子放下,“谁说不是呢。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年动工的时候特别的晚,要在往年,这里早就被出工收工的家伙塞满了,他们干了一天活,吃的喝的都特别多。但是你看看,现在店里干净倒是干净了,东西却卖不出去,你们吃的猪还是上个礼拜宰的呢。”
“咳咳!”正在大嚼着猪肉的起司咳嗽起来,他嘴里的肉突然有了几分腐败的味道。这让他不禁开始考虑肉旁边的菜到底又放了多久。
“是吗,那可真够呛。”可能是同样在餐馆做过工吧,剑七对对方说的情况露出感同身受的样子,然后目光一转落到老板娘的身上,“你的头发真漂亮,留了很久吧。别误会,我的家乡人们也习惯留长发,我是为了方便行事才剪了,所以我知道要打理这一头长发一定不容易。”
头发直到腰间的小姑娘脸上泛起轻微的红晕,不知道是因为被夸奖了感到高兴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你说对了,我这头发可是好好保养过的。而且不光是我,你们进门的时候应该看到了那些守卫,他们的头发也不短。我们结发镇的人啊,都喜欢留长头发,不论男女老少。我们认为头发是一个人精神的象征,头发越长,人的精神也就越强韧。所以除非是必要,我们是不剪头发的!”
剑七点点头,笑着又和对方聊了几句。之后便转身坐回桌子旁。他背对着柜台,脸色沉了下来。猫妖精将自己面前的小鱼吞进嘴里,三下两下吐出一具完整的鱼骨,为了掩人耳目,他不得不脱去衣服,这让他相当不爽,“怎么,你也想在这家当上门女婿?你是出来找剑的,还是出来找媳妇的?”
“嘿嘿,瞧您说的。别看我这样,其实我已经结婚了,我们剑门的男丁,十三岁就会找好媳妇,到了二十岁成婚。我是因为作为寻剑人外出,所以得等会族里才能完婚,但是妻子早就见过了。”寻剑人摸了摸自己的脖颈,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不过在这个时代,十三四岁就有婚配的对象倒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倒是起司这般年纪还没有完婚成家才比较奇怪。不过,法师本非世俗中人,再说他和红狐的关系早就不清不楚,这些事情套在他身上并不适用。
“你外出了十一年,你妻子就等了你十一年?”阿塔眨眨眼,有些不可思议的问道,她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事。女人会等待一个离家十多年未归的丈夫简直闻所未闻,要是他们有孩子也就罢了,让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等上十多年,这未免太不合理。
“也不能这么说。”剑七耸耸肩,“毕竟我出门的时候,她才刚落生。”
第二百五十九章 困倦的小镇
婚姻,是个挺微妙的东西。据说在古老的年代,婚姻这种制度是不存在的,人们像禽兽般结合,如禽兽般集体养育下一代。有人怀念那个时代,说那是一个自由平等,无公无私的年代,每个人都是亲人,都是手足。有人鄙夷那个时代,认为那时的人根本不懂什么是爱,什么是家,何为亲情又何为自我。现在再争论这个问题已经毫无意义,因为那个时代早就过去了,就像现在的时代也会过去一样。所以,如果一个地方的人有着不同于你所知道的婚姻制度,在不清楚它的具体成因以及其在那个社会中存在的意义的情况下,还是不要多做讨论,反正时间会带走问题本身。
不过话虽如此,这世上的婚姻本就五花八门,相差十五岁的夫妻听起来好像蛮稀奇,但真要找找,可能还不算不得离谱。当然,这得分人,起司对此并无什么反应,猫妖精也早就见过了人类间的种种,倒是阿塔,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直到他们离开了酒馆才开口。
“那个,你不觉得不妥吗?”要是说在草原上的经历让阿塔对亲情产生了疑惑,那听到剑七淡然的说他未过门的妻子是他看着生下来的,就让女剑士对爱情产生了迷茫。世界应该是这样的吗?狼主的子嗣们姑且算是生在帝王家,权利让他们不得不舍弃亲情。可剑门,听起来不是个很大很显赫的家族。不,就算它是个像帝王般显赫的门阀,这门阀里的人要是连自己的婚姻都决定不了,这权利和荣耀又有何用?
“我觉得不妥,又能怎么办呢?”寻剑人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些许苦笑,他紧了紧身上的包裹,其实他不是不能回去,再严厉的宗门也不能要求一个尚不满弱冠的少年十年不许回家。但他选择了在外漂泊,除了天性之外,可能也是因为他知道自己一回去就要被套上层层枷锁。
“你可以告诉你的家里人你不想娶一个看着长大的女孩当妻子啊,他们总得听听你的意见吧,毕竟结婚的人是你啊!”阿塔的话吸引了一些路人的侧目,或许在他们看来,这样子就像是被家里订了婚的男人跟自己的情人说他们不能在一起了一样吧。
注意到这点的剑七做了个安静的手势,在人们的注意力转移了之后才轻声说,“要是我能把飞燕剑平安无事的带回家里,我就有资本改变这件事。所以,现在让我们先把这件事放下,允许我全力帮助你们完成任务好吗?这才是眼下的当务之急。”
起司和凯拉斯在一旁听着那两人的对话,脸上露出愉快的表情。这感觉才对,这才是他们一直以来的风格,沉闷不该属于有着天蓝色眼眸的女孩,也不该属于这支小队里的任何一个人。只不过,他们快活了起来,就能察觉到这结发镇上的氛围其实不允许他们这么快活。法师和猫对视了一眼,他们都察觉到了些什么,结合从进门来所遇到的种种,昨天剑七说过这个小镇不对劲的话又一次翻涌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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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现在去哪?”和寻剑者的交谈没有得到满意的结果,阿塔颇有些不快的三两步走到起司身边向默默前进的他询问起来。刚刚在酒馆里她一直震惊于剑七的婚事问题,都没注意法师他们到底是怎么决定下一步行动的。而老实说,现在的阿塔也不太在意这件事。这是和起司待久了的人总会养成的坏毛病,因为他总是有着明确的目标,身边的人就不会再去主动的思考并参与到他计划的制定中去。
“先去船坞。确定了能前往奔流之都的船和航程需要的时间后再去补给物资。既然这里已经离万法之城不远了,那就越快动身越好。”起司边走边说着,目光在一个个往来的行人身上扫过。这个镇子的人除了刚刚被阿塔的吵闹声吸引来一次之外,就没对他们这一行人有什么反应。这其实是件挺奇怪的事,照理来说这种小镇对于外来人口都会有所好奇,偏偏结发镇的人不是如此。而他们看上去也不是习惯了的样子,更像是…
“不好意思,请问最近镇子上是有什么庆典吗?”剑七拦住了一位行人,向他打听起来。那人好似没听到他的话一样,仍然径直朝前走着,还是寻剑者在两人即将相撞时向后退了一步才堪堪躲过。之后这位路人也没有任何表示,继续朝前走着。诡异的是,单看他走路的样子是完全正常的。
剑七摸着自己的脖子走回同伴身边,没人指责他节外生枝,相反,起司的表情就像在问他有什么收获没有。寻剑者眼珠朝两边动了动,悄悄的用手势做出继续前进的意思,待三人走起来,他才压低下巴小声的说道,“人看起来没问题。就是很疲惫的样子,你们没看到正面,他的眼圈都可以拿来当箭靶了。很难想象精神这么萎靡的人还能忍住不睡出来做活。而且我看,这镇上类似的人还不少。”
“不奇怪,常青藤的老板娘不也说了吗,这镇子今年还没开工。伐木可是个力气活,精神差成这样肯定是没法进山的。”法师的话算是赞同了剑七的推测,他们之前感觉到的弥漫在结发镇中的违和感,就是这镇子过分安静了。以一个具备相当人口规模,并且还拥有稳定产业的镇子来说,这里安静的过了份,走在街道上就好像走在寒冬里一般,人人都把自己的衣服捂得严严实实的,根本无力去于他人交流。
“好消息是,这些人只是精神状态差,最多就是吃点好的,多睡几觉就能没事。坏消息是,你最好期望我们的船夫精神还好,我可不想他掌着掌着舵,整个人睡过去。”猫妖精卧在起司的肩头,打了个哈切,悠悠说道。
不过他的担忧倒是没有成真。因为结发镇的码头上,根本没有人。
第二百六十章 船老大
结发镇的码头不大,一来是因为这里是内陆,流经此处的河流水势本来就有限,过不了太大的船只。二来也是因为这里的河滩底部都是碎石,难以挖掘,要从河流旁整出一块凹陷来作为码头和停泊船只的地方并不容易。因此,起司他们一眼就将整个码头的样貌尽收眼底,那些木质的栈板旁零星的停着几搜小船,样子比原木简单加工后的木舟强些有限。上面带着帆似乎可以进行稍远距离航行的船只,更是只有一艘。
几人沉默了几秒,还是法师先带头朝那艘船身上写着鳟鱼号的帆船走去。而随着他们靠近,从船舱里传来的鼾声也就变得清晰起来。船里有人。这是个好消息,要是船主不在,他们免不了还得折回镇子里去找,从那些镇民的状态来看,那不会是件容易的事。可紧接着要面对的问题是,他们要用怎样的方法叫醒这个睡在船里的家伙?大部分被吵醒时脾气都不会太好,而脾气不好的时候,人往往会显得刻薄。
“我来吧,你们在这里等着。”凯拉斯说了一句就跳下地,三两步就跃上帆船的甲板,进而钻进了船舱之中。没人知道猫妖精都做了什么,但是没过几秒,船舱里就爆发出一声怒吼,然后就是悠哉的跳出来的黑猫和刚刚睡醒,走路不稳险些摔倒在甲板上的男人。
“长毛小混蛋!你给我回来!”狼狈的跪在甲板上,被打扰了清梦的人挥舞着拳头怒吼着。单看样子和声音,这人比起船员更像是伐木工,尤其是那只红红的酒糟鼻子,让人开始担心做他的船到底能不能安稳。不过起司倒是敏锐的看到了男人挥舞的手臂上纹着的水车图案,那是只有河流之主的信徒才会用的图腾,而能将到这个符号纹在身上,说明他的身份是一位经过认证且受人尊敬的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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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的凯拉斯,表现的就像只普通的猫一样,他躲到剑七的脚后,只露出脑袋用带着几分畏惧的目光看着那位船长。在阿塔想要去抱他的时候还故意躲开,一副寻剑人才是他的主人,他和其他人不熟的样子。这样的举动自然让船老大立刻将愤怒转嫁到了剑七头上。
“那边那个黄皮的!你怎么管的你的猫!”面对这样的无妄之灾,剑七只能苦笑着堆出一脸歉意,他倒也不恼,因为凯拉斯做的确实没错。被一只畜生吵醒,总比被人故意弄醒要能接受,再说猫妖精选择剑七也不全是因为欺负他脸生,在现在的小队中,最擅长交涉的应该就数他了。
“实在是对不住。这位大哥,我一时没看住,它就跑到你那边去捣乱了。但这也没办法啊,你看这码头上就你一个人,它可能是觉得能从你手里弄到条鱼吧。像您这般老练的船长,连猫都会凭感觉认为您的船上一定满是货物。”这番话有没有说服愤怒的船老大,暂时还不清楚,可它确实让起司和阿塔感到了意外。其实仔细想想并不难发现,法师从入世以来接触的人都是相当刚健的,苍狮的风土下在风雪中屹立的男女都有自己的面目。不论是本就是贵族出身的洛萨,葛洛瑞娅,还是来自龙脊山的爱尔莎和杰克,他们的性格各异,但从未有一个像剑七这样身上有着明显的市井气。
“哼。”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船老大被人拍了马屁,哪怕这马屁的理由相当蹩脚也再没法发飙,只能站起身拍拍衣服,审视起这几人,“你们不是镇子里的人。看打扮和那些骑马的家伙差不多,虽然我不记得草原人是这个样子来着。怎么,来买木料的吗?”
“还真不是。我们是从这里经过的旅人,想要去奔流之都。听镇上的人说走水路会比较快,所以来码头碰碰运气。”剑七靠近了两步,语气从之前的稍显弱势变的和对方对等起来。刚刚那般说话是为了让对方不要生气,既然船长已经冷静下来,他也不必低声下气。
船老大略微点头,然后吸了口气,“打听的没错,从这里走水路去奔流之都,只需要三四天的时间便可。陆路的话就得绕上一两个星期,中间还得遇到几个不太平的峡口,毕竟要去那里的人身上的钱财总会特别多。给你们个建议,要是要走陆路的话最好多找些人一起。”
“是,这我先记下了。不过眼下不就有船在此吗?还是说你见我们只有三人不愿意走这一趟?船费我们还是出得起的。”剑七见船老大非但没有要做生意的意思,反而还在说完话后转身作势要回船舱里,立刻再上前两步说到。要是有还价的余地,他当然不会让对方如此坐地起价,可这码头上怎么看也只有这一艘船可走,再说根据他之前和老板娘打听到的消息来看,船老大说走陆路的艰难之处并未夸张。
“走不了,走不了。”船长摆了摆手,“给再多钱也没用。前面的水道塞了,之前一场大雨弄得山上落下好多的石头,别说船了,鱼都被拦在那里。要等水路通了才能走。现在镇子上又是这个样子,这个夏天恐怕都通不了。唉,你们还是趁着这两天天气不错,赶快出发吧。”
剑七还想再拦一下,没曾想一直沉默不语的法师却在这时开口,“你说镇上是这个样子,具体是什么样子?还有,你不是这镇子的人吧?”
船老大停顿了几秒,然后转过头看向起司,咧开嘴笑了起来,“眼力不错,不过藏头露尾的人还有资格问别人的事情吗?”
法师将自己的兜帽拉下,露出本来面目,“这样如何,能跟你打听了吗?”
“是常春藤的小丫头让你们来的吧?镇上的人都知道水道堵塞,不会把人往码头引。你们一定是让那个小丫头耍了。又或者,她觉得你们是那种人。”
“哪种人?”
“那种爱管闲事,又有能力管闲事的人。顺便说一句,我跑船了这么久,这种人大都活不长。”
第二百六十一章 闲事
某种意义上来说,船老大说的一点没错。如果所有不关于己的事都算作是闲事,那起司他们这一路走来确实管了不少的闲事。而且也确实有好几次几乎把自己的性命搭进去。常言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要是想颐养天年的话,这样的冒险一生中还是不要发生的好。但话又说回来,要是老了之后坐在自己家门旁晒着太阳时回忆起经历过的生命,内里只有日复一日的重复,那是不是又有些无趣呢?
不论如何,起司都不被允许安逸的坐在自己的研究室里和书卷作伴,他只要行走在这世间,总能给自己找少很多事。尤其是,眼下的情况很可能本来就和他有关的时候。法师笑了下,他听的出来,对方的话里没有恶意,“我会努力活长一点的。不过说起来,我们做的每件事不都在寻死吗?”
船老大被起司这句反问噎住了,他停顿了几秒,然后爆发出爽朗的笑声,“说的有道理!有道理!你们这些人倒是有点意思,也罢,你们有什么想问的就说吧。你们不怕死,我还怕些什么?不过,你小子是怎么看出来我不是这镇子上的人的?我长得不像吗?”
法师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头发。这个动作让对方立刻明白了缘由,和结发镇上的男人相比,他的头发确实短了很多。
“嘿,看来你的眼力也不错,我喜欢。不像有些人,长了双眼睛,看到的却都是没眼睛也能知道的事情。你想问镇上是怎么回事?我就告诉你。”船老大双手叉腰,一副对起司很是满意的样子。而随着开始叙述,他脸上的表情也慢慢阴沉起来,“我确实不是这镇上的人。沿着这条河道下去,到奔流之都前还有一大一小两个镇子,不过从规模上来说都不如这里。我的家,在那两个镇子里较大的那个里。”
“本来呢,我是打算今年早点动身,抢占先机。这结发专注做伐木,我们帮他们运输,这是这条水系上早就有的习惯。我在这镇子里也有相熟的伐木工,就想着先来打个招呼。可我来了之后没两天,下游的水道就断了。断了的那个地方,我们叫鸡肠口,本来就是这条水道上最窄的地方,倒也正常,往年那地方有落石的情形也不少。可问题是,今年去疏通峡口的人,却迟迟没有来。”
“往年负责这个工作的,是谁?”剑七顺着对方的叙述问道,一般来说这种事故频发的地方肯定有专人管理。尤其是这条水系还关系到结发镇的木材运输,间接影响着上下游三个镇居民的生计,于公于私都没道理放任它存在。现在这个事情会变成这样,多半是负责人出了问题。
“你算是问到点子上了。这鸡肠口的疏通,往年都是由结发和我们镇一起做的,以峡口的内外为界,峡内归我们镇管,峡外和峡口则是结发的管理范围。话虽如此,其实两镇都知道这条河有多重要,每次堵塞都是力求快点疏通,这名义上的划归范围大家也就是一说。不过今年特别邪门,堵塞的峡口,我先后去过三次,结发这边没见到一人,峡口里面也没听到有开工的动静。真是奇了怪了。”
“由结发镇负责,具体是由谁来负责?这个镇的镇长吗?还是镇议会之类的?”像这样有着自立经济来源的小镇多半是独立的。况且奔流之都本身也属于商业都市,并不统辖附近的村镇,维系周边关系的基本是商业因素。既然如此,那么结发镇有着怎样的政治结构都不奇怪。
“这个镇子没有你说的那些东西。最初开拓了这里的人就是因为厌恶这些才选择到这里定居。不过,在镇上的各项事宜上还是有一个人拥有号召力,那个人是这镇上最有经验和受人尊敬的伐木工,他们称之为大工。大工是伐木者的老大,伐木者又是结发的主要组成部分,所以大工也可以被当成这个镇子的老大。往年的河道堵塞,都会由大工出面,号召伐木者们在工期间歇的时候去疏通。”
以手工业者作为主导的形式吗?起司的眼睛略微眯起来,老实说,这是他能想到最难接触的自治形式,因为它同时具有大量的成员和极强的向心力,放在结发镇的情况就是,对于他们这些外乡来的非伐木者,那位所谓的大工可能根本就不会搭理他们。而在一个行业里被共认为领导的人的态度又会影响其他的行业者,换句话来说他们交好和交恶的对象是所有伐木工组成的整体,这其中的风险自然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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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现在大工应该也正焦头烂额着呢吧。”在法师思考时,船老大继续说着,“这整个结发镇就像让那场山洪砸丢了魂,这段时间镇上的人都浑浑噩噩的。尤其是那些伐木工,要是平时他们肯定已经摩拳擦掌打算去山上大展身手了,现在一个个的却跟冬眠时候的熊似的垂头丧气。”
起司之后就没再说话,和船老大的对话是由剑七接手完成的。对于法师的习惯,猫妖精和阿塔已经见怪不怪了,估计再来几次,剑七也会将其当成是理所当然。码头没法使用,一行人只好再折回镇里。虽然已经听船老大说了不少,可他们对这个镇子的了解依然有限。思前想后,只好再次回到了常春藤酒馆里暂歇,反正他们的马匹也还存在这里。老板娘倒是对他们的再次来访毫不惊讶,她甚至早早的准备出来了餐具。
“你们回来了,和船夫谈得怎么样?他们肯定很高兴能载你们吧?”这就是典型的明知故问了,河道堵塞的事情,她肯定清楚。
剑七眨眨眼,看向阿塔,女剑士把头撇过去,表示自己不想回答这种问题,于是寻剑者只好开口,“是啊,谈的不错。不过他说得过几天才能走,看来还得多打扰你几天了。对了,请问这镇子里有旅店和铁匠铺吗?”
老板娘露出笑容,她可能是觉得酒馆糟糕的生意似乎可以迎来一些转机,“旅店当然是没有,来这里购买木料的多半是船夫,他们会睡在自己的船里。不过我家后面倒是空着几个房间,你们需要的话我可以抽空去打扫一下。至于铁匠铺,你们是想给那两匹马打蹄铁吧?可以去镇子西面的铺子里看看,我们镇上的铁器都是他们家打的。”
第二百六十二章 单独行动
“你们两个去吧,我就在这里歇息一下。”吃过了午饭,起司靠在酒馆的墙壁上,带着几分困倦的对两人说道。他的精神状态自从在草原和同伴再会后就一直不好,也难怪,谁也不清楚法师究竟是用怎样的方法击退了阿莱埃,又是用怎样的方法在食物中毒后独立存活了那么久。但有件事可以保证,那就是按照他自己那套关于代价的理论,这些常人所不能为的事情背后,肯定也会有常人所不能支付的代价需要他偿还。
剑七没有见过之前的法师,也几乎没有见过起司施法,在他眼里,这位同族或许只是天生身体孱弱的博学之士。这种人在他长大的地方其实还真不少。因此,对于起司休息的请求,他想也没想的就点头同意,“当然,其实这件小事我一个人去就好。怎么说我也是铁匠家出身,这算是专业。”
虽然他说了这样的话,阿塔和猫妖精还是跟着去了。这个中缘由起司自然清楚,想必剑七自己也明白,马匹,在哪里都是贵重的财产,对于一个刚刚认识一两天的人,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心将两匹马交到他手上。所以在女剑士他们站到酒馆外面之后,他就不再多言。只是他不再多言,不代表其他人这么认为。等那两人一猫的脚步走远,常春藤的老板娘小心翼翼的靠到起司身边,“那两个人是什么关系?”
起司挑了挑眉毛,看向对方兴致盎然的脸,想了几秒后才慢慢开口,“你觉得他们是什么关系?”
“嘿!你这个人,我正在问你,你倒反过来问我。”她有些气恼的对起司说到,在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大后立刻又降了下来。这让法师注意到,她口中那个很可能会被吵醒的父亲,已经一觉睡到现在了。若是生意火爆的酒馆,要营业到将近天亮,那还好说,可这镇上分明如此萧条。
“你既来问我,心中本就有所猜测,又何必旁敲侧击。直接了当一点不就好了。”起司其实很少和人拌嘴,多数情况下他觉得这种事既无意义也无乐趣。这其实是好事,因为那极少数有幸和法师拌过嘴的人都知道,在他将那用来思考问题的理性拿来挑人毛病的时候,他会变的多么刻薄和尖锐。
“啧,”老板娘发出明显的咋舌声,要不是她现在实在没有聊天的对象,也不想把说到一半的话塞回肚子里,她肯定不会再理起司。无奈,这消沉的日子实在太难熬了,对于起司他们到来带来的新鲜乐趣,她没法弃之不理,“好吧好吧,你就直接告诉我,他们是不是情侣?”
法师叹了口气,“虽然我觉得多半已经能猜到回答了,不过为了验证我是否有那微薄的可能是错的,姑且还是问一句,你为什么觉得他们是情侣?”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我是说,那个姑娘可是有一半的时间把目光停在那个男人身上的,反正不管他们现在是不是情侣,她对他都有意思。”
面对对方这言之凿凿的口吻,起司只剩下苦笑的能力。阿塔的一半注意力在剑七身上,这确实不假,不过事实恐怕和老板娘猜测的刚好相反,女剑士并不是喜欢寻剑人,她是在提防他。这是阿塔的习惯,孤身旅行养成的习惯,她很难在短时间内给予一个陌生人信任。这没错,要想看清一个人是需要时间的,短暂的接触有太多可以伪装的部分。至于起司,他看人的方式和阿塔不一样,他分析对方,从而自己得出结论。
“好吧,你就当是这样吧。”法师说着站起身,看起来像是感到了厌烦的样子走向大门,“我出去走走,他们要是问起来就说我晚饭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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抛开身后老板娘满是不满的低吼不管,起司的身体其实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糟糕。草原一战之后,他确实受了重创,为了防止魔力空洞的再次发生也尽量不去施法,甚至停止了冥想。可或许是他本来就比想象的要更具恢复力吧,这几天法师已经明显能感觉到体内的魔力重新开始充盈起来,而且其势头比起之前有增无减。这可能就和断裂的肌肉会愈合的更强健是一个道理吧,只是魔法本身并不是这么简单的事物就是了。
因此,这次单独行动可以说是起司故意为之,就和阿塔一样,现在有些事情还不便向剑七展示。如果可以,他也不想再向阿塔他们展示。草原上那次起死回生看起来是法师早有谋划,其实却是侥幸中的侥幸。那时候被他召唤来并与洛萨四人进行捆绑的恶魔却是可以在他们受到致命伤时代为死亡,可这种代死是有条件的。毕竟恶魔在这个世界里的生命本身就不够真实,用不真实的生命来代替真实的生命,这在魔法中可以做到,但极困难。
这种难度的施法,再来一次起司都不敢保证不会出差错,这对于一向追求严谨的灰袍来说是不能接受的结果。所以,为了尽最大可能不再发生草原上的那种事,法师暗自决定再遇到类似的事件,他一定要尽最大的努力来防止其他人被卷进来。这么想着,起司朝着小镇上供应饮水的河流段落走去。
他没有忘记,当初天木一战之后顺着河水流走的大量蠕虫幼虫。而草原上的水系因为地下河的存在难以分辨清晰,所以任何一条从草原流出来的河流里都有可能会存在那些幼虫。当然在一路走来的时候起司早就不止一次的对这条河流进行过检查,结果自然是找不到丝毫的邪神痕迹。可在听了船老大对结发镇最近发生的事情的描述后,法师本已经放松的心弦又被拉紧。水道被断,莫名无力的居民,换个角度来理解就是半封闭的环境和某种如传染病般流行于镇民间的异状。这样的两件事凑在一起,起司没法不怀疑。
河流边的城镇饮水多数会依赖于河流,其实那些庞大的都市乃至文明也多是如此。所以也有人说,当你迷路的时候,只要沿着水道走,总能碰到人。结发镇的情况起司已经大概清楚了,镇上的居民大多会在上游的浅滩取水,镇上令有两口井以便河水枯竭时备用。这样的话,问题多半不会出现在井里。
午后的浅滩边,没有什么取水的人。中午时的阳光让河水中的生物躁动起来,此时并不是取水的好时候。起司弯下腰,拿出一只角杯,从河里杳出一杯水,拿到鼻子下面闻了闻。
“我劝你还是不要喝那水。”
第二百六十三章 女巫与伐木工
提醒来自于一位女性,她的声音很柔和,内里带着几分虚弱。不需要回头去看,起司都知道对方的身体一定不太好。而当他站起身转过头去的时候,站在他身后不远河岸上的女人还是让他的眼皮跳了一下。她太瘦了,即使已经剪裁的很窄的衣服,在她身上都像是个面口袋般晃荡。如果说苗条是一种审美偏好的话,那她已经超过了这种审美的界线,没有人会觉得这种病态的枯瘦是一种美,除非他将衰败视为美学的一种。
可即便枯朽中确实蕴含着美感,这种美感也无法在人类身上得到体现,看着眼前的女子,起司的脑子里只能联想到饥荒,疾病,绝望和死亡。不得不说,拥有着这样一具躯体还能若无其事的站在那里和法师说话,这位女子本身就让人感到意外。也就是这意外性,将法师的注意力完全的吸引了。
“您可以不要这样看着我吗?我感觉,不太舒服。”被起司盯着看的人其实都会有类似的反应。因为他的目光是特别的,其内不带有欲望或算计,在被法师盯着的时候,就像在面对一具机器,一具可以将你从里到外,从皮到骨全部解析的机器。没什么人会喜欢这种感觉,尤其是对自己的身体敏感的人,身患残疾者最忌讳别人提及自己的残疾,同样的道理,那名异常瘦弱的女子在被观察时觉得法师根本没把自己当成是人。
“抱歉。还有,谢谢提醒。”起司眨眨眼,从刚才几秒的观察里他能得出不少的结论。先是衣着,这个女孩身上所谓的衣物不过是两片缝在一起的布片,而她头上戴着的兜帽,更像是将一块碎布粗糙的和领口系在一起。不考虑那异常的体型,光从衣着来看,她的生活很困苦。这有两种可能,要么,她没有谋生的手段,也没有家人,因此变的困苦。要么,她有家人,只是那些家人因为某种原因放弃了维系她的尊严。
这两种可能性都存在,而且其实相差不多。在这种小镇里出现这样的人,那她不管有没有在世的血亲,都可以被视为孤儿。起司缓步从浅滩走出,他注意到自己每往前一步,那女人就自觉的往后一步,他们之间似乎有着一根看不见的梁木,抵着两人的胸口让他们无法接近。
“你不是这个镇子的人。”女人说道,她的眼睛因为整张脸的干瘦而显得异常的大,让人难以抑制的想起死鱼的眼睛。
起司的脑中思索着应对的策略,他的本能告诉他这个女人身上有着某种异常。可是他又不能在对方面前展开魔法视界,那毫无疑问会惊吓到她,“我是路过的旅人,在这个镇子歇脚。一时口渴就想过来取些水喝。你不让我喝这里的水,但我听说这结发镇上都是在这里取水喝的。”
“他们是在这里取水。不过水要静置后再煮开了才能喝,这样直接喝会生病。”女人耐心的说着,并没有因为起司表现出来的无知而有所得意。
这让法师又确定了两件事。第一,这个人不坏,至少在广义上的好人与坏人里,她应该算是好人。第二,她知道的不多。指出直接饮用河水会生病恰恰是无知的体现,因为起司已经报出了他旅人的身份,如果一个旅人连这种常识都不知道,那他才是真的有问题。可见得,她的见识绝不广博,因此对于她来说,水必须静置和煮沸这件事才会是只针对这条河乃至这个河段才必须的流程。因为她根本不知道其它地区的饮水是什么样的。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起司点点头,不过并没有要倒掉角杯里的河水的意思。就在他考虑着接下来该用什么理由继续从这名女子嘴里得到更多情报的时候,对方反而主动朝他伸出了一只手,就和她其它暴露在外的躯体一样,那只手臂干枯的像是风干的腊肉。
“我帮了你,给我吃的。”这样朴素的逻辑让法师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去应对。而看到起司的犹豫,女人似乎有些着急,她主动朝前走了一步,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这一次,她得到了回应。法师有些慌乱的摸了摸身上,从腰间的口袋里找到了一些还没吃的肉干,这是他们在草原上前进时解闷和缓解轻微饥饿用的零食。只是在将肉干拿出来之前,起司多少有些犹豫,他不是舍不得肉干,而是害怕坚硬的肉干会伤害对方脆弱不堪的消化系统。
就在瘦弱的女人又往前走了两步,讨要食物的语气变得更加激动的时候,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低喝从靠近镇子的方向传来,“滚开!你这女巫!”
听到怒喝,女人立刻如遭雷击,她下意识的蜷缩起身子,慌不择路的逃进了浅滩边的矮树林里。起司伸手想要去阻拦,可他转念一想,此时将对方强留下来并不是好事。反正他已经知道了这里有这么一个人,倒不如等之后再带着容易咀嚼和下咽的食物去找她。现在,他更想看看那个赶走她的人。
那是一个伐木工,从长相到衣着还有给人的感觉都很伐木工。他有着一脸的大胡子,卷曲杂乱和眉毛连成一片几乎要遮住眼睛的头发,粗壮有力的身躯以及腰间别着的一把装饰性超过实用性的伐木斧。这种斧子拿来砍一般的树还好,可拿来砍真正值钱的大树是完全不够看的。男人朝着瘦弱女人消失的方向啐了口唾沫,接着用脚狠狠的在上面碾了几下。这是一种古朴的驱邪仪式,也是一种相当粗鄙的民间习俗。
“你叫她女巫,我只看到了一个可怜的女人。”起司的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满。他见过真正的女巫,跟其中的一些关系还不错,因此他知道女巫在民间的名声不好并不是偶然,她们确实很危险。但越是理解真正女巫的危险,法师就越是不能接受人们将普通的女性当成是女巫,他们只是在将自己对未知的恐惧转嫁到这些可怜的女人身上,他们从未真正面对过女巫,也不敢面对真正的女巫。
“别被她的外表骗了,异乡人。”伐木工模样的大胡子走近起司,有趣的是虽然他的身材孔武有力,身高却比法师矮上一些,“她从三年前就是那副样子,你有没有想过没有住所和食物来源,她这三年是怎么活下来的?只可能是恶魔,那女人已经将自己卖给了恶魔,所以她就是女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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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提这种武断的判断依据,法师倒确实从对方的话里抓住了一个挺有用的信息,三年。根据船老大的话来说,这个小镇的异状才发生不久。但这并不能洗脱那女人身上的阴霾就是了,她还是有被调查的价值。
“好吧,我明白了。就当你说的是对的,她是女巫。那么你呢?你又是谁?”
大胡子闻言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我是谁?我是结发镇的一名普通伐木工,你可以叫我班扬。”
第二百六十四章 结发之影
自称班扬的男人瞥了眼起司手里的角杯,“另外,至少有件事那女巫没说错,你不该直接饮用这里的水。下游的水道堵塞会让河水中形成回流,卷起河底的泥沙和杂物,现在的这条河远比它平时要浑浊的多。不过也是,换做是我的前路被堵,我也不会太高兴。”
起司看了看手中的杯子,点点头表示自己不会直接将其喝下。会在午后的汲水处遇到当地人口中的女巫是个意外,遇到一名伐木工更是个意外。尤其是眼前这位伐木工和法师之前看到的镇上的人有着微妙的差异。差异的源头来自于头发,班扬的头发不短,足够遮盖他的脖子,但和大部分结发镇的男性比起来,还是显得不太足够,“感谢你的提醒。顺便冒昧问一句,你在此时来此,不止是为了哄赶女巫的吧?”
伐木工的脸色一沉,那张脸在胡须和长发的遮盖下让人联想到盘根错节的古树和威吓宵小的狮子。好在这种感觉只有一瞬,下一秒,班扬面向河水张开双臂,抬起头说道,“我来是为了确认今年要怎么规划木材的路线,从这里可以看到我们今年打算开采的林场。”
法师跟着看过去,河岸的另一边确实是一片起伏并覆盖着茂密森林的山丘,不过纵使灰袍广学多问,也不会能从这里看出伐木工想要找到的东西。每一个行业都有自己的门道,不是这个行业的人,或许能够从见闻里窥见只鳞片甲,但对于真正的行家来说,那零散的了解并无意义。
“我们去年用的林场要封起来,让它修养一段时间。今年要开采的林场是我祖父那一辈封起来的,算算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只是他们那时候开采用的栈道和运送木料的渠道肯定也没法用了。我还打算这两天去山里先看看,有什么还能利用的东西总好过全都重新开始。”可能是性格使然,班扬突然就开始和起司讲起了他的开采计划。一开始的大概构想,法师还勉强能听得懂,但是当这位伐木工开始说起细节的打算时,他就变的无法跟上。
“可是现在水道堵塞,你们开采了木头也没法运到奔流之都去不是吗?当务之急,比起上山开林,还是先找你们的大工把河道疏通来的实在。”
可能是被打断了自说自话而感到不快吧,班扬在听到起司的话后冷哼了一声,视线也从群山收了回来,“他会疏通这该死的河道的,要不了多久他就能做到。不过你这种过客肯定是看不见了,你们这些人从不会停下来欣赏群山,只是一味的朝前走对不对?你们只想要木头来换钱!水路不通让你很困扰吧?那场该死的暴雨还算是做了件好事。去带着你的货物,骑着你的马,驾着你的车,从这个小镇里离开吧,愿你在山路上走的愉快。”
起司皱起眉头,用带着几分不爽的声音说,“我想你搞错了一件事。我不是来买木材的商人,事实上我根本不是商人。我和我的同伴只是恰好路过这里,想要前往奔流之都。贵镇的水道堵塞确实让我们的旅行计划增添了些时日,不过无非是多走几天罢了。我没想到仅仅是落脚就会遭到这样的恶言相向,看来结发镇并不是个欢迎旅人的镇子,难怪你们会变成现在这样死气沉沉。被堵塞的河水会变得浑浊,封闭的小镇也不会有活力。”
“你说什么?”班扬的胡子像是一团燃烧的火焰,他听闻法师的话后一把拽住后者的长袍,眼神不善的盯着对方。要是个普通人,可能被这位伐木工一瞪就会服软,长期与大山相处,砍伐树木为生的人带有趋于破坏的气势,就和彪悍的屠夫会让人不寒而栗一样。可他盯着的人,是灰袍。那是一个和恶魔对视也不会瑟缩的存在,起司的眼神冰冷,与班扬那仿佛要喷出火般的双目形成鲜明的对比。五次呼吸后,寒冰熄灭了火焰。
攥着衣物的手,松开了。班扬耸耸鼻子,眼睛里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愤怒。他长出一口气,“旅人确实不该在这个时候路过这里。不知是因为河道堵塞,还因为现在的结发并不是平时的结发。我们的小镇,本不该是这样。你说得对,结发现在就像被人扼住了咽喉,别说活力,呼吸都不顺畅。”
伐木工看向瘦弱女子消失的树林,“如果你再看见那个女人,告诉她要跑的远远的。这个镇子在遭受苦难,没人知道原因。愤怒沉闷的居民可以做出他们平时想都不敢想的残暴之举。就像是被逼到了绝境的熊,一巴掌就能打断一棵树。她还在镇子周围太危险了,人们会捉到她,他们会杀了她。”
“如果她真是一个女巫,他们杀了她也许并不是个坏决定。”这两人的立场仿佛颠倒了过来,“我旅行过很多地方,我见到过女巫能造成的破坏,恣意妄为的家伙确实应该被绑在木头上烧死。当然前提是,她确实是女巫。而我还是坚持我之前的观点,那只是个可怜的女人。”
“你知道伐木最危险的时候是什么时候吗?”班扬突然说起了一件好似无关的事情,“不是进山,不是搬运,不是怎么找地方下斧。而是树要倒得那一刻。因为很大程度上,砍倒了那棵树的人也无法决定它倒下的方向,所以我们才会在它将倒未倒的时候大喊,让周围的人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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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现在是该喊的时候了吗?”起司眯起眼睛,他突然意识到这个班扬说的话和一个寻常的伐木工相比是不是太多了。
“快了。”班扬沉默半晌,慢慢开口,“起先是老人,然后是上了些年纪的人,现在已经是中年人。人们睡着的时间越来越长,精神越来越差。等到了孩子也被波及的时候,一定会有人忍不住的。你和你的同伴也是,既然水道一时半会无法开通,还是早点上路的好。现在的结发镇不是个歇脚的好地方。”
“原因呢?你们有没有试图寻找过原因?镇上的老人开始异常乏力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出现症状的人分布的位置如何?你们有没有调查过这些?”出乎伐木工意料的,起司几乎是脱口而出一连问出了好几个问题。他的表情告诉班扬,这个旅人恐怕对这种事是有经验的。
“呵,问的问题还真多。怎么,你想管这件事吗?”
“如果我说是呢?”
班扬犹豫了一下,“你没法从这件事里得到多少好处。我们镇最富有的时候是将木材送往奔流之都后。现在镇上凑不出多少钱。”
起司扬起眉毛,“或许能早日去往奔流之都对我来说就是好处。比起艰苦的在土匪遍布的山路上绕上好几周,不如在这里让你们早日打通河道。”
“是吗?那就跟我来吧,我知道哪家的老人是最先出现症状的,我带你去找他。”
第二百六十五章 难以深入的问题
傍晚,常春藤酒馆里点起了油灯。往常这座酒馆会成为劳碌了一天的伐木工和镇民们共同的休息场所,总是会灯火通明直到深夜。但此时结发镇的情况明显与往年不同,因此这间酒馆里的灯火也变得稀稀落落,顾客更是只有一桌。这一桌顾客,自然是起司他们一行。法师最终还是比剑七他们早回来,而且回来的时候脸上还带着明显的薄怒。要不是他走路的状态正常,脸上也没伤,酒馆的老板娘恐怕会认为他是刚和人打完了一架。
起司自然没和人动手,在经历了那么多之后,很少有事情能让他真正怒不可遏。但不论经历了多少事,被人以恶意揣度都会让心怀善念的人感到不忿。心怀善念的人是跟着班扬的法师,而以恶意揣度他的人,是那位最早陷入长期沉睡的老人的子女。和班扬不同,他们对异乡人表露出了完全的不信任和极大的怀疑,甚至在起司展示了包括手套在内的物品表示他是位医生后倒过来认为他是个假模假样的巫师。
“这里的人简直不可理喻。他们居然想用猪血泼我!”晚饭的餐桌上,起司的手指敲打着桌面,对同伴抱怨道。
“我说这话你可能不爱听,当时用刀子来治病?我们一般把这种人叫做屠夫。”端着食物送到桌子旁的老板娘翻了个白眼,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结发人,她和下午被法师造访的那家人一样,对起司的治疗方法感到无法理解。在这里的人对于医疗的理解里,医疗应该是熏香和草药,或者古怪的仪式。而不是上来就摆出一排明晃晃的利器,告诉病人的家属要用这些东西来解决他们家人的病症。这也无怪起司会遭到那种待遇。
“我用这些刀子拯救过一个被瘟疫困扰的国家。”起司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的,要知道他在苍狮治疗鼠人瘟疫的时候都没遭到过这样的对待。当然这主要是因为苍狮的人那时并没把鼠人当成人类,要是法师当时解刨的是外表正常的人类尸体,恐怕他受到的待遇也不会好到哪去。
对于法师的反驳,老板娘选择转身离开,她在这个酒馆里听过最多的话就是酒客们吹牛的言论。什么山里有龙啊,树干里的黄金,或者林中的仙女之类的东西她听的比谁都多。在她看来,起司或许是一个有教养的医生,可能在某些地区也有些声望。但凭一己之力挽救一个国家的瘟疫?还是算了吧。
不仅她是这么认为的,和起司一起坐在餐桌旁的同伴们也露出了略带尴尬的表情。在这两人一猫中,只有阿塔是确实到过苍狮的,而她在苍狮待的时间也不长,虽然多少听过些关于法师的传闻,但那些内容早就被发酵成了种种怪诞离奇之说。况且起司在鼠人瘟疫中的所为,本身就没有太多人知道。法师本人也很快注意到了这件事,他深吸了口气,不再抱怨。起司无力的用刀叉切割起面前的面包,转换起话题,“你们下午去铁匠铺怎么样?”
“有点麻烦。”剑七看了眼阿塔,在确认对方没有先说明的意思后才略微蹙眉说起来,“我们在铁匠铺遇到的情况跟你差不多。那家铺子由一对父子经营,父亲整天昏昏沉沉,儿子也因此心神不宁。其实这还好,在下还算是懂些粗浅的打铁技术,依靠铁匠铺里的东西可以做出合用的蹄铁。只是那对父子以我们的来历为由,不愿意出借工坊。我们尝试着好言相劝,但他们的态度非常坚决。就像我之前说的,这个镇子不欢迎我们。”
关于结发镇对待外来者的态度,寻剑人确实早有提醒,他就是因此才选择在镇外露营的。此时再次说出尽早离开的话也不无道理,这个镇子确实没什么值得他们逗留的地方,而且越是待在这里,弥漫在小镇上的衰败氛围和镇民对外来者的敌视就越让人不舒服。这次起司叹了口气,没有发表意见。
“请别这么武断。”女剑士看向剑七,她其实是有些惊讶于对方的话语的,在下午的时候寻剑者对暴躁的铁匠之子表现出了谦逊乃至谦卑的态度,她本以为剑七会在第二天再次尝试说服对方。没曾想寻剑者晚上回来却立刻建议几人动身离开。她有些琢磨不透这个人了。
剑七听到阿塔的话,眨了眨眼,没有因为被反驳而感到不快,他看向女剑士,“那姑娘你的意思是?”
“他们抗拒我们是因为恐惧,他们现在深刻的生活在恐惧里。小镇上有什么东西在伤害着他们。只要我们驱散那些东西,我想这里的人不会还是这幅模样。”可能是想到了草原上的遭遇,也可能是出于对自己和同伴的自信,阿塔在说出这番话时显得信心十足。
“这…”剑七没想到对方会说出这番话,他低头思考了片刻,嘴角露出笑意,“如此,也好。既然姑娘你有心助人,在下自是愿与你同往。”
“别这么早下结论。就算我们想要帮忙,这里的人连病人都不愿意让我们看。不全面的审视问题,就无法真正解决问题。”起司放下手中的刀叉,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他在下午遇到班扬的时候就明确表示了自己想要为这个小镇提供帮助的想法,问题是,对方是否想要接受帮助。
于是问题又回到了一开始,结发镇对于这支来自外面的小队来说隔着一层透明的墙,没有一个契机来打破的话,他们怎么也无法真正深入。餐桌上的气氛低沉下来,包括猫妖精在内的几人都默默的解决着眼前的食物,不再多做交谈。他们都在思考着,思考着在这件事里可以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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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有没有注意到,”突然,剑七抬起了头,看向另外两人,“此店女掌柜的父亲,是否睡的时间太长了?”
几乎就在他说出这句话的同时,重物落到地上的声音从柜台后面的房间里传来。
第二百六十六章 噎住
循着声音冲到那个房间里没有花多少时间,当几人涌入那间只摆了一张床和一张小桌子的休息室的时候,女掌柜正焦急的呼唤着她的父亲。起司的目光扫过地面,落在地上的餐盘和木质的碗碟应该就是他们听到的声音的由来。这个小镇的人对木制品有着特殊的偏爱,当然也可能只是就地取材比较方便。视线落回房间里的主体,那个躺在床上的男人,他应当有四五十岁了,可能是因为本人并非伐木工,脸上的胡子虽然疏于打理可也比班扬那样自由生长的要规矩的多,从露出的眉宇间尚能看得出和女儿相像的地方,想必他年轻的时候应该有着不错的相貌。
“父亲!你怎么了父亲!”男人的女儿在呼喊着。男人则躺在床上抽搐着,他的面目狰狞,五官拧成一团,口鼻中出气多进气少。即便听到了女儿的声音,他所能做的也只是胡乱的摆动自己的身体,尽管那在外人看上去更像是尸体将死时的痉挛。
“阿塔,把她架开。”当务之急,还是救人。其实不用起司说,女剑士已经上前半拉半拖的让对方离开了窗边。而不等法师上前检查男人的状况,剑七已经一手撘住了男人的手腕,一手伸到他的鼻子下面。这位寻剑人的身手和动作让起司多少感到些意外,看架势,前者似乎也懂得些处理办法。
“是痰卡在喉咙里了。”剑七只用了一两秒就做出了判断,他翻身到男子的头边,双手伸到双肩下方,将人体轻轻抬起。
“你从后面勒住他的腹部,我来给他的胸部施压。”得知了问题所在,起司立刻采取了行动,他并不怀疑剑七的判断,可能在潜意识里,这个和他有着相同肤色的人天然就能得到更多的信任。两个人的抢救很快,他们也不能不快,被堵住气管的窒息在没有可以借助的设备,纯靠人力来抢救的情况下是很危险的。尽管两人已经用较为正确的方法去给男人的胸腔和腹腔施压,用他肚子里仅存的气息去冲击气管,但谁也说不准还剩下的气够不够。
“呕,噗!”侧头躲过迎面飞出的黄痰,男子的这口气算是保住了。见他的呼吸逐渐恢复正常,起司示意剑七不用再继续,这种压迫腹腔的抢救方法对被抢救者的损害其实相当可观,要不是男人的气还算充足,说不准法师会在反复的压迫中将他的肋骨折断。
“没事了,让她过来吧。”两人站起身,对抱着女掌柜让她不能冲过来的阿塔说。女剑士点点头,刚一松手,怀里的人就已经冲了过去。三人互相看了看,先后离开了这间屋子,这对父女需要些时间来接受刚才发生的事情,接受的过程中并不需要外人的帮助。
重新坐回桌子旁的三人默默的继续起他们的晚餐,桌子上的凯拉斯睁着一只眼闭着一只眼,刚刚发生的一切并没有逃过猫妖精灵敏的听觉。片刻之后,还是阿塔首先开口,“那个男人,实在太倒霉了。虽然有些不合适,可睡觉的时候被自己的痰卡住喉咙,这种死法实在是,微妙。”
“是啊,微妙的死法。因为它本不会发生在正常的中年人身上。喉咙被自己的分泌物卡住导致窒息而死,是身体衰败的老人才会有的事。”起司低声说,他在思考这种错乱死亡的来由,这没什么道理不是吗?一个身体健康的中年人不该出现这样的情况。
“其实也不是没可能。”剑七加入到讨论中,“老人会有这种现象是因为身体机能已经放到了最低,身体失去了大部分活力,因此肌肉放松,血气衰弱。然而这种情况并非不可能发生在年轻些的人身上,重病,疲惫,都有可能造成类似的效果。至少在我去把那位掌柜的抬起来的时候,他的体重明显比他的体格应该有的要轻得多。再加上他的皮肤上有许多褶皱,那是体重快速削减而皮肤来不及反应的证明。有理由相信,这件事没那么偶然。”
“你对医学也有研究?”起司有些意外的说道,在他看来像阿塔剑七这样常年需要独自在外的人懂得急救和应急的方法并无奇怪,可许多急救知识都是片面性的,人们只知道应对这种症状应当要怎么做,对于为什么要这么做乃至症状是怎么出现的既不了解也不关心。
剑七轻轻摇头,“那倒是没有。只是我所学习的武术牵扯到对人体的认识,以及对自身的了解。随着武艺的进步,对此多少可以窥见纤毫。”
起司接受了这个说法,这世上对人体熟悉的无外乎就两种人,一种是杀人的人,一种是救人的人。精通战技又懂得自省的战士多多少少懂得些身体的奥秘。剑七的武艺又是家族传授,可以想象并不只有招式那么单纯,就像骑士训练会同时将骑士信条一并打入扈从心里一样,许多技艺本身就带有改变人看待世界的角度的能力。而不同的角度就能带来不同的可能性,一些复杂的问题在其它角度看来,或许简单的很也说不定。
“那么,你怎么看这件事?”就如寻剑者之前说的,肉体的衰败可能才是刚刚的事情发生的主要原因。既然如此,究竟什么会导致人肉体的衰败呢?
剑七思考了几秒,有些犹豫的说,“在下不敢肯定。但这怎么看都不像是单纯的意外。可若说是瘟病,症状又太独特了些。会不会是作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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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祟,就是指这件事的背后有非人类所知的东西在搞鬼。这说法在起司的印象里还蛮少见的,毕竟作为灰袍,他所接触到的世界基本是人神混杂的,严格来说,他自己的行动基本就可以被称为作祟。不过,法师可以理解剑七的想法,结发镇的状况有着明显的不自然,否则他也不会想要一探究竟。只是这个过程并不顺利,小镇的居民拒绝了他,或许只是大部分拒绝了他。
泪眼婆娑的老板娘从休息室里走出来,手里端着从地上收拾起来的食物。她把那些东西暂时放在柜台上,郑重的走到几人的桌边深深的低下身子。
“请你们救救我父亲。”
第二百二十七章 不可见的吸血鬼
到了现在,几人算是和常春藤这间酒馆有了顾客与店主之外的另一层关系。他们也终于知道了老板娘的名字,艾玛·保罗,她的父亲则叫做安德逊·保罗。有趣的是,要是起司没记错,他下午遇到的那个伐木工也姓保罗。从外形,尤其是发色上来说,这对父女和班扬并不相像,他们之间应该不是近缘血亲,那么保罗这个姓氏就很可能是结发镇中较为普遍的姓氏之一。这也不奇怪,人口较为封闭的村落中的人或多或少都是沾亲带故的。
老板娘,不,应该叫她艾玛,这个女子到了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了刚刚见到他们时的从容。人总是假定着很多事情,总是自认为自己理解这个世界,最可怕的是,他们往往没有这样的自觉。艾玛从没想过嗜睡会要命,她满心以为父亲只是因为接连几天的生意惨淡而灰心丧气,所以才不愿意起床。就像这个镇子上大多数人一样,他们只是因为现在的生活处于低沉里,只要伐木季开始,一切都会像往年一样好。
“待会你先去给安德逊先生检查一下身体。”起司用餐完毕后用手帕擦干净双手,对剑七说道,“如你们所说,再不能剖开病人的情况下,我对疾病的了解非常有限。但你所掌握的医疗技术似乎并非如此,先用你的办法试试看,不行再换我来。”
先让寻剑者去检查身体有两方面的考量。第一,起司的医疗知识确实如他所说,都是建立在病例和解剖上的经验,面对第一次出现的病症,他能起到的作用有限;第二,也是更主要的原因,法师很想知道剑七所掌握的对于人体的认识到了哪一步,他内心的求知之火已经燃起。
艾玛当然不知道这些,虽然从打扮上来看,起司更像人们印象中的医生,可事情到了现在这步,她也顾不上许多,听到几人愿意帮忙,立刻打开了休息室的房门。小小的房间很快被几人填满,为了不妨碍行动,艾玛和阿塔不得不站在门外看着起司和剑七检查安德逊的身体。不仅仅是起司,两名女士乃至是见多识广的猫妖精,都被寻剑者的检查方法搞糊涂了。他们从来没见过检查身体只是用几根手指捏住手腕的。
“在我的家乡,人们认为人的身体是同一的,我们呼吸的气带动了整具身体的运作,带动了血的循环。因此,我们相信只需要对气血有所了解,就能在一定程度上探知到人的身体状况。我一路行来,早已知道这不是了解人体的唯一方法,可能也不是最高明和直接的。不过它有着不可替代的一面。”似乎是察觉到了几人的疑惑,剑七主动开口解释起自己的行为。等他松开被检查者的手腕后,他又揉按了后者身上几个特殊的部位,似乎在确认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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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父亲怎么样了?你知道他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吗?”艾玛有些焦急的询问道。剑七收回双手,将患者复位,目光看向对方。
“身体上的症状,我能够知晓一二,血气衰败,心脉迟缓,其余种种皆是精气亏损之状。问题是,我不知道造成这些的原因。他看起来就像是每天都被人抽走一部分血液一样,衰弱的速度超过了身体可以自我恢复的程度。他体内的循环被打破了,这会导致各种问题。”
“你能稳住他的情况吗?”起司开口询问到,他从剑七的言语中能听出对病症的困惑,但那困惑里没有无力,他能做些什么。
“草药,饮食,通过调整这些可以让血气的衰败不至于立刻伤及内脏。只是以这样的速度下去,外在药物的帮助维持不了多久,必须找到病因才行。我的初步怀疑是这个房间或这栋房子里有什么东西,我不知道你们怎么称呼,吸血鬼?不过应该达不到那种程度。当然也可能是内因,只是我刚刚也检查了寄生虫可能会增殖的部位,都没有明确的凸出,照理说吃了这么多,那些血肉小偷早就该多到把人的肚子都顶起来才对。”
“这里没有吸血鬼或其他吸血生物,如果有,我们亲爱的阿塔早就用她的那双眼睛看到了痕迹。你说的也没错,这人肚子里也确实没有寄生虫。可他确实被什么东西寄生了,不,我很怀疑这能不能叫做寄生。”起司说着站起身,走到安德逊的脑袋旁边,随着他的话语,法师的双目中散发出蓝色的雾霭,魔力的光辉让他看上去不似是个人类。艾玛几乎把自己的手掌塞进嘴里才没有发出尖叫,而剑七,他虽然看起来镇定,手却藏到了背后。
起司对两人的反应浑然不觉,他自顾自的屈膝伸手,将一把头发从病人的身下轻轻拉出。结发镇的人不论男女都留长发,年龄越大,留的头发自然也越长。尤其是安德逊这样不需要进山伐木的酒馆老板,他的头发已经超过了腰间,到了臀部,“问题出在这里。”
法师轻轻托着发丝的末梢,另一只手从腰间解下黎明之息,将提灯点亮。轻柔的光芒照亮了房间,也照出了一些寻常看不到的事物。那是一些,头发。准确的说,是某种类似的东西,它们从安德逊的发丝末梢延伸出去,像是不可见的延展,这些发丝在灯光下展现出淡蓝的颜色,散乱的分布在床上,地面上,桌上和房间里其它的地方,并最终顺着房门去到了更开阔的空间中。本来站在门口的阿塔和艾玛见状立刻躲开这些发丝,却发现在灯光没有照亮的屋外,根本没有这些发丝的踪影。它们是不可视的,似乎也不可触碰,至少无法用肉体直接触碰。一股一股有规律的淡红色光点从实在的发梢涌入淡蓝的发丝,像是章鱼为了恐吓敌人展现出的灵动色斑。
“那些红色东西,是你父亲的生命力,气血,类似的东西。这就是寄生虫吸血鬼的本体,这些不可见的发丝在盗走他的生命。准确的说,可能是这个镇子上每个人的生命。”
第二百二十八章 温和手段
灯光熄灭,刚刚密布在房间中的发丝也随之消失。起司把黎明之息挂回腰间,站起身看向安德逊,他在将这个男人的状况和他知道的那些病人的状况做对比。虽然下午班扬没能让他确切的见到任何一个人,可从那些人的子女,居住环境,家里的布局来推断,他还是能对病人的身份,性别以及年龄有所了解。他需要这些信息来印证自己脑中的猜想。如果猜想正确,那结发镇的问题就算是解决了一半。
两人走出休息室,重新回到酒馆的大厅。在见到了刚刚那副景象后,每个人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区别只是在于,艾玛和剑七更惊讶于他们所看到的以及起司所展现出的怪异之处。而猫妖精和阿塔则已经对此见怪不怪,他们是在思考那副景象背后可能隐含的信息。而法师本人,则在闭目思考了片刻后重新睁开双眼,将目光锁定在在场的一人身上,被他盯着的人很快察觉到这件事,也立刻明白了这目光意味着什么。
“你觉得,我的头发也连着那些东西?”艾玛的脸色惨白。其实这个问题在她心中早有答案,但她还是抱着那么些许的侥幸,希望自己是幸运的。
“照一下就知道了。”起司从来都认为,比起纯粹理论上的推演,带有实验的猜测更加可信。所以他一边说着,一边已经站起身来到女掌柜的背后。
艾玛紧闭自己的双眼,双手扣在一起放在桌子上,那样子就像是即将被砍头一般。阿塔轻轻握住她的手,用这种方式来给予前者宽慰,对于这种紧张,她也是有体会的。当时在新熔铁请起司检查的时候,她也没有好到哪去,被别人宣判命运的感觉当然不好,只是人常常无法依靠自己去认清自己。
黎明之息的光再次亮起,淡蓝色发丝随之浮现在酒馆的各个角落,看上去就像是穴居蜘蛛用来侦测洞穴状况的蛛丝。艾玛当然不是蜘蛛,她只是个今天被惊吓过度了的姑娘,尤其是在看到自己发丝末端延伸出的淡蓝色细线后,她的眼眸里已经满是恐惧。伸出的手穿过那些细线,不论怎么尝试,都无法攥住。只有摆弄发丝,那些连在发丝末端的淡蓝色物质才会随之摆荡。艾玛意识到了什么,于是立刻跑向柜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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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剑七一个箭步拦到了女掌柜和柜台之间,“现在还不能确定把头发剪了就能摆脱这些东西。剪掉头发之后要是发生什么变化,我们不一定来得及反应。我知道你很害怕,但再等等,再耐心一些。这些东西估计已经在你身上有段时间了,你并没有因此而倒下不是吗?”
“可是…”被拦住的艾玛两眼无主,她现在算是彻底没了主意,眼前发生的事情完全超出了她对世界的认知。好在阿塔已经习惯于应对这样的人了,女剑士缓慢的带着她到一旁坐下,轻声安抚着,用眼神示意两位男性同伴那边交给她就可以。这才让剑七略微松了口气。
“在下虽然也见过些方士,可如你这般可以眼放毫芒的却是不曾见过。难怪阿姑娘会和你同行,和你比起来,她那对眼睛就只是漂亮的过分。”坐回起司对面的寻剑者用略带调侃的口吻说道。这是灰袍第一次在他面前展示出自己的本事,虽然之前起司就告诉过剑七自己是个施法者,但那可抵不过眼见为实来的震撼。再者来说,这世上的施法者其实是多种多样的,大部分充其量也只是戏法,多一些的也往往只对专门的事物有所影响,似这般随意施为,不假借仪式和咒语,也不需法器和祭坛的,委实少之又少。就算是剑七这样的行者,在看到灰袍的手段时也重新升起了一种新奇感。
“美丽本身也是一种魔法,宝石,眼眸,黄金和肢体,对美的追求带有天然的魔力。自恋的神明因为贪恋自己水中的倒影而溺死,虽然夸张了些,但这并不是什么莫名无根据的故事。同理,阿塔如果愿意的话,她可以用那双眸子为这个世界带来超乎想象的混乱。”起司歪了歪脑袋回答到,“至于我嘛,其实并不比她更具魔力。只是恰好受过相关的训练,比常人更懂得驱使这种能量罢了。你可以将其理解为一种手艺,就像铸剑一样。”
剑七不会把法师的话当真,他的家族虽然埋头铸剑,可毕竟传承了诸多岁月,对于这个世界的认识并不像常人那么死板。再说,剑门打造出的名剑中本身就不乏带有某种神奇功能的剑,要是只把铸剑当成是将融化的金属铸造成型,那是万万做不出来的。只是寻剑人也清楚,要向一个如他这样的门外汉解释起司所运用的力量到底从何而来,因循着怎样的规则在流转,恐怕太过复杂,所以对方才会用他能听的懂的方式来譬喻。
“那,依你所见,这镇子里的情况,还有镇上人的情况,当做何解?”寻剑者向后靠在椅背上,语气里听不出焦急。这可能是因为起司所表现出的态度让周围的人意识到,眼下的局势并没有超出法师的能力范畴,他可以将其解决,因此无需焦躁。这么想来,起司选择现在展示他的手段很可能也是出于这种考量,等艾玛冷静下来之后,她也会意识到,虽然她看到的东西很震撼,可同样具有不可思议能力的一行人是站在她这一边的。
“其实简单些的处理方法,就是我们顺着那些发丝直接追本溯源,看看它们都通向哪里,然后将其解决就是了。只是在此之前,我还有些在意的事情,所以今晚暂且按兵不动,由我去独自探查些事情。如果我的猜测正确,这件事可能没那么复杂。即便我猜错了,等明天再去不迟。人是很坚强的,这镇上的人已经出现这样的情况有段时间了,不差在这一晚。况且即便身体衰弱,出现卡痰这样的情况也属于意外。”起司也靠在椅背上,说出了打算。
“不需要我们跟你去?虽然在方术上没法帮忙,可我对自己的身手还有些自信。”
法师笑着摇了摇头,谢过了剑七的好意,“我自己去就好。人多了,我怕事情反而不顺。这件事不是大事,镇上的人虽然衰弱,却还没人死。被盗走的生命力也未殃及根本,只要停止吸取,那些人不消三五天就能恢复,没必要把事情闹大。我今晚会尽量尝试着用温和的方法来解决。”
“也好。那我们就在此静候佳音。”
第二百二十九章 夜行
夜晚的结发镇,出奇的安静。作为一个伐木工为主导的小镇,它本不该在伐木季的夜晚这么安静,或者说它可以安静一整年,唯独伐木季这几天才应该是它最欢腾的时候。碎石作为基底组成的街道仿佛失去了发声的能力,只能徒劳的用风声来表达自己的不满。这么说也不准确,在酒馆的门板于起司背后闭合发出闷响之后,夜空中也开始下起了零星的小雨,雨滴打在地面上,屋顶上,发出噼啪的轻响。
法师拉上兜帽,他不喜欢雨天,因为他所经历的雨天总是没好事。不过雨天也有一点方便,那就是寻常人不会特意选雨天出门,即便出了门,视线也总是被雨水压的很低,注意不到本可以注意到的事物。所以雨天会跑出来的不仅仅有青蛙和蚯蚓,在雨幕里藏着很多其它东西。
伸出手接住几滴雨水,接着随手将其抛向空中,逆流而上的水滴与从天而降的雨滴碰撞,张开变成一道薄薄的水幕,浮在帽檐的前方。这种小把戏持续不了多久,但兜帽过于宽大的帽檐要是被雨水打塌下来却会影响视野。今晚,起司必须看的非常仔细才行。他的眼中闪动起魔力的光芒,在魔力视觉的世界里,黑暗和雨幕都不是问题。同时,起司也注意到,他没有通过魔力在街道上看到那些淡蓝色的发丝,而这不意味着它们不存在。
其实在观察常春藤酒馆父女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这个问题,当时他拿出黎明之息来照出那些发丝,看似是为了方便剑七他们这样不具备魔力视野的人能见到罪魁祸首,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实验。起司用魔力看到的发丝,在离开病人的头发一段距离后就会变淡直至消失。而用提灯里的光照出来的发丝则不会有这种现象,显然相较魔力,晨曦的第一道阳光更具有穿透力。那也是自然的,黎明,可经常被描述成刺破或撕裂了夜幕的利刃。
用利刃划开的,多半是人们所不喜的东西。夜晚有很多种,壁炉旁的夜,被褥中的夜,有亲人陪伴的夜,它们是让人觉得温馨的,舒适的。在旷野上的夜,在树林中的夜,在空荡陌生房间里的夜,同样的夜晚,不同的环境却也能让人不安和恐惧。夜还是夜,没有巨大的光明来填满所以是夜,正因如此,夜总是可以牵扯出人内在的情绪,将它们放大,从来不存在恐怖的夜或温馨的夜,只是人在夜里觉得恐怖或温馨。
而那都是对于常人来说的,那些自以为在阳光下就安全无忧的人。灰袍们都明白,整个世界没有一刻不在变化,没有一个夜晚是相同的,没有一次日出照旧如常。万象皆逝,唯真理不变。在这种认知的影响下,日与夜对于起司只有物质上的区别,对他的心理无法造成任何的影响。漫步在夏夜清冷的雨中,法师走的很快,但他并不着急。不一会,小镇的出口就在他眼前,还有出口旁边燃烧着火炬的木屋。
下雨对于起司来说或许有千般不适,但他得承认,这场小雨对于帮助自己隐蔽行踪来说确实很方便。雨声掩盖了脚步声和脚印,雨幕也让人的眼睛难免失真,尤其是火光照在雨滴上,千条雨丝就像是千面镜子,反射出的光影最能迷惑双眼。负责关卡的守卫只觉得眼前一花,思绪就慢了下来,眼睛里看到的东西也变的模糊。这样的情况在他自己感受中只维持了一瞬,他很快重新调整了视线,重新看清了世界。但事实上,那一瞬并不短暂。
信步走过关卡,起司的目标非常明确,他要去小镇的取水处,也就是下午遇到班扬的地方。他并不是口渴了,况且雨天的河水也往往比平时还要浑浊,他要去那里是为了找一个人,一个同样在下午和他相遇的人。那名瘦弱异常,被班扬称作女巫的女性。不管怎么说,一个在镇外的林地里生活了三年的人总该对小镇的异常有所了解,甚至很可能自身就与这异常有关,向她打听总是没错的。这也是法师没有点亮提灯的原因。
黎明之光对于某些存在来说太刺目了,还是让它只在需要的时候亮起比较好。这么想着,起司眼中的魔光变的明亮了一些,既然已经出了镇子,他就不怕两眼冒光的样子被人看到,反正就算真有倒霉蛋看到这样的他,估计也会错把一身灰袍两眼冒光的形象错认成雨夜里出来游荡的幽灵。而将更多的魔力用于魔力视野,则能让法师看到更多他想要看到的细节。比如,在被伐木工粗暴的赶开之后,那个女人的去向。
雨水让河边浅滩上的脚印变的难以辨认,为了追踪,起司只能诉诸于魔法。好在,他在草原上那么长时间,并非一无所获。双目放光的法师半跪在地上,将手掌与湿润的泥土贴合。雨水冲刷在他身上,好似这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块石头。渐渐的,某种回应从掌心里传来,带着模糊的信息和更多无意义的回荡。法师重新睁开眼睛,甩了甩手里的污泥,他毕竟不是萨满,从自然中获取的信息有限。不过这有限的信息对现在的他来说已足够。
用手指轻挖出些许的泥土,将其朝向天空让雨水打湿,那些落在起司手指上的水珠没有散落,反而包裹着泥土变成了一滴拇指大小的浑浊水球。法师轻轻转动手指,那颗水球则像是活了一般始终保持在他的手指尖端。手指,指向矮树林的方向,水球却朝右侧轻微偏移。于是起司开始调整自己手指的朝向,保证那颗水珠始终位于他的指甲正中。在确定了方向后,他开始按照指引前进。导引这个法术的并不是他,也不是什么恶魔妖精,是他脚下的这片土地在倾听了起司的请求后要求他这么做的,那滴浑浊的水球,可以算作是这片土地的显化。
绕过矮树林,越过碎石滩,荆棘缠绕着树干,鲜红的莓果被雨水洗的如宝石般璀璨。终于,起司在那些带刺的藤蔓和仿佛要把自己塞进他嘴里的不明浆果丛后面找到了一处看起来会有人居住的地方,那是一片林地的中央,灌木和树丛在其周围组成了天然的围墙,要不是依靠着引导,起司都有可能在这天然的迷宫中费上些许精力。而耸立在那里的,是一座看起来被遗忘了段日子的废弃房舍。房舍的样式和结发镇的类似,只是因为年久失修,碎石基底中间的灰浆已经有所剥落,恐怕再过不久就会被自然所摧毁。
这里曾经是一座伐木小屋,是附近森林还茂密时伐木工在伐木间隙休息和补给的地方。现在,它则成了一处庇护所。只是不知,它到底庇护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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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章 荒屋惊魂
小屋里有灯光,这说明里面有人。起司眯起眼睛,将兜帽拉低,尽量遮住两眼中散发的灵光。他半低下身子,借着雨幕和植物的阴影小心的迂回接近。这些植物上面没有魔法,至少没有他所知道的魔法,泥土里也没有埋藏什么会在他的魔力视野中看起来刺目的东西。至于非魔法的层面,雨水激起的泥土气味可以掩盖活人身上的气味,湿润的泥土也可以吸收脚步声,他并不担心会被鼻子或耳朵灵敏的家伙发现。
雨夜的废屋旁,幽幽的火光从漏风的窗子里飘出,眼睛散发着蓝色雾霭的灰袍人蹑手蹑脚的躲在窗下。这幅景象怎么看都不会太温馨。起司将身体靠在废屋的墙壁上,双手伸出贴住屋子的外壁,那些木头制成的墙壁受到魔力影响,略微变的松散了一些,他在给自己留后路。做完了这件事后,法师转过身朝小屋的门扉靠近,他考虑过要不要正常的去敲开房门,就像他曾经在白狼的营盘前做的那样。可这种屋子里的人多半不会像白狼那么好说话。
不过他还是有办法的,只需要一阵狂风,和一道闪电。不知道是上天听到了起司心里的愿望,还是法师又一次运用他的魔法创造出了自己想要的场面。撕裂了整个黑暗世界的光芒刹那间点亮了这个世界,它是那么快,快到甩脱了迟钝的雷声。几乎是在同时,一阵林间吹来的狂风如同无形的蛮牛般重重撞击在了小屋的门扉上,陈旧的木门不堪重负,门栓被折断,门板在不甘的呻吟中向内打开。
呼啸的冷风卷进房屋,一下子吞没了小小的灯火,门内的人被这意外的景象所惊吓,根本没意识到除了狂风之外,还有什么东西也钻进了这间屋子。枯瘦的手慌忙的在桌面上寻找着火石,好不容易才再次点燃油灯,她小心的用身体遮挡冷风艰难的朝房门靠近。好在,那风似乎已经对自己造成的破坏感到满意,不再大声呼啸,她顺利的合上了门扉,用断裂门栓中较长的那截勉强卡住了屋门。做完这一切的她长舒一口气,转身靠在门上。
“晚上好。”不知何时进来屋内的灰袍人悠然的站在床边,微弱的灯火下,他两眼中的雾霭格外恐怖。
“!”还不等尖叫涌出喉咙,女人的嘴巴就被从起司那里扔来的某种东西堵住。她本能的想要将其吐掉,可流入嘴中的香甜味道让她的动作慢了下来。于此同时,起司将腰间的提灯拿在了手里并点亮,温暖的晨曦之光,照亮了整间小屋。照射出虽然没有蜘蛛网,可看上去依然不堪的屋内景象。
“我知道,深夜造访女士确实有失礼数。不过考虑到你的身体状况,我觉得还是尽快把报酬交给你比较合适。”起司将提灯放在床边的桌子上,目光快速扫过屋内。他看到了房间一角有些发霉的草堆,那应该是床。除此之外,这个房间里就只剩下那张桌子,如死人张开的嘴般一看就多年未曾使用的壁炉和一架纺织机。一架和这间屋子完全不匹配,看起来相当精致还很崭新的纺织机。不需要用魔力视野去看,法师都能感觉到那台机器上充盈的魔法气息。
有些出乎他意料的是,枯瘦的女人并没有用语言或动作抗议他的入侵,相反,她将手里的油灯放到一旁,两只手非常小心的拿着面包。那就是起司之前丢到她嘴里的东西。法师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可以把一块面包吃的这么津津有味的人了。那种发自内心的饥饿和不敢一下子将其吃光的犹豫让人意识到她的枯瘦很可能并不仅仅是因为脱离人群独自生活,她在遭受着某种虐待。只是不知这虐待来自何人。看起来对方还会和面包纠缠段时间,起司也没有催促她的意思,于是他走向那架纺织机,想要看看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别碰它!”能让她暂时放下面包出口阻止,可见得这纺织机肯定对她来说意义重大。懂得魔法的人总是比较谨慎,在不知道要接触的东西是什么来历之前,鲁莽的接触可以让最优秀的施法者用最憋屈的方式死亡。起司停下了伸出的手,转头看向对方,等待着她的解释。
“碰到它,她就会知道,她知道了就会来。”枯瘦女人在提到她这个字眼的时候脸上明显露出了恐惧与瑟缩,这个她,应该就是虐待者。
“她是谁?你又是谁?你在这里做什么?这架机器在纺织什么?”四个问题,一次问出。起司并不担心过多的问题会让对方不知怎么回答,他能感觉到这个女人的思考能力并没有受损,她只是不太擅长使用长句。这是正常的现象,任谁一段时间不和人交流,语言的能力都会退化。
果不其然,女人略微犹豫了一下,很快就用比之前要流利一些的话回答起来,“我是戈力,她是主人。我在这里,织布。机器,帮我织布。”
起司点点头,露出笑容,这笑容不是因为他对戈力的回答满意,纯粹是因为笑容可以让后者放松一些。不过这些回答还是有用的,首先是戈力的名字,那不是一个人的名字,戈力,是普遍生长在河岸周围灌木上的浆果的名字。取名叫戈力,并不比取名叫起司更真实,这是一种代称,甚至可能是一种蔑称。另外,她称那个控制她的人为主人,没有名字,只是主人。要么,戈力是故意不提,要么,她也不知道。以受虐者的角度来说,后者更可能。
法师还想和戈力说点什么,要是可以,他甚至希望能带戈力离开。早在进入时他就已经确认,这间屋子里只有纺织机是具有魔力的,换言之,除了戈力脚上和纺织机的架子绑在一起的锁链,没什么能阻碍她离开。而解除锁链对于起司来说并不困难,他只需找到锁头,就能轻松的…
“轰!”即便是在雨声里,那脚步声还是异常的明显。起司的话在脚步声响起时停住。不需要戈力说明,她脸上的表情已经告诉了法师脚步声的来源。那个被她称作主人的存在。法师伸手拿起黎明之息,将提灯熄灭,转身贴到墙壁旁防止被人从窗子外面看到。戈力也三下两下将面包塞进嘴里,然后连滚带爬的跑到纺织机旁边。她拉扯了一下起司的衣服,伸出手指指向壁炉,看起来是要法师躲进烟囱里去。
起司皱起了眉头,他不认为这里有什么东西可以让堂堂的灰袍狼狈的躲进烟囱。但他也知道在掌握的情报不多时,还是谨慎些好。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法师不再犹豫,将提灯挂在腰里,三下两下就钻进了壁炉。可能是因为这里是伐木工的小屋,烟囱修建的格外的粗,加上起司的身体较瘦,勉强还算是能钻的过去。当然,那烟囱里堆积的灰尘,霉菌,等等污秽是没办法躲开的了。
沉重的脚步声,停在窗外,尖细到令人作呕的嗓音和着雨声和风声一起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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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亲爱的戈力,你为什么在偷懒?”
第二百三十一章 窗外的眼睛
戈力的眼睛因为恐惧而睁的老大,与此同时,又一道闪电将整个小屋照亮,显露出那扇破败窗户外面巨大的眼睛。那是一只非人非兽的眸子,它的瞳孔像是团杂乱的绿藻,又似是溺死者纠缠在一起的头发。以此为中心,发散在外的虹膜呈现出肮脏的死水才会有的绝望的黄绿色,令人本能的觉得反胃作呕。枯瘦的女子惊恐的直立起身子,向后退去,不小心撞到了纺织机伸出的部分失去了重心摔倒在地上。她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
“怎么了?小浆果,为什么不回答你的主人?你是不是在,隐瞒着什么!”随着这声低吼,迟到的雷声让整座屋子都开始颤抖。这小小的废屋似乎随时都可能在雨幕的冲刷和屋外不知何物的愤怒里粉身碎骨,就像可怜的戈力一样。她咬着自己苍白的嘴唇,拼尽全力才重新具有思考的能力。戈力的眼神有意无意的飘向壁炉,在那废弃不用的烟囱中,正躲着一名灰袍。好在,她的主人对人的细微动作并不敏锐。
“不是的!主人!我,我只是,只是太饿了,所以在纺织机上睡,睡着了!请您原谅我!都是我不好,我会加倍努力的工作的!”戈力连滚带爬的靠近窗边,狼狈的匍匐在地板上,身体不住的颤抖着。她深深的将自己的脑袋埋低,所以没有看到那只大眼睛里流露出的残忍愉悦。要是她能察觉到自己在那屋外怪物心中的地位,她可能就不会再这么卑微的请求原谅了。因为当强势方并没有将弱势方当成同等生物的时候,其实根本谈不上原谅与否。
“是吗,你还会感到饥饿,我还以为你已经忘记了进食这件事。咯咯咯。”充满着戏谑和挖苦。那只眼睛从窗前消失了,硕大的黑影也在戈力的身上投射了片刻就再也不见踪影。戈力在那沉重的脚步声消失了良久后才惶惶起身,瘦弱的身体一下子栽倒进纺织机的座椅部分里,没有丝毫的力气。
“噗通!”烟囱里传来一声闷响,一身黑灰的起司挣扎着爬出了那些沉积了不知多久的肮脏之物中,连带着在地板上弄出大量的污渍。好在,那些扬起的灰尘在落下前就被某种东西吸附起来,在空中凝聚成拳头大小的泥团被起司握在手中。那颗泥团的顶部钻出了绿色的嫩芽,嫩芽的源头就是泥团的核心,也就是被当做施法材料的种子。至于为什么要用魔法清理这些泥灰,除了卫生的考量之外,起司也不希望自己在这里的行动留下太多的痕迹。
做完这一切的法师拍拍身上不存在的尘土站起身,斜眼看到了纺织机上如同断线人偶般的戈力。屋外的雨刚好停了,月光顺着窗户照在纺织机和女人身上。阳光可以让许多邪恶污秽之物无所遁藏,月光也被认为有类似的能力,只是在不同的文化和魔法体系中二者所对应的意义不尽相同。淡蓝色的丝线在月光中浮现,窗户投下的每一片光亮中都有这些细丝的存在。它们蜿蜒缠绕,全部汇聚到纺织机的一端。事情,似乎已经清楚了一半。
这台纺织机出自起司不熟悉的工艺,毕竟灰袍再博学,他也不会对一台能将人的生命变成类似头发的细丝再加以编制的机器有太多的了解。这类物品大多都是独特的,闭密的,出自最灵巧也最无情的工匠之手,就和阿塔的魔剑一样,制作者本身或许不带有邪恶的目的,可制作出的物品确实令人不安。能够肯定的是,如此精巧,甚至可以说令人叹为观止的魔法造物,绝对不是刚刚那个恐吓戈力的存在所制造出来的。
只是纺织机的出处和它运作的原理并非现在的重点,重点在于在得知了结发镇的异常是因为这架机器所引发的后,起司该怎么做。最简单直接的方法,当然是在这里破坏掉纺织机,这类魔法造物的坚固度多数并不超群,普通人都可以用普通的方式将其损毁,而即便那上面确实有某些法术在进行保护,以灰袍的能力想要将其瓦解也不会太困难。问题是,在他破坏了这架纺织机之后,戈力和她的主人会怎样。刚刚对话中的那股恶意可是毫无掩饰的。
“是你在用这台机器织布对吧?你织出来的成品在哪里?能给我看看吗?”逼问一个这样的可怜人多少显得有些不合时宜,戈力才刚刚受到过严重的惊吓。但起司没有工夫等她从恐惧中恢复过来,既然已经确认那个所谓的主人能知道戈力有没有在工作,就很难说它是否可以察觉到起司的到来。这一次,他躲过去了,下一次恐怕就不会这么好运。眼下风雨已住,要不了多久,脚印,气味,太多的线索都会指向他的存在。不能多耽搁下去。
戈力眨眨眼,努力的让自己恢复对话的能力,尽管如此,此时的她还是像一只受惊的兔子般心绪不定。她想了一下,用带着几分哭腔的声音回答,“那些布都被主人带走了。她每个清晨都会来,每个清晨都会检查我的工作。啊,我得快点,要不然就完不成了!”
说罢,纺织机就在戈力的操作下开始运转,月光下的细丝像是获得了生命般开始流动。起司想要阻止对方,可他的手停住了。因为随着纺织机的运作,他的魔力视野看到了一些之前没有看到的东西。这也不奇怪,魔法视觉并非是能洞见万事万物本质的神通,只是另一种运用魔力来认知世界的方式,那么它理所当然的会像视觉听觉一样有所纰漏。就那眼前的情况来说,魔力视觉可以让起司一眼就发现纺织机的不对劲之处,但直到它开始运作,法师才略微看懂了其运作原理的分毫。听起来分毫有些太少了,可对于完全不知道原理的事物,能单靠观察就窥得只鳞片爪已是不易。
况且,光是这隐隐看出来的门道,已经足以让起司改变他本来的想法。他最后看了看这间破屋,又看了看专心于纺织机上的戈力,没有再说什么,轻手轻脚的转身离开了。走出小屋,雨水洗刷过的夜空格外漂亮。可他还是在屋子的周围发现了些雨水冲不走的东西,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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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二章 河怪
没人知道法师是怎么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进入上了门板的酒馆的。第二天清晨的时候,第一个进入大厅的人,老板娘艾玛只看到灰袍闭着眼睛靠墙静坐着。而随着她的到来,起司立刻睁开眼睛,他的眸子里丝毫没有刚醒时那种迷茫样态的眼神,这证明他到刚刚为止根本就没有睡觉。
“早上好,帮我做点吃的吧。”法师主动说道,从表情和语气上看不出什么不对的地方。艾玛愣了一下,接着点点头,去准备起了早餐。
在早餐准备的过程中,剑七和阿塔他们也都醒了过来,常年作为旅人,他们每日的睡眠时间都不算多。待小队的成员都在桌子旁落座,起司轻轻敲了两下桌子,算是表示自己有事情要宣布,“事情,我昨晚了解的差不多了。要是放在以前的话,恐怕都已经解决了。”
起司所说的以前,指的是多以前,他没说清。其实他自己也说不清,有的时候,人的改变是有标志的,一次意外,一场大病,这样的经历确实可以完全的,彻底的改变一个人的脾气秉性。但他不一样,灰袍并不是这样的人,这倒不是说他的本性特别坚固,怎样的外因都不能使他偏折,恰恰是因为,他偏折的实在太多次了。从小时受到灰塔的训练,成年参与苍狮的瘟疫,直到最近草原上的种种,要是每一次经历都让起司宛如新生的话,他早就不知道被改编成了什么样子。那种突然性的,山洪爆发般的改变,早已不会出现在他的身上。现在的他,就像是经过了熔岩洗礼的黑曜石,任凭火烧铁打,他都不会再动摇。事到如今,还能真正改变他自己的,只有他自己,只有那些细微的感悟和思考,像水流般冲刷着他。
“这么说,你找到是什么在搞鬼了?”女剑士眨眨眼,她对法师的信任已经经历了一路的积累,对于起司的能力,她已经不会再多做怀疑。
“嗯,找到了。我连她住在哪里都摸清了。”起司点头,脸上扬起些许的笑容。虽然一夜未眠,可他的精神看起来仍然旺盛,“这件事的黑手,是一只山怪。准确的所,用河怪来称呼她更准确一些,虽然这两者其实没什么区别。无非是后者身上长的不是苔藓而是水草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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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怪?我听说过这种存在,可它们到底是什么?而且你用她来形容那只山怪,难道山怪还有性别吗?我听说的故事里,山怪似乎是没有性别的怪物,是从石头和泥土里钻出来的巨人。”阿塔蹙起眉头,她在旅途中确实听人提起过山怪,毕竟,有山的地方多半都会有山怪的传说。
“部分正确。”起司打了个响指,他对于向他人解释这些还是挺开心的。毕竟在灰塔里他只有听人讲课的份,顶多是跟同门讨论,能向别人讲解事物久而久之就成了他的癖好,遗憾的是,在他作为溪谷城领主的那几年里,鼠人的问题大多太过实际,并没能让起司真正打开他的知识储备,“先要明白的一件事就是,山怪也好,河怪也罢,这些称谓都只是一个总称。用以指代我们所不甚了解的一大类存在,就像妖精这个概念一样。”
事实确实如起司所说,虽然人们总是在说山怪,可他们其实都省略了一个定语,那就是某某山或某某河的山怪。山怪,算是精怪的一类,大体来说,它们是介于元素生物和血肉生灵间的东西。只是它们并非元素,所以虽然从自然中诞生,却拥有完整的循环系统,会代谢,会成长,也会衰老和死亡啊。从这个角度上来看,它们很像血肉生物。可作为血肉生物,山怪们并没有所谓的种群概念,它们不会交配,不会繁殖,每一只山怪都是特殊的。
“精怪大多如此,它们顺应自然而生,因应自然而亡。甚至有的人认为,我们这些生物的起源就是有某些精怪在机缘巧合下产生了繁殖能力,于是诞生了种群和物类。当然,大部分生物都不太赞成这种观点,因为谁也不认为自己的祖先是那些肮脏的东西。”起司耸耸肩。山怪的身体因为不会生病,所以自然也不需要清洁,这使得它们的身上虽不一定恶臭难当,却一定邋遢丑陋。这种状况也从侧面证明,山怪并非是正常的生物。
“山精水怪,确是如此。虽然品行好坏都有,可大都不修边幅。与人接触时也喜怒莫测。”剑七应和道,听起来,他也对山怪这类存在有所了解。
“这次没那么难猜,我们要面对的,是一个愤怒到了极点的山怪。她对人类,没有丝毫的善意,我都很怀疑这个镇子的人到底做了什么,才能让她这么愤恨。”起司说到这里露出了无奈的表情。人类和山怪的故事,自古都是糟糕的占多数。无他,能有故事流传下来的山怪,多半都住在人类开垦地的附近,而人类从来没有和其它种族共享生活空间的习惯,尤其还是山怪这样个体强势又形单影只的原住民。猎杀山怪,甚至一度成为正式的职业。
这种事情,从来没有什么对错好分。要么,人类赶走或杀死山怪,要么,在山怪的反击下,人类放弃开垦的土地。这两种可能中双方都有正当的理由。山怪不是天灾,所以它可以被抵御,也可以被杀死。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施法者的处境和山怪还是蛮接近的,因此也有不少施法者会和山怪结成同盟,乃至成为朋友或收留山怪作为仆人。这也是为什么人们总觉得山怪与魔法有所关联的原因,很多时候并非山怪会魔法,只是帮忙的巫师没有现身。
“太多种可能了。在我的家乡,山精水怪是一处一个祭法的,有的只要吃喝,有的喜好工艺品,还有喜欢俊男美女的。我家历史上也打造过不少祭祀给它们的宝剑。而欲望得不到满足,或是人们做出了自己不觉得,但实质上冒犯了它们的事,它们都会发怒。所以渐渐的,比起祭祀它们,大家还是觉得干脆打跑它们或是杀了它们来的更简单些。”剑七叹了口气,他自己说不上这种态度转变的好坏,只是觉得有些可惜。
“无论如何,这只愤怒的山怪现在都想要了整个镇子人的命。而且她还好巧不巧的找到了非常合适的方法。所以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该怎么做?”
第二百三十三章 公之于众
“怎么做?当然是把那个作恶的怪物抓出来杀掉!它可是想要这整镇子人的命啊!难道还有比这更邪恶的事吗?那些非人的东西,它们就不该存在在这个世界上,它怎么能用这种残忍的手段来折磨这个镇子的人,折磨我的家人?他们都是勤劳的,为什么要遭这种罪?”艾玛将早餐放到桌子上,起司他们的谈话没有故意压低音量,所以她听到了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或者对于她来说,比起山怪的存在,起司他们对那些精怪的态度才更让人惊讶。
起司看向盛怒中的女子,嘴角带着复杂的笑容,没有说话。而自己就作为半个非人之物的阿塔则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凯拉斯,同样没有回答。只有剑七在苦笑了一下后才转身在正面看向艾玛,语气并不严肃,可显得异常真诚,“艾姑娘,或许在你看来,这番话理所当然。不过你我还有魍魉之属,其实都是一气所化,虽各具其形,以形近者为亲,却无必然之仇恨。再说,这山精水怪最精于全生,想要杀死它们,并非易事。况且,我等在时,可以驱缚精怪,使其不敢作祟。但我等终究非此地居民,若那山怪不除,早晚又会为祸一方。如你所说鲁莽行事,虽有近利,实失远谋。”
剑七的一番话,把艾玛说糊涂了,老实说他的那种说话遣词的方式对于大部分来说都很拗口。剑七自己也有这种自觉,所以在和人交流时尽量使用简单的词语,只是当他思考或带有感情的去说话时,语言习惯还是会不自觉的偏向本来的样子。不过,老板娘还是理解了他的意思,好在经过刚才那番话,艾玛心里的恐惧和怒气也稍微得到了发泄,语气也重新平和了下来,“那你们的意思是什么?只要你们愿意帮忙,镇上肯定会出报酬的!”
三人互相看了看,报酬这件事,他们之前根本没想过。这主要是因为他们三个实在是谁也没真正缺过钱,所以此时听到这话,不免觉得有些荒唐。可这种沉默却让艾玛理解错了意思,她把这当成了默认,于是她立刻放下手里的餐盘,一阵风似的跑出了酒馆,不用问,她是去找镇上能管事的人了。
“这样好吗?我们要是收了钱,不就和那些山精猎人一样了?虽然道义上来说倒是过得去,可我总觉得有点奇怪。”寻剑人脸上露出犹豫的神情。
“也好。这样一来,我们就能得到这个镇子的帮助,行动起来会方便的多。况且,要是希望这件事能圆满解决,仅凭我们几个是不够的。”起司悠闲的吃着桌上的食物,看起来他对于将结发镇镇民牵扯进这件事里并不在意。仔细想想也是如此,他们早就已经在这件事里了,又怎么脱得了干系?
“但不管怎么说,现在还没有出现死者。事情还有转机,我们还有机会让两方和解对吗?”女剑士看向法师,等待着他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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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司和阿塔对视了几秒,轻轻摇了摇头,“山怪都是脑袋死板到令人发指的家伙。和它们进行交流的前提是利用它们内心的成见,因为一旦某件事情被认定,那它们就到死也没法转过弯来。简单来说,现在那位已经铁了心要置结发镇于死地,二者里必有一亡,别无他法。”
“既然如此,我们还不如该照着艾玛的话去做,反正也没有了谈和的余地,那就索性由我们几个那把个山怪杀了,总好过将普通人牵连进来。”阿塔有些丧气的说,她本希望接下来的旅途里少些流血,可听起司的意思,他虽然仍有打算,但这打算里并没有那么温和的部分。
“把普通人牵连进来吗?”法师咀嚼着这句话,然后晃动了一下脑袋,“你话里的普通人,是怎么界定的呢?若这镇上的人是普通人,那剑七也应当是普通人,甚至你也可以被当作普通人,要是我不去施展法术的话,我是否亦能被当做普通人呢?我从前一直觉得,这世界有阳光下的一面和阳光外的一面,像我这样的家伙,就是阴影中的住民。阴影里的事就该在阴影里解决,放到太阳下会让大家都不舒服。问题是,真的存在两个世界吗?”
“如果我们小心的,完美的,神不知鬼不觉的处理掉了这里的问题,杀了那个山怪。看起来,我们成为了无名英雄,但实际上,我们只是成为了人类社会的剪刀,把不小心伸进范围里的树枝给无声的修理掉,防止它刺伤别人。可偏偏,并非是树枝长到了我们的范围里,而是我们把自己的家建在了树林中,树不管有没有人,都是一样的生长,人却不能容忍这件事。由我们出面,把山怪解决,这里的人什么都不付出,这真的是对他们好吗?”
起司的问题,没有得到解答,因为在他们说话的时候,酒馆外面已经变的嘈杂起来。脚步声,说话声,以及其中洋溢而出的焦躁,伴随着人影将酒馆的大门遮蔽成一片漆黑。推门而入的男人径直走向小队,在他们身边几步的地方站住,居高临下的盯着他们,在他的身后,艾玛和其他小镇居民鱼贯而入,等待着交涉的开始。毫无疑问,这位站在桌边的男人就是这群人的领袖,也就是这个镇的大工。而面对着他的起司,则略微有些惊讶。
惊讶,转化为了嘴角的微笑,“果然,普通人可不会费心的规划伐木路线。我当时就应该想到你的身份,班扬先生。”
有着茂盛毛发的伐木工用眉毛下方阴沉的眼睛盯着起司,“不过我可没想到你是个巫师,如果我知道的话,我当时就该用斧头砍掉你的头。”
“你似乎对我的手艺有很大的敌意。这倒是让我有些意外,我以为离奔流之都这么近的地方,人们的见识会广博一些,对我这样的人也会宽容些。”
“前提是你没有对我和我的乡亲们下咒!你这邪恶的巫师!我早该想到你的把戏,先是用你肮脏的法术荼毒这个小镇,然后装作路过的样子编个理由来骗取小镇的钱财!你这种人,我可熟悉的很。”班扬表现的非常愤怒,他的样子让阿塔和剑七都不自觉的将手放到了手边的武器上。
“是吗,原来如此。”起司眨眨眼,声音懒洋洋的,“那你就把我绑起来烧了吧,让我作为你们的替罪羊。但别怪我没提醒你,等你们烧死了我却还是只能看着镇上的人一个一个死去而无能为力的时候,我曾经想过要向你提供帮助。”
第二百三十四章 精怪猎人
起司是真的不怕火烧,当然这其中还有些限制,要是燃气所点燃高温火焰乃至于爆炸,灰袍还是会像正常生物一样被杀死。但要是使用传统意义上的火刑,把起司绑起来在他脚下点起柴火来烧他,最后的结果很可能就是火堆熄灭后,法师的脸上有些黑灰罢了。柴火能燃起的火焰温度当然比不了燃气,而且把人放在火中去烤看起来绝无可能生还,但和真正的火海比起来,里面能被法师利用的因素还是很多的。
女巫之间流传着一则笑话。人类常常会怀疑某些女性是女巫,并把她们抓起来处以火刑。微妙的是,当这些或无辜或有罪的女性真的被火烧死后,他们会欢呼雀跃,认为这样保护了更多的人远离污秽。可要是,那些女性没有被烧死,在余烬上神态自若,那么那些抓了她的人绝不会再指责她为女巫,虽然多数情况下,这样的人确实就是女巫,但他们绝没胆子再说什么。一些女巫团体会在成员达到某个年龄后举行火焚仪式,里面也有嘲笑的意味在。
愤怒的伐木工最终还是没有把起司绑上火刑架,这主要是因为镇上的铁匠提到了昨天由剑七他们带去的两匹草原马。草原上的马,是极难获得的,除非能赢得牧民的友谊,否则鲜少有马匹作为商品对外出售,至于驯服野马,那更是难于登天。正因如此,草原马的价格极高,数量也极少,再加上那两匹马之前没有钉过蹄铁的情况,足以证明起司他们确实来自于草原,这成为了他们清白的佐证。毕竟,要是只为钱财的话,这两匹马在奔流之都所能换取的金银,恐怕已经不亚于小镇能给出的佣金,手持这样的巨款还要来节外生枝的人,估计不会太多。
沉寂了许多日子的常春藤重新热闹了起来,尽管这种热闹和艾玛期望的不太一样。作为大工的班扬坐在起司的对面,粗大的手掌像是一把扇子。剑七和阿塔站在起司的身后一步,倒不是他们将起司作为某种更高贵的存在,只是这样的位置和姿势比较方便动手,他们好像认定了今天会打起来。只有黑猫,还漫不经心的趴在桌子上,连正眼也不看镇民们一下。在这种氛围下,艾玛有些犹豫的将酒杯端了上来。
伐木工有他们的规矩,喝了酒是决不能进林场的。但没有什么比酒更能抚慰重体力劳动后的疲惫。所以大部分伐木工还是酒徒,作为他们的大工,班扬在酒量方面也是酒徒中的酒徒。一杯地窖里打出来的酒下肚,这个男人才真正进入了谈判的状态。
“我觉得你应该不喜欢拐弯抹角,所以我也直说了。”起司见对方的状态安定下来,开口道,“结发镇现在正被河怪袭击,你们以及你们身边的人所展现出的异常,全部是因为那只河怪。至于你们两方怎么结下这么大的仇,我不清楚,也不想清楚。如果你们雇佣我们,我只会去解决问题。”
“你们要多少?”班扬的胡须上沾着泡沫,乍看之下身上的戾气已经少了多半。然而他可不会因为一杯酒就昏头,不如说,酒精刺激了这位老练的工人,让他因为疲惫而懈怠下去了的神经重新警惕起来。这场交涉,关系着整个结发镇所有人的未来,容不得丝毫的马虎。
“你们去年收入的十分之一。”起司快速的回答到,“以及在处理河怪问题上镇上男女老少的帮助。这要求不算过分吧?”
何止是不过分,法师的要价简直廉价到离谱。正常情况下,精怪猎人都会根据委托人调整报酬,而类似这种关乎到一整个镇子人性命的任务,别说小镇收入的十分之一,就是要这镇子一两年伐木的收入也有人做得出来。而且这些要价高昂的猎人,还不能保证任务的结果,溜号跑路之辈比比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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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论声从人群中响起,结发镇离奔流之都不远,这里的人是有些见识的,他们清楚正规的精怪猎人会要价几何。不过,要价太低也不一定是好事情,这意味着起司要么是对这个行当不熟悉,缺乏经验,要么就是没打算好好干这一票,希望那点小钱就跑路走人。不论哪个,都不是雇主希望看到的。
“为什么是这个价格?”班扬眯起眼睛,让人没法从他的目光里看出他对于这个报价的看法。而他浓密的面部毛发也阻碍了表情的表达。
“我们要现钱。解决了河怪后,我们会立刻离开这里。所以希望镇上可以出人,在我们对付河怪的时候去吧堵塞的水道掘开。你们也不希望像我这样的巫师长时间停留在这吧?”这话倒是没错,法师是真的不希望在事情解决后再待在这里,他能从镇民身上感觉到涵藏的敌意。
大工思考了一下,“如果你能保证在我的人掘开水道的时候不被袭击。以及,你要让他们先恢复些精神。我听艾玛说了你们做的事,发生在她父亲身上的事,既然你们能找到盗走我们生命的东西,你当然也能把它们切断对吗?先把魔法在我们身上的影响减轻,我们才好开工。”
合理的要求,起司略微点头算是同意了这件事,“话先说在前面,我会减少魔法盗取你们精力的速度,但不会太夸张,否则河怪会注意到。要是她发现你们雇佣了巫师,她大可以靠着地形和我绕圈子。到时候就不是短期能解决的事情了,而我也不想和河怪玩捉迷藏。”
“同意。等消灭了怪物,所有人都会复原,不急在这一时。但除了工人之外,你必须减轻那些醒不过来的人的症状,我不希望镇上有任何人死去。还有,我很奇怪一件事,为什么你会言之凿凿的称那个河怪为她?那些东西还分雄雌吗?还是这是你的习惯?”班扬歪了歪脑袋,问出了许多人都想问的问题。
法师抬眼看了看人群,又回身看向同伴,耸耸肩说道,“简单,因为我昨晚就找到了那家伙。不过只是远远的跟着她走了段路,就像我刚刚说的,我不希望打草惊蛇。”
第二百三十五章 准备和石匠
打草惊蛇,怎么打草才算是惊蛇?如果目的是为了驱赶可能存在的蛇而去拨打眼前的草丛,那确实应该被称为打草惊蛇,可要是反过来呢?就像钓鱼一样,把活动的饵料抛到鱼儿的眼前,轻轻的晃动草叶,如同小动物没有防备的经过。那就不叫做打草惊蛇了,而是引蛇出洞。
但蛇不比鱼,鱼总是在觅食,总是在寻找着维生的饵料,哪怕,它的生命就是总处在这种寻找中而陷入危险里,它也不在乎。因为没有食物,它就会死。鱼的世界里没有懈怠这件事,绝大部分生物其实都不懂的懈怠,这是拥有社会的生灵才能享有的特权。蛇也不懈怠,尽管,它们看起来总是在犹豫,总是在等待,总是在观望,可要是你见过蛇伸头咬向猎物的那一刻,你就明白之前的那些不是懈怠,而是准备。必要的准备。
“我们几乎每年都会疏通这条水道,你完全不需要跟来,我的我的人熟悉这里就像熟悉自己家的后院。”手里没有拿着伐木斧,反而握着铲子的班扬用带着几分恼怒的话语向起司抱怨着。显然,作为大工,他觉得结发镇的人们处理河道既有经验又有能力,根本不用外人帮忙。
法师耸耸肩,他身上没有穿着那件标准性的灰袍,而是从镇上弄来了一套看起来像是文员才会穿的白色上衣,外面套着件棕色的马夹。这主要是为了防止河怪对那身衣服产生印象,至于面目或者发色,他倒不是很担心,就像人无法分辨猴子之间的区别一样,山怪也很难区分人类个体的差异,“别在意,我只是来确认这里是否安全。以及在施工上提供些能让工期快一点的建议。而且,就像你说的,你们每年都在疏通这条河道,难道不会太频繁了吗?这么说可能有些突兀,毕竟在你们眼里我是个外地来的巫师,但如果我愿意的话,不依靠魔法,我也能做个石匠。”
“哼,油嘴滑舌。”班扬冷哼了一声,上下打量了起司一下,后者正用炭笔在带来的布片上画着什么。大工耸了下鼻子,“你当真能做石匠的活?”
起司瞥了他一样,只是笑笑,“你们先在河道边挖排水渠,把堵塞在这里的水流略微引走一些。中午以前,我会把图纸给你的。”
“石匠,很厉害吗?”跟在一旁的阿塔听到这两人的对话,向剑七询问到。女剑士自己虽然游历过很多地方,可到底没有深入了解过人类的社会,对于人情,人性,她有着自己的见解,那是因为与人接触是避不开的。但对于某种职业在社会的地位这种事,她就不那么清楚了。
相较而言,在很多地方做过工,善于与人交际多方打探的剑七就能了解这些,他点头开口,“石匠,应该说是这个社会里最尊贵的工匠了。你觉得那些城市,城堡,墙壁都可以靠普通人来构建吗?石头和石头垒在一起可没法组成坚固的墙体,再说如何采石,如何切割石料,如何计算建筑的承重以及其它的种种影响简直是要命的活计。只有石匠,只有他们才懂得这些。他们理解物质的性质,以此来辨别石材;掌握密闭的技术,用以加工石料;而最主要的,也是让他们和其他工匠不同的是,石匠都懂得数学。他们会计算,会测量,会绘图。好的石匠,是会被当做国宝来对待的。”
阿塔下意识的皱起眉头,她不太相信石匠有寻剑者说的那么玄,因为究其原因,木匠和石匠的工作也差不多,无非是处理的物料不同罢了,可也没听说有哪个木匠能得到那么高的地位的。这时,起司恰好和大工暂时告别,走到较远的地方以观察峡口的地貌,也就听到了这段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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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师头也不抬的一边绘图一边搭腔到,“石匠的本质是没那么了不起。不过在这个社会里,也确实没有其它工匠能比肩石匠的地位。理由很简单,木匠可以打造家居,铁匠能够制作器材,而石匠,石匠可以建起城堡和要塞。再好的铁匠,打造出的利器不过能武装一个人,然而一座城堡,一处要塞,它可以像钉子一样成为战争中屹立不倒的所在,成为一整支军队乃至王国的依仗。所以石匠的地位,也可以说完全来自于战争。在人们没有找到让城堡一文不值的方法前,石匠就是战争的工匠。而没有什么是比战争更能得到世俗社会认可和攫取利益的事了不是吗?”
“啊,当然,我对战争没什么兴趣。对于建造城寨这种事也不是很热衷。”似乎是为了自证,起司在讲解完石匠地位的由来后特意补上了一句。
“有什么我们能帮上忙的吗?”剑七走到法师的身边,他虽然是铸剑世家出身,可对建筑方面却是一窍不通。隔行如隔山,难免的事情。
“有,你和阿塔还有那只猫,每个人都有任务要完成。你的任务可能尤其重些,所以我必须再问你一句,你之前说的事,当真吗?”
寻剑者扬起眉毛,他知道法师说的事是指他们在和镇民达成协议后自己和起司单独讲的内容,“人可以说谎。但总得在一些事情上保证诚实。对我而言,这件事就是如此,你不需要怀疑。我不会说谎,我剑门的祖宗亲族也不会在这件事上说谎。”
“我理解你的意思。只是它毕竟没有证实过,所以难免让人不安。换句话来说,你敢说你有全然的把握吗?你的提议会是我们最优先考虑的方式,不过还是要准备备选方案。这不是怀疑你,只是为了万无一失。所以陷阱方面,还是要拜托你去做。可以吗?”起司停下了笔,认真的说。
剑七犹豫了一下,还是认同了法师的意见,“知道了,这确实关乎整个镇子人的性命,马虎不得。是我刚才想的太简单了。陷阱就交给我吧。”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阿塔看了看剑七的背影,她敏锐的听觉让她一字不落的听到了交谈的始末。就在女剑士想问问起司,剑七出的是什么主意的时候,她却听到法师自己微微的叹了口气,“整个镇子人的性命?不,不全面,至少还落了一个。”
第二百三十六章 再现的阴影
河流在侧,泠然作响。一人一猫,相对无言。猫,自然是凯拉斯,这只黑猫在结发镇展现出了自己卓绝的伪装技术,有的时候连他的同伴都会不小心真的把他当成是普通的猫。一人,却并非是阿塔。女剑士似乎对热闹的工地更感兴趣,她本就不喜欢冷清,有心事的人都不喜欢冷清,因为那时心事会自己翻涌上来扰动思绪。所以,那人是剑七,被起司分配到这里制作捕猎河怪用的陷阱的剑七。他做这种事的手法看起来很熟练。
“你做陷阱的手法看起来挺熟练的,铸剑师还兼职猎户?”猫妖精踱步在陷阱的旁边,看着男人将削好的木刺插进土里。
“嘿,您就别取笑我了。”剑七说着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这手艺是从猎户那里学来的。我曾经跟着狩猎队旅行过,他们教了我不少东西。”
猫妖精没有说话,凑到剑七的身边打量着他埋下的暗钉,“照灰袍的说法,那东西的体型很大,你的木钉最好再长一些。”
“不能再长了,再长一踩就断了。而且,不管是什么动物,脚底都是薄弱部位,一旦被刺穿,痛感都会很强烈。这样就够了。”
凯拉斯仰起头,盯着剑七,“你现在仁慈,之后就可能让其他人死。那东西,不是可以这么随便就搞定的对手。灰袍让你来设陷阱是有原因的。”
“我知道。山精也好,河怪也好,这些鬼魅对方术都有不俗的抵抗力,火烧它们不得,水浸它们不得,那位起先生就是明白这件事才让我来。”剑七说话间又打下一只木钉,“可我不觉得事情会像您说的那样。您也听到了,我有办法对付那河怪,不夸张的说,这种事我一人也做得。”
“你好像对那河怪蛮同情的。我承认,你说的没错,那东西确实不是寻常魔法能解决的对手。可你是不清楚灰袍的手段。再说不靠灰袍,塔兰的剑也足够斩杀目标。别跟我说你不知道,你看塔兰三眼,两眼都在往她的剑上瞄,你出身的那个剑门要真像你说的那般,那你绝对是看得出来的。”猫妖精歪着脑袋,似是在质问对方。和当初对巴图的态度不一样,凯拉斯明显对剑七颇为提防,处处找后者的麻烦。
剑七眨眨眼,脸上露出怀念的表情,“不瞒您说,我确实挺同情她的。可能是观念不同吧,在我的家乡,精怪魍魉虽说多是谣传,可其实与人类区隔的并没那么明显。不说别的,我家乡的名门望族,家里常常会供养像您这样的大仙。当然不一定是猫,只要是愿意与人为善的,我们都供。就连我们的天子,好比这边的国王,那也得按着日月之历法去祭祀四方神明为求个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像这样的河怪,多数也都会在水边立庙建祠,好生伺候。也正因如此,不论是知道神怪真正存在的,还是只是当其为传说的,大都不会对这些事物起杀心。没必要,天地宽广得很,争他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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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猫妖精良久都没说话,他对于剑七口中的那个家乡所知甚少,因此无从分辨这究竟是真话,还是寻剑者的一厢情愿。一个人与非人和谐共存的社会?这可能吗?如果是真的的话,那这个社会该是怎样的,混杂啊。不过,凯拉斯还是从语言所描绘的远方里回过神来,“这里不是你的家乡。这里的人也不兴鬼祀。人与天争,人与地争,才是这里的常态。就像那个灰袍的法术一样,一切都只是媒介,只有唯一的自我才值得追求。”
“十里不同风,千里不同俗。我完全能理解,也完全尊重。只是理解和尊重,不代表我必须百分百的入乡随俗对吗?总能找到的吧,既不违背我的心,又能让这里的人满意的方法。只要我的建议能落实,谁都不必死。因此,还需猫大爷您到时候帮帮我啊。”
“随便你吧,只要能达成目的,那东西死不死我是不在乎。”凯拉斯说完,仿佛是觉得无趣了一般三下两下就跃上了旁边的一棵树,在树荫里爬了下来。只是那双竖瞳,仍然居高临下的盯着剑七。他给出的理由很合理,如果能做到两不相妨那自然是最好。只是,这真的可能吗?
“嗷呜!”森林里的狼嚎,不像草原上那般悠远,多了几分阴森和莫测。树上的猫妖精伸展起身体,中午的阳光已经变成了落日时特有的红色。陷阱,基本做完了。剑七正在挨个做着最后的检查。此时听到狼嚎,寻剑者警惕的将背在背上的棍子解下来拿到手边。那声音离得并不算远。
“别警戒了,不是冲我们来的。”从树梢上直接跳下来,却毫发无伤的四足着地,黑色的猫也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山里的狼,不会轻易接近人类聚落。尤其是结发镇这种有墙的,它们知道讨不到便宜。况且现在山林茂密,根本不愁没东西吃。它们是被召唤来的。”
“您的意思是,那河怪把狼群招来的?”剑七立刻理解了凯拉斯的意思,也顺势明白了那句不是冲他们来的是在说什么。河怪没有针对他们,因为比起这一人一猫,有一个更大的目标在,尤其是,那个目标还妄图破坏她精心布置下的死局,这可是断断不能忍的。
“走,去工地。”说声走,猫妖精就已经化为了一道黑影。他不认为狼群能伤到阿塔,可既然河怪能招来狼,谁知道她还能招来些什么?树林间若隐若现的黑影让他感到强烈的不安,有某些东西在追猎着阿塔,那些东西从未放弃,只是被起司在草原上的那一把龙火拖慢了脚步。过去了这么长时间,被烧焦的树上也该长出新的嫩芽了。
这么一想,凯拉斯又放慢了些许的脚步,让剑七能跟上他的速度。黑猫从后者的肩头掠过,将背在剑七身后的飞燕剑吊在嘴里,没有衣服,他也只能用这种方式持剑。空气里弥漫的淡淡木炭气味像是在证明那种猜测,猫妖精索性停下脚步,将宝剑拿在手中,做出了战斗的准备,他斜了一眼剑七,“小子,你身上,可有什么铁器?”
第二百三十七章 遇袭
话分两头,在狼嚎响起之前,起司就隐隐察觉到了空气里的敌意。听伐木工们说过,之前他们也想过要掘开水道,可是只要动工,总会有各种各样的问题来阻挠他们,野兽,毒蛇,二次塌方,水底的暗流。这些巧合发生的如此密集,也就等于告诉了结发镇的人,有人不愿意他们疏通砂石。那么,在法师的劝说下重新开始在河道作业,甚至得到了图纸后作业的更顺利和高效的工人们,没理由期待那些意外不再降临到他们头上。
在真正的危险到来之前,法师和女剑士已经悄无声息的解决掉了许多麻烦。阿塔那双可以看透伪装的眼睛在其中居功至伟,就连顺着河水游过来的毒蛇也没法逃过她和她手中的弗拉克拉格。算算时间,工程已经开展了将近半个白天,这是之前镇民们都没挺过的时长。这也就意味着,对于想要阻止他们的人来说,这是她从未有过的失败。既然暗中破坏没法达成目的,那么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已经不言而喻了不是吗?
“让班扬把他的人聚起来,朝镇子移动。我们不能在这里过夜。”起司让阿塔去传令,因为他发现那些伐木者普遍对阿塔这样的姑娘没什么脾气。他们或许粗鲁,但本性却不恶劣,在面对男人时,伐木工们习惯用强硬的态度来和对方交流。可对异性,他们就没有了这份气魄。
去传令的女剑士没过多久就回来了,带着本该聚拢人群的大工一起。班扬一看到起司就立场鲜明的表态,“我们不能离开这里!”
“曾经袭击过你们的东西不会让你们安全的待下去,到了晚上,她能催动的可就不是这种玩笑了。我承诺过要保护你们的安全,正因如此,我不能允许你们无意义的为了尊严或是其它东西把自己置身于可能的危险中。”起司转过头去,低声对伐木工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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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扬瞪大了眼睛,这表情和发怒的矮人大公颇为相似,可高大的伐木工在气势上比矮人要凶猛的多,“既然那东西想冲我们来,你觉得它会放过我们的工具和场地吗?要是你不能守住这里,那我们每天早上看到的都将是与昨天一样的情景,我们要做的也是重复做过的工作。那不会有完的。”
这也没错。起司可以在入夜前让工人们会镇子,却没法带着他们的工地一起会结发。河怪没法针对伐木工们,必然会把气发在他们的工作上。而且不会像现在这样有所顾忌,以那天起司看到的河怪样貌,想要彻底抹去伐木工一天的工作成果对她来说恐怕是件相当简单的事。保护工人,和保护工地似乎变成了一件事。见到灰袍沉思的样子,大工露出了胜利的微笑,结发镇的人们沉默太久了,虽然他们依然虚弱,可愤怒给了他们力量。
这股力量让伐木工们在疏通河道之余为自己打造了一处颇为不凡的工地,那些削尖原木制成的拒马围篱,以及四个简易塔楼,与其说这里是工地,将这里当成是某种小型的军事营地也不为过。这就是工匠的力量了,和大部分有想法却没有手艺的人不一样,只要给他们工具,他们自己就可以完成从原材料的获取到加工乃至修改等一系列的流程,这也是为什么不论什么社会里工匠都是必不可少的一环。
那么当一群工匠打定了主意要与人作战的时候会发生什么呢?起司在看到工地的布置时非常确信,即使河怪把这附近高矮稀疏山林中的猛兽都呼唤过来,它们至多也就是在那些人造工事前发出愤慨的怒吼。或许这么说有些夸张,不过河怪也并不具备真正号令山林的能力。
“镇子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人手了,不会有问题。今天,我们就在这里死守,我倒要看看它能耍出什么花招!”班扬的宣言,着实是豪气,连带着他手下的工人们也士气高涨。只是起司看着这些人,还是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虽说这次在明确了敌人后,工人不再害怕发生的异状还敢与其抗争,但既然那河怪能搞来可以将生命力变成丝线的纺织机,她未必就没有其它的手段。仿佛是为了印证起司的想法,一支短箭,穿过他和班扬的中间。
“哆!”短箭钉在工棚的支架上,箭尾纹丝不动。法师和伐木工一起看向那支箭,前者的眼睛猛地睁大,意识到了箭矢的来源。
“趴下!全都趴下!”起司扑倒了班扬,其他不明所以的伐木工们看向他们,一时之间不理解发生了什么。可随着一轮箭雨的到来,所有人都明白了现在的状况,刚刚还气势汹汹的工匠们抛下他们的工具,躲到掩体后面或干脆匍匐到地上。这也怪不得他们,他们不是战士。
“哆!哆!哆!”那些短小的箭矢在空中划过没有丝毫声音,只有在遇到障碍物时才会在急促的响动后停止飞舞。这样的箭,起司只见过一次。
“阿塔!”灰袍呼喊着他的同伴,在意识到这些箭矢的来历后,他马上就想清楚了射箭者的目标。这是紫杉人的箭,只有那群追杀阿塔的妖精杀手才会使用这种箭,也只有妖精特有的潜行能力,能让它们堂而皇之的举起弓箭朝起司射击,而他还丝毫没有察觉,它们就是这样的猎手。
“我在这里。是他们!”女剑士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紧张和忧虑,她几乎快要忘了那些曾经在草原上与小队战斗过的妖精了。然而不去看影子,不代表它不会跟着你。来自妖精国度的佣兵,有着卓越的追踪能力,至少,它们非常擅长追踪同类。
听到回话正常,起司略微松了口气,他注意到虽然这波箭雨来势汹汹,可实际上没有真正造成任何人类的伤亡,这当然不会是因为幸运。这是紫杉人的习惯,它们不喜欢在任务中杀死无关的目标。前提是,这些目标没有妨碍它们完成任务。像小队成员那样为了阿塔对它们拔刀相向的,紫杉人肯定不会故意射偏。所以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不要让妖精佣兵将结发镇的伐木工和他们连接在一起。
“我数一二三,我们往外面跑,把那些家伙引开!明白吗?”起司看向箭矢射过来的方向,没有妖精迷雾,却同样找不到源头,树木为妖精提供了天然的隐蔽点,单靠视觉不可能找到敌人。
“好的!”女剑士答应道,人却没有等待起司的数字径直站了起来,朝工地外的一个方向跑去。她是想自己引走紫杉人。
“啧,这丫头。”
第二百三十八章 以箭还矢
阿塔兰忒想要自己引开紫杉人这件事,并不是很奇怪。虽然已经和起司等人搭伴旅行了一段时间,可在更长的时间里,她一直是独自一人。尽管她的心里已经认为凯拉斯乃至起司和已经离队的洛萨巴图都是可以信任的人,不过在遇到刺激时的应激反应仍然是想要不把他人牵连进来。再说,她也着实没有一个好的榜样学习,和她旅行时间最长的起司,本身就是个极端的个人主义者,光是在草原上,法师那种独行的本质就已经展现过许多次了。
所以在抱怨之后,起司也立刻起身跟了上去。在他心里并不排斥这种将危险揽在自己一人身上的行为,可是那是有一个大前提的,起司自信,他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解决掉大部分的问题。阿塔不具备这样的能力,至少起司从旁观者的角度不认为她具备。紫杉人除了作为佣兵之外,本身也是妖精,没人会比妖精更了解妖精,同类之间的残杀,往往比异族之间更血腥和富有效率。既然他们对阿塔如此穷追不舍,想来必有能对付女剑士的办法。
想到这里,起司脚下的速度又快了几分。只是作为一名施法者,他实在是太容易被记住了,猫妖精曾经在闲聊时说过,像起司这样的施法者,对于妖精来说是异常醒目的,不需要衣物和面容,妖精们自然能分辨出他的身份。所以法师刚跑出几步,一支箭矢就悄无声息的朝他的躯干飞了过来!紫杉人的箭,是淬毒的,因此不需要击中要害就能毙命。妖精的毒药就和他们的其它造物一样不可思议,以世俗的方式根本无从得解。
“哆!”箭矢,正中法师举起的手掌,木质的箭竿在轻微的弯曲后向反方向弹飞,好像击中的并不是人的皮肉,而是一面钢板。它击中的确实不是起司的手心,当然也不是钢板,而是一片贴在法师手心里的树叶。这种法术对于起司来说并不困难,只是他平时并不喜欢这样粗暴的施法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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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片,在挡住了箭矢后脱落,被两只手指夹住,接着被轻轻一甩,柔软的树叶立刻化为致命的飞刀,在空中旋转着朝箭矢飞来的方向飞去。这枚叶片,必定会击中刚刚的射箭者。只是在紫杉人对世俗事物那麻烦的抵抗能力下,一枚灌注了魔力的飞刀能造成什么破坏就没法给予厚望了。
起司倒也对那个结果并不在乎,刚刚的防御和反击只是随手而为。自从魔力空洞发生在他身上之后,不知道为什么,他重新恢复的施法能力和对魔法的运作方式都有了之前没有的进步。倒不是说现在的法师能制造更加宏大的场面,引发洪水山崩。相反,现在的起司对手边的一草一木都更能施用。这使得他在综合的作战能力上有了微妙的提升,而这种提升是鸡肋还是象征着他对魔法的掌握进入了更精妙的境界,暂时还不得而知。
他知道的是,如果就这么放任阿塔把紫杉人的注意力吸引走,他很可能会因为体力上的差距没法给女剑士提供及时的帮助。好在,他这时也跑出了工地,不用害怕被伐木工看到眼睛里的魔光,可以施展魔法视界就意味着,他能找到那些躲藏在树林里的紫杉人。知道位置,就有办法。
“别以为会射箭的只有你们。”法师低声说着,伸手从地上捡起一根细树枝,另一只手略微一扯,就把身边树上的嫩枝拽了下来。他靠在树干上,以此躲避更多朝他射来的飞矢。巴图确实教过他怎么制作一把简易的弓,起司也对弓箭运作的原理和细节早就有所了解。只是再多的知识,也没法让他用两根树枝就弄出一把真正可以用来射箭的武器。不过没关系,灰袍从来都不需要额外的武器,他体内涌动的魔力,足以化常物为利刃。
用牙齿咬住一头,双手在树枝的另一端打出绳结。绳结,因为在不同用途中的作用不同有许多种打法,久而久之,除了实用之外,不同绳结本身也具备了一定程度上的象征意义甚至被当做图腾使用。比如在草原上遇到的那种象征着邪神的不详绳结以及更广为人知的吊人结都是这种情况。而起司要打的,是一种用于沟通元素的绳结,它曾经作为祭司的装饰出现在某个文明的仪式中,后来被灰塔之主所收集和记载。
为了制作出弓的外形,绳结要打两个,而且不尽相同。起司很顺利的完成了第一个,在制作第二个时却遇到了困难,他一时之间忘记了配套的绳结该怎么系出来。若是一般的施法者,此时要么就立刻放弃,改用其他的方式达成目的,要么就努力的回忆脑中的知识。灰袍有另外的选择,得益于他们受过的严格训练,起司将打好的那端绳结翻回到眼前,仔细的揣摩起它的样子。那些质感,纹理,叶脉,在起司的眼中逐渐褪去,留下一个更纯粹,也更简单的轮廓。在这些轮廓中,法师得以窥见究竟是利用了怎样的原理,让绳结具备了他所知道的能力,进而推导出想要发挥这力量还需要什么。
起司陷入这种半冥想的时间不长,可也经过了几分钟。那些对着他藏身的树木射击的紫杉人已经开始迷惑于这个巫师的意图。如果躲在树后的不是起司,紫杉人们早就分出人手绕过去和他近身战斗,那绝对是对付施法者最好的方法。可他们身上被龙火烧过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哪怕是悍不畏死的妖精佣兵,也不想再体验一次那种五内俱焚的痛苦。渐渐的,除了几个弓箭手还在用武器指着起司可能出现的方位之外,其他的人都将注意力转向了追赶阿塔。那才是他们的目标,不论躲在树后的巫师想要做什么,只要他们能先杀了那个女人,问题就都会得到解决。
绳结,打完。两根树枝,一刚一柔,组合成了一张简陋不堪的弓。这就足够了。起司深吸一口气,左手握住弓身,右手缓慢的拉动弓弦,他拉的很慢,似乎那根柔嫩的树枝上有着难以言喻的重量。当弓弦张到一半的时候,起司朝前走了两步,转身面对着那棵大树,双臂举起,对着紫杉人们的方向瞄准。隔着树,自然是射不到人,再者说,法师的弓上,根本就没有箭,他到底要射些什么呢?
弓,张满。起司双目中的魔力如同旋涡般快速的流动,他的口中念诵起连续低沉的咒语,右臂在过度的紧绷中颤抖。
“嘣!”手指,松开。树枝制成的弓弦发出不该有的响动,紧接着,整张弓都被看不见的力量所摧毁,两根树枝支离破碎。是这法术失败了吗?
“嗖!嗖嗖!”草丛,被看不见的东西压低。树干的边缘,被无端的刮下些许的树皮。飞在空中的落叶被洞穿和击碎,就像是撞上了什么看不到的东西。由简陋到不能称之为弓的弓上射出的无形之物,借着起司的双眼作为引导,以飞快的速度袭向它们的目标!
“中!”
第二百三十九章 双戈
“砰!砰砰!”接连不断的碰撞声从林间响起,听起来就像是有人用重锤连续击打着木桩。赶来的凯拉斯和剑七立刻意识到这反常的声音是来自于那些敌人。就在他们眼前,一个倒霉的紫杉人被无形的箭矢击倒,狼狈的跌出树林的范围,因此显露出身形。想来他应该是负责这个方向哨戒的人,很可能是见到接近的两人后打算靠着树林的保护对他们发动一次突然袭击。谁曾想被身处树林另一侧的起司用魔法箭矢击倒。
“紫杉人,真实阴魂不散。”猜想得到了证实,猫妖精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吼叫。他厌恶这群杀手,虽然同为经常逗留在人类世界的妖精类群,两者之间其实和谐共处的情况更多,甚至紫杉人还会向久居人类社会的猫妖精打听情报。可此一时彼一时,别说是紫杉人,就算是另一个猫妖精想要杀了阿塔,凯拉斯都不会对他有好脸色。所以当下,他没有太多的犹豫,迈步抬腿踩着地上凸起的岩石迅捷的腾空而起。
“噗!”由剑门打造的飞燕剑虽然重量轻盈,可丝毫不影响它的锋利程度与剑身的硬度。从空中落下的一剑带着凯拉斯的重量和惯性,准确的刺入紫杉人哨兵的额头,从他的后脑贯出。愤怒的猫妖精露出满嘴锋利的牙齿,冲着紫杉人的眼睛表达着他的不满,“你们接了不该接的单子,蠢货!”
青铜里当然会有铁的成分,但就如大部分混有铁的合金或不纯金属一样,这种东西哪怕再锋利,再坚硬,也没法真正杀死紫杉人。如果说拥有血肉之躯的狼人和吸血鬼尚且能够通过异常暴力的极端方式来泯灭他们的肉体达到消灭的目的的话,紫杉人这种本质就非血肉生灵的东西就连那种程度的消灭都做不到。被贯穿了头部的紫杉人开口发出尖锐的嘶吼,用妖精语咒骂着凯拉斯的暴行。但他换来的只有猫妖精无情的拧动剑身,在拔出时尽量给这个同族带来更大的痛苦。好在,痛苦和真实存在的物理性破坏虽然没法杀死他们,却能限制他们一段时间的行动。
“嘶,这是何物?说是木头成精似乎又不是,倒有点像得了树皮病的人。”剑七可不知道紫杉人的特性,他满以为被一剑穿颅,什么东西都死透了。于是走到紫杉人的身边,颇有些好奇的问道。结果,痛苦之中的紫杉人一把就抓住了他的脚踝,好在他反应够快,在被掐断之前举起棍子砸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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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最好还是离远一点。紫杉人的力气大得很,被他们摸到,你的骨头不会比树枝坚固多少。”已经抽出武器的凯拉斯给出迟来的提醒,他倒不是有意整剑七,只是刚刚气血上头确实没有想到在第一时间发出警告。再说,正常人看到这样的非人生物,第一反应都不该是靠近不是吗?
“他们是某种虫类吗?都被刺穿了脑袋还能这么精神的活动,真是死而不僵。”剑七有些惊魂未定的说,虽然只有一瞬,可他依然能感觉到自己的脚踝在隐隐作痛。那种重度擦伤的疼痛,而那仅仅是因为他将自己的脚从紫杉人手里拔出来。要是反应再慢一点,徒手捏碎他的骨头绝不是夸张。
“虫子?不,他们和我一样。不一样的是,他们效忠错了对象。”凯拉斯的语气异常冰冷,他的瞳孔收缩,俨然就是一副狩猎时的样子,“小子,我现在很生气,你想象不出来的那种。林子里还会有十几个甚至几十个这样的东西,他们想要塔兰的命。你可以选择留在这里,这样比较明智。因为即使你跟上来,我也没有耐心和能力保护你。这次的对手不是人类,你的身手可能确实不错,但和怪物比起来,留下不是件耻辱的事。”
剑七眨眨眼,抬手将自己一直背在身上的包袱取下来。猫妖精眼看着寻剑者从里面取出几块类似刀片又有些不同的东西,然后将棍子顶端的配重也拧了下来。原来剑七的棍子顶端并不是平滑的,上面有许多凹槽和孔洞,看起来像是某种待加工的未完成品。而随着那些刀片和固定组建在棍子顶端完成组装,这根长棍很快就变成了一支顶端带有尖刺和横向凿尖的武器。剑七随意挥了一下,又看了看树林中树木的密度,竟然将棍子的下半段拧了下来!
“嗯,比起长戈,短戈在林地里更好用对吧?”剑七对目瞪口呆的猫妖精耸耸肩,然后又取出一套刀片,将拧下来的下半截棍子也变成了短戈。
武器改装完毕,他数量的双手挥动起来,看得出来,这种改装绝不是偶尔为之,剑七显然受过相关的改装和武器训练,“在我的家乡,军队配置的武器大部分都是这样。统一的规格,统一的零件,可以根据需要进行改装。当然,他们没有这么多花样,最多也就是把矛头换成戈或戟。”
凯拉斯不再多说,剑七已经展现出了他的态度,猫剑客点点头,在进入林地之前给出了最后的忠告,“那些东西在树林里的时候,眼睛是看不到他们的。还有,除了纯铁没有东西能真正杀死他们。他们的目标是塔兰,你我只要牵制的够多,巫师会有办法收场。小心点,别死了。”
“借您吉言。”寻剑人说完,就跟着踏入了林地。当树冠遮蔽天空,空气里的气氛都随之改变,除了刚刚的响动之外,林地里安静异常。但剑七能感觉到,在这片安静之下,有数股敌意在疯狂涌动。平静的心,开始加速跳动。剑七不喜欢争斗,在旅途中他尽可能的避免着暴力。但老实说,习武之人很难没有好勇斗狠的特质,只是平时随着呼吸流动的气压制了剑七的斗争热情。而现在,气血开始翻腾。
一入林中,淬毒的飞矢就悄然而至。猫妖精对紫杉人的战术已经相当熟悉,凭借妖精的敏锐感官和树林地形的特点,上下腾挪,在树木之间蜿蜒前进。而让他再次感到意外的是,体型比他高大,感官也没有他敏锐的剑七,竟然手持双戈丝毫不慢的跟在他身侧,时不时用手中的武器拨打木箭。
“箭矢射来的方向我大体清楚了。从他们的阵型上来看,阿姑娘应该在我们的北面。从刚刚那个家伙倒地的方向来看,起先生的法术是从东边来的。既然如此,我们应该边向北走边朝起先生靠近。”剑七的语气沉着,呼吸平稳,快速的跑动和躲避暗箭并没有让他有很大的损耗。
“判断不错,小子。”猫妖精可以在空气中清晰地辨认出阿塔的气味,而对魔法的敏感让他对起司的位置也有所了解。因此,他知道剑七的判断并没有错,他的计划也没有错,但,“你去和巫师汇合。我先去塔兰身边。”
说罢,猫妖精再次将飞燕剑叼在嘴中,四肢着地速度暴增一倍不止,一下子就甩掉了剑七。
第二百四十章 第二段铭文
飞矢,不动。这是一个古老的假设,在旅途中起司曾经和同伴们为了打发时间聊过它。大体的意思就是,如果将射出的箭矢在空中飞行的过程无限拆分,最后会发现,飞矢在每一个极短的刹那都是停止的。那么既然它在每一个时刻都静止,为何在这些时刻连接起来的时候反而会产生移动呢?又或者,在空中前进的箭矢真的移动了吗?我们所谓的移动,究竟是什么呢?当然,现在不是思考这种问题的时候,阿塔会想起这个假设纯粹是因为…
纯粹是因为从她眼前擦过的箭矢在同一个位置停留的太长了。好在,女剑士很快意识到不是她和飞矢达成了相对静止,这种不动纯粹是因为那支箭射到了她身边的树干上。而在连续的跑动和分心躲避暗箭的情况下,她没能立刻想明白这件事。这种专注所带来的反应迟钝在战斗中有好也有坏,只是在此时此刻,它展现出了糟糕的那一面。在绕过那根箭的同时,另外一根飞矢刺中了阿塔的右侧小腿,让她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上。
好在,过硬的身体素质让她保持住了平衡,甚至接着这股力量用一连串杂技般的动作躲到了最接近的两颗大树后面。这两棵比邻而立的大树为阿塔搭起了一座暂时的避风港,紫杉人能够穿过缝隙射击到她的角度并不多。趁着这个时机,女剑士咬着牙,果断的将自己腿肚上的箭拔了出来!钻心的疼痛让她想要发出惨叫,可那股与生俱来的坚强经过时间的淬炼后让她没有这么做。至少有一个好消息,紫杉人的箭头非常简陋。
说简陋,是因为比起弓矢,紫杉人的箭更像是弩矢,尾部没有翎羽,头部也没有铲状用来增加杀伤面积的箭头。他们的箭,顶端就只是磨尖之后的木棍。当然,这不是说紫杉人的弓箭制作技术落后,如果你仔细观察他们所使用的箭头的话,会发现在看似平滑的木尖上其实分布着大大小小的孔洞,这些孔洞的切口都和平面有着微妙的角度。孔洞里就是早就被浸透的毒汁,一旦箭矢刺中目标,毒汁就会顺着那些切口快速流入目标体内并扩散。
所以,紫杉人的箭重在于毒和隐蔽性,除此之外的功能都被他们有意识的抛弃或简化了。要不然,若是箭头上带有倒刺,或是箭竿与箭头连接的地方故意被做的松懈了一些,阿塔恐怕就没有这么容易一下子将箭矢从伤口里拔出来。但那又怎么样呢?看着从伤口里渗出的紫色血液以及伤口附近快速扩散的色斑,阿塔知道拔出箭矢并不能挽回什么,箭上的剧毒,已然流入了她的血液和皮肉里。虽然现在还不影响行动,可也不过是迟早的问题。
在这种情况下,女剑士的思维却出奇的冷静。她不是第一次面临生死之境了,在草原上她甚至还彻底的体验了一次死亡。恐惧这种东西,或许不会因次数增多而完全消失,但它肯定会麻木。一个成熟的战士懂得利用这种麻木。阿塔第一反应想起的就是洛萨,黑山伯爵是她见过的所有战士中身手最好,经验最丰富,本人也最善战的存在。她想象着如果是洛萨,面临这样的处境会怎么做。她该在这里等待吗?还是继续移动?
那两种选择都有道理,但首先,她必须保证自己仍然能做出选择,而不是被箭毒过快的带走生命。女剑士蜷缩起腿部,伸手将靴子里的匕首抽出来,嘴巴咬住衣襟。皮肤上会有色斑扩散,就意味着这种毒素多少还是会利用血液作为载体,不知道此时将整块变色的肉全部剜出来能不能免于毒发。这荒唐的想法一闪而过,还不知道毒素已经侵入了皮下多深,大规模的剔除自己的皮肉,恐怕要不了毒发,大出血就能要了她的命。
匕首轻微的瞄准箭伤的伤口,牙齿隔着布片用力,“噗!”阿塔在自己的伤口上切出了一道更宽的裂口,这还没完,她稍微向两边晃了晃,扩大着伤口的横向宽度,接着拔出匕首用和刚才垂直的角度再次刺入皮肤。很快在原本箭伤的圆形创口上就变成了十字型的样貌,鲜血,以更快的速度流出。这是简单的排毒手段,如果她够幸运的话,大量出血能把毒汁随之排出,就算没有完全排除干净,残余的少量毒素也不会致死。
只是这种方式是应对常规血溶性毒素的,对于紫杉人的毒药是否奏效,没人说得好。死马当成活马医吧,总好过什么都不做等死强。阿塔最后看了眼淌出紫红色液体的伤口,视线就再也不去管它,而是用双手撑起身子,试图重新恢复站立的姿势。受伤的腿部,变的麻木,膝盖以下的部分传回来的感觉相当稀少,阻碍了正常的运动。感觉到这一点的阿塔不得不放弃继续前进的打算,她依靠在树上,右手紧紧握着弗拉克拉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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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看不见,虽然听不见,但她能感觉到,紫杉人正在向自己靠近。他们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只要杀了她,任务就完成了。她不会让这些佣兵这么简单如愿的。精神,高度集中,视觉,听觉,触觉,以及更多的感觉全部融汇成一种更全面,更复杂的感知方式。寂静的树林,在这种感知中渐渐发生了改变。那些躲藏在灌木间不可见,也不发出声音的东西,他们有着人的外形,小心翼翼的手握着武器朝她靠近。
忽然!阿塔挺身一剑,魔剑锋利的剑身有一半消失于无形。不过很快就伴随着大量的汁液恢复。惨嚎,没有发出,因为阿塔清楚的意识到这一剑刺入了那个紫杉人的喉咙。她杀不死他,但对于常人来说致命的伤势足够让他痛苦。初战得胜,女剑士更有了信心,她将魔剑竖在身前,天蓝色的眸子里蕴藏着流星般的炙热怒火。靠近的人,都是这个下场!虽然没有通过语言来说明,但她的表情眼神分明就是这个意思。
阿塔展示出的坚强和能力让紫杉人们意外。他们没想到有人能在林中轻易的看破他们的伪装。不过即便没有伪装,紫杉人也是悍不畏死的佣兵,他们可以在草原上袭击小队,现在当然也可以。呼啸的风声毫不掩饰的冲着阿塔袭来,后者轻轻抬起剑身,锁链与剑脊碰撞发出的声音清脆而致命。连枷,配合上紫杉人的怪力,女剑士只觉得自己的整条右臂都像是不见了一样。但她没有屈服,而是握紧剑柄,大声咆哮。
“吼!”仿佛是为了回应着怒吼,弗拉克拉格剑身上一直黯淡着的第二段铭文,悄然亮起,破誓者展现出它的另一种能力。于是那经过妖精之手锻造而成的铁链,像是泥巴般被干净利落的切断。
第二百四十一章 击敌剑
弗拉克拉格,随阿塔降临于尘世的魔剑,妖精锻造之物,不可思议的武器。早在新熔铁城,起司与女剑士初见的时候,他就给这柄剑做过鉴定,他称其为破誓者。原因来自于那把剑上三段魔法铭文中的第一段,凡被此剑架在脖颈上的生物,必须要诚实的回答持剑者的问题且不得反抗。在这个铭文的力量下,哪怕受其影响的人有多么不情愿,立下过多么庄重的誓言,它都会将其打破。因此,它是破誓者,但那不是这柄剑唯一的名字。
第二段铭文的光芒比第一段更加清冷,微弱,却坚定异常。那股睥睨众生于无物的强悍气势顺着剑柄流入阿塔的身体中,让因为毒素而意志涣散的剑士精神一振。收手,刺出!连枷被切断的紫杉人根本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身体就像黄油一样被魔剑贯穿。阿塔只是轻轻一甩,弗拉克拉格的剑身就毫不留恋的离开了目标的身体,留下在重伤中失去了隐身能力的妖精佣兵倒在地上抽搐。有趣的是,妖精的魔剑,仍然无法杀死妖精。
阿塔没有那么仁慈,面对这些两次三番朝自己性命而来的佣兵,她毫不客气的用手中的宝剑削去了倒地者的四肢,反正,他迟早会恢复的。做完这件事的女剑士不再等待敌人上门,她拖着自己手上的腿,主动离开了那两棵大树的庇护,朝着感知到的敌人靠近。她的斗志现在异常昂扬。
被找上的紫杉人没有撤退,他们本就不是习惯撤退的战士。紫杉人佣兵可不止会追杀落单的对手,他们是整个阴影世界中令人闻风丧胆的团体。他们与狼人部落作战,与女巫团作战,与巫师结社作战,甚至,一些紫杉人佣兵还对和妖精们一向关系不错的精灵动过手。除了矮人们待的矿洞里实在有太多妖精讨厌的金属,这些木皮人还从来没有挑过对手。诚然,紫杉人不容易死,但他们也从来不畏死,坚毅的生命力只是让他们可以更好的享受战斗,而对于战斗以及杀死他人或被别人杀死这些事,他们展现出了正常妖精不具备的热诚。他们并非善战,他们好战。
那战士举起他的木质盾牌,古老的树木本身就有着不属于金石的硬度,能被妖精选上,更是坚硬到了令人咋舌的地步。他看到了之前同伴的下场,虽然不清楚究竟是目标使用了某种剑术,还是她手中的武器厉害,终归都没法像切断铁链那样突破他的盾牌。驰骋人间多年的佣兵,这点判断还是有的。而只要目标的攻势受阻,他手中的短矛就能干净利落的刺穿她的心脏。嗯,他不准备折磨她,毕竟她也算半个同胞。
紫杉人看清了阿塔挥剑的方向,自然的将盾牌拦在了魔剑的前方。木盾有一个好处,就是在对方全力挥砍时,木质的弹性会将一部分力量送还给对手,让敌人的手臂出现暂时的痉挛。一直以来,他都是这样作战的,而不论是重锤还是战斧,从来没有东西能破坏他的盾牌,从来没有。可惜,这世上也从来没有从来不变的事情,一面盾也好,一把矛也好,只要不懈的去试,总会碰到无法防御的利器,也总会碰到难以戳穿的坚石。
“嘎吱!”嘎吱?这倒是从未听过的碰撞声。紫杉人战士这么想着,就觉得眼前的景象有些不对,为什么,这世界突然开始旋转了起来?难道是令人产生幻觉的法术?可不对啊,妖精的体质让它们天生就对魔法有抵抗能力,尤其是影响感官和思想的魔法,几乎对妖精都不会有效果。
用剑柄轻轻一磕,无头的身体颓然倒地。那被斩首的头颅还在地上露出困惑的神情,他到现在都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么究竟发生了什么呢?阿塔自己也觉得诡异,她走上去,挥剑,将敌人的盾牌,手臂和脖颈统统斩断。只用了一剑,甚至在完成这次挥砍后,她的剑上犹有余力!
“击敌剑!是击敌剑!”妖精的语言,在耳边响起。随着和凯拉斯的相认,阿塔内在对于妖精之国的种种认识也在逐步复苏,其中就包括一部分的语言。有时猫妖精用妖精语小声嘀咕的时候,阿塔会很自然的搭话。不过击敌剑?那是什么?女剑士感到了些许的困惑,他们口中的击敌剑显然是在指弗拉克拉格,但如果这把剑这么有名,为什么他们现在才认出来?阿塔略微皱着眉头,她发现那些紫杉人开始变的谨慎起来了。
无形的敌人,围住了自己。这听起来挺滑稽的,既然是无形,又何来围住一说?只是感官中那鲜明的敌意以及混杂着的恐惧让女剑士非常确定自己的处境。她正在被复数的紫杉人围攻。被围攻了,自然要突围,可问题是,每当阿塔朝着一个方向去尝试与对手接战时,后者连招架都不做,只会一味的后退躲避。而只要她把剑往身边一划,那个方向的对手也会退避三舍,那种惶惶恐恐的样子不像是要取人性命,倒似是侍奉在国王边上的弄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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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好此时,与剑七分头行动的猫妖精从树梢上一跃而下,自身后双手持剑,狠狠的凿进那个背对他的倒霉紫杉人的后脑上!“塔兰!你怎么样?”
“我?我觉得还好。”女剑士有些茫然的看着援军到来,她还没从刚刚的古怪状况中回过神来。就在此时,位于她身后的佣兵看准时机,冲了上来!
“塔兰!”凯拉斯嫩感觉到发生的事情,他大声呼喊希望阿塔能躲过危险。但太迟了,匆忙回身的女剑士根本没法摆出应敌的架势,她只能一挥。
一挥,就将想要偷袭她的紫杉人连剑带握剑的双臂全部斩成了两截!女剑士和偷袭她的佣兵都愣住了,他们一起低头看了看那两条小臂和小臂前端握着半截短剑的手。阿塔歪了歪脑袋,抬眼看向那名战士,“唔,我很抱歉。要是有机会我很乐意和你公平对决。不过这次不行。”
阿塔说的轻松,和她面对面的紫杉人却二话不说,转头就跑。不只是他,那些刚刚勉强围着阿塔的佣兵们也全都作鸟兽散,随着灌木莎莎的声音靠着自身隐形的天赋逃向树林的深处去了。大概又过了几分钟,手持双戈的剑七和气喘吁吁的起司才姗姗来迟,他们来的时候,只看到散落在阿塔和凯拉斯脚下的紫杉人躯体,以及满脸困惑的女剑士。
还是寻剑者眼力独到,一眼就看到了阿塔腿上的箭伤,“她中箭了!”
第二百四十二章 毒与剑
经他一提醒,起司和凯拉斯才注意到这件事。也不能怪他们不关心同伴,实在是这时的阿塔给人的冲击力太强,下意识的让人没有注意到她腿上的箭伤。现在剑七点出了这件事,两人也顾不得再惊讶于阿塔的表现,紫杉人的箭毒,可是要命的!从作战状态中放松下来的女剑士也脚下一软,倒在了地上,这一倒下,她就觉得自己的整条腿都没了感觉,好似完全不存在了一般。剩下的几人见状,赶紧过来把阿塔撘到一边的树根上,让她半躺下来。
“伤口经过简单处理了,还算及时。”起司取出标志性的手套,小心的检查起被割成十字型的伤口。血已经有了凝结的迹象,紫红色的结痂让人看着就觉得不舒服。法师抬头看了眼阿塔,她的脸色发白,但没有更糟糕的迹象,“抱歉,你们两个把她按住,我得看看毒素扩散到了哪里。”
其实后半句话是多余的,现在的阿塔根本没有力气反抗加之在她身上的任何事。索性,现在的起司也不是几年前那个对人类一视同仁当成实验材料的样子了,只是略微撕开了大腿附近的衣物,确认皮肤的颜色。接着,他就用那把匕首毫不留情的刺进阿塔的伤口!
“你!”猫妖精怒目圆睁,比起阿塔,他可能才是那个需要被按住的人。好在剑七手疾眼快,拦住了情绪异常的凯拉斯。法师则全程都没在乎此事。
他只是默默的将已经结痂的伤口重新打开,让更多的血液流出来。甚至在原本的伤口流血的速度不够的情况下,他还在周围又创造出了几个伤口。血溶性的毒素,饶是灰袍现在也只能想出放血这样的办法来处理。起司没有尝试去制作紫杉人毒药的解药,妖精之毒本就迥异于尘世的毒药,就算他经过潜心研究制造出了解药,对于此时的阿塔来说也是于事无补。他只能期望,那些血能带走足够量的毒素,而且出血量不会伤及阿塔的性命。
剑七也看出了法师的意图,同时也注意到了这种做法所面临的问题,“这样不行,血凝的太快了。浅了的伤口出血量不够,可要是动到重要血管,就不是出血量不够的问题了。这该怎么办?在下只知道有草药可以帮助凝血,可没听说过有草药能抑制血液凝结啊。”
“没关系,虽然是昨天顺手抓的,不过看起来现在刚好能派上用场。”起司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罐子,打开封口,里面是些许散发腥臭气味的液体。他将瓶口倾斜于阿塔的伤口上方,一团黑乎乎软黏黏的东西就从里面蠕动出来,试探性的在血液流动的越来越缓慢的创口上停住不动。
这东西,剑七和凯拉斯都认识,水蛭,不同的地区对于这种水生寄生虫也都有不同的名字。可不变的是,水蛭会依附到人体的表面,有些甚至会钻进人体内部,以吸食血液为食。凡是临近水源生活的人,没有不和这种光是外形就令人不安的东西打过交道的。利用水蛭吸血的特质来阻碍伤口的愈合,这确实是个好主意。只是这个好主意背后有两个问题需要解答。第一个问题是,“这东西吸了毒血却没事?”
紫杉人的箭毒,不说是见血封喉,也足够轻取人命,要不是阿塔反应及时,身体素质过硬,她现在早就该死了。可就是混杂着这样剧毒的血液,那几只被起司从罐子里倒出来的水蛭却甘之如饴,丝毫没有要毒发身亡的意思,“这不奇怪。溶血性的毒素很多是可以食用的,它们能透过血液传播,却无法从消化系统里被吸收。虽然我不知道紫杉人的毒究竟从何而来,从他们把毒液涂在箭矢上来看,此毒显然是属于此类。”
“你是怎么想到要抓这些东西的?”凯拉斯歪着脑袋,问出了第二个问题。水蛭这种东西,在水边确实不难找到。但要说特意把它们抓起来,还随身携带,这就不是容易取得或不容易取得的问题了,若不是有所警觉,恐怕没人会这么做。难道起司早就料到了会有这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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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蛭晾干后磨成的粉末本身就很有用。再者这些小家伙是不折不扣的吸血鬼,只要小心一些,就能把它们悄无声息的放到别人身上获取他们的血液。对于法师来说,取得了一个人的血,就和抓住了他的命差别不大了。考虑到我们的下一站是人口众多的奔流之都,免不了要和人打交道。既然要打交道,就自然有看我们顺眼的人和不顺眼的人,总要有所准备不是吗?”起司对两人耸耸肩,说出了自己携带水蛭的原因。
剑七对法师的解释持认可态度,虽然这种手段听起来让人不寒而栗,不过也许这就是起司处事的方式,他不会指手画脚。凯拉斯则不然,他眼中的疑惑有一些减轻,但最核心的部分却丝毫没有削减,这个解释不能说服他。起司显然对这些水蛭有其他安排,只是因为紧急情况才用在这里。结合法师刚刚的话,他很可能是打算利用这些小吸血鬼去取得某个人的血。是谁呢?是谁会让灰袍这样小心谨慎的行事?
还不等猫妖精有所推测,另一件事就吸引了他的注意。在阿塔倒下的时候被扔在一旁的魔剑,弗拉克拉格。为了防止去而复返的紫杉人趁乱捡走这柄剑,剑七趁水蛭稳定住了女剑士的状态后把它取了回来。说也奇怪,刚刚还削铁如泥的魔剑,此时在寻剑者手中却没有了那种异常的锋利,就算剑七手握剑刃也没有将其斩断,“我简单看了一下,除了猫大仙砍倒的那个,这里倒地的都是被这把剑砍的,而且都是一剑。现在可能不太合适,但我还是想问问,这到底是把什么剑?”
“击敌剑。”回想起刚刚看到的景象,凯拉斯的表情和声音都严肃起来,他恭敬的念出这个名字,“它是妖精王的佩剑。”
第二百四十三章 三名之剑
阿塔的状况逐渐稳定了下来,毒素影响的范围正在逐渐缩小,出血量也还在可控的范围内。虽然那些可怜的水蛭不得不一吃饱就被法师摘下将肚子里的东西吐出来重新回去干活,但这样的循环不会持续太久了。从呼吸就能看出来,女剑士的心跳已经没有毒发时那么激烈,现在她只是虚弱。
“算是捡回来一条命。除了应对及时,对自己够狠,还有一些毒素被中和掉了。可能和阿塔本来的体质有关。”起司小心的将最后一只水蛭从伤口取下来,令其吐掉毒血放回罐子中后,如此给出结论。至于伤口,最好不要这么快包扎起来,索性有法师用药粉消毒,倒也不必太担心感染。
“塔兰的体质虽然特殊,但还没有百毒不侵的能力。”猫妖精的眼神里透露出极为人性化的关切,但他没有对阿塔大吼大叫,虚弱的人,需要的是静养,“是击敌剑帮她分担了一部分毒素。妖精王的宝剑有保护主人的作用,不过并不强,最多将死亡的时间向后顺延些许。”
“护主?我看不是。”起司将弗拉克拉格拿在手里,带来轻微的刺痛,这柄剑不喜欢巫师,他早就知道。可一把没有主人的武器,远没到能自行反抗灰袍的地步,随着起司眼中闪耀其魔光,妖精剑也只得屈服下去。不过就像之前那次一样,要想堪破这柄剑的秘密,不是立刻就能完成的。
“您说它是妖精王的佩剑,您又说您和那些紫杉人都是妖精,既是如此,为何你们没有在第一时间认出这柄剑?”趁着这个时间,剑七再次发问。他早就对弗拉克拉格有满肚子的疑惑,现在刚好遇到了这个机会,对于剑门中人来说,有关剑的事,他们永远不嫌知道的太多。
本来事关妖精王的秘密,凯拉斯可能会隐瞒,但此时他关心阿塔的状况,外加也对剑七这几日来虽然着迷于魔剑,但从未表现出想要抢夺的意思感到些许的放心,终于讲起了其中的门道,“我们为什么没认出这柄剑?何止我们认不出,恐怕除了王庭里的家伙,根本没人认得出。因为从来没有人说过,击敌剑和破誓者是同一把剑!当妖精王使用佩剑的时候,展示出来的都是击敌剑的能力,现在想想,那些传说里跪在王面前宣誓效忠的家伙,恐怕也有不少是受了破誓者的影响。啧,这倒解释了挺多的事情。也能解释为什么这把剑能带塔兰找到她的人类父母。”
“找到她的父母?难道这柄剑还有这种能力?”对于所谓的魔剑而言,附有一种魔法是比较正常的。尤其是作为妖精造物,这种附加上的魔法往往不讲道理且不分敌我,比如最著名的妖精剑,狂怒剑,据说被那把剑划伤,哪怕只是轻微的割开皮肤,不论是谁都会立刻毙命。讽刺的是,最可能死在这种诡异效果下的,并不是持剑者的敌人,恰恰相反,是持剑者自身。可即便恐怖如狂怒剑,也只有一种不可思议的能力。
“有的。破誓者,或者说解惑者,这两个名字使用哪个取决于是被剑指着的人和持剑者的角度问题。这个能力能够逼迫别人说出真话。击敌剑,则能不被阻碍的破坏所有武器和铠甲。而除此两者之外,弗拉克拉格还有第三种更可怕的能力,索敌者,这个名字正确吗?”将手中的魔剑放下,起司已经通过阅读铭文得知了这柄剑被使用的几个名字,进而得知了那些名字所代表的能力。索敌者,这就是它还未展现过的第三种魔法。
“索敌者,击敌剑,它们是妖精王佩剑共有的名字。”猫妖精点点头,算是认可了起司的翻译,“除了可以破坏所有武器和盔甲之外,这把剑的另一个能力就是可以通过持剑者的想法自己去寻找目标将其杀死。不论那个目标在哪里,这柄剑都会将其找到,无法逃避,无法躲藏。配合它的第二个能力,几乎没有生物能在它的剑下求生。所以如果阿塔希望的话,她确实可以跟着这把剑找到她的父母。”
“通过杀死他们的方式?”这下连剑七的眉头都皱了起来,本来听说弗拉克拉格作为击敌剑的能力时他还没多想什么,现在在听到它作为索敌者和解惑者的能力,这位剑门出身的人本能的感到不舒服。这哪里是什么王者该有的佩剑,简直就像是实现欲望的工具。前者逼人吐露真心,后两者无代价的铲除亦己。这样的剑要是出现在剑门里,不管锻造它的的技艺和手段有多么高超,也一定会被视为凶剑。
“没那么绝望。索敌者的运作机制很复杂,并不是一个念头就会去杀人,如果使用得当的话,确实可以做到寻而不杀。”起司替凯拉斯解释起来,他现在只能窥见第三段铭文中很少的一部分,而这部分的复杂程度已经远超前两段铭文的总和。不出意外的话,支持索敌剑运作的魔法肯定困难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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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倒是真的,历史上就算是妖精王能够发挥索敌者本领的也没有几位,大部分都只能使用击敌剑。若说里面有什么隐情,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对于魔剑的话题,到此为止。随着阿塔的状况好转,眼下的问题是接下来该怎么办。起司盯着远处那几个散落在地上的紫杉人,思索着对他们的处理办法。要杀了吗?回去向伐木工们问问的话,未尝不能找到纯铁制品,只要是纯铁,都可以杀死这些可恶的佣兵。只是,在这里杀死几个无力反抗的紫杉人,对于整支以阿塔为目标的佣兵团来说有没有意义?他们会怕吗?还是会燃起怒火策划更激进的进攻给同伴报仇?他不知道。
另一方面,虽说没有了紫杉人的威胁,但伐木工的工地还是需要有人把守。说到底,那些人只是工人,可以凭着血勇和工事支撑一些小规模的进攻,可若河怪真的不惜现身也要将他们的工地摧毁,除了四散而逃估计也不会有其它结果。另外,他本来计划着今晚还要去取一个人的血。
剑七看出了起司的顾虑,他不知道这个巫师在策划着什么,但多多少少也能猜出来和刚刚的水蛭有关,“在下会去帮木工看守阵地,你们二位就先带着阿姑娘回镇子上吧。若只是狼群野兽,那在下和猎户厮混时学会的技巧便已足够。”
天,快要彻底黑了。起司心知时间已然不多,也就顾不上想出个何时的理由,在寻剑者提出建议后立刻点头,“就这么办。我们把阿塔放下后会立刻回来找你,你要小心,到了晚上,河怪就会无所顾忌。如果工地守不住,就疏散那些伐木工,她已经用头发把这些人绑在了一起,不会那么着急赶尽杀绝。拖住,等我们回来,或是等天亮。”
第二百四十四章 林间指路人
将负伤的阿塔带回结发镇沿途并未再起风波。想来也是,河怪对自然生灵以及环境的影响力十分有限,召唤狼群也罢,引发山洪也罢,对于其来说都是不小的负担。那些紫杉人能这么快的找到阿塔,并不是被河怪召唤而来,估计只是一笔交易。如今妖精佣兵们既已失败,河怪那边也只得将全部精力投入对工地的骚扰中去,无暇顾及其它。再说,起司也很怀疑她有没有胆子对击退了紫杉人军团的阿塔发起截击,河怪虽然活力旺盛,终归不如妖精。
“塔兰由我带进去就行了。常春藤的小姑娘在照顾人这方面应该有些经验。”在看到镇外的木墙后,猫妖精很自然的说道。虽然体型娇小,但短时间内拖拽甚至搬运一个阿塔这样体重偏轻的人类对他来说不是难事,“你,就去干你要去的事情吧。工地那边我安置好了就会去,不必着急赶回来。”
“你知道我要去干什么?”法师有些意外的看向他的同伴。而他这句话的真正意思是,为什么凯拉斯会同意他在这种不明朗的情况下单独行动。就像剑七看出他有所隐瞒一样,起司本不觉得他的意图能瞒过猫妖精,但以后者的性格,很可能会故意装傻让起司快些返回工地去援护。
“反正又是些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凯拉斯没好气的说,他的瞳孔在黑暗逐渐降临的环境里变的锋利,“你本可以正面解决那个河怪的不是吗?”
起司点点头,河怪对大部分的魔法具有抵抗能力,进而对大部分的施法者来说是个棘手的对手。从灰塔中训练出来的灰袍法师不在此列中。对付这类山河魔怪,自然有专门的办法和法术,就像打鸟要用弹弓,而捕蛇要用木叉。知识广博的施法者在野外或许不是最好的生存专家,却也没有什么天敌。而法师之所以没有这么做,除了预留出时间让结发镇的人们疏通水道之外,主要还是因为他看到了直接杀死河怪要付出的代价。
“我要去尝试救一个人,一个本不该死的人。她的生命和那个河怪绑在一起,在将她从捆绑的魔法中解脱出来之前,我不想对河怪动手。”一个有些含糊的解释。起司没有说明他相救的人是谁,又是怎样的魔法需要一个灰袍大费周章的做准备。阿塔的寿命每天都在消逝,得知魔剑的铭文并不意味着可以完全掌握魔剑,万法之城的图书馆,仍然是需要去的地方。在这里耽搁的越久,将来的发展就会越不稳定。
凯拉斯有理由斥责这种行为,他是和女剑士关系最密切的小队成员,他有理由对起司这种私自枉顾阿塔将来的行为发火。但他没有,因为如果他要求起司放弃口中的那个人的性命来换取时间的话,等下一次牺牲阿塔可以换取时间的时候,他又有何种理由阻止气发生呢?况且他本也不是冷血的人,否则也不会为了阿塔毅然决然的来到尘世与紧追不舍的紫杉人作战,驱动着凯拉斯的可不是荣誉感和利益,他活的更加纯粹。
“快去快回。如果你说的没错,河怪会抓紧时间在夜里对工地发起袭击。我和用棍子的傻小子当然能挡得住,但那些伐木工就不好说了。”
“我会的。”起司留下这句话,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他的目标,是昨晚的那间废弃小屋,他想救的人,是戈力。而之所以昨晚不直接把那丫头带回来,一方面是因为那无异于与河怪宣战。更主要的是,灰袍已经注意到了那台纺织机和它的女工的关系,不是那种令人愉快的关系。
某种强力的,令人不适的魔法将活人和死物连接在一起,用鲜活的生命强化纺织机的能力。起司不认识那种魔法的来源,不过没关系,这世上的魔法流派虽多如牛毛,却几乎都来自于几个源流,通过更细密的了解那些法术的构成,灰袍有足够的信心可以解构乃至将其无效化。为此,他必须获得更多的认识,这才是他收集水蛭的真正原因,他需要戈力的血来破译作用在那可怜女孩身上的咒语。在那咒语榨干她仅剩不多的生命力之前。
这一次,法师的目标明确,路上也没有在雨中泥泞的湿地阻碍,他本该很快的找到那间屋子。可有的时候,越是着急,越是求速,结果越是事倍功半。起司发现他迷失了,那片林地,那些灌木组成的迷宫,他都寻不到丝毫的踪迹。雨水洗掉了他昨晚留下的所有痕迹,他现在只恨自己没有留下信标。火,从内心深处燃起,兜帽下的表情逐渐不安起来。现在看来,不仅纺织机有魔力,放置纺织机的小屋一样被魔法所保护。
这类魔法并不罕见,甚至可以说是泛滥的,那些只有用特殊办法才能踏入的小径,无意中走入的山洞,或许一户普通人家后院里的兔子洞就连通着土精们的庞大地下都市。昨晚的雨,恰好让那个隐蔽魔法失效了,好处是,它让起司发现了小屋。坏处是,它让法师没意识到小屋是被保护的。
想要破解这类障眼法,并不困难,难的是要怎么找到它。山林广大,这类魔法的入口又可以被设定在各种不起眼的地方,就算是拥有魔力视野,要找到那关键的地标也是费时的任务。现在的起司,最缺乏的就是时间,今夜过后,不论他能否找到戈力,都必须要击杀河怪。
“您好像需要帮助。”轻柔的女声,从幽暗的林间响起。起司一回头,心头的焦躁就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那是一位美丽且优雅的女性,她的存在就像是被薄云半遮的朗月,整个林间都因为她的存在而亮起柔和且温馨的光芒。她的头发和眉毛都是绿色的,裸露在外的身体像是由翡翠雕成,而树叶与藤蔓则组成的华丽礼服勾勒出她的曲线。她的头上戴着鲜花和荆棘编成的花环,花环上有六种花,都是现在这个季节开的最绚烂的花。
法师认的她,所以在这位美丽的女性伸出的手指即将碰到他的脸颊时,他的眼睛里猛然爆发出强烈的魔光!女人被这魔力所惊吓,朝后退去,原来她根本没有人类的下半身,而是从离起司不远处的一棵橡木上探出半截身子!人们称她为宁芙,林中仙女;巫师们叫她林精,茂林之灵。一些人说她们是和山怪类似的异怪,一些人则认为她们的本质是妖精。总之,这是一种颇为著名的存在,不仅是因为美貌,也因为她们其实相当危险。
“别那么紧张,尊敬的灰袍。我知道您,林荫之间尽是我的姐妹,我们都知道您。正因为我知晓您的作为,所以才会现身向您提供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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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五章 宁芙的请求
起司眼中的魔法光辉渐渐消散下去。这位宁芙确实没有表现出敌意,当然,这并不能说明她就是彻底无害的,此类自然生灵很少懂得妥协和谈判,对于他们来说,事情总是很单纯,他们眼中的人类也是如此,前一秒相谈甚欢的人后一秒就可能因为说错一句话变成不共戴天的仇敌。老实说,起司并不喜欢和他们打交道,他不是很能跟得上他们的思维方式,因为那往往意味着他要把许多事情想的简单化,而那比杀了法师还难受。
“你需要什么回报?”自然生灵不全是利己主义者,那些传说故事中,林中和湖里的精怪经常不计回报的帮助他们觉得有趣或可爱的人。但这样的情况下精怪本身是很少现身的。举例来说,要是宁芙真的一心想要帮起司的话,她根本不需要上前来搭话,只要用花朵或其它什么标记引导法师抵达林中废屋那里就好。现身,并且以人类的语言来和起司交谈,这就不是一名无偿帮助者的样子,因此,法师很自然的意识到对方是有所图的。
“不多。”宁芙很坦诚的说,双手在胸口前合握,做出祈求的样子。只是这种人性化的举动反而让起司感到不安,林中的精怪其实很少有会主动和人交流的,而他们自己之间所使用的是更加直接和原始的沟通方式。语言和肢体动作的丰富意味着这个宁芙不一样,“其实我和这片森林中的住民早就反感于那台机器的噪音,它让夜晚不再宁静,还用魔力污染了土地。我们都很讨厌它。但就像您说的,除了恢复宁静之外,我还希望能得到别的。”
“我只要,一个人类。”宁芙说出这句话时脸上的表情异常柔和,她的眼中流露出温柔的眼神,一种起司觉得有些熟悉却一时想不起在谁的眼眸里见过的神采。不过,听到她的话语,法师立刻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她恋爱了。这足以解释非常多的问题,比如为什么这只宁芙的拟态如此精细,她的语言和肢体动作又这么熟练,那都是因为,她喜欢上了某个人类。至于那个人类,他想必是一个非常,非常,倒霉的家伙。
为什么这么说?单从外表来看,宁芙虽然有着明显异于常人的外貌,所构成的类人拟态却总是能完美的贴合人类的审美,否则她们也不会被称为林中仙女。可那也仅仅是外表,本质上来讲,构成宁芙躯体的并非血肉,她们自身也不是必须要依托在拟人躯壳里存在,对于她们来说,那更像是一件衣物。而衣物之下的宁芙,仍然是非人的精怪,接受她们的爱意意味着永远无法离开她们居住的森林,并且会逐渐从血肉之躯转化为树木。
是的,宁芙爱着她们具有血肉之躯的爱人,为此她们会将爱人改造成可以与她们相伴更加长久和紧密的样子。而有趣的是,当她们的爱人被彻底转化为树木后,宁芙们很快就会发现他们失去了与自己交流的能力,并在一段时间的沮丧后将其遗忘,开始寻找下一个爱人。至于这个转化过程会持续多久,主要取决于她们的爱人懂不懂得和宁芙交流,越是想要逃离她们控制的人,往往变成树的速度越快。宁芙的爱,在很多地方是诅咒的别称。
“他的名字。”起司不想直接回绝对方,但要他拿一个无辜者的性命去换戈力的性命也是不可能的。所以他打算先答应下来,然后不去履行这个约定。虽然这么做难免被宁芙记恨,总好过害死别人。况且这些林精间共情的能力并不强,其它的宁芙并不会为被欺骗的姐妹复仇,只要小心不要再踏入这片森林,欺骗就不太会有直接的报应。听起来有些无耻,然而这实在是无法与精怪真正沟通的无奈方法。
宁芙可不知道法师心里是怎么打算的,她只看到了灰袍在听完自己的要求后立刻询问起她所爱之人的名字,于是显得异常高兴,“我不知道他的全名,但我知道他是名伐木工,他的同伴叫他班扬。啊,他们有时也叫他大工或是类似的称呼,我不太能分得清那个是他的名字。你知道他吗?”
这下,起司没法再快速回应了。班扬,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人选。说是意料之外,是因为他没想到宁芙会喜欢上那个大胡子的伐木工,其实转念想想,对于非人的宁芙来说,人类的外貌,年龄和性格乃至家庭之类的东西她们确实都不太在乎,她们的爱是一种自我的感觉,与被爱者毫无关系。这也是为什么选中班扬会是情理之中的事了,伐木者比起其他人有更多的机会进入森林,自然有更多的机会被观察。
“我以为你的族类都不会喜欢伐木工,毕竟你们和树木之间的关系深厚。”说出这句话后,起司就有些后悔了。要是宁芙认为这句话冒犯了她,那她完全可以就此离开。不过话既然已经出口,他现在所能做的也就只有希望自己的语气里没有会让人认为是挖苦的成分吧。
“是的,我们确实不喜欢那些粗鲁的人。”宁芙的眉头略微皱起,看起来有发怒的可能,可她的怒火还没有酝酿起来,就被急切的爱意所淹没,“可林中的鸟儿尚且会用枝条编制巢穴,我想那些人类不过是因为体型的缘故所要的木料更多一些罢了。他们对森林并没有恶意不是吗?”
“明智的判断。”为了生存而使用自然脱落的树枝来构建巢穴,与为了商业贸易去大肆砍伐树木,这两者之间当然有着本质性的差别。起司没有说破这其中的误会,因为他知道宁芙并不是真的包容了人类对树林的破坏,她只是用这种理由来去掉班扬为首的伐木工给她带来的负面印象。这种自我说服能力是很糟糕的,它代表着这个宁芙实际上极为偏执且极端,班扬若是真的落入他手里,绝不会有好下场。因此起司已经打定了注意,他不仅不会把大工送给这个林精,还要提醒他如果想多活几年,最好在近期内不要再踏足森林,或许去奔流之都或沿岸的几个镇子做做贸易代表会更适合他。
“这么说,您答应了?”宁芙开心的靠近起司,她的表情和语气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徒具其表的外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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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承诺我会帮你,在你帮我之后。”
第二百四十六章 取血
绕过矮树林,越过碎石滩,当那些荆棘如绞绳般勒紧树干,鲜艳的浆果让人下意识的想到毒蛇身上的花斑。熟悉的小路再次展现在眼前,起司终于可以确认,宁芙没有骗他。让林中仙女主动出面指路,可见河怪的行为有多么让她的邻居深恶痛绝。当然,法师还没有忘记和宁芙的交易,只不过仔细想想,这笔交易其实也不是很公平。因为作为一名伐木工,班扬迟早会进入宁芙的领地,后者只需要找准机会就能让其留在树林中。
轻轻摇了摇头,将脑中关于伐木工和宁芙的其它想法暂时抛开,既然昨晚的雨能让隐蔽魔法失效,未尝就不能让其它类似的防御机制失灵,起司可不想因为触发了昨天没有发现的陷阱而导致行动失败。他的眼中魔光闪烁,空气里没有河怪的味道,这多少让人觉得安心。不过这也意味着,工地那边很有可能会出现意外,他得加快脚步解决眼前的问题。戈力,对于这姑娘的行踪他不能保证,只希望她会乖乖的坐在那台纺织机前。
很快,挡在起司和那间废弃小屋间的唯一阻碍就只剩下那座灌木形成的迷宫,以法师的记忆里来说,这种建筑只需要走过一次便能轻松过关。他三转两转就转到了小屋面前,相比起昨天见到的样子,这间废屋似乎又破败了几分。不过窗中透出的灯火以及纺织机的声音倒是足以说明问题。
“戈力,戈力?”法师站在窗边轻声呼唤着,他担心直接去敲门或者以其他粗暴的方式进入屋内会惊吓到那个可怜的姑娘。而他也很快得到回应。
“是你吗?”戈力的声音里有欣喜,同时也包含着恐惧,她对于起司的再次到来当然是欢迎的。问题是想到万一起司被她残暴的主人撞见会遭遇的下场,戈力不由得有所顾虑。纺织机的声音停下了,那扇破烂的窗户在吱呀作响后打开,瘦弱的如同枯木的女人探出头来寻找着起司的踪迹。
这一次,起司终于看清了对方全部的面貌,没有了兜帽的遮挡,戈力那光秃秃的头顶就显得异常醒目。法师的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但他还是先挥了挥手,将对方的吸引力集中过来,“我在这里。让我进去好吗?我给你带了些吃的。”
戈力愣了一下,在听到吃的后立刻露出灿烂的笑容,“我去开门,你快点进来。主人随时可能会来的,因为我昨天偷懒了。”
说是开门,其实小屋的屋门经过昨晚暴雨的洗礼后早就脆弱不堪,那顶在门栓上的木条也不足以起到本该有的作用。起司走近屋子里,随即将准备好的食物交给戈力。他眼中的魔力之光并未散去,或许是食物的诱惑太大,戈力看起来对此也并没有多惊讶。随着女孩在法师面前开始进食,后者也借着魔力视野看到了一些他已经预料到的景象,刚刚松开的眉头再次皱起,他不喜欢所见到的,哪怕对于一个已经堪称漠然的施法者来说,那也太残酷了。
“你用一只手吃,把另一只手借我一下,我需要从你身上取些血。”法师略微低下身子,努力露出微笑柔声和戈力说道。后者一听到取血,露出明显的抗拒表情,不过起司很敏锐的察觉到这种抗拒和寻常人露出的抗拒有着微妙的区别,它更纯粹,于是他赶忙说道,“别怕,不疼的。”
可能是连续两次带给食物所积累的信任度异常之高吧,在灰袍三言两语的劝说下,戈力居然就真的伸出了一条胳膊,然后将食物和脸一同别过去。这样也好,省的她看到取血方式会感到害怕。起司从怀里拿出那支装有水蛭的罐子,打开瓶口。脱离了赖以生存的环境,哪怕是构造简单的生物也没法存活太久,尤其是在之前被半强迫的吞吐大量血液之后,这些水蛭的情况并不乐观。不过它们也只需要再坚持一会就可以了。
选用水蛭取血的原因,除了便于保存之外,主要是因为这些小吸血鬼会向吸血的对象注射消除痛觉的微量毒素,至于它们原本可能带来的伤口感染,罐子里本来装有的液体本就具有杀毒和保鲜两种功效。起司将一条水蛭小心的放到戈力的胳膊上,那漆黑的生物自然的蠕动了几下,对着血管比较密集的区域张开了口器。戈力的血管,很浅,这意味着她的皮肤很薄,下面也没有什么脂肪。起司默数着数字,时间一到立刻将水蛭拉开。
“血,取完了吗?”咽下嘴里食物的戈力回头对着法师眨眨眼,进食的喜悦超过了被取血的恐惧,她看起来心情很不错。此时的起司早已将水蛭收好,对对方点点头。于是女孩起身,回到纺织机上,“谢谢你带来的食物。但我得继续工作,否则主人会生气的。你也快走吧。”
法师站起身,他确实没有久留的打算,工地那边还有他的同伴在与未知的敌人作战,他得赶快赶回去。可在离开这间小屋之前,他还是忍不住回头看向戈力,“听着,戈力。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自己的处境,不知道你知不知道现在的状况。但答应我,在后天的黎明到来之前,不要织好它。”
戈力似懂非懂的回答了一些音节,对于她来说,手里所织的东西什么时候织好并没有概念。她只是在机械性的重复被指派的任务,而任务的进度和复杂的部分,其实都是由纺织机自己完成的。有的时候戈力甚至觉得她只是一个纺织机上的部件,而不是操作纺织机的人。
起司对这种答复当然不满意,可他也知道要现在向戈力解释清楚为什么要这么做的原因是不可能的,戈力连正常的对话都会有所迟疑,她的思维已经在与人群隔离之后变得过于单纯,他没法讲得清楚。所以比起那么做,法师知道更合理的做法,是尽快挫败河怪的打算,争取到更多的时间。念及至此,他转身离开这间小屋,稍微辨别了一下方向后直奔工地而去。在他背后,纺织机发出的声音像是钝刀缓慢割断断头台绳索的声音一样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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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七章 拦路者
情况,似乎和法师料想的有些差距。当他匆忙赶向工地方向的时候,他并没有听到战斗会发出的声音,也没有见到冲天而起的火光。这很奇怪,因为有剑七和凯拉斯压阵,战斗不可能会在这种时候就结束了,尽管,在他绕过镇子时时间已经到达了当天的午夜。从镇子抵达工地所在的位置算不上遥远,可对于一天之内连续往返于工地,结发镇以及林中小屋的起司来说,铁打的身体也会有吃不消的时候,他已经很累了。
“嘶,噗噜噜。”嘶鸣声吸引了法师的注意,借着月色,他惊讶的发现那两匹他们从草原带回来的马匹之一,竟像是等候多时一般在冲他打招呼。
起司赶紧走上去,双手轻轻抚摸着马匹的鬃毛。这确实是他们的马,马的身上甚至有全套配齐的鞍具。能做到这件事的,想来也只有凯拉斯了。虽然不知道猫妖精是如何在将阿塔送进镇子之后还带着他们的坐骑溜出来的,不过此时此刻法师不得不承认他确实非常需要代步工具。他实在走不动了。
“来吧,我们沿着河走,去下游找他们。”翻身上马后的灰袍略微低下身子,在坐骑的耳边轻语道。至于这匹马能不能听懂他的话就是另一回事了,而不论是出于语言还是笼头上的缰绳,这一人一马都很快开始在碎石遍布的河滩上行动起来。这时在看,下午的蹄铁打的就非常明智。
碎石,在马蹄踩过后扬起,落下时发出或清脆或沉闷的碰撞声。河水,在起司的身侧流动,它们还不知道前方的道路已经堵塞,正欢声高歌着向前猛冲。如果没有那些事情,没有那些仇恨,单纯的策马而行应当是惬意的。就像几日之前他和阿塔顺流而下时那样,不需要涉入是是非非,甚至也不需要担心吃喝,他们与他们的坐骑,都可以将自己托付给自然。或许那也不错,与自然往来确实比和会说话的东西打交道省心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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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停止,身后的风将衣袍的下摆抛起又落下。起司和坐骑的影子落在碎石滩上,在他们的影子之外,这里还有另一个巨大的影子。那影子的主人只有一只巨大的眼睛,青蓝色的皮肤上满是褶皱。与寻常生物所拥有的四肢不同,眼前的家伙有四肢对称的手臂,两两一组长在身体两侧,而她的腿则比那两根同侧手臂加起来还要粗壮。她的身上穿着树叶,藤蔓,水草等陆生或水生植物所组成的类似衣物的东西,上面零星点缀着螺壳。
“你不必着急前行。我已令狼群退去,那些人类和你的同伴都没有受到骚扰。”说话的嘴,长在腹部,让人很怀疑没有咽喉是怎么发出声音的。不过事情也没那么绝对,这世上无口能言的东西其实还不少呢,更别说她还长着一张足以将人横向活吞下去的大嘴,口吐人言并不离奇。
“这应该是我们初次见面吧,虽然你在这附近的名气还挺大的。”骑在马上的法师伸手轻轻拍打着坐骑,安抚它的躁动。马匹是很敏感的,对于眼前那庞大的生物,难免会感到不安。好在,除了长相吓人之外,那东西身上却没有腐烂的恶臭或是食肉生物特有的腥味。
“那些人类不清楚他们做了什么,他们理应受罚,而不是将过错推给早就已经居住在这片土地上的生灵。”怪物沉声说道,四只手臂安静的垂在身上,没有随着语言晃动。这意味着这只河怪有着良好的自制能力和智力。若不是昨晚见过她恐吓戈力,起司一时之间真的不会认为她有问题。
“听起来很合理。但显然,我也是个人类。所以对于你口中的惩罚,我恐怕有不同的看法。”起司微笑着回应对方,同时将手臂藏在宽大的长袍之中。虽然身体已经可以感觉到倦意,但他还是可以施法投入战斗。而就如之前所说的,法师还真知道一些对付这类对手有效的法术。
“也是,人类吗?我还以为你这样的人早就将这个身份抛开了。至少我所见过的巫师都没有强调过这个身份,甚至比起我,他们更不把这些人当做自己的同族。”河怪的话带着几分讽刺的意味,显然她并不喜欢口中的那些人。但这也并不意味着她喜欢起司,因为她很快接着说道,“自称为人类的巫师,我不希望与你这种人为敌。所以如果你是希望得到你们群体间流通的货币,我可以陪你演一出戏,这些人,我并不着急料理。”
缓兵之计,起司立刻做出了这样的判断。那个河怪并不知道法师已经查清了小镇居民异常的源头,那并不是因为她在作祟,纯粹是因为那台具有魔法的纺织机,以及操作那台纺织机的戈力。而以起司两次近距离观察那台纺织机的情况来说,他并不认为这种可怖的魔法物品会因为河怪的意愿而暂停运行或延缓进程。事实上,河怪对戈力的压迫只是加快了进程,就算她没有去催促戈力,纺织机也会用另一种方式逼迫女孩工作。
而不论河怪知不知道这件事,她说出能够配合起司演戏的话也都只是为了给自己争取时间。虽然没有明确的表现,但显然,她被之前小队将紫杉人击退的表现吓到了。在觉得正面无法击破有小队成员把守的工地后,河怪自然的想要使用怀柔的策略,通过笼络起司来延缓水道被疏通的时间。只要拖到纺织机的工作完成,那不管起司有没有从镇民手里拿到钱,她都会成为最后的赢家。能有这种策略,河怪不仅不蠢,还很机灵。
可惜的是,若是这番话放在紫杉人来袭之前,起司可能还会假意答应她的话,避免双方的大规模直接冲突。而在河怪将妖精佣兵引来之后,这种虚伪的谈判就注定无法成立。因为在法师看来,河怪是必须要杀死的东西,她今天可以引来紫杉人,后天就会把小队的行踪透露给更加不得了的敌人。在经历了草原上一系列事情之后,起司已经明白他在这天地间看似没有对头,实际上对他有敌意的存在可能还不少呢。
“那就得说声抱歉了。我答应帮这些人的忙,可不仅是为了钱。河道的疏通对我来说也相当重要。这件事,没得商量。”
“是吗,真可惜。”硕大的河怪低声呢喃着,在起司以为她要扑上来攻击自己的时候,那臃肿的躯体却滑落进旁边的河水里,很快没了踪影。
第二百四十八章 行动前的安排
夜晚,就这么过去了,像已经过去的千百个夜晚,像即将过去的千百个夜晚一样。或许每一个夜晚,都有着类似的故事在发生着,每一个夜晚都包裹着那些不善于行走在阳光下的存在,也因此,总会有人错过了本该睡下的时机导致彻夜难眠。当朝阳升起,他们的脸上就会留下疲惫的痕迹。
阿塔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她睁开眼睛盯着屋顶看了几秒,然后才缓缓理清了从昨夜到现在可能发生的情况。她又一次死里逃生,不知道那些对自己的箭毒引以为傲的紫杉人知道这件事后会不会感到耻辱。想到这里,她的嘴角略微上扬,倒不是阿塔刻薄,实在是想要频繁的面对这种生死之境,人总得给自己找点乐趣。笑了之后,肚子就会饿,女剑士试探性的活动了一下中箭的那条腿,还有些无力,倒是不影响走路。
“说起来,虽然他们给你也准备了房间,可你这两天一次都没去过。”走入酒馆大厅,阿塔一眼就看到了在角落里不知道在干些什么的起司。后者杂乱的头发和溢于言表的疲惫让人很自然的意识到他昨天晚上又没有休息。虽说行军中的士兵只需要睡两三个小时,法师也曾经说过他可以不眠不休的工作好几天,但那是有区别的。同时经历体力上的消耗和脑力上的思考甚至还要去分析局势做出决定,就算是铁人,现在也已是强弩之末。
“我现在这个状态,一旦停下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至少要把准备工作都做完,还要让你们明白计划。说起来,你的身体状况如何?箭毒虽然看起来没起效,但失血是真的。”起司头也不抬的对阿塔说道,他的声音很微弱,要不是女剑士的听觉异常发达,恐怕都听不清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阿塔再次活动了一下身体,甚至来了一个后空翻,大量失血是可以让常人卧床很久的重伤,可或许是半妖精的特殊身份让她没有因此衰弱。这多少有些不可思议,但法师对此并不惊讶,“对了,昨天你使用出击敌剑的事,我在做机械性工作时略微思考了一些。比较可能的结果是,紫杉人的毒液来自妖精国度,它进入你的身体触发了你作为妖精那部分的一些东西,导致你作为妖精的部分大于了人类的部分,弗拉克拉格因此被激活。就像是火星落入了干草,作为妖精王的佩剑,这柄剑经过这次刺激后会持续影响你的身体,让你更适合作为它的主人。也就是将你转化为纯粹的妖精。”
说到这里,起司停顿了一下,他手头的活计似乎遇到了什么需要专心的部分,几秒之后,他才继续说,“这种转化过程能参考的例子很少,寻常的妖精换子行为要经过将近十五年左右的时间才能把一个人类婴儿变成半妖精。而你这样本来就处于兼而有之状态的无从参考,只能猜测不会太快,很可能在你的这具人类身体到达极限前,这种转化都不会完成。但这次提醒了我,或许让你接触或摄入更多妖精国度的物质能够加快这种进程也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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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师的话,仍然在说着,只是话题变的更加晦涩,内容也逐渐脱离了阿塔能听懂的范畴。她眨眨眼,不再去管灰袍,他已经不是在和她说话了。至于起司提到的妖精化,弗拉克拉格的第二段铭文,阿塔自己其实已经有了大概的猜想。这毕竟是她自己的身体,身体的变化她比谁都敏锐,而长时间携带着魔剑旅行的她也清楚,自己的这柄剑,并不会在危难关头挺身而出,否则在对抗蠕虫邪神的时候它就该展示出击敌剑的名讳了。
“他从回来之后就一直那样,一个人自言自语,不停地倒弄着什么。这正常吗?”常春藤的老板娘,艾玛忧心忡忡的向阿塔询问道,她手里端着些吃的,看份量肯定不仅仅是她自己一个人的午餐。作为镇上唯一一家餐馆的老板,她也需要供应工地那边工人的伙食。
阿塔转头看了看起司,无奈的笑了笑,“我说不好。用正常和非正常来形容他或许本来就是个错误。作为一名巫师,他的存在就是非正常的,你又怎么去界定非正常的巫师是不是正常呢?另外,我感觉我的胃已经快要把自己消化掉了,请你一定要告诉我这些食物里有我的份好吗?”
在女剑士狼吞虎咽的补充她昨天失去的营养时,镇子的街道上传来了人声,很快几名伐木工就风尘仆仆的走了进来,他们是来取食物的。剑七也在其中,他要负责这支队伍的安全。有工地的围篱保护,河怪可能没法在白天威胁到他们的安全,但行走在野地里仍然需要小心。
“看到你没事真让人安心。”寻剑者自然的坐到阿塔的那张桌子旁,来取餐的队伍也需要休息,不会那么快就折返。
“你们呢?那个时候没有发现,可是现在想想,在我和凯拉斯和那些树皮人作战的时候,就再也没有弓箭射过来,是你们把弓箭手解决了吧?”这个问题,其实并不难发觉。紫杉人的作战思路就是如此,他们自己是不害怕箭矢上的毒素的,那细小的箭矢也没法刺入紫杉人坚硬的表皮。因此在和他们作战时,近身肉搏的战士往往会发现自己不仅要面对一群力大无比还刀枪不入的对手,还要提防带有剧毒的冷箭。
剑七耸耸肩,算是承认了这件事,“我只打倒了两个,主要还是起先生的功劳。我的作用最多就是让那些东西不能靠近他。”
说到起司,寻剑者的目光开始在酒馆里巡视,并很快发现了在角落中的灰袍。他想要起身,却被阿塔按住,后者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不要去打扰。
“我等下和你一起过去,这里很安全,不需要我保护。”阿塔眨眨眼,她的眼睛具有某种非魔力的魔力,可以让直视她的男性没法拒绝。
剑七轻呼一口气,“如果起先生觉得可以的话。但在下还有个问题,按照计划,我们今晚就要对那河怪进行围剿,可先生的样子,看起来是要延后了。”
“不能延后。”角落中的法师突然抬起头,两只遍布着血丝的眼睛盯着寻剑者,“那东西必须在今晚午夜前除掉。计划我会告诉你,由你和凯拉斯来办,最后怎么处理那东西由你决定,但务必要让她在午夜前失去行动能力。阿塔,你不能跟他去,你有另一个任务要做。”
第二百四十九章 引蛇出洞
肩抗着铁棒,脚穿着皮靴,剑七一步跃到凸起的岩石上,略微弯下身子巡查着四周。他不是很喜欢这种皮靴,闷而且硬,不如家乡的布鞋合脚。但再合脚耐用的布鞋,也没法支持他走过这么遥远的山和水。要是当时出门前抽空学学怎么做布鞋就好了。寻剑者脑子里突然这么想着。
与对鞋的不满相反,肩上那种合适的沉重感让剑七觉得安全。他身上的衣服总是随着旅行到的地方改变,说的话也是,思想也难免受到当地风俗的影响,唯独这根铁棒是他从离家就一直带在身上。倒是配合铁棒的那些配件,不少是沿途借别人的铁匠铺打出来的,其中还有不少被他卖掉当做了路费。那些只是配件罢了,只要主轴在,配件都可以再造,就像只要人活着,什么事情都可以徐徐图之。尽量不去拼个鱼死网破,是他的处世之道。
但留有余地,不代表退让不作为,当要出手的时候,没人会比他更快拔剑。说到拔剑,其实剑七除了扛着的棒子外还背着个类似褡裢的布质背囊,背囊里能看到一只伸出的剑柄。有趣的是,那只剑柄并非飞燕剑极具辨识度的剑柄,也不是骑士剑的那种剑柄,它是一只木质的。木质的剑柄能承载什么样的剑刃呢?要是金铁的剑刃,恐怕只是挥舞几次的重力就会把木剑柄折断,除非那剑本身就是木剑。一柄木剑,可没法杀死河怪。
“最后一次确认,你确定你的办法能奏效?”树梢上的猫背后别着宝剑,那背剑的袋子是剑七托工人们做的,不过伐木工毕竟不是皮革工,这袋子用不了第二次。它也只需要用一次,因为宝剑出鞘,就会带走性命,而性命,不论是国王还是乞丐,都只有一条。因此,它不需要出鞘第二回。
寻剑人抬起头,看向他的同伴,“万无一失,谈不上。十拿九稳,应当差不许多。起先生已经将那妖怪的事情告知于我,他让我准备的陷阱也已准备妥当。估计,他做出这种种计划,本就没打算自己来正面对付妖物。这倒也好,每个人的行事风格不同,他全权交于在下更灵活些。”
“听你这意思,我还得配合你的行动喽?”猫妖精捋着胡子,语气中有淡淡的嘲弄。他说这话只是玩笑,要真让凯拉斯来负责行动,他还不愿意呢。
“非也。只是既然最后一击要由在下来做,那还是由在下来安排比较顺手。猫大仙你愿意帮忙,在下不胜感激,绝不敢有支使的意思。”剑七说着将铁棍插到脚边的地里,对着树上作了个揖。说到底,他们认识也不过是十天内的事情,还没有什么默契,剑七也明显比巴图慎重的多。
猫妖精撇撇嘴,没了继续逗弄对方的想法,索性在树枝上趴俯下来,悠闲的蜷缩起身子,“办事要在黄昏的时候,我先睡一会。”
剑七做了个请的手势,将武器从地上拿回了手里。他还要再去巡视一下设置的陷阱,以策万全。虽然嘴上说得轻巧,可就靠这一人一猫去对付那可以号令狼群的山精河怪,他心里没有几分紧张是不可能的。想到这,寻剑者不由自主的将手放到了背上的木剑柄上,感受了一下那木质的触感后压抑住了心中的不安。也就是这个动作,让那木剑又有几分露出了背袋,可以看到那元宝型的剑格上分明刻着两个和飞燕剑同样的文字,青符。
时间,在流逝。坐在水边的剑七能隐隐看见河流下游工地那边的火光,河道的疏通工作很顺利,估计用不了几天就能完工。前提是,工人们不会受到骚扰。同样的,现在在结发镇待命的阿塔估计此时也该出发了,这就意味着他现在是时候开始行动了,再晚些的话,河怪的注意力难保不会转移。
那么,敌在暗我在明,该怎么把这条躲在河底的大鱼钓出来呢?河怪可不是找根木棍绑上鱼饵就能上钩的东西,再说那家伙处心积虑想要杀死结发镇的居民,没理由会在此时因为冲动功亏一篑。既然利诱行不通,那事情就只好走另一条路。剑七伸手拿起堆在身边的石块,掂量了一下,然后反手朝着河流中扔去。那块石头在水面上打了两三个水漂,咚的一声沉了下去。在那块石头沉下去的地方不远,又一枚石块被寻剑者投掷入水。
有道是石沉大海,用来形容渺无音讯或投入看不到影响。但那是以大海之广于一石之小来说,对于一条河流来说,大一些的石头激起的波浪足以在缓流区带来相当大的反应。那些被惊动的鱼虾在水底无助的窜动着,一枚一枚的投石逐次落入水面,涟漪之间相互碰撞,引发更大的混乱。
剑七似乎对这种游戏乐此不疲,开始时他是坐着扔,扔的高兴了就站起来扔,扔一块石头不过瘾,就左右开弓两只手扔,扔小块的还不够,干脆举起人头大的石头朝着河心猛砸!石头落水的咚咚声和波浪互相撞击发出的噼啪声彻底搅动了这个宁静的黄昏,林间的飞鸟都因此逃走。他疯了吗?恐怕正好相反,剑七所做的事情不仅不是疯狂之举,还是他故意为之。在他的家乡,面对闭门不出的敌人,军队会派人到对方的门口叫骂,这是一样的道理。
黑影,从河水的下方逐渐扩大,伴随着石头落水的波浪像是从海浪中现身的海怪。河怪,当然是没有海里的同行巨大,可当那长着巨大独眼的壮硕身躯从水面里浮升上来,剑七也不由得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他将手中最后一枚石片对着河怪的眼睛投掷过去,被那怪物四只手臂中的一只挡开。
“人类,你找死!”腹部的大嘴发出骇人的怒吼,那从河心升起的怪物言罢就开始朝着河岸冲来。
面对这样的景象,寻剑者嘴角却露出的笑意,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伸手抄起铁棒,剑七二话不说,朝着背后的开阔林地转身就跑。而且在跑的时候还不忘记用棍子的顶端从地上扫其泥巴碎石朝着身后的怪物打去。这更是让河怪怒不可遏,她的四臂挥舞着,口中不停发出诅咒的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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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章 追?跑?
跑,没命的跑。因为只要稍微停下脚步,就会被身后的怪物抓住,被撕碎,被咀嚼,被吞咽。人在被追逐的时候会有很多种反应,这主要是关乎于追逐者的身份。而在被河怪追逐的过程中,剑七内心里的紧张急迫渐渐转化为了另一种情感,快乐。这倒不是说寻剑人有了什么奇怪的癖好,而是他清楚的了解到了身后的东西没法在他情愿的情况下追上他。河怪太慢了,作为生活在水流中的存在,她不擅长在陆地上移动。
用铁棒支撑在碎石上,将身体抛出去接着稳稳落到地上。这样的小杂技在他小时候跟着伙伴们在街头混迹时就掌握了,现在想想,那段时间恐怕是他这辈子过的最轻松的时候,不需要为沉重的任务思虑,不必与他人周旋,更不会动不动就遭遇亡命之灾。但他已经不想回到那个时代了,在经历了那么多之后,他见到了太多他的那些伙伴们无法见到的东西,他不后悔,只是偶尔会怀念。怀念那种更纯粹,质朴的生活。
“停下!你这无礼的家伙!我要把你的骨头嚼烂,让你的最后一点血肉被螺虾蚕食!”从语气来判断,河怪可没有和剑七一起怀念过去的打算。
“那就得看你能不能追上我了,你这…四不像的家伙。”寻剑者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怪物,嘴里一时想不出用什么带有侮辱性的语言才能讥讽后者。这也难怪,河怪的造型实在是怪诞了一些,这样的东西很难在日常生活里找到可以对应的参照物,算是连骂都无从骂起的典型。
其实,这就是剑七想多了,他不知道刚刚的举动已经严重触怒了河怪,就算他不再做出任何言语,以后者的个性都会和他不死不休。况且寻剑者在跑动中还特意压慢了脚步,用杂耍般的动作穿过障碍,他是故意不要提早结束这场你追我赶的游戏。目的,自然是将对方带入早已准备停当的陷阱中。
地上的石块三个垒在一起,那是个标志,从这里开始,前方就是陷阱区。剑七的嘴角略微上扬,被追了一路,虽是有惊无险,可是他已经有些厌倦了这种游戏。只见他抬手一掷,手中铁棒就像标枪一样从肩上飞出,径直飞出二三十步的距离!接着剑七右脚前踏,轻吸提气,每一步都比之前一步更轻,到了第七步,他的身体虽然没有从地上飞起来,可是脚底踩在地上的动作也和飘差不了太多。这轻身的功夫,他只能踩出七步。
那么,七步之后怎么办?既已轻身,何不飞天?寻剑者第八脚在地面上轻轻一扭,整个人横向如陀螺般旋转起来,靠着这旋转带来的劲力,身体彻底的离开地面,在空中飞了将近三秒才落回地上。而这一起一落间,已然跳出了正常奔跑三十步的距离!随着剑七落地,他脚尖轻轻一勾,地上的铁棒就飞回到了他的手上。这,才是他能在短时间内爆发出的极限速度。他要是早这么做,那河怪根本连他的影子都碰不到!
“混蛋。”见到这样的情景,河怪再愤怒也知道自己被耍了,这个人类分明是故意在戏弄她。可还不等河怪多想,她的前脚猛地陷落,同时就只觉得背后被一扇铁门拍了一般,硕大的躯体朝着前方不可抑制的倾倒下去。翻板陷阱,用来对付体重庞大的对象格外有效。不过和用来捕猎野兽或是击杀人类时所布置的陷阱不同,剑七为河怪设置的这个,只是靠着她自己的体重把自己拍倒。这就足够了。
“放!”一声呼号,换来的是早就在旁边树冠上待命的猫妖精一抬手割断了身边的绳索。失去了束缚的木桩带着重力和惯性,如攻城的战槌一般重重击打在河怪的侧面,在发出沉闷响声的同时,将那怪物打的一路滚入陷阱区内。到目前为止,他们这边的准备都完美的转化成了效果。
“吼啊!”河怪,愤怒了。她当然会愤怒,被欺骗,被算计,任何有智慧的生物都会感到深深的羞辱进而愤怒到发狂。可与剑七想的不同的是,怒火中烧的怪物并没有不顾其他的朝他冲过来,在发出怒吼之后,河怪,居然开始朝着来时的方向移动。她想跑?
意识到这个可能的寻剑者略微愣了一瞬,敌人的判断力着实超出了他的预估。面对这样的情况,他也只能用铁棍猛击身边的树干,强烈的震动将镶在树干中的卯榫打出,触发牵动的机关,三根成人长短的木矛被大力的射出。只是,这机关显然是用来对付靠近此地的目标的,虽然河怪的方向确与机关的设置方向一致,可木矛在空中飞了段时间后就失去了最强的杀伤力,落到怪物背上也没能真正刺入造成伤害,只是让那家伙踉跄了一下。
“啧,还是得亲自出马。”黑猫吐掉嘴里的树叶,拉住身边的藤蔓,脚下一用力,背着剑的身躯就从树梢上荡了出来。他在空中松开藤蔓,张开的前肢尖端翻出尖锐的利爪,凯拉斯,以四肢着地的方式落到地面上,三晃两晃冲到了那河怪的附近。期间,剑七仍然不屑的触发设置好的机关,试图将那个逃走的怪物吸引回来。这些机关打出的滚石檑木对怪物造成的伤害几何,没人知道,但它们当中确实有些差点把猫妖精放倒。
“你给我看着点,小子!”在灵巧的越过从身后滚过去的圆木后,凯拉斯开口对同伴大吼一声。他的身体,也随着这声怒吼爆发出更强的力量,终于一跃抓住了河怪的后背,分离的爪子死死扣住后者的皮肉,让猫妖精立住了脚跟,“你也是,长这么大的块头总得有点胆子!”
“嚎!”河怪的四只大手胡乱的在背上拍打着,凯拉斯的爪子比那些陷阱还要让她吃疼,她晃动着,像是被跳蚤折磨疯了的熊。但猫妖精可比跳蚤灵活多了,嗯,至少也不逞多让。在四个方向的攻击下,他尚且能够左右逢源,还时不时的用爪子在河怪的背上留下一道深深的抓痕。
也不知道是在对背上的异物甩脱的过程中失去了平衡,还是那些陷阱终于发挥了效果。在河怪将将要踏出陷阱区的时候,她的脚下终于踩了个空,整个身子像是座小山一样趴到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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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一章 小凌虚步
剑七之前所用的轻身功夫,名唤小凌虚步,算是剑门的武行里比较普及的轻功。至于为什么要有个小字,有两重含义。第一,小凌虚步的七步对应的是气在人体内循环的规律,七步踏完,气刚好在体内循环一个小周天,所以叫小。第二,就像小凌虚步对应着气所循环的小周天一样,在剑七的故乡还有着一套名为大凌虚步的功夫。或者说,那已经不能称之为功夫了,因为当这套四十九步的大凌虚步以大周天的方式踏完,行功者就能御风而行。
话虽如此,别说剑门这样有着悠久历史的家族,就连那天子的右史官笔下,记载古往今来朝堂江湖里有关大凌虚步的事情都少之又少。到底有没有这样一套功法,又有没有人真的练成,练成的人又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再或者,大凌虚步根本和小凌虚步没有半点关系,只不过是创出小凌虚步的人想要沾一沾那传说中功法的光,愣是将凌虚步拆出了大小之分,将自己的轻身手段取名叫做小凌虚步也说不定。
而作为掌握小凌虚步的人,剑七其实在这件事上有着自己的判断,他使用这套功法的时间大概和他离开剑门的时间相当。在剑门,掌握小凌虚步就意味着有了基本的自保能力,江湖上打不过的高手虽多,可靠着这七步凌虚的本事加上一用出来就相当于自报出了剑门的名头,端的是保命的不二法门。而这不二法门里,却有着只有练功者才知道的罩门,要命的死穴,用他们的话说,这叫做截气,即截断气之流动之意。
前文说过,小凌虚步踏完刚好运行一个小周天,行气之法讲究的就是一个源源不绝,小周天后应对应着下一个小周天的开始。可这套轻功的罩门就在这里,每一次依照小凌虚步行功,在完成小周天后都会发生截气,截气的长短虽然因为个人修为有所不同,却不会短于七个呼吸。这也是为什么剑七在落地后面对逃跑的河怪没有第一时间反身杀回去,转而去触发那些因为距离而没法起到原本作用的陷阱。只因在截气的状态里,他实在是有心无力。
好在,陷阱和猫妖精在乱境之中发挥了超出想象的作用。尤其是凯拉斯,飞燕剑尚未出手,他就已经让河怪的背后变的惨不忍睹。如今截气的时间已过,剑七终于又能感受到气脉畅通,但他却不敢再运小凌虚步追过去,否则在河怪面前截了气怕不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突,突,突突,和轻功相反,寻剑者利用腿脚的力量,在地上印下一个个清晰的脚印,这样横冲直撞的方式如果是在作战里就是往别人的刀口上撞,但现在却刚好应景。
“妖孽,看剑!”说声看剑,打过来的却是铁棍,不过这都无伤大雅,因为以河怪那身厚皮,剑也好棍也好,都不大能起到作用。只见得铁棍带着风声挎着闪电由上到下劈头盖脸砸将下去,却耳听得一声闷响,那铁棒怎么落下去的,就怎么弹回来!连带着持棍的人,都被震出去了好几步。
“我就知道指着你们这些小家伙不行。”趴在怪物背上的猫妖精叹了口气,双手的利爪收回皮肉之间,柔软的身体一扭,以人类剑客无法想象的姿势抽出了背后对他来说几乎与身体同一长度的飞燕剑。剑尖在滑腻的表皮上留下一道浅浅的伤痕,凯拉斯一手托着武器,朝着河怪的头部冲去!临到了河怪的头顶时,他猛地朝前一扑,左手出爪死死扣住,右手持剑整只猫甩动出去,作势就要去捅那怪物的独眼!
“嘿,大家伙,看这里!”挑衅意味浓烈的话语从河怪的头顶响起,后者刚刚从摔倒的震荡中恢复过来,还没理清现在的情况,沉重的眼皮一张开就看到一只带着狡黠笑容的黑猫和那柄青铜剑。这是她最后看到的景象了,因为下一刻,飞燕毫不留情的刺入了河怪的瞳孔!
“嚎啊!”剧烈的疼痛让怪物的上半身直接仰了起来,她的四只大手一起拍向凯拉斯,猫妖精却早已接着左手的力量返回了河怪的头顶,只留下半截还没插进去的飞燕剑,被那四只手的力量完全拍进了瞳孔深处。这样的情景,哪怕是它的作俑者都呲牙露出不忍的神情。
但猫妖精的不忍没有持续多久,就在他从怪物的身上跃下,以为事情快要结束的时候,从那四只捂着眼睛的大手的缝隙里,流出了很多奇怪的东西。那些东西一开始像是某种粘液,可随着它们被风一吹,立刻变得颗粒分明,凝固的胶质物长出带着脚蹼的四肢,两个硕大的眼睛和满背的癞疮。大量的蟾蜍,或者说癞蛤蟆,像是被炸了窝一样蜂拥而出,一时间空气里充斥着它们鸣叫的声音,根本容不下其它。
凯拉斯愣住了,他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发展,那些蟾蜍蹦跳着,推挤着,像脓肿的浪潮朝着他逼近。就在这时,一只手从背后一把拉住他的脖领,飞快的跑动起来。那自然是剑七的手,而猫妖精从未见过寻剑人害怕成这个样子。虽然他们两个认识的时间不长,可是他敢保证,剑七肯定不会总是被吓成这样子。他甚至又一次用出了小凌虚步,七步跳上了一棵大树的树枝上!站稳的剑七扔下猫妖精,脸色通红,胸膛不住的起伏着。
“你还好吧?”不用太了解剑七的状况就能看出现在的他不对劲,凯拉斯皱起眉头,声音里有些许的不安。
“哇!”话音刚落,寻剑者就吐出一大口鲜血,溅落到树下的草地上留下大片的红色痕迹。吐血之后的剑七脸色很快恢复,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伸出一只手示意自己没事,“并无大碍,就是刚刚一着急行气出了岔子,受了些内伤。所幸没有走火入魔,待我喘匀了这口气也就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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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二章 各奔东西
气,可以依靠着呼吸恢复平静,内伤也能够仰赖气的流动暂时压制。可已经造成的改变无从复原,已经撕开的伤口不可能愈合。那些从河怪眼睛里蹦跳而出的蟾蜍,已经朝着血迹所在的大树蔓延了过来。它们跳动着,鸣叫着,那景象直让人头皮发麻,如果是承受能力差些的人,恐怕还会晕过去。
“我可没想到那东西的身体里流着的是这些玩意,现在我开始怀疑我和她到底谁才是妖精了。”凯拉斯完全没有了刚刚的傲慢,他的耳朵因为消沉而低垂,两眼瞪着下方的景象喃喃自语。不必谁来指出,猫妖精都能明白,和一个体型庞大的敌人相比,蟾蜍潮才是没法对抗的对手。
“山精河灵本就邪门的紧,不是你的错。为今之计,我们只能铤而走险。不然放任这些蟾蜍顺着水到下游去,用不着河怪出手,那些工人也得遭殃。”剑七的眼神异常严肃,说到底,现在会落得这个局面,还是他一开始的算盘就落了空,这只能说是一步错之后的步步错。这在他的家乡,叫势。如果说之前势在他们这边,现在因为接连发生的意外,胜势已经悄然转为了颓势。但颓势还不是败势,只要还没败,就还有办法。
凯拉斯多少有些惊讶于寻剑人的斗志,因为他实在是看不出来在起司不在场的情况下,他们还有什么铤而走险的资本。要知道亡命一搏也是要有本钱的,连丁点的胜算都没有,根本没资格谈什么险中求胜。不过这样的道理,剑七没理由不懂,“就算你能穿过那些蟾蜍,也没有能力解决那东西。要是眼睛都不算要害的话,单靠刀剑就根本无法杀死它。除非是击敌剑那样的武器,把它砍成肉块才行。还是等巫师来处理比较好。”
“不必。在下有信心能了解此事。只需要你帮在下一个忙,争取出些许的时间。今日虽已运功两次,但在下有把握还能再施展一次小凌虚步,只要能让在下不被阻挡的冲到精怪的身边,就有办法能制住它。”剑七说的言之凿凿。而听他说话的猫妖精虽然不清楚什么是小凌虚步,也大概能推测出和刚刚从蟾蜍潮中跑出来的情况有关。问题是,剑七之所以要打着一个来回,不在刚才就直接用他口中的方法解决了河怪,除了惊慌之外,主要还是他提及的另一个前提,那就是不能被打扰。这事说起来简单,可要让那些吵闹的蟾蜍不来靠近谈何容易?不容易,也比放弃了强。
猫妖精的耳朵重新竖起来,他站起身子,俯瞰着蟾蜍潮和仍然倒在远处的河怪,后者好像是死了一样。索性,剑七拉开的距离足够长,这些蟾蜍浩浩荡荡的在向他们靠近的同时,也不可避免的远离了它们的来源。而就如人的血会流干一样,河怪的眼睛里也已不再蹦出新的蟾蜍,这是个机会。
“陷阱还有三个,都是下落式的,所以刚刚没有触发。我们现在的这棵树,东边数第三棵树干上有三角标记的树,西边第五棵有菱形标记的树。我们得尽量利用仅剩的资源。估计没法全部消灭这些蟾蜍,但至少要让它们减员和摸不着头脑。”剑七抬手边说边指向那两棵藏有机关的大树,对猫妖精说道。这三棵树上的陷阱本来是为了防止河怪从这几个方向突围设置的,互相之间距离较远,难以如刚刚连续启动的那些陷阱般起到滔滔不绝的效果。
“我懂你的意思了。”凯拉斯抖了抖胡子,沉声说道。想要合理的利用好这三个陷阱来达成目的,他们的选择并不多。一人一猫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的神情。不需要更多的言语来讨论细节,因为在这样的劣势之下只能依靠随机应变,没有按部就班的余地。
此时的情形是不懂也得懂,只因为那些吵闹的蟾蜍已经汇聚到了树下,它们对着剑七吐出的那口血围成一团,看那样子要是剑七本人在下面恐怕也要被这些疯狂的生灵活活捂死。此时就是最好的时机,只见得树梢上一阵颤抖,早就被吊起来的一排木桩像是闸刀一般因重力落下,狠狠砸进蟾蜍堆里!
“噗!砰!”被砸碎的蟾蜍,四溅的脓水,腥臭的味道溢满了空气。与此同时,一道身影从树上落下,落点离那些蟾蜍不远,直奔西边而去。
“呱!呱!”混乱中的蟾蜍们发现了目标,带着愤怒和追逐的欲望朝着那道身影直追过去。可它们才跳出去几步,又一道身影从树梢上飞身下来,却是往东边移动。这引起了蟾蜍群的分裂,外围的蟾蜍们因为受到陷阱影响较少,又更容易看到第一道影子,所以大多往西边追了过去。靠近内部中心部分的幸存者从同伴的尸体上爬起来之后则看到的是往东边去的人,于是朝着与其它同伴相反的方向跳跃。一大群蟾蜍很恐怖,那么两小群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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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案是还是很恐怖。凯拉斯四肢着地,没命的朝着西边有标记的树跑去,他可是一点都不想被蟾蜍粘上。可那些对他紧追不放的蟾蜍不仅有着卓越的跳跃能力,更有着可以伸出老长的黏滑舌头,这些舌头就像肉质的鱼叉,只要碰到猫妖精的躯体,至少能带下来一把的毛发。
四条腿的和四条腿的跑尚且如此艰难,作为向东面前进的人,剑七小腿和脚踝上的衣物已经有了好多破洞。他不止一次的想要运用小凌虚步甩开身后的追赶之物,但他不能那么做,此时再运一次功,到时候就彻底没了办法绕过蟾蜍近那河怪的身。这是他唯一的机会,哪怕是真的被这些东西舔到皮肤扯下血肉,他也不能放弃。话虽如此,剑七的速度终究是没法比得上猫妖精,无奈之下,他只好将贴身的铁棒反手抛出,砸向蟾蜍群以争取时间。
但愿,这些癞蛤蟆的毒性还没强烈到能腐蚀金属。扔出武器的剑七把心一横,脚下的速度再快两分,终于是来到了东边那棵大树的近前。
“喝!”一声怒吼随着单脚踩地,寻剑者从地面上升起,双手高举抓住横出的枝丫,像猴子一样接着惯性打了个圈落到树梢上。他伸手一拉系在树干上的绳结,将索扣扯开,“尝尝这个!”
第二百五十三章 青符
一个有趣的问题是,在攻击追赶着剑七和凯拉斯的蟾蜍群究竟能不能算得上是生物。这些东西是从河怪眼睛的伤口中流出来的脓水所化,完全不具有正常蟾蜍所经历的从卵经历蝌蚪时期最后化为成熟状态的过程。比起真实的从小生长到大并会经历死亡的生灵,它们其实更类似于幻术的产物。剑七的家乡就盛产这样的术法,撒豆成兵,点石为金这样的伎俩在江湖上也不是什么奇闻,只是其中多半都是障眼法,并非真正的变化之术。
眼前的东西可不是障眼法,至少没有哪种障眼法变出来的蟾蜍可以一口就刮去大片的裤脚。经历了两次陷阱的洗礼,现在仍然聚集在剑七下方地面上的蟾蜍,已经不多了。但那更多的是因为蟾蜍群里的大部分本来就被猫妖精刚刚给吸引走了。再者说,刺伤河怪眼睛的罪魁祸首就是凯拉斯,若是这些蟾蜍当真是河怪的某种法术或意志形成,那它们也确实应该攻击以凯拉斯为主的目标。想到这里,剑七抬眼看了看远处。
猫妖精还没有到达安全区,他要去的那棵树本来就比寻剑人藏身的这棵远。而以刚刚险之又险才爬到树上的情况来看,这个任务分配是正确的,换做剑七的话,不使用小凌虚步根本不可能在这段距离中不被蟾蜍追上。看起来,这些东西笨拙又迟缓,可它们在直线上连续蹦跳的速度其实是很惊人的。而能在很长一段距离里不被这些诡异的不知疲惫的蟾蜍追上,凯拉斯本人的速度和耐久能力就可见一斑,单论身体素质,他远胜于人类。
现在再去担忧同伴的情况已是无用,猫妖精还在跑动就意味着那些蟾蜍的注意力都会聚集在他的身上,这是必须要把握的,无法复刻的机会。剑七不敢怠慢,他将目光放回河怪庞大身体之上,双唇轻微张开,呼入空气。气,与空气,其实并不是同一种东西,并不是说行气就是将吸入肺部的空气拉入身体的循环里,那是无法做到的,要是能做到,估计也离死不远了。控制呼吸,是为了清除多余的思维干扰,牵动更精密的感官。
树梢上可没有机会让他悠闲的踩出七步,所以从树上跳下去开始,逐渐加速的七步是最重要的。要是在中途被影响,不仅小凌虚步的施展会出问题,体内的气被打乱可就不是吐口血就能了事的了。准备,就绪。剑七低垂双目,最后看了眼那些聚集在下方的蟾蜍,接着纵身一跃!
“噔!噔噔噔!”脚一着地,他就连踩出四步,一下子冲出去老远。可被那沉重的脚步声所吸引,蟾蜍们也发现了这个主动现身的家伙,纷纷拨转过来,开始朝着剑七的背后扑上去!第五步时,一只幸运的蟾蜍用它的舌头拉住了剑七的脚踝,但后者靠着对思绪的控制,强忍着皮肉被扯下来的疼痛继续向前。这多少让他的第六步受了些影响,但终归还是顺利的踏出了第七步。轻身,踏风,登天!这一步拔起,比之前两次都要高!
人,在空中变得很慢。不是飞得慢,是不需要控制身上的任何一块肌肉,将身体的移动完全交给惯性本身就会产生时间上的错乱感。剑七的手,缓缓摸到了背后的木质剑柄。青符剑,与飞燕同列七十二遗之一,但在剑门的祠堂上位置却比飞燕高上不少,只因这把剑实在太过特殊。
“剑,是尺,是边界。”恍惚间,父亲的训诫伴随着书房里总是消散不了的熏香同时出现,好像回到了那个站在书桌前背诵剑谱的岁数,“世人只道剑为兵刃,兵者不详。我剑门却以剑为名,世代铸此不详之器,供世人杀伐之用,其孽不可谓不深。然,世人只谓剑为凶器,刀枪棍棒,斧钺钩叉,何者不可为凶器?凶器者,非自凶矣。凶器之凶,在于发人自性,善者以之卫道,恶者以之逞威。因此,剑是尺,若有善恶,它便是度量。”
“剑,也是界,分阴阳的界。剑下死,剑上生,与刀斧这般不留余地不同,有杀人剑,有活人剑。持剑者必被剑所度量,必要用它来分个边界出来。可凡事无绝对,白天不能一下子转到黑夜,彼此之间总是留有中的余地,我族所供诸多宝剑中,就有一剑尤擅此道,汝可知乎?”
“孩儿知晓,此剑名唤青符,非我族所制,乃先祖受人之托收于祠堂之中供养。青符剑通体木质,不染一丝五金之气,不可杀人,不可染血,乃驱缚鬼魅精怪之剑。此剑乃活剑,一甲子须出剑一次,否则灵气溃散,不日既化朽木。故我族每至此际皆要分派人手寻那邪魅之物,带回宗门。”
算算时间,离青符从剑门失窃,已有三十几年,离那一甲子的期限,差的确实不多了。刚好,就用你来祭剑!人在空中,剑以出鞘,木质的剑身注定不会太长,因此比起正常的制式剑,青符给人的感觉更像是挂在墙上的装饰品。而就是这把装饰品,却的的确确是让魑魅魍魉望风而逃的宝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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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七右手持剑,将其倒拿在背后,身体微倾,脚下碎步小跑,直奔河怪的面前。只要能将青符伸入怪物的皮肉,它自然就能发挥效果,这是剑门里代代相传的知识,老一辈见过上次青符启用的人对此全都言之凿凿。一个人的人生是有限的,所能积累的知识和经验亦然,像剑门这样的大家族所优于他人的,就是从一代代人的生命中积累并流传下来的东西。每个剑门的小辈都会继承它,一有机会就会将其转化为实践。
河怪的躯体,像是死了一样,自从哪些蟾蜍从伤口里涌出来之后,这具庞大的躯壳就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剑七不认为对方已经死了,要是被刺中眼睛就能杀死的话,起司之前也不会那么慎重。再说,蟾蜍们表现出的明确敌意就表明它们从某种意义上受到河怪的操控。
随着寻剑者来到怪物躯体的正面,他没有丝毫犹豫,凯拉斯还在被追赶,他得尽快解决这一切。右手握剑,左手按住剑柄,鼓气作势,如青龙出海!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剑七这条青龙快要击中他的目标时,云层里穆然打出两道闪电!河怪,动了,她的两只大手如章鱼的触须般朝前伸出,露出她之前被遮挡的腹部,那张腹部上的大嘴露出诡异的笑容。
第二百五十四章 花言巧语
在看到那个笑容的时候,剑七的心头就是一凉,他不是没有预见到这种可能,只是心里已经将其视为了如果发生那也只好自认倒霉的境遇。所以临到可能变为现实,真正致命的陷阱被揭露的时候,寻剑者并没有能够让自己的情绪波澜不惊。他有点后悔了,后悔对飞燕剑的执着让他涉入了这样的险境当中,后悔盲目的认为陷阱和青符可以毫不费力的解决掉对手。他本可以安然无恙的回到家乡去迎娶未过门的妻子,他本已寻回了青符剑,已为自己赢得了足以享用一生的荣耀。只要把宝剑带回去,他的事迹就可以被刻在族内的壁画上,写进宗卷里,连墓穴都会更靠近先祖。
这些都要失去了,只因为他的性命即将断送于此。刹那之间,悔恨,恼怒,失落,空虚,种种负面情绪以及对死亡的莫大恐惧从四肢百骸里钻出来,像毒虫一般啃食着剑七的思想和身体。练气的人,多少都会有一种错觉,他们总觉得在气的流转下,自己的负面情绪已经被洗脱干净,于是可以处变不惊,泰山崩于前而坦然自若。那确实是一种错觉,仔细想想就会清楚,气没法让人变成非人,随生命而来的种种情感在生命消失前自然不会先消失。
这种被情感裹挟丧失思考能力的感觉并不好,那些情绪杂糅而成的东西往往被称为绝望。幸好,或许是剑七命不该绝,恰逢此时他体内的气刚好行过头顶,顺灵台而过的清凉让他的思绪在浑浊的湖泊中艰难的伸出一只手。在河怪那两只大手即将把他的身体拍成肉饼之际,那双黑色的眸子里重新恢复了清明。剑七眼见躲避不过,索性身体完全后仰,双手触地,来了个异常完美的铁板桥!他只觉得自己腹部上方一阵恶风吹过,然后就是一声闷响!
“啪!”恍若惊雷而耳边炸裂,又似大坝溃堤于近前,这一掌虽未拍在寻剑人身上,所产生的震荡也足以让他身体和思绪一起发麻。剑七用出了全身的力气,强行逼迫僵硬的身体朝左手边倒下,顺势翻滚出去。事实证明,他的决策无比正确,因为那两张合上的巴掌,立刻握在了一起化为重拳砸下。
“逃跑是没有意义的,你的宿命就是像虫子一样被碾死!”河怪腹部的大嘴里发出讥讽的吼叫,虽然失去了独眼,但没感觉她受了多大影响。
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翻起来的剑七很快明白了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在对方没有拿来拍击他的那两只较高的手中央,两颗渗人的眼珠正居高临下的盯着他。他和凯拉斯打一开始就犯了个错误,河怪并非自然生灵,她是精怪,精怪不需要依照生物的常态来生长,所以她的嘴巴可以长在肚子上,眼睛可以不长在一处,脑袋也不一定是要害。那个类人的外形,不过是伪装,在把这家伙切开以前根本没人说得清她的身体构造。常规意义的攻击很难奏效。
“哈,那可真是不太讨人喜欢的宿命。还是容在下谢绝了吧。”重新站稳身形的剑七再次将青符背在背后,他不想让这把过分异常的木剑引起对方的警觉。虽然这样做也会让河怪对他背在背后的东西有所猜疑,但就像他刚刚顺着经验去理解对手的身体结构一样,河怪也不会一下子猜到剑七背后的武器可以造成的结果。这是他现在最后的底牌,即便那些蟾蜍已经消散,猫妖精离这里的距离也没法很快赶来,他没有其他的依仗。
“你拒绝得了吗?啊?你也好,那个镇子里其他该死的人类也好,统统都要死!”河怪腹部的大嘴咧开,露出如山洞般的口腔。
见状,剑七反而挺直了身子,看起来没有立刻发动进攻或逃跑的打算。他看向对方,“好吧,就算你说的是对的。但你至少该让我死个明白对吗?我是被结发镇的镇民雇来对付你的,死在你手里,也不算冤枉。可是那些镇民究竟做了什么,要让你如此大费周章的将他们置于死地?你看,死人是不会泄密的,再说就算我泄密也无法影响你的计划了不是吗?相较而言,比起立刻就要死的在下,我还更担心你啊。”
“你什么意思?”河怪,被眼前的人类搞糊涂了。她当然是不想把事情的缘由告诉剑七的,问题是,看那人的样子应当是确实放弃抵抗打算受死了,但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他会说出担心自己的话?精怪,终归还是相对单纯一些,好奇心也旺盛一些,她要是此时不管不顾一巴掌把剑七拍死,其实也就不会有任何的问题了。然而她自觉胜券在握,嘴里不由自主的问了出来。寻剑者等的就是这句反问,他立刻露出遗憾的表情。
“策划计谋却不为人所知,那不就无异于明珠暗投?你策划了如此周密的计划,还击败了我这般不自量力的挑战者。结果到最后结发镇从老到少,由上到下,竟无一人知晓你究竟为何杀了他们,又是以怎样的手段收割了他们的性命。这岂不是大大的无趣?等你完成了计划,漫步在死寂一片的结发镇里,你会得到什么?看着那些尸体,你可能会得到一时的快乐,但你会想到,他们到死都不知道是因何而死,他们到死都不知道是哪里冒犯了你。”
“这难道,不会让你在复仇的最初快感之后陷入永无止境的遗憾中吗?要知道,那些人死了就死了啊!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就死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就死了!太便宜了,一下子,就一下子,我就变成了肉块,没有恐惧,没有悔恨,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多么丑恶的事才遭此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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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止于此。剑七在情绪最激昂的时候戛然而止,他要把接下来的发挥交给河怪。如果刚刚的话真的将对方的情绪刺激起来的话,她会忍不住的。
“是的,他们该知道自己因何而死!他们得带着这份悔恨下地狱!”寻剑者要努力忍住嘴角的笑容,摆出惊恐的表情,他成功了。
河怪的四只手挥动着,表达着她的情绪,“那些愚蠢的,野蛮的人类!他们砍伐树木,把木头从山上推到我的河里!一棵一棵,一年一年!你知道那种感觉吗?每一次原木落水,我都感觉自己的身体在随着河流颤抖!他们该死!他们当然该死!他们不知道自己伤害了什么!所以我从他手里拿到了那个东西,我接受了他的提议,我要把这些该死的人的该死的灵魂织成布匹,放到河水之底,让他们永远在溺毙的痛苦里悔恨!”
“是的,你当然要这么做。他们犯了这么大的错误,他们理应得到这样的惩罚。你做的一点没错,恩怨分明。”剑七说着,小心翼翼的朝着河怪的身前挪动自己的躯体。他在调整位置和角度,缩短距离并寻找时机。他要用情绪和语言让河怪露出破绽,一个足以致命的破绽。
比如,此时此刻!
第二百五十五章 木 剑
木剑,在穿过空气时没法如金属剑那样产生具有压迫感的气流。再说构成青符的木材也很微妙,它并非是硬度堪比金属的那种木料,也不具有金属难以企及的韧性,从剑七的知识和经验来看,它就是一柄普普通通,拿来给小孩子训练可能还嫌太轻的奇怪武器。若不是他对剑门所流传的种种宝剑情报深信不疑,他恐怕也不会将这柄连刻字都看起来十分随意的木剑认为是家传的神兵利器。甚至他一度怀疑,不是青符剑厉害,而是持剑的人厉害。
但事到如今,这已是剑七最后的机会,他脚踏风雷,形似追月,以飞雪穿云之势,如下山猛虎般提剑直奔河怪被凯拉斯弄瞎的那只眼睛!依据传说,青符只要能刺进魍魉精怪的体内就能发挥作用,不必非得是要害,这样看来之前猫妖精打下的基础就变的非常关键。来吧,生死就在这一剑!
“你知道吗?在把仇恨说出来之后,我确实感觉好多了。也许你的建议确实不错,所以为了回报你的建议,我应该,给你一个最痛苦的死法才行!”大手,如乌云一样从侧面笼罩过来,一把抓住了剑七的脑袋,将他的身形完全停止在空中,“这样你就看不见了吧?那可不行,你得看着。”
巨大的力量,从四面八方涌来,那是河怪用手抓住了寻剑者的身体,光是这一下,就几乎要把剑七身上的骨头握碎!出现在眼前的,是那两只手掌里满是嘲弄意味的眼睛,怪诞而令人不安。手里的剑,掉了。随之掉落的,还有所有的希望和可能。他已经挣扎过了,只是就像鱼在岸上的挣扎般无力。
“你以为,我会因为你的话就没注意到那些小动作?你以为,我会没注意到你背在后面的那只手?你以为,这世上只有你们人类聪明懂得思考?你好大的胆子!”河怪腹部的大嘴发出愤怒的声音,她当然会愤怒,这些自称为人类的东西有多么傲慢,多么令人不齿,没人比她更清楚。哪怕到了性命不保的情形,这些人类还在想着愚弄她,把她当成是没有智力的蠢货。所以她恨,她要结发镇的人死,如果可以,她要全部的人死。
被攥在手里的剑七,已经没有反驳或辩解的能力了,他怕一张嘴,胸腔里那点空气就要被挤压出去,然后就是他的躯体,内脏,这一次,在剧烈的疼痛中,他彻底丧失了反击的能力。而造就了这一情况的河怪可不会这么想,她略微调整掌心眼睛的角度,看到了落在地上的青符剑,用另一只手拿了起来放到眼前仔细的观察,继而勃然大怒,“这就是你的杀手锏?一把木剑!你就打算用这种玩具来杀了我!啊!你把我当成了什么?虫子吗?”
她每吼一句,手上的力道就加重一分,当她问出最后一句时,剑七终于忍受不住,一张嘴,胸腔中的呼吸伴随着淤血一同喷出。见从人类那里得不到答案,愤怒的河怪再次将注意力转移到宝剑上,她端详着,可不论怎么看,青符都是一把普普通通的木剑。由普通的木料制造,那些被从山上砍伐下来,砸落到她的河流中的普通木料。“咔吧”伴随着不堪重负的声响,这柄由剑门世代保护的宝剑从中断裂,被怪物掰成了两半。
河怪还嫌不够,她一次又一次的破坏着青符剑,直到将其变成一把无法在毁坏的木渣!而后,她将这把木渣一口吃进了嘴里,用力的咀嚼着,好似在咀嚼着那些得罪了她的人的灵魂。他们最好有灵魂,可以在肉体死后继续受苦。河怪这么想着,手里抓着剑七朝河边走去,她要让这个傲慢的人类以溺死的方式来结束生命,不能一下子溺死,要反复的,慢慢的,持续性的死亡,要让他后悔出生在这个世界上,后悔自己是个人类。
笑容,因残酷的想象而浮现。她不自觉的放松了手里的力量,让剑七有了短暂的喘息。寻剑者目睹了刚刚的一切,但他却异常的冷静。在行进的过程中,他突然用微弱的声音说道,“你吃了它。你把它吃下去了,它进入了你的身体。这或许就是天意吧,天意如此。”
“你在说些什么?你不会以为吃下点木头就会对我造成影响吧?我可是这河流里出生的,别说是木头,只要是会落入河里的东西,我都吃过。区区木头,我吃了又能…”话语,停在了这里,再也没有继续。
剑七的表情很平静,他本以为在目睹这样的情景时他会有激烈的情绪,为宝剑的威力感到骄傲,震撼,兴奋。但当他真的目睹了这个要将他杀死的河怪,这个仇视着结发镇人们的河怪,在他的面前一点一点的从本来的躯体转变为一棵造型怪诞的树的时候,他的心里反而没有什么波动。双脚长出树根,深入泥土,躯干化为树干长出嫩枝,那些杂乱的毛发变为藤蔓,张开的大嘴变为树洞,整个过程安静而无声。
“你看起来状态还不错。”等猫妖精赶来的时候,看到的是被困在粗壮树枝里的剑七。他三两下跃上枝头,目光扫过这棵突然出现的大树,已经有所预感。于是凯拉斯没有第一时间来解救剑七,而是跑到树干的顶部,把手深入一处裂缝里,略微摸索了一阵后向外一拉!飞燕剑,随即被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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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断树枝将剑七救下来并不困难,在落日的最后一缕余晖落下前,一人一猫已经靠在树下休息了,他们都受了伤,也都付出了极大的体力消耗。
“所以,这是你干的?那把剑把怪物变成了树?这种东西倒是不怎么常见。倒是很适合那种好大喜功的家伙来收集战利品。”猫妖精说着拍了拍身后的树干,随口说道。
“并非如此。严格来说,这厮并没有死,只是以这种方式来维持生命。青符不是杀生之剑,它是镇邪之剑,要是现在有人把这棵树伐倒,那它就会重新恢复原本的身体。作为河水里的妖精,它其实没做错什么,因为愤怒而想要杀光人类也不是那么罕见的情况。因此,在下只是用青符将它镇压于此,待戾气消减,它自然能从树里出来。反正它现在还没有真正杀死谁,没必要把事做的那么绝。”
在剑七说到河怪没死的时候,猫妖精差点从地上跳起来,他心有余悸的看向身后的大树,有那么一瞬间,他想问问把树烧了能不能杀死河怪,但还是化为了一声叹息,“罢了,活一次都不容易。作为最接近被它干掉的人,你付出这么大的代价都要留它性命,那就这么办吧。只是可惜了那把剑。”
“没什么好可惜的。”剑七露出疲惫的笑容,然后抬起手指向树梢,在那里,好像长着某种树果,“起效后的七个时辰,青符剑会以树果的方式从树上落下。我说过了,它是把活剑,不仅活人,自己也是活的。”
“是吗。那现在就看塔兰那边的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 被信任者
阿塔出发的时间比剑七那边要晚上一些。基本上来说,当剑七用石头从河里引出了河怪,女剑士才姗姗自结发镇出发。她出发的时候,起司还在昏睡,法师精准的预言了自己接下来的情况,当他交代完计划和注意事项后,他几乎是立刻晕厥在了桌子上,要不是因为他是灰袍,这一晕下去就再也起不来也不是不可能。人是种很有趣的动物,当我们给了自己一个好像可以完成的目标后,就总有再坚持一下的动力,却没注意到自己早已油尽灯枯。
因为想起了起司的状况,阿塔的眉头不自觉的聚拢,她感觉最近一段时间自己皱眉的次数比在遇到灰袍之前全部的生命里还要多。这不是坏事,在这之前,她也会愉悦,愤怒,悲伤,但她很少担忧,因为除了渺无音讯的家人之外,她没有可去忧虑的人或事。自从遇到了灰袍,她要担忧的东西就增加了,总是对自己的身体满不在乎的起司,虽然嘴上不饶人却总是身先士卒的凯拉斯,她开始有点喜欢上担忧的感觉,这让她不再感到孤单。
也正因如此,当起司将拜托她的任务讲出来的时候,女剑士会欣然接受。她不仅是最合适这个任务的人,也是最想要完成这个任务的人。比起杀死某样东西,她更希望自己的行动是为了拯救些什么,尽管为了保护同伴和自己时她的剑并不会有所迟疑。抬起头看了眼夕阳,夜晚,快要来了。
黄昏的微妙日照对于阿塔来说是最难熬的时候,在白天和夜晚,她都可以自如的利用独特的视觉。唯独黄昏,暧昧的光线下整个世界都变得模糊不清,她没法在黄昏的光里发挥自己的优势,只能像个普通人一样依靠着最正常的视觉前进。好在,法师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状况,阿塔轻轻一晃,一个小小的玻璃瓶就到了她的手中。在那瓶子里装着透明的水,和一小滴鲜红的血。这血来自她要去营救的对象,经过简单的施法,这抹血红会在瓶中晃动,指向曾经拥有它的那个人,依靠着它的指引,哪怕没有妖精视觉或者宁芙的帮助,阿塔也能顺利抵达林中小屋。
女剑士没有骑马,她徒步在林间奔跑的速度和耐力都不逊色于马匹,这点倒是和生活在林中的精灵很像。不过这不是主要原因,毕竟要是目标单纯的是去营救被河怪绑架的人,那带上一匹马来驮运人质总是好的,可提出不要骑着坐骑过去的人,恰恰是起司。对此,法师另有考量。
腰间的弗拉克拉格随着跑动而摇晃,击敌剑的效果已经随着紫杉人毒素排出阿塔的体内而不再发动,否则普通的剑鞘根本无法收纳这柄可以斩断世上大部分事物的魔剑。据猫妖精说,作为妖精王佩剑的击敌剑有着特殊的剑鞘,唯有那根剑鞘可以收纳魔剑不被破坏,而既然真正的击敌剑在阿塔手里,击敌剑的剑鞘多半就仍然保留在现任的妖精王手中当做幌子起震慑作用。虽说妖精们没什么外敌,可要是没了击敌剑,难免不会有人有其他的心思。
这样也好,虽然被击敌剑救了一命,可阿塔作为持剑者真的不希望自己手里的是那样一把过于强大的剑。战场上的局势瞬息万变,谁知道魔剑的威力会不会因为某种因由落到自己头上?相较而言,还是仅作为解惑者的弗拉克拉格才是她熟悉和善于操作的武器。
起司提到过的树林,出现在女剑士的眼前,手中的信标也直直指向前方。阿塔看了看夕阳,今天的黄昏格外漫长,有些太长了。她一只手按在剑柄上,略微低下身子,放轻脚步走入这片囚禁藏匿着将结发镇镇民置于死地的因由所在。她在提防着什么呢?如果是河怪的话,剑七和凯拉斯那边的行动轻易不会失败,有那两人在,怪物是断断无法在此时现身于此地的。可她还是在提防着,而且十分小心。理由很简单,那是法师提出的一个小问题。
河怪,可没法造出魔法纺织机。所以将纺织机交给她,还指使河怪去绑架了戈力迫使后者为自己工作的另有其人。而这个人,很可能会在见到河怪被剑七他们围攻不敌时产生取回纺织机的想法。这个人,很可能是魔鬼,在起司的知识储备中,如此热衷的策划这类事件的家伙,多半和魔鬼有关。
这也是为什么他要阿塔来完成救出戈力的任务,相比较纯种妖精的凯拉斯和纯粹人类的剑七,阿塔的不确定性会让魔鬼感到困惑,那些老谋深算的邪恶之物最是谨慎,很可能会因此不冒险干扰女剑士的行动。再说,即便要和魔鬼正面对抗,阿塔的妖精视觉也能保证她不会轻易的被魔法或是幻象迷惑,加之手中的魔剑,普通的魔鬼可能还真不是她的对手。可以说在目前的人员配置中,女剑士是最稳妥的人选。
问题是,人选最稳妥不代表事情就能稳妥的办成,过于理所当然的去安排往往达不到预期的效果。因此,除了告知已经打探到的情报和可能的猜测之外,起司还给阿塔策划了面对不同情况时可以采取的措施。只是法师自己也明白,他所搜集到的情报还不足以安排出万无一失的计划,故而他也没有强行让阿塔执行自己的建议,对行动中可能遇到情况的应对策略最终还是要看她自己的判断。这种放手,既是不得已,也是起司对同伴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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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塔能感觉到这种信任,她也能意识到在起司的眼里,那名要被救出来的女子相当重要。这倒不是说法师对戈力一见钟情之类的,纯粹是过往的经历让他对这种无疑是涉入世界黑暗面中无法挣脱的人有一种同情。女剑士何尝不是如此,她至今都无法原谅杀死了载她到苍狮的商人们的那个吸血鬼。
走进森林深处,草木迷宫就出现在眼前,迷宫的破解之法,起司也已告知了阿塔,他甚至还不放心画了张俯瞰图给她。其实法师是多虑了,就像这种迷宫没法困住灰袍一样,敏锐的半妖精剑士靠着卓越的洞察力和记忆力,完全可以轻松的穿过迷宫。只是出于谨慎,阿塔还是先四下张望了一下,确定没人在盯着迷宫的入口,尤其是乌鸦,蛇这类的小动物,邪魔和与其有关的施法者经常会借用这些被人认为是不详生物的眼睛。
没有,这片树林安静的让人发慌。别说是蛇或乌鸦,阿塔这一路小心翼翼的走过来,连一只虫子都没见到。这不会是巧合,反常必有其原因。
剑刃,略微抽出些许,将已经不需要的信标叩回袖子的暗兜里,女剑士三两步转入迷宫之中。
第二百五十七章 抵近
灌木制成的迷宫,老实说本来就不具有多大的作用。理由很简单,作为墙壁的灌木并不具备不可突破性,如果困入迷宫里的人硬要撕开灌木丛冲出来,也不过是受些伤罢了。这样的迷宫拿来作为夏夜的消遣自然是无妨,可若真指望着它能起到保护作用却相当困难,要么作为分隔的灌木墙足够厚实,要么就得灌木的枝丫上带有毒素。即便如此,要从外部攻破这样的防御仅需要一把火,或是一头皮糙肉厚的野猪。除非,它有表面之下的隐瞒。
从体型上来说,起司和阿塔差的并没有很多,虽然男女有别,但法师是属于瘦弱型的那类人,虽然在溪谷时多少增重了一些,大体来说还是不如肌肉较为发达的男性,要是没有长袍,他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会有些缺乏说服力。相比之下,女剑士虽然因为习惯原因有着更为发达的肌肉,女性偏纤细的骨架却没有让她有壮硕的感觉,相反,频繁但不沉重的运动让她的身上有一种异于寻常女性的活力。这点倒是和爱尔莎有类似的地方。
因此,如果是起司可以顺利通过的走廊,没理由阿塔会行动艰难。但事实就是如此,随着她深入迷宫,越是往里走,灌木之间的距离就越是狭窄,好像根本不打算给人留出行走的地方。而且其中还不是夹杂着突出的尖锐树枝和带刺的茎叶,一不留神就会扯到衣服上阻碍行动,甚至刮伤裸露的皮肤。
不需要谁来提醒,也不需要妖精视觉来判明,很明显这座迷宫在针对这她。女剑士侧身小心的穿过一个窄口,行到一半时却发现自己前面后后面的衣物都有一部分被灌木的枝丫卡住,在这种不好发力的姿势下阻碍了她的行动。甚至,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随着林间微风吹拂着枝叶,她前后两边的灌木居然还在缓慢的生长,大有要合拢到一处的势头。最要命的是,由于位置问题,阿塔无法在这种环境中抽出她的佩剑或够到随身携带的小刀。
“她被困住了!”“被困住啦!困住啦!”“嘻嘻,看她那副狼狈的样子!”“狼狈!束手无策!像翻了个的乌龟!”
细密且带着一定程度恶意的戏谑低语顺着灌木的缝隙流入阿塔的耳朵里。她愣了一下,过了几秒才意识到这些低语所使用的语言是妖精间的。这就能解释通她现在的遭遇了,植被茂盛的地方确实是妖精们的乐园。尤其是那些体型与昆虫差不多的小妖精们,他们不会现身在人前,却有着孩童般对恶作剧的渴望,只不过,这种恶作剧也如孩童般不知轻重,往往纯真且残忍。乡间传说里因为妖精的恶作剧而丧命乃至牵连家人的不在少数。
“你…你…”阿塔张开嘴,试着使用妖精的语言与始作俑者对话,小妖精们的胆子都很小,只要让他们意识到被恶作剧的对象知道他们的存在并且了解他们就是罪魁祸首,很多时候就足以把他们吓跑。可妖精语并不是那么容易使用的,听得懂与说的出在语言上也本就不对应。所以她努力的发声,喉咙里却怎么也没法发出合适的音调。这让她的努力在小妖精看来变成了溺水时的挣扎。这些躲在灌木里的小家伙因此而发出大笑,丝毫不以为意。
这下子,一向脾气比较温和的阿塔也感觉到怒火从体内燃起,她现在明白为什么大多数人提到妖精的时候就露出微妙的表情,那不怪他们。妖精是一群没有共情能力的家伙,他们的自我极为封闭,一切好恶判断都只由此而生。他们帮助别人的时候,是因为觉得有趣;他们伤害别人的时候,同样是因为有趣。这样的存在,即便语言相通也没法真正交流,因为他们根本不在乎别人的死活和感受,也就因此变的无法预测,变的危险。
借着这份怒火,她不顾手臂被刮伤的疼痛,硬是伸到了腰后,握住了弗拉克拉格的剑柄。魔剑,略微出鞘。随之拔出的可不仅仅是剑刃,还有妖精宝剑特有的魔力。越是渺小之物便越是敏感,那些嘻嘻哈哈的小妖精在一瞬间全部安静了下来。此时落日终于带着它的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在了山峦的阴影中,阿塔那双天蓝色的眸子重新恢复了能力。这下子,刚刚的笑声立刻变成了瑟缩的惊呼,束缚着女剑士的灌木立刻松懈下来,被她三两下穿过。
“滚!”阿塔从牙缝里吐出这个单词,倒是不全出于情绪上的宣泄,而是这个词在发音上也比较简单。这类词汇不管在哪种语言里,往往都是简短急促,并且有力的。小妖精们闻言,立刻作鸟兽散,刚刚还透着诡异气氛的灌木迷宫,一下子就变回了只起到装饰作用的景观。现在想想,起司穿过迷宫没有遇到过恶作剧的原因,多半是灰袍身上那股根本无法彻底隐藏的魔力,小妖精们只要远远看一眼,就知道这个人类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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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完了阻碍的家伙,阿塔穿过迷宫没有再花多少时间。她的眼前已经是迷宫的出口,正对着那座破落的伐木小屋,屋子里昏暗的灯火和之前别无二致。只要进到这个屋子里,带走里面的女人任务就算是完成了。可事情要是真的这么单纯,起司会在出发前对自己有那么多叮嘱吗?阿塔吸了口气,手压在剑柄上。算算时间,要是剑七那边没出岔子的话,河怪应该已经被制服了,那么她的对手,那个提供给河怪魔法纺织机的家伙,多半会来回收这具珍贵的魔法物品。按照法师的意思,那台纺织机要是保不下来也要尝试将其破坏,它毕竟连接着一个镇子的人命,被轻易取走不免留有后患。
再次确认周围的环境,妖精视觉恢复后,黑暗在她面前就不会成为阻碍。阿塔走出迷宫,缓步靠近小屋。在这里可以听到纺织机的声音,而且还不小,这么看来,那片迷宫很可能还有着隔音的效果在。女剑士思索了一下,还是决定保险起见先隔着窗子看一下屋子里的情形,可就在她打算转到投射出光线那面的时候,小屋的转角后恰好也走出一个身影。由于双方走路都没有发出声音,直到他们几乎撞在一起时才反应过来,并同时朝自己来时的方向后退。
虽然只有一瞬,可靠着卓越的黑暗视力,阿塔还是看到了那东西的部分细节,可以肯定的是,那不是人类。
第二百五十八章 致命人偶
其实不是人类也不是什么好太过惊讶的事,这世界本就不是只有人类。尚且不说动植物,具有与人类类似的身体结构的就不止精灵矮人女巫,更别说从人类中衍生出的种种带有其它种族血统的人种或如吸血鬼这样因魔法而改变出来的异类。只是阿塔看到的东西还是让她觉得不舒服。因为她认的那东西,那是一具人偶,一具过于逼真的人偶。远观当做演戏的道具不算,很少有人会在夜晚愿意和这种人偶近距离接触,似人非人的东西最让人害怕。
女剑士背靠着屋墙,手中利刃已经出鞘。那具人偶完全没有出现在法师的叙述里,这说明它的出现是起司没有预计到的。而看到了人偶,还意味着有另外一个问题,人偶,自己是不会动的,也不会绕着小屋无声的巡逻,其后必然有一个操纵者。只是还不知道这个操纵者是否现在就在屋子里,也不清楚他是以何种方式操控着这具偶人,是否能立刻得到它的反馈从而知晓阿塔的存在。想到这里,阿塔快速的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做出了一个决断。
人偶,之所以行动不会发出声音,是因为支撑它行动的双脚底部并非是人类般的脚掌,而是如鸟爪般张开的四根尖爪,这四根尖爪踩在柔软的泥土中,不仅不会有声音,就连足迹也只有非常难以辨认的小小孔洞,在尖爪拔出后塌落的泥土就会将其完全覆盖,除非是事前知道其脚步的构造,否则根本无从辨认这种特殊的足迹。由此可见,这东西绝不是偶然做成,肯定是有什么人或组织改造制造了这具人偶,让它来执行某些任务。
人偶的形体再次出现在小屋的转角,它用黯淡黄铜制作的头颅扫视着环境,抬起的手臂上的机关打开变成一张强弩。在这个距离上,弩箭的威力是足以射穿金属铠甲的。前提是,有一具铠甲可以供它射击。而在人偶面前,本应有一个人类女性的地方,此时空无一人。她去哪了?
端着弩机,人偶在短暂的疑惑后沿着墙壁前进,它没有错觉,刚刚的情形绝不虚假。再说地上的脚印也说明在片刻之前,这里确实有人。躲在草丛里吗?人偶的弩机划过迷宫的方向,除了那些灌木墙壁,这里并没有可以供人藏身的草丛或其他遮挡。她躲回了迷宫里?这是个合理的推断,但迷宫里复杂的地形并不适合弩箭射击。于是人偶的另一只手臂轻轻一抖,它的掌心里就弹射出一截短刃,短刃上泛着的黯淡色彩说明它不仅能造成刺伤。
一步,两步,人偶谨慎的靠近迷宫,它一手刀一手弩,那姿势丝毫不亚于专业的士兵。小屋的阴影,已经不再笼罩着它,人偶已经离墙壁有段距离。
“咔哒!”屋顶的木板发出呻吟,这是一座很破落的屋子了,屋顶在什么时候塌下来都不奇怪。但偏偏在此时此刻因为巧合才发出声响,可能性实在太低了。所以事实是,那是阿塔从屋顶跃下时脚下踩出的声音。女剑士并没有原地消失,她只是爬到了屋顶上。这么做的效果比她预计的还好,对方不仅没有发现她的踪迹,还错误的远离了墙壁自己走到了开阔处。她没理由放过这个机会,从上方发动了突袭。
虽然腐烂的屋顶暴露了阿塔的意图,不过此时她在上,人偶在下,一个从背后偷袭,一个面朝前方,就算人偶反应过来了也为时已晚。可女剑士翻了个错误,她把自己的目标当成了和自己一样的生物,没有意识到对于人偶来说,人类的常识并不适用。于是人在空中时,阿塔就目睹了那人偶是如何下半身保持静止,上半身以腰间的一条缝隙为分界,快速旋转了一百八十度,将对敌的那面从背面一下子转为了正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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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不得女剑士多想,她立刻将弗拉克拉格横在自己的胸前,几乎就在同时,清脆的响声伴随着火花和巨力同时在她胸口和手腕爆发出来。那是人偶的弩箭射中了阻挡的魔剑。冲击力甚至改变了阿塔的飞行轨迹,将她推向后方,撞在木质的墙壁上。身前的冲击尚未化解,身后的墙壁又结结实实的给了阿塔一下,女剑士只觉得自己肚子里瞬间掀起了波浪,胸腔里也像是有一头野兽在发狂的吼叫。然而她没机会细品这痛苦,因为人偶已经杀到。
“叮!”鸟爪似的铁刺被堪堪架住,靠着背后墙壁的支撑,阿塔奋力一推,想要将人偶推离近前。这一推的效果比她预想的好,因为那人偶实在是轻的可怕,想想也是,要是人偶太重,那它无论如何也没法靠八根尖刺就能站在地上。被推出去的人偶再次以人类无法做到的动作扭转自己的关节,在跌倒前用一条腿扎到了地面上。它丝毫没有沮丧或停顿的意思,伸出短刃的那只手抬手就照着女剑士砍了过来。
局面一下子落入被动,阿塔的身后就是墙壁,回转的余地极为有限,而她的对手却攻势不绝,利用手脚从各种方向发动攻击。与人偶作战,最大的问题就是它的无法预测,面对可以灵活转动的关节,与人类交战的经验反而成了累赘,每一次攻击都要集中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根本无暇策划反击。
这可不是办法,且不提在僵持中所消耗的体力,现在他们闹出的动静肯定惊动了屋子里的人,要是这个人偶的操纵者在这里,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该怎么办呢?说到底,人偶是死物,解惑者的能力估计没法作用在这东西上,只能找机会正面击败它。等等,死物,死物是不会凭空动起来的对吗?
阿塔在旅行的时候也见过街边有人表演人偶剧,那些人偶做工如何暂且不论,可终归是靠表演者手里的线进行操控。眼前的人偶虽然不一定是用这种方法在活动,可它必然还是有所依待的,只要找出这个依待,将其斩断,没有了操作线的木偶自然就不具有威胁性。想到这,女剑士终于找到了些许脱离眼前困境的希望,接下来,就是如何抓住希望将其转化为胜利。来吧,告诉我,你的线,在哪里?
第二百五十九章 断臂
阿塔犯了个错误,或者严格来说,也不能算是错误。因为错误是要在对某件事物有所了解而在行动言语上做出了有违其了解的选择时的称呼,面对未知的,甚至超越了想象边界的事物,不论怎么行动和推测都算不上错误,因为打一开始,就没有一个与之相对应的正确存在。
说回眼前,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女剑士搞错了一件事,她一厢情愿的将与自己交手的人偶当成了受到操纵的傀儡,这不能怪她,死物不能自己活动是常识。而能够打破常识的,是魔法。朽木开口,金石走路,将本来不具备活动能力的东西赋予活动能力,这是一类施法者所追求的目标。他们认为如此去探索生灵与非生灵的界线是窥见真理的最佳途径,而种种所谓的魔像傀儡,就是这些施法者研究产生的附属品,危险的附属品。
“叮!叮叮!”接连不断的碰撞声,伴随着不时溅起的火花。女剑士还在试图找到人偶的外在动力来源,不过她也注意到随着战斗持续,自己的招架变的越来越得心应手。原因很简单,虽然人偶的攻击方式诡异,可它的目标却单一,打到现在,它对阿塔的攻击基本都只朝着颈部,心脏等有限的要害发动,对于其他部位,哪怕女剑士来不及防御,也像是不屑一顾般从不对其攻击。好像在人偶的眼里,人体就只有要害一般。
不管怎么说,知道了对手的攻击趋势在两人交战中总是有利的。这样阿塔就不需要再去强迫自己跟着对方的动作反应,只要护住那有限的几个要害就能维持下去。防御的压力变小,反击就有了机会酝酿。现在能利用的机会不多,因为敌人的攻势仍然密集,可不能说全无办法。人偶有一个非常致命的罩门,它的重量。经过格斗训练的人都清楚重量在战斗中意味着什么,两人向争,重量上占优的一方往往也有着更强的力量,这是天然的优势。
以往的战斗中,阿塔都是重量和力量处于劣势的一方,因此她的战斗风格更依赖于技巧。这让她在面对那些相对笨重的对手时可以有机会周旋并寻找机会,但碰到了人偶这样的敌人就显得毫无反抗的办法。想要逆转局面,她就得发挥重量上的优势,尝试着以力量来震撼对手,迫使敌人没法按它的步调行动。问题是,人偶的平衡性太好了,它并不是人类,没有手忙脚乱的情绪,更加没有手脑协调的问题,要让这样的对手失衡,非常困难。
但困难也得尝试,这是她唯一摆脱窘境的办法。女剑士打定了注意,开始留心对手的动向。人偶的进攻,大体是利用手臂的短刃和锋利的脚足来完成的,而它张开弩机的那只手臂在战斗中一只没有再发挥什么效果,可能其存在的意义就只是为了弥补远程攻击的手段。因此,为了保持密集的攻击频率,人偶的双足就不得不交替离地来发动踢击,这是可以利用的机会。问题是之前的推搡虽然也让人偶后退,却没能让它失衡,单纯的攻击足部不够。
思量之间,人偶突然后退了半步,然后猛地抬起它的左腿,如长矛般突刺过来!虽然是新招,可对于精神高度集中的阿塔来说,挡下这一击并不困难。然而就在她要举剑格挡的时候,身形突然一顿,接着手中魔剑转挡为拨,剑刃砍在对方脚爪的侧边,利用力量强行改变突刺的方向。
若是换一个持矛的士兵来,阿塔这轻描淡写的拨挡绝对无法产生作用,可人偶太轻了,这就意味着它立足不稳,加上其本来就是单脚站立,被这么一引,左腿直接插进了墙壁上!既然是你自己送上门的,可就怪不得我了。阿塔双手握剑,用剑柄底端的配重块做捶打之势,狠狠砸在人偶的左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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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人偶的材质,比想象的要硬。这一下并没有如阿塔想象的那样将对手的左腿砸断,只是让其大腿部分产生了部分的变形。可由不得她追加更多的打击,人偶手中的短刃已经杀到,女剑士不得不挺剑格挡。这个时候,她就有点怀念击敌剑的魔力了,要是能把这把短刃斩断,这人偶单凭双足根本不足为惧。那么,没有击敌剑就无法去掉对方的獠牙了吗?短刃和魔剑交错而过,两把武器摩擦处发出刺耳的噪音和闪亮的火星。
想想,什么是自己具有,而对手不具有的。人偶见短刃被架住,继而就想抽刀再战,可一只手却在此时扣住了人偶的手腕。和人偶不一样,阿塔有两只手,在一手握剑的情况下,她还可以有一只自由活动。人偶的力气并不大,它没能在第一时间摆脱女剑士的钳制。逆转了局面的阿塔立刻抓住机会,她不能确定人类的要害是否也对人偶有效,所以比起攻击头部或是躯干,她选择单手持剑冲着人偶的肩部关节直刺过去!
“吱啦!”金属与金属摩擦的声音,伴随着奇怪的手感,在几秒的延迟后,弗拉克拉格的剑尖从人偶的肩膀后部穿了出来。人偶没有恐惧的情感,也因此,这次断臂所造成的效果好像没有它实际看上去的那么严重。人偶的头颅朝着自己断掉的手臂看了一眼,接着收回了插在墙中的左腿。就在阿塔扔掉断臂打算迎接对方下一次攻击时,那东西却直接以人类无法做到的倒退速度跑出好几步,接着一下气跃到空中,用带有弩机的手臂指向这边。
那张弩上,不知何时已经又架上了箭。阿塔的双目一下子睁的老大,她下意识的将武器横在面前,熟悉的力量再次将她击退,不过得益于站姿,她没有再撞到墙壁上。魔剑挪开,她看到的不是欺身向前的敌人,她看到的只有月光下安静的篱笆迷宫。那个人偶,不见了踪影。
起初,阿塔以为对方是玩起了和自己一样的把戏,躲藏起来准备从暗处偷袭。可随着时间的流逝以及心中某种感觉的判断,她不得不接受人偶已经逃跑的现实。轻呼出一口气,阿塔反身拾起那条断臂,打算带回去给同伴们看看。她还没忘记此行的目的,在已经耽搁了那么多时间的情况下,她不再有所迟疑,小跑两步到小屋的窗边,脚下一用力就从破窗翻了进去。
小屋里,很安静,只有背对着窗户的瘦弱姑娘在有条不紊的摆弄着纺织机,“请等等吧,就快要完成了。”
“那可不行,你必须停下。”
第二百六十章 枯萎
简陋的床榻,有些年头的屋顶。起司张开眼后又闭上沉默了几秒,在这几秒之中,他的各种感觉快速捕捉着周围的信息。当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目光中已经恢复了那副坦然自若的样子。翻身下地,随手拿起挂在床头的长袍,他倒是没有立即将其穿上,只是对折之后撘在肩头。打开房门,起司没有前往大厅,而是循着房屋的结构去了趟厕所,接着走到了后院里。像常春藤这样的酒馆,后院都会有供给的水井,虽然不大也不深,终归有些用处。
当法师真正走入大厅的时候,他的仪容已经到达了目前能够做到的极限。而与他相反,在见到起司后有所反应的人里,阿塔的样子看上去狼狈不堪。女剑士的头发散乱着,眼睛下方有着浅浅的痕迹暗示她没有得到休息,她的精神涣散,魂不守舍,直到看到法师时才重新恢复正常,并露出愤怒的表情。还不等其他人朝起司打招呼,阿塔已经三两步冲到了门前,伸手拉住了起司的衣襟,“你知道她会死对不对?你就是要我去杀了她!”
谁会死?她又杀了谁?起司知道什么?几个问题环绕在酒馆大厅的人们脑中。这其中就包括凯拉斯和剑七,他们在处理完河怪后就回到了镇上休息,等他们坐定之后没多久,阿塔就一脸阴沉的回来了。只是从那时到现在,女剑士面对他们的问题始终一言不发,直到此时。一人一猫互相看了看,剑七叹了口气,起身挡住人们的目光,并用恳求的眼神看向艾玛。酒馆的老板娘立刻会意,走向人群要他们离开。幸好,现在也只有几个换班的伐木工在。
起司,站在原地没动,他等着阿塔情绪冷静下来之后伸手将她的手从自己的衣襟上掰开。这件事放在平时可能还要费一番功夫,但女剑士已经很累了,她没有力气投入到抗拒之中。做完这件事之后,起司直视着对方的眼睛,“我们等会再谈这个问题。艾玛小姐,请你准备些吃的,要装好。”
装着食物的篮子,很快被准备好,起司拎起餐篮,走向酒馆的大门。阿塔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再喊叫,默默的走到了他身边略前一步。另外两人见状赶忙跟上去,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一行三人一猫,没有骑马。在女剑士的带路下徒步走出小镇,沿着河水逆流而上,遇到一片树林后转向,又走了段距离,抵达了一片较为空旷的林地,这里长着很多低矮的灌木,其中不乏野生的浆果。而在这些灌木中央,有一片近期才被翻动过的土地,略微隆起的土堆上是垒成一堆的石块。起司看到那堆石块后眼角略微抽动了一下,然后将餐篮放到了地上,“所以,就是这里?”
“就是这里。她刚好倒在这里,我就遵循着草原传统把她埋在了这里。”阿塔说着说着,眼圈开始泛红,对她来说,那不是愉快的回忆。
法师点点头,四处打量了一下,走到一旁从地上捡起了一块石头,他郑重的将这块石头举到石碓旁,把它放到上面。然后回头看了看剑七他们,“既然来了,就一起吧。虽然你们没见过她,可他终归是死于我们的这次行动。致意一下总是好的。”
于是寻剑人和猫妖精也各自在那堆石头上放置了他们自己的那一颗,之后就站在一旁等着起司和阿塔解释眼前的景象。从情况来看,不难判断这块土壤下埋着一个人,而且是个女人,刚死不久的女人。问题是,这个女人到底是谁,她为何会死,法师又为何说她的死与他们有关?
起司注意到了同伴的困惑,双目低垂,慢慢开口,“这里埋葬了一位叫戈力的女士。她的出生地,我不知道,因何到此,我亦不知。或许是被人拐卖,或许是与父母失散,或许是遭丈夫抛弃,又或许是因为其他原因。我所知道的是,她在三年前出现在小镇附近,被当地人称为女巫,而她并不具有任何的魔法知识和施法天赋,只是个可怜的女人。后来,河怪注意到了她,把她抓了起来,作为自己的奴隶驱使,这段时间不会太长。”
“她就是你想救的那个人?”剑七恍然想起之前起司提到过要让阿塔去救人,现在看来戈力就是目标,“但为什么阿姑娘说你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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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要说到河怪的事了。还记得我独自行动的那晚吗?我尝试着跟随那些看不见的头发去寻找镇上问题的根源,我找到了,那是一台具有魔力的纺织机。它能够将发丝纺织成某种东西,我不能判断到底是什么,但一旦完成,结发镇的人谁也活不了。所以我立刻就想要破坏那台机器,问题是,哪怕是魔法纺织机,它也没法自己运作,戈力就是被迫运作它的人。而她的生命,也和那台该死的机器绑在了一起。”起司平静的叙述着。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新奇的事了,很多魔法造物都有类似的能力,能够强迫生灵使用它们。因此,与其说戈力是河怪的奴隶,不如说她是被逼着成了纺织机的奴隶,前者的奴役尚且可以摆脱,后者却…”他顿了顿,闭上眼睛沉默了几秒,“我遇见她的时候,已经没办法了。她被过分密切的和那东西捆绑在了一起,想将两者分离对于那么虚弱的人来说是做不到的,她的身心都承受不了那样的损伤。”
“因此你让塔兰杀了她?”猫妖精的语气不善,杀人这种事,为了生存如果没办法避免那无可厚非。为了救结发镇的镇民,摧毁纺织机也无可厚非。但让阿塔没有心理准备的去杀死一个无辜者?这是凯拉斯作为女剑士的看护人无法接受的事情,因为这和在战斗中杀死对手是两件事。
“不。我取到了戈力的血,调制出了魔药,依靠魔药的力量,她和纺织机之间的联系会被暂时破坏,阿塔趁此机会破坏纺织机,她就能活下来。”
“可她还是死了。是我破坏纺织机的时机不对吗?”阿塔听完起司的说明,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行动错误才导致了这个结局。
灰袍听了摇摇头,“没那回事。她能走出小屋,就说明魔药的效果成功了。她会死,纯粹是长期营养不良所致。河怪把她当成是工具,根本不给她食物。有纺织机的魔法影响,她的生命被束缚着不能结束,这种影响一旦消失,早就不堪重负的躯体会立刻崩坏也不意外。她在第一次见到我时,就已经是已死之人了。只是我还希望能有所侥幸,侥幸魔药里的魔力能延续她的生命,给我机会修补她的躯体…终归,是我想的太简单了。”
起司说完,将篮子打开,把里面的食物一样一样的摆在戈力的坟墓前。他低声念诵起苍狮流传的对亡者的悼词,脑海里浮现出几年前的情景。他又一次没能把人救下来。也许现在的他和之前的他,并没有区别。
第二百六十一章 残留
那些食物,最后还是由起司他们吃完了。死人不需要进食,将食物留在这里也只会招来野兽从而增加不必要的风险。剑七多少对于这种薄葬有些抗拒,在他看来,死亡和出生是一个生命所能经历的最郑重的事情,是理应被他人记住的。如果这个可怜的女人没有亲族可以帮她举办一场葬礼,至少他们也应该给她一个像样的棺材和坟墓,再刻上一块墓碑来告诉路过这里的人这里长眠着什么样的人,这才算仁至义尽。但除他以外的人都没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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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必要这样。当生命从她的躯体里消失的时候,留下的东西就只是肉块和骨头。那些东西本就是由她的母亲在孕育她时吃喝万物而来,现在也应回到万物中去。何必还要用棺椁把一个已经离开的人强留在这里呢。”起司的话让剑七若有所思,但他在离开时仍然表现出了一定的犹豫。
“要是如此的话,人岂非与那走兽草木无异?如果我们不去尝试留住逝者的话,当我们对他们的记忆消失,他们岂非就如不曾存在过一样?”
回答这个问题的是凯拉斯,猫妖精的语气难得严肃一次,“你做了一个梦,梦里成了另外一个人。当你梦醒了的时候,那个梦中人去哪了呢?当你在梦中的时候,做梦的人又去哪了呢?生命出现又消失,灰烬里又诞生出新的生命,生命真的存在吗?现在说话的人真的存在吗?要是它本就存在,你何必要证明它的存在。要是它本就不存在,你又何必要证明它的存在。既然她的存与不存都不需要证明,难道墓碑不就只是给其他人看的装饰吗?”
剑七眨眨眼,不再说话。在他的印象里,人死立碑是很正常的事,因为他出身一个庞大的家族,家族里需要用这样的方式来记忆和传承它的成员,暴死在外的人被认为是最大的不幸,甚至族中还会为了拿回族人的尸体而特意派出人手。他不认为这是错的,因为这构建了他的家族,构建了剑门的手艺和传统。但他也没法否认凯拉斯的说法,也许这件事本来就不止有一种答案,这里不是剑门,门内的规矩不应适用于此。
结束了这段小小的插曲,一行人没有返回结发镇,而是进入了一片树林。树林的中央有一大块空地,问题是,本应立在空地中的灌木迷宫和迷宫中央的伐木小屋都已不见了踪影,留下的只有大片黑色的灰烬和没有燃烧充分的焦炭。显然,这是有人昨晚在阿塔离开之后烧掉了某些东西。
“那台纺织机,你确实破坏了对吧。”起司走到空地上,蹲下来伸手捻起一些灰烬,他用手指揉搓着这些碎屑,甚至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
阿塔略微皱起眉头,不是因为法师的怀疑,她是在回忆昨晚的情景,“我按照你的吩咐把那东西拆分,然后用弗拉克拉格破坏了每一个部分,至少在我离开的时候,那东西在我的眼睛里已经看不出什么异常了。其实我当时也想过要放过烧了机器,就是戈力的情况太差才没有实行。”
“你看起来没问题就是没问题了,我见过那东西,虽然威力巨大,但是结构脆弱。”起司弹掉指尖的灰烬,继续朝着空地的中央走去,那里依稀还有一座房屋曾经存在过的痕迹,“连骨架都不剩,这把火可够大的。但是偏偏除了这里没有波及到其它地方,镇上也没看到火光。看来还有人在关注着这里,并且不希望这里的事情被更多人知晓。你昨天来这里时有遇到什么麻烦或者什么异状吗?”
“这个。”阿塔说了一声,将一个布包扔给法师,后者接住后打开,里面赫然就是昨晚被女剑士斩下的人偶手臂,手掌中吐出的刀刃仍然闪动着不详的光芒。起司将那截断臂拿出来,仔细的从各个角度研究了一番,他的手指随意的在其上轻点了几下,手臂上就有几块组成物弹开,露出里面的结构。
“这样的东西有多少?”简单调查之后,法师已经有了初步的判断,他暂时将人偶手臂略微放低,对和其他人一起围在旁边的阿塔说道。
“一个,就这一个差点要了我的命。”这多少有些夸张的意思在里面,平心而论,要是让阿塔和人偶以公平的方式正面作战的话,她的胜面要大得多。问题是这世上的战斗没有多少是公平的,而以隐蔽性和突袭能力来说,人偶的配备和展现出的能力已经足以威胁到大部分人的生命。
“正常。这具魔偶经过了特化型的改造,极度的追求速度和隐蔽性,我猜它身上的武装数量不超过三种,而且重量轻的吓人对吗?”虽然是用疑问的语气,实际上法师的话里没有多少求证的意思。对于这类造物的知识,他具备,因此他可以很快辨认出这段残骸的特质和过人之处。但就和在咒术与预言术上他没法与同为灰袍的咒鸦和眠者相提并论一样,真要让起司制造出这样的东西,他做不出来。因此能做出来的,必然是专家。
会是灰袍吗?不,精通这类东西的灰袍很少,大部分灰塔的学徒都更倾向于不借助太多外物的方向,毕竟灰塔位于苦寒之地,消耗大量素材的研究多少不太方便。况且,这具魔偶的做工虽然精细,但说到魔法层面在灰袍看来也不过是小儿科的级别,粗糙的魔法配合上专家的做工,不协调的造物。
“你觉得,它有没有可能和那台纺织机同出一人之手?我是说,它们都是魔法造物,又都出现在一个地方,会不会…”阿塔说出了她的猜测。这个猜测立刻引起了剑七和凯拉斯的反应,当时虽然猫妖精离得远,但他听到的却和同伴无异。
“河怪说过,纺织机是她从别人手里得到的,连同这个计划一起。她叫那人‘他’,所以那应该是个有性别生物中的男性。”剑七立刻补充道。
“很有可能,两者之间的魔法有相同之处。”起司说着将手指深入断臂的截口中摸索了一番,略微用力从中抽出了一条东西,那是人类的臂骨,“一样的让人不舒服。收取精力和生命的纺织机,以人体作为基本材料的魔偶,不管它们的制造者是谁,我都不喜欢。”
第二百六十二章 新的目标
河怪之祸被解决的第三天,通往下游的河道得到了疏通。这样的速度一方面得益于结发镇工人们对此项工作的熟练操作,一方面也是因为起司所给出的工程规划,包括对本来就有的工程器械的改造建议。单以这件事来说,他确实展现出了可以靠石匠这个身份糊口的能力。这也让小队在结发镇的最后三天没有受到多少想象中的冷眼,作为以工匠作为主体的镇子,镇民们还是愿意尊重拥有一技之长的人的,当然技艺里并不包括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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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司对此也没什么所谓。在他看来,魔法更像是知识的积累,确实和工匠技艺里的经验技术有着一定程度上的差别。不过这么说也不全对,因为支撑起了魔法的知识有很多都是在一次次的尝试中得到的,本身就是经验的展现。更不要说魔法的知识没法让人变为施法者,最多只会是具有相关知识的学者,真正可以施法的人虽然定要有最基础的训练,在知识的积累上又变的不是那么必要。技艺和知识,这两种东西打一开始就有着很微妙的关系。
三天的时间,足够小队进行修整和补给,剑七回收了青符剑,阿塔的腿伤虽然还有些影响但已没什么大碍。既然有三天的时间,起司也可以在休息之余处理一些旁枝末节的事情,比如宁芙的委托。在这件事上,他没有和班扬耽搁时间,找了个机会就将这件事告诉了他,并警告这位大工要是想作为人类安度晚年,之后的日子里还是不要深入林地比较好。不过出乎法师意料的是,班扬得知此事后颇为镇定,好像对此早有预感。
“其实我小的时候跟父亲去林场时有和大人走散过。在那样的深林里走失,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基本就不存在生还的希望。尤其那天还是暴雨,雨大的三步以外就什么都看不到,别说来找我,林场里的人自身都难保。但我还是奇迹般的活下来了,甚至因此被镇上的人认为是受到森林喜爱的人。关于这点,虽然有关那段时间的记忆很模糊,可我依稀还能感觉到,当时有一个类似我母亲的人保护了我。而且在我这些年的生活中,每到林间,总是有某种目光落在我身上。现在想来,恐怕就是你说的宁芙吧。这倒也不坏,再说作为一个伐木者,死后变成树木也是个挺合适的结局。”
话说到这里,就不是起司需要再去担心的事了。不论班扬选择逃避林中仙女的追求还是去拥抱她,亦或是在年纪再大些的时候坦然步入密林,都与此时的法师无关了,他已经向这个男人陈说了利害,后者也完全理解,那么最后此事的结局如何,都是班扬的选择。
相较而言,还是研究出那截人偶断臂的制作工艺比较能吸引法师的兴趣。在经过更详细的研究后,起司得到了比之前更多的线索,比如这具人偶从制造出来到与阿塔交手的时间不会太久,因为它的内部磨损微乎其微。又比如,从手臂关节里清理出的污垢里有河水里才有的藻类,这显示出人偶曾经在水中浸泡过一段时间。而从阿塔的描述来看,这具人偶应当不具有水中移动的功能,因此浸泡的痕迹很可能是在放置或运输途中留下的。
通过水路吗?起司甚至为此怀疑过他们在码头拜访过的船老大。但是后者对于魔法和其它相关的事物都毫不知情,身上也没有丝毫魔力的痕迹,法师只好把他的嫌疑排除掉。不过,结发镇的水路历来只有一条,既然人偶和水流有关,那么制造了人偶乃至那台纺织机的人正身处河流的下游的可能性就很大。依船老大所言,下游的村镇大多规模不大,在这样的小地方建立工坊难免引人注意,换言之,这名制作者最可能藏身的地方,正是奔流之都。
毕竟,那可是奔流之都啊,整个泛北方大地上最庞大复杂的城市。在林立的繁杂建筑群中随便找个角落来藏污纳垢,远比在人际关系简单,资源匮乏的乡村里开设工坊要合理得多。而这多少也给起司在抵达奔流之都后要做什么立下了一个模糊的目标。要是有机会,他会让对方付出代价。
同样想让人偶和纺织机的制造者付出代价的,还有小队的其它成员。剑七就指出,轻量的人偶势必无法长期执行任务。道理很简单,军队要开进,粮草必须先行,旅人要远游,干粮也得提前准备。既然如此,排除人偶的家伙很可能就还在附近,他们可以展开搜索期望抓住对方。
这想法没错,换做以前,起司很可能也会赞成这种做法,只是现在,他已经能思考的更加全面。寻剑人的想法无法实行,最主要的问题是,他们已经错失了抓出人偶操纵者的最佳时间。一个晚上,足够完成很多事情,对方既然能烧毁小屋,肯定也能隐蔽好自己的身形。到时即便费心费力的寻到蛛丝马迹,多半也早已人去楼空。与其这样,不如去奔流之都来个直捣黄龙。这里面多少也有之前经历的教训,比起盲目的到处乱撞,明确的目标很重要。
总之,在诸多的想法交织碰撞之后,小队的一行人还是坐上了去往奔流之都的船。船老大很开心,因为他终于能够离开这里,同时也接到了一笔不错的生意。起司他们也比较满意,因为结发镇的工人们为了感谢他们的帮助,也为了偿还一部分的报酬,于是制造了一块拖板,可以挂在船体的后部,供那两匹马栖身。能将这两匹草原马带去奔流,不仅能增强小队的行动能力,必要时也可以成为资金的有力保证。
顺着水流,船慢慢离开了结发,来送一行人的,只有常春藤酒馆的艾玛,伐木工们已经动身前往林场开始他们今年的工作,他们已经忍耐太久了。
“对了,我忘了问你了。”在和送行者挥手告别之后,起司突然对剑七说道,“你有告诉本地人河怪变成了哪棵树吗?”
剑七挑挑眉毛,露出不置可否的表情,“也许吧。不过在下相信作为伐木工,他们一定对树木有着自己的判断。什么树可以伐,什么树不能伐,要是连这点都搞不清楚,还是趁早把工具都熔了找别的活计去吧。”
第二百六十三章 身后的北风
风,呼啸着。站在高处时总会有那种地面上没有的风吹动。红发在空中飘扬凌乱,被一只纤细的手挽回,露出红发下爱尔莎的面容。她轻蹙着眉头,看着窗外的景象,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在她的身后,在那长着植物藤须的石质房间内,一个有些佝偻的身影正缓慢朝她靠近。
“你又自己爬上来了,这么做很危险。”身后的东西发出声音,窗外的光照进来,映出她长着毛发的面颊和凸出的吻部。不过异于人类的外貌没法掩盖说话者眼中的清明,以及她举止的优雅。这让她看上去就像是被装进了布偶服里的贵族小姐,举止与外形有着微妙的不协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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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没有地方是安全的。这世上本就没地方是安全的,所有你熟悉的山川河流眨眼之间就可能化为冰原永冻万年。”爱尔莎用严肃的语气说出这句话,在转头看向对方时却露出笑容,“这是冰霜的谚语。至于我,可能只是因为闲得无聊又不喜欢地下吧。别误会,我不是对鼠人有什么不满。”
葛洛瑞娅也笑了,她轻轻摇头,走到爱尔莎的身边,“你当然不会,你已经和我们度过了那么多日夜,这世上没有多少人像你这样受到我们族人的欢迎。我也能理解你的感受,地下的生活确实有些太闷了。虽然已经努力去改造了,可是它远不如地面上的世界这样开阔。有的时候我也想逃离。”
“这话可不该从鼠人们的女王嘴里说出来。要是你都逃离了这里,他们该怎么办呢?”红狐知道对方在开玩笑,于是顺势打趣起来。
“我不是鼠人的女王,再说即便是女王,没有了也不会如何。溪谷城的人们都经历过那场动荡,他们比我们想的更坚韧,加上起司大师所教导的智慧,鼠人可以度过任何艰难的岁月。”溪谷城的女爵言之凿凿的说道,语气中满是对鼠人们的自豪感。对她的同类,她有充足的信心。
和葛洛瑞娅的乐观比起来,爱尔莎脸上的笑容显得相当勉强。她转头看回窗外,天空的北面,龙脊山的阴影之外,不可思议的光芒如同扭动的彩带一样晃动着。那些彩带有着奇妙的色彩,并且总是随着时间的流动而变化,它们高挂在天空上,如此壮美,如此,危险。
“那些东西还在啊。”女爵也注意到了天空上的异样,“我在书里看到过,这样的现象确实会出现在北方。但那应该是比龙脊山更北的地方才对。”
“从龙脊山向北,一路不停。直到脚下的冻土分不出是冻在地面上的还是由纯粹的冰组成,那里有漂浮着如山峦般冰块的大海,是冰与水的国度。国度里没有寻常的日夜,只有漫长的日出与黑夜,二者一次轮替就要经过一年。在长夜之中,天空上偶尔会浮现这样的光,是众神的马车掠过时的痕迹,亦或是祂们在与邪恶之物交战碰撞出的火花。这是我的族人对那些光的记载,它不该出现在这里。”爱尔莎看着空中的光带,喃喃说道。
“有什么办法呢?在他们的战争里,没东西是不应该出现的。”葛洛瑞娅无奈的说,她这几天在那片天空上见到过比极光还要神秘和恐怖的多的景象。索性得益于起司曾经告知过的话,他们终于还是能推测出这些异象的来源,“军团那边还是坚持不同意迁移吗?”
这次轮到爱尔莎感到无奈,她抱着自己的肩膀,回忆起族人的固执,眉头皱紧,“司令回绝了我的提议,而且给出了一个无法反驳的理由。多年前,我们的祖先不得不放弃龙脊以北的故土,退居于此。这么多代人的时间里,军团受尽了旁人的目光,我们永远是你们口中的北地人。现在,要是军团再次后撤,那我们的家又要消失在哪里了呢?我们又要花多少时间才能说服自己和后代们这种退让里没有懦弱的一面?我无法反驳他。”
“因为他说的是对的。乔恩司令一直是一位坚韧的指挥官,你无需因此自责,在这件事上,你们双方都没错。况且事情还没糟糕到那个地步,也许现在就策划军团南下确实小题大做了。那些巫师们之间的争斗发生在冰原上,和我们没有关系。”女爵尝试着宽慰朋友,也在尝试着宽慰自己。
“五天前,一只恶魔从冰原上冲了过来,它徒手爬上龙脊山的岩石,跳到巡逻的栈道上,杀了军团二十个人。最后军团只能让人将它堵住,靠着风雪将它活活冻死才解决了那东西。我不能想象要是他们再打下去还会有什么跑到这里。”爱尔莎说到那场可怕的遭遇,眼中满是悲痛。对于听者来说,那是二十个冰霜卫士的士兵,但对于她来说,那是二十个亲人,是血脉相连的族人,他们死的不明不白,连尸体都被啃食破坏。
“怎么会…”葛洛瑞娅听到这个消息露出惊恐的表情,恶魔,她在几年前的溪谷城里遇到过,她知道那些东西的可怕。一只恶魔对于普通人的军队来说都是无以复加的灾难,冰霜卫士能够以二十人的代价就将其击杀,完全是靠着龙脊山的天险以及对寒冷天气的适应。
“需要我派人过去吗?能用的人手不多,可这种时候多一个人多一份力。”这几年下来,为了应付苍狮国内可能发生的对鼠人的清缴行动,除了大力发展地下建造和解决食物问题之外,溪谷城的鼠人也具有了一定规模的武装力量,这支力量是鼠人中的精锐。
爱尔莎握住葛洛瑞娅的手,对后者提出的援助表示感激,“谢谢你,但是不必了,那些东西不是肉体凡躯可以抵抗的。我已经给蒙娜和佩格她们发信,乔恩司令也通过渠道向烈锤大公和马库斯爵士发出了通告,王国那边不方便直接出兵,但烈锤领那边还是可以提供增援。等狼行者部族和女巫团的人手抵达,我想再遇到零散的恶魔应该也不算什么。只怕,将来会波及到这里的,会不止恶魔这种等级的东西。”
女爵点点头,略微思考了一下,“要不请米戈也去帮忙?它不喜欢龙脊山的寒风,但是隔个几天去飞上一圈应当还可以,也算是给他找点事情做。不然那条龙都快要冬眠了,自从起司走后它就一直很消沉。”
爱尔莎沉默了一会,轻哼了一声算是表示赞同。葛洛瑞娅意识到自己在红狐面前提到了不该提的人,但也无法挽回,只能轻声说了两句,离开了这里留下爱尔莎一个人在这高塔的顶端。女爵走后,爱尔莎轻轻拉出那把工作台后的椅子,坐了进去,她最近总会到这个房间里坐着,手指抚摸着椅子的扶手,希望能感受到某种温度。
“其实消沉的,又何止是那条龙呢?”
第二百六十四章 河川上的巨兽
起司的精神好极了。这种好指的不是愉悦,因为戈力的死,小队的成员们都没法愉悦起来。可有的时候,适量的愤怒与压力反而能让人开足马力,全力以赴的生活。法师现在就是这样,他在准备,在谋划,在估计和测算。坐船南下的这几天,他总是一个人盘膝而坐,脸上的表情时明时暗,让人捉摸不透他是想到了往昔温馨的画面,还是准备拎起屠刀去杀人。这种思想的激烈摆荡有别于平时的冥想,在这翻腾的思绪中,种种记忆都一一浮现。
那些课程,训练,咒语和魔法重新充盈在起司的脑中,他在选取着接下来可能会用到的手段将其默默化为反射动作。多些准备,在事到临头的时候也能多些选择。奔流之都弗斯维德,百条河流汇聚的城市,它的名字远比什么万法之城在世俗中响亮的多,也古老的多。如果早告诉起司他的目的地是弗斯维德,那他就会异常清楚自己的目标,不会有丝毫的迷茫。它就是这样一座城市,也因此,为它做再多的准备也是不够。
惊呼声,从船外的甲板上传来。默坐的法师睁开眼睛,眼中的光芒一闪而逝,他站起身,走出船舱,果不其然的看到了惊讶万分的同伴们。这次,起司没有说什么,因为他也被前方河道上的那个庞大阴影所震撼。那是不同于其它任何冠以城市之名的城市,它像是一只巨兽横卧在复杂纷乱的水系上,那副姿态就好似世上没有任何东西与它处于同等的地位,唯有它是超然于世外的幻梦。这傲慢的巨兽不需要鳞甲,不需要城墙来保护,它把自己的内脏展示给所有人看,它把支撑着它的每一根木桩,每一块栈板都展示给人看,它要让那些人看看,这庞大组织中跃动的惊人生命力。
“真是奇迹。”剑七望着那城市的影子喃喃着。他之前虽然一度十分接近奔流之都,但因为不想惹麻烦,所以选择了绕开。直到今天目睹了这宏伟到令人窒息的人造之物,他的心里不自觉间冒出了些许的悔意,或许他早就该来这里,来到这座比故土的皇城还要巨大的都市。
“确实不可思议,果然这种东西还是要来看看实物才行。”起司也跟着说道。奔流之都,是经常会出现在灰袍们课题中的名字,灰塔之主似乎很喜欢用这座城市作为模板来考验学徒作为规划者的管理能力。法师还清楚的记得那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问题,比如,该怎么解决这座人口过万的城市每天产生的生理废水。还有其它诸如该怎么向这座城城市供给食物,饮水,等等问题。这些再平常不过的问题,一旦所要解决的人口放大了几百乃至几千倍,难度就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要知道,向苍狮那样王国的最大城市,其中的常驻人口也不过几千人,上万,乃至几万人的生活需求,实在太难满足了。
“现在就惊讶了吗?那等你们进城恐怕会合不拢嘴啊。”船老大眯着眼睛,随着离城市越来越近,合流的水系也越来越多,水面上逐渐热闹了起来,各种从上游而来的货船,商船,客船带着各地的风格汇聚到几条最大的河流中。行船的人必须得小心,河流合并时的水特别凶,要是在这里翻船或是和其它船只发生碰撞,后果不堪设想。关于这个,本地人还有个说法,那就是奔流之都下的河水每年都涨高,是因为每年河底的沉船都在增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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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起来倒不怎么惊讶啊?之前来过吗?”剑七终于从震撼中摆脱回来之后,发现在小队里最冷静的人竟然不是起司,而是阿塔。要知道,就连凯拉斯那个活了很久的猫妖精在看到奔流之都时都像一只真正的猫那样呆立在甲板上半晌。唯有女剑士,她也感到惊讶,但那惊讶很快就消散了。
阿塔轻轻摇了摇头,她虽然四处游历,却确实没到过奔流之都。不仅没到过,之前连听都没听过,“可能是对我来说,这里的所有东西都很新奇吧。既然每件事物都新奇,那要对每件事物都感到惊讶就很困难了。所以我可能,已经习惯了这种意料之外的见闻吧。”
带着微笑说出的话,却让人感到些许的痛心。剑七不知道,起司和凯拉斯可是清楚,阿塔在人间的时间确实不长,她接触这个世界时也没有人教,虽然快速的学会了交流和生活,但她对于这一切其实都还是陌生的。她知道这里是自己出生的世界,但除此之外,她对人世没有任何的印象。
起司轻轻拍了一下阿塔的脑袋,“别傻了,惊讶是不会因为重复刺激而消磨掉的。你不感到惊讶,是你看世界的方式流于表面,只看颜色,外形,只听声响,只闻味道。你没有仔细想过这些背后的东西,那些符号化的信息背后不可割离的东西,那才是整个世界生机盎然的原因。”
女剑士看向法师,后者脸上的表情出奇严肃,“把生命看成生物,进而看成一堆堆具有呼吸的肉块,你确实就不会因为外貌上的美丑而有所动摇。但那真的对吗?我曾经认为我懂得很多,可以上对国王,下至乞丐给予建议,现在我也这么认为。但我也得承认,在我给予别人建议的同时,这个世界,这个自然,也在给予我建议。它通过每一个人,每一片树叶,每一声鸟鸣来给我建议,告诉我我也在这里,告诉我,我还差得远呢。”
“所以别说自己忘了惊讶的感觉,你所遭遇的每件事情都不可思议,都值得惊讶。问题只是,你愿不愿意真正睁眼去看它。”起司说着说着,自己笑了起来,他很少这样笑,那种温和的,不刻薄的,不是因为某人的愚笨或不幸而笑的笑。所以阿塔知道,他不是有感而发,这些话他早就想过了,只是在这个场景里有了情景可以将它说出来。所以她知道,她可以去尝试着相信这些话,尝试着去改变那个不感到惊讶的自己。
“你们看起来还有话说,不过既然你们都是第一次来奔流之都,有的事我得先跟你们交代清楚,省的你们惹麻烦。”船老大渡过了比价危险的水域,又有了说话的空闲。而他的话也引来了几人的关注,他们都不傻,每个地方都有每个地方的规矩,并行不悖才是处世之道。
“在这座城市里,你们要记住的唯一一件事是,尊重。”
第二百六十五章 初至奔流
“都小心了!开闸!”沉重的水闸随着绞盘缓慢的卷动而升起,露出孔桥之后的真实面貌。桥面的阴影落在每个穿过桥洞的人身上,好像是一次无声的欢迎,又或者是沉默的嬉笑。这是一座会将人吞噬的城市,它的庞大和复杂足以让人在此流连一生。它是迷宫也是旋涡,一旦陷入其中,复杂关系所编制的罗网和人心欲望造就的铁钉就会把人永远的困在里面,乐此不疲,不死不休。在这样的地方,会发生什么都不奇怪。
“嘿,货都给你们卸下来了。多亏了你们,要不然我还不知道要在那个鬼镇子困上多久。只是可惜,我也得回家跟老小说一声平安,没法和你们上岸喝上一杯。”船老大站在甲板上,看着已经从船上下去的几人,爽朗的说道。他一脱困就直奔奔流而来,路上甚至没有回一趟家。
这份人情,确实是这名船夫欠下的,于理来说没什么值得感动的。但于情,起司他们还是很喜欢这位在河上讨生活的男人,在将装着报酬的钱袋扔给对方后,法师略微耸了下肩头,“那就下次再喝,我们迟早还要从这里回去,到时候再跟你喝个痛快。这钱就当是先预约了你的时间。”
沿河贩卖木材外加运输行人,这种活计在一些人看来可能算得上是赚钱的买卖,但说到底一个人一艘船能争取的利润有限,禁不起长时间的停歇。起司是可以不给对方运费,这是早就说好的,他们帮船老大早日脱困,后者免费将他们带到奔流。不过,既然他们现在手头不缺钱,何必吝啬这一点花销呢?现在给了对方钱,就是给自己留一条后路,省得到时候万一遇到什么不得不逃走的麻烦时连个愿意载他们的人都没有。
伶俐莫过江湖,水火最是无情,在水火中讨生活的人看起来粗糙,心里想的却不单纯。船老大几乎是接过钱袋的同时就懂了起司的意思,他嘿嘿一笑,没有再多说,只是点头朝法师致意后就撑船离开。有的事,就算看破了也不必那么急于打包票,毕竟他也不知道起司这一行人是要去打家劫舍还是杀人放火。若是到时真遇到了麻烦,他能帮的,自然会帮,帮不了的,那也只好躲远一些。莫道这是薄情,要是人人都义薄云天,这世界才要乱呢。
船老大的身影,消失在了闸门之外,留在闸门内的人们也从这小小的别离中转移了视线,他们现在有一整个城市要面对,可没工夫感慨。剑七和阿塔一人牵着一匹马,打量着周围,寻找着码头的出口,其实这并不难找,因为除了他们所在的这几块贴近水面的木板之外,周围有大量的阶梯和坡道通向更高的地方。想来这种设计是为了防止河流涨水导致建在水面上的城市被淹没。非常合理,起司心里想着,带头朝最近的坡道走去。
就像它声称的那样,奔流之都包容着所有从上游流下来的河流以及它们带来的东西。仅仅是一个不大的码头,起司他们就看到了肤色,发色乃至种族都差别甚多的行人,他们有的是工人,有的是商人,也有和他们类似看起来没有明确目的的旅人。当然,这其中也不乏身形猥琐不怀好意的家伙,尤其是在看到那两匹草原马还有阿塔的样貌后,有几个面容躲在兜帽下的人已经开始窃窃私语。但不知怎么的,当他们看到起司和剑七后,就没了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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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太对劲啊。”剑七也注意到了那些家伙,他倒不怕对方下绊子使阴招,久游在外,要是连这种事都应付不了早就折在不知道哪条阴沟里了。他说的不对劲,是指在没有管理者的情况下,这些地头蛇会主动选择退避。这不像是泼皮无赖的做法,这些人不该这么胆小。
“没什么不对劲的。还记得船老大和我们说的准则吗?这座城市的唯一准则,尊重。”起司听到也理解到了同伴的意思,开口说道,“这种尊重有两层意思,积极的一面让这座城市充满包容力,能容纳所有的人和观点。可你反过来想想,这里没有所谓的领主,没有军队,甚至没有统一的维安系统。你觉得是什么让这里没有沦为无法地带?对别人保持尊重,意味着如果你感觉到冒犯,就可以反击。这里每个人都可以变成杀人犯,而且无需负责。”
“因为互相威吓,所以保持距离吗?”寻剑者的语气有些迟疑,他开始觉得这座城市没有远处看过去那么有趣了。
“没那么夸张。拉帮结伙是智慧生物的本能,在这里,种族,性别,职业和目的都可能成为某种标签,他们或许是察觉到我们身上有些标签不好惹所以放弃了。比如,也许在这个城市,猫是一种神圣的动物,所有饲养猫的人都是受到保护的也说不定。”法师这话完全是在打趣凯拉斯,猫妖精这一路上一直都表演着普通猫的样子,现在也趴在阿塔牵着的那匹马的背上优哉游哉,看起来完全不被周围热闹的景色所吸引。
不过这种假设很快就被推翻了,因为当他们走上这座城市的真正所在,那架在水面上的巨大平台时,大量的摊贩中就有在卖猫肉的。而且看那个样子,在这里买卖猫肉好像非常正常。在那间挑着猫皮的摊位前,有一些顾客正吃着猫制成的食物。法师略微呼出口气,喃喃道,“这地方肯定没什么女巫,那些爱猫如命的疯婆子要是看到这景象还不直接把这座城都掀进河水里才怪呢。又或者,这里确实有女巫…”
猜想,不该在大街上展开。起司及时止住了思绪,他们现在需要一个落脚的地方,越是在这样陌生的环境里,一个靠得住的落脚点就越必要。那么在这陌生的都市里,什么样的落脚点才算得上是靠得住呢?寻常的旅店,难免不会是贼窝,要找个本地人帮忙吗?可本地人怎么就不会骗他们呢?
“嘿,小子!看住你的马!它都快提到我的脑袋了!”愤怒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回过头去,剑七正在忙不迭的给人道歉。他所道歉的对象,也是刚刚发出抱怨的人,身高只到寻剑者的腹部,搭配上那标志性的长胡子,毫无疑问,这是个矮人。而矮人不喜欢马,也不算新闻了。
起司看着这个矮人,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他知道该去找谁讨一个落脚点了。
第二百六十六章 吃肉与问路
片刻之后,一行人再次上路,区别只是他们这次有了较为明确的目标。虽然只是较为明确而已。因为他们很快发现,这座城市实在是有些,无序。
“你们找到那个什么铁毡大道在哪了吗?”剑七牵着马走回路灯下面,对已经等在这里的同伴半是抱怨半是泄气的问道。
起司和阿塔都摇了摇头,女剑士甚至带来了一个更糟糕的消息,“铁毡大道,我是没找到。不过我刚才路过一个小孩子才能钻进去的窄巷,你们猜怎么着?那巷子外面的路牌写着海盗大道!我是真的很想知道那条路和海盗与大道是不是真有那么一星半点的联系。”
法师和寻剑者对视了一眼,跟着无奈的苦笑起来。阿塔没说错,这现象他们也遇到了,奔流之都的地名和街道名似乎完全没有对应性,窄街可以叫大道,宽阔的能让两辆马车并排跑的街道却反而会有小路的后缀。这给找路的人带来了天大的麻烦,饶是灰袍法师的本领再大,他也没法轻易的在这座人为构成的迷宫里一下子抓住答案。要按这个劲头找下去,等到天黑了都不一定能找到那条路。为今之计,还是要另做打算。
“在这里唉声叹气也没帮助。这样,我们先去找个地方吃点东西,顺便跟店家打听一下,你们觉得如何?”剑七提议道。他们这些外来者认不得路,在此地做买卖的人肯定认的,到时钱也花了,饭也吃了,路也问了,一石三鸟的计划还没有什么风险,岂不是上上之策?
另外两人听了倒也没有反对,不过起司还是提出,等下不要找太大的店面,最好在人多的街道上,这样三人可以有余力看管行礼和马匹。在陌生的地方机警些总是没错,法师的话同样被执行。他们折返回刚刚从码头出来后最大的那条街道上,在人群中寻找着看起来值得信任的摊贩。
走马观花之间,几人对奔流之都的人口状况算是又有了新的认识,本以为在大街上偶然遇到个矮人已经算是稀奇,可矮人毕竟算是和人类商业贸易比较密切的种族,来此通商并无不妥。真正让他们感到意外的是,这里居然还有精灵!而且这个精灵居然还在沿街售卖工艺品,这可真是能把人吓傻了的景象。要知道,悠长的生命让精灵不信任其它种族,这使得他们很少会与人类有商业往来,毕竟人类的王国在他们看来存在的时间实在算不得长,而一个三五不时就变化了的贸易对象是没法靠得住的。久而久之,精灵或许会在年轻时外出历练,但他们真的很难融入一个以人类寿命为基准的社会。
几人最后选择驻足的摊位,是一个草原人开的羊肉铺子,那种膻味和鲜味混杂的独特味道让起司和阿塔都回忆起了在草原上的那段时光。基于那段生活,他们对草原人的好感要比其他人高些。拉开椅子坐下,马匹就在身边,看起来这种进餐习惯有些谨慎过分了,却也是草原上的习惯。
“是两匹好马。但是在这里的人习惯用谷子而不是草料来饲养马匹,你们去旅店投宿的时候最好说一声。”店主熟练的抚摸着两匹马的鬃毛,看得出来他虽然离草原很远,从小培养出来的爱马之心和对照料马匹的习惯却没有因此消失,“你们是从哪个部族手里买到这么好的马的?他们可不常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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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不怕我们这马是偷来抢来的?”阿塔饶有兴致的询问店家,她自登陆了这座城市后就一直很紧张,现在才稍稍放松。
“偷了草原人的马还敢到草原人的店里来?我是不认为你们有这么大的胆子。再说,那两匹马很亲近你,如果它目睹过自己主人的死亡,绝不会去这么亲近一个仇人。马之灵有两副面孔,一旦转向,就再难回头。”店主乐呵呵的说着,从铁钩上的羊身上切下几大块肉,放到一旁汤色泛白的锅里。
很多民族相信,肉食里有被吃的动物的部分灵魂或是部分力量,因此吃肉之后才会感觉身体里有能量溢出。对于这种说法,起司不予置评,但一碗羊汤下肚,他的神色确实缓和了一些。透过热汤上飘出的热气,他也看到了这间肉店里的铁钩上挂着的其它肉类。那让他的眼神,产生了变化。
“跟您打听个事情,您知不知道铁毡大道在哪里?”剑七唏哩呼噜的吃完自己的那份肉,没有忘记他们寻找的目标。
“铁毡大道?你们去那个长胡子聚集区干什么?就我所知,那里没有什么好呆的。”店主顺口说道。在寻剑者想要搭话的时候,起司却抢先开口。
“我们去找他们打点东西。矮人的脾气再臭,他们的手艺总是好的。”法师的嘴角带着笑容,他的眼睛深处却没有笑意。剑七立刻意识到,从刚刚店主开始打听他们马匹的来历开始,起司和阿塔就有意无意的表露出了防备的态度,这和他们刚开始对草原人的态度不一样。为什么?
店主终究是告诉了他们铁毡大道的位置,在法师识趣的将饭钱里加了几枚钱币之后。告别摊位,他们继续在陌生的城市中前进,这个时候,剑七找到了机会询问刚才的事情,“你们为什么对那个卖肉的那么戒备?之前主动要去问他的也是你们,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草原人有三个伙伴,狗鹰和马。在危机情况下,他们会食用自己战马的部分血肉,前提是马匹是死于战死或其他自然死亡,而且只有它的主人和经过承认的战友才有资格吃。”起司边说边走着,回忆起那个流血夜晚巴图含泪递到自己手里的马肉,“如果以此说他们吃马肉,那好吧,确实如此。但无论是什么情况下,草原人都不会吃他们的狗。马匹是朋友,是战友,猎犬是家人,是兄弟。我们没法吃下家人的肉,那味道会让人窒息。”
剑七从法师的语气里渐渐意识到了什么,他的家乡也有人养狗,和狗的关系也很紧密。而阿塔则给他的预感以确实的一击,“刚才那家店里,挂在最后面的地方,有狗肉。我开始理解为什么那个人会离开草原了,吃过狗肉的人,草原上没有部族愿意接纳。”
第二百六十七章 铁毡大道
铁毡大道并没有和它的名字相差太多。虽然它的规模在人类城市中也不太能被称为大道,但对于奔流之都内那些名实完全不符的街巷来说,它还算过得去。至少,起司他们可以并排牵着两匹马走在街道上。不过他们没有多久就自觉的走成了一行,因为这条街上来往的人虽然不多,却都很急。
“叭!”刺耳的喇叭声伴随着包铁木轮在石板路上压过发出的碰撞声。幸亏他们的马是来自草原经过战马训练的良驹,否则光是这番响动就足以让它们脱缰失控。那可就麻烦了,因为至少在声势上,推着满是煤炭的独轮车冲过几人身旁的矮人可丝毫不像是会畏惧的样子。这不是少见的景象,整条铁毡大道完全没有其它街道那种繁华喧闹的感觉,一走进这些金石制成的建筑物群落,就好像置身于山腹中的工坊里,连天空都被煤烟所侵染。
“我们真的在一座水上城市里吗?”剑七回头看了看他们的来路,隐隐还能看到木质栈板铺就的街道,在奔流,大部分街道都是由经过处理的木板搭设的。不过也只限于街道,因为在这座都市中建筑物的高度可不会比其它地上城市逊色,那么要承载那些建筑就一定别有方法。就像他们一进入铁毡大道,地上就不再是木板而是石板,这显然是出自此处的主人矮人们的手笔,目的多半就像刚才呼啸而过的推车一样,是为了方便运输。
“不好说,但我已经开始对它的建筑结构产生兴趣了。”法师这话可不是在说笑。能在流动的水面和柔软的河床上建立起这样庞大的城市,他一时之间难以想象建造者使用了何种技法和手段,对于本身就拥有部分石匠手艺的起司来说,解开这座城市的秘密不亚于突破魔法上的成就。
当然这种事情还是要先往后放一放,现在他们只是初入这座城市,这里的一切都能给他们带来冲击,“先别说这些了,我们不是要找旅店吗?”
阿塔的提醒让男人们回到了正题,他们好不容易来到矮人的街道可不是为了研究石板路和吃煤灰的。众所周知,矮人是和矿产伴生的生物,传统的矮人其生活范围里肯定有至少一处矿场,而奔流之都显然满足不了这个要求。这就意味着,矮人要从外地运输他们的作品和矿产原石到此,那么他们一定为此建有旅店。因为就像他们的手艺一样,大部分矮人对其他种族充满了刻板印象,他们在自己的生活里极力的排斥其他种族,尤其是人类的存在。
“话说回来,他们真的会让我等住下吗?”剑七不无担忧的问,“在下在旅途中也曾见过这些矮人,他们人倒是不坏,但要得到信任却需要时间。”
“一般来说,确实如此。不过幸运的是,我们手里有一张快船票,使用得当的话,它能让我们简化这个过程。不过世事无绝对,要是这张票没用,我们就得花时间再去找一个落脚点。说服一个矮人,像是伐倒一棵橡木,但要说服一群矮人,就等于搬空一座大山。”起司没有否认剑七的话。说到底,认为矮人可以为他们提供帮助只是临时起意,他只是意识到了自己手里具有可能能够说服顽固的矮人的筹码,但在真正得到认可之前,他也没法保证。
在这种略带忐忑的心情驱使下,他们在街道的一个岔路拐角找到了一间看起来像是旅店的建筑。之所以只说它看上去是旅店,是因为和周围那些明显与工业有关的建筑相比,它至少没有在冒烟或者呼出热风,可这栋房子秉持着这条街一贯的建筑风格,没有招牌,没有标志,无法从外观区分用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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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铃!”推开这扇门确实需要些勇气,矮人对侵犯自己领地的人可从不宽容。因此当起司略微矮身走入房间的时候,他的另一只手已经在袍子里做好了以防万一的准备。好在,迎接他的不是七八个矮人铁匠用铸造锤和石工凿朝他身上招呼,只有一个脾气听起来不太好的声音冷冷的说道。
“现在还不是喝酒的时候呢,你们这帮醉鬼。我还得准备…嘿?谁让你进来的!这里不欢迎人类,出去!”
“请等一下,别这么着急。”法师说着,双手从长袍中伸出,举在头边示意自己没有恶意。虽然如此,房间里的老矮人还是从柜台里抄起一根棍子,天知道为什么他的柜台里会有一根棍子,而且看那前粗后窄的造型,分明就是有意削成这样拿来打人的钝器。起司不由得后退两步,靠在门边的墙上。
“出去!我只再说一遍,惹怒一个矮人会有什么下场你最好还是不要知道的好!你这冒失的没胡子的东西。”
“事实上我前两天才剃掉胡子,就在我策划了一次对河怪的扑杀行动之前,等!别这么着急拿棍子打我,这太野蛮了!”起司不想动手,因为他知道矮人非常非常的记仇,不论他因为什么理由在这里动了手,之后都会被报复。所以面对提着棍子走近的矮人,他只能选择跑。生活有时候就是这样,灰袍法师对付过恶魔,可以和魔鬼对峙,他与邪神和祂们狰狞的爪牙战斗过,也曾经投身于人类的争斗。但这并不能让他在被追打的时候更体面点。
“好了!停!”被棍子打到大腿和屁股的法师有些恼怒的喊叫着,然后又挨了一棍子。事实上矮人的棍子比看上去凶险多了,他手上的力量大是一回事,主要是由于身高问题,矮人挥动棍子时的击打位置总能让作为男性的起司感到生理上本能的恐惧。因此他必须快速阻止这一事态的持续。
方法,就是从腰上解下那盏提灯,将其举到矮人面前。一开始,矮人不知道起司拿出来的是什么,下意识的朝后退了一步。可在他看清法师手里的东西后,两只浓密眉毛下的眼睛瞬间睁的老大,手里的木棍随手丢到身后发出一连串碰撞声。他的两只手在衣服上蹭了几下,这才小心翼翼的捧起提灯。
“你,你,你是从哪里得到它的?”老矮人捧着黎明之息,就像是在捧着刚出生的婴儿一般。
“这是友人的赠予。安德烈·烈锤,现在人类苍狮王国烈锤领的领主,王国公爵。这是他的作品,名为黎明之息。我想这足以证明,我和矮人之间没那么生疏对吗?”起司松开手,任凭对方拿走提灯。他不太害怕发生意外,除了力气和脾气,魔法作用在矮人身上的效果不会和人类有什么区别。
“你,站在那里等着。我需要找人来确认你的话。”老矮人抱着提灯转回柜台后面,从身后一排的铜管里摸索了一下,然后对着其中之一用力吹气。
第二百六十八章 铁毡大道的矮人
“看仔细一点,这可是关乎到族史的大事!要是这个人类所说为真,那烈锤家的小子可就要进匠师厅了!已经有好几十年,不,快三百年没有新搬进匠师厅的雕像了,你们可千万千万不能看走了眼。”柜台上,两个老矮人拿着铜质的管状放大镜仔细观摩着黎明之息的每一条纹路。另外还有包括刚刚棒打起司的老矮人在内的五六个矮人们焦急的围在旁边,他们的资历还不足以鉴别同族的最高杰作,所以只能搓手跺脚的干着急。
“匠师厅是什么厅?听起来挺郑重。”起司看这些矮人的样子自己反倒是不急了。看到手艺上乘的作品,他们现在已经不分什么远近亲疏,进入到了一种类似狂欢的氛围里,在这个状态下,别说问话的人是起司,就是搭话的是个穴居人,恐怕矮人们也没法一下子反应过来。
“匠师厅?你们听听这小子问的是什么傻话,他竟然不知道匠师厅!”“也不能怪他,人类懂得些什么?他们看到咱们造的次品也当宝贝收着。”“就是就是,那人类国王挂在城堡大厅最中央的剑,也不过是匠人弃之不顾的残次品,他们还不是郑重其事的起了个名字,高高的供着?”
矮人们的哄笑让房间里瞬间热闹起来,刚刚他们只敢低声催促,现在一下子像是找到了宣泄口一般,不管真假的吹捧起自家的手艺,同时作为对比的贬低人类和精灵。这让人脑壳炸裂的吵闹喧嚣尘上,大有要把屋顶掀翻的趋势,直到那两名鉴定师中的一个怒吼了一声,“都给我闭嘴!”
霎时间,房间里像是变成了冬天的树林,什么声音都没有了。被人们以为粗鲁且难以规范的矮人正规规矩矩的站在一旁,甚至连动都不敢动。其实这也很好理解,作为崇尚工艺的民族,如果没有严格的纪律是不可能完成人数庞大的工程的。人们往往只看到了矮人猛灌烈酒的豪爽不羁和小心眼般的记仇,那只是他们面目的一部分,就像你无法一眼看到一座山的全貌一样,总有背阴的角落,甚至表露出来的可能才是少部分。
“所以什么是匠师厅?”起司脸上带着微笑笑声的朝矮人们再次问道,他这种带着几分调戏意味的语气放在平时绝对会被暴躁的矮人们暴打,无奈那两位鉴定师发话了,现在别说打人,他们就连走路都生怕制造出比应有大的响动。只能瞪大了眼睛,试图用目光表达对法师的不满。
最后还是一开始的那位矮人打破了这份僵持,他小声的,张嘴前看了两名鉴定师好几眼的,开口解释道,“匠师厅是我们保存族人杰作的地方。地点和规模我没法告知一个人类,但我可以向你保证,它远超出你的想象。匠师厅里保存着绝大部分矮人的杰作,而杰作,是一个矮人锻造者穷尽一生所能完成的最高,也是最后的作品。所有的铸造者毕生都在为了铸造那件杰作而积攒经验和技巧,但能否锻造杰作,是很玄妙的事。”
“有的人明明手艺冠绝全族,但是终其一生都无法打造出自己的杰作,因此郁郁而终乃至发狂发疯铤而走险的故事多的数不胜数。”听到同伴的讲述,其他矮人们也忍不住低声加入进来,“因此,每件杰作的诞生都是充满着随机性和不可预知性的,能有幸打造出自己的杰作,是矮人终极的荣耀!”
起司的表情,随着矮人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解说逐渐严肃起来。他无意对这种习俗评头论足,也无从评判所谓的杰作到底有没有这么神奇。同样的东西,在不同人手中有不同的意义,就像矮人所说,他们眼中的随意之作,可以被人类国王装点收藏在城堡里,那么矮人眼中无上的杰作,也当然可能被不懂其中意义的人当成是普通工具,比如说,他。虽然有对黎明之息这件作品份量的大概了解,起司从未想过它对于矮人来说如此崇高。
安静的等待中,就连法师都不自觉的感到了几分期待,他对烈锤大公还是颇有好感的,如果黎明之息能让安德烈跻身矮人顶级工匠之列,那他自然对此欢迎之至。时间,好像流动的特别缓慢,矮人们蹑手蹑脚的从柜台后面拿出几瓶牛奶,甚至还好心的分给了起司一瓶。从瓶身上的标记来看,这东西原本应该是用来加进酒里的,也对,矮人开设的饮食店面里没道理会单独出现牛奶。不过会往酒里加其它东西?这样的做法好像也不太矮人。
牛奶入口,起司没忘记自己在外面的同伴,他想要起身出门去告诉阿塔他们,却被此地的主人拦了下来,“你那些朋友,我刚才叫完人就先让他们去把马存起来了。铁毡大道可没人清理马粪,再说你指望着矮人养马,还不如让我们去养熊。不过货运难免要用到牲口,跟我们关系不错的地方还是有的,我让他们打着我的名号去,那些家伙不敢耍什么滑头。我虽然不懂马,也看得出来你们那两匹不一般,好器物疏于保养就太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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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司眨眨眼,他倒是没想到会是这样。同样没想到的是,小队成员真的会听那个矮人的话走开。这要是他在此处遭遇了什么算计,岂不是孤立无援?
“喵。”莫名的猫叫声伴随着腿部的柔软触感,一只黑猫顺着法师的腿自然的爬到了他面前的桌子上,用爪子拍了拍牛奶瓶,然后索性人立而起,抱起瓶子喝了起来。这算是看傻了起司,因为正常的猫可没有那个会这么喝牛奶,凯拉斯的举动无疑是表明了他的身份。
“哈哈,你看起来很识货。虽然只是拿来兑蜜酒的牛奶,可这也是从附近的农场一早送来再经由蒸馏分装赶在中午之前送到我们手里的好东西。”矮人对猫妖精的行为倒是没太意外,相反,他们还对自己提供的饮料受到欢迎感到高兴。这就让起司感到更加错愕了。
“别忘了这里是哪,小子。你觉得这样庞大的城市,我的族人会放过吗?在这里,会说话和穿衣服的猫没那么稀有。”凯拉斯摸掉嘴边的牛奶,悠哉的用舌头舔舐毛上的液滴。
“他说的没错,忘掉你的常识吧,欢迎来到奔流之都!”
第二百六十九章 手续
鉴定的结果在临近傍晚的时候才出来,其实鉴定师们在这之前很早就能够肯定这是一件杰作,他们之所以耗费了这么长的时间,完全是在以鉴赏的方式来分析黎明之息的制作工艺。而等他们要宣布结果的时候,剑七他们都已经存好马匹回来并和这间屋子的主人,查林德,也就是之前用棍子打起司的那名矮人混熟了。顺便说一句,查林德在矮人语里的意思是铁筒,据说起这个名字是因为他出生时脑袋的形状看起来像铁筒。
“庆祝吧,山之子们!我们的匠师厅里又会有一尊新的雕像和新的藏品!”两位鉴定师里胡子较长的那个喊出这句话,屋子里等待许久的矮人们立刻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他们扔掉牛奶瓶,拿出酒杯和食物,为这振奋人心的盛事而庆祝。能见证杰作的认证,对矮人们来说是无上的光荣。
不过在欢呼中,起司的脸色却有了微妙的变化,他注意到了一个词,藏品。结合查林德之前对匠师厅的介绍,似乎所有的杰作都要被保管在那里,这让他不免开始担忧要是矮人们要把黎明之息从他手里夺走会造成的结果。不管怎么说,起司对这盏提灯还是非常喜爱的,哪怕他尊重矮人的习俗,他也不太能接受自己的物品就这么被拿走,作为获得信任的凭证来说,这个代价似乎有点太高昂了一些。再者,他也很怀疑这是否有违烈锤大公的本意。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担忧,两名鉴定师在把黎明之息放到起司面前后并没有离开的打算,相反,其中较年轻,主要是胡子短些的那个还掏出了纸和笔,“尊敬的先生,我是基力,旁边是我的弟弟奇力,很荣幸能成为您带来的这件杰作的鉴定者。如您所述,当然我们之后也会派人去找烈锤家族的人取证,但现在还是默认您所说的是真实的,还请见谅。总之,既然这件杰作为它的铸造者亲自赠予您,我们就需要和您补完一些手续。”
“手续?安德烈将它给我的时候可没提到。”起司略微皱起了眉头,他不明白在简单的赠予关系里应该存在什么手续,以及它们是否有存在的必要。
“合理的怀疑。不过对于杰作的管理历来都是我们鉴定厅的工作,大部分矮人对此并不知情,这件作品的铸造者不清楚其中的情况也很合理。啊,请您放心,我们并不是要从您手里拿走它。矮人是非常重视诺言的,既然它被赠予了您,那所有矮人都会尊重这个事实。可在此之外,我们也有其它的考量,希望您能理解。而且,它或许也对您有所帮助。”基力说话的语速很平稳,语气也很和缓,这让他没有如其它矮人那般具有攻击性。
起司思索了一下,好奇和对矮人们的好感还是占据了上风。大不了之后再带着提灯离开就是了,现在听听也无妨,他点点头,“请说吧。”
“好的,咳咳。请允许我们在此先要向您询问几个问题,用来拟定合同,根据传统,这些合同会被写在山羊皮上,被保留进契约之典中,所有矮人都会是合同的见证者。而我们这么做的目的,是希望本族的杰作不会落入不懂得它们价值或是滥用它们的人手里,希望您能理解。”
“那么第一个问题,您结婚了吗?或是是否有在近期内结婚的打算?”听到这个问题后,坐在旁边喝酒的阿塔以及剑七都不同程度的呛到了水。
法师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开始对这些问题的实际意义感到迷惑了,不过还是开口回答道,“我目前没有结婚。未来…可能也没有结婚的打算。”
“哦,那很好。啊!我不是说您没有结婚打算这件事很好,我是指如果您不结婚就不会留下血脉,这样就不必考虑到财产继承的问题,它可以省去很多麻烦。和人类家族打交道是件繁琐的工作。”基力在发现自己似乎说错话后慌忙解释起来,而在一旁的奇力则拿着鹅毛笔快速的在莎纸上写了一笔。
“第二个问题,您是否有固定的住所或是名下拥有某处的房产地产,还是说您正在旅居或是被人追杀。如果是后者,我们会视情况拨派护卫保证能够在您遇到意外后第一时间回收这件杰作。嗯,当然您也可以雇佣这些护卫作为您的私人武装,具体细节需要您和他们单独讨论。”
起司的眼角有些抽搐,他开始意识到矮人们的问题是什么意思了,“我,名下姑且有一座私人塔楼,它位于苍狮王国境内的溪谷城。”
“固定的房产,好极了!这样我们联络您就会容易得多。顺便问一句,您的房产是租赁的还是自己建造的?如果是您正有迁居的打算我们也可以破例在矮人的城市周围租给您一块土地。鉴于您没有成立家庭打算的情况,租金可以减轻很多,另外要是果您长期居住在那里的话,还能再打折扣。”现在这个矮人的嘴脸和他刚刚严肃认真的鉴定杰作时截然不同,他恭敬的笑容以及话语中透露出的诱导倾向都让人想起熟练的商人。
“鉴于我曾经担任过那座城市一段时间的领主,我想我是拥有那座塔楼的所有权的。而且我也暂时没有到别处定居的打算。”法师有些无奈的回答。
“政治因素,这可有些麻烦。奇力,记得记录下来我们要派人去评估一下那个王国的政治稳定性,如果出现政变,领主的城堡是最容易被洗劫的。”基力很自然的对自己的兄弟嘱咐道,完全没有避讳对一名领主说出政变这样话语所可能带来的糟糕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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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所的问题问完了,接下来的问题是…哦,请问您的职业是什么?既然您说自己曾是名领主,那么您是否是依靠贵族身份获得税收,还是您有其他的副业,您放心,我们对这些信息绝对保密,而您说的越详细,我们能为您提供的帮助就越多。比如作为领主,我们就可以向您提供比护卫等级更高训练程度也更高的矮人卫队来帮助您管理领地的治安,他们都有着完美的职业素养,不论您下达何种违背人道的命令,他们都可以完成…”
听到这里,阿塔他们算是听明白了矮人的意思,他们问了这么多问题,还像模像样的要提供地皮和卫队,为的就是要在起司的生命结束后能够第一时间回收他手上的黎明之息。而为了不得罪这些对合同有着强烈执着的矮人,法师不得不一边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一边将自己的情况告知对方备案。
这哪里是什么赠予手续,活脱脱一副抵押借贷时放贷人对借贷者的嘴脸。可偏偏矮人又执拗的遵守着赠予的这个大前提,没有丝毫要对起司不利的意思,就像他们说的,他们只想确保族人的杰作不会遗落,这种为了简单目的绕大圈的行为着实是让人没有办法。
“查林德先生,”剑七拍了拍老矮人的肩膀,“要不留他们在这里谈合同,您先给我们找个房间呗,这几天在船上睡觉睡得整个后背都要硬成一块了。”
查林德闻言也是一笑,“好,你们运气不错,这几天正好有空房间。你们也可以先去洗个澡,我敢打赌船上肯定没有浴室。不过你们要记得,晚上听到要是听到屋子外面有什么声响,可千万别伸头出去乱看。”
“哦?那是为什么?”阿塔好奇的询问道。
“嘿,别提了。这几天猫和老鼠打的厉害,晚上成片成片的闹,你要是管它们的闲事,它们指不定就要咬掉你的脑袋!”
第二百七十章 猫和老鼠
猫和老鼠哪个都不会咬掉人的脑袋。所以查林德说的并不是真的猫和老鼠,在奔流的街头语言中,猫和老鼠打架指代的是势力火并。奔流之都可没有国王或领主,自然没有军队来控制治安,在这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非常脆弱,可正因为这种脆弱,谁也不敢轻易打破。除非,和自己站在一起的人够多,因为人多了,很多事就不必自己来做,很多代价就不必自己来付,万一想做的事失败了,要被报复的也是一个群体而非特定的个人。
因此,就像铁毡大道是矮人聚集区一样,这座城市里其实充斥着各种各样的群体,而当他们之间产生矛盾,尤其是难以调和的矛盾时,武力这种最原始也最有效的解决手段就会重新被翻出来。好在,久在这座城市里生活的人都懂得它的规矩,他们必须尊重那些处于矛盾之外的人,因此势力之间的火并也有他们的规矩。对时间,地点,波及范围,他们都要有所考量,对涉及其中的居民,也要有所警告。而城市的居民们,对此早已习惯。
频繁的火并也促进了奔流之都的另一种行业蓬勃发展,那就是佣兵。毕竟不是每一个势力都会培养自己的职业武装,那花费实在太大效果可能也不足够好。与之相反,拿钱办事的佣兵才是火并中的绝对主力,他们自带装备,受过训练,也不会成为长期负担。基于此,势力间的争斗其实更多的是财产上的抗衡,哪一方出了更多的钱雇了更多更强的佣兵,就可以在火并中占据优势进而战胜或逼迫自己的对手让步。
不过嘛,当作战双方都是佣兵的时候,所谓的火并其实就有些变味了。毕竟平时都是一起等生意的同行,受雇于两边而要在街道上刀剑相向多少有所顾虑,所以在这样的战斗中佣兵之间大部分也就是象征性的将对手砍倒,再用约定俗成的暗语或手势和对方讨论一下饶其一命要收多少钱。如此打下来,其实火并中也不会真有多少伤亡,最多就是价钱没谈拢被报复性的砍成了残废,或是实在运气不好碰到了心狠手辣的敌人。
故而也有些势力会在雇佣佣兵的同时再派遣几名督战人员去记录战场情况,防止事后双方的佣兵合谋演戏诈取佣金这样的事情发生。那么,要是在火并中故意杀死对方的督战者,进而导致对方的佣兵和其雇主间的矛盾激化从而获得胜利是否可行呢?这没有定论,但值得尝试。
“呃…”匕首,从背后划开了喉咙。兜帽下的眼睛有一瞬间露出不忍,但还是将捂着喉咙的倒霉蛋拖入拐角,随手一甩去掉了刀刃上的血渍。
这是第三个了。暗杀者眼看着对方的眼睛里失去神采,转身三下两下的爬上建筑的墙壁。他的身手非常好,这可能是因为露出衣物的手脚上展现出的有别于人类四肢的结构,比起人类的手掌脚掌,它们更类似啮齿类的爪子。而这位有着啮齿类身体特征的刺客在几个摆荡中就已经从火并人员的视野里彻底消失了,他悄无声息的爬到了附近较高的建筑物屋顶,居高临下观察着人群的位置,暗淡的天色似乎没法对他造成影响。
下一个目标的位置不难找,在一群佣兵里找到不那么类似的人算不上难事。只是或许和前几次得手有关,那个目标正被三四名全副武装的佣兵保护着,后者显然也不想自己打出来的战绩因为无人记录而得不到赏金,正警惕的观察着四周。可惜对他来说,区区几个人的保护还算不上无从下手。轻轻在腰后摸了一把确认飞刀的数量,他就已经有了行动的计划。他现在干这个已经越来越熟练了,遥想刚来到这座城市的时候,他还会被两个人逼入绝境。
“嘣!”轻微的响动在河面的风中根本无法引人注意。但他听到了,不仅听到了,他的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一个前滚翻,从高台落到前方的屋脊上,他原本站着的地方则插着一根弩箭。事情开始有意思起来了,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对自己动手,不过比起狩猎那几个无趣的猎物,和另外一名潜伏者游戏明显更有乐趣也更富挑战。他开始在房屋的上层快速的移动起来,利用错落混乱的建筑来遮挡敌人的视线,同时也在暗中观察。
复杂城市中的猎人游戏和在森林里完全不一样,这里没有泥土来忠诚的记录下脚印,也没有树枝灌木来暴露目标的踪迹。屋顶檐廊间的对决是极为考验双方反应能力,运动能力以及对建筑物之间遮挡关系的把握的战斗。更多的时候,你没法确定敌人是否还在这片区域中徘徊。
从墙壁里凸出的木桩上轻巧的踩过去,他比人类轻盈的多的躯体让他在行动时获得了非常多的便利。虽然代价是他的力量在和人类对抗时会无可避免的落入下风。这也是为什么训练他的人会更趋于教授他技巧性的战斗方法,他必须学会将体格上的劣势转化为优势才能真正适应战斗。好在,那场可怖的改变在夺走了他的力量的同时也不是没有给他补偿,听觉,视觉的加强都让他成为了机敏的杀手。但这还不及另一种感官的增强,嗅觉。
他从刚才开始的游走看起来是在藏匿自己,却有意无意的在向对方暴露他的踪迹。为的,就是将射箭者引开,引离射箭的那个位置。他要绕个圈,绕到那个位置,那里一定残留着对方的气味,而只要能嗅到那气味,对方就绝没可能再从他的手里逃脱。他很快就得到了这个机会。
气味,像钢针一般刺鼻,在变成这幅模样之前,他只有在最恶臭的粪坑里才会有这种反应。如今,他已习惯接受这种全新的感官并将它作为自己有力的武器。为了活用这种能力,他已经尽力的在收集各种日常或可能遇到的气味并将其记住,这让他拥有了连他的师父都不见得具备的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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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女性,穿着皮革类衣物,大部分是牛皮混合着部分编织物的味道,没有携带大量的金属武器,还有…她带着一只猫吗?气味所带来的信息让他略微皱起眉头,他有些迷惑,因为正常的暗杀者身上应当具有富集的金属气味而且也不该带着猫。只是他的疑惑没有持续多久。
阴影,从上方降临,利爪,以毫厘只差掠过眼睛。他的本能反应又救了自己一命,但对方的袭击还是揭开了他兜帽下的真容。
“我就觉得你看起来鬼鬼祟祟的,没想到真的是只老鼠。”房梁上的苗条倩影用带着喉音的话语讽刺着。不过说话者其实也没比鼠人正常多少。
出现在杰瑞面前的,是一只穿着衣服的大猫,她的体型乃至身材都与人类无异,区别只是她的皮肤上长着一层细密的绒毛,脸部也因此更像是猫的面目。这位猫女,正用挑衅的目光盯着鼠人,伸出带着倒刺的舌头轻轻舔舐着爪子上的血。
第二百七十一章 追与逃
有些事情,不需要语言就能明白。比如杰瑞在看到对方的动作神态之后,就已经意识到眼前的猫女绝不是恰好路过的行人,袭击自己也不是因为猫具有捕猎老鼠的本能。她和他一样,是被雇佣来的杀手。她和他一样,也厌倦了杀死那些丝毫意识不到死亡降临的可怜人,正在寻找着值得自己出手的猎物。问题是,值得出手,不见得就意味着双方旗鼓相当,对于猫咪来说,那可能只是意味着这只猎物更值得戏弄一下再吃掉。
匕首对上利爪,杰瑞不会因为一开始的失利而有所顾虑,畏首畏尾就是把自己的弱点展示给敌人看,两名敏捷型的战士交锋,胜负就决定在几个回合之间。他的敌人明显也是这样认为的,猫女毫不顾忌那两把匕首,她对自己的利爪和身手有着绝对的自信,近身搏杀之中她从未落于下风。
没有武器间碰撞时的金铁交鸣,没有三五招过后拉开架势的重整旗鼓,这场屋檐上的战斗安静又疯狂,披着斗篷的鼠人和穿着贴身衣物的猫女杀在一处!战斗之中,杰瑞很快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他的匕首总是没法刺中目标。而与之相反,对手的爪子总能在他的身上留下血痕,或至少扯破一块衣物。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快想,快想!到底哪里有问题,她在耍什么花招?意识到进攻没法得到希望的成效,杰瑞的持刀手法从正手转为了反手,他开始利用防守争取时间。然而这样的拖延随着猫女的爪子扣住他的两个手腕而告终。在后者残忍的笑容里,尖锐的爪子深深的刺入了鼠人的皮肉,直接控制了他的肌肉活动,迫使他握着匕首的手指失去了力量。杰瑞想要抽身,可还不等他有所动作,强而有力的踢击已经正中他的腹部!
“嘎啦啦!”瓦片,随着鼠人被踹出去的身形发出响动。要不是他的体重实在太轻,这一脚直接把他踢进身下的房子里也不是不可能。不过既然他没有跌入屋内,这一脚反而救了他的命,让他从要命的搏杀中暂时脱离出来。风,从背后吹拂,略微减轻了伤口处火辣辣的疼痛。灯火阑珊里优雅走来的猫女有着异样的美感,不过对于现在的杰瑞来说,这种美感直接来自于死亡。虽然不愿意承认,可现在的他绝不是猫女的对手。该跑了。
猫有一个坏习惯,就是在杀死吃掉它们的猎物前,总喜欢戏弄它们。老鼠懂得捕食者的这个习惯,所以它们学会了装死。当猫儿们以为自己不小心过早的玩死了自己的晚餐时,就是老鼠乍起而逃的时机。杰瑞靠着烟囱,用手捂着左腹,看样子像是被踢断了肋骨。猫女弯腰捡起一把他掉落的匕首,竖瞳里带着玩味和戏谑,她仔细的打量着匕首的刀刃,上面没有一滴她的血,“现在想想,用我的爪子杀了你实在太脏了,还是用这个吧。”
她说完,转过身背对着杰瑞,像是马戏团里表演飞刀杂技的艺人一样随手将手里的匕首甩了出去!当她转过身来的时候,那把刀正插在杰瑞脑袋右侧一点点的位置,仔细看的话会发现鼠人右侧的胡须被削掉了一部分,“哎呀呀,扔偏了。没办法,我不习惯用这种东西嘛。不过下次就不会了喵。”
第二把匕首,被她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那个样子可不像是不习惯使用这东西。再一次,转身,投掷。这一次,屋脊上只留下了第二把被扔出的匕首。本应没有了活动能力的鼠人和第一把匕首都不见了踪影。猫女见到这个情景,却没有愤怒,反倒是笑容更盛。她走过去,拔出匕首,轻轻嗅了一下匕首手柄部位的气味。就像杰瑞可以寻到她的气味一样,猫的嗅觉也不会比老鼠差多少,“快跑吧,小老鼠。跑慢了就没意思了。”
从屋顶翻下来之后抓住房檐,不能走屋顶,那样太明显了。要依靠着房间和走廊来移动,要快,因为她不会这么轻易的被甩掉。杰瑞的眼睛快速晃动着,拼命在林立的建筑物中搜寻着下一处落脚点,很久没被这么狼狈的追赶过了,他甚至不敢略微停留下来设置几个小陷阱来拖慢对手的速度。这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他的感知能力,身手,隐踪,等等方面都被猫女碾压了,就像自然界里的猫与鼠一样,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但他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在刚刚那阵风吹过的时候,杰瑞想明白了他为什么会在格斗中无法真正刺伤对方。鼠人的匕首格斗流派偏向于两种极端,即暗杀情况下的一击致命,已经缠斗时的逐步放血。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尽管经过灰袍的改造,这幅躯体的力量仍然孱弱,这是种族所决定的事情,哪怕经历多少的肌肉锻炼也没用。因此,教授他战斗的人从一开始就要求他扬长避短,不要用力量作战,完全倾向于技巧和速度。
故而在正面作战里,鼠人的匕首都是贴着敌人的皮下血管过去的,目的就是不使用力量把匕首推进皮肉之中防止卡住。可这样的技巧在遇到猫女时就成了累赘,因为她的身上覆盖着一层绒毛,正是这一层绒毛,让她的实际身体位置和目测的产生了微妙的差距。就像在水面上看水面下的鱼会有偏差是一个道理,对着水面上看到的鱼下鱼叉,多半没法刺中。对着猫女的绒毛出刀,自然也无法划开她毛发下面的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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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现在想明白这个道理也晚了,因为抛开虚假体型的问题不说,通过这次交手,杰瑞也理解到了双方在爆发力和持续作战能力上的差异。他的诈逃不是审时度势后的选择,而是走投无路的无奈之举,猫女还可以再打第二回合,他却已经没有办法再抱持这样的速度继续作战了。要是再打下去,别说取胜,就连逃跑的力气他都不一定还有。这么想着,杰瑞的眼睛不可控制的朝身后瞥了一下,他隐隐看见了屋顶上有一个倩影在追逐着他。
真是见鬼。这世上难道出了鼠人就一定要有猫人吗?这是什么见鬼的世界!可此时咒骂世界也是无用,身后的追击者越来越近,杰瑞可没忘记猫女是怎么打响的第一炮,她手里有弩,虽然刚才没看到,不过保不准就藏在周围的哪里。有弩箭,这点距离就远谈不上安全。
没办法,只能拼一把了。鼠人借着建筑物的外墙双腿一蹬,两只手抓住街头的路灯灯杆,整个人像是根标枪一样对着前方建筑物的木窗一下子扎了进去!
而那根灯杆上写着铁毡大道的路牌,刚好被鼠人给打下来。
第二百七十二章 再相逢
追踪着鼠人踪影的猎手停止在屋脊上,她的竖瞳在黑暗中反射出幽光。手中的弩箭,低垂下去。她没想到杰瑞会慌不择路到选择撞破窗户逃进建筑物里,尤其是看看这里的建筑风格,还是矮人的聚集区。在这座城市里,最大的戒律就是尊重,闯入他人的屋子显然违反了教条。他死定了,一只负伤而逃的老鼠即使躲开了猫的追捕,也不过是逃进了另一个猎手的范围。愤怒的矮人会用他们的矿镐和铸造锤把他砸成肉碎,这毫无疑问。
“啧。”难得碰到值得玩玩的猎物,她对于这种自寻死路的做法感到非常的不爽。不过,转念想想,既然这里有一只像老鼠一样的家伙,就说明这座城市里可能还有很多他的同族,是新来的种族吗?没关系,再仔细找找吧,要是有再多些这样的猎物,那每天晚上都不会觉得无聊了。
“那家伙走了,你可以出来了。”同样的竖瞳,只是和猫女的眼眸不同,凯拉斯从眼神到语调都充斥着懒散和无所谓。他本来正窝在窗台边睡觉,杰瑞破窗而入的行为虽然没有伤到机敏的猫妖精,可还是打断了他的休息,这让他颇为不爽。不过,起司作为全体鼠人保护者的事情,他还是知道的。
“非常感谢,我会立刻离开这里,不会给您添麻烦的。此恩,我之后必会回报。”杰瑞虚弱的说道,他这一路消耗了极大的体力,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根本无力去思考为什么矮人的屋子里会有一只能说话的猫,以及这只猫尽管看起来非常不高兴的样子,却没有对他展现出敌意。
“别着急,来都来了。这座城市这么巨大,你逃命的时候偏偏撞进了这一间,难道不觉得很有趣吗?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叫个能帮你的人来。”猫妖精说着,就跳起来转动门把走了出去。杰瑞想过要趁此时离开,可他身上的伤并没那么轻,猫女那一脚虽然没真踹断肋骨,却也差不太多了。
“这些矮人,单个和一群真的完全是两种物种,他们的肚子到底是什么做成的?某种跨空间酒类消化器吗?”受到矮人欢迎,对于很多人来说不见得是好事,因为除了矿产,造物之外,矮人们最喜欢和朋友分享的东西就是,酒。据说,真的有人类为了和矮人建立良好关系喝死在了酒桌上。而自那以后,矮人多少也意识到人类或其他种族对于酒这种饮料的耐受程度和自己不大一样,略微有所克制。嗯,只是略微而已。至少起司感觉不出其中差距。
要不是猫妖精以非常强硬的姿态把法师从矮人的酒桌上拉走,这个因为签署了手续而不得不陪矮人们喝酒的家伙恐怕会被灌到不省人事。起司其实不抵触喝酒,甚至有的时候还会主动喝上一点。关键是量,对于以思考作为生命意义的灰袍,他绝不会摄入影响到思考能力的酒精,在溪谷时也是如此,每次酒宴他喝到某种程度后就不会再多喝一口。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个特点,久而久之,他已经忘了被灌酒是怎么一回事了。
不过,当起司看到靠着墙壁坐在地上的杰瑞时,他的酒就已经醒了一半。他曾经发誓过要成为全体鼠人的导师,这个誓言不会因为他不再担任实际职务而有所改变,那完全是两件事情。法师对凯拉斯抬起手,示意后者先不要和自己说话,接着他脱下灰袍和上衣,盘膝坐在地板上,随着魔力在他的眼中略微闪动,豆大的汗珠伴随着酒气浓郁的蒸汽顺着巫师的毛孔流出,持续了将近一刻钟之后才消退。当起司重新站起来的时候,已经完全清醒。
“先别说话,我检查一下伤势。凯拉斯,麻烦你去把剑七叫过来,顺便让他带一些可以用的东西。”猫妖精随口答应一声,转身离开房间去找剑七了,那小子之前也被拉进了酒宴里,不过和宴会中心的起司不同,应该没多少矮人在强迫他喝酒。等房间里只剩下起司和杰瑞两个人的时候,法师一边小心的检查着鼠人的肋骨,一边低声说道,“就算你的身体是被那家伙调整过,比大部分鼠人要强壮不少,也不该这么鲁莽。训练你的人应该告诉你。”
“请您别指责我的师父,他都教过我了,是我这次遇到了意料之外的对手,咳咳!真是,没料到会这样。”杰瑞努力开口辩解着,不过对象却是他的老师而不是他自己。对于这次遭遇,他输的心服口服没什么好争辩的,但这不是训练上的问题,只能怪他还是没有经验。
起司撇撇嘴,他还想说什么,但转念一想,喀鲁斯的做法似乎并无不妥。那个教授了他一切的人,不也是只给出了一个模糊的任务后就把他一脚踢出了高塔任他自生自灭吗?训练,终归只能算是地基,在训练之后所发展出来的东西,才能算是真正个人的。想到这里,法师也就没再就这个话题说什么,“打伤你的是个什么人?从力道来看并不弱,但是寻常的强壮人类又没可能这么结结实实的给你来上这一下。还有你身上这些抓痕,是狼行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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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别说笑了,要真是和杰克先生那样的狼行者作战,我恐怕两三个回合就会被撕成碎片吧。”鼠人苦笑着说道,狼行者的威力,他还是知道的。
“所以你还有自信在和狼行者的交锋里挺过两三个回合?这不是已经很不错了吗?普通人碰到狼人,根本就没有反抗的可能。”这算是绕了个圈来安慰杰瑞,起司知道这种离开训练之后受挫的心情,他在苍狮时没少感受过。受挫是好事,只要没有杀死自己的,总能成为养料。但这其中也要注意分寸,养料放多了,树根就被烧烂了,打击太大了,人就会一蹶不振疑神疑鬼。他就是害怕这次惨败会让年轻的鼠人落入那样的境地。
“在下听说了,屋子里进了一只受伤的大老鼠,让在下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说话之间,剑七抱着一些医疗用品推门而入,他的脸色略微泛红,看得出来矮人的烈酒对寻剑者来说同样不是什么寡淡的饮料。可等他见到鼠人的样子之后,脸色就是一变。等起司和他解释清楚,让剑七用号脉的方式检查杰瑞体内的情况时,他的脸色又是一变。
“这位,嗯,鼠兄,你练过气?”
第二百七十三章 他人之事
剑七能通过号脉察觉到杰瑞体内存在着气,这本身并不奇怪。懂得练气之法的人可以通过步形,身形乃至呼吸的韵律判断其他人是否也是同道中人,不如说直到有了身体接触,还是直接接触到体内的循环才意识到鼠人的气,这种后知后觉才是有问题的地方,而其中也必有原因。
“你知道气?也是,能和起司大师一起当然可能知道。”杰瑞略微惊讶了一下,不过很快就自己给自己找个了解释的途径,“不瞒你说,我确实练过一段时间的气,因为我的师父认为这会对我有所帮助。但如果您真的能感觉到我体内的气,就应该明白它是怎么样的情况了吧。”
起司看向剑七,在之前的交谈过程中他们也提到过气的问题,法师对于这种有趣的能量或者说类能量的东西自然感到好奇。至于剑七,他虽然谈不上是宗师级的炼气士,可胜在出身剑门,对气有着基础且系统的了解。
得益于此,他的知识已经足以解决大部分问题,只是很多知识只是知识,以剑七的能力没法真正落实到实践上就是了。此时听到杰瑞的话,寻剑者略微沉思就明白了症结所在,“天资有限,难以聚气,只能行浅息之法才会有此貌。”
气,不是说练就能练,就和魔法不是说学就能学一样,二者都需要特殊的资质。不过,世事无绝对,经过正确的指导和训练,即使无法掌握气和魔力的人也会因此产生变化。比如眼前的杰瑞,虽然没能向他的老师喀鲁斯那样掌握运气的能力,却依然有微量的气流散在他的体内产生作用。
可能是意识到自己说的太直白了一些,剑七立刻眨眨眼,看向杰瑞的眼睛,“不过,能行浅息法已经实属不易。练气并不是要一下子打通经脉通于周天,要是如此的话能走这条路的人可就太少了。除了运气的定功之外,还有行功,挑水砍柴,煮饭切菜无不可行。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已经走入此途的手艺人在我的家乡也不少见,他们往往也只有行浅息的资质,却可以通过日常的温养和与活动的结合达到不输于宗师的结果。”
安慰换来了鼠人的微笑,他往后靠了靠,尽量让自己坐的舒服一些,“没关系,我已经能接受在很多事情上没天赋了。但我还是希望能有价值些。”
“价值不该由杀人来证明。你该回到溪谷去,回到你的族人身边。现在的鼠人不需要靠暴力就能活下去,你没必要去做这些。”起司边处理起伤口边说。曾经的他认为杰瑞跟着魔裔杀手学习是件有趣的事,喀鲁斯的身手卓绝,这是灰袍也要承认的,若是鼠人里有人能继承这位顶级杀手的哪怕十分之一的本事,对于这个种群来说都是有所帮助的。但随着年龄增大,法师也逐渐意识到,在有所选择的情况下,他不该让一个孩子去学习杀人的手艺。
鼠人轻轻摇了摇头,六年前和魔裔离开苍狮时,他是个孩子,六年后经历过训练,他已经有了自己的主见,“杀人确实不是件好事。我想我可能永远都不会习惯握着匕首划破别人喉咙的感觉。可没有了暴力,哪里会有和平呢?您所看到的这座巨大城市,正是建立在层层的暴力上才能站稳。人们总说奔流是泛北方大陆上的文明之光,商业奇迹。以我在这里的见闻所见,这里恐怕被称为泛北大陆上最大的绞肉机才对。”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暴力是破坏,可庞大的城市却不得不建立在破坏的威胁中。就像我们需要住到矮人的地盘才安全一样。”剑七也帮腔起来。他倒不是认为杀手是个体面的职业,只是明白很多时候人的生活并非是由自己决定的。
就比如,任何一个十五岁的少年都不会想要展开一场离家十年不复得还的旅程,但作为剑门中人,他没得选。虽然这种无可奈何和杰瑞的选择并不完全相同,也足以让人有所共情。
起司轻轻叹了口气,仔细想想,他可能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觉得杰瑞现在的选择不好,也许是他管的太多了吧,但愿是他管的太多了吧,“你们说的对。可你要是要延续这样的生活,受伤就会变成常事,鼠人身体的自愈性会随着兽性的抑制而下降,你会比人类还要脆弱。这不是在劝你,只是作为研究鼠人的第一手学者在告知你研究成果。总之,不管把你打伤的家伙是谁,你之后最好还是离那家伙远一些的好,短期内不要再伤成这样了。”
杰瑞点点头,经过处理后他的身体暂时恢复了行动能力,该是时候离开了。反正从刚刚的言谈中知道了起司他们暂居于此,如有需要再来就是。
关于猫女,他到走的时候都没有正面回答。理由是他不认为说出来就能怎么样,就像法师嘱咐他不要再和对方交锋一样,那不是他能够改变和决定的事情。另外,或许也是出于某种荣耀感,他已经知道了这样一个对手的存在,便就不希望别人来插手他们之间的胜负。哪怕这场胜负的代价是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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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需要找我的话,你们可以去幽河酒馆找人问,他们知道该怎么找到我。”鼠人留下这句话,就从他进入的窗户离开了。
杰瑞走后不久,凯拉斯和阿塔才来到这个房间,女剑士四处打量着,“鼠人呢?凯拉斯说这里有鼠人?他去哪了?”
“刚走。”起司起身,拍拍手算是象征性结束了自己作为医疗者的身份,“这里毕竟是矮人的地盘,他不能在这里待太久。下次再介绍你们认识。”
法师说完,走出了房间,这房间本来就是剑七和凯拉斯的,作为施法者的他享有自己单独的房间。矮人的死脑筋还让他们感到颇为不适应,没法说服对方只需要给小队两个房间就够了。现在看来,留下那间可以让起司独处的房间或许也好,这里的人都不知道杰瑞所经历的事情,不知道他是怎么从人类变成鼠人又变成了杀手。法师知道,而且其中还有相当一部分与他有关,因此在他看来,这不是件他人的事。
“过去的阴影迟早会找上来,种下的种子总会在不经意间发芽。”
第三百一十四章 炼金术
楼下矮人们的酒宴还在持续,虽然是相较于其他建筑来说已经堪称优异的墙壁,也没法完全阻隔那种吵闹。起司坐在房间里,没有点灯,他需要黑暗来帮助自己抛开杂念。是时候思考一下了,思考一下他到底为什么在这里,又将去往何处。杰瑞的出现让他意识到这场旅行并不意味着与过去切割,他没法逃脱已经发生的事,已经参与的事。这些想法一开始就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淹没了他,他开始为远方的苍狮担忧,为冰原上的高塔担忧。
这些忧虑,焦躁,无所适从的感觉有那么一个瞬间几乎已经将他逼疯了。他没法逃避这些,因为这些就是他所肩负的事情,就像他答应了阿塔要解开弗拉克拉格的秘密找到她的家人,就像他在结发镇对着戈力的坟墓暗自发誓不让害死她的东西再害死其他人。这似乎是个坏毛病,他给了周围的人太多的希望,然后又把这些希望通通记到了自己的账上。这次杰瑞的拒绝给了他警示,就像溪谷城的鼠人们也选择了独立,他到底在做些什么呢?
在草原上,起司已经见识过了那个看似没有政府,没有道德也没有目标的世界。就因为见识过了,他才知道草原并不是没有这些,只是换了一种表现形式。喧闹的街道和寂寥的原野,哪个更让人舒服?繁文缛节和弱肉强食,谁更胜一筹?或许也不需要这么极端,是的,不需要这么极端,它们并不冲突矛盾,它们可以共存。但那不就分不清主次了吗?人与人之间总要有个明确的关系脉络,共存是否意味着妥协和自我阉割?他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就先不想了吧。曾经的法师自认依靠着知识他可以解决所有遇到的问题,至少也能抓住解决的途径。只是现在,这种自信已经随着经验和阅历的增长而悄然消失,他开始懂得了敬畏问题,小心谨慎的去处理那些如毛线团一样缠绕在一起的因由。万般头绪,需得慎之又慎。可起司有预感,此时的谨慎不会是他的重点,终有一天,他会找到能解开这些线团的方法,他会从层层的罗网中脱离出来,只是不是现在,他还需要积累。
日升月落,小队在奔流之都的第一天就这么过去了。在这一天里他们算是略微领略到了这个城市的风格,并不招人讨厌。得益于尊重的原则,这里所有人都可以摆脱传统的束缚,做他们本来想做到的事。就比如说,很少有传统的矮人会花时间做一份精致的早餐,他们的饮食习惯应该更,简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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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忘记跟你们说了,虽然破例让人类住了下来,价钱可不能减免。我们每天花费也不少,生意就是生意。”查林德,这栋房子的主人,在将早餐放到几人面前的时候不忘提醒道。这些矮人昨晚明明喝到半夜,酒桶都喝空了好几个,可他现在看上去丝毫没有宿醉的意思。
起司点点头,这没什么不合理的,于是他将手伸进长袍内部,将钱袋拿了出来。不过,在他问明矮人他们应付的价钱之前,还得先搞清楚他们到底要住多久。从昨天的情况来看,这座城市对于金钱的需求是很庞大的,虽然现在手头宽裕,能省还是要省,“这里要到万法之城需要多久?”
查林德看起来并不吃惊,他已经知道了法师的身份,而凡是施法者抵达奔流后大概都会开始询问万法之城的相关信息。老矮人耸耸肩说道,“快的话,一晚;慢的话,一年。你们来的时候算不上好也没法说坏,算算日子可能要在这里待上一两个月吧。如果你们都要住在这里的话,你等我去算算。”
“桂妮薇儿城堡?”起司突然开口提到了一个奇怪的名字,听起来似乎是某座城堡。这就和刚刚矮人的话一样让人感到疑惑。可查林德却笑了。
“没错,桂妮薇儿城堡。”他说完,转身去柜台那边找东西去算账,留下小队的成员都看着起司,等待他的解释。后者不急不缓的吃了口面包,这才慢慢开口,“桂妮薇儿城堡,是非常有名的魔法城堡,是这世间为数不多真正将魔法与建筑结合起来的造物。可以说,那座城堡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魔法物品,而设计它的人已在历史中隐没,无从得知。现在能知道的,就是那座古堡在一年中只有六十个自然日会出现在这个世界,其它的日子里,它会转入无法被常人所触及的界域里去,有的人说是妖精国度,也有的人说是死后世界。总之,再好的将军也没法攻破一座不存在的城堡。”
“而显然根据查林德先生的说法,那座所谓的万法之城,也与桂妮薇儿城堡有着类似的特点。这才会有一晚和一年这样的抵达时间落差。而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下一个可以连通奔流和万法的时间点,应该是秋分那天,对吗?”起司看向矮人,说出了自己的推测。秋分和春分在魔法时序里有着特殊的意义,许多的魔法仪式都必须要在这两天完成。要注意的是,魔法时序里的秋分只和太阳与月亮有关,与凡人自己所拟定的历法并无关联。
“正是!那天会有很多人去万法之城,毕竟要供货嘛,法师老爷也得吃喝拉撒不是?而且,他们出手都很阔绰,我听说那城里的人都会炼金术,把破铜烂铁倒进锅里搅和搅和就都变成了黄金!哈哈哈,把破铜烂铁变成黄金?恐怕是把那些傻蛋的脑子变成黄金才对。”矮人,是对金属和矿物非常敏感的民族。很多人不理解,但炼金术最初的起源实际上是由矮人们发起的。也只有这些山之子,才会有耐心和能力去逐步破解金属之间的奥秘。当然,这种研究最后被宣告失败,矮人从上到下全体族人都达成了共识,那就是他们现在的技术不存在可以改变金属种类的能力,也就很少再有人去研究此道。
不过矮人们放弃了,不代表其他人放弃。自古以来,人类以及和人类依附在一起过活的种族就没少出所谓的炼金术大师,他们坚称,自己可以点石成金,把废铁变成金子。这里面骗子占了九成九,剩下那一小撮人还不见的是真的,只是没人去揭穿。因此对于矮人们来说,相信并认为炼金术是真实的人,就是不折不扣被山羊踢过脑子的蠢蛋。偏偏,这样的蠢蛋哪里何时都不少见。
早餐的谈话,没多久结束了。起司几人知道要在这座城市逗留一段时间后都有所放松,于是打算去街上看看,不过剑七注意到自从交完住宿的费用,法师的眉头就似有似无的皱着,好像不太开心,“发生什么了?那个矮人故意抬高价钱?还是你有急事要在一个月内赶到万法之城?”
起司,略微叹了口气,“那到都不是,我只是在想,要是真有炼金术就好了。这样我们的钱袋就能更鼓一些。”
第三百一十五章 挂毯
其实仔细想想,从来起司认为他在金钱上很宽裕都是有错觉的。在苍狮的时候,他不是和冰霜卫士的司令有关系就是能与洛萨这样的地方领主平等对话,再不济于王都时也有女巫提供后勤保障。除此之外,他所到的地方无不人迹罕至,草原上能用到钱财的地方实在称不上多。金银或许对于草原人来说是硬通货,不过和牛羊这些牲畜相比,草原深处的部族没有那么大的对外贸易需求,这些贵金属更多被当成是一种财富的彰显。
到了奔流,情况就不同了,这里是座巨大的城市,巨大的商业城市,在这里钱财虽然也不能买到一切,却可以买到比大部分地区所难以购得的商品。而聚集在这里的人,皆是对于商品有所需求,因此金钱的流通无比巨大,与其说奔流之都是百条河川汇聚的地方,不如说它是百条金流汇聚的地方。在这里,没人和你讲人情,或者说那些人情都要有一个先在条件作为基础,财产的数量。它势力吗?也许只是因为它建立的目的就是为了财富吧。
总之,在付了住宿费用之后,几人身上的现金,也就是金币银币这样的货币已经不多了,为了这段时间的花销,他们要么就得变卖从草原带来的礼物,要么就得找些能挣钱的活计。这还是在他们只需要三餐的基础上,要是有其他的花销,很难说手头的这些就足够。钱,起司从来没觉得这东西要命过,作为一名施法者,他何曾被金钱困扰过?但没办法,这里不是他的高塔,这里也没有他熟识的朋友,他必须得和同伴们解决这个问题。
“说起来,你们把马存在哪里了?”走在矮人建造的街道上,起司问道。他们很自觉的走成了一排,这样就能减少被飞驰而过的推车撞飞的可能。
走在最前面的剑七听到问题后立刻回答,“就在铁毡大道三号出口的西边,有一家马行,名字好像是…”
“喀戎之蹄,标记是持弓的半羊人。昨天接待我们的人叫马伊尔,他的手臂上有马帮的刺青。脚上的鞋很新,像是刚买不久。”阿塔快速补充道,她对昨天的事有着自己的记忆,就比如寻剑者或许会注意到对方手上的刺青,却不一定能注意到脚上的新鞋。如果那双鞋很关键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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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在这里就暂时结束了,因为他们现在并没有去确认的打算。这倒不是说对于马行他们完全放心,而是在矮人们的保证下如果这家喀戎之蹄还没法保证安全的话,以眼下几人对这座城市的了解来说,也是毫无办法。甚至惴惴不安的去反复确认马匹状况反而会引来他人的注意也说不定。
上午的铁毡大道人声鼎沸,其实以人类的标准来说,只要一条街上有五个以上的矮人就可以被称为人声鼎沸了,更遑论这条街基本全是矮人。当然,这种说法带有偏见的色彩,并不是说矮人吵闹,吵闹的只有喝了酒的矮人,大部分矮人在没喝酒的时候安静的离奇。只是,他们饮酒的样子太让人印象深刻,加之矮人聚集之处总是有相当多的铁匠铺和相关的产业,导致附近的打铁声络绎不绝,两者和在一起才让人觉得吵闹。
“看,那里。”两人一猫随着阿塔的手指看过去,果然在这条弥漫着铁锈味道的街道上看到了一间有些格格不入的店铺。那看起来是一间卖毯子的店,挂毯,毛毯,还有其它大大小小用途不明的纺织品与毛皮制品组成了一副巨大的拼接画勾勒出店面的轮廓。他们这才想起来,之前看路牌的时候就发现了,铁毡大道的毡,可不是打铁时用的砧,而是毛毡的意思。而包括起司在内的人都将其当成了微妙的错误,现在看来恐怕不是如此。
“去看看吗?”起司询问起同伴的意见。他们手头反正也没有要紧事要处理,就算要挣钱,也不是说挣就能挣的,没法着急。
其实他这句询问有些多余,因为在他问的时候,阿塔他们的脚步就已经朝着那间店面靠近了。走近了之后才发现,这间铺子的外墙上看不到招牌或是店名,只能看到紧凑悬挂着的大量织物和半敞店门里更加琳琅绚丽的内部空间。光是站在店门外看着里面,会让人联想到覆盖着蛛网的巨大蜘蛛巢穴,这些挂毯似乎就是盘踞在房间内那名蛛后的丝线,凡是因为它们的魅力而不自觉步入其中的人都会被隐藏在毯子后面的怪物吸干鲜血。
事实证明,起司考虑的有关蜘蛛的恐怖幻想完全是被害妄想作祟,或许他确实在溪谷城的地下洞窟里见到过那样的景色,但眼前这间挂毯铺子并非是什么邪恶昆虫掩盖自己行踪的幌子。他们走进去之后,只看到一位懒洋洋的老年矮人女性在悠哉的抽着水烟,房间里弥漫着略微泛甜的烟味,却没有看到丝毫的烟气,想来她选择水烟也是不希望烟尘飘到挂毯上弄脏了商品。不仅如此,提供室内照明的也不是蜡烛或油灯,几缕阳光经过屋顶特意安置的半透明玻璃片产生反射,就像苍狮药剂师协会里的那种镜面反射设施一样照亮了整间屋子。区别只在于,眼前矮人所使用的玻璃更加精致。
“看看可以,但是猫和男人不能摸它们,你们的手太脏,会卖不出去的。”女性矮人抬眼看了下小队,用颇具磁性的低沉声音说道。
剑七和起司对此倒是无所谓,他们只是跟着进来欣赏一下这些挂毯上的图案,倒是凯拉斯那股喜欢和人对着干的劲头又起来了,三步两步蹿到对方坐着的宽大椅子的扶手上,双手抱胸,“要按你这么说,你这些毯子恐怕就只能卖给女性。这可是一下子失去了将近三分之二的市场!”
矮人老太太对一只会说话的猫感到了些许的惊讶,不过她很快就反应过来,放下了手中的水烟,“就我所知,男女应当是一半一半,何来的三分之二呢?莫不是你以为,这世上会买挂毯的大多数是男性?”
“不,男性只占三分之一,还有三分之一是猫,你这样的态度不会有哪只猫想买你的毯子。”猫妖精理所当然的说道,让身后的阿塔捂嘴笑了起来。
“这么看来我确实是损失了相当多的一部分顾客,可能我应该去街上问问那些狗对毯子的看法,也许它们会有兴趣。”老太太饶有兴趣的和凯拉斯斗起嘴来,她的脸上没有怒色,相反,她似乎很高兴有人能跟她聊聊。矮人大多如此,看起来不想说话,实际只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且不提那边仍在继续的关于猫和狗哪一边对毛毯的购买力强的讨论,小队中的其他人已经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店里的毯子上。就算不能用手摸,那些做工精美到让人看着就感到愉悦的东西也足够有艺术价值。而在剑七逐渐将注意力转移到叙事类型的大幅挂毯的时候,起司却在一张毯子前站了很久。
那是一张暗色调的毯子,可能是用熊或类似的动物的皮革制成的,不过具体的原料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张毯子上的图案。那描绘了一高一矮两个人类在一群矮人的拥簇下做着什么。而这两个人类身上穿着的长袍,被特意染成了灰色。
第三百一十六章 最强的魔咒
“不好意思,能请问一下这张毯子上画的是什么故事吗?”矮人的挂毯,尤其是叙事挂毯,历来都不是随意创作,看似装饰性浓郁的画面背后总是会有这可以被叙述的历史事件或情景。制作这种挂毯本身也是他们记录自身历史的一种常用手段,只是出现在这里的可能偏装饰意味更浓些。
“唔,我看看我看看。”似乎是在和猫妖精的拌嘴中激起了活力,这间店的主人没有了刚开始时那种爱答不理的样子,从椅子中离开走了过来。她从袖口里拿出一副单片镜,就是珠宝师们为了鉴定宝石的内部纹理所使用的长筒镜,这不禁让人怀疑她的视力要有多糟糕才会使用这种镜子来看挂毯。
结果,矮人来婆婆在看了两眼后也发现了手里的镜子似乎那里不对,将其收回宽大的袖子里后又拿出了另一幅正常的单片镜,“啊,抱歉,上了年纪就会拿错东西。刚才那副镜子是我家老头子的,他活着的时候是珠宝师,死了之后大部分工具都给了徒弟,只有那副眼镜留给了我做纪念,别见怪。”
起司略微有些犹豫,他不知道如何继续这种谈话,不过当他看到对方手指上那三四枚放到人类国度里可以让所有贵族打破头的宝石戒指后,那点犹豫就不知怎么的消失了不少,“我也认识一个珠宝匠,不过他的手艺肯定没有山之子的工匠那么好就是了。”
“你在我面前说这种话可不会有什么好处,我不是珠宝师,只是个卖毛毯的老太婆。而且,宝石的美丽又岂是人类或是矮人能够驾驭的?不论怎么切割,怎么打磨,都只是在暴殄天物罢了。把自然里取得的东西稍作加工就说成是自己的作品,这怎么好开得了口?要我说,还是毛毯这样的东西才更称得上是个人的创作。这个道理我和他争了一辈子,谁也没说服得了谁,只能等我也去了那里之后再跟他争了。”女主人边检查着挂毯边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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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说的不对,宝石,挂毯;石头,毛草;矮人,人类,都是一样的东西。人死了,化成灰,灰又变成石头,变成动物的皮草,有什么差别?”
凯拉斯的话可能并不是故意在抬杠,对于不完全生活于这个世界的妖精们来说,这个被人类和矮人当成是现实的世界或许确实如此。他们从自己的角度看到了太多的个体和群体的兴衰更迭,时间在他们看来也许只是被刻在车轮上的刻度,任凭其旋转的快慢,终究也没离开这个圈。
“当然有差别,宝石上可没法编制入故事。”矮人老婆婆没有被猫妖精有些超然的看法所带走,她不急不缓的将眼镜折好收回袖子里,然后看向起司,目光在那身灰袍上微不可查的停顿了一下,“能确定的是,这幅毯子里记载的是有两个人类帮了一支矮人并得到了他们的感激。但究竟是哪一支矮人以及到底得到了这两人什么帮助,就不是能从挂毯上知道的了。如果这个故事对你很重要的话,我可以代你问问织毯师,他们会清楚的。”
没过多久,几个矮人就走近了店里,听话头是想要买一副挂毯送给什么人做礼物。店面的大小是按矮人的体型设计的,里面要是站着三个人类多少有些拥挤,为了不打扰人家做生意,几人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这家店。
不过出来之后,起司的眉头又有皱起来的趋势了,因为他没想到,询问挂毯里的故事,还是一项收费服务。也是,这种事情说起来轻松,涉及到的却是矮人的历史,要专门去拜访那些深入简出的织毯师可能花销还要更大。
“又一笔额外支出。”询问的费用,其实并不算多,但以这个趋势发展下去,他们花钱的地方肯定少不了。这座城市就像一座宝库般蕴藏着大量吸引人的珍宝,只是每一个珍宝都需要付出名为货币的代价才能取走。可要让起司放弃探寻那段明显与灰袍有段的故事,他是无论如何也不甘心的。
“刚刚那间店的商品上,是不是有魔法啊?”在法师开始考虑怎么赚钱的时候,阿塔突然向他询问道。这问题挺奇怪的,因为拥有妖精视野的阿塔理论上可以直接看到大部分的魔力流动,如果挂毯店中的商品具有魔力,她不会这么犹豫。不过她接下来的话让另外几人直接放下了心,甚至还笑了出来,“如果没有魔法的话,为什么我会非常想把它们买下来?连现在走出那家店还是如此,这肯定是非常强力的魔咒,用来引导客人。”
“这个嘛…”起司还在思考怎么向这个涉世未深的姑娘解释这种所谓的魔法时,剑七已经发出了爽朗的笑声,“哈哈哈,阿姑娘说的一点没错!那店里的东西确实有魔法,非但有,还很强。不,应该说是世界上最强的几种魔咒之一了,因此也根本没什么人能抵御得了。偏偏就因为没人能抵御,这魔法也就不是魔法,而是常态。既是常态,也就不算是投机取巧的去骗人,只能怪这世上的人太好骗,太容易上钩。您说,对不对?”
法师笑着摇了摇头,他懂剑七的意思了。至于女剑士,她的表情还有些迷茫,但经过凯拉斯的解释很快也明白了这段话的意思。她的脸略微泛红,似乎是因为自己这么轻易的就中了魔咒的影响而感到羞耻。其实她完全想多了,因为中这魔咒没什么好羞耻的,况且她还很快的意识到了这件事,这世上没有中咒的自觉或是知道自己已经中了魔咒还不以为然的人比比皆是,可这能怪他们吗?只能说,不愧是世上最强力的魔咒之一啊。
“不管怎么说,看来我们得找机会看看能不能赚些钱了。这地方其它的东西都不好用,唯有金银才是硬通货。”起司的话,是总结。有想要的东西不可怕,也不会因为他想要的是一段故事,阿塔想要的是一块挂毯而有区别。
关键在于,要搞清楚代价,当金银成为目标的时候,为了得到目标,该付出的代价又会变成什么呢?
一行人慢慢朝前走着,唯有猫妖精有意无意的落后了几步。他的目光悄然穿过喧闹的街道,穿过房屋的阴影,落到某双眼睛上。
“怎么了?”阿塔发现了凯拉斯的异状。
“没什么,只是看到了其它猫。”
“也是,猫妖那还是猫,该发情的时候,他也得…唉!别抓脸!”
第三百一十七章 负伤之鼠(上)
“你最近还是不要再出去的好。应急处理做的很好,你的自愈能力也比常人优秀,但谁也不能保证你的肋骨会不会扎进内脏里。”穿着比起医师不如说更类似屠夫的衣服,留着一撮山羊胡的秃顶男人用力的在水盆里洗着手,他说话的声音几乎和水声一样大。不需要发动鼠人天赋的黑暗视觉,杰瑞也能看到对方脸上那副仿佛刚刚摸完某舟极其污秽之物才会有的厌恶表情。但鉴于他是这座城市里极少数可以在黑暗中诊断的医者,鼠人没说什么。
“我发誓你要是再让我去碰那肮脏的畜生,我一定…好吧,这个价钱可以,但没有下次了。”隔着门的低声对话同样没有逃过他的耳朵,这套说辞他已经从这个医师的嘴里听到过不下三遍了,无非是涨价的借口。而之所以他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涨价还没有被做掉的原因,可能是在这个行当里他是少有的确有本事把人救活而不是把人弄死的黑医,也是极少数从不贩卖患者信息的中立者,两者中后者所占的比重可能还要更重要些。
“吱呀!”缺乏润滑的门轴在打开时发出极其刺耳的尖叫,这份尖叫对于鼠人来说简直就是酷刑。杰瑞非常肯定开门的人知道这一点,但他还是乐此不疲的重复这个举动,甚至在门轴的声音不够大时还会退出去再进来一遍,他试图用这种令人厌恶的方法来警告鼠人在这里的地位。
“你失手了。”低沉浑浊到男女难辨的声音从那张怪诞的面具下面发出来,听不出语气,也听不出人气。无从推测这句话是斥责还是陈述事实。
“我处理了三个目标,不算失手。”杰瑞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这有助于他缓解体内如燃烧般的疼痛。疼痛不仅来自伤口,还来自于药物,黑医提供的药物虽然作用显著,但往往造成的痛苦和后遗症都不输于它所治疗的伤口本身。不过对于职业生涯短暂的人们来说,它奏效的速度更为重要。
“半截的任务还不如不做。剩下的活口只会让你杀死的人的继任者懂得防范,他们会变的非常小心。”面具人反驳了杰瑞的辩解,但也仅止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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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你的雇主对你的表现很满意,虽然你没有解决全部目标,他们仍然愿意支付所有报酬,你很幸运。”那人说着,将一个钱袋扔到杰瑞面前,不过那袋子异常的轻,“我已经扣除了治疗的费用和中介费,剩下的钱大概还够你去吃一些比垃圾好的东西。作为一只老鼠,你应当感激。”
“叮!”飞刀,稳稳的插入门框里,离面具人的脸不过两个手掌的距离。杰瑞保持着掷出飞刀的姿势,眼睛里闪动着危险的光芒。只有他自己知道在给身体带来剧痛的药物作用下他这一刀是故意扔偏的还是单纯的失误。但不论是哪种,面具人都不在乎,想要他的命的人可多着呢。
“哼,你最好珍惜这些工具,因为如果你继续这么干活,很快你就只能用爪子和牙齿来杀人了。”对方说完,在门轴的尖叫声中关上了房门。
呼吸,在黑暗中急促,疼痛和负伤激起了这具躯体的本能反应,它在尝试着用自己的方式来延续生命。杰瑞能感受到思绪中那股翻腾的冲动,他一直能感受到,那股想要完全覆盖掉他的理智,让他回归原始状态的冲动。呼,吸,感受空气从鼻子里流进肺部,感受生命的能量从肺部发散开去,顺着血液和其它组织散入四肢百骸。默数一到十,再一到十,去除掉所有的想法和欲望,只记得一到十,只记得呼吸,只记得气。
原始冲动,在默数中被带走,杰瑞的思绪在这份寂静中渐渐平复,他保持着深呼吸,有意无意的想要将意识潜入身体更细微的角落,去掌控那股气。
“咚!咚!”心跳声如同洪钟一样在脑子里爆炸开来,一下子将所有为进入这种状态的努力破坏,将鼠人的意识送回他所熟悉的感官世界。他睁开眼,目光中有无奈和落寞,又一次失败了,又一次没能凝结出气。他甚至怀疑自己的老师将他扔在这里就是因为他没能做到那一步。
心绪,越来越乱,连房间中的黑暗也开始躁动起来,好像随时可能伸出千万魔爪将鼠人拖入深渊,他不想再待在这里了。可他又能去哪呢?现在是白天,是属于那些人的时间。哪怕这里是奔流之都,号称可以包容一切的城市,这包容也是有分殊的,像他这样的怪物,包容就意味着被送到马戏团。
“叩,叩,有人在家吗?”冷汗,瞬间阴湿了后背。杰瑞的眼睛死死盯着房门,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而门外的人对此浑然未决,继续说着,“我来送你昨晚落下的东西。你要是不回话我就进去喽,总不能让我一个女孩子一直在这里等着吧。”
要逃吗?可这间屋子没有窗户,他能逃去哪里呢?既然逃不了,那就索性拼一下吧。杰瑞这么想着,手已经摸到了腰后面的飞刀柄。几乎是在同时,房门猛然打开!一个黑影从外面直奔他面门而来!鼠人想也不想,反手扔出飞刀,两个东西在空中碰撞,发出清脆的金属交鸣,然后同时落到地上。从门外扔过来的东西,是一把匕首,他的匕首。准确的说,是昨晚他被猫女追赶时丢掉的那把。而能够将匕首带来的人,当然也就只有一个。
“你就住在这里吗?我可没想到不仅外形,连习性都跟老鼠一样。呀,你怎么把东西乱扔?”她走进屋子,顺手拔出了门框上的飞刀,作势要甩出。可在杰瑞下意识的要躲避时却露出了戏谑的笑容,她在耍他,就像昨晚的追逐一样。而被逼到巢穴最深处的老鼠已经没有了逃跑的能力和方向。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杰瑞几乎认命了,他只想要知道对方到底是怎么只用一天就抓住了他,这里不该是那么好找的地方。
猫,笑了,对于她的猎物来说,那笑容绝不赏心悦目,“猫抓老鼠还需要找吗?不如说你怎么会觉得自己摆脱了我呢?我不仅知道你在这里,我还知道你的名字,杰瑞。”
第三百一十八章 负伤之鼠(下)
杰瑞,这是他老师给的名字,象征着与作为人类时期的他告别,在这个名字下所指涉的只有一只不幸又幸运的鼠人。他自己对这个名字谈不上多珍惜,就像喀鲁斯之所以给予他这个既不起眼又不具有任何意义的代号,这名字本身没有任何意义。作为一名游荡于黑暗中的刺客,他不需要响亮的名号,不需要任何的头衔和称谓,可没有名字又会变成另一种形式的名字,无名者往往更引人注意,故而杰瑞这个不起眼的名字确是最合适他的。
“名字对我来说没什么意义,知道它并不会对我造成任何的影响。”鼠人的反应是平淡甚至无所谓的,这多少出乎了对方的意料。
猫女的表情有一瞬间变的很狰狞,她无法接受自己的猎物没有按照她的预想来行动,她朝前迈了一步,可很快又若无其事的将腿收了回来。原因无他,她敏锐的察觉到了在和杰瑞缩短距离时后者眼底里的那抹杀意。他还没有放弃抵抗,相反,被逼入死角的老鼠仍在等待时机反扑。太棒了不是吗?狰狞的表情一下子又变回了那副带着残忍的优雅姿态,她突然觉得今天花力气找到这里来是件非常值得的事,所有的付出都有了回报。
“可若是我知道你的名字,那你至少也该想想是谁把它告诉我的。这座城市里不会用老鼠称呼你的人可不多不是吗?”猫儿舔着爪子,她意有所指。
鼠人听懂了她的意思,可这次却不仅不慌,反而有些想笑。对方无非是想让他意识到,这座城市里和他相熟的人中最有可能被她所找上的,就是昨晚包庇了他的那些,进而诱导他认为是她找上了那些人,逼迫他们吐露出了他的名字和位置。问题是,她不会想到昨天晚上保护了他的人是一群多么可靠的伙伴,可能猫女对于杰瑞来说是无法对抗的强大敌人,但在灰袍的魔法面前,没什么是不可击败的,这反而直接暴露出了她的无知。
“是鬼脸告诉你的吧,他虽然对手下的刺客还算不错,说到底也不过是个掮客,利益够大就会改口。”杰瑞直接戳破了对方的疑阵,他口中的鬼脸,就是之前的面具人。至于掮客,指的则是中间人,放在他的立场来说,就是那些为刺客杀手们提供休息场所,医疗服务以及从市面上收集任务交由他们执行的人。而鬼脸,则是这附近对于刺客身手要求最严格的,因此他撘上的生意总是会成功,口碑也水涨船高,许多刺客以能与他做生意为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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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般的瞳孔轻微收缩了一下,但她很快甩脱了这小小的不快,“好吧,确实是他说的。我找到这里时本来是想连他一起杀了的,你知道,掮客这种东西,不能让他们知道的太多。但他给出了一个我没法拒绝的条件,一笔高额的赏金,做成这一单之后就再也不需要继续这种生活了。”
“我以为你蛮喜欢现在的生活的。”杰瑞不是嗜杀之人,但他也已经身处这个行当之中,故而知道这之中以杀人为乐之辈绝不在少数。
“确实是这样,不过除了喜欢玩,我也没法拒绝亮晶晶的金币。”她说着,倚在门框上,毫不介意的承认对杀戮的乐在其中。
她就是自己最不想成为的那种人,鼠人在心里暗自告诫着自己,“所以,你要得到那笔赏金跟我有什么关系?还是你只是在向一个将死之人炫耀?”
“哦!你简直太懂我了!我是真的,真的,真的很喜欢那种游戏,就是让他们猜猜说完那句话就会死的游戏。不过今天我不想跟你玩这个游戏,你是很重要的。”猫女用柔和的声音说着恐怖的话语,这让人很自然的担心起她的精神状况,如果这些话语都是发自肺腑,而不是某种伪装的话。
鼠人感到了些许的头疼,他猜不透对方话里的逻辑,不知道这个所谓的重要是什么意思。好像没有什么事情是非他不可的,他身上没有任何独特的技能,他连气都无法凝聚。迷惑,会催生焦虑,焦虑则会被捕捉,变成他人的乐趣。有的人就是喜欢看别人痛苦,哪怕这对他自己没有半点好处。
“你看起来很苦恼,最好先把那些猜疑放下。因为你要是继续露出这种表情,我会忍不住杀了你的。”她把玩着飞刀,让刀尖在手指间起舞。
“说吧,你想让我干什么?”杰瑞低声询问道,他看起来已经没有了选择的余地,只能屈于对方的力量仓皇保命。但要是这样,为什么他伸到腰后的手一直没有松开刀柄?他是准备用飞刀杀死这只咄咄逼人的猫,还是杀了其它的什么人?利落的自杀,也是许多的刺客的必修课。
见到鼠人主动提起这件事,她的脸上露出了微妙的表情,似乎将这错当成了求饶,“其实这件事很简单。无非是那些贵族的把戏,有个家伙希望杀死一个女人,我已经找到了她,你只需要去接近她,找机会杀了她就好了。报酬嘛,我不仅可以饶你一命,还会分你一些亮闪闪的金币,多划算啊。”
杀人,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仔细想想,两个杀手之间的交易,除了自己的性命和其他人的性命还能有什么?问题是,为什么要他去杀,而且还特地说出了接近之后再杀这个条件。这就好像是在说,那个要被杀死的女人不会对杰瑞起疑心一样。可这座城市里,有这样的人吗?
“那个女人有什么特殊的吗?不能你自己动手,居然要这么大费周章的让我来。”莫名其妙的任务勾起了杰瑞的好奇心,其实作为一名专业的刺客,他是不该打听这种事的。不过,反正这次任务也不是他自愿接受的,多问几句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再说,他实在不愿意被对方蒙在鼓里。
“嗯,听起来她应该是某个国家的王后候选,显然有人并不希望她就这么戴上王冠。要我说,这样的家伙都死有余辜,只是可惜我没法亲自看着那个未来王后咽气,那可是个王后啊,我还没杀过这样的人呢,算是便宜你了。至于她的名字,我记得是阿,阿达,不对,阿塔,对了!她叫阿塔兰忒!”
第三百一十九章 街头见闻
“那是什么?”阿塔指着两栋房子之间一根不起眼的石柱问道。那根石柱立在房屋之间的阴影里,若不是特意去留心,恐怕根本不会发现。而在其他人顺着手指看过去之后,他们也就理解了为什么女剑士会对这根不起眼的石柱感到困惑。因为那根半人高的石柱有着明显的加工痕迹,它大概有成人大腿粗细,靠近顶部有着矩形的镂空,顶端还雕刻着某种动物。在靠近之后,大概能辨认出是经过艺术加工的狮子形象。
“这是拴马桩,在在下的家乡还颇常见。”剑七很自然的说道,或许是因为长时间没见过与自己家乡有关的东西,他的目光在石柱顶端的狮子上又停留了一段时间,“这是只母狮子,你看它的左脚下面踩着的是它的孩子。而且从这只狮子身上的装饰物来看…不对啊,这未免太古怪了些。”
寻剑者最后也没说清古怪是哪里古怪,只是说这只狮子雕的虽然好,却不合规矩。至于哪里不合规,所谓的规矩又是谁因何事而定的,他都没有解释。不过只是一根立在角落里的拴马桩罢了,虽然初看上去有几分意思,但在剑七解释了它的用途和寓意之后也就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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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刚到这座城市时,他们的精力都放在寻找住处上,此时再漫步于奔流的街道,心态与角度自是与之前不同。就像之前那家毛毯店一样,这座城市的每条街道上都有着一定数量的商铺,不存在分割鲜明的居民区与商业区。这种混杂的街道面貌在其他地方是很少见的,毕竟就大部分的城市来说,城市的功能规划是一早就定好的事情,但凡有些掌控力的领主或城主都会选择便于管理的分明规划,而不是放任商人和平民混在一处。
这主要是因为,商人终究不是常驻居民,单独区别出来的时候他们没法触动城市的根基。而如果允许商民混居,可能就会让这些掌握财富的人拥有他们不该拥有的权利。阿塔突然站住不动,朝前方的某个方向看去,露出有些迷惑的表情,“那边好像发生了什么,我听到有人喊叫了。”
一行人加快了脚步,对于这座城市光天化日之下能发生什么,他们都抱有着相当的好奇。走到街角朝里看,吵闹的来源就在街道的不远处。粗略看上去,这条街和之前的街道没什么不同,一样的商铺,一样的民居,只不过此时街道的路面上已经有了许多的杂物。从杂物的类型上来看,它们很可能来自于同一个来源,那些粉碎的盘子,餐具和被摔坏的座椅都带着浓重的生活气息。至于把它们变成这样的人,却在其他地方不那么常见。
“蜥人。”起司低声叫出了那些生物的名字。不过实际上,这些被称为蜥人的存在与人类差距还是相当大的,他们的肩宽在成年男性的两倍到三倍左右,身躯也异常高大,只是低垂的双臂和弯曲的脊椎让他们给人的感觉比起威猛的巨人更像是学会了站立的野兽。他们的身上穿着和人类相同的衣服,裸露出来的粗壮胳膊上密布着如同甲胃般的墨绿色鳞片,爬行类动物特有的瞳孔散发出一种冷漠的残暴。这是一群看上去就不好惹的家伙。
“他们在干什么?”剑七虽然是疑问的语气,脚步却迈了出去,他已经认定这些蜥人在干着什么与暴力有关的事情。可他没走出两步,就被一只毛茸茸的爪子挡住了眼睛,凯拉斯不知何时爬到了他的肩头,阻止住了寻剑者略有些冲动的行为。也许有些事,并非看上去的那样。
“大件的家具就剩这一件了,这家人搬得还算干净,没像上次那家那样留了一地的垃圾。”单手扛着一只小柜子的蜥人从民居的门中走出来时对同伴说道。其他蜥人们听了都露出心有戚戚的表情,显然对他口中的上一家有所印象。接下来,就有蜥人从一旁的工具袋里拿出长柄刷子,开始将路面上的杂物聚拢起来,并推到街道角落的某个地方。那个位置刚好离起司他们不远,因此他们能看到蜥人轻轻一推,路面上的一部分就朝外打开,露出下方奔涌的河面。原来这是个处理口,等蜥人把垃圾都扫进处理口再将其合上后就算是完成了他们的任务,这些狰狞的生物愉快的吹起口哨,转身离去。
等蜥人走远了之后,阿塔出于好奇走近了那个处理口想要打开看看,可她刚伸出手,就被一根竹竿打到了手背。打她的,是一只矮精,没人知道这个还不到普通人大腿高的小家伙之前躲在哪里,但他现在却翘着腿坐在木质凸起的边缘,嘴里嚼着某种带有刺激性气味的叶片。
“孔道的使用证给我看一下,没有不能开。”矮精完全没有表现出对阿塔外貌的惊讶或任何特殊的情感,他的眼睛甚至都没完全睁开。
“这不是个倒垃圾的地方吗?怎么还需要使用证?”好奇压过了被无礼对待的不满,女剑士双手撑着膝盖,尽量压低身子以平等的方式询问道。
那个矮精睁大了自己的左眼,在和阿塔对视了几秒后才缓缓开口,“新来的吧?连规矩都不知道。你说这孔道是拿来倒垃圾的,那你倒是想想,这垃圾倒进去,会去到哪里啊?若是直接倒进水里,轻的,自然是要跟水流到下游,重的却会沉在水底。流到下游的水里要是都是垃圾,那就是要下游的人死啊。而要是落到河底的垃圾越来越多,河水自然也就越来越高,到时候一发水,这奔流之都就得变成淹城,统统都得去喂鱼。怎么可能让你随便用呢?这城里的孔道,都是只有持有使用证的人才能打开,为的就是控制倾倒物的数量。甚至数量多些的话,还得提前联系垃圾船,在孔道下面接着。”
被矮精说了一大套的阿塔挠着脑袋回到同伴身边,将刚刚听到的复述给其他人。剑七对刚刚误会蜥人的表现感到了些许的愧疚,因为依矮精所说,那些蜥人的行为肯定是提前安排好的,至少不会是临时起意的暴行。而起司则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他刚来这座城市的时候就想过它的下水系统要如何建立,孔道的规范确实可以部分解决这个问题。
可很快,法师就意识到,要让每个孔道旁边都有一个矮精似的管理人,并且能够让人确实的遵守这个规则,除了可以理解的道理之外,显然还需要些其它的东西。这座城市,恐怕没有它表现出来的这么自由。
第三百二十章 第二只猫妖精
一天,在各种新奇的见闻中过去。当日头西斜,道路上的油灯随着点灯人的身影而逐个亮起。起司他们没有在外面久留,昨晚的经历还历历在目,倒不是说他们担心被卷入骚乱之中,只是没有这个必要。这座城市是如此巨大,所有的善与恶都随之放大且纠缠不清。就像剑七会把那些打扫房间的蜥人视为恶棍般,也或者他们真的是恶棍,但那又如何?这背后的对错因果就像这里的街道一样复杂繁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地图,也只有这一份地图。
微薄的水雾在向晚的街道上弥漫,让整座城市都散发出迷幻的气息。铁毡大道的喧闹也在薄雾中安静,铁匠铺里的灯火在光晕里柔和。忙碌了一天,哪怕是矮人,在推着最后一班推车经过时,都会停下来点头致意。那家毛毯铺子,已经关上了大门,华丽的店面也变成了光秃秃的模样,显然它们的主人不能忍受让精贵的毛毯在外面受夜风吹拂。有趣的是,既然街道的居民们都不会在夜晚行动,那为什么还要点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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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明费用是所有居民均摊的,严格来说,你们付的房钱里也包含照明费。”晚饭时,查林德向起司解释了这个问题,“虽然我们确实不喜欢在晚上出门,但这座城市里可是有不少夜猫子的。其实我倒是挺建议你们晚上出去走走,奔流的夜生活比它白天的样子还要深邃。只不过,要时刻看好自己的钱包和脑袋就是了。尸体可没法顺着孔道扔下去,搬尸人的收费是很贵的。而作为本店的客人,要是你们身上的钱不够,我还得垫付。”
法师歪歪脑袋,对矮人的恶劣玩笑不置可否。但查林德的话确实提供了一条很有趣的线索,原来奔流的夜晚,不只是留给势力之间解决纠纷的。
“怎么样?咱们晚点出去逛逛?”寻剑者也被夜晚城市的描述勾起了兴趣,他跃跃欲试的发出询问。阿塔虽然没说话,可看眼神也是这个意思。
“你怎么看?”起司没有立刻同意他们的要求,而是一反常态的征求起凯拉斯的意见。原因很简单,那就是因为法师虽然掌握着大量的知识,可他毕竟没有真正生活在大都市的经验,奔流的规模完全不是苍狮这样偏安一偶的小国王都可以比拟的。而要说眼下这支小队里谁真正有相关的能力,唯有猫妖精在漫长生命中所积累下来的见闻才能有所帮助。不过这次,就连凯拉斯都一反常态的露出了犹豫的神色。
“我是在很多地方待过。但我的性格让我觉得这种城市住起来很不舒服。不过没关系,既然我没有办法,那就找个有办法的人来就好了。”猫妖精看向窗外,然后蹦跳着跑回了他们的房间。当他再出来的时候,身上已经穿上了那件初见时的行头。这身衣服虽然在之前的战斗中多有破损,可好在有阿塔花时间缝补修复过,因为补料的原因,此时的猫妖精看上去没有了那种贵族派头,倒是透着一股子混迹天涯的游侠气概。
凯拉斯就这么昂首走出了大厅,留下他的同伴们面面相觑。他们都很好奇猫妖精要去哪里找他所说的那个人,不过当剑七摸到脸上的抓痕,他的嘴角就露出微妙的笑意,“我觉得我们需要再加一些猫爱吃的东西。比如鱼或是牛奶之类的。”
猫妖精不是猫,但他们确实不会拒绝牛奶。当然比起凯拉斯的那种举起盘子一饮而尽的喝法,眼前的这只猫显然要优雅的多,从容的多。说来也奇怪,当一只猫举着汤匙喝牛奶的时候,那画面应该极尽诡异与不协调至极,可偏偏现在坐在桌子上目睹这一幕的人,只觉得自然而然。
“我没想到你会在这里,我以为你已经回去了。”凯拉斯站在桌子上,对他所邀请来的人说道。他的语气前所未有的温和,而这种温和与他对阿塔说话时还有着微妙的不同,这种温和里有着几分畏惧和渴望,很难想象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凯拉斯会表现的如此小心。
“还没有,我的勇士,在这里的生活很有趣,这座城市总能带给我惊喜。”雪白的长毛猫放下汤匙人立而起。它,不,应该说她,她虽然没有像凯拉斯那样穿着如人般的衣物,仪态动作和口吻语气却都让人联想到衣着得体的贵妇人,“你看,它这不就把你带到了我面前了吗?”
凯拉斯表现的有些局促,他的手有些慌乱的摆动着,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合适,最后还是背在了身后,用右手死死扣住了左手的手腕,“我的荣幸,夫人。我也没想到您会在这里,也没想到今天早上的人会是您的随从。我以为他只是一个,嗯,普通人。像我这样的普通人。”
“他们在干什么?”剑七小声的向另外两个同伴询问道,眼前这两只猫虽然是用人类的语言在交流,可他实在搞不明白他们的关系。
对此,起司只能耸肩回应,他对猫妖精这个族群的了解并不多,应该说大部分妖精的社会都是神秘的。阿塔则表现出了饶有兴趣的样子,她忍不住开口说道,“您好,女士。我叫阿塔兰忒,是凯拉斯的同伴。初次见面,很高兴认识您,您能告诉我您的名字吗?”
“塔兰。”凯拉斯听到女剑士开口,立刻露出不安的神情,这和他平时对阿塔的包容乃至溺爱般的态度可是大相径庭。
“所以,你就是那个人。”雪白的猫妖精绕过餐桌上的东西,走到阿塔的近前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她,“你有一双美丽的眼睛,非常美丽。至于我,你可以叫我玛莉亚。姓氏嘛,特蕾莎就好了,这是我母亲的姓氏,而我的嘛,因为我有过很多任丈夫的关系,那会是一大长串你不想听的名字,就让我们忘记它们好了。”
“好的,玛莉亚女士,我就这么称呼您可以吗?”阿塔眨眨眼,她挺喜欢这位猫妖精说话的腔调和展现出的气质。
不过凯拉斯不这么认为,他立刻低声纠正道,“塔兰,要叫夫人!特蕾莎夫人是猫妖精之王的妻子,是所有猫妖精中最高贵的女性!”
“别听他的,阿塔…不,我也叫你塔兰好了,希望你不会介意。我已经和那个不知所谓的王离婚了,现在的我不是谁的夫人。”
第三百二十一章 评价
特蕾莎夫人的出现显然是个意外,至少对于凯拉斯来说是这样的。当一行人被一支由猫妖精组成的六人小队保护着走出大厅的时候,那滑稽的场面让矮人们的笑声穿过了大门。那样子看上去就像是三个人被八只猫抓住了一样,尽管特蕾莎夫人带来的那些猫妖精身上都穿着整齐的皮质护甲,在胸口以及腹部还衬有金属挡片,可他们毕竟还是一副猫的模样,做工考究的衣着和整齐的步伐与仪态只让人加重了荒唐感。
“玛莉亚女士,您看上去在这座城市里颇有威望,那些矮人在您面前都不敢大声说话。”可能是由于凯拉斯的关系,阿塔对猫妖精有着天然的好感。而特蕾莎夫人看起来也异常中意这个女孩,甚至愿意和她并排走在一起。而起司他们则不得不跟在这两位女性身后,恍然一副随从的样子。
“那只是他们还懂得些尊重女性的礼貌罢了,我本人没什么了不起的,也就只有遇到的糟糕男性在猫妖精里比较多。”白色的猫妖精不急不缓的说道,在这些穿着整齐的护卫之中,她仍然没有穿衣。凯拉斯之前也曾经告诉过几人,对猫妖精们来说,衣物并不是必需品。因为有毛发的关系,他们不会因为没有穿衣物就感到羞耻,不如说隔着毛发还要穿衣服是猫妖精们为了彰显自己的身份而忍受的一种负担,就像是人类贵族们穿着的华丽礼服一样,作为衣物的作用实际上并未产生多大提升,完全只是为了供他人欣赏和羡慕。而能够跳出这样的陈规却依然身份尊贵,特蕾莎夫人的特殊可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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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及地位这种事,本人往往不会说的太细,否则难免有自夸之嫌。但是作为侍从却不能让主人落了面子,于是那六只猫妖精中一只帽子上插着红色羽毛的猫开口低声解释道,“夫人对于凡人的商业活动深有心得,许多商户甚至商会都会请她帮忙管理自己的财产。而夫人则会将这些财富投资给她看好的行业或店铺,收取本金之外的利息。矮人们一向以不善经商著称,他们的思路不太适合。所以铁毡大道上的矮人大都与夫人有交集。”
“这我知道,在我们的家乡这叫钱庄!”剑七点点头,然后顺理成章的收获了在场所有猫妖精的白眼,“请称呼其为金融家,先生。”
在寻剑人吃瘪的时候,起司倒是对这种独特的行业表现出了认可。在这种商业贸易极大发达的城市,确实该出现能够进一步操作金钱流动的人,这几乎是一种必然。并且,在金钱的流动中人们会忽略金钱掌控者的性别和种族,出于对结果的追求,他们只会关心对方的能力和可靠性,这也能解释为什么一位猫妖精可以得到金融家的头衔。奔流之都是一座商人的城市,能够成为服务于商人的商人,这样的地位在这座城市中绝不会低。
一行人言语之间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不过这个方向却与起司他们白天沿着大道走不同,随着带路的猫妖精转过一条一条白天时没被注意的巷子,昏暗的路灯前方逐渐传来了人声。特蕾莎夫人轻轻拍了拍手,立刻就有侍卫向起司他们递上来了面具,尤其是阿塔的面具,在眼睛的位置还特意镶嵌了带有颜色的玻璃,让人没法直接看到面具后的瞳孔,显然是为了防止有人因此察觉到她的身份。
“夜晚的市场很有趣,但也很危险,总有些人想赚钱却不老实。我在这座城市根基深厚,许多的商会和组织都要卖我的面子,因此没什么忌讳的。你们几位不同,你们初来奔流,难免被地头蛇当成是可以欺负的对象,虽然有凯拉斯在估计没多少宵小真的能给你们带来麻烦,可被臭虫追逐绝对不是件令人开心的事情。”话,说的有几分道理。然而这番话的言外之意,是在此有深厚根基的白猫并没打算保护一行人在城中的安全。
这也没什么好抱怨的,说到底他们与特蕾莎夫人非亲非故,就算凯拉斯和她有些交情,也还没到让对方无微不至的地步。现在人家愿意带着他们见识一下夜晚的奔流,且贴心的准备好了遮掩身份的面具,已经算的上是仁至义尽。当下,起司的手指在面具上摩挲几下,确认了面具上不带有魔法,便将其戴在了脸上。见到法师的举动,阿塔和剑七也戴上了自己的面具,不过凯拉斯却没有得到面具,作为一只猫妖精,除了他的族人之外,大部分人其实都不太能分辨得出他们的长相。再说,比起面具,要是想要伪装身份,更改毛色才是正确的做法。
“看起来这位穿长袍的先生才是你们这支队伍的领袖,我很好奇,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才能让骄傲的凯拉斯都愿意跟随。”小队成员戴面具的先后顺序让特蕾莎夫人顺理成章的推理出他们之间的关系,而对凯拉斯的了解让她好奇于能压制这位猫妖精中桀骜游侠的人类。
“不太好说,他还太年轻了。”凯拉斯的语气和表情都很认真,这其中有部分原因是出于对特蕾莎夫人的尊敬,导致他没法用插科打诨的语气来评价起司,“我的意思是,作为人类,他的生理年龄已经足够。可他的心理,不是指幼稚,恰恰相反,他经历过些很有趣的事。这些事本该作为最具力量的粘合剂,将他塑造成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成年人。问题是,他自己打破了这种塑造,就像是风干好的塑像突然变回了一滩泥巴。”
“你好像从来没给过一个人类这么高的评价。居然没说他的坏话。”白猫轻笑着,她其实并不关心起司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更关心凯拉斯认为起司是什么人。
“人类自有他们的可取之处,女士,只是我所见过的太多,所以经常会一眼就看到他们令我厌恶的部分。这是个坏习惯,上了年纪,就会习惯靠经验做事,但我已经懒得改了。”凯拉斯也笑了起来,眼神里的戏谑变成了另外一种样子。不过当同伴们看向这边时,他立刻就变回了那只玩世不恭的猫。
“你们戴个面具要磨蹭多久?我已经闻到烤鱼的气味了。”
第三百二十二章 夜集
相比起白天的奔流,夜晚的街道是另一番光景,甚至对于保守一些的人来说,这番光景可以说是迷幻的。这当然不是因为它卖烤鱼,事实上,它几乎在贩卖所有可以烤的东西。食物的摊贩在街道的最外侧,看起来就像是在劝说着即将进入黑暗集市中的人们快来享受日出前的最后一次进食,因为它也有可能是你的最后一餐。而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比起白天民族色彩丰富的摊位,晚间的食品摊位大多做法简单,只是用料却与之相反。
猫狗蛇虫,燕鹰蛙猿,不常出现在食谱上的动植物都被拔掉了毛羽,挂在竹竿木杆上等待着食客动动手指就被老板下锅。而除此之外,对药剂学有所了解的人也能从摊位上飘散出的香味里辨别出大量致幻或成瘾性物质的气味,每一个坐在那里进食的人,都吃的不亦乐乎,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嘴唇手指餐具一同吞进肚子里去。这种对进食的狂热,让人想到鲨鱼和食尸鬼,问题是,鲨鱼和食尸鬼并非是自愿如此,它们只是无法违抗本能。
“这些大吃特吃的家伙大多是对夜集没有提防,或者一味的相信自己的抗毒能力足以抵抗食物里的致幻性物质。但不管怎么样,当他们第二次做到那里的时候,就已经沦为了暴食的奴隶。要么,活活撑死或者死于过量的毒素摄入,这还是比较好的结果。要么,他们在死于前两种死因之前就花光了手头的钱财,于是只好去寻求各种赚钱的途径,这种人多半会为了吃欠下厚债,最后只好用同样的方法偿还。”特蕾莎夫人在路过时低声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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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吧?”阿塔感到了一丝不安。灵敏如她,早已在那些食客的脸上看到了不该因进食而产生的愉快,老实说,类似的把戏她在旅途中也不是没见过。只是,做这种生意的人往往都很隐晦,像这般大张旗鼓的开设在市场外围实在有些古怪,就算这里是奔流,也太过分了些。
“实际上确实没那么夸张,沉迷于此的人有的并非是受到药物影响,只是单纯因为这里能吃到他处吃不到的东西。另外,像蜥人那样主食本来就和大部分种族有差异的类型也会在此寻找符合自己的口味的食物。不过,药物成瘾的问题是真的,虽然剂量不大,这里的店家多少会使用类似的手段来增加自己的客源。其中也不乏以食材珍惜为理由故意讹诈顾客的团体存在。在这里破产的人不多,却也不少。”那只戴有羽毛帽子的侍卫平静的解释道。
听到自己的夸张言语被拆穿,特蕾莎夫人也没有激动,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阿塔。诚然,过分夸张一件事情的危害会让人感到不相信从而去尝试,可在这时有人告知这件事的危害没有那么夸张,但却确实存在则会变的可信很多。反正她的目的只是告诫他们不要在这里耽搁,语言只是为了达到结果的话术,只要最后目的达到了,说谎也好,夸张也好,都不是什么要紧事。这是她行事的风格,同时也未尝不是这座城市的风格。
“但您还是提到了沉沦于食欲中的人最后会以同样的方式来偿还吧?这是怎么回事?是他们会被迫在这里做工吗?”凯拉斯似乎已经习惯了白猫的说话方式,也就明白真正的夸大绝不是无根据的虚构,以特蕾莎夫人的习惯,她说的话可能在过程中有变化,所阐述的结果却多半是发生过的。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的勇士。你觉得,挂在这里的食材就是全部了吗?这里可是奔流之都啊亲爱的,在这里只要你有足够的金钱,没有东西是吃不到的,也没有东西是不能吃的。”话语带着慵懒的意味,其中的内容却好似一把冰锥从身后刺入脊梁。这话后面的意思,不难理解。
“这可真是,堕落。”剑七的话成为了这段对话的结论,至少没人再开口反驳他的观点。金钱的出现本是为了构建事物的价值,如果本末倒置让事物的价值单纯的以金钱来衡量,那或许确实是一种堕落。只是价值这种问题,本就一人一个见解,堕落还是进步,说不清楚。
同样说不清楚的还有另一个问题,人们总是将自己作为衡量一切的尺度,他们的眼前往往仅看到双眼看到的景象,而察觉不到其实自己也不过只是别人眼里的景象罢了。就比如这支由八只猫妖精而三个人类组成的队伍一进入夜晚市集的范围,屋檐上就已经有眼睛发现了他们。随着他们深入街道的深处,这些眼睛便开始向他们背后的大脑传递这个消息,这个夜晚或许不会这么平静的结束。
当然,对于起司他们来说,奔流所展现在黑夜中的这一面早已与平静无关。穿过那些摊贩,所贩卖的商品从食物开始转换,盐糖香料,毛皮丝绸琳琅满目,甚至其中还有不少公然贩卖武器的铺子。没有了法律对商品的限制,商人所能涉猎的范围几乎无所不包。剑七在和同伴打了声招呼后走到一间卖铁器的铺子前,随意拿起几把武器翻看起来,他对此感兴趣的原因,是因为他在这堆武器里看到了和青符,飞燕一样形制的剑,这种双刃细剑因为需要大量练习才能应用于实战,故而在他家乡之外的地区流传甚少。而看了几眼之后他就明白,这里所售卖的剑,只是徒具外形的东西。
这里售卖的东西也大多如此,阿塔的目光虽然饶有趣味的落在一个个店面上,但没有一次主动想要近前。这和她在之前的矮人挂毯店里的表现截然相反,侧面说明这片区域所卖的东西虽然品类丰富,质量却只能说是平庸,对于这些见识丰富的旅人来说仅仅是有趣的程度。不过,人流却大多停留在这片区域,一行人越往前走,跟着他们前进的人也就越少,当他们走到一定深度之后,前方的摊位和行人就又都变的稀疏起来。
“我们这是到头了吗?”剑七看了看身后的繁华与面前的萧索,很自然的问道。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这里确实就是尽头,他们想要的东西,我们刚刚走过的地方都能买到。”特蕾莎女士面朝前方,“可对于你们来说,前面才是真正有意思的地方,也是我这个向导真正想带你们去看的地方。”
第三百二十三章 黑街
身后的喧闹和繁华似乎一下子就离得很远。这种距离感非常微妙,因为那些贩卖着各种或危险或稀少或平常货物的摊贩就在他们身后不到二十步的地方,只要此时转身迈开腿奔跑,要不了几秒就能碰到那些商人的脸。可就是这段短短的距离,却好似分割出了两个世界。那些声音,光影和生物与火焰上的温度全都被拉远了,只剩下眼前这条静默又阴森的道路,以及道路前方零星点缀的清冷的灯火,这场面透着一股异样和诡异。
阿塔轻轻拉了拉起司的衣角,后者对她面具后面有些担忧的眼睛轻轻点头示意自己也已经注意到了变化。毫无疑问的,这种异样来自魔法,而且并非是单一的施法者所释放的魔法,这段街道本身就类似于某些法术流派中的祭坛或法阵,只要供给能量,就能持续不断的产生作用。同时这种构造往往昂贵且精密,寻常的施法者很难负担得起,不惜用如此高昂的代价来制造出一片静默区,只可能是因为这里进行的交易在重要性上超过了付出的代价。
“这段路被大部分奔流人称为黑街,不过类似的街道并不止一段,所以黑街仅仅是一种泛指,并不能特别称呼到某一条街道。街道本身是没有名字的,位置也会时不时的变动,只有少数人才会被通知到黑街挪移的具体信息。而且从未有人或团体公开声明过黑街的所有权,那些想要探究这件事的人也往往音信全无,所以我要提前告诉你们一下,不要对这个地方求之过深,只要尊重它的存在就好了。”特蕾莎夫人向几人说道。
“是,我们记住了。”起司轻声回答道。或许是看到了阿塔流露出的不安,也或许是对自己能力的自信,从进入黑街开始,就变成了他与特蕾莎夫人并行,阿塔和剑七则隐隐分立在法师左右靠后的位置,随时准备出手。周围的猫妖精们见状没说什么,仍然将几人保护在当中。
“我听说最近在东北方有了一处新的繁华之地,由矮人打造的城市中驻扎着女巫和狼行者。但最关键的是,有一名巫师带着他的巨龙作为那里的领主。因此我也有心想要去那里看看,就是路途太远,生意太忙,总是抽不出时间。”雪白的猫,像是漫不经心的说着远方的传闻。
“没有您说的那么好,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人越多,纷争就越复杂。您在这里听到的消息恐怕只是商人们的传言,当不得真。”戴着兜帽的法师笑着回答,对方会知道他们一行的来历,并不奇怪。一个在奔流有资格得知黑街位置的大人物要是连这种小事都查不出来,才奇怪。
特蕾莎夫人的嘴角似乎总是带着笑意,好像所有事情都不会脱离她的预期一样,“纷争,是因为利益分配没法让人满意。一个好领主所能做的,也不过只是在矛盾中转嫁矛盾和引导矛盾,试图减少矛盾也会产生新的。于是他就只好在矛盾中寻求平衡,让每一个都不至于激化,可事实上,哪怕他是领主,想要完美的控制所有争端也是自大的,只要平衡存在着就总有被打破的一天。这世上没有不覆灭的王国,就是因为如此。”
“听起来您对国王体制抱有的看法很悲观。那么在您眼中,什么样的制度才能达到消解矛盾的作用呢?”起司虽然对对方的话题有些诧异,不过要说全无兴趣也是假的,反正离黑街上那些摊位的所在还有些距离,就算是当做闲聊他也想听听这位猫妖精中最具地位的女性的看法。
“矛盾无法消减,因为它的源头是每个人的需求,吃喝,异性,衣服,住所,有需求就有冲突,生生不息。”特蕾莎女士虽然并非人类,甚至并非完全属于这个世界的生物,但她对人类社会的观察却比寻常人要更漫长和深邃,“所以与其用你们用的那套出身,荣誉或其他什么来让这些矛盾受压制,不如完全的释放它们。人们想要更好的生活,为什么不呢?只要他们能支付这个代价。而能量化这些代价的东西,非金钱莫属。”
“这就是这座城市的办法?”起司的理性告诉他,对方所说的和他所见到的确有可取之处。但另一方面,他又开始怀疑这种以金钱衡量万物的想法是否真的有道理,不可否认,它是很有效的。可在这种环境中,骑士精神与道德,众灵之道与自然,它们似乎都没有了容身的地方。
“是的,这就是它规则的一部分。而你们已经坐到了这张名为奔流的牌桌上,接下来你们要做的所有决定,不管自身意愿与否,都要在它的阴影下。不论你是怎么看待它的,如果你不想把这张牌桌掀翻或离开,你就只好顺应。”她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有意无意的飘向了阿塔。
法师没有立刻回答,而随着一行人接近第一个摊位,这场对话也就随之失去了继续的环境。那个摊位的主人,是一位老人,他的衣着很简单却一丝不苟,就连他的商品也是如此。那些商品被整整齐齐的摆放在木质的隔断里,下面垫着棉花绸子之类的柔软物质,三盏淡红色的灯让那些东西看上去更加红润。这当然是有必要的,因为他所贩卖的东西算是某种意义上的肉类,准确的说是某个特定部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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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塔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剑七和凯拉斯都作出了不同程度的厌恶表情。倒是特蕾莎女士和其他猫妖精卫士们对此见怪不怪。而起司,他已经饶有兴趣的走到那些手旁边,打量起来。早在受训期间,灰袍就已经见过了太多形形色色的尸体,他的医学知识几乎完全是建立在解剖经验上的。
“看看吧,都是好货。不论是收藏还是使用都很优秀。”老人轻声吆喝着,他的声音中有一种若有若无的奇异语调,让人觉得异常悦耳。
“可以试试吗?”起司转头看向老人,眼中闪动着淡淡的魔力光辉,这让后者露出了笑容,识货的客人哪怕在黑街也不多见。
“如果您需要仆人,我推荐这只,他是一名角斗士的手,据说那个角斗士最出名的工夫就是徒手抓碎对手的颅骨。只是可惜,他最后一个对手没给他这个机会就砍断了他的脖子。”老人指向一只异常宽大厚实的手掌,手背上有着一些惊人的伤疤。
起司点头,老人就将那只手从格子里拿出来,将一枚戒指套在其无名指上,又拿出另外一枚一样的戒指给法师,“熟练掌握后,戴在哪个指头上都可以,不过在一开始的时候,我建议先戴在一样的位置。”
灰袍略微打量了一下,确认上面没有其它咒语,之后将戒指戴在了自己右手的无名指上。接下来,他的同伴们就看到随着起司轻微握拳,那只断手也做出了轻微握拳的动作。当起司模拟着手掌在平面上爬动时,那只手也确实在桌面上移动起来。
“如何?只需要一丁点魔力,您就可以获得一个帮手。掌握熟练的话,不需要动作,这只手也能随着您的意志行动。”或许是鲜少碰到有购买倾向的人,老人有些殷勤的推销着他可怖的商品。而起司只是默默的摘下手上的戒指,将其放回桌面上。
“谢谢,不过我更习惯用自己的手做事。”
一行人告别了卖手的摊位,剑七有些后怕的向起司询问道,“那是何方的法术,怎么看着这么邪门。”
“小把戏而已,重点不在于断手,在于那枚戒指。你带上那枚戒指,断手就和你的手联系起来,只不过待久了就摘不下来了。而他没说明的是,死人的手总会烂,它烂的时候,你的手也会一起烂。不过,那是货真价实的魔法道具,光是这一点,就已经让这条街名副其实了。”
第三百二十四章 余生之戒
前面的摊位,依旧稀疏。可以奔流随意的城市规划来说,不应该有一条街道如此笔直且漫长,显然这又是魔法的作用,它区隔开了一个个摊位间的距离,造成了这条黑街的长度远超过它的实际长度。这不是件难事,黑暗本身就可以作为众多魔法的载体,无光或微光的环境里没有明确的距离和位置,稍加改造就能达到意料之外的效果。至于这么做的目的,估计一方面是为安全考量,普通集市上有些小偷扒手也就罢了,黑街里总不好出现这样的家伙。另一方面可能也是考虑到在这里做生意的人所需要的私密性,这里卖的东西本就见不得光,知道的这桩交易的人自然越少越好。
这种对私密性的担忧可能也是黑街的摊主们大多对路过的一行人不太感兴趣的原因,对他们来说,真正想买自己商品的人是不会带着如此多同伴的。换句话来说,这些摊位上贩卖的东西多多少少都有破坏寻常秩序的能力。各种迷幻药,麻醉剂乃至其它用途的调和物只是最基本的;可以使孕妇流产的针;可以让孩童残废的糖果…这里贩卖的东西简直就是在兜售人类最黑暗和残忍的欲望,与之相比,其上的那些魔咒和法术反而显得不值一提。
“你这枚戒指,是哪里来的?”起司俯下身子,用戴着手套的手小心的拾起一枚灰暗的戒指,随着他轻轻一吹,那枚戒指上的浮土散去,露出璀璨的钻石。这是一枚婚戒,准确的说是订婚戒,由男方送给女方的那种。为什么婚戒会出现在黑街的摊位上?而且还是以如此不受重视的方式?
“不知道。”摊位后面只有一只眼睛的矮精非常干脆的回答。和在苍狮的同胞不一样,这些本性单纯的生物很容易受到外界的影响,因此,奔流的矮精可不是靠着糖果就能打发的,他们是城市里闻名遐迩的小偷和跟踪者。不过,可能是顾及到了起司兜帽下的那两点微光,也可能是因为那枚戒指他自己怎么擦都未曾擦亮过,所以他还是继续解释道,“这东西到我手里已经转了很多次手了,没人知道它的来历。”
“是吗,这样比较好,这东西实在太恶毒了。”起司点点头,但没有放下这枚戒指,他看向摊主,“开个价吧,不过请别太高,我知道它的一切。”
这是起司在进入黑街后第一次认真的问价,因此不仅这笔交易的卖方,之前站在一旁的其他人也凑了过来,想要听听为什么这枚婚戒能让他动心。矮精摊主挠了挠脸颊,骨子里的好奇心最终还是战胜了商人的理性,“你先告诉我这戒指是干什么用的,你说的对,这戒指我不要钱也行。”
法师耸耸肩,借着火光看了眼戒指的内环。如果是做工精致的婚戒则往往会在里面刻上被求婚者和求婚者的名字或缩写,但是这枚戒指里却什么都没有。他的嘴角随即露出笑意,好像看到了什么很值得高兴的事情,“你问我这枚戒指的作用是什么?首先,它是一枚订婚戒指,是男方拿来送给女方的信物,当女方同意后就会把它戴在手上,表示自己已经有了准备共度余生的伴侣。当然,对于这枚戒指来说,它还有另外一个作用,诅咒。”
“谁戴上戒指,谁就受诅咒。被诅咒的人会遭遇到一个人所能经历的最痛苦的事之一,她会看到自己的死期。不是模糊的寓言,而是倒计时,她会看着自己的生命一点一滴的走向尽头,死亡会时时萦绕在她的身边,在每个瞬间。你能想象这诅咒有多恶毒吗?它本身不会杀死她,却会让她意识到,她所经历的一切美好都会迎来衰败,它会夺走一个人快乐的能力,让她永远生活在惶恐和忧虑中,还不得不去面对这注定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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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司的描述让在场的人都隐隐感到了恐惧,作为摊主的矮精在看向那枚戒指时都产生了明显的厌恶。他先前只知道这戒指能让人看到死期,却没想过这件事会如此残酷。不过,和大部分人的反应不同,特蕾莎夫人倒是来了兴致,她盯着那枚戒指,“我想,制作这枚戒指的人一定有刻骨的恨意吧。他肯定是非常恨一个女人,才会在她的订婚戒指上下了如此可怕的诅咒。你说你知道这枚戒指的一切,那你也一定知道它的故事对吗?”
穷酸的匠人遇到偷跑出来的公主,二人相知相爱,可当王子出现,公主就义无反顾的投入了后者的怀抱。被抛弃的匠人被愤怒和怨恨吞噬,他与恶魔做了交易,换来了才华,手艺和诅咒的力量。他将自己全部的技艺,全部的恨意,全部的好与坏都打造进这枚戒指里,让它变成最甜美的毒果。
诸如此类的故事快速的在众人的脑中成型,虽然因为他们的文化背景,故事的细节上会有所不同,但大致无二。这必然是个悲剧的爱情故事,或许非常适合被吟游诗人们改写成曲子唱给人听。可起司没有说谎或夸大,他一眼就看出了这枚戒指的来历,知道是谁制作了它,也顺势想明白了为什么要制作它,“其实没你们想的那么曲折,这枚戒指确实是被做出来送给一个对制作者来说非常重要的女性的,不过那位女性并没有移情别恋。恰恰相反,那两个人的感情相当不错。而他之所以要做这么一枚诅咒之戒给她,亦并非为了折磨她,至少我猜他本人没意识到这点,因为这就是他所经历的事情。他恐怕只是希望对方能共享他所见到的世界,希望以这种方式与那位女性达到更高层次的交融。”
“男人的常态。你说的那个人一定非常自我而且有一定的成就,可能是领主或者国王什么的,自认为背负了非常多的压力而别人却不知道,自己顾影自怜还偏偏要拉着女人一起。他根本就不是爱这个女人,他只是爱自己,他根本就认为只有自己才懂得自己。”特蕾莎夫人的话相当凶狠,但在场的人,尤其是男性却没法立刻站出来反驳。毕竟很多时候,了解男人的并非他们自己,同理,女人也是如此。
“是啊,您说的没错。我认识的这个人确实是那副样子。不过,或许该说他曾经是那副样子,因为他并没有完成这枚戒指,他没有在戒指里刻下女方的名字,因此这枚戒指就变成了戴上也可以随时摘下来的状态。所以我也相信,他根本没有让女方看到过这枚戒指就把它抛弃了。因此,它才会流落到这里。或许是那个蠢货最后理解了吧,他总算没干傻事。”起司笑着说完,再次看向摊主。
“怎么样?我已经把我知道的都说出来了,不管怎么说,它都还是枚能让佩戴者看到自己死期的戒指,你要是开价的话我也能接受。”
矮精挥了挥手,“这东西太不祥了,而且没用!谁会愿意看到自己的死期?又有哪个傻子会一直戴着它折磨自己?你拿走吧,我能知道这个故事已经足够了。”
第三百二十五章 归路
从矮精手里得到了这枚诡异的戒指后,起司并没有要戴上他的打算。首先,他还不希望知道自己的死期,其次,他也很清楚这枚婚戒的制造者是谁,所以不会戴上他做出来的戒指。不过话虽如此,法师也并没真的想要用戒指做什么,他只是觉得作为灰袍,他有责任回收同门的造物,尤其是在这些造物可能会导致一些令人不安的情况发生之前。袍子下的手将其放入暗兜里,转念想想,和其他灰袍相比,他自己好像并没有这类的作品。
也许该抽时间做点什么,不过该做些什么呢?至少也不能做出这种危险的东西吧。起司的思绪随之飘荡起来,而随着这种心态的转变,黑街上余下的摊主们都惊讶的发现这个灰袍人似乎不是来买东西的,更像是来偷师的。他看着每件商品的样子都不像是要买,如果表露出购买欲的话,那大概是想要拿回去拆开来看看。买家,自然是越多越好,可如果买家会制造竞争对手,那宁可不卖。要不是特蕾莎夫人在场,起司的状态恐怕免不了一番麻烦。
“你的这位朋友确实有些特别。”白色的猫妖精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对凯拉斯似是抱怨又似是调侃的说道。后者对此只能耸耸肩,虽然不知道起司为什么会进入这种状态,可和法师旅行过一段时间的人都知道这是他全身心的投入其中的表现,在这个时候让他顾及太多是不现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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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这次黑街夜游对于阿塔他们来说就变了味道。一方面,投入自己世界的法师没有再向他们讲解那些看起来莫名其妙的商品,同时还要他们来拦着起司不让他无礼的举动激怒店家。当他们走到黑街的尽头时,几人明明只是走过了一段不算太长的距离,却开始气喘吁吁起来。所幸,耳边的喧嚣将起司从那种专注中唤醒,他意识到了自己刚刚干了什么,因此在看向同伴时有些尴尬的挠了挠脸颊。这个时候,还是特蕾莎夫人解了围。
“好了,路我已经给你们引过了,下次再来便是。虽然黑街的位置时长变动,但也不会太过频繁。而且我也相信,以你们的能力,很快就会有人主动来通知你们黑街的位置。这次就权当是来探探路吧。”听得出来,她本人是对今晚的活动相当满意的。对于特蕾莎夫人这样在奔流有深厚根基的人来说,逛一次两次黑街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她如果愿意,完全可以天天不重复的逛。所以她今晚的目的,本来就是向这支小队示好,以及试探一下他们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现在,她的目的已经得到了满足,甚至在见识到了起司的学识和专注后还超过了预期,这就足够了。
剑七和阿塔倒是无所谓,他们对于黑街里的东西,要么是一知半解,要么是心生不安。尤其是女剑士,她的眼睛能看到许多商品上令人不适的地方,可少了起司的解读,她无从得知那种不适感的由来,这种如鲠在喉的感觉比直接将她所厌恶的东西展现出来还要让人难受。而凯拉斯嘛,他早就看出了特蕾莎夫人的目的,对此自然是无所谓。况且在他的心目中,还是让他的塔兰离这种地方远点比较好。
其实比起黑街那些不详的商品,还是夜集中层的琳琅更加对几人的胃口,只不过他们现在身上的钱财有限,并没有多少的购买力,大多时候只能过过眼瘾。夜,大约要过半,那些食品摊位上的香气却丝毫不减,坐在位置上的食客换了一波,但他们所重复的事情别无二致。当他们走到那股香气的边缘,也就是夜集的出口时,特蕾莎夫人忽然开口问道,“我们就在这里分开吧,是你们自己回去,还是我派人送你们回去?”
起司在兜帽下的眉毛轻轻挑动了一下,然后柔声说道,“我们自己回去就可以,到铁毡大道的路我们都记得。再说,这满街的路灯也不黑。”
猫妖精点点头,没再多言,带着她的追随者朝着另一个方向离开了。阿塔和剑七还或多或少的沉浸在夜集所带来的欢快氛围里,脸上还洋溢着笑容。只有凯拉斯,已经悄无声息的整理好了背带,同时伸手将寻剑者腰后挂着的飞燕剑抽了出来倒提在手里。这个举动让另外两人立刻警觉起来,由于嫌飞燕剑的长度影响四足行走,凯拉斯不会主动背着它,因此这也可以算作一个信号,他们并不安全。问题是,威胁来自何方呢?
首先能想到的是背后的夜集,也许是他们之前的某个无心之举得罪了某个人或某些人,又也许是他们溢于言表的新奇感吸引来了以此为生的流氓无赖,人多的地方总会有麻烦。但起司轻轻哼了一声,抬起头看向屋檐之间的夜空,“好了,我们走吧。再晚些的话恐怕矮人就喝晕过去了。”
路灯,可能是使用了劣质灯油的关系,在夜风中忽明忽暗。水面上的街道更冷了,呼吸就能吹开一小片微微泛白的雾气。复杂城市中的夜晚有着一种与野外不同的寂静,那不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无声,而是所有的声音都离听者很远。就像是从梦里传来的呼喊,就像是,远方震动的弓弦。
“叮!噹!”两声脆响刺穿了宁静,剑七和凯拉斯一左一右的将阿塔护在当中,飞燕和铁棍都成功的挡下了一枚自屋檐间飞来的箭矢。其实女剑士自己也是有所察觉的,只是她没能快过这两位同伴。可这还没完,刹那间,路灯的光晕里就多了更多的黑线,四面八方都有箭矢朝着这支小队覆盖过来,这样的数量和距离,除非出现一支装备精良大盾的部队,否则单凭他们手中的武器,根本无法招架。
“呼!”灰袍,从身上甩出,在空中张开,好像一只张牙舞爪的乌贼晃动着它生长着肉质皮膜的触须!恍然间,一阵劲风从袍子里迸发出来,将朝着他们射来的箭悉数偏折,当起司伸手接住自己的长袍并将它披回身上的时候,地上已经多了许多掉落的羽箭。
“是弩箭,上弦需要时间,我们得找个掩体!”剑七立刻分辨出箭矢的种类,并做出了判断。
“我知道地方,跟着我。”起司说完这句,迈开大步,朝着前方跑去。
第三百二十六章 暗巷
法师跑的速度很快。按理来说,在这种建筑物之间间隔没有这么大的地方不该跑的这样快,因为狭窄而曲折的道路很可能会逼着奔跑者不得不强行止住身形,否则就会撞到墙壁或被脚边的东西绊倒。换句话来说,那些能在市井小巷中来去如飞的人,本身就拥有着不同于在平坦地面上奔跑的技术,当他们穿街过巷的时候,所需要的不仅仅是腿部肌肉的爆发力和心肺系统的支持,更多的是要在奔跑中思考该如何越过障碍。
这当然不是说起司具有这种技术,他一向不擅长这类在长时间运动中还要手脑协调的行为,那会不可避免的压缩他思考的能力,对于法师来说没有事情比这更让他抗拒了。因此,眼前完成着一连串高速拐弯,轻巧的越过障碍物等动作的起司,并不是在随机应变,早在跟着特蕾莎夫人前往夜集的时候,他就已经将这条路上的大小细节印在了脑海中,这种短时记忆没法持续太久,不过应对眼前的情况已经足够了。
跟着脑中的地图,一行人快速的在街巷里穿行,来自阴影中的刺客或许已经上好了弓弦,却碍于他们频繁的转向而迟迟找不到下手的时机。直到,小队钻入了一条窄巷里就再也没有冲出来,暗杀者们迟疑了片刻,缓缓聚拢过去。只是显然,队伍钻入小巷里并非临时起意,这条巷子两边的建筑物都有着宽大且错落的屋檐,有这两块凸起物挡着,根本无法从高处朝下方射击。这里是起司选定的避风港,没有了箭矢的威胁,问题就能简单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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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这些人没那么容易撤退。”法师背靠着墙壁,呼吸有些急促。他在执行预设计划时所透支的体力正在发生作用,尽管经历了草原上的旅途后,起司的体力多少有些提升,可之前抵挡箭矢所使用的法术也消耗了他的体力。不过,接下来的事也确实不太需要他出手。
“放心,他们要是不撤退,我们就帮他们退。”剑七用铁棍将巷子里摆放的空木箱堆弄倒,将散落的木箱制成了简陋的障碍。接着,他双手一拧,长铁棍就变成了两截短铁棒拿在了手里。在这种巷战之中,过长的武器难免施展不开或是有可能误伤同伴,轻便和迅捷才是制胜的法门。
“当心暗箭,虽然上面有屋檐,可他们也能站在地上对我们射击。”凯拉斯说着,飞起一脚踹倒了立在墙边的大木板。看得出来,这里应当是被人当成是仓库或搁置物品的地方被使用着,许许多多的木质物品被对方在此处,就是不知道明早这里的主人看到这幅光景后会作何感想。
阿塔没有加入到一人一猫布置障碍和掩体的活动中去,她的眼睛警惕的看向巷子两侧。巷子里是没有路灯的,从外面很难看清内部的情况,但也正因如此,她的夜视能力可以在此处发挥更大的效用。就像在旅行中养成的习惯一样,她现在的任务是作为队伍的哨兵,预先警告敌人的到来。
时间,在对峙的时候流逝的特别慢。手持武器严阵以待的人们不知道外面的袭击者何时会进攻,这是一场耐心的较量。每一刻都可能成为打响下轮战斗的时刻,就好似拉满了的弓弦随时可能会放开一般。冷汗,顺着发丝流到脸颊,再贴合着脸颊的轮廓汇聚到下巴。当那滴汗珠即将从下巴上掉落的刹那,小巷两端的屋檐上猛然探出两截身子,那是有人倒吊着身体反端着弩箭出现。阿塔立刻看到了这一幕,口中低喝了一声,“箭!”
两支飞矢从弩机上射出,不过显然摸黑射击的精度堪忧,小队的成员甚至没花力气去拨挡它,就已经交错而过落到了地上。猫妖精露出冷笑,想要说两句嘲讽来激怒敌人,可他还没开口,就看到那两名射击者并没有在失败后选择离开,而是仍然保持着射击的姿势。
不对!阿塔和凯拉斯都意识到了什么,但这次他们来不及猜测出原因了。因为下一秒,两条火线就顺着之前箭矢飞过的轨迹燃烧起来!那根本就不是为了伤人才射出的箭矢,那两支箭的后方都带着可以持续燃烧的细绳,上面沾着灯油,此时已经点燃,原本昏暗的巷子立刻亮如白昼!
“糟了!小心!”剑七立刻明白了事情的走向,他的眼睛在快速的光暗变化中没法立刻适应,但手里的短棍已经将身前的一块木板朝着前方抛出。
“噗!噗!”木板在空中时就被飞矢击穿,照亮了靶子之后,接下来自然就是一轮齐射。好在,小队的成员之前铺设了一些掩体,他们快速躲到掩体后方,堪堪躲过了这轮射击。可这样不是办法,敌人堵住了小巷的两头,直接将他们的退路截断,此时的几人已经进退维谷。
“怎么办?我们要让人射成刺猬了!”凯拉斯低声喊道,他已经没有办法了,现在硬朝一边冲击肯定会被当成靶子,多少条命都不够用。
“我们等。”起司靠着墙壁,悠悠说道。从刚才开始,他的手指就轻轻敲打着石墙,似乎遵循着某种韵律。但这些并没被他的同伴看在眼里,等待这个指令也没法让他们信服。如果说刚刚那轮射击的目的是将他们压制的没法突破出去,那下轮射击在有了时间瞄准之后肯定会更加致命。木板,可没法阻挡弩箭,那是连铁甲都可以在短距离内穿透的恐怖武器,他们的可怜掩体更多只起到视线上的遮挡作用,不足以抵挡冲击。
“等?等着被射成筛子吗?”猫妖精有些急躁的说道。他抬起头,想要看看能不能找到便于攀爬的凸出,如果可以从这里爬到屋顶上再击倒上方的敌人,那他们还有逃出生天的可能。只是他忽略了一件事,既然这个地方是起司带他们来的,他又怎么可能没想到会被人包围在里面?
“嗖嗖!”第二轮射击,来了,更多更刁钻的箭矢冲着走投无路的小队倾泻,剑七和阿塔左躲右挡,身上也难免会中上几支流失。好在他们已经尽力避开了要害,并不至于立刻毙命。问题是,等下一轮射击开始,已经带伤的他们还能像这样苟延残喘下来吗?
“好了。”在这紧要关头,法师突然来了一句不明不白的话,接着一伸手,抓住了阿塔的胳膊,将她拽入身后的阴影里。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在起司所靠着的墙体背后,竟多了一扇门!现在不该纠结于门扉是如何出现的,寻剑者和猫妖精见状赶忙也跳进门内。紧接着,那黑漆漆的空洞就由变回了被阴影遮盖的墙壁,哪里还有门扉呢?
第三百二十七章 暂避
从阴影里制造门扉的法术其实并不复杂,对比起当初起司初到龙脊山直接打开了通往灰塔的传送门来说,穿梭于暗影只是法师们的小把戏。但把戏虽小,想要玩的精彩,玩的不让人识破却难,如果说知道怎么使用这种法术以及了解其运行的原理是知识的累积,那么如何快速的因地制宜使用法术,怎么精确的预设门的另一面,乃至在穿梭的过程中不被其他法术所阻碍或截获就已经不完全是理论的问题了。施法,是一门技术,每一门魔法都是如此。
以这个道理来说,起司和他的同门们之间的异同就很明显了,几乎所有的灰袍都会在接受完基础的训练后选择一类法术作为自己的专业,例如咒鸦对于诅咒类法术的掌握和眠者对梦境预言的熟练。在这种专业中,他们不太会花精力学习其他类型的法术,因为一个专业的法术在擅长它的大师手中就足以应对绝大多数情况。要是让咒鸦来应对小巷两边的弩箭,他恐怕会直接以箭矢为媒介下咒,让两边的射手互相残杀而死。
起司和他的大部分同门们不太一样,他所研究掌握的法术类型实在是太过于危险,这虽然让他有了对抗那些来自世界之外的邪神们的资本,却让他在寻常的生活中不能活用自己的专业。因为当他那危险的法术开始作用之后,不仅仅是他的敌人,周围的无辜者,同伴乃至自己本身都有可能被牵连进无法预料的境地之中。为了应对这种问题,法师不得不学习众多流派的法术,只是这种学习往往停留在理论层面,换句话说,博而不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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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有了段时间之后,凌乱的小巷中,阴影化为了一张大嘴,吐出刚刚藏进它口中的人们。本来应该穿行于阴影中的法术,变成了潜伏于黑暗的效果。这里面当然有起司对这类法术不是很熟悉的原因,可他所掌握的法术大多是经受过实验的,不该会出现这种低级失误,异常的情况让法师感到忧虑。不过当下最关键的问题不是这个,剑七他们可不知道起司的法术本来应该是什么样,比起法术,他们更关心这里是否还有敌人。
猫妖精和阿塔对视了一眼,前者轻轻指了一下上方,女剑士立刻会意,略微低下身子。凯拉斯三步两步朝着阿塔跑去,一脚踩在交叠的手掌上,后者趁势向上一抛,黑色的身影一下子腾空而起,灵敏的抓住了凸出的房檐。又过了几分钟,在剑七已经开始有些焦虑的时候,黑猫从小巷的一段优雅的跳下来,轻盈的落在地上,他站起身,对同伴们挥挥手,示意周围已经安全。几人不疑有他,小心的越过那些障碍物,离开了这条小巷。
临走的时候,起司注意到了一件事,那就是巷子里虽然凌乱狼藉,之前照明用的火线和箭矢却都不见了,只有被射穿的木板和碎裂的木屑无声的说明着他们之前的经历并非虚构。等他最后一个从小巷子里走出来,就看见凯拉斯手里握着一根箭矢,猫妖精把它交给起司,“就插在墙上。要我说,这肯定不是粗心没有收走,倒像是故意留下来给我们看的。可他们怎么知道我们还会回来呢?”
“他们不需要知道。”起司立刻发现了这根箭矢与之前射击的那种不同,从猫妖精手里递过来的弩箭,中部有一块扁平的部分,那部分被刻意做成了一个图案,内容是九个相互嵌套的圆环,“这支箭不是给我们的,或者说不全是给我们的。他们是在告诉这里的主人,这里发生的事情是他们所为。极端实力的表现,这些人在这里的势力一定很大。”
“那我是不是应该把它插回去,省的这里的主人天亮后看到这幅景象晕倒过去?”凯拉斯似笑非笑的说道,实际上一点行动的打算也没有。
“当然不,他们都这么大张旗鼓的留下了名片,我们怎么好意思视而不见。”起司用手指轻巧的转动着那支弩箭,被人打了就躲可不是他的行事风格。只不过,眼下还不是策划反击的时候,虽然得到了敌人的线索,可将线索转化为信息,以信息来换得优势,最后再利用优势取得胜势,这是个漫长的过程。而在那之前,剑七和阿塔身上的伤必须先处理好,虽然他们现在看起来没事,可那只是因为两人还没从战斗状态中放松下来。
等几人回到位于铁毡大道上的旅店时,矮人老板查林德似乎毫不意外,他甚至已经准备好了热水和毛巾,将大厅里的几张桌子拼起来制成了临时的手术台,“你们回来了?看起来状况还行,我已经请医生了,但是得等天亮之后才会来,因为我不知道你们具体何时回来。”
“没关系,我可以解决这些,只要找些止血用的药膏就够了。”起司平静的说道,他似乎对此并不惊讶。非但他不惊讶,凯拉斯也很从容。
“关于药膏,之前已经有人提前送过来了,看起来她对你们的遭遇很了解。这是件好事,一晚上就能和这座城市里举足轻重的人交上朋友。”
“嘶…在下没法赞同您的说法,如果交朋友的代价是被弩箭射上几下,在下宁可过的孤独一些。”弩箭的劲力,比弓箭要大得多,即便没有打中要害,这一路下来阿塔和剑七身上的伤势也不可小觑。现在还能撑着开玩笑,只能说是寻剑者意志强韧,但再强韧的意志,也没法自己让伤口复原。
“少说几句吧,我得先把你们身上的箭取下来才行。能先给我看看送来的药膏是什么样子吗?如果药力不够的话,到时候会很麻烦。”起司一边搭着剑七趴在桌面上,寻剑者的正面倒是没受什么伤,他是被背后那边射来的箭矢伤到的。与之相对的,阿塔因为武器的问题,格挡箭矢没有那么灵活,所以主要的受伤部位在正面。待两人分别安置好了之后,矮人也把药膏拿了过来,光是看装着药膏的盒子和入手时那种微凉的触感,就能知道里面的东西不一般。
“这药膏行吗?如果不行,你需要什么我立刻就去买。”凯拉斯担忧的询问道,尽管他也看得出来那罐子里是好东西,可事关阿塔的身体,没法不紧张。
“不必了,这东西完全足够,甚至有些奢侈。她是怎么自称的来着?金融家?就说这里是奔流之都,可能立刻送来这样的药膏,真是个大人物啊。”
第三百二十八章 炼血膏
起司口中的大人物或许和大部分所共认的定义不太一样,对于法师来说,凡俗世界的权柄和地位不足以称之为大。落在这奔流之都中,就是指那些富甲一方的商贾豪绅,他们依靠着惊人的财富可以在这座以金钱至上的城市中手眼通天,放在寻常的王国中手里资源不会逊色于地区的领主,甚至因为奔流的物资人员之丰富,只要付得起代价,所能动员的力量很可能还犹有过之。可这样的人没法成为法师口中的大人物,因为他们的权势和力量不足以影响到世俗体制之外的人,那些行走于阴影与光亮交界处的人不会畏惧他们的权威。但要是他们把手伸出了凡俗,事情就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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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出了箭矢的伤口,在暗红色的药膏下快速恢复着,这个过程充满了疼痛,以至于起司不得不用布片堵住了阿塔和剑七的嘴,防止他们吼叫出来咬到自己的舌头。不过疼痛恰恰意味着生机,如果伤口麻木,才是坏死的前兆。两位伤者的身上一开始还只是流汗,渐渐的就变成了提高体温,他们的体表开始产生细微的蒸汽,就像是刚刚从浴室中走出来的一样。为了防止过高的温度伤害身体,矮人和猫妖精时不时的就要把冷水泼到他们身上。
“这样就可以了吗?”刚刚泼完半桶水的凯拉斯坐到一旁休息,对在这里观察着两人状况的起司问道。治疗效果好的药膏,他不是没见过,可抹上后有这么夸张效果的就不多见了,虽然知道特蕾莎夫人送来的一定是好东西,但究竟是怎么个好法,能好到什么程度,却必须要眼力来鉴别。
“等体温降下来就只需要静养了。伤口虽然深,但都躲开了器官复杂的部分,他们是优秀的战士。”起司说完身体向后靠了靠,奔波了一晚,又是躲避追杀又是施法逃生,回到这里还要做手术处理伤口,他的精神和身体多少有些疲倦,“之后得好好谢谢特蕾莎女士,炼血膏可不是哪里都有的。”
“那东西很稀有吗?”凯拉斯没听说过什么炼血膏,而这不妨碍他从起司的口气里听出这东西的贵重程度。人情,得掂量清楚才好还。
法师用手从身边的药罐里捻了一些粘在罐壁上的药渣,放到鼻子下面闻一闻,“下乘的手艺,上上乘的材料。我估计配置这罐药膏的人根本是照着配方来做的,对于药性没有半点调整,里面甚至还搞错了些配料的比例。所幸,炼血膏的主要材料是一种生活在海床上的甲壳生物,它们因为外形常被人形容成盾剑的组合,用它们的蓝血作为溶剂炼制出来的膏药则会变成这样的暗红色,这也是药膏名字的由来。至于效力嘛,没到救命的地步,像他们这样的箭伤还是需要段时间恢复,只是药膏里的成分可以提供身体在恢复时的损耗,算是比较温和的恢复性药剂。”
“能弥补损耗的药剂对现在的塔兰来说总好过让她快速恢复却缩短寿命的药剂。它或许不是最好的选择,却是我们现在最合适的选择。”不需要起司点出这件事,凯拉斯已经从法师的话里读出了他的意思。知道他们会遇袭受伤,不难。早在夜集外分别时特蕾莎夫人就已经有所暗示,法师也是在理解对方的提醒下选择没有接受保护。因此,赶在此时来给他们送药,不算厉害。真正厉害的是,她送来的药完美的应对了小队此时的需求。这可不是早有预谋策划上十天半个月的周密计划,一切都只发生在一晚而已,能在如此短的时间搜集到信息并送出炼血膏,确实当得起法师的大人物之称。
“可就是这样的大人物,在昨晚都没有直接开口要把我们保下来。她认识你,那就不会对阿塔的身份一无所知。昨晚那些刺客是冲她来的,从这点来说,特蕾莎夫人表现出的顾虑让人玩味。所谓金融家,也是商人,所以她不会把过多的利益压在可能得不到的收益上。这就意味着,她知道昨晚是谁袭击了我们,而且在权衡之后认为直接出面与之对抗不是上上之选。这样的话,对方的势力和实力恐怕都不会太差。”
起司说着,拿出了那支印有九环标记的箭矢,因为是弩用箭,它的长度相对较短,可以不那么费力的贴身携带。谁知还不等他对如何调查这个印记列出计划,打水回来的查林德一眼就看到了这支箭,“你们是被九环帮的人袭击了?这倒是个新鲜事,刚来两天就能惹上他们,不简单啊。”
“你知道这个标记的来历?”起司看向矮人,同时将手中的弩箭竖起来,方便对方更清楚的看到标记,他要知道查林德说的是不是认真的。
矮人老板凑近看了看,一咧嘴,“没错,这就是九环帮的印记。他们曾经大张旗鼓的宣传过自己,而且每次做事必会在附近留下这种弩箭,属于行事非常高调的类型。不过好处是这些家伙的高调能让周围的住户及时避难,所以一些人对他们的印象还不错。”
“你听起来完全不怕这个九环帮,他们并不是什么很厉害的组织?”凯拉斯歪着脑袋有些疑惑,因为查林德的态度不像是在谈论一个暴力帮派。
“这主要是因为没什么好怕的。你得清楚在奔流这个地方,帮派就像码头上的老鼠一样多,每天都有新的帮派成立,也有更多的老帮派被吞并毁灭。这就是这个地方的游戏规则,他们控制街道,收取保护费,但也得负责治安。许多商家自己无力承担护卫的费用,所以帮派就成了好东西。当然,什么东西都得看在谁手里用,那些势力庞大有些历史的帮派都懂得收敛,至于刚入场的新人就喜欢咋呼。而我可以以我的胡子保证,奔流里没有一个帮派感找矮人的麻烦!进了这条铁毡大道,管他是九环帮还是三环帮,通通得客客气气。”
这话,一点也不夸张。如果帮派不希望自己的对手装备着矮人制造的武器而自己手里没有的话,他们就必须对矮人们客气。
“那对于这个九环帮,你都知道些什么?”
第三百二十九章 单独行动
当天晚些时候,休息过了的起司独自离开铁毡大道,他的目的地,是幽河酒馆。查林德能提供的消息十分有限,这也没办法,矮人们并不喜欢收集街头巷尾的信息,而且和他们的手艺与寿命相比,这座城市中帮派的崛起与没落实在是不值一提。能知道九环帮这个名字,已经是因为查林德作为旅馆的老板,是铁毡大道上所有矮人中接触人员范围最广的那类人了。欲求江湖事,需问江湖人,没有谁比游走在帮派之间的杀手更清楚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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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为什么法师选择了独行,也是有心和无心二者相合的结果。无心之处在于,涂抹了炼血膏的阿塔和剑七暂时不便行动,除非是德鲁伊灵药那样等级的魔药,否则受了箭伤一天恢复实在是无稽之谈。而凯拉斯自然也要留下来看护他们,毕竟矮人没有照顾伤员的义务,昨天帮忙照料只能说是查林德人好,没道理继续麻烦他。说有心,则是因为起司确实很久没有单独行动了,我的意思是,他的单独行动总是与战斗有关,而不是靠着自己的力量去处理事件。其实仔细想想,从苍狮时期开始,法师的身边总是有一群可以托付的伙伴,他似乎有这种招朋引伴的天赋,尽管其本身并不善于交流和沟通。
如今孤身行走在陌生的城市和街道上,起司的心情却一反常态的高涨起来。他当然明白那个九环帮为什么要对他们动手,想杀阿塔的人能雇佣紫杉人,定然也能雇佣凡俗世界中的势力。而就像对待那些紫杉人一样,他不打算放过这些对他们出手的佣兵,尽管在奔流的这段时间他们可以在铁毡大道闭门不出,但那对于好不容易才来到此处的阿塔来说实在是太不公平了,她应该在这里度过一段丰富的时间。所以挡路者必须被清除。
清除的最好方法,自然是以雷霆手段将第一个跳出来的倒霉蛋解决,来个杀鸡儆猴。温温吞吞的周旋只会让观望者滋生信心,阎王好过,小鬼难缠,他不可能时时刻刻都警惕朝阿塔而来的敌人,因此必须瞬间震慑住那些宵小之辈。话虽如此,想要对抗一个根植于本地的势力,武力并非是全部。狡兔三窟的道理他懂,外来者很难在这座建筑物组成的丛林里抓住重点,一旦没能直接致命,后续的麻烦和隐患便源源不绝。
“打蛇要七寸。”灰袍低声自语着,眼下没有谁会比城市街道上的老鼠更熟悉那只毒蛇的所在。这也是为什么他第一时间就直奔幽河酒馆,那个杰瑞在离开前告诉他的地方。对于这位六年没见的鼠人,起司是有着天然好感的。其中的主要部分还有些许内疚,鼠人瘟疫的出现背后隐隐显露出的灰塔之主的影子,虽然时至今日仍不愿意相信为了给自己进行这场试炼,他的老师克拉克参与了瘟疫的散播,可起司还是对鼠人们的悲惨遭遇心有不忍。
要找幽河酒馆并不容易,根据查林德的说法,这间酒馆是奔流之都内若干黑暗交易的聚集所之一,对于大部分奔流人来说,它们都像是那种会出现在身边人口中却从未亲眼见过的东西一般。它好像确实存在,又无法得到证明。或许普通人要想真的摸到那片存在与不存在的模糊地带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付出相当多的代价,可对于起司来说,事情没有那么复杂。施法者本来就不属于阳光之下,那些阴暗的角落在他们眼中清晰异常。
没花多少时间,起司就已经身处一条安静的小路之中,这里往来的行人其实并不少。比起大路上那些人,和他迎面而来的身影多数都尽量遮盖着自己的脸和身形,除了脚步声之外,这条道路安静的令人不安。身处此处,很难想象两个拐角之外就是一条繁华的街道,光与影同在,或许也是这座城市的特点吧。以他的观察,奔流混乱的建筑方式导致它的内部有着大量这类不起眼或从外面难以快速观察到的空间,简直就是为此量身打造。
人,越走越少,随着两边建筑的阴影逐渐浓密,仅剩的阳光也消失在了缝隙里。这里就是小路的尽头,除了一个戴着宽大编制帽的人,什么也没有。
“请问,幽河酒馆怎么走?”法师径直走上去问道。他并不担心是找错了地方,相反,眼前的异样才说明他选择的正确。
宽大帽檐下的人默不作声,随着帽檐的摆动似乎在大量这个穿着灰袍的男人。在起司安静的站在他面前几分钟后才低下头,伸手从一边拿起一根木棍,伸到地面上突出的铜环中,向上一提。伴随着木板摩擦发出的吱呀声,原本道路的尽头出现了一条向下的通道,是的,向下。半木半石的阶梯通向城市的下方,河水流动带来的冷风和声音随着掀开的木板一齐跑出来,似乎是在警告着驻足者,前面就是不能去的地狱。
起司点点头,从袍子下面拿出一枚银币抛给对方,之后从容的顺着阶梯走了下去。待他的头已经低于地面之后,大帽檐的人才抽出撬棍,任凭木板落下重新将这里变成死路。或许那些传闻中的暗影地带不好寻找的原因根本就不是因为它们隐秘,而是它们确实不存在于人们日常活动的区域里。
走在向下的阶梯上,起司对眼前发生的事情并不感到惊讶。早在离开码头区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奔流的主城区地面比它下方的水面高出了太多。虽然可以用预留出汛期河水上涨的空间来解释,但那些建立在木质平台上的沉重建筑显然也需要坚实的支撑。这就说明这座城市的下方必然不会是纯粹的空洞,出现供建筑工人使用的下层区域很正常。而这样的隐蔽空间,自然也会成为那些见不得光的买卖聚集的地方。
潮湿发霉的木板在踩过时发出惨烈的呻吟,没有护栏的边缘外就是湍急的河流,阳光,从上方的木板缝隙里才偶尔落下一束。若不是起司可以通过魔力获得部分的黑暗视觉,他恐怕会在这里迷失方向,一不留神跌落到河水中去。饶是如此,那些七拐八弯的栈道和上下起伏的阶梯也让灰袍快要丧失对方向的感知。好在,在度过了最初的部分后,前方亮起的火光让他明白,自己正在靠近核心地带。
第三百三十章 双无之地
奔流的下层区域远没有上层庞大,这其实可以理解,因为世上大部分买卖终归还是能摆在阳光下的,不能大大方方给人看的说破天也就那些。
不如说,如果世界上的黑色产业占到了总产业的将近一半甚至更多,那迟早会有人把这些黑色的部分里不那么黑的拉出来洗干净放到台面上去做。所以虽然时代在变化,商业行为的种类和需求跟着改变,可所谓的好的正常的产业与坏的阴暗的产业总是有着一种动态平衡。
这或许也是在时代快速改变时期会有人觉得世界越来越糟糕的原因,随着包容度的增大,越来越多之前被视为不合情理的乃至邪恶的生意都变的中性,最后堂而皇之的走到阳光下面来。
这样的情况同样适用在奔流,据说在夜集还未流行起来之前,这座城市是对武器有着名义上的管控的,没有商家可以堂而皇之的售卖军队装备的制式武器或杀伤力较强的兵器,比如弩。
而随着夜集逐渐被接纳,武器商人们也搬离了这片区域。甚至听之前矮人那毫不避讳的口气,离正常的贩卖武器的发生估计也不会很远以后的事了,到时免不了会有更多围绕刀剑之类发生的冲突,可那又如何呢?
话虽如此,有能被洗干净的生意,就一定有任时代变化也无法洗刷的生意,杀手就是这些生意中最典型的代表。不论是什么年代,雇凶杀人这种事都不好在大庭广众的时候说,理由也很简单,当你觉得可以公然让杀手去除掉你的对手时,你的对手自然也可以这么除掉你。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规则,但属于血腥杀戮的时代已经逐渐过去了。它可能有朝一日会再回来,而在它回来之前,杀手都只能行走在黑暗里,和他们的生意一起。
腥味,说不清是来自于水,还是鱼,亦或是其它东西。灯火越亮的地方,这气味就越是浓重。饶是已经在实验室里闻过各种气味的法师,也会不自觉的皱起眉头。
他把兜帽的帽檐拉低,仿佛是不愿意看到周遭的事物。其实腥味可能并不来自鱼,因为这里的人也和鱼差不了多少。在奔流,有一种交易比雇凶还要禁忌,是真真切切不能谈论的买卖,那就是人口,亦是奴隶贩卖。而比起雇凶,这个产业的需求显然更多。
“来看看吧,这些都是从南边新抓来的好货!还有几个是贵族呢!”“你这肉货怎么卖?”“您看看这个,这个的皮肉多细嫩。”…
声音,可以是风吹鸟鸣,可以是鼓瑟琴箫。人声,也可以是高谈论阔,可以是家长里短。但不论哪种声音,都没有像现在耳边的这种让起司厌恶。或许是受了苍狮的骑士精神影响太深,又或许是在草原上见到的人都太自由,他本来是可以理解奴隶的产生以及其在许多社会中的地位,可能理解和能接受,可以不是一回事。眼里的魔力在随着情绪波动着,若不是这昏暗的光线和各怀鬼胎的人群,很可能已经有人发现了这人眼底的雾霭。
“砰!”就在这个时候,有什么东西从法师的身后撞了上来,紧接着就是一只手试图伸到他的腰带上。手法,还算老练,毕竟这里不比外面,在这片区域里混迹的人都是狠角色,小偷的下场会有多凄惨自不必说。
或许以这老练的手法,确实能从那些被欲望钩乱了脑子的家伙手里抢走他们的钱袋,可惜的是,这位金手指碰到的不是个这样的人。起司的身手确实比不上洛萨那样一流的战士,却也胜过大部分混日子的家伙。
“啊唔。”被法师攥住手腕的小偷刚要叫疼,就硬生生把声音憋了回去。起司刚想对这番表现说些什么,谁知小偷竟用另一只手拿出了一把匕首,对着自己的手腕就砍了下来!这家伙根本没考虑要逼退起司,他是要用这匕首切断自己的手腕以求逃脱!好狠辣的手段,好果决的判断。
起司自然不能让其如愿,他甚至都没用另一只手,而是松开攥着对方手腕的手,化抓为掌,斜敲在对方的手背上,直接把匕首从手中打落。那小偷一见手被松开,顾不上匕首,转身就跑。
其实以法师的反应力,他完全可以抓住对方,只是刚刚那副断腕的样子让他很担心还会不会有更偏激的行为发生,一刻的犹豫之后,再想找人已经远了。起司轻叹了一声,从地上捡起了那把匕首。锈迹斑斑,别说切断手腕,恐怕割肉都困难。
法师犹豫了一下,没有扔掉这枚匕首,这是他的战利品。至于这小小的骚动有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最多也就是那些人嘲笑起司没能抓住那个小贼,让他们少了一场戏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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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无法地带中的无法地带,既没有秩序,就连对秩序的践踏都不存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里更像是法律和道德都未出现之前的世界,行走在这里的人绝对的自由,他们只需要为自己的欲望和性命负责,如果前者所占更多,那甚至连后者都可以抛弃。
在这样的地方还能有建筑物是不容易的。因为房屋就代表了所有权,所有权里就包含规则,屋子的主人必须有足够的能量让进到屋子里的人遵守他的规则,并且将不能遵守的人拒之门外。故而那家挂着幽河招牌的酒馆也就对不简单,它敞开的大门宛如巨兽的大嘴,吞噬着那些冒失的家伙。
起司站在门前,嘴角露出笑意,再坏,还能比这里更糟吗?他将满是锈迹的匕首随手挂在腰上,缓步走了进去。一进入那间屋子,眼前的情况倒和起司想象的相差甚远,没有扑鼻的酒味和杂乱的桌椅,只有一条木质走廊通向深处。
他的眼珠转了转,光是粗略一打量,就能在这条走廊的四壁上看到许多陈旧的痕迹以及与机关有关的设置。想来,这就是幽河酒馆的第一道关,心怀鬼胎本就打算寻衅滋事的家伙见到这条走廊,胆气估计就已弱了一半。
可就凭这种小手段,就能在这里站稳脚跟吗?法师这么想着,进入了走廊之中。
第三百三十一章 幽河之酒
斑驳的走廊,里面弥漫着比外界更加糟糕的味道,起司开始怀疑他是不是走错了路,误入了某种用来折磨犯人的毒气室。仿佛是为了回应他的疑惑,墙壁上用各种语言写着诸如请向前走之类的引导提示,似乎生怕来者选择回头。这种一边给人压力,一边又鼓励人向前的设计透露出这里建造者十足的恶趣味,就像是采石场的奴隶主告诉他手下的奴隶只要再搬一筐石头就可以休息,但一筐之后还是一筐,可偏偏他每次都说的情真意切。
就在法师考虑着要不要砸破这些隔板的时候,他周围的异味突然无征兆的一扫而空。起司愣了片刻,然后尝试着向后退了两步,果不其然,鼻腔里又是那种令人作呕的味道,可当他移动一个身位,味道就消失了。他抬起头,在走廊的上方看到了一些孔洞,当他伸出手放到孔洞下方的时候,能感觉到微弱但快速的空气流动。看起来这是种换气装置,驱动的动力很可能是水车。这么看来,之前那段走廊里的异味更像是故意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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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哨,而且傲慢。这是起司对设置了这段机关的人的评价。就算要筛选自己的顾客,这家名为幽河的酒馆也做的太让人恼火了一些,建立这条通道的人根本就是把进入者当成了某种比自己低等的存在,通过这种方式来戏弄他们。这不是人类做事的风格,因为很少有人会真的自大到这种程度,人的自大往往是很肤浅的,他们的傲慢恰恰建立在知道自己与对方在生理上一般无二的基础上才做出凌越的行为,而不是试图从心理层面玩弄目标。
厌恶之后就是好奇,法师得承认,这种做法和灰袍们有些相似,这里主人的那种不愿意交流的傲慢与起司和他的同门们如出一辙。智者从不屑于向愚者解释他的行动。这话他好像对爱尔莎说过,现在光是想起来就有些脸上发烧,现在的他看来,那番话实在有些丢人。
压下念头,起司在没有了怪味的走廊中继续前进,可能是因为习惯,他开始在脑中构建起自己走过的路径以及能观察到的暗格和结构,以此推演这栋建筑真实的构造。因为毫无疑问的,在一座酒馆的门口设置这种设施肯定会挤压房屋本有的体积,对于建立在人工平台上空间宝贵的建筑来说,实在是太奢侈了些。法师不相信能在这种地方建起酒馆的人会如此铺张,这种设计肯定还有其它目的,比如,外敌入侵时的阻碍?
边想边走,空气里开始泛起一股异于之前恶臭的味道,那是一种淡淡的甜腻气味,像是贵族在客厅里点燃的带有香料的蜡烛。手作爪状,从空中轻轻一捞,不可视的气味被拘在手心中变成一小团淡紫色的尘埃。起司将鼻子凑近闻了闻,然后轻轻摇摇头,他在这些香料里闻到了使人无力的草药气味。剂量不大,只会让人错当成紧张或放松产生的反应,可在生死之争中,这小小的影响足以扭转结果。这幅小心的样子和刚刚的高傲可不相配啊。
后半段路相比前半段来说要轻松太多,二者的区别就好像是硬币的截然两面,一面蛮横无理,另一面却谨小慎微。随着走廊的深入,周围的墙壁不再是粗制滥造的木质板材,而是一种硬度没有那么高的黑色石质材料。起司知道这种石材,它的硬度并不理想,可天生多孔的结构让其具有良好的隔音能力,因此成为了建造密室或拷问室时不二的选择。而墙壁上泛着贵金属光芒的银色装饰花纹,也让人有一种置身豪华城堡的错觉。
走廊的尽头,是宽大的木质吧台,只是和矮人酒馆里那种大开大合的家具风格不同。不论是圆润卷曲的桌面边缘,还是酒柜上让人联想到树木枝丫的银色隔断,都带着一股异域风情以及与众不同的格调。起司一开始还想不起来这种装饰风格源于那一个族群,直到他看到吧台后面的那个身影。
笔挺的灰色礼服,在袖口和腰间点缀着同样的银色草木花纹,白色的衬衣以及衣襟上飘动的蕾丝装饰,那人怎么看起来都不像酒保,更像是要去参加舞会的王子。只是这位王子要参加的舞会注定会有些危险,因为那双暗红色的眸子已经显现出了他的身份,吸血鬼,而且还是一名由精灵转化的血族。
“哪怕是在第一次来的客人里,你也是耗时最长的一个。从我的走廊里看到了什么?”银灰色的长发被束成马尾搭在肩上,精灵的年龄本就难以从面部辨认,更别说是一个被转化成了吸血鬼的精灵。他边询问着,手头好像在调配着什么,从手法上看,他干这行已经有段时间了。
“矛盾。寻常人可能会认为你摆在外面的东西是伪装,越往里走越靠近你真正的想法,但我认为恰恰相反。血族不论表现的再温文尔雅,终究是以智慧生物为食的存在,除非你能克服血瘾。”起司走到吧台前,吧台的对面是一扇木门,不过那扇门肯定不是能随意打开的。
“见识不错,先生。”被戳破了表象,那吸血鬼面不改色,他看起来丝毫不介意被人这么评论,“不过我要提醒您,没有血族可以克服血瘾。”
“对于这一点,你比较有发言权。”起司点点头,没有和对方争辩。但他确实见过不需要饮血就能生存的吸血鬼,那个将他抚养长大的吸血鬼。安莉娜饮用血液完全是出于口味考量,就像是人会选择美味的食物,完全出于味觉上的享受,与饱腹无关。只是这不需要说出来。
“好吧,你有些意思,有些胆量,也有些见识。满足我们的待客标准,喝完这杯酒就可以进去了,这杯我请。”吸血鬼调好了饮料,放到柜台上。
法师拿起酒杯闻了闻,“这杯免费,但是出来的时候那杯我该付多少钱呢?”
酒保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他伸出手,一下子将酒杯从起司手里夺了下来自己一饮而尽,“我已经用三十种香料遮盖它的味道了,你居然还能闻出来,好,你是个好顾客。不过别担心,这只是防止有人闹事做的保险。”
那杯酒里,有一种慢性毒药,不致命,却会让人剧痛难忍。先假装免费将混有毒药的酒给顾客喝,离开时再索要高额的价码提供解药,这样的把戏只要能看穿第一点,就很自然的可以想到全部。至于那毒药,自然是对吸血鬼无效的。
“你太疑神疑鬼了,这里的生意一定不好。”
“哦?是吗?那我要说恰恰相反呢,我这里的生意,可红火得很。”
第三百三十二章 血族的生意
吸血鬼对于商业的认知是很微妙的,由于他们漫长的寿命,在他们经商的时候往往会选择长远而稳固的发展方式。所以当一个血族说出他的生意红火的时候,那并不是门庭若市的意思,他只是在说明自己的买卖具有继续运营下去持续赚取利润并稳步增长的可能性。
因此,当起司走入那扇木门并有那么几秒以为自己是钻进了那座古老的坟冢里的时候,他很快察觉到二者之间的交流代沟。不过好在,有些事哪怕是吸血鬼也还懂得。
“欢迎您的光临,请跟我来。”穿着仆从衣着的女子恭敬的向起司鞠躬行礼,并做出了带路的举动。她的礼仪相当标准,但动作却有些僵硬,这也难怪,低级血族的身体柔软度总是介于活人和僵尸之间,如果没有充足的鲜血进食,他们的关节就会因为体温过低而难以活动。
“我还以为血族不会对宗主之外的人行礼。”法师挑了挑眉毛,他相信哪怕有兜帽遮盖,吸血鬼也能轻易的捕捉到他的表情变化。
至于所谓的宗主,泛指那些位于血族系谱上比自己高的血族,作为严格按照转化次序来决定地位乃至作战能力高低的吸血鬼来说,宗主是无可违抗的存在。
“您说笑了,凡是能从这扇门走进来的人,都是值得我行礼的贵宾。请您别把我当成是血族,全当是个普通女仆就好了。”女吸血鬼苍白的脸上展示出笑容。
她的面目很精致,苍白的肤色并不能成为阻碍她美貌的问题,但她给人的感觉并不舒服,就像是做工太过细腻的人偶。
普通女仆可不会在微笑的时候露出那对犬牙,当然起司不会把这句话说出来。转化为吸血鬼的人,尤其是下级血族的人,往往都会因为身体的异样而产生心理上的病态,除非他们能得到系谱内的晋升成为一名吸血鬼贵族,否则这种病态很难克服。
法师不想因为多嘴触了霉头,在这种狭小的空间里和吸血鬼战斗是非常不利的,只要完成了转化仪式,哪怕是下级血族也有着可以徒手将人生撕了的力量,“没有哪家的女仆会有这般美貌。”
对外貌的赞美收获了对方更灿烂的笑容,不论是什么种族,或者曾经是什么种族,被人称赞漂亮或英俊可能都是件值得开心的事,美感这种东西有时就是这么有力。
而抛开奉承,起司其实对吸血鬼的态度是同情较多,由于抚养者是名血族,他对这个被诅咒的种族的了解甚至超过一些吸血鬼猎人,所以从个人情感上而言,他明白这个种族既不是自己口中的夜之贵族,也不是被他们狩猎的生物口中的邪恶怪物,只是群死不了的可怜人罢了。
穿过墓穴的甬道,我是说,酒馆的走廊,女仆和法师来到了由华丽吊灯照亮的圆形房间。又一个浪费空间的奢侈设计,但他差不多已经习惯了。
“还没请问您是想要成为协助者还是委托人,如果是前者的话,我需要记录一些您的信息以便介绍委托。如果是后者的话,希望您能告知我大概需要的协助者类型,我会尽量帮您推荐适合的人选。另外,我们这里也是酒馆,如果您需要休息和饮食的话也是可以的。”
血族女人询问道,手掌也随着话语指向圆形房间的另外两扇门,从话语中不难推断,它们应该分别属于所谓的协助者和委托人,只是从外观上还无从知晓两扇门具体的作用。
“这次是来找人帮忙的,不过容我好奇,你们这里可以提供的协助者都能完成什么方面的委托?”反正人已经在这里了,铁毡大道也不会有人敢捣乱,起司的好奇心又占据了上风。虽然从杰瑞之前的话来说,幽河的主要服务是提供可靠的刺杀者,不过由吸血鬼经营的生意总不会那么简单。
“几乎是所有的。不过这么说并不准确,我需要向您解释一下幽河的运作程序。可能在您来之前已经对我们有所耳闻,但幽河并非是简单的提供佣兵和雇主见面的场所,如果仅仅是那样的话,就没必要特地把店开到这里。”说起自家的买卖,女仆的情绪明显高昂起来。
起司猜测这和那名前台的精灵吸血鬼有关,如果他是她的转化者,那名作为这里的老板,前者的行为很可能会得到后者如信徒般的推崇和膜拜,这在血族中并不稀奇。
“我们提供的是整体性的服务。简单来说,如果您要进行委托,前来和您接洽的不会是单独的佣兵或其他个人,而是一个个团体领袖或握有人脉资源的掮客。他们会根据您的要求从自己的手里挑选最合适的人手组建适应任务规模的团队,这样的好处是,您不必担心单个佣兵之间的不合或价格问题导致团队出现变故,因为协助者已经完成了资源的整合。这个整合也不仅仅是佣兵方面,比如说您想要在某条街道上开设一家餐厅,那么只要您提供大概的位置,从地产的购置,装潢,人员招募包括运行所有的事务我们都可以替您完成。您只需要在最后验收就可以了。”
说到这里,起司有些明白幽河做的到底是哪路生意了。他们不是在赚佣兵的介绍费,而是与介绍佣兵的那些掮客合作。幽河只是个平台,但是这个平台通过将不同的佣兵团体资源整合与再分配拥有了恐怖的能量,利用这股能量,它不仅可以完成所有类型的委托,还能够最大程度的兼顾委托人的安全。经过幽河和掮客的中间环节,那些真正去实际执行任务的佣兵很可能连他们的雇主是谁都不知道,也就更别提反水了。
不过这话说来简单,光是一名合格的掮客要整合自己合作的佣兵已经不易,幽河却要整合各个掮客,其中需要验证的消息和筛选的工作量恐怕在这个时代是足以让人绝望的数字。
别忘了,在统计这些人的时候,他们自身的人事关系还在快速变动,能在这种快速变动中完成平台的运行,而且不因此组建庞大繁复的体制,这确实不是寻常种族可以完成的事情。反过来说,这个买卖简直把吸血鬼的种种优势发挥到了极限。
而想到这里,起司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你说,所有的服务。那么如果我需要施法者,你们也能为我介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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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三章 地区负责人
“这恐怕有些困难。”女吸血鬼的表情变的有些尴尬,但她倒没有觉得这是一种挑衅,“可能您对这座城市的期望有些偏差。奔流之都包罗万象,如果您是要找指定的种族或者其它特殊人士,我们倒可以为您观望一二。但施法者实在特殊,虽然这座城市里确有不少的施法者,然而他们的手段能力千差万别,需求也各不相同,愿意成为佣兵或帮人做事的更是少之又少,店长为了不影响声誉,已经有段时间不接受相关的委托了。”
这回答倒是在起司的预料之中,施法者这种存在从来都是难以被规定的,他们的作战能力本身太不稳定。并不是所有研习诅咒的巫师都能和咒鸦一样在正面交战时起到效果,更不用说其它在战斗中难以发挥作用的法术流派。
这也是为什么灰塔会要求不论学徒的专业为何,都必须掌握驱使恶魔的手段,因为这至少能保证灰袍们在任何状况下都不至于坐以待毙。可对于其它的法术流派来说,事情就不是如此了,没法施法的巫师还不如有训练的民兵。
鉴于这一点,幽河不做施法者的生意可以理解。对于这种要求效率的组织来说,施法者的不稳定性会导致各种问题,而且究竟什么样的人能被称为施法者也很微妙。
比如昨晚在黑街里见到的那个贩卖手掌的人,他卖的确实是魔法道具,但这不意味着他本人就有着卓越的战斗能力,这类偏向于道具制作的人是可以被称为施法者,可他们的魔法不够直观。倒是如果有人大量购买了那人卖的手掌并熟练的将其应用到实战中,那他才更符合作战的需求。
“无妨,只是随口问问。毕竟第一次来总对这里有些好奇,还望见谅。我真正要找的人已经有眉目了,在此是希望你们替我通知他。”
那两扇门,起司哪扇都没进去,因为他的要求根本不需要隐秘的交谈,只要幽河去找那名和杰瑞合作的掮客就好了。
而法师也没有在此等待杰瑞到来的意思,他让对方告诉鼠人去之前见面的地方碰头,这样也不会暴露他的位置。交代完了事情之后,他跟着女仆重新走回了来时的那扇门前。
“和你穿过前廊的时间相比,你这次的速度太快了。怎么?是幽河无法为你提供想要的帮助,还是和一位女士共处一室让你感到紧张?”有着精灵外貌的血族用略带惊讶的语气对走出木门的起司说道,而他的天性让他忍不住在话语的后半段加入调侃的成分。
说是调侃,对那位女侍有所想法的家伙也不是没有,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辨认出吸血鬼,也不是所有知道吸血鬼的人都清楚他们为什么被人所畏惧。
“确实有点,让自己的眷属来做这种事,你也是够无聊的。像她那样具有自我意识的族人难道不该自主生活吗?”起司坐到柜台前,看起来像是要在这里待上段时间。一方面他想和这个血族聊聊,他对幽河的主人还是挺感兴趣的。另一方面,他还不想去面对外面那令人作呕的味道。
精灵略微盯了他几秒,然后耸了耸肩,“这里不比其他地方,哪怕对于血族来说也是很危险的。再说我们本来就被大部分生物所敌视,我又不愿意增加同族的数量,要是惹了众怒,也就只好抛下酒馆跑路。鉴于如此,还是把她带在身边比较妥当,她自己也能过的轻松些。”
“哦,这么说,你是这座城市的负责人吗?”血族的体系是很严格的,除了所谓的贵族爵位之外,每一个血族都有自己的势力范围,这颇有些国王分封领主和骑士的意味。
简单来说,从一支血族系谱向上追溯,最后都会追溯到十二位真祖,这其中不包括那位没有眷属的第十三位真祖安莉娜,这十二位真祖就如同十二位国王,各自有着异常广袤的势力范围,而他们的眷属一般也只会在这些范围内活动。接下来,就是分封的那一套了。
国王任命大公和极少数亲王,也就是体内真祖之血次级丰富的顶级吸血鬼。一些血族亲王的真祖之血储量甚至媲美真祖,区别只是他们不能自己产生这些宝贵的能量来源,每转化一位眷属就要用掉一部分。亲王尚且如此,次级更下层的血族可想而知。
一直以来,血族的繁衍都是件大事,为此他们立下了相关的法典,严格规定了一场正式的,可以被全族系乃至全体血族认可的转化仪式应该是什么样的。
转化仪式如此隆重,有权举办转化仪式的人自然不能随意,虽然每支血族对于操办转化的主持者身份略有不同,并且还要考虑到当地的血族环境,比如在处于开垦时期的地域,那么转化条件就会宽松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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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无论多么宽松,有权首肯转化的血族必须有一层身份,也就是当地的最高负责人。之所以说是负责人而不是某个阶级的贵族,主要是因为地区不同,能被分配到的贵族等级也有区别,当然最高负责人的任命又是另一件事了。
“连负责人都知道,你对我们的了解还真不少。”话说到这里,对方的眼睛里开始闪动起危险的红色光芒。一般来说,对血族的规则知道的这么清楚的只有两种人。要么,就是准备被转化为血族正在接受训练和教育的预备后补;要么,就是以狩猎吸血鬼为己任的猎手。
“别紧张,我只是和血族有些渊源而已。黑血家族的山德是我的朋友。”起司没有着急,他只是平静的回答着,同时眼睛里散发出幽蓝色魔法光芒。
不知道是黑血的名号起了作用还是亮出了施法者的身份让对方忌惮,精灵的表情迅速缓和下来,“如果你面前的是个年轻一些的血族,肯定不会有耐心听你说到这句话。下次为了你的安全,也为了我的同族们的安全,还请把这些信息说在前面。”
起司点点头,这倒是没错。许多人认为血族有无限的寿命,所以在思维上肯定趋近于精灵和矮人,这是有问题的,绝大部分血族在转化前都只是人类,他们的时间观和价值观也是人类式的,所以在刚刚转化的几十年乃至百年内,他们在思考方式上都不会呈现出太多的异样。
“下次我会记住的。”
第三百三十四章 罗网自投
如果交谈中有回合,那起司已经完成了他在自己回合内的任务,通过三言两语就得知了两个重要情报。第一,眼前的精灵吸血鬼就是幽河的老板;同时他还是奔流之都这座庞大都市里血族的最高领袖,当然这所谓的最高很可能仅限于他自己的家族。而且听他话里的意思,恐怕这位吸血鬼是个在转化同族问题上异常保守的人,所以这座城市中的血族数量恐怕并不值得期待,但光是幽河酒馆能代表的资源和力量就已经足以让他成为举足轻重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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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这样的交谈对象,最忌讳的就是套出了一些自以为有价值的情报就立刻逃走,这不叫沟通,只是在告诉对方你有多么的胆怯和不自信。所以起司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在等,等这个吸血鬼在他的回合里对自己进行反击。有来有回才是游戏,跷跷板如果一端被压死就没有了意义。
果不其然,在刚刚那段看起来已经结束了的对话之后,精灵并没有立刻尝试找回场面,他在观察,观察坐在自己对面的人有没有要逃跑的意思。如果他要逃,那就让他逃,那样的家伙连追都不值得。起司的反应让吸血鬼很满意,作为一名血族,尤其本身就是长寿种族的精灵转化者,耐心和对游戏机制的尊重都是他评估对象的重要指标,于是他重新取出杯子,向其中倒入了半杯淡红色的酒液,“尝尝吧,这是去年的葡萄做成的。”
酒有些涩,还带着较浓重的酸味,起司脸上的表情很明确的表示他没法从这种酒里获得任何的愉悦,“这东西像是放坏了的米汤。如果你要请我喝酒的话,还不如来一杯蜜酒,那都比这东西好上几百倍。而且,我也很怀疑这到底可不可以被称为酒,它都快赶上果汁了。”
“你平时喝的东西肯定能当燃料用。”精灵没好气的说道,不过还是将那杯葡萄酒自己喝掉,然后重新倒了些琥珀色的液体,那种醇厚的酒精气味如果凑近些恐怕会伤害人的眼睛,“喏,这是那些雪山居民喝的烈酒,据说喝一杯就足够一个人流一盆的汗。”
然后起司就面不改色的喝下了杯子里一半的酒液,别说出汗了,甚至连脸颊都没泛红,“我建议下次你还是少兑一点水,不如放些冰块就去。”
“你简直就是一个被拉长的矮人。”倒也不怪血族会有这种反应。起司自己恐怕都没意识到他所在的苍狮正是这片泛北方大陆上最苦寒的地域之一,而他常年居住的溪谷城又是龙脊山南下的第一座城市,在气候上虽不比雪山也不逞多让。在这种地域中,酒并非是享乐的道具,而是拿来御寒的必需品。高塔之上,寒风更是无情,法师的酒量就是在这种无意识的长期饮用烈酒中被锻炼出来的,要说他和矮人差不多,那还真不冤枉他。
起司耸耸肩,他并不觉得被形容为矮人是种令人不快的事,矮人在他眼里有许多良好的品质,大概就和他们的缺点一样多。事实上,从灰袍的角度来看,世上的物种大抵如此,人类如是,精灵如是,况且种族不能代表个体。如果有精灵可以成为骑士,那人类未尝无法去做矮人的学徒。
“罢了罢了,”精灵摆摆手,算是对法师饮酒习惯的妥协,可他接着话锋一转,说道,“我本来以为你来自万法之城。因为你给我的感觉不像是那些,嗯,行巫术者,他们的思想往往受到自己所知道的魔法制约,每个人都偏执的离谱。而你不一样,你的偏执藏的很深,没有溢于言表的那种迷乱,这种特质的施法者我只在万法之城的法师身上见到过。可万法之城的那些书呆子绝对没办法喝这么烈的酒。以酒通灵,是巫祝的本领。”
手指,轻轻拍打着酒杯。起司的眼睛里少见的露出几分愉悦,他当然会愉悦,因为眼前的这个血族能和他共享问题,这种对施法者的洞悉足以让他在对话上超越法师的同伴们,后者并不真的理解施法者的世界,而前者,至少他看见了门缝后透出的光,“说的不错。只是有一点如果你能意识到就不会感到困惑。在你看来,这世上似乎只有万法之城一个地方能够诞生法师,而且这些法师的酒品还都很糟糕。”
精灵陷入了短暂的思考,虽然起司看起来什么都没说,其实已经说得够多了。他暗示了一个在教育层面不弱于万法之城而且更加低调且神秘的组织的存在,而且这个组织的行事风格还与之不同,不是仅仅作为其他地区对万法之城的复制。当然这样的暗示还不足以暴露灰塔和灰袍们的存在,因为法师很清楚,他和他的同门们其实既非法师也非行巫术者,或许他们确实很像是巫祝,可又有所差别,原因只在于灰袍们的目标,那对终极真理的追寻。
回合的指针再度拨动,现在是双方都互通了自己的一些底细之后的交流。他们都明白了坐在自己对面的人具有何种身份,是时候讨论些实际问题了。作为外来者,起司的问题显然要比对方多,而在诸多问题中,有几个是他最关心的,他还没有忘记那个瘦弱的身影,“有个事我想打听一下,如果你能给我回答我不介意支付报酬,任何形式的报酬。在你的认知里,有没有哪一个人或群体,能够生产一种远程操纵的杀人傀儡?”
血族的嘴角露出笑容,他不害怕一个神秘的外来者,他害怕的是这个外来者别无所求。如果说奔流是一张巨大的蛛网,那他就是在网上起舞的蜘蛛,所有想要从这里获得收益或保住性命的人都对要承认,在这些复杂的人际势力网络中,幽河有着它独特的地位。而只要你承认他的地位,并试图利用这点,你就已经在落入了这些繁复的罗网之中,成为了其中的一环,那么不管你是谁,都不再是问题。现在有人想自投罗网,何乐而不为呢?
“你向我证明了自己的价值,作为一名商人和酒保,我都对你有所好感。但显然你现在身上还有其它麻烦,所以事情一件一件来不急。你且先去处理当下的问题,至于你刚刚所问,我自会酌情给你回复。到时你再前来不迟。对了,你我还没通过名字呢,不知如何称呼?”
“起司。”
“古怪的名字,不过足够了。而我嘛,你可以叫我荣格,荣格·冯·巴拉克。”
第三百三十五章 小贼
巴拉克家族在十二支血族中属于很微妙的家族,基本上他们是隐世一派,与包括黑血在内的现世血族派系有着截然不同的理念。尤其是巴拉克本身,这是一支在血族内外都异常出名的异类血脉。原因在于,巴拉克血族的真祖虽然是人类,可他似乎偏好于非人的种族,据说在巴拉克血族的系谱上,转化前种族为人类的反而是少数。也因此,巴拉克血族也被戏称为动物园,他们数量稀少,行踪隐秘,鲜少出没于人类的城市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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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若因此就把巴拉克血族划归为弱势的族裔那就是大错特错了,得益于其派系真祖的这种怪癖,巴拉克的族人虽然稀少却种类繁多。精灵和矮人算不上稀奇,蜥人与矮精这类也不是没有,甚至于那些更加稀少的种族被转化为血族的个例都是存在的,有人声称那位真祖还试图转化过龙为吸血鬼,但后来具体成功与否就无人得知了。而事实是,五花八门的成员带来了五花八门的文化和技术,在不同种族不同逻辑被强行归纳于同一条血脉上之后,许多事情就会产生意想不到的转变。就拿眼前的精灵血族来说,正常的精灵可能也会有人擅长贸易,但种族决定了他们不会积极的探索新的规则。
起司在灰塔时听安莉娜不止一次的提到过巴拉克血族,后者对其的评价是最有趣也是最具潜力的支系,她更是隐晦的表示过,如果有朝一日血族要消除十二个谱系的差别,归于一位真祖的麾下,那么巴拉克真祖就是最好的人选。原因很简单,巴拉克的理念足够包容和复杂。
得知了荣格的姓氏和承诺,起司也就没有再在幽河逗留下去的理由,他当然可以把那截杀人人偶的短刃拿来给前者鉴定,但一来荣格并非铁匠,二来,他们之间是纯粹的商业关系。法师非常肯定要是他不能提供让血族满意的报酬,他就不会从这里得到丁点的好处。至于以个人的身份加入幽河的网络中作为佣兵赚取利益?那不是灰袍的风格,再说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无法让他通过这种活动赚取大量的利益,除非他去做不想做的事。
奔流的地下部分仍然令人不适,如果说升落的日月可以让地面上的事物在不同时间呈现出不同的样貌,那么在这人造的空间里,似乎所谓的不同就只有腐烂一途。幽河的前门外,人影仍然稀少,并不是每天都有人需要处理那么大的问题,幽河的运作方式注定它不会太热闹。与之相对的,这里的其它生意可是红火得很,两个大汉推着一辆木质的推车从起司面前过去,上面堆着血肉模糊的尸体,它们是地下斗兽场的牺牲品。
在这般庞大的城市里,每天都会诞生大量走投无路的人,其中相当一部分会被收集到此处大大小小的斗兽场中成为斗士。运气好些的话,他们有机会被装扮的体面点送到地上隐秘的场所中供富人观赏消遣。运气差的就只会被作为赌博或情色交易的余兴节目被消耗在这里。这也就不难解释为什么黑街上卖手的商人会有那么多素材,死掉的尸体是非常廉价的,因为它们也没有别的用处,只配被倒进下方的河流中喂鱼。或者,喂其它什么。
披着脏的分不清颜色破布的人拦住了运尸车,掏出几枚脏兮兮的钱币给推车人。那两人互相看了看,耸耸肩收走了钱币,简单交代了一下之后把推车送到哪里去就离开了。买下那些尸体的人是食尸鬼,起司不需要多细致的观察就能看穿那拙劣的伪装,或许那根本算不上是伪装。而且他很肯定那两个男人也知道买家的身份。他们不在乎,废物利用还有钱赚,何乐而不为呢?这样的地带对于食尸生物来说简直就是天堂。
得到了大量食物的食尸鬼兴奋的搓了搓手,看起来对这车鲜肉异常满意。以起司对食尸鬼的了解,这些血肉已经足够他吃很长一段时间了。不过这也没什么好去管的,食尸鬼吃掉尸体也是自然循环的一部分,况且还是双方都认可的交易。问题是,有没有苍蝇闻风而来。
瘦弱矮小的身影悄然靠近,他似乎认定了刚刚买下食物的食尸鬼身上还有钱财。愚蠢的判断,更加愚蠢的决定。法师略微皱起眉头,腰间那把满是锈迹的匕首似乎刺伤了他。没等那个小身影做出实质性的动作,起司已经走了过去,悄然站在了食尸鬼和小偷中间。而这两个人,一个沉浸在食物的诱惑里,一个全神贯注在目标身上,都没注意到那名灰袍人的脚步在走到某个位置后就有意放慢了下来。
小贼既不灵巧也不谨慎,对于时机的把握堪称糟糕。看得出来,他干这行的时间不会太久,也注定不会太久。这样的身手如果去地上偷人钱财,最多也就是被毒打一顿,运气好些的话或许不会死亡,能够慢慢在失败中总结教训提升技术,直到成为一名惯偷。可在这里,他没有那种机会,食尸鬼绝对不介意在推车上多加一具尸体,哪怕那上面并没多少肉,在不挑食这件事上,他们一直是值得尊敬的物种。
手,伸向破烂袍子下的腰间。狂喜的食尸鬼仍然在搓着他细长且生有尖锐指甲的手掌,兜帽下的眼睛却有意无意的看向身侧,他已经发现了这个走投无路的贼人,在获得了这么多的血肉后,也确实应该亲手宰杀一个来庆祝。尸体和刚死的鲜肉还是有很大差别的,那种有热血流过喉头的感觉会带来无法比拟的进食快感,在这座城市里他已经压抑太久了,是时候稍微放纵一下了。反正,只是个无人关心的小东西而已。
手,从空中扣住瘦弱的手腕,真的很瘦,让人再次想起那个如野果般的女孩。
“好啊,你可被我逮到了。你刚刚想偷我的钱袋是不是?看来我得好好告诉你一下什么东西能碰,什么东西不能!”起司厉声呵斥到,声音里带着溢于言表的愤怒。被他抓住的小偷一下子就僵硬住了,那瘦弱的身体法师只是随手一提就像要把他整个人从地面上拽起来一样。
“给我过来,你这个小贼,你完蛋了。”
第三百三十六章 重见天日
抓着的手腕在颤抖,皮肤贴着骨骼的触感令人不适,手指恰好按在脉搏上,狂跳的节奏扰乱着心绪。不需要回头去看那双眼睛,起司就能知道那孩子有多害怕和绝望,他甚至都没有试图从他的手里逃脱,大概是第一次被抓住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了两人间力量的悬殊,又或者,他早就在等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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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师近乎粗鲁的拽着孩子到栈板的边缘,昏暗的火光只能在下方的水面上留下模糊的轮廓,这里没人会来偷听,没人会在乎一个小贼的死活。他必须这么做,因为他对这里不熟悉,他不知道要是自己直接对这个孩子展示善意,会被周围那些心怀不轨的人怎么利用,所以他只好用暴力来伪装自己。尽管在这么做的同时,他的心也在和被拉着的孩子一样忍受煎熬。这可一点都不像个灰袍,灰袍都应该是铁石心肠,他们的心里只应该有对真理的渴望。
“听着,听着!”起司将那孩子甩到身前,靠近着栈板的边界。这是种恐吓,因为只有恐惧才能让这个已经被吓傻了的孩子认真的听他说话。恍然间,他好像记得自己小时候也被这么对待过,只不过场景不在这里,背后也不是湍急的河水,而是冰冷的冰原。回忆,迅速的被压下,那双惊恐的眸子死死的盯着起司兜帽下的脸,等待着后者宣布他的下场。在那对黑色的瞳孔里,法师看到了自己的眼睛,散发着魔光的眼睛。
从什么时候开始,那双象征着施法者身份的眸子变的这么恐怖了?起司没有深入思考这个问题,他迅速的收敛光芒,让眼睛看上去正常些,然后用有些嘶哑的声音对那孩子说道,“我可以放了你,但是有条件。你可以选择拒绝,而我会把你直接扔进河里喂鱼,或者,把你卖到肉店去。”
这其实根本不是什么谈判,那孩子也没得选择。法师确实是在以大欺小,可他不得不这么做,在这种肮脏环境里长大的人不会对善意有所触动,他们的世界里只有欺骗,伤害和背叛。而他不可能在短短的几句话间和这个惊恐万分的小偷讲明白自己究竟因为何种缘由没有让他成为鱼食,即便他讲了,后者也听不懂。所以与其那样,与其让这孩子以为自己还有机会做出些鲁莽的举动之前,不如就用凶恶的面目恐吓他吧。
恐吓奏效了,那颗小脑袋忙不迭的晃动起来,表示理解法师的意思。起司的嘴角露出笑意,只是这笑容在对方看来肯定是狰狞的,“像你这样弱小的东西,不配出现在这里,黑暗属于强者。所以我对你的惩罚是,把你扔到阳光下,让所有人都来看看你究竟有多么可悲。”
“别,别…”听到要被带出这里,那孩子表现出了强烈的抵抗。但他的反抗是无意义的,瘦弱的四肢让他根本无法给起司带来麻烦。法师松开手,然后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一下子将其夹在臂弯里,像是在抱着一截木头般朝着出口走去。为了防止这孩子的叫嚷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起司甚至用手指在他的嘴唇上抹了一下,将那两片嘴唇黏在了一起。不过在这个过程中,法师意识到手指的触感好像有些不对。
回程要比来时快多了,略过那些行人,起司看起来就像是个刚刚买下商品的人一样走向最近的上行阶梯。不过,似乎有人不希望他这么轻易的离开。
“你手里的那个小家伙是我的财产,在把他带走前,是不是应该问问我的意思?”手臂上满是体毛的男人阴笑着,手里提着一支狼牙棒,在他的身边是数个做水手打扮的喽啰。这种地方自然不缺无赖,只是他们一般都比其他地方小心些,“这样,一枚银币,人你带走,是煮是烤我们绝不过问。”
“听起来你们似乎认定了我要吃这个孩子,我看起来那么饥不择食吗?”这样的混混,起司自然是没什么好害怕的,黑暗站在他这一边,在这里要搞多少的手段都没问题。但有件事他很在意,虽然明白这些无赖口中的煮和烤只是悉听尊便的意思,但他们为何偏偏用这两个字?
“嘿嘿,这就没必要了。你这样的我们见多了,抓小乞丐卖给夜集当肉猪,上面不好抓就跑到下面来抓。敞亮点,咱们都敞亮点,行情我们也懂,要不半个银币也行。怎么样?痛快点,咱们就当交个朋友,下次我们再找到好货也便宜出给你如何?”话语,可以让人愉快,可以让人难过,可以伤人亦能救人。不过起司很少听到这样让他愤怒的话了,因为他深切的知道,这些人恐怕不是在说谎。那就更加令人难以接受。
“让开!”低吼,带着魔力,震慑心智。这种直接的法术起司有段时间没用过了,可威力却比以前更强了几分。流氓们被突然冲入耳膜的喝令吓的瘫坐在地上,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被自己围起来的灰袍人只说了一个词就有如此威力。其实这也并非法师本意,如此高调的施法只会给自己招来麻烦。但刚刚被人刺激,心烦意乱之下所选用的法术已经出口,他所能做的,也就是趁着周围的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快速离开这里。
从木质翻门里走出来,这里的出入口不同于起司进入时的那个,而是隐藏在墙体中的门扉。门扉的外面只有两个看起来像是流莺的女子在闲聊,她们看到有人从墙里出来也不奇怪,完全是一副熟悉了的状态。虽然两侧的楼宇依然遮蔽了大部分的天空,可高远的云与空气中活泼的风还是让法师长出一口气,刚刚的愤怒与冲动随之消退。他夹着自己从地下世界里带出来的“货物”,快步走出了小巷,然后拐进了另一个小巷。
在确认了周围没有行人,建筑物上也没有眼睛在窥探之后,起司小心的放下那从刚刚开始就不太活动的小贼,“我会还你声音,但你不许叫。”
手指再次从嘴唇的缝隙中划过,重新获得分离的嘴唇,那孩子看起来非常的困惑。困惑的不只是他,借着阳光,他清楚的看到了这孩子的面容,他畸形的嘴部,以及破布之下的躯体。法师本以为夹着这孩子时的怪异触感是因为他太瘦的关系,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这孩子的躯体,异常扭曲。这种情况他只一种人身上见过,就是即将变化为鼠人的瘟疫感染者。
第三百三十七章 破烂之躯
“欢迎回来,看来你这次出门满载而归啊。”矮人看到推门而入的起司打了声招呼,然后视线迅速落在被法师夹在腋下的东西上,“是我眼花了,还是你带了个人回来?先说好,我们这店里可不欢迎奴隶和奴隶主,你要是告诉我那小家伙是你的仆人,最好赶紧去找下个住处。”
起司哭笑不得的看了查林德一眼,“放心,我也不喜欢奴隶制度。这孩子是我的病人,你先弄些热水毛巾还有吃的喝的来,送到我的房间。”
法师的房间本来就睡了他一个人,他直接把那个孩子放到床上,几下脱掉了那块笼罩在其躯体外面的破布。破布下的样子比之前在街道上粗略看来更加糟糕,虽然起司已经用法术让他入睡,可是还是能从表情上看到痛苦的恐慌,这说明这具躯体在折磨着它的主人,像是某种病症。
“我把热水和毛巾拿来了,吃的得稍等…我的胡子啊!这小家伙是怎么回事?”看到床上的东西后,矮人险些把水盆扔到地上。扭曲和不自然的肢体以及枯瘦的样貌都会让人对这个被带来的孩子本能的心声不安,就像这世上有看到就觉得美丽的事物一样,有的东西只会让人觉得怪诞。
起司倒是对此没那么惊讶,他早就习惯了解剖各种躯体,只要进入执刀的状态,不论要刨开的东西是什么他都不会皱一下眉头。再者,虽说眼前这个孩子的状态极差,却与六年前的鼠人瘟疫还有些距离,他的状态看起来奇糟无比主要是因为枯瘦,这和大部分鼠人瘟疫感染者是从正常的身体状态开始转化还是有所区别的。不仅如此,眼前的人体还让法师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他无法第一时间察觉到具体的原因。或许擦干净会好些。
水,被染成浑浊的颜色。泥土,污渍,血迹,有的甚至已经开始生长出菌斑,包裹在这样污秽的附着物下,皮肤的状态可想而知。如果不是用温热的毛巾小心擦拭,那些几近溃烂的表皮全部褪下来也未可知。那些被起司擦拭好的部分,鲜红色的皮肤让人想起刚刚出生的婴儿,不,现在的他皮肤的功能可能还不及正常发育的婴儿。好在,不知何时到来的猫妖精已经及时的关闭了窗户,没有让屋外的冷风刺激脆弱的孩童。
“他看起来像是动物和人的混合体,是什么样的诅咒让他变成了这幅模样?难道他的父母招惹了魔鬼不成?”凯拉斯跳下窗台来到床边,语气少有的低落,这位猫妖精的弱点不多,可其中就包括看不得孩子受苦。这点许多人都一样,可能生物确实比较容易在幼崽身上产生共情吧。
“现在还不好确认。这座城市里有类似的情况发生过吗?”起司一边擦拭和检查着孩子的身体,一边向矮人询问道。作为铁毡大道酒馆的老板,查林德的消息应该要比普通人灵通不少。要是奔流之都曾经流行过类似的疾病或诅咒,就很可能会有所印象。但从矮人反应其实已经可以知道答案了。
“以我胡子的名义,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怪事。我是说,这座城市确实有很多疯狂的部分,可这也太过分了一些,哪怕是优胜劣汰也不是这样的做法。”查林德晃晃脑袋,言之凿凿。奔流当然不是座天使之城,这里藏污纳垢光怪陆离,但不论如何,人总不能做出比禽兽还糟糕的事情。
起司没有再说什么,他在甲板下所看到听到的东西连矮人都未必有所耳闻,毕竟不是谁到了一个地方就要往那里最糟糕的环境里钻,如果只生活在阳光下,生活大部分时候都是美好的。但他已经经历了那些了,那些亵渎的,猥琐的,肮脏的生意,就不能不怀着最大的恶意来揣测周遭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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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略微用力的从骨骼上摩挲过去,法师在确认这孩子体内的异变程度。躯体的变异和外来疾病其实有异曲同工之处,当异变仅仅发生在表皮的时候,处理起来就不会太困难。要是再深入一些到了肌肉,可能就需要用手术剔除受感染的组织。要是再深一些抵达了循环系统,处理就不会是一天两天能够完成的工作,甚至很可能无法做到根治。要是连骨骼,人体最基础的构造都发生了改变,那么这种异变就会非常非常危险。
在摸到脊椎处略微偏下,也就是腰部正后方的时候,起司的手停了下来。他用眼神示意矮人和猫妖精,后者点点头,从两边按住了睡梦中的孩子的手臂。如果可以,起司是希望用药物让这孩子睡得更沉些的,这能让他少受些苦头。但对如此虚弱的人使用屏蔽痛觉的药物亦不是上策,他的内脏很可能承受不了药物的效用。用剑七那套气理论来说,现在他的体内平衡脆弱不堪,外来的任何刺激都可能让这微妙的均衡碎裂,产生一连串反应。
但有的问题,不破不立。压住了孩子的手臂,起司从袍子里侧掏出了小刀和手套,他的身体骑在病人的双腿上,左手的手指在脊椎两侧做着最后的确认。终于,锋利的刀刃划开了皮肤,身下的躯体颤抖了一下,可他的颤抖对于三人来说实在太微弱了。刀口,大概半根手指那么长,不过不是很深。法师吸了口气,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并拢,在切口上略微摆弄了一些,接着猛地深入!
“唔!”痛呼发出的同时,法师的手指也在皮下停止了搅动,他咬着牙关,手指发力,从伤口中扯出了某件带血的东西!那是一只介于蠕虫和蜈蚣之间的怪异虫子,粗长的躯体柔软而黏腻,上面还长着细密的刚毛,让人本能的感到作呕。起司看着手指间还在扭动的虫子,表情一变,他见过这种虫子,在草原上,在那条天木旁的河水里。蠕虫邪神的亵渎子嗣,毫无因为那些东西也随着汇聚于此的河水影响到了此地的居民。
起司的眼睛里闪动出魔光,左手在那虫子的身侧一晃,扭动着的虫体便安静下来,“帮我去找个罐子。还有,把剩下的炼血膏拿来,这孩子体内可能不止这一只。”
第三百三十八章 兽化病
罐子,足够大,那本来是用来装腌制物的大罐,常年在矿洞中工作,矮人对携带和保存食物有着自己的心得。但现在不是去评价矮人的腌制品质量的时候,那个本来应该装着食物的罐子中现在装着的是以人为食的异样蠕虫,它们多毛的躯体摩擦这罐壁,发出毛骨悚然的沙沙声。猫妖精小心的看守着罐子,确保里面的东西不会自己爬出来或是因为法师往里面扔虫子的动作太过粗鲁而使罐子倾倒发生灾难性的后果。
随着法师将手套脱下,床单已经被血液染红,那孩子的身上虽不算千疮百孔,可被割开的皮肤也有十几处之多。如果不是起司中途停下了手术去调配了药剂先给他喝了下去,光是这一遭就足够要了这个可怜人的命。但眼下的情况也说不上皆大欢喜,这孩子能否活下来,得看骰子扔出怎样的数字。
“是这些虫子把他变成这样的吗?”凯拉斯用盖子压在陶罐上,心有戚戚的问道。他见识过盘踞在天木上的东西,知道祂的子嗣会有何种的威力。
“不是的,他会变成怪物完全是因为兽化病。”一个平静有有些嘶哑的声音从房间中响起。穿着斗篷的佝偻身影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房间之中。
矮人和猫妖精的视线立刻戒备起来,就算他们刚刚被起司的手术弄得心不在焉,可被一个大活人从外面遛进来实在是不应该。倒是起司在检查完床上病人的状况后才缓缓看向鼠人,“听起来你对你说的兽化病有所了解,在我们开始聊正事之前,介意先分享一些知识吗?”
杰瑞闻言沉默了几秒,然后摘下了兜帽,他的样子让查林德险些直接抄起椅子砸过去。事实上矮人也确实那么做了,好在鼠人敏捷的身手让他轻描淡写的就躲过了飞来的投掷物。接着,起司就出手拦住了还想做些什么的店主,“别冲动,他是我的朋友,和我一样是人类,是疾病的后果。”
查林德张张嘴,他本能的想要呵斥起司世上哪有这么可怕的疾病,能把人变成一只大老鼠,但床上的病人适时的咳嗽提醒了他,恐怕如此可怖的病症不仅有,而且就在不远处。矮人的面部表情抽搐了一下,挥挥手转身说道,“我去给你们还有那孩子弄点吃的,但愿他的牙还能用。”
矮人的立场意味着房间中的人或多或少都走在光暗的交界,没必要再忌讳。猫妖精没有离场,他想要更仔细的看看这个曾经是人类的人会说些什么,只是他能敏锐的察觉到和昨天初次见面时不同,在再次见到自己后,杰瑞明显有些瑟缩的反应,好像他很害怕自己。为什么呢?
鼠人的恐惧并不明显,他也很快收敛了自己的状态,回到了原本的话题上,“我对兽化病的了解来自一名巫师,他是我一次任务的目标,从事后拿到的手稿和资料来看,他的研究与兽化病有很大关系,包括名字都是我从他手稿里了解到的。之后我也去多方打听过这个病,毕竟它可能与我有关。”
“结果证明我想多了。兽化病不是传染病,也不是诅咒,至少不是有明确来源的诅咒,它的出现就像畸形儿一样,完全没有规律,在很多地方被当做来自上天的惩罚。实际上也确实如此,患有兽化病的儿童只有极少数可以成长至成年,他们的外形会表现出高度的野兽特征,看起来就像是人和兽的结合,嗯,就像我一样。不过大多数兽化病患儿根本无法撑到十岁,他们的躯体会在相互抵触的状态中痛苦致死。”杰瑞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低落。
“我在遇到他的地方听到有人说要吃他,这是怎么回事?”法师突然想起那些被喝退的流氓,他们的话听起来不全是为了占据谈判上风的说词。
“愚昧的习俗。在兽化病比较多发的地区,人们相信患兽化病的孩子具有某种神秘的力量,这也是为什么我干掉的那个巫师会研究这东西。总之,他们会把平安长大的兽化病患儿当成是神使,把他们囚禁在寺庙里对他们祈祷,像是某种活着的神像。而对于那些夭折的,人们会把遗骨煮熟分食,认为这是他们信仰的神在用这种方式来将力量传递给众人。而这种该死的习俗,也被自然的带进了奔流。只不过,发生了一些本地化的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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鼠人看向窗外,天色正在逐渐昏暗下来,不过对于奔流来说,昼夜的差距可能不像其它地区那般明朗,“这座城市里没有除了谴责别人之外,没有一种行为是会遭到谴责的,所有在其它地方无法被接受的习惯和信仰都能在此找到土壤。其中当然就包括食人,一些人是因为邪恶的习俗,一些人出于对恶神的崇拜,还有一些人只是单纯的为了向别人证明自己的强悍。兽化病人是怪物,吃他们,不算吃人,这是这里默认的事实。”
起司和凯拉斯对视了一眼,他们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和自己一样复杂的情感,如果说昨晚在夜集的遭遇还在他们的接受范围内,甚至他们还有些享受那种无规则的自由,鼠人所说的事就真的让他们对这座城市的好感降低了一大截。但他们也清楚,降低的只有自己对这里的观感,强迫城市里来自四面八方的人都必须遵守他们的规则,只会让这里失去它所展现出的活力。这很像大地之灵的信仰,诞生一切,埋葬一切,它的美丽来自它的丑陋。
这个时候矮人又来敲门,“你们还是去隔壁吃吧,我找人把这孩子的床单换一下。要不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里杀了人。”
隔壁的房间里是剑七和阿塔,他们两个伤员现在还不宜活动,所以被半强迫的勒令躺在床上休息。等三人带着晚餐进屋之后,女剑士的目光就完全被杰瑞吸引了,她昨天就错过了和鼠人的会面。至于后者,他一开始看到阿塔的时候有些意外,已经准备好了要在吓到别人前解释,但出乎他的意料,阿塔没有尖叫或歇斯底里的挥舞四肢,她只是和平静的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普通人。
“很惊讶吗?塔兰看人可不是靠外表,她的眼睛能看到你的心。”猫妖精在走过的时候悠悠说道。
第三百三十九章 餐间
女剑士的眼睛当然不具备真正意义上读心的能力,她最多是在集中注意力的状况下可以看清生灵的情绪所散发出来的不同光彩。而鼠人身上所散发出的光彩是很微妙的,象征着活跃情绪的暖色与象征着意志控制的冷色在这个生物的身上呈现出微妙的平衡。这意味着他接受过情绪管理的训练,可是却意外的没能发挥出应有的效果。
如果不是他的训练导师太差,那就说明近期可能有某些事情让他无法保持冷静客观,比如兽化病或和起司的重逢?
太多的未知因素,太多的不可预测,阿塔能看到的东西其实只有很少能转化为有用的讯息。毕竟每个人的感受程度是不同的,敏感的人只因为很小的事,情绪光彩就会发生剧烈的波动,而有的人却常年保持着光彩的颜色,只在很小的范围内摆荡。
最明显的例子就是洛萨爵爷,至少在阿塔目睹的过程中,哪怕是面对邪神时,坚毅的骑士都没怎么改变自己情绪的颜色。至于起司,他的光彩被那件灰袍罩住,不是可以直接看到的。
先不去管女剑士的状况,在矮人放下食物去处理隔壁的床单后,几人总算可以边进食边听听起司行动的收获和目标了。法师坐在椅子上,他的两边是两位半坐在床上的伤员,对面是杰瑞,桌子上站着准备给阿塔喂饭的猫妖精,眼下这支小队虽然在组成成分上不如他在苍狮的时候豪华,毕竟狼行者的力量足以轻松应对大部分状况,可也没什么好挑剔的了,“总的来说,昨天袭击我们的人的身份和目的已经初步查清楚了。九环帮,似乎是奔流本地的帮派之一,从遗留下来的箭矢来看昨天是他们下的手。至于深入介绍以及该怎么应对那些家伙,我请来了一位专业人士。”
杰瑞显然不太适应眼下的状况,当房间里所有的视线都聚焦于他的时候,这位习惯了栖身黑暗的刺客显得十分局促,他挠了挠毛茸茸的脑袋,鼠人的外貌本身并不具有张扬的攻击性,“我并不是所谓的专业人士,最多是在街道上混迹的家伙。不过好吧,于公于私,我都会帮你们这个忙处理这个麻烦。首先是九环帮的情况,他们是一个新兴的帮派,势力范围里有三条主要街道,考虑到他们扩张的速度和发迹的时间,他们称得上潜力无限。”
潜力无限,暧昧的形容词。它可以被理解为具有强大而可发挥的内在力量,也可以被理解为还没有将无限的潜能转化为手头真正奏效的资源。鼠人顿了顿,在确认在场的人没有任何一个被吓到后继续说道,“对于九环帮的情报,还需要时间整理。我所知道的是他们主要经营货运和香料生意,显而易见的表面伪装,正经商人可不会制作带着自己标志的弩箭。而且他们似乎也没有隐瞒的打算,在诸多的帮派中,九环帮算是好斗的那一类。”
“将好斗作为帮派风格来经营并不少见,这类帮派普遍偏向于赚快钱,他们对自己的人员能力,尤其是领导者能力都有着相当的自信。换句话来说,这样的帮派不是建立在森严的制度上的,他们还没形成那样的晋升制度,凝聚力都出自于领导者的个人力量,只要解决掉带头人,作鸟兽散只是时间问题。”
杰瑞平静的说完这些,然后看向起司,不管怎么说,他才是找来自己的人以及这支队伍的核心,在他首肯之前,建议只是建议。
“等一下,我们还没弄清楚状况就要和一个本地的势力开战吗?说真的,就我们这些人?是,我们中有巫师,有妖精,现在还有鼠妖,可是我总觉得这样直接决定消灭那个九环帮不太妥当。也许我们可以尝试和他们谈判?先得搞清楚理由吧,搞清楚理由可能就会发现事情本来就是误会呢。”
剑七在床上发出抗议。他的眉头皱在一起,显然对杰瑞的斩首建议感到不安,骨子里来说,寻剑者并不好斗,他也从不渴望鲜血。
“不,这里面没有丁点的误会。他们袭击了你们,用上了弩箭,还留下了信标,这在哪里都是宣战的意思。而当一方宣战的时候,另一方要么应战,要么俯首称臣任人宰割,没有第三条路。”杰瑞立刻反驳了剑七的迟疑,作为一名刺客,可以对杀戮感到敬畏,但当断之时必须果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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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的掷地有声,寻剑者张张嘴,叹了口气不再多说。他知道鼠人说的没错,对方都已经用弩箭来攻击他们了,能全身而退完全是因为灰袍的法术以及些许的运气,否则在昨晚那样的情况里只有被乱箭射死的结局。别人已经亮出了兵刃,自己还在考虑战斗与否,确实不是明智之举。
“正是因为没有第三条路,凡人的世界才杀戮不断,所有的人,团体和国家都在战争的轮盘上交错摩擦,互相倾轧。”猫妖精的语气带着几分怒气,他似乎对杰瑞的论调有些不满,“但这不代表着我们只能投身到这种无休止的杀伐中去。今天你杀死了九环帮的头领,明天就可以有八环帮,七环帮,我们杀了一个两个,干掉了三个四个,然后呢?在座的都是血肉之躯,杀人从不意味着自己不会被杀,那不是我们可以接受的道路。”
这次轮到杰瑞说不出话了,他当然可以反驳凯拉斯牺牲在所难免,凡事都有代价,可他很快想到了那场崩塌,那场哪怕在六年后梦到都会惊醒的崩塌。整座城市向地下陷落,所有的一切都化为了瓦砾与碎石,他们也抗争了,也牺牲了,光荣且伟大。但怎可以不去思考这牺牲背后的沉痛呢?怎可以忘记了那代价钻心的痛苦?如果还记得这些痛苦,又怎会那么轻言牺牲,轻言代价?只是现在他们的建议都还是建议,沉重的决定只会落在一人身上。
“我姑且先确认一下,你知道九环帮要袭击我们的理由吗?”起司突然问了一个听起来没那么核心的问题。
“是的。”杰瑞在法师的面前表现的异常谦卑,对于这位拯救了苍狮和同族的人,他抱有着与训练他的导师不相上下的尊敬,“因为那位女士。有人花大价钱悬赏她的头颅,而且与大部分的悬赏不同,那个雇主只想让她死。”
第三百四十章 对策
历来能让人疯狂的东西无外乎欲望,权力与财富都不过是为了满足欲望所需要的手段。欲望能使人疯狂,而且还不一定是负面的欲望。好人,心怀天下的人,也可能为了他的好而去不择手段的获取权力和财富,这事所谓的好也就变成了欲望的一部分。
而在尘世之间最能满足欲望的权柄莫大于帝王,所以不论是好国王坏国王,王位的争夺从来都是残酷且不可妥协的,于公于私都是如此,与王位候选人的想法其实并没有多么密切的关系。
凡人王国的争斗尚且如此激烈,统领全体妖精的王室角逐就只可能犹有甚之。出于妖精们那诡异的习俗,阿塔被迫成为了下一任妖精王后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因此不论她怎么想,总会有人希望她无法完成加冕。在尝试过派遣紫杉人军团失败后,对方将悬赏直接发布在凡人之中也不稀奇。
“能查出任务的发布者是谁吗?”悬赏,自然不会是自动兑现的,有人要收钱,就得有人发钱。若没有悬赏发布者,悬赏也就不成立了。
“很难,如果你有大量的金钱,至少要比悬赏金额要多,那才有可能办到。”杰瑞立刻回答到,可能是意识到自己回答的太过干脆,于是赶忙补充,“奔流里这种买卖的体制已经非常成熟,对双方都有一个较为公平的机制。在这样的机制下找漏洞不难,但每个关节都是笔不小的数目。”
法师的根治计划就这样搁浅了,理由很简单,相比刚来时的状态,他们现在在经济上并不富裕,而偏偏这里处处都要花钱。他低头思考了一下,权衡利弊之后抬起头对剑七说道,“等你能下床走路了,就去把那两匹马卖了吧,它们现在已经成了负担,换些现钱总好过持续输血。”
对于在外的旅人来说,马匹就相当于第二条性命,必要的时候可以带着主人远远的甩脱威胁。更别说是两匹草原良驹,如今卖掉容易,再想找回来却几乎是不可能了。
起司当然也明白这道理,他当然也清楚在去了万法之城后还有归途,可眼下的情况容不得他们再为长远打算,只能先妥协。
“等…”阿塔开口试图说些什么,她想告诉同伴们他们已经为她付出的够多了。说到底,这支小队的目的是为了护送起司前往万法之城,她是因为有求于法师才随身担当护卫。如今要是起司为了她的状况身陷险境且变卖财产,那于情于理都显得本末倒置。但她的话才出口,法师就摆了摆手。
“我承诺过帮你破解你的身世。还是说,这一路上你仍然只把我仅仅当成是个提供帮助的巫师?”起司笑了笑,主动宽慰起同伴。别说这麻烦是主动找到阿塔头上,就算是女剑士自己惹来的,以这一趟的交情,他也不会袖手旁观。这样做绝对正确吗?恐怕不是,但它够爽快,够义气。
杰瑞静静听着这支小队的对话,其中的关系并不难理清。在听到法师毫不犹豫的表示不会放弃阿塔之后,他的眼神产生了些许的变化。可还不等他细想,起司的目光已经重新落回了他身上。
老实说,这两个人虽然共同经历了一场灾难,但他们实际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也算不上多亲密。对于这位神秘的灰袍,在离开故乡前听到的更多是传闻,离开故乡后就更是少有耳闻。起司也是一样,他对杰瑞的了解也只停留在六年前的那个男孩。
“杰瑞,你能安排我和九环帮的领头人见面吗?地点可以让对方选,只有我一个人去。”起司突然说道,从语气上来判断他并不是在开玩笑。
“我不觉得您能说服他们,被逼到帮派上的人都是在刀尖上舔血。尤其还是一个新兴帮派的头领,他的地位不允许他妥协。”鼠人说的不是臆想,在激进的团体氛围中,领头人实际上是身不由己的,这就和狼群是一个道理,头狼不能只满足自己的需求,它必须为整个狼群负责。
“话术只是一方面,实在不行我还是有些小把戏能让人放弃立场的。再说,这世上的魔法不止一种,也许我能够和对方找到可以共存的办法。这些在不尝试之前是不可能知道的。”起司的语气很柔和,因为教导了他这样去思考的人也总是如此,区别只在于他到现在也没习惯烟斗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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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瑞见此不再多言,只是点了点头,“我会尽量早的安排好这件事。同时也会收集更多九环帮的资料。不管怎么说,他们是现在对这单生意表现的最激进的势力,如果您能通过手段让他们放弃悬赏,那其他望风的人也会产生犹豫。另外容我多说一句,其实还有一个可能的办法能解决这个问题。”
“你是说,找一个足够有力量的势力依靠吗?”其实不必想的多仔细就能得出这个结论,之所以有人敢对法师他们下手,无外乎是因为他们只是一群刚刚来到奔流的新人。虽然侥幸住在了矮人们的街道上得到了相对安全的避难所,可矮人并不会为了人类拼命,那不符合他们的风格。相对的,只要起司能够拉拢到奔流中足够震慑宵小的势力,那就能很大程度上的杜绝这类事情发生的可能,挣钱是很重要,保证以后也能挣钱更重要。
“先让我试试吧,要是接洽失败,我会考虑的。”说到这件事,起司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特蕾莎夫人,靠着凯拉斯这条线,要攀上那位金融家应该不难。
可从昨晚对方的态度法师就已经明白,这里不会有无缘无故的爱和保护。矮人们愿意提供住所,是因为他手里的黎明之息,特蕾莎夫人的势力如何,他不清楚,但要别人提供足以抵挡九环帮这样势力侵扰的力量,所要付出的代价就不会少。起司不喜欢给人当佣兵,给谁当都不喜欢。
鼠人,离开了。尽管法师表示希望他留下来在聊聊这几年的近况,他还是以要筹备的任务较多为理由果断的消失在门外。这倒是十足的刺客风范,绝不因为个人情感干涉任务,一切以效率为先。从这个角度来说,他被训练的很好,让起司不自觉的想起过去的自己。
“你真的要一个人去见那个首领?就算你有法术,这个决定也太冒险了些。”剑七皱着眉头对灰袍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起司点点头,没有说话,寻剑者只看到了这一个麻烦,他所要考虑的却是包括隔壁那个孩子在内更加庞大复杂的问题。在那种巨大问题的面前,一个怀有恶意的帮派而已,没必要那么担心。
第三百四十一章 小小的享受
杰瑞离开了铁毡大道,没有人注意到他,甚至查林德都不曾知晓这位刺客是何时从他的酒馆里离开的,就像他也不知道他怎么来。这倒算不上件困难的事,矮人们的聚集区总是堆着好几人人高的货物,虽然这里的衡量标准是矮人的身高,但它仍旧让这座砖石与钢铁组成的街道存在着过多可以让人容身的角落。
毕竟所谓行走于阴影,并非指的是只能在影子里前进或有一条可以避开所有人耳目的通道,擅于潜行的人只是不需要让人察觉即可。
不被察觉就更容易了,矮人不是个嗅觉发达的物种,他们的耳朵里往往也充斥着打铁声和同伴的喊叫,光是那些满载货物的推车在地上摩擦发出的嘎吱声就已经足够掩盖大多数的脚步和移动。话虽如此,在矮人的聚集区里潜行仍是刺客们都不愿意做的事。
从前在铁毡大道刚刚具有雏形的时候,不是没有人想要通过暗杀的手段来迫使矮人屈服于某个势力或成为某个帮派的附庸,但他们失败的非常彻底。没有灵敏的感知,那就制作东西来代替。
鼠人穿过一堆木桶,在房屋之间的缝隙中前进。他的脚步不时就要停下,用来躲避那些悬在空中的细丝和活动的墙面以及地砖。这些就是矮人们为自己制造的耳目,陷阱。
矮人的工艺举世闻名,他们设计出来的锻炉和车间可以满足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的工业需求,只是很少有人知道,矮人制造的陷阱同样有着极高的水平。你看,矮人的工艺是为了挖掘矿物和宝藏,那么为了保护他们宝贵的东西,精通于制作保险设施就显得相当合理。
而当年那些前来暗杀矮人的刺客和杀手,多半就是折在了这般不起眼的机关陷阱上。时过境迁,如今的铁毡矮人已经不需要再以武力来确保自身的安全,交织错节的利益之网让处在节点上的每一个人都十分安全。
可矮人的时间观念以及对习惯的尊重使他们并未松懈于街道的保护,尽管眼前的陷阱多半已经不再致命,但这并不妨碍它们还是可以作为每一名刺客的恶梦。好在,当初魔裔训练杰瑞时为他选择的那处矮人废墟只会比这里还危险。
顺着砖石的缝隙爬山房屋的侧面,躲过那几根故意伸出来的木条,从房屋的棱角处跃上屋顶,然后在离边缘一步到两步的地方放慢脚步前行。
瓦片里是可以隐藏弩箭的,看似无物的顶层平台也可能藏着翻板陷阱。当前方出现不同风格的建筑,街道上有了正常身高的行人,才是可以略微松口气的时候。
杰瑞灵巧的跳落到地上,顺手拉起兜帽,有时人群里反而比阴暗的角落中更不显眼。而且当一个人故意寻找角落躲藏时,他就会显得很可疑。
“滋滋”带着鳞片的小鱼,只有手指长短,粗细可能还不及成年男性的拇指,放在火上烤过之后,就更显得贫瘠。杰瑞在火前停下脚步,从腰带上的钱袋中掏出一枚铜板扔到火炉旁的小盆里,里面零零落落的也有几枚这样的钱币。
烤鱼的老人头也不抬,一般把钱用这种方式支付的人都不希望别人看到自己的脸,这点人情世故在街边做生意久了都会了解。况且,从阴影的大小中他已经知道了来买鱼的人是谁,会喜欢这种口味的人本就不多。
“一枚铜板三条。”老人从那把小鱼里分出三根木签,递给鼠人。他的话让杰瑞略微有些犹豫,没有第一时间接过去。
“平时都是五条。”这样的小鱼都是从就近的河里捕捞上来的,准确的说,是卖鱼的老人早上用他的那个吊杆似的网兜抓上来的。因为正经打鱼的人根本看不上这种小鱼,它们是靠着吃这座城市所产生的垃圾生存的食腐鱼类,个头小没肉不说,难以剔除的内脏里还有异味。
这样的鱼自然卖不上去价格,所以哪怕经过了老人的处理,一个面额最小的铜板也足够买上好几条。自打杰瑞来到这座城市,这家摊位上的价钱就从来没变过。
“嘿嘿,别急着生气。你仔细看看今天的鱼。”老人转了一下拿鱼的手腕,露出烤鱼的腹部,往常那些干瘪的鱼肚今天却一反常态的凸出一个小鼓包,“看见了吧,这是准备产卵的母鱼,平时都会躲在深水里,根本不可能抓到,今天是刚好有一股水流把它们带进了我的鱼篓。要不破坏鱼卵剥掉内脏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卖的贵一些也是理所当然。就这样我还是看在你是老主顾的面子上给你多加了一条,别人一铜板我都是只卖两条的。”
这个理由杰瑞不是不能接受。其实以他作为刺客的收入,不说山珍野味,也不需要委屈自己来吃这种乞丐都不想买的怪鱼,这里面其实是有秘密的。就如卖鱼老人所说,换人来烤这鱼,异味难当,可偏偏他就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去了鱼肉的异味,当然倒不是说去了异味这杂鱼就变成了珍馐,只是在干瘪的口感中带了微微的一丝腥甜。
至于老人是如何去了这异味,鼠人并不是很关心,想来不过是香料之类的法子,真如老人说的去了这鱼的内脏他是万万不信的。鱼肉本就黏腻,还是如此细小之鱼,内脏与肉骨间切开了也不分彼此,要是有手艺能去了此鱼的内脏,怕不是可以在桃核上雕花。
“好吧。”之所以会在这些小鱼身上斤斤计较,并非是鼠人过的细致。这也是他修行的一环,他的导师严格的要求他控制欲望,口腹衣物都有所限,尤其是吃喝,酒他是不能沾的,虽然耐酒精的训练是有过的,荤腥只能少许,也是为了防止鼠人本能中的噬血冲动爆发。
刚刚他已经和起司等人吃了一些食物,以他的食量来说,足够维持身体的运作,吃这些小鱼,不过是枯燥生活里少有且微小的享受。
可就在杰瑞要接过那些烤鱼的时候,另一只手却更快的将其拿了过去,然后就是牙齿咀嚼鱼骨的声音和鱼卵破裂的声音,“好吃,真不错。我还从未想过有人能把这些鱼烤的这么好吃!你这些鱼,我全都包了,拿去,不必找了。”
“叮当!”一枚比铜板大上一圈也厚上一倍的银币被扔进盆里。轻盈却带着几分沙哑的女声从鼠人的身侧传来。杰瑞身上的毛发几乎都竖了起来,他已经是第二次被这么毫无察觉的靠近了。
“嘿,女士,老头子我的这些鱼可值不得这么许多钱呦!”卖鱼的老人嘴上这么说,手上却忙不迭的将所有的烤鱼都塞到猫女手里,然后连炉子都不顾上把小盆里的钱币倒进怀中,看样子是不打算接着做生意了。
杰瑞呆立在原地,他现在是留也不是,走也不是。恰在此时,烤鱼的香味在他鼻前格外清晰,“很好吃的,你闻闻。”
于是鼠人把鼻子凑前了一点,但香味却立刻远去,“唉,我只让你闻,你往前凑什么。这些鱼都是我的,没有你的份。”
“我也付了钱。”可以在矮人陷阱中来去自如的刺客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在为自己的爱好做着最后的抗争。
“所以呢?价高者得知道不知道,大不了让老板把钱退你就是了。你说是不是?”猫女左右开弓,边吃着鱼边说道。
“是,是,小姐您说的对,你小子也不要计较了,不就是几条鱼嘛,下次我算你多两条就是了。您慢吃,我趁着酒铺没关赶紧去买酒。”老人在短短说话间就收好了自己的摊位,然后像是怕人后悔一样冲出了小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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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出,这老头还是个酒鬼。”
“我也看不出你会想吃这种鱼。”
“猫吃鱼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就和吃老鼠一样。”
第三百四十二章 巫师杀手
“所以,那个巫师要你安排和九环帮的老大见面?”双腿交叠坐在屋檐上,悠闲的把玩着自己的爪子,猫女的语气听起来漫不经心。
起司在地下时情急之下的施法已经彻底暴露了他的身份,以活动在暗处的杀手们交织而成的眼线,这个消息现在被传到了她的耳朵里并不稀奇。
“是的。”杰瑞站在一旁,目光从背后看向对方,他在思考着如果此时出手自己有几分胜算。或许有一两成?那不值得他直接与对方开战,包括部分的交代出起司他们的决定在内,鼠人是在进行着一种危险的垂钓活动,他得等,等到鱼儿已经失去了戒心,才好在下一次投食时混入钩子。
“呵,多么傲慢的想法。不过也好,就让他去吧,施法者总是麻烦的家伙,能少一个是一个。”女杀手的语气不善,但不是冲着起司,她似乎对施法者有着很深的憎恨。
其实结合兽化病的情况来推论,恐怕这股恨意并非是空穴来风,在她的成长过程中一定与巫师有过不愉快的回忆。
“他不一样,他是一位善…我是说,非常具有力量的巫师,比我碰到过或听到过的任何一个都强大。如果是在万法之城里,他肯定可以担任讲师以上的职位。我不知道那比赏金对你有多重要,但与这样一位施法者为敌,不会是什么明智的决定。”鼠人尝试着瓦解对方的意志,换来的只有冷笑。
“那又有什么关系,这世上不是杀人就是被杀,你把刀给一个小孩,他一样有能力杀了你。巫师,不过是比其他人拿着把更不容易看到的刀,割破喉咙之后喷出的血都是一个样子。”她放下了手掌,转头看向杰瑞,露出一个莫测的笑容。要是她没有一张猫般的脸,这个笑容应该是迷人的。
“再说,他要去见的可是那个九环帮的老大,巫师杀手的外号可不是白叫的,这次会面说是羊入虎口都不够,完全是自寻死路。”
“自寻死路吗?”鼠人也听说过所谓巫师杀手的绰号,据说死在那个人手里的巫师数量足够每隔三步竖一根人头木桩一路排满整条街。
这样的流言到处都有,赶跑了几条野狗就说自己击退了狼群,欺负发育不良的侏儒就说是正面击败了矮人,所谓的巫师杀手究竟有多少水分,谁也不清楚。
这也是他没把这条信息告诉起司的原因,在他看来这个称呼是非常愚蠢且可笑的,这世上的人大多对魔法一知半解,何况是对巫师呢?
“你听起来对他很有信心。”猫女饶有兴趣的盯着杰瑞,似乎比起讨论如何置法师于死地并没有观察鼠人对这件事的反应重要。这种难以抓住思考重点的感觉让杰瑞对她没有办法,有的时候他根本搞不懂她的目的,当她在说渴的时候,她可能是要他唱歌。
可偏偏,她能利用这些不着边际的话语和行动把对方死死的攥在手里,你在她面前好像做什么都是错的,只有当她给予你些许轻飘的赞许时你才能略微安心,却很快就要担心那是不是陷阱。
面对这种人,杰瑞的策略是不随她起舞,或许是在手段上他可以与她周旋,但自始至终鼠人要做的事从来都没有变。他要阻止她,如果武力不能达成,那就先装作合作的样子,分享情报,替她办事,然后在每件小事里都略微隐瞒,为最后的胜利埋下伏笔,默默等待那一刻的到来。猫女知道杰瑞的想法吗?她很可能知道,但她一定不会表现出来,因为那样他们之间就没有了余地,她就只好杀了这只老鼠,那该是件多么浪费的事情啊。
“他和我经历过的事情让我能这么说。我和你不一样,我不喜欢诡诈,它可以为你带来一时的利益,但终究会带来长久的隐患。”
起身,翻滚,站定。一连串的动作在柔若无骨的猫女做起来只在一瞬之间完成。她居高临下的看着杰瑞,带着尖锐指甲的手指用异常轻柔的方式在鼠人的下巴上来回滑动,那样子就像是在抚摸一只小动物,
“看来和熟人的见面让你找回了些自信,你是不是忘了被我打得多难看?丧家之犬就闭上嘴,夹好尾巴,乖乖的听我的命令。不然,我有的是方法让你痛苦,你这个二流!你只是一只无家可归的老鼠,我随时可以把你给吃了。”
有一件事猫女可能有所误解,杰瑞怕她,但杰瑞从来不怕死亡。对死亡恐惧的克服,或者说对死亡过程的冷漠化是他的导师最先教给他的东西,刺客可以珍惜自己的生命,但不应逃避死亡。
敬畏不是妥协,用喀鲁斯那种有些戏谑的话来说,作为一名刺客,该死的时候就要去死,不要给自己找理由。但相对的,在死的毫无价值时,绝对不要去拼,因为命只有一条,拼没了就再也没了。至于如何取舍这看起来矛盾的决策,就是刺客的经验。
早在被猫女追杀到藏身处,被掮客出卖的那个时候,鼠人就已经默认了自己的死亡,他会尝试反抗,也会积极的筹划反击,但在此之前什么时候死他都可以坦然接受。因此现在的杰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比之前更难应付,一个做好了死亡准备的人,他怕的东西实在不多。所以面对威胁,他笑了。
“别这么说,我的老师都只认自己是个三流杀手,我还远不及他,怎么好意思说是二流呢。我说的话你不愿意听,我不说就是了。”
猫女眨眨眼,杰瑞的反应和她预料的着实有些不同,而且平心而论,鼠人在杀手这一行里的水平绝对不止二流那么简单,他已经超过了这座城市里绝大多数的同行,就连对上她都只是因为他们在正面作战上本来就是同类型的刺客,而她的身体素质全方面的优于他。
不过她的本意还是通过贬低鼠人来抬高自己,杰瑞是二流的言外之意自然是她是一流,可现在鼠人直接自称连三流都不如,这话不就是说她也就是个三流杀手吗?
可面对这个微笑的老鼠,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刚刚的兴致荡然无存。悻悻然放下手,她转身准备离开,在即将跃下屋顶时侧身看向杰瑞,“九环帮的事,你要是联系不上就交给我吧。我和那些人有过生意往来,多少还说得上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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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三章 喀戎之蹄
喀戎之蹄,是马行的名字。所谓马行,是供那些有需要的人存养自己坐骑的地方。当然,任何行业在奔流都会有微妙的变化,比如马行在大部分人类国度都是存在的。那是因为照顾马匹需要较为专业的人员和物资,尤其是要长期饲养的时候,必须有马倌来确保这些马的健康情况,必要时还要带着它出门走走,不至于让肌肉变成了肥肉。可到了奔流,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不同地区的马匹尚且不同,又何况这座城市里有的人骑得还不是马。
“快,快把草料运过去!放到白区,那是给鹿吃的嫩叶草!你,你扛着干草想去哪?给我送到山羊哪去,快快快,我们等下还要处理大家伙呢!”马行的一天总是开始的很早,也最热闹。主要是因为奔流的地理位置决定了这座城市无法稳定供应草料,所以各种补给只能通过每天的货运来得到。像是干草之类的倒还好,找个干净阴凉的地方可以用上十天半月,但那些娇嫩的鲜草还有特殊的植被却不行,必须要从城市外的仓库持续的运输。
“我们来的是不是有些早了?”起司向身边的同伴问道。此时天已经蒙蒙发亮,路灯里的灯油正在做着最后的抵抗,一切都预示着新的开始。
将长棍当成拐杖的剑七撇撇嘴,这个动作让他身上的箭伤带起了疼痛。一般来说,就算有炼血膏的处理,中了弩箭的人也无法这么快速的恢复活动能力。寻剑者之所以能这样,是他声称自己用气封住了伤口附近的穴位,将伤势对身体的影响降到了最低,这本是应急用的手段,但只要不激烈的活动或是将封穴的气撤走,倒也不会加剧身体的负担,“我以为他们会在人都起床了之后才忙起来。不过也没办法,早点把它们挂牌就早点卖出去。”
这个理由法师倒是能接受,要是他们等日上三竿再来挂牌卖马的话,有很大的可能就是当天没人注意到这条消息。对于急于变现的人来说,能快一些是一些,他们需要资金去做很多事情。再说,起司甚至都没付给杰瑞订金,虽然后者可能因为二人关系不菲不在乎,法师却不能真的这么做。
“我记得你,不过之前跟你来的是个小姑娘。怎么,你们今天就要走了吗?”指挥着工人和伙计把各种饲料运进马行后,那个一嘴胡子的男人终于发现了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两人。他一眼就想起了剑七的身份以及当时跟他来时的同伴,作为一名生意人,记住顾客是很重要的。
剑七和起司对视了一眼,前者露出笑容,后者点点头。这是他们之间的暗号,意思是由寻剑者出面交涉。起司在议价这件事上确实不如更有社会资历的剑七,而他很清楚这种事情不是短期内通过掌握一两个技巧或参考一两个案例就能学会的,与其浪费时间来积累经验,不如让更擅长的人来做。
等待总是无聊的,所以起司选择信步走近马行里去看看。在苍狮时他也见过骑士的马厩,对此多少有些了解。不过一进入兽栏区,他就发现自己了解的恐怕还不够。这哪里是马行,分明是个动物园,在这里马反而是最不起眼的动物,从牛羊到鹿犀,各种四足的非四足的动物都被有序的安置在自己的格位里,等待着工人把食槽填满。这是非常不容易的事,不同的动物之间总是会有这明确的领地意识,哪怕是较为温和的草食动物也会因为自己的隔壁住着自己没见过的生物而感到不安。而随着兽栏里动物数量的上升,这种不安会成几何倍的攀升。难以想象为什么它们都如此安静的生活在这里。
“你是来提坐骑还是想选购坐骑的?如果是前者请你出示代号牌。要是你想买一只代步工具,那我推荐你大角麋鹿,这家伙可以为体型较为瘦弱的人提供保护,而且性格温和很容易和人达成信赖关系。”一个声音出现在起司不远的地方,当法师回过头去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只穿着由两片皮革缝成的马甲的人。他的头发和胡须都呈现出棕色且自然弯曲,头顶有一片区域已经秃了。当然这都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他的下半身,是类似山羊的模样。
“半羊人。”起司知道这个种族,他们就和半人马一样有名。传说中半羊人是为神明放牧的牧人,他们放牧的对象就是世间百兽,凡是在地上走的,以地上长出的植物或食用这些植物的动物为食的野兽,都会在他们面前像绵羊般恭顺。因此,有半羊人的地方畜牧业总会非常发达,野兽也鲜少侵扰,进而他们也就成了文明繁盛的象征。其实看到那个招牌的时候法师就已经有所预感,只是没想到这里真的有一只货真价实的神之牧者。
“一般我们自称喀戎。”半羊人轻快的说,用长着反蹄的腿朝起司身前蹦跳了两下。因为倒长的腿部关节,他没法像人类那样步行,“不过我还是很高兴你没有叫我怪物或其他什么更糟糕的称呼。这为你赢得了不少的好感。也许我可以给你挑一头比较健壮的鹿,再给你抹个零头。”
“感谢你的好意,不过我只是过来随便看看。我的同伴正在和你的雇员商量售卖我们的马匹的事情。”法师略微点头致意,表现的相当谦逊。
半羊人看了眼出口的位置,剑七的身影隐约可见,“所以,那两匹草原马是你们带来的?你真的要卖了它们吗?那样的好马可不多见了,而且还是新打的蹄铁,铁匠的手艺也十分不错。这两年草原上不太平,听说是什么人病重,免不了之后又是一场混乱,到时候再想弄到这种马就比登天还难了。”
奔流的人自然不会知道草原上狼主的死讯,他们对草原的讯息还停留在几年以前。如果他们知道草原已经随着狼主的死而进入了随时可能爆发危机的状况,恐怕对那两匹马的重视程度还会上一大个台阶。它们可能是最近几年最后两匹拿到市面上交易的草原良驹。
虽然说出草原的情况可能有助于提高他们获得的报酬,可起司只会略微摇了摇头,有些话一出口就不知道要被多少耳朵听到,“我知道,其实我也不想卖掉它们。但这座城市用钱的地方太多,只能如此了。”
喀戎表示理解,凡是在这里生活的人都会对此表示理解,“好吧,那你慢慢看,注意别往后走了,哪里有一些吃肉的小家伙,它们对生人的气味很敏感。”
片刻之后,剑七朝法师挥挥手,两人离开了马行准备找个地方吃早饭,寻剑者也趁机将刚刚交涉的结果说给同伴听,“他们会在买家出价后联系我们,我设了一个额度,如果对方出价高于它就直接同意。我们只…唉!”
话说到一半就被打断,原来是一个满身酒气的老头从街边的门里走出来,一个不稳直接载进了剑七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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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老人家,您也太不小…嗯?”
第三百四十四章 二叟
起司眼看着那名老人被剑七扶住之后,寻剑者的身形一下子矮了下去,本来正常了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要不是手里那根铁棒撑着,眼看着要倒在地上。
眼前的事情超出了法师的预料,但不妨碍他立刻反应,灰袍拔出腰上的匕首,另一只手已经做好了施法的准备,绕过剑七的身体,来到了那老人的背后。
匕首毫不犹豫的对着老人的脖子划下来,当然,他不会这么草率的下杀手,只是有把刀刃架在脖子上足够让大部分人不再轻举妄动。
谁料还不等法师的短刃落下,那老人却颤颤巍巍的伸出手,他的动作那么慢,还带着酒醉时的人特有的不协调,可偏偏就是这慢悠悠软绵绵的手,却以两根手指夹住了匕首的锋刃,任起司用上整条胳膊的力气都没法再向前推进分毫!
可近身格斗从来都不是起司的作战方式,长袍之下,他的另一只手已经做好了施法的打算,只要手指的关节弯曲成恰当的形状,他的法术就能…
老人的身体一下子朝起司压过来,就像是被剑七交给起司搀扶。但与此同时,他的手伸入了灰袍之内,扣住了法师的指节,恰当好处的疼痛让起司明白,如果他继续打算施法,对方不会介意将他的手指掰断。
“等等,别。”剑七的话这才说出口,他对着同伴摇摇头,表情扭曲,分不清是因为疼痛还是其它令人焦急的事,“这位前辈,何故对在下出手?”
老人等起司的肌肉放松下来后才懒懒的直起身子,弯腰捡起刚才为了腾出手扔掉的酒瓶,那酒瓶居然不偏不倚的立在地上,没碎也没破,连一滴酒都没洒出来。他摇了摇酒瓶,抿了一口,这才不急不缓的说道,
“小小年纪就学人凝气封穴,要不了五年那内伤就会显现出来。伤口嘛,只要死不了,它要流血你就让它流,它要化脓你把脓挤了便是。非想着逞英雄,挨了箭不到三天就下床走动,也不知道你们家大人是怎么教的。”
“我…”一句轻飘飘的话,噎的剑七半晌说不出个整句。所谓蛇打七寸,骂人揭短,你若是骂他剑七,就是骂的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他也可以不在乎,可你的话要是奔着他的宗族去的,那不需要多恶毒,只要带点申斥的意味就足够让这个年轻人脸红耳赤起来。但奈何人家说得对啊,他确实逞强了。
喝醉的老人摆摆手,迈着摇晃的脚步不再多说,朝着街道的深处走去。他分明是懂得气的,从他一下子就判断出剑七的状况并解开了用来封穴的气来看,这人绝对是此中高手。非但如此,他真动起手也肯定不弱。至少在肉眼可见的距离内展开战斗,起司没把握稳赢。
于是两人对视了一下,默默跟了上去。老人没让他们跟,但也没有要甩开他们的意思。清晨的街道上除了准备开业做买卖的人之外没什么闲人,也就没人注意到这怪异的三人组。
“越来越多了。”搀扶着同伴的起司突然说了一句,目光虽然聚焦在身前的那个背影上,视线却谨慎的观察和记忆着他们走过的每一条路。
“什么越来越多了?”剑七在被解开了气穴后伤口剧痛难耐,炼血膏的药力让他不至于再次流血,但痛苦是无法快速消失的,受伤本就会疼。
“石狮子。路两边,小巷里,还有些是在房子的二楼。有的做成拴马桩,有的做成门挡,还有的在檐头。每只都不一样。”法师说出了他的发现。
剑七强打精神朝两边看去,果然如灰袍所说,在那些风格迥异的建筑边角可以隐约看到那些灰色的石兽。这些石狮子的年头也不尽相同,有的上面已经长出了青苔,有的更是被磕掉了边角,但里面不乏最近才制作出来的,让人摸不着头脑。
最关键的是,石兽的造型确如起司所说,虽然总体都是后退弯曲前腿伸直的坐姿,细节里却千差万别。狮子脸上的表情或喜或悲,身上的纹路也囊括众多自然风物,一旦认真观察起来就只觉得千变万化。
终于,在两只一人高的巨大石狮拱卫的一座宅院前,老人停下了脚步,他走上去对着有些褪色的朱红大门用力拍打起来,“开门,开门!”
大概过了十个呼吸的时间,院门在三人面前打开,但并未看到开门的人。老人对这种情况看起来已经见怪不怪了,他毫不迟疑的迈步走进了院子里,而在起司和剑七也跟进去之后,院门仿佛是有意识般自动闭合。
法师眨眨眼,他能感觉到大门的状况并非巧合,有某种类似魔法的东西在驱动着那扇门甚至驱动着这个院落中更多的东西,可这种感应非常微弱,要不是他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很可能会将其忽略过去。有意思,这可太有意思了。
“石老怪,我回来了!”老人对着屋子里喊到。然后走过林立这各种石雕的院子直奔最深处的主屋。那些石雕大多是狮子,但也有些其他造型的摆放其中,和之前路上见到的石兽不同,院子里的这些大多是半成品或干脆只有一个大概的轮廓,显然是雕刻者做到某个程度就将其放在了一边。
但不知怎么的,走在这些未完成的石兽之中,起司总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好像这些雕刻里隐藏着某种活物,正躲在暗处窥探着他。
呼喊得到了回应,那是凿子在石头上碰撞才会发出的响动。老人推开房门,里面并没有摆放着寻常主屋应该有的桌椅家具,反而更像是一座工坊。在这工坊中的,是另一个白发苍苍却袒胸露乳的老人和他正在雕刻着的石像。那只石像已经有了初步的形态,看起来应该是狐狸或是某种其它犬类。
雕刻者听到开门声,放下了手里的凿子和锤子,转头看向几人,他的眼睛让人想起猛兽,尽管没有闪烁着魔力之光,可仍然有着另一种光彩蕴含其中。这股眼眸中的光芒快速的收敛,很快他的眼睛就像个普通老人般带着几分浑浊,让人不禁怀疑刚刚是不是看到了错觉。
“你这老家伙不去捞你的鱼,跑来我这里做什么?跟着你的这两个小辈又是怎么回事?我先说好,这尊石狐我还没雕完,不接新活。”
“呿,谁要帮你这老东西拉活,我是昨天碰到了大主顾,还剩些酒钱想约你去喝酒。至于这俩个傻小子,我路上碰到的。那个受伤的拿的是奇门棍,多半是剑门里被派出来找剑的倒霉蛋。至于穿袍子这个,我看是个方士,不过到底修的是哪家的本领就不知道了。你要愿意帮忙就帮他们一把,不愿意就让他们滚蛋,反正是自己跟上来的。”
石匠听了这话,站起身上下打量了一下两人,然后走过去一把扯开了剑七的衣服,露出箭伤,“你之前运气封穴了吧?这伤口边缘都泛出紫血来了。难怪渔老头要把你带过来,你自己恐怕是顺不好这口气了,到时候憋在伤口里,阴天下雨的时候有你受的。罢了,难得碰到个剑门的,老夫我就帮你这个忙。来,你跟我去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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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剑者被人撕了衣服却一点都不恼,在老石匠观察他的时候,他也在观察对方,那道从左肩一路延伸到右侧腰际的狰狞伤口格外显眼。突然,这道伤口加上刚才两个老人之间的称呼让剑七想起了什么,他一下子激动起来,抓住了石匠的手,
“我知道了!您是石中圣!既然您是石中圣,那那位一定是醉渔翁!在下知道你们!你们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前辈!在下小时候听过您们的事迹!可,可他们都说您们二位已经死了,他们都说您们二位相约决斗,在射姑山上双双坠崖…不,要是您们活着,为什么会在这里…”
剑七的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因为被他成为石中圣的老人用手指在他的胸前轻轻一抹,他就再发不出声音。接着,老人一把将剑七拦腰抱起扛到肩上,大步朝屋外走去,“你这小辈太聒噪了,都快赶上下雨天的青蛙了。先让你闭会嘴,吵得老夫脑仁疼。”
寻剑者被带走了,宽大的主屋里只剩下起司和那个蹲在椅子上喝酒的老翁,后者对起司招招手又指了下一旁的石墩子,“坐,当自己家。”
第三百四十五章 气与穴
起司在石墩上坐了下来,目光在这间过分干净的房间里扫过,除了四根承重用的柱子和围绕着石雕搭建的脚手架以及放在旁边的工具之外,这屋子里真的什么都没有。哦,话不能这么说,在屋子的一角,起司看到了一块看起来由芦苇或类似材料编织成的饼状物,似乎是拿来垫在地上的?
“怎么?你没见过蒲团吗?还是睹物思情想起什么了?”被剑七称作醉渔翁的老人注意到了法师的目光,挑了挑眉毛,随口问道。
“我确实没见过。因为我虽然和你们样貌类似,但并非从一个地方来。”起司对身世没有隐瞒,只要不详细的谈及灰塔,就没什么好遮掩的。
“流落在外的遗孤?嗯,倒是不多见,像我们这样会离开故土流浪的人可不多。大部分的人都更愿意在死的时候被埋进和肤色一样的土地里。”老翁盯着起司看了几秒,然后思索了一下,“从眉宇来看,你当是北四州的血脉,但老头子我离开故土已久,这识人之术难免生疏,不能打包票。”
法师笑了笑,对于自己究竟是出生在哪的,亲生父母是谁,是否还有在世的亲人,他其实并不在乎。当阿塔找到他并讲出自己要找亲人的时候,他确实对女剑士的遭遇心生同情,但那是因为前者的情感让他有所共鸣,单就遭遇而言,起司对此并无什么想法。光是一场瘟疫,留下的孤儿就不知有多少,这世上因各种理由离开了亲人或失去了亲人的人数不胜数,他见了太多,自己却从未起过要找亲人的打算。归根到底,灰塔才是他的家。
“这倒不打紧,其实我对自己的出身并不是很在意。可能是和我从小长大的环境有关吧,我没剑七那么看重血缘上的亲人。”
“正常,学方术的多少都是这副德行,要是对尘缘那么执着,哪还有心去学道呢?不得去伺候爹娘,和睦兄弟,照看妻儿,柴米油盐里一辈子也就过去了,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偏偏这世上就是有人受不了。”他这话,前面还像是说起司,后半段却倒似是说自己。会远离故土至此,必不简单。
起司注意到老人情绪上的变化,决定改变话题,“为什么要把剑七带走,你们说的封穴是什么?还有那位先生真的能治好剑七吗?”
对方的眼睛半睁半闭,又灌了口酒,酒液顺着他的嘴角流到胡子上之后才长出一口气,“哈,看来你这小辈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也难怪那剑门的后生能瞒着你这么干。反正他们一时半会解决不了,以石老怪那个性子,这人弄不好是断断不会出去喝酒的,我就趁着这机会和你讲讲。”
“气,你应该是知道的。那后生既然受了箭伤,想必是和人动过了手,你估计见识过他的手段。但你可知道,气其实并不是我们这些人的专属?这气,人人都有,人人其实都可以练,只是途径不同罢了。以行气的功法练气,功成就能为己所用,施展种种功夫,这自不必详说。然,气字何解?空中流动之物谓之气,鼻口呼吸之物谓之气,万物升腾之物亦谓之气。气,就是一切,以人体为炉,练气为用,只是小成。夸张一些来说,你我二人的肉身,这屋子里的砖石瓦砾,屋外的花草流水,都是气之显化!这才是大,气化流行,互通互融,若能通天下以一气,便无所不成!”
老翁说到这里意识到自己的话题说远了,他咳嗽了两声,“人上了年纪,一说起话来就容易信马由缰,勿怪勿怪。说回穴位,既然人身是气化,不论练与不练,气都在其中。穴,指的就是人体之气在流转中的节点。所谓封穴或是冲穴,就是拿所练之气去控制节点的状况,使用得当的话,退可以在乱战里控制自己的伤势,进可以一击破敌,就像刚才石老怪做的那样。不过这打穴的手艺可不简单,不是你背好了穴位图对着人乱来就能成功的。打穴要观察对方气的流动,通过呼吸,动作,在对的时机打中对的穴位,方能起到想要的效用。穴位受制,轻则剧痛,重则半身麻痹。”
“穴位如此重要,那后生之前用气封穴,伤处的淤血漚在穴位里出不去。时间长了,穴道就会受损,这是影响一辈子的伤势,只有极少的方法能够医治。所幸,他封穴的时间不长,而石老怪的功法最擅长以己气入它物,只要放开气脉让石老怪引导,就不会留下什么症结。”
一番话,让起司想起了受训时第一次接触一门新学问时的场景。一直以来他对气的理解被渔翁打的粉碎,气化万物,乍听起来与水生万物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差别,但他隐隐觉得对方说的气并非是一种元素。这种新奇感激发了法师的好奇心,他乐于接受所有未知的知识,况且这种知识并非是空谈设想,而是经过了许许多多剑七渔翁这样的人亲身试验,有理论有逻辑,甚至听对方的意思,对气的运用已经在他们的故土产生了复杂的派系分支。
“我也能使用它吗?您口中的气。既然您说谁都可以掌握,那即使不是我们一样肤色的人是不是也可以?”法师顺着对方的话提出自己的问题。
“当然可以,别说是肤色不一样,就是族类不同又如何?在故土,那些精怪异兽,凡具灵智都会尝试练气,就连故土之外,都有过许多前辈将气道传扬出去。据说,那游玄宗的寇御长老有轻身乘风之能,凭此技远游四方,教授有缘之人行气。被他点拨的生灵繁多,就连这里人口中最卑劣的精怪,哥布林里都有天资卓越之辈领悟了修气的法门。你要是想学老夫我现在就可以传你,但你要想清楚一件事。”老翁的话突然停顿了一下,“勿要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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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法之道也好,气之道也好,都是许多人穷极一生都无法走到尽头的深远之途,想要兼得的后果往往是泛泛之知,都无法深入。但起司并没有这种顾虑,他本身就是以博广为风格的施法者,对于他来说,气也只是另一种地区的魔法,多了解些总没有坏事,“我以为多并非是问题,问题是在多中迷失,譬如走在果园之中,看到前面的桃子大就把手里的桃子丢掉,最后两手空空一无所获。若能认清自己想要什么,便不会有坏处。”
“哈哈,说得好!那后生你就听好了,老夫我就教你这练气入门的法子,至于能不能修得,修成什么样,就看你的能耐了。”
第三百四十六章 先后之气
到了大概正午时分,剑七和石雕匠才回到主屋。寻剑者的样子看上去好了很多,虽然行动上多少还有些僵硬,但脊梁挺得笔直,和他身边那个脊柱佝偻的老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位被称为石中圣的老人在前后给人的印象差别巨大,在他们刚进屋的时候,他雕刻石像的身姿让人想起塑造山峦的神明,或是醉心于锻造的矮人,威严而不可靠近。可现在,他从脚步到身姿,无一处还有那般气势,看起来与平常老者一般无二。
但屋子里最值得注意的并非是他的变化。只见那醉渔翁正抚须微笑,表情十分自得,他的眼睛半睁半闭,看着坐在蒲团上闭目盘膝的起司。刚进门的那两人顺着看过去,剑七还没看明白此中的门道,石雕匠却脸色微变,“好家伙,这晚辈刚进门时还是个昏沉的身子,现在居然通了气脉!”
一经提醒,寻剑者也看出了门道,心下随之一惊,“气脉是可以这么短时间内通的吗?在下所知最天才之人通气脉也少说要三七之数,这也太…”
“没什么好奇怪的。这后生本来就是修行有成的方士,深谙静坐深观之道,老夫只是略微提点几句行气之法,他便能自行体悟。引气通脉不过是水到渠成的事情,这就叫做厚积薄发。当然,这也是老夫我教的好,懂得因材施教,若是一板一眼的教,这上好的苗子怕也是养不成。”渔翁此话意有所指,他得意的语气肯定不仅是出于起司的成就。尤其是当他说到一板一眼的时候,还特意瞥了眼石中圣,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果不其然,话音未落,这位刚帮剑七疗完伤的老人就冷哼了一声,“哼,这小辈确实是厚积薄发,可我看他今年多半已二十有五,引的只是后天之气。与这剑门的小辈练的童子功保那先天一气可是差的远了。这后天之气,虽然庞,却杂的厉害,要化为己用难上加难。加上他已是这般岁数,恐怕是大器难成。若是他能从小就受教修行,在先天之气溃散前聚入丹田,那也许还能成就个人物。现在这样,只能让人扼腕叹息罢了。”
先天,后天,这是练气之人中最常见的分别。先天,顾名思义,说的是人身自母胎显化,自有一股灵气非清非浊。这先天之气无比纯粹,世间留存不住,一旦胎儿降生,受了世间杂气的熏染,便会分散支离。所以孩童往往聪慧异常,越是长大便越是愚钝,待到牙牙学语,便灵智尽失。练气者为了防止此事,从婴儿降生便以功法温养,让他体内的先天之气不至于消散。待到那孩子稍有思维,便教他行气,化先天为己用。
先天之气难以保存,唯有双亲或是抚养者是有成的练气士或身处剑门这样资源庞大的宗门中才有可能成功。而以先天修行的人在练气的过程中所遇到的阻碍也确实少一些,因此江湖上的少侠多数有所传承,不是寻常人家可以达到的。与之相对的,后天之气才是广大练气士真正的入门之道。后天,顾名思义,便是从已经有所分别的庞杂世界里引气行功,这样做不仅对静坐功夫有很高要求,往往也无法深入。但后天之中惊才艳艳之辈也是不少。
“放屁,你个老杂毛,天天就知道抱着你那点先天不放。你看看这世界,这天地,早就有上下东西。总想着复归浑沌,我看你是做梦做了一辈子!”渔翁一听对方这番论调,立刻破口大骂。其实原因很简单,只因他二人本就是一个先天一个后天,互相之间为此争吵早已不知发生过多少遍。
“什么?你这酒鬼敢骂我杂毛?我以先天御后天,方显万物生化之理!尔等沉沦浮世,如浮萍之于激流,左右摆荡身不由己,谈何修行?”
眼看着这两位前辈骂的越来越凶,甚至有大打出手的趋势,剑七陷入了为难中,且不说这先天后天之争他怎么站队,眼前这两个老人真发起威来他肯定是谁都拦不住。不说别的,就刚才石中圣一指就封住了他的穴道,这就足以显现出他与他们之间实力的差距。这种差距在气的修行者中几乎是绝对的,同一种力量,类似的运转方式,强弱都是全方面的。当然,有针对性的提升某些能力或许会有所起效,但蚍蜉把自己的角磨的多尖,也难撼树。
“二位能否静一静,你们在这里大吵大闹,是怕我不走火入魔吗?”起司悠悠转醒,对两位老者说出半责怪半玩笑的话。吵闹不假,但这般吵闹就能让灰袍走火入魔?那恐怕就有些夸张了。法师所经受过的训练让他的精神极具韧性,在战场上都能进行浅层冥想的人可没那么轻易被外界影响。
但那是练气者所不知道的事情了,对于他们来说,打坐和行气都是非常隐秘的事情,被人阻碍一定会产生灾难性的后果。因此听起司这么说,两个老者都表现出了收敛的样子。不过想来他们真打起来也是互相奈何不得,否则又怎么会这么容易就呛在一起?若是能分个强弱,早就不会各执一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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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好吧。赖我,逗这个石老怪逗习惯了,忘了这还有个后生在行气。怎样,你可有恙啊?气脉初开,行功出了岔子可是要命的事。”渔翁一拍大腿,他现在对起司的态度和之前相比有了巨大的转变。这转变的原因很可能是因为起司所行的功法为他所授,二人虽无师徒之名,确有师徒之实。
起司轻轻晃了晃脑袋,“没事,我按您所说运了七个周天才收功,现在身体份外清爽,这可比单纯的冥想有用多了。”
“那是自然,静坐只是让身体机能对思绪的影响降到最小,却不能真的排除五脏六腑,四肢百骸的活动,要不然就不是静坐,是自杀。既然不是自杀,你越是求静,越是与你的身体较劲,饶是你功夫再深,也不过是在角力中占了些优势而已。行气却不同,气的运转需要整个身体的配合,随着气流经各处,身体自会有所反应。需知,治水之道堵不如疏,空心静坐就是堵,行气运功就是疏。”石老人摸了摸花白的胡须,点头说道。
渔翁见对方已经不说刚才的话题,索性站起身来,“好了,既然这后生醒了,咱们就一起去喝酒,就当是庆祝我们他乡遇故人了。走,喝酒去!”
第三百四十七章 镇邪石兽
酒楼离石中圣的小院并不远,想来是因为这附近的建筑就像铁毡大道一般是某个族群的聚集区。至少在这里,肤色发色与起司类似的人比例相当高,那些木石组成的建筑也透着一股异域风情。恐怕也只有奔流的特色能够允许它的居民在城市里打造出这样一片仿佛从远方而来的飞地般奇异的街区。
走在街道上不难看出,渔翁和石老人在这里应当是享有相当高的声誉,尤其是石老人,几乎每个行人在与他迎面而行时都会恭敬的驻足致意。而起司也敏锐的发现,如果说之前建筑中的石兽是一种类似装饰的方式普遍存在,那么这条街道上的人家和店铺门口统一的石狮子显然就已经超出了这种范围。它就像是某种图腾一样,表明着这户人家所属的势力。那么作为制作这些石兽的人,石老人很可能就在这里有着某种特殊的地位。
“这些石狮子是做什么的?”路上,起司忍不住向两位老者询问道。虽然剑七曾经告诉过他石兽,尤其是石狮子在故土的用处以及意涵,可他总觉得在奔流陈列的这些石狮子不仅仅是象征物这么简单。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从石雕小院开始就没有消失过,法师试图寻找过视线的源头,可根本找不到任何可能存在的监视者。他最后只能得出一个略带荒谬感的结论,从这种感觉出现开始,最可能让他感觉受到监视的,只有这些石兽。
石老人闻言露出了笑意,他知道起司具体是在说什么,这位雕刻家用略带自豪的口吻回答道,“石狮子嘛,自然是用来镇邪。一般来说,我们觉得所谓的邪是霉运,是小人。实际却不然,你是个方士,所以你一定懂得这世上不仅有人,鬼神与我们同在这个尘世,它们对你我来说或许是福,或许是祸。但不论是福是祸,它们带来的终归是常人难以消受之事,因此于人道来讲,它们也是邪。我这石狮子,镇不了霉运小人,偏偏对鬼神还有些效用。”
这番话乍听起来云里雾里,因为它隐含了一个常人所不知的前提,那就是这个世界黑暗面的存在。所以对于剑七这样的人来说,鬼神终究还是遥远的概念,既不真实也不贴切,与之相比还是结发镇的山怪更有存在感。可起司是个施法者,他深切的知道世界在视觉,听觉等常规感知之外并非是虚无的,那些发生在暗处的,常人觉得悄无声息的事情,以另一种方式来观察却犹如地动山摇般明显。换句话来说,这些石狮子所针对的,就是魔力。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灰袍会对石兽有反应而剑七对此浑然未觉,气是种微妙的力量,可它与魔法相差甚远。如此看来,石老人的这些狮子肯定不止是让施法者不舒服这么简单,但它们显然又不是那种会自动感知到敌人发动攻击的魔像,因为在雕刻小院里他们没见到任何的机关。那么,当魔法袭来,这些石兽究竟会以何种方式来予以回击呢?这真是个令人感到好奇的问题,起司甚至都有些想要尝试一下了。好在他的理性告诉他,现在不该这样做。
“您二位来啦,快里面请,二楼靠窗的桌子给您们留着呢。”酒楼的侍者一听就对两位老人非常熟稔,问都不问就直接往座位上引。
二老也是毫不客气,渔翁边往楼梯走边对侍者吩咐道,“给我杀条大鱼,切三斤牛肉,再来四个小菜。最重要的是酒,给我开两坛女儿红!”
“嚯!是那个不长眼的想劫您的财让您给黑吃黑了,还是您改行劫道了?这不是您的风格啊渔老。”伙计用夸张的语气惊叹道。
“你这后生舌头挺长啊,什么话都敢说。你问那么多干什么,看见这个了吗?欠不了你们的!”渔翁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枚厚银币,在伙计面前晃过。
“小二,你没听渔老说话吗?快去后厨下菜,杀咱们今天最大最活泛的那条鲤鱼听见没有!让厨子做个三吃给渔老石老补补,快去!”声音是从账房那边来的,拿着算盘留着三撇胡子的男人对伙计大声喊道,看样子是这里的掌柜的。这一嗓子喊出来,不仅是伙计,整个酒楼里吃饭的都听的清楚。
渔翁的腰仿佛都挺直了一些,虽然以他的修为早就不在乎这些小事,但不得不说腰里有银子的感觉确实很硬气。况且一直以来两个人喝酒多半是石老出钱,原因无他,相比较于卖烤鱼,做石雕显然是门更加赚钱的生意。虽然这两人烤鱼和石雕都不是为了赚钱,可生活总得靠钱维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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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之间,几人已经在酒楼的二层落座,与一层相比,这里的桌子更稀疏,之间的距离也拉的更大,一看就知道是为不希望被人打扰的客人准备的。两位老人毫不客气的坐在了窗边,起司他们只能陪坐在侧,在酒菜上桌之前,渔翁打量着剑七,突然问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跟我说说你这伤是怎么回事。尽管我们两个老家伙不会帮你报仇,但萍水相逢多少算是缘分,兴许能提点你这后生一二。不过你要是不说也是无妨。”
剑七和起司对视了一眼,在后者略微点头后,寻剑者就在酒楼中将昨天他们遭遇九环帮的袭击一事娓娓道来。待他说完,先搭话的是石老,“这倒不奇怪,你修为尚浅,没有罡气护体,箭矢暗器之类若不能及时应对就与常人无异。加之被那九环帮暗算偷袭,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吹,你接着吹,好像有了什么护身罡气就能刀枪不入一样。剑门的,你可别听他胡说,这护体罡气练到九重,也不过是能破风扫尘,挡挡行至无力的弓矢也就罢了。弩是什么东西,二百步之内,你就是穿着甲胃都能给你扎个透心凉,你练什么乌龟王八功都没用,别听他胡说。”
石老被挤兑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眼看就要发作,起司却突然开口,“听您二位的意思,你们知道九环帮?”
渔翁在口舌上占了上风,得意的回答道,“你要问别的帮派,我们两个老家伙确实是知道的不多。可你要问这九环帮,嘿嘿,说起来它还真和剑门有些渊源。”
第三百四十八章 九凶
一提到九环帮与剑门有关,剑七一下子来了精神,本来因为伤势略显懒散的坐姿瞬间变的笔直,“还望两位前辈不吝口舌,讲清其中缘由。”
“不急不急,咱们边吃边说。”渔翁看到刚刚的伙计端着两碟凉菜已经从楼梯上走了上来,迫不及待的拿起餐具。只喝酒会让人变的饥饿,而他刚刚已经干喝了许多,所以现在份外的饿。石老虽然没有表态,可看他不慢于渔翁的架势,俨然已经做好了开饭的准备。二老在吃上倒是一点架子也无。
吃,是一门学问,食色,食香,食味。据说修为有成的人可以餐风饮露而活,但要真是真人,又何必拒绝五谷百兽,那风与露跟菜与肉何异?能懂得享受食物,品味其中的每一丝味道,追本溯源到这些食材的本来面目,见微知著的看清厨师的人生经历,这样的人即便不是宗师差的也不会太多。至于石渔二老,他们显然是有着宗师级的水平,所以他们吃起饭来也别开生面。待两盘菜见底,起司和剑七愣是没有时机下一次筷子。
“这拌嫩笋真是道地,取发芽三刻之内的嫩笋,连夜冰镇送至后厨,过午笋质变硬便要倒掉。一口下去,整片竹林仿佛近在眼前,端的是好东西啊。咱们算是抄了个底,再晚点就没了。”放下筷子略有些意犹未尽的石老点头抚须,甚是欣慰的说道。听得出来,他对这道菜十分满意。
“这道鱼生也不差啊,取自激流清水的鱼大小适中,有肉有骨却不至于贴着一层肥油。经过急水锻炼的鱼肉软硬适中,口感一点都不比鸡肉差,却带着鱼肉特有的滑腻和沁凉,吃一口弹牙爽嫩,好像活吃了一条小鱼。加之这精湛的刀工,鱼肉片的和花瓣一样,赏心悦目啊。”
这二老一唱一和,评论着刚才的两道菜。他们说的是真是假,有没有夸张的成分,起司与剑七并不知道,因为老实说他们连刚才那两盘菜的样子都没太看清。不过刚才来送菜的伙计看起来倒是对此见怪不怪,他很利落的收掉被吃空的盘子,还不忘对二人说,“要不要给二位下两碗阳春面?”
其中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就是以现在的情况来说,起司他们这顿饭估计会自如其实的变成看客。好在他们倒是对于吃喝不是很在意,所以同时摇了摇头。伙计见状也没多说,只是耸耸肩端着盘子走了。倒是两位老者在仔细的观察过起司他们的反应后嘴角略微扬起,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肚子里有东西打底,倒是舒服多了。刚才我们说到哪了?哦,对对对,是剑门和那九环帮的渊源。”渔翁靠在木椅中,不急不缓的说道,“剑门的后生,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你听了便听了,可等你要启程回乡的时候,最好把它忘了。否则,倒成了我老头子害了你。”
剑七的眼睛眯了起来,他不觉得对方是在虚张声势,可若不是虚张声势,又是什么信息能严重到这般地步?寻剑者定定神,目光坚定的说道,“晚辈谨记您的教诲。但晚辈自信我剑门历来行事光明磊落,门人皆是善恶直言,不会有包庇隐瞒之事,还望前辈言之有据,不是捕风捉影才好。”
“嗯!敢这么和老夫说话,倒是条汉子。像你这样的汉子,老夫我是最为敬重的,当年我在江湖上凡是碰到,必定要打断其双腿,掰断其十指,挑断手脚筋,再来问他还硬不硬。若是他服软,那就是伪君子,老夫我杀之而后快。若是他抵死不从,那老夫我就放他一条生路,让蛇虫鼠蚁循着血腥味来找他,看在他被啃食殆尽之前有没有人来救他,毕竟天佑善人嘛,他这么耿直,肯定自有天佑。”话音,落下,剑七的背后已经满是冷汗。
“行啦老东西,你就知道吓唬小辈。谁不知道你当年绰号钩不杀,说是什么鱼钩沾了血就没鱼会再咬钩,混了半辈子江湖,你手上的人命还没老夫我院子里的石狮子多。就是因为你下手太软,才被门派驱除,成了闲云野鹤,现在倒硬气起来了哈?”石老不耐烦的敲敲筷子,拆起台来毫不客气。
“是,我手软,你手硬,也不知道是谁当年怒气冲冲的去替人打抱不平去踩山寨。结果到了寨门口一个人没打,先冲着自己来了三十刀,吓得那寨主还以为是来了疯子。你们可知道他凭什么叫石中圣,那是因为人家不好意思叫他石中傻,只有圣人和傻子才会那般行事。”
“那你别管,你就说那寨主出来之后是不是把抢的村姑放了?是不是解散了山寨老老实实回去种地了?”被人说起年轻时的事迹,石老立刻回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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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任谁的家门口住着个打不走拉不开的血葫芦都得怕。他们是怕你死了变成厉鬼去找他们索命啊。再说,那村姑壮的跟头牛似的,寨主要是娶了她怕不是山寨的旗号还得改成娘家的姓。”听渔翁的口气,石老当时自插三十刀的时候他恐怕是在场的。否则绝不可能知道那么多细节。
起司听着二老相互贬损,表情却异常的轻松,话在他们嘴里好像很轻巧,甚至有些滑稽。但仔细想想,不论是违逆师门绝不开杀戒,还是为了不伤及他人在恶人面前自残明志,都不是滑稽的事。剑七曾经说过,在他的故土,受人尊重的武者会被称为侠,那这两位绝对可以被以侠冠名。
但起司不急,有人急,事关宗门的名声,剑七终于还是开口提醒道,“两位前辈,你们有些跑题了。”
“你看,都赖你吧,让这晚辈都不耐烦了。”石老趁势将问题甩在渔翁身上,然后赶忙接起剑七的话头,
“其实这渊源吧,说来也简单。剑门派你出来,是不是告诉你们要找回七十二把族产?我不管你们现在找回来了多少,还有多少流落在外,这剑门的族老,压根没跟你们说实话。那七十二遗里的大部分都只是做工过人的宝剑,真正能称之为神兵,也真正导致了那场席卷了剑门的灾祸的,只有九把。这九把武器,被江湖上称为九凶。每一凶,都来自一名曾经掀起过血雨腥风的魔头。而那九环帮的帮魁,手里拿着的正是九凶之一的,九环惑心鬼头刀。”
第三百四十九章 九环刀
“什么九环惑心鬼头刀,七十二遗里没有您说的那把武器,要说相近的也就只有天雷正音九环刀。而且这七十二遗都是我剑门悉心收藏甄选的方正之物,绝无什么九凶之说。您二位许是听了江湖里的谣传,错认了黑白。”剑七的表情严肃起来,事关宗门声誉,他必须据理力争。
“我们有错听什么吗?”渔翁露出玩味的样子,斜眼看向石老,后者的脸上则显示出几分同情。和渔翁不同,石老出身名门正派,所以清楚宗门在一个受到这样教育长大的人心里有多么重要。他也知道名誉与声望对于一名所谓的正派弟子来说具有多重的份量,正因如此,他才同情。
“天雷正音九环刀,就是九环惑心鬼头刀。剑门为凶器改名换姓,甚至镀漆描银都是有传统的。你也别急着反驳,七十二遗里有凶器,其实才正能显出剑门存在的意义。你看,恶人,自有天地寿命来收。恶器却不然,能被称得上是凶器之物上必是沾染了许多的人命,那些怨气戾气萦绕其上,心智不定的人与其朝夕相处或是借而用之,难免做出恶行。剑门收凶器而深藏,实际上也是为了不让它们流落在外,算是件好事。”
同样的事情经由石老说出来,不论是理由还是性质都和渔翁口中的有了极大的差别。当然,这种差别很可能只是在叙述上所站的角度不同造成的,就叙述事实来说,这两人所说的其实是一件事。但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至少对于剑七来说,石老的说法显然更容易让人接受。
又过了一会,起司和剑七走出了酒楼,在二楼窗户内两位老人的注视下朝着他们来时的方向走去。倒不是不欢而散,只是在得到了提示后,他们已经没有了继续留在这里的理由,况且旅店那边还有一个孩子和一个伤员需要照顾,全都扔给猫妖精显然是是一种不负责且容易让人担心的举动。
“刚才石老说的话,关于那个九环帮首领手里的武器。如果那件事是真的,那在下希望你务必重新考虑一下和他的会面,事情可能会非常麻烦。”走在街道上,剑七小声的对起司说道。虽然名字可能是假的,外形也可以通过手段来改变,但对于七十二遗的详细信息,剑门总还不会瞒着寻剑者们。
“有这么糟糕?”如果说之前有人告诉法师,这世上有比猎巫刀还危险的武器,他多半不会同意,因为那些武器多半出自魔法,可怕的并非武器本身。对于灰袍来说,那只是以另一种方式出现的咒语而已,他们自然可以像破解其它施法者的手段一般破解。但结发镇的遭遇让他对此有所改观,剑七所带着的青符剑是非魔法的产物,可它确实能发挥出比魔法的效果更神奇的效力。这已经足够让法师重视起来与其并列甚至更危险的遗落之物。
“于常人来说,那把刀属于普通的致命,于你来说,那把刀非常致命。”剑七的语速越来越快,显然他的内心中正在不断奔涌着某种情感,“九环刀,让我们先就叫它九环刀吧。不论它是正是邪,它的效用都是不变的。九环动,雷音现,邪魔皆散。那把刀的刀背上有九个孔洞,九个孔洞里嵌着九个铜环,九个铜环一动就会相互碰撞,故名雷音。据说邪魔外道听到那雷音就会丧胆奔逃。只是这其中多少有夸张的成分,它没这么神。九环刀的碰撞声只能产生一种作用,断念。要是那把刀现在在我们之间,只要轻轻一摇,就能让我的话被打断。在武者对决中,一念就是生死,因此它是致命的。”
现在,起司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二老将这把刀列于凶器之列,也明白了剑七为什么这刀对常人来说是致命,对自己来说却是非常致命。能打断人思绪的武器,要是这个效果不作用到它的主人身上的话,那它就足以解决大部分的对手。而对于以思绪引导魔法的施法者来说,被断念可不只是那么简单,轻则无法持咒施法,重则法术被中断导致灾难性的连锁后果。不论哪个,这刀都比任何猎巫刀还适合狩猎巫师。这让人不禁开始怀疑它的制作目的。
“有什么办法能阻隔雷音吗?我知道几种完全隔音的耳塞的制作方法。”声音,一直以来都和图像一样作为人类重要的感知器官,因此在声音上做文章的危险从来不少。比如能让水手不自觉靠近的歌唱海妖,还有发出令人发狂声音的巨大怪鸟。为了应对这些危险,灰袍们同样需要懂得制作简单的防护道具来针对某种特殊的攻击,比如耳塞或眼罩。其中的一些甚至可以作为刑具使用,彻底剥夺佩戴者的相应感官,将其囚禁于虚无之中。
“不,不行。虽然说它是雷音,但那其实不是真正的声音,你的耳朵听见或是不听见都没效果。历史上曾经有人为了挑战九环刀的拥有者自捅双耳,可没有了听觉他一样受到了雷音的影响被击败。用气的方式来解释,那九环更像是直接引动了你体内的气,让你念头纷杂构不成想法。”剑七摇了摇头,他也没法说清九环刀的原理,而这种无法说清让他意识到剑门对这柄刀的语之不详,谁都不喜欢被欺骗,尤其是被自己的宗族。
气,又是气。尽管已经构成了气脉,用剑七等人的标准此时的起司已经开始了对气的修行。但老实说他对这种真是作用在自己体内的东西知道的不是很清楚。这是一整个未探究的领域,即便是灰塔的图书馆中也未有相关的记载。而这就意味着,此时的他没法对来自气的攻击做出合适的回应。起司的眼睛转了转,对这种情况他并不抵触,一切尽在掌握对于一名探求者来说不是祝福,是一种折磨。新的挑战才能技法他的斗志。
“但它还是被收纳进了你家的祠堂,有记载它是怎么被收下来的吗?”有毒必有药,剑门作为保存了这把刀这么多年的存在,不可能真的没有对抗九环刀的途径。再说,要是渔翁所言不假,这刀真是凶人之物,那当年将其夺下肯定是有方法的,总不好是恶徒突然良心发现,将刀弃之不顾。
剑七的脚步停下了,他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教授我七十二遗知识的先生没讲过这个问题。但我听家里的长辈讲过一个故事,关于一把可以夺人五感的武器和战胜了那把武器的人。传说那位前辈知道了自己的五感会在战斗中被对手利用,所以索性放弃了所有的感官,他通过对敌人招式的了解,自创了一套与之针对的剑法,只为一人所创的剑法。到了交手之时,他只是照着剑法出剑,根本不做他想,最后用了七招格杀了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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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弃临场思考,只靠事先的准备就战胜对手,这种事听着就像是传说。但对于能够打断人思绪的刀来说,这或许是唯一的解法。当然,前提是他真的只能独自赴约,没有同伴可以在远处为他提供支援。
第三百五十章 兽化进行时
等二人回到铁毡的时候,已经过了晌午。灼热的阳光蒸腾起温湿的水汽,弥漫在街道上。夏季是汛期,各条河流的水位都会随之上涨,因此与冬日相较来说,奔流会显得格外的潮湿。水汽的存在有好有坏,对于那些嗅觉敏感的人来说,温润的空气吸附了大部分灰尘杂质,闻起来和吸起来都会舒服一些。但对于那些需要卖苦力的人来说,情况就不那么友善了,闷热的气候加上重体力劳动,会让人非常容易虚脱,即便是早就习惯了艰苦工作环境的矮人,也不得不在这个一天中最热的时间停下手头的活计,用凉水和毛巾来降低自己的体温。至于酒,入夜前他们是绝不会碰的。
“你们好啊!欢迎活着回来!”坐在街旁路边的矮人们对路过的两人挥手致意,较为封闭的生活环境让这支停留在此的小队成为了街上居民的消遣。要类比的话,大概就是同一条街上来了一户马戏团,人人都想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在经历什么,等待着他们的生活变成自己的娱乐。
这种看热闹的想法倒是没有什么恶意,矮人们就是这样的性格,他们乐于探索却不喜欢主动与其他生灵打交道,因此想和矮人混熟,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个由头硬生生插入他们其中。如此一来,只要你不是心怀歹意或者对矮人表现出了不尊重,过了段时间后你就能收获许多真挚的情感。
起司通过与烈锤大公的沟通,已经多少对矮人的习惯有了了解,因此在听到这不怎么讨喜的问候后,他能够平静且面带微笑的回答,“感谢胡子,能再见到你们让我感觉好多了。我很希望和你们多谈一会,但是现在麻烦事还有很多。你们懂的,不做完工作,不好停下来休息。”
矮人们用肢体语言和简单却肯定的音节予以回应。目标明确,行事有方,山峦之子喜欢这样的人。在他们眼里,一个人最糟糕的品质无外是懒散,一个人最糟糕的状态无外是迷茫,只要一个人有目标,并有计划的在践行这个目标,那么目标本身是可以被包容的。这也是为什么矮人的文化中复仇会是件理所当然的事情,再没有比复仇所需要的目标和动机更明确的事了,再没有比复仇更需要规划和准备的事了。仇恨,对他们来说是宝贵的财富。
起司不是矮人,他对于仇恨的看法很微妙。一方面法师不得不承认自己会有报复冲动,会想要让那些伤害了自己以及同伴的人付出代价。可另一方面,作为一名施法者,他也清楚的认识到复仇不过是一种徒劳损耗自己生命的行为,受到的伤害无可挽回,已死之人不会因复仇而重生,报复只是花费了自己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做一件得不到真正希望得到的回报的劳动。因此比起复仇,法师更乐意在需要复仇之前出击,尽管这样准备时间会比较紧凑。
“你们终于回来了,那个小家伙醒了,但是状态不是很好,你们最好赶紧去看看。”查林德一边擦着酒杯一边忧心忡忡的对两人说。
二人走上楼梯回到二楼,起司先带着剑七躺下休息,虽然后者看上去没什么问题,但他的衣襟以及胸口已经有汗渍,一个习武之人只是走动就会出这么大量的汗水,其状态之糟糕可见一斑。石老的气打散了淤积在伤口中的浊气,但到底并不起到疗伤的作用,身体的自愈是有自主性的。
“隔壁一直在叫,刚才才安静下去。凯拉斯在那里看着,你快过去吧。”阿塔也是一副担忧的样子。半妖精之躯并没有提供给她异于常人的恢复能力,受了箭伤的她与常人一般需要静养。在这个状态下,她实在是没有余力去帮助其他人。倒是猫妖精看起来对那个捡回来的孩子格外上心。
法师点点头,快步离开。转入隔壁的房间,他看到原本那张属于自己的床已经变的破败不堪。出自矮人之手的床体骨架倒是没受什么损伤,只是铺在上面的席子和垫子都像是被某种野兽撕咬过一样糟糕。凯拉斯站在床头,听到开门头也不回,他可以凭借脚步声认出小队里的每一个人。待到起司已经走到床边,他才看向对方,“这孩子刚刚长出了一只熊掌和一只狼爪,嘴里吐出蛇一样的牙,但那些都没持续多久就消失了。”
起司闻言,立刻对孩子的身体开始了检查,只是此时昏迷魔法的效果已经过去,他也不愿再在这幅躯体上添加伤痕,因此检查的层次并没有多深。或者说,以法师的能力,有了第一次的深入调查,现在的他已经能够通过表面状况来推论病人体内的变化。检查,没有持续多久。
“我猜测,兽化病并不是一下子就决定好了兽化的方向,它其实更类似一种拟态,从人拟态成其他动物。之前我在检查他身体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了,许多风马牛不相及的器官都生长在同一个身体系统里,并且时时都有器官在衰败,有器官在新生。他就像是一个充满活力的多种族胚胎,问题是没有母体来给他供给营养。有趣的是,这些器官虽然不属于人类,却遵循着这幅身体的结构,到现在为止还没出现过功能相左的器官。我只能猜测这是他的身体在保持着兽化的同时不断调整身体内器官的搭配,或许当这种匹配达到某种标准后,就会定型。但在这之前,他每时每刻都在透支自己的生命。”
现在起司已经大概了解了这种病症的诡异之处,它并非是无解的,对于它的患者来说,只要在身体的活力在被不断的生长和衰败耗干前找到一副符合标准的搭配,它很可能就会停下来。问题是,法师并不清楚这种筛选的范围有多大,是只限于陆生动物吗?还是仅限于哺乳类?太多的问题,太多的可能,也难怪这种病会被认为是必死之症,能在十岁前完成转化的孩子所拥有的运气简直不能用幸运来说明。万里无一,不,千万里无一都不一定。
眼下,床上的孩子迎来了又一轮转化的高峰期,他的体力在快速削弱而且得不到有效的补充。再这样下去,他必死无疑。而手术是无法阻止这种变化的,只能让事情更糟。该用魔法吗?起司皱着眉头,或许有塑性能力的法术能中止这个过程,但结果很可能是刚好让这孩子体内的内脏无法供给他的生命。平衡是动态的,想要粗暴的将其固定下来,会带来全面的崩溃。动态的平衡,动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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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司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手里正好有一种动态的能量,或许它可以起到效果。就当是赌一把吧,反正情况也不能更糟了。
“帮我把他扶起来,我需要能看到他的后背。”
第三百五十一章 渡气
脊柱像是一条沟壑一样陷入皮肤,只有每一节脊椎骨上的凸起如一座座孤冢般隆起。那些展开的肋骨,好似蝴蝶的翅膀,却没有半分的美感,只让人觉得脆弱和难以支撑,那些连接在骨头与骨头之间的皮肤,像是某种被拉伸到极致的面皮,轻轻一碰就会破裂。可就是这样的背部,都因为兽化病发生着更加糟糕的改变。羽毛,鳞甲,甚至背鳍都在贫瘠的躯体上浮现又消失,所幸它们只是展露出了胚胎里的幼体才会有的样子,并没有真的开始发育,否则光是这些组织所需要耗费的能量就足以杀死这个可怜的孩童。但情况并不好到哪去,尽管是微弱的损害,也足以让濒临崩溃的生命消逝。
其实这世上大部分的病症都是可以医治的,难就难在时间。医者经常被形容为与死神赛跑的人,他们要做的不是慢条斯理的研究病症的原因然后再小心翼翼的提出方案加以修改,在病症对患者的身体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之前,他们最要紧的是扼制问题的蔓延,然后再徐徐图之。其实大部分情况下,只要能做到扼制,这病也就没那么可怕了,生命的活力并不会弱于削弱它的力量,只要有充足的时间,身体完全可以产生反应来对抗病变。
起司现在要做的就是争取时间,不说撑过兽化病,只求能熬过这次变异高峰,这样这孩子就还有时间补充能量调养身体,就多一分活下去的可能。手掌按在肩胛骨的后方,渔翁说的神乎其神的穴位,他还没时间接触,也不懂得什么送气入他人之体的方法,现在的法师只能用自己已有的知识去尝试着操作体内的气。再简单一些来说,他这完全是在瞎蒙。可眼下,瞎蒙已经是不错的事了,因为他至少还有资本去蒙这一次。
吸气,呼气,起司将思想之湖压平,不让它泛起波浪。气,在心肺,在四肢,在百骸,随着法门的运作而被唤醒,这些隐藏于人体中的力量开始流动,开始凝聚,逐渐能被身体所感知。法师尝试着将这些能量聚集在手掌,这个过程很顺利,除了双手略感发热肿胀之外没有引起其他副作用。问题是,无论起司怎么引导,那些气也没有丝毫要从他体内流出去的意思,最多就是汇聚在指尖,接着就又都回流到了掌心,甚至在几秒后隐隐有溃散之势。
这也怪不得起司,虽然理论上他已经对气有所了解,但那只是理论。法师的潜意识里还是将气当成是一种与魔力类似的能量在操作。可是魔力是纯粹的,它在人体内与人体外是无分别的,因此魔法才是危险的,因为当施法者掌握魔力的使用方法后,他的施法不会有任何主观之外的问题。换句话来说,掌握魔力就等于可以施法。这和气有太大的区别了,要知道,剑七对气的运用最高也只是小凌虚步,只能用来强化自身,毫无外放的迹象。
眼见利用气的方法失败,法师也顾不得其它,只能调换状态,双眼投射出魔光,他是想用魔力制造出可以操控的触须伸入对方体内,进而控制对方身体的变化。谁料魔力触须刚一接触表皮,那孩子的背上就出现了大片紫红色的皮肤,就像是严重擦伤后会出现的伤口。起司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他心知这是他的魔力被对方的身体错认成了自己内在的能量,于是疯狂的想要变异,但实际上那片皮肤里根本没有多余的能量,就造成了溃烂。
照这样看来,说不得起司的魔力触须真的深入进去,人不仅救不下来,还会直接将这孩子的性命断送。这兽化病也太敏感了,完全就是一头无形的饿兽,只要能提供给自己变异的能量统统来者不拒的想要据为己有。他手里掌握的两种体系都没法作用在病情上,这样下去情况就糟糕了。
当然,起司还有着第三种力量,禁忌的力量,也是他真正作为灰袍的手段。但这力量从来没用在过救人的地方,它太可怖,太不可控,要是一个失误,不仅这个孩子救不下来,恐怕还会牵连到其他人。况且,现在的法师对使用这股力量多少还带着几分抵触,草原上发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
“你最好快点,这孩子快不行了。”凯拉斯的话提醒了法师,确实,贴在后心的手掌里对心跳的感应越来越微弱。是再次尝试还是放弃,一念之间。
起司几乎都要收回手掌了,他的理智告诉他即便奇迹出现,也只能救这孩子一次,下一次,他还是很可能会死。况且,在已经知道了九环帮的魁首是那么难以对付的敌人后,现在损失气力去帮助别人是非常不明智的,这孩子本就要死,没必要让他和他的同伴为此冒险。确实,没必要。
“凯拉斯,出去。”当双动着魔力的双眸看向猫妖精时,后者没有半点犹豫,转身就蹿出了房间。有些事不必言明,每个人都有秘密,每个人都该尊重他人的秘密。待房门关闭后,起司收回双手,只伸出右手的食指,他的手指顶端开始发生诡异的改变,好像他也感染了兽化病一般。区别只在于,法师用来改变自己躯体形态的方式更可控,也更不祥。这不是简单的变形魔法,因为变形不能解决问题,他现在要做的,是消除他与病人间的隔阂。
带着亵渎力量的手指按在第三根脊椎的凸起处,不是如锥子般刺破皮肤的探入其中,起司的手指和男孩的脊椎自然的融合在了一起,他的指骨与对方的脊梁生长到了一处,就好像一对自母胎中就连在一起的连体婴一般。法师吃力的控制着自己的力量,一方面是防止魔力或禁忌之力涌入那孩子的体内,另一方面他也是第一次如此精微的去使用这股以无法控制为特色的东西。汗珠,顺着额头滑落,但这是值得的。
当起司与兽化病人融为一体后,就意味着他们不再是两个独立的存在。气,顺着手指流入那副瘦弱不堪的躯体中,并且仍然受到控制。这正是起司尝试的目的,通过打破二者的区隔,让体内之气成为对方的一部分,尽管这意味着他几乎要失去所有的气。毕竟一个身体的气没法足够两个身体使用,为了保证病人的存活,法师将刚刚凝聚的为数不多的气毫无保留的送入了对方的身体,并人为的控制它们在那个躯体中按照功法运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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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做会带来什么后果,起司并不清楚。也许只是暂时的气虚,也许是气脉的枯竭,但没关系,他本来也不是习武之人,气不过是机缘巧合下得到的奖励,现在拿出来救人并无不舍。
第三百五十二章 第一位学徒
这种将两个生命串联起来的感觉很微妙,起司对于自己所连接的那个躯体是完全陌生的,可禁忌的力量已经打破了个体之间的界线,就好像是发麻的手脚,虽然没有感觉,却仍然可以随着心意做出动作。但很快他就不能停留在这个阶段了,因为粗浅的连接只能把气渡过去,刚开始他还能对气进行控制,可随着气的流动,那种控制感越来越弱,这具干涸的身体就像是一块海绵,迅速吞噬了那些气,没有让它们起到应有的作用。
无奈之下,法师只好进一步与对方相连,骨骼之后就是神经,一旦二者的神经接通,他就可以掌控那具身体的一切,以他庞大的力量即便是控制对方的大脑也不是件难事。可起司不是要害他,也不是想抹除其记忆之类,他是要救他,救这个处于病痛中的人。这就意味着,当他深度连接二者的时候,对方所感受到的痛楚会毫不损失的传递到他的身上,甚至,这诡异的兽化病都可能通过连接逆向感染。可既然已经出手,哪里有回头的打算。
随着起司眼睛里的光晕从魔力灵光转变向不可描述的色彩,他的皮肤表面那些残破的锁链徒劳的现形又很快被淹没。尽管他已经竭力在压制这股力量的流出,整个房间,不,整栋房屋里的所有生灵仍然能清晰的感受到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那种仿佛多足生物爬过脖颈,用它们长着刚毛的腿轻轻碰触汗毛的不安会激起人本能的防备,他们警惕的看向四周,寻找着这股不安感的由来,好在,在他们找到源头之前,那感觉就消失了。
“呼…”长出一口气,接着从怀里掏出匕首,手起刀落就顺着后背将食指和对方脊椎的连接处斩断。起司看着自己血骨可见的手指,脸上的表情倒是丝毫看不到疼痛。这算不得什么,和刚刚他与这孩子深度连接时所感受的痛苦相比,就连灰塔里的耐痛训练都显得没那么可怕了。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想立刻解除连接以阻断那种痛苦。若是不顾对方死活,断了那连接,那也就不是起司了,事到如今,他是不会就这么半途而废的。
手指上的血仍然在流,照理来说,灰袍会对自己的体液体毛格外注意,因为一旦这些东西落入敌人手中,就能从极远的地方发动难以防备的攻击。可灰袍们也都是理性的,为了让自己的目的最顺利的达成,他们可以利用所有能利用的东西。起司趁着伤口未愈,用自己的血和着那孩子背上的血在那枯瘦的背上涂抹了起来。在生物的体液中,血是最具有特殊性的,因此以血液为媒介可以做到很多事情。比如,为人注入活力。
这种以血活人的魔法来自于吸血鬼,最早是用来为那些即将迎来转化的眷属修补身体用的。至今一些比较传统的血族仍然会这么做,他们将这种魔法仪式成为血浴。起司所使用的自然不是正版的血浴,第一他不是吸血鬼,第二他也没想把这孩子变成吸血鬼。所以现在涂抹在背上的那些血液符咒只是利用了相同原理而后进行了简化和弱化的版本,但这种弱化并非是没有代价的,随着病人的状态好转,那些来自起司的血快速的融入了他的皮肤。
血脉相连,这是只有亲族才会使用的形容词。现在,就在这间屋子里,这世上多了一个和起司血脉相连的人,只是他们之间的关系并非先天的亲族,一定要说的话,更像是血族之间的上下级。换句话来说,就在刚刚,法师亲手为自己转化出了一名子嗣。日后如果有人抓住这孩子,就能从他的血液里找到与灰袍有关的成分,并随之对起司发动攻击。这就意味着,从此刻起,起司就不能把这孩子推离自己,哪怕他解决了兽化病。
“所以,你打算怎么处理他?”凯拉斯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屋子里,他是被阿塔和剑七推过来的。作为同伴,敏锐的猫妖精已经隐隐察觉到了起司在隐瞒的东西,有的时候他给人的感受就像天木上盘踞的邪神,不过法师的样子可比巨大的蠕虫可爱多了。因此,凯拉斯并不打算追究那些问题。
起司不紧不慢的为自己的伤口止血,然后轻轻扶着孩子躺下来。和刚才相比,现在这可怜的小家伙各方面都好了很多,他的脸色不再狰狞,身体也没有古怪的器官准备生长出来。法师从床上站起来,居高临下的审视着这个吸收了自己血液的生物,脸色逐渐变的严肃,“我希望他能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追求,像个普通人般长大和死去。但很遗憾,出于某种目的,我必须保证他不会落入我的敌人手里。我只能,把他训练的可以自保。”
“听起来不赖。我听过很多人类诗人写的故事,里面的主角大多是这幅样子,从小身染重病,被好心的巫师收留传授本事。这样的人总能成为英雄,而且还总是顺道把自己的师傅杀了。我只能希望,生活和艺术作品还是要有点差距才好。”凯拉斯耸耸肩,不置可否的说道。
“很遗憾,我所接受的训练和遵循的道路与你口中故事里的巫师相距甚远。接受我的训练并不意味着仅仅要学习施法的能力,那些知识,戒律,准则足够把人扭曲成其它东西。我见过不少受不了的人,但我没打算因此改变方针。如果他能够接受我的训练并活着成年的话,他就不会还对做英雄有兴趣。或许对他来说,死在兽化病的影响下可能还是件更轻松的事情也说不定。”话语,冰冷。但起司的嘴角带着弧度,他对这个学徒很满意。
“你要是把这件事形容的这么恐怖,我想你最好还是给这孩子一个选择的机会,省的他以后觉得自己被世界抛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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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那回事。我们来到这个世界,都是无法选择的,既不能选择何时来,也不能选择何时去。又凭什么觉得能选择生死之间的种种?要是他学不会在没有选择里做选择,那么就不是世界抛弃了他,而是他自己抛弃了世界。”
第三百五十三章 起司的自信
不管未来如何,眼下兽化病的事情可以暂时放到一边了。经历过劣化版血浴的孩子身体已无大碍,他体内的兽化病在被起司用气和禁忌之力整理过之后陷入了蛰伏期,虽然不能肯定这种在蛰伏是否意味着它已经找到了所谓的平衡,但短期内应当是不会再出现这样的状况。这样的结果已经不是理想不理想的问题了,混用两种力量,起司不是没做过,但经过这一次的尝试之后他发现,气与他所掌握的禁忌之间,相融性似乎太好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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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摇头将这个疑惑压下去,现在的他体内已经濒临气脉枯竭,一次性大量输出自己的气虽不至于彻底摧毁根基,可仍需要一段时间静养才能让残存的气重新壮大到可以凝聚与被感知的程度。这又是和魔力不太一样的地方,对于施法者来说,魔力的来源是多元的,只要他们不计代价,每个受过训练的施法者都可以在短期内释放出可怖的魔力量,尽管代价沉重,但终究还是有可以透支的方法。气则不同,气没法快速凝聚,它是积累来的。
“你不能去和那家伙单挑,你一定会死。”剑七很少用这种直白的语言来说话,但这次他放弃了所有转弯抹角的表达方式,异常清晰的向起司传达了他的意思。至于他口中的那家伙,自然指的是九环帮的魁首,也就是二老口中九环惑心鬼头刀的主人。对于那柄武器,他真的非常重视。
“我是去谈判,不是去决斗。就算到时演变到需要用武力解决,我也自有办法脱身,无需为此担心。”起司靠在椅子上,刚刚的救治极大的消耗了他的体力,原本因为气而稍有些充盈的身体现在又变回了原样。而且正因体验过了那种气血奔涌的舒畅,现在的他一举一动都觉得乏力。
“我不赞同你的观点。”凯拉斯已经听剑七说明了为什么阻止起司去单独赴约,对人类社会以及施法者们有着更多了解的他开口为寻剑者帮腔,“不管你的魔法有多神奇,都是需要准备时间的。否则塔兰和剑七昨晚就不会受伤。孤军深入不仅意味着没人为你提供掩护,如果那把刀真的那么神奇,那你恐怕连正常的施法都做不到。我明白你和我知道的那些巫师不同,你比他们强上太多,但再强壮的狮子被刺破心脏也会毙命。”
这次,起司没有立刻回嘴。毫无疑问,对于一名施法者来说,能阻碍他们施法的事物就是撒在蛞蝓身上的盐,所幸这样的东西从来都不多,且多半只存在于极为偏僻的地方,比如会让人无法控制魔力的森林。除此之外,对抗巫师最常用的手段还是对他们魔法的破解和抵抗,比如专业的巫师猎人即便没有猎巫刀傍身,手里也往往会带着一代代传下来的猎巫手册,里面满是对魔法的观察与破解之法,其中还有不少是从正牌巫师的嘴里拷问出来的。至于抵抗则更常见些,人类单独制造出可以抵抗魔法的物品不容易,可像狼人这样天生的反魔法专家则不必考虑这种问题。
然而,破解和抵抗魔法始终是来自于魔法的受攻击者,狼人也好,猎巫刀也罢,它们始终不能剥夺的是施法者的施法能力。一个巫师,只要他还能施法,哪怕他的法术造成的效果对目标毫无意义,也意味着他仍然是可怕的,因为他可以转换施法的目标,即便周围的一切都无法被魔法沾染,他至少还能改变自己。其中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咒鸦擅长的变形术,只要化为飞鸟,这世上相当一部分的威胁就都算不上威胁。偏偏,这柄九环刀打破了常识。
使施法者不能施法,这就好比用镣铐拴住了人的手脚,别说是普通人,绝大部分精通战斗的武者都会因此变成待宰的羔羊。更别说魔法的中断会带来各种各样的可怕后果,因为不完整和被打断的施法而死在魔力暴走之下是巫师们最常见的死法。在这样的情况下,九环刀的持有者已经不是对巫师有威胁那么简单了,他简直就是全体施法者的天敌,不论所研习的法术流派,个人水平如何,在他面前都毫无意义。
起司会没想过这些吗?他当然清楚的意识到那柄刀所可能带来的致命威胁,照理来说,对付这样的对手,最好还是暗中作战,想办法先下了他的武器。要是对方警惕性太高,那就尝试着将其引入陷阱。在敌人的地盘上堂堂正正的正面接触毫无疑问是最不明智的决定。可换句话来说,起司要的就是用最不明智的方法来解决最棘手的敌人,只有这样,他的名气才能一下子打响,才能起到震慑宵小的作用。
再者说,那九环帮的魁首也不见得是个多高明的人物。如果只是运气好捡到了神兵利器,那以法师的随机应变,不论是恐吓拉拢,还是策反对方部下引发哗变,都是比动手更加轻松的解决方式。深入敌阵为数不多的优点就在于,在你把自己暴露在威胁之下后,对手也难以隐藏他的命门。许多人都把起司当成是纯碎的施法者,殊不知哪怕没有了魔法,灰袍也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这世上满是武器,只是要看怎么运用。
心里有了主意,任凭猫妖精和寻剑者两人怎么警告劝说,他都没有露出分毫犹豫的样子。期间起司也尝试着告诉同伴自己的想法,但对于这两个靠着手中武器活到现在的人来说,法师的这套说辞完全就是随口的敷衍。那可是一群暴徒组成的帮派,要是三言两语就能破敌,还要刀剑何用?
争吵,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在他们表达着自己观点之时,房间的门被轻轻推开。杰瑞缓步走入屋内,他的身影在起司之外的几人看来仿佛带着不祥的烟瘴。鼠人可不知道小队在争吵些什么,他虽然知道九环帮魁首巫师杀手的名号,但来自于六年前的对起司的巨大信心让他对此不以为意。一个能随手击杀恶魔,乘龙飞天的法师,怎么可能败于凡人之手?
“九环帮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了。那个头领接受和你见面。时间定在两天后,到时我会暗中跟着你的。”
第三百五十四章 离山
两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它足够起司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去迎接挑战,但也仅仅是调整到目前比较好的状态罢了,两天的时间不足以彻底缓解疲劳,也不足以减轻身上的伤势。好在对方答应两天后的谈判也就意味着,在这两天里九环帮应该不会主动来找麻烦,起司他们可以比较放松的在城市里行动。虽然以现在的状况看,也就只有法师和猫妖精还有外出的能力,只是说是外出,他们又能从外界得到什么帮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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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剩下的时间,起司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说是要检查一下自己学徒的身体,连晚饭都没吃。转到第二天,凯拉斯起床之后走出房门,便从矮人老板的口中得知,法师一早就已经出去了,但是没说自己去了哪里。这一去,就是一整天,直到傍晚时分,那个灰色的身影才缓步走入大堂。他简单的问了几句今天同伴们的情况,又问了问那孩子的状况,之后便又把自己关进了房间。剑七他们对此颇感不安,可还是对起司有着充分的信任。
到了第二天,也就是和那九环帮的魁首约着见面那天,起司仍然是早上天不亮就出门,到了日照西斜才回来。他回来之后饮食如常,对自己这两天的去向闭口不谈。直到天色向晚,鼠人的身影出现在大堂里,这是来带着起司去约好的地点。饶是九环帮的胆子多大,也不敢在这里会面。
“要是我没回来,你就在这里住着,等到他们两人的伤势好转再离开。”灰袍临走前将卖马所得的钱财尽数交给凯拉斯,“至于那孩子,你们把他扔在这里也罢,带回苍狮也罢,都没什么区别。他遇见我捡了一命,是运气。他没跟我正式训练我便死了,也是他的运气。你们也不必替他感慨。”
“你不是有把握去吗?怎么现在跟交代后事一样。要是赌命,那不如不去,咱们就窝在这里,有矮人在,九环帮也不敢乱来。”
“那倒不必,尊重对手是一回事,当缩头乌龟是另一回事。不说远了,咱们在草原上和阿莱埃带来的东西打的时候都没怕过,被帮派吓的躲在旅馆里算什么事。再说,一个月后我们就要去万法之城,不可能把事情拖到那时解决,风险太大了。我只是确保即便最坏的情况发生,你们仍然可以有退路,这支队伍毕竟是因为我才集结起来的,作为召集人,我有这个义务。”起司的脸上带着微笑,这种从容的笑容最近在他身上没怎么出现过。
跟着杰瑞走出旅店,鼠人本能的觉的身后的人和他刚遇到时不太一样。这也难怪,现在这个状态的起司,确实不同于这支小队出发后的任何时候,这种笑容和信心只在他作为溪谷城领主最开始的那段时间才有过。那时鼠人百废待兴,整个溪谷城的大事小情几乎都落在了他和葛洛瑞娅的身上,鼠人女爵虽然在那时已经开始展露政治才华,但还是缺乏经验。挑起了整个溪谷城大梁的仍是灰袍,那时的他就是用这幅姿态,淡然的处理着每一件事。
而随着鼠人逐渐站稳脚跟,葛洛瑞娅的行政能力越发成熟,起司也就不需要再作为领民的精神支柱。这对于一名志在研究的巫师本是件好事,奈何后面灰塔发生的一系列变故一下子给了他太大的冲击,他在很短的时间内失去了自己当成故乡的地方和投入了大量精力管理的领地,整个人一下子萎靡了下来。直到经过了草原的一系列事情之后,才渐渐摆脱阴霾,到了今天,当所面对的对手不再是邪神时,恰当好处的压力终于让他彻底找回了状态。
现在的起司,虽然在体力和魔力上谈不上巅峰,精神却异常高昂,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势以及眉宇间的沉着,都说明他不是一个好惹的人。这或许也是为什么,当他来到那处小广场上时,围在这里的小喽啰没有发出任何挑衅的声音,只是默默的分开两边,让灰袍走进去的原因。气势这种东西,很难说清楚,哪怕在同一个人身上也每时每刻都在变动着。生灵会本能的读出这种细节,就像狮子总能在羚羊里发现老弱的那几只。
目送着法师的身影走入火光中,杰瑞默默的转入黑暗里。他抬头看了看建筑之间的间隙,三两下爬上屋顶,晚风吹动着这只鼠人身上的披风,露出下面带着伤痕的躯体。他转头看向铁毡大道的方向,他知道今晚不仅有这一处需要留意。有一件事起司说错了,矮人的地盘,也不是无人敢动。
黑暗里的眼睛会反射出光芒,一些是月光和星光,一些来自于内心的情感,比如当杰瑞和那双远处屋顶上的眸子对视的时候,他能看到对方眼睛里的光有着贪婪和残忍的光彩。光彩的主人迅速离开原地,他是一名杀手,鼠人的同行,也和鬼脸有着合作关系。现在,那名掮客和他手下的杀手都为一个人,一个目标服务。杰瑞知道那个目标,那个有着妖精血脉的女人,他见过她两面。就因为见过,他才清楚起司的想法并不明智。
刺杀委托,有很多种。有一些目标,可以不死,有一些目标,一定会被追杀至死。正因如此,他才做了这一切,他的老师交给他的第二课,一名刺客在懂得把握与死亡的关系之后应该要懂得的,叫做审势。有所能为,有所不能为,不能分清楚这些的人,只是莽夫,不是刺客。杰瑞的判断就是,只要阿塔还跟着起司,各种刺客就会前赴后继纷至沓来,而且会越来越危险。他们不会被震慑,哪怕保护女剑士的人是灰袍。
因此,为了保证起司的安全,他越早和这个女人划清界限越好,要是他不愿意放弃这名同伴,那就创造出一个他没法顾得周全的局面。这也是为什么他在这次行动中甘当猫女的走狗,于他来说,整支小队他唯一需要保护的人,只有起司本人。
第三百五十五章 你是巫师吗
那么起司本人又是怎么看待他目前的处境的呢?昏黄的火把让光线忽明忽暗,斑斓的阴影似乎暗示着两旁的帮众跃跃欲试的内心。其实这不太必要,奔流的夜晚照明完全足够,这个小广场更是内外建了两圈路灯,火把完全是为了增加气势才出现的道具罢了。这就好像手握石矛的原始猎人面对野兽时,只要另一只手里有火把,气势和自信就不可同日而语。火,可能不是人类最早掌握的非自身力量,但它一定有着某种特殊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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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它可以给人胆色。除了火之外另一种能给人胆色的东西就是数量。孤狼不敢袭击牧人的羊群,它害怕牧羊的狗,害怕牧羊人手里的投石索,害怕受伤。狼群不必顾虑这些,当狼群开始行动,所有的困难都可以被解决,哪怕那牧人本就只有一条老狗,自己也已扔不动石头。行走在这些人中间,起司能感觉到火焰与数量带给他们的某种影响,某种超过了勇气和自信,趋向于狂热的情绪。这让他想起酒神,这样的场景应该能让他愉悦。
但酒神的狂欢也是要挑人的,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享受那超出理智的欢愉。法师的目光没有偏斜,却还是看到了足够多的帮众,这些人有的看上去稚气未脱,有的已经有了老态,有些微妙,因为寻常的帮派不会收纳年龄跨度这么大成员。其实不难理解,负责人员招募的人往往倾向于与自己同龄或年龄更轻更容易掌握的对象,虽然他们也不会拒绝有一技之长的年长者,但这往往不会造成如此广泛的年龄分布,一个帮派的主体仍然是一群人。
这种帮派经验还是在苍狮时独眼告诉他的,起司曾经对她是如何管理苍狮的地下世界表示过好奇,因此对于帮派他多少有些了解。不过,一点反常之处并不能说明什么,知识是对规律的总结,将其反向拿来套用在规律上强迫其顺应知识便是本末倒置,苍狮的帮派常识可能并不起效于奔流。
但有一件事是肯定的,九环帮的魁首如此大张旗鼓的来进行这次会面,就说明他没想避讳自己的下属。那也就意味着,在接下来的交涉中,起司不能给对方太难看,因为一旦失了面子就无法在帮派中立足,那魁首一定会立刻发难。想到这一层,法师的的心里略微有些不安,对方是出于胆怯的无心之举,还是故意为之来为自己的谈判增加价码?若是前者那还好说,若是后者,这就是阳谋,恐怕这位帮派领袖确实有些过人之处。
思量之间,法师已经走到了小广场的中央位置,这里除了一些看起来装备更精良的帮派成员在之外,最扎眼的就是那口刀,然后才是持刀的人。刀,是大刀,刀刃长度与起司的整条手臂相当,刃口吞吐着寒光,一看就是凶器。刀身上除了血槽之外,还用不知道什么样的铸造技法弄出了许多深浅各异的线条,这些线条遍布在森白的金属表面,恍惚间组成了一只作势欲扑的白虎。可随着照在其上的光亮转向,又变回平整的样子。
说完了刀身再说刀柄,刃与柄之间的护手样子倒是平平无奇,只是一块椭圆的挡板,挡板以下,足够双手分别握住的长柄上缠着鲨鱼皮制成的缠布,底端的配重被制成了一枚中空的圆环。但见那圆环里绑着一条红色的绸缎,一直向下延伸,依次穿过刀身上的八枚铜环,在对顶端的铜环上打了一个漂亮的绳结。看起来这条红绫就是为了不让刀上的八个铜环因为移动而发出声响才系上的,虽然不知道这是不是九环刀本来的保存手段,但它确实能解决平时生活中持刀者的不便。而看刀头上的绳结样式,只需要轻轻一扯,这把异域武器立刻就能发挥出本来的威力。
这柄刀实在是过于吸人眼球,导致人们很容易忽视它的主人。可事实上,它的主人同样应该令人印象深刻。那是一个三四十岁左右的男人,原本浅色的皮肤颜色偏深,暗示他经历过很长一段时间劳作的日子。与头发同色的胡子没怎么被打理过,而且并不并不浓密,给人一种邋遢感,与之相比,那些被梳到脑后扎起来的头发就显得相当精致。他的骨骼很粗壮,手脚都比旁边的人要大一些,虽然衣服下的肌肉没有很发达,可依旧足够有气势。
单看外形,这个男人像是有些本事的样子,如果他的衣服下面多些伤疤的话,想来应当是地面上受人尊敬的人物。这样的人与九环帮的魁首多少有些难以匹配,但起司不会有这样的想法。理由是眼睛,而且不是经验上的读取眼睛里的状态,这个男人的眼睛确实异于常人。他的左眼是棕黑色的,应当是正常的瞳色,但他的右眼却在火光中闪烁出明黄色,不仔细看可能会将其当成是火光映在瞳孔中的倒影,但当他向前走来后,那抹色彩没有消失。
起司犹豫了一下,没有选择立刻开启魔法视野,眼睛里冒出的魔光很可能会被对方当成是开战的信号。于是他也朝对方走去,两人停在相距五步左右的距离,安静的对视着。九环帮的魁首看起来并不着急,他见手压在刀柄的圆环上,怀里抱着大刀,嘴角带着莫名的笑意,他非常自信。
谈判的第一回合,法师选择了让步,在这里和对方耗时间不是他的本意,他是来谈判的,不是来示威的,当然这不代表着他会把谈话的主动权拱手相让,“我就直说了吧,不管那个女孩头上的赏金有多少,你们都不可能拿到。我来这里是为了让我们双方都节约一些时间,不要将精力放在注定无果的事情上。”
魁首没立刻回答,他正常的那只眼睛略微眯起,有异样的眼睛睁的老大,两只眼睛的不协调感让人觉得不舒服,就好像他的右眼不是真的一样。
“你,是个巫师?”话音,飘荡在晚风里。周围的帮派成员在听到这句话时全都露出了异样的表情,那不是恐惧,是某种更古怪的情感。
起司从对方的问话以及周围人的表现中读懂了什么,他摘下自己的兜帽,露出面目,“准确的说,我是个学者。”
第三百五十六章 交涉
魁首抱着大刀愣了一下,他那只黄色的眼睛盯着法师,似乎想要从起司的脸上读出些什么。到了这里,起司基本可以肯定,对方的那只不自然的眼睛一定有某种作用,比如看穿谎言或是如阿塔那样洞悉人的情绪。灰袍知道,拥有魔力的眼眸不会平白无故长在一个人身上,从身体的其它部分来看,这人不像是拥有与魔法有关的血统,那就说明这只眼睛恐怕与他曾经有过的经历有关。联想到他的问题,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
“学者?哼,学者可没本事躲过我们精锐的追杀。”魁首挑挑眉毛,丝毫不避讳曾经派出人手去围猎小队的事情。此话一出,他身后立刻有人赞同。
起司歪了下脑袋,表情自若,“首先,那可能是因为你的精锐没你想象的那么难对付。其次,谁说学者就不能带队躲开追杀?”
“你!”这种轻蔑的态度立刻引来了敌意,不用说,会被激怒的定是那晚带队追杀起司他们的人。法师默默看了那人一眼,将他的相貌身形全部记了下来,如果今天谈不拢,那这个人难逃一死。一来,杀此人是为了给阿塔和剑七中箭报仇。二来,能带精锐出动,此人必是九环帮里的一号人物。
刀身,挡住了起司的视线,魁首看似不经意的举动说明他已经察觉到了法师的意图。而这也更加加深了他的判断,敢在敌人阵中认脸留心,此人绝非等闲之辈,他显然是有着可以全身而退的自信。想到这,魁首的左手已经悄然按住了红绫的一端,只要轻轻用力,就能解放手里的凶器。
“怎么,说不过就要动手?九环帮就这么害怕我一个孤家寡人吗?”起司说着,双手抱胸伸出长袍。他在展现诚意,表明自己不会突然发难。
果不其然,魁首的手从红绫上放了下来,混江湖的人可以弱很多事,唯独不能弱了胆识,不然可没人瞧得起。当然,胆识过人不代表粗枝大叶,能读懂起司的小动作,并及时做出反应,这人绝不像他表面看上去那般单纯。之前在苍狮的时候,什么人生什么像,将军出不了挑夫的样貌,农民的面目下面也不会有狡诈之徒。但到了奔流就变了,千人千面,千面下面是万般的心思,饶是起司也再没法一下子将人看透,所需要的不只是知识了。
“不急,动手是最后一步。在这之前,我们还可以多聊聊。你说,你是个学者,那你能干什么?修桥铺路,还是能说会道?”他看起来颇感兴趣。
起司也不再那么强势,双肩略微放松,“我懂些医术,会做点石头活,世上的奇闻异事多少有些耳闻。算是凡事都沾染些吧。”
两边的帮众互相看看,他们都没弄明白为什么自家的魁首和这个来路不明的家伙就这么聊上了闲话。多简单的一件事啊,要么这个穿灰袍的家伙认怂,乖乖叫出那个女人,换得自己的性命。要么这家伙硬气,死不让步,魁首让他求仁得仁,一刀给他个痛快,哪里需要这么多口水?偏偏交谈中的两人不这么认为,他们确实天南海北的聊了起来,起司谈到了他在草原和结发镇的见闻,魁首也讲了很多奔流的事情,但他们始终没有放下戒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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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题兜兜转转,就在一个话题结束,下一个话题还没开始的时候,魁首突然说道,“你知道那姑娘的脑袋值多少钱吗?”
“我想应该是笔足以建立小型王国的财富。”金钱不能换取权利,这是有前提的,在很多时候,只要利用得当,金钱就能创造权利。起司自然清楚这一点,所以金钱的数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能带来的结果。作为一个帮派来说,没有什么能比壮大和继续延续更重要的,成为小型政体会是他们永远的追求,因为那意味着,力量的稳固与传承的稳定。
许多的地下组织在经过权利积累后都会多少产生这种倾向,九环帮也不例外,尽管在帮派中它还异常的年轻,但这不妨碍它的领导者已经看到了能让自己梦想实现的契机。为了把握这个契机,一个人的性命,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你看着像个聪明人,却一点也不聪明。你既然能猜到这笔钱的数量,就该知道我不可能放弃它。我不放弃它,你就只好死在这里。”他说着,扬起了手里的大刀,虽未作出劈砍的动作,可已经足够显露出威胁。他说的也不是假话,起司今天到此,确实不是个聪明的决定。
“那笔奖金,你拿不到。你不知道是谁在发布任务,不知道这个任务到底意味着什么,你以为这事情很简单。可能够牵扯到这么一大笔财富的事情,怎么可能简单的起来?这世上的事与它们的价值成正比,越大的价值就越复杂,无一例外。价值千金的事却清澈见底?不是那千金有假,就是你看到的根本不是水底。”起司的话让握刀的手慢了下来,他料定了对方会同意这次会面就是有这层顾虑,佣兵做事,最怕的就是打白工。
“听起来,你知道这一切的始末?”魁首那只泛黄的眼睛再次睁开,他对这个问题感兴趣,因此不希望被欺骗。
“会出一个国家的财富来让人办事的人,必然能得到超过一个国家财富的收益。但这种财富不会立刻到手,委托这个任务的人也一样。你们杀了那个女孩,而后者不毁约的话,想要得到那笔钱的全部,所需要的也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起司看向对方,语气十分诚恳。
“那我们可以找到那个家伙,逼他把钱交出来!”一个离得较近的帮众说道,他的发言得到了其他人的支持。
“如果你们能找到他,还能威胁他给钱的话,你们为什么还要完成他的任务呢?直接去抢了他不就好了吗?还是说,你觉得一个开出如此价码的人会不懂得保护自己?”法师摊开一只手,颇为无奈的说道,仿佛在感慨这人的天真。
“他已经给出了不菲的订金,后续的赏金也有人作保。”魁首平静的说,奔流有一套非常完整的赏金体系,没人能在这种交易中赖账。
“给出如数的赏金,和花上一笔少的多的钱贿赂整个体系,如果是你,你怎么选?”起司这句话,说的没有根据。他其实并不知道这笔钱是否真实存在,奔流的赏金体系又可靠到什么程度,他在诈。
谁料,他话音刚落,魁首已经扯开了红绫,八个铜环碰撞间发出极大又极小的声音,一瞬间将起司的思想震停。
“你说这话有根据吗?”他平静的问道。
起司的双目还没有找回焦距,在听到问题后用僵化的语气说道,“没有。”
第三百五十七章 且战且退
说声没有,九环刀照着脑袋就劈了下来!这下发难完全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包括九环帮自己的人,也没想到魁首会突然暴起。而他们更没想到的是,面对那震慑心神的碰撞声,这个穿着灰袍的男人居然没有引颈受戮,几乎在同时,男人的手高高扬起,手中不知道何物大放光明,一下子晃懵了在场所有人的眼睛!魁首落到一半的刀,在这强光下本能的收回护住了自己身上的要害。待到光亮散去,起司已经到了广场的边缘。
“追!”大刀一挥,号令随即而出,一时间那些帮众们纷纷抽出武器,想要追击。可,被阳光直接晃到眼睛岂是一下子便能恢复得了的?起司转瞬间拨开朝他冲来的两人,手里的提灯毫不客气的砸在其中一个脸颊上,沉重的灯体夹杂着势能,直接将那个倒霉蛋砸到在了地上。
又有人不死心的转到法师面前,希望阻隔他的去路,谁曾想他的弯刀还没挥动起来,灰袍已经伸手扣住了他的手腕脉门。朝后一拉,将其往自己的怀里一带,那人上半身被拉倒,起司顺势一个翻身从他背上滚了过去。临场交手,和人见招拆招,那确实是起司的弱项。但对反应迟缓的对手施展准备好的招式,并不困难。双脚落地,两侧冲上来的帮众也终于从强光的影像中恢复了过来。法师连带着转身顺便来了个鞭腿,将身后的人直接扫倒,再次给他们制造了新的阻碍。不过尽管如此,起司并没有选择利用法术一下子拉开和这些人的距离,他很清楚,对方手里持有远程武器。
拨挡箭矢对于法师来说不是很困难的事,但拨挡箭矢的同时还要保持和敌人的距离,这就有些困难了。起司不想把自己逼进那样被动的局面,他的目标,是带着追兵进入小巷,在狭窄的空间里,弓矢不容易命中,黑暗也能为他起到天然的掩护。问题只在于,如何保持这种距离感。
“你往哪逃!”手持火把的帮众一边吼叫着,一边伸出火把想要点燃起司的袍子。堂堂灰袍的外衣岂是那么容易就能被点燃的?想要将这件长袍烧了,不把它浸上半天的油是断断不可能的。不过,这倒给了法师灵感,他装作害怕的样子,转过身来面对火把,接着对着那团火焰一吹。
“呼!”膨胀的火苗升腾在空中,化为张牙舞爪的狮子,冲着下方的人群扑下。所幸,这头狮子远没它看上去那么吓人,碰到人身上也只是烧掉些头发胡须,衣物腰带。这样的把戏最多只能算是障眼法,可它胜在快捷且能够制造足够的混乱。那些头发着火的人只要开始乱跑,人群就会沸腾。
“都给我让开!”大喝伴随着庞大的黑影,发出声音的人身高大概两米上下,身上的横肉活似是一头学会走路的公牛,他的身上几乎赤裸,火光照亮的棕红色皮肤上有着大量的伤疤。这位大汉冲入人群,如入无人之境,不管是手握刀兵的帮众,还是身上着火的倒霉鬼,在他手上都像小鸡一样被随意扇到一边。没用几步就来到了起司的近前。只见此人手里握着一把亮银钢叉,腰里别着一团渔网,完全是一副角斗士的打扮。
起司刚刚在和魁首对峙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个扎眼的家伙,作为一方势力的九环帮,自然不会只有魁首拿的出手。法师的眼睛略微眯起,魔法灵光稍纵即逝,他照着对方的面门伸出左手。那大汉还以为他要用什么法术,连忙将手臂架在了脸前,谁料起司并没有用出什么诡异的巫术,他直接把自己的左手扔出去了!那只手一落到大汉的臂膀上,立刻灵活的抓住躯体,顺着肌肉的纹理爬向他的脖子。而起司则抖抖袖子,从里面又长出了一只手。
这当然是他的小把戏,早在出发之前,他就用被魔法驱动的假手取代了自己真正的手掌,本来是为了在关键时刻出其不意。现在拿来解决一个比较棘手的对手也无不可。谁曾想,从魁首的突然发难开始,九环帮的人总是能给他惊喜,大汉遇到这种情况,咬着牙关吐出两个字,“巫师!”
那种恨不得把人挫骨扬灰的怒吼使人心悸。起司下意识的收紧了大汉脖子上的魔法之手,可后者却浑然位置,脸色胀红的朝着他坚定的走来,手里钢叉作势欲刺,定要在灰袍身上戳出三个透明窟窿!这一腔血勇不可谓不吓人,尤其是在起司知道自己在他脖子上施加了多大的力道之后。别说掐晕了,那只手的指甲已经陷入了大汉脖子上的肉里,他却一副浑然未觉的样子,根本没想过先把那东西扯下来。从始至终,他都只要做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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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杀!”他的脸色已经出现了危险的紫红色,被魔法加固过的人手有着可以掐断人脖子的力量。钢叉,掷出。人体,倒地。起司险之又险的躲过了迎面扔来的钢叉,随手将食指上的戒指甩脱扔掉。这东西本来就是仅供短期内使用,用过即弃没什么好心疼的。倒是这大汉表现出的执念让人印象深刻,他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对巫师有着如此刻骨的仇恨?或许,九环帮这个帮派和他想象的有些区别,他们很可能有着某种利益之外的内在联系。
但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得益于倒下的庞大身躯,起司已经退到了他预先计划好的撤退地点近前。随着他逐步融入黑暗,今晚这场会面似乎已经迎来了结局。谁料起司在观察着帮众的时候,只觉得身后吹起一阵恶风!那是利器在空气中挥动的声音!在他的背后,有什么东西!
“叮!”火化在小巷中迸发。及时从空中落下的鼠人用匕首挡住了本该刺向法师后心的一击。可还不等他说什么,暴风骤雨般的攻击接踵而来。
“闭眼!”起司又一次举起提灯,想要将黑暗中的刺客晃瞎。当阳光刺破黑暗,袭击者终于露出了真容,那是,一具人偶。一具手脚都被利刃替代了的杀人机器。
第三百五十八章 洞悉
人偶自然没有眼睛,就是有,也不过是装饰性的道具,不起到实际作用。起司看清敌人的样子后就后悔了,杰瑞完全的信任自己,结果却换来一次失误,可现在再提醒鼠人已经来不及了,饶是灰袍也只能祈祷那人偶砍下来的位置不要太致命。世事难料,就像起司料不到在小巷里会有一具杀人人偶埋伏自己一样,他同样想不到,那凶恶的人偶在被黎明之息里的阳光照射之后,竟然一下子呆立在了原地,那些关节的衔接处随即冒出黑烟!
据说在更古老的年代,魔法横行于世,巫师是尘世的主宰,他们肆意挥霍着法力,与天上的神灵和地下的邪魔沆瀣一气,让整个世界陷入混乱与无休止的剧变之中。这片浑沌之世因太阳的出现而终结,强大且温柔的阳光将所有的魔法统统压制,自此之后,只有极少数通天彻地的大法师才能展现出无可睥睨的伟力,其余的施法者要么在黑暗中沉沦,变成可悲的行巫术者,要么坚定的研习着魔法之道,化为巫师和法师。不客气的说,太阳就是一切现如今被称为超自然力量的压制者,阳光之下,魔法的威力会自然减弱甚至直接溃散。以此来说,眼前的人偶就不完全是巧夺天工的机关造物。
灯光黯淡下去,杰瑞重新睁开眼睛,他一眼就看出了敌手的异常,经过严酷训练的刺客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伸出匕首,刺入人偶颈部和右肩的关节,用力一撬,直接把后者的脑袋和右臂从躯干上剥离开来。人偶不是生物,少掉一部分肢体并不影响行动,因此鼠人飞起一脚,踹到人偶的胸口,将它的平衡打乱,失去了部分肢体,低劣的自动装置会很难重新恢复行动力。虽然很想彻底将这个隐患铲除,可身后九环帮的人已经来了。
“走!”说声走,鼠人轻轻推了起司一把。杰瑞自己是不担心脱身的,和法师不同,这里的建筑物完全能给他提供立体化的逃跑路线,加上夜色掩护,饶是强弓硬弩看不见目标也是无用。法师明白脱身对于鼠人来说不是问题,只要不是被大量的人员围困,这城市里能抓得住杰瑞的屈指可数。因此他没有多做犹豫,转身就冲入了小巷的深处,留下鼠人和追来的帮众周旋。不过有了被伏击的先例,这次他在移动的时候始终保持着警觉。
吵闹声,逐渐远了。这里离会面的小广场已经有了段距离,九环帮的人不敢这么大张旗鼓的追到这么远的地方,就算是那些小股的精锐猎杀者,要从高楼林立的缝隙里找到一个特定的目标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何况,起司为了不引人注意,悄然改变了灰袍的颜色,通过简单的错觉法术将身上的衣物变为了黑色。这种变色,对于灰袍来说自然是种侮辱的表现,奈何情势比人急,九环刀的威力超出了起司的想象,魁首的反应也异常果断。
极度仇视施法者的团体,这是之前任何人的情报里都没有提到过的。虽然知道九环帮的老大连斩了好几名巫师被赋予了巫师杀手的绰号,但包括起司在内的人都把这视为一种巧合和持有九环刀的必然结果,他们都没有考虑过为什么这位魁首在面对巫师的时候如此不留情面。要知道,大部分巫师就算本事不见得有多么高明,手里总会有几手绝活,这些绝活往往能在世俗世界中迅速积累可观的财富。杀了他们,不如拉拢来的合适。
好在,现在起司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他对于九环帮的整体认识因此有了长足的进步,如何对付一群有着猎巫倾向的组织?这应该是所有施法者都会被教导的课程,至少那些学习过魔法的人也应该自己考虑过这种事。这样有着狂热目标的团体对付起来说简单也简单,说困难也困难。要是在相对孤立的小镇碰到他们,法师估计会选择立刻撤离。好在,奔流是一座足够大的城市,这里的势力足够庞杂,一个极端团体能掀起的风浪,实在有限。
相较而言,法师现在更感兴趣的是那个埋伏了自己的人偶。他没在黑街上遇到过有人卖这种家伙,也在幽河没有打听出个所以然来,这说明要么人偶的销售渠道比黑街还要隐秘,连荣格那样的家伙都不愿意直接提及。要么,就是这些人偶根本就是非卖品,它们只为一位主人效力。
“我还没找上你,你却主动找上门来了。”起司轻笑了一下。会被人偶截杀是他没想到的。但换位思考一下,对方与山怪交涉,将贵重的魔法纺织机赠予其使用,却在即将成功的时候让小队搅了局,还不得不毁掉纺织机。这种事放到起司自己身上,他也肯定会对捣乱的家伙予以报复。
问题是,对方是怎么找到他的。起司的第一反应是那截断手,施法者对自己的造物有所感应十分正常,可他已经反复检查过了,没有在上面感觉到魔法的气息。结合人偶出现的时间点,法师很自然的将对阿塔的悬赏和这个神秘的制造者联系在一起,有没有可能,对方通过某种手段知道了当时斩断自己人偶手臂的人就是女剑士,进而通过悬赏找到了小队的成员和行踪?不论是哪种假设,看来他们这一个月的日子会过得更加刺激了。
黑影,从身边的墙壁上落下,鼠人果不其然没有被缠住。他稍微整理了一下有些散乱的衣服,走向起司,“那些追兵离这里不远了。我知道几个他们不敢靠近的街区,我们从那些地方穿过去,绕路回铁毡。”
“绕路?那会花掉不少时间。”起司看向杰瑞,语气有些怪异。
后者并没有察觉到法师脸上的玩味,简单的辨认方向后就要动身,“或许会绕一点,但那条路更安全。多花些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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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花些时间,那些去矮人的地盘执行暗杀的人成功率就更高一些对吗?”
杰瑞背对着起司,身形一滞,“你是什么时候察觉到的?”
“大概是你那么急切的想要促成这次会面的时候。我本来就对说服九环帮不抱什么太大希望。这次来其实更多的是想见识一下那把刀是不是真有这么厉害,现在看来完全值得。另外,把举起提灯的动作练习成下意识反应可是花了我不少的时间。”
“我没有要害你的意思,我是想…”鼠人尝试着解释自己的意图,尽管他也知道起司很大概率不会接受他的逻辑。
法师走到杰瑞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为了达成目的不吝啬于手段,为了保证成功绝对保守秘密。你被训练的很好。不过,喀鲁斯没教会你另一些东西。有些事,自己的力量力所不及,只好壮士断腕,这没错。可这就是人们聚集在一起的意义,我们是很贪心的,用群体的力量来最大限度的减少需要付出的代价,这同样是正确的道路。谨慎与信任,这是一条平衡木的两极,你必须自己去找到中点。”
“至于这次嘛,算是我棋高一招吧。”
第三百五十九章 高招
想要知道起司这高出来的一招棋到底下在了哪里,我们还需要把时间稍微往前调整一下,大概调整到法师他们去到一半的时候。那个时候的铁毡大道上来了一位老人,老人背着炉子,一手的袋子里带着碳,另一手的炉子里带着串好了的小鱼。
矮人们一开始只当是个寻常路过的人,没太在意,知道他在查林德的门边支起了炉子,把碳倒进去顺便用引火之物点燃之后,他们才意识到这人是要来这里做生意。人类在矮人的地盘上做生意,不太多见。
矮人们聚拢过来,想看看这个老者要拿出什么东西。结果当他们看到那些可怜的小鱼的时候,就全都没了兴趣,纷纷作鸟兽散。矮人不排斥鱼,但他们天生不喜欢来不及咂摸滋味就会被咀嚼成食糜的吃食,因此矮人的特色食品往往具有着较大的分量和令除了矮人之外的种族都感到疲劳的韧性。
老人并不在乎矮人的离去,他没有吆喝,也没有挽留,只是默默的测试着炭火的温度,用小蒲扇扇动着暗红色的火苗。他的顾客,还未来呢。手里的鱼,尚且带着未干的河水,开膛抽肠只是第一步,以木签串身后并不意味着它已经准备好了要与火焰拥抱。
还需要许多道细腻繁琐的工序,这种生长于污迹之中的小鱼才能变成称得上是食物的东西。可即便如此,它的味道也不会有多好,只是能吃。这样的生意,怎么看都只会亏本。
可烤鱼的老人就是对这亏本的买卖乐此不疲,他每到一个地方,必要去知道这个地方最不招人喜欢的东西是什么,必要去自己看看这里的饮食在避讳什么,然后必要通过不计成本的手段将不能吃的东西变成能吃的,也一定不会将它从能吃的变成好吃的。
如果说,石老的雕刻是天工开物,渔翁的做法就是在与人们的常识对抗,你说那是腐朽,他偏要证明给你看这腐朽里虽然不见得有神奇,却也没有你想的那么不堪,这就是他们的修行。
“哼,哼哼”摆弄着炭火的老人毫无形象的坐在地上,鼻子里哼唱着异域的小调。经过等待,炭火终于到了不小也不大的状态,最适合烤制。那些鱼,也经过了去腥,被放在一旁排开等待着最后的蜕变。大概就在渔翁将第一条鱼放在炭火上的时候,他有意无意的看向了房屋之间的间隙。
“再等等吧,才刚烤上呢。”这话不知是说给谁听的,明明周围并没有人在等着他烤鱼。老人不急不缓的将鱼挨个放到炉火上,小心的掌握着间隔,接着从一旁拿起一根没有串鱼的木签,右手一抖,那签子竟然没了!这里渔翁手里的木签一没,几乎是同一时间,就听得房梁上一声惨叫!
老人的嘴角露出温和的笑容,好像刚刚自己只是做了件极平常的事,他边摇着扇子边轻飘飘的说道,“你这后生,我都说了要再等等,怎么就这么着急呢?你家里大人没教过你,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吗?我这鱼,也和那豆腐一样,得等它熟了才能吃。”
“嘣!嘣!”两次机括之声从屋檐上传来,伴随着两支离弦的弩箭!老人动也没动,只是轻轻挑了下眉毛,右手从袋子里一抓,霎时之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的手上就多了两支箭,以及两条串在箭上的鱼。
神乎其技,这是只能用神乎其技来形容的手段,没人看清老人倒地做了什么,没人知道那两支足以刺穿铠甲的弩箭是怎么在他手里变成两根串鱼签子的。只见老人随手拔掉箭矢上的箭头,将新串好的鱼放到火上,面色如常。
“嗯,这倒是会做事,知道老头子我手里带的木签不够,特意给送了过来。好,好好好。”他连说四个好字,接着右手一拍那火炉!只听得一声闷响,似黄钟大吕又如晨钟初鸣,紧接着又是两声惨叫。随即就有一身影从屋檐上摔落下来,嘴里叼着烤鱼,只是鱼签子的另一头却是从他的脑后穿出!
“唉,吃东西毛毛躁躁的,虽然我已经把小鱼骨给剃干净了,可你也不能囫囵吞啊,你看看你看看,这不是要了命吗。”到此,已经没有人不知道这个老人是什么意思了。他今天就是这家店的门神,要想进去,要么交了自己的性命,要么拿走他的性命。
问题是,渔翁虽然一副枯瘦干瘪的老朽模样,恐怕真要说起来,他能比这条街上除了矮人之外的人都命长。至少要是硬闯,许多人的命,今晚也就到头了。刺客舍身为义,杀手逐利避害,不值。
于是无奈之下,又一个身影从房梁上落下,区别只是和那个叼着鱼的同行不同,她落地的姿势袅袅婷婷,如微风中的落叶。许多杀手都有蒙面的习惯,偏偏猫女不会,因为她知道,就算把全身上下都用黑布裹起来,别人还是能一眼认出她。所以她干脆磊落一些,享受名声与风险。
这位女杀手三步两步走到渔翁近前,同样是神色如常,只是背后握着短剑的手略微有些颤抖,“老先生,我们又见面了。这次,不知还能不能跟您买鱼。”
老人还记得对方,毕竟他拿着那一枚厚银币着实是喝了两天的大酒,到了昨天下午才堪堪酒醒,“哦,是你这个女娃。这就麻烦了,我今晚这些鱼,卖给谁都不好卖给你啊。这样你看行不行,你今日且回去,等明天我老头子再打来鲜鱼,你再来买,我保证算你便宜。”
“不知,您说的不好卖是怎么一个不好卖法,如果是要钱的话,一条鱼一枚银币我也出得起。不瞒您说,您的烤鱼我是一次就上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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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你这女娃怎么这么拧呢?今天这鱼不卖给你,你出多少钱也没用。今天晚上这鱼不论钱卖,得按命。一条,一命,你买的起吗?”渔翁挥挥手,像是在和人划价般不耐放的对猫女说道。
女杀手咬着嘴唇,她在考虑,错过了今晚,可能就不再有机会了。等到矮人们意识到有人闯入了自己的地盘,他们的守备势必会严密百倍。可和矮人相比,眼前这位坐在地上的老者就是活脱脱的阎王。她现在唯一的机会,就是和这位阎王有那么一面之缘,“如果我说,一定要进去呢?”
“姑娘,老头子我是实在不想和你动手,你又何必苦苦相逼呢?唉,罢了罢了,你若要进,便进吧。只是你的那些伙计不可再进一步。”渔翁抓了抓头发,有些沮丧的说道。一面之缘也是缘,结缘不易,这样的人,他是不杀的。
“不行,她不能进。”声音,从上方传来。猫妖精从二楼的窗户跳出,落到地上,手里倒提着飞燕剑,“她要进去,得我躺下!”
第三百六十章 双猫之战
猫妖精倒提着宝剑,拿手一指女杀手,身上的毛倒竖而起,虽然身形不大,气势却堪比人类,“你要进这个门,得我先咽气。”
凯拉斯作为起司离开后小队中唯一身手不受影响的战力,其实对屋子外面的事早有察觉。不过察觉归察觉,在确定了渔翁是他们这边的人之后,猫妖精就没有了丝毫要出手的打算,他隐隐意识到起司那离开的两天就是为了给他们请来这尊大佛,有这位老人坐镇,今天就是千军万马,也不好用。
谁料,世事就是这么巧,渔翁的性格乖张,他杀人可以毫不犹豫,也有可能死活就是不愿动某个人一根汗毛。能在这样的城市里吃过他烤鱼的,显然是有缘人,也就成了他不杀名单中的一个。照这个趋势看,虽然他已经答应了起司要保护小队周全,但如果猫女执意要进去,他很可能还是会放行。为了不让这种情况发生,猫妖精只好亲自出马。在他不需要担心其他杀手带来的威胁的情况下,只是收拾这一个,还是可以的。
渔翁没说话,既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他只是喟然长叹一声,注意力好像全都放在了烤炉上。默许,本来也是一种态度,在这位老者不发表意见之后,猫女和凯拉斯就变成了街道上针锋相对的两点。他们中的一个,明明是猫,却穿着人的衣服,拿着人的武器,行事说话都比人还像人;另一个,明明是人,却长着猫般的耳朵,猫一样的毛发,有着猫一样的动作和残忍,眸子里的野性无比炽烈。讽刺的反转,比戏剧还要戏剧化。
猫与人都没有说话,事已至此,他们为何在此已经不重要了。猫女面对渔翁都没有退却,就说明她无比渴望着完成任务。而凯拉斯是不可能后退的,阿塔就是他的生命,甚至是他可以付出生命保护的人。多说无益,唯有在手底下见真章。问题是,谁先出手,以及怎么出手。
两对四只竖瞳相互对视,区别只在于其中一对沉稳,一对热烈。先出手的,是猫女,她不能等,没人知道起司什么时候会回来,一旦巫师加入战局,场面就会瞬间变的无法预料。更何况,还有那只老鼠,她知道杰瑞会怎么对付自己,所以她绝不允许他有机会那么做。必须,速战速决。
攻,便是要猛如波涛,似疾风骤雨,手中利爪与短剑并用,靠着体型优势欺身而上,让手握人类尺寸武器的猫施展不开拳脚。奈何杀手作战,本就是以突袭见长,此时拉开架势摆开阵仗,猫女已经承担了先天的劣势。凯拉斯飞燕在手,右手伸直剑指前方,整个躯体藏在剑后,一丝破绽都没有。
开弓之箭再难回头,女杀手的身形已动,尽管在她眼里对手像是只团起来的刺猬般无从下手,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去尝试破开甲壳。她手中短剑直奔飞燕,试图先拨打开对手的武器再将战斗拉入自己擅长的近身搏杀。谁料,她的短剑一碰到飞燕,就感觉像是砍在了空处一般,背后汗毛倒竖,心中暗道不对。再一看,那猫和剑都不见了踪影,只有一个黑影对着自己的面门越来越大。只听得啪啦一声,凯拉斯在空中打了个旋安然落地。
再看猫女,向后倒退几步,捂着自己的脸说不出话。刚才接近的黑影,是猫妖精穿着靴子的脚,这一脚正踢在她的脸上!虽然因为体重问题,凯拉斯的飞踢没法起到决定性的效果,但那种侮辱和迷茫已经极大的打击了女杀手。这怎么可能?他刚刚是怎么做到的,我怎么可能看不清?
人们总是从外表来判断对手,哪怕他们知道面前的对手名实不副也难以克服。见到一只持剑穿衣的猫,人本能的就会觉得他只是在装腔作势,真要打起来不外乎就是抓挠咬扑那些招式,他们没法想象一只猫能像人一样舞剑,更没发想象一只猫会是剑术大师。可事实就是这样,在漫长寿命的帮助下,凯拉斯的身手,尤其是剑术,是非常纯熟的,那种不断经过实战调整之后完全贴合他体型和特点来发挥作用的打法,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会。
踏前,曲臂,剑如灵蛇出谷,一道寒光直奔猫女的胸口!女杀手见状目露凶光,身形不退反进,靠着身体的柔韧性整个人像一只真正的猫儿般匍匐下来,同时空着的左手从靴子里抽出一枚飞镖扣在手中。飞燕剑,剑如飞燕,轻且巧。要是寻常的铁器,此时受惯性驱使,必然会带着持剑者一往无前。偏偏这柄出自剑门的宝剑不同,它的重量不足寻常武器的一半,重心更是放在了很诡异的地方,因此,这柄剑从来不会招式用老。
脚步轻点,猫妖精身形一滞。这一停,本来应该能扑到他腹部的猫女就只好和他面对面。但杀手也不是吃素的,她甩手就将扣着的飞镖扔出,一声脆响,剑身磕开了暗器。却也挡住了凯拉斯的视线,让他没法第一时间看清对手的动作和距离。短剑的剑刃上,第一次绽出了红色的痕迹。
凯拉斯用左手抓住对手的右手,他的左耳上被短剑砍出了一个缺口。伤口不大,但对于猫来说,耳朵是非常敏感的,伤口虽小,痛感却大。猫妖精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残忍的愉悦,他的眉头一皱,右手立刻用剑柄砸向对方的左手,没让猫女抓到自己的身体。角力,绝不是他的强项。
眼见一击得手,女杀手的嘴角露出了笑意,她自认为已经找到了对抗凯拉斯的方法,而且以两人现在的距离,她绝对不会给对方逃脱的机会。那么猫妖精真的没办法了吗?猫女只觉得自己双臂一轻,眼前那只黑猫又一次消失在视野里,他能往哪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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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拉斯确实跑不了,他也没想跑。猫妖精直接松开握着飞燕的手,拧身钻进了对手的怀里,接着,他用左手抓住剑刃,不顾被切开的手掌皮肉,将宝剑当做战锤,朝着敌人的脑门砸去!
女杀手霎时间感觉耳边有千万钟鼓在敲响,细听却只有一个声音。等她再恢复神智,口鼻里满是腥甜的气味,那是凯拉斯用左手按着她的脸,右手的飞燕剑指着她的脖子,只要一用力,猫女立刻就要血溅当场!
那些房梁上的杀手们一见这情形立刻坐不住了,几根飞箭从上而下直奔凯拉斯的后背。可渔翁是瞎的吗?烤鱼的火炉斜着飞来,将箭矢尽数挡下,老人的身形来到两人身后,面冲着箭矢来的方向,“你们还不走是赶着死吗?”
第三百六十一章 嘉洛娜
杀手重利,却从不把自己的命换算成利润。从这点来看,杀手很像是独行的猎食动物,他们可以忍受饥饿,却不能允许自己受伤,饥饿是一时的,受伤却很可能带来无法挽回的死亡。所以他们面对渔翁的问话,果断选择了撤退,放弃了作为这次任务召集者的猫女。不管她曾经许诺过什么好处,都不值得这些人为她拼命。而已经被凯拉斯用剑顶着喉咙的女杀手也清楚这一点,现在的她,只能自救。想到这,她的手悄悄摸向腿上的匕首。
“老头子我劝你还是安分一点,胜负已分,既然这位猫爷没立刻取了你的性命,你又何必逼他这么做呢?”老人背着手,悠悠说道。她的小动作,自然是瞒不过渔翁,也瞒不住猫妖精。如果说在五感的敏锐程度上她胜杰瑞一筹的话,面对这两人,情况就变成了她逊色不少。要是她执意要殊死抵抗,说不得凯拉斯只好下杀手,猫妖精本来就不是慈悲之人,除了阿塔,他不在乎大部分人类的性命。只是,猫女的外形在无意中救了她。
“想明白了就把手放到脑袋后面,我知道你只是求财,不见得非要杀你。”凯拉斯的声音带着威胁性的喉音,那双竖瞳里的凶光表示仁慈并非常在。
女杀手的瞳孔逐渐散开,双手缓慢的放到了脑后。她没什么选择的余地,只要还活着,总会有机会的不是吗?况且这两个人一个认定不会杀自己,另一个虽然身手在自己之上,可是只要抓住时机,逃跑或是偷袭都是有可能做到的。只要他的精神稍一松懈,自己就有机会出其不意。仁慈?可笑!
谁料,在她还思量着要怎么脱身的时候,老人两步到了近前,伸出手掌在她的肩头轻轻一拍,紧绷的肌肉立刻就发出痛感,难以抑制的松弛下来。渔翁看着猫女脸上那副不甘的表情点点头,“脾气,是倔了点。不过这睚眦必报的性格还挺像我年轻的时候,可惜这样的人能活到我这个岁数的,少。”
虽然不知道老人用了什么手段,但猫妖精能看得出来杀手的行动能力已经被限制,他从对方的身上下来,对着渔翁轻行一礼,“不管怎么说,感谢您今日的出手相助。如果您不着急的话,我希望能请您进去坐坐,喝点水吃些东西,等起司回来了再和您讨论怎么处置她。”
“那倒是不必了。老头子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答应了要今晚帮你们看门。结果因为这女娃没能履行约定,是我对不起你们。你且带她回去,她被我封了穴道,不到明日午时三刻没法与人动手。我和她有缘,因此违约已算缘尽,你们对她要杀要剐老头子我都没意见。等一下我仍会在暗处为你们护航,等天明破晓再自行离去。你们不必寻我,就是让那灰衣的后生有时间把我这炉子送回来便是。唉,真是上了年纪,办事就不利落喽。”
说罢,渔翁一晃身,三步已走到墙边,第四步一踩石墙,人影登时就没了痕迹。这手功夫可比小凌虚步强了不知道多少倍,以至于连一直盯着他动作的凯拉斯和猫女都完全无法预测这位老者现在身处何处,又是以何种状态保持着这种隐蔽。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有这样手段的人,大都不喜欢说谎。
猫妖精撇撇嘴,对起司是从哪里把这位找来的更加感到好奇,可眼下他该做的,还是押着自己的手下败将回到屋子里,去跟阿塔和剑七报声平安。他低头看了看仍然倒在地上保持着那个姿势看起来有些痛苦的女杀手,猫是很敏感的,老猫更是如此,他能闻到这姑娘身上那种沉淀起来的血腥味。那不是杀一两个人就会有的味道,那不是秉持着某种不得已的理由进行抗争最后杀死对方会有的味道。广义来说,那是恶人的味道,屠夫的味道。
“你运气不错,我最近并不喜欢见红。或者说,我前段时间见过的血已经太多了,它让我有些反胃。”凯拉斯说的,自然是草原上的大战。
二人如何进屋,又是如何向等候的同伴道平安讲述事情的经过不必多说。总之等到起司和杰瑞推开大门看见客厅里被绑起来的猫女之后,已经过了段时间了。查林德和他的伙计在柜台后面满面红光的看向归来的两人,他们从来不担心麻烦,对于这座城市的居民来说,杀戮已经多到乏味的难以作为消遣的手段。因此他们那胀红的脸颊只是因为等待的时候无事可做喝了太多的麦酒才变成这样的。在起司轻轻挥手用了个放松心神的小法术后,他们也就顺着酒劲,躺倒在了柜台里打起了鼾。法师这么做的原因很简单,他不希望矮人们过多的涉入这件事里,没必要把事情搞得更复杂了。
“你们回来的再晚一些,我就要睡着了。”凯拉斯靠在二楼楼梯的扶手上,百无聊赖的对两人说道,在这个位置,大厅和二楼的情况都能把握。
“抱歉,九环帮的人比我想的追的紧。尤其是在大道两边,他们设了不少关卡,一个个闯过来也废了些时间。”法师耸耸肩,伸手自己用柜台上的酒壶倒了一杯的麦酒。饮下了一口后将酒杯递给鼠人。后者下意识的接过酒杯,可注意力全在猫女身上。起司和凯拉斯都注意到了这一点。
“介意介绍一下吗?你们看起来还挺熟的。”灰袍给自己拉了把椅子,坐在猫女的对面不远处,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这位女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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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她的了解不会比你们多。”鼠人把酒杯放在桌子上,站在法师的旁边眼神复杂。虽然他知道灰袍的后手一定能制住她,可看着轻易战胜自己的对手被这么狼狈的捆在椅子上,内心里多少有些不对劲。颇有种自己在做的不过是大人眼里的过家家般的荒唐感。
起司眨眨眼,倒没有再逼杰瑞做他不愿意的事,于是法师直起身子,对着这个一手策划了今天局面的女性说道,“先从名字说起吧,我一直认为这是建立良好关系的第一步。来吧,告诉我,你的名字。”
女杀手沉默了很久,但在发现灰袍脸上永远是那副捉摸不透的微笑后还是选择了妥协,“嘉洛娜,不过他们一般都叫我猫人。”
第三百六十二章 休息时间
嘉洛娜这个名字,连杰瑞也是头一次听说,恐怕不光是他,那些跟着猫女行动过多次的杀手估计也不知道这个名字。因为它实在没有被使用的必要,在这个互相漠不关心的城市阴暗面里,她的特征已经足够让人给她起上十几种绰号而且都精准的指向她本人。
名字,尤其是个体的名字,是人与人之间使用的,人不必使用名字也能轻松的分别出猫和狗的区别,至于它们具体有何不同,除了要饲养它们的人,谁在乎呢?而即便是饲养者,在这些名字之前也总要加上一个隐含的冠词,我的,如果没有这层冠词,想来他们也没法那么顺利的记住动物的名字吧。与自己无关的东西,叫什么都一样。
不过,问了名字就意味着起司没打算立刻杀她。这也是嘉洛娜没有太多抵抗的原因,适当的透露自己的信息不仅不会失去价值,还能勾起对方对自己的好奇,只要有好奇心,一般就不会立刻下死手。而只要还活着,情况就会有转机的可能,她是不会轻易放弃希望的。
这种坚韧的求生欲没有逃过法师的眼睛,起司见过很多人,很多种状态的人,他知道女杀手仍然在盘算着什么,与凯拉斯的战斗并没有真正打击到她的心态。这也不错,若是她真的万念俱灰死活无望,反倒是他们这边会比较难做。现在看她眼睛里跃跃欲试的神采,沟通起来会方便很多。
“好吧,嘉洛娜,我们算是认识了。既然认识了,很多事情就可以说,可以谈。比如我就很想知道,除了你之外,还有多少杀手或势力对我的朋友有所企图。如果你能详尽的告诉我他们的名单和大概规模,那你就不会遭受太多的不礼貌对待。”起司的声音很温和,但话锋接着一转,“但就我本人的角度来说,我其实不是很希望你配合。你看,兽化病的成年体是非常少见的,如果能搞明白你身体的运作机理,会对这种病的认识很有帮助。”
猫女到了嘴边的话,被生生咽了回去。她清楚这种话从一个巫师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往往不是开玩笑或威胁,他们是真的会去解剖兽化病的患者,她见过,她曾经也一度要被那样对待。童年时的恐怖经历刺激着她,让她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因此她绝不允许自己变成实验台上的肉,她要活下去。
“看来我们现在已经明白双方的立场了。但事情不必搞的那么紧凑,我已经累了一晚上了,其他人也一样。因此,你会得到充足的时间来思考有哪些信息可以说,哪些信息不该说。你也可以稍微休息一下,长时间的快速思考和高压状态会影响你的思维能力,我不想和一个半梦半醒的人谈话。”起司说着,站起身走到猫女身边,眼睛里绽放出魔法灵光,而后伸出手指在捆着她的绳子上轻轻一抹,绳子的缝隙中微不可查的冒出点点蓝光。
“杰瑞,把她抱上去。你今晚也留下来,九环帮的家伙现在一定咬牙切齿的等在外面,没必要冒险。”他说着,就走上了楼梯,回去休息去了。
凯拉斯看了看走的潇洒的法师以及相互对视的猫女和鼠人,耸耸肩,也离开了大厅。除了矮人的鼾声之外,这里很快就只剩下两个人呼吸的声音,以及鼠人的尾巴不安的扫在桌子腿上发出的唦唦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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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些局促的看着俘虏,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她,倒是嘉洛娜异常坦然,平静的看着他,“现在你有三个选择,杀了我,放了我,或是乖乖听那个巫师的话。不过你我都知道你会怎么选择对吗?你就是他的走狗,迟早要被切开当成标本。”
这番挑衅没能激怒杰瑞,反倒让他冷静了下来。鼠人走到对方身边,伸出手将她从座椅上抱起来,体重很轻,可能比杰瑞重不上多少。这也难怪,如果说鼠人是因为体重轻才去学习在屋檐上移动的方法,那猫女就是为了在屋檐上跳动才有了这样的体重。确认好姿势,保证对方没机会咬到自己之后,杰瑞开始朝着二楼的房间走动起来,“我当然还有其他选择,我永远都有选择。有些是对的,有些是错的。但没关系,至少我不会让自己被束缚。”
“是吗?那你倒是展示给我看看你的选择啊?你还能有什么选择?啊,我明白了,那个巫师让你来看管我是你们串通好的对不对?你想要报复,你想要像我用爪子刺入你一样刺入我,对不对?”她的语气,变的很放荡,像街边的流莺,连带着身体也开始扭动,让人不得不抓紧。
平心而论,猫女的身材很好,她像是只充满力量的雌性猎豹,虽然不煽情,却洋溢着野性的生命力。哪怕有那身覆盖皮肤的绒毛,她依然有着异样的魅力。
“我对你所说的事情并不感兴趣。你也不必用这种方法来找逃跑的机会,灰袍在你身上下了咒,你现在只有老实听话的份。”杰瑞的语气很平淡。对于异性的问题,他的导师早就专门对他进行过训练。而且老实说,自从身体转化为鼠人之后,他的审美观也多少有所改变,尽管依旧保留着对美丑的评判能力,但人类或类人异性的外貌已经不那么容易拨动他的欲望。或许在遇到同类时这种状况会好些,但奔流没有第二只鼠人。
眼见诱惑失效,嘉洛娜立刻停止了那种令自己作呕的行为。奔流中不乏异常的人,兽化症的成年个体虽然罕有,但在这座城市中还是可以被找到的,那些扭曲的家伙会把好不容易撑过了病变的兽化病患者当成是某种特殊的宠物,对他们做出各种不仁之举。正是因为洞悉了那些扭曲的欲望,她才选择成为一名冷血残酷的杀手,在生死的世界里,许多事会比较清楚,不会让过去有机会如噩梦般的一次次冲击脑海。想到这,她索性闭上了眼睛,不再关注杰瑞的反应,开始自顾自的思考起该怎么应付接下来的事。
总之,随着大厅里的油灯因为灯油枯竭而熄灭,这对于奔流城来说再平常不过的一晚也宣告结束。明天又是崭新的一天,充满了希望,对还能抱有希望的人来说。
第三百六十三章 味道
这次小队的成员们起的都比较晚,和他们平时那种枕戈待旦随时准备应付麻烦的状态相比,连续解决了嘉洛娜以及九环帮两件事让他们潜移默化的紧张情绪有所缓和。当然,这只是相对来说的,因此和当起司走出房门打算吃点东西时,查林德和他的伙计们才刚刚从香甜且混有酒味的梦境里苏醒过来。矮人们摸着脑袋,对昨晚的事情感到了些许疑惑,不过当他们在看到灰袍平静的越过还没清醒的伙计开始给自己和同伴准备早餐的时候,疑惑也就消散了。大厅里没有血,那就都无所谓,不管那名女杀手的下场如何,都不会是不合适的惩罚。做这种生意的人,都合该活剐。
事实证明,生活在这座包容城市中的人都会潜移默化的受到改变。在大多数的矮人看来,食物的做法是非常传统且稳定的,一张食谱在族群里流传可以延续上百年乃至更久。这倒不是说他们不接受新的味道或口感,矮人中也有不少美食家,只是他们的天性让他们趋于保守的按照传统来制作菜肴。至少这样不会更糟,这是矮人在做菜时的口头禅。因此,当起司表示也可以替他们顺便把早餐做了的时候,矮人们欣然同意,并表现出了很大兴趣。
只是苍狮的烹饪习惯和味道并没有让矮人们表现出认可。这也难怪,在苍狮那样的苦寒之地,大部分食物的处理都较为粗糙,调味上使用的原料也只有最简单的几种。这当然没法入了生活在奔流之都中的人的法眼,要知道,这座城市里的住民们虽然在很多习惯上都表现出了相互尊敬的距离感,唯独对吃,尤其是对公认可用的食材的料理方法却展现出了极大的包容。在不考虑夜集外的那些诡异食品摊的情况下,这里仍然是名副其实的美食之都。
话虽如此,再好的美食,在动人的食谱,没有人做出来也是填不饱肚子的。再说食物的味道除开味觉本身之外,对食物所带有的记忆和习惯也会左右个人对它的判断。就法师来说,灰塔那些营养均衡却寡味少鲜的东西只能被称为食品,直到他在苍狮定居,才逐渐找到了可以被称为食物并铭记的一方味道。因此在味觉上,起司可以被称为是个不折不扣的苍狮人,只不过,骑士国度的饮食可能并不能让所有人都感到满意。
“老实说这味道实在是不好。”凯拉斯只是吃了一口早饭就露出嫌弃的样子对灰袍说道,“我搞不懂为什么香肠上都要加这么多的蜂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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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蜂蜜多一些也可以,但是这个盐味真的是太重了。混合起来有点怪。”阿塔说着吐了吐舌头,她不太敢正面批评起司,所以说完后立刻低下头小口吃着自己的那份。但是每吃几口还是会停下来喝点水,用来清理口腔中积累了太多的味道。这种举动比直接说出来还让人受打击。
“好吧,让我听听你的意见。”起司摊开手,加上矮人们的说法,他已经接受了自己或者说苍狮的口味不太招人喜欢的事实,但对于任何事都有所目标的法师来说,既然已经学习了简单的烹饪技术,就有必要在不花费更多时间的前提下改进口味,而听取他人的建议就成了改进的必要手段。
“我是觉得,其实不需要太多的盐和蜂蜜,香料的使用上也不需要这么重,简单的熏烤就已经足够发挥它本来的味道。”剑七的回答指出了起司一个没有想到的问题,那就是食物不像这世上的许多事一样,有绝对的好坏标准。何为美食,何为美味,酸甜苦辣哪个是主,哪个是宾,根本无解。再平常的味道,也有人甘之如饴,再精致的调味,也有人弃之如履,至少对于杰瑞来说,起司做出来的食物就非常受他的喜欢。
法师把小队的成员们留在剑七他们的房间就餐,自己则端着一碗肉粥去喂那个仍然处于半昏迷中的孩子。有趣的是,因为房间里只有一张床的问题,昨晚起司自己是另寻房间休息的,这就导致鼠人为了不惹出麻烦把他们的俘虏押到了这个房间。此时听到开门声,嘉洛娜的耳朵立刻立了起来。
“哦,你在这里。别紧张,现在还不是时候,你依然有时间考虑。我只是来给他送些吃的。”法师说着走到床边,把孩子的身体略微拉起来。
“你昨天说想要了解兽化病的情况,就是为了他?他是你的什么人?私生子还是亲戚,又或者是你有些不那么寻常的嗜好?”女杀手的脑子转的很快,她第一眼看到这个孩子就将起司昨晚的威胁想明白了。只是兽化病的患者地位低微,很难想象为什么会有人愿意投入资源来照顾。
“别把人想的那么坏。我知道这座城市已经向你展示了许多肮脏的东西,但不是所有人都会被泥潭吞没,尽管那多半是因为他们脚下其实并没有多深的泥水。你看,就因为你买过渔翁的鱼,他昨天就没有对你动手。同理,这孩子试图偷我的钱袋,所以我把他带了回来。这世上的人太多,帮不了几个,有的也分不清是不是值得帮。但用渔翁他们的说法,遇到了就是缘,既然有缘,帮帮忙也就是顺便的事。”起司说着,端起碗准备喂粥给孩子。
“偷人钱袋也算缘?我看只是你给自己的行为找了一个无聊的借口罢了。你这种巫师我见的多了,这孩子也好,那只老鼠也好,还是被我盯上的女人和昨晚那只猫,他们都是你的马戏团成员,你不过是打着一个幌子把他们聚集起来,在你的内心深处只是把他们当做你巫术研究的材料。”
面对这样的指责,起司倒没有急着反驳,因为这才是大部分人对巫师的理解。粥,喂了一半便喂不下去了,这孩子的身体太弱,没法一下子接受这么大量的食物。法师起身,将他的学徒重新摆好姿势,然后走向嘉洛娜。他随手一挥,缠绕在猫女身上的绳子就松了开来。可因为点穴的效果依然存在,女杀手无法在正午之前恢复身手,这一点猫妖精已经告诉他了。
“剩下这些,你吃了吧,肚子太饿也没法正常思考。等一下,我会再来找你,那时就是你我开诚布公的时候了。”
第三百六十四章 苏醒的学徒
嘉洛娜的放弃抵抗乍看起来有些出人意料,不过仔细想想,她也确实没有其它选择,因此只能说尚在情理之中。问题是,她所供出的那一大长串的名单,按过来送水偶然间瞟了一眼的查林德的说法,这根本不是名单,分明是奔流之都杀手的汇总名录。难为猫女能够将这些名字全都如数家珍般的说出,并且还能加上一两句自己的评语,听她话里的意思,这些杀手组织或个体都多少与她打过交道,这是十分惊人的事。
“你凭着这些都能去当掮客了,而且我保证你做得会比鬼脸那个家伙好。”杰瑞耸耸鼻子,如此评价道。杀手是一个消耗率很高的职业,它的门槛低,要求却严苛的离谱。那些极少数从残酷职业生涯中幸存下来的杀手,大多会利用自己的经验做两种工作,即新杀手的培养和为已经具有一定水平的杀手做中间人来赚取佣金。能有从一线上退下来的老杀手作为引路人,可以大大降低新人的死亡概率,当然,降低后的概率依旧高的吓人就是了。
“我才没兴趣那么做,自己坐镇后方,该少掉多少乐趣?再说,你知道那些自认已经可以做掮客的家伙下场都怎么样了吗?不是被自己培养出的新人杀了,就是因为派出的人手除了差错被雇主杀了。一旦你开始尝试着用轻松的方法生存,你就再也拿不起刀了。”杀手不是刺客,某种意义上来说,刺客是一次性的,他们终身都只为一次出手准备,所有的身手,特长乃至情感,都只为酝酿出最终极的一击。所以刺客可以老去,杀手却不能。
“这么看起来,阿塔还真受欢迎呢。也是,钱能通神,在天价的财富面前,很难有人不动心。况且,他们本来就是吃这碗饭的。”法师放下鹅毛笔,不是他写完了这份名单,而是因为用来写字的墨水用完了。在等待矮人拿来新的墨水的时候,他也终于能喘口气,活动一下手腕。
“哼,你看来也不傻,知道金币的力量有多大。不过你考虑过没有,这世上会被金币驱动的可不仅仅只有杀手。不夸张的说,这世上杀人者甚众,其中以杀人为业的却少,大部分杀人的人,都是看起来不会下手的人。比如,旅店的老板。”女杀手轻飘飘的说出一句话,眼睛半闭半睁,似是无心,似是有意,“我不知道矮人为什么接纳了你们。可你们最好想清楚,当杀死那姑娘的赏金超过了你们的情谊,事情会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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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拨离间吗?可挑拨离间对现在的她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呢?就算小队和矮人之间有了间隙,已经被俘虏的女杀手也多半不会有机会,甚至如果起司他们心狠一些,为了减少隐患,杀了她都有可能。偏偏她就是要将这对自己并无好处的事情点出来,或许这便是天性吧,有的人天生就见不得信赖,见不得忠义。而那并非是他们纯然不理解这种东西,只是经历过太多背叛,受了太多的伤,就不能接受别人拥有他们没能拥有的东西。
起司只是点点头,不置可否的回应。他知道黎明之息对于矮人这个种族来说意味着什么,世人只道矮人喜欢宝石黄金,却不知他们更珍重族人的手艺与其中的传统,每一件杰作都是不可估量价值的宝物,它们是不允许被玷污的,必须以最正当的手段收回矮人的宝库中。而在那之前,矮人也乐得将其交给自己看上的人,任凭他们去使用杰作,为那些宝物缔造出属于它们的传奇故事。当烈锤大公将自己的作品给起司的时候,法师就已经是对于整个矮人族群来说特殊的个体,他的使命,就是为手中的矮人杰作书写下足以被万世传颂的传奇。在那之前,矮人们是不会主动插手的。
“事情不好办啊,按你之前的说法,想要在我们离开之前让这名单上的家伙全都知难而退恐怕是来条龙都不一定能达成。”猫妖精捋这胡须,他不关心矮人,他只关心阿塔的安危,他瞥了一眼嘉洛娜,“要不我们先把这丫头宰了?拨皮抽骨越残忍越好,让那些家伙害怕?”
谁都听得出来凯拉斯是在对猫女的挑拨表示不满,他们当然不会选择用那种方式来试图震慑敌人。在奔流这种地方,死人不是什么少见的东西,除了那些不希望牵扯进麻烦里的人,它没法吓到谁。当然,要是起司他们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把诸如九环帮这样的势力连根拔起,搭起一座血腥景观,那就是另一种情况了。可从昨晚的状况来看,重创九环帮并不是件容易的事,那把来自剑门的武器远比它听上去要难对付的多。
“呜…”可能是几人的讨论太过于吵闹了吧,也可能是在起司的照顾下虚弱的身体终于恢复了可以行动的能力。随着一声轻微的呻吟,房间里的人纷纷噤声,看向那个躺在床上的瘦弱孩童。他的头上有着小鹿般的鼓包,伸出毛毯的双手上有着鱼般的鳞片,他的眼睛略微向外凸起似兔,他的指甲带着轻微的弯曲如鹰…他的身上有着诸般怪异,按理来说以兽化病的规律,这些不同物种的特征是不能并存的,只有当身体的异化变的像嘉洛娜那样有一个较为统一的导向时,病症才会减轻。但也许是禁忌之力的作用,也许是气的能力,这诸般异象在那个孩子的身上共存,且暂时的和谐共生。
法师随手将名单卷起来,他的学徒可比那些畏首畏尾的杀手重要多了。灰袍站起身来到床边,等待着那孩子进一步苏醒。当那双迷茫的眸子里映出起司的面容时,他的嘴角不可抑制的露出一抹笑容,“看来你还是挺过来了,也不枉我费了这么多工夫。现在感觉如何?”
“我…我…”孩子张开嘴,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他的舌头和声道应该也有异化的趋势,所以熟悉的发音方法没法完全奏效。
“没关系,慢慢说,慢慢来,这里没人催你。来,先试着说出你的名字,告诉我你的名字。”
“尤…尼…”
“尤尼,我现在要通知你,你将成为一名灰袍学徒,我的学徒。好好记着我的脸,我的声音,我的衣着,可别忘了。”
第三百六十五章 赎命的条件
尤尼的苏醒确实吸引了起司的注意力,他也确实对这个孩子颇为上心,毕竟学徒身上也算是流着他的血,于情于理他都没法冷漠下去。但事有缓急,法师不可能把眼下的事放到一边全心的照顾学徒,因此他在表示了最初的激动后就很快冷静下来,伸手在对方的额头抚摸了一下,重新让其安静下去。他倒不担心这样频繁的使用催眠的法术会对尤尼有什么影响,那具躯体里受影响的部分已经太多了,不差这一些。
“我的在场是不是让一个挺重要的场面变的有些尴尬?没关系,只要你放我离开,我立刻就消失,不影响你和你学徒之间的交流。”嘉洛娜调侃着说道,她没觉得刚才那一幕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在她看来,这不过是巫师又一场收买人心的表演,学徒?这身份和苦力也差不了多少。
法师转头看向她,眼神几次闪动,阴晴不定。他闭目沉思了片刻,再睁眼之后已经打定了主意,“你,可以走。但这条命,算你赎出来的。”
“那不知,我要付多少赎金才能买回来这条命呢?开个价吧,不过别太过分喽,要是我付不起,那也只好赖在这里。”经过这短暂的接触,不管她对起司的评价是伪善也好,是优柔寡断也好,女杀手都清楚的意识到这些人对自己没有太大的杀意,说话的语气也就有意无意的活泼起来。
“钱,我们暂时不需要。我想你支付的赎金,是你的能力。我希望你在我们离开这座城市前帮忙做三件事,你答应就可以安然无恙的走出这扇门。你如果觉得不能接受,那就少不得还要再协商。只是,我的时间和耐心都有限,如果迟迟不能达成协议,那我只能选择最一劳永逸的办法。请别怀疑我会不会那么做,你既然对巫师有这么大的恨意,就该知道人命对我来说,可以很不重要。”法师说着,重新提起笔,只是却没有去沾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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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说吧,如果有意思的话,我倒是不介意暂时帮你做事。反正都是杀人,杀谁都是杀,我不挑食的。”猫女眨眨眼,用轻柔的语气说着恐怖的话。在她看来,法师的要求无外乎就是要她去处理名单上几个棘手的家伙,这对于嘉洛娜来说只是换了个雇主干活罢了,没什么好犹豫的。
“杀人?不,这张名单上的人谁死了都没什么所谓,剩下的人该来的还是会来。我想要交给你的任务,可比这个有趣多了。”起司轻轻打了个响指,房间中的一处抽屉随之打开。凯拉斯识趣的走过去,将里面的短刃连带着半截手臂拿出来,放到桌子上,“我们在周边的镇子上和这东西有过摩擦,昨晚在九环帮追杀我的时候,又有类似的玩意出现想要制造麻烦。我的判断是,制造了这些东西的人就在这座城市里,我需要你去把他揪出来。”
女杀手摆弄着那截断肢,她不具备相关的知识,当然无从做出详细的判断。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楚这点,他们也不是要让嘉洛娜自己来找出人偶的制造者,起司的要求其实可以被理解为,要猫女动用自己的关系,为人偶的来历提供线索,“这是第一个要求,我可以试试。应该有人能帮得上忙。”
“第二个要求,我希望你可以放弃对阿塔的想法。我知道你肯定认为口头上的承诺不具备任何效力,但我自有办法让人按他们说过的做。因此,如果你愿意接受的话,只需要同意即可。如果我的魔法没能限制住你,那你大可当其不存在。”起司说着举起手中的鹅毛笔,与魔鬼的交易并非徒劳无功,在和那些阴险的存在打交道让法师多少懂得了一些与魔法契约有关的知识。经过简单的模仿和试验,他的魔法契约还是具有一些效力的。
“如果你不在魔法上搞鬼的话,我愿意接受。反正这次已经输的彻底了,下次我就是再想来偷袭,估计也招募不到人手。你们把我的处境弄得很难做啊,等我出去后重新整顿那些懒鬼恐怕还要费一番工夫。所以,随便你了。”嘉洛娜耸肩说道,赏金是很诱人,但得不到就等同于不存在。
前两个条件,猫女答应的都很干脆,因为不论找人还是放弃任务,对她而言都是不痛不痒的事情,毫不夸张的说,这两个条件都几乎是废案。即便起司不用魔法作为约束,而是为她提供足够的报酬,她也能答应这两件事。现在只不过是用赎金抵消了任务的佣金,谈不上谁赚谁亏。
“第三个条件,我希望你能在这段时间里训练杰瑞。不求把他训练的多好,只要不再那么狼狈就行了。”这个条件,出乎在场所有人的意料,包括鼠人自己在内,没人想到起司的最后一个要求竟然这么的,无关轻重。且不提杰瑞的力量能不能全部供法师驱使,光是训练这件事本身,投入和收入就很不可控,要知道最初将杰瑞引到刺客之道上的人可是喀鲁斯,那个虽然自称三流,言外之意却是除了天地和命运之外最强刺客的人。若说有什么是魔裔教不了杰瑞而嘉洛娜可以的,实在是屈指可数,在这件事上实在看不出起司的目的何在。
“先生,您还是再考虑一下。”就连鼠人本人也立刻开口劝阻道。只是出发点有所不同,在杰瑞看来,自己无法战胜嘉洛娜完全是生理上的劣势,他的体能,力量,器官敏锐度都逊色于猫女一筹,虽然仅仅是一筹,可每方面都有着这一丝的差距,结果就是令人绝望的。
“我考虑的很清楚。而我也不会要求你相信我,在你的身上有某种几乎快要突破却迟迟无法越过的契机,你要自己找到它,穿过它。”起司好像在打哑谜,但杰瑞隐隐意识到这句话中的契机指的到底是什么。气,那是鼠人渴望却就是无法得到掌握的东西。可突破气的契机会在猫女手上吗?杰瑞不知道,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
第三百六十六章 一个月后的计划
“你就这样把他们放走了?”凯拉斯从窗边跳下来,他目送着杰瑞和嘉洛娜消失在街道上。而猫妖精在话中的主语是他们而不是她,言外之意就是他并没有将鼠人当成是可以信赖的伙伴。这也难怪,昨晚的事情仔细想想就能猜出大概,若是没有渔翁的救场,起司的离开必然会留下致命的防御空档。从这个角度来看,杰瑞不是朋友,至少不是他和阿塔的朋友。而毫不客气的向起司点出这一点,足可见凯拉斯的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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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洛娜已经签了契约,你是不相信我的手艺吗?”法师边笑着回答道,边将桌子上的灰烬聚拢起来轻轻倒进一旁的水盆里。那些纸质物燃烧后的余烬在水中迅速散开变成灰色的花朵,最后一同沉入水底消失无踪。严格来说,那些灰烬也是契约的一部分,要是被有心人得到还是有可能会影响契约的执行,因此起司才要如此小心的处理它们,以保证万无一失。只是这种谨慎有多少是为了防患,多少是出于那偏执的施法强迫症就不好说了。
“问题从来都不是出在那个姑娘身上,她或许是个致命的杀手,但这柄刀的刃口已经被你卷了,之后没法再对我们造成致命的威胁。我说的是那个搞不清楚自己正在做什么的孩子。迷茫很可能会带来灾难性的后果,而我不想这个后果波及到塔兰。”猫妖精语气不善,虽没到杀意,但已有些厌恶。
“人的成长是件很微妙的事,我长毛的朋友。或许像你这样有充足时间来完成心理和生理上蜕变的存在不理解它,但让一个人类,一个内里仍然是人类的生物从孩童过度到成年,往往需要的就是一个足够严肃的事件。杰瑞已经尝试着在自己做选择,从他能独立生存在这座城市来说,他的这项能力还不错。可光是不错还不够,他要犯错,要知错,要反思和吸取教训。有了审视自己的能力,他才算是个成人。我保证,他现在已经开始转变了。”
凯拉斯眼神复杂的看了法师一眼,他不是很能理解为什么灰袍如此看重那个鼠人。杰瑞的身世是很可怜,可世上比他可怜的多了去了。远了不说,现在躺在床上的尤尼就足以称赞鼠人的过去是幸福且幸运的。但不是每个不幸的人都会碰到起司这样的家伙,这可能是一种幸运,也可能是一种不幸,法师所说的转变真的是好事吗?这世上有多少人在失去童真开始面对世界后就忘记了愉悦是何种滋味,只能向肉体与欲望索求一时的欢愉?
“随你吧,我相信你的判断。这个先放在一边,你下一步的打算是什么?那姑娘留下的名单可长的要死,就是我们一天对付一个,这一个月恐怕也处理不了一半。到时等万法之城的大门打开,他们还是会蜂拥而至。更别说现在还有其它的家伙在盯着我们,那个人偶,不可能不对塔兰没印象。”
猫妖精说的是事实,以眼下小队的力量,绝对不足以荡平奔流的地下势力,而世上也没有不透风的墙,结合起司的施法者身份和行动策略不难揣测他们此行的目的。从铁毡大道到万法之城,这段距离就是所有盯着女剑士头上赏金的家伙最理想的下手机会。这个问题,始终是逃不开的。
“两种解决方案,”起司将女杀手留下的名单卷起来收好,将桌子上与刚刚有关的痕迹全部去除,“要么,我们昂首挺胸的过去,这一路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人放箭,我们就举盾,有人出刀我们就还击。路不是无限延伸下去的,只要靠近万法之城的范围,那些杀手多少都会顾忌起来。所以严格来说,真正可以给他们下手的距离并不长。不过这样的方式肯定带有风险,所以更好的办法是,根本让他们找不到我们。”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再厉害的杀手也没法刺杀一个不存在的目标。要是到时去截杀小队的人找不到小队成员的下落,自然也就不会带来任何威胁。
可这也是前后矛盾的事情,一方面小队不得不在规定的时间内进入万法之城;另一方面在目的地和出发地都被摸透的情况下,他们又不能被人发现。这就好比是要当着人家的面潜行而过,而且对方还不是昏昏欲睡的守卫,而是深谙此道的专业杀手。这种事要是能轻易做到,杀手的生意会不好做很多。
“听起来你已经有计划了?需要我做些什么吗?天天困在这个砖石盒子里已经快让我憋疯了,要不是昨晚稍微活动了一下筋骨,我现在可能已经开始抓门了。”凯拉斯开了个玩笑,但他想要帮忙的意愿是真的。主要是猫妖精已经深刻的理解到,如果你想要真正理解灰袍的意图,你最好成为他计划中的一部分,否则等待你的将是一场毫无征兆的戏剧演出,不会给人插手的余地。而他讨厌做个旁观者,戏演的再好也不如自己上场耍一回。
“放心,想要让我们一个月后安然离开,这栋房子里的每个人都有事要做。鉴于剑七他们受了伤,而我现在已经成为了目标,你的任务自然少不了。说不得之后你还会抱怨我给你安排的事情太多了。所以现在,让我们在计划开始筹备之前再享受一会宁静吧。波浪一卷起来,就会一波接着一波,再想看到平静的水流可不容易。”法师看向窗外的街道,矮人们完全没有受到昨晚的影响,尽管那两具杀手的尸体就是当着他们的面被处理的。
“你看,今天的天气多好啊。肯定是个钓鱼的好日子。怎么样?跟我去钓鱼如何?这一时半会想必不会有人对这里再有想法。他们得摸清昨晚到底是谁把嘉洛娜抓住了,又为什么放她离开。在他们搞清楚状况之前,不会轻举妄动的。而且…”
“而且什么?”凯拉斯双手抱胸,对起司脸上的笑容有些不爽。
“而且你就不好奇那些小鱼烤好了之后到底是什么味道吗?”
第三百六十七章 钓者
不到一指长的鱼,用竹子编成的篓沉入水中,其中放上腥味的饵料,再轻轻的提上来,一次可以抓住十几条。可若不用这方便的办法,偏要用鱼杆去钓就是另一件事了。竹竿,长三米,鱼线,细的像是女人的发丝,长度只会更长。只有用这样的杆和这样的线,才能在不惊扰小鱼鱼群的情况下将其带出水面,而且每次落杆收杆都必须万分小心,稍有不慎便会让好不容易聚拢起来的鱼群四散奔逃。再要等它们回来,可就得花上不少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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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往渔翁捕鱼都是用篓,因为他毕竟还是要靠卖鱼的收入来贴补生活,尽管以他的身手早就有千百种不需要这么辛苦就能过活的方式。但今天,他没有用更具效率的方式,而是孤单一人坐在一片伸出的木板上,默默的垂钓,在他身边放着的鱼篓中所钓到的收获寥寥无几。这只意味着一件事,他今天并不想要捕鱼,现在的举动只是一种消磨时间和安静思考的伪装。他在等人,等一个约好了会来的人。那人没让他等太久,因为灰袍习惯于守时。
“唔…”被随手扔到木质栈板上的两名杀手痛苦的蜷缩成一团,好像沸水里的虾子。起司对他们下的咒语会让他们的腹部持续不断的受到如重拳击中时才会有的疼楚,并引发他们的内脏痉挛。这种残忍的法术从前被用来审问犯人和折磨那些罪犯,法师使用它也是为了从杀手口中得到他们的所属。现在他已经得到了答案,也就不必再继续持咒,这两个倒霉蛋的痛苦会在日落时结束。不过胃部抽搐的后遗症可能会让他们一段时间都没有好胃口。
“你把动静搞的这么大,鱼都被吓跑了。”孤坐在边缘的老者没有回头,倒是他中气十足的话音可比那两个杀手的呻吟大多了。从声音里能听出来,渔翁并没有因为昨晚的事情感到沮丧。这也正常,他已经是活了这般岁数的人了,听剑七的说法之前在故土时已经是一方的豪杰,又怎么会因为这种小事而像起司他们那样陷入纠结里呢?虽然渔翁和石老都是一副活力充沛的样子,但若真认为他们表现出来的纯然是一种天真,那才是真的天真。
“这里离水面有快两层楼高,我就是把这两个人镶进木板里,那鱼也是一点都听不见。”法师耸耸肩,信步走到老者身边。他俯身看下去,栈板下的水面果然离这里有着相当一段距离,饶是那极长的鱼杆配上更长的钓线,到了水面上也只剩下一个难以辨别的点。无法想象是怎样的视力才能在这个距离外看到钓饵的变化,又是怎样的臂力和判断力才能在湍急浑浊的河水中用好几人长的竹竿钓起不足一指的小鱼。举重若轻,大概就是这样吧。
“你觉得鱼会用耳朵去听?越是小鱼越是敏感,它们能察觉到水体中最细微的震动,并本能的躲开震动的来源。你没把那两个糊涂蛋打出血来吧?要是人血滴下去,鱼群是肯定会跑的。”渔翁挑挑眉毛,有些狐疑的看向身后倒在地上的两人,看起来对他们身上时会否会有出血性伤口十分担忧。
“这也会吓到鱼,那也会吓到鱼,好像那鱼平时生活在多稳定的环境里一样。它们本来就是食腐而生,要是什么都怕,干脆通通饿死算了。”说话的是凯拉斯,猫妖精对不能穿靴子十分不满,因为这里的甲板踩上去总有一种黏哒哒的感觉,让只能光脚走路的生物十分不舒服。
“嗯,你这狸奴说话倒是有几分道理,看来道行不浅啊。”渔翁笑着点点头,接着拿着鱼杆的手轻轻一抖,弯曲的竹竿发出沉闷的声音,一根细线从水中扬起,带着底部的某种东西一下子落入老者的手中。他看也不看,单手只靠着触觉,三两下就将小鱼从钩子上解下来放到鱼篓里,“嗯,钓的差不多,够一炉子的了。对了,老夫我的鱼炉,你带来了吗?”
起司拍了拍背后背着的包袱,没办法,尽管他不喜欢负重前进,可碳炉的体积实在不适合凯拉斯搬运。灰袍只好屈尊担任起了背东西的任务。但渔翁和猫妖精显然都不会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因此老者只是随手将鱼线缠在钓竿上,抓起鱼篓就朝一旁走去。在他走去的方向,刚好有一间小窝棚,窝棚外是一堆摆放整齐的黑炭。看起来他早就有所准备,弄不好鱼篓里鱼的数量都是精心计算过的,为的就是能流畅的将会面引导到这一步。
炭火在魔法的帮助下快速趋于稳定,掌握火焰对于大部分巫师来说都是第一课。作为被人类所认知和最早驯服的自然力量,火被赋予了各种特殊的意义。这些意义构成了最早的魔法派系之一,现如今他们仍然行走于世间并被称为拜火者。但拜火者的数量已经大不如前,这世界已经有了太多不可思议的东西,火焰逐渐被冷落,从神秘的力量沦为灯台上的工具,它的神圣性失落了,已经很少有人会觉得火是不可思议的,掌控火焰,变成了技术。
“你至少能做个好厨子,做菜最重要的就是对火候的掌控,而你已经深谙此道。”渔翁对起司的这一手表现出了赞赏,他看起来并不反感魔法,但也不感什么兴趣。这可能和他所掌握的气有关,在他看来,所谓魔法和魔力,可能只是另一种形式存在的气,终究是会归于一途的东西。
如果这句评语是从其他人嘴里说出来,起司可能会感到讽刺和受侮辱,他作为灰袍训练多年,又经过了危险的试炼最终才换来了受到尊敬的地位。这可不是为了成为一名厨师准备的。然而他也清楚,这句话在渔翁嘴里说出来并无那种意思,相反,这是种肯定,对于这些修习气的人来说,工作没有高低之分,砍柴是修行,钓鱼是修行,雕刻是修行,那么做个厨子如何不是修行呢?重要的从来不是别人怎么看你,不是你所做的职业地位高低与否,其中自有可以超过这些的意义。这种表达方式和大帽子罗兰很像,非常像。
“他是不是个好厨子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火已经调好了,可你的鱼还在乱跳。”凯拉斯指着鱼篓,非常不客气的说道。
“别急,这事并不需要多少时间。”
第三百六十八章 清膛
刀刃从鱼鳃下方划入,入刀很浅,不会碰到中间的骨骼却分开了肚皮。当刀刃走到鱼尾处时不需要拔出,转而以倾斜的角度绕过鱼骨,用刀身撬出里面的内脏。接着握着鱼身的大拇指和小拇指一前一后勾住内脏,将里面的杂碎完整的取出放在炭火上烤一下,甩进一旁的小盘子里。盘子上方的矮墙上,真正的猫已经舔着嘴唇跃跃欲试。它们的目标正是被渔翁扔掉的内脏,至于鱼肉,多年的经验已经让这些野猫彻底放弃了从老者手里抢到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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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来吧,小家伙们。今天的鱼不多,你们快点吃完快点走吧。”和对人的态度不一样,老者对猫的态度格外的和善。他对那些犹豫不定的野猫轻声说道,后者立刻跳下矮墙,颇为乖巧的舔舐着装有微熟鱼内脏的盘子。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要把这些杂碎过一下火,在污秽中长出的鱼不可能不带有寄生虫,而那些脆弱的虫子最害怕的就是温度,尤其是高温。鱼小,内脏就少,炭火的热量只需要极短的时间就能打穿。
剔着内脏,渔翁抬起头看了看凯拉斯和起司,“你们喜欢吃带骨头的还是不带骨头的?这种鱼的骨头很软,烤完之后会变的比较脆。但是把整条鱼的骨头都去掉,光吃一条肉也别有一番滋味。看你们怎么选,不然咱们一半去骨一半不去也可以。就是骨头要跟内脏一起去掉,最好早点说。”
起司眨眨眼,虽然老人手上的动作很简单,可能从不到一指的小鱼肚子里轻松取出内脏不带半点拖沓绝不是件易事,现在渔翁居然说不仅是内脏,他连鱼骨都可以一起去掉?同样的事情交到法师手上,他却需要戴上手套用上小刀,细致的解剖半天才能做到。这不禁让他开始好奇渔翁究竟是怎么做到这种程度的,闻名不如眼见,既然感到好奇,他自然希望能够看看这手绝技,“我的都去骨吧。我不喜欢口感杂糅。”
“我就不必了,整条烤就行。”猫妖精同样盯着老人的手,观察着手上的动作。可能是因为自身就是战士的关系,如果说法师只从那些动作里看出了精妙的下刀力度和位置深浅,那凯拉斯看到的解刨场面就更像是一场动感的舞蹈,在运刀取脏的时候,渔翁的整个身体都在随之活动。看起来钓鱼者只活动了手指和手腕,实际上他的每一次发力,都牵扯到从头到脚的全部肌肉,以及呼吸的韵律和节奏。虽是无声,却似和着某种乐曲。
渔翁听了两人的要求,便又低下头去干活。鱼篓里的鱼不多,没过多久就处理完毕,确实没有花上多少时间。野猫们舔舐着老人沾着鱼血的手指,安静的卧在他的身侧,既没有对火炉上的烤鱼虎视眈眈,也没有发出响动希望得到更多。这些猫的体型都很好,比家猫瘦,却比寻常的野猫健壮,显然它们不止从老人手里得到了零食,在平时的日子里,渔翁肯定还给了它们更多的食物乃至一些训练。这倒是解释了为何附近没有老鼠在乱跑。
“快好了,你们看着火,我去给你们那两张凳子。”渔翁所说的凳子,自然不是木椅,而是草原上的人会使用的,由四五根木条和少量布片组合成的可以折叠的坐凳,他们管这叫马札。起司和猫妖精坐在马札上,老人自己却颇无所谓的席地而坐,手上轻快的翻转着烤鱼。
“那姑娘,我们放她走了。跟她约法三章,没难为她。”起司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于是说出了对嘉洛娜的处理结果。他知道以渔翁的心气,说了不管就肯定不会再留意,可是既然女杀手没有死,那他终归还是该和保下她的人有个交代。这也算是卖了对方个面子,不至于留下疙瘩。
“那丫头有点像年轻时候的我,加上确实有缘,老夫才多少动了点恻隐之心。嘿嘿,别看我现在只是个卖鱼为生的老头,当年也是名震一方的大恶人,货真价实的魔头,手上杀的人哪,比这串的鱼可多多喽。要不是我碰上了石老头,或早或晚都得落得个千刀万剐的下场,可石老头那样的傻子,这世上实在是不多,像我的师兄弟姐妹们就没有遇到,那丫头也没遇到,所以老夫我看着他们,多少有些于心不忍。屠夫倒是会怜悯屠夫,呵呵。”
“屠夫若是生有怜悯,那就没法再做屠夫,举起刀却杀不了猪,这碗饭也便吃到头了。”凯拉斯平静的说着,他真的见过一名杀猪杀了二十几年的老屠户在某一次动刀时突然丢掉杀猪刀抱着那头猪嚎啕大哭,接着就再也没进过猪圈,转而去当了花匠。当然,这种突然之间的转化并非必然,那名屠户的大哭也可能只是因为宰猪的钱不如种花来得多,所以只得放下了熟悉的手艺去转投了另一种技艺。这谁又说得清呢?
“说得好啊。但你得知道,并非所有人都生来就有怜悯的可能,有的人天生就与众不同,也有的人是后天遭遇了极痛苦的事情而发生了改变。我就属于后者,在故土,我的宗门可比剑门名声大多了,也令人不齿的多,江湖上的人用正邪来给宗门分类,我们就属于邪教里的邪教。”渔翁将最早放在火上的两条鱼拿起来,分别递给两人,“尝尝吧,今天吃鲜的,腥味可能比较重。其实我更喜欢这种,能感觉到自己是在吃肉。”
“从七岁开始,不论男女都要被训练,气,拳脚,刀剑,写字,最重要的是舍弃怜悯。最先是杀虫子,然后是青蛙,鸟,猫狗,猪,猴子,人。但老实说,整个过程其实不是很难,当你每天都被累的几近崩溃还吃不好睡不好的时候,你根本不在乎要做什么,所谓杀,不过是把刀子递进一个坚硬些的木桩。它的效果很好,在我二十五岁以前,我见血就和见水一样平常,因此也就有了不小的名声,坏名声。之后的事情嘛,简单的很,无非是石老头想宰了我这魔头,却和我分不出胜负,最后打不动了,我们就骂,骂没词了就只好聊天。聊着聊着,我就知道自己身上好像有哪不对劲。”
渔翁说到这里自己也拿了一条鱼吃起来,“我说这些,是想告诉你,别认为人人都和你们一样看待世界。你不能指望着瞎子分辨五色,不能指望着聋子听出五音,这残疾啊,有的人在外,有的人在内。可话又说回来了,在外的不好治,在内的却并非不能试,我能在这里和你们聊天,她未必不行。可有的人啊,他的内里有残疾,却不像我们这样好发现,大善大恶都好说,小善小恶却难见。大鱼好料理,小鱼,不好清理呦。”
“您的意思我没太听懂,能不能说的明白点?”
“嘿嘿,你以为,那小老鼠来我这里买鱼是偶然?”
第三百六十九章 鱼获
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偶然,像诗人的故事里那样的少年英雄在落魄之际偶然发现原来一直卖饭给自己的老人是绝世高手,还要传给他绝世武功。这恐怕是只会出现在故事里的剧情了。事实是,渔翁会和杰瑞搭上联系,完全是由于喀鲁斯,也就是鼠人的导师,半人半魔鬼的三流刺客,同时掌握魔火和气使用方法的危险人物。是喀鲁斯先和隐居于此的二老有了交集,进而将自己的门徒放到这里历练,并请求二老暗中帮助。
刺客的历练是很残忍的,哪怕魔裔打了招呼,那也只适用于非常少的情况,自己选择了无法承担后果的任务,挑战了无法匹敌的对手,都不在二老所承诺过的保护范畴之中。他们和喀鲁斯之间的约定里基本不包含常规意义上的帮助,却偏偏包含了一个很微妙的项目,思维。
“故土的正邪之分,最开始挺有道理的。但到了我们那一代,正派出来就是正派,邪教出来就是邪教,加上姓氏师门一系列的前缀,好人做坏事就是另有隐情,坏人做好事就是图谋不轨。可谓颠倒黑白,好坏不分到了某种程度。确实,正邪哪有不两立的道理,无正则无邪,相生又相克。但不辨正邪是一件事,不知善恶又是另一件事,人可以活的不明白,却不能活的不想明白。若是无意中落入了邪道,再想拉回来就难喽。”
“您认为,他现在正走在邪道上吗?”起司没有着急吃鱼,他听懂了对方这番话的意指。对于杰瑞,他也有所担忧。只是法师的担忧完全是出于直觉的,他能感觉到将这个年轻人扔在这样一个庞大混乱的城市里不是什么好主意,可又说不出来这种没来由的不安究竟出自何处。
“不,他正走在独木桥上。”渔翁轻轻晃了晃脑袋,两只手指捻着一根木签,做出独木桥的样子,“走过去,他就能有所建树,至少短期内不会再被类似的问题困扰,各种能力也会有所长进。走过不去,他就会跌进歧途,短期内,他可能能从中受益,但这桥底下是沼泽,越走越深。”
“问题是,这独木桥只够他一个人走,任何人想帮他,都会变成害他。我们能做的实在不多。”起司的语气有些无奈,他帮不了杰瑞,就像他不能继续领导溪谷城一样。作为启蒙者,他手里的提灯已经足够明亮,然而若他不想让被灯光吸引的人只知道跟在自己身后的话,他就得放手。
“嘿嘿,有的时候什么都不做,就已经是一种施为。你若要教人就得记住这点,不能让苹果树上长桃子。再说,你自己不也有许多事要做吗?那九环帮知道了你巫师的身份,更加不会放过你。还有这个东西,是老夫我昨天夜里碰到的,顺手就拆下来一部分。”渔翁说着,手里鱼杆一抖,从窝棚里拉出一个东西,那是一个金属制成的拳头大小的正多面体,每一面上面都有着不同形状,不同深度,不同构造的凹槽。
起司伸出右手,被勾住的多面体不偏不倚的落入他掌心之中。作为研究者的热情让他立刻忘记了手里的烤鱼,好在凯拉斯在鱼落地之前就将其接住不客气的塞进了嘴里。猫妖精对于老人的手艺还是很认可的,作为活了几倍于人类寿命时间的生物,他在食物的口味上已经超过了普通意义上的好坏,更趋向于去尝试不同的料理方法所能释放出的食物味道,因此在口味上具有相当高的包容度。前提是它们真的是被认真制作出来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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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我是看不出来这是个什么,我本来是想来一招黑虎掏心,结果谁知道碰到的却是铁皮疙瘩,差点戳到我的手。”渔翁说着甩了甩手掌,似乎是对昨晚的遭遇心有戚戚。不过不管他抓到的是什么,都不会是人偶表面的组件,能从铁皮疙瘩里抓住东西,其功力可见一斑。
“这是构筑核心,不是最重要的那个,但已经足以连通十组左右的活动单元。”起司从各个角度观察着手里的东西,时不时用烤鱼的签子伸进去,“您把这东西揪出来之后,人偶的动作时不时发生了变化?以我们碰到过的那种人偶来说,单个体内这样的核心不会超过四个。”
“你这么说,倒确实如此。老夫我本来是想把那偶人擒下的,谁知道它直接转换了行动的方式,从两足变成了四足。我一时不查,就让它溜走了。”能从渔翁的手里逃走,这人偶的性能肯定不弱。而且在一个核心被取出的情况下仍然能维持运作甚至改变状态,足可见其制作者的缜密与精妙。
起司的表情慎重起来,从这三次与人偶的交锋来看,这些杀人机械的制造者恐怕掌握着相当高超的技术和构造知识,零部件的制造,材料的运用,整体的结构,难以想象这是一个人或少数几人制作出来的产物。这样的造物哪怕是放到灰袍之间也会令人感到意外,甚至法师已经隐隐有些不安,因为眼前这个核心只是作为运动单元的中转部件而存在,它的动力源又来自哪里?单从技术层面来说,它已经有些超出了法师的接受范围。
“我现在越来越好奇是何方神圣在给我们制造麻烦了。”起司吸了口气,小心翼翼的将核心收到袍子里,他现在很像闭门不出,知道完全解构了这枚零件中的技术。但时间不允许,就像渔翁说的那样,他还有很多事要做。
“哦,对了,还有个东西我需要你帮我看看。你们这些巫师总是见识比较广,你来帮我瞧瞧这虫子是怎么回事,它是我从前几天钓的鱼身上弄下来的。可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寄生虫。”老者说着,起身亲自走回去拿回来一只小铁盒,当他打开盒盖的那一刻,起司的脸色骤变。
他都快忘了这件事了。
第三百七十章 盒中之物
看到起司的脸色,任何人都能轻易猜到他与盒中之物的关系。渔翁见状并不做声,只是默默将铁盒交给法师让后者仔细观瞧。凯拉斯出于好奇,跳到一旁的台子上也看向盒子里,因为面部被绒毛覆盖的关系,猫妖精的表情没那么轻易的可以观察到,只能看到他的瞳孔瞬间紧缩,手掌中的爪子也下意识的弹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那么盒子里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其实很简单,如老人所说,只是一只虫子罢了。一只,从草原上的来的虫子。
天木,蠕虫,邪神与战斗。一段时间以前的记忆顷刻间占满了脑海,只因为盒子里静静躺着的扭曲虫体。它和那可怖的邪神有七八分像,区别只是眼前这个的主体部分只比指甲长些,而印象里的那个却可以盘踞在参天的巨木上。寒意,顺着脊椎扩散,仿佛将人带回了那片草原。
“咔哒”法师合上了铁盒,确认了盒子里东西的来历,也就清楚了它为何会出现至此。奔流之都,百川汇聚的城市,整个泛北方大陆水源的交汇地。在这里,水中有什么都不奇怪。虽然不清楚这是不是邪神一开始的目标,但可以肯定的是,如果这种东西在城市里扩散,后果会比鼠人瘟疫还糟糕。
“您抓到它的时候,它有想要寄生在您身上的尝试吗?”起司的问题很直接,他需要知道这只从鱼身上找出来的寄生虫是否能够更换宿主的种类。一般来说,这种大小的寄生生物都只会寄生在特定的宿主身上,因为它们的体型已经失去了适应不同环境的能力,呈现出了特化。如果蠕虫邪神的子嗣也落得这样的下场,那事情就会简单很多。不管这东西危害再大,只要它还不能对人体产生作用,就还有时间。
渔翁没有直接回答法师,而是扬起了左手,只见他左手手掌的下部有一块明显的疤痕,直接削掉了掌侧的一块肉,露出骨骼的轮廓。看那伤痕的大小,莫约和盒子里的怪虫粗细相当。这就已经足够说明问题的了,寄生生物,普遍不具有攻击性,即使有,也绝不会这般凶猛。况且,那可是凭一己之力足以震退一众杀手的顶尖高手,即便是攻其不备,这只其貌不扬的虫子也已经完成了许多人做梦都没能完成的事情。
“你如何知道什么的话,最好和老夫先交个底,老夫我捕鱼好几十年,从来没见过鱼身上会长这玩意的。这凶猛之处比起那些蛊师养的蛊虫也不逞多让。虽然再让我遇到我是定不会再着了它的道,可知己知彼嘛,总得让我知道知道这咬了我的是个什么东西。”渔翁说这话的时候看起来表情平和,但微微抖动的手还是暴露出他的某种情绪。纵横故土十几载,可以被正邪两派高手都铭记难忘的一代侠客,居然被只虫子咬掉一块肉,说出去不好听啊。
“名字,我说不上来,或许可以叫它蚀骨虫?又或者拿您的名字命名也可以。总之,这东西牵涉到一个很糟糕的存在,我和我的同伴们在草原上和它打过交道,过程非常惨烈。我本以为它的子嗣没能顺利活出草原,现在看来是我低估了它们。我会尽快搞清楚这件事的,您不必太担心。”起司低沉的声音没有给人丝毫安全感,他的表情已经说明了这件事有多严重,“另外,如果您又钓到或见到了这东西,告诉我,它很危险。”
“你这话我听过,然后没过几天告诉我的那个人连同那座镇子里的居民全都从七窍里往外冒虫子。那是蛊王的一次大炼蛊,后来那蛊虫连蛊王自己都无法控制,被反噬而死。当时武林里轻功最好的人舍了自己的一条胳膊,带着那蛊虫赶了七天七夜到了冰山,将其封入玄冰之中才算是了了那一场大劫。据我所知,这附近可没有冰山。”渔翁咂咂嘴,说着从前的经历,人活得长一些的好处之一就是凡事多少都经历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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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尽力缩小它可能带来的威胁。我只能承诺这么多。”起司的眉头轻微皱起,他的心里涌起了烦躁的感觉,这让他少见的表现出了不耐烦,“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请您恕我结束这次会面。现在没有事情比它还重要,我必须立刻采取行动,一旦有所迟疑,情况就会…”
“没什么情况会比你半途离席更糟糕。坐下,后生。吃完饭再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不急。如果它已经开始了,何差这一顿饭的时间?如果它已经结束了,怎在于这一顿饭的时间?但是你,要是你真心想解决这件事而不是惹出更大的祸患,平静的吃完这顿饭就非常必要。你知道我用这根鱼杆钓鱼最重要的是什么?不是出杆的手法和收杆的时机,是心。你的心动了,只是最小的震动,传到鱼线顶端都足够吓走它们。心不必如止水,却必不该如波涛。”
起司实在没把握在渔翁的强留下逃脱,所以他老实的坐回了马札上,吃完了他的那份鱼。至于这些鱼到底是什么味道,他是一点也没尝出来。面对这座城市里纷杂的势力,他有把握做到游刃有余,毕竟那些都是人,人的弱点都很多。可现在对手从人变成了邪神的子嗣,事情就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前进了起来。诚然,这里离苍狮很远,法师完全可以现在离开这里,忘掉在这里见闻的一切,全当世界上不存在过这座城市。六年前他没这么选择,六年后也不行。
“你打算怎么做?”回去的路上,凯拉斯忍不住开口问道。他经历了草原上的一切,知道他们要面对的是多么棘手的存在。
“先调查一下这片水域里这东西的密度,然后看看能不能找到城市里的感染者。”起司对同伴没有隐瞒。邪神子嗣的出现意味着,他不得不将对抗杀手的任务转交给猫妖精,因此他就有必要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动向。
“那不亚于大海捞针。”凯拉斯有些忧心的说道,这里的人实在太多了。
法师停下脚步,站在原地了几秒,他们站在阴暗处,所以没什么人注意到灰袍眼皮下闪动的魔光,“无妨,我知道捷径。”
第三百七十一章 以毒攻毒
同性相吸,异性相斥,这是磁铁的道理,这句话放到人身上往往要调过来说,异性才能相吸,同性总会相斥。这里的性并非性别,是特性。尤其是糟糕的特性,坏人往往只会伤害好人,因为他们知道好人不会伤害他们。当恶人与恶人相碰撞的时候,结局总会十分惨烈。这道理不仅适用于广泛意义上的好坏善恶,一艘船上如果每个人的职责技能不同,那他们可以相互合作,偏偏要是船上有两个舵手,那就只好扔下去一个喂鱼。
这座城市就是一艘大船,船上的人形形色色,岗位千差万别。这些岗位有的很光彩,有的就不那么拿的上台面。但拿不上台面的岗位就没有存在的意义吗?恐怕不是,就像杀手的存在也是这座城市经济循环的一部分一样,这里的人尽管从目的上来说并无意为了城市的发展努力,但结果却是他们的生死拼搏,滋润了这片土壤,让其上开出更鲜艳的花朵。这其中,就包括邪教徒,这些崇拜着异端邪神的可悲可恨之人,他们怎么会放过这艘船呢?
“吱吱!”体型硕大的老鼠肆无忌惮的行走在潮湿的栈板上,对靠近它的人类发出威胁的叫声。灰色的袍子轻轻扫过老鼠嘴边的胡须,刚刚还狂躁不安的灰色生物立刻变得安静,眼睛里微不可查的闪过一丝幽芒,接着转身跑向黑暗里去了。这一幕没人看见,就算看见了也只会当成是老鼠被吓跑。老鼠是该害怕,因为在这片不见天光的区域活动的人,都是穷凶极恶之辈。那些不够狠辣的,脖子上往往都挂着象征奴隶的铁环。
幽河,格格不入的酒馆,坐落在这片根本无人敢饮酒的混乱地带。敞开的酒馆大门像是某种怪兽的口器,安静的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灰袍人不是猎物,他是位猎手,为追踪而来,因此他毫不畏惧的踏入酒馆,穿过那条狭窄的小道,抵达它的吧台。有着银灰色头发的精灵安静的擦拭着酒杯,他好像总在重复着这个动作。而起司更愿意相信是这条走廊上有某种机关通知了对方有人上门,酒馆老板才故意做出这副高深莫测的姿态。
“作为回头客来说,你来的速度有点快了。”精灵抬起头,露出善意的笑容,“不过也得感谢你,要不然我是真不知道卖鱼的老头原来可以这么能打。这座城市总能带给我惊喜,而你的到来让惊喜出现的频率翻了好几倍。所以,幽河仍然欢迎你的到来,起司先生。”
“欢迎?我希望你在我离开的时候仍然能这么说。”法师耸耸肩,几步坐在了荣格的对面。他盯着这个有精灵外表的吸血鬼,看了相当一段时间。
“呃,所以我们是不是可以谈生意了?还是说你今天来只是为了找我喝酒?”被起司这么长时间盯着还面不改色的人没有几个,灰袍的目光一旦停滞在一处就好像实质的刀锋一样,要把你的皮肉骨骼统统拆开,瞧瞧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这是只有经历过大量解剖训练的人才会有的状态。
起司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从袍子里掏出了一只有些破烂的铁盒,“一位渔翁从奔流下的水域中钓到了这东西,我希望你能看看它。”
荣格眨眨眼,用带着几分狐疑的目光小心的将盒子拉到自己身前打开,里面躺着的自然是蠕虫的尸骸。他皱起眉头,似乎没有察觉到为什么法师会这么郑重其事的将这东西带给自己。不过出于谨慎,幽河的老板还是在看了眼法师的表情后低声说道,“希望你不要见怪。”
说罢,那副优雅的面容瞬间变的狰狞起来,平静的眼眸泛起恐怖的波纹,埋藏在皮肤下的血管如一条条在皮下游动的蚯蚓,让人不寒而栗。大部分时候,吸血鬼给人的感觉与活人无异,最多就是皮肤苍白一些,动作僵硬一些。可以血液为食的活尸怎么会与生时相同呢?几乎所有血族的真实样貌都更加接近干尸,他们丰满的脸颊和躯体只是通过调整身体内部构造撑起来的变形状态,就和变身为狼与蝙蝠一样,化身为人本质上是种变形。
变形是为了伪装,在伪装的时候就不得不收起自己的爪子和尖牙,因此处于伪装中的血族无法完全发挥他们的本领,当他们要使用,尤其是源于真祖之血的能力或法术时,就不得不卸下伪装露出本相。而此时荣格的状态就是为了更好的洞察铁盒中虫尸的秘密,与阿塔的看和起司的分析不同,血族的洞察更趋向于感受目标的生命力,这是他们为了捕食而进化出的能力,对于血族来说,一个人的生命力旺盛与否,就是最鲜明的指标。
“咔哒!”吧台后的门被推开,作为侍者的女血族在感受到荣格的力量后立刻冲出来,她以为是有敌人入侵了这里。荣格则伸出手示意她退下,接着深吸了几口气,身形也从本相逐渐转化为作为精灵时的样子,“这东西足够让我有一段时间吃不下东西了。要不是我已经没有了呕吐这项功能,我恐怕已经吐的满地都是了。快点把它收起来,让后告诉我这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你希望我做什么。等下,呕…”
虫尸带来的冲击可能比荣格自己预料的还大,尽管腹腔中的胃和肠子都已经不再从事原本的工作,可他还是扶着柜台一阵干呕。直到几分钟后才擦着并没有口水的嘴唇摇晃着脑袋,“至少它让我想起了活着的时候。你知道多数血族都不喜欢回忆还会呼吸的那个阶段,它对我们来说就像婴儿在羊水里的那段时期一样,模糊且浑沌。真糟糕。”
起司耸了耸肩,他没有说明荣格的反应可能并不全是呕吐造成的,直视,尤其是以非常规的洞察方式解析与邪神有关的事物,大多都会产生一定程度上的副作用。但恰好是这种副作用,才能向他展示这东西的威胁性,“血肉高塔,影之母,湿魂,地穴之母,诸如此类,我需要你告诉我信奉这些神邸的家伙在这座城市中的聚集地。这只虫子是邪神的子嗣,非常弱,却确确实实来自于超出我们想象之外的东西。我们没法找到它,没法控制它。但同样信奉这些存在的人却会有办法。如果你不希望这种虫子在奔流兴盛起来,就得把它扼杀在摇篮里。以毒,攻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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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二章 荣格之怒
荣格的表情很微妙,血族的面部表情是很匮乏的,如果不去经过严格的训练,他们僵化的肌肉将无法像活人那样流露出丰富的情感。但作为一个颇为怪异的巴拉克血族,他有充足的时间和兴趣去学习与参与各种凡人事宜,在面部控制上几乎可以做到与常人无异。这才能让起司察觉到在他一个个说出那些邪恶神邸名讳的时候,荣格脸上那副复杂的表情,那不是恐惧,也不是仇恨,更像是纠结于无奈的混合体,而这也说明,他知道什么。
“你真的觉得这东西和那些,嗯,存在,是同一级别的事物吗?我不希望,一丝一毫也不希望,因为你的误判而让那些东西活跃起来。”血族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苦涩,他在缓慢而仔细的斟酌着每一个用词,只为了让法师意识到他所说出的东西有多么重要。许多人从那些古老遗失的书本中得知了一些名字和关于那些名字所指涉的存在的描述,他们的想象力让他们只能对这些记载理解到非常肤浅的地步。荣格不希望灰袍也是其中之一。
起司略微眯起了眼睛,对方的反应有些出于意料。在他的判断里,荣格应该是清楚奔流中有多少邪神崇拜团体和他们的些许情报的。但他从未指望这位吸血鬼理解所谓的邪神究竟是什么,祂们的信徒又在崇拜什么。现在看来,事情好像会变的简单很多,只要他能证明一些事。
“这简单,非常简单。”起司伸手将铁盒中的虫尸捻起,放到嘴边轻声说了些什么。只见已经干瘪的尸体突然开始诡异的颤动,随着法师将它放到柜台上,那尸体的躯壳和触足都开始膨胀,破裂。一些黑灰色的类似肌肉与筋膜只见的物质从甲壳里翻出,好像要如同破茧而出的蝴蝶般挣脱原有躯壳的束缚。但这种蜕化并没能完全完成,在那个东西已经失去了可以被称为虫子的外貌,变成一团诡异的混合质后,构成它的结构轰然倒塌,化为一小滩如煤灰般的碎渣。紧接着,连这些碎渣也在暗红色的光芒后彻底消失,只在木质的柜台上留下斑斑点点的细小痕迹。
荣格在目睹了这一幕后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反应,他的面颊机械式的抽动,喉咙随之收缩,好像在吞咽不存在的口水。吸血鬼深吸了一口气,双眼从柜台上移到起司身上,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向我解释你不是他们中的一员,否则我拼上性命也不会让你再踏出这间屋子。”
他不是在看玩笑,虽然尚不清楚原因,可荣格身上所表现出的姿态已经足够说明这位巴拉克对邪神和其崇拜者的仇恨。这也不奇怪,一个精灵会接受并享受自己的血族身份,肯定有复杂的原因,非人种族之所以难以转化为血族,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们先天的寿命观和生死观就不像人类。如果说接受真祖之血并遵从血族的规则对于人类来说是一种有得有失的交易,那就精灵而言,失去的会远大于得到的。这就是为什么巴拉克血族人丁稀少的原因。
起司的面色如常,他甚至觉得荣格的反应才是最好的反应,因为有这样觉悟的人一定清楚邪神的可怕之处,理解那些存在对这个世界来说是除之而后快的灾祸,他双手摊开放在桌面上,“我是个法师。法师和巫师的区别在于,巫术是主观性的。巫术的施法者往往对于他们所掌握的力量不甚了解,也不希望了解的太清楚,他们对元素,灵魂,恶魔和神明有一种崇拜式的感情,并认为借用它们的力量才能达成施法。”
“法师不同,法师的世界是无情的。我们不会去崇拜任何东西,自然,超自然,乃至自身,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有在这些之间运行的不变的真理。魔法,从来不是假借谁之手在生效,世间万物之中自有道理存在,掌握这些道理,利用这些道理,控制这些道理,其结果就是施法。对于非施法者来说,法术是不可思议的东西,对于法师来说,施法是一门技术,掌握法术是知识的积累,它再清楚不过,再简单不过。而既然真理在一切之中,只要能够洞悉到它的只鳞片爪,哪怕是来自邪神的力量,魔法当然也可以复制与模仿。而我恰好就是研究这些的人,研究的目的就是为了清除它们。”
起司的话半真半假,对于巫师和法师的区别,他没有骗人,和草原上的萨满不同,法师是冷酷的,甚至有些不近人情,他们对自己所使用的力量毫无崇敬之心,因此才能客观的驾驭其上。可邪神的力量里真的有能被掌握的规律吗?恐怕答案是否定的,至少以起司现在的研究成果来说,他越是去理解那些超出表述的存在,就越是意识到这一点。如果说世上还有谁能反驳他的话,也就只有已经消失在了生死之轮中的灰塔之主克拉克了。可要向荣格解释这一切并能快速的说服他,这样的解释未免太过于复杂且冗长,其中不免还会让吸血鬼对他的身份产生怀疑,所以索性撒了个谎。
谎言往往只对两种人有用,一种是完全不去思考的人,他们听到什么就是什么,不会怀疑。另一种,就是质疑每一句话的人,他们什么都要猜疑,什么都要尝试反驳,因此往往在面对逻辑上无懈可击的论调时才会欣然接受。荣格,自然属于后者,正因为他对施法者的了解,尤其是从万法之城的法师身上了解到的有关法术的知识与起司所说的相互印证,更加加深了他的确定。他唯一的问题在于,他并非是邪神的研究者,这不能怪他。
“好吧,我暂且相信你。但话说在前头,只要我发现你不是你所说的那样,我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你,我发誓。”血族的语气绝非玩笑。
“我也发誓,我绝非任何邪神的信徒或祂们的走狗,我属于这个世界,并为了捍卫它而战。”起司将右手放在自己心脏上承诺,这是苍狮的骑士们发誓时会做出的动作。
言已至此,荣格的表情终于缓和下来,他闭上眼睛点点头,转身拿出一瓶绿色的酒,给法师和自己各倒了一杯,“这是用我家乡森林里的草药制成的酒,喝吧。然后我会对你言无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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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三章 河中三影
草药酒的入口是辛辣的,虽然绿色的酒液看起来不具有多大的威慑力,可实际上它的酒精浓度仍然比麦酒要高出许多。当然这与苍狮人拿来御寒的烈酒相比算不上什么,而它也不是为了追求酒精浓度被酿造出来的。
等辣味褪去一些,紧接着泛上来的口感是甜,酒里应该加入了糖,量恐怕还不少。抛开酒精来说的话,这味道与糖浆相比也不逞多让。但真正让人惊喜的,是甜味再散去后的清香,浓郁的草木气息不仅没有让人昏沉,甚至更加清醒。
“在我的家乡,这是猎人们会喝的酒,一度作为我们与人类贸易的主要货物。可惜现在还知道配方的人已经不多了。它对我来说有特殊的意义,提醒着我在成为这半死不活的样子前是谁,又是什么让我沦为现在的面貌。因此,在做出重大决定前,习惯喝上一杯。”荣格喝下酒液,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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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司点点头,饮酒是个挺常见的仪式,谁都知道喝了酒的人比没喝酒的人更没防备一些,因此两个人对饮往往是对对方信任的表现。但血族倒得酒并不是很多,几乎只有一个杯底,因此荣格并不是要真的边喝酒边讨论事务,这确实只是习惯。
法师的习惯则是,在非绝对安全的状况下不去碰酒精,因为那或多或少会影响反应能力与施法。问题是,随着经历增多,所谓的安全状况却越来越少,饮酒的标准随之宽泛起来。这是进步还是松懈,尚不好定论。
“那么你现在要做出的重大决定是什么呢?”饮酒,是仪式。仪式即已完成,总要产生效果,就算没有实质上的效果,它总会带来决心和决断。
“是不是要相信你,以及是不是要真的帮助你。”银发的精灵用手指轻敲着酒杯。他的酒杯由一种泛黄的半透明材质制成,那是一种因为烧制过程中掺杂进了矿物而呈现出不纯色泽的玻璃,在追求如水晶般透明的玻璃商人眼中,它是残次品。可当它被制成酒杯时,浑浊比清澈来的漂亮。
“给我透个底吧,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如果你只是想了解并尝试掌握这股力量,我不会阻止你,尽管那会让你迎来必然的毁灭。”荣格玩味的看向法师,研究者的立场只能说明他并非邪神的走狗,不能说明他看待邪神的态度,“可要是你有其他的想法,我也会考虑我的行动。”
其他的想法,这已经是明示起司,要是他可以与荣格的某种期望达到共鸣,这位经营着整个奔流最大黑暗势力的血族会不仅仅提供给他情报。那么他想听到的究竟是什么呢?
其实结合他刚刚说的话已经很清楚了,已经鲜有人会制作的家乡佳酿和对邪神的尖锐态度,作为不得不与邪神打交道的研究者,法师已经猜测出了荣格的经历,“我要做的事,是把不属于这里的东西清理出去。从每一座城市,每一条河流,每一个山谷里清理出去。”
话,很轻。语调,很平和。谁都没法从起司的话语里听到那种深仇大恨的决心。问题是,当他讲出这句话的时候,其实就隐含了他知道那些邪神到底是多么可怕的存在,而祂们又怎样紧密的处于这个世界之中。知道这些的人,自然不会有决心,因为那不是决心可以解决的问题。
荣格沉默了几秒,他低头看着酒杯,思索着什么,一个念头在他脑中升起又滑落,最后固执的不肯消散。要证实这个念头的可行性,他必须冒险,“我姑且相信你的话。你要找的家伙,我告诉你他们的所在。但我有个要求,我要跟你一起去,我要看着你的行动,然后做出下一步判断。”
吸血鬼具体要判断什么,起司不太清楚。但只要对方同意帮忙,他就已经达成了此行的目的,至于带上荣格同行,他倒是求之不得。眼下阿塔和剑七受伤,凯拉斯作为小队中宝贵的战力必须留守旅店保护他们。
单独行动对起司来说虽不是负担,可当对手是邪神崇拜者的时候,事情往往不会发展的太顺利。巴拉克血族的战斗能力如何不好评判,因为他们一直秉持着隐世的低调态度,可从这支人丁稀少的血族在整个吸血鬼社会中所拥有的地位来看,其战力应该不会太差。至少,光是吸血鬼的不死特性就足以让他们成为相当可靠的战士。
二人打定了主意,接下来就是商量如何行动。荣格在柜台下面拨动了某个机关,通往酒馆内部的暗门便自动打开,在里面等待的女性血族非常恭敬的走出来等待着她转化者的指示。精灵用手语快速比划了几个动作幅度不大的手势,前者就已心领神会,转身离开。
没过多久,她就带着一张羊皮纸重新回到这里,并将用丝绸束起来的纸卷打开铺在桌面上。这张羊皮纸的里面没有任何文字或图案,有的只是一小瓶之前卷在里面的墨水。
荣格二话不说,拧开了墨水瓶,将里面的液体全部倒在羊皮纸上。这本该制造出一大片漆黑的污迹,但当墨水接触到纸面,纸张上就好像出现了无数细密的纹理,就像山谷引导流水那般,将墨水从中央分散,快速的散开并构成图形与线条。很快,一张庞大的城市俯瞰图出现在纸上。
“你说那只虫子是从水里被捞上来的,那我们最好去找和河流有关的神邸信徒。奔流号称百川汇聚的城市,在这里被崇拜的最多的就是水神,而且是各地的水神,如果要把这里所有的神明全都列举出来做个展览,与水有关的神明肯定可以占到一半以上。而在这些神明里,背后的信仰源头有问题的,至少有三个。”荣格边说,手指边点在了地图上的三个位置。没有凝固的墨水立刻随之变动,化为了标记的圆圈符号。
“湿魂,深流之王,蛙行者。这三者都满足你的要求,他们的偶像都有着异样的特性。我建议,把目标定在这家身上,它的信徒算是三个里面的中等,从以前的记录来看,其信徒的正面作战能力也不算出众。最重要的是,这支教派和浅层河流之间很有关系。”
随着吸血鬼的说明,墨水变成的地图逐渐变形,大部分的线条重新组合,让构图的内容范围更小却更精密,在这幅放大了的地图上,三个字格外的引人注目,它们用花体连接而成,且每一笔的笔触都让人想到蝌蚪游动时那扭曲的尾巴。
蛙行者。
第三百七十四章 荣格的收藏
幽河的大门,没有关上,看起来就和平常一样。在它的下方,一道暗门却被打开,两个人影一前一后落到河面的吊桥上,顶着下方水面溅起的浪花朝着前方移动。
走在后面的人,穿着灰色的长袍,兜帽在风中不住的晃动,可就是不被掀开,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制止着这件事的发生。
走在前面的人,头发花白,单从发色来看,已经是暮年。他的面目也确实如此,沟壑遍布的脸和握着吊桥的手都无声的言明着他经历的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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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后面的自然是起司,走在前面的,却是荣格。其实法师在见到后者的变化时也吃了一惊,吸血鬼能调整自己的外表细节,比如发色和瞳色,这不是奇闻。
真正的奇闻是,出于对死亡的厌恶,血族往往不会让自己的外貌表现出老态,衰老意味着破败,会唤起对逝去的心悸。但荣格就是这么做了,他毫不避讳的将自己的外形变为了一个迟暮之年的老人,并且在行动上也展现了与外貌相吻合的姿态。尽管那多半是因为他正走在流水之上。
吸血鬼害怕流水,它们不能真正杀死一名持有真祖之血的血族,可不断流动的河流足以成为天然的棺木,将不慎落入其中的夜之贵族封锁其中。故而被丢入海中,是血族内比暴露在阳光下还要残忍的酷刑,因为那意味着永世的暗无天日与孤独寒冷。
只不过,出于对真祖之血的回收考虑,被执行这种酷刑的血族纵观整个十二条血系的历史也没有几个,在整个血族律法中,都不曾将这种刑罚作为判刑的结果,因为连编写者自己都对此感到畏惧。
恐惧,是个微妙的东西,它有点像酒,初尝的时候很烈,会呛到咳嗽,喝对了会吐会失去意识。总有人发誓再也不喝酒,然后当夜幕降临时便又一次斟满酒杯。恐惧也是,水珠飞溅到皮肤上,那种冰冷让荣格联想到湿润的泥土,那些泥土会灌进鼻子里,灌进肺里,填满整个躯体,那是死亡的感觉。
可既然他制作了这条索道来作为备用通道,自然不是拿来自杀的。他知道这里的水虽然让他想起死亡,却不能真正让他回到地下。
于是恐惧发酵成了更微妙的情感,成为了最强力的兴奋剂,走在后面的起司看不到荣格现在脸上的笑意有多么扭曲。这种扭曲的笑意直到他们走到吊桥的尽头,爬上一段梯子后才消失。
等他们爬上地板,法师才发现这里应该是某个奴隶贩子的库房,大量遮盖着布幔的笼子被堆砌在这里,一些空着,一些里面发出着不明所以的声音。血族和灰袍都有在黑暗中视物的能力,所以他们可以轻易的穿行在黑暗的笼箱之间不被绊倒。
“这里曾经属于一名奴隶商人,他通过贩卖其它地区的平民获利。我认为他的生意对这座城市来说具有非良性的影响,所以接管了他的生意和地盘。你看,将战俘与欠债者化为奴隶是一回事,随意的掠夺平民就是另一回事,前者是生意的一部分,后者却是在破坏身份秩序。如果所有人都可能被变成奴隶,谁还会尝试着靠近这里?想要发展,尊重是必须的。”荣格轻声解释着,听得出来,他对于尊重这个概念非常重视。
“这座城市的尊重让它变的满目疮痍,太多的阴暗角落足以滋生出太多的腐烂。我一路走来,从未听说过任何城市里会同时存在三种邪神信徒的存在,更别说这还只是与水流相关的邪神。等这些家伙的势力变的庞大,就将没有发展可言,一场狂热的献祭所带来的降临就足以破坏一切。”起司的眉头略微皱起,血族轻佻的话语让他感到十分不满。
对于在灰塔和苍狮生活了大多数时光的人来说,自律是必须的,由自律发展出的道德伦理也是,如果所谓的尊重意味着对道德伦理的破坏和蔑视的话,那就不是尊重的问题,只是打着尊重的幌子在行使疯狂之举的借口。
“正是因此,我才会选择与你同行。奔流是一棵活力充沛的大树,它的枝丫有时会生长的太过茂密,这就需要你我这样的人来替它修剪。至于你说这里的邪教徒太多的,那我倒要告诉你一个微妙的现实。当这座城市里只有一两个邪神崇拜势力的时候,人们必须向找老鼠一样翻开每一个洞穴去捕猎他们。可当这里的邪教徒就像兔子般快速增殖,他们自己之间反而形成了有效的制衡。你说的献祭,不是没人筹备过。可你猜最后破坏了那些献祭的人是谁?不是我,也不是这座城市里的哪位大人物,而是其他邪教徒。他们不会容忍有人比自己更早一步招来信奉之物。”荣格的声音里有些苦涩。
对于一个与邪神有刻骨仇恨的人来说,刚才的话说着轻巧,其实那种必须依靠邪教徒相互制衡才能维持安全的无力感没人比他更清楚。
他渴望着将这些该死的东西从这座城市里肃清,从这个世界上肃清,却苦于能力的限制。而这也是他此次选择与起司共同行动的原因。从灰袍所展示的能力上,荣格看到了希望,打破现在僵局的希望。
起司并不愚钝,他也已经隐隐从血族话语的前后矛盾中察觉到了什么。
“也许你是对的。只是这些家伙终究是隐患,牵制只有在实力相当时才会奏效,如果有人打破了他们之间势力的平衡,到时就不是一句制衡能解决的了。而在那之前,我希望你能告诉我我们这次的目标。我和许多邪神打过交道,蛙行者不在其列,对于祂以及祂的信徒,我所知不多。”
荣格闻言点头,他带起司先来这里本就有这个目的。他确认了一下位置,伸手扯开一块厚布,露出下面的铁笼以及里面的东西,“蛙行者,就像祂的名字一样,类似我们世界的青蛙。但那只是外表类似,或者说人们实在无法用已知的知识来形容它,故而只能用最近似的形象来命名。祂的信徒普遍活动于河流附近,从事着各种令人不齿的买卖,目的则是为了以此赚取金钱和权利,在教徒中获得地位,达成他们口中伟大的转化。”
笼子里的东西,怪诞而令人作呕,那是一具干尸,看起来死因应该是被关在笼子里饥渴而亡。干尸的四肢微妙,哪怕已经没有了肌肉,从骨骼和皮肤的结构上也能看出它的四肢后端,也就是小臂和小腿部分异常发达,而前端则退化萎缩。
同样的,那两只几乎占据了头颅一半的孔洞看起来异常骇人,如果那是眼孔的话,恐怕它活着时给人带来的惊吓也不逞多让。尸体的皮肤像是失去了弹性的橡胶,皱皱巴巴的缩成一团,令人作呕。总的来说,它像是有着人类大小和某些类人特征的蛙类生物,只是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就能发现,这东西身上的类蛙特征,其实只是看起来和蛙类似,本质上的作用和结构都有区别。
“这是个在转化仪式上被打断了的家伙,它的转化度很高,几乎就要成功了。然而另一批邪教徒的袭击让那场仪式功亏一篑。得益于此,我能搞到这珍贵的收藏。言归正传,转化成功的个体被称为两栖者,具有在陆地和水中生存的能力,大部分时间待在水里。两栖者是教会的高层,保持人类外形的信徒都只是外围成员,只有极少数传教士为了发展信众才没有转化,而要辨别那些教士的地位相当困难。所以要是你想迅速了解情报,直接抓捕一只两栖者是最简单的办法。”
第三百七十五章 蛙教仪式
抓一只两栖者,这事说起来简单。蛙行者的教徒在河流三邪神中并非势力最庞大的,可总也比湿魂那种只有极少数信仰者的神邸要广收信徒的多。何况通过荣格三言两语的介绍,一个由两栖者主导,有凡人司教布道招揽信徒,以及成规模的外围信众所组成的严密教团已经跃然于眼前,想要在这样的教团里堂而皇之的抓走他们的高层人员,谈何容易?
更何况,若是这支教团的背后只是民间信仰或弱小些的精灵,那起司和荣格这样的人还能随意施为,偏偏这支教团的背后是蛙行者,一名公开传教并发展自己眷属的邪神,要是事情闹大,难免会引来祂的反击。那便和初衷本末倒置了。
“你有什么计划吗?既然这座城市被你视为花园里的植物,你一定有办法让我们达成目的。”起司看着笼子里的干尸,无不讽刺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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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族听出了法师的嘲讽之意,但他无意与起司就这个问题再说什么,这是种族所带来的视野差距。在法师眼里,这座城市中的一切都是时刻变动的,每一个合理的结果都会导致更多合理的结果,以至于到最后尽管每条线索都合理,众多的合理却纠缠在一起变的不可理喻。
而荣格则不然,不论是作为精灵还是血族,他都拥有漫长的生命,在这种状态下,他可以选择不立即作为,而是等待合适的时间在事件中撬动杠杆,达成自己的目的。
二者的思考出发点不同,态度天差地别并不奇怪,荣格可以理解这点,他早就理解这点。因此这位血族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回答道,“一般教徒只有很少的机会才能接触到两栖者,他们将其视为是至高无上的荣誉。但教团既然要发展就肯定需要动力,所以荣誉是可以用金钱买来的。只要向教团缴纳足够的财产,教团就会安排虔诚的信徒直接和两栖者接触,以开示他的信仰。不过这都是说辞,我是不认为和只半人半蛙的东西独处会有好事。”
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一只小蝙蝠从帘幕的缝隙中飞进来,倒吊在血族伸出的手指上,接着化为了一团血雾被荣格吸进鼻子里。
这是吸血鬼间常见的传递讯息的方式,优点是可以传递语言之外的内容而且异常清晰,缺点则是作为载体的蝙蝠有被拦截的可能,外加非同一血系的血族无法通过吸收的方式来读取其中的内容。不过对于熟悉此地地形且为转化者与被转化者关系的两名巴拉克血族来说,这都不是问题。
“看来我们已经找到了那位即将在今晚得到开示的幸运儿。你得庆幸这里是奔流,从来都不缺有钱人,也不缺信邪教的有钱人。要是换做别的地方,这样的仪式可不会如此密集的举行。不过老实说,一天一人的份额对于一个教团来说实在太频繁了,他们完全没考虑宗教的神秘性。我刚调查他们的时候一度还因此以为这只是个骗人钱财的诈骗团体,直到他们越做越大。”荣格耸了耸肩,说出了为什么今天刚好就有仪式的原因。
“你的意思是,我们先一步找到那个本该接受单独仪式的家伙,顶替他参加那场仪式?”起司立刻意识到了吸血鬼在打什么主意,这确实是最简单的方法。没有什么比通过教团内部的手段来见到两栖者最稳妥的途径,也没有什么人比无知的教徒更能让邪神的附庸放松警惕。
“准确的说,是我去参加那场仪式。你要作为我的策应在暗处制造混乱,这对于一位强大的法师来说并不困难对吗?”荣格调侃着说道。这也算是一种诚意的表现,制造混乱和深入敌阵,不用想都知道哪个更简单哪个更危险,血族主动承担了艰难的任务,表明了自己的决心。
起司没有异议,他确实是邪神问题的专家,可他也得承认在奔流这座城市中,没有几个人比幽河酒馆的老板更熟悉一切。再说让灰袍和邪教徒近距离接触,难保不会有岔子,虽然他告诉荣格自己的邪神力量来自于对祂们的研究,实际上他自己本身就比任何两栖者更具力量,要是蛙行者的意识注视着这里,从起司身上发现端倪的可能性很大。与之相比,吸血鬼优秀的变身能力让他们可以胜任大部分潜入任务,更别说,仪式的时间是在晚上。
克拉夫特感到有些燥热,这种异常的兴奋感已经在他身上发酵了好几天了,自从主祭亲口告知了他圣瞻的日期,他就盼星星盼月亮的等待着这天的到来。终于,一切都要发生转变,他即将与伟大神明的信使面对面了,他十分确信自己的灵魂会在这次会面中升华,或许有朝一日,他也能被神明选中成为光荣信使中的一员。
清晨起来,克拉夫特就穿上了那身清洗的一尘不染的教袍,他的脚步有些虚浮,因为斋戒的缘故。先是断绝荤腥,直到三天前,他便不再进食,只靠喝水来维持生命,这本该是极度痛苦的过程,可到了今天,他只觉得身上轻如无物,仿佛一阵风就可以把自己吹上天。
这种特殊的体验究竟来自于斋戒还是兴奋,抑或只是过度虚弱所带来的幻觉,克拉夫特并不在乎。他已经将家产全部变卖,将一切都奉献给了蛙神,他在这个污秽的世界中已经没有了牵挂,只期望能够早日步入河流之中侍奉他永恒的主人。这一天就要来了,通过今天的仪式,他将跃升,将进化!
走出临时租住的破屋,四十几岁满脸憔悴的人眼睛里吞吐着狂热的神采,他仿佛已经踏入了水流中,被那些高贵的神使亲切的环绕。路上的行人纷纷躲开这个看起来精神有异常的人类,他们懂什么?他们只是些可怜的,被眼前的世界蒙蔽的家伙。
只有像他这样充满智慧与胆识的人才能得到蛙神的赏识,才能…等等,前面这两个人为什么没有避开我?他们难道不知道我是即将受洗的高贵的…
“不好意思,我们是医生,这位病人今早从诊所里跑出来了。打扰各位了。”荣格慈眉善目的对旁边看向这里的人们解释道。他身上的衣物以及眉宇之间的气质很轻易的博取到了大部分人的信任。至于少部分仍有所怀疑的人,也明智的选择了当做没看见转身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确定是这家伙吧。”起司扛着晕倒的邪教徒,问了一个早就知道答案的问题,就这个人的精神状态,说他不是恐怕才值得惊讶。
“没错,就是他。我们找个隐蔽的地方,让我揣摩一下他的长相。”
第三百七十六章 浅滩区
蛙行者教会的地点位于浅滩区,在地图上来看算是奔流中较为边缘的地带。而抛开地理位置,奔流的边缘区域基本都被大大小小的各色码头所占据,这毕竟是个建立在水面上的城市,只要能利用起来的地方,都可以拿来停船。
甚至在几个缓流区还建有用铁索和滑轮将船只直接从水面上吊到甲板上的特殊码头,目的通常是用来作为船只的检修处或者特殊人物的私人通道。唯独浅滩区是个例外,这里的码头出奇的少。
究其原因,并不是因为浅滩区的水位太低,无法达到货船停泊的要求,恰恰相反,浅滩区虽然叫浅滩,水可一点都不浅。那里的位置处于几条河流的交汇处,带着强大动能的不同水流在此激烈碰撞,导致河底的泥沙常年翻涌不落,因此从水面上看下去,就好像河滩就在脚下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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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若真有人想要踩到那片河滩,就会被卷入了一团团毫无规律可言的凶暴水流之中,眨眼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因此去浅滩区游水的人也被当成是初来乍到者的别称。
有路才有商机,这是水上和陆上都同行的道理,浅滩区的特殊位置注定了它只能作为整座城市发展的附庸,无法和那些港口鼎盛的区域一样担任重任。那么什么样的人会在这里落户呢?大多是经济较为拮据的人以及这座城市的底层劳动者。
这样的地方,治安自然不会很好,加上浅滩区的水域简直是天然的抛尸地,虽然大帮派瞧不上这里,送尸体的队伍却要一天好几趟的在片区域进出。空气里弥漫着破败与无望,走在街上的人眼神鲜有光彩。
因此当克拉夫特和灰袍人走在街上时,根本无需故意掩人耳目,前者那一身显眼的绿紫两色祭袍在路人看来并无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奇装异服在哪里都很常见。起司则故意落后同伴几步,让人不会被轻易将他们认作同行者。
这也是有意为之,按照得到的情报,在那场带走了妻子与女儿的船难之后,克拉夫特在城市中已经没有了其他亲人和朋友,除了蛙行者教团之外,他不再与任何人产生交集,这个末路之人已经主动将自己与世界切割。
单从遭遇上来说,克拉夫特是个可怜人,他本来可以像生活在这里的大部分人一样虽然受着种种的不公,仍能和自己的家庭安然度过一生。可意外也是生活的一部分,对于奔流这座城市来说,船难这种事发生的频率就像人每天都要喝水吃饭,在船难中死人就更是稀松平常。
问题是,不是所有人都能在遭受生活的重击后重新振作,在套取情报的过程中,起司就已经发现这个男人有着严重的精神问题,他离疯已经不远了。
这或许也是为什么当荣格表示要通过吸血来获取其全部信息时,法师没有阻止的原因。本来血族是想要留他一命的,因为荣格说吸了太多倒霉蛋的血,自己也会变得晦气。可当他打算把獠牙从男人的脖子上拔出来的时候,克拉夫特却主动按住了他的脑袋,一个被吸了血还斋戒了好几天的人不知道哪来的如此大的力气,硬是让荣格没能在第一时间挪开身体,相反,锋利的獠牙在被吸血者的脖子上豁开了两个大洞,死亡已经不可避免。
至少他是作为一个人类死的,至少是他自己选择了自己的死法。这是起司所剩不多的能安慰自己的说辞,他不是个仁慈的人,但男人死前的表情让他感到愧疚。与之相比,荣格就表现的平淡的多,他顶着死者的外表,用拘谨的步伐带着兴奋的狂热走在街上,比他所模仿的人更像本人。
两人转过街角,这是一个三岔路口,正中央的岔道边有几名穿着与克拉夫特祭袍类似外衣的人,全都是男性。他们在看到克拉夫特后亲切的迎过去,亲吻他的脸颊和手背,对这位即将与神使面见的兄弟投以真挚的祝福。而起司则默不作声的从这些人身边走过,走向另一个路口,仿佛只是路过。
荣格的身影,在背后变远,起司首先要确定的就是这支教团的控制范围。荣格之前给出的情报对此并没有准确的描述,而在两人分开后,起司必须独立在仪式开始前找到教徒与两栖者见面的地点以完成接应。好在,此时太阳尚未落下,他还有时间。而且,他也不是全无头绪。
两栖者,顾名思义,它们显然是同时具有在空气中和在水中生存能力的存在,这样的存在一般不会离水太远。故而起司的第一目标,就是浅滩区的邻水位置,那里最有可能成为仪式发生的地点。另外,已经多次领教到这座城市的复合结构之后,地面之下可能存在的夹层也是重中之重。
街道,逐渐变得寂静,老旧的建筑在风中发出呻吟。窗户里没有多少光亮,不知道是还没到点灯的时候,还是这里的人家都习惯随着日落而休息。灰袍四下打量了一番,在确认没有人看着之后转身走入了一栋大门只剩下一半的房子。
他本以为这里只是栋无人看管的废屋,却没想到没走几步就从地面和墙壁上发现了生物活动的痕迹。这些痕迹里有人类的,但已经十分陈旧,更多更新的是属于另一种熟悉的类人生物,食尸鬼。
“他们说你们是食腐者,是城市的分解者。我还觉得是一种美化,但你们真的像蟑螂一样到处都是就让人很不舒服了。”起司叹了口气,不知在对谁说话。夕阳的光穿过墙上的破洞照射出纷飞的灰尘,让破屋里有一种迷幻的氛围。
这栋房子里的住户可听不懂法师的挖苦,它们已经感到腹中饥饿,正准备借着夜色出门找些吃的,谁曾想立刻就有鲜活的肉食送到嘴边。木板,在挤压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响声,光线,随之被阴影遮蔽。
片刻之后,起司拎着被打的半死不活的食尸鬼,将其狠狠砸在墙壁上,“我本来是没想找本地人打听事情的,那样做实在有点没效率。不过,既然你们已经送到我面前了,有些事问问也好。”
第三百七十七章 降临的房间
和大部分邪神崇拜的状态不太一样,当克拉夫特或者说荣格进入蛙行者教派的聚集地之后,他没有看到那些狰狞的动物骨骼,泛着绿光的蜡烛,以及用不明液体绘制的大型符号。
教派里的人也没有穿着遮盖全部皮肤的长袍,事实上他们很有礼貌的将那些祭袍挂在了房间入口的衣架上,露出里面寻常的衣着。而与其说这里是邪教基地,从温馨的装潢风格上来说,似乎更接近于某种使人放松的度假设施。这种反差让见多识广的荣格都愣了一下。
“怎么了兄弟?别这么紧张,师傅们还得待会才能来。我们知道你为了今天斋戒了很久,所以大家准备跟你一起静修等待,等你面见完圣者,我们为你准备的宴席也会开始。虽然比不了面见圣者的喜悦,但我觉得还是可以期待一下的,老肖恩可是把珍藏的好酒拿出来了。”一个看起来与克拉夫特较为熟悉的教徒拍拍他的肩膀,还朝一旁的酒柜挤了挤眼睛。这幅样子怎么也不像是邪教聚会,倒像是几个老朋友准备开酒会。
好在,已经通过吸血获取了外貌的主人绝大部分记忆与性格的荣格并没有露出内心的诧异,他微笑着点点头,记忆里的克拉夫特一直是用这种较为含蓄的方式来对待教团中的人的,自从妻女遇难之后,他就有意无意的与旁人拉开距离。只有在面对教徒口中的师傅们时才会敞开心扉。
来搭话的人果然对这种反应并不意外,而是继续说着教徒间的琐事,将荣格带到所谓的静修室中。与温馨的大堂相比,静修室就是另一幅样子,动物头颅制成的标本,考究的工艺品,空气中弥漫的烟草味道,这和常规意义上为了区隔俗世繁杂而开辟出来的静室刚好相反,简直就是欲望的理想状态。
几个衣着宽松的男性已经在房间中等待,看到荣格他们进来后朝每个人都给予了问候,而后席地而坐,依序在地板上排成了圆形。
“虽然师傅们说要斋戒,但他们没说要戒烟,所以,来一根吗?”一根卷的足有手指粗细的黑色条状物被送到荣格手边,说话的是本来待在室内的男性教徒,他的嘴里正叼着一根类似的物体,区别只在于随着他的呼吸,条状物的一都端正发出白烟和些微的红光。看来空气里的烟草气味,多半来自于此。荣格当然知道这种烟,知道它的制作流程比单纯的烟草要复杂的多,味道也醇厚的多。所以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拒绝。
“不了,我记得你跟我讲过,这烟里的叶子是被朗姆酒泡过的。我不想让等下的仪式有任何差错。”合理的回答。递烟的人点点头,没再多说。
待新来的几人依次落座,这个房间里总算有了那么几分静修的味道,尽管它更像是几个男人在玩什么有关忍耐的游戏。对于这点,荣格已有所察觉,自从他进入教会以来,目之所见尽是男性。
可情报上明明说,蛙行者教会是男女不拒的综合性教团,来自克拉夫特的记忆也很清楚的记着教会里有许多要用她来称呼的对象。那么那些女性都去哪了呢?并且,这个静修室的装潢也是,似乎有些过分去应和男性的爱好了,这不太对劲。
不过换句话来说,周围的人都这么好打发倒是挺让人开心的。毕竟读取记忆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人会记忆深刻,产生画面的记忆一生也就只有那么几次,大部分记忆都像是条件反射一样被存储起来,只有在接触到特定的信息时才会跳出来。
这也是为什么当围坐在一起的人开始默默哼唱那首奇怪的歌谣时,荣格可以自然而然的跟上的原因,这首帮助教徒快速进入深思状态的歌谣已经在他的记忆中形成了某种定式。
时间,在吟诵中过去,这首歌谣虽然听上去没什么特色,音节和旋律却恰好能扣在呼吸韵律上,将人的状态导向安宁与平和之中。如果是普通人来念诵的话,倒还算会有收益。
只是对于已经活了不知道多少年,也早就不再需要呼吸的血族来说,它没有任何意义。因此当门外传来脚步声的时候,荣格并不感到丝毫的吃惊。门,被轻轻打开,一个脚步站在门口,他在等待,等待一个将信徒们唤醒也不会损害到他们的时机。
“咚!”清亮的金属声终止了念诵,围坐成一圈的人们纷纷睁开眼睛。荣格的位置恰好能看到房门,所以他一睁眼就见到了这个将静修中断的人。那是个男人,一个相貌有些奇特的男人。他的面部很大,主要是因为两腮以及下巴处相较正常人有明显的隆起,与之相对,他的额骨很低,两只眼睛凸出眼眶让人担心它们会不会掉出来。他的鼻骨短且粗,让鼻孔可以从正面被看见,而那两个鼻孔也不是圆形,反而随着呼吸像两张嘴般有节奏的开合。
人与青蛙的混合体吗?这是荣格第一眼看到后立刻想到的结论。他缓缓起身,走向这个长相怪异且穿着繁复长袍的男人。那男人露出似是笑容般的表情,嘴没有张开,声音却从鼓胀又收缩的喉咙里发出,“克拉夫特兄弟,到你的时间了。跟我来,使者就快要降临于此了。”
于是在其他人羡慕的目光中,吸血鬼跟在半蛙人身后,沿着走廊走向建筑的深处。他们越是靠近建筑内部,周围空气中的水汽就越重,潮湿的环境让两边的木质墙壁里生出了青苔和蘑菇,一些半腐烂的地方还能看到昆虫活动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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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逐渐向下倾斜,两边的狭窄空间也不再被火光照亮,取而代之的,是某种发光的苔藓。一些如同珊瑚般的东西从木质走廊下面伸出,上面包裹着贝类和螺壳,脚下的地面上也渐渐有了一层的薄沙。
荣格的脚步有些迟疑,倒不是对周遭的变化感到害怕,而是脚下的沙子里渗出的水让他不舒服。吸血鬼不喜欢流水,虽然沙子里的水称不上活水,可它们依然保有着某种活力。而这种迟疑,显然没逃过半蛙人的注意。
“无需担忧,这是前往使者降临房间的走廊,也是连通俗世与圣界的管道。此中种种变化,尽是转化的一环。”带路人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只是比之前要模糊了一些,好像隔着一层什么东西。
两人又走了不久,在走廊中已经有一层薄薄的积水后,他们终于来到了一个石质的房间外,阴冷的寒气顺着门扉向外逸散。半蛙人祭司伸出手掌,他的指尖长着小小的吸盘,指头与指头也有一层肉膜相连。借助着指尖的吸盘,没有把手的石门被向一侧滑动,露出里面的空间。
“请吧,使者不久就会降临。”
第三百七十八章 蛙神使者
石门之后,是一间石室。按照荣格的计算,这里应该还没到和水面相接的深度,可房间内的状况却非如此。石室内的地面有一小半,准确的说是以门为圆心所展开的半圆形石质地面是可供人立足的。
尽管那层石板上也有一层积水,可和半圆形之外的浑浊水域相比已经好上太多。没错,石室里有多半的区域根本就没有地板,取而代之的,是不知道具体有多深以及会通向何处的水体。看来所谓的降临并不准确,蛙神的使者应当是上浮于此才对。
石门的下方有一道门槛,算是用来阻隔房间内的积水不会过量的涌入走廊内,对比门内外的水位就能发现,房间里的水位要比走廊高上些许。
不过这不是问题的所在,真正的问题是,看石室里水面的浮动程度,那里面的水多半是和外界水系相连的,换言之,是流水。让一个吸血鬼把脚踩进流水里,无异于让一个普通人站在钉板上,那种不知何时就会引发灾难性后果的恐惧足以让大部分意识都本能的产生抗拒。这不是可以轻易化解的事。
“克拉夫特兄弟,请进吧。使者就快要降临了。”有着类蛙怪异长相的祭司再次开口,但并没有对信徒的迟疑有所表示,显然这样的反应在众多面见过蛙神使者的人中并不少见。当然,这位祭司肯定想不到,此时他面前的信徒并不是在对未知感到不安,而是在考虑要不要在这里直接扯开他的喉咙。
一番心理考量之后,荣格还是放弃了立刻撕破脸的想法,虽然这个祭司的长相很能说明问题,不过他能知道的事情肯定没有两栖者多,在有更好的选择时,流水带来的冲击也不是完全不能忍受。这么想着,他的脸上露出仿佛下定决心般的表情,迈步走入了石室之中。在他的背后,石门缓慢的闭合。
“呼!”照亮石室的不是发光的苔藓,而是被早就搁置在墙壁缝隙上的油灯。几条引线从墙壁的缝隙中连接着它们,让人从外部也可以点燃灯火。只不过,这些油灯的照明程度显然被细心的调整过,虽然可以照亮四周的墙壁,让人确信自己是在石室中,却无法实际照亮房间的中心区域。
相反,四围的明亮更加衬托出中心的黑暗,如果是正常的人被关在这个屋子里,他的眼睛恐怕会在这种反差中极大程度的失去对黑暗区域的判断力。
这种把戏倒不是为了增加神秘感,在荣格看来,它更像是在保护站在这里的朝圣者,因为黑暗有时也是一种温柔,不至于让人看清那些他们接受不了的东西。那东西已经来了,他能感觉到,通过脚下微凉的水流,有什么东西从石室的下方进入了这里。血族调整了一下状态,他也不希望吓到对方。
“咕噜噜”气泡从水底冒出,在水面破裂。昏暗的空间中有什么东西正在缓缓从水底升起。吸血鬼是属于黑夜的种族,他们行走于黑夜,活动于黑夜,因此自然拥有可以在无光或微光环境中睹物的能力。
荣格很清晰的看着那个如人般大小的蛙类生物以一种怪异的姿态从水底浮出,并站立在水上。说她怪异,是因为这生物明明有着蛙类的头部结构,却有着人般的躯干与四肢,尤其是躯干上挂着的复数类似**的东西,怪诞又令人不适。
这也是为何会用她来描述那个生物的原因,从水中到来的蛙神使者,有着非常类似母性崇拜中的母神形象。但这种形象并不意味着情色,相反,用任何视角来看,她的外貌都只会让人觉得恐惧。毕竟,蛙类是卵生动物,一个类蛙的生物却长着胎生动物的哺乳器官,怎么想都透露出不自然。
“你好,虔诚的信徒。”轻柔的女声从黑暗中响起,丝毫不似她的外貌。与那名祭司一样,她在发声的时候也没有张嘴,而是直接通过喉咙来发音。
“也祝您愉快,尊敬的女士。感谢蛙神的恩赐,让如您般高贵的使者空出时间与我这般卑微的人交流,我感到不胜惶恐。”荣格尽量模拟出那种包含着局促,焦虑和些许恐惧与兴奋的语气说道。连带着脸上的表情也活灵活现,他不能确定对方是用什么感官来感知世界,所以在表演上不敢有丝毫的怠慢。话说回来,扮演克拉夫特对于荣格来说本身也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他丰富的人生履历足以让他成为优秀的演员。
“不必这样,我的兄弟。你我都是蛙神的侍者,沐浴在祂的荣光之中,我只是比你先一步步入河流,迟早有一天,你会和我一样。”
希望那天永远不要到来。荣格在内心暗自非议,不过也仅仅限于内心,“您的宽慰使我备受鼓舞,尊敬的女士。蛙神拯救了我,让我重新有了生活的动力。我本该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感到满足,可贪婪让我希望得到祂更多的智慧,请原谅我的自私,请原谅我。”
“这不是你的错,兄弟,我们都在渴求着更多的东西。那是因为我们的心里都有残缺,这世界造成的。伟大的蛙神慷慨的献出自身,为我们填补内心的空白。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倾尽一切的侍奉祂,祂就是这个世界的救赎,是我们所有人的救赎。”女性的声音带着令人着迷的魔力,温柔的嗓音如同柔软的棉絮将人包裹。纵使是荣格,都在这些话语里产生了一瞬间的迷惘,他隐隐觉得自己内心有什么被触动了,可惜,他的心早已停止跳动。
“您是对的,祂是我们的救赎。祂曾经救赎过我一次,那么也许,祂可以再救赎我第二次。”荣格的声音,逐渐低沉下去,他低着头,不让人看到那双泛红的眸子。这倒不是吸血鬼没有了耐心,而是随着蛙神使者的存在,房间里的水流越来越活跃,那种如履薄冰的感觉让他难以抑制的兴奋起来。真是失策啊,早知道对方是蛙神的信徒,仪式必然与水有关,为什么不再等等做足准备工作呢?人上了年纪,总是会忘东忘西。
“克拉夫特兄弟,你还好吗?”蛙神的侍者察觉到了异样,却没能察觉这异样背后的危险。她甚至还靠近了两步,希望找到荣格身上不存在的问题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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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您吉言,我,好极了。”
第三百七十九章 两个伪装者
蛙神教并不是它看上去那样的,尽管鲜少有人真的知道它的面目。守在石室外面的半蛙人祭司安静的等待着,他的表情肃穆,好像是看守着什么重要宝藏的卫兵。
事实也是如此,这种与蛙神使者的会面之所以会如此频繁的举行,绝非是他们表面宣说的那样要开解信众,恰恰相反,会面的受惠方是被认为为开解者的那边。蛙神的使者都为女性,而教会的信徒皆为男性,每次会面,使者都要从信徒的身上取走某种东西。
“奉献会让我们挺过灾难的年代,未来会在无数的新生中崛起。”祭司默默念诵着祷文,浑然未决出现在走廊中的另一个身影。那是一个披着灰色长袍的人,他的袍子没有自然的浸入水中,而是像羽毛一样浮在水面上。他的靴子则包裹了一层特殊的如鳞片般的物质,同样隔绝了地上的积水。
要找到这里不需要花多大的工夫,生活在浅滩区的食尸鬼对这里的每一处角落都了如指掌,而能迫使它交代所有的法师也就间接掌握了蛙神教的大体范围。再加上之前对仪式的推断,在甲板下方的暗室就不再是那么不好寻找的所在。
至于教会中的人,起司一路走来也没看到几个拥有半蛙长相的祭司,如果不是他们恰好有事不在教会之中,那就是蛙神的教会本就存在着教士与教徒之间巨大的数量差距。这对于邪神教会来说十分不自然。
“介意向我这样的无信者解释一下什么叫做灾难的年代吗?祭司先生。”起司的声音在潮湿的走廊中响起,让蛙神祭司愣了一下。接着半蛙的崇拜者立刻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做出防御的姿势。可灰袍已经转到了他的身后,尖锐的匕首顶在后者的脖子上,只要稍一用力就会让血之花绽放。
“无信者不该来此,这里是蛙神的殿堂,现在离开,神或许会宽恕你的莽撞。”祭司的声音听起来还很镇定,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他的发声不是来自于舌头和喉咙的配合。但从他的话中可以明显的了解到两件事,第一,他很没有底气,第二,这种没底气多半源自他信奉的神明。
“如果你的神真的有能力惩戒他人的话,我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跟我说明了这里位置的小狗还跟我说了件很有趣的事情,要是我没猜错的话,现在的蛙神应当无比虚弱。而作为祂信徒的你们,也正处于进退维谷,手足无措的时候,对吗?”起司的话语里有些残忍和愉悦,对于邪神以及祂们的信徒,灰袍没有半分的好感,因此他的同情与其他正面或非负面的情感都不会投射到这些人身上。看着他们痛苦,是件乐事。
好在起司的本性并不以施暴为乐,他的愉悦完全是建立在对邪神的小小胜利上,当他意识到自己如何威胁眼前这名祭司都终究不能伤害到他的神明,甚至这名祭司本该是他所保护的远离邪神的普通人后,那些快乐就变成了苦涩的情感。
他轻轻将匕首的锋刃刺入对方的皮肤,看着带有蓝色荧光,就如同墙壁上的那些苔藓般的血液从黏腻反光的表皮上流淌下来,其中威胁和催促的意味已经不言而喻。信徒通常都不怕死,但蛙神教现在很反常。
“等等,我说,我说。”祭司感觉到了疼痛,举起双手急促的呼喊,他的表现和那些真正的狂信徒之间有着显著的差距。但这并不妨碍他将这个教派中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蛙神确实非常虚弱。因为从河流上端流淌下来的邪恶侵染了祂,让祂没法如常的分娩。蛙神是生育之神,祂的力量大多来自子嗣。本来祭司的位置都应该是由纯血者来担任,可现在他们都必须待在蛙神身边照顾祂,如我这样的混血者才不得不担负起这份职责。”
“混血者?纯血者?”法师的目光犀利起来,他听到了让人非常不安的词语,这种说法令他难以抑制的想到鼠人。而就在他要进一步从对方口中逼问信息的时候,石室的门被推开。显然从设计上来说,这扇沉重的大门只能从外部打开,目的是为了防止里面的信徒想要逃跑。
可惜为常人设计的密室完全无法困住力量几倍于人类的血族,荣格的皮肤干瘪,双眼血红,指甲和牙齿都如野兽般伸长外翻,露出了作为吸血鬼本来的姿态。
“不用问他了,事情我大体已经了解完毕。剩下的等我们换个干燥点的地方再说。”吸血鬼跨出门槛,脸上的表情轻松了很多,面目也快速的从那副狰狞的样子变化回优雅的精灵。而在他的身后,一只赤足跟着踏了出来,它属于一个赤裸的女性,一个全身上下没有一根毛发的女性。
被匕首顶着脖子的祭司一看到这位女性,眼睛立刻瞪得老大,他突然爆发出力量,想要挣脱起司的束缚,甚至顾不上自己的性命。好在那位女性及时抬起一只手,“这是蛙神的意志,你没有责任。不必担忧,这场仪式非常成功。接下来的事,与你无关,继续主持教会,祂在看着你。”
女人说完并没有放下手掌,而是用指尖碰触了一下起司的匕首,由矿物制成的锋利武器一下子变得柔软,从祭司的颈部滑出,可当起司重新握紧它之后,一切又似乎完全没发生过。女人看着灰袍,眼神里有复杂的情感,其中最多的是恐惧和敬畏,“蛙神指名了你,祂愿意与你暂时合作。现在,请跟我来,我会为你们解释这一切的来龙去脉。”
起司看向荣格,在得到肯定的眼神后暂且收敛了敌意。不需要使用魔法或其他手段,他都能感觉出来眼前的这个女性已经不是人类,她所展露出的姿态就和荣格作为精灵时的样貌一样,是对已经逝去的状态的模仿。
在内里,在皮肤之下,他们已经变成了截然不同的东西。而已经选择了和一个这样表里不一的存在合作的起司,现在貌似没有理由拒绝另一个伪装者的提议。尽管,他非常想借机将这个蛙神也从世界上铲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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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章 被转移的代价
所谓干燥点的地方,显然只是相对而言,如果说整个奔流的空气中都弥漫着来自下方的水汽,那蛙神教会里的水汽密度只会更甚。
当三人坐在那间有着强烈女性风格的房间中,并被另外几名具有类似蛙类特征的祭司送来食物和饮水之后,起司仍然感觉他的衣服浸在一层薄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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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已经好多了,至少此处的水汽无法实质性的影响荣格,吸血鬼现在的动作和神态都十分从容,裸露在外的部分也没有枯槁的迹象。
“这里没有其他的人,不必用你伪装的样貌来欺骗我们,显出你的真容吧。”起司坐在的椅子上,略微低着头,眼神和语气都颇为不善。他盯着那位女性,他厌恶那些已经失去人性却还装成人形的存在。
尤其是那些邪神的信徒,他们崇拜了世界之外的神邸,无论初衷为何,于世界的居民来说都不可接受也不可原谅。他们背叛了这里,背叛了天地间的一切,他们舍弃了所有值得被同情的东西。这无关善恶,是难以抚平的对立。
“您似乎对蛙神有着很深的敌意。”女人说着,在一片恍惚的水雾中露出了她真正的姿态,那副在石室中的姿态。如同原始的艺术家在下着暴雨的夜里从偶然射过的闪电带来的一瞥中惊魂的看到的身形。没有丝毫美感可言,甚至连丑陋都谈不上,那是超出了可以被思绪接受的景象。
“我对祂们都是这个态度。如果你的神真的知道我,祂就会清楚这件事。”灰袍沉声说道,他不喜欢和邪神眷属对话。一方面,他们的嗓音中不自觉的带有令人癫狂和顺从的力量,这种力量可能会被心智强悍的血族忽略,却能被起司敏锐的察觉并像是一根手指上的小小倒刺般令人难过。
另一方面,起司对这些眷属的感觉并不全是憎恶,在他的内心深处,在他的皮肤之下,那些同样禁忌的力量会被同类所刺激,变的躁动起来。
“或许,伟大的蛙神知晓所有水流中的事,而这个世界不过只是稍大些的河流。但祂不会事无巨细的将祂的知识与智慧交予我这样的仆从,我只是在祂无法生育时受到召唤而来的卑微侍女,所以对于您的威名,我想我还没有资格获知。”女人的语气非常谦卑,这和大部分邪神眷属有着极大的不同。很可能就是这种人性化的表达方式让荣格放弃了他们原本的打算,转而采取合作来获得想要达成的结果。起司的眉头,略微松开了一些。
“你已经是第二次提到生育了。如果你口中的蛙神在这里表现出的样貌是生育之神,我很好奇究竟是何种缘故能让祂失去这至关重要的特征。”对于邪神,起司很内行,所以他知道这些来自世界之外的存在无法真正在这个世界中展现出祂们全部的样貌,所能投影来的仅仅是非常渺小的只鳞片爪,尽管它已足够让这个世界狂风大作。
而为了可以被信徒崇拜,邪神的投影都会给自己自觉或不自觉的设置一个形象,毕竟不可描述之物无以为神明。
总之,以蛙神来说,当祂被自己的信徒奉为生育之神的时候,那么不论祂本来的意志如何,都会为了让自己的力量更好的流入这个世界而顺应信徒们的想象。外在的神明或形象其实对于邪神来说完全不重要,祂们自身是超越这些概念的存在,因此对此毫不介意。
可作为拥有了名号的神邸却失去了祂的能力,这就是另外一件事了。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可能比正面击败祂们的分神或眷属更加困难,而一旦发生,自然也更加致命。
“能伤害神明的,自然只有其它神明。”女人的语气很复杂,作为蛙神的眷属,她自然希望相信自己的神明是至高无上的,也只有这样的人类信徒才有资格被转化为邪神真正意义上的仆从。
问题是,已经发生的现实无法作假,当她的神明被攻击而失去了最重要的能力,信徒只能选择在信仰崩溃中自我毁灭或坚守已经没有那么完美的偶像努力反抗,她显然是后者,“我不知道袭击者是谁,但祂通过在水中投毒,无耻的中伤了蛙神。”
“投毒吗?”听到这里,起司已经大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以及使者所未说明的事情。他看向荣格,从吸血鬼的目光中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恐怕这女人口中的毒,就是渔翁从水中钓到的寄生虫,也就是盘踞在天木上的蠕虫邪神的子嗣。
这些邪神之子顺流而下,或是有意或是无意的落入了蛙神的势力范围,而且很可能是与不知道躲藏在哪里的蛙神本体发生了接触。而接触的结果,就是蛙神失去了祂的生育能力,只能靠之前的积累苟延残喘。
不知道为什么,起司有些想笑,狗咬狗就是在描述这种情况吧。一个邪神的力量抑制了另一个邪神的力量,这对于他这样视邪神为死敌的人来说没有更开心的事了。而这或许也说明了在自己被培养起来之前,包括灰塔之主在内的之前的人们是如何在这个不断被入侵的世界中延续下来的,这些邪神就像凡人世界中具有强大武力的君王,自然而然会去扼制其它野心勃勃的同类。但快乐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在邪神们的相互征伐中,另有人承担着代价。
被临时召唤的侍女,没有女性的教会,异常的祭司,作为亲身经历了教会状况的荣格在听完这些话后立刻得出了一个推论,“所以,教会中没有女性教徒,是因为她们都像你一样被转化为了仆从,以侍奉失去了作为母亲的能力的蛙神?”
沉默是一种肯定,情况已经很清楚了。那位女性再次发声,“我们作为蛙神的侍女,被荣升成两栖者以方便在水中行动。我们要照顾那些还未长大的幼崽,并尽可能的多从男性信众身上获得制造生命的种子,用自己的身体孕育出你们看到的那些祭司们。他们会很快成熟长大,学习维持教会。也就是与完全由蛙神分娩出的纯血者相对的混血者。只是,这些孩子的寿命普遍不长,所以我们必须频繁的受孕以保证他们的数量。”
起司缩在袖子里的手,轻微握紧,看吧,邪神们互相征伐所制造的问题,最终都会被转嫁到凡人身上来支付。他不能容忍这件事,但凡事必须有顺序的完成,
“事情,我大概清楚了。既然你的神明想要与我们合作,祂希望我们帮祂做什么呢?”
第三百八十一章 异常的天性
吸血鬼必须在清晨来临前回到他的棺材,否则就将失去所有的力量变为可悲的行尸。这限制是真的,可惜它仅仅限于那些没有爵位或者爵位低下且不具实权的血族,如荣格这样本来家族就人丁稀少还身为地区负责人的巴拉克吸血鬼自然无需在意自己归家的时间。
只不过,白天的阳光确实是所有夜晚住民所厌恶的事物,因此他们和蛙神使者的谈话没有持续太久。在清晨到来之际,荣格的身影已经消失。而起司,则乘着马车返回铁毡大道上的旅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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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现在的作息越来越像吸血鬼了,我真的要开始怀疑你是出去找处…”凯拉斯坐在楼梯的扶手上用手里的小刀削着苹果,他嘴里的话还没说完,目光已经瞥到了跟着法师进入大厅的人。猫妖精的瞳孔收缩了起来,身上的毛开始不自觉的竖立,这是他察觉到了敌人时的状态。
“先收起你的爪子,她是我们暂时的传声筒。在那些虫子被肃清之前,她还有用。另外,等下让人过来把尤尼先放到剑七那边去。我的房间里不留其他人。”灰袍疲惫的抬起手对焦虑的同伴示意冷静。之后带着身后的女人上了楼,进入了他的房间。留下满脸不解的凯拉斯和刚刚起床的查林德。
“嗯,我不是很懂人类的异性审美,不过从我参加过的舞会来说,你们的巫师似乎不是很会挑对象。”矮人挑了下眉毛,男人找女人,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而一个独身的男人外出一个夜晚带回来了一个陌生女性?在奔流来说也有好几种可能,当然从二人的状态来看,金钱交易还是可能性最大的。
“大部分巫师就算不是无性别者,其实也差不了太多。他们学习的知识和从中能收获的东西都让他们变的不再那么需要肉体上的欢愉。”凯拉斯纠正了矮人的玩笑,将小刀插进苹果里握着刀把将其扔到桌子上的木盘中,“我去叫塔兰他们起来,唉,真是一天都不得清闲。”
那么究竟,矮人和猫妖精谁的推论是正确的呢?其实起司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他带来的女人当然不是流莺,而是一位转述者,一位将邪神之音转化为人类可以听懂语言的中间人。蛙神的使者,那名本来被指派来采取教徒生命种子的女性两栖者,如今正以人类的姿态站在起司的房间中。
“你该知道就算你穿上再多的衣服,我也能看到你人皮下面是怎样的怪物。所以不要妄想用那些把戏控制我或我的同伴,否则我一定会让你和你的神明都付出惨痛的代价。”检查着学徒的身体情况,起司冷言冷语的对对方说道。而后者则看起来毫不在意,看着尤尼的目光中满是怜惜。
“蛙神已经降下了旨意,我会全身心的充当您的跟随者,将祂的意思传达给您。不论您如何看待或对待我都没有问题。除此之外,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希望能得到您的准许。”使者的声音和动作看起来都很正常,只是她的眼神让起司感到有些陌生,他没怎么见过这种情况。
“说说看吧,如果合理的话,我可能会考虑一下。”撕破脸尚不在现在,虽然很耻辱,但蛙神和祂的信徒目前仍然是他重要的盟友。
女人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无法掩盖自己的想法,“我想要照顾他,这个孩子,你叫他尤尼对吗?我希望能够照顾他。”
法师的眉头又皱起来了,他无法理解对方的意思。他怎么可能把自己的门徒交给一个底细不明的邪教徒来照顾?那不就等于是让邪神对尤尼任意而为吗?似乎是察觉到了起司的误解,蛙神使者赶忙解释道,
“请别误会,我不会伤害他的!我只是,只是希望有个孩子。你知道的,我本来应该怀孕的,应该怀上那位先生的孩子,然后回到蛙神身边分娩并哺育他。我被晋升为侍女就是为了生养蛙神的孩子,可我现在没有怀孕,也不会有孩子…”
起司开始懂得是怎么一回事了。显然蛙神在转化祂的女性信徒时对她们动了手脚,祂放大了这些信徒作为女性生理上的母性情结,只是还不能确定这种放大究竟到了何种程度。
不过从对方一开口就提出要照顾素不相识的孩子来看,恐怕每一个蛙神侍女都会非常忠诚的为她们的神邸照顾她们的“孩子”,那些混血种半蛙人。这种手段在邪神需要操纵祂们的信徒时屡见不鲜,它提醒着法师,蛙神与其它邪神别无二致。
“我知道了,但你必须在我眼前,他也是。”邪神信徒的精神是非常不稳定的,被转化为眷属的人就要在此基础上更上一层楼。起司当然可以理所当然的回绝对方的求情,但那很可能会引发一系列的问题,至少他不相信对方是真的人畜无害。而只要在眼前,灰袍就有自信可以监管这名蛙神使者的一举一动,不会给她伤害或间接伤害尤尼的机会。这个解决办法兼顾了两边,唯一的问题是,他自己还能否撑得住呢?
起司最后的记忆是告知了来搬运门徒的猫妖精他们暂时不必这么做,之后的事情他就记得不太清楚了。对于一名灰袍来说,会累到睡着,还是非出于本人意愿的休眠一般是不会出现的。可当法师意识到自己在睡眠之中时已经太晚了,他的身体正安静的坐在房间中的椅子里,而精神则游动于一片浅流之中。梦吗?也罢,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对梦以及梦中所见的诡异状况轻车熟路的起司没有着急摆脱它,反而尝试着驾驭自己梦中的躯体。
可以移动,周围的细流也不具有攻击性或强制力,不过既然来了,起司倒是没想那么快的离开。他控制着躯体顺着水流向下,两边的亮光逐渐消失,好像他所在的水体正流入山谷之中。
在那低沉的山谷深处,溪流的尽头,他见到了将自己召唤来的存在。
第三百八十二章 蛙神的溪流
溪流,是很独特的,在众多与水体有关的意象群中,溪流给人的感觉总是清澈,欢快且不具任何的攻击性。也因此,以溪流作为基底诞生出的存在,总是如妖精般轻盈和柔弱,如孩提般单纯。
问题是,人无法给予自然性格,因为不论是人类,精灵还是矮人,又或是其它的生灵,乃至恶魔与魔鬼在内,它们都是在一个广义的自然中演化或被创造出来的。甚至就连它们所信奉的神明也是如此,所以事实恰好是相反的,自然赋予了生灵以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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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自然之中,没有哪一处是干净的。纯洁之所以为纯洁,就是因为有与它对应的污秽作为陪衬,真要如此来说,我们眼见到的最纯粹的事物,天空也罢,大海也好,都是由无数复杂物质复合而成的结果,以狭义的判断来说,它们全都污秽不堪。
溪流亦然,尽管起司的意识随着清澈的水流在前进,但他已经隐隐有所察觉,水体的下方,那层铺满砂石的河床下;水流之中,那些在无形波纹里隐藏的事物。他不是在美梦里,他也不会做美梦。
因此,当那个存在出现在他的眼前时,他并不感到惊讶。祂的信徒将其称为蛙神,这实在是很荒谬却又贴切的称呼。说它荒谬,是因为除了那张大嘴以及巨大滚圆的双眼外,这东西根本没有丝毫与蛙类有关联的部分,祂口器上方伸出的有如泥鳅一般的长长触须,头顶长着的似蝙蝠般硕大耸立的耳朵,以及周身生长飘荡着的如同水藻般的絮状物都让人怀疑这是不是某位雕刻师精神错乱后的作品,之后因为太过恐惧才丢到了水中。
而作为已经和邪神有过许多次正面接触经历的起司,则能够看到这幅外表下的更多细节。首先,那些絮状物并非是附着在体表的水草,要说的话,它们更像是海洋生物的触手或昆虫的节肢,每一根都是可以被单独操作并发挥作用的。
另外,那双巨大的眼睛也不是单一的器官,在那浑浊的眼泡中,恐怕长有不止一个视觉乃至其它器官。祂是一个十足的,不遵守这个世界生物基本规范而且是存在的例子,货真价实的世外之物。
“你们似乎把我的梦当成了某种便利的途径啊,总是让我在睡觉的时候不得安宁。”起司控制着不存在的发声器官表达着想法,他知道在梦里不必去在乎每件事的合理性,有时只要刻意忽略,本来不能产生结果的行为也会自然而然的发生。这就是现实与梦境的区别,梦是放荡而危险的。
“那是因为,在你清醒的时候,我们没办法像影响这个世界的寻常生灵一样向你传递信息。”溪流中的怪形用同样的方式回应,声音不辨男女,但其中饱含着令人安宁的温柔,“只有在你的梦境中,我们才能稍稍找到机会。不过你也不必担心,这种梦不是让我们出现在你的思维里,而是将你的些许意识引导到我们的思维中,即使切断它也不会对你自身有任何不利的影响。这样的解释,你还满意吗?而且,你也不必以意识的方式出现在这里。”
于是河流中除了邪神外,又出现了一只灰毛老鼠,这只老鼠的身体被灰色的袍子所包裹,只露出头部,看起来像是某种即将破茧而出的昆虫,“多谢你的提醒。可我能在这里拥有躯体,是否意味着我也拥有着这场梦境的些许指挥权呢?这样做对你来说不危险吗?我可是有能力做什么的。”
“这是被允许的结果。以你的立场来看,你是在进行一场谈判,谈判不该发生在不平等的双方之间,否则就没有意义。”蛙神的回应异常冷静,完全感觉不到疯狂或是身处危机之中的恐惧,祂只是安静的叙述着,超然于事件之外。上次给起司这种感觉的邪神,是湿魂,这是巧合吗?
“你跟这里的人学了不少东西。我可以理解为你正在试图扎根于这个世界吗?”眼下确实是和蛙神交好的机会,但起司没法对自己内心那种不断翻涌的厌恶说谎,哪怕是在梦境里,他仍然对邪神有着强烈的敌意,这与对方的态度无关。因此,哪怕这个问题可能会引发破裂,他也要提出。
“曾经我这么考虑过,也做出了尝试。你会发现,我的孩子们与这个世界有着良好的兼容性,通过一代又一代的繁衍,想要找到与这个世界共融的方法并非难事。但那也仅限于不久之前,你的出现和行为已经很明确的宣誓了这个世界的归属,我无意与你争夺。只希望能够和平的离开。”
这话,起司是半点也不信。要真的打算离开这个世界,蛙神就不会在自身无法诞下后代后立刻选择转化信徒中的女性让她们代为生产混血种。可作为被人崇拜的神明,作为拥有着超出这世界所知力量的禁忌,祂已经用这样的态度来回应自己,饶是法师也没法再进一步试探下去。
“既如此,那就言归正传吧。你把我找来,是为了解决你身上的麻烦。但我也不是白白帮你,我想要找什么,想要达成什么,你应当知道的。”起司化身为的老鼠目露凶光,嘴里的牙齿略微露出展露出威胁的意味。他本来的目的,不是帮忙或治愈,是肃清,是扫除。
“你和它的情况,我有所耳闻。它确实是我们中最强的一个,你没能战胜它并不奇怪。而且它和我一样,都在尝试着融入这个世界,只不过我们的方式不同。我希望通过子嗣的融入逆向成为世界的一部分,如果你见过被你们称为地穴之母的存在,它的蛇人应当让你印象深刻。这是一个办法,而草原上的那位不是如此,它是直接希望接管这个世界的一部分,从而达到融入的方式。而且,它快要成功了。”水流中的怪物回答道。
“你说成功,是什么意思?”起司的神经一下子被拨动,他第一时间想象出来的是整棵天木在蠕虫的啃食下倒塌的场景。而他浑然未决这幅景象已经映照在了他脑后的水面上。这里是蛙神的河流,从一开始就是。
“融入世界,并不需要成为它秩序的一部分。光与暗同为一体,那么成为这个世界秩序的敌对方,不也是成为这世界一员的方式吗?”
第三百八十三章 决心
蛙神的话说对起司没有触动是不可能的。一直以来,起司对邪神的研究都如走在雾中,他所能看到的只有接触到的只鳞片爪,对于整片浓雾里隐藏的事物到底有着怎样的形体与规模,不能说真正有所了解。
因此他只能大量的就手头的案例来进行深入剖析和推演,但在这种体系缺失的情况下进行的推演,必然会伴随着漏洞和缺陷。蛇人,地穴之母的眷族,据说是被其从世界之外带来的种族,他们中的一些曾经占据过起司的解剖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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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蛇形的牺牲者给起司带来了相当多的知识,然而却也带来了更多的迷惑。如今,在与另一名邪神的对话中,迷雾稍稍退散了一些。融入这个世界,并且是有方法,有步骤的逐步融入。这是起司考虑过却没有肯定过的邪神目的之一,之所以没有肯定,是因为他不知道融入乃至占据这个世界对这些来自世界之外的存在意味着什么,祂们已经有了可以在不同世界中穿梭的能力,何必再让自己扎根到其中一个上呢?然而蛙神的话给出了支持。
如果希望得到比较接近的解答,现在就是时机,“我不理解,你们如此处心积虑的想要融入这个世界,究竟是为了什么?听你们的意思,这里不是唯一的世界,我不明白这样不唯一的空间有什么需要你们如此大费周章的侵入的必要。是因为它在你们所处的场域里恰好处于枢纽位置吗?”
蛙神沉默了,祂的沉默包含了许多含义。而沉默也是一种回应,它意味着无法以语言直接回答进而解决问题。于是双方很默契的不再谈论着合格话题,真正开始商讨如何达成切实的合作。
这种感觉很微妙,一直以来,起司与邪神间的关系都是敌对的,除了湿魂之外,也没有谁明确的对他曾表露过善意,即便有,他自己也不知道。而今,他却不得不与一名邪神联手对抗另一个这样的存在。是他堕落了呢?还是他终于有了进入牌桌的资格?
梦,总有醒的时候,当起司睁开眼睛,他看到的光景是剑七正用飞燕剑抵着蛙神侍女的脖子。尽管见过她真身的起司很清楚就算寻剑者砍下那人类的头颅,也不足以对内在早已不是人类的怪物造成致命的伤害,可他还是清了清嗓子,示意房间中的人们他的苏醒。
阳光,从他背后的窗子里照进来,灰袍斜坐在椅子上,手肘撑着扶手,用手掌托着自己的脑袋。他像是一名苏醒的君主,俯瞰着王座之下的臣民。但他不是君主,亦无意于此。
“介意和我说一下发生了什么吗?还有剑七,你的身体已经可以拿剑了吗?”灰袍的言语没有带上魔力,可他说的话却有如实质。这是他的威严。
寻剑者听了这两句问话,手里耍了个剑花将飞燕收到了背后。他伸出左手,食指中指并拢一指对方,这对剑七来说是非常粗鲁的动作了,“在下不信任她。此女身上有妖气,虽不一定是邪魅,却定非良善之辈。留她在此,日后必有祸患。还是早日驱除的好。”
气的使用者可以感知到邪神眷属吗?法师的嘴角略微露出一抹笑意,这倒是个以前没想过的情形,只可惜他自己体内的气为了救尤尼耗费过多,短期内无法恢复,不然倒是可以试试。但想来也是,如果邪神是遍布这个世界的,那剑七他们的故乡没道理可以独善其身,说不定在那个遥远的地方,也有与自己类似的人存在,而他们与邪神对抗的方式,就是气。
只是现在,这还只是个假设,“你说的我都知道,所以先把剑放下吧。她有用。”
剑门中人的剑出了必要产生作用,这是一种自小就培养出的习惯,哪怕是错的,剑已出鞘,也总要成些什么。目的就是训诫族内子嗣,剑非玩物,它的出与收都必须慎重,剑如此,人如此,生杀更是如此。
让有这样素养的剑七出剑,是因为邪神眷属身上那股令人瞩目的力量,而能让因此出剑的剑七不去砍杀对方收剑,则完全是出于起司给他留下的印象与信任。他还剑入鞘,向后退了几步靠在房门上,封住了女人可能逃跑的去路。
“你害怕吗?”起司这话不是对剑七说的,是对侍女说的,他很好奇被转化成了蛙神眷属后,这个女人是否还有健全的人类情绪。
“不会,我已经做好了为蛙神而死的准备。不论何时何地何故,死亡都是我回归祂身边的方式。”她的笑容很真诚,却因内容让人不寒而栗。
不怕死的人只是可怕,追逐死亡的人则令人焦虑。不过法师倒是对这个回答不慎意外,他看向剑七,“你听到了,杀了她也只是平添血渍而已。”
寻剑者少见的露出阴郁的表情,手掌不安的摩挲着剑柄,他没有用自己常用的铁棍,一方面是因为它在室内不好施展,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钝器不如利器利落。恰好此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剑七不情愿的让开了房门,将门外的猫妖精和阿塔放进了屋子里,“你们这边很吵闹啊。”
“这样,人就算齐了。”起司看着屋内汇集的众人,不算侍女和尤尼,这支小队就是他现在最可靠的力量。力量,自己有资格把他们当成是手下的士兵吗?他们每个人都有着各自的诉求,强行把他们绑在自己这条危险的船上真的没问题吗?闭上眼沉默了几秒,法师决定不独自思考这个问题,“眼下,有一件事,或许不止一件。得益于渔翁和这位女士背后存在的帮助,我找到了我们在草原上放走的东西,它们就在这…”
“那还等什么?赶紧动身去把那些虫子弄死。我可不希望生活在一个有它们的城市里。”凯拉斯站在桌子上,有些不耐烦的说。
“这其中必然包含着危险。这里不比草原,我们要清理虫子不仅会受到虫子的抵抗,城市里还有不少对我们本就有敌意的人和潜在的麻烦。尤其是阿塔,你的问题还没有得到彻底的解决。”起司没有因为被打断而生气,他只是静静的向同伴说明着处境。他们有必要知道清楚。
“但你也不能一直把我困在这里,我是个战士,我已经能拿得起剑了。”女剑士露出了明媚的笑容,她这一笑,好像整个屋子里都亮了起来,伤痛并没能夺走这个女孩身上积极的力量。
法师点点头,他看向剑七,得到了后者肯定的回应。同伴的反应让他感到了鼓舞,也让上次在天木上的遭遇重新浮现在眼前,也许这次他们仍然会失败,也许更糟,会有人失去性命。
强行压下心中的不安,他说道,“很好,我们的行动从日落时开始。在那之前,我们还需要准备。单靠我们是不足以在这里掀起风浪的,所以我们需要一些人的帮助。我们得分头行动。”
第三百八十四章 四枚
红色的大门在吱呀声中打开,露出里面的影壁墙,女剑士和她的猫小心的走入院落中,脸上带着没法隐藏的紧张。让阿塔单独行动是危险的,所以起司特意用沾了血的针线在她的外袍上绣了几个花纹,或者也可以说是符咒。这些符咒的效用仅仅是让人觉得穿戴者不起眼,但有的时候还是能起到不小的作用。尤其阿塔特意在衣服里垫上了一些布片,让她的身体曲线看起来更接近男性之后。
当然,这样简单的变装还不足以瞒过刺客的眼睛,真正让阿塔能安全抵达此处的,是跟随在她身边,暗中护卫并除掉了那些想要发出消息的探子的凯拉斯。毕竟与女剑士相比,没人会在意一只黑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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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中堂见我。”声音从无形之处传来,不是那种喊叫的大吼,而是仿佛就有一个人在耳边低诉。这并非魔法,因为这里的主人亦非巫师,他是个隐士,或者也可以称其为石雕匠人。石中圣,这肯定不是个名字,可诨号,有的时候比父母赐予的姓名要真实。因为姓名是给的,名号却是挣来的。
一人一猫绕过石墙,来到院子中,他们理所当然的被那些陈列在此处的石像所惊吓。哪怕是在白天,这些沉默的雕刻也像是随时会跃起的模样,而这全都归功于雕刻它们的人卓越的手艺与倾注其中的心血。
妖精常被描述成与艺术有关的存在,许多妖精在传说里具有赐予常人灵感与创作能力的神奇力量。这其实不是很准确,艺术的表现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其内在的动能,也就是作为死物的艺术品焕发的异于常物的生命力,妖精只是对此敏感而已。
这也说明了为什么对起司他们来说只是精美的石雕,却可以让阿塔他们震惊许久,猫妖精和半妖精都能通过他们独特的感官察觉到这些作品不仅仅是改变了形状的石头而已,它们的内里有某种东西被唤醒了,因此才会有那么一瞬间让观看者以为它们实际上是有生命的个体。
震惊,终会平复。两人穿过石像让出的道路,走向院落尽头的主屋,就像院门一样,屋子的屋门也是打开的。踏上房前的台阶,屋子里是一尊活灵活现的狐狸雕像,一位老人正手持石雕工具,敲打着雕像上不够完美的细节。
其实石雕不会太过精细,因为它们是要放在室外让风吹雨打的东西,过于细密的纹路在经过冲刷后不需要多久就会失去原貌。而这种事,作为石雕师的老人又岂会不知,他所修饰的细节,不仅仅限于角落里的东西。
“你们先坐,这边就快完工了。”石老看也不看进入房间的两人,只是随口说了一句,就继续投入在他的雕刻里。凯拉斯和阿塔对视了一眼,他们倒是不着急,问题是,这房间里看起来哪里有可以坐的地方?就连上次起司来时做过的蒲团和那把唯一的椅子,此时也不见了踪影,偌大的房间里空的厉害,只有几根柱子标志着这里不是室外。
无奈,阿塔只能选择靠着柱子坐到地上,她身上的箭伤尚未痊愈,能减少活动尽量还是要减少。
“叮当,叮当”岩石与金属碰撞发出的声音本来应该是很尖锐的,两种坚硬的物质被强硬的撮合在一起肯定难以温柔。但在这空荡的厅堂中,石雕的声音却显得没有那般刺耳,反倒暗含着某种微妙的节奏。阿塔靠在柱子上,精神从紧张到放松,最后听着那些敲击声,竟然沉沉睡了过去。
“嗯…这伤还没好利落就出来溜达,难免要留下病根。真是,现在的晚辈都太胡来了些,总要赶着在须臾之间就把事情做完,却不知道做完了也就做绝了,何必呢?”身边的低语唤醒了沉睡的阿塔,她抬起头,看见石老正站在自己面前,身上俨然已经换了一套衣服。正和旁边的凯拉斯说着什么。
“非常抱歉,我似乎不小心睡着了。”阿塔的脸略微红了一下,不过她没有发出惊呼或表现出其他动作,而是很得体的从地上站了起来。这种处变能力显然得到了石老的赞许,他看向阿塔的目光柔和了一些,从宽大的袖子里拿出一只小瓷瓶,递到女剑士手里。
“姑娘不是练气之人,故而老夫无法为你疏通经脉。这几枚丹药是我自己调配的,你把它用热水冲开敷在伤口上,一日一次,一次一颗,等着瓶子里的药丸用完了,你伤口的淤血应当也就散干净了。你们来此的大体目的,这位猫先生已经告知于我。我与你们口中的起司和剑七也算是有些缘分,再加上此事的前因后果与奔流城中居民关系甚大,于情于理都是应当要帮忙的。”
“那您的意思是愿意出手了?”阿塔露出笑容,他们此次前来最希望达成的目的,就是请石老和渔翁出手帮忙,这两位算是他们在奔流中见到最有实力的人了。而渔翁那边,自有剑七去说,阿塔之前没和渔翁有过接触,以前者那乖张的性格,很可能不会愿意和她说话。倒是石老虽然不容易说动,却通情达理一些,让两人过来陈述清楚事情原委,他会答应帮忙的可能还是有的。
“这话对也不对,先别急着下定论。”老人摸了摸胡须,带着两人走回屋子的正中。原本摆在那里的雕像已经被搬到了院子里,神奇的是搬动如此沉重的雕像竟然没有响动吵醒屋子里的阿塔。少了石雕,屋子里多了三把椅子和一张桌子,桌子有些矮,上面摆着一只茶壶和三只茶杯。
阿塔有些不安的坐到了椅子上,她想要问问凯拉斯石老到底是愿不愿意帮忙,怎奈猫妖精从她醒来开始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没有回应阿塔的眼神。倒是石老本人注意到了女剑士的无助,伸手拿起茶壶,给三人各倒了一杯,
“忙,我是会帮的。但不是你想的那样。如你们所说,那些从上游流下来的虫子确实很可怕,是邪魔外道。然而,日有升落,时有春秋,不能因为冬天下了雪,冻死了人就说雪是不正常的。这道理我是这样讲的,你们去找老酒鬼,他也会这么讲。要是合该让这座城市遭受劫难,那我们也拦不住。要是这里不该有此劫,那你们就足以将其制止。我们两个老家伙之所以会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躲开这些大义,名分,不得不做之事。否则就不叫归隐。”
“可,您要是不出手,又能帮我们些什么呢?”阿塔轻声询问道。或许是因为这次是初见的关系,她对石老的婉拒没有想象中的不高兴,不管怎么说,人家见面就给了她治疗外伤的药,这份善意是不会有假的。
老人微微一笑,又从袖口里掏出几样东西,依次摆到桌子上,那是四枚吊坠,由玉石制成,三枚刻的是狮子,一枚刻的是一种阿塔从未见过的生物。
“这就是我能给你们的帮助,这三枚玉狮子,能帮你们些小忙。至于这条螭龙,则是单独给你的,老夫我多年前雕出此物后一直找不到人可以赠予,今日一见姑娘,我便知道此物是早就给你准备的。”
第三百八十五章 带来的消息
起司已经对这里熟悉起来了,在短时间内频繁的来往幽河,可能是这座城市中少有人会达成的事迹。毕竟那间酒馆里谈成的每一笔交易,都会有深远的影响,而它的老板也深谙向湖面中一次投出的石头不要太多,否则就不是溅起涟漪那么简单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与水面上的波动不同,水底的暗流有多汹涌,除了被卷进其中的鱼虾之外,根本不会有旁人知道。尤其是在这座以尊重作为座右铭的城市而言,他人的死活,与自身又有何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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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以为你会直奔我这里,看来那个蛙女跟你蛮投缘,能让你耽搁了这么久。怎么,你没把她带来?”荣格仍然是那副模样,悠哉的站在柜台后面擦着那只擦了不知道多久的酒杯。昨天的流水之刑没能真正伤害到这位血族,仅仅是在让他脚踝以下的皮肤暂时变的黯淡一些而已。
“你这里不是我的第一站,我不希望她看到更多。那双眼睛不只属于她。”法师坐到椅子上,脸上略带疲倦的神态证明了他的说法。幽河不仅不是第一站,准确的说是最后一站。在进入这间酒馆之前,起司很有效率的做了许多事,成功的解决了一些隐患,也耗费了自己的体力。
“不希望她看到你的那两个御用杀手?猫和老鼠,奇怪的组合,嘉洛娜的性格是奔流有名的乖戾,能把她收为己用,要不就是你够厉害,要不就是你的那位老鼠朋友够厉害。”巴拉克血族轻描淡写的戳破了法师之前的行迹与接触的对象,幽河的情报网让他可以在这张桌子后面监控城市的大部分。
“你知道嘉洛娜的名字?也对,你当然会知道。那你能不能动用你那可怕的情报系统帮我个忙,帮我把之前照顾我那位老鼠朋友的家伙找出来?据他们说,他似乎出卖了他们。这让我有些不愉快。”起司之所以会如此疲惫,其中很大程度就是因为杰瑞他们比他想象的难找,虽然这个过程并没有真的花费他多少时间,可代价就是频繁的使用了预言法术,他不擅长这类法术,多次使用之后积累的精神压力让他比平时少了几分冷静。
“你是说这家伙吗?”荣格不经意的从桌面下面翻出一样东西放到桌子上,那是一张面具,一张曾经由名为鬼脸的掮客所佩戴的面具,至于面具主人的下场,已经不言而喻了,“放心,现在你和我的利益在一条垂直线上,我不会让碍事的家伙来扰了狩猎的兴致。况且,他违反了这行的规矩。”
“规矩?”起司点点头,“我还以为掮客这行是最百无禁忌的工作,只要能达成目的,用什么手段都可以。所以他们才能游走在善恶两边。”
“道理是这样,但做掮客的也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很简单,福祸自负。今天你促成了一笔买卖,赚了一大笔钱,它都是你的,没人和你抢。明天你因为这笔买卖害死的人找上门来让你讲清楚其中某一方的身份,你一样不能找人分担,打碎牙齿和血吞,但凡招供了,你的职业生涯也就到头了。而这个过程多半也会搭上你的命。这位掮客将你的朋友出卖给了别人,他拿到了钱,丢掉了命,没有比这更公平的了。”吸血鬼耸耸肩,悠悠说道。
话听起来没什么问题,不过这倒是提醒了起司眼前之人的身份,他可不是个好好先生,作为幽河的主人,他几乎掌握着整个奔流的地下世界。和这样的人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当他们共同的利益消失,或是不再那么重要的时候,荣格口中的垂直线就会产生偏斜,到了那个时候,可没人会像制裁鬼脸一样制裁他。
所幸,他们在这座城市中待的时间很有限,起司有把握在吸血鬼将对他们的好感耗尽前离开这座城市。不过这样问题就算是解决了。
“那我还要谢谢你了。现在那两个人对我们来说姑且还算是步暗棋,这两枚棋子越晚被揭开,得到的收益就越大。要是就这么被人抖出去着实会亏损。”法师摊开手,算是用动作表示了感谢。就像荣格说过的那样,现在他们双方的利益互通,为对方做些事情不需要那么着急的回报。
“小事一桩。倒是你,如果仅仅是要找人的话,派人来告诉我一声就好了,没必要亲自出马。眼下的当务之急是看住那位蛙神使者,而她既然选择了你,你就该多小心一些,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恐怕会很麻烦。”血族看似不在意的样子,言语之中却颇有几分责备起司的意思。
“放心,这些邪神的眷属可没你想的那么脆弱。若是她不想走,恐怕没人能把她赶开。若是她想走,我也不能每时每刻都守在她身边,留是留不住的。况且,这个人本身完全不重要,她只是一件工具,一个传声筒,她的主人十有八九会将她用完即弃。只要她的使命没有达成,哪怕我们弄丢了她,蛙神也会再送来一个新的。”法师的语气里有几分不屑,又有几分无奈。他知道自己说的是事实,就是因为是事实,才对这些邪教徒感到无所适从。
荣格没再多说什么,他承认起司作为专家的知识与地位,这也是合作的前提。而从蛙神使者选择跟在灰袍身边而不是跟着他这个掌握了更多世俗资源的人身边来看,至少灰袍在蛙神的眼中是高于自己的。那么暂且相信对方的话也没什么损失,他从不害怕被人欺骗,因为谎言总有破绽。
“罢了,既然这件事已经解决了,而你也到了这里,那就不妨说说那位使者给我们带来了什么信息吧?我在收集你的消息时已经听闻你的小队成员四散而行,别紧张,我有派人暗中保护他们。但你总不会无的放矢,肯定是知道了什么,才会让他们全数出动去进行准备。”
法师笑了一下,他敢让同伴出门的另一重原因正在于此,与荣格搭上关系,就意味着他们会受到保护,要是连这都做不到,幽河的地位未免会名不副实。而今对方指出了这一点,他没必要装聋作哑,但他也不会全部都说,至少不会告诉荣格,他得到的信息并非来自侍女,而是直接来自蛙神,
“那位使者确实告诉了些事情。我这次来就是为了告诉你其中的一些,有的东西只有你才能准备,必须等它就位,我们才能行动。”
第三百八十六章 行动部署
如果是由起司他们进行筹备,这个过程可能需要很久,虽然这座城市号称有钱可以买到任何东西,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可是那些非常规的事物往往有着较为封闭的交易圈,圈外人想要打破壁垒进到圈内并不容易。
尤其是像起司他们这样的散客,往往只能在冒着被欺骗的风险下买到些不适用的玩意,这倒不是说他们只能买到残次品,而是指本打算想要一件五分的商品,最后却发现自己只能选择一分的和十分的,前者自然太差,后者亦未必合适。
所幸,他们已经和这座城市中不小的一股势力有所联系。幽河号称控制着这座城市的地下交易,不过实际上以荣格那种古朴的单人首脑式的处理方式,即使他是不眠不休的吸血鬼,也无法真正掌握一座庞大城市时时的状况。
他口中的掌控,大部分时候意味着他知道要完成某种诉求时,应该在第一时间找到谁,且那个人会对他的诉求积极地配合。荣格厉害的地方在于,他把控着这些行业的某些关键部分,就像在气的流动中控制了脉门。
吸血鬼很爽快的接受了起司提出的要求,并且按照自己的理解提出了几个需要补足或是可以作为候选措施的地方。
法师的计策总是缜密的,但缜密的前提是他能对周遭的环境有一个全面且清醒的认知,像苍狮那样的地方,起司只需要简单的看几眼就能对社会结构和地方势力有个大概的了解,奔流却不这么容易,这座城市的一切都很复杂,纠缠在一起就变的比复杂还要复杂。
因此,荣格的补充是很有意义的,他能补足起司现在所欠缺的情报。
密谋和策划都是耗费时间的工作,就是为了之后在实行时顺利流畅,之前才需要花费十倍百倍的时间来对每个细节进行推敲和预测。当起司离开城市的下层,重新回到热闹的地面上的时候,他的同伴们已经完成了各自的任务在酒馆中汇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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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们也快要习惯了起司的迟到,只要把这个法师单独放出去,他就总能遇到些事情拖沓了脚步。这样的人最适合去做故事的主角,至于生活之中,必须要去做的事情还是少些为好。
“情况怎么样?”铁毡大道中的旅店内,起司他们一边吃着晚餐,一边交换着一天的成果。不过从同伴的表情上,法师已经猜出了个大概。
“渔翁完全不想出手,他说天时生怪兽自有天时生英雄,若有英雄,则怪兽必灭,若无英雄,怪兽就不是怪兽。不过,他给了在下几套斗笠和蓑衣,说我们可能会用得上。”剑七有些无奈的说道。这位寻剑者在面对石老和渔翁的时候那真是一点脾气都没有,除了毕恭毕敬,只剩毕恭毕敬。
“石先生也是类似的看法,他给了我几枚玉石挂坠,说能帮到我们。”阿塔跟着说道。然后由凯拉斯从他们白天带着的小皮包里拿出了那三枚狮子挂饰,至于第四枚螭龙形玉坠,石老特意嘱咐她不必拿出来给别人看,出于对赠予者的信任和尊重,女剑士同意照做。
起司看着玉佩和斗笠嘴角露出了笑容,这哪里是不出手,若真是不出手便不会算着人头给东西,二老分明是早就察觉到了问题,只是因为自己已经隐退才换了种形势提供协助。
不说阿塔拿回来的玉佩上那莹润昂然的气波动,就是那几件蓑衣和斗笠从编制的手段与材料上也能看出端倪。只是以渔翁的性格,肯定让剑七吃了一个闭门羹才会让寻剑者没有在第一时间察觉到自己手上东西的异样。
至于阿塔那边,妖精的眼睛能不能看到气似乎有待研究。
“无妨,这些已经超出我的想象了,真让他们出手,之后可没东西能还上这份人情。杰瑞那边我去打过招呼了,他们会提供帮助,但我不希望他们为此暴露自己与我们的关系,匕首藏在看不见的地方才有作用。”起司点点头,对同伴的收获表达了自己的感受,“另外,这次行动可能要分头。”
“分头?”剑七略微皱了皱眉头,他现在对这座奇妙的城市已经产生了敬畏,那种越是探索就越是不了解的敬畏。而且,之前起司他们也和他说过了蠕虫是个什么东西,他可从没对抗过邪神,不清楚自己所掌握的东西能否真正派上用场,心里没底的很。此时一听要分开行动,顿时有些坐不住了。
“我是考虑过后才这么决定的,理由也很简单,敌人并非在一处。”起司轻轻摆了摆手示意剑七稍安勿躁,接着解释起来。他将放到一旁的盘子拿到桌子中间,用叉子敲打了几下边缘,残留在盘底的酱料就仿佛活了过来一般,开始流动着改变形状。
“以我目前从使者那里得到的消息来看,我们的目标有三个,两个在城市里,一个在水下。我会亲自带队去对付水下的部分,那里也会是虫子最多的地方。但这不意味着城市里的两处可以放任,要是没有先清理干净,它们很可能会望风而逃,所以这次出击务必三线同时发动,一举将其歼灭。”起司说着,盘中的酱料就转化成了三个点,点与点之间有着不明朗的连接。
“我们的盟友会负责城市里两点的其中一个,但我不打算让你们完全负责另外一个。”法师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看向自己的同伴们。剑七和阿塔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利落,况且之前在草原上与阿莱埃战斗时他们一度濒临死亡,虽然那次他提前召唤来了恶魔转嫁了致命一击,但这次却无法如法炮制,
“我和那家伙的讨论结果是,把我们两方的人马混在一起行动。阿塔和凯拉斯负责一个,剑七和使者去对付另外一个,杰瑞与嘉洛娜也会分别从旁协助,总的来说不太会出现问题。而我也希望你们明白,这不是我不信任你们,恰恰相反,我是不信任他们,这才需要两边都有人监视。明白吗?”
小队的成员们面面相觑,最终还是接受了这个安排,不管起司是为了保护他们还是真的要他们去监视所谓的盟友,结果是以他们三人的力量确实不足以独自解决一个据点。不过这不是说他们对这个决定完全没有异议,“如果我们都去了,谁来跟着你?还有,那个女人为什么也被算在内,难道她也能成为战力吗?”
“蛙神暂时是和我们站在一起的,作为祂的祭司,她可以作为可用的力量。当然,我们与祂之间的关系只持续到蠕虫被剿灭之时,如果你们那边行动顺利,到时候也不妨让那个失去了人类身份的人去见她的神。这也是为什么我更倾向于让你和她一组,弗拉克拉格虽然神奇,但说到底只是用来对付生灵的,邪神眷属不能完全算作此列。而你的另一把剑,可能会起到奇效。至于我,你不必担心,我不会独自前去的。”
第三百八十七章 第一个测试
尤尼,或者说男孩,毕竟他自己还不是那么清楚的能认知到这个新名字。总之,他醒了。他躺在床上,可能是床吧,你无法对一个从出生起就没有享受过它的人讲明白为什么床是这样的物件,但至少它躺起来足够舒适。
垫在脑袋下面的东西也足够柔软不至于膈到颈椎。他不愿意睁开眼,因为他害怕现在身体所感受到的一切都是梦,醒来还要在潮湿阴冷的甲板上像只老鼠一样挣扎着求生。他太害怕了,甚至开始不由自主的颤抖。
但这种犹豫没有持续多久,恐惧不能解决它的根源,不论再抵触一件事情的发生,它该发生的时候也会到来。男孩慢慢睁开眼睛,准备迎接那副昏暗的景象。
可他失望了,他的面前是木板,不是那种分隔上下层区的高高的木板,而是更加精致的,更矮的木板,它不会让人绝望,反而会有安全感。
“看来你终于醒了,很好。”一个声音在不远处响起,男孩立刻从躺着的状态弹起,希望确定这声音不意味着伤害。然后他就看到了光,不是火光,不是火把,油脂,人体或是其它什么东西燃烧发出的光,那是温和的光,从带着一点颜色的半透明玻璃外照进来,照到说话的人身上。
那个人身上披着一件宽大的灰色衣物,耷拉在肩上的兜帽没有遮住他的脸。男孩还没有余力去学会从人的发色肤色来判断他的种族与来历,他只知道对方大概是个人类,这很好,因为大部分情况下人类不会食用同族,最多就是打一顿把他赶走。
问题是,自己还能否被识别为同族。不过这样的忧虑没有持续太久,很快,男孩就从眼前这个身披光芒的人身上看出了更多的东西,那是一种莫名的不安感,好像在其人类的表皮下隐藏着某种其它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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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司没给学徒太多的时间思考,他不指望着这个连话都说不利落的孩子能凭借着观察得到多少正确的结论,因此他选择了更直接的方式。只见法师的眼睛里开始闪动起魔光,一时间,整个屋子里的其它地方都变得黯淡,只有起司的双眼才是唯一明亮的物体。
他轻轻一指,无形的力量命中了尤尼,让这个孩子没有发出惊叫或是其它受到刺激时会有的举动。这是用来稳定心神的咒语,本来是用于冥想,现在被他拿来提高学徒的接受能力。
“看着我的眼睛,孩子。现在我需要让你了解一些状况,一些与你有关的状况。”法师的声音带着让人专心聆听的魔力,在让学徒的心神稳定的前提下,他并不担心这会吓到尤尼,“你的过往已经过去,它仍会给你带来回忆,影响你的性格与判断。但就像背着山前进一样,你回头时总能看到那座山,可山的样子每次都不相同,这取决于你会走出多远。现在,你是我的学徒,学徒的意思是,我会传授给你一些东西,而你要暂时为我服务。”
尤尼与起司对视着,木然的点点头表示自己理解了师傅的意思。灰袍的言语并不完全是靠单词和语法来传递意义,它其中包含着更直观的信息,即使语言不通且心怀敌意的人,也可以从中懂得一二。
不过这也让起司察觉到了这位学徒另一个有趣的地方,他那过于木然的表情。那不尤尼变的痴傻的标志,恰恰相反,这种表情说明男孩正在全身心的被魔法所影响,本来只是用来稳定情绪和传递信息的法术发挥出了远高于其本身的效果。
这是种天赋,至少在起司看来是如此。魔法并不是对人人都有效的,面对狼行者,大部分法术会失去应有的作用,同理,在任何种族中魔法,尤其是不通过介质直接作用于生命体的魔法都会受到各种影响。
如果对方对法术心怀抗拒,法术的效果就会打折扣,如果对方被恐惧和惊讶占据了思绪,一些法术甚至会直接失效。这也是为什么在过去对同伴的施法中,起司总会强调让他们放松心态,激烈的情绪会让魔法无法起到效果。
可事有两面,有人天生对魔力有所抗拒,就有人天生容易受到魔法的影响。后者往往表现出超越其他人的敏感,艺术家中这样的人就不在少数。对于这样的人来说,魔法会更轻易的进入他们的生活,至于造成的后果则好的或坏的都有可能。
尤尼就是属于这种情况,他的身体对外来魔法有着较高的接受能力,这让他很适合作为魔法的受术者。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他是个施法者的好苗子,释放和接纳,这两者是不同的概念。
起司见状停顿了一下,他的脑中闪过了一个念头,并深深的扎根在那里不肯离去。于是法师只好尝试着去思考这个念头可行的程度有多少,并很快得出结果,
“在正式开始你的训练之前,还有一次测试要实行,你必须通过这个考验才能证明你有资格走上这条路。而鉴于你的命是我救回来的,所以我很遗憾的通知你,你没有权利拒绝这次测试,你只能接受并通过它。而且我保证,这不会是你所经历的最后一次测试。”
尤尼露出不安的神情,他的内心波动因为魔法的缘故而被外放到身体上,即便他不说话,起司也能对他的想法有个大概的把握。但法师却没有对这种掌控别人的感觉感到愉快,他甚至有点厌恶眼前被魔法影响的孩子,因为这让他想到无自主意识的傀儡。
一些施法者确实很喜欢搜罗这样的傀儡,不论是作为仆人还是施法的道具甚至活体魔力容器,他们都有着魔法造物无法竞争的廉价优势。可那仅仅是作为物品,不是一个独立的生灵。
思考,思考才是生命存在的意义,这是灰塔的训练给起司造就的价值观。如果一个生灵没有去思考,那它所拥有的生命就是一种浪费。
时至今日,许多在灰塔中养成的习惯和观点在一次次的遭遇中受到了挑战,可唯独这点是起司至今坚信不疑的事情。现在,既然他也有了学徒,那这个学徒也应当懂得这个道理。这次的测试,就是个好机会。
“那么,是时候告诉你这次测试的内容了。你要跟着我,一同前往河流之下。我不求你能帮到我什么,只有一个要求,活着回到岸上。”
第三百八十八章 灰袍的训练
“这太残忍了,你怎么能让这么小的孩子和你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他还是个孩子!而且他这么虚弱!你实在太无情了!”
女人歇斯底里喊叫的声音几乎要刺穿矮人建筑的墙壁,让那些建筑大师们对自己的隔音设计自残形愧。这可能就是她信奉的神邸赐给她的能力,光用喊叫就让人崩溃的能力。
起司大概两秒后才反应过来她在喊些什么,而且同时他的脑子里还有着嗡嗡的回音。把尤尼留在隔壁是正确的,那孩子就算能接受得了魔法,恐怕也接受不了这种刺激,这可是用多少个稳定心神的法术也没法抵消的破坏。好在使者也不是要真的伤害他,她只是反应过度,非常过度。
“女士,请你先保持安静,你的声音实在是让人有些,嗯,头晕目眩。”凯拉斯捂着自己的耳朵,对对方说道,接着转向起司,
“不过她还是有说对的地方的。你要给学徒试炼,这没什么问题。可你接下来要和陌生人一起行动,身边再加上一个拖油瓶,对你对他都不是明智之选。”
猫妖精的话也是在场所有人的意思,如果只是起司独自行动的话,鉴于法师那丰富的知识和令人无法捉摸的法术,他们还是有信心的。
但尤尼?男孩在不久前还只是在下层区挣扎求生的游民,即使现在被起司稳定住了兽化病的状况也很难想象他能起到什么实际作用。就算起到了,恐怕也是负面作用。这让人很想不通,按理说发起这次行动的起司没有任何希望行动失败的理由,可他的决定却偏偏活似是故意不想让行动成功,这太矛盾了。
“矛盾吗?我觉得不会。”灰袍接受了同伴的质疑,露出些许笑容,“你们不必担心我,因为比起保护我的徒弟,我会优先保护自己,或者说必要的时候,我会毫不犹豫的把他当成是挡箭牌。这也不是冷血或是其它什么怪癖,人是我费了那么大力气救活的,我也不希望他轻易的死。问题是,他要做的是我的弟子,是要被训练成灰袍的人。在我的记忆里,我并不是最后一个开始受训的灰袍,可我确实是最后一个成年的灰袍。”
是的,灰塔的训练从来都不是比拼脑力和努力那么简单,那是生死之间的考验,是让那些连死亡具体是什么都没能意识到的孩童去接触死亡,与死亡为玩伴的可怖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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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想想,恐怕也只有在那种环境中成长起来的人,可以毫无心理负担的去切割开同类乃至朋友的身体,只为了看看里面的构造或疾病与魔法造成的影响。受训的灰袍学徒在外人看来可能都是疯子,可对于一群疯子来说,正常的人或许反倒不正常。前提是,他们能看到那些人。
起司看到了,他走出了那座囚禁并培养自己的高塔,遇到了外面的人,懂得了自己错过了什么。于是他开始变的“正常”,开始在每一次解剖前内心迟疑,尽管这种迟疑只有非常短暂的一瞬间,早已熟悉了过程的身体就会主动帮他完成下刀的步骤。
到目前为止,他都不认为这是一种劣化,相反,如果一个人与世俗接触这么多之后还能保持灰塔中那般冷血的作风,那才有问题。而现在的问题是,要训练出自己这样的灰袍,就不能太温和。
“那也太…”凯拉斯想说什么,可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他理解像起司这样在这种年纪就掌握了如此多的知识与力量的人是绝不可能不付出代价的,所获得的越多,付出的代价只会更多。而且话说回来,尤尼确实是起司捡回来的,并且一开始就说了要收这个学徒,那么怎么做都是他的事。
阿塔拍了拍猫妖精的肩膀,对后者轻轻摇了摇头。有些话不必说,有些问题也不必问。起司的话说的明白,他是要给予学徒试炼,不是让学徒去死,那么显然在法师心中,这一趟旅程不是必死无疑的。
甚至相反,一定是有所余裕才能将其当成一次考试,连考试者自己都不确定的东西,怎么能拿来考别人呢?当然此行凶险万分是肯定的,学徒必定是九死一生也是肯定的,区别只是,九死一生与十死无生之间,尚有的那一线生机。
“好了,不要再说这个问题了。除了我这边之外,你们也要在明晚出发,这是你们两队人的集合地点,到时会有人带你们去往敌人的所在。”起司说着,拿出两片布条,上面分别写着两个地址,他仔细辨认之后才将这两张交给凯拉斯和剑七,显然是不希望他们两队人走错地方。
“怎么,不能一起集合再分开行动吗?你找的来的都是什么人,做事这么畏首畏尾?”猫妖精颇为不满的看了眼地址,那地方离这里不是很远,“而且为什么要选晚上?你应当明白这些东西多数是惧怕阳光的,在白天行动不是更合适吗?”
“你说的很对,不过你得考虑到队伍里有吸血鬼时的状况。你不能指望着那些家伙做好防晒措施。”起司耸耸肩,一次性回答了两个问题。
“吸血鬼?你确定吗?你怎么会…好吧,是哪个家族的?会在这里出没的血族,黑血吗?”凯拉斯的脸皱成一团,但很快就无奈接受了现实。吸血鬼往往对他们的领地了如指掌,而且不喜欢乱跑,如果要说有什么族群最适合做当地向导,那必然是血族。前提是,你不会被他们当成是晚餐。
“不,一个,恩不,两个巴拉克家的。”起司没打算隐瞒荣格的家系,凯拉斯他们才是他的同伴,幽河只是暂时的合作伙伴,如果行动时发生意外,那阿塔他们就很有必要知晓这些信息,以防止被作为牺牲品。只不过,就连出身灰塔的他对巴拉克血族的了解也不慎详细,其他人就更加可想而知。
果不其然,凯拉斯听到这个名字后再次露出了不安的表情,
“你这说了等于没说,谁都知道在隐世六族里巴拉克的隐秘程度是最高的,甚至大部分人连他们的家族名都不知道。也真亏你居然能在这几天内就找到那些家伙,他们可是有名的禁欲主义者,老练的吸血鬼猎人也很难发现行踪。”
“至少,这对于敌我双方都是如此。而且巴拉克血族的能力到底是什么,这次你不就有机会亲眼见证了吗?这么一想,我还挺希望和你换一下的。”
第三百八十九章 荣格的队伍
“是嘛,他把你们分到了我这一组。有趣的决定。”当阿塔和凯拉斯来到布片上写着的地点后,不知多久前就藏身在阴影里的精灵走出了黑暗,夕阳的光芒下,他的头发和皮肤都显现出异样的色彩,唯有那双瞳孔里的鲜红格外清晰。
与平时不同,此时的荣格穿着考究的礼服,光亮的皮靴和金属纽扣都表现出这套衣物的不菲价值。更别说那身标志性的高领斗篷,这形象几乎是民间传说中吸血鬼的具现化,看来他没打算隐藏自己的身份。
“但我们可没听说是要和一个穿着戏服的精灵搭档,难道我们今晚的目标是要在舞台上表演歌剧吗?”凯拉斯毫不客气的讽刺道,他才不在乎什么巴拉克血族,对于这只黑猫来说,这世上只有很少几个对象不会成为他的笑料,而这其中甚至不包括他自己。况且,他对法师的安排也不是很满意。
“也许我们是该去演戏。你看,我是个装腔作势的吸血鬼,而你是只穿衣服讲人话的猫,加上这位美丽的小姐,我敢肯定不管演出何种的烂剧都会成为轰动一时的谈资。这么说来我还得感谢起司先生,他和他的小队给这座城市增添了更多的色彩,而我肯定其中最明亮的一抹,定是您的眼眸,尊敬的女士。”
荣格右手抚胸,对着阿塔轻施一礼,他毫不在意猫妖精的批评。做作,往往是无法理解礼节背后含义的人的借口,优雅的贵族不会因此改变。
阿塔略微皱了皱眉头,她不喜欢吸血鬼,在到苍狮的路上,一只吸血鬼袭击了好心载她一程的商人,她因此对这个族类没有好感。况且,她也不享受荣格的恭敬和赞美,那在她看来过于虚伪,看不到任何可以称之为诚意的东西,
“我没有做任何值得您行礼的事情,所以请您把我当成普通人好吗?”
“啊嗯,那可不行。我个人是非常喜爱人类礼仪的,我的种族,我是说现在的,也让我时时要关注这些。而您贵为公主,怎么能不让我另眼相待?更别说,您登基的日子很可能就快到了,不论是作为妖精们的女王还是王妃,您都会是远比世俗国王尊贵的存在。能和您见面交谈,将会是我不值一提的生命中值得被铭记和夸耀的大事。”荣格夸张的说道,但目光里丝毫没有他言辞中的荣幸,这个家伙可能确实适合舞台,他太会表演了。
现在阿塔和凯拉斯更讨厌他了,一个会用这种方式来戳穿初次见面之人身份的人,真的很难让人产生好感。可除了厌恶之外,他们也确实得在意,之前从起司嘴里听到的消息不算,就凭这人可以轻描淡写的说出阿塔的身世就足以说明他在这座城市中有着不小的势力。
不对,光凭奔流之中的势力可没法查清楚妖精国度的状况,或者说,任何世俗世界的势力,哪怕是血族,都不该清楚妖精的政治变动。这已经不是势力的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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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察觉到自己的话语对两人的影响,荣格的嘴角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意。他知道起司把这两人放到他这组中的意义,因为以灰袍手上的人员来说,除了法师自己之外,最能对荣格造成威胁的,就是手握弗拉克拉格的阿塔,而他也相信起司肯定告诉过这两人,在必要时可以对自己出手。
这很好,非常好。和这样的人合作才有意义。吸血鬼转身张开双臂,身后的披风随之展开,犹如蝙蝠的翅膀,“那么,请允许我介绍我们此次行动的其他成员。毕竟这次任务关系重大,除了我们之外,当然还需要一些炮灰,我是说,协助者。他们都是我精心挑选的成员,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嗖!”话音未落,一枚银箭就从荣格的额头穿过,只是被射中的头部很快变得虚幻,吸血鬼真正的脑袋早已偏到一边躲过了射击。
“真是性急,亲爱的,你这样是永远没法击中靶子的。”荣格摇了摇头,侧身让出了视野,让两人能看到射箭者的样子。那是一个看上去二十左右的女性,她的金色头发被扎成马尾侧在脑袋的右后方,身上穿着介于猎装与铠甲之间的衣着,手持一把十字弓,显然刚刚的银箭就是出自其中。
“容我介绍,这位是爱丽丝,爱丽丝·某个被灭亡的贵族姓氏,你看,当封爵的王国不再,贵族也就失去了其意义。可怜的爱丽丝就是如此,她尝试着夺回祖先的荣耀,却搞错了复仇的对象,错把我这个好心人当成了仇人。不过除此以外,她是个好姑娘,可能会和阿塔小姐聊得来。”
如戏剧中的旁白,荣格事不关己的将手伸向那位被称为爱丽丝的女性。后者朝他啐了口吐沫,走过来去捡那把银箭。她路过阿塔时盯着后者看了几秒,不过没说什么。
“哦,除了这套路化的出身之外,她还是个射术过得去的猎人,猎吸血鬼的那种。只是鉴于这座城市里没有那么多吸血鬼可让她狩猎,所以她不得不接些其它的活儿来糊口,得益于此,她对付邪教徒的经验还挺丰富的,我会把她找来就是出于这个原因。绝不是想要接着这次机会解决掉这只恼人的可爱的小虫子。”荣格看着爱丽丝的背影,用轻柔而诡异的语调说道。后者的身形一滞,但很快就恢复了动作。她捡完箭矢后就站到了阿塔身边。
“从远处提供支援的箭手很重要,但能为箭手争取射击空间的人更重要。接下来请让我隆重的介绍奔流地下搏击场的冠军,曾经完成过九十八连胜却在第九十九次战斗中被对手拧断了胳膊的大明星,乔先生!”
随着声音走出来的男人身形消瘦,看起来比尤尼好不到哪去,他的右臂上有着狰狞的缝合痕迹,可粗暴的治疗却没能挽救这条手臂的功能,让其在主人走动时无力的摆动,就像连在身体上的丑陋肿瘤。
乔的表情就和他的身体一样,充斥着溢于言表的无力,虚弱以及消沉,这样的人实在是不像可以作战的样子,更别说是担任队伍的先锋。
但阿塔和凯拉斯却不这么认为,在他们的眼中,爱丽丝的情绪像是一团流动的火,充满着活力和激情,而乔,他的情绪像是木桶,里面装满了火药的那种木桶,这个人极度危险。搏击场冠军用他的左手对两人挥了挥,算是完成了招呼,接着就站在原地看起来一副快要累倒的样子。
“好了,介绍完了这两位,就该请到我们的第三位队员,他身手矫健,活动敏捷,是奔流著名的飞贼,如果我们需要溜门撬锁,鸡鸣狗盗,那他绝对派的上用场。我说的对吗?嗯…我希望你能站出来给我们的同伴见见面,嗨?”
“你如果是在找那个矮精,他刚才喝多了,现在估计正在那堆东西里打呼噜吧。”爱丽丝用清冷的声音说道,手指指了指街角的一堆木箱。果不其然,听力较好的几人能从中听到均匀的呼吸声。
荣格用手捂住自己的脸,“我就知道不该让他带着酒壶。”
第三百九十章 公主与女王
把矮精飞贼从木箱里弄出来还是稍微费了些工夫的,原因有两个。
第一是矮精的身材实在是诸多智慧种族中属于小的那类,恐怕传闻中矿坑里的哥布林都要比他们大一些,加上作为飞贼的这位身形在矮精中都算是瘦小的那类,要找到他就更加不容易。
第二,当凯拉斯把那个大概人类孩童大小的人形生物从木箱的缝隙里扒拉出来之后,他们发现这只矮精的身体异常柔软,像是没有骨头一般,这种状况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猫。
矮精当然不是猫,严格来说,他们也不是精灵或是妖精,这些奇妙的生物更像是开化了的哥布林,尽管这种说法几乎会让每一个矮精怒火中烧。
不过大部分情况下,见到矮精可比见到哥布林好多了,绝大多数矮精都是天真烂漫的,他们的善恶观与孩童类似,对所谓的正邪并不甚在意,矮精可以和任何人交朋友,因此也能生活在各个种族的聚集地中。问题是,这些小家伙原始的善恶观同样也让他们容易受到关联者的影响,或者说,被带坏。
眼前这个矮精就是其中的典型事例,他的嘴巴里满是烂牙,身上的酒气和臭味让人几欲作呕,那些不知道是因为糟糕的生活习惯而变的稀疏,还是因为不修边幅而自然生长的毛发在他的衣物无法覆盖的地方弯曲的晃动。他像是一团从酒馆外的阴沟里掏出来的不明物质混合物。
“哦,这太恶心了。爱丽丝,水。”荣格捏着鼻子用手指指了指地上的矮精。站在阿塔身后的箭手则不情不愿的从猎装的腰带上解下一只金属的小酒壶,她走到矮精身边,将酒壶拧开,把里面的液体倒到矮精的身上。
随着一阵难以言说的声音,从酒壶中流出的清澈液体在矮精的身上变成浑浊的颜色,进而从水般的状态变成粘稠的油脂,到最后几乎变成了某种固体。但随着那些固体从矮精的身上掉落,原本恼人的气味全然无踪。
“圣水,实际上既不神圣也不是水,一种炼金术的副产物。它的作用是像你们看到的这样快速吸附颗粒然后变成凝固块,一些药剂师用它来提取成分,但被吸附的东西往往会紧密的黏合在一起,导致提取物无法再被加以利用。但到了杀手手里,这就成了消除自身气味的好工具。”吸血鬼像两人解释道。但这种解释显然并未得到所有人的认同,就比如非常自然的拿出这种合剂的爱丽丝,她用异常危险的眼神瞪了一眼荣格。
“并非是杀手才会用它,这座城市里嗅觉敏锐的生物太多,所有希望隐藏自己的人都会囤积这种药剂。”女猎人显然对将她归于杀手之流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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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格只是耸了耸肩,脸上在很短的瞬间露出讽刺的笑容,那仿佛是在感叹爱丽丝的坚持是多么愚昧。她是猎人,对于她的猎物来说,她不是杀手又是什么呢?只是这位正义凌然的女士显然还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她一直相信,自己是委托人安宁生活的捍卫者,一个斗士,并将通过这种战斗来取回先祖的荣耀。
这是多么幼稚又可爱的想法啊,这种单纯的梦想比任何美酒都令人心醉,因为在这些不切实际的幻想里,也一同混杂着最纯真的东西。
“性格恶劣的家伙。”凯拉斯活了很久了,久到他在看到荣格脸上一闪而逝的表情后就立刻反应出对方的想法。这样的人,他见过不少,大多都是些位高权重又不太正常的存在。可眼前的吸血鬼如果只是这样因为活了太久而扭曲了心智的变态的话,似乎还不足以让他与灰袍有这样密切的合作。
“唔…我的酒呢?”谈话之间,躺在地上的矮精已经醒来,似乎随着身上的酒气被清除,他的理智也摆脱了酒精的影响。矮精醒来后没有去管周围的情况而是第一时间开始摸索身上,在终于碰到了那只熟悉的酒壶后才长出一口气。他这才渐渐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和正在做着多么不合时宜的事。
“抱歉抱歉,各位老爷们,我等的太无聊了,就先喝了口小酒,没想到嘿嘿…”矮精的声音带着浓厚的烟酒味,因为饮酒过量导致的哑嗓从这个身材矮小的生物嘴巴里发出来实在是有些违和。更别说他在站起来之后就立刻如弄臣般对在场的所有人都点头哈腰,实在是让人难以心生好感。
可在这种情况下,阿塔仍然走了过去,她的目光异常清澈,看着矮精的视线中没有掺杂任何隐藏起来的东西,“这位先生,请问您的名字是?”
“烂牙,女士,他们都叫我烂牙。”矮精像是炫耀似的露出满嘴的牙齿,其中确实有很多都呈现出了被腐蚀的状态,更是有不少已经空了。
阿塔盯着那口牙看了一会,就在爱丽丝想要把她拉开的时候,女剑士却露出了笑容,“我不喜欢这个外号,所以我想听听您本来的名字。”
“…钢牙,女士。我们矮精不喜欢使用人类的姓名,更趋向于将自己引以为傲或喜欢的东西当做名字。如果您坚持,钢牙是我的族人叫我的名字。”
他说出这话的时候面色复杂,而且在说完后立刻露出了后悔的表情。他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对着一个第一次见的人类女性说出了那埋藏在心底的秘密,那个他已经不愿意再向任何人提及的名字。或许是那双眼睛有着某种魔力,或许她根本就是个女巫。矮精飞贼等待着对方的回应。
“钢牙先生,很高兴这次能跟您合作。”阿塔露出诚恳的笑容,甚至还主动去握了下矮精的手。这举动几乎把在场的所有人都搞傻了。
“我就说她是位公主,还没开始行动,就已经开始为自己物色骑士。”荣格用轻佻的口吻做出评论。在他看来,女剑士是在表演,她试图用虚伪的善良来收拢这支队伍的成员。这种人他见过不少,因此他言之凿凿。
“公主需要骑士来保护,女王却不需要任何人守卫,她反过来保护所有人。你最好搞清楚其中的差别,蝙蝠。”凯拉斯低声反驳道,他是看着阿塔长大的,他知道这个女孩拥有着怎样的心灵。因此,他自愿站在她的身边。
第三百九十一章 学徒的着装
“能给这孩子找件衣服吗?”起司拉着他的学徒走出房间,来到查林德的面前。后者对刚刚气势汹汹出去的其它小队成员还没摸清楚情况,此时被起司一问就意识到了事情可能会变的很严重。倾巢而出,而且是主动的抛弃铁毡大道这个安全的据点。要么,是他们惹得麻烦太大。
要么,是他们觉得那麻烦还不够大,所以决定主动出击解决掉麻烦的源头。不过事实是不论哪个是对的,对于此地的老板来说都无所谓,反正房钱早就付清了,他们要去哪里是他们的自由。
只是,看着跟着起司亦步亦趋的男孩,矮人露出了微妙的表情。他不是没见过兽化病的病人,可他从未见过像这孩子一样身上具有着如此之多动物的特征却都不明显,甚至还能自己走路的。因此他愣了几秒才开口说道,“嗯,恐怕有些困难。”
似乎意识到了这句话可能会被理解成对尤尼的歧视,查林德很快接着说道,“这小子太瘦弱了,就算在身高上能穿得上我们的衣服,多出来的部分也会让他像是面行走的船帆。你如果是真想给他找身合身的衣服,得去你们人类的街道上找。虽然我也很怀疑那些店面里是不是会有合适的。”
矮人的疑问很有道理,以学徒此时的体型,恐怕整个奔流也找不出几件合适的衣物给他,倒是矮精们的衣服可能会合适,但那样身高又不可行。起司点点头,这个问题他也想到了,不过灰袍从来不是等着使用成果的人,他们创造成果,“先给我一套长短差不多的吧,宽窄的问题我再想办法。”
查林德没花多久时间就找了一套矮人的衣服给尤尼,如果说上衣让这孩子显得像是一根衣架柱的话,那裤子则根本无法拴在那干瘦的腰上。法师微微眯着眼睛,没有说什么,向矮人道了声谢就领着不得不提着裤子才能勉强走路的学徒去到了街上。
可能是街上较为嘈杂的氛围让人有了安全感,尤尼这才终于鼓足了勇气,小声向他的导师说道,“不,不需要给我衣服的。我穿成什么样都可以,之前也有过很长时间不穿衣服。”
可能是喉咙部分的变异导致,男孩说话的声音和腔调都有些奇怪。起司没有立刻回应他的学徒,倒是很欣慰的想到这孩子至少还会使用语言。尽管那些用词和语气所带来的声调变化都透着怪异,但那都是可以调整的。
人对语言的敏感性是需要从小培养,那些由野兽养大的孩子通常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来重新做语言训练,他可不想让自己的学徒在这方面浪费时间,要成为一名灰袍,他要学习的东西已经太多了,课程上最好只选择必要的部分。
两人的脚步没有停止,他们走在石砖路上,听着矮人和他们的机器所发出的阵阵轰鸣。尤尼一开始表现出了害怕,但当他发现即使害怕,自己也必须跟在起司身边,没有躲避或退让的余地后,就不得不去接受和转化自己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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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时候,人并非是本来就不害怕,而是他必须勇敢,因为身后有无法后退的理由。就在学徒快要适应周围一阵一阵的声音和呼啸而过的矮人后,披着灰袍的人却停下了脚步,他们停在一间店面门口,一间满是挂毯的店。
“跟我来。”起司像是想到了什么,不等学徒反应过来就钻进了藏在挂毯之中的店门。尤尼犹豫了几秒,在耳边传来推车的车轮从地上摩擦而过的刺耳响动时下定了决定,跟着导师的身影也消失在了五颜六色的挂毯之中。在店内,法师已经和抽着水烟的矮人女性交谈了起来,“我需要一张三尺左右的挂毯,做过防水处理,熊皮或是其它猛兽的皮革,最好是纯灰色或灰色面积较大的。价钱在这个数的范围之内。”
店主,也就是那位老妪放下水烟沉默了几秒,目光同样在尤尼身上扫了一遍。水烟被放到椅子边的小桌子上,她缓缓起身,走向店的内部,“你等一下,我记得有一张一个世纪以前进货的毯子和你的需求接近,是个领主在变卖自己家产的时候卖出来的。我觉得挺不错就收了下来。”
能轻描淡写的用世纪来计量时间,并且牢靠的记住那些时间中发生的事情,这是人类无法做到的。可如果仅以人类的视角来审视这个世界,那这个世界该有多么单调啊。
老妪片刻之后就从毯子里钻了出来,手中拖着一卷毛毯。毛毯的重量可不轻,能这么轻松的将其拖拽,看来她也绝非表面看起来的那么温和。随着毛毯被展开,时隔了一个世纪的重见天日没能让这张毯子变的破败,想来也是因为它的收藏者有细心的保养。
“这是人熊的皮。”起司在看到那张毯子时,眼睛就已经泛起了淡淡的蓝光,等他摸到那些毛发,声音中不自觉的带着几分颤抖。
人熊,或许可以被理解为是狼行者的熊类翻版。区别只是他们的数量极为稀少,大多单独生活,转化方式也比狼人通过啃咬来的复杂和神秘的多。但相对的,人熊的作战能力是可以让狼行者部族退避的存在,一头人熊往往就能从内部摧毁一座城堡。
而且当他们处于熊的状态时,几乎不会被任何外力杀死。这也是为什么许多地区的传说中会出现人熊和披着熊皮的蒙皮者重合混淆的情况,他们在这方面有着不相上下的能力。传说中被杀死的人熊,大部分死于自己的人类爱人之手,也就是在夜晚变成人形熟睡时被枕边人所杀害。
这也是为何起司在见到这张毯子时会表现的这么激动,因为变成人形的人熊,显然不会有这样的皮革,被制成了挂毯的这位,是在作为熊,或介于人与熊之间的状态时被击杀。只有这样,也只可能是这样,他的皮才会以如此形式被保留下来。而通过老妪的描述,完成这项任务的很可能就是那名没落领主的祖先。将自己的敌人或猎物制成战利品,是许多人都会有的嗜好。
“难怪我一直不喜欢它。这张毯子和其它的不一样,它里面满是怨念和恨意。老实说,如果你知道了这些之后不想要它我也能接受。”
“不,这样就好,简直好极了。怨念是对抗魔法最强烈的情绪之一,加上人熊本身就有对魔力的抵抗力,虽然不及狼人,但它还有其它东西。但必须很小心的处理它,发酵了上百年的恨意会让披上它的人重新变成野兽。那就不好了。”起司的手在毛毯中划过,留下一条条痕迹。
“你说披上?这毯子太重了,如果是当成是被子可能还好,可作为披风就…”老妪还想说什么,话语却被眼前的景象打断。
只见法师身上的灰袍无风自动,他的眼中爆发出强烈的幽蓝色光晕,披着袍子手握提灯的老鼠纹章在他的衣物上浮现,并且做出与起司相同的姿势。
“尤尼!站在那里别动!”随着一声轻喝,起司的口中开始念诵不知名的咒语,他的右手在毛毯上狂乱的舞动,将一根根毛发拔下来扔到空中。那本来是不可能的,毛毯上的毛都是经过处理与皮革死死的黏合在一起,怎会如此轻易的脱落?
魔法,唯有魔法能有此效力,那些被扔到空中的毛像拥有了意识的鸟,随着无形的风吹向站在原地害怕的说不出话的学徒。一根接一根的毛发附着在他身上的那间矮人衣服上,不,不是附着,而是像虫子般钻进布料之中!
“嚎啊!”充斥着愤怒的熊吼自无明之处而来,恐吓着做出亵渎它遗体举动的起司。但法师对此浑然不惧,他面对着毛毯,张开嘴,从中发出无声但更加可怖的吼叫。于是那抵抗被瓦解了,毛毯上的熊毛不再难以处理,它们任凭灰袍施为,从本来的基盘上转移到另一处。
随着毛毯渐渐变的光秃,尤尼的衣服完全变了个样子,原本不合身的布衣被扎紧,熊毛在与原来布料的结合中改变了它的样式,现在的衣物就像是根据尤尼的体型量身定做的那么合身。那些杂色的毛发被隐藏,只露出纯正的灰色部分覆盖在衣物的外面,当毛毯上的最后一缕熊毛融入衣物的边角,起司的施法也到达了尾声。
“听着小子,衣物当然是重要的。我们与那些被称为野兽的生灵最显著的区别就是,我们穿着衣服。它既有功能,本身又代表着身份。作为我的学徒,你不能赤身裸体。这件衣服会让你免受寒冷和其它一些东西,但它不是真正的灰袍,它还不完整。而我不打算一次性将它加工完毕,就当是留给你的课题吧,看看你能否控制住这件衣服,还是说,你会被它所吞噬,变成一头野兽,像你本来应该变成的那样。”
第三九十二章 学徒的规则
起司用人熊的毛混合着矮人的衣服给他的学徒做了一身行头,只是这位强悍的施法者显然没有在服装设计上有所研究,至少在衣着的外观上,他仅仅只能停留在审美的阶段。
如果说尤尼上衣的毛发质感让他看起来瘦弱的身形不那么明显,反倒加上了几分彪悍的野性的话,那他裤子上的毛发就让这孩子看上去活似是个野人。或长或短的熊毛随机分布在衣物上,没有规律也没有章法。这样的衣服可能很实用,但肯定不会让人尊重。
“唉,所以说啊,你们这些男人都是这样。”目睹了起司将毛毯变成衣物的矮人老妪在短暂的震惊之后用抱怨的口吻说道,“除了你们自己的那套理论之外什么都容不下。我家那老头子也是,就只追求更大的宝石,更好的切割,从来不关心他送我的那些首饰根本没法和衣服搭在一起。你们啊,都太偏执,偏执在自己的那个领域里,一退出来就变的和孩童无异。这样也能叫衣服,穿出去不是让人笑话。”
起司有些尴尬的挠了挠脸颊,同样的话他好像也从爱尔莎她们嘴里听过。这也是确实的,他对于这类比较没有明确答案的问题总是会表现出漫不经心的态度,倒不是他认为其不重要,而是在没有目标的情况下他不知道该朝着哪个方向展开思考。
而很显然的,他认为没有答案的事情在别人看来恐怕并非如此。老妪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支剪刀和一些皮绳,在尤尼的身上修剪编制。法师没有阻止,衣物已经完成,此时对外形的修改并不会影响其效果。
当两人走出这间毛毯店的时候,起司的身上还是那席标志性的灰袍,可他身边的尤尼却变了模样。原本散乱的头发被皮绳扎成颇有矮人风格的多个发辫,其间散落下来没有处理的头发恰好遮挡住了额头微微凸起的鹿角。毛皮制成的衣物上打着一个又一个相扣的绳结,沿着两肩一直延伸到袖口,背后和胸口更是被那些矮人绳结弄得如同甲胃一般,恐怕寻常的小刀都不一定能割开这些环绕在衣物上的绳索。
至于裤子,大体上来说还是延续了上衣的风格,但老妇人还是裁剪下了一些毛毯剩余的皮革部分来作为材料,让整体看上去平滑了很多。若说问题,那就是这样的衣物相当于把多半张毛毯都穿在了身上,重量绝对不轻。
以学徒的身体状况,其负重不亚于让一个正常人穿着一身重甲行走。只是尤尼的样子看起来并无大碍,别说走不动道,穿上了这身衣物的他不仅身体挺直了一些,就连眼睛里似乎也有了光亮,脚步较之前有力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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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司自然知道其中的原因,就像他之前说的,人熊的皮草可不仅仅只有保暖和御寒的效果,它会给予穿戴者力量,同时也会腐蚀穿戴者的心智。前者比较显著,后者则往往需要一个比较长的过程。
目前尤尼只感受到了力量,当他对此欣喜乃至对其产生依赖的时候,心智的腐蚀也就开始了。不过,法师没有要毁掉自己学徒的打算,要驱除这件衣物中的怨念不是件困难的事,如果此事过后它还有继续存在的必要,起司就会再深加工一次。
再者说,有些事不必法师操心,自有人暗中帮助。那位老妪在学徒身上编制的绳结可不是随便编编。就像起司在草原上见到的那些象征着蠕虫邪神的绳结一样,类似的以绳索打结来作为标志和符号进而产生作用的情况在各个种族和文化中都不是个例,据说在语言和文字被发展开显以前,结绳记事就已经被使用。这种古老的记事方式赋予了绳结意义,让它们变成了另一种意义上的魔法符号,就比如尤尼胸口上那个大大的矮人铸造神绳结。
“等我们回来,你要去找那位女士将你身上这些绳结的系法学会,那将会是你的第二次试炼。”起司看着前方,突然说道。
学徒懵懵懂懂的点头表示明白,他还不懂这到底意味着什么,不过现阶段他只需要知道无条件的服从起司的要求就好了,毕竟这个灰袍人给了他衣服,住所,食物和活下去的身份。对于这个孩子来说,现在没什么好再奢求的,他十分有限的经历让他想不出这样的生活还有任何不足。
在这样简单的思考中,他前面的脚步停止了,尤尼抬起头,看见了一个自己从未见过的生物,他的上半身是个男人,下半身却长着毛发和蹄子。
“你们来晚了些。”喀戎歪着脑袋看了看起司身边那个穿着颇有矮人风格的人类男孩,语气里倒是没什么不满。他是这次负责将起司和他的跟班带到指定集合地点的人,为此幽河支付了一笔合理的佣金,不过用的是其他的名目,而老练的马行老板也早就清楚不要对自己的每笔交易都深究下去。
“路上去买了身衣服。”起司耸耸肩,他很高兴荣格雇来的运送者是他认识的人,同时也深刻的认识到这不会是意外。幽河的力量注定它可以监视起司在这座城市中不依靠魔法去接触的每一个人,并以此来反向推导出他的诉求和其它东西。
这不全是坏事,自然也不算好事。但至少在幽河的利益与灰袍相同时,它很方便。因此不需要起司特意去寻找,就有相熟的马行老板来亲自为他赶车,赶的车也是一辆外观与大小都恰当好处的四轮马车。
“嗯,这确实有必要。虽然我不知道也无意知道你们到底要去干什么,但行头不论什么时候都能起到作用。就像你不会直接牵走一匹带着马鞍的马一样。在我的家乡,偷盗牲畜,尤其是马匹,是会被判处死刑的。所以有不少故事里的可怜人,都是因为碰了被故意摘掉马鞍的马被杀死。你看,规则总是会被利用,被好人利用,被坏人利用。”半羊人摊开双手,唾沫横飞的说着故事。起司却只是将一枚钱币塞进他的手中,拉开了车门钻进去。
待他和尤尼坐稳之后,马车也在轻声的吆喝中缓缓开始移动。年轻的学徒显然是第一次称作这种交通工具,他的双手按在座位上,面露紧张。起司默默看着他,而后者也很快意识到即便不去扶着任何东西,他也不会被甩出去,因为他的导师用身体证明了这一点。
“关于规则,我想还是给你提前说上两句。我们待会会见到一些人,他们每个都有自己的规则,但那些规则都是他们的,当你需要与他们相处时,尽可能遵守它。可如果它超出了你的底线,不要犹豫的从它和他的主人身上踩过去才是最正确的做法。而现阶段,你的底线只有两个,一,活着。二,看着我,能学到多少学到多少。如果有人要你死,跑。跑不了就找机会宰了他。如果有人要你离开我的身边,那大概和要你死是一个意思。明白了吗?”
在学徒点头之后,起司满意的露出笑容,然后从长袍的夹层里掏出两样东西给他。其一,是枚护身符,其二,是根缝衣针。
第三百九十三章 抵达
这辆马车很有意思,它显然是用来专门进行这种“脏活”的载具。几乎被封死的车窗,安静的轮轴,甚至车厢内故意被制作出缺漏发出轻微噪音的座椅,这些都可以认为是为了防止马车里的人通过记忆里来预测或估计马车所行进的方向和目的地而做出的设计。
当然,这些细节也完全可能只是起司过度的被迫害妄想在作祟,毕竟不是谁都会费劲的去背下来奔流繁复的街区地图以及咋子心中默默计算马车前进的速度以及每一次转弯。
事实上,起司也没必要这么做。喀戎是被雇来送他们前往集合地点的人,他必定会百分百按照荣格的要求来完成任务,而目前为止,那名巴拉克血族还没有会对法师不利的理由,再说他也知道集合地点在哪里。
但他还是这么做了,可能灰袍把神经质般的警觉当成是进入临战状态的预热,也可能是他对那位半羊人驾驶者并不放心。不过这一切都没有被表露在他的脸上,在学徒看来,他的导师只是安静的坐在那里,目光幽邃根本捉不到端倪。
“尤尼这个名字你喜欢吗?”起司突然开口问道,他的视线也随之落到了自己的学徒身上。这句突如其来的询问显然吓到了男孩,可他不敢惊慌。
“我…分不清名字的好坏。之前也没有名字。”学徒低着头努力表达着自己的意思,他对语言的掌握还不够熟练,给他练习对话的机会不多。
“这很好,你对名字现在还没有敏感性,也缺乏认同感,在这种情况下通过姓名来对你施法是很困难的。”起司的语气很平静,他的手肘撑着车窗边角,手掌在下巴上摩挲,随着手指划过下巴,本来已经略微生长出的胡茬消失的干干净净。在做完这件事后,他将那只是手伸向了尤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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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名和身体的一部分,是最容易被拿来远距离施法的材料,被别人拿到,就和被人掐着脖子差不多。人熊的毛发能保护你的大部分躯体不会随意脱落出这些东西,但头部不在保护的范围内。我的魔法可以暂时抑制正常的生理脱落,而你则要注意收集起那些非正常状况下脱落的部分,至少要记得它们掉在哪里。这听起来很多余,那些被咒术杀死还不知道自己哪里犯错了的人也这么认为。”他说着,用手掌抹过学徒脑袋上的每一寸皮肤。
这个过程显然让人不舒服,如果是个正常的孩子肯定会尝试反抗,但尤尼没有,他遭受过更多残忍的对待,况且之前起司已经向他说明了这么做的原因,“我们的敌人,到处都是吗?为什么现在才把我的,嗯,头发,绑在我的脑袋上?要是他们去住的地方偷怎么办?”
孩童的语言大部分是问句,他们还不懂得这个世界的规则,或者说,还不明白这个世界本身是没有规则的,一切都必须要交给自身来判断。因此他们才渴求答案,抛出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如果是克拉克,他恐怕不会回答这些浪费时间的提问。
起司不是他的老师,他虽然崇尚效率,可反正他们现在也在移动的过程中,而他的学徒又是第一次表现出与他进行复杂交流的意向,因此他并不在乎多费些口舌来解答尤尼的问题。
“问的不错。你开始有问题了,这是个好起步。这次,我会回答你,可以后你得试着自己找答案。你得记着,书本和教诲都不能让你全知,躬身而行方能理解透彻。至于刚才的话题,那当然是因为我们的敌人没有那么全能,他们并不能搜集到你平时掉落的毛发。而且毛发与主人之间的关系也不会是永久紧密的,这是个挺微妙的知识,要现在解释对你来说太复杂了。所以,你能猜到我为什么现在才对你施法了吗?”
尤尼皱起眉头开始开足马力的思考,他的小脑袋还没法将过于庞大的事情统摄进来,但小有小的好处,既然他的老师已经发问,那答案肯定就在之前的对话之中。头发,施法,诅咒…
“我知道了。是因为我们要碰到会诅咒的敌人了,所以您才不让我的头发掉下来被那些人捡到。”
“说的不错。唯一的问题是,那些人还不是我们的敌人,他们甚至算是我们的帮手。只是这世上可信任的人实在是不多,帮手,也不一定是帮你。”
起司说话的时候脸上带着一抹笑意,算是对学徒机敏反应的赞赏。他没训练过别人,在溪谷时的那种指导也是纯粹技术上的。因此,恐怕他自己都没注意到在引导着尤尼学会思考的过程中,他感受到的那股快乐究竟是什么时候产生的。不过,这并不会成为学徒试炼难度下降的理由。
“我们到了。”马车的车门被打开,半羊人朝车里的师徒说道。喀戎的脸上有些不爽,对于他这种毛发浓密的人来说,奔流浓重的水汽本来就够受的了,靠近水面的部分简直就是煎熬。如果可能,他是一分钟也不想多待。
起司他们先后走下马车,车轮立刻开始转动朝着反方向而去。师徒两人站在木质的地板上,耳边满是喧闹之声。这里是码头区,换句话来说,这里是整个奔流最热闹的地方。法师看了看不远处的路牌,确认了他们的位置,喀戎没有直接把他们待到集合地,这也是提前打好招呼的。
“跟我来,别走散了。”灰袍说了这句话后转身朝着一个方向走去,身后的尤尼立刻跟上,就差攥着灰袍的衣角了。
不过学徒的亦步亦趋其实还是很有必要的,因为随着起司的脚步逐渐放慢,他们周围的行人也开始越来越少,那些声音开始变的模糊,好像来自很远的地方。当他们穿过了某种界限后,整条街道上干脆一个人都看不见了。只有一座不知何时出现在街中心的喷泉,以及喷泉旁的几个人影。
“他们到了。”
第三百九十四章 全员巫师
说话的是个女人,也是起司师徒第一个看清的人,她站在喷泉的正西方,和一个男人一起。这对男女都穿着类似的衣物,那是一种和起司身上的长袍类似,却明显是经过改良,变的更加便于活动看起来也更加干练的衣物。女人身上的衣服绣着狮鹫的图案,所谓狮鹫,指的是鹰头狮身带有翅膀的凶猛异兽,暗黄色的花纹在她的衣物上格外醒目,加上那一头金发,整个人都带着一种明艳的光彩。她的脸上满是自信,好像什么都难不倒她。
和她在一起的男人脑袋上没有头发,取而代之的是大量的刺青,他的衣服上用暗红色的线绣着一条毒蛇,一条有九个脑袋的毒蛇。他的眼睛很小,但从中却能透出骇人的精芒。此时听到同伴说起司到了,嘴角露出了一个刻薄的笑容,目光如剃刀般刺向灰袍。这个反应也吸引了喷泉边的其他人。
这些人里包括,一个戴着面纱的女人,一个戴着顶尖尖帽子的老人以及一对看起来相貌及其相似的男女。这四个人加上那一对总共六个便是荣格给起司找来的帮手,或者说派来的手下。面对这样的阵容,灰袍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凝固,他意识到两件事。第一件事是,在场的这些人中,除了尤尼之外,统统是施法者。而第二件事就是,当初他第一次在幽河时和那位吸血鬼女仆交谈的关于施法者的话题,恐怕并不是真话,荣格肯定还有门道。
不过现在不是惊讶的时候,在这些人审视着起司的时候,灰袍也在审视着他们。老实说,这还是他离开灰塔之后第一次和这么多施法者同时见面。关键是这些施法者还不是像女巫那样来自于同一魔法派系,他们身上所萦绕或散发出的魔力大相径庭,非要说类似的话,只有那两对男女之间比较接近。
“你们终于来了,如果再晚一些,恐怕就会有人开始不高兴了。”带着狮鹫纹路衣服的女人走过来对师徒说道。她表现的很得体,虽然说的话不甚客气,但偏偏让人不会感到被冒犯。这是经过良好沟通训练的结果,起司曾经在马库斯见识过这一点,那位胖爵士也有能力让人对他升不起敌意。
“我很抱歉,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路上出了些事耽搁了我们的脚步。”起司礼貌的做出回应,他对这些非灰塔体系中的施法者还是十分好奇的,要是可以和对方拉近些关系从而得知他们的法术体系那自然是最好不过。再者说,这次行动他还要靠这些人帮忙,没有交恶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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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女人在一起的光头男人跟着走了上来,他略微鞠躬表示问候,“这座城市里的变化量太多了,想要在这里保持步调确实很困难。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斯卡,她是薇娅,我们都是来自万法之城的高级教员。这次是因为互助合约来此为您提供帮助,顺便完成研究的取材。希望能合作愉快。”
万法之城的法师吗?起司的兴趣一下被拉高了很多,虽然他不清楚所谓的高级教员是个什么样的头衔,但单从这两人可以在奔流活动并与幽河有所联系来看,他们的水平应该很有代表性。这就让他难以不对他们抱有期待,但他还不打算暴露自己要去万法之城观礼的目的,因为那可能会让事情变的复杂。灰袍点点头,“我是来自北方苍狮的起司。这次任务有一部分是因为我的个人原因而起,希望能和各位顺利解决问题。”
“一次会出洞这么多的巫师,事情怎么可能顺利?我看还是先说说大体目标,到时各凭本事,能做到那步算那步吧。”尖帽子的老人摇了摇头,他的外形看上去和大帽子罗根有几分相似,都是夸张造型的帽子配上一嘴长胡子。只是他一开口就让人立刻将而这相提并论的可能抹除,眼前这位的口气里那股坚硬的气势和罗根能够与任何人相处融洽的温和差距过大,他的话与其说是建议,更像是长辈对晚辈的提点。这多少令人不太舒服。
“您说的也有道理。不过您看,想要制定目标,还是需要对各位的能力都有些了解才行,不知几位是否愿意透露一些大概。当然,作为施法者,我理解这件事对各位来说有多冒犯。只是一切以完成任务为目的,希望能够得到配合。我先说一下自己,我的施法源泉是魔力,类型算是比较全面,各种应用的法术都会一些。”起司对此倒是无所谓。大敌当前,邪神的阴影笼罩着整座城市,他既没有心情也没有兴致去因为帮手的态度而做出回应。
此话一出,喷泉旁的人们脸色都有些变化,施法者的派别和偏好几乎就是命门,虽然口头上的几句话非常模糊,没法作为判断的主要依据,甚至可以故意撒谎。但有可能暴露终归还是不如完全不暴露,尖帽子老人撇撇嘴,摇了摇脑袋朝一旁走了两步,表明自己并不想成为第二个。
戴面纱的女人和那对相貌相似的男女也驻足在一边,没有立刻表态,从他们没有跟起司打招呼来看,俨然是有着不小的戒备。还是来自万法之城的两人比较干脆,名为斯卡的男人看了眼四周,开口说道,“我的名字刚才已经说过了。万法之城的法师施法都是使用魔力,这也不是什么秘密。至于擅长的部分,我个人的研究方向是魔纹学,也就是利用纹章来与魔力形成共鸣的学科,算是图腾学的下属分支。”
“和斯卡教员一样,我也是使用魔力的法师。不过我和他的研究领域不同,我来自研究元素魔法的塑能学院,对塑形法术比较有自信。比如各位现在身处的水雾结界就是我的作品,不过驱离闲杂人等还是靠斯卡教员帮忙才能做到。”薇娅接着话头说道,她从袖口里拿出一支小臂长短的木杖,在空中画了个圈,肉眼可见的浓郁水雾就随着她木杖的顶端汇聚成螺旋状的青烟。
有了这两人带头,观望者们渐渐有了行动,戴面纱的女人朝起司走来,她的脸几乎完全被面纱和头发挡住,只露出一双眼睛。但她的身体却与之相反,除了敏感部位被带有较厚重颜色的衣物遮挡外,身体的大部分都在透明的轻纱下若隐若现。而这也让人能轻易的发现她那褐色的异于常人的肤色,“你们可以叫我洛洛,我是名舞者,通过舞蹈取悦金灵来产生作用。因此想要制造声势较大的场面,就必须给我时间去抬高金灵的情绪。”
洛洛口中的金灵是个特有称呼,这是在某些地区对那些存在于自然界中与元素有着密切关系,又拥有特殊力量的超凡存在的统称。感觉上有些类似草原人口中的众灵,只是金灵往往没有特定的形体或行事准则,除了极少数像她这样的舞者可以与之沟通之外,几乎可以被认定为是不存在的。
“我们叫源,我们都是源,我们的能力是平衡与失衡,是潮汐的涨落和四季的冷热。”长相相似的男女交替说着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他们说话时会有这诡异的接替,这种接替不是一人说完一句另一个再说下一句,而是在一句之中便会由二人轮流来发音。可偏偏他们连声音也很相近,所以除了口型上可以辨认之外,单靠耳朵是难以判断出现在说话的究竟是男的那个还是女的那个。
起司盯着他们看了几秒,“同名而异体,我明白了。”
第三百九十五章 幽灵水
双生子在几乎所有的文明中都是微妙的存在,不论他们之间是同性还是异性,男性还是女性,似乎都具有象征着某种意义的趋势。因此一些地方的人会将其视为不详,一些地方的人又视其为神灵的使者或天命的预兆。
但不论是哪一种解读,双子几乎都具有着神秘性的一面。而这世上的事物又偏偏总是被人们拆成两半,日月,黑白,善恶等等对立的概念,都可以成为双子法术的依据。其中同名异体的状况就更是玄而又玄。
眼看着这支施法者队伍中的绝大部分人都已经简单表明了自己的能力,起司也不再强求那名老人说出他的本领。变数的存在对于任何一件事来说都不完全是坏事,因为它能提醒自以为是的掌舵者时刻小心隐蔽接近的海浪。
思路客
可灰袍觉得可以了,别人并不这么认为,斯卡看了看那名老者,又将视线看向站在老师身后的尤尼,他试着露出笑容,但这个表情却因为过于僵硬而起不到半点和善的作用,“这是你的随从吗?我不知道还有这么瘦的矮人。”
“不,这是我的学徒。只是他还入门太浅,帮不上什么忙。而且,他也不是矮人。”起司将学徒拉到身侧,完全暴露在几人目光下的尤尼立刻紧张起来。但有些出乎男孩意料的,这些施法者们都没太露出惊讶的表情,反而是那对双子中的女性露出了几分遗憾的神情。对于他们来说,学徒,尤其是还无法提供法术上帮助的学徒几乎就意味着是活着的盾牌或陷阱测试工具。这很残忍吗?可每个施法者几乎都是这么过来的,万法之城的法师也不例外。
倒是名为洛洛的女人看出了些苗头,她请俯下身子,撩开尤尼的头发,露出下面那两个凸起,“兽化病?这孩子肯定受了很多苦。”
“苦难会成为食粮,再说小孩子所受的痛苦,他们迟早会遗忘的。因为以后还有更加痛苦的事情在等着他们。”斯卡低声说道,他看起来很不适应与孩子相处,可他明明是教员。也许万法之城的高级教员不需要教导这种年纪的学生?起司对这个组织的培养体系并不清楚,也不想妄加猜测。
“自我介绍就先到此为止吧,时间已经不早了,要是其他两组开始行动让我们的目标有所警觉就不好了。”起司拍了拍手,算是结束了自我介绍环节,
“作为这支队伍的领队,我不知道各位是为何而来,或是已经了解了多少的内情。我不会说现在退出还来得及,因为现在任何一个人手都是宝贵的,更别说还是施法者。但我希望你们明白,我号召了这支队伍,是为了解决问题,不是为了送死。为了达成目的,我会接受牺牲,但只有必要的牺牲。”
这番话不能算是优秀的临战宣言,但对于在场的人来说,起司清晰的指出了他们可能会遇到的危险并展示了自己的风格,这就已经足够有诚意了。问题是,光是宣言显然是不够的,这支队伍的目标可不是这里或码头的某处,他们是要前往河流之中的。那么,要渡河的船呢?
“看来你们都说完了,那就出发吧。”喷泉里发出让人讶异的声音,流动的水体中渐渐升起一团具有异常形体的水泡,它的表面在晃动,只能非常粗略的表现出一个人头的形态。
接着,喷泉的水池里开始溢出水流,这些细流在顺着边缘流出后并没有散开消失于地面的缝隙里,反而越积越多,化为如果冻般透明且具有一定质量的立体形状。那颗水做成的人头也随之过度到其上,看起来就像是装饰在蛋糕顶部的点缀物。
“斯卡教员,这是什么?”薇娅离从喷泉中出现的东西最近,她本能的想要避开这未知物体,脚步却无论如何都无法移动。她的腿在发软,因为恐惧,近距离接触未知事物,且其带来的冲击深刻影响到生命的恐惧。好在,斯卡立刻将同伴从那东西身边拉开,眼睛中开始散发出魔光。
只是戒备归戒备,在场的人基本上都不能判断出眼前出现之物的来头。这其实不是件很奇怪的事,不如说这才是常态。除了极少数编纂者,不会有人真的去将整本怪物图鉴背下来,更别说那些图鉴里的内容很可能是不完整乃至错误的。
正常的情况是,人们遇到意料之外的敌人,先通过观察大体判断它的类型,找出可能将其击退或杀死的方法,等脱身之后再从各方渠道了解自己之前面对的到底是什么。这其中就会涉及到经验的积累和知识的广博。
可是此时此刻,这里存在着一名不太正常的施法者。灰袍的培养理念打从一开始就很古怪,他们的老师似乎不是为了让他们掌握技能才训练他们,也不指望着靠他们发展势力,最初的灰袍只是疯狂的,不讲道理的将自己所拥有的知识压缩到这些学徒的身上。因此,在小队陷入慌乱的时候,起司的表现异常镇定,“生命之水能够学会说话?这我倒是第一次见。能告诉我其中的原理吗?”
由水构成的东西转头看向起司,那颗头颅上的面部被一张咧开的嘴,或者说空洞所代替,“只是不小心喝了一瓶通晓语言的魔法药剂罢了。除此之外没有其它的因素。因此你就该想到,巫师,我和我不能说话的族人都要比你们想象的聪敏得多。”
生命之水,听起来自己就像是某种药剂或饮品的名字。但它们并非是那样的东西,在一些地方,这些存在被称为幽灵水或水魄。简单来说,它们是具有生物特征的半液态生命,可以在以水为代表的大部分常温流体中存在并改变自身的构成成分。这种改变很像是变色龙的伪装,让人没法从水体中将它们与正常的液体区分出来。至于它们的生态,肉食性和植食性乃至腐食性的幽灵水都是存在的,这同样取决于它们所处的环境。
鉴于这些神奇的特性,许多施法者或了解到这种生物的人会尝试驯化并饲养它们,将其变为无形的致命守门人和不易受伤的助手。这种饲养和驯养猫狗没什么区别,幽灵水一直以来大多只被认为是具有低下智力的生物,因为它们似乎并没有可以进行复杂思考的器官。
至于眼前这个特例嘛,或许事实恰好和它所说的相反,不是它得到了语言能力才展露出了被低估的智力,而是通过学习语言以及其中蕴含的逻辑等因素,它的智力才得以开发。
当然,这不是眼下的重点。起司示意其他人不必如此戒备,主动现身的幽灵水不是什么难缠的对手,“你刚刚提到了出发,那么请问你的身份是?”
“我是你们的船夫,庆幸吧,没人比我更懂得水流。”
第三百九十六章 派系之分
确实不会有比一团有思想的水更懂得水流的存在了,可这并不意味着完全没有问题,毕竟人不能直接坐在水上前进,想要在河面上行动,需要有船。船,显然没法停在喷泉里,所以幽灵水不仅是他们的船夫,也是带着他们前往船只停泊地的引路人。
这个引路人的外形实在是有些醒目,哪怕是奔流这样的城市,如果有这样让人直接联想到怪物而非智慧生物的存在走在大街上的话,恐怕行人也会正常的感到惶恐,甚至引发骚动。
没人想引发骚动,就像起司说的,他们的行动是和另外两组人有所呼应的,一旦有一组的进度出现问题,其余两组人就都有可能落入危险之中。那该怎么办呢?作为这片雾气空间的创造者,来自万法之城的斯卡与薇娅显得格外惊慌,他们的额头上渗出汗水,在一阵紧急的施法后无奈的选择了放弃,
思路客
“我们没法把结界延伸到码头,边移动边铺设太困难了。如果你们有办法的话,现在就是时候了,它再往前走十米就会离开法术的范围。”
这是个挺过分的要求,毕竟以幽灵水的移动速度,十米的距离也就在片刻之间,就算在场的人里有谁真的有办法接续施法,也难以在这短暂的时间内完成。
而产生这个问题的责任显然在万法之城的两人身上,他们没有在第一时间选择寻求帮助,反而继续尝试,在最后关头才表示无可奈何。这样做显然是不负责任的,不论是出于何种考量,其做法都有待商榷,不过此时不是纠结于这些的时候了,幽灵水自身并不在乎它是否会被人发现。
就在这个时候,起司站了出来,他示意尤尼跟上,快走几步来到幽灵水的身后,自怀里掏出一只小瓶子,随手拔掉瓶盖将里面的液体喝了下去,接着将瓶口朝着那团有意识的水按了进去,灰袍的眼睛里灵光闪烁,“你现在的样子太显眼了,在到船上之前,恐怕得委屈一下,还望见谅。”
小小的药瓶,装不下如此大量的液体,也不需要装下那么多液体,事实上幽灵水的体型远比它表现出来的要小,眼前这个将近一人半高的大型流体中只有一个部分是真正重要的,那就是最开始出现的那颗水做成的人头。除此以外,它用以移动的身体都只是从喷泉里集聚的水流,失去了也并不影响。
“哗啦!”刚刚还气势威猛的幽灵水霎时间化为一滩死水,散落下的大量水花被尤尼用之前渔翁送给他们的斗笠挡住了大部分。这孩子之前一直把那两套渔具放在背后的背包里,现在也算是抓住时机起到了效果。起司拿着药瓶,里面的液体不甘的伸出如软体动物般的触须,好像想要从中跑出来。
“不过是从这里到船的位置,稍微忍一下。我保证到了水边会把你放出来的,以巴拉克的名义保证。”本来还躁动不已的幽灵水听到巴拉克这个名字立刻安静下来,刚刚张牙舞爪的触须全部消失,只留下瓶口水面上朝着某个方向指出的凹陷。
或许其他的施法者们见到起司的手段都会感到惊奇,但灰袍自己明白,从他收复幽灵水再到安抚它的过程实际上都是顺理成章的,归根到底,它是被找来为他们服务的。
当然,这团液态生物刚刚的举动是否有提前的预谋,目的是为了达到某种效果,这就不得而知了。不过既然插曲已经发生,它就肯定会产生影响,小队的成员们经过此事或多或少都对这个名义上的召集者有了几分信心,连那位不愿透露自己姓名的老人看起司的表情也平复了一些。
雾气散去,喧闹的码头重新回到这些施法者的眼前,他们刚才去了哪?浓雾笼罩下的结界是真实的世界吗?这恐怕很难给出确切的答案,因为很多时候,魔法不能被说明,一旦说破,它可以被控制的部分就会变的狰狞,像是个恼羞成怒的醉汉。
因此,暧昧的距离是许多施法者都必须要掌握的道理,他们必须学会控制自己的求知欲,在一些问题上深入,放弃对一些答案的追寻,转而去利用已经能成为成果的知识来构建出更加丰富的东西。
“您也是塑能系的法师吗?起司先生。”薇娅饶有兴致的在移动中向灰袍搭话,在她看来,刚才那样不依靠咒文和手势直接完成法术是非常熟练于掌握元素的证明,这就表示起司肯定沉浸于此道甚久,再结合他的年龄,很容易就会得出对方是与自己类似的施法者这一结论。不过要是她能明白灰袍的训练时长与合理的人类学习年龄在起步时间点和训练强度上的差异,她可能就不会这么想了。他们实际上在谈论的并非是一种东西。
“我不是很清楚贵城对于塑能系法师的定义,我只是对外物操作类的术法略有涉猎而已。”起司的话说的很保守,他从不认为自己的法术比其它流派的法术高级,因为本质上来说,灰塔的法术体系是复合的,克拉克并没有创造出一套独属于灰袍的施法规范。因此,在施法习惯上,每位灰袍都有所不同,即使是为了达成同一个目的,他们所使用的派系和法术类型都会有所差异,故而他们在描述法术的时候往往只以结果来称呼,不会去给法术归类。
法术只是对真理研究的副产品,是知识和技术,掌握一种法术并不是值得骄傲的事情。这是起司对法术的看法,工具性的看法。而显然薇娅不是这么认为的,她在起司的回答后露出了一瞬间的鄙夷,那是一种来自于优越感的,非自觉的行为。
对于她来说,像起司这样根本说不上法术类型的施法者就是地地道道的野巫师,是缺乏系统性训练与精细的理论洗礼的,法术就应该像是书本一样,规整且精确,这也正是她和她的同僚们做所的事情。
“万法之城对法术的规范之严密人所共知,我想除了学城内的法师们在之外,很少有人能搞明白他们的准则。您觉得模糊是正常的。”洛洛很自然的走到起司的另一边,看似解围,实则略带嘲讽意味的说道。
早在灰袍到场之前,这些施法者们就已经抵达,他们之间显然是有过交流的,可交流的结果就是,待到起司到了的时候,他们互相之间仍然保持着相当远的距离。其间的疏离已经不言而喻。
第三百九十七章 出航
对于团队之间的小隐患,起司不置可否,这些人本来就不是一路,虽然同为施法者,最多只是说明他们有类似的能力。况且施法者与施法者之间的差距也是天差地别,更别说在性格善恶是非上的种种。
他无意去解决这些矛盾,也深知凭自己三言两语是解决不了的。为今之计,是让这支零散组合成的队伍在任务完成之前凝聚在一起,他们中间可以有问题,互相之间可以看不顺眼,但问题的大小和敌意的程度必须是不会具有危害性的。
这就涉及到平衡的问题,在这支小队中,来自万法之城的两人和自称为源的双胞胎是天然站在同一阵营的,与之相对,尖帽子老者与洛洛都是独自前来。那么此时为了均衡派系,最好的选择实际上是让这两个单打独斗的人站在一起,这样加上起司四方就都是两人,不论是行事还是做决定都会方便很多。
可惜的是,舞女似乎并无意如此,她虽然还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可已经有意无意的在朝着灰袍的身边接近,隐隐是要唯起司马首是瞻的意思。
而她的举动自然会产生影响。除了双子之外,薇娅明显对洛洛有一定的敌意,这可能是源自起司不知道的情况或是出于对外貌的嫉妒等等,而随着舞女靠近起司,斯卡与老者则表现出了对灰袍的微妙态度。
这不合理,完全不合理,施法者并不全部禁欲,可相较常人来说,他们的生理欲望普遍是较低的。这种因为异性靠近其他同性就产生不适感的情况不该出现的这么顺理成章。那么答案,很可能就在洛洛本身身上,这个女人有话没说明白。
影响人情感的法术,历来都不少见,不如说在那些看起来威力无比,能够生火控水的术法被认定为是施法者的标志以前,法术多半是与人心有关的。人心无比复杂,却有无比脆弱,几次清晰的梦境就能让人性情大变,萦绕在脑中的哀愁就可以间接杀死目标。
情感,是欲望的显现,所以掌控欲望的法术就能更深层的掌控情感,而在诸多的欲望中,色欲是非常好用的。通过勾起潜在的色欲进而达到目的的术法,从来都不少。
那么这个洛洛,是在用这样的法术影响小队中的男性吗?起司边走边思考着这个问题,首先可以肯定的是,就算她这么做了,到目前为止她也没有尝试过将这个法术的效用延伸到自己身上,否则不需他出手,光是他身上的灰袍就会做出反应。
那么事实究竟是她足够明智没有尝试影响起司,还是她根本就没有使用类似的法术而只靠个人魅力就达到了类似的效果呢?其实对灰袍来说结果是一样的,虽然有点隐患,但眼下的状况也不失为平衡。
不过这也让起司意识到了个问题,这支由荣格召集来的队伍,真的只是全员施法者这么简单吗?平心而论,他之前确实是被这堪称豪华的阵容震惊了,因此忽略了一些问题。比如这些人参加这次任务的动机是什么?
这个问题当然可以不问,毕竟就和佣兵接受任务一样,初衷并不重要,只要完成任务就足够。可要是这些人里有人是故意要给他捣乱,或是借着这次机会想要达成什么其他目的的呢?他该信任那位血族的识人能力吗?
脚步,逐渐缓慢。因为一行人在沉默中已经来到了码头上。幽灵水在将他们指引到一艘船旁边后就主动跳出了药瓶,钻进了船体下方的水中。看来这艘船便是他们即将乘坐的载具。只是这载具看上去异常的普通,和周围那些或拉货或载人的船只相比,它没有丝毫特点,最多就是船体的前后呈现出完全一致的样子,让人没法确定那一边算是船头,那一边才是船尾。
不过事到如今,什么样的船已经不重要了。起司沿着船体的侧面看去,在吃水线上大概一拳的位置看到了一个符号,在河流中飘荡的棺材,那是他和荣格约定好的标记,有这个标记就说明这确实是他们要找的那艘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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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吧,该出发了。”灰袍附身举起码头上的木板,将其搭在码头与船帮之间,带头走了上去。跟在他身后的自然是尤尼,再然后是洛洛,其他的人依次而上。那名尖帽子的老人走在最后,稍微犹豫了一下,终于一咬牙,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般上了船。浪花打过,掀翻了木板,带着这艘本就没有拴在岸上亦无船锚的扁舟朝着河流的方向前进。而随着船只起航,两名站在远处闸门旁做士兵打扮的人互相看了看,无声的拉起了闸门。
幽灵水是不是最好的船夫不好现在断言,但它绝对是最稳的船夫,因为其他的船只操作者只是把握着船只的方向,而它基本上是让船体趴在自己控制的水体上方,驮着船只移动。因此,别说风浪没法影响这艘船,就连水中正常的晃动也很难感受到。如果不是两边的景物在移动,恐怕船上的乘客都不一定能确认自己所做的载具是否正在发挥它的作用。
但有趣的是,这么一艘诡异的船在吞吐量巨大的奔流港口中朝外以慢悠悠的速度前进,周围的船只却都主动进行了避让,明明它上面没有升任何一面旗帜,船体上也没有任何的徽记标志。这艘普普通通的船,好像和它的乘客一样有着魔力。
“黑船出航了。”码头上,那些水手与船长间开始有了耳语。他们看向那艘小船离开的方向,脸上的表情份外复杂。那两名负责开关闸门的士兵在确认小船已经驶出闸门后,立刻走向一旁的小房间,不一会,一只乌鸦便从中飞出,带着血红色的眼睛和黑色的翅膀飞向奔流的某处。
黑色的飞鸟有时掠过房屋的间隙,有时飞高俯瞰大片的房屋,在它的瞳孔中映照着这座繁荣的城市,也映照着一次突如其来的爆炸。从建筑物里升腾起的浓烟带着火光,如闷雷般的响动隔着五六个街区还能听到。
人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打断了手中的事情,即便是在这里,爆炸也不是件常常发生的事情,更别说,这次的爆炸还如此剧烈。
第三百九十八章 木剑与钢叉(上)
“七子,七子!”熟悉的口音和语调让他睁开眼睛。眼前头顶槐树上盛开的一串串白花散发着阵阵的幽香,偶尔因为风吹落下的花瓣和树叶在他身上薄薄的铺了一层,连带着还有一些小小的昆虫在其间爬行着。
他抖抖脑袋,将身上的这些全部抖落,又小心的伸手将肩上的毛虫取下放到落叶上。远处的人影冲他挥着手,这是在招呼他该吃饭了。他并不着急吃饭,因为睡了一个下午之后肚子里还不甚饥饿,只是伸了个懒腰慢悠悠走过去。
晚饭的主食是槐花粥,同桌的菜里还有槐花包子和槐花炒鸡蛋,这肯定都是出自母亲的手笔。她总是说饮食也要合着节气,人才能和自然一同经历起伏。
但是说实在的,槐花虽然闻着香,吃起来却苦,他从来不喜欢。槐花蜜倒是例外,不过好像什么花的花蜜他都喜欢。
“老七,吃饭的时候想什么呢?还没睡醒吗?”桌子对面的男人有些生气的说道,手里的筷子也略微放下,看起来颇为不悦。不过倒没什么可怕的,父亲不悦的时候远比他展现出其它情绪的时间长,这种严肃的状态作为他的儿子已经十分习惯。
至于家族里的其他人,他们都认为这是可靠的表现,也就只有母亲会私下里对他的不近人情表示抗议,就像现在即将发生的这样。
“你别那么凶。七子今天是休息才多睡了一会,平日里哪天不是在练功场和书房里待到天黑了才回来。”母亲说着话把搀着槐花的米饭放到父亲面前,而她自己却没有坐下来的打算。这是家族里的规矩,吃饭的时候长辈先吃一桌,男性再吃一桌,最后才轮到女性上桌。
他从来没觉得这哪里不对,只是总希望母亲也能一起来吃饭,这样父亲的脸就不会板的那么死,眼神也不会锐利的好像要把饭桌刺穿。
“晨醒昏定,哪怕是休息的日子也得有样子!他是我的儿子,是我剑门的子弟,怎么能像那些没人管教的野人一样困了就睡在树下?现在就这般轻薄,将来长大了那还得了?”父亲的声音倒是没有放大,这意味着他并没有继续斥责的意思,只是在母亲反驳后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长大了,我七子定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到时候你们那些破规矩统统放不到他身上!他要在剑门中便在,他要去当野人也能当。这叫出得庙堂,游得江海。”母亲的话成了这段记忆中最后的声音,可惜他当时确实是不饿,那槐花粥迟迟没有入口,到了现在,味道也已渐渐想不起来了。
得回去啊,得回去看看家门前的槐树怎么样了。
想到这里,剑七的眼睛猛然睁开,他用左手的手背擦掉了眼前的血污,勉强恢复了对周围的觉察。因此,他也就看到了自己是如何在那场爆炸中生还的。
那个自称代表幽河之主的女人正压在他的身上,用身体作为防护网抵挡了剧烈的爆炸。而代价就是她的身体已经几乎破碎,右侧胸部以下的血肉被完全焚毁,隐约可以看见露出来的脊柱。那张冷漠美丽的脸,也已经被烧的没有了面皮,露出骨骼。
“你…还…活着…”真正意义上的红粉骷髅用她仅剩的肌肉控制着下颚的活动,挣扎着发出声音。在剑七用点头回应她之后,其眼睛里仅剩的那抹光辉随之消失,整个躯体也像是失去了支撑的建筑物般倒下。寻剑者小心的将吸血鬼的骸骨翻到一边,内心里五味杂陈。
他们被埋伏了,或者说,这里本来就是个陷阱。这个陷阱是否是针对他们的,目前不得而知,唯一能肯定的是,哪怕是被幽河召集来的小队,在这样剧烈的爆炸下恐怕也难有人幸存。
剑七站在爆炸消散后的废墟之中,手里的铁棒已经不知所踪,他茫然的环顾四周,希望能在大片被烧的黝黑的残垣之中找到幸存的同伴。可现实总是与期望相反,最先出现在他视野中的不是任何一个熟悉的身影,而是一个赤足走在火焰中的怪物。
那怪物有着红色的皮肤,类人的外形背后是蝙蝠般的翅膀和山羊状的犄角,它是人们口中恶魔的典型形象。面对这来自硫磺与火焰之地的敌人,剑七除了双拳之外只有一样东西可以使用,就是他一直背在背后,哪怕在爆炸中也用身体优先保护住的那柄木剑,青符。
这柄镇邪的灵剑被剑七死死的握在手中,老实说,他并不是很有底气,因为历来对青符的传说都是作为镇压邪祟的仪器,从未提到过这柄剑能否被应用于拼杀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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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活口?没关系,先宰了你再去收拾那个巴拉克,我们有的是时间。”恶魔的声音像是毒蛇学会了人言,他轻轻扇动翅膀,周遭的火焰就主动让向两旁,露出他与剑七之间的道路。
这残忍的怪物并不着急冲杀上来,而是先将那长的离奇的手臂伸进下方爆炸后的灰烬里,接着从中一拔!一柄黑钢制成的三叉戟不知是早就埋在了这里,还是通过他的某种魔法仪式被召唤出来,总之,它在恶魔的手中发出令人畏惧的风压之声。
其实剑七翻了个错误,因为真正的恶魔是不太会使用武器的,它们相信自己的身体胜过任何外物,更别说通过这种类似魔法的方式来携带自己的武器。因此实际上他所面对的,并不是狂暴的恶魔,而是一名狡诈的魔鬼。
不过,恶魔也好,魔鬼也罢,对于现在的剑七来说都是要命的东西,至少那柄钢叉可不在乎别人能不能认出它的持有者究竟是何身份,只想在人类身上扎出三个会流血的窟窿。
“人类,你的命到头了!”话音伴随着钢叉,带着恶风和硫磺的气味直奔剑七的胸口!这魔鬼的翅膀可不全是摆设,依靠着双翼的结构,他可以发挥常人依靠腿脚所不及的速度,并且在这个过程中可以依靠肢体与地面的接触来不停修正轨迹。
三叉戟,比剑长。那魔鬼的手臂,也比剑七的胳膊多了一大截,两者相加,作为武者的剑七愣是找不到任何反击的机会。他只有退,可背后没有完全倒塌的石墙注定单纯的后退无法给他带来生机。眼看着钢叉闪着幽芒的尖端离自己越来越近,寻剑者的神情却平静了下来。
他还有底牌,他还有从家乡带来的,跟他的名字一起被托付的东西。深沉一口气,接着猛地呼出,随着这一呼,身体变得如鸟一般轻盈,平地上一下拔起来半人之高!
“喝!”脚掌,踩在三叉戟的分叉处,剑七人向前倾斜,手中青符剑已然拉到了左侧的肩头,作势欲挥,目标直指魔鬼的颈部!
“你给我纳命来!”
第三百九十九章 木剑与钢叉(中)
说声纳命来,剑七手里的剑可就照着魔鬼的脖子落下来了。要是但凡他手中的是能够对下世界来客造成伤害的武器,这一剑都足以致命,因为饶是狡诈的魔鬼显然也没想到有人能在短兵相接中做出这样惊险的动作。可惜的是,青符这柄灵剑并非是杀伐之器,就像剑七说过的那样,这柄剑是柄活人剑,当有人用它欲行杀伐之事时肯定不会那么顺利。果不其然,眼看着青符的剑刃斩到了魔鬼的脖子,剑七却不敢将全身的力气都加之于上。
他反而收手翻身,从钢叉上主动跳了下来。这不是有意的虚晃一枪,而是剑七深刻的认识到,要是他刚才那剑砍实了,青符多半会直接断掉。作为剑门的子弟,他不能允许宗门里的宝剑在自己手中折损,虽然青符是活剑,外形上的损坏可能不至于无法修补,但他不能冒这个险。
证据就是,在刚刚砍到魔鬼脖子的地方,青符的剑刃已经表现出了轻微的焦色。虽然不比恶魔,可眼前这只魔鬼的身上也有着极高的温度,刚好克制了木剑。
剑七的脸色阴沉,青符剑受损比他自己受伤还要难以接受,寻剑者只好先将宝剑收回,赤手空拳的面对红色皮肤的对手。那魔鬼一看剑七的举动,猜到了个大概,这世上是有可以以硬度与锋利程度作为武器的木头的,传闻中的铁木就属于此类。
本来魔鬼还以为寻剑者手里的木剑是用类似铁木这样的硬木制成,心里稍微害怕了一下,现在看来不论那柄剑有何古怪,都不足为惧。至于没有武器的人类,他就更加不放在眼里。
“嘿嘿,你看起来已经放弃抵抗了。没关系,这是很明智的决定,我不喜欢折磨将死之人。因为真正的折磨,要在脱离了那具无用的躯壳后才开始。”魔鬼挥舞着三叉戟,用羊蹄般的腿部一步一步的接近剑七。一阵微风吹过,带起他背后熊熊的火焰,让此处犹如地狱之中。
寻剑者的目光放在对手身上,他虽然手无寸铁,却没有要坐以待毙的样子。现实是,他确实处于下风,没有武器,没有情报,身上的箭伤也在激烈的活动后隐隐作痛,心悸导致的分神让他没法顺利的再调动气的流转。
该跑吗?小凌虚步可以为他争取到一些时间,但他不认为长着翅膀的怪物会比自己的速度慢上多少,一旦他踩完七步,之后的停顿就足以给对手发动致命攻击的机会。况且,把这怪物带到人群中绝不会是好主意。
“那就免了吧。在下还得回家看望双亲,家里还有未过门的妻子,俗事繁多,现在还不是死的时候。”剑七活动了一下手脚,他的眼睛里倒映着火光。人面对险境会有很多种表现,剑门中人经过从小的训练,要求它的子弟们在面对敌人时决不可露出胆怯,要死也得站着死,跪,只能跪父母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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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由不得你!”话音未落,魔鬼已经挺起钢叉奔着寻剑者刺来!他们二人间的距离本就不远,加上魔鬼手长兵刃也长,都不必张开翅膀加速,三两步那叉上的尖刺就已经要碰到寻剑者的前襟。
剑七手疾眼快,左右两只手抓住了三叉戟两旁的尖刺,两膀一用力,愣是没让钢叉刺到衣服。
魔鬼略微迟疑了一下,人类中力气有大有小,这他是知道的。可以剑七的身量能爆发出这样的力量却打破了常规的认知。别看魔鬼的四肢看起来细长纤弱,实际上其中蕴含的力量远在人类乃至矮人之上,他看似不经意的一刺,足以将一位马上的重甲骑士挑落下来,要是铠甲的质量略有不足,直接刺穿铠甲将其中的人扎死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那有如何呢?管他用的是什么法子,魔鬼的力量可比凡人想象的要大得多了!
“不想速死,那你给我飞吧!”说声飞,魔鬼双手前后握着钢叉的长柄后部,前手为支点,后手一使劲,整支钢叉成了翘板,一下子将剑七甩飞到了空中!
寻剑者根本没明白发生了什么,自己就已经和周围的房屋顶楼一般高度,恰好此时,一只红眼乌鸦从他的身边掠过,发出嘲笑般的叫声。
在空中停止的时间听起来很长,不过也就是一瞬,下一秒,重力开始发挥作用,整个人从空中向下跌落,无从借力亦无法挣扎。再看那魔鬼,已然将三叉戟竖在了剑七的身下,只等着剑七自己落下来砸到这尖刺上,来个铁叉串肉。
可他光顾着嘲笑人类的不自量力,却没注意到一个身影已经悄然摸到了他不远处,此时眼见寻剑者要殒命,登时顾不上再隐藏,只觉得空气一滞,就有如黄钟大吕,带着如实质般的声浪冲来,
“呱!”
一声蛙鸣,带来的是一阵过境的狂风!废墟上的火苗一下子被吹成了火墙,然后被剧烈的风压撕碎消失,地面上小些的碎块随之而走,如同面对巨兽来临躲之不及的慌张难民。而那个魔鬼,他则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击中,毫无防备之下连人带钢叉朝前翻滚了两圈,脑袋栽在石头堆里。
唯独剑七,被声浪所救,下落的速度居然在落地前缓和了很多,本该摔个筋断骨折的伤势变成了屁股上略微的疼痛。不必说,能做出此事的这里只有一位。
寻剑者循声看去,果不其然见到了拄着某样东西看起来状态相当糟糕的蛙神侍女,她的皮肤在爆炸中出现了大量的烧伤,只是和吸血鬼不同,在那些被烧掉的人皮下,露出的是蛙类特有的黏腻的湿润皮肤。
此时见到剑七无碍,女人立刻将手中的东西朝着他扔过去,同时口中喊道,“我不能再帮你了,我的伪装被破坏,就要露出本来的样子,我必须回到祂的身边,你要自己完成任务!还有,照顾好那个孩子!”
“得嘞,你安心去吧!”剑七从地上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伸手接住被抛过来的东西,那正是他的铁棒。他没有再去看女人是如何离开的,那不重要,他既然已经答应了她要完成这个任务,就必须先处理掉眼前最大的麻烦。
“你们,好像玩的很开心啊。”魔鬼是不是具有人类的其它情感,这可能是只有起司这样的饱学之士才能回答的问题,但他们一定也会发怒。而且此时此刻此地,这个狼狈的从石头堆里拔出自己脑袋的魔鬼,一定在发怒。
可还不等魔鬼说完狠话,剑七已经欺身而上,这次他什么也没说,手中铁棒带着风声挎着闪电是劈头,而落!
第四百章 木剑与钢叉(下)
对于人类来说,剑七这一棒的速度是快如流星,带着气的脚步身法纵然不是小凌虚步那样特定的轻功,也已经令人惊叹。更别说他本就最擅长棍术,手中铁棒犹如臂膀般施展开来,一龙一蛇是变化万端。
尤其棍棒乃百兵之祖,本就可融百家之法,此时这一劈,就是用的双手大刀的架势要力劈华山!
问题是话得分两头,这人类中一等一的功夫身法放到非人之中可能就没有那么了不起了,尤其是对于恶魔魔鬼这类本就出身凶恶之地的生物来说,他们的生存环境与身体构造都是为了应对比俗世凶险百倍的危机,区区一个人类高举铁棒奔着脑袋砸下来,还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
因此,手里钢叉还未来得及摆正的魔鬼只是冷冷一笑,他甚至还主动向前伸了伸脑袋,把头壳放在铁棒最得力的位置,接下来就是一声脆响。
“噹!”哪怕是铁棒和刀刃碰撞也没法发出这么清脆的响动。剑七在感受着手掌上传来的酥麻感的同时也不得不开始思考,对面这家伙的脑袋到底是用什么材料制成的,怎么会挨了他正面全力一击还毫发无伤。
怎奈短兵相接可不是你一招我一招的演练,当寻剑者的攻击宣布无效后,魔鬼就发起了猛烈地反击,可能是受到了剑七的启发,这家伙也不再拘泥于发挥三叉戟刺击的能力,转而将钢叉作为棍棒般横扫过来!
“我…”剑七本能的想要举起武器抵挡,可他的双手已经在刚才的交锋中被震麻,此时手上的反应一慢下来,铁棒只是稍微阻拦了刹那便被弹开!好在他顺着这股弹开铁棒的力量直接下腰来了个铁板桥,算是堪堪让过了这很可能会把自己拦腰打成两段的一击。
然而事情可没那么容易结束,魔鬼得了上风就没打算再给寻剑者反击的机会,他仗着自己掌握战斗的主动权,不停地发起攻击,砸刺挑抡,一时之间让剑七只有招架躲闪的能力。
所幸,这魔鬼对武艺并不精通,熟于刀枪的剑七很快发现自己的对手其实并没有什么成章法的攻击方式,只是凭着卓绝的身体素质将蛮力发挥到极致,就连现在将他压制住也不是因为魔鬼的招式连绵,纯粹是那骇人的臂力强行中断了武器上的惯性,这才有了持续攻击的结果。
那么该怎么对付这样的对手呢?是等待他体力耗尽,还是险中求胜尝试再来一次致命一击?这两个恐怕都不是什么好主意,人不会比魔鬼更具有耐力,攻击也难以奏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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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钢叉从脸颊划过,翻起皮肉溅起血花,伤口很浅,却带着火辣辣的疼痛,那是被极热的金属烫伤才会有的感觉。他之前就注意到了,在魔鬼的三叉戟尖端凝聚着恐怖的热量,那股热量让黑钢制成的尖刺变成令人胆寒的猩红色,就像刚从锻炉中被夹出来的金属条。
要命,真要命,被那东西扎上一下,恐怕连灰袍也就不回来了吧。剑七这么想着,皱了皱鼻子,忍着疼痛继续抵挡对手接下来的攻击,可这样的消极抵抗还能持续多久呢?
“你变慢了,你要完了。”魔鬼的话可以被理解为挑衅,也可以被理解为宣判。随着一次又一次的碰撞,剑七的体力在不对等的力量下快速消耗,尽管每次寻剑者都在依靠着各种技巧将对手的力道分散,可一力降十会,就是个完全不懂功夫的孩子,只要有这样的力道和速度,取胜也只是迟早的事。
剑七咬着牙,再一次用铁棍隔开了攻击,他的体力确实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作为一个人类,他能和魔鬼一对一战到现在已经相当了不起。然而带着荣耀死去与屈辱的死去都是死,在眼下这个局面中没有任何区别。
他不能死,因为他的死会让这次计划产生问题,会让另外两队人马都陷入困境之中,他一人的命现在关乎着的是许多人的存亡。可信念有用吗?如果发自内心的抗拒死亡,那么死亡就会离开吗?当然不,死亡是很固执的。
“哈哈,你完了!”又一次交锋,这次步伐稍微虚浮了些,导致格挡时没有站稳,进而整个人失去了防御的架势,那钢叉一拧,荡开了铁棒,直取剑七的心口!
剑七噔噔噔脚步朝后暴退,可魔鬼的武器却如影随形,只要他慢上一点就会捅进胸膛。这个局面,已经是死局了。寻剑者两眼一闭,暗叫一声我命休矣,就要放弃抵抗等死。就在此时,他的胸口猛然间涌入了一股清凉,本来已经枯竭的体力在这股清凉之气的补充下居然又有了生机!
“嚎!”隐隐之间,只听得狮吼之声从寻剑者的胸口传来,声音的源头不是他处,正是那枚被石老交由阿塔带回来的玉石挂坠。听到狮吼声的不只有剑七,魔鬼也听到了这声吼叫,心下一惊,手中一停。
这一息之间,寻剑者就靠着吊坠中涌出的一股生气,重新找回平衡,躲开了必死的尖刺,重新与魔鬼拉开了距离。但这也不意味着两人间的局势扭转了,剑七依然不是魔鬼的对手,哪怕他的体力现在有所复原,再被逼入死境也就是十招之间。
“给我,你的血。”声音,从耳边传来,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几乎被炸成焦尸的吸血鬼女仆。可能是经过这短暂的休息,血族顽强的生命力让她居然站了起来,此时恰好伏在了剑七的背上,对后者轻语道。
这本该是个挺香艳的状态,怎奈这两人一个疲惫不堪,另一个更是如行尸一样。
“也罢,要不然在下也得交代在此。姑娘,你要血就拿去吧。”命都快没了,血又有何妨?况且万一这女人吸了自己的血能逃出生天,把这里的事告诉别人也是好的。剑七没做多想,算是答应了将血给对方吸食。
这一答应,紧接着就是脖子上一疼,虽然脸上的皮肉几乎烂光了,可那两颗犬齿尖牙还好好的长在女仆的上颚上,此时毫不客气,一口就咬在了寻剑者的动脉上,吮吸其他的血来。而且在吸血的同时,这女人还爬到了剑七的背上,双手扣在他的胸前,两条腿盘在腰际,像是个人肉背包。
之所以要这么做,是因为她也明白,吸血不是很快能完成的事,魔鬼不会给他们时间的。
果不其然,经过刚刚的变故,魔鬼也收起了戏谑的姿态,他在这个世界存在的时间并非无限的,此时是靠着刚才死在爆炸中的那些生灵以及提前埋在此处的血祭才得以现身,等到时间一到,他就不能再如此直观的影响这个世界。
他已经不想再和这个人类纠缠下去了,赶紧杀了他,然后趁还有机会冲到大街上大开杀戒一番,也不枉这一遭。想到这,魔鬼不再犹豫,再次挺起钢叉杀将过来!
剑七身上挂着个人,而且还被吸着血,可他的意识还是清楚的,身上那股清气也还没散干净,凭着这最后一点气力,他举起铁棒,再次与魔鬼周旋起来。当然,这一次魔鬼是起了杀心,每一下攻击都凶险了百倍。可寻剑者早已在之前的战斗中摸清了对方的攻击习惯,左右腾挪之间竟是没立刻落败。而随着他们的缠斗,挂在剑七背上的女人,也正在飞速的恢复着她本来的姿态。
等到又打了十招左右,寻剑者因为失血和疲劳已是彻底的强弩之末,手里一软,铁棒被钢叉振飞了出去,整个人向后跌倒。可他还记得背后背着个人,为了不把女人压在身下,在跌落的过程中,他竟主动转了个身,面朝下去碰撞嶙峋的地面。
想象中的疼痛没有传来,剑七的鼻子停在和废墟几乎接触的地方。然后他就被轻轻放下,在他的背后,是一位背上同样长着蝙蝠翅膀,双目通红的美丽女性,她的嘴唇中露出两颗还滴着鲜血的犬齿,哪里还有刚刚奄奄一息的样子?
“这里不是你的炼狱,魔鬼。这座城市属于荣格先生!”
第四百零一章 唯一的弱点
有一件事起司可能看走了眼,那就是这个跟在荣格身边的女仆恐怕并非是他认为的低级血族。她在血族谱系中的地位,很可能已经超过了铁堡的山德,是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吸血鬼。
按理来说,这种情况不该发生,被安莉娜养大的起司在对血族的了解上不可谓不深,他对不同阶层的吸血鬼应当是判断严密的。那么该怎么解释这次走眼呢?排除各种因素,问题还是出在荣格这支血族上,巴拉克,作为隐世血族中最神秘的一支,极为善于隐藏。
这种隐藏是全方位的,他们不仅可以伪装成非血族的生者,也可以伪装成比自己实际状态要低级的同类,甚至如有必要,巴拉克也可以冒名顶替,施展其它血族才具有的能力。这种特性在自然界中被称为拟态,而拟态往往是为了求生。
不过,也有一些捕食者反其道而行,明明自己拥有足够强大的力量,仍然选择了通过欺骗目标来降低自己捕食的难度,这同样是拟态。对于巴拉克血族来说,他们的伪装究竟是哪一种就不好判断了。
至少这份伪装让眼下的局势再度反转。被爆炸扬起的大量灰尘暂时遮蔽了天空,这才创造出了可以供吸血鬼在白天发挥实力的舞台。但就和对面的魔鬼一样,她的时间也不是无限的,必须速战速决。打定了注意,女仆用脚尖挑起了地上的铁棒,将其拿在手中,“这个先借我用一下。”
她说完,不等剑七表态,便抡起铁棒朝着魔鬼扑了过去!这一扑,和寻剑者那时的气势完全不同,如果说当时的剑七是以凡人之姿挑战魔鬼的勇士,那此时的场景就是怪物与怪物之间的厮杀。
通过吸血恢复了躯体的女仆哪里还有那副精致的样子,她的身体表面不只是烧焦的皮肤来不及褪去还是其它原因,呈现出紫黑色,手掌与脚部也都有不同程度的扭曲,较之人类的身材比例要大上一些。猛看上去,她就像是个有了手脚的大蝙蝠。
现场像蝙蝠的不止一个,那魔鬼见得此情形,心头也是升起了怒意,眼看着就能杀了那个人类却半路杀出这么一个搅局者,他恨不得立刻飞高,不去管这两人,赶快去享受街道上那些凡人的血肉与惊恐。
但他不能这么做,因为契约在限制着他,他必须要杀死踏入过这栋建筑的人才能自由行动。焦躁盛怒之下,魔鬼不再留力,面对冲自己过来的血族,他挺起钢叉,用上了十分的力气,毫不留情的撞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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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噔!”诡异的碰撞声响起,吸血鬼被顶飞到了半空之中。不过和剑七不同,她只需要稍微振翅,便能化解碰撞中残留在自己身上的余力。只是余力好卸,武器一时却难修复,女仆有些发愣的看着手中一手一半的铁棒,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可没想到这根铁棍这么不经打。
“凡人的武器,不值一提。”魔鬼见状露出了得意的样子,他可没考虑过这是否合理。事实就是,那根破棒子在自己的钢叉撞击下直接断成了两截,而只能两手各拿半跟铁棍的吸血鬼在武器上就吃了大亏。就像最开始剑七对阵魔鬼时那样,武器长度上的差距会让战斗的走向完全不同。
可事已至此,退无可退,女仆也只能拿着从长棍变成短棒的武器,再次在空中迎战对手。可能是双方都在空中的缘故,当他们再次交战在一处后,情况又有了变化。这变化对于倒在地上的剑七来说可不是好消息,因为哪怕是他这个局外人都看得出来,这两人中有一个明显不擅长在空中作战。
道理很简单,吸血鬼的翅膀不是生来作为战斗用途的。在俗世之中,天空是凡人无法触及的领域,精灵也好,人类也罢,都是被拴在大地上的生灵,而血族通过改变自己的肉体结构,早早习得了飞行的方法。他们这么做的目的很简单,为了猎食。
藏在人群中的吸血鬼是很容易被围攻的,那些猎人都有着敏锐的嗅觉。但从空中掠过将猎物抓走,现场就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在弓箭弩机匮乏的地区,更是在发现之后也难以进行抵抗。因此,除非是与同族争斗,否则吸血鬼们实际上是享有着对空域的掌控力,在这种情况下,又怎么会浪费精力去进行空中作战的训练?那可是连假想敌都没有的事。
与之相比,魔鬼就截然相反,炼狱也好,深渊也罢,他们存在的空间有着必须要翅膀才能生存的理由,飞行不是为了占据优势,而是为了拥有战斗的权利。能被召唤到这个世界的魔鬼,无不是从众多同类中脱颖而出的佼佼者,空中作战对他来说,是最熟悉不过的事情。这一张一弛之间,高下立判。
“砰!砰砰!”空中的战斗不时传来沉闷的打击声,那是魔鬼在痛击他的对手。血族不是没想过要把战场再拉回到地面,可已经知道了必胜之法的魔鬼又怎么会如她所愿?每当女仆尝试着落地时,那柄带着极高温度的钢叉都会如影随形,将她一次又一次的逼回空中。
这也从侧面说明了之前剑七可以在魔鬼手下辗转腾挪那么久是件多么困难的事情,而吸血鬼同样是习惯以种族优势作战的类型,因此在面对身体能力压制自己的对手时才会如此被动。
“这下可麻烦了啊。”躺在废墟上的剑七仰望着空中的战斗,发出无奈的感叹。恰在此时,女仆手里的两截短棍中的一截被打落,只见那根短棒在空中打着旋,朝着寻剑者而来!
说时迟那时快,还不等剑七反应过来,半截铁棍就已经插在了他脑袋边上不足一拳的地方,但凡再偏一点,他恐怕就要死在自己的武器之下。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道理他早就接受了。死里逃生的寻剑者挣扎着,伸手要去拿那截棍子。
与此同时,空中的战斗也即将迎来尾声。在女仆用仅剩的那截铁棒砸在魔鬼的脖子上时,她的腹部也被炙热的钢叉刺了个对穿,猩红的尖刺透出后背,发出滋滋啦啦的声音。魔鬼随手拨开铁棒,用有些不屑和讽刺的话语说道,
“你注意到了,但可惜用这东西是没法成功的。现在,你该死了。”
“嗖!”一枚铁镖自下方飞来,不偏不倚打在魔鬼握着钢叉的手上,后者手腕一抖,差点没拿稳武器。吸血鬼抓住这个机会,立刻双手按住三叉戟,用最后一点力气将自己从尖刺上拔了出来,身体朝下方落去。一切,都发生在须臾之间,而这铁镖的由来,正是地上的剑七。准确的说,是他手里的那半截铁棒。
剑七的铁棒可从来不是实心的,这样武器叫做奇门棍,本就是暗藏机关,可以因地制宜根据配件组装成不同的武器。这也是为什么它到了女仆手里一下子就被魔鬼打成两半,因为那一击恰好砸在了棍子本身的暗门上,触动了分裂的机关。
至于这枚铁镖,也是寻剑者一早藏好在这段棍子中,靠内置的绷簧触发的暗器。只不过,铁镖只有一发,打在魔鬼的身上也不够看。寻剑者挣扎着来到坠落的血族身边,从她手里拿走另一节铁棍,手指在某一个位置上一抹,那截棍子的断面里就弹出一截枪尖,俨然是从短棍变成了短矛。
“他的脖子上,你之前砍过的位置…”血族抓住剑七的手腕,用微弱的声音的对他说道,接着便两眼一闭失去了意识。而她口中说到的位置,不出意外的话就是最开始交锋时他用青符剑所斩到的地方。如此说来,那柄活人剑还是起到了意料之外的效果。
似乎是注意到了寻剑者的目光,魔鬼伸出手捂住了脖子上的那处所在。女仆所料不错,这个地方确实已经成为了他这具躯体的命门,就像神话里刀枪不入英雄的脚踝,是唯一的弱点。但前提是,剑七能用短矛的矛尖刺到此处。
一人,一魔。一在地上,一在空中。四目相对。他们都很清楚,这场一波三折的战斗该要结束了,而且就将结束在下一招中!
第四百零二章 石头里的裂纹
“你怎么还在这儿砸你的破石头,那帮后生们可都出发了。刚才那声爆炸你听见了没有?我敢保证它肯定和他们的行动有关,就是不知道炸的是那一边。”
满是石雕的院子里,渔翁手里拿着酒壶,看似急切,实则脚步扎实的对正在雕刻一尊恶鬼像的石老说道。
雕恶鬼像,不是为了招来恶鬼,恰恰相反,这种雕像会被放在教堂之类神圣的场域中,让见到他们的人意识到自己的内心里也有着这般丑恶的一面,而它是他必须要去面对的。
“你要是那么急,怎么还有时间到我这里来闲逛,不去帮你口中的后生啊?”石老头也不回的继续敲打着他面前的石像,这尊石像的身子已经几乎完成,头部也被雕刻的活灵活现,只剩下颈部的位置还有待加工。
这也算是石中圣的习惯吧,他总喜欢把人物的脖子放在最后雕。
“儿孙自有儿孙福,莫给儿孙当马牛。”渔翁倚在一尊石狮子上,喝了口酒,斜眼瞧着老朋友,
“今天让他们这么闹,我这鱼算是捕不到了,只好来这里打扰你这个老顽固。你看,今天这城上的天空连只鸟都没有,畜生最是懂得趋利避害,它们是察觉到了这座城里有危险啊。”
“胡扯。祸福相依,不是说因果循环,而是福祸本就是一体。就像不能说海浪的哪一部分是起,哪一部分是落一样,高处向下,低处向上,人世本来就是一条河流,时时处于动态之中。若鸟兽真的懂得趋利避害,那它们就该明白凡生者必死,凡成者必败,不如缩在娘胎蛋壳里别出来。”石老每说一句,便用自己手里的凿子凿掉一块石片,他早就过了会因为说话分心而导致作品产生问题的阶段,哪怕是边唱着戏边雕刻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两位老人就在这有一搭无一搭的谈话中打发着时间,他们不是不想去帮忙,都是江湖里出来的男儿,谁心里不是一腔的热血把义气背在背上?可他们也已经金盆洗手,一路从故土到了异乡,为的就是不再被这要人命的仁义拖进永不停歇的纷争旋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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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渔翁才会来,因为他们都知道,两个人必须得相互看住对方,才能确保自己不会忍不住心中的悸动,重新回到那个快意恩仇的江湖中。可江湖就是包山包海的,谁又能真的置身事外呢?
“我说老东西,你这恶鬼雕的是不是有点问题?你是不是把脖子那里雕坏了?”渔翁也看石老雕了这么多年石像,算是半个行家。他抬眼一看,就注意到恶鬼脖子一侧的石皮迟迟未见下刀,以他对老朋友的了解,这种情况肯定事出有因,否则在雕粗胚的时候,那部分就该有所处理了。
石老停下手里的工具,因为这尊雕像已经几乎完工,除了被渔翁质疑的那一块石皮。他何尝不知道这里就是雕像完成的最后一步,但他举起凿子又放下,如此三次后用手抚摸着这块石头,叹了口气,
“我选这块石料的时候,整体都没有问题。当我雕到一半的时候,才逐渐发掘这里可能会有问题。只是事已至此,我实在不想半途而废,于是继续加工。现在,只剩下这一小块了,可我心里却愈加的没底。迟迟没法下手。”
“这有何难?我替你来。”渔翁说罢,手里一抖,将鱼杆上的鱼线甩出,勾起了被放下的凿子,那只凿子随着鱼钩在空中转了个圈,之后准确的打在恶鬼的脖子上!只听得咔嚓一声,藏在石皮下的裂缝被这一击扩大,横向延伸到整根脖子,渔翁轻轻的一击,竟是将这尊石像来了个斩首!
“你…”废墟上,人影交错。钢叉,从剑七的腋下穿过,被他的手臂死死夹住,不给半点机会。另一边,寻剑者手里的短矛已然如雕刻石像的凿子般深深刺入魔鬼的脖子,位置正是之前青符剑砍到的那条痕迹。
原本刀枪不入的魔鬼,正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剑七,想要说什么,却因为脖子几乎被撕裂而无法发出完整的声音。寻剑者的脸上无喜无悲,他感受不到胜利的喜悦,连劫后余生的庆幸都不曾拥有,他已经太累了。
“回你的地方去吧,这里确实不属于你。”剑七的声音很轻,语气不似是对敌人的狠话,倒有几分规劝的意味。今天这里已经流了太多血,已够了。
于是在复杂的表情中,魔鬼的躯体逐渐化为一滩碎肉和骨骼,刚刚还坚不可摧力大无比的肌肉融化成带着恶劣臭味的蜡油。由于对手的变化,剑七几乎要正面栽倒在地上,好在他背后还有人拉了一把,将他拖进了一个有些冰冷却柔软的怀抱里。吸血鬼,已经变回了人类的样子。
“他死了吗?”虽然眼见着魔鬼变成了一滩碎屑的混合物,剑七却无法肯定自己是否真的战胜了这名可怕的对手。那可是魔鬼啊,谁知道他是不是在刷花招?万一放松了警惕,被那怪物再杀个回马枪,不仅是前功尽弃,就是到了九泉之下恐怕也要后悔于自己的愚蠢。
“魔鬼不会在这个世界死亡,他们只是被从肉体中驱逐了出去。严格来说,他还在我们身边,不过没有了依凭的躯壳,已无法再影响这个世界了。”作为血族,荣格的女仆显然清楚魔鬼的种种特点。因此她也知道,这个男人刚刚做了多么了不起的事。
这世上的屠魔者不少,但大部分都是指驱逐了恶魔的人,真正有能力与魔鬼交手,还将其击败的,恐怕没有几个。不过说回来,这只魔鬼会失败,还是他太心急了,他太想去杀戮普通人来满足自己那邪恶的欲望,以至于没有采取谨慎的战斗方式。而青符剑也确实神奇,居然能在魔鬼的肉身上制造出一个致命的弱点,这才有了这次成功。
“那就是我们赢了的意思吧。如此,甚好。在下没辜负所托。”剑七闻听此言长出一口气,整个人垮了下去,他本就疲惫不堪,还让吸血鬼吸了不少血,此时心里一松,自然就再也维持不下去。
女仆看着昏过去的寻剑者脸上的表情很微妙,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激烈的战斗过,荣格的策略是避免一切可以避免的武力争端,今日一战,让她冷却下去的血脉重新温热了不少。连带着兴奋起来的,还有各种欲望,之前为了恢复伤势,她没能仔细品味剑七的血,现在看着毫无防备的寻剑者以及他脖子上的齿痕,血族的獠牙无意识的长了出来。
“还是先完成任务吧,荣格先生不会希望出乱子的。”
第四百零三章 另一种可能
荣格几乎是同时收到另外两组人的消息的。那只血红眼睛的乌鸦在遇到窗子时抖一抖身子化为一缕黑烟,钻进房间后变成一只老鼠,灵巧的找到正在随着队伍在房屋中探索的吸血鬼,钻进他斗篷的下摆。
走在最后的凯拉斯敏锐的发现了这件事,却被荣格用手势制止没有声张。银发的精灵露出笑容,做了个一切顺利的动作,便转过头去不再多说。对于荣格来说,只要目的达成,就可以算是顺利,至于其中付出了多少代价,都在其次。
饶是猫妖精的感官再敏锐,洞见再深刻,也无法从一只老鼠联想到剑七所遭逢的那场埋伏与大战,况且现在他们所处的环境也称不上安全。这栋房子看起来已经荒废了些年月,走廊两侧的装饰和墙壁上都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
可但凡有些经验的侦探都能从这幅没落的景象中察觉到违和之处,这些灰尘并非是自然沉淀下来的,它们出自某种法术或手段,整栋房屋中的陈旧样貌都是伪装,让那些不小心踏足其中的人意识不到它真正的面目。
最先识破这一点的人是爱丽丝,作为对抗这座城市中超自然存在的专家,女猎手从进门之前就表现出了驾轻就熟的老辣,不论是对陷阱机关的检查还是对异常现象的发掘,她都完成的十分自然。这就让人很明确的了解到了荣格招募她进入小队的原因。就比如现在,在围着二楼的走廊走了一圈之后,女猎手示意其余几人不要动。
然后独自来到一面凸起的墙边摸索了一阵,随着墙壁上一朵木头雕花的花瓣被按压进去,墙壁无声的向内打开,露出里面的某种机械结构装置。爱丽丝眯起眼睛,伸手朝现在名为烂牙的矮精飞贼招呼了一下,后者三两步跃到那装置前,露出凝重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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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炸”矮精用手指在灰尘密布的墙面上写出了这个单词。被隐藏在墙壁中的装置具有起爆器的特点,而它的位置说明其爆炸的后果恐怕不会是局部的,它很可能是连接着这栋屋子里其它被隐藏起来的爆炸物的中枢,一旦这里的机关发动,这栋房子里埋藏的爆炸物就能把整栋楼炸上天。
听起来有些危言耸听对吗?寻剑者那支小队的人肯定不会这么认为,他们就是因为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踏入了对方的陷阱,才引来几乎全灭的结果。
“能解除吗?”爱丽丝对着矮精比划了几个手势,这是他们行动之前约定的暗号。此时敌人可能还没有发现小队侵入的讯息,要是飞贼不能解决这个致命陷阱,现在撤退尚且不迟。以奔流的特殊状况,房子里的爆炸物就算威力巨大,波及范围肯定也不会太远,否则一经引爆,就会招来无数麻烦。
烂牙露出满嘴的烂牙,对着女猎手竖起大拇指,这是通用的手势。只见矮精稍微活动了一下手指,从随身的腰带里掏出几件小道具,这些小型道具是飞贼们必备的撬锁工具,只是烂牙的这几件比普通飞贼的工具还要小上一些。
这也没办法,寻常的工具对他来说太过笨重,因此必须要用这套特制的工具才能发挥自己的手艺。不过这也不是没有好处,因为人小手小工具小,烂牙经常能解决许多精密到常人无从下手的陷阱。
眼前这个就是其中之一,这种连接着爆炸物的陷阱往往非常脆弱,只要稍一触碰,哪怕是设置者都有可能将其引爆。要拆除它不仅需要技术,还需要绝对的耐心和过人的洞察力,这些能力并不是固定的,人的状态有好有坏,同样的难题,放在同一个人眼前,不同时期不同状态可能给出的解决办法却会天差地别。而作为在刀尖上跳舞的职业,飞贼必须有某种手段能让自己快速进入最佳状态,他们必须专注在眼前的问题上,哪怕背后就是刀刃。
烂牙的方法很简单,喝酒。而且是喝最烈的酒,一喝就是一大口。酒精的气味让爱丽丝皱起眉头,她想说什么,却被阿塔及时拉了下来,这里没人想送命,烂牙敢这么做就肯定有他的理由和需要。矮精悠悠收起酒壶,转头对女剑士点头致意,虽然因为酒精而脸颊绯红,耳朵尖也跟着染上了血色,但他的眼神出奇的清澈。
没人知道这个矮精有着怎样的过往,他曾是个多么意气风发的飞贼,直到一步步沦落到自暴自弃,只有在酒里才能找回自己。
荣格没有去管矮精拆除陷阱的举动,这里报不爆炸对于他来说都无甚意义,这位强悍的血族根本不畏惧火焰与冲击,因此他现在更愿意把精力放在搜索这次任务的关键点上。也就是那些布置了陷阱的人。在短时间内聚集起来足够的人数,这不奇怪,许多邪教的号召力都大的惊人,因为他们的布道者从不吝啬神迹。
眼见为实,这句话对许多人来说奉若真理,问题是,这里的眼是什么眼,实又是什么实,现象与本质,往往有着吊诡的扭曲。
凯拉斯默默的看着这支队伍,爱丽丝和阿塔在紧张的盯着烂牙,那个独臂的乔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站在另一边,那是爆炸发生绝对无法逃脱的角落。这意味着,要么他绝对相信矮精的能力,要么就是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死活。
答案很可能是后者,通过这一路的观察,猫妖精从未在这个男人身上看到一丝一毫的斗志或其他积极的东西,他就像是个没有灵魂的傀儡,至于他的灵魂,可能已经连同着惯用手一起被对手撕碎在了竞技场中。
黑猫将目光放在最近的窗户上,脑中开始演练起该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将阿塔从那里扔出房外,这可能是多余的,也可能能救下女剑士的性命。荣格注意到了凯拉斯,他朝猫妖精耸耸肩,做出个轻松的表情,言下之意就是,“请相信我找来的人,他完全靠得住。”
仿佛是为了印证血族的动作,随着一个清脆却微弱的声响,矮精长出了一口气。他转头对成员们做出个搞定的手势,手中的工具转着花收回了腰间。两位女士见到这个情景,情不自禁的轻轻击掌,爱丽丝看向烂牙的脸色也好看了许多。
不过,和他们不同,荣格缓步走到队伍的前方,打断了小小的庆祝,他伸出手,指了指地板,其中的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第四百零四章 连环套
地下室似乎已经变成了各种情况下藏匿不为人知的秘密最好的地点,从违禁品的仓库乃至私人监狱或者邪教的藏匿处,地下建筑似乎总是与这些脱不开关系。这其中可能有很多重的原,或许是因为人们总是下意识的在忽略自己看不到的东西,比如水面下的冰山。
建筑的地下空间也是这个道理,在人们从外部观察建筑的同时,就已经对其内部结构有了大致的想象,因此肉眼无法从外部观察到的房间和区域往往会成为密室。
问题是,奔流这座城市是不同的,和那些建立在稳定的岩盘土壤上的聚落相反,这座城市纵然规模宏大,其地基却异常脆弱。它是座无中生有的城市,在这座城市里,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地下,因为下方就是狂猛奔流的波涛。
究竟是何种缘故让最早在这里定居的人们选择了以如此艰难的方式在大河中构筑起这座无根之城,恐怕只有交给深谙历史的学者来考究,而现实则是,虽然确实存在幽河所在的暗区这样的空间,但建在表层平台上的建筑是很难在下方拥有一块隐私之地的。
甚至可以说,恰恰是因为下层暗区的存在,那些曾想过建造地下密室的人都惊讶的发现原来甲板下方早已有了住户。
这就是为什么在阿塔和凯拉斯还没有对荣格的指引表示质疑的时候,爱丽丝这样对奔流的城市构造相当熟悉的人会露出复杂的表情的原因。一群在近期聚集起来的邪教徒,他们是可以有能力购置房产并加以改造,将聚会所变成致命陷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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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们绝无可能在短期内给这些房子增加地下设施,这不是靠工人和金钱就能完成的事情,其中隐藏着许许多多难以快速消化的困难。但事实是,这座屋子的下方确实存在着可以被称为地下室的空间。
尽管,这层空间只有大概半人高,对于成年人来说只能以平躺的状态进入。荣格看向被打开的暗格地板,对烂牙做了个眼色。矮精露出些许的犹豫,可还是在几秒后进入了那个暗层中。
被吸血鬼召集到这里的人,都有无法推卸的理由,荣格凭借着他庞大的势力给了他们允诺,为此他们才会随其驱使,因为他们都很清楚,在这座城市中想要达成一件事最简单快捷的方法,就是得到幽河的支持,而能得到其主人的允诺则是不可放过的机会。
“你觉得下面是什么?”从二楼解除了陷阱到此时发现地下夹层,这座房子的拥有者都没有现身进行阻挠,这显然是不正常的事。不过这也意味着,他们或许可以不再那么谨小慎微的行动,因此,女猎手才会站在夹层的入口处,似是自语又似是询问的说出这一句话。
“一些骨骼和血肉,你知道的,就是召唤魔鬼的那些东西。不过我猜,应该还有个供魔鬼附身的躯体,这座城市每天消失的人那么多,有一两个让人弄到了这里也不奇怪。”荣格没所谓的说道,他的猜测当然是准确的,毕竟从另一支小队的遭遇来看,如果房屋中的爆炸被引发,那么埋藏在夹层里的血肉祭坛就会被激活,附身于人类的魔鬼借以成为此地的守门人,清除在爆炸后仍存活的入侵者。这一套设计,堪称完整。
烂牙没有下去太久,因为魔鬼祭坛所需要的布置规模本来也不需要太大,夹层里的空间本就有限。矮精飞贼满身的血污,用鞋底擦了擦匕首上的血迹,这才开口说道,“一堆内脏和皮肉,我找到个人,但是已经救不活了,被法术拘束在哪里活受罪。我就给了他个痛快,没什么问题吧?”
“魔鬼附身必须要祭品是活的才能达成,你做的没什么问题。只是那个祭品不仅是属于魔鬼的,它里面还埋了蚀骨虫的卵,这种虫子会潜伏在宿主的体内,等宿主失去生命特征后就这温热的血肉孵化,将其啃食殆尽,然后飞速发育成,成虫。”
巴拉克血族说到成虫,猛然伸手一下子将还有条腿留在暗层中的矮精拔了出来,接着斗篷一甩,将一个跟着烂牙的腿来到地上的黑影砸飞出去。那东西看起来是一只全身漆黑的甲虫。
“松鼠油封口,蚀骨虫讨厌那种味道。”荣格用手拉起斗篷遮住自己的半张脸,一副嫌弃的模样。
但他可以嫌弃,爱丽丝却不行。耳听得下面越来越多节肢碰触的声音靠近开口,女猎人就是一万个不情愿也只得快速从腰上抽出一只发黄的瓶子,用盖子上带着的木棒拉出树胶状的膏药抹在翻板的边缘。那些甲虫确实讨厌这股味道,所以尽管它们在下面叫嚣着喧哗着,却一只都没有爬出来。
血族迫不及待的一脚将翻板合上,差点夹到爱丽丝的手指。
“嘿!”女猎手揉着自己并没被夹到的手指,对荣格抗议道。后者则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一步跨到爱丽丝身前,将挡在身前的斗篷张开。这一张开,就发出一次闷响,原来是那只之前被打飞的甲虫趁着此时再次冲过来,结果被吸血鬼又给打飞了出去。
“去解决它。”荣格的动作和口吻完全是一副贵族指使下人的样子。可偏偏女猎人在刚被救了一次的情况下又无法反驳他,于是只好将气发泄到那只可怜的蚀骨虫上。
可怜的蚀骨虫,被连着两次让人用斗篷打飞,第二次更是被打翻到了地上,在它还没将自己翻过来之前,一只大脚已经落下。
“啪!”爱丽丝非常不高兴的在地板上蹭着自己的靴低,对付这种甲虫,直接一脚上去比什么都直接。而代价就是甲虫体内的恶臭体液可能会让她的皮靴经历过一次彻底的清洗才能消去这次影响。不过这都是后话,眼下的情况仍然算不上乐观,既然已经有三层保险,难保这里是不是还会有第四重。
“真令人讨厌啊。”荣格皱着眉头,带头走出暗门所在的房间。他所讨厌的倒不是令人觉得恶心的祭坛和陷阱,而是在这里所遇到的危险已经远远超过了一群新晋邪教徒应该有的水准,他们的这套防御体系不仅狠辣而且周密,让人不得不在意设置了这一连串陷阱的家伙到底是何方神圣。
尤其是对于幽河的老板来说,自认掌控着这座城市庞大黑暗网络的他竟然在自己策划的行动中感到了失控感,变的只能被动的去抵挡对方留下的布置,这感觉可让人愉快不起来。
“砰!”还不等血族的不悦感消失,楼上就传来了沉重的撞击声。小队之前选择了分头行动,阿塔和凯拉斯被留在楼上调查,其他人则下来拆除陷阱。现在这声闷响就等于在告诉他们,留在上面的人,出事了。
第四百零五章 柜子
要想知道阿塔那边发生了什么,还得稍稍将时间倒转一下,回到荣格他们三个下楼去找魔鬼祭坛的时候。其实按着凯拉斯的意思,这屋子从爆炸陷阱开始就透着股不怀好意,在飞贼和猎魔人都不在身边的情形下,他们两人最好原地不动,或是干脆找一个容易脱身的地方安心等待。
不过阿塔显然不会同意这个消极怠工意味明显的提议,而她回绝的理由也很充分,那就是在他们优哉游哉探索的时候,另外两支队伍可能正遭受着攻击。
猫妖精从来都拗不过自己侍奉的女士,何况除了团队考量之外,他也看出阿塔自身对探索这件事的兴致。她对冒险有一种热爱,这对于活了很久的凯拉斯来说并不陌生,他认识许多这样的人,其中一些怀揣着这种渴望却被生活束缚,一些完成了某个冒险后得到了满足,而更多的人,死在了这种热爱之中。
这是件坏事吗?恐怕不是,因为沉浸在这种探险热情中的阿塔流露出的活力超过平时,这说明她能从中感觉到快乐。
对于一位时日无多且目标在这有限的时日中找寻自己父母与身世的人来说,这种快乐是难得的。凯拉斯不忍将其从她身上夺去,因为他也清楚,那些能清楚认识到所谓的冒险究竟是一种怎样危险的活动却还能甘之如饴的迎难而上者,无一不在其中有了莫大的收获,他希望阿塔也是如此。
但不消极等待不代表着直接转向积极探索,因为那个身穿灰袍的身影已经无数次的用行动和言语告诉过他的同伴,许多事情不是做不了,而是要看怎么做,目标和决心很重要,方法与手段亦不可忽视。打定了注意,两人就得考虑怎么才能在重量的探索人员缺席的情况下保证安全的继续展开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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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犹豫了几秒,然后不约而同的看向对方露出笑容,他们都忽略了一些事。那就是其实没有飞贼和猎魔人,光靠着猫妖精的经验与敏锐以及阿塔的洞悉和直觉,他们也不是任人鱼肉的对象。
只能说,血族所召集来的这支小队功能实在是太全面,完全能应付各种局面,以至于让身处其中的成员不自觉的忽略了自己被选定的能力之外的本领。要知道在这次匆忙的合作之前,他们每一个人可都是能在奔流这座城市中打出自己名头的人。
想明白了这一点,行动的方式也就不必开口,阿塔和凯拉斯具有着某种紧密而隐秘的联系,那是来自于半妖精和妖精间的共鸣。许多时候,他们不需要语言,一个眼神和动作就能传递出不输于暗号的复杂信息。
猫妖精点点头,暂时将手中的飞燕剑收回背后,这柄剑好是好用,但作为拥有野兽之躯的他来说,手握武器只会限制活动的范围和灵活程度。因此,在作为侦察者之时,这柄剑就不再是助力而是累赘。
房门,被无声的打开,黑色的猫从门缝中钻过,谨慎的打量着房间中的陈设。这里看起来像是一间卧室,只是与走廊上一样积满了灰尘的家具表明它已经许久没有被人使用了。
问题是,要真是如此,为何走廊上唯独这间屋子的门外会有一片干净的区域呢?尽管那里被地毯所遮盖,可细心的阿塔还是在第一时间发现了地毯下露出的不协调之处,进而向猫妖精指出了这点,如此才有了现在的状况。
凯拉斯环顾再三,不论是上方的屋顶还是下方的地板都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就在他感到困惑的时候,阿塔小心的跟着进入了房间。待在走廊里可说不上冒险,虽然她很清楚猫妖精是在有意的保护自己,但这种保护有时也会让她感到不开心,明明她早就是个可以独当一面的战士,却在重逢后被对方当成了孩子。而女剑士的性格注定她不会用语言来进行抗议,她可是个彻头彻尾的行动派,比起请求加入冒险,她会毫不犹豫的直接一脚踩进来。
对此,黑猫也只能撇撇嘴作罢,这世上总有些人是你无法对他发脾气的,很遗憾阿塔就是凯拉斯的那个人。天不怕地不怕的猫剑客就是面对自己的国王或其他妖精贵族也是独立的,因此他并没有靠着一身本事混迹于宫廷,而是选择保有妖精的尊严又不接受管教的穿着衣服游荡在人间。
这样的独行侠从来与好脾气无缘,他们不依靠谁生存,就不必考虑涉入复杂的人际之中要讨好谁诽谤谁。偏偏现在,他是一点火气也掏不出来。
“这里没什么异常。”凯拉斯朝对方做了几个手势,他们之间用的暗语可要比小队行动前临时约定的要复杂和凝练多了。
女剑士也看了看房间里的情况,然后点头表示赞同,可她很快就发现了猫妖精明显忽略的地方。也就是这间卧室里唯一的封闭空间,那只看起来曾经是作为衣柜的木质柜子。柜子朝外的那面从中间分开,两旁各有一个把手,结构与左右打开的门扉一致。
那里是凯拉斯唯一没能通过直接观察了解的区域,也是最可能隐藏着秘密的地方。想到这里,阿塔就不禁有些跃跃欲试,她抽出弗拉克拉格,做了个手势,转身站到了柜子侧面。
猫妖精见状也轻轻一跃跳到了一旁的架子上,从这里可以看到衣柜打开后的状况,位置则介于门与衣柜之间,要是那只柜子真有什么问题,他也能在第一时间保住离开房间的通道。待到凯拉斯准备就绪,阿塔轻轻一拉,将左边的柜门拉出。只听得“滋钮”一声,柜子随即完全敞开。
完全,敞开。左边的柜门是阿塔拉开的,可是右边的呢?以女剑士施加在握把上的力道而言,不可能带开两面柜门。那么就是有什么东西跟着她一起,从内部推开了另一扇。果不其然,从架子上看着衣柜打开的凯拉斯立刻进入战斗状态,口中喊道,
“快让开,那东西要出来了!”
第四百零六章 老对手
“嘎吱嘎吱,砰!”在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后,一道黑影从衣柜里冲了出来,重重砸在凯拉斯站着的架子上,溅起大量的灰尘。所幸,猫妖精的反应速度不慢,在他提醒阿塔的时候,自己也已朝门口的位置跳了出去,这才躲过了这沉重的一击。
然而还不等女剑士上前帮忙,她也遭遇了危机。之前为了安全,她是站在衣柜的侧面拉卡柜门,因此柜子内部对她来说是不可见的。就在她被冲出衣柜的东西拉住了注意力的时候,一柄利刃悄然刺出。
“叮!”可能是眼角的余光瞄到了突出木板的锋芒,可能是作为战士的本能反应,甚至只是鬼使神差下的动作,阿塔手中的魔剑与穿过柜板刺向她的利刃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这声脆响令女剑士意识到,那柜子里藏着的敌人可不止有一个。
果不其然,本挡住的利刃完成了诡异的转向,在木板上挖了个圆形出来,接着横向挥出,整座柜子的侧面轰然破碎,露出里面袭击者的本来样貌。老朋友了,对于阿塔来说这已经是第二次见面了。
与上一次相比,出现在这里的杀人人偶做工明显有所变化,它的关节做的更加完整,不过用料和做工看起来粗糙了一些。当然,阿塔没法靠着简单的目测确定敌人的状况,但她很快就能以另一种方式感觉到人偶的变化。因为没有什么是比实际交手更加直观的展现出杀人人偶性能的途径了。
冲出衣柜的人偶挥舞着武器,和上次见过的那具不同,眼前这个家伙的两只手上都是同样的短刃,腿部则改为了更接近羊蹄的造型,可能是为了增强着力效果。房间的狭小空间对于使用弗拉克拉格的阿塔来说并不占优,她被对手的双刀压迫着,不停后退,几步就退到了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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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就能看出凯拉斯的战斗经验是何等丰富,同样的对手,猫妖精早已将他的那只人偶引导进了走廊中,这才给阿塔留出了些许空间。
否则在这种屋子里同时存在四位战斗者,那场面恐怕会乱成一团。机关组成的人偶不在乎误伤,血肉之躯的人却必须小心每一方向上的刀剑。这也算是凯拉斯对阿塔实力的信任,他相信在面对同样的对手时,女剑士有能力独自解决,或是至少撑到他解决掉面前的这个家伙。
“你可真丑。”对人偶嘲讽自然难以收到反馈,况且人偶的头颅本来就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也不需要做的多么美观。因此任凭猫妖精用多么尖锐的语言来挑衅他的对手,等来的都只有如暴风骤雨般猛烈的攻势。
和受制于室内环境的阿塔不同,早早将对手拉入走廊的凯拉斯反而具有优势,虽然人偶的短刃不长,可走廊的长方形空间仍然给予了其限制,与之相反,黑猫的手脚却可以在这里施展开来。而且,他的对手也在暴露出某些致命的弱点。
“嗡!”利刃划过头顶,却没能让剑士感到慌乱,凯拉斯不慌不忙的将飞燕剑递出,朝着人偶的侧腹刺去。与进攻时有些胡乱的动作对比,后者在防守时的动作更加精准。刺来的剑刃被毫无意外的荡开,紧接着就是一连串的追击。
只是,就和最开始的那次挥砍一样,人偶的攻击在面对凯拉斯时总是显得过于偏斜,除了偶尔有几次刺击需要猫妖精格挡之外,其它大部分的挥砍都好像是在攻击凯拉斯周围什么都不存在的空气,显得异常滑稽。
对手的挥空就像是刻意不去攻击猫妖精一样,有些类似舞台剧中随意挥舞道具的演员。而和人偶搭档的表演者却没有继续耗下去的心情,他很积极的用剑刃寻找着对方身上的弱点,既然是人偶,对人类要害的常识肯定不能套用,制作它的人一定会避开将重要的机关安置在那些部位。
而就在凯拉斯摸索着这具人偶的身体结构时,走廊的尽头传来了弓弦响动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人偶猛然倒地。它那并不漂亮的脑袋上,被插上了一支弩箭。
“你还好吧?”猎魔人说这话将弩机收到背后,拔出短剑就朝凯拉斯跑过来。猫妖精还没来得及阻止,那个被射倒在地上的人偶就以人类无法做到的动作爬了起来,手中的利刃朝着爱丽丝的脑袋直刺过去!猎魔人显然没预料到这种事的发生,在她看来不论这是个什么怪物,被一箭爆头都该死透了。
“小心!”说声小心,猫妖精的身子就蹿了起来,他手里的飞燕剑与人偶的利刃擦出一连串火花。情急之下跃起的格挡终究是没法完全阻隔对手的力道,猫妖精的身体朝着爱丽丝不受控制的撞了过去。
好在他的身形和体重对于女猎人来说都不算是什么,在被后者轻轻接住并没有受什么实质性的伤害。然而人偶的攻击特点就是不会如生物般停歇或迟疑,不等两人沟通眼前的情况,那家伙又一次欺身上前,和两人打在了一处。
本来只有凯拉斯的时候,战斗是很轻松的,人偶的迅猛招式大多没法真正伤害到他。可加入了爱丽丝,战局反而朝着不利的方向发展,原因无他,那人偶对付爱丽丝的时候,手中的利刃无一不是奔着女猎手的要害或手脚的关节处而去。
再加上走廊对人类的限制效果,爱丽丝可以说是破绽百出,这就让猫妖精不得不放弃进攻,转而为她格挡攻击,两人在这种疲于奔命中快速消耗着体力。好在此时又有人加入了战场。
“让开!”脚步踩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正在于人偶交战的两人赶忙朝左右分开,他们只觉得自己的身后似乎正有一头蛮牛冲撞过来。冲撞过来的不是蛮牛,而是乔。这位独臂的角斗士此时身上肌肉膨胀,呼之欲出的力量好似要炸裂开来,这与他之前那副瘦弱的样子简直判若云泥。
在这台肌肉组成的撞车面前,身材纤细的人偶显得那么弱不禁风,它虽然已经做出了抵抗冲击的动作,却还是被乔的这一下撞出去好远。
“这里交给我,去帮那姑娘。”角斗士头也不回的对其他人说道,他的胳膊上有殷红的鲜血在流淌,那是人偶手上的利刃在反抗时的杰作。
猫妖精和女猎手对视了一眼,老实说,他们不是很能理解赤手空拳的乔究竟有什么底气独自面对杀人人偶,不过,房间中阿塔的痛呼让他们立刻做出了决定。
第四百零七章 冻结药剂
短刃,刺进女剑士的左腿,上面的皮质护垫没能起到任何该有的作用。幸好从刀刃的颜色来看,人偶的武器上并没有喂毒,刺入的深度也不算要命。但那是对于阿塔来说的,冲进房间里的凯拉斯一见她的腿上冒出了血,眼睛立刻就红了。
那股溢于言表的愤怒和杀意让慢他一步进来的爱丽丝身形一滞,再回过神来猫妖精已经手握飞燕冲到了人偶的怀里,宝剑的剑锋狠狠的砸在其右臂腋下的关节上。这一下,总算不是无功而返。
“咔哒”某种机械零件卡壳的声音随着抽回的青铜剑响起,飞燕剑除了轻盈之外其硬度也是相当可观。剑七曾经很认真的向同伴们讲过,剑门的名剑许多都是青铜铸造,不全是因为它们的铸造年代久远,炼铁技术不发达。
就算到了今时今日,宗门中依然有许多人坚持使用并发展青铜技术,理由就是和纯粹由单一金属铸造的武器不同,青铜是混杂着多种金属的粗糙合金,这就意味着它能通过调整内部的金属比例来达到各种效果。
当然,在如今的时代青铜被淘汰还是有着多种原因的,过高的铸造成本,难以保证的质量以及秘不外宣的调和配方,许许多多的因素让它无法与铁器相竞争。只是作为善于利用青铜来铸造武器的剑门却另辟蹊径,用他们的手艺锻造出一柄又一柄在外人看来不可思议的利器。
“它的右手废了,上!”得到凯拉斯的指示,女猎手立刻跟进,手中短剑刺向人偶的躯干。但结果却是她的武器根本没能刺穿人偶的外壳,在金铁交鸣声中被偏向了一边。好在经过这连续的打击,人偶的动作出现了迟疑,它似乎不知道该优先攻击哪个目标。结果就是,魔剑看准时机,从猫妖精的头上挥出,抵在了它被制作成脖子的位置上。
魔剑弗拉克拉格有三个铭文,第一个为它带来了破誓者的别称,凡被此剑架于咽喉之人,都不可不回答持剑者的问题,也不可在被解放前进行任何形式的反抗。这是连吸血鬼都无法挣脱的强大妖精咒语,也是这柄剑被起司认为极度危险的最初原因。
一秒,两秒,剑刃贴着人偶的脖颈,阿塔和人偶都保持着诡异的静止,看起来像是魔剑上的咒语产生了效果,正在限制他们二人。事实真是如此吗?
冷汗,顺着女剑士的脸颊滑落,握着魔剑的手有轻微的颤抖,她用最轻微的动作小声说道,“小心,魔法没有起效,它还能动。”
似乎是为了回应阿塔的警告,停止活动的人偶猛然间再次开始运转,不仅如此,通过调整右臂的角度,它开始用诡异的姿势再次连接上了这段躯体。换句话来说,刚刚那短暂的停顿,正是人偶在调整自己接下来的行动方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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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重新找准目标的人偶再次发起了攻势。并且同时兼顾了在场的三人,这人偶动作伶俐,出招狠辣,一时之间竟然以一敌三打了个有来有回。只是那个问题还是没解决,它依然无法在战斗中准确命中猫妖精。
两个人,一只猫,一具人偶,在狭小的卧室中打成一团。在场的人都不是生手,尤其是爱丽丝,虽然她刚开始的时候明显没有适应战斗的节奏,但随着进程的发展,她的战力在战局中起到的作用飞速提升。
猎魔人本就是与非人生物作战的专家,他们这行最重要的常识就是抛弃所有的常识,必须放弃所有偏见与执念,才能和那些从噩梦里跑出来的怪物作战。因此,爱丽丝很快就接受了他们的对手是一具不会流血,关节被破坏也能快速自我调整的杀人机器这件事,同时开始积极的构思打败它的方法。这方面她确实有天分,至少比其还在寻找人偶弱点的猫妖精和女剑士来说是如此。
“刀剑没法直接干掉它。它是机器,从未有过生命,也不会死亡。”爱丽丝一脚踢开人偶的短刃,接着被阿塔搂住腰肢堪堪躲过金属制成的羊蹄。
可能是战斗风格相近的关系,这两位女士虽然认识的时间不久,却已经有了一定程度上的默契。而女猎手所说的话,也并非独家看法。
“没错,你说的非常有道理,这东西砍不死扎不烂戳不破碾不碎,我看我们还是早点跑路来的轻松。”能在战斗之中打趣讽刺的如此随意,也就只有凯拉斯这只老猫。他很精准的把握着对手的失误,利用对他攻击的误判和其他两人打出一次又一次的配合
。要是换个有血有肉的生物来,早就在这种车轮战中被消耗光了体力,或是在小伤口的积累中流干了血液。然而这些放到人偶身上都不适用,若不能造成结构性的破坏,它的伤口完全可以忽略。
“你的猫一直都是这样的吗?”爱丽丝的脾气算不上好,这从她之前和荣格的对话里就能窥得一二,再说但凡脾气温和些的人,在猎魔人的路上恐怕都走不了太久。别看她在这支队伍中看起来是个可有可无的角色,实际上在奔流的一些人耳中,银弩爱丽丝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女煞星。
“凯拉斯可不是我的宠物,事实上他也不是猫,你最好把他当成是位绅士。”可能是在三人的联手下人偶的战斗方式越来越难以造成实质威胁,阿塔也少见的对同伴的提问致以诙谐的回答。言罢,她伸出魔剑,扫倒了被另外两人牵制住的人偶。
接着女剑士和猎人立刻一人一脚,死死踩住其胸口,不让它再起身。只是她们都清楚,这样的压制只是暂时的,人偶不会就这么甘于放弃进攻,它肯定能在找到脱困的方法。
“我可不认识哪位绅士长着一身毛发。”女猎手耸耸鼻子,手中短剑暂时交到左手,右手从怀里小心的掏出一个皮革制成的瓶子,从皮质的外表上画着的符咒来看,它显然是某种具有魔法的物品。
爱丽丝露出十分心疼的表情,可看了看脚下挣扎不休的人偶,她还是一咬牙扒开了皮瓶的塞子,一股寒气霎时间笼罩了几人,“便宜它了,我本来是准备把它用在那个该死的吸血鬼身上的。”
冰蓝色的液体只有三滴,却在滴落到人偶胸口时结出大片白霜。两人赶忙收回脚,眼整整看着白霜蔓延到人偶全身,将它作为驱动设施的每一处机关都冻结。
三次呼吸之后,白霜消散,可空气中仍然弥漫着冰冷,而那人偶也再也没站起来。
第四百零八章 暗藏的楼梯
屋子里的人偶,算是被解决了,但是走廊里的那只可还生龙活虎着呢。在简单的处理了一下阿塔腿上的伤势后,由凯拉斯打头,三人转出房间回到走廊,这里的情况比他们想象的要好得多,甚至有些太好了。
和刚刚在房间里与三人缠斗不休的人偶相比,走廊上的这个明显遇到了克星。那个克星不是别人,正是最开始其貌不扬的乔。此时只见浑身肌肉隆起的男人靠着独臂按住人偶的右肩,口中牙齿死死咬住其左手的短刃,硬将其困在了墙边。
力量,纯粹的力量。乔能将杀人人偶压制住的原因别无他处,唯有一道,仅此一道已顶的上万般奇巧。可以想象的是,要是乔的右臂没有被斩落,身形完整的他该能发挥出怎样恐怖的蛮力,恐怕将这偶人生撕了也不是不可能。
纵然仅剩独臂,勇猛的竞技场斗士也是台不折不扣的人形战车,那人偶也有过利用金属制成的腿部攻击他的下身从而脱困的行动,可同样强力的腿部肌肉让乔抬起一只脚,一通猛踹后生生把人偶的膝盖关节给废了。
因此在三人面前看到的,与其说是战斗,不如说是个强壮的成年人在肆意摆弄毫无反抗力的布娃娃。本来还打算上去帮忙的烂牙彻底沦为了看客,在见识了乔那狂暴的战斗方式后,他是一点都不希望靠近这位同伴,免得被那暴雨般的攻势波及,矮精的身体可远不及人偶耐打。
“看来你们那边解决了。”同样一副看戏样子的荣格用轻浮的语气朝阿塔他们打着招呼,“那看起来这边也该结束了。”
说罢,只见血族将两只手伸出披风,轻轻拍了拍,好似在给歌剧的演员喝彩。而就在掌声过后,那与乔僵持在一处的人偶开始诡异的抽搐,它的四肢躯干,每一处衔接点都向外渗出暗红色液体,并发出金属被腐蚀的声音。
乔及时松手朝一旁躲开,他可不希望一起被腐蚀。已经被破坏的膝盖无法支撑人偶的身体,它被松开后直接爬到了地上,可这悲哀的造物似乎理解不了自己的处境,仍然试图攻击走廊中的目标。它伸出手,徒劳的爬动着。
一下,两下,还未等它的手扒在地面上挪动第三次,这东西浑身上下所有的节点就都已经在腐朽中崩坏,无法再产生作用。荣格缓步走上去,用脚将人偶踢翻过来正面向上,虽然解决起来轻松无比,可吸血鬼的表情却有些凝重。
他的记性一向不赖,灰袍曾经委托他调查过类似的人偶,他当然记得。不仅记得,通过利用幽河的力量,他还确实调查到了一些情报。谁曾想,这些情报还没送到起司手上,它们竟然就又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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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你自己找死了。”不知道在对谁说这句话,荣格一甩斗篷,转过身来,脸上又变回了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他看了眼众人,目光扫到了女剑士腿上的伤口,虽然已经经过简单的包扎,但由于腿部是经常活动的部位,在保持行动的同时伤口很难愈合。吸血鬼扬了一下眉毛,三两步来到阿塔的面前,看着后者的眼睛轻柔的说道,“为了保证后续行动进展顺利,请允许我冒昧碰触您的身体,尊敬的女士。”
没人能够在礼仪与风度上和这位精灵血族相媲美,他既具有卓越的外表,也具有不属于外在甚至比外在深邃的多的内涵。因此当荣格近距离和阿塔说话的时候,饶是具有妖精之眼能够看清吸血鬼身上某种负面能量的她也不由得双颊泛红,没有开口,而是点头表示同意。
在一旁的爱丽丝见状立刻伸手到阿塔的背后掐了她一下,这是血族天然的能力,当他们不带有敌意的去接近生物时,他们总能轻松俘获对方的好感,这都是为了猎食所需。
被掐了的阿塔立刻回过神来,回想起几秒前内心的悸动和脑海中那种泡在温水里的感觉,她只觉得荒唐和后怕。女剑士本能的想要远离刚刚对她施加影响的荣格,但还不等她有所行动,吸血鬼已经悄然退出了好几步。
与之相对的,她腿上的伤口也已经完全结痂,只要不被再次重创就已经不会成为问题。显然,血族不仅有吸血的能力,还具有在一定程度上控制其他生物体内血液的能力。只是不知道这是巴拉克的共性还是只属于荣格的本领。
“都准备好了的话,我们就该去找这里的主人了。他们恐怕已经等我们等的不耐烦了,别让他们太失望。”荣格说着,朝烂牙示意了一下。后者点点头,飞起身来在走廊墙壁上沿的某个花纹上一拍,走廊上方的顶棚立刻分离出一部分,向下伸展变成向上的楼梯。毫无疑问,这是道暗门。
“其实你们要是不发现那两个人偶,它们估计也会在打开暗门的时候冲出来袭击我们,先把看门的卫兵解决掉不是坏事。”烂牙朝阿塔解释道。之前他们在搜索这层的时候就发现本该继续通向上方的楼梯不见了,好像这栋房屋并没有三层一般。可从外面看去,别说三层,这栋楼明明有四层之高,这显然就说明房屋的主人不希望外人再踏足更高的楼层,甚至不惜做好了要炸毁整栋房屋的准备。
这也很合理,在无法建造地下设施的奔流,人们想要隐藏秘密,就只好反其道而行,既然朝下无路,那就朝上方构建安全屋。在奔流,最高的建筑物往往是某位重要任务的住宅,他们会居住在这些宛如高塔般的建筑上,一方面可以最大限度的不受下方河水的潮气影响,另一方面也能避开许多居心不良的人。
当然,这座汇聚着各色人等的城市里从来不乏攀爬高手,像杰瑞或嘉洛娜这样的刺客攀爬高塔更是如履平地。可这世界上本来就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不是吗?能筛掉大部分技艺不精的敌对者,已经提高了想要对自己不利的成本。
“你们这些心怀不轨的家伙,就是喜欢把自己住的地方做成迷宫。”爱丽丝看着楼梯暗道,不无讽刺的说了这样一句,显然她也是经历过幽河门廊那条带有主人恶趣味的通道的。
对此,荣格只是轻笑了一下,“那可不一样。有的人修建迷宫是为了让别人找不到自己。有的人修建迷宫却是为了不让自己伤到别人。”
就在几人准备登上那藏在阴影中的第三层的时候,整个房屋突然震颤起来。其频率与幅度之激烈,让在场的几名人类全都倒在地上。好在,剧烈的地震只持续了一瞬,否则不必爆炸陷阱,这栋楼估计也会在震颤中倒塌。
“见鬼,这是怎么回事?”女猎手揉着屁股,不知是在询问还是在感叹。
荣格则饶有兴致的看向地面,视线仿佛穿透了木板与地基,直入河水之下,“这是好事,说明我们另一组的行动很顺利。”
第四百零九章 鱼轰滥炸
“他快要撑不住了!”船只的甲板上,薇娅对站在靠近船首位置的起司大声疾呼。灰袍没能立刻给予回应,因为他正手持斗笠忙不迭的防御那些从四面八方的水中跃出,直奔船上的乘客而来的鱼。
没错,就是鱼,只不过此鱼并非渔翁钓来烤的那种小鱼,而是一种头上长着如头盔般硬质凸起,通体漆黑,嘴里獠牙密布一看就带有很强攻击性的鱼类。它们正前赴后继的像一枚枚箭矢般从水中射出,带着极强的力道试图撞击船上的乘客。
而被薇娅和尤尼护在甲板中央,躺着无法动弹的斯卡,就是这些鱼类的第一个目标。那是一场毫无征兆的突袭,水面下的震动其实没有太影响到被幽灵水托着的船只,斯卡完全是出于好奇,将身体探出了船沿去看水中发生了什么。
一条从水面下暴起而出的硬头鱼就这么借着身上的保护色成功在万法之城的法师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撞进了他的怀里,当其他人赶过来帮忙的时候,它已经用利齿撕掉了大块的法袍,露出下面如耕地般被刮走的皮肉。
被咬的伤口倒在其次,主要是仅仅一次撞击,斯卡的右侧肋骨就已经发生了明显的骨折。而且断掉的肋骨很可能刺到了肺部或其他重要器官。这是要命的伤势,和被一名骑士用棱锤正面砸了一击别无二致。最可怕的是,仿佛是接到了什么信号,船只周围的水域中开始大量冒出这种凶猛鱼类。
船上的施法者们虽然本领不凡,然而最不擅长的就是打毫无准备的遭遇战。此时被困在水中,退无可退,避无可避,空旷的甲板上连掩体都没有,他们别说理解眼下一幕发生的原因,就是应付起鱼群来也是手忙脚乱。
好在,渔翁之前送给起司的蓑衣和斗笠起到了作用,这两种渔具看起来只能遮挡风雨,实际上却坚固异常,起司和尤尼各持一顶斗笠当做盾牌,光亮的表面沾上水后更加滑腻,竟能将撞过来的鱼通通偏折挡开。
斗笠可以做盾牌,蓑衣自然也能做铠甲,不知道渔翁在编制蓑衣的时候往里加了什么材料,看起来简陋柔软的草编外衣竟然起到了和软甲一般的效果。
起司并没有自己私藏这两件蓑衣,团队有其存在的意义和价值,因此除了将其中一件给尤尼防身之外,他把另一件蓑衣暂时给了在场几人中自保最为困难的洛洛。作为以舞蹈取悦金灵进而发挥魔法的施法者,她在狂乱的鱼群中根本没机会发挥自己的能力,放着不管恐怕还会带来骚乱。
这样的分配在起司看来是合理的,因为他并不偏向于这支队伍中的任何一人,硬要说的话,也只对自己的学徒有些照顾。可灰袍的想法是他的,别人怎么看是别人的事。
比如对着起司呼喊的薇娅,她虽然目光看向灰袍的背影,余光却带着几分恶毒的怨色瞥向洛洛。因为披着蓑衣而较为安全的舞女注意到了这点,但她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回应对方无声的指责,只能悄然中又靠近了起司几步,警告女法师自己是有靠山的。
“混蛋混蛋混蛋!那个拉船的水鬼就不能做点什么吗?它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我们被这些该死的鱼撞死?”戴着尖帽子的老人怒骂着,他的手中举着一颗水晶球,球体里散发出令人目眩的光芒。正是利用了炫目之光对鱼类的误导和恐吓作用,他才能在鱼群的猛攻中安然无恙。
但这种安全不会是绝对的,只要冲出水面的鱼够多够密,他迟早也会被攻击到。故而他的气急败坏就显得情有可原,或许在他看来,这都是斯卡惹的祸。
“幽灵水的身体结构让其在同样的介质里几乎不会受到伤害,但与之相对的,它们也无法在水中发动攻击。”起司显然听到了老人的话,因此先对他说明起来,算是打消了船员们求助于船夫的想象。
可这不是什么好事,就像知道自己的处境多艰难无助于治疗同伴的伤势一样。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们似乎是闯入了这种硬头鱼的领地,它们冲击的频率越来越高,这样下去被攻破防线各个击破只是迟早的事。得想个法子。
“我们可以帮忙。”就在起司感到有些无奈的时候,双子中的男性突然靠近他说道。这对双胞胎从鱼群开始攻击后并没有施法,他们看起来是完全用肉身接住了每一条冲到自己身上的硬头鱼。
不过要是仔细观察的话,就能发现那些撞到了他们的鱼,头部的硬骨都出现了破裂的趋势,有的甚至从眼眶和嘴里流出一些看起来像是血液和内脏的东西。那感觉就像是这些活体攻城车一头撞到了龙脊山的万年坚冰上,只把自己撞了个头破血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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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袍用斗笠挥舞了一下,将靠近他的飞鱼打掉,接着在空中快速的画出一个符号,空气中的水雾高速凝结到符号的痕迹中,变成了一团漂浮在空中的水球,也是一面足以卸掉强大力道的盾牌。做完了这件事,起司才有机会回应对方,“你们有办法解决这些鱼?”
“距离。”男性源面无表情的说出这个词。而灰袍则立刻明白了他们的意思,这些鱼的冲击是有距离的,就和强弩的箭矢会在空中丧失自己的威力,之所以现在的情况这般狼狈,是因为船只就在水面上前进,从船只附近跃出的飞鱼可以用最快的速度和最大的力量来发起攻击。
虽然不清楚这对双子会用何种办法来延长鱼群和船员们的距离,但只要他们做到了这点,能把人肋骨撞断的攻城锤就能变成不痛不痒的轻拍。
“需要什么条件?”既然双子现在还没有释放他们的法术,那就说明这个法术是需要条件的,这很合理,毕竟施法从来脱不开代价。
“越干燥越好,还有我们在施法时没法保护自己。”源很平静的说道,他的脸上看不出害怕或决心,似乎要不要展开这个魔法以及施法中的风险都无甚所谓。
“明白了,我会努力护你们周全。”起司点点头,短时间内保护船只不受侵扰,他还是有办法的。只是在不知道前路还要遭遇什么的情况下,灰袍不太愿意动用太多力量。毕竟谁知道幽灵水要把他们带去何方,而这些要命的鱼又会追到哪里呢?
第四百一十章 初显身手
法术是很微妙的东西,每一名施法者都有自己的施法之道,并且都认为自己的道路是正确的。这不奇怪,因为人们脑中总是有一个简单的定式,即不正确就不会成功。既然自己的法术得以施展,那么魔力的涌动与咒语手势就不会骗人,肯定是有效的。
这一连串的逻辑很顺畅,其中却有一个隐患,何以见得这世上就只有一条施法之路?何以确信自己手中的地图就是正确的,而他人手中的目的地就不具有意义?这当然是个复杂的问题。
而对于起司来说,他在灰塔的训练就已经告诉了他答案。那就是以事实为标准,以情势为度量。因此灰袍从不认为自己对魔法的认识就是魔法之道的最优解,甚至他也不认为这世上存在那样一种最优解。
尤其是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起司看起来比刚抵达龙脊山的时候沉稳了不少,似乎已经有了自己的风格和一定之规,但他自己心里清楚,越是走向这个世界就会越显得他知道的东西不足,而一种不足的个人风格,只能拖累到自己。
“你觉得那对毛孩子能阻挡这些怪物?”尖帽子的老人朝起司大喊,同时他夸张的侧身,堪堪躲过一条从他身侧冲过去的硬头鱼。这些鱼冲击的频率越来越高了,单靠目眩之光已明显没法独善其身,在这种逼迫下,哪怕他再不愿意,也得加入到起司他们的应对中来。
起司身前的水盾在冲击中迅速朝着崩解迈进,但法师却没有如他的法术般动摇,转头面向前方,他的眼睛里灵光闪耀,“我选择信任他们。”
信任不是盲目的,能够在这样危机的环境中选择相信之前没有证明过自己的同伴,这是勇气亦是赌博。
起司看了看手中的斗笠,它毕竟不是什么神兵利器,在鱼群的冲击中,它已经有所损毁,草帽的边缘出现了破损,一些草茎伸出缺口如同被剃干净肉后留下的突兀的骨骼。
消极防御从来不是目的,防御的目的一定是为了酝酿反击,既然此时已经见到了让局势反转的希望,他没有理由不去进行这一搏。为此,他可以付出些代价。
“之后再向渔翁道歉吧,不过他多半也预料到这情况了。”起司轻叹一声,伸手捏住斗笠边缘伸出的草茎,接着猛力向外抽出!
这一抽,就好像是把一摞精心摆好的积木里最关键的那一块突然抽掉一样,失去的部分虽小,却让整个积木群轰然倒塌。原本完整的斗笠,在一根草茎被抽出后立刻有了散落的趋势,这也正是灰袍这么做的目的,他就是要用这可以阻挡鱼群撞击的神奇渔具来作为自己施法的材料,以此争取到双子施法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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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平时灰袍施法的时候,他的同伴大抵只关注其效果。现在却不同,在场的几人均是施法者,即便是最不像法师的洛洛,对魔力也有自己的感知方式,换句话来说,在法术造诣上,他们都有独到之处。
因此,他们对法术和施法的看法自然不会与非施法者相同,在他们看来,起司的法术是非常不可思议的。这种不可思议不是说灰袍在魔力的世界里释放出了多少的光,扰动了多少的能量,恰恰相反,他的法术声势小的可怕。
魔法层面上的声势小,现实中的变化可一点都不小。只见那只斗笠被起司单手推到身前,快速的顺时针旋转,随着其旋转的劲道,更多的草茎像是重新拥有了生命一般在空中蔓延开来,它们似是在攀附着无形的树枝,蜿蜒曲折有有着大致方向。
很快,斗笠被拆解的只剩下不到拳头大小的尖端区域,而从这一点向外扩张开的草茎之网已经悄然笼罩了这艘船只的绝大部分地方。编制一顶斗笠需要这么长的草茎吗?那些伸出来的东西真的是草茎吗?
高明的戏法师可以从袖口抽出几十条手帕,街头的艺人也能在有限的陶罐中拉出不绝的麻绳,这些尚且踩在障眼法和魔法的灰色地带,在魔法的世界中,以少生多从来不是什么难事。起司的草茎拦住了四面冲来的鱼群,那些细细的草绳浮在空中就好像构起了道不可视的石墙,任凭如何碰撞,自是屹立不倒。
只不过,起司的法术绝不像外人看上去那么轻松,灰袍伸出的手掌在握住斗笠的同时,也被其上的硬刺深入,殷红的血流入到草茎原本干涸的叶脉里,这才赐予了它们不符合常理的能力。而这样利用植物的手法,自然是来自苍狮的那位荆棘魔女,几年过去它俨然已是起司的拿手好戏。
这或许可以解释为何在魔力视野看来,起司的这手法术的波动如此之小,毕竟它是出于女巫的手段,作为天生施法者,女巫们在施法时从来都是以隐秘与和魔力波动不相称的威力而著称。故而在场的几人第一反应是起司是女巫,可他们转念一想,改变外貌的魔法不是没有,但女巫伪装成男人?
这未免即无聊又滑稽,因为只要她稍一施法就会失去伪装的意义。那么,如果灰袍不是女巫,他又是怎么学会并使用这样的法术呢?
秘密往往意味着力量,至少对于施法者们来说是这样。在起司展露出他的手段后,就连那名态度一直不好的老人也老实了许多,安静的捧着水晶球目睹硬头鱼一条条的被草茎拦住,不甘心的跌回水中。
舞女则没有那么专注,她的施法能力特殊,因此也不存在学习其他施法流派的可能,这样的她在确认了灰袍法术的有效性后就将注意力转向那两个站在甲板中间双手两两紧握的双子身上。别忘了,起司的法术是在为他们争取时间。
另一边,斯卡的状况还在恶化,虽然薇娅给他灌下了某种魔法药物好像暂时稳定了他的伤势,但如此重伤绝非药剂可以轻松治好的。看着同僚的生命气息逐渐微弱下去,口中的呼吸带着令人不安的沙哑声音,薇娅目光中有开始有危险的光芒闪动。她当然希望船只就此返航,这是斯卡目前唯一可能获救的途径。
但她作为法师的理性告诉她这支队伍不会这么做,毕竟那个招募了他们的吸血鬼很清楚的告诉过他们,此次行动是三队同时行动,任何一队都不允许后退。可她也同样不希望看着斯卡死去,他可是万法之城的教员,位列她心目中最优秀的施法者群体之中,就和她一样。
那么,该怎么办呢?
第四百一十一章 源的魔法
源,应该说源们,他们的法术即将完成,因为在他们的周围已经出现了较为强烈的魔力流动。这倒不是说双子的法术是通过魔力来发生作用的,事实上像众灵的萨满或信奉自然的德鲁伊,他们的施法都与起司与万法之城的法师口中提到的魔力无关,前者甚至根本不知道魔力的存在。
但世界中存在的事物并非独立存在,也不是因其存在而独立于世界,魔力视界中看到的就像是更敏感的另一层世界,会把许多事件的发生以魔力流动的形势放大。因此能够使用这种方法来观察外在的施法者们才总能发现那些法术残留的余波和即将成型的魔法。换句话说,掌握魔力视野的人,就已窥得了世界的深层。
只不过,在已知的各种文献与传说中,从未有明确的记录说明这个世界究竟有多少层。魔力视野看到的深层究竟是真的穿透了物质的表象,还是以另一种感官得以重新认识世界,恐怕只有极少数传说中的施法者才具有发言权。
但不可否认的是,物质世界中的碰撞与冲突总会反映到魔力视野中,而魔力视野中看到的魔力流动,也会以某种方式影响到物质世界。就比如此时此刻,随着双子法术的完成,甲板上的水珠开始朝着边缘流动。
那不是被斥力所排斥才会产生的流动,水珠仿佛是在朝着更低的沟壑滑落,可明明这艘船的甲板是几乎水平的,根本不会有这样的角度来提供动力。但它就是发生了,很快不仅仅是水珠,空气中的水汽,之前落在甲板上的硬头鱼,种种事物都开始朝边缘滑落。
甚至就连甲板上的人都隐隐能感受到那股向周围拉拽自己的力量,只不过这种力量十分微弱,无法对他们造成实质性的影响。然而异变没有仅仅停止于此,法术的效果才刚刚显现。
无形的下坠力量拖拽着所有,好像整个甲板变成了陡峭的圆锥形,而双子所站立的位置就是圆锥的最高点,其余一切都会从斜坡上滚落。错乱,心理上的感觉和视觉以及触觉产生了违背,让人分不清自己是在做梦还是正在经历真实。
面对这种诡异的状况,大部分人都闭上了眼睛,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尽量减少感官冲突对自己造成的损伤,这既是理性的选择,也是本能的反应。只有起司,依旧在这种情况中维持着施法。
灰袍的目光中没有波澜,那双幽邃的眸子尽管散发着光晕,内里却仍然如不可见地的洞窟般吞噬着一切。他感受着身后双子的魔法,感受着脚边流过的水流和那些抽搐的鱼类,手上对于法术的投入丝毫不减。
直到,他看到了象征,那是一次违背水流规律的低潮,就发生在船头不远的水面。水流涌起,却在那突兀的下落,就像下方的河底有一个深坑般不自然。它是象征,象征着法术的范围开始波及到它真正应该发挥的地方,水中。
这法术无疑是强力的,因为它不是在篡改人的感官反馈,也不是在扭曲船体的结构,甚至没有直接影响水体,它作用的东西是重力,或比重力还要精微的面相。
作为魔法来说,起司也可以做到同样的事情,但那绝不是一个人站在一处沉思默念就可以达到的,他会需要大量的施法素材和提前准备好的法阵以及其它事宜,甚至还需要时间上的配合。双子却不同,光是他们这特殊的关系,在许多时候就能省去大量的法术准备要素。
塌陷还在继续,以船身为中心,大概五米左右的水流向下方凹陷,唯独船底部分的水体,不知是因为那是幽灵水的关系还是法术刻意避开了那里,那些水就变的像是立在峡谷中的高塔一般突兀,支撑着这艘小船的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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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另一个奇怪的地方,按理来说,被重力压缩了水体后,这艘船是很难再向前移动的,毕竟不管是幽灵水也好,船帆也好,都需要河流作为动力的来源,偏偏源的法术割裂了船与水的接触,又保留了其前进的能力。
深入去思考这个问题或许是有意义的,当然更可能是没有丝毫价值,因为法术本身就是在常识的世界中创造非常识的存在,要是一定要把法术引发的不可能规纳入一套体系中,那这套体系估计会从内部自我矛盾直至瓦解。
起司默默记下了身后的魔力流动,这不能算是偷学,此时光是在被魔法影响的物质世界中站稳脚跟就已经是非常困难的事了,更别说在此基础上一边维持施法一边直视双子在魔法视界中的扰动,这无异于在风沙中直视前方。
法术,在生效。闭上眼睛,强迫自己沉入半休眠状态的人们可以最大程度的不受其影响。而在这种影响中仍然像个没事人一样悠闲的收起法术,擦干手上的血迹,将破损不堪的斗笠放好的起司,并不比造成了这一切的施法者在能力上逊色分毫。
毕竟作为灰袍,起司在掌握着诸多施法方式的同时,亦早已被诸多种法术伤害过,不然他怎会那么慎之又慎的控制自己的血液与毛发,显然是之前的经历中真的在这上面吃过亏。
“还有多远?”这个问题是对船夫问的,起司不担心对话会对源的施法产生影响,他们的状况是完全自我封闭的,只要不去主动碰触他们,法术不会那么轻易的停止。一颗水质的人头艰难的在船首旁成型,幽灵水并无能力像灰袍一样轻松的行动,作为与水体紧密结合的生物,法术在它身上的作用不可谓不大。可它还是凭着自己的力量抵抗住了法术的效果,出现在此来回答起司的询问。
“不远了,以你们的时间观来说,再有五分钟左右我们就能离开鱼群的范围,到时你就可以让那两个肉人停下这该死的法术。之后再过十分钟,我们就能抵达事先告诉过我的地点。到了哪,我的任务就完成了大半,之后就是你们自己的事了。”人头里发出的声音有些走样,不过还能勉强辨认。
“你之前到过那里吗?”起司随手指了一下那颗人头,后者的状况立刻稳定下来。要对抗这样的法术其实并不难,在法术范围中非常局限的接触其对某一对象的影响也是如此。
“在它发生前,到过。不过你们将面对的东西,我不敢肯定。”或许是灰袍的法术让幽灵水对他有了敬重之感,这次它的回答出奇认真。
“它是什么?某个生命体?某种事件?还是变化?”起司继续问道,他相信荣格将这位特立独行的生物弄来给他们当船夫,肯定不仅仅是拉船这么简单,一定有什么事是幽灵水在水中可以得知而城市里的人无从得见的。
“那就要…等你…亲眼所见…了…啪!”水人头,像充了太多气的气球般破裂,溅起的水花被及时挡下。刚刚最后的那句话,说话的人显然不是他们的船夫。有什么东西短暂的控制了幽灵水的躯体,说出了那番话。
对于这种装神弄鬼,起司已经见怪不怪了,他简单确认了一下船夫的状况,知晓后者并无大碍后表示不必在意。回首看了眼甲板上的小队成员们,灰袍的眉间带着几分复杂的情绪,“亲眼所见吗?好,我等着看。”
第四百一十二章 出虎穴,向狼窝
鱼群,确实不久就散开了。只是从这些古怪的硬头鱼出现到起司他们的船驶出鱼群活动的范围,在船上的人都还不知道袭击了他们的这种古怪鱼类究竟叫做什么名字。好在灰袍掂了掂破烂的斗笠,心中已经明了该向谁去问个说法。但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眼下才出虎穴,可前面肯定要比狼窝要凶险万分。一行人只是度过前一关就已狼狈不堪,真要和邪神的信徒乃至子嗣交起手来,说不得还要折损多少性命。可惜此时想退,已然晚了。
“唉呀,早知道这趟这么费劲,我是说什么都不来,给多少钱都不应,可折腾死我了。唉!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尖帽老者睁开眼睛,边活动着身体缓解之前法术的余留感边看向周围,一眼就看到之前四手紧扣的兄妹现在已经是相互依偎在一起,眼角嘴角是鲜血直流!
洛洛一听到喊叫也刚忙注意过来,这一老一少两人匆忙跑过去,一方面他们是担心源的身体,不过更重要的是,凡事有去有回。他们是靠源过来的,说不得还得靠源回去,要是这两人因为什么原因无法施法,他们可就真的是有家难回了。不光他们,刚刚在船首的起司也堪堪回过头来,他倒没受法术的影响,只是在用魔力追查潜入幽灵水躯体的那一缕意识,只是从表现来说也很难分辨出来其中的差别,看上去和旁人的反应没什么不同。
尤尼作为船上唯一的普通人,尤其是经过兽化病的病变,他身上的器官都与人类的有了微妙的差异,这种错乱感官的法术放在常人上的效果是一,到他身上就得翻倍,因此他又等了几分钟才缓缓恢复神智。而他这一恢复,眼前就是薇娅的侧脸,那是一张因为怨毒而扭曲的面目,愣是让已经经历过许多悲惨遭遇的男孩瞬间清醒了过来。好在,他早就明白,感到害怕时大喊大叫不能解决问题,往往还会引发更多麻烦,所以把恐惧感又咽了回去。
薇娅会有这样狰狞的表情不奇怪,同样是受伤,源就得到了其他人的关心,而斯卡这边就只有她在努力照顾。这样的对比让她如何不感到怨恨,尤其是作为塑能系的法师,她对于医学只有较为浅显的认识,并不能找到可以扼制同僚死亡的方法,心中本就急火翻腾。此情此景让这位年轻的讲师第一次对这些同行的人感到了由衷的厌恶。他们难道不知道一名万法之城的法师要培养起来是多么困难的事吗?他们难道不知道他的价值吗?
好在,在简单检查了一下双子确定他们只是魔力使用过度后,起司就朝这边走了过来。灰袍的目光有那么一瞬间和怨火中烧的薇娅四目相对。女法师惊讶的发现,面对自己毫不掩饰的愤怒,那名看起来和他们差不多大的灰袍巫师一点都没有动摇,他的目光像是一潭幽邃的湖水,将所有的目之所及的东西全部吞没进去。一时之间,薇娅竟然忘了愤怒,她的心绪被那双眸子所吞没,恍然不知起司已经来到了她的身边俯身检查起了伤员。
魔纹学法师的伤势非常重,那身有着九头毒蛇徽记的法师袍并没有灰袍那样的魔力,仅仅只能提供一些微不足道的辅助效果。起司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对方塌陷下去的胸口,考虑着是否可以强行将肋骨复位。不行,生命在从这具躯壳中流逝,现在去触动伤口强行治疗,不仅无法救活斯卡,反而会让他死的更快。依照着自己的经验,灰袍很快就做出了这样的判断。可就在他打算将这个信息告诉薇娅的时候,那女人刚刚的表情让他犹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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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宣布斯卡的死亡,无疑会让那位情绪不稳定的女法师抓狂,她很可能会做出一些影响之后行动的事情,甚至更糟,如果她因为情绪刺激而导致魔法失控,造成的结果会让起司无法接受。短暂的考量之后,灰袍不得不用唇语向斯卡到了个歉,接着从怀里掏出一些药膏之类的东西,将其依照这某种纹路涂抹在伤员身上。早在灰塔学习期间,他就已经知晓,只要刺激某些部位,就能让将死之人的时间被强制性的延长,尽管这段延长的时间里等待他的只有痛苦。这本是拿来观察毒药起效结果的法子,因为过于残忍,起司并不喜欢。可现在他却别无他法,只好先给斯卡吊住这一口气。
“你的同僚暂时还不会死,我会尽力让他撑到任务结束。等下就让他留在船上等我们回来,至于返航之后能不能及时找到医生,就不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了。”这话,三分真七分假。起司保证,如果幽灵水说的路程时间无误,那在他们下船执行任务之前,斯卡肯定是活着的。不过等他们回到船上,这位可怜的法师多半就已经踏上了前往海底归宿的旅途。话又说回来,现在船上的这几人有几个能回来还不一定呢,也许他根本不需要考虑圆谎。
薇娅似乎是选择相信起司的话,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恢复了刚刚见面时那副明媚的样子,但眉眼间多少有些僵硬,“您的好意会得到回报的。万法之城的每一个人都非常重要,现在您的付出会在之后得到表彰。”
灰袍点点头,他不需要谁来表彰,因为这世上唯一一个被他从心底里认同的师长已经离开,剩下的赞誉不管来自谁都没意义。相较之下,他还是希望将注意力放到剿灭蠕虫的事情上。船可向前开了不短的一段距离了,周边的雾气也不知是在何时浓密了起来。起司走到学徒的身边,将手指压在后者的脖颈上,用曾经使用过的法术将自己的视野共享给尤尼,“好好看着,你很快就能用自己的眼睛看见世界的这一面。”
魔力视野中,清幽的水雾变成了另一幅模样,本来稳稳向前的船好似是穿行在硬木之中的铁签,某些粘稠的东西充斥着四周,被船首艰难的撕开分裂。尤尼哪里见过这种景象,四面八方的压迫感好像随时就会将这艘小船挤压砸烂,某种意义上来说,眼前令人窒息的景象可比凶猛的鱼群吓人多了。
“别怕,这是结界,有些流派的法术也叫它屏障,归根结底,是为了阻隔两端用的手段。这也是为什么这次来的都是与魔法有关的人,对魔力不敏感的生灵大部分都无法发现和对抗它,只有少数时运不知该说是好还是坏的家伙会误打误撞的抵达屏障的另一端,也就是故事里那些迷失到异境中的主角们。区别在于,我们不是偶然经过来探险的,这屏障的里面,都是我们的敌人。”
第四百一十三章 弃船而行
船,停住了。不是因为前方出现了港口或陆地,而是浓烈的水雾已经变成了实质般的墙壁,阻挡在它的前方。这还只是水面之上能看到的,在水面之下,幽灵水拼尽全力也无法再向前挪动分毫,有某种阻力抗拒着这艘船以及它的船夫。
如果说在此之前的结界是对普通人的防范,那现在的情景就是对施法者的警告,能深入屏障如此之深的人要么是运气使然,要么是有备而来,但无论是哪种,屏障的布置者都在告诉他们,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可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回头就是种示弱,何况对于起司来说,越是如此费心想要遮掩的东西,就越说明它很重要。灰袍牵着自己的学徒,确保后者的视觉与自己羁绊在一起,他们走到船头,看向前方的水面。
那些液体平静的不似在河流之中,给人的感觉更像是死水一滩,漆黑的水面中映不出任何东西,如同下方是无底的深坑。起司低头看了看水面,又看了看自己的学徒,轻声问道,“怕吗?”
尤尼点点头,紧接着赶紧摇头,他的面目拧成一团,露出困惑的表情。事实上,今天发生的事情已经超出了男孩能够想象的极限,以至于此时的他变的麻木了起来,对于眼前发生的东西反而产生了种陌生感。
他的困惑自然是无法逃过导师的眼睛,起司就是要达到这个效果,俗世中被培养长大的施法者最大的问题就在于生活的状态已经被固定成型,他们习惯了这个世界,因此哪怕掌握了魔法,潜意识中也只是在常规世界上做加减法。
“记住这种感觉,等你能看着你熟悉的一切依然感到困惑的时候,你就离走上正路不远了。”困惑不全是坏事,感到迷惑才有求知的欲望,而最能破坏求知欲的,莫过于熟悉。一件事物,它在不可思议,只要它理所当然的出现在生活中,久而久之就会让人熟视无睹。
施法者必须对抗这种惯性,他们必须从安逸的环境中跳出来,把自己置于那个陌生的,令人不安的,无所适从的世界中。这是种自虐,但它有朝一日会有回报。
至于现在,起司在轻语过后就拉着自己的学徒从船首跳下,背后是同伴的惊呼。他们本来还在寻找让船只继续向前的办法,谁也没想到这两个人竟然就这么跳了下去。
然而,想象中溅起的水花没有出现,亦听不到落水的响动,灰色的身影和他披着蓑衣的学徒默默站在水面上,好像水平面下方有一层看不见的透明石砖组成了道路一般。灰袍转过头,看向这些同伴们,没有开口,不过其中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要来的,就跟上。
洛洛是第一个响应的,倒不是因为她胆子最大,而是在早已与万法之城的法师们有了嫌隙的前提下,她必须保证自己和灰袍待在一起,否则谁也说不准会发生什么。但这支队伍毕竟是由施法者组成的,每一名施法者都有着异常独立的思考逻辑和角度,他们不是很喜欢受人影响。
因此老者和薇娅目送着第三个人半试探性的将脚踩在水面上,并在一小阵慌乱堪堪站稳后,才做出自己的决定。出乎意料的是,第二位响应者并非是老者或源。
“我以为你会留在船上看护你的同伴,他看上去不太舒服。”舞女这次的话里没有讽刺的意味,她真的有些吃惊于薇娅的选择。
万法之城的二人组给人的感觉虽然不是情侣,可行事上一直隐隐是以斯卡为首,因此她本以为女法师会选择留在船上看护她的上级。对于在组织中的法师来说,这才合理。
“我们的目的是协助完成任务,不能因为斯卡教员的伤势弃主要目标于不顾。否则他的牺牲会白费。”
和洛洛相比,薇娅从船头上跳下来的动作既干练又利落,好像她完全相信脚下的水面可以支撑自己的身体一样。甚至女法师落地后在用力踩了踩水面,溅起些许的波澜。
“高浓度凝结的魔力让水面变成了半凝固体。”起司说着点亮了腰带上的黎明之息,柔和的晨光让人在如此诡异的环境中找到了些许安慰。
“水的高浓度转化,我们称其为魔冰,它必须在单位体积的魔力量高于斯芬克斯阀值才会产生,我从未在自然环境中见到过。”薇娅快速的接着起司的话说到,同时摘掉手套俯下身子去触摸水面,在她的手指即将碰到水面之前,魔力灵光组成的如闪电般的细丝出现在了二者之间。
她的话恐怕在场的人里没几个能听懂,就是起司也只是懂个八成,至于什么斯芬克斯阀值,他只能想象成某种浓度计量单位。而从个人角度上来说,灰袍并不对试图数值化魔法现象感到赞同或向往,在他看来任何有魔法影响的环境都意味着杂乱交错的关系,尝试将它们以人类的方式列出劳心费力又收效甚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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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他也知道自己觉得不明智的行为不意味着真的不明智,要是通过前人进行的大量实验取得了可靠的数据,那它确实能起到作用。
且不提薇娅如何去分析他们立足的水面,在她之后,源也跟着跳了下来。这对双子经过之前的施法,神情多少有些疲惫,哪怕起司已经给他们喝下了自己配置的恢复药剂,精神上的疲劳也非立刻可以消失的。现在只要确认他们还保有施法与作战的能力就已足够。
尖帽子的老人站在船身中央,盯着下船的那些人,他的表情几次变化,终于还是在起司已经转头开始朝水面深处前进时下定了决心。
他从怀里掏出一根树枝,微微一晃就见树枝上伸出了几根枝条,这些枝条刚好夹住了他之前拿出来的水晶球组成了一根标准的法杖。紧接着,小臂长短的树枝又展开了主干,将长短延长了将近三倍。原来老者掏出来的根本不是什么树枝,而是一只相较于同类巨大无比的竹节虫,那些细枝就是它的腿!
拄着这根活法杖,尖帽老者最后看了眼躺在甲板上进气多出气少的斯卡,叹了口气跟着前面的人下船去了。
于是在这浓雾之中,便只剩下一艘孤零零的船,和船上那胸口凹陷垂死的人。
第四百一十四章 如履魔冰
走在水面上的感觉是什么样的?这恐怕不是件容易回答的事,毕竟绝大部分人的认知里,水都不是可以作为行走载体的介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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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雨后地上浅浅的水坑,踩上去也是一脚就到了坑底,并没有踩在水面上。就是在水中游泳,也不是靠着脚掌支撑起整个身躯。归根结底,水上站人,不是常理之中的事情。也因此,一行人在水上前进时,无人敢大步向前,每一步都要千般的谨慎万般的小心,生怕一脚踏错,就掉入了这连倒影都没有的水中。
“啊!”尤尼的惊呼让走在他身边的起司略微停下脚步,看向自己的学徒,原来是脚边的水中有一尾游鱼划过,留下一条青色的影子。这样的水里,居然还有生灵存在?灰袍的眼睛略微转了一下,感觉不太正常,毕竟魔力对于大部分自然生物来说都是危险的,趋利避害的本能会让它们远离魔力聚集的地方。
当然,事有例外,也有些动物就喜欢特定的魔力,例如乌鸦与黑猫对女巫的痴迷,冥冥中这两种生物与女性施法者总是关系匪浅。
“别担心,它上不来。”起司是不会开口安慰学徒的,那有违他的初衷。因此说出这话的人是来自万法之城的女法师薇娅,她的表情已经平静了不少,身后的浓雾遮住了船只的影子,也让她暂时忘记了奄奄一息的同僚,
“高魔力凝结的水在性质上类似于冰,因为魔力在空气中和水中的传导效率不同,它们会优先堆积在水体的表层形成不易穿过的粘稠状态。这个时候水下的生物是无法感知到水面表层的变化的,对于它们来说,一切如常。”
虽然和其它成员的相处并不愉快,但薇娅对尤尼表现出了些许的善意。这可能是源自于刚刚在面对鱼群侵扰时男孩是唯一一个站在万法之城的二人组身边帮他们抵挡的人。并且这个举动并非来自起司的授意,有斗笠和蓑衣保护,尤尼完全可以独善其身,但他凭着发自内心的想法选择了保护伤者,看来艰难的生活于病痛还没有让这个孩子变的冷漠如铁。
这本该是好事,问题是他是灰袍的学徒,魔法之道所要求的理性必然伴随着冷漠。
“我们要走多久?他们会不会在这里袭击我们?”
洛洛有些瑟缩的向起司询问道。比起目标明确的敌人,眼下这种孤立无助又避无可避的环境实在是理想的伏击地点,要是邪教徒在这里设下陷阱,那他们可就成了活靶子只能任人鱼肉。想到这,队伍里的人立刻警惕的打量起四周。
四周除了浓雾,就只有浓雾,要不是起司腰间的黎明之息是出自矮人之手的奇妙器物,这些水雾包裹过来恐怕连面前的人都看不到。
其实灰袍是有所保留的,这些水雾也是因魔力而生,要是他现在将提灯的灯火调到最大,再加上适当的引导,未尝不能打破这里的魔力聚集,将堆积在此的能量导向他处。可一来这么做势必声势浩大,即便是不懂魔法的人恐怕也会有所察觉。二来,要是没有了浓郁的魔力,他们脚下的魔冰也将不复存在。
“袭击我们?确实有可能,不过我倒希望他们这么做。”起司笑了一下,伸出手在空中随意一划,浓郁的魔力在他的扰动下立刻凝结,不需要魔力视野,连尤尼这个普通人都能用肉眼观测到那璀璨的魔法灵光汇聚成小小的光球,似一个个不透明的泡泡般漂浮在空中。
这里是魔力充沛到能影响水域的空间,在这里,利用魔力战斗的施法者就如同有了无限的弹药,任何有理智的人都不会选择在此袭击法师,何况还是一队法师。
“也许他们也懂得利用魔力。”舞女还是有些不安,因为她的施法方式与魔力无关,完全来自于与金灵的连接,故而她不是很能理解起司的自信。
“会利用魔力的邪神信徒?那倒是让我很是期待。相信我,那些东西的信徒不会有能力和兴趣去接触魔法,因为只要他们这么做,就会意识到自己在信奉的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他们会因此而疯狂,而疯狂又是施法的最大阻碍。”
话,听上去有理有据。起司言之凿凿,只靠着态度其实就足以令人信服。可要说他的话完全准确吗?当然不是,只不过在这句话后所隐藏的,是灰袍对抗邪神以及其信徒,乃至自己研究邪神的种种经验。而这些东西要是说出来,旁人信不信两说,甚至他们要是信了才更麻烦,因为研究这些世外存在的人与施法者而言,就像施法者与常人一般,不可理解。
不管是起司的话,还是对邪教徒带有歧视般的认知,小队的成员算是度过了这小小的风波,没有再疑神疑鬼。可不疑神疑鬼之后,他们就不得不去思考另一个摆在面前的问题,最早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人不知道是谁,倒是最先问出来的人,是尖帽老者,
“这股魔力为何会被凝聚在此,他们要干嘛?”
是的,这才是眼前反常现象之下的重点。如果说邪教徒对魔力没有需求,那么他们究竟是出于何种目的才造就了眼前的景象,总不能只是为了在水上行走或用水雾遮蔽自己的行踪吧?要单是如此,那可是还有千百种更加省时省力的方法,没有道理偏偏用这种。
凡发生的必定有因由,若是人为推动,那这因由也必定不出人心是非。这问题其实在场的人都早就想到了,可他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寻找着答案,这就是施法者的自恃。
老者问出了这个问题,说明在他看来,找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既然自己的路无法走通,那去借鉴别人的也是无可厚非,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那不是坚持,是愚蠢。可他找不到答案的事,别人就一定能找得到吗?
抛开尤尼,在场的几位施法者脸上多少都带有困惑的神色,他们也不明白这里面到底是藏着什么样的原因。只有起司,他已经经历过太多的事情,尤其是与蠕虫邪神对峙早就不是第一次,联想到天木上的那个如恶梦般的身影,他隐隐已经有了某种猜想,现在还缺少的,是支撑猜想的证据。
猜想必须要有证据,因为一厢情愿提出来的构想和逻辑也可以由他人的一厢情愿去击破,唯有找到证据,观点和立场才能落脚,站稳,然后发声。
起司寻找的证据,不在他们前方,亦不在东西南北,它就在几人的脚下。当灰袍无意中将黎明之息接近水面时,他就看到了证据。
那是一团脉动的庞然之物,它的表面有着一层带有诡异色彩的类似丝绒般的包裹物,就是这些包裹物吞噬了水面下方的光芒,让水面无法映出影响。可当黎明之光照到其上,制造了幽邃假象的事物就因为反光暴露了自己的模样。
起司的眉头皱了起来,水下的东西,好像是个茧。
第四百一十五章 无尽沙洲
“你看见了什么?”薇娅似乎察觉到了灰袍的神态变化,朝着他走近了几步。起司轻轻将提灯向上一拉,光线不再足够穿透魔冰,水层下方的东西也就又隐入了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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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还不是时候,要是水下的那只茧真如起司所想,那他们的时间就一点都不充裕,没有精力浪费在解释和劝诱上,必须加快脚步,直捣黄龙。
因此,灰袍面对女法师的询问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没有收获。薇娅的目光略带狐疑,可也没有什么证据。
“你的提灯,它是用了什么流派的法术附魔的?请原谅,我从未见过同类的物品。阳光有多么珍贵,我们比大多数人清楚得多。”和起司并肩而行,薇娅像是随口问出了这个问题。
早在灰袍拿出黎明之息的时候,这只神奇的提灯就收获了所有人的注意,它太独特了,而且最关键的是,它的启动不需要魔法,也就是说谁都可以使用。从这个角度来讲,黎明之息更像是阿塔的妖精魔剑,不论使用者的身份种族与目的,都会发挥出本来的效力。
“这恐怕不是很容易说清。虽然我清楚它的铸造过程,可其中有太多的环节无法复制,它的出现是巧合,它的功能亦然。”灰袍快速的回答道,对于自己手中的这盏提灯,他没有感到过好奇是不可能的。
自从得到黎明之息以来,他不是没有想过要彻底的研究一下这盏灯的结构和原理,可他也明白,这种探究很可能是破坏性的,若是通过破坏这一盏灯确能取得制造它的方法也就罢了,怕就怕矮人的天赋之作可能不是通过结构来达到效果。
薇娅点点头,不过看起来颇有几分不以为意的样子。对于万法之城的人来说,解构事物从而厘清其中运作的原理就是获取知识的最直观途径。这个灰袍口口声声说自己也是法师,可是却连解析随身携带的东西的能力都没有,这怎么能让她信服?
可她又怎么清楚,起司的这种不求甚解是在灰塔中见识过太多反例后养成的习惯。魔法是模糊的,你越想要厘清它,它就越显得神秘莫测,于是只好选择默许。可默许又不意味着全然的不求知,这听起来是自相矛盾的事情,其实不然,知与不知,求与不求,既是二分也是一元,硬币的两面缺了谁也构不成一整枚硬币,而正反,只不过是描述的尺度。
灰袍不在乎别人怎么看自己,他没什么好说明的,也没什么要辩解的,至少在同为灰袍的同门之外,他不必向谁细细解释自己的作为。几人研究了片刻的魔冰,谁都研究不出什么门道,只好重新聚集在起司的身边,朝着水雾的深处前进。
脚下的触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原来不知不觉间,他们的面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块河中沙洲。起司作为队伍的领头人,第一个踩到了沙洲的边缘。他略微低头看了眼脚下,心中明白这里就是目的地。
沙洲其实是个泛称,这种出现在河水中的凸出地形并没有特定的构成结构。有的时候,它只是一块岩石,被水流带来的泥沙所包裹。有的时候,它则是水体中物质的沉淀。此时小队脚下的沙洲,可能更偏向于后者。
脚踩在沙洲上的时候,十分力下去就会被松软的沙地卸掉八分,再抬起脚步向前挪就要花上十二分的力道,这倒是与沙漠中的情形很相似。区别在于,沙漠上风吹沙动有沙丘,倚着沙丘的边缘走,熟练的人能找到省力的小路。可眼下一片茫茫的滩涂,再加上这沙子里搀着水,几步下去,靴子和裤腿就都湿了。单以此来说,走在沙洲上还不如之前走魔冰时省力。
然这里无疑就是目的地,都已经差临门一脚了,没有被这点沙子难住的道理。一行人现在也只能咬牙前行,同时还得小心提防着四周可能的威胁。
雾中的世界不全然是真实,或是魔力影响,或是结界改造,在这样的环境中,距离是很难把握的。沙洲一般不会很大,小些的可能只和飞鸟驻足,大点的也不过是一座灯塔立基,但起司他们这一路走来,已不知是走了多久,纵然是沙地陷足,也应有了段距离。
尤尼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朝身后一看,目光跳过其它人,一眼就看到凝结成半固体的水面,心头一片冰凉。看上去他们在向前走,实际上,几乎是纹丝未动,一步都没踏出去。
这种鬼打墙的把戏,对付普通人是有效的,问题是这整整一队的施法者,他们怎么也会着了道呢?尤其是打头的起司,他的面目严肃,额头上隐隐有青筋浮现,显然在沙洲上的跋涉极大的消耗了他的体力。
灰袍没有丝毫要停下来的意思,他知道背后是什么样的景象,知道他们正在做着某种无用功,但他更知道现在决不能停下,一停下,事情就麻烦了。这可不是什么障眼法,这片沙洲上萦绕的力量,乃是邪神的异术,比鬼打墙可要危险百倍。
只是起司能知道沙洲的异常来自邪神,其余的人虽然对异术没有深入的了解,也因为施法者的本能有某种预警,可他们到底还是人类,魔力不是万能的,施法者亦非神明。人力,总有穷尽之时,而先穷尽的,不是小孩就是老人。
拄着竹节虫法杖的老者咬着牙关,身体却不受控制的朝前倒下,在他身边的源一见,男性的那个立刻伸手拉住。可这一倒一拉之间,三人的脚步俱是停了下来。再抬头,队伍的其他人已经远到只能看见个小小的背影。
起司闭上了眼睛,沉思了几秒,最终站在了原地。他这一站,其他人也跟着站住。紧接着脚下的流沙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再回首,老者和源都在不远处,离水面不过三四步的距离。他没能抛下他们,因此也就失去了正面突破这道异术的机会,接下来他们要么打道回府,要么,就只能从法术上下功夫了。
“先休息一下吧。把体力恢复些再想办法。”灰袍说完,自己率先坐到了地上,开始调整呼吸。
第四百一十六章 巫毒箭
起司这一坐下,可就不说话了。他的呼吸匀称,表情似怒似喜,在这片刻之中就进入了冥想的状态。其余几人都是施法者,对冥想自然不陌生,虽然他们不敢在这样陌生的环境中将自己置于难以还击的境地,但也不会做出主动打破起司冥想这样的事情来,那和表明要决裂也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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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虽如此,几人对于灰袍盘膝而坐的反应各不相同,洛洛和薇娅甚至源都对起司这幅什么也不说的样子感到困惑和些许的不满,这也怪不得他们。
自打从鱼群袭击开始,这些施法者的情绪就处于高度紧张之中,他们所遇到的每一件事都像是一只有力的大手在狠狠的拉拽着心弦,让他们的思绪和情绪都随之波动起伏。
到了此时此刻还能维持平和的心态没有将自己的恐惧转化为愤怒或其他情绪发泄到别人身上,已经是由于施法者强悍的自制力。可自制力并非是无限的,已经产生的情绪也不会因为被强行压制下去而消散。它会发酵,反弹,最终变成其它更加可怕的东西。
“你是他的学徒?”洛洛小声的询问起尤尼,她的表情和声音都很温和,但眼底里有着某种焦虑。
对于这个服侍金灵的舞者来说,想要在人前控制自己的姿态易如反掌。凭着这种本领,即便她不使用法术,不发挥超自然的力量,靠外貌仪态和对人心的洞察,其实已经不亚于故事中使人亡国的美人。
可惜,她的本领是真好,偏偏婉转莺啼对一块木头来说毫无意义。尤尼现在就是那块木头,人情冷暖在他眼里没有意义,他还不懂得什么是好什么是坏,甚至就连将他从奔流下层捡回来医治了身上兽化病的起司,他也不知道是该感激他的恩情,还是该恨他将自己带入了这异常迷乱的环境里。
现在的尤尼,有些像野兽,可又不似野兽那般有天然的习性,他的世界是完全闭合的,从外界透不进半点的光亮。因此他没有回答洛洛的问题。
舞女眨眨眼,她之前可不怎么遇到这种情况,老人孩童,男男女女,甚至五畜豺狼,她作为可以沟通人灵的媒介都有办法与其沟通。这不是魔法的问题,是作为灵媒,她对于沟通这件事已经有了他人几乎无法积累的经验,依靠着这些经验,只要是有灵智的生物,多少都会发挥作用。现在在尤尼吃了一个闭门羹,洛洛的身体变得有些僵硬,如果这孩子搭茬,她有千百种方法应对,可他没有,甚至连眼神都未为之转移,仿佛根本没听见。
“你不要费力了。我看他根本不像个学徒,就是那家伙从街上找来扛东西的,估计到了必要的时候还会成为筹码。”薇娅在筹码两个字上语气略微有些奇怪,在场的人都听懂了她实际在说什么。
魔法历来与牺牲是分不开的,因为所谓施法的代价,最直接的就是生命力的损耗,而损耗一个生命部分的活力,远比不上直接杀死它来的有力。因此历来效果显著的魔法,总是与死亡分不开,活祭更是让巫师与屠夫之间产生了不清不楚的关系。
“他不是这样的人。”洛洛立刻反驳道,但她自己在此话出口后都表现出了困惑。她在这次行动前根本不认识起司,也从未听过灰袍的任何事迹,怎么会下意识的觉的他不是会使用活祭的人呢?
又何况,牺牲这种事,大大小小的魔法流派中总免不了,这与人品无关,再好的人也可能会被逼到使用。
因此,在场的人都不再说话,尤尼究竟扮演着何种角色,他们心中已有了自己的分辨。而男孩的命运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是现在最关键的事情,现在的问题在于,他们该怎么走出这片沙滩,不论是继续挺近也好,还是知难而退也好,终归得离开这里。
困在此地,就和被装进笼子里无异,时间一长,不仅身体和精神会疲惫,对方筹划攻击的时间也会充裕起来。仿佛是为了回应他们的焦虑,只听得一声尖鸣,沙洲上溅起一把的砂石!
“怎么回事!”老者喊了一声,其他人跟着站立起来。待那砂石落地,显出激起它们的东西,是一根箭,骨箭。这支骨箭不一般,光是外形就透着一股邪性,一般来说,制成箭矢的话,哪怕是骨头也要选又长又粗的那种,这才好一体成型,磨尖刻体。
可这支箭却不同,它是由好几节骨头组成的,从外形上看,这几节骨头还刚好组成了一根人的手指!这不免让人头皮发麻,倒吸凉气。人骨箭,他们不是没见过,可人指箭,确是头一遭。
“小心,箭上有巫毒。”源中的女性开口提醒道。不过不用她说,正常人谁也不会想着在这样的状况下接近那只箭。问题是,他们不接近,箭就不会过来吗?
只见那半截插在沙土里的手指骨缓缓扭曲,像一条蚯蚓一样通过两个关节调整着自己的位置,将那半截躯体拔出来。如果说手指箭只是让人头皮发麻,那目睹了这样的场景,寻常人恐怕已经大叫着转身逃命。饶是在场的全是施法者,此时也不约而同的咽了口吐沫,缓解喉头发紧的感觉。
一只会动的手指骨,令人发毛,不过考虑到它的大小和速度,其实不是什么大问题。然而,若这样的指骨如雨般从天而降,那又是一副怎样的光景呢?就在第一根手指开始活动后,更多的箭矢从沙洲的深处射来,它们似乎本来就无意射击到沙滩上的一行人,只是疯狂倾泻着弹药。
而那些弹药也不全是手指,大量和关节有关的骨头被当成箭矢打到沙滩上,并如活物般爬动。它们甚至开始了组装,不过不是按本来的那样。
“这算是欢迎礼吗?如果是的话,未免太热情了。”老者伸手扶了扶帽子,他的手有些颤抖。
“我们该怎么办?起司先…”薇娅下意识的想要询问这支队伍的领头人他们是要坚守还是突围,可一转头,起司仍然是那副冥想的样子。女法师的面部表情有了明显的变化,她开始怀疑这个灰袍人是不是有些蠢,才能在现在的环境中毫无顾虑的冥想。
恶意的猜想不能解决问题,四面八法从沙中爬出的骨头有的已经拼接成了拳头大小的聚合物,有的甚至具有了某些昆虫才有的外形。这些东西肯定不是来问好的,它们是杀人的利器,是邪恶的巫毒。
“我来吧,应该能争取到些时间,你们就趁此想想办法。”挺身而出的,是洛洛。她本就是舞祭,悦神退邪是她的本职。只见这位着薄纱的舞女在沙滩上肃立,她的身体像是一瞬间完全定格,像是绝对的死寂。
紧接着,死寂中开始有了生机,她的动作幅度很小,给人的冲击力却强。明明是在荒芜的沙洲上,人们却隐隐能听到风声中的乐曲与她的动作应和。骨质的造物朝着他们爬来,越来越近。突然,洛洛伸出了她的右手。
只一个动作,那些三十米以内的骨头就被定住,像是有无形的压力阻止了它们的行动。而这支舞,才刚刚开始。
第四百一十七章 舞与沙
歌与舞,好像自然的出现在了各个智慧生物的群落之中。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如此的理所当然。即便在那些没有语言的物种间缺少了歌,但总也会有舞,会有对韵律和节拍的追求。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想不清楚。它可以从太多的角度来展开论述,而当这些论述交织起来,那些庞杂的思绪最后又会合为一体,就像歌与舞的出现那样和谐。总而言之,这两种最原始却永远不会过时的事物从古老的时代开始即存在,也必将继续存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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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如此,歌舞终究有所区别,与以声音作为媒介的歌不同,舞的传递方式似乎是视觉。毕竟总要看到舞者,才好感受他们的动作。这话没错,但恐怕不全对,舞之所以能动人,绝不仅在于它给人的视觉冲击,或者说它的目的不全是展现所谓人体之美。最早的舞没有和规矩的动作,亦无举手投足的身段,它本就不是给旁人看的,因此不需考虑人的美感,而是为了释放内心的某种情绪。这种释放与饮酒类似,可以让人暂时脱离日常的生活状态。
因此,酒与舞和音乐以及杀生一道,成为了仪式的雏形。据说,施法者们现在施法时所用的手势,就是舞的退变。那么作为现在仍然以舞侍神的舞祭,洛洛的舞会引发如魔法般的效果,甚至干脆产生魔法,就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了。换个角度来说,她是用身体动作取代了寻常施法中的其它部分,比如咒语或供魔力栖身的材料,纯粹以舞的形式来完成了引导未知力量影响到现实世界的过程。眼下,她的舞,正要开场。
舞祭的舞也有许多种,要压制那些被巫毒炼制过的骨箭,她所选用的舞是最具威严的正仪之舞。她的动作不快,可每次手脚的移动都带着沉重的力量,难以想象这具纤细的身体是如何让人产生磅礴的力量感,看着此时的洛洛,人们只会觉得在跳舞的不是她,而是一位身着铠甲,端重威严的武将。
有趣的是,那很可能不是错觉。几名施法者透过魔法视界,确实能看到,在洛洛舞动的时候,她的身上有着某个巨大的具有粗略人体轮廓的东西在跟着活动。那个轮廓所代表的并非是不真实,而是其所处在的场域超越了魔力视界,因此通过魔力只能感知到大概。如果他们理解没错的话,虚影应当就是舞女曾经说过的,她所侍奉的金灵,传说中无所不能又性格乖张的存在。它正通过这种方式,将自己的力量借给自己的侍奉者。
正仪之舞的威力是巨大的,那些巫毒骨箭被无形的力量震慑,不仅难以行动,仔细观察甚至能看到骨骼的外表已经隐隐有了碎裂之势,恐怕这支舞跳的时间够长,就能直接将其震碎成一地的骨渣,完美融入脚下的沙地。可惜的是,以舞来行魔力之道的弊端就和它的优点同样明显,相较起寻常施法者的手势与咒语,洛洛的一举一动都在快速的消耗着自己的体力,纵使她不必同时消耗精神上的能量,光是肉体损耗就已经表明其不可长久。
这也是为什么她一开始就说的是为众人争取时间。而现在时间被争取到了,几人又该如何破解身边的巫毒呢?薇娅看向源,在船上时他们的表现堪称惊艳,以能辟开河水的力量用作攻击,绝对可以造成恐怖的破坏。可那对双子同时摇头表示无法担此重任,至于理由他们倒是没有说明。女法师只得将目光转向老者,后者正小心的用竹节虫法杖碰触着地上不动的巫毒骨,从他轻碰一下就后退三步的样子来看,估计也难以指望。
薇娅略微咬住下唇,她这时无比的想念斯卡,以魔纹学见长的法师最擅长对付这样大量同类型的敌人,只需要一道针对的魔纹法咒,就能让他们在这些咒骨中自由行走。怪只怪那位同僚实在是不小心,被水里的硬头鱼撞断了肋骨留在了船上,她现在只好自己来解决问题。轻叹口气,女法师身上的法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她的眼中魔光暴涨,身上的狮鹫在魔光的映照下仿佛要活过来一般!咒语,开始被吟唱。
洛洛的舞快要结束了,不是她所知道的动作已经用尽,而是她的体力快要撑不住了。没人知道这支舞跳的有多么沉重,舞祭是金灵的侍奉者,为下,在庆典中悦神而舞也就罢了,想要主动请求被侍奉的金灵帮忙,他们要额外承担许多的辛苦。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里有些东西正在被掏出去,那不是金灵有意为难她,纯粹是她为金灵在这个世界的施为付出了门票。舞祭通常活不到太大年纪,他们所展现的不仅是舞,还有生命本身。
“我快不行了,你们有没有办法?”运动中最忌讳的就是说话,只要一说话,呼吸的节奏就会被打乱,本来就已经稍显凌乱的舞姿在问出问题之后立刻出现了破绽,虽然洛洛立刻摆正了姿势,但正仪之舞是最庄重威严的舞,舞者的任何瑕疵都会被无限的放大。顷刻之间,本来已经被压在沙滩上如死物一般的骨头重新复苏过来,抖了抖身上的砂粒,俨然是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好在,舞者拖延的时间是有意义的。
“唰!”一把沙土,被薇娅扬到空中。说也奇怪,沙土能飞多高多远呢?片刻的时间就该重新落下。偏偏女法师此时扔出的沙土像是飞鸟一般一入空中便消失不见。与此同时,沙滩动了。是的,不是几粒沙子,也不是几片区域,而是整个沙洲上靠近水面边缘的沙滩,都开始了翻涌。砂粒像是拥有了生命,又似是化为了水珠,以不正常的脉动起伏着。而这起伏的中心,就是薇娅。
她的双手保持着扔出沙子的状态,高举在空中,于是沙滩上的砂粒也开始聚集攀升,升起一根根沙柱。这些沙柱高的半人左右,矮的脚踝般高,粗细大概有手腕一般。女法师双目圆睁,张开的十指一点一点的闭合,好像手里攥着什么坚硬的东西一样。随着她手指的闭合,那些沙丘也逐渐移动,准确的晃动到咒骨的身边。终于,薇娅的两手完全紧闭,成了两个拳头,她一咬牙,将高举的双拳朝下狠狠一挥!
“咚!”沙丘轰然而落,变为贪婪的怪兽将那些骨骼尽数吞没,转瞬间整片沙滩上除了他们一行人,什么都没有了。沙地平整的好像刚被浪涛冲刷过一样。
第四百一十八章 魔法
一般来说,魔法造成的影响是不直观的。
举个例子,如果想要杀死一个人,直观的方法是用利器抹了他的脖子,或直接捅进他的心窝,看着死尸倒地,生命顿时消失,这叫做直观。而用诅咒来杀死一个人,则会让他从不安稳的睡眠开始,逐步经历多疑,焦虑,歇斯底里,抓狂乃至最后的疯狂。这时他可能会因为无道理的举动失掉自己的性命,或是因为那些举动触犯了足够致死的法律被判处极刑。
总之,魔法达到目的的方式是过程性的,而且在旁人不知道魔法存在的前提下无法直接将这次死亡与施术者相联系,这就是不直观。不过,这种差别并非是施法者有意为之就是了。
从这个角度来说,魔法是微妙的手段,它的微妙在于其介于自然与人为之间。沧海桑田,是自然的伟力,如果能够目睹它的过程便不会觉得突兀。
与之相反,人类搭建起城市,掏空山峦筑起城堡,改变河流来截取水力,这些都是非自然的。当然,这其中还涉及到作为施工者的人类或其他智慧生物与所谓自然之间的关系为何,但它不在主要的讨论之中,我们就姑且将这两者进行粗暴的划分。如此,人为和自然而然的界线就清楚了起来。
那么魔法究竟是怎么达到目的的呢?简单来说,它是以人为的目的作为结果,通过施法者的施法,将这个产生结果的过程自然化的方式。
回到杀人的例子,不论是用刀还是诅咒,其目的是相同的,即杀死一个人。可魔法在达到这个目标的时候,是试图将这个过程自然化,它使对象经历了从正常到癫狂的过程,用他自己的力量摧毁了自己。
这只是举例,实际上魔法的流派千姿百态,作用的效果也各有不同。可总的来说,魔法就像是拼接的工艺。只不过,它拼接的并非有形有相之物,而是将两种本不相干的自然事物拼接在了一起,单从它的两端来看,都是合理,只是从一个合理抵达另一个合理的过程是超出生活经验和逻辑认知的。
但薇娅所施展的魔法有一些不同,她所谓的塑能系魔法,展现出的东西是与之前提到有所不同的。这一点,队伍中的其他人都清楚的很。虽然看上去她的法术是通过砂粒作为媒介控制了沙滩,可从魔力视野看来,她并非引导,而是直接以自身的意志加诸其上。
这有差别吗?小心翼翼的用魔力引导一个法术的形成与运行,和直接以自身的意志将魔法展现出来,可能后者还更加直观且稳妥。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所谓的施法者们,又与那些来自世界之外挥舞着不可思议力量的邪神有什么区别呢?他们都是在将自已的意志强加于这个世界,仅仅是质和量的差别,在更深层的地方,他们是一致的。
以人类的躯体和力量,达到只有世外存在才能做到的事情,这难道不是件大大的好事吗?
“它们应该会安静很长时间,多亏了这里的地形,落穴术的效果比在土地上要好很多。”薇娅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语气轻松的对周围的同伴说道。
刚刚在施法时,她表现出了艰难的样子,而现在完成施法之后,这位女法师却没有像其它施法者那般看起来有所损伤,这与几乎要站不稳的洛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在这次任务开始的时候,神秘的灰袍让所有人感到好奇和敬畏,到了现在,来自万法之城的法师已经实质性的展现出不亚于灰袍的能力。
“为什么你看上去这么平常?如此大范围的施法你应该非常疲惫才对。”尖帽老人露出困惑的神色,有些胆怯的问道。这也是所有人的问题。
“通过在脑中提前构筑魔法回路,在大量占用思想能力的前提下储备魔法。劣势是这相当于一个人在进行日常生活时不断在脑中背诵文章,难免会造成走神,同时也会大大限制自己在下一次准备前的施法次数。优势则是可以在短时间内使用比现场构建强得多的魔法,算是减少了施法频率却增加了施法效率的行为。对于组队行动的施法者来说,分头准备法术就能顺利应对大部分突发状况。问题是,遇到预期外的敌人时,会显得措不及防。”
说出这一连串分析的人当然不是薇娅,没有施法者会这么主动的自报家门。起司的眼睛不知何时睁开了,也许是在洛洛跳舞的时候,也许是在女法师使用她口中的落穴术的时候。
总之,灰袍看起来精神状态恢复到了巅峰,一边抖了抖身上的砂粒,一边站起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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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通过一次施法,你就看出了这么多?”薇娅的声音有些沙哑,那不是施法的后遗症,完全是因为起司说出来的,就是万法之城的法师们在施法上的策略。换句话来说,这就是他们流派的特点。纵使灰袍没有更全面的道出这种施法方式的优劣,也已经足够令该流派的施法者感到后怕。
“这种构想和你刚刚所使用的法术,都曾经作为一种范例被我的训练者展现过。我只是没想到这世上确实有人这么做,而且还发展成了一整个体系。”起司的话听不出好坏,他没有说,克拉克在举出这种施法方式时是将其完全作为反例来说明的,那没有必要。
至于它会成为反例的原因,也不是现在需要讨论的问题。只是通过这次出手,灰袍已经大概了解到了所谓的万法之城究竟是一处怎样的地方,他得承认,自己对即将去往那里开始感到期待。
期待归期待,眼下的事情还得解决,三言两语说出薇娅的施法限制就意味着她在这片沙滩上的作用只能发挥到这里。埋葬咒骨只是挡住了一波攻势,他们现在就是被人装进了口袋里,对方扔进来什么,他们就得对付什么。
而指望着这些施法者破坏这只口袋?邪神的异术是绝大部分施法者的天敌,祂们的可怕之处就在于其不合理性,用合理的魔法是极难对抗不合理的异术的,那就像在尝试说服饥饿的老虎不要吃人般滑稽。
不过别忘了,起司不是一般的施法者,他是邪神们的半个同类,这样由邪教徒释放的异术,只要他愿意,稍微动用一点体内的另一股力量便能破解。问题是,那也无异于向其他人宣布他不仅仅是个施法者这么简单。
没必要这么做。异术对魔法的压制效果是显著的,可不代表绝对没有办法,只要有足够的了解,就没有事情是不可能的。
第四百一十九章 魔力
沙滩上的人们在经历了最初的雀跃后逐渐冷降下来,他们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薇娅的魔法只是化解了敌人的首次攻击,并无助于他们脱离这里。而已经恢复了体力的其他人由于担心敌人的下一次攻击,于是开始提议继续朝沙洲内部前进。
他们当然也明白这里面有问题,可无论如何用魔力视野观察,都无法从沙滩上找到对方将他们困在这里的关键。既然如此,不如就再朝着一个方向前进,看看这法子到底是如何生效的。
起司没有支持也没有反对,他只是带着自己的学徒静静站在原地。刚刚消耗了大量体力的洛洛坐在他们身边,时刻警惕着脚边的沙子里会不会跑出骨头。其结果是不言而喻的,走了段距离的几人回头一看,灰袍仍然站在他们身后不到几步的距离。
源中的男性想要一边看着起司一边倒退着前进,被后者一把拉住,“如果你那么做,可能会有很糟糕的事情发生。我们现在已经在对方的陷阱里了,别那么着急揭开幕布。”
异术最危险的地方就在于此,来自邪神的不可名状在之力往往没有那么直接的效果,它会悄无声息的扭转某些自然中的事物,而这个幅度是很微妙的。
对许多人来说,邪神信徒和信仰正常的宗教人员可能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因为前者会很小心的掩盖自己的行径,即便掩盖不了,也会利用异术来混淆视听。这与他们所使用的力量有很大的相似性,异术在普通人手里,往往没有那么直观的杀伤力,它们的优点在于使人不可查觉。
可这不是说异术只是障眼法,恰恰相反,邪神之力的本质是无限恐怖的,只是祂们的信徒错以为自己掌握了异术的用法,将其作为障眼法使用。而一但障眼法的外皮被揭开,异术就会露出其狰狞可怖的真容。
笔趣阁
这就是为什么在遭遇邪教徒时,越是机敏的人下场往往就越糟,越是愚钝的人反而更可能全身而退。接受异常,并将其当做平常,不是谁都能做到的,人的生活是在惯性中的。因此更简单的情况便是压根不知道异常的所在,自然无病无灾。
施法者,不论是哪种流派的法术,能掌握其只鳞片爪的人都是机敏聪慧之辈,又因为他们掌握了魔法,知晓了常人所不能知晓的东西,自恃之高可能还要高于世俗的贵胄。这样的人在面对异术的时候才是最危险的,他们的机敏,对周遭情况的判断,乃至行动力和掌握的技术都会成为破坏异术表层的契机。
一直以来,施法者与邪神教徒之间确实存在着某种诡异的关系,那主要是因为一旦二者开始冲突,最后多半会导致同归于尽的结果。
起司要阻拦的就是这个。源很敏锐的察觉到了这片空间中的异常之处和可能的解决之法,但他这么做的结果则不可预测。相较之下,还是用其它的方法来过关比较稳妥。灰袍简单向对方解释了自己阻拦的原因,这在他看来不是什么秘密,不如说出于对邪神及其信徒的厌恶,他很想把这些告诉所有人。
只是他说的信誓旦旦,听的人却不一定。在场的人听完起司对于异术的简单描述,都露出了将信将疑的表情,他们从未见过不可名状之物,因此无法想象那究竟会是一副怎样的光景。这也不能怪他们,毕竟真正见过邪神们力量真容的人,不是死了就是疯了,还能谈论这些的万中无一。
“那你说怎么从这里出去?如果我们不能从这个术法的内部解构它,也不能破坏它的内在序列,岂不是只能等着那些家伙放我们出去?”薇娅的话虽然刺耳却得到了所有人的赞同,包括洛洛。起司一直在强调他们面对的敌人是多么可怕,可这些论述都是没有证据的。
想要让灰袍的立论站得住脚,要么,他们揭开异术的表层面纱,试试看源的方法究竟会带来难以言明的恐怖还是解除了这该死的戏法。要么,起司亲自出手,带他们走出去。
不必多言,因为经过这段时间的遭遇,队伍里的人已经沉不住气了,他们的目光里带着隐隐燃烧的火,那不是斗志或其他激昂的情绪,而是心中的无名火。
看到这里,起司轻叹了口气,或许荣格最开始给他招来这些帮手确实有好意的成分,他也得承认人多一点做事的效率会更快。但施法者总是独自行动是有原因的,他们最不喜欢的就是放弃自己的步调来应和其他人,对普通人尚且如此,更加不好去配合别的施法者。
眼中的魔光,收敛了起来。灰色的长袍安静的贴在他的躯体上。起司用手势示意学徒离他走出几步,然后安静的站在了原地。
风,从不知处起,吹拂在沙滩上,吹动着人们的衣襟和地上的砂粒,然后聚集在灰袍人的身边。那些风没能真正接触到起司,它们在他的身边大概一掌的宽度外盘旋嘶吼,其间隐隐有乌黑的细碎颗粒裹挟其中,那些颗粒并非是单纯的黑色,只是因为其体积的微小才让复杂的色彩呈现出这样的结果。
灰袍伸出双手,探入风中,手掌略微成凹形,让颗粒慢慢凝聚。这场面听起来不是很激烈,可如果从魔力视界中看过去就会发现,围绕在起司周围的魔力是何等的浩大。
如果说刚刚薇娅施法时瞬时爆发出的魔力犹如夜晚的明星,响应洛洛而来的金灵则是一轮明月,而起司,他的魔力就像是一座爆发的火山,让人光是看到就感到胆寒,带着摧毁一切的预感和来自地壳深处的爆裂能量。而这些完完全全是魔力,来自于他的魔力。
“我的天啊,这家伙是个魔力储藏罐还是什么,他,他怎么能使用这么多的魔力?他是人吗?这究竟是什么怪物!”带着尖帽子的老人一手捂着帽檐,双眼死死的盯着灰色的身影,发出由衷的感叹。
人体中的魔力是很有限的,不会比人的体力多出多少,而眼下起司的状况,就像是一个人拥有了一支军队的体力。这是起司逐渐发掘出的自己的另一样本领,六年前在龙脊山外对抗恶魔领主的时候,他就是依靠着这股魔力战胜的对手。
第四百二十章 脱困
说起这股庞大到连起司自己都曾感到恐惧的魔力,他有这某种猜想。
那就是这些魔力并非来自于什么卓绝的天赋或严格的训练,因为如果是这样,他本不该出现魔力空洞,他的魔力应当无比浩瀚才对。他能想到的解释就是,这些魔力并不来自于他,尽管它们存在于自己的体内,可就像那股世外之力一样,这种存在是潜藏的,要是没有契机,到自己死为止,这些魔力都不会回应他的呼唤。好在,潜藏之物已经被挖掘,也就可以被利用。
魔力的量已经足够,要驾驭这种量级的魔力,对于单个且没有法阵或其他布置保护的施法者来说已经非常危险。好在起司并没有真的想要用这股魔力风暴去做什么,他只是利用它们快速的筛选出沙滩中的那些碎粒,那些异术的碎粒。
这个过程并非如在沙子中淘金那样直接,因为异术的残留是不可见也不可触碰的,能让它们以可出现的状态被收集,其中需要经过很多步骤。不过这些步骤对于灰袍来说早已轻车熟路就是了。
手中的颗粒已经积攒到了一定程度,魔力之风随之隐去,他即将使用的法术用不着这么许多的魔力。双手,高举,在头顶合拢,手掌中的颗粒被聚集在掌心中,起司郑重其事的将双手伸到面前,接着开始揉搓手掌。
这个动作与他刚才展现出的气势完全不符,因此让其他人一时无所适从。
魔法不总是需要声势浩大才好,它是达到目的的工具,好用就行。起司双手合拢搓了大概十几秒,感受着掌心中聚合物的形状觉得差不多了,而后朝前走了两步,放在下方的右手半隆,自然的摆到身后,紧接着躬身朝前轻轻一掷。
从他的手掌中滚出来了一枚指甲大小的黑色球体,落在沙滩上并朝前方滚动起来。说也奇怪,这枚球体看起来并不重,可它在沙滩上留下的痕迹却异常明显,而且它一直滚出去了好远也没有停止的迹象。
“跟着这条线走。不要回头。”起司说完就首当其中的沿着黑色小球留下的痕迹迈开了步子。其余几人互相看了看,都没搞清楚灰袍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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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很快,他们就注意到,跟着那枚小球前进的起司,没有如之前朝同一方向前进的人那样在原地打转,他真的在远离人群!
没有什么比眼见更有说服力,几人不再多想,赶忙跟在起司的身后,自觉的沿着那条轨迹形成一列队伍,眼睛死死的盯着前面一个人的背影。
起司叫他们不要回头,那就是说,如果在此时回头,肯定会有问题发生,施法者们对于这种情况早已了然于心,没有谁会故意去挑战法术的禁忌。
得益于此,到他们走出沙滩,脚下变成了较为坚实的土地时,什么意外都没有出现。起司率先转身,用这种方式表明他们已经脱离了异术的影响范围。
至于那枚带领他们走出沙滩的小球,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沙滩边缘的痕迹终点表明了它消失的位置。这其实不难理解,那枚圆球是由异术碎片构成的,自然不会在异术之中受到自身的影响,也就是说,起司是使用了这个术法本身摆脱了它的限制,同时还避开了对其原理的深究。
这道理对同为施法者的众人来说并不稀奇,很多时候法术之间的争斗都是在对手的法术中寻找漏洞,而非以魔力对抗魔力。只是同样的事放到异术上就会有所不同。
“刚刚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再往前走,我们与邪神信徒的冲突不会轻易结束。我没想劝你们打退堂鼓,反正现在已经退无可退。我的意思是,对手没有想象的那么弱小,他们可能是对魔法一窍不通的凡人,但借由那些亵渎之物,他们带来的威胁不会小到哪里去。请务必考虑清楚。”
言止于此,起司对着几人耸了下肩。他没有威胁他们的意思,只是从这一路上的情况来看,不论是源也好,薇娅和洛洛也好,都是被逼无奈才会站出来解决问题,到现在为止,他们这种见招拆招的方式还没有问题,但要是前方出现更加棘手的麻烦,比起深入险境再绝处逢生,不如一开始就避开。
要是在这之前,起司说出这番话的分量不会太重,因为他没有展现出压制在场其他人的实力,暂时性的钳制鱼群是很厉害,可换洛洛来也不见得办不到。
直到此时,为人所不能为后,他在队伍中的发言权才有所上升,尤其是刚刚他还展现出了那种令人绝望的魔力量。有如此多的表现这才堪堪让心高气傲的施法者们没有面露不满。当然,起司也不是要发号施令,他其实不是很在乎这些人的能力,他只是不希望他们死在这种无意义的矜持上。
“话说到这里了,就让老头子我来露一手吧。”戴尖帽子的老者咂咂嘴,开口说道。到现在为止,除了没有施法能力的尤尼之外,他是队伍中唯一一个没有真正施法的人。
可能是出于惭愧,也可能是出于对同行的竞争心,这位拄着活体法杖的老人第一次在其他人面前展示他的本领。
竹节虫细长的腿部伸展开来,落到地面上好像支撑着身体的基座。老人松开握着法杖的手,让其调整高度,将水晶球挪到胸口的高度。接着,他双手悬在水晶球两边,眼睛里闪动起黯淡的魔光。
到目前为止,他是所有人中魔光的浓度最低的,如果不仔细看,甚至会忽略那双浑浊的瞳孔里涌出的光彩。这多少让人开始不再期待他的法术,因为灵光的浓郁程度纵使不能涵盖一名施法者的全部,可它也能说明这位施法者能够调动的魔力量之多寡。
“水晶球告诉我,我们的目标在前方等候,想要达成所愿,还需三重试炼,青蛙会为我们指明大路。”就事论事,老者现在的状态不太像一名合格的施法者,不论是声调还是肢体动作,他都更接近那种路边不知真假的占卜师。薇娅的眉头微皱,作为万法之城出身的施法者,她不是没见过预言类的法术,可它不该被表现的如此世俗化,这样显得恨不可靠。
“据我们所知,占卜术所预测的未来都不会完全准确。”源中的女性提出质疑。占卜只是在表示未来的某种可能,这是占卜类法术的基础。
“这个嘛,信则有,不信则无。”
第四百二十一章 第三层
“不要担心黑暗里的东西!它们不是真的!”说话的人虽然口齿伶俐,言之凿凿,但他的表情却异常紧张和戒备。在这片人为制造的黑暗中,哪怕是巴拉克血族也要当心提防。可他究竟要提防什么呢?在无光之地中,明明吸血鬼才是令人畏惧的存在,他们又能畏惧何物呢?巨大的手掌缓慢的抚摸着荣格的肩膀,让他的嘴角下意识抽动。
“滚开。”白发的精灵露出狰狞的表情,右手猛地一挥,身后的斗篷跟着张开犹如蝙蝠的翅膀。那只大手立刻随之隐没于黑暗中不见了踪影,在他的肩头上则留下一个灰白色手印。其实荣格倒不是觉得受到了威胁,从他对肩上掌痕的表现来看,他更多的是厌恶那只手弄脏了自己的衣服。不过这也只是对他来说,这场混乱中的其他人就没有这么从容了。亦或许,荣格本身也并不从容,只是漫长的生命让他学会了在最危急的情况中隐藏自己的情绪,当然更可能是他的面部肌肉已经失去活力太久的缘故。
“不是真的?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真实的幻影!你难道要告诉我不去抵抗,这些东西就不会我们撕碎吗?根本就是谋杀!”爱丽丝挥舞着一柄短刀,这柄刀和她之前使用的短剑不同,没有明显的剑格来区分出剑刃与握把,而且相较而言,刀身只有剑身的三分之二粗,也只开了一面刃口。这样的武器在人类社群中较为少见,更常见于精灵之间,尤其是那些脱离了森林在平原上居住并建立城市的精灵。相较于森林中的同类,他们更需要抵抗敌人,因此对武器有更高的要求。
“那些东西就是些灰尘!你没看到吗,我亲爱的小鹦鹉?它们只是灰尘!它们只能把你的衣服弄脏,该死的,所以别再让你们过剩的战意激起更多浮沉!你们在自己创造对手!”吸血鬼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怒气,他的右脚踏出,发出的力量震碎了一些地板上的生物,他不知道那些东西是什么,也不想知道,因为它们只是灰尘。
可猎魔人的抗议也不是胡搅蛮缠,对于爱丽丝来说,她的刀刃每次砍到的东西不仅是真实的,而且有着温度和质量。而从她鼻梁上的那副单片眼镜中看出去,黑暗里袭来的敌人也都有着完整的躯体,根本不像是用来恐吓的戏法所制造出的幻影。荣格确实见多识广,不过他也有不知道的东西,也有做出错误判断的时候。那些错误会付出代价,对于已经没有心跳的血族来说,身上被穿个窟窿都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可现在不是家族聚会,六人小队中的其他人都不能接受这种代价。
“她说的有道理,白毛蝙蝠,我们不是巫师,如果这里的东西真的如你所说,找到破解它们的办法。那时我们会相信你,在此之前,我们还是得和这些肮脏的,卑贱的,鬼知道是些什么东西的玩意打下去。因为它刚刚拔下了我的毛!嘿,没人告诉你拔猫的毛就会被猫挠这件事吗!”黑暗中的飞燕剑上下翻飞,闪烁着青铜特有的幽绿色光泽。和那些从坟墓里挖出来的青铜造物不同,一直被作为武器使用的宝剑反射出的光并不阴冷,更像是一团绿色柔和的光晕。绿光过处,敌人尽数散去。
吸血鬼的眼睛变的更红了,倒不是因为他被凯拉斯的话所激怒,更过分的侮辱他也听过,这没什么。主要是他深刻的意识到自己漏算了对手的布置。如果说,之前楼层中设置的陷阱是出自于一人之手,那此时他们遇到的问题才是来自于这里原本的主人,也就是那些邪教徒们。只有他们才能用出这样的手段,而自己居然有那么一段时间沉浸在了破除连环计的快感之中,带着队伍一头扎进了这个陷阱里。对于一位自认有见微知著能力的领导者来说,这不可避免的带来了相当的挫败感。
“灰尘,在没有光的地方你们可以是一切,一旦暴露在光亮之中,你们就变成了最让人不在意的东西。我们之间确有相似之处,可惜,你们只是被法术所牵动的东西,和我有着本质的区别。在我年轻的时候,我认识的人类告诉我他的族人认为老鼠是从腐烂的草里长出来的,衰败的植物会变成飞虫。我狠狠的嘲笑了他,告诉他老鼠只能是由老鼠生出来的,飞虫也只会来自于蛹和卵。现在,不管你们的法术来自谁,都让我很难堪。人活久了,很多事情可以放下,唯独不能放下的就是过去。”
猩红色的双眸在漆黑的楼层中绽放出恐怖的色彩,和施法者眼中的魔光不同,血族眼中的红光并不向外扩散,它仅仅存在于眼眸之中,不会形成光柱,也不会产生光晕。虚假,就像是两粒贴在墙上的红色贴纸,让人无法联想到这是生物的眼睛。吸血鬼本来也不能被称之为生物,他们是超出生死之外的长生者,食死之徒。那白发的精灵张开他的双手,手指紧握着背后的斗篷,蝙蝠完全张开了它的翅膀,却不是为了飞翔。那华丽斗篷的里面是令人恐怖的深邃黑暗,它吞噬着其他黑暗,于是在黑暗消失的空间里,光明浮现了出来。这样诡异的景象不免令人心生困惑,因为黑暗与光明本不该以这种方式呈现,好在,它只持续了非常短的时间。片刻之后,黑暗重新归来。
刚刚还满是打斗声的空间中安静了下来,灰尘组成的敌人没有再度袭来,原本漆黑一片的房间里不知从何处有了些许的微光。这不奇怪,外面正是白天,木板的缝隙或者窗户都能成为阳光的门户。荣格恢复了那副平淡的样子,宽大的斗篷包裹着他的身体,只露出一个脑袋。他朝四下看了看,伸出手甩出一片石头。
“啪!”石头打在墙壁上,溅起的火化点亮了挂在那里的壁灯。接着这股光亮,小队找到了更多的灯台,在逐渐点亮周围的过程中,他们也对这层的状况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和之前的两层房屋相比,这里简直是一副还没有装修完成的样子。除了靠近隐秘楼梯附近的地板,大部分的地面都被破败的布片所遮盖,下面是石砖和泥浆。与之相呼应的是楼层的格局,除了几面较为厚实的墙体用来分担四壁的重量之外,这里并没有明确的房间概念,这让人不由得产生起空旷之感。可诡异的是,按说如此空旷的地方,连脚步声都有可能产生回音,偏偏刚刚几人打斗之间却没有丝毫这样的状况,就好像那片黑暗填补了空间让声音不会反回一般。
不过魔法和异术都有这种特性,在未分明的浑沌之中,它们所引发的一切都是不合常理的。到了法术解除后再回过头来看,那些违和之处很可能就是法术设计中给施法对象压力与错乱感的关键。已经习惯了和法术打交道的人很快就能释怀,他们已经经历了太多次那种状况,知道过去的再不可思议也不会再来,能把握的唯有现在。
“这里,好像是什么东西的畜栏。”阿塔轻掩着鼻子,对着一堵墙体边上的东西说道。几人寻声望去,看到的是大量腐败稻草堆成的窝,以及那个窝旁边散落的各种食物,从骨头烂肉到菜叶水果,其中大部分都是一副被咬了几下就扔掉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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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如果这里真的是兽栏的话,那它是在养着什么,而那东西现在又去了哪里呢?最关键的是,这栋屋子的主人,那些邪教徒们,又在哪里呢?
第四百二十二章 蝙蝠与蛇
“去看看有没有再往上的台阶,如果有类似机关的东西,先不要碰。”荣格理所当然的发号施令,而在现在这个封闭压抑的环境中,没人会对他的这种行为感到不快。
甚至隐隐因为有一个主心骨在提供让事件继续推进的道路而略微安心。这当然不是说小队中的其他人没有主见,只是刚刚经过一场伏击,冷静下来尚且需要时间,此时吸血鬼暂时站出来作为主导者,大大优化了队伍中各成员从冷静,到整理状况,再到最后商议出下一步行动计划的过程。
于是以荣格所站立的楼梯口为中心,成员们开始展开扇形的搜索网,这样做可能不够谨慎,比如拥有妖精视力的阿塔和凯拉斯就更可能发现线索,而在昏暗环境下尚且需要魔法道具来获得视物能力的爱丽丝就要差上很多,更别说还有个几乎在凭本能行事的乔。
只是也没有时间再好整以暇的慢慢探索这层空间,连破几关还不见敌人的踪影,要么是这里根本就没有敌人或他们已经人去楼空,要么就是现在对方正在进行着某种紧要的事务,无法亲自前来击退入侵者,只好一退再退。
从起司之前留下的信息来看,事实更可能是后者。如今留在奔流中的两组人,其中一组已经触发了预设在房屋中的爆炸陷阱让实际情况无从查其,他们这一组就成了了解这些邪教徒在城市中所谋划事项的最后希望。
同时也是由灰袍带队,直接去往对方大本营的那支队伍唯一可以指望的信息提供者。只要能查清邪教徒的目的,荣格自然是可以如他的女仆将信息传递给他那样,再将消息送到灰袍的手上。前提是,他们能弄清楚这里到底是在干什么,以及,邪教徒是否已经大功告成。
“这里根本什么都没有。”烂牙用叙述的语气说着抱怨的话,他本来是想用这句话表示这里空无一物这件事,可不知怎么的,话到了嘴边却又不能肯定。
就好像,他的理智在告诉他这里什么都没有,而他的身体和直觉都在呐喊着相反的意见,它们在说,这里不仅有东西,而且还不少。错乱感,让人开始怀疑是否有魔法在生效。
“这里看起来什么都没有。”猫妖精的话听起来是将飞贼的稍加更改。可从那张不易察觉表情的猫脸上,在他的竖瞳中,并没有多少的迷茫。显然困扰着烂牙的东西没能困扰住凯拉斯,这位活过了几多岁月的剑客有着丰富的经验,作为妖精,对离奇诡怪之事更是只是甚广。
因此,他看似随意的将背后的飞燕抽出,无聊的拨动起那堆稻草,好像想要翻找出什么一样,“我曾经见过一种蜥蜴,白毛蝙蝠可能知道,那玩意是生活在森林里的。它的舌头很长,靠吃昆虫为食。”
“许多生活在森林里的蜥蜴都以昆虫为食,我不知道你说的具体是哪一种。而且我得提醒你,许多物种在人类和精灵的语言中可是有着很大区别的,这些区别不仅仅是称呼那么简单,最好说些特征。”荣格微微晃了晃脑袋,嘴角却露出淡淡的微笑,显然他并不是完全不知道猫妖精口中的蜥蜴,以及这种蜥蜴所指向的现状隐喻。
凯拉斯抖了抖耳朵,没有立刻接着这句话说下去,而是提到了另一件事,“说到这个,我想起来了另一种动物,蝙蝠。据说蝙蝠是不靠眼睛看路的,就算弄瞎了也不会有太大影响。既然吸血鬼可以化身成蝙蝠,那我想你也一定知道它们的这种感知方式,介意告诉我一下吗?我以后也好躲着些。”
“蝙蝠的感官吗?”荣格轻笑了一下,他知道猫剑客到底想要说什么,
“我懂你的意思,但其实它们只是靠声音在判别方向而已。却别只在于,那些声音是我们听不到的,可它们却真实存在,或许巫师们所使用的魔法也是如此,他们是在将,原本无法感知到的东西拉入我们的感知区域之中。不过说到难缠的感知,其实蛇比蝙蝠要可怕得多。蝙蝠只能用声音测定事物的形体,蛇却可以用嘴边的器官感觉到猎物身上的热量。一种非常实用的感官,对于要猎食温血动物的人来说再合适不过。”
“所以,你其实不是只白毛蝙蝠,而是条白鳞的蛇吗?”凯拉斯将宝剑从腐草中抽出来,转头看向吸血鬼。后者的脸上笑意更胜,他从斗篷里伸出双手,如要演说般的贵族一样弹开,两根食指各指向左右。
“在遥远土地的传说里,长毛的蛇,就代表它即将化为某种更高位的生物,那种生物和我们知道的巨龙共用了一个名字,但本质上却相去甚远。”
“那有机会可得好好找人了解一下。因为我很好奇,那种生物是不是,也会流血!塔兰!”言未落,身已远。凯拉斯的双足猛然发力,以极快的速度冲向荣格的右侧,手中宝剑作势欲刺,直奔一处看起来空空如也的角落。
与此同时,冰雪聪明的女剑士早已堪破了猫妖精和吸血鬼之间的谜语,在同伴出手的瞬间,弗拉克拉格朝着另一侧横向斩出!
“噗!”“噗噗!”血,从无头的腔子里喷溅出来,像喷泉。头颅,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在空中旋转落地,裹着一同被斩下的兜帽。魔剑过处,空无一物的地方猛然出现了两具无头的人体,随着剑锋划过,死尸沉沉倒地。
另一边,飞燕剑有半截没了踪影,像是完全消失不见,只有剑尖消失时的那身响动证明事情并非如此。
“乔,去保护那姑娘。爱丽丝,把你最好的圣符拿出来,我们要开始狩猎了!”血族对突然发生的一切毫不意外,因为就是他指明了两个目标的藏身之处。
其实事情很简单,只要确认邪教徒和饲养在此地的存在仍然在这里就足够。而从草窝的大小以及整层没有窗户和门扉的结构不难断定这件事。那就是,他们要找的东西,仍然在此处。就像最开始踏入这层时遭到的攻击一样,当感官无法提供足够准确的信息时,它们反而就会成为对方愚弄你最好的工具。
只要抹掉色彩与阴影,肉眼就无法捕捉;只要去除脚步与呼吸,耳朵便形同虚设;只要遮蔽气味,鼻子就空有其表。这些听起来难以实现,可别忘了,灰尘也不该变成武器。
这也是荣格在提到蝙蝠的感官时所隐喻的事情,有些声音,人类和精灵无法感知,但不代表它不存在,换个角度,蝙蝠甚至赖以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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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蛇,那是吸血鬼在告诉同伴,他已经找到了敌人的所在,或许邪神的子嗣不在他的搜索范围内,可寻找人类?那对于血族来说再简单不过,他们的所有感官都是为此而存在的。
回到当下,就在凯拉斯和阿塔打破了对方伪装之后,刚刚还沉寂的楼层,瞬间变的热闹起来。
第四百二十三章 躲藏之物
其实仔细想想,刚刚的场景着实滑稽的很。明明这里有邪教徒和他们所饲养供奉的怪物,这二者却在小队上来之后表演了一出哑剧。即小心的躲开每一名靠近自己的小队成员,不让他们真的碰到自己,进而制造出这里什么都没有的假象。
这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在场的都是身经百战的好手,其中更有凯拉斯和荣格这样的老怪物,想要在他们面前玩这种你抓我躲的把戏,就算是能完美的展开伪装也是极难的事情。因为他们的直觉是可以超出感官的,就像烂牙所察觉到的异样。
可就如起司对异术与魔法的界定一样,如果是以魔法来掩盖自己的行迹,那他们肯定没法真的万无一失,因为魔法归根结底仍然是在世界运行的规则中寻找可以提供便利的加以利用。异术则不同,来自世界之外的邪神不遵守这个世界的一切规则,祂们所赐下的法术亦然。
但你要是认为异术就是更高层次的法术便大错特错了,法术是一门手艺,是种学问,巫师和法师对这门学科的终极诉求就是了解并掌握其根本并反推回这些法术赖以存在的道理。异术却完全不可控,对双方来说都是。
“小心!”矮精飞贼快跑两步,粗壮的脚掌一下子踢到面门上,将那张脸踢飞。这不是因为烂牙高高的跳了起来,而是因为那张脸本来是属于那两名被阿塔枭首的两个邪教徒中的一个!那两颗滚落的人头,从它们断裂的脖腔和口鼻里,伸出了黄白色带着粘液的触须,像是蛆虫,但格外粗壮和结实。
“哦!不!”惊呼声不是来自于小队的成员,随着隐蔽法术被揭开,更多的邪教徒从空无一物处现形。其中一个倒霉蛋离被砍死的两个同伴太近,成为了从脖子里伸出来的硕大蠕虫的食物,那两只蠕虫毫不犹豫的张开顶端如花朵般的口器,露出里面锋利密布的排排利齿,将那可怜虫的两条手臂吞噬进去。
待其他人将他从两只蠕虫嘴里拔出来,他的胳膊已经只剩下森然的骨骼,骨骼上还满是齿痕。显然,这些从尸体里钻出来的蠕虫并非是邪教徒提前设置好的,他们脸上的惶恐不会说谎。
“愚蠢的家伙,他们体内肯定本来就有虫卵,隐蔽法术激活了那些东西,让他们变成了饵食。”荣格对这种把戏显然有所了解,他也很清楚异术的代价从来不像魔法那样明确,后者是依循于代价的平衡上的,前者却毫无顾忌,那些释放了异术的人,绝不会有好下场。他们往往都会落入比死亡更可怕的境地里。
仿佛是为了验证吸血鬼的话,失去了双臂的人还没喊破他的喉咙,他的两条臂膀与躯干的连接处就爆出两团血花,接着就是两只或一只可怖的蠕虫从本该是臂骨的破口中伸展出来,发出令人不安的躁动声。至于这具身体原先的主人?
他可悲的目睹了一切,目睹了自己的身体是如何被破坏,然后从里面长出那样的怪物,他的大脑出于一个正常人类应该遵循的应急机制,采取了最后的手段,也就是说,他被活活吓死了。现在他的躯体,已经变成了其它生命的一部分,而且很可能早就如此。
阿塔目睹了眼前的一切,她的目光中有不忍和愤怒。她见过同样的情形,在草原上,在狼主的市集中,掏空人的内脏并伪装潜伏在内的邪恶蠕虫。那些盘踞在天木上的巨大恐惧诞下的扭曲子嗣,吞噬人类又潜伏其中的蠕行怪物,它们是比吸血鬼,食尸鬼加起来还要可怕的梦魇。
没有任何存在的理由,没有任何妥协的理由,没有任何需要斟酌的余地。任何一个这世界上的人在见到它们时,要么选择逃跑,要么选择战斗,不论哪种,都要记住,这将是一场只有一边胜出的抗争。
当然,这种感觉仅仅是对于这个世界里侧的生物来说,就蠕虫们而言,它们完全可能认为这件事是个对两边都划得来的共生关系。试想一下,一只异种蠕虫取代了你的内脏,甚至将你的骨骼和其它部分也替换掉了,但它没有控制你的思想或吞噬你的大脑,相反,它矜矜业业的扮演着身体循环的其他部分,甚至亲切的模拟出了心跳,呼吸和其它的重重生理需求。可这种需求只是模拟,实际上只要大脑不被破坏,你的身体机能远超过去几倍。
这划算吗?这不划算吗?见仁见智吧。
说回眼前,现身的邪教徒,被蠕虫改造的邪教徒躯体,闯入这里的小队,一时间三方人马打作一团。可他们是否忽略了些什么?
在阿塔攻击邪教徒的时候,和她同时出手的凯拉斯又砍中了什么呢?为什么到了现在都没听到那位多嘴的剑客再说出一句调侃?
是他陷入了胶着的战斗里无暇开口,还是开不了口了呢?
“以妖精王的寒焰的名义,我恨虫子!我恨所有蠕虫!”猫妖精的身影从空中划过,被浮空而起的荣格轻巧接下。后者在意识到凯拉斯身上包裹着一层粘液之后立刻松开了手,任凭剑客朝地板落下。
好在,这点高度对于猫来说不是问题。凯拉斯平稳的四肢落地,身上的毛发在粘液下竖起,已经进入了战斗状态。
猫妖精会四肢着地,也就意味着,他本该握在手中的宝剑不见了。飞燕剑的半截剑身连同握把在空中晃动着,可被它刺入的东西却依然不见形体。
与那些一被戳穿就放弃伪装的邪教徒不一样,他们饲养的那只怪物似乎格外害羞,即使是利刃入体也不愿展露真容。但这并不妨碍它带来的破坏,随着凯拉斯被击飞,那怪物变的躁动起来,它的躯体开始扭动,整个楼层都随之摇晃,灰尘从屋顶落下,吱呀的呻吟让人担心脚下的地板能否支撑住冲击。
“请息怒!息怒啊!”邪教徒们感受到隐形怪物的扰动,立刻不再考虑其他的事情,任凭魔剑的利刃与同伴化成的怪物如何肆虐,他们都熟视无睹的冲向那一侧,跪倒在地上,用虔诚的语气大声呼喊着。
一开始,他们说的话几人还能听得懂,可是渐渐的,他们口中的内容就从情感性的用语变成了某种祷文。
阿塔他们虽然不知道这些人在念什么,可是他们来此的目的就是为了将这些家伙连同他们弄出来的东西一网打尽,此时没有停下的理由。爱丽丝的银弩将跪在地上的教徒射倒,矮精也准备用利刃杀死这些藏头露尾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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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刚刚还随意行动的蠕虫躯块像是受到了号召一样,居然开始自发的保护起邪教徒。这些有着部分人类躯体,又长着蠕虫的东西战斗能力其实不强,许多动作在真正的战士看来并不具备威胁性,可关键在于它们异常的结实,而且怎么砍也砍不死。
“杀了那些家伙,别让他们念完!快!”吸血鬼双脚离地,发出命令。
他的双手伸出斗篷,变成了如同狼爪般的两条长满长毛与肌肉的有力臂膀。在给出指示之后,荣格本人也亲自加入战局之中。
第四百二十四章 上方之物
“你听到了吗?好像有某种咒语在。”洛洛有些紧张的对身边的同伴们询问到,她的目光在四周游移,想要找到耳中听到的念念之声究竟来自何方。
“确实,但我无法找到它的来源。也许使用洞悉术可以反向追踪,但它可能会被他们察觉到。我们终究还是在他们的地盘上。”薇娅侧耳倾听,很快给出了赞同的回应。
虽然在之前的相处中这两位女士并不融洽,可此时的状况以及共同的敌人让她们得以暂时搁置内部的矛盾,有限度的共同协作。
“不必担心。这些祷文不是说给我们听的,自有人会去收拾那边的事情,我们要对付的东西,在这里呢。”起司说到最后,伸出右手食指略微朝头顶一指,小队中的其他人顺势跟着抬头。
在他们的上方,是浓浓的水雾,这种状况是从他们离开鱼群范围之后就开始的,表明着这处沙洲恐怕并非自然形成。
可此时随着灰袍的话再抬头,几人的眼睛不约而同的睁的老大,呼吸和心跳也都漏了一节。原因无他,此时在那水雾上方,有一个异常清晰的黑影蜿蜒而过。那黑影之大,无法确切的丈量,只是本能的认为恐怕海中的鲸鱼也不过如此。
可鲸鱼是鱼形,他们头顶的东西却不然,它的躯体相对细长,边缘有着无数树枝般的凸出。这影子感觉上像是一条大蛇,然而凡是看到它的人都不会将它与蛇联系在一起,因为不会有蛇身上长着这么多诡异的歧肢,也不会有蛇在空中蜿蜒而过。
最恐怖的是,要不是起司指出,在场诸多的施法者竟没有一人察觉到头顶上有这么庞大的东西经过。现在目光触及到那片阴影之后,饶是血气方刚的豪侠也不免双股战战。
“未来与过去之主啊,那是什么东西!”尖帽老者直接瘫坐在了地上,胸前的胡子抖成一片。
这不怪他,因为其他人没有倒下的原因并非是不害怕,而是恐惧到一点动作都做不出,呆愣愣戳在原地,好似一具木偶人。恐惧,诸般情感中最麻烦的情感,一旦让它占了绝对的上风,人的死活也就是眨眼之间的事。
起司很清楚这一点,他也很清楚这些人看到头顶的阴影后会有这样的反应。甚至他还知道那阴影的来历,它正是在奔流中的两支小队应当去阻止的存在。此时它出现在此,就说明那两支队伍中有一个已经失败了。是哪一个呢?
一时之间,灰袍心中五味杂陈,他不知道自己该期望谁的幸运,因为那就意味着另一边的不幸。平心而论,剑七与他相交较短,可萍水相逢即是难得,何况他们在结发镇也有了过命的交情。至于阿塔和凯拉斯,那自不必说,他们谁的死亡,都将是巨大的痛苦。
当然,现在还不能断定头顶怪物的出现就绝对意味着同伴的死亡,就算是与这样的怪物交战,起司也相信他的朋友们是有可能幸存的。只是这不妨碍他对未曾正面相见的怪物的恶感。想到这,灰袍打眼看了一圈,在确定所有人都因为那影子而无暇顾他之后,眼睛里略微闪动起微茫。
他手指一划,将地上的几粒沙土攥在手中? 他攥拳的手异常用力? 砂粒割破了皮肤染了些许的鲜血,紧接着,起司就将这把沙土朝上方一甩。说也奇怪,这几粒沙土一离开法师的手便消失无踪。
那上方飞过的阴影随之突然一滞? 然后某种似是哀嚎似是怒吼的声音从高远的天空中传来,原本悠哉的飞行陡然加快了三四倍,消失在了水雾之外。
起司的随手为之自然是没法真正对那东西造成什么实质性的损伤,他只是在那几枚砂粒上施加了会让人感觉到剧烈疼痛的法术,造成现在的结果是他都没想到的。他更加想不到的是,这由于气愤随手打出的一击,竟在这场战役中成为了极为关键的一点。而其中的因由,还要等他们真正理解了阴影的本尊时才会清楚。
天上的东西,走了。地上的人,松了口气。这些平日里自视甚高的施法者们面面相觑,都从对方难看的脸色里看到了自己的面目。不过很快他们就察觉到了一件事,那飞走的阴影不是离开了此地,看方向看时机,它绝非路过,更像是要到前面去等着他们。
想到这里,刚恢复知觉的腿脚隐隐开始发软。从来如此,人们听着屠龙者的传说,心中暗自想象着自己只要时机成熟也能理所当然的斩下龙头,成为英雄。可仅仅只是巨龙在地上的掠影,就足以让他们惊慌失措,抛妻弃子。
“那东西是我们的目标吗?”老者的声音里带着颤抖,而在场的人没谁会嘲笑他的畏惧。这话换其他人说,也不会更利落干脆。
起司看向对方,轻轻摇摇头,在所有人都长出一息的时候说道,“它本不该是我们的目标。可显然我们在奔流的同僚遇到了问题,所以现在它也是了。”
“你,你说的也是怎么回事?难道说这里还有和那东西类似的存在?”薇娅敏锐的抓住了起司话中的问题,她从委托人那里听到的消息可没提到这些。
“恐怕是的。”灰袍点点头,到了这里,他对即将面对的东西多少有了些猜测,面对小队成员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于是继续解释道,
“一开始,我和你们的召集者并不十分清楚这些邪教徒的目的。只知道他们在城里有两个据点,城外还有一个。这也不难理解,狡兔尚且三窟,这些家伙藏头露尾也是正常。可看刚才的架势,恐怕这三个据点不仅仅是分散风险这么简单。这里和另外两处之间的关系,很可能就像是蚂蚁和蜜蜂社会里的状况。”
所谓蚂蚁和蜜蜂社会中的状况,指的是这两种物种在族群内都有着明确的分工,工蜂和工蚁要外出寻找食物,送回巢穴供养其他的社会成员。尤其是它们的女王,更是需要整个族群悉心的供养。
眼下的局势还没有蚁群蜂群那么复杂,但依起司的意思,那两处被安放在奔流城中的据点很可能承担了工蜂的任务,他们在利用奔流城庞大的城市资源喂养着刚刚飞过去的那种东西,而那东西则会飞回此处,将自己获得的营养分享给这里的同类。这不会是好消息,得到了补充的子嗣会更难对付。
其他人很快理解了起司隐喻的意思,脸上纷纷露出了难色,要是刚刚飞过去的东西都只是作为提供营养的输送者,那被饲养在这里的存在该是多么的可怖啊。
“你真的有把握战胜它吗?”薇娅深呼吸了两次,强迫自己的大脑在纷乱的思绪中镇定下来。来自万法之城的训练让她又一次快速抓住了事件的核心,那就是起司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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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灰袍的言语以及他从始至终都没有丝毫动摇的决心来看,这个人不像是在进行一项不可能成功的自杀式袭击。要么,他和邪神子嗣是一伙的,现在是要把这些人诓骗到目的地献祭给邪神。要么,就是哪怕在如此不利得情况下,灰袍依然有信心和手段取得最终的胜利。
老实说,她更希望是前者。因为根据她对魔法的了解,如果要消灭那样的存在,需要付出的代价会大到令人绝望的程度。
第四百二十五章 逃跑的自由
起司没有很快回答这个问题,他的眼前再次出现那棵通天彻地的大树和上面盘踞的阴影。那是他与邪神交锋中的第一次失败,靠着众灵和归宿的保护才侥幸没有身死。这次在他面前,盘踞在沙洲深处的,是那个存在的子嗣,他目睹了其诞生的过程。
那么这次,他能战胜那东西吗?灰袍想到这里轻笑了一下,前次失败的经验于他来说是好事啊,有什么好害怕的呢,积累了更多的认识,他才更可能击败自己的对手,
“把握自然是有的。不能说是十拿九稳,也差不了许多了。”
如此笃定的话语,换来的是狐疑和猜忌。他们没错,任谁刚刚看到那个巨大的阴影都会对一个立下豪言要将其杀死的人生出这样的情绪。
队伍行到此处,又一次出于分崩离析的边缘,完成任务获得奖赏是一回事,为了一些奖赏白白丢掉性命就是另一回事。尤其是在另外两组人中有一组已经失败了的前提下。
“我们应该先回去,从长计议。你自己也说了飞过去的东西是从奔流来的,他们失败了,不是我们。现在我们的敌人受他们的牵连而翻倍,这可与计划不符。这支队伍是照着一个目标的规模而召集的,或许集在场诸位之力,我们确有办法解决掉那样的怪物。但是两个?我们需要更多的人手,更多的器械。”
老者的话不无道理,施法者从来不是对抗大型生物的好手,那些巨兽往往是交由装备精良的器械部队来解决。因为哪怕是身高三米的巨人,也抵不住一发弩箭爆头。
“不可能。没有魔法天赋的普通人无法进入这片水雾,就算来了,他们也会很快受到这片风土中带有的影响而失去战斗能力。到时候你身边就不会是一队帮手,他们会变成见人就砍的疯子和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废物。我也有理由相信,以那位召集者的能力,给他更多的时间,他也无法招来更多能帮得上忙的施法者。我们就是他所能找到的最合适也最丰富的人选。再说,我们的目标会飞,你怎么知道它下次还在这里。今天只要我们离开,再想找到他们就会难上百倍。”
灰袍不是在危言耸听,崇拜邪神的教派别的本事可能稍逊一些,唯独隐藏自己的能力和耐心出类拔萃,那些邪神崇拜者往往醉心于对他们可怖的神明献上自己的忠诚,对于在世俗中扩张他们的信仰或借由宗教之名来取得地位和财富兴趣缺缺。
不过换个角度来看,这些家伙看待信仰的态度倒是比那些打着宗教旗号敛财聚众的常规意义邪教要好得多,尽管这丝毫不能洗脱他们对这个世界的损害。
至于对荣格能力的猜测,也不是空穴来风,幽河的势力是足够庞大且高效的,给他三天时间和给他一星期的时间相差不大,更长的招募期限或许确实能让更多施法者加入行动。
但这其中能够靠的住的恐怕依然是眼前的这些人? 以血族的本领,他肯定是优先将最合用的人才纳入了这支队伍之中。如果这里的人只是东拼西凑而成? 那起司将不得不开始怀疑幽河酒馆的实力是否真如它的主人所说的那般强大。而到目前为止? 他都能确认自己身边的人与乌合之众相去甚远。
“这…”老者被起司说的拿不出论据来辩驳,只好闭嘴。他怕了吗?谁都看得出来。其他人怕吗?若是他们不怕? 为何只有起司一人站出来反驳?
见到这样的景象,灰袍轻轻摇了摇头,这不怪他们? 在他们看来前方确实是十死无生的境地? 哪怕对他自己来说也甚是凶险。可是以这样的士气,在抵达邪神子嗣之前恐怕就要出现问题? 施法者们都是独立性很强的人,他们虽然与荣格有所保证,但事关生死,很难说他们会不会做出什么令人意外的举动。
“这样吧? 处理那两个怪物的任务交给我一人。你们只需要在抵达它们所在之处前帮忙? 以及处理掉那些邪教徒便足够了。等那两个东西现身? 你们先行离开也无妨。”
这等于是给了其他人逃跑许可。对于身上很可能背着魔法契约的人来说,作为小队领袖的起司开口,不论是在道义上还是在法术层面上都会有相当大的分量。
比较明显的就是双子的表情迅速放松下来? 他们两个与荣格之间估计是有着什么条件约束,要是灰袍不开口,就只能死战不退。
这样的成员存在于小队之中是起司早就料到的,好奇心虽然是施法者们的通病,可他们却不会盲目探索,谨慎同样是施法者的美德。他很清楚允许队员撤退很可能会让自己在关键时刻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那很可能是致命的。
然,两害相权取其轻,比起把这些施法者逼到极限让他们成为隐患,起司宁愿如此。他本来就有单枪匹马来的准备,一路上的这些困难有人分担已经是意外之喜。
想到这里,他看了看自己新收的学徒,尤尼也被那影子吓的不清,此时正用无助的眼神看向他。
这对师徒没有用语言交流,起司用眼神向尤尼传达的只有一个意思,自己决定。灰袍式的教育方式,他们并不是一开始就被教导成要遵循理性,要一切朝效率看齐,要谨慎保守。
今天一名灰袍所养成的全部性格,都是他通过自身经历和经验总结而来的产物。在最开始,克拉克没有逼迫他们一定要按照某种倾向性行动。
欲勇敢的人需勇敢,欲谨慎的人需谨慎,此为天性,不可断夺。而勇则易怒,怒则好战,好战早折。慎则易豫,豫则不断,不断则蹉跎。倾向与代价,都在天平上。
起司很期待这个被从烂泥里捡回来的小子能做出什么样的判断。不过在此之前,他得保证能活着走到那一步。水晶预言的准确度从来都不是完全可靠的,再经由人的解读,预言的结果会变的更加微妙。
许多传说中的英雄早早的得到了预言,可终究无法解读,只有在悲喜发生在身上之后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原来自己的行动早已被看不见的线拉拽着进行。总而言之,老者之前提到的三个关卡和来自青蛙的帮助,都不是太能指望上的东西。
命运之主变幻无常,他的门徒亦不可轻信。
由念诵声和阴影而起的风波暂时得到了平息,起司一行人看似平静了下来,继续朝着沙洲的内部前进。随着脚步的深入,他们越发肯定这片沙洲并非自然存在,因为奔流附近的水势之中,从未听说过有一块这样具有规模又没有经过开发的陆地,否则在如此靠近城市的地方,它一定会被作为货物的中转站来使用。
既然不是真正的沙洲,大小也就没有意义,苍狮的女巫可以将外表看上去普通的房子内部变成不亚于城堡的广大空间,同样得手段在各种魔法流派中都不少见。
“这,未免有些离谱。哪怕是魔法制造出的幻境,也太离谱了一些。”洛洛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景象喃喃道。其他人与她站在一排,都略微点头表示赞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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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在他们的面前,在这应该位于河流之中的沙洲之上,竟然出现了一片岩石嶙峋,高低起伏的山岭!
第四百二十六章 地热
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岩地与常规意义上的山石尚且不同,有见识的人一下子就能看得出来,那些狰狞嶙峋还带着奇异花纹与色彩的石头,并非年深日久受风水催化才变作这般模样,它们是刚刚诞生不久。
换句话来说,这片石地本该出现在火山附近,而且还是最近才喷发过不久的火山。因为哪怕是站在石地之外,几人也隐隐能感觉到那些五彩斑斓的岩石上传来的深沉的热量,那是来自地下涌动着的熔岩的热量。在这些岩盘之中,隐隐有几个地方向上冒着蒸汽,与上方的水雾融为一体。
起司的目光顺着蒸汽朝上看了看,心中有了计较,行到此处,他算是明白了这遮天蔽日的水雾究竟从何而来,又是何种力量在支撑着这沙洲所在的一方世界。地热之力,世上比它强的东西,有,可如此热烈且具有活力的,少。
若能发挥这股力量为己用,哪怕是最差劲的学徒,也能制造出惊天动地的成果。可话说回来,地热是极为强悍且取之不竭的能源不假,将其引导进法术之中后加以控制利用却难,除非是在火山口附近和地底深处的洞穴之中,否则常人根本无从接触这股力量。
想到这里,那阵震动突然冲入他的思绪。在他们的船即将驶进硬头鱼群分布的水域时,水中隐约发生过一次地震。莫非那地震与眼前的景象有所联系吗?可看面前这片石地的冷却程度,离它们成型的时候虽然不远,却也没近到那个时候。
但地震和火山,这两种东西连接在一起让起司的心中有了不安的预感。饶是他法术再高明,面对滚滚熔岩也是凶多吉少,此地的邪教徒不管是发现了一座新产生的火山口,还是用什么办法人为模拟了这处景观,都不是什么对任务有利的事情。
“我们怎么过去啊?”洛洛的绣眉拧成一团,她伸手往石地上方晃了晃,然后看了看自己轻薄的鞋底,以这双鞋,绝没可能走过去。
不光是她,奔流城的环境气候决定了居住在这里的人都不会穿太厚的靴子,不管是兽皮还是布料,显然都难以应付尚有余温的岩地。一旦鞋子损坏,饶是法师也只能用脚去踩着地面前进。
“交给我吧。”薇娅从袍子里掏出一对手套,不过和起司那种用来做解剖的手套不一样,她的手套更厚,在提升了防护性能的同时降低了灵活度。但对于它要做的事情来说已经足够了,她弯腰将手深到石地中,看准一块凸出的岩石,接着一手攥住岩石的凸出部分,一手对着岩石的上方猛击一拳!
只听得一声闷响和稍纵即逝的火光,带着五光十色的火山岩就被她弄了下来。在场的人里只有起司看明白了她的施法原理,在猛击岩石的瞬间,女法师释放了其内蕴含的热能。
因此? 她不仅获得了一块火山岩? 这块失去了热能的火山岩还因为急速冷却而变得相当脆弱。薇娅将其放在较为平整的地上,又从衣服里掏出一只小锤子,锤柄不过手指粗细,锤头也只比指头大上些许。可从锤子被挥动时带起的风声来看,它的质量与外表可能并不完全符合。
总之,三下两下? 岩石被敲成了碎末。薇娅捧着这些碎末? 闭目念咒? 在魔力视野中? 可以明显看到有魔法之光从她的手掌中涌入那些碎末里。
对于不同的流派来说? 这个行为可以被称为附魔或魔化。其目的在于将事物的内在魔力唤醒? 使其成为施法的媒介或材料。而一般的施法者可能更倾向于利用药剂来完成这个过程,靠手工来使事物魔化是很需要经验的。
冷却了的火山岩有着不亚于宝石的色彩? 而且与清冷的纯粹的宝石不同? 它的色彩是流动性的? 富有活力与力量。只不过,被砸成了粉末之后,那些色彩也就不再可见了。
女法师将完成魔化的碎末分给众人,并告诉他们将其涂抹在鞋底,“我掏空了这些碎石,它们现在可以吸收并存储接触到的热量。”
“就像蓄水池一样?”起司手中把玩着一块较大的碎屑,原本温热的石头现在入手冰凉,好似刚从冰原上捡回来一样。
这样的法术,灰袍自问是没法用同种方法复制的,这其中涉及的能量变化对于他来说没这么简单完成。通过这件事,他也理解了所谓的塑能法师,很可能不只是指塑造元素,他们对能量的把控也是一把好手。
“就像蓄水池一样。”薇娅点点头,肯定了灰袍的猜测,
“能量不是生物独有的,活物死物,水火石风中都蕴含着能量,我们所擅长的,就是将外物中的能量控制起来,让它按照我们的意志来达到目的。从这个角度来说,死物中的能量要比活物中的好控制的多,所以塑能派系更多是与它们打交道。”
愿意向其他人解释法术的原理,一方面是为了防止他们无意中破坏了法术,另一方面也是对队员信任增多的表现。几人纷纷点头,将石渣抹在脚下,那些石头沫一碰到鞋底就像是有了粘性般粘在了上面。
待包括尤尼在内的所有人准备完毕,薇娅带头踏入那片岩地之中。虽然此时算是夏季,可奔流到底是泛北大陆的城市,气温算不上炎热。而此时一进入这片地界,汗珠就不受控制的从人的毛孔里挤出来,给人的感觉就像走在蒸笼里一样。
起司走了几步,从怀里掏出样东西交给尤尼,那是石老之前给他们的三枚玉坠中的一枚,这头玉狮子在酷热之中持续散发着凉气,大大缓解了小学徒的痛苦。不然以尤尼的身体素质,身上还背着一套蓑衣和其它杂物,恐怕走不了几步就要中暑晕倒。男孩把玉坠挂在脖子上,一股清凉之气护住了心脉,算是暂时无碍。
可尤尼有玉坠护体,其他人却没有。几人中,起司的灰袍本就有避寒去暑的效果,虽然也热,还不至于伤身。薇娅作为塑能系的法师,将体表热量控制在可接受的范围内也不困难。
只是苦了其他几位,洛洛的面色不是很好看,她虽然衣着单薄,可也因此肌肤最受热气熏灼,在她得感觉里,自己好像烤炉里的肉,很快就该考虑要几成熟的问题了。源们的情况也不乐观,他们相互搀扶着,女性的那一边体能较差些,已经有站不稳的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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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尖帽老者就更惨了,他的活法杖受不了这热量,早早的躲进了衣服里,这位老人已经顾不得形象,将宽大的帽子脱下来在脸边不住的扇风。看样子,都是一副摇摇欲坠之态。
这样下去可走不出去,得想个办法才行。
第四百二十七章 安全通道
“先停下休息片刻。”注意到队伍的总长度被一再的拉长,走在最前面的起司发出了暂停的信号。这片地域倒是没有被布下之前沙滩上的那种异术,想来饶是邪神之术,经由凡人之手来施展也不好笼罩这片能量过于充盈的岩地。可既然这片沙洲是被异术塑造出来的特殊环境,谁也不能保证它到底有多大。身处他人的法师塔还妄图探讨所遇所见的合理性,那才是真正的不可理喻。但这不意味着闯入者们只能逆来顺受,祈祷这片地域的大小在自己可承受的范围之内,他们都是破局的好手。
队伍在一块凸起且半悬空的岩石上稍作休息,尤尼将水袋交给导师,起司稍稍抿了一口就将其重新递回了学徒手上,“一次别喝太多,水放在袋子里比在胃里留存的时间长。这里的气温会让身体里的水分快速蒸发,多少都不够,所以只要保证能维持最低程度的运行便足够。薇娅女士,你能帮帮忙吗?”
“我只能保证这块石头上的气温暂时正常,等队伍行进起来,就没法再这么做了。”女法师点点头,同时不忘解释自己法术的局限性。她将几枚棋子一样的东西放置在小队成员的身后不远处,围成了一个封闭的图形,然后默默施展魔法,在棋子保护下的人们立刻感觉到空气清凉了不少。虽然不能说宜人,总比刚刚好上太多。
“这样不行啊,天知道要走出这里需要多久。而且我总觉得这地方邪门的很,不说别的,那些家伙再射一轮骨头过来,我们就得有大麻烦。”老人的语气不善,话却不假。体温是运动的阀值,动物也好,人也好,体温如果过高,那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用不出来。同样的诡计,咒骨在沙滩上只是给人带来麻烦,在这里,弄不好就会变成致命的威胁。蕴含着大量能量的火山岩对于施法者来说既是绝好的施法材料,又是极难处理的不稳定媒介,其复杂的成分会让法术的作用变的不可控。在沙滩上,薇娅可以利用细沙困住巫毒人骨,在这里,大规模的施法反而可能引发糟糕的连锁反应。一旦法术失控,造成的后果往往是灾难性的。
“两条路,”起司并不打算否认老者的看法,因为那确实是对的,在场的人也都清楚,他们只是不说出来罢了。因此,他就得找到方法能突破眼下的困境,至少是给这些施法者一个方向。他们往往也只需要一个方向,找到具体的办法对他们来说并非难事? “一? 我们帮薇娅女士改造她的法术? 让这个法术可以跟着移动。”
法术,是非常精密的东西,对于施法者而言,他们的每一种法术都介于信手捏来和细心雕琢之间? 因此才会有记载着法术施展方法的卷轴或书籍存世? 那是它的编写者不希望自己耗费了大量精力总结出的东西消失。换句话来说,私人的法术是有着大众化的一面的? 对于同为施法者的存在,往往只需要简单的原理阐述,他们就能照着样子完成八九不离十的施法? 虽然过程和效果与原本的法术可能会高下立判? 终究只是效率与细节的问题,要是细心调整未尝不能精进。
当然,这不意味着法术的改造是一蹴而就的简单事,它里面藏着的门道既深奥又危险。要不是在场的所有人都是施法者? 起司绝不会提出这个提议。而听到这个提议? 小队中的成员则各有计较,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薇娅本人的意愿,毕竟灰袍的意思就是让她公布这项法术的原理? 对于法师来说,这是很致命的事情。有趣的是,薇娅本人并没有露出不快,她甚至显得有些跃跃欲试,这也是起司注意到的万法之城施法者的特点之一,相较大部分法术流派的门户之见,他们要开放得多。
“但我们这里帮得上忙的人其实不多。至少我没办法提供意见。”洛洛有些胆怯的说道,她不想违背起司的意思,但她也知道施法者都是务实的。比起到时被人发现自己没法派上用场,不如一开始就说出来。事情确实如此,在场的几人中,洛洛的施法方式和途径都迥异于他人,源的双子特质也让他们的法术十分独特。归结下来真正能帮上忙的,恐怕只有他和老者。三个人,一条法术,要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改造,饶是灰袍也得承认是件办不到的事情。
“还有第二条路,你先说出来听听,如果难度比这条还高,我们再考虑不迟。”起司的沉默表明了他的迟疑。薇娅立刻开口接着说道,她倒不是害怕灰袍的面子有损,实在是现在的每分每秒都在损耗着她的魔力,拖得越久,对她来说就越不利。
“第二条路,找到这片地形里的安全通道。”起司伸出两根手指,在见到其他人面露困惑后补充道,“我们刚才忽略了一件事。既然目标是在深处,那那些供奉它的教徒势必也要穿过这里,而他们不会比我们更有适应性。要是一队施法者走过这片岩地都如此费力,换一群被邪神洗脑了普通人来就无异于送死。”
“他们可能有被赏赐的法术或宝物,就像把我们困在沙滩里的方法一样。”
“邪神的赐福都有着高昂的代价,除非自身流淌着亵渎的血脉,否则常人根本无法抵御其后果。”起司言之凿凿,他之所以对邪神信徒永远抱有着一种嘲弄的心态也是如此。在他看来,这些人只是想依靠所谓的信仰来一步登天,事实上他们也确实有可能因此而登天,通过死亡和疯狂的途径。
“不可否认,那些教徒中会有具有施法能力的祭司,将我们困住的法术乃至飞来的骨头都可能出自他们之手。可他们的数量能有多少?能侥幸承受邪神的力量而不死,还能保有心智行事施法的人,从来都不多。这支教团成立的时间不长,纵使有着大量候选人,真正能具有这样能力也不会成规模。那么除却这些人之外,其他教徒就不能接触他们崇拜的东西了吗?除了他们之外,被供奉在里面的东西就不需要祭品吗?肯定有某种通道能够穿过这里,让教徒去朝拜他们的偶像。”
这次轮到其他人才沉默了。起司的话不无道理,归根结底,这片岩地的出现就是反常的,它根本不适合任何生物生存。若是邪教徒将它当成是拱卫宝藏的大门,那他们自己就必须握有打开大门的钥匙。否则,这扇门的存在就不是有利的。想明白了这一点,并第一个觉得起司得想法合理的,还是薇娅,不知是万法之城的训练原因还是个人问题,虽然立场上这两人相差甚远,在思考的很多面向里,他们相互理解的能力却意外的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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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现在的问题是,该如何找到那条通道。”
第四百二十八章 侦查与药剂
路,是个微妙的东西。具体来说,它是供人行走的区域,在这个区域中,地面环境被有意的修整以方便过往者不必再浪费精力与颠簸泥泞和杂草蔓生纠缠。可自从有了路这种东西,它的意义就被扩展开来,且不提其它方面的衍生,光说与路作为同义词的通道,就有非常广泛的指涉。而这种指涉范围随着所指涉通道的通行者的不同,又有区分。
比如树林中的兽径,和河水中鱼群固定捕食的流段,它们都可以被当成是通道。因此,当起司提出这里存在安全通道的时候,问题也随之产生。
他们该以何种标准来寻找那条可能存在的通道?邪教徒可以被当成是寻常人类吗?或许邪神的异术不能每一次都为他们遮蔽这里的酷热,但当异术构成了道路,邪教徒就能以低廉的代价频繁的使用。
那么,这条通道会以怎样的形式存在呢?是一条被开辟出来受到庇护的砖石路?还是其它什么东西。最糟糕的情况下,这条通道很可能会以让人意想不到的方式存在,那就更让人无从找起了。
因此,在提出要寻找通过此地的通道后,几人又陷入了僵局。好在,在给出了目的和大方向的情况下,这些施法者们不至于一筹莫展。
老人轻轻抬起手,“我们可以先从天上搜寻答案,要是那条路是以人所熟知的样态存在,那只需要找到它的大致位置就足够了。只是这里的地形起伏过于频繁,亦没有太好的高点俯瞰,要隐藏一条路并不困难。而天空不会有这么多的限制,从地面之上观测,很快就能得到答案。即便到时找不到通道,也可以筛掉这个错误选项。”
想法很好,实践起来并不容易。其实升上天空是件对他们来说很有利的事情,即便发现不了安全通道,光是能确定周围的地形和大概方位以及距离都是好的。这其中自然包含着大量的风险,就算是草原上的驯鹰人在此,恐怕也不该轻易放出驯养的猎鹰在这片沙洲的上方盘旋。
尤其是在那个巨大的阴影过去之后,谁知道水雾之中还隐藏着什么东西。盲目施展法术想要获取地形信息的结果很可能是危险的。要是这片沙洲本身就是个绝大的异术,那其中的风险还会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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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的法杖可以担此重任吗?”大部分竹节虫是不会飞的,它们是伪装成植物枝丫的素食主义者。但在构造上来说,竹节虫和螳螂很接近,一些螳螂为了迷惑猎物也会拥有类似的拟态能力。反之,作为素食者的竹节虫中也有为了躲避天敌而保留了飞行能力的种类。要是老人的活法杖会飞,那将是侦查的不二人选。
果然,尖帽子肯定的颤抖了一下,只是它的佩戴者很快说道,“皮诺确实可以飞,我也可以通过魔力纽带部分左右它的行动。但你们也看到了,这周围的环境对于一只竹节虫来说太过恶劣。相较于其他昆虫,它的身体格外脆弱,我恐怕它很难在这里展翅翱翔。除非,有办法用法术保护它不受伤害。”
侦察者,找到了。可如何保护这位绿色的侦察者却是个问题。薇娅要保证小队附近的气温,很难再同时施法,再说就算她自己不动? 想要让法术跟上一个飞行移动的目标也不容易。
至于用保护靴子的方法? 在竹节虫身上撒上碎石,也被很快否决。理由是石头的重量会破坏它的飞行平衡,那纤细的体型注定无法负重。
“隔离热量的方法不一定只有一种。尤尼? 把包拿过来。”灰袍招呼学徒将背着的皮质背囊拿到身边? 从里面三下两下组装出一个简易的桌台? 接着又从袍子里侧掏出几支药剂瓶,依次放到桌台上。
其中尤为醒目的,就是奔流城中人们口中的圣水。显然起司现在要做的,就是利用这些药剂来达到目的。
“你还会药剂学?”不了解传统魔法体系的施法者总是会想当然的认为各种魔药的配制是一名合格巫师或法师的必修课。其实并非如此。
魔药或各种特殊药剂严格来说并非属于魔法的范畴,即使是普通人? 在材料齐备设施完整的状况下也可以配制出合格的药剂。原因在于这些药剂并非是依靠施法者才获得了效力? 它们的效力来自于配置的几种原料间的相互激荡。正因如此,具备药剂知识的人与施法者不可画上等号,施法者也不是人人都想要花时间去研究这些知识。
这也就不奇怪在起司展现出要进行药剂调配时? 在场的人们露出的惊讶表情。在他们看来,以起司现在的年纪,光是在船上展现出的高超施法能力以及那恐怖的魔力量? 就足以成为闻名一方的施法者。
这不是天赋问题,而是再有天赋的人,终究还是要接受成体系的训练才能快速积累知识,难以想象这名灰袍究竟是经历了怎样严苛且精明的规划,才能在掌握有精湛施法技艺的同时又懂得药剂学。尤其是对于万法之城的法师们来说,去触碰与专业相差如此之大的知识,恐怕没什么好处。
但抛开训练难度以及发展前景等不谈,他们也得承认,在这个时候魔药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理由很简单,魔药不是魔法,除了配置时的损耗,一种药剂发挥作用时将不再消耗配置者任何的心力。
问题是,起司能否用手头有限的材料快速整合出效果理想的药剂。这不是考核,速度与质量,都是当下必须具足的条件。
“本来我是拿这个状况没办法的。准备的再充分,也预料不到现在这种情况,它出现的完全不合理。”起司一边将袍子里的东西和背囊里的东西快速的摆在桌台上,一边说道,“但薇娅女士的法术给了我一点灵感。这才有了实现这件事的可能。而我们这次需要用到的主要原料,就是它们。”
被起司指着的东西,是圣水和另外一支看起来平常的药剂,它确实很平常,因为它就是街市上贩卖的烫伤药。矮人的工作总是与高温相伴,故而在他们的居住区,烫伤药的需求总是很多。
起司就是见猎心喜,拿了一瓶矮人传统的烫伤药剂,想要之后研究一下它和其它烫伤药的区别。只是现在,区别算是不用研究了,这支药剂作为成药,将被直接使用,承担他即将制作出的新药剂中一个相当重要的功能。
“你想要制造一支吸热药剂?”薇娅作为受系统教育出身的法师,对魔药学的造诣不深,却也不是全然无知。加上起司已经指明了自己合剂的主料,她多少也能猜到灰袍希望让这支药达到什么效果。
可紧接而来的就是困惑,因为吸热药剂虽然可以帮助抵御高温,却不是这么用的,“但是吸热药剂如果涂抹在生物体表,也会吸收它们得体温。竹节虫不抗热,同样不耐寒,你的药剂要是能阻隔这里的温度,恐怕会比气温更早的杀死它。”
“你说的没错。所以我不仅要制作出吸热用的表剂,还要制造能中和其效果又不至于让它无效的附着剂,来作为中介。”
起司的脸上带着愉悦的神情,他喜欢攻克问题时的那种感觉,以前如此,现在亦然。
第四百二十九章 男巫
药剂这种东西,对于懂得其中门道的人来说乐趣无穷,因为他们很清楚这些药剂都是在将本来就存在的事物利用特殊的手段发挥它们隐藏起来的效果。这种排列组合以及其中蕴含的突破已知世界达到新见闻的愉快,是与纯粹的肉体欢愉不同的。
当然对于不懂得药剂学的人看来,这些乐在其中的人跟故事里围着汤锅搅拌绿油油腐烂物质的魔女形象也差不太多就是了。这种印象不光是对普通人而言如此,像洛洛,源他们这些与魔药学不相干的施法者其实也是在雾里看花。
因此,那张小小的工作台周围很快就只剩下起司和薇娅还有尖帽老者三人。而在这其中,薇娅起到的作用更多的是询问,她的药剂造诣还不足以加入眼下的工作,但出于好奇,她会时不时的问出问题,这些问题往往隐含着万法之城的药剂学与起司所师承的灰塔的药剂学之间存在的差异。
从对药物的名称,配置中经历的步骤和半成品与成品的不同称谓,大大小小各个方面可以说都微妙的介于同与不同之间。倒是老人,他的能力则完全让人出乎意料,因为他可以跟得上起司。
这不是件容易的事,药物的配置是很私人的,别说流派之间存在着差异,个人与个人间的习惯和喜好亦大相径庭。尤其是对于两位本不在一起共事的专家来说,他们的习惯,喜好,擅长领域实际上已经在长久的研究中形成了一定的定式,相互之间的配合如果不能划分出明确的范畴就势必要产生碰撞。
简单来说,你不能将两栋已经建好的房子简单的合并到一起。强行让它们靠近最后要么是材质较为松散的一边坍塌倾倒,要么就是两边同归于尽。
偏偏这位不同,在他观察起司几个步骤后,就可以快速的进入灰袍的工作思路,不着痕迹的接受需要分头进行的工作,对半成品进行更有效果的加工。
这也让起司渐渐明白这位不愿意透露自己流派的老人到底属于何种施法派系,活体法杖,水晶占卜,以及此时展露出的高超药剂知识。他恐怕是位传统意义上的男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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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巫这个词是与女巫相对的,听起来好像是在描述作为男性的女巫。在很长一段时间中,它确实是这个意思。直到更多的人意识到女巫与男巫其实截然不同,严格来说,女巫压根就不是人类,而男巫却是如假包换的人类。
于是又有许多人将男巫视为是野巫师的一种称呼,不可否认的是,在男巫女巫词义相对的那段时间里,确实有许多人将男性施法者统称为男巫,其中包含着大量的野巫师和行巫术者。然而真正的男巫,要比那些机缘巧合学得了只鳞片爪法术的人要历史久远的多。
一直以来,人们都有一个误区,那就是魔法是来自非人类的力量。它来自精灵的自然之道,矮人的地脉之理,恶魔的狂怒? 魔鬼的契约? 以及天地间种种可言与不可言的生灵和他们的古老信仰。这种想法对? 也不对。
对,是因为现今的魔法流派中,源自外族的确实占了大多数,这些知识和系统出于它们的原始使用者更早的发端而变的比较完整和具有深度,自然而然的影响了人类施法者。至于不对,则是因为,若天地间茫茫多的种族生灵都有属于他们的魔法? 那人类又如何没有呢?
男巫,在古老的历史里就是人类族群中的施法者。在人类尚处于母系氏族的年代,这些人最早从自然中汲取了知识? 为族群带来了自保的力量。
然而,随着人类的快速发展? 另一个先天问题限制了男巫一脉的进步,寿命。与精灵和矮人那些个体寿命悠长的种族相比,人类的一生太过短暂? 而且在他们短暂的一生中还充斥着丰富到混乱的情感与遭遇? 这注定了他们的社会和个体都无法真正沉浸在相对稳定的环境中钻研魔法之道。因此男巫的式微到后来的被取代与隐没,都不再偶然。
可凡出现过的事物想要全然的? 不留丝毫痕迹的消失是不容易的? 更别说是一个已经初见端倪的魔法流派。一直以来? 男巫都隐藏在人类社会中,有时有所展现,有时被人当成是行巫术者之流。他们的传承在其它施法者看来没有太大的意义? 就连名字也是几经更改变成了如今不起眼的男巫。
实际上,这些男巫派系的施法者所做的事情和掌握的知识与起司有类似的地方。那就是他们也是以解答万事万物的真理作为目标,而且这些男巫同样并不认为,真理只存在于魔法一途。
或者说,他们对魔法的观点与灰袍颇为相近,将施法视为是一种手艺,只要知晓法术背后的原理,那法术本身其实就变成了工匠手中的工具技艺。因此,男巫有的时候也会化身为石匠,医师,铁匠以及其它专业,出于对魔法的漠然,他们可以游刃有余的隐瞒自己的施法能力。
当然,这导致了男巫中的大部分人变的只会使用极少几个拿手的法术,也就不怪他们会被当成是自学成才的野巫师了。而眼前的这位老者,看起来就是对药剂学有着格外专业的理解和经验。
“小子,你的药剂制作手法是跟谁学的?你说你是灰袍,听起来是个团体,你们的团体师承何处?”
老人的问题像根针一样刺进了起司的心里,让他的手不自觉的停了下来。因为他提到了一个起司很少乃至从未考虑过的问题,灰塔的建立者,那位独居于冰原之上,世界之外,苍茫于天地之间的人,他的知识是从何而来?
灰塔之主是座山,他的背影遮蔽了所有灰袍的视线,就如同龙脊山阻挡了来自冰原的寒风,起司他们就像是远远望着那座高山的影子,拼命靠近却仍然未触及山脚的旅人。
他太伟大了,伟大到他的学徒们从未思考过自己的师长是如何成为他的。好像孩子之于父母,父母可以清楚的说出自己孩子的成长轨迹,孩子却对父母的人生经历知之甚少。
克拉克,第一位灰袍,他到底是谁?如果能解开这个谜,那么起司是否就能找到成为他老师的方法,变成如他那般博学的人?
“嗯,你可能觉得我的问题有些冒犯。不过我这么问是有原因的。那是因为你的药剂配置手段和我知道的很相近,除去个人习惯,我想我们之间可能还有些渊源。”
显然,起司的停顿让老人产生了误解,他以为灰袍是被问及了不能告知的秘密,连忙解释起来。
“不,没关系。我明白您的意思。我是说,哈,您得猜测可能是对的。但这不是我们现在应该深究的问题,等我们回到奔流,我很乐意就这个问题去拜访您。”
起司感觉自己的脑子快要炸了,老者在暗示什么?灰袍之主会是个男巫吗?他怎么会是男巫,他掌握着那样的力量!不,如果他是男巫,那他所知晓的事情如此全面不就得到解决了吗?男巫不是本来就是杂学繁多的流派吗,只是他将每一个门都推研到了极高的程度。停!不要再想下去了,先着手眼前,先解决眼前!
“好的,好的。你先冷静一下,你的手在抖。”
第四百三十章 牺牲与发现
起司的慌乱很快就平息下来,他将十二分的精力投入手头的药剂制作,以极快的速度和技法完成了寻常药剂师在熟练操作仪器的情况下可能还要耗费上一天才能完成的工作。
当那块被放置在宽大树叶上层次分明的药膏呈现在桌台上之后,灰袍的情绪才真正稳定下来。关于灰塔之主的迷不会那么轻易得到解答,他不需着急。
“你觉得它会如我们所希望的那样起效吗?”薇娅有些紧张的看着那块药膏,它没有经历过实验,没有测定和调整,一切对于它功能的想象都来自于两位调配者的经验与知识推理。它会产生问题的概率就和它没有效果的概率一样大,至于完美的奏效的概率?
那恐怕只是可能性之骰中极为窄小的一个侧面。
“我不知道,您觉得呢?”出乎意料的,这次起司没有给出肯定的答案,他也没有给出肯定的答案,而是破天荒的说自己没有把握。
药剂学是门严谨到乏味的知识,即使材料的种类正确,剂量上的微小差异和配置手法上的疏失与不正确都可能导致药效变质乃至完全错乱。任何药剂的配方与制作流程都是千百次实验的结果。
“如果要测试一瓶新药,那就只能把它喝下去看看效果。”老者自然的说出了一句类似俚语的话,将躲在自己袖子里的竹节虫召唤出来,让它爬到桌台上。
有趣的是,明明要被拿来做实验的是自己的法杖,这位老人却在此时展露出了与之前截然不同的神态,那种平静中燃烧着的狂热,与解剖台边的起司有八分相似。
药剂很快被细心的涂抹完毕,竹节虫从始至终都没有活动,它的类属本来就是以这种静止能力而闻名。直到老人用异乡的语言对他的法杖说了个单词,那翠绿色细长的身体才从中央优雅的展开,露出折叠着收纳在背后的翅膀。
一静一动的转化令人措不及防,但展现出这两种样态的确是同一个生灵。展开了翅膀的竹节虫悠悠飞到空中,当它抵达某一高度时,身体略微出现了停顿。那是薇娅的魔法能够到达的极限。在几人目光的注视中,细长的昆虫缓慢却坚定的继续朝上爬升。
薇娅长出了一口气,喜悦爬上了她的眉梢,在她看来这代表着药剂已经成功。可当她愉快的看向两位配置者,想要恭喜他们时,才看到那两人的面色都很凝重,“你们怎么了?药剂不是成功了吗?你们看它飞的多稳!我们很快就可以从这个鬼地方离开了。”
“你觉得它能坚持多久?”起司的话像是当头一棒般砸在女法师的话头上,她呆愣愣的看了看灰袍,又转头看向高飞的竹节虫。
为了验证什么,她将魔力运送到眼部使用了增强视力的法术,经过增强的视觉得以捕捉到,在虫体纤细的外壳上,已经出现了点点代表着不详死亡的斑点。那些斑点破坏了这只昆虫的美感。
“皮诺一直都很擅长忍耐。它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帮助我的。”老人的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烁,告别一位相伴许久的同伴是件让人痛心的事情。尤其是它还是为了救他们而死。
作为药剂的制作者,他们何尝不知道那块药膏的效果有多不好确定。但没时间了,他们没办法再做出调整,所谓的在实验中测试,其实是把死马当活马医的别称。就算是两个精通药剂学的大师,也难以在一朝一夕间用手头不多的材料制作出效果刚刚好的药剂。如果可以,那便不可再被称为技艺,而是真正的魔法。
没人再说话,他们静静的看着竹节虫在空中飞舞,最后缓缓落回地面,来到老人的怀中。它的触角与老人的额头相碰,翠绿色的躯体上满是黑斑,像是即将燃起的纸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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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秒,三秒之后这只勇敢的虫子便失去了活动的能力,尽管它的躯体依然保持着生时的姿态,可里面已然没有了生机。第一个牺牲者,似乎微不足道。
“来吧,我已经知道那条路在哪里了。在它还能被找到的时候? 我们得踩上去才行。”老人将竹节虫的身体放下? 将它留在这里。已经没有了生命的躯壳没法再缩进他的袖口,他们带不走它。而且听他话里的意思,那条安全通道还不是定格在岩地上的,它似乎具有着某种流动性。
再次上路的队伍脚步比刚开始还要沉重? 已经经历过一次酷热,就不想再经历第二次。刚刚才稍有恢复的体力,又开始快速的流失。
但这次没人再提出什么意见了,往好了说,现在他们还算是有目标的在前进。只要能找到那条安全通道,就可以不再受这份罪。直到,走在最前面的老人止住了步伐。
“这就是安全通道?”洛洛的样子有些不敢置信,其他人的状态也和她差不多。除了提前通过与竹节虫交换信息知道了目标的老人外,包括起司在内的人们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因为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并非是一条常规意义上的道路,而是一块长着四肢的岩石。它是岩石吗?若是岩石,为何隐隐有呼吸的浮动?
“小声一点,不要惊扰到它。”老者做了个手势,示意几人不要再发出惊叹。他缓步上前,观摩着这比任何具有创造精神的石雕师的作品都要令人惊艳的造物。
它是一只巨大的乌龟,只是不论是这只乌龟的壳还是身子,都包裹着一层厚厚的火山岩。尤其是那庞大龟壳上的黑曜石冷却物,看起来异常的光亮。
“我可以理解为,它是因为走得太慢躲不过火山喷发,所以干脆变成了可以抵御熔岩的状态吗?”薇娅一脸的不解,但还是试图给出自己认为合理的解释。
“没有生物能够用肉体抵抗熔岩。除非它是魔鬼或恶魔。更极端的说,就连恶魔领主都不能真的拿熔岩洗澡。”起司轻飘飘的说着,迈步跟在老人身后,近距离观察其这完全可以被载入神话的生灵。而他身后的女法师则变得更加疑惑,因为对恶魔学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恶魔是可以在熔岩中存活的生物。
可这一路相处下来,她可以肯定灰袍不是信口开河的人,尤其是他还在话中提到了恶魔领主。他为什么会知道?他从哪里知道的?难道说,他见过活的恶魔领主而且幸存了下来吗?
“无论它能否在熔岩中生存,它看起来都可以在这里如履平地。”
源中的男性做出总结性的发言,他得姐妹是队伍中体力最弱的,因此对于安全通道的需求也最迫切。再说他的话也没错,眼前这头生物不管是从何而来,有着怎样的生态习性,都无疑是这片地域中的适应者,它肯定有办法走出去。
“你们上来,这乌龟背上有字!”
第四百三十一章 巨龟的秘密
爬上一只慢性子的乌龟还是不难的。自始至终,这只被发现的岩龟就像是座雕像般一动不动,那长着如鸟喙般锋利嘴部的脑袋略微朝前方望去,好像在思考着什么。起司他们三步两步来到龟壳背上,一边感叹于它的庞大,即使整支小队的人站在这里,它的壳顶也不显得拥挤。
另一边,他们也迅速跟着老者的手看到了后者口中写在背上的文字。准确的说,那些字并不是写在它背上,而是被刻在一块泥板上嵌进壳里。柔软的泥板,究竟是怎么嵌进坚硬的黑曜石龟壳的,这是个迷。
同样是个迷的还有,石板上究竟写了些什么。在场的人无不是博学之辈,作为施法者,会个两三种语言,懂得三四种文字完全不是为了积累资历,纯粹是出于专业需要。那些用晦涩语言写就的法术书,异族流传下来的古老文献,传承知识的最好媒介是文字,阻碍知识流通的最大障碍同样是文字。
因此任何走出自己传承所在区域的施法者,都会贪婪的学习其他地区的语言,那对他们来说就是打开金库的钥匙。偏偏,眼前这座金库的钥匙孔,形制颇为怪异。
“你能认出是什么语言吗?我只会精灵和矮人的文字,这个显然都不是。”老人向起司询问到。
这也不怪他,作为小队中通晓异教徒事务的专家,起司理应对这些人所使用的文字有所了解。况且,从薇娅他们的表现来看,在场的人里只剩下灰袍有可能成为突破者。
起司的眼睛略微眯了起来,不时涌过灵光,他在排查这些文字是否可能与魔力有关。而这也意味着,他亦不认得面前的文字来自于何种语言。
不过灰袍不会因此放弃,因为这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异教徒所信奉的邪神是来自世界之外的存在,祂们传给信徒的符号不必符合这个世界中主流的语言逻辑,不论是造型还是顺序,那些异教符号都可以打破现有的语言观念。除非是曾经得到过这个教派内部的符号本或深入了解过他们信仰的邪神,否则根本无从破解。
所幸,语言与文字从来都不是无迹可寻的,只要它出现,就会与周围的事物有所关联。找到其中的关联性,就有可能找到解开谜题的第一步。
关联会出在哪里呢?乌龟?火山?还是其它什么东西,想,快想。这里的文字符号并不十分怪诞,说明其中尚有不少可以揣测的空间。与这里的文字相近的文字是…
“老师他们在干什么?”这是尤尼第一次主动开口,他这一路上都是作为起司的影子存在,默默跟在导师的身边。直到现在,灰袍等人完全沉浸在了密文的破译中,他实在无法理解,这才询问起来。
而他询问的对象则是另一个被排除在了密文破译之外的人,洛洛。这也没办法,舞祭绝对是施法者中的异类,你要问她各个民族乃至种族间的舞蹈有什么差异,她肯定能朗朗上口,连礼节中的肢体动作都能讲解的煞有其事。只是一到文字上,依靠肢体动作施法的她就没了办法。
“他们在破译泥板上的文字。”对于男孩,洛洛还是有些好感的。
不仅是因为他是起司的学徒,也有对这个看起来就遭受过许多苦难,现在还被牵扯进如此危险的行动中的孩子的同情和感同身受。这让她想起刚开始成为舞者的那段日子,那段在肢体动作中逐渐失去自我,又最终重新找回自我的经历。
“他们破译文字做什么?”男孩眨眨眼,继续问道。孩子的问题总是这样一个接一个,他们并非无法理解大人的回答,只是大人的回答里总是包含着更多他们无法理解的问题。就比如洛洛的回答中隐含着石板上文字对摆脱眼前状况的重要性? 可对于尤尼来说? 他看不出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那是因为破译出了这些文字,我们就能…”对啊,就能干什么呢?谁确定泥板上的文字和脚下的这头岩龟有必然的联系呢?换句话来说,他们现在要做的? 只是让这头巨兽动起来,带他们离开这片岩地,就算不知道泥板上的咒语,以这群施法者的能力未尝不能达到相同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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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得漂亮,你立功了!”
当下,洛洛赶忙将尤尼提出的问题转告给正在如火如荼的研究密文的其他人。灰袍等人如梦方醒,刚刚走投无路的时候,他们硬是想出了办法找到了这里,现在路就在自己脚下,他们居然还在纠结看不懂指示牌?实在是糊涂。
几人互相看了看,尖帽老者再次自告奋勇的站出来,“我试试吧,姑且还算半个兽语者。”
兽语者,如名所指,是通晓野兽语言的人。至少看上去是这样,毕竟野兽之间是否真的存在如人类般的语言,这恐怕还是个很难证明的问题。就算是团结如狼群,成员与成员间的交流仍然很原始。
兽语者更多的还是依靠天赋或魔法来与自然生物之间达成沟通。这在魔法派系中同样十分常见,偶尔也会有狼孩或类似出身的人不自觉的成为兽语者。只是这种人很难整理出可以教给他人的材料,故而他们虽然在历史上不少,现实中也是少见的紧。
老人自告奋勇之后,就走到了龟壳的最前端,与伸出甲壳的肉体接壤的部分。说是肉体,这头巨龟通体上下都包裹着厚实的熔岩凝固物,别说是皮肉,就是肤色都难以辨认。
老者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低下身子将手掌放在那些粗糙的凝固物上,试图与身下的这头怪物取得联系。
与此同时,起司的目光仍然在泥板上流连,他不认为这些刚刚集结的异教徒能在短短的时间内创造出一套完全无迹可寻的语言体系,真是这样的话,他们才该被称为博学者。
一定有什么东西是他们之前忽略的,而且就藏在泥板中。起司等待着,思考着,目光在四周无目的的打转。忽然,他注意到了什么,眼神立刻锋利起来。
紧接着,小队的其他人就看到这位仪态从容的灰袍像是发了疯般的朝着巨龟身上最高的凸起爬去,还不等几人阻止,就已经四肢并用如猿猴般攀附其上。这下,起司确定了他的想法。
就在此时,前方得沟通也好像有了结果。
“轰隆隆!”庞大的躯体在山崩般的震动中起身,滚烫的熔岩从巨龟的腹部下方溢出,像是橙红色的溶液。
不仅如此,这只乌龟的四肢踩在熔岩中,也开始发出夺目的光芒,不知是被融化了,还是有其他的原因。站在龟壳上的众人面对这样的情景,一时不知道是喜是忧,呆愣愣努力保持着站姿。
“别傻站着!快跑起来,见鬼,这根本不是乌龟!这是个元素生物!我们都被骗了!”
第四百三十二章 损兵折将
熔岩,流质的岩石,只比岩浆浓稠一点,绝不相差太多。那其中蕴含的极高温度,根本不需要实际接触,只是靠近便足以杀死生物。更别说随着熔岩产生的有毒气体和浮在空气中的大型颗粒,这东西的有效杀伤半径远比它看起来大的多。和现在的热量一比,刚刚的酷热完全不算回事,那种仿佛要把人从外部烤熟的热量,刹那间就瓦解了所有想要抵抗的意志。面对着本该只存在于底壳最深处的滚烫热流,在这个时代中不论是魔法还是工程技术都不足以与之抗衡。
“这是陷阱!我们上当了!”有人大喊着,而滚烫的热浪已将让起司无从辨别究竟是谁。灼热的烘烤让声音都产生了变形,听起来像是隔着一层水膜。灰袍努力的辨认着方向,他的五感在快速的失去作用,踩在地面上的脚掌因为高温很快就失去了知觉。不能停下,现在这种情况,生死只在须臾分毫。
“跟着我!都跟着我!”灰袍的怒吼带着魔法的力量,他的眼中灵光暴起,奋力催动着法袍中埋藏的法术来抵抗热量。他喊完这一句,再顾不得谁听到谁没听到,只能就近一手一个拉住两个人,接着朝某个方向跑去。他的步履如飞,在渐渐发红的岩壳上蹦跳,终于赶在双脚无法行走前看到了那个凹陷。起司再顾不得其他,先运起两膀的力量将怀里的两个人一前一后扔进凹陷,接着自己纵身一跃,连滑带滚的落入其中。再然后,就是一连串的滚动,直到他最终落到柔软的人体上。
良久,灰袍才渐渐恢复了神智。他先是听到了哭声,这很好,说明还有人活了下来。但紧接着,他就闻到了血腥味,这就不是什么好事了。要知道,在刚刚那种情况下,死亡的人应当是直接被高温蒸发才对,没道理会有血留存下来。想到这,他猛然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幽暗的空间。
调动提灯,发出光亮,这个空间不大,大概与寻常的马车容量相仿。此时在这片空间中,除了灰袍自己之外,还能看到四个半人。四个整人,分别是尤尼,薇娅,洛洛和源中的男性。至于半个人? 则是源中的那位女性。她的腰部像是被铡刀切断了一般,只留下上半身的躯干? 和那副混杂着欣喜、恐惧与不可思议的复杂面部。除此之外,没有看到尖帽老者的身影。换句话来说? 他们失去了两个伙伴。就在这短短的几分钟之内? 两位优秀的施法者永远离开了队伍。
哭声,来自于洛洛和活着的源,前者抱着尤尼在哭,被她抱住的男孩一脸茫然,好像还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后者则是跪在自己姐妹的尸体旁抽泣着? 他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却无法抑制胸口的抽动。薇娅抱着膝盖? 蜷缩在一旁? 两眼无神的看着他们? 在起司点亮提灯时稍稍看向他,却又很快转过了视线。
这也难怪? 如今这个情景? 是谁也没料到的。生死之际,来的总是如此突然。上一秒,他们还在考虑着怎么靠着岩龟离开此地? 下一秒脱困的道路就化为了最致命的陷阱。这本不是个陷阱? 起司知道。如果其他人没有因为恐惧和失落而丧失思考能力的话? 他们也会想到这点。陷阱,是不会给里面的猎物逃脱的余地的。所谓三面不开,网开一面,是只会出现在道德故事里的事情。现实的猎户恨不得把陷阱做的连蚂蚁都能夹住,网眼小到连蝌蚪都能捞走。
那么既然这不是陷阱,它又是什么呢?随着提灯的灯光照亮这间斗室,可以看到墙壁上绘制的大量异教纹理,得益于它们,明明该被熔岩淹没蒸发的几人不仅保得了性命,甚至还感觉到了凉爽。这里就是安全屋,目的就是为了在外面那只元素生物化为熔岩时保证屋内的人周全。而那面泥板,也记载的根本不是什么指令咒文,那是岩龟背上的地图,被认为是符号的那些笔画,实际上来自于对凸起的冷却物的粗略描绘。而它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指出安全屋的所在。
它为什么要用泥板,根本就是因为每次这元素生物凝结成的外形都会不同,上次使用的地图下次就没有了意义要重新绘制。枉他们研究了半天,根本从一开始就理解错了意思。想到这里,起司的牙关咬紧,眼神里带着自责,就因为这种愚蠢的失误,就因为这种自以为是的猜测,他损失两个队员。其中一个还是刚刚有可能打开心扉和自己交流的尖帽老人。那位男巫,手里很可能掌握着有可能能指明灰塔之主过去的信息,他不该这样死去。不明不白,尸骨不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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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没想过会遇到元素生物。我以为它们只是假设出来的存在。”抱着膝盖的薇娅幽幽的说道。她的眼神仍然黯淡,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和谁告解。
这不怪她,因为元素生物确实是一种立足于猜想中的存在。支持元素论的施法者设想人们所处的物质世界是有各种物质交融而成的,但对于这些物质的来源,他们无法给出确切的答案。基于此,一些人猜想可能存在着元素世界,即一整个世界完全由单一或极少数元素构成,而这些世界提供了物质世界的元素基础。
进一步展开这种理论猜想,人们开始怀疑这样的世界是否可以有生物存在。支持灵魂确有的学者对此持肯定态度,因为他们认为只要灵魂流转到元素世界,那迟早会在其中找到可以容身的躯壳,这个躯壳,就是所谓的元素生物。元素生物不同于物质世界的生物,它们的身体由单一元素组成,某种意义上来说十分接近幽灵水。只是实际上幽灵水的也是有复杂的生理结构的,只是这种结构保持着原始的状态,具有高度变形的能力,这才让它们看起来可以与水体完美融合。
元素生物比幽灵水更彻底,由于单元素组成的原因,它们不需要物质世界中生物的种种结构来维持生机,只要保持对构成身体元素的补充,它们就是完美的。当然,学者中普遍认为,灵魂在躯壳中会逐渐衰败,直到无法再操控它们的躯壳,反映在生物身上就是衰老和其引起的自然死亡。元素生物也会有寿命,而它们为了避免灵魂的破败,会选择吞噬其它同元素组成的元素个体,以对方的灵魂壮大自身。在这种吞噬的过程中,势必会早就异常强悍的个体,它们被称为元素王子或领主。
但以上的种种说法,完全是闭门造车之谈,且不提灵魂得存有本就是这世上最深奥的问题之一,关于元素的构成及其来源,元素界理论都显得过于简单粗暴。因此实际上没有多少施法者真的相信这种猜想,更别谈猜想中扩展出的所谓元素生物。
然而,它就出现在了他们眼前。准确的说,此时幸存再来的小队成员,就在这头元素生物的肚子里。
第四百三十三章 祂的左手
“保护弩手!老猫,烂牙,去清理还活着的教徒!乔,牵扯那东西的注意力!”阁楼中,战斗正愈演愈烈。随着荣格所带领的小队与潜藏在此的邪教徒全面开战,之前那副安静到恐怖的景象早已消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空气里大量弥漫的血腥味和其它怪异难闻的味道。血腥味,大多来自异教徒破裂的身体。而那些恶臭与酸腐混杂,让人无法想象到一种合适的比喻的腥甜臭味,则来自于被斩断了的蠕虫断肢。天知道那些怪物的身体里到底装着什么。
作为小队的主心骨,吸血鬼的命令很快得到了执行。一直靠在阿塔身边作为游击手的凯拉斯向前者递了个眼色,手中替代飞燕剑的匕首对着和他战在一处的异教徒挥舞了两下,甚至故意与其手中的祭祀用短匕进行了一次碰撞。
可当教徒收回震麻了的手,再想寻找猫妖精,已然难以寻到。他最后只看到一支闪动着银光的箭矢,快速在视野中放大。身边的敌人减少,阿塔就有了更大的活动空间,她后撤一步,在对手回过神来之前完成了一连串令人目眩的动作,手里的魔剑扫过敌人的膝盖。
与女剑士战斗的教徒随之跪倒,弗拉克拉格指在他的喉头,剑锋中蕴含的魔力让他在没有回答阿塔的问题前无法行动。而作为持剑者的阿塔,则必须问出那个问题,因为魔剑的控制是双向的,在她把持着对方的行动权的同时,由于猫妖精和烂牙的行动转变,一些犹豫在侧的邪教徒正靠近她而来。
“你们养在这里的东西,是什么?”虽说这个问题其实完全不重要,她就是问对方叫什么,是男是女都无所谓,因为破誓者的能力只是在为后方的爱丽丝争取上弦的时间。但在如此混乱的场面中,能有这片刻相对平静的时间是非常珍贵的。
它只会发生在双方中的一方突然调整了战略,而另一方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的短暂瞬间。之后再想从这些人口里挖出来点消息,恐怕就只有等战斗到了后期,双方胜负已分时抓住一两个还有口气的俘虏再做了。
“祂是,伟大生命的左手!是带来正义与裁决之手!你们这些不净者都将被祂裁判!唔…”话,其实有一句就够了。女剑士得到了答案,向斜后方退出一步,银弩带着恶风随之擦过她的手边,贯入敌人的眉心。
之所以要等待爱丽丝的箭矢来完成致命一击,是因为在战斗中他们发现,被银弩杀死的异教徒,体内的蠕虫需要耗费更多的精力才能掌控死亡的躯体。原因可能有二,要么是银弩的驱邪效果对那些腹中之虫也有效,要么就是在尸体没有较大伤口的情况下,蠕虫其实不容易完成接管。
这也不是很难理解的事情,长期以来,腹中虫对宿主的改造其实是非常温和的,证据就是被它们所寄生的人往往意识不到自己身体的变化,没有阵痛或其他不良反应。
这就注定了寄生体在这过程中不会使用坚硬或具有破坏性的方式来改造宿主? 而当它们的宿主死亡,寄生体在有条件的情况下会顺着这具人体的破损处冲出体表,在空气中快速硬化,进而支撑起躯体的行动。至于像被弩箭精确狙杀的人体? 上面却没有合适的渠道让寄生体接触空气? 所以要花费更多的时间来完成蜕化。
当然这些并不是正在战斗中的几人会去考虑的问题,他们现在只需要知道被银箭杀死的人变成蠕虫怪物的时间会缩短就可以了。
只是这里还是有个问题? 既然异教徒死了之后会变成更难对付的怪物? 为什么荣格的命令是让两位机动性较强的战士优先去解决活着的教徒而不是尽量延长他们的生命来控制蠕虫的数量?这同样是战斗中总结到的经验之谈? 既是说,那些存活越久的异教徒,他们杀死后体内钻出来的蠕虫就会变得越难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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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开始被女剑士枭首的两个倒霉蛋体内长出来的虫子? 虽然看起来恶心异常,实际交手过后才发现并不难对付,甚至真的只是大号的蠕虫。可随着战斗发展? 从那些异教徒的腔子里长出来的东西就逐渐变得棘手起来。
一开始还是只会喷出酸液和恶臭气体,接着就出现了能喷射骨质飞针和吐出如青蛙般带有黏性的长舌的个体? 再到最近几个被杀死的对象? 干脆都已经变的无法被铁器一次性斩断身体。显然? 这是蠕虫们在利用占据的人体资源? 快速的特化自身增强战力。
听起来不可思议吗?实际不然,例如毛虫之化为蝴蝶,就是在用类似的方式于茧房中特化自身,这个过程放在人身上与重新脱胎换骨也相差不多。只是毛虫的变态是因循着内在的生理规则,不论这只毛虫是否需要,它都只能变成特定品种的蝴蝶,无法在这个过程中调节变态后的样貌。
腹中虫则不然,它们通过寄生的人体收集当下的环境信息,并在思考过后带有目的性的快速变态,从而达到向着更加适合战斗的状态改变。换句话来说,这些生物很难被称为同一种生物,它们是各异的。
其实这种现象从最早在草原上就已经有所显现,相较地穴之母麾下的蛇人,蠕虫邪神诞下的子嗣除了在寄生和隐藏阶段表现出了共通性,一旦它们准备离开宿主,以自己的样貌行走于世间,那么它们就会展现出截然不同的样貌。
这就好像是蠕虫子嗣们在用自己作为载体,快速的展现物质世界中各种生物的演化过程,并且最令人叫绝的是,它们的演化是高速且无止境的。被砍掉了一半的躯体但是没有被从人体温床中扯出来的虫子,再过一段时间就会以更利于作战的样貌重回战场。按照这个逻辑,只要每次都给与这些家伙不至死的刺激和足够多的进化养料,它们就能在短时间内迅速变为凌驾于一切生物之上的顶级全能猎食者。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荣格就觉得自己的头正在变大,生命历程的增加让他很久没有碰到过这么紧迫的问题了。每一秒战局的延长,都意味着敌人正在更适应他们的战斗方式。而且作为幽河的主人,奔流地下的无冕之王,他也必须要考虑如果这些怪物从这栋屋子里脱离的风险。
这只小队是他精心召集来的战士,外面的街道里可不是如此,那些匆忙自卫的普通人和武艺与装备不足得战士,只会成为蠕虫进化的养料。这些东西,一个都不能放走。
而且除了腹中虫之外,这里还有一个更大的麻烦等待着他们的解决。虽然它或祂现在并未表现出过高的战斗欲望,不过想要毁灭这个存在,受到其反击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那被邪教徒称为伟大生命左手的,被饲养在此的,将飞燕剑从猫妖精手中留下的蠕行肉团。它才是这场战斗中最大的变数和关键。
第四百三十四章 被突破的防线
话虽如此,被冠以伟大左手之名的事物现阶段还出于半休眠的状态。在被凯拉斯攻击而导致现形后,那东西没有再试图隐身,反而开始主动从身体内伸出一些肉质的软化鞭状组织无分别的抽打靠近它的东西。
这本不是件坏事,毕竟它的攻击有着较为明显的范围,只要把战场小心的拉出范围以外就能避免卷入其中。但荣格没有这么做,相反,他让队伍中正面作战能力最强的乔去作为对手和那些触须作战,且不求有所收获,而是希望能将其拖住,其中是有深层的考量的。
这东西可和腹中虫不一样,它可没有一个人类的躯壳作为限制。如果说那些寄生在人体上的同类尚且需要负担宿主的生理需求进而将自己特化成可以取代人体系统的模样的话,伟大左手就完全不需要考虑这些。
可以看到,这团蠕动的肉团显然是被精心饲养并保护的,证据就是它的一整团身体都呈现出一种原始的未分化状态,没有头胸腹这样的结构,没有明显的感知器官,只有类似嘴部的进食口器突兀的出现在躯体的一侧。它没有被任何外部刺激伤害过,也就不需要任何回应。
凯拉斯那一剑就像是打开了魔盒的钥匙,出于对疼痛的回应,原始肉团立刻就分化出了触须来应对攻击者。可这种触须实质上的杀伤力并不强,因此拍飞了猫妖精时也未能造成太多的伤害。
在这种情况下,小队必须确保自己能够快速的解决掉那东西,因为一具人体的生命潜力所催化出的蠕虫变种就已经够麻烦的了,谁都不希望看到这么大一团堆积起来的生命能量转化为战斗用的燃料。吸血鬼的战略就是,先让缺乏威胁性的乔拖住对方,降低其进一步进化的可能。
另一方面,在稳住伟大左手的同时,小队的其他成员要快速利落的处理掉那些邪教徒和他们肚子里的虫子,最后再集中精力一口气杀死那团蠕行之物。这条作战计划是眼下最稳妥的方案,却也是最难以真正贯彻的方案。
因为随着两位敏捷杀手的行动,邪教徒和他们的寄生物都意识到了,这支闯入这里的小队不是可以轻易应付的对手,他们有限的作战能力与装备都不足以对抗这支领导清楚,战力卓越的队伍。想要取胜,必须要借助其他力量。
疯子和普通人之间有一个非常显著的特征,那就是常人会计算代价,当一件事成功? 但其所需要投入的代价超过了回报的时候,他们往往会选择放弃或另辟蹊径。疯子则不然? 疯子只追求结果? 对它所带来的后果和影响以及过程中的消耗毫不在意。
邪教徒? 都是一群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们早已背离了这个世界的常识? 根本无惧于死亡与后果。在他们的世界里,一切都只是为了在所崇拜的邪神眼中占据一个更耀眼的位置? 最终成为祂的眷属或以其他形式去到祂身边继续服务。
因此? 当战局不利,他们果断的选择了扑向自己侍奉的伟大之物,企图用身躯和身躯中蕴含的负面情绪让其觉醒,成为将入侵者扫荡殆尽的破坏者。只可惜? 黑暗中早有眼睛在看着这一切,当最先虚晃一枪,抛下阿塔冲向肉团的邪教徒开始奔跑时? 那双穿着精致皮靴却沾染着血与其他肮脏之物的脚出现在他们面前。
狭窄的房屋中不适合化身蝙蝠,但很适合释放心中的另一只野兽。吸血鬼经常被人与狼行者搞混,究其原因? 就是因为前者也拥有化身为狼的能力。只是与狼行者们充满狂野愤怒的狼形不同,哪怕是化为青面獠牙的野兽,血族的眼睛依然是冰冷的。
不论是蝙蝠的翅膀还是苍狼的獠牙,就连人类的外皮都只是可以被更换的衣物,血族的本质是更加腐败的? 带着墓穴气味的东西? 他们都知道,但他们绝不会说,因为说出那种恐慌就是对自己身份最大的否定。
“你们,哪也去不了。”下半身的精致衣着与上半身裸露在外的狼形组成和了怪诞的形象。某种意义上来说,荣格现在并不比人体内的虫子更美观,他用喉腔低吼着,挥舞着粗壮的利爪将面前的两人一手一个高高举起。
但考虑到将他们的脑袋捏爆或是重砸向地面可能会引发更多的问题,于是这位巴拉克选择掐住脖子令其窒息。策略是有效的,尽管那两名邪教徒疯狂的敲打着他的手臂,但不论是拳头还是那可怜的小刀,都没法真正伤害到吸血鬼。
问题不在于一两个人,问题在于趋势。这层空间中本来躲藏着的邪教徒数量是有限的,可随着战斗的进行,很难保证不会发生不得不将敌人的肢体斩断的情况。每当这种情况发生,地面上就会在片刻之后多出一个新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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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阿塔他们谨慎的处理每一名邪教徒,那些已经转化为了腹中虫躯壳的家伙也会毫不怜悯的将尚未转化的人类同伴残忍杀害,通常是通过肢解他们的方式,借此来最大程度的增加己方的战力。所以实际上,他们的敌人是在逐步增加的。
在这种数量差异下,当虫和人都不顾生死的冲向那团蠕行之物,小队有限的人手就没法再打的那么从容。女剑士一把拉住身前奔跑的教徒,手中魔剑带着悲伤刺入他的后心,不,应该是她的后心。
那个倒在阿塔怀里的女人看起来三四十岁,脸上带着狰狞的表情,她枯瘦的样子说明曾长期处于营养不良的状态。可还不等阿塔为这位可怜人合上眼睛,尸体的眼睛就自己弹了出来!像是从被打破的蛋壳里流出的鸡蛋液,露出后面的血肉组织,以及那些将眼球推出来的东西。
“不!”饶是以阿塔的见闻,目睹眼前的景象也感到了打从心底的恐惧。她惊慌下扔掉了怀中的尸首,朝后猛退两步。
被她扔到地上的尸首很快开始抽动,先是眼睛,鼻子,嘴和耳朵这些地方,接着是肿胀的皮肤与肚脐,那些身上带着组织液的苍蝇抖动着翅膀,搓动着触角爬出人体,展翅飞翔。
那当然不是真的苍蝇,而是女人体内的腹中虫选择以这种方式来特化自身。通过拆解自己的躯体,将原本不容易移动的躯壳抛弃,因此也变的不容易被阻拦。
“吼!”荣格化身的狼人徒劳的挥舞着爪子试图尽可能多的截下飞蝇,结果可想而知。他现在颇为希望自己拥有喷火的能力,那样就能一把火烧光这些飞虫。
但他的苦恼还没结束,一只的成功突破意味着群体找到了出路,原本还生龙活虎的怪物们纷纷停下自己的行动,开始分化自身,以最快的方式去和伟大之物融合。
小队马上变得狼狈,他们可没带捕虫的网子,虽然随意挥舞武器就能在密集的虫群中砍下来许多,但总有更多飞蝇越过了防线。
“咕噜!”
来自身后的恐怖声响,让所有人得动作为之一滞,他们知道,那个想要避免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第四百三十五章 分化对融合
如同蛰伏了一个冬天的棕熊缓缓苏醒,好像整座山峦具有了生命,那强而有力的心跳声,震撼着房屋中的每一个人,每一颗心脏。它强迫他们必须与它以同一频率跳动,否则就将被无形的震颤之力所伤害。
来自邪神的子嗣,蠕行的肉团,未分化的原生质,伟大生物的左手,在它的同胞和信仰者不计成本的付出下,终于开始具有了意识。它的躯体开始有规律的颤抖,那是因为柔软的组成结构尚未固着,那些攻击着敌人的触须缩回体内,重新加入到分化的队列中来。
如果让这个怪物自由的选择演化的道路,结果很可能会是灾难性的,如此庞大的生物能量给了它尽情挥洒想象力和创造力的余地。
而那强迫生灵屈服的心跳声,则逼迫着在场的人和矮精乃至妖精都只能捂着自己的胸口,艰难的在其中求得生机。在这样的情况下,没有什么生物能阻止它的变化之路,除非,他没有心跳。
吸血鬼的心脏,早就不跳了。因此荣格成为了在场众人中唯一一个尚能具有活动力的例外。他也习惯了这种例外,他总是那个例外,在他的族人死亡时,他例外的存活了下来。在同伴死亡时,他例外的没有迎来永眠。在他的伤势过重理应停止生命时,他例外的被血族选中。
换人来经历他所经历过的一切,可能会在这种意外中产生自己与众不同的错觉,但荣格清楚,从以前就清楚,例外并不幸运,例外就意味着他不得不独自面对他人未曾面对过的情形,例如眼前。
“噗!”狼人的双爪化为钻头,带着巴拉克深入到原初肉团的内部。他不是巨龙,亦非巫师,再说就连后者,恐怕也难以在短时间内筹划出能够将这么一大团血肉摧毁的方法。因此,荣格能做的就只有一件事,尽他最大的努力取得最大的战果。
他的选择就是心脏,这团肉瘤体内新生的那颗可以震慑人心的有力中枢。他要将其破坏,只要能将其破坏,就算无法致命,也能大大延缓这团东西的分化速度,给尚在外面的同伴争取时间。至少,他们可以尝试着逃走。
越往里深入,荣格就越想回头对那些人大喊,让他们现在就从这个该死的地方逃走。他从未想过当脂肪与那些未分化的组织还有正在生长的血管交织在一起时会变的那么难以穿透。诚然? 现在的他是一把快刀? 可他要去切的黄油却是被挤压到了某种极为令人震惊的密度的产物。凭着震动感,他能肯定那颗心脏就在不远处,但他越来越无法肯定自己是否能将其破坏。
生命之力总是被描述为好的? 温柔的? 只是当它猛烈到某种程度,温暖人心的烛光也可以变成毁灭城市的大火。
红色的厚实皮膜就在眼前,它像是台风的中心,每一次颤动都能让周围的附着物随之剧烈摇晃。荣格尝试着用爪子去撕裂它,可他周围的物质太过柔软? 根本无处借力,锐利的爪子无从发挥作用。
他又尝试着张开嘴去咬,但还没等到他咬到心脏的外皮? 粘稠的组织就像是树胶般塞满了他的口腔。不仅是口腔? 这具庞大的身体面对这位外来者亦非毫无反抗之力? 吸血鬼周围的肉质正用力的挤压着他,试图将他变成一枚活体琥珀? 封锁在此处。
利爪,褪去。尖牙? 消失。银发红眼的精灵重新出现? 赤裸的上身上用刺青在胸口描绘出一个复杂的图案。那图案随着其主人的面目变的狰狞,自身也开始发出凝实的红光,这正是巴拉克血族所特有的传承,诸多血系里独树一帜的能力,融合。
巴拉克血族的真祖一直都在探索着一个问题,是否只有生命才能将其它的事物转化为自己的一部分,即进食这一行为。而这一过程又是为何得以成立?为什么生物可以通过进食来获取能量,为什么他们的食物是有范围的?
图案变为血痂,血痂撕裂成伤口,伤口破裂露出下面的肋骨,肋骨让位改变着内里的结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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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范围的进食,说明被进食的东西与进食者有着相同的根源,也就因此具有相互转化的可能性。那么再向前推进,为什么会存在这种可能性?广而言之,世界中丰富多彩的事物究竟是按照元素论所说,在这个物质世界出现时就存在,还是说,世界本身正在不断的分化?最开始的世界,是否是由一种单一元素或比元素还要纯粹的东西组成的,它经由某种环节转化为了各种不同的物质?
很快,荣格的胸口上又长出了一张嘴,一张如海葵般有着复数的肉瓣向外张开,长着锯齿般的牙齿,吞吐着四根藤条样的舌头的大嘴。
那么有没有可能,通过吞噬,融合,这个世界上的某一个体能够将自己复归到这个世界更原始的状态里呢?如果那个个体能做到这件事,他或她是否就能成为比眼前这个不断分化的世界本身还要高级的存在,通过对分化过程的逆转达到与时间向反的行动方式,成为自然规律的逆行者。要是真如此,他将会变成凌驾于一切变化之上的存在吗?
四条舌头,如蟾蜍般伸出,将碰到的东西拉入那张嘴中,随着吞入的东西越来越多,长在胸口的嘴亦越来越大,本来紧贴在皮肤上的肉瓣下开始出现凸起,好像荣格的胸口长出了一团肉瘤一样。他在开花,他的身体的各个部位都在开花。
如果说,伟大左手正在做的,是从纯粹的原生质化为具有确切形体的生物,那荣格就和它刚好相反,他在吞噬着这个生物,将它的一切反还成更原始的状态。那些血肉被退变为气体和水,那些硬质微粒被熔炼成金属块的杂糅。
这是一场进化与退化的对决,是进化者先进化出将体内的病毒排除的能力,还是退化者先耗尽了进化的能量。但荣格深知,这种对抗不会永无止境的继续下去,他是有极限的,现在的他是通过将身上的花凸出于形体来保证之后自己能重新恢复那个熟悉的身形,这就注定了他的吞噬和融合不会十分彻底,他也不想那么彻底,因为彻底就意味着他要失去他称为自我的东西,变成某种更加原始古老的事物。
巴拉克的上层血族很少见,因为他们总会太过贪吃,不小心越过那个界线。
幸运又或是不幸的是,荣格得担忧注定是多余的,他太高估了自己,太低估了邪神的子嗣。在他吞噬着对方的同时,对方也在学习着他,脂肪变的坚硬,骨骼随之覆盖,那些长在吸血鬼身上的花再无法吃到任何食物。
是时候离开这里了,再不走,他就会从吞噬者变成被吞噬者。在朝着伟大左手的体外逃离时,荣格若有所思的想到,
“他一直,在和这种东西对抗吗?他凭什么?”
第四百三十六章 拖延
其实荣格的想法里有一个显而易见的误区。并不是说,与什么事物或有无形态的实体对抗需要与之相应的积累。大多数时候,反抗是无可奈何的,就是因为没有办法妥协所以才奋起反抗。先确定胜算再寻找时机,最后行动,这是智者之举,却也是阴谋之术。
于无物中挣扎向前,努力把握每一丝可能,在最绝望的时刻依然保有着奋勇的能力,并坚信胜利的降临,方为勇者。
但灰袍两者皆非,他不是确定好了胜机才开始扫除邪神,亦不是被邪神夺去了一切才站起反抗,在这个问题上,他既非智者,也不是勇者。他是不得不去这么做,因为他看到了就不能不管,他经历了就无处可逃,他是被命运之神所出卖的人,和所有人一样,莫可奈何。
说回眼前,不论灰袍是以怎样的姿态落入这场斗争的,荣格现在的麻烦都是怎么将这只伟大左手尽可能的困在这里。是的,经过从其体内走了一遭后,以精灵姿态好不容易回到外界的吸血鬼已经知晓了以他们现在的能力,不足以真正杀死面前的事物。
那股以巴拉克之力都无法窥得尽头的浩瀚生命力,恐怕已经在巨龙之上。问题是,它要真是只巨龙,事情倒好办了,不论是内脏也好,逆鳞也好,巨龙也是活生生的生物,也会被外力所杀死。偏偏这只左手如此原始,因此反而没有要害。
没有要害,就意味着只能通过将其反复伤害来达到摧毁的目的,可任何的摧毁又会导致其快速的进化。这让呈现在众人面前的状况变成了一个死循环。当然,解决途径还是有的,要想一劳永逸的杀死它,只需要让它有一个足够致命的要害,而要害,本身也是进化的产物之一。
可惜荣格不是起司,他虽然能想到诱导对方进化出一个命门,却在短时间内想不出个行之有效又风险可控的方法? 因此只好寄希望于自己的目标足够愚蠢,或要害对于一个生物来说足够重要。
因此比起期待肉团主动把自己变的可以杀死,更现实的思路是尽可能的将它困在此地。荣格是何等的机敏? 打从见到那只所谓的左手时就已经猜到了这帮邪教徒花这么大力气将其供养在此的原因。
什么左手右手,根本就是活体能源罐,它存在的目的肯定不是为了像现在这样在一次性战斗中快速成型,因为庞大的生命能量会让它对外在刺激变的迟钝,远不如从弱小的时候就逐步培养来的简单。加上其手臂的称呼? 不难猜测,这东西其实是为了给更加难以隐藏在城市中的部分做中介。
既然是中介? 那只要让其无法与本主聚首? 它的能量便不能传输给后者。下下之策,要是小队能将这东西在这里就逼成一头完整独立的生物? 消耗干净它的进化能量,那么哪怕他们最终战败? 伟大左手也将失去完成使命的可能。
想到这里? 荣格的表情才稍微好看一些,胜利? 不是只能通过摧毁对手来达成。
或许是血族在体内大闹一场后起了效果,或许是心脏已经被保护了起来? 那震慑人心的跳动声,随着荣格落回地面逐渐平息。巨大的肉团从一开始的黄白色开始朝着淡粉色转变? 这意味着它的体内开始有了血液和血管的概念? 也意味着通过有力的心室? 它可以真正发挥出这具庞然身体中潜藏的力量。
对于小队的成员来说,这是件好事,因为要是那该死的跳动声还不停下来的话,他们的心脏迟早会在共振中被伤害,到时不需要等对方出手,恐怕就会自然减员。
“我们的目标不是杀了它,而是牵制它。不要让它从这栋楼里出去。所以务必记得保全自身,不要贪图杀伤效果。我们杀不了那东西。”
作为领队和幽河之主,荣格的判断不需要质疑。这位身上满是粘液的精灵从容的从地上爬起来,甩了甩手臂上的附着物,他现在的样子确实狼狈,可那双红色的眸子依旧沉着。
逐渐平复了心跳之后,小队中的几人重新加入战斗。爱丽丝伸出舌头舔了下嘴唇,快速的用手指测算了一下距离,接着转身朝背对怪物的方向跑去。她不是要逃跑,而是在意识到手里用来对人的弩箭已经无法造成实质性的杀伤后,选择使用更合适的武器来对敌。
猎魔人的招牌除了他们的银箭之外,就是身上背着的那些零件,通过不同的组合,他们总能拼装出合适狩猎的道具。不过除她以外,其他的人就没有需要调整的地方了,他们所能使用的,只有手中的刀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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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不贪图效果,我们也得真的能伤到这玩意。”凯拉斯边抱怨边从有了肌肉的触须中穿身而过。肌肉意味着力量和速度,但也意味着方向性的固着。
触须之所以难以应付,就是因为它没有明确的肌肉组织和关节,任何一点都可能成为变化的开端。现在那些触须上都长着臃肿的肌肉块,虽然增加了爆发力,在经验老道的战士看来却反降低了危险性。
况且,将肌肉覆盖在触须上就意味着,必须有血液来供给其发力,本来可以被随意舍弃的肢体在投入这些成本后就不再那么廉价。
“不管怎么说,我们得为起司大师争取时间。我们面对的只是左手,他要对付的可是整体。”
阿塔用左手作为支点,将整个人推离触须的前进路线。她右手中的魔剑在地面上划过,蹭起一阵火花。凶狠的触须洞穿了她原本的位置,可还不等它收回,高举的弗拉克拉格就已经悍然落下,将其重重砸到地板上!
“是啊是啊,所以你最好期望那家伙动作能快一点,我可不想…呜,不想被变成这东西的一部分。”
猫妖精矮身躲过一击,他敏锐的发现那些触须的表面已经开始泛出粗糙的质感,一些地方甚至生出了类似倒刺的东西。他的爪子本来还能在怪物的皮肉上挖下一大块伤痕的,现在却渐渐连表皮都难以刺破。必须赶快取回飞燕。
他并不知道,这样的变化速度已经是被压低了很多的情况。荣格在离开怪物体内时分离出的吞噬组织化为了真正意义上的毒瘤,通过病变的方式破坏着对方的内部。若是正常生物,一节手指大小的坏死物质就足够要了它的命。
在这团怪形的内部,那些不断扩散的坏死物仅仅只是拖慢了它外部器官的变异速率。就像微量的毒素在进入人体后翻不起什么波澜便会被分解或排除,荣格种下的肿瘤也没法永久的抑制伟大左手的进化。可这意味着该进一步加码攻击它吗?
“小心了!”
爱丽丝的喊声伴随着弓弦绷紧的闷响,从楼层角落中射出的不再是银质的箭头,而是一罐带着火光得油壶。油壶准确的砸到怪物身体的正面,里面的液体在碰撞和火焰的双重作用下快速燃烧,引发出一次小规模爆炸!
“砰!”
第四百三十七章 重新上路
“砰!”随着一声脆响,阻挡在安全室和外部之间的沉积岩被打碎。这些冷却之后的石块异常脆弱,只是它们上面仍然附有的余温提醒着人们其曾经有多么可怕。
重见天日的感觉很好,虽然并不能真的看到太阳,开阔的视野总好过窝在那个狭窄的空间里。起司收起缠着衣物的手,将灰袍从手臂上解下来,重新披在身上。
他的判断是正确的,内部的动荡已经平息了小段时间,外部的状况也已经趋于稳定。这里是岩地的边缘,而他的背后,背负着安全屋的元素生物正处于活动后的虚弱状态,它的外貌从乌龟变成了蛇,一条通体闪烁着斑斓色彩的岩石之蛇。
想来等它在这副外壳中重新积蓄够能量,就能再次化为流动的活熔岩。换句话来说,现在是杀死它的最佳时刻,耗尽了热量的元素生物就像被打碎的冷却岩般脆弱。不过灰袍考虑再三,还是没有选择在这里下杀手。
复仇也要找对对象,将这头元素生物杀死不仅是自断后路,也与弃仇人于不顾只将杀害了亲人的刀具焚烧成铁渣一样无意义。这头元素生物只是工具,不必细心调查就能猜到它会以如此规律的方式行进于岩地的两端,必然是受到了某种力量的控制。
与一个工具较劲毫无意义,真正该为那两名成员的死负责的人尚在前方。
起司踩着脚下的碎石,小心的顺着坡道滑落到巨蛇的一侧。他的身后,尤尼以四肢着地的姿态跟着自己的导师,在场所有人中,只有这个孩子受到影响最小,归根结底,他并不是很清楚死亡和悲伤以及恐惧都是些什么,在早年的流浪生涯中,那些情感早已因为重复了太多而变得麻木。
这就好像一个非常爱吃辣椒的人实际上并不是真的能忍耐辣味,相反,他的味觉系统早已因为过度的刺激而变得麻木,只能通过更多的份量才能有所感受。
学徒之后的是源,不过他并不是想要跟上他们。他一出来就对着地上的碎石一阵翻找,试图寻找自己姐妹的另外一半身体。那哪里是找得到的呢?别说尸体,在熔岩的高温中,连骨灰都不会剩下。
可这种话,是没法当面说的,饶是起司这样的人,也没办法。况且,看源的样子,多半已经听不进去别人的话了,只有等他体力耗尽或冷静下来才能进行劝说。不过真的还有劝说的必要吗?失去了其中一半的双子,另一半活着又有什么用呢?他们的法术,靠一个人可是用不出来的。
“去帮她一下。”起司的目光看向岩地外面,对学徒说道。
他口中的她,是困在安全屋出口被源挡住,回去也不是,前进也不是的洛洛。还是尤尼在出口侧面伸手接住了这位轻盈的女士? 才成功让她脱离了窘境。
至于薇娅? 她则干脆的多,女法师最后缓步走出来,用手按在源的头上? 当场就让他晕了过去。
“他已经没有战意了,就让他留在那里面等我们回来吧。”薇娅拢了一下耳边的头发? 向起司解释为什么要对同伴出手。就双子的问题上,他们看法一致。
区别在于,如今的灰袍不会妄言人的作用? 他看过许多的例子? 关于一个人可以在没有魔法和神秘知识的帮助下靠着意志与勇气得到令人惊叹的结果。
“如果单单是没有战意就该留下? 那你们最好也在这里止步。我很感谢你们一路的帮助? 但最好还是在伤亡扩大前停止冒险。”灰袍沉声说道,声音中没有讽刺的意思。
他是真的希望他们留下? 按照老者之前的预言,他们可能已经通过了两次试炼,前方将是直面邪神子嗣前的最后一次。而且那则预言里提到了青蛙,很可能是在隐喻来自蛙神的帮助。事情涉及到邪神,不管祂是站在哪边,都会是天大的麻烦。
况且,他也不希望让其他人察觉到自己与邪神间的联系。
“我拒绝。我们已经受了这么多的挫折,至少得看到你口中的幕后主使才能让我接受。何况当时朝我们射骨头的人还没找到,我没有要贬低你的意思,只是你一个人要面对复数的敌人,还是会很吃力。”
薇娅的理由,没什么可以反驳的。她的声音平稳,听不出沮丧或愤怒,就是因此才不合理。
一支临时拼凑的小队,突然遭遇严重的冲击,损失了将近三分之一的人手,自己的搭档又因为意外留在了船上生死不明。在这样的情况下换任何人来都不该是这幅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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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起司不是不能理解对方的意思,那种对未知事物的渴求并不会随着危险的增加而减少。相反,越是危险的东西,就越是有了解与掌握的价值。
“至少你该留下,我不能保证下次还能在危险来临前抓住两个人。”灰袍看向舞女,后者的脸上仍带着泪痕。
不过以洛洛的容貌来说,泪痕并不能破坏她的美感,反而增加了几分让人心碎的忧愁。平心而论,舞女的样貌并非绝色,但可能是长期侍奉金灵的原因,她身上总是有一种如温暖的篝火般令人雀跃的气质,这样的气质在她感到悲伤和恐惧时就会格外具有感染力,让人忍不住想要保护她。就像她的舞可以引来魔法一样,或许她的一颦一笑也有类似的效果。
“我…”她确实对前景感到了犹豫,她本以为这次行动不会那么艰难,尤其是在如此之多施法者通力合作的情况下。
以一个穿行在各种人群中的游者来看,除非是遇到一整支的军队,否则他们根本不该沦落至此。这不怪她,她的经验是社会性的,她的舞蹈是给人们欣赏的,因此她很少真正的远离人群,也就见不到那些人迹罕至之地究竟有着怎样的情景。
在自然面前,在人力之外,凡人所构建起的看似稳固,坚实,如城堡版的社会,其实更类似于孩童在沙滩上拍出来的形象。
“我还是跟着你们吧。我不想留在这里陪他。”并非是出于同情心的缺乏或对丧失理智者的恐惧。
洛洛连非人的存在都可以用动作沟通,又怎会为人与人之间的沟通而退缩?她真正害怕的,是未知。是蜷缩在狭小黑暗角落中无法决定自己命运,进无可进,退无可退,仿佛置身浩瀚荒野中的虚无。
“好吧。我尊重你的决定。但当你们觉得危险时,要记得跑。”起司不再多言,朝着岩地之外走去。
两位女性互相对视了一眼,她们之前因为法术流派得问题有多不愉快,但在眼下,那些小小的疙瘩都已经消失。如何团结两个不融洽的人?这个问题再简单不过了,给他们一个共同的敌人就好。
现在她们要面对的敌人,就是这座沙洲的主人,布下了这层层幻境和陷阱的存在。只是这个敌人,或许太强大了些。
第四百三十八章 脚印里的眼睛
脚下的坚硬岩石重新变成了沙洲,不知道是那些石头被覆盖在了细沙之下,还是它们在这短短的几步之间就历经了上万年的风吹日晒变成了沙尘。只剩下四人的队伍在沙洲上留下几排平行的脚印,看上去颇为雅致。
问题是,随着他们走出的步数的增多,那些被远远落在身后的脚印里,不知何时开始渗出了水。当水溢满了脚印之后,就会有一连串的气泡从底部涌出,接二连三的形成柱状。好像是在脚印下面的沙土中住着某种生物,又或者,是脚印将它们吸引了过来。
这样的情况没有出现多久就引起了注意,起司开始有意的在带路时走一些带有弧度的路线,他在试图用这种方式观察背后脚印的情况。天空中的雾气有所缓解,在已经得知那些蒸汽的来源是岩地中喷涌的蒸汽之后,这种现象不能说完全不合理。
只是一般来说,雾气的散开方式应当是均匀的,眼下的情景只能说明有某种力量在迫使那些烟雾朝着外侧流动,将这里包裹起来。但这仍不能解释脚下的异状,随着灰袍的有意为之,他的队员们也渐渐有了察觉。
“嘎达嘎达”细沙被推出脚印,本来规整的边缘被破坏,变成了峡谷式的凹陷,可以看到,推出细沙的是一些昆虫般的细肢。这些细肢挥动的频率很快,实际上发出的声音也很小,若不是此处除了起司他们,连一阵风也没有,恐怕沙土推动的声音不会那么容易被察觉。
队伍中眼耳最灵敏的其实不是起司和薇娅,这两名法师在实验室里经过了太多的熏陶,感官的灵敏度与那些久在自然之中与人事物共处的人比起来迟钝了不少。因此最先指着脚印里的东西的人,是尤尼。
可能是兽化病带来的影响,小学徒的感官多少与常人有异,就比如说除了能听到沙土推动的声音之外,最先看清那些小东西的人,也是他。
尤尼拉了拉导师的灰袍,在后者的耳边轻声低语了几句,将自己看到的东西尽可能的表述出来。起司听了心中有了几分计较,告诉尤尼不要大声说话,挨个将看到听到的告诉另外两人。同时,他们的脚步还不能断。
之所以要这样小心,是灰袍不知道要是他们站在一个地方太久,那沙子底下的东西会有什么反应。
这里已经离他们要找的东西不远了,结合蠕虫子嗣的习性? 最坏的情况,那些细肢实际上有可能就是其躯体的一部分。现在将其惊动起来,很可能会在决战开始前就消耗过多的精力在处理这些不重要的器官上。不过? 不论是出于好奇心还是为退路考虑,他们最好还是能搞清楚那些到底是什么。
“能把沙子拨开吗?一小部分就好。”起司向薇娅做了几个简单的手势? 说明了他的想法。她的塑能系法术在元素控制上能做到十分精细,非常适合这种情况。
女法师点点头? 装作脚下不稳踉跄的样子身体朝前一躬,手里抓上了几粒沙尘。洛洛作势去扶她,实际上是为了遮挡眼中的魔光。这当然是做戏? 实际上女法师的脚步稳当的很。她推开洛洛? 抖了抖手? 看似是甩掉手上的砂粒,实际上已经完成了施法。
就在他们不远处的小水洼里? 沙土像是溃堤的水池般朝四面倾斜,很快就排干消失在砂粒之下,露出几根伸出的细肢。那些细肢愣了一下? 似乎还没搞清楚现在的状况,还在困惑着为什么头顶变的干燥了起来。
几人悄悄走进那个脚印,正看到细肢的主人从沙子里爬出来,检查问题的所在。那东西,看起来酷似海边的寄居蟹? 所谓的细肢? 也是它的前肢和螯钳。不过和寻常的寄居蟹不同,虽然只是露出了一个脑袋,几人已经能从那双凸出躯干的眼睛里看到人性化的光芒。
它的形象立刻让起司想到了之前洛萨曾经提到过的,也被他从失心湾带回来了一些的海中伙伴,壳人。那是一群被描述为具有不属于人类智慧的甲壳生物,并且可以通过非语言的方式与人类建立沟通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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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司没有亲眼见过壳人,因为他们并未随洛萨北上。用伯爵的话说,就是北方冰冷的水流会伤害壳人脆弱的身体,因此他们只聚集在苍狮最南部的几个港口,过着隐居的生活。那么眼前这个具有人性化眼神的生物,会不会就是壳人,又或者是壳人的某种变种?还是说,它实际上是邪神的爪牙?
薇娅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神奇的生物,她见对方似乎还未察觉到自己已经变成了一行人的焦点,于是再次施法,将脚印下方的沙土抬高,从凹陷变成了一根出离地面的沙柱。
类似寄居蟹的生物就这么在困惑中被抬到了和人膝盖那么高的高度,这个小家伙到了这时仍然没有搞清楚状况,两只眼睛四下张望着,一副不可思议的状态。到了这里,起司凭直觉基本能肯定,它不会是与邪神有关的生物,因为凡是被那些世外存在沾染过的生灵,基本不会再有这样自然的状态。
可这不意味着它就没有危险,这里是蠕虫子嗣所建立的基地,能悄无声息的在这里活动生存,它和它的同类们必然有过人之处。如果它们真的是生活在此的中立生物,那他们就更应该小心的对待,就算没法让它提供帮助,总也好过给自己树立新的敌人。想到这,起司略微伸手示意薇娅不要再玩弄它了。
恰好此时,寄居蟹终于发现了自己正在成为四个人类的观赏品,它的双眼在几人的身上扫过,接着果不其然将脑袋与爪子都缩回了沙土里,只露出一个带有螺旋花纹的壳在沙土中。这个动作看起来像是出于恐惧或羞涩,但很快,他们就发现这并不正确。
因为在他们的脚边和不远处,大量的沙土被翻动,那些早就被挖开的脚印下面更是接二连三的钻出许多类似的生物,原本空旷的沙洲上迅速变的热闹起来。
不过有趣的是,虽然沙土上的隆起不少,真正钻出地面的,却只有那些从脚印里爬出来的家伙,其它的寄居蟹像是被一层无形的网困在了砂粒之下,没法突破这层束缚来到空气的世界中。
“它们好像被困在下面了。”可能是对于生物动作的敏感,洛洛迅速的察觉到了沙地上的异常。出于好奇和善意,她伸手扒开了身边最近的一个沙丘,释放出了里面的一只寄居蟹。
那只寄居蟹的螯钳离她得手指非常近,如果它想,肯定能在舞女的手上留下一道伤痕。但想象中的攻击没有发生,寄居蟹在确认自己离开了沙子后快速的爬出地面,将这个可供通行的通道留给其它同族。
“有趣。这看来像是某种诅咒,诅咒它们不能从靠自己从沙地里钻出来。”
第四百三十九章 沙中的住民
如何向敌我乃至思考能力都不明的对象表示自己没有恶意?这是个挺困难的问题,因为种族与文化间的差异很可能会让一方的示弱举动变成另一方眼中的威胁。
在沟通的渠道被真正建立起来之前,不论什么都只是比手画脚的拙劣举动。而能在这种比手画脚中得以突破,最终建立可以让两方达成真正交流的人,是可贵的。
法师普遍不是这样的人,因为他们的思想总是自成一脉,并且在自己的脉络中坚实无比。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是最糟糕的交流者,要是你无法进入他们的思维之流,可能就永远不能理解他们每一句话的真正意涵。
因此在历史上,被称为贤者的施法者是很多的,可没有哪个国王真的敢让这些贤者出使他国。如果说骑士的信条让他们变得不懂变通,那法师的习惯就让他们既傲慢自大,又不懂变通。好在,这里的四个人中有两个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法师。
“你是说,这些小家伙可能不是我们的,敌人?”洛洛略微蹲下身子,好更近距离的观察那些从她扒开的沙丘中跑出来的寄居蟹式生物。
她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在经历了最初的拥挤和推搡之后,那些先一步跑出沙地的生物迅速的组织起来,通过击打自己螯钳的方式,发出某种音节。那些音节可能是语言或是类似的东西,因为在他们这么做了之后,后面的寄居蟹就变的有秩序了许多。不再一窝蜂似的挤在出口,而是有序的一个接一个走出沙土的掩埋,并迅速在外面形成有弧度的队列。
“非常有可能。邪神的子嗣到达此地的时日尚浅,祂们或许能网罗一群忠实的仆从,却没法真正对这里的环境做出决定性的改变。当然,如果是祂们的诞生者自然另当别论,可这些子嗣与之相比就差的多了。这里当然不自然,但绝非凭空产生。早在邪神的亵渎侵蚀到此处之前,就有生物在这里繁衍。”
起司示意薇娅将沙柱上的生物放下去,因为它看起来不是很适应这样的高度。既然这些生物没有表现出敌意,他们也不该将其当成是研究对象,至少现在不该。
“你觉得它们能帮我们吗?”这个问题才是他们现下应当考虑的,在整支队伍减员严重且士气低下的情况下,寻求来自外部的帮助并不是坏事。
再说经过这一路的颠簸,虽然在自然时间看来他们登陆后的时间可能还没有在奔流集合并到达此地的时间长,人的疲劳与精力消耗不是这么计算的。现在的他们,已经疲惫不堪。
“也许。不过我认为只要它们不成为敌人就已经是值得高兴的事了。”灰袍的回答带着他一贯的风格,面对未知的情况和发展,他从来不主动争取看起来最优渥的那种可能,只因那也意味着最多的变化。
最好的结果要出现,势必要克服更多的困难,这些困难有的可见,有的不可见。与其去全部克服它们,起司更愿意遵从效率至上的原则,得到一个可以接受的结果,如果在推进到结果的过程中发现尚有可以进步的余地,而且代价可控,再徐徐图之。
“它们说,可以帮我们。但前提是我们先把它们的族人全部从地下解放出来。”洛洛的声音打断了两个法师之间的对话。
他们看向舞女? 希望知道她为什么可以做出这样肯定的判断。然后发现? 在他们还在专心的考虑与这些生物之间关系? 去做所谓正确的逻辑推演的时候,寄居蟹们已经围在了洛洛和尤尼的身边,看上去与他们相处的不错。
不过它们围绕这两人的原因可能多少有些不同,对于洛洛? 寄居蟹们保持着一种尊重的态度? 它们谨慎的保持着与舞女的距离? 并主动的搭起人梯? 使群体中的特殊个体能达到与她的眼睛平等的高度。
至于尤尼? 它们回围着他可能完全是因此学徒的身上背着不少的口粮,其中的一些碎屑顺着颠簸中破损的袋子漏洞掉了出来。寄居蟹们在吃完了地上的碎屑后自然的聚集到了学徒的身边,但它们没有做出争抢的意思。
“把食物拿出来吧? 我们也需要休息一下。分一些给它们,反正? 已经用不上那么多了。”起司轻叹了口气,对学徒说道。
他们之前在岩地里确实有过一轮休息? 只是那时恢复的体力与炙热的环境还有之后遭遇的变故相比早就消耗殆尽。而疲劳是不会消失和说谎的,为了防备这种事情,这次灰袍还特地带了几只提振精神的药剂,那是他最后的杀手锏,不是现在拿来用的东西。
况且,过了这么久,天上还没有飞过去第二个怪物,这就说明另一边的突袭多半是成功了。
这不能怪起司过于乐观,就算他真的准确的知道了荣格那边面对的情况,也会做出原地休息的判断。理由很简单,前方的对手不是靠着一腔蛮勇就能战胜的。
再说施法者从来不仰仗那样的东西来获取胜利。而不至于饥饿的肚子和松弛有度的头脑,才是功率全开的大脑的依仗。
“你能听懂它们的话?”交代好了尤尼那边,起司转而回应洛洛刚才所说的内容。
对于这些生物之间是否存在语言,灰袍其实并不怀疑,语言或能被称为语言的早期沟通形式实际上是很常见的。只是真正能使语言变得深奥,乃至承载一种文明的思考观念的条件,还要加上与之配套的文字。
“不能说是听,更接近于感受。我可以感受到它们的情绪,通过观察它们的动作和行为方式。我知道它听起来不太合理,但它确实作用在我身上。”
“直观的察觉。它没什么不合理的,只是我们现在还不清楚其中的关联。因此才将其统称为直觉。”起司点点头,他在自己的人生经验中也有不少类似于直觉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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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他不会用所知道的东西来武断的破除人对于直觉的依赖。不相信自己,才是没有道理的。只不过,过于相信所谓的直觉,乃至完全成为它的俘虏,从人堕化为了不思考的野兽,这样的例子从古至今都不罕见,而其中更是有不少是出于魔鬼之手精心策划的骗局。
灰袍的肯定直接将薇娅的质疑憋回了嘴里,作为万法之城的法师,她实际上是非常反感洛洛这样依靠着所谓直觉行事的人的,尤其是他们居然还靠着直觉拥有了施法能力,简直不可理喻。可当起司说出他的见解,女法师的眼神中闪动起了思考的光彩,她不得不承认,相较于全盘否定直觉,将其归于动物性的错觉,灰袍的说法更合理。
这也是万法之城培养出的法师们的另一种特质,相较于所谓的个人魅力,他们更相信道理,只要你说的够在理,他们可以暂时忽略身份得差异。
洛洛点点头,她将自己的手臂低垂到地上,寄居蟹中的一个在族人的推搡中慢慢爬了出来,并来到她的手掌上。看得出来,尽管相信它们没有恶意,被细肢触及到皮肤上的感觉仍然让她感到不愉快。但为了可能的合作,她还是将其忍耐了下来,并轻声发问,
“请告诉我,你们的名字。”
第四百四十章 沙壳人
名字,有的时候不是那么好报出。这也蛮有趣的,在你报出自己的名字之前,难道说你就不存在吗?作为名字所指代的主体物的人事物,在被命名或被认知到名字之前当然已经先于其名讳而存在,否则这个世界就会是一本巨大的词典,里面仅有一个个名字,名字背后徒留空洞无物。
既先有实在物,再有安置在其上的名讳,那么名讳本身就变的不再那么重要,因为连它所指涉的内容都可能不是长存永在的,指涉这一内容的名字又岂是可以被言之凿凿的呢?
“我觉得,他们可能管自己叫咔哒哒…”洛洛在说出这个比起名字更像是螯钳敲打的拟声词时露出了十分微妙的表情。
这也不怪她,对于使用有节奏的敲击声沟通的物种来说,咔和哒两种看似接近的声音里可能就包含着无穷的变化,所谓的咔哒声在人类听来只是响动,在它们的语言中可能就是一切的真理。
“沙壳人,我觉得我们可以这么称呼它们。当然在它们的语言里它们应该被称为咔哒哒,或任何类似的称呼。”起司明白舞女表达中的窘境,她必须要转译两种截然不同的语言体系,甚至其中一方还不是人类狭义上通过发声器官来表达的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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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其中必然会出现很多问题,这不仅是对洛洛感受能力的考验,也是对她掌握自身语言,来尽可能的表述那些不符合常规逻辑的概念和思想的本领的考验。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每一位先知都必须掌握的能力,即将不可描述化为可以言说。
“好吧,沙壳人,听起来还挺贴切的。总之,它们确实是这里的原住民。根据它们的描述,这片沙洲本来应该是藏在水面下方的凸起,河流中冲刷下来的东西会在这里沉淀,沙壳人就是以此为生。我们眼前的这些沙壳人是族中的战士和收集者,正常情况下,它们的工作是在沙丘的表面收集食物,以供养沙地内部的族人。”
经这么一说,确实可以看到,许多的沙壳人在捡拾起食物后并没有立刻吃掉,而是将其送到背后的螺壳上。那些螺壳上的凸起物像是卡槽般将大小合适的食物碎块夹在其中。
值得注意的是,并非所有沙壳人的背上都有合适的凹槽,所以在一些个体的甲壳上能明显看到人工凿击的痕迹。这让人很容易想起那些因为要从事特定重体力劳动,导致身体出现畸形的劳工。事实上,在许多较为原始的地区,保持部族生活的人类群落里也有不少类似的习俗。这也算是一种适应自然的方式。
“接下来的事和你们猜测的差不多,从某一个时间开始,沙壳人将其描述为动荡之月。它们居住的水下沙丘出现了剧烈的变化,本来熟悉的地形变成了陌生的迷宫,好在族群内部的食物储备足够充足,才不至于出现问题。为了摆脱困境,它们组织了一只远征队? 试图探索迷宫结构,重新找到可以前往捕食地的通道。”
洛洛看几眼挥动着螯钳的沙壳人,再转头向同伴解释道? “它们说这支队伍已经出征了很长时间,从感觉上来说应该有许多年了? 可我并不清楚它的具体时长。”
时间感,这是和名字一样微妙的东西。其实不光是沙壳人的历法对于人类来说是个谜? 对于那些与人类交往最密切的种族来说,人类历法也是如此。每个种族的平均寿命不同,对自然的理解亦不同。
就比如精灵历法中的一年? 实际上是许多个春夏秋冬组成的? 出于漫长的寿命? 他们可以在这些季节轮替中找到规律。而人类则不具备这种能力,大部分文明中? 人类的历法都是与星空对应的,通过对日夜,季节的观察? 人类得以总结出时间的循环规律并加以利用。
作为施法者,本身的眼界就要广于常人,他们当然懂得历法不通这个道理。因此,沙壳人感觉中的漫长岁月,对于人类来说可能只是几个星期或者一个月而已。这是一条没有参考性的消息? 至少在他们对沙壳人的时间观念没有深入了解的现在是这样。可紧接着? 洛洛的表情就出现了明显的变化。
“它们说,在探索期间,出现了许多人手的折损。那些消失的沙壳人有一部分是前往了我们之前来的岩地,另一部分则是前往了其它地方。虽然它们不能确定使族人死亡的具体原因是什么,但它们希望我们不要靠近这两处,那里很危险。”
言止于此,舞女的表情说明她猜到了沙壳人所指出的第二处禁区里存在着什么。
“它们发现了祂。然后被吞噬了。位于地面之上的邪教徒没法发现沙子下面的壳人,能做到这件事的,一定是非人之物。也就是,我们的目标。”灰袍平静的说道,他的目光在沙壳人的身上游弋着,思考这些突然出现的生物究竟可不可信。
它们所说的一切都是建立在前言真实的基础上,要是它们打一开始就是抱着恶意表演到现在,欺骗并不是件很困难的事情。真话?谎言?叵测啊。每当这种时候起司就开始希望阿塔和她的魔剑在身边,破誓者的能力应该对这些沙壳人也有效力。
不行,在认识女剑士之前,难道他不知道世上有谎言吗?依赖魔剑这种事对于一个灰袍来说是会被同门笑话的,答案必须经由自己之手去寻找,投机取巧也得是在融会贯通之后。
思考吧,推理吧,然后通过构建起的逻辑之塔来确认眼前之物所说言语的可信程度。这才是灰袍的所为和风格。
“你觉得,有几成可信?”薇娅突然开口问道,她很可能是想到了和起司一样的问题,只是她没有像起司那样尝试独自给出答案。
和灰塔不同,万法之城的法师们更擅长团队合作,他们很清楚的认识到个人经历与经验的限制,也清楚最好的弥补这个短板的方式,就是将不同者的意见相互交融碰撞。
“无从判断。”灰袍说着站起了身子,轻轻抖落砂粒,
“沙壳人的出现没有前兆,洛洛的翻译亦不可绝对保证,所有的线索都是建立在不稳定的基石上。我可以给出十种见解来证成它们话语的可靠性,亦能用十种见解来反驳每一个观点。因此,无从判断。但无从判断本身也是一种判断,它至少意味着一件事。”
“我们仍然拥有更大的选择余地。而不是随着线索的堆砌,将自己的理性绑定在合理的道路上。”女法师很快说出了起司没有说完得那句话。
她的反应让灰袍不自觉的投来目光,他不止一次从这位女性身上感到了默契。这种默契并非来自什么奇特的共通性,它出于相似的思考方式。
灰塔的教育真的是从男巫一脉来的吗?那为什么,自己的想法会和万法之城的法师不谋而合呢?对于这些困扰,起司选择暂时搁置。
“问问它们愿不愿意告诉我们第二个禁区的方向。它至少可以拿来参考。”
第四百四十一章 二次震颤
“它们说,想和我们一起去。嗯,至少会有一半人和我们同行。”
洛洛在转述这句话时脸上的表情又是一变,得到帮助本该是好事。只是作为一个人类,她本能的觉的这些渺小的沙壳人除了给出信息之外难以起到真正的作用。它们的同行很可能会变成无谓的死亡,这种想象混合着失去队员的现实变成了复杂的怜悯。
“这是它们的决定,随它去吧。作为族内社会的主力,消除会对群体和种族带来威胁的事物是本分和天职。我们无权替任何人做决定。”起司低垂着眼睛。
随着领头的沙壳人敲打螯钳,它们中的一些将本来背在自己身上的食物转交给体型更小的同伴,而后快速的聚集在一起。虽然种族不同,但它们还是让灰袍想起了在鼠人瘟疫期间武装起来为保护自己的村镇而自发行动的人们。
这或许可以被理解为种群内自发的反抗力,但更同情的说,这才是质朴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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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这里毕竟是沙壳人世代生活的地方,虽然现在被邪神异术扭曲成了异化空间,但难保它们不会在关键时刻发挥出意想不到的作用。于是有了这多层的考量,从地下涌出的半数沙壳人就成为了这支队伍新的助力。
可起司仍然有所疑虑,自从得知了尖帽老者男巫的身份后,他对那个水晶球中的预言便多了几分信心,然而那个预言中提到的,青蛙会为他们指明道路这件事,到现在都还未出现端倪。这不禁让灰袍感到了些许的迷惑,是时机未到,预言有误,还是其他什么呢?
预言的危险性就在于此,当你将其视为未来的必经之路时,它总是会看起来与现实的发展毫无关联。而当你认为它失去了效力,抛之脑后后,它又往往会以戏剧性的方式反转现实,让本来听起来滑稽而可笑的预言化为血淋淋的现实。
那种被预言戏耍后无论做了怎样努力都逃离不了的挫败感,往往会逼疯作为预言主体的可怜虫。而熟悉预言类法术的人都会清楚,预言中有许多预言都是有来源的,一些人们熟知或陌生的存在都有能力伪装成无形之物,将自己的意志送入预言家脑中。
优秀且懂得自保的预言家会非常小心的甄别自己得到的启示究竟来自何方,而在诸多有所流传的预言家手稿中,他们都或多或少的将一个名字标记为极度危险,那个名字送来的预言一定会成真,但它实现的过程则一定伴随着悲剧。
起司不确定老人得到的语言是否来自祂,但他隐隐有了不详的预感。和眠者给他的预言不同,老者的预言就内容来说太过准确,暗示又过于明显。这种会让人产生可以解读错觉的风格,正是属于那个存在,掮客,祂似乎又将目光放到了自己身边。
对于掮客? 起司的记忆总是模糊的。他能隐隐回忆起六年前的事件中有那名存在的影子? 却不能确切的记起自己是怎么得知其存在,又是否与祂有过确切的交集。
这样的记忆错乱同样出现在与安莉娜的回忆中,本能告诉起司,这绝不是他的记忆出现了问题,但触及自身的记忆乃至对其进行重塑,已经超出了他能够操作的范围? 而且带着极高的危险性? 他没有能力亦没有必要铤而走险。
况且灰袍相信? 这世上没有真正独立存在的事件? 只要有蛛丝马迹? 迟早能查到真相。
带着对预言的怀疑和对沙壳人的疑惑? 灰袍看向他的学徒。那位某种意义上来说与他血脉相连的年轻人,在经历了岩地? 元素生物? 以及沙子中的住民一系列极其冲击常人感官的事件后? 起司希望能看到他的变化。
走到这里,并且很自觉的想要继续走下去,作为学徒来说,已经有了资格。接下来有很大的可能是要真正直面邪神的子嗣,尤尼作为一个身体孱弱的普通人,已经没有了前进的必要和需要。他可以留在这里,和沙壳人们一起,只要他的眼睛里露出一丁点的恐惧。
什么都没有,起司在那个男孩的眼睛里只看到了自己。这让他深刻的意识到尤尼和曾经的自己是不一样的,面对接二连三涌出的未知,男孩没有表现出好奇心,他缺乏那种从内而生的求知的渴望。那么,缺乏旺盛好奇心和探究热情的尤尼会适合成为灰袍吗?
算了,这不是必须在这里得到答案的问题。
“我们要出发了吗?”
洛洛的声音打断了起司的思考。后者深吸了一口气,将心中的念头通通压下去。学徒也好,掮客也好,预言的真实性无关紧要,不过是见招拆招罢了。现在他所能做的,就是走到山的脚下,至于到底有没有路能通向山顶?不是他能决定的事情,他也不想做决定。
“走,我们该去见见这里的主人了。”
“轰隆!”
起司的话还没说完,他们脚下的沙洲便开始震颤。那震颤的频率和程度一度让人无法掌握平衡,只能先前或向后的跌坐在地上。同样的晃动,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早在乘船朝着这里靠近的时候,水中就曾经有过类似的异样。
再经过这次地震,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股震动恐怕并不是一个生物个体所能造成的,至少不是常规意义上可以想象的个体,因为哪怕是巨龙甚至比巨龙还要庞大的生物,都没法在广阔的自然中搅动起这样的波浪。它只可能来自自然本身。
“咔哒哒!”沙壳人们的钳子打出混乱的声响,这或许可以当做是它们的惊呼。对于这些来自沙中的住民来说,大地的震颤很可能会导致可怕的后果。
比如来自地底的热浪,那股热流从众人的背后袭来,像是喧嚣夏夜里闷热的风,不会让人有丝毫的爽快,是连怡然沉睡的人都会不自觉皱起眉头的流动。
他们回头看去,这股热风来自岩地,那里的间歇泉像是被拧满了发条的机械,发疯似的向外喷涂着带有硫磺气味的热水和灼热的空气。而最可怕的是,那些热流中还夹杂着石块。那些石块被高高抛起,在空中划过弧线后在远方的地面上重重落下,砸出一个个坑洞。
薇娅的眼睛立刻注意到空中有两枚石块朝着他们的位置接近,情急之下,她顾不上照顾那些还在向外爬出的沙壳人,双眼迸发出强烈的魔力,控制着周围的砂粒构成带有狮鹫图样的盾牌,阻挡这无来由的灾祸。
沙尘之盾遮蔽了日光,盾牌后面的人只能感受到前后两声震颤心室的重击,以及盾牌后方肉眼可见的凹陷。
待冲击被阻拦,魔法解除,直面冲击的那部分砂砾已经有相当部分被岩石带着的动能与热能变成了一滩溶质。等等,从水中被喷出得岩石,怎么会有这般热能?
“那些石头,是活的。”
第四百四十二章 石人和坑
被弹开滚落到一旁的石块并不大,每个大概也就只有半人高的直径。石块本身没什么特别的,特别的是它们表面遍布的犹如血管般散发出带有温度的光芒的橙红色脉络。以及随着身上的势能消失,从石块里缓慢伸出的某些带有生物特征的器官。
说是器官或许不准确,因为谁也无法把那些看起来完全是由碎石块组成的类柱体与动物的肢体联系在一起。然而当两个石块利用内部伸出的柱体,将身体摆正到某一个方向,并从所有橙红色脉络的汇集处睁开一只橙色的眼睛时,情况就不同了。
“石人。”起司轻声说出了它们的名字。
石人这个称呼,是人类取其意涵进行的翻译,它的原文来自矮人的古老语系,本意是石头中的眼睛。这是一种即便是山丘之子也多数只在传说中听过的生物,根据采矿者的传说,石人只会生活在地下极深之处,它们的出现往往意味着附近存在危险的熔岩河流。
矮人在遇到这种奇特的生物后就会主动退出矿道,他们将遇到石人视为是来自大地的警告,从石头中张开的眼睛在矮人的文化中也因此带有了警示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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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论怎么说,石人都不该在这里出现。它们的活动范围和习性都注定与地表生活无缘,历史上从未有过在地面上遭遇石人的报告,它们与地表生物鲜有交集。
事物的反常背后往往会有深层次的原因,至于发生在这里的反常之事,恐怕都可以将因由归结到邪神的子嗣身上。岩地的产生本身就是不自然的,从不自然的岩地中又出现不该出现的石人,两个不合理相加,内里反而可能是合理的。或许就是因为这片岩地是被强硬的挪移到地表,本来生活在此处的石人才被连带着运了过来。
问题是,不论岩地,石人和邪神子嗣之间的纠葛如何,这两个张开了眼睛的愤怒石块都不像是要和起司他们讲道理的样子。
石人原本是否好战现在无处知晓,也没有必要强求,因为任何生物在被逼到一定程度的时候都会表现出攻击性,或是出于恐惧,或是出于愤怒,二者之间的差别很难真正区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他们会遇到一见面就因为共同利益走到一起的沙壳人,也就会碰到一见面就带着你死我活仇恨的石人。
区别仅在于,如果沙壳人是带有敌意的那一方,事情可能不会太麻烦,起司他们有许多种方法让这些躁动的小朋友冷静下来。偏偏事情的发展开了个玩笑,石人的怒火,可没有这么容易熄灭。
“要打吗?它们看起来不是很灵活,我们应该跑得掉。”薇娅不知道起司口中的石人是什么意思,老实说在现在这个状况下,她也愿意先放下求知欲选择保存自身规避掉这场冲突。
因为这看起来完全就是场无妄之灾,这些怪诞的石头独眼龙突然就从间歇泉里被喷出来,砸到他们的面前,还露出这样一幅敌对的姿态。任谁来面对这样的状况? 都不会想和它们正面冲突,那太没意义了。难道路边的野狗对你呲牙,你就要冲上去将其杀之而后快吗?
洛洛看向灰袍? 从她的眼神里能感觉到她是支持女法师的观点的,他们已经是损失了一半的成员,却还没看到目标的影子。任何还有可能增加伤亡的事情都是应当避免的,若不是起司一直以来表现出的镇定和那副游刃有余的姿态,她甚至都会开始建议队伍掉头离开。
灰袍? 沉默着。他的目光凝聚在石人的身上,这些生物是生活在地下深处的岩层中的? 它们并不擅长在开阔空旷的地表世界行动。以人类的速度? 它们确实构不成真正意义上的威胁。然而这里并不是只有人类。
不仅仅是最初在沙盾上被撞击的那片砂砾,凡是石人途径之处? 地面上都是一片被高温灼烧过的痕迹。要是那只独眼不是装饰品的话,它们就不会发现不了这里的另外一批看客? 沙壳人。
小队大可以一走了之? 之后留下来的沙壳人呢?当它们全都钻回沙子里,石人就会放弃追击吗?那些石人可同样是地下住民啊? 若是它们那带着足以融化砂粒温度的躯体深入沙洲,沙壳人的社会必然会遭到严重的破坏。
“要打? 而且要速战速决。”起司摘下了他的兜帽,双眼里闪动起可怖的魔力之光。队员折损过半? 同伴疲惫不堪? 他当然都知道? 他更清楚谁该为此负责。这些石人将愤怒牵连到他们身上,也就勿怪他将这股敌意也在对方身上发泄出一些。
灰袍在主人的情绪波动中开始抖动,背后提灯老鼠的徽记仿佛活了一般。纯粹的自然环境本来是不适合起司这样的施法者施法的,可刚刚薇娅的沙盾给了他灵感,他的手对着地面虚拍,沙地就被无形的力量所扰动,产生了明显的凹陷。
用魔力直接影响外界事物,不是件容易和有效率的事情。所幸,沙地分散柔软的特质让灰袍的所为变的简单了很多。起司控制着那个凹陷,随着他快速的转动手腕,凹陷里就像是有一根筷子在不停搅拌般产生了流动,漏斗形的旋涡迅速出现,并且内部还带着旋转。
洛洛和薇娅看着那个沙坑,均感到了些许的疑惑。她们不是很理解起司的意图,他要是想要制造一个沙坑来作为陷阱的话,直接让薇娅来做就好了,塑能法师更擅长做这些事。
即使他为了节约薇娅的体力选择亲自出手,那这个沙坑也早就趋于完成,何必不停地搅动它呢?要知道,随着四周砂粒的坍塌,本来深至腰际的沙坑正在变的平缓,难道灰袍没有注意到这件事吗?
起司不像是没有注意到的样子,甚至能感觉到他在故意将尖锐的倒圆锥形沙坑逐渐变成有着圆润底面的碗形坑洞。他的头上开始出现汗珠,那是因为眼前的施为并不是通过某一法术媒介来施展的魔法,纯粹是他用魔力在拙劣的模仿着薇娅的举动,强硬的拨动着沙子。
终于,在两名石人离他的沙坑不到十步的距离时,灰袍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表情。他将手朝前一推,卷动的沙坑像是活了般迎着石人而去,毫不意外的将那两个行动缓慢的生物困在其中。
可那又有什么用呢?如此浅的坑洞,它们马上就能爬出来,流沙的不易攀爬性面对能将其融化的高温立刻就会丧失,分散的砂粒会被溶解成粘稠的熔浆。可看起司的表情,他不禁对自己法术的效果好不担心,还一副轻松自如的样子,那就意味着,他的招已经出完了,法术,已经完成。
“看着它们,尤尼。你得明白,施法不意味着我们要先打好草稿,准备好弓矢,然后对着敌人射击。施法的意思是,我们要在最合适的时机,用最合适的方法,最合适的处理我们的目标。把法术当成是死的工具,是对施法艺术的亵渎。”
学徒眨眨眼,他并不是很懂导师的话。但他还是能看到眼前的场景的。只见那两个石人被卷入沙坑之后,并没有如他人所料想的那样很快爬出来。相反,沙坑中顺时针流动的沙子让它们暂时性的失去了平衡。它们的外形本来就是石块,虽然此时多了手脚,整体仍然是圆形。这一滚起来,可就不那么容易停下。
“咕噜,咕噜!”带着惯性的滚动声从沙坑中传出,让人觉得奇怪。
这声音不像是两块石头在沙子里滚落,倒像是两颗铁球在铜盘中旋转。起司朝同伴们做了个请的手势,带着他们走近沙坑,两位女士犹豫了一下,还是跟在了灰袍的身后。他们几步走到声音的源头,看到了沙坑中现在的状况。
只见原本由砂粒组成的漏斗不知何时变成了粗糙的类玻璃材质,两个石人因为惯性,一前一后的在这个囚笼中快速的旋转,丝毫不见停下来得势头。
“它们自身的高温融化了沙子,旋转的流沙会带进凉风,融化的沙子被冷却,就会变成玻璃。玻璃上的钢珠,能滚很久。加上点法术的话,这个期限又能被延长很久。而随着它们滚的越多,越快。玻璃会被打磨的越光滑,自身也会更容易旋转。我觉得它们至少能在这里玩到明年。”
第四百四十三章 应验
石人的出现与其说是危险,不如说是一种警告。它们来的突然,敌对的突然,也被制服的突然。可就像之前说过的,这些突然背后隐藏着更深层次的因然。
世界不是按照简单的因果相继运作的,每一个结果的产生背后都是数不清的因在交织相汇,这些产生的结果又会成为更为庞大的因之网络中的一个。在这样错综而繁复的世界里,一句因果似乎能包涵一切,可这样宏观性的叙述必然导致细节的忽略。
因确实会产生果,但它们的内在联系绝非我们想的那般理所当然又无懈可击。
饭团探书
邪神可以成为所有反常事物的因,祂的子嗣也能为这个沙洲上一切的异变负责。
可事情真的是如此吗?为什么是在这里?为什么是在此时?他为什么要启程前往万法之城去参加一场莫名其妙的典礼,为什么会途径草原人神话中才出现的天木并在那里遭遇蠕虫邪神?
有多么的巧合,邪神刚好在他面前诞下子嗣,子嗣又顺着流水先起司一步抵达了奔流之城,在这里收拢了教徒,组建了基地,变成了如今这个堪比迷宫的沙洲。还好巧不巧的被灰袍所察觉,一路追踪至此。
起司一贯讨厌宿命论,他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的生命是被带着使命投放下来的。如果是这样的话,人们不论怎么选择自己的生活,结果都该相同。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世界上不会有劳动的人,思考的人,他们只要躺在山洞里就好了,反正宿命中的事情必然会发生,在那个节点到来前,他们什么都不必做。当然也有人会说,宿命并非绝对的,它只会在人们做出了相应的选择,触发了命运齿轮的机括后才会开始运转。
但命运的机括究竟在哪呢?要是这部机器复杂到可以有无数种选择衍生出无数种未来的话,那这种被无限打开的宿命还能称之为宿命吗?亦或是,不论命运怎样被打开,最后都会落在某些必然的事情上呢?
要真是那样的话,世界可就太简单了,简单到有些无趣。灰袍没有再拉上兜帽,任凭带着热气的风吹动着他黑色的头发。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惩戒石人时的喜悦,因为他明白,石人们也是这场变故的受害者。甚至有没有可能,那个在此次冒险的终点等着他的蠕虫子嗣,亦是受害者呢?
对于起司之外的人来说,他们看不到这个人的念头在短短的几个瞬间就跑到了连影子都看不见的地方。在他们眼里? 只看到了灰袍下的那个青年脸上从孩童般带有恶作剧快乐的面容? 快速变的阴沉,进而有些可怕。
这次饶是薇娅,也实在捉摸不透起司到底想到了什么。别说是她? 这世上真正能通过表情就能理解此时法师心境的人? 绝不会超过三个。就算是这三个人中? 能在理解之后真正懂得起司到底在烦恼,他在因什么而痛苦的? 一个也没有。其实何止是他呢?人生来孤独。
可能是起司身上的煞气太重? 又或者是因为他兜帽下的面目过于严肃? 在他们离开石人朝着前方前进时? 没人敢去向他搭话。
虽然薇娅对灰袍刚刚的施法印象深刻,有些内容想要讨论,但再不懂得察言观色的人也知道现在不是开口的好时机。洛洛就更别说了,她是见过同为施法者的人是多么喜怒无常的? 因此有意无意的远离了起司两步,保证自己不会成为法师可能的疯狂举动的牺牲品。
倒是尤尼毫无反应,仍然亦步亦趋的跟在导师身后? 身上还趴着几只沙壳人。
“咔哒咔哒”沙壳人中的几个开始快速大力的敲打起螯钳? 显然是要传达某种重要的信息。
“它们说? 前面就是禁区。”其实不用洛洛开口解释,会让这些小朋友有这样反应的,本来就只有一个选项。况且,在地面上看过去,这个所谓的禁区也没有多少隐秘的意味,它的样子就是在向来到这里的人宣称? 此处是危险密布之地。因为哪里会有安全的地区,地里会长出这么多的触须呢?
小队的前方仍然是沙地,唯一与之前的区别在于,这些沙子看起来并不像是沉积而成的。与现在几人站立的干燥黄色沙地相反,前面那些带着阴沉颜色,里面还夹杂着螺壳水草乃至水中垃圾的沙地就像是刚被人从砂层的下方翻出来一样。
事实也确实如此,因为在那些湿润沙子之间,或粗或细的触须像是一颗颗树木般耸立其上,触须上长着的刚毛有规律的刷动着,将砂层下方的砂粒带到表层,看上去像是一群长在水底的滤食生物。唯一的问题是,这些滤食生物的体型,太大了些。
沙壳人们开始了躁动,这不怪它们,那些湿润砂粒上陈放的食物残渣里可以依稀看到与它们类似的甲壳,这也说明了那些前往此地探查的沙壳人遭遇了什么。
对于在沙土中前进的它们来说,这些耸立在沙尘里的触须可能就像一个个看不见的致命陷阱,稍一靠近,就会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况且,从触须的构造来看,它们也不会仅仅停留在一处,它们是有能力在沙洲上移动自己的躯体的,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沙壳人们无法逃脱。
“这些东西是什么?某种新物种吗?”薇娅略微皱起眉头,不过没敢直接去靠近触须。本能告诉这位女法师,它们极度危险,尽管,她还看不出危险从何而来。
“这些?不,它们是一体的,至少在生物层面上,它们同为一个中枢身体供给营养,就像水母的触须。”
起司看到那些从沙土中伸出的东西时就一眼认出了它们的构造,那种熟悉感让他松了口气。现在,他非常肯定自己已经找到了躲藏在这里的邪神子嗣,并且已经看到了它的躯体,至少是其中的一部分躯体。
“那么它们…不,它就是我们这次的目标吗?一只躲藏在沙地里的巨大滤食水母?”女法师快速的总结着起司给出的信息,同时开始担忧魔法无法深及地下。
灰袍摇了摇头,邪神的子嗣可从来不是什么滤食性生物,除非整个世界都是它们的滤网,“不,我想这些东西只是它在尽可能的搜寻食物,它很饥饿,为此可以放下尊严从最边角的地方搜索一切可以食用的东西。我们先不要去惊动它,在这里破坏它的触须只能打草惊蛇,对于本体来说,不痛不痒。”
“呱!”
“说的容易,要是以沙壳人得体型都没法从这里不惊动它穿过的话,我们更没有办法。”舞女摇了摇头,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务。
“呱!”
“除非有人能为我们制造一条安全通道,并领着我们走过去。”起司伸出手指,指向那只从刚才起就在触须之间聒噪的青蛙。
预言,应验了。这是之前努力的回报吗?还是宿命使然?
第四百四十四章 连锁反应
不论是什么原因,起司他们都确实跟着那只引路的青蛙步入了触须之林。他们没有惊动任何一根触须,问题是,事情并不是这么算的。
这就好比,一只细腿的蚊子悄然落在人的皮肤上,它小心翼翼的躲开了汗毛,窄小的支撑亦无法让皮肤有所警觉,可皮肤与毛发感觉不到,偏偏它好死不死的落在了人的手背上,而且还是当着眼前。这比喻自然不是那么恰当,要说明的意思却差不太多,感知从来不是单向的。
起司他们就好像是那只绕过了汗毛的蚊子,殊不知高耸的烟雾中早有视线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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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视线认出了起司,祂曾在脆弱的幼年阶段见过那张脸,从水底,经过扭曲的光线,祂没法以视觉来确切记录他的长相。不过没关系,人的面目不只有一副,通过更为精密的感官,祂能读出起司身上独有的印记,极度危险的印记。
通过与母体的纽带,天木上的一战虽未完全共通,大致情况也已说明,这个人类极度危险,他对母体的袭击失败了,可眼下刚刚初具规模的这幅躯壳很难说是他的对手。
还需要进化,还需要能量,还不够,远远不够!
起司等人的接近刺激到了沙洲中的子嗣本体,可倒霉的却是荣格那边。因为收到了本体对能量的渴望,原本被他们小心处理的伟大左手一反常态,庞大的躯体在狭小的空间内开始暴动。
这反应完全超出了吸血鬼的预料,措不及防下,包括他在内,在怪物附近的队员全数被击飞,向后重重砸落在地面上。
“嗡!”那团组织物仍然没有进化出发声器官,或许是因为那完全没必要。可即便没有喉咙,光是它体表大量遍布的气孔同时排气就已经足以发出令人畏惧的声响。
又何况,这次从气孔中喷出的,带着乳白色彩的烟雾一看就不是废气那么简单,所有人都立刻朝后方撤退,包括不需要呼吸的荣格都不敢怠慢。
“爱丽丝。”吸血鬼虽然失去了可以作为盾牌的斗篷,但仍然站在队员的最前方。那双红色的眼眸里看不到紧张与慌乱,仿佛此时发生的变化毫不重要一般。
“我知道了,不要催!”女猎魔人嘴里抱怨着,手上却非常利落的抛下自己好不容易组装好的复合弩机,从那不知道到底装了多少东西的背囊里抓出几幅柔软且半透明的粘膜状物品丢给同伴,
“把它贴到脸上,可以过滤毒气。但是当你的视线边缘出现黑色的时候就要立刻揭下来丢掉。”
粘膜入手的感觉有些像树脂,不过没有那么黏腻。战斗行至此时,几人对同伴的帮助不疑有他,纷纷将粘膜戴在了脸上。说也奇怪,比起所谓的面罩? 爱丽丝给的东西更像是贵妇人用作面部保养时的提取物? 除了刚开始贴到脸上时有一瞬间的封闭感之外? 就迅速没有了不适。
不过那也仅仅是限于触感,可能是为了防止毒气顺着口鼻、耳朵、眼睛这样脆弱的器官流入人体,它在鼻子和嘴的位置都是完全封闭的,只是在构造上采用了大量密集的孔洞,使人必须用力才能完成呼吸。至于说话? 则因为其束缚了下颚的活动空间而变的难以发声。显然这样的构造是以安全性为优先? 没有照顾到佩戴者之间沟通的需求。
猎魔人这个行业本就如此? 他们是典型的独行侠,身上的装备也往往只顾及个人安全。爱丽丝身上会一次性带着这么多防毒粘膜,已经是考虑到了团队行动的需要? 再要她准备能够不影响交流的防毒器具,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
况且,有这样的措施,也不一定真的有用。若是那些白烟的实质是带有腐蚀性的气态物质? 那别说粘膜? 除非是专门对抗的特殊材质防护服? 否则全是徒劳。好在,在荣格冒险性的将手伸入白色烟雾之中且没有被溶解腐蚀之后,这种最糟的可能没有发生。
“咚!”被阻隔在白雾之外,他们只能听到雾中传来的声响,和脚下地板的震颤。几人纷纷做出戒备的姿态,以防那庞然的怪物借着浓雾掩护冲杀过来。
想象中的黑影并未出现,只有持续不断的敲击声以及震颤在按着某种规律发生。荣格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的眼睛猛然睁大,“坏了,它想逃走!”
这个反应算不得迟钝,但对于眼下的局势来说,有些晚了。吸血鬼顶着白雾冲向怪物,其他几人虽然听到了荣格的怒喝,却一时之间忌惮白雾的成分,不敢随之而去。他们只能站在白雾边缘紧张的观望。
阿塔的手握紧了剑柄,她刚刚差点就跟着充进去了,是凯拉斯在背后拉住了她。邪神有多可怕,他们都在天木上见过,那恐怖邪神诞下的扭曲子嗣不会好对付多少。他们可不是吸血鬼,血肉之躯在对抗邪神的时候实在是太过于吃亏,尤其是阿塔,她的这具人身,本来就很脆弱。
等待是煎熬的,自荣格冲进白雾中大概过了几分钟,就在小队的成员开始考虑要不要进一步试探一下白雾的性质时,那股雾气却主动朝来时的方向退去。
紧接着,就是一声脆响,听那个动静,不必问,显然是伟大左手凿穿了这一层的地板,那些白雾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被吸引到了更广阔的空间中去。
怎么办?荣格不在,这支队伍就失去了指挥,虽然它的每一个成员都有自己的想法,可顾及到周围的同伴,一时之间竟是无一人能真正决定队伍下一步的行动。最终,还是阿塔下定了决心,她扯掉了阻碍发声的面罩,手提魔剑毅然朝前走去,对于身后的同伴,她没讲什么大道理,只是轻飘飘的留下了一句话。
“我们不能让那东西跑到街上。”
这一句话,足以说动这里大部分的人。凯拉斯责无旁贷,作为阿塔的守护骑士,她去哪,他就得去哪。爱丽丝作为猎魔人,对所有威胁普通人的怪物都有着天然的仇恨,她厌恶吸血鬼,自然不会看得惯那团肉瘤,尤其是在理解了伟大左手的生物机理之后,她就已经清楚这是必须要彻底铲除的那种目标。
剩下得烂牙和乔两人,烂牙的眼睛转了转,目光在阿塔的背影即将消失在烟雾中时一皱眉头,跟了上去。独臂的竞技场斗士眼见所有人都选择了前进,脚步也迈了起来。
现在不是考虑如何困住这东西的时候了,温和的策略没法阻止一头迫切想要获得自由的野兽。唯有暴力,唯有怒涛般的攻击和带来死亡的疼痛能让其屈服。
随着起司的行动,奔流城中的战斗也被迫开始朝着白热化发展。
第四百四十五章 退缩的斗士
要抵达下层完全不必像上来那么麻烦,因为伟大左手的臃肿身躯,已经将楼层将近一半的地面砸穿。那些肥胖的组织落到狭小的走廊和房间格局中,直接将一些不够坚实的墙壁压垮,却也受到质量过硬的墙壁所限,不得不改变自己的形状。
外形上的变化,从来不是大问题,但光是改变外形,并不能甩掉尾随而来的战士。
箭矢,剑刃,匕首的尖刺,从上方随之落回二层的小队成员不再有所顾忌,他们在于废墟一线之隔的狭窄空间中展现着自己的本领,主要是杀戮的部分。
阿塔和凯拉斯行走在怪物的身体之上,弗拉克拉格哪怕不展露出自己的第二个铭文,源自妖精锻造技艺的剑刃亦足以切割开寻常的甲胄。而为了保证身体可以在狭窄空间中活动,伟大之物甚至抛弃了在之前与小队作战时进化出的部分硬质甲壳,重新回到了柔软无助的状态。
此时的魔剑,就像在羊群中尽情驰骋的饿狼,放眼望去统统是鲜嫩可口的美味,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挡它饱餐血肉。只是它必须要明白,正在被肆意切割的绵羊柔顺的羊毛下到底有着怎样的内里。它吃下去的到底是鲜嫩的羊肉,还是裹在羊皮里的石头。
随着魔剑留下一道道伤痕,怪物的伤口里流出来的不再是浑浊的脓水,而是带有酸性物质特有气味的腐蚀液。
“兹拉!”青烟伴随着难闻的臭味从魔剑上传来,这逼得阿塔不得不收敛她肆无忌惮的破坏。
诚然,她想要阻止怪物,可手中的弗拉克拉格里藏着她找到亲生父母和其它亲人的唯一线索,若是魔剑在这里出现损毁,她很可能就会永远失去找到自己出身的机会,她没法冒这个险。
就在这时,一人一猫前方的肉质地面突然爆炸,原来是赤裸着上身的吸血鬼再次从怪物的体内冲出。
他们发现,荣格在面对这个对手时似乎格外偏好冲到其身体内部去搞破坏,并且和一开始变身狼人与邪教徒作战时不同,每次冲怪物身体里冲出来,吸血鬼都保持着非常标准的人形,只是皮肤上会有诡异的红色和格外鲜明的血管纹路。而每一次荣格的出击,都伴随着大块大块从内部出现黑紫色的淤血,紧接着便是向内塌缩的皮肉,仿佛是被什么东西吞噬了一般。
这次吸血鬼不仅自己冲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件东西,他伸手一抛,凯拉斯敏锐的在空中接住? 手上正是之前在战斗中插在怪物体表的飞燕剑。
这对于猫妖精来说是大大的好事? 唯一的问题是,在阿塔之前的刺激下,怪物已经开始在体表分泌可以对金属造成腐蚀效果的体液? 此时的情况,一柄青铜剑又能如何呢?
“轰!”战场不会随着思考而停歇下来? 在血族将武器交还的短暂时刻,爆炸声从另一侧的通道里传来,那是爱丽丝又一次试图通过爆炸物来对怪物造成实质伤害。
依照女猎手的经验? 大部分怪物都会被火焰和爆炸所震慑? 即便抛开它的声势? 瞬间爆炸的威力也足以对绝大部分生物造成强烈的疼痛刺激。
“咚!”某种意义上说? 她成功了。自被爆炸伤害的位置起,一股肉质的波浪顺着怪物的身体扩散? 迅速传递到了它的每一寸组织上。可以预见到的是,以脚下这头怪物的进化能力,简单的爆炸和常规意义的火焰很快就会失去对它的威胁力。
但这也怪不了爱丽丝,作为一个普通人,她一直以来都是依靠精准的要害打击和对怪物弱点的先行掌控来完成任务的,面对伟大左手这样毫无弱点可言,亦无要害可伤的特殊存在,除了使用重型武器直接以动能打击之外,她也就只能依靠爆炸。
甚至可以说,至少爱丽丝还能找到爆炸来作为较为有效的攻击手段,和她相比,烂牙与乔两人的处境就更加尴尬,他们根本连能伤到怪物的手段都没有。
矮精倒是对此并不在意,他作为飞贼,本身直接参与到战斗中的作用就是有限的,因此立刻调转了注意力,变成为爱丽丝放哨和提供支援的角色。
但乔就很无奈了,这位徒手的斗士根本无法施展他擅长的任何招数,因为那些格斗技巧都是以人类或其他有关节,内脏等生理构造的对手建立的,再好的格斗家也没法把一团烂肉打的更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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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乔在队伍中的作用基本到这里也就算完成了。荣格之所以会招募他入队,本就是为了在突发和白刃战中有一个人能站在队伍的最前方成为坚盾与矛尖,事实证明他完成的不错。
不论是在之前走廊里对杀人人偶的钳制,还是在三层与邪教徒的战斗,乔都发挥了他的价值。现在这种局面,没人会再期望他带来奇迹,因为那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了。可事实确实如此吗?身为一位在角斗场浴血搏杀,百战不死的老手,乔难道真的就是一个有勇无谋的角色吗?
“那家伙准备去哪?”烂牙注意到角斗士的脱离战斗,一边用带毒的小刀切割堵在门框里的肉块,一边向爱丽丝询问道。
“不知道,不过我知道角斗场的人都被打坏了脑子,从来不知道恐惧和退缩为何物。他可能是想到了什么制胜的方法。”将腰上所有的油壶全都耗尽的女猎手气喘吁吁的说道。
她的金发早在战斗中无意识的散开,飘散的发丝从额前落下,略微遮住那张满是斗志的脸,让她少了几分狰狞,多了几分英武。
矮精耸了耸鼻子,他可不相信荣格和那位女剑士都解决不了的怪物会被一个满脑子肌肉的莽夫解决。角斗场的战士给人的印象和酒馆里只知道好勇斗狠的流氓其实没什么区别,只不过,那可能是彻头彻尾的偏见。
斗士是个很特殊的群体,他们可以被当成是权势者娱乐的玩具,但历史上不乏反抗成功的角斗士成为传奇英雄乃至一国之君的故事,角斗带来的丰富金钱让他们在享乐之外也可以选择学习和训练自己。哪怕是在地下角斗场,那些老板们也不会亏待他们手下的大明星。
乔曾经是竞技场里红极一时的选手,尽管他不像其它那些斗士那样会给自己起一个凶恶的外号,或使用某种花哨的武器,佩戴面具和奇装异服。他是纯粹的肌肉战车,用无匹的力量与精湛的格斗技巧来击垮每一个对手。
而在私下里,这个人实际上很善于观察,他没有得到过名师指点,身负的战斗技巧几乎全部来自于观察。因此,若你只将他当成是个码头混混,街边打手,就等着吃大亏吧。要论感官的瞬间敏锐程度,他确实不如阿塔和荣格这样超出常人范畴的存在,但要论较长时间的持续观察以及快速将观察到的东西应用到实战中得工夫,他可能尚在他们之上。
现在,是他发挥这份急智的时候了。
第四百四十六章 泥牛入海
发生在这栋房屋里的事情已经很难再描述为战斗,因为战斗是双向的,是一方与其作为对手的另一方以类似的手段进行暴力对抗。而眼下的局面却并非如此,在得到了某种信号后,盘踞在这栋房屋中的,被邪教徒称为伟大的左手的存在似乎已经放弃了消灭来犯者的想法。
它或者祂,一心只想着离开这栋养育了它,现在又囚禁了它的牢笼,去往某个地方。这种想法是如此的迫切,以至于虽然它进化的特质仍在起效,但更多的精力都放在了保存自身和脱困上,反击并不有力。
该说是先见之明还是幸运使然呢?随着几人围攻正酣却收效渐微之际,他们不约而同的想到要是这个怪物真的不遗余力的攻击在场的几人,那恐怕在场的人中除了吸血鬼还有可能生还外,其余几人早就死的不能再死了。
归根结底,这不是他们能对抗的存在,亦不是他们能消灭的存在。它是原始的,可原始不代表脆弱。
就在几人的体力都出现了下降,而怪物即将突破第二层的楼层地面,坠落到一层的时候,乔终于回来了。他不仅回来了,身上还带着伤,那些触目惊心的血洞表明,在刚刚的这段时间内,他并没有选择更轻松的事情来做。
此时这位斗士紧握着仅剩的拳头,发了疯似的冲向怪物的体表,在爱丽丝和烂牙的掩护下穿过那些胡乱挥舞的肉质触须,将手中握着的东西狠狠拍进怪物的体内。几乎是在这一系列事情完成的同时,二层的地面塌陷了下去。烂牙眼珠一转,猛然想到了件事。
“快!到这东西身上去!”矮精言罢,三步两步踩着怪物体表的凸起朝它背上爬去。
女猎手虽然有些不知所谓,但也在怪物下落到与自己合适的位置时成功跃起,被本就在怪物背上的阿塔在空中接住。
还不等他们在伟大左手的背上站稳,就只觉得脚下传来一阵剧烈的颤动,沉闷的响声让整个怪物的躯体都朝上膨胀,从内部发出橙红色的光芒。感觉像是一颗被直接拿掉了蛋壳的鸡蛋,里面的卵黄要从蛋白里涌出来一样。但那蛋白终究还是撑了下来,只是代价惨重。
“爆炸陷阱。”躺在失去活力的脂肪上的烂牙挣扎着说出这个词,听到的人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那闷响还是橙红色的光不是别的,正是怪物巨大的体重触发了这栋房子里本来就埋藏的大量爆炸物。
之前烂牙只是破坏了陷阱的触发装置,并非是将爆炸物移除,因此在剧烈的碰撞下,不需要引线的点火,埋藏在此的炸药也发挥出了原本的威力。讽刺的是,那本是邪教徒用来保护他们圣物的装置,现在却反被用到了圣物的身上,而且看样子,还成为了到现在为止最有力的一击。
然而还不等几人放松一下,从上方掉落的木屑与石灰就让他们意识到了另外一件事,这陷阱,本来就是用来摧毁整栋房屋的。现如今虽然爆炸的绝大部分威力被怪物承受? 可在一层完成的爆破已经足够破坏整栋房子的底层基石? 让它的上层构建发生坍塌和倾倒。
果不其然? 在呼吸之间,头顶的墙壁上就布满了龟裂,从中掉落的建筑物残渣也越来越大,而这一次? 他们没地方躲。
“轰隆!”伴随着承担屋子主要重量的墙壁在开裂中崩碎? 小队的成员们纷纷闭上了眼睛,等待着那些建筑材料压在自己身上。没想到? 他们没有被怪物杀死,最后居然是被房子压死的,这可实在是太滑稽了。
然而? 想象中的重击迟迟没有发生? 阿塔最先睁开了眼睛,得益于妖精血统,她能看清微光环境中的细节。因此她能清楚的看到,张开了两片巨大的蝠翼将几人罩在了下方的荣格? 脸上的表情并不轻松。毕竟蝙蝠的翅膀不是甲虫的背壳? 它是用来飞翔的翅膀,并非铠甲。
“小心点。我的身上压着很多石块,这些混蛋在挑房子的眼光上还算不错? 这些建筑材料的质量相当过硬。”银发的吸血鬼对他庇护下的人们说道。
在他们表示有所准备后血族猛然用力张开了翅膀,从缝隙中穿过落下的碎渣被阿塔挡住了一部分,另一些较小的则由凯拉斯负责击飞。
空气,清新了很多。因为他们现在已经不在屋内了。那座三层房屋彻底消失,徒留一地的残骸。巨大的响动惊动了周围的街道,但除了住在附近的人之外,没人想要靠近。
这里是奔流,发生什么都不奇怪。这里是奔流,只要事不关己,发生什么都不该好奇。尊重,和谨慎行事在一些语境中可以作为同义词存在。
稀薄的阳光穿过浓厚的云层洒在这片废墟里,小队的成员们都是灰头土脸的样子。荣格伸出手掌挡在面前,却止不住阳光侵蚀他的皮肤,让健壮的躯体变的丑陋不堪。
还是猫妖精从废墟中扯出一大片窗帘,扔给了吸血鬼让其披在身上,才避免了灼烧的进一步扩散。奇怪,他们出发的时候,天气可不是这样的。
“看起来要下雨了。雨水会让建筑物进一步坍塌,我们最好快些离开,搞不好这里的地基都烂了。”烂牙甩了甩脑袋,从嘴里吐出几口灰,随口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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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不,这些烟雾可不像是雨云。它们,不太自然。”人活得够久,知识和经验的储备就会足够多。荣格随手就将破布变成了能最大程度遮挡自己身体的披风和兜帽,还能有余力告诉飞贼他对于天气的错误判断。
其实也不用他来说,这座城市里所有具有与超自然力量有关学识和感知能力的人,此时都在望向头顶那片阴云。甚至在更远的地方,那座被称为万法之城的城市里,法师们也在慌忙的将他们所有的天文设备对准此处,观测着那些具有非魔力能量的云雾。
“所以,我们打赢了对吗?”凯拉斯活动了一下手脚,将飞燕剑插回背上,三两步跳到废墟的高处。他俯瞰着废墟,那庞大的怪物现在正掩埋在石头与木头的残渣下面。
它应当是死了,接连遭受爆炸和坍塌,饶是这庞大的生物也会难以承受。但直觉告诉他,事情没那么简单,它可是那东西的子嗣。
“希望如此。”这次,饶是活了漫长岁月的血族也不敢打包票,凡是和邪神有关的事情,没人能言之凿凿。他只能带着队员走出废墟,不管怎么说,站在怪物的身上总是不安全的。也就在此时,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那位独臂的角斗士,不见了踪影。
目睹乔最后行踪的,只有爱丽丝和烂牙,而他们对他的最后记忆,停留在二层地板破碎的那一刻。想来,乔应该是没能及时逃脱,随着怪物的身体一起下坠,被压在了下面。
“只损失了一个,还算不错。”吸血鬼用只有自己能听到得声音喃喃说道,他召集这支队伍的时候,本以为伤亡还会更大些。
“嘎吱,嘎吱吱”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阿塔皱起了眉头,突然说道。
“嘎吱吱”
“我听到了,好像是下面。”凯拉斯抖了抖耳朵,警觉起来,他朝街上走了两步,拉开与废墟的距离。
“咔哒,轰隆,砰!”
可能是爆炸摧毁了甲板,可能是重量压垮了支架,在小队面前,支撑着整栋房屋存在的平台在逐渐扩大的响动中崩碎,露出下方奔腾的河面。
房屋,怪物,邪教徒,所有证明它们存在过的证据都随着这次坍塌消失在了奔流的水中。几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庆幸劫后余生,还是其它什么复杂的情感。
而在水面下,一团黑影缓缓挣脱了压在身上的建筑残渣,重新恢复活力,逆着水流快速游动,朝着那片与世隔绝的沙洲前进。
第四百四十七章 不可视之沙
带路的东西不是一只青蛙。我的意思是,尽管那东西给人的第一感觉确实和青蛙一样,它发出的鸣叫声也与通常人们印象中的青蛙相同,但它不是青蛙,至少不是人们熟知的那些种类的青蛙。证据来自于细节,肢体的细节,皮肤的细节,感官和理智的综合考量。
人们总是会在大体感觉到某物后将其快速的分门别类拉入自身已有的知识体系中,这样的做法有利有弊。而邪神及其子嗣则非常善于利用这一点。它们看起来像是这个世界的生物,实际上却截然不同。
好在,可能是受到周围那些触须的影响,除了起司之外,其他人没有余力仔细观察带路的使者。他们的注意力都放在如何躲开触须,以免因为自己的无心之过而让整个队伍万劫不复。
这也怪不得他们,虽说预言指出青蛙会带着他们抵达目的地,可指明方向与穿过危险并非同义词,这条道路可能是正确的,却无人能保证它是安全的。或者说,此时此刻再想在这种深入敌营的环境里找到所谓的安全,本身就是个彻彻底底的错误。在这里踏出的每一步,都是生死抉择。
而随着他们的深入,周围的触须也越来越密集。不过和外围那些活力四射的触须不同,内部密集的触须却表现出了一副颓废的样态。本该笔挺的躯体瘫软在地上,上面的刚毛也不再蠕动,就连颜色也黯淡了很多。与之相对的,是它们周围的沙地呈现出苍白的色彩,就好像是完全燃烧后剩下的灰烬,不再有一丝的活力。
“这片土地已经死了,我没法在其中感受到丝毫的魔力,它们对于魔法来说是绝缘的。”
可能是被周围的变化所影响,薇娅用低低的声音说着她的感觉。之前在触手中的时候,每个人都是小心谨慎,生怕呼吸声被感觉到从而暴露了位置。但如今在这片死地之上,他们可能不必再如此担忧。
“它把这片土地啃食干净了。在这里再找不到一丝一毫的营养,而重新改变这些触须的位置则会耗费更多的能量,索性将其放弃。”
洛洛依据着女法师所说,进一步提出了论断,这个论断听起来十分合理,在自然界中也许也能找到类似的例子。但要是它正确的话,就意味着他们成为了这片荒原上仅有的活物。
那些蛰伏的触须,开始有了反应,它们的顶端和刚毛都像是被电击的僵尸般抽搐起来。它们只是被暂时弃置了,邪神子嗣并未真正切断与它们的联系。
相反,它把这些失去作用的滤食器官变成了最好的索敌工具,任何进入这片范围内的生物或能量体,都会自然的引起它们的反应。隐蔽,已经毫无意义。
“跑起来,别害怕那些地上的东西,它们离重新能动还有段时间。”灰袍首先注意到了他们的到来为这片死寂之地带来的变化,他也是第一个发现那只带路的青蛙不见踪影的人。
想来对于派出那只青蛙的存在来说,路带到这里就已经足够。就像触须可以依据着能量找到小队,法师们也可以逆向通过感知魔力,寻找到对方的所在。
其实魔力本身并不具有索敌的功能? 因为上下四方都充盈着类似的能量? 只是如这里一般自然魔力被抽取一空的地方也确实举世罕有。
展开魔力视野? 看到的是一片从未有过的场景,许多施法者终其一生都在致力于辨识和归类魔力视野中看到的不同魔法光谱,并尝试将其剥离和利用。很少有人会对魔力消失后的世界产生好奇。
当光谱上的颜色不是以熄灭的方式黯淡,而是彻底的被移除? 那他们究竟还能看到怎样的色彩?这恐怕是无人可以解答的内容? 因为我们本身就活在一个色彩的世界中? 哪怕是黑色? 也是一种实质存在的颜色? 在视觉的世界里,不存在虚无,它超出了可以被描绘的范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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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用魔力看周围? 保持正常视觉。”其实不用起司提醒,薇娅只是稍稍尝试了一瞬间? 就自觉的关闭了魔力视野。
完全是出于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她的意识直白的告诉她? 那不是可以接受的场景,甚至她所看到的究竟能不能算作是一个场景都值得推敲。如果恐惧来自于未知,那虚无就已经超出了尚未被知晓的未知范畴,它属于无法被理解,亦无法被形容的不可知领域,当接触到这个领域的时候,诞生的就不再是恐惧这么简单的情感。
这种发自灵魂的战栗注定会铭记终生。
“尤尼,拉着她。”察觉到了女法师的异常,灰袍立刻知晓了她的状况。
这也没办法,对于施法者来说,以魔力视野来观测不熟悉的地区几乎是本能反应,就算他提醒的再早一些都不见得真的能阻止对方。好在那股战栗还没来得及化为实质的伤害就被掐灭,给薇娅一些时间,她就能自己走出来,希望如此。
相较之下,洛洛和尤尼就算是幸运的了,他们两个一个不是使用魔力的施法者,另一个干脆是个普通人,因此除了地上的白沙和触须之外,这里没有其它的东西能伤害他们。
有的时候,有能力看到更多的东西并不全是好事,尝试去理清事物背后的脉络远没有在表面过活容易。深邃的思考者往往会将自己拉入更深邃的泥潭。
“前面!”
其实不用谁来说明,他们都能看到在这片白沙之地的前方,突兀得耸立着某种东西。
从远处看上去,它不像是个生物,那些分叉的枝丫和顶部盛开的如鲜花般的器官,让它更类似植物。那庞大的身躯深深的埋在沙土之下,仅仅是露出的部分就已经让人联想到风车和高塔。毫无疑问,它就是这支队伍此行的目标。
“好吧,至少这只还不算大的离谱。”
第四百四十八章 尝试
耸立在沙洲最深处的东西真的不算离谱吗?或许和攀附在天木上,如传说中啃食世界树根部的大蛇般的蠕虫相比,它确实有所不及。
但对于从未见过这种庞然大物的人来说,它所带来的冲击以及那些被放大到眼前的违反生物原理的构造细节,都足以对人的思考能力造成严重的伤害。
至少反映在洛洛身上,就是她不愿意继续靠近那个怪物,同时双眼发直,喉咙里的声音凝结不成话语,在诸多的舞蹈练习中形成习惯的肢体都变得犹如腐朽的木料般僵硬。
这不能怪她,许多沙壳人都在靠近的过程中消失到沙子里不见了。它们恐惧那个东西,由衷的想要逃离,乃至于慌不择路。
与其相较,舞女只是不再能够前进,她还站在这里,没有向邪神的子嗣下跪或夺路而逃。这在常人中已经是少见的勇气了,而它很可能来自她常年累月对那名不具有实体又力量澎湃的金灵的侍奉,让她对这种超出想象的存在有了些许的适应。
其实仔细想想就会发现,施法者对邪教徒,并非真正的最优解,因为知道的太多,他们就明白面前的事物不是一个怪物便能够概括与形容的,他们就会了解到自己到底在和怎样的目标对抗。除非,他们有类似的经验或坚定的信仰,比如对知识的渴望或背后站着类似的神明。
如此想来,荣格召集的这只队伍可能还要比起司刚开始想的还要精细,纵观这些被召集来的施法者,无一不是有可能在对抗邪神的过程中保持心智的好手,如果不是一路上折损过半,现在的处境想必绝不会如此艰难。
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施法者不是神,况且就算自称神明的存在,恐怕也做不到全知全能,要毫发无伤的到达此处,是没有任何内部消息的人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事情。
起司心里明白,以对抗邪神的标准来说,这支队伍的表现已经很优秀了。
“你们在这里等我。尤尼,看着她们两个,要是觉得不对,跑。”灰袍对他的学徒说道,然后从怀里将两样东西一起塞进男孩的手中。
那分别是阿塔带回来的一枚玉狮子吊坠以及一枚寒铁护身符。照理来说,要是石老给的吊坠真的具有某种效力,那它应该无法与寒铁共存,可此时这两枚护符同在一个小小的手掌中,却神奇的没有相互碰撞,它们交叠的部分什么都没有发生,就好像它们不具备任何特殊的效力一般。这是起司能给尤尼留下的最有帮助的东西了。
“等等,我和你一起去。”不得不承认,薇娅的声音让灰袍侧目了一下,一般人可没法这么快从目睹虚空的影响里恢复。
尽管女法师的脸色发白,可她还能独立行走和发声,这算是因祸得福吗?因为刚刚才目睹了虚空? 故而对眼前的邪神子嗣少了许多的恐惧。那么或许,这支队伍比他想象的还要优秀。
起司没有再说什么,多说无益。他点点头? 转身走向那高耸的巨影。眼下的重点,不在于挖掘队友的潜力? 纵使薇娅能发挥全力,在对抗邪神的战争中? 她能起到的作用依然有限。战斗的重点仍然要靠灰袍自己? 这倒是和他之前预想的一样。
所幸,多亏了队伍的帮助? 他这一路上的消耗并不严重。
脚下? 是骨灰般的沙尘? 越是靠近怪物,空气里可供呼吸的部分就越少,不仅是砂粒之间,它连空气里的生气也一并吸收? 贪婪,饥饿? 就像它的创造者。
不论是有意还是无意,稀薄的空气确实有效的阻碍了想要靠近它的人,起司的感觉就像是站在龙脊山的最高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却仅能获得微少的收效。
在这样的环境里? 别说是施法,连张嘴说话都是件困难的事,也难怪没有在这附近看到侍奉怪物的教徒,那些普通人根本无法在这里生存。
“呼”风,从背后吹来,带来了新鲜的空气和供给呼吸的能量。走到起司身边的薇娅对他点点头,那双眼睛变的更加疲惫。
之前提到过,这片空间中的魔力早已被吸食一空,施法者在此处能依仗的,只有自身产出的有限的魔力,这种状况比起起司曾经到过的禁魔森林好不到哪去。所以他才吝啬的选择了保存魔力,没有选择施法来获得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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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法师则没有这种负担,在见过虚空后,她其实已经隐隐明白了自己在这场战斗中的地位,而一同打开的新领域的大门让她心甘情愿追随起司的脚步,为他提供补给。
她学识丰富,因此她明白比起元素,能量,他们正要对抗的东西要高出一个层次。她愿意付出很多东西来目睹起司究竟要用什么办法击败它。
灰袍多少察觉到了薇娅的意图,他知道她想要看到什么,某种专门用来对抗邪神的秘法,特殊的传承流派,对现在魔法的颠覆发挥。他可以做到,因为他具有这个能力,也一度依赖于这个能力。
面对六年前的敌人,他是这么做的,面对天木上的蠕虫,他是这么做的。就连对抗草原上的灾厄,实质的天灾阿莱埃时,他也是利用了这股力量。
这次,他不会这么做,不是出于吝啬,而是他逐渐意识到自己所拥有的那股力量在本质上和邪神们太过接近了,这十分危险。
以例子来说,就好像恶人以刀剑杀人,无恶不作。善人以刀剑卫道,惩奸除恶。看起来,刀剑这种力量不具有善恶性,它们是工具,完全取决于使用者的意志。然而,当刀剑存在并被握在手中的时候,它作为杀戮工具的意象就已经很自然的成为了解决眼前问题的方法。于是不论是为善还是为恶,都要流血,都要伤亡。刀剑,是凶器。拿在好人手里也是,它们被制造出来的目的即是杀人,更好的杀人,更容易的杀人,哪怕装饰的再好,也不过是华丽的凶器。
起司深刻的认识到,自己掌握的那股魔力之外的力量,就是如刀剑般的东西。看起来,以刀对剑,以暴制暴是再直观不过,再正常不过得方法,其背后隐藏的风险可从来不曾消失。
那股力量会破坏这个世界,不会因为它是被灰袍驾驭的就有所改变。用破坏世界的力量去对抗破坏世界的力量,就是在用刀对抗刀,最后终究难逃杀人的结局。换句话说,只要自己以邪神的方式对抗邪神,最后不论是谁胜利,世界都会受到伤害。
必须,做出改变。但这种改变不能是无来由的,无准备的,它需要过程。眼下这个对手,正是拿来测试自己新想法的最佳目标。
他要尝试,用新的方式来战斗,像个法师般战斗,像个常人般战斗。
第四百四十九章 白沙之战(上)
怎样的战斗才算是法师的战斗?利用魔法制造出华丽的幻象,然后趁其不备雷霆一击?还是驱使火焰与雷电,以神明般的姿态化自然的伟力为己用,淹没挡在面前的无知者?又或者,是凭着一滴血,一根头发,杀人于千里之外,取敌于万军之中?
这些都是施法者的手段,可那称不上是战斗。战斗,指的不是你披兽皮拿棍棒而我骑大马握骑枪,以术压人是谓欺,欺而不杀是谓虐。战斗是势均力敌的,就算不是势均力敌,至少是双方都有机会取胜的。
想到这里,起司的嘴角露出一抹苦笑,会有这样的想法,显然是因为他和苍狮的那些骑士们待了太久。施法者是效率的机器,他们才不在乎什么战斗,什么势均力敌。因为在他们看来,这世上首先就不存在无法被击败的存在,凡存在的必有弱点,看起来无敌的东西只是因为你解析的还不够深入。
而既然人人都有击败所有东西的机会,自然也有了相互击溃的机会,那么万事万物只要有思考能力,就都可以谓之势均力敌,一切争斗与暴力都可以被称为战斗。
脑中的辩论被暂时搁置,这个问题本身就不必那么严肃的讨论,因为战斗从来不是单方面的,而对于被卷入战斗的双方来说,战斗这个活动肯定会有不同的诠释空间。那么你呢,邪神的子嗣,你毫无疑问得知了我的到来,在你看来,我们之间的战斗会是什么样的呢?
是一只无知的老鼠闯入了毒蛇的洞穴?还是饥肠辘辘的黑熊敲开了可怜人的房门?又或者,你根本没有类似的思绪,只知道吞噬周围一切可以吞噬的东西,并为了更好的吞噬而存在?
要真是如此的话,那你可能才是最理智的生物吧。清楚的认识到自己的诉求,用一切手段来满足它。这就已经比绝大多数人活得要明白了。
可惜,对于你来说,我对你的认知同样没有意义,你只想要知道我能不能吃,好不好吃就足够了。是这样吗?还是说你在用那副贪婪的面目掩盖着更深层的目的?
“我的法术支撑不了多久,你最好趁着还有空气的时候行动。”
薇娅的声音彻底将起司从自己的脑内世界里拉了出来。和大敌当前还能自若思考的他不一样,女法师虽然不至于失去行动能力,可脸上的表情以及略带颤抖的身体都说明她的内心没有希望表现的那么平静。
这才正常,恐惧不会随着一次体验消失,相反,会加剧。
“没关系,我可以解决这个问题。”灰袍的双眼绽放出强烈的魔光,他的身边出现了不自然的风,那股风向四面扩张又卷着新鲜的空气回到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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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并非是什么魔法,仅仅是起司释放了魔力后自然产生的效果。魔力在很多性质上很像水,它会自然的想要与广大自然中的同类融合在一起,故而会搅动此处空白的环境。
其实不仅仅是空气,就连他们脚下的砂粒都在因为起司的所为而缓慢流动,但由于这里积压的沙子太多,感觉上并不直观。这也就无怪德鲁伊们会认为自然具有某种超越形体的生命意志,那些围绕着灰袍的风,实在很难不然人联想到雀跃的欢腾。
只是它的欢腾没有持续多久,随着那棵巨大肉质花朵张开花瓣,露出丑恶的花芯,从其中发出的吸力将被魔力沟通来的新鲜空气统统吞入腹中。若不是起司有意的在控制着魔力的范围,恐怕魔力也会成为那东西的食物。
“好吧,看来它不太喜欢我开窗通风。这是个阴郁的家伙。”这话听起来就不像起司自己会说出来的,因为它也确实不是。
每次爱尔莎要打扫他的书房时,都会对紧闭着窗户的起司用类似的口吻抱怨。虽然此地不是他在溪谷城中的高塔,但感受着周围带着几丝凉气的风,话不自觉的就说了出来。
这么想想,这一趟也出来不断时间了。当时出发的时候也没跟爱尔莎他们好好告别,那个时候的自己实在是太过于沮丧。
“没关系,我已经恢复过来了。”
女法师不知道起司在和谁说话,也不知道他说的恢复是从哪种状况中。她只知道,随着这句话说完,灰袍的眼中魔光化为了雾霭,带着几分迷幻的色彩飘动在他的眼眶之外。这是对魔力操作极为娴熟的施法者在调动魔力时才会有的现象,她只在万法之城极少数法师身上见过。
几枚种子,从袖口里落下,掉到脚下的白色细沙上。拿出药瓶,倒出其中装着的河水,将其浇在种子上。沉睡的生命被唤醒,嫩芽开始伸出硬壳。
但这并不是起司的攻击,因为在这样贫瘠的土地上,哪怕是用法术催发的种子,也需要时间来生长。这是他为之后的防御和反击先埋下的伏兵。
而另一方面,蠕虫子嗣不会对入侵到它面前的人不闻不问。通过吞噬,它知道有人怀抱着敌意进入了自己的领域,再加上起司身上发出的魔力,在它看来就像是鲜艳的糖果般诱人,它迫切的想要吃了他。
于是,巨大的花朵再次张开,这次却不是吸收,反而朝着天空喷出了大片的黑色颗粒!
通过魔力视野,起司能清楚的看到那些颗粒的本来面目,一个个带有生物性的个体,但又与喷出它们的母体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飞虫吗?小把戏。
想到这里,灰袍的嘴角露出一抹冷笑,手里已经扣住了油壶,只要那些飞虫接近,他就能用手中的燃油给它们来一个马戏团的玩火艺人都弄不来的绚烂戏法。
可想象中振翅的嗡嗡声并未传来,那些黑色的颗粒也没有下落的意思,它们还在上升。从它们的背上长出一个个气球般膨胀的肿瘤,通过大口吞咽周围的雾气,这些东西将自己变成了悬浮在雨云里的水滴,以此保持乃至升高在空中的位置。可高度虽未接近,这些黑点离起司的地面距离却正在快速的缩短。
“它们要干什么?”女法师自然注意到了这里发生的一切,只是她不明白对方的意图。那些黑色的虫子为什么不靠近?它们在做着何种打算?
灰袍沉默了几秒,攥着油壶的手放松了一些,他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意图,因此清楚手里的火焰可能无法起效,“你见过苍鹰捕食吗?”
“苍鹰捕食的时候,会飞到很高很高的天空,比大部分鸟类都高。其实它们并不能飞的很快,身躯也不算灵活。但它们仍然可以屡屡得手,不论是兔子还是其它飞鸟,都躲不过苍鹰的爪子。秘密就在于此,高度,通过攀升之后收拢翅膀进行俯冲,它就能以极快的速度从上方发动攻击,而它的猎物根本来不及反应。”
“你的意思是,那些东西也在打着同样的主意?”
起司没有回答她,因为同一时间,天上的黑点已经快速的放掉了气囊中的气体,朝着下方的两人如冰雹般砸了下来!
第四百五十章 白沙之战(中)
面对这些空降兵,薇娅本能的想要用脚下的沙子组成盾牌来抵挡,可她忘了,白沙是已经死去的自然物质,上面根本没有灵气,魔法是无法驱使这样的事物的。
好在起司的反应不比女法师慢上多少,他轻弹手指,将掌中油壶的盖子打开,事已至此,单纯的火焰并不能阻拦那些带有极快速度的黑色死神,它们身上所携带的能量保证了它们就算要穿越一面火墙,也任然会具有不菲的杀伤力。
因此想要阻挡这次攻击,不能靠单一的壁垒。
“咔哒”黎明之息的灯罩,被打开了。
虽然这盏提灯被设计为不需要补充燃料或更换灯芯的构造,甚至出于矮人的铸造习惯,它被做的完全可以当成是连枷的锤头来使用。但起司还是在它到了自己手中的几年间持续的对它进行调整,有必要的时候甚至还会专门去向它的铸造者阐述自己的想法,并请他加以改造。
烈锤大公对于灰袍三番两次想要改造他最高杰作的做法一开始是有些抵触的,不过后来他也理解,这盏灯是他所做,但既然他认为起司是最好的拥有者,那就该根据其需求调整。
黑色的昆虫冲破了水雾,离地面上的人只剩下大概十米的距离。在这种程度的冲击下,即便是强悍的武者也无法做出完美的规避动作,它们的速度不是弓箭可以比拟的,只有近距离射击的弩矢才能与其一较高下。
就在这时,起司的施法完成了,他高举提灯,接着将油壶朝空中抛出。四溅而出的油滴在空中飘荡却异常的没有继续升高或下坠。它们像是暂时脱离了重力的限制一般,在二人的头顶化为了一片深棕色的泡泡。而提灯的光照到那些泡泡里,让它们变的璀璨异常。
昆虫总是有趋光性的,即使邪神子嗣所喷出的不能算是严格意义上的昆虫,这些构造简单的士兵显然也不具有发达到可以深入思考的器官。它们被本能所吸引,纷纷调整自己的方向,朝着那些油滴撞上去!
说也奇怪,那些油滴在被黑虫撞击后本该被击碎或者砸落到地面上,但在灰袍的注视下,它们在被撞之后居然只是在空中随着冲击的来源少量的位移。哪怕碰到了两人的身上,也会像具有弹力般转动着飞回空中。而钻入其中的黑虫,就像是被包裹进了琥珀里一样,只能有限的挣扎。
噼里啪啦的死亡之雨被油滴泡泡吞噬一空,失去了作用的油滴落到沙地上,表面迅速被沙尘包裹,变作了一个个棕黑色的土球。
之前被起司扔到地里的种子伸出嫩芽,钻入土球里,贪婪的吸收着里面的能量,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这是它们仅能找到的资源。这倒是意外之喜,要是将它们烧了,就不会有能利用的部分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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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嚎!”似乎是察觉到自己派出的先投部队消失了踪影,那巨大的怪物从口器中发出难以辨明的吼叫。紧接着,又一波黑雨被它喷了出来,再次冲向空中。
“走,站着不动肯定是我们先倒霉。”起司目测了一下黑雨的数量,立刻做出判断。
他们现在必须保持移动,不是为了躲开那些要命的虫子,而是为了抵近敌人的身边,让这种从上而下的战术不再那么容易发挥作用。再者来说,他们在原地能用的材料实在太少了,就算起司背着一大袋子施法材料来,与这等庞然大物打消耗战也是不智中的不智。
想要战胜它,决不能等待其自己露出疲态,必须尽快突破,找到弱点进而将其击杀。在此之前,他必须尽可能多的获得资源。
种子,像是从破了的麻袋中掉出的米粒般洒落,顾不得是什么植物的种子,从花种到药草,起司几乎将他身上所有的种子都洒了出去。为的就是之后能获得它们的帮助。
可在那之前,下一批黑雨已经悄然而至,那些黑色的利剑从空中坠落却没有一丝响动,若不是亲眼看着它们下落,恐怕任谁都做不出反应。
这次起司没打算将它们全都击落,因为第三阵黑雨已经被喷到了空中。平心而论,单就这一招,这怪物就足以具有毁灭城市的能力。尤其是那些黑虫要是在空中时还能靠着风力飘出一段距离的话,它简直就是一具活的天灾制造机。
反正也打定了注意要直捣黄龙,与其再耗费精力在一次次的化解攻势上,不如让它们一开始就找不到目标。幻象,一直以来都被当成是魔法的必备要素之一,制造幻象也往往是被拿来在集会中指控巫师或其他施法者的主要缘由。
但起司要使用的幻象却略有不同,他不是要遮掩两人的身形,亦不是要制造出许多组类似的分身来迷惑对手。这些手段在数量庞大的黑雨面前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只要数量够多,它们迟早会找到真正存在的本体。
但谁说他只能创造自己的幻象呢?随着灰袍挥动他的手指,薇娅就目睹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只见那些已经俯冲到了一半高度的黑虫突然开始吸气,背后的气囊又一次膨胀起来,它们居然在空中来了个急刹车!不仅如此,黑色的虫子们看起来十分困惑,它们缓慢的爬升着高度,似乎又回到了刚刚被母体喷出来的时候。
可被设计成一次性使用的气囊显然禁不住反复的使用,许多的黑虫在二度爬升时背部破裂,从天上惨叫着摔下来。这样的坠落,既没有威力,也没有准头可言。从旁观者的角度看上去,刚刚还设计精妙的杀戮机器,转眼就变的像是试作品般摇摇欲坠。
“你做了什么?”薇娅惊讶于所看到的景象,她可没料到起司能够如此轻松的解决这些足够带来大量人员伤亡的怪物。
“简单,我让它们感受到的世界颠倒了。还记得那些风吗?要操纵它们实际只需要改变魔力的形状,就能达到不同的效果。那些虫子看到的是真实的,但它们的体感却因为风的关系出现了错乱,它们在下坠时反而觉得自己在上升。其实我们也无法确定自己是否正在朝前行进不是吗?我们所有的感觉,所谓的行进,都是依靠着参照物来保证的。只要将参照物拿掉,或是将身体所收到的信息稍加扭曲,别说是虫子,连人都会开始晕头转向。”
幻象,在灰塔的学徒中并不意味着虚假的影像或本来没有的声音,它指代的是假象,是欺骗,是错乱。起司的做法就是如此,那些被他的法术影响的黑虫所感受的,所看到的,没有任何一个是虚假的。
当两种冲突的感受结合在一起,错乱就产生了,相互抵触的感官成为了幻觉的最大来源,而这种幻觉,更难摆脱。
第四百五十一章 白沙之战(下)
事实上,起司所做的事情远比他口头解释的要复杂得多。空气不是固体,而是和水一样的流体,甚至因为无色的原因,人们更难观察到空气的流动状况。就像水域里的液体会因为深度分出流向不同的层次一样,看似浑然一片的大气,实际包含了繁复多样的气流。
想要准确的把握这些气流,并且利用魔力带起的疾风制造出合适的流向,听起来就是件非常繁复的事情。然而起司做起来并不太费工夫,这得归功于他那位长着鳞片和翅膀的朋友,飞在空中的生物最懂得驾驭这片无色之海。
解决了空中的敌人,不代表威胁就消失了。脚下的大地在颤抖,不是因为灰袍所带来的魔力,而是有某种东西在细沙下翻动。这并不出人意料,起司在看到那东西的大小时就已经有所察觉,现在露出地上的部分,可能只有这只子嗣总体积的一半甚至更小。
就像古老的树木一样,能把那些滤食触须伸到那么远的地方,说明这东西的根系异常的发达。听起来这是件令人绝望的事,但其背后或许隐藏着可以制胜的关键。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进一步靠近对方。
“呜!”可能是没有料到起司会如此轻易的处理掉自己派出的空降兵,怪物的口腔里发出了略微不一样的吼叫。
但是,和被供养在奔流城内的两个分身不同,位于沙洲上的怪物打一开始就有着更加明确的目的,它是作为主体存在的那个,因此进化的也最完善。眼见一招无效,它立刻用出下一招。
伴随着大量的吸气和轻微的爆炸声,从怪物身体的中下部分爆发出朵朵青烟。从青烟中穿行而出的,是类似弓矢的飞行物。看样子,是打算直接击倒进犯者。
起司见状眯了一下眼睛,这种攻击方式与自然生灵相差很多,至少大部分生物都不会用这般粗暴的方式来发射飞矢,它对自己身体的破坏程度太大了。不过非自然的攻击,自然有非自然的应对办法。
在那些传说故事中,英雄与国王很少死在战场的乱箭之中,传说他们的身上有某种护佑,可以让箭矢偏折,无法击中。完全的令箭矢偏折,对于施法者来说不是办不到,只是那涉及到很复杂的内在纠缠,处理起来相当复杂。因此比起所谓的避矢,还有更好的应对手段。
铁砂,准确的说,是磁铁沙。这本来是用来对付铁箭的,现在只好临时改造,将之前从失去活性的触须上弄到的组织碾碎了混合在一起。
说起来很慢,其实从箭矢发射到起司将混合好了的铁砂扔出去也就是一瞬之间的光景。那些铁砂经过施法,像是磁铁般冲着迎面飞来的骨质飞矢冲撞过去!
巨龙在空中很少以全速飞翔,如果真的要这么做,它们会爬升到相当高的高度。这一方面是没有什么事情值得它们如此着急,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凡是有这样经验的巨龙,都会体会到堪比弩箭击打在身上的疼痛,也就是以高速撞上飞鸟的经历。
当然弩箭也好,飞鸟也好,都不具有穿透龙鳞的可能,它们所能带来的是传导到鳞片下方肌肉组织中的冲击力。据说,曾经有巨龙因为告诉飞行撞上鸟群,最后身体肌肉痉挛从空中坠落的消息。那是米戈当成笑话讲给起司的。
速度,会引发变化。其中的道理起司还不是很清楚,但他知道的是,以相同乃至更快的速度让两个物体碰撞时,哪怕其中的一个物体在静止硬度下逊色于另一方,碰撞的结果也不会毫无影响。在那之后,他就兴起了用铁砂来阻隔箭矢的念头。
只不过,这一路上碰到的飞矢都不适合他利用这个方法对抗,不论是草原人神乎其技的骑射技术,还是奔流暗巷中来去无踪的要命狙击,作为施法者的肉体反应速度都跟不上。直到现在,有了距离的保护,他才终于能按计划进行。
“噗,噗噗”铁砂打到骨刺上的声音不同于金铁交鸣,说是铁砂,起司扔出来的这把沙子都是从矮人的工坊里搞来的边角料,里面的颗粒大小不一,有的其实还颇有些份量。这么一轮沙子扔完之后,相当一部分骨刺被从空中击落或偏离了方向。
这么看来,如果目标是真正的铁箭的话,效果可能还会更好一些。但现在不是总结教训的时候,仍有一部分骨刺朝着两人的方向飞来。算了,既然新方法不行,那就还用老方法吧。
“去。”起司说声去,一个转身将身上的灰袍脱了下来,反手一拧接着甩到身前。只是这个方法没法遮挡住太大的面积,为了防止薇娅受伤,灰袍不得不伸出手将女法师拉到身边。只是薇娅的脚步本就不稳,被这么一拉就直接撞到了起司的怀里。
可还不等两人做出反应,就听见灰袍外一阵噼啪之声,待声响消失,地上就多了许多还带着血丝的骨质尖刺。没有什么好说的,一切的发生都是顺应理性的结果。起司将灰袍穿回身上,薇娅则拾起一枚骨刺,端详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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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骨头很脆弱,应该是刚产生不久。”她轻轻用指甲扣了一下,就将骨刺上的一小块表面抓碎,露出里面蜂窝状相互支撑的内部构造。
那看起来确实不似发育完全的生物会有的骨骼,更像是婴儿或羔羊般间隙较大的新生骨质。而这就说明,那怪物并不是一直具有这种防御能力,它是在这短暂的时间内生成的这些弹药。
起司点点头,喷射的腔体,估计是一早就有了的,而作为弹药的骨刺,则是因为第一次发射而处于较为原始的阶段。
这是机会,再好的弓,射出来的是娇嫩的绿芽也杀不了人。趁着怪物还未掌握弹药的最好构造,他们可以较为轻松的抵近对方。这么想着,起司心生一计,“你的沙盾,能跟着我们前进吗?”
薇娅愣了一下,然后犹豫着点了点头,“可以,但是这里的沙子无法作为法术的媒介。而且要保持移动,沙盾的质量便不会太好。”
“无妨,对付这些徒有其表的箭矢,用徒有其型的盾牌再合适不过了。至于施法材料,我来帮你。”
这次,起司又拿出了两样东西,那是一捆绒线和一小罐蜂蜜。
绒线,是他在挂毯店找老妪要的,蜂蜜则是作为药剂媒介而常备在身上。灰袍将蜂蜜倒在绒线上,接着拉出绒线的一端,在上面绑了块石头,朝着远处一扔!
这下女法师就懂得了他的意思,她接过缠绕着绒线的纺锤,尽可能的让绒线接触到更多的砂粒。粘稠的蜂蜜成为了胶水,将砂粒附着在绒线上,而薇娅再以此为媒介,构建起新的沙盾。那些丝线在她手中像是活了一样在空中相互重叠,快速的在两人面前形成了菱形的盾牌。
此时第二轮骨刺袭来,打在新构建的沙盾上,脆弱的箭矢撞上白沙组成的盾面后纷纷被弹开,无法伤及背后的两人分毫。
第四百五十二章 持续接近
在起司和薇娅见招拆招朝着更接近怪物的地方前进之时,作为这场战斗的旁观者,洛洛与她身边的尤尼都产生出了强烈的不真实感。他们明明就在这里,不论是灰袍也好,女法师也好,几分钟以前他们还在和自己说话交流,只要伸出手就能碰到对方。
可现在,在天空中黑雨与远方巨大怪物的映衬下,那两个人的背影更像是壁画或其他绘画媒介中描绘的传说人物。这世界并没有那么古板,但即便是巨龙,在这样的场景中都显得过于合理。
冒险的尽头不该是这样的东西,它应该是一个宝箱,一个老人,道理和启示,而眼前这个东西呢?洛洛看不到击败它有什么价值,这就像是完全不合理的冲锋,向着风车提起骑枪,除了让自己头破血流之外,什么都不会得到。
施法者是最强调理性的存在,他们所做的每一件事都目的明确,这就让人不禁开始疑惑,起司现在所做的事情,究竟是为了什么呢?保护奔流,对灰袍来说有必然的意义吗?何况,虽然眼前的怪物强大无比,可是以奔流的力量,未必不是它的对手。
他所追求的,到底是什么?舞祭不得不去思考这个问题,作为被召集来的成员,她本不该求之过深,但眼前的一幕逼迫着思考,逼迫着她想象是什么在驱动着起司毫不畏惧乃至兴致勃勃的冲向怪物。他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一种令人不安的猜想突兀的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据说,吸血鬼猎人的宿命有两种,一,死在某个狡猾的吸血鬼手中;二,变成下一个新的吸血鬼。无目的的追求某种东西,是很危险的,目的的达成可以带来中止,盲目的深入则会让自己变成被探索事物的一部分。
这样的例子实在是太多了,她不由得开始担心在若干年后会听到在某个地方由灰袍所引发的灾难。但这种预感里也有个问题,她怎么能肯定,他们能在此取胜呢?
战斗不太对劲,薇娅说不上哪里不对劲,但她就是有这种感觉,一切似乎太合理了。事情本不该如此合理,他们是在和闻所未闻之物交战,而对手的手段,威力,应对之法都是未知的。这本该让战斗变的步履维艰而且充满牺牲。
她本来预计要达到目前的状况,自己至少该受几处伤,甚至有不可修复的肢体残疾。可看看吧,她完好无损,除了两次消耗并不严重的施法之外,她的状态甚至还有所恢复,这都得归功于起司外放出的魔力,它们滋养了在这片干涸之地上行走的法师。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起司在这段时间内的连续攻防中演绎了这八个字,邪神子嗣发起的攻势被他轻松的一一化解。
这未免,太简单了。灰袍行走在白沙上,目光里有着几分茫然,回想起天木一战,那可怕的邪神是如此的令人绝望,而反观祂的子嗣,其攻击不可谓不致命,只是到目前为止都仍然有些,常规。
“埋伏。”起司突然说了这么一句,接着伸手握住正在持咒的薇娅伸出的手臂。他的眼中光晕流转,像是装在人类外壳里的某种其它东西,
“别抵抗我。”
女法师愣了一下,而后她感觉到一股魔力想要进入她的施法过程当中。作为这个法术的发起者,她本能的想要抵抗这股扰乱她施法的力量,法术的失控会带来严重的后果,对她来说,至少是一条手臂的代价。
可起司的话令她立刻停止了行动,这短暂的迟疑给了那股魔力可趁之机,在薇娅还未真正决定是否要放弃抵抗时,她惊讶的发现眼前的法术已经不再完全由自己控制。它正在魔力的感知中快速变形,转化,从一条她非常熟悉的法咒变成她无法跟上的全新事物。
由绒线串起来的沙盾四散分开,粘着砂粒的细线化为长鞭,对着一处沙地猛击而去。地面微微震颤,那是某个本来躲藏在内的东西被永远的埋葬在白沙之下的最后回响。然而这并不能阻止更多的沙坑产生,并使早就掩埋于此的人体浮出沙面。
这些人体,估计就是在此追随这名子嗣的教徒最后的下场。他们的脑后都被触须刺入,双眼中也没有了生命的神采。讽刺的说,这副下场倒是很符合他们的希望,永远与自己所崇拜的神明合为一体。
毫无新意的袭击。他们这一路上都没见到过任何一名邪教徒,可在登陆时却遇到了巫毒咒术射出来的活动骨骼,在元素石龟上更是找到了带有明显人为痕迹的提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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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肯定是有人在的,而这些人最后的去向,要么是各自逃命,要么伺机舍身袭击小队,要么,就是像现在这样,变成怪物成长的养料。
对于这些崇拜蠕虫子嗣的家伙,起司无意怜悯,他们曾经的境遇可能确实值得同情,但站在灰袍的立场上,他无法对协助邪神的人产生其它的想法。
诚然,一切都是因缘际会,在失落的时候碰到邪神并被其蛊惑怪不得他们,然而那也同样怪不到他起司头上。无可奈何吧,又有什么办法呢,每个人都要为自己负责,这是代价。
于是灰袍看着那些死气沉沉的眼睛,从腰上拔出别着的弯刀。不管其他人怎么看草原人的武器,又是如何将情感投注在上面,弯刀的长短和操作难度都比其它武器更适合起司使用。
它不长,所以能别在腰上不影响活动,它也不重,所以不论是挥舞还是携带都能在灰袍的体力范围之内。起司的这柄弯刀,是从奔流的市场上买来的,没什么来头,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平平无奇的武器,因为也只需要它发平平无奇的效果。
触须挑着尸体朝两人靠近,那些尸体的四肢在伸入肌肉内部的根系控制下以诡异的姿态活动着,看起来就像是手偶师的道具。
弯刀是相对来说威力较弱的武器,没有马速的加成,要用它劈开人体并不容易。好在,他也不是要用这把刀将人腰斩横劈,只需要将那些伸出的手脚折断,空出足以让人通行的间隙便足矣。
还是不对,在融合了那只从天上过去的怪物之后,它不该只有这点能耐。它在准备着什么杀招吗?还是说,现在的阻碍都只是为了让自己钻进陷阱中的故布疑阵呢?
第四百五十三章 吞噬世界之物
透过水雾的光线被阴影所遮蔽,像是站在一座高山的山阴,又如位于林立的建筑物之底,那种被包围也压迫的窒息感足以让这个文明尚不发达时代的大部分人产生不适。
起司看着就算抬起头也难以穷尽其貌的子嗣,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对方如此的有恃无恐,发动的攻击都没有真正的威胁性。
它根本不认为灰袍能杀死自己,因为个人的力量是不足以杀死如此壮硕的生命的。这下子,他必须面对之前荣格他们所要面对的问题,这样一个没有要害的巨物,该怎么处理?
“好了,我们冲过来了。这家伙的弱点在哪里?”薇娅显然也有着习惯性的思维,她自然的认为眼前的怪物虽然凶恶,可必定有着命门。
就像巨龙的逆鳞,巨人的脚踝,以及其它或真实或幻想故事中的超级生物一样,它应该有个命门。因为这才合理,这才符合生物构造的共性,就像人有内脏与大脑,断肢不一定意味着死亡,而这些部位受损却会造成远比看上去恐怖的后果。
但,蠕虫邪神不是这个世界的生物,祂的后代也不是。
“它,没有弱点。”起司说着,伸出手按在那丑陋皮肤的表面,出奇的没有受到攻击。甚至就连背后的追击也随之停止。
是啊,根本没必要反击不是吗?动物也好,植物也好,它们演化出种种不可思议的能力都是为了生存。而你不同,你根本不需要考虑这些,这世界上能杀死你的东西,几乎不存在。
很难想象,灰袍刚刚还在和邪神子嗣以命相搏,转眼就像是在参观艺术品的鉴赏家般着迷的观察起怪物的躯体。薇娅跟在起司背后,感觉凉气在脖子上打转。
她开始担心,眼前的人根本不是为了消灭这怪物而来,他是不是早就和怪物沆瀣一气,达成了某种邪恶的交易?
“别担心,我没有被它蛊惑心智。它还不配。我只是在观赏,在进化这条道路上的一种极致。”起司察觉到了女法师的不安,开口说道。
“进化?我只看到了一团原始的肉瘤,它身上根本看不到明显的器官,这样的身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应对那些庞杂多样的生理需求以及自然影响。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因为不需要她把所有的话说出来,起司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而且有那么一段时间,灰袍的看法和薇娅是一样的。
“生命为什么要适应环境?”起司用问题将女法师的话噎了回去,并很快自己回答起来,
“为了生存并繁衍下去。于是鱼有了腮,鸟有了翅膀,生活在雪山上的长了长毛,在树林里的有了花纹。不管是因为被创造成这样才在适宜的环境中生活,还是为了在环境中生活而改变了自己,生命因此而千差万别。可就因为适应,它们就不得不将自己与环境捆绑,鱼不能在陆地上游,鸟不能在水里飞。人为了摆脱这种限制,选择了与环境更密切的交织。”
“我们放弃了体毛,转而使用衣物,因此可以适应冷热的不同。我们放弃了爪牙,转而拾起金石制成工具,以应对功用之差别。人类如此,精灵如此,矮人如此。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们不是在进化,而是在退化。我们把自己交给自然,以取用自然维持生存,这是我们选择的道路。可它不是唯一的,除了永恒,也没有什么是唯一的。我们眼前的,就是另一条路的展现。这些子嗣可以变成人类腹中的寄生者,它们的分化能力如此之强,以至于能完美的代替人类体内的器官。”
“那么为什么,它们中的佼佼者,被奉为主的个体,却变成了这副模样?”
起司的手,在怪物的表皮上划过。那手感很微妙,让人毛骨悚然,可灰袍没有因此就收回手掌。就像他说的,在见识过将它诞下的存在之后,这个子嗣就无法再让他感到由衷的畏惧。
在他眼里,这只是一具好标本。
“为了,适应所有环境?”薇娅其实并不非常肯定这个答案,她只是顺着灰袍的话头向下延伸。
如果说,以人类为例的所谓智慧种族是通过将自己交付给自然从而达到适应自然的目的。那眼前的怪物实际上才是人类想象中的模样,强悍,完美,没有弱点,可以在任何环境中存续,无法被杀死并寿命悠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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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之相比,外貌上的美丑还有什么意义呢?所谓的审美,难道不是人因为种族繁衍而产生的倾向吗?对于个体几乎达到完满的生物来说,这就是尽善尽美的样子。
“是的。我敢保证,这东西现在可以适应世界上绝大部分环境。深海,冰原,毒沼,沙漠,它都可以存活,通过不断的吞噬周围的一切,吞噬所有能量和资源,直到这片天地再无事物可供它啃食。祂是,吞噬世界之物。”
起司口中的称谓转化,意味着他从眼前的子嗣身上看到了其背后的真正主宰。不管那名邪神在这个世界的真正目的是什么,祂的子嗣都是以吞噬一切作为目的在行动着。而微妙的是,对于它们来说,这可能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理所当然,并无恶意涵盖在内。
“那我们没有办法对付它了吗?你早就料到会是这个情形吧,你一定有办法对吧!”
可能是被灰袍的解释吓到了,也可能是一路上积攒的负面情绪终于突破了理智表现了出来。薇娅有些抓狂的抓住起司按在怪物表皮上的手,朝他大声的喊道。
转头看向她,起司恍然间看到了另一个红发的身影。可她不是她,她眼中的恐慌是不一样的。而眼下的局势也不是六年前,他望着窗外的黑暗无奈的承认自己的无能之时。他已经有了更多的资本来对抗这些东西。
想到这里,起司笑了,他点点头,安慰似的将女法师的手握住,“办法,是有的。”
第四百五十四章 破敌之法
如何击败一个毫无破绽的对手?如何杀死一个近乎到没有要害的生物?当你手里只有一柄已经有些卷刃的弯刀时,这听起来像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如果你身上披着带有徽记的灰袍,眼睛里能放出幽蓝色的魔力灵光,事情或许就不会那么绝对。欲行非常事,需用非常人,在处理这个问题上,一人足以抵得上一军。
“办法有三个,能成功的,只有一种。或者说,能成功的那个就是另外两个的组合。”
起司抬眼看向上方。邪神子嗣不会真的对站在它身边的人毫无反应,它毕竟是位永远饥饿的食客,没理由对送上门的食物说不。在两人说话之间,一些带有利齿尖牙的触须已经悄然从上方靠近,从位置和构造上来看,这些触须应当是进化出来捕食飞鸟的。
而现在,它们为了增大捕食效率而如眼镜蛇腹部般张开的带有倒刺的花朵状口器,也成为了捕食人类最好的选择。
“第一种,投毒。最经典的选择,你可以从各种正规的典籍和诗人的故事里听到类似的例子。虽然我不认为能够药倒牛羊的毒素真的能够药倒巨龙。你知道,巨龙的消化器官是具有分化性的,肉食性的红龙和草食性的家畜有着不同的消化能力,通过进食来发挥作用的动物毒素,大概率会被吸收消化。而且据我所知,从来没有巨龙被毒蛇或蜘蛛蜇伤的情况发生,龙血里的物质本身就足以消除大部分毒性,因为它自己也可以被当成是一种毒药,所谓以毒攻毒嘛。”
起司拉起薇娅,在子嗣的脚下开始了移动。他的目光在地面,触须以及前路上来回转移,保证行动的顺利。
高强度的手脑协调让他在说话时变得有些唠叨,将自己的绝大部分思维活动和盘托出。不过这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尽管他所提及到的有关巨龙的消化系统的论据已经足以让女法师瞠目结舌。
“第二,精神攻击,或者说灵魂伤害。诅咒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毕竟在咒术里,这东西再强悍也只是一条命,可能只需要用一只青蛙作为代价就能将其咒杀。然而不巧的是,我们这支队伍里没有相关人员。我虽然粗通诅咒之道,不过大部分是为了自保,要论用咒术攻击,我差的太多。不过通过涣散它的意识将其杀死倒是可行的,我也曾经尝试过这么做。那次我失败了,因为我错估了对手的意识量级。这个家伙,显然不会那么离谱,问题是,它是否具有我们所说的意识。”
“我可以尝试去寻找答案,但那会耗费大量的时间与精力,得到的收效也不见得丰厚。”起司说着,快速停下脚步,拉着薇娅朝反方向跑去。
在他们上方,触须因为盲目的追踪而拧做一团,这是灰袍计算好的。确认好暂时没有捕食触须再接近后,灰袍将手伸入脚下的白沙里,植物的根须从地下涌出,盘绕在他的手掌,用上面伸出的尖刺吸取着他的血液。
这株植物,来自于他最开始扔出的那枚种子,吸收了黑虫的营养后,它得以成为法师手中有力的工具。
“所以我选择第三种方式,既非投毒,亦非破坏灵魂。我会让这没有缺点的生物,自尽。”
如果说,起司刚才说出的前两种方法,都让薇娅觉得其中有那么些许的可行性,甚至已经有了一丝丝的希望。那灰袍那句让邪神子嗣自尽的宣言就彻底让她失去了向起司的思路靠拢的机会。
他在说什么?他疯了吗?饶是接受过万法之城的训练,看待事物的方式已经与常人大相径庭的薇娅,现在也觉得自己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好在,手上缠绕着根须的起司并没打算将自己要做的事秘而不宣,为了达到目的,他有必要向女法师解释自己的意图和计划。
“身体与意识,我们总认为它们是一体的,至少在生命存在的状况下,二者以极为密切的方式连接在一起。然而并非如此,意识与身体,是不协调的。先不管意识是否来自于灵魂,单说我们现在所谓的自我主观,它就是和我们所表现出来的肉体不相衬的。否则就不会有人被自己的口水呛死,或是因为在冰原上出现发热的错觉而亡。意识无法真正掌控肉体,甚至躯壳内的各个器官也都相互独立。可所谓的生命,就是在这种诡异的区别中以统一的方式存续的,这真的很矛盾。”
女法师经过解释,终于有些明白了起司的意思,当然,她所理解的并非灰袍所说的矛盾中心,也就是生命个体的内在区分与意识和肉体的关系,她所理解的是那个可以让怪物自尽的方法。
“你想让它体内的器官相互冲突,最后导致整个循环系统的毁灭?”
“可以这么理解。但实际操作起来并没那么简单。这家伙的体内系统估计已经变的相当精炼,想让它们产生问题,并不比投毒容易。只是也不必一次性造成绝对的杀伤,它是万里的大坝,我们却是那一点的蚂穴。混乱只要被挑起,卷起的余波就能自己发展成毁灭一切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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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灰袍之血的滋养下,植物的根须开始越来越多的伸出地面。其中的一些甚至爬到了怪物的体表,试图用根须侵入邪神子嗣的体内。
“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虽然我现在剩下的魔力不多,还是能再用一两次法术的。”这下,薇娅的心里有了一定的信心,她认为起司的计划值得一试。
“当然有,而且很重要。”灰袍说着,从袍子里拿出一个药瓶,可以明显看出,这支瓶子的接口做的异常精细,能得到这样的重视,说明里面的东西异常危险。
“用它自己的循环系统杀死自己,有一个前提条件,就是我们必须掌握它的内部构造。现在已经没时间再慢慢研究了,唯有一个方法能迅速得到答案。”
他将药瓶塞进薇娅手里,“等表皮被打开,把瓶子里面的东西用你最强的魔法打进它体内。这点毒不足以杀死它,但可以成为崩坏的引线。”
就在此时,解开了相互纠缠的捕食触须终于接近了两人。灰袍拉上兜帽,左手上缠着没有脱落干净的植物根系,将女法师一把推开。
他口中能够快速得知怪物内部构造的方式很简单,就是亲自进入怪物的体内。
第四百五十五章 体内之旅
戴上兜帽,纯粹是为了保护头部。尽管通过之前的观察,起司已经初步判定那些触须顶部的倒刺,并非常规认识中用来咀嚼和研磨食物的牙齿,它们的作用更多的是防止到嘴的猎物跑掉,辅助吞咽的顺利进行。
但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需要这身灰袍保护他的身体不受到意外的损伤。出自灰塔的法袍有着多种功能,从起司多次使用它来作为遮挡弓矢的媒介就能知道,这身看起来朴素甚至有些破落的外衣实际上有着与外观不符的坚韧程度,足以为穿戴者挡住大部分利器的伤害。
这世上估计不会有太多人体验过被其它生物生吞的经历,考虑到其中的风险,想要尝试的人可能也不会太多。其实起司也没有被好奇心驱使到那种地步,虽然灰袍们总是把寻找真理作为目标,可他们同时坚信真理是有对应的寻找路径的,除开那些必经之路,其余的体验和经验对于终极答案来说并无真正的帮助。
他会选择这样的解决办法,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无奈之举。若不是真的无法从外部和外伸的器官样本里猜测出内部构造,谁会愿意钻进目标的肚子里呢?
况且任何有解剖学常识的人都会清楚,大部分食物在进入摄食者体内之后并不能真正接触到吃掉它的生物的全部内部循环,它对摄食者的了解大概率会停留在空气匮乏的食道里,最多也就是抵达对方的主要消化器官,而这两者甚至不是一个完整消化系统的全貌,更别提其它作用与种类都五花八门的身体构造了。
可不这么做又能如何呢?邪神子嗣的内在生命力之强悍不需要去做任何的试验,光是用直观的感受就让人绝望,起司初步估量了一下,要强敲开这家伙的外皮窥得它的内部结构,其难度可能不亚于正面摧毁一道坚实的城墙。
而且还要在这面城墙可以持续不断的自我修复且有一座城那么大的仓库用来储存它修复用的石料的情况下。虽然人们总说破坏比建造要容易,然而一旦某样事物达到了完满的程度,且内部循环趋于稳定,想要凭外力将其破开也绝非易事。
“咕噜,咕噜”被吞咽的感觉很难描述。
总之,起司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一只老鼠,被蟒蛇一下一下的推进胃袋。那些带有倒刺的肉膜包裹着他,迫使他的胸口排出空气,不让他进行呼吸。闭气,是门不那么容易的工夫,擅长水性的人可能能做到比常人多出十几倍的时间不必呼吸,但那不是长久之计。
空气,或者说空气中的某几种成分,对于人体来说是必要的,起司对此专门进行过对比实验,他知道无法呼吸而死的生物体内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该怎么办呢?要怎么避免自己在进入对方体内之前就窒息而亡呢?起司将缠着植物的左手伸到面前,那上面除了根须之外,还有一些像是浆果的东西,他努力的将其中一颗咬下来,在口中嚼碎,刚刚因为缺氧而变的异常的脸色很快得到了缓和。
这些空气果实不能帮他挺到任务结束,但至少能让他有时间找到在怪物体内呼吸的方法。对于起司来说,完全做不到的事情是不多的,他所需要的只是在找到可以适应环境前应急的时间。只要开始周转,困难也会迎刃而解。
契机,在起司咬掉第二个果实后出现了。经过漫长的吞咽过程,法师终于被送入了怪物的主体,肌肉取代了肉膜,成为将这具本该死透了的尸体送往进一步消化场所的动力。灰袍是头冲着里面被吞进来得,因此他稍微抬眼,就看到了那些肌肉上长着的尖锐骨质牙齿。
这里是怪物的咀嚼场所,被触须捕获到的食物会较为完整的运送到这里,再经由嚼烂送往下一处所外。在这里,他没法继续装死下去。就算有灰袍护体,被这些骨刺来个全身按摩也少不得要筋断骨折。
得让它稍微败败牙口。起司这么想着,右手从袖子里拿出一支早就准备好的银针,针尖上经过特殊处理,可以看到一点小小的黑洞。眼看着,他就要接近咀嚼区,灰袍果断将银针刺进身边的肉壁,痉挛,随之发生。
要的就是这个机会,他趁着这个空档主动抓住牙齿,以此借力将身体送进更深处。怪物口器中的臭味以及上面附着的食物残渣和骨骸让人本能的泛起恶心,好在,对于在解剖室里长大的起司来说,这还不算无法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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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物的牙齿是有区分的,不仅人类如此,大部分生物都在演化之中分化了自己的咀嚼工具,让它们各司其职。这头怪物的取食范围很广,因此它的咀嚼系统必然是复杂的,能切割肉块的牙齿不会是唯一的类别。
果然,在通过了最初的尖齿之后,周围的牙齿开始逐渐变的圆润,从菜刀变成了榔头。这倒不是说外形的改变会让它们的致命性有所下降,以同样的力度来使用第二种牙齿,造成的伤害不会比第一种差太多,最多只是起司身上少两个窟窿,多一些被砸烂的部位。
第二支银针刺入,用来瘫痪前方的牙齿。由于痉挛导致的失力,这里的压力明显下降,起司得以从躺着向前移动变为躬身前行,这大大加快了他的速度。
终于,在第二支银针失效前,他穿过了牙齿们的领域。再咬下一颗果子,起司的额头上挂着几滴冷汗。这些具有瘫痪作用的药物他本来是打算用在邪教徒身上的,当时只想抓几个活口,所以也没带太多,现下这几根银针却成了他在怪物体内穿行的保命护符,必须非常小心的使用才行。
话虽如此,空气的缺乏也是悬在头顶的利剑,当务之急是快速的搞清楚怪物的内部构造。而在他眼前,道路出现了分叉,肉质的瓣膜形成了忽开忽闭的活动门,门后是若干个不同的管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里应该是通往怪物胃袋的道路,这些管道的后面,应该就是处理不同类型食物的胃袋。被大致研磨好的食物送到这里,经由瓣膜的筛选推入合适的胃袋之中。
可起司着实是没兴趣来一趟消化道之旅,他此行的目的并不在此。
第四百五十六章 灭亡的引线
薇娅现在很纠结,她该继续等下去吗?站在这里,被巨大的未知生物窥伺,等待着一个在她眼前被吞入触须里的人给出的信号?这,完全不合理。
可她得承认,一路走来,事情在离开奔流后就朝着不合理的方向快速滑落,那些该死的硬头鱼,无缘无故出现的巨大沙洲,巫毒,熔岩地带,元素生物,以及,这个可怖的东西。
他管它叫什么?邪神子嗣?邪神这种称谓在她的记忆中并不少见,但是那称谓背后大多只是名不副实的特殊个体或珍惜物种。如此表里如一的,不多。
出于施法者的本能,女法师厌恶这只生物,它会吞噬魔法,咀嚼自然中存在的魔力,让自身周围成为没有法术的真空地带。这样的东西,必须消灭,因为它的存在会让整个施法者群体都受到威胁,尤其是此地离万法之城并不算远,要是它具有行动或繁殖能力,势必会对前者造成影响。
现在正在关键时刻,典礼即将进行,决不能让任何东西破坏它的进程。这是每一名万法之城的法师必须担负的责任,如果那名灰袍失败,她也要不惜代价阻止它。
不惜,一切吗?薇娅低头看了看胸口绣着的那只狮鹫,她费劲了千辛万苦,从那么多同学中脱颖而出,忍耐着导师的压榨和严格的淘汰,最终才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这其中的经历虽然称不上九死一生,却同样来之不易。她是对万法之城有着相当的忠诚,可为了它牺牲自己的性命和脑中得来不易的知识,值得吗?
所幸事情不需要薇娅真的做出抉择,被起司留在外面的植株重新开始了活动。被灰袍的血液所灌溉,它们的生命能量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加。就连女法师也能看到,这些刚刚还虚弱异常的植物身上,已经凝聚出了相当程度的魔力,其数量等级,快要和那些生长了百年的树木有的一比了。获取了远超自身的生命力,这些植物的动作也开始变的迅猛,抽芽,吐叶,大片大片的绿叶从其藤蔓上长出来,贪婪的获取着稀薄的阳光,将体内的能量转化为更直观的营养。
植物,一直以来都被当做是两面体的典范。一方面,其枝叶嫩芽是如此娇嫩,轻轻一掐就能断绝生机。可另一方面,经过时间的培养,树木可以变成百年不朽的坚韧存在,更别提那些被精心铺设的石板路乃至巨大石块落成的建筑,也都会在植物的力量下变形走样。
其实这世上的事物大多如此,柔弱与坚强,只是一组人为认定的概念,而且必须放置在以人类的时间观念为主的短时间内才有意义。如果时间跨度被拉的够大,那这组概念可能就会完全失去描述作用。
故而尽管这里的时间没有被快进,得到了灰袍之血的植物却在以十几倍于自然时间的速度生长并发挥作用。它们的根须从一开始只能攀附在表面,到分化出细的无法用人眼看出的根茎深入怪物皮肤的缝隙里,再到不断扩大这个缝隙,这个本该用上百年时间的过程在短短的几十分钟内展现,不可谓不震撼。
问题是,植物创造奇迹除了所需的时间漫长之外,被它们所改变的也往往是无法移动,没有自主意识的死物。可现在它正在影响的,却是货真价实的活物,而且是活物中的活物。
薇娅看着周围靠近的触须,嘴角略微抽动。她想要逃跑,但手里握着的药瓶告诉她,现在要是跑了,她就什么都没法得到。不仅得不到,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一切也都要丢掉。为什么会这样?这本该是件简单的任务的,一切本该很简单的!到底是从哪里开始?从哪里开始出现了问题?
懊恼,愤怒,恐惧与其他情感混杂成了最好的催化剂,法术在魔力的升腾中展现出了新的样貌。绿叶卷起变成枪尖,藤蔓硬化化作枪杆,一杆杆木枪随着她的双手变作整齐的枪阵,如同士兵般充满威慑力。
植物,本不该属于塑能系的研究范围,因为每一个生命都是复杂的元素集合体,要以塑能的方式来操纵实在太过困难。可她还是做到了,这正是薇娅作为一名塑能系讲师所研究的课题,生命能量。也就是说,她将生物的内在活力视为了一种元素,并加以塑形。
在万法之城,她的研究曾经受到过多方关注,这也是为什么她可以早早的获得教职头衔的原因,她被允诺只要在奔流完成外派服役,就可以在万法之城获得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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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对于大部分万法之城出身的法师来说,都是需要奋斗一生的目标,因为只有获得那一席之地,哪怕只是一间最基础的研究室,他们作为法师的地位才真正稳固,自此之后哪怕毫无建树,也可以作为培训者一直工作到晚年并得到保障。薇娅的野心当然不止于此,她还想要更多的资源朝自己的研究倾斜。
为此,她决不能死在这里。决不能以这般蒙昧的样子死在这里!魔法灵光在她的眼前第一次有了从光晕转化为雾霭的趋势,虽然只有一瞬,可那强大的法力所催动的术式是极具威力的,木质枪阵将徘徊而下的触须远远逼退,丝毫不落下风,暂时。
薇娅很清楚,她的法术撑不了多久。因情绪而增强的威力也会随着情绪而消散,愤恨过后的空虚,欢愉之后的落寞,情绪的高峰与低谷拉扯着人的思维,消耗着人的精力。它既是力量之源,亦是毒水之源。
快点,再快点。根须所撕裂的伤口,越来越大,终于,在不知道多厚的皮肤下面,露出了不一样的色彩,那是带着强烈血腥味的内部组织的味道。
就是现在!将手中的瓶子拧开,女法师看也不看对着伤口中塞了进去。她看到顺着瓶子的开口,流出了类似白银的液体。那是一种金属,液态金属,水银。
水银对于大部分生物来说,都是剧毒,哪怕是恶魔,恐怕也不敢喝下水银,它的毒性不是生物毒素可以比拟的。
来吧,让我看看你的能耐。
第四百五十七章 拨云见月
事情发展的很顺利。哪怕身在怪物的体内,起司也能感受到那种悸动与恐惧,不如说,正是因为在它的体内,他才能如此直观的通过颤抖与痉挛感觉到它的想法。恐惧死亡,抗拒死亡,是大部分生命的本能,当生命给予了自己一个意识的时候,它就开始担忧意识的消失,因为意识的消解也往往意味着生命的终结。
我,这个概念,未尝不是身体为了保护自己而给予自己的暗示与假象,这世上果有一个我吗?这个我真实到脱离了身体依然能以灵体乃至不灭的灵魂而存在吗?谁在问呢?
想到这里,起司对着怪物仅有的那一丝丝忌惮也烟消云散了,你和我,没有什么差别。所谓不断进化,却进化不掉那个自己,你还是在害怕自我的消亡。
这样的东西,和街边躲避着人群又想要捡食路上的松果的鼠辈没有差别。所区别的,仅仅是一副更加精密,更加具有适应性,以及更不容易完全损坏的肉身。
事情从外部看来颇有戏剧性,大概是在第一次水银注射之后二十分钟,薇娅已经放弃了自己的阵地,开始朝着尤尼他们所在的方向撤离。她很有计划的释放着魔力,用塑形的生命能量阻拦一波又一波怪物的袭击。
没有坚守下去的必要,因为接下来事情的成败不在她身上,她的任务,已经结束了。可她还是错估了这只子嗣在地下所埋藏的部分,或许是因为水银带来的恐惧与毒素引发的疼痛,沙地被撕裂,粗大到可以卷起马匹的组织抖动着朝女人砸来,她没法阻止。
可就在此时,地上的白沙拔地而起,形成了一个四五人高的白色巨人。那巨人有着粗壮的肌肉,以及一双空洞的眼睛。那巨人二话不说,一把抓住了朝女法师砸过来的根须,张开的嘴巴里发出无声的咆哮。薇娅愣了那么几秒,直到巨人已经将根须扯到她的身后,与更多的怪物肢体扭打在一处,她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远处,有人在跳舞,那是一支战舞,动作有力却不失舞蹈的流动性,虽然每一次肢体的摆动称不上频繁,可手脚挪动中带着让人鼓舞的力量。
唤出这白沙巨人的,自然是洛洛。这是她最大的依仗,直接请她所侍奉的金灵在这个世界暂时化形。现身在物质世界的金灵有着万夫不敌的力量,以及不会疲惫和死亡的身躯。唯一的问题是,金灵现身的每分每秒,都会极大的损耗舞祭的体力乃至生命力。
眼见着薇娅脱离了最危险的区域,洛洛的动作也开始走形,她还没法长时间的维持金灵现身。再者说,作为一个没有自毁倾向,身上也没有国仇家恨的人,她也不希望长时间的维持金灵现身,那会意味着她寿命的极大消减。
“走,往远处跑!”薇娅连跑带滚的冲到两人面前,拉住失去平衡的洛洛,拖着她朝怪物的反方向跑。
在他们背后,巨人轰然四散,白色的砂粒成为了一片沙雨。可子嗣的袭击并未停止,地面不断的产生动荡,粗细不一的触须陆续从地下伸出。但那些触须上有许多都挂着另一些战士,它们是攀附在其上,用口器和钳子勇敢作战的沙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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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小家伙在地下与怪物的根系拼死交战,虽然收效并不明显,但也不能称之为无用。细一些的触须只要被大量的沙壳人抓到,难免会变的鲜血淋漓,尤其是当它们成功破坏触须的肌肉中枢,就能迅速瘫痪掉一整根肢体。这无疑是一场伟大的抗争,尽管瘫痪掉一条触须所要付出的沙壳人数量令人惋惜。
可以预见,即便赢得了胜利,沙壳人社会也需要漫长的时间来恢复失去的成员。而那不是现在的洛洛他们该考虑的事。尤尼看到了一根对着女法师后心戳来的触须,想也没想的举起斗笠挺身而上,结果身子被高高的打飞出去,重重落在沙地上,他的表情难得变的鲜明。
薇娅见状,拼着最后一些魔力,从怀里掏出一枚水晶吊坠,抛向身后的追兵,那枚紫水晶在空中绽放出灿烂的光辉,化为千百只细长的手臂,在粉碎的晶尘落下前成为实质性的阻挡,当晶尘落下,虚幻的手臂也重新变成无形体的虚影,被触须穿过,撕碎,化为不可见的光辉。
地面在颤抖,世界在震荡,根植于地底深处的巨大怪物正在展现它最狂暴的一面。沙子化为了流质,根本无法踩踏,而一失去平衡,整个人就深深的栽倒进了沙流之中,口鼻里灌满了砂粒。
没人看见接下来发生了什么,薇娅他们最后的记忆停留在被白色的世界所淹没,再次醒来后,最深刻的印象就是满嘴的沙子。
“它,死了吗?”可能是因为身材瘦弱所以最容易从沙中脱身的关系,尤尼成为了三人中第一个恢复语言能力的人。他蹲在沙子上,看着那个方向。前方原本的平地变成了沙坑,因为肢体伸出地面,大量的沙子汇入凹陷下去的大地,变成犹如巨大蚂狮巢穴般的漏斗状地貌。在那沙坑的中心,是狰狞的举起肢体,朝向空中的怪物。
可那怪物,已经不动了,它一动不动,仿佛久远时代就已经死去的树木,又如艺术家雕刻而出的最疯狂的造物。失去了活力的皮肤变成了令人不安的绛紫色,那些原本褶皱繁多的表皮变的光滑,这让这具巨大尸体变的像是座紫色的珊瑚,在月光下闪烁着诡异的令人精神不安的光芒。
月光,天上的蒸汽已在不知不觉间散去,露出偏西的太阳。蒸汽的消失意味着什么呢?难道那片熔岩地带已经不复存在了吗?
还是说,它根本就只是怪物崛取地下热量时的副产物呢?这些问题暂时不会有答案,就像没人知道怪物确切的死亡原因一般。现在他们要问的问题除了学徒已经说出的之外只有一个。
“他还活着吗?”被吃进了这般怪形的体内,生还的几率微乎其微。纵使侥幸逃生,也难免会在这具尸体内被闷到窒息。灰袍,似乎也被掩埋在了白沙之下。
“嘎!”黑翼的乌鸦在空中盘旋,随着它的鸣叫,一件本来被它叼在嘴里的事物从空中缓缓落下。尤尼站起身,双手接住,正是那件灰色的长袍。而后乌鸦从空中合拢双翼,径直落在男孩面前,在一阵黯淡的光芒中开始扭曲变形。
“很惊讶吗,学徒,欢迎来到我的世界。现在,你也在这里了。”
第四百五十八章 改变过去
重新将灰袍穿在身上,起司也不是第一次在失去其它衣物的情况下只穿着灰袍了,早已习惯并掌握了其中的技巧。至于那两位女士,她们还震惊于那紫色珊瑚的瑰丽造型上,来不及对起司的身体投注太多的目光。
四个人站在凹陷的边缘,远望着那如同要贯穿天地的尸骸。不过,对于真正见识过天木的灰袍来说,紫色珊瑚带来的冲击并没有那么巨大。而且他也很怀疑那株珊瑚究竟是真的死了,还是在以另一种方式保存生命。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些,但那也没有意义。
水,从深坑的底部涌出来。这里本来就不是个那么巨大的沙洲,下方根本没有压实的土层,当维系了其存在的邪神子嗣不再活动,崩溃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而起司只是扫了一眼,就发现了藏在水中阴影里的身影,蛙类的身影。
奔流的邪神们相互牵制,为了保护自己已有的利益,祂们会打压相对克制,并且在面对不讲规矩的新来者时毫不留情的进行打压。眼前这具尸骸的存在,未尝不是那些邪神们借起司与荣格之手来排除异己。尽管现在看起来,这其中实际出手的之后青蛙之神一个,可暗流涌动的深水中,到底发生过什么又有谁能说的清呢?或许在暗地里,邪神们早已将自己的信徒作为棋子,展开了多轮的博弈。
但那不是起司需要考虑的,他明白,当这些河水浸没掉眼前的尸骸,河下的怪诞之物自会处理它们的纠葛。要么,子嗣和它背后的主人接受规则,成为这座城市里新的一股势力;要么,这些老前辈会让它永远消失于流水之中。对于这座吞噬了不知多少事物的汇集之河来说,没有东西是它冲刷不掉的。
“走吧,我们该回去了。死了的人回不来,还活着的人必须要争取。”起司的言下之意,就是剩下的那个源和尚在船上生死不明的斯卡。
他是有想过要在此彻底杀死蠕虫子嗣,可那样势必要用到那股被他有意埋藏的力量。况且即使用上了那股力量,要真正消灭这不知道吞噬了多少生命才积攒起来的怪物也需要时间。
回程的路途是相对短暂且枯燥的,环绕在此地的异术开始消散,空间的距离感正在以较为温和的方式被还原,广袤的沙洲正在收缩,但处在其中的人还无法一瞬间从它的范围内离开。
不过好消息是,那片可怕的熔岩地带已经被带着水渍的砂粒所覆盖,只能从脚掌踩进地面的触感上感觉到下方的构成物并非细沙。这就导致起司不得不现场拆掉一件蓑衣,给自己弄了两只粗糙的草鞋,防止脚掌被尖锐的石片割破。而在这样的环境中,找到源并不困难。
他看上去比他们离开时稳定了很多,尽管他仍然死死的抱着自己姐妹的尸体,但那具尸体已经经过了处理,腹部骇人的断口已经被他用自己的衣服包起来,看上去没有那么惊悚。他在听到起司等人靠近后主动站了出来,在他背后,是已经变成了某种混杂结晶物的元素生物。
它就这么随着沙土被掩埋,也许永远不会再醒来。但那不意味着其真正的死亡,它只是在等待着外部环境再次适合自己活动,到了那时,不论是石质乌龟还是熔岩之蛇,都可能会重现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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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洛上前安慰了几句,没得到什么回应。这也正常,双子间的关系比起两个亲密的同胞更类似一具身体的不同部分,那种不适感与疼痛绝不是旦夕之间可以痊愈的。
可以预见的是,这个男人在往后的日子里可能不再会以施法者自居,他的人生轨迹将会出现重大的转折。但愿荣格考虑过要如何安置这样的被招募者,以吸血鬼的势力,照顾好一个可能还会有用的人绝不是难事。
“归和去,我们走的是同样一条路,你的感觉有变化吗?”可能是暂时了却了心结,起司边走边随意的问着自己的学徒。
尤尼转头看向导师,没有立刻跟上他的思路。并非所有人都像灰袍那样,时刻都要给自己找点东西思考,因此也不能如他那般立刻对别处抛出的问题展开讨论。不过他没让起司等太久,可能是受到了一连串的冲击,饶是这个经常要与死亡近距离接触的孩子,也会有些感触,
“感觉,还是以前的日子更适合我。”
这话一出,洛洛和薇娅都替他捏了把冷汗,她们都害怕起司会因此勃然大怒,将这个孩子扔在这里或带回奔流后就不再理会。可灰袍的反应,却超出了意料。
“哈哈哈,说得好啊。”
现在,她们开始担心是不是被怪物吃进去的时候起司受到了什么不外显的伤害,或许,他已经被虫子寄生了?
“以前的日子给我们熟悉感,我也很怀念书房和实验室,每天的生活像日月轮替般规律。但那不是生活该有的样子,在被那玩意吞进去的时候,我想明白了一件事。我被吃掉的时候只觉得很滑稽,好像,我做了那么多,经历了那么多,结果却是大老远的跑到这里被如此丑陋的东西一口吞进去。以前的积累只是让我相信被怪物吃掉这件事是合理的,而它简直荒谬。但现在我又觉得,被怪物吃掉这件事确实是合理的,你看,我完好无损的在这里,怪物却已经成了鱼虾的晚餐。”
“我不懂您的意思。”尤尼皱起眉头,他在尝试着理解起司前后矛盾的话语,试图从中找到可以识别的部分。
“过去不是死的,学徒。如果我死在了怪物的嘴里,我的过去就是滑稽的。而我现在还在和你讲话,于是我的过去就变的神秘又成功,我所有的行为都成了勇敢的行径。过去变了吗?好像没变,可随着现在的我改变自己的想法,过去的种种也都随着重新有了意义。一些我们现在意识到的,在将来会发现一文不值。一些我们现在认为理所当然的,在未来可能才是宝贵的财富,或致命的诱因。”
“你被困在你的过去里,孩子。你被你的过去填满了。然而你现在再去想想,好像那些在底层不见光的甲板求生的日子,要比跟着我去和遮天蔽日的怪物战斗要好得多,不是吗?”
“我不是要你忘记你之前的经历,而是要告诉你,随着你的成长,你会改变对过去的看法。在那时,你的过去就被改变了。我们不是那怪物,不会只进不出,我们吸进空气,也呼出空气,这个世界在与我们交融。了解这个道理,它会成为你走向施法者的重要一步。”
第四百五十九章 最后的牺牲
值得庆幸的是,当这支疲惫的队伍走到登陆地的时候,那艘驳船已经静静的停在了岸边。没有了遮天蔽日的浓雾,借着皎洁的月色不难发现这一处沙洲。想必今天之后,那些恰巧路过此地的船只也会留下类似的传说,关于突然散去的浓雾,浓雾里的小岛,以及小岛上诡异的巨大淡水珊瑚。
不过等明天的太阳升起,这里又会一切如常,什么痕迹都不会留下,邪神的子嗣,崇拜它的教徒,乃至生活在这里的沙壳人,它们都会成为故事里的形象,不再真实。
“你慢一点。”洛洛和尤尼一左一右的将起司搀到甲板上,让法师靠着舱壁坐下。
施法,失血,以及无人清楚知道的怪物体内之旅,这一连串的遭遇极大的损耗了起司的体力。虽然战胜了强敌后的欣慰冲淡了疲劳,可身体不会因此忘记损失,一路走到船上,灰袍的状况越来越糟,现在更是话都说不太出来了。
与此同时,登上了甲板的薇娅第一时间就赶去检查自己的同僚,那位被硬头鱼砸断了肋骨的倒霉法师。在他们离开的时候,他的状况就已经不太乐观了。
所幸,体感时间与实际时间在沙洲中被混淆,因此起司他们在沙洲中所花的时间比他们想象的要短上不少。这让薇娅有机会见到同僚的最后一面。
不知道是血液还是唾液,某种液体堵塞了斯卡的呼吸道,让他不停地咳嗽来试图保持呼吸。然而已经无力的肌肉与内脏根本供给不出足够的力道,就像是被扔到了地上几个小时后的鱼,身体可能还会抽动,却已经是本能的痉挛,无济于事。他快要死了,那双眼睛看着凑到面前的薇娅,眸子里却丝毫不见理智的神色。
又一个牺牲者,既是这趟旅途中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虚弱的灰袍略微低下眼睛,他没有办法治疗或缓和斯卡的伤势,之前不行,现在就更不行。如果说老者他们的死亡是突然的,令人措不及防的,那这名法师的死就是缓慢的,如钝刀割肉般的折磨着在场几人的情感,除了尤尼和源。
前者还不理解他人的死亡究竟有何意义,他的过去还没有被重新脉络化,黑暗的下层甲板依然笼罩着他。至于后者,则已经被巨大的悲痛彻底击倒,失去了再去感受外界的能力。
薇娅略微检查了一下同僚的状况,然后抬起头,看向灰袍的方向。她看到了起司低下眼睛,看到了洛洛轻咬着嘴唇,也别过目光。
他们帮不了她,所以她只能眼看着斯卡死亡。这很合理,但,还有更合理的方法。女法师想到这似乎是下了某种决心,她缓缓起身,走向甲板上的一个人,源。
那个男人抱着自己姐妹的尸体,根本没有对薇娅的接近有任何反应,他的所有能量都在接触到甲板的那一刻彻底耗尽了,不论是肉体上的,还是精神上的。
“你,想要和她在一起,对吗?”女法师的话,问的很轻,却在水波中一下子抓住了两个人的耳朵。
首当其中的便是源,他抬起头,与薇娅对视,无言却坚定的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另个人,是起司,他猛然间想到了薇娅要做什么,并且感到了不安,他想要制止,又怀疑自己是否判断错误。
灰袍的纠结,在下一秒终结。因为薇娅已经将手掌贴到了源的头顶,后者顺从的闭上眼睛,不知在等待着什么。
魔力,在流动,很难想象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薇娅还有可以施法的魔力。不过换个角度想想,万法之城的法师本就不靠自己的力量施法,他们的魔力来自于周围的自然环境,自身只是引线,用来引导法术的发生。
“不。”起司挣扎着说道。然而他的话无改变于正在发生的事情,薇娅又一次使用了她所研究的法术,她将生命视为是一种能量,再用塑能系的法术操控这种能量,从一处,到另一处。
就像扔出一枚石镖或飞出一颗火球。她将一个生命的生命力,送到另一个生命的体内。也就是说,她试图用源的命来就斯卡的。
洛洛开始还没搞清楚薇娅想要干什么,直到女法师将带着魔力灵光的手掌按到了在甲板上奄奄一息的同僚胸口,与此同时,源的身体颓然倒下。
舞女的眼睛瞬间睁大,这样的情景恐怕任何人,哪怕是完全不懂魔法的人都能瞬间理解。她立刻站起身,想要阻止女法师的行为。腿上的衣物却被死死拉住,险些整个被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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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住的人,当然是起司,灰袍现在实在太虚弱了,因此他只能用这种方式阻止洛洛。现在的薇娅,过于危险,此时去和她讲理,必须要有开战的觉悟。
而此时的舞女不论是觉悟还是实力,都不足以和专业的万法之城法师对抗,他不能看着再平添一条人命。似乎是领会了导师的意思,在洛洛试图弄掉起司的手时,尤尼一下扑到她身上,将她扑到,死活不让她起身。
这一切,薇娅也许看见了,也许没看见,不过她现在的精力都放在治疗同僚的身上,并未发声。
船,在此时悄悄离岸,推动着船的幽灵水可能是觉得甲板上的声音是开船的信号,因此选择了返航。它不知道,就在这艘船的甲板上,劫后余生的小队成员间,正发生着可怕的一幕。
河水,轻轻的流,水花打在船身上发出唦唦的声音。月光照在甲板上,让死亡与新生都变得像是在舞台上般充满戏剧性。
可在甲板的另一边,在终于被制住的洛洛的身旁,灰色的兜帽下,那双黑色的眼睛正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眼前的事情。起司,从来不喜欢亡灵,也不喜欢制造亡灵或其他亵渎生命的魔法。这无关道德和伦理,纯粹是复杂到内化的个人好恶。
而在这样的人看来,薇娅正在做的事情,已经超过了一名施法者应该做的范围。他们可以尽力的去挽留一个生命,用医疗手段,药物,却绝不该从魔法的层面上将生命视为事物去操作。
她,越界了。
第四百六十章 重回奔流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来时遇到的凶猛鱼群在归途中已经消失不见,也许是它们被沙洲上弄出的声势所吓到,也许是它们本就是被邪教徒用法术召集而来。一路平安无事,无人驾驶的小船停泊在奔流一处不起眼的码头旁。
在此等待的,是一名看起来颇为文雅的中年男性和几个装备简练的随从,乍看之下,恐怕只会将他们错认为是某个有钱人家的管家以及家仆,根本无从想象这些人实际上是在为幽河做事。这也是安排他们来接人所要达到的目的,适当的引人注目,恰好能成为伪装。
被仆人们小心的搬上马车,起司注意到万法之城的两人并没有和他们一起,甚至洛洛都被单独带走,恍惚之间就已不知去向。
管家打扮的男人道了声失礼,登上马车做到法师的对面,他不急不缓的放下马车两旁的车帘,从作为下面拿出皮箱,箱子里是一大一小两套男装,“这是我匆忙之间准备的,可能不是很合身。”
衣服,比想象中的还要合身,虽然不知道这个男人是从哪里得知了起司和尤尼的身高体型,他们此时确实需要一身衣物,不说法师灰袍下根本就没穿东西,学徒的那身人熊皮衣也染上了许多的污渍,看上去颇为邋遢。
轻靠在柔软的垫子里,起司伸手撩开车帘,停在这里的马车不止三架,甚至不止五架。
“您和他们在这座城市里都难免被人盯上,因此我们特意多准备了些马车用来分散盯梢者的注意力。至于这几位的去向您可以放心,我们会护送他们抵达落脚处,他们毕竟是替幽河做事的人,幽河会保证他们的安全。”男人看出了起司的意图,用不具侵略性的声音低声解释道。
“如果我之后想要联系他们呢?”这不是在诘难对方,而是他确实希望再见到这些人。
虽然理论上讲,这种临时征集的队伍在任务完成后就该各奔东西,成员之间最好不要再见面,因为任务的过程中摩擦总是胜过善意。
不过,起司的身份特殊,如果说洛洛他们是在为幽河办事,起司却在某种程度上是与幽河平等的存在。
“那么我会为您整理出他们的落脚点和可能的去向。在您返回您的住处之前,它会被送到您的手上。”
人们往往有一种误区,好像在一个庞大的贵族家庭中管家的角色只是陪衬,存在与否都不是十分要紧。而事实上,经过严格训练的家仆其实是在贵族中非常抢手的人才,他们在家庭中的地位也异常的高,原因就是在处理大事小情的过程中,他们所能接触到的信息可能比当家的家主本人还要细致和复杂。因此他们的能量,远比想象的要大。
就比如眼下,这位管家毫不客气的将其他人的隐私直接交到了起司的手中,根本不需要询问荣格的意见,这是一种权利,也是被信任的表现。恐怕除了那名女仆,这个男人在幽河的地位也不会很低。
灰袍一听这话,立刻就明白了对方的地位和其背后的意涵,他恐怕也在追求着永生。这样的角色,在各大血族中都屡见不鲜,为了能获得被转化的机会,许多受过良好教育乃至具有不低的世俗地位的凡人都会卑躬屈膝的成为血族鞍前马后的走狗,帮助他们见不得光的主人处理俗世中的种种事物。
而在这个过程中,那些真正有潜力的人会得到悉心的培养,吸血鬼会把他们家族的行事理念与风格言传身教给自己的仆从,直到他或她在精神上准备好成为一个真正的血族。
“我们要去哪?”放下车帘,起司不再那么戒备,这种后补血仆对主人的忠诚更胜亲人与君主,他们对宗主的追随是绝对的。
因此,只要不是荣格授意要加害于他,那这人就断然不会做出不利于自己二人的事情。这也算是和阶级森严的吸血鬼打交道时的一种好处,当你与一名吸血鬼的上级呈友善关系时,他的下级就会对你毕恭毕敬。只要你不怕事后被报复,大可以尽情的驱使他们为你做事,而他们所需要的,仅仅就是你所能带来的那微不足道的一点让他们晋升的可能。
“一处别馆。您在铁毡大道上的住处在这座城市中算得上是安全,可您不久前做出的事迹会让您需要等级在安全之上的住所。您的另外三位同伴已经抵达了那里并接受了治疗,在这件事的余波平息之前,老爷认为您们最好不要出来走动。当然,矮人那边,我们会派人去通知的,如果您需要取来什么私人物品大可以稍后跟我前去拿取。这不是任何意义上的监禁,我们只是想尽全力提供您和您的同伴最良好的恢复环境,希望您能够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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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关系,我对这些不是很在意。”
这句话可以有两层含义,第一层是起司完全相信幽河的立场,不在意形式上的东西。另一层含义是,不管幽河的立场为何,对于灰袍来说都不重要,监禁也好,提供保护也好,想留他便留下,想走也没人拦得住。
虽然现在虚弱的紧,但这种魔力上的严重损耗对于他来说早已是家常便饭了。至于其他人的状况,起司并不着急过问,因为这不是早点知道晚点知道就能有所改变的事情,既然如此,就等见面时见分晓吧。
“对了,还有一件事。”起司突然想到了什么,看向对方,
“船上应该有两具尸体,一男一女,他们是兄妹,这次也出了不少力。我不指望你们厚葬,但总还是要过得去,算是我的一点个人要求吧。”
“好的,我们会为他们找一处合适的墓地,也会尽力搜寻他们的家人提供抚恤。这是应该做的。”
法师点点头,他想过要不要再问问那位男巫的事情,不过再一想,这件事不如直接去问荣格,事关施法者,他肯定知道的比这个普通人清楚。
若是能在这座城市里找到其它的男巫,那自己之前的一些猜想就有可能得到验证。不过这事并非紧急,早些晚些影响不大。
第四百六十一章 宏伟愿景
车轮,停了下来。当管家打扮的男人推开门,露出那座修建的颇有异域风情的宅子时,起司颇有几分恍如隔世的感觉。
明明与邪神子嗣的战斗就在不久之前,如今黎明的晨光已经照在了这座城市中。走下马车,呼吸着湿润的空气,他的精神为之一振,虚弱不会因为安全而立刻消失,但心理上的压抑,已经消散的差不多了。
房子里的装潢并不算华丽,放眼看去家具基本上都是木质,而且大量的保持了原有的纹理,只在必须的地方下刀,将其变成具有实际作用的用品。作为吸血鬼名下的房产,这样的装潢算得上是一种异类,毕竟尽管人们总说雕梁画栋看起来很俗气,可谁也不能否认,富丽堂皇的地方就是很让人喜欢。
尤其是血族,有足够时间来沉淀世俗财富的他们会毫不犹豫的让自己的产业极尽奢华之能事,这种近乎病态的挥霍与雅俗无关,更像是一种族群共有的心理疾病。
而荣格之所以可以免俗,大概还是因为他前身是个精灵,这种极力贴近自然的装饰风格可能与他出身的精灵派系有关。当然,更有可能的选项是他在这座城市里有许多处房产,出于恶趣味,他分别将这些房产都以不同的风格修建,这可以让人难以对房产背后的共同所有人有所察觉。
起司的同伴们在大厅里等他。不得不说,虽然看起来朴素,可全部木质的房间加上编织物做成的地毯,让人自然的有一种温馨感,以至于在走进来的时候,灰袍的脸上不自觉的带上了笑容。就连他身边的尤尼,步伐也轻快了些许。
他们的状况不错,打眼看过去,只有剑七躺在软榻上一副虚弱的样子,而他的身上也没有明显的外伤或残缺,阿塔和凯拉斯甚至有余力在矮桌旁玩着某种棋类游戏。
荣格悠然的坐在一旁宽大的藤椅里,膝盖上放着本大书,他的身边,那名血族女佣正在用小炉子准备着茶水。这看起来可不像是个临时的避难所,它更像是某种更加可以长久存在的地方。
起司相信,这一幕会深深的刻进他的脑海里。
“我们的英雄回来了,欢迎你,邪神的终结者。现在你可以这么称呼自己了,在诸多头衔之前再加一个。”
荣格用手向下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那带有颜色的镜片可以让照在书页上的阳光没那么刺眼,也能让那双红色的眸子看上去没那么吓人。他的脸上带着微笑,因为起司的状态足够说明计划进行的很成功了。
同伴们跟法师打着招呼,阿塔和凯拉斯凑过来检查他的身体是否完好,听上去有些夸张,不过考虑到他们对抗的事物,只要活着回来就已经算是幸运了。起司低声向同伴们报着平安,因为身体的原因就近也坐进了一张藤椅里。
尤尼被女剑士拉着做到他们那边,看起来是想教他下棋。从谈话中起司大概能整理出事情的脉络,这主要是因为在和教授规则的凯拉斯对弈的过程中,阿塔实在无法得到什么乐趣,因此才将同为未接触过这种棋类的尤尼拉进棋局来和自己游戏。
“下棋还是得有水平相当的对手才有趣。”荣格看着热闹起来的三人,以及被这热闹所吸引,努力朝矮桌挪动自己身体的剑七说道。
“你觉得这次的对手水平相当吗?”起司脸上的笑容略微收回,他看向吸血鬼,希望从对方的脸上读出些什么。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荣格的表情已经是刻意的表演了,想要从活了不知道多久的血族脸上看到真挚的情感,本身就是一种错误。不过,除开面部表情,眼神是另一个不论活了多久都骗不了人的东西。
荣格的眼底闪过一丝愧疚,但对于他这种阅历的人来说,它不算什么,“我得承认,这次的胜利代价比我想象的大。对手比我预估的要高明些。”
“这不怪你,你之前从未真正和祂们博弈过,第一次能有这样的表现已经不错了。好歹,我们没输。”起司没有责问的意思,他得承认,要是没有对方的帮助,自己解决起蠕虫子嗣来也做不到更顺利。
而且要是没有荣格招来的那些帮手,单靠起司他们的力量,恐怕现在就不会有人员如此完整的景象了。
“没输,也没赢。我讨厌这样的棋局,这种下到后来,自己都分不清是棋子在动,还是棋手在动的局,不会带来理想的结果。建立幽河,就是为了把事情的发展都握在我的手里。人们在这里建造起这样一座城市,也是为了摆脱随波逐流的生活,构建起想要的未来。”
茶杯,被分别放在两人椅子边上的小台子上。倒茶的人在做完这件事后知趣的退到一旁,目光不经意的扫过剑七。寻剑者自己都不会知道,他现在虚弱的站不起来,不全是和魔鬼作战的结果,失血也占了很大比重。
“人没法控制河流,因为河流本来就不存在。它不过是上游处的水源流动造成的结果,你不能把水系当成是一个实体,即便是实体,它也是动态的,有生命的。这样的东西,永远不会被控制,当你可以完全掌握它的时候,你会发现你手里掌握的与你一开始对抗的,早已不是同个事物。而你的对抗,打一开始就没想的惨烈。”
“我们要对抗的东西不是河流。河流没有实体,祂们有。你解决了一个,虽然是不起眼的一个,但足以证明一种可能。我们能打败祂们,只要愿意付出代价。”
血族的话,说的很有信心。这话语听起来有些熟悉,像是几年前的自己。起司再次看向荣格,他明白对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可以猜测到的是,幽河在奔流地下的发展肯定免不了与邪教徒以及他们的信仰发生冲突。
荣格并不是临时起意的想要解决一个外来者,他在测试起司是否真的是此道的专家。
“你想拔除掉这座城市里的邪神?”灰袍笑了,这次,他笑的很灿烂。
“为什么不呢?连这个世界真正的神明都不再行走在世间了,我们凭什么放任这些家伙挥霍我们的世界?奔流只是个开始,以这座城市为中心,力量可以辐射到整片泛北大陆,顺流而下,南面的世界也触手可及。我想要建立起一个联盟,一个组织,密会,致力于将所有这些东西驱逐出我们的世界。”
然后由你来掌握祂们留下的东西?起司没接着说出这句话,他已经不是那个刚出灰塔的他了,世界上不是只有骑士,况且骑士也会在誓约的范畴内为自己牟利。让更多人投身对抗邪神的事业听起来很伟大,但他只觉得可笑。若是那些存在是凡人可以除掉的,自己又何必做研究呢?
“我知道你觉得我的提议很可笑,你一定在想,我们所消灭的只是那些存在的子嗣中的幼体,仅仅取得了这么一丁点的战果,就要发动全面战争简直可笑。但你别忘了件事,我不是在以一个城市的地下掌权人的身份在和你议题。我是个血族,巴拉克血族,不仅拥有理论上的无尽寿命,也是最懂得如何避开纷争的一脉。”
“我的计划,将通过漫长的时间来达成,你可以以最严格的方式来甄选每一个入会者,从他们中再千挑万选的传承你的知识。再禁忌的知识,只要缓慢的,有节制的释放出来,经过足够长的时间稀释,最终都会变得无害。相信我,我见证过这样的景象。在遥远的未来,我们终会达成所愿。”
这下,轮到灰袍沉默了。他开始思考荣格所说的可行性,因为起司深知自己的身份,他是个人类,没法一直活下去,就算他像自己的老师那样延长寿命,终归有一个尽头。到那时他该如何?像灰塔之主那样也收一批学生,放任他们成长吗?
当然可以,可这样他就不能限制那些学徒的未来,他不能也不会强迫尤尼必须学习自己的领域,那没道理。既然如此,一个有着明确宗旨,由长生的血族所监管,始终控制成员数量的密会,或许是个传承他知识的好选择。
但在这之前,还有个问题。
“为什么?如果你只是要控制这座城市,不必和我下这么大的饵。别跟我说你想统治世界,这世界太大了,不是一个个体能承载的。所以为什么,为什么你想对抗祂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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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格没有立刻回答,他喝了口茶水,长出了口气,“不是只有你有故事,巫师。就全当是个活了太久没事做的家伙给自己找一个活着的使命吧,我很早以前就想要组建这样一个组织,现在看到了你,我觉得是时候让设想变成现实了。不过你也不需要现在给我答复,它的建立还需要非常长的时间,你可以慢慢考虑。”
“那就等你把它弄的差不多的时候再来找我吧,我会视情况决定。另外,如果我参加,那这个组织的名字得我定。”
“成交。”
第四百六十二章 暂歇片刻
荣格他们没在这里待多久,日头上来后作为吸血鬼就不好出门了。而之所以不早些离开,主要是为了等起司回来,现在人已经见到,话也说的差不多,该是时候回到属于阴影的区域中去了。
不过血族虽然离开了,之前带起司来的管家却没走,他留在这里负责处理一行人的大事小情,连带着管理其他差役。毕竟现在队伍里几乎人人带伤,让伤员照顾伤员实在是有些低效。所幸,这些被带来的仆人素质都高的吓人,只要不被吩咐,一个个就犹如幽灵般没有存在感,感觉上毫不喧闹。
暂且算是没有了外人,大厅中的几人也停下了游戏,之前有荣格在,他们不打算谈正事,现在房间里只有些普通的仆役,聊聊信息还是可以的。阿塔假装去捡掉落的棋子,实际则靠近了厅门隔着墙静候了几秒,在略微点头之后缓步走回来,
“应该没有人在偷听。这里的墙壁都是实心的,隔音效果不会差,但不排除有暗孔。”
“不必那么小心,他现在还算是信得过,至少我们之间不存在严重的利益冲突。”灰袍摆了摆手,示意正在翻看每一个角落的猫妖精停下。
他们人都在对方的房子里了,哪里会有真正不被监控的环境呢?况且,就像他说的,幽河的超然地位让荣格对绝大部分问题都可以置若罔闻,不必担心有人能收买的了这个地下之王。
凯拉斯本能的想要质疑起司的话,不说别人,阿塔身上的事事关下一任妖精王的人选,对于妖精们来说,这就是天大的端由,为了她,紫杉人可以白日行凶,收买个世俗的吸血鬼又有何难?况且来说,荣格地位超然,可他手下的人并非如此,只要有人见财起意,现在的他们就好比砧板上的鱼肉,根本没有还手的能力。
但他转念一想,要动手的话,这一路上荣格的机会可太多了,而他特意来此坐镇一时,未尝不是种对手下的警告。于是猫妖精深吸了一口气,爬上了软榻的床沿。
“也罢,弄得好像我怕了似的。见识过那东西之后我也不觉得偷袭算得了什么了。要有不要命的直管让他来,我砍不了那大肉团还砍不了他了吗?”
起司笑了笑,他知道这话有一半是说给那个不知道在何处的偷听者说的。不过,阿塔和剑七他们两组人的见闻还是很吸引他的,当下还是趁着记忆鲜活,三组人将他们这一昼夜间遇到的事情相互说了个八九成。
尤其是剑七和阿塔他们两组,由于寻剑者那边没有如烂牙般优秀的飞贼,触发了据点中的爆炸陷阱,导致整组人只有他和那名女吸血鬼存活了下来,算是这三组人里死伤最惨重的那支。透过剑七的叙述,阿塔也明白了自己是在鬼门关上走了个几进几出,这连环的毒计各个要命。
“爆炸陷阱,唤魔仪式,蚀骨虫,杀人人偶。好,这真是把一栋民宅变成了凶险的所在。能设计出这些东西的人,不仅有知识,而且心狠手黑,是个要命的角色。”躺在软榻上的剑七听着女剑士那边挨个破了这些巧计连环,最后在民宅的最上层对上邪教徒和他们饲养的怪物,长叹口气。
就算除了那陷阱,后面的诡计,他也没把握能处理的那么好,说不得这一次爆炸,还算是让复杂的问题简单化了。好歹他对付的就是一只魔鬼,算是明枪,总好过暗箭,暗箭最是难防。
“这个狠角色,已经盯上我们了。从结发镇开始,到之前我们被九环帮追赶的夜晚,再到这次。算起来,也已经有了三次交手,除开第二次是他主动找上门来,第一次和第三次都应该是意外。蠕虫在奔流的势力起势不久,改装那些陷阱也需要时间,他不会是等我们要动手才去做那些邪教徒的安保顾问的。如此新仇旧恨,就算我们不去找他,他也会再来找我们的麻烦。”
起司掐着指头,一次一次的盘点他们与这位未曾谋面甚至连名号都不知道的人的三次对峙,并得出了一个结论。
“我们好像一直在给自己找麻烦,再加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这倒是句大实话,自从起司和阿塔离开苍狮,一路上总是麻烦不断,他们从不嗜杀,却难以摆脱与刀剑为伴的日子。
不过,这也不完全是件坏事,一个个敌人的另一面是一个个朋友。黑山伯爵,草原上的驯鹰人,乃至猫妖精和剑七,他们经历了很多,而且还要经历更多,这是种悲剧吗?其实谁的人生不是如此呢,只不过他们所经历的矛盾更激烈些,更直接些,也更戏剧些。
于是所有人都笑了,确实,他们的麻烦就是和山一样高,和天一样广又能怎么办呢?不外是一担土一担土的将山挖空,一块砖一块砖的砌起通天塔,没什么好担心的。所谓命运,是给旁观者讲的,对于那些故事的亲历者来说,他们不曾觉得自己受到安排,就是有,也不会是来自什么命运。
因为他们腔子里的心在跳,血在流,遇到任何事情都是由着这腔子和脑子在做决定,冥冥之中的注定,只会产生于固定的思维与僵化的行为,真正热爱生活的人,神明不测,百转千回而不绝。
“不过这件事还不算彻底。”灰袍突然说道,看向猫妖精他们,
“剑七那边那只,我亲眼看见它飞到本体身边,想来是完成了合一。但你们那边那只,我没能看见。那场爆炸,要是连吸血鬼都炸不死,自然也炸不死邪神的子嗣,它很可能还活着。可它已经无处去了,沙洲被青蛙之神接管,那东西只能逃。”
“往好了想,也许它被冲下瀑布摔死了。我可听说,奔流下游的大瀑布比任何塔楼都要高,那东西再厉害,该摔死也还是要死的。”凯拉斯耸了下肩头,起司说的有道理,可现在确实不是追查那团肉球下落的时候。
他们接下来最大的目标,是在下个月的秋分进入万法之城,除此之外的事,都不算紧急。
法师点点头,算是认可了这话。只是,这个问题现在没法解决,从这个问题衍生出的其他问题却未必。那些在河上伏击过他的硬头鱼究竟是什么来头,他要去找渔翁问一问,此外,九环帮对阿塔的追杀还没有结束,这也是要了了的一桩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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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可以,他也很好奇斯卡的结局,被薇娅用那样粗暴的方式灌注了生命力,那名万法之城的法师会变成什么样,其实并不明朗。这些事,都要有个分晓。而在这庞大城市所构建的关系网络里,所谓的了解,只会滋生新的目标。
“先这样吧。大家都累了一天了。这里足够安全,都去休息吧,等养好了精神,我们再慢慢着手。”
第四百六十三章 巫师与猎魔人
经过一个白天的修养,小队的状况有了改善。准确的说,是他们感觉自己好了一些。肉体上的伤痛不会在一昼夜之间不翼而飞,自我修复是个缓慢而又带有危险性的过程,因为在修复之中,很容易就会产生错位和增生,留下长久的暗伤。
起司深谙此中的道理,所以他拒绝了所有人的自荐,决定独自出门。毕竟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再加上配置得当的药剂弥补了精神上的损伤,现在的灰袍状态不说是巅峰,至少也能发挥出七成的本领。对于他要去做的事来说,这就足够了。
夜幕再次降临,这是属于阴影居民的时间。虽然在奔流之内,牛鬼蛇神大可以堂而皇之的行走于人群,可还是有诸多不便,不说别的,光是阳光本身就足以让许多存在不能自由行动。因此,夜晚的奔流可能才是这座城市真正的面目,那些想要寻找奇遇的人大可以在奔流的夜晚出门,他们一定会有所收获,只不过代价却不好衡量。
但事有两面,危险的夜晚意味着更少的交集和更高的隐蔽性,对于有着明确目标且不会去人员聚集之地的人来说,它有着白天不能提供的便利。
起司很早就明白了日夜对于生活在其中的生物的影响,他也明白每个地方的夜晚都是不同的。如果要形容的话,苍狮的夜是带着冰碴的冷风冲击着寂寥的街道,而奔流的夜则是满是岔路的小巷中传来的令人不安的声响。
而灰袍,已经习惯了穿梭于不同的白天和黑夜,他有的时候会产生自己其实是影子的错觉,因为在这些不同的日夜中,他的面目与态度也会发生改变,就像是被投下的影子,不由自主。可改变是多余的吗?恰恰相反,这些改变非常有必要。
“我听说你需要一个护卫,所以就来了。不用担心,我的工钱会由这座房子的主人提供。”
当灰袍在管家的拥簇下走出房门的时候,一位金发的女士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她的衣着十分干练,介于铠甲和猎装之间,一柄十字弓被她挂在背后,表示她的职业与此有关。
起司回过头,看向管家,其中的责备意思已经很是明显,为什么对方会将自己的行踪泄露出去给一个无关人等。可后者并没有瑟缩的意思,只是略微鞠躬行礼,不卑不亢的说道,
“这是安排好的,不论您们谁要出门,我都有义务通知爱丽丝小姐来担任护卫。不管您怎么认为,我们都有要保护您周全的理由。”
法师的嘴角抽动了一下,然后呼出口气,脸上的表情平复下来。这显然是荣格授意的事情,那个吸血鬼认定小队中的任何一人现在都不具备能独自外出而不出意外的可能。
不过,起司也得承认对方的准备不完全多余,有一个得力的护卫在,办事总是更方便一些。前提是,她不会拖后腿,
“猎魔人现在也帮吸血鬼做事了吗?”
女猎手的眼睛眯了起来,像豹子般打量着法师,几秒钟之后,她突然笑了出来,“要是你真的了解猎魔人,就该知道我们这行很花钱。吸血鬼固然是坏东西,可他们的钱一样能花。我用吸血鬼给的钱去对付其他类似的家伙,岂不是用他们自己的拳头去打自己?简直就是无本的买卖,这样的好事,遇上可不容易。”
起司点点头,没再对爱丽丝多说什么。他转头看了眼管家,“只有她,再多派一个人,我都会将其视为敌人。你应该懂我的意思,别干傻事。”
说完,他一扬外袍,大步走了出去。女猎手盯着管家也看了几眼,和审视起司时不一样,她这是在将对方的样貌体态通通记下来。这样的吸血鬼后补,说不准哪天就转为了正式的血族,到了那时,他们之间的关系便会变的简单很多。
管家显然也察觉到了爱丽丝的意图,但他只是带着职业式的微笑看着她,毫无反应。
“你盯着那个人看再久也没用。他不会在奔流被转化。”这是女猎手跟上后起司说的第一句话,紧接着他又更细致的解释起来,
“这种长时间在一个贵族手下作为仆役使用的候补者,按照血族的管理会由其他与这名贵族关系相近的血族进行转化,目的是为了加强同一来源内的联系紧密程度。简单来说,王室联姻。”
“你对吸血鬼的社群了解的很详尽嘛。看来阿塔说的不是假话。”女剑士自然是和爱丽丝讲过起司的存在的,就像她也和灰袍说过这位女猎人一样。
因此,起司其实一眼就将对方和阿塔的描述对上了号,刚刚门外的一切,算是演给管家看,告诉对方适可而止的警告。就个人而言,法师并不排斥猎魔人。
“但愿她也没和我撒谎,你得证明自己确实是个值得信赖的朋友。”灰袍耸耸肩,看向对方。
后者也做出耸肩的动作,可紧接着朝前一个转身,背上的十字弓已经转到手里,同时完成了上弦。只听得一声弓弦之音,背后屋顶上就有一个身影栽倒下来,砸进不知道哪个阴暗的巷子里成为老鼠们的晚餐。
“你看起来恢复的不错,同样是一道行动,阿塔他们现在还没恢复战斗能力。”
“是这样,猎魔人这个行业多少有些自己的特殊之处。比如说,我们很少是纯血的人类。”爱丽丝将十字弓重新挂好,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回答道,
“一开始可能是半精灵或者半吸血鬼之类的,时间长了,谁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怎么出来的混血。得益于猎人内部的近亲结婚,我们的血统还能保证较高的统一性。所以到了现在,我们只能说自己大概是人。不过它也有好处,至少我的恢复能力比常人强得多,虽然比起吸血鬼那种怪物还有不少差距就是了。”
“族内通婚?听起来像是某种半人为改造出来的超级人种。嗯,或许以后可以做做相关的研究。”
如果要和怪物打交道,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自己也变成怪物,这不奇怪。反过来说,那些故事里的传奇猎魔人总是带有异族的血统,而他们的后代不可避免的会让这个婚姻相对封闭的行业产生改变。
“没那么夸张,只是我们鼓励和同行结婚,生下孩子后由族内的长者抚养。男女愿意一起行动就一起,不愿意就只做对露水夫妻也行。都是干这行的,家庭只会是个负担,至少我没想过找个地方弄个农庄,没事种种地养养牲口的日子。想着就无聊,还不如杀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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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丽丝说着伸了个懒腰,看上去颇无所谓。
“有这样想法的人,大多活不久。人总得有个盼头,要是你心里没有一个想回去的地方,没有丝毫的牵挂,命也会变成轻飘飘的东西。”
“那就看天喽,天要给我一个牵挂,我就把它死死的攥在手里,刻进心上。本来就没有牵挂,何必给自己找一个累赘,哪里死哪里埋,也不错不是吗?”
起司挑了下眉毛,“这话,倒也不错。”
第四百六十四章 打劫
之前被爱丽丝从房上射下来的人,估计并没有死。猎魔人毕竟是猎魔人,他们不是雇佣兵,更不是杀手,就算偶尔出于生计或情义做了这两种行当,在对宽泛意义上的人下手时,也会手下留情。
当然,这种事情因人而异,有的猎魔人在狩猎的过程中早已对生死感到麻木,再加上认定了暴力是解决问题的最佳方法,不少的猎人身上都背着或多或少的血债。乃至于猎魔人死于仇杀,甚至被当地权利政府视为通缉犯都是屡见不鲜的事情。他们行走于人类社会,又游离于社会。
这点和巫师与类似的施法者很像,所以历来猎魔人都和施法者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那些资历深厚的老猎人多多少少都会用些戏法也是来自这种交情。所以从身份情感上来说,起司和爱丽丝对对方都算是有所了解。
这也是为什么在女猎人出手射落屋顶上的跟踪者后,灰袍没有发出异议的原因。可现在,爱丽丝的仁慈显然带来了问题,而且这个问题还不是很好解决。夜晚本不该有这么多人在街上闲逛,尤其不该手里各个拿着武器,一副要找人索命的鬼样子。
“你朋友?”起司停下脚步,对爱丽丝说道。
他的声音和动作都没有一丝波澜,面前这些人,在灰袍眼里还称不上麻烦。因为从他们的步伐站位就能看得出来,这些人并没有受过严格的军事或战斗训练,纯粹是群好勇斗狠的流氓暴徒。若将他们替换为训练有素的军人,法师还会皱皱眉头,现在这批却不值得他浪费表情。
“我可没有喜欢在晚上出来的朋友。”女猎人摊了摊手,说了个双关语。一方面是对眼前的情况加以说明,另一方面也在暗指自己和吸血鬼之间的关系。
“那他们是什么意思呢?”灰袍这话不全是问别人,也是问自己。
平心而论,虽然他们来奔流的时间不长,得罪的人却已不少,不论是九环帮的帮众,还是残存的邪教徒,乃至于那个躲在暗处的人偶师,都可能与眼前的这帮家伙有关系。那么他们到底是属于那一道的呢?在此拦路究竟意欲何为?
“我觉得,他们可能是打劫的。”爱丽丝到底是在奔流待过些时日,这座城市里的情况她要清楚得多。以她来看,这些家伙的穿着打扮,形态样貌,分明就是群拦路的劫匪。
在奔流,治安从来不是个公共话题,因为没有统一的政府和行政部门,走夜路从来都是件冷暖自知的事情,就是这道路两旁的人家有还亮着灯的,也断不会有一点帮忙的意思。这是个风险与承担的问题,你在奔流走夜路,就要做好和牛鬼蛇神,善人恶人打交道的准备,若是没准备好,那就只好下辈子再来。
起司咂咂嘴,因为他意识到女猎人说的很有道理,而他自己可能才是想多了的那个。不过还是不排除这些人是被其他人唆使来找麻烦的,可那样来说,唆使他们的人首先就得找到灰袍的位置,知道他今晚会出门,这就又会让荣格承诺的安全与隐蔽作废。所以总结来看,眼前发生的只是个纯粹意外的可能性反而更大。
被打劫?这倒是个新鲜也不新鲜的事情。起司这一路上穿山过寨,土匪路霸还是遇到过一些的,可那些人无不是靠着天险劫掠,要么就是快马弯刀,来去如风,似这样在城镇街道上让人拿着家伙堵住前后的抢劫,他还真没经历过。现在看着这些人一副穷凶极恶的样子,却迟迟没等到他们动手,也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们这是等什么呢?”以起司的阅历来说,劫道是件挺简单的事情。
无外乎是一群人呼啸而来,将被劫的人或是砍杀或是镇住,将金钱细软,衣物器具通通掠走,快的话也就是盏茶的时间。而现在这些人,虽然做着一副凶恶相,手里的兵器也闪着寒光,偏偏犹犹豫豫围而不攻,不知道在等些什么。
“这是城里的规矩,一般在奔流劫道,大都不伤人性命。一来是没人真想把这里变成匪患之城,二来也是这城里什么人都有,打劫只是为了口饭,结死仇犯不上。所以要是明白人,现在把值钱的东西掏出来放在地上,他们就会放任离开。而像我们这样拿着武器,他们一般是不会打主意才对。等等吧,看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听了爱丽丝的讲解,起司突然觉得事情有意思起来。在此之前,他没想过原来劫道还能劫出规矩来,甚至这规矩已经不是行规,是人人都知道的,这可是其它地方看不见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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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是奔流的经济高度发达的一种表现,在这里,土匪可以被当成是一种正当的职业,他们的行为虽然不受法律约束,却已经因为要维系这个行业的长久存在而自我限制,长此以往,恐怕这里的匪类会逐渐变成和城市外完全不同的类型。到了那时,他们也许就不能被称为劫匪了。
答案很快揭晓,随着一个看起来至少断了一半骨头的倒霉蛋被四个人架着抬过来,这群人的带头人也跟着现身。那是个颇让起司感到亲切的人,说亲切,主要是因为他的衣着,一块熊皮披肩,除此之外别无它物。类似的衣物在寒冷的苍狮还是较为常见的,只是熊皮不那么好获得所以大多被有钱财和地位的人穿戴罢了。
倒霉蛋用还能动的那只手颤颤巍巍的指了指爱丽丝,尤其是她背后的那张十字弓,披着熊皮的男人点点头,挥手让人把他给抬了下去。接着,男人推开身前的人群,站到了两人的对面。经过身后人打着的火把可以隐隐看清这人的样貌,他三十岁上下,一脸的横肉,太阳穴向外隆起,头发只留了头顶中间的小部分,露出两耳上面的头皮。可在他的脑后,一条被梳好的小辫子格外引人瞩目。他披肩下露出的身体不算十分壮硕,但肌肉的纹路很是明显,这说明,他应该很善于搏斗。
他伸出手指,指向爱丽丝,在后者下意识将手按在十字弓的握把上时摇了摇头,转而指向起司,用不太熟练的腔调说道,
“你们,打伤,我的人。我,打,你们。但格鲁,不打,女人。所以,你,跟格鲁打。”
这下子,起司和爱丽丝都懵了,他们都在思考这是哪来的活宝。显然,他不是奔流的本地人,同时也不像是他们知道的任何一种人,从打扮和发型胡须的样态上,这个男人有些类似游牧民,但又有着明显的不同。灰袍歪着脑袋,盯着他,没有答话。
这种怠慢或许被视为了一种挑衅,粗壮的男人又朝前走了两步,手指对着法师的脸。不过还不等他说话,一柄飞刀就擦着他的手指关节落到了地上。若不是收手及时,这一下就能切了他两根手指。
而与飞刀一同落下的,是个异常瘦弱的身影,
“我替他打。”
第四百六十五章 单挑
随着声音主人的身形逐渐清楚,不仅是那些挡住起司他们去路的人,就连爱丽丝都作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没办法,哪怕是能够口吐人言,鼠人的样貌对于常人来说仍然更像是怪物而非可以思考和交流的对象。
如果非要在这座城市里找一种和鼠人相差不多的种族,应该就是蜥人。只不过,蜥人除了非人的外表之外,还有着一看就让人直观感觉到的力量感,他们更多的是作为施暴者而非被施暴者而被人所预想,也因此,人们对他们有所敬畏。相较之下,瘦弱又矮小的鼠人,太弱势了。
“你,是个什么东西?”可能是被眼前的生物吓到,那拦路的匪头连说话都利落了不少,他再次伸出手指指着鼠人,问出了这个在场大部分人都想知道的问题。
其实这里真正能回答这个问题的人是灰袍,因为大多数时候,人是不了解自己的。再说作为鼠人这一种族间接的缔造者,世上恐怕也没几个人对他们的了解胜过起司。不过这次,杰瑞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能把你撂倒的无名鼠辈。怎么,你怕老鼠吗?”
“找死!”在街头上混的人,脾气往往不是很好,尤其是坐到了带头人的位置上,身边小弟的目光是要比刀子还锋利的。
被人挑衅还忍气吞声,这在他们看来绝不是隐忍,是纯粹的懦弱。因此,杰瑞的话一出口,匪头就暴喝一声扑了上来。当然,在他想来,这只老鼠的本领再大,也就是只老鼠,蚍蜉出不了撼树之力,老鼠也翻不出什么新花样。收拾掉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之后,他再炮制那个穿灰袍的家伙。
今天这笔买卖,他做定了!
说时迟那时快,杰瑞和匪头之间的距离本就不足十步,后者一扑而上,眨眼间便如朵黑云一样遮住了鼠人全部的视野。这也是匪头惯用的伎俩,靠着壮硕的身体,他可以迫使对手分心,尤其是在此时,杰瑞并没掏出利器,他就更有胆气这么做。
而寻常人见到这样的场面,要么转身欲逃,要么左右四顾难护周身。就是有些战斗训练的人,往往也没有和人贴身肉搏的经验,不论是刀还是剑,都是需要空间来发挥威力的,被人钻在三步以内,根本没机会利用武器。
爱丽丝的脚下意识的绷紧,虽然不知道鼠人为何挺身而出,但她分得清是非,知道这是帮他们的人,既然是帮忙的,自然要救。可起司却摆了摆手,示意猎魔人不要冲动。首先,他不认为受过专业训练的杰瑞会这样不知深浅。
在此之前,鼠人确实对没有隐蔽优势的正面作战稍欠火候,否则也不会被猫女打的丢盔弃甲,毫无还手之力。然,此一时彼一时,被魔裔训练过的杀手至少有一件事很擅长,那就是衡量自身与目标间的差距,若是没有把握,他绝不会出手。
这也是为什么杰瑞在遇到嘉洛娜这个天敌前可以在奔流畅行无阻的原因,他接手任务从来不是只看金额,更要看自己的能力是否足够胜任任务。
生存,是杀手与刺客间重要的差别化课题。因为刺客往往被作为棋子来使用,不用考虑回收和反复利用,杀手却要为自己的生命承担责任。毕竟杀人的勾当对他们来说也只是生意,没有生意值得拿命去干,除非它带来的利润可以让你往后的生活高枕无忧。所以就这一点来说,杰瑞被训练的很好,他很善于观测风险。
脸,离地面很近。自保的本能让他在空中努力调整自己的动作,避免摔个狗吃屎。只是就结果来说,他的行为虽然保住了脸,却没保住脸面,那努力将身体扭转的动作实在是滑稽,尤其是落地时传来的那种压抑不住的笑声,更是像马鞭一样抽打着他。何况,笑的还是个女人。
“你!”匪头从地上一下子站起来,指着爱丽丝,不过他的右手手肘下方已经因为落地时的挫伤而磨破了皮,开始滴血,因此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有威慑力。
女猎人自然不会被个土匪头子吓到,她毫不在意的继续笑着,然后轻轻一指匪头的背后。后者这才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出丑,都是因为那只老鼠,他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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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瑞好整以暇的站在原地,在场的人大多没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好像他们的带头人冲着对方冲过去,结果就自己扑了个空摔倒在了地上。
那情况发生的太快,只有爱丽丝这样具有锻炼出来的卓越视力的战士才真正清楚过程的细节,就连起司都只是看清了五成左右。不过灰袍可以确定一件事,杰瑞确实是有备而来。
“哇呀呀!”匪头怪叫着,再次冲向鼠人。后者只是面朝着他,双手自然垂下,依旧是动也不动。
这一次,匪头的脚步在杰瑞面前两步时停下了,他可能有些莽撞,但不蠢,现在一头冲向这只老鼠,最大的可能是又一次被难看的摔到地上。只是他少见的动了此脑子,却没能持续多久,还不等他想清楚下一步要干什么,轻飘飘的一拳已经擦着他的鼻子过去了。
拳,是杰瑞站在原地挥的,因为鼠人的手臂不够长,所以本来也够不着匪头的鼻子。他也没想真的打中,要的只是效果。而这一下的效果,堪称绝佳。
“我,你!啊,我弄死你啊!”匪头到底是个粗人,不仅粗,还俗。
所以一般人都该想想为什么鼠人要几次三番的挑衅而不是直接动手,他却压根没想过,而是再次抡起两膀,作势要把杰瑞抱住。这下要是抱实了,弄不好鼠人的骨头都能给勒断,所以杰瑞必须得动。
可他往哪里动呢?因为之前两人错身而过的关系,现在他的背后,是拦路的土匪,这些人可不懂什么道义规矩,很可能就一刀子捅上来。可往左右闪?左右各是匪头的胳膊,两个巴掌形似两面芭蕉叶制成的蒲扇。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杰瑞注意到,因为二者之间的身高差距,所以匪头要抱他的时候是半蹲下身子来的,这就让他的膝盖出现了些许的弯曲。常人或许无法利用它做些什么,可对于身体轻盈的鼠人来说,这就足够作为落脚点了。
只见杰瑞跨出一只脚,蹬在匪头的右膝之上,脚尖轻使力,整个身体像是风中的飞燕一样拔地而起,紧接着他另一只脚就落在了匪头的左肩,从对手的身上跨了过去。可这还不算完,不知道是不是害怕落地时太高,鼠人跳下去的时候还伸手抓住了样东西,那正是匪头脑后留着的小辫!
“唉!疼!疼疼疼!”
第四百六十六章 定
看着这么大个子的男人,被瘦小的鼠人通过拽辫子这种近乎于小孩打架的方式拉倒,失去重心躺到地上。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是很有视觉冲击力的,而这种冲击力往往不会在鼠人身上表现,他们不会考虑在这场打斗中,杰瑞所表现出来的技巧和意识以及身体素质有多么的专业,相反,匪头所被迫表现出来的笨拙和滑稽更容易成为人们理解这场短暂交手的入手渠道。
因此见到这般情景,那些路匪已经弱了些胆气,只是距离丢下老大落荒而逃还有相当的距离。
此时此刻,匪头受制,路匪们反而纷纷靠近,作势大有要一拥而上夺回自己头领的意思。这就是要命的地方了,说到底,起司他们这边只有三个人,而且三人里没有一个是正经可以在正面作战的战士。
若是洛萨在此,想必爵爷早就挥动着战斧砍出一条血路,哪里用得着这些麻烦的手段。怎奈斯人尚不知何处,眼下只有他们。在这三人里,最有能扭转局势的人,自然是起司,虽说此地是奔流,可法术并不是那么常见的东西,只要他显露本领,未尝不可能将这些毛贼吓跑。
然而现在施法是个正确的决定吗?起司默默的看着发生的一切,暗自思索。
法术是会招来问题的,在此之前,他也知道奔流有许多施法者,可并未与其中的成员谋面。经过这一趟冒险,他已经见识了这座庞大的城市中潜藏着多少的同行,他们是否都怀抱善意?冒然的施法又是否会造成副作用?
之前那些九环帮的成员对于施法者的憎恨可是真真切切的,他们是打心底里憎恨法术。此时他们意在于脱困,要是因为法术反而刺激了这些匪类中的某些人,让情况演变成了搏命,就本末倒置了。
“你们再近一步,我就杀了他!”杰瑞手里攥着匕首,抵在匪头的脖子上。
他的另一只手依然牢牢的拉着那根小辫,这也不怪他,实在是匪头这颗圆滚滚的脑袋上除了辫子之外实在是没什么可抓着的东西。而他若是不将人质的脖子紧紧贴着刀锋,说不准就会被其逃脱,到时候就是鸡飞蛋打,再无谈判的可能。
“别,别,别过来!”到底是刀架在了脖子上,匪头立刻摆手对手下的喽啰们喊道。劫道是生意,况且他们还不知道这三个人身上有没有值钱的玩意,纯粹是因为女猎人一箭射伤了盯梢的弟兄才来找的麻烦,为了这种事把命搭上,太不划算。
不过,乌合之众的特质除了容易一哄而散之外,另一个就是不听指挥,这些小喽啰虽然是跟着匪头混,但并未真心服他,甚至其中几个颇有声望的还正在为鼠人叫好,恨不得夺过杰瑞的匕首自己捅死这个傻大个。这样的队伍,哪里是说退就退的呢?
“看来你的人缘不太好啊。”杰瑞很快看出了这其中的问题,他扯了扯嘴角,鼠人特有的面部结构让匪头清楚的看到了一排泛黄的利齿。
可能是受到了杀戮训练的关系,有可能是和饮食结构相关,杰瑞的牙齿在很大程度上保留着原生鼠人的那种便于撕扯和啃咬肉类的结构。而因为啮齿类动物牙齿总会不停生长更替的特性,现在溪谷城中的鼠人们在牙齿结构上已经出现了明显的草食性和杂食性趋势,满嘴的牙已经不再那么令人害怕了。
这位匪头可能正在有幸见证着鼠人中独一无二的獠牙拥有者,不过他本人肯定是对这件事既不感到光荣,也不感到快乐就是了。他看到那排獠牙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它们能在自己的身上留下怎样的血洞。
“救,救…”匪头嘴里的声音小了很多,听得出来,他是真的被吓到了。利刃在喉,尖牙在侧,这幅场景换谁来都难保如此。可是恐惧,这种独特的情绪是与众不同的,当它达到某种阀值的时候,就会转化为其它的情绪。
这种转化,因人而异,有些人在恐惧中会丧失对身体的控制,呆立不动;有些人会精神失常,甚至希望通过自我了解来不再担惊受怕。还有些人,在恐惧到了极点的时候,会愤怒。那种愤怒不同于战士掌握的另类兴奋,它是更原始的,自然也就更狂暴。
“别叫了,他们听…”杰瑞本来是想让这个大块头冷静点,希望他能整顿好情绪让手下让开条路给他们离开。
谁料话还没说到一半,鼠人的眼角就瞥到了匪头表情的变化,他一瞬间就明白了变化的意义,手中的匕首下意识的就向里割去,这无关仁慈与残忍,纯粹是杀手的本能使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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匕首虽然割破了脖子上的皮,流出了血,却没能真正伤及其内的气管与血管,同时,一只大手,以极快的速度握住了鼠人拿着匕首的腕子,像是铁钳般让他再动不得分毫。
糟了。杰瑞心下一沉,可身子却是一轻。他只觉得自己变成了狂风中的树叶,被巨力裹挟毫无抵抗的余地,整个人被匪头一下子甩离了地面!
“该死的!”爱丽丝见此情景下意识骂了句脏话,她掏出腰间的短刀,冲上去想要阻止这急转直下的局势。只是她的脚步没跑两下就停下了,因为事情似乎并没有像想象中的那样发生。
匪头高举着手臂,鼠人被吊在半空中像是风干的腊肉,前者完全可以将杰瑞甩出去或者砸到地上,但这名土匪居然没有下一步的作为。这下子,不仅爱丽丝懵了,那些喽啰也懵了,甚至作为参与者之一的鼠人也懵了。他们都在等待,等待着匪头的下一步动作,可他偏偏什么都没做。
起司眯起眼睛,看了看四周的房屋,慢悠悠的走上前去,弯腰从地上拾起了一块拇指大小的石子。那是枚卵石,经过水流冲刷的表面已经十分光滑,却没有在火光下反射出明显的光芒。
把石子在手里掂了掂,灰袍毫不害怕的走到匪头身边,像是对待一尊雕像一样的将他叩在杰瑞手腕上的指头一个一个掰开,将鼠人从半空中解救下来。他甚至还饶有兴趣的和那个大个子对视了几秒,露出让人琢磨不透的笑容,轻轻摇了摇头。
“跟着我。”灰袍低低的对杰瑞和赶到的爱丽丝说道,然后堂而皇之的朝那些挡路的劫匪走去。
后者虽然手里有兵刃,可看看定在原地,不知是生是死的匪头,都露出一副心有不甘却的确不敢犯险的复杂表情,朝两侧退开,露出了一条道路。三人就这么毫不受阻碍的,有些荒诞的离开了这条街。
“怎么回事?是你的魔法吗?”转过街角,确认没人跟上来之后,女猎人好奇的问道。
她自问见过的施法者也不少,许多怪物或先天或后天的,也有与魔法相关的能力,可能这般不声不响的定住个大活人的手段,她却没见过。这倒不是说它的效果有多厉害,关键是隐蔽,毫无征兆,自然也就无从防备。
“不是。不过我知道是谁做的,而且我们本来就是要去找他。”
第四百六十七章 龙居于渊
有道是,神龙见首而不见尾。
这句话可以有两种解法,一者攻于城府,一者寄于修行。
前所言者,为城府之神龙,此龙之神,在于不测。换言之,这条龙要想被世人当做神龙,重点在于藏,见头而必不见尾,见鳞而必不见爪,它总是披着云霞,露出一点点线索,让人浮想联翩却不敢断言。这是说神龙真的那么神吗?非也,只是无人知晓它真正的样态,故而不知它的能力到底到了何种地步,只好将它无限抬高,视之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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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后者,它便不再是藏头露尾的样子了,因而它才是真正的神龙。这条神龙,并不是只给人看头不看尾,而是它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尾巴在哪,长的什么样子。
龙者,变化之总和,这是剑七家乡的龙与起司认知里的巨龙之间最大的区别。那个作为剑七家乡重要图腾的龙,是不存在的,它是诸多动物特征的杂糅,以一种较为能让人接受的样子呈现出的结果。
既是如此,那么龙自然可以是别的样子,是更多的动物以更多的特征用更神妙的形势融合在一起的模样。这样的神龙,是存在的。
它存在于为它提供了任何一个特征的动物身上,存在于想象出了它样貌的人身上,存在于那些不是神龙的一切事物身上。它就像是一根绳子,一根由大千世界万种丝线汇聚揉搓而成的麻绳,变成了口中的神龙。
这样的神龙,它哪里有一个尾巴,哪里有一个穷尽,哪里有一个完整的形体呢?若有人可以为此龙,那他必是能容纳万端,合于万籁,通于无穷的无所不能又无所可能的存在。
问题是,从路匪手里救下起司他们的这条龙,究竟是哪一种?
其实这可能也是困扰着这座城市里许多人的问题,当他们与那些黑发黑瞳皮肤略黄的人交流时,他们总是在思考这个问题。而结果,就是这条街上除了血缘相近,祖宗同源的人之外,鲜少有其他外来者进入。
不过好在居住在这里的人大多对此并不在意,他们虽然不像矮人那样有着明确的追求,却还是能把自己的日子过的有声有色,或者说,更加有声有色的生活,就是他们的追求。因此,当石狮子矗立的街口出现在三人眼前的时候,他们的心里都无来由的感到了放松和安心。
“我在这里等你。”杰瑞拉紧了兜帽,主动停下了脚步。
前方的街道里仍旧有灯火在闪烁,说明那里的居民没有进入休息的状态。这在奔流不太常见,可这座城市中亦没有其它街道有这般气势雄浑的石兽镇住街口,所以似乎也不是不合理。问题是,醒着的人见到鼠人,多半会怕,热闹对于他和他的身份来说,都是无缘的。
起司眨眨眼,他很自然的希望杰瑞跟着自己,留鼠人一人在这里,既不安全也不厚道。只是,这样的想法是否太过决绝?作为行走在黑暗中的人,杰瑞今天已经够显眼的了,一只会说话会打架甚至会杀人的老鼠,这样的传言经过那些流氓之口传达出去后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说不准这就会为鼠人日后的生计带来困扰。
再拉着他堂而皇之的走入街道,无异于雪上加霜,过不了多久,鼠人就会失去他的隐蔽性,成为人所共知乃至周知的具体人物。这对他来说是好事吗?
“来都来了,不进来坐坐再走岂不是显得老头子我很没面子?正好我今天傍晚收的最后一网鱼,你不想尝尝吗?”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在三人背后的,更不知道他是怎么出现在那里的。
渔翁戴着斗笠,披着蓑衣,肩上斜斜的搭着根竹质的鱼杆,鱼线缠在竹竿上,鱼钩外被套上了一个用细绳扎紧的小布袋。他的左手提着一只鱼篓,从鱼篓里传来的声音和气味来看,老人的话所言不虚。这就更奇怪了,怎会有人能带着一篓子活鱼不被察觉的接近这三人呢?
“呃,我…”杰瑞有点不知所措,渔翁他是认得的,因为他经常去照顾这位卖烤鱼的老人生意。只是眼下的情况,只有傻子才不明白这老人有问题,于是一时之间他是口舌打结,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这位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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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渔翁并未认真等待他的回答,他将视线投向起司,尤其是灰袍手里的那枚卵石,轻轻点头。
“你带着这小姑娘顺大路走,右手第三棵树下有间没有石狮子的院子,那就是我家。到了哪把你手里的东西拿给门房看。”话音未落,人影已无,连带着消失的,还有杰瑞。
不必问,这是渔翁带着鼠人走了别路进街,让起司他们沿正道前往。只是若说之前是因为没看到,所以没察觉,现在三个人六只眼睛都看着老人,别说被带走的杰瑞,起司和爱丽丝也是一脸的茫然,浑然不知老人究竟是怎么消失无踪的。
女猎人揉了揉眼睛,看向起司,询问的意思溢于言表。
“我接到的任务是护送你去找人,现在看来后面已经不会有危险了。要不,你自己去吧,我突然觉得有点冷,想回去睡觉了。”
起司被对方拙劣的借口逗笑了,他晃了晃头,“那可不行,刚才老爷子说了,让我带着你这位小姑娘一起去找他,我可不敢一人独去啊。咱们还是一起走吧。”
于是这两人肩并肩在两只石兽的注视下走进了点亮着灯火的街道里。远在街道外面不清楚,一到里面才发觉,这街上似乎是正在举行着什么活动,不仅灯笼火把挂的到处都是,各种摊贩也是随意分布在道路两旁。
只是和带有狂欢性质的节日不同,这街道里的庆祝很是安静,不论老少男女,都是一副怡然的样子,偶有笑声也是很快的消去,不让人觉得吵闹。这是他们从未见过的景象,也因此感到好奇。
灰袍放下兜帽,露出和这里居民相差不多的面容,在这里,他的样子没什么好隐瞒的,不如说仍然不露面貌才容易让人起疑。至于爱丽丝,街道上的行人虽然也不免多看她几眼,可平日里奔流中哪里的人都有,早就没什么好稀奇的了。最多是将她当成和起司一道的,脸上露出带有善意的笑容,那感觉就像是同乡的后生带了个新媳妇回家一样。
走在这样的环境中,形体和呼吸都被之感染,腰在放松中挺直,气在行走间均匀。以起司的知识来理解,这已经可以算是一种魔法了,不过它并非是又确切存在的某个法阵或仪式来构成与发挥作用,这里生活的每个人,种着的每棵树,每一栋建筑和上面每一块脱落的墙皮,都是魔法构成的一部分。
“走吧,趁着这个机会,我们去逛逛。”
第四百六十八章 节
“别闭着眼睛,弄得跟老头子我绑架了你一样。老夫我行走江湖半生,唯独采花的勾当是一次没碰过,更别说你还是个小子,休要惺惺作女儿态。”
两句话,将杰瑞从混乱中唤醒,天可怜见,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闭上了眼睛。想来这也算是生物的本能反应,毕竟登房过瓦他虽然也常干,可从没这么利落过。
随着双眼睁开,鼠人终于可以确定,他和渔翁两人现在正站在街道一旁的屋顶上。与这座城市中大部分房屋的建筑风格不同,这条街上的屋子会有一个明显的屋脊,其宽度大概一掌,绝对算不得宽敞,但对于有过训练的人来说,这巴掌宽的地方已经足够立身。
另外一件值得注意的事情就是,除了街面上门户外的石兽,这些房屋的屋檐上也排列着数量不等的怪兽造型雕刻。而这些雕刻的第一只怪兽总是一致的,并且还在嘴中衔着一条铁链,铁链的下方吊着一枚铜铃。
杰瑞不知道的是,在他被渔翁训斥睁开眼睛之前,这些铜铃其实在二人踏上屋檐时是有响动的迹象的,是渔翁对着那些檐兽做出了噤声的手势后后者才安静下来。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在这条街上,人们不是很担心自己的头顶,有这样难以防备的安保系统,这片街区的上方与其看上去的毫不设防可谓大相径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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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热闹啊。”鼠人下意识的轻叹一声。因为从上方看下去,街道里的景象尽收眼底,纵然此地的居民并不喧闹,可红色的灯笼与鲜绿色的招摇旗也足够向外界宣说此地的活络。而这一声感叹里,可以说的上是五味杂陈。
遭逢变故,少小离家,杰瑞很久没有过正常的日子了,祭典与节日早已成了记忆中遥远熔铁城的一角,不复鲜活的样貌。其实在受训和奔流的日子里,他不是没经历过节日,只是鼠人很清楚,那些日子是别人的,和他这个异乡而来的怪物无关,直至今日,灯火动了人心。
“热闹吗?那是你没见过上元。和真正热闹的节日比起来,这艾节内敛多了。”渔翁说着,放下鱼篓,也不怕它掉下去,自顾自的掏出烟袋锅,点上了火。
“不着急,我们现在这里看看,反正你那两个伙伴也在逛。他们逛他们的,我们就看着他们逛。这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果不其然,杰瑞很块就在下方的人群中看到了起司和爱丽丝,女猎人那一头金发在黑发的人堆里还是十分显眼的。确认了他们的安全,鼠人也就放下了心。他放松了身体,开始用真正欣赏的眼光细细品味灯火中的世界,
“您说这是艾节,是什么意思?我知道的庆典大多是国王的生日或者神明的祭日,这个节日也是如此吗?”
“嗯,还真不是。”渔翁挑了挑眉毛,露出笑意。鼠人提的问题刚好就是他想说的,
“艾节顾名思义,本来是和艾草有关的节日。在我的故土,盛夏时节正是蚊虫繁盛的时候,人们为了驱虫,会在门上窗上悬挂带有药效的艾草。久而久之,艾草就成了一种护符,不过只在这段时间内有效。而时间是个旋涡,后来在艾节这段时间又发生过许许多多的事,人们或是为了纪念,或是为了辟邪,艾节的规模和习俗也就越来越多。到了如今,已经分不清哪一条是如何来的了。”
“是嘛,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杰瑞盯着街道上的景象,若有所思的说道。三言两语,鼠人就察觉到了渔翁口中的故土所具有的某种让他感到熟悉的东西,历史感。
这世上的状况总在变化着,国王,法律,领主,很少有王国能够延续到传统诞生的时候。在这点上苍狮是幸运的,偏僻而贫瘠的土地让他们的生活单调却稳定,因此骑士精神可以作为一种被全国认同的价值而流传。哪怕是在新移民组成的烈锤领,这份传承也没有因为移民的身份而彻底消失。
“无可奈何?不,小子,没有比这更棒的事了。”渔翁吐出一口烟,慢悠悠的说道。紧接着,他突然伸手,拉住杰瑞的手腕,拇指在他的脉门上轻轻一按。
“你,练过几天气,得过指点,可终究没有所成。问题不是出在教你的人身上,也不是出在教你的法子上,你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吗?”
鼠人愣了半晌,然后才从渔翁突然的动作和话题里醒悟过来,他本来就低沉的情绪更加消极,呼出口气才说道,“出在我身上。我没天赋,拿着钥匙入不了门。”
“噗,哈哈哈哈”老者听了这话,顿时从鼻子里喷出两股烟气,接着发出嘹亮的笑声。他边笑边拍着自己的大腿,好像这辈子都没听过这么好笑的事情,而这自然就让杰瑞变的难堪起来。若不是手腕还被牢牢的抓在渔翁手里,他真想转头跑开,找个没人的地方默默吞咽这些屈辱。
“砰!”烧红的烟袋锅,很热。打在头上,很疼。不过渔翁下手自然是有分寸的,除了一点被烧蔫的毛发之外,这一下不会给杰瑞带来什么真正的损伤。
“您为什么打我?”“打你,自然是因为你说错了。不仅错,还错的离谱,不仅离谱,还狗屁不通。”
“啊?”这下鼠人算是彻底糊涂了,一直以来他都把练气失败归结于自身的努力不足或悟性不够,这是连他的导师都默认的事情。可渔翁为什么会说他狗屁不通呢?
“啊什么啊,来,我接着跟你讲这艾节的事情。”老者像是完全不想解释般再次回到了之前的话题,但手上却一直没松开,“这艾节,到了这奔流城,已经和我知道的不一样了。你看下去,这整条街上那里有半根的艾草?知道为什么吗?因为这里根本就不长那种草,可没了艾草,这艾节也还是照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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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瑞再次看下去,果然没有见到半根所谓的艾草的影子,倒是有不少摊位上都挑着绿色的布幔,或许可以看作是一种代替。
“过节也是,练气也是,别按死理来。你的气迟迟无法凝练,是因为你的身体和人身有别,气行的速度,轨迹都略有不同。可话又说回来了,这世上哪有两个人刚刚好好一模一样?气脉本就因人而异,男女老幼,强弱盛衰都不一样。这就好比做菜,好厨子要做同一道菜,每次都不能下一样多的料,因为你没法找到捕到两条一模一样的鱼。好医生下药也是一样,那壮实的汉子和虚弱的老人都中了风寒,用药绝不能等同,否则不是汉子的病去不干净,就是老人被你的药劲所伤。”
“我说到这份上,你可懂了?”渔翁慢悠悠的说完,再看向杰瑞,只见后者已经双目紧闭,呆立在了原地。掐着他脉门的老人自然清楚对方身体内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于是点点头,松开了手。
“你不傻,就是爱钻牛角尖。”
第四百六十九章 一问苍鱼
等起司他们找到老人之前提到的那间宅子时,已经过了大概一小时的时间了。其实这间宅子离街道口并不远,隐隐与街道另一端石老的宅子成对称之势。而他们两人之所以花了些时间才找到,完全是因为被街上贩卖的带有异域风情的商品弄花了眼睛。
不过他们关注的点不太相同,吸引起司的是那些木质做成的类似魔方却又不同的玩具,虽然光是拿在手里的短暂时间就已经足够他将其破解,但设计的巧妙之处还是让他深深着迷。至于爱丽丝,抵达院门前的她已经将马尾盘起,用一根玉石做成的钗子别住,身上还披着件丝绸制成的短披肩。丝绸着实是漂亮的,起司一度很认真的思考过要不要买一些带回苍狮,不过那不是眼下要紧的事。
和石老门前气派的景象相比,渔翁的房子就随意了不少。青石铺成的地面上已经生了杂草,两扇大门没有上漆,木质的纹理在岁月侵蚀下变成了凹凸不平的沟壑,甚至在中央的位置还因为变形留出了一道缝隙,从中间穿过的空气发出急促的呼啸声。
奇怪的是,尽管这宅子的门面一副旧疏打理的模样,却丝毫不显得破败,顺着墙根爬上来的攀援植物反而为它增添了生机。站在门外的人不会觉得这里是被人废弃的空屋,只是非要说这屋子的主人是个怎样的人,是半点也看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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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咱家既不是茶楼酒肆,也不是勾栏瓦舍,若无甚事,还请移驾他处歇息,不要在此久留。”男声,但带着几分阴柔。
听来由,说话人应当是在大门的后面,可能是透过窗子或门缝注意到了门外的起司和爱丽丝,但具体在哪里,起司听不出来。法师看了眼同伴,后者摇摇头,示意自己也找不到说话人的位置。不过有了街口渔翁的那一番作为,他们也逐渐接受了这些人身上带有的神秘和本领。于是他拿出那颗卵石,迈上了青石台阶,希望将其展示给对方看。
“这家主人让我拿着它来,说可以凭此入门。”
门内安静了片刻,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等了大概三分钟,大门才缓缓打开,露出里面开门之人。那个人大概是个男人,之所以说是大概,是因为他给人的感觉莫名的阴柔,尤其是双眼,让人自然的联想到狐狸。这狐狸般的男人瞥了一样起司他们,伸出手,他的无名指指甲很长。
在起司将卵石放到他手上后,这人才退到一边,用手指捏着卵石,好像起司的手有多脏一样,“进来吧,小心点别碰坏了东西。都是老物件了,禁不起折腾。”
两人进门时的表情虽然极力掩盖,可多少还是有些微妙。渔翁给人的感觉虽然难以捉摸,大体还是正常的,但如今这位的出现,让老人的形象有了些许改变。是个人都会好奇,一个如此诡异的男人怎么会在渔翁的宅子里,而且看上去他很可能还是这里除了渔翁之外唯一的居住者。这两人间的关系实在不敢让人深思。
“老于刚回来,带着那个小耗子应该也是你们的朋友吧?我闻着你们身上的味道都差不多,一股子腥气。”男人领着他们朝里面走,边走边用手扇着鼻子。
从外面看上去,这宅子的门脸不大,而近来之后,才发现和石老那间比起来,这间宅子可谓是百转千回。假山,回廊,凉亭甚至流水,都被井井有条错落有致的安排在院落里,没有一处是空旷的,偏偏又不显得拥挤。
而如此密集的排列就导致了许多道路是无法从外面看到的,别看这院子没多大,要是没有人领着,还真不一定能找到往正房的门道。正经人家里,何必安排这样的巧局呢?正经人家里,又有几个能安排这样的迷阵呢?
穿过假山石中的路,三人终于走进了正院,这里倒没有了外面的繁复,一正两偏三间屋子端端正正的立在那里。其中只有正屋亮着灯,门外还放着那套蓑衣斗笠,不必说,渔翁就在正屋里等着他们。
男人用长长的指甲点了下正屋,飘然而去,究竟闪进了那间厢房谁也没看清。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其他选择了,二人走到正屋前,轻轻一推,房门应声而开。露出里面穿着一身常服的渔翁,和被放在蒲团上闭目不动的杰瑞。渔翁做了个请的手势,屋子里确还有三把藤椅。
“久离故土,茶叶算是稀罕东西,我就不给你们上茶了。那小子离想明白还得有段时间,咱们说咱们的,不必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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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司点点头,他来本来也不是拜亲访友,目的就是为了问清楚一些事情,能直入主题再好不过,“那我就直说了。您钓上来的那个东西,我已经处理完了。只是在处理的过程中碰到了些阻碍,有些我想的明白,有些我想不明白。所以特地前来向您请教三件事。”
“好小子,动手够利落,这才几天就收拾干净了。这么说,昨天城里那两次爆炸和地动果然与你们有关。老石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不信,倒是我浅薄了。说吧,此事怎么说也有我的因果在里面,你问几个问题也是应该的,老夫我知道的都会告知与你。”
“第一,我们去到目标地点的过程中遇到了一群怪鱼,它们给我的队伍带来了很大的打击。我想知道那些鱼是什么。”
渔翁笑了一下,起司问他这个问题没错。首先,他是个捕鱼人,奔流下方的河水里有什么鱼老人至少该清楚个八成。其次,他特意送在出发前给了起司他们几套渔具,而那渔具又刚好能抵挡硬头鱼的袭击,两者加起来,是巧合的可能性不是没有,却小的可怜。
“你们遇见的,是苍鱼。自此往西北八千里,有孤山,山中有两溪,一溪下有黄金,一溪下有白玉,两溪并流汇入此处。黄金溪里的苍鱼,终身不出孤山,山中生,山中死。白玉溪里的苍鱼,顺流而下,一路长大变壮,到奔流附近时,头生硬骨,力大非常。苍鱼出硬骨后,会变的极为好斗,不仅水族里它要斗,过往的船只它们也要撞上去。而其又好集体行动,所以主要还是苍鱼之间相互碰撞。弱者死,强者生。苍鱼群会一路打到瀑布,之后不知所踪。”
“不知所踪?”
渔翁摊摊手,“确实是不知所踪,可能是被瀑布冲下去了,可能是潜入了深水层,也可能是决出了胜负后就往回游了。我只是个打鱼的,没法知道的十分详细。”
第四百七十章 二问破敌
渔翁的话不像是隐瞒,而且他也没有理由隐瞒。既然他能把苍鱼的产地和生活习性说的那么清楚,这个消息要么在城里不是秘密,要么就是他独家的发现。不论具体是哪一种,起司都不具有怀疑它的动机和理由。因此他点了点头,不再追问。
其实不仅是鱼,这世上的人对于其他生物的观察都有待提高,就比如在苍狮的时候,居然有人认为老鼠是从腐烂的草根里长出来的,还觉得蝴蝶是一种很小的鸟。老实说,这不怪他们,只是在生活都费力的年代,观察自然并不具有优先级。
相反,像渔翁这样不仅具有武学修养,对自然事物也抱持着高度热情的人,才是异类。甚至作为渔夫来说,他的说明不仅完善,还明显的超过了捕鱼需要的那部分。至少不是什么渔夫都知道自己网里的鱼是从哪里来的,又是如何长大的,他们可能更关心今天的市场会以何种价格来收购它们,而自己又能靠这笔钱怎么让家庭度过一个不至于饥饿受冻的日子。
如此说来,渔翁的家底可能并不像他看上去那么单薄,因为以他的性格,这栋宅子绝不可能是强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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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那么第一个问题已经回答完了,我们来说说下一个吧。不是我着急,只是,要是拖到天亮,我还得管你们的早饭。”老人面露笑容,似乎是在说笑话。
一件很明智的事情就是不要去揣测你揣测不透的人,那么做没意义且容易带来负作用,灰袍吸了口气,算是将自己从铺设着黄金和白玉的溪流里带回来,
“第二个问题,该怎么对付九环帮?主要是该怎么对付它的帮主,或者说,他手里的那把刀。我和它有过一次短暂的正面冲突,结果证明你们是对的。它很,邪。”
起司很少用邪这个形容词,准确的说,在认识剑七之前,他基本没听过这种说法。邪恶的意思,他知道也理解,而单独的邪,却又有有别于连用时的独特意涵。
那意味着被形容的事物可能不是很可怕或不可阻挡,但它身上绝对有让人不好理解或使人感到不可思议的地方。对于以探究作为生命意义的法师来说,他的尊严让他相当不愿意说出这个字,因为这会从侧面证明自己的无知。可另一方面,追求精准的理念又要求他用最合适的字眼来形容曾经的遭遇,起司遵循了后者。
“老夫我见人也算多,识人也不少,像你这样才出虎穴又自己赶着跳进狼窝的却没怎么瞧到过。嗯,何必这么着急呢年轻人,等你的身体再好一些,我自会告诉你。
”老人看向灰袍,捋捋胡子用没有半分戏谑的语气说道,“弓张而后弛,月满而后缺。欲速则不达,强求则得其反。有点耐心。”
“我自认耐性不错,我也理解您所说的尺度。只是我并不觉得在一件事后必须要经过冗长的等待才能进入下一件事,我的身体是未恢复到最佳状态。但我也相信处理九环帮不会比处理邪神的子嗣要困难。再说,我也不是要把他们怎么样,我只是想帮剑七收回他家族的宝物,算是对他的报答。”
起司说的话,半真半假。因为现在连他自己都无法解释为什么要这么急切的询问九环帮的消息。那些人是威胁,但还不够紧迫,在荣格的帮助下,九环帮的势力远远不足以成为要命的东西。
可自从那次见面,他真切的目击到了九环帮的成员以及他们的帮主对于施法者的憎恨,那种憎恨在邪神的阴影消退后成为了新的萦绕在他脑子里的乌云。他不是不能理解人们对施法者的恐惧和仇视,他看过太多相关的文献,自身更是经历过魔法对普通人生活的巨大破坏,那些破坏比任何天灾和人祸都令人难以接受。
所以这不是一个求证的问题,他要面对九环帮,是在寻求一个答案,就像当年如何处理鼠人的问题上一样。起司要回答的是在他看来,施法者和常人之间的关系。
渔翁很自然的想要继续反驳灰袍,可刚张嘴就将话咽了回去,最后化为一声叹息,
“好吧。你心意已决,我说什么也是无用。既如此便如此,那鬼头刀也确实是个不祥之器,若能借你手收回,于剑门和奔流来说都是件不大不小的好事。可话又说回来,这鬼头刀被锻造出世,本就是为了对付你这样的术士,若要以你的法子破解它,恐怕并不容易。况且它说到底只是把武器,你真正要对付的从来不是刀,而是拿刀的人。以此来说,有两条路可走。”
“愿闻其详。”其实在听完渔翁的话后,起司心里已经有了一些想法,只是有信得过的人可以询问时,他不会武断的自己做出定论。因此渔翁的建议还是有必要的。
“上策,攻人。下毒,暗算,胁迫,随你用什么招数。如果你的道德感向那个老石头的话,你可能会觉得这些手段下三滥,但当你确信自己在干什么的时候,你所谋求的就不是过程而是结果。在我的家乡,许多代皇帝,嗯,你可以理解为国王,很大很大的王国的国王。总之,他们的上位都不光彩。但你猜人们是怎么评价他们的?当的好的就是好皇帝,当的差的就是坏皇帝。好皇帝用下三滥的手段上位,下三滥也不那么下三滥。反之,那简直就是罪大恶极的事情。”
过去被现在和未来所影响,这话正像是起司拿来劝尤尼的。不过渔翁还是多虑了,作为效率主义者的起司远比受到骑士精神影响的起司要强大的多,他不会因为道德问题自缚手脚,
“但这么做的问题是,九环帮自己就是个与杀手有关的组织,想要找到他们头目的所在,还要下毒暗算,实在是不容易。”
这话也不假,九环帮的势力范围确实只有不大的一片地方,可没人规定它的成员只能在那里活动。就算那名魁首只是在势力范围附近,他也可以找到足够多隐藏自己的地方。
想要快速摸清对方的行踪,不是件容易的事,哪怕是出动杰瑞这个层级的潜行者也不行。非要这么做的话,至少需要鼠人的导师那个层次才有希望。
“那是你的事,老夫我只帮你出个大概的策略,细节我既没兴趣也没能力帮你。不过实在不行,上策之外,我再给你个下策。若你做不到伐心,那就伐城,也就是回到你一开始的问题,如何正面处理那把邪了门的刀。其实解决办法很简单,它的能力只对你这样的术士有效,所以若你想击败它,就放弃做个术士。放弃你的那些奇技淫巧,戏法魔术,甚至不要有意的行气。”
“天下武功,有两种最无解,一种至快,快到人无法反应,所谓动于九天之上。一种至慢,以无招胜有招,放下所有成心,全然投入对手的脉络里,以他的东西破他自己。只要你没东西好给那把刀影响,那它除了造型吓人些,名头吓人些,也就和其它刀剑一样了。”
第四百七十一章 三问去处
这样的回答,对于起司来说有用也无用。说它无用,是因为即便渔翁不讲,灰袍也能想到,只是可能要花些时间来揣测九环刀的影响力有多大。而说它有用,则是指明确的回答让人可以抛弃其它自以为是捷径的陷阱,不在那些注定走不通的地方浪费时间。
虽然,要让与魔法一同生活的法师放弃施法简直就像是要人不要去呼吸一样,但也没说这件事非得需要起司去解决,要是灰袍不能放弃施法,就让本来就不能施法的人去便是了。不论是凯拉斯还是阿塔,他们都不会受鬼头刀的魔音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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渔翁也许看出了起司的想法,也许没有,不论究竟为何,他都没继续说下去的打算,而是停下了口舌,默默等待着第三个问题。恰好在这个当口,房门被推开,之前给起司他们开门的男人手里端着个托盘走了进来,那盘子里除了冒着茶香的盖碗之外,另有些腌制的肉铺果干,
“我估计你们该口渴了,送些吃喝。”
“我说过不给这些小东西招待的,他们现在满脑子里都想的是建功立业,哪里喝得下清茶?”老人不知是责备还是抱怨的对来者说道,但没有阻止他的动作。
“还未请教,这位是?”起司略微起身,双手接过对方递来的盖碗。对于这个男人的身份,本来他是不打算问的,但现在既然对方大大方方的走了出来,看起来和渔翁的关系也并不僵硬,不论是出于礼数还是出于其他目的,起司认为都该开口提一下。至于是否会得到有效的回答,他没报太大希望。
“如果你问他的名字,那不重要。如果你问他和我的身份,算起来我们应当是师兄弟,同出一门,由一师授艺。不过那也是以前的事了,在这里,门派和出身都不重要。他现在是这条街上有名的胭脂坊的老板,也就是说,他是大姑娘小媳妇眼里一等一的红人。你要是看上谁家姑娘要去保媒说亲,找他对方准答应。所以说啊,都是跟一个师傅学的本事,我怎么就学了钓鱼了呢?”
渔翁随手将一颗核桃握在两指之间,稍一发力,果壳便应声出现了裂纹,轻易的被掰开,露出里面的果仁。
“那不是因为师兄你性子太烈,师傅为了让你收心才强迫你去钓鱼的吗?他老人家也没想到你现在真就去做了个渔夫。咱们这一门里都是求功名富贵的,唯独你这个大徒弟对这些不感兴趣。这可能也是为什么我们这些人的本事都没超过师傅,唯独你成了吧。你说,我要是关了这胭脂坊,是不是也能突破?”
“省省吧,强求得不来。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你比谁都清楚,堵不如疏。”渔翁明显话里有话,但其中的含义却不是外人能够揣测出来的了。
就起司来说,他最多是听出眼前的中年男人做过某种激烈的事情来中止自己性格上的问题,而且结果并不理想。类似的情况往往发生在酒鬼和那些沉迷致幻药物的人身上。
“唉,话是这么说,但我懂得太晚了,大错已成。杀了太后,那里说什么都不再有我的容身之地。幸好,天大地大,离了故土,我才想明白这许多事。”男人说完便坐在了一旁的空椅子上,看样子并没打算就此离开。他饶有兴趣的盯着蒲团上的鼠人,显然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生物,更别说这生物还在自己眼前行气了。
“怎么样,这是个稀罕物吧。我跟你说的时候你还不感兴趣,这次这小子终于算是找到了门道,等他醒了应当就能练功了。我的功夫你是知道的,虽然本是从师傅哪来,可后来杂糅了太多的东西,已经不适合教人了。老石那边也差不多,他的功夫太刚,这小子的根骨练不来。所以我想,不如你收了这个徒弟,也算咱们一脉没断。”
男人思索了片刻,露出笑容。紧接着一拍大腿站了起来,
“行,师哥你都开口了,我没意见。不过既要他传咱们这一门的功夫,入门的仪式不能少,我这就去办来。正好今夜店铺都歇息的晚,三牲祭品应当还有剩。你等我。”
说完,人就不见了。起司和爱丽丝四目相对,他们都没看清这人是怎么出去的,这份本事有一个渔翁就够让人惊讶的了,没想到可能在这不长的街道里还不止这一位。不过细想一下,何止是这里,整个奔流挨门挨户的去找,有故事的人多如牛毛,这城市就像它的位置一样,吞吐着四面八方的来人。
“一把年纪了,这小子的脾气还是这么冲。罢了,改不了了。”送走了自己的师弟,渔翁拿起茶碗喝了一口,“想好第三个问题了吗?”
一段插曲,算是将屋里的氛围从起司的前两问中摆脱了出来。到了此刻,话题已经从九环帮身上移开。本来灰袍是想问问渔翁知不知道那个人偶师的事情,现在却已经大略知道了答案,他不会知道的,因为没必要。
就像在对付邪神子嗣的问题上两位老人的态度,在他们看来,这些小事正是他们希望摆脱的恩怨,当然不会再特地去打探清楚。如果说,荣格建立幽河,试图将整个奔流的所有情报都收聚到自己的手里,那这二位就是张开了手掌,任凭细沙流过。
“第三个问题,算我随便问的吧。我想问问您,您口中的故土是什么样的。原因也简单,我虽然生了副这般面容,可自大懂事起便在一处封闭之中长大,对于故土和父母,一点印象都没有。直到遇到剑七,才算是知道自己身上流着哪里的血,也就有心想去看看。只是我身上现在诸事繁多,所以在有机会动身之前,希望您能给讲讲。”
“你接触的人太多了。剑门的后生也好,老夫和石头也好,包括你今天在街上所看到的东西,都让你对我们来的地方充满了好奇和期待。你希望那里是一片对你来说全然陌生却又能带来巨大启发的地方,期待那里能让你明白什么。嗯,少年时的远行,大抵都是如此。问题是,你若见到我们就该知道,你所期待的地方并不存在。”
“故土之所以在我们口中特别,是因为我们在那里长大,我们的血亲在那里,师门在那里,恩怨亦然。抛开这些,以外来者的眼光看去,那里和这里,和世界上的所有地方,其实都一个样。若你想去一探究竟,大可去得。但等你到了那里就会发现,它没那么有趣。所以重要的从来不是你在具体的哪个地方,问题是,你想要去哪里。”
第四百七十二章 永无止境的两极
从渔翁的宅子里出来时,两人都有种恍如隔世之感。这种感觉在他们离开这条有着石兽镇守的街道后尤为明显。回首身后,很难说那条街的里面和外面是在一座城市,一个世界,两只两人高的石狮子像是某种仪式性的界碑,区隔出了内与外,区隔出了安全与危险。
这是一座危险的街道,尤其是对于非它住民的人来说,就在其中会让人不自觉的丧失自己仍然生活在一座河流上的巨大人工丛林中应有的危机感。但无可否认,它是避风港,从这个混乱的城市里开辟出这样一座避风港,绝不容易。
“他呢?”这一次,接近的身影总算没有躲过两人的感知。
作为暗杀者,嘉洛娜的潜踪功夫其实很像猎豹,即她所需要的只是靠的离猎物足够近,足够她以迅雷之势发动无可躲避的攻击便足够了,她并非在追求让对方死了都不知道死于何人之手。
不过现在的她,还是显得有些不再状态,因为在她接近到足够开口以前,爱丽丝的弩箭已经对准了她的心口。在这个距离上,人是很难快的过弩的,哪怕是以速度见长的猫女也不例外,被弩手发现并瞄准,只能说明她心不在焉。
“在里面。”起司示意女猎手放下弩箭,现在他们不是敌人,“你不用担心,他们会治好他的。也会教他些新东西,也许等他从里面走出来,你就不是他的对手了。”
猫女听到杰瑞没有危险后,状态很明显恢复了一些,至于起司说的有关鼠人势力增长的预言,可以看出她并不在乎。她应该在乎的,因为作为杀手,虽然二人现在因为灰袍的撮合和威压暂时处于合作的状态,甚至嘉洛娜还训练了杰瑞的近身战能力。
但这段关系不会长久,在这座城市中,同行的竞争往往意味着残酷的厮杀。更别说他们还是猫和鼠的关系,仿佛是命运开下的玩笑,难以和平共处的天敌,一方存活,另一方就只好挨饿,一方吃饱,另一方就要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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揣测人心,不是起司擅长的事情。人心最难测,哪怕你知道这个人经历过什么,你也不是他,所有对人心的揣测都只是一种在已知上的推演,同为人,难料人。所以他并没有深究嘉洛娜到底在为何事感到不安,不过这也解释了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所以就顺便问了一句,“九环帮魁首的位置,你能找到吗?”
“随意刺探这种组织首领的情报,会被视为开战的信号。我再无所谓,都只是个独自行动的人,手头有的人手也是凭着交易拉拢过来的家伙,否则也不会像上次那样被人一吓就全都跑了。因此,我没理由帮你们冒这么大的险,除非你们今日之后决定要在奔流长期发展,那倒是可以作为投资考虑一下。”
这话并不是拒绝的其它说法,看得出来,要是灰袍决定在此扎根,嘉洛娜确实是有打算帮他的。但几人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他来此的目的从来都很清楚,即便参加完万法之城的典礼,帮阿塔找到了家人的线索,乃至处理了剑七的事情之后,他也有事要做。
奔流是很吸引人,可渔翁说的对,其实世上无处不相同,他们的故土如是,奔流如是,苍狮也如是。而起司,他还没到能放下他的故土上的是非在另一处相同的地方立足的时候。况且,这座城市太具有活力了,不适合作为研究中心。
“那你是否知道有人愿意接手这样的任务呢?钱不是问题,我最近找到了个金主,他现在还欠我人情。”奔流的暗中活动者,从来都不少。
只是常人难以找到联系他们的渠道,就像其他的圈子一样,每个职业都有自己相对的封闭性,行业外的人是很难直接进入其中的。在这样的时候,不如靠他们之间的联系来办事。虽然嘉洛娜不能算是个完全的朋友,可起司也不是在招募忠诚的骑士,他只是需要能胜任这个工作同时也不怕被九环帮报复的飞贼,而猫女多半能提供个好人选。
“好吧。等我列个名单给你,明天正午之前你会收到它的。另外,引荐算是单独的费用,不管那个人要价多少,我都要他一成的工钱。”她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你找得到我吗?”嘉洛娜的能力,灰袍并不怀疑,他是见过对方的身手的。不夸张的说,除了渔翁他们二老以及杰瑞的导师之外,猫女的确是可以在身体素质以及战斗天赋上匹敌洛萨这般一等一战士的人物,尽管他们一个精通快速猎杀,一个擅于正面作战,但那只是方向上的区别。
可优秀的战士不一定是优秀的情报人员,好的杀手往往需要与之匹配的情报网络来辅助,要一个人做到对情报的收集,分析,利用,实在是过于困难的事情。更别说要寻找的对象还是幽河的时候了。
“你觉得他是怎么及时赶到的?你找到的金主在这座城市里是很厉害,但还没有到一手遮天的程度。他希望统合所有的阴影,而这就意味着现下许多的阴影尚未归附于他。”留下这几句话,猫女快走两步,借着速度踩住墙边的木箱,双手握住伸出的招牌,像个体操运动员般向上荡起,消失在了屋顶之上。
“她说的没错。这座城市的黑暗就和它下方的水流般深邃和浑浊,那只蝙蝠想要真正彻底的掌握它还需要很长时间。”女猎手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开口说道。
“你希望见到那一天吗?一个完全被幽河掌握的奔流?别的不敢说,有个共认的主子肯定能让这座城市里饥肠辘辘的家伙都收敛许多。对于猎魔人来说,算是好事吧。”
起司耸耸肩,如果猎魔人的目的是将骚扰人们生活的怪物驱逐,那由强大者定制的秩序能帮他们省去许多工夫,尽管这位强大者自身也是怪物。
“他要是成功了,我的生意可就难做了。因为到时候,我就只能猎杀他了。”爱丽丝也一副半开玩笑的样子回答道,让人分不清她的态度。
“好吧,秩序和混乱,猎人与猎物,二元的两极,它们势必难以彻底消失。虽然它们可能也并没有真的存在。”
第四百七十三章 早餐
与来时相比,回程十分顺利,可能是因为天色逐渐放亮的关系,可能是由于暗中有人保护,当起司回到那栋暂时作为据点的建筑物前时,他除了步行的消耗外没有其他的损失。
老实说,灰袍有些失望,九环帮也好,人偶师也好,他本以为这些人会像闻到血的鲨鱼一样扑上来,结果却并非如此。可能是他们并没有那么手眼通天,也有可能是忌惮幽河的势力,总之,当他这枚鱼饵身边只跟着一个猎魔人的时候,他们都没有凑上来。如果他们能这么一直低调下去就好了。
嘉洛娜说的没错,幽河不是万能的,荣格是个很强大的血族,但他作为掌控者的时日尚浅,就要操纵这样一座庞大复杂的城市而言尚浅。就比如说那座石兽街道,它和它的守护者就不是吸血鬼能够染指的。气的力量或许并不像银和阳光那样致命,可从剑七描述的杀死魔鬼的过程来看,这些使气之人对传统的黑暗住民并不是毫无办法,更别说只要拿上银器,他们矫健的身手就足够比肩任何一个令血族头疼的专业猎手了。
以此来说,这城市还大着呢,其中恐怕还有不少能人异士。
“我就不跟你进去了,这趟任务到此为止。”爱丽丝双手抱胸,在路口停住了脚步。她对阿塔和猫妖精很有好感,只是职业习惯告诉她,该和人保持距离。
起司点点头,向前迈出两步,接着回头看向她,
“你的任务确实完成了。所以接下来我作为那栋屋子暂时的主人,以朋友的身份邀请你和我以及我的伙伴们共进早餐,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如果是在我家,我是说,我确实有一座塔楼,那里不太招待客人。但反正,我们现在都是外来者,为什么不友善一点呢?而且我闻到了煎肉的味道,就我的口味来说,这里的煎肉还算不错,如果他们没用那么多盐来腌制的话。调味太过了,就失了本味。”
早餐果然有煎肉,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灰袍的抱怨,这次的肉要比他之前吃过的淡一些。对许多人来说,口味是带有强烈记忆的东西,家乡的味道,家庭的味道,或是又某位朋友亲人端出的哪怕不那么优秀的菜肴。这些口味与回忆所捆绑,形成了人的好恶。
起司曾经很喜好味道鲜明的食物,在他刚刚越过龙脊山的那段时间,他很享受香料,盐,蜂蜜带来的味道。那是因为这些味道是冰冷灰塔中只以营养来计算需求的食物中没有的,烟火的味道。而时过境迁,现在的他逐渐将口味转向了平淡,因为这样才能吃到食物本来的原味,咀嚼着这些食物,就像在品尝它们的一生。当然,原因或许并没这么复杂,他只是想换换口味也说不定。
“所以你就是那个手刃了魔鬼的家伙?你看起来并不怎么健壮嘛,我还以为屠魔的勇士都得身高三米,胳膊上面能跑马呢。更别说,你还是个纯血的人类,身上没有半点的魔法。你知不知道你的事迹让我和我的同行都显得很,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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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丽丝玩弄着餐叉,隔着桌子盯着剑七。后者明显感到不适,但身体原因让他没法换位子。
“只是运气好罢了。再说那时候也不仅是在下与那魔鬼鏖战,算不得一人的功劳,姑娘你言重了。”寻剑者极力在回避着对方的挑衅,他见过许多人,因此能从这位金发女士的眼睛里读到强烈的斗志。而他很清楚这股无名火的来由,换另个人,自己引以为豪的专业被一个行外人轻松打败,怎么都不会善罢甘休。
爱丽丝当然不会被这么两句话糊弄过去,但她看到现在连吃饭都有些费劲的剑七,也不好再说什么,“你伤成这样,之后能及时复原吗?”
这倒是个问题,要知道小队在奔流停留的时间只到通往万法之城的大门打开为止,即秋分的那一天。现在零零总总算下来,时日也就剩下半月左右,这样的时间对于人类来说是很难恢复什么伤势的。
这也是为什么起司有些着急的想要处理掉九环帮的问题,他的同伴经历了一场苦战,身体都无法在短时内调整到最佳。而从之前那名叫做薇娅的女法师的行径来看,万法之城显然也不是什么世外桃源,如果他们想按时抵达并且妥帖的参加典礼,最好不要再发生什么激烈的武力冲突。
“多谢姑娘挂心,身体的事情,在下自有分晓,不会耽误事的。”剑七的回答不知道是气话还是认真的,如果是真的,那他所修行的法门显然也和复原有关。
“他不是个健谈的人对吗?”女猎人在寻剑者这里碰了个没趣,转头看向阿塔说道。这可就算是问错了人,阿塔在人间行走的时间还不够她掌握这么复杂的知识。
不过她没法回答,不代表餐桌上没人能回答,凯拉斯的猫瞳悠悠的看着爱丽丝,“他来自另外一个你完全陌生的地方。别拿在酒馆那套说辞对付他。”
猫妖精的话看似回答了爱丽丝的问题,只是又像是在说另外一个话题,一个阿塔和起司都很陌生的话题。好在,不等他们继续这场谈话,一位访客就打断了用餐,“早上好各位,我替先生来看看你们的状况。尤其是你,剑七先生,如果你需要什么药品请务必告知于我。”
跟在荣格身边的吸血鬼女佣,或者说,这座城市负责人之下最强大的血族。她在轻敲了两下房门后自然的走进来,身上没有穿那套幽河中的装扮,而是一副紫色的裙装,头上戴着附有面纱的配套帽子。
“我觉得还好,就不劳您费心了。”寻剑者没有回头去看她,用很快的语速说道。
“那也许是您没有好的选择,您的族人具有一套相对独立的制药技术,我想我有必要向您介绍奔流的。为此,我需要检查一下您的身体。”女佣走到剑七背后,用温柔的动作将他从椅子上横抱起来。对于吸血鬼来说,举起一个人完全不是问题,
“请恕我冒昧,剑七先生得稍微离席一会。”
待两人离开餐厅后,凯拉斯很不厚道的笑了出来,“你们听到了吗?他都吓的没用‘在下’了,噗哈哈哈哈。”
“你们为什么不阻止她?她可能会把他吸干。”爱丽丝的脸相当阴沉,如果不是她的银弩被管家以礼貌为由收走,恐怕刚才她已经出手了。
“第一,她是荣格的下属,所以她不会真正伤害我们。第二,只要城市管理人和剑七有任何一个不愿意,她就不能将他转化成吸血鬼。因此,对于他来说,这只是一场,嗯,不太寻常的邂逅。”
灰袍慢条斯理的用餐刀切割着煎肉,缓缓说道。
第四百七十四章 寒焰
“所以,他也是你们之前行动中的一员?”
时间来到午后,起司坐在房间里,审视着那个有些不自在的身影。大部分理性生物在被一名巫师,或类似巫师的存在以这种眼光审视时都会如此,他们的目光总是带有不自觉的侵略性,下意识的想要剖析开所有的伪装和表皮,直达血肉与内脏。
“是的。我想哪怕是在奔流,你也找不到第二个这样的矮精了。”
阿塔带着笑容站在她的小朋友身边,也就是那位被嘉洛娜推荐来的飞贼,烂牙。
起司舔了舔嘴唇,这世上充满着巧合不是吗?猫女能找到的最合适的潜伏者居然是一日之前跟着女剑士他们突袭了邪教徒基地的人。
当然,从内心里,法师很清楚这件事没有那么巧合。善意的说,烂牙就是这座城市里名声在外的优秀人选,因此不论是荣格还是嘉洛娜都选择了他。恶意一些揣测,猫女或许和幽河的关系没有她表现的那么疏远,而烂牙则是吸血鬼送到这支队伍中的一枚棋子,也许矮精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在扮演一个怎样的角色。
“不管怎么说,能这么快再见到您是我的荣幸,女士。”和对灰袍时的不信任相反,矮精对阿塔的态度几乎可以说是恭敬的,让人联想到骑士与他们效忠的君主。
“你知道,虽然你们的族人对矮精们的起源没什么概念,但他们确实是我们的一支。只不过在漫长的岁月之前选择离开了妖精王庭,而后便逐渐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但,妖精是自己的主人,哪怕是王庭也从未宣布过对全体矮精的驱逐,任何一个矮精都有资格自称妖精王的子民。”
凯拉斯站在起司身后的椅背上,说道。
“所以他认为阿塔会成为妖精王?仅仅因为那把剑吗?谁拿着佛拉克拉格,谁就有王位的继承权?听起来很像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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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两边不是初次接触,灰袍也不再那么咄咄逼人。其实这是好事,不管怎么说,烂牙都是位身手和心性都得到过验证的好人选。至于谁让他出现在这里的,不必非要现在弄个清楚。
“一些妖精和你说的一样,谁持有击敌剑,谁就是国王。不过王庭里的那些家伙不会这么死板,击敌剑只是王的一种象征,就像寒焰一样。”
猫妖精用很严肃的语气解释道。对于这位忠诚的剑客而言,这不是可以开玩笑的话题,但就像他自己也曾戏谑的谈论其他人一般,他的严肃不代表对话者必须严肃。
“寒焰?”一个新词汇,听起来像是寒冷的火焰的简写。起司略微挑起眉毛,如果说击敌剑是妖精王的象征还算是被一些非妖精的人所知道的话,寒焰就真的是连灰塔的图书馆里都没有记载的事情了。
而既然凯拉斯提到了这个词,就说明他是知道且不避讳讲述其缘由的。有这样的机会,起司怎么可能放过?
“哈,还有伟大的灰袍法师都不知道的事情?”自从草原上相遇开始,起司的博学与思辨能力让猫妖精都感到惊讶,所以听到前者也不知晓寒焰的存在,猫剑客自然免不了调侃起来。但调侃只是前缀,该讲的东西他还是会讲的,尤其是这个信息本身就是他有意透露出来的时候。
“你可以把寒焰理解为燃烧的铁,纯铁。妖精会被纯铁所杀,所以我们的金属武器都是合金,一些比较极端的甚至会转而使用木质或石质的武器。只要你对着妖精亮出铁,他们就会瑟缩,这是刻在本能中的反应。但和铁不一样,寒焰唯有王室独具。寒焰没有温度,不需要燃料,不会被扑灭,无法被魔法控制。它只听从妖精王的影响,作为王对所有妖精的终极武器。掌握击敌剑,你只是王座的有力竞争者,寒焰才是王者的标志。如果妖精王愿意,他可以用寒焰杀死所有的子民。”
“听起来不像是个好东西。你们怎么会放任这样畸形的武器流传?它太过骇人了,就像是世俗王国的国王手里拿着一个权杖,只要敲敲地板就能让反对者消失一样可怕。难道历代妖精王中就没有暴君吗?它要是到了偏激的统治者手里后果可太灾难性了。”
起司略微皱起眉头,他并不是对政治一无所知。况且就算是真的对政治一无所知的人,恐怕在听到寒焰的功效后也会产生不适,这个秘辛的揭露可以说完全颠覆了灰袍对妖精王国的印象。
“嘿嘿,妖精国度,你们是这么称呼我们的故乡的,好像那里只有一个王国的大小。严格来说的话,最早的妖精和你一直对抗的东西很接近,都是从世界之外而来的存在。区别在于,我们的个体实力并不强大,而且在这个世界上还有铁这种天敌般的物质。可如今的妖精世界,只有一个王庭,而且这个王庭的统治坚不可摧,其中大部分的功劳要归功于寒焰。”
凯拉斯的话整体是认真的,可内里仍带着几分不屑。若是甘心臣服于王庭,他又何必行走于这个铁的世界呢?
“你的意思是,阿塔也有可能具有召唤寒焰的能力吗?”
起司思索了一下,他要消化对方给出的信息,同时也要明白对方为什么要把这些告诉他。说到底,九环帮的事情是因阿塔而起,可那支帮派只是由奔流中仇视魔法的人组织起来的,加有一个好运气的家伙拿到了遗落的九环刀,这和妖精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的意思是,我们停留在这座城市的时间太久了。已经足够妖精界的家伙组织起足够的力量来对我们发起进攻。想要塔兰性命的人在妖精界乃至王庭之上都具有着不低的身份,现任的王和王后并不能把她怎么样。以此为前提,你最好备上足够多的铁,或者想想办法,干脆弄出寒焰。”
弄出寒焰这件事,自然是笑话,既然说了寒焰是妖精王的专属,起司是断断无从复制起的。凯拉斯的目的很可能是借着寒焰勾起起司的兴趣,将妖精王国的状况告知与他,提醒他需要提防来自九环帮之外的敌人。且在他之前提到矮精这一族群的特殊身份后,情况又有所不同。
烂牙可能不是问题,问题是,这座城市里的矮精可不止烂牙一个。
第四百七十五章 狂猎的传说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您所需要的铁器会很快送来。”管家在听完起司的要求后就要躬身而出,至于他说的很快是多快,就没人知道了。
不过想来奔流之大,找些纯铁的家伙总不是难事,不说别人,铁毡大道的矮人们想要弄出合手的铁器并不是难事。只是,这些纯铁器具不普及也是有原因的。
“等等,我还需要些东西,你帮我一并准备过来,这些东西更容易弄到,先拿来。”起司说着拿起笔在纸上点点刷刷飞快列出一张表单,将它递给管家。
待管家离开后,凯拉斯才好奇的凑过来,“你要的另外那些东西是干什么用的?难道你还有其它的办法能对付妖精?”
灰袍摆摆手,“我只是想做好准备而已。另外,等找到了九环帮的位置之后,你不要去。在这里和尤尼一起照顾剑七,我会负责阿塔的安全。”
猫妖精没有反驳,以他抗拒和阿塔分头行动的习惯来说,这种沉默是诡异的。凯拉斯清楚为什么起司会做出这种安排,铁器是拿来杀死妖精的,他也是妖精。
战场上的状况瞬息万变,杀死敌人的特殊武器很可能会被对方拿来对付自己。妖精是完全不耐受纯铁的,哪怕是轻微的刮伤都会毫无挽回余地的杀死妖精,起司不会冒这个险,在携带铁器的同时还让队伍中的妖精一起行动。
至于阿塔,据凯拉斯说,作为半妖精的她本身并不那么对铁敏感。
和烂牙的交易很快达成,出于对女剑士的好感以及金钱上的诱惑,矮精飞贼并没有就调查九环帮魁首这件事所可能带来的麻烦有太多担忧。
说到底,人类大抵是看不起矮精的,在他们看来,这种又小又单纯的生物就像是狂欢节上的小丑一样,不值得自己浪费情感和力气来应对。这也没什么大错,矮精确实是一种缺乏攻击性的种族,哪怕作为飞贼,烂牙身上也只有一柄防身的小刀,同时他也很明确的表示过自己不会执行任何与杀戮有关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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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此起司甚至有些高兴,虽然在外表上迥异,可他还是能从烂牙身上看到以闪电为首的苍狮矮精所具有的那种特质。在等待飞贼消息和铁器的过程中,他要的另一批物资已经送到,那是堆看上去没什么实际意义的瓶瓶罐罐以及一些草药,其中甚至有两罐子橄榄油。
爱丽丝一度认为起司是打算自己下厨做菜。
“剑油吗?拿来给铁器用的?”傍晚的时候,吸血鬼女仆离开了,看起来精神好了不少的剑七重新回到了几人的视野里。
作为剑门中人,他很快明白起司想要调配什么东西。剑油,顾名思义,给剑用的油。一般来说,它仅作为刀剑保养时的消耗品使用,但在一些有心之人的调配下也会具有其它功能。
起司将草药用石质的研磨器砸碎,将其中绿色的草汁小心的倒进一旁的碗里,
“是的。我希望通过这种方法防止铁器的表面被氧化。其实最好的方法是不使用纯铁质的大型武器,只用飞刀或者细针这样体积极小的投掷物,它们更便于保存,也不容易因为碰撞而变形。但我们毕竟不是专业的妖精猎人对吗?”
“真的有妖精猎人这种职业吗?像爱丽丝这样的猎人我认识是有存在的必要的,可妖精,如果他们都像烂牙和凯拉斯这样的话,我看不出人们为什么要狩猎他们。”
阿塔轻微的皱着眉头,或许是体内的妖精血脉在让她本能的抗拒,或许是接触到的妖精大抵都算是正直。哪怕是紫杉人,他们作为佣兵来说也是纪律的典范。
“有的,亲爱的,在我被族内长者抚养的那段时间,我听过他们讲那些故事。”女猎手轻拍了一下对方的肩膀,轻声说道。
“在一些地区,妖精国度和这个世界的界线会变的格外薄弱,任何一片高草丛,树荫,乃至树洞都可以成为沟通两个界域的通道。在那种地方,换子不是偶然事件。妖精很喜欢人类的小孩,至少其中许多的族类如此,我很难解释这种感觉,他们认为人类的孩子是天然的工艺品,因此他们会不择手段的取得。”
凯拉斯的表情有些无奈,他不是很想和阿塔将这些内容,但它们都是事实,而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她都需要知道这些。
“后果可想而知,战争爆发于妖精和人类之间。妖精王亲自来到这个世界,骑着长着桦树犄角的白色牡鹿带领所有效忠王庭的士兵形成杀戮的风暴。在人类后世的传说里,它被称为狂猎。那场最初的狂猎是如何平息的,已经难以考证,王庭中的说法是妖精们给予了人类仁慈,毕竟还得留着他们去生产更多的小孩。反正我是不相信那些家伙有如此好心,其中肯定还有其它的原因。只是那段历史在妖精里都算得上久远,在人类中更是无从可考。”
“我听说的故事里,狂猎的中止是因为一名强大的巫师,他用铁制成了捕兽夹,夹断了妖精王牡鹿的前腿,让王滚落在地上。然后靠着隐身的法术捡起了王的佩剑,以此为要挟,逼迫他和他的军队退出这个世界。但它只是个故事,我不认为事情会这么简单的解决。”
女猎人耸耸肩,说出了自己听到的版本。
起司微微晃了晃脑袋,巫师阻止了狂猎?要不是年代问题,他估计会开始考虑自己的老师与这件事之间的关联。不过想来饶是以灰塔之主的寿命,也无缘得见最初的那次狂猎。不过有件事他倒是注意到了,
“所以狂猎这件事已经变成了某种传统吗?如果不是重复了多次的话,似乎不必强调是哪一次。”
“传统。妖精王庭是统治整个妖精国度的中枢,它不能承认失败。所以对人类的全面战争变成了示威性的游猎,我记得上次狂猎是在五十年前…”凯拉斯说着说着眼神慢慢的发生了变化,他快速眨了眨眼睛,想到了一个有些微乎其微的可能。然后突然朝着门外冲去,“我去确认点事,晚上回来。”
“你觉得他要去确认什么?”剑七看向灰袍,后者仍然在一丝不苟的配置剑油。
“王室的象征出现在人类的世界里,而且还是在一个混血的手中。国王的权威被贵族挑战,尽管他或她手握寒焰,终究不能杀死所有反对者。而狂猎的习俗让他们有正当的理由发起对人类世界的进攻。嗯,我猜他是去看看晚上有没有新打上来的鱼。当然不,现在的问题是,”起司说到这里抬头看向阿塔,
“有多少妖精支持你,以及有多少反对。他们会不会因为你发动一场,狂猎。”
第四百七十六章 蜘蛛妖(上)
九环帮,人偶师,狂猎,从近到远,从有过实际接触到还未真正得见,这三个威胁如乌云一般笼罩在人的心头。剑油,调配好了,预定的铁器也已经送来了一部分,可冰冷的金属并不能让起司感到一丝的安全感。
他将有着长方形锤头的铁锤浸泡在剑油里,默默思索着。纯铁很柔软,而且极易氧化,因此作为材料来说它并不理想,除非是将其经过反复的锻炼变成钢或在其中掺入其它金属制成合金,否则拳头大小的铁锤就已经是最理想的武器状态了。
这样大的铁锤,能不能在对妖精的战斗中起到实质性的作用呢?他们是畏惧铁的接触,还是必须要用铁打破皮肤才能起效呢?法师沉思着。
与此同时,同样的问题也在困扰着凯拉斯,只不过他不是在思考怎么用铁杀死同族,而是在考虑该用松肉用的针锤砸哪里,才能让面前这个难搞的家伙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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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可以砸碎细小骨骼以及肉筋的锤子哪怕只是锤头的顶端落到桌子上都会发出沉闷的响动。周围吊着的被开膛剥皮的猪肉让整个世界都变得泛红。凯拉斯倒提着针锤,一步一步的靠近自己的目标,而后者已经瑟缩在了墙角里,伸出两个前肢挡在自己的面前。
乍看上去,被猫妖精逼供的生物有着大体的人形,头上戴着尖尖的红色帽子,身上穿着剪裁有参差边缘的绿色衣衫和到膝盖的裙摆,腿上则是由树叶制成的类似长靴的东西。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是个女性,裙作为一种衣着从来不是女性独有,在许多文明的铠甲里都有类似裙式的护甲,在衣着上也是如此,穿裙子的不一定是男性还是女性。
不过,会穿成这样还只有不到一只猫大小的生物并不多见,换句话来说,就人类的眼光来看,这无疑是个妖精。
“装模作样,你现在跟我拖时间是没用的。我会把你手脚上的骨头一根一根打断,直到你说实话为止。”凯拉斯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冰冷,他对同族一向缺乏耐心。
“你,你,你要砸断我的手脚吗?”缩在墙角里的妖精用发抖的语气说道。听起来像是哀求,可内容却与哀求不太搭调。
凯拉斯没有答话,只是默默朝着他靠近,手里紧紧握着针锤,随时可能举起。就在这时,对方又说话了,“那,那你要砸断哪只手,哪只脚呢?”
话音未落,只见绿色的衣服下猛然凸起数个鼓包,接着它们撕破了外衣,露出带着粘液的足肢!这样的足肢足有八个,像蜘蛛的八只长脚一样从那妖精的肋骨上长出来,将他的身体腹部朝上支撑起来。
那张刚刚还一副惊恐样子的脸颠倒着,露出阴森的笑容,“你说,要砸断哪只脚啊?”
“独角兽的大便,运气真差。”猫妖精用妖精语骂了一句,反手丢出手里的针锤,接着双腿发力,在一个后空翻后迅速退到了不知道哪一块猪肉之后。
不必问,那东西绝不是一锤子可以解决掉的。蜘蛛妖,或者也可以叫哒哒仙女,半夜爬进窗户在饮水里吐吐沫的恶劣家伙,它们的唾液对人来说是会导致剧烈腹泻的毒素。
情势逆转了,蜘蛛妖的攻击性和战斗能力没有多强,问题是它们的毒素对妖精同样有效,而且这些恶心的家伙还喜欢把唾液沾到足肢的顶端。
换句话来说,它不是个该轻易招惹的对象。但也没办法,大部分妖精都具有伪装的能力,可以隐藏自己本来的面貌,这种伪装使得他们能够完美的融入这个世界,扮演自己希望扮演的角色。而其他妖精,最多只能知道在那副人皮或动物皮毛下隐藏着的是同样不属于这里的意识,并不能准确认清对方的身份。
因此,惹错了人也是没办法的事。其实仔细想想,哪个不具有攻击性的妖精会栖身在肉铺这种地方呢?背靠着还带着些许温度的肉排,凯拉斯为自己的鲁莽感到些许的懊恼。尖锐的蜘蛛足肢敲打在桌面上发出哒哒的响声,这也是哒哒仙女这个称呼的来历。
猫妖精的瞳孔略微收缩,眼神向上面翻去,这些猪肉都被用铁钩子吊在屋顶上的一排排杆子上,如果自己能爬到那里,就能获得视野和位置上的优势。至少,蜘蛛妖并不以速度见长,反正现在想好言想向也不可能了,就这样吧。
猫本来就是柔术大师,经过训练的猫妖精更是如此。如果他愿意,完全可以保持无声的方式来移动,利用脚爪,攀爬肉排与铁钩也不是难事。现在只希望,那家伙不要抬头看,嗯,以那种上下颠倒的样子,也许应该是不要低头看才对。
凯拉斯打定了主意,三两下就爬到了肉排的三分之二处,桌面上的哒哒声不知何时消失了。竖瞳在周围扫过,可那些悬挂着的猪肉也极大的限制了凯拉斯的视线,就像蜘蛛妖找不到他一样,他也不知道对方正在做什么。
安静,像死一般的安静。如果在这里对峙的是两个人类,那他们的呼吸,心跳,汗液的分泌都可能会导致自身的存在被感知。可此处的双方都是妖精,来无影去无踪的妖精,他们就像影子一样,如果不用眼睛去看,就无法被察觉。
凯拉斯没有按原计划那样爬到最高处,他选择藏身在一片被开膛的猪腹内,高处是很好,但也很危险。要是对方没头没脑的在这里狂奔,那占领高点的策略是正确的,可眼下对方也有意隐藏了身形,暴露自身就成了糟糕的选择。
“喂,我让你准备的猪头肉好了没有,客人来拿了!”突然打开的房门伴随着没好气的声音。是这间肉店的老板,蜘蛛妖表面的身份,是他的伙计。
这其中的道理就和传说中会替主人做家务的妖精以及帮忙补鞋的妖精一样,区别仅在于,在奔流,帮助是需要真金白银的报酬的。
“啧,有事的时候就找不见。这靠不住的东西。”听起来,老板也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后,他应该是自行弄好了客户要的肉,要离开储藏室。
凯拉斯的眼珠一转,立刻意识到这个插曲之中的问题所在,那就是对方完全可能趁着这个机会离开这里。到了那时,再要找就难了。
怎么办?从这里可没法看到门口,要露头吗?
第四百七十七章 蜘蛛妖(下)
在敌对的两者互相无法知晓对方的状态有同时藏身在一个空间中的时候,博弈就开始了。蜘蛛妖和凯拉斯之间本来就存在着互为目标的微妙关系,现在肉店老板的意外闯入直接让两者间的对峙趋于激化。
对方离开了吗?对方打算离开吗?对方在等着自己离开吗?围绕着那扇透出光的门,猜忌像是镜子中的镜子一般不停地互相重叠下去,将人拖入无休止的旋涡里。而这般复杂的猜测归结起来其实仍然是三选一的题目。
要么,冲出去;要么,不要动;要么,监视房门,埋伏对方的行动。时间,在流逝,切好一包猪头肉对于熟练的屠夫来说用不了多久。若是陷于这种焦虑,最后就只能被迫选择等待,而那就意味着彻底失去了主动权。
没人愿意失去主动权,不仅是因为它能带来的收益,也是因为示弱对于两个本来势均力敌的妖精来说很可能会成为最后胜负的隐患。他们都需要打压对方的信心,增强自己的形象,这样才能压迫着同族放弃挣扎。尤其是对于猫妖精来说,他并不是要杀死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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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正在切肉的老板手里的钢刀一顿,他的眼角略微朝后瞥去,什么都没看到。可刚才那个声音,绝不可能是幻听。
“你要是在的话就出来,现在不是玩闹的时候,客人还等着呢。”妖精喜欢恶作剧的天性是人所共知的,哪怕与人类长久的生活在一起,他们也会忍不住想要捉弄那些高个子邻居。作为妖精的雇主,肉店老板自然清楚他这个小伙计的爱好,并且就像其他人一样不是很喜欢变成恶作剧的对象。但,谁让妖精干活麻利,又要的工钱很少呢?
相对于要应付那些令人不快的戏弄,节省下来的雇佣金可都是进到自己的腰包里。再说,和人类相比,妖精的毛病已经算少了,至少他们不会酗酒或吸食药物成瘾,也不必担心在酒馆里和人打架被卸掉条胳膊只能躺在宿舍里养伤。甚至就连宿舍,妖精的要求也很低,除了恶作剧,他们简直完美。
更何况,在肉铺的这只妖精也已经与老板搭档了有段时间,虽然二者没有语言上的直接交流,但妖精明显表现出了对人类语言的理解。因此也算是相互形成了默契,按照老板的认识,只要他说现在不是玩闹的时候,妖精都会停止恶作剧先优先解决手头上的工作。然而今天,他的呼唤没有得到回应。
“你在吗?是你吗?出来让我看见你。”老板皱起眉头,逐渐意识到事情有些反常,他手提着切肉刀,缓步走向一扇扇悬挂的猪肉丛林之中。
声响,不是凯拉斯发出的。他是想过将一头猪从肉钩上弄下来制造混乱,可他毕竟没有相关的经验,不是很确定自己能否有需要多久来完成这个打算,要是途中被对手发现就弄巧成拙了。因此,将肉店老板吸引过来的,是蜘蛛妖。
这是个危险的信号,因为这意味着对方不在乎在人类面前揭开自己的伪装,他可以和自己拼命。妖精是不会在这个世界彻底死亡,但重生回妖精国度需要时间,凯拉斯现在缺的就是时间,若是在此毙命,必定会错过秋分。
猫妖精微不可查的露出咋舌的动作,他感觉自己被小看了。凯拉斯,哪怕是在穿衣服的猫里也是出名的剑客,是王庭都有所耳闻的游侠,仅仅因为自己现在没有穿着那身礼服,手里没有合用的刺剑就认为可以靠小聪明取得胜利,这个家伙怕不是切肉切傻了脑子。这么想着,他决定转守为攻,采取积极些的战斗方式。
“喵!”猫叫,吸引了肉铺老板的注意,他看向声音的来源,但就和刚刚的响动一样,倒挂着的猪让他没法确定具体方位。
“怎么会有猫混进来?肯定是那家伙没关好门,真是。小东西,你要是识相就自己出去,我不吃猫,但我手里的刀可不一定。”用近乎自言自语的话来恐吓一只猫,当然是没什么实际意义的。他是希望说些什么来让误入储藏室的野猫意识到这里不是自己的领地,也不是可以随意穿行的街道。
只是,他要处理的对象并不是只真正的猫。因为没有哪只猫能以如此快的速度和如此清晰的思路在复杂的地形中如黑影一般冲到他手臂上,通过一次措不及防的抓挠就夺下了他手里的钢刀。钢,铁精炼后混杂进了其它的东西,虽然不是纯铁,砍在妖精身上也足够让他们痛苦一阵。不过最主要的是,人质。
“你,你是什么东西!”任谁被一只猫夺了刀,还被他站在桌子上用刀指着脖子,都会有这样的疑问。凯拉斯的眼睛在昏暗的阴影里闪动着猎手才有的危险光芒,一言不发的盯着这个男人。年轻,干净,虽然做的是屠夫的生意,却把自己收拾的很体面。这倒是符合妖精们的喜好,他们一向讨厌粗俗的家伙。
“放开他!”细声细气的尖叫里没有了恐吓式的癫狂。猫和人都微微抬头,在一根肉钩上看到了衣服破烂,瑟缩成一团的妖精,倒是他的红帽子居然没掉。
老把戏了,妖精们最喜欢的就是在人类面前装出一副弱小无力的样子,他们很享受人类为了根本不需要保护的自己舍弃重要之物的感觉。
比较有名的故事里,可怜的农家姑娘为了保护自己的妖精朋友,不得不放弃了心爱之人的求婚,但她这么做的结果,是那只妖精在月圆之夜将这位成年的处子骗到森林里吃掉,人们最后只找到了她的鞋。
因此,民间也经常会把做出非理智判断乃至荒谬决定的人解释成受到了妖精的蛊惑。事实是,虽然比例可能是万分之一,但它也确实存在。
“把门的位置告诉我,这个人类会没事的。”对方主动现身,手里又有了兵刃,凯拉斯的底气十分充足。他倒是不会真的杀了这个人类,因为没那个必要。至于以人质要挟是否会让猫妖精心里不舒服,倒是不必太担心,人类世界的道德标准不能束缚妖精,尤其是他的对手也是妖精的时候。
“嘶…”肉钩上的妖精急的抓耳挠腮,他看上去真的在乎这个人类的死活,就像小孩子不希望失去手里的玩具。
“你会说话?你们在说什么?什么门?”肉铺老板这个时候终于恢复了语言能力,他愣愣的看向那个被他当成哑巴的小伙计,问出了一连串问题。
自然是没有人回答的,凯拉斯握着刀的手更加用力,“我最后问一遍,门在哪里?我知道你是这扇门的管理员。”
蜘蛛妖经过一番手舞足蹈的思想斗争,终于做出了决定,“好吧好吧好吧,我告诉你,我告诉你。你要找门对吧,跟我来。”
第四百七十八章 门
直到蜘蛛妖从肉钩上爬下来,站到凯拉斯面前做出放弃的姿态后,钢刀才从老板的脖子上移开。但猫妖精没把武器还给它的主人,比起青铜制成的飞燕剑,这柄切肉刀可能更适合接下来的场合,况且,对人类来说较短的刀身在他看来也算是合手。于是他将另一只手深入毛皮中的某个位置,翻出两枚钱币抛在桌面上。
“这柄刀,我买了。还有你这个伙计,我要借他一段时间。另外,”凯拉斯打量了一下对方,伸手在男人反应过来之前拿走了他塞在胸前口袋里的手帕。当然不是什么高级货,不过看上去倒挺干净,闻上去也没沾染到血腥味,
“这块布我也买了。好了,这里没你的事了。”
“放心,不会太久的。我只是需要带他去个地方,很快回来。”蜘蛛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晃了晃。想要说些什么的屠夫停住了自己的话语,点了点头。
两个妖精一前一后走出了储藏室,凯拉斯没有再用武器胁迫对方。一来是因为没必要,二来是因为在这个距离,就算是暴起发难,他也有信心先将其斩落。蜘蛛妖似乎也明白这个道理,剑客的身边是最危险的地方,所以他现在的表现倒是安分了不少。猫妖精略微回头看了眼储藏室,确定人类没有跟出来。
“你给他下毒了?”刚刚那个老板的行为并非是出于自身的意志,经历了这样的冲击,他实际上是有千言万语想说的,可蜘蛛妖只用一个动作就让他放弃了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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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已经超过了默契或信任的程度,更像是训练狗的人给狗造成的下意识反应,比如一摇铃铛就是开饭,一举手就是坐下。因此也无怪凯拉斯会这么想。
“算是吧,虽然他多数时候是个什么都不想的蠢货,可为了防止他哪天脑袋开窍,必要的准备还是要有的。其实你不需要这么粗鲁的闯进来,你只需要找他买一根猪尾巴和一只猪耳朵,我就会知道是有人要进门。这是附近的暗语,所有妖精都知道。”
蜘蛛妖看起来已经恢复了镇定,用带着几分不快的语气抱怨道。
凯拉斯的耳朵略微抽动了一下,如果对方所言不虚,那倒是自己心急了。他应该找个好说话的同族先打听一下的,毕竟门的管理员在妖精社会中的地位说上不上,说下不下,他们是各个地区的地头蛇,得罪了并无好处。
但谁让之前想到的可能性让他乱了阵脚呢?焦急之中直接就顺着妖精刻在城市里的信号找上了门。
“我有急事,需要立刻回王庭。你这里的门是通向哪里的?”两人说话之间就转出了肉铺,来到了铺子后面的暗巷之中。
这巷子虽说不脏,可归根结底是挨着肉铺,有不要的内脏下水,骨肉硬筋或是烂了的腐肉都会先堆在这里,因此在气味上有着天然的驱除闲杂人等的效果。
此时两人一走进来,瞬间就惊起了一片在这里啄食腐肉的乌鸦,这些乌鸦里有个头比较大的,看上去对被打扰颇为不满,朝着两个妖精就飞了过来。只是乌鸦快,钢刀更快。
“噗!”“嘎!混蛋!混蛋!”钢刀,不会砍不死乌鸦,可被剑客击中的黑色大鸟却没有扑倒在地上。它的嘴里发出粗鄙的言语,从翅膀里长出了如壁虎般的前肢,三两下顺着墙壁爬没了踪影。
这当然不是乌鸦,乌鸦只是它们的拟态。现在拟态被戳穿,又有七八只怪鸟伸出前肢朝凯拉斯扑过来。
“走狗。”猫妖精的脑子从来不慢,从第一只乌鸦冲过来的时候他就没有留手,若不是对方见钢刀锋利自己减了速,他那一刀是要将其一分为二的。
眼下再看,哪里不知道这是敌人有意的埋伏?可七八只乌鸦怪就像收拾了他却是没把人放在眼里。只见钢刀飞舞,黑羽如雪,片刻之后,这巷子里就只剩下了凯拉斯手握切肉刀站在中央。切肉刀的刀口算不上锋利,需要重量才能发挥十成作用,因此,这些怪物他是一个都没能留下。不过,他们跑得时候,也是个个带伤。
“怎么,你不跑吗?”凯拉斯收刀回头,看向带他走入埋伏圈的人。
蜘蛛妖还在那里,只不过,他的肋骨又变成了蛛腿,八只腿足的前四肢夹着一只体型较小的乌鸦,而他已经打破了颅骨,正在啃食着这可怜乌鸦的大脑。弱肉强食,不仅是在人类世界,对于妖精们来说也是如此。
“我跟他们又不是一伙的,跑什么?还得谢谢你帮我把这些流氓送走了。”将啃食到一半的尸体弃之不顾,蜘蛛妖收回了自己的肋骨,擦了擦嘴角的流质。
这话倒也合理,门的管理人普遍要求立场中立,换句话说,虽然他们是管理着妖精王国与人类世界之间通道的人,他们却被要求不参与到这两个世界的任何一次纷争当中。
一些王庭中的贵族会将他们看不惯的妖精任命为某一扇门的管理员,基本上就是变相将对方流放出了王庭。只是门对于妖精们来说事关重大,因此在某些特定的重要节点,管理人会具有非常鲜明的阵营特征。而历代妖精王也对此表示了默许,不过那些门开在人间的位置倒在其次,主要是它们通往妖精界的何处。
“你还没告诉我门是通向哪的呢。”凯拉斯的目的很明确,他要去妖精王庭,因此从门中会抵达妖精界的哪里就变的很重要。
“白桦林,最远的那个。”蜘蛛妖的话让人眼前一黑,妖精国度比起人间来在面积上要小上不少,可位于整个妖精世界正中央的王庭要到边界的白桦林,期间的距离也是令人绝望的。
这也就无怪虽然身处奔流这样的大闹市之中,却只有寥寥无几的妖精会来使用这扇门,它实在是太偏僻了。
猫妖精一听这话,转身就走,他宁可再去找找这座城市里还有没有其它门,也不会为了快点进入妖精界而去绕这么大一个远路。不过他很快就被拦住了。
“别急,我这扇门确实是通往白桦林的,可这也不是说你只能从那里去王庭。你要赶去,我有办法。鉴于你把那些恼人的鸟赶走了,我可以告诉你。但我们得先把门打开。”
他说着,半拉半推的将凯拉斯引到巷子最深处,那里是一些被随意摆放的木箱和木桶。蜘蛛妖走到其中一个木桶旁,开始敲打它的外部。
在一连串有规律的敲打之下,那个木桶里开始散发出绿色的幽光。等到幽光明亮到某种程度,蜘蛛妖的拍打随之停止,他摘下自己的帽子从里面拿出一片干树叶,塞到凯拉斯手里,最后打开木桶的盖子。
“到了那边再看。现在,欢迎回家。”
第四百七十九章 搅局者
面对木桶里茂盛的绿色光芒,凯拉斯的脸上露出几分无奈,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不喜欢妖精界,虽然那里是他的故乡,甚至也是他陪伴阿塔的地方。
但剑客比起自身的好恶更追求使命的进展,在透过光斑看清那些茁壮成长的白桦树之后,他没有再做犹豫,冲着蜘蛛妖点点头,纵身跃入其中。
木桶的盖子,被合上,从缝隙中充盈而出的光芒随即消逝。蜘蛛妖小心的盖好盖子,将其随意的推回那堆同质品中。再转过头,他的前方就多了一个人,或者说,某种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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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东西披着乌鸦羽毛制成的斗篷,头上顶着某种啮齿类动物的头骨,只露出两只散发着幽光的眼眸。他的身体大部分被羽毛遮蔽,只有多毛的长有四个分叉的脚掌露出在外。蜘蛛妖看到他之后略微沉默了一下,双手的指甲开始变长,同时在顶端堆积起漆黑的色彩,那是淬毒的征兆。
“派那些肮脏的东西来我的后花园里捣乱,你看起来没把门的管理人放在眼里啊。刚好,我最近也觉得切肉有些烦了,想杀死点活着的东西发泄一下。”
此时的蜘蛛妖,和与凯拉斯交战时截然不同,从他身上所散发出的,是非理智的野蛮之力,随着话语响起,他的眼睛开始膨胀,并有像昆虫复眼转化的趋势。
“停下你的威胁吧,屠夫,除非你想成为王庭的敌人。”头骨下传来的声音清冽而又甘甜,如山间清泉洗涤人心。这种声音和外貌上的极大反差也算是一种自报家门。
在众多的妖精里,只有一脉妖精会有如此状态,而且他们,不,她们的声明一向远播,算是妖精中相当有名的族系。
“小仙子?咯咯,他说的一点不错,你们就是王庭的走狗。听着,我不想卷进你和你背后的主子那愚蠢的计划里,因为我对谁坐在那愚蠢的王位上毫不在意。你知道我是屠夫?那再好不过。你知道我能做什么,你知道我做过什么,所以,这是我的门,我说了算,识相的就滚远一点,别来碍事。”
吉尔肯尼的屠夫,在妖精中算是个不大不小的传说。据说,这名残暴的蜘蛛妖因为被人偷走了自己的晚餐,将整整一座山的巨人通通残忍的杀死,他的怒火甚至波及了山林中的野兽与闻讯赶来的人类,在杀戮进行的第十天,那座山上除了他之外再无其他活物。
后来那座山也被改名为蜘蛛之山,原因是就算过了许多年,山上缠绕密布的蜘蛛网与带毒水流依然不适合大部分生物居住。而这件事的始作俑者,也受到了妖精王庭的流放,成为了一扇门的管理员,不得擅自离开。
换句话来说,他其实完全可以独自解决后巷里的乌鸦群,只是出于某些理由没有这么做而已。而在肉铺工作也完全是为了满足他切割肉体的个人喜好,与生计和这里主人的状况亦没什么太大关系。要是他刚刚真的想和凯拉斯大打出手,那猫妖精现在很可能无法如此完整的回到妖精国度去。
这些,来者都知道。
“你在站队。”颅骨下的人试图说服这名暴躁的看守者认清现实,“不管你是否这样想,今天所有人都会知道你帮助了他。未来的王后会记得你帮助了她的敌人,她不是个大度的人,当她成为王庭的中心,出现在你后巷里的就不会只是乌鸦。现在还来得及,不要让那个疯子回来,你就仍然可以保持中立。”
“啧,你不懂啊。”双手已经变成了十根鳌足,背后的脊椎上也生出了鲨鱼般的背鳍,裸露的胸口被撑起,下方黑色的肋骨如即将破卵而出的昆虫幼体般清晰可见,“你完全不懂,什么才是真正的中立。屈服于王庭?卖他一个面子又坑他一次?平衡?错,这不是中立,这是走钢丝,是斡旋。中立的意思是,我想帮谁就帮谁,我想动谁就动谁,没有人能左右我,我亦不去左右任何人。所以你不中立,你是走狗。他中立,他是剑客。”
“你在这里杀了我也没用,王庭只会派出更多的人,甚至会有紫杉人来!你这是在自寻死路!”来人怕了,他朝后退了两步,想要逃跑,目光又不敢从那个凶相毕露的疯子身上移开半秒,他怕那半秒就足以让其脱离视线,冲到自己的身边。
逃,一定要逃,可该怎么逃?逃不掉,想不到办法,怎么也逃不掉!
“请问,我要买肉,该从哪里进?这里好像是后门吧,还是说没有前门?”突兀的话语将剑拔弩张的形势变得更加诡异。
那声音来自一位女子,有着小栗色的头发,天蓝色异常纯粹的眼睛。她穿着一身猎装,像是准备出发的猎人,可腰间别着的那柄单手剑又让人怀疑她是否会是位女骑士。阿塔兰忒,她怎么会在这里?
这件事说起来就得稍微往前回溯一下,自凯拉斯走后过了段时间,阿塔表现出了明显的担忧与不安。她对这位长毛的朋友有着复杂的情感,一方面,她并不拥有猫妖精所声称的,在草原相遇前两人相处的记忆。
可另一方面,她确实对他有着异样的熟悉和亲切,并且在之前偶然蹿出的记忆之中瞥见到了些许过往的碎片。要说清楚这其中的每一重转折并不清楚,但结论总是先于过程给出,她想要知道他的去向,哪怕不能跟随,但她要知道。
于是她追了上来,在爱丽丝和起司的陪同下,以灰袍的寻踪法术作为最开始的入手点,阿塔很快就发现了被隐藏在各个日常景物中的妖精符号。顺着这些符号,他们来到了这里并察觉到了后巷中的战斗。
在从法师的口中得知后巷里对峙的双方都是妖精之后,阿塔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她没怎么接触过凯拉斯之外的来自妖精国度的妖精,紫杉人虽然符合这个条件,可他们是抱着明确杀意的敌人。她渴望知道在其它妖精眼中,自己的模样与立场,所以才有了这莫名的招呼。
询问的结果有些出乎意料,不论是一副要吃人状态的蜘蛛妖,还是戴着骸骨面具不愿以真面目示人的来客,都转向阿塔,像是暂时放下了恩怨一般毕恭毕敬的对她行礼。
“向您问好,尊敬的公主。”
第四百八十章 何不吃蛋糕
在人类的社会中,公主通常是来自与统治族系相关的血统,是与王子所对应的女性子嗣。可妖精并非如人类般繁衍,他们的生命更加原始或者进步,大部分妖精可以根据需要调整自己的性别,当他们的个体意识成熟时,他们会做出决定。
但这个决定并不意味着选择成为雌性的妖精要承担孕育下一代的任务,这种性别上的差异更像是他们受到了人类世界影响所反映出的结果,因为就妖精这一类生物自身而言,他们完全可以做到单独繁衍乃至自然产生。
所谓单独繁衍,其实很像人类传说中的女儿国,即当某一个妖精个体产生希望诞下子嗣的愿望,并向妖精王或女王祈祷再经历某种仪式后便会怀孕。所谓的仪式完全随机,据记载,它可能是吃下一条鱼,吮吸自己的手指,接住一片落叶等等看似与受孕完全无关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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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仪式完成,新的妖精就会从母体的内部出现。怀孕的周期具有一定的随机性,不过大体是根据受孕者的妖精类型而定,有一个比较确切的时间范围。而这样诞下的妖精,也大概率与母体属于同种或近源种。
与之相对,自然产生则是完全不可控的随机事件。根据历史上某位妖精王的口述,哪怕是作为统治所有妖精的国王,他亦无法知晓在世界的何处诞生了何种的妖精,这些妖精又将有何种的能力与性格。这种诞生方式也被认为是妖精这一族群最初的起源。
他们像花谢后结出的果实般诞生,自由而神秘的出现在那里。如此诞生的妖精在种类上往往受到环境影响,同一环境内诞生的妖精大抵是同种的,但一些细微的差异有时也足以改变一个即将诞生妖精的全部。
有趣的是,自然生产的妖精往往是有限的,即当某一区域内出现了足够多的妖精后,自然生产的现象就会停止。因此在一些人口非常稳定的妖精聚集地,每一个新生的妖精都意味着一位年老妖精的死亡。
这种现象也不仅仅会发生在妖精王国,在两个世界之间关联紧密的区域,人类世界中同样会诞生出妖精。这些妖精有些较为幸运的遇到了同族,被启蒙并教导了常识与知识。但另一些则更彻底的与自然化成同一整体,变的野蛮而弱智,也就是人们口中的野妖精。
总之,血缘与亲缘关系在妖精中并不盛行,哪怕是那些通过单独繁衍诞下的子嗣,也往往会在自己的母体厌倦了养育生活后被强制或半强制的要求独立生存。同时,生命时长上的差距也令妖精之间存在着疏离感,与养育子嗣的时间相比,寿命上的成长期与壮年期之间剧烈的不对等会让伦理崩溃。
具体来说,一只猫妖精从出生到成年大概需要五十年左右,而在五十年之后,等待他们的是长达几个世纪的壮年期。与之相比,同族间一两百岁的差距可能也不会那么显著,假设一只猫妖精刚成年就开始孕育下一代,那么他的子嗣就和自己只有五十年左右的差距,当他们共度了一百乃至两百年之后,这细微的差别就会显得微不足道。而不同于吸血鬼那依托于真祖之血上的严酷阶级制度,妖精的成长是完全自发的,较年长者很快就会失去能够约束子嗣的所有能力。
因此,公主这个称谓在妖精中就不会有人类社会里的那重意思,它更多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尊重,这种尊重不会因为立场的关系而改变。想要杀死阿塔的紫杉人知道也承认她是公主,素昧平生的门之管理者亦然,就连代表着妖精界中另一股力量,那股要除掉女剑士的力量的妖精,在见到她时仍然会毕恭毕敬的行礼。
阿塔看着他们,那双天蓝色的眸子里究竟倒映出了何物,除了她自己之外,无人知晓。但她并没有因为对方的行礼而表现出任何居高临下的样子,而是指了指路口的另一边,“我现在突然不太想买肉了,你们愿意跟我去吃点蛋糕吗?在来的路上我闻到了刚出炉的蛋糕的味道。”
妖精的种类五花八门,能力千奇百怪,不过要说他们有没有共性,那还是有的。其中最为人所熟知的,就是对牛奶,奶制品以及甜食的喜爱。
传说中只要将一碟新鲜的牛奶放在窗台上供奉给妖精,他们就会保护农田不受野兽糟蹋,甚至在强盗来临前给予警告。这是连凯拉斯都拒绝不了的喜好,因此阿塔记忆非常深刻。
蛋糕,上桌的很快,果然是刚出炉不久。起司和爱丽丝坐在桌子的外侧,遮挡他人的目光。不过他们的行为没什么必要,在奔流,就是恶魔走在大街上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事情,相较之下恢复伪装的蜘蛛妖和披着乌鸦羽毛戴着颅骨的信使都只能算是稍稍有些不同的客人。
“我的那份不要奶油,谢谢。”起司抬手制止了想要在他的蛋糕上挤奶油的店员,同时将几枚硬币放到对方手里,“我们可能会有些吵闹,希望不会影响别人。”
店员知趣的点点头,他会将其他客人引向较远点的桌子。这种交流技巧也算是起司在奔流新学到的辞令吧,他之前可不会用隐晦的方式来说明自己的需求。
说到需求,在灰袍和店员的交谈中,两个妖精已经毫不客气的吃掉了他们盘子里比起司他们多一倍的蛋糕的大部分,而且看样子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打算。阿塔双手撑着桌子,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们进食,看她的样子是不打算吃自己的那份了。对此起司倒是没什么异议,他低头看了看桌子上的蛋糕,开始怀疑里面是不是放了什么危险的药剂。
“有你们在附近,这些店铺还能开的下去真是不可思议。”爱丽丝作为猎魔人也很少会遇到真正来自妖精界的妖精,她所能知道的和见到的,更多的是矮精那样与人类世界高度融合的族类,或者干脆是野妖精。因此对于这些存在的性情和爱好,她还没什么概念。在她看来,如此嗜好甜食的妖精一定会成为商人的恶梦。
“妖精不会偷东西的。当他们弄丢你的物品时,他们是在恶作剧。对于妖精来说,恶作剧是非常纯粹且具有娱乐性的,他们不会因为其它的理由破坏这种纯粹,因此,他们平时绝不会去偷盗。”起司说着他对妖精的了解,算是替那两个脱不开嘴的小家伙做了个简单的辩护。
灰袍的话没有停止,他看向阿塔,“你确定这是个好主意吗?如果你的目标是他,就不该在这里浪费时间。尤其不应该款待你的敌人。”
这话一出,带着头骨的那只妖精一下子被蛋糕噎住,他很明白起司口中的敌人是谁。在一顿手忙脚乱疏通了自己的气管和食道后,这只妖精也没急着再吃蛋糕,他在等待着阿塔对自己的宣判。他也只能接受判决,光是一个蜘蛛妖就已经足以取其性命了,更别说再加上这些人类。
第四百八十一章 颅骨之下
“我的敌人并不是她,”阿塔很自然的回答起法师的问题,“至少,我们之间没有那种真正刻骨的仇恨。她对我的敌对行为,完全是立场问题。”
道理,不复杂,甚至还很简单。可能说出口却不容易,这世上许多人都会将某一类人作为自己敌视的对象,理由是那类人曾经有意无意的伤害过自己。这样的敌视不能说全无道理,从个人的角度来说,将有可能带来危险的群体打上标签然后敬而远之无疑是正确且稳妥的。
但反过来讲,人们实际上也很清楚当群体的标签局限到个人往往不是十分准确,比如不是所有士兵都是杀人如麻没有思想能力的工具,不是所有农民都脑袋空空只知道刨土,这些都是刻板的偏见。
可偏见能说破除就破除吗?太难了,不仅破除偏见困难,有时连认知到自己有偏见都很困难。悲观的说,人们就是生活在一个充满了偏见的世界里,甚至他们认知世界的方式有很大一部分来自于偏见。
故而偏见不代表错误,因为一味去强调正确亦是一种偏见。连概念上的偏见,用思维去辨析都已经有困难,更何况是掺杂了情感的偏见呢?敌人,这个概念难道不是偏见吗?用某种标准粗暴的划出一道敌我的界线,越界者死,听起来霸道威风,实际上和躲进龟壳有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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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虽然不是乌龟,壳却总是需要的,毕竟如果没有一个他人的偏见,就无法确定自我的存在。这点,饶是起司也没法说自己看得开,他的研究,那些知识,都是在一个偏见的世界里以一种冷漠的角度总结出的东西,而且他不认为这些东西没意义。
要是没有一个原点,那所有的距离描述都会变成无稽之谈,如果个人的偏见能成为支撑所有认知的原点,那任凭甚至巩固它的存在亦无不可。只是饶是如此,还是要承认,那种敢于走出自己原点所设立的体系的人,是有勇气的。
“您的看法让我有些,意外。或许我该认真的考虑在这场事件中站个队了。”蜘蛛妖停下进食的行为,作为一个屠夫,他的语气异常严肃。
至于在场的另一个妖精,他或者说她的反应则更直接。伸手摘掉了那颗头骨,淡绿色的短发随之散开。小仙子,一种普遍存在各种故事中的妖精,以温和和善良而闻名。相较于其他恶作剧至上的同族,她们往往更关注交谈者的状况并很乐意提供帮助。
传说,小仙子背后都有两对透明翅膀,翅膀上有蝴蝶一样的鳞粉,这些鳞粉具有治疗世间一切疾病的能力,是货真价实的万灵药。许多故事里,身染不治之症的人就是因为得到了小仙子的帮助,才重新获得了活下去的机会。
但硬币不会总是只有一面,就像对独角兽的角般渴求一样,诸多的妖精猎手以小仙子为目标行动,据说在那个疯狂的年代,这些猎手会残忍的拔掉小仙子的翅膀,将它们整支整支的磨成鳞粉,然后高价贩卖入世俗之中。
他们捕猎小仙子的手段异常低劣,经常利用她们的同情心扮演伤者或重病患者,在取得小仙子的信任后再将其诱骗或捕获。而失去了翅膀的小仙子,也就失去了作为妖精王国公民的权利,她们无法靠近王庭,只能在王国的边境游荡。
眼前的这个,恐怕就是如此。她没有脱下斗篷,可如果双翅健在,那她必不会穿戴这样的衣物来伤害自己最重要的部分。无翼者,这是妖精们内部对她们的称呼。
“我会站在您的对立面,是因为您是人类的孩子。而我和我的姐妹们,憎恨人类。”话语,很平淡,背后的情绪却异常鲜活。
那不是新鲜的,温热的,流动的仇恨,她所展现出的仇视是深深的印在肢体和意识里,结痂了,脱落了却仍然留在皮肤上,切开皮肤也存在肉中,扒掉血肉亦深至骨骼的痛苦与愤怒。
“是吗,凯拉斯和我说过你们的事。”阿塔的声音变低了,猫妖精确实和她讲过许多妖精族群以及他们的历史,其中自然包括颇具知名度的小仙子。
只是听到的故事,和故事中的人坐在面前还是不同的。故事里的小仙子柔弱而没有心机,哪怕同伴遭遇了人类的捕猎,依然无法对伤者置之不理。凯拉斯曾经评价这些同族是盲目的,她们只听到和看到自己的感官能接受到的部分,对其他人的警告置若罔闻。被人类抓走的小仙女,大部分都死了,就算在妖精界中复活,亦不会再生翅膀。
“我和三个姐妹同时复生在王国的边境,她们都没法接受失去了翅膀的自己,在痛苦中失去了自我,变成了植物。”小仙子缓缓诉说着她的过往,从她的声音里不难听出在经历那段时间时她所感受到的绝望,失去的肢体永远不会回来,
“我是在第三个姐妹化为金盏花的时候明白,心里多出来的那种东西,就是人类口中的仇恨。仇恨给予了我新的活力,让我重新行动起来。没有了翅膀,我的四肢都非常无力,所以我学习了巫术,学会了制造和控制鸦怪的方法。”
“你复仇了吗?找到那些拔掉你翅膀的人类,用你的乌鸦把他们的眼睛从眼眶里啄出来,把他们的舌头和肠子扯出来,把他们的血管挑出来。”蜘蛛妖说着用餐叉狠狠刺入蛋糕。虽然立场不同,但他们同为妖精,因此听完对方的讲述,这位屠夫自然不会不为所动,而他最关心的,就是复仇。
“没有,我们在这里被杀死后不久,陛下就发动了狂猎,将那附近的人类悉数斩杀。不论我的仇人是谁,他都死在了妖精的愤怒里。也算是报了仇。”她嘴上说报了仇,但谁都看得出来,那仇恨一点都没有减少。而且因为失去了复仇的对象,这个小仙子只好记恨其所有的人类,以及作为半人的阿塔。
“现在您还认为,我不是您的敌人吗?”敌意,是双向的。当其中一方表现出了自己的恶意,另一方就不能无动于衷。
“但你还是得承认,这里的蛋糕很好吃。”
这话,听起来没头没尾,甚至有点挑衅的意味。尤其是女剑士在说出它时脸上还带着浅浅的微笑。她是什么意思?是讽刺对方口中的仇恨抵不过蛋糕的诱惑?是在嘲笑那刻苦掌握的巫术依然无法让她不受到此刻的威胁?还是说,那双天蓝色的眸子看到了其它东西。
“我,没法反驳您的话。因为事实如此。”小仙子还想继续说下去,可就在这时,蛋糕店的门被粗暴的踹开了。
“九环帮办事,不想死的滚!”
第四百八十二章 蛋糕店之战(上)
该说不意外吗?凯拉斯就算了,不论是出于外形还是身手,想盯住他绝不容易。但是阿塔,起司同时出发,还跟着颇有名气的猎魔人爱丽丝,这样的组合在光天化日下出现在奔流的街道,无异于告诉所有对他们有所图谋的人自己的位置。
不过在他们出门前,那位管家诡异的保持了默许。起司他们毕竟是客人,要是开口阻止,那荣格好意的保护就会化为恶意的监禁,所以当他们去意已决的时候,他所能做的就只有恭敬的打开房门,而后保护好仍在屋内的剑七和尤尼。
蛋糕店里的店员和客人很快就跑光了。这家店的店主也走的十分干脆,都是奔流的老人了,知道这些帮派办事要是如此大张旗鼓,就不会在乎后果,自己没必要上去找死。
况且,这座城市里也存在着早期的保险机制,比如凯拉斯引荐过的另一位猫妖精玛莉亚,她所在的商会就会在平时收取店铺的一部分利润,在发生暴力破坏后再提供店主一笔赔偿。细水长流的道理大家都懂,真因为治安问题让城里的每一家店铺都开不下去,这座繁华的商业之城早晚得变的死气沉沉。
走进来的人乍看起来有十几号,领头的是那晚见过的角斗士打扮的家伙。他手里拿着三叉戟和渔网,穿着胸甲和裙甲,头盔上方的红缨格外醒目。这个人一进门,目光就没有从起司的身上移开过,看起来随时有可能把手里的武器当做标枪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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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身边的跟随者也冷静不到哪里去,这些九环帮的暴徒各个拿着武器,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也不奇怪,一来,他们和施法者本就有仇,二来,除了灰袍之外,阿塔的头上还顶着一笔令人无法拒绝的赏金。
起司抬眼看了看这些人,不急不缓的用餐叉吃下块蛋糕。与此同时,他的大脑已经快速的对眼下的局势做出了分析。己方可用的战力,不多。阿塔是个优秀的战士,但在弗拉克拉格只作为破誓者的情况下,她能对付的敌人数量有限。
同理,爱丽丝作为以弩箭为长的猎人,在狭小空间中正面搏杀的能力也不会很好。倒是那名蜘蛛妖,他身上给灰袍的感觉就像是一团干裂的血渍结痂,并且在那些人闯进门后脸上不可抑制的泛起噬血的笑容。这样的话,倒也不是全无把握。
“女人和孩子一边去,穿袍子那个,你要是算个男人就自己过来,我给你个痛快。”角斗士用尖刺指着起司,似乎认定对方不会有办法逃脱。
施法者毕竟不是神,在有所防备的正面作战中,他们能起到的效果有时十分有限,哪怕不被寒铁等天敌般的物质克制,对手人数上的优势也足以致命。
问题是,这里并不只有起司一人。一口将面前的蛋糕吞下,口中的牙齿变的尖锐,蜘蛛妖跳上桌子面对着人群,他的脸上不知何时又多了六只眼睛,“你说谁应该到一边去?我们才刚聊的起劲呢,就让你们打断了。也好,吃了东西,就该做做运动。”
“怪物!这些人都是怪物!上,上上!除了那个蓝眼睛的女人,一个不留!”事已至此,无需多言,随着三叉戟的挥动,数名九环帮喽啰应声而上。到底是奔流的帮派成员,哪怕是面对狰狞的蜘蛛妖,他们也没有露出多少的畏惧。光这种胆色,就足以让他们与大部分乌合之众有所区别。
“阿塔。”“明白!”起司轻呼一声,从座位上起身并迅速转了个圈,几乎是在同时,阿塔和爱丽丝抬起脚将面前的餐桌一下子踢翻出去,形成一道简易的掩体。至于原本站在桌子上的妖精?他刚好乘着这股力量向前跃入人群之中,有着屠夫之称的杀戮者已经进入了全然的狂热状态,只想要切割敌人的血肉。
“你来策应我,给爱丽丝争取时间。先放倒最初的一批,我找机会用法术突围。”起司从袍子下方抽出弯刀,站在了桌子前面。他没有选择第一时间就借助法术,因为他不相信九环帮会对此无动于衷。施法时的巫师是脆弱的,因此如果不能带来确切的收益,施法反而是乱战中要谨慎进行的行为。
魔剑,出鞘,弗拉克拉格剑刃上的寒光倒映出女剑士小栗色的头发。她的表情里有几分无奈,战斗,杀戮,并非阿塔所求,可为了生存,为了寻找到自己的家人,她不会逃避争斗。
妖精魔剑在她的手中化为一道幻影,轻松的击落了两把对着几人投掷过来的飞斧。剑刃上的颤抖尚未平息,敌人已经来到了近前。
“叮!”金铁交鸣之声从本来应该供给生命所需营养的地方响起。起司的弯刀轻易格开了对方的短剑,脚下毫不迟疑,瞬间破坏了对手的平衡。下盘,是近身战的重点,没有好的步伐,武器无从发力,躯干无从活动,反应也会慢上半拍。
可下盘,也是最不好练的东西,尤其是对于没有受过系统训练的人来说,他们更愿意去练习挥舞武器或某种有奇效的招式,不愿意也不知道怎么加强自己的基本功。所幸,灰袍的动作,是经过专业指导的。
“血勇有余,技术不足。”一脚将倒在地上的对手踢晕,灰袍在与另一个对手接招时做出了如此的评价。要是这些人都受过基本的武器训练,那他们现在的局势就会糟糕很多。
不过,鉴于自己是九环帮的敌人,以这帮非专业的混混作为对手就没什么好抱怨的了。而且人再弱,他们手里的武器却是真的,灰袍大可以在拳脚上战胜复数的敌人,但只要他犯了一个错误,对手的锋刃就会刺破他的皮肤。
以少胜多就是这点困难,对手可以用数量来掩盖个体质量的不足,他们却不行。
“不管他们的水平怎么样,你最好赶紧想出脱身的办法。没人告诉我这里会碰到这么热情的欢迎队伍,我的箭数量不够。”
弩箭在狭小空间里的杀伤力毋庸置疑,哪怕是穿着镶铁护甲的战士也会在近距离被十字弓射个对穿,更别说爱丽丝手里的家伙本来就是为了狩猎非人之物准备的,威力更加不容小觑。
唯一的问题,就是没有箭,再好的弩也没法发挥自己的功能。而现在九环帮那个领头的家伙没有自己冲上来,原因恐怕就在这里,他在等猎魔人的箭矢消耗完毕。
第四百八十三章 蛋糕店之战(中)
利用数量众多,质量却颇为不堪的底层帮众来消耗目标的体力与弹药,再伺机出手达成战果。这样的逻辑非常简单,非常清楚,也非常难以对抗。
狭小的蛋糕店像是个笼子,对手不停地从铁条的缝隙里伸进来木签来戳击笼子中的众人,不给他们片刻的安宁,就更别谈孕育出有力度的反击。
角斗士很聪明的游走在家具和喽啰之间,爱丽丝在经过一次失败的尝试后就明白对方早就提防着她的弩箭,而且使用的办法简单有效,强行射击只是浪费弓矢。
起司也迅速注意到了这点。其实单以这群喽啰来说,在他们的数量非常充足的情况下,确实是有战胜几人的可能,但那也意味着战斗时间必须被拉到很长。考虑到灰袍在这座城市中已经不再是孤苦无依,这种战术就毫无意义。
至于为什么九环帮不干脆选择在店外架上几十支弩箭无差别射击,想来是因为前两次被法师从眼皮底下逃走的经历给了他们一种错觉,那就是远程武器对巫师的杀伤力非常有限,而且还会给对方耍花招的时间。
这种认知不全是错的,毕竟眼下的局面要说是绝境还早得很,以起司的能力,他确实有办法在箭雨中带着同伴脱身。反倒是现在这样,双方面对面的白刃战让法师有些疲于应付,一时想不出个好办法来破局。
能使用的法术威力不足,能突围的法术又没有时间准备,冒然施法还可能会被埋伏,多重顾虑之下,起司手里的弯刀挥动的越来越憋屈。将刀刃顺着短剑的剑身下压,逼迫着自己的对手单膝跪地,灰袍抽出左手,对着对方的面门就是一拳!
“得想个办法。至少先冲到街上去,这里根本施展不开拳脚。”甩了甩指节因为撞击而发疼的手掌,他对其他人说道。
“但是露天的环境会让我们变成靶子,我敢保证这附近的屋顶上一定已经都是他们的人了。”作为专业射击者,爱丽丝立刻给出了反驳意见。
“那就让他们找不到我们,这不难。问题是那个拿鱼叉的家伙,他让我觉得有些不安。”起司的视线快速在人群中转动。他能看见蜘蛛妖用那诡异的姿态在敌人之间制造出血肉的风暴。
可即便如此,那名角斗士依然无动于衷,低调的隐藏着自己的身影,他知道妖精不是这次行动的目标。这不是个容易冲动的对手。
“总之,先突围出去吧,在这里继续打下去,外面的敌人只会准备的越来越充分。”阿塔一个漂亮的回身,剑刃从上到下在对手的胸口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她已经是个合格的剑士了,不会因为莫名的怜悯而不去攻击敌人。不过相较而言,不论是她还是起司,都没有去杀死那些倒地的喽啰,他们并不噬杀。
灰袍点点头,向前迈步作势要对面前的敌人突刺,在对方收回武器做出格挡的态势时,他陡然转身,左手拉住自己的法袍,将其从肩头解下扔了出去!灰色的长袍在空中被无形的火焰点燃,飞速化作大团浓烟,一下子就在狭窄的室内蔓延开来。
浓烟并不呛鼻,但是却会让人的感官变的迟钝,最重要的是,在失去了视觉之后,鲜少有人能保持狂热,他们会停下,会驻足,会怀疑,会反省,也会迟疑。迟疑就是机会,在这里的不再是一个个对手,他们只是无害的雕像。
烟雾之中,起司拉住了爱丽丝的手,爱丽丝拉住了小仙女。法师闪着幽光的眼睛在阿塔的视觉里格外明亮,烟雾并不能阻碍这位半妖精的全部视力。
无需言语,女剑士既懂得了起司的意思,她手持魔剑,在起司必须用一只手来让同伴跟上的时候作为这支队伍的护驾者,用剑柄和剑格扫开那些挡路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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蛋糕店的出口,近在眼前,先是起司,紧接着是猎魔人,再然后…等等,小仙女呢?那个披着乌鸦羽毛的小小身影并没有出现,爱丽丝看起来也还没意识到自己牵着的手已经松开。
没有犹豫,阿塔再次冲入了店内,她得把那个小家伙弄出来。天蓝色的眼睛很快发现了目标,因为即便是在魔法烟雾中,三叉戟的尖刺依然寒芒闪烁。是那个角斗士,他用渔网抓住了妖精,头盔下的眼睛里满是公牛般的愤怒。
这位战士在让人失去视觉的环境里怒吼着,手里的钢叉狠狠砸在地面上发出震颤心房的响动。那些本来围绕着他的喽啰自发性的散开,不希望被他们狂暴的带头人误伤。而他当然也有理由愤怒,因为他再次让自己的目标从手里溜走了。
阿塔本来是打算趁着这个家伙发疯的时候割断他的鱼网,将小仙女救走。但她低估了渔网的坚韧程度,而网子上的触动自然的传达到了它的主人手中。
几乎是在同时,愤怒的公牛刺出了他的犄角,钢叉冲着女剑士的位置狠狠一击,所幸后者通过漂亮的侧翻躲了过去。然而这远不是结束,阿塔将要面对的,是个可怕的对手。
“呲啦!”钢叉在地面上摩擦,溅起一片火花。很难想象角斗士的眼睛没有办法为他提供敌人的位置,因为在和他作战的女剑士丝毫不认为自己的对手是在对着看不见的敌人攻击。那柄要命的三叉戟像是毒蛇一样追着她,不论她怎么改变自己的位置,用怎样的方法减小移动时的声音,它都会带着死亡的气息如影随形。
阿塔也被打出了火气,她干脆放弃了想要利用对方目盲这个优势轻松解决战斗的打算,决定正面对决。女剑士不再蹑手蹑脚,腿部发力,快速的冲着角斗士靠近,剑比叉要短,她必须缩短两人间的距离。
可就像是早料到这件事一般,角斗士猛地对着阿塔的前方挥动手臂,被装在渔网里的妖精成了他的流星锤,逼迫着女剑士停下脚步。紧接着,那要命的钢叉就刺了过来。
“叮!”这是她第一次与对手正面撼力,弗拉克拉格架在了三叉戟两个尖刺的中间,堪堪挡住了这次刺击。
而代价是,阿塔只觉得自己双臂的前端已经失去了知觉。其实仔细想想就会发现,那柄将近两米长的钢叉通体包裹着金属,其重量绝对不轻,能单手就将这样的杀器抡转如飞,角斗士的臂力可见一斑。
“开!”公牛怒吼一声,手里的武器像上一抬,将女剑士这个人掀翻过去。
人体落地的声音完全暴露了阿塔的位置,让她的敌人大喜过望,他松开握着渔网的手,双手并用攥住钢叉,对着雾中的目标猛扑而上!
第四百八十四章 蛋糕店之战(下)
角斗士,是一群很特殊的人,他们的战斗方式与常规军事训练出的战士有很大不同,原因在于目的。
寻常从百姓中招募或征调的兵员需要经受的基础武器训练只是为了保证他们在战场上的基本作用,这个时代真正的战斗靠的并不是数量众多的征召民兵,而是具有军事素养的职业士兵和武装贵族。
洛萨也好,剑七也好,这些人都是从小受到军事训练,被有目的的培养出了战斗技巧和应变能力,期间要消耗的人力物力,是无法普及到所有人身上的。
这也是为何苍狮的骑士在整个泛北大陆都具有声望的原因,尽管位于苦寒之地,历代苍狮国王都非常重视骑士的培养与传承,古老的骑士团制度保证了有志于此的非贵族血脉有机会接受相应的训练并通过侍奉骑士获得相应的武器装备。
在以农耕和贸易为主的文明中,一支骑士团的力量已经足够保护一国的疆土。而这些人,已经可以看作是人类社会里顶尖的战斗者。
除此之外,如阿塔这样通过非正式途径接触到战斗技巧的,只能被称作游侠,水平高低完全看个人境遇。
角斗士的状况却异乎于这两者,严格来说,在角斗场中的斗士其身份大多是奴隶或走投无路的自由人。以这样的身份,他们本来是不可能也不应该接受武器训练及与之相关的任何知识的,偏偏在那畸形的娱乐中,为了带给观赏者更多的娱乐,他们或被迫,或为了保命,都接受了相关的培养。而且和要上战场的士兵不同,这些斗士的训练重心并非在口令中前进后退以及和同袍组成阵线,他们所需要的,是真正的一对一及一对多的搏杀技巧。
这就让大部分受过训的角斗士已经在基础准备上强于寻常的士兵,更别说与那些一辈子可能只会经历一场不到的战争的家伙相比,斗士们可以将学到的技巧发挥出来的机会可是太多了。
故事里那些大英雄,不乏出身角斗场的好手,在较为稳定的环境中,那里简直就是优秀战士的培养设施。唯一的问题就只有培养期间的淘汰率高了些,而且稍有不慎就会让颇具潜力的斗士因为伤残而失去所有未来的可能。
因此,能够从角斗场里走出来且依然可以战斗的人,无一不是可怖的对手。
至少对于阿塔来说,在和眼前的敌人交锋之前,她从来没想过三叉戟会是这么难以应付的武器。这种脱胎于鱼叉的工具,在战士看来就像是扩展了头部的长矛,除了戳刺和横扫之外几乎没有什么可以称得上威胁的招式。
甚至因为顶端的重量,它也无法像短杖或棍子一般使用复杂的招式。然而真到了对阵中,女剑士几乎要被那杆钢叉打到怀疑自己的能力,她实在是想不明白,对手是如何保持着公牛般力量的同时还能像毒蛇一样迅捷且致命的,尤其是,他还看不见!
其实阿塔的想法中多少有一点错误,首先就是她并不真的理解角斗士面对过的生存坏境,在店内这样的狭窄地形里与敌人一对一作战,对于她的对手来说简直是再熟悉不过的事情。
至于没有视力也能将女剑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关键就在于还手这个问题上。以角斗士的经验,在敌人没法有效还击的情况下,他可以发起的攻击方式简直无穷无尽,这也是非常习惯性的战斗逻辑,和战场上需要考虑其他对手不同,角斗场里的搏杀都是从一而终的,不必考虑太多的干扰。
“砰!”钢叉击碎了店内的立柱,虽然只是边角,可其威力已经足够令人咋舌。
阿塔无法想象对手是怎么连续不断的使出这种强度的招式的,他的体力不会消耗的吗?还是说,这家伙就是个蒙着人皮的杀人人偶,实际驱动着他的是齿轮和轴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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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剑士闪身躲到柱子后面,想要获得片刻的喘息之机。她也不是没有自己的想法,就比如说,此时的这根柱子,离二人开始战斗时的店门位置,就已经有了几步的距离。只要把这个疯子再引的远一点,她就有机会避开战斗,直接绕开对方。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令阿塔开始怀疑自己的想法是否可行。只见在手里的武器打在柱子上之后,角斗士弓下身子,像是发怒的犀牛般以自己带着肩甲的右肩为角,重重的撞到木质的柱子上。
霎时间,整个蛋糕店内的屋顶都开始发出呻吟,木屑和沙土从上方纷纷落下。那根足够成年人腰眼粗细的柱子,生生被撞断了!
“怪物。”阿塔少见的低声咒骂了一句,她的精神已经被这个敌人逼到了某种境地。眼看着,本来是为了调虎离山的计划弄巧成拙,她根本无法从那柄三叉戟下脱身,反而被迫离起司他们越来越远。
桌椅也好,餐具也好,本来应该能起到阻挡和迷惑作用的障碍在角斗士的面前全都够不上阻碍,他的躯体在灰色的烟雾中变成令人胆寒的阴影,根本找不到摆脱的办法。就在女剑士的心绪稍一分神的瞬间,三叉戟已然到了她的近前,慌忙的躲闪让她小腿上多了一道伤痕。
“你跑不了了!”武器上的鲜血令斗志高昂,同时随着远离施法者,灰色雾气的影响也在减弱,现在的角斗士已经能模糊的看到一些轮廓状的阴影。
狼狈的一个翻滚,从桌子的下方穿过,躲开了横扫。阿塔攥着弗拉克拉格的手已经被汗水沾湿,她非常希望此时此刻这柄魔剑能在再次发挥它的作用,用击敌剑的锋刃斩断拦路的对手。
然而就像妖精们的性格一样,出自妖精的魔剑也有着恶作剧般的性格,阿塔越是渴求无坚不摧的力量,它就越不出现。好像当初被紫杉人追逐时发挥出的能力只是一时的玩笑,让人怀疑这柄剑究竟有没有被鉴定出的能力。
刺击,躲避,竖砸,后跳,横扫,格挡…一招一式之间,阿塔的体力在快速消耗着。
同时她也意识到了场地的细微变化,不仅是因为他们正远离起司的关系,实际上整片灰色雾气都有了消散的迹象,魔法不是永恒的,这片由灰袍化为的迷雾终究还是会回到它主人的手中。到了那时,面对取回视力的敌人,女剑士不敢想象自己还能逃出生天的机会有几何。
天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抹狠辣,没办法了,现在只能冒险,看看能否成功。
第四百八十五章 烟消
灰雾,在收缩。这表示放出这片迷雾的人已经认为不再需要维持它的存在,只是他是否知晓,自己的同伴中,有一个并没有及时跟上来,而这片浓雾对于她来说格外重要呢?还是说,即便已经知道这件事,起司也不得不将灰袍重新凝聚?可要是如此的话,究竟是什么在逼迫着他唤回护体的法袍呢?
“呼!”呼啸而过的恶风擦着起司的脸过去,可以清晰的闻到铁锈的气味。法师手里的弯刀已经不知所踪,那是他与对手初次交锋时付出的代价。
狂风,在雾气里发出如野兽般的低吼,黑红两色的长棍被一个眼睛上缠着布条的人耍的犹如圆轮般看不到丝毫破绽。不必谁来解说,从这人的身形动作以及使用的武器上就能看得出来,他恐怕和剑七的故土有着某种联系。硬要说区别的话,就是这人的肤色并非与起司相同,更偏向于苍狮的人种。
爱丽丝去哪了,起司不知道,但他清楚现在最好还是不要说话,毕竟自己的对手摆明了就是更偏向于使用听觉来做出判断的类型,发声只会暴露自己的位置。
只是就和阿塔遇到的敌人一样,蒙眼的用棍者看起来并不想要起司有反应的时间,他手里那根两端包铁的棍子戳挑砸扫,招式千变万化络绎不绝。和三叉戟相比,棍术的连贯性与变化更加优秀,以起司的近身战水平,连像阿塔那样上下腾挪狼狈应对都做不到。没过几个回合,他的手臂和腿部都被不同程度的击打过。
疼痛刺激着思考,首先就是造成疼痛的武器。起司可以肯定,对方手里的东西绝对不是根简单的包铁木棍,因为就算在两端加上配重块,木质的棍身也无法带起这般声势。
而且从刚刚几次击打造成的伤害来看,这棍子的力道绝对比它看起来还骇人,要是结结实实挨上一下,少不得要骨断筋折。现在法师都有些怀念苍狮骑士们手里的长剑和草原上的弯刀了,至少那些武器看起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自从跟剑七认识以后,他发现在武器制作上的奇技淫巧简直令人目眩。
为今之计,还是要扬长避短。短,自然是眼下这种近身战斗的状况,和那些没什么招式章法的混混耍一下刀剑也就算了,与这种专业人士在兵刃拳脚上争个高下,既不理智也不明智。
如此,就该将战斗带入会灰袍应有的节奏,他得找机会开始施法。这就让他遇到了和阿塔一样的问题,对手连续的攻势同样让灰袍没有时间来运用魔力。施法毕竟是需要过程的,哪怕去掉手势和咒语,法术也不会凭空完成,一定在其它的领域中有一个法术被构建出来,它才会起效。
起司不是做不到快速施法,甚至在经历了苍狮事件后,他很是用心的准备了许多可以快速反应的法术用以应付各种状况。只是还是那句话,要躲开一次袭击,首先要意识到袭击的存在。
武者之所以可以用先于思维的反应处理意外,是因为他们的身体受过严格的训练,已经形成了一套完整的应急机制,因此当状况发生时,机制的触发会先于意识本身。施法者也有类似的能力,可就和他们的法术来自于知识一般,这种反应是需要保持头脑清醒的,哪怕只有一瞬也必须如此。
为此,法袍的保护是必要的。只有召回它,他才能取得这一瞬的清明。灰袍对于那些身着灰袍的人来说从来不是个象征,如果它仅仅是受训与成人的标签,许多人更本不会如此重视它。它是灰塔之主留给每一位学徒最宝贵的实体财产,它的功能与作用无法替代亦无从替代。
而起司之所以在召回法袍这件事上如此犹豫,就是因为他察觉到了阿塔的离队,他大概猜到了女剑士要去干什么,也猜到了她遭遇了难缠的对手。只是以目前的状况来说,他能为她提供的帮助实在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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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诉我你的位置。”女猎手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虽然爱丽丝的视觉不足以穿透这层灰雾,可她同样意识到了目前的状况。如果眼下的局势里需要一个破局者,那她确实是最好的人选。接到信号,起司连退几步,试图拉开与对手的距离,在他觉得可以之后终于开口。
“这里。”几乎是在同时,机括的声音在迷雾中响起,锋利的弩箭冲着起司身前的位置疾驰而来。不得不说,爱丽丝在听声辩位这件事上的能力并不比谁差。
“叮!”同样不出所料,弩箭并没能击杀那名持棍之人,清脆的碰撞声和雾里闪过的明亮火花都说明了这一点。可近距离下,弩箭的威力又岂是随手就能格挡开的?起司不知道对手是怎么格开的那一箭,但他知道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
魔力灵光,在双目中孕育,雾气被无形的力量所塑造,化为如实质般粘稠的物质,在施法者的操控下最终成为一张大网,将面前的人死死困在其中。
“去帮阿塔,我没法维持太久!”起司对雾中的同伴大声喊道,现在他没有要隐藏自己位置的必要了。当务之急,是将阿塔从蛋糕店里弄出来。
然而就在灰袍的这句话喊出来之后,巨大的破裂声随之响起,那感觉,就像是什么东西砸塌了一面墙壁。
“轰隆!”烟尘,弥漫。这一次,不是由于魔法。起司情急之下收回了灰袍,将那片灰色迷雾重新披在身上。迷雾之下,他看到蛋糕店的外墙出现了大块的坍塌,甚至连部分屋顶也随之一同落下,让几个倒霉的九环帮喽啰遭了秧。
撞开外墙的,是那名角斗士,他此时浑身浴血,躺倒在废墟上。他的三叉戟从瓦砾中伸出尖端,上面挑着一个奄奄一息的身影,不是阿塔,也不是蜘蛛妖。蜘蛛妖从角斗士的背上站起身,脸上的狂热在看着小仙女的惨状时逐渐散去。
妖精,是不会在这个世界彻底死去的,和魔鬼与恶魔一样,他们会在妖精国度中重生,只不过其中需要经历很长的时间。
“愿你再醒来时,一切已经结束了。”屠夫,如此与同族告别。
第四百八十六章 突
从迷雾收缩到角斗士撞开墙壁的这段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才造就了眼前的一幕?其实说起来并不复杂。就在灰雾因为起司的动摇而变的稀薄之时,女剑士与对手的战斗也已经向着尾声发展。阿塔基本上放弃了从正面击败敌人的想法。
这不是因为胆怯,而是她出于要尽快赶到起司他们身边的考虑,无法专注于战斗之上。而这,也是之所以角斗士可以和她战斗了这么长时间的原因,这两个人,一个因灰雾而眼盲,一个因孤立而心浮,都没拿出十成的本领。
不过,尽管都是有所顾忌,阿塔的心不在焉可要比暂时失去视觉要严重得多。若是她能更冷静的处理眼前的情况,想必不会那么急迫的朝着门口靠近。正是这种毫无战意的消极应对,让敌人迅速察觉了她的意图。
蛋糕店,不大,即便看不到路,也能通过印象判断出哪里是大门。那扇门本来就只有不到两人宽,角斗士先她一步,横着钢叉站在门前,化为一堵不可逾越的墙。他料定对手只有逃跑的心,必定会靠近此处,再加上雾气渐淡,只要再稍等片刻,局势就会完全倒向自己这边。
只是这两人都太关注对方,没有察觉到除了雾气之外战场中的另一个变化,在喽啰中爆发的惨叫声,渐渐平息了下来。蜘蛛妖从他的疯狂中重新找准了目标,正攀附在柱子的上端对角斗士虎视眈眈。
与此同时,小仙女也终于从渔网之内挣脱了出来,她匆忙之间爬到了滚落在地的那顶颅骨头盔旁,将其一把戴在头上。紧接着,咒文的吟唱就从那阴影之下响起。随着咒文的召唤,她乌鸦羽毛制成的斗篷下开始渗出阴影,这些阴影逐渐凝实,从中诞生出半真半假的鸦状生物。
她本来只是想干扰一下角斗士,毕竟以目前的立场来说,先突破九环帮的封锁才是当务之急。谁想到,在听到咒文之后,那个持三叉戟的男人就像受到了雷击一样愣在了原地,当那些阴影形成的乌鸦碰到他的身体时,他的眼睛已经泛红了。
没人想到,也没人来得及阻止,狂怒之下的战士如飓风般冲向那个小小的身影。蜘蛛妖只来的及从上方跃到他的背上,拼命的用利爪和尖牙撕扯他的皮肤。但与布衣的喽啰不同,金属甲胄有效的抵抗了这些攻击,让阻止变的无力。
阿塔尝试着去阻止他,她挥舞着弗拉克拉格,真心祈求这柄魔剑展现它的效力。可那并未起效,匆忙赶来的女剑士被狂奔的战士轻松扫到了一旁,撞在桌椅之间没了动静。而作为这次狂奔的目标,小仙子已经完全愣住了。她没想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会突然激怒对方,引来这么大的反应。她不是个合格的战士,从来都不是。
紧接着,钢叉刺入了肉体,妖精的身躯没有像人类那样喷溅出鲜红的血液,伤口处只有些微的淡紫色液体流出。同样的伤口换在人类身上已经足以立刻剥夺行动能力,可妖精却不然,尽管一脸痛苦和不可置信的表情,小仙女还是没有就此放弃,她看了眼阿塔摔出去的方向,迷雾并不能遮挡妖精的视线。
她本来是被派来杀死这名半妖精的,至少也要最大程度的给她找些麻烦。微妙的是,现在的她突然没有那么愤怒了,那灼烧五内的仇恨正在快速冷却。
可能是因为这具身体快要失去活力了吧。她只能这样想,因为她不想要觉得是与阿塔的接触化解了她一直以来的偏执。怎么可能呢?那持续了那么漫长时间的仇恨,就因为一块蛋糕,几句话和一个笑容就消失了,绝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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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相信自己还是恨着人类的,恨着那群将她和她同伴的翅膀拔掉的生物。眼下握着钢叉将自己刺穿的也是一个人类。罢了,既然要报复,就别在乎他到底是谁吧。用这个理由说服自己之后,小仙子头上的颅骨开始出现了裂痕。
除了召唤并驱使鸦怪,她还有另外一个法术,一个专门用来对付人类的法术。用力将喉头涌上来的血液吐到男人的脸上,小仙女露出释怀的笑容。你们不是渴求我的翅膀来作为万灵药吗?好啊,那就让我给予你们比那刺激的多的东西。妖精之血会瞬间提高人类肉体的所有能力,给予其超人的错觉。
然而,那只是一种错觉,它带来的实际效果,是短时间内的感官错乱和意识模糊。据说,这名为祝福之血的魔法本来是妖精创造出来让弥留之际的生命可以消逝的更加安然所用,它的创造者是个和人类生活了很长岁月的妖精,这是她对人类朋友的最后祝福。而今,这个魔法被以另一种样态使用,成为了最致命的致幻剂。
“我!”角斗士背上的蜘蛛妖本来想要说什么,可刚说出一个字,他就觉得自己挂着的人变成了一头野兽。
男人低吼着,像是回到了那供人娱乐的角斗场,他的对手也不是什么妖精或人类,而是熊,狮子,老虎这般的野兽。三叉戟是他唯一的伙伴,他唯一的依靠,他不能放手,他必须握紧它,把枪尖上的怪物顶到死角里!对,顶到死角里,用尖刺击破它的内脏,这样不管多么狂暴的动物都会变的脆弱。他做过很多次了,他还可以再做一次。
错乱的感官与过去的回忆结合,造就了一台血肉战车。在无意识的转换了方向后,角斗士用尽全身的力量冲着前方冲刺,直到,他和他的武器撞上了店铺的墙壁,并将其撞出了一个可怖的缺口。纯铁之外的事物不能杀死一个妖精,但可以摧毁他在人间行走的躯壳。受到如此巨大的冲击,被挑在枪尖上的身躯已经惨不忍睹。
但与之相对的,受到祝福之血的刺激,角斗士的撞击是毫无保留的,他自己自然也不会在这次撞击中全身而退。爱丽丝快速的跃入店内,将到底的阿塔架起来,女剑士身上的伤本就没好完全,现在被新旧伤势相互折磨,已经丧失了行走之外的能力。也因此,起司没有恋战的打算。
几瓶药水被随手丢出,砸在地上迅速释放出青烟。吸入这种无色烟雾的人立刻就会觉得耳边响起了一千只夏蝉狂热鸣叫的恐怖响动。它被灰袍称为耳鸣药水,是绝对不可能在室内使用的东西。
起司屏住呼吸,朝向两名同伴的位置跑去,带着她们在因为药水影响而双手抱头的人群中穿过。就在法师抬头向上,打量那些应该居高临下,不受影响的狙击手时,他看到的是从屋顶上摔下来的好几个身影。
很快,屋顶上就只剩下一个有着猫般耳朵和尾巴的人。
第四百八十七章 脱险
嘉洛娜的面容在处理完最初的一批弓箭手后就消失不见了。杀手之所以致命,很大程度来自于他们的莫测,因此,当一名杀手陷入是非之中时,他的行事轨迹就会被掌握,灵活的刀刃变成了机关上的针板,刻板且带有公式化。
这是大忌,一名杀手若想混得开,最好从未有人见过他出手,因为没人见过的手段亦无法被防备,而反之,若是被拖入了帮派战争这种泥潭,杀手的本领就会开闸式的流出,不论他能否取得最后的胜利,这个人在阴影中的价值都会大打折扣。
因此高明的暗杀者,最重要的就是掌握这种现隐之间的均衡,尽可能的减少自己实力暴露的场合。嘉洛娜作为独行的刺客,能在奔流的黑暗中具有一席之地,正是由此而来。
除了杰瑞,起司他们,鲜少有人真正清楚这个类猫的女人究竟有着何种的手段,关于她的事迹,也总是简短却带着浓厚的血腥味。
灰袍懂得这其中的缘由,因此他不会指责对方的半途离开。说到底,猫女的帮助本来就是意外之喜,要不然解决屋顶上的这些敌人少不得还需消耗他不少体力。
但这不是结束,即便暂时打倒了角斗士,用药剂瘫痪了其它九环帮的人,起司他们离真正脱困还远得很。已经让他们从手中逃过两次的九环帮,这次是有备而来。
“拐角有埋伏。”其实不用阿塔提醒,起司和爱丽丝都能隐隐察觉到前方的不对劲。太安静了,光天化日之下,哪怕是九环帮也没法做到清空奔流的街道。
对,他们是拿着凶器在当街逞凶,可别忘了,这里是泛北大陆商业活动最频繁的城市。在这里,能让一个小国覆灭的资金每时每刻都在以令人目眩的方式快速流通,以货物的形式,以契约的形式,以情报既其它更隐晦的形式。封堵这样城市中的任何一条大路,都会产生灾难性的连锁反应,对于很多人来说,封路与要命是一样的。
但偏偏几人前方的路口,竟无一人一车,屋檐上连个看热闹的麻雀都不见。其道理就和山林里片片飞起的鸦群一样,除了角落中躲藏着让人不想接近的家伙之外,没有什么可以解释的理由了。这样的堵截不能说精巧,却已经足够实用。
大部分情况下,身后有追兵追赶的人都会仓惶逃窜,能顾得上找到正确的道路已经不容易,谁还来得及观察路口的异状呢?况且,就算被追赶的人机敏伶俐,意识到了问题乃至猜到了埋伏。可他只要不是肋生双翅,也是万万逃脱不了的。
怪就怪,这次他们要堵的人里,有个法师,而且这个法师的肚子里还憋着火。起司的手碰触着墙面,他的嘴唇上下开合,无声的念诵着咒语。于是崩落开始了,转角处的墙体像是雪崩时的积雪一样颓然而落,没有丁点的征兆,不给人丝毫的准备时间。
当那些瓦砾砖块砸在路面上的时候,惨叫声和咒骂声已经被掩盖在其下,连爆发的机会都没有。灰袍率先冲过路口,像失去了建筑外墙的里面的住户点头表示歉意,“晚点会有人来给你们赔偿的。”
“吁!”从街道另一边驶来的马车,停在几人的面前,赶车的正是那位管家。车门从里面被打开,露出一个熟悉的人,
“快上车。我不喜欢太阳照进来。”
疾驰的马蹄在路面上发出节奏铿锵的响动,马车里的人也能感觉到高速行进带来的颠簸。若不是奔流的路面铺设的用心,一个土坎或凹陷就会让它失去平衡。这本该是件提心吊胆的事情,人坐在马车里,既不参与赶车,也不知道路况,翻车或急停随时可以能发生。
可坐在车中的几人虽然神色各异,却没有一个感到焦虑。原因很简单,那个从里面打开车门的人,是荣格。既然这位高位血族亲自出手,那什么事情都不会再引起变故,他就是有着这样让人安心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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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要是想吃什么,让我的人去办就好了。弄出这么大的排场有些没必要。”荣格双手交叠在膝盖上,眼睛审视着几人,语气里虽然没有不快的意思,可言语间的调侃说明他并不是完全赞同这次行动。
幽河,或者说他的行事风格,都是在暗中操纵事情的走向,直接冲突,还是如此公开的直接冲突,不值得鼓励。
这话一说出来,阿塔的脑袋就垂下去了,她很清楚自己出门所可能带来的风险,只是没想到九环帮会疯狂到当街行凶。这也正常,没有经历过奔流凶恶一面的外来者也不会想象得出在这座满是尊重与秩序的城市里还蕴含着如此残暴与混乱的一面。
别说是女剑士了,就是爱丽丝这样的老手,也是第一次惹上这么难缠的帮派,因此现在虽然一副想要反驳的样子,却只能张嘴说不出个什么道理来。
唯有起司,他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刚才的争斗中他确实愤怒过,疑惑过,忧虑过,但那些情绪对他的影响是非常短暂的,无法成为钳制他思维的枷锁,
“这件事也不能完全说是坏事。九环帮是个火药桶,在它爆炸前,没人知道它里面藏了多少的黑火药。至少现在,我们大概明白了他们会为了一个半真半假的信息出动多少人手,这些人手又大概是什么配置,由什么等级的人来带队。为此付出些代价也无可厚非。这总好过把所有矛盾都压到最后。”
荣格撇了撇嘴,然后呼出口气。灰袍的话站在他自己的立场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他唯一的问题就是料定了幽河会派出力量来协助自己,而荣格也确实这么做了。这种带有强迫性的行为让活了不知道多久,已经很少会身不由己的血族感到了久违的不适,但这也不能成为他和起司决裂的理由。毕竟,他承诺过会给予这支小队帮助,而起司只是在让他践行这个诺言而已。
“幽河可以处理掉那个帮派,以我的方式。你们今天得到的信息,我派出几个密探要不了一天就能查到。”巴拉克血族轻轻敲打着膝盖,说道。
“那你现在可以省下这几个探子,因为我已经对这个九环帮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可以进入下一步了。”起司的眼睛低垂,回答道。
“你要对付这个帮派?有必要吗?他们只是闻到了血的苍蝇,拍死一个,还会有另一个。”
“苍蝇不重要,重要的是把血腥味散出去的人。再说,被血吸引的,也不一定是苍蝇。有些蝙蝠,也嗜血。”
第四百八十八章 抗衡的计划
荣格被起司的比喻弄得有些不快,但他没有将其表现出来,相反,在最初的不满后,他迅速从中理解了法师的意思。其实阿塔的事情,幽河是有暗中调查的,从这个女孩为什么被悬赏,到悬赏者的身份和目的,不能说一无所获。
尤其是在打听到结发镇曾经出现过疑似紫杉人的目击报告后,吸血鬼更是确定了自己的猜测。既阿塔很可能是妖精王庭中某个重要位置的候选人,只不过,他还不清楚这个位置具体是什么,毕竟妖精们的政治状态,对人间的生灵来说总具有神秘性。
“能成功吗?”幽河的老板翘起腿,靠进座椅里拉远了与其他人的距离。
他在审视,审视一笔买卖或者说投资的对象,这是荣格还活着时就有的习惯,那时的他作为精灵中少见会与人类贸易,并从贸易中获取利润的存在有着一连串外号。族人和人类给予的都有,而其中鹰眼的荣格就是最得到认同的一个。
“我想至少比什么都不做要好。”起司仍然保持着原先的姿势,他没有什么独门的谈判策略,老实说他也不认为自己需要。
灰袍的谈判方式是以纯粹的逻辑和理性来说服对方,因此他不希望给对方施压,甚至不喜欢引导对方做出判断。蒙骗,可能是一时的,但当它被揭穿,剩下的就只会有仇恨。
“你以后绝对不要试图去做生意,不论买卖都要先向自己的潜在主顾介绍商品,要知道,奇货才可居。”
对马车中的其他人来说,这两个人像是突然打起了哑谜,没有了凯拉斯这个机敏老练的翻译者,阿塔和爱丽丝都不明白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倒是在混乱中跟着上了马车的蜘蛛妖,眼睛微微抽动了一下。
“奇货就是奇货,叫卖方式不改变它的本质。将对的商品在恰当的实际贩卖给合适的人,比虚假的欺骗与宣传要重要的多。再说,我并不是个商人,我也不是要卖东西。”
起司耸耸肩,用他的想法回绝了荣格的提议。和看重发展与关联的幽河之主不同,灰袍在这件事上的看法是切断性的,他希望这件事只是暂时。
荣格轻轻晃了晃脑袋,没有再说什么,他知道自己和对方在思维方式上截然不同,在这种情况下一味的将自己的想法告知于另一边效率低下又容易引起反感。反感是交流的大忌,一旦其产生,和平的讨论就会变成无意义的争执,最后各执一词毫无建树。
他并不追求一个对错,他只追求事情的结果,“可以。以现在的状况,你的方法也有可行性。既然如此,你们的行踪就应该被有节制的放出,可这样势必会带来强势的反扑。”
“没错,所以我们眼下的第一步,是要削弱九环帮这只疯狗的力量,为后面的行动铺设出一个更温和的环境。”起司点点头,做出了总结式的发言。
在两人终于停止了交谈后,女猎手终于忍不住好奇心,开口问道,“你们刚才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听起来九环帮好像变成了一个不大的麻烦?那些疯子刚才可是当街行凶!哪怕是在这座城市里,这也是会引起公愤的重罪,会有这种行为的家伙,怎么可能是小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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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的没错。对于我们这几个人来说,九环帮就是大麻烦,光是他们的数量和其中夹杂的有实力的成员,就足够让人感到吃力。归根结底,他们是一个帮派,我们只是群独行侠的松散结合,两者的组织性和可持续对抗能力不可同日而语。既然这样,我们能用来对抗他们的方法无外乎两种。要么,斩首。”
起司说着做了个割脖子的动作,不过看起来十分随意,显然并不真的觉得这种行为具有实践的价值。这其中有两方面的理由,一来是持有九环刀的魁首确实是个不容易暗杀的目标,况且在对方有所提防的情况下强行袭击,很容易变成羊入虎口。
二来,在凯拉斯离开后,灰袍不得不开始考虑除了九环帮之外有可能到来的最坏可能,那个被称为狂猎的传说。要是妖精王庭里出了什么问题,阿塔的仇敌真的窜动了一次目标为奔流的狂猎,那就不是几个人的力量可以对抗的了。
“要么,我们也变成和他们相同体量的存在。两个势均力敌的帮派之间很少爆发全力争斗,因为那没什么意义,谁也吃不了谁,只会让别家捡了便宜。”
“你要组建帮派?”爱丽丝皱起了眉头,正常人听到这种话都会是如此的反应,毕竟帮派在奔流的环境下就意味着无序和堕落的集合。
不是没有让人觉得还可以接受的帮派,但它们的比例已经不是十不存一能够形容的了,何况即便是温和的类型,内部也不免滋生霉菌,时间一长,还是会向堕落倾倒。
“非也。”灰袍摇了摇手指,他可没兴趣组建一个奔流式的武装集团。再说要真论起组织和纪律,这里的帮派可能尚不及苍狮女巫麾下的那些地下网络,他们的优势只有奔流便利的地理位置和其中繁茂的贸易往来,只要你占据了一段街道,钱这种东西就会像山泉般流到腰包里。
而在起司看来,这种容易来钱的状况也就造成了本地帮派的低质量,正是因此,有着相同目的和相同敌人的九环帮才能迅速崛起,成为帮派势力中不容小觑的一支。
“如果你要占据街道,那就需要一个帮派。如果你要控制几块区域,那就需要一个商会。如果你要控制整座城市,那就需要一个领主。我们要的,是军队。”起司轻笑着,目光在阿塔身上飘过。以他刚刚话中的逻辑,需要军队来维持的,是一名国王。
“你是说大量雇佣佣兵吗?也是个办法,可是他们不一定愿意对付九环帮那些人,佣兵是拿钱办事的,很少有人愿意为了钱搭上命。”
“不,军队有很多种。佣兵组成的军队是一种,而我们要组建的,是另一种。”
第四百八十九章 大旗
军队确实有很多种,虽然他们都是军队,所行的目的亦相同类似,但就像人与人之间的差异一样,军队与军队间的差异同样是多方面的。
举例来说,苍狮的正规军和游牧民的部队,二者都是武装力量,而且在战斗力上还不好说谁更高一筹。可深究这两种军队构成,就会发现它们虽然顶着同一个名字,内里却截然不同。
骑士王国的军队是受过全职训练的特殊职业,他们独立于百姓,听命于国王,在普遍的组织纪律上强于领主的那些私兵。他们的性质是从属于这个国家最高统治者的暴力武装,存在的意义是拱卫统治者的政权以及捍卫这个政权所统辖的范围。
这样的军队,或许在战斗训练以及武器装备上不够精锐,可在忠诚度以及可靠性上已经远超佣兵或私人武装,单以规章来说,这种正规军已经是这个时代所能产生的最符合统帅期望的存在。
与之相对,游牧部族中的武装力量不具有所谓的职业性。严格来说,他们统统是平民,只要不去战斗,那他们就可能是猎人,放牧者,商人或手工业者。因此草原上的军队都是临时性的,军人与非军人之间的界线仅仅在于他们有没有站在一面旗帜下并发誓要用铁和血来捍卫它。
这些人的性质,是部族为了生存与扩张所抽调出的武装力量,他们之间没有所谓的军衔,编制松散而随意,统领者的权利来源也基本取决于个人威望。以此来说,这些部队的作战能力应当不如正规军。可实际战斗中,草原的气候让它孕育出的子民骁勇善战,在同等武器装备的情况下,结果往往是游牧民取得更好的战果。
当然,这种比较是片面的,从统帅者,地形,气候,装备和补给等等各个方面,这两种从不同文化中产生的军队都有不对等性,无法仅以一言来论述优劣。
不过,光是列举这两种军队就足以说明,在军事力量这个模糊的概念下,军队的存在方式和形式是多元且各自独立的。而起司口中的军队,则是在诸多军队形式中最常见,最难控制,也最复杂的那种。
“你的意思是,让我走到台前去,公开宣布自己的身份?”阿塔有些不可思议的向灰袍询问道。此时他们已经回到了那所暂时的落脚点,与剑七他们汇合。
“倒不必那么明目张胆,但仍需要你有意放出自己存在的证据。”起司的表情没有了和荣格交谈时的轻松。因为他知道,这样的处理办法对阿塔来说不见得是最能接受的。
甚至他能想到,若是凯拉斯此时在此,多半会极力反对他的提议,因为其中蕴藏着肉眼可见的风险。而灰袍能处理这个风险的最强力手段,只有时间。
“你希望用支持者来对抗九环帮和其它被悬赏吸引的人。”女剑士不迟钝,相反,她理解的速度非常快。结合起司之前在马车上和荣格说过的话,她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他要组建一支军队,一支以阿塔兰忒为旗帜,以保护她为目的的军队。为此,作为旗帜的她本人,必须站出来。
义军,从来都是军队中最容易出现的形势。而与军队这个概念相比,义军的义才是关键。小到一件冤案,大到宗教或种族的矛盾,几乎任何一件是都可以成为召集士兵的旗帜。
问题只在于,若想成军,那这面旗帜不仅要够大,要够稳,还要够招摇。现在阿塔就成为了这样一面旗帜,作为下一任妖精王和王后的候选者之一,她本就有这个价值和能力,一直以来都是她的对手在持续不断的对她发起攻击,女剑士自己却从未想过要进行实质性的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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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怪不得阿塔,在此之前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被什么东西追击,心里只想着要去寻找家人。直到遇到了起司,她的安全才有了些保证,再到遇到凯拉斯,有关她的过去以及那个威胁着她的人才渐渐浮出水面,再到来到奔流这样包容万物的庞大城市,她的身份才能发挥召集效果。
以此来说,法师提出要召集人手,便不是空穴来风,他是审时度势后决定采用这样的方式来真正解决困扰着阿塔的问题。至少是暂时性的解决,毕竟女剑士自己显然对王位不感兴趣。
“是的。我们不能总指望着得到帮助。”起司说着用手指指了指屋顶,他口中的帮助自然也包括幽河的,
“对你的追击不会结束。就算我们铤而走险处理掉了九环帮,还会有其他不要命的家伙。就算我们处理掉了所有不要命的人,还会有不要命的精灵和妖精。紫杉人,很难说那些家伙会不会再来。只要你还是孤家寡人,身边只有个不起眼的灰袍和一只黑猫就不行。总会有人想来碰碰运气,而我们不一定总是好运的能躲过一劫。所以,与其挨打,不如还击。”
“我…要想一想。”阿塔轻咬着嘴唇,留下这句话后就自顾自的离开了大厅。虽然她转头的速度很快,但每个人都看得到那张脸上的迷茫和痛苦。
“你不该逼她的,她不会同意这么做。”虽然从结识到现在不过几天,爱丽丝说出的话已无人会反驳。因为任何一个认识阿塔的人都会明白,她不喜欢牵连旁人。说是善良也好,说是孤立也罢,若不是起司和她之间有着复杂的相互帮助关系,她恐怕也不会这么依赖他。
“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去看看她吧,别让她干傻事。”灰袍的略微皱着眉头,对女猎人请求到。他有些担心阿塔会不会一走了之,可能性不高,不代表不可能。
于是爱丽丝也离开了大厅,现在这里只剩下起司,剑七,尤尼和一直站在角落里的蜘蛛妖。
“妖精王国的状况,我也不是很懂,这方面一般是凯拉斯来负责。既然现在他不在,那么能请你告诉我,我刚才所说的事,有几成可能成真?”
灰袍没有回头,可话语却带有明显的指向性。如今在场的人里,只有那个戴着红帽子的才具有回答的资质。
“以我来看,三成吧。这座城市里的妖精普遍趋于中立,躲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远离王庭的纷扰。要是你真的要为她找支持者,还是要去妖精的国度里拉人。”
“那么,能告诉我为什么你觉得还有三成可能吗?”
第四百九十章 艰难的决定
“什么叫,我觉得为什么有三成可能?”起司的问题,把蜘蛛妖问住了。
因为他在说出三成这个答案的时候,其实没想的那么细,只是凭着感觉模糊的说出了一个较低的数字,目的也是希望告诉人类,这样的行为成功概率并不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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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听灰袍的意思,他似乎比妖精自己都更清楚这三成的来历。
“我们先尝试着来理解你的身份和你的经验。”起司招手示意对方坐到面前,然后盯着蜘蛛妖的眼睛缓缓说道,
“你是具有暴力倾向的妖精,这在妖精里很少见。而你又不是紫杉人这样的佣兵族系,因此被孤立和主动离开群体是早晚的事情。但你虽然离开了妖精王庭,却还是选择了一个异常繁华的城市来作为你在这个世界的落脚点。不太像是出于自愿,多半是被强迫,刑罚导致的流放或是其它类似的命令。你在这里是有职责的,你在看守着什么。”
然而不等对方反应,灰袍就继续说了下去,
“你的职责和所看守之物与我们无关,对于凯拉斯的去向我也不是很好奇。因为那不是重点,重点是,你本该对所有与王庭相关的事情都深恶痛绝,可你不仅在刚才有机会离开的时候帮了阿塔,甚至现在也没有想要主动离开的意思。这是为什么呢?”
这个问题,尖锐的让人有些不适。最近几年起司已经不太会像早先那样自以为是的分析他人的目标和动机,即便有也是在心里进行思量。但今天他却好似又变回了那个不通人情的灰袍学徒,将蜘蛛妖所做的反常举动仔细复述了一遍给本人听。
这样的行为无疑是带有冒犯意味的,任谁也不喜欢被他人拆解自己的想法,任谁也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行动方式简单而易懂,因为那就承认了自己最隐私的东西,思维,正在被人所读取。
“你想打架吗?人类。”蜘蛛妖的表情和声音里都带着显而易见的愤怒,他本身就不是个善于压抑情感的妖精,否则也不会放任怒火将自己变成屠夫。
起司歪了歪脑袋,然后拿起了桌子上的铃铛。随着传唤铃清脆的声响,负责这间宅邸内事物的佣人就托着装有糕点和水果的托盘走了进来。
“茶就先不要了。”灰袍打发走了佣人,然后指了指桌子上的东西,“虽然这个季节草莓已经够甜了,但是我认为你不会拒绝再沾上一些奶油。”
“你一定能成为一个好的马倌。”剑七看着火气全消的妖精,似是调侃似是揶揄的对起司说道。
不过不管他的话里有没有讽刺的意味,起司都知道自己干的事不是很光明正大。他是在明确的把握了蜘蛛妖的喜好后才放心试探的,因为他相信,凭着奶油和浆果,足以让愤怒的屠夫温顺起来。
“我们要处理问题,而处理问题的手段是可以变通的。我不是要激怒他,其实在他发怒之前我也对这些猜测没有十足的把握,是愤怒给我了证据。当然,人被非议也会愤怒,但这两种愤怒之间有着微妙的不同,反映到不同性格的个体上差距有的大有的小。总之,这位先生证明了我的一个猜想。”
于是寻剑者和妖精都看向他,等待着他绕了如此大一圈,花了这么多口舌之后得到的结论,
“我们都低估了阿塔的能力。我是说,一直以来,我们都只把她当做是个身手可靠的伙伴,一个友好的旅伴,一个寻找自己身世的可怜姑娘。然而她还有着其它的才能,那种才能其实早有显现,只是未曾被发掘。在这方面,她可能比我更像个巫师,因为即便是魔法大师,也很少有人可以触动其他生物的意志。但她可以,她可以让本来被派来杀死她的人为了保护她而死。”
操控人心,操控人性,哪怕是对于毫无道德底线的施法者来说都是困难的,若不然的话,魔鬼又何须借契约才能逼迫和引导它的目标就范?可这不意味着每个生灵的心灵都是紧闭自密的。
恰恰相反,每一个生灵都不可抑制的在与外界接触,身体,精神,思考,所有这些构成了意识的东西都在无时无刻不在将外界的讯息送给内在的那个心灵。所以,用魔法来改变一个人的想法是难上加难的事,但巧妙的话术和引导往往能起到比魔法更优秀的结果。这也是起司话中的本意。
“她有这个能力和天赋。不必强求,不必算计,不必以利益和条件来互换,或者说,她能给出的条件是难以落实在字面上的。”
起司说出这些话,不是来自于理性,而是经验。他亲眼见过在绝望的瘟疫和怪物肆虐的环境中,那些坚守在一个名字和一面旗帜下的人,那些靠一个身影就能激励他人的人。这些人常被称作英雄,这不全面,因为若无被英雄激励的人,英雄就难以成为英雄。这其中的问题复杂而又深邃,饶是灰袍想了许多年也没想清。
“可是有这个能力不代表她要成为这样的人。何况成为一方豪强就意味着她将会变得身不由己。被召集来的人不仅会提供保护,也会带来仇恨和猜忌。到时她就不得不改变自己的立场,再也当不得自由自在的侠客,只能与八方迁就,被放到火上炙烤。”
剑七提出了反对意见,他说的也不是假想。在他出身的地方,剑门之中,宗族带来的庞杂关系网络滋生出了明里暗里不知多少争斗。石老和渔翁就是受不了这样的江湖,才会一路从故土逃到了奔流。
起司闭上眼睛,思考了几秒,然后重新睁开双目,长出口气,
“你说的,也没错。想要取得别人用性命的效忠,又怎么能把自己的性命置身事外呢?罢了,我可以替她规划好计划,却不能替她做出这个决定。因为这个决定,实在是残酷了些,换谁来做,都是天大的困难。我答应了要帮她去万法之城找到破解弗拉克拉格上铭文的方法,我会做到。至于其他事,听天命吧。”
第四百九十一章 黑猫在白桦林
在起司他们被九环帮袭击的时候,遥远的妖精界域中也在发生着什么事。妖精的国度与人间是如此的遥远,以至于需要钻进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木桶才能到达。这当然是个笑话,木桶不是重点,它也可以被树洞或草丛里的土坑替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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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点是,这些穿越物作为奇幻通道的锚点沟通了两个相对分离的世界。这可和恶魔魔鬼来自的下位面不同,下位面本身也属于人间的一部分,它们连同天木所通向的地方一起构成了某种整体,而妖精界域,来自于另一个整体。
“砰!”从白桦树的树洞里爆发出幽绿色的光芒,随即发出像是软木塞拔出酒瓶的声音,只是被从只有松鼠才钻的进去的树洞里拔出来的不是木塞,而是一只背着剑的黑猫。
凯拉斯虽然紧闭双眼,可是多次穿过通道的经验让他在空中时就找到了平衡,两只后退加一只手,三肢并用稳稳的落到地上。
猫妖精伸手扶住旁边的树干,晃了晃脑袋,他一直认为,沟通两界的通道之所以被冠以奇幻之名,不是因为它的功能,而是对于使用者来说,通过隧道的过程实在无法描述。
他现在只觉得自己的四肢百骸完全改变了位置,尾巴和脑袋像是颠倒了一样混乱。真不知道那些频繁往来于两界的信使是怎么适应这种扭曲感的。
片刻之后,身体的感觉终于逐渐回归正常,整个过程就像是从婴孩快速的长大,重新熟悉了一遍整个躯体。凯拉斯抖了抖毛发,睁开双眼,审视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世界。
白桦林,非常苍凉,这些高耸的树木像是被栽种般整齐的构成了林地,可自身却看不到半点生机。整个树冠层没有一片树叶,有的只是无数散开的树枝指向天空,像是一个个深陷泥潭的可怜虫最后想要挣脱泥沼的可悲尝试。
它们都已经死了,死了很久了。这片林地,是这些植物死尸的坟场。
抽出背后的飞燕,凯拉斯仔细的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武器,这柄由剑门奇异青铜所打造的长剑在来到这个世界后看起来仍然毫无变化。这可真不容易,一般来说,物质在穿过奇幻通道时都容易发生异变,比如从妖精世界拿走了一捧金子,结果到了人间一看却是一把石子,反之也是如此。两个世界之间迥异的特性冥冥之中像是个不可捉摸的孩子般淘气的戏弄着敢于在世界与世界之间穿梭的旅人。不过大部分生灵倒是能够在穿越过程中不受影响,最多是产生不良反应。
轻轻用手指弹了一下剑身,确认了剑体的里面没有出现损坏后,凯拉斯将佩剑又背了回去。
他看了看四周寂寥的景象,蜘蛛妖没有骗自己,这里恐怕真的是妖精界域的边缘,连空气的流动都只能带来稀薄的生机。与王庭那种中央地带相比,这里就像是人间的高山顶峰一样,死气沉沉。
从毛发里掏出那片树叶,虽然已经大概猜到了对方给的是什么建议,凯拉斯还是在认出上面的文字后露出了仿佛吃到过期食物般的表情。他要赶往王庭,可眼下却在世界边缘,这本该是令人绝望的漫长旅途的开端,不过奇幻通道的存在却让妖精们的赶路有了近道可循。
方法不难理解,他只需要从妖精界找到去往人间的通道,再从人间返回妖精界,如此反复跳跃,就能在短时间内完成赶路。毕竟两个世界间的锚点是随机重叠的,也许前方两步之外的另一个白桦树洞就会通向苍狮的王都,而王都的下水道就直至妖精王廷。
这种旅行方式的难点在于如何熟悉掌握每一道穿界门的位置和通向的地点,奇幻通道的两端位置毫无规律可循,一些通道的尽头很可能是万丈深渊的中间或深海的某处,那是连妖精都必须躲开的天险。
况且每一道通道的位置也是秘密,尽管妖精们很早就着手调查两个世界的重合点,但由于权力和私利,没人能说自己掌握的通道位置有多么全面,就连妖精王所掌握的,也只是现在公布的通道中的绝大部分。那些被贵族私藏起来或还未被人发现的通道总是有的。
现在凯拉斯手中的树叶上记载的就是这样一条通路,蜘蛛妖作为奇幻通道的守门人,消息实际上还是很灵通的,据说这些看守通道的家伙定期就会聚会,商议最近的局势以防止有同僚被卷入可以避免的麻烦之中。
守门人这个行当哪怕是在妖精里都是神秘度极高的职业,一般妖精就是有意想要成为守门人也会被无情的拒绝。因此他给出的线路多半是真的,他没什么必要骗自己对吗?理了理嘴边的胡须,猫妖精如此说服自己去相信上面记载的内容。
怀着有路总比没有好的想法,他开始了行动。白桦林中的土地异常坚硬,黑色的石块有的露出表面,如同肿瘤,而没有石块的部分,也只有苍白色的沙土。就和这里的树木一样,土地也已经失去了生机。
奇怪的是,依然有奇幻通道开在此处,就仿佛是在一块坚硬的岩石里绽放出了一朵鲜艳的花般不自然。
白桦林的面积相当大,难以想象这么大片的树林是怎么变成如今这幅模样的。妖精王国中自古流传着白霜的传说,据说曾经的界域要比现在的大上许多,可无情的白霜袭来,将大片的土地化为无法居住的荒原,再然后,便无人知晓那些荒原的下场。这片白桦林,倒像是受到了传说中的白霜洗礼后的模样。
轻吸一口气,周围的空气似乎变冷了几分,为了不再生意外,还是尽快找到树叶中记载的下一个通道才好。可抱着这样想法的凯拉斯每走多久,便停下了脚步。
“我没想到这里还会有居民。”猫妖精抬起头,看向光秃秃的白桦树树冠。在干枯的树冠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长条的身影。
乍看上去,它像是条巨蟒,但仔细看下来会发现,那并非蟒蛇,而是一条身体呈圆球环节状的巨大毛虫。这只毛虫的每一只脚上还穿着同样的靴子,头顶上还戴着滑稽的礼帽。
“严格来说,我确实不是这里的住民。住在这么寒冷的地方需要勇气和一身厚实的毛皮,至于我嘛,这里的冷风让我一停下来就感觉冰凉。”毛虫开口说话,声音让人很自然的联想起那种老绅士,
“但是没办法,这些白桦树的叶子实在太好吃了,我已经吃了九十九片,还想再吃最后一片。所以我经常会来找找看。”
猫妖精的目光犀利起来,饶是以妖精来看,对方的话也像是胡话,不过这不重要,“那么祝您用餐顺利和愉快。我还有事,很高兴和您有这次见面。”
说完,他快步向前,一副要离开的样子。可树冠上的黑影却幽幽的说道,“别那么着急走啊。我很久没在这里遇到过人了,你为何会在此处?你有没有看见,树叶?”
第四百九十二章 虫虫危机
凯拉斯下意识的将手伸进了存放树叶地图的毛皮里,他不知道这片树叶是不是由这里的白桦树上落下的,但他知道这片树叶不能现在交出去。理由很简单,失去它,他会迷路。妖精地图有很多优点,比如保密性,不易损坏性等等,但它们同样有非常致命的缺点。
那就是这篇地图的阅读是分段的,简单来说,你无法先看完它的全部再将其背下来。再实际一点,凯拉斯手里的那片树叶,在他身处奔流的时候,是完全无法阅读的,如不是有过相关经验,上面的文字只会被当成是叶脉。
直到他返回妖精界,置身于白桦林中,地图的第一段才真正转化为可辨识的文字。这与上面写的是妖精文还是人类文字无关,纯粹是因为妖精们的地图从来都是如此制作出来的,如果你要问他们为什么要费力搞出这么难以使用的东西,那恐怕他们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传统,有的时候就像马车的车轮一样难以停止。
不管怎么说,妖精地图的特性让凯拉斯不得不开始担心头顶的偶遇之人是否会带来麻烦,尽管对方没有理由会知道他手上有一片树叶。想到这里,摸着毛皮的手缓慢的移到了更方便握住剑柄的位置,他现在有要事在身,哪怕这只毛虫没有明确的恶意,要是他一味的纠缠的话,也只好让他受些小伤。
“抱歉,我没看到您要找的叶子,也许您可以去别处转转。总而言之,祝您用餐愉快。”
语句中的生硬和不客气已经很明显了,即使是妖精之间也会遵守基本的社交礼仪,当一方表明了要离开时,另一方最好表示出尊重。否则,哪怕是在至亲之间也很可能会爆发流血冲突,在这方面他们很像孩子。
树冠上的阴影蠕动着,似乎在考虑是否要落到地上挡住凯拉斯。可飞燕剑上的反光异常冰冷,比这片了无生机的土地还要刺痛人的眼睛,令毛虫的脚步在跨出树冠时还是停住了,
“唉,好吧,陌生人。不过你最好小心些,其实我不是不想去其它地方找更多的树叶吃,我是没有办法。”
说完,多足的毛虫便快速的朝一个方向移动起来,只是因为身躯实在太长,他并不能快速的消失在凯拉斯的视野中。猫妖精耸耸肩,快步朝前走去,他对对方最后的警告不是很在意,因为在意了也没用,不管前路有什么,他都要尽快前往王庭。
下一个通道的位置,在白桦林之外,幸好妖精界域也有类似日月星辰的东西,让他不至于在这片看起来前后左右极为相似的树林中迷失方向。这么想着,脚下的速度不自觉的快了起来,时间不会因为犹豫而降低它的流速。
一般来说,妖精界域的树林是很难直接离开的,那些具有微弱意识的植物会有意无意的与穿行其中的旅人进行恶作剧,只有熟悉它们的妖精才能快速通过。此地的树林已经死去多时,它们没有能力对焦急的赶路人造成任何麻烦。因此很快,凯拉斯就隐约看到了树林的边界。但他同时也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没有来由的不安感顺着尾巴尖袭来,黑猫的竖瞳收缩成一条细线,他的脚步变轻,呼吸变缓,手握住剑柄,俨然是一副随时准备作战的状态。妖精界不是没有纷争,比起人类世界,这里的纷争有时更加残酷和野蛮。
而可悲的是,这种残酷恰恰是因为这里的大部分生灵都拥有不同程度的智慧和自我意识,你能想象当水塘里的大鱼吃掉小鱼时,两者是可以用语言沟通的场面吗?因此在这里,沉默也是一种礼节,为食物而战的双方都不要多嘴,让争斗回归原始,对他们都好。
“你,不是这里的居民。”清幽的声音从不知何处传来,带着一种因虚弱而产生的慵懒。
听到声音的凯拉斯毫不犹豫的拔出武器,快速的甩动剑身告诉对手自己很擅长使用手里的利刃,“怎么,难道这里其实是禁止外人进入的吗?”
“嗅,嗅”耸动鼻子的声音从肩后传来,猫妖精的手比脑子更快地做出反应,飞燕剑在迈步翻身后从斜下方挑了过去。
因为剑长的问题,这柄人类使用时稍有些短的武器在他手里就变成了类似双手大剑的东西,因此在出招上无法做到原来刺剑的迅捷。好在,剑客熟练的步伐和躯体动作让他能发挥出来的本领并不逊色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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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的是,武器上的感觉表明,他这高度警觉下凭着本能挥出的一击并没能沾到对方的衣角。这说明在近身战中,他很可能占不到便宜,对于剑客来说,不论来者是敌是友,这都不是好消息。而在手感之外,他的眼睛也终于捕捉到了出现在剑刃范围之外不到一步的那个身影。那是一只,蜜蜂。
不,不对,蜜蜂可不会在地面上有如此快的反应速度,那是一只土蜂。在人类世界,它是种独来独往,在泥土中筑巢的猎食性昆虫。而在妖精界域,她是位身着暗褐色皮甲,臀部上方长有带有弧度的尖刺,背上有着收拢的翅膀,且脚部的底端呈现出昆虫状模样的女性。至少以人类的眼光看上去,她的身体曲线呈现出了女性的样态,同样的,她的头部也表现出了高度的人类化面孔,只是嘴角延伸出了两条细线,一只蔓延到耳朵下方脖子的顶部。
有着蜂类特征的妖精没有眼白,她的眼眶里只有褐色一种颜色,仔细分辨的话,还能看到其中密密麻麻的有着丝线般的网状结构,说明其实那不是一整颗眼球,而是若干复眼组成的视觉器官。最后,是她的头顶,两只类似触角的东西从久疏打理的发丝中伸出,像柔软些的牛角,但其中一只已经断了。
不是只有触角,这只妖精的躯体光是裸露在外的部分就已经可以看到密布的伤口,在护甲之下恐怕更是遮盖着更多的痕迹。这有些反常,因为寻常的妖精只要不是瞬间死亡,都可以在时间的流逝中让自己的躯体恢复如初。对于大部分妖精来说,躯体的残疾只意味着暂时的不便,大抵就和人类抽筋的感觉类似。
“你身上有人类的味道,蜜忒讨厌人类,蜜忒也讨厌妖精,蜜忒讨厌所有活着的东西。”蜂妖精说着,缓慢的张开她的嘴,从那清瘦的面颊里探出两只螯钳状的口器,同时可以看到她的口腔内部也生长着许多向内弯曲的细肢,估计是帮助螯钳将咬住的食物进一步肢解吞下的器官。
“地图上可没说这里有这么麻烦的家伙啊。那只毛毛虫说的就是她吗?”凯拉斯双手握剑,嘴边的胡须略微抽动。他已经初步判断出了这只自称蜜忒的妖精是什么来历。
她是个野妖精。
第四百九十三章 野蜂飞舞
根据古老的妖精律法,妖精之间是不允许相互捕食的,仇杀可以被原谅,但吞食其它妖精的尸体是无法被原谅的罪恶。所有被证明犯下此等大罪的妖精都会被押送到妖精王的驾前,由所有妖精的统治者对其施以寒焰之刑,永远将其从这个界域中抹灭。
因此还会对其它族人张开那两只螯钳并一副饿鬼样貌的妖精,只可能是野妖精。即使那些不遵守妖精律法,也不承认妖精王的统治,没有开化的的原始存在。这样的认知或许并不完全正确,但对于大部分妖精来说是常识。
凯拉斯不是没有和野妖精打过交道,甚至在一些时候,他也会被其它衣冠楚楚的家伙称作野妖精。抛开这个词在妖精中类似乡巴佬的意味,在猫妖精看来,真正值得被冠以此名的群体是极度危险的。他们没有群体和种族的观念来限制自己,而在妖精界域,缺乏对自己的认知就会让事实也变得怪诞。
就好像现在,凯拉斯后退半步,让开侧面的空间,在翅膀的震动声中快速的用飞燕剑那雕刻成燕子头部形状的剑柄朝着近在咫尺的敌人猛叩下去。
本该有的打击感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肩膀上的疼痛。受伤的时候切忌胡乱出招,因为在劣势之下,要是反击被对手预料到,劣势很可能就会变为败势。
疼痛,持续了两秒,接着是一声惨叫。不是凯拉斯的,他可发不出这犹如小山羊被捕熊夹夹到了犄角时才会发出的那种诡异的叫声。
甩掉了对手的猫妖精呲着牙检查了一下伤口,还好,没触及到主要组织,虽然看起来可怖但除了疼痛之外都还可以接受。
相比之下,伤害了他的家伙也没落得好,那两只可怕螯钳中的一根在青铜剑的扭转中被生生撕了下来,落到地上看起来份外狰狞。可能是害怕再来一次这样的疼痛,蜜忒将剩下的那只螯也收了回去。
“你还是这个样子好看些。”哪怕是受伤之后还不忘嘲弄对手,这才是凯拉斯作为剑客的模样。他活动了一下受伤的手臂,将剑柄交到另一只手上,倒持而立。
相比较猫妖精的戏谑,蜂妖就直接的多,她虽然口器受损,但尖锐的手指以及致命的毒刺都还在,并不会就此罢休,“吃了你!”
在短暂的交手中,剑客明白了一件事情,这场战斗中对手掌握着一项绝对的优势,那并非利齿或是毒刺,而是速度。
蜂妖的翅膀很特别,从构造上来看,那对只到臀部和膝盖中间长度的薄翼不具有让它的拥有者翱翔天空的能力,可当它们高速震动时,蜜忒的速度就能在短距离内达到常人全力冲刺的效果。
而且,比起无法及时作出应对的冲刺状态,双翼的稳定能力又让她可以在如此高速中机敏的做出反应,不论是进攻还是防守都流畅自如。
想要不付出代价就战胜这样的对手未免太过傲慢,可若因此就以伤换伤,把自己弄得步履维艰也不符合现在的状况。凯拉斯的呼吸重新变得规律且缓慢,他需要一个机会,一次绝对有效的攻击,彻底终结这场无征兆且无意义的争斗。
是的,这场战斗完全没有意义,因为和人间大部分为了食物产生的战斗不同,妖精是不会在妖精界域饿死的,他们本身就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与这个世界共享生命与活力,因此无需再从外部摄取任何营养到自己的体内。
“嗡嗡”振翅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蜜忒的身影好像变成了好几个。蜂妖不会什么分身幻象之类的法术,这些现象的产生纯粹是因为她以高速在空中留下了视觉残影。
至于她为什么那么做,其实也是有根据的。自然界中的一些生物在捕食不容易得手的猎物时,也会在四周制造噪音,恐吓并使目标分神,然后抓住时机发动致命一击。听起来是个挺简单的战术,甚至由于制造噪音的一方肯定更消耗体力,它看上去还有些愚笨。可它的效果却出奇的好,尤其是对听力敏锐的生物来说。
凯拉斯的表情逐渐狰狞起来,他内心的怒火勾动着兽性,猫妖精不是猫,再说即使是真正的猫,它们在自然中也是不折不扣的狩猎者。
伤口,在流血,疼痛与怒火交织成相互递增的无尽循环,加上噪音与幻影的干扰,这螺旋上升的速度变得越来越快。随着心情的变化,猫妖精的毛发开始变的旺盛,这让他比起一只猫看上去更像是一头,狮子。獠牙伸出嘴唇,爪子越来越尖,某种兽化异变正在让剑客失去他的优雅和从容。
在妖精界域,缺乏对自己的认知就会让事实也变得怪诞。妖精贵族们对人类宫廷那套繁文缛节甘之如饴是有原因的,在他们被那些礼节异化过度变成如今这样之前,那些东西确实有效的抑制住了在妖精界域中的妖精因为情绪问题而暴走失控的情况。对于长期生活在人间的妖精来说,故乡的这种特色会变的格外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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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吼!”从口腔里喷吐而出的已经不是猫妖精能发出的声音,凯拉斯的身体已经在焦躁和愤怒中变成了如雄狮般的样子,他粗壮了两圈的手掌握着飞燕的剑柄,竖瞳里满是怒火与兽性。踏前一步,青铜剑被当成是棍棒般甩出,将三个蜜忒的残影砍成了两半。
真正的蜜忒却从背后冲了出来,嘴角带着狰狞的笑容,爪子直奔凯拉斯的后心。眼看着,那被几丁质甲壳包裹的利爪就要撕开猫妖精的皮肉,将他的心脏掏出来。
蜂妖的手掌再难前进分毫,因为漆黑的爪子握住了她的手腕,之前伸出长剑的手臂猛地向后回收,用肘部狠狠的砸在了她的脸上。
一下,两下!每一次肘击,凯拉斯身上的毛发就脱落一大片,当打到第五下的时候,他已经从狮子变成了豹子,身上的毛发紧密的贴合着皮肤,瞳孔里丝毫看不出愤怒,他的目光既不灼热也不冰冷,平淡且幽邃。
这是个陷阱,通过调控自己的情感来让对手大意的陷阱,一个只能在妖精界域发挥效果的陷阱。
肘击,一共打了八下,因为再打下去,凯拉斯自己的手肘恐怕就要碎了。猫妖精松开对手的手腕,手里的长剑横向挥出,剑身如一块板子般重击了蜜忒的腹部,将她一下子扇出去十步之遥,重重撞到白桦木上。
他没有补最后一刀,因为没这个必要。饶是妖精可以自己复原,这样的伤势也足够她安静一段时间。简单包扎了一下肩上的伤口,他想了想,捡起地上的那只大鳌,别在了腰里。
“就当是留个纪念品。”
第四百九十四章 茶杯里的故事
“啊。”茶杯下的瓷碟在不经意时有了裂痕,裂痕蔓延成细小的破口,划伤了从它边缘而过的手指。殷红的血顺着指肚留下,只有一滴,如红宝石般美丽。
“在有些地方,这象征着厄运,比如亲人正在遭受苦难。你应该小心些,现在的你太心不在焉了。”
爱丽丝收走了那组割伤了女剑士的茶具,然后将餐巾递给她用来包住伤口。后者确实没有了平日那种活力,现在的阿塔像是被巫术抽走了魂魄般做什么事都慢上半拍,甚至那条餐巾在她手里停了两秒,她才意识到要干什么。
“我没有心不在焉,我只是…”她说到这里,嘴还张着,可眼神已经飘忽了。女猎手叹了口气,伸手将无意识下坠的下巴合上,然后摸了摸她的头。
“好了,不用想这么多。他们就是喜欢把问题复杂化,你只需要做自己就好,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不要落到网里去。我们不是谁的提线木偶。”
女猎手坐到她身边,试图安慰阿塔。在爱丽斯看来,阿塔会这样完全是因为刚刚起司突然扔给了她一个巨大的责任,这份责任就像吸满水的棉衣,太沉重了。
阿塔没有回应劝解,她的目光仍然看向遥远的地方,直到爱丽丝的手放到她肩膀上,她才恍然说道,“我只是有些头昏,可能是伤口的原因。”
很显然,两人的对话根本不在一个时间线上。爱丽丝的表情逐渐变成了无奈,她知道现在说什么阿塔也听不进去,与其如此,不如让她自己静静,
“那好吧,你先休息一下。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就在外面。”
于是房间里只剩下了阿塔,女剑士独自一人失魂落魄的坐在椅子上,面前摆着那套割伤了她的茶杯和杯碟。她现在在想什么?她现在还能想什么?她到底是谁,由谁而生,又由谁养大,谁来给她教导,谁来伴她坎坷…
失魂落魄的女人无意识的看向四周,目光没有焦距,直到她看到了桌子上的茶杯里。茶杯里的茶没被碰过,平静的水面在微微的震动中晃出细微的涟漪。奔流就是这样一座城市,建立在流水之上的它没有一刻彻底平静,整座城市里的一切都在跟着水流晃动。
水面上的涟漪在某一刻化为了图像,图像中是一片白桦林,一只穿衣服持剑的黑猫在和某种看起来具有蜂类特征的对手战斗。阿塔的意识一下子被吸引住了,她怎会认不出图像中的黑猫就是凯拉斯?
当那蜂类怪物的螯钳刺入猫妖精的肩膀,她甚至一度想要钻进茶杯里去帮忙。但她很快明白自己现在离图像中的人很远,虽然她能看到他,她的任何思绪或言语都没法传达到他的身边。而这,显然是反常的。里面若没有魔法的影子是无人相信的。
问题是,要是这是魔法,为什么灰袍现在还在楼下与其他人交谈,还是说,这景象就是起司故意弄出来给阿塔看的呢?可要是他有这个能力,去找凯拉斯的时候他们就不必这么费劲了。这说不通啊。
阿塔的眉头轻轻蹙起,她能感觉到眼下的状况非常诡异,却一时之间想不到一个办法,尤其是画面中的凯拉斯看起来还陷入了苦战。这会是真的吗?在她在这里失魂落魄的时候,凯拉斯正在不知道哪片白桦林里和不知来历的敌人进行着殊死搏斗。而他是为了自己才去的。
“如果你继续这么看着,他可能会死在野妖精手里。”声音,非常熟悉,非常怀念。从无处中来,传入阿塔的耳朵。
“阿洛狄忒,他是我们的父亲,他看着我们长大,你不能这么做。”
女剑士的声音变的前所未有的沉重,她的眼睛重新清澈,里面已经看不到迷茫。那是因为这个熟悉的声音让她一下子想起了许多事情,她想起了那些曾经在妖精国度里度过的日子,想起了与凯拉斯在一起的时光,想起了声音的主人。
声音的主人,那个被阿塔称为阿洛狄忒的人似乎并没有因为被叫出名字而吓到,她用同样的方式继续着这段对话,
“他是我们的父亲,可他选择了你。为了你,他选择抛弃我,为了你,他选择长居那个肮脏的世界。他应当为他的背叛付出代价,你也会付出代价。”
“但那不是今天,很可能也不是明天,甚至那天永远不会到来。”房门,不知何时打开了,灰袍站在门口,沉声说道。
他的眼睛里闪烁着魔力灵光,伸出手在空中一抓,茶杯在无来由的剧烈震颤中出现裂纹,并应声碎裂,里面的茶水四溅而出。
紧接着,紧闭的窗帘被打开,月光从窗外照射进来,将屋子里的黑影完全驱散。他们能听到的,只有一声似是愤怒,似是惊讶的尖叫,再然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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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真的吗?我从茶水里看到的东西,她说的话。”
阿塔站了起来,她背对着窗户,月光为她的影子镀上了一层银色的轮廓。在她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那柄挂在她腰间的魔剑上,符文正轻微的闪烁。
不过这不怪阿塔,因为现在的灰袍也没有将注意力放在剑上,他直视着那双天蓝色的眸子,撇了撇嘴。
“图像是真的,在凯拉斯所在的地方,不管那里是哪儿,都确实有她的眼睛。但她所说的话就不见得了。我询问了一下帕克,那位蜘蛛妖,他说自己给凯拉斯的路线绝对安全,远离所有妖精贵族的势力范围。如果他的真实立场和他表现出来的一样,那这可能只是次讹诈,她希望你因为担心而做出某种让步。”
作为施法者,起司其实较早察觉到了屋子里的异常,不过同样出于施法者的习惯,在确认屋内的法术不具有直接杀伤性之后,他没有选择第一时间破咒,而是试图逆推出施术者的位置和手段。
至于结果嘛,不是很理想,妖精的法术哪怕对于灰袍来说都太过于晦涩,他无法像处理大部分法术流派那样解析它。
“那在她让讹诈变成报复之前,我们应该去把他找回来。”阿塔平静的说,这一刻,她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于以往,决断中没有丝毫的优柔。
“不可能。”起司晃了晃脑袋,
“帕克简单向我解释了一下妖精通道的原理,以同样的路线,我们是追不上他的。而那些节点在这个世界的位置又天南地北,不仅我们找不到他,没人能临时起意的去拦截他。况且,他是那么容易对付的猫吗?”
第四百九十五章 再次请求
阿塔不一样了。这是起司在驱散了屋子里的法术后立刻就发现的事情,也是她重新回到大厅后一段时间里所有人都陆续发现的事情。
而每个察觉到这其中变化的人,都会朝灰袍看过去,后者则会回以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至少在起司看来,女剑士的改变不是由于魔法或其他外在的诅咒,她还是她,只是有些陌生。
这和杰克被转化为狼行者时尚不相同,现在的阿塔,虽然安静的有些异常,可并不让人感到疏离。换句话来说,她仍然是那个与在座所有人共同经历过那些事的人,只是在此之外,又多了一些他们不知道的东西。
一些本该在旅途刚开始就展露出来的东西,那是名为阿塔兰忒的人从幼年成长为成年时积累的作为个体的习惯和生活方式,而在苍狮的那次会面中,这些都是缺失的,来到人间一年的阿塔不具备它们,现在的阿塔却突然拥有了全部。
“你恢复记忆了?”起司是知道女剑士记忆有所缺失的,因为他们曾经认为阿塔亲人的线索会藏在那些缺失的记忆里,只要能让阿塔回忆起过去,就能找到她的亲生父母。
这种想法直到凯拉斯的到来才宣告破产,猫妖精很明确的表示了自己对阿塔的成长过程异常熟悉,同时也告知阿塔在幼年时也从未真正见过她的父母,妄图通过记忆来寻亲是注定要徒劳无功的。
考虑到这层原因,女剑士后来对寻回自己的记忆也没有表现的很热衷,尽管她认为这对猫妖精来说不公平。
“是的,有的部分还不是很清楚,不过应该已经回来了。”阿塔点点头,很自然的理解并回答了法师的问题。然后露出了些许苦笑,
“其实感觉没太大差异,就像我之前那一年也不可能记得每一件事一样,现在这些记忆在我脑子里也只有最鲜明的那些比较清晰。但它已经足够回答我之前的很多困惑了。”
“我觉得我应该要回归岗位了,离开这么久对于守门人来说有些玩忽职守了。”名为帕克的蜘蛛妖听到这里脸色一变,然后半逃跑似的离开了这栋房子。
“他看起来有些害怕。”剑七听着对方离开时的关门声,悠悠说了一句。蜘蛛妖显然是在害怕,而且害怕的对象正是阿塔。
“他担心我会没意识的说出妖精王室的秘密,然后惹上大麻烦。就像他常说的,知道的太多也不见得是件好事。”女剑士耸耸肩,向后伸了个懒腰。
如此松懈的动作让屋内的人脸色都得到了缓和,这说明阿塔没有把他们当成外人,他们还是同伴,一起经历过生死的那种。起司莫名的松了口气,他的身体也不自觉的放松了下来。
转化,从一个人变成另一个生物,有的从内而外,有的从外而内,在魔法存在的这个世界,这并不是遥远的概念,它切切实实的发生在这里。在一些地方的传说中,夜晚不要出门不只是父母对孩子的恐吓或领主发布的宵禁令,而是因为黑暗中真实存在的某些事物,那些从夜晚中归来的人变成了其它的东西,亦或是黑暗中的东西夺走了他的躯体。
不论具体是哪一种,转化都是切实发生并带来影响的状况。这也是为何爱丽丝这样的猎人从不缺活干。
但这并不是说人们习惯了转化的发生,恰恰相反,正是因为无法认同这样的转化,这个世界的居民才总是满怀恐惧。曾经的起司无法理解那些恐惧,他认为那只是人们对未知转化的本能反应,那时的他冷漠的就像冰原上的冻土。
现在,他对转化带来的恐惧有了深切的体会,那是一种变化,极大的,亵渎性的,瞬间的变化带来的荒谬和不可置信却又真实发生的现实冲击,它足以让人感到不安和任何情绪。要是阿塔真的变成了其他人,现在的起司估计很难像几年前那般平淡接受。
“那么,你会说出些什么妖精王室的秘密吗?”灰袍带着笑意玩笑似的问道,不管怎么说,女剑士现在都比之前更接近自己的目标,这终归是好事。
“其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记忆中的哪些是秘密,凯拉斯是个称职的父亲,但他在一些事情上不愿意讲的很详细。他很讨厌王庭,我回忆起的越多,就越困惑于他当初为什么要同意看护我们。我和阿洛狄忒,也就是刚刚在房间里试图让我看到幻象的那个,我们本来如姐妹般被养大。哈…姐妹。”
叹息之后的低语里包含着复杂的感情,光是讽刺或悲伤都不足以解析其中的成分。她略微低下头,眼神里又开始有了迷茫,这次除了起司之外,在座的没有人能知道她到底在困惑于什么。
“那么,阿塔兰忒小姐,我现在要问你个问题。”灰袍站起身,半靠到她面前的桌子上,低声说道,
“你仍然对这次旅途有着坚定的需求吗?你旅行的目标是否在此刻发生了改变?不必担心我的看法,万法之城已经近在咫尺,我完全可以自己去那里。你只需要回答,在现在的你看来,要做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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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女剑士闭起眼睛,尝试着给出答案却被喉咙的收缩挡住了话语。她的双手攀上脑袋,在小栗色的秀发里胡乱的揉搓着,试图减缓内心的迷惑。
“嘿,你别逼她,她还没想好。”爱丽丝站起来,对起司的做法表达了不满,但却被剑七伸手拉住。
寻剑者摇摇头,他从结发镇与一行人相遇开始就曾经特别关注过阿塔,对于这个姑娘,他能感觉到同病相怜的意味。这当然不是说剑七也需要找亲生父母,从他出生开始,他就已经从血缘和礼法上被嵌入了一个令人窒息的宗族脉络中,毫无模糊的空间。他所感到的同情,是来自那种对自我确定这个问题的不确定,阿塔迫切的想要找到亲生父母,也是希望以此来找到自己。
“思虑万千,不得周全。”剑七对女猎人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又瘫回了软榻上。
有些事需要想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然后谨慎的实行每一步。有些事则恰好相反,想的越多,就越找不到出路。他知道这种感觉,在他独自离开家族和故土的那些年里,他时常如此迷茫。
“我,我想我有答案了。”女剑士的手指停了下来,她缓慢的抬起头,看向那双黑色的眼睛,“我还是想找到我的亲生父母,哪怕只是远远看一眼也好。但我也要凯拉斯回来,和我一起完成这趟旅程。”
“那么,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帮助你。奇怪,明明当时是我请你来当我的护卫的,现在却反而倒过来了。”
第四百九十六章 遗失的孩子
跳跃,在一个世界与另一个世界之间。凯拉斯又一次从树洞里钻出来,理论上现在的他应该身处人类世界。问题是,周围的一切都让他陌生,没有人类文明或其他任何类似生物文明的踪影。
有的,只有一片暗蓝色的森林,这片茂密的丛林带着一股压抑的气息,令猫妖精不寒而栗。他轻呼出了口气,再次拿出那张树叶地图,上面的第二段文字随之变成可以被识别的模样。他倒是很想看看现在的天色,但那势必会浪费时间,很可能还会引发一些意想不到的麻烦。
还是别绕远路了,反正就算见到了天空,也分不出来究竟是哪一天的。每次进入奇幻通道,穿越者的时间就会和两个世界产生微妙的错位,这种无规则的变化相当诡异,甚至有的人会在一连串通道穿越后惊讶的发现,自己在一侧的时间中只过了仅仅几秒。
但与之相反,和通道的神奇相对的,是使用者的身体负担。妖精天生就对奇幻通道具有适应性,可饶是如此,在再次返回人类世界后,凯拉斯用来恢复状态的时间已经是他初次使用通道时的三倍了。
习惯性的检查了一下身上的装备,飞燕剑和蜂妖的毒牙都状态完好,看起来它们都会是这次冒险中可靠的伙伴。凯拉斯活动了一下脖子,在这片散发着幽蓝色光辉的树林中开始了移动。并迅速察觉到了问题,这些蓝色植物,似乎在蚕食他。
不是物理上的,而是更不易言明的方面,简单来说,在这些蓝色草丛中移动需要消耗的体力,是正常情况下的三倍甚至更多。如果换个人来,可能会将这归结于疲劳或其他原因,但老练的战士对自己的体能都有着非常清醒的把握,不会出错。
那么该怎么办呢?是不管这种异常继续前进,快点离开这个诡异的林地?还是暂时停下脚步,尝试着理解正在发生的事情?凯拉斯的眼睛扫过身边的植物,这些高度大概在成年人膝盖左右的草丛对他来说已经可以没顶,一路上他不得不用长剑劈出一条道路来前进。可到目前为止,除了颜色,它们没什么不对劲。
稍微思索了一下,猫妖精决定不在这里浪费体力。不论他能否破解这里的怪异情况,已经损失的体力是回不来的,他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快速离开这里,去妖精界修整一下然后继续赶路。只要不再碰到什么麻烦的话。刚刚在白桦林中经历的战斗已经出乎了凯拉斯的预料,他不想再碰上什么无法交流的对手。
“咔唦”草丛被压低的声音让凯拉斯警觉起来。从树叶地图上的指示看,这片森林应当是无人居住的,也没有守门人,之前他还不太能理解,在见识过这些蓝色植物带来的诡异体力消耗后,他开始意识到这并非偶然。
那么,在这片林地中,是否存在着其它生物呢?至少,寻常的走兽飞禽,应该不会选择此地才对。
“咔唦”声音,离近了一些。脚步完全停止,剑身低垂向下,剑客将自己的感知能力完全发挥,力求尽可能快的判断来者的位置。他的目光扫过草丛,试图寻找不一样的色彩和形体。
不过他更希望的,是制造出了声音的对象自己离开,避免可能的冲突。离下一个通道的距离已经不远了,他不想再生事端。
脚步声,好像消失了。凯拉斯的神情没有因此放松,反而变得警惕起来。他回头看了看自己留下的痕迹,顺着它,任何生物都能找到自己的存在。
但此时再想躲入草丛已经晚了,因为势必会发出声音,再说草丛里并不适合长剑发挥,与其如此,不如在此迎战。
他没有等很久,随着黑色的细线从草叶的间隙中伸出,猫妖精以为自己遇到了某种蛇类。然而随着更多扭曲的肢体从草叶间穿过,他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这份地图,真的没问题吗?若这里真是人间,为何会有这般怪诞扭曲之物?
那漆黑蠕动的躯体根本没有任何自然生物的样子,更像是从噩梦里逃出来的恐惧概念的集合。在近距离没防备的看到这种东西,凯拉斯握着剑柄的手都在不自觉的情况下开始颤抖,他想要移开自己的视线,却发现像是中了魔法般动不得分毫。
上一个给他这种感觉得存在,是隐藏在三层阁楼上的蠕虫子嗣,但那时由于身边有伙伴,加上那个子嗣只是为了收集能量而存在的肉体存储器,给人的厌恶感并不这么强烈。
现在看到的这个,压迫力比不上蠕虫子嗣,更比不上子嗣背后的那盘踞在天木上的怪诞邪神,但它同样具有着异常的冲击力,并且在此之外,还有些熟悉。是的,熟悉。凯拉斯发誓自己从未见过这样的怪物或它的同类,但他确实从其身上隐隐约约有一种亲切感,怪诞的亲切感。
那怪物朝着凯拉斯爬行过来,可能爬行这个词用得不准确,因为它并没有能被称为脚的肢体,也并非以蛇那样的方式移动,而是在用一种凯拉斯理解不了的方式前行。具体的表现,就是他每次眨眼之后,都会发现那怪物离自己更近了一点。这样不行,不管它是什么,必须离开这里。
猫妖精咬住牙关,试图重新唤起自己身体中的力量,有那么一秒钟,他成功的将飞燕抬起来,对准了敌人。可下一秒,随着扭曲怪物的身体里张开一万只眼睛,不,那些不是眼睛,是某种拟态器官或是图像花纹,像是孔雀背后的尾羽,像是水中的涡流,像是夜晚群星之间深邃的黑暗。
危险,极度危险,尽管意识清醒的认识到面前的东西比他以往接触过的全部敌人加起来还要富有毁灭性,可凯拉斯的肉体却像是断了线的提线木偶一般保持着举着剑的姿势不为所动。
那一万只眼睛都在盯着他,一万只眼睛里又有一万张嘴,一万张嘴里又有一万颗心脏像花朵般裂开,裂开的花朵里是无法理解的景象…
就在凯拉斯的意识即将崩溃的时候,他听到了哭声。怪物,在哭。它没有伤害猫妖精,而是在他的身边发出痛苦的啜泣,就像是一个被遗弃的孩子,从陌生人那里看到了自己父母的痕迹。
猫妖精恍然间取回了他身体的控制权,将武器略微朝下但没有放松戒备,他还没蠢到会和一个这般的怪物共情。面对怪物,他鬼使神差的说了一个词,
“灰袍。”
再然后,怪物就不见了,只有一只灰色的,让人看不清无关和身体细节的幼猫出现在他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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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还是让人不太舒服,但那种熟悉感更具有指向性了,这怪物身上,有起司的味道。
第四百九十七章 继承者们
有那么一瞬间,远在奔流的灰袍感觉到了莫名的活络。那就像是麻痹了的肢体重新恢复活动能力,或者刚刚拆下石膏的感觉,他好像重新拥有了一部分自己的身体,而一时想不起来究竟是哪一部分。
好在,在起司开始检查自己的身体状况时,这种感觉就消失了。因此在别人看来,他只是发了一瞬间的呆,这对于灰袍来说蛮正常的,作为一名经常需要深思的法师,他在与同伴交流时就会有这种情况,凯拉斯和阿塔他们私下里将这种状况叫做“瞌睡”。
“凯拉斯现在应该还安全。”从瞌睡状态中恢复的起司突然说出了这样一句话,让其他人感到了些许的疑惑。法师看了看他们,耸耸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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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体的原因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刚才有那么一瞬间,我确实感觉到了他的存在,而且离我很近。也许是某次法术的意外效果吧,我会查清楚的。”
起司带来的小插曲很快过去,不是说凯拉斯的安危不重要,只是坐在这里的人都清楚法师的感觉无法真正带来改变,他们追不上他,也没法在这里为他提供任何安全保障。
与其如此,不如尽力做好自己现在能做的事情,不要让猫妖精的努力和冒险白费。其实换个角度想想,凯拉斯会抛下阿塔独自出发,一方面是因为他当时焦急万分,另一方面也是出于对小队里伙伴的信任,他相信哪怕自己不在这座城市中,起司他们也绝不会让女剑士受到伤害。
“没关系,他会安全回来的。因为他是凯拉斯,猫妖精中最厉害的剑客。如果有一场要往来于这里和妖精国度的冒险,那没人比他更合适。”
阿塔轻声说道,恢复了记忆之后,她对凯拉斯的信任有了极大的增加。那已经超越了之前伙伴之间的友谊,就像她说的,猫妖精是她的父亲,哪怕没有血缘仍紧密相连的存在。
“当然,我们从不怀疑这件事。所以我们得尽量多准备些惊喜,让那个抛下同伴还不说清楚的家伙为自己错过的事情感到后悔。”
灰袍的表情明朗起来,反正也不是坏事,他已经学会了与自己的好奇心共处,而不是一有未知出现就不管不顾的投身进去。那当然也很有意思,不过先处理眼下的问题更急迫。
几人的表情都放松了些,而话题也从凯拉斯回到了这座城市。女剑士似是漫不经心的说道,“我觉得,你之前的提议可以一试。但我不想完全执行。”
“当然,当然。这是你要做决定的事情,与其由我这个他者来操刀,我更希望能听到你的想法。那么就来说说吧,你认为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起司看起来很高兴,他不是一个刚愎自用的人。恰恰相反,在许多时候他做出看似不可更改的规划,实则是因为那会是最有效率的方法,就像拉车的时候,与其三匹马各自按照步调朝三个方向拉,当然是将它们规定只许像车头的方向以相同的速度奔跑更有效率。但这不意味着赶车人可以忽视马匹的意志,否则就等着翻车吧。
再说,起司从不认为自己是那个驾驶着马车的人,他只是马群里更懂得思考的那匹马罢了。
“我认为阿塔兰忒这个人应当要站到幕前来,这点上你说的没错。我的姐妹,阿洛狄忒做的太过分了,不论是对这个世界还是妖精们来说,她都带来了席卷式的灾难。充沛的情感曾经是她最令人喜爱的有点,但当她把这种热情投注到一件无意义的事情上时…破坏力也要大得多。”
女剑士的表情略微黯淡,听得出来,哪怕已经被追杀了这么多次,她仍然没有完全将自己和那个名为阿洛狄忒的人划到仇敌的关系之中。那是因为被找回的记忆里,不仅有凯拉斯的身影。
“我们不能用火来灭火,不能用水来治水,如果我只是站出来向她宣战,局势不会得到根本性的改变,相反,两名王位继承人之间的战争将会成为导火索引爆很多东西。到目前为止,虽然她发布了对我的悬赏,甚至派出了紫杉人来攻击,但凯拉斯和你的存在无形之中达成了平衡,那些妖精贵族能够接受这样的局面。打破这样的平衡不难,或者说实在太过容易,问题是后果,疯狂如我的姐妹,也还没公开宣战,因为一旦战争打响,我们两个就都没法掌控它的走向。”
这么看来,妖精世界的制度和人类王国也没太大差别,只是若真如此,还有一股力量到现在为止都保持了诡异的沉默,而他们或许会成为影响这对姐妹的关键。
“除了你们之外,妖精王的下一任继任者还有几个?”
这个问题,是剑七问出来的。和起司他们所习惯的社会运作方式不太一样,在寻剑者的故土,宗族就意味着继承人的丰饶,不仅直系子嗣数量往往惊人,还有自己的兄弟姐妹的子嗣都可以作为继承人来培养,因此反而不容易出现这样的捉对厮杀。
“男性只有一个,女性则是我们两个。”
这样的回答别说剑七了,起司都感到麻烦,按凯拉斯之前的说法,妖精王国就相当于妖精世界,哪怕那个世界再小,也会比人类常识中只有几座城市的国度大上十好几倍。
很难想象这样庞大的权利中枢,它的最高权利继承者居然只有三个。而且听起来妖精王和其配偶还是必然呈现出男女两人的状态,换句话来说,那名男性继承者已经坐在了王座上,只有阿塔和她的竞争者之间留有一点点的悬念。
“那也不对啊,如果只有三个人可以继任,难道现在的国王和王后就不怕你们二人同归于尽吗?”剑七继续说道,因为争夺王位而手足相残最后双双殒命的故事,从来都不少,而且不论哪个文明皆是如此。这就是问题的所在,在继承人数量如此稀缺的情况下,妖精的统治者凭什么放任她们之间互相对抗?
这下所有人都认识到了问题的可疑之处,他们之前都把这件事想的很简单,从未考虑到妖精王的继承制度是否合理的问题,毕竟他们都并非出身那种家庭,对此没有敏感性。现在想想,妖精这样部分生育不可控的种族确实不该这么轻视继承人之间的问题,他们表现的态度有些太随意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也许凯拉斯他会知道些什么吧。”
第四百九十八章 战争与刺客
“反正,引发战争是不行的。我可以站出来,但必须保证我和她之间的对抗处于一种有可能爆发,但不会确实爆发的程度。”
这便是阿塔的计划,她希望自己的出现可以达到一种微妙的效果,让她和她的姐妹看起来即将交战,变得相互忌惮的僵持阶段。在这种预想的状态中,战争不会实际爆发。
“直到你的肉体生命结束?”“直到我的肉体生命结束。”
起司挑了挑眉毛,轻声问出了一个立刻得到回复的问题。通常来说,阿塔的计划很难达成,因为对立会滋生矛盾,矛盾引发仇恨,仇恨导致战争,那滚滚的车轮一旦被推动,就不是谁能够轻易停止的,它必定会碾过无数的生命,留下一地的鲜血。
但这是有前提的,车轮从静止到转动再到快速滚动需要经历一个从慢到快的过程,当这个限度只局限于人类世界有限的时间中时,短期的和平并非遥不可及。
阿塔的肉体,是件脆弱的工具,一方面它具有比寻常人类更强的性能,另一方面,它缺乏长久维持生命周期的潜力。她的寿命,只有三年,现在已经是她在这具身体中的第二年,也就是说,阿塔兰忒作为半人半妖精的存在只有不到两年的时间,那之后她的肉体就会自然崩溃,而她的意识则会像真正的妖精那样回归妖精界域。
到了那时,恐怕也就是下一任妖精王真正诞生的时候,由王位继承而起的纷争将在王位的归属被决定时失去意义,战争没有了根基就会自行溃散。
现在,轮到起司陷入沉思了。灰袍很擅长研究,研究魔法,研究石匠们的技艺,研究各种未知。但权术,制衡,这些东西人们早就熟悉,可它们却在不同时间不同的土壤里开出先变万化的花朵,掌握它们所需要的并不全是研究者的精神。
这是个未知的领域,而且是起司在隐约窥探后就希望逃离的领域,一个连一城之主都做不好的人,怎么能作为这样一场宏大战略的策划者出谋划策呢?毫无疑问的,这不是他擅长的东西,但从他的角度来看也不得不承认,这个计划非常有可行性。
“我认为这件事可为,但怎么做好需要找个更有经验的人来执行。如果是在苍狮,我有一个合适的人选。但在这里,我们的选择余地不多。”
起司口中苍狮的人选,自然是马库斯,那个几乎在王室倾颓后一力维系着王国贵族和政府部门之间联系与运作的国王之手,他一定能做好这件事。
最关键的是,他的野心是有限的,马库斯在权力的运作上非常懂得节制,他不会尝试去做逾越自己身份的事情。与他相比,奔流中有能力的人虽多,懂得分寸值得托付的却少。
现在他们认识的人中,最有能力办到这件事的,毫无疑问就是这件宅邸的主人,那名巴拉克血族。吸血鬼的家族体系决定了,他们或许不是合格的战士或施法者,但要是不懂得权利游戏的规则,就一定无法爬到更高的爵位。问题是,荣格的野心太大,起司在和他交谈时总能隐隐察觉到那理智外衣下的某些疯狂的特质。
和他的同族相比,荣格对俗世表现出了积极的态度,虽然他的手段仍然是巴拉克式的,即隐藏自己的存在和自己所带来的影响,让一切看起来是自然发生的。但光是希望影响这座城市,掌控它的黑暗面这种欲望,本身就已经违背了隐世血族的作风,离光明正大的统治一个地区相差的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这样的人如果获得了权利与运作权利的限权,注定会失去控制。起司已经能想象荣格在收拢了支持阿塔的势力后可以用何种理由和方法来改变或篡改女剑士的本意,将她的支持者化为自己的工具,来满足自身的需要。除非,有什么筹码能够让荣格收敛自己的欲望,安心为阿塔经营她的势力,而那筹码必定是更大的欲望。
起司的手上,确实有这样一枚筹码,只是他还在思考是否要将其用出。灰袍的思绪在延续着,房间中的其他人也各自思考着这个问题,不过随着他们思考的深入,一个问题会像树木般生根发芽,开花结果,变成无数个问题。于是渐渐的,他们都停止了在这个思路中向下思考。唯有起司,仍然低头不语。
剑七和阿塔对视了一眼,然后露出会心的笑容。他们和这名灰袍旅行过,因此知道这是他的习惯,也许就是这种习惯让他成为了身着灰袍之人。
那种在所有人都觉得思绪已经被榨干,前路变的晦涩不明的时候,仍然保持着向前的能力,或者说,偏执。
女剑士起身,走向厨房,她有些饿了。
“不!”喊叫声,从门外传来。爱丽丝几乎是下意识的将桌子上的弩箭抓在手里,翻身将箭矢对准房门。
片刻后,房门打开,去了厨房的阿塔带着阴沉的面容走进大厅,她的手里没有食物,看起来也不想刚刚进食过的样子。
“我想我需要帮助,有人被杀了。而且凶手应该还没离开这栋房子。”
“嘣!”箭矢,在弓弦声中飞出,从阿塔的肩上穿过,击中了某样东西。那东西本来躲在女剑士的身后,而她对此毫无察觉。
“怎…”卧在床上的剑七挣扎着起身,他看到的是反应过来的阿塔一个前滚翻冲进了屋子里,接着拔剑转身,和身上插着一支银箭的刺客战在一处。
那刺客有着青灰色死气沉沉的皮肤,干瘦的躯体,以及令人感到不适的像是粗劣缝合般的金属部件。他,或者说它,曾经是个紫杉人,但无疑已经变成了另种存在。
弗拉克拉格的剑刃劈在刺客的手臂上,没能砍断其肢体,紫杉人的身躯本就以刀枪不入而闻名,只有纯铁和火焰可以让这些可怖的妖精佣兵止步。当然,作为妖精王的佩剑,魔剑也曾经起到过那两种东西的效果,只是这一次似乎难以重现其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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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司,起司!”在两位女士与形似紫杉人的东西在客厅的一面展开战斗的同时,寻剑者尝试唤醒思考中的灰袍。仅仅几个招式之间,剑七就已经察觉到这是一场不对等的战斗,她们很难取得胜利,因为她们的对手并不寻常。
第四百九十九章 复合型刺客
妖精的尸体,并不存在。因为妖精并非这个世界原有的生物,他们在此间活动的躯壳是在通过奇幻通道或其他途径进入时临时拼凑而成,里面固然包含了妖精个体在妖精界域时原本的躯体,甚至是作为核心部位发挥效用,但那并不意味着人间的妖精就是如其他生物般的存在。
在朴素的世界观中,人们总是把个体生命的存在粗暴的划分为机械性的肉体和意志性的灵魂,这种粗略的二分法成为了许多思想的基础,甚至法术的起源也与此有关。
只是随着思想的发展,人们思考的越来越深入,生活中遭遇到的情况,积累的经验也逐步增多,于是粗略的二分法被转化为更精致的二分法或转为一元论以及泛灵论。
但这些先来后到的对生命主体的探究并非重点,重点在于,粗略二分法其实在这个世界上是有意义的,它可以精准的描述妖精在人间的状态。
妖精在人间的躯体完全不重要,它既不实有,也不神圣,失去了内在的妖精意识和妖精躯体,便会迅速溃散化为自然状态。当然,其中也有些妖精的躯体会在两个世界的交融中变成某种神奇的物质,例如小仙女们的翅膀。
饶是那般神奇的物质,也必须是从活着的妖精身上获取,先杀死小仙女再取得其翅膀,效用就会大打折扣,甚至稍微怠慢一些,那些翅膀就会变的像是昆虫的薄翼一般不再具有任何的药用价值。以此来说,收集妖精的残躯拿来用于其他用途,并不现实。
然而不现实只是一种假设,真正的现实总是带有几分荒诞色彩,待你揭开荒诞的面纱后才隐约露出藏在其下看似合理的那部分。这个酷似血肉傀儡的紫杉人是切实存在的,它的存在之真实不需要谁来认同,因为它造成的破坏是真实的,它磕开弗拉克拉格的剑身,用重拳砸在女剑士的腹部是真实的。
它连续中了银箭,铁箭而不倒,继续扫开挡在面前的家具,一把拎起来不及反应的爱丽丝更真实的无以复加。那么若是它用手臂上弹出的利刃切开女猎手的喉咙,这杀戮是否真实呢?
有的问题,与其在它发生后去思考如何应对,不如在一开始就扼杀它的存在。装着茶水的杯子转着圈从爱丽丝脑后如回旋镖般绕到面前,里面的液体分毫不差的泼在紫杉人的脸上。那本该是杯放凉了的红茶,可现在却化为了粘稠的暗绿色物质,随着碰触到冰冷的灰色皮肤开始焕发生机,一些嫩芽从黏液中生长出来。
于是紫杉人不得不松开手里的猎物,去解决面部问题,它这时候可能最需要的是一把剃刀。不过,魔剑应该也能胜任这一任务。弗拉克拉格的剑刃带着风声涌入脖子上的缝隙,那缝隙连接着皮肤与金属,阿塔试图以此作为突破口,将这怪物的头颅从它的肩膀上摘取下来。
只是在剑刃开始发力的同时,震动感从武器传递到手掌之中,险些让她丢掉了手里的魔剑。那不是魔法,也不是错觉,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紫杉人的脖子以及头颅中都传来金属旋转的声响,极为诡异。
“离开它!”起司的警告让两位女战士在惊诧中做出反应,几乎就在她们动作完成的同一刻,紫杉人的下颚爆开,带着倒刺的转轮形刀片呈梅花状绽放,深深的刻入房间的墙壁和柱子中。那些直径大概食指长度的圆形剃刀,有四分之三嵌入了木石结构的墙体里,其中蕴含的动能和杀伤力可见一斑。
两只手掌被弹出,从下方伸出的是如同剪刀被分开后分别安装的单刃剃刀,已经去掉了伪装的傀儡将双臂交叠,剪刀变成了水平放置的断头台,冲着软榻上的剑七直冲过去!寻剑者见状破口大骂了一句,伸手将自己的铁棍从软榻下方捞了起来,靠着勉强活动的双臂将武器竖在了断头刀的交合处,不让它真正闭合。
“袭击负伤之人,于德性有损,非良物也。”剑七说着,两手用力左右一拧,奇门棍的中间随即分裂开来,化为两根短棒,但这短棒之间仍有铁链相连。
他不等对方反应过来,两手快速交替,用铁链锁住了紫杉人的手腕,令它进退不得。做完这件事后,寻剑者不敢大意,如他所说,现在他的反应能力极为有限,若是这个家伙再来一次飞轮攻击,那在这个距离下自己是万万躲不开的。既然如此,剑七所幸双手一松,屈身滚落到地上,任凭敌人载入软榻之中。
阿塔再次举剑从敌人的背后发起进攻,她尝试着刺穿后心,但紫杉人的皮肤刀枪不入,仅仅只有破开了它上身的衣物,露出下面更加浑沌的身体结构。
就在此时,从沙洲回来后就沉默寡言的尤尼举着茶壶跑了过来,对着怪物的脑袋狠狠砸了上去,随着瓷片的破裂,茶水流入了之前因为要发射飞刃而露出的机关结构中,带起一小股的青烟。
可惜的是,这并不意味着敌对行为的结束,他们的敌人很快找回了自己的平衡,在起身的过程中顺便将学徒掀翻在地。
“够了,你在这里带来的混乱已经太多了。”灰色的身影,悄然而至。起司伸出手掌,握住了紫杉人的脖子,从他与对方的接触点为开端,大量如血管般的暗紫色纹路开始朝四面扩散,这有效的阻止了刺客接下来的动作。
尽管它仍试图反抗,但被锁链捆住了的断头台无法刺破灰袍的防御。当那些纹路蔓延到脚底的时候,这个闯入行凶者最终还是停止了行动。
起司没有随之松开手掌,他维持着右手的接触,左手则开始撕开刺客的衣物。
“尤尼,还站的起来吗?去帮我拿一柄餐刀过来。”学徒本就没受什么伤,此时听到命令,立刻跑到桌边,将用来涂抹黄油的餐刀递到起司手中。
“你在干什么?他难道还能反抗吗?”阿塔走过来询问道,手里的魔剑没有收入剑鞘,灰袍的举动让她认为威胁还未完全解决。
“不确定。但我能察觉到它体内不止有一种体系在供给活动力,我的法术只摧毁了它作为生物的部分,现在得尝试着破坏它作为非生物的那一边。”
爱丽丝小心的靠近了一些,险些被杀的刺激是谁也无法适应的,她的手下意识的捂着自己的脖子,看着那狰狞的怪物皱起眉头,“你是说他是个亡灵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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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司用餐刀撬开了一块与肌肉连接没有那么紧实的金属,观察着其中的结构,“不,这东西可比亡灵麻烦多了,它是个复合型的…麻烦。”
第五百章 晚餐
随着更多的青烟因为灰袍深入那些机械结构中的餐刀而升起,被掐着脖子的紫杉人终于彻底的安静了下来,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动,它不再给人任何威胁感。
起司的手掌也终于从刺客的身体上移开,任凭其重新跌落进软榻里。不过这并不意味着结束,恰恰相反,废除刺客的行动能力只是第一步。
“进来吧,已经没有危险了。”
灰袍随手拿起一块餐巾擦了擦手掌,将餐刀留在了金属缝隙之间,然后对大厅的门口说道。话音落下,房门打开,以管家为首的在这座宅邸中工作的仆人们贴着墙壁走进来,有的人脸上仍然是一副惊魂未定的表情。对于他们来说,今天发生的事情完全是无妄之灾。
“伤亡如何?”阿塔最早回到房间里的时候,就是因为发现了死者。要想不被察觉的潜入到那个位置,刺客需要解决的阻碍绝对不止一个。
“死者两名,伤者三名。”管家打扮的男人轻声回答道,他看起来还算镇定,但这也只是相对来说。服侍吸血鬼的人有一个特点,就是他们极端的谨慎,理由很简单,侍奉血族既是为了求得长久且不易消失的生命,若在这个过程中反而让自己已有的性命消失,那就不是得不偿失的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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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恐怕也是为什么在袭击开始后,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帮忙的原因,这些照看宅邸的人,作为管家和仆从无比合适,可他们并不向起司效忠,因此从未想过为他们战斗。
“通知幽河了吗?”灰袍示意爱丽丝帮个忙,把刺客抬到桌子上,让出软榻给还在地板上的剑七。另一边尤尼也在搀扶着阿塔做到椅子上休息。
听到问题的管家面露难色,他支吾了一下,等到的是起司冷冷的声音,“你自己想好,这件事是瞒不住的。早点解决,对我们都好。”
管家会犹豫的原因很简单,虽然他不会为了起司而战,甚至如果法师他们没法处理这个刺客,他多半还会选择逃跑,但在危机已经过去的前提下,他的胆怯势必会成为污点。
想要获得转化资格的人不能在他们的吸血主子面前有任何的污点,这不需要谁来提醒,毕竟以永生作为奖励,要求如何苛刻试炼都不为过。所以他自然萌生出了想要遮掩这件事的想法,虽然在情理之内,却也十分愚蠢。灰袍则是不想再和对方浪费精力在这种地方上,于是干脆一句话点破他的企图。
况且,他也没说错,幽河要是查不到自己手中的房产遭遇过袭击,那别说控制奔流的地下产业了,荣格现在就可以考虑改行去做个庄园主。灰袍的提醒甚至可以说是救了这个家伙一命,要是他能意识到的话。但不管他是否理解了起司的好意,管家打扮的男人都立刻察觉了事情的严重性,“我这就去通知!”
于是晚餐的时候,起司他们就多了两个共同进餐的对象。荣格的脸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格外阴森,他背后的女仆深深的低着头,不知道是何种表情。刺客的尸体已经被移到了别处,在起司经过一下午的解剖研究之后。
现在那张桌子被重新铺上了白色带有蕾丝边的桌布,摆上了丰盛的食物。若是不清楚缘由的人,恐怕还会以为这是这些人在庆祝什么事情所举行的盛宴,只不过在座的几位看起来都不是很想开始用餐的样子。毕竟忧心忡忡,味同嚼蜡。
“这是我的失误,我没料到会有人敢派杀手袭击这里。以幽河的名义,我会在三天内将主谋送到你们面前任凭发落。”看得出来,白发精灵是真的生气了,他的愤怒并不表现在外貌或声音中,而是反映在某种氛围上。虽然房间里点燃着许许多多的蜡烛,照的如同白昼一般,可只要荣格在,这里仍然让人感觉充满黑暗。
“没这个必要。这不全是你的责任,是我们擅自出门被对方抓到了马脚,才会引来这次袭击。倒不如说,在这之前都是我们给你添了麻烦。”
起司轻轻摇头,他确实可以将责任全都甩到对方身上,并且吸血鬼也会欣然接受。但他没有这么做,不仅仅是出于个人恩怨个人解决的习惯,更是因为经过下午的细致检查,他发觉了一些在那个刺客身上的秘密,极为糟糕的秘密。如果可以,灰袍不希望这个秘密再有任何哪怕半个人知道。
荣格的獠牙略微探出嘴唇,在他意识到这失态的情况后立刻将其收回。他叹了口气,“你说的可能确实有道理。但那是一件事,这是一件事。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这栋房子受我庇护,没人能伤到我的客人。这与对错是非无关,纯粹是能力问题。
更别说,我的仆从们在客人遇袭时表现出的状态简直让我蒙羞。要是你们中有任何一个因为这次袭击而受到了更大的伤害,我都无法原谅自己的疏忽。不管怎么说,从明天开始我会派护卫到此。妮娜也会留在这里保护你们,请不要拒绝。”
妮娜,也就是荣格身后的吸血鬼女佣略微行礼,表示自己的身份。会将自己身边为数不多的同族留下看守,可见血族对此确实十分重视。
“另外,我听说你研究了那个刺客一下午,有什么收获吗?”诚意,展示完毕。荣格亲自前来也不只是为了谢罪,他和起司在务实这件事上非常相似,因此除了道歉之外,对来者的身份以及可能有用的信息的收集同样是越早越全面越好。
“我大概能确定制造了它的人,尽管这几次接触下来我开始怀疑我是否真的对自己确定的事物有着足够的了解。”
谈到这个问题,灰袍的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他曾经派出过人偶,最早是在结发镇,你应该有印象,因为据阿塔所说,你们在前几天的突击中也遇到了那东西。那些人偶很精巧,但不是什么特别了不起的东西,结构并不复杂,功能也很原始,内在核心只有驱动短时间的能量,行为准则还有着大量引导与暗示魔法的痕迹,技术含量有限。”
“但这次的不一样,很不一样。从材料到工艺,确实出自同一人之手,其中蕴含的差异却像是五岁和五十岁之间的差别。而且老实说我不喜欢这种进步,因为它其中运用的知识表现出了明显的浓魔法倾向,而不是开始那样追求以最少的魔力带来最大的效果。这很不值得欣赏,因为只要你注入的魔力足够多,烂泥也能拥有行动力,而我们不会把那称之为精巧的造物。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第五百零一章 关于傀儡
魔偶,或者说傀儡,魔像,偶人等等诸如此类的称呼,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并无不同。它们共同指代的,是那些本不具有生命,却能像生物般行动乃至带有目的性的去做出行为的个体。
哪怕对于施法者来说,关于这些存在的内容也是极为冷门的知识,其中的主要原因是因为它实在有着太多的要求。和普通的法术迥异,任何流派的魔偶制造都要求制作者具备高超施法能力的同时还具有其它的能力,比如对机械的了解,对工艺的掌握等等。
即便如此,他们所制造出的造物也往往只能承担单调的机械化工作,表现出来的结果更像是具有内置动力的简单机械,与水轮灌溉和风车磨坊之间的区别不大。
而且就施法者们来说,制作魔偶本身也是件对自己的能力无益还极为消耗时间与精力的工作,其中又有材料的损耗和设计的讲究,若是没有必要的用途,没人会主动以制作魔偶为乐。就算是在起司所知道的魔偶制作信息里,它们最多的工作也只是作为某位巫师最后的法术看守那些深藏起来的遗产。
因此在阿塔初遇杀人魔偶的时候,法师并未太将其放在心上,当他在奔流亲自与其遭遇之后,某种意义上他仍然保留着这样的观点。人偶师是个麻烦,但也只是个麻烦,他构不成真正意义上的威胁,因为他和他的造物对于灰袍来说还没达到那个高度。
哔嘀阁
对方所占据的优势,只有奔流的地利和那不知名的技术,前者让他暂时不必担心被起司破门而入,后者则让他的造物具有独立行动能力可以作为刺客前赴后继不断袭来。只是这两项优势,都不足以变为胜势。
地利的优势其实足以让人偶师在于起司他们的争斗中得以保身,只要他行事够隐秘,以奔流的复杂程度,只在这里短期停泊的小队绝对无法找到他的所在。
然而随着灰袍与幽河的接触,地缘上的熟悉在两者之间开始了反转,小队确实无法在短期内找到他,但已经在这座城市中经营多年的吸血鬼却不然。这种急迫感很可能也是对方这次冒然送来刺客的关键诱因,新刺客的到来不像是有计划的密谋,更像是被恐惧感笼罩后的自发本能。
可这并没有让灰袍高兴起来,相反,在经历了一下午的粗略研究后,起司对这个人偶师的不安指数直线上升,理由就在那名由紫杉人改造来的刺客身上。
如果仅仅是驱动尸体移动并在生物结构里添加机械部件,这样的傀儡是具有高技术含量但不实用的,就像实际战斗中发生的那样,后天加装的机械部件难以与失去生命的肉体紧密连接,所以对骨骼,皮肉的加固都会在肉体不可逆的腐败中失效,只要拖得时间够久,那东西甚至会自行分解。
然而那个刺客体内的状况并非如此,在粗略的机械部件之下,在金属与血肉组合的最深处,起司看到了令他不安的状况,那是一种可怖的融合。没有任何外力维持下的,妖精残躯与金属的融合,就像是从骨头里长出了钢条一样。
这样的加工技术他不是没有见过,但那是血肉与血肉之间的,通过将不同物种的肉体用魔法焊接,使它们变成俗称的血肉傀儡,其中的代表,就有多年前在苍狮王都由湿魂教徒派来的,内藏着第一场雨雨水的那个东西。
问题在于,生物与生物之间的融合,血肉之间的相互转化,是可以通过魔法来实现的。虽然人类和精灵之间是完全截然不同的两个物种,但仔细研究构成他们血肉的成分,其实相近的部分要远远大于不同的部分,否则也不会出现半精灵这样的跨种族混血儿。但人和石头是不会有后代的,这两者之间不会有这样的联系。
现在能让起司感到欣慰的是,刺客的主要素体是紫杉人,妖精作为异界来客,本身的身体构成就是个迷,或许紫杉人之所以能够拥有刀枪不入的皮肤,正是因为他们的身体构建与此间的生物迥异。
若是刺客所使用的生物部分是一个人类或是其他为人所熟知的种族,那灰袍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何种反应,它可能会击碎到目前为止起司所经历的所有教育,打破他所有对世界的认知。即便是现在,骇人的现实也让他想到了两位同门,其中一个就是在草原上遇到的酒神。
起司有预感,那名人偶师的身份绝不简单,而且他很可能或多或少的与那两位灰袍之间有着某种关联,而这足以让他将自己的警戒等级拉升到最高。
他尝试着将自己的焦虑告诉他人,告诉身边最有可能懂得他在焦虑着什么的人,荣格。但很遗憾的,巴拉克血族这次听的一头雾水。
“总之,你的意思是制作了那个傀儡的人很有一手,对吗?”这不是一个令人满意的答案,因为荣格所表现出的理解仍然是目的性的,他只看到了表象。
感到失落的灰袍表情平复了下来,看来就算是活过了漫长岁月的血族,也不能理解他的忧虑。
不过这也怪不得别人,荣格或许接触过魔法之道,甚至在某系领域深谙此道,但就像之前所说的那样,傀儡的制作是魔法中的冷门,没有多少人会在其中投注精力。时间久了,那些有兴趣的人也便找不到入门的方法。
“你可以这么理解,不过我希望你能明白我不安的地方。傀儡从来不是问题,就算是今天闯进来的这个,老实说也不是问题,问题在于制造出了这东西所使用的技术。我们必须尽快找到他或他们,在这个蠢货还没意识到自己掌握着什么之前。否则他带来的影响,恐怕会是和邪神同级别的。”
“有,这么严重吗?”荣格不自觉的皱起眉头。对于邪神能造成的威胁,他是在深入融入了这座城市后才渐渐明白的。
邪教徒和他们崇拜的怪诞偶像所能带来的影响绝不是宗教狂热那么简单,他们是能真切的让这个世界的底层产生不可逆变动的不稳定因子。现在起司居然将人偶师与其相提并论,多少有些小题大做的意思。
“如果不弄清楚,它就是会这么严重。”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法师脸上久违的露出了担忧的表情。
第五百零二章 另一边的冒险
远在世界另一边的凯拉斯无从得知起司他们遭遇的刺客,恐怕他也不会很在意灰袍口中讲述的那名刺客所可能带来的严重影响。他一直如此,游侠之道的重点就在于认识自己,并在此基础上认识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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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来不存在简单的选择,每一条岔路的结果都会通往完全不同的地方,而游侠作为容易介入他人岔路的人,在涉足其中时就必须意识到这一点。走在道路中的人会被道路的边界影响放弃了突破道路的选择,游侠之道,则是以无路为路。
但哪怕是以无路为路的游侠,也会在行动中遇上困难,至少就凯拉斯而言,他缺乏在沙漠中行动的经验与准备。
这不怪他,谁能想到自己前一秒还在略带几分冷气的北国,下一秒穿过那该死的通道就从一堆可以直接烤肉的沙子里钻出来了呢?况且执拗的猫妖精哪怕在这种酷热之中,也不愿脱掉他的衣服。
“哈,我现在明白这地方的猫为什么都不长毛了。”
甩了甩脑袋,凯拉斯不知道在向谁抱怨。幸亏他是个妖精,而妖精在穿过奇幻通道时都会与通道周围的环境达成某种共融,换句话说,只要不是火妖精被送到了海里,大部分情况下妖精们都可以在通道的出口较长时间的存活。这也是为什么他现在还能说话能走路的原因。
树叶上的地图,仍然在发挥效用,而且看位置,这里应该离通往王庭的传送通道不甚遥远。不管怎么说,连续的界域转换已经极大的伤害了凯拉斯的精神,恐怕连将地图给他的蜘蛛妖也从未想过,那本来需要几天时间才能走完的地图,居然真的有人用一个下午就几近完成。
难以想象究竟是什么在驱动着这具躯体,做出这般疯狂的举动。视线,开始变的模糊,眼前只有黄沙,耳边只有风声,毛发上的纤细传感器官已经被砂粒弄得麻木,意识渐渐不再清楚。
先休息一下吧,要是挺过了那些遭遇,却死在了沙漠里,可就有些让人笑不出来了。青铜的剑身,在掘开一个可供容身的凹陷后化为了门板,将外面的纷杂尽数阻拦,留下沙洞里蜷缩成一团的剑客调整着自己的状态。
这里和白桦林不同,每一粒沙子上都有着细微的生命力,也就是说,哪怕是恶劣如此的地方,仍然是一些生物的家园。闭目养神的凯拉斯对此感到些许的不安,有生物就意味着有眼睛,随着与王庭之间距离的靠近,他行动起来必须更加小心。
夜色,在逐步清醒的意识中降临,黑暗构不成阻碍,尤其是在沙漠中,月光总是显得分外明亮。振剑甩掉上面的沙子,凯拉斯将武器插回身后的背带上。
夜晚的沙丘已经与太阳尚在时不同,风无时无刻不在改变着这里的地貌,没有参照物,只有天空中发光的东西可以成为旅人的指引。星空中没有月亮,散乱排布的光点浩瀚又混乱,凯拉斯不是很喜欢人们将其中几颗归为星座的做法,哪怕它们总是同时出现在一片星空中。
世界就是混乱的,如沙,如星,规则只是昙花一现。
之前还觉得酷热的沙漠,开始展现它冷酷的一面,肌肉在寒风中收紧,脸颊逐渐僵硬。他想要看看地图确认自己没有迷路,又担心现在的手掌会握不住那片树叶。
按照之前的记忆,下一个通道会出现在旋涡之中,由流沙组成的旋涡。那应该不难找对吗?尽管流沙遍地,但旋涡却少。只要大方向正确,总会找到的。
“呜!呜呜!”沙子下面,传来了低沉的声音。凯拉斯看到银色的地平线上有如鱼鳍般的凸起在顺着沙丘的边缘滑行。另一边,狡猾的鬣狗三五成群借着星光寻找着腐烂的尸体,它们很瘦,光是从轮廓就能大致明白骨架的样态。可这并不意味着它们即将饿死,相反,从这些食腐者走个几步就扒开沙子的积极程度来看,它们的体力可能还相当充沛。
这里确实并非死地,只是之前这些本地的住民都躲藏在了沙子的阴影里,故而未被人看到。
得知自己并不孤独总是好的,凯拉斯从衣服的口袋里掏出两枚像是浆果般的东西,随手丢进嘴里,然后吐了口沙子。这是他在上次穿梭之前摘下来的果子,它们虽然质量很小,内里的汁水却出于意料的充盈,甚至有凝结成糖块的趋势。
当然,这样的口粮尽管能量充盈,实际吃起来却称不上美味,过度的甜味混着一种草叶腐败的味道在开始的几秒中让人本能的感到作呕,若不是先前确认过它没有任何毒性,猫妖精是不会强忍着将其含在口中的。
这里就像是另一个世界,既不是妖精王国,也不是人类熟知的空间,它是尚未被智慧种族开拓的秘境,原始而优雅。如果下次有机会应该带着塔兰来看看。含着糖球般的果实,猫妖精产生了这样的想法。这样的景象,哪怕是他这样经验丰富的游侠也鲜少见到,无关于魔法或其他什么因素,它就是自然伟力下的奇景。
可惜现在不是在旅行,身上的责任要求游侠快速抵达他的下个目标。越过连续起伏的沙丘,在离那些沙子里的鱼鳍越来越近的时候,凯拉斯听到了海浪的声音。沙漠里当然不会有水,更别说海了。那么那潮汐般的声响是从哪里来的呢?
“单向门,啧,我就讨厌这个。”站在附近最高的位置,凯拉斯俯瞰着脚下的陡坡。流沙上的旋涡就在这里,但是比地图上写的要大得多了。
这诡异旋涡的半径至少有二十米,从边缘到最低点的距离更是无法用肉眼计量,光是粗略看上去,也和人类领主的塔楼差不多高。鬼知道这东西是怎么形成的,而且看样子它似乎还在以极为缓慢的速度扩大自己的影响范围。这样的通道入口,显然不具有双向传输的可能,一旦凯拉斯通过它,回来的时候就要另辟蹊径。
就在猫妖精考虑着该怎么滑入沙坑才能让自己不受到伤害的时候,他的眼睛看到了缓缓出现在远处边缘的细小影子。若不是星光足够明亮,他很可能会忽略那小小的人影,那是一个妖精,外形类似小仙女但体型只有手指那么大,他们被叫做快可灵,人如其名是妖精中最迅捷的一支。
快可灵,为什么会出现在沙漠里,他们脆弱的小身体可经受不住这样狂暴的方式来进入通道。不过,快可灵很快用行动回答了他的疑问,之间那个小家伙从身下拖着的袋子里掏出一支瓶子,确认了塞口后将其投入了沙坑。
从反光中的阴影来看,瓶子里似乎不是液体,而是信纸。
第五百零三章 啊
现在摆在凯拉斯面前的新问题是,那瓶子里的信纸究竟记载着什么?那上面的内容将会决定他是否需要将其夺下,或是任凭其流入沙坑的底部,先他一步传送到通道的另一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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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其实并不在猫妖精的计划之内,在此碰到快可灵以及他的瓶中信都是意外中的意外,他没有什么必要去拦截这样的东西。可另一方面,快可灵不该出现在沙漠里,也不该冒着自己瘦弱躯体被沙漠里的热风吹走的风险将瓶中信丢向沙坑。好奇心和某种预感催促着他前进。
反正也没什么好犹豫的,他迟早要穿过那个通道的。猫妖精还是没敌过天性中的好奇,他紧了紧背剑的带子,接着四肢着地,顺着沙坑滑了下去。脚下的疼痛比想象的要轻不少,可柔软流动的细沙却比在水中还要难以保持平衡。
这种情况下,用飞燕作为滑板是最理想的,但就算是由剑门的名匠打造,这么粗暴的使用也势必会让宝剑蒙受巨大的损伤。那不是凯拉斯愿意见到的状况,若不是手边实在没有其它趁手的武器,他本不想带着此剑进行这趟旅程。
据说在沙漠中生活的住民,会像冲浪般在沙子上行动,他们能在流沙上靠一块木板或毛毡保持平衡,不被细沙吞没。
很遗憾,作为一只猫,凯拉斯算得上是见多识广,但他从未掌握过这样的技巧。因此哪怕他竭尽全力的保持自身平衡,他还是在冲入沙坑后不久就彻底失去了对方向和移动方式的控制权,滚落到了沙尘之中。
沙坑麻木的吞噬着所有涌向它的事物,不管是沙子,空气,瓶中信还是猫妖精通通来者不拒的装进腹中。在滚落的过程中,凯拉斯意识到了件事情,如果沙坑的行成是因为奇幻通道的话,就会导致巨量的流沙是经由通道进入妖精界域,可他从未听过妖精界域有哪里是有这般情形的,更别说是在王庭附近。渐渐在滚动中麻木的大脑瞬间清醒,他不能就这么晕过去,因为那很可能会导致永远的长眠于黄沙之下。
至少,长眠会持续到自己从妖精界域复活为止。
必须,保持,神智。凯拉斯双手抱住脑袋,防止混杂在沙子里的石头给自己来一个迎头痛击,他不知道现在已经到了沙坑的什么为止,但很明显还没有抵达底部。
如果说,奇幻通道就在这里,并且没有将流沙带往另个世界,那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这扇通道的位置位于沙子不会涌入的地方,那它最大的可能就是在沙坑通向更下方的垂直侧面上。沙坑的实际大小应该要比从远处看的大一些,这就意味着自己无法靠伸展四肢卡在坑壁中间,要在落下的一瞬间快速找到通道的位置才行。
等待最是压抑,尤其是那种随时会结束又无法大致推测的等待。那就像是将人蒙住头,逼他向前走,还告诉他前方一定有什么东西会绊他一下,但具体是什么东西,在什么位置则无可奉告。凯拉斯就是这种感觉,他在沙尘中滚动,静候那一瞬间的失重,他的精神越是集中,损耗与焦虑就越是汹涌。
记得曾经某一次在篝火边,他们聊到过时间的话题,那时起司曾经提出过一个有趣的论点。他认为时间其实是一种主观性的认知,不存在一根客观的时间轴,将世间万物的发展与变化都串在上面,那只是人们基于现实经验所想象出的一种思维定式。虽然凯拉斯对这种说法没什么兴趣,但他得承认,这段翻滚的时间在他感觉起来绝对要比实际上长上很多。而世界本就如此,它不会像人般有计划性的告知你自己下一步的走向,一切发生的都很突然,细想起来又都很自然。
于是在那个毫无防备又自然而然的瞬间,猫妖精的身下一空,紧闭的眼睛在双手的保护下没有被砂粒浸染,在昏暗的地穴中仍然具有足够的视力。矫健的剑客在空中挣脱沙流带来的束缚,利用尾巴巧妙的掌握了平衡,让自己准确的抓住了一块凸起的岩石。
这片岩石的上方略微探出,沙子像水流一样随之飞溅,恰好躲过了此处。凯拉斯左手握住岩石,右手寻找了几下,扣住一块岩壁上的凹陷,脚下也半借力半支撑的抵在垂直面上,算是稳固了自己的身形。
可接下来该怎么办呢?竖瞳环视着四周,巨量的沙尘让这里真的犹如瀑布般难以睹物,不过这还不致命,因为一般来说,奇幻通道会在妖精视觉里显示出夺目的色彩,那是因为其中蕴含的妖精界域能量与此间格格不入。相反,当你身处妖精界域时,奇幻通道就会像是某种黑洞一样幽邃而带有恐怖意味。
要命的是,凯拉斯在观看了好几十秒后仍然没看到丝毫的光芒。为什么?难道是沙子太多,将通道的光彻底掩埋了吗?
还是说,通道其实是在上方,自己已经错过了?又一次的,他想要将那片叶子拿出来看看上面有没有自己之前遗漏的细节。但现在这个姿势不允许他这么做,只要四肢稍一松懈,他就有从岩壁上跌落的风险,而下方,是沙尘瀑布构成的深渊。
猫妖精不知道它通向哪里,也不想知道。
时间,又一次展示出了它残忍的一面,若是说几秒之前,凯拉斯嫌弃它走的太慢让自己困在沙流之中,那现在他就是在怨恨它走的太快,每一个瞬间的流逝,都让剑客的肌肉增添一丝负担。他不是以攀登能力见长的人,猫所攀爬的也往往是树木这样天然就有纹理和枝丫的东西,岩壁并非他们的强项。
得快点决定下一步的行动才行。若是再拖下去,别说向上或向下探索,连规划下一步路线的时间和气力都会不足。久违的紧张感和肩膀上之前战斗留下的伤痕让凯拉斯进入了某种兴奋状态,他的五感在本就敏锐的基础上再次提升了一些,从上方流下的沙子,都在这种敏锐的觉察中有了变慢下落的倾向。
可事实总是喜欢开些残忍的玩笑,尽管凯拉斯已经将自己能发挥的最好状态展示了出来,幸运女神似乎仍然羞涩的不愿意向他展露自己的笑容。
体力在流逝,肌肉在抽搐,他本以为已经流干了的汗水顺着毛发滴落,冰凉一片。在哪里?在哪里?通道的入口在哪里?
焦躁不安的情绪顺着尾巴如火苗般烧进四肢百骸,原本清晰的思路在急切中开始模糊,像是被加热过的黄油粘稠无状。突然间,一个黑影从他的面前下落,一块石头,没什么好在意的,却刚好足以让凯拉斯意识到一件不对劲的事情。
那个瓶中信,也应该被冲下来了对吗?在这种情况下,瓶子是不可能刚好落入墙壁上的通道里的,那么它究竟是要被扔向何处的呢?难道自己想多了,奇幻通道的入口,就在正下方?
凯拉斯思索着,眼睛快速的左右游弋,但在他看不到的脑后,那坚实的岩石墙壁中,一只小手突兀的伸出,不轻不重的从他背后推了一把,将他从岩壁上的稳固点推了出去。
“啊——!”哪怕是猫,从这样的地方掉落,也是会叫的。
第五百零四章 沙漠之底
沉入,沉入,沉入…和被水浸泡的感觉不同,在沙中被淹没的感觉更像是活体掩埋,还带着呼吸就被匆忙下葬。凯拉斯不知道自己是从多高的地方摔下来的,他好像在下落的过程中就失去了意识,然后在接触到地面时失去了第二次。
所幸,战士的身躯自己也具有求生的本能,哪怕意志在冲击中模糊,猫妖精仍挣扎着从沙堆里站立起来,艰难的爬出了沙流瀑布的范围。相信以后在见到其它瀑布的时候,他都会想起今天的事情,只是是心怀恐惧,还是自傲于自己的幸存就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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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的恢复在一段时间以后,凯拉斯摇晃着脑袋试图倾倒出耳朵和嘴巴里的沙子。巨大的轰鸣声在他的身后一刻不停,提醒着剑客他现在身处何方。首先,确认身体和装备的状况,四肢正常,五感正常,武器正常,非常好。
猫眼在黑暗中可以视物,但那种意义中的黑暗并非是指绝对无光的环境,视觉总是依赖于光亮的,丝毫无光就意味着没有任何光源信号可以被接收。在这种情况下,除非是魔力视觉这样已经不能被称为视觉感官的东西,否则再适应微光环境也是无用。
沙坑深处的光亮,只持续到瀑布底端附近,再往四周,便一片漆黑。凯拉斯犹豫了片刻,他想过是否要检查附近能不能找到那枚瓶中信,但转念一想,与其试图在那片沙子里寻找一个根本不可能找到的瓶子,他还不如去寻找那瓶子预估中要传递给的对象。
总不可能那个快可灵只是将这里当做垃圾桶来使用吧?若是他单纯的想要将瓶子里的内容埋葬,那有无数比这简单得多,安全得多的方法,根本用不着如此大费周章。希望如此吧,要是自己真的碰到了一个疯子,似乎也只能认栽。
活动了一下关节,两颗果子能带来的能量再多也有限,在身体里存储的行动力耗尽之前,他必须找到补给或奇幻通道。
心里打定了注意,凯拉斯决定先在光亮能照到的地方碰碰运气,光总是和生物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尤其是在无光的环境中,生物会本能似的靠近一切光源,依靠着这条线索,找到接线人的概率会大些。
但靠近光源是有危险的,除了那些沙子和夹杂其中的石头之外,沙流落下时发出的巨大声响对于听力敏感的猫妖精来说也是一种酷刑,它几乎可以摧毁凯拉斯一半的反应能力,剩下的一半还不见得能正常发挥效果。
务必要小心万分才行,重新靠近落点的剑客在心里一遍一遍的提醒着自己。他抬头看去,之前宏大的沙坑变成了圆形的缺口,高悬于漆黑的穹顶之上,流下环状的沙流瀑布。这里应该是一片巨大的地下空间,否则不可能容纳的下如此海量的沙尘。
“国王的胡子啊,真见鬼。”在响亮的声音中,凯拉斯的感叹注定会被淹没。如果此时在这里的是起司,那灰袍势必会对沙漠下为何会有如此大的空间感到好奇,并且开始尝试探索构成这个空间外部边界的材料和它们出现的原因以及其它等等。
猫妖精不是灰袍,有些问题哪怕他意识到了也不会去尝试寻找答案,并不是说他对于答案没有渴求,而是他知道自己就算得到了答案也没什么意义,不论是什么构成了天空,天空仍然会是那片天空,而人们要做的,只是通过云朵来判断天气。
听起来这样的想法似乎有些消极,也可以被称为愚昧,但这不代表它只是如此,恰恰相反,不求之过深的积极面在于适应。不需要去理解事物内在的运作原理,同样可以通过它的外在表现来适应乃至预测它的发展,这种能力是完全经验化的,难以言明,无从教授,必须通过体验来掌握。
就像骑马的人在最开始骑马时畏首畏尾,要小心自己的动作,注意马匹的状态,紧盯路面,观察四周,每骑上几步就已精力憔悴。而一但他习惯了骑行,身体就会自动依照经验来完成这些事项,若是你此时再把他拦下来,问他的骑术何以如此精湛,他最多也只能告诉你一些最基本的内容,其余他没法言明的,既是如此。
相信自己,并非指的是相信自己所有的判断和想象,相信自己,是基于已有的经验与知识所做出的决定。现在的凯拉斯,只能相信自己,因为他的理智无法解决眼前的问题,他对理智的运用没有对身体和经验来的那么熟练。
四周,看不到出路,就算有也被上方落下的砂石掩埋,这里就像个坟场,世界之底,将所有事物燃烧后的剩余灰烬堆积之地。但身体告诉凯拉斯,事实并非如此,这里同样不是死地,他的妖精之眼能看到生机,一如上方的沙漠。
若出路不在外,那它应在内,既然四周只有砂石,这里与众不同的关键很可能就在沙流瀑布的中央。本该如柱体般涌落的沙流偏偏以环状流下,这其中必有因由。
那么现在的问题是,该怎么进去呢?抽出背后的宝剑,将其小心的探入沙流的最边缘,感受着剑尖上传来的重量。探入,再探入,双臂的力量之足以支撑四分之一的剑身被沙子冲击时的威力。凯拉斯不知道自己落下来的时候是怎么逃出这个天然陷阱的,但现在再冲进去,无异于自杀。
除非,他能找到一个缝隙。一个天然的,在闭环图形中的缺口,哪怕只有一瞬间,也足够矫健的妖精穿过这道屏障。凯拉斯绕着沙流的外围找寻着这样的机会,可能是一块卡住的石头,可能是一段终于禁受不住岁月侵袭断裂的石笋,可能只是一点好运。来吧,就这一点的运气,一点运气就足够了!
沙流在眼前崩落,起初浑然一片,但渐渐的,凯拉斯能掌握到它们的细微差别,他逐渐能分辨出哪些沙子连接的更紧密,哪些沙子更松散,他能看到它们的间隙,看到在掉落中产生的落差。于是墙壁瓦解了,其实从来没有什么天然的屏障,它们只是流的太快,让人误以为它们是个整体。既然它们不是,那穿过间隙就不再是不可能的事,它仍然有难度,但有尝试的余地。
“来吧凯拉斯,你这把老骨头还能行呢。”
黑色的剑客重新将飞燕背回背上,膝盖微弯,弓身发力。他的身影无比迅捷,如影子般没有厚度,一下子便从源源不断的流沙中穿过,抵达了它们中央那片神秘的区域。
在那里,他意识到了两件事。第一,他想多了,奇幻通道确实就在沙坑的底部。第二,他想的也没错,那通道之所以没有被沙子掩埋,并非是因为其位于的位置巧妙,而是有人人为的架设了一个魔法保护圈,将通道入口上方的沙子拨开。这同时也能解释瓶中信的问题。
哦,还有第三件事,那就是保护圈显然不会阻碍妖精进入,因此在想到第一和第二件事的同时,毫无防备的猫妖精已经掉入了通道之中。
第五百零五章 带我走
“带我走吧,带我离开这里,我已经在此沉寂太久。”那声音在耳边说。
“你是谁?”凯拉斯的思绪回应到,有趣的是,他虽然只是起了一个念头,冥冥之中却肯定对方可以听到并理解。或许是因为对方也是这么和他交流的。
“我是引你至此之物,我是瓶中之信,沙中之金,守门之卫,孤独之魂。”声音如此回答道。它的答案模糊至极,简直毫无意义,可还是让猫妖精有所启发。
“是你制造了幻象,那个快可灵,那枚瓶中信,等等,还有把我从岩壁上推下来的家伙,都是你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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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模糊或未曾注意到的记忆,此时异常清晰,像是从庞观者的角度观看自己之前的行动。快可灵和瓶中信,都是从沙子的缝隙里伸长出来的黑影化成,也无怪后者被扔到沙坑中就消失不见。
“是的。我感受到了你的存在,感受到了你的犹豫,我不希望你离开。这里已经太久没有人造访,我已沉寂太久,我害怕自己即将回归沙尘,那将是你们口中的死亡。因此我制造了幻象,但我也保护了你,让你安全的从上方落到此处。你本就为此而来对吗?通往异界的大门就在这里。”
“听起来我好像没什么选择的权利,你既然能让我到此,必定还有不让我进入通道的方法。可我总得知道你是什么,你能做什么。若你是封印在此的恶魔,我要是轻易答应带你离开,还不如就在此处等待死亡。你应该清楚,我是个妖精,在这里死去并不能真正让我消亡,我会在大门的另一侧重生。”
“我是…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但我可以替代你背上背着的东西。它对你来说太长也太宽,我可以变成你最趁手的剑。是的,我是剑,也是盾,我是铠甲,亦是…我可以是你需要的任何东西,只要你带我离开这里,我将为你效力。”
意识的交流里没有语气,可对方的急切心情也毫无遮掩的传递到了猫妖精这里。
凯拉斯叹了口气,应该说他想象自己叹了口气,就是表达无奈和妥协时的下意识动作。其实他是没指望这个突然找上自己的东西真的有它自称的那般神奇,在他看来这只是某个被困在此处的倒霉鬼魂希望借着他的同意逃离那无止境的幽禁。
但这也足够了,帮助需要帮助的人,将他们从死路上带离,本就是游侠之道。
“好吧,我同意带你离开这里,也接受你的效忠。不过效忠的期限不必太久,我不希望身边总是带着一个幽灵。”
再然后,就没有了回答,紧接着袭来的便是已经熟悉到麻木的奇幻通道中特有的诡异感觉。凯拉斯索性闭上眼睛,让自己的心神不至于在这拉扯中过度消耗。
和刚刚那场沙子里的冒险不同,一定会带你去往出口的奇幻通道现在简直安心的让人可以熟睡。他也确实快要睡着了,他太累了。
清新的空气,草地的触感,妖精界域特有的味道。好了,到家了,凯拉斯昏昏沉沉的睁开一半眼睛,看到的是熟悉的原野和远处的山峰。原野的中央,是庞大到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硕大榕树,那正是妖精们的王庭。是的,他成功了,只一个下午加一个傍晚,他就从奔流来到了这里,这是绝对的壮举,几次死里逃生。他现在可以先安心的睡上一觉,等明天穿过通道的不适感和疲劳都消除了之后再从容的靠近王庭。他实在是太需要休息了,界域间的转移榨干了他最后的体力。
“哦,看看我们找到了什么猎物?一个闯入贵族领地的贱民?一个偷渡者?还是,油尽灯枯的剑客?”休息只持续了非常短暂的时间,在刻薄的声音里,凯拉斯的本能驱使着他起身应对。而他在睁开眼之前已经大致对声音的主人有了印象,在他用眼睛确认后,那印象看起来尚不及真人丑陋。
那是一个与人类几乎同等身高,纤瘦高挑,青白肤色,穿着三层礼服,外套猎装,留着一撇半胡子的妖精贵族。以及他人数众多的拥簇者,这些妖精来自各个族群,但无一不是身着劲装,手拿武器。以狩猎来说,这样的装备等级未免太高了些,他们看上去更像是要去参加一场大战,又或者直接开始凯旋仪式。
为首的妖精贵族在月光下昂首挺胸的走来,两根手指捋动着自己八字胡的一边。那真是修建保养的异常漂亮的胡须,只是本该与其对称的另一半,现在却像是被什么利器截断了般只剩下三分之一左右。
除此之外,就是他腰间挎着的刺剑,和凯拉斯曾经佩戴着的一般无二,只是大小上依据主人的体型有所区别。在那一身的珠光宝气之下,这柄朴实的刺剑显得格外凸出,而它之所以没有被装饰上宝石或者其它贵重装饰,一定有其它原因。
“达达米斯,在这里碰到你真是让我意外,不,该说这才是你的风格吗?你这个只会用下流手段取胜的卑鄙小人。”凯拉斯的嘴角带着笑意,满是讽刺意味的说。
“是达达尼昂!达达尼昂·仲马!你这无知的,该死的猫!哦,你马上就要死了,彻底的,永远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不如现在趁你还能说话,想想遗言如何?这样我或许会慈悲的将它转述给你的塔兰,在我用这柄刺死你的剑刺死她之前。”
名为达达尼昂的妖精抽出刺剑,剑尖在月光下闪耀着寒芒。
“不,你做不到。你既不能杀死塔兰,也杀不死我。你这个废物,还记得你的那半胡子是怎么没的吗?我来提醒你一下,是我,在御前比试中将它斩下,所以我是王国公认的剑术大师,而你只能顶着这幅可笑的胡子等死。”
一般来说,猫妖精说话的方式尽管戏谑了些,可从不至于如此刻薄。但此时这两人一见面就已经在口舌上恨不得将对方置于死地,可见得他们之间的宿怨已深。
“是啊,我的这幅滑稽样貌确实拜你所赐,但很遗憾,你就要看不见了,你就要死了。现在,站起来凯拉斯,我会让你死的像个剑客。”
凯拉斯,拄着飞燕挣扎着站了起来。他知道,自己站好的那刻就是自己的死期,但他的荣耀不允许他向这个对手低头或讨饶,他要杀,那便让他杀。唯一可惜的是,他没能完成此行的目的,也无法将飞燕送还到剑七的手上。
剑,快且准,达达尼昂或许曾经在剑术比拼中输给过凯拉斯,但他的实力是妖精中首屈一指的。这一剑,直取眉心,在这个距离,现在的猫妖精根本无力抵挡。
“叮!”金铁交鸣之声响起,在夜空中回荡。在场的所有妖精都愣住了,因为在他们面前发生的事情哪怕在妖精看来都非常诡异。
只见凯拉斯右手拄着飞燕,左手不自然的伸出,手中握着一柄看起来随时可能散架的,沙子组成的刺剑,而就是这柄刺剑的剑尖,刚好挡在了那本该取他性命的位置。
第五百零六章 尘沙之剑(上)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在场的妖精中不乏视力卓绝者,可在他们极为强悍的观察力下,也说不清刚刚电光石火之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在短暂的沉默后,窃窃私语开始在人群中产生,
“你看到刚才发生了什么吗?那把剑是哪里来的?”“没有,难道它会隐形?”“隐形的魔剑?”“不不不,我看清楚它是怎么出现的了。”
“沙子构成了那柄剑,从凯拉斯的毛发里涌出来的细沙,改变了他左臂的动作,并从指尖延伸出去。不可思议,它比任何传说里的魔剑都要神奇!”
比任何魔剑都神奇,这种话当然只是一时的感叹。妖精们的魔剑每把都不可思议,要论其中最神奇的是那一把实在是无从谈起。
但这也足以说明这柄沙尘构成的刺剑是多么的不合常理,哪怕是在这里,在常人看来怪诞离奇的妖精界域。但这只是最初的亮相,光有一个惊艳的开场并不一定能担得起重任。
妖精贵族的攻击再次袭来,更快,更难以预测,如夏日的骤雨,似山中的岚风,一念之间已经刺出三剑,三剑中又藏有三种变招,每种变招里又有三种变化!
“是三重剑!”
惊呼声再次从人群中爆发出来,这次是因为达达尼昂所施展的剑术。那正是他之所以能享有几近剑术大师声誉的原因,据说只要见过三重剑的人都不会再想和他交手,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破解这繁复玄奥的剑术。
而凡是面对过这剑术的人,无不为此折服,哪怕是战败战死也需得承认它的威力。只有一人,唯有一人,曾经同样用剑将这无敌的剑术破解。可现在的凯拉斯已如风中残烛,甚至无力站立,何谈破解剑术?
“铛!铛铛铛铛!”
如金属雨滴击打在金属枝叶上的声音连续响起,甚至开始有了节奏。可这不是一场音乐会,达达尼昂亦不是音乐家,他和他的剑都是无情的杀手。只是这次,他们的目标有些难杀。因为饶是三重剑的剑术多么犀利,变招如何多样,它终究是刺剑的招数,刺剑是没法穿透盾牌的,至少是这面盾牌。
“怎…”
在连续出击好几秒无果后,妖精贵族也不得不暂时停下攻势。出于颜面考虑,他没有说出已经吐出一个字的疑惑,不过这其实不重要,因为所有人都有与他一样的迷惑。在他们面前,那柄尘沙刺剑化为了一面沙盾,样式与妖精们中的一个手持的一般无二。
这面筝形盾上满是剑痕,但随着攻击的停止,那些痕迹很快就被流沙覆盖修复,消失无踪。想要破坏它似乎也不是不可能,但不论是刺剑还是三重剑,都是以精准攻击要害来作为威胁手段的,它们的纯粹破坏力远远不足。
“尊贵的爵士,请允许我代劳。”
人群中一个长着野猪般头颅,下颚有着粗壮弯曲獠牙的妖精说着站了出来。他的双臂极为粗壮,蕴含着可怖的力量,而他长满长毛的双手则握着挂有流星锤的铁链,锤头足有半个人头大小。
这样的武器,一击足以让重甲骑士的护甲都受到极为严重的损伤。它不是面小小的沙盾能抵抗的。
达达尼昂看了看那柄流星锤,又看了看自动留出了月牙形缺口得以让自己的主人看见形势的沙盾,他的胡子抖了抖,“不,把这个废物和他的沙子抓起来。”
这项命令倒是很快得到了执行,因为凯拉斯此时已经昏厥了过去。若没有之前在沙漠之底的一系列遭遇,他会比现在更充满活力以至于能杀出重围吗?又或者,尘沙之剑的存在偶然间反而保全了猫妖精的性命?谁知道呢,世上总有无数个如果,现实则是无数巧合齿轮契合在一起的那个瞬间。
凯拉斯只知道,当他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过去对手的阶下囚,货真价实的阶下囚。因为达达尼昂就用一个金属笼将黑猫囚禁在他城堡大厅的台阶下面,只要凯拉斯抬起头,就会看到主位上的宝座和宝座上方悬挂的达达尼昂以及他家族中其它人的巨大画像。妖精王座在上,这对于他来说已经算是一种酷刑了。
飞燕,不在身边。理所当然不是吗?哪个狱卒会蠢到让他的囚犯留有武器?凯拉斯靠在金属栏杆上,他不担心那是铁做的,在妖精界域,铁是一种禁忌,任何铁都不被允许带入这里,否则肇事者必将承受最恐怖的刑罚。
剑客呼出一口气,大厅的空气里混杂着香薰和金属的气味,它们混合成一种带有刺激性的甜腻,一些妖精把这种常常会出现在领主或贵族大厅里的味道称为权利的味道。他讨厌这种味道,尽管他的名声就是在这种味道中构建起来的。
脚步声,从大厅的侧面响起。不必去看凯拉斯就知道它的来处,那是通往宴会厅的螺旋阶梯,这座城堡的结构他已经努力忘记,可当真正回到这里就又重回过去。
达达尼昂看起来刚刚主持了一场宴会的开幕,他的手里拿着有铜质托底的玻璃酒杯,身边跟着三名快可灵侍者,这些侍者共同拖着一面放满食物和酒水的托盘。贵族故意走的很慢,他希望自己的脚步声能尽可能的折磨囚牢中的人,只是当他看到那双闪烁着清冷光辉的猫眼,他就明白自己的计划注定无功。
“重新回到你的城堡感觉如何?我敢打赌你并不知晓那条通道会通向此处,否则你哪怕绕远路也会避开。啊,看看这里,和你在的时候没什么区别,只是增加了一些我的个人风格。毕竟,现在我才是这里的领主,而你,你什么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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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族挥挥手,将快可灵们遣散,他坐在台阶上,用嘲弄的口吻说道。
“如果你把我从这里放出去,我会把你剩下的那撇蠢胡子拔下来!这次不用剑,我会用手,亲手一根一根的把它们从你的脸上拔掉。”
猫妖精试图叫嚣,但尽管穿过通道的损耗已经得到了些许的恢复,饥渴之下的他仍然虚弱,叫嚣没什么威慑力。
第五百零七章 尘沙之剑(下)
“吃点东西吧,我不希望自己的宿敌是因为饥饿而死,那对于一名剑客来说也太屈辱了。”达达尼昂将一些食物装在小盘子里,从地上滑进牢笼。
“剑客指的是谁?你还是我?”凯拉斯虽然嘴上依然不停,但还是很迅速的接住了食物,妖精界域的食材烹制出的味道对每个妖精来说都有一种家的熟悉感。
“我。”贵族露出笑容和尖牙,毫不在乎的说道,
“你应该死在某场著名的战役里,或是在与巨兽的搏斗中丧命,再差也要去对付那些连名讳都已遗失的邪恶神明。当然,那些都要排在被我在剑术决斗中战胜之后。要是你死在了那之前,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我将永远失去我的荣耀。”
他们之间当然有仇恨,但作为妖精王庭中最出色的剑客,凯拉斯和达达尼昂在仇恨之外也有着更多的共同点,比如他们都有自己挥剑的原因,从这点上说他们其实很像。
沉默,降临在两个宿敌之间,隔着笼子的两人默默的吃喝,像是对太久没见面一时之间找不到话题的朋友。只有偶尔的喧闹声顺着螺旋阶梯传来。
“他们吃的很高兴,看来你这个领主做的不错。”猫妖精用一根细骨头剔着牙,他进食的速度一向很快,这是常年在外养成的习惯。
“仲马家族作为剑术领主已经有持续数位国王的历史了,除了剑术之外,如何治理也是必须要学习的课题。我可不像你,拿到了爵位后二话不说就放弃授勋,你的做法在大部分王庭贵族看来都是大逆不道,否则他们也不会特意让我来迎接你。不过有件事他们想错了,我不会趁着你虚弱就直接杀了你。”
“所以,是哪一步走漏了风声?白桦林,沙漠?还是从那张地图交到我手里就是个陷阱?”猫妖精不屑的笑了,不是对牢笼外的人,而是对那些他们口中的贵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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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嘛,恐怕就得你自己去找答案了。我确实没打算杀了你,但我更没打算帮你,我们是对手,而且永远不会成为朋友。等你恢复了体力,我会再来找你,到时就不会是这样了。”达达尼昂说着站起身,抖了抖衣服,
“哦,对了。你带来的那把青铜剑真不错,比试总得有点彩头对吧,我很期待把它加入收藏。”
“没问题,你当然可以这么做,在梦里。在正面对决里击败我?你的妄想症越来越严重了。就像我之前说的,这次我会把你另一半胡子也砍了。”
凯拉斯眯起眼睛,肚子里有了食物,他又变回了那个谁也不放在眼里的孤傲游侠。而且这也不是单纯的狠话,游历与实战,从来都是提高技巧最快的途径。
达达尼昂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他张张嘴,却没再甩出什么话语,只是露出一个复杂的表情转身离开了。
高明的剑客在出剑之前就能从对手的身体动作,眼神,乃至呼吸的节奏中察觉到胜负的走向,他此番前来除了给凯拉斯食物之外,也是希望从对手的身上看到一点的胜算。哪怕一点就好,这就足够支撑他挑战黑猫。
但,不论是进食前还是进食后,从头到尾,他都没能从对方身上觅得一丝的破绽。凯拉斯真的没有破绽吗?非也,只是那些破绽不是谁都能利用的。
妖精贵族的离开意味着凯拉斯重新回到了独处的状态,或者说,表面上看上去这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猫妖精百无聊赖的将那根用作牙签的细骨头扔进盘子里,伸出右手手掌,轻声的说道,“出来。”
结果有些尴尬,因为并没有任何人或事物响应他的命令。黑猫抖抖耳朵,他十分肯定自己昏厥前所经历的事情不是幻觉,可那就意味着,在他的身上,应该还有一把武器。那柄尘沙之剑,不是可以被人收缴的东西,而它多半也是那个在沙漠之底与自己对话的请求被带离之物。
它现在还在自己身上吗?还是说,在救了一命后,它与他之间的关系就已经结束,现在那柄沙剑已去到别处了呢?这些事,凯拉斯想不明白。想不明白的事,暂且放下便是。
靠在牢笼上,闭目感受着冰冷金属阻挡自己身体的触感,这些触感里混杂着轻微的疼痛。要想弄出完全不含铁的金属,其实难度和制造纯铁也差不多,虽然妖精律法上说不允许任何铁器进入妖精界域,但少量混杂在金属里的铁是无法被分离的,这是妖精王也无法阻止的事情。
历史上也确实有人利用这些微量的铁,提纯出一柄匕首,成功刺杀了一名高位贵族。自那之后,原本不允许携带武器的王庭也迫不得已允许贵族们佩剑觐见,反正他们是无法威胁拥有寒焰的妖精王的。
意识,逐渐平静,在熟悉的空气里,仍未消散的疲劳重新涌上心头。可是与之相对的,凯拉斯发觉自己的身体似乎有哪里不对劲,异常的瘙痒感让他不得不用手去抓挠身体,而这并不能使这种感觉消失。
难道是被下毒了吗?闭上的眼睛重新睁开,然后看向从毛发中收回来的手。在他的手指顶端,沾着许多砂粒。
原来如此,在沙漠中摸爬滚打了那么一大圈,身上沾满沙子也是理所当然,现在安静了下来这些沙子开始让自己觉得瘙痒也是…一点都不正常。要知道,在从沙漠之底离开时,他可是通过了奇幻通道的,在那个诡异的过程中,不论是身上的水还是血都会被甩掉消失,因为严格来说,穿越到通道另一边的人与进入通道的人并非同一实体。
这些沙子,究竟是怎么跟着自己来到了这里的?等等,沙子,那柄剑,也是沙子做的。
会有可能吗?猫妖精盯着指尖的细沙,突然有了想法。他一甩指头,指尖的砂粒就被甩了出去。可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超出了常理,只见随着那枚砂粒的飞出,若干藏在凯拉斯毛发只见的细沙跟着飞出,在其后面变成了一根沙线,这条线将被抛飞的同伴拉住,随后收回黑猫的指尖。
这极大的激起了凯拉斯的兴趣,他先是如法炮制了两次,确定刚刚发生的事情不是偶然,继而开始尝试着试验更多的可能。直到他找到了某种窍门,这在别人看来颇为异常的举动才停止。
空旷的领主大厅里,猫的诡异笑声慢慢飘荡。
第五百零八章 联系
“你认为凯拉斯会遇到麻烦吗?我恢复的记忆里有不少之前没有细想过的场面,现在再想起来,他应当在妖精国度中有着不少的旧相识。”
刺客所引发的风波随着荣格的离开而暂时落下,一行人重新回到大厅里,接着先后离开休息。最后,连被荣格留下的吸血鬼女仆都变成了一只蝙蝠,倒吊到了走廊的顶端,大厅中只剩下忧心忡忡的阿塔和仍然在研究着刺客构造的起司。
女剑士依然没有休息,主要就是因为她需要时间来梳理记忆,尤其是可能与现在有关联的记忆。
“你得相信他,不过不是强迫自己去相信,而是合理的去思考他遭遇的可能。如今你与你的姐妹之间冲突加剧,他作为你的坚定拥护者,在妖精王国没有敌人是不可能的。但,换个思路想想,妖精王不会把照顾下一代王储的任务交给一个连自保都做不到的人。所以要么,凯拉斯的武力冠绝王庭,可以从千军万马里护你二人周全;要么就是他交友深厚,可以在多方势力之间左右逢源。又或者,他两者兼备,总之,要成为一个保护者,比要成为一个破坏者需要的力量更多。”
起司直起身子,略微闭上眼睛休息,脸上露出些许的笑意回答着阿塔的忧虑。
其实这也是很正常的,她所看到的凯拉斯是温柔的,哪怕嘴里不饶人,哪怕有时会做出些残酷的决定,猫妖精始终在他的塔兰面前只露出硬币的一个侧面。硬币尚且不止一面,一个人又怎会简单到如白纸般可以用单一的颜色来描述呢?
这只需要做个简单的反向推导,如今追杀阿塔的力量,不论是所需的财力还是势力,都来自于另一位被凯拉斯养大的人。而作为她们共同养父的凯拉斯,本应该和她共享相当一部分的权利与财力,那才是猫妖精理应获得的地位,他的放弃,不论在哪种社会中都是意外的非常态。
那么能取得回报如此丰厚的职位的他,又怎么会真的只是阿塔眼中的那个样子呢?所谓关心则乱,阿塔对凯拉斯的担忧就像子女对父母的担忧一般,区别在于,妖精的寿命让他们可以在子女成年后依旧健壮。
“你也曾经是保护者吗?我是说,这具尸体让你看起来非常焦虑,我从未见过你这样,哪怕面对阿莱埃的时候也没有。”过于敏锐,有的时候不是好事。
起司的身形一滞,脸上的表情变的复杂,然后归于一种落寞,
“严格来说,我现在的身份并非自己所愿。我和你其实很像,在生命的一开始,我们的选择权就不多。我的老师,也是将这身灰袍赐予我的人,他从我的父母手上接收了我。我至今尚未知晓那个过程的任何情报,我是个孤儿吗?我是被抢来的吗?孕育了这具身体的人还活在这个世上吗?这些我都不知道,也不太好奇。和你不一样,除开血缘,我更看重认同带来的归属。所以对我来说,我的家人在那座孤塔之中。”
“看到这身灰袍了吗?它是象征,也是血脉。当然,不是每个家庭都和睦,何况我的同门们都与我一样喜欢追求效率,我们之间的沟通很少。可这不影响我们很可能是这个世界上仅有的可以真正理解对方的人。我说的理解,不是指行为上的。我们之间当然存在着语言交流,就像现在这样,可你我之间并不能对眼前这具造物进行更深层的探讨。我并不因此高人一等,当你和凯拉斯,剑七他们讨论剑术的时候,我听起来也是云里雾里。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想我可以理解。就像我对凯拉斯的爱一样,我没法和其他人共享这份情感,哪怕它与其他的情感有相似性,可那毕竟不是我的感受。这世上能和我共享它的只有阿洛狄忒,纵然她现在应该满是愤怒和仇恨,愤怒和仇恨也是以爱为燃料才得以升起的东西。她若不是和我一样视凯拉斯为父亲,何必这么嫉妒呢。”
说起自己的姐妹,阿塔的表情也复杂起来。她其实不是很确定凯拉斯回妖精界的真实目的,内心里,她不希望那两个人同在一个可相遇的环境里,她想象不到会发生什么。
“虽然还有些不同,不过大体如你所说,我们被过去联系在一起的人。不必相亲相爱,不必相互认同,但我们比任何其他人都要清楚的意识到灰袍到底在做什么。我不知道对于其他人来说同门意味着什么,但他们对于我来说,至少可以让我在别人对我的话语与言行表示不解时,不那么孤独。”
孤独,似乎是个和灰袍无缘的词语,在其他人看来,起司从不孤独。就算是爱尔莎也要承认,在无人的塔楼中独自读书的他看起来相当放松,好像灰袍总有做不完的研究,探索不完的事物,以至于他们无暇感到孤独。
实际上不是如此,起司经常感到孤独,尤其是在这几年间他不再回灰塔之后,他的身边纵然人群环绕,孤独感却从未远离。
在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地方,他一直渴求着与其他灰袍见面,所以他去见了酒神,而后痛斥他的背叛。在起司看来,酒神背叛了他们的过往,他变成了其他人,不再背负灰袍的意义,只追求自己的欲望。他痛恨这种行为,也恐惧有可能会在某一天做出同样抉择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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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怪物是你的同门做出来的吗?”说了这么多,阿塔终于明白起司想要表达什么,以及为什么他会对刺客如此重视。不在于那东西是否真的能对他们带来威胁,完全是因为里面包含了某种讯息,其他灰袍的讯息。光是如此,就足够让对自己的同门们抱有复杂情感的法师严肃对待。
“哈,你问住我了。这次我没法给出明确的答案,这具改造体里毫无疑问使用了出自我们一派的技术,可我无从得知它是否来自我的同门。这挺纠结的,我不想再和他们兵戎相见,但这个傀儡师若不是灰袍,他是从哪里得到了这些技术的呢?我…不太想想下去。”
第五百零九章 炼金与石子
深夜,月光透过窗子照进大厅。阿塔在听完起司的故事后似乎相通了什么,她没过多久就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了。于是这里只剩下灰袍和他的战利品,被开膛破肚的尸体放在白霜映照的桌面上,少了几分狰狞和恐怖,变的更像是基于某种邪教信仰的艺术品。
起司略微耸了耸鼻子,将手里的解剖工具放在一旁后坐回椅子里。他盯着这具尸体陷入了思考,那些组织,器官,零件和串联它们的血管,他在努力思考着这些事物能够在一个总体内同时发挥效力的方法。
他希望存在那样一个方法,因为这样他就不必去将这具傀儡的诞生归结于灰袍的技术,这能让事情简单许多倍。但起司不会为了让事情简单而欺骗自己,他看向窗外的月色,记起了一条法术,一条可以在现在这个状况中发挥功效的法术。
法师眯起眼睛,思忖了片刻,终于还是决定使用它并接受它的结果。他站起身,脑中开始出现法术的更多细节,这条法术所需要的魔力很少,甚至连没有经过施法训练的常人也可以在某些条件下使用,那条件就是月光,越明亮越好。
话虽如此,起司并不是偶然间得到了魔法书,照着上面记载的方式来施法的常人,他是专业的施法者,对法术的运作原理有着深切的认识。
月光,只是引子,以他的能力,虽然这引子在此次施法中是必须的。灰袍的嘴唇无声的颤动,绕口晦涩的咒语在他念来就像日常打招呼般流畅。这些被前人归类,收整,最终压缩而成的音节与动作,自有一股魅力在内,只是只有深谙它们原理的施法者才能理解并欣赏它的用心。就其他人而言,恐怕只能感到诡异。
手,随着咒语抬起,在月光中投下影子。当那影子的轮廓开始发生变化,起司的眼底闪过一抹光亮,他猛地反转手臂,五指如爪子般朝着月光虚抓,明明空无一物的光线中却若有一个形体被灰袍抓在了手中。
他看都不看,反手将手心里的事物朝着那具被开膛的傀儡扔去,随着影子里产生一阵水波般的晃动,如树枝般的细小黑线开始从投入处蔓延。它们像是窗棂的投射,尽管这扇窗户并没有窗棂。那些黑影在月光照耀下的残破躯体上蜿蜒而行,如蛇,如水。
很快,完整的类人身体就被黑影区分出了几个大块,可在这几个大块的区分之处,黑影并没能如法术本应呈现的那般清晰。它们在交接的位置犹豫,涡旋,涣散,像是被弄晕了头,不知道该怎么办。
见到这一幕,起司的眉头紧皱起来,这道法术本来应该可以区分一个事物的不同来源,比如一架柜子,这些黑影就能标记处它的接缝;一柄宝剑,黑影就能划分出它的构造。问题是,这种标记应当是准确且清晰的,不该有任何迟疑和不确定,除非构成不同部位的事物用非常特殊的方式连接在一起。
甚至几秒之后,本该完成任务的法术竟然有了崩溃之势,就像是一架残破的机器,已经没有了执行功能的能力,却只能按照既定的轨道走向毁灭。
起司只好松开紧绷的手指,让被拘来的月光随指缝流逝。到了现在,他再不想承认也不行了,眼前的刺客,就是用他一位同门的技术制造出来的,而那个技术连同那名灰袍,都用同一个名字,炼金。技术,是炼金术,人则是炼金师。
这位同门的年级比起司大上不少,在他不到十岁时就已从灰塔毕业,之后杳无音讯,与其他多少还要返回灰塔查阅书目或使用实验室的灰袍不同,他离开了那片冰原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甚至有一段时间,灰袍中都在传言炼金师死亡的消息。
之后那个信息是怎么消失的来着?似乎是灰塔之主亲自让安莉娜去拜访了一次炼金师,目的是为了从他手里拿回某样东西,当那件东西被真的送回到了灰塔之后,所有关于炼金师的传言便自然溃散。可起司仍然对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同门感到过好奇,在他翻阅图书馆中的一些书籍时,经常能看到同一个字体留下的批注,安莉娜曾经告诉过他,那批注就是出自炼金师之手。
如今再见到这位同门的踪迹,却是在一具被派来刺杀自己的傀儡身上,这未免让人感到复杂。
得到了答案的灰袍有些意兴阑珊,他收回手臂,露出些许落寞,可还不等他想明白自己内心的情感究竟因何而起,异变突生!
只见那具死去多时的肉体如同遭到了电击一般开始抽搐,尤其是躯干的部分,那些暴露在外的内脏器官开始不规则的收缩碰撞,好像全都化为了心脏!
不仅如此,抽搐很快就蔓延到了躯体的金属部分,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在安静的大厅里格外刺耳,同时还伴随着某种热量的爆发,空气里开始弥漫烤肉味道和铁锈的气息。
起司目睹着眼前的一切,他本想施法来中止这个过程,可念头迅速被打住,因为他意识到这样的异变意味着什么。它是被安排好的,只有在这具傀儡被拆解之后仍然被法术窥探的情况下,眼前的一幕才会发生。
换句话来说,这是傀儡的制造者给企图解构他作品的人留下的信息。而法师很好奇这信息到底会是什么。
骨骼与金属的连接处开始分解,金属丝线和血管的联系开始消融,分裂,发生在傀儡的躯干内部。终于,随着一块肋骨和它所连接的金属支架以扭曲的方式回复自己本来的样子,它们之间本无过度的转化自然消失,断裂而后分散,从金属部分截面的凹槽里掉落出一块小小的石子。
这枚石子被打磨出了八个较为平滑的侧面,每一个侧面上都用凹刻的方式写上了一个符文。起司重新戴上了手套,在自己身上施展了一个简单的防护咒语,用来防止石子上可能存在的诅咒或其他攻击法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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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袍的眼眸开始散发出魔力之光,在魔法视野里,这枚小小的石子散发出的光辉几乎可以说是刺眼的,很难想象它之前是怎么被隐藏在一根简单的铁管里而不露出半点异常。也很难想象这具傀儡到了现在仍然藏着这样的机关。这愈发证明,它的制造者与灰塔之间可能的联系。
手,小心的捏起石子,它真的很小,不到一个指节。起司关闭了自己的魔法视界,否则他没法看清石子上面的细节,那八个侧面上的符文来自八种语言,有的甚至杂糅了两种字母的写法,比起文字,它们更像是魔法阵。但哪怕不懂得魔法的人来看,也会惊叹于这些符文的精美造型与其散发出的美感。
这就是,炼金术吗?
第五百一十章 石子之谜
“早上好,你起的挺…噫!”
爱丽丝昨晚没有回去,她和阿塔睡在了一个房间,这位猎魔人不知出于什么目的,看起来对蹚这趟浑水颇有兴趣。
这其中的缘由起司大概能猜到一二,猎魔人的能力乃至族群的延续,看起来松散异常,实际上却非常紧密,这些与怪物巫师搏斗的特殊佣兵拥有的最强武器从来不是弓弩刀剑,而是知识,对异类的认知。猎魔人渴求所有猎物的知识,而眼下对于爱丽丝来说,跟着起司他们就能大量获取它们,她没理由轻易离开。
“早安。你看起来像是见了鬼一样。”起司看着女猎人的表情,露出笑容说道。
而他很快意识到对方之所以会露出那副表情,原因很可能是在自己身上,他就是那个鬼,不,应该说他现在看上去和鬼也差不多了。一夜未眠原本对于灰袍来说是稀松平常的事情,他的身体也已经被迫接受了这般粗鲁的使用方式。
但不休息与不休息之间是有所不同的,陷入正常研究之中的精力消耗对于灰袍来说是已经适应的程度,可一整晚都无法进入研究的状态就是另一程度的损耗了。
“昨天晚上我们离开之后,桌子上的东西跳起来和你打到天明了吗?你为什么看上去这么的,虚弱?”爱丽丝斟酌了一下用词,其实起司现在的状态和虚弱还是有着微妙差别的。
虚弱的意义往往是指身体上的,而法师此时的不协调感来自于他的精神,那双黑色的眸子里看不到平时的稳定,甚至爱丽丝在盯着它们的时候偶尔还会看到诡异的重影。抛开这异象不谈,起司的状态更接近于精神上受到了极大的冲击或折磨,以至于这种状态反映到了身体上。
“我没事,只是有件事想不明白。”灰袍苦笑了一下,张开手掌露出那枚石子。
爱丽丝不具有魔法资质,所以她并没能在魔法光谱上看到这小小石子中散发的夺目光辉。尽管如此,这枚被细心雕琢打磨过的石子依然迅速吸引了她的注意,女猎人不自觉的靠近了几步,希望看清那些光滑平面上的符文。
“别试图去看清它们,那会让你变得和我一样。”起司的提醒稍微晚了一些,因为话语再快也很难快的过目光。
爱丽丝的视线一下子就被那些镶嵌在一起的玄奥符文所吸引,一开始,她很确定自己看到的是什么样的图形,但很快,她的意识开始质疑记忆,因为她发现自己的脑子无法在思绪里构建出那些符文,它们变成了其它的东西,比如飞鸟,鲸鱼,人或以前与她交战过的怪物。这些联想快速扩张,将她的意识挤占,直到起司握紧手掌,阻隔了她与符文之间的视线。
女猎手,坐到了地上,冷汗浸透了她的后背,而在起司看来,从她看到石子再到自己握紧手掌之间只过了短短的一瞬。大概十倍于一瞬的时间之后,爱丽丝才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她双腿带着轻微的颤抖坐到椅子上,脸上的神色和起司一般无二。
她使劲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总算恢复了最基础的思考和语言能力,而紧接着,疑问也从其中诞生出来,“那是什么东西?你从哪里弄到的?你盯着它看了一个晚上?”
“三个好问题,可惜的是我恐怕没有一个能准确的回答。硬要说的话,它大概是某种储存器,通过炼金术记录了某些信息。而我之所以做出这样的推断是因为它被藏在这具傀儡的某一个暗格里,而那个暗格只有用炼金术才能制作,我想它们应该运用了同种技术。至于我是不是盯着它看了一个晚上,嗯,这很难界定。但可以肯定的是,我直视它的时间确实挺长的,因为我很想从这八个不同的符文中找到些线索。至于结果,就像你现在看到的这样。”
爱丽丝把身子仰在椅子上,试图减轻脑中的混乱感。起司说的话她多半没听进去,但有件事还是听懂了的,“你为什么能盯着它那么久,我只看了一眼!”
“现在还不能确认,毕竟只有你我两个人见过它,无法肯定是什么导致了我们对它的反应不一致。要想知道原因,我们还需要更多的样本进行比对。”
起司说着站起身,双腿没站稳又跌回到了座椅里。他闭上眼睛沉默了几秒,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小药瓶,将里面的东西一口喝掉后,脸上的憔悴肉眼可见的得到了缓和。法师思考了一下,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相同的药瓶,将里面的液体倒了很少的一部分进入手边的冷茶里,递给爱丽丝。
女猎人眼看着起司这一串动作,犹豫了一下,将那杯冷茶一饮而尽。味道,在稀释中难以辨认,但在冰冷的茶水进入胃部之后,她能很清楚的感觉到一股异常的冰冷气息顺着某种看不见的管道迅速汇入脊髓,紧接着整个人从天灵盖到尾骨尖都在这股凉意中重新焕发了生机。只是在这股生机里,她感受到了熟悉的味道。
“这是毒药?”
“看剂量和服用对象,如果直接给没有经过抗药性训练的普通人喝,它就是毒药。但只要剂量得当,它也可以是精力补充剂。猎魔人的体质本就好过常人,所以在初次服用时只要小心一些也没什么问题。”
药与毒,本就是一体两面,任何有药剂学基础的人都会清楚这件事,毒药的毒性与它的剂量是密切相关的。听起来好像简单,可剂量的差异是非常非常难以捉摸的,在缺乏准确量化知识的时代,剂量的把控只能交给经验与个人能力,甚至还有几分运气。
爱丽丝点点头,她的身体确实感觉好多了,至少现在的她已经不必瘫坐着。而就在这段时间里,屋子里的其他人渐渐都苏醒了过来。
出于谨慎和保密,起司没有立刻将那枚石子展示给进入大厅的同伴,他只是请宅邸的仆从将那具已经没什么解剖价值的尸体弄走,洗漱一番后准备吃点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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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说不愧是妖精吗?虽然那具刺客的紫杉人部分躯体已经死去多时,但它居然没有散发出什么异味,这里面恐怕还有些刺客制作者的功劳,毕竟谁也不希望自己的杀手是个移动的苍蝇窝。
直到早餐过后,仆人们收拾掉了一行人的餐桌,起司才示意爱丽丝关紧房门,确定不会有人偷听或偷窥。直到做完这些确认工作后,法师方才小心的从灰袍内侧拿出了那枚石子。
第五百一十一章 破解
每个人见到那枚石子的状态都不相同。
剑七在盯着石子看了几秒后,脸色突然胀红,接着从软榻上翻身盘腿,强打着虚弱的身体开始运气,直到一股浊气从他的七窍里散出状态才恢复。用他的话说,是石子上的纹路让他体内的行气路线出现了偏差,也就是俗称的走火入魔,好在这偏差仅仅一瞬就被发现,所以及时的加以制止。
阿塔的反应则又有不同,她盯着石子的时间更长些,但终究是不到一分钟,那双天蓝色的眼睛里就开始泛起了泪花。那是一股无来由的伤悲,从心底不知何处泛起,似潮水般汹涌,如波涛般连绵,让这位坚毅的女剑士在片刻之间变成了低声啜泣的泪人。至此,队伍里的几人算是都被这枚石子所伤,并无所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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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或许我们还忘了一个人,一个总是缩在房间角落,不说话,不走动,连最敏锐的战士都会在交谈中下意识忘记的那个人,那个身着人熊皮衣的孩子。
其他人都忘了他,起司却不会,那是他的门徒。但这不意味着这个门徒现在就要承担责任,尤尼此时能帮上忙的机会,大多只在帮忙拿些不打紧的东西上。
所以,其实起司没想将那枚石子拿给学徒看,那对他来说太早了,而且从其他人的状况看来,这枚石子所引发的异状,很可能与个人经历有关。
只是这世上事总不全在人,没人知道这孩子是怎么鬼使神差的走到桌子旁边的,甚至没人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盯着那枚石子看。爱丽丝由于要防止窃听,还要分心照看阿塔,竟没发现这孩子直愣愣的站在了那里,就站在起司右手边两步的位置,和他的老师一样,默默的看着躺在灰袍掌心的事物。
起司在一个转念后发现了尤尼的异常,可他没有立刻赶走对方,因为学徒除了盯着石子发愣之外,身上也好,魔法光谱中的变化也好,都没有异常。
灰袍想了一下,在其他人诧异的目光中将手里的石子放到了尤尼的面前,如果说这东西对大部分人都会有作用,偏偏对一个人没有,那不恰好说明那个人才与此有缘吗?
“你,知道它是做什么的吗?”法师平和的问自己的徒弟,没有命令的意思,没有谄媚的渴望,他只是在询问尤尼对这枚石子的最直观感受。
或者说,他在借助询问这种方法,让尤尼从当前的状态中更上一层,灰袍在尝试着诱导学徒,找到那个连尤尼自己可能都不清楚的答案。他在某种意义上成功了。
“我觉得它是个骰子,就和那些人赌博时候用的东西一样。不过,它有八个面。”学徒有些迟疑的说着自己的想法,伸手从桌子上拿起了石子,或者说,骰子。
与队伍里的其他人相比,尤尼的经历最薄,他是经历过奔流的黑暗,但这孩子太小,他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生长在一个怎样的环境里,所以他仍可以称单纯。单纯的人不蠢,他们只是更容易用直观感受来决定自己的言行,这样的习惯往往会随着年岁与阅历的增长而消失,而那不是现在,所以尤尼一眼就看出了其本来面目。
其实说石子是骰子还有个问题,那就是骰子被制造出来的目的是为了决断,断大小,断方位,断输赢,断对错。因此它不论有几个面,务必要对称,要相等,要让它朝上的可能相当。
某种意义上来说,骰子可以被看作是命运的显现,一切可能性都在骰子的流转中被揭示,展现最后的结果。只是命运,真的会以对称的姿态呈现吗?生命何曾具有过平等的可能,唯一的平等,可能就是所有人的境遇都不平等。但每个面不平等的骰子,还有存在的意义吗?
大概对于它的制作者来说,是有的吧。尤尼轻轻将有八个符文的石子捧在手里,摇了一摇,学着那些赌客的姿势扔到桌子上。
骰子,在桌面上滚动,在快要滚下去的边缘停下。所有人都去看朝上的那一面,好像刚才令他们痛苦的符文经这么一扔就会变成简单易懂的文字一样。而他们得到的,只有再次翻涌而来的不适感。唯有起司拾起那枚石子,面沉似水,他看懂了。因为重点并不是最后的结果,而是过程。
那骰子被设计成这样就是这个道理,它不是要让自己的结果具有随机性,恰恰相反,它是要让自己得到结果的过程具有重复性。在魔法光谱中,刚刚在桌上滚动的骰子随着符文的转动而呈现出不同的光暗,它们恰好组成了一条讯息。
一条只有灰袍才能看懂的讯息。尤尼的启发像是打开了一扇大门,起司很确定,这枚石子绝不仅仅只为了传递这一条讯息,这位同门在这小小一粒骰子里塞进去的东西恐怕不会比一本厚重的大书少。有了突破点,他就获得了翻开这本书的钥匙。
“老师,我有帮上忙吗?”尤尼看到起司的表情严肃,颇为小心的询问道。
他害怕自己的一厢情愿反而带来了麻烦。所谓师徒父子,男孩不太能理解这里面的差别,在他看来这样的关系大概可以概括成一个大人和被这个大人驯养的孩子。
现在起司是那个大人,而他则必须要展现出被驯养的价值,包括作为被打骂的工具在内,只要他还有价值,这份关系就会持续下去。至于持续到什么时候,他也不清楚,因为他从没见过那样的事情,倒是有不少孩子在他眼前被活活打死。
起司自然不会打他,他看着这个学徒,表情仍然凝重,眼神里却有了赞许。但这份赞许是微妙的,因为灰袍很清楚,尤尼的发现并非来自自身,而是一次巧合和天真的结合,同样的好事是不会一再重复的,因为每一次他扔出的骰子都会有不同的形状。
所以他只是点点头,便没有了任何鼓励或嘉奖,若一个人因为巧合而获得嘉奖,他就总会尝试着去找巧合,灰袍们不奉行那样的行事原则。他们要去寻找的,是藏在巧合背后的东西,是引发了巧合的东西。
于是在客厅里其他人都对尤尼的发现有了赞赏的时候,起司带着骰子离开了客厅,八面骰的秘密被揭开了一角。他需要暂时休息一下,因为那一角下露出的东西,注定会让他有许多个夜晚难得好眠,要在那之前养精蓄锐才行。
第五百一十二章 三重剑(上)
最早发现的人应该是起来点灯和补充灯油的仆从,但不知是因为太早没有睡醒,还是出于恐惧或其他思量,他没有通报这件事。
再后来发现的人,是酒醒之后试图寻找厕所却无意中走错了门来到了城堡大厅的战士,当他看到那座敞开的笼子时,哪怕是妖精界域最让人沉醉的花蜜酒,其后劲也顷刻间消散的一干二净。
当达达尼昂来到大厅时,昨晚和他一起欢饮的军士们已经聚集了起来,依照着派系和交情围成不同的群体,小声嘀咕着什么。他们没有一个向自己报告。
“发生了什么?这是怎么回事!”问题,其实不必得到回答。所以领主的后半句已经从疑惑变成了愤怒。
笼子,敞开,笼子里关着的猫,自然也不见了踪影。他想不明白,在这一夜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是有人放走了凯拉斯吗?还是说那高傲的剑客已经悄然学会了溜门撬锁的本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猫的眼睛,不仅能在黑暗中睹物,还能在人心纷乱,灯光昏暗的大厅里窥探清楚每个人的面部表情。凯拉斯逃了吗?他确实利用尘沙之剑的变形能力打开了关他的牢笼,但他没有就这样离开昔日宿敌的城堡。
他还要取回飞燕才行,没理由让剑七族人苦寻多年的宝剑流落到妖精界域之中。所幸,不论是人类还是妖精,贵族都是需要作出华丽姿态的,墙壁上的挂毯,水晶与其他透明宝石制成的吊灯,这些东西都可以很好的成为猫妖精藏身的掩护。他现在要做的,是等。
等待没有持续多久,在一阵沉默后,达达尼昂没有选择像其他领主那样大声责问或破口大骂,他只是安排了几个人带队分几路去寻找逃跑的犯人,接着便走上了楼梯离开大厅。妖精城堡的结构都多少有些极端,他们往往会给大厅和宴会厅留出巨大的空间,而除此之外的私人空间却小的有些可怜。
因此城堡中的通道都很窄,窄到如果有两个人相对前进,就要有一个人侧过身体才能通过。凯拉斯虽然跟上了老对手,但在这样无处可躲的走廊里,他同样无法靠对方太近。
两人一前一后,一明一暗,在阴暗狭窄的城堡中穿来走去,终于绕到了一座耸立在主堡旁边的塔楼上。准确的说,是连接这座地面上并无大门的塔楼与主堡的悬空走廊上。
妖精界域的天光,从十字型的走廊开口中洒落,让这道走廊份外明亮。达达尼昂走到走廊的三分之二处,站住了脚,转身看向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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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拉斯优哉游哉的从隐身的黑暗中踏出,他知道对方早就发现了他,也知道对方是有意将他带到这里。某种意义上,他甚至知道对方想要做什么。
黑猫剑客步入光芒之中,身上的毛发略微反光,看起来没有那么深邃了。竖瞳,调整着状态以适应光照的变化,身体的形态也从潜行时的弯曲调整为战斗时的挺直。
“你是怎么从那笼子里逃出来的?全当是替我剩下换工匠的精力,总得让我明白问题出在哪里吧?”妖精贵族笑了下一只手搭在佩剑的剑柄上,漫不经心的问。
猫妖精挑挑眉毛,右手轻轻一抖,沙尘就从他的手臂上四散而出!紧接着,他抓住其中的几粒向前一挥,一柄尘沙之剑在须臾之间迅速成型,
“不是笼子的问题,是我现在不太想被锁住。你知道我回来的目的,我在赶时间,虽然很想和你慢慢叙旧,但真的不能拖太久。不过我得谢谢你,至少你给了我食物。”
达达尼昂立刻就明白了,沙子可以变成剑,自然也能变成钥匙。有了钥匙,锁就不是再是阻碍,笼子就困不住人。这样的结果对于他来说其实还挺容易接受的,要不然他少不得还得去猜忌寻找属下里的叛徒,现在凯拉斯自报了手段,让事情变的简单了不少。
心里的结开了一个,再解开另一个就容易了很多。随着寒光闪烁,他腰间的佩剑已然悬在了空中,剑尖指着前方的黑猫。
凯拉斯点点头,做出了同样的架势。光芒将两人的影子投射到地面上,仿佛一副壁画,或许可以将它命名为决斗者。但壁画所能记录的,只有决斗开始前的宁静,就像一场大雨在乌云密布时所带来的压抑感一样。
现在,这两个人就是两团雨云,他们的目光就是雷电,呼吸就是狂风,直等到某一时刻,其内酝酿的暴雨便会朝对方倾斜而去。那一刻,很快来临。先出招的,是达达尼昂,他一出招,明亮的走廊就黯淡了不少,因为他的剑影,太多太密。
三重剑作为一套缜密且可以被传承学习的剑术,其目标对象很明确,就是那些自认有武器训练的人。正是因为有所训练,才会学着去判断对手的动作,才会去关心脚步,眼神,剑锋的走向,而越是关心这些,就越是中了这套剑术的圈套。
这不是说它真像外人吹捧的那样千变万化,有无数可以在同一时刻展开的变招,让人无从抵抗,若真是那样,根本无人可破。三重剑的本质,是一种诈术,是假动作,非常逼真且频繁的假动作,别人战斗时都是真的里面偶尔搀假,它却能做到参半。
这听起来不是很明智,因为假动作势必也会影响到它的使用者,如果在出招中掺入太多无用的环节,只会让自己的招式变的臃肿且累赘。况且,这样做的效果也不一定好。而这就是三重剑的厉害之处,通过对招式的反复钻研与训练,三重剑的使用者已经将假动作作为自身招式的一部分来使用,就像正常武者的下意识动作一样,他们施展迷惑的行为也完全是下意识的。
因此,也有人称呼仲马家族为响尾蛇家族,他们的剑术就和响尾蛇一样带有强烈的让人分心的能力。
其实破解它的最简单办法,就是那一面刺不破的盾牌直接撞上去,或是用长柄战斧战锤这样的武器乱挥一通打乱剑士的节奏。
归根到底,三重剑是从决斗剑术中衍生出来的产物,作为战场上的搏杀手段有用武之地,但绝不会像它在宫廷中那么犀利。凯拉斯的尘沙之剑,确实可以化为盾牌,但他没有那么做,因为以这种取巧的方式击败对方,是不会得到好结果的。
这场对决,他必须像当年一样,用剑破解剑。
第五百一十三章 三重剑(下)
剑影,在面前散开,如花,如雾,看不真着,碰不实在。凯拉斯挺剑迎战,他的手本就比大部分剑客要短,用的剑亦然,两者相加,在对决中总是天然受到压制。这也造成了他的剑术风格,在绝大部分的一对一战斗中,猫妖精不会去追求先手。
唯快不破的道理他当然懂,但快是相对来说的,更快的解决敌人,其中就蕴藏着更快被敌人解决的风险。疾驰而去的战车固然可以为敌人带来死亡,一旦车轮被卡住,翻滚而下的战士也不会死的太舒服。
这样的战术让凯拉斯得以在每次交战中收获更多对手的讯息,和那些追求一味追求胜利的剑客不同,天然劣势迫使他看的更多,学的更多。从这个角度上来说,他简直就是被三重剑完美克制的那种人,经验丰富,习惯后手,并且有着极高的自尊在有条件的情况下也不轻易作弊。
随着剑影的逼近,凯拉斯的手比脑子更快动了起来,他知道,这些攻击都不会是致命性的,因为在熟知对手的剑术之前,他更熟知对手本身,没人会在等了如此之久的机会里贸然行事。
试探,在相互之间。两位剑士一进入状态便完全不同,达达尼昂身上那种伪装出来的贵族气质在他持剑的姿势里随天光剥落,露出下面锋芒毕露的战意。
猫妖精脸上那抹不屑的笑容悄然改变,嘴角的弧度里不在有对某人的担忧和对未来的疑惑,只有战斗,只有剑。走廊里投下两道影子,它们的样子一般无二。
“你的肩膀受伤了?”妖精领主皱起眉头,向后退出一步,暂时中止了战斗。
肩伤对于武者来说是很影响发挥的伤势,它不仅会牵连手臂,也会动摇整个躯干在摆动中的平衡。达达尼昂渴望胜利,他是如此渴求它以至于不能接受那梦寐以求的东西里有丝毫的瑕疵,一个受伤的对手,不算真正的决斗。
凯拉斯活动了一下左臂,然后将其背到身后,“别担心,对付你用不着两条胳膊。你的剑术真的有些枯燥,我是说,它看起来和上次没什么区别。”
“你马上就会了解个中差异了,我保证。我已经与之前大不相同,这一次,我会为三重剑正名,为我的家族正名。”见对手不仅没有示弱,还挑衅了回来,达达尼昂也收起了最后的疑虑。他是在等待一次完美的胜利,但完不完美总得先取得胜利,他不能放走凯拉斯,在他们再次决出胜负之前。
“家族,剑术,啊,不是我说你,你活得有点太累了。”剑与剑再次相交,凯拉斯的状态看起来不错,他甚至又有了在战斗之余与对手聊天的闲暇。
或许是因为他熟悉眼前的对手,就像对手熟悉他一样。他们的战斗,不会太快分出胜负,于是在那关键的,决定走向的转折点来临前,他们有时间也有余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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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来应该斥责你的浪荡。但最近我改变了这个想法,你看,如果你真的像你声称的那么不羁,为什么要在此时回来?我听说你为了赶回王庭,连续穿梭了数次通道。那真是一种彻彻底底的自残行为对吗?是什么驱使着你这么做?回答我,游侠!”
剑,确实比多年前要诡异。更多的变招,更流畅的转换,真假虚实之间的界线在三重剑里模糊不清。刺剑没有如其他剑一样的锋刃,某种意义上,它们更像是一根细长的金属锥子,主要的杀伤来自于戳刺。
凯拉斯的衣服被刺破,在他的右肩肩头,露出下面的毛发。若是他后撤的步伐慢上一点,这一下必定是会见血的。没什么好惊讶的,哪怕是在宫廷上,决斗出现伤亡都是常态,有那么一段时间,决斗甚至变成了合法杀人的工具。
刺剑就是为此而生,它是将杀伤力极度压缩后的畸形产物。但就像渔翁他们说过的,杀人的从来不是器物本身,只要怀有杀心,草木瓦石都可以变作凶器,仅仅因为没有锋刃就把刺剑当成是装饰品实在不是个战士应有的觉悟。
好在猫妖精并不缺乏紧迫感,这大概和他一度也用刺剑作为武器有关。现在想想,自愿放弃更适合战斗的武器,转而佩戴刺剑,未尝不是他下意识中向王庭的妥协,也许在照顾两位王位继承人的过程中,凯拉斯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正在接受贵族们的做派。
好在,那把剑已经丢在了无法再捡回来的地方,现在他手里的剑,只有一个刺剑的外形,他深切的知道,只要一个念头,它就可以变成其他形状,变成各种他听过的没听过的武器或其他非武器之物。
有了这层感悟,再回头看面前密集的剑招和隐藏在其中的假动作,凯拉斯竟然生出了几分滑稽之感。是啊,皓首穷经没什么不对,但山穷水尽后还需得柳暗花明。
于是,他动了。这种动不是指动作,凯拉斯一直在以动作回应对方的剑招,可他的心,或者说内在一直是坚硬的。此刻伴随着有内向外的动感,穿过落沙瀑布时的感觉重新回到他的身上,剑招再快,变化再多,编织出的网能比流沙更紧密吗?如果不能的话,那就连伤到他的能力都没有,更别说击败他。
达达尼昂的剑,停住了。不是他自愿的,而是因为凯拉斯用尘沙刺剑的剑柄抵住了他的剑柄,而剑尖则顶在他的咽喉。
决斗,到此为止。而战败者眼中的目光只剩下呆滞。不是困惑,不是震惊,只是呆滞,因为他根本没想明白自己是怎么输的。如果说上次在妖精王座前的决斗中他输在招数和反应上,他知道自己为何而败的话,那这次的失败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若不是凯拉斯的左手上举抵住了他的下巴,他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的喉咙下方已经被死亡亲吻。
“为什么?你做了什么?你用了魔法吗?你,你的剑变形了吗?”可怜的妖精领主跪倒在地上,无助的向面前的对手连续发问。
凯拉斯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猫爪抓住了那头被竖的好好的头发,拖着达达尼昂来到走廊的边缘,在这里他可以把战败者扔下去,或者只是将他轻轻放下。
“看。”他说。
顺着这悬空的走廊看下去,整个领地的景象都尽收眼底,人们过着他们自己的日子,领主手下的战士正在奔走着寻找逃跑的犯人,天光从上方照进来,穿过十字型的孔洞。
“你,让我看什么?”达达尼昂沉默了片刻,颤声问到。
“哦,没什么,我就是想看看从这里到王庭去要怎么走,而你刚刚太吵了,所以我让你安静一下。”狡黠又戏谑的笑容重新回到这只黑猫的脸上,他一伸手,尘沙之剑化为细碎的颗粒钻进了毛发之间。
“现在,把我的另一把剑和战利品,我是说那枚毒牙,都还给我。然后告诉我从这里离开的密道,我不相信你没建。好啦,别那么看着我,对于你的问题我的回答是,也许你该多出门走走。跟陛下请个假,去人类世界逛逛,也许,你就明白了。”
第五百一十四章 重拾
拿回飞燕和蜂牙的过程并不困难,那座悬廊通向的塔楼正是领主的宝库,这两件从凯拉斯身上收缴来的物品连同一身合身的劲装都被工工整整的放在进门处。
显然达达尼昂早就做好了在决斗中失败的准备,尽管当其真正发生时,自己被击败的方式和迅速程度都远远超出了这位领主的意料便是了。凯拉斯弯腰拿起那身衣服,和他们在宫廷里穿的礼服不同,这一身更接近于内衬在铠甲下的贴身皮甲,带着几分装饰的服装线条让它直接穿上去也不会显得寒酸。
唯一令黑猫不满意的,是这件衣服胸口的纹章,那是他曾经的纹章,作为拥有爵位者的标志,他舍弃的符号。于是沙之剑再次出现,要将那枚倒三角形状的标志完美的剥离下来。
可他终究是没有这么做,不是因为他不能,过去的他已经做过一次了,再做一次并无不可。可既然他已不在乎这些,身上的纹章又能限制他什么呢?相反,有纹章傍身,他去往王庭的道路会顺畅很多,那些窥伺者敢于攻击一个游侠,却不敢公然袭击一位爵士。
既如此,穿上它亦无妨。这么想着,猫妖精勒紧了腰间的皮带,将背上扣着飞燕的剑带树正,蜂妖的毒牙也被裹上了一层布幔挂在腰间,从轮廓看可能给人的感觉更类似于号角之类的事物。
整理完了着装,猫妖精再次伸手,细沙组成的绳索自他的手心飞出,将挂在墙壁上的火把拉到手中。不得不说,尘沙之剑的变形特性让凯拉斯减少了许多因为体型而引起的麻烦,当然作为一只已经独立生活了好几百年的猫,他早就不把这些事当成是负担就是了。
塔楼的阶梯螺旋向下,伴随着火把的火光,黑猫的身影逐渐下沉。藏宝库的下方就是秘密通道的入口,或者说是入口之一。其目的倒不是拿来逃跑,更多的是为了方便出逃的人趁机返回取走财宝。
讽刺的是,在所有城堡通向外界的密道中,这条用来运输财宝的通道反而是最隐蔽也修建的最精细的。或许在这座城堡的建造者看来,只要自己能活着就必定需要财富,没有财富的生命还不如直接消失。
听起来有些极端,但类似的想法已经说不清是从妖精国度流入到人类之中,还是从人类那里流入此处,二者的相互印象很可能比他们想象的要紧密的多。因此当凯拉斯走过宝物室,看到里面堆积的财产时,他竟然有一种回到了人类世界的错觉。
最开始,妖精是没有财物观念的,故事里那些用金子换取人类帮助的妖精之所以那么做其实完全是出于个人兴趣。他们只是认为金闪闪的金子看起来很漂亮。
因此在故事中,妖精的馈赠与妖精的恶作剧几乎是同时出现的,提供了帮助的人不见得会得到丰厚的回报,有时妖精用来与人类交换的礼物,仅仅是一截他们认为好看的树枝。但那个时代终究是过去了,妖精不是没有交易的概念,就像他们可以组建王庭一样,人类能懂得的社会规范,他们也可以适应的很流畅。
“所以说不古的是人心,我也只是顺便。”将一片金叶子交给侍者,坐在离达达尼昂城堡已经有段距离的客店里的游侠如此自我辩护道。
他在离开宝物库的时候除了火把,还顺带带走了可怜领主的一些财产。这也没办法,面对堆积满整个空间的财富,人都会生出歹念,凯拉斯只是取走了十片金叶子,已经算是相当克制了。
食物和美酒很快被端上台面,侍者躬身而退。这里不是酒馆,妖精们从不喜欢狂欢畅饮,因此他们的城市里并无如此的设施。从外观上来说,凯拉斯现在就餐的地方与普通的民宅无异,区别仅在于门口的木板上刻着又刀叉组成的图案。
这样的餐厅才是妖精们的常态,走入屋子,客厅被改造成了休闲的等候室,而原本的卧房与客房则变成了一个个独立的用餐空间。凯拉斯现在就位于这栋树屋的二楼,房间里只有他,椅子和一张桌子,以及其它装饰品。简单,朴素。
曾几何时,凯拉斯很享受这样的就餐环境,在这里他可以从容不迫的品味每一道食物的味道,听着窗外鸟雀鸣叫的声音,感受风吹动餐巾。当然最重要的是,这里是少有的可以让那两个姑娘安静下来的地方,哪怕是在闹腾的孩童,在吃东西时也会格外认真。
恍然间,凯拉斯看到了另外两个一左一右坐在自己身边的身影,正笨拙的用餐叉从即将打翻的盘子里抓住食物。往昔不再,但不代表记忆是假的。这一次,凯拉斯吃的很快,很急。王庭近在眼前,他此行的目的亦近在眼前。
所谓妖精王庭,其实只是一种宽泛的称谓,它所指代的往往不是一个由妖精王与王后作为领袖,大贵族们作为掌权者所构成的政府结构,更多的时候,它是在指代一个地点,一棵巨大的橡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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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说其实也不对,因为正常的橡树是不会长的如此巨大如此粗壮的,它已经变成了某种其它的东西。而整个妖精界域最大的城市,就建立在这棵橡树繁茂宏伟的枝干之间。那里便是王庭,国王的宫廷,国王的庭院,两种解释都可以,看你看到了它的哪一面。
“这是您要的干粮和水,还有多余的找零。”今天这间餐厅的生意不是很好,凯拉斯离开时没有人在候位,侍者将一包食物和一罐水壶交给他,又将一些树子装到小袋子里一并奉上。
在妖精的货币系统中,除了金银之外,各种植物的果实都可以占有一席之地,其中以橡子为最,大概是因为王庭就建立在橡树上吧。
“最近有到王庭去的车吗?我要去见个朋友。”凯拉斯有意无意的将外罩的短披风撩开,露出胸口的纹章。
纹章虽然是辨认贵族的方式,可哪怕是妖精也不会那么热衷于记背所有贵族的徽记。他并不担心自己会被人认出来,只要对方知道面前的是个有爵位的贵族就足够了。
果不其然,那名侍者的脸上立刻露出了谄媚的笑容,“下午应该有一班鹿车去王庭拉橡子,我和车主有些交情,想必他不会拒绝一位爵士。”
从侍者手里拿了封介绍信,凯拉斯直奔车行。在他走后不久,又有一道身影自那座餐厅离开,奔向镇子上的另一个方向。
黑猫的竖瞳,跟着那道身影。
第五百一十五章 炼金四元素
起司并没有一觉睡到很晚,他醒来的时候尚不到午饭的时候。在常年的静修生活中,法师已经习惯了这种短时间的休息,虽然并不能完全去除疲累,亦已足够支撑他进行接下来的行动。
行动,自然指的是破解炼金师的骰子,之前尤尼随手掷出的结果是包含了灰袍之间的讯息,可那讯息并不完整。要想得知自己这位同门的处境,以及他为何要制造出这颗奇怪的骰子,起司必须再次掷出它,或者找到其它可以提取其中信息的方式。还是先扔一次再说吧。
“骨碌”骰子不光滑的表面让它在滚动时发出的声音格外大,起司任凭它在房间的地板上移动,眼底带着魔力的光芒。
果不其然,那些具有实际信息的符号再次浮现,只是比起固定的信息,它更像是某种使用指南。按照这条信息,法师需要分别将骰子投入象征水火风土的四种元素中,方能让其转变为他希望的模样。
风火水土,同时也是炼金术里通常情况下的四大基础元素,作为以炼金术为专长的灰袍,他会留下这样的开启条件不算奇怪。要凑齐这四种条件并不困难,不论是水还是火,起司都能轻易取得。比较麻烦的是风和土,这也是四元素中较为模糊的两种概念。
风,看似很好理解,空气流动就成了风,但暴露在空气中的骰子无时无刻不在感受着这样的风,按理来说,它应该无时无刻不被风唤醒。土也是同样的道理,究竟怎样的土才是骰子的设计者认定的土,这也是个问题。
灰袍撇撇嘴,决定先从能够确定的两种元素中下手。他一翻手掌打了个响指,桌子上的蜡烛应声而燃,微弱的烛火映在骰子上,反射出斑斓的颜色。
这种现象说明骰子的表面存在多种金属的杂糅。曾几何时,起司坚定的告诉过其他人,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火焰这种元素,火只是现象,是事物快速消散的结果。但每一门魔法有每一门魔法的观点,不同流派之间的施法者有时看到的是截然不同的世界,若要走入对方的领域,就必须先抛弃自己的固执。
“我还是不认为火是种元素,我也不认为这世上存在绝对纯净的元素。”不知在向谁倾诉的喃喃细语之后,起司用两根手指随手一抛,骰子准确的穿过烛火落在桌面上,而后开始熊熊燃烧了起来。
事情的发展超出了起司的意料,他本以为只要穿过火焰,骰子就会显露出某些信息,结果他好像想错了。
火苗像是拥有了生命般扩散,眨眼就已经有了婴儿大小,看样子如果不制止它,整栋房子恐怕都有烧毁的风险。不过,当屋子里还坐着一名灰袍的时候,不管它是一团普通的火还是有生命的火焰妖精,想要继续燃烧都需要征得起司的意见。
短暂的惊讶后,法师伸出手掌,口中爆发出几个铿锵有力的音节,伴随着他指节的扭曲,那团火苗像是被关进了一个无形的罩子里,无论如何也无法再向外探出半步。手掌,越收越紧,火苗跟着被压缩的越来越小。
那团火的颜色在改变,从最开始如烛火般的淡红色,到明亮的橘色,鲜红色,再到被压缩中的蓝色,最终变成一团刺目的白。白色里有金色,金色超出了起司能够接受的光明程度,他的眼睛不受控制的闭合,尽管如此,那光还是穿透了眼皮令人目眩。
而移开目光就意味着,法术失效。在经历了这般压缩之后,一团高热的火球得到解放会迎来何种结局呢?毫无疑问,大爆炸。
但等待着的灼热与冲击没有来临,在眼睛逐渐从强光中恢复过来之后,起司艰难的张开眼皮,看向桌子。那枚骰子安静的停在桌面上,看起来已经没有了温度。但在它的周遭,那张可怜的木板桌上,因烧焦而形成的黑色圆圈直径足有小臂长短。
灰袍小心的靠近圆环,发现构成圆环的并不是完全统一的灼烧痕迹,而是大量密密麻麻排列在一起的炼金符号。这些符号的有些与骰子表面的那八个很类似,有的则截然不同。除此之外,圆环内还嵌套着更多的几何图形,全部由符号组建。
起司从这些烧焦的痕迹里能够看到一些他认识的文字,这些文字像是夹层蛋糕一样和其它看不懂的文字一环一环的叠加在一起,构成了所有图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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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他能看懂的部分来说,它像是某种炼金术入门教学。看起来自己的这位同门确实在这枚骰子里给予了厚望,颇有几分将自己的知识灌注其中的架势。这不是个好消息,因为总结与收纳是一个研究者在自觉要暂停研究工作时才会做的事,而能让一个灰袍停止研究的外因,不论怎么想都很严重。
担忧并不能改变现实,为今之计是快速解开四元素的关卡,让这枚骰子变成其它东西。将其从图案中拿起,手里还是能感觉到些许的温热,他低头看了看木板上的文字和图案,思索了片刻还是没有将其毁掉。万一骰子的展开是一次性的,那这些资料就是自己同门留下的宝贵信息,他有义务将其回收甚至寻找到可以继承这份研究的人。
想到这里,他走到床头摘下弯刀,抽刀出鞘一下子斩向了那张无辜的木桌。在木屑的飞舞和房门被打开的声音中,它作为桌子的使命终结了。
“有刺客?”手提魔剑的阿塔和架着弩箭翻滚进屋的爱丽丝同时开口询问道。这两位女战士显然被之前的紫杉人杀手弄得有些神经过敏。
灰袍抬起手,示意她们稍安勿躁,他简单几句说明了自己在屋子里干了些什么,然后请两位战士收起武器帮他把那张桌板弄到客厅里去。
两人将信将疑的走到桌子旁,都感叹于桌面上被灼烧出的完美几何图形以及构成它的文字,即便里面没有承载任何知识,它也足以作为一件无双的艺术品而得到瞻仰。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承载这份知识的材质实在是差了些,若是大理石之类的物体就更好了。
“尤尼,去告诉他们弄缸水来,不,一盆就够了。但是要静置过一天以上的水。”
第五百一十六章 元素转化
有了火元素的经验,水元素的达成便显得波澜不惊。起司逐渐意识到,自己这位同门留下的四元素关卡其实并不安全,就像最初的火元素如果没有及时控制,火势势必会带来财产和人员的损失。
水元素的适应也出现了类似的问题,尽管只有一盆清水,可骰子进入后所搅其的风浪已经让人联想到汛期狭窄河道里裹挟着泥沙的恐怖浪潮。
起司都不明白这枚骰子为何会有如此巨大的能量,它在魔法光谱上是很刺眼,但那种刺眼并不来自其内的能量储藏,理论上来说,它不该如此具有影响力。
而灰袍亦无法枉顾现实,他必须承认,眼前这个由另一位灰袍制作的小小造物,让他由衷的感到不可思议,对人,也对他所掌握的炼金术。
如果酒神继续走下去,他也会留下如此令人惊讶的造物吗?
起司将骰子从水中取出,看着水盆内壁上密密麻麻的炼金符号,如此想到。
这次漫长的远行令之前从未脚踏实地行走过这么长距离的起司有了颇多的感悟,他自己都没发现,在一次次的冲击中,对无上真理的执着已经没有在塔中时那么强烈。灰塔之外的世界,有山河大地,日月繁星,真理要剔除它们吗?
还是说,真理就在其中呢?现在手中的造物,多少算是让起司感到了慰藉,通过它,他知道自己并不孤单。
“水火都搞定了,接下来就是风和土了,我们该去找些泥土来吗?”在刚才的间隙中,起司已经向同伴大致讲述了这枚骰子的运作远离。
四大元素的概念对于在场的人来说都不算陌生,毕竟炼金术中的四大元素说也并非其独创,在世界上的许多思想体系中都有类似的部分。
就比如剑七故土所流行的五行说,虽然内里的基础与外伸的脉络截然不同,可只听表面还是能觉察到它们之间的相似之处的。但问题依然没有解决,土和风这两种元素,实在是模糊。
“先弄点泥土试试吧,我有预感事情可能不会那么顺利。”起司抚摸着下巴说道。
土这东西,按理说只要低头多少都会有的,偏偏奔流这座城市是无根之木,悬立在河面上,一时之间要找到土,还要有一定的量,确实不容易。在这座商贸之城里,事物都有作为商品的价值,随处可见的土却多少缺乏市场。
事实似乎也印证了灰袍的预感。在管家好不容易弄来了一小盆花土之后,起司将骰子扔进了花盆里,可想象中的异变并未发声,它安静的躺在泥土上,一动不动。这才正常,若是灰袍留下的谜题那么随意就解开了,事情反倒蹊跷。
将骰子从泥土中拿起来,轻轻擦掉上面的污渍,起司仔细的观看着骰子是否有细微的变化,一来是已经通过了水火两关,进程按理说已经过半。二来是泥土虽然不纯粹,可在它复杂的构成里总该有些东西符合了四元素中土的命题,若能找到就能顺势破解。
一无所获,不过转念想想也正常。若是任何细微的接触都会引发改变,那这枚骰子根本无法平静的独立存在,它会成为搅动风暴的中心,将周围的一切波及到元素冲突中去。等等,元素冲突?起司的目光收缩,他想到了什么,然后转身走向桌子,“尤尼,再拿些水来。”
其余人静静看着灰袍的施为,他们本来对破解骰子里的秘密是有兴趣的,但是在见到水盆中刚刚的声势之后,这股兴趣就消散了大半。太危险了,若不是有魔法傍身,常人去接触骰子很可能会被它造成的现象所伤害,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它又完全不像是要用来给人学习的记录装置。灰袍的想法,让人迷惑。
迷惑吗?其实不然。起司有点能理解炼金师的意思,他就和曾经的起司一样,顺应着理性的思考来做决定。骰子进入对应元素后产生的效果,当然可以被压到很低而不影响结果,但那样就没有代价。
没有代价,得到的东西就轻贱,来的轻易,对待的便散漫,散漫的人不足以继承灰袍的衣钵,所以它必须付出代价。所有的施法者尽是如此,代价,或者说旁人听起来惨痛的经历,让他们成为现在的自己。离群索居多年,相伴的只有北地的雪花与冷清的高塔,这是灰袍们的代价。
水,很快来了。起司将花盆里的花泥倒在桌子上,将之前劈砍卧房中残余的部分桌子弄成更细碎的木渣扔进去。炼金术的目的,在人们最常规的角度看来,其实很简单,那就是将贱金属变成贵金属,将铅汞这样的东西通过手段转化为黄金白银。
思路客
这当然不是炼金术的终极目的,否则它也不会成为让灰袍愿意研究的学派,但这层浅显的认知中有一个概念在炼金术中很重要,转化。铅汞可以变为金银,水火自然也能化为风土。如果将四元素认为是不可动摇的基石,那炼金的研究在开始时就已经停止,因为它已经有了一个究极的答案,一个由纯粹四大元素构成的世界。在如此死板的世界中,转化将无法成真。
炼金术若想入门,第一个要破除的就是对四大元素的迷信,它们不是世界的真相,它们只是真相的一种表现形式,相对的形式。想到这一层,起司就知道该去哪里找风土了。
用烛火引燃了花盆中的木屑,在燃烧的最旺时将尤尼拿来的水一股脑的浇上去。趁着白烟上升的时候将骰子丢入其中,燃烧殆尽的灰烬与蒸腾而上的蒸汽,便是最后欠缺的两种元素。
魔法光谱中爆发的光芒也在印证着起司的观点,只见黑白混杂的气体在房间的中央凝结成旋涡状的云团,下方花盆里的灰烬中生出翠绿的新芽,嫩芽越长越高,云团越压越低,两者终于在花盆的边缘接触,刹那间,云开雾散,只有一朵盛开的花,花的中心,正是骰子。
眼前的一幕,像是幻术,却真实无比。剑七看了若有所悟,阿塔与爱丽丝则更倾向于惊叹魔法的神奇,尤尼的眼神还是一动不动,起司背对着他们,不知道是何表情。
手,缓缓伸出,和花朵中央的八面石子接触。顷刻间,一条讯息流入了灰袍的脑中,引来一声喟叹。
花朵,凋谢了。骰子,被放在手心。四元素之迷已解,起司确实得到了他想知道的,只是知道得多,不见得是好事。
第五百一十七章 骰子里的信息
“你已经知道那家伙的位置了?”荣格一进门就立刻询问道,他接到妮娜的通报后就立刻赶来,甚至冒着被下午的太阳灼烧的风险。
由此可见得名下的安全屋被攻击让这位血族有多么的恼怒,从他隐隐泛红的眸子就能感觉到那股低沉却恐怖的杀意。这一刻,他表现的很像是常规意义上的吸血鬼。
这也没办法,血族对领地的保护欲和控制欲是刻在骨子里的,他们古板的生活方式决定了领地内的人类数量以及自己产业的数量将成为生存和在族群内发声的重要指标,因此没有任何一个吸血鬼会轻饶那些敢于践踏他领地的家伙。
哪怕是在同族之间,吸血鬼律法对于领地的保障也有着令人咋舌的血腥自由。
“很接近了。”起司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暗淡,似乎刚刚经历过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但这并不影响他向盟友告知信息,
“占卜仪式告知了我他的位置,我们傍晚的时候出发,务必一举拿下。你带了多少人?我们即将突入的是一间有着完善布局的炼金工坊,里面的陷阱和守卫都会带来不小的阻碍。”
“不必为人手担心,之前对付邪教徒是因为要小心行事,人多不见得有利。这次则不然,我会让这座城市里的人看看,敢打幽河的主意要付出什么代价。”银发的精灵阴森森的说道。
和那些常规意义上的势力领袖不同,作为血族,荣格手下的力量有着其他世俗组织无法比拟的特征,忠诚。对阶级的追求让血族们掌握了一种特殊的契约魔法,通常以血液作为媒介,与人类之间的歃血为盟很接近,区别仅在于,违背和吸血鬼立下的血誓是真的会有恐怖后果降临的。
起司点点头,他没有再多说什么,荣格的能力毋庸置疑,既然他说人手充足,那这些人手恐怕去掀翻九环帮都会绰绰有余。
至少灰袍很清楚的事是,在没有大型族群的情况下,食尸鬼部族往往会依附于吸血鬼的手下,毕竟血族只需要鲜血,而食尸鬼很容易得到被抽干了血液的尸体作为回报。
奔流这样庞大的城市里,显然有不少食尸鬼,除去自己曾经遇到过的那种低智商趋于野兽的种类,肯定还有不少具有一定思考能力的群落在为幽河效力。那已经是很可观的力量了。
“晚上的行动,你们都不必去。由我和荣格的手下前往就足够。”起司走过大厅时,对正在擦拭着弗拉克拉格的阿塔等人说道。这理所当然的让人感到疑惑。
“为什么?我们也被人偶袭击了很多次了,于情于理总该去会会他吧。”女剑士说的话得到了几人的支持。
若说此次要去寻仇的对象是陌生人也就罢了,自结发镇开始,杀人人偶已经出现了三四次,甚至有两次干脆就是以他们为目标的,如此说来,他们比起司更有理由要去找到这名人偶师,让他为自己的所为付出代价。
起司,少见的露出了挣扎的表情。他看向同伴们,略微皱起眉头,那不是对他们不满,他是对自己要做的事有迟疑。
终于,他还是决定说实话,不是因为这样最容易解决问题,而是因为这样才不会让这支队伍中产生隔阂。效率,不只有一种算法,现在通过威信和谎言所获得的效率有朝一日反过来会成为巨大的阻碍。与其如此,不如在开始的时候就实话实说,这样或许看起来慢了些,去能保证这支队伍继续存在下去,“我们的目标,很可能和尤尼一样。”
“你是说孤儿?还是兽化病患者?还是…哦,我明白了。”在尤尼的诸多身份中,只有一个可能会让起司如此为难,灰袍的学徒,而人偶师可能也是。
“是那枚骰子告诉你的吗?”爱丽丝坐在沙发的扶手上,她对骰子里释出的知识不是很在意,倒是对那枚神奇的石子颇感兴趣。
在她看来,那东西足以成为威力不凡的魔法炸药,这可比什么炼金学知识有用多了。大部分猎魔人的想法其实也差不多,比起真正钻研某个学问,他们更倾向于立刻能掌握的力量。
思路客
“不,我推测出来的。这枚骰子是我同门最后的作品,他将自己毕生所学融入其中,但同时他也提到了这么做的原因。”起司把玩着石子,让它在几根手指之间来回滚动,
“一次失败的试验摧毁了他的身体结构,不可修复的损伤让他的器官走向衰竭。他只好利用手边的材料制作出这个知识结晶,并将它交给自己的学徒,期待有一天这名学徒能够解开其中的秘密。用他自己的话来说,那孩子不是成为灰袍的材料,精神太脆弱了。不过他相信元素可以转化,人也可以。”
“如此说来,这枚骰子不该出现,它应该被保存在你那位同门的学徒手中。而不是被藏在一个刺客的骨头里。”剑七开口提出了问题所在,一枚被交由学徒保管的知识结晶,不应作为杀手的零件。更何况,这零件怎么看都像是被偷偷藏在其中,这里面估计还有波折在内。
“是的。尤其是我在解剖那名刺客时不仅仅发现了炼金术,制作那具躯壳的技术有些来自于另一位灰袍,而他并没有学徒。我怀疑这件事并不简单,所以如果可以,你们最好不要牵扯进来。凡事如果和灰袍有关系,就会变得很危险,如果和两个灰袍有关,危险就会翻倍。我不是很有把握。”
对什么不是很有把握,起司没有说出来。和同伴冒险并接受与他们的生离死别是一回事,亲手将同伴推入已经知道风险的火坑里就是另一回事,他很清楚其中的差异。
“冒昧问一句,在你之前作出这幅姿态的时候,有没有人打过你?因为现在的你看上去真的挺欠打的。”爱丽丝突然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让在场的人都笑了起来。
于是起司也笑了,他突然理解了那天在溪谷城高塔上爱尔莎拽着自己领子时的那种感受了。确实,他这个灰袍有的时候真的挺让人不爽的。
第五百一十八章 进发
“好了,接下来的话我只和你说,因为它只和你有关。”
将尤尼带到那间没有桌子的房间里。起司简单的甩出几枚铁钉刺入门框的边缘,刻在铁钉上的符咒自行开始运作,构成了防止声音和信息外泄的魔法帷幕。
早年间他更喜欢用粉笔来完成这一步,但最近他发现许多建筑物并没有可以供粉笔圈出轮廓的地方,比如游牧民的帐篷,所以在奔流的这段日子里,法师优化了自己的法术,现在只需要几根可以回收的铁钉,就能快速的布置好法术。
学徒默默站在那里,等待着老师的下文。尤尼不傻,相反,作为能身患兽化病还在奔流下层暗区里挣扎求生到现在的孩子,他有着天然的机敏,野兽般的直觉。
所以他很敏锐的抓住了刚刚起司在客厅中所说的所有话里最重要的那部分,他们即将攻击的地方,那里的主人拥有和他同样的标签,灰袍的学徒。
起司看着他的学徒,这个被他从阴暗潮湿的甲板上拯救出来的男孩。他真的拯救了他吗?灰袍对此并不认可,因为他知道,作为施法者,他们能死的有多么离奇和痛苦,那是许多人宁可被饥饿和病痛折磨也不愿意再去接触的黑暗,
“门外的人,我不会要求他们跟我去。他们会去,是因为诉求和情感。你必须认清楚这二者之间的差别,因为它们纵然在表现上有雷同,也往往混杂出现,内里却不是一件事。但不论他们如何,你都必须和我同去,知道为什么吗?”
“你想要我,看。”尤尼不是个积极的人,他之所以开口,是因为不得不回答。起司就那么默默的看着他,大有学徒不给出个想法就不再继续对话的架势。
这个答案,起司有些满意,他当然不仅仅希望尤尼去看,但他也不希望这个学徒现在就积极的提出想法。听起来有些矛盾对吗?实际则不然。灰袍对自己学徒的要求在现阶段是接受者,尤尼必须接受他所给予的所有考验,吸收知识,学到经验和教训,唯有这样,学徒才能在未来跨过那道布满未知的门。
“说的没错。你要去看,看一个和你有着类似境遇的人的遭遇。我不知道那个人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我也不能保证在他身上发生过的事在你身上不会发生。我的同门死去了,我也会死,也许就在下一秒,也许就在我打开屋门的那一刻。境遇会改变一个人,可人不能任凭境遇蹂躏。命运本身没有好坏,可当祂将你作为手上的筹码玩弄的时候,你要有意识。一味的屈服与一味的对立都不会有好结果。但这些事,不是靠我说你听就能懂的。所以,你必须经历。”
尤尼点了点头,看向他的老师,他还不懂起司这段话里的大部分词语,不过没关系,他很快就会用更直观的方式了解它们。那也正是起司要做的,灰袍自然知道先从理论再从实践的方法,也明白循序渐进的教导是最稳妥的途径,但他亦清楚一件事。尤尼不会接受与他的老师完全一致的教育方式,因为这里不是灰塔。
“叩叩”敲门声,从门外传来。魔法帷幕只遮蔽了房间里的声音,并不会让房间外的讯息无法进入。出发的信号得以准确的被接收。
“来吧,我们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起司依次拔掉门框上的钉子,将其收到腰间的一个皮囊里。接着推开了房门,和学徒走了出去。
夕阳下,红黄两色的光芒如油彩画家笔下的作品般占据了整个天空,只有寥寥几笔浮云勾勒出阴影的轮廓。
宅邸门外,一支可以被称为军队的队伍安静无声的等待着他们的领头人,从他们呼吸中无法抑制的气味以及泛黄的眼白和略微露出嘴唇的尖牙就能确定,这些人都是食尸鬼。
阳光可以杀伤血族,却不能对食尸鬼造成真正意义上的伤害,只要愿意忍受最初一段时间的痛苦,食尸鬼完全可以做到如常人般在太阳下行走。归根结底,他们并非全部都是魔法扭曲后的产物。
“青皮食尸鬼,也被称为蓝皮人。他们与人类的外表接近,但仍然有许多特征能将其从人群里分辨出来。总的来说,是智力和自制力都较为卓越的族群,但因为在月光下皮肤会展露为蓝色的特征,比起彻底的潜入人群,他们更倾向于结成团体行动。在战斗能力上,普遍臂力惊人,其它的与常人相差不大。”
起司在楼上看到那支军队后,将他们的身份一语道破。不过这才正常,若是荣格只是找来一群人类,那就说明他的愤怒还不够强烈。
说来也是讽刺,那些在日光下可以保全形体的生物,会在月光下显露真身,而可以在夜晚自由行动的存在,则在白昼感到痛苦。冥冥之中总有一股力量在强迫这些生物揭开它们的伪装,那么人呢?精灵和矮人呢?这些可以在日光月光中以相同姿态示人的物种究竟什么时候才会展露出自己真实的面貌?
灰袍的话,说对了一半。这支沉默的队伍确实由食尸鬼组成,可绝不仅仅是食尸鬼那么简单。
这些站在街道上的伙计各个身穿皮甲,在关键位置镶嵌还镶嵌着金属。除此之外,腰里的武器,背上的弩箭也暗示着他们与那些帮派里的乌合之众有着巨大的差异。他们的身上没有徽记,那身高度相似的着装就是他们的标志。
“他们是净街者,幽河直属力量中的一支。负责快速处理正面冲突。”荣格的吸血鬼女仆沉声介绍着,这是他们向灰袍展示自身力量的好机会。
“希望他们也能应付攻坚战,我们要去突破的是一座堡垒。”起司说着将长袍后的兜帽拉起,走向了房门。在他的身后,包括剑七在内所有人都跟了上来,没有人想缺席这次进攻。
“我和荣格先生会在日落后加入你们的队伍,如果您觉得战事吃力,可以等我们到来后再发动总攻。另外,这栋宅邸之前的管理者也将加入您的麾下,他需要为之前的疏忽做出补偿。虽然远无法和您相比,但他略微了解过一些黑魔法知识,或许能帮上些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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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司没有再做出回应,他走出宅子,来到那些泛黄的眼睛前,翻身上马,背对着夕阳比出了一个跟随的手势。
第五百一十九章 阻拦
阴影,在街道上流动着。所有的沿街窗户在被阴影覆盖之前都会自觉的合拢,但也有些因为其主人的胆怯被放置,两片窗扉如被切开挂在肉钩上的死猪一样孤悬在窗棂旁。
说也奇怪,虽然起司在苍狮时就经常和洛萨、里昂这样的军事人员接触,最近在草原上更是频繁的和武装力量互动,但真的让他骑马在前去率领一只军队却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马蹄踩在街道上,背后整齐划一的脚步令人沉默,但起司转念一想,食尸鬼怎么会有这么高的纪律性呢?是自己无意中被气氛所感染了吧。
“前面有人来了,看起来像是九环帮的。”烂牙从一旁的角落里钻出来,这个矮精有一段时间不见去向了。
对于他的族群来说,长期呆在一个地方不动就可以被称为一种刑罚,因此他会何时溜走,又在何时归来,其实是件不必花心思揣测的事情,因为连他自己都说不准。
“那些家伙不要命了吗?竟要在此时寻事。”怀里抱着铁棍,骑在马上略有些勉强的剑七皱起眉头说道。
其他人虽然没说话,但表情都在赞同着他的观点,任谁都不会愿意阻挡在一支杀气腾腾的食尸鬼大军面前,就算他们自己也是帮派。尤其是,这支食尸鬼的目标本来不是他们的时候。
“你觉得这会和凯拉斯有关吗?”起司略微勒住缰绳,伸手示意部队暂停,转头向阿塔询问起来。
他的思路是,也许猫妖精在妖精王庭的某些活动刺激到了发布对阿塔悬赏的那个人,导致对方用更激进的手段和九环帮取得了联系。不论是允诺了重赏还是已经给予了某些物质报酬,九环帮都同意了新的出价并悍然出兵。
“我,我不这么认为。他回到妖精界应该主要是去调查贵族们的动向,以他的经验,不会做出刺激他们的行为。那些人类…我是说,九环帮,他们应该有其他目的。也许,他们和人偶师达成了某种同盟?”女剑士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她立刻做出补救但仍然露出了无法自信的表情。
人类,自己怎么会说出这种话?就好像,在内心中已经不将自己视为这个种族的一员了般。为什么?是因为那些记忆吗?在妖精界域长大的记忆让她开始倾向于认可那个养大了她的地方?
起司察觉到了这丝异样,但他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所以表现的十分镇定,“别紧张,我们会处理好的。不论是九环帮还是其它什么。”
队伍继续前进,在背后落日的余晖中,出现在前方广场上的人群像是被血液染红一般。他们是九环帮也不是九环帮。说他们是,是因为这些人里显然有大量九环帮的成员,从他们徽记以及那几名标志性的头目就可以确认,尤其是那个拄着大刀的魁首,他那只黄色的眼球和他的大刀都份外醒目。
但除此之外,这里还有许多其他势力的人,这点从他们的站位和装备色调就能看出来,集结在此阻截他们的并非单一的势力,而是许多股力量组成的联军。
“一群乌合之众,您一声令下便可击溃。”被惩罚随军的老管家穿着一身金属铠甲,外罩黑色丝绸罩袍,这一身行头在苍狮恐怕得要侯爵以上才能负担得起,足可见这位追求永生之人在俗世中的财力。此时的他手持一根牧羊杖,杖头雕刻着一只黑色的山羊,看起来异常森然。黑山羊,历来被认为是魔鬼在人间的化身。
灰袍的眼睛隐藏在兜帽的阴影下,他的手指间滚动着那枚八面骰。他需要一个解释,为什么这些人会出现在这里,他们和人偶师是什么关系?
乱七八糟,搞不明白。能知道的是,要是在这里耽搁了时间,他的目标就很有可能会逃走。这里是奔流,下方就是涛涛大河,人走船,物抛水,再想寻到线索便是大海捞针。但他的脑子快,却没快过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推搡,吵闹,谩骂,爆发在广场上的多方势力之间。这些在奔流中都割据一方的帮派此时像是抢地盘的流氓一样相互叫嚣,看架势随时可能从耍横上升成武力冲突。
刚刚沉默的人群立刻充满了活力,他们泾渭分明的队伍快速的融合成了一团,脚步声和武器戳击地面的声音让这片区域的甲板发出呻吟,端的是混乱不堪。
“好阵仗,本来以为是螳臂当车,现在看来倒是要浑水摸鱼。”剑七眯起眼睛,催动坐骑来到起司身边,“这群人怕是有古怪,我们要过去,方得小心行事。”
“没什么好顾虑的,先生。”管家看起来对寻剑者的迟疑颇为不屑,“他们无非是想借此制造混乱,让我们犹豫迟疑好让那目标借机逃跑。这些甲板上的老鼠死一个不多,死百个不少,奔流从不缺这样的家伙。我们只管杀过去便是,他们拦不住的。”
看得出来,这个管家现在颇为想要将功赎罪,这也难怪,晋升为血族的机会就在眼前,没有几个人能在此时还保持隐忍和理智。况且单以明面上的实力对比来说,一队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食尸鬼,确实可以轻快的将那些水匪流氓切开,二者在战力上实在相差太大。
那么,该怎么办呢?起司沉默了几秒,在这几秒中打开了魔法视野,他没能在那些人群里看到什么扎眼的东西,除了那柄九环刀。那应该是唯一的隐患吧。心中对人偶师的迫切寻求终于占据了上风,迟疑不是现在应该有的行为,就像管家说的,阻挡者不堪一击,他们完全可以冲过去。
“出击。我们冲过去。”
命令,伴随着凌然而起的冷风,灰袍下的眼睛散发出令人目眩的蓝色幽光。他们坐下的马匹,那些步行的食尸鬼士兵,都感到脚底被这股风所帮助,每一步都走的异常省力,速度也得到了巨大的提升。
哔嘀阁
有了法术的帮助,步兵反而一马当先,手持利刃冲在了最前面,起司等人骑马行在中军紧跟而上。
“保护我,这个法术必须长时间持咒。”轻语,伴随着微风流入灰袍的同伴们耳中。
第五百二十章 乱战(一)棍与棍
喊杀声,既熟悉又陌生。沉默的食尸鬼们挥动着冰冷的武器,不过问面前的人是谁,不在乎他为何阻挡在前,不犹豫他的死亡会带来何种后果。
他们是军队,只听从命令,只服从幽河的主人。鲜血,在夕阳下份外鲜红,几滴血水穿过军阵溅到剑七的身上,让这位寻剑者紧皱起眉头。
诚然,这些人是人渣,是败类,是祸害。可把他们视之如敝履,杀之如蝼蚁的另一方有高尚到哪里去吗?那抹溅到脸上的血水,勾起了剑七内心中最不愿思考的问题。
“七,小心!”
伴随着阿塔的提醒,一个被食尸鬼士兵追杀到阵中的帮派成员仓皇中冲向了有些愣神的剑七。而后者却鬼使神差的伸出铁棍,准确的点在那个倒霉蛋的脖子与锁骨的连接处,将其一击击倒。
这样娴熟的马战动作超出了大部分人的意料,谁能想到一名精通步行作战的战士在马战上亦有如此造诣呢?
“抱歉,我回来了。”寻剑者的目光在看到那名被他击倒的街匪消失在食尸鬼士兵的身影中后变的冷清起来,这里是战场,电光石火间就会生死交替的地方,他的疑惑再重,也要挑时间地点。
更何况,这战场并不真的如管家所说的那样一面倒。虽然这些底层的喽啰在士兵面前不值一提,可还是有本领卓绝的人混迹其中。
他能看到的,有两人,都听阿塔他们提起过。一个做角斗士打扮的壮汉,挥舞着三叉戟将两个食尸鬼扎了串糖葫芦,在人群中狂吼猛冲,像头愤怒的公牛一般不可阻挡。看来上次与阿塔他们的碰撞并没能让这个家伙负伤退居二线,他仍是战场上的焦点。
另一个,则隐隐让剑七感到熟悉,蒙着眼睛的战士,手提一根双头包铁的长棍,战斗方式不像角斗士那样大开大合,却在数个食尸鬼的围攻下波澜不惊。
他的棍术和剑七的很不一样,后者多以刺和挑为主,因为在用棍之前,寻剑者实际学的是枪。但蒙眼人不是,他的动作里以棍身的甩动为主,靠打击的劈砸来发挥威力。这也难怪,谁让他的兵器是水火棍呢。
倒是和这两员悍将相比,九环帮的魁首仍没有出手的打算,他站在战场的边缘,默默看着自己的手下被食尸鬼军团碾碎屠戮,表情却异常的冷漠。
剑七不知道这些人都在谋划着什么,但他清楚,要是队伍想冲过这片广场,前方那名蒙眼武者肯定会变成阻碍。念及此处,寻剑者拍马向前,只给同伴们留下一句,
“在下前去清开道路,你们保着起司先生。我,去去就回。”
他这一言一行之间,倒真有几分将军出阵的味道。不过这样的飒爽并没能持续多久,随着剑七与蒙眼武者的接近,后者像是收到了什么信号一般突然加快攻势,竟然在三五招之间将周围的食尸鬼尽数击倒。
要知道,那可是食尸鬼啊,单论身体素质就已经要比常人强上些许,身上更是有精良的装备,竟然被一人一棍像打枣一样打落,看起来颇为不真实。但考虑到对方势必也是一名对气有着相当运用的武者,剑七深刻的明白,真正的不真实才刚刚开始。
“剑门,剑七。”人在马上,双手抱拳。既然对方是故土的人,交手之前自然应该按故土的规矩来。那蒙眼人听到剑七自报家门后愣了一下,随即露出笑容。
“佚失,无门无派,一介逃跑的差役罢了。”
“差役,难怪手里会有水火棍。就不知,没了庙堂,水火棍为何而动?”
“无庙堂还有江湖,水火无情,人有。”
“既如此,得罪了。”
“请!”
说罢这个请字,剑七的铁棍就带着马速冲着自称佚失的男人刺了过来。他没有主动下马,因为身体并未完全康复,自己放弃马上的优势实属不智。对方也没有开口对于这点进行质疑,从刚才的几句对话里,敏锐的人都能察觉到剑七说话中气不足,显然是旧伤未愈。
骑马对步行,是有着极大优势的,马匹带来的速度和力量都足以让武器的威力提升一个台阶,再加上人在地上是不好攻击到马背上的对手,可谓攻防兼具。
因此在初次的交锋中,剑七取得了优异的战果,只一个回合,他便将用水火棍抵抗自己突刺的对手打翻在地上连滚了好几圈。以此类推,不出三个回合,他定能将其击溃。
但马战有一个要领,空间。在完成一次出击后,马匹需要空间来停止脚步和掉头,再之后方能发动第二次进攻。此处本是个宽阔的广场,足以供剑七施为。
奈何现在多方势力混杂拥挤,就算食尸鬼军团组成了一道坚固的推进之墙拨开了大部分敌人,阵线之中也没有足够的场地供他拉开一个安全距离去拨转马头。
于是马速未减,脑后恶风已至。佚失被打翻在地后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变步凌腰只用了五步便追上了剑七,紧接着飞身而起,手里水火无情棍从上到下披着风声带着闪电就要将寻剑者的脑袋砸个稀碎!
要知道,水火棍通常棍棒的本来作用并非实战,而是用于刑罚,那根棍子的里面会被掏出中空的部分,灌注入水银这样具有流动性又带有重量的物体。如此一来,它一挥动起来,就不单单是棍子,水银因为离心力被甩到两端中的一边,其内蕴含的力量与战槌相差无几。
此时剑七人在马上,避无可避,但也不是毫无办法。就见寻剑者腰身后仰,后背几乎贴到了马屁股,来了个漂亮的铁板桥,同时双手上举,铁棍横置,作势抵挡对手的攻击。
这一下,佚失用上了十分力,剑七却因为动作问题只用得上六七分,几乎在两根棍子相交的瞬间,寻剑者的大臂就被压弯了下去。
硬抗,他挡不住。
但剑门中人怎会坐以待毙?剑七双目圆睁,牙关咬碎,将体内的气尽数灌于双臂之内,左臂弯,右臂推,横置的铁棍变成了倾斜向下的滑竿,将水火棍导向一旁!
“好应变。”佚失人在空中,无处借力,一击不中只得稳住身形落地,无法跟进追击。可他的对手并不好过多少,因为纵然铁棍结实,人结实,马却不够结实。
“嘶溜!”背上忽遭重击,战马人立而起。
本就躺在马背上的剑七根本来不及抓住缰绳,整个人被倒悬着从马背上扔了出去。寻剑者只得双手抱住铁棍,以其作为竹竿,撑住躯干才不至于重摔于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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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样一来,他就等于被人从马背上打了下来,而对手是不会让他有机会再次上马的。
剑七从铁棍上一个翻身落地,还未来得及打量四周,只听得“嗡!”的一声,催命的水火棍便再度袭来。
第五百二十一章 乱战(二)脚下的陷阱
阿塔本来是想去帮忙的,她卓越的视力和骑在马上的高度让她能透过混乱的人群看到剑七的遭遇。她深知这位同伴身上的伤比自己严重得多,而且时至今日仍极大的影响着他的行动能力。
老实说,剑七不适合参加这次行动,可他还是来了,不仅来了,还成为了队伍里第一个主动出击的人。这都是出于寻剑者自身经验下的判断,就像他们所掌握的那种力量一样,剑七很擅长读懂外在之气的隐晦流动,他能在经验中预估出这次行动将会对小队产生非常重要的影响,并由此作出决定。
相比之下,女剑士没有这样的预感,她的敏锐是基于五感的,对于不可见不可闻的气毫无察觉。可这不能说是坏事,因为恰恰是这敏锐的五感,让她注意到了某件事情。
她的眉头略微收紧,天蓝色的眸子快速的在人群中扫过,很快就将异常的源头找出,“这些人在有意识的向广场周围撤退。”
“他们当然会后退,普通人面对成组织的食尸鬼根本毫无胜算。这些东西长得再像人,内里也完全不同,他们的骨骼比人类要大,而且结实,皮肤比常人厚三倍,寻常的钝器打在身上根本不痛不痒。跟这些东西作战,最好使用长矛或者斩首剑,只有将他们的肢体整个切断和深入穿刺才能伤及要害。”
爱丽丝从她的专业角度对阿塔的发现做出解释。她作为猎魔人,和食尸鬼打交道可以说是家常便饭。这种花样繁多又遍布各地的怪异族类从偷坟掘墓,到袭击商旅,从夜袭牲畜再到白日逞凶,可以说没有他们在饥饿的驱使下干不出来的事情。
可她也必须承认,饥饿的食尸鬼是野兽,但能够饱餐的食尸鬼中不失理智的存在。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他们好像是在…”
阿塔的眉头皱的更紧,她从那些外围帮派成员的表情上好像看到了什么。在惊恐与愤怒之外,他们隐藏着什么其它的情绪。那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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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情势不容她多想,因为随着队伍朝前方挺近,剑七和佚失已经从他们前方到了一侧,而那狂暴的角斗士,已迫近在前。
“我去对付他。”女剑士的脸色阴沉起来,她记得在蛋糕店的那场恶战,记得这名九环帮的干将给她带来了多少的麻烦。
甚至她自己都没注意到,当她说出对付这两个字的时候,语气有多么凶狠,那感觉不像是要去会会老对手,更像是一位领主要去处置伤害了自己领民的匪徒。
爱丽丝很想拦住她,但阿塔去的太快,她又不能离开起司身边,所以只能在目送女剑士迎敌时发出叹息。剑七也好,阿塔也好,他们可以在这场乱战中寻找到自己的对手和舞台,尽情的厮杀一番获取胜利或死亡,她不行。
她不是战士,而是猎人。猎人不为了厮杀而行动,猎人的目的是为了生存。银弩,随着马蹄摇晃,爱丽丝想过是否要射出一箭为剑七提供帮助,阻止她的不是对道义的尊重,是一种莫名的不安全感。那感觉就像是,只要她这支箭一出手,就再没机会射出第二支了。
“小心,这是个陷阱。”发出提醒的人,是起司。
灰袍不知何时停止了持咒,兜帽下的表情颇为奇妙。他本以为这是一场简单的行动,前往炼金工坊,抓住那名人偶师,从他嘴里知道他与同门的关系。
但现在看来,事情再度变的复杂起来,而且还是在他没有意识到的时候由他没注意到的人完成的。他不是很喜欢这种感觉,就像六年前的那场冒险一样。
现在的他比起六年前的区别是,被人当成棋子已经无法让他消沉或愤怒,他不再在乎什么棋子与棋手的隐喻,他只行欲行之事。
“显而易见,问题是它是哪种陷阱,拌绳还是套索?”爱丽丝没好气的对灰袍说道,从那种不安全感产生开始,她就明白这里是陷阱。
不仅是她,相信在场的大部分人都已对此有所察觉,只有一心想要争夺功绩或被厮杀淹没了理智的人才会沉溺其中。可问题是,陷阱有许多种,这是哪一种?
“都不是,是落穴。”起司说罢,翻身下马,将手掌贴在地面上。
因为战斗而接连不断的震颤持续传来,整片广场的地板都好像活了过来,若是不注意,连走路都可能会因此跌倒。虽然如此,层层叠叠加固过不知道多少次,经历过多少时间的厚实板材还不会那么轻易的破裂,如果没有任何外力介入的话。
有人在板材中混入了某种可以阻碍魔力视野的东西,从而让起司的第一次远望没有看到任何疑点。这听起来很奇怪,谁没事会在一片广场上布下这种伪装?况且要真正瞒过一名灰袍的魔力视觉,要使用的材料和工艺何其困难。
但考虑到对方很可能部分继承了另一位灰袍的手艺,起司就不得不承认它是完全有可能发生的。那么接下来的问题是,对方在这层伪装下准备了什么样的主菜?尖刺?没意义。爆炸?杀伤力不足。伏兵?大可不必。还有什么,比涛涛河水更强大的陷阱呢?
“只要将这里的地面破坏,我们就会全都掉到下面的水中喂鱼。善用地理,还抓住了能飞的吸血鬼无法跟随的时间点,又找来了这些卖命的演员。如果不是这份陷阱名单里有我的名字,我可能还会为这个计划鼓掌叫好。”
魔力,顺着地面的间隙化为嫩芽。从荆棘女巫哪学来的手段在多年之中已经成为了起司最拿手的魔法之一,它的好处就是,只要有植物或植物制品的地方都可以快速起效。
不过缺憾是,灰袍并不能像它的原主人那样用自己的天赋驱动它,这不是魔力量的问题,而是魔法想要达成必须要借助外在的条件。
法师不是女巫,他们所做的事情并没有脱离这个世界运行的规则。但在现在,作为扩展自身感知的方式,这已足够了。
“我需要点时间弄清楚广场下面的法术,并找出办法阻止它。这一次,是真的靠你了。”
如果是在其他时候,爱丽丝会很高兴能卖灰袍这么大的人情,这意味着她可以从起司手里得到大把的知识,而那些知识很可能会让她的族人在狩猎中占得无数先机。
只是眼下,她对于周遭的不安更加强烈了。
“我会帮您的。”尤尼双手攥着匕首,用坚定的语气对女猎手说道。这位年轻的学徒暂时还没法起到实际的效果,但他的决心能给人安慰。
爱丽丝吸了口气,握着弩机的手反而放松了下来,这意味着她进入了状态,“好吧,现在就盼着那两个人能尽快解决他们的对手了。”
第五百二十二章 乱战(三)了结
这是第几次和这头公牛作战了?第二次还是第三次?
其实阿塔和面前的角斗士严格来说算不上宿敌,他们之间的仇怨是到了奔流后才展开,而且都是两军相战各为其主的立场之争,就个人而言没有不共戴天之仇。
这样的两个战士,他们之间展开的战斗本该是剑七和佚失那样的,尽管不做保留可还是带着对对手的尊重。
“呸!”口水,被喷到角斗士的胳膊上。阿塔本来想吐到他脸上的,但奈何这个如铁塔般的男人实在太过高大,而她也对吐口水这件事不太熟练。
好在,这本来就不是为了杀伤敌人做出的动作,用来挑衅,已经完全足够了。浑身因为战斗而发热的角斗士一转头,就看到了那个有些熟悉的人影。
“那个瞎子常说什么来着?得来全不费工夫。”低沉的声音像是从铜管里传出,他一振臂,将两个试图抱住自己的食尸鬼甩开,用挂着小铁球的渔网将他们甩到一边。接着活动了一下脖子,钢叉在两手中来回抛动,让人无法确定他的惯用手。
也许根本就没有什么惯用手,如此老练的战士,早就将左右手的能力都开发出来。
与对手的自信满满相比,成功吸引注意力的阿塔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般出现了刹那的犹豫。但随着小仙女的残破躯体被挑在钢叉上的画面闪过眼前,愤怒和某种更深层次的情感从心脏里蔓延出来,沿着肌肉与血管快速的遍布女剑士整个躯体。
通常来说,女性在社会中总是比男性更文明,一些学者将其归为长期的社会生活中分工不同演化出的需要,一些则试图从体能和生理上来寻找答案。但这其实没什么意义,因为男性和女性共同组成了社会,一个社会里不存在野蛮的男人与文明的女人或二者相反。如有必要,女人同样可以变的很愤怒,很好战,甚至残暴。人性使然,性别尚在其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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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说无益,唯有金铁交鸣才是此时最好的描述。碗口粗细的三叉戟发挥出了长兵器最大的优势,再加上角斗士的臂展本身就长于阿塔,女剑士从一开始便落了下风。若不是她的身手敏锐,开始的三招之内便会被刺中四肢,丧失作战能力。可即便侥幸躲过了那样的结局,钢叉依旧在她身上留下了伤痕。
“你看起来需要些帮助,女士。”管家的声音从背后转来,但阿塔很清楚自己背后并没有人。魔法,就像起司那样,吸血鬼侍女说过这名管家懂得黑魔法。
“不必插手。”不论是出于战士的自尊,还是对战场的把握,女剑士都没有肯定回应对方的必要。
现在的她看起来趋于下风,可随着越来越多的你来我往,对手的作战习惯逐渐被她掌握,要应付起来只会越来越轻松。虽然躲避会比进攻消耗更多的体力,可她轻盈的身体最大程度的抵消了这种不利。
“好的,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我只是希望,在妮娜女士抵达战场前,我们面前不再有敌人。”抑扬顿挫的语调令人不舒服,像是某种咒语,或是因为咒语的缘故,他只能通过这种与语气不符的声调来将话语送到阿塔的耳边。
不过有件事他说的没错,夕阳持续的时间不会太长,最多不过半个钟头。半个钟头后,夜幕降临,吸血鬼的到场会让一切抵抗都变成笑话。阿塔和血族战斗过,她很清楚他们的破坏力,况且自己在苍狮对付过的那个家伙在血族序列上不知道比妮娜低多少。
他们知道的事,这些人多半也知道。起司曾经在旅途中和同伴们说起过,清晨和黄昏,正午和子夜,都是魔法仪式发挥效力的良机。这些每天都要经历的时刻在法术中有着独特的意义,不同的法术流派或许会对它们有不同的看法,可总有些特点是共通的。
那么结合自己在奔向对手前想到的事情,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一定有某种陷阱,会在日夜的交接时发动,而眼前的这些人,多半是为了确保在那时前他们仍然在这里。他们有自信,只要陷阱发动,吸血鬼也不会是麻烦。
“叮!”三叉戟之间的间隙锁住了弗拉克拉格的剑刃,这种带有突出部分的长柄武器在战场上本来就有对抗刀剑的天然优势。而随着角斗士狞笑着转动武器,巨大的搅力逼迫着阿塔放手,否则她的手臂将会因此而折断。
既如此,那就送手吧。阿塔放开握剑的右手,同时左手抓住三叉戟的一个尖端,以此作为支点整个人呈上仰的姿势一跃而起!这显然是超出角斗士预期的,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女剑士已经越过了那要命的三个尖刺,从靴子里掏出了匕首。
和角斗场上每个人只能穿着甲胄拿着固定的武器不同,开放的战斗可没规定剑士只能用剑。角斗士之前得手,稳定戟身的手臂探出了老长,现在阿塔只是用匕首轻轻一挑,就让他的手背上多了一道伤口。
女剑士耸耸鼻子,这一下,本来应该砍断对手几根手指的,现在这个结果是因为他躲得及时。
“哼。”角斗士被贴近了距离也丝毫不慌,所幸松开另一只手,任凭三叉戟掉到地上。他不是很害怕单手持匕首的阿塔,因为近身战是角斗场中的保留项目。在他还为了自由战斗的时候,甚至有些场次,他和他的对手会被安排徒手搏斗,那样的厮杀往往最血腥和残忍。
和那种如斗鸡般被围困的绝望感相比,现在不算什么。
拳风,吹动着小栗色的头发,对方的拳很快,配合着腰身的扭动和扎实的步伐。也许放弃魔剑是个鲁莽的决定,若是弗拉克拉格在手,她好歹可以拼着将剑锋架在敌人脖子旁或期待击敌剑的魔咒突然显灵。如今战斗已经进入了残酷的阶段,没有了任何取巧的可能。
重拳,击打在侧腹。那种被重击的痛楚伴随着内脏的反应让人目眩。阿塔强忍着疼痛,将匕首刺入那只打中她的拳头后的手臂,收回拳头的动作让匕首毫不费力的在那条胳膊上留下了恐怖的伤口。血和疼痛,开始让理智变的模糊。
他和她,双方对于对手的认知逐渐消退,种族,性别,身高,年龄,这些通过感官构建起来的印象快速随着理智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狂怒与暴力。杀了他,杀,杀!
近身战变成了扭打,扭打变成了死斗。阿塔已经不知道自己被击中了多少次,而她对面的对手已经变成了个血人,但他没有倒下。
染血的角斗士发出愤怒的战吼,压低身子像堵墙壁般撞击过来,阿塔无从躲避,被拦腰抱起,整个腹部都被对方的肩膀和上臂击中,从地上离开,跟着公牛的脚步无助的后腿。
“轰!”身体,砸到了地面。她的眼睛看到了天空,被夕阳点燃的云朵,周围的人群将视野挤压。呼吸在耳边异常清晰,心跳却细微的不可洞察。
紧接着,天空被阴影所遮蔽,角斗士狰狞的面目和滴下的血沾满了她的世界。手臂,已经不是很能清楚的感受到了。但这都不是放弃的理由,通过对视,她能看到对方和自己一样开始涣散的眼睛。
再,加把劲。
拳头,颤抖着抬起,一下两下的砸在角斗士的手臂上,但收效实在甚微。对方似乎张口怒吼了些什么,可她的耳朵里仿佛有一千只蜜蜂在振翅。
拳头,顺着胳膊砸向对方的脸,她最后的奋力一搏,却带来了意外的收获。她不记得自己是何事捡起的匕首,她甚至很怀疑自己还能否握紧它。
但事实就是,随着最后一次挥拳,匕首深深的留在了角斗士的脖子上,她最后对他的印象,是不可置信的眼睛。
在那双眼睛里,她看到了很多很多。
第五百二十三章 乱战(四)他的故事
有一个孩子,出生在地牢里。说是地牢,其实这里的条件比它应该有的样子要好上不少。因为这里并不是用来关押犯人的,角斗士可不是犯人,尽管他们中的不少出身重刑犯,但在这里,他们是自己背后的训练者乃至训练者背后金主的大摇钱树。
如果不考虑这份工作背后的血腥与残忍,它几乎可以说是令人享受的。角斗士们在赢得比赛后会成为整个城邦里的明星,受到所有贵族和富人的欢迎。甚至许多贵妇人都将这些朝不保夕的战士作为情人的最佳人选,纳为入幕之宾。
他就是在这样一个畸形的环境中出生的,据父亲说,他身上有贵族的血统,当然是来自他的母亲。但私生子本就已经是禁忌,贵族女性和角斗士的私生子?根本没人会承认他的身份。在他的人生中,从未见过自己的生母。
就连生父,也在他五岁的时候在一场比赛中丧命,据说那场比赛很是蹊跷,明明他的父亲只受了一点刮伤就战胜了对手,那小小的伤口却迟迟未能痊愈,反而便成立了夺命的溃烂让其在痛苦中死去。
而角斗士的财富,自然是于他们的商业价值连在一起的,在他们能为拥有者带来利益的时候,不管是锦衣玉食还是甲胄训练都呼之即来,可一旦他们身死,所有的财产都会被角斗士的拥有者收回,留不下丝毫痕迹。
本来他也会被作为财产的一部分被接收的,如果运气好的话,他或许会作为奴隶主的仆从被抚养长大。可命运早在他诞生的那一刻就决定要开个玩笑,出于对这个孩子血统上的考虑,那座地牢中的所有东西都被收走,唯独留下了他。现在,地牢真的是地牢了。
但是他比尤尼幸运,因为在那座地牢里住着许多人,总有人需要跑腿,总有脏活累活别人不愿意干,靠着做那些连下人都不愿意去做的事,他存活了下来。而这般畸形的成长条件也注定在他生命的最早阶段,那座地牢就是他的全部世界,唯一能让他感到有趣的,就是通过排水沟的孔洞偷窥角斗场上的厮杀。
他想不明白,那些前一天还一起谈天说地的人为什么今天就兵戈相向至死方休。所以他将这当成了件理所当然的事,杀人是很理所当然的,不论那个人与自己是什么关系。
这意味着他可以毫不犹豫的杀死自己的朋友或任何一个熟人,但值得庆幸的是,在他十三岁以前,没人是他的熟人。十三岁只是个大概的概念,大概指的就是他第一次亲自站到角斗场中的那天,当然,他的任务是清理角斗场。
他还记得那天的比赛是三个人对一头熊,没有胜利者,所以有四具尸体要清理。
再往后的日子,血腥气味就越来越重了。在华丽奢靡的地牢之外,他看到了这片小天地的真相,死亡,搏杀,胜者拥有一切,败者一文不值。这种二层的世界认知一直贯彻他的整个生命经历。而要他去实践这种认知的那一天,悄然而至。
收尸工在哪里都是晦气的象征,对于角斗士们来说更是如此,迷信的角斗士甚至会花钱雇佣他在比赛开始前去自己的对手面前晃两圈。多数情况下,他都会拿钱不办事,反正活下来的人是胜者,死掉的家伙不会来追责。
但那一天,他真的没有收钱,他只是拿着东西从通道里走过,恰好一个角斗士即将进入战场,而且为了壮胆,那人还喝了酒。接下来的事理所当然又莫名其妙,微醺的角斗士对着他拳打脚踢,还在侍从的怂恿下决定从他身上借点血来增加运气。
可那个倒霉蛋实在不该对一个生长在角斗场里的孩子这样大意,步伐太轻浮,被他抓到了破绽,直击到了胯下。侍从们甚至来不及反应,那个被认为是这里最好欺负的搬尸工就干净利落的杀死了刚刚崭露头角的角斗士新星。
比赛的铃声,已经开始催促了。
不知道是谁的注意,他被换上了那个死人的衣服,拿起了并不熟悉的武器,走进了看过千百遍的战场。他走进去的时候,才第一次站到天空下,明白原来世界如此宽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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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广的世界需要活着去目睹,所以他活了下来,或许他继承了父亲的角斗士天赋,或许只是他看过了太多场战斗,又或许,他是天生的屠夫。
战斗,胜利,休息,三项交叠的轮回重复着。只是侍从们很快发现,他们伪造出来的新主子和所有角斗士都不同,他不享受食物,不在乎异性,不出席宴会,活得如同苦行僧般朴素。这本该是坏事,因为没有这些享乐,角斗士的知名度就会下降,奴隶主会挣不到钱。
可他不同,他赢得太干脆,太暴力,甚至在和野兽的搏斗中也丝毫不落下风。因为在那之前,他从未见过那些野兽,不知道它们的恐怖,尖牙和利爪在他眼里并不比人更危险。
神秘感成了他的招牌,每次他出场都会收到大量的打赏,大部分来自那些希望让这位孤傲的战士出席自己宴会的贵族,那将会带来巨大的话题。
出于这种收益,他背后的金主默许了这种行为。但要是那个脑满肠肥的家伙知道自己手下这个冒名顶替的角斗士在刻苦的训练中谋划着的东西,那他定然会改变想法。
逃离那座角斗场,比他想的要简单。他就那么走出去,脱掉头盔,换好早就准备的行头,径直离开了那座城市。其实他根本不必那么小心,因为除了作为角斗士的那一面,这个世界上没人认识他。而后,他就遇到了那个改变他后续生命的人,那个巫师。
那是一场大雨,没有防备的他只能到大树下躲避,而树下早已站着另一位避雨者。他们随意的进行了一些交谈,但雨没有变小的意思。
避雨者自称是个巫师,他说这场雨不会自己停下,雨里有一个怪兽,不把那个怪兽杀死,他们都会沦为它的食物。他不懂什么叫怪物,但他讨厌不停歇的雨,所以同意了与巫师的合作。
战斗,比想象中的要轻易,那所谓的怪兽在他面前不堪一击,可他很快发现,自己受骗了。巫师创造了怪兽,也要把他变成怪兽。
但巫师错估了一件事,他没想到偶然路过的旅人有如此强大的意志力,魔法没能奏效。
奄奄一息的巫师用最后的力量发出了诅咒,令他丧失了所有对快乐的感受能力,只剩下毁灭时的罪恶愉悦,以及理所当然的对巫师刻骨的仇恨。
这些,都是阿塔“看”到的。是她通过角斗士的眼睛所见,不是读心,不是获取记忆,那感觉很微妙,她并未对这个人感同身受,但她确实目睹了他的一生。
在那可悲的怪物即将永久死亡之前,女剑士由衷的发出了一句感叹,
“如果还有下一次机会,希望你能像个常人般生活。”
她不知道,在这一句话之后,遥远的妖精界中多出了一枚花苞,不久后,里面会孕育出一个新的妖精。
第五百二十四章 乱战(五)误入歧途
“叮,铛!”在混战的另一边,剑七与佚失的战斗呈现出了完全不同的风格。如果说阿塔和角斗士的战斗像是两只矫健的动物间各出全力的搏杀,那这两位都以棍棒为武器的人之间的对决却异常优雅。
当然这不是说他们的战斗不致命,恰恰相反,在那一招一式,一进一退之间,生死就如一根吊着重物的细线,在何时绷断都不奇怪。他们的战斗是别人无法复制的,因为只有两个接受同一套武术锻炼并水平相同的人,才能在真刀真枪的战斗里打的如此精彩。
打了大概有三十几招,二人各退两步拉开距离,剑七首先发话,“你为何不用全力?难道是在顾及在下的伤势吗?”
“是,也不是。”蒙眼武者挺棍而立,声音平稳,显然并未在刚才的交手中用出全部本领,
“一来,我毕竟曾是公差,虽身犯重案不得不流落他乡,可尚未摒弃礼义廉耻,要对伤者全力出手,有损我心。二来,佚某亦知这九环帮非良善之处,奈何魁首与我有恩,任其驱使不敢有怨。然沧海可为桑田,恩情终有尽时,情义过则仇怨生,我不得不考虑离开九环帮后应去向何处。故而也不愿再结新仇。今日之战,算是我最后为他出力。”
剑七听了这话,半信半疑,他自己闯荡的时候见过太多面慈心狠之辈,已不太相信一面之词。再说,这人的话保不准也是因为看到食尸鬼大军厉害,心生胆怯,想要找个理由投降的说词。若是如此,寻剑者确实可以网开一面让他离开,但离开之后却是绝不会再与其有任何交集,于是他问道,
“这城中就有故土之人所立坊市,若你无处可去,何不前往。同处他乡,至少一个容身之所还是会有人愿意给你的,怎么会有这样的烦恼?”
佚失闻言惨笑了一声,他轻轻摇了摇头,做出看向手中水火棍的动作,
“实不相瞒,我是在城外投奔的九环帮。这绿林上的匪类若要人入伙,必要缴纳投名状。那魁首虽非故土人士,可手中握有故土之宝刀,也懂得这些规矩。我虽极力抗拒,终于还是被诱骗之下做了苟且之事,杀害了一对父女过客中的父亲。那坊市我后来亦有所听闻,也曾经偷偷去过,但只是到了街口,就感觉被一群狮子盯住,不敢再前。所以希望仁兄能帮我脱离这苦海,重回正途。”
这,倒也有几分道理。自古上梁山易,下梁山却难,一上了贼船,哪怕你自己意识到已经错了方向,想要回岸跳船,同船的人也不会放你轻易离开。因为这条你眼里的贼船,是他们眼里的宝船,任何敢质疑它的人都是敌人,都要扔到水里去喂鱼。
佚失虽有武艺,有本领,奈何他心中有那投名状压着,身边有诸多喽啰头目盯着,坐在旱地上却好似铜牛陷在沙坑,靠自己的力量是万万拖不出来的。而剑七,就是他能看到的,最有可能将他带离沙坑的那个人,他是不会错过的。
可有道理,不代表剑七就要帮,如绿林者甚多,其中有悔改之意的也不少,但人一入那染缸,自觉不自觉的都会染上颜色,说是改邪归正,谁知道正与邪,哪个才是昙花一现的错觉?谁能保证他不是觉得九环帮容不下自己想要另立门户,用这种方式来切割关系?
因此寻剑者仍然要问,“那对父女的女儿,后来如何?”
“我,将她保了下来,认做了义妹。算是保住了她的清白和性命。但也只能做这么多了,若一直在九环帮中,她就一直有危险。”佚失的话,情真意切。
剑七听闻沉默了片刻,接着抖擞精神,持棍而上,蒙眼武者见状不得不举起武器抵挡。二人你来我往又过了大概十招左右,佚失尚且面不改色,寻剑者却已经面色胀红,他身上的伤实在是太影响行动了,能打到现在已经是之前被石老恢复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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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也就够了,要判断一个人的心,十招已能初见端倪。
“你说的话,在下现在信五分,还有五分,需要见到那位姑娘,从她口中得知你所言不虚放可。到时若是发现你有诓骗在下之处,我就是拼上此身,也必取你性命。如此,可行否?”
寻剑者气喘吁吁的说出这句话,换来的是佚失肯定的点头。不知九环帮的魁首若是知道自己手下的得力干将就这么叛变了会作何感想。
或许,他不会有什么感想吧,因为不论是角斗士也好,佚失也好,他们都不知道这场战斗不过是将这支队伍引入陷阱的伪装罢了。
换句话来说,他们根本就不是九环帮的心腹,虽然实力出众在诸多喽啰中得了个头目的地位,在那些已经默默退开的人眼里,恐怕就是两个被卖了也无所谓的工具。
“七,去把阿塔带回来,她在那边!”两位用棍棒的武者返回起司身边时,爱丽丝立刻指着女剑士的方向朝他们喊道。
她能看到阿塔那边的结果,却不能擅离职守放下起司和尤尼去救人。好在正在这焦急的时刻,剑七回来了。问题是,那个跟着他回来的人是谁?
“明白,在下这就去…”寻剑者说罢就要去救人,但是他在刚刚的战斗中乱了气息,需要时间来恢复调匀,再加上旧伤未愈,险些一个踉跄摔在地上。
“我去吧,这也算是佚某新的投名状了。”似乎是对投名状这个词感到讽刺,佚失自嘲的笑了一下。而后再次抄起水火棍,重新杀入混乱的人潮之中,区别在于,这次再进去,他的立场与目的全都变了。而且他说的也确实没错,若能证明对阿塔没有歹意,至少女猎人的弩箭就不会若有若无的指向他。
佚失走后,剑七才一瘸一拐的回到同伴身边,三言两语道清了蒙眼武者的经历,不过这话基本是对着爱丽丝听的,因为现在的起司仍然处于施法状态之中,看起来对外界的刺激没有什么反应力。而女猎手在听了这话后相信几成,那就不是寻剑者能揣度的事了。
况且,比起佚失的真心与否,显然他们正面临着更大的危险。
“你说这里的地面会裂开?”在听了爱丽丝的讲述后,剑七低头用铁棍敲了敲地面,不可置信的说道。
“准确的说,是支撑着这部分的结构会被转化。就像我们用水和火转化出了风和土一样,预先埋藏在这里的炼金药剂会将木头和其它植物制品转化为稀烂的腐败物质,而显然奔流还没富裕到用石头来将整座城市打一个基底的程度。”
伴随着话语,灰袍缓缓起身,抖了抖手上的尘土。
第五百二十五章 乱战(六)艰难前行
“没法阻止这件事的发生吗?”爱丽丝焦急的等待着阿塔回到他们身边,同时向灰袍询问道。起司一开始去探查那片地面,就是为了解除对方的陷阱。
“如果驱动转化发生的是法术,那我确实可以尝试阻断或者改变它的运行结果。但炼金术和它的产物所具有的最重要的特点就在于单一性和极快的发生速度。通过前期大量的计算和预设,炼金药物能在所有施法者来不及做出反应的时候完成整个施法过程。”
“就好比,你面前十步有一名弓箭手,如果他从见到你开始弯弓搭箭,你有很大的可能可以在他进入射击状态前打断他的动作。但炼金药剂让弓箭手手里的弓变成了时刻紧绷的弩箭,他只需要抬起手扣动扳机,一切就完成了。”
起司的解释出奇的细致。一般这种时候他都只会简单的回复同伴能否解除陷阱,像这样将陷阱的原理举出来还加以分析的状况之前并不多见。
而奇怪的是,虽然他嘴上说的那么严重,可是语气莫名的轻松,像是拆穿了面前迷宫真相的探险者般无意识的表现出自信。这未免让人有些困惑。
“听起来不太好,我们现在撤离还来得及吗?”剑七歪了下嘴,他现在有点怀念猫妖精了,凯拉斯在的时候,这种哑谜会被其犀利的言语一下子揭露。
“来不及。他们放任我们冲进来,自然有办法让我们出不去。再说,在场还有一个重器没动呢。”
起司的目光看向九环帮的魁首,那柄九环鬼头刀只要抽下红绫就足以变成改变整个战局的利器。而对方的到来显然不是为了站在战场边缘掠阵助威,他是来针对某个人或某些人的。灰袍有理由相信自己在被针对的名单上。
“那怎么办?我们难道只能被扔下河喂鱼吗?”
阿塔的身影终于又一次出现在爱丽丝的视线里,佚失没有违背他的诺言,他将女剑士完好的带了回来,甚至带上了她的剑。
松了一口气的女猎人突然意识到并不是现在无人伤亡就真的不会有损失,只要地面塌陷,他们这些人不论轻伤重伤,都会被河水淹没。
“不是还有一条路可以走吗?我们本来希望的那条路。”起司看向广场的前方,食尸鬼军团的破坏力依旧强劲,只是由于种族血脉里的进食狂热而变得不再那么具有纪律。
这也是食尸鬼组织化后最大的问题,他们可以一拥而上的快速处理掉小股敌人,但当战事过于顺利或遇到阻碍,进食的本能就会跳出来干扰理智。
“要是对方早有预谋,又怎会轻易放我们过去?”这话,不是小队里的人说的。它来自那名管家,他一手握着短杖,另一只手正在向下滴落殷红的鲜血。
阿塔盯着这个男人想要说些什么终于还是没说,她几乎可以肯定最后能够杀死角斗士的匕首是他用某种方式递到自己手里的,但作为幸存者,她无法指责对方。
“总得试试。能让这些战士们冷静下来吗?他们如果愿意可以把那些尸体带走路上吃,就地进餐太影响推进的效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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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司对对方的出现毫不意外,某种程度上,他刚才那些话就是对这个人说的。灰袍很清楚,在吸血鬼们没有在场的情况下,这个管家才是这支军队真正的统帅者,所谓交给灰袍统率,更像是谦辞。
“我尽量。您得理解,食尸鬼是猎食性动物和食腐动物的结合,他们的身体可以比人类出力更多,但代价是更快的体能消耗。如果不能快速补充肉食,这些生物的行动力就会严重下降。当他们饿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算是荣格先生都不见得能正常的命令他们。”
这话也不假,就像自然中的猎豹会仔细斟酌自己的猎物,食尸鬼的体力和体能看似强悍,实际上缺乏长久的耐性。他们的体力会在激烈运动中高速流逝,这也是为什么单独食尸鬼不愿意对抗人群的理由,比起有可能颗粒无收的去与活人战斗,刨开坟墓去捡食尸体是更稳妥和安全的生存方式。
“那就收拢所有还具有思考能力的部下准备突围吧,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起司说完,将手指放在口中吹了个哨子,他们的马匹听到声音立刻折返回来。不过战乱之中,脱离了骑手的马显然不会安然无恙,除了起司和爱丽丝的坐骑本来就没事之外,阿塔和剑七的坐骑只找回了一匹。
起司让阿塔和女猎手共乘,尤尼和剑七同行,自己单骑居后,队伍重新朝着前方开始移动。说是移动,他们之前所在的区域是广场的中央,前后都有食尸鬼军团的保护,这才在混乱之中开辟出了一块暂时安全的区域。
现在管家高举着魔杖,用法术勒令手下的士兵停止进食和残杀,朝广场的另一端进发,已经满嘴血肉的食尸鬼早已无法维持阵线,他们散乱的朝前冲锋,撕扯所有挡在面前的敌人。
曾经在灰塔中有一则很现实也很残忍的笑话,如何简单的杀死一只食尸鬼?让他吃上三个人,再强悍的食尸鬼也会丧失战斗能力。这可悲的族群有着一条与进食量相关的战力曲线,进食太少,饥饿占据思维,进食太多,野性突破理智。
恐怕唯有像苍狮王都的那些食尸鬼族群一样将进食仪式化,定时定量,才能最大限度的让自己保有作战能力。而今,可怜的帮派成员们用自己的躯体将这条曲线拉到了一个相当微妙的程度,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胜利了。
仍然听从命令的食尸鬼大概还有一半,且战力与开始时不可同日而语。与之相反,最先被牺牲掉的帮派成员往往是入行时间最短,装备和身手都不好的菜鸟,稍有经验的流氓都知道不要和装备与士气都远超自己的对手争勇斗狠,所以他们能保存实力,直到现在。
此消彼长之间,队伍仍然在向前推动,哪怕状态如此之差,幽河手下的异族战士依旧战力超群。只是他们推进的速度已经从快刀切黄油变成了钝刀切排骨,每一步的进展都需要时间。
骑在马上的起司,一直在留心两个方向,一边是九环帮,一边是地面。炼金药剂起效的时间很短,但并非全无预兆,灰袍在时刻关注着预兆的出现,以决定他的行动。
至少,得让他们安全离开这里。
第五百二十六章 乱战(七)扭转战局
重整旗鼓的队伍果然引发了某些连锁反应,在察觉到食尸鬼开始收拢队形,在血肉泥沼中坚定的朝着离开的方向前进后,各个帮派中原本袖手旁观,放任他们屠戮自己手下的头目都开始坐不住了。
他们可以允许伤亡,甚至是大量的伤亡,那是因为在这里战死的多是帮派的边缘成员或可以被放弃的棋子,但不可否认,哪怕是这些弃子也是帮派重要的资产,今天在这里投下了如此多的赌注,决不能血本无归。
典型的赌徒心态,可这些人恰恰都是赌徒。
压力,从四面八方袭来。位于食尸鬼军队保护下的起司等人亦能明显的感觉到那些前来阻拦他们的敌人发生了某种变化,或许是装备,或许是武器,或许是在面对食尸鬼狰狞的牙齿时仍然坚定挥舞出来的利刃。
这些仍然坚定的阻挡在队伍前进道路上的敌人,显然已经与之前那批被允诺了财富和地位就茫然而来的乌合之众有了一些区别。尽管在见识过高度军事化的苍狮部队和因为部族生活天然带有组织性的游牧民军团之后起司很难将他们称为正规军,但他们也已经很接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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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是亡命徒,真真正正的匪类,哪怕在街头帮派中,这样的人依旧是让人害怕的,所以他们在帮派中的地位很微妙。毕竟帮派仍然是以存续为要务的,要是它无法保证成员的生活,谁又会去投奔这样的组织呢?
但帮派毕竟不是正经生意,以暴力作为存续手段的组织里势必要有忠诚于暴力的人,亡命徒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他们或是天生变态,或是生逢变故,或是沉迷迷幻蘑菇或其他致幻剂,总之,这些人就像是弱化版的狂战士,没有战士的体格,却有拼命的蛮勇。
真正善于利用这些天兵的帮派头目都懂得一个道理,你不能指望着亡命徒之间产生协作性,平日里相互瞧不惯的他们只要在火并的时候互相不捅刀子就已经算胜利了。
因此要发挥其真正的威力,就要巧妙的将这些亡命徒杂糅进喽啰中,而且最好是和他们本身就认识的喽啰。这就好比酒桌上没人会独饮喝至烂醉,可一有拼酒之人便不好说谁能清醒的离开桌子。战场与酒桌有异曲同工之处,人群中只要有一个奋不顾身的人挑起了血性,就很可能制造出大量暂时的亡命徒。
嘴里发出不只是哭还是笑声的男人手持两把杀猪刀,上身不着寸缕就冲向食尸鬼士兵。用来剁碎筋骨的厚重切肉刀拿来切割皮甲也不算大材小用,几乎是一瞬之间,食尸鬼的肩甲就少了一半,而那个疯子的腹部则被撕开了一道足以让肠子流出来的可怖伤口。
若是常人受了这样的伤,自然吓的魂飞魄散,抱着自己的肠子到处乱跑。可那亡命徒却毫不在意,哪怕肠身已经露出腹部,他仍然吐着舌头挥舞着钢刀,左右开弓,直取士兵的脖子。
食尸鬼,不是不死之身,他们是凶暴的掠食者,但构成身体的也是血肉,能杀死人类的武器,自然能杀死它们。所谓皮肤比人类厚三倍之类的特化型演变,在武器不发达的时代或许可以起到极好的作用,只是钢铁的锋芒早已让这细微的差别不再重要。
于是,鲜血飞溅,好大的头颅如被挤出瓶口的塞子般飞的老高。
“杀!哈哈,杀!”
死亡对于战斗中的双方来说会有截然不同的效果。就食尸鬼们来讲,他们必须缩紧队形来保持队伍的冲击力。而就匪帮来说,他们意识到这些以人肉为食的怪物并不是杀不死的,他们也会倒下,他们没什么好怕的。
战局在这种此消彼长之间变的更加莫测,与之前的屠戮不同,现在是厮杀的时刻。
越是这样的状况,对起司他们越不利,战场气氛的带动是双向的,越来越多的食尸鬼被对手的士气所带动,露出了野性的一面。可野兽,冲不出囚笼,要带领兽群找到活路,必须要有冷静的头脑。
起司的头脑一直很冷静,甚至有些冷酷,他漠然的扫过战场,手不自觉的摸向了挂在弯刀旁的唤龙笛。经过这段时间的修补和维护,它应该还能承受一次龙焰的冲击,最后一次。要是进展实在不顺,说不得他就会将其取下,请远在龙脊的米戈再来一口吐息。
只是那也就意味着,他与米戈之间的关系将彻底的迎来终结,唤龙笛不仅仅是他们沟通的工具和魔法道具,它同时也是从起司儿时开始贯穿人与龙两个物种,两个个体之间的纽带。想到这里,法师的手还是放到了弯刀上。但他终究没有拔出武器,那又有什么作用呢?他是灰袍,法术才是他的主场。
“隐秘施法,这又是个新课题。”
大张旗鼓声势浩大的法术势必会引来九环刀摄魂夺魄的魔音,要想顺利施法,起司不仅要快,还要够小心。
机会,只有一次,如果这个法术不能彻底改变战局,那下次施法就很可能会被打断。可这对他来说算得上是挑战吗?魔法灵光,这次没有从眼底亮起。
这次法术的灵感,来自两个源流,来自万法之城塑能学派的法师薇娅,和那位名为炼金师的灰袍。将塑能与炼金结合在一起,也只有起司这个对各个学派的法术都懂得一些的施法者才做得到。
这不是件容易的事,因为塑能法术在于对无形能量的掌控,而炼金术却是着眼于物质之间的转化,它们本该是法术中最为疏离乃至相互对立的两个流派。可在起司的眼中,这两种法术在深处是有相通性的。
弯刀,出鞘。但没有挥向敌人,而是放平横置,接着在左手的手心中一划,刚好将刀刃染红。血,是他身体的一部分,是人为制造联系的绝好媒介。
刀,则是这媒介沟通的对象。先起效的,是炼金术的转化,起司曾经也做过类似的事情,将体内的部分血液转化为具有毒性的毒液或酸液,这次也是一样。
上好的弯刀,雪亮的刀身,都快速的消逝,化为漆黑黯淡的仿佛被搁置了数年的模样。它是祭品,也是塑能的源头。
“呼!”一口气,将弯刀吹散,化为无数铁锈残渣,飘飘荡荡,四处飘散。
像是具有某种引力一样,这些铁屑在空中飘荡时自己就会朝着金属制成的物件上靠拢,在这个场合,多数是刀剑,或许是因为制成刀剑的材料与它们的原貌最接近。
而当铁屑遇到刀身,病变似的现象就产生了,雪花般的暗红色斑纹像是有生命一样快速生长,当到达某个限度时使得武器应声碎裂,变成更多的铁屑。没有了武器,再凶狠的狂徒也如断手脚,发挥不出原本的战力。
而制造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紧密双眼坐在马背上,手里握着弯刀的刀柄,用精神控制着那些铁屑的范围,小心翼翼的使得它们避开己方的武器。
就在这时…
“叮~”铜环声,清脆悦耳。
第五百二十七章 乱战(终)大崩落
一个人,可以仅靠声音就在混乱的战场上令所有人侧目吗?或许可以,动天彻地的战吼确实具有喝退百万敌军的效果,但眼下的情况并非如此。九环帮的魁首,凡是见过他的人都会对其印象深刻,只是那印象很微妙。
严格来说,他并不强壮,至少不如他手下那铁塔般的角斗士,论及飘逸潇洒,也不如那名蒙眼的武者。诚然,他的眼睛确实很特别,可光是这一点,不足以让他成为一个与九环刀相配的人。更别说其实许多人压根没见过九环刀的威力,完全是拜在他的手下。
此刻,红绫已解,凶刀现世。铜环的碰撞声穿过喧嚣的战场,让施法中的起司险些精神涣散。好在灰袍一直防备着这种情况,并未全心投入,就像一个陷入浅眠的人般迅速从施法中脱离,伴随着他睁开的眼睛,那些能够腐蚀刀剑的铁屑也失去了继续飞舞的力量,变成真正意义上的残渣快速落入地面缝隙中。
他们两人的目光穿过战场,相遇在空中。起司看不到对方眼睛里有任何的情感,而那不是由于极度愤怒带来的冷酷噬血,恰恰相反,魁首并不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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魁首不愤怒,也不恐惧,他不欢喜亦不忧愁。这个男人单手提着大刀,缓步向前,身如槁木,目如死灰。
所有护在他面前的九环帮帮众自觉的退开,他们都知道首领呈现出这种状态时意味着什么。作为曾经在九环帮内任职的人,佚失也知道。握着水火棍的手开始收紧,黑布下的眉眼亦随之收缩。
“我去试试,你们加快行军。”他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水火棍化为一道红黑相间的疾影,奔向朝此而来的魁首。
“等,”剑七尝试着阻止,但伤势让他无法做出实质性的阻拦,只能眼看着对方离开队伍。他深吸了一口气,转向起司,“我们必须快点离开,他拖不住的。”
武者评判对手,有自己的一套方法,不需要出手,单看步伐呼吸就能有三四成的考量,再观其眼眸,望其兵刃,便知道七八成的深浅。
这次,剑七的判断是,他无法与敌人相提并论,哪怕身上全无病痛,他也不是魁首的对手。已经在之前的交手中损耗了体力的佚失,同样无法匹敌,更何况,那是九环帮的头目,佚失想要保护的那个姑娘,正在其控制之下,心绪翻涌之间,他毫无胜算可言。
为今之计,是尽快让队伍突破封锁,佚失才有机会脱身。
“是的,你们必须尽快脱身。”起司复述了一遍剑七的话,但语气有些微妙。
他看向前方,得益于之前的施法,挡在队伍正面的敌人丧失了他们的武器,虽然也有少部分食尸鬼同样受到了法术的波及,可在赤手空拳之下,幽河的士兵显然更占优势。如今,离开广场的道路已经显现。
灰袍伸出手,指了指爱丽丝手中的十字弩,在后者迷惑的眼神中将其拿在手里,紧接着又随手从女猎人的箭袋里抽走了三支弩箭。
就在几人以为这是下一个法术的施法材料时,他突然双目泛光,大喊出了一个无声的音节,承载着阿塔他们的马匹仿佛被马刺刺中般加快脚步,带着四人朝广场外冲去。而起司,则拨转马头,直奔九环帮的魁首。
有些事情,他必须搞清楚,比如为什么这些帮派会出现在一处炼金陷阱上,耗费这么大的资源来将他们困在此处。
至于那名魁首,他对这些事情看起来熟视无睹。面对冲锋而来的佚失,他只是随意的朝侧后方退了一步,让过当空劈下来的砸击,随后左手探出,握住棍身,不求夺下武器,只要佚失有一刻的迟疑就够了。
九环刀,带着响动砍下去。不过他错估了一件事,佚失在出手前就对双方的水平有明确的认识,所以他在一击未中的情况下做出了一个在战斗中不常见的行为,从而躲过了这次斩击。蒙眼武者扔掉了自己的武器。
佚失的思路很清晰,他知道自己不是魁首的对手,也深刻的知道已经站到了另一方后不会有机会获得原谅。那么为今之计,就是像新的盟友表达诚意,同时尽可能的保存自身。
在他看来,当他扑向魁首的时候,后者势必会陷入一个两难的选择,是优先斩杀自己这个叛徒,还是去追赶这次的目标。这种犹豫不会持续太久,因为已经投入的代价会让九环帮朝向起司他们的方向冲过去,而暂时脱身的佚失便会赶回帮派的驻地带走他的义妹。
只是他没料到,魁首仅仅夺下他的兵刃后便不再管他,连一点攻击的趋势都没表现出来。水火棍被随意的扔到地上,九环刀在空中挥动,刀刃迎向银弩,在箭矢与大刀碰撞的瞬间发出剧烈的响动。
这可比之前抽掉红绫的响动强烈多了,站的比较靠近的人,无不感到脚下一轻,脑袋好像一下子重了三倍。
这种眩晕感对于常人来说一瞬即过,对于起司来说却像是脑子里敲响了一口大钟,钟杵虽已放下,可余音尚能绕梁。所幸,现在的他骑在马上,受过训练的战马对九环刀似乎具有一定的抵抗力,并未显现出异状。得益于此,这一人一马在完成了一次射击后仍然笔直的前进,直奔魁首的位置。
魁首抬起头,空洞的眼眸中战马的倒影越来越大。他改双手握刀,身体半躬下去,双腿岔开,刀身抗在左肩头,做出大力劈砍的架势。
据说在剑七他们的故土,确实有种兵刃被称为斩马刀,可饶是以此为名的武器在实战运用中也是以斩断马腿为主,真以人力正面劈砍马匹的情况,恐怕只会出现在故事中。
然而凡是游历过世界的人都知道,故事的发端并不总是空穴来风。佚失本来已经跑开了,回头一见如此情景,咬牙反身转向,用出当时将剑七从马上打下来的手段,几步奔到侧面,替起司牵住马头,将前进方向从九环刀的范围里调整出去。
与此同时,某种异样的响动开始从广场的下方传来,提前知晓情报的帮众慌忙朝广场的边缘推搡。
可留给他们撤离到安全位置的时间并不充裕,因为没过几秒种,崩落便开始了。
第五百二十八章 同坠
奔流的地基是具有区域性的,就像这座城市上的建筑风格迥异一般,构成这座巨大水上城市的地面亦是在不同时代由不同材料,经不同建筑师之手设计建造的。
甚至由于搭建目的和风格的差异,从前经常会有一些区域的货运马车在某些区域超重导致地面塌陷的事情发生。
直到越来越发达的商业贸易迫使整个城市的人们都意识到规范化的搭建地基有多么重要,相关的行业标准和管理设计图纸的工会才诞生出来。但这依然不能改善城市如蜂巢般呈现区块的状况。
而支撑着这片广场的区块,显然已经在炼金药剂的作用下彻底丧失了作用,因此它所导致的崩落绝不会是马车压垮一部分地面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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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中心点开始,广场的碎裂朝着边缘快速扩散,甚至让许多人来不及反应便被这崩落吞噬了进去。但对于那些早就知道情况的人来说,这场崩落只会是有惊无险的盛大表演。
除非,有人能将知道塌陷范围的帮派头目拖入陷落之中。银弩,在崩落开始时再次上弦,没有太精细的瞄准便随着灰袍回身朝目标射出。
这一箭,实在不够准,魁首只是轻轻挥了挥刀刃,便荡开了箭矢。起司则因为在马背上的转身动作过大,摔了下来。这些事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佚失意识到自己牵着的马上没有人的时候,起司已经滚落在地上一动不动。
与此同时,崩塌已经到了灰袍的身边,现在除非是有背生双翼的天兵救场,否则谁也无法将其从必然的陷落中拯救出来。
魁首,拄着大刀站在原地。
他知道崩落不会蔓延到自己脚下,所以很愿意欣赏那名灰袍巫师的毁灭。就像他手下的绝大部分头目一样,作为九环帮的领导者,他对施法者也有着刻骨的仇恨,他的那只异样眼球,就是拜魔法所赐。
可他没注意到的是,起司射出的第二支银弩,并不完全是因为胡乱射击才如此偏离目标,那主要是因为在弩箭的末尾,有一根细线连接着灰袍的手腕。这根细线,本来是法师用来做法阵绘制的辅助工具,它的强度并不出众但绑住人的脚踝还是很轻易的。
“什…”从身后滑过的银箭恰好勾住了魁首的脚踝,在后者没来得及说完的惊呼中将他的左腿拖向崩塌的缺口。
这是个很微妙的时刻,因为如果他挥刀斩断细线,就会在挥刀的刹那因为失去一个立足点而失去平衡。可继续保持现在的状况,以九环刀作为第三个立足点来稳定身形,就要承受脚踝被大力拖拽的风险。
但设计了这一幕的起司,现在也不是很悠闲。他的左手与细线连接,因此被强制抬起,身体在下方的地面崩塌后因为细线的缘故,朝着前方参差嶙峋的断层撞去,眼看着就要被那些伸出的木刺刺破身躯。
好在,魁首的迟疑让他手中的九环刀停止了响动,起司抓紧时机用魔力强化了身体素质,眼睛在空中留下两条蓝色的弧线。得到增强的躯体和洞察力让他在碰撞发生之前找到了可以较为平稳的冲击点,他右手抓住左臂,双腿朝前弯曲,借力蹬在了断层上。
在他的身边,大量的碎片和来不及躲闪的人都掉入了下方的坑洞中,伴随着升腾而上的水汽和浪潮的轰鸣失去了踪迹。这下面的水可不像是河,更像是海中的急流。
“啧。”起司勉强稳定了身躯,但他不知道上方的拖拽者能坚持多久,或者说,他还有多久才会割断绳子,所以现在灰袍必须找到办法不被河水吞没。
起司现在唯一感到欣慰的是,在他跌落之前,他看到载着同伴的马匹脱离了塌陷的范围,以他们的速度,即使不能冲出广场,至少也不会落入其中。这就意味着,在眼下的环境中,他不必担心被人看到一些东西。
这么想着,灰袍下的皮肤开始密布其锁链的纹路,某种声音在耳边轻声呼唤着他,希望他扯开那道枷锁。
可惜,我并不是在呼唤你。
缓缓的将右手伸入腰间,确保身体不会失去平衡,灰袍将腰上系着的一个布袋解下,扔入了身下的水中。紧接着,他就感觉自己的左手猛然一松,维系身体的支点瞬间消失,整个人向下方坠落。
这坠落没有持续多久便再度绷紧,想来是对方的尝试着摆脱细绳,却发现它比看上去的要坚韧,于是只好回到僵持阶段,防止自己也被拉入深坑之中。这还不够,因为起司在冲向魁首的时候已经料到了眼下的状况,他要的不是让对方陷入两难。
下来陪我吧。
线,很细,两端绷紧的情况下很容易造成割伤。左手手掌的伤口,还未完全愈合,尽管灰袍将渗出的血液都用法术凝聚在了伤口附近。现在,正是有效利用它们的时候。血,涂在线上,快速的蔓延,像攀援而上的蛇,将本来细到不易察觉的丝线染红加粗。
一般来说,起司是不喜欢直接用自己的血液来进行这种程度的施法的,因为在过程中不可防护的会有被其他人得到血样的机会。
但他施法的对象是九环帮的魁首,是九环刀的持有者,有那把刀在,不仅他自己,恐怕没有什么施法者愿意靠近这个广场。尤其是在魁首本人对施法者有着如此强烈而不加掩饰的敌意的情况下。
血蛇攀爬的很快,不到三次呼吸之间就已经从坑洞中来到了魁首的脚边。那只黄色的异瞳显然发现了细绳上的问题,同时冷哼一声转动刀柄带动武器背上的铜环,试图将其震碎。只是他没有料到看似细弱的血蛇如此的顽强,他没有经验去猜测由一名灰袍的血液构成的法术载体能具有怎样的强度。
百试百灵的凶刀第一次出现了意外状况,魁首的眼睛瞪得老大,太阳穴上青筋暴起,可饶是如此,他也只能看着血蛇顺着丝线盘踞在自己脚踝上,紧接着,他的整个左腿都变得无力。
绷紧的细丝变松了,起司的身体再次开始下坠。但他并未感到惊慌,脸上反而有了笑容,因为他看到在塌陷破口的边缘,一个人影不情不愿的被拉入了深坑。
他考虑过魁首挥刀斩断自己左腿的可能,值得庆幸的是,不论出于怎样的考虑,魁首并没有那么做。或许他有自信能在奔流下方的河水中幸存下来吧。
亦或许,是对施法者的仇恨让他哪怕放弃自己的生存,也要切实的用大刀砍下灰袍的首级。
第五百二十九章 奔流之底
魁首确实是这么想的。他的眼睛在下落时仍然死死的盯着那个灰色的身影,手里的大刀在风中发出令人头脑发昏的响动。那可怖的回响在破口与水雾所营造出的环境中不断重复,回荡,总是令人无法接受的声音在循环中逐渐变的清晰。
原来九环刀所发出的从来都不是什么铜环碰撞的脆响,那是哀嚎,是恸哭,是绝望的咒骂。虽然语言不通,虽然时代不同,可那能惑人心神的声音第一次展现出了它的本质,痛苦。那声音,是被这柄刀所杀之人的痛苦。
灵魂究竟是否存在?这个问题起司仍然没有定论,恐怕今生都不能肯定。所谓的死神,所谓的归宿,祂们所声称的顺着海流汇入世界之底的东西,真的是在这个世界上,在阳光下行走与思考的生命吗?
尤其是在对自己老师的死亡有着越来越强烈预感的近几年,灰袍常常思考这个问题,他的老师,灰塔之主,他认知中最强大的施法者,就这么死了?不声不响,消散于天地之间,再也寻觅不到一点的踪迹?没了,当这两个字被用来作为死亡的隐语时,到底暗含了多少的无奈啊。
对于这个问题,起司曾经和剑七有过交流,他很好奇在气流行的那个区域,人们会如何看待死亡。结果不是很尽如人意,从寻剑者口中得来的所谓轮回,魂魄等等概念,在灰袍看来都和灵魂较之相近,他们都本能似的认为在生命只内有一个不灭的灵体,将会在肉身躯壳损耗后承载着所有意识去往下一站,区别仅在于那一站究竟是哪里。
但同时,起司注意到了剑七描述中一个很有趣的细节,来自魂魄这个概念。在故土,他们将灵魂分为如此两个部分。
在这两个部分中,魂常常担任的是起司所熟知灵魂的职能,它会在个体生命死亡后携带某些意识或信息离开躯壳,前往下一站。
魄则不然,纵然生物生时魂魄一体,死时魄却不会随魂而行,反而会留在躯壳或躯壳周围,也就是世俗中说的鬼。
鬼与其本来的意识体之间的关系是微妙的,你说它就是他,可它缺少了魂,这势必会带来某种变化;而若你说它不是他,魄却又确实是生者意识中的一部分,甚至可能是大部分。而九环刀中所囚禁的,就可以被理解为是刀下亡魂们的魄。
起司都不明白自己想这些做什么,可能只是下落时的灵光一闪,或是大脑本能的通过思考来回避外界的强烈干扰。他的背后,是涛涛河水,他的面前,是从天而降手握利刃的敌人。
灰色的长袍在下坠时猎猎作响,只是那声音太微弱,淹没在河水和九环刀带来的异响中。但起司的脸上没有担忧,他好似对背后的死亡浑然不知。
亦或者,他料定自己不会迎来落入水中和被大刀斩首的结局,他有计划,外人看来的绝境对他来说仍有回转的余地。而那余地,正慢慢浮出水面。
没错,就像字面上的意思一样,有什么东西从奔流的河面下上浮,迎着跌落的人体与碎裂的建筑材料变为一块固态的落脚点。起初,魁首认为那像是个肉球,但随着那东西露出来的部分越来越多,他意识到那其实是一只蝌蚪。一只非常,非常巨大的蝌蚪。
而他要杀死的那个灰衣巫师,很从容的在蝌蚪柔软的背上着陆,看起来毫发无伤。魔法,显而易见的天杀的魔法。没关系,这很好,要是他真的撞击到河面便死了,就无法让他体会到被砍杀的滋味。
真实蝌蚪的皮肤触感,恐怕很多人只有滑腻这种印象,因为自然界中的蝌蚪不会很大,而且身上总是包裹着粘液,无法给人更细腻的感受。但当这只蝌蚪有一间客厅那么庞大的脊背,事情似乎就不一样了。除了皮肤外依然存在着的那层可以没至脚踝的粘稠包裹物外,这只巨大蝌蚪给人的感觉就是软,异常的柔软。
它就像是被强行凑在一起的粉团,还未经过捶打,内里不存在任何坚韧的事物。起司落入蝌蚪的后背,坠落的力量让他陷入那层粘稠的皮肉中,一直接触到这庞大生物同样柔软的内脏才停止。
有趣的是,这样的冲击并未能给这只在激流中安然不动的生物带来任何痛苦,它依然一动不动的执行着落脚点的责任。缓慢的用逐渐填充回皮下的物质将起司顶回皮肤表面。而另一边,魁首的落地就没有那么温和了,九环刀毫不留情的刺入蝌蚪的体内,深深伤害了它的内部组织。
问题是,它还是一动不动,好似被割破的不是自己的身体。魁首的身形,同样缓慢的回到了蝌蚪表面,从他的表情上来看,他把这种异状仍归结于魔法。起司知道事实并非如此,任何魔法与邪术都无法在九环刀响亮的鸣叫中发挥作用,他们现在脚下的这只蝌蚪并非使用了法术或某种力量抵消了刀伤和冲击,它的一切表现皆来自于其自身的生物结构。
不过,这种异常的生物结构也是拜蛙神所赐,所以将其归为不可思议的范畴好像也并无不妥就是了。
蛙神,栖身于奔流的诸多邪神之一,曾经派出祭司与起司他们共同对抗顺流而来的蠕虫邪神子嗣。理论上来说,祂同样是起司应该要对抗的目标,但经天木一役,他明白了自己的实力并不足以直面邪神将其从这个世界拔除,所以在真正的决定时刻到来之前,他选择更多的去接触这些存在。
毕竟作为灰袍,他所研究的领域正是禁忌的界外之力,越是接触祂们,越是了解祂们,他就有更大的把握消灭祂们。在那之前,相互利用一下也没什么所谓。
笔趣阁
“巫师!”即便在浪潮声中,那位冷漠战士的声音依旧如最激烈的浪花般震撼人心。魁首微低着头,倒提鬼头刀,在柔软的蝌蚪背部缓缓朝起司走来。
起司叹了口气,从腰间解下黎明之息,用那根细线绑住灯顶端的铁环将其当成了流星锤。出自矮人之手的提灯,开始照亮这片城市之下的黑暗水域,这片被巨大人造平台所覆盖,已经不知多少年不见天日的空间,终于在黎明的晨曦里显露出它的容颜。
那是一片怎样的光景啊!
宽广的河面上有着无数从上方平台延伸下来的立柱,像是某种节肢动物带有倒钩的硬足,深深的扣入河底。那些立柱上盘绕着阶梯,自从它们被修好后就几乎再也没被使用过,因此一些两栖动物将其构筑成了家园。
木板,皮革,骨头和其它看不出来的东西包裹着那些立柱,有些是被动物收集来的,有些只是被水流带来沉积于此,这些垃圾在水域上方酝酿出令人不安的气味,所幸滔滔不绝的河水将那些毒性气体快速的带向远方。
可即便如此,在晨光下显现出可怖颜色的水面也令人不安,那是一种鲜艳到不会出现在任何自然环境中的绿,它来自于那些从城市里倾倒下来的垃圾和粪便。
“如果有人要画一幅有关地狱中水域的画,这里肯定可以作为参考。”
第五百三十章 橡树下的阴影
震撼的不仅仅只有奔流城之地的起司,不论曾经到达过这里多少次,哪怕是在其中出生长大,只要你远远的看到那巨大橡树的全貌,也同样会由衷的感到不可思议。
这种不可思议不是在于那奇景是如何出现的,而是自己为什么会和这奇景同时存在于一个时空里。真正震撼人心的往往不是视觉或听觉,是通过这些感官让他们察觉到自己所认为的全部世界其实只是浩瀚无垠宇宙中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埃,就像沙漠里的一粒沙子般不值一提。
它不见得是坏事,也不见得是好事。
凯拉斯骑着野猪,或者说,家猪?妖精们并不完全靠马匹作为交通工具,对于形态各异的妖精来说,这世上速度够快的东西他们都可以利用。现在猫妖精骑着的就是一种长有四根獠牙的野猪,它同时还有三根尾巴,会像花瓣一样朝三个方向甩动。
这种野猪在人类世界亦有记载,据说它有三颗心脏,任意一颗还在就不会死亡和疲惫,只一头就摧毁了整座精灵的城镇。直到后来人类中的英雄靠着计谋用陷阱和毒药分别处理了野猪的两颗心脏,最后再以矮人铸造的长枪断绝了它最后的生机,并从此获得了精灵的友谊和当地精灵领主的女儿诞下了子嗣。
那是最早有关人类和精灵混血的故事,而妖精们知道它并非真实。
理由很简单,四牙野猪根本没有三颗心脏,非要为那传说圆谎的话,倒不如将陷阱和毒药的失效归结于妖精界域生物在穿过奇幻通道时获得的异常抗性。
当然,凯拉斯已经过了会和人争辩这种模棱两可故事真假的年龄,他坐在野猪凸起的脊背上,上面用来以较大体型人形生物为目标设置的鞍肩对于他来说大了些。
但问题不大,就算没有马具,老练的剑客也能靠缰绳骑乘这种牲畜。至于这头猪原本的主人,那名本来该先一步回王庭报信的探子正躺在某个不知名的小巷里做梦呢。
从达达尼昂恰当好处的出现就足以说明,在他不断穿越连个世界的时候,一定在某一站被某个人所悉知,并且将消息早他一步传递回了王庭。
这不奇怪,人要回到王庭很难,可魔法以及被魔法影响的物品是可以无视世界的边界发挥效用的。就凯拉斯所知,那些重点看守的奇幻通道都会有专门的镇守者,他们手里多半会持有魔法镜子或其他什么可以快速联络到上级的物品。
妖精们既然能锻造出弗拉克拉格那样犀利的魔剑,魔镜之类的玩意对他们来说只是小菜一碟。
情况听起来很不利,因为猫妖精本来计划这次的行动会不被他人知晓,可事已至此,不为人所知有不为人所知的办法,被发现了也有被发现了的途径。背上背着飞燕,腰里塞着毒牙,感受着砂粒在皮毛间带来的触感,他不认为自己全无胜算。
就像达达尼昂一样,他在这片土地上不一定需要足够多可靠的朋友,因为眼前的局面还远不到举世皆敌的地步,他只需要去找个熟人,搞清楚王庭里的状况就好。这会很顺利的,他马上就能回到阿塔身边。
如果凯拉斯知道在他骑着野猪朝王庭接近的时候,他心心念念的女剑士正在一座埋藏着炼金炸弹的广场上与奔流的帮派匪徒打生打死,不知是何感想。可能不会有什么感想吧,雏鸟终有离巢日,他很清楚自己无法从所有方面保护她。
他很清楚,因为他看着那女孩长大,他的保护欲和对阿塔的信任在进行着微妙的冲突。冲突的结果,就是他现在在这里而阿塔仍在奔流。与其说凯拉斯是来调查的,不如说他是在逃避,面对可能的危险,他没有选择完全信任同伴。
这是为什么呢?答案很明显吧,他怎么能在两个女儿之间做取舍呢?理智上他清楚这两个姑娘里现在有个不太正常,可就像他知道阿塔的本性,他同样知道她…
“喵”灰色幼猫,从衣服的缝隙里爬出来,轻声喊叫着。
这只诡异的生物是凯拉斯穿越世界时路过一片蓝色的树林捡到的,他当然知道这东西不是它表现出来的样子,甚至他很怀疑对方是在模仿自己的同族来博取同情。但就像它的消失与出现不受自己控制一样,凯拉斯明白它不是自己能摆脱得了的。
摆脱不了,就不摆脱了,世上之事大多如此,生活总是把一些东西强硬的带入视野里,而人往往只能试着学会与它们共处。活了很久的老猫,懂这个道理。
“饿了吗?我这里有些吃的,希望你能接受。”凯拉斯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些干果与浆果的果干,送到幼猫的嘴边。
后者并没有张开一张嘴或类似的口器,它只是轻轻一晃,手里的食物就不见了。猫妖精这才意识到,似乎在它叫唤的时候,也没有张开嘴巴。
它真的有嘴吗?它到底是什么?
看着吃下食物后消失在衣物阴影中的幼猫,凯拉斯觉得自己还是尽快返回奔流比较好,他已经规划好了自己的死亡计划,不想暴毙在一些不明不白的事情上。
不明不白啊,拿来形容现在的妖精界真是再贴切不过了。剑客看了看左右,他走的这条路不算是通往王庭的大路,印象中却也有不少因为各种原因想要避开耳目的人会利用此路进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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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藏木还是要于林中,他总不好选一条根本无人经过的通道来使用,且不提那样的密道存不存在,在大路上被发现尚有蒙混的可能,在那种地方被看到就绝对无法逃脱。
只是,这条他印象中的次要道路,现在举目四望则看不到几个影子。橡树依然葱郁,行人为何稀疏?
抖了抖胡须,凯拉斯压低了身子,轻轻拍打了一下坐骑的脊背,示意加快速度。野猪毕竟是具有攻击性的动物,像训马一样用马刺之类会带来疼痛的东西刺激它确实可以加速,但更可能带来失控。
因此妖精骑手们必须要学会和坐骑间建立某种微妙的关联,就像他们和这个界域之间存在的那种关联一样。借助这条隐晦的沟通渠道,他们得以获得语言无法沟通之物的帮助。
这也是之所以在其它生物看来妖精们总能和动植物打成一片的原因之一,野猪只是其中最寻常的应用,他们甚至可以借此乘坐飞鸟…
几片黑影从头顶掠过,凯拉斯抬起头,发现几只脖子格外长的大鸟结队朝着橡树飞去。它们的脚爪上抓着些什么,背上也有某些人造物的痕迹。
那是天空骑士,只有极少数贵族和王室才有财力和资源供养的精锐部队。
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第五百三十一章 活着的城市
严格来说,王庭是一座不会被攻破的城市,因为它不具备一个城市都需要具备的东西,出入口。
换句话来说,要是一个不小心来到妖精界域的人类走到这棵巨大橡树的下方,他抬起头就能看到那茂密枝叶中穿梭而过的各种妖精和他们在橡树上建造的建筑,但他永远也找不到如何正确的抵达那里。
没有吊门,没有铁闸,没有阶梯更无台阶,王庭所在的橡树立于平原之上,却比山峦更难以攀登。然而它确是妖精们的首都,它也确是座城市。
“你自由了,去吧。”凯拉斯拍了拍野猪的脖子,随手一划,沙刃就切断了它背上的马具,让其从牲畜变回了野兽。
四牙野猪很少完全由人工繁殖,因为它们在成长期所消耗的食量会让人瞠目结舌,而在自然环境中生活的野猪则能靠它们超强的牙和胃消化从树皮到细骨所有的东西。
野猪的体型会在靠近成年的时候定型,那以后它们的食量就会开始稳定,这时的它们才有被作为驮兽驯养的价值,活跃在野猪生存范围里的捕猎队有的是办法捕捉并驯服这些野兽。
不过,世事无绝对。在妖精们的记载中,极少数四牙野猪会在成年后进入所谓的二次发育状态,契机有可能是吃下了像是龙或恶魔这样具有极强力量生物的血肉,而二次发育后的野猪就已经可以被称为天灾了。
最初的妖精王在统一整个界域时有十二项功绩,其中一项就是用他的击敌剑斩杀了意图破坏王庭橡树的巨大野猪,传说那只野兽的獠牙至今仍然被悬挂在王庭中作为妖精王武勋的象征。但亲自进入过王庭面见妖精王的凯拉斯知道,那里并没有野猪的獠牙。
妖精们很喜欢夸张和编造,他们的意识里没有说谎的概念,因为许多妖精并不具备人类那样的理性逻辑,现实与幻想在这个界域里共同交织在一处,谎言与真相之间的边界随时可以被推倒。凯拉斯曾经也是如此,他不在乎事实,不在乎理由,全身心的享受吹捧与荣耀,直到他跟随着同族去到了人类世界,在那里,他被改变了。
至今为止,猫妖精都不能肯定这种改变是好事还是坏事,他仰视着橡树通天的树干和如云朵般庞大的枝叶,缓缓将手掌贴在面前突出地面的树根上。
“请允许我进入您的世界,尊敬的王庭之树。”猫妖精虔诚的用思绪诉说着,很快便得到回应,他的身旁长出高高的草丛,将身形遮蔽。
片刻之后,草丛枯萎,而那位跪地的剑客已经不知所踪。这正是妖精们进入这座城市的方法,他们直接请求城市本身,和另个世界被建造出的聚集地不同,妖精们之所以能在此建城,完全是因为橡树允许他们这样做,这棵古老的树木是活着的,并且具备清晰的意识,尽管那意识从未以可以交流的形势在妖精前现身。
再次睁开眼睛,凯拉斯已经身处橡木的内部,生活在墙壁上的发光苔藓点亮了这个空间,显露出宽阔的通道和像上方不断延伸的穹顶。一些妖精认为,橡木的内部有着巨大的空洞,橡木通过将自己的内核压缩让出了这些空间来供妖精们使用。
但更具见识的妖精们则知道,当他们进入王庭城内的时候,所看到的并不是绝对的真实,橡木内是有空隙,但他们会认为这空隙如此巨大的主要原因,很可能是因为橡木将他们变小了。类似的情况并不少见,妖精们对此也毫不在意。
凯拉斯看了看四周,这里只是无数入城孔道中的一条,除了他之外,现在并无旁人。他从包袱里拿出一件带有兜帽的罩衫,披在身上。
反正在旷野上本来就避无可避,戴不戴兜帽毫无意义,而此时这么做则是为了让进城前跟着他的人,在进城后丢失自己的目标,因为猫妖精本来就是妖精中常见的族类。他同时还取消了衣服上代表妖精王麾下贵族的徽记,换上了另一种标志,那标志代表着他效忠猫妖精之王而非妖精王座的主人,同样是种迷惑手段。
进行好伪装的剑客迈步向前走去,他很快穿过最初的通道,左右两侧各有几条类似的走廊汇入,就像分出去的细根汇入更粗壮的根须中。
一些妖精家族会慷慨的资助探险者试图搞清楚类似的入城走廊有到底有多少条,并最终得到一幅幅各不相同的地图。他们忽略了一件事,就像请求进入才会得到放行一样,这座城市具有着自己的意志,那些通道,无时无刻不在变动着。只有其中的极少数被认定为不易变化的通道方才具有名字,用来作为地理位置的参照物。
凯拉斯的目标就是那样一条通道,他熟悉那条道路,并悉知从那里可以通向的地点。但他似乎离开这座城市的时间太久了,随着周围的人群逐渐丰富起来,猫妖精不得不承认,这里对他来说已经有些陌生了。
和那些石质堡垒不同,橡木中的街道三天不走便会焕然一新,更何况他都有好几乃至十几个年头没有回来了。自从,他看护的孩子们到了某个年龄以后。
“要买个护身符吗?用橡木的橡子做的,能保佑您和您的家人。”快可灵轻盈的扇动着翅膀,一手拿着布袋,一手向路过的人们展示着橡子形状的挂饰。
他的推销不分对象,不分穿着,热情到令人有些厌恶。至于他手里所谓王庭橡木的果实所制的护身符,则粗劣的令人想起儿时随意削制的玩具。很少有人会购买它。
“要买一个吗,先生?”快可灵自然不会放过凯拉斯,他悬停在空中,躬身让自己的手掌保持在猫妖精下巴的高度,使潜在客户不必低头就能看清商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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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一个胡杨木的。”有些出乎他意料的,眼前带着兜帽的猫妖精并没有如其他人般试图攀谈或离开,而是停下脚步用清楚的言语表明了购买意图。
“我想我必须强调一下,我卖的护身符都是由橡子壳制成,并没有胡杨木。”快可灵语速很微妙,有着异样的顿挫。
那是因为这些以迅捷著称的妖精在语速方面同样快的吓人,而这导致他们必须经过训练才能说出让其它妖精听懂的话语。
凯拉斯伸出一根手指撑起兜帽,露出一只眼睛,黑猫直视着对方,嘴角带着微笑一字一顿的重复了一次,“胡杨木的,谢谢。”
快可灵的商业式笑容在脸上停顿了一秒,紧接着就恢复如常,
“是的,胡杨木,是的。我明白您的意思了。不过您看,我身上没有带着它。您恐怕得跟我去一趟存放货物的地方,不会很远的,我保证。”
猫妖精放下了兜帽,默认了对方的要求。而这两个妖精刚刚所做的,自然不是正常的买卖,这是一种暗语,快可灵们可不是真的靠劣质护身符过活。
第五百三十二章 剑客营
跟着快可灵离开人群并不奇怪,许多新来这里的人都会被这些长翅膀的小家伙用各种事物所诱骗。这倒不是说快可灵们在谋财害命,他们的买卖最多只会坑那些倒霉蛋一笔小钱,同时还会给他们在王庭生活的建议。
因此一些目标明确的人干脆会直接找上快可灵,请这些精通王庭地形的本地人告知一些讯息。
凯拉斯不属于这两种人,他说出的密语来自于一个组织,剑客营。这个组织的历史非常古老,可以追溯到妖精王尚未统一整个界域的年代,而它的体制和目标,也已经在漫长的历史中发生了多次的改变。
到了现在,剑客营就变成了令人难以捉摸的阴影,妖精们可以认为每一件事背后都有剑客营的影响,也可以认为剑客营只不过是贵族们编出来推卸责任的虚构传说。当一个组织达到人尽皆知的时候,它反倒又回到了无人真正知晓的状态。
但带路的快可灵和说出暗语的剑客都明白那不是个传说,剑客营是真实存在的,而且将会一直存在。理由很简单,当代剑客营的领袖,正是如今的妖精王妃,而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妖精王的伴侣担任此职位,如果说寒焰是妖精王明面上最大的权威所在,那剑客营的帮助就是他们暗地里的最佳威慑。
所以作为下一任妖精王人选的监护人,凯拉斯的剑客营身份就变的理所当然。倒不是说他本来就是其中一员,而是作为王储的看护人,必须成为剑客营的一份子。
“您有段时间没有来回来了吧?”待两人钻入了一条较为偏僻的孔道,快可灵的声音变的不再那么谄媚,正常情况下他们尖尖细细的声音总会让人不舒服。
凯拉斯没有立刻回复,他在揣测着对方的意思。快可灵也不是铁板一块,作为最佳的斥候和密探,他们几乎包揽了整个妖精界的各个情报职位,效忠对象的不同将会让快可灵们有截然不同的立场,甚至为了效忠者向同族刀剑相向的情况也不是没有,
“算是吧。这里最近发生了什么吗?”
“没什么。您知道,王庭就是这个样子,除了孔道时时在变化之外,其余的东西几乎几百年都不会动一下。”快可灵耸耸肩。
他说的是实话,这也是为什么虽然王庭是整个界域最大的城市,却仍然有许多妖精喜欢长期居住在人类世界一样,这里太稳定了,对于寿命悠长的妖精来说,过于无聊了些。
“那么,你是怎么判断我很久没有来王庭的呢?”猫妖精的胡须稍微动了一下,他的右手轻轻晃动,从中掉出几粒不易被察觉的细沙。
飞在前面的快可灵对此毫不知情,他仍然轻快的带着路,“哈哈,那当然是因为,要是您经常在这里生活,怎么会直接来找我们呢?”
这理由,还算说得过去。确实,若是在王庭内熟门熟路,根本不会有人来拜托快可灵帮忙。因为这些小家伙虽然是出色的斥候,但对自己效忠对象之外的人却毫无信义可言,他们的语速很快,因此需要更多的谈资,两个快可灵之间的交谈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将常人能够聊上一下午的话题耗尽。
这就意味着他们很难对不重视的事情长期保密,凯拉斯找上快可灵,是因为他不担心自己的行踪会暴露,反正那时候他已经找到了朋友得到了想要的信息。
这次轮到凯拉斯耸耸肩,不再多说什么。这条孔道有些昏暗,光苔分布的很不均匀,而且墙壁上又被人为刮擦的痕迹。
看起来,像是什么人嫌这里太亮了,故意抹去了光源,造成了现下的局面。为了隐藏据点吗?这倒也,勉强说得过去。一般的妖精就算是迷路也不会往这种地方走吧。
“啊,对了,我还没问您在剑客营里是什么职位。虽然我们知道剑客营的存在,可能碰上一位成员实在是不容易,您能解答我这小小的困惑吗?”
剑光,闪过。飞燕被凯拉斯从背后直接抛出,他知道唯有这样,这柄对他来说的双手剑才有可能击中那般灵巧的目标。可随着一阵令人目眩的晃动,飞燕剑并未完成自己的使命,朝前飞了段距离就掉落到了地上。而那名快可灵,则转过头对着凯拉斯露出阴测测的笑容,对着暗处做了个出击的手势。
霎时间,七根长矛从七个方向刺向剑客,它们来自于孔道壁上被细心隐藏的中空部分,去掉光苔就是为了让哪怕具有黑暗视觉的人也不易察觉到这些坑洞的存在。而凯拉斯也确实没有察觉,从这个角度上来说,这次伏击是成功的。但参与伏击的快可灵们很快发现,他们的长矛似乎被什么东西卡住了。
凯拉斯伸出右手,沙子在他手中化为握柄,握柄的顶端分散开七条丝线,连通着七枚圆环,正是这些圆环卡住了朝他刺来的长矛。此时他右手微微一拉,所有圆环都像活了一般拧动起来,逼迫着握紧长矛的刺客松手。
一时间长矛掉落的声音连续响起,而失去了目标的圆环则并入握柄的前端,组合成了一柄带有树枝状凸出弯刃的怪异短刀。这种环刃猎刀在妖精中颇为常见,原本是擅长狩猎的民族用来在大型猎物身上留下伤口用的,现在则变成了泛用式的武器和装饰品。
之所以让尘沙之剑化为猎刀而不是刺剑,也是为了隐藏身份考量。一名善用刺剑的猫妖精,和一个善用猎刀的猫妖精,在身份确认上的难度还是不同的。
就像之前说过的,刺剑是一种过于宫廷化的武器,除去宫廷剑士之外,实在没什么人能用好它。不过,不被人认出来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他不能被捉住或杀死。
“你们在等什么?继续上啊!”领路的快可灵发出尖锐的嘶吼,从他裙式的下装中抽出两只小巧的匕首,鉴于他的体型,每根匕首的长度可能也就只有一个指甲盖大小。快可灵们当然知道这样的武器在面对体型远大于自己的对手时不足以产生有效杀伤,所以他们往往会采用很简单的方法来提升效率,淬毒。
得到命令的其它快可灵们也纷纷重新回到战斗状态,一些从从地上捡起了长矛,一些则和领路人一样抽出了匕首。那架势,分明是不想让凯拉斯活着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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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这一路上打打闹闹的就没停过,本来以为进了王庭就会清净些。现在看来,是我想多了。”
第五百三十三章 猫与蝇(上)
八个快可灵,对一个猫妖精。这样的战斗在妖精界也不是很常见,快可灵中虽然不乏刺客,但那多以下毒为主,正面对敌,他们的小手小脚实在造成不了什么实质性的损伤。
更何况,妖精界域中的战斗也是微妙的,在这个诞生出他们的地方,铁以外的东西确实也能致命,但就连妖精们自己都说不好是真正的杀死了对手,还是只将对方送入了重生的轮回。这可能也是为什么这里的战斗相对较少的原因,当你无法确实的消灭目标时,所有的战斗都需要三思。
凯拉斯不知道对方有没有三思,他从这些围攻者身上只能感觉到浓浓的恶意。尘沙之剑化成的短刀在挥舞着,在众多敌手中斡旋。虽然理论上只要稍加操控,可以自由改变形体的沙子就会成为无孔不入的杀器,但在获得了初步的操控技巧后,猫妖精同时发现,沙尘的变化并非没有代价。
每一次剑体的外形改变,都会不同程度的消减他自身的体力和精神,如果想要它变的极细还极坚韧,那对使用者自身的损耗就会极具毁灭性。因此在应用上,凯拉斯还是只将其当成合手的兵刃。
这便已经足够了,对于一名剑客来说,真正趁手的兵刃有着无法衡量的价值。除去武器上的魔法等其他因素,剑客在成名后随身佩戴的武器多数是根据他的臂力和习惯精心锻造的,那些有铭文的宝剑,并不是拿在谁手里都能运转如风。
而尘沙之剑则没有这个问题,它凝结出来的武器,长度,宽度,重量与平衡都随凯拉斯的想法而呈现。这种具现化听起来很简单,实际上却是猫妖精对武器构造与使用都精通到某个地步的体现,若没有识千剑的经验,断然无法如此随意的驾驭它。
老道的剑客配上完全契合他的兵刃,快可灵们只觉得自己在攻击一团捉摸不透的黑色光芒,不论怎么发动攻击,都不会真正伤及其本身,相反稍有不慎,那光芒中还会刺出夺命的利刃。
最先体会到王庭第一剑客威力的便是那几名手握长矛的快可灵,他们仗着武器更长,想要通过刺击限制凯拉斯的动作,可伸出的枪头不是被轻松斩断,就是被顺势而来的刀锋逼得放了手。最惨的那个因为不愿意抛弃武器,被猫妖精一把拉到身边,用沙刃斩断了一手一脚。
仁慈,是生活在妖精界的妖精都会不自觉遵守的习惯,哪怕是最穷凶极恶之徒,往往也不会将杀戮变成现实。那是因为他们生活的这片天地过于安逸,战斗与其说是以命相搏,不如说是更直观的表现不满的情绪。
但那些从另个世界回来的妖精们则不然,他们亲眼见过血,杀与被杀,吃与被吃,这些在这里被遗忘的本能随着世界的转换重新从血脉里苏醒。只是斩断手脚而没有将其腰斩,还算是凯拉斯手下留情。反正以快可灵的自愈能力,只要保存好手脚,重新接上也不是不可能。
“我给你们停下的机会。现在住手,省的等下分不清这里掉落的是谁的胳膊。”沙刃上沾着的血液,配合着带有浓重喉音的低语,让他的话格外有说服力。
快可灵们也确实犹豫了一下,他们对这样血腥的战斗缺乏经验,虽然通过偷袭的方法已经看惯了受害者流血,可当流血的人变成了自己,终究是不同的。但那个领头的家伙咬紧了牙关,将两枚匕首在头顶交叉碰撞,
“怕什么,他只有一个人,两只手!我们上,只要见血他就完了!”
这话倒没错。凯拉斯再厉害,他也没法在复数快可灵的围攻下一点伤都不受,妖精中最快种族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要是他们真的豁出去,他确实不好抵挡。毕竟双方的目的不同,猫妖精想的是如何不受伤的脱离包围,快可灵们则只希望带毒的匕首刺破他的血管。
若是他随身带着面盾牌就好了,至少能隔绝一个方向的敌人。凯拉斯将腰间的毒牙拿在手里,一手短刀一手匕首,目光在周遭的对手间不断转动。如此如临大敌,是因为他知道,单论速度,自己绝不是快可灵的对手。
而速度,在冷兵器战斗中占据着非常重要的地位。随着快可灵们快速震动自己的翅膀,空气里开始出现类似昆虫振翅时才有的嗡嗡声,这些声音在安静的狭窄环境里经过墙壁的反射,变的尤其刺耳。
第一个出手的快可灵究竟是从哪个方向来的,根本无从知晓,当这些小家伙全身心的利用起体型和速度的优势,凯拉斯的眼睛就难以捕捉他们的身形。这可比接下三重剑困难多了,毕竟剑招是要通过手臂使用的,它有范围,精通飞行技巧的快可灵却几乎无所不可为。
若不是毛发让对手无从判断猫妖精的真实体型,以及他们的小匕首实在太短,光是这一次短兵相接,凯拉斯就至少会收获两道伤口。相比之下,凯拉斯的沙剑只是略微掠过了其中一个对手的头顶,甚至没能斩落他的头发。
看起来,第一回合双方都没有占到什么便宜,但实际情况却并非如此。快可灵们意识到当他们放弃笨重的长矛后,他们的速度将成为缩短距离的最好武器。而凯拉斯则刚好相反,刀尖砍蚊子,对于高手来说都不太容易,何况那些蚊子还有自己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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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单个快可灵刺客,猫妖精可能还会尝试跟上对方的步调,但眼下敌人数倍于自己,再进行类似的尝试就是对形势的严峻性缺乏认识。
为今之计,是找到除了硬碰硬之外的其它办法取胜,那么该使用何种方法才能抓住速度极快的敌人呢?
“他就要不行了!上上上!”耳边的尖锐声音诉说着对手的兴奋,他们突然发现这个对手变的不那么可怕了,之前的恐惧成了现在情绪的燃料,带来了狂热。
第二轮攻击如暴雨般突然来临,凯拉斯压低身子,将自己的体积压缩到最小。他索性闭上了眼睛,仅靠胡须带来的空气震动和耳朵里翅膀的声音来判断情况,有威胁的敌人有三个,目标分别是自己的头,后颈和右脚脚踝。
时间只够一次反应,他必须化解同时抵达的三次进攻,足够有挑战性。
第五百三十四章 猫与蝇(下)
挑战性,不代表致命。在凯拉斯看来,这些攻击他的快可灵够狠,却不够厉,他们有杀人的决心,但并非训练有素的杀手。
因为围杀,是部队训练中非常重要的一环,如果不懂这个技巧,那不论是五六个人的小队还是成百上千的军阵,都很难说投入战斗的效率。
围杀,重点在围而非杀,只要能有效的控制对手,最后真正的致命一击只要是能举起匕首的孩童都可以完成。那么如何有效的达成控制,就是要考验行动者的配合与战术目的的地方了。
七个敌人,同一时间出手的有五人,五人里有三人的攻击是被凯拉斯认定为有威胁的,威胁的部位分别为头,颈部和脚踝。
看起来这样的局势十分致命,但其实不然。头部并不是罩门,因为头骨总是生物身上较为坚固的部分,在没有能够轻松破开颅骨的武器之前,鲁莽的对这个位置攻击并不明智。
何况,快可灵们的匕首还是超小号的那种,恐怕连破坏凯拉斯的耳道和眼睛都不容易做到。而且,头部和颈部之间的距离非常接近,要一起规避或保护也相对容易。
所以这三个攻击点实际上又可以被看作是两个,泛头部和脚踝。
脚踝是个好位置,尤其是对于两足行走的生物来说,脚踝的跟腱要负担身体的重心,承载着大部分重量,破坏这个部位在战斗中所带来的收益绝不仅仅是让敌人跛脚那么简单。
因此在那些神话和传说故事里,对抗比自己体型大的生物时,英雄或主角们往往会选择将这个部位当做主要着力点,但脚踝作为要害是有前提的。
首先,目标对象的动作要相对迟缓,其次,它要是两足行走的生物。
迟缓是相对的,对于人来说,乌龟的动作很迟缓,可就植物而言,乌龟的动作已是不可思议的迅速。
同理,快可灵的速度是很快,甚至超过了凯拉斯视觉能捕捉的某种极限。但速度和迅捷是不可等同的,直线冲刺与利用速度在多变的轨道上完成特定目标有着截然不同的难度。
更何况,快可灵的速度是建立在他们的体型上,瘦小的身体在提供了轻盈体重的同时,也注定缺乏可以持续供给的能量。以此来说,他们的攻势不可能长久。
而且,快可灵们忽略了一个对抗猫妖精时常遇到的问题,这个问题被一些人调侃的概述为,猫是一种流体。对于凯拉斯的身体活动能力,快可灵们翻了严重的错误,在两个简单却多少让人出乎意料的动作后,猫妖精成功的避开了那三次对他有威胁的攻击,甚至还利用尾巴卷住了想要攻击他脚踝的敌人。
“去。”没有怜悯,也顾不上怜悯,黑猫的尾巴奋力一甩,将卷住的妖精朝着墙壁狠狠砸了过去。
随着一声不轻不重的碰撞,那个快可灵的嘴角开始溢出血迹,显然是伤及到了内脏。
这也正常,快可灵们的骨骼异常脆弱,任何粗暴的碰撞都可能给他们带来严重的伤害,因此他们的神经质也可以理解为自保的下意识反应。
至此,伏击者从八个降低到了六个,凯拉斯将毒牙收回腰间,手里的沙刃也消失不见。
这不是放弃抵抗,相反,四足着地的猫妖精展现出猎食动物的姿态,对剩下的敌人发出低沉的咆哮。他算是看出来这些家伙的成色了,自然也没有了继续防守的必要,这一次,轮到他来当进攻方。
好似是虎入羊群,当猫妖精扑进快可灵们的队列里,这些已经感到疲惫的小东西本能的朝四周退避,运气差的甚至会因为退避过多而撞到墙壁。恐惧,是击溃敌人最好的武器,凯拉斯深知这一点。
他的目光迅速锁定了这群敌人的头领,那个将自己骗到这里来的家伙,他很好认,因为哪怕是战斗到了现在,其手中仍然紧紧握着那个装着商品的小袋子。黑猫张开嘴,露出令人胆寒的尖牙,可还没等他真正出手,战斗就突然结束了。因为那个倒霉蛋居然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这些妖精的小小心脏在激烈活动后很难在全面维持身体的各项需要,因此哪怕是作为职业杀手,快可灵的风格也是一击不中远遁千里,绝对不会去尝试进行第二次攻击。
而首领倒下的结果是灾难性的,其它的伏击者见状纷纷试图逃窜,但他们用来伏击的狭窄地形反倒限制了可以逃跑的范围,五个人里只有两个成功脱身,两个被凯拉斯分别用沙剑和毒牙钉死在了墙壁上,还有一个干脆是自己被伸出墙壁的藤蔓折断了翅膀落到地上摔死了。
一场险象环生的埋伏战被打成了这个样子,虽然对手拿着足以一击致命的毒刃却一条伤口都没能在凯拉斯身上留下,多少有些荒唐。猫妖精将墙壁上钉着的两个快可灵摘下来,他没兴趣做什么警告标志来恐吓自己潜在的敌人,因为他压根想不到究竟是什么理由才会让本来竭力躲避战斗的快可灵对自己刀兵相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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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战斗的过程和结果?其实他倒不是很意外,妖精界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战争已经很多年了,在这个安逸的世界,武力是种被逐渐淡忘的东西。
检查了一下战场,很遗憾,那只之前被他斩断了手脚的快可灵因为没有及时落地休息,在空中保持活动状态太久导致他的血液活活从伤口里流干了。
在场的除了尸体,就只剩下那个吓晕过去的首领。凯拉斯将对方手里的袋子拿下来,里面不过是些杂货和果干,不知道为什么会被如此看重。倒是倒空了的袋子刚好可以装得下一只快可灵,他就把俘虏塞了进去,打算等他醒了再询问因由。
那么,眼下自己该怎么办呢?是原路返回,还是看看这附近有没有其它不寻常之处?
如果这些快可灵真的是惯犯的话,他们藏东西的地方应该不会很远。
第五百三十五章 藏宝地
那些快可灵的藏宝洞确实不远,凯拉斯靠着嗅觉顺着空气中稀薄的腥味和墙壁上光苔的刮痕,没用多长时间就找到了一处被大量枝叶覆盖的角落。
该说是天性使然吗?快可灵们作出的伪装不仅没有让这里看起来更隐蔽,反倒有一种故意掩饰的效果,甚至让猫妖精在翻开树叶前还犹豫了一下里面是否会有诈。
但在用尘沙之剑挑开遮蔽物露出下面堆积起来的财物时,他就知道完全是自己多虑了。三下两下将枝叶剥落,藏宝洞的全部物品都展现在他眼前。
最多的是与快可灵体相不相符的各色衣物和包裹,妖精们的种类繁多,体型各异,因此不同种类妖精的衣物也有不同价值且不容易出手。
故而会大量囤积在此并不奇怪,但从衣物的数量来看,这些家伙造成的伤亡恐怕已经相当可观。只是不翻开最底下的衣物就不能确定这些家伙是用了多长的时间才积累出如此数量。
除次之外,便是一些被堆放在一起的小物件,纽扣,肩章,丝绸领口,以及亮闪闪的钱币和金属器具。会来王庭的妖精多少都有些家当,哪怕没太多财产,也会愿意将仅有不多的财富拿出一些做做表面功夫,防止被人瞧不起。
可惜,至少这些赃物原本主人的表面功夫做得尚不到家,否则就不会被这些恶徒盯上了。这些饰品和小物件的数量明显比衣物与背包少许多,这不奇怪,像是锡纽扣这样的东西在妖精间是非常紧俏的好货,出手的速度自然快一些。
随手拿起几块钱币,它们来自人类世界的不同地区,上面印着的图案和做工天差地别,凯拉斯将其中比较可能在妖精界域具有价值的塞进自己的腰包里。
做这件事,他没什么心理负担,不管怎么说,他除掉了那只盗贼队伍里大部分的成员,也算是为这里物品的原主人们报了仇,于情于理,他都有权拿走一些作为战利品。
不过就在凯拉斯在这些小物件里挑挑拣拣的时候,包裹衣物堆成的小山的另一侧,某些声音引起了他的警觉。猫妖精停止手头的动作,尘沙之剑豁然在手。
他蹑手蹑脚的爬上了衣物之山,因为担心从侧面绕过去会遭到袭击。事实证明,他多虑了。居高临下,凯拉斯清楚的看到了声响的源头,那是一只快可灵,只是他背后的双翼被从中间折断,右脚上被细锁链困住,锁链的末端深深的钉在地面里。
这是个囚徒,而且看上去已经油尽灯枯。
同情心驱使着剑客来到他面前,扯过一片树叶做成碗,将水囊里的水倒一下进去送到他面前。
可怜的快可灵像是某种昆虫一样努力让自己又能喝到水又不至于整个身体掉进水里,在短暂的饮水声之后,他终于抬起了头,这时凯拉斯才看到,囚徒的半张面皮已经不翼而飞,露出下面森然的骨头和牙齿与牙龈。
“挑你觉得重要的事情告诉我,我不能保证帮你复仇,但很乐意将你的事情传递给你的家人。”传递的意思是,他没法将囚徒带回城市里。
虽然喝了水,可对方身上的伤实在太重,快可灵小小的身体上几乎没有部位是完好的,可见的外伤与内伤引起的种种迹象充斥着整具身体。这些伤痕中有一些不像是同族造成的。
快可灵似乎也明白自己的情况,他还有血肉的那半张脸苦笑了一下,细声细气的说出了几个单词,紧接着便丧失了所有气力一头栽倒下去,再也没有醒来。
凯拉斯沉默着看了看面前的尸体,妖精的尸体是存在不久的,过不了多久,囚徒就会自己消散于此,不留下任何残余。剑客的脸色很不好看,他拿起树叶,将里面残存的水一饮而尽,快可灵的遗言令他愁容满目。
其中很重要的一个理由就是,他从对方口中得知,这处藏宝地并不只由那几个被他干掉的快可灵建立。这是一个组织所拥有的众多战利品储存点的其中一个。而他放跑的那两个家伙,一定会去通知这里的其它人。
他的耳朵抖了抖,从后方通道里传来的沉重脚步声毫无遮掩。
猫妖精转过身,但仍然保持着一腿半跪的姿势,这样他可以快速起跳,在面对体型远大于自己的对手时很有必要。脚步声的主人,从光苔昏暗的孔洞中现身,它或他有着比人类还大上一半的身躯,只是不知是为了在孔道间穿梭还是生活习惯,严重的佝偻让他看上去更像是一团灰色色块。
灰色色块并不单调,他的身上穿着颜色鲜艳到令人觉得刺目的衣物,下身是为了方便活动而穿的战裙。他的头颅很大,一只眼睛占了整个面目将近四分之一的比例,另一只则小的可怜。
凯拉斯很清楚自己面对的是什么,废陋巨人,一种生活在妖精界域地下和洞窟里的妖精,有着和外表不匹配的巧手,但在工具制作之外和外表一样愚蠢且残忍。
巨人的手里拿着一柄同样装饰过度的战斧,战斧的两侧挂着两个被绑在十字架上的小人,正是逃走的那两个快可灵,看来这家伙就是他们找来的打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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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客的表情带上了几点厌恶,倒不是他看不起废陋巨人这个族类,妖精界中许多能工巧匠既来自于这些傻大个,真正让他厌恶的,是巨人脸上那只比例失调的眼睛。
那只眼睛的构造和猫的眼睛几乎一致,区别只在于,猫眼的色彩是均匀的,而对方眼睛里的颜色总是在变化,像是一团被困在玻璃里的脓水。
基于这种异质的眼体构造,大部分猫妖精对废陋巨人的态度都不算很好,甚至在猫妖精之间,如果你说对方的眼睛像巨人,得到的往往会是一套老拳。
不过,不喜欢归不喜欢,巨人的巧手让他们在锻造之外的方面也很有天赋,比如武器运用。要是让凯拉斯给所有敌人划分种类的话,眼前的家伙绝对是不希望正面交手的类型。
但选择,从来不是单向的。
第五百三十六章 废陋巨人
对抗废陋巨人有什么诀窍?许多曾经在地层下方与这些族类有过战斗的妖精可能会给你许多答案,比如那只大的离奇的眼睛,比如他们的肚脐,比如后颈。
事实上,这些都算不得完全的真话或全然的假话。之所以会有如此之多的答难,是因为攻击这些部位都可以对废陋巨人造成严重的伤害并将战局导向胜利。
可在这诸多答难中,并不存在那种所谓的特效药,只要碰到小拇指,只需要用缝衣针轻轻一刺,就能将怪物杀死,废陋巨人没有这样的弱点。因为他们并不是怪物。
怪诞而丑陋,野蛮而不懂变通,这些都不是评判什么是怪物的基本。在灰袍的字典里,所谓怪物,是那些非自然环境中诞生的存在,比如狼人和吸血鬼,他们的源流是魔法,繁衍依靠变异,只有如此无法自洽的生物才会被严谨的施法者贴上怪物的标签。
废陋巨人不在此列,他们的外形可怖而又可憎,但那只是因为长期的地底生活。在常规意义上的活动区域之外,本就存在多种多样的生物种类,洞窟,水底,乃至沙漠或冰原,物种的产生显然并不需要美神来过问。
况且什么是美呢?众人所认可的美就对了吗?有的地方人们爱甜,有的地方口味偏咸,鸟爱吃虫,马好咀草,谁吃到了真正的美味呢?
猫妖精深知,自己的对手不存在绝对的弱点,就像他自己一样。作为王庭中首屈一指的剑客,与巨人交手已经不是第一次,经验让他清楚在滑稽喧闹的外表下,废陋们实际上相当善于战斗。这不是可以轻松解决的对手,也不是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对手。
“寒焰在下,难道现在入城审查已经宽松到可以批准你这样的傻大个进入王庭了吗?这世界对上年纪的人可真不友善。”
凯拉斯说着压低肩头,右手已经放到了飞燕的剑柄上,要对付体型差距这么大的对手,尘沙之剑就会显得缺乏杀伤力。虽然沙子组成的武器灵巧多变,可它在硬度与质量上毕竟不如,不能绝对依赖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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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砸,生意。我,砸,你!”
废陋巨人说话的方式总是让人认为他们的智力不高,不过反过来想想,能把复杂的问题简化到这样的地步,未尝不是种聪明。
“生意?啧,这种生意在王庭也是能做的吗?虽然我没接受爵位,但肃清垃圾的责任心还是有的。”
面对迎面而来的大斧,凯拉斯弯曲的那只脚猛然发力,整个人在空中翻腾而起,背上长剑出鞘。
随着他落到巨人的手臂侧面,一道殷红的伤口从其胳膊上豁然显现,青铜剑里也是有铁的,虽然不至于直接杀死,却会疼。
“噢!啊!”痛呼从巨人的嘴里发出,他看起来真的被伤口所重伤,甚至松开了握着战斧的手开始胡乱的手舞足蹈。
可这只是伪装,那只大眼里流露出的狡黠神色说明他只是通过表演来让对手放松警惕。所以在胡乱摆动了一下身体后,巨人的两只大手从左右猛然挥来,试图将凯拉斯拍扁。
这样的诈术足以让自以为是的妖精士兵放松警惕,可惜,经验老到的剑客纵然看上去玩世不恭,实际上却会认真对待每一个对手。
右脚踏前,双手将剑身拉到右后方;左腿发力,调整剑尖的方向;右脚再次位于前方,用全身的力量猛踩地面,同时将剑身指向正上方!这一剑,如从地下爆发的喷泉,瞄准的是对方佝偻身形上凸出在前的咽喉,是彻彻底底的杀招。
面对体型远超自己的对手,凯拉斯可没心情和他消耗,在更多敌人的援军赶来之前,务必快速解决战斗。
剑,确实刺入了巨人的脖子,只是凯拉斯漏算了一件事,因为佝偻的关系,他没有注意到巨人的脖子其实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一般来说,类人型生物的颈部应当是较细较长的,可废陋巨人的脖子恰恰相反,他们的颈部短而粗,甚至在中段有膨胀的趋势。
这导致猫妖精的杀招没能真正斩断敌人的咽喉,脖子上的伤口是很严重,却无法立即杀死这庞然之物。甚至由于那粗糙的肉质,剑门的宝剑也没能立刻拔出,这让凯拉斯的身形在空中有一段无法避免的停顿。
“咚!”巨人的重拳,狠狠砸在猫妖精侧腹部,将他连人带剑砸出去好远,直到撞击到墙壁。
凯拉斯只觉得内脏一阵剧痛,那是无法形容的感觉,甚至已经超越了痛楚可以表达的形容,变的十分微妙。
他的外衣下面穿着金属制的软甲,这是他的先见之明。可哪怕如此,巨力重击造成的损伤还是让他瘫软在地,无法起身。
“呼,呼噜。”颈部的伤口让大量体液离开巨人的身体,他用手捂住脖子,徒劳的想要堵住裂缝。
疼痛,恐惧,愤怒与残忍,那只猫般的独眼里闪动着异样的光芒。传言说,废陋巨人的独眼具有魔力,可以射出令人发狂的光束,只是鲜有人真正看到这样的景象,因为这种天赋并非每个巨人都具备。
严格来说,它不算是本能,而是经由后天仪式从某种存在那里获得的能力,只是保存在独眼之中。现在,激烈的情感让那股力量显现,成为实质化的光芒。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支三棱箭从通道的一侧飞来,顺着巨人的左耳贯入,右耳穿出,而后重重钉到墙壁上。
即将喷薄的光芒瞬间熄灭,所有的情感在死亡的瞬间化为虚无,最终成为躯体摔倒时的那声闷响。
脚步声,不止一个,可惜此时的凯拉斯已经无力分辨其中的区别。
“看来王座下的第一剑士已经不复从前了。那个世界的空气腐蚀了你,让你依赖于这些金属,你正在背离我们的道路。”
带着几分嘲弄却又满是同情的声音从孔道的阴影里响起。一名有着绿色皮肤,头顶长着麋鹿般长角的类人生物手持大弓缓缓走来。
他的身后,是许多种妖精组成的队伍,而他们统一的标志,是领口那个王座的图案,这意味着,他们直接效忠于妖精王。
“带走他,治疗他。殿下不会希望他以这种方式回归橡木的怀抱。”
第五百三十七章 断线
“嘣”柔软的蝌蚪背部并没有让黎明之息掉落的时候发出什么声音,这声闷响,更多的也是起司自己脑中想象出来的。
他的右手手背上,有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如果刚才他晚一点扔掉提灯,这道伤口就会变成三根断掉的手指。这不是法师身上唯一的伤口,奔流之底的对决比想象中更激烈,更令人喘不过气来。
感谢巨大的流水声,它的存在挤压了九环刀发出的魔音。这很有趣,因为九环刀铜环里的声音显然有别于常规意义上的声音,可在这不知汇聚了多少事物而成的大河之上,它的威力被最大程度的削弱。
但这不意味着起司就能在战斗中获得优势,因为即使没有武器的帮助,九环帮的魁首本身也具有丰富的对施法者作战经验,况且他的那只黄色眼眸显而易见的可以捕捉到起司的施法策略,并着重进行破坏。光是这一点,已经足以让大多数法师绝望。
这主要是因为,通常情况下有能力对施法者的法术进行破坏的,只有其他施法者。除此之外,哪怕是妖精这样能够凭借着特殊的天赋察觉到某些施法意图的存在,也无法通过简单的方式来中断施法。
这就好像是在施法过程中,施法者和被他法术影响的事物之间存在着一条不可视却确实存在的线,法术的作用就像是让法师有办法在肉体无法碰到它的情形下触动这根线,将影响施加在对象上从而造成效果。但这种线不是单一存在的,它不是因为某次法术才缔结在二者之间的。
这个世界上充斥着线,横线竖线,相交或平行。在施法者眼中,整个世界相互关联又互相分离,每一瞬间都有旧的线断裂,新的线产生,它们不来自于某个人或某个神明,因为如果是神明在掌管这些细微琐碎的变化的话,那神明本身也会沉浸在此不再具有作为神的超越性。
想要在如此复杂的线世界中准确的找到施法者想要波动的那一根,并将其提前中断,其中的难度可想而知。况且,联系之线绝非切实存在于某个时空的可操作实体,它们是一种隐喻。
因此,唯有在同样可以窥探到线世界的施法者们之间,对对方未形成的法术进行影响才是种可能。这不是手段高下的问题,将施法者的肉身轻轻一推同样可以达到相同的效果,达成目的的方式多样,只是每种方式看起来一致,其实则不然。
从物理层面影响施法,是所有施法者都需要面对的问题,而灰袍们更是对此经受过相当严苛的训练,寻常的疼痛和平衡破坏都无法让他们停止法术的酝酿。问题就在于,魁首的手段,是将两者混合,他虽非法师,却能看到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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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导致了对起司而言灾难性的后果,他从未想象过与一个能看穿法术套路又具有在物理层面干涉施法能力的人战斗过,因为这根本不合理。
怎奈自从他离开灰塔之后,世界总是会三不五时的给他个不合理的惊喜,让高塔中构建起的模型被现实击打的支离破碎。如今,比起去思考对方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起司明白他更需要去找到办法对抗眼前的状况。
那些被砍出来的伤口,则是对他思考时间过长的惩罚。在被攻击到丧失机会之前,他需要一个对策。
提灯,在蝌蚪的背上微微滚了几下便卡在里面不动了。由于凹陷,它放出的光亮不再那么完整,这个昏暗的世界又有一部分回到了黑暗之中,呈现出光影交错的环境。起司抬眼像上方看了眼,在如此湍急的河流中,哪怕是蛙神的蝌蚪,亦不能保持静止,他们的位置已经离落下的广场有了段距离。
这不是个好消息,因为这样他就没法判断天色,而即便太阳已经落下,赶来的吸血鬼也不一定会顺着破口下来找到他,因为除了日光之外,流水同样会阻碍血族的行动。
魁首不知道起司心里在打着怎样的算盘,他也不在乎,在他看来自己身陷于此已是九死一生,而他不着急寻找那一线生机,先要将面前的巫师实在的杀死才行。九环刀的声音,被河水掩盖,但这也让魁首的脑子变的异常的清明。
许多人都认为,持有九环刀的人自身不会受武器伤害,然而所谓凶刃,就是连持剑者一并损伤。自从获得了这柄大刀,就像背负了一个诅咒,像这样清醒的战斗,已经许多年没有过了。所以这次,他定要仔细的料理对手。
浪潮声带走了大刀的破空声,起司不得不依靠视觉和脑中的猜测来规避对手的攻击,这是他在近身战中迅速落入下风的主要原因。
再加上现在,他手头唯一可以招架鬼头刀挥砍的提灯已经被打落,手无寸铁的法师只能在蝌蚪不算宽阔的背部连滚带爬的拉开与敌人的距离。这情况已经没法再糟糕了,若不是颠簸使得魁首不敢迈开大步冲上前来,他早就化为了那凶刃下的又一个亡魂。
即便如此,两人间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进,可供他斡旋的余地已经逐渐见底。
魁首的嘴动了动,似乎在说着什么,可能是他在宣告即将杀死巫师的方法,可能是在向信仰的神明献上祭品,也可能是对某个已经逝去的灵魂发出低语。但流水声遮蔽了一切,他说的是什么,在此时的起司看来并不重要,他也不会花力气通过唇语来辨别。
现在的他,需要的是一次成功的施法,扭转眼前的局势。一般来说,这种情况最好用的法术就是战吼,那源于野蛮种族的术法已经帮起司躲过许多次刀兵之祸,可惜,水声太大,它无法起效。
那么,发挥场地优势吗?利用水,水汽,空气中的水珠,浪潮,只需要一阵恰当好处的浪头,就能让不可一世的巫师杀手殒命河底。
问题是,他做不到,类似的尝试全都被那只异瞳察觉,对方总能先他一步阻断法术的联系,因此而产生的内部损伤,已经接连积累在了起司体内,若是其它法师,现在恐怕早就因反噬而死。
手,感觉到了清凉的温度,那是因为他只顾着和对手保持距离,无意中已经被逼到了蝌蚪背部的边缘,奔流浑浊的河水近在眼前,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第五百三十八章 污流(上)
咒文,手势,那些知识在起司的脑中如万马奔腾般流动,平时的他可以娴熟的应对它们,在庞杂的知识里选择需要拿出来使用的部分。但现在,某种力量在限制着他的思维能力,让他的思考变慢,思绪不再清晰,迷失在自己构建的知识迷宫里。
起司很快意识到这件事,他一开始认为那来自于九环刀的魔力,是那柄凶刃在发挥作用阻断他的思绪,可他很快推翻了这件事,因为比起被河流掩盖的刀环声,这里还有另外一个更可能的原因,蛙神。
这个猜测令灰袍感到寒意,祂想借魁首之手杀了他吗?有可能但不够合理,因为祂清楚他还有底牌。
等等,是的,祂想看他的底牌,蛙神希望能够在这条作为祂主场的河流里见到灰袍那曾经令整个世界瞩目的力量。这是巧合吗?还是整个事件都是祂为了将自己逼到如此境地而设下的圈套?
可偏偏,现在的起司就是对使用那股力量带有抗拒,他仍然热衷于研究邪神以及祂们来的地方,但这不代表他要掌控跟祂们类似的东西。
再说,现在他要面对的既不是邪教徒,也不是邪神子嗣,面对普通人类,没有必要使用禁忌的力量。可问题是实在的,如果不使用禁忌,他该怎么脱离眼下的危局呢?手上的冰冷触感给了起司一点灵感,也许,他可以利用法术来战胜对手。
是的,法术,虽然之前的施法全部因为对方的异瞳被阻止,但起司仍然想要这么做。
心里有了主意,逃跑就变成了争取时间,他需要仔细的计算现有的体力和优势,毕竟只有一个大方向绝不是万全,况且这种计策也只能用一次。
而起司的细微变化,也被九环帮的魁首注意到了,虽然不知道巫师在打什么主意,可眼下连两人落脚的地方都是灰袍弄出来的,魁首完全有理由相信对方还留有底牌。
在这短暂的时间里,蝌蚪背上的两人在心态上都有了变化。起司开始有意识的躲闪对方的攻击,主动制造机会来拉开距离。而魁首则放弃了之前慢慢杀死巫师的想法,决定至少先将目标砍个半死不活再说。
二者这一进一退间让狭窄空间里的局势变的更加白热化,此时蝌蚪的前方刚好有几根大柱子从上方深入水中,柱子的边缘挂满了碎屑残渣,组成了一团像是礁石样的混合物。起司眼看着自己被逼得没有了退路,把心一横,看准了时机朝着那团礁石就迈步跨了过去。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魁首的杀心坚定,看到法师仓皇逃命,竟然毫不顾忌可能会被垃圾陷入葬身乱流的风险,跟着冲了过去。那团礁石由垃圾组成,常年经流水浸泡冲刷,结实倒算是结实,可却丝毫谈不上坚硬。
那一脚踩上去,瞬间就被没掉了半截小腿,同时整个身体因为垃圾间隙的水流失去平衡,堪堪靠着一旁的石柱才没有栽入水中。双手空空的起司如此,一手提刀的魁首就更加不堪,也因此,法师才算是利用垃圾的地形优势,再度拉开了与对手的距离。
可话又说回来,这奔流城下的河水又急又脏,就连那石柱上也凝结了不知道是什么物质,什么时代留下的污垢,令人本能的想要呕吐。起司算是靠着在实验室里练出来的抗性忍住了胃里的翻腾,把心一横,急走出三步回头看去,接着黎明之息还未远去的光亮,他看到魁首正怒视着自己,一手扣在石柱上试图追上前来。
这正是他需要的,于是起司没有做出任何阻拦,又往前走了几步,绕到柱子的另一面,这里是完全的背光之处,不仅昏暗,还有许多畏光的小生物因为晨光的刺激躲藏在此。法师浑然未决的一脚,就让许多黑影散入了水中。
这种遭遇饶是法师也下意识的拧起了面部肌肉,如果不是灰袍上自带避尘的魔法,起司现在恨不得先将长袍脱下抱在怀里。饶是如此,那魔法也没到分毫不染的程度,想来此番过后外袍上的气味绝不好闻。
如此恶劣的环境,起司不得不强忍着多停顿了两秒,目的是让身后的追赶者确认他的位置,让魁首怀疑他在趁机施法。果不其然,柱子侧面发出的低吼声证明了追赶者的焦躁,起司见目的达到,一秒也不想多待,快速朝着柱子的另一侧前进。
其实严格来说,这根石柱并不是正方形的,就算它在立下的时候是正方形的,经过经年累月的冲刷洗礼,也早就变成了其它的形状。况且在激流之中,正方形不利于稳定的结构,会遭遇更多的水流冲击。但即便是圆柱,也不影响宽度带来的视觉遮蔽与相对位置上的隔离。
其实这根柱子的有无对于起司来说并不是必要的,因为他原本的计划里并没有这一段,但现在有了绕柱争取出的时间,他就能把预想的取胜之法完成的更漂亮。
而想要取胜的关键,其实并不在他,而是他的对手,若想在种种不利之下战胜敌人,起司的机会唯有对手的失误,而失误,是争取出来的。
眼下,垃圾礁石也好,视野受限所带来的烦躁也好,这些都成为了灰袍刺激魁首的因素,他需要对方急躁,需要对方恼怒,最好是抓狂。唯有如此,胜机才能显现。
蝌蚪,没有离开,至少没有立刻远离此地。它毕竟是被起司召唤而来,虽然受限于激流无法在水面上逆流而行,却仍然努力保持在原来的位置,等待法师的回归。
起司没有让它等太久,依靠着引诱之法,他迫使魁首和自己绕着石柱一整圈,这其中的分寸不容易拿捏,若是稍微让对方回过神来,那魁首只需先一步返回蝌蚪背上,起司便只有在此等死的份。而现在,情势逆转,灰袍先一步绕完,迫不及待的跳回蝌蚪背上,在翻滚的同时拿起掉落的提灯。
光影的变化告诉魁首敌人的动向,他怒吼一声,跟着冲了过来。现在,他的愤怒已经达到了顶峰,这正是灰袍需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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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九章 污流(下)
人是不存在一成不变的状态的。一些人,你可以认为他很冷静,很客观,具有逻辑思辨能力,能够快速的把握事情的关键。但这种品质并非一成永成的,它更像是一种状态,在这种状态中,他不容易被外界的因素改变,或者能够洞察事物背后的脉络。
可下一瞬间,某种激烈的感情浪潮袭来,整个人就像是一叶扁舟一般被推入了汪洋颠簸起伏。情感就是这么神奇的东西,它让懦夫拥有勇气,让智者失去判断,将生命从单调的树木转变为鲜活的动物。它是诅咒,亦是祝福。
因此,不论是各种行业,在开始工作或进行某种活动时都需要学会控制情绪,让自己出于一种较为平稳的状态。对于战士来说,平稳就是让心态处于愤怒与暴怒之间,能够享受愤怒所涌出的力量,又不至于被这些力量控制了思维彻底沦为暴力的野兽。
说起来容易,人是没法在情绪上欺骗自己的,当你渴求愤怒的时候,愤怒不会像温顺的羊般呼之即来招之即去,它是风暴,是雷霆,只会攀升能量的量级,直到自然消散的那一刻。许多人没能等到那一刻。
现在的魁首,就在恐惧与愤怒的双重刺激下突破了那层界线,他的眸子里不再散发出睿智的色彩,只剩下灰袍巫师的倒影和滔天的杀意。
他重回蝌蚪的背上,举刀就要砍杀起司。法师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他利用刚才那段小插曲争取出来的时间可不是为了让自己死的时候造型好看一点。因此,黎明之息的灯光猛然增强,剧烈的光照让这个空间里所有的生物都感到了不适。魁首不得不先停下武器,举起左手挡在面前。这一招,可谓屡试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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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诸事皆有代价,将手中拿着的黎明之息开到这种程度,哪怕紧闭双眼,灼眼的炙热感也让法师的视野里一片通红。他踉跄的朝后退了几步,勉强维持住自己的平衡,重新拉开与对手的距离。随着灯光渐暗,法师的嘴唇开始上下开合,他空着的手掌在空中做出虚抓的动作,无疑是在施法。
从炫目光晕中恢复视觉需要一点时间,可耳边浪涛声中的吟诵令魁首产生了本能反应,他不顾痛楚,强硬的睁开那只异瞳,试图去寻找法师的施法意图。
他看到了,尽管那条意图之线与之前好像有些差别,但他十分肯定那都是因为法师的诡计,所以魁首不再迟疑,再次前冲,用身体阻断了那根线。是的,就是用身体,之前的战斗中,他就是用类似的方法来破坏起司的施法。
这原理很简单,许多法术都要求目标对象在施法者的视线之内,一旦视线被遮蔽,施法就会自然崩溃。
而起司的法术尽管不至于每次都有这样的限制,但他同样需要在某些层面上感知到法术的作用点,只要洞悉到这件事,阻断施法和遮蔽视野都不是那么困难。不仅是对付灰袍,对付所有的法师,魁首都是利用的这个套路,而且从未失手过。
但这一次,他失手了,或者说,他一开始就搞错了一件事。
起司和那些与他战斗过的巫师法师不同,那些人掌握的是法术这门技术,掌握的是一条条咒语与搭配的动作。但灰袍,灰袍所使用的法术从来不被那些东西所束缚,他们不必去记背固定的法咒,如果记住了,也只是为了加快施法的速度,他们不仅仅是施法这门技术的使用者,还掌握了更深层,更原理性的东西。
所以那些巫师做不到的事,起司可以做到,那就是欺诈,在法术的层面上欺诈。更形象的说法就是,他装作自己要去拨动那根看不见的线,实际上那条线根本就不存在。
法师就是要制造这样一个境遇,让魁首在极端的情绪中彻底相信经验,因为唯有如此,他才有可能不怀疑的踏入陷阱,走到那个起司希望他走到的位置。这样,当魁首抬起头,为自己视野中那条法术之线骤然消失而感到疑惑的时候,灰袍才能飞起一脚,正正好好的踢中对方的胸口!
这一脚,起司是打算将魁首踢进河水里的。只要被踹入水中,饶是拿着九环刀这样的凶器,他也只能落得个被淹没冲走的下场,以此地的水势,断无生还的可能。
至于替剑七收回家传宝刀?在察觉到那凶刃铜环上寄宿着的到底是何物之后,起司早就没了这样的念头,他一向痛恨死灵魔法,痛恨亵渎生命的事物与存在,那把刀就是这样的存在,就这么遗落在奔流之中,是对它最好的安置。
可惜的是,起司虽然算计的严密,却还是算漏了一件事,他自己。
他这一脚,姿势正确,也用上了全身的力气,若在平地上绝对能将魁首这样体型的人踹出去好远。偏偏,这里不是平地,这里是蝌蚪的背部,极柔软的蝌蚪背部。力起于地,若立地不稳,则力不可盛。
起司看着魁首,魁首看着起司,后者的手里攥着前者的脚踝,迫使他无法改变动作。若是剑七被这样擒住,他大可以利用另一只脚再来一次踢击,强迫擒拿者放手。起司不是剑七,他不是个武者,格斗训练里可不包括眼下的情况。
无奈,法师只得将手伸向提灯,打算故技重施,再次用灯光迫使对方后退。同样的招式,往往不容易再次起效,在察觉到灰袍的意图后,魁首直接用刀柄磕向起司拿着提灯的手,要将黎明之息打落。
偏就是在这紧急的关头,整个奔流下方的幽暗水域突然一阵,巨大的浪花破开水面,某种巨大的,令人不安的事物在不知不觉间悄然靠近。
因为站立位置的关系,起司得以窥见那水面上一闪而过的阴影,他立刻想到,光不仅可以晃瞎对手的眼睛,在昏暗的水中,它同样会成为信标,引来某些东西。
第五百四十章 共乘一舟
蛙神的蝌蚪开始发出沉闷的声响,这东西虽然来自激流中的邪神,却与蠕虫子嗣那般的造物有着天壤之别。蛙神的风格是较为温和的,不论是祂的祭司还是被祭司驱使的怪物,都是来自这个世界本有的物种,经由邪教仪式转化而来,并不直接继承祂的力量。
故而这只蝌蚪除了视觉上的冲击外并没有太多令人不适的地方,它不符合子嗣这个称谓。这也就造成了一个问题,那就是缺乏邪神气息的造物在面对这个世界上本有的野蛮生物时,并不能占据上风,甚至可能成为猎物。
这是起司在短暂的瞬间中想明白的事情,而他的对手对此的理解则更直观,那就是,如果他们不采取行动,接下来那从激流中冲出来的东西也会攻击他们。
面对如此威胁,魁首的嘴角略微下垂,但攥着起司脚踝的手并未松开,他本就没打算活着回去,所以至少,他要看清楚这个巫师的死。只是起司显然不希望和对手同归于尽,在察觉到魁首的决然后,法师的眼底猛然爆发出一股蓝色的幽光。
这当然是施法的前兆,但魁首却来不及阻止,因为起司激活的,是自己的灰袍。
他的左手前伸,灰色袖子无征兆的蔓延,包裹进整个手掌,在中指的最前端拧成一条灰色布绳。那绳子快速转化为蛇,顺着起司被握住的腿朝魁首的胳膊咬去。
这可能是幻术,也可能是实际发生的魔法,被袍子变成的毒蛇咬伤听起来匪夷所思,但深谙巫师可怕之处的魁首明白它并不离奇。怪就只怪自己被水中之物的出现分了片刻的神,导致起司成功的激活了这道法术。
摆在他面前的是两条路,一条放任毒蛇撕咬,付出尚不明确的代价挥动九环刀斩断起司的右手或右腿;另一条则是后退,放开灰袍的躯体,同时躲避毒蛇的攻击以准备下一次攻势。被愤怒冲昏头脑的魁首本来会选择前者,可是他的异瞳让他看到,起司脸上那阴险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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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为什么笑?他有什么资本笑?断手断脚的疼痛足以令任何巫师无法施法,这个家伙将失去反抗能力。又或者,他将借此逃脱。
起司的存在是超出魁首认知的,哪怕他已经杀死过许多巫师,和许多不可思议之物打过交道,九环帮的首领也必须承认,那其中没有谁能在崩落后的广场上幸存,还在激流中召唤出了可以接应自己的怪物。
他不能肯定以往的经验是否会在灰袍身上奏效,他从未见识过如此诡异的施法者,因此,他感到了犹豫。如果手脚对对方来说就像蜥蜴的尾巴,那自己拼上性命去换取这根尾巴的胜利又有什么意义呢?与其如此,不如先退开一步,反正九环刀在手,他有的是机会再创造出更好的状况,比如斩首。
灰袍化成的毒蛇,当然是样子货。这只是长袍上自带的简易障眼法,是起司在受到大帽子罗兰的启发后自己添加在袖口的,本意是拿来吓唬那些冥顽不灵的家伙。
事实证明,它发挥了比想象中更重要的作用,配合上故意露出的笑容,魁首选择了暂时拉开距离躲过这次佯攻。这是他在这场博弈中的一场小胜。但他知道,小胜不能争取到多少时间,不论毒蛇的真假,推开的魁首都会很快再冲上来,他没有理由给自己喘息的时机。而另一方面,更致命的威胁来自水中。
靠着眼角的余光,起司基本能判断水中的东西有着长条的外形,正试图将蝌蚪围在它的身体当中。其实以蝌蚪的灵活性,它是有可能在激流中摆脱对方的,毕竟是来自邪神的产物,在身体机能方面具有着通常生物不具备的优势。
但它正在充当起司他们在水中的平台,这意味着在起司决定让它自由行动之前,它都必须维持平台的存在,不能自顾自的潜水逃命。而在水面表层的急流中,再灵活的生物也只能做出有限的动作。这是不公平的,因为掠食者可以从下方发起攻击。
该怎么办呢?起司快速的思考着,在他面前是一个局,前狼后虎的危局,灰袍必须在短暂的时间中想到一个破局的办法。可惜,时间并不存在绝对的静止,哪怕思考的速度快到可以让人产生周围事物的变化趋势慢下来的错觉,客观上的事物变动也不会因此有一丝一毫的改变。第一次冲击,悄然来临。
“砰!”哪怕是在急流之中,这次撞击所发出的声音都异常的清晰。起司只觉得脚下一沉,紧接着整个人好像都要被抛向空中。
灰袍瞪大了眼睛,赶忙伏下身子,努力让自己的重心压低,防止落入水中。而另一边的魁首则更加干脆,他将长刀竖向刺入脚下的蝌蚪皮肤,以此稳定身形。
结果,似乎并不理想,蝌蚪的皮下并没有任何紧实的肌肉,反倒是在被刺破后流出了大量的液体,像是一座小喷泉。这样的状况自然无法为人提供稳定,魁首连刀带人,整个被颠飞到了空中!
不过九环帮的领袖身手岂是凡人,虽然人在空中,可他不慌不忙,调整身体的姿势,以双膝跪地的姿态落回蝌蚪背上,同时目光没有一刻离开起司。反观起司,眼神则游走在魁首,破口和水面三者之间,通过这一撞,他明白了两件事。
第一,水下的东西完全有能力将他们掀翻到水里,刚刚的撞击只是次试探。第二,他们脚下的这只蝌蚪其实根本就不是什么巨兽,它的实际体型其实远小于现在的状况,而它之所以会显得如此巨大,完全是因为,它喝下了大量的水。
这种构造其实不难理解,河豚以及蜥蜴中的某些种类,都有能够通过快速吸入水或空气来让自己的身体膨胀从而恐吓掠食者的机制。区别只在于,蝌蚪通过吸水膨胀不是为了恐吓,而是为了让人浮在水面上。
想来那些蛙神的信徒有许多仪式都是在这样的浮台上进行的。而现在的问题是,如果水里的东西连膨胀了体型的蝌蚪都敢于捕食,那就说明它不仅好斗,并且具备捕食大型生物的能力。简单来说,它会十分不好对付。
最终,灰袍的目光落在了魁首身上,两人四目相对,前者眼睛里的魔光熄灭,这是某种信号。起司用左手指了指下面,示意水底,魁首的眉头紧皱起来,不过最后还是轻微的点头表示赞同。
他们两人现在是一艘小船上的乘客,虽要分个生死,前提却是船不能翻。不如说只有船不翻,他们才好痛快的决个死活。
第五百四十一章 巨鲶
这其实是个很有趣的心理状况,当两个人处于紧张的敌对状况时,他们的压力来自于对方和自身。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有突然进入冲突领域的第三方,那么原本敌对的两个人都有可能顺势将所有的压力倾泻到新来者头上,有时这种一致对外甚至会默契的让人误以为他们之前的相互敌对是演戏。
它的有趣之处在于,将火力掉转向第三方并不是因为二者中的哪一个有十足的把握存活下来,他们只是迫切的想要在压抑到无法呼吸的环境中找到暂时抽离的方法。因此哪怕介入者的威胁性大于原本的敌人,他们也往往不会选择弃之不顾,反而会在外压之下达成某种战时同盟,将单打独斗的压力分摊到两个人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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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猜想是否是真的,以及它是否作用到了起司和魁首的身上,谁也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前一秒还刀剑相向千方百计算计着怎么杀死对方的对手,在有了共同的敌对对象后立刻没有了那种敌对感,或许是因为他们都很务实吧,都明白现在的暂时合作只是为了生存,就像合作之后的厮杀一样。
不论如何,既然此时双方偃旗息鼓,起司就快速的将精力转向了水中来客的身上,他用提灯照亮水面,从水中浓重的黑影以及之前的惊鸿一瞥中对对方的身份有了一个大致的猜测。这水里的东西多半是只鲶鱼,大鲶鱼。
鲶鱼这种生物有很多特性,比如体表没有鳞片,喜欢浑浊的水域,食谱上的菜单宽泛的惊人,以及能够随着水域内食物丰富度而成几何倍数增长的体型。不过,可能是由于龙血溪的水温过低的原因,在苍狮境内并没有多少鲶鱼分布,因此起司对它不是非常熟悉。
再者说,熟悉也没什么用。那些生活在普通江河中会被渔民捕捞成为人类食物的鱼类,和眼前这个能将蛙神蝌蚪当做猎物捕食,在激流中进退自如的庞然怪物相比,或许在生物学上确实是一种生物,但实际运作起来则全然不同。
寻常鲶鱼的习性与弱点,不能简单的套用在这样异常的个体上,某种意义上来说,那东西已经突破了灰袍们所定义的生物范畴,达到了怪物的门槛,它的存在虽不完全由于魔法,却怎么也称不上自然。在水中与这样的怪物作战,并不简单。
尤其是在身边没有同伴,仅有的合作者不仅带有敌意且无法用语言沟通的情况下,他们之间的合作,基本上只是不相互攻击的默契,谈不上协作和分工。
因此,若要除掉或击退水中的饿客,办法还得靠起司自己来出,九环刀虽然杀人容易,杀鱼却不见得能派上多大用处,对付鲶鱼,可能还是鱼叉更合适。
思忖之间,水中的黑影再度开始行动,只见它庞大的头部在水中快速摆动,似乎是在寻找蝌蚪的弱点,而后者则只能努力的吸水,希望体型能保护自己不受伤害。
这也没办法,蛙神在创造它时就没考虑过它在自然中需要对抗什么,况且作为信徒在水中的平台,身上带有杀伤力的部分越少越好。这就导致它在遇到意料外的捕食者时显得束手无策,毕竟在平时,保护这样的圣兽是信徒的职责,若是此时在它背上的是蛙神信徒,现在恐怕已经悍不畏死的冲入了水中。
“砰!”伴随着巨大的水花,鲶鱼张开的血盆大口从浪里猛然出现,那张大嘴是如此深邃,以至于黎明之息的灯光招进去也只能得到一个黑森森的窟窿,像是个不见底的洞窟。这一次,鲶鱼是想要从上方攻击,将蝌蚪压回水中。
可它不知道的是,蝌蚪的背上虽然没有愿意为了它舍生忘死的邪教徒,却有着两个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比那些人更棘手的存在。灰袍的眼睛里散发出魔力之光,没有了魁首的阻碍,他的法术得以顺利呈现,伴随着轻轻挥舞的手势,浪花在空中不自然的凝结。
那种凝结只存在了一瞬,可这一瞬却足以让大鱼在空中动弹不得,变成靶子。另一边,九环帮的头领踩着柔软的落脚点欺身而上,由于在蝌蚪背上不好借力,他选择利用手臂的惯性从侧面挥出刀刃。这一击没有直接伤到鲶鱼的脑袋,那是因为在它的口部周围,如章鱼般密布着十根肉质触须,正是它们挡住了魁首的劈砍。
可用出两膀全部力气的斩击配合上传世的凶器,岂是说挡下就挡下的呢?因为角度的关系,虽然这一刀没能斩断触须中的任何一根,可是沉重的打击却让作为立足点的蝌蚪与受力点的鲶鱼都出现了偏移。
而这相对的转向就导致了,原本应该将蝌蚪拽入水中的大鱼在摆脱了诡异波浪的束缚后无奈的落入了一旁的急流,而蝌蚪则因为角度的偏转躲过了此劫。这场面看起来举重若轻,仿佛两人都在弹指间化解了此次危机,可其中的代价,唯有他们自己知道。
起司的左手,几乎已经没有了知觉。收束浪花的代价,就是他要自己分摊那头大鱼的重量,在法术发动的瞬间,他感觉自己的整个手掌好像都被放到了巨龙的脚下猛踩,虎口处传来的如灼烧般的剧痛告诉着他身体在这平平无奇的刹那间遭受了多大的伤害。
至于魁首,他在挥出那一击后再次将九环刀刺入了蝌蚪体内,不是为了泄愤或者其它目的,纯粹是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保证自己不会倒下。力量的使用必须要依靠正确的姿势,光凭双臂的狠劲,每一次挥舞都是自残。
两者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不必通过言语,他们也知道对方的情况没比自己好多少。这就很要命了,因为仅仅一次交锋,他们就损失了如此多的体力和精力,对于水下的那只鲶鱼来说,它甚至不一定感觉到了疼。那些分泌在触须上的粘液,很大程度缓解了斩击的伤害,那怪物回到水中,甚至没有流一滴血。
灰袍倒吸了一口冷气,处理这样的东西,他有的是方法,但那些方法需要时间和器材,越少的准备,就意味着越大的施法成本和更低的转化效率。草原上与阿莱埃一战,沙洲上讨伐了蠕虫子嗣,他的魔力储量虽然在凡人中仍属恐怖的量级,可已经不足以再那么肆意挥霍。这个时候除非再有像是第一场雨的雨水那般灵药,否则起司很难做到靠纯粹的魔力来改变现状。
另一边,饥肠辘辘的鲶鱼可不会给食物准备的时间。
第五百四十二章 被逼无奈
鲶鱼的第三次袭击来的很快,似乎是察觉到了蝌蚪背上的两人不好对付,水下的猎食者聪明的没有再离开水面发动攻击。伴随着剧烈的撞击,蝌蚪的身子有四分之三被顶起,这下冲撞用处的力量,比之前大了一倍不止。
失重感再次来袭,灰袍早有准备,他刚才就忍着左手的疼痛,勉强脱掉了靴子,将脚底与蝌蚪的后背直接接触,用魔法将皮肤黏合在一起,而后将黎明之息挂会腰间,整个人跪下,以近乎匍匐的姿势最大限度的增加与平台间的接触。
就算这样,鲶鱼的力道也将他甩到了站姿而后又重重拍到了蝌蚪背上。虽然柔软的两栖动物皮肤吸收了绝大部分伤害,可是甩动时的力道依然让他有一种自己的双腿要被扯断了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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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灰袍意识到,如果他这么勉强才堪堪保证了自己的位置,那魁首会怎样呢?他刚刚可是既没办法,也没机会警告对方的。
结果,情况似乎超出了起司的意料,他抬起头的时候,魁首正风轻云淡的站在原地,只是身上多了许多的粘液,而且脚边的蝌蚪皮肤还在不住颤抖。
没有亲眼所见,但法师很快明白了对方是如何摆脱被甩下去的命运的,他定是在鲶鱼冲撞的那瞬间同时跃起,而后利用翻滚之类的技巧减轻了落下时的冲击力。
这种事情并非没有可能,至少起司可以肯定,像洛萨和阿塔那样的战士只要把握好时机就不难做到,唯一的阻碍就是蝌蚪的柔软皮肤会吸收起跳的力量。
现在不是为魁首的身手感到惊讶的时候,鲶鱼的策略很正确,甚至正确到令人绝望,只要它持续撞击蝌蚪的身躯,那么位于水面上的起司二人确实没法再给它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况且,蝌蚪的体型是靠吸水得来的,那在连续的撞击之下,保不准哪一次攻击就会让它吐出身体里的河水,到了那时,鲶鱼只需张大嘴巴,便能连蝌蚪带起司二人一口吞下。
这样的未来,是他们都不愿意看到的,眼下只有两条路给他们走,要么舍弃脚下的蝌蚪,在激流中另寻落脚之处。要么,就只能想办法逼鲶鱼放弃攻击蝌蚪本身,而且这种逼迫还必须能发展成对它的有效打击,至少要让那只怪物受些伤,它才有可能知难而退。
魁首和起司都不愚钝,他们虽然思考的着眼点不同,却很快对境况得到了相同的结论。魁首指了指下方,又指了指水面,最后轻轻抬动了一下大刀,那意思很清楚,就是让起司将鲶鱼从水下逼出来,由他来对其予以重创。
想法是好的,对于这位无法使用法术的战士来说,这也是他能做到的极限。只是起司无法自信的完成这份分工,快速流动的水体本身就是法术难以束缚的物质,激流中的每一点,瞬间都有万千水滴穿过,他根本无法找到确实的施法对象。
这也是为何只有在鲶鱼跃出水面的时候,起司才能向它释放法术,离开水面被溅起的浪花,相对来说较为固定,是可以勉强作为目标的。可隔着一层水流,灰袍也不好对巨鲶下手。
撞击,再次发生,一下,两下。
起司哪怕有灰袍护体,身上也被飞溅上来的喝水的打湿,双眼因为受到肮脏水流的刺激几乎无法睁开。魁首就更加狼狈,起初的几下他还能凭着敏锐的洞察力辗转腾挪保持自己的平衡,可随着鲶鱼愈加狂暴的动作,再灵巧的战士也无法一直躲避下去。
最惨的一次,他甚至已经滚到了平台的边缘,若不是九环刀深深的刺进蝌蚪背部,恐怕他已经被水流所冲走。但频繁的伤口这也加剧了蝌蚪的损伤,它的皮肤上伤口越多,流失的水体就越多。
现在他们能立足的平台范围,已经比最开始的时候小了两圈,再放任下去,二人的身体到达极限之前,驮着他们的异兽就会更早到达极限。那时失去了水中平台,不论是鲶鱼还是其它什么,都足以让这两位上方城市中有一定威名的人物消失的毫无声息。
这种时候他们不禁想到,奔流的早期建设者们,到底是如何将城市修筑在这么一条狂暴的河流中的,他们的目的又到底是什么,是城市加剧了这里水流的凶猛程度,还是它本就如此。
感叹,不能解决问题。实际可行的方法才能。起司用袖子擦掉脸上的污水,努力寻找着摇晃中的生机。在他眼前,魁首又一次险些坠落,而且鲶鱼的鱼鳍恰好从他身边扫过,看起来份外可怖。等等,那东西为什么来攻击他们来着?
看着对方狼狈的爬回平台上,法师的脑子里好像抓住了什么,他低下头,看向因为被自己压在身下而让光芒减弱了的提灯。或许,他们是有办法将那东西弄上来的,只不过就和钓鱼时要做的准备一样,他们需要饵料。
大胆的计划在起司脑中快速成型,他的目光中展现出狠辣,现在不是可以精打细算的时候了,机会本来就渺茫异常,哪怕这计划只是制造出一点点可能,也足以一试。
想到这里,灰袍的眼中冒出蓝光,多亏了连续的撞击,现在蝌蚪的背上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河水,它们是相对稳定的目标。法师将手伸入泛绿的河水之中,让从空中翻滚下落的魁首朝他的方向打滑,无形中引导着对方朝自己靠拢。
这个计划需要沟通才能进行,哪怕再不愿意,他们都得协作。
魁首,应该是在翻滚的中途就察觉了自己的方向受到了指引,但他没有抗拒,欣然来到了起司身边。在这个距离上,他可以一刀结果了这名灰袍,而他也相信对方不会毫无防备,那么,巫师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惊喜呢?
起司理解二人目前的状况,他的声音无法在激流中传递,若想表达完整的意思,他必须通过其它方式。眼看魁首接近到手臂可及的距离,灰袍咬咬牙,希望对方不会将他伸出的手当做是进攻的标志。他张开手掌,伸向对方,掌心里带着血渍。
拥有异瞳的男人看到了灰袍手上的法术,他厌恶法术,可他也明白,活下去,他才能干掉更多的巫师。于是尽管有一万个不情愿,他还是用空着的左手迎面与起司完成了一次击掌。
一次击掌,便足矣,脑中突然多出来的信息令魁首的眼睛中睁大了一瞬,他也为对方的疯狂计划感到错愕,尤其是那个计划需要自己来完成的时候。
魁首翻身,用刀身作为缓冲减慢自己的速度,接着接过起司递给他的提灯,将其咬在嘴里。
在做出用左手的手指从自己脖子上狠狠划过的手势后,这位帮派领袖带着黎明之息滑向平台的边缘。
第五百四十三章击退
他们的战术很明确,简而言之,面对鱼,最好的应对之法就是诱之以饵。至于谁是鱼饵嘛,通过刚刚黎明之息的交接已经不言而喻。
倒不是起司贪生怕死,实在是作为施法者,他的身体素质和反应能力都不如魁首。要是钓鱼不成反被鲶鱼吞掉了鱼饵,那就不是积极的破局,而是一厢情愿的送死。
不过话又说回来,让魁首携带着诱鱼的光饵,就一定是万全之法吗?他的运动能力确实优秀于起司,但论及面对突发事态的反应手段,灰袍更有多变性,而他则只能依仗自己的身体。
九环刀,收入背后的刀鞘,那刀鞘其实是个夹子,因为大刀后背上的铜环无法收纳,所以只夹住了刀身的其余部分。这是无奈之举,毕竟不是每个人的腰带上都会带有可以挂住提灯的钩子,魁首只能用手指扣住灯顶的铁环,确保这件物品不在移动中掉落。
眼看河水近在咫尺,他紧咬牙关,克服对未知水域的恐惧,将散发着黎明阳光的灯举到水面上。在昏暗的城市之下,黎明之息的光芒璀璨而神秘,吸引着所有生物,自然也包括那条生活在这里的怪鱼。
巨鲶停止对蝌蚪的撞击,这是它注意力被转移的信号。对光的渴求,胜过了一时的口腹之欲,又或者,这两件事并不冲突,毕竟许多动物了解未知的第一方法,就是尝尝它的味道。巨大的黑影在光照下游曳,它不会迟疑太久,他们都知道。
魁首死死的盯着水面,身体已经做好了弹跳的准备,只要那东西跃出水面,他就会尽可能的让它露出更长的身体,尽可能的滞留在水面以上,以便让那个巫师有机会杀死它。他最好能杀死它。
另一边,起司解除了自己脚下的法术,他需要调动身体中每一点力量来完成快速施法。巨鲶在水面上的时间再长也只有一瞬,他务必要在此一瞬之间,完成对法术的引导和发动,为了达到这个效果,他迫使自己进入半冥想状态。
耳边的声音开始变的遥远,意识则出奇的集中,在这种情况下,他可以变的无比敏锐。唯一的问题是,这种敏锐是带有指向性的,他必须有一个明确的或预设的目标,因此半冥想与战士们常说的凝神静气其实是有本质上差异的。
只是现在,无法挑剔许多。
那个瞬间很快到来,长着大嘴的怪鱼破水而出,直奔水面上的光点。魁首一跃而起,右手提着黎明之息奋力跳跃,让怪物晚一秒吞没提灯。
于此同时,另一种光芒从昏暗之地内迸发,那是两道幽蓝的雾霭,带着令人目眩的蓝色光芒,如千万蓝色萤火虫组成的光团,但只有不到拳头大小。
事已至此,起司也不好留力,他知道再突破炼金工坊已经不是必然事项,当务之急是现在这里保住性命。他身边的水体泛起涟漪,这是它们与魔力产生了某种共振,就像是磁铁与磁场。
当然,起司不是能够吸引水体的某种物质,这只是他调动过多魔力时的外溢表现。以灰袍们的认知来说,魔力并非某种物质或某个人所独有,它遍在于天地所有事物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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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不意味着魔力是可以被随意取用的,相反,鱼不能掌控水,鸟无法操纵风,越是遍在之物,本身的规律就越是稳定,不容易被打破。
所以绝大部分施法者都需要特定的物品或仪式来作为自己的施法途径,用来撬动沉默世界中的遍在魔力。而在不使用禁忌力量的前提下,起司的方法与大部分同门不同。
这种不同是有基础的,起司的魔力量从小就异于常人,而且随着学习和冥想还在不断扩张,终于在最近几年达到了巅峰。但魔力不是实际存在的能量,它不能发热,不能发光,不能造成声响,不会存在某一天理解了魔力后就能上天入地的神奇状况。
魔力的使用,是晦涩的,细微的,而且往往多变。这就是为何许多法术的施法条件不仅需要特定的物品,连物品的产地,制造方式和工艺都有要求。而起司使用这些魔力的方法,则是共振,通过伪装自己来达成目的。
直白来讲,当他的法术需要与火产生关联时,他就用魔力模拟火的魔力,其它物质以此类推。而他之所以能够驾驭绝大部分法术类型和流派,并从中获得收益,也是来自于这种模仿。观察,理解,以再呈现的方式,灰袍能够如镜子般映照出他见过的事物,并在一定程度上扭曲它们的样态。
而要说被起司理解的最深刻的东西,就是冰和雪,那是他长大的地方充斥着的东西,模仿它们对灰袍来说轻而易举。伴随着魔力的流动,湿润空气中开始出现极细微的凝霜,这些凝霜一路蔓延,或者说在同时一起出现,在空中形成了两条不易察觉的轨迹,目标是鲶鱼嘴边的那十根触须。
鲶鱼是习惯在暗中行动的物种,它们对外界的感知并不完全依靠眼睛,甚至相较来说,如果不是黎明之息的光芒太过夺目,这条大鱼都有可能感觉不到。相对的,触须才是它的感觉器官。
白霜快速覆盖到触须表面,并不是真的制造出了多低的温度,而是制造出了一种低温的错觉。感受到突然刺激的巨鲶在空中身形一滞,魁首看准时机左手从背后抽出宝刀,对着其腹部狠狠刺入!
这一刀,伴随着他的下落在怪物的体表上留下了一道血淋淋的伤口,虽然受限于体型,它同样无法致命,可已经足够疼痛。
“轰隆!”巨鲶,重新入水,没能吃到它想象中的食物,反而从感知能力和实际创伤上都遭到了打击。
接着,沉默降临了。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沉默,奔腾不息的河水仍然再来了嘈杂的声量,极大折损着人的听觉。可除此之外,对蝌蚪的撞击停止了,那种被水下之物虎视眈眈凝视的感觉也不见了,它应该是走了。
魁首一手提灯一手大刀的站在平台边缘,确认着目前的处境。接着,他毫无征兆的转身抽刀直奔起司,既然外敌已经消失,刚刚的战斗就该继续。
可他没有意料到的是,他手中的黎明之息是从起司的手里拿到的,他的手掌之前与法师的血接触过,他已经不可能再战胜起司了。哪怕九环刀现在就恢复功效。
强光与刺痛同时发生,手掌仿佛被烧红的烙铁烫到那般痛苦。行动中的魁首下意识的抛出提灯,被早有准备的法师轻松接住。
而后,起司迈开脚步,飞起一脚,用赤裸的脚掌重重踹在对方的胸口,将其踢倒到蝌蚪背上。
法师的手里,拿着一支断箭,那是他将魁首拖下来的银箭的残骸,上面的箭头在灯光下烁烁放光。
第五百四十四章迟疑
他们从来不是真正的盟友,协作只是为了生存,当威胁着共同生命的敌人消失,哪怕只是暂时消失,相互之间的敌视就足以重新复燃。法师的眼中,闪烁着比之前丝毫不逊色的魔力雾霭,他在面对巨鲶的时候并未全力施为,他也相信对方亦是如此。
此时他能取得上风,是因为魁首太过于轻敌,九环刀和异瞳让他自信能够料敌机先,不会被施法者偷袭,却没想到起司使用了更加简单的方式来解决他们之间的纷争。
这也难怪,施法者常常被描述为拄着拐杖的人,他们中确实有很大部分被名为魔法和法术的拐杖所拯救,具备了朝更远天地前进的能力。但拐杖说到底只是工具,如果它的存在变成了桔梗,那就应当要被舍弃。
魁首试图反抗,但银箭已经抵在了他的喉咙上,饶是九环刀再厉害,眼下的局面也已经陷入了僵局。现在的问题不是如何脱困,而是为什么眼前的巫师还没有杀死自己,他的身上应当没有什么会让巫师忌惮的东西了才对。
还是说,这残忍的灰袍不打算给自己一个干净的解脱呢?那样也好,拖延下去,总会有机会的。
起司其实也很奇怪,于情于理,他都该一箭刺穿这个男人的喉咙,然后将那把邪刀扔进奔流的河水中永远不见天日。
但他没有,他明明早就不会因为杀人而感到迟疑了,那不是因为麻木或道德感的缺失,当你身处一个混乱的年代,平稳环境中的法律和自我约束就不太能起作用,人总是在适应着外界。可这也不代表在乱世中人应该抛弃原则,抛弃所有高于现实利益的东西,那不是适应,是放弃,放弃了思考与思辨,纯粹的逐利是没有结局的。
所以灰袍有自己的准则,饶是一向以理性自居的起司也没法清楚明白的讲出准则的每一个部分,可它会在适时的时候自己跳出来影响他的行动,比如现在。银箭,仍然抵在咽喉。
好了,比起犹豫和踌躇,解决问题需要行动和思路。来想想准则为什么不希望杀死眼前这个人吧。首先,他不无辜,不论是施法者还是普通人,作为九环帮的魁首,他的双手都沾满了血,这样的人怎么死都不为过。其次,他是无辜的,矛盾吗?
不,他做出了让自己不无辜的行为,但从对施法者和魔法的恨意中来看,他变成如今的模样一定有缘由。太多种可能了,人们憎恨巫师,畏惧巫师,狩猎巫师,不仅仅出于蒙昧,魔法总是带来灾难,否则灰塔也不必建在荒原上。
那么该如何衡量二者这间的差异呢?他的罪过与情由足以相抵从而成为仁慈的借口吗?当然不,他想杀了自己,即便退一万步讲,他是个好人,圣人,当他想杀死起司这个个体的时候,他就有了要被起司杀死的可能。但自己没能下手,因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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价值,哪怕是想要杀死自己的人,只要他身上具有足够的价值,理性的灰袍也可以容忍他的存在。况且现在,通过这一次经历,九环刀的弱点已经被他掌握,持有九环刀的魁首不再是不可战胜的,他可以利用这个人。
利用他做什么?九环帮的势力比不上幽河,再说他手下的两员大将一死一逃,他现在就是孤家寡人,除了自身的本领之外,没有可利用的地方。难道要利用他对付施法者吗?对付其他施法者?对付其他,灰袍?不,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你想用那把刀对付谁,你要与哪位同门敌对至如此地步?不知道,但灰塔边遭遇的攻击历历在目,米戈坠落的场景历历在目,不是我要背叛灰塔,是有人先将武器对准了同门。
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时间,过的不快也不慢。对于被压在下面等死的人来说,他等的时间太长了些。对于手握利器准备行凶的人来说,时间又过的太快让他还没能彻底理清思路。
就在这时,起司眼中的魔力雾霭像是被一股看不见的强风袭击了一样骤然散开,魁首的黄色异瞳也猛然收缩,仿佛看到了某种骇人的景象。他们都感受到了某种事物的变化,从上方,那座遮蔽了河流天空的巨大城市中传来的魔力暴动,突兀又庞大。
它令人由衷的感到不安,就像走在万丈悬崖边,哪怕身上绑着绳索,周围有护栏,脚下是钢铁铸成的大桥,那种心悸也不会真正消失。那股魔力爆发令起司的长袍夹层里的骰子散发出热量,显然是受到了某种刺激。
是炼金工坊,问题出在那里。起司立刻做出判断,而后回想起那名人偶师曾经几次三番的设下陷阱为他和他的同伴带来威胁。
毫无疑问,哪怕在自己缺席的情况下,荣格仍然会继续他们的计划,因为吸血鬼不会容忍一个可以在眼皮子低下具有如此大能量还毫不畏惧的对他发动袭击的人或组织存在。那么剑七他们势必会跟着同去,他们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就像当时洛萨不知所踪看起司他们也没有停下一样。
这会让他们陷入危险之中,尤其是在队伍里没有灰袍的情况下。
对同伴的担忧压过了对现状的思考,被压制的魁首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他不顾左手被起司法术腐蚀的疼痛,一把攥住灰袍持箭的右手,试图将他甩开。
但起司却先他一步将脚和身体从原本的位置撤离,看起来不再想要争斗。他眼中的魔光略微减弱,冷漠的看向对方,慢慢后退。
魁首没能立刻搞清楚法师态度变化的缘由,所以没有发动追击。他任凭起司退到平台的边缘,而后转身抓住路过石柱上的把手,向上方攀爬而去。
他手提大刀沉默了一下,发现这片世界里的唯一光源正在离自己而去后赶忙跟了上去。现在不仅是起司,魁首也有许多问题想要问问这个巫师。
在两人前后离开背上之后,那遍体鳞伤的蝌蚪终于缓缓的吐出了身体里的水,消失在了湍急的河面之下。
第五百四十五章 忧虑之火
“啊…”吸血鬼发出不只是痛呼还是呻吟的声音,剑七走上前,尝试着将她从墙壁上解放出来。
那不是件容易的事,一米长,小腿粗细的铁条从妮娜的侧腹贯穿,有将近一半深深的刺入墙壁里。这让女血族的状态如同被图钉钉在收藏盒里的昆虫般无助,她的嗓子已经在最开始的几秒后因为疼痛基本丧失了发声能力。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在从广场的混乱中脱离的时候,在他们失去了灰袍的时候,最后的夕阳也消失在了河面上。还不等街头的油灯亮起,蝙蝠的翅膀悄然降临。那是一场可怖的屠杀,仅仅两名血族,不,更准确的说是妮娜一个人,就将广场上没有来得及撤离的帮派成员杀死了大半。
因为黑暗,剑七不知道她是用了什么手段完成那一切的,可是当她浑身鲜血的出现在食尸鬼军队前,用冰冷的语气和那双闪烁着危险光芒的眼睛说出荣格的意志时,他真切的理解了什么才是血族。
荣格的意志,很简单。那就是他的目的必须达成,幽河的敌人必须被铲除,不论代价,不论手段。策划了这次陷阱的人绝不可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这话,有部分是说给剑七他们听的,起司的陷落自然无法逃过那位的眼睛,他深知灰袍身边这支小队具有怎样的能量,能跟着起司抵达这里的人,没有一个不是值得争取的目标。
那么,不论此时起司的生死如何,他都需要尽可能的安抚小队的成员,尤其是剑七和阿塔。而安抚他们的最好办法,就是继续前进。
“他会有事吗?”爱丽丝无不担忧的小声向女剑士询问道。由于弩箭被灰袍借走,她现在不得不使用从食尸鬼那里弄来的十字弓。
作为精锐的弩手,女猎人谨慎的调试着武器的状态,防止它在关键时刻出现问题。疑问,正是接着调试时的低头动作发出的,她不希望周围的怪物们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
“他是个巫师,我见过最强大的巫师。如果有人能在那场崩落中幸存,他一定是其中之一。”
女剑士的回答很坚定,至少她希望自己回答的很坚定。事实上,阿塔并没有见过多少巫师,她也不知道在施法者的体系中,起司究竟位于何种地位。但她相信这个带着她从苍茫北方来到这里的人,相信那永不破损的灰袍。
剑七将铁棍靠在肩上,他身上的伤口没有一处不疼,但和失去了同伴这件事比起来,那些疼痛似乎又微不足道。体内仿佛有一股火在燃烧,从胸膛发端,像是要烧进四肢百骸,愤怒,忧虑和恐惧是那团火的燃料,它们会影响气的运行,是武者的大忌,如不及时制止,定会酿成大祸。
但什么样的时机可以被称为及时呢?如果同伴生死未卜却内心毫无波动,那样的人还能称为人吗?寻剑者的脑子混乱缓慢的思索着,他没有去尝试压制那股火苗,还不是时候。
浓烈的血腥味打断了他的思绪,妮娜,那名作为荣格女仆的吸血鬼悄然来到他身边。她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跟着剑七身侧。
几步之后寻剑者才意识到,对方并没有和他一样骑着马,她是完全悬浮在空中的,像个鬼魂。她注意到了他的诧异,轻笑了一下,低声解释道,“只有在晚上我才能低空飞行,这是先生的恩赐。”
“是吗,那他可真是慷慨。”剑七的话里带着嘲弄的意味。
他本不是这么刻薄的人,从未对食尸鬼或者血族表现出正常人该有的恐惧和敌视,有的时候他的反应甚至平淡的令人感到异常。
正是因此,妮娜才会觉得这个人类有趣,而她也清楚,现在剑七的表现并非他平时的状态,这是他的应激反应,像竖起了尖刺的刺猬。
“我们不能靠近流水,所以没法下去救那个法师,组织人手搭建通往河面的吊篮需要时间。”她像是在解释般说道,为自己之所以能飞却没有去搜救辩护。
剑七有些奇怪的看向她,他没有询问这件事,因为胸中的火焰让他还没写想到那一点。不过现在对方先一步说出了情况,寻剑者的理智也略微清晰了一些,火苗不经意间得到了控制。他不是不能压制它,他刚刚只是不想。
看着剑七的眼睛重新恢复神采,妮娜轻笑了一下,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随即消逝在阴影里。
“她对你说了什么?”注意到这边情况的爱丽丝催马来到剑七身边,眉头紧皱。她不喜欢吸血鬼,哪怕有合作关系,她也谨记着自己的猎人身份。
“她说,他们不能靠近流水,所以没法帮我们找起司。”武者很自然的回答道,像是背诵答案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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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当然不是女猎人想要的答案,吸血鬼和流水之间的关系人尽皆知,她不相信妮娜靠近剑七就为了说这个。尤其是女血族消失前凑到他耳边的那个举动,绝不是在说这么正经的话。
“随你的便吧。但你最好记得,那些家伙是吸血鬼,吃人的臭虫,不要和他们走的太近。”可能是这句话说得声音太大了些,那些食尸鬼士兵纷纷看向爱丽丝,让女猎手不得不停止她的发言。
虽然如此,她的目光中并无半点畏惧,如果需要,她会毫不犹豫的肃清这里的食尸鬼,在她眼里,他们都是潜在的敌人。
剑七耸耸肩,表示自己会注意的。而后看向女猎手身后,希望确认一下阿塔的状况。
后者此时也正看着他,那双天蓝色的眸子仿佛洞悉了一切般让寻剑者心头一紧。他明白,自己和女血族的关系是无法瞒过这位同伴的,也没什么要隐瞒的必要。
不过在他开口之前,阿塔却笑着将手指放到了唇边,示意他不必解释。
不知怎的,寻剑者的胸口彻底放松了下来。他面向前方,苦笑了一下。自从离开故土以来,他多数时候都独自行动,偶尔与人交流,也不会深入。
那是因为他深知自己的归处,眼前的一切都不过是流光瞬彩,眨眼即逝。可现在看来,他似乎已经不能用过客般的心态来面对这群新同伴了,他没法否认自己的担忧,担忧那只下落不明的猫,和那个总是让人看不透的灰袍。
“我们到了,那里就是炼金工坊。”
第五百四十六章 强袭工坊
所谓的炼金工坊,从外面看上去就是一栋废弃了的二层房屋。不论是材质还是位置,都令人怀疑它能否等来下一位买家,这样的废屋,不像是什么厉害势力的所在,倒更接近流浪汉或食尸鬼之流暂且栖身的场所。
不过,已经从蠕虫邪神的崇拜者那里见识过人偶师对建筑物的改造能力有多么巧妙之后,剑七他们没有轻视的意思。黑洞洞的房门像是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的大嘴,静静敞开,仿佛不论是何种强大的存在进入,它也能用铁嘴铜牙将其嚼烂吞咽。
不过,这里是奔流,悬浮都市的特性使得这座建筑没有多少可以暗藏玄机的空间,它的外墙大体就已经表明了它的范围,没有地下室,没有暗道,没有更多隐藏的威胁。
最稳妥的方法,就是用火或是直接从立柱上下手,破除这栋建筑的根基,让它被焚毁或塌陷进河水之中。这样能保证队伍不再受到更多的威胁,而它所需要控制的影响对于荣格来说也不值一提。
堂堂幽河之主,要烧掉一栋房子,不需要谁的批准,也不在乎谁的报复,但他没有下令这么做。
因为贪婪,或者说,对真实情况的好奇。
荣格的身形缓慢的浮现于夜色之中,火光与星光都不能让他变得明亮,他的身影像是被拖出了画框的油画,朦胧而且模糊,你能认得他的形象,可再仔细去看,看到的却是与之不相关的细节。
妮娜看向那个背影的目光里满是崇拜,她知道,荣格表现出的样态是比吸血鬼招牌的雾化更上一层的身体应用,在那种状态下,不仅刀兵五金无法伤其分毫,就连水火风雷乃至魔法都会不同程度的被抵抗。那是真正高阶的血族才懂得的技巧。
当然对于其他非血族的人来说,那只是荣格的一种样态,可能是在挑衅房子里的敌人,如果人偶师还没有逃跑的话。
平心而论,人偶师是不是还在这房子里面着实是个问题,虽然在广场上设置的陷阱堪称邪恶,可他应该要清楚对自己动手的人里不仅仅是些食尸鬼,血族和巫师,都不是用常规手段可以轻松消灭的目标。要是谨慎一些的人,就该在设下陷阱制造混乱时谋划后路,而不是将自己囚禁在据点中等死。毕竟,这里是奔流,没有地基,就不存在无法攻克的水上堡垒。
幽河之主缓缓飘荡下来,身边跟随着妮娜和那个人类管家。后者的样子看起来颇为狼狈,他放任了食尸鬼军团的进食,从而导致一半以上的部队连同灰袍法师都折损在塌陷中,这样的失策,足以让他之前在荣格面前积累的功劳灰飞烟灭。
男人的脸色极为难看,他现在只觉得奋斗了半生的目标正在离自己渐行渐远,他放弃了世俗地位与亲族所追求的永生正在重新变回遥不可及的梦幻。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或者说诱因,就是眼前这些人。
都是因为这些人的关系,要是他们没有来到奔流就好了。
这样的想法只在他脑中出现了一瞬,他很清楚自己所希望的那种可能不会到来。不如说,正是因为起司他们与幽河的接触,才提供了他表现自己的机会,问题是这样的机会实在是太少见,他一时之间没有及时调整状态去抓住他。
要是他能得体的处理那一连串的事务,想必此时自己已经得到了主人的青睐。而今,想要从头再来是不可能了,他唯有更加小心的将功补过,才有机会赢回自己的地位。
“我想要进去,把那个找麻烦的家伙弄出来。就这么把他烧死太便宜了。”荣格的声音和他的身形一样模糊,带着令人不适的失真。
剑七他们没法判断这句话有几分真,几分假,他们相信荣格希望人偶师死,他们也相信他想要得到人偶师手上的炼金术造物和资料。
不过深究此事并非现在的重点,寻剑者等人也有充分的理由要人偶师活着,他们相信起司会有很多问题想要问那个人,为了下落不明的灰袍,深入工坊也是必要的。只是,该谁去呢?
“你想进去就自己去,这里的人是什么状态用你的蝙蝠眼睛看不到吗?”哪怕是在这种情况下,爱丽丝也丝毫不畏惧荣格,猎魔人那种骨子里对特定怪物的仇视是没法因为个人境遇完全抹去的。
除非是爱情或亲情这样强大的感情,很明显,女猎手不会和幽河之主有这种瓜葛。所以她不会假装客气。
“我必须保证他不会逃走,所以深入工坊的任务会由妮娜带队。她的能力很强,但在我身边太久了,缺乏经验。战斗任务可以交给她和我的士兵,但我想如果灰袍在,他也不会同意仅仅靠着这些人手就突破对方的防御。你们的经验和帮助是必须的,尤其是在应对魔法上,与一位巫师同行肯定让你们比常人更了解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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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的冠冕堂皇,分不清里面有几成真假。
荣格的目的,是阿塔他们难以揣测的,这个活了不知道多久的古老血族只有掌握禁忌知识的灰袍才能与其平等交流。但他们此时确实别无选择,没有了起司,这里最具话语权的就是他了。
剑七撇撇嘴,用故乡的语言做了几个口型,意思很简单,与虎谋皮。
抱怨归抱怨,寻剑者果断下马,用铁棍支撑着身体,闭目调息了两秒,而后挺直了腰板,“我跟她去。”
接着他看向爱丽丝,“你在外面照顾他们,在下去去就回。”
猎手强忍住说话的冲动,沉重的点了点头。阿塔身上的伤不清,尤尼缺乏自保能力,将他们留在大群食尸鬼中间,她做不出来。
故而眼下最好的人选,就是还能行动的剑七,尽管与佚失一战让他旧伤发作,可寻剑者的体质很好,如果探索工坊的任务真如荣格保证的那么轻松的话,他应付得了。
“小心点。”女剑士也尝试着下马,可她的伤势让她在这个过程中僵在了原地,只能无奈的轻声嘱咐。
“放心,我还有它呢。”剑七笑了笑,指指胸口,那是他挂护身符的位置。
玉狮子护符曾经救过他一次,希望这次也能保他平安。
第五百四十七章 开门红
蝙蝠,在夜空中飞舞,由于火把和食尸鬼们的躁动,这些黑色的幽影显得格外安静。下马了的剑七拄着铁棍来到工坊入口之前,妮娜在他身边,自豪的看着那些蝙蝠。
千言万语,不及一念所见,许多人憎恨血族,害怕血族,认为他们只是些离不开棺材的可悲怪物,但当他们亲眼得见古老异形所经营的势力时,却会由衷的感到震撼,乃至屈服。
就像那个手持山羊头法杖的管家一样,他就是这力量的俘虏,心甘情愿贡献一切,只为能在夜晚的族系中占据一席之地。
“它们是你的朋友?”寻剑者亦注意到了蝙蝠的出现。
它们徘徊在工坊周围,像是移动的黑云,这些灵巧的哺乳动物有着高超的飞行技巧,能在复杂的建筑物间穿梭而不失手。
在剑七的故乡,蝙蝠被认为是一种祥瑞,但在现在这种场合,再祥瑞的动物在观感上也会被反转,所以他的语气里并无尊重之意。
“更类似于仆人,我们饲养它们,让它们和士兵们协同作战。食尸鬼能在黑暗里寻找到敌人的气味,但蝙蝠能确认更多细微的信息。二者通力合作,在这座城市中没有其它部队可以战胜。”
女血族似乎很高兴于剑七的提问,她迫不及待的向他炫耀着这不可思议的斥候部队。她希望他对此感到震撼,下定某种决心。
但他没有,寻剑者只是轻轻皱眉,然后低声嘟囔着,“如果这里的主人能融掉地面,那这些蝙蝠就不可能抓住他。包围网并不牢固。”
血族的听力同样发达,这是为了狩猎需要,妮娜甚至没注意到剑七压低了自己的声音,
“它们不是包围网,它们只是哨兵,用来通知食尸鬼们。荣格先生亲自监视着这里的一切,他的嗅觉可以像观看油漆线一样清晰的看到这片区域里每一个呼吸着的生灵的位置和留下的痕迹。所以他能确认这里的主人没有离开。”
一旁的管家略微撇了撇嘴,他在想这位尊贵的女士今天是不是说了太多的话,还在无意中向猎魔人的同伴说出了一些不利于荣格的内容。
可惜,他也只能做到这一步而已,地位上的差距是作为血族必须要学会的第一课,严密的等级制度让他对上级的非议只敢表现为内心的想法。况且看她的样子,那个异乡男人恐怕活不了太久,吸血鬼的欲望总是会和食欲挂钩,任何欲望都会推动他们吸干对方身体里的最后一滴血液,而当食欲被满足,他们的所有欲望都会随之消退。
因此在某种意义上,传统故事中吸血鬼的无情与多情其实并不冲突,那是他们饥饿与饱腹的正常状态,只是被生前的记忆误导成了其它情感。为这个可怜人默哀,一秒。
剑七不知道这些弯弯绕绕,他的脑子在伤势的影响下思考不了太复杂的东西。不过在这种微妙的情况下,他体内的气反倒像是彻底接管了身体般自行运作,这让疼痛被大大缓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类似醉酒后会产生的绵软感,好像身体变得很轻,身上有使不完的力气一样。
这是走火入魔的前兆,他知道,但现在还不是处理它的时候,眼下他必须深入这个工坊,找到它的主人,确保起司归来时能有人盘问。那个灰袍最好能回来,他甚至还不知道他的真名。
要探索这种程度的建筑,人数不能过多,况且有了爆炸陷阱的前车之鉴,荣格也不认为人数能让人偶师束手就擒。
因此除了妮娜,剑七和管家之外,突入的队伍只有一组五个食尸鬼士兵,从名字上来看,他们应该是兄弟关系。这在食尸鬼社群里不常见,他们被称为陆地上的鲨鱼是有原因的,除了进食狂热之外,一胎生下来的食尸鬼往往也只能活一到两个,其余的将会成为幸存者的营养。
从这点来看,青皮食尸鬼的社群要比大多数同族文明一些,这也和他们生存的环境有关。
队伍的队形很快敲定下来,两名食尸鬼和血族作为前锋,两名和剑七位于中阵,一名与管家作为后军。
有些出乎剑七意料的是,跟他同行的士兵对他相当客气,没有想象中的粗鲁或者饥饿的眼神,看得出来这些蓝皮人能够很大程度上的压抑自己的进食欲望,至少是在没有出现大量血食的情况下。
火把对于这支队伍来说是不需要的,血族和食尸鬼都有良好的黑暗视觉。作为黑魔法术士,管家也能利用法术位自己的眼睛调整可接受的光线频段,不过难以像起司那样直接用魔法视觉视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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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剑七还是坚持要打起一支火把,其他人都认为那是为了让他能够看清东西,不过寻剑者的理由不仅如此。
猎食动物的嗅觉是经过特化的,他们只对自己的猎物敏感,在封闭的室内,气味会被酝酿,如果对方打算使用毒气,火把会提前发出警告。
再说,光总能让人安心。
工坊的内部很不正常,仿佛这里的主人已经在外部伪装上耗尽了耐心,或者他真的需要仔细利用这有限建筑内的每一寸空间。
木质的建筑框架很快变为一种怪异的金属,非铜非铁,就算是剑七也没法立刻辨认它的材质。寻剑者尝试用铁棍在其上留下痕迹,效果很差,这说明它的硬度相当吓人。
也说明在遇到危险时,他们没法通过撞塌墙壁来快速脱身。队伍略微迟疑了一下,不过没有停留多久就再度前进,幽河之主不会因为这点小问题就允许他们撤退。
随着他们走入这无法逃离的笼子,陷阱如期而至。最先被触发的是踏板陷阱,走在妮娜右后方的食尸鬼一脚踩空,将一块虚置的踏板踩下,长方形的地板在埋藏于下方的轴承牵动下如同孩子们游戏时的跷跷板。
区别在于,孩子们的游乐器具不会如此致命。伴随着某种砸烂西瓜才会发出的声音,翘板的另一边,弹出的铁锤毫不留情的将士兵的头颅击碎,食尸鬼士兵头上的头盔和他们比人类更坚固的身体结构都没能挽回什么。
剑七的眼皮跳了一下,那个士兵的脑浆有一部分溅到了他身上。
探索,不会很顺利的。
第五百四十八章 又一台纺织机
第一个牺牲者没有引起多大的反应,他们在进入之前就清楚这趟探索的风险,也清楚如果能成功将获得的丰厚回报。
食尸鬼们只是默默的看着他们的兄弟倒下,而后更小心的检查自己的前路,他们薄情吗?或许有些,但作为士兵,作为幽河的士兵,他们的情感不能随意流露,否则兄弟的牺牲就会得不到应有的回报。
妮娜将注意力重新放到身前,她刚刚确实在暗中观察这些士兵的状态。如果她认为他们不可信任,那在接下来的探索中就不会看重他们的意见和能力,甚至会将他们作为弃子和勘探陷阱的工具。
这和吸血鬼的种族特性没什么关系,单纯是作为力量的掌控者,她和手下士兵之间的关系其实很清楚,其中不掺杂任何情感与情谊。
幽河提供了他们身份,他们为幽河作战,作战,没有不受伤死亡的,这是代价和必须承受的风险。他们都知道,他们都承认。
队伍继续前进,有了最开始的经验,墙壁和地板都会被小心检查,妮娜所幸双脚离地浮在空中,这样就能规避重量所触发的陷阱。不过房屋的主人显然没有那么缺乏创意,拌绳,暗门,机关层出不穷。
要么,他根本就不使用这条通道,将它完全作为杀死入侵者的道具,要么,就是这个人真的仔细记住了自己设计的每一处机关,在每一次通过时都小心的避开了它们。不论是哪个可能,人偶师的精神状态恐怕都不太正常,他肯定是极度害怕别人与自己接触。
不过,陷阱在随着队伍接近一层中心部分的时候就变的有些乏味了。
有些时候,妮娜甚至会主动触发一些陷阱来更快的让队伍通过,那是因为她发现这些陷阱虽然精巧,但应用的范围并不广,至少陷阱的受众没有囊括血族,凭借着身体素质上的优势,她可以毫发无伤的接下乃至拆解其中许多陷阱。
比如在常人脖子高度突然弹出的旋转利刃,她就可以用两根手指将其停下,并无视机括构造拉出墙壁里的暗槽。这也不怪人偶师,他的陷阱足以杀伤食尸鬼,奈何血族实在是异常了些。
昏暗的大厅,充斥着各种仪器和散落的造物残骸,灯具都被关闭,只有一些玻璃器皿中天然发光的物质在带来颜色暧昧的亮点。这里是进入了工坊后第一处可以被称为房间的地方,之前进入的通道里虽然也有些狭窄的隔间,但那更像是储藏室和机关内部的检修通道,不是真正供人停留的场所。
跟在剑七身边的食尸鬼打着火把,让他能看清房间中的景象,这样做的实际意义其实不大,因为寻剑者并非灰袍,这里的各色仪器和材料他认识的非常有限。
可能让阿塔来的话,妖精视野能看到些隐藏的线索,但对于此事在房间中的几人来说,这里的物品都和它们看上去一般无二。
倒是作为黑魔法研习者的管家,从房间的某些器皿内敏锐的察觉到了些许来自生物的材料,不过那些材料的加工方式与他熟知的相差甚远,用途和作用完全无从推断,甚至连它们是否属于炼金术也说不好。
直到,剑七用铁棍挑开了房间角落的一块粗布,看到了隐藏其下的纺织机,他才肯定这里确实是那个几次三番派出杀人人偶攻击他们的人的所在。
“你见过这东西?”一路至此,除了陷阱之外并无任何活物,吸血鬼特有的针对生命体的敏锐感官也告诉妮娜这一层中只有他们。这样她才会开口与剑七交谈。
“在上游不远的一个镇子里。准确的说,我没见过,只是听人复述过它的样子。按灰袍的说法,这台机器纺织的材料不是丝线,而是人的生命力。”
剑七用铁棍小心的碰了碰纺织机上的几处,没有引来什么奇怪的反应。对于这些魔法造物他一窍不通,只能将听到的话依记忆进行模糊的形容。究竟纺织机如何以人的生命力来纺织,那就是只能任凭想象的事情了。
倒是在发现了第一台纺织机之后,剑七在它的旁边又接连找到了几个类似的装置,看起来它们曾经作为这里主人研究的某种重要课题,否则不会耗费如此精力来持续为它们迭代改造。这样也可以解释为何在结发镇挫败了人偶师的计划后,他就一直阴魂不散的追逐着他们。
“无意冒犯,但从您的叙述来看,它可能是某种动力装置。在许多魔法仪式中,施法者都无法承担魔法的需求,因此他们必须借助外在的魔力载体或祭品来提供能量。纺织机是为了纺织而存在的,它的成品很可能是某种,嗯,生命力的具象化。如果它能成功,可想而知可以提供多少方便,我是说,灾难。”
黑魔法之所以被称为黑魔法,就是因为它运行的原理总是在逃避施法所必须付出的代价,因此黑魔法的使用者会大量收集活祭以及其它蕴含能量的东西作为自己在魔法仪式中的替代品。此道中人会对这些格外敏感,所以在剑七简单的说了纺织机的功能后,管家立刻明白它究竟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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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祭是难以保存的,生物有生老病死,心情也起起落落,那些试图囚禁一些生灵作为长期祭品的黑魔法使用者都最终难逃祭品衰败而后丧失力量的下场。可这台纺织机,似乎指出了另一种可能。
管家语气中不自觉的狂热令剑七感到不适,他无法想象收集他人生命来作为能量的装置怎会成为让人欣喜的发明。妮娜敏锐的察觉到了寻剑者的不悦,所以她轻轻瞪了管家一眼,让后者立刻识趣的闭嘴。
他们不再试图从纺织机上寻求更多线索,转而开始寻找通往工坊上方或者下方的通道,根据之前的经验,这里的主人肯定不会那么简单的将自己最重要的工作室展露给别人。此处充其量可能也不过只是间放置残次品或成品的地方,这里真正的秘密,还藏在更隐秘之处。
“咚!”
“你们听见了吗?”女血族突然停止了自己的动作,表情变的严肃。她的问题得到了食尸鬼们无声的回复,这些士兵们齐齐的点了点头。
“听起来像是心跳声。”剑七看向声音的来处,但发现自己并不能准确的定位它。不过很快,他就有了第二次机会。
更沉重,更急促的心跳声传入一行人的耳中,与之相对的,他们所在的房间,不,应该说是整座工坊,都缓慢的明亮起来,像是一头巨兽,正在慢慢苏醒。
魔力,随着响动形成无形的浪潮,在夜晚的城市中四散。
第五百四十九章 破魔钉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对剑七来说如同一场噩梦,那心跳声很快听不见了。不是因为它的消失,而是更多更刺耳的声音像是突然醒来的一群蝉般同时作响,他没法形容那种声音,因为他的经验不足以对其进行拆解和描述。
寻剑者只知道,这个工坊,活了。墙壁开始移动,桌子下坠变成平台,放在柜子上的药瓶被打碎,露出藏在其后的漆黑射击孔。
弩箭,隐藏在轰鸣声中悄然而至,女血族的背后伸出巨大的蝙蝠翅膀,为队伍挡住了这次攻击。但她挡的并不轻易。
“呜。”
沉闷的痛呼不常出现在吸血鬼的口中,大部分人甚至认为他们不会觉得疼痛。那当然不是真的,虽然血族的感觉迟钝,但他们一样懂得愉悦与痛苦的差异,之所以会让人觉得这些黑夜行者没有痛感,完全是因为只有有限的物件可以伤害到那早已不再有鲜血流动的躯体。
蝠翼,被射穿了,被铸造成三棱锥的短刺取代了通常意义上的箭矢成为了陷阱的弹药,它们贯穿了妮娜的翅膀,但被卡在其中并没能继续飞行。
剑七透过火把的反光,察觉到了那些三棱钉上雕刻着什么。
他看了眼妮娜,在后者露出肯定的神情后走上前。他伸出手拔掉刺在翅膀上的钉子,灼烧感刺痛了他的手指,但胸口的玉符快速反应,从中释放出清凉的气息抵消了疼痛。
射出的钉子不止一两根,在注意到女血族无法自己排除那些异物后,其它的人也效仿着剑七想要帮助她。
但食尸鬼们很快发现,他们的手在接触铁钉时仿佛深入了浓酸之中,哪怕只是瞬间的接触,手指表面的皮肤也被弄得褶皱变形,仿佛被强酸啃食过。至于管家,就更惨了,他连靠近铁钉都做不到。
“破魔钉。”黑魔法师低声说出了它们的名字,“不,只是原理类似,那些庸人泡泡净水就自封破魔的玩意可没有这种效力。它是其它的东西。”
破魔钉算是人们认知中非常常见的驱魔道具了,最早的破魔钉据说是刺穿了恶魔或类似邪恶存在的铁钉,因为沾染过邪魔之血,所以具有让其感到畏惧的能力。
后来它被泛指为任何造型类似钢钉并具有驱魔祝福的物品的总称,用来对付吸血鬼的木桩,也可以被算作广义的破魔钉。
不过就像管家所说,刺伤血族的东西只是外形上类似,寻常人类制造出的驱魔武器在攻击妮娜这样具有地位的血族时只会对特定部位起效,翅膀显然不在其列,它们本不该造成这么强烈的效果。
“魔法,这些该死的钉子上有魔法。快把它们拔掉,我能感觉到它在灼烧着我的神经。”
妮娜的口吻不像是开玩笑,她的眼睛变的赤红,嘴唇里露出尖锐的犬牙,那是吸血鬼即将失控的表现。而一名合格的血族不会轻易露出这种野兽般的姿态,他们将此视为是耻辱,自我控制能力低下的耻辱。
破魔钉,姑且就将它们称为破魔钉吧,总共有十二枚,从四个方向分六组射出,角度几乎涵盖了房间内的大部分空间。若不是妮娜的翅膀足够巨大,他们断无可能毫发无伤,而这些附有魔法的钉子要是刺入食尸鬼或人类的身体里,带来的后果就绝对不仅仅是疼痛那么简单了。
蝠翼上的伤口,每个边缘都不相同,有的呈现出被腐蚀的样态,有的好似刚从冰块中捞出来,更有的在破口处呈现出隐约的火光。可一离开目标,那些钉子就迅速安静下来,没了反应。
剑七深思了片刻,将十二枚破魔钉的其中三枚插在了腰间皮带的缝隙里,他觉得这可以成为起司研究此处主人时的有力参考。而且他隐隐也觉得,不论这次突袭的结果是成功还是失败,这里的主人都不会再留下一个完整的工坊给他们检查。
一个会在自己研究室里安放致命机关的人,不会留下太多东西给他的敌人。
妮娜尝试着收回蝠翼,但她所能做的最接近目的的事,只是将蝠翼尽可能的缩小。那些伤口阻止这她收回这异态的器官,上面萦绕的魔力在以他们不理解的方式发挥着作用。
女血族低声咒骂了几句没人听得懂的话,她看向剑七,眼神里有那么一瞬闪过可怖的寒芒,吸血鬼可以通过吸血来恢复自身的伤势,某种意义上来说,血液就是他们的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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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终究还是没有那么做,可能寻剑者在她眼里有着什么其它的价值,可能是剑七拔出破魔钉的能力让她觉得他还有更多的作用。
“靠近我,下一次射击,我没法保护所有人。”她伏在剑七的耳边,用暧昧的姿势掩盖冷酷的话语。言外之意,下次如果还是这种等级的机关,她只会保护一个。
最糟糕的情况没有让他们等多久,随着房间的改变,一条从上方垂下来的螺旋阶梯不知何时落下,像是无言的邀请,又或者是挂在鱼钩上的诱饵。
事情到了这一步,剑七并不觉得继续深入是个好主意,既然荣格能确定对方无法离开工坊,那他们完全可以将这里围困。
兵法有云,十则围之,现在他们的兵力何止十倍于一人,只要确保对方无法离开,那么这里的食物饮水终究是有限的,再者他们也能通过破坏房屋的顶棚来直接抵达二层,完全没必要以身犯险。
只是不等他说出自己的想法,食尸鬼士兵和管家就已经做好了继续前进的准备。他们完全没有退缩的意思,理由不是荣誉或者其它什么正面的情绪,他们都想知道,拥有这等技术的人偶师,在奔流这座一切以财富为筹码的城市里,究竟拥有多少的财产。
贪婪,贪婪不会被风险吓倒,贪婪里生出的勇气盲目而强悍。
剑七自己人微言轻,在这支队伍里,他更多的只是起到代表起司的作用,身体状态不允许他离开队伍。况且,就算现在他想要原路返回,保不准他们来时的通道也已经在刚刚的变形中成了新的模样,他不觉得自己能顺利离开,只好缓步跟上。
再向前走,队伍的队形又是一变,三只食尸鬼顶在了队伍的最前方,掏出背后的小盾牌,非常谨慎的开路。管家和另外一名士兵紧跟其后,而剑七和妮娜却落到了队伍的最后。
当血族无法靠体质无视陷阱时,她就成了队伍里需要保护的对象,作为士兵和仆从的人们都有这个自觉,现在再让她打头阵,就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
第五百五十章 工坊二层
接连不断的惊叹声从上方传来,剑七和妮娜缓步登上螺旋状的阶梯,并不理解为何士兵们会在敌人的巢穴中发出这样的赞叹。
这小小的疑虑在他们进入房子的第二层时消失了,因为就连这两个人,见多识广的游侠和寿命悠长的血族,也为眼前的景象感到不可思议。如果不是双脚还踩着楼梯的台阶,他们很可能会怀疑自己是否还在工坊之中,至少不该有哪座工坊的内部,会出现矿洞。
是的,矿洞,楼梯通向的地方给人的感觉完全就是山中的矿道,还是那种最梦幻的类型。
说它梦幻,是因为哪怕再不了解地质的矿工都会知晓,同一地区的矿脉是具有单一性的,一些矿种会伴生,但很少会出现大量丰富的矿种同时在同一区域被发现的状况,它们至少会分层。
可此刻,身处这远离大山的矿洞之中,那些墙壁上伸出的矿种从半透明的水晶到结成漂亮形状的铁块应有尽有,宝石与黄铜,金银与铅碳,毫无章法的林立于此,像是某位疯狂地质学家的异类收藏展示。
而这里的照明,则是那些反光矿种从不知道何处折射来的,在空中甚至能看到具有色彩的光带。
“炼金术。”剑七轻声说出这个名字,好像它已经变成了某种咒语。
确实,在见识过起司于临时安全屋中展示的元素转化基础后,眼前的异样就好解释多了,这必是此地的主人通过炼金魔法,将原本平常的元素变成了诸多不同的样貌。
只是不知道这里的布置是一种兴趣,还是有什么特殊的目的。
“银。”和寻剑者的感慨不同,妮娜的眼睛在看到某些矿种时露出了恐惧的神采。
银能杀死吸血鬼和狼人,虽然这也要看银器刺入的部位和铸造时的工艺与纯度,但就像人看到明晃晃的刀刃会觉得心惊肉跳,别说银制品,很少有血族会喜欢银色的东西。
在这些夜晚种族的文化中,银色是最不祥的颜色。
“小心一点,这里不正常。”这句话,其实算是半句废话,出现在建筑物里的矿洞,当然不正常。只是要如何在这么怪异的地方保持小心,就是另一个问题了。
管家用法杖朝前指了一下,一名食尸鬼士兵就谨慎的朝楼梯口外的地方前进了几步。他的身边有一块半个人头大的琥珀,里面有着一小团黑色的阴影,当他靠近的时候,琥珀里骤然亮起昏暗的光彩,阴影随之清晰,那看起来像是个人类的胎儿,蜷缩在一起,尚未发育的十分完全。不过也已经足够吓人了。
探路的士兵咽了口唾沫,其实以食尸鬼的生态来说,类人形物体并不会让他们感到不适,因为那是他们菜单上的常客。现在他看到琥珀中的阴影感到不安,完全是由于这里的气氛太过于压抑。
但这里的主人,显然没有让访客就此安心下来的意思。在琥珀的一边,是一座雕像,或者说,它现在看起来是尊雕像。雕像的主体,是一个女人,她的面目因为光线和材质问题不甚清楚,动作上似乎是想要去摘取那枚琥珀。可她注定无法完成,因为她只是尊由各种金属组成的无生命物体。
如果仅仅如此,那还不算什么,可这尊女性雕像上有一处深深的引发了士兵的不安,那就是雕像的腹部。这尊雕像的整体有将近三分之二的部分是和矿洞的墙壁融为一体的,与其说是独立的雕像,更接近被凸出的浮雕。
但就在这凸出的三分之一部分中,女性金属体的腹部是敞开的,虽然那部分并不明显,可凭着食尸鬼卓越的黑暗视觉,他能看到那破口中类似人体内部的部分,以及从中伸出的组织蔓延到墙壁上很快融入了杂乱的纹路中。
只有一条鲜红色的细线,一直从腹部延伸,最后停止在那琥珀与墙壁的接缝处。就像是,没有剪断的脐带。如果这是某个艺术家的创作,那它怪诞的让食尸鬼也无法接受,他完全无法从中感受到丝毫的善意。
女性雕像仿佛是个开始,从那之后,再次仔细观察矿洞的墙壁,就会发现其实根本没有真正的墙壁。所谓的矿道,更像是由无数物件,生物拼凑而来,只是由于它们之间的界线变的模糊,许多边缘也没有辨识度,才让人以为是自然形成。
如果说楼下的房间还符合他们对于这里是个工坊的认知,那这里的一切都让人感觉自己不是在突袭人偶师的巢穴,更像是无意中落入了恶梦的罗网,这里的一切事物,都只有在最无逻辑的梦中才会出现。
现在想要打破墙壁离开这栋建筑物已经变的不太可能了,二层的矿洞让人根本分不清自己位于建筑的哪个角落,况且食尸鬼们也没有携带能砸穿金属墙壁的器具。至于下回一层离开?
就像剑七之前担忧的那样,那房间之外的道路已经因为变形而消失,前去探路的士兵再也没有回来。如今,队伍只剩下六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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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在之前是不可想象的,他们甚至没有遇到杀人人偶,就因为陷阱和机关损失了四分之一的成员,而剩下的四分之三,仍然对前路毫无头绪。
“你可以变成雾去前面刺探一下吗?”剑七轻声向女血族询问道。
正式的血族都具有雾化的能力,这种能力甚至早于他们习得变身成动物之前。如果没有不能随意进入他人房屋的限制,雾化足以让吸血鬼们肆无忌惮的将任何人当做猎物,因为只要建筑中有缝隙,他们就可以从中穿过。
另外需要补充的是,因为工坊的正门并没有关闭,所以禁止进入的限制对妮娜没能起效,这座建筑被视为是可以自由出入的。现在想想,这未尝不是人偶师针对吸血鬼特性布下的陷阱。
妮娜有些不情愿,但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在黑魔法完全无法解释眼前状况的前提下,她是受魔法影响最小的人。吸血鬼化为一团殷红色的迷雾,却没法再将这颜色淡化,这是她翅膀上的损伤带来的影响,即使化为烟雾,痛苦依然会带来困扰。
红雾,消失在拐弯处,剑七拄着铁棍站在楼梯旁,目光在周围的墙壁上流动。之前的心跳声,似乎停止了,这是否意味着工坊的陷阱已经展开了呢?
他们没有等待多久,只是等来的不是妮娜的返回,而是一声激烈而尖锐的惨叫,从通道的前方传来,来自吸血鬼。剑七没有多想,抄起武器朝着叫声的源头冲去,直到他经过了几次转角后才发现除了他之外,没人跟上来。
说到底,士兵和管家真正效忠的对象是荣格,妮娜确实是他们的上级,但在经历了这里的诡异之处后,最开始的忠诚和勇气,已经被不知不觉抹平。
寻剑者咬了咬牙,循着声音继续前进,他没有去看周围的景象,他害怕只要一停下,他就会遭到攻击。好在,工坊并不大,妮娜的位置其实不是很远。女吸血鬼变回了人形,腹部被放大版的破魔钉狠狠的贯穿,整个人钉在墙壁上。
而这,就是之前发生的事情。
第五百五十一章 逆踏凌虚
剑七试图将妮娜从墙壁上解救下来,一个原因是她的样子真的很凄惨,而更紧迫的原因则是因为他看到女血族被钉在墙壁上与墙壁紧贴的部分,已经有了金属化的痕迹。
破魔钉,没法杀死吸血鬼,可要是魔法将她转化为了金属雕像呢?要是矿洞中弥漫的炼金术将构成妮娜身体的所有物质元素都转变为了其它的东西,那她还能算是活着吗?
思考这种问题不是寻剑者的强项,他也不想知道答案,眼下最简单的解决办法,就是将女血族从墙壁上弄下,只要脱离墙壁,转化应该就能停止。
没有更多的考虑,他握住了铁钉伸出来的部分,随即就被一种熟悉而陌生的感觉所吞没。恐惧,难以言表的恐惧,像是黑夜里突然蹿行而出的野狼,将剑七扑倒在冰冷的雪地上,用锋利的獠牙撕开他柔软的喉咙,任凭温热的血在风中凝结成冰。
他仅仅只握住了那铁钉一瞬而已,一瞬就已松开,心跳和肌肉的紧绷感却如同刚刚奔跑了好几十里地一样。他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双目无神的睁大,没有刻意聚焦在任何一个事物上。直到妮娜沙哑低沉的嘶吼唤醒了他。
女吸血鬼用最后的力气吼叫着,她想要挣脱腹部的东西,她能感受到背后正在变的冰凉,某种可怕的转化正逐渐蚕食着她本该不朽的生命。
与此同时,腹部的铁钉如同一个放大器般放到了她的恐惧,那种对死亡的迫在眉睫又一次拥抱了这个逃过了自然轮序的生灵。“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救救我,救我…”
剑七使劲甩了甩头,将残余的心悸压下,他努力的根据吐纳之法保持着呼吸,平稳身体的各项骚乱。妮娜的脸,已经没有了之前美丽的样子,在极度的痛苦与恐惧下,野兽的特征与人的样貌相互重叠,她的嘴巴凸起,像是狗的吻部,苍白的皮肤上开始出现明显的纹路和细密的血管。
但这些没有让寻剑者放弃她,因为她的眼睛,准确的说,是那两行留下的眼泪。
气,在身体中流动,奔走,如马,这马绝不可脱缰,脱缰,就是走火入魔逆流心脉。
手,再次握住铁钉,恐惧又一次凝结成宛如真实的压迫,好像面前的妮娜突然变成了满头毒蛇的怪物,用她螃蟹般带有螯钳的手一下子夹住自己的胳膊,接着将一对对毒牙咬在身上,将致命的毒液注入躯体。
剑七忍住了,靠他自己那一点说不清的顽固的清明,和胸口玉符中的清气,他紧皱着眉头,运起全身的力气,试图将铁钉拔出。可是,分毫未动。那铁钉刺入女血族身体太深,难以想象是怎样的机器才能带来如此可怕的穿透力。
不行,今天他非要将这东西拔出来!
气在流动,千万匹奔马从山坡上冲下,带来如浪潮般的尘埃,剑七的意识被裹挟在那千万匹奔马中,他尝试着成为它们的马首,却发现找不到一个领头的位置。
恐惧,凝成了山谷,逼迫着马群朝着狭窄的缝隙前进,而缝隙的前方,是万丈的悬崖。寻剑者努力的呼喊,挥舞着他的肢体,想要让马群改变方向,但他不论怎么做,都没能阻止它们进入山谷,马入狭巷,再难回头。
眼看着,它们即将坠入谷底,山间却吹来一阵清风,风中有狮子的吼叫。在那一刻,他懂了些什么。
于是在下一刻,奔马化为了尘埃,尘埃毫不受影响的飘过了悬崖,在对面广阔平坦的地方重新化为奔马。剑七发现,他不必去找一个地方作为奔马的马首,因为这千万匹的奔马,实际上都是他。
这一悟,气之运行便再无阻碍,他微微一笑,运功倒用小凌虚步。原本应该作为前进突转之法的七步化为沉重后退的七步,每一步踩在地上都如同万斤的铁球落地,发出不可闻的沉重碰撞。
如此,碰撞产生了七次,在第七次中,铁钉被他生生从墙壁和妮娜身上拔了出来。
剑七向后一躺,双眼看向上方的闪耀着光芒的水晶矿种,好像将平生所有的力气都用完了。可他体内的气并没有因此而涣散失控,相反,在此极虚弱的时候,有新的气从身体的不知名处缓慢升起,像是来自活水源头的甘泉,缓慢却稳定的滋养着这具几近干涸的躯壳。
不过这不意味着他安全了,因为在拔出铁钉的同时,他就要和一名受了严重伤害且精神极度不稳定的吸血鬼同处一室。在许多故事里,本以为自己可以良好控制自身的血族第一次失控,都是在这种情况下。
妮娜的双眼通红,獠牙已经完全伸出,做好了啃食任何具有血液生物的打算。她背后的蝠翼因为转化魔法变的更加残破,在从墙壁上脱离时撕破了更多的部分,加上腹部骇人的缺口,与其说是吸血鬼,现在的她更像是坟墓中跑出来的活尸。
身体上的损伤会极大激发血族的吸血欲望,这是无法被压制和控制的。伴随着肉体上的严重损伤,妮娜不可避免的将目光投向了已经全无行动能力的剑七身上,那具经过武艺训练打磨出的年轻肉体中奔涌的生命之力没有任何吸血鬼可以拒绝。
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她的犬牙已经贴在了剑七的脖子上,而后者什么都没有说,表情异常的平静,仿佛已经认可了她的行为。
本该刺进去的獠牙,消失不见,拖着沉重的伤势,女血族化为一团浓郁的烟雾朝着来时的方向飞去。她没有选择剑七作为食物,可能是仅存的理智或其他说不明白的东西在发生作用,但对于那些对自己见死不救的家伙,她就不会那么仁慈了。
片刻之后,当剑七终于恢复了些力气从地上坐起来时,妮娜也回到了他身边。
白暂的皮肤从衣服的破口中显露出来,看不到任何伤痕,就像它从来没有被破坏过一样。女血族的面容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样貌,背后受伤严重的翅膀也收回了身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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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缓步走到剑七身边,坐到了他的背后。两个人背靠背在矿洞中良久无语。
“他们死了吗?”剑七打破了沉默,他的心跳声通过接触能清晰的传达到对方的感受中,而他却只觉得背后一片冰冷。
“我给他们留了口气,他们要为懦弱付出代价,幽河的惩罚不会比死亡更轻松。”她轻声说道,胸腔内细微的震动传递到剑七的感知里,
“我要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我一定会死在这里。哪怕是现在,我依然能感觉到那些恐惧还盘踞在我的意识中,我可能会做很长时间的恶梦。”
“恶梦终会过去,冬天的积雪会在春天的微风里消融。你会没事的。”剑七在听到他们还活着时松了口气,就像他说的,只要人还活着,总有机会走出阴霾。
“但那要花上很多时间,我们,我是说血族的时间观念跟人类不一样,今天的阴影可能要困扰我几十年。只有一个方法能让它快速消失。”
剑七没有说话,他隐约猜到了对方的意思,但不打算接续。
“我的痛苦因为你结束,如果你能常伴在我身边,那些恶梦就不能伤害我。所以现在,我邀请你,接受我的初拥,成为我的伴侣。荣格先生会允许的,他一直希望我早日拥有亲人。”
寻剑者听了这话,又沉默了片刻,他缓慢的站起身,用铁棍支撑着身体。然后转头和已经起身的妮娜对视。
“在下不胜荣幸,但剑某尚有宗族,高堂,亲朋,恐不能常留于此。况,生老病死,春秋冬夏,此自然之轮序,在下不忍遗弃。承蒙错爱,可还请我拒绝。”
妮娜并不吃惊,她不是第一次试图劝诱剑七接受转化,只是这次最直接。女血族伸出手,在剑七以为她恼羞成怒时抚平了寻剑者衣服上的褶皱。
“十年,你救我一次,我等你十年。十年内,我都会保留自己的初拥,只要你开口,我都会接纳你。记住这个约定,异乡人。”
第五百五十二章 能量的由来
初拥,其实才是吸血鬼繁衍的关键,因为只有被初拥的被转化者,才不会消耗转化者体内的真祖之血。如果说,通常的血族转化仪式是将体内的真祖之力分给他人,以此来完成上下级的从属确认,那么初拥就是将对方本来的血液同化为与自身等量的真祖之血。
被初拥的个体虽然会在转化后的很长时间里都需要对转化者言听计从,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之间的从属关系就会变的淡薄,并在某一天彻底平等。
故而在那之前,被转化者必须向转化者的上级血族效忠,献出微量的真祖之血,完成纳入血系的仪式,否则在从属关系断裂的那天,他就会成为无家族之人,怀揣真祖之血却无家族庇护之人,会有什么下场呢?
故而血族的地方领主,其中有一个尤为重要的权利,或者说职责,就是要严格的控制地区内同族的转化,尤其是尚有初拥的血族,他们的转化必须经过核准才能进行,否则就将受到严厉的惩罚。
在这种死板的规定下,初拥对于每个血族来说都开始变的弥足珍贵,是否拥有初拥开始成为衡量一个吸血鬼在血系内地位的标准。
虽然这条标准注定是具有时效性的,因为为了壮大自己的家族,血族有义务在自己达到某个年龄前使用初拥,否则十二真祖的血,是不足够滋养所有血系的。
说了这么多,只是为了说明一件事,单单救了一个吸血鬼,是不足以让他献出初拥的,那和个体的生死不是同一个层面的事,初拥是涉及到家族乃至整个血系的严肃问题。
妮娜愿意开口让剑七在她的初拥中转化,是非常郑重的决定,这意味着她对这名游侠确实有着异类的好感,并真诚的希望对方能变为同族。不过,此中复杂幽微之处,作为人类的剑七又怎么可能知道呢?血族中那些严苛乃至怪诞的规则和习惯,哪怕是跟着真祖长大的起司也不见得都清楚的。
寻剑者的体力恢复了些许,经历了刚才的事情,他身体里气的运转倒是流畅了不少。并且这和之前那种走火入魔式的自行运作不同,现在的气在他的感知中温顺且带着活力,待到此事之后静坐段时间,肯定能从中有所收益。
只是眼下还不是时候,虽然妮娜受到的伤基本痊愈了,可代价是其余的食尸鬼士兵与管家都成为了她的血包,无法继续前进。接下来关卡,没人可以依靠。剑七想到此处,将目光再次转向那枚将女血族刺穿的铁钉,不过不是看它的构造,而是看它的来处。
“这东西是怎么射出来的?”寻剑者顺着铁钉的反方向看去,没能在矿洞的墙壁上找到机关的暗门,于是向妮娜询问。
“我不太确定,我当时在雾化之中,按理说不会触发任何机关。可是当我飞到这里的时候,它就突然出现,不仅从雾化中将我驱逐回实体,还打穿了我的身体。解除雾化或许是因为钉子上的魔法,可纯粹以力量击穿血族之躯,需要非常庞大的动能才能做到。”
妮娜的脸上也露出困惑的神色,她知道剑七问的是什么。
“墙里应该有机关,”作为锻剑世家中出身的人,剑七对机关之法多多少少有所了解,不是为了奇技淫巧,纯粹是在钢铁的锻炼中,人力与机械之力需要有机的结合才能更好的达成目的,
“应该是利用了魔法隐蔽了机关的暗门,这倒不足为奇。奇怪的是,什么样的机关才能有这么大的力量。”
弓和弩在蓄力上都是有上限的。一者是人力不够,强弓不足以张开,二者是纵使用机械代替了人力,换弓为弩,弓和弓弦的材质仍然会制约它的力量。
这就是为何传说中最优秀的长弓手,必须使用某一片森林中某一个树种的木材做弓的原因,就像木材有适合做柱子,适合做船等等不同一样,并非所有的木质都适合做弓。
因此,就算不考虑拉弓的力量,弓本身能积蓄的力量也是有限的,这也是为什么血族和狼人都可以声称自己刀枪不入一样,并非是无法穿透,而是力不足以穿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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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现在,墙壁里射出来的铁刺不仅击中了血族,还击穿了她的腹部,这样的力量不是弓可以发挥出来的,更像是撞锤之类的机关发射的。问题是,撞锤的势能也不足以打出这样威力的武器,而其他结构的机关就不可避免的需要另一个条件,某种可以为机关的触发带来力量的源头,某种动力核心。这核心,注定极度危险。
剑七对前途的预期越来越不安,可他也确实想不出前进之外的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走一步算一步。两人没走出太远,矿洞的墙面就逐渐变的平整,重新恢复了一间工坊应该有的样子,不过与正常的空间一同出现的,是如铠甲装饰般放置在两侧的人偶们,足足有六个之多。
它们无言的低头垂首,站在通道的两侧,不过肯定不是真正的装饰或者迎接宾客的展示,因为没有展示品的手臂末端会是明晃晃的利刃。这已经不算是陷阱了,它完全可以理解为一种警告。
可能是觉得之前被机关算计的太惨,妮娜这次没有等剑七商量的意思。她化为一团烟雾在六个人偶边上转了一圈,那些人偶的关节就随之爆发出破碎的响动,挺立的站姿随即瘫倒,变成一堆看起来不再具有威胁性的事物。
女血族重新在人偶堆中现身,向剑七招了招手,示意他这里已经可以通过。寻剑者点点头,小心的走了过去,在再三确认这些人偶不会爬起来之后,他才稍微放松了警惕。而在确认的过程中,他有了些发现。
“看这里。”寻剑者将其中一具人偶的脚掀开,露出地上奇怪的花纹凹槽,那凹槽和人偶脚底的纹路刚好可以契合,所以在将其拔出来的时候格外费力。
“像是限制装置,像狗脖子上的链子和马笼头,这些底座限制了它们的活动。”妮娜并不愚钝,她其实也是有着丰富见闻的人,只是长期扮演荣格侍者的角色才让人认为她缺乏主见和觉察力。
而或许是剑七的错觉,她似乎也乐得让别人这么认为,在士兵和管家面前,她表现出来的样子和现在眼前的状态有微妙的差异。
“或者它同时还是某种供能装置,就像那根伤害了你的铁刺一样。”
剑七俯下身子,在那些纹路中摸索了一下,凭借着手指上的细微触感找准了一点,接着猛然发力,从底座上扣起来一片盖板。
妮娜见状也弯腰帮忙,她的力量就比剑七大许多了,几乎是以野蛮的方式,撕开了掩藏其下之物。
那是一根管道,像是水管,但里面空空如也。剑七抬头看了一眼,走过去检查人偶的脚下,果然有同样的装置与其对接。女血族像是想到了什么,手指扣住人偶的脚底洞口,两只手向相反的方向使劲,两膀用力,竟然生生的将其撕开,露出里面的结构!
可以看到,那些管道蔓延向上一直延伸到人偶的大腿处,那里面暗藏了一个类似罐子状的小容器,而现在那里面也是空的。
“我,只是打坏了还没充能的空架子?”她的眉头轻微蹙起,有些沮丧。
“也可能是还没来得及充能,我们并不知道要启动它们需要多少时间,那是灰袍擅长的事。”
第五百五十三章 人偶师
接下来的情况变得很顺利,异常的顺利。或许是在那些人偶上寄托了过多的期望,工坊的主人并没有再在前方设立更多的障碍。
想想也是,这里是工坊,是他工作和生活的地方,不是用来杀死入侵者的堡垒或地牢。虽然他在这座城市中有许多敌人,可将自己的藏身处改造为军队也无法攻破的要塞?
还是算了吧,那样的成本实在太高,还不如多找几个藏身处来的简单和有效,再说他布置的陷阱以及吞没掉了一整支幽河的精锐小队,甚至包括血族,其威力不可谓不强。
所以当剑七和妮娜走入工坊的内部,看到这里的主人,那个让他们焦头烂额几度陷于死地的人前,他们的心里都有了某种期待。那个人是否像起司般神秘而强大?还是像渔翁一样神龙见首不见尾?又或者癫狂疯魔如传说中的巫妖,有着邪恶的计划和与之匹配的邪恶思维?
他们的猜测都有些道理,但都是基于经验得到的臆测,从头到尾,他们都不曾得知过人偶师的样貌或年龄,甚至连他是男是女都不清楚。
那么当那个在房间中走来走去看起来相当焦急的身影清晰时,也不必太失望。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一号阀门没问题,二号动力管正常…”说话的人不是很好判断年纪,因为他长期没有打理的头发和胡须几乎淹没了面庞,只露出耳朵和眼睛部位的缺口。
他穿着一身油腻的长袍,款式类似起司的灰袍但更偏向于室内,那件袍子本来的颜色已经不可考,因为上面沾染了太多的炼金药剂而被侵蚀成了如同放置了一周的牛奶表面霉菌组成的怪异花纹般的样式。
他匆忙的奔走在各个操作台间,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不速之客已经来到了近前。
妮娜和剑七对视了一眼,他们都暗自送了口气,看来这里并没有埋伏着一个比之前的陷阱都更致命的对手,那个疯疯癫癫的男人哪怕是虚弱如此的剑七也能轻松打倒。
不过,眼看着那人的状况似乎与他们无关,剑七带着几分调侃的心情靠近了一些,开口询问道,“什么为什么?哪里不对劲吗?”
“不对劲?”男人似乎停顿了一下,不过没有看向剑七,他仿佛没有觉察出声音来自另一个人,完全当成了脑中疯狂的呓语,于是边奔走边带有几分发泄性质的大吼,
“当然不对劲!你看看这些仪表,数据,它们都没问题,全都没问题,但就是不动了!到底哪出了问题?该死的,该死的!”
“别找了。这些仪器都没问题,管道也是。是你的动力核心,它被我停掉了。”声音来自房间的另一端,一块不知何时打开的墙壁。
说话的人,穿着一身灰色的长袍,手里把玩着一枚骰子,说是把玩,那骰子的个头可比他之前得到的要大多了,放在起司的手掌里看着十分勉强。
他似乎也不想再举着这死沉死沉的铁疙瘩,于是将骰子随手往面前的地面上一丢,骰子滚动着向前,到了那个男人的脚边停下。将后者吓的立刻匍匐在地上。
直到起司不耐烦的在他脑边踩了几下地面,他才恍然意识到想象中的爆炸并未产生,于是男人立刻直起上半身,用膝盖前进到骰子边上,自习观察它的状态,
“你,你把它停下来了,而且它不再发光了,表面不再变化了!你毁了它,你让它失去了作用!你都干了什么?这是最重要的东西,这是最…”
“差不多得了。你不会真认为炼金师做出来了一枚永不停息的骰子吧?还是说你因为找不到停下它的方法,又不肯正视自己的失败,而用这样的借口安慰自己?”
起司的样子看起来有些狼狈,尤其是气味。不过他的精神状态并没有太大的问题,至少在挖苦和讽刺上还是灰袍的一贯水准。
到了现在,男人才真正将注意力转向起司,他的目光像是被钉死了一样落在那身灰袍上,脸上带出复杂的情感,想要说什么却没有开口。起司知道他想说什么,所以他轻轻叹了口气,将头上的兜帽拿下去,接着打了个响指。
在他的胸口和背后,灰色的长袍上同时浮现出徽记,徽记的内容是身着长袍的老鼠手提提灯,那是他作为灰袍的标志。也只有真正的灰袍,才能让它浮现。
看到那标志之后,男人的眼神像是瞬间明白了很多,而后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坐倒在骰子旁边。
起司看着对方的样子,眼神里有几分愤怒又有几分不忍。愤怒的是这个家伙利用自己同门的遗产搞出了各种低劣的应用,并且用这些应用伤害了他和他身边的人。
不忍的是,他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某种熟悉的东西,曾几何时,那种无奈和痛苦也同样存在在他的心中,当他在鼠人瘟疫中挣扎思考的时候,他不会比对方潇洒多少。
可惜,这种不忍只是片面的共情,在深处,起司知道曾经的自己和现在的对方所面临的不是同一个问题。他那时的问题是未来,而对方的问题是过去。
“你们说完了吗?说完了我就把他砍了。”直到他开口,剑七和妮娜才意识到手持大刀的魁首悄无声息的拄着九环刀侍立在骰子的另外一边。
像个等待命令的刽子手,只要一声令下,就会扯开刀身上的红绫将犯人枭首。但起司很早之前就放弃了作为审判者的资格,他没有立场去站在高处处置任何人。
“算了吧,我还有很多问题要问他,今天不是他的死期。也不是你的。”起司摇了摇头,算是阻止了魁首的行动,同时给出了一个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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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了算吗?我看那小子还有女妖都对我颇有些兴趣啊。”
魁首扬眉一笑,用余光瞥向剑七和妮娜,那两人确实都有对他出手的理由。剑七是要收回家传的凶器,女血族则是要让对抗幽河的家伙付出代价。
“他们听我的。荣格没有进来,那这里就是我说了算,你会完好无缺的离开,以我身上灰袍的名义。”法师摊摊手,轻描淡写的说道。
魁首点点头,不再多言。这是因为事情还没完,在谈好了条件后,起司走上前,将男人从地上拽起来,转头看向一旁的二人,
“吸血鬼跟着我下来,抱着那枚骰子。剑七,你和那家伙留在这里,如果有这个房间里有哪个仪器发出声音或者冒出气体或者任何你觉得不对劲的反应,朝里面喊。”
“你要做什么?”寻剑者眨眨眼,问道。
“扭转,扭转还能扭转的东西。”
第五百五十四章 炼金核心
妮娜跟着起司走下了台阶,这里应该还是工坊的内部,可是不论是墙壁与地面的风格还是空气中弥漫的令人不安的气氛都与之前天壤之别。如果她还具有那些生理现象的话,现在应该已经汗毛倒竖了,向下的台阶,宛如逐渐步入古老的陵墓,其内沉睡之物足以让人胆寒。
好在,灰袍注意到了吸血鬼的不安,他挥挥手,空气里的恶寒便快速消散,好像从来都没有消失过一样。起司侧头看向对方,轻轻耸了耸肩,
“抱歉,忘了血族也对魔力有感应。这里的魔力浓度比较异常。”
他这话听上去就和在说今天的天气不太好一样。正常情况下,哪怕是在火山或沼泽中,魔力也是平衡的,因为异常的魔力往往意味着非自然现象的发生。
自然会调节它的异数,这就是为什么许多僵尸遍地的坟场不必特意清理,只要遗弃它就会在多年后便会恢复为寻常的林地,树木分解了僵尸,也分解了其中的浓郁魔力,通过它们的方式让其回到了轮序里。
故而制造出魔力浓郁之地的代价,往往是很大的,这种地方的诞生,会被所有生物视为不详之兆。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听他们说,你和那个人都掉进了下面的河中。”妮娜开口问道,这个问题确实困扰着她。照理来说,他们没有生还的可能。
“我之前帮了别人忙,不过是人情还人情罢了。倒是你们,居然毫无保护的就跑到这里来。若不是我先一步从下面进入断了动力核心,这里蕴含的能量足以让四分之一个奔流都飞上天,再让四分之一个奔流里的人都变成畸形的怪物。”
起司的语气里倒没有责怪的意思,他知道除了自己以外,这座城市中恐怕鲜有人能够意识到这座小小工坊中究竟潜藏着多大的危险。因为这不是懂得施法就能明白的事,还必须对炼金术有所了解,尤其是它的内在原理。
“我们损失了一整支小队,一个黑魔法师,五个精锐的食尸鬼战士,最后抵达这里的只有我和他。我们是先头部队,目的就是为了阻止你口中那种情况的发生。”
妮娜略微有些不快,她知道起司的身份,可仍然觉得灰袍的话只是为了强调自己作用的危言耸听。什么样的东西才有掀翻四分之一个奔流的力量?
台阶很快来到尽头,那是一处不大的暗室。室内中央设有一个圆形的平台,像是桌子,可中心却向下凹陷,在底部形成沙漏状的模样。抬起头就会发现,在正对着平台的房间上方,有类似的园顶,圆顶的内部同样是凹陷的构造,两者上下相对,像是罐子的两头。
由此可以推测,平台上本来应该有某些外壳之类的东西,但是如今已经消失不见,如果说起司拿来的那枚大骰子来自于此,那大概率就是他去掉了阻隔之物。
除此之外,房间内有一块地板被掀开,从下面隐隐有水声传出,起司他们应该就是从这里进入的暗室。不过从构造上来说,那块地板并非是被暴力或魔法扭曲成那样的,它打一开始就被设计成了翻板暗门,只是不知道为何要如此设计,是为了给工坊的主人留出一条逃跑的通道吗?
还是说,它有其他的用途呢?
“把骰子放到中间,我们要重新启动这个核心。”起司来到平台一侧,这里有一大块凸起的金属,上面铭刻着许许多多的炼金符号,类似某种操作台。
“你不是说它很危险吗?为什么还要重启它?”
女血族感到有些不解,她看了看手里安静的骰子。那东西的表面像是历经了许多年的腐蚀般看不到任何有意义的符号,只剩下模糊的边界线分割着面与面之间的区别,这样的东西,要说它能带来多大的能量可实在可疑,就算是法师所言也难以令人信服。
起司没有立刻回答,他从袍子里掏出了另外一枚骰子,那枚从人偶里发现的炼金骰。灰袍将其举起来,悬在操作台的上方,然后松手任凭其落下。本来呈现出完整几何体的骰子在接近操作台时开始溶解,像是受热的巧克力,并最终覆盖掉了整个突出部分,在那上面,没有任何的纹路。
“骰子要滚动起来才能产生结果。而你手里那枚需要特殊的装置才能真正滚动。这里就是那个装置。至于为什么要重启它?你看到这间工坊里的怪诞景象了对吗?我可以告诉你,它们不是全部,有许多东西,许多人,曾经在这里受到过类似的影响,在能量核心的炼金魔法中产生了变化。这并非它制造者的本意,制造了这台装置的人,旨在通过观察骰子的转动获取更直观的知识,但他失败了。而在他死去之后,炼金核心在错误的使用者手中带来了错误的结果。”
“你能修复这些结果?”妮娜想到了二层的矿洞,那些诡异的金属雕刻,毫无疑问,它们都是起司口中的错误。
“我不能,它自己可以。”
灰袍将手掌按在操纵台上,双眼中闪烁起明亮的魔光。妮娜感觉自己手中的骰子像是突然醒了过来,隐隐有股引力想要去往那平台当中。
女血族没必要阻拦它,于是走到平台边,轻轻一送,骰子就滚落了进去。与此同时,那装置的下方骤然出现了一股强风,将沉重的骰子吹的悬空在了当中。
“其实能量核心的说法并不正确。它从来不是什么能源供给装置,它只是将事物之间的转化以极快速和极随即的状况模拟出来。”
起司说着,看着那枚骰子缓缓开始转动。它表面褶皱的纹路开始被风吹去,变的柔软,带有温度。
很快,它褪去外壳就变成了一团石头,石头里长出藤蔓,藤蔓中开出鲜花,鲜花内燃起火苗,火苗散开变成云雾,云雾笼罩了石块,接着其中隐隐有闪电流动,雾气被孔洞吸收,下面却又变成了另一幅模样。
“在这个阶段,变化是合理的,一切事物的转化是符合我们认知的。可随着骰子转动的越来越快,变化会变的越来越随机。”
果不其然,接下来的景象让人印象深刻,熔岩里漂浮着冰块,冰块里流淌着石油,石油冒着泡泡变成一朵金属的小花,花朵的花瓣却是气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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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逐渐的,妮娜已经无法再理解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看,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它失控了,所以开始辐射出大量的能量。不过别担心,它好歹是灰袍的造物,所以是安全的,只要我的手没有离开,这些变化就影响不到外界。”
起司看出了妮娜的畏惧,出言安慰道。有趣的是,虽然平台上种种变化转化的热闹,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这可能也是灰袍控制的结果。
“而我要做的,就是将这枚骰子的转动轨迹逆转,不是物理上的,是概念中的,类似头变成尾,一变回零。扭转时间,空间,能量流变…何其伟大的造物,只要你愿意,你就是这枚骰子的主宰。可惜,它只是造出来取悦自己的盆景,给不出我们想要的答案。”
第五百五十五章 剑与刀
另一边,被留在工坊主室里的剑七和魁首就显得有些尴尬,他们虽然没有直接交过手,但怎么说都是敌对关系,又加上魁首手里的九环刀还是剑门遗失的祖传之物,之间确实没有握手言和的理由。
偏偏起司就是有这种能力,他的理性可以让他清楚的认识到敌我之间的微妙差别,用别人无法拒绝的理由要求他们停止敌对行为,乃至与自己合作。这可能也是为什么灰袍一路上即能与贵族同行,能和草原上的君主共坐,还能和吸血鬼谈笑风生,又与帮派头目同生共死的原因。
“我看了你和佚失的打斗,本事不错。”魁首率先开口,虽然话语里没有多少真诚,但作为战士,能承认别人的身手,已经是莫大的认同。
“能跟起司从这里摔下去又爬回来,阁下亦有几分本领。”寻剑者靠着墙壁,这样他需要防备的角度会比较小一些。此时他身上带伤,体力实在禁不起消耗。
“所以,他真的叫起司?我是知道巫师的名字多半很诡异,但这个,实在不像个活人的名字。你们平时怎么称呼他,起司大师?听起来像个卖奶酪的。”
“噗,”意料之外的言辞带来了意料之外的效果,这下就是剑七也没憋住。确实,虽然能力和人品都受人敬重,起司这个名字总是成为其他人私下开灰袍玩笑的重点。不过他们尽量不会当着法师面提及就是了,按他们的想法,就是要起绰号,也不该起的这么随意,
“据他说,那是他最爱吃的东西。”
“呵,这倒是和普通人的口味差不多。我小时候也觉得那是好东西,就是要加热才能入得了口。没想到居然会和巫师有相似之处。”魁首晃晃脑袋,轻笑道。
“没人一出生就是巫师,也没人一出生就是杀手。”
这句话,剑七意有所指。他知道九环帮的行事风格,知道他们对施法者的极端仇视,他不觉得那完全错误,很多时候巫师、萨满或类似的存在确实是人们苦难的具体来源。但不假思索的屠杀这些人?他们中有的并非邪恶的存在,至少起司就不是。
魁首微微一笑,他听出来了剑七的言外之意,不过在奔流行事了那么久,他的想法绝不是一两句话可以改变的,又或者说,剑七说的,他都想过。
“确实没有人一开始就是巫师,可这个世界上是有巫师的,老巫师教小巫师,男巫,女巫,还有些不知道是男是女的怪物。这些存在就在这里,在这个屋子里,在这座城市里,在这个世界里,他们曾经是怎样的不重要,经历了什么也不重要,他们的存在就是对其他人的威胁,只不过是威胁大与小,急迫与缓慢的差异罢了。”
这次,轮到剑七接不上话了。他独自在外漂泊了将近十个年头,起司不是他第一次见到的施法者,尽管在灰袍之前,他与施法者的交集不深,可他听过也见过那些人对与魔法有距离的所谓凡人造成了多大的影响。那些自居神使的巫师,那些左右苛政的神汉,他们用法术制造了常人无法制造的恐惧和灾难。
见寻剑者不再回话,魁首也大概猜到了他在想什么,无他,剑七想的,他都想过,
“虽然,我现在也没什么立场跟你讲大话,我有机会杀了那个灰袍,却没能动手。为了肃清这些该死的巫师,我早就不在乎死活,却还是留了你朋友一命。你说的话是对的,现实里巫师带来灾难,可他们也确实曾经是人。人有良善的可能,人不一定良善。就像这把刀,我从拿到它的那一天就知道它不是个好东西,运用着它力量的我,在你眼里肯定也不是个好人。这种事,谁说得清呢。”
“那把刀,是从在下家里的祠堂中被盗走的,在下的家族一直负责看管和供奉它。”听到对方提起九环刀,剑七也没打算隐瞒,说出了它的来历。
魁首看了看刀,又看了看剑七,突然笑了起来,
“我就说佚失怎么突然弃我而去,原来如此。他一直想回到族人身边却苦于无门,如今有你这个贵胄做保,只需再加上我的人头和这柄凶刃,洗刷罪孽从头开始便是轻而易举之事。不过,恕我直言,如果你的家族只是看管这柄刀的话,那你的家族也不是什么好人啊。”
“我不是什么贵胄,剑门也不是豪门,我们只是想要做出更好的剑而已。”剑七没有否认对方对自己宗族的指责,其实他也在怀疑这件事。
若说青符和飞燕这样的宝剑有祭拜供奉的价值,九环刀这样的凶器则更应该摧毁消灭,留它在世上出事只是迟早的事情。不过他也不是不能理解自己族人的想法,九环刀虽是货真价实的凶器,可锻造它的技术也是货真价实的巧夺天工,为剑所痴的剑门绝不会主动将其摧毁,哪怕它的刀口上沾染了多少人血,铜环中锁住了多少冤魂。
“做出更好的剑,杀更多的人吗?”
这句话,让寻剑者的脸上浮现出了怒容,对于剑门中人来说,锻剑的基础就是要摒弃杀心,怀有杀意之器可以为刀,为矛,为任何兵刃,但不能为剑。剑,被他们赋予了比武器更多,更丰富,也更崇高的价值。将剑说成杀人之器,是对剑门最大的侮辱。
“收回你这句话,否则在下就是拼上性命也要让你后悔一时口快。”剑七的声音很轻,因为他不是在威胁,而是在叙述一个事实。
魁首看向他,眼神里带有几丝玩味,然后耸耸肩,
“是我失言了。你就当我是被这里的魔法影响了脑子,不过说实在的,我现在的脑子里确实有许多人在说话。你知道吗?自从拿到这把刀,那些人,那些被这柄刀杀了的人,就会日夜不停的在我耳边低语,一开始我几乎要被他们弄疯了,不过现在我倒觉得挺热闹。”
剑七的眉头紧皱,他沉吟了片刻,“你应该让我把它带走,带回家族的祠堂里。这样你就可以从这种折磨中解脱了。”
“也许吧。”有些出乎意料的是,魁首没有对寻剑者的提议嗤之以鼻,“但不能是现在,我现在仍然需要它的力量。另外,你的背后,是不是不太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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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七骤然回头,发现自己身后的某个半透明组件正在发出红色的光芒,他立刻想起了起司的嘱托,对着敞开的暗门喊道,
“有异常!”
第五百五十六章 倒掷的骰子(上)
这一喊没有把起司喊出来,倒是妮娜顺着阶梯重新回到了房间,她被起司带下去,纯粹只是因为吸血鬼的力气大,搬运那枚炼金骰时方便些。
女血族任务完成,自然没有了待在下面的必要,而且她实在不想和灰袍同处一室。某种超越理性的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的威胁性比什么蠕虫子嗣或具有实体的魔鬼还要大的多,而暗室中的机器和装置极大的扩张了这种危险性。
现在的起司会让妮娜感到后背发凉,如同冰冷的刀锋贴在咽喉,那感觉任何人都不会喜欢。
“他说那是正常现象,而且接下来还会有更多这样的正常,现象。”
妮娜在正常两个字上咬的很重,显然她不认可灰袍对正常的判断标准。而房间中的三人互相看了看,他们是人类和吸血鬼,是游侠和帮派头领,是前几分钟见面就要打生打死的仇敌,此刻却仿佛心有灵犀般的同时点头。
灰袍的正常,很不正常。
不过他们似乎有意识的忘记了一个人,这个工坊原本的主人,或者说,占有者。他们好像都默认了这个男人会昏迷到一切结束,然后听凭发落。但可能是那些器材中发出的声音实在太过吵闹,本来已经晕死过去的男人竟然悠悠的醒了过来,并在看到打开的暗室房门后露出惊恐万分的表情。
魁首离他的距离最近,几乎一步就到了他身后,一手按住头顶一手托住下巴。那意思很清楚,你最好别说话,如果你非要说话,我就只好拧断你的脖子。
可惜,人偶师似乎听不太懂肢体语言,他还是努力想要站起来,想要冲进暗门里去。而魁首自然不能真的拧断他的脖子,再说,他的那只异瞳并未看到魔法之线与这个男人有任何的交集,换句话来说,若不是这男人将自己隐藏的太深,那他就根本算不上一个货真价实的施法者。可他若不是施法者,这里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异动,在每一个仪器中发生。好像整个工坊突然间活了一般,剑七他们紧张的看着四周,偶尔看向暗室,等待着起司发出失控的信号。
可那信号久久没有到来,这就说明一切仍然在灰袍的掌控之中。这无疑是一种煎熬,因为眼前发生的事情完全超出了自己的认知范围。就连那个人偶师,也在轰鸣中逐渐平静了下来,用不可思议的表情观看着仪器的变化。
魁首察觉到了手中俘虏的变化,渐渐放松了控制下巴的那只手的力道,他想听听这个男人会说出什么。
“逆转,他在逆转。不,不可能,绝不可能,那怎么可能能逆转。骰子怎么可能一次不错的倒退回去!”
男人开口大喊着,眼神中已经变成了杂乱思绪的混合,他可以理解这些仪器的反应,问题是就是因为理解,他才无从推测它们为何会变成这样。
又或者说,他能想到的可能,太过不可能。
“糟糕,那些士兵。”剑七一拍脑袋,突然想起被妮娜当成血包丢在一二楼楼梯处的士兵还没有退到安全的地方。
按女血族的说法,她把那些人的血液都吸取到了非常接近致死线的程度,这意味着此时的他们必然极度虚弱,无力处理任何突发状况。而现在不论起司要做什么,都可能让他们丧命。
想到这里,寻剑者迈步就想去救人。他毕竟不是铁石心肠,那些人虽然没有跟他冲过来救妮娜,可那也是人之常情,如今自己要是任凭他们死在面前,那与他们之前的选择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不是以德报怨的问题,而是剑七根本没考虑到其中的算计,他会不计后果的冲出去救妮娜,所以也会不计后果的冲出去救他们。
魁首不会去管这种事,他还要控制人偶师,所以放任剑七离开房间。倒是妮娜,她站在原地,眼神复杂的看向剑七离开的方向,又回头看了看暗室的门。她同样不确定起司会在里面带来怎样的变化,而她能确定的是在这座工坊中,自己不是无敌的。
换句话来说,剑七去救她的时候,她很感动,但是要让画面调转,受到过一次死亡威胁的女血族能不能做出和寻剑者一样的举动就不是件那么确定的事了。毕竟,血族的生命是无穷的,无穷意味着只要活着,就有无限的可能。
无限的可能拥有着大于一切的优先级,沉溺于一时的情感而丢掉永恒的生命,对于血族来说是一种可笑的行为。但妮娜没法说服自己不去想帮忙的事,这与理智无关,她没法忘记剑七刚刚是怎么在铁刺的恐惧中将自己救下来的。
她没法对自己说谎,两种声音同时在耳边争吵着,令人心烦。在这种烦躁之中,她看到了魁首的表情,那种似笑非笑,带着几分厌恶,几分怜悯的表情。
那一刻,她像是要逃离这里一般发出一声长啸,下半身离地飞行,朝着剑七离开的方向飞去。
“我以为你不会来的。”剑七看着从后方轻易追上自己的妮娜,用玩笑的语气说道。然后他就被对方一把搂在怀里,继续朝前飞去。
“你太慢了。以你的速度过去再回来,不是救人,只是送死。”女血族冰冷的语气倒是和她冰冷的体温一样。只是这样的腔调对寻剑者来说并没有太大作用。
吸血鬼的速度确实很快,工坊的走廊没用几秒就来到了尽头,那几个倒在地上因为失血过多而昏厥的身体已经可以清晰的看到。妮娜放下剑七,随手拉起两个食尸鬼,一左一右夹在腋下,
“你随便挑一个扶回去,剩下的交给我…”
妮娜的话,咽回了嗓子里,因为她看到在通往一层的楼梯部分,某种改变正在发生。剑七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发现在水晶反射的光芒中,矿洞的地面开始变成某种浓稠的流体,像是被加热了的奶酪,粘稠而连续。
寻剑者本能的觉的那东西有问题,赶忙想要将离它最近的人搬开,却没想到他往前走了两步,脚下也落入了那种粘稠之中。原来并不是外形改变了内在才跟着改变,这座矿洞虽然乍看起来与刚才的差异不大,实际上许多物质已经悄然从内部转化,不复之前的性质。
“你怎么样?”妮娜见到寻剑者的异状,直接将腋下的两人丢到地上,紧张的飞到剑七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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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七朝她点点头,示意自己并无大碍,然后尝试着从粘稠的物质中抬起鞋子,过程很顺利,甚至有点太顺利了。那些物质并没有想象中般对人的行动造成阻力,相反,它们有着与外形无法匹配的流体状态,剑七只是抬起脚,他鞋上的粘稠质就自己流了下去,一滴也没有黏腻。
“它们,好像是无害的。”
第五百五十七章 倒掷的骰子(下)
人们常说,覆水难收,破镜难圆,还有人说朝华不再,时不再来。究其细微之处,究竟是什么让我们无可奈何的承认发生的事情不会消失的呢?答案其实很简单,就在平静无波的湖面上。
如果说湖面作为上一时刻世界的隐喻,那么投入其中的石子就是发生在这一时刻的变化,而引发的层层波纹便是下一时刻的影响。覆水难收,并不是说水泼出去就收不回来,而是当水离开了盆,其中的每一滴水珠就迫不及待的与盆外的世界构成了新的关联。
滴落到沙地上的会顺着缝隙流进去,滴落到布片上的会渗透进布片中。还有的细碎的水珠,在脱离了群体之后便会在空中蒸腾,消失为无形状的水汽,水汽再和着微风一吹,自然无处可寻。
这还是人眼能看到的部分,还是人能明确说出开始时刻的转变。更多的时候,转变是从无法确定处开始,如树状图般向外以几何倍乃至更快的速度扩散出它的影响,而我们用来描述这种刹那便有无数变化,须臾便已天翻地覆的世界的方法,就是时间。
时间从来不是确实存在的,它是一种代称,除非你相信在我们能感受到的物质世界之外,还有另外的层次世界,在那里,我们的时间就像景观水晶球里的虚假景象一样,只能在有限的空间和状态中流动。
可就像所有一开始被创造出来作为代称的东西一样,时间也被人们从模糊的抽象描述转为了实实在在的标准。无论是法师还是农民,他们都有自己对时间的敏感点,从药剂反应的精确计时,到种植谷物所需要经历的四季变化,人们开始将日月的轮替也归于时间的伟力,本末倒置了描述现象所用的概念和概念本该指代的现象。
时间没有它听上去那么真实,真实的是变化,是树木内增加的年轮,是孩童新长出的牙齿,是果实的成熟与种子的萌芽。
炼金术的本质,是物质的变化,是事物的内在联系,是对它们的认识和利用。不过认识到何种层面,将会直接决定一名研习炼金术的施法者能利用到何种层面的资源。
作为一名灰袍,工坊的真正创建者,制造了两枚炼金骰子的炼金师不是寻常的炼金术士可以比拟的,他所认识到的物质,元素,都和寻常施法者有着本质上的区别。这使得他的造物可以发挥远超世人想象的神奇力量,就比如剑七和妮娜正在经历的一切,他们正在目睹这座工坊的诞生。
或者说,是在逆向目睹它的诞生。就像是画片故事中先给你看了最后的画面,接着一张一张的倒退回去。地面的异状只是开始,它很快蔓延到了墙壁和肉眼无法看到的更加深层的地方。随着起司在暗室中的操作,不自然的矿洞墙壁开始崩落,各种矿物制成的碎渣从上方掉下来,却在砸到人身上之前就变成了无害的清水或烟尘。
那些看起来造型骇人的诡异雕塑,也在这种转变中显露出它真正的模样。里面有着婴儿胚胎的琥珀,实际上只是一片鸡蛋壳,与其有着暗红色线路连接的女人形象,则化作了几片飘散的鸡毛。魔窟正在向另一个方向变化,而那才是它实际上本该是的样子,只不过之前这些物质都被转变了而已。
“这些,都是幻觉吗?”妮娜看着周遭的变故,像是感叹般呢喃道。她无法想象那些真切到不能再真切的物体只是欺骗人感官的把戏,它们实际上是另外的东西。
“不,这些都是真的。后者的真实,就像前者的真实,二者别无二致。”
剑七之前养伤的时候听石老和渔翁讲过一些武学体悟,据他们所说,气的修炼到达一定境界,便会发现自己身上周天之气的源头,也就是呼吸吐纳的源头,即广大的世界。
当这种境界达到的时候,内外无二,人与外在有别而无别,身上的皮肤毛孔都可以呼吸,餐风饮露就能维生。当然,两位老者到没到这种境界,他们也没说,只是向剑七有过那么一个广大的描述。
那描述在此时产生了作用。剑七手里捏着鸡蛋壳,他意识到,如果按照气功的说法,世间万物皆为一气所化,那形态性质的区别也不过是气的清浊显现,鸡蛋壳的存在不会比琥珀真实,相反,在法术的作用下,它也确实变成了货真价实的琥珀,那时的它同样不比现在的样子虚假。
剑七观看着眼前的一切,若有所悟。在他的脚边,地面重新变回普通寻常的木质地板,一些地方还翘起变形,随时都有可能有老鼠跑出来。他伸手触摸着一块铁矿,那块矿石在他手中化为一枚铜币,上面印着的陌生人头和文字异常清晰。没过多久,阴森的矿洞就变成了普通的走廊,两侧堆积着介于垃圾和杂物之间的各种东西,看起来杂乱不堪。
“看起来已经不需要搬走他们了。”寻剑者走到妮娜身边对她说。后者一脸惊慌的看着他,因为在女血族的感知里,剑七的轮廓出奇的模糊,必须结合视觉和听觉才能确认这个人类站在自己身侧。
这意味着如果剑七愿意,他可以避开血族对血液的感知,偷袭到她。这能力会让他成为远近闻名的吸血鬼杀手。
好在,剑七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现在还沉浸在刚才的感悟中,心里的思绪出奇的简单又出奇的复杂。这一次突袭工坊,他可能才是受益最多的那个。
既然暂时不再有危险,两人也没有再停留的打算,他们都想回去看看起司究竟是怎么干出这样不可思议的事的。而当他们返回工作室的时候,一个之前不在屋子里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房间中,和控制着人偶师的魁首呈对峙之势。
在这个时候有能力也有动机进入工坊的,荣格首当其冲。敞开的房门让这里成为了吸血鬼可以随意进出的房屋,其内爆发出的魔法能量又令人不安,权衡之下,幽河之主选择亲自前来,看一看里面究竟是怎样一个洞天。
洞天自然已经称不起了,工作室里的设备正在和矿洞的墙壁一样逐渐变成木质的桌柜,那些阀门仪器化为了锅碗瓢盆,甚至里面还有半块没吃完的面包,依旧保持着被转化前的样子。
人偶师长大了嘴巴,似乎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又一次昏了过去。魁首无奈的扶住他的身体,同时要戒备荣格,那只异瞳的目光还不可控制的被那间暗室所吸引。所有的线都指向那里,显然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和那枚骰子与操纵它的灰袍有关。
与此同时,起司在暗室里却出奇的轻松,炼金师是个奇怪的家伙,他的造物很多都不需要魔力来操纵,只需要理解方法,哪怕是普通人也能运用自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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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让同为灰袍的他省去了许多麻烦,他现在要做的,只是将骰子逆着投掷出去,让它的每一次滚动完全颠倒过来。而颠倒的依据,则被保存在那枚已经化为了操作台的小骰子之中。换句话说,那枚小骰子除了作为炼金师知识的结晶之外,同时还有备忘录的效果,这种做法,不可谓不周密。
就像料定了自己会不久于人世一样。
第五百五十八章 回收
起司在操作炼金骰时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凝重,因为他意识到自己的同门是在何种情境下才会为自己的造物配备这种几乎是摧毁其存在意义的功能。
炼金师完全没有把握,他对自己的未来,对自己研究的事物完全没有预期,他不知道自己的骰子扔下去之后会产生什么后果,因此才会畏惧的让这枚骰子具有了倒转的功能。这当然方便了现在的起司,他只需要把手贴在这里,就能让这个仪器自己褪去造成的影响。
可它也在刺痛起司的内心,因为作为研究者而言,有什么是比这更残忍的呢?
或许是人偶师无心扩展炼金术的影响,或许是他像但是不知道该怎么做,灰袍留下来的仪器,没有一开始认为的那样有大规模的波及。
它仅仅是改变了工坊的结构和一些琐碎的事物而已,这些起司都能从倒退的步骤中得知。而他也通过对仪器的回收,看到了人偶师在这里的研究以及成果。这又是另一个令他觉得悲伤的事。
最开始的时候,人偶师的研究方向是人体仿制,主要制造出来的是义体和假肢。这在火拼严重的奔流街头是很紧俏的商品,好的假肢需要工匠量身定制,所能做到的却只是微微辅助残疾者的基础日常生活。
炼金假肢却不然,炼金术的神奇让它可以制造出工匠无法想象的精细部件,进而做出可以调节的细微机关,最快的贴合假肢使用者的状况。同时,炼金术的附带效用也能让假肢具有常规造物不能具备的神奇功能,例如内置在手臂中的油灯,或是可以打火的手指等等。
这种层次的应用虽然对于起司来说不值一提,可它不算是滥用。而且通过仿制假肢,人偶师想必积累了相当程度的人体组织知识,未尝不能当做是一种解剖学和结构学的另类教学方式。
但渐渐的,他的研究方向产生了偏离。首先是炼金义体的部位从四肢,关节,骨骼逐渐转移到器官。这是非常危险的事,因为器官会直接牵扯到人体的内部循环,这不是哪里坏掉就换掉哪里那么简单的问题。
果不其然,在仪器记录的报告中,炼金器官的研发非常艰难,这直接导致了人偶师研究的转向。
转向出现的不难理解,当一个人简单的去功能化人体,然后发现用仿制功能乍看起来完全相同的替换器官无法真正替代人体器官后,他会认为错误出在了哪里呢?
他势必会考虑生命与非生命之间有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正是这道无形的天堑阻碍了他的造物发挥功能,因为它们是死的,没有生机。那么,生机从哪里来呢?亦或是该如何打破死物与活物之间的天堑呢?
这里就是歧途的开始,因为这个问题足够难住包括灰袍们在内的魔法研究者,到死。
施法者都很务实,研究法术的人也是,当面临一个无法处理的问题时,找到另一条出路是自然而然发生的。如果无法参透生死之间的界线,那就用有生命的东西来提取生机,这样的想法是否理所当然?至少对于这个时代的大部分人来说,是的。
于是人偶师的研究目标再变,从炼金器官变成了生命抽取装置,而他的成果,就是那些纺织机和杀人人偶。听起来有哪里不对,如果只是生命提取的话,不应该是纺织机吗?那些人偶又与此有什么关系呢?
其实包括之前的起司在内都没想清楚一个问题,人偶是需要动力的。而起司迟迟没能破解它们动力的真正奥秘,答案正是那些纺织机的产物。不过里面并没有那么简单,不是说纺织机织出来的生命之布可以直接供给人偶的能量,那只是抽取的第一步,后面还需要经过许多重步骤,才能将其中的生机转化为可用的能源再注入到人偶里。而其中的转化效率,低到令人发指。
这不得不让起司联想到那名万法之城的女法师,薇娅,后者的塑能法术可以直接调用人的生命能量。只是不知道炼金生命抽取技术和直接以能量为媒介操纵生命,哪个的性价比更高一些。
其实没必要去仔细斟酌,因为它们都涉及到了起司不能容忍的部分,对生命的亵渎。
不是对灵魂的亵渎,而是对生命的。起司自己很清楚这其中的差别,也很清楚自己为何厌恶那种操纵生命的手段。
因此他才觉得人偶师很可悲,一个初衷是去救人的人,为了更好的救人,成了要为无数早亡的生命负责的刽子手。是炼金术带来的可能性让这个人堕落?还是这个人本就疯狂?
恐怕相辅相成吧。
法师是知晓奥秘之人,是以知识带来变化的个体,在此之前必须要谨记的是,知识是从变化中来的,人也是。没有人或知识能够超越变化独立存在,高高在上的作为一切事物的解答,如果有,它就是真理。
炼金术不能作为真理,是因为它就在变化之中,是变化的学问,脱离了变化或者自以为掌握了变化的规律时,就会丧失它的意义。可古往今来,法师之路上,要么欲求力量而不得,要么求得力量而不自知,要么自认掌控一切。
所以施法者,难有善终,他们终究逃不过被吞噬的命运。
因此某种程度上,将自己的知识以如此保守的姿态留下来的炼金师,和选择了消失的灰袍之主是一致的,他们都选择了上面那几条路之外的道路。那么自己呢?他起司会走上哪条道路?他是否会有一天害怕自己,害怕到不得不将自己的生命终结来逃避那个即将到来的糟糕结局?
他不知道。诚然,未来充满希望,但希望被装在盒子里,盒子里还装着所有苦难与折磨。最悲惨的不是看不到未来,而是一眼看过去,未来满是泥泞。
但最悲惨处,往往也能诞生最伟大,古往今来皆是如此。
随着仪器中骰子的滚动逐渐停止,这间暗室也变的破败不堪。它的原型,很可能只是处不用的地窖。起司面色复杂的将手抬起来,操作台上的粘稠物重新化为炼金骰子落到他的手中。
另一边,那枚大骰子已经安静的落到了仪器的底部,像是块未经雕凿的岩石般毫不起眼。这可能也是同门留下的启示吧,人为转化到了最后,制造出的东西却是大自然随处可见的造物,而这不是人力渺小的原因,只是它用错了努力的方向。
起司收起小骰子,走到大骰子边,凝视着那东西。
良久,发出一声叹息,接着将手指点到了石块上。
随着一阵嘎吱声,能够化腐朽为神奇的大炼金骰碎裂成了一把齑粉,再不复原本的能力。没什么好可惜的,他不可能带着这东西上路,再说只要有小骰子里的知识,复制出这枚大的也只是时间问题。
双手轻轻拍了拍脸颊,整理了自己的表情。起司将手往仪器的下面一伸,接着使劲一拽!
只见一片灰色的布片被他从仪器下方的缝隙里抽了出来,迎风一抖,化为一件一模一样的灰袍。只是它再也无法显露出原本的徽记,因为那个徽记象征的人已经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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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息吧,我的兄弟。你的知识和研究会有人延续,你的发现与造诣会在图书馆中永存。”
他说完,又一抖手,灰袍重新变成了布片,被塞进了衣服的内侧。
第五百五十九章 处置
“你们是要开打呢?还是在比谁的眼睛更大一点?”
看到起司从暗室里走出来,荣格和魁首都送了一口气。这两个人都有忌惮对方的地方,虽然忌惮的多少不同,但本着敌人越少越好的原则还是迟迟没有真的激化矛盾。
证据就是,他们在这里对视了半天,甚至剑七他们都回来了些时间,而这两人之间一句话都没说。
“你果然没那么容易死。”荣格朝起司轻施一礼,半开玩笑的欢迎着灰袍的回归。灰袍也点头向他致意,哪怕这一礼中只有百分之一的善意,那也是货真价实的。
“我这种人注定要接受痛苦的死亡,倒进河里淹死,太便宜我了。”起司用不知道是玩笑还是认真的口气轻声说着,然后看向魁首,
“把他放开吧,他只是个普通人。没经历过武器训练,不懂得魔法,他没法对这间屋子里的任何人造成威胁。因为他的武器,已经被我收回了。”
这话说得让人很纠结,一方面没人觉得起司是在无的放矢,可另一方面,制造了种种不可思议造物乃至将工坊变成迷宫的人偶师,实际上是个不懂魔法的普通人?
这未免太匪夷所思了一些。所以魁首仍然控制着男人,没有松开的打算。荣格也看向起司,其中的询问意味非常明显。
法师见状叹了口气,向前走了两步,示意剑七先找个地方坐下,而后自己毫不客气的将桌面上的杂物扫到地上,一屁股坐了上去。他看着人偶师,对方也看着他。
“你犯了个错误,不过不是技术上的。我认识一位长者,他跟你一样不懂得魔法却踏入了这边的世界。他跟你不一样的地方在于,他很清楚自己遇到的东西是什么,自己做出怎样的事会有怎样的结果。他知道人不论掌握多少法术,拥有怎样的力量,终究还是同样的存在。他知道事物的发展自有其规律,不受神明你我的摆布。他是我见过最博学的人之一,哪怕,他用不出最简单的一个法术。从他哪里,我知道了一个道理,知识会改变人,但人不能任凭知识将自己洗脑。”
他口中的老人,自然是大帽子罗兰。自从六年前苍狮一见,起司就将他当做了自己除克拉克之外的另一位老师,并且随着阅历与年龄的增长,第二位老师的份量在他心中越来越重。
但他这番话,却不是真的说给人偶师听,在极大的刺激下,人是不会去认真深沉的思考的,与其说他在批评对方,不如说是在警醒自己。
果不其然,人偶师的脸上仍然是那副狰狞的表情,恨不得将他工坊摧毁的起司碎尸万段。灰袍无奈的转过脸,将视线投向荣格,
“他,确实是个普通人。一个阴差阳错掌握了不该掌握技术和知识的普通人。他脑中的知识,来自于我的同门,严格来说,算是我们的财产,我有回收的义务。至于他制造的那些机器和人偶,则必须销毁,那种邪恶的技术不应该留存于世。但我接下来要动身去万法之城,没时间在一个凡人身上浪费,就交给你来处理了。唯一的要求,他犯了罪,要付出代价。”
这几句话听起来莫名其妙,好像是起司因为没时间折磨人偶师,所以将这个任务交给了荣格。实际上却是另一番意思,灰袍的意思很明确,人偶师只是个凡人,他之所以能制作出造物的土壤已经消失,现在的他在吸血鬼面前只能任人鱼肉。
其次,尽管只是个凡人,可他脑子里的知识是货真价实的,哪怕只是只鳞片爪,来自灰塔和灰袍的技术也足以让人受益良多,既然人偶师无力反抗,那让他把知识吐出来也不困难。何况,血族本就有控制人思维的能力。
简单来说,起司是把人偶师当成礼物送给了幽河,并且特意嘱咐了荣格,在拆封了礼物后,记得把人偶师这个知识的包装纸摧毁掉。听起来有些残忍和可惜对吗?人偶师具有炼金师的部分技术,虽然现在走上了歧途,但初衷是好的,起司似乎应该给他一个机会改过自新。
可问题是,那些被纺织机抽走了生命的人,能改过自新吗?那些被作为燃料加入人偶中的生机,还有机会回到原本的拥有者身边吗?答案很清楚不是吗?不是每一种变化,都可以通过炼金骰子的倒掷来还原的。
起司是个崇尚理性和效率的人,所以他选择了最符合眼下形式的方式,将人偶师手中的部分技术交给荣格,并在此过程中让人偶师承受记忆被抽离的折磨最后悲惨死去。
至于荣格会不会利用人偶师的研究再制造出新的纺织机?起司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那些东西,必须被销毁。不论是从物质层面,还是知识层面。
一行人陆续走出了工坊,在见到剑七和起司平安归来时,阿塔他们欢欣鼓舞。灰袍笑着和同伴打了招呼,然后转身看着火把掩映之下的工坊。它现在只是座普通的,破败的木屋而已,里面的陈设散乱又富有生活气息,没有比它更不像个灰袍的家的地方了,也没有比它更像个灰袍的家的地方了。
炼金师究竟死因为何,起司不知道,但他的同门确实是在这里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并将象征着一切的长袍留在了这里,这里就是他的埋骨之处。想到这里,他又走向荣格。
“你们打算怎么处理这个地方?”
起司看着食尸鬼士兵冲进屋子里,将瘫倒的同伴和一些看起来有价值的物件搬出房子。
那些物件只是看起来有价值而已,真正重要的仪器,几乎都是炼金骰转化出来的,现在那里面剩下的,不过是人偶师的一些作品和逆转化后的生活垃圾罢了。
“烧了。然后把你说的亵渎造物砸烂了连着这片地皮一起沉入河中。这是奔流最彻底的处理方式了。”
幽河之主抱着手臂回答道,他对起司将人偶师留给自己的事情很满意,所以暂且放过了给自己难堪的九环帮魁首,任凭他离开。
“可惜了,这里是一名灰袍最后生活的地方。我的同门不多,未来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有新的灰袍,就算有,也不会是我们每个人的门徒。”
“那你的意思是?”荣格挑挑眉毛,等待着起司的下文。
“留下来给我吧。我觉得这里蛮好,老在你那里住着也不合适。再说这里离铁毡大道也不远,我还挺喜欢那些矮人的。以后再到奔流落脚的时候,就住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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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不是因为这个房子里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幽河之主的问法已经相当直接了,这是他对起司更信任和器重的表现。
“就算它真的有,你现在找不到,以后也找不到。不如给我。”
荣格听罢笑了笑,点点头,
“有道理。那就把它给你吧,如你所说,这房子确实应该是你们的财产。如果需要装潢的话,我可以介绍人给你。”
“不必,先保持原样吧。等我从万法回来了再说。”
“说到这个,关于万法之城,我刚好有些事要和你讲。”
第五百六十章 息鼓
刚刚攻陷下来的工坊,自然没法立刻入住。所以虽然疲累,起司等人还是回到了荣格安排的公馆,此时已经有朦朦胧胧的阳光出现在天边。
吸血鬼们道了个晚安,消失在最后的夜色中,食尸鬼士兵跟随着他们的主人,也很快不见了踪影。起司他们站在公馆前,没有着急进门,而是默契的等待着日出。
“不管什么时候,朝阳还是令人欣慰。”灰袍看着东方,从腰上拿出黎明之息,让它通过同源之光补充能量。这盏灯不需要灯油,它是真真正正的光能驱动。
“是啊,朝彻,而后见独。在诸般天时中,此刻是有不寻常之处的。”剑七点点头,脸上也露出笑容,他这一战的领悟在目睹朝阳的瞬间得到了某种融合。
“所以这就是你没有接受转化的原因?”爱丽丝打趣着寻剑者,她早就看出来妮娜在做着何种打算,本来已经做好了从工坊中出来的剑七已经变成血族的准备。
寻剑者转头看向这位猎人,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也许吧。其实在下也不讨厌夜晚,静夜皎月,亦有一番情趣。可在下深知,日夜轮替,犹如阴阳挪移,无一刻静止。若是没了白天,也就没了黑夜。所以,白天里有黑夜,黑夜里也有白天。要让我舍弃这日出,也就是让我舍弃了月落。这,非良善之道。”
爱丽丝皱起眉头,看向起司,“你们在里面的时候,他没喝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吧?这脑子怎么就突然坏了呢?都开始说胡话了。”
灰袍仰天一笑,
“胡话?我倒觉得它很有道理。尤尼,你要把剑先生刚才说的话记下来,什么时候你懂了,什么时候炼金术也就不难了。白天里有黑夜,黑夜里有白天,所以黎明亦是黄昏,永夜亦是极昼,石头可以是黄金,黄金也能变成马粪。一点也没错,我们同在一个世界里,所有事物都因共同的因素同在这个位面,没有元素单独存在,没有物质独立不变,炼金术,就是要掌握变化的奥秘。可这奥秘真的存在吗?至少它不是建造个机器就能模拟出来的。”
“完了,这俩人都疯了。阿塔,你快去找医生,不对,他们肯定是中了诅咒,我们得去找解咒师。唔,但是这家伙就是个巫师,他都解不开的咒语该找谁解呢?”
女剑士被爱丽丝逗笑了,她们当然知道那两个人并没有问题,只是在说着别人不理解的感悟罢了。可阿塔的眉间仍然有淡淡的忧虑,以至于她的笑容带着几分阴霾。
几人很快发现了那几缕影子,他们都知道她为何而担忧。凯拉斯,还没有回来。而距离秋分时节万法之城打开,已经没有几天了。
“他会赶上的。”剑七率先发出毫无根据的安危,他怎么知道猫妖精正在经历什么,未来又会经历什么呢?他有什么根据断言,凯拉斯一定会回来?
“他会赶上的。”起司也跟着说,语气中多了某种觉悟,于是他为了保证这不是宽慰,又解释道,
“要是他没回来,我们就把他找回来。要是因此错过了时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跟着规则在秋分进入万法之城,是礼貌。可别忘了,我是灰袍,只要知道城市在哪里,没什么法术能让它在我面前隐遁。”
法师的语气一点也听不出玩笑,这说明了两件事。第一,他能带着同伴们去妖精界域找回凯拉斯;第二,他还能带着同伴们冲破万法之城的屏障无视时序的规则抵达那座魔力之都。
其实这两件事起司一直都能做,可他下意识的认为自己应该遵循某种规则,不能以身犯险,不能增加麻烦,不能逾越雷池半步。剑七的话像是给他提了个醒,他是起司,身披灰袍背负徽记之人,他能做的事远比他想做的多。
而那些规则,就像被炼金术点化的石头,突然不再那么坚固了。
阳光照在他们的身上,仿佛洗涤了夜晚沾染的血迹,他们的身体在时间之流中沾染过太多的污秽,迫于生存的杀戮,为了目的的奋战,愤怒与仇恨,悲痛和怜悯混杂成了淤泥密布在皮肤里的每一道褶皱中。
阳光并不能带走这些东西,它只能暂时让它们没有那么醒目,带给人短暂的温暖与活力。不过那些依附在皮肤缝隙里的东西,真的是淤泥吗?宝剑百炼而成,每一次捶打都在迫使它改变形状,也许去掉这些淤泥才是不明智的,因为它早已变成了人的一部分。
“好了,去休息吧。并不是所有对阿塔有想法的人都掉到河底去了,我们还没有真正脱离危险。”灰袍将黎明之息重新收入袍子里,转身推开了房门。
阳光逐渐从金色变成白色,最后变成无色,因为它无色,所以才能衬托出整个世界鲜艳的颜色。光顺着窗户照在起司的毛毯上,法师的面目隐藏在阴影中,他双目轻闭,呼吸均匀,安静的就像不存在一样。
这是长期冥想的结果,在睡眠状态中,身体会根据习惯将呼吸和器官运作调整到冥想状态。光是这一项本领,就足以让许多因为法术而满脑子混乱思绪以至于夜不能寐的施法者汗颜,说来可笑,许多巫师最后沦为疯子的主要原因,是他们的睡眠被破话,以至于得不到真正的休息。
起司的梦境是被保护的,除非是眠者那样专攻梦的施法者,寻常的巫师乃至一些自居为神明之物都难以潜入他的梦境。可就在这栋安全的宅邸中,在他休息的床榻上,灰袍的眼底突然无征兆的爆发出强烈的魔力灵光。只见他的手突然伸出毛毯,在空中胡乱的挥动,嘴里发出一些呢喃细语,宛如着魔。
随着他眼皮的缝隙中闪烁的光芒由蓝色转为翠绿,那些无章法的声音渐渐变成了统一在一个语言系统下的音调,那是一个法咒,一个寻常施法者必须借助仪式才能使用的法咒。
灰袍的手指在窗子打出来的光柱里旋转,那些漂浮在空气中的浮尘受到搅动,在他的指尖快速凝聚,变成足以阻挡光芒的球体。
起司将这无重量的球体朝着地上一扔,那团灰尘便扑到了地板上,重新散成一团青雾迅速消失。可在它消失的地方,一个原本不存在的形体已经出现,正不可思议的检查着自己的身体。
“啊!”起司猛然坐了起来,感受着体内的空虚,他的魔力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遭到了挥霍,虽然不至于出现魔力空洞,可已异常惊人。
灰袍揉着自己的脑袋,希望以此减缓脑中的异样疼痛,几分钟之后,他才缓缓抬起头,注意到床边的人。
“早安,虽然看太阳已经不早了。但我想你们应该刚睡下不久。所以我不会去打扰塔兰,但吵到你睡觉,嗯,我没什么负罪感。”
这样的话,只有一个人,哦不,一只猫会说的出。起司苦笑着吸了口气,看着床边的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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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再有这种事让妖精王提前跟我打个招呼,一个小小的仪式法阵就能让魔力少消耗三分之一,没必要那么浪费。”
凯拉斯挠了挠头,自知理亏所以没有回嘴,
“这个嘛,我只是个没有爵位的游侠,人微言轻,要不下次你直接去和陛下说?”
第五百六十一章 妖精界的消息
梦境,可以被当成是这个世界的另一个维度,在梦境之中,物质世界里强悍的人可能如婴儿般脆弱不堪,与之相反,那些被从称为梦行者的存在则会具有左右一切的伟力。
起司深知这一点,所以他一直都对梦境避而远之,将做梦的可能性压到了最低,为的就是防止在梦中受到攻击或影响。
这不是危言耸听,梦里的听闻有时是比刀子更可怕的武器,那些魔鬼最擅长的,就是在心绪不定者的梦中呓语,将某个细微的想法放大,进而让其以为之非如此不可的执着。
通过梦境操纵人的身体,这样的法术和例子也是有的。有的人晚上会无端的起床行走,自身仍然在睡觉,这里面就有可能掺杂了巫术的影子。
可话又说回来,起司既然已经知道梦境的可怕,也做出了防范,他是怎么被控制着在梦中释放了法术,将凯拉斯拉回了奔流呢?只能说,防护也不是完全之策,只要人睡着,多少都会与梦境产生关联,这是无法切断的联系,而既然有防止别人进入梦境的办法,自然有突破这种防范的办法,这就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而这次让起司来了一次梦中施法的,还不是寻常的魔头,会让桀骜不驯的猫妖精都恭敬的称一声陛下,自然是全体妖精的王,妖精王庭的主人,王座的拥有者,寒焰的掌控者一人。
这也相当合理,根据灰袍手中的资料,现在再为的妖精王是非常强大的梦行者,世界各地都有人在梦中见到过他,他的尊号,叫做翠王。
“所以,你见到了翠王本尊?”起司坐在床上,斜靠着墙壁,询问着猫妖精这段时间的见闻。他能看到,在凯拉斯身上有着某种变化。
“这个等下再说,这小东西是不是你的?”
凯拉斯从腰间拿出一个木塞封着的小瓶子,可以看到那瓶子正在不住的抖动。随着他拔掉瓶塞,瓶子中立刻蹿出一条黑影直奔起司的面门!所幸起司手疾眼快,伸出右手一把抓住了那东西的后脖子,看清了它的样子。那便是那只在蓝色森林缠上凯拉斯的怪异黑猫。
黑猫的脸上,只有一张嘴,里面长着蠕虫般的口器。它的样子本该让人恐惧害怕,可起司拎着这只小猫,却只觉得亲近与熟悉,“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一片蓝色的森林,我在穿越奇幻通道中间路过的。那片树林里,嗯,有很奇怪的气息。”凯拉斯努力回忆着不久前的遭遇,尽可能的说出细节。
“禁魔林。蓝叶植物是魔法的克星,活着的寒铁。很多年前,它们被作为对付施法者的武器研究出来,结合了精灵和妖精的技术,试图以此完成两个世界的统一。”
起司将小猫放到手臂上,后者很自然的爬到他肩头,看起来十分乖巧。蓝色的森林,如果是在六年前,那确实是起司都不知道的地方。
可是在苍狮事件后,起司偶尔会回忆起一些非常模糊的记忆碎片,其中就有它的存在。为了寻找这些记忆的线索,他翻阅了整个灰塔的藏书,才在一首古老的歌谣中找到了线索。
“所以他们后来失败了?为什么,那些植物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吗?”凯拉斯被起司说的历史所吸引,作为一个妖精,他不得不感到好奇。
“不,挺成功的,除了繁殖的慢一点,那片森林确实成为了施法者的禁区。不过妖精们很快意识到,问题并不在施法者身上。这个世界中真正能抵抗他们的,是那些根本不知道魔法存在的人。所以后来妖精就转换了策略,不再想要通过战争占领这个世界,转而允许族人自由的往返于两界,渗透进来。”
凯拉斯撇撇嘴,他得承认,每代妖精王或女王都是特立独行的存在,这导致妖精的历史总有许多匪夷所思的情况。就比如现在这个妖精王,虽然具有极强大的力量,可身体长期在睡眠中度过,几乎不管理王庭事务。这才让王庭橡树中潜入了废陋巨人那样的东西,导致自己险些丧命在自家门前。
“不管怎么说,回来就好。我们还担心你赶不及秋分呢。”起司笑着说道,没什么比伙伴平安归来更令他开心的了,相比之下被妖精王利用一下也就算了。
“秋分,是啊,幸好赶回来了。灰袍,我接下来有些话要跟你说,不过在此之前,你要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是真心帮塔兰吗?”
起司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看着凯拉斯,思考着猫妖精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片刻后,开口道,“真心,假意,难分难辨。我只知道,我希望她能平安。”
“那就足够了。”猫妖精深吸了一口气,表情沉重,“我这次回去,本来是想确定王庭里没有人会对塔兰不利。但结果超出了我的预期,该说是呢,还是不是呢?”
“要是分不清不妨拆开,事物总有两面,你先从最简单的那层开始讲起吧。我们有很多时间,不求三两句话说完。”起司耸耸肩,不知道凯拉斯在纠结什么。
凯拉斯听了这话算是安心下来,转身拉过一把椅子,将身上背着的飞燕剑放下,跳到椅子上,这才缓缓开口,
“先说跟塔兰直接相关的事情,王庭里没人对她不利。我的另一个养女,阿洛狄忒已经花掉了她所有的资源,接下来她将构不成威胁。现在的问题是,另一个人。”
“另一个人?”起司有些困惑,得知对阿塔不利的姐妹已经弹尽粮绝应当是好事。这样就不用担心前路还会有人来找麻烦,可猫妖精的语气中却没有轻松之感。
“妖精王和妖精王后,妖精女王和妖精亲王,这样的组合在我们的历史上都出现过。妖精们并不在乎他们的统治者是什么性别。问题是,必须有两个统治者坐在王座上,两个王座必须都有人坐。你可以理解为这是某种古老的契约,它会牵扯到许多东西。现在女性统治者有两个候选人,但男性那边在妖精界的候补者,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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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起司的眉头皱起来,他抓住了凯拉斯话中的一个重点,那名男性妖精王位候补者,死在了妖精界。换句话说,他是被铁或寒焰所杀。
凯拉斯很快印证了他的猜想,
“死于纯铁,来自这个世界。据陛下的推测,这很可能与野妖精们的集团有关。所以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那个在这里的后补,也就是,当时换走了塔兰而被人类养大的妖精。也就是说,”
“要尽快找到阿塔的亲生父母。”
第五百六十二章 千头万绪
凯拉斯也是需要休息的,他在这段时间里过于频繁的穿越于两个世界,而且还经历了许多次战斗,得知了许多震撼心神的消息,饶是铁打的人,此时也顶不住了。起司将自己的床让给了猫妖精,他则坐在地上靠着墙壁闭目静思。
其实对于灰袍来说,每天睡上三四个小时就足够了,过长的睡眠除非是要恢复身体损伤,否则就只是在浪费时间。
更有甚者,起司就知道自己的同门里有人给自己的身体下了法术,能像候鸟那样让思考器官一部分休眠一部分运转,可谓丧心病狂。
起司不认为有那么做的必要,人体是至今尚未破解的巨大谜团,他不认为随意摆弄身体器官是件明智的事情。所以他的作息也只是在长期的冥想经验中自然诞生的结果,并未刻意追求每天的休息时间或其他身体机能。
现在,睡意已经消退,靠着闭目养神来恢复精神便已足够。
况且,凯拉斯等于是把自己从妖精王那里接来的手捧花扔到了起司的手里,关于妖精王座的继承者,它本不是件和灰袍有关的事。它本也不是件和阿塔有太深关联的事。
因为按照最开始的说法,阿塔在这个世界的身体会在三年内自然死亡,她的意识会如妖精般在妖精界重新获得躯体,并以妖精统治者的继承人身份等待下一步行动。
换句话来说,在这件事里阿塔只需要保证自己不在三年内意外死亡就好了,只要她的意识不被魔法之类的东西所捕获,她的未来将没有什么变数,无外乎是她能否达成心愿找到亲生父母而已。
可现在,情况产生了变化,男性继任者的离奇死亡使得妖精王位的候选发生了危机,虽然这个危机还在可控的范围内。
凯拉斯没说要是他们找不到那个继承人会发生什么,但缺少了一位统治者,阿塔和妖精界都将面临从未有过的变故。
诚然,变故里有机遇,可那并非女剑士想要的东西,她从未对王位有过那么一丝一毫的向往,不论是取回记忆前还是后。所以那变故就只剩下风险,无法揣测的,无经验可参考的风险。
这和灰袍有干系吗?可以说没有,也可以说有。当初起司只答应了阿塔带她去万法之城破解弗拉克拉格上的铭文,进而通过铭文找到她的亲生父母。
为此,女剑士要在一路上与灰袍同行,用她的剑换取铭文的内容。以此来看,现在妖精界带来的讯息和他们最初的交易并无瓜葛。起司大可以带着阿塔去万法之城,帮她破解魔剑的奥秘,然后两人从此分道扬镳,至于阿塔能不能找到父母,以及那位夺去了阿塔人类生活的换子是否安全,都不是他需要考虑的事。
起司的脑中还在分析,爱尔莎的样子就已经浮现,气鼓鼓的看着他,眼神中那种责备一览无余。法师笑着摇摇头,驱散了自己想象力的产物。
他知道,这个爱尔莎就是他内心里受她影响产生的那部分,那部分的起司不是冷冰冰的契约机器,他不会看着跟着自己一路的姑娘就这么踏上未卜的前途。
但另一方面,荣格之前提到的有关万法之城的消息也同样令他担忧,如果吸血鬼的情报属实,万法之城的情况也会十分复杂,里面还有些他作为灰袍应该要插手的事项。
千头万绪,如同乱麻。起司抬起头,像是要在水中努力伸出脑袋的人,想要从更高的地方看清迷局的全貌。只是真实存在的迷宫可以被破解,人情世故组建编制的迷宫却无时无刻不在变动。
每一件事,每一个人,都是不可捉摸的变量,一个变量又会导致无穷多个变量,想要在这种情况中得到周密的计划,注定是不可能的。
最多只能制定一个模糊的方针,并依据现实情况一步一步的去接近目标。那么眼下最合理的目标便是抵达万法之城,因为手头的线索全都指向了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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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在那之前,奔流中的事情还是要解决一些,比如九环帮的事,还有杰瑞的事。离秋分还有几天时间,这些都需要安排上来,而且最重要的还有一件事。
想到这里,起司从怀中掏出了那枚炼金骰子,有些事,哪怕是他也会拿不定注意。比如,该不该和血族合作。建立秘社的好处和坏处都是他可以预见的,他不能预见的是,这些好与坏在将来会对这座城市,乃至这个世界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世界会被荣格这样的影子支配者控制吗?还是秘社本身会在对邪神的一次次肃清中腐化,最后反倒成为了邪神信徒最大的聚集地呢?
况且,秘社成立的初衷,那些邪神,真的是可以被驱除的吗?他仍然记得草原上的惨败,非常清楚。
骰子,在手掌中滚动,接着被轻轻扔到地上。向上的炼金标志,没法解决起司所面临的任何一个问题,亦无法为他的任何疑问带来解答。灰袍伸手抓住骰子,苦笑了一声。
他看了看窗外的天光,以及趴在床上休息的猫妖精,还是先一件一件事来吧,先从九环帮的问题下手。他先要去问问剑七,看看他的想法。
有些出乎起司意料的是,剑七并没有在房间中,他正在客厅里检修自己的武器。那根铁棒看起来浑然一体,实际上见识过这奇门棍妙用的人都知道那简直就是一根拼装在一起的武器库。
剑七此时正将棍子的每一个组件拆卸下来,用棉花沾着清水小心的清理着缝隙,防止它们在实战中卡住或打滑。
听到起司下来,剑七抬头挥了挥手,“我在之前一战里有所感悟,运了几趟气,感觉精神饱满,所以索性先不睡了。”
“我也差不多,睡片刻就足够,没必要那么久。”灰袍走到桌边,看了看那些棍子的零件,“这些都是你自己设计制造的?”
寻剑者挠了挠脑袋,
“其实,也不是。最开始的时候,我确实是用棍子的。后来我发现棍子没法适应所有情况,所以会在身上携带一些枪头之类的东西来改变作用。棍乃百兵之祖嘛,本身就有无数的改造可能,只要调整得当,这也不难做到。但是再后来,我遇到了一位奇人,他见我身上背了许多零件,跟我说不必那么麻烦。而后传了我一些机关之法,让我设计出了这奇门棍。也算是一段奇遇吧。”
起司点点头,“凯拉斯回来了,你的剑完好无损。我们秋分就要动身去万法,你没必要一起跟来。等他睡醒,让他把剑还给你,你就可以走了。”
“走,吗?”剑七的表情有些落寞,他知道这次旅途的终点近在眼前,只是当那一天来临时还是不免唏嘘。
“别急,那只猫还要睡一会儿,我看他明天之前是醒不了了。在那之前,我想问问你打算怎么处理九环帮。”
第五百六十三章 谁走谁留
“我,不打算处理。”
剑七的回答,着实出乎了起司的意料。灰袍有些错愕的看着同伴,脑中都已经盘算好了从谈判到武力抢夺或窃取九环刀的方法,他没想到寻剑者给出的答案让他的盘算瞬间全部落空。
虽然灰袍没有说出来,但他坐到了剑七对面,显然是等待着一个解释。
“你看,九环刀是个问题。可是我们现阶段没法摧毁它,你说它里面有人的灵魂,或魂魄里的一部分,这很糟糕。糟糕到如果我们只是粗鲁的将它的形制破坏,里面存在的东西会不知道沦落至何等田地。你当然可以解决,我毫不怀疑,你是我见过最优秀的术者。问题是,眼下你我都没有那么充裕的时间。”
剑七叹了口气,将手中的棉花放下,停止清理武器,
“想要造成破坏总是容易的,可是要弥补那些破坏产生的连锁反应需要消耗大量的时间。甚至,从来不存在真正的弥补,我们只是在带着伤痕继续前行,就像一艘船,哪里坏了就补一下,只要不沉就好。所以我认为,九环刀的存在本身,构不成巨大问题。”
起司伸出手,示意他继续。现在灰袍觉得剑七的身影有些陌生,他好像在经历了工坊一战后突然有了长足的进步,不是知识量上的,而是视角上的。
“既然九环刀不是主要问题,那么重要的地方在哪里?在下以为,是它带来的影响。凶器和凶人,往往是相辅相成的,良善之器在凶人手中也会作恶,良善之人在凶器的诱导下同样容易犯错。它们之间没有绝对的无辜者,只要人心底里有邪念,迟早会滋生出可怖之物。”
“就像那些邪教徒一样。他们的出发点或许是好的,他们可能只是想减轻自己的痛苦,让家人好过些。但随着逐步深入,他们一步一步只能看到自己的生活,只能接受一种教诲,遵从一个僵硬的信条。食古不化,迟早有失。”
“听起来像是对你的宗门的检讨。你不是总把剑门中人应该如何不该如何挂在嘴边吗?为什么现在好像,突然对它们转换了态度?你不是应该寻回那些武器吗?”
“剑门收集天下名剑,是有它的道理的。那些从小被教导到我们身上的准则亦是如此。它们告诉我们何为善,何为恶,何为应当,何为不应当。在下并没有抛弃它们,相反,在下彻底的内化了它们。回到它们的源头,它们的根,重新梳理脉络,重新给出答案。”
“因时处事,顺天而行。所以依我判断,与其让在下现在从那位魁首手中收回九环刀,不如暂时将它留在他手里。昨日一见,我已知其为人,虽偏激蛮勇,却不失大度义气。尤其昨日事过,想必他也会重新思考与术者的关系。”
“你有点样子了。像渔翁他们似的。”起司露出笑容,他为这个朋友的变化感到高兴。这种变化并非是狼人式的转变,而是另一种变化,他也经历过。
“我还差得远呢。所以,我想自私一次,努力拉进些和前辈们的距离。”剑七也笑了,他看着灰袍,“我希望能跟你们同去万法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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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起司刚才的笑容是微笑,那现在他几乎要忍不住笑出声来了。剑七的本领和心性都没有可挑拣的地方,外加为人玲珑,从猫妖精到吸血鬼都能说的上话,这样的人才简直打着灯笼都难找。
最关键的是,从刚才的话中起司已经明白,寻剑者将会成为接下来的旅途中一个非常重要的角色,他具有成为桥梁的能力。这在每个人都恪守一种理论乃至价值观和看待世界的方法的施法者之间,非常重要。
一个严苛的古典元素法师,绝不会承认炼金术的世界观,能够容纳多种视野,才有对话的可能。否则别人还未开口,偏见和刻板印象就已经将言语的意义去掉了八成,因为不仅仅是对方有偏见,同为施法者,起司知道自己身上也有洗不掉的偏见。
而这就更能显出剑七的价值,许多时候,在问题走到了某种难以为继的状况时,另一种视野却能一下点破迷障,找出破局之法。这可比单纯的打手有用多了。
“你愿意一起来,我当然是欢迎的。可是你要做好准备,一来,我去万法本身就有目的,并不是纯粹去观光游历。二来,施法者性情都很古怪,凡是他们聚集的地方,那就要古怪个千倍万倍。若说这奔流是流动之水汇聚成的城市,所有的规则都和炼金符号一样可以相互转化,经历变迁。那万法之城恐怕会是一潭深水,沉积了不知道多久的规则与想法,很可能处处制肘,让人活泼不得。”
起司是真的想要请剑七同行,所以才没有隐瞒自己的忧虑,坦诚是对同伴最大的信任。
“总也好经历一下。再说规矩多,你就小瞧了我们宗门子弟了,那诺大的宗门内,论资排辈规矩多如牛毛。从行住坐卧,到婚丧嫁娶,一人一个规矩,一辈一种说法。在下从小熏陶,还是能接受得了的。唉,只是就怕这见多了,听多了,再回到那深宅大院里反倒受不了。”
“那就再回来呗,反正他都把房子搞下来了,你要是实在不行,就会家里把剑交了,然后再折返回来。到时候奔流里三教九流,你一身的本事还能饿死不成?再不济,还有个不老不死的富婆等着包养你呢,怕个什么。”
这话自然不是起司说的,爱丽丝不知道何时坐在二层的栏杆上,俯瞰着两个男人。
而还不等起司说话,女猎人就摆了摆手,
“先说好,你出多少钱我都不会去那个什么万法之城的,我们天生和巫师合不来。你算是例外,可其他人就不好说了,到时候忙帮不上,祸肯定不少给你惹,既然你们已经有一堆的麻烦,就最好不要再添负担。我啊,就留在这里了。这城市挺好,有杀不完的怪物。”
法师摊了摊手,开玩笑的看向桌子对面的同伴,“我邀请她了吗?”
爱丽丝双手一撑,从栏杆上一跃而下,轻巧的落到地板上,看起来疲劳和伤势已经无法再给猎魔人带来负担。她敲了敲起司面前的桌子,“这叫表态。”
灰袍点点头,突然想到了件事,于是开口对猎人说,
“既然你想留在奔流,那要不先帮我看看房子吧?就把它先当成你的落脚点,怎么样?”
“那你得付钱。”
“我给你房子,让你当落脚点,为什么是我要付钱呢?”
“别以为我看不穿你的算盘,那地方是你同门的家,不知道有多少人打它的主意。我给你看房子,当然要收钱。”
起司眨眨眼,觉得爱丽丝好像说的有点道理。
第五百六十四章 漫步奔流
留下剑七和爱丽丝修整,起司独自走出了宅子,披着灰袍漫步在奔流的街道上。
阳光照在他的身上,收敛了全部气息的法师看起来就像是个漫无目的的旅人,他好奇的打量着周围的街道,不用去考虑它们属于哪个组织,不用担心屋顶是否会射出致命的冷箭。
他的靴子踩在木头和石头混合搭建的地板上,很踏实,应该不至于塌陷。
这种感觉,十分微妙,让人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好像今天才是他第一天到奔流,第一次看到这座城市,听到这座城市,感受这座城市。
一队工人扛着土料从起司身边走过,他们精壮的身子在阳光中熠熠生辉。灰袍朝旁边让开道路,微微点头致意,等待着他们沉重的脚步离开后才不急不缓的前进。
马车在他身后掠过,超越到他面前,穿着体面的车夫专注的看向前方,敞开的车体中,一对衣着华丽的妇女正用衬着羽毛的扇子对周遭的楼宇指指点点。
前方的街角,矮精举着薄木板制成的黄色招牌,招呼着往来的行人走入旁边的小店休息,店里面正飘出樱桃派的香气。
在这间店的对面,一个看起来醉醺醺的男人坐在墙边,手旁放着一只倒了的空铁壶,看起来是正在休假的船员。起司缓步走过醉汉,帮他把酒壶扶起来,整个过程甚至没有吸引对方的注意。
他继续向前走,在街角的阴影中,一个衣着有些暴露的女郎朝他露出甜甜的笑容,轻微撩开裙子上的缝隙展示自己有些清瘦的大腿。
起司摇了摇头,没有停留,他的背后,传来醉汉惊讶的声音,那个空酒壶里不知何时又被酒液填满。而他的面前,则是一家生意兴隆的茶摊,或者说牛奶摊,几张破旧的木桌,几把勉强能坐下的椅子,几辆马车停在路边,它们的车夫正坐在茶摊上喝着掺了蜂蜜的冰水。
茶摊的老板是个左脸颊缺了一块肉的光头大汉,穿着围裙的样子份外可笑。
茶摊中坐着的车夫们看到起司走来,开口询问他要去哪里,是否需要雇车,起司温和的回绝了他们,然后从大汉那里用一枚铜板打了一小袋静置沉淀后的上层清水。
在他等着对方打水的时候,犬吠和人声喊叫的声音由远及近,眼看着是一个惊慌的男人追赶着他挣脱了锁链的大狗,大狗的目标则是不远处的肉铺。
起司接过自己的水袋,道了声谢,然后从中倒出几滴朝着大狗的方向一弹。
冰冷的水滴准确无误的击中大狗的鼻子,让它停止奔跑打了几个喷嚏,后面,它的主人终于赶上,重新将宠物的链子攥在手里,尴尬的对周围的行人道歉。
法师走过去的时候,刚好和他走了个对脸,但对方对刚才宠物突然停下来的原因浑然未决。
制止了那只大狗是对的,因为肉铺的老板娘,隔壁比隔壁卖蜂蜜水的大汉还要粗,她手里握着粗木棍,显然已经做好了应对恶犬的准备。
笔趣阁
当起司询问她有没有什么可以边走边吃的东西时,她用带着浓厚口音的语言询问猪肉干合不合法师的胃口。于是起司的手里就多了一条暗褐色还带着几根没去干净猪毛的肉干。
肉干的做法和草原不太一样,除了咸味之外还有几分辣味,刺激着灰袍的口腔和鼻腔,让他也有了打喷嚏的冲动。不过辣味确实提升了肉干的口味,让它没有那么难以下咽。突然,屋檐上冲下来两道黑影,想要抢夺法师手里的食物,结果被他侧身轻巧躲过。
那两个背上背着奇怪滑翔装置的小精怪在空中挥舞着手臂骂骂咧咧,然后被路过的野猫当成是小鸟盯上,开始仓皇逃窜。起司耸了耸肩,对他们的遭遇表示同情,但小精怪的名声很差,也不必过分同情。
身边的墙壁豁然打开,三个蜥人打着哈欠从通往下层的楼梯走上来,完全无视了灰袍的目光。在他们身后,负责开门关门的侏儒刚想关门,却被大大的蜥蜴尾巴险些扫倒。
与此同时,头顶的窗户打开,一个妇人正将洗好的衣服挂到屋檐间的绳索上,在苍狮,那些绳索多半用来挂领主的旗帜。
肉干,被吃了三分之一,起司喝了两口水将嘴里辛辣的味道冲淡,冰水混上辣味适得其反,让他的口腔里产生了味觉上的升腾。能够剿灭天灾的法师被肉干凉水的组合辣的流出了眼泪,在街边揉起眼睛,让往来的行人还以为他是在为什么事伤心。
好在辣味终会消散,起司将剩下的肉干放到口袋里,决定不再摄入。
小小的广场上聚集了人群,是有舞者在卖艺。起司顺着人群走过去,发现广场中的几个舞者里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洛洛。
那位侍奉金灵的舞者正在用一枚水晶球作为道具起舞,水晶球在她纤细的肢体上滚动,从左手沿着胳膊跨过肩膀,从背后一直滚到右手之中,她的舞不快,没有节日上的激情,可是在忽快忽慢的动作中却有着异样的美感。
舞女的赤足在地面上快速抬起又落下,她一只手高举着水晶球,另一只手接近水平伸出,沿着一条看不见的中线旋转,而手中的球体始终稳定。
洛洛的动作逐渐慢下来,人群中爆发出激烈的掌声,钱币和喝彩朝她而来,其中也包括起司扔出的一枚大铜币。
舞女显然是看到了灰袍,后者只是微笑着轻行一礼,而后便隐入了人群之中。
耳边有诗人在唱着发生在遥远异国的故事,那些骑士和巨魔,国王和英雄的故事,歌声时而高昂,时而婉转。
歌声在脚下的地面变成石砖时消失,取而代之的空气中弥漫的煤炭燃烧时的味道,和隐隐传来的打铁声。起司抬起头,看到铁匠铺里升起的黑烟,这里是铁毡大道。
说起来他们确实还有行礼留在旅店中,不过那也不必今天去处理,矮人是以守信闻名的,既然已经收了他们的钱,至少在房租到期前不会动他们的东西。
这么想想,法师也就没有走近那条繁忙的街道,转向另外一边继续他的散步。
脚步,不停。走过一条条风格迥异的街道,一个个汇聚着不同人群的街角,他看到草原人和矮人在议价,看到深色皮肤的人和红色皮肤的人一起喝酒。
他甚至看到了和自己肤色相同的人,正在街边贩卖石质的狮子护身符和竹制玩具,不过那雕工可不是石老的手笔,只是带有些民族风格的装饰品。
他看到有情侣在一起买礼物,接着想到了爱尔莎,也跟着买了几块丝绸。
他看到有新死的人蒙着白布被抬出房子,后面是医生和家属,而抬着尸体的是伪装成人类的食尸鬼。
他躲过跑动的孩童,和晒太阳的老人打招呼,他在喷泉旁休息,和蜥人买了一块烤鳄鱼肉。
他记得自己走过的每一步,每一条街,并能将它们在脑中拼凑成地图,所以完全不害怕迷路。他一路走到傍晚,直到太阳已经西斜。
“起司先生,是你吗?”
灰袍停住脚步,转头看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面目,薇娅。
第五百六十五章 饮食与施法
“这里居然还有这样的地方,真不可思议。”
起司看着桌子边流过的小河,河流两岸是青翠的植被,它们被细心的制作成了真实河岸的样子,虽然大小只有实物的大概五分之一。
不仅如此,那条小河也是被人为制作出来的水渠,它蜿蜒着通过餐桌,好像真实的河流沿着山脉间的缝隙流淌。而起司他们所坐的桌椅,就是山峰。
“这里算是比较私人的餐厅,没有招牌也不对外营业,都是熟人带熟人。我也是帮他们处理过水道的结构问题才知道有如此营业的餐馆。”
薇娅坐在起司的对面,讲述着自己发现此地的原委。在这座精巧布置过的厅堂中,地面被塑造成了广大的沙盘,就餐的客人则如同神话里的巨人般以山峦为餐桌进食。
灰袍将目光从那些精美的微缩景观中收回视线,
“真是有趣的想法。制作这些布景材料的工匠手艺也十分细腻,肯定是仔细研究过植被的习性和结构。”
“您是第一个用这样的眼光来评判这里的人。我也好,斯卡也好,或是被我们带来就餐的其他人,大都惊叹于创意和氛围,没人在乎这些事物是怎么被搭建起来的。没人想知道这条河流的水是怎么保持稳定,河岸上的植被又怎么修剪。您是能聚焦在事物深层的人。”
薇娅轻声说道,不知是客气的奉承还是真话。
“言重了。我只是被教育要这么思考罢了,没什么好以此为傲的。”
起司微笑着摊开手,他知道施法者们不常夸奖别人,但再难得的夸奖也不太能让他受宠若惊了。
在他们攀谈的时候,微缩河流上缓缓飘来一块托盘,恰好停在二人身侧。薇娅做了个请的手势,将托盘里的水晶杯子放到自己面前,杯子里的液体有着彩虹般的分层,看起来异常梦幻。
起司有样学样,他的杯子是牛角所制,在底部进行了修改和装饰以方便将它放在桌面上,角杯的边缘打磨的很平滑,不会使嘴唇不适。
“我们好像并没有点菜。”起司随口喝了一下角杯中的液体,那是一种类似草药酒味道的饮料,但是里面没有酒精的味道,也没有那么甜。
饭团探书
“厨师会在门廊的小孔里打量每一位客人,根据他看到的讯息来推断客人的喜好和饮食习惯。所以在这里你只要坐下就好了,其它的都交给他们。”
女法师用杯子里附带的木棒将彩虹状饮料搅拌成一体,那东西其实是将几种水果的果汁分层倒入制成的,在完全混合后转变为浓郁深沉的紫色。
灰袍点点头,这种点菜方式他倒是第一次见,不过并不抗拒。相反,他很好奇那个仅凭几眼就能做出一整份套餐的厨师会怎样选择菜色。
又或者,这种所谓的选择只是将有限的食材按照某种规律或类别进行搭配,根据食客的性别和外貌进行投送。在淡淡的期待中,他又喝了一口杯中的草药汁,感受着口中具有层次的味道。
饮料过后是开胃菜,同样是沿着河水流过来的托盘,但分成了两次送过来。薇娅的那份是一些新鲜植物的茎叶和根茎,点缀了几枚浆果和浅绿色的酱汁。
起司的则是烤化了的奶酪淋在薄薄的香肠片上,佐以黑面包块和几枚腌制过的橄榄,以及被烤的有些发焦的莴苣类植物。
相比较来说,灰袍面前的完全不像是给施法者的饮食,更像是从事体力劳动需要补充肉奶等食物的人才会喜欢的东西。
薇娅显然也是这么认为的,她轻轻皱起眉头,对餐厅端出这样粗糙简陋的食物给起司感到不快。
“看来这里的厨师也有看走眼的时候。您稍等一下,我这就让他们换一盘来,这种油腻之物怎么能入得了口?”
起司拿叉子的手略微尴尬的停顿了一下,叉子上是沾着奶酪的肉片,“呃,我觉得它还挺对我的胃口的。在我来的地方,肉类是重要的食物资源。”
薇娅歪了歪头,脸上露出几分疑惑,“可是,食用较多肉类会影响人的身体状态,导致难以进入冥想…看来是我自以为是了,您看来并不受到它的影响。”
灰袍将叉子上的食物塞进嘴里,感受着它们在口中融合交织出的味道,过了几秒才回答道,
“你说的没错,食肉确实会让人更加情感充沛,也就不容易进入冥想。但我不是不受它的影响,只是习惯了。我居住的地方是苍狮,一年有一半在下雪,不吃肉喝酒,是撑不过去的。这也是个有趣的命题,饮食是一种个人习惯,还是环境带来的选择?它带来的影响是一定的吗?是否在不同的环境中都要去尽可能的遵循同一种饮食习惯。又或者,我们真的知道自己喜欢吃什么吗?”
女法师再次皱起眉头,不过不是因为不快,而是她真的在思考起司的问题。这种思考让她的咀嚼变的缓慢,她开始从口中的每一个细微味觉变化上入手,分析自己内心中的好恶取向,试图寻找到那种对饮食的偏好。
她当然无法在瞬间找到答案,况且这种问题本身就有许多的答案,说不清从哪里开始思考才是对的。
“抱歉,我让你感到困惑了吗?请把它当成是我为自己饮食习惯的小小辩护吧。它没什么意义,享受食物是一种奢侈,大部分时候我吃的东西只要能保证我的身体机能正常运转下去就足够了。除此以外去谈及口味和喜好,不是件务实的事。”
起司摆动了一下餐叉,轻声打破了他自己提出的问题。
“那么什么是务实的事呢?如您所说,现在的我们好像就在浪费自己的时间在不必要的事情上,进食和享受食物的界线在哪里呢?”
“界线,嗯,我最近遇到些事情,大概就在这几天,它让我对界线这个词有了新的认识。不过,要解释它还需要引入一些我更早些接触到的知识和观念,就不在此细说了。我只能说,在我看来,界线的划分本身就是一种有意识的作为,就像我们尝试去分别所有的事物一样。它们,可能没那么分明。”
“您的话有些接近巫术了。如果把一切都归于一个不分明,不可知,无从描述的混沌整体,那我们的探求和这个世界的发展,就都毫无意义。不是吗?”
起司笑了笑,欣然接受了批评,没有再去反驳。但他知道,他说的那种不分明,和薇娅说的那种不分明,是不一样的,只是那同样是无法简单区分的,所以他选择了沉默。
再说,他接受对方得邀请来吃饭,可不是为了和她讨论这种问题的,他有更实际的疑问,“斯卡先生,现在恢复的怎么样了?”
转折,有些生硬。好在薇娅并不在乎,她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不过很快就消失了,
“我就当成是您暂时搁置了这个话题,我们可以下次再讨论。至于斯卡,他的状况不是很好。我的法术只是让他得以维生,想要重新恢复,他必须要回到城中。恕我冒昧,我在上次和您分开后用私人途径查了一下,在观礼名单上看到了您的名字,嗯,而且他们真的登记的是起司。所以如果您愿意的话,秋分那天,我希望和您一起返回万法之城。不知您意下如何?”
“有熟人带路,那当然是好事。”
第五百六十六章 主厨的邀请
其实斯卡的状况起司并不意外,他当时是被薇娅所展现出的塑能魔法的另一面所震惊,没有仔细思考。如果把人的身体比作一台锻炉,那所谓的生命活力,则是外来的燃料。
斯卡的生命受到威胁,本质是锻炉的结构遭到了破坏,损坏的膛室中存不住炙热的火焰,这不是加入薪柴就能解决的问题,可只要不停地加入薪柴,那锻炉也确实不会在一时之间熄灭。
因此对于薇娅想将同僚送回万法之城的提议,起司是赞成的。他不认为有人能将斯卡救回来,但放他在此不管,难保女法师不会故技重施,再次给注定坍塌的锻炉里塞进更多的柴火。
不论那些被当做薪柴生命是什么身份,是否具有思考能力,灰袍都不乐见它的发生。
但此刻他知道了,薇娅和他认识的其它施法者一样,有着独立思考的能力和习惯,这意味着他们更不容易被愚弄,但也意味着在他们想明白之前,劝告和警示都只能起到带有折扣的效果。
现在直接告诉她,利用法术去操纵生命是有问题的,恐怕会适得其反。对方一定会有千百个问题回击起司,让他们的讨论偏离主题。
如今还是默默等待现实将会发生的事物送到她眼前,让她醒悟比较好,只是希望醒悟的代价不要太大。而这也不是说起司放弃了利用逻辑和语言的思维方式来解决问题,变的不像是个法师。
恰恰相反,他正是无比相信逻辑和语言是依据自然现实产生的,才会认为自然显现的每一个实相,其背后都悄然践行了逻辑阶梯的轨迹,只是有的时候,人没法在一瞬之间言明那里面的每一层阶梯究竟有着怎样的造型和模样,甚至可能永远无法言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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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语言,只是一种交流的工具。
主菜,很快上桌。薇娅的主食是一块鱼排,配上酱汁和蔬菜,在造型上并不繁复,虽然算是肉食,却有一种清新的感觉。
至于起司的主餐,那一大块厚实且滋滋冒油的不知是什么野兽的肉排绝对是这间餐厅里能拿出来最适合招待战士的食物。甚至配合着送来的餐刀尺寸都已经可以毫不费力的划开成年人的脖子。
“啊,雄鹿肉,没想到他们居然能搞到这种东西。而且从脂肪比例来看,这头鹿显然是寒地的品种,要运到这里估计要花上好大的工夫。有些奢侈。”
鹿肉,尤其是品相完好,新鲜的雄鹿肉,是在苍狮也不常能吃到的东西。雄鹿作为鹿群的首领,数量比较稀少,体型较大的个体普遍都和大量同类在一起生活,难以单独狩猎。
况且鹿在雪地中的奔跑速度远超人类,哪怕是用强弓射击,往往也只有非常小的概率能击中要害,而寒冷的天气中,陷阱的质量也不足以囚禁体型硕大的雄鹿。
进餐,逐渐进入尾声,他们毕竟不是那种一顿饭可以从白天吃到晚上的贵族,这里也不是宴会的场所。在商定了秋分那天碰面的地点后,两位法师一同准备离开。
“尊敬的先生,我们的主厨想要见您一面,请问您是否愿意赏光。”侍者在两人准备走出餐厅时追上来,向起司询问道。
二人对视了一眼,起司微微点头,示意薇娅可以先离开,女法师虽然对这家餐馆的主厨究竟是何许人也感到好奇,可看侍者的意思,对方只想见起司。
既如此,她也没有过多纠缠,向灰袍致意后就独自离开了。待薇娅的身影看不见了之后,侍者才低着头引导起司走进和刚才不同的一条走廊里,在几次拐动后站住了脚。
“主厨,客人来了。”起司其实是对这里的掌勺人有着一定猜测的,据他所知会对食物有如此偏爱的种族不多,会将食物的类型与个人的性格乃至外貌关联起来的思维方式就更少。
他本以为对方应该是半身人或者人类,不过考虑到见识的广博程度精灵也未尝没有可能。但那个与衣着完全不相符的生物还是让他大吃一惊。
“怎么,您看上去像是第一天见到恶魔。”
一个恶魔,准确的说,还是具有人形的高级恶魔。和那些形体扭曲的同族相比,眼前的生物更符合传说故事中的恶魔形象,他有着人类的四肢和脑袋,头上长着山羊一样的犄角,伸出蜥蜴般的尾巴,皮肤呈现出暗红色,在关节处表现出犀牛一样具有防御性的厚皮。
侍者知趣的离开,将后厨让给灰袍和厨师独处。起司眯起了眼睛,眼底闪过幽蓝的光芒,他通过魔法视觉重新审视面前的厨师,确定对方的的确确是一名恶魔,而且恐怕在恶魔的谱系中还有着相当高的地位。
理由很简单,这间厨房里没有任何的硫磺气味,况且一般在恶魔身边燃烧的火焰还都会出现爆燃的现象,无法作为烹调食物的火源使用。除非,对方已经强大到可以压制这些恶魔进入物质世界后不可避免会伴随的异象。
那就说明,他的力量非常恐怖,性格也异常谨慎。
“我确实没少接触下层面的来客。但它们大都比较性急,不是急着去吃人,就是急着返回那个烟熏火燎的世界。很少有恶魔会有耐心了解这个世界,更别说融入进来在一家餐厅的后厨做厨师。看来我又要重新审视手里的恶魔知识,修改其中的一部分认知。”
恶魔就在眼前,可灰袍并没有表现出多少不安,更多的还是好奇。
“那大可不必。”恶魔厨师擦拭着那柄看起来比起后厨更适合战场的切肉刀,咧开嘴露出锋利的牙齿,
“我的存在是个特例,特例不足以作为普遍的知识来记载。但我很乐意您把我的名讳记录下来,和那些藏头露尾的魔鬼不一样,越多人知道恶魔的名字,我就会有更大的力量和更多的可能被召唤。”
“我知道这种特性,所以关于恶魔和魔鬼的图鉴在哪里都是需要被小心保存的东西。不过,想要我记录你的名字,你总得先把它告诉我。以及,我虽然在某种意义上从事文书工作,可我的文笔并不好,如果你是想找个人来写回忆录的话,我建议最好去找个诗人而不是法师。他们会很高兴的,毕竟和恶魔接触的机会可不多。”
“嗬嗬,”主厨的笑声很低沉,有种砂纸打磨在一起的质感,他随手将切肉刀松开,用尾巴在半空中握住刀柄,将其准确的插回背后的刀槽中。然后打开壁橱,从里面数量繁多的瓶子中挑选出来一支和两个木质的酒杯放到桌子上,
“我听说苍狮的人都很喜欢喝蜜酒,我这里刚好有一瓶味道不错的,来一杯吗?”
起司走到桌子旁,一只手撑在桌台上,
“求之不得,我感觉已经有好几辈子没喝这东西了。”
第五百六十七章 喝酒吃肉
一杯蜜酒下肚,起司才想起自己为什么不喜欢这种北国的浊酒,太烈太甜,毫无美感。
可,一杯酒,他仿佛就回到了那个漫天飘雪的国度中,走在溪谷城地表的废墟里,跟爱尔莎一起讨论着哪里可以再多开垦一些。爱尔莎是不懂农业的,但和她说话不必切中要害,不必琢磨重点,不必,非要有个结果。
有点,想家了。
“如何?虽然不是最好的蜜酒,可我相信它是最合适你的那瓶。我随未亲身到过出产它的那个国家,可我只需要喝上一口,就能看到个大概。”
恶魔坐在桌子上,用尾巴穿绕着酒杯,手里拿着酒瓶,看起来很是高兴。他高兴并非是因为自己收藏了一瓶好酒,而是他选出来的酒完美的对上了起司的需求。
“你在品尝我的情绪?我以为只有魔鬼才有这种嗜好。”起司放下酒杯,波澜不惊的点破了对方的意图。
人的情绪,尤其是激烈的情绪,从来都是下层来客的嗜好品,不过魔鬼更倾向于诱导,恶魔则喜欢以暴力的手段直接制造。现在这名恶魔通过一杯酒勾出了起司的思乡之情,用的手段与他的种族并不相称。
“也许对于其他生活在,嗯,你们称为深渊,但更多人愿意说成是地狱的那个鬼地方,是的。我的同胞,那些恶魔,他们缺乏耐心,脑子和意识都被熔岩和硫磺熏成了腌制品,还是不可食用的那种。所以一旦他们来到这个世界,呼吸到清新的空气,就会不可抑制的想要发泄自己的疯狂,制造流血和死亡。你可以理解为这是我们的本性,但我现在觉得那是那个让我们诞生的地方附加在我们身上的诅咒。如果你的每一次呼吸都会从鼻腔一路灼烧到肺泡,你也会发疯。”
这样的说法令起司想到了刚刚餐桌上和薇娅的交谈。看来这位主厨如果在场,应该会非常肯定的表示,环境和那个环境中的饮食塑造了个人的习惯,乃至一个种族的行事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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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说法,虽然并不能完全为整个恶魔和下层来客们开脱,可起司也从中嗅到了言外之意。如果一个人强调他的同类是环境所迫,那么就是说,
“所以我可以认为,已经脱离了地狱的你,不再是我所熟知的恶魔中的一员了吗?”
到目前为止,起司仍然不知对方要自己来的意思究竟为何。他自问在下层深渊里仇敌不少,可考虑到深渊中近乎无穷的恶魔数量,那点仇敌根本算不上什么。哪怕是贵为深渊一层之主的大恶魔,只要被消灭,遗忘就是弹指间的事情。
“可以,也不行。”主厨露出牙齿笑了起来,他将酒杯再次斟满,自己却自顾自的用一口呼吸点燃了炉灶,看起来要生火做饭,
“我仍然是恶魔,这你比谁都清楚。生活在雪地里的兔子和生活在草原里的兔子,它们的体型,毛色,习性差距再多,仍然都是兔子。可我也不是恶魔,因为产自两条河流的同一种鱼,吃起来味道就会有所差异。据我所知,我是所有同族中在这个世界里待得最久的那个。所以,我想我有资格被当做例外来对待。”
一个,在人类世界长期生活的恶魔。那确实是超出了起司认知范围的存在,毕竟在那种疯狂之下,恶魔在人类世界停留的时间,大概会延续到周围的聚落派出足以驱散他们的驱魔人或巫师,又或是维持恶魔降临的那片土地上所有生灵都被杀光为止。
从未有过能在人类世界里耐心生活下去的恶魔,哪怕是贵为恶魔领主,他们的脑子里也不过是将毁灭与蹂躏放大到从几十上百个人扩展至上千上万人而已,并无本质的区别。
典型的例子,就是起司六年前曾经处理过的大恶魔,厄度。
“那么这位久留人世的恶魔先生,我能请问您将我留下来所谓何事吗?难道你真的只是为了告诉我这些?”
起司抿了一口酒,悠闲的看着对方将大块肉排扔进锅中,油脂在高温中散发出诱人的香气。哪怕刚刚吃饱,灰袍的口腔里也不由自主的分泌出了一些唾液,这让他只能通过喝酒来掩饰。
“当然不是。”恶魔熟练的掌控着锅内肉排的分寸,确保不会太熟或太生,这是有些令人捧腹的行为。因为大部分恶魔都是以生肉为食,很少有恶魔会挑剔火候。
“我叫你来,主要是出于两个原因。第一,我对灰袍很好奇,哪怕是在深渊中,你们的存在都是令人不安的秘密。能够反向降临到下层世界,直接消灭恶魔本身的人类,简直闻所未闻。更别说还有你这样在这个世界就直接消灭了一名恶魔领主的存在了,身披老鼠徽记的灰袍,你的威名比你想象的要大。”
起司挠了挠脸,被恶魔认出来,算是在情理之中。早在几年前,他就发现自己的名声在恶魔之间已经有了一定的知名度,恶魔们都在谈论那个在人类世界彻底杀死恶魔领主的灰袍法师。
好在,灰袍在这个世界上不止他一个,而他的同门们对恶魔也从来没有心慈手软过,因此就算那些自认消息灵通的恶魔,也分不清灰袍法师间的差别,再闭塞一些干脆将他们视为了同一个人。
恐怕也只有身处这个世界的主厨才能得到如此详细的信息,甚至知道起司徽记的样子。
“不过只是为了自保而已。女巫将那名领主送到了我庇护的城镇,我别无选择,只能将他摧毁。况且,他当时重伤了我的朋友,盛怒之下的施法总会有些不知轻重。如果那位领主跟你有关系的话,我表示歉意。”
起司的道歉,并非无端之举。恶魔的组织松散,可松散不代表没有。如果眼前的恶魔和他曾经消灭的厄度同属于一个更大的恶魔派系,那么杀死起司这个凶手为厄度复仇,就很可能让对方获得实质性的利益。
但相对的,鉴于对方久在人间,他对恶魔的利益很可能并不看重。
“不必紧张,我对你没有恶意。如果我真的想要和你一战,早就在食物里下毒了。我让你来主要是想提醒你。”
看着肉排的火候差不多,主厨直接伸手到滚烫的锅中抄起食物,毫无感觉的拿在手中,送到嘴边大口咀嚼起来,这可能是他和起司见面以来,干的最像恶魔的事。
“提醒我什么?”
“小心那些万法之城的家伙。他们很危险,哪怕对你来说亦是如此。”
第五百六十八章 恶魔威道
恶魔普遍都是些目空一切的家伙,他们有这个资本,因为世上鲜少有环境能比深渊险恶,能在深渊中崛起的物种,必然有着在更舒适环境中横行的能力。
这种源自骨子里的傲慢,不是在人类世界生活个几十年能够消退的,他们或许会感叹人类世界中异于深渊的可怖之物,但绝不会因此轻言危险。
如今,一个头脑聪慧,见识广博的恶魔主动提醒起司,这就不得不让后者重新思考之前荣格跟他说过的有关万法之城的消息。又或者,恶魔比吸血鬼消息更灵通。
“对于万法之城,你都知晓什么?”起司努力不让自己的话有逼问的意思,但因为他确实十分迫切的想要知道更多,所以那种焦急无法很好的掩饰。
“比你希望的少,可仍然比现在的你多一些。我相信,你的饮血者盟友向你讲述了一些异状,你作为巫师的直觉也定然有所察觉。不过,你仍然不知道万法之城的人们在进行着怎样的计划,不知道他们在筹备怎样的伟业又或者是怎样的愚行,对吗?”
恶魔三两口将肉排吃下,接着开始将开膛破肚的鱼扔进锅里。
听到对方这么说,灰袍反倒冷静了下来。既然主厨问出了这个问题,那就意味着对方知道答案,而且很可能正要告诉他。既然如此,现在就不需要那么急切。
“是的。幽河之主告诉我万法之城的人正在奔流中大肆收购带有魔力的物品,包括魔法造物和蕴含着纯粹魔力的宝石结晶。但以我所见,这不算非常严重的事,魔力造物并非来自同一流派,他们得到了也只能按本来的原理使用,想要仅凭一件作品倒推出制造者的知识脉络是非常耗时和耗神的工作。”
“你确实比那些家伙有本事,你的每一句话都言之凿凿,没有丝毫臆测和虚张声势的成分在里面。我能品尝出来。”恶魔说着,一口一条吃掉了三条大鱼,然后又向锅中倒入了切碎的鸡肉或类似鸡的某种禽类。他晃动着巨大的铁锅,耳朵和鼻子里因为愉悦而冒出细小的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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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不喜欢的,就是人类的伪装。他们明明什么都不知道,一生那么短暂又那么可怜,只能看到那么有限的风景,却自以为可以和一切生物攀谈甚至利用那些小聪明愚弄他们。我不觉得他们可恨,只是可悲。”
“鸟雀和走兽,它们的生命比人类更短暂,树木与龟鳖,它们的生命堪比精灵。你说的没错,人类有的时候是很短视,但在某些情况下,生命就是生命,广博的视野和狭隘的视野所看到的都是世界的一角,在更广大的空间中,都一样狭隘。我不是在为我们辩护,只是伪装,有时并不能怪他们。”
起司轻叹了一声,他能理解恶魔的说法,但他总觉得事情并非如此简单。大也好,小也好,它们自然不能一概而论,可在小大之间,是否还有其它的理解之法?他现在还说不清楚。
“你说的也没错。无知者从不认为自己无知,否则他们就是伪装的无知者。可就是因为真的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他们有时才会弄出骇人的阵仗。比如那些万法之城的巫师,他们正在做的事情,就是我能想到的灾难中最真切的其中一种。他们在试图脱离自己的物种,他们想要,变成某种非人的存在。”
“你是说,升格吗?他们在策划一场巨大的升格仪式?”起司的语气变得紧张起来,因为据他所知,升格这个古老而又禁忌的仪式实在太过于强大。
“升格?不,不不不不,深渊在下,你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想法?地下诸领主,让一城的巫师升格可比让城市飞起来可怕多了。”
灰袍的话显然也吓到了恶魔,他险些把铁锅甩出去,仓促的用手抓起一根禽类腿骨在嘴里连肉带骨头全部嚼碎后才逐渐缓和下来。不过,他也透露出了万法之城的人们真实的打算。
“他们想让城市飞起来?变成一座,嗯,浮空城?”起司的眉头松开又隆起,虽然排除了一个堪称疯狂的可能,可让整座城市浮空?这样的行为也和疯了没什么区别。
而不可否认的是,哪怕是在灰塔的图书馆中,也从未记载过将一整座城市从地面上悬浮起来的方法,因为它实在没什么意义。毕竟,关于万法之城,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在它出现前,世界上最大的施法者团体应当是崩解前的女巫团,而自她们之后,世上再难见如此光明正大聚集起来研究法术的组织。
“啧,我本来还想卖个关子让你帮我干件事的。不过算了,就当是先投资给你,反正跟灰袍的交情永远不嫌多。”恶魔为自己的嘴快感到了几分懊悔,但也迅速释然,自嘲侧耸了耸肩。他深吸一口气,灶台中的火焰就被吞入肚中,主厨满意的拍拍肚子,好像那堆火才是今晚他最满意的菜肴一样。
“那要看你需要我帮一件多大的事情。如果只是一点小忙的话,我还是愿意的。还有有关浮空城的事情,我希望能听到更具体的内容。”
起司摊开手。看着恶魔将锅里的禽肉倒入盘中放到两人中间。他这时才发现,那些肉应该事先就腌制过,否则不会显露出这样漂亮的颜色。
恶魔露出笑容,显然认为自己需要的帮助并不算大事,
“先说我的名字吧,我的恶魔名叫威道,这不是什么秘密。我在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敌人,虽然也谈不上有朋友,当你是个恶魔的时候,你就不能太期待常人的关系。我对此很满足。但这样的生活并非毫无隐患,曾经在我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有个人,召唤我的巫师,我们曾经结伴了很长时间。在这个过程中相互了解,可最后,他背叛了我。按照最初的交易,在他老去的时候,我本该继承他的身体,得以在这个世界享受生命。”
“可他欺骗了你,并依照这你的恶魔名创造出了可以将你遣返回深渊的咒语,并写入了一本书籍?”
起司接着对方的话说,这种情况在恶魔学中非常常见。基本上,只要你知道恶魔的名字和形体特征,一位受过系统训练的巫师就可以为他量身定做一则咒语,专门用来将其遣返回深渊。
这在长期恶魔召唤中被称为保险。
“是的。他将我的名字和遣返我的咒语收录进了自己的手稿,并用我的名字来为它命名,威道之书,当时的我居然还高兴的以为他是在用这种方式歌颂我们的友谊。结果他根本是在告诉别人,如果你看到了一个叫威道的恶魔,就用这本书里的咒语来对付他!那个骗子。不过没关系,我已经不生他气了,反正他的所有子嗣都已经被我吃了,现在剩下的唯一一件他存世的证据,就是那本手稿。”
威道的声音开始有些阴森,但论及恶魔的报复,断绝血脉确实是相当常见的手段。
起司沉默了片刻,从盘子里拿起一块肉吃了下去,味道很棒,哪怕它出自恶魔之手也是如此,“我可以去万法之城帮你找到那本书并销毁它。但只有一页,记载着咒语的那一页,而且我会记下那个咒语。这样的条件你满意吗?”
“我在人类世界学到了一句话,这世上没有尽善尽美的事情。消除一个隐患,就会再添加新的隐患。所以好吧,我觉得一个人知道那咒语,总比它写在一本会被人读到的书上强。至少你会选择时机来念诵它,而不是由某个浮空城里的学徒因为一时好奇把我送回熔岩之地。”
“那就这么定了,威道先生。现在,让我们再来谈谈浮空城。”
第五百六十九章 迎回
从恶魔的餐馆里走出来,已经是入夜时分。河面上的冷风将城市中热闹的人群降温,提醒他们现在已经不再是日光主宰的时间。
街道上昏黄的油灯只能让人看清道路,至于道路两旁的形形色色,最多勾勒出一个大概的轮廓。这里很安静,和铁毡大道与码头区那般即使入夜仍然熙攘的街道不同,靠近万法之城法师们的居所,属于这座城市的上流区域。
也唯有在这里,混乱的城市才会被人为的抵挡在外,营造出一方净土。虚假的净土,在这安静之中,蛰伏着无数躁动的心灵。
灰袍的下摆在风中摇晃着,路灯的光亮掩盖了星光与月光,可并不让人觉得明亮。
起司喜欢风,他在灰塔时就喜欢,风越大越好,最好能让人窒息,因为在那狂风之中,他能感觉到一种说不清楚的愉悦和兴奋。可北地的风虽然寒冷却干燥,河流上的风则像是湿润的小蛇,顺着所有可能存在的缝隙钻入衣袖之中,用滑溜的身体在皮肤表面留下一道道阴冷的痕迹。
不过这不碍事,起司轻轻打了个响指,阴风就自动避开了他,让灰袍周围的空气平稳了起来。
一个身影从街边的屋檐上跳下,向灰袍轻轻行礼。他的肩上穿着短披风,同样是灰色,还带着兜帽,乍看上去仿佛和起司的衣着类似。但仔细观察就能发现,这位来客的兜帽中伸出了几根人类不会有的长长的毛发,背后也长着一条细细的尾巴,
“我多方打听才知道您在这里,您最好早点回去,他们都有些担心了。”
“担心到特意把你派出来找我吗?”起司露出笑容,因为眼前的杰瑞恢复的比他想象中要好。几天之前他们暂别的时候,鼠人各个方面都已经糟糕到了极点。
“那倒没有,我本来是要去找您询问您之后的打算的。结果从剑七先生那里得知您外出未归,因此我一路打探,最后锁定了这里。只是不知道您是有意还是无意在此逗留,所以没有贸然进入。”
杰瑞轻声讲述着自己找到这里的经过,由于一路上起司并未刻意遮掩行踪,对于精通此道的刺客来说追踪并不困难。
起司点点头,同时回头看了一眼那家隐藏在正常建筑中的餐馆。杰瑞的五感比寻常人敏锐很多,如果是普通的恶魔,鼠人隔着两三个街区恐怕就能察觉到端倪,可现在,他们两人就站在餐馆外不远处,杰瑞的样子却丝毫未曾有所察觉。
这让灰袍不得不对威道的潜踪能力感到淡淡的恐惧,如果恶魔都这么善于隐藏,世上会变的危险很多。好在,就如威道自己所说,他恐怕是人类世界中蛰伏时间最长的恶魔,这样完全不遵从恶魔本能行事的存在,注定不会太多。
“你以后行事的时候,小心一点这片地区。这里,不像看上去那么平静。”起司不再逗留,他示意杰瑞跟上后就继续朝前走去。两人一前一后,渐渐走出了这片街区,远处再次传来了人群的声音。
鼠人本能的想要躲入暗处,可是起司却拦住了他,指了指一旁的小路。那里人流不会太密集,可到底算是条正路,与刺客平时行走的暗巷屋檐不同。
杰瑞露出挣扎的神色,但法师的意志坚定,他几乎是抓着鼠人的肩膀将他拖上了小路。
当然,刺客可以反击,他有至少五种办法,但没一种是用来对付朋友的。所以他只好乖乖的和灰袍走在小路上,接受着来往者的目光与注意。
哪怕是在奔流,会走路和穿衣服的大老鼠也不多见,因为早前见过他的人,多半已经成为了鼠人腰上那排匕首其中一把的刀下亡魂。他是刺客,他被教导要避开所有注意。
“喀鲁斯把你教的很好,有些太好了。”起司带着他的小朋友走过街道,在对着他们指指点点的酒鬼面前挥舞着拳头让他们走开,
“你的导师,那个一半人类一半魔鬼的家伙,你何曾见过他如你这样畏首畏尾?好像被人看到了脸就会丢掉一块肉,被人知道了姓名就要失去所有。你们都不是魔鬼或者恶魔,名字只是代号。”
“我的导师经历了许多,他懂得自己正走在一条怎样的路上,他已经接受了自我,并能面对一切。而我,我还在寻找着那条道路,我仍然,迷茫。”
鼠人有些沮丧的说,他最近有了新的机遇,得到了新的教导,对世界有了新的观点。可他仍然没法回答那个始终困扰着他的问题,他自己的问题,关于鼠人如何存在的问题。
“这就是那家伙不负责任的地方。他只教了你技能,教了你怎样杀人,如何攀爬和躲闪,如何跟踪与下毒。他没教你为何要这么做,为何要以此谋生,在这套技术背后有着怎样的情感与逻辑。这种行为就像是把雏鸟直接从巢里推出去,迫使它们依靠着本能飞行。人不是鸟兽,本能只是我们生命的一部分,不论这部分占据着多大的比重,它都不能成为全部。你不是你的导师,你不必找到他那条路的入口,因为你,已经在自己的道路上了。”
起司拍拍杰瑞的肩膀,轻声说道。
鼠人思考着灰袍的话,不再将注意力放在周围的人身上。可他经受过的训练让他能依靠着下意识和本能轻巧的躲开每一个可能撞到他的人,包括那些不怀好意的家伙。
一个醉汉将酒瓶扔向杰瑞,被鼠人轻巧闪过,甚至用尾巴在空中缠住了瓶身,将其轻轻放到地上。他的本领,早已超出了这具身体给人的想象,只是他不清楚。
“相信我,亲爱的杰瑞。力量,技巧,知识,它们从来不是终点,它们是过程,手段和途径。真正重要的东西,在它们之外,又在它们之中,真正重要的东西无处不在,否则它就没有那么重要。你和我,看似走在完全不同的道路上,但我们其实只是一枚硬币左边的弧线和右边的弧线,终点和起点都是一样的。不要沉迷在那些东西里,不要成为知识和技巧的奴隶,如果你希望成为你导师和渔翁他们那样的大师,就得如此。”
杰瑞沉默着,不知道起司这番话他听进去了多少。但可以肯定的是,法师不仅知道自己走过的路,他还能通过周围的地形规划出没走过的近路,所以他花了一个上午走完的路,两人没费什么劲就走了回来。
在油灯的恍惚中,他们回到了那座宅邸。已经睡醒的阿塔和凯拉斯在密切的交谈着,其他人或坐或立,在大厅中悠闲的享受着这难得的时光。
随着灰袍两人走进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过来,起司摘掉兜帽,对同伴们致以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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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我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第五百七十章 坏消息
“哈,放心,什么好消息从你那里说出来也像坏消息,我们已经习惯了。”猫妖精站在椅背上双手一摊如此说道,他的话引来在场众人的笑声。
法师摸摸鼻子,他得承认不管自己是否欣然接受,凯拉斯的话都说的挺客观的。起司具有一种天赋,通过分析,他总能把十分坏的事说成是五分坏五分好,相对的,从灰袍嘴里,人们也听不到那种纯粹意义上的好消息。他善于在红色中寻找绿色,也善于在白中寻找黑。
不过,同伴的笑声中并无恶意,相反,这是他们信任的表现。于是法师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将从荣格和威道那里得到的一些信息说了出来,内容主要集中在万法之城即将迎来的巨大变故上。
“你是说,他们要把整座城市从地面上抬升到空中?可这也…”
剑七眉头紧皱,手掌在空中随着话语晃动。他之前可没想到自己要去的地方竟是如此。
“那些人是不是疯了?他们一定是疯了。这根本不可能,哪怕这世上有龙,有恶魔,有吸血鬼,但一座飞在空中的城市?绝不可能。你们要去的地方不是什么知识之城,就是个大疯人院。”
爱丽丝翻了个白眼,将万法之城法师们的打算归结为疯人的异想天开,哪怕作为一位见多识广的猎魔人,她也接受不了这消息。
其余几人面面相觑,只有尤尼对此不置可否。对于这个学徒来说,这世上的一切都是神奇而不可知的,既然有搭建在河流上的城市,为何不能有搭建在云端上的城市呢?
而凯拉斯则眯起了眼睛,他倒是不太在意城市会不会飞,关键是,
“如果他们成功了,我们该怎么离开?如果他们失败了,我们能否自保?”
或许在所有对万法之城的疑问归结完成后,得到的最重要问题也不会逃出这两个。他们毕竟不是万法之城的法师,总是要有一天离开,因此若是城市升空,如何从空中回到地面就成为了问题。
另一方面,升空是件危险的事情,尽管传说中已经有人设计出了可以让人在空中短暂停留的滑翔装置,可天空到目前为止都不属于依靠四肢行走的种族。
如果万法之城的计划失败,必定会引发巨大的风险,那么到时在城中的他们是否能全身而退就变的无比重要。
“这两个问题里,其实只有一个问题有意义。万法之城的法师并非真的与世隔绝,据薇娅女士,也就是上次荣格指派来协助我们的女法师所言,万法之城的物资补给,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奔流庞大的商业。也只有奔流的庞大市场,才能消化万法所产出的魔法造物并将其转化成可供他们继续研究的资金。所以,就算他们升起了自己的城市,也绝不会切断与地面的联系,我们一定有办法回到地面。实在不行,我会叫只龙把我们载下来。”
起司耸耸肩,他的最后一句话在其他人听来像是玩笑。
“但凯拉斯说的第二个问题确实值得我深思。也许我可以在这座城市里留下某种信标,用来让我们快速返回…不行,万法之城肯定充斥着魔力,那会极大的干扰通向外部的法术渠道。那么取道其它地方呢?嗯…”
灰袍开始了自言自语,不断的提出方案再自我否决。其他人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
“你可以先去休息一下,听凯拉斯说,你一早就出门去了,疲惫时是想不出好主意的。”阿塔走过来,轻轻扶着灰袍的肩膀,对他说道。
起司点点头,同意了同伴的提议,他走向二楼,准备回寝室休息,在阶梯走上一半时突然再次开口,“我不能保证任何人的安全。因为对那座城市和它们所要实行的行为,我没有了解。因此,我希望你们能再次慎重考虑自己的选择,这不是忠诚测试,我讨厌那种测试。我只是希望告诉你们,我可能并没有那么,全能。”
“我们从没把你当成是全能的,法师,你有点太看得起自己了。”猫妖精抱着肩膀看向他,露出与话语不符的和煦笑容,
“那不该是你的负担。”
起司似乎从凯拉斯的话中如释重负,他沉重的点了点头,接着头也不回的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将空间重新让给大厅中的人们。
凯拉斯三步两步跳到尤尼的面前,拍了拍学徒的脑袋,“你的老师也是法师中的一员,可能他自己也没意识到。但,总会有情绪能让人渐渐走入疯狂。”
尤尼只是看着对方,似乎根本没听懂猫妖精的话,又像是对此毫不在意。一般来说,像他这样被人救回来的孤儿往往会对救了自己的人感恩戴德,可尤尼没有,他对起司的状态很微妙,或者说,他对所有的人的感觉都很微妙。
那不是冷漠,不是恐惧,更像是一种不在乎,这孩子给人的感觉是即使生活在正常的家庭中,也不会变的正常,当然,他没有机会生活在正常的家庭中,因此这个猜测的结果也不得而知。
倒是有一件事可以肯定,那就是尤尼的样子让一些东西很亲近他。
“妙~”黑色的怪诞生物虽然努力的想要模仿猫的叫声,可是从那蠕虫般口器中发出来的声音还是不免令人胆寒。
尤其是凯拉斯根本没注意到这个生物是从哪里钻出来的,它似乎有某种可以潜藏在夹缝中的天赋,不论是瓶子还是衣服的间隙,任何狭小的空间都能成为它的藏身之所。
“我还想着忘了和灰袍说这小东西不见了呢。好吧,现在看来它是找了个喜欢的。”凯拉斯收回了手,看着面无表情的尤尼和站在他肩上的黑猫。
猫妖精可以肯定,只要这孩子能从起司手里学会那么一招半式,将来绝对能成为吟游诗人口中的主角,或是被主角杀死的恶人。
“你还想跟他们去吗?”另一边,女猎人对眉头紧锁的剑七询问道,在这些人中,剑七是最有可能放弃的,起司的言外之意可能也是在说他。
但,爱丽丝显然是搞错了寻剑者思考的原因,
“去?在下当然要去!那可是一整座浮空的城市!若是错过它,在下会抱憾终生的!在下现在唯一感到棘手的问题是,该如何记录下来那一幕,唉,要是在路上跟人学学绘画之法就好了。嗯,明天去问问渔翁他们有没有认识的画师,早一天学也是好的。”
女猎人和阿塔对视了一下,都笑了起来,“他可真是带回来了个坏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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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一章 夙愿
秋分的日子日渐临近,起司他们从铁毡大道的旅店中取回了行礼,顺便又付给了矮人们一笔钱作为之前骚动的损失。这让旅店老板查林德颇为高兴,倒不是因为意外之财,而是他感受到了灰袍对矮人们的善意。
不过起司他们婉言谢绝了矮人要求举办一场送别宴会的要求,理由是他们不想醉醺醺的出发。何况在这几天中,起司也初步敲定了炼金师工坊的改造方案,将改造的订单一并送到了矮人手上,他相信这些工匠能完美的让那座摇摇欲坠的老房子焕然一新。
当然也是因为久在苍狮生活的灰袍在建筑审美上完全遵循实用主义,对那些精美的建筑虽会欣赏,却无意让自己的据点变成那样,而矮人的建筑审美则与他不谋而合。
有了设计图和工人,自然需要有人负责工程的进度,或者说,作为工程中的负责人以及之后的第一批住客。
爱丽丝已经答应了起司会帮他看管房子,除她以外,灰袍又去联络了一位朋友,希望能在短期内和女猎人共同行动,算是上了两个保险。
那个人就是洛洛,几天前两人在广场上偶然碰面,没有来得及交谈,起司这次特意找到她,询问她打算何时离开奔流,在得知对方想要继续逗留一段时间,并且也已经受够了生活于幽河的监管之下后,自然的发出了邀请。
在起司的想象中,炼金师的工坊将会被改造成某种半公共设施,可以为这座城市中的一些边缘人物提供保护和补给。
当然这里所说的边缘并非是常规意义上的,而是如爱丽丝和洛洛这般位于白天和黑夜之间的独行者,他们懂得夜晚世界的险恶,但并不愿意为了自保而投身在错综的势力之中。
虽然,起司的房产也是靠幽河的帮助才拿下,如果严苛一些,这座房子也可以被视为幽河名下的势力范围,但它总好过直接投靠在血族麾下来的更容易让人接受。
在此期间,佚失也找到了剑七,在后者的引荐下,渔翁算是认可了这位善用水火棍的前差役进入他们的街道。
不过佚失很快发现,折磨他的那点罪恶感和这条街上的很多人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就比如那位寄宿在渔翁住处,教导杰瑞武艺的胭脂师傅,他身上背着的血债简直可以说是把天捅了个窟窿,可就是这样的人,一样能在此照常生活。
用渔翁的话说,佚失的心里还是个差人,他仍然遵循着那套规范乃至死板的道德观,因此才迟迟不肯放下过去,甚至没有察觉到身边人的心意。
至于放下了过往罪孽的佚失是会迎来新的生活,还是在莫名得来的自由中失去自我,那就不是现在的他们能够得知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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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唯一知道的是,从杰瑞那里听到炼金工坊消息的猫女嘉洛娜,也透露出了些许想要入驻的念头,不过碍于另外两名管理者的身份,并未直接向法师他们申请。
或许在起司等人离开后,她会选择将那里作为自己的一个据点也未可知。
对此,起司是无所谓的,去刻意的为人划分出善恶并非灰袍所愿,他纵然也有着一定之规,对别人时却总是异常的宽容。
除非,有人碰到了他的底线。而那条底线到底在哪里,关乎什么,就又是只有他自己清楚的事了。甚至或许,他自己也不清楚。
反正经过了上次的交谈,起司对薇娅已经少了许多恶感,在秋分前一天两组人在约定的地点碰面时,他已经能温和的朝女法师打招呼,这多少让薇娅有些受宠若惊。
“这些是您的,朋友吗?”她很明智的没有说出随从这个词,因为她注意到起司和他身边的同伴之间似乎并不存在追随者与被追随者的地位差距。
“是的,他们是我的伙伴,也会跟我一同去观礼。这不会带来什么麻烦吧?”灰袍点头确认,随口问道。他拿到的那张请柬上可没有标出同行人员数目的限制。
“当然不会。我们十分希望有更多人参与这场典礼,只是万法之城毕竟无法和奔流比拼体量,城里的设施也都是围绕着常驻人口建立。因此才会拒绝大量的来访者进入,不过我口中的大量,是那种人数以十或百计算的队伍,您知道,俗世中的领主和君王对法术有着微妙的理解,而他们的随从数量从来不少。”
这倒是没说错,其实不仅仅是领主或国王,不了解魔法和其背后机制的人往往会将施法者当成是可以快速达成自己欲望的捷径。
因此盛名在外的施法者不仅要处理黑暗中的同类所带来的威胁,还要应对俗世中人的压力,这也是为何法师们总是希望别人害怕他们,因为这样才能减少麻烦。
如果做不到的话,那就干脆隐居起来,让人无法寻找到自己。可万法之城这样大量施法者汇集的地方,势必无法做到真正的隐匿,他们会将自己的城市变成只有在特定时间才能出入的样子,想来也是迫于无奈之举。
因为长时间的封锁,就意味着城市内部的物资得不到适时的补充,大的建设项目需要更漫长的筹备周期,整个城市的发展会趋于停滞。
“完全理解。不过这样一来,明晚的入城通道不就会变的拥挤了吗?”
起司看着薇娅背后由三辆大马车组成的车队,说出了自己的疑惑。要是连薇娅这样从万法之城外派的法师回城都需要走一般通道,那明晚势必会有大量的物资和人员流入城市,到时恐怕会形成异常拥堵的阻塞。
谁料女法师闻言只是一笑,轻轻摇了摇头,“您的担忧是有些多余的。我保证我们明晚会顺利入城。”
既然对方如此保证,起司也没有继续追问她的信心源自哪里。一行人因为已经变卖了马匹,所以跟着薇娅坐在马车车棚的空位中缓缓向城市边缘移动。
其实这三辆马车只有两辆里面是物资,领头的那辆除了供人乘坐外,更多的是让重伤的斯卡有空间休息。
昏迷不醒的光头法师头上已经渐渐生出了头发,脸上也有了不规则的胡须,看起来异常颓废。他的面色很差,好在呼吸还算平稳,暂时并无性命之忧。
“其实我有个疑问,如果有所冒犯就当我没说。”起司在马车上坐定,看着昏迷的斯卡,说道。
“我不知道万法之城的内部环境如何,但,若论医疗的话,还是药材比较重要。徒具器具而无药材,是没法将斯卡先生唤醒的。而奔流,恐怕才是药材最丰富之地,与其让他回去万法,将具有医术的法师请来这边或许更加稳妥。”
“您说的没错,若是平时,我们确实会这么做。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为了这场典礼,万法已经将各地派出的人员按照顺序召回,没有人希望在此时反向离开。恐怕如果斯卡还能做决定的话,他也不会愿意在这样的时刻留在城外。这是我们所有法师的夙愿。”
“夙愿,吗?”
第五百七十二章 轰鸣区
奔流是一座很大的城市,尽管起司他们在这座城市中的经历已经堪称丰富,见识过的人事物已经堪称缭乱。可实际上,他们只是在这座庞然巨物的身体一角游荡过而已,所经过的街区,势力,不过是整座城市的十分之一甚至尚且不足。
当然,这不是说那十分之九里每个部分都有这么多的势力,这么多错综的关系,大多数地区只是作为居住区而存在,或单纯的作为仓库存放物资。
然,随着车队的前进,这座城市仍然在向将要离开它的人展现着前所未见的风貌,仿佛在讽刺他们的匆匆。
“这是一座永远也探索不完的城市。”起司从车窗外收回视线,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首先,奔流的体积足够巨大,而且仍然在不断扩建之中。据说按照目前的计划,商人们首先想要在河岸两侧搭建起类似陪都的两座城市,用来分流主城区上的压力。
还要再以两边为核心,逐渐扩建之前的边缘区域。这是需要年以十记的时间来完成的规划,但鉴于它的收益前景,许多商会仍然对此兴致勃勃。
其次,这座城市的流动性太大,就像灰袍们一样,他们来,他们走,他们改变了很多。
“那可能是因为您关注的范围太广阔了。万法之城很早就在奔流中设立了据点,经过我们的调查,这座城市虽然庞大,但实际掌权的势力只有那么几个。只要把握住和他们之间的关系,就能在这座城市中畅通无阻,其中当然也包括幽河。”
薇娅言之凿凿,似乎已经懂得了在这座城市中生活的全部法则。
起司却不这么认为,他不认为这座城市里真的只有那么几个势力在暗中掌权,因为那不符合奔流的特质。或许以幽河为代表的集团确实掌控着这座城市里的部分行业和资源,但那就像是河床下面的沙子,你以为它稳固无比,实际上每时每刻都在随着河流的流动而被卷起。
至于沙子上那海量的流水,则根本无从谈及控制。况且,又有谁能保证自己认识到的那几个集团背后是否还有更深层的组织者呢?
这样的猜忌注定无穷无尽,而想要把握其中的所谓的轴心,则几乎不可能。
“也许吧。”灰袍点点头,他无意与薇娅在这个问题上争辩,因为那是在挑战万法之城驻留在此的历代研究者的社交成果,一定会让对方不快。
“我们要做着马车去万法之城吗?如果是这样,为什么我们的方向不是朝河岸前进,而是在向大瀑布靠拢?”
剑七对方向有着敏锐的感知,这可能来自他常年的独自行动,或故土特有的从天体运行中总结出的有关方向的知识。
不论是哪个,他现在提出的问题都很实际。因为对于奔流人来说,瀑布和死路没什么区别。
“剑七先生,对吗?抱歉,您名字的发音我不是很熟悉。总之,您的话说对了一半,我们确实在向着瀑布进发,也确实会乘坐马车到达万法,只是其中的过程,可能会超出您的想象范围。哦,再次抱歉,我忘记了您是起司大师的同伴,那么或许这过程对您来说也不算是什么前所未有的体验吧。”
薇娅的话中并没有恶意,她对起司的同伴们都展露出了善意和克制的好奇心,至少她没有尝试套取其中任何一个人的身世。
尤其是阿塔和凯拉斯的,半妖精和猫妖精的组合,属实少见。可尽管如此,她的言语总是会无意的流露出对他们的轻蔑,下意识的认为对方不会懂得自己到底在说什么,这并非主观的傲慢,而是连她自己也意识不到的习惯。
好在,剑七他们已经在和起司的同行中对这种施法者特有的语气有所熟悉。尽管如今的起司已经有意的在改变自己的思维方式,但旧习总是难改,而薇娅只不过是比起司严重了一些而已,不是什么接受不了的事。
所以剑七听了对方的话后并未生气,反而露出笑容,
“那在下可得好好期待一下,在下之前绕过奔流的时候只是远远的看过一次大瀑布,那已经是终生无法忘却的景象。如今有机会近距离观赏着举世无双的绝景,若是错过了恐怕会抱憾终身。”
“您不会失望的,我们要走的道路,是不论走过多少次都仍然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途径。除去这条捷径之外,要从此抵达万法至少要十天的时间。但我们,一晚便可抵达。”
女法师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已经将自豪展现的淋漓尽致。这让车厢中的所有人都很好奇,到底她所说的捷径是什么样的。
车队,在第二天中午的时候抵达了城市的边缘,虽然前方仍隔着相当远的距离,可瀑布的轰鸣声已经让这里的人必须扯着嗓子才能听到彼此的声音。
车夫熟练的给马匹戴上眼罩和耳塞,防止它们受惊,然后顺着道路上的指示前往一个不对外公开的特殊码头区。起司通过车窗注意到,这片被称作轰鸣区的区域内其实还是有着不少工人在工作的,他们的耳朵上也大都带着阻隔噪音的物品,彼此之间用带有颜色的小木牌和手势沟通。
薇娅也贴心的为乘车的几人分发了耳塞,由棉花制成,能够缓解轰鸣带来的听觉疲劳。这东西对听觉敏锐的凯拉斯来说简直就是救命的道具。
哔嘀阁
倒是起司,表示自己并不需要,他的兜帽中带有可以降低周围噪音的法术。灰袍足以应付这个世界上绝大部分地形需求,这句话可不仅仅是自傲的夸张。
轰鸣,越来越近了。车队转下缓坡,经过几个之字形的回廊贴近水面,马匹此时已经开始不受控制的产生躁动,车夫不得不将带有镇定效果药剂的萝卜喂给它们以保证马车的安全。
码头已经到了,在这里等待的,是许多被悬置在水面上的硕大木质平台,或许将它们称为有栅栏的木筏比较合适。
而这些木筏的中央以及边缘,则有着大大小小许许多多的火炬塔,和金属制成的挂钩。现在,起司已经大概猜到了他们会以怎样的方式抵达万法之城。
第五百七十三章 奥斯瓦克大瀑布
三架马车被分别安置在木筏上花了些时间,工人必须小心的用铁条将车轮牢牢的锁死在木筏的底座上,同时为车体罩上一层防水的厚实外套。
那些负责拉车的马匹则干脆被喂食了迷药,意图使它们无法在抵达万法之城前醒来。在做完了这零零总总的各种准备后,每个木筏上各有五名雇员上来,他们会在适时的时候点燃火把,将轻薄坚韧的大团布料绑在木筏的边缘。
没错,他们前往万法之城的方式既不是陆路也不是水路,他们会像风筝一样飘到那座城市的面前。
这是只有大瀑布这样依托于自然天险才能采用的运输方式,因为在正常情况下,根本不会有人将马车赶到如此高的高度,只为从山峰飘落。
再者来说,寻常的高山山顶也不足以成为起飞点,纵使那里狂风呼啸,可是依然缺乏一股力量,能推着马车获得滑翔所需要的最开始的动力。
而在奔流,一切问题都因为瀑布的存在解决了,天然的断崖提供了滑翔所需的高度,激烈的流水为滑翔注入了动力,唯一要担心的,就是倾覆的水流是否会将妄图脱离地面者砸落到水底。
起司注意到,那五名甲板上的工人表情都很肃穆。他们在木筏真正进入水面之前都在进行着某种祈祷,用随身携带的粉笔,骨粉以及更多无法辨别的细碎道具向河流祷告着平安。
那些祈祷的方式中有一些是灰袍熟悉的,它们来自于湿魂和蛙神,但更多的他也未曾见过,想来是这些工人将整座城市里所有与河流和平安有关的神邸全都祭拜了一遍的缘故。
在他们点起木筏首尾的两座小火堆之后,上方的吊机也缓缓下落,将三艘木筏放到了水面上。
根本不需要帆或者船桨,河水所蕴含的强大能量将木筏推着朝瀑布的方向移动。水流拍打着木筏的边缘和栅栏,其实这些木筏没有看上去那么简陋,至少它们能将甲板位置长时间浮在水面上而不是像寻常的竹筏木筏一样在表面积下薄薄的一层水。
但是现在,哪怕是起司也无暇去思考这些木筏的构造问题,从未有过的颠簸和浪涛拍打在马车上的声音与冲击感令所有人都只能紧紧握住身边的车沿,防止自己被抛出座位。那感觉比在最颠簸的道路上驱车狂奔还要疯狂。
“呕!”现在,剑七他们明白为什么工人会一人递给他们一只木桶了,在这样的颠簸下,呕吐简直只是开胃菜。
那种五脏六腑都不在它们应该在的位置上的痛苦,根本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甚至到了入夜时分,几人已经分不清自己是在活着受罪,还是已经死去在无尽的虚无中遭受折磨。
然而随着耳边的轰鸣越来越大,穿过了耳塞直达脑中的时候,刚才那些痛苦又变的微不足道。颠簸的船体被急速流动的水流拉扯着,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朝着瀑布接近,那感觉就像是整个人在奔跑时迎面撞上了一只巨大的手掌,将身体朝反方向推搡。
可就在这种混乱中,火光在马车外升起,那是甲板上的工人们点起了涂了油的薪柴,正在将那块巨大的滑翔伞安装在木筏的栏杆和甲板上。他们的腰间系着好几圈麻绳,脚上穿着可以卡进甲板缝隙的靴子,可即便如此,这仍然危险万分。
轰鸣,拉扯,颠簸与碰撞,浓重的水汽侵入车身,让人觉得下一秒就会葬身激流之底,此时的他们正在亲身经历着无数河流汇聚起来后所具有的无边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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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大海中都不见得能见到的景象,因为广阔的海洋稀释了水的动能,让它们变的富有规律而迟缓。然而身下的这条河流不同,它是自由的,桀骜的,它虽然必须遵从河道的规范,却仍然有着无以伦比的气势与冲动。
尽管构成它的河流或湍急或缓慢,当它们融入奔流之中,就只剩下这条河道最短,却让人不得不为它单独命名的水体!
奥斯瓦克,意为咆哮的巨人,它确实在咆哮着,怒号着,高歌着,释放着无尽的能量与活力。
而起司他们,就像是位于巨人即将推出的手掌中的纸飞机,依靠着他无穷的力量,从只能匍匐于地的死物转化为在空中飞舞的存在。
轰鸣,加剧,再加剧,再再加剧!那种随时都有可能坠落的紧张感没人能够坦然面对,哪怕是已经有过经验的薇娅,此时也紧紧抓着护栏,死死咬着嘴唇。
他们的心脏仿佛被河流的旋律所捕获,跟随着河水的脉搏跳动,直到,那一刻的到来。
“轰!”加速,然后失重。
屁股和脚从马车上浮起来,在漫长到让人错以为是永远的几秒后重重砸回原位。
他们顾不上疼痛,起司直接踢开了马车的后门,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如银河流淌而下,无法看到两岸的宏伟瀑布。
那还能叫瀑布吗?
那些翻涌的白浪前仆后继,让人恍惚中将它们的变化视为一种永恒,它就仿佛是只存在于图像中的画面一样,无比接近,又那么不真实。
起司想要走出马车,可是脚下的倾斜让他险些摔倒,是阿塔及时扶住了他。
木筏,哦不,是空舟,还没稳定下来。
沆瀣而下的瀑布扰乱了周围的气流,让空气中充满了杂乱的风,它们拨动着三艘在空中摇摇欲坠的人类造物,只是不知道是想要将其托起还是砸落。
这是抵达万法之城最快的方式,同时也是最危险的方式,因为整个过程中充斥着不可确定,它简直就是在赌博。
“吱嗡!”头顶传来的声音令人恐惧,起司不再顾忌可能被甩出空舟的危险,三两步跳出了马车。跟在他身后的,是剑七和阿塔还有凯拉斯,他们都想知道那声音为何而来。
离开车棚的保护,清冽的风冲刷着全身,起司的兜帽在风中被吹落,让他看清了头顶的异样。
那是另外一艘空舟,它好巧不巧的正浮在这一艘的斜上方,甲板的底面正和起司他们的空舟滑翔伞摩擦着,眼看那黑色的阴影就要突破白色的伞面!
法师的眼中爆发出璀璨的蓝色光芒,他抬起一只手,对准滑翔伞上的阴影,缓缓吐出一口气。
那股气在离开了起司的嘴巴后迅速在空气中壮大,化为一阵强风,冲上云霄,将上方空舟的高度抬升,阻止了碰撞的加剧。
万幸,精心制作的伞面没有因为这次碰撞而损毁,看起来仍然能完成工作。
在工人们混杂着惊讶和劫后余生的目光中,起司重新戴上兜帽,他注意到五位工人里只剩下四个,有一条没有了主人的锁链在风中飘荡。
这也十分正常,他们在马车里都觉得九死一生,何况这些要在那般恶劣环境中完成滑翔伞的安装并保证它升空的人呢?这注定是份高风险的工作。
可它也会带来常人无法获得回报。
“哇…”
哪怕生于冰原上的灰塔,见识过龙脊山顶峰的壮阔景象,起司在看到此时空舟周围景色时也只能发出这样的感叹。
河流反射着银色的光辉,平原与丘陵宛如油画上的色块,森林,城镇,还有远处依然在轰鸣的巨人般的瀑布…
而这还没完,一些长着翅膀般侧鳍的鱼也跟着起司他们冲下了瀑布,在空舟的下方缓慢的乘风而落。那些鱼的鳞片,在空中反射着星星般的光亮,仿佛整片星河都在脚下流转,梦幻一般。
“她说的没错,我一定到死也不会忘了这一幕。”
第五百七十四章 空舟
“你们的身体情况还好吗?难以想象是如何在那么恶劣的情况下完成作业的。”
空舟,在夜空中漂浮着,乘着从后方瀑布上吹出的风,朝远方的城市靠近。起司在其他同伴还沉浸在着无法以文字完全表述的震撼美景中时主动靠近那些工人,递给他们水壶并随口问道。
工人倒没有表现出局促或者其它的抗拒情绪,爽快的接过水壶,灌了两口里面的烈酒,之后擦了擦嘴将其还给灰袍,
“矮人的酒还是够劲。老爷您不必担心,我们的身体都硬朗着呢,毕竟干这一行的不硬朗的就都下去了。唉…可惜了小托里,这是他第三次下水,本以为他能在这行当里干下去的。”
通过攀谈,起司很快就大概了解了这些空舟工人到底是以怎样的方式在经营着这种特殊的运载方式,或者说,他们根本没把这当成是生意。
毕竟生意,首要的任务是安全,尤其是运输,即使是单笔再大额的买卖,总归无法靠一次填饱所有人,因此稳定的渠道和安全的环境是所有物流需要也必然要考虑的事情。
人类会为了更快的运输而不惜花费大量成本与劳动力开凿运河;精灵会派出珍贵的游猎者队伍保护进入森林的商队并担当向导;矮人则干脆开凿出人工走廊,一路直达。
对比之后就能发现,空舟这样的交通方式看起来刺激且梦幻,却缺乏实用性。每台空舟的载货量,无外乎一架马车而已,而且空舟从瀑布上落下看似无视了复杂的地形,却也造成了运输范围仅限于瀑布下方的扇形区域,以及空舟本身无法回收的问题。
这些信息,工人也给了起司解答,那就是,它确实不算是运输,它更像是某种点对点的私人特快,他们所乘坐的空舟也不是统一制作的,而是像万法之城这样的势力在奔流找专门工匠订制,拿到轰鸣区的码头存放等待使用。
换句话来说,起司他们的出发地,那些码头的拥有者,本身只作为空舟的停放处运营,而驾驶空舟的工人,则是城市中走投无路之人,犯人,或某些极端的宗教狂热者。
比如起司眼前的这个男人,他就因为斗殴致人死亡被罚在此服役,如今已经是他的第六次出航,也本该是最后一次。
空舟工人的寿命极短,三次出航而不死就算是老资格,可以站得住脚,五次出航平安归来便可在附近的酒馆中名声大噪,不亚于英雄与国王。
故而三次空舟驾驶,在奔流就能换自己的一条命,哪怕你犯得罪再重,在空舟上服役五次也就不会有人再记恨。当然,因为赎罪而在空舟上服役,是不会有报酬的,而作为自由人参与空舟驾驶,则会拿到奔流中最丰厚的单次酬劳,一次出航便足够让人花天酒地整整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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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人表示他已经用五次出航还完了自己的债,这一次拿到的报酬,他会用来重新开始生活。
问题是,除了钱财之外,这些工人们还有一个离职要求,那就是培训出可以接替自己的新人,对于他来说,就是那个叫托里的倒霉蛋。
“没有带出师的学徒,你就必须继续干下去吗?”起司的表情有些微妙,在这高空之上,他感到了没来由的寒冷,不是因为风,那种冷更内在。
“倒也不必,我的身体已经不如从前了,没人希望雇来的船员白白送死,因为那会连累整个空舟。之后我可能会在轰鸣区做工,顺便再负责一些基础训练。等年纪再大一点扛不动东西了,应该就会被赶出去,他们不需要老人。”
工人对此倒是并无所谓,他已经出生入死六次之多,许多事看的非常轻,言语之中满是不在意。
起司见状也不再谈论这个话题,他指着几乎已经看不见的鱼群,“那些是什么鱼?它们在这附近很常见吗?”
“你身边的女士可能会给你一个其它的名字,但我们都叫它跌落者,这种鱼每年秋分前后都会在晚上从瀑布上段向下方游动。据说,它们是死在河里的鬼魂所化,因为你看,这些鱼从瀑布上飞下去,总不可能再逆着瀑布回去,可它们每年都会有,这完全不合理不是吗?”
工人耸耸肩,介绍着。
“它们可能是通过地下河回到上游的,又或者是在跃下瀑布前就已经产卵了。总之,我很确定它们不是鬼魂。”薇娅来到两人身后,出声打断了对方的话。
“当然,您说的都对,是我这个粗人迷信。”工人低头向女法师致意,但是嘴角在弯腰时向上翘起。这种屈服只是形式上的,征服过瀑布的人不会害怕任何东西。
“如果您需要知道任何事,都可以来问我。这是我第三次乘坐空舟,哪怕是以他们的标准来看,我也是已经出师了的。”
薇娅似乎对起司和工人之间的对话有些不满,在她看来,这是一种不信任。灰袍宁可去向什么都不知道的码头劳工询问,也没有向自己咨询,对于一名博学的法师来说,不太能够接受。
“抱歉,我只是随性而为,没想那么多。”起司摊了摊手,在跟着薇娅离开时朝工人点头致意。后者报以微笑,甚至脸上流露出对起司的些许同情。
“我们会在午夜之前抵达城市,旅店和其他事宜我之前已经向城内打好了招呼,会有人为您和您的同伴带路。”
女法师向后看了看另外两架空舟的状态,向起司说道,“刚才真是多亏了您,要不然我们很可能已经掉下去了。我前两次乘坐的过程中没有发生过这种情况,可能是那两架马车里的货物多了些的缘故。”
“以这种方式来赶路,担一点风险是完全正常的。不过,能见到这幅景象,我想什么风险都是可以接受的。设计出这种移动方式的人一定是个疯子,天才的疯子。”
“其实空舟的原型最早是奔流的一种刑罚,被判刑的人会被绑在木桩上随着木筏被冲下瀑布。直到后来,有人通过类似的方式侥幸躲过了死亡,刑罚就渐渐演变为一种紧急逃生手段。轰鸣区的空舟数量不少,很多都是城市里有势力之人为自己准备的逃生工具。毕竟没人能从瀑布上跳下来追击。”
灰袍点了点头,他双手放扶着栏杆,眺望着下方的景色,感叹于世事的无常。
最残忍的刑罚在机缘巧合中成为了最不可思议的旅行方式,这可真是出人意料。
第五百七十五章 第一个咒语
“感觉如何?”
起司走到尤尼身边,询问着这个学徒。其实起司是有些拿不准对方的脾气的,因为尤尼说的少,行动的也少,没有足够的信息做分析,灰袍亦猜不出这个男孩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之前在奔流的时候,诸事繁多,他无暇顾及尤尼,到最后几天时,起司也自我放松,没有和学徒交谈。不过眼下是个好机会,剧烈的颠簸足够让最麻木的人体会到劫后余生的唏嘘,眼前的景色同样可以让石头人有所感悟。借着此时此景,他希望看到学徒更多的样子。
“那些鱼真有意思。”尤尼的话,有些出乎法师的意料,他本以为学徒会说些身体不适或感叹风光的言辞,没想到他的注意点聚焦在了跌落者上。
“哪里有意思?”
起司让自己的语气尽量温和,免得被认为是在逼问或不高兴。虽说人的兴趣点各有不同,每个人看到同样的景色,关注的焦点都会有所差异,但很少有人会去思考这些差异背后的脉络。
或者说,思考自己为何会聚焦于某些事物上,而下意识的放弃了其他事物。起司想要了解学徒,就必须先理解学徒的焦点在哪里,以及他为何会聚焦于那些东西。
这非常关键,因为这将涉及到尤尼未来的魔法之途要如何开始,换句话说,这将决定他的第一次施法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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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尤尼的眉头略微皱起,他在思考着起司提出的问题,过了几秒,他尝试着开口说道,
“它们是鱼,但是它们在飞。我问过剑七先生,他告诉我在水里,有鳞的才是鱼。所以它们不是鱼,但是它们确实是鱼…我说不清楚,我只是觉得这种,变化,很有意思。飞,也很有意思。”
“变化和飞吗?”
起司转向外面的风景,夜晚的天空很辽阔也很安静。他其实没想过该怎么训练尤尼,毕竟当时他接受的训练,都需要依靠灰塔的特殊环境来完成,别说是在旅行之中,就是回到了溪谷,他也复原不出一样的场景。
带尤尼回灰塔倒是个办法,但不知怎的,起司不喜欢这个主意。
既然已经收了学徒,总不好只让他作为自己的跟班,那样的话命名和为他挑选装备就会变成某种怜悯后的通感,不是起司所望。既然这样,不如就在这里开始吧。
变化,飞翔,两个关键词,涉及到它们的法术多不胜数,毕竟它们都是人内心里非常容易冒出来的念头。那么对于尤尼来说呢?这两个词指代着什么?
起司思索着,他的目光扫过学徒,看到后者头发下的鹿角,或者说应该是鹿角的鼓包,这是兽化病的后遗症,尤尼终身恐怕都无法摆脱这些野兽般的特征。
等等,野兽。
“呼,会不会太早了?第一个法术就是它的话,这孩子会不会直接就…”
起司的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可很快就自己对其提出质疑。他肯定这个法术会非常适合尤尼,但也许会让这个孩子遭受好不容易度过的苦难。
况且,那个法术的隐患也让人担忧,它确实不是适合初学者的法术。问题是,尤尼算是个初学者吗?
在脑中模拟了一下可能的后果后,起司打算放弃这个冒进的想法。
可他转向学徒,看到星光在这个孩子的眼睛里闪烁,在月光下,那带着复数动物特征的身体不仅不怪异,反而像是个完美的艺术品,没有丝毫的扭曲或不和谐。
因为那些部分不是被移植到尤尼身上的,不论是鹿角还是胳膊上淡淡的鳞片痕迹,都是那怪诞的疾病促成,真切的组成名为尤尼的男孩的一部分,是他以非自然的契机自然生长出的身体结构。
这难道不是学习那个法术最棒的天赋吗?
“好吧,我们总得试试。成与不成,总得有这么一天。”起司呢喃了两句,算是给下定了决心,而后他将一只手搭在尤尼的肩膀上,
“告诉我,你想飞吗?”
“老师,我…”尤尼显然没明白法师的意思,他看着起司,同样的话他在之前也听过,一些奴隶贩子在将即将病死的奴隶扔进水里的时候也是这么问的。
“我换个问法,你想变成鸟在天空中飞翔吗?如果你说想,那我会教给你第一个法术,变形术。它能让你变成动物,前提是你要彻底的了解它们。”
“可我不了解鸟…我知道它们能飞,有羽毛,但除此之外,我并不像您那样了解它们。”
尤尼轻声说着,他的自知之明令起司感到欣慰。
能认识到自己的无知,对施法者来说很重要,对即将成为施法者的人来说加倍重要,那些自以为在俗世中懂得了许多规则的人是最容易在魔法世界中迷失的,因为它会完全打破那种认知。
“是的,你不了解它们的生理结构,习性和种类。按理来说,你应该要为这条法术准备很久的知识。但你并不需要这么做,因为它就在你的身体里。”
起司撩开尤尼的头发,将手指点在鹿角的萌芽上,
“你的身体因为兽化病的缘故,并不属于人类,它更像是各种动物的一点点要素在一个人类的大框架下完美的交融在一处。这意味着,当你想要变形的时候,你不需要构建一个与你完全不同的形象,你只需要将自己身体中本来就包含的那部分扩展,比如变成一头鹿。”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尤尼紧皱起眉头,他尚没有接受过真正的魔法训练,根本听不懂起司在说什么。
“没关系,这件事最大的好处就是,你不需要任何理论,你只是将身体的一部分展现出来而已。这也是为何我会教你这个法术的原因。这么想想,也许你跟着酒神学习更好,可惜,那家伙现在应该还在草原上喝雨水。”
起司笑了笑,眼睛里开始散发出蓝色的光芒。
尤尼本能的对那闪烁着幽光的眸子感到恐惧,可他被法师的手指按住的地方却像被焊住了般无法分离,甚至,他无法将目光从那双眼睛上移开。
“跟着我念。感受魔力的流动,感受身体的流动,找到那个藏在深处的,有翅膀的你。”
空舟上的其他人都被这对师徒的举动所吸引,好奇的看向他们。
其中,薇娅的目光尤其炽热。
第五百七十六章 夜鹭与长耳鸮
传授魔法,是一件说起来和做起来完全不同的事。这不是说它具有非常大的难度,而是说在各个施法流派中,法术的传承与启迪也是截然不同的。
以被称为德鲁伊的教派举例,苍狮森林中的老精灵亚特伍德他们的法术几乎来自于自然。或许是一棵树的馈赠或一阵风的讲述,德鲁伊们的法术虽然有较为一致的表现形式,内里却因为得到启示的事物不同而展现出不同的应用逻辑和方式。
而同一脉络下的德鲁伊,则会将学徒带到自己受到启迪之处,请求自然再次给予学徒相似的启示。
与之相对的则是万法之城一类的施法者,他们的法术是可以从字面上学习的,那些咒语,手势,内在的魔力运作,都会被详细的记录,并作为珍宝传承。
严格来说,这类法术的教学是不需要老师的,任何人得到一本法术书,只要具有魔法的资质,都有可能学会其中记载的条目。
这也使得万法之城施法者间对相同命题的共同研究成为可能,如果魔法全都是来自无法追溯的启示,那它就根本无从谈及发展和进步,只有将它从神秘中摘离出来,才具备作为知识存在的方面。
因此,判断一个施法流派的关键点之一便是观察他们的法术传承方式,那些以不可知的神秘之术来传承能力的,往往会被归为巫师,而利用理智清醒的传达知识的,则会自称为法师。
起司一直以法师自称,这是因为他深切的理解什么才是真正的不可名状,而能驱散那种浑沌的,唯有理智和逻辑。可若用这种观点,那他则必须先教导尤尼动物的身体结构,再教导变身法术的底层技巧,经过可能以年为单位的准备,才能让学徒掌握这个法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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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这么做。
在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后,起司已经渐渐有所体悟,这世上的许多事确实可以以逻辑来辨明,但逻辑不是共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逻辑,这些逻辑来自于他们各自不同的境遇,而他已不能再轻松的说那些人的逻辑是错的,只有他这个经历过严苛训练的灰袍的逻辑才是对的这种话。
千人千面,不仅是说外在的他者,同时也是指自己,面对不同逻辑的冲刷时,人是否该保持着自己那套逻辑,坚固甚至死板的抗争?还是说他可以部分软化与之同游?
他不确定,他正在尝试这些可能。
“这个法术是为你量身定做的,对于其他人来说,它不能带来任何变化,因为他们的肉体就是原本的样子。但对你,或许还有其它兽化病的患者来说,它是解放你们身体里某一部分的钥匙。”
起司的眼睛里闪烁着令人畏惧的蓝光,他的灰袍在风中呈现出非物理性的浮动。
“织法者。”薇娅捂着自己的嘴,用复杂的感情低声说出了这个称呼。它在万法之城有着特殊的意义,是超过职位的某种称号,只有极为少数的人才能获得。
当然,现在没人关注女法师的低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尤尼的身上,他们都不知道起司在传授何种法术给他的学徒,不知道那会让这个男孩产生何种变化。
尤尼的表情从恐惧,困惑慢慢变成混乱,他仿佛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不是生理上的,是意识上的。起司为他编制的法术听起来很简单,实际上非常残忍,因为要调动自身身体潜藏的一部分也就意味着要完全的认识自身,这必然涉及到对自我认知的瓦解。
究竟身体的哪一部分可以称为“我”?是面目?是头脑?是心脏?还是五脏六腑?这些当然都是,也都不是。而紧接着,他就必须要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此时在思考的这个意识,究竟是降临于身体内的某种超然灵魂,还是只是身体为了更好的生存而创造出的操作系统?
如果是前者,那么灵魂的意义何在?如果是后者,那所谓的自我或许从来都只是一种虚构出来的幻想,不存在那种东西。
这洪水般的问题和随之而来的虚无与紧张感对于一个男孩来说太可怕了,它很可能会让他的理智崩溃,变成一个疯子。
起司知道这种危险,就像他第一次施法时所面临的风险一样,每一名施法者都是如此,他们必须跨越那个界线,走入常人视为疯狂的领域还仍然保有思考的能力。
否则,他们就会发疯,会沦为徒有法术的狂徒,并最终被法术所吞没。这是准备多久也无法平滑度过的门槛,这是怎样描述也无法减轻的障碍,只有自己经历到的时候,他才能明白什么是魔法。
法术的传达,结束了。起司收回了手指,眼中的光芒隐没,等待着结果。他可以用魔力检查尤尼的精神状态,以此保证在学徒发疯前的那一刻将他打晕。
但那也意味着尤尼将彻底失去作为灰袍学徒的资格,因为凡是没能一次跨越这道门槛的人,都不会再接受去面对那种动摇自身存在意义的浩瀚洪流,那将成为他们一生的梦魇。
起司亲眼见过那些一起生活的同门变成那样,他本不该是最后一名灰袍,只因其他的人都没有坚持下来。这条路,注定是残酷的。
尤尼的表情扭曲起来,他的泪水,鼻涕,口水,不受控制的从孔窍中流出,这是他的身体已经无法控制这些部分的表现。
保守一些的话,现在就该是中止的时候了,再放任问题吞噬学徒的意识,再醒过来的就可能只是个疯子。起司没有这么做,他回忆起第一次见到这孩子的那一天,回忆起他为了治疗尤尼的兽化病将自己的血和气注入这个现在依然瘦弱的身体里,他回忆起那些非人的器官在这个小小的躯壳中以不可思议的方式有机的组成了一个循环。
尤尼,就是这个循环的名字。
“不要抗拒变化,人总会生老病死,如月有阴晴圆缺,我们都在自然之中。”
仿佛是向起司的低语做出回应,尤尼的嘴巴张开,吐出几口浊气却迟迟没有声音,他的肢体开始痉挛,肌肉不受控制的抽搐!
剑七他们想要冲上来,但被起司抬手示意阻止,现在就是那个时刻,疯狂或是走入另一侧的世界,就在于接下来的几秒之中。
“啊…咕…”
低沉的喘息从男孩的喉咙中发出,他的体毛开始生长,变形,皮肤开始收缩,骨骼与肌肉随之改变。
这是变身咒起效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任何刺激都可能让人停留在某一个非人非兽的扭曲形体中。
现在的尤尼正在那个门槛上面,已经一只脚垮了过去,但还有一只脚在外面。
渐渐的,尤尼的身体缩小,到后来被衣服所覆盖,完全看不到男孩现在的模样,他好像化为了一团清气。就在众人开始产生不好的预感时,一声清亮的鸣叫从衣服中响起,
“唧!”
某样东西从男孩的领口中蹿出来,三两步跳到栏杆上。那是一只鸟,大小将近一米左右,有着黑色的后背,灰色的翅膀和白色的腹部,它的脑袋后方长着三根白色的饰羽,像是冠冕或发髻。
博学的法师一下子认出来,这是一只夜鹭,只是比自然体型大了将近一倍左右。
“唧唧!”那只夜鹭转头看向起司,像是在和他说话。
灰袍的嘴角,已经露出了笑容,这只夜鹭,就是他的学徒。
起司的眼睛中散发出光芒,他的身体在灰袍中化为一团阴影,然后重新凝聚成型。
灰袍在这个过程中随之缩小,最终变成长耳鸮脖子上的灰色领巾。那有着长长耳朵的猫头鹰脚下抓着黎明之息的吊环,让提灯发出淡淡的光芒,随后一拍翅膀,无声的飞出栅栏,飞入无垠的夜空。
夜鹭再次鸣叫了一声,也跟着那个灰色的身影纵身一跃!
两只大鸟在空中一前一后的飞舞着,在月光下围绕着空舟。
第五百七十七章 织法与施法
“难以置信。”薇娅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两只飞鸟,眼底有魔力之光在涌动,她无意识的呢喃着,没有注意自己的音量。这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
“很奇怪吗?我以为你早就习惯了这种场面,毕竟你来的那个地方可是到处都是巫师。”
凯拉斯踩在栏杆上,毫不担心自己会掉下去。他也看向那两只飞鸟,不过目光中更多是欣慰。
尤尼的经历,他是知道的,对于遭遇过那种苦难的孩子来说,生活总该给他一点回报。如果起司的训练只能带来痛苦,那对男孩来说仍然是悲剧。
“我们不是巫师,请您记住其中的分别。巫师是以蒙昧的方式操控他们不真正理解的东西,他们是赌徒,骗子,自我麻痹者,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是魔力的瘾君子。万法之城不培养这样的人,我们打破蒙昧,启迪智慧,以知识驾驭魔法,以法术改造世界。我们会让这个世界进入新的时代,一个更美好的时代。”
凯拉斯不以为意的挥挥手,看向女法师,
“我是只老猫,活了很久了。我见过许多人,也有些看人的经验。其中有一条就是,当一个人确信自己绝对正确的时候,小心他。因为他做事不会留有任何的余地,而当他不留余地,不论他做的事是否真的正确,都难免会伤及他人。绝对的正义,往往带来绝对的暴力。”
“当您说出绝对的时候,自己是否也落入了一种绝对呢?所有事都不分对错,未免有些,迂腐。不过您也说了您的年纪已高,这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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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娅没有被凯拉斯的话阻塞,她一如既往的找到了猫妖精话中的漏洞,进行了有力的反击。或许在她看来,和他人争执并不会带来危险,又或者,她有信心处理所有危险。
“我想他不是这个意思。”阿塔听到了两人间的谈话,轻巧的插入其中,算是阻止了凯拉斯继续和薇娅辩论。
女剑士对同伴的脾气很了解,猫妖精绝不会如此简单的善罢甘休,放任他们继续下去,恐怕等起司他们飞回来争辩都不会结束。
再说,她也有些好奇除了起司之外的施法者是什么样的,他们又是如何看待灰袍的。
“抱歉,这是我的老毛病了。我还不太习惯和万法之外的人交流。”
阿塔有一种魔力,当人看到她那双天蓝色的眼睛时,再暴躁的情绪都会有一瞬的宁静,更别说薇娅本来就没有落入那么极端的情绪里。
女法师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向猫妖精轻声道歉,接着开口解释起来,
“我会感到惊讶,是因为起司先生已经不是一名施法者这么简单了,在万法之城,他会被称为织法者,并受到所有人的尊敬。那是因为,法术是极难传递的,魔法书所能记载的魔法,就像是一个出拳的动作,人们当然可以照着它来锻炼,只不过出拳会消耗体力,魔法练习则会损耗精神。但,不论是简单的出拳还是书本上的法术,都不意味着可以直接投入使用,魔法仪式就是为此而生。许多仪式的核心法术其实根本就在施法者最后的几句呢喃里,而此前所有的准备,对时刻和位置的挑剔,都只是为了能给予施法者一个完美的人造环境,能如想象中那样挥出最理想的一拳。结果可想而知,定然是极不实用的。”
这样的类比倒是让在场的其他人理解起来容易了很多,毕竟他们都是习武之人,很清楚训练时的招式在实战中必然不可能完全照搬。
更多时候,反复训练只是为了让身体记住那些动作,在战斗中下意识的用出它们。但法师却不行,一些法术根本不可能拿来练习,从书本上看到的咒语很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开口念诵一次。
故而说到底,法师不是战士,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并不精通于战斗,而精通的那少部分,也往往只能在战斗中穿插极为有限的几个法术,做不到随机应变。
“这样的话,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起司他用起法术来,可从来没这些限制。”剑七也走了过来,开口说道。
他们不担心暴露灰袍的本领,因为眼前的女法师既然跟着起司前去剿灭过邪神子嗣,必然清楚灰袍的门道,甚至因为知识储备的缘故,她很可能比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楚起司的厉害。
“是的,这就是织法者受人尊敬的原因。他们不仅仅是使用魔法的人,他们是编制魔法的人,和我们这些将法咒作为武器的人不同,起司大师他们拥有将魔法随意揉捏的强大能力。这不是力量或是知识积累上的区别,这是质的区别。而且,而且他能编制的魔法如此精密,涉及到变形的法术一向极难改造,他居然可以根据那个孩子的身体状况做出调整,让一个从未施法的孩子一次性的完成变身术!这份本领恐怕已经…不,我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他还那么年轻,这怎么可能?”
几人面面相觑,薇娅的话说到后半段已经不是解释而是感叹了。至于年龄,起司的岁数确实有些让人不敢相信。
一般来说,成熟的施法者都已经步入生命周期较晚的阶段,这不是天赋问题,哪怕再有天赋,字总要一个个认,书总要一页页读。纵然灰袍曾经讲述过一些他受训时期的只鳞片爪,也不足以说明他今日在法术上的造诣。
无论以何种标准来看,起司都是一位早熟的施法者,如果继续发展下去,未来将会无法估量。
只不过,起司自己恐怕不会这么想,他的施法水平已经有好几年没有进步了。这是因为,他对这些魔法的使用,其实主要来自于专精的研究附带,而他所专精的领域,并不容易有所突破。
长耳鸮,先将黎明之息放到甲板上,随后在膨胀的灰布中改变形体,渐渐变回他原本的样子。
跟随着他的夜鹭好似还没有飞够,可仍然在短暂的迟疑后钻进了那堆衣服,褪去身上的羽毛,变回那个有着各种非人特征的男孩。
“第一次变身,时间不宜过长。你需要给自己设置一道保险,一条谜语,当你渐渐发现自己无法解开它的时候,就是你必须变回人身的时候。否则,你将以你变成的动物形态死去。”
起司整理着衣服,对满脸兴奋的学徒说。他的话多少有些打击人,可嘴角的笑意却是藏不住的。
尤尼沉重的点头,表示记住了老师的教导,而后问道,“我还可以变成其它动物吗?您说过,我的身体里有许多种动物,它们都是我的一部分。”
“理论上可以,但如果你不想变成半鸟半人半鹿的怪物,最好先熟悉一种变身到一定程度再尝试下一种。务必记住,不要尝试融合两种动物形态,那会让你的身体瓦解。”
第五百七十八章 远眺
空舟,继续向远方飘荡着,巨大的瀑布已经渐渐变成了一道白色的墙壁矗立在远景中。
这让起司想起他离开苍狮时最后回头眺望的龙脊山,那里算是他真正的某种家乡,而对于自己的学徒来说,不论奔流这座城市带给他多少的伤痛,尤尼仍旧是出生在诸河川流之上的孩子。
或许有一天,他会以不同的方式来认知奔流吧。
“去休息吧,前几次施法会带来不适感,硬撑着没有好处。”起司摸了摸学徒的脑袋,轻声对他说道。后者揉了揉眼睛,应了声就钻回了马车里。
“你们也是,我刚才飞到前面看了看,隐约见到了城市的影子,以目前的速度,我们至少还要再飞段时间。如今我们半悬于空中,不需要谁来守夜,再说抵达城市后估计还会有事要忙。趁现在能睡觉的时候多睡一会儿总是好的。”
于是剑七和阿塔也去休息了,他们两个身上都还有未完全恢复的伤势,体力不如之前。
“你不去休息一下吗?”灰袍看着悠哉的观赏着风景的猫妖精,后者指了指自己的脸,法师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猫是夜行性动物。
薇娅见其他人都去休息了,小心的走到起司身边,
“您刚刚的施法令人惊叹,我本来不理解您为何要收那个孩子作为学徒,现在我明白了。他会成为变身魔法最优秀的学习者。在您之前,从未有人用这种方式来处理兽化病,等到他的例子传开,我相信许多兽化病患者都会得到新的待遇。”
“我不是抱着这样的心态才把他留在身边的。如果可以,我也不希望任何人把兽化病人当成是试验品,尤尼的病痛是在我手中缓解的,我知道他们遭受了多么可怕的伤害。再说,培养这些人能干什么呢?不过是增多了换形者的数量而已,对魔法的研究没有任何帮助。”
起司读出了女法师话中的意思,有些不太高兴。
薇娅没有说话,她再耿直也听得出来起司话中的意思。和女法师只看到了这项法术所带来的前景不同,灰袍更看重的,是它的本怀,他只是想让尤尼踏入魔法世界,让这个学徒理解他将走上什么样的道路,并无意开发所谓的新法术,更加无意将所有兽化病人拖下水。
归根结底,魔法是极其危险的,放任这条变形法术流传出去,它很可能会在其他施法者手中变成某种诅咒一样的东西,将施术者转化为狼人或吸血鬼般的怪物。那不是起司想要的,绝不是。
“怎么会没用呢?能变成动物的人,那可是间谍的上好苗子。而且,只要让他们困在动物形态里,连灭口都不必,他们就真的成了动物,神不知鬼不觉。如果有人能向那些贵族或王室出售这样的间谍,他们必将获得难以想象的暴利,这些暴利足够用来维持很多东西。”
凯拉斯悠悠的说道,靠在马车的车轮上。
猫妖精的话,不是说给起司听的,而是点破了薇娅没敢说出的话。万法之城不是灰塔,做不到自给自足,他们需要物资,因此就需要金钱,需要外交,需要考虑各种事宜。
与其说这座城市是知识之都,一个地位特殊的中立国或许更加符合周遭王国中人对它的认识,只不过,这个国家是有施法者主导罢了。而凡事只要上升到这个程度,个人意志就会被最大限度的淹没,所谓的本怀,初心,本意,都将变成卑微的灰尘,为更大的利益让出空间,失去它的位置。
“我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的,我以魔法之名起誓。”薇娅的手指攥紧,沉声说道。她心中的激动被猫妖精的一番话彻底扭转成了恐惧,对起司的恐惧。
“没关系,誓言总是有有漏洞的,我们比谁都清楚。”灰袍半闭着眼睛,轻声说,“但如果类似的研究在万法之城展开,而又被我知晓的话,我知道该去找谁。”
事情本来不该是这样的,起司只是有感而发,希望更多的知道尤尼的想法。薇娅则是感叹于灰袍织法者的能力以及他法术的精妙。他们都没想到这场教学,最后会以威胁的方式收尾。
但这也是施法者之间的常态,他们掌握的力量太过于危险,且具有不可预知性,没人知道此时的一个不经意的咒语在未来的某种特定场景中会发挥多么巨大的效果。
因此在历史上,如此这般类似的场景最后演变为相互残杀的例子也不在少数。法术,是个危险的东西,非常危险。
空舟上的工人们虽然听不懂几人之间的谈话,也不明白刚才人是怎么变成鸟的,但他们作为被万法之城包下的空舟驾驶者,自然知道什么时候该安静。于是整个空舟上,都只剩下风声在飘荡。
两个施法者都没有睡觉的意思,他们的心里都有许多东西在涌动,脑子里的问题冒出又消失,倒是猫妖精在挑拨一番后不知何时扬长而去,爬到马车里打盹去了。渐渐的,连工人们的眼皮都开始沉重,他们经过之前几个小时的劳累,现在已经很疲惫了。
“看,那里就是我们的城市。”薇娅突然开口,指着河岸的西南方,那里有一座突兀的山峰耸立在平原上,如同白蚁在旷野上修建的巢穴。
起司走过去,他刚才只是以长耳鸮的形态远远的瞥了一眼,此时再看那座山峰,上面的灯光密密麻麻,从半山腰开始一直蔓延到快要顶端的位置。这种程度的照明,超过了包括奔流在内的绝大多数城市,哪怕万法之城的总面积不大,它一晚消耗的照明燃料也会是相当惊人的数量。
而除了灯光之外,灰袍远远的就看到在灯火掩映中有某个建筑物耸立在山峰的顶端。哪怕是从如此远的地方看去,它的形状都是那么规整,精准的呈现出正四面体的造型,在顶端闪烁着微微的光芒,“金字塔。”
“您果然博学,这种特殊的建筑规制来自于另一个遥远的文明,他们用类似的建筑来作为统治者的陵墓。但我们不认为它只配被当成墓碑,它是所有建筑中最具有几何学美感的,想要搭建它,需要的石匠技艺足以让所有城堡的建造者自残形愧。而数学和几何,是所有知识的基础。我们认为用它来作为万法之城的象征,再合适不过。”
你须踏上草原,穿过绳结的阴影,与鱼群同游,你将站在金字塔的底边,目睹最遥远天边的日出,那里就是你这次旅途的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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眠者的预言又一次出现在灰袍的脑海中,他凝望着那座建筑,久久不言,最后才轻轻说道,
“他们把金字塔作为陵墓,是因为相信它象征着通往天上的台阶,长眠其内的统治者可以依靠它去到太阳的身边。那么你们呢?你们又想登上哪里?”
第五百七十九章 风中的杀意
尤尼睡的很沉,他很长时间没有这样入睡过了,长久漂泊的生活让他的睡眠总是很浅。
哪怕是在跟随起司等人之后,沙洲上迎战邪神子嗣的经历也让他无法安心入睡,生怕一睡下去,就被潜伏在阴影中的蠕虫生吞。
可今天,在远离地面的空舟上,在完全谈不上舒适的马车里,他睡得很沉。
梦中他仍然保持着夜鹭的形态飞行着,越过月光下的大地,跟随着河水和森林,天地的宽广对于这个孩子来说仿佛无穷无尽,他不必在意自己飞向何处,又会落到何方。
“醒醒。”肩膀上轻微的晃动唤醒了学徒,他揉了揉眼睛,看清了起司的脸,于是一下子精神起来,等待着老师的下一步指示。
“我们快到了,等进城找了旅店再继续睡不迟。现在,我希望你看看这个,跟我来。”灰袍拉着学徒的手,将他从马车里拉出来,其他人早就在空舟的边缘等待。
尤尼跟着下车,他觉得天空好像黯淡了很多,秋分时节的月光并没有多么明亮。他很快意识到,这是有原因的,月光的黯淡是因为地面上有更加明亮的东西在散发着光芒,一整座山都散发着光芒,像是某种有无数个眼睛的巨大怪物,在这个夜晚蓦然苏醒。
随着空舟逐渐靠近,他看清了怪物的更多细节,那些光芒并非眼睛,而是一个个照明点,照亮着山上的街道,建筑,洞窟和其它他说不上来的东西。虽然正是半夜,但山上的人们依旧忙碌,这是整座城市物流最频繁的时刻。
“其实平时城里不会这么热闹,今天会这样只是因为这是典礼前的最后一个大满月,所有物资都要准备就位。因此城里就显得喧闹了一些。”
薇娅向起司他们解释到,语气中有着淡淡的自豪。那些在光芒中穿行在山路上的车辆并不依靠马匹来拉动,它们使用更加精密的机械构造和魔力装置完成转移。
也只有这样做,才能让万法之城以如此之少的人口完成如此之多的物资调度,单靠这一点,它就足以让绝大部分俗世国家望尘莫及。
“看来我们并不是唯一一群从空中来的人。”阿塔的视力在夜晚也很好,因此她首先发现了出现在天空的另一边的几个黑点。
那是由某种类似热气球的装置拉动的浮空运输船,从大小上来说与空舟差距不大,应该同样是供外出的万法之城成员返回使用,并不能用来运送物资。
“是的,除了陆地运输之外,很多万法之城的外派法师都会用类似的空中飞行器往返。尽管这样比较危险,但走天上可以避免许多麻烦。和机械与天气带来的不测相比,我们普遍认为人心是更加危险的不可测量。相信你们一路走来,对此也深有体会。这个世界上充斥着愚昧,猜疑,谎言和短视的荒唐行径,我和我的同僚们都不擅长应对它们,所以我们会尽可能的避开与他们接触的机会。”
薇娅的话里没有半点犹豫,可见得她确实是这么认为的。
起司对看过来的凯拉斯摊了摊手,他知道猫妖精肯定会对这种说辞感到不满,但他也得承认,几年以前,他几乎抱着类似的想法在行动。
区别在于,灰塔的成人仪式将高高在上的灰袍直接扔进了尘世之中,他们不得不依靠着自己的手段与方式与普通人打交道,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或许会看不起常人,或许会对他们的生死不以为意,但他们不会躲避与常人接触。
万法之城则不同,当一群抱持着同样想法的人长久的待在一起时,他们的许多想法会发酵并互相传染。
就在这时,一道亮光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亮光是从山腰上的某处出现的,由火盆中的光亮经由镜片的层层反射放大形成,哪怕隔着很远也能清晰的感受到。
“是接驳处的信号,我来解读。”女法师的眼睛转向光亮的来处,将光亮的闪灭转化为口中的密语。
同样的信号打出了五次才终于消失,薇娅其实在第三次的时候就已经完成了确认,她向那些工人告知停泊的具体位置,要求他们调整滑翔伞的形状改变航线,落到指定地点。
空舟开始下降,在经过不同的高度时产生颠簸,天空有着看不见的层级,就像海水一样,并不是每个高度的风都向同一个方向吹拂。
工人们神情紧张,拉动滑翔伞的手攥的紧紧的,现在是最容易出现意外的时候。要知道,虽然他们正在下落,可距离地面仍然有非常远的距离,一旦操作不当让滑翔伞失去浮力,死亡不过是几秒钟之内的事情。
如果说起飞时考验的是工人们的体力和反应能力,那现在就是对他们耐心与细心的磨炼,他们必须小心的与风纠缠,慢慢降低高度。
起司舔了下手指,将它伸向空中,感受着风吹过时带来的清凉,以此判断风向与风力。
另外,他也在悄悄的使用魔力视野观看着那座城市和它周围的环境,能将一整座城市从现实世界隐藏起来的魔法,其中的原理或许对灰袍来说算不上困难,问题是规模,当规模足够巨大,再基础的魔法也会变得难以施为。
归根结底,魔法是有局限性的,就像现实中的各种常识一样,人们将其作为天理,完全是出于周遭趋于稳定的环境,一旦脱离出去,常识就会在更大的环境中崩解。
果不其然,灰袍看到的景象与他粗略想象的截然不同。他发出无声的感叹,可还不等更深入的研究,他就敏锐的注意到在空气中流动着的魔力,那是法术即将形成的前兆。
起司略微眯起眼睛,他不知道这个法术目的是什么,但他能看的出来这法术会扰乱空舟附近的气流。在平时而言,它可能只意味着一阵大风,但在现在的场景中,它就是不折不扣的杀人手段。
没有时间犹豫,灰袍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略微张开,然后猛地合拢,做出一个剪刀的动作。
空气中的魔力之流随之断裂,尚未产生的法术消散于无形。
可起司却不能将它视为没有发生过,究竟是什么人在对他们施法,他的目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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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尝试着利用未来得及全部消散的魔力中找寻源头,却无功而返,对方的手法很小心,严密的保护了自己的位置。
这不像是临时起意的袭击,如此精密的法术构成,施法者肯定是蓄谋已久。那它就不该是冲着偶然搭乘空舟的起司等人来的,想到这里,他看向了还在指挥工人的薇娅。
这座城市,比它看起来要复杂的多。灯火能照亮的部分,与隐没的黑暗相比,只是冰山一角。
第五百八十章 欢迎到来
“小心一点!离地面还有三码!两码!准备落地!”下方停泊处的喊声已经十分清楚,起司他们搭乘的空舟缓慢的降落在这处修建在山崖上的特殊港口上。
“砰!”滑翔伞收起所引发的下落让空舟上的人险些摔倒,他们扶着栏杆,勉强保持住平衡。可是人能够有预警的稳住身形,马匹却不能。
“嘶溜溜!”睡了一路的马匹在此时醒来,因为震动而发出惊慌的叫声。
这件事事发突然,就在落地后的电光石火之间,起司还因为落地的震动而无法及时反应,只能眼看着那匹受惊的马挣脱松垮的笼头,朝着空舟下方一个蹦跳飞踏出去。
它所冲向的方向上,有许多正在招呼空舟的人员。
眼看着失控的惊马即将带来人员伤亡,一个穿着和薇娅有七分相似的男人却突然出现,毫不畏惧的挡在奔马面前。他的目光坚定,在马匹即将撞到自己时侧身伸手,一把抱住马的脖子,接着整个人翻身而上,借着速度一下子骑到马背上!他的眼中散发出淡淡的蓝光,身躯紧贴着马身。
有那么一瞬间,起司竟然误以为那个男人和马融为了一体,分别不出二者之间的界线。只是这个状态只维持了短短的一瞬,下一秒,人又是人,马又是马。只是马已经停下了脚步,慢悠悠的打了个响鼻。
“哈…”起司松了口气,那个人显然也是一名万法之城的法师,而且看起来他所擅长的方向恐怕正是与动物有关。
会把这样的人派到这里,在感叹于城市的组织者有用人之能外,可想而知以前一定出过类似的事故。毕竟马车还是城市间最常使用的交通工具,不论是空舟还是飞艇,上面有马匹的概率都很大。
男法师骑着马,回到空舟前,翻身下地。此时经由照明,起司他们才发现,这个男人的面目赫然是草原人的样子,难怪刚才会展现出如此娴熟的马术。
他一手抚肩,向空舟上的人微微欠身,没有打招呼的意思,转身前往下一只空舟即将降落的地方去了。而类似的穿着施法者装扮的人,在这里还有几个。
平台的工人和空舟上的工人打开了栅栏,将马匹重新和马车相连,拉着车辆走下空舟。一名带着单片镜的男人拦住那些工人,手里抱着一块木板,木板上还夹着一张纸,边问问题边进行着某种记录。薇娅他们等到询问完毕,才走到那个人身边,熟络的上前说话,
“你下次的改良方案里最好给它加一个降落装置,现在这种着陆方式很可能会损坏车辆中的易碎运输品。记得上次我辛苦收集回来的玻璃仪器就因为最后落地的颠簸碎掉了,害我写了很长一份报告。”
戴单片镜的男人笑了笑,对薇娅的抱怨并不恼怒,
“我上次也和你解释过了,那完全是因为驾驶者的操作不当才导致的意外。额外安装降落装置势必会降低空舟的运载重量,不,应该说任何额外的机械装置都会降低它的载货量。这会让它越来越不实用,万法之城需要的可不是个观光道具,对吗?”
薇娅耸了耸肩,显然并不是真的想在这个问题上责难对方,她指了指身后的马车,
“斯卡教员需要被安置到恢复设施,我要随行报告他的状况。这几位是前来观礼的贵宾,这位灰袍的起司先生是名织法者,你找人把他们带去住处。”
“可我还要询问那些工人驾驶状态,收集资料改造空舟结构…”男法师露出为难的表情,他不愿意因为突发事件中止自己正在进行的信息收集。
“你的研究对我们很有意义,可少记录三台的状况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影响。现在,为了典礼的顺利进行,你应当去做更有价值的事。”薇娅稍微严厉了一些。
“是,薇娅女士。我会完成你安排的任务,请你放心。”
男法师见对方用上了命令的口吻,立刻改变了态度,沉声说道。
薇娅满意的点点头,转向起司他们,“这位是凯利教员,他和我同属塑能学派。我需要跟斯卡教员同行,接下来会由他带你们去往旅店。”
起司他们礼貌的和薇娅告别,虽然观念上有所不同,但总的来说,薇娅还是个懂得分寸的人,相处起来并不困难。待马车走远,被称为凯利的男法师才走上前来,目光盯着起司,
“您好,织法者阁下。我是凯利,供职于塑能学派,大气学系,空中飞行装置研究所,是一名三等教员,很荣幸能为您和您的朋友带路。不过在这之前,按照规定,我必须检查您的邀请函。请见谅,您是与薇娅教员一同前来的,我本不该怀疑您的身份,但规定就是规定。”
灰袍点点头,从灰袍的夹层中掏出那封跟随他一路从苍狮而来的请柬,包在外面的皮革已经变的有些破败了,“叫我起司就好,我可以理解你们的规定。”
凯利将木板夹在腋下,接过那块皮革,逐层将其打开,露出里面保存完好的请柬。
他从腰上拿出一枚印章,对着请柬轻轻一扣,信纸上随即浮现出金字塔和眼睛一同组成的纹章,那是万法之城的标志,智慧之眼与知识之塔。
确认过请柬没有问题后,凯利将请柬恭恭敬敬的还给起司。
“欢迎您,来自遥远北方的客人。希望您能够在这座知识之城中度过一段美好的时光。在那之前,请让我带你们去往旅店。”
起司他们本以为凯利会叫来一辆马车,但并没有。男法师只是带着他们走向平台的深处,路上可以看到往来三三两两的人群,以及从他们身上散发出的淡淡魔力。
凯利的脚步最终停在一条类似矿道里会用的铁轨旁,他抬头看了看轨道边竖立的大钟,转身说道,
“我们运气不错,下班车会在一分钟后抵达。今晚各大交通点的班车数量都有所提升,如果是平日,是不会有半夜列车的。”
还不等起司他们询问所谓的列车是何物,轨道上金属摩擦的声音便将一列由木头和钢铁组合而成的长龙带到了他们面前。那东西是由一节一节的金属篮组成,之间用锁扣相连。
每个篮体都不大,里面只有相对的四个座位,上面是木架立起来的帆布顶棚,用来遮挡雨水。起司,凯利和尤尼共坐一节车厢,其他的人坐在后一节车厢里。灰袍注意到,在这辆列车的两端,各有一个密封的舱室,显然与它的动力有关。
“相信你们在天上的时候已经看到过轨道了。不过从上面注意到的多半是用来运送物资的宽轨,我们要走的是单轨,它更稳定一些,但是速度也更慢。旅店里会有城市的轨道图,也会有时刻表,如果各位想要在城市里快速移动,它会成为你们的好帮手。至于现在,请容我再次带来问候,欢迎来到万法之城。”
列车,在一阵噪音中缓慢开始移动,它逐渐加速,最后趋于平稳,速度大概和人长跑类似。但人是无法做到一直跑动下去的,而这辆列车似乎并不会疲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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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一章 两个三角
“哐当,哐当”好吧,其实万法之城的金属列车并不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它在行驶时带来的响动更接近两片金属在缓慢的摩擦,让人十分不适,好在当它匀速前进后这样的声音就小了很多。而比起马车的颠簸和空舟的飘荡,这列特殊动力推动的交通工具显得格外平稳。乘客甚至可以站起身,不必担心被甩出车体。
“哇哦!”剑七在惊叫一声后赶忙坐下,因为列车向上爬坡的倾斜角度险些让他滚落下去。看来列车的平稳仅限于平路,一旦遇到拐弯和斜坡,它就变的有些狂暴。
“还请小心乘坐,老实说目前铁轨车的研发还在试行阶段,事故率并不低,只是在低速的情况下不容易造成严重影响。”
凯利回头对后面车厢的人说道。
“还在试行阶段,你们就修了这么多?”起司轻微的皱起眉头,他倒不是担心列车出现事故,就像对方说的,只要速度不快,危险也不会太大。
让他感到不解的是,不论是薇娅还是斯卡,万法之城的法师一直是理性的,他们没有道理会在自己的城市中修建如此大量的轨道,还是在其可靠性没保证的情况下。
凯利耸耸肩,或许是年龄和职位的关系,他看起来比薇娅要放松的多,
“您的顾虑是有道理的。不过,我们也有自己的考量。看看您的四周,除了我们之外,如此热闹的夜晚竟然没有其它行人,这对于世俗中的城市而言有些不可思议对吗?但在这里,这是常态。万法之城的人口很少,而且其中还有很大一部分是工人。”
“因为单独发展运输业的成本太高,所以选择边改进技术边铺设铁轨吗?”起司的眉头舒展开来,像万法这样的山城,如果用马匹或其他牲畜作为运输工具,成本确实很大。
况且照料牲口需要相对的人力,在人口稀少地形复杂的城市算是相当奢侈的一种行为。与之相对,只要能保证列车的效率勉强可行,那确实也能边用边改。
“您说的没错,很多第一次来的人都理解不了这么做的意义,不是嫌列车太慢就是不够宽敞。可我们建设起这项技术也不过四五年的时间,他们根本不懂背后的伟大之处。那些世俗的领主修建城堡高墙往往要几十年之久,用途还是为了无意义的战争。相比起来,这条轨道可是运输的未来!”
凯利说的十分激动,看得出来他很为这项技术自豪。确实,和同时代的其它运输方式相比,这列车的技术含量完全不在一个量级。不过,那不意味着在旁人看来不可思议的自动列车,在起司眼里也是如此。灰袍轻轻敲了敲车篮的边框,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辆车采用的是你们口中的魔纹学技术,对吗?”
“呃,您说的没错。准确的说,是图腾派系下面的魔纹学研究分支中的附魔符文类。您看起来对我们的学科分类很熟悉,是薇娅教员告诉您的吗?”
“熟悉还算不上,我也只知道你们当中的两个派系,塑能和图腾,其它的我并不清楚。但我对你们的魔法分类体系确实很有兴趣,能适当的解释一下吗?”
斯卡再次露出兴奋的表情,谈到万法之城在法术解析上的架构,他由衷的自豪,
“当然没问题!我虽然不认为我们的法术体系冠绝世界,可是也一定有自己的独到之处,为了所有施法者的未来,我很愿意向您介绍。我们的法术派系总共有六个,以正三角和倒三角区分,您说的塑能和图腾,刚好分属于两个三角。”
起司微微眯起眼睛,正三角和倒三角,结合起来就是一个六芒星图案,它在很多的法术流派中都有出现,并且在不同的派系中有不同的解释。
“那就请你先介绍一下正三角的三个派系吧,我很好奇它们之间的关联。”
“好的,正三角的三个法术派系分别是,塑能,通灵和生命。它们分别对应物质能量,精神能量和无法界定于两者之内的自然活力。您刚才在平台上见到驯服了马匹的法师,就是隶属于通灵派系的,他的主修方向是跨物种精神连接,也被称为心灵接触或通感。而生命派系则比较复杂,严格来说他们的研究是结合了塑能和通灵两个派系的成果,目的在于解构与再塑造生命,主要以解剖学,疾病学等分支为主。城市里绝大部分医疗人员都来自生命派系。”
“与之相对,倒三角的三个派系分别是,图腾,转化和密仪。图腾派系研究事物与事物之间的外在联系,转化派系则研究它们的内在关联。至于密仪派系,他们比较特殊,他们的研究思路是分析魔力的由来和构成,换句话来说,他们试图推导出魔法的基本原理。”
灰袍沉默了片刻,快速消化着这个六芒星分类法。
确实,以此种分类方法可以涵盖大部分法术,比如炼金师的炼金术就属于转化派系,眠者的梦境与占卜法术则属于通灵派系,咒鸦的诅咒会归于图腾派系等等。
这也不是绝对的,比如诅咒,它既可以被认为是图腾的象征性引发的魔法,又可以说是通灵的精神能量所主导,没有办法清晰的拆分其中的成分。
但作为体系来说,这已经足够了,没有一种分类方法可以将所有可能泾渭分明的拆开,因为那样事物必各成一类,也就不必分类。
“那我想我知道你们的两个三角是如何定义的了,正三角象征着向上不断发展的活力和可能,倒三角象征着归一的理性与控制,对吗?”
凯利愣了一下,接着大声的喊叫起来,“完全正确!您是我知道唯一一个一次就猜出两个三角意涵的人!我说出去一定不会有人相信的,太不可思议了。”
灰袍只是点点头,他已经过了被人称赞就会飘飘然的阶段,况且,这不是什么难事。
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正三角的三个法术派系都是对自然的解读,不论是物质还是精神,亦或混杂其间的生命,都是自然中有且充盈其间的存在。
而倒三角则不然,图腾,转化与所谓的密仪,都是人为促成的结果,它们来自于人的思考与推动,一定要说的话,是非自然的。将法术派系如此划分,显然是有目的。
“如果我猜的没错,这里的法师,是不是必须同时兼修一门正三角的派系,和一门倒三角的派系?”
“要是您没有给我邀请函的话,我一定会把您当成是我的同僚。完全,正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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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二章 路灯与轨道
凯利对起司的态度发生了很大的转变,不再是因为身份上的恭敬,而是发自内心的尊重。区别在于,他开始主动向起司讲解万法之城的很多细节,热情到让人有些招架不住的程度。
这其实也不怪他,在受到邀请前来的诸多施法者中,恐怕能像起司这样轻而易举说出这番话的,十不存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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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灰袍的态度一直很平和,没有露出看破之后会有的傲慢或轻蔑,也没有感叹于这座山城的种种建设,这种不卑不亢的言行方式,让人觉得即使没有邀请,他出现在这里也是理所当然。
“您看,我们的路灯里采用的都是摇光萤。它们是目前已知的萤火虫中发光程度最高的,再经由灯罩的特殊反光构造,几只就能照料周围十米左右的范围。”
起司抬头看向那些黄铜灯柱,因为灯罩上的螺纹,他看不到里面的昆虫,但从光线的恍惚中可以判断对方所言不虚。这种摇光萤,灰袍也是知道的,
“可我记得,摇光萤虽然活动范围小,发光程度高,但野外种群数量稀少,只生活在水质优越,气温适宜的少数地区。如果以它们作为活体油灯,成本未免高了一些。”
凯利猛烈的点头,让尤尼开始担心他会不会把脑袋甩到边框上,
“是的,您说的没错!所以为了将它们培养成合适的种类,生命派系的同僚耗费了相当多的时间建造出了可以人工养殖摇光萤的培养室。甚至经过他们的努力,您所看到的每一个路灯都是一个小培养室,只需要按时添加食物和水,它们甚至可以在里面自行繁殖!目前转化和图腾派系正在加紧优化这种养殖灯箱的生产成本,如果能有所突破,我们就可以用它取代所有的城内照明设施!”
灰袍听了,默默点头。他想到溪谷城下的鼠人都市,那里也需要稳定的照明系统和交通系统,不,应该说这个时代的所有城市都会需要这两种东西的。
光是万法之城的这两项研究成果,就足以让人趋之若鹜。它们其中蕴含的价值之大,完全可能引发或间接引发战争。这可能也是万法之城不得不封闭自己的原因。
列车带着他们向上行进了一段时间就转而在同一平面上绕着山体前进。可以看到整座山的山体基本都被改造成了城市的一部分,建筑和隧道依托于山势林立其间,堪称是将自然以人力改造的典范。而起司他们要下榻的旅店,就在这附近。只不过,在他们抵达旅店之前,还出了一点小小的插曲。
“吱吱滋!”在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中,列车停止了前进的脚步,可是周围并没有像是旅店的建筑物。起司看向凯利,发现对方也有些错愕,不过只是一点。
“哈,看来我们运气不太好,这辆车应该是出现故障了。幸好,这里离旅店也不远了,我们走过去吧。”凯利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然后打开车篮,走了下去。
剑七等人看向起司,隐隐是在询问灰袍的意见,如果起司认为事有蹊跷的话,他们会无条件的遵从他的判断。但起司只是轻轻摇头,他没感觉到对方有什么恶意,也没感觉到附近有法术产生的预兆。
就像之前说过的,万法之城由于聚集了太多的法师和法术研究设施,整座城市里萦绕着强烈的魔力,对于起司这样的施法者来说,那就像是透明却可辨认的雾。法术会扰动雾气的流动,因此即便不用魔力视野,娴熟的魔力使用者也能大概推测出附近的状况。
换句话来说,万法之城对于施法者来说某种意义上是非常安全的地方,因为所有法术的流动都会被敏锐的察觉,根本不存在偷袭的可能。
既然如此,起司也就带着同伴和学徒下了列车,跟着凯利走上了车轨旁的小路。说是小路,从铺设的质量来看也已经超过了许多王国的主要道路,这也让起司愈加感到疑惑。
“这座城市里有许多工匠吗?就我现在看来,这里的许多设施非得依托于大量的人工和工匠技术才能达成,可你刚刚还说过城里没有多少人。”
凯利略微放慢脚步,
“如果您指的是建造了这座城市的工匠,那我可以告诉您,这里遍地都是。建筑学的基础是几何学和数学,这两门学问是万法之城大部分派系的基础,可能除了通灵派系之外,每个学徒都需要掌握相关的知识。因此这里不缺工匠,要建造城市,我们所需要的只有人力。”
“而研发出了这种魔力列车的你们,自然也能用类似的技术制造出可以代替人力的机械,所以这里才会显得如此整齐。对吗?”
“正是如此。在我们自称万法之城前,这里被人称为石匠之都。您是从奔流来的,那您应该见过奔流码头上那些可以吊起船只的装置,它们最早是由我们进行设计的,目的是加快船只的装货时间,以及将它们更好的转移到方便出航的位置。不过,那些商人在理解其结构后很快就将它们转手给了其他人制造。”
凯利的话语中有着些许怨气,这也难怪,现在这个时代可不存在保护发明者的机制,一旦发明本身被破解,那自然会有仿冒者。
再说,万法之城的技术再好,在简单机械上的制作工艺也很难和专业的工人竞争,他们所拥有的是不断设计出新的机械的能力,而非优化和制造它们的能力。
这也注定了万法的技术在他们自己手中只能适用于小范围。一旦转到其他环境里,难保不会出现什么奇怪的技术转移。只是此时的凯利和起司都不见得意识到了这一点。
至于现在,灰袍也只能耸耸肩,安慰一下身边的凯利,“这也很正常。技术就是这样被发扬出去的,不全是坏事。”
“好吧,您说的没错。如果没有那些工匠和矮人,我们的技术确实不会进步的这么快。他们对我们机械的改造确实能带来灵感。我现在就在尝试着手研发自动型空舟,只要船体在水流中的速度达到一定阀值,就能自动张开滑翔伞。这样就能降低因为工人操作失误而产生的隐患和人员损失。但我设计稿中的不少组件是从矮人的工程结构里学来的…知识确实不该有种族和地区的区分。”
像是承认了自己刚才的抱怨有些过分了一样,凯利沮丧的得出了可以反驳自己的结论。
“但独特的地区和种族确实能诞生出不同类型的思考方式和知识塔楼。说到这个,不知道我是否有幸能参观一下这里的图书馆。”
起司看似漫不经心的问出了一个关键问题,他来此的目的除了观礼之外,就是利用万法之城的图书馆破译魔剑佛拉克拉格上的第三道铭文,以找到阿塔的亲生父母。
“当然没问题,如果您需要,我明天就能带您去。它就在城市的最高处,您从空中应该已经看到过了。”
第五百八十三章 大卫
起司他们下榻的旅店位于一座凸起的山峰上,山峰的内部被掏空,房间和走廊的窗户从岩石内打开,如同堡垒一般散发着悠悠的黄色光亮。
凯利带着他们走入大厅,里面的装潢相当简洁,不过光亮的石质地板和白色的立柱以及点缀其中的金色装饰图案构成了另一种美感,让人不再觉得房间内部压抑。
“醒醒,预定的客人到了。”凯利走到柜台前,轻轻摇晃了两下正在打瞌睡的旅店伙计,后者先是一激灵,然后茫然的抬起头,在几秒后才分辨出现实与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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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啊!凯利教员!抱歉抱歉,我这一天一定是太兴奋了,白天应该休息的时候完全没能睡着,现在只觉得,哈切…”
打哈切的伙计是个看起来二十多岁的年轻男性,他有着一头金色的卷发,面部轮廓颇为硬朗,像是从大理石里削出来的雕塑。虽然现在他的样子颇为随意,可良好的外形还是让人没法对他感到厌恶。
因此凯利也只能无奈的笑了笑,侧身让出身后的起司等人,“他们是之前跟你打过招呼的贵客,既然你说你白天很激动,那应该没忘了把屋子收拾出来吧?”
“当然没有,我怎么可能会忘呢。我看看,两位男士一位女士,还有一个孩子和一只猫。女士,请您记得管好它,猫毛很难清理的。”
伙计一边用炭笔在挂着的登记板上记录着入住的人员数量,一边对阿塔说道。在他看来,凯拉斯只是女剑士带来的宠物。而这句话,显然会招致猫妖精的不快。
当伙计回头的时候,凯拉斯正站在柜台上,双手人性化的抱在胸前,一脸不耐烦的样子,
“我觉得你可以改成三位男士。还有,猫掉毛和人掉头发是一样的,管不住,下次在说这种话之前你小子最好先想想平时自己能自理到什么程度吧。另外,我们颠簸了一晚上,在睡觉前需要食物,你懂我的意思吗?”
“呃,是!猫先生!”可怜的伙计明显是被吓到了,哪怕是在万法之城生活,他也未曾见到过可以行走说话的猫妖精。毕竟凯拉斯和他的同类们很少会在人类面前展现出自己真实的样貌,更多时候,他们宁可被当成真正的猫。
只不过,妖精王廷的首席剑客脾气一向异于同族,何况,在奔流时他已经受够了要伪装成一只猫。
“凯拉斯,后面本来应该还有一连串的头衔和家族名,不过我不指望你这个愚蠢的人类能记得住。”猫妖精人性化的撇了撇嘴,有些傲慢的说道。
“好的,凯拉斯…先生。我是大卫,大卫·掷饼者,很高兴能为您服务。”
似乎是没听明白凯拉斯话语里挖苦的意思,自称大卫的年轻人微笑着回答道。他的语气和表情里都透露出一股淳朴的快乐和天真,这让想要找机会继续发难的猫剑客没法再开口,只能悻悻的转身跳下柜台。
“在所有被他刁难过的人里,这是表现的最好的一个,我有点喜欢这个大卫了。”起司小声的对同伴们说道,引发了一阵低沉的笑声。
起司的到来,是薇娅先前就通知过城里的,尤其是她对灰袍的种种强大之处描写的颇为细腻,使得万法之城的高层默认将这一行人与普通宾客居住的地方分开,防止发生冲突。
这也是为何今夜他们是这间旅店唯一的客人的原因。因此,经过简单的登记,大卫就将三个房间的钥匙给了他们。
起司和阿塔一人一间,剑七与尤尼共住一间,至于凯拉斯,虽然猫妖精已经在登记中变成了一位男士,可他确实能在任何地方休息,因此并没有算在此内。
“食物可能要等一下,这间旅店自从我从伯父手里继承下来后就一直是一个人打理,所以开火可能需要点时间。”
在将一行人带到房间前时,大卫挠了挠脑袋有些局促的说。他对于不能满足客人的愿望感到颇为不安,那种溢于言表的局促感让他的话份外有说服力。这个年轻人还未熟悉旅店老板的身份。
“没关系,我可以帮你。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快些。”阿塔主动表示自己愿意提供帮助,其实一行人里剑七才是最懂得厨艺的那个,奈何他有伤在身,不便下厨。
大卫一开始当然不敢接受,让客人帮忙?这对于旅店来说实在是太过于失职。但当他试图向凯利寻求帮助的时候,却发现这位教员并不在意,在法师看来,阿塔的建议合情合理,没有拒绝的必要。
况且,比起大卫的困境,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和起司交谈。这位年轻的教员经过一路闲聊,已经对后者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发现起司说话看似不经意,实际上在许多问题中都展露出了复杂深刻的思考,换句话来说,他们的许多问题,其实是灰袍之前认真处理过的。
这样的深思以及博学,再加上织法者的身份,让凯利将自己的空舟改良方案暂时抛到了脑后,起司才是他现在最重要的研究对象。
不过,研究的热情对于被研究者来说从来都不是件舒服的事,这点起司在溪谷城担任鼠人领袖时已经有所察觉。此时看着对方眼睛里熟悉的光亮,他竟然不自觉的感到了几分反感。
所幸,灰袍敏锐的察觉到了自己心态上的变化,将它很好的包裹起来,没有任由小小的不满发展壮大。
“我很乐意和你讨论许多问题,但我想如果我们能找到具体的议题和适当的场合会更容易得出结果。现在两者都不具备,所以我们不妨明天在去图书馆的时候再继续这次讨论,如何?”
灰袍带着凯利来到旅店的门前,用温和的语气表明了自己希望暂时搁置这场对话的想法。
凯利愣了几秒,然后在想到图书馆中几乎无穷的可以讨论的议题深深的点了点头,“好的!那请您务必好好休息,明天我会来接您!”
他说完,转身打开屋门准备离开,起司看着对方背后绣有狮鹫图案的披肩,想到了在空舟上时无意发现的法术,
“随口问一下,你知道薇娅女士在这座城市里的社交状况吗?我是说,她的一些想法很有冲击力,我想听听其他人对这些问题的见解。所以,是否会有人不那么喜欢她?”
凯利转过头眨眨眼,他没有意识到起司这句话有哪里不对,听到一种观点然后去看反驳它的观点,从中辩证得失是很常规的学习方式,没什么奇怪的。
“呃,我恐怕要回去查一下资料,您看,我平时主要还是从事飞行器结构的研究,对薇娅女士的领域不是那么熟悉。我明天会给您一个答复。”
“好的,那,天色晚了,回去时注意安全。”
第五百八十四章 失约
旅店的夜晚很快过去,毕竟起司他们抵达的时候就已经是后半夜了。
第二天再醒过来,时间已经接近中午,本以为凯利已经在等待,可直到起司他们草草的在旅店大厅吃了些东西之后,昨晚那位法师还是没有再来。
阿塔和凯拉斯都多少有些不耐烦,区别在于他们一个是担心,一个是觉得受到了怠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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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很正常,那些法师们总是会忘记时间。对于他们来说,约定总是不如手头的事情重要。”
大卫在收拾盘子的时候随口说道,从他之前和凯利的对话中就能知道,这不是第一次和对方打交道。也因此,这位年轻的旅店主人显然是被法师放过许多次鸽子,甚至话里已经听不出怨气,只有淡淡的无奈。
一般来说,情况确实如此。施法者们总是有着自己做事的先后顺序,世俗约定对他们来说是最不重要的事情,况且很多时候是他们一旦沉入研究之中,就会不自觉地忽略那些事。
同样的毛病,起司身上也有,而且在他身边的人,多多少少都有大卫这样的无力感。
问题是,这次的约定不是法师和常人之间的,以昨天凯利对起司的态度来说,他应当天蒙蒙亮就迫不及待的赶来才对,眼下的状况并不合理。他是遇到了什么突发状况了吗?
还是说,起司的担心应验了呢?
但不管怎么说,他们要做的事情仍然没变,现在即使担心凯利的安危,他们在这座陌生的城市中也缺少可以找到他的手段。
那个所谓的空中飞行装置研究所倒是有可能知道他的住处,可是要在这座山城里去寻找这间研究机构本身也是极度耗费精力的,如果最后发现凯利只是睡过了头或临时有事,那就将毫无意义。
“没关系,我们自己先去图书馆,事有轻重缓急,对他对我们来说都是如此。”
起司从大卫那里拿来了万法之城的地图和列车的时刻表,只用几眼便规划出了抵达山顶金字塔的路线。
他随后又嘱咐了一下大卫,如果凯利之后来找他们,就说他们去了山顶图书馆,会在日落时回来。说完便带着同伴出门去了。
“这样好吗?凯利先生之后会不会生气啊?”阿塔有些犹豫的回头看了看旅店大门,似乎是担心他们一离开就和凯利错过。
“哼,我们还没生气呢,他有什么资格生气?那小子最好是有什么急事,不然我肯定要狠狠整他一顿。”
凯拉斯显然还在对昨晚的事情耿耿于怀。其实猫妖精倒也不是真的那么小肚鸡肠,只是他不习惯用语言去表达自己较为正面的感情,所以总是以这样夹枪带棒的话语来回应他人。
当然,阿塔是例外。
剑七拄着铁棍,没有说什么,他只是看向起司,希望从兜帽下的面目上看到比较明显的情绪。可惜起司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好像这只是件不足挂齿的小事。
其实灰袍也正是这么认为的,倒不是说他觉得凯利的死活安危不关键,只是相较而言,他们这一路颠簸冒险,很大程度就是为了进入大图书馆,眼见金字塔近在眼前,一个刚认识的人的情况自然没有了那么高的优先级。
再说凯拉斯之前带回来的消息实在过于麻烦,如果处理不当,阿塔会有很大的危险,这已经不是能否帮助女剑士达成寻找亲人的夙愿的问题了,他们破解魔剑上铭文的快慢,将关系到更大的因果脉络。这样一来,孰轻孰重也便不言自明。
一行人一路向山顶进发,也总算是见到了这座城市欣欣向荣的一面,随着乘坐列车的人数越来越多,周围的景色越越来越热闹。这种热闹来自于总是三两成群不断交谈着别人听不懂的问题的万法之城法师们,以及那些带着好奇目光的参观者。
除此之外,如奔流般的小型集市和往来的马车是不常见的,这里的商店往往只是一间孤零零的立在几间研究所旁的配套设施,也没有详细的店铺分类,一间店面就可以满足从饮食到日用品补充的大部分需求。
“据说这里的主要街道是围绕着大图书馆建立的,在哪里会有比较专门的店铺。不过我很怀疑那些店铺里是否有我们用得上的东西。”
凯拉斯借着敏锐的听力,从前后的乘客口中偷听到了不少东西,只是其中的大部分对他来说晦涩难懂,只有零星有关店铺和大图书馆的内容才有点价值。
“价值总是会不断被重新衡量的,我很期待能做出那样飞行器和这般自动列车的地方会有怎样的金属应用。”
剑七轻轻抚摸着列车的金属边框,眼神里竟有些痴迷。剑门中人,除了是武人之外更是匠人,若没有对冶金技术以及铸剑技术的狂热追求,他们也不会发展成以剑为名的特殊家族。这种熏陶式的影响,是从小开始的。
凯拉斯挑了挑眉毛,没有再说什么,他得承认剑七的话至少前半句是对的,就算是他,在目睹了这座不可思议的城市后,也开始对他们知识的来源,那些书籍,产生了期待。
猫妖精不是没有问题,只是他清楚许多问题无法得到真正有意义的解答,而在追寻答案的过程中,时间会改变问题的价值。可如果问题的答案埋藏在书本里呢?那简直就再好不过了。只需要阅读就能获得知识,没有事情比这更轻松,因此这绝不是没有意义的行为。
“哦对了,我还听到,这座城市里不只有一个图书馆。山顶那个是最大的,但是听他们的意思,这整个万法之城恐怕都是图书馆的一部分。从山上到山下,都会有小型的图书馆。他们还提到把书运到分类部门之类的话,听起来昨晚除了常规物资,应该还有很大一批书籍被送到了这里。”
这就是万法之城建立在世俗中的好处了,像灰塔那样的地方,图书馆里的无不是外人求知若渴的珍贵书籍,可是它们的数量毕竟有限,又是被灰塔之主所挑选而来,多少有一些局限。
比如在恶魔召唤的具体问题上,克拉克就会将那些他认为无意义的书籍抛弃,只留下精深简练的书籍。可到了如今起司这个地步,他不仅需要正确有效的知识,那些可供批判检视,或青涩却带有启发性的内容也是需要的。
而只有立足于国家之间,那些新书旧书才会源源不断的被收罗汇总。
这也是为何起司相信他在灰塔图书馆里得不到答案的问题,能在这里找到线索的原因。
第五百八十五章 顶层
列车缓缓停止,所有的乘客全部离开了座位。这里是铁轨的尽头,或者说开始,它是整个山城的最高平台,从这里抬头,只能看到金字塔状图书馆的金色尖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或许同样造型的建筑物,因其作用与位置的不同给人的感觉也会不同吧,远望着那座陵墓式的建筑,起司竟然不觉得它压抑或阴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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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他们应该给这个列车增加一点空间,哪怕是只猫,也会觉得它过于狭窄了。”凯拉斯迫不及待的跳上街边的矮墙,活动着自己的四肢。
而虽然没有开口帮腔,阿塔和剑七也都在做着类似的事,这一趟上山之旅花的时间不算长,可因为狭窄的筐体只能让人拥有极为有限的活动空间,所以感觉上格外漫长。
“我想他们会这么做的,目前这些列车的效率其实并不高,虽然能节约人力成本,可是无法加快物流速度。将来若要发展,速度和安全性都必须要有所提升,而速度的提升又必然带来安全性上的隐患。尤其是当铁轨出现意外损坏或被人为破坏的时候,速度较快的列车一定会带来惨烈的伤亡和破坏。如果让我来设计,我会选择将这些轨道藏进类似洞窟之类的地方,不,那样开凿的成本就太大了…”
起司像是在回答凯拉斯的问题,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对于这种行为,其他人已经不以为然。
“好了,你是想现在入职这些铁皮疙瘩的建造部门,还是去图书馆里看点真正有意义的东西?”
猫妖精打断了灰袍的思路,在他看来为这座城市出谋划策还不是起司应该做的事情,继续深入思考也是毫无意义。因为这座城市里的人显然不会让一个外来者来对他们重要的物流系统指指点点。
起司愣了一秒,然后露出了笑意,“你说的没错,这只是他们成果中最外显的一部分,在这里纠结是无法深入的。走吧,我们去图书馆。”
虽说那金字塔好像近在眼前,实际上离铁轨站还有段距离,而这段距离便是整个万法之城最热闹的地方。穿着象征着六大派系衣着的法师们穿行在广场上,周遭的店铺没有世俗中的那种张扬,只有一个小小的木牌挂在门上,表明自己的营业范围。
如果去掉这块木牌,和民房也是相差无几。至于它们的营业范围,那自然也是不同于柴米油盐,标记是猫头鹰的动物商店,标记为树枝的施法媒介商店,标记为宝石的矿物商店等等店铺令人在目不暇接之余反倒摸不着头脑。
“这些店铺所售之物,大体都和魔法有关。动物是重要的实验品,也是许多魔法媒介的来源,植物和矿物同理。而且这些不需要位置优势的店铺占据了如此醒目的位置,那些日常所需的店铺反倒被排挤进了角落,这种颠倒表面,它们的服务对象非常明确。”
起司看出了同伴的疑惑,轻声向他们解释道。
“明白了,这就是一群怪人生活的城市呗。唉,还以为这万法之城多了不起,现在一看,没意思的很啊。”
凯拉斯半是抱怨半是调侃的说道,这种游离于情景之外的悠闲在他看到一间招牌是长着翅膀的小女孩的店铺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短暂存在却令人印象无比深刻的杀意。
“说起来,对这些人来说,妖精也是你们口中的材料,对吧?”
冰冷的话语同样唤醒了阿塔的记忆,她还记着那个死在蛋糕店的小仙女曾经遭遇过什么。
最早的时候,对妖精的狩猎便是由施法者牵头开始的,毕竟若是无人指导,怎会有人想到要将妖精的翅膀磨成粉末当做药剂来使用呢?想到这,弗拉克拉格的剑柄被慢慢握紧。
“等我们出来的时候再去吧,就像你们所说,眼下先办正事要紧。而且万一不是你想的那样呢?”剑七拦住凯拉斯,用之前他们对起司说的话劝解愤怒的剑客。
起司见此也没有说话,只是略微垂下眼睛,表情上看不出什么。灰袍很清楚妖精材料在魔法中可能带来的作用,所以他说不出万一这种话。
魔法是一门牺牲构建起来的学问,这种牺牲是双向的,施法者被魔法侵蚀,而他们为了施法也在侵蚀别人,每一本魔法书里的知识都是由血液写成的,他很清楚的知道这件事。过去,起司从不会因为感到不适,他们寻求知识,为的是探寻真理,这目的至高无上,无可比拟。
如今,他没法再这么狂热了,为什么呢?
凯拉斯的胡须颤抖着,他的愤怒溢于言表,但最终还是被强行压了下来,一言不发的朝前走去。他们都没有心存幻想,只是眼下确实是图书馆更加重要。
有了这段插曲,一行人不再关注周围的商铺和街道,他们快步登上台阶,走近金字塔正面的巨大门廊。一张由整棵大树放倒制成的宽阔柜台横在门廊内大概三十米的地方,一些布质的栅栏将整个柜台切割成若干队列,用来同时处理不同的诉求。
起司看到有人从某几个队列的尽头进入了图书馆,于是排进了其中一个之内。
“抱歉,这条通道是仅供万法之城内部人士使用的。如果您想要进入图书馆,请前往有红色标记的通道并出示您的请柬。”
面对披着九头蛇披肩的法师机械性的话语,起司默默转身离开。他没有试图询问对方明明这些队列上并无那么多访客,为何还必须转到特定的位置才能办理事宜,从对方的态度来判断那样做没什么意义。
“我想要进入图书馆查阅资料。”来到有着红色标记的队列,起司将请柬再次交给对方,轻声说道。
接待的女法师衣服上没有纹路,根据灰袍的推测,穿着这样衣物的人员应当是还没有获得认可的学徒,虽然从外表来看她和刚刚那个法师相差不多。
“请稍等一下,我需要先鉴定您的请柬是否有效。”对方再次拿出昨晚凯利用过的印章,再次确认了请柬上的花纹,之后将请柬和一枚红色的胸针一并拿给起司。
“请您在图书馆中时务必佩戴好这枚胸针,它会在您进入无权查阅的区域时发出提示。如果听到响声,请您退回原本所在的区域。”
起司拿起那枚胸针,上面附着的法术他弹指可破,不过暂时还没必要这么做,“我的同伴也想要进入图书馆,人多一点查资料比较快。”
学徒似乎愣了一下,然后慢吞吞的又拿出几枚灰色的胸针,“请让他们也佩戴上这些,并保证他们不会随意翻弄或损坏书籍。”
“小丫头,你是不是觉得我们不识字啊?”凯拉斯歪着脑袋,露出锋利的牙齿。
“凯拉斯,别。”灰袍轻轻按住猫妖精的脑袋,向接待者露出抱歉的表情。
这样的态度当然招致了剑客的不满,他冷哼一声,转身跳下了柜台。
“我保证他们会很爱惜的借阅书籍的,请不必担心。”
第五百八十六章 底层书库
或许是看在起司的面子上,或许是对图书馆保护工作者的自信,那名接待员在听了灰袍的话后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敲打了一下身边的柜台。
紧接着,由树枝和树叶组成的闸门随之分开,露出通往金字塔内部的走廊。起司此时才发现,原来作为柜台的并非是一棵完整的大树,不,它曾经是一棵,但现在已经被人为的切成了许多段落,每个段落都被单独栽培,重新生出许多的枝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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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手段,虽然与生命有关,但绝不会是德鲁伊教派那种崇敬自然的施法者做得出来的。
不过灰袍没有说什么,只是带着同伴走进了金字塔。他们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这也正常,即使是奔流那样的地方,人与人之间的交流也不会如此机械化。
毕竟奔流的人们相互以尊重之名疏离,内核还是对他人的畏惧。恐惧与爱慕从来都是生物与生物之间能存在的最强烈的情感,在疏离的表层下,那里的每个人都对周遭的一切异常留心,他们的情感不是呆滞的,只是被隐藏在了流水之下,需要深入水面,才能真正了解。
但这里不一样,万法之城给人的感觉更加,微妙。
“他们像是机器,滑轮杠杆组成的机器,就像那个疯子造出来的人偶一样。”凯拉斯沉声说道,他没有试图用语言贬低刚刚遭遇到的情况,他的语气更像是失望。
“他们生活在秩序里,这种秩序确保每一件事都按预设的那样发生。列车会在时刻表上标志的位置抵达,商店与餐厅会严格的遵守营业时间,每一场会议,每一项工作都被提前告知并敲定。这是很有效率的行事方式,我本来希望把溪谷城,把鼠人变成这样…嗯,我或许知道他们为什么选择了其他人了。”
起司轻声回答着,然后露出了自嘲的笑容。作为法师,他当然清楚这种机械化的办公有什么好处,不礼貌就意味着不妥协,不宽容,只有这样,规则的作用才能最大化。
“祖宗之法不可变,在下家里的老人总是这么说。不过事到临头,他们却会说,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来开脱。在下之前总认为那是一种狡猾的托词,现在看来,若真的全都照着规矩办,事情反倒变了味道。”
剑七轻轻晃了晃铁棒,他倒是对刚刚的小插曲没什么不快,这大概是因为,他口中的宗门里,情况可能还要恶劣一些。
“说的没错。”起司点点头,然后伸手在每个同伴的胸针上都摸了一下。在做完这件事后,他们也终于来到了图书馆的正厅,或者说,大阅览室。
“天哪。”阿塔发出轻微的赞叹,因为眼前的景象确实值得。
在整个金字塔最宽阔的底层,数以百计的书柜如同迷宫的墙壁般排列在一起,密密麻麻的书本被安放在书柜上,静静等待着查阅。
哦不,或许不是静静的,因为和寻常图书馆最为不同的是,这里的书柜中有相当一部分是飘在半空中的!它们甚至会如星辰般无目的按照某种轨道旋转环绕,使得书柜与书柜之间不时就会出现一条捷径,而不需要让人重新回到外围再次进入。但这对于没有经验的人来说,只会增加难度。
“看来我们有的找了。”凯拉斯的眼睛睁大,仿佛被那茫茫多的书本夺去了思考的能力,原本想象中可以快速找到的答案此时又变的犹如大海捞针般渺茫。
“别着急,这样才好。如果没有这种藏书量,我们岂不是白白跋涉了这么远的路?”
灰袍的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兴奋,刚刚的不快在书本面前立刻烟消云散。起司和他的同门们天然就有着对知识的渴望,当眼前出现数量这么庞大的书本时,他不可抑制产生了某种喜悦。
好在在喜悦之外,他还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
于是灰袍拦住了一个穿着带有九头蛇纹章披肩的男人,礼貌的开口问道,“您好,我想知道索引区在哪个位置,您能告诉我吗?”
“沿着右侧的墙壁走,你会看到柜台和带有眼睛装饰的书架,那些都是索引。你是来参加典礼的对吗?”男人并没有因为突然的接触而不快,反而饶有兴趣的说道。
“是的,我和我的同伴昨日刚刚抵达,今天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参观这座知识之城的心脏。能收集如此海量的书本,真是这个时代伟大的事业。”
“那么万法之城欢迎你。给你个建议,如果你有某些特定领域的书籍想要查阅,直接去问图书管理员比较好。他们虽然不是哪个领域的专家,但精通于知识的分类与整理,不如说,对大量知识的分类就是他们的专业。总之,你要找的人穿着白色袍子和金色书本胸针,祝你能尽快找到所想要的知识。”
“看来这里的人也不全都令人不舒服。”在告别了男人后,阿塔好似松了口气般说道。
她最近两天话不多,原因是多重的,一方面,从空舟到万法之城,之间的经历足以震撼任何一个人,另一方面,他们越靠近万法,女剑士的夙愿就越接近达成。
在一步一步接近自己亲生父母消息时,她必须很小心的控制住情绪。
“只能说他们还不是无可救药。”凯拉斯当然知道阿塔目前的状态,因此并没有保持之前的观点,部分认同了女剑士的说法。
在他们沿着大厅的右侧墙壁前进的同时,起司看向了一言不发的尤尼,
“索引是件很重要的工作,不论是作为图书保存还是资料汇总,有效的索引系统都能大大提升效率。如果你将来想要掌握复杂的知识,那就必须学会如何使用它和构建它。等等你可以着重看一下他们的索引方式,这种直观学习的机会可不多见。”
尤尼认真的点头,自从学会了第一个魔法后,他就变得比之前更加尊敬自己的老师。这倒不是说他渴求更多的力量,只是尽自己所能的表示感激。
索引区没有离图书馆的入口太远,一排石质的桌子,一些穿着各种法袍的人在桌子前后忙碌着。起司猜测他们应该是在对书籍进行登记和分类,毕竟凯利之前和他说过,昨晚同样有一大批书籍进入了这里,要将它们纳入这座图书馆的知识体系,需要的就是这些人的努力。
不过在这些各异的法袍之间,他确实看到了几个白色的身影。由于石桌旁的人比较拥挤,起司请同伴们先在一旁等待,自己朝着最近的一个白袍法师走去。
“打扰一下,我需要您的帮助。”
一身白袍别着金色书本胸针的老人抬起眼睛,看向起司,在发现他不是万法之城的人后露出了些许的不耐,“这里每个人都需要帮助,所以你可以先尝试着自己帮助自己。”
“我只问一个问题。”
“好吧,那你快点。”
“我希望知道图书馆里有关妖精铭文和妖精语的内容在哪里,我需要破译一些妖精造物上的铭文,但需要更多参考材料。”
“哼,妖精铭文,它就在…等等!你看得懂妖精符号?”
第五百八十七章 无权入内
“嗯,是的。所以我不会用符号来表述它们。”起司眨眨眼睛,他确实可以用更礼貌或谦虚的方式来回答对方的困惑,但鉴于对方之前的态度,他没那么说。
不过老人看上去也完全不在意,他一把拉住起司的肩膀,速度之快让灰袍以为他是和剑七一样以气作战的武者。不过他很快明白这只是因为研究者的激动之情而爆发出的力量。
老人死死的扯着起司的袖子,将他拉进那些雕刻着眼睛装饰的书架之中,不过并没有在此停留。两人快速穿过那些书脊上标记着各种索引的书本,来到一片书柜相对寒酸的区域里。
从这里书籍的零散程度以及在期间挑挑拣拣的工作者模样来看,这些书籍应当是正在等待被归类整理的部分。
在这里工作的法师大抵年岁较轻,没有纹章的学徒占了大半。毕竟这里只负责初筛,在简单的确认书本的大致内容后就会被分类交给相关领域的学者进行斟酌,严格来说,只要识字便能在此工作。
而那些衣服上带有纹章的法师,则是负责处理较为危险的书本,比如会让人发疯的魔法书或内里封印着恶魔的人皮卷之类需要正规施法者来处理的危险物品。
这可能也是为何唯独这片区域里的书柜格外普通的原因,整个图书馆最容易出现事故的,就是此处。
不过显然拉着起司的老人没有这个顾虑,他毫无顾忌的拉着灰袍冲入了书堆中,跳过那些堆在地上的书本和卷轴,无视其他人的动作和目光,径直来到这个区域的最里面。那个书架上放置的书籍明显规整了许多,显然不是未经确认的书籍。
他仰起头,手指在书本上快速扫过,接着拿出其中一本,翻开确认了之后塞到起司的手里。这本书敞开的页面上精细的写着许多妖精文字,不过看得出来,它们只是对妖精文形状的临摹,并非由妖精书写。它更像是一本图签,告诉读者妖精文的样子。
“你,认得出三个,我就算你没有说谎。”老人指着那本书,盯着起司的眼睛仿佛要喷出火来。这也不怪他,万法之城内就没有几个人能确认这些符号。
起司挑了一下眉毛,他看着那些文字,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这不是因为他不认识,虽然其中许多妖精文因为抄写问题其实是有错误的,但他大体还能辨识的出本来面貌。
他的迟疑,来自于妖精文内在的力量,这世界上是存在着魔法语言这种东西的,像妖精文这样的文字,光是用正确的发音读出它,就会引发某种变化。
因此,起司需要斟酌这些文字中可能带来影响最小的几个来证明自己。只不过,他的迟疑在旁人看来就可能是另外一种样子。
追着老人和起司前来的法师们相互拼凑出了事情大概的样子,之前两人说话的内容还是有人听见的,尤其是老人那句提问,在低声交谈的图书馆中颇为引人注意。
不过这些人跟着前来倒不全是为了看起司的笑话,如果灰袍真的懂得妖精文,那无疑是件好事。只是此时看到他的迟疑,人们多少感到了些失望。
可就在他们觉得这只是个自命不凡的外来者,甚至可能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妖精符号就胡乱瞎说的时候,起司的嘴里轻轻吐出一个音节。
那不是人类语言中会发出的声音,而随着那个声音的出现,这片区域的光源突然暗了下来,在一片黯淡中,唯有灰袍的身影好似拔高了一倍,仿佛巨人般矗立在那里!
胆子小的学徒,有的已经坐到了地上。而当他们正准备采取行动,周围的光亮就又回来了,起司的身形也恢复原状,好似刚才的事情全然没有发生。
“这是这个字的发音,它在妖精语里的意思大概可以理解为潜伏着危险的黑暗。还需要我再读几个出来吗?如您所见,这些文字转化为语言时是会带来类似魔法的效果的,要从中甄选出安全的单词并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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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司虽然嘴里问着是否要再读几个,可手上已经合上了书本,显然是没有继续的打算。要证明自己,刚才已经足够了。
“你,你认识多少?刚才那些符号,不,文字,你认识多少?三分之一?五分之一?”老人的胡须抖动起来,这表示他此时非常激动。
起司略微思索了一下,决定实话实说,“除去三个有严重抄写错误的文字,我基本上都认得。因此,我希望能阅读贵馆收藏的妖精文文献,这对我很重要。”
“好!没问题,我这就…”老人一拍大腿,说着就要带路,可几个中年人模样,披肩上带着纹章的法师却拦住了他,轻声耳语了几句。
“嘿,有什么好藏的?那些书从我到这里开始就一直放在那里积灰,根本没人认的那些符号。如今好不容易有人能解读它,为什么还不让呢?”
那几名法师再次拦住大声怒斥的老人,这次他们说的话长了一些,而起司听见了对方压低声音里的一个单词,猫妖精。这让他想到了那家商店,某种不好的预感在发酵,或许今天他该一个人来的。
老人的表情逐渐从激动到冷静,最后变成了略带狐疑和可惜。他挥了挥手,表示自己接受了意见,接着走过来。
“抱歉,妖精符号写成的文献都放在珍本区,不是万法之城的高级教员以上职位的人员无权进入和查阅。您的学识令我印象深刻,我也相信如果您能够阅读那些文卷对我们双方都会有好处。可是规定就是规定,我没办法为您破例。对此,我十分遗憾。不过如果您还有其它想要查阅的书籍类型,我倒是很乐意带您前去。”
起司的表情没有变化,似乎被拒绝这件事并没什么大不了。在刚刚那几秒之中,他已经有所准备了,现在要是露出明显的懊恼,只会让对方更加确信他们的判断。
“不必了,既然如此,我想在这里随意看看。有劳您了。”
说完,起司就打算回到同伴身边,将这件事告诉他们。不过在他和老人擦肩而过时,对方突然开口,
“如果,我是如果,您恰巧和本城的妖精研究所达成合作,乃至于您就是其中的一员的话,本馆仍然会乐意为您提供帮助。妖精研究所的位置您可以通过广场上挂着妖精标志牌的店铺得到。”
“多谢您的说明。”
“没所谓,我只是不希望书本无人若是只藏不取,那这里就真成了坟墓了。”
第五百八十八章 自由阅读
起司没有径直离开图书馆,即使查阅妖精典籍的要求受到了阻挠,他作为观礼者的身份却是不容置疑的,因此他仍然有权在第一层的图书中寻找自己所需的知识。
这让他折回了索引区,根据一名学徒的话语理解了图书馆的书籍分类原则,同时大致阅览了一些区域的书籍目录。
就在他阅读目录的时候,一批书籍也刚好完成了分类,其中的一些被学徒推着小车送往归类好的书柜,另一些则被放到箩筐里,堆到墙边。
墙边已经有许多个这样的箩筐,里面应该都是书籍。
“那些书是怎么回事?”起司用目光看向箩筐,向路过的学徒询问到。后者显然也跟着参与了刚才小小的风波,对这名能解读妖精语的灰袍颇为尊重。
“它们是无用之书,里面的内容没有价值或是无法作为参考,因此在初审后被搁置在一旁。之后会有专人将它们收走,交由清点人,也就是专门鉴定这类书籍的学者做最后的清点。其中经清点还具有一点价值的,就会被送回来重新考量分类。相对应的,初筛通过的书籍在专业学者的审视中如果被发现了问题,也会被归为无用之书。只是这个过程会很漫长,不论是清点者还是负责审阅的学者,都是在自己的研究之外抽时间来工作,一来一回很可能会花上半年或更久。”
“那如果经过这两次筛选,依然被认为是无用之书的书籍呢?你们会怎么做?把它们卖出去吗?”
这个时代光是纸张就已经足够珍贵,一般即使是巨富之家,对待书籍的态度都不会太过于草率,毁坏和涂抹成本的书籍更是无法让人理解的疯狂行为。
如果万法之城只是认定那些书籍无用,将其再次出售确实是个好途径。
“不,我们会把它们存放在废置库里。纸张是珍贵的资源,而塑能系的学者已经研究出了能让它再利用的方法,这些无用之书会在保存的过程中作为新书的材料再次利用。而且我们也不愿意让这些荒唐之言流出去危害他人。”
那个学徒说的言之凿凿,听起来也没什么问题。不过这种思考方式其实是有一个前提的。
那就是万法之城的学者不能出错。许多书籍在这个时代都只有少量的版本存世,少去一本,就有很大的可能彻底失传。
故而一些王室或大贵族会专门供养识字的学者为他们抄书,以对抗书籍因老化或佚失所带来的危害。换句话来说,万法之城的做法看起来很优秀,但说到底,究竟什么样的知识算是荒唐之言,什么样的书籍可以被称为无用之书?
这不该是由一个团体来决定的,哪怕这个团体确实有着很高的知识水平。只要他们没有声称自己掌握了一切知识,就还没有这样的权利。
但那也不是现在的起司需要考虑的事情,事实上即使书籍宝贵,不懂得它价值的人仍然在夜以继日的破坏它们。
那些暴动后的火堆许多就是由领主的藏书作为燃料的,愤怒而饥饿的人们不会考虑这些看不懂的书本里的价值。因此,知识的失传几乎是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的,与之相比,万法之城的做法已经堪称细腻。
在快速查阅了一些可能会带来帮助的书目类别后,起司离开了索引区,回到了同伴身边。出于不刺激凯拉斯和阿塔的目的,他没有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全部告诉他们。
只是说了这里有阅览限制,他们必须找到相关人员获得许可才能直接阅读妖精文典籍。在此之前,他们最好先看看这里有什么会有帮助的书籍比较好。
于是小队很快消散在了书籍的海洋中,查阅书籍是无法团队协作的,因为除了起司之外,连猫妖精都帮不上什么大忙。
所以与其让他们跟着自己浪费时间,不如让他们利用宝贵的机会在图书馆中寻找感兴趣的书籍。至于灰袍自己,他面对那令人窒息的书山时没有一点担忧,有的只是兴奋,他很久没这么高兴过了。
“等到了午后,我们回来集合,决定下午的行动。在这之前,你们可以自由阅读感兴趣的书籍。尤尼,你跟我来。”
起司带着他的学徒快速的走过一个个书架,尤尼还没有开始识字,所以这里的大部分书籍他都无法独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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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没关系,起司早已经想好了要让学徒看些什么。他们来到一些松木制成的书架旁,这里的书籍普遍很厚重,书页也很大。
灰袍手指点着书脊寻找了一番,从中抽出一本格外厚实的书,将它放到一旁的阅览桌上。
“这是一本动物图鉴,包括了鸟类和动物的外形以及它们的解剖结构,我知道你还不能阅读文字。没关系,你只需要看着这些图画,了解这些动物的外表和结构就可以。至于它们的名字,习性,以及器官的作用,我之后会为你讲解。这是你的作业,你能接受吗?”
其实根本用不着起司询问,尤尼已经被老师随手翻开的一页中鸟类的图画所吸引,这本书的作者显然有着卓越的绘画功底,能够将动物的外形描绘的栩栩如生。
可贵的是作者绘画的目的不仅仅是美感,在这只鸟的全身图画旁边,还有其羽毛,翅膀结构,爪子的细部绘制,内容可能比亲眼目睹这种鸟类还要精细。
起司很满意学徒的反应,点了点头悄然离去。只是在他走远之后,这里又来了几名访客,看打扮应当是万法之城的学徒,年岁很轻,可能与尤尼相差不多。
这几个学生好不容易结束了上午的课程,打算在此完成课业,不小心看到了正在低头仔细观看动物图签的尤尼。
尤其是尤尼的观看方法和其他人很不一样,他边看,边用手指笨拙的按照画中动物的脚趾般比照,像是想象着自己已经变成了那种动物一般。
这样的举动,在大人看来或许是天真的表现,可在他们看来,只有愚蠢。
“一个穿着动物毛皮的野人。”
这是其中一名学徒对同伴说的话。尤尼身上的人熊皮衣确实很像未经处理的动物毛皮,而矮人的绳结装饰也确实比较粗犷。
“野人可不该在图书馆里。”
孩子的天性总是极端的,而且带着几分自以为是。那是因为他们无法想象一个充满未知的世界,于是将世界按照自己的理解填满。
这种思维方式使得他们很容易给一个东西下定义,并且轻易不会改变这种定义。
“他有白色胸针,是客人。我们不要打扰他。”
眼睛比较尖的女孩发现了尤尼领口的灰白色胸针,她记得老师说过这些胸针的意义,立刻说道。
“灰胸针有什么了不起,又不是红色的。而且你看,他可是在翻洛伦兹的动物指南啊!那可是最好的图鉴,如果被他弄坏了怎么办!”
于是女孩沉默了,对于这些学徒们来说,那本动物图鉴是他们在学会看懂小说和诗歌前为数不多的娱乐读物,谁也不能接受它损坏的风险。
哪怕只是风险。
第五百八十九章 各自的阅读
“这本不是,这本也不是,这本还不是。”
凯拉斯在书架上跳跃着,抽出每一本他认为可能与妖精有关的书籍,在打开翻了几页后将其随意插回书架上。猫妖精的语气有些烦躁,不过这份烦躁还在可以控制的范围之内,从妖精界回来的他虽然嘴上依旧不饶人,但是行动上却收敛了不少。
若是换做以前,说不得那些被他定为无用的书本就会被随手扔到地上。现在,尽管表情和语气都有焦急之感,猫妖精的动作仍然优雅而准确,极赋效率和美感。
在凯拉斯飞檐走壁的时候,阿塔正规规矩矩的一本一本翻越与妖精有关的书籍,但更多的还是在吸收书里的内容。她很清楚,自己在这片森林中派不上什么用场,起司讲解的索引系统,她也只是明白了个大概。
这不怪她,就算找回了在妖精界的记忆,她在人类世界生活的时间仍然短暂,在这短暂的岁月中能学会为人处世已经是非常不易的事了。那些需要系统训练才能掌握的知识对她来说过于的生涩难懂,就像是一块岩石般找不到可以下手击破的地方。
所幸,她不是独自前来。
而且即使女剑士是独自前来,她也不必担心自己会迷失,因为这里并不是只有他们在。一名男性法师隔着好几个书架就一眼看到了那头小栗色的头发,他鬼使神差的抱着书本,脑子里原本的课题内容快速消退,求知欲从书本中的知识转而朝向那位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女性。
“您看起来有些困扰,如果您需要寻找某些书籍,我想我可以提供一些帮助。”法师的声音有些颤抖,虽然他尽量让话语听起来有礼且自信,但还是戴着几分胆怯。
“谢谢您的好意,我想自己看看。”阿塔略微放下书本,看向对方,回以浅浅的微笑。她的眼睛将对方所有的言语都封锁在了喉咙里,只能支吾一下便退开。
“臭小子,看来哪里的人类雄性都一样。”待那名法师悻悻的走远,凯拉斯才慢悠悠的跳下来,调侃着对方的行为。
“他只是想提供帮助,没什么恶意。”阿塔轻轻说道,她对于这些和起司气质颇为相似的法师其实还是有些好感的,尽管她知道这些人很可能在伤害自己的族人。
但她也同样被一些妖精追杀,被一些人类所保护。她分的清楚笼统的划分会带来极端性的认知,而一但掉入那种非此即彼的两极摆荡中,世界就会是另一幅模样。
“是啊,没什么恶意。恶意这东西是很微妙的,前一秒他对你毕恭毕敬,后一秒就会在转角拿着棍子打你的后脑。甚至在把你打得头破血流之后,他反倒还会哭的像个孩子一样,说着什么我也不想这样之类的蠢话。啧,人啊。现在连妖精也越来越像人了。”
剑客摊了摊手,漫不经心的说道。
“你说的就像是自己经历过这种事一样。我承认这世界上不乏恶意的,令人不适的,甚至可以被称为邪恶的东西,而且它们都藏在人心里。但没有绝大的刺激,巨大的善和巨大的恶都不容易产生不是吗?一般情况下我们都会选择较为平和的那条路。”
女剑士笑着回答,再次开始阅读起手中的书本。
凯拉斯看着阿塔,露出欣慰的笑容。有件事她无意中说对了,猫妖精还真的见过他说的那种变化,只不过并非发生在他身上。这也是为什么他会对人类以及其它智慧生物感到不信任的原因,他见过了太多的背叛,仇恨,贪婪与无法自制。
他知道阿塔说的那种平衡是存在的,可他宁可相信每个人都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来到了彻底失去平衡的边缘,只需要某种欲望轻轻一推便会彻底变为单一思想的奴仆。甚至有些人已经走在了这条路上,只是他还没发觉罢了。
这也是为什么,从离开旅店开始,凯拉斯的指尖就一直有砂粒在浮动,只要他想,尘沙之剑就能随时成型。
并且有趣的是,经过这一路上的实验,他现在基本能肯定这把诡异的沙子可以躲过包括起司在内的施法者的感知以及他们好像无所不能的魔力视界。这意味着,在某种意义上,现在的他是这座城市里最危险的杀手。
而另一边,剑七正在向人道歉,“对不起!真的十分抱歉!我没想到你会踢到棍子,你的脚还好吗?我会一点医术,也许我可以帮你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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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想我只是撞到了脚指头,啊,尽管这真的很疼。你的拐杖是纯金属的吗?你是怎么带着这种东西进入图书馆的?”
无意中踢到了剑七铁棍的可怜女法师依靠在书柜上,眼睛里已经有了泪光。这不奇怪,任谁毫无防备的一脚提到那样一件东西上,都会疼的要死。而疼痛最容易导出愤怒。
“呃,我,这个…”剑七咽了口唾沫,他能看到对方的脸上正在快速堆积起愤怒,随即了解到无论他如何解释,在图书馆里扛着根铁棒都说不过去。
于是这位有伤在身的游侠陪着笑脸,悄悄后退几步,反手握住了铁棒。所谓三十六计,走为上,这图书馆大的如同迷宫,他脚下辗转几次便隐没在了书柜之后。
只留下那名女法师的大声怒喝引来巡查的人员,因大声喧哗扰乱图书馆秩序为由将她带走。对此,剑七还是有些愧疚的。
不过庆幸的是,从他远远观望的情形来看,那个女法师的脚应当没有什么的大碍,这多少降低了一些他的负罪感。
“我看到了,你这个带着凶器进入图书馆的人。”有些稚嫩的声音带着与年龄不相符的严肃从寻剑者背后传来,后者其实早就察觉到了,只是没有在意。
此时剑七一回头,就看见一头麦黄色的波浪卷发中那张气鼓鼓的小脸,正仰起头怒视着他。那孩子身上没有穿着学徒的衣服,倒是别着一枚铜质的胸针。
“我想,我们可以把这当成是个小秘密好吗?她只是撞到了脚,那很疼,但几分钟之后就会没事。而我真的很需要这根棍子做拐杖。你看,我前几天才刚刚和一个疯狂的法师,哦不,严格来说他不会法术,反正是那么一个危险分子大战了一场。我身上的伤势真的很严重。”
“严重到你可以在那个可怜的女人面前五步就消失不见吗?”
“啊这,这个,嗯…”剑七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他开始觉得这个地方不是那么友善了。不过对方只是个小孩子,所以他很快想到了对策。
“哦,你看后面,什么人把熊带进来了!那作为宠物也太离谱了!”
“哪里?哪里哪里?”小姑娘转头去看,当然什么都没看到。当她意识到自己上当的时候,寻剑者自然已经不在原地了。
不过,比起那位大喊大叫的成年女性,或许孩子是对于剑七来说更棘手的对手。
“好啊,我会找到你的。”
第五百九十章 被隐藏的入口
和同伴们相比,起司在图书馆中的遭遇更安静,这不是因为他周围没有人,事实上在索引区引发的小小骚乱之后,许多法师都盯上了这个懂得妖精文字的外来者。
但不等他们上前搭话,灰袍就已经避开了他们的视野消失在了书海之中。在这里使用法术并不是件明智的决定,万法之城浓郁的法力会让分散他人注意的魔法从另一个层面反而使自己显眼起来。因此他使用的手段是非常正统的潜行技巧和少许气的运用。
在为救尤尼耗尽气力这么长时间之后,他的身体终于又产生了一些气。
不过灰袍的目标绝不仅仅只是躲开其他人的耳目那么简单,他在书架之间穿梭,观察着那些离地腾空的书架运行的轨迹,并且搜集着不时会出现的地图。
那些地图,或者该说是导览图,是用来标记某一区域书架排列状况的,同时也能让迷路的人知道怎么离开这个区域以及它周围的区域为何。
之所以制作成这种局域的地图,恐怕是因为整个图书馆的格局都在经常性的变动,否则他们也不会耗费资源大量制造那些可以飞行的书柜。而这就会让常规意义上的地图快速的失去作用。
可是这真的就是全部理由了吗?起司在脑中快速拼凑着那些零散的区域地图,将它们之间的细节进行拼接和比对。他不认为这种分区域的地图划分只是因为这么单纯的目的,毕竟频繁的重新绘制地区地图也是个不小的工程,如果万法之城的人们真的想要永久性的解决这个问题,至少有两种方法。
第一,就是在每个书柜上雕刻魔法符文,并将它们连接到俯瞰图上,这样每个书柜的位置就都能在书面上得到标记,不论它们怎么移动,呈现出来的都是目前最有效的信息。
第二嘛,那就是以整体的方式来制作地图,每个区域只用较为模糊的图形来划分范围,大致表示出这一层各个区域间的位置关系即可。如果搜寻者需要精确的位置信息,只需抵达所到区域后按照书柜上的编号翻找即可。
这是最简单省力的方法,不管区域内的书架位置如何改变,只要大致位置没有异动,地图就仍然可以起效。
起司相信,要想到它们对这里的法师们来说并不难,他们没有采取两种方法中的任何一种,反而选择了眼下这样的方式,绝不是他们蠢。这背后是有目的的,一个需要让在这里阅读的人意识不到的目的。整体,整个金字塔图书馆底层的整体,那就是这种分段式地图可以隐藏的东西。
在片段式的图像中,人会本能的将它们契合,因为潜意识里已经有了一个完整的图书馆轮廓,这些区域就会好像拼图般被塞到轮廓里。可真的是这样吗?并不是切口一致,拼图就能完美吻合的。
况且,从刚刚的话中灰袍已经得知,这里是存在二层甚至更多楼层的。存放无用之书的废置库,以及存放妖精典籍的地方,恐怕都在这些未被提及的楼层之中,而放眼望去,这里并不存在明显的楼梯。
这也不奇怪,既然说明了有价值的典籍不是谁都能轻易阅读的,那就更加不会将通往它们的走廊大张旗鼓的放在空处。不过灰塔倒是没有这么做,因为能进入那座高塔,还能去到图书馆的,不是从塔里长大的,就是受到了灰袍们的认可。
起司用手指抚摸了一下胸口的红色胸针,他能从里面察觉到若干个法术,这些法术赋予了胸针外形之外的其它意义,比如警报。
这意味着起司即使找到了通往其它区域的入口,在踏入的时候也会被管理者知晓。他当然可以在这里抹除这条法术,但那恐怕会让事后检查的人有所察觉。该怎么办呢?
灰袍如幽灵般在书柜中穿梭着,拼凑着脑中的拼图,也在思考着绕过这里限制的方法。
他从来不是个守规矩的人,尽管在大多数情况下起司表现出了对规则的尊重和认可,但当规则成为他目标的阻碍,务实的施法者就会开始思考顺从规则和绕过规则,究竟哪种做法得到的成果更多,而冒的风险与花出的精力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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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起司来说,眼下最好的选择,就是绕过图书馆的耳目,神不知鬼不觉的找到那些妖精典籍,在得到自己想要的知识后悄然离去。这不容易,但值得一试。
拼图,逐渐成型,随之而来的,是拼图上的缺口。那些缺口并不全都分布在边界,否则只要沿着外墙走,迟早都会发现被隐藏的异样。他没有办法快速找到所有的区域图,因此无从获悉全部缺口的位置,就目前得到的情报来看,有三个地方存在着疑点。
有趣的是,其中的一处竟然是之前去过的分类区。只是那里人多眼杂,断然不是寻找答案的好地方,故而首先被排除。那么此时摆在起司眼前的就有两种选择了,是现在就去剩下的两个疑点中的一处,还是搜集更多的线索。
起司算了一下和伙伴分开以及约定要集合的时间,决定还是早点解决比较好。阿塔的时间比她自己以为的要紧张,其后牵扯的利害也比她认为的要严重得多。
他不再耽搁,朝着其中比较近的一处开始移动。三步两步绕过人群,来到诗歌区。这里的人不多也不少,毕竟这个时代的诗歌除了作为吟游诗人故事的蓝本之外,还是有着很多实际意义的。
在历史的概念尚未明晰之前,诗歌往往是对历史和某个重大事件的最好记录,有着不容忽视的作用。
但灰袍并不要在这里寻求诗歌的帮助,他的目标是诗歌区中央的一圈移动书柜,那些书柜呈圆环状嵌套在一起,以每层都不尽相同的速度彼此逆向旋转。
如果他没猜错,那两个隐秘地点的其中一个,就在圆环书柜的中央。不过当他真正来到那些书柜前的时候,他就明白为何人们会敢于将那样的隐秘通道藏在如此明显之处。
那些书柜排列成圆环旋转着,中间不时露出向内的通道。可如果你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除了旋转之外,组成圆环的书柜本身也在改变。
内层的书柜涌出外层,外层的书柜又退入内层,整个嵌套体像是活着的某种生物,不断翻涌着让人感到目眩。而周围的法师们却对此早已见怪不怪。
起司在圆环书柜的旁边看到了一个纪念铜像,铜像雕刻的是个将自己的胡子扎成一个个辫子的老人,他的脚下正是那些书架。
“欧利比斯,诗与思想的大师,曾任职于通灵派系,灵感圆环的构建者,特此纪念”
第五百九十一章 灵感圆环
我们不曾知晓我们为何会知道它的发生。我们不曾理解所有基础的简单关系背后所蕴含的真正意义。我们尝试着构建世界体系,却连构建的材料都不能确定。
我们是灵感的仆从,亦是灵感的体现。我们认识技艺,知晓技艺,掌握技艺,贯通技艺,最后遗忘技艺,将它变成我们的直觉,变成在不经意间闪现出的灵感。
这段话被刻在铜像的底座上,后面的落款是铜像上的法师。起司盯着这几句话看了几分钟,或许在这里大部分来来往往的人看来,它们只是没什么实际意义的名人名言,是鼓励法师们掌握知识的另一种说法。
而他看到的则是这位老法师提出的本质性的问题,即什么是灵感,而什么又是直觉。
灰袍很清楚,这两个问题都很复杂,如果考虑到它们与法术的关系那就更加令人目眩,甚至可能永远也无法得到答案。
就像你去问一名贤者,如何治理一个国家,他给出了一个方法,但这方法绝不是永世可行的。因为构成国家的基础时刻都在变动,以一套僵死不变的法度来宰制他人,可以一时,不能一世。
所以那个问题永远不会有一个完整的答案,它会因为时间地点,提出者的身份目的等等因素的不同而截然不同。这就是永恒的问题,它最多只能被暂时性的回答。
起司不是对这种问题没有兴趣,相反,所有施法者最后都必须要面对自己的永恒问题,他们必须深刻的认识到问题的不可解,再深刻的去尝试将它解答。
听起来是不是在做完全没意义的工作?或许法师们也是如此认为,可他们必须承认,自己从书本或老师那里得来的知识,基本来源于这种对永恒的不断诘问。
因此,能提出这样问题的人,在施法者中是值得尊重的,他们比那些只会使用现成的知识,将其排列组合的人要更加接近问题的核心,或者只是更死脑筋也说不定。
总之,起司通过雕像上的留言和面前那圈不断变动的书柜大概理解了它想表达的寓意,那就是无来由的灵光乍现,莫名的联想,以及无法用框架抓住的诗意。
那些书柜就是想要表现这个,所以它才会被放在诗歌区的中央。只是可惜的是,它的构建者恐怕想不到,自己的作品变成了图书馆中用来隐藏秘密的幌子吧。但世事何尝不是如此呢?名字和它所对应的实相,要以怎样的方式相互贴合才能算是一致?
还是说,根本就不该去追求那种一致性,仅仅把其当做是工具?
灰袍摇了摇头,看来自己也不经意间被这里的气氛影响了,这些问题在草原的马背上和奔流的街道中根本不会浮现在他的脑子里。
又或者,在那些地方,这些问题以另一种方式悄然展现而未曾被他以敏锐的思绪所察觉。但不论真正的状况为何,他现在都要涉身进入这座巨大的艺术品中,尝试寻找被隐藏起来的东西。
起司最后看了眼雕像的样子,算是对这位先人的致敬,接着便迈入了移动的书柜之中。那种感觉确实挺微妙的,你站在原地,目睹着眼前的书柜在你身前晃过,速度不快不慢,足以让你看清面前那排书的书脊,但不足以让你深思那些书名的意义。
你会不自觉的在那些稍纵即逝的书籍中投入精力,在看到一个感兴趣的书名后主动跟随它,想要将其取下。而一旦你这么做,灵感圆环就会变成一座难以再进一步的迷宫,它不是靠复杂的结构来取胜,它是在考验着进入者能否不被分散注意力。
这对于那些本来就没有抱着一探究竟目的的人来说是几乎无法抵抗的陷阱,他们会在不知不觉间流连于书架上的书本,在手里抱满了诗集后满足的离开。
而对于那些富有冒险精神的学徒,它同样难以攻破,因为在那些书架上除了诗集之外,还零星的摆放着一些明显不属于这个区域的书本。好奇心旺盛的孩子很难不被它们分神,甚至那些疑心病较重的成人也会因为想要找出那些反常书籍背后的规律而迷失。
至于魔法视野?圆环中的魔力早就被移动的书柜搅成了一锅粥,混沌不明的粥。
起司看着那些飘过的书柜,在短暂的计算后果断放弃了从中寻找规律的想法。他相信,眼前的这个圆环如果放大一些,完全可以作为某种保户式的防御工事使用,恐怕能成为在历史上留名的迷宫。
不过就算原理一致,将可以移动的书柜化为可以移动的石墙却何其困难,再说体型的放大可不仅仅是能耗上的差距,许多在这里不成为问题的漏洞,在被放大几十倍乃至几百倍时也会成为可以让人轻易突破的罩门。只是眼下,那些小小的疏漏还不足以为起司提供破关的方法。
方法。灰袍陷入了思考,他在想这座迷你迷宫必然不可能是不让人进入的,它只是一个筛选器,筛选那些知道通关密码的人。所以它要么有一套可以被背诵的路线图,要么就是有更直观的解法。
直观?直观,直觉,灵感!是的,灵感,稍纵即逝却又无所不在,它是上一秒与下一秒之间不可言说的永恒,只一瞬便能彻底改变一个人的想法,让他从困顿的死结里解脱出来!
只需要,一个灵感。但灵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所以一定有什么是作为代替的东西,那会是什么呢?
闭上眼睛吗?不,那是感官上的蒙蔽而已。停止思考吗?恐怕也不是,因为法师们绝不会那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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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继续想,答案仿佛呼之欲出,只差一层薄薄的轻纱就能显露出它的真容。起司享受这种紧张的思维冒险,这是他在多年的训练中产生的某种病态的享乐,他享受自己的焦虑,享受那种痛苦,但更享受从痛苦中解脱。
来吧答难,来吧,你就在这里,我能感觉到,从黑暗中现身,向我展露出你的形体,只差一点,就一点了!
“嗷!”熊的吼叫打断了起司的思绪,他猛地睁开双眼,毫不犹豫的抛弃即将破解的谜题,冲出了圆环。原因很简单,在这座图书馆里,他只能想到一种可能才会导致这样的声音出现,他的学徒,尤尼。
顾不得所谓的地图,起司一手抓住书柜的隔板,展现出和施法者身份不符的敏捷身手,他体内的气在流动,如无形的大手将他推上书柜顶端。
灰袍迈开大步开始在书堆的顶部奔跑跳跃,像是一个灰色的幽灵,掠过人们的头顶,他朝着尤尼的位置快速靠近,没用多久就看到了熟悉的地形。
以及倒下的书柜和一头愤怒的棕熊。
“跑!你们在等什么?”手持铁棒的剑七挡在那些被吓傻了的学徒和棕熊中间,对他们大声吼道。
第五百九十二章 小熊
“吼!”
棕熊挥舞着巴掌,拍打着书柜间的桌子,上面放置的图鉴被打落,落到地上。这只棕熊的体型不大,如果放在自然界中,大概会被认为是头小熊。
但熊就是熊,它的爪牙都是真的,那能轻易拍碎桌面的力量也是真的。这声吼叫算是彻底点醒了发愣的学徒们,他们纷纷恐慌着开始逃窜。
唯独一个有着麦黄色头发的小小身影逆着惊慌的人群,躲在书柜后面盯着发生的事。
她正是之前撞到剑七逃跑并想表示要抓到他的那个小姑娘。
不过比起她,现在剑七要对付的麻烦可要直接的多,也凶猛的多。寻剑者弓着身子,将铁棒横在面前,见识过尤尼变成夜鹭的景象,他不难猜测面前这头小熊的身份,因此变的份外束手束脚。
况且,武者的本领是要对付人或类人生物时才能最大限度发挥的,在面对野兽时,他们的武术技巧就没有那么大的作用,而两边的书柜更是加大了难度。
“好了,小子,你现在最好冷静下来。不管你为什么变成这样,你都在把你的力量用在错误的地方。我保证起司知道一定不会高兴的。”
剑七不断交换着抓住铁棒前端的手掌,以此来保证他能最快做出反应。而尤尼化身的棕熊则歪着头盯着眼前这个人,似乎在努力的想要辨认对方。这给了寻剑者一种错觉。
“对,对,就这样,冷静下来了吗?现在慢慢后退,尝试着变回来,或者等你的老师过来。只要不再造成更多的破坏就好。”剑七轻声说着,试探性的踮起脚靠近棕熊。
他当然不懂得动物语言之类的东西,因此满心以为对方仍然保留着自己的理智可以听懂他的话。这是十分危险的,幸好有人及时提醒。
“别过去!变形者会丧失部分语言理解能力!他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躲在书柜后面的小女孩见状焦急的站出来大喊。她的喊叫可能救了剑七,但也惊扰了棕熊。
“嗷!”
犹豫不决的猛兽发出无法辨认感情的吼叫,接着朝着那个喊叫的小姑娘猛冲了过去!
剑七见状当然不会答应,他咬着牙,抱着可能会将尤尼打伤的觉悟挡在棕熊的面前,铁棍扫向野兽的前肢,希望将它的奔跑阻断。
但就在寻剑者的棍子即将碰到熊掌之际,棕熊却人性化的突然站了起来,改用后脚着地!
这显然不是自然野兽会有的智慧和反应,它完全出乎了剑七的意料,以至于他的攻击挥空后只能抬头看着两只熊掌从上方狠狠落到自己的肩膀上。
好在,尤尼化身的小熊并没有用它的爪牙杀伤寻剑者,它只是按着剑七,将他甩向一边。寻剑者及时用铁棍竖在地上,化解了这股力量,最大程度减少了伤势。
但同时,他也让开了棕熊与女孩间的道路。那头熊再次四肢着地,冲向有着麦黄色头发的女孩,女孩皱着眉头,迟疑了一下,没有逃跑,反而开始念诵咒语!
可惜的是,她持咒的速度终究是慢了一些,经验上的匮乏让她没能在最好的时做出判断,虽然她意识到靠身体来规避这头野兽是行不通的,但她所念诵的咒语也一样没能成功释放。
甚至,因为对魔力的某种敏感性,或尤尼仍然残留的目睹过施法者战斗的记忆,让他化身的棕熊迅速抬起右前的爪子,对着女孩的脸猛拍过来!
这一下,若是真的打中,最坏的结果恐怕是直接将女孩的脖子打断。好在在那熊掌击中的前一刻,一股从身后来的力量将女孩拉退,躲开了致命的一击。
“凯拉斯!”将女孩护在怀中的阿塔低喝道。从她的身后,一个黑色的身影手中握着沙子组成的棒槌,朝着棕熊的脑袋一跃而起,作势要将它打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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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象中的碰撞,没有发生。在猫妖精和棕熊之间,多了一袭灰袍。起司双臂伸开,分别抓住了猫妖精的手腕和棕熊的鼻尖,他的双眼中魔力的雾霭如两个小太阳般闪耀。
万法之城浓郁的魔力使灰袍有一种举重若轻的错觉,而他深知这会大大影响自己法术的威力,必须更加小心的操控魔力才能达到预期中的效果。
“放松,他会没事的。”起司对猫妖精说道,随后慢慢降低手臂,让如石膏般凝固在空中的凯拉斯落回地上。
猫妖精落地之后眨眨眼,接着大力的摇晃着自己的身体,以此确认自己对它的掌控权。而他手中的尘沙之剑,则像是逃命般的躲回了黑猫的毛发之中,不见了踪影。
放下了凯拉斯,起司转头看向自己变成熊的学徒,没有开口,只是用那双闪动着魔力的眼睛盯着棕熊的眸子。
几秒之后,棕熊张开了嘴,发出低沉的声音。起先众人以为那是咆哮,可很快发现那更像是痛苦的呻吟,类似你想要说出一个单词,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变成了另一幅模样,原本熟悉的发声方式完全无法奏效。
就在这时,图书馆中的法师们也聚集了过来,他们从衣服里掏出魔杖或其他类似的东西,组成圆圈靠近这一人一熊,其中有的法师已经开始了施法。
“嘿!你们别!”剑七开口想要阻止那些人,但随着起司的一个响指,无形的力量从他的手指间扩散,化为无形的手掌扼住了周围所有人的喉咙。
“安静,我的学徒需要安静。”
起司的语气前所未有的不容抗拒,那不是一个智者的声音,那是经历过战斗,目睹过邪神,穿过一次又一次生死之交的人才会发出的严肃的呵斥。
在场的人根本无法抗拒这呵斥,他们甚至都不清楚这法术是如何起效的。
“啊…呃…”棕熊的吼叫还在持续着,但逐渐开始发生细微的变化。野兽的嗓音渐渐变的尖锐,就像它的外形一样,一点一点的开始从熊形变回人形。
“七,把他的衣服拿过来,应该就在附近。”
灰袍看到尤尼的身体变化达到了某种程度,不慌不忙的对同伴说道。
剑七跑到棕熊出现的地方,果然发现了尤尼的人熊皮衣,不过他其它的衣物已经在变身过程中损坏了,唯独这件上衣毫发无伤。
寻剑者拿起皮衣,将它扔给起司,灰袍伸出左手接住,然后随手一抖盖在尤尼的身上。此时制造了这场骚动的学徒才终于完全变回人形,蜷缩在地上昏迷过去。
灰袍见状收回了右手,那扼住所有人咽喉的力量随之散去。紧接着,数道法术直接朝着起司袭来!
起司身处其中毫不慌乱,他随手在空中比划着,将那些法术在空中击碎,直接在运作层面瓦解了法术本身。这个过程的原理就像是将骑士手中挥舞的钢剑变成一把铁砂一样令人咋舌。
不过这其中也有取巧的成分,灰袍在刚才的静默中已经通过周围人的嘴型和动作大致猜到了他们要释放的法术,脑中也早已构筑出了破解之法,此时的行云流水,只是将构建好的状况展示出来。
但这也已足够震慑在场的所有人。
第五百九十三章 所犯者三
除了静默时间中的准备,灰袍能以一敌多的另一个关键在于,这些施法的法师都没有使用致命性的法术,甚至真正意义上可以致人受伤的也没几个。
理由有二,第一是起司作为客人,尤其还是刚阻止了骚乱扩大的客人,就算要控制也不能采用威胁太大的方法。
至于第二个,则是因为这里是图书馆,肆无忌惮的施法很可能会带来书籍的破坏,乃至于引发某些魔法书的异动,造成连锁灾害。
而在二者施法能力本就有差异的情况下,这样束手束脚的攻击自然是对起司来说不值一提。
“停下吧,我没有要闹事的意思。而且,那孩子也需要治疗。”防御下了一轮进攻的灰袍将两只手举起,表示自己没有在准备施法,他眼中的魔光也缓缓散去。
他口中的孩子并非尤尼,学徒只是脱力了而已,变成棕熊不会让他受伤。
真正受伤的,是那个有着麦黄色头发的小姑娘,虽然阿塔将她从熊掌之下救出,可是利爪还是擦到了她的脸颊,在脸蛋上留下了三道深深的伤痕。如果不及时处理,这伤口会带来更严重的伤害。
于是没过多久,一行人就又回到了图书馆的前厅,区别只是在于他们被带到了一个独立的房间。
房间的四个角落里分别站着身穿紫色长衫,戴着画有金字塔和眼睛图案兜帽的人,他们领口的鹰身人面怪物徽记表示他们来自于密仪派系,也是万法之城最神秘的派系。
没过多久,一些法师们走进了房间,领头的正是之前在索引区和起司有过一面之缘的白袍老人。起司和他相对而视,俱是露出了无奈的笑容,这件事对于他们来说都属于意料之外,也都打乱了他们原本的计划。
“主要问题有三点。”老人清了清嗓子,拿出一卷刚写好的纱纸,开始宣读起司他们在图书馆中触犯的条例。
“一,在图书馆内制造及引发混乱,并造成了财产和人员损伤。其中财产部分包括五个书柜的部分损坏,一本书籍的严重损坏和二十五本书籍的轻微损坏。人员损伤包括一位未成年访客的脸部严重外伤。这些都会折算成金额要您提供赔偿。尤其是人员损伤方面,我们正在积极的寻找那女孩的监护人,如何解决需要你们自己处理。但毫无疑问的,这件事里也有部分我们的责任,让客人在图书馆中受伤有损万法之城的声誉,我们会一同参与你们的商议过程。”
“没问题,我希望那女孩能接受最好的治疗。如果万法之城做不到,我也会亲自参与她的恢复过程,务必要让她脸上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起司点点头,钱财的话,他们从草原和奔流都得到了不少。在前往万法之前,荣格还给了他好几枚价值斐然的宝石,用来确保起司接下来的旅程顺利。
“你还会医术?还是生命魔法?”听到起司说亲自参与女孩的治疗,老人有些激动的问道。但随即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咳咳,接下来是第二点。你的同伴擅自携带武器和危险物品进入图书馆,这对于图书馆中的其他人来说是重大的安全隐患。按照规定,本该没收他们的危险物品,可因为他们的身份中有保护阁下的义务,而且这次没有造成实质性的破坏,本次不予追究。但会限制他们进入图书馆的资格,希望阁下谅解。”
限制资格,这让起司多少有些犯难,少一个人帮忙,他寻找书本的效率就会降低。何况凯拉斯和阿塔身为妖精,与妖精典籍之间说不定还会引发什么反应,那样也许就能直接找到问题的答案。
可他转念一想,反正若是正规渠道走不通,他也已经有了取巧的想法,既然这样,之后也自然能让他们乔装改扮。因此也就点了点头。
站在起司身后的凯拉斯露出不忿的表情,但他看到起司的反应后忍住了开口的冲动,抱着胳膊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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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第三嘛,我想先请问一下,您和这个男孩是什么关系?”老人的目光越过灰袍,落到正被阿塔和剑七照顾着的尤尼身上。
“他是我的学徒。这次的事故是他的法术失控所引发的。不过依我来看,这次失控不像是自然发生的,在他使用法术之前,肯定有什么外部刺激。”
“你教一个心智不成熟的孩子变形术,失控不是理所当然的吗!这种岁数的孩子根本没有理智去控制自己的兽性,这根本就是胡来!”
站在老人身后的某个法师义愤填膺的说。从他的话里来看,万法之城也是掌握着变形术的,不过显然他们对变形术的传授有着更加严格的规定。但这是否意味着起司做错了呢?
灰袍看了眼那个人,没有回答。而白袍老人则看出他的沉默并非是无言以对,只是不屑于回应对方的质疑,于是开口道,
“请尝试回答我方的质疑,这也有助于我们衡量您的意图。如果您承认这孩子无法控制变形术,那您就是将一个不稳定的危险人物主动带入了图书馆,这会影响到整件事情的性质。”
起司何尝不知道对方的意思,这个老人分明就是想刺探他对于变形术的见解,这可比那些被损毁的图签要有用多了。
归根到底,这件事是尤尼造成的,作为他的导师,他有责任为弟子辩护。因此,灰袍缓缓开口,
“刚才有人说,变形术应该在个体具有足够理智后再教授,这种观点没有错。但它是有前提的。”
“这个前提就是,我们需要在变形术中保持‘我’这个意识的存在。换句话来说,在这位提问者看来,变形术就是如名字那样的法术,只改变施术者的外貌,不能也不该影响他的思维方式和自我认同。这也没错。但如果依照这种想法来研究变形术,我敢保证,你们在一百年内不可能善用它。因为想要从旁观者的角度去彻底理解一种动物的全部,然后在脑中构建出它的每一个部分再加之于自己的身体变化上,是完全不可能的。”
此言一出,几名穿着生命学派衣服的法师就露出了愤怒的表情,显然起司的说法在他们看来并不合理。但起司仍然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动物,包括人类在内,怎么确定自身?答案是我们没有这么做。我们活着,但这不意味着我能清楚的感受到自己肺部的每一次起伏,心脏的每一次跳动,肾脏的每一次作用,以此类推。我们自身都无法真正感觉到自身,或者说这种所谓的感觉,也不过是我们的思维器官所能够感觉到的部分而已。既然如此,我们要怎么变成动物?变成其它生物?我不是说徒有其表,因为那实在没什么意义,就算变成了鸟,你也不会飞,就算变成了鱼,你也不会游。那是因为你仍然是你,你不是鸟也不是鱼,你在施展了变身术之后仍然异常清晰的知道,自己是人,而且时刻准备着在这个想法模糊时变回人。”
“这怎么可能是完全的变身呢?你不过是将自己的身体视为工具,以工具的方式对它进行操纵罢了。所以飞不了多远,游不了几下就筋疲力尽。我不这么认为。我认为,‘我’是一个可以在变形术中抛弃的概念,至少应该重新审视。通过对作为人的‘我’进行远离,意识反而可以更好的接纳作为鱼的‘我’,作为鸟的‘我’。于是当我是鸟的时候,我可以飞的很好。”
“而这孩子,就是我在这种理念下教授出的学徒。我承认,他失控了。但他也可能只是将人的愤怒变成了熊的愤怒,二者的表现方式自然不同。可这与变形术无关。我这样说,各位能够理解吗?”
第五百九十四章 伤痕
或许是起司提出的理论太过怪异,在场的万法之城法师们脸上纷纷露出负面的表情,那几个生命派系的法师首当其中,站出来和起司争辩。
但对于他们的质疑,灰袍只是轻飘飘的回答了些似乎有所指涉,其实无关痛痒的回答便搪塞了过去。这不是他不愿意将自己的知识分享给他人,事实上,起司很愿意和这些法师们就法术上的见解进行讨论。
可那也要看场合,他是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如献媚一般的将自己的知识作为息事宁人的筹码交出去的。
因此说着说着,两边的气氛就逐渐变的敌对起来。生命派系法师意识到起司没有真正想要回应他们,感到受了侮辱。起司则认为对方已经得到了知识上的补偿,却还不懂道理的想要索取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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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后来甚至必须作为主持者的老人默默走到他们中间才阻止了可能发生的冲突。而除开争辩的两方之外,在场的其他人都意识到,这名灰袍和被邀请前来的其他客人不太一样。他的知识内容或许与万法之城大相径庭,但二者之间在沟通上却异常的容易,这在无形中增加了他们对起司的好感。
“好了,先到此为止吧。如果你们有必须要讨论出个究竟的问题,就将这位先生请去你们生命派系的研究所,双方平心静气的讨论。我们现在不是在做研究,而是在解决问题。不过通过您刚才的回答,我大概已经明白您的学徒失控,并非有意为之。可恕我直言,即使是有外部刺激,一个能随时变成危险野兽的孩子,还是对周围的人来说是个隐患。如果您无法控制住他的话,我们可能就要采取一些保护性手段来抑制这种可能的发生。”
起司对所谓的保护性手段其实还是有几分好奇的,而且根据他猜测,那很可能跟站在房间角落里的四名密仪派系法师有关。
换句话说,这个派系的研究很可能和他之前施展的手段类似,专注于法术和法力的运用与构成,因此具有了部分压制其它施法者施法的能力。当然,这只是他的猜测。
“这个简单,我会让他在最近一段时间内必须经过我同意才能使用法术的。”起司耸了耸肩,表示自己可以满足对方的要求。
而这换来了对方疑惑的眼神,限制法术的手段,他们知道,可能够智能的以一个人的意志来决定另一个人能否施法?这种事情就又有些闻所未闻了。
见状,灰袍略微沉重的呼出一口气,“他身上有我的血。我可以以此作为媒介获得他身体的部分管理权,这是恶魔和魔鬼用来控制它们混血子嗣时常用的方法。”
“邪术。”不知道是谁低声说了这个词,起司没有费力去寻找那个人。因为在他面前的法师们虽然嘴上没说,但表情都在重复那两个字。
这不奇怪,魔法亦被解释为向魔鬼借法,它是所有施法者群体必须承认的起源派系之一,而且也极大的影响了世俗对他们的看法。时至今日,那些有自尊的施法者们则会将这些人称为行巫术者,而非自己的同类,以此来表示自己的态度。
这里面所涉及的问题绝不是一句力量没有正邪之分就能解释的,因为如果力量无正邪,又何必非要去向邪魔求助呢?
“其实一些历史比较久远的人类王国或矮人族系,内部都有类似的家族秘术,用来确保家族血脉不至于在内斗中断绝。而且一定要说的话,我的施法远离更接近血族,不过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就是了。它确实是邪术没错。但它之所以被称为邪术而非把戏,就因为它有效对吗?你们问我有没有办法,这就是我的办法。”
起司有些无奈的看向对方。如果放在平时,他根本不会受到这种指控,因为他释放的每个法术在常人看来都是邪术。
但不知怎的,今天在这里和一群都具有施法能力的人解释血脉魔法的原理,他反而觉得有些受伤。因为这些人大概理解他到底在说什么,在做什么,所以他们的批评和厌恶才具有意义。
“我没必要向你们解释什么。现在,如果我的回复足够让你们满意,那我和我的同伴就想要离开了。我还想去看看那个受伤的女孩,以及向她的监护者道歉。”
白衣老者点点头,侧身让开了道路,
“赔偿账单稍后会送到您的旅店,当然我们更希望您能够用您掌握的知识来抵消它们。另外,妖精商店的关门时间比较早,您最好在日落之前去,我保证您不会失望的。还有,抱歉,人老了说话就是比较啰嗦,那个女孩现在应该在图书馆出门后西南方的药铺里。”
起司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他的同伴跟上灰袍的脚步,剑七背着昏迷中的尤尼。哪怕已经成为了灰袍的学徒,这个男孩还是瘦的厉害,让人完全无法理解他刚刚是怎么变成那么健壮的棕熊的。
那些法师们一半的目光在起司身上,一半的目光在他的同行者们身上,这几个人今天都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结果一本书都没找到。”凯拉斯走在起司身边,在回头确认每人跟踪他们后轻身叹道。队伍里只有他和起司知道破解魔剑铭文的更深层意义。
“也没什么好遗憾的,那种东西本来就不会摆在这层。想要尽快找到更多的参考,我们就得取得授权。”起司的声音里听不出悲喜,只是在陈述事实。
想要取得授权,就要和万法之城的妖精研究所打交道。这件事对于猫妖精和阿塔来说都不是什么愉快的事,身为妖精,他们可以肯定,这里并不存在奇幻通道。
没有天然的奇幻通道就意味着无法与妖精界沟通,万法之城的人想要对妖精有所了解,所采取的方式基本不可能是温和的。但现在形势比人急,他们没办法选择让自己感到舒服的合作者。
一行人离开了图书馆,直奔被尤尼弄伤的女孩所在的药铺。此时日头还早,在日落前他们还有充分的时间。况且良心也不允许他们放着那个女孩不管,尤其是她还及时开口保护了剑七的情况下。
这也是为什么起司强调希望她能获得最好的治疗的主要原因。
不过,对于那名女孩的身世来历,他们还并不清楚。等一行人走进药铺,说明来意随着管理的法师走到后屋的病房里时,女孩身边并没有其他人。
“我们已经清理并缝合了伤口,但是创伤程度太深,恐怕没办法恢复的不留痕迹。”那名法师轻轻说道。
第五百九十五章 赫迪雅
起司亲自检查了一遍女孩的伤势,而尽管他有许多在鼠人瘟疫期间积累下的医学知识,此时也不得不承认对方说的恐怕是对的。
没有任何保护,受到伤害的位置还是人体最脆弱的面部组织,只是被割开面皮而没有伤及口鼻眼睛这样的重要器官已经是走运。
想要不留痕迹的将其治愈,或许是可行的,但那背后要付出的代价会让人觉得无意义。毕竟这只关乎视觉而已,为此投入珍惜的药物,耗费大量的魔力,在这座城市中恐怕没人会觉得有必要。
“这孩子的同伴呢?她总不会是一个人来的。”
剑七询问着那名负责治疗的法师,对于这个女孩的受伤,他觉得自己多少有些责任。若不是追逐着他,她本不会卷入这场风波,况且她会受伤的根本原因,也是因为开口提醒自己。
对于寻剑者来说,二者相加之下带来的责任感令他无法说服自己置身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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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在通知了,不过需要时间。这位小姐是…”法师话音未落,嘈杂的脚步声和喊叫声就从药铺外厅传来。
“殿下!殿下在哪里!”“让开!我们要见到殿下!”“天哪!”那些声音中透露出的激烈情感令房间内的众人都感到了些许的棘手,这个女孩,恐怕并不简单。
药铺前面的学徒一脸愧疚的走进来,他实在拦不住这些疯狂的侍从。而那些衣着异常华丽的侍从则一股烟似的冲到了女孩榻前,检查起她的伤势。
“她只受了面部的割裂伤,昏迷是出于惊吓和疼痛,应该不用多久就会醒。我们还有事要忙,不论你们打算如何解决,希望都能安静一些处理。”
说完,法师和学徒离开了这里,留下起司一行人站在房间一边尴尬的看着那些侍从在女孩的床边呼天抢地。那感觉就像是戏剧舞台上夸张表演的丑角一样。
“我说,你们先安静一下,这样吵闹对她来说也不是好事。”阿塔轻皱着眉头走上前去,对那些人说道。
后者本来不想搭理她,可以看到那张美丽的面庞和清澈的眸子,立刻忘记了自己的立场,咽了两口吐沫安静了下来。恢复记忆后的阿塔在一颦一笑之间似乎都隐隐有着某种气势,告诉见到她的人面前之人身份非凡。
“你,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在这里?是谁弄伤了殿下?”略微冷静下来的仆从们在停止呼喊后接连抛出了许多问题。而起司此时也走了过来。
“我是起司,和你们一样,是来观礼之人,算是个法师,她和房间里的其他人都是我的同伴。你们口中的殿下,和我们在图书馆里遭遇,因为我学徒的疏失,造成了她脸上的伤口。因此我们在这里想要弥补一些犯下的过错。那么你们之中,有谁能够统合意见来处理这件事吗?”
仆从们面面相觑,虽然衣着华丽,但他们都不是这支队伍的管理者,甚至那华丽到有些多余的衣着,也只是为了不让人鄙视的伪装而已。
这沉默持续着,直到一个有些虚弱却坚定的声音从仆从中间响起,原来那个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我想,我可以做主来处理这件事。嘶…”
女孩话没说完就捂住了自己的脸颊,伤口在作痛,哪怕只是轻微的言语,带动的面目肌肉都会引来抽搐。起司见状再走近两步,将右手放在她的脸上,随着几个咒语音节,疼痛感开始消散,
“这个法术可以让你暂时正常说话。但出于恢复考虑,你最近最好减少语言的使用。不过在那之前,请先接受我的歉意。”
“不必如此,弄伤我的并非是您。他,怎么样了?”或许是被仆从拥簇,或许是受伤后的虚弱。
女孩此时的言行和在图书馆中与剑七玩追逐游戏时相距甚远,此时的她确实带有一种人类贵族,尤其是女性贵族特有的做派和用语方式。而这种凸显自己柔弱的言行方式也在一些国度中被标榜为优雅和美丽的表现。
苍狮就是这种国度之一,优雅且娇弱的贵族女士最能激发骑士的献身精神和保护欲,这两者已经相互影响了许多岁月。虽然其中有马库斯和烈锤大公这样对此不满之人,但他们也得承认,这种风俗实际上有助于王国的维系。
而这种言行,是一朝一夕无法掌握的,因此到这里,起司基本承认了对方的贵族身份。
“多谢您的关心,不过我愚蠢的学徒还没有苏醒,没法让他亲自向您道歉。”起司伸出手,指向靠着墙坐在角落的尤尼。
这倒不是他虐待自己的学徒,只是他清楚尤尼的昏厥完全是出于魔力损耗,他的身体健康的很,根本不需要静养。而在万法之城如此魔力充沛之地,他的昏迷也不会给意识带来真正的伤害。
“没关系,我知道这不怪他。我看到那些学徒在欺负他,但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就变身成了棕熊。他的变身术很完美,只是被愤怒所蒙蔽。”
女孩看向尤尼,目光里确实没有责怪的意思。甚至隐隐有些同病相怜,“我在家乡的时候也总被兄弟姐妹欺负,他们认为我是个怪物。因此我能理解被欺负的感受,我不怪他。”
“无心之过一样会留下伤疤,这和出发点的好坏无关。犯了错误就必须承担责任,您的谅解不会减少他的错误。而且,我也不认为您应该这么轻易的原谅他。”
起司伸手,从阿塔那里拿来了一块小镜子。出自奔流商贩的镜子做工优越,比同类产品能照出的影像清晰很多。他将镜子递给女孩,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脸颊。
女孩在看到镜子里的脸之后立刻将镜子扣下,接着深深的低下头。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要接受在脸上留下如此可怖的伤疤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不过,她的沉默没有持续多久,甚至快的让起司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女孩抬起头,双眼通红,目光却异常平静,“这伤口太深了,没法完全抹除,对吗?”
“是的。我稍后可以给你一个配方,通过调配的药粉能够暂时遮住它。但那药粉遇到水就会失效。”起司没有隐瞒的意思,尽管他知道自己说的话有些残忍。
在他看来,依靠着隐藏抓痕的药粉伪装成常人或许是女孩最好的选择。事实上,类似的故事在这个时代早已屡见不鲜,为了获得美貌,有些人甚至会比血族还噬血。
“不必了。这样也好,我这样就不会担心我的父亲帮我送出去和不认识的男人结婚了。没有哪个男人会喜欢这样的女人,对吗?”
女孩在笑,但听到她声音的人都笑不出来。阿塔轻轻抓住她的手,表示安慰。就连凯拉斯都露出了些许的不忍,剑七则干脆背对着她,不敢直视。她若真是个不通事理的小丫头,他们还会少些愧疚。
“别说的那么绝对。你现在正身处这个时代最庞大的施法者聚集地,在这里,你家族中的凡俗常识并不通用。我很欣赏你的务实和坚韧,以你的年龄来说非常了不起。所以你也不必太早给自己做出定义。如果你是来这里寻求知识的,就该知道知识中总是有能将我们固化的想法打碎的契机。”
女孩似乎受到了鼓舞,她点点头,有些感激的看向起司。然后说道,
“赫迪雅,这是我的名字。至于前面的姓氏,就像您说的,凡俗的身份在这里同样没有意义。”
第五百九十六章 离家的公主
赫迪雅是个怪异的孩子,她的神态动作都给人一种流畅的感觉,这说明她并不是在伪装,或者说,她已经那套自小就被教授的言行方式容纳为了自己的一部分。
可在和她的交谈中,起司能清楚的感觉到她的另一面,那是作为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有的,充满好奇,懵懂又带着几分极端的言语逻辑。而当这两种形式逻辑在一个孩子身上形成杂糅的时候,就连灰袍也得承认他从来没见过,也没想到过会遇到这样的孩子。
她并非天真的惹人怜爱,亦不是事故的让人心疼,她给人的感觉很微妙。
不过,不可否认的是赫迪雅在语言和思维能力上远比同年龄的孩子优秀,她和起司交流起来异常顺畅。虽然这里面有灰袍特意避开了晦涩或可能引发歧义词汇的原因,但以她和尤尼仿佛的年龄来说仍然非常了不起。
更别说她还是才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同时得知自己的脸上可能会有三道永远无法消失的丑陋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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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对话,几人逐渐对这孩子有了更多的了解。首先是赫迪雅的身份,被称为殿下,可见其出身显赫,据女孩自己说,她算是一个边陲之国的十三公主。
她的父亲是国王,一个活力异常充沛的国王,从法律上的王后到见得光和见不得光的情人共为他诞下了不下二十个子女,而且这个数字恐怕还在逐渐增长中。
赫迪雅是幸运的,因为她的生母是见得光的情人中的一位,本身具有女爵的封号,所以没什么人会特别加害她。但她也是不幸的,因为她从小就展露出了魔法的天赋。
“我的父亲秘密雇佣了一位法师来保护我和我母亲。在我的人生过程中,那位法师也充当了我实质上的父亲。”
赫迪雅没有说透,但这个实质上恐怕具有着某种双关含义,女孩总是比男孩更早注意到一些事情,因此她早就明白自己的母亲和那位法师间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
“他早年间曾经在万法之城受训过一段时间,但是没有拿到徽记就离开了。这件事他一直引以为憾,所以当我十岁的时候,他就建议母亲将我送到这里来学习。”
女孩在陈述这些的时候,表情很肃穆,带着几分淡淡的悲伤。这同样是可以做两种解答的话语,她是真的出于对魔法的喜爱和天赋被推举到这里学习的吗?还是说那只是那名法师将碍事的小丫头推离自己母亲的借口?而在这之中,她的母亲又起到了什么样的作用?
这些,起司他们都不得而知。
“你现在能尝试着展示一下魔力吗?不用使用法术,把魔力凝聚在眼睛就好。”起司突然开口问了一个似乎和目前的话题无关的问题。
“您是想要测试我吗?”赫迪雅愣了一下,然后露出笑容反问道。
她谨慎的天性让她知道什么可以说,什么不能做。对一群看起来负责的人说出模棱两可的身世来拉进关系,这当然没问题。毕竟她没说出那所谓的边陲之国是哪里,她的母亲又是谁。
但展示自己在这座城市里赖以存身的东西,魔力,这就不太明智了。
“放心,我不属于这座城市,也没义务向他们报告一位学徒后补的潜力。只是好奇而已,无论你有什么样的打算,都不会有所影响。相反,我可能还能给你些额外的补偿。用这里的话来说,我是织法者,编制法咒之人,你觉得我的学徒在这个年纪就掌握了完美的变身术?那是因为那条变身术是为他量身订制的,别人根本用不了。我可以为他这么做,也可以为你这么做。对我来说,它并不困难。”
换做这座城市里其他的绝大多数法师,他们在听到起司开出的条件后恐怕都会争先恐后的向灰袍展示出自己的一切。原因很简单,从知识到实践之间是有很长一段路要走的,法师们想要创造出一条真正符合他们需求的咒语,所需要耗费的时间精力根本无法量化。
大多数时候他们都只能学习前人留下的法术,不管它合不合适,条件又有多么苛刻。这个时候如果有人说可以替你完成这个过程,那恐怕没有人会拒绝。毕竟人的精力有限,研究和法咒的开发也往往并非是顺带关系。
然而赫迪雅似乎有自己的想法,她犹豫了几秒,露出挣扎的表情,最后摇摇头,“感谢您的好意。但是我,我不希望知道它。”
起司没有生气,他大概能猜到这个姑娘在担心什么。她害怕未来的生活突然变的清晰,清晰的再也没有逃跑的模糊余地。
这种态度如果出现在一个成年人身上,灰袍可能会感到不爽,但对于一个十岁就被迫离家的孩子,他没什么好苛责的。不过,既然如此,他暂时也没什么可以做的了。
“我尊重你的想法,如果你回心转意,我仍然会履行这个承诺。现在,既然你看起来没事,那请允许我暂时告退,还有些其它的事务需要我处理。”
灰袍说着准备离开,可是转念一想,转头看向房间里的同伴,“七,你和凯拉斯留下,等尤尼醒过来。我和阿塔去那个商店打听。”
听闻此言,凯拉斯自然是不愿意的,可是他也很快理解了为何起司会做出这种安排。面对买卖妖精的行为,他绝不可能抑制住自己的愤怒,因此如果猫妖精和灰袍同去,最后事情很可能会演变成逼问或闹剧。
他们的目的是进入图书馆二层,为此,其它的需求都要被暂时压制。起司正是因此才会要凯拉斯留下,而带着同样具有妖精的感知力,可愤怒没有那么强烈的阿塔前去。
毕竟女剑士只是半妖精,而且她对妖精的整个族群也还没完全认同。
“切,知道了。你保护好塔兰,别让她看到太可怖的东西。”猫妖精靠在窗沿上,双手抱胸低头说道。他的话内容和语气完全不符,引得在场的人都露出了笑容。
“笑什么笑?快去快回!”
“那么,请允许我把这几位朋友留下来陪你解闷,别看他们这样,其实每位的见识都不在我之下。相信他们能给你讲些有趣的故事。”
起司向赫迪雅微微点头,阿塔也微笑着向女孩摆了摆手,两人随后就离开了房间。
“那个…”在灰袍他们离开后,赫迪雅有些瑟缩的向剑七搭话。在寻剑者露出略带歉意的笑容后她才继续说道。
“我能摸摸那只猫吗?”
“小丫头,虽然你很可怜,而且也确实是起司的这个笨徒弟的不对。但是我还是要说,我,不是猫!”
第五百九十七章 梦妖之家
且不提凯拉斯和赫迪雅关于猫妖精到底是不是猫的辩论。
顺便说一句,其实这场辩论凯拉斯没什么胜算,因为人类判断一个生物是否是某种他们已知的生物时,从来不会考虑那个生物本身的属性,就比如海里存在着某种巨大的鲨鱼,可是因为它看上去实在是很像是鲸鱼,于是人们仍然会把它叫做鲸鱼,最多折中一下叫做鲸鲨。
这不是命名的问题,而是认知的问题,我们总是用已知的世界来套入未知的世界,每当一种之前不了解的事物被放入视野,我们就会尝试将它与已知相关联。
这种认知逻辑在所难免,就比如当你觉得门前挂着酒杯牌子的店铺应该卖酒,挂着针线牌子的店铺应该卖布,那么挂着妖精形状牌子的店里自然也该卖妖精。
“嗯?哦!我是说,欢迎光临!”趴在柜台上一只手撑着自己下把的学徒一副随时都会睡着的样子。以至于他在起司和阿塔进门时没有反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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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司的眉头在兜帽下略微皱起,他本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满是瓶瓶罐罐,天花板上吊着风干的妖精躯体的铺子。没曾想自己一走进来,闻到的却是浓郁的令人感到不适的花香,长时间呆在如此香气浓重的房间里,也难怪店员会昏昏沉沉。
而在他身后有些犹豫着进门的阿塔却表现出了相反的样子,闻到那股气味,女剑士的神色一振,紧接着就露出了怀念的神情,好像是突然回到了儿时生活的场所。
但不论他们的反应如何,这间店铺都和灰袍本来想象的有很大不同。
“不好意思,我看到了门外的牌子,但我还是想确认一下,这里是贩卖何种物品的地方?”起司环顾着店铺内部,这里确实有别于平台上其它简洁的铺面。
那些绕着柱子生长的藤蔓上长着人脸般的花纹,挂在房梁上的小花盆里盛开着颜色艳丽的花朵,如同蜘蛛网般存在于角落的捕梦网上挂着翠绿色的羽毛和铜铃。种种迹象表明他们走错了地方,但不算是完全走错。
这里没有直接与妖精有关的东西,可整间店铺里的氛围却异常接近人们对妖精的想象。
“抱歉,我应该主动介绍的。你们是从外面来的客人对吗?我很高兴能为你们介绍梦妖之家,也就是这间店铺。它…”
学徒站起身走出柜台,话说的越来越快,在语速达到某种界限时突然停止,像是具被斩断了丝线的提线木偶。他的身体半躬着,双手自然的垂下,头压的很低,让人看不到表情。
“等等,别着急。”起司阻止了想要拔剑的阿塔,他能敏锐的感觉到刚才这几秒钟发生的事情,因此他也就更加清楚现下的状况。
果不其然,大概过了不到三秒,那名男性学徒突然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脖子和四肢。让人感到违和的事,他的动作和面部表情都呈现出了一定的女性化倾向。
现在这个学徒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位女士,他或者说她看向起司,微微歪着脑袋露出玩味的表情。而后重新转回柜台后面,撩了一下不存在的长发。
“重新介绍一下,欢迎来到梦妖之家。我是这家店的主人,也是你们看到的这个懒虫的导师。你们等下记得跟他说一声,因为他的偷懒,他这个月负责抄写的书籍量要增加十页,不过那是重点。重点是,我可以为你们做些什么?你们走进这家店铺,期待着找到什么?请说吧,我会尽可能提供帮助的。”
附身法术,不是个稀奇的类别。不管是神话故事还是传说逸闻中都很常见,一个意识占据另一个意识的躯壳,并支配后者的行动。
不过它通常发生在智能生物和非智能生物之间,很少有直接附身在其他活人身上的状况。这里面有很多原因,总结起来就是难度太大。能够如此轻描淡写的完成这种法术,附身者定然本领不凡。
“我是起司,受邀来此观礼的北地法师,这位是我的同伴阿塔。我希望寻找有关妖精文字的信息,但是贵方似乎并不愿意向我展示那些书籍。好在,图书馆里有人建议我来这里寻求帮助,而这就是我们到访的原因。”
起司没有报出阿塔的全名,这是比较稳妥的做法。在面对深浅不知的施法者时,什么都别说就是最好的防备。
“你能读懂妖精的文字?还是说,她能?”柜台后的人声音轻佻,但最后的问题却令起司久违的感到了压力。
这是因为阿塔虽然异于常人,可灰袍为了减少她的外貌带来的麻烦,所以早就对她的头发施过法,会让看到她的人只将她视为一位有着异常漂亮眼睛的人类姑娘。
这个法术是他在奔流修整时完成的,为了慎重起见他甚至采取了仪式来施法增强法术的效果。甚至在法术刚刚完成的那几分钟里,就是凯拉斯也无法看穿阿塔的半妖精身份。
那么眼前的这个人为何要如此发问呢?她是随口一说?还是仅仅通过附身的躯体就看到了被灰袍隐藏起来的实相?她,到底是谁?
“严格来说,只有我能。”起司向前走了半步,若有若无的将女剑士挡在灰袍之后。他不希望后者继续暴露在对方的目光之下。
“严格来说,嘛?”对方笑了笑。而灰袍非常肯定这是因为她没有从这个店铺里设置的法术中得到起司在撒谎的反馈。
“是的。所以现在,能否告诉我们,这里能不能提供帮助呢?”
“这个简单。不过一件事归一件事,妖精文字的事是学术问题,按照流程我当然愿意帮忙。可我这间店里生意一向不好,好不容易来了客人,没有卖出去一件东西也实在有些可惜。不如你们先挑挑看看,我们之后再来谈后续的事宜不迟。”
这么明目张胆的要钱,让起司颇有几分哭笑不得。对方这是已经表明了态度,事可以办,但怎么办,却会因为他们的选择有所不同。
起司当然可以不顺着对方的意思拂袖而去,之后多方打听肯定也能找到那个所谓的妖精研究所。但听对方的言语,到时恐怕免不了在流程上拖延时间。而时间对现在的他们来说是很紧要的东西。
眼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那就请你介绍一下,这里有什么推荐的商品吧。”
第五百九十八章 通灵法师
梦妖之家的商品,对于起司这样的施法者来说其实没什么实际用处。尽管那些精心调配的熏香可以让人快速进入冥想状态,甚至能够帮助原本能力不足者完成一些较为困难的施法。
但包括起司在内的灰袍大体上都是苦修者,灰塔的资源种类丰富,一些对常人来说无法理解的材料都会出现在实验台上,可与之相对的,是每种素材稀少的数量。
这种状况迫使他们养成了不依赖外物来达到各种状态的能力,也就拥有了大部分施法者无法理解的环境适应力。
偏偏,这家店的商品几乎全都于此类似,不论是装饰性的挂件,还是药水食品,乃至是颜料和镜子都是如此。它们虽然有着不同的载体,但是起到的作用异常的相似。
这使得起司对这家商店的印象开始改观了,一件两件这种东西,不稀奇。可要塞满这一屋子各式各样有着同样效力的物品,恐怕就说明了一件事。
“这些,都是你制作的吗?”是的,只有制造才会有这么大量类似的商品出现,换句话说,这家商店所出售的,是他们自己的作品。
“准确来说,它们中的不少都出自你看到的这个男孩和其他相像的学徒手中。导师研发技术,学徒将它量产,这是很合理的分工对吗?”对方耸耸肩,轻描淡写。
“如果这个过程中没有危险性的话。如果我没猜错,你就是通过让他们制作这些东西,才具有了能够随时接管他们身体的权限,对吗?”
起司的手里拿着一根树枝。那根树枝上长着与其不相衬的硕大粉红色花苞,只要稍微将其放到火上,那朵花就会展开,散发出令人进入幽邃境地的花粉。
这种东西,也就是在万法之城出售还能够被当成是正规的施法材料,如果它们出现在奔流这样凡人占据多数的地区,恐怕早就被当成是新型的致幻剂来使用,不可谓不危险。
甚至,要是这些道具的制作者对它们进行了小小的改造,让它们具有蛊惑人心的能力,那么不论她是想要一群忠实的奴仆,还是一群暴乱的狂徒,都只是种下种子等待发芽的过程。
而最可怕的是,这并非危言耸听,眠者曾经在交谈中跟起司说过,冥想和睡眠是人类精神最容易受到外来侵袭的时候,因为相对于平时思考器官要管理整个身体传来的消息,单纯的意识活动会让它过于集中,也就最容易遭受影响。
这么看来,这屋子里的东西恐怕已经足够颠覆好几个国家了。
“你对通灵派系的法术也有研究?很好,我已经受够了和那些塑能学派的呆子解释羁绊,联结,和共感的概念了,你看起来比他们要聪明些。”
“严格来说,我研究的范畴确实应该归于六芒星上的这一角。只是我所学比较庞杂,所以跟谁都能说上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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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司没有撒谎,对世界之外的禁忌研究基本不能用物质方法来进行,否则就很可能撕开世界内外的裂口,将那些危险的邪神和能力没有达到邪神等级,但同样游荡在世界之外的存在吸引过来,那些东西可比恶魔和魔鬼要命多了。
因此大多数时候,哪怕是在严密保护的灰塔之中,起司都是通过精神观想来窥探禁忌,久而久之,他对于所谓通灵派系的法术确实相当精通。
“那很好,也许我该把你雇下来,这样其它派系的人就不会在发表会上对着我的研究说些完全没意义的废话。”
店主说着,手里拿着一只小盒子走过来,他打开盒子,里面装着的是类似贵妇人会擦着脸上的扑粉的细粉。但是起司几乎在看到那东西的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它的本来面目,下意识的想要挡住侧面的阿塔。
“呼!”起司没有料到的是,对方是故意将盒子展示给他看,同样的粉末,早就被藏在了另一只手的手心里。他再快,也快不过早有准备的店主。
淡蓝色的粉末在空中化为一团雾气,笼罩住了起司和阿塔。两人一边咳嗽着一边扇动着身边的烟雾,几秒后才摆脱出来。而对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喔喔喔,太棒了。我这辈子都没想过能亲眼见到,嗯,好吧,其实我觉得如果仔细找就会有,但绝对找不到这么漂亮的。妖精换子,而且是人类的孩子被带到妖精的国度里长大!完美,太完美了,你简直是打开两个世界最完美的媒介!尤其是这双眼睛,它,它,我竟然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形容它…”
店主围着阿塔边说边跳。而阿塔则搞不清楚对方为什么会这么激动,她疑惑的看着这个人,用手势示意起司是否该把他打晕。
灰袍摇了摇头,到目前为止,对方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显形粉。难道你怀疑我们是恶魔之类的东西吗?”
“不是没有过。你最好再往后退两步,那里的地面上有囚禁魔鬼的法阵,我本来以为你会后退的,结果你的反应比我想的还要稳健。但我还是不相信你,你身上的那件袍子有很多复杂的功效,我的探测咒术没法穿透它,显形粉恐怕也不行。所以你至少得让我相信,你不是来自下面。”
对方停了下来回头对灰袍说道。
起司撇撇嘴,知道想要取信于人就只能这么做。这也没办法,众所周知,这世上善于精神法术的除了极少的巫师,多半是魔鬼伪装而成,对方有所顾虑也不奇怪。
“嗯,好吧。看来你的皮肤就是这种颜色。无意冒犯,我只是以为北地人的皮肤会白一些。另外,如果你要到我的研究所来,请先去好好洗个澡,不修边幅的男人对一些女性来说或许有魅力。但我不能接受你现在的状态。至于你,你也需要好好的洗洗身子,这么漂亮的头发就这么扎起来太可惜了。”
“我可以理解为你同意了帮忙吗?”起司听到对方提到了去往研究所的事,快速的抓住重点。
“我从一开始就没说过不帮。其实你说你懂得妖精文的时候,我就没有拒绝的理由了。只是我还是希望能看看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或者说,是不是人。”
有趣的是,附身在学徒身上的人说话时的语气似乎暗示了即使起司的本体是魔鬼,只要他确实有解读妖精文的知识,她就并不介意与其合作。
“那么还请你告知我研究所的位置,以及帮助这位小姐恢复她身上的阻碍法术。你不想我们到的时候后面跟着一大群被迷得失了神的男人吧?”
“两件事,第一,别小看万法之城的男性,有的时候他们的脑子里除了书本什么都看不进去。第二,施法只是件小事,我已经完成了。”
果不其然,起司甚至没能察觉到对方使用了什么方法,可是他面前的阿塔又变成了之前的样子。那种感觉就像是你清楚的看到了她的样貌,可你就是不会觉得她漂亮,只是稀松平常。
“看来出这趟远门还真是不虚此行。”
“这件事上,我们彼此彼此。”
第五百九十九章 维序者
离开梦妖之家后两人并不着急,慢慢朝着赫迪雅所在的诊所走去。诚然,这个不知道长相的合作者性格古怪,手段危险,但在魔法的一侧,更加危险的合作者起司也不是没有接触过。作为一个已经多次与魔鬼做过交易的人来说,世上很难再找到更不确定的交易者。
况且此时的起司已经与六年前的自己大不相同,若将此时的他放回到六年前,那许多事情恐怕都会不一样。但换句话来说,正是六年前的那一些列遭遇以及六年间的反思与沉淀,才让现在的灰袍是这幅模样。
拿到了妖精研究所的位置,进入图书馆的工作就算是完成了一半。就像对方说的,在这里,起司的学识将成为他人难以拒绝的宝贵筹码,为他换取大部分他想要取得的东西。
如此来说,到目前为止他们都还算顺利,尽管遇到了阻碍和意外,但基本都找到了化解的办法,在大方向上一步一步接近着目标。
意外,往往发生在这种时候。就在两人缓步走向药铺的时候,四名衣着密仪教派长袍的人从阴影里钻出来,将他们围在当中,“起司先生,对吗?”
“是我,有什么事吗?”灰袍并不是很惊慌,他看向那个说话的人。后者的面目被完全隐藏在兜帽的阴影里,只有略微泛起蓝光的眼睛隐约可见。
“我们希望您能跟我们来一下,有些事情需要调查。”对方沉声说道,并没有说明究竟要调查的是何事。这种说法多少会让人感到不安。
“我的同伴还在等我,我能先去跟他们说明一下状况吗?”起司看起来并没有受到多大的压力,面对对方带有些强制意味的言行,他倒是表现的很随和。
“不可以。你现在就要跟我们走。”这种强硬的做派让阿塔皱起了眉头,但她没有要拔剑的意思。这些人算是万法之城的维序者,与他们直接冲突并不明智。
“那好吧。希望不会耽搁太多时间,我之后还有事情要做。时间宝贵,你们应该也很清楚。”灰袍摊摊手,表示了顺从。
一来,他也不想在这里和对方动手,毕竟他们在这里没有靠山,如果此时已经和妖精研究所的人接洽,多少还能请对方帮忙。可现在,他们人生地不熟,不适合搞小动作。
二来,起司也对对方要带走自己的原因感到好奇。事实上,他已经隐隐有了某种预感,那预感来自于今早的异常状况,但他尚不清楚这是否和对方的意图有关,也就没有开口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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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名密仪教派的法师押着起司和阿塔走向平台上的另一座建筑,它也有着金字塔似的外观,只是外形采用了诡异的紫色,并且拉高了金字塔的地基部分,让建筑面积有限的情况下有了更多的可用空间。
其实这样的建筑在万法之城并不少见,它们是类似哨站的场所,当人们遇到麻烦,这里就是他们求助的地方。
当然也有另一个说法,就是昨晚大卫随口跟他们讲的,这种建筑物里住着一群不知道目的的诡异家伙,千万不要靠近,也不要招惹他们。这也是正常的,就像苍狮的人们对骑士的两面看法一样,维持秩序之人本身就具有对秩序内者的保护和对秩序外者的打压两种面向。
而生活在社会中的大部分人,其实是缺乏对秩序的绝对认同的,故而对于他们来说,这些维序者也就有了两幅面孔,最后混合成了某种敬而远之的神秘形象。
进入紫色金字塔,里面的摆设其实要比外面看上去正常的多。负责接待事务的柜台,后面是几张供人休息的桌子,再往后则是被遮挡住的区域,起司猜测里面应当有审讯室或档案室这样的功能性房间。
他的猜想很快被印证,因为他们两人几乎是径直的被送到了遮挡区域中一个除了桌椅之外什么都没有的蓝色房间内。这个房间的墙壁和天花板甚至地面都是蓝色的,只有桌椅保持了原本的色彩。如此诡异的房间,就算是完全不懂魔法的人也能猜出它肯定有古怪。
“暗示术吗?”那些蓝色的墙壁和地面并非毫无起伏,在统一色调的掩饰下其实埋藏着凹凸的纹理,它们共同组构出了若干种魔法效果。起司所说的暗示术只是其中最明显的一种,也是作为审讯室最重要的一种。
这种法术可以让人在精神高度紧张或放松的状态下接受询问者的引导,不自觉的吐露出真实想法。一般它会被用在酒馆里,经过酒精的放松,施法者往往能快速轻松的套取情报。但如果要将这个法术用在同为施法者的人身上,那如何隐蔽施法就成了问题。
“请不要在意,这里的布局是全城统一的,并非刻意想要对你们施术。”一位看起来有些年纪的男人早已坐在审讯室中,他的兜帽摘下,露出坚毅的面容。
值得注意的是,他的右侧上嘴唇缺了一块,直接能看到里面的牙齿。不仅如此,他裸露出来的皮肤上也不时可以发现原因不同的伤痕,表示这个人曾经经历过的痛苦。
“可以理解。这种设计很有意思,即使入门的时候被发现了有法术的存在,可是只要审问者的技巧足够,受审者的情绪翻腾起来一样会中招。这不是阴谋,是阳谋。”
起司微笑着边说边大咧咧的坐在男人对面。现在好奇心已经占据了灰袍心中比较重要的地位,他很期待万法之城最神秘的派系究竟是什么样的,在这座城市里又究竟担任着怎么样的角色。
毕竟如果只是治安的维护者的话,那根本不必专门成立一个派系,由多个派系抽调人手来组成执法队才是更合适的选择。
“哈哈,那就要看我是不是个高明的询问者了。”听到起司的话,男人皮笑肉不笑的回答了一句,然后就从桌子上的书本中抽出了一张纸。
“这个男人,你们有没有见过。”纸上是一副画像,但又不太能称之为画像,因为它明显不是人为手绘,而是经由某种法术,将图像以类似碳画的方式呈现出来。
“见过。昨晚是他负责接待我们到旅店的,是个挺好的人,热情,有求知欲。他怎么了吗?”起司看了看那张图像,上面的人正是凯利。
“没什么。只是死了而已。”
第六百章 死者
起司沉默了几秒,试图分辨对方的话究竟是真是假。按理来说,这个房间里的暗示术对审问者一样有效,可只要不是真的愚蠢,他们一定会留下后门屏蔽法术对自己的效果。
当然,如果给灰袍时间,他就能破解这个房间里法术的运作原理,进而绕过后门让它同样作用在对面这个人身上。
可惜,他没有这样做的机会,此时的他能够判断对方是否说谎的依据,恐怕只有对方的表情和动作。但审问者显然也是此道高手,那副轻描淡写的模样让人完全猜不透他真实的想法。
“他的死因为何?”起司的回答同样平静,这让他身边的阿塔多少有些不舒服。虽然只认识了一天,但凯利的死在女剑士心里还是有波动的。
“头颅被砍下,腹部被剖开,脏器的缺失状况还在检查中。但不论是脖子上的断面还是腹部的破口都非常平滑,不是爪子或其它类似的东西所为。由此可以判断,杀人者应当是具有智能的生物,而且很可能懂得魔法,故而特意将受害人的头部取走,目的是防止我们直接询问死者。”
“直接询问…死者?”阿塔眨眨眼,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对方。这也不怪她,任谁听到这种话恐怕都不会太冷静,毕竟死人被称为死人,不再能说话是重要的标准。
“是的。通过通灵教派的法术,我们有办法能够向死亡时间不超过一定时限的死者提问,并且得到一定程度上的回答。”审问者解释道,同时看向起司。
而灰袍的脸上露出了明显的厌恶表情,“询问死者是很危险的行为。并且,我们尚不清楚亡魂以怎样的思维方式存在,它们的回答不足以成为决定线索。”
“当然,当然。但它总可以让杀人者有所畏惧,畏惧他杀掉的人会以某种方式来揭露他的罪行。不过,这样做的前提是死者的头部保存完好。现在这个状况,我恐怕是再难找到凯利教员的完整头颅了。这里有太多的人可以以我知道或不知道的手段来处理一颗脑袋。”
“两个问题,第一,如果没有脑袋,你们怎么确认死者是凯利。第二,为什么不在发现尸体的第一时间用他的身体作为媒介找到他的头,据我所知这样的预言法术并不困难。”
起司感到有些烦躁,他不由得想到多年前浊流镇里被掉包的尸体,那件事让他意识到在这个世界里死者的身份并非不可伪造。
谁料审问者听闻此言竟然笑了出来,
“我们确实第一时间就这么做了。这也是为何能如此快的断定死者就是凯利教员的原因,法术指向的结果都位于他的工作场所和个人房间。但法术无法指向他失去的那部分身体器官。我们猜测应该是取走器官的人做了防范措施来屏蔽可能的追踪。”
“所以你怀疑我?”起司挑了挑眉毛,他渐渐明白了对方之所以将他们带来的意图。这也不怪他迟钝,毕竟这个时代此种情况并不多见。
况且起司之前一直生活在北地,就是这一路上经过了草原,这两处的人也都不喜欢遮遮掩掩,杀人与被杀,都是很自然的事情。至于奔流,在荣格的帮助下鲜有人可以真正混淆视听。
“就事论事,你的嫌疑目前是最大的。有能力,有手段,有办法。那位女士腰间的剑显然不是装饰品,用它来将人斩首,切口肯定很光滑吧。”
“你!”阿塔一听这话拍案而起,弗拉克拉格对她来说意义重大,它不仅是她的佩剑,更是她找到父母的寄托,是某种象征物。这种象征物可以被用来厮杀,但绝不能用作屠戮,也更加受不得污蔑。女剑士的身手之快,显然从超出了他人的想象,几乎是恍惚一瞬,她就已经翻过了桌子到了审问者的身边,拽起了他的领子。
“阿塔!”起司低声怒喝了一声。他能理解女剑士的愤怒,得知凯利的死讯,再加上被怀疑是杀人犯,他的愤怒不弱于同伴。
但他的理智告诉他释放这股愤怒非但不能解决问题,还会让对方更加确信他们愚蠢的判断。所以他不得不忍耐,不得不沉默。这座城市里还有他需要的东西,再说,他也真的很想知道是谁杀了凯利。
会是,那个人吗?起司在愤怒之中突然想到,那个在空舟降落时被他随手破解的法术。那个法术本来会杀死薇娅,那么,是否就是那名施法者对凯利下了毒手呢?
可是为什么?从昨晚两人的谈话来看,薇娅应当是认识凯利的,但她没有表现出对凯利的亲昵,关系很可能只是工作上的同事或学徒时期的同学。
既然如此,为何对薇娅下杀手的人转头又要杀死凯利呢?如果是为了夺走某样东西,那他更应该对薇娅和自己…
“薇娅,你知道这个名字吗?她是外派奔流的法师,塑能派系。”灰袍的语言转化之快,让阿塔和审问者都愣了一下,不过后者第一次露出了较为明显的表情。
“这个人和这件事有关系吗?你知道些什么?”男人沉声问道,语气中带着几分压迫的意味。但是很可惜,这种程度的威胁对起司来说一文不值。
“你先派人去联系她,确定她的安危。我目前只是有一个不太清楚的猜测,其实知道的不比你多。但如果得到薇娅那边的消息,我的猜测就能更接近某种可能。”
审问者眯起眼睛盯着灰袍看了几秒,“你最好不是在找借口。”
说完,他就起身走出了房间,应该是去安排人寻找薇娅去了。审讯室里,阿塔走回起司身边,表情颇为不安,“他们会有事吗?要不我们冲出去吧。”
“不急。凯拉斯他们自保的能力还是足够的,就连我也不敢保证能在正面同时应付他们两个。至于其他人,如果薇娅没事,那她就没事。如果她已经遭遇不测,我们此时冲出去只会让怀疑落实,什么也改变不了。眼下我们最需要的,是洗脱身上的嫌疑,再找到凶手的目的。而且也不要盲目的认为凯利是无辜的,我们只认识了他一天对吗?人心难测,也许他以前做出过什么不可饶恕的恶事也说不定。总之,稍安勿躁,这里不是一路猛冲就能破局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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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司从始至终都没从椅子上站起来过,而除了刚才阻止阿塔之外,他的身体也一直很放松。
世事如棋,若想入局,就先要找到局为何意,否则冲的再好,再快,都难免沦为棋子。这点,他再清楚不过了。
第六百零一章 折中处理
审问者没用多久就回来了,“我已经派人去找你口中的那位薇娅女士了。现在可以讲讲你为什么会认为她与这件事有关了吗?”
起司将他们来到万法之城的路上受到法术攻击的事情简单告知了对方,不过他没有提及法术的威胁程度和呈现方式。这也是合理的,因为大部分法师在察觉到目标为自己的法术时第一反应都是采取反制或防御措施,很少有人会尝试理解对方是从何处以何种手法发动袭击。
这就好比在街道中被弓箭手伏击,正常战士的下意识动作是闪避或举起盾牌,如果这些都无法做到,那就是用较为不重要的部位去接箭,规避要害损伤。
不会有人面对飞来的箭矢,非要先去寻找它的射出者在哪里。
“能确定那道法术是奔着那位女士去的吗?”男人紧皱着眉头,双手撑在桌子上尽量让自己的身形表现的大一些。他看着起司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证据。
“不能。那道法术的目的在于改变空舟附近的空气流动,从而让飞行器坠落。因此没法肯定它具体是为了伤害空舟上的谁,甚至它本身都可能只是为了摧毁空舟才被使用的,施法者也许并不清楚飞行器上有什么人。”
起司接着说出自己的推测,他并不是要误导对方,那对他来说同样没有好处。灰袍之所以这么做,同样是想要试探,他想要知道这次凯利的死亡是个案,还是位于一张更大的罗网之中。这座城市正要迎来最重要的仪式,在它的表面之下,必定是暗流汹涌的。
果不其然,在听到灰袍的描述后,对方沉默了几秒,接着才缓缓开口,
“这不是你们需要担心的问题,你们只需要证明自己与凯利教员的死无关就可以了。而现在,如果你们无法提供可以证明的证据,我恐怕就要遗憾的要求你们留在这里等待调查的下一步进展。”
“这不行。我刚刚与妖精研究所的人达成了研究合作的约定,现在要去那里接洽。这项研究事关重大,容不得耽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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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审问者说完那番话打算离开的时候,起司却突然提到了自己的行程,他的口吻异常的强硬,令人很难不去猜想他口中的研究究竟有多么关键。
“再关键的研究也不在于这片刻之间。如果您需要,我可以派人去和那边打招呼,延后接洽。”
审问者不以为然的说道,在这座城市里,最不缺的就是各色的研究和研究者。是他们的忙碌造就了这座不可置信的山城,但这也就意味着,当数量庞大的人群都在进行着研究时,没有研究是不独一无二,不能暂停的。
“那么我会自己离开。虽然我不知道贵部所谓的密仪派系究竟研究的是何种类别的法术,但我知道一件事。和知识相比,实际操作的经验更加重要。就算经历过训练,手执利器,若是从未参与过战斗,从未有过真刀真枪的搏杀,终归还是会有破绽的。我想,在这座城市里,需要战斗的机会,并不多吧?”
起司的话完全可以被理解为是一种威胁。这是让阿塔都没想到的行为,因为女剑士很清楚这样的威胁不仅不能让对方松动,反而可能带来更加严苛的囚禁。
但审问者回头看向灰袍,思索了一下,最后才像是无奈般的说道,“我找个人陪你们一起去妖精研究所。他会作为监视者汇报你们的动向。”
这就又是让人不解的反应了,被抓到的嫌疑人表示自己要冲出去,抓人的一方非但没有镇压,反倒选择派人跟他们同去,这简直有些莫名其妙。可灰袍只是淡淡一笑,他刚刚的话同样是试探。
反正最坏的结果无非是激怒对方,被严加看管起来,鉴于他身上的请柬,再坏也不过是没有自由,不至于被当做犯人。但实际情况却是另一番模样,而现在的这种发展让起司不知道到底是好是坏。所以那笑容也只是出现了很短的几秒钟,接着便被担忧所取代。
“怎么回事?难道他们没有权利囚禁我们吗?我还以为这些人是类似执法者那样的组织,负责万法之城的秩序。”阿塔疑惑的问道,她已经被搞糊涂了。
“他们确实是啊。”起司摊开双手,表示女剑士的判断并没有问题,因为他们若不是这样的组织,那么他一开始就不会来。
“那我就不太明白了。虽然我们知道我们和凯利的死无关,可是确实是最后见到他的人,于情于理,这些人也不该轻易放我们走啊?难道他们怕你?但他们若真的怕你,为什么又敢把我们抓到这里,用那种口气审问呢?这,这解释不通啊。”
阿塔向起司讲解着自己困惑的原因,得到的是灰袍的苦笑。
“他们确实是执法者,可同时也是密仪派系的法师。作为执法者的他们明白现在你我身上有着很大的嫌疑,不能放任我们离开。作为法师的他们同样明白,在现在这个关键的时间点上与你我这样的人开战会带来严重的损伤。还记得昨晚凯利跟我们说过的话吗?万法之城的法师数量并不多,而密仪派系又是其中最少的。一个派系自然不可能完全作为执法者,也不会允许大量的学徒来维持秩序。所以作为维序者的密仪法师数量一定不多。”
起司说着站起身,和阿塔朝审讯室外走去,他们已经没有等在这里的必要了。
“既然数量有限,每个人的作用就必须最大发挥。他们或许认为我是在虚张声势,但不论我能带来的损伤为何,眼下的状况都不允许他们因为这种原因减少可用的人员数量。这个问题换我来也是如此解决,放我们走或许会引发麻烦,但不放我们一定会引发麻烦。既然如此,不如让一个可靠的法师作为同行者监视我们,这样真有问题时再反应也来得及。问题不是一定要一次性解决的,有的时候保持它不恶化就已经是种成功了。”
两人走出审讯室,在前方路口的一个拐角碰到了一个红发的男人。他的身上没有穿密仪派系标志性的兜帽长袍,只有胸口挂着带有派系标志的金属项链。
“你是?”
“罗素,一个可靠的法师。”
第六百零二章 红发密探
用罗素自己的话来说,他是一个密探,所谓密探的意思就是,以不显眼的身份悄悄收集信息,或者潜入问题的发生地以非常规的手段解决尚未发生或尚未扩大的麻烦。
这个职位被设计出来的初衷是好的,万法之城里的问题有许多都不应该被拿到明面上来处理,即使有,埋首于研究的法师们也鲜少会真正为其投入心力。
因此在正规执法者被条条框框的规则限制了自己的行为权限时,拥有较高自由度的密探就有了可以先斩后奏的卓越行动力。
“问题是,整个万法就那么几个人,就算我把自己包成木乃伊,就是图书馆的原型陵墓里的干尸,或是每天一直带着人皮面具,施展着易容术,他们还是有无数种方法快速搞清楚我的身份。要我说,当时设计了密探体系的家伙就根本没过脑子,这里根本没有几个所谓的平民,就是那些学徒,也是会施法的!”
罗素在离开紫色岗哨后忍不住开始和起司他们抱怨。倒不是他嘴上没有把门的,只是在他来说,密探这个职位根本就是负责杂事和帮忙跑腿的苦差,这一开口自我介绍就忍不住将苦水倾倒出来。
而在抱怨了一大段之后,他好像自己也察觉到了失态,尴尬的摸了摸头发,不再说话。
起司和阿塔交换了一下眼色,他们都没觉得在抱怨一通后就可以将罗素这个人看清。他的话乍听起来是在抱怨自己被派出来跑腿,没好处还拿不到奖励。
可是仔细分析就会发现,除了对密探这个身份的极力淡化,这个红发男人其实什么重要的消息都没透露,他的抱怨很可能只是为了让人降低戒心的烟雾弹。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罗素跟在起司身后半步左右的位置,他的身上穿着皮革制成的马甲,里面是暗蓝色的布衣。除了胸口的密仪徽记之外,全身上下找不到一件金属物品。所以走动起来异常的轻快,想要通过兜圈子来消耗这位密探的体力恐怕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尤其是当他走动起来的时候,步伐很明显受过专业训练。
“妖精研究所,我和那里的人做了约定,现在要去接洽。你知道那地方的管理者是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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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司的态度不好不坏。他确实没法对一个明确被派来监视自己的人态度温和,不是因为厌恶,而是因为当双方的立场有冲突时,温和就会变成是别有所图的讨好。到时非但无法缓和关系,可能还会让自己显得更加可疑。
“妖精研究所,唔,好吧,我知道那里的教授是谁,老妖婆,我是说,尊敬的怀亚特夫人。我在交换研究的时候选择了通灵派系作为自己的辅修,你知道,正三角上的三个派系都怪怪的,可能也就通灵派系比较实用一些。但是我没想到他们会把我分到妖精研究所,所以那半年应该是我这辈子最倒霉的时光。”
说起那段经历,罗素的脸上露出怪异的表情,他下意识的摇了摇脑袋,试图将那些倒霉事从脑海中驱除。并且努力的告诫自己他已经毕业了,现在是个密探。
而联想到梦妖之家里的经历,起司和阿塔都没有对这位密探夸张的动作表示不满,对于一个会在自己学徒的身上下咒的教授来说,罗素的评价还算客气。况且,他至少为起司提供了一个信息,一个名字,
“你说的怀亚特夫人,她今年大概多大?我在和她接洽的时候,她附身在别人身上,所以我无从判断她的年龄。”
罗素脸上的表情更加扭曲,他沉吟了片刻不是很肯定的说道,
“她自称二十七岁,但我们都知道那只是她年龄的一部分,不过不能肯定是多小的一部分。一个陈恳的建议是这个问题你问问我也就算了,见到她本人千万不要提及。我的同学就是因为在背后议论她的年龄,结果被罚变成老鼠一天,还差点被不知情的学徒拿去做了实验。不行,我不能再回想那段日子了,要我说还是被她下了附身咒的学生们比较安全,至少她会直接把命令传达到他们脑子里,这样就能减少见面的次数。”
“这是我另一个问题,难道她这么给学生施法,其他法师没有意见吗?在任何一个地方,附身都是被抵触的法术,而在如此崇尚思维的万法之城,我想它更应该是禁忌中的禁忌。”
起司略微皱起眉头,有些疑惑的问道。这个问题确实是他关心的,不过程度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疑惑就是了。
“是的,你说的没错。从前附身术是我们重点打击的不可使用咒,倒不是有人用它去欺骗或是干什么龌龊的事情,主要是曾经有几位教授的研究成果被竞争对手附身的学徒给剽窃走了,以至于遭到抢先发表。那阵子每个研究所里的人都像是防贼一样的防着别人,人与人之间充满了怀疑。后来几位大导师,也就是各大派系最顶尖的法师联合发布了声明,任何对他人使用附身术的人都必须经过本人同意,然后还要签署合约放在我们教派的保管室中备案,否则将面临严厉的处罚。”
“所以,你们并没有禁止它?”阿塔听了罗素的解释忍不住开口问道,在她看来这种祸害极大的法术就应该永久禁止才对,怎么会只是备案后就被批准使用了呢?
“严格来说,这里不禁止任何一项法术。因为每一种法术的研究都有可能带来不可想象的发现。但我们也会适时阻拦这里的研究员们释放那些影响恶劣的魔法,通常的办法就是将那些危险法术的实验场所固定下来,并且必须有研究员之外的专人进行防护。而像附身法术这样的,则会采取申报制来减少使用。”
对此,起司倒是没什么意见。在他长大的灰塔,根本没有法术是被禁止的,也不会有任何法术受到限制。但那是依托于灰塔本身强大的防御能力,不论是多么强大的法术,都无法伤及那座世外高塔一砖一瓦。
可随着灰塔之主的陨落,那座高塔也正在逐渐走向衰败,也许在多年以后,它终将变成普通的塔楼,在北地荒原的寒风中瓦解。想到这里,灰袍微微叹了口气。
“我们到了。”
妖精研究所的位置确实很偏僻,甚至那些遍布了整座山城的铁轨都没有铺设到它面前,迫使三人不得不步行了一段距离。
望着那座被攀援植物完全覆盖,只露出些许黑洞洞窗户的建筑,三人的表情各有不同。
“我每次看到这里都在想,也许这座建筑早就被废弃了,我那半年其实是见了鬼。”罗素刚说完,身上就下意识的打了个激灵。
“也许。不管是人是鬼,只要她能办事就没问题。”起司说完,向着建筑只能看见一半的大门走了过去。
第六百零三章 研究所
那栋建筑当然没有被废弃,里面居住的也不是鬼魅。恰恰相反,附近活跃的魔力涌动说明此处生机盎然。魔力其实并不那么切实,就算是灰袍们也说不清这种不可视的能量到底是如何与可视世界发生纠缠进而产生影响。
但可以肯定的是,魔力和可见世界的关系不是单向的,一些无心的举动或真挚的情感能不可思议的引发魔力现象,相反,魔力也会潜移默化的改变一些事情的发生。
比如无人居住的房屋会格外容易破败,这其中或许就与魔力的流动有关。
当然,那些理论并非起司的研究专长,甚至他也没听说哪个灰袍是专门研究这类学科的。可奇怪的是,每个灰袍都对魔力有着较为深刻的认识,那是因为在灰塔的图书馆中有着大量与之有关的文献,而它们中的很多都来自灰塔之主和另一个被明显划掉的名字。
对于那个名字的主人,灰袍们有很多猜测,但真相几何,无人可以笃定,因为那势必要从他们的老师那里求证,而既然克拉克划掉了那个名字,再向他追问名字的主人是谁很明显并不明智。
不过现在再去考虑这些事都和眼前的状况无关。起司等人来到大门前,费了些力气才把那扇本来应该很气派,可现在明显褪色掉漆的门扉推开,露出里面的走廊和大厅。
和梦妖之家中类似的气味从门内钻出来,让罗素打了好几个喷嚏。这种混合香味和其中蕴含的妖精气息究竟是否有关,目前还不得而知。
但到现在为止,这种气味出现在了两个地方,而这两个地方的空气中都有着让阿塔感到舒适的妖精界氛围,这是可以肯定的。
起司看了眼阿塔,示意她不必担心,他们会知道那位所谓的怀亚特夫人是怎么制作出这种状况的,只要有些耐心就好。
女剑士轻轻点头,一路上的默契让她能够通过眼神分辨灰袍的意思。他知道她在担心什么,自从在奔流听那名可怜的小仙女讲述过被狩猎的妖精的惨状后,她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夜不能寐,她一入睡就难以抑制的梦见自己见过的妖精被杀死,尸体被制成商品成为货物。
这种感觉就和起司对死灵法术的厌恶一样,哪怕深知其背后的合理性也无法平息。
而阿塔之所以会感到不安,就是因为她下意识的认为这种带有妖精界气息的香薰里,肯定添加了来自妖精的某种物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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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猜测并非空穴来风,将妖精的尸体风干制成蜡烛或者类似的东西,点燃后散发的气味可以使人健康或增加体力,这种传闻自古有之而且历久弥新。甚至连起司在第一时间想到的可能都是如此。
“请问你们要找谁?”就在三人在大门前停留的时候,一个学徒打扮的男孩从类似门房的房间里走出来,恭敬的询问道。
对于学徒来说,这座城市里的人都值得他们这么做。尤其是在怀亚特夫人手下学习的学徒,如果罗素说的传闻属实,那这些可怜的孩子每天要承担的心理压力恐怕都相当之高。
“这里的管理者,我们之前在梦妖之家跟她约好了。”起司没有直呼怀亚特夫人的名讳,倒不是说他担心罗素在名字上骗他,而是一个人往往有许多名号,当你使用其中一个称呼对方的时候,背后就有了一条脉络。
灰袍的立场和曾经在这里作为学徒的罗素不同,也就不好用同样的称谓来称呼这里的主人。
“明白了,请您和您的同伴先到前面的休息室稍作,我去通知。”学徒领着三人往里前进。
这里的照明设施是一种悬挂在屋顶上,如灯笼般的发光植物,那些发光的部分似乎是它们的块茎又或许是果实。这就使得走廊里稍显阴暗,加上墙壁和脚下偶尔会有的藤蔓,让人感觉如同走在森林中的废墟里一样微妙。
好在,休息室两边开着的窗户很好的引入了阳光,被照亮的木质座椅和桌子让人颇有好感。起司他们坐在了藤条椅上,这时又有一名已经穿上了法师袍的女性进入房间。
她朝几人微微点头,从学徒那里得知了来意,而后转身离开。不过在离开前目光微微在罗素身上停留了几秒。
“你们认识?”在那位女性法师离开后,起司看向密探,随口问道。这也是合理的推测,毕竟罗素自称在这里工作过半年,有一两个熟人也正常。
“嗯,算是吧。我在这里实习的时候已经是正式后补了,算是一只手已经伸进了法师袍。她那时候在这里当学徒,没想到现在也已经毕业了。”
红发法师大方的承认,这也有利于证明自己没有捏造那段经历。况且,他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颇有几分复杂,似乎他与她之间没有这么简单。
“自从那之后你就再也没来过?就算你不想来,把当时的同学和后辈约出去聚一下总是可以的,为什么好像很多年没见面的样子?”
阿塔眨眨眼,有些好奇的问道。照理说,她没有立场去问这个问题,这是罗素的私事,可是窥探,或者说挖掘他人秘密本身就是人类的一种恶趣味本能,鲜有人可以免俗。
罗素的脸上露出挣扎的表情,但终于还是轻叹了口气,“这不是和你们有关的事情。而且像这样的事在这座城市里还有很多,你们待得够久迟早会知道的。”
“夫人愿意见你们,请跟我来。”那名女法师回到休息室,轻声说道。这次,她的眼睛没有再看密探一眼。
虽然很好奇究竟是什么阻力让曾经同在一起工作的两个人见面连招呼都不打一下,起司他们还是没有多问。他们突然发现,虽然和这座城市里的许多人和事都有所交集,但他们并未真正了解这座万法之城。
这和奔流很不一样,奔流给人的感觉是摊开的,所有的内容都摆在外面,你在那里住上几天,就会了解它运行的方式和规则。但这里不同,万法之城给人的感觉就像是这座建筑一样,你大可以沿着走廊前进,去任何一个你想要去的房间,但你无法真正摸清那些昏暗的角落。
那些规则,成文的不成文的,明面暗面的,它们罗织成看不见的网,以各种形象出现在这座城市中。
起司跟着对方走在深入研究所的路上,他突然有一种非常强烈的感觉,他不属于这里。哪怕这里汇聚了如此多的知识和如此成建制的施法者培养体系,他仍然不属于这里。
比起这里,北方的高山和溪谷,草原的天空与河流都更让他欣喜。但这并不妨碍他暂时在这里驻足,寻找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
“欢迎,我等了你们好久了。”
第六百零四章 冷遇
单从外表上来看,怀亚特夫人确实很接近她自称的年龄,最多再大上五六岁的样子。她将褐色的头发盘在脑后,身上穿着类似图书馆中白袍老者的法袍,只是颜色变成了紫色和黑色,这象征着她在万法之城中的法师等级,而她系在领口的披巾则代表着通灵派系。
到目前为止,起司已经见过了图腾派系的标志九头蛇,塑能派系的标志狮鹫,密仪派系的标志金字塔和眼睛,通灵派系的标志则是一只猫,一只长着三只眼睛和六条尾巴的猫。
“您好,女士,很高兴能见到您的正面。”起司轻轻躬身,向对方打了个招呼。但是怀亚特夫人似乎并没有还礼的打算,她的目光先是看到了阿塔,而后是罗素。
“为什么密仪学派的人会跟你在一起?难道你们也对妖精研究感兴趣了吗?”听起来,她对密仪学派的人并不友好。
这也难怪,不论是秘密主义的行事方式还是负责万法之城的治安工作,密仪学派都注定不会是受人欢迎的对象。再说罗素的样子也确实不修边幅了些,在一众万法的法师中格外显眼。
“尊敬的怀亚特夫人,好久不见。我是罗素,曾经在您手下作为助手实习过一段时间,我想您可能还有点印象。”现在的罗素和刚才的判若两人,在这位被他背后称为老妖婆的女人面前,红发密探的态度异常谦卑,让起司和阿塔都忍不住侧目。
这也正常,作为密探的罗素怎么说也是秩序的维护者,这层身份注定他不能也不该对人过分温和,否则执法者自身没有威信,将会无法使人信服。因此不管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密探的身上其实颇有几分生人勿近的感觉。
“罗素?不记得了,每年都有来实习的,哪里记得过来。反正你就是觉得在这里干过几天杂活,便希望我通融你进来对吧?这样,我给你身上的徽记一个面子,现在去休息室里老实待着,不管你之前和这两个人有什么瓜葛,现在他们是我的客人,在这里不受密仪的管辖,明白了吗?”
怀亚特夫人说这番话的时候语气其实并不严厉,甚至有些漫不经心,如果是不熟悉她的人一定不会觉得她真的敢做出什么对抗密仪学派的事情。但罗素很清楚,在这种事上,她从来说到做到。
“明白,我也只是照规章办事,在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会如实上报。希望您能够谅解。”罗素不卑不亢的说道,接着便转身离开。
“我去看着他,别让他乱跑。”那名带路的女法师见状赶忙和怀亚特夫人说了一声,追上了离开的密探。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这间研究室,很大,而且从摆设上非常接近梦妖之家。区别只在于其中的商品变成了研究用的书本和器具,但物品摆放的方式和店铺一样是杂乱中又带着某种规律。
想来那种规律就是怀亚特夫人的个人习惯,这在很多研究者中都会存在。当起司在他的塔楼里的时候,房间不知不觉也会被按照他的喜好摆成一片烂摊子。
“我还奇怪你们为什么找了这么久,虽然这座研究所十分偏僻,但能读懂妖精文的人总不该连路都找不到。原来是被那些紫衣服盯上了,那我反倒要夸你一句脱身的可真快。这些家伙,就像是甩不掉的皮膏药,只要盯上你就有的是耐心,麻烦得很。当时附身术规范改革的时候,我被他们盯了快小半年,就像是围着你转的苍蝇,偏偏还不能出手打死。”
女法师自顾自的说着,同时坐到房间里唯一一张椅子上,看样子并没有招呼起司他们坐下的打算。
“六个法术学派,只有密仪具有实权,看来你们对他们非常放心啊。”这其实是起司早就想询问的问题,万法之城的六大学派,听起来是共同管理这座城市,可为什么只有密仪学派掌握着维系秩序的权力呢?当然以研究者的角度来讲,其它五个学派肯定是乐得让密仪把累活都包揽了。
但这份工作背后的油水,不可谓不丰厚,除非这座城市里住的都是圣人,否则他们绝不可能把所有事情都放在明面上来讲,那么秩序的维持者就会对各种条例具有一定的诠释余地,那余地之中便隐藏回报。
“情况并非如此。你们来到这里的时日还太短,对我们的体制并不了解。密仪确实是六大学派中权利比较大的一支,但只要你不被他们找上,其实大多时候这些紫袍子都没什么存在感。不过,我就不问你是怎么跟他们混在一起的了,我没兴趣也没时间。你们的迟到已经打乱了我的安排,要不然我现在应该已经下班了。”
怀内特夫人的表现多少有些出乎意料,本来起司还以为她会扑上来对着阿塔品头论足,毕竟在商店里的时候她似乎很是宝贝这个难得一见的换子。
可现在,虽然她的目光还是有大部分时间落在女剑士身上,其中却没有那种想要把阿塔切开一探究竟的热切愿望。这让人多少感到有些困惑,但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
“很抱歉,事出突然。如果能够回避的话,我们也不希望耽搁时间。而既然我们现在已经来了,那之前说的合作便可以开始了。”
“这个简单,帮我先把它翻译出来,然后我们再来谈你想要什么。”怀亚特说着伸手从背后的书架上抽出一张卷轴,扔给起司,接着站起身准备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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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和他们打招呼,如果你们饿了渴了,直接找这里的人要就行。这间研究室你们可以随意使用,不过带有禁制的物品请不要触碰,否则后果自负。如果你翻译不出来的话,大可以自行离开,我会当做没见过你们的。那么,晚安,明天见。”
研究室的主人在留下这样几句完全不讲道理的话后,离开了这里。阿塔想要阻拦她,可是灰袍轻轻摇了摇头。
“她看起来不是很喜欢我们。”女剑士有些不满的说,这种把人叫来自己离开的做法换做是谁恐怕都会不满。
“她不是不欢迎我们,是不得不离开。”灰袍悠悠的说着,随手展开那张卷轴,“你的眼睛在这里会被蒙蔽,空气里弥漫的妖精气息让你看不到异常。那位怀内特夫人的身上有很严重的魔力波动,我猜可能是诅咒或是其它什么东西,她的离开应该和其有关。对了,既然你恢复了记忆,妖精文字你看得懂吗?”
阿塔接过起司拿来的卷轴,目光扫过那些符号,然后张张嘴,几次尝试后将它还给了灰袍,
“我能看懂上面的意思,但,我没法用人类的语言表述它们。就像是,完全找不到对照一样,二者之间全然不存在联系…”
灰袍点点头,
“我明白,你在看妖精文的时候用的是妖精的思维,那是和人类思维迥异的思考方式,而你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思维方式的转换,这不奇怪。你不能让人解释什么是水,什么是火,因为他会告诉你水就是水,火就是火,没有什么为什么,这是同样的道理。对了,你没法读出弗拉克拉格上的铭文吗?”
“那些铭文,很不一样。我并没有学习过相关的知识。”
“嗯,不奇怪。同一种语言不代表完全相通,用于某种专业的术语或魔法语言可能和日常生活完全脱节或歧义。而且如果那把剑真的有那么古老的历史,它上面的文字搞不好已经消失于现在的妖精文中。这样的话,就更有破解它的价值了。但首先,我们得通知凯拉斯他们,省的他们把那家医馆的房顶掀了。”
第六百零五章 醒来的二人
“他们去的时间太久了点,只是去逛个商店不该花这么久的时间。”凯拉斯依然靠在窗边,看着逐渐黑下去的日头,轻声说道。
“也许他们碰到了很聊得来的人,在奔流起司总是很孤独。但这里应当有不少人可以跟他说话。”
剑七坐在墙边,铁棒随意的搭在肩头,他不是不理解猫妖精的担忧,只是以他对起司和阿塔的了解,他并不认为这两个人会真的出什么事。
就算是在这座万法之城里,寻剑者也没有见到过和起司有着同样眼神的人。
而他们之所以可以如此肆无忌惮的谈论这些,也是因为房间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人和睡着的赫迪雅。
那些匆匆赶来的仆从在看到公主并无大碍后便又匆匆散去,他们之前手头上还有着很多做到一半的事情,这座城市里没人会因为他们是为公主服务而愿意久等。
至于她脸上的伤,赫迪雅吩咐他们不要报告回去。
“那些人还就这么把这丫头扔在这里了?他们倒是真放心的下。”猫妖精将目光从窗外收回来,看向床上的女孩。
她今天受到了太多惊吓,此时唯有睡眠才能让她的身体和精神都得到最大程度的休息。只不过,那恬淡的睡颜由于脸上狰狞的疤痕而令人感到不由自主的痛心。
“对于他们来说,这里的每个人都是超人,所以哪怕在这里也谁也不会害怕他们。那些漂亮衣服不能让法术停下,身份和头衔也不能阻碍施法。”
剑七悠悠说道,他其实是理解那些仆役的。这里的一切都足够令普通人发疯,若不是早就跟随着灰袍见识了魔法的存在与它带来的种种,想必寻剑者自己也不会太冷静。
“巢穴附近有危险不是成兽抛弃幼崽的说辞,他们没有尽到身为守护者的职责。”凯拉斯冷冷的回答道,语气中颇有几分不快,毕竟他可是带大了两个女儿。
“不能怪他们,因为照顾我本来就不是他们的职责。他们不是我的仆人,而是我的下臣,没有义务也不能服侍我的起居。”赫迪雅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揉着眼睛轻声为自己的仆从辩解着。
下臣和仆役,听起来二者没什么区别,但实际上是截然不同的。下臣是官员,他们虽然侍奉赫迪雅,但并非她的佣人。
“那你没有带佣人吗?像你这样的小公主自己完成衣食住行应该不容易。”剑七询问道。
别说是公主了,就是剑门中有些地位的宗室,新生的孩子也会被丫鬟仆人小心谨慎的伺候着,甚至地位高一些的还会被配上一名贴身丫鬟随时服务。
赫迪雅好歹也是一名正儿八经的公主,有两三个仆人并不奇怪。
谁知女孩却摇了摇头,“没有那个必要。我听说这座城市里的学徒不看出身,所以至少在这里,我不想作为一个公主生活。仆人也好,限制也好,全都不需要。”
剑七和凯拉斯对视了一眼,都露出了淡淡的笑容。猫妖精纵身一跃,从窗沿上落下,
“你现在自然可以这么说,因为你才刚离开温室不久,一切对你来说还都很新鲜。等你开始适应周围的的环境,不再对它们感到有趣。等你开始为每天浪费在衣食住行上的时间感到烦闷的时候,我希望你还能这么说。”
“你是在挖苦我吗?我做了个错误的决定吗?”女孩眨眨眼,她不明白凯拉斯的意思,从前没有人和她这么说过话。没人如此直截了当的告诉她你的想法有隐患。
猫妖精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他一跃就上到了赫迪雅床榻旁边的小柜子上,伸了个懒腰,
“不,错误和正确从来都不是绝对的。我只是告诉你它的代价,至于付出了这代价之后,你能收获到什么,那我就不清楚了。或许你会后悔于这个决定,或许你会得益于这个决定,我不关心,也不在乎。”
听了这话,剑七忍不住笑出了声,然后被凯拉斯瞪了一眼悻悻的摊开手掌。其实寻剑者当然清楚,猫妖精并没有责备赫迪雅的意思,相反他很支持女孩的决定。
只是他的性格让这种赞许的话一到嘴边就带上了几分挖苦的意味。这倒不是凯拉斯不善言辞,只是他不喜欢直截了当的表达自己的善意,除非那个人是阿塔。
赫迪雅疑惑的看着这只黑猫,她已经搞不清楚对方究竟是讨厌自己还是喜欢自己了。但就在这个时候,房间的窗户被一阵无形的空气推开。
“谁?”几乎是一瞬之间,铁棒和沙剑就一同指向了窗户的方向,同时剑七和凯拉斯一前一后夹住了赫迪雅的病床,完全护住了女孩。
从窗户里飞进来的,并不是敌人。而是一只蝴蝶,一只纸做的蝴蝶。它在空中盘旋了一下,缓缓落到凯拉斯的剑尖上,而后构成身体的纸张快速散开。
“是起司。”同样的传讯手段,灰袍之前也用过,所以尽管没有看信的内容,两人还是很快做出判断。猫妖精收回武器,将纸张展开,眼睛扫视着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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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呻吟声从房间的另一个角落响起,之前一直昏迷不醒的尤尼,在窗外微风的吹拂中有了苏醒的倾向。
“醒的还真是时候。小丫头,你住在哪里?如果你的那些下臣还不回来,就由我们把你送回去吧。反正之后也没有其他事了。”凯拉斯将信纸交给剑七,说道。
赫迪雅的眼睛看向尤尼,愣了几秒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啊?哦!我,我能自己回去,睡了一觉已经感觉好多了。你们难道不用去找那两个人吗?”
“说到底,这次是那小子惹的祸,我们怎么能把你丢在这里不管呢?要我说,就他干的这个事情,让他给你服务个十年八年也不为过。你也不用可怜他,如果一名法师没法控制自己的法术,那他就只是个祸害。我相信这句话他的老师也会赞同的。”
凯拉斯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还是几步来到尤尼的近前,检查着男孩的身体。
“咳咳,您说的没错。我确实做了很大的错事。”尤尼缓缓起身,有些不敢看赫迪雅。
他不是不懂脸上的伤对于女性来说意味着什么,在奔流黑市上求生的时候,他亲眼见过因为脸上的痕迹而被直接丢进河水里的女奴隶。
尽管,赫迪雅是位公主,没人会因为伤疤就伤害她。但尤尼对两者之间的差别还不是很清楚。
不过比起他认错的态度,剑七更奇怪的是,“你是怎么知道的?你不是刚刚醒吗?”
“其实,我应该算是早就醒了。但是我没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能听,能闻,能感觉,却不能睁开眼皮。所以你们刚才说的,我都,听到了。”
第六百零六章 老猫
尤尼的话,相当令人惊讶。倒不是说他话的内容有多惊世骇俗,而是这个孩子很少一口气说这么一段有逻辑有条理的话,大部分情况下他对包括起司在内的人回应起来都倾向于使用简单的语言。
根据法师的猜测,这可能和他之前经受的心理创伤有关,毕竟黑市区从来都不是一个人人长篇大论的地方,对于那些人来说,话说的越少,人的地位就越高,因为具有力量的人根本不需要语言来向别人解释自己的行为。
但如果失去沟通的能力,岂不是让人从人退化成了野兽?
因此语言训练一直也是起司强调的重点,只是他到目前为都还没来及对尤尼进行真正的训练,仅仅是告知了学徒说话的必须,以及表达的重要。
当然,这次尤尼能如此流畅的说出这么多话,可能也是因为他在那段声称无法控制自己身体的时间里进行了反复的构思和模拟,现在像背诵一样将那些话语一股脑的复述出来。
“醒过来了就是好事。”寻剑者笑着点头说道,同时走过来将尤尼的手腕抓起来略微沉吟了几秒,
“身体上并无大碍。刚才的状况应该是心力损耗严重,致使心体不符所致。现在你的心力已经恢复,自然就能重新控制身体。只是最近你要控制自己的情感,不要再意气用事,否则可能会落下宿疾。”
“他还会医疗技术?而且摸摸手腕就能知道?”赫迪雅眨眨眼,向猫妖精询问道。这不奇怪,大部分没见过剑七故土的人在初次见到这种技术时都会如此。
“一种通过对身体的了解而产生的诊断技术。如果你自己抓住同样的位置,最多只能确定这个人还有没有心跳。但是他们通过身体修行,总结出了某种经验。”
“其实也没你说的那么夸张,或许在下家乡的医者确有此能,但在下能做出这种诊断,只是因为心体不一是练武之人很容易碰到的问题。简单来说,就是无法真正控制自己的身体,想法和行动不能匹配。而一味的强调心体合一,就很容易会造成类似尤尼那样的状况。”
剑七耸耸肩,解释道。不过他的解释恐怕更加难懂了。
尤尼缓慢的起身,重新活动着自己的手脚,没有经历过那种无法控制身体的状况之前,他从未思考过拥有身体是多么奇妙的体验。
思绪和动作,精神和身体,这其中的关系是极度复杂的,不是简单的一句谁主导谁,谁控制谁就能说明的。
此时的学徒只是隐隐感觉到了那个庞大问题的边缘,那是他迟早都要碰触的问题,因为变形术就是要不停的将身体与精神之间进行结构与重组,如果他不能弄明白这其中的奥秘,那他对法术的理解就会停留在使用者的阶段。
不过现在,比起那个隐隐约约的问题,有一个更加紧迫的问题出现在他的面前。男孩迟疑的走向赫迪雅,当他站到赫迪雅的床前时却支支吾吾的不知所措。
他还没学过道歉,或者说,他还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歉意。所以此时的他,就像是一个装满名为歉意的液体的罐子,动摇的再激烈,也找不到合适的宣泄口。
“鞠躬认错就可以了,更多的动作并不能真正弥补你犯下的错误。所以,表现出自己的歉意,然后去奋力弥补才是正确的做法。”
凯拉斯明白尤尼的问题在哪里,于是出言告知男孩他该怎么做。对于猫妖精而言,过多的礼仪并不能真正完成施礼者的意图,它们只是为了社交而产生的工具。
礼是可以简化的,只要情真。
“我,非常,非常抱歉。”尤尼听了猫妖精的话,将腰和头都深深的低了下去。不过这孩子明显不知道怎么鞠躬,他的背高高隆起,看起来更像是在抓脚踝。
“噗,”尤尼有些愚笨的举动逗笑了受伤的公主,她伸出手搭在对方肩上,“好了,请不必多礼。我知道你法术失控的缘由并不单纯。能说说吗?”
“那些人,他们,想要抢走,书。”尤尼明显用完了自己储备好的句子,说起话来又变的磕磕绊绊,但他要表达的意思还是比较清晰的。
“书是老师,给我的。不能,让他们拿走。所以他们,打我。我很愤怒,书上说,熊也很愤怒,所以我变成了,熊。”
尤尼之外的三人互相看了看,剑七轻轻挑了下眉毛,“你是怎么知道他不是自愿变身的?难道你听到了那些人欺负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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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公主摇了摇头,“他是位优秀的变形者,我亲眼看过,也,亲身体验过。他的变形术非常完美,不是初学者能够达到的程度。能做到那种变形的人必然不会轻易失控,因为变形术是一门需要极高自制力的法术学科,一个连人类状态的自己都控制不好的人,根本无法完成转化为另一种生命的过程。”
“看来你对变形术还知道不少?”凯拉斯询问道,赫迪雅的话不像是出自一个对法术还没有了解的准学徒之口,联想到她之前准备对尤尼施法,想来她并不简单。
“我在来这里之前跟一位老师学过一些。如果没有他的话,我可能已经被当成魔鬼被烧死了。”说到这里,赫迪雅露出了复杂的表情。将有巫术或法术天赋的人视为魔鬼与恶魔的化身或带有这些下层生物血统的不洁之人,是很多地方都有的想法。
这其中夹杂着迷信,恶意造谣,以及对古老时代的模糊记忆,早已无从考证。但赫迪雅贵为一国公主都有被烧死的危险,可见这个国家一定极度仇视巫术,这可能与信仰有关,也可能是因为巫师曾经给他们带来过灾难。
“是啊,人类就喜欢这么干,不合群的就是有问题的,凸出的就是错误的。你在你的国家会因为具有法术能力被烧死,一个完全不相信魔法的人在这里也会被烧死,其实和魔法无关。只是为了保证大多数人的安全罢了。你迟早会明白这个道理的。”
凯拉斯背着手,轻声说道。
“你说话和外貌一点都不一致,这些话像我姥爷说的。”小公主的无心之言让房间里除了猫妖精的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也确实,凯拉斯以人类的年龄来说已经很老了,哪怕是在寿命漫长的猫妖精中,他都已经不再是可以靠体能夸耀的年龄,这或许也是为何他会对阿塔那么执着的原因。
他已经不再能经历失败了,所以为了让这个女儿继续生活下去,猫妖精可以去做很多他之前从未想过的事,比如一天之内穿越条通道返回王庭。
第六百零七章 大人和孩子
一行四人,一个大人,两个孩子,还有一只猫,这样的组合放在别的地方似乎也比较常见。
但若是那男人身后背着两柄剑,手里提着一根一人高的铁棒;那猫穿着一身衣服,用两只脚走路;那两个孩子男孩寡言少语,外套着狂野的皮革外衣,头发也如矮人般束成许多个辫子;女孩虽然穿着正常,举止得体,但脸上有三道令人不寒而栗的可怖伤疤呢?
这样的组合,似乎放在哪里也不多见。尤其是在女孩和那只猫在边走边斗嘴,男人只是扛着棒子微笑,男孩一言不发的情况下。
黄昏时分的图书馆平台人潮汹涌,虽然这种汹涌只是相对的,因为人口关系,即使整个万法之城里的住民有一半聚集在此,所呈现的视觉效果里人挤人的状态还是会有所差距。
不过最近由于起司,赫迪雅这样出于求学或观礼目的外来人口涌入,这座人口密度低下的城市才终于有了些喧闹的感觉。
衣着长袍的法师们三三两两或是独自一人走在平台上,他们的目的地大抵是街边的餐厅或边缘的铁轨站,日落意味着公共设施即将逐渐停止运作,至少在法师们聚集的山顶位置,它意味着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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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只是留了张纸条给他们?这样不会有问题吗?”
剑七边走边想,还是忍不住想赫迪雅问道。在他们离开的时候,那间药铺也正在准备关门。
一名学徒被委派下来看守店面,小公主就是将自己的离开的消息交给了他保管,若是她的下臣找来,便将那张纸条交给他们。
“没关系,他们认得我的笔迹。而且等他们找来估计已经明天了。他们跟我可不一样,来到这里等于远离了王国的权利和财富,所以必须抓紧时间在这里获得新的收获。这样也挺好,省的他们围着我转来转去。至于跟这里的人达成通商协议?唉,连我这个孩子都知道,如果万法之城想和人交易,就不会把自己藏起来了。”
赫迪雅在思考能力上完全不像是这个岁数的孩子,她的口才很出色,思维也足够敏锐,观察事物的方式虽然还不够老辣,却也称得上清晰。这让和她交谈的人会有种错乱感,仿佛这孩子只是身体发育比较缓慢,实际上她已经十八九岁了才对。
但其实剑七和凯拉斯曾经也都是这样的孩子,他们知道什么样的环境才会让一个孩子不得不去通过这些方式来让自己更快的了解这个世界。她在自己王国中的生活压力应该不小,因为只靠刻板的礼仪训练,是训练不出清醒的头脑的。
“但如果他们得不到利益,恐怕就不会在你身边待太久。长途旅行是很多人不能忍受的事情,尤其是在家乡的财产随时可能出现变动的时候。”
剑七犹豫了一下,还是指出了这一点。赫迪雅的下臣们之所以愿意追随她到此,除了忠诚之外肯定也是因为万法所可能蕴含的利益。一旦他们发现自己拿不到任何利益,一个久居国外的公主在这些臣子的眼中恐怕也就没有那么值得效忠了。
这也是正常的事情,毕竟赫迪雅虽然聪慧,可并没有做过任何值得他们牺牲如此之多的事迹。
小公主点点头,表情有些复杂,她知道这些人有一天会离她而去,甚至是自己促成了这件事的发生,但这不意味着她真的觉得他们很聒噪,没了他们,自己在这座城市里就真的孤身一人,
“没关系,等我正是入学了,我就会有同学和老师,再不济还有书本和知识。总会有东西陪着我的。”
剑七和凯拉斯对视了一眼,他们知道赫迪雅还不清楚孤独的力量,它能把一个异化成何种模样。这倒不是说独处是一件坏事,至少对于施法者来说,独处和独立思考是非常有必要的,一味的与人接触,斡旋徘徊会让他们失去自身的某种特质。
只是孤独也往往让人偏激,固执,因为他太习惯用单一的视角去看待世界了。可那也不是他们用一两句话就能告诫赫迪雅的,再说女孩说的也没错,她的未来谁也说不准,也许她会很快融入这里也说不定。
“那个,他也是来作为学徒入学的吗?”似乎是觉得已经和几人的关系有了拉进,也或许只是想将话题从自己身上移开,小公主看着走在一旁的尤尼问道。
她的问题并不是没有理由,虽然起司在一开始自我介绍的时候就说了是尤尼的老师,但老师和老师仍然有所区分。不少法师在培养自己的继承人时,也喜欢先将他们放到万法之城的体系中培养,等年龄或级别到达一定程度再带回去继续教育。
施法者总是缺少时间,让他们从零开始一点一点的去教授学徒,是很困难的事情。
“不,我跟着,老师。”没等两人说话,尤尼竟然主动回答了这个问题,而且态度和语言都十分坚决。
对于这个孩子来说,起司和他的关系绝不仅仅是学徒和导师那么简单,起司救了他的性命,为他克服了兽化病,带他离开了暗无天日的下层区,甚至还量身为他打造了法术。
尤尼或许还没意识到这份恩情有多么巨大,但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现在拥有的所有,包括名字,都是起司给他的,他将在灰袍的手下生存,直到他开始思考自己人生的意义。
“这样啊。”赫迪雅的语气有些落寞,就好像是小孩子知道自己的玩伴要回家吃饭一样。
虽然结识的方式过于具有冲击力,但作为女性的赫迪雅还没到真正意识到面容对自己人生有何种影响的年纪,一条疤痕换一个朋友,对于从未有同龄人相伴的小公主来说可能还不是个糟糕的交易。
其实又何止是她,成年人中又有多少人是通过伤害自己,来让周围的人不忍离去,相互折磨着痛苦的纠缠在一起呢?当然,现在的赫迪雅还没有做出那么过分的事情,这只是她的一点小心思罢了。
“我突然想到,我们可能还要在这个鬼地方待到那个典礼结束。既然第一天那个灰袍就抛下了我们,也许后面的时间我们也不必都跟着他,毕竟我们对魔法并不感兴趣。而这小子嘛,他反正还什么都没学,起司也没给他留下什么功课,这几天就让他跟着你帮忙拿个东西什么的岂不是正好?”
凯拉斯的话让两个孩子都看向了他,区别在于,赫迪雅是带着几分欣喜,而尤尼则有些恐惧。剑七轻轻拍了拍男孩的脑袋,
“放心,凯拉斯先生不是让你离开。他只是担心我们这几天可能会顾不上照料你,怕你在这座城市里出事。相比之下,赫迪雅小姐口齿伶俐,聪慧乖巧,你跟着她也能让你的老师少费些心思。”
小公主听了寻剑者的话,骄傲的挺起了胸膛,哪个孩子不喜欢被人夸奖呢?
因此纵是聪慧如她,也没想明白这两个人分明是三言两语,就给尤尼找了个保姆。
本来应该是弄伤了她的尤尼来赎罪照顾她,结果却变成了聪明的赫迪雅要带着愚钝的尤尼,本该被照顾的人变成了要去照顾人的人,这或许就是大人肮脏的把戏吧。
两个涉世未深的孩子自然是根本意识不到这其中的关系转变,他们还对接下来几天有同龄人会一起行动感到高兴呢。
第六百零八章 下山
这倒不是说凯拉斯他们故意算计赫迪雅,老实说她还没到值得两人算计的程度。有意将尤尼和赫迪雅凑到一起,只是两人看出他们都极度缺乏能够和同龄人交际的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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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小公主来说,她必须给自己戴上面具,一刻不停地转动脑筋来在这个大人的世界里斡旋。
对于尤尼来说,他还没有自己生活在这个世界里的实际感受,大部分时候他仍然是一个极端被动的旁观者,若想要将他拉入这里,要么是通过极端的刺激,要么就是这样潜移默化的勾连,而毫无疑问的,后者更安全和适用。
他们没有坐铁车,因为没有起司带路,他们没法规划从这里到赫迪雅的住处再回到大卫经营的旅店所需要乘坐的路线。不过相对的,两位老练的战士都有方法寻找到旅店的大致位置,但需要用双脚来前进就是了。
好在,下山总比上山容易,而万法之城的道路也修建的十分完善,毕竟在铁轨技术普及之前,法师们也是靠两条腿在这座山城中行进的。这也难怪他们会将大部分研究机构放置在靠近山顶的位置,否则从研究所到图书馆,所需要耗费的时间和精力实在是太多。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提议获得了赫迪雅的双手赞成,用她的话说,她虽然知道铁车的原理,但看到那东西的时候仍然会由衷的感到恐惧,尤其是听到铁车的底盘与铁轨摩擦时发出的噪音和溅出的火花,更是将这种恐惧放大了无数倍。
对此,余下三人也没什么特别的想法,若不是他们见过更离奇的东西,对铁车感到畏惧恐怕也是在所难免的。毕竟某种意义上,铁车明明是非生物,可是它的移动又让人想到生物,这种异常会让人不安再正常不过了。
“我来的时候就在想了,住在这里的人脑子不见得有多聪明,但胆子一定够大。他们设计出的机械虽然可以快速移动,但同样也能让乘客死于非命。”
凯拉斯抱持着一贯的批评态度,对空舟和铁车这两个万法之城特有的交通工具做出自己的评价。其实这也是许多人的疑惑,对于这个时代的大部分交通工具来说,万法之城的发明确实是革命性的,但同样是极度危险的,稍有不慎就会带来巨大的伤亡。
而这或许制造者和非制造者之间本质的区别,对于凯拉斯他们来说,这些东西就像是被装在了一个黑色的箱子里,像是街边表演的把戏,鲜花会在黑箱中变成鸽子,手帕又会变成鲜花。但它们究竟是如何完成的转变,观众并不清楚。
“不过我们现在还好好的,或许我们只是需要点时间来适应这些新东西。如果那个铁车能不依靠铁轨就好了,至少它不需要像马那样金贵,用来赶路会方便许多。”
剑七纯粹是出于旅行者的角度回应猫妖精,在他看来,如果铁车能够离开轨道,那它一定会比驮兽更加适合旅行。
“也许吧,可谁也说不准到时候它是不是又会有新的问题,这东西不吃草,不喝水,可它要动起来总需要能源。如果你是和一匹马同行,那你们还能相互扶持坚持着走出绝境,但你要是和这东西一起旅行,那它坏了就是坏了,除非你能当场维修它,否则便只好自己离开。活着的东西是有弹性的,柔软的,可以拉伸的。而这些铁块,它们装了再多的零件,也没有延展的尺度,好坏,优良,机械不像生命那么模糊,机械很清楚。风车不转了,就是坏了,怎么坏的?不是很重要。”
“他们经常讨论这些问题吗?”
跟在两个大人身后的孩子并没有加入这场讨论,赫迪雅轻声向尤尼询问着,在她看来这些问题一点都不清楚,虽然每个字都听得懂,但连成句子就变的晦涩起来。
马和铁车,这两者有什么差异呢?生物与非生物,它们的区别又在何处?她还从未思考过这些问题,不知道它们的价值。
“经常。”尤尼沉默了几秒,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起司身边的人多少有些受灰袍影响,习惯将自己认识到的某些困惑之处说出来,一方面是为了解答疑惑,一方面也是想要和人讨论。但是同样的问题,从猫妖精口中说出来和从灰袍口中说出来,往往角度天差地别,几人的讨论明明围绕着同一个事物,却似乎毫不相干。
但他们还是乐此不疲,从同伴的口中听取着其他人对这个世界的看法,而能够如此的基础,是这支队伍里确实不存在一个绝对的领袖。
“那可真不错。我身边的那些人都是按照礼节和我说话,年龄相仿的女孩也总是说了一两句就远远跑开。有的时候我在想,究竟是因为我是个女巫他们才害怕我,还是因为他们认为我是个女巫,所以我就变成了女巫。”
赫迪雅双手背在身后,每走一步都把腿绷直,这种失礼的走法是她之前决不能做的。
“女巫,非人,老师说过。女巫是,其他的。你不是女巫。你只是…”只是什么,尤尼没有说出口,可能是因为他也不知道女孩到底是什么。
不过赫迪雅也不在意,尤尼能够努力回答她,已经足够令她感到高兴了。这种有问有答,而且二者是在同时考虑一个问题的感觉,她之前拥有的太少。
“我只是被放在笼子里了?对我进行考核的法师也这么说。他似乎对我的国家很有意见,觉得那里的人都是呆子,愚笨的乡巴佬。我想肯定和父王没有同意万法的法师入驻有关,所以我不觉得他说的话很真诚。再说,谁喜欢别人说自己的家乡坏呢?对了,你的家乡是哪里?我听他们说你的老师来自北地,你也是北地人吗?”
“我…”尤尼突然回想起前天晚上起司指着那座瀑布和他说过的话,缓缓回答道,
“我来自奔流,我生自奔流。”
“奔流,我知道的,奔流城,汇聚之都,我本来也想去看看,可是这里实在是不好进来。那你以后还会回奔流吗?如果你要回去,我就可以去找你。”
女孩有些想当然的说,她并不知道奔流是一座多大的城市,在那里找一个人,就想要在地图上找一颗树一样渺茫。
“不回去了。我跟着,老师。老师会回北方,我也会去。”
“这样啊,那我也不去奔流了,听说那里的人都住在河上,没准哪天就被冲走了。”
两个孩子可能自己都不知道在聊些什么,因为他们眼中的世界想象截然不同。
而大人们也保持了沉默,没有告诉赫迪雅奔流真正的样子,以及尤尼的身世。他们听着背后的童言童语,不自觉的露出笑容。
那笑容在路过一片树荫时突然消失,随之消失的,还有两人的踪影!
“跟的够久的了。你们究竟意欲何为?”
剑七的铁棒如长枪般伸出,指着一块石头。
同时,凯拉斯的猫眼在上方的树枝间闪烁着危险的光芒,紧紧盯着某个地方。
第六百零九章 尾随者
“别,我们只是跟上来看看。”
从石头后面走出来的是几个孩子,凭着剑七他们的印象,这几个孩子正是之前被救下的那些。换句话说,他们是引发了尤尼意外变身的罪魁祸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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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现在的他们早已没有了当时欺负尤尼时的盛气凌人,各个如同霜打的茄子一样低眉顺目,一副有话想说的样子。
剑七见状略微后退了两步,铁棒稍微上抬,但仍然没有完全放下戒备。不仅仅是戒备这些孩子,他还要戒备万一尤尼再次回想起那种经历失控的可能。
好在那并没有发生,学徒的呼吸依旧平静,甚至有些呆滞,他似乎根本没意识到对方是谁,眼神里看不到情绪的变化。而这种反应也让现场陷入了尴尬。
“你们打算干什么?”赫迪雅站出来向对方询问道。这也算是为剑七解了围,同样的话由寻剑者来说的话,就有了逼问的意思,欺负孩子的名声好说不好听。
“我们,我们…”那些孩子们互相看了看,相互推搡着也没说出什么。
这当然不是因为他们像尤尼那样嘴笨,从衣着来看,他们已经离成为正是学徒不远了,年龄也比尤尼和赫迪雅大几岁,想要说明白自己的意图肯定是没问题的。
而既然不是说不清,那就是不想说,或者,是不知怎么说。
最终,孩子们推出来了一个看起来年龄比较大的男生,他回头怒视了一眼同伴们,但已经没有了退去的余地。于是他索性吸了口气,开口道,
“我们是来道歉的。我们知道是因为我们的缘故,他才会控制不住变形,你也因此受伤。我们,很抱歉。”
“道歉就完了吗?你们的老师呢?这件事让他和他的同伴遭受了多大的麻烦你们知道吗?你们难道想一句很抱歉就敷衍过去吗。”
不得不说,当赫迪雅双手叉腰瞪起眼睛的时候,她依然相当可爱,但在孩童稚嫩的愤怒中,已经有了某种气势。那是她耳濡目染所习惯的居高临下的气势,这厉声质问的口气,肯定是有样学样。
至于学的是谁,恐怕多半是她那位在王国中有爵位的母亲,由此也能看出来,赫迪雅的母亲绝不是那种柔弱无力的贵族女子。
“我们,我们…”那男孩一听赫迪雅的训斥,整个人矮了一截,他不断的重复着相同的话语,半天也没说出第三个字。
跟在他身后的孩子们,也是一副类似的表情,都是一个样子,脸上的五官动作出奇的一致。
见到这种反应,赫迪雅自己反倒犹豫起来,她担心是不是说的太过了,转头看向尤尼,想看看学徒的态度。
尤尼注意到了她的目光,默默走到小公主身边,一脚向前放出,隐隐有要挡在她面前的趋势。但是这趋势并不明显,赫迪雅本人只当是他同意自己的看法,于是得到了支持后重新坚定起来看向那些孩子,
“你们这样什么都解决不了!如果真的感到抱歉,就该让你们老师来处理这件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偷偷摸摸…”
小公主说着说着,自己似乎也意识到了某些问题,“你们,难道从上午出事以后就一直等在图书馆附近,直到刚才我们离开?”
孩子有一种特征,就是没有常心,或者说,缺乏长远的规划能力。在这方面他们表现的更像是动物,动物也是如此,所以它们才不会尝试着去构筑一个足够一辈子栖身的巢穴,或发展出可以重复利用的设施,就连鸟儿搭的巢,也往往是在育儿期结束后便弃之不用。
规划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它里面包含着对自身理智的运用,也就是说服自己可以达到那样的一个未来。这其实很类似自我欺骗,因为事实上没有谁能保证自己下一秒还绝对会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未来的自己又是不是此刻的自己。
毕竟要是计划达成时的成果不能由现在的自我享受到,那计划本身就毫无意义。这就好比熬夜,第二天的自己一定会痛恨熬夜的自己一样。
孩子们还不具备这种从时间上来规划行动的能力,所以他们往往缺乏规划性和专注力。但也不尽然,只是在赫迪雅看来,这些和她差不多大的孩子不该这么有耐性,因为她自问如果是自己发生了这种事,现在肯定是早就跑到一边去了。如果没有人来找她的话,她是不会主动回来的,还是用跟踪这种方式。
而这个问题,似乎也确实比上一个致命。那几个孩子听到小公主的询问后,开始手足无措,而他们手足无措时的表现也大同小异,到了后来,甚至会同时抬起左手挠挠脑袋,又一起伸出右脚踩踩地面。
如果这不是之前排练过的动作的话,这些孩子们的动作就绝对不自然。
“尤尼,你看他们。”赫迪雅本能的感到了些许恐惧。
夕阳之下,几个孩子过于统一的言行令任何人都会感到不安。
这时的尤尼也不再犹豫,身形快速挡在她面前,不能让女士受到威胁,这不是起司教他的,而是凯拉斯告诉他的。
这个孩子不仅仅是灰袍的学徒,他同样会受到猫妖精和寻剑者等人的影响,这些影响也不仅仅来自于言行上的要求,更多的是行动上的模仿。在此之前,尤尼不会有保护人的意识,因为他不认为自己有资格保护任何人,可现在,他有了。
“这些肯定不是人,他们是什么?”剑七重新摆出架势,挡在那些有着孩童外貌的东西与尤尼他们之间,体内的气随着意志流转,在伤口处发出阵阵刺痛。
“变形怪。”刚才一只躲在树梢上的凯拉斯从空中跃下,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沙子做成的短剑,
“一种肉食性怪物,它们会进行简单的拟态来捕猎动物。”
“就拟态来说,它似乎表现的太好了。”寻剑者压低铁棒,回应着同伴。
“所以这只变形怪不是野生的,有人训练过它,教它怎么变成人的样子,像人那样说话。”
“听起来,有点毛骨悚然。”
第六百一十章 变形怪(上)
毛骨悚然的还在后面呢,眼看着那些孩子的面目变的怪诞,无关如融化的蜜糖般垂落,整个身体都似融化的冰块,在最后的阳光中失去人类的外貌。那几个孩子融为了一体,因为从生物的角度来说,它们本就是一体,只是那怪物将自己柔软的身躯分成了几丛,分别拟态成了不同的人形。
其中的道理有点像是同一个菌柄上的大丛蘑菇或是同一条根上生长出的竹子。不过蘑菇和竹子不会让人感到这么恶心就是了,这般怪诞的场景,对任何人都是挑战。
“啊!”赫迪雅看着这一幕,脚下一软险些就要坐在地上。
尤尼眼疾手快,一把将公主搂住,他们不过是孩子,所以这样的肢体接触也不会有任何不合适的地方,再说眼下的局势,就是真的不合适也顾不上了。
学徒的目光总体还是放在怪物上,可是眼神还是分出了几秒看向这位刚认识的同龄人。
“别怕,怕,会死。”不是安慰,不是鼓励,尤尼说的是他得实际经验。
面对那些手握武器,因为醉酒或吸食药品而失去思考能力的残暴奴隶主,恐惧只会成为他们杀死孩童时的作料。不能怕,决不能怕,因为怕会让身体失去行动力,如果一定要怕,也要把恐惧转化为愤怒,转化为求生的意志。
这是经历过恐惧,经历过让人无法动弹甚至无法呼吸的大恐惧之后,尤尼得到的经验。不过在没有相同的经验前提下,他的话在此时多少显得有些冠冕堂皇,甚至起到了反效果。
“我们会死吗?我们会被它杀掉吗?我…不想被它碰到,不想…”死,对于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还是很遥远的概念,但被怪物伤害就确实的多。
听到尤尼的话,赫迪雅的眼睛里一下就有了泪花,她是很成熟,但那也分方面,在这个方面,小公主从未有过类似的经验。不管怎么说,她之前的人生里并未直面过危险。
“放心,你死不了。我们都不会死的。有我和七在,这东西分分钟就给你收拾干净。你们两个小家伙在那边看着就行了。”
凯拉斯抖了抖耳朵,对两个孩子信誓旦旦的说,手中的沙剑如同具有生命一般流动着,与他的右手结合在一起。变形怪,其实真的不难缠,因为只要你没有被它们骗到,只要保持距离,它就追不上你。
这个特点,猫妖精是很清楚的,毕竟在妖精界也有类似变形怪的生物,那种生物会伪装成花朵或树木,袭击接近的妖精。
虽然曾经有人提出将它们归为妖精中的一种,或是野妖精中的一类,但这个想法很快就遭到了全部妖精的抵制。而在凯拉斯还在妖精界磨炼自己的身手时,他就不止一次的遭遇过这种怪物。
“虽然你说的好像很有把握,但在下并不清楚该怎么对付这等异类啊?看样子恐怕寻常刀剑应该难以伤及其身体,但这附近又无河流,水火之势亦无所借。这该如何是好?难道我们就如此和这怪僵持下去吗?”
剑七看着眼前已经完全变成一团怪异肉冻的变形怪,向猫妖精询问道。其实逃跑,一开始就不存在他们的选项里,原因很简单,不论是寻剑者还是猫妖精,他们都是游侠,虽然游侠的定义在他们身上不尽相同,但共同之处在于,他们都不会放任这样危险的怪物在外游荡。
凯拉斯闻言咋了下舌,他意识到剑七是对的。变形怪不是不能用刀剑杀死,但是那个过程会非常困难,而且近身与其作战难免伴随着危险,并不明智。
其实处理这种怪物,最好的方法就是用水将其冲入河流,或用油将其点燃。前者可以稀释怪物的身体把它分解,后者则能蒸发怪物体内的液体,最终变成一团黏糊糊的物质。
问题是,眼下这处山道上确实无水无火,就是他们想到办法起火,也缺乏能将怪物覆盖的油脂,虽说变形怪不算什么大麻烦,可还就奈何不得它。
再者说,凯拉斯不相信这变形怪是偶然出现的,驯养了这只怪物,教会它拟态的人定然不会随便把它外放出来,还特意让它拟态成了那几个孩子的模样。
这说明对方对他们今天的遭遇有一定了解,如此处心积虑,定然有着想要达成的目的。猫妖精的眼角余光一直留意着尤尼他们,他的位置也足够第一时间对袭向他们的变故做出反应,而这显然不是偶然,他和剑七没什么特别的价值,对付他们两个武人,变形怪这种东西也没实际的意义。
所以怪物,不过是幌子。
“咕噜噜!”很少有东西能把那种类似肚子饿才会发出的声音变的那么具有威胁性,这也算是变形怪的某种招牌。那怪物张开不知道是嘴巴还是某种腔体的部位,内部发出的声音喷溅出大量恶心的粘液。
剑七本能的后退两步,避开粘液的范围,就算这东西没有毒,他也不太想沾到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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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咱们可否不与这怪物近战?它实在是太令人不适了。”
寻剑者面露难色。他不是不想对付怪物,更不是惧怕那东西,就是那手持钢叉的魔鬼,剑七也曾经斗过,畏惧的想法此时他是一点都没有。
只是和眼前这个怪物打个天昏地暗,绝对不是什么好体验。
“这类变形怪有时身体里会有类似脑子的器官,不过很小。如果能一次击中将其摧毁,它就会死掉。但是我不是起司,分不出这些黏糊糊的玩意有什么区别,如果这只没有,那我们接下来要面对的才是地狱。相信我,这东西不仅危险,而且恶心,它们几乎不排泄,代谢完的东西都会流动在身体里。你懂我的意思吗?”
“懂了,但完全不想懂。这让在下如何下得去手啊。”剑七苦笑着说道,合着眼前的变形怪不仅是团烂泥,还是团从粪坑里挖出来的烂泥。
“咕噜噜!”似乎是被凯拉斯的介绍惹怒了,完全撤去伪装的怪物蠕动着它胶泥般的身躯,像是活着的浪涛般朝两人袭来。
那东西的宽度足有三米左右,当它冲过来的时候,就只觉得是面软泥墙忽忽悠悠的涌过来,让人十分不适。
“啧,你看好两个小家伙,我先去跟它耍耍。”猫妖精说罢,挺身而起,双脚在路边的岩石和路面上连踏,身影如电,直奔那怪物的正面。
但凯拉斯自然不会自投罗网,他算计着离怪物还有五步左右的距离,一个拧身,朝着靠向路边一侧的方向飞扑出去,那边路面外不远,就是悬崖!
“过来,你这丑八怪。”
第六百一十一章 变形怪(下)
有一个比较尴尬的情况,就是有的时候对手并不能真正和己方达成沟通。以猫妖精娴熟的嘲讽技巧,只要变形怪听得懂人类的语言,它一定会朝着黑猫扑上去。
可问题是,这只黏糊糊的蠕行怪物似乎并不具备真正理解语言的能力,它刚才对几个问题的回答,也生硬的像是死记硬背。
就好像被训练摇铃就要吃饭,或是主人伸出手就要躺下的狗那样,怪物并不理解那些回复和问题背后真正的脉络,它所能理解的仅仅是当对方发出类似的几个音节时,自己应该如此回应。
这就让场面变的有些诡异,凯拉斯已经做好了将对手引到更危险的边缘区域,伺机让这东西滚下山坡的打算。虽然这里是万法之城的高处,变形怪滚落很可能会砸进其它的生活区,但它也有可能被困在某个凸起的平台上。
到时以这种生物的习性,它便会停止活动,等待有其他会活动的生物接近再攻击。而猫妖精他们就能趁着这个机会找来能够完美解决的人将其无害化处理。只是这样的理想状况是有前提的,那怪物必须以凯拉斯为首要目标才行。
“看来它的耳朵不太好用。”剑七歪了歪脑袋,对着依然面朝着自己,或者说大部分身体冲着自己的怪物调侃道。
这也没办法,凯拉斯对变形怪的知识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再说眼前这只怪物和他有过遭遇经验的是不是同一种还不好说,都是乌鸦,生活位置不同习性尚且不同,更何况变形怪呢?
“哼,不知好歹的东西。”猫妖精见状低声骂了一句,手里的沙剑消失无踪。既然引诱无效,他们就必须换一种方法来干掉它。但是该怎么下手呢?
“咕噜噜!”怪物,不会无限制的等下去,它先前可能确实搞不清楚凯拉斯的行动有什么意义,所以没有冒然前进。
但现在剑七他们已经犹豫了太久,那怪物不再顾虑,对着寻剑者直冲过来,它的身体化为一团椭圆形的滚石,将地面上的尘土作为表皮,呈现出灰色外貌。
剑七见状没有什么选择,他的背后就是尤尼二人,因此不能闪避。寻剑者双脚前后岔开,身体半蹲,手中铁棍夹在左臂腋下,一副准备硬接的样子。
滚动的怪物与立于原地的游侠越来越近,铁棍的顶端已经碰到了那东西的表面!就像凯拉斯所介绍的,变形怪柔软黏腻的身体构造让它一下子就将棍子的一边吃了进去,整体的速度毫不受影响,仍然在快速前进。
可它毕竟不是冲锋的骑士,剑七也不是只受过简单训练的长枪兵,变形怪根本无从得知它所攻击的人,究竟有着怎样的本领。只见剑七右手在前开始发力,左臂夹紧作为支点,身随气动,气伴身行,被吃进怪物体内的铁棒,竟然开始转动了起来!
这一手,让凯拉斯和尤尼都想起了他们在草原上看到过的一种食物的做法,当地人会用野谷磨成粉,要吃的时候就加上水或骨汤,边加边用手或者木棍搅拌,将粉末和水拌成一团黏黏糊糊的面,最后再将那团面压成饼烤制或是干脆切成小块直接下水去煮。
现在剑七在做的事,与和面有七分相似。只是他所搅和的并非是面粉,而是污秽不堪的怪物。好在,他也不想把对方做成食物。他要做的,是利用怪物柔软的身体,让它自己化解自己的力量。
“转!”剑七的铁棍,一开始转的很慢,但当他转动出第一个圈之后,变形怪的身形就是一滞。紧接着,寻剑者挪动脚步,同时手上继续转动,他将铁棍边晃边朝着自己的左边甩出,可并非是要将其甩掉,而是用这种方式继续化解对方的冲力。
转,粘稠的怪物像是融化的糖浆,被一根木签卷动着,依附在小小的签子顶端,被卷成一团。剑七的左手为摇臂,右手为支点,确保怪物仍然附在铁棍上的同时,将其缓缓抬离地面。幸好那怪物的体重不大,还就真的被自己的力量所影响。
“退后,别碰到它!”寻剑者向尤尼他们发出警告,那是因为他已经转过了一百八十度,怪物形成的“糖球”已经初见规模,只剩很少的部分还在地上,划出暗色的痕迹。
剑七的脸色有些发红,他的身体没有完全恢复,气的流动受到了一定程度的阻碍,这让他在发力时多少有些吃紧。但他知道,现在是最要紧的时刻,只要撑过眼前,后面怪物自身的惯性和重量就能成为他的助力。
再来点力量,再稳定住身体,骨骼,肌肉,眼耳鼻舌,全部集中在铁棍上,无一无二。
“起!”剑七的身体转过二百七十度,右臂和左手同时发力,从下向上将铁棍竖起,那团名为变形怪的物质也随着彻底离开了地面。寻剑者晃动着铁棒,将怪物的躯体甩到空中。
随着他竖起的角度越来越大,本来凝聚成一体的粘稠物质也开始摊开,渐渐呈现出饼状。剑七靠着离心力和惯性耍的舞舞生风,可他额头的汗水以及越来越粗重的呼吸都说明这种情况不能无限制的延长下去,他的肌肉不足以继续操纵这团重物。他需要帮助。
“核心!快!”凯拉斯听懂了剑七的话,随着变形怪的身体在空中被摊开,它体内唯一的器官也势必会显露出来。不需要完全裸露,只要有一个大致的轮廓可以确定位置,猫妖精手中的武器就能给它致命一击。来吧,怪物,把你的命门露出来。只要一点点,一点点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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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啊!”剑七的声音非常吃力,头顶的变形怪已经被甩成了一片直径三米左右的大饼,寻剑者感觉自己对它的掌控力,以及对自身的掌控力都在快速减弱。
很快他将失去继续控制对方的能力,而那结果将是灾难性的。如果此时他脱力倒下,就简直是主动为怪物张开了嘴,把自己送入其中,从上方糊下来的变形怪将如厚重的帷幕一般将他完全覆盖,那会是谁来都无法及时救出的情况。
“哪里?在哪里?”凯拉斯跃上了较高的树枝,从上方寻找着核心的位置,可是怪物的体内除了粘稠的流质之外,还有许多不知是什么的固体,那可能是它吃进去的石头,树枝,甚至是没有消化完的骨头。
他没法确定哪里是核心,要赌一个吗?还是说,这种变形怪根本就没有核心?
“哒哒,哒哒!”就在此时,蹄子踩在山路上的声音响起。一头雄鹿朝着剑七冲去,它头上的鹿角只有三十厘米左右,还远没到人们印象中的雄鹿该有的样子。
但这只小鹿并不担心,它狂奔向前,在即将撞到剑七时猛然跃起,卓绝的跳跃力让它的尖角刺入了怪物的躯体,鹿角将某个硬物从怪物的体内撞出!
就是它!凯拉斯一看到那团类似脑部组织的暗红色肉球就锁定了目标。他不再犹豫,纵身一跃而下,手中砂粒汇聚成刺剑,对着那个肉球直刺而去!
“咕噜,噗!”随着那团肉球被凯拉斯轻巧的挑出整个变形怪的身体,其余所有的胶质物统统失去了凝聚力,如雨滴般散落下来,淋了剑七和那只小鹿一身。
“呸!呸呸!呕!在下这辈子都没闻过这等臭腐之物!”
第六百一十二章 第一场冒险
“你们怎么样?”凯拉斯随手一甩,将变形怪的核心器官甩到远处明显的台阶上,防止它再次接触到粘液身体重组再生。
同时,在他说话的时候,目光却看向赫迪雅,确保小公主没有出现意外。等到这两件事都完成,这才慢慢踱步到剑七他们身边,这也不怪他,实在是变形怪炸开后,它的体液过于恶臭了。
“呕!呸!在下还行,去看看尤尼,起司说过,他最近不能再变形的。”寻剑者双手扶着自己的膝盖,对着一边的树丛干呕着。
这和接受能力无关,纯粹是因为强烈的臭味刺激到了人的下意识反应,就像强光会让人闭目侧头一样,浓郁的异味也会让人不受控的想要呕吐。好在他们还没有吃晚饭。
凯拉斯点点头,寻找着尤尼的身影,那只小鹿,自然是尤尼变形而成的,而此时它已经重新化为了人形,躺在烂泥中,面色平静。
“小子,你怎么样?还能说话吗?”对尤尼的担忧还是战胜了对恶心液体的抗拒,猫妖精剥开那些粘液和里面的杂质,终于看到了尤尼,或者说部分的尤尼。
“见鬼,这孩子的脑袋怎么变成了鹿头!”听到凯拉斯的惊呼,最先赶来的不是剑七,而是赫迪雅,小公主的脸色苍白,但不是由于惊吓。
这不难推测,毕竟尤尼就算化身为最灵敏的雄鹿,也没法靠着纯粹的直觉来发现变形怪的核心,他的英勇表现背后,一定是有人指出了怪物的要害所在。那个人只能是她。
“是异化症,他过于频繁的使用变形术,而且变形的还是不同的生物。我本以为他会再度变成熊的。怎么会这样!”
赫迪雅自然不知道,尤尼的变形术并非是依靠着知识来完成,他的本能会为他选取最适合目前条件的身体部分放大,最终成为他的新样态。而在刚刚的紧张局势下,熊的速度并不足够。
“先把他拉出来。你知道怎么处理它吗?”凯拉斯说着,将和赫迪雅一起将尤尼拖出粘液。男孩的身体大抵已经恢复了人形,除了皮肤上还有着一些鹿毛没有脱落。
但他的头部,却诡异的维持着鹿首,看上去就像是将动物标本的脑袋做成了头盔戴了上去。说不出的突兀与怪异,而且致命。
“鹿的呼吸系统和他的人类身体产生了排斥!必须让他能够顺利呼吸。”赫迪雅紧皱着眉头,她很快发现了尤尼身体状况糟糕的原因,可是发现并不代表解决。
或者说这根本是无法解决的事,眼下这个状况,就是让起司来立刻处理,他恐怕也只能想到权宜之计,灰袍尚且如此,何况这三个人呢?
“气血不通?我能处理,你们把他扶起来,让在下来梳理他的气脉。”剑七说的话,另外两人一个字也听不懂。
但他们听懂的是,寻剑者似乎可以用他那神秘的气来挽救尤尼正在因为缺氧而逝去的生命。这就足够了,当下二人立刻将学徒扶起来,让他坐在地上,剑七则几步来到尤尼身后,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脖子。
“呼,以劲力击穴,引气入体,这本就是修行之法,高深者四肢百骸无不可呼吸,毛孔之张合便足以供给空气。但尤尼并非修行之身,好在前者起司解决他的兽化病时曾将自身之气送入其中,算来至今未到四十九天,那股气应该还没有消散。在下所为,便是引导这股气,破开气血之阻塞,使内外一片。”
剑七说着没人听得懂的话,另一只手顺着尤尼的脊椎慢慢下移,不时用拇指或食指击打学徒后背或身侧的某些部位,那里就是他口中的穴之所在。
这打穴之法,本来是用来对敌时封锁对手气脉的手段,现在剑七是要逆用此招,倒逼尤尼的身体开通出一条气脉,完成呼吸。这样的做法,他也是第一次尝试。
好在,寻剑者的手段足够高明,他在奔流的感悟让自身对于气的应用上了一个新的台阶。而尤尼的运气也足够好,他体内来自起司的气不仅没有消散,还相当平和安稳,被剑七调动起来之后很快有了反应。
尤尼的身体随着击打而开始颤抖,他的鹿嘴张开,似乎是想要吸气但是迟迟未能成功。直到剑七一连拍打了三十五下之后,他的第三十六次点穴似乎终于冲破了某种卡在尤尼咽喉的桎梏,随着学徒大叫一声,一团混有细碎骨骼的血肉从尤尼的口中吐出,煞是吓人。
但吓人归吓人,吐出那团血肉后,尤尼的口中居然真的传出了粗重的呼吸声!这让凯拉斯和赫迪雅都感到了意外,在他们看来这本该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在下算是暂时打通了他的咽喉,让气血可以相同。但是这不是长久之计,鹿首与人身的抵触还在,必须让他尽快恢复原形才行。”
“那我们只能去找起司了,尤尼的法术是他教的,他一定知道该怎么处理。”
凯拉斯很自然的想到了这一点,再者说,起司也是治愈了尤尼兽化病的人,而眼下的状况,或许也能看作是一种非常严重的兽化病病变,具有相关经验的灰袍就算不能让尤尼立刻变回来,也一定有办法保住他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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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下脚程较快,就由在下背着尤尼去找他师傅。你先带着赫姑娘回到住处。”
剑七的脸色也不好看,他刚刚施展棍术解决了变形怪,体力和气力都有极大的损耗,虽然他说着就要去背尤尼,但是脚步却一个踉跄,险些栽倒。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绝非是可以单独行动的样子,何况,派出变形怪的人还未露面。
“不行,你不能一个人去。我们…”凯拉斯的言下之意,就是他们两人一同带着尤尼去找起司,这样最稳妥。但他看到了赫迪雅,话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
没曾想,这小姑娘转头看向二人,“我跟你们一起去。是我让他变形帮忙的,他变成现在这样,我有责任。”
这显然是孩子气的决定,赫迪雅的状况也不是很好,像她这种年纪的孩子,施法过后都会有强烈的虚弱感,那是因为身体还没有发育到可以承受这般损耗的缘故。
除非是像女巫或海伦那样天赋异禀,天生就与魔力有着深厚脉络的人,否则所谓跟着一起,绝对会变成拖后腿。
但现在他们有的选吗?
放在两人面前的只有三条路,要么,他们分头,一个带着尤尼去找起司,一个带着赫迪雅去旅店;要么,他们将小公主扔在这里,不去管她的死活;要么,他们就只好带上这个小姑娘,哪怕她会拖慢一点速度,但总好过将她放到这里自生自灭。
剑七还在迟疑,凯拉斯却抖了抖胡子,“哈,那就如你所愿,但是你可不要掉队啊,小丫头。欢迎你迎来,这第一场冒险。”
第六百一十三章 接应
“凯拉斯那边出事了。”阿塔突然开口,脸上的忧虑之色令人明白她不是在打瞌睡时做了恶梦或是无端由的产生了幻觉。她的话是有根据的。
“能知道在哪里吗?状况如何?”起司立刻放下手头的书本,询问道。
他没有怀疑女剑士的话,据说在凯拉斯从妖精界回来后,阿塔就一直很担心他再做那么危险的事情,于是利用妖精间的某种方式和凯拉斯达成了一种特殊的联结,这种联结不足以让他们直接交流,但能模糊的传达一些激烈的情绪波动。
“似乎已经解决了。但是他们有很大的消耗,正在寻找我们的下落。”阿塔站起身,看向起司,意味很清楚。
妖精研究所的地理位置过于偏僻,现在又已经不是工作时间,凯拉斯他们如果是在受伤的情况下寻路很可能会受阻或遭遇意外。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跟猫妖精有情感联结的阿塔去把他们迎过来。
起司点点头,将书本放下,看样子是打算和女剑士同去。这里是万法之城,麻烦多数与法术有关,虽然妖精之眼能具有部分魔法视觉的效果,但毕竟不如真正的施法者来的清楚。灰袍的存在可以最大程度减少出现问题的可能,但阿塔似乎有其它的想法。
“不,你留在这里,继续破译那个谜题,我一个人去就够了。再说我们之间的联结并非绝对,如果他们错过了我抵达了这里,不能没人接应。”
灰袍本能的想要拒绝,可他看着对方那双清澈的眼眸,沉重的点了点头,“那就去吧。我会让他们准备好草药和手术工具以防万一的。对了,拿上这个。”
起司将一个东西扔给阿塔,女剑士反手接住,发现是在奔流收获的那枚炼金骰子。只是这枚骰子的形状似乎与上次看的又有了略微的不同。
“炼金师留下的骰子具有从知识传承到保护携带者等多种功能,只不过那需要用炼金术来调整激活。我的炼金术造诣不够,鼓弄了一路才将它作为护身符的能力调动出来。其实本来我是想直接给你寒铁的,那东西对之类的绝大部分人来说都是致命的毒药,可遗憾的是,寒铁对妖精也有不俗的效果,只能退而求其次了。对了,如果你希望快一点截住他们,最好把罗素也带上,他应当对这里的道路很熟悉,会比你自己去要好一些。还有…”
“放心吧,我会把他们带回来的。有护身符和向导就足够了,你要对我有点信心。”阿塔朝起司做了个鬼脸,转身跑了出去。
灰袍眨眨眼,重新坐回到椅子上,看着女剑士离开的方向有些发愣。他突然觉得自己刚才的样子有些熟悉,好像就是他每次去收集材料时爱尔莎的样子。
是吗,她当时是这种感受啊。看着自己的同伴去单独行动,就算知道她或他的能力足以应付,也总免不了担忧,免不了那些嘱咐。
他不知不觉间已经将阿塔和凯拉斯他们当成了不亚于杰克与洛萨的重要之人,而他们恐怕也是如此。否则猫妖精不会对他知无不言,他也不会为了阿塔的身世不惜如此。
起司将后背深深的埋入椅子里,仰起头看向房间的顶部。他以前没有过这种感觉,因为他之前都习惯将最难处理的东西自己来处理,他没有体验过分身乏术,那对于法师来说并不是个合适的形容词,魔法和训练能让他同时处理许多问题。
所以,是什么改变了?是现在的伙伴比苍狮时的那些更值得依靠?是他的法力变弱了?是他要面对的问题更加困难了?不,恐怕都不是。但是他知道有什么东西改变了,而且它早就在自己身上发生了改变,只是现在才有所显现。
“那就改变吧,我不可能永远是个学徒,现在我有自己的学徒了,也该尝试着去做个师傅。”起司微微一笑,不再纠结于此,他重新展开文卷,开始破解怀亚特夫人留下的谜题。
而或许是对他思考的奖励,一个之前没有被察觉的突破口在重新阅读时出现在灰袍的视线里,看来要解开这些文字,需要的时间不会要那么长。
另一边,阿塔很顺利的说服了罗素跟自己同行,顺利的有些让人不可思议。感觉上这位密探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研究所,似乎那里有什么东西令他坐立难安。
“无意冒犯,但我本来以为密探的职责是监视,没想到你会这么乐意向我们提供帮助。”女剑士跟在疾走的罗素身边,有些尴尬的试图搭话。
“没所谓。你们本来就不是主要嫌疑人,况且以那位灰袍法师的本事,就算他杀了人,万法之城也不能拿他怎么样。现在整座城市都在为典礼做准备,那个级别的法师根本无暇过来协助我们调查和逮捕犯人。我与其说是被派来监视你们,不如说是一个借口。总部那边就等着我发现的太多然后被你们杀掉,这样他们就有充足的理由调动大部队来处理这个烂摊子。而如果我没死,那很好,典礼如期举行,你们如期离开,大家相安无事。命案,从来不那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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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素说这番话的时候语气里的怨气很重,这让阿塔意识到他说的可能不完全是实话,也可能只是气话。至于罗素生气的原因,应该就和刚才的问题有关。
见状,女剑士也不再强行制造话题,现在这个状态去和密探交流恐怕只能得到反效果。
诚然,她能利用罗素此时的情绪套出些情报,但那也会让回过神来的罗素对她乃至于起司他们带来反感,如果这种反感最终阻碍了他们在万法之城中的行动,那就是彻彻底底的得不偿失。
“你能大概确定他们的位置吗?”红发的男人主动开口问道。他并不担心阿塔在说谎,在特定的两个人之间建立心灵感应并非困难的事,比起怀亚特夫人那样随意将意识附身到学徒身上,这完全算不了什么。
“能感觉到模糊的方位,具体的位置无法确认。”阿塔没有隐瞒,实际上这种模糊感知也只有大方向上的指引,两个人若单纯依靠这种感应寻找对方,想要真正碰面恐怕需要花上很长时间。
“足够了。他们如果刚刚遇到过麻烦就一定会走大路,这样才比较安全也能找人问路。城市里的主路就那么几条,不难排除。”
不得不说,当罗素认真起来之后,他给人的感觉和之前就截然不同,不过这种认真其实更多的是为了转移自己的烦躁和愤怒就是了。
第六百一十四章 第二波
离开了妖精研究所,阿塔的思绪开始渐渐稳定下来,她开始学着起司那样思考,尝试去分析凯拉斯他们到底是遇到了什么样的麻烦。
为什么会有袭击他们?目标是谁?目的为何?
女剑士很自然的将这些困惑在脑中罗列成清晰的名单,并快速闪过几种假设。总体来说,她只能想到两个大方向。
一,对方是冲着赫迪雅去的,公主不论是什么时代,什么地方都是诱人的目标,她们似乎比男性继承人更容易掌控,因此更有捕获的价值。这不是说女性更容易屈服,而是女性更容易采取温和的方式来对抗暴力,而且更容易共情。
在一些恶劣的征服者看来,想要控制一名女性再容易不过,只要让她怀孕,分娩,以她的孩子来威胁她便能无往而不利。这样的做法是肮脏的,下作的,但不可否认它在历史中被印证了有效性。因此身份显赫的女性,历来都容易成为目标。
但如果真有这样的人,为什么不在赫迪雅没有进入万法之城前对她下手呢?如果他们所图谋的是赫迪雅的王族身份,那就不该等到她进入在这个与世隔绝的法师之城后再出击。
这样做毫无疑问会将自己推向整个城市所有法师的对立面,因为在这里,小公主的身份首先是一名学徒,是这座城市施法者中的一员。
当然,如果阿塔知道袭击了凯拉斯他们的东西并不是常规意义上的刺客,而是一只令人作呕的变形怪,那她就不必考虑这种面向。
但同样的道理,不管是谁,都不太可能会因为世俗的理由针对赫迪雅制造了这次袭击,那么排除这个可能,事情就走向了另一个大方向。也就是说,对方的目标,是他们。
起司在告知空舟上的魔法攻击时,阿塔是在场的,她惊讶于自己居然在昨晚不知不觉间经历了一次生死关头,更奇怪究竟是谁会下这么大的本钱要杀死空舟上的人。
灰袍曾经和她讲过,法术虽然可以杀敌于千里之外,不受到地理距离上的限制,但相对的,那需要某种更加强大的联结,比如目标的身体部件,至少也需要毛发这类的东西。而扰动一片区域风的流动,显然不能以同样的方式完成,何况空中没有办法留下坐标,陷阱亦无法成立。
所以狙击他们的人,只能从地面施法。
这般说来,对方所耗费的精力必定是巨大的,就像箭矢会因为飞行的距离丧失其上的动能,法术的影响范围也会因为距离而逐渐衰减。除非发动它的能量已经强大到如海啸一般拥有的力量强到可以自己扩充自己,否则任何流派的法术也不能免俗。
因此尽管昨晚的法术只是扰乱风向,它的损耗也一定十分可观。在付出了如此沉重的代价后,又出现了凯利这名死者,不管杀死凯利的人和施法者是否是同一阵营,他们都应该要暂时偃旗息鼓才对。
可他们没有,相反,居然在这个时候悍然又一次发动了袭击,目标还不是自己和灰袍。这件事的性质因此发生了变化,扰乱空舟,可以理解为对薇娅的仇视,杀死凯利可以理解为想要嫁祸于人,让起司他们无暇去追查真相。但这次,这次就真的是赤裸裸的挑衅,无差别的攻击。
这也是真正让阿塔愤怒的地方。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他们难道不知道这么做会彻底激怒灰袍,让他暂时放下手中的事转而…
“所以这才是目的吗?把我们从研究所里引出来。”阿塔突然停下脚步,罗素继续向前走了两步才反应过来,转头看向女剑士。
夕阳,只剩下最后一抹余晖,此时是白日的余韵,是夜幕的开端,那些蛰伏在黑暗中的东西,获准能够自由行动,享受这对它们来说算不上刺眼的光芒。
“五个,不,七个。”阿塔低声说着,抽出了腰间的弗拉克拉格,她的小栗色头发在微风中飘动,那双天蓝色的眼睛里出奇的冰冷。
“七个什么?”红发密探皱起眉头疑惑着,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停下脚步还要拔剑,可下一瞬间,阿塔就冲到了他身边,一下子将男人拉到一边。
“叮!”刀锋交错,发出金铁之声,溅起几朵鲜红的火花。女剑士单手持剑,隔开了对手的突刺,反手拉着罗素的领子向后退去,重新拉开距离。
“怎么回事?怎么…见鬼,这里怎么会有狗头人?”罗素站定脚步之后看向刚才的袭击者,发出疑惑与愤怒交杂的疑问。
所谓狗头人,指的是一些头颅类似蜥蜴但布满毛发而非鳞片的矮小生物,他们有着人类般的四肢和躯干,以及一条老鼠般的尾巴。在一些地区的故事中,狗头人是穴居人的表亲,二者同为坑道生物,区别在于狗头人更喜欢泥土之下的湿润洞穴,而穴居人偏好山体中的岩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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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二者的相通之处就是,人们对他们实际上知之甚少,倒不是说他们有多么神秘,只是狗头人不像穴居人,他们不仅居住在洞穴中,还会挖掘洞穴到人类的农场里偷取谷物,工具,乃至衣服。
这样的生物一旦被发现,自然不会有人试着去理解,一律以消灭为目的。在狗头人比较泛滥的国家,通常会出现专业的猎人负责清理狗头人的洞窟和族群,不过大部分地区这个工作还是由佣兵以及偶然路过的猎魔人完成。
农民们自己其实也可以处理小规模的狗头人,因为这些生物的攻击欲望极低,基本不会主动伤害人类,但不管是什么的东西,只要数量多起来之后,天然就会让人恐惧,何况杀戮类人型生物本来也让人感到不适,故而通常还是会交给他人来完成。
阿塔在游历的岁月里就曾经处理过狗头人问题。但由于那个地区的狗头人数量太多,连领主都宣布无能为力,人们只能放弃开拓出的农田,向城市中转移,所以阿塔只是远远的见过这种害人流离失所的生物,未曾真正与他们刀兵相向过。
今天稍一交手,女剑士就察觉到了诡异,因为不论按照何处的传说,狗头人都不该如此骁勇。
那名被她挡下的狗头人手持黑铁制成的短刃,刀刃与刀柄之间没有分隔,只是在刀柄处缠绕了些许的布条方便把握。
“小心了,他们看来不打算放我们过去。”
第六百一十五章 狗头人
狗头人一向不以擅长正面作战闻名,他们也从不被认为善于用刀或剑这样的兵器。在更多情况下,狗头人的形象是与简陋的锄头关联在一起的,那些锄头甚至不能被称作锄头,因为它们很可能只是木头棍上绑了一块被人遗弃的金属或较为坚硬的木头,其作用也仅仅是辅助挖掘而非作战。
哪怕是用来吓唬孩子的警告,也往往只是狗头人会来偷走你的玩具,而不是会来伤害你。这也没办法,狗头人这个物种似乎天生就胆小,懦弱且缺乏力量,他们连暴力的种子都不配拥有。
而能让这样的狗头人操起武器,如正规的刺客般向目标发起袭击,常规手段肯定是行不通的。在更多的身影从昏暗中现身时,罗素也察觉到了这点。
“有人对这些狗头人下了法术,迷乱术,不,比那更具威力,而且更有指向性。我没法猜测是什么法术才能让懦弱的地下劳工变成致命的杀手。”
“那就之后再猜吧,我猜你腰里的匕首不是挂着好看的对吗?不管这些东西因何而来,他们都必须要被清除。”阿塔平举着魔剑,沉声说道。
“这我倒是没意见,不过请你不要对我的能力有太多期望,密探和杀手是不同的,我们一般不直接处理暴力任务。”罗素叹了口气,从腰间抽出了匕首。
女剑士回头瞥了他一眼,从对方握刀的姿势来看,密探没有撒谎,他可能有一些肢体搏斗训练,但绝对不是真正的战士。
可这里是万法之城,法师们本来就有彼刀剑更好也更致命的武器,而罗素无疑是个合格的法师。所以他用匕首划开了自己的左手手心,让温热的鲜血流淌出来,在空气中释放出腥甜的香气。
“渴求着生灵之血的存在们,我允许你们现身,允许你们啜饮我的血液。但作为代价,我请你们用冰冷的体温带走我敌人的温度,让他们在恐惧与寒冷中变成你们的一员。”
罗素的眼睛里闪烁着魔力之光,他手掌中流出的血液诡异的消失,而一些半透明的阴影从他的身边扩散,朝着最近的狗头人慢慢飘荡而去。
阿塔的眼睛能更清楚的看清那些阴影的真实面目,它们是幽灵,或者说幽灵的幽灵,这些游魂没有主体,它们并非是谁死了之后留下的灵魂,而是死亡所诞生出的副产品。
也许当它们浓郁到一定程度,就会诞生出如海中的多头海鳗那样的恶灵,但在那之前,它们并无威胁性,因此会被许多敏感的施法者拿来取用。很多传说中的所谓幽灵或恶灵既是如此,它们并非曾经作为某一个生灵存在过,仅仅是空间中逸散的负能量或者说低沉之物所凝结成的实体。
“我说过了,我是在妖精研究所实习的,所以我的副系是通灵学派,驱使游魂是最为实用的手段。”似乎是注意到了阿塔的不满,罗素耸耸肩解释道。
女剑士自己能看到那些所谓的游魂,她也受到了起司的影响对这些玩弄异常之物的行为感到不快,但此时她毕竟是和罗素站在同一阵营。
就像起司容忍了薇娅一般,阿塔压下愤怒,再次向前,挥剑砍向那名最早出现的狗头人。可怜的狗头人,他正遭受着不可见的游魂的纠缠,那些负能量存在不能真正伤害生物,但可以让他们感到寒冷,疲惫,恐惧和倦怠。
这些感觉在狗头人身上同时出现,令他非常不舒服,察觉的速度也跟着变慢,以至于直到弗拉克拉格切近,他才有所反应。
“咕噜!”剑锋扫过刀刃,在狗头人手上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同时逼迫他扔掉了手里的武器。
阿塔飞身而起,一脚踩在对手的脸上,一脚将其踢出去十步左右,从鼻头的扭曲程度来看,这一脚多半是踢断了狗头人的鼻子。
但这还不算完,袭击他们的并非只有一个刺客,在阿塔落地的瞬间,三只狗头人从三个方向将三把利刃对着她刺过来,而女剑士刚刚落地,身形停滞,一时无法做出完全规避的动作。
“从那位女士身边让开!”破空声伴随着断喝,三把飞刀朝着狗头人们的行进路线上飞去,其中一把被刺客用武器磕开,一把因为对方的止步而落空,还有一把刺中了狗头人的肩膀。
罗素甩出飞刀的时机还是可圈可点的,就是他的力度和准头都无法与杰瑞那样真正以此谋生的好手相比。
不过这也足够了,阿塔得到了宝贵的时间,她反手抓住那名肩膀中刀的刺客,用剑柄猛击他的脑袋,将其砸晕。接着夺下他的黑铁短刀,甩向罗素的方向,刚刚好将一只朝着密探袭来的狗头人从空中打落。
比较可惜的是,这种黑铁短刀并不适合投掷,因此只是砸到了目标的身体扰乱了他的平衡,并没有造成杀伤。
“这样就打平了。”阿塔随口说道,罗素帮了她,她也帮了罗素,二者两不相欠。
紧接着,女剑士扭身而起,魔剑在空中留下清冷的弧度,直接将一名狗头人的武器从中部折断!而那剑尖,则在其胸口上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这还没完,阿塔一落地,又有两只狗头人包围上来。她抬起一脚踹飞其中的一个,另一边伸出胳膊,从下方抓住狗头人的手腕,迫使对方不能将举起的武器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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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她踢人的腿收回,平衡得到保证后,女剑士用握剑的手照着被攥住了手腕的狗头人面门就是一拳,直接将对方揍得眼冒金星,在原地转了两圈晕倒在地上。
“奥术在上,她真迷人。”就像多年前起司曾经在女骑士希瑟身上看到过美丽与暴力的结合一样,此时的罗素也由衷的为阿塔的战斗献上感慨。
但在感慨之余,他也得处理冲着自己袭来的两只狗头人。罗素迈步躲闪开朝着自己喉咙划出的刀刃,握着匕首的手将武器倒握,如猛禽的鸟喙般从侧面狠狠的凿进对手的腋下!
可这般大力的挥舞武器也让他无法应对第二个刺客,被人从侧面划伤了手臂。
“啊!你这下贱的东西!”密探咒骂着,眼中魔光暴涨,他的样子在狗头人眼中瞬间变成了一头长满獠牙,两眼发光的恐怖怪物。
那只砍伤了密探的狗头人朝后后退两步,口中发出无助的悲鸣,但还是被愤怒的罗素一脚踩住胸口,将匕首刺入了眼眶。
这场战斗来得快,结束的也快,两人解决掉这批刺客的时间说起来长,实际上不过几分钟而已。
阿塔将她放倒的四只狗头人聚拢起来,用他们自己的衣服将他们绑住,罗素那边则简单的多,毕竟他没有留下活口。
“六个,应该还有一个。跑了吗?”
第六百一十六章 凶险的…袭击
“你确定是七个吗?我之前施法的时候也只感觉到了六个目标。”罗素将阿塔捆住的那些狗头人挨个弄晕,同时解散了周围的游魂,让那些阴冷之物回归自然。
“确定也不确定。我是说,我肯定感觉到了七个人,但其中有一个和他们不太一样。或许是监督之类的人,总之他逃跑了。”女剑士略微皱起眉头,轻声说。
密探沉吟了一下,又看了一眼那几只刺客,到现在为止,他都不相信自己是被几只狗头人袭击了,
“一般来说,我个人不会倾向于相信所谓战士的直觉,很多时候那只是应激后遗症导致的疑神疑鬼,再加上一点偏执的幻觉。但,我认为你的话是可信的,这件事我会上报给学派高层,让他们派人手追查。”
阿塔点点头,但内心里并不认为这件事是可以被追查出个究竟的。对方选用狗头人来作为刺客,本身就有足够的迷惑性,不同于其他可以被拷问逼供的杀手,这些生物的头脑过于简单,无法达成和人类的正常交流。但阿塔还是没有下杀手,一方面是因为她不喜欢杀戮,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相信起司。
“尸体就先放在这里,我把这四个俘虏带上,我们继续。已经耽搁不少时间了。”女剑士说罢,一手扛起四个捆在一起的狗头人,示意罗素带路。
狗头人并不重,单个狗头人的重量可能也就和一个人类孩童差不多。但能一手将四只去都举起来而且表现的并不吃力,这份力量还是让密探暗自咋舌。
“你确定要带着它们吗?如果对方能让这些狗头人变的具有攻击性,难保不会在它们身上留下什么后门,比如诅咒之类的。”
尽管感叹于阿塔的果断,但罗素还是提出了自己的意见,作为一名专业施法者的意见。他深知,这些袭击者肯定是受到了魔法的影响,那么施法之人就应该还有后续的准备。
事实上,罗素的担忧是正确的。因为阿塔确实看到了这些狗头人身上的某些“线”,在跟着起司见识过许多次魔法之后,她已经明白这些东西就是法术附着在物体上后在妖精视觉中的呈现状态。
而就在她靠近那些线的时候,灰袍给予她的炼金骰子发出了轻微的热量,随之而来的就是那些线的绷断。
换句话来说,不论之前布置的人在这些刺客身上留下了什么后手,它现在都已经被破坏掉了。这也是女剑士能放心大胆的扛着这些狗头人的主要原因。
“没关系,我有灰袍给的护身符,普通诅咒突破不了它的防护。”阿塔歪了歪脑袋,轻笑了一下说道。
不过她并没有拿出护身符的意思,就算罗素说明想要观看,她也只会将石老赠予的玉吊坠拿出来,对于那枚炼金骰子,女剑士还是清楚它对于起司的意义的,不会轻易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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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有些出乎她意料的,红发密探只是点点头就没有多言。想来对于这里的法师们来说,防护魔法的护身符是非常实用且常见的东西,将其赠予自己亲近的非施法者伙伴也无可厚非。罗素转过身,辨认了一下方向,
“如果你的体力跟不上就说一声,虽然我知道许多战士的体能不能用外表来判断,但还是以防万一。”
“明白,感谢你的好意,我会注意的。”阿塔快速的回应道。接着便跟上对方的脚步,朝着凯拉斯他们所在的方向前进。
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呢?其实凯拉斯和阿塔他们的位置相差的并不远,只是二者一组在山势较高的位置,一组在山势较低的位置,就像是共出于一座建筑,只是一边在二层,一边在一层。这还多亏剑七向下看了一眼,哪怕是在黑暗中,阿塔的小栗色长发也足够辨别出她的身份。
“喂!我们在上面!”剑七的声音吸引了阿塔的注意,两组人隔着将近十米左右的高度喊着话。奈何此处的山崖太过陡峭,他们无法直接从上方滑下来。
好在罗素对这里的道路足够熟悉,他两三句话指明了最近的捷径,接着两组人共同行动,没多久便来到了同一高度。
“塔兰,你为什么和这个人在一起?起司呢?你背上背着的是什么?你身上为什么有血!”
凯拉斯像是个刚刚见到孩子在外疯玩了一天的母亲,围着阿塔仔细观察她身上的每一处细节,同时带着几分警惕的打量着罗素,他从这个红发男人感觉到了魔力,而除了起司之外,没有几个施法者是值得被信任的。
“不是我的血,没事,你们的状况怎么样?尤尼怎么变成这样了!”阿塔的惊呼让猫妖精回忆起眼下的当务之急,他立刻让阿塔带他们去找起司,两组人在路上快速的将双方的遭遇做了交换。
在得知凯拉斯他们受到了变形怪,尤其还是能拟态成特定个人并且具有一定语言能力的变形怪之后,罗素的表情变的异常严肃。
“这件事不对劲,不行,我必须立刻去报告上级。”密探说着就想要离开队伍,但是却被剑七一把拉了回来。
“别去。你一走,必死无疑。”寻剑者的话掷地有声,一下将罗素敲醒。
确实,如果对方精心策划了这两场袭击,那他就肯定还监视着他们,若是有人落单,势必凶多吉少。
况且,罗素作为这场袭击的唯一万法之城方见证者,他的存在有着非凡的意义,只要他无法发声,那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无从查证。
前后不过是一闪念的工夫,可重新向研究所走去的罗素背后已经被冷汗打湿,是啊,就是一闪念,若没有剑七这句提醒,他绝对活不过今天。
可是,可是他们是怎么这么快想清楚这里面的细节的?他们的样子为何如此随意,就好像这两场袭击不值一提,唯一值得担忧的只是那名学徒的魔法损伤。他们到底经历过什么?
“你们,之前受到过类似的袭击吗?我是说,在和这件事无关的情况下。”罗素眨眨眼,突然发现自己其实并不了解这些人,他天真的以为他们只是灰袍的随从。
“没有。”剑七沉吟了一下回答道,可紧接着说,“在我们遭遇过的袭击里,这其实算无聊的了。毕竟这些怪物不是奔流的职业杀手或杀人人偶。”
“也不是崇拜虫子的邪神信徒。”
“也不是满脑子想把你的头砍下来搭在架子上的草原蛮子。”
“哦,王庭的橡木啊,我们最近都经历了些什么…”
第六百一十七章 墙里的鬼手
回到研究所的速度要比他们去时的快,因为这次的目标是固定的,不需要通过模糊的感觉来寻找。不过他们在进门的时候还是遇到了小小的困难,尤其是剑七的铁棒上挑着的四只狗头人,看门的学徒说什么也不允许这些生物进入研究所。
还是罗素拿出密仪执法者的身份强压对方,加上怀内特夫人不在的情况下才堪堪允许将狗头人们暂时安放在休息室。值夜班的几名学徒手里握着剪裁植物用的剪刀,战战兢兢的对着被扔在角落里的俘虏。
“看他们的样子,那些狗头人光是醒过来就能让他们鬼叫着去找自己的妈妈。你们的训练里用利器切开动物的应该不少吧,为什么会怕这些东西?”
凯拉斯双手抱胸,站在不远处的椅子上,对罗素问道。尤尼已经被阿塔他们送进去了,猫妖精嫌研究室里人太多,空间不够,也加上担心学徒们办事不牢靠,故而在此看守。
“其实不同派系的训练也是不同的,”罗素经过刚才的一场恶战,手臂被划伤的地方正在接受那名女法师的处理和包扎。
他现在的态度比之前要谦逊了许多,或许是受伤的缘故,也或许真正见识到了起司同伴们的手段和他们正在面临的问题之严重,“比如在我的课程里,其实就没有解剖学的训练。这里的人也是如此。”
“嗯?这样吗,那你们放出去恐怕会被人瞧不起。毕竟外面那些人对施法者的印象还只停留在把蝙蝠老鼠扔进锅里,剥下猫狗的皮和把人变成青蛙。”
两名正经接受过万法之城训练获得了法师身份的法师都一脸复杂的看着凯拉斯,他们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一同露出了笑容。
“别笑得好像我和你一样似的,我至少能把人变成青蛙!”说话的是那位女性法师,这也是她今天对着罗素说的第一句话。
而她在说完这句话后也愣了一下,但很快自己摇了摇头,像是放开了什么束缚一般松了口气。这个举动明显让罗素有所触动,他张开嘴想要对她说什么,但猫妖精不合时宜的咳嗽打断了两人。
“咳咳,我问一下,这里的角落会长蘑菇吗?像那边那个一样。”凯拉斯伸出手指指向狗头人们上方的房屋边缘。
那是两面墙体和天花板的夹角,此时从那夹角之中正缓慢的伸出某种像是蘑菇但又有些不一样的东西,随着它的顶部缓慢打开,它更像是一只手,一只,长着十几根手指围成一圈的手。
“鬼手,他想灭口。”罗素冷声说道,他认的这个法术,因为它是一种在万法之城中出现率很高的杀伤性魔法,许多恶性案件的受害人都是被这个法术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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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芙妮,把你的魔杖借我用一下好吗?”听到罗素的话,女法师没有犹豫,直接从袖口中摸出一根装饰着水仙花花纹的短木杖,长度大概只有手掌加上中指的长短。
这是万法之城的法师爱用的施法媒介,借助这些魔杖,他们可以摆脱对周围环境的依赖,更加稳定的释放某种特定魔法。
密探接过魔杖,用完好的那只手臂握住它,在空中转了三圈,口中默念咒语。只见在他魔杖挥过的地方,空气中的浮尘和花粉以及其它悬浮颗粒都被聚拢,变成肉眼可见的灰白色圆环。
紧接着,罗素用魔杖穿过圆环,朝着鬼手的方向一挥,那圆环便瞬间瓦解,可与此同时,鬼手的手腕上却浮现出了相同的灰尘环。
明明是浮尘构成的圆环,对那鬼手来说却像是金铁制成的手铐一般,将它死死的控制在原地,没过多久,那鬼手便自己消失了。
“九号鬼手术,召唤出二十七指的恶灵之手。安静,迅速,杀伤力适中。缺点是那个鬼手必须从三个平面的接缝里才能出现,并且在完全展开前不能接触圆形的事物,否则就会崩溃。谢谢你的魔杖,抱歉,密探不允许随身携带这东西,因为魔杖芯里面的填充物会被法术侦测到。见鬼的规定。”
“我觉得倒是没什么,反正你这样的人能随身携带魔杖本身就是城市里的不稳定因素。”名为达芙妮的女法师接过魔杖,随口说道。
她的声音很有特色,像是上午路边草丛中细密的小朵白花,并不惹眼,但当你注意到的时候就会觉得愉悦。她的脸上也长着些细密的雀斑,加上束成麻花状的辫子,颇为朴素。
“好了,不是我要打断你们。但是,嗯,你看,我并不在乎刚才那个法术是什么,反正你把它破解了。我在乎的是,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凯拉斯有些无奈的看着那对男女,自己随口的一句调侃好像无意中打开了罗素和达芙妮之间的隔阂,以至于他们现在的注意力有很大程度在对方身上。
“九号鬼手术是广为人知的暗杀法术,它的杀伤力并不强,鬼手的速度也不快,成型速度更是堪忧,几乎只能伤害睡着或无法活动的目标。因此它之所以广为人知,就是因为它没法防备。它的缺点同时也是它的优点,三个平面的交合处,只要存在这样的地方,理论上鬼手都可以出现,大部分防御魔法都不会对它发生反应,因为,它太慢了,这让这个法术的发生非常自然,也就不容易触发警报。但安全起见,我们最好给这些狗头人换个地方安置。”
身为密探,罗素对各类应用于命案或类似状况的法术了如指掌,他的手臂被包扎好了以后就站了起来,让那些可怜的学徒们让开,将四只狗头人弄到了休息室的中央,
“这个位置已经超出了鬼手术的范围,算是比较安全的地方。当然,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尽快让那位灰袍审问这些俘虏。如果他真的能够从狗头人嘴巴里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的话,我很怀疑这点。”
“哦,相信我,那家伙有这个能力。他的问法不只是问,他还会运用一些更加,复杂的手段。比如从一只死鱼那里得知附近有一些肥大的虫子。”
凯拉斯说的当然是起司从渔翁手中拿到了被蠕虫感染的鱼类,进而找到蠕虫子嗣的事情。不过他有意无意的忽略了其中的很多过程,尤其是幽河帮忙介入的部分。
“只要,他的小学徒脱离危险。但愿那孩子能脱离危险,以他的年纪来说,生活未免太艰难了些。”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可是眼神却越来越认真。
第六百一十八章 复原
“凯拉斯呢?我刚才还看到他在这里的。”在一处被临时改成手术室的实验室中,剑七向身边的阿塔询问道。他们此时都在看着起司如何挽救自己的学徒。
“他不忍心看到这样的场面。”女剑士轻声回答道。虽然她的回答肯定会遭到猫妖精本人的反对,但剑七明白这并没有错,凯拉斯就是这样一个心口不一的人。
“他确实很喜欢孩子,我们在遭遇变形怪的时候,他的目光除了最后一瞬,就没从这两个孩子身上移开过。纵使如果对方真的有什么后手,肯定也因为他的这种小心而放弃了。他很习惯保护别人,而且能做得让人察觉不到。单论身手,在下自问能和他比个高低,但论及心思细腻顾虑周全,在下甘拜下风。”
虽然现在形势不明朗,可听到剑七这段话,阿塔还是忍不住露出了微笑,“他只是不喜欢表达自己的好意。其实他也不是只关心孩子,他给自己加了很多担子。”
“嗯。现在就希望起司能顺利把尤尼变回来,否则我和凯拉斯心里都会过意不去。让两个孩子来帮我们解围,实在是…”剑七说到这里摇了摇头,表情严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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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塔理解他的感觉,如果当时保护尤尼和赫迪雅的人是她,她现在一定也不能原谅自己。他们的手里有武器,武器不仅仅代表力量,也代表责任,守护的责任。
“阿塔,把骰子给我。”就在他们在墙边通过聊天缓解等待的压力时,已经戴上了标志性手套的起司朝着女剑士说了一声。
阿塔将骰子拿出,两步送到起司的手里,出于安全的考虑,她不敢将这枚骰子扔给灰袍,谁知道这样做会引发什么后果呢?而靠近起司也就意味着靠近尤尼,女剑士一眼就看到了学徒血肉模糊的喉咙。
“他,不会有事吧?”这句话与其说是疑问,不如说是恳求一个肯定的答案。女剑士知道此时不该打扰起司,但那可怖的样子还是让她无法停止担心。
“不会有事的。只是看起来比较吓人,我必须先完成他的喉咙复原。剑七用气让尤尼的呼吸系统暂时可以稳定,但这对他的颈部结构造成了破坏,如果不完全复原,等变形术的彻底解除,他会留下后遗症。”
起司说着摆弄了一下骰子,使劲摇晃了它一下,然后扔进手边的一只瓶子里,发出咕咚一声。
“对了,如果可以,把那姑娘带出去,哪怕是对于施法者来说,这景象也不是这个年纪应该看的。这会成为她日后的梦魇,影响她的施法之路。”
这时阿塔才注意到,赫迪雅其实一直都站在比她和剑七离手术台还要近的地方,只是她恰好躲在了房间的阴影里,不容易发现。这个女孩现在正死死的咬着自己的嘴唇,握紧了拳头,努力控制着自己不给救治带来任何的影响。
不过光是她在这里其实就已经让起司有些动摇了,毕竟此时的灰袍不是以前的灰袍,他会考虑自己的施为在其他人眼中的后果,所以他才让阿塔将小公主带走。童年的阴影是很难磨灭的,虽然这个时代有着美满童年的人并不多,但他也没必要再减少一个。
“来吧,我们离开这里。他会没事的,有灰袍的保证,尤尼会变回我们熟悉的样子。”阿塔走过去想要拉走赫迪雅,可小姑娘却做出了比想象的要激烈的反抗。
“如果我现在离开,才会一辈子都无法忘怀看到的景象。请让我看到最后,不管过程多可怕,我也不会打搅您的。”
起司抬眼看了一下赫迪雅,她的指甲刺破了手掌,殷红的血正顺着指尖流下,
“为什么?你们不过是今天才认识,他还弄伤了你。你没有理由也没有可能做出这种行为。是什么让你产生了这么大的执着?是什么让你认为这件事与你有关?你不过是个孩子,公主王子我见的多了,就算是所谓的蓝色血液也没什么不同。”
“我想要,看到真相。是我怂恿他再度变身,所以不论结果如何,我都想要看到全过程。因为这才是我的经历,我的生命,未知与模糊不清才会是我的梦魇。”
起司站直身子,停止了手上的工作,盯着赫迪雅看了两秒,然后露出了笑容,他略微抬起一根手指,遥遥对着小公主,
“如果,我是说如果,当你成年后,获得了这里的法师资质之后,依然有这样的想法。当你无论如何都想要追求真相,而已经不满足于这里的时候。向北走,到一座老鼠统治的城市里来找我。”
赫迪雅的话,当然是幼稚的,因为只有孩童才会天真的认为世界能被看清,而随着年龄的增长,知识与见闻的丰富会让人发现,这世界根本无法厘清。
因为它太复杂了,而且时时都在变动,清楚明了,只有在趋于静止或稳定的环境中才能达成,当一切都在相互影响作用的时候,所谓的预测,就会越来越不可信。但这不代表追求某些终极答案是无价值的,不代表为了某个明知难以达成的目标而前进是虚无的浪费,灰袍们都在这么做,他们都在追求着自认的真理,坚定不移。
“请您先救治他,其余的事我们可以之后再说。”当然小公主并不清楚起司这番话背后隐含的脉络,她也不关心,她现在只担心尤尼的状况。
“放心,他会没事的。生命是个神奇的东西,它的神奇之处在于,它永远比我们想象的要脆弱,又总能比我们以为的要坚韧。所以我们并不懂得生命,哪怕我们自认为拥有它。”
起司说完,将之前扔进去了骰子的瓶子拿起来,把里面的液体倒在尤尼张开的喉咙里。正常来说,就算那些液体是灵丹妙药,这么直接进入脖颈这个复杂纤细的人体部位也是极度危险的。
但经过炼金骰子转化的液体,还是液体吗?至少在其他人看来,他们只看到瓶子里涌出了一些类似蒸汽,却向下沉降的烟雾。那些烟雾包裹住尤尼的颈部,乃至于渐渐包裹住他的上半身。
这时,学徒腰间的一个小瓶子发出剧烈的震颤,一团阴影从中飞出,化为一只小猫的形状。那只黑色的没有眼睛和鼻子的猫站在尤尼的胸口,不知道要干什么。
老实说,起司也对这个和自己有着莫名熟悉感的存在没什么头绪,但他冥冥之中能感觉到它没有要伤害尤尼的意思。
“做你想做的事吧。”
“嗷。”那只猫转头用无器官的面部对着起司,张开如蠕虫一样的口器,轻轻叫唤了一声,接着便纵身跃入了雾气中。
待雾气散去,尤尼的头部和颈部重新恢复了原本的样态,而那只诡异的生物却不见了踪影。
第六百一十九章 关于学徒的真相
“那只猫一样的东西是什么?我只看到了一点,但它肯定不是猫!它,它好像钻进了尤尼的身体里!”
赫迪雅的观察很细,事实上那只诡异的黑猫从瓶子中现身到钻入雾气消失,整个过程不过几秒,如果说它只是魔法造成的短暂错觉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何况,除了起司之外唯一知道它来历的凯拉斯并不在这里。
老实说,灰袍自己也不能完全理解那只生物的全部,他能感觉到那东西身上与邪神子嗣类似的地方,但更加能感觉到它和自己之间紧密的亲缘性。
模糊的记忆让起司无从回忆起与其相关的那部分内容,但他有个较为模糊的猜测,那猜测让他感到不安。那就是这只生物的诞生可能和自己使用禁忌之力有关,就好像是播下了种子发芽结果或倒出引来了蚂蚁,这意味着他可能也在以另一种方式做着和邪神类似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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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好在,这不是迫近的问题,至少他能肯定自己散播的种子并不丰富。
“你可以把它理解为守护灵之类的东西。你知道,妖精有时候会跟着他们中意的人类,生活很长一段时间。其它说不清由来的存在有时也是如此,它们会以人类的情绪或其他无形的能量为食,同时为宿主提供某些方面的保护。一种微妙的共生关系,很多人类终身都不会发现自己其实不是独自一人。”
起司给出的解释其实也没错,在许多地方,这样的共生关系都是真实存在的。
一些生活在雪山或森林周围的群落都有让新生儿或者即将成年的幼儿送到自然环境中独自让其待上一晚的习俗。这种习俗可以视为一种洗礼,即将幼儿的生命托付给自然,如果他们能够活下来,那就意味着自然或代表自然意志的某种类似妖精的东西接纳了这个孩子,而它们也将在未来的时间中保护这个孩子不受到意外或疾病的伤害。
当然这也可以被视为是一种祭祀,将纯洁的幼儿作为祭品供那些生活在此的不可视之物栖身,以此来换取种族在险恶的自然环境中存续的权利。二者都是存在的,甚至之间的界线也很模糊。
不过,真正了解灰袍的人都知道这不是他平时会说出来的话,他不会允许未知的所谓守护灵还是其它类似存在沾染自己学徒的精神或身体。
灰袍的思考方式让他无法容忍这种自主放弃求知的可能,完全将身体托付出去的行为,因此这番话不过是他说出来搪塞赫迪雅的,或许也是拿来搪塞他自己的。
但这份说辞本身还是具有说服力的,尤其是在今天这样见识了太多不同寻常之事的日子里,在场的人中除了阿塔敏锐的察觉到了起司话中些许说不上来的反常之外,根本没人怀疑灰袍的话。
这不是因为他们不了解起司或不关心尤尼,只是因为他们已经习惯了由灰袍来对突发的未知状况作出解释。何况这里还是万法之城,出现在这里的东西多半与魔法有关,而起司渊博的知识和对法术的深刻造诣让他的话在这里格外的有说服力。
赫迪雅满心欢喜的接受了这个说法,毕竟起司是尤尼的老师,没有害他的理由,“那他现在是不是就没事了?”
“不,恰恰相反。肉体上的损伤从来都是最容易解决的问题,因为只有简单的答案,能够修复,与不能修复。”起司快速的给出了否定的回答,而他的回答也不仅仅是只针对尤尼的状况,
“困难的是心理。我教给他这个法术的时候并没有想到事情会很快变成这样,变形术是极为消耗使用者意志和体力的法术,在频繁的变形之中,变形者很难不感到虚弱。尤其是在从具有力量的动物形态变成较为虚弱的形态时。在人脆弱的时候,任何意外都可能成为严重的创伤。”
“你是害怕,尤尼之后不敢施法了,对吗?”赫迪雅确实是个聪慧的孩子,她眨眨眼就道出了灰袍所忧虑的某个具体表现。
“对了一部分,最浅层的那部分。如果只是对魔法感到畏惧,那不算什么太大的问题,他这个年纪离成为成熟的施法者本来就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现在谨慎一些总比盲目的施法引来严重的祸患要好。我所担心的是,他会对目标产生迷茫。尤尼不像你,他对于魔法没有强烈的渴求,我试图让他产生这种想法,结果却是如此。如果他真的发自内心的感到对魔法,对真理,对知识的无所需求,那他将痛苦万分。因为别人尚且可以回到无知中,他却不行。”
“为什么?就算他不想学魔法,他也可以做很多事,我注意到那些动物器官让他的感知能力变的很强,他可以去做猎人,手艺人或…”
“兽化病并不是只发病一次。大部分兽化病病人撑不过十岁,是因为他们连初期症状都没能熬过去。在奔流的时候我一直在收集相关的信息,也通过尤尼的身体状况进行着观察,根据我的猜测,兽化病是会持续终身的,这就是为何它的患者即使完成了兽化也不会有高寿命。人体器官与动物器官终究不可能共存。”
起司轻叹了口气,说出了他一直隐瞒的一个不算大也不算小的秘密。至于他为何要在这里将其说出来,或许只是为了找人倾诉,保守秘密不是件舒服的事,尤其是这个秘密和自己亲密的人有关的时候,每次他看到尤尼,都会想起这个秘密,
“我之所以要教他变形术,就是为了让他自己有能力去调整这种冲突,按照我的估计,这是最好的状态。如果一切顺利,他甚至可以摆脱兽化特征,同时具有任意转变为数种野兽的本领。但那必须是在坚持对法术进行钻研的基础上。”
“所以,如果他没有了想要了解法术的意愿的话?”
“那他将活不过二十岁。因为他体内的动物器官种类太过庞杂,它们相互伤害,相互拉低了能够运作的寿命。除非他将自己完全转变为某种动物,不再变回人。”
这番言论,让阿塔和剑七的脸上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而刚刚进门准备报告鬼手的凯拉斯,也紧紧的皱起了眉头。不过起司已经注意到了他。
“发生什么了吗?”
“有人想要对俘虏灭口,所以我想,如果那孩子的状况稳定了,你最好快点解决另一边。”
起司点点头,摘下手套,“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第六百二十章 起司的头衔
凯拉斯和灰袍并排走出了手术室,在他们的背后,尤尼的呼吸已经恢复了平稳,“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那孩子的寿命不足十年?”
“如果他不进行任何补救的话,是的。如果他滥用变形术的话,更短。不过这也没什么好担心的,记得我们刚遇见他的时候吗?他那时的剩余寿命不足几个月。”
起司的声音低沉,听不出什么情绪,但那并非是因为他没有情绪,只是太过于纷杂,所以混合成了这样,“和阿塔相比,十年已经很长了。”
“塔兰和那孩子不一样,塔兰的人类身体崩溃后,她会以…”凯拉斯立刻反驳,但他的话没有说完就被灰袍打断了。
“你面对过死亡吗?真正的,彻底的,永恒的,无可挽回的死亡?当然,我们都没有。那么我们又该怎么断言死亡是通往虚无的终结?阿塔的人类躯体死去,她的意识以妖精的方式重生,这是你知道的。那其他人呢?你怎么知道他们的人类身体或精灵身体,或矮人身体死去后,他们的意识不会以某种方式延续?又或者,你怎么肯定以妖精状态复生的那个生命,还是你的塔兰?我们不知道它的答案,我亲爱的长毛朋友。有的时候我在想,我是否让尤尼受了更多苦头。”
“你以前就对死亡是这种态度吗?听起来有点消极,还有点吓人。”凯拉斯转过头看向起司,耸了耸鼻子,
“我只知道,我希望在自己咽气之前,能够平静的接受它。不论它将我带向何方,虚无的湮灭也好,新生也好,其它不可预知的转化也好。我只希望我作为一只猫妖精完成了自己生命的历程,不再有未尽之事。”
“非常简单但非常难以达到的愿望,我说真的,很有你的风格。但对于这件事的答案,需要生命历程来作为参考,我只是不希望尤尼没有机会解答就逝去。剑七告诉我,他的家乡管这种死亡叫做夭折,是一件可悲的事,我赞同他们的说法。但我并不能替他做决定,或者说,做这个决定。所以,还是做些我能做的吧。”
“学徒的状况如何?”罗素和达芙妮同时看向起司,开口问问题的是罗素,但女法师的眼神里也带着几分关切。
“不好不坏,勉强生存。换句话来说,并无大碍。感谢你们的关心。”灰袍耸了耸肩,用较为轻松的口吻开了个小玩笑。接着转向那几只狗头人。
“所以,有人认为这些生物可以为我们透露出一些线索。为此不惜在这里,万法之城研究设施中的一个,发动攻击性魔法,对吗?”
“你说的没错。法师之间是会有矛盾的,但是这种矛盾不能损害城市的利益,所以在研究所中施展鬼手术,一旦被抓住就是重罪。”罗素点点头,说道。
起司来到那些狗头人面前,低头审视着这些生物,
“那么就只有两个可能。一,他不在乎自己会被抓到,他有自信自己不会被指控。二,他要抹去的东西牵扯到比你口中的重罪还要严重的问题,至少这个问题在他看来是更加严重的。而这些线索,居然会在脆弱的狗头人身上。这是多么自相矛盾的事情啊。因为你看,如果这件事真的事关重大,为什么他不派出更强力的刺客?变形怪和狗头人?这是什么奇怪的组合?它们根本不适合做杀手,它们更像是,就地取材。”
“确实。变形怪是一种常见的实验品,它们容易喂养,可以通过切割分裂,甚至能作为清理工具为法师服务。至于狗头人,他们的挖掘天赋有助于我们的改造山体,虽然靠近山顶的位置已经不会再有挖掘工作,但仍有很多项目在山腰和山底进行。尤其是在典礼之前。想要在这里获得这两种生物,并不困难。”
“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这么忌惮自己的刺客落在我们手里?记忆吗?恐怕不是,狗头人的大脑无法描绘出具体的记忆,其实绝大部分人脑也不行,我们口中的记忆重现更多的是一种重组,总会有不同的地方。因此记忆读取类的法术不会奏效。那么还有什么是他害怕的,他担心的…”
起司仔细的打量着这些刺客,他们的衣着,武器,身上残留的魔法痕迹,包括身上的味道。观察这些东西说起来很基础,但要想如此全面,系统,有条理的将它们转化为可用的信息,所需要的就不仅仅是计划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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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素的目光跟着起司移动,他突然觉得,这个灰袍让他非常熟悉。那种敏锐的追踪能力,正是密探们的专长。只是区别在于,罗素的密探技巧仅仅停留在训练上,给他命题,他知道该怎么处理,可放到复杂的环境之中,训练就不那么有用了。
“他,在来这里之前是做什么工作的?为什么对追踪施法者这么熟悉?难道他是那种寻找其他巫师然后窃取财宝的宝藏猎人吗?”
“不,但他确实是某种猎人,但猎物不是其他巫师。他是狩猎邪神之人,顺便也会和恶灵之类的东西打打架。”凯拉斯双手抱胸,有些骄傲的说道。
“邪神?恶灵?你在说什么?”罗素眨眨眼,露出了困惑的神情。他好像对这两种东西都没有什么了解,或者说只有最表层的了解。
“他在吹牛。你知道的,冒险者的爱好。不过是一些行巫术者罢了。”起司缓步走回他们身边,漫不经心的接着说道。
他可从来没自封为什么邪神猎人,尽管这头衔听起来还挺威风。来自北地的灰袍,追猎邪神之人,嗯,像是个能写进诗歌里的名字。
但现实中,这只会让他要对付的目标远远的躲起来。就像那些名声在外的血族猎人多半成名之后再也没碰到过真正的血族一样,等他们再遇到吸血鬼,往往是对方准备万全找上门进行复仇的时刻。
“好吧,普通人确实容易将行巫术者认为是某种神邸。可以理解,但你之后应该教教我怎么这么迅速的完成线索的收集,一定有什么流程对吗?”
起司伸出一只手,晃了晃手掌,
“流程就是,从你能看到的地方入手,然后深入到所有。就拿眼前的状况来说,这些狗头人身上都被处理的很完美,靴子上没有泥,衣服上也没有污迹,他们是被精美包装的糖果。但这不改变糖果的本质,所以那个人担心的从来不是我们能从狗头人身上得到什么线索,狗头人本身就是线索。”
灰袍说完,轻轻一指,捆绑着刺客的绳子瞬间解开。那些狗头人欢快的鸣叫着,朝着研究所的门外跑去。
“别怕,他们身上的狂化法术已经过去,现在没有威胁性。而没有威胁性的,受到了惊吓的狗狗,会去哪里呢?跟着他们,我们就能找到那个人,至少一部分。”
第六百二十一章 追击与密仪
要追踪一群惶惶不已的丧家之犬,对于一些人来说可能是难事。但对于猫妖精来说,它手到擒来。
起司将炼金骰子交给了凯拉斯,就像他之前把它交给过阿塔一样,凯拉斯的追踪技术毫无疑问,但此地是魔法之城,有一些陷阱和手段是他不曾见过的。
在寒铁无法为妖精提供保护的情况下,炼金骰子就是更好的选择。
“不需要太深入,沿路留下记号,等我们到了再一起进入。不必担心痕迹被抹除,不论他用什么手段,我都能找到线索。”
灰袍是这么对同伴说的。他的话里没有丝毫欺骗的成分,他不需要凯拉斯英勇的去做什么,只要一个地点,和放置了这两拨刺客的人有关的地点就足够。就像他之前说过的,这里不适合施法者躲藏。
“知道了,我可没兴趣闯进这些狗脑袋的家伙住的地方。你们跟上就行了。”猫妖精说完,变步凌腰去追那些狗头人,很快也消失无踪。
起司默默的开始收拾自己的衣着和装备,为了保证它们能够应付下一场战斗。同时他还将发生的事情简单的告诉了阿塔和剑七,让他们留在这里看护其他人。
“这件事我和罗素先生去就可以了。你们在这里保证研究所里其他人的安全。对方可以使用一次鬼手术,就有可能使用第二次。”
出乎罗素意料的是,那两位护卫一样的战士都没有质疑起司的决定,他们只是轻轻点头,让灰袍自己小心,便不再多言。而这不是因为不关心,反而是因为信任。
“我不明白,你怎么确保那些狗头人会跑回指派者那里?我是说,对,他们身上的装备说明他们肯定被单独装扮过一段时间,可他们更多的时间应该还是待在地洞里,如果让他们选择安全的地方,他们更可能会回到之前的工地而非…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罗素皱着眉头,对信心满满的起司提出了质疑。
“有这个可能。在他们没有被我用法术暗示的情况下。”起司耸了耸肩,看向密探,“而且就算他们直接回到工地也无妨。哪里也是条线索,只是比较边缘。”
罗素眨眨眼,跟上已经向外走去的灰袍,
“你对他们用了法术?哪一种?暗示术吗?狗头人能够接受暗示?不,如果只是回家这种简单的暗示,那确实是连野生动物都能影响。但,你是怎么施法的?我没有看到你念咒,没有看到你使用仪式,我甚至没注意到周围的魔力产生过扰动!”
“用你们的说法,我应当被归为织法者。所以,我不需要那些东西,暗示术这种法术,给我三秒就能完成。而很显然,你刚刚至少有三秒没有在感知魔力。”
这不是起司在炫耀,他的语气里也没有得意的成分,因为按照万法之城的划分逻辑,每一名灰袍都是各自领域的织法者。不如说,只有这样作为灰袍才是及格的。
“难怪你有这样的自信,织法者确实对魔法和魔力有着敏锐的洞察力。也难怪他们会让我来跟着你们,有你在,这座城市里大部分的地牢都只是摆设。”
“为什么?难道你们的牢房都是用魔法来构成的吗?”起司不经意的问道,他觉得这个说法很奇怪,即使是他也会遭遇囚禁,冰冷的石头和铁链并不容易被影响。
“差不多。魔法被应用于这座城市的各个角落,这是为了确保魔力能够萦绕整座城市。同时也是为了最大程度利用我们的技术。”密探挠了挠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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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的城市构建理念有些,过于偏颇了。”起司想了一下,对这个听起来非常了不起的城市规划做出了微妙的评价。
诚然,他所长大的灰塔几乎也是由魔法所构建的,但起司深知灰塔的内部空间虽大,所拥有的各种房间虽多,其本质仍然是一个研究设施,兼具了供给生活的能力。
如果将这样的灰塔作为模板扩展到一整座城市那么大,不必是奔流那般的巨型城市,只要溪谷那样的小型要塞,所要触及到的问题都会浩如烟海。尤其是其中的很多问题明明都不必成为问题。
“我同意。这座城市有的时候过于依赖魔法了,我时常在想,如果有一天,有人能够从根源上切断我们与魔力之间的联系,那么这座城市是否连最基本的机能都不具备。您可能觉得这种假设太荒谬了,但不能否认这种假设存在发生的可能,而不论它以何种方式发生,结果对于万法之城来说都是毁灭性的。”
起司有些惊讶于能从罗素口中听到这种话,他没想到这位红发密探在除了本职工作之外还考虑过这种问题。
但灰袍很快意识到,罗素不仅仅是一名密探,他也是法师,他也是这座被他称为过于依赖魔法运行的城市的一份子。因此他如何不会担忧这种可能?更何况,密仪学派的描述总是和魔力的流动有关。
“是什么让你产生了这种担忧?你所学习的法术吗?其实我自从听到你们的六种学派就在想,所谓的密仪学派,究竟是什么?能位于象征着理智的归一的倒三角之底,这个学派必定有着它的迥异之处。但到目前为止,我得到的答案都不够清楚。也许作为密仪学派的法师,你可以给我比较明确的答案。”
“这是某种试探吗?还是说学术上的讨论?”罗素微笑着回答,从他的语气里已经能听出他如何看待起司的问题。
“当然是后者,不过后者也可以作为前者。你知道其实这两个东西没有什么本质区别。而我也不相信看待事物的出发点会导致人们所为之事产生的影响有所不同。不论你心怀善意还是恶意,现实就是现实。好心做坏事或坏心做好事,它们只有在被人评论时才会被更详细的拆解。如果你要因此保持缄默,我也能理解。”
罗素沉默了一下,密仪学派的核心或者说他们学派的终极目标,在万法之城是个大家都不愿意太拿出来讨论的东西,其它学派的法师会被告知,但等级低一些的教员或学徒则无从知晓。
所以现在,他在考虑的是,起司这个外来者,究竟该被分到哪一种类型。但想到灰袍作为织法者的身份,罗素又很快释然了。
“反正就算我不告诉你,你应该也不用多久就能自己猜出来。也罢,所谓密仪学派,只研究一件事,魔力,这你之前可能已经听过了,所以更准确的说,我们致力于研究如何抵达魔力的根源。即解构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事物,以得到魔力在其中运作的轨迹。”
第六百二十二章 窗口区
罗素的回答让起司感到了久违的惊讶,他没想到在如此重视实用主义的万法之城,居然有人在讨论这个话题。要知道,当其他人都在推出类似铁轨,空舟这样源于魔法和知识又不仅于此的产物时,说出自己想要追求魔力的本质这种事就会逐渐变成笑话。
因为它注定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而在有阶段性的突破之前,这类研究也不会有太显著的成果。这或许也能解释为什么密仪学派承担了这座城市的警务工作,适合只是一方面,更多的还是一种权衡。
“嗯,也难怪你们会被其他学派的人讨厌。在他们看来,你们就像是在用其他施法者作为样品观察一样,换做谁都不会舒服。”起司点点头,轻声说道。
密仪学派的法师确实走在街道上都会被其余五派的人有意无意的避开,这一方面出于对执法者身份的尊敬或敬畏,但更多的还是对这些同僚感到不适。
“其实也没有那么简单。魔法视觉大多施法者都会使用,虽然每个学派的方法不尽相同,但作用大同小异。可是密仪对此有自己的看法,并不是偷窥狂。”
“魔法视觉的分层嘛,你们的研究居然已经到了这一步,真是让人感到惊喜。不过也对,这里充裕的魔力适合所有学派的发展,却唯独不适合密仪,毕竟在水里的鱼是无法客观理解水的,久居于魔力之中却只有最初级的魔法视域,根本无从研究魔力的变化。”
灰袍随口一点,说出了罗素没有说出的话。
密探沉默了几秒,然后露出释然般的苦笑,“如果我今天表示了太多惊讶,会不会被你看不起?一般来说,惊讶这种情绪应该是来到这里的人才会有的。”
“彼此彼此,这座城市确实给了我很多惊喜,在这里待上半天,比在奔流待上一个月还要令人亢奋。奔流的容纳是让那些书本里的事物鲜活的呈现在你面前,而这里,这里是告诉你,那些你熟悉和不熟悉的东西可以通过某种碰撞产生出从未想象过的火花。两者都让我感到愉悦。”
罗素没法不相信眼前这个灰袍的话,因为他说话时的语气和神态都与内容相符。在起司身上,密探能感觉到两种矛盾的印象,复杂和纯粹。这个外来者想必有着丰富的经历,这些经历让他变得复杂而不容易捉摸,他的本领,手段,思考方式都得益于此。
但另一方面,能够如此坦诚又如此敏锐的表达自己的感受,这又不像一个单纯阅历丰富的人会有的。因为阅历也容易让人迷失,迷失在过去的印象中,或总是将新发生的改变归结于旧问题的重现。起司并非如此。
“看,记号。”已经和凯拉斯相处过不少时间的起司很轻易的就借着微弱的星光找到了同伴留下的痕迹,一小截折断的树枝,断口朝向目标。
这样的记号每隔几十步就会出现,或许是石头上的划痕,或许是草丛里的异常按压痕迹。猫妖精的追踪看起来相当顺利,他甚至可以在给后来者的记号上玩出花样。
妖精研究所的位置比大部分研究所要低一些,而追随着记号,两人顺着山路朝万法之城的下部越走越远。而随着他们逐渐远离研究设施,这座城市的另外一面也逐渐呈现在他们的眼前。
和山腰上层干净平整的街道相比,现在起司他们的脚下已经慢慢有些凹凸,这样的道路放在其他城市里也不算差,可对比总是明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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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腰向下的空间大都还没有完全开发,很多拥有部分地区使用权的学派都会将它们出借给个人或集体来作为仓库或其它需求使用。包括一些不那么光彩的产业,你知道,人总是有欲望的,学者的责任要求法师们不得建立家庭,不得结婚,不得纵欲享乐。但议事会并不禁止生育,恰恰相反,所有法师的子嗣在万法都会受到优良的教育。这可能是我们矛盾的地方,而这里,就是矛盾的体现。”
前方的街道逐渐明亮起来,浓烈的烟火气扑面而来。
这里的街道或许不比上方那些研究设施之间的干净,但绝对更有人味。法师们大多在山顶附近有自己的住所,所以理论上这里居住的都是在这座城市中工作的普通人,万法之城给出的高薪资让他们愿意在这座一年也无法与外界交流几次的诡异之地工作并生活,法师们也明事理的将这片区域划给凡人自行管理。
“你那身袍子最好先收起来。在这片区域里行事的法师大都也不会穿着法袍,他们在这里也尽量不会使用魔法。”
罗素说着,将那枚象征着密仪的吊坠塞进了衣服。随着山路的曲折,他们也能看到一些街道上的行人,他们的衣着正如密探所说,没有看到法袍。尽管法师们的举止并没有随着衣物的改变而改变就是了。
“如果我猜的没错,学徒是禁止涉足这个区域的对吗?”
起司看着那些走在街道上和出入周遭店铺的男女,他们看上去和奔流中生活的普通人并无什么差别。最多是这里的人行为举止都更收敛一些,听不到饮酒过度者的喧闹和争吵。但他同时也注意到,这个区域并没有看到孩子的存在。
“是的,这里也算是拥有法师资格的人才能来的休闲区域。每名法师在成年时都会和同学来这里的酒吧庆祝,毕竟在上面,酒是需要严格管控的物资。”
罗素耸耸肩,表情有些微妙,他应该也想起了自己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样子。对于大部分接受过完整万法之城训练的法师来说,这里就是他们与俗世连接的窗口。
“那这里的人会对一群仓仓皇皇的狗头人熟视无睹吗?”起司将灰袍脱下来,随手一卷就让长袍变成了一条围巾搭在身上。
“狗头人一般只会出现在比这里还要下层的区域,但他们有时也会被用来运货,所以很难说。你还能找到他留下的踪迹吗?”罗素挠了挠头,说道。
“放心,就是在更复杂的环境里,凯拉斯也会有办法让我们跟上的。”起司弯腰捡起一根路边的小树枝,而周围并没有类似的植物。
“而且我也有预感,我们快到了。”
第六百二十三章 小门
这片被称为窗口区的中间带其实与真正的世俗小镇还是有着很大区别的,虽然它的设施齐备,但行走于期间的人们却带着几分的漠然,至少在这里你看不到劳碌了一天想要喝点酒的工人或贼眉鼠眼想要偷点东西的小贼,就更别说吆五喝六的地痞流氓了。
虽然它表现的像是一个正常的小镇,里面的人也都在让自己像是这个小镇的居民,但是它的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特殊的味道,秩序的味道。而且是自发的,根源性的,由它的居民所构建起来的秩序。
“这里真的不受上面的法师管辖?我怎么不觉得,这里的人过的都太,规矩了。像是对自己的生活有着明确的规划,如时刻表一样作息一般。”起司小声说。
“呃,外面的人不是这么生活的吗?抱歉,因为我还没接到过外派的任务,你知道密探更多的是处理万法之城的内部问题,出了这座城市,我们就没有那么多与魔法有关的事务可以处理。在我看来这里已经很,放松了。难道外面的世界比这里还要混乱?那我不得不感到有些令人害怕。”
罗素耸耸肩,回答道。
其实密探的回答没有问题,他出生在这里,成长在这里,如果不是这个模拟世俗生活的窗口区,上层法师们的生活方式就是他能知道的唯一一种人生。这就好比苍狮长大的人无法理解怎么会有人心中没有骑士精神,可以轻易说出谎言,欺凌弱者。
或是对草原人来说,那些居住在丘陵上的人可以如此的不尊重自然,对待其它生物就好比对待卑贱的物类。每个地方的人都是不同的,这种不同不是内在性的,而是由他们生长的环境潜移默化所影响的,因此很难避免。
但这是坏事吗?恐怕也不全是,至少法师们需要这样秩序感强烈的环境来保护他们的思维不受到世俗欲望的勾引,从而更为纯粹的从事魔法研究。
如果这里也像世俗王国那般充斥着权利,金钱与欲望,那它将无法背负万法之城的名字。因为那些东西会成为累赘,让向着遥远理想前进的人沉沦,最终在自我安慰中沉沦。
因此,起司没有尝试告诉罗素他对世俗的认识是有片面性的,他只是随意的点头,然后轻声说,
“令人感到可怕的不是无序,是未知。当你进入那个无序的领域,你就会发现它并非全然无序,至少有些东西是可以通用的,比如水可以喝而铁不能吃。只要你能快速适应新的秩序,那无序就永远会和你保持距离。”
这番话,罗素听到了,但他却很难立刻理解,或者说他能够从逻辑和字面意义上理解,但只生活在一个地方的他仍然无从懂得逻辑变成现实时的状态。
不过,现在也不是让密探去适应新秩序的时候,恰恰相反,罗素在这里最大的依仗,就是他穿行于这种他熟悉的秩序之中的经验,他可以让两人没有任何麻烦的寻找记号。
“这里。”罗素指着一根木杆上留下不久的刮痕对起司说,刮痕的方向朝向道路的侧面,一条没有那么热闹的小巷。
这样的小巷在这里不多也不少,大部分都只是用来堆放杂物和垃圾的场所。不过凯拉斯指向的这一条,似乎有些不同。准确的说,是那些作为障眼法被放在道路中央的木箱散乱后露出的东西有些不同。那是一道向下的阶梯,阶梯的尽头是一扇紧闭的铁门。
那几只狗头人就蜷缩在阶梯上,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他们想进去,但是不知道开门的方法。换做是我就不会这么绝情,让他们进门至少能少引起一些注意。”凯拉斯的身影从屋檐上落下,站在木箱上悠然的说。
“但是也会让你看到门扉是如何打开的。这里毕竟还是万法之城,魔法比机械更被人所善用。不过首先,我们也不好太引人注目。没有人对这些家伙感到好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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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司回头看了看,这里除了他们三个之外似乎就只剩下那几只狗头人,除此之外并没有好事者跟着过来观望。
“本来是有几个,但是看到这几个家伙只是缩在这里没有动静也就走开了。这里的人似乎都不太愿意管这些事,但是又和奔流那种感觉不一样。他们那种感觉就像是,嗯,反正也不会有多大的问题,所以随便看看就可以了。”
凯拉斯抖了抖耳朵,说出了自己的感受。这也和起司刚才提到的秩序感有相似的地方。
“他们太相信这里的治安了,不会有意外,不会有阴谋,不会有问题。因为这里是万法之城特意为法师们准备的休息区,没有人能躲过法师的眼睛。”
起司为凯拉斯的感觉做出了比较清晰的解释,当然这种说法会让作为治安维护者的罗素感到有些难堪。毕竟问题就出在他们眼皮底下,对方不仅躲过了,而且躲的很好。
听了两人对话的密探向前走了两步,从袖子里掏出一把粉尘,伴随着咒语和手势将其洒向那几只狗头人,片刻的工夫,后者就已经陷入了沉睡,“好了,这样我们就能专心处理这道门了。”
“好了,这下对方就彻底知道我们来了。”凯拉斯双手抱在胸前,低下脑袋摇了摇,他怎么不知道想要开门就应该让狗头人们闭嘴。可他为什么等到起司他们到了还没下手呢?是他凯拉斯没有这个手段吗?是他不知道怎么处理合适吗?
都不是,他清楚只有这些狗头人持续制造声响,门里的人才会搞不清状况。虽然对方已经用鬼手术打算灭口,但到目前为止谁也说不清对方到底是几个人,灭口的人是否已经将消息告诉了其他人,总还是有其它的可能。
但随着罗素的施法,这些可能全都消失了,这下对方肯定知道这些狗头人是怎么被放出来的了。
“不是问题,要是他不出手,我也会出手的。反正门已经在眼前了,人可以跑,东西却跑不了。”起司算是为罗素解释了一下,然后也走下楼梯观察起那扇铁门。
他首先观察了铁门的边界,一般最常见的魔法门或机关门都会通过触碰特定顺序的符号来开启,而那些符号通常会被雕刻在边界。
他什么都没有找到,这扇铁门就像是和周围的墙壁融为一体般严丝合缝,他甚至没有看到打开门需要的门轴。而这就基本可以断定是一扇魔法门了,因为要运用机关来达到同等效果的话,建造时的工程量就难免会令人生疑,与隐秘的原则不符。
“所以,现在的问题是怎么开门。”
第六百二十四章 密道
门扉,是阻隔的具象。但它和墙壁不同,面对困境,很少有人会想要砸穿墙壁,因为墙壁本身就具有不容易被摧毁的意涵,可如果面对的是门扉,人们就总觉得它暗示了某种可以打破困境的方法,只是自己还没有找到钥匙,又或者是手持钥匙无从开锁。
所以门扉不同于墙壁,它的存在就是可能性的暗示,一种可以敞开,可以穿过,可以通行的标志。尽管一些门被沉重的锁链或明黄色的封条所遮挡,但那些遮挡了它的东西仍然凸显了它可以被打开的本质。门是种诱导。
“施法者最重要的就是破除门的局限,如果我们像常人那样给自己的世界设立无法逾越的墙壁和能够穿行的门,那最后只会发现墙壁越来越厚而门越来越难以打开。那就是穷途了,而且还是自己无法意识到的,所谓尽全力也无法达到的穷途。门从来都是种诱导,世界上没有门,人创造了门,给自己虚假的安全感。”
起司的口中低声复述着不知是从谁口中或是从他心底里泛起的话语,他双眼中的魔力突然变淡,涌动的长袍也随之下落。
可就在凯拉斯和罗素都以为起司要放弃的时候,灰袍却突然伸出手掌猛击楼梯侧面凹陷处的墙壁!一连六下,拍打在三个地方。当他停止拍打之后,原本严丝合缝的铁门居然缓慢的向下滑落,露出后面被封闭的空间。
但起司抬手拦住了想要进去的凯拉斯,而是要求两人陪他站在原地。就在铁门打开又开始闭合的时候,他们脚下的地面突然开始发生轻微的震颤,等铁门再次紧闭,三人的身形随着向下陷落的楼梯缓缓消失,一道圆形的螺旋阶梯将他们带往了更深的黑暗之中。
“你是怎么发现的?”凯拉斯站在三人的最前方,他的妖精眼眸可以让黑暗不成为阻碍,如果对方在这里设置了陷阱,他也可以立即反应。
“那些狗头人没有尝试着砸门,他们只是窝在那里。而且,侧面的开门痕迹过于明显了,怎么看都像是陷阱。”起司耸耸肩,说出了自己的推理过程。
罗素没有开口,他虽然没想猫妖精那样刚才想要抢着进入那扇铁门,但扪心自问他也确实没看出来那是个陷阱。密探的训练可不会教这种东西,不如说这种连环机关就是为了对付过于相信自己能力和魔法视觉的密探们准备的。
罗素也已经被激起了斗志,他一直在抱怨这份工作太过枯燥,如今就在他熟悉的地方,就在他平时路过都不会多看一眼的地方,就有一个潜藏的阴谋被揭开。某种久违的冲动让这个红发的青年开始异常认真的行事,他本就是最好的密探之一。
“这里看上去挺深的,要做什么准备吗?”身处万法之城,猫妖精也懂得了小心为上。
剑客这次没有一马当先,在确认了前方的地形是狭长通道后停住了脚步。以往来说,凯拉斯会相信自己的观察力和妖精视觉带来的对魔法的感知。这次他却冥冥之中有种预感,这里的问题需要施法者出手,不是他能独自解决的。
“我来开路就好。罗素,能为我们提供一点照明吗?最好是没有温度的那种。”起司一甩围巾,灰袍重新披在他的身上。这件外衣可以为他抵挡许多危险,尤其是在面对魔法时。至于照明,他确实可以通过魔法或魔力视野来保证黑暗中的视觉,但难保对方不会如铁门一样利用这种自傲设下陷阱。
“其实我们不用太担心。如果那些狗头人刺客是从这里出来的,那这条路上就不会设下太多凶险的机关,没有法师会对狗头人的智商有信心。”
罗素说着自己的观点,手里还是从腰带上的布袋中掏出一把干花瓣。他将花瓣放在左手里,右手用火石对着空气空挥了几下,接着按住燃料,没有烟也没有声音,如墓地才会出现的蓝绿色火焰从密探的手中升起,照亮了这黯淡的密室。
这也是起司没有直接点亮黎明之息的原因,阳光在这种狭窄环境中并非最稳妥的光源。
“说的有道理。但也不能排除他把陷阱放在狗头人触发不了的地方,两个法师和一个猫妖精,我们可和三个狗头人差距太大了。”起司点点头,对密探的观点表示了一部分赞同。不过将心比心,他自己就有许多办法可以让一条隧道具有挑拣穿过者的能力,只是不知道建造这里的人是否会下这么大的本钱。
三人谈话间步入通道,身后的阶梯缓缓上升,最终只剩下一根圆柱立在那里。起司他们倒是不担心返回的方式,这里不大可能是单一出口的,多半会连通向哪里。
灰袍走在队伍的最前方,借着光亮和经验小心的穿过那些干燥的石砖墙壁,留心于拌绳或松动的砖块,以及墙壁上可能存在的符文或雕塑。
“看。”起司的手指略微向前,指向走廊中的一处小小的凹陷,凹陷里摆放着一尊看起来像是玩具又异常精细的石质猫头鹰,像是某种被放置在这里的神龛。
“需要我把火灭了吗?”罗素立刻紧张的用手掌挡住火光,似乎怕光亮吸引了那只石像的注意。
“没事,这东西应该没有那么敏锐。凯拉斯,你能用你的沙子把它从那里面挑出来吗?我想这应该能阻断它的能量来源。”
对于凯拉斯的尘沙之剑,起司其实一直都感到有些好奇,不过由于那些沙子直接藏在凯拉斯的毛发里,每次灰袍想要研究时就完全寻找不到,几次下来也算是放弃了这个打算。
“我试一下,把它弄出来就可以了对吧?”凯拉斯一抖手,沙子在他手中凝结成一支钩子,他拍了拍起司示意灰袍弯腰,接着跳到同伴的身上保证手臂和猫头鹰石像的高度一致。
沙之钩缓慢伸入凹槽,轻轻勾住猫头鹰的后背,一点点的将其从拜访的空间里推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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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噜”石像被沙勾拉到有一半多的部分悬空后自然的向下掉落,接着被起司伸手抓在手中。
灰袍的手抖了一下,而在场的三人都看到在非现实层面的世界里,一只愤怒的猫头鹰尝试着从起司的手中挣脱,但后者只是用发着魔光的眼睛狠狠瞪了它一眼就彻底老实下来。
“这里面有猫头鹰的骸骨,小猫头鹰,还没学会飞行便夭折了。魔法将其囚禁在石像内作为岗哨,某种介于通灵术和死灵术之间的魔法。”
第六百二十五章 三面镜子
“如果只是将生物的骸骨制成岗哨,这种程度的魔法并不能判断对方的真实学派。更别说他很可能使用的都不是万法之城的法术。”
罗素接过从起司手中递来的石像,在魔法光谱中那尊岗哨已经被另一股魔力所覆盖,魔力的源头便是起司在掌心事先放置的一片树叶。有的时候,想要遮蔽视野,一叶足矣。
起司点点头,但他注意到罗素已经开始考虑起布置了这尊岗哨的人的学派,这意味着密探已经下意识的将这背后的主使者定位为万法之城的法师。
这也很合理,毕竟如起司这样的外来者根本没有时间在城市中挖掘或占据这样一条密道,经营此处的,显然是一个立足于此有段时间的人,
“这样的密道在万法之城里很常见吗?按理来说,整座城市的规划都应该由你口中学派的上层来负责,或是由某个专门的部门来负责,他们会允许这样的秘密入口存在吗?”
这是个有趣的问题,如果这里是领主的城堡或国王的居所,那有一些密道简直再正常不过。甚至那些密道会因为过于隐秘,在最后一个知情者死去后被彻底荒废,直到下一批密道挖掘者偶然间打开前人已经设计好的地下空间才让它们重见天日。
但这里并非那样的要塞,这里是万法之城,一座一年中的大部分时间都无法通过正常手段进入的魔法之都,在这里设置密道似乎是不那么有用的。如果有人能攻破这保护城市的虚幻魔法,那么单靠几条暗道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如果你问其他法师这个问题,他们应该没法回答你。我敢保证这座城市里的大部分法师都只对自己所供职的研究单位和图书馆附近的区域熟悉而已,最多加上这里的几间酒吧或其他休闲场所。不是因为他们被封闭了,而是因为他们不需要了解自己身处的这座城市,他们的研究,学问和知识就已经足以耗尽自己所有的精力,这让我的许多同僚都显得有些,缺乏常识。有些大言不惭对吗?我想我在你们眼里也是这样的吧,居于象牙塔上的人,可这就是我们的生活方式。”
罗素苦笑了一下,将猫头鹰石雕放回了原位,有了起司的魔法,它已经不会再为自己的制造者提供警报,
“说回你刚才的问题,我恐怕是的。这座城市里充斥着魔法,而魔法会带来秘密,所以如果你只看到万法之城表面上的部分,只看到光辉的向上的正三角,那不过是一种假象。这座城市真正深沉的所在,在下面,在向下的倒三角中。如你们所知,我们即将迎来的典礼,是整座城市的飞升。而之所以可以做到这一点,这座山的内部已经被几乎掏空了也是个主要原因。”
“所以,不应该说我们找到了一条密道,而是应该说我们发现了千百条密道中不起眼的一个小分支?”凯拉斯挑着眉毛看向墙壁,他开始觉得有趣了。
“和山体表面划归学派来规划一样,山体的内部也是如此。所以与其说是密道,我更愿意将它们称为一座由所有学派共同建造而成的迷宫。所幸,这些迷宫之间并没有绝对的联系,我们也不需要走到迷宫的中央去寻求什么,只要通过眼前这个就可以了。”
罗素的语气有些无力,作为一个密探,他最清楚这座迷宫多么的令人无望。如果说山体表面的铁轨和各种航空器是学派产物中能够拿得出手的那一面的展示,那这些不见天日的密道中就是各种邪门研究的核心。
“希望如此。”猫妖精耸耸肩,毫不在意自己可能一语中的,对于自身并不怎么受魔法影响的妖精来说,这里的各种奇技淫巧实际带来的威胁都不大。
三人继续向前前进,路上又有几个类似的岗哨石像,可能是密道的主人用来监控通过这条密道的人位置而设立的。他们如法炮制,轻松将这些石像屏蔽,很快就来到了密道的深处。算算距离,他们应该已经深入到了山体之中,尽管深入的距离并不触及到核心。
而出现在密道之前的,是一座圆形大厅,大厅的一面是密道,另外三面则摆放着三个两人高的用布幔蒙住的宽大物体。不过熟悉家具,尤其是贵族家中家具的人都能轻易辨别布幔下的东西,那是镜子,非常大的镜子。
镜子,在这个时代是稀有而珍贵的,大部分人终其一生都只能从水中看到自己的形象,只有商人和贵族才有可能接触到镜子,更别说是能映照出全身的大镜。
对于法师来说,镜子又有其他的含义,它的反射可以帮助法师们看到许多肉眼甚至魔法视界都无法看到的东西,也能辨别出很多伪装下的事物真实的模样。
比如说血族,吸血鬼的身影不会出现在镜子中,那是因为他们已经没有了可以被映射之物,只是一团徒留人世的黑雾,伪装成了自己生前的模样。
不仅如此,镜子也会频繁的参与到施法与法术仪式当中,镜中之物亦真亦幻的特性让它可以通过扭曲影像来反向影响本体,甚至打开通往另一面镜子以及其它具有类似性质之物的通道。
这也是为何法师们对镜子总是有着一定程度的热衷,对于他们来说,这些物品可不仅仅是用来欣赏自己的道具,它们具有更加神秘的意义。
“这三面镜子够我一年,不,恐怕是好几年的薪水了。现在居然被这么随意的放在这里,这里的主人是谁我不知道,但他一定很有钱。”罗素有些忿忿的说。
一般来说,法师在人看来都是资源丰富的,他们具有常人没有的法力,想要什么自然手到擒来。但至少,在法师比例严重偏高的万法之城,资源并不是那么简单就可以得到的,研究项目的申请,经费的汇报,各种物资的挪用,都有着严格的管理体系,这也是构建起万法之城研究机制的基石。
至于罗素,只是个年轻的密探而已,对他来说,城市里可以供他获取的知识虽然丰富,但要将这些知识化为实践却需要许多的金钱来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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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可以解释他为什么在见到对方将三面价值不菲的大镜子摆在这里时语气里的不满了。不过这也是这座城市里年轻法师们的常态,他们不会有足够的资源来进行独立研究,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们的研究往往缺乏经验,就算真的投入人力物力,最后的结果很可能也达不到预期,甚至产生灾难性的影响。
凯拉斯虽然不清楚这些内情,但这也不难猜,凡是有长远的组织架构的地方,情况总是大同小异,因此他没有管罗素的气愤,转而看向灰袍,“怎么办?直接掀开会不会有问题?”
被遮住的镜子,当然可能是陷阱。但他们已经来到这里,断无因为三片布幔就放弃的可能,起司沉默了一下,然后走上前方,“你们两个后退一些,我来解封。”
第六百二十六章 不同的镜子
打开镜子上的盖布,大体来说有三种可能。一是什么都没有发生,或什么都没开始发生,这种情况就是说明这些镜子作为施法道具或机关环节的作用没有处于激活的状态,换句话来说,它们很可能被废弃在了这里。
二是触发了某种陷阱或魔法,这种手段也很常见,镜子经常被认为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门户,那么在镜面之后的虚幻空间中事先存放入某种机关,只等门户一打开就立刻发动也无可厚非,许多故事里的人都是打开了一面尘封的镜子,才放出了封印其中的恶魔或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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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那都不是最危险的情况,即使真的有恶魔被关在镜子里,起司也有足够的能力在它突破虚与实的镜面前将其送回深渊。真正麻烦的是第三种情形,也就是这些镜子中至少有一面还在发挥效力,而且它正在将这里的一切传递到另一面镜子的观察者那里。
这样的话,对方就会看到起司的脸,看到他的衣着,甚至看到他的魔力灵光,这会导致对方依据情报躲藏进更深更难以搜寻的黑暗里,起司当然不愿意如此。但他也不放心由另外两人解开蒙布,因为他们可能处理不了第二种可能。
起司小心的接近靠近自己左手边的那面镜子,右手藏在灰袍的袖子里,眼睛中闪烁着并不明亮的魔力灵光,他在确保自己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的同时泄露尽量少的个人信息。
做好了眼下最全面的准备,灰袍慢慢将手指触碰到布幔上,带着几分粗糙的柔软触感没有变成蛇的鳞片或腐蚀性溶液,起司轻轻一拉,整块蒙布就随之落下。
蒙布之下的镜子确实很大,在冷火照亮的房间中闪动着诡异的光芒。可以看到在它的镜框上刻着许多细小的花纹,那是一个个符文字母。
“符文,不,图腾。”罗素低声说着,他一看到那些带有浓郁学派风格的纹路便认出了这面镜子,至少是镜框的来历。
这是因为每个学派在把镜子当成施法材料来处理时手法都会有所不同,而通过分别这些存在于镜框以及镜体上的差异,就能一定程度判断出镜子是从哪个学派手里流传出来的。
“没有启动,这些符文只是让镜体具有可操作性,相当于给这面镜子安上了马鞍和马镫,本身并不提供魔法支持。”起司用手指轻轻摩挲过那些符文,他通过几个关键符文的样式就得到了这样的结果。
其中的原理说起来复杂,但就像是有蛛网的地方多半会有蜘蛛,一些特定符文的出现会部分代表这段符印的作用,而另一些符文的出现则会对立掉某些和自己功能相反的内容。因此只要对符文本身的了解足够多,即使是不熟悉的符文体系也能通过熟悉的字母进行大致的推算。
话虽如此,起司还是取出了沿途采摘的树叶和随手从石墙上摸下来的碎屑,将它们用随身携带的粘性液体贴到镜框的几处特殊位置,这样镜框就成了镜面的抑制器,如果等等它与其他镜子结合产生了某种反应,这些小手段就能让它的威力减半甚至直接阻断陷阱的发动。
不过,起司并没有将碎屑贴在镜面上,即使是灰袍也得承认,品相如此上乘又如此巨大的镜子是非常珍贵的宝物,他不舍得用粗糙的砂粒划伤它,无暇与有瑕疵,哪怕只是一点点瑕疵,都会改变它的价值。
“看好这一个,如果它有任何异动,告诉我。”起司说着,从镜子背后绕过了镜面,走向第二面,也就是正对着通道的那面镜子。
他没有选择揭开右手边的镜子,是因为两面镜子如果可以相互映照,难免不会发生什么麻烦事。其实最理想的情况,是将这三面镜子的角度改变,让它们无法以预定的方向来照射事物。
但这么庞大的镜子,仅靠起司和罗素两人的力量是不好移动的,即使加上凯拉斯帮忙也不会有什么改善。再说强行移动镜体,也可能会触发魔法。
另外两人点点头,然后挪动脚步,躲到第一面镜子可以映出的范围之外,同时也尽量避开即将被掀开的第二面镜子的范围。还好这个房间的造型和大小给了他们回转的余地,不过这种余地也会随着三面镜子全都被揭开而所剩无几就是了。
可话又说回来,等到第三面镜子揭开,起司应该也已经阻断了它们之间可能存在的联系,那时即使再被照到也不必担心引发什么不好的结果。只是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这座暗室中发生的事情还是让参与者感到莫名的刺激。
起司的手,逐渐靠近第二块蒙布,这次,他的右手手心中用唾液画出的纹路产生了轻微的热感,这是即将碰触到魔法的预兆。
灰袍没有因此而退缩,他的眼中散发出淡蓝色的光芒,手指慢慢碰到了布幔。几乎是在同时,那片布像是有生命了一般朝着他猛地笼罩下来,宛如伪装成树枝的螳螂对它的猎物发动攻击!
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起司的身体改变重心,略微向侧面一转,同时用包裹在袍子里的左手向上,顶住了扑下来的蒙布。
这种把戏其实并不少见,通过魔法将布匹改造成对生物敏感的陷阱,只要有生物碰触就会包裹在它们的身上,恶毒一些的甚至会特意包裹住呼吸器官造成窒息死亡。
想要破除这种陷阱也不需要非常困难的方法,你只需要让它不把你当成是生物就可以了,而起司身上的灰袍恰好可以做到这一点。
“啪嗒”致命的布幔轻飘飘的落在地上,发出微弱的响动。起司对另外两人点点头,示意自己没事,然后俯身从地上抓了更多的灰尘,洒在那片布上。
这当然不是无意义的举动,就和刚才对符文镜框的处理一样,起司是以这种方式来封锁这片魔法布匹可能带来的威胁。只要有这些灰尘没被从它身上被抖落,它就会一直处于休眠状态,哪怕是被人踩在脚下也不会有反应。
解决了暴起的蒙布,几人这才将注意力投向第二面镜子本身,这面镜子的镜面与第一面一样令人赞叹,而它的镜框则是由完全的木质组成。
甚至如果仔细观察镜框的底部,还会发现它的最下方已经伸入了石砖的缝隙,完全就像是一株长成镜框样子的自然植物一般。这次不用谁来说,他们都知道镜子的出处。
“两面镜子来自两个学派。要么是这人是个有名的大盗,要么是他不是一个人在行动,他有其他同伴。尤其是图腾和生命两个学派本身就有矛盾之处,生命的表现很大程度上不接受图腾,尤其是符文的固化影响,这两个学派的法师很少会兼修另一个学派。”
罗素轻声说着自己的想法,眉头逐渐皱紧。
“先别着急下结论,还有一面镜子没看呢。”
第六百二十七章 镜子危机
打开第三面镜子的蒙布时,三人的心跳都有些加速。因为他们都清楚,如果这里真的还有什么巨大的秘密,那只会存在于这面镜子上,或者是当三名镜子同时被打开时才会显现。
起司用手势向两人询问要不要先躲回密道里,等下这个大厅可能就没有安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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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素略微犹豫了一下,但凯拉斯毫不动摇,他反而催促起灰袍快些打开第三面镜子,揭露这里主人留下的所有信息。而密探也在凯拉斯的表现下放下了心中的那丝恐惧,甚至暗暗觉得有几分丢脸。
起司略微停顿了一下,回头看向之前的两面镜子,符文镜的镜框已经被做了手脚,生命镜的镜框也被灰袍刻下了几个阻碍魔力的印记,这样来说,第三面镜子就算被揭露出来,最多也就是它自身会有些麻烦。想到这里,灰袍不再迟疑,抓住蒙在镜子上的布幔,将其一把扯下。
这个过程异常顺利,那片布并没有暴起,布片下的镜子也没有放射出强光之类的东西,甚至让人感到有些失望。不过很快,灰袍就发现事实并非如此,这第三面镜子,非常有趣。
先不提它的镜框,这面镜子的特殊之处在于它的镜面,和另外两面光滑平整的镜面不同,这第三面镜子的镜面,竟然并不反光!
“什…”起司愣了一下,因为他看得出来,眼前的镜子并不是某种残次品,恰恰相反,它现在的状态完全是在和其它两面镜子相同的基础上,经过人为的修饰而成。
换句话来说,它是被人有意制作成这个样子的。可是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要将如此珍贵的镜子变成这般毫无作用的样态,只能映出极度模糊的影像。
除此之外,这面镜子的镜框也很奇怪,它由一种黑色的金属制成,表面同样像是被处理过一般会将光线吸收进去。这种处理方式让灰袍无法第一时间通过物质特性判断框架的材质,出于谨慎起见,他也没有用手上去接触的打算。
灰袍直起身子,从侧面接近这面镜子,想要更靠近的看清它的状况,在起司的眼中,那面镜子的镜面逐渐放大,镜面无法正常反光的原因也渐渐清晰。原来在这面镜子的表层有着许多线条,这些线条破坏了镜面的平整,使得光无法正常反射。
那么,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呢?起司继续观察着,他很快发现,这些线条并不是杂乱无章的,它们实际上是以某种并不交叉重叠的方式紧密的排列,而且粗粗看下来,这些线条之间几乎都是相互连通的,换句话来说,它们是一笔成型的。
这引发了起司更大的疑惑,以如此细腻和复杂的手法来破坏一面镜子,究竟有何意义?以及为何这面镜子会被作为第三面镜子陈列在此,它根本无法作为任何魔法的施法媒介,因为它已经失去了镜子最重要的特性。
一面无法反光的镜子,没有意义。
真的没有意义吗?灰袍看着那些盘踞在镜面的纹路,试图将它们与自己知道的魔法符号或仪式图腾进行联系,效果并不理想,在他的印象中繁复浩大的符号自然有,可没有一个是仅靠一条单一线条便能组成的。
而且这些线条是如此的流畅,可见的刻下它们的人不仅有着能够在镜面上作业的工具,自身也必定有着异常优秀的手艺与定力,难以想象将这一整面大镜子都弄上这些划痕到底需要多少时间,更别说还要一笔完成它了。
花了这么大的代价,到底是为了什么?
“看起来并没有危险,这里只是个仓库吗?”凯拉斯不知何时来到了起司的身边,同样看着那面怪异的镜子,说道。
“罗素,你之前见过哪个学派会有这样的镜子吗?它的做工很奇特,我想不会是被弄花了那么简单。”灰袍没有回头,而是直接开口询问。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镜子,也没见过类似的框架。奇怪,我总感觉它不太对劲。你用魔法视觉看看,它是不是有些,异常?”密探紧锁着眉头,轻声回答。
起司的魔法视觉一直没有解除,他并没有看到罗素说的问题。但就像之前提到过的,魔法视觉是非单一的,不同的法术流派或者不同的法术都可以带来不同的魔法视觉,如果要用不恰当的比喻的话,就是逐层递进的关系。
也就是越来越将现实世界剥离,只留下魔力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不同程度的视觉呈现会被固化为不同的视野魔法。
身为灰袍,起司自然掌握着相当多不同的视野魔法,只是他这样的法师都习惯挑选一个较为适应的视野来作为习惯,这也是一种经验。
不过现在经由罗素提醒,起司也开始调整视野魔法的程度,逐渐朝着深魔法视野转变,在这个过程中,整个世界都在发生着结构性的变化,从有形的物体逐渐变为光斑,色块,到后来甚至连这些光斑和色块也相互纠缠。
就在这个过程中,起司逐渐察觉到了问题,较为浅度的魔法视野中看不出怪异之处的镜子,在深度视野下却渐渐转变为黑色,像是整个世界被挖掉了一块似的,看起来异常突兀和怪异。而灰袍立刻明白了这种情况所代表的意思。
“糟糕,撤!快远离这面镜子!”起司喊着,一把抓住猫妖精的手,把凯拉斯朝着通道那边扔过去。他知道剑客绝不是那种言听计从的人,而他们现在已经没有了解释的时间。
但他管得了一个,却管不了另一个,罗素还在用魔法视觉观察那面镜子,这就导致他眼中飘动出和起司类似的魔法灵光。
那些灵光,在本人没有注意的情况下,一点点的化为光粉,附着到了镜面上的凹痕中。
“不!凯拉斯,带他走!”灰袍怒吼一声,转身的挡在罗素和镜子之间,用自己的袍子阻隔了密探的魔力粒子。
与此同时,反应过来的猫妖精二话不说,跳到罗素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衣襟,用体重和惯性将他朝着密道中推离。
“镜子,映射它物之物。无法反光的镜子,就无法将接触到的东西弹出去,它会变成深渊,吞噬魔力,吞噬光,吞噬所有接触到的东西。任何观察它的人,都会被吸引…”
灰袍背对着那面镜子,在他的眼前,符文镜镜面中的自己背后赫然变成了一张大嘴,那张嘴张的老大,眼看着就要将起司一口吞下!
就在这情势万分危急之际,起司做出了决定,他呼出一口气,眼中的魔光迅速熄灭,让自己回到最自然的状态。他看着镜面中自己与那面不反光的镜子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就在他以为自己已经碰到那镜子的镜面时,周围的空气突然一滞,魔法,失效了。
“呼…”冷汗,打湿了起司的后背。他向前小心的迈出一步,然后回头看去,自己不知不觉间离那面镜子的距离,已经进到插不进一根手指。
如果他刚刚没有立即收回魔力,而身体的某一部分碰到了镜面,那面恐怕现在他就不能还站在这里了。
“要命,我宁可去对付一整支紫杉人军队,也不愿意再来一次。”
第六百二十八章 三镜之局
完全收敛了自己魔力的起司深深的呼吸了几次,因为他自己清楚刚才是怎样的命垂一线,若是被吸入了这面镜子之中,生死可就全都由不得他自己了。
这倒不是说他的能力不足以破除这样的陷阱,不说禁忌之力,光是起司掌握的魔法知识已经能够绰绰有余的解开镜子上的魔咒。
但陷阱的致命之处从来不在于它的制作难度和解除难度,而在于它的不易察觉和突然,难道那些被简单的草环拴住了脚的野猪无法破坏几根草茎吗?当然不,它们只是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失误了。
而不论是在山林中还是在人群里,失误都会带来代价,而且往往很难抹平。那么小心谨慎的处事就能规避掉这种失误了吗?
恐怕也没那么容易,人无法对自己即将或者正在面对的事物有着超越自身视角局限的认识,这也就意味着意外总是会发生,且必然发生,再谨慎的人也躲不过,因为我们总在与世界接触,而这个世界本身就是最大的谜题的体现。
所以这世上怎么会有无敌之人呢?除非你把自己禁锢在一个完全认知的狭小空间内,可完全认知的狭小空间又该如何制作呢?
起司很早就明白这一点,他清楚的知道即使自己掌握了再多的咒语,再多的魔法,被弩箭射穿心脏还是会死,被利刃斩下头颅也还是会死,甚至被鱼刺扎住喉咙搞不好也会死,被一面魔法镜子吸入会带来死亡自然在合理不过。
重点就在这里,重点不是祈求一种无敌的万全状态,而是积极的迎接每一次意外,每一次挑战,正确的看待自己的失误,将它最终不再当成是一种失误。这就是成长的过程,经验积累的过程。唯一的问题是,这次的经验太刺激了一些。
“先别过来,我先把这面镜子处理一下,让它没法再来一次。”起司从袍子里掏出一个小瓶子,用里面的粘稠液体倒进第三面镜子上的纹路里。
那些灰黑色的液体迅速顺着轨道流淌并最终凝固下来,成为一些黑乎乎,干巴巴的东西。其实这是一种胶水,在空气中会快速凝固,只是现在法师将它作为摧毁镜面的媒介。
“好了,这样应该可以了。异物可以阻隔镜子的整体性,这样它就无法整个变成黑洞,魔法也无从起效。但是不得不说,这是我最近几年见过最棒的镜子把戏,新颖,有趣,足够致命。唯一的问题是我可舍不得这么大的一面镜子。”
灰袍眼看着凝胶起效,大胆的将手指按在镜面上,感受着其中残余的魔力。
“你看,另外两面镜子!”罗素轻微的惊呼没有让起司感到意外,他缓缓转身,看到符文镜和生命镜都不知何时布满了龟裂的纹路,本来能够清楚照见影像的表面已经无法再起到原本的作用。
这是显而易见的保险手段,毕竟镜子也具有记录影响的作用,尤其是魔法镜,只要它的主人曾经在镜面中出现过,难保不会被找到。
“为了一个陷阱牺牲了三面镜子,大手笔啊。这里的主人具有怎样的魔法造诣我不知道,但他一定拥有不少财富。”起司眯着眼睛看向那两面镜子,难得的说了句带有挖苦意味的话,可见他是真的被对方的布置给气到了。
用阴谋来牵动灰袍,让他受到蛊惑乃至深入险境,这是一回事。用技术来设下机关,让自诩魔法造诣高超的法师险些丧命,这是另外一回事。前者不会激怒起司,因为他已经习惯了。后者则不然,起司作为施法者的自尊不允许他去习惯这种情况。
凯拉斯耸耸肩,他的印象中很少有这样看到起司带着几分气急败坏意思的时候,但他也对此感到些许的兴趣,猫妖精很想知道,这位灰袍法师在被惹怒之后,会施展出怎样的手段来进行回击。
毕竟从草原开始,起司好像就一直不习惯主动去迎击对手,他的作风一直是见招拆招的被动应对,而这类比在近身战中是一种傲慢。
“可这说不通啊,如果这里是尽头,那那些狗头人是怎么从这里出发的?难道还有什么机关暗道吗?”罗素紧锁着眉头,他不知道刚才的陷阱有多凶险,在他看来那陷阱被起司三两下就应付了,而灰袍自己毫发无伤。因此他的注意力很快转移到对这间密室的调查上,尤其是在狗头人的问题上。
“没有其他的机关了。这三面镜子就是所有的机关,它们就是那些狗头人出现的原因。”起司站到房间的正中央,面朝着木质镜框的那面镜子,左手边是符文镜,右手边是划痕镜,沉声说道。
同时,他拿出了那枚炼金骰子,将它用三根手指夹住举在面前。那枚骰子的表面快速浮动,朝上的那面很快露出了一个符号。
“这三面镜子代表着三种元素,我不是说火或者水之类的自然元素,而是构成某个整体的基础元素。符文代表稳定,生命代表活力,而这面镜子则是吞吐的律动。无法反光的镜子会锁住已经照射进去的光,它会如抽出空气的风箱那样将活力抽走,以此来在这里构成一种稳定的循环。而循环的作用,则可以根据镜子的角度进行调节。如果我所料没错,这套体系至少可以具有传送,催化和破坏三种职能。嗯,不对,镜子的自毁说明它还能够预警自己的制造者,精心设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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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司通过炼金骰子的模拟,迅速理解了这三面镜子所代表的元素和它们共同作用时能达到的能力,轻声对这里的布置者发出赞叹。
抛开立场不谈,至少能将三面镜子用到这种程度,可见得他们在追查的绝不是泛泛无名之辈,对方在魔法知识和应用的能力上颇有几分水平。
“我从未听说过这座城市里有精通镜子魔法的法师,它应该被怎么分类?塑能还是符文?好像都不对,镜子是一种自然元素吗?我可能需要回去查一下资料。”
罗素听完起司的结论,立刻想到如果城市中存在善于镜子魔法的人,他们的线索就还没有断。问题是,在镜子都是稀缺品的时候,所谓的镜子魔法真的可以存在吗?
“不必,查不到的。镜子只是一种媒介,可以容纳不同力量的媒介,这个机关的本质还是熟练的掌握了三类魔法并将其相互融合。与其去查谁善于利用镜子施法,不如去查哪里少了镜子。这可能会更有效率一点。”
起司说着,将一部分碎裂的镜片从生命镜上掰了下来,小心的没有让锋利的边缘割伤自己的手。
“帮我从另外两面上各取一块镜片回来,我看看还有没有能做的事。”
第六百二十九章 午夜
从那处密道里出来已经到了午夜左右,起司之后又很仔细的将镜子密室和走廊里的区域重新搜索了一番,确定没有其他可以利用的或疏漏的东西。
窗口区的深夜很安静,和那些经常做研究做的日夜颠倒或干脆必须在夜晚进行试验的法师们不同,这里的普通人仍然保留着寻常的作息时间,甚至因为治安太好,没有正常城镇里的下层势力,它的夜晚安静的出奇。
不过这不是那种会令人畏惧的夜,它是温顺的,柔和的,引导人进入梦乡的黑色薄纱。
起司将腰间的提灯略微打开,让提早到来的晨光为他们照亮前路。
忙活了一晚,本该有所收获,可是他们只是找到了一间密室和三面碎了的镜子,现在还要拖着那几只依然在熟睡的狗头人回到研究所去。如此与预期不符的收益以及疲劳感让人很难不产生负面情绪。
尤其是罗素,在这位密探看来,此时发生的一切除了本身之外,还让外人看到了自己骄傲的城市不被人所喜欢的一面,作为万法之城的法师,他不是很舒服,而作为维护秩序的密仪派施法者,他只觉得更加苦恼。
“你看起来不太高兴,搬不动了吗?”凯拉斯因为体型问题,没法搬运狗头人,他悠闲的跟在两人身边,对愁眉不展的罗素说起了风凉话。
“没有,我只是有些,累了。”密仪法师有气无力的回答,他的肉体和精神都在今天受到了挑战,而且这还仅仅是个开始,明天他要开始着手调查失窃的镜子。
“累?狗头人不是你跟踪的,密道不是你找到的,镜子也不是你搞定的,你却觉得累了?那回去还要在天亮之前将那个什么研究所所长布置的任务翻译完的起司岂不是要累死?”
凯拉斯说的没错,今晚真正分身乏术的人其实是灰袍才对,他既要救自己的学徒,又要追查刺客的来处,还得解开妖精文谜题。如此高强度的三个任务在一个夜晚,甚至都没有一整个夜晚来完成,换做其他人此时肯定已经是精疲力竭,但起司的身体却没有因为疲劳而弯曲。
“你说的是,可笑我之前居然还以为自己比大部分人要强。结果一点小事就办成这样,真是坐在井里看天空啊,何其狭隘。”罗素点点头,苦笑道。
“坐井观天未尝不是好事。”起司突然开口,他的表情很温和,看不出倦怠或激动的情绪,似乎已经完全从刚才的险境中恢复了过来,“有的时候我站在天空下,会感到恐惧。那么辽阔的天空,漫天的繁星,里面藏了多少的秘密,多少的善意和恶意,它们让我感到自己的渺小和无力。”
“看来我们的灰袍巫师还有做诗人的潜质。我还以为这片天空对你来说早就没有秘密了呢,毕竟能把阳光收容进提灯里的人,这世上应该不多。”
起司耸耸肩,接受了猫妖精的调侃,
“太阳其实和法师有很大的相似之处,不,应该说和每个人都有相似之处,因为它一升到空中,整个世界就只剩下它的光芒。难道白天的时候星辰都消失了吗?只是阳光太刺目了而已。我们何尝不是如此,太习惯自己的步调,太适应不变的环境,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一种光芒。但它能让人感到温暖和安全。所以真是矛盾啊,可能这就是为什么一天分成白天和夜晚吧,让我们享受纯粹所带来的安稳,同时提示着我们无垠的未知。”
“看来那三面镜子上确实还有其它咒语,你看看都把你变成什么样子了。”凯拉斯摊开手对起司说,灰袍很少在人前谈这些话题。
“也许吧。不过我们确实该加快点脚步,那张卷轴我才破译了一半,按这个速度可能会来不及。你还撑得住吗,罗素探员?”
“如果我说不行,那边那位猫先生肯定会笑我,所以好吧,我们加快脚步。早点回到研究所,也能早点开始后面的工作。”红发法师深吸了口气,迈开了大步。
他们回到妖精研究所的路上没有再遇到问题,可能是对方没有料到这些人当晚就能摸到自己的密室中,所以仓促下没能组织起第二波攻势。
又或者,在察觉到了起司和他的伙伴们的能力后,他意识到了自己手中准备的力量可能不足以对这些人造成实质性的威胁,与其如此,不如先偃旗息鼓,减少露马脚的可能。
“你们没事吧?尤尼和赫迪雅已经睡了,剑七在看着他们。”阿塔和达芙妮打开了研究所的门,对归来的三人说道。
“你们也去休息吧,今晚应该不会再有麻烦了。我去继续翻译文本,不然明天早上那位坏脾气女士回来看到我不仅没完成任务,还带了这么多人过来,肯定会暴跳如雷。”起司对几人撇撇嘴,想到怀内特夫人的样子,见过她的几人纷纷露出笑容。
让伙伴们各自休息,又去检查了一下学徒的状况,起司终于重新回到了他的座位,看着摊开的书本和卷轴,寻找着之前中途放下的破译线索。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从怀里小心翼翼的取出三个布包,放到桌面上打开。那里面正是三面镜子的碎片,此时正安安静静的躺在原地,看不出什么异常。
“你是具有某种鸟类的血统吗?不仅带了那么多人,还要把这种杂物也带回我的研究所。”突兀的声音伴随着模糊的人影出现在房屋角落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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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内特夫人虽然没有走到灯光下,可是起司还是能看到她那双闪动着灵光的眼睛。不过他并不害怕,只是微笑了一下。
“您给我的时限是黎明前,我会在日出之时把约定好的东西给您。今晚发生的事情请您不必在意,它只是我们这些外来者惹上的小小麻烦。”
“我对此并不担心,你和你的伙伴,包括那个密仪学派的小家伙处于什么样的麻烦里都和我无关。其实你能够破译这些文字我也不是很在乎,你看,这间研究所里根本没有几个学徒,像样的老师也只有我一人。这已经足以说明问题了对吗?妖精魔法对于这座城市的其他人来说都只是一种浅尝辄止的东西,他们不认为通过研究另外一个界域的生物能够得到什么巨大的成就。而我也乐得如此。”
怀内特夫人走过来,她的身形似乎比白天时高大了不少,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问题。夫人拿起起司之前放在桌子上的稿纸,看着上面灰袍破译出的草稿,几眼就失去了兴趣。
“你身上的袍子,它是一种标志对吗?”
起司闻言微微歪了下头,看向对方,“你见过其它灰袍吗?”
“见过,也没见过。在我的一个梦里,有个小姑娘穿着和它差不多的衣服。她自称,眠者。”
第六百三十章 梦石(上)
眠者会出现在人的梦里,这很正常,甚至比她出现在人的面前还要正常。
毕竟她并非是起司咒鸦这样富有行动力的灰袍,脆弱的身体和有限的体力让她无法应对艰苦的旅途,况且眠者自身的性格也更倾向于在舒适封闭的环境里生活,但那仅仅只是她的肉体生活而已,与之相对的是她积极而好奇的在梦境世界中游历着各式各样的场景。
可以说,凡是有智慧生物的地方就或多或少会有梦境,而凡是有梦境的地方对于眠者来说就都是近在咫尺,她是梦中的游神,灰塔中的梦行者。
“我认识她,在我出发进行这次旅行之前还和她交谈过。不是在梦里,而是面对面的。”起司没有隐瞒的打算,如果对方知道眠者这个名字,那至少说明她不是敌人。
眠者是非常谨慎的,她跟起司说过,在绝大部分情况下她都不会在他人的梦境中现身,更加不会去尝试在有敌意的梦中和人交谈。
梦行者并非梦的主宰,就如法师们通过了解自然知识明白世界上有许多危险一样,梦行者们也因为对梦境的了解知晓其中的可怖之处,故而成熟的梦行者,是几乎不会让人察觉的。
“果然,你们来自同一个学派。”怀内特夫人露出些许放心的表情,她似乎并不担心起司欺骗她,想来是有自己鉴别谎言的手段。
很多法师都讨厌谎言,所以他们会在自己的随身物品上花大力气附加鉴定真话和假话的法术,用来防止遭人欺骗和愚弄。
有趣的是,这往往只对那些没办法欺骗他们的人有效,那些真正处心积虑想要欺骗他们的人,总还是能找到方法编织出无法被察觉的谎言罗网,那些精密的蛛网绝不是一个两个法术就能检测清楚的。
“用学派来划分我们的来处有些偏颇。我更倾向于把我们这些身披灰袍者描述为受到同一套训练体系并在同一个地方完成训练的同门。”起司耸耸肩,回答道。
他并没有说所有灰袍同时也都来自于同一位老师,毕竟对方还只是一个合作伙伴,没必要自己那么着急的将灰塔的情况讲出来。尽管那座高塔已经不是起司受训时的样子,那里也已经没有了可以统领所有学生的老师。至于未来灰塔会变成什么样子,他也不知道,不仅不知道,更是毫无头绪。
说来也是讽刺,自认是最具有能力的一群施法者,却对培养了他们的地方如此的无规划,或许在我们的内心里,根本没想过自己能比肩老师继承那座塔吧。
“学徒制吗?这样也不错,老派的教育方式有它的好处。至少你和那位眠者的水平都要比这里的大部分人高不少。不过要物色到如此适合修习魔法之道的学徒,还要让他们心甘情愿走上这条路,你们的教育者不是运气太好,就是手段高明到令人觉得不可思议。”
怀亚特夫人低声说道,从语气来看显然是偏向前者。
这也难怪,想要成为施法者本身就是一件需要极大的天赋和运气的事情。空有天赋没有得到正规训练的人最终要么走入歧途,要么放弃那份和其他人格格不入的礼物;至于没有天赋却无意中踏入了魔法之门的事情,古往今来当然不少,而它们多半会以悲剧收场。
比较近的例子,就像是当年苍狮药剂师协会的那位主事人,因为鼠人瘟疫的研究而着魔,最终被自己的研究所吞噬。这也是为何起司并不排斥万法之城有些僵硬的教育系统,比起灰塔,它更安全。
“话题有些远了。你提到了眠者,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七年?三年?她做了什么让你如此的印象深刻,还要特意来找我印证?据我所知,她不是个会频繁在别人梦中现身的人,你一定是和她有了某种交集,才会让她这么做的。”
起司揉了揉额头,今晚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这让他有些难以理清脑中的思绪。在这种时候他不喜欢和人绕圈子,直截了当的询问对方的意图才是最好的方法。不过他会这么说,那潜台词就是眼前的女法师已经初步取得了他的信任。
“三年?不,她出现在我梦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起初我只以为她是一个幻象,是我自言细语诞生出的幽灵,但我很快明白,我创造出的幽灵是无法知晓我根本不理解的事情的,她并非因我而存在。在那之后我重新正视了那位朋友,她给了我很多帮助,让我在诅咒的漫长煎熬中得到了些许的慰藉。老实说,比起能看到的你,我其实更信任她。可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和她在梦中联系过了,自从一个月前起,我就再也没有得到过她的消息。”
起司挑了挑眉毛,一个月,那时候他们应该已经离开草原快要进入奔流了。眠者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遇到了什么事吗?但首先还有一个问题要解决,
“你为什么认为她会来找你。梦行者是很随性的,作为通灵学派的学者你应该自己也有所了解,梦境是难以捉摸的,不是睡着了就会有梦,也不是每个梦都适合进入。也许只是她忘记了找到进入你梦的方法或是你最近这段时间睡的太浅或太沉,让梦境都不适合进入。这不足以成为问题。”
“你知道梦石吗?”怀内特夫人突然说了一个听起来不相干的问题,而它也确实难倒了起司。
起司不是万事通,他对许多派系的法术都有所了解,但那些了解也只是浅尝辄止,论及精深之处,他仍然只是自己领域的专家。
看到灰袍脸上的困惑表情,女法师则轻轻叹了口气。
“看来你们受训的体制虽然相同,但研究的方向却不同。唉,既然这样我就不该再跟你讨论,因为你能帮上的忙会很有限。但你毕竟和她披着同样的袍子,再说,我又能去和谁商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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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着,从衣服的口袋里拿出一支笔,不是羽毛笔,而是某种同样使用墨水的机械笔。
“这支笔就是我的梦石。简单来说,梦石可以是任何事物,甚至可以只是一段祷言或口头语。它是一种暗示,用来在你睡着后对你的思想进行引导,将你引向梦石所定位的地方。我在眠者的指导下完成了这块梦石,它就像是我的灯台,只要我握着它入睡,就会散发出只有眠者能看到的灯光,将她吸引过来。”
起司思索了一下,如果这话是由别人说出来的,他可能会怀疑所谓的梦石只是魔鬼蛊惑人心的把戏。
但当它是由一名通灵学派的法师亲口承认的时候,灰袍也不得不接受这种听起来只有在童话里才会出现的道具的现实可能。
这也意味着眠者的梦境研究到达了某种非常神奇的境界,她掌握了让梦境和现实产生关系的方法。
第六百三十一章 梦石(下)
掌握梦境与现实之间可以稳定连接的方法,这简直太过于不可思议了。
因为梦,梦并不是一个可以被当成是实体存在的世界,那些梦行者们都必须要时刻告诫自己梦的虚幻与缥缈,就像变形者们必须时刻警告自己这不是自己原本的样貌一样。
否则,迷失就会到来,永远的迷失在梦境中,忘记了肉体存在的现实。因此那些梦行者们除了要保证自己在梦里的行动力之外,最重要的就是竖立一个信标,一个能警告自己这里并非真实的图腾,而这种图腾和梦石,异曲同工。
“可以给我看一下吗?那个所谓的梦石。”起司看向那支笔,思索了一下,向它的主人询问道。
如果这个梦石能引起眠者的注意,那它应该和眠者本身有关,这种关系不必是绝对的,只要是有微弱的相关性,都有可能成为某种线索。眠者和咒鸦,应该算是起司目前关系比较好的同门,他不希望他们遇到真正的麻烦。
怀内特夫人迟疑了一下,还是将那支笔递给了灰袍,“梦石本身没有问题,它是我亲手制作的,我虽然不完全理解它的原理,但我能了解它的运行状态。”
“嗯,对此我并不怀疑。我只是想看看它是否如你所说的那样起作用。无意冒犯,但我们都知道,与其将所有的信息解释给别人听,有时候讲给他们一个他们能听懂也喜欢听的解释更容易达到目的。如果要了解眠者为何不再与你联系,我首先要亲自理解这颗梦石是如何作用的。这不是说眠者可能骗你,只是…”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理解你的顾虑。在梦的领域,她绝对是我见过最优秀的施法者,所以如果她因为什么原因只告诉了我表面答案也是可以理解的。我也经常用这种方式教育自己的学徒,超出他们当下理解能力的知识并不能带来更好的理解,相反会让他们陷入混乱和迷茫。我只是怀疑,如果我都弄不明白这颗梦石的运作原理,在梦境领域并不比我专业的你,又能有什么样的发挥呢?还是说,你们的同门之间有什么好的方法?”
起司接过梦石,略微挑了下眉毛,“你其实自己有答案不是吗?否则也不会来找我。至于你提到的方法,如果是在一个月之前,我确实没有,现在却不同。”
灰袍说的不同,来自于那枚炼金骰子。这枚神奇的骰子除了作为护身符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功能,那就是桥接装置。由于炼金术的转化能力,骰子本身可以与几乎所有的魔法装置桥接,帮助持有者搞清楚它的运作原理。
当然,这并不是说持有骰子的人就等于拥有了一个可以破解所有魔法的装置,它并没有这么卓越的性能,大部分时候它所能做的只是验证某种模糊的猜想。就像在镜子密室中起司用炼金骰演算了三面镜子组成的魔法体系一样,换成别人就无法窥见其中端倪。
有了之前的经验,起司将炼金骰子靠近了那颗名为梦石的笔,骰子上的纹路和形状自然的发生着改变。怀内特夫人也看到了这一幕,不过她并不理解这枚小小的骰子里究竟包含着怎样复杂的魔法原理,她只把它当成是某种鉴定事物本质的道具,那种东西许多法师都会随身携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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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她很快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因为简单的鉴定法术是无法与被鉴定之物产生共鸣的,可在她眼前,那枚骰子与作为梦石的机械笔却渐渐的散发出了类似的魔法灵光,在魔法视野中异常清晰。
“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起司所说的原来如此,并不是梦石的原理,因为他还没开始解析这个信标。他的发现在于这两件物品之间的共鸣,换句话来说,是两件灰袍造物之间的共鸣。
之前曾经提到过,灰塔中并没有谁专门研究魔力,因为他们已经在图书馆中看到过想到精深的魔力研究,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因为那些魔力相关的书籍让灰袍们都具备了织法者的能力,不会受到魔咒法术这类的困扰。而现在看来,那些书籍的影响恐怕还不仅于此。
之前从来没想过,现在想来一切似乎并非偶然,在苍狮和咒鸦合力对抗巫妖的时候两人的魔法很自然的完成了互补,那不仅仅是因为他们对对方的行动有着完整的认知,同时还有另一个方面的原因。
魔力,这作为所有施法者跨过魔法之门的关键,质变的所在,法术的根源。它居然因为灰塔训练体系中有意无意的引导,而使得灰袍们之间的魔力具有某种程度的契合性。这简直闻所未闻,以往这种状况只会出现在具有持续施法者诞生的家族,只会出现在,亲缘之间。
这就有些荒唐了,灰袍们自然不会有血缘关系,他们的样貌各异,显然来自这个世界上的各个地区。况且鉴定亲缘的法术他们在练习中也早就对对方施展过,彼此之间那是一丁点的血缘关系都不会有。
那么,眼下的状况又该怎么解释呢?由炼金师制造的骰子和由眠者提供方法制造的梦石,这两样物品都是集合了他们作为施法者极高智慧结成的成果,它们之间的共鸣真的只是一种巧合吗?还是说,这是那位灰塔之主早就谋划好的状况呢?
真是有趣的问题啊,可惜现在不是去思考它的时候,目前的当务之急,是通过梦石逆向去探知眠者的消息,这可比破译妖精文要难多了,哪怕有炼金骰这样的道具,要解析这件能连通梦境与梦境和梦境与现实的神奇造物,也绝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
“我需要时间。你应该清楚这东西的原理有多不可思议,而眠者从未向我展示过它。这也很合理,我们的同门之间并不流行攀比,相互之间的合作也屈指可数。所以不瞒你说,这是我第一次接触所谓的梦石。但我有把握从中找到一点线索,只是找到的多与少,是否重要的区别。”
怀内特夫人看上去送了口气,但是仍然表现出了忧虑和疑惑,
“典礼快要开始了,我不能花太多时间在这上面。妖精文的破译我可以给你宽限到明天日落,但它是必要的,我需要证据说服那些家伙让一个万法之城以外的施法者进入图书馆的深处。这,没有先例。我去调查过了,过往这种情况最多只是由多位教授级的法师将书籍带离二层到专门的房间给借阅者展示,而你不会是想要这样的待遇对吧?这样,可解不开那个小姑娘佩剑上的铭文。”
“我记得我没和你说过这个事情。”起司抬起头,看向对方。
“我是妖精研究所的管理者,你以为我对妖精有多少了解?”
第六百三十二章 笼城
听到怀内特夫人的反问,起司露出了几分尴尬的笑容,他确实有些自以为是了。
对方可是能一眼看出阿塔是妖精换子的法师,再加上对起司想要进入图书馆特定区域的了解,想要推理出灰袍此行的目的并不困难,甚至如果她到现在还不清楚起司到底要干什么才会显得让人感到奇怪。
“这样说来,你认为我能在这里的图书馆中找到答案吗?”起司将梦石放到桌面上,认真的向对方询问。
就像她自己说的,怀内特作为妖精研究所的管理者,对图书馆中有关妖精的典籍应该有着十分详细的了解,恐怕很多典籍的真伪与否都是她来鉴定的。因此直接向她询问才是最好的选择。
“有几本书可能会对你有所帮助。但是基本都是矮人和精灵写的,对比人类来说,他们和妖精接触的时间更早也更丰富。一些妖精甚至因为这层关系情愿留在这个世界与他们相伴生存。其实我们早期的绝大部分妖精知识都是来自于这些典籍,实际接触到妖精的事例太少,而能接触到的也往往是个体意识低下的种类,像你的同伴那样的猫妖精又会在人类之中伪装自己。换做早年间我可能会不惜代价将那两个妖精留下,但现在我们已经有了进展,不会做那样的事。”
“那还真是幸运。不过你这么一说,矮人的符文技术和妖精文之间确实有类似之处,说二者有所渊源也不奇怪。之前没有往这个方面想是我太死板了。”
所谓留在这个世界的妖精,大体就像是苍狮北部森林中的绿之子一般,同样的存在在矮人的矿坑里也是有的,而且还被认为是臭名昭著的生物哥布林的源头之一。
“这样就好,看来我不必再给你联系一个懂得矮人语或者精灵语的翻译了。书单我之后会整理给你,即使那些人允许你进入图书馆,多半也会加上层层的限制,到时候如果有借阅条件的话,就优先让他们拿这几本。”
女法师点点头,身形缓缓退回到黑暗中,她的目光停留在那枚梦石上,但明白起司需要它才能进行破解工作的情况下,不论这枚信物有多重要她也必须要暂时将它托付给灰袍。况且就算她要带走梦石,它也不会突然恢复功能。
就像出现时的那样,怀内特夫人消失在了黑暗中。起司对此倒是并不感到困惑,因为他知道刚才如果房间里有第三个人的话,那个人只会看到他在自言自语。怀内特夫人本人并未真的回到这里,来的只有她的影子和此时被摆到桌子上的梦石。
这种法术的难度很高,想要熟练掌握并且携带小件物品就更为困难。但一些法师还是会将其作为自己的研究方向,原因无他,这种可以让精神暂时脱离肉体的法术给了他们一种希望,一种可以摆脱孱弱躯壳的期望。
但讽刺的是,越是熟练运用这个法术的人就越会发现,这则法术的基础能量来源恰恰是他们认为被抛起的躯壳,换句话来说,若是没有身体来供给能量,单凭所谓的灵魂是根本无法维持行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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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是为何起司这样的施法者不会绝然的断定世界上存在精神和物质的二分,正是因为熟悉法术规则下世界的样貌,他们才能更加清晰的看到在貌似泾渭分明之处细密频繁,无法区隔的联结。而越是了解这种联结,就越无法将世界做出分割,这也是古老的巫术思维中经常会提到的部分。
轻轻摇了摇头,将脑中发散的想法暂时驱散,现在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起司习惯性的为梦石安放上了一个魔法印记,说是印记,其实作用更像是在现实层面为它上了一层比较醒目的漆皮,还能穿透不够厚实的布匹或类似的障碍物,总的来说作用也不过是在魔法视野中能更容易的发现它的位置。
但这样的小手段有的时候还是挺管用的,尤其是在激烈的战斗中,一个简单的魔法印记可以作为施法的引导或是需要避开的部分提供关键信息。
“嗯?”起司的手指微微一热,他看向那支机械笔,并没有从上面察觉任何异样,从魔法视野看过去也并无问题,刚刚画上的印记正发挥着应有的功效。
但他是相信自己的身体的,那一瞬间的反应并不是施法中应该出现的情况,也就是说,在他向梦石施法的同时,梦石里的某种机制被触动了。
起司认真的举起它观察着,可任由他怎么看都找不到端倪。这并不奇怪,眠者所擅长的法术领域本就是起司的弱项,面对这些梦行者,他的常用策略是去除自己的梦境,否则也不会有被妖精王通过梦强行打开妖精通道的情况发生了。
同理,如果梦石上的魔法是眠者所擅长的那类法术,那起司无法察觉或者无法辨认上面的法术状况也是正常的,毕竟梦境不可捉摸,当你意识到它是梦的时候,往往也是它结束的时候,虚无缥缈,如泡沫般易破,从来都是梦境法术的共同特点。
“妖精,眠者,镜子,哈,这座城市还真是能给我惊喜,还是说我一开始就不该认为一切可以顺利呢?”起司将身子向后靠过去,轻叹了一声说道。
如果说奔流中的遭遇就像那座城市一般是将种种因果引向同一个终点集中爆发的话,那此时的万法之城就像是一座套上了铁笼的擂台,灰袍和他的同伴们在那个所谓的典礼完成之前都不得不留在这个擂台里,不论何人与他们对战,都避无可避。
不过相较来说,这里的对决还是起司比较擅长的那一类,所以也不是很令他担心。
和对付邪神子嗣相比,哪怕对手是万法之城的法师都只是件小差事。只是这里到底还是对方熟悉的领域,从那条密道到那三面珍贵的镜子来看,那人在这座城市中的地位恐怕不低,而最关键的是,起司到现在还不清楚他或她到底是因为什么要攻击自己和同伴。
“或许应该要去拜访一下薇娅女士了。她应该会知道些什么。”
第六百三十三章 梦石里的信息
想要去拜访薇娅,起司必须先干完两件事,第一就是手头妖精文文本的破译,第二就是一次足够有效的休息。法师看着逐渐发亮的天色,感叹于万法之城虽然只有固定的时间才会与外界连通,但在日月的起落上倒保持了完全一致。
或者说,万法之城其实根本没有离开这个世界,所谓的消失,只是一种极为高明的伪装,让人哪怕伸手触碰也察觉不到异样。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何天上的星体能够不受到魔法的影响照常运作,这么看来,要在其它时段进入这里也并非不可能。
用手指狠狠按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起司发觉自己已经开始有些无意识的走神了,他现在必须专注在破译工作上。将目光和注意力重新聚焦回来,他握住手里的笔开始对照着之前的笔记和文本进行抄录与转译工作,妖精文的文法以人类的思想很难直观翻译,他必须先将它们转化成较为合理的排序才能继续。
而在这个过程持续了一段时间之后,起司才恍然察觉到自己手里的这支笔似乎触感不太对,再一看,果不其然,被他写了半天的,正是怀亚特夫人的那枚梦石。
“啊。”发出不知是懊恼还是疲倦的一声叹息,起司赶忙检查了一下梦石的状况。还好,可能是它本来就拥有作为笔的功能,所以使用并未带来什么损伤。
只是想也知道,这样被珍贵保存的笔里是绝不会有墨水的,所以他刚才那段时间的笔记恐怕全都没有留下,只能再次从之前的部分开始…
纸上,并非什么都没有,恰恰相反,在起司用梦石记录他本来想要记录的文字之后,纸上确确实实出现了大段新的文字。
但那也不是他想要写的内容,而是另一些东西,一种密文,并非是那种用生僻文字或特殊符号写成的无指向性的密文,而是带有显著私密性质的那种密文,通常只会出现在人与人传递密信的时候,例如军情,密谋或情书之类不希望被外人所知的内容时才会使用的那种密文。
显然,这组密文不是给起司的,那么它就应该是给这支笔原本的主人的了。
出于好奇,灰袍又将机械笔放在纸面上试图写出跟多的密文,可是没有墨水的笔尖只是敷衍的划过,没有留下丝毫的痕迹。这可真令人感到惊讶,因为如果现在这支笔一个字都写不出来,那这张纸上方一些的那段密文会是怎么留下的呢?它所使用的墨水会是什么呢?
眠者的造物看来也有些值得把玩的地方,如果不是现在的情况不允许,起司还是很乐意将这只机械笔拆解看看里面的结构的。只是以他对梦境魔法的认识,那样多半会带来不可逆转的破坏就是了。
但这样也好,至少这段密文可以让怀内特夫人满意一段时间,只要上面的消息不是什么很糟糕的就好。想到这里,起司的思绪又回到了那个冰冷的雪原,他看着同门的身体从塔顶坠落,自己在米戈背上被另一条巨龙攻击,整个灰塔似乎都处于某种诡异的战斗状态之中。
眠者在他离开时躲进了他的房间,那个房间里的防御魔法不多也不少,如果放在平时绝对是足够了,可如果战火波及到了那里呢?比如龙的吐息就绝对可以将那些防御手段一次性摧毁。
灰塔,现在究竟怎么样了?其他的灰袍们又怎么样了呢?起司觉得自己的脑袋又有些疼了,眼下他确实还有着很多问题需要处理,可这些问题都不是长远的,它们的成与否都只是一时。
不说别的,以昨晚那个找麻烦的人的程度,只要起司在众人的住处有所布置,至少一年两年之内足可以挡下所有可能致命的攻击,拖到典礼完成绰绰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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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塔的情况也与此类似,此事能不能办好也只在这几日之内,破译了弗拉克拉格上的铭文,阿塔也大概率要自己去找她的父母,若是没能破译,那起司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所以所有的事,都不会拖得太久,那么,在这些都结束之后,他该怎么做呢?在这场旅途的末尾,他要去向何方呢?
英雄的旅程最后往往以回归结尾,那是因为如果英雄停留在了旅途上的某一个地方,那旅程就还没有结束,只有回到出发之地完成那个闭环,这个过程才算终结。
起司懂这个道理,虽然他自问不是个英雄,但英雄有时也只是隐喻,每个人都可能是那个英雄,或者说英雄从来都不具有超越凡人的崇高性,否则他们就是某种非人之物了。
可英雄的回归往往代表着某种升华,而灰袍心里清楚,他要回去的地方,不存在一如从前的升华,在他外出的时候,北方的冻土上一定发生了什么。
“头更疼了。”起司一手扶着额头,低声自语着。他看了看桌上的文书,将梦石和炼金骰放进贴身的口袋,接着靠在身后的椅子上闭上了眼睛。
他需要休息,而这次休息并非是他的体力或精力达到了某种程度的生理界线,虽然出现了走神的状况,但灰袍自己能调整过来。他只是感觉有另外一种东西被损耗了,很是疲惫。
起司的入睡,代表着另外一个人的清醒。在短暂的休憩之后,凯拉斯恢复了全部的活力,他很小心的从阿塔他们身边离开,研究所能提供的住宿自然比不上旅店,但对于习惯了风餐露宿的几人来说倒也没什么好挑剔的。
猫妖精三步两步走出房间,看到了那个在椅子上呆坐的身影,他纵身一跃,跳上了那个人的肩膀。
“换班的时候到了,去休息吧。离日出还有点时间,再说这里的人好像也不喜欢一天亮就工作,你估计还能多睡一点。”
剑七没有着急起身,他揉了揉眼睛,看向窗外,“确实,不过比起在此浅眠,在下还是更希望能回到旅店在床上好好睡一觉。”
“你担心大卫?”凯拉斯一句话就戳破了寻剑者话中隐含的意思。大卫的旅店只住了起司他们一行人,今夜他们统统未归,大卫就只剩独自一人。
“只希望这生事端之人不是滥杀无辜之辈,那店家对我等还是不错的,若因我们糟了毒手,于心有愧啊。”
“是啊。若是对方真的这样也要对我们示威,那就说不得,要把这里,闹个天翻地覆了。”
第六百三十四章 非你之错
第二天日出的同时,阿塔随之醒来,她找到凯拉斯和剑七。后者因为休息不足所以显得有几分迷糊,不过这种迷糊并不是真的到达了极限,只是在亲近之人面前没必要全神戒备才会如此,就表现上来说,有点像是喝多了酒有了五六分醉意的样子,除了嘴里没有酒气,脸上也没有红晕之外。
这其实很像长途骑手或车夫会掌握的技术,就是让自己处于一种半睡半醒之间的迷离状态,既可以减少精力损耗,也能对大部分突发事件及时作出反应。但那也需要所驾驶的马匹配合才行。
“起司没有做完翻译吗?”女剑士来的时候看了一眼实验室的方向,大门紧闭,显然灰袍还没有从里面走出来。他们可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
“不用担心,他只是没做完,比起这里这些自诩研究妖精,实际上连我们的一个符号都不认识的家伙比起来,他不知道有用多少。”猫妖精抖了抖耳朵,颇为不屑的说道。
他的外表让他很容易在这里得到瞩目,那些早起的学徒不久前还充满热情的向这位真正的妖精询问问题,然后被凯拉斯随口敷衍了几句就失去了他的身影。
这倒不是猫剑客讨厌他们,只是被一群人围在中间,而且周围还没有高台之类能让自己和他们的高度齐平的物体,那种仰头的感觉让他颇为不爽。
阿塔和剑七对视了一眼,虽然素养让他们没有真正笑出来,可是他们的嘴角都有不同程度的上扬。别误会,那不是他们在嘲笑这里的法师,只是他们为拥有起司这名可靠的伙伴由衷的感到愉悦。
想想这一路上灰袍所展现的各种手段与不可思议的法术,确实不该有什么东西是能让这里的主人不选择与他合作的。
“既然这样的话,我们应该把赫迪雅先送回去。再怎么说她也没和那些拥护者打招呼,不去露个面让他们安心难免不会引发更多的麻烦。再说,她也不适合跟我们待在一起太久。我的意思是,虽然她和尤尼交上朋友很好,但我们也不能因此就对那个小姑娘的安全不作考虑,那未免太自私了些。”
两位男士同时点头赞同了女剑士的话,放在万法之城外,他们这样的行为无异于绑架一国的公主。尽管如果实在必要他们也可以做出这种事,可于情于理这都不算说得过去的手段。
再说朋友也不是要天天都在一起,两个小孩子只是因为新鲜才会这么选择,等他们的意见产生分歧时他们就会知道过于靠近不是最好的距离。
“这好办,天也亮起来了,让那两个孩子再睡一下,之后就把他们叫起来。你和阿七先把小丫头送回去,然后你们也会旅店确认一下那个店长的安全再好好休息一下。这里我来看着就好,有我在,不管起司要干什么都足够了。”凯拉斯沉声说道。
他平时戏谑的态度总会让人忘记其实他才是这支队伍里年龄最大,经验最老,决断能力最强的那个人,那是因为他认为没有必要。现在灰袍仍然在和翻译文书奋战,凯拉斯不得不站出来安排队伍的下一步动向。
“哈切,在下没意见。只是这样万一对头找上来怎么办?我们分散开来岂不是让人各个击破?”剑七伸了个懒腰,懒洋洋的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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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是早点回去睡觉吧,还没看出来吗?问题不出在我们身上。变形怪也好,狗头人也好,昨晚我们去捣毁的那个密道在内,这次的目标并不是我们。真要说的话,我恐怕我们才是被牵连的那一边,如果那晚不是凯利,那个可怜的家伙,来负责迎接我们,或许对方根本就不会找上来。哪怕是作为试探,这攻击的力度也太弱了,所以我只能把它当成是警告或是示威。”
猫妖精用无奈的眼神看着剑七,不过还是耐心的解释起来,因为他看到阿塔的眼睛里同样有疑惑的神采。
“可…”阿塔还想说什么,但凯拉斯只是看着她就让她意识到自己的那种猜想并不能站住脚。
这里是万法之城,世界上少数与妖精界隔离的相当干脆的地方,她在这里是安全的,哪怕是紫杉人军团也无法悄无声息的潜入这里。而从妖精研究所目前的形势来看,想要从这里联系到妖精界同样是法师们也做不到的事情,因此不必担心有法师和妖精界的某人串通一气来策划针对她的阴谋。
换句话来说,这件事和她阿塔兰忒,没有瓜葛,她不必为此感到忧虑。
“好了,你们两个都去整理一下。孩子们还好说,大人如果没有一个合体的外表,会被人笑话的。那些法师不是最注重这些的吗?”
就在凯拉斯这么说的时候,上身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衣,下身干脆只有一条短裤的罗素正打着哈切伸着懒腰,半闭着眼睛睡眼朦胧的从他们所在的走廊走过。感觉应该是去厕所或者洗漱间之类的地方。
猫妖精的眼角抽搐着,用爪子挠了挠自己的下巴,
“虽然只认识了两天,但我很清楚他为什么升不上去职位。我好歹也是王庭剑士的首席,如果这样的人出现在我的队伍里,我一定会每天都用凉水灌他的脑袋,让他知道什么叫做仪态和自律。”
“噗哈哈,那我很庆幸你选择了来保护我的工作而没有留在那里训练剑士,否则现在不知道有多少倒霉蛋已经被你弄出梦魇了。”阿塔捂着嘴笑了出来,紧接着剑七也笑了出来。
他们的笑声吸引了刚才没有听到凯拉斯话语的罗素,迷迷瞪瞪的密探探出身子看向三人,似乎在好奇有什么很好笑。
“看什么看?你不是应该准备去你们的那个什么秘密学派查资料吗?”猫妖精有些气急败坏的对罗素喊道,不过碍于形象,这实在没什么威胁性。
“是密仪学派,另外最近的守卫哨站两个小时后才开始运作,我现在去了也没人管。”罗素有些委屈又有些欠打的摊了摊手,说道。
“连管治安的机构都要按点上班?见鬼,这破地方迟早要完蛋。”
“嗯,您得体谅,毕竟这里是万法之城,没有那么多治安事件。况且我们本身也是法师,除了工作之外还要进行研究和法术练习…唉,我还没说完呢。”罗素看着听到一半就走开的凯拉斯,有些疑惑的挠了挠头,不知道自己是哪里说错了。
“没关系,这不是你的问题。你只是需要,洗把脸清醒一下。”剑七走过来,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看着那头爆炸的红发给出了建议。
第六百三十五章 山不来人去
起司睁开眼睛的时候,凯拉斯刚好端着盘子走进来,盘子里是烤过的面包和两片奶酪和一根香肠,还有一些花朵与叶子组成的拌菜。
灰袍感谢的点点头,不过没有着急享用,而是起身去工作区用水清洗自己的脸部和口腔。万法之城的优秀规划能力让他们能够将井水有序的分配到各个房间,只需要打开管道摇动把手就能在自己的房间内快速获得水源。
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让大部分需要佣人端着水桶来回来去的建筑物相形见绌。至少起司是很喜欢这种设计的。
“他们都走了?”灰袍用之前这里的学徒送来的毛巾擦了擦脸,开始对着镜子用拿来拆信的小刀来作为剃刀刮胡子。看他的样子,昨晚的休息十分奏效。
“罗素说不想在看到那位女士第二面。所以拉着塔兰他们早早出发了,尤尼的身体恢复的不错,他表现的比赫迪雅还有精神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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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拉斯站在桌子上随口说道,然后用爪子刺进一枚腌制过的橄榄里,将它送入嘴中。猫妖精享受着腌制水果里浓郁的味道,嘴角不自觉的上扬。
“他接受了适当的治疗,不过虚弱感还会持续一段时间,那孩子只是比较习惯将自己表现的具有自理能力,这样让他感到安全。”
起司说完放下了剃刀,确认自己的胡子已经基本消失了之后转回桌子里面开始享用他的早餐。他并不担心怀亚特夫人会对此有意见,因为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对方今天上午恐怕不会来研究所。
“那么在这里熟睡也让你感到安全吗?我还是觉得这地方很邪门,明明没有妖精制品,空气里却有妖精界的味道。恐怕这里是藏着什么密室,里面囚禁了妖精或是摆了很多妖精的尸体,要么,就是这里用的灯油里有妖精的成分,总之那个女人肯定有问题。”
凯拉斯的眼睛巡视着房间,怀疑着每一件靠墙的家具,还下意识的转动了一下桌子上的花瓶,试图触发什么打开暗门的机关,向灰袍证明自己的猜想。不过起司能看出来他的怀疑并无真正的根据。
“对于这种味道,其实我有一个猜测。”起司吃下了一片面包后才阻止了同伴的行为,不急不缓的说着,
“所谓妖精界的气味,当然不是一种味道,它是某种不同于这个世界的自然风土所带有的,感觉。这种感觉究竟为何存在,至少我没有答案,但可以假设它并不是妖精们散发的,因为据我所知,最初的妖精都是直接从妖精界域的自然界中诞生的,换句话来说,他们知道自己并非第一住民。这样的话,我更倾向于认为,妖精身上的味道,也只是长期生活在那里所沾染上的。”
“所以呢?这里可并不连同妖精界,而除了妖精之外,没有任何能穿过奇幻通道的东西还保持着如此浓烈的妖精界气味,不管这个气味是怎么来的。”
“不,气味的来源并不唯一,除了从妖精界获得带有气味的事物之外,还有一种方法会产生这种气味。那就是将这里培养成下一个妖精界。”
起司抬起头,盯着那些挂在天花板边缘的植物,轻声说出了这个本不可能存在的假设。因为它确实很疯狂,真的有人可以在这个世界构建出妖精界的风土吗?
“你知道,我没有认为你是在挑衅是因为我们经历过许多事情。如果这些话换个人来说,我可能会一爪子让他清醒一下。”凯拉斯伸出右手,探出锋利的爪子。
他没有在开玩笑,因为这对于任何人来说都不好笑。这就好比有人告诉你,你的家乡可以在千里之外一丝不差的被重建一样,任何人都会对此感到被羞辱,那是因为这种说法让寄托着个人重要情感的家乡变得像是可以被复制的工业产品。而真正居住在那里过的人都清楚它的不可复制性。
“我只是说出了我的猜测,老实说我也不相信有人真的能在连妖精文都无法破译的情况下复制出妖精界的风土。不,或许正是因为如此,不仅不懂得语言和文字,也不懂得对方的社会状况,仅仅靠着完全客观的观察反而看到了问题的关键。嗯,这种方式恐怕只能在非常有限的范围里有作用。只是不知道她是刚好交了好运,还是认真谋划过以这样的方式来完成研究。呵呵,如果是后者,那就难怪眠者会对她感兴趣。”
起司低声的说着,声音越来越低,可表情却越来越快乐,作为研究者,他真的希望有能力的法师更多一些。如果怀内特夫人真的拥有营造异界风土的技术,那她可以为许多研究做出重要的贡献。
凯拉斯回过头,看到灰袍的表情后放弃了继续和他辩论,摊了摊手,低声用妖精语说了句俚语,大概意思就是正常人没法和疯子讲道理。
“好了,说说我们今天的安排吧,姑娘和小伙子都回家了,现在只有忠实的老猫跟着你。嗯,黑猫和巫师,经典组合。”
“黑猫和女巫才是经典组合,巫师应该要搭配的是猫头鹰。”起司拍拍手,将食物残渣抖落,接着运用法力快速完成了桌面清理。
他展开书本,寻找着昨晚自己笔记停顿的地方,睡了一觉之后他神清气爽,昨晚感到晦涩的符号突然就变的灵动可爱起来,那些字句的意义像是主动般展露出来。
“我先把之前的工作解决,你可以去向这里的法师打听一下薇娅女士可能所在的位置,我们下午要去拜访她。这两天的事,她最好知道一下。”
凯拉斯端着盘子离开研究室,他正在盘算着该去找哪个倒霉蛋聊聊塑能学派位置的问题,就听到了在研究所的大门口外传来了争吵的声音。
“我必须要进去,我找那几位外来者有很重要的事情。”一个有些沙哑焦急的女声对着两个研究所的法师说道。
“可你并没有得到怀内特夫人的首肯,因为研究保密的需要,我们不能让你进去。”达芙妮看着满脸焦急的同僚,无奈的说,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不那么强硬。
猫妖精三步两步来到二楼的窗户边向下看过去,那个争辩的女法师不是薇娅又是谁,只不过她的样子比分别时又颓废了几分,看来回到万法并没能让她恢复过来。
“自己找上门了?有意思。”
第六百三十六章 薇娅的猜测
“你说她现在在门外?看来路上是和阿塔他们错开了。这样也好,如果路上遇到了她,说不得他们还会折回来。”
刚刚开始继续破译工作的起司听到猫妖精的回报后露出苦笑回答道,他再次合上书本,知道翻译的工作又需要暂停了。
现在他开始考虑到今晚日落的期限是不是够用了,毕竟能让薇娅多方打听找到这里,她肯定不会仅仅是来警告起司或是询问凯利的死讯那么简单,如果不是她知道什么,那就是她遇到了什么。
不论是哪个,都是一个大麻烦的序曲。
“你要去见她?我倒认为不妨再等等。反正她就在这里,一时半会估计也不会离开,等那位女法师耐心快要耗尽的时候再去,她就会将所有知道的事和盘托出了。这样才是眼下效率最高的方法。你若是担心把握不好时机,大可以交给我,等到了时候我再来通知你,在那之前你可以先处理这些文书。”
灰袍考虑了一下凯拉斯的提议,轻轻摇了摇头,
“没这个必要。她既然来了,就不太会再对要透露的信息多做隐瞒,毕竟待价而沽最好的办法是等我们上门,如果担心我们不去找她,也大可以托人传信。亲自来访肯定是事态到了某种紧急的程度,让她不得不这么做。对于一个法师来说,方寸大乱的局面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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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就这么走出去告诉他们放她进来?”凯拉斯双手抱在胸前,和起司一样,他不喜欢薇娅,那个女人身上的魔力令他不安,那是一种过于浓郁的生命力。
“不,他们不会放她进来的。这里是妖精研究所,而通灵和塑能是位于同一个三角形上的两个底边,它们之间的关系相当微妙。”
起司站起身,用手将身上的袍子捋顺。魔法长袍本来就不会如普通的衣物一样产生褶皱,但它的使用者仍然更愿意用这个动作来表达自己的意图,他需要捋顺某些事情。
“你明明才来到这座城市几天,却说得好像你已经很了解这里的人和事一样了。”猫妖精伸出一只爪子张开,对灰袍自然的解释感到困惑。
“那应该是因为这里的人和我很像吧,至少是某个时间段的我,所以要理解他们的思维方式并不困难。顺着这种方式理解他们的好恶也是如此。”
灰袍留下这句话,走出实验室朝着门外走去,“哦对了,我的笔记上有提示,你要是没事做的话不妨帮我破译一些,你可是个妖精啊!”
“我最后警告你们,你们正在让本来可以快速解决的事态变的复杂。我是一个教员,高级教员,有过外派经历,很快就会获得更高的职位。你们今天在这里对我的阻拦会成为你们履历上的污点,如果你们接下来还想获得晋升的话,你们…”
门外,薇娅还没放弃对两名通灵学派法师的游说,只是方式并不高效。
“好了,你们两边都冷静一下。我来解决这个问题。”灰袍的出现令双方都松了一口气。
对于妖精研究所的人来说,被一名教员堵在门外持续叫门也不会是什么好看的事情,等到怀内特夫人来时如果仍是如此,说不得他们会因为办事不利而遭到惩罚,那可比薇娅口中的污点直接也恐怖多了。
“你总算出来了。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薇娅的眼神缓和下来,她向前走两步想要靠近起司,却被两名法师拦住。
“我也是,所以,有时间散个步吗?”起司明白即使是自己请求,禁止入内就是禁止入内,既然如此,他和薇娅最好在研究所外面把事情解决。
很快,两人就离研究所的大门有了一段距离。灰袍将两根鸟类羽毛分别放在自己的右肩和薇娅的左肩上,各对它们吹了口气,两片羽毛随之散落,化为道道几乎看不见的细羽围绕着二人。
他们的声音被这些细碎的羽毛所保护,只要在羽毛范围之外,哪怕有人听到了也只能听到极为模糊的音节,根本无法分辨内容。
“哪怕是作为织法者,你所能施展的法术类型也多的令人感到惊讶,似乎六大学派的分类对于你来说就像个笑话一样,你能够轻易的打破它们的界线。”
时隔两日再次看到起司施法,薇娅轻声的感叹道。在奔流见到灰袍是一种感觉,在自己的家园万法之城看到灰袍仍然如此自如的使用着法术又是另一种感觉。
“我并不认为事物之间需要被划分出界线,相信同样的问题你去问生命学派和密仪学派的人他们也会给出类似的答案。这并非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起司随口回答道,然后缓慢的朝前走着,他说散步并不是假话,反正来妖精研究所的人很少,相反植被却因为研究所中泄露出的妖精气息而茂密,这一带确实适合漫步。
薇娅笑了笑,知道这是起司有意结束这个话题,而她也没有了兜圈子的意思,“凯利的事情,我想你是知道了的。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那是个挺好的人,很热情的向我们介绍了这座城市。对于他的遭遇,我表示极大的遗憾。另外,能告诉我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起司低声说。
“哈…”薇娅叹了口气,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她在考虑着该怎么表述接下来的话,良久才开口说,“其说说穿了很简单,这是学派竞争。不过是最残酷的那种。”
“我的导师,是塑能派系的大导师,也可以被理解为最高负责人,同时也是万法之城的六人议会中作为塑能学派代表的人。一直以来,他对于能量的研究都有着新奇的理解,在他的带领下,我们学派的发展得到了巨大的进步。塑能学派也从之前被称为战斗学派逐渐被接纳成为以研究作为核心的学派之一。这是很了不起的转变,在这个转变的过程中我的导师居功至伟。而他也因此在接下来的典礼中占据着很重要的位置,在他的计划里,他的新研究还能让这个位置更加靠前。”
起司已经大概猜到了什么,他尝试着询问道,“那个研究,是将生命作为能量来使用的新法术派系吗?就像你做过的那样。”
薇娅的身体僵硬了一秒,接着猜缓缓恢复,
“是的。所以这里面也有我的责任,正是因为我的施法,导致这个项目的秘密被提前泄露。得知了这个消息的生命学派,他们当然是最不愿见到这件事的人,总之,我有七成的把握,凯利的死与他们有关。”
第六百三十七章 危险的研究
薇娅和她的导师所使用的魔法,究竟是什么?
它为什么会让其他的施法者如此妒忌,甚至不惜向都不一定知情的人痛下杀手?
将生命作为能量去操纵,和直接操纵生命或死亡又有何等的不同?
这些问题,起司其实是想过的。而他想过的结果就是,这种新的塑能法术,并非常规意义上的死灵法术,但二者很有相似的地方。
举例来说,躯体就像是水缸,而让物质聚合而成的身体具有被称为活着的特制的生命力就像是水缸里的水。
通常意义上,所谓的死亡,就是指水缸中的水因为各种原因流失殆尽,最终干涸。这里的各种原因包括了老化所带来的水的升腾,疾病所带来的水的异变,以及战斗和意外所带来的缸体的破损。总之,水缸内一旦没有了水,它作为水缸的意义就消失了。
死亡后留下的躯体已经不再是它活着时的那个生灵,这是野兽都明白的道理。可水缸和水的关系,并没有那么简单。
以水缸与水作为例子,看起来好像水是水,缸是缸,缸没了水仍然有一个空虚的实体,而水离了缸则挥发入空气与土地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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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别忘了,水和缸对于生命体来说并非一成永成的,在生命的起始阶段,不论是孪生还是胎生,生命的缸,也就是身体的形成都是过程性的,甚至如果把衰老也视为这个生命过程的一部分的话,那这种身体的成长过程就是一直从出生持续到死亡的。
换句话来说,缸需要水来增大自身或缩小自身。那么水呢?水可以在这个例子里摆脱缸吗?
答案恐怕也是否定的,证据就是,一个婴儿具有经历一整个生命历程的潜质,可他当下的生命力是绝对不如壮年时的成人的,成人能接受的天气婴儿不一定能接受,成人能击败的疾病婴儿不一定能挺过,成人能忍耐的肉体损伤对婴儿来说几乎致命…
身体之缸的大小与坚硬程度,自然而然的影响到了缸内生命力之水的数量和质量,二者之间的关系紧密异常,就像蜗牛和它的壳,看起来可以做出区分,实际上它们就是一体的,从来没有那个可以作为区分的边界。
那么,所谓的死灵魔法是什么呢?
继续上面的比喻,当一个生命逝去,它留下的水缸便干涸,没有了生命力之水滋养的缸体自然脆弱,龟裂,崩解,回归成无灵性的死物。
而死灵魔法,就是在这些缸体还未完全磨灭归于尘埃之前,用魔力将它们强行拼凑回水缸的样态,模拟出里面仿佛还有水的样子。那些高级的死灵术或巫妖一样的死灵存在,会用这种魔力模拟生命之水,用它来滋润已经干涸破裂的水缸。
可魔力并不是水,一定要说是水的话,它里面的杂质也多的骇人。
这就让死灵术的产物不可避免的沾染上正常生灵所没有的污秽,它们本就不再是生灵了,只是一种拟态,假装自己还活着。
而施展死灵法术的生灵,也会在施法的过程中被这些破败水缸里的浑浊溶液沾染自己生命水缸中的清水,哪怕只混进去一滴,清澈这个形容词便再也与其无缘。
随着这种污染的程度加深,死灵术的研习者就会逐渐朝着他们所研习的事物变化,但他们和被复生的死者不同,他们水缸内的水并未干涸,于是在某些时候,他们会变的比死者还令人厌恶。
可是,薇娅的法术并不是这样。她所做的,那将他人的生命力抽取,随意挪移到另外一个生命身上这种事,就好比是从一个水缸里舀出了一瓢水,将它倒入另一个水缸。
在这个过程中并不涉及到缸体的变化,只是对生命力之水的挪用。所以这不是常规意义上的死灵法术,甚至在某种意义上,它是死灵法术的对立面,前者试图模拟水缸正常时的运作方式,后者则必须建立在水缸正常运作的基础上,操纵其中的水流。
但它们在某些程度上是极其相似的。
“你认为这件事是生命学派做的,嗯,很有道理。毕竟你们的研究已经触及到了生命和塑能两个学派之间非常尖锐的一个地带。”起司轻轻点头,说道。
“你…已经发现问题的重点了吗?呵,也是,你可是能和邪神子嗣对抗的强大织法者,就算不懂得法术是如何实现的,想要从原理上进行理解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如果生命派系的人都和一样那么快做出反应,也许这个项目在一开始就会被强制叫停。但他们没有,而我们已经成功了。”
薇娅苦笑一声,言语间有着淡淡的自豪。
灰袍口中所谓的尖锐地带,其实也是他来到万法之后才明白的,在这之前他只是惊讶于薇娅这一系法术所展现出的可怕表现,没有意识到这直接抽取和给予生命力的法术究竟有哪里不对劲。
在了解了生命学派法术的理念后,起司终于明白了这一点。简单来说,就是这般随意的抽取生命力,破坏了生命本身的结构。
其实操纵自然元素的法术从来都不少,操纵火,操纵水,操纵风和雷电,人类能想象的最早的巫术大概便是如此,因此在法术的构建上总是有意无意的朝它靠近。
在这些可供操控的自然元素中,构成人体的元素当然不少,比如水和风,血液和呼吸就是人类作为生物必不可少的两个部分。
但为什么,能够控制水体的施法者和能够召唤狂风的施法者不能直接将他们的法力作用在目标身上呢?
理由很简单,生命本身的结构。
再举个例子,自然中的水和风是游离的,它们像是散落在草地山上的石块,谁都可以将它们捡起来朝任一方向投掷,只要力气够大。甚至不需要有意的投掷,狂奔的野兽在奔跑时都有可能溅起这些石子,造成尘沙飞扬的景象。
而这,就是绝大部分塑能法术所做的事情,他们弯腰,捡起石子,然后丢出去。对塑能法术精进的过程,就像是一个人训练自己有更好的眼力寻找石子,更好的体魄投掷石子,更好的协调性扔的更远更准。
不过本质仍然如此,石子是散落的。
可一旦这口水被人喝入身体,这阵微风被吸入了肺部,那就相当于是石子被作为材料盖入了房屋,不再零散。而这座房屋的名字就是生命,当自然元素进入一个个体生命的循环,那在它被代谢排出之前,它都与这个生命紧密相连。
此时塑能学派的施法者再想将它拿起来取用,自然是不可能的了,至少在难度上上升了很高的一个档次,一个塑能法师拼尽全力,往往也只是能控制人体内非常少量的血液,那点微量的血液异常甚至不会引起不适。
可如今,薇娅他们在做的事情就好比将一座房子的地基挖出来,然后在塞进另一栋房子的缺口里。
这样的事情别说在魔法层面,在现实层面也会令人感到不可思议,更别说,它完全的破坏了一栋房子的整体性,也破坏了一个生命的整体性。
这绝对是生命学派无法容忍的研究。
第六百三十八章 告诫
薇娅他们究竟是如何将构成人体的生命力作为游离的能量抽出体外的,起司并不清楚。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看到就能学会,那就不是法师而是某种比肩传说中神明的能力了。灰袍的本领,还是来自于知识的积累和应用。
不过也不是没有捷径,如果薇娅毫不保留的在起司面前施法而起司又打开了魔法视野,或是这种魔法直接作用在了起司自己的身上,亲身参与到魔法的效果之中与近距离观摩都可以让他快速掌握这种法术的远离。只是这两种情况都不太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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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老实说,求知欲并非无目的的,对于一些法术,起司很迫切的想要去研究它们,想要去知晓其中的原理并在此上加入自己的研究,但对于另一些法术,灰袍的态度就会比较冷淡。
这不是理智可以决定的事情,人有好恶,月有阴晴,正是因为我们有所好,有所恶,我们才是我们,至于这好恶之间的原理,那就是另一件事了。
具体来说,死灵法术也好,眼下这种与死灵法术对立的法术也好,起司都不想对它们过多的进行了解,这就是他的好恶。
可法师是理性的,他们的理性不仅仅停留在处理问题和施法上,他们在对待自己的时候也必须理性。许多法师到了晚年会在别人看来固执而癫狂,那基本就可以被理解为是一种自我理性的舍弃,是放弃了谨慎细密的思考而将判断完全交给经验和直觉的结果。
因此尽管起司不喜欢这种法术,不喜欢它的原理,理念甚至连带着不喜欢使用这种魔法的人。但以眼下的情形,他不能就这么放任自己的好恶,他必须尝试去理解这种法术,以及它可能涉及到的问题。
“那么,你们的议会怎么评定?那个六人议会,据说是这座城市的最高裁决机构,他们怎么评定你们的法术?”起司沉吟了一下,问道。
既然这些法术涉及到了如此重要的问题,那生命学派也好,塑能学派也好,都不会独自解决,不论目的和心态为何,他们总是会将这个问题提出来的。
“除去生命和塑能两个当事学派,其余的四位大导师还在进行讨论。但是现在是典礼的准备时期,这件事快速解决又不可能,我想现在那几位应该已经感到棘手了。万法之城之前也曾有过跨学派的问题,但那些问题从来没有一个像这个那么激烈。它甚至已经影响到了学派里的普通教员,这是毫无意义的谋杀,是暴行!”
薇娅的声音里带着愤怒,她有愤怒的理由,在她看来凯利的死完全是无妄之灾,那个人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因此在学派的斗争中送命。
这简直太荒诞了,她不能接受这件事的发生。更加不能接受在制造了这起杀戮之后,对方还可以不受任何惩罚的退居幕后,好像什么都没做过一样。那种沸腾的负面情感让起司隔着灰袍都能感到刺痛,他尽量将眼底的忧虑掩饰起来,不希望被薇娅察觉到。
这位女法师显然现在是把万法之城的同僚都当成了假想敌,所以才会如此积极的来找起司商量情况。或许在她看来,只有这名与城市毫无瓜葛的灰袍才是可以信任的,万法之城的学派之争波及不到他。
“镜子,在这里算是稀缺品吗?如果是,那哪些人可以轻易搞到它?我说的是那种足够映照的下一个人那么大的镜子。”起司没有提及昨晚同伴遇袭的事,他总觉得和杀死凯利的人相比,昨晚的攻击过于温和了,很可能并非出自一人之手。
如果是那样的话,还是不要盲目的将他们串联比较好。但不串联不代表不透露,如今的薇娅虽然空前的不理智,但也空前的积极,一些调查任务交给罗素来做,他会碍于密探的职责和范围束手束脚,薇娅却不会有这些顾虑。
“镜子?怎么了吗?你需要镜子?还是发生了什么与镜子相关的事?”女法师立刻反问了四个问题,可见她现在的状态有多激动。
起司没有立刻回答,他故意停了几秒,想要让薇娅的情绪有所缓和,接着才说道,“昨天我们追查到了一些线索,找到了窗口区的一处密室。里面有三面镜子,一个来自图腾学派,一面来自生命学派,还有一面,我不认识。但我怀疑镜子的主人和凯利的死有关,所以希望你可以追查一下这件事。”
薇娅眨眨眼,灰袍的话,前后没有说明的信息太多,比如他就没有解释所谓的线索究竟是什么,又是以何种方式追查的,为什么认定那间密室与杀死凯利的人有关等等问题。
这样没头没尾的请求或者说建议,自然是无法让女法师同意的,可她看向起司时,恰好与灰袍四目相对。
曾经起司的双眼被形容为深邃的黑暗,他满脑子都是那些禁忌之物,没人能读懂他的内心。如今他的双目已经充实起来,里面闪动着浑浊却明亮的光。
“好吧,我会留心这件事的。不过你能这么快和妖精研究所搭上线,着实令我惊讶,这里的主人是有名的孤僻,她不喜欢和陌生人说话。”
“她确实不喜欢。但她也是一名合格的法师。我能给她提供一些东西,出于回报,她同意我暂时留在这里,并为我处理一些事项。很合理对吗?”起司笑了一下,将自己和怀内特夫人的交易三两句话带过,他具体是如何和那位性格古怪的女士交涉的,同样是没必要透露的内容。
“确实如此,你总是能有很好的的价码,对于那些想要交易的人来说很难拒绝。”薇娅点点头,露出浅浅的笑容回应灰袍,不过那笑容很快消失了,烦躁感再次涌上她的心头,“我今天来就是为了警告你,还有听取你的建议。现在两件事都已经完成了,我必须立刻返回,要做的事还有很多。”
“请务必小心。另外,我的老师告诉我,情绪越是激动,施法越要慎重。我觉得它对现在的你可能有帮助。”
“谢谢,我记住了。”两人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铁轨站,薇娅快速的回答之后就坐进了交通器,像她来时那样匆匆离开。
“其实那句话的原话是,如果你还想施法,就把你的情绪压下去,没有人能够在心情起伏时分毫不差。不过我想,大意还是相同的。”
第六百三十九章 焦头烂额的密仪
送走了薇娅,起司没有立刻返回研究所,他看了看周围的景象,确认肉眼可见的范围里没有人类活动的痕迹后坐到了一块山石上。
一些蜥蜴和昆虫因为灰袍的到来而四散奔逃,手疾眼快的起司伸手抓住了一条绿色蜥蜴的尾巴,后者立刻选择断尾求生,消失在了草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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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那条流淌着鲜血还是扭动着的尾巴,起司露出一抹苦笑,伤害它并非是自己的本意,但为了施法,这是最好的选择。法师在很多地方被认为是邪恶的,就是因为他们为了法术总是选择伤害其他的东西。
起司不这么认为,他理解那些急功近利的施法者是如何破坏他们周围的聚落和自然环境的,但他不认为那是无理由无意义的行为。
换句话来说,那些疯狂的犹如献祭般的资源掠夺如果能以高效的方式转化为法术所需要的东西,那就并不能称之为胡来。
只有那些在魔法之道上不见精进,一味以重复的法术实验来浪费物资,希望能够在不断重复的实验中得到不同答案的白痴才是真正的害虫,而那些人也已经不配被称为施法者了,他们与行巫术者没什么不一样,甚至犹有过之。
灰袍将蜥蜴的尾巴放在手心,接着收紧手掌,感受着黏腻的血肉和汁水流出皮肤,在自己的手中蔓延的感觉,脸上毫无表情。他将那只指缝里渗出绿色脓水的手凑近嘴边,轻声说了一句话,接着松开手掌,任由一团飞虫从手心升起飞向远方。
他不是很喜欢这个法术,因为它传递信息的速度慢而且容易变形,你无法想象一条消息经由飞虫的细语变作鸟雀的啼鸣再转成野猫的低吼最后又变回昆虫的细语时还会留存着多少原意。但至少,只要这一路上没有生命禁区,这条信息终将到达。
“但愿冰霜的人还记得,要是有什么动物非要往冰原里去,让他们的信鸽把它吃了。”起司回忆着自己与冰霜卫士订下的盟约,希望他们可以履行承诺。
其实灰塔所在的冰原并不是绝对的生命禁区,只是那里的生物密度太低,很多时候会造成一个区域内的动物分布真空。可眼下这是他能找到的最稳妥的方法了,其它的联络法术在没有事前准备的情况下难以精准定位。
本来那位灰塔之主的奥术仆从可以作为信号放大器般的存在引导灰袍们定位,但它已经随着主人的死亡而消散。起司如果想要直接送去消息,多半会引起安莉娜的注意,而他不希望如此,他想要绕过对方的耳目,直接确认眠者的状况。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虽然起司在离开灰塔前看似和安莉娜和好,甚至从她手中拿到了前来万法之城的任务。但他们彼此之间都清楚,那时的他们所考虑的事情并不相同。
或者说,这时的起司已经明白,那时的安莉娜面对的是什么样的状况。灰袍们是同门而出的,他们的关系与寻常世俗中的血亲无异,但为了权利,为了利益,血亲相残从来不是值得思考太久的问题,更何况诱惑着灰袍们的,是他们老师最后的手稿,是最有可能通往终极秘密的捷径。
这不是讲道理能够讲清的事情,那份手稿足够让法师们认定以武力强取才是最有效率的手段。而那就是安莉娜所面临的局面,几乎所有听闻灰塔之主死讯的灰袍都像是鲨鱼一般围绕着她游曳,那些掌握着各种法术的同门们每时每刻都在虎视眈眈。
今日看来,在那种情况下,她就算选择真的杀死一个两个灰袍,起司也觉得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了。但当时的他还理解不了这种事,而就算是现在的他,也不想看到同门相残。理解是一回事,接受是另一回事。
“你在这里。破译工作完成了吗?”行色匆匆的罗素从运输用的铁车上跳下来,走了几步便看到了坐在路边的起司。
此时的灰袍早已完成了施法,但是手掌间流淌的粘液还没有来得及擦去。但灰袍宽大的袖子本身也有掩藏施法者手掌的设计作用,起司只是将手自然的向后一缩,密探就完全错过了这一点。
“还没有,但怀内特夫人给予了宽限,所以我决定出来散散步。怎么,密仪的效率如此之高,让你这么快就拿到了调查结果?”
听到这话,红发法师苦笑了一声,他摊了摊手,表示自己什么都没能从学派那里得到。接着叹了口气说道,
“情况比我们的想象的要复杂。我的同僚们用最快的效率告知了我,他们无法提供任何援助,因为类似昨晚的事情,在同一个夜晚发生了五次。而这五次的对象都是万法之城的正式法师。”
“派系仇杀?”起司下意识的这么问道,经过这两天的认识,他已经明白这座学术之城里并不是没有野蛮的处理方式,只是那些方式被包装的很高明。
“有可能。总共死了六名正式法师,三名学徒。没有目击者,没有幸存者,每场杀戮哪怕是处理突然进入的目击者都控制在了一小时以内。其中的三场尸体被毁,一场尸体被亵渎,一场被用作恶魔仪式…哈,总之,不能不查,可又无从查起。现在整个密仪学派都成了说客,负责去安抚各个学派里面相关的人员。这倒是很有我们的风格,如此高效率和干净利落的暗杀,我想放眼整个世界也没有多少了吧?”
罗素说着,挠了挠自己的头发,语气颇为绝望。
这件事换到谁身上都会绝望,毕竟施法者总有上千种手段来对付自己的仇敌,又会有上千种手段来毁灭自己下手的证据,最后还能找出上千种手段来洗脱嫌疑。
哪怕是世俗的官员都知道指控一名巫师的前提是不需要证据的,因为根本无法收集到那东西,所以与其去搞什么公正的审判,火把和柴堆才是处理巫师的最好方法。
但同样的情况在万法之城却不适用,因为他们都是施法者,所以想要宣判某人有罪就必须给出有理有据的理由。
“这件事我们先回研究所再说吧。现在着急也没有办法,不过这么看来,想要查出是谁在找我们麻烦,就指望不上密仪学派了对吗?”
“可以这么理解。”
第六百四十章 罗素的想法
两人回到研究所的时候,凯拉斯只是歪了歪脑袋,没有说什么。
他还没没有把罗素当成可以信任的人,因此刚刚薇娅的到来他并未提及。虽然这件事之后可能也会从妖精研究所的人口中透露给密探,但那也不会是从他的口中流出,这是态度问题。
事实也证明,从起司和罗素的对话中来看,灰袍也没有将女法师在造访的事告知对方。不过起司的考量和凯拉斯又有些不同,通过手头上的这些资料,灰袍算是明白了万法之城中激烈的学派斗争,所以在他看来有些跨学派的事还是不说为好。
“你们先整理一下我们手头的资料,有的时候把信息罗列出来就能找到之前忽略的线索。至于我,我得快点完成破译工作,否则怀内特夫人可能会把我从这里赶出去,而且是用不太礼貌的方式。”
起司摊了摊手,对两人说道。其实仅凭着眠者这层关系,现在他和妖精研究所的负责人就已经有了紧密的联系,当然这不是需要说出来,就算是说出来恐怕还要花更大的力气去解释谁是眠者以及为什么那个梦行者对于怀内特夫人和起司有着重要的意义,因此索性不说为好。
“随你吧,那些文字我刚才看了一眼,具体的内容我不是很确定,但你已经破译的部分很合理,我觉得继续下去至少能弄个八九不离十。”
凯拉斯伸了个懒腰,随口说道。之前起司离开研究所时曾经请猫妖精帮忙参加翻译工作,不过术业有专攻,如果起司是让他负责剑术的还原,凯拉斯还能帮上更多。
只是这种情况也不是谁都能理解,比如罗素,他在搬来一把椅子打算开始工作时刚好听到了凯拉斯的话,于是忍不住说道,“难道妖精自己都不认识妖精文吗?”
“小子,如果我告诉你,人类最早使用的文字是从矮人和精灵那里学来的混合文字,而现在的人类却根本没几个认识它,你会感到惊讶吗?”
凯拉斯最听不得这种话,立刻回嘴反击道。不过他说出的内容倒是相当令人震撼,因为就连起司都不知道人类最早的文字是如何起源的,那些久不可考的信息早已湮灭在历史里。
“呃,我得承认我确实很惊讶。等等,要是这么说的话,那确实有些东西可以说得通…”罗素到底还是名法师,他立刻承认了自己的无知并尝试吸收这个知识。
“别想了,刚才那句话是我瞎编的。你们的文字是如何起源的,妖精们才不关心。但是你自己想想,在人类的诸多流行一时又被弃用的文字里,你到底认识几种?我得告诉你,妖精是寿命远比人类长的多的种族,我们的文化和历史更是与这个世界的时间有所区分。在这种状况下,你不会觉得妖精文是不变的吧?拜托,你们人类自己每隔两三代人都会换一种说话方法,明明简单的文字符号非要把它写成像魔法花纹一样复杂,关键是还没有法术加持。”
“好了,我亲爱的凯拉斯,你已经把他说晕了。”起司憋着笑,开口阻止了猫妖精继续滔滔不绝的用语言攻击罗素。
不过仔细想想,类似的论调他自己在给人讲解问题的时候好像也没少说,搞不好刚才凯拉斯说的话里就有从他嘴里抄过去的内容。想到这里,灰袍又觉得自己好像没什么资格让对方停下。
有了这么一个小插曲,几人间的氛围总算略微缓和了些。起司专心在妖精文的破译工作上,而罗素和凯拉斯则在房间的另一边低声将他们至今遇到的事情做出了一个时间表并对可能有所联系的事件进行了标注。
谈话之中猫妖精也听到了关于昨晚城市中出现了多起谋杀事件的消息,但他倒是没有对万法之城的治安状况作出什么负面的评论。他看过太多这样的事情了,虽然时间不同,地点不同,身份不同,但人好像真的很喜欢相互损害来达到利己的目的。
“说这是人类特有的爱好似乎也有些不公平,矮人,精灵,妖精,其实都在做着同样的事情。好像这个世界容不下一个和自己持不同观点的人一样。”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他们是有目标的,为了达到目的,最简单的方式就是处理掉挡路者。这种行为出现在各个文明群体中,只能说它确实足够高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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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效?派一个变形怪吓唬人再派一群狗头人搞偷袭,这手段可一点都不高效。比起你刚才说的那几起谋杀,我们遇到的就像是孩子们的游戏。”
罗素听闻此言认真的点了点头,“恐怕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学派那边并不认为需要派遣人手来处理这件事。我知道他们说的有道理,可是…”
“可是这样会让结果变的更加麻烦。”猫妖精捋了捋胡子,悠悠说道,
“如果昨晚犯罪的人没有受到应有的惩罚,那么就会有人开始模仿他们。成熟的谋杀需要时间策划,但距离你们口中那个典礼的开始时间,还有段距离对吗?如果早有准备的话,最近几天恐怕会成为类似犯罪的高发期。到那时,就更加找不到犯人了。”
“模仿犯罪吗?如果真是那样,密仪会威严扫地的。”罗素挠了挠头发,有些沮丧的说道。
他会沮丧,倒不是说凯拉斯说的不对,恰恰相反正是因为凯拉斯提出的这种可能让密探感觉到了实在的威胁,才会让他这么难过。
恰好在这个时候,达芙妮端着盘子走进来,盘子上是几杯茶水。
“我私自用了一点夫人的茶叶,希望她不会发现。”
和疲惫的三人相比,这位女法师现在的精神状态倒是正好。而这也是万法之城大部分法师现在的状态。
“我们为什么一到一个地方总是会一头扎进它的黑暗里,在阳光下轻松过活难道不好吗?”凯拉斯轻轻叹息道,不客气的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您的问题我没法回答,不过怀内特夫人说过,阴影总是伴随着光亮,或许正是因为您和您的同伴拥有那些光亮,才能看到阴影。”
达芙妮微笑着回答,她这句话也许是认真的,也许只是句奉承,也许只是无关痛痒的玩笑。不过它确实让凯拉斯的心情好了起来,毕竟光总是好的。
“等一下,光影,不同的光会照出同样的影子。对!就是这个!我知道我们现在能做什么了!”罗素突然起身,把凯拉斯吓了一跳。
“我们要去检查凯利教员的尸体,就像昨天起司大师做的那样,我们要去确认他究竟死在何种攻击下。这至少能帮助我们确认行凶者与昨晚派来刺客的人有无关联!”
“哦,王庭的橡树啊。那个人是前天晚上死的,如果我们要检查尸体,昨天就应该去。不过…算了,反正我暂时也没事做。那起司,我们去检查一下凯利的尸体,你一起吗?”
灰袍略微停下手中的笔,抬起头看向同伴,“我是挺想和你们一起去的,不过恐怕这份工作还要花掉我不少时间。所以这个线索得你们去追查。”
猫妖精吹了声口哨,看向罗素,“你是我搭档的第二个法师,别让我太失望。”
第六百四十一章 滑索
凯拉斯讨厌和法师或巫师一起行动,这里面有复杂的原因。
一方面,猫妖精理解不了这些施法者脑子里的思维方式,他们经常会做出许多别人无法理解的事情,而其后的原因又不去进行解释,这种不信任和自负自然无法让人心生亲近,尤其是对于同样自负的妖精剑客来说。
另一方面,凯拉斯也不得不时刻提防着那些施法者会不会在下一秒对他动手,希望用猫妖精的皮肉或骨骼去释放什么邪恶扭曲的法术。他真的遇到过这样的蠢货,而他们没有成功。
因此对于他来说,会跟着起司进行这场漫长的旅行完全是看在阿塔兰忒的面子上,至少一开始确实如此。
凯拉斯至今仍然不认为法师们是一个健康并可以结交的群体,恰恰相反,在理解了起司的许多行为以及背后所暗含的逻辑之后,他更加肯定这些走入魔法之道的人是危险的疯子。
但疯子的危险很大程度上来自于他们的反常与不可控,如果你能够理解这些,疯子或许就没有那么疯,掌握规律洞悉规律,这是剑术中需要的能力,凯拉斯一向精于此道。
“尸体被收到了哪里?”凯利对于猫妖精来说只是个有着一面之缘的人,那个法师和起司倒是说了很多话,因此灰袍在提到他的死时会有所动容。
对于剑客来说,凯利只是个名字,他的死只是个事件,去调查尸体并不会让他产生复仇或悲悯的情绪,他的情绪早就几近枯竭了,别忘了,他是一只老猫了。
“这种异常死亡的尸体应该会被最近的紫色哨站收纳,做冷冻处理等待下一步指示。但出于生命学派的研究,长时间的冷冻死尸可能会让受害者的灵魂遭受痛苦,因此所有对于尸体的调查必须在三天内完成,三天之后,会有生命学派的法师来为尸体进行腐败仪式。他们会用法术加速尸体腐烂的过程,让他们无痛苦的回归自然。这被认为是最能减少灵魂负担的处理方法。至少他们是这么说的。”
罗素耸耸肩,听得出来,他不是很相信这套说词。
“看来你们的意见也不是很统一嘛,我还以为你们都相信那个所谓的真理,并且愿意为了它放弃一切呢。”凯拉斯边走边说,真理这个词是他从起司口中听来的。
“真理?看来是那位灰袍相信的理念,原来如此,难怪他的法术如此精深,坚定的信念能带来研究的动力,没有它的支撑,法术之道是无法延续的。”罗素听闻此言,深深的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可惜并非所有人都会有这么坚定的想法。至少我没有,法术对我来说,是工具和手段。我能做的,只有善用它们。”
凯拉斯有些意外的眨眨眼,这个红发的年轻人说出了超出他意料的发言,在他看来这个年纪的人类不该说出如此现实的话语,他们应该带着某种在老猫看来有些愚蠢的乐观畅谈远大的抱负才正常。
尤其是在这里,在这个所有人都相信法术和魔法会带他们走向终极的城市,一个将魔法视为工具还轻易说出口的人,不多见。
“你是不是就是因为跟你的长官或是导师,总之就是那个人说了你的想法,才会被选来干这行的?”凯拉斯调侃着,这次没有得到回应。
一人一猫走过了铁轨站,密探却没有停下来搭车的意思,他带着猫妖精继续向前,走向山崖的方向。那里并非空无一物,而是竖立着一些意义不明的金属立柱,立柱的顶端挂着胳膊粗的绳索,通向山体的上方和下方。
可以看到这些金属立柱已经有些日子没被使用过了,表面附着了一层薄薄的污渍,混杂着草籽和尘土,还有一些土蜂在上面筑巢安家。但和通常意义上的金属制品不同,在灰尘之下,这些立柱的材质并未腐坏,它们只是蒙尘,而非破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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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索道是城市建设初期用来运送物资时修建的,自从铁轨开始铺设,它们就几乎出于半废弃的状态。毕竟,它的安全程度太低了,在有替换方式的前提下,没人会想再冒险使用它。但如果我们要快速抵达停放尸体的地方而且保有应对突发状况的体力的话,它们就是最好的选择。”
“你似乎认定了我们会被人攻击?只是去检查尸体而已,那个什么哨所不是你们的人控制的吗,怎么会有危险呢?”凯拉斯有些疑惑的问。
“虽然这话让我来说不太好,但紫色哨所的守卫实际上并不森严,如果那具尸体事关重大,有的是办法让人潜入进去处理掉它。但那么做很可能会引来不必要的关注,所以既然凯利教员的死没有掀起什么浪花,我想对方就不会毁尸灭迹,他只需要登上三天,那具尸体自然会消失。而在那之前…”
“明白了,他只要把这三天里不长眼的家伙处理掉就行了。嗯,合理的推断。但你确定我们从这里走就安全吗?”
“概率问题,我们抵达的速度越快,暴露意图的可能就越小,对方的准备时间也就越短。如果我们下一秒就能闯进停尸间,那大部分魔法都会来不及生效。”罗素轻笑了一下,说了个不可能达成的事情。
万法之城里确实有类似传送门的设施,但是它们的启用都有严格的限制,不是小小的密探可以自由通行的。
这背后涉及到那些传送门和整座城市里萦绕的魔法之力的微妙关系,实际上,法师们比谁都清楚肆无忌惮的施法只会招来或早或晚的毁灭,所以整座城市的发展理念都并非试图将所有事物魔法化,相反,他们在非必要的环节上会吝啬的使用魔法,而且更倾向于用机械或工程来代替。
“嗯,有道理。既然你清楚你自己在干什么以及为什么这么干,那我也没意见。走吧,你来带路。”
于是密探抽出自己的皮带,将裤子用细绳暂时串好,接着将腰带对折缠在手上,挂上滑索。他看向凯拉斯,受到了后者一个请的手势。
“跟着我。”说完,罗素就向前猛跑两步,双脚离开了地面,身体冲出了悬崖,朝着山体下方冲去。
凯拉斯歪着头等了几秒,在确定距离足够后才一跃而起。他一伸手,沙子组成的锁链就环住了滑索,而猫妖精因为体重的关系,也不需要助跑,身子直接朝着下方进发。
第六百四十二章 单独行动
“赫迪雅送回去了?我还以为那姑娘会跟着你过来呢,毕竟她身边的人都是那个样子。”旅馆中,剑七坐在椅子上对刚进门正把外套挂到椅背上的阿塔说。
“那些人确实不讨人喜欢,可是赫迪雅毕竟和他们有着更深的联系。我不认为她继续跟着我们会是好选择,她还没有成长到能对自己负责的阶段。”
女剑士轻轻晃了下脑袋,她承认小公主身边的那些人确实没有尽到应有的职责,但她也不认为刚和赫迪雅认识了一天的他们会是更好的选择。
“所言极是。她现在不需要朋友,等她正式成为学徒,自然会有朋友和老师来到她身边。我们对于她来说,只是走入真正学习过程前的一阵异乡之风。待到她在这里成为一名真正的法师,在下毫不怀疑她的资质,只是到那时,这段记忆应该也已经模糊到想不起来我等的具体名字了吧。所谓相忘于江湖,正是如此。”
“也许吧,但发生过的事情就是发生了,哪怕它被人遗忘,它总是存在过。就像我们所经历的那些,以及正在经历的这些,它们无比的真实。”阿塔轻声回答道,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这并非是某种乐观的想法在起作用,而是女剑士真真切切的认为所有发生的事情都会具有影响。
对于同伴的话,剑七做了个手势表示赞同。发生的事情不是虚幻的,这是再正确不过的现实。只是要认清这个现实,可能需要很长的过程。
“尤尼怎么样了?”结束了赫迪雅的话题,阿塔看了看房间里的其它地方,没有看到那个瘦弱的身影,于是很自然的开口询问。
“在房间里。不过在下并不确定他是在休息还是在进行某种,嗯,精神修行。昨晚的遭遇发生在任何人身上都不会是个可以轻易揭过去的事,更别说尤尼还只是个孩子,他需要时间来接受这一切。恐怕这个过程就连起司都无法左右,就像你刚才说的,这就是那件真实发生的事件所带来的影响。”
寻剑者轻叹一声,看了看通往上层客房的楼梯。就像昨晚起司曾说过的那般,关于这位学徒的事情,是只有尤尼自己才能决定的,其他人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隔靴搔痒。
“他会没事的。不是因为他很幸运或是带着某种天命,而是他幸存了下来。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幸存了下来,他有求生的愿望,这能解决大部分问题。”
阿塔的语气十分肯定,她的判断或许出于自身经验,或许出于理性判断,或许只是对尤尼的同情所产生的美好愿景。这谁也说不清楚。
“呃,你们只是出去了一天,为什么说的话我已经开始听不懂了?”正端着一些食物走过来的大卫歪了歪脖子,向两人打着招呼。早上剑七几乎是硬闯着冲进旅店的样子让他颇为意外,但在看到大卫和旅店一切正常后,寻剑者就立刻放松下来,只是告诉大卫他和尤尼需要些吃的。
剑七和阿塔听了相视一笑,“你说的没错,我们一定是被这地方影响了,听听吧,这是我们该说的话吗?烦恼还是去留给法师们吧。”
等大卫一脸困惑的放下食物离开后,剑七将其中的一些单独装进小盘子里,打算送到房间里给尤尼。
阿塔本来也有相同的打算,但看到同伴已经这么做之后转而自己开始进食,一个上午她从妖精研究所跑到赫迪雅的驻地,又跑回旅店,期间还要向小公主的追随者们解释昨晚为什么她会夜不归宿,实在是件消耗体力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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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之后有什么打算?在这里等着起司回来?”剑七很快将食物装好,端起盘子准备上楼,但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问了一句。
“不,我打算在这里转转。虽然起司保证他会帮助我,他也正在这么做。但是我总觉得如果自己只是坐在这里等他们把消息传过来就有些说不过去。”
阿塔稍微思考了一下,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昨晚起司的一系列遭遇让女剑士觉得自己不能无动于衷,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她同样有可能有所收获。
“嗯,也罢。坐以待毙确实不是你的风格,那就去吧。反正在下旧伤未愈,这次就留下来看守此地,确保你们还有一处归所。不过还是希望你不要冒进,我们现在就在这里,起司那边正在稳步前进,此时行事应当三思而后,以免适得其反。”
剑七说完,端着盘子走上了楼梯。
阿塔目送着他消失在楼梯上,对寻剑者的态度略微有些感激。她当然知道自己单独行动可能会带来的问题,虽然起司说过这里与妖精界几乎隔离,不必担心来自妖精的袭击。但作为半妖精,对她有所企图的法师肯定不少,如果身份暴露难保不会带来麻烦。
只是哪怕如此,她也不能看着凯拉斯和起司为了自己的事情卷入一个又一个事件中,之前旅途中的麻烦还不会有这种问题,可为了进入图书馆而央求怀内特夫人的帮助,却是实打实的为了她的原因。
女剑士三下两下吃了点东西,提起魔剑准备走出旅店。她的脚步在门口犹豫了一下,“大卫,你知道这座城市里谁的消息最灵通吗?”
这真是问错了人,大卫作为一个生活在万法之城的普通人,若不是经营着这家旅店根本没有可能会居住在位置这么高的地方。
换句话来说,这附近的建筑与人群和他是隔离的,那些研究设施与法师跟一个旅店老板之间没有交集,因此他的见闻实际上并不丰富。况且,他对于“最灵通”这个概念也缺乏认识。
“我不是很确定,但我听说窗口区的酒吧里有很多法师,那里的酒保应该消息很灵通吧。”
阿塔其实也没对大卫的消息有多少的期待,她只是需要有人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给她一个方向而已。不过比起法师密布的上层区,有许多非施法者聚集的窗口区倒确实是对于她来说更适合发挥的地方。
确定了目标,女剑士的脚步不再犹豫,她简单找到了方向后就大步离开了旅店,朝着山体的下方进发。
第六百四十三章 扫尘之人
阿塔感觉自己有一段时间没有单独行动了,自从在苍狮找到灰袍,又在草原与凯拉斯重逢后,她就隐隐约约处于队伍中被保护的位置。
如果说她之前还没有这种感觉,可自从在奔流找回了过去的记忆,心智有所变化之后,再回头看过去的种种,这种感觉就变的格外明显。
理性上,女剑士知道自己确实是队伍中比较缺乏经验的那个,不论是起司还是凯拉斯,又或者是已经离队的洛萨和新加入的剑七,他们的履历都要比自己丰富的多。与这些人相比,独自闯荡两年的经历完全不值一提。
但那不意味着女剑士就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恰恰相反,在一路的旅途上,阿塔其实起到过很多次关键的作用。虽然其中的一些是因为她手中的魔剑,但那也不妨碍起司他们将女剑士视为一个和自己平等的伙伴。
她和赫迪雅不同,她不是需要保护的公主,哪怕是对她极其呵护的凯拉斯,最近也开始渐渐放开了手脚,越来越多的和阿塔分开行动。这些都是同伴对她能力信任的表现,而她也不打算辜负这份信任。归根结底,她其实是个很有主见的人。
这份主见表现在在她失去妖精时期的具体记忆时,阿塔仍然可以凭着自己的想法做出寻找亲人的决断,并且一步一步真的找到了能带她实现这个愿望的人。
这期间的种种艰难,孤独和无助都没能击溃她,她并不是通过谁的怜悯才走到今天的。如果说这样的人都没有主见,那这世上有主见的人可就真的不多了。
不过,这份将阿塔引导至此的判断力能否确定此时离开旅店是个正确的选择呢?这恐怕是连她自己都无法回答的问题。
她知道的是,等待从来不会带来转机,不论是找到亲人的线索还是寻找线索的方法,都是要靠行动来达到的目标。在这个同伴们都在为目标而前进的时刻,自己绝没有等待的理由。
“一座城市里总不可能只有一个人能提供帮助。我肯定也能发现什么。”像是为自己打气,又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腰里挎着弗拉克拉格的阿塔大步向前。
万法之城对于起司来说是一座很有秩序的城市,它的一切都井然有序,首当其冲的就是街道,这座城市的街道整齐又笔直,仿佛就是这座城市理念的化身。
只是在阿塔这样的非施法者眼中,这座城市的街道却不是这样的,它太刻意了,这些道路仿佛是有意要和周围的自然环境做出区隔,哪怕地势并不适合道路的铺设,修建道路的人也不愿意妥协,而是想尽办法强迫山体符合自己的设计。
这样强加在自然中的秩序,令女剑士感到不适,同时她也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必要。
这倒不是说阿塔抗拒人造建筑或人造景观,相反,她很欣赏那些为了供给生存而建立起来的聚落或城市,甚至在奔流城中她都能感受到那座城市里洋溢的生命活力。
但她不喜欢这里,不喜欢万法之城过于死板的道路,那些灰白色的地面像是生物死亡后骨骼磨成粉末铺就的,踩在上面感觉不到一丝大地的气息。
“真奇怪,这里的人口口声声说要研究这个世界,他们的城市却在迫不及待的将自己与世界隔离开来,好像只有把所有物质从眼前排斥出去才能看到真相一样。”
女剑士低声抱怨着,轻快的跳上路边的岩石,比起平坦的道路,她宁可在这些未经修缮的石头与泥土间穿行,这些崎岖的起伏就像是这座山的心跳,是有力量的。
“唦唦,唦唦”只有妖精感官强化过的耳朵才能在呼啸的山风中听到那微弱的声音,几乎是出于本能,阿塔侧身贴住山石,缓慢将头探出去,想要看看那是什么。
声音的来源不是邪恶的怪物,也不是那些穿着长袍的法师,一个看起来二十几岁的年轻人穿着简单的薄衣,手里握着一根几乎和他一样高的扫把,将道路上的灰尘清扫向两边。
这样的景象令人感到违和,阿塔本以为在这里,这般繁重且机械性的工作都会由狗头人那样的生物或魔法来解决,比如会自己行动的扫帚什么的,在女剑士想来这总比让那些铁疙瘩动起来要容易。
况且,这座城市说到底还是一座山啊,每日进行清扫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成本,这似乎与这座城市的理念并不相符。
阿塔略微皱起眉头,在思考着对方到底是什么身份,如果是之前,她不会如此多疑,可是现在她已经经历了太多能够欺骗自己妖精视觉的东西,因此对于这个带有明显异常的人并不敢放心。
可就在她思考的时候,扫地者鬼使神差的抬起头,和女剑士的双眼四目相对。
“啊!”对方好像比她还要害怕。不过想想也是,任谁看到石头后面露出两只眼睛看着自己恐怕都会害怕,不过这种恐惧在阿塔走出掩体后很快平息了。
怎么说呢,虽然有怀内特夫人设下的影响视觉的法术,可是阿塔的样貌在别人看来还是会让人印象深刻,而有的时候,光是这幅外表就足以让人放下戒备。
“别害怕,我只是路过的行人。”女剑士略微将手抬起,远离自己的佩剑,表示没有恶意。
不过她也只是略微抬起手臂,如果对方在这个距离发动攻击,还是可以及时反应的。并且虽说阿塔从石头后面站了出来,她和掩体之间的距离其实也一直保持在一个微妙的程度,大概就是一转身就能再躲回去的距离。
“哦,嗯。”扫地的人点点头,目光又在阿塔身上停留了几秒,接着突然醒悟自己的行为非常不礼貌,立刻低下头掩饰似的挥动了两下扫把。
接下来的几秒,两人都没有说话,阿塔没有向前,扫地者也没有,他们僵持在原地,似乎都在等着对方先从自己身边过去。不过阿塔很快意识到她好像没必要这么谨慎。
“请问,这是你的工作吗?清扫这条道路?”
“不是…是。我并不是在扫地,我是在…我是在练习魔法!对,练习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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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谎话说的即使是并不怎么理解魔法的女剑士也能一眼看出来。她微微歪了歪头,想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撒谎。
“那好吧,我就不耽误你练习了。祝你日安。”
“等等!你,你不能走!”
第六百四十四章 怪人(上)
说一句你不能走,阿塔差点就把剑拔出来了。她本以为这个人是什么危险人物伪装而成,此时是打算露出本相和自己大战一场。
但结果是女剑士将手压在剑柄上的举动反而让对方害怕的丢掉了扫把连滚带爬的跑出去好远。若不是有妖精感知的能力,她甚至都会以为这个人已经跑掉了而不是躲在远处的石头后面瑟瑟发抖。
这就属于是意料外的情况了,行走至今,很少有人会胆小到害怕阿塔。不说别的,就连没喝醉酒的男性在最初见到女剑士时都会以为她腰里的宝剑是装饰品,直到弗拉克拉格的寒芒警告他们不要靠近之后才会真正意识到这位有着小栗色头发的女性是具有自保能力的。
而那也更多的是害怕锋利的剑刃,而不是害怕握剑的人。和大多数善用武器的人不太相同,在阿塔身上并没有所谓的杀气或侠气,她握着魔剑时就像握着一截树枝一般自然,不会让人联想到战斗和杀戮。
因此连这样的阿塔都会这么夸张的感到害怕的人,他要么是在演戏,要么是心灵纤细到了某种过于敏感的境地。阿塔的直觉告诉她,恐怕是后者,于是她松开握剑的手,朝前走了几步。
小心的捡起那根扫帚,她听说过女巫可以利用扫帚做各种事情的传闻,部分也在起司那里得到过印证。可令她感到有些失望的是,这根被扔下的扫帚并非带有魔法的物品,它只是用简单的工具和材料制作而成的清扫工具,甚至底部的干草扎也已经有些损坏,有了几个明显的缺口。
女剑士略微皱了皱眉头,这样的扫帚,真的能扫干净地面吗?
况且,它还这么重,作为扫把主干的木头足有手腕粗细,实心的木头挥动起来甚至能发出沉闷的响声。而且它的平衡性也很糟糕,上面重下面轻,要是用这把扫帚扫地,恐怕扫不了几下手腕就酸了,制作这把扫帚的人要么是根本没用心,要么是故意做出来恶心人。
总之,它实在不该被当成是一件实用工具,而拿着这样一支怪异扫把在清扫地面的人,恐怕也并非是正常的工作人员。
“你说你是在练习魔法,难道你连魔法的媒触都不要了吗?”阿塔举着扫把,对扫地之人躲藏的石头问道。
媒触这个词,还是她最近才学会的新词汇,按起司的说法,所有施法需要采用的道具都是可以被笼统的称为媒触。不过对于起司他们来说,这样笼统的称呼往往已经不够精准,虽然听上去很厉害,但使用频率并不高。
有些尴尬的是,对方并没有给阿塔任何的回应。女剑士举着扫把站在路中间,如果这时候有第三个人到场,她可能会受到某种比刀剑更可怕的伤害。
所幸,就和妖精研究所一样,大卫的旅店同样是个偏僻的所在,通往它的道路并无多少人使用。即便如此,阿塔还是很快改变了动作,有些尴尬的摆弄着手里的扫把。
“我说,你不要这支扫把了吗?我真的只是路过的,刚刚是误会。”阿塔是真的没有见过如此胆小的人,她尝试着又一次开口。
“你…你把它放到地上,然后,然后走开。”石头后面传来的声音让女剑士松了口气,如果对方一直不回话,她就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才好了。
“好的好的,我把它放在地上,然后离开,你之后可以过来捡。”阿塔说着,将扫把放回原处,接着就准备离开。她不想在这个怪人身上耽误太多时间
“等等,你不能往前走了!不能走!”似乎是真的非常焦急,石头后的人居然在听到女剑士要离开后冲了出来,虽然只有半个身子。但还是能看出他的态度。
“为什么不能走?这路不就是给人走的吗?难道前面的路有问题?”女剑士皱起眉头,她的脾气和耐心都不错,但不意味着她会一直保持下去。
“前面的路,前面的路没问题,但是你不能过去,因为,因为…对!因为你会把我扫过的地弄脏!所以你必须绕路,躲开那条路。”
仿佛是终于找到了一个能说通的借口,扫地人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不过他没有考虑的是,这样近乎于胡扯的借口,到底能不能阻止女剑士的脚步。
“你认真的吗?我不觉得我的鞋子会脏到这种程度。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在这里,又为什么要阻止我,但是你的话真的构不成理由。”
对于对方接二连三的荒谬行径,阿塔终于感到了些许的不耐烦。她现在觉得这个人多半脑子不太正常,是那种有别害妄想症的疯子,总觉得什么的东西都有可能伤害到自己。
“啊,我,你,唔,不行!”那人似乎是被女剑士的话刺激到了,他支吾着回到阿塔的视线里,比划着双手,似乎想要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又像是因为语塞找不到理由而用这种方式来试图增加那一点点水说服力。
具体是哪一个,非常难判断,主要是这个人过于情绪化,他的表情让人无从理解。
女剑士的眉头皱的越来越紧,她缓缓向后退了两步,准备找机会直接不管他跑下去。反正以体型和体态来说,对方一定没法追上自己。
可就在她打算这么做的时候,扫地者的一个举动却让她再度产生了迟疑。这个人,他哭了。很难想象一个二十几岁的成年男性会突然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哭出来,而且是嚎咷痛哭,仿佛有许多年的委屈要发泄,那哭声之浩荡甚至隐隐带起了回声。
“啊…你先别哭。你这样会把别人引来的,你…哦,天哪,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阿塔的表情完全拧成了一个诡异的状态,她现在真的对眼前的状况摸不到一点头脑。
到底是什么意思?对方到底要干什么?那持续不断的高亢哭声让她完全不知所措。现在她能想到的,就是让对方先不要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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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不过去了。你先不要再继续了好吗?算我求你了,不要哭了。”
听到阿塔说自己不会过去,男人的哭声慢慢减弱了下来,他的眼睛里满是泪水,看向阿塔,“真的?你不会过去了?”
女剑士算是彻底被这个人搞的没了脾气,她举起双手,
“真的,我会绕路的,你放心吧。”
第六百四十五章 怪人(下)
前路不通,或者说阿塔并不觉得被这样一个怪人缠上比绕路更明智,所以她选择了转身准备回到上一个路口。
但她很快发现,轻微的脚步声一直跟在自己的背后,不必回头她就能从那左右步伐并不一致的声音里听出跟着她的人是谁。
一步两步,她可以当成是对方向上扫地,七步八步,她可以理解为对方是扫地扫的有些着急,但在女剑士刻意加快了步伐走出三十几步,身后仍然有人跟随,并且那个人已经要小跑才能跟上,因此呼吸都变得沉重之后,她没法再无视了。
脚步,停住。
阿塔转过身,看着对方用了将近五秒的时间才完成了停下,找地方躲避,躲避,这三个动作。哪怕是最漫不经心的跟踪者也会做得比他小心好几倍。
他甚至还不如就低头装作扫地的样子,也许那样的话女剑士还没有理由质疑他的行为。但现在的状况真的让阿塔的不满达到了某种程度。
“不要躲了,我看到你的扫把了。你把扫把藏起来也没用,我知道你在那里。哦,你真是…好吧,我现在仍然尝试着用语言的方式和你沟通,我想要知道,你是谁?以及你为什么要跟着我?你的目的是什么?”
如果换任何一个人来,他应该都能听出阿塔声音里极力压抑的愤怒,但偏偏这个扫地之人毫无自觉,他依然蜷缩在一棵树的后面,假装自己是完全躲起来的。
无法容忍的女剑士快步朝他走去,接着一把将对方的衣领拉住,随手一扔将他扔到了路中间。在这个过程中她发现,对方的身体比自己想象的要轻。
这种轻并非物理层面上的,它是精神层面上的。
举例来说,就像是你要去抓一只鸟,在地上的鸟,翅膀受伤了飞不起来的那种,你伸出手去抓它,这个过程中是会有犹豫和考量的,而当你抓住它之后,你也会对如何去处理这只小生灵感到困惑。尤其是你能感觉到这个生物的生命在你的手中颤动的时候。
那就是一种重量,它和物理意义上的重量同样真实。这也是为什么有时人会觉得某样东西突然变重了或轻了的原因,除了纯粹的重力之外,理智之外的身体部分也会为人测量外物的尺度,千钧之重的东西,可能只有毫毛之轻,反之亦然。
阿塔所感知到的,就是这一层的重量,她在抓起对方的时候,没有感觉到对方的活力。那感觉就像是抓起一根枯木,一块碎石,无根无依,茫然自流。以至于在将他扔到地上的时候,女剑士都开始担心自己是不是把他吓晕了。
“呃…我…”好消息是,在控制手腕力度的方面,阿塔做的还是非常完美的。她这一拉一抛,完全没有伤害到对方的身体,恐怕也没让对方感觉到多少的疼痛,否则他就不会在落地后第一时间并不感到恐惧,而是尝试着掩盖自己的行为。
不过,就像刚才一样,他张嘴吐了好几口气,还是没有说出连贯的话语。
阿塔摇了摇头,她的耐心已经被这个怪异的家伙消磨殆尽,但这不意味着她现在应该把对方打一顿或是狠踹一脚将他踢下斜坡。
那都不是她的风格,她的愤怒如火,但她不会放任它蔓延。看着那个有口难言的男人一脸痛苦的样子,女剑士深深的叹了口气,背都略微弯曲了一些,她实在是无法狠下心去伤害这样一个人。
“别着急,慢慢来。名字什么的,如果你觉得有困难可以先不说,只要讲清楚你为什么要跟着我就好。”
仔细想想,这场面挺滑稽的,明明她才是被跟踪的一方,在抓住跟踪者之后,她却还如此平和乃至有些卑微的向对方询问跟踪自己的原因。这样的耐心和同情,恐怕队伍里没有其他人会拥有。
“我,我跟着你,是,是因为,我担心你会再,回去。你很厉害,能从石头,草丛或者树上过去,我发现,不了。而且,没人听我的话,从来没有。”
虽然断断续续,阿塔还是听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她的目光柔和下来,不再带有不耐的戾气。女剑士伸手,将男人从地上拉起来,甚至帮他掸了掸衣服。
“对于刚才的行为,我很抱歉,我太粗暴了。但那里面也有你的问题,我希望你明白这点。总之,我保证我不会再尝试着走那条路,所以你可以不必继续跟着我。因为你看,如果我要硬闯,你其实没什么办法不是吗?但,我还是希望能知道原因,哪怕一点点也好。”
男人有些感激的点头,他很自然的想要张嘴说什么,可就是张不开嘴,他的表情很快变得扭曲而痛苦,两只手按住自己的下巴,似乎是想要掰开自己的嘴唇。
事情到了这一步,阿塔终于明白对方的问题出在哪里了。
她眼前的人可能是有点口吃,但让他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却绝非天生的缺陷,某种力量伤害了他的语言能力,甚至让他无法说出某些信息或词语。这样的故事在传说中并不少见,一些悲剧里的英雄就是因为被下咒无法表明自己的心迹,最终失去了一切。
问题是,阿塔并非法师,如果困扰着对方的真的是诅咒的话,她能怎么办呢?她的眼睛甚至看不到有东西缠绕在男人的身上。这种强制力实在是太多强大…强制?
“我知道你有话要说,你先不要着急,慢慢停下来。我也许有办法让你正常开口,但是需要你的配合。听着,我的剑,它有魔力,可以让人说真话。我想如果它的力量大过阻碍你说话的力量,那你就能畅所欲言。不过这个过程里我需要把剑架在你的脖子上,你能接受吗?”
男人不再挣扎,他看了看阿塔腰间的剑,又看了看那双蓝色的眸子,重重的点了点头。接着很自然的单膝下跪,方便阿塔接下来的行动。
女剑士得到许可,也不再多做耽搁,她抽出魔剑,将弗拉克拉格的剑刃架在男人的脖子旁边,锋利的边缘贴着他的皮肤,再往里几寸就能夺人性命。
“好的,第一个问题,你现在是不是受到了魔法的困扰,无法正常谈吐。”
扫地者轻微的皱起眉头,能看到他的喉头在耸动,想要发声,可是声音却被卡在喉咙里。这时,魔剑上的铭文散发出轻微的幽光,紧接着声音便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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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被诅咒了,他诅咒我不能正常说话,并且对相关的事情都不能提及。等等,我在说话!我能正常说话了!”
第六百四十六章 失语诅咒
肉眼可见的喜悦浮现在男人的脸上,他一度想要起身,但是因为魔剑的作用,他的身体并不能自由活动,而且欣喜的话语也很快被压制。
破誓者的铭文只会让人诚实的回答持剑者的问题,在回答了问题后,发言的权利会被很快剥夺。这让对方多少有些错愕,他张着嘴,发现自己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后,脸上的表情从喜悦瞬间变成了一种令人心痛的沮丧。
阿塔也露出了轻微的不忍,于是立刻解释道,“抱歉,它的力量只能让你回答我的问题。”
“那么,第二个问题。你的这种诅咒,是何人所设下的,有没有解开的办法?”
一般来说,这种涉及到语言能力的诅咒都不会太过于难以处理,如果此时在这里的是起司,很可能都不必问出这一句,通过魔法层面的分析就能破除桎梏。
但阿塔毕竟不是施法者,况且她直到此时也没有看到对方身上有魔法的痕迹,如此来说,要么是这个诅咒过分隐蔽,令人无从察觉。要么就是这个诅咒过于弱小,以至于它的魔法灵气甚至被目标的正常生命活力所掩盖。
同样的挣扎,也同样的的被快速破解。看得出来,诅咒有意在阻止宿主回答这个可能会破坏自身的问题,只是破誓者的威力过于巨大,以至于它在妖精魔剑的符文作用下显不出什么差异。
扫地者又一次可以开口发言,而且他非常感激阿塔的第二个问题是询问他的状况,而非问清楚前面路段的问题后就转身离开,这意味着自己有可能得到她的帮助,从这个令人绝望的诅咒中解脱出来。在这种情况下,他内心的情绪快速整合,不再表现的那么极端。
“给我带来这个诅咒的并非人类,他是一只恶魔,最邪恶的那种,有着翅膀和獠牙,利爪和红色的皮肤。我本来是一名学徒,在五年前,我本该接受考核成为正式法师。但他毁了一切,那个晚上,我迫不及待的想要证明自己,鲁莽的进行了恶魔召唤。接着一切就那么发生了,他出现,奴役了我,诅咒了我,将我的一切都摧毁殆尽。我的朋友,老师,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都渐行渐远。我不知道该怎么才能破坏这个诅咒,也许,也许只有找到他并把他送回来的地方才能让我自由。”
经典恶魔问题,这是阿塔从起司那里学来的特有名词,用来指代一些复杂情况,比如眼前这个。恶魔的诅咒跟魔鬼的不同,但处理的难度谈不上谁简单谁困难。原因在于魔鬼是依赖于条例的,可他们又不愿意让自己陷入被条例捆绑的危险之中,所以他们的诅咒往往有一个特殊的,不必经由释咒者赞同的渠道来破解。
例如月光下的舞蹈或一个怀抱纯洁爱意之人的吻,这些破解渠道和魔鬼本身的爱好与诅咒的程度有关,但总之,它们不必经由魔鬼本人就能解开。
相较而言,恶魔的诅咒就粗暴多了,那些更崇尚暴力的下层生物可不会弄什么条款,方案或一条解咒渠道。恶魔的诅咒往往只有一个方式解除,那就是杀死或遣返降下诅咒的恶魔本身。
事实上,所有与恶魔相关的问题最后往往都会变成讨伐恶魔本身,因此起司才会将之称作经典恶魔问题。
“好的,第三个问题,嗯,那个恶魔现在在哪里你知道吗?如果你召唤他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那他现在肯定已经干了很多坏事。”
“那个恶魔,就在你本来要走的路上。他,他打算埋伏在那条路上的,袭击路过的人。为此,他强迫我每天清扫那段道路,为了让它能更具吸引力。”
如果这个回答不是在弗拉克拉格的魔力作用下得到的,阿塔一定会认为是对方在愚弄自己。即便破誓者的魔力确保这个答案就是对方所认定的真正答案,可是女剑士一时之间还是有些无法接受,她理解不了扫地和让恶魔的袭击更有可能成功这两者之间的决定性关系。
她也无法理解一个在人类世界五年还只是试图进行抢劫这种粗糙勾当的恶魔到底在想什么,而且王庭的橡树在上,那恶魔居然还要去偷袭?这和女剑士印象里那些鲁莽狂暴的恶魔形象可是大相径庭。
“第四个问题,那只恶魔现在还在那段路上吗?你阻止我过去的原因也是因为他?”
“是的。等等,你难道想要,不行,你不能靠近他,你会…”男人的话说到一半,阿塔就将魔剑从他的脖子上松开。这让他跪麻木了的腿险些没有支撑住身体。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别担心,恶魔不是个大问题。而且这也不是我处理的第一只恶魔。我会让他还你自由的。”
女剑士甩了个剑花,将佩剑归鞘。她确实不是第一次对付恶魔,尽管上一次在草原上她和恶魔之间的关系有些微妙,严格来说,她并没有和恶魔作战的经验。
但私下里她还是询问过起司的,很明显恶魔的外皮可以抵抗大部分凡铁制成的武器,但妖精魔剑不在此列,因此起司给出的回答是,对于阿塔来说,恶魔只是形体怪异并且能吐火的对手,不是不可战胜的。
不过,起司还没来得及告诉她更多恶魔的事情,主要是灰袍并不喜欢讲述这些污秽之物,他自己因为恶魔和魔鬼吃的苦头已经够多了。
因此在女剑士看来,恶魔应该是像人类一样个体差异不大的种族,而她已经做好和一个三米高,浑身硫磺气味的红皮肤怪物作战的准备了。
“不!别!你…”再次被诅咒支配的男人尝试着阻止阿塔,可是他实在那不出能够阻止对方的办法,不论是语言还是行动,都是女剑士更具有主导性。
这就导致在那几声喊叫之中,阿塔已经冲过了他们相遇的地方,来到了那段有恶魔埋伏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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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吧,我倒要看看你的样子。”
第六百四十七章 路上的惡魔
扫地之人没有跟上来,这对于阿塔来说是件好事。不管怎么说,恶魔都不会是容易对付的对手,她不能保证在单打独斗的情况下还有余力照顾旁人,何况那个人显然会因为惊恐而做出许多错误的举动。
而这也意味着,自己没有借口输掉接下来的战斗,她不自觉的压低了身子,进入更加谨慎的状态。可随即想到这样的形体反而会招致埋伏者的怀疑,于是又故意挺直了腰板,装作浑然不觉的样子慢悠悠的向前走着。只是那脚步间已经带上了几分余地,随时可以迈出或收回。
她很快走过了最初遇到对方的地点,没有多少迟疑继续向前,接下来的这段路,随时有可能遇到埋伏在此的恶魔。阿塔不着痕迹的深吸了一口气,可空气中除了花草的味道之外并没有其它的东西,想象中的硫磺气味没有出现在她的嗅觉感知中。
这是怎么回事?通常来说恶魔不会在遮掩自己行踪上下太多工夫,那是魔鬼才会做的事情。不过,恶魔通常也不会做出设伏这样的行为,更不会诅咒了一个人之后五年还没有杀他。如果恶魔真的存在,那这一只一定非常与众不同。
又或者,它根本不是恶魔?阿塔再次回忆起对方的描述,那毫无意外是恶魔的标准形象,而且作为一名万法之城的学徒,他应当不至于连自己召唤的东西是什么都搞错。
这样的话,她只能将眼前的状况假设为还没有足够接近恶魔的身边,或对方真的狡猾到了提前遮盖了气味。
“风扫浮尘,叶掩骄阳。小小姑娘,独步山岗。”
阿塔略微皱起眉头,驻足停步。刚刚有一阵风吹过,吹动了周围的植物枝叶发出一阵悉索之声。而在那枝叶摆动之下,她似乎听到了某种言语,非常细小。
可是在她停下两三秒后,那低语就完全不见了,仿佛只是风和她开的小玩笑。敏锐的女剑士没有把它当成是巧合,她更愿意相信这是某种警告或某种恶魔法术释放前的吟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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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她也不能因此而停步,停留两三秒还算是敏感,停留的再久未免会被对方怀疑。至于恶魔的法术,妖精天生就能抵抗其中的大多数。
“衣襟微扬,路途坦荡。小小姑娘,不知提防。”
如果说上一次的低语还能被认为是错觉,那这一次纵使有风声的掩护,阿塔也能确定这并非是无意义的呢喃。有什么东西在这里,在说着她似乎听得懂又听不清楚的言语。
天蓝色的眸子里露出幽邃的颜色,轻微的恐惧和某种说不上名字的冲动在她体内激活了战斗的本能,她的身体比精神更早的进入了作战状态。
“耳边低语,未知其由。小小姑娘,脚步不休。”
不论那低语来自于谁,出于什么目的,阿塔都对它感到了些许的厌恶。
这种厌恶并非纯粹心理上的,某种微弱的魔法力量试图通过这些低语侵入她的身体,但是在妖精国度生活的经历让她的体质异于常人,虽然不能像纯粹的妖精那般无视魔力造成的结果,可也足够让真实的咒法变成一次寒颤并到此为止。
女剑士再次停下脚步,她依然没有闻到空气中的异样。可周围的环境已经发生了改变,明明是白天,明明是山体上并无什么遮挡的道路,光线却莫名的暗了下来。周围的灌木和绿树好像高大了许多,并且似乎在缓慢的晃动着身体。
那些树叶间的枝干如同人的肢体,纹理中潜藏着恶意。一阵山风吹过,带来的却是淡淡的血腥气味,好像在暗示某种结局。就连脚下那刚刚被扫过的道路,都不知何时出现了许多颜色异样的污渍,像是生锈的铁,或是长了疱疹的皮肤。
阿塔的表情只有轻微的变化,她不相信自己肉眼视觉看到的东西是完全真实的。
诚然,充满亵渎的魔力可以让周围的环境产生类似的异变,但那需要非常庞大的力量来源,所带来的冲击绝不可能隐藏。况且在妖精视觉里,周围的一切并未发生变化,这意味着那些阴影,血腥味,充满恶意的植物,很可能都只是某种障眼法。
到了这一步,女剑士基本可以肯定自己的对手并不如她设想的那样擅长伏击,这样的架势别说吓唬真正的法师,就是恐吓那些心智坚定点的学徒都成问题。
它不像是带有伤害意图的前兆,更像是粗陋的恶作剧。可扫地者身上的语言诅咒确实是真实的,这就让人不免疑惑,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了目前状况的发生。
“树木高大,枝叶浓密。小小姑娘,渐感惧意。”
又是低语,而且越来越清晰。阿塔现在基本可以肯定那并非是她听不懂的语言,完全只是因为说话者怪异的腔调和浓重的方言发音才让它听起来像是咒语。
女剑士的眉头皱了起来,她开始有些失望了,作为战士的直觉告诉她,这里不会有她想象中的那种战斗。同时她也感到了些许的气愤,因为对方似乎在愚弄自己。
“够了,出来吧。我受够你的把戏了。”女剑士低声呵斥道。她的手放到剑柄上,但没有拔剑,魔剑的力量有可能会让这个藏头露尾的敌人选择逃跑。
“厉声呵斥,掩盖恐惧。小小姑娘,速来受死!”
那低语的声音越来越大,咬字也越来越低沉,在最后一个音节发出之后,剧烈的火光从路边的一片灌木后爆发而出,火光照出了一个狰狞的影子,它有着粗略的人形,头上长着犄角,背后有蝙蝠似的翅膀,利爪如鹰爪般锋利,嘴里的舌头更是伸出老长!
紧接着,那影子的主人逐渐从藏身的阴影里出现,它的身高足有三米,遍身鲜红的皮肤,关节处长着骨甲,锋利的獠牙从嘴唇的两侧伸出,如同野猪的利齿。
那怪物来到道路上,张开骇人的双翼,俯瞰着只有自己一半高的阿塔。
“此时后悔,已然太迟!恶魔现形,取汝性命!”
那巨大恶魔的嘴里喷吐着火花,身上散发的热气扭曲了周围的景象,恐怕许多人光是看到这来自下层的怪物,都已经丧失了战意。
但是阿塔并没有,事实上,她连抬头看向恶魔的头颅这个动作都没有做。她自始至终都保持着平视,甚至是略微看向下方,大概也就是那恶魔的腹部的位置。然后轻叹了一口气。
“想要取我性命?好吧,你可以试试。”
第六百四十八章 伪装的怪物
阿塔的开战宣言说的内容很严肃,但实际上她说出这句话时的语调却显得有些有气无力,好像是面对这一个完全认真不起来的对手一般。
这种态度在女剑士之前的战斗中从未有过,哪怕对手是小仙女那样外貌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妖精,阿塔也会给予战斗上的尊重。只有这次,她表现出的是对对手完全的不在意。
“尖牙利齿,不知畏惧。恶魔尖爪,毁汝凡躯!”
恶魔好像也被女剑士的样子激怒了,他保持着诡异的押运低声怒喝道。足有头颅大小的巴掌从上方对着阿塔的脑袋狠狠的拍落下来!
那红色的手掌在空中带起低沉的恶风,单凭这气势,若是被拍到身上便少不得要筋断骨折!
“唉,真是闹剧。”阿塔轻轻摇了摇头,不闪不避,任凭恶魔的手掌拍打在自己身上。
可是她既没有被扇飞,也没有被打成肉泥。虽然手掌接触到女剑士时有发出沉闷的响声,但那响声与被击打的人全无关系,她仍然站在原地,毫发未伤。
而那恶魔的手掌,则穿过了女剑士,好像她并不存在一样。或者说,是它不存在,因为阿塔是真实的站在这条道路上的,而她面前的这个怪物嘛,恐怕就说不定了。
至少,它并不是现在所表现出来的这幅模样。
“呃,肉体凡胎,胆识过人。恶魔甚喜,恕你远离。”
恶魔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扭曲,接着仍然是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只是庞大的身躯有意无意的向后退了两步,挥挥手装作大度的样子示意阿塔离开。
好像刚才的攻击只是一种戏谑的玩弄,而看透了这种玩弄的女剑士讨得了恶魔的欢心一般。
“你知道你的幻术是对我没效的吗?哦,我忘了你现在看我应该是个完全的人类。不过你应该认识它对吗?”阿塔微微挑了一下眉毛,有些无奈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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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突然发现自己没办法向眼前的恶魔展示真正的样子,也正是如此,对方才到现在还认为自己的伪装天衣无缝。不过她随即想到弗拉克拉格并未被隐藏锋芒,于是抽出了宝剑。
“啊,不,小小肉人,大放厥词。吾乃恶魔,岂容辩驳!”
女剑士撇了撇嘴,决定用行动让这个看到了弗拉克拉格还不显出原形的家伙停止虚张声势。她脚下发力,两步来到近前,速度之快甚至对方在冰冷的剑锋碰到脖子时才堪堪想要做出反应。
但那已经太晚了,破誓者的魔力束缚住了他,逼迫他放弃所有的伪装。于是轰然之间,周围那些阴暗的氛围全都不见了,大路上的景色并无异常。
而在阿塔的剑锋之下,是一只飘在天上,身高如孩童,四肢枯槁,暗红色的皮肤贴着骨头让人看上去十分不安的生物。
那生物除了肤色之外,额头也长着两只手指长短的角,不过顶端并不尖锐,他的牙齿也是,虽然从张开的嘴唇之间能看到类似犬齿的构造,但总的来说更像是人类。
不过没有人类的眼睛会呈现出一体的黄色就是了,那种颜色只会让人联想到硫磺。而他枯瘦下垂的四肢则又让人想到猿猴的干尸。
“你是,什么?”用肉眼看到对方的真实样貌比在妖精视野里还要令人费解,她不明白眼前之物究竟为何。显然他与她印象中的恶魔天差地别,给女剑士的感觉也远没有真正的下位面来客危险。
可是这般外观也在提醒着看到他的人,这东西绝非自然环境中自然演变出来的生物,他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吾乃何物?汝竟…”
“不要押韵,否则我就用这把剑帮你修剪一下身体。也许砍掉一两根是手指能让你学会好好说话。”
显然,破誓者可以强迫对方说真话,但并不能强迫对方用什么样的方式来说话,至少魔剑的效力对于一个想要在每句话中都押韵的小怪物来说是不起作用的。但魔剑的魔法只是一部分,它还有作为剑的那部分可以发挥效力。
“不懂得欣赏语言艺术的粗鄙之人。”
那个小怪物非常流畅的将说话方式切换成了阿塔比较顺耳的那种,尽管他说的内容还是让女剑士想要砍掉他身上的某些部分,但总好过继续听那些蹩脚的韵律。
所以阿塔容忍了他的放肆之语,而内心中对眼前存在的好奇更加旺盛。
“回到刚才的问题,你是什么?某种怪物?某种幽灵?还是只是一个找人厌烦的红色会飞的干尸?”会说这种话,可见她确实在对方制造的幻象中攒了不少怨气。
“我?我已经说过我是什么了!你难道没有仔细听吗?我是恶魔!高贵的强大的狡猾的恶魔!难道你看不出来?难道你不认识我伟大的族类?”
如果不是阿塔认识另一个经常喋喋不休的小体型生物,她现在的表情一定会非常扭曲。但即便如此,面前的这东西和凯拉斯也不可同日而语,那些尖锐的,带着令她不快语气的话语她一点也不想多听。
可惜的是,破誓者只能让人开口,不能让人闭嘴,所以只要对方认为自己的话还是在回答阿塔的问题,他就能一直说下去。
“你,你,抓!啊!住他了!”一个激动的声音从背后不远处传来,阿塔回过头,不出意外的看到丢掉了扫把的男人兴奋的朝她走过来。
“是啊,我抓住他了。现在,你有办法让他给你解除诅咒吗?我能控制住他,但光是让他停在这里对你并不会有所改善对吗?”
“我,我,我试一试。”男人很努力的让自己说话流畅一些,他走近那个红色的小怪物,后者在看到他时露出戏谑的眼神。
“哦,看看啊,这不是我那个悲哀又软弱的召唤者吗?你这次运气可真不错,找到了一个能破解我秘法的家伙。但那又如何?你的召唤法阵漏洞百出,别说是遣返我,你连控制我都做不到!况且你现在连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来,你又能拿我怎么样呢?”
男人被如此嘲讽,脸上露出明显的怒意,他的愤怒不全来自于对方,更来自于真实的情况,实情就是,他确实想不到办法令自己摆脱困境。
那些作为学徒时学到的知识无法解决这样的状况,他本该学到更多东西的,如果没有这个家伙和那该死的诅咒的话。
“我可以,这样!”
“砰!”愤怒的男人怒喝着,一拳狠狠的甩在怪物的脸上。
第六百四十九章 失言
连续的重拳让小怪物的身体无法继续飘在空中,而是砸在地上,这也意味着他暂时摆脱了弗拉克拉格的控制。但那无关紧要,因为比起魔剑,男人的拳头显然更能让他安分下来。
尤其是在那个男人打的如此用力,以至于让在旁边看着的阿塔都露出微妙的表情时。很难想象那种哪怕将自己的指骨打断也要将疼痛施加给对方的凶狠是从哪里来的,但如果换做女剑士自己,别说五年,就是有人愚弄了自己五个月,五个星期,她恐怕也会出离愤怒。
可愤怒归愤怒,阿塔还是不得不拦住他的行为,再打下去,这一人一怪中间肯定会有一个倒下。考虑到那怪物的体型和他在被拳头打中时的痛呼,就这么被打死也不是完全不可能,那就不是她想要看到的结果了,因为随着男人的拳头一次次挥下,人类和恶魔的界线似乎在逐渐模糊。
在阻拦的过程中,女剑士注意到了两件事,第一就是男人一下子就认出了怪物的身份,他毫不怀疑眼前的鬼怪就是诅咒了他的恶魔。第二,则是一个恶魔,不管再弱小,似乎都不该被拳头打成这样。
“停下!你必须停下!”鉴于扫地之人瘦弱的体型,要将他从恶魔的身上弄下来并不难,何况他的大部分体力已经在暴力中消耗殆尽。
至于瘫倒在地上的恶魔,他不仅眼眶肿胀,背上的翅膀也出现了骨折似的扭曲,看来短时间内不必担心他会逃脱,倒是这幅凄惨的模样甚至让人有些同情。
如果换做起司来看,他一定能通过自己的恶魔学识判断出些结果,但是阿塔没有这样的知识,她只是觉得恶魔中有强有弱似乎也很合理。
再说自然界中的生物往往掌握一种手段就足以延续种群,眼前的这个怪物精通于障眼法和哄骗,也能施展诅咒,要说他完全没有生存的能力也不合理。
“哈…哈…”男人喘着粗气,他的怒火已经从肉体暴力中得到了释放,但五年的时间早已足够让一时的怒气转化为更为经久不衰的薪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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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恨就像是木炭,表面看上去并不盛大,但是内里却能持续的释放出骇人的高温。一旦愤怒转变为了仇恨,这火种便不是轻易可以熄灭的了。
只是现在的阿塔,还没有品尝过真正的愤怒,也就更加无从理解何为刻骨的仇恨,那种如火烧般从骨髓深处涌现出来的负面情绪与她相距甚远。
她看不明白男人眼睛里比怒火还要深沉的是什么,但这不妨碍她接下来的行动。在暂且将一人一魔分开后,她再度抽出魔剑,架在了恶魔的脖子上。
“告诉我,你能否解除他身上的语言诅咒?”这才是眼下最要紧的事,只要能让扫地人正常说话,之后恶魔怎么处置都可以。
“语言诅咒?噗,他真的是这么认为的?啊哈哈哈!我不能解除那诅咒,因为,根本就没有诅咒!”怪物发出刺耳的笑声,可他的话在破誓者的效力下却是真的。
“你胡说!”男人低声咆哮着,眼看着就要再次冲过来。但女剑士及时伸出一只手拦住了他,转头继续询问恶魔。
“如果他身上没有诅咒,为什么他会无法正常说话?你不要告诉我他天生口吃,一个天生口吃的人可没法念完召唤恶魔的咒语。”
“咯咯,说的没错。天生口吃不利的人确实无法学习大部分法术。只是,生下来不口吃,十岁不口吃,二十岁不口吃,怎么能保证他二十一岁不口吃呢?你背后的那个人类,他把一切错误都归咎在我身上,但是他为什么要在成为正式法师的前夕召唤恶魔?为什么被我一吓就甘愿服务了五年?咯咯,你不觉得有趣吗?”
“这…”阿塔语塞了一下,她之前只在那个男人身上看到了沮丧,颓废等等情绪,那些情绪太过于浓重以至于完全透不出其它色彩。
而现在她则只能从其身上看到暗红色的某种比愤怒还要浓烈的东西,依然难以见到这个人情绪之下的状态。这也是为什么妖精们总是会避开那些情绪激烈的人,他们的视觉会在这些人身上失效。
“答案很简单,不需要你问,我来告诉你!因为,他就是个懦夫,软蛋,废物和小人!哈哈哈哈,他想要让恶魔帮他通过考试,因为他没信心成为法师。他失败之后立刻就放弃了挣扎,因为他不认为能够对抗我。他心甘情愿在所有熟人的质疑里在这里扫了五年的地,因为他相信那些人都是不知道他被诅咒在错怪他!哈哈哈!还有比这更可笑的家伙吗?自怨自艾,自私自利,怨天尤人又轻言放弃,如果不是他这么可笑,我怎么会浪费时间在这个废物身上?”
“够了。”魔剑的力量阻塞了恶魔的喉咙,让他犹如毒液般的嘲笑不能继续吐出。
可已经涌出的嘲弄已如利剑般刺穿了男人的身体,他呆愣愣的看向前方,双腿几乎支撑不住就要倒下。恶魔轻松的几句话,却揭露了最为残酷的真相。
没有诅咒,口吃只是他的逃避现实的表现,是他自己套在自己身上的枷锁。
女剑士感到了迷茫,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卷入这样的闹剧之中。在她的眼里,不论是男人还是恶魔都有着令人不适的部分,她不太想继续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
但她看着恶魔那得意的面容,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她自己想知道的问题,“看着别人受苦,很有趣吗?你难道五年里的每时每刻都在对此感到喜悦?”
恶魔大笑几声,想要给出肯定的回答。可是破誓者的魔力让他的笑声戛然而止,紧接着他面色一变,双手掐住自己的脖子想要阻止发声,但仍然说道,
“我并没有每时每刻都在关注着这个凡人,我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协助…不…这不能说,我在协助…该死…无言者,我在协助无言者!不!”
在阿塔和男人的面前,那个小恶魔红色的身体开始如加热的黄油般融化,在他说出无言者这个代称后,这种融化就从他的口腔开始蔓延。
他们还来不及阻止,几秒之后,地上就只剩下一滩腥臭无比的脓水。
女剑士眨眨眼,看向对方,“我觉得,至少这算是解决了你的问题。”
第六百五十章 凯利的尸体
“独立密探,执行任务中。我需要调看前日晚间死者的尸体。”
罗素和凯拉斯没费多少工夫就依靠着滑索顺利抵达了停放凯利尸体的紫色哨站,红发法师轻车熟路的亮出自己的学派徽记,那同时也是他的身份证明。
作为一名密探,他在缺乏系统性的工作的同时也被赋予了一定的自由度,可以在各个哨站里获得帮助。
“罗素?没想到你对这个案子也有兴趣。”看守这间哨所的密仪法师看起来对那头红发并不陌生,熟络的向来者打了声招呼,然后目光落在猫妖精身上。
“这是我通过法术召唤来的帮手,嗅觉灵敏,感知能力出众。我想靠他找找线索。”
一只穿着靴子的猫,要解释起来总是很费力。尤其是如果如实相告,那凯拉斯很可能会因为外来的身份问题而被禁止入内。
但这里毕竟是万法之城,魔法能够让很多不可能的事情变为了可能,各种被简单召唤而来的异类在这里并不罕见。
“好吧,祝你好运。你是我今天接待的第三个密探了,昨天来了七个人,加上你现在刚好十个。一个案子能引来十个密探的关注,呵,这位教员恐怕自己也没想到吧。不过我得提醒你,前面那几个人都没从尸体上看出什么,也可能是他们看出来了但是没有明说。隐藏线索嘛,这个你比我熟悉。”
带路的法师边走边向罗素讲解着。密探可以被理解为自由探案人,他们属于密仪教派的执法体系,但并不是常规编制内的力量。
之所以会有这种职位出现是考虑到在与魔法有关的很多案子需要细致且长时间的跟进,而单独为它们设立负责人岗位又有些多余,所幸直接设立出一些游历在编制边缘的密探,让他们来处理。
但话虽如此,密探对案件的投入大概也只是一个案子一人跟进,比较复杂的话可能会有两人搭档的情况,一起十个密探都感兴趣的案子,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这也就引发了那名法师最后说的问题,隐藏线索。
当复数或是更多密探对一个案子进行跟进时,最终的奖励或者说功劳只会集中在破获者以及提供了极为重要情报的少数一两个人身上,其他密探虽然也会得到奖励,但和他们投入的精力相比会显得非常微不足道。而为了夺得头功,密探之间是存在着竞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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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瞒下只有自己知道的线索,甚至故意抹除这些线索让事后跟进的人无法获得情报,都是竞争时常有的伎俩。它所传递的信号就是,这个案子不需要更多人来抢功劳了。
“我本来也对这个案子没什么兴趣,你知道,我其实并不怎么着急晋升。只是这位教员的死和我手头的另一件案子可能有关联,我需要进行确认。”
罗素不卑不亢的说出了自己的来意。他倒也没有说谎,凯利教员的死确实和起司他们有着联系,只是这联系需不需要一个接到看管指令的密探来执行就不好判断了。
“我倒是无所谓,反正你们这些密探都是自己对自己负责,你们要做什么是自由的。我只要求你不要再伤害这具身体,让他明天安然回归自然就可以了。嗯,以及如果你真的有所发现并且愿意分享给我一些也可以,我虽然已经不出外勤了,但是以前的经验还是有的,也许能给你提供帮助。”
“不再伤害尸体?这是什么意思?我听说死者是死于斩首,身体相对完整,这才能在头颅遗失的情况下快速确认身份。”罗素有些担忧的问道。
“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领路的法师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打开前方停尸房的房门,带着他们来到了一座石室中。
这座石室的内部比外面冷上了很多,错不及防间罗素有强烈的想要打喷嚏的冲动,但现在的场合并不合适,他只能极力的忍住。倒是凯拉斯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可能对于身上本就覆盖着毛发的猫妖精来说,这样的温度变化还不足以让他感到难以接受吧。
至于为什么到现在为止凯拉斯都保持了一言不发的状态,这也是他们之前就协议好的,如果猫妖精随意发言,事情就有可能变的复杂,所以为了不节外生枝,罗素恳求凯拉斯暂时保持沉默,后者竟意外的同意了。
这座石室类似那种地下墓葬,三面石壁上被挖出了拱形的缺口,尸体就被安放在这些缺口中,而在缺口的外侧则由一层经过魔法加固过的帘幕遮挡,减缓里面的东西与外界空气接触所可能产生的加速腐烂。
哨站的法师来到帘幕上编号为二号的停放格前,默默说出咒语,那片帘幕随即自己向上翻卷,缩成了一个布筒。
“你们可以把尸体抬出来放在那边的桌子上,但是记着不要再制造更多破坏。我在门外等你们,要把他放回去的时候就喊我。”
说完,那名法师离开了石室。罗素和凯拉斯相互看了看,然后由密探先动手,戴上放在墙壁上的手套,小心的将里面无头的尸体拖出来,经由猫妖精的帮助放在石台上。
那具尸体看起来确实很糟糕,不是腐烂,由于低温,它的腐烂状况并不严重,真正令它看起来让人不适的原因,是大量的后天破坏。
“你们就是这样对待同事的尸体的?我没有看到一丝对他的尊重。”凯拉斯皱着眉头站在石桌上说。
也不怪他如此批评,在凯利的尸体上密布着大量开刀解剖的痕迹,从断开的颈部到脚踝,这些开刀痕迹让这具赤裸的死尸看起来像是被什么残忍的怪物折磨拷打才死去的一般。
这就解释了为何看守不愿意再面对这具尸体,光是看着它的惨状就足以让人背脊发凉,喉咙发紧。
“解剖是了解死因最直观的方式。他们这么做无可厚非。但我得说,这确实有些过火了。”
罗素咽了口口水才面前让自己能够发声,他当然学习过解剖学,只是万法之城没有充足的资源让每个学生都能解剖人类的尸体。
虽然做了密探之后他少不得要和尸体打交道,可那些尸体也很少会这么凄惨。
“是啊,最直观的方法。问题是现在我们只能直观的看到一堆人形的烂肉。你现在跟我说他是死于乱刀我也没什么意见。这样真的能找到线索吗?”
“我也不知道,尽量试试吧。”
第六百五十一章 搜寻线索
低温环境下,想要解剖尸体是非常困难的,因此在解剖时通常会先让其获得一些热量,让僵直的肉体软化才好开始作业。
这就导致了当这具已经被多次解剖的尸体被仔细观察时,它的整体性不仅遭受了严重的损坏,就连腐败程度也比应有的要高上很多,那些被反复加温和冷冻的肉块更是呈现出了令人不安的颜色。
想要在这样的尸体上寻找新的线索,恐怕是连起司都会感到棘手的问题。凯拉斯和罗素面对着尸体,一时陷入了僵局之中,密探带着手套的手迟迟无法落下。
“我从来没处理过这种情况,虽然刚才说要尽力,可是现在我连入手的想法都没有。哈,或许我们去找前面那几个人问问他们会是更快的途径。”
“别那么着急放弃,小子。我们还没开始呢。尽管这场面确实惨不忍睹,但是我们来都来了,现在离开既是对我们自己判断的否定,也是对死者的不尊重。”
凯拉斯的语气异常认真,他没办法在这名有过一面之缘的人类遗体前用轻佻的口吻说话,妖精们对于生命的态度是微妙的,他们不把死亡当成是结局,可也不会轻视它。
“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如果那个穿灰袍的在,他应该会尝试着重新理清思路,帮助自己找到切入点。既然你现在没有想法,那我们不妨也这么做。而我们要理清的东西其实只有两个,那就是他的死因和杀人者的动机。首先我们要确认的是,除了断头之外,这具身体还受过其它致命伤没有,包括魔法层面上的。”
猫妖精沉着的样子和有条理的话语帮助有些沮丧的罗素快速恢复了状态。他点点头,开始从最显眼的部分,也就是颈部的断面确认尸体的状况。
“颈部的断口异常光滑,如果这个断面没有经过后天的处理,那这种情况很可能由一次性创伤造成。一些法术可以造成类似的状况,但是不容易布置,应该是在杀死受害者后再进行切割处理的。这类法术多半需要很长的准备和瞄准,如果受害人活着,他会有充足的时间进行躲闪或反制。而且他的手上也没有捆绑的痕迹。”
凯拉斯也走过来看向断面,甚至伸手抚摸了一下已经不再流血的伤口,
“不一定。快刀一样能达到这个效果。断口的位置恰好是脊椎骨的缝隙,有经验的刽子手能从这里下刀,一刀砍下人头。如果对方能够在凯利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从他身后接近,不是没可能将他斩首。不过,这样做效率太低了,远不如直接刺心脏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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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素眨眨眼,手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后颈,感觉到了一丝凉意。这个动作被后者收入眼中,悠悠说了一句,“很接近了,你中指的位置再往下一个手指。”
“你难道一直在算从哪里可以一刀砍掉我的脑袋吗?这可不是会招人喜欢的玩笑。”密探似乎有些生气的说,不论这话是不是玩笑,他都不太能接受。
“职业习惯而已。不过就像我说的,我并不认为斩首应当作为战斗的首选,人体上有那么多要害,而且即使是破坏颈部,也不必整个砍断。这是一种很异样的行为,但我们必须先确定他确实死于斩首,否则对这一点的讨论就没有实际意义。而显然前面那些密探和我们的想的一样。”
凯拉斯耸耸肩,转移了话题。
之所以猫妖精会说之前的密探和他想的一样,是因为从尸体身上的解剖痕迹来看,如果那些人不是蓄意破坏尸体,就是没有在上面找到明显的外伤。
否则他们就不会如此仔细的想要查看受害者的内脏和消化系统,来确认受害者可能的死因。这在某种程度上减少了两人的工作量,但也不是说真的能排除这些可能。
“你先检查一下那些解剖口,如果他们和你是同一个学派出来的,那些刀口的意图你应该也能猜到吧?在这期间,我再检查一下尸体的外部,看看有什么发现。”
凯拉斯的话听起来像是偷懒,毕竟已经经由九名密探检查过的尸体,还已经经历了反复的摆弄,能再从表面找到线索的几率应当相当渺茫。
但就像他能判断出斩首不一定需要魔法一样,猫妖精丰富的经验和阅历以及不同于施法者的思考方式让他的思路与之前的检查者截然不同。
换句话来说,凯拉斯在做的调查是从一条新的进路上展开的,这条进路不一定有什么新发现,但它看待问题的角度是崭新的。
而他要求罗素所做的,则是理解原本密探们的调查进路,通过对前几名密探留下的解剖痕迹获取他们的思维逻辑以及结果。待两者各自进行一定程度后再进行交叉对比。
这个调查的过程大概持续到他们因为停尸房的低温而感到不适的时候为止。猫妖精的毛皮上已经结出了淡淡的白霜,这很不正常,因为房间中的体感温度并不应该会产生这种现象,可是让这个房间得以变成停尸房的原因本身就是魔法的,用正常的温度常识来做出判断才是错误的。
对于这点,罗素显然更有话语权。
“我们不能在这里待太久,这里的低温魔法会影响生物本身散发热量的能力。抱歉我没有先提及此事,我以为事情不会这么复杂。”
“无妨,我要调查的东西已经差不多了。再给我更多的时间也看不出什么,你那边情况如何?”凯拉斯弹落了毛上的白霜,不以为然的说道。
“有限但也已经是我能收集到的全部了。我大概理解了前面几人的思路,顺着他们的想法找到了一些信息,但大部分是无用的。具体的等我们出去再说不迟。”
“正有此意。这地方的空气里满是死亡的味道,我的鼻子实在是不喜欢。”
就在两人准备离开的时候,停尸房外面传来了嘈杂的声音,紧接着就是喊叫。
“你们不能进去,现在还不是时候!”刚才引导两人的法师被推搡进来,他试图拦截要进门的人却无力将他们停下。
那是一群身上披着法袍,手里握着木质手杖的法师。他们毫无疑问来自这座城市,胸口的不死鸟标志也说明了他们的学派,生命学派。
“你们是谁?”领头的生命学派法师对停尸房里的两人问道。
“自由密探罗素和他的从魔助手。我们正在调查前天晚上的谋杀案。”
“调查结束了,这具尸体需要被立刻置入循环。”
第六百五十二章 针锋相对
生命学派的法师们总共有六个人,这是一支标准的丧葬小队,到时会由三人来进行尸体的分解仪式,另外三人确保尸体在分解过程中没有受到超自然力量的影响。
换句话来说,如果一名万法之城的法师在生前曾与魔鬼签订自身灵魂的契约,那么在大部分情况下,他的灵魂会在后三名生命学派法师的保护下免于受到魔鬼的索要。
类似的操作也是如此,生命学派所谓的进入自然循环,就是指让死者不受到任何的外在法术影响,如常人般死去。这个理念其实出发点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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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起司常说的那样,大部分施法者都不得好死,他们的精神在踏入魔法之门后受到了太多正常生命历程中不该有的损耗,也就更容易发生问题。
反映到个人身上,性格上的怪异只是最基础的,精神上的病态与疯癫也早已屡见不鲜。最关键的是,许多魔法派系本身还会透支使用者的本源活力,这种透支不仅是肉体上的,同样也会影响精神,甚至于那可能存在的灵魂,这也是为什么许多幽灵恶鬼在生前多少与魔法有关的原因。
而净化尸体的过程,能够尽可能的降低这些引发的问题。
只是,这个仪式有时会被人觉得进行的太彻底了。尤其是那些与尸体打交道的人,比如密探,“为什么现在就要进行仪式?尸体应当被停放三天,这是规定。”
从地位或者说职位上来说,净化仪式带队的法师一定比罗素要尊贵,但红发法师还是毫不顾忌的进行了阻拦。理由很简单,因为他知道,在这个仪式过后,他身后的这具无头尸体将会彻底的消失,用更通俗一点的话来讲,他就没了。
如果说世俗的火葬还能留下不易燃烧的骨灰,那生命派系的法术就完全没有这个问题,经过他们处理的尸体会如字面意义上的消失一样再无半点存在过的痕迹,什么都不会留下。毕竟法师的骨头和皮肤以及其它身体器官也有可能被人利用。
“规定是城中所有施法者遗体全部由生命学派进行处理,至于处理的时间则并没有绝对的要求,三天只是约定俗成的时限罢了。没人说非要等到三次日月轮替后遗体才会被处理。尤其是这一具,你在看到他的时候难道不为这位死者感到悲伤吗?你和你的同袍怎么忍心将他变成这幅模样?如果放任你们施为,难保你们不会用法术影响这具尸体的部分。所以你越是阻止,它就越需要更早的进入循环。这没有什么好争辩的,密探先生。”
“我们为什么会解剖他?那恰恰是因为他死的蹊跷。你们的职责是保证我们平静的享受死亡,而我们的职责则是让那些制造了非自愿死亡的人不能继续犯罪。为此,我们需要他用仅剩的方式来告知我们凶手的线索,这是为了法律和公正。就像我们遵循着魔法之道一样,这座城市的法律亦是如此。你们不能越权。”
罗素的语气和表情异常严肃,这番话不仅是出于调查需要,同时也出于一名密仪学派的法师以及一名万法之城执法者的态度。
“魔法是世界未被揭示的一面,我们并不是魔法的制造者,就像我们并非生命的赋予者一样。我们依靠着法律与公正集结在此,就像狮群与蜂群。但这并不表示我们后天设立的规定可以有权凌驾于更加本质的东西。密探,你查得出凶手也好,查不出也罢,不论结果如何,死者都不能复生。既然这样,我们要做的就应当是让死者以平静的方式迎接死亡,而不是因为你们的规定在死后仍然要遭受毫无尊严与理由的侮辱。而这正是我们的权限,越权的是你。”
“你…”罗素当然还有千言万语可以回击对方,大部分法师都是口齿伶俐才思敏捷的,否则他们根本无法应付导师那些刁钻的问题。但凯拉斯阻止了他。
“让他们做吧。这件事本身也是一个线索。”猫妖精的的嘴角带着一丝挑衅意味的笑意,看向领头的生命学派法师,果然从对方脸上捕捉到了稍纵即逝的变化。
“并不是所有事都会成为你们查案的一部分。事物与事物之间的关联大部分时候并没有那么强,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并没有针对你们的意思。”
“是是是,对对对。”猫妖精说着,满不在乎的带着罗素离开停尸房,然后看着身后那几名进入的法师低声说了一句,“那你又在解释什么呢?”
“你就让他们这么无视规则?”罗素显然有余怒未消,出了房间后立刻向那名负责的法师质问起来,而后者也只能摊摊手,做出无奈的表情。
“我试着阻止了,结果你也看到了。他们硬要闯我也没办法,何况这组人本来就是负责这个哨站尸体处理的,我们之后还需要合作…”
红发密探没有听完对方的辩解,转头离开。倒是凯拉斯和那名法师略微点了点头,这才不急不缓的跟上罗素的脚步。
“走那么快干什么?走得快就能抓住人了?”猫妖精悠悠说道,似乎完全不受到刚才事情的影响。
不过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只老猫如果突然变的和善,那就一定有所图谋。正是因为心里有个更大的计划,他才能不在乎眼前一点的得失,甚至还希望主动失去点什么,确保后面的状况能够顺利进行。
“那当然是,抓不住的。”罗素很生气,但他没有将这份怒火发泄在别人身上,当听到凯拉斯的提问时,他高昂的语调慢慢低沉了下来。看起来有些沮丧。
“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你前面有九个人看过那具尸体,现在不还是没有抓到凶手?归根结底,我们来这里只是碰运气。现在看来,运气比想象中的还要好。等等我把我的推测告诉你,你回去见起司,将情况转告他。对了,我记得他说过,你们这些法师因为要画法阵,所以都有点绘画的本事对吧?”
罗素眨眨眼,没搞明白凯拉斯话里的意思,但他还是点了点头,“绘画的话,我确实懂一点,在研究所实习的时候,我曾经帮忙绘制过几幅植物图鉴。”
“那就好办多了,你回去把刚才看到的尸体细节尽可能的画出来。鉴于你我可能是最后一组见到尸体且不属于生命学派的人,这会很关键的。”
“好的,这个提议不错。但你不跟我一起回去吗?”两人走出哨所,密探看着正在活动身体的凯拉斯说道。
“不,我找到了新的娱乐项目。要知道在一场狩猎里,跟踪猎物总是最令人愉悦的部分。”
第六百五十三章 新的考题
罗素不知道凯拉斯所说的狩猎是什么意思,或者说他隐约猜到了但是并不能确定同时也没有再进行询问。那是因为他现在的心里一直在盘踞着刚才看到的东西,他害怕自己一分神思考别的事情,脑中的那具尸体图像就会消失,模糊,缺失掉重要的细节。
他是密探,密探的工作就是处理那些学派不好在明面上处理的案件,那些不能无端指责的人,不能随意质问的计划,必须要密探给出确定性的证据才能成为行动的基础,他们就像是蜂群中探索新地区寻找花丛的工蜂。
罗素虽然没有表态过,但他确实是位可靠的密探,原因就是在那种近乎病态的执着,他的责任感会如鞭子般抽打着这个人前进。哪怕让他身心俱疲,哪怕让他置身险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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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合理,因为感情应当是辅助人生活的工具,当一种感情不是为了让人积极的生活下去,而是带有压迫乃至自毁倾向的时候,它会被称为病态。
法师们多少都有点病态,从他们开始接触魔法和知识开始,那些东西就让施法者产生了一种追寻的执着,而这种执着会在他们生活的方方面面体现出来。
以红发密探来说,他本不需要做现在这些事,他接到的任务只有看护起司,也就是说只要他这段时间寸步不离的看着灰袍,他的任务就已经算是圆满完成了。
但他一直在节外生枝,一直在进入新的问题里,那些问题有些是与他相关的,也有些是与他无关的。可他对此浑然不觉,甚至甘之如饴。
“小心!”一只从身后伸过来的手,及时抓住了险些从路边掉下去的罗素。密探这才回过神来,他刚才要是再多走一步说不得就会跌落下去,虽说不至于粉身碎骨,但落到下层平台的高度也足以让他筋断骨折。
当他感激的回头看向救了自己的人时,却看到熟悉的天蓝色眼眸和微微翘起的嘴角。
“有人在吗?我跟了你好几十步了,你不仅没发现,还差点从路边掉下去。”阿塔伸出手在密探眼前晃了晃,好像那两只眼睛是两扇窗子,窗子后面才住着本人。
“我在,谢谢。我只是有些,恍惚。抱歉,我一直在确保自己的记忆不出现问题,它们必须被一丝不差的留存下来。”
罗素的语速很快,这说明他现在正处于紧张的状态之中。阿塔没有询问对方到底要保存什么,因为不论是什么,现在的密探都不像是能回答的样子。
“好的,我明白了。你要回研究所对吗?我们一起过去,这样你也不必担心会掉在路边。”
“感激不尽。”罗素对阿塔点点头,在这里恰好碰到女剑士毫无疑问是他的幸运。不要说跌出道路,以他现在的状态,恐怕被人袭击了也根本无法反应。
而这也就让密探完全没有注意到在阿塔背后还跟着一个男人,那个男人看向罗素的眼神里有微妙的恐惧和崇敬羡慕,在这座城市里人们都用这种眼神看法师。
三人默默走在回去妖精研究所的路上,阿塔看了看四周,没有寻到凯拉斯的踪影,但看罗素身上并没有战斗过的痕迹,她也没有太担心,以猫妖精的身手和机敏,哪怕是在这座城市中能让他碰到麻烦的事情也不会太多。
倒是被女剑士捡回来的扫地人一直走在最后面,每一步都带着犹豫和瑟缩。阿塔告诉了他前方的目的地,一座研究所,里面都是真正的法师,甚至是那些具有更高地位的资深法师,这让没有正式晋升的男人感到十分陌生,进而产生出畏惧。
“不用害怕,困扰你的东西已经消失了。我带你过来是希望你能把事情的经过详细的讲给我的一位朋友听,他是个最法师的法师,肯定能保证切断你和那个恶魔的联系。他也能处理你身上的问题,不管是诅咒还是口吃,他都会有办法的,放心吧。我相信你之后还是能成为法师的。”
阿塔明媚的笑容带着某种力量,让再阴郁的人也无法继续呆在那幽暗的阴影里。这种力量并非魔法,也不来自相貌,她是真的在替对方考虑,所以说出的话才能如此动人。
“成为法师,我已经耽搁了五年。我的同窗们,他们要么晋升了,要么离开了,只有我还停留在原地。像个鬼魂,一个迟迟不肯消散的幽灵。”
“鬼魂会停驻是因为他们已经死了,那就意味着,他们作为生命的时间停止了,无法再向前推进。所以他们只能拥有过去,无法接受改变。一旦一个幽灵认清了现状,他开始重新和外界沟通,那么他就不再是幽灵,他会很快的前往生命的下一个阶段。这段你最好记下来,通灵学派的考题里会有提及。”
罗素很快的说完这段话,眼神动也不动的看向前方。他没有真正进入阿塔和扫地人的对话里,只是旁听,像是隔着一层纱纸去看影子演戏,然后几乎是下意识的为他们配音。
阿塔和扫地人互相看了看,他们都注意到了密探其实并没有想要劝慰谁的意思,他只是机械性的做出补充。女剑士耸了耸肩,
“我想你最好珍惜现在的日子,以后你可能也会变成这样。以前我以为只有一个法师会有这种表现,现在看来那只是因为我只见过一个法师。”
“那位最法师的法师吗?”
“是的。即使我现在来到了这里,见过了许多法师,我依然认为他是最法师的法师。但其实我也没什么依据,可能是先入为主?也可能是直觉,谁知道呢。啊,我们到了。希望起司已经完成了他的作业,因为看起来我们又给他带回来了新的考题。”
阿塔看着远处显现出轮廓的研究所,略微松了口气。
“轰隆!”
爆炸所产生的轰鸣让女剑士愣了几秒,直到她看到前方研究所里升起的黑烟才后知后觉的理解了刚才发生了什么。
“王庭的橡树啊。”
第六百五十四章 爆炸的缘由
“发生什么事了?”
阿塔三人跑步来到研究所前,看到达芙妮等在研究所里工作的法师和学徒正聚集在研究所外的空地上。
在他们和研究所之间是许多从研究所爆炸的表面脱落的碎砖块,所幸并没有人被砸到,只是看样子都被吓的不轻,每个人的表情都充斥着惊讶与恐惧。
达芙妮回头看到了女剑士,准确的说是看到了罗素,她的状态一下子放松下来,像是看到了问题解决的办法,尽管罗素其实并不能解决任何实际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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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怀内特夫人,她把自己和那个灰袍锁在主研究室里,把我们都赶了出来。然后没过多久就变成了现在这样。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我们没法违抗夫人的意思。”
妖精研究所里的人,都不同程度的与怀内特夫人达成了链接,虽然不至于每个人都随时可以被变成传声筒,但想要让他们听话还是很简单的。
因此当研究所的拥有者下达疏散的命令时,所有人除了立刻放下手头的工作离开也没有其他选择。他们被迫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走出研究所,紧接着爆炸就发生了,时机正正好好。
“这样的事情以前发生过吗?”阿塔听到此事与起司有关,心里反倒没那么紧张了,她不认为灰袍会落入什么解决不了的危险中。
或者说如果那个危险连起司都无法解决,那她也不认为自己可以立刻处理。倒不如先确认一下这种疏散是否真的像表面看上去那么严重,说不好它只是研究所的例行事项。
“有过一两次。当夫人觉得所进行的实验或施法的危险性过大的时候,她会强制要求所有人离开研究所。万法之城的标准研究所墙壁里都添加了一层铅灰,它能让魔法的影响在穿过时快速削弱。所以如果我们在这里看到的爆炸都能让外墙掉落的话,那研究所里面的状况只会更糟。”
一名资历比较老的法师向阿塔他们解释起来,对方之前也和起司他们见过几次面,作为在研究所中供职的正式法师基本清楚这些人的背景以及目的。
“需要我们进去看一看吗?”听到这种情况,女剑士感到有些不安,她虽然在做询问,但不管是紧了紧腰带的动作还是迈步的姿势都说明她已经准备好了进入。
“先等等,夫人的魔法有时会不分对象,最糟的一次是她曾经把研究所里所有人都催眠然后还把梦境连接在一起,以至于一觉醒来我们都花了很大力气才确定自己是自己。你现在闯进去,很可能会受到魔法的影响。现在研究所周围的魔力流还很紊乱,等它再平息一些。”
达芙妮拦住了阿塔,摇摇头说。
阿塔不具有法师们的魔法视野,她的妖精之眼只能看到一层模糊且混乱的光晕笼罩着研究所,将所有细节全都遮蔽在了其中。
但很快,一抹幽邃的怪异色彩隐隐出现在研究所的光晕里,这让女剑士安心了下来。因为那抹无法用自然界中颜色描述,令人感到幽深的色彩,正是一直以来她所看到的起司的颜色。
现在那抹色彩的出现至少证明了灰袍并没有在爆炸中丧生,那他平安无事的概率就会很高。毕竟那身灰袍足以为他抵挡大部分的致命攻击。
“你的工作人员看上去都很困惑。哦,他们回来了。”就在研究所外的人们对研究所内的爆炸做出种种反应的时候,爆炸的发生地,也就是研究所顶层的主研究室里,起司正顺着破开的墙壁看着外面人群的状态。
这也是为何阿塔能看到他的原因,也如她所猜测的一样,灰袍的身上一点伤也没有。
“无妨,他们已经习惯了。魔法本身就是如此,在水平没有达到的时候,看起来什么都是不可思议。困惑,有助于他们进步。”
房间内,这间研究所的主人,怀内特夫人正戴上一双丝绸手套,对房间中的凌乱的状况略微皱了皱眉头,“也许我该找图书馆的人把他们装在书架上的法术要一套过来。这样收拾起来会很快。”
“我劝你不要这么做。现在这件研究所里最好暂时不要再引入任何新物品,这样法术才能完美的生效。”起司的双眼冒着轻微的灵光,淡淡的说。
“唉,你说的对。现在这个时期,谁都想要从对方身上咬下一块肉,但居然把手伸到这间研究所里来,未免有些不知轻重了。”
女法师看似漫不经意的说着,但眼里的怒气并非玩笑,作为堂堂一个研究所的掌权人,她怎么可能不知道昨晚城市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她只是觉得这些事情和她这个偏僻研究所并无关系罢了。然而昨晚居然有人向研究所里释放鬼手术,不管那个人的目的为何,怀内特夫人都不能允许这种冒犯之举。这里是她的城堡。
“不过,你居然会把给这里设下防护咒的任务交给我来执行,是不是有点太轻易了?我有表现出什么值得信任的举动吗?”
起司眼中的魔力渐渐隐退,他挠了挠自己的脸,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刚刚的爆炸,其实是施法所带来的副作用,而他所释放的法术,就是话中提到的防护咒。
怀内特夫人轻轻抖了抖手中的纸卷,那正是起司翻译出来的妖精文正文,
“这个已经足够证明你所言不虚。至于信任,从来没有人值得完全的信任,但你确实是个灰袍,这就足够了。你跟她来自同一个地方,不管是敌对还是友善,你们都和这里没有利益冲突。再说,我也没有更好的人选。万法之城的晋升仪式有一项,就是收集晋升者的魔力样本。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如果我们的魔力样本被取用,那么所有的法术都会被反制和破坏。我们将毫无还手之力。”
起司愣了一下,“你觉得,事情已经糟糕到这种地步了吗?你们的魔力样本应该是城市的最高机密,这关乎到每一个施法者的性命,怎么能有人可以为了私欲动用它呢?”
“只是最坏的猜想。昨晚这里死了很多法师,其中不乏早有预感设下了重重防备的。可他们还是死了。在我能想象的手段里,有人拿到并用他们的魔力样本对付了他们,是最合乎情理的推算不是吗?”
怀内特夫人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轻声说道。
“好了,阴谋已经说得够多了,该让外面的人回来工作了。”
第六百五十五章 接纳
起司下到研究所的底层,亲手打开了之前关上的大门,然后看向外面的人群,“怀内特夫人说,已经可以进来了。刚才只是在进行实验,无须担心。”
灰袍的话显然无法让所有的法师们信服,但随着怀内特夫人本人的身影出现在屋顶的阳台上并做出了无碍的手势之后,他们也不再怀疑。
有一点值得注意的是,拥有能够部分控制自己职员的怀内特夫人其实没必要自己现身来作证,她甚至不需要让起司去开门,只要像控制其他人撤离那样让他们返回就可以了。
但她没有这么做,魔法的损耗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如果她一直使用魔法来控制自己的学生,那她就永远不能停下施法,那只能在他们的心中积累怨念。
“哦,她请你帮我找一间暂时不用的房间做我的临时办公室。你知道,我总不好一直赖在她的工作台上。”
起司向阿塔他们点点头,但没有立刻搭话,而是拦住了达芙妮说出了这句话。后者有些惊讶的愣了几秒,随后才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说了句跟着我就走向研究所内部。
这也不怪她,有一间自己的房间在这里是个象征。
它象征着,怀内特夫人已经完全的接纳起司,并将他视为这个研究所中的一员,甚至还是级别非常高的一员。要知道像是达芙妮这样从学徒开始就在这里学习,一直到成为正式法师乃至这间研究所里非常重要研究员的人,到现在为止都仍然在和另外一位法师共享一个房间。
不是研究所里的空间不够,而是万法之城的法师对这种微妙的阶层划分异样的严谨,当一名法师在研究所里有自己的研究室时,他的身份和地位就会有所不同。只是起司并不在这个体系中,他对此并不知情。
可起司不知道,达芙妮不说,不代表罗素不明白其中的微妙之处,“她居然这么快就决定接纳你了,看来即使是到了典礼之后,你们也不必着急离开。”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先把眼下的问题都处理掉才行。罗素也就算了,既然你也回来了,说明又有事情发生了对吗?我希望不是什么坏事。”
起司注意到了阿塔,表情有些不安,他担心女剑士带来坏消息,不过又见到对方似乎并不怎么焦急的样子,心里的猜想也随之变的没有那么悲观了。
至于跟着阿塔的那个人,老实说一直到他跟着女剑士走进了那个暂时交给起司使用的房间之前,灰袍都以为他只是恰好和几人顺路,无他,这个人确实不像是会和他们扯上联系的。
“这个房间现在起就交给您来使用,如果需要什么,去和附近的人说一声就可以。我要先去向夫人复命,就不多做停留了。”
达芙妮对起司说话的语气变得有些生硬,倒不是说她因为研究室的事情记恨了灰袍,只是刚刚稍微缩小了一些的距离感一下子又拉的更大,让这位女法师不敢放下礼貌去和起司交谈。
达芙妮离开后,房间里就只剩下起司,阿塔,罗素和扫地人四个。
灰袍看了看房间里的布局,倒是没有太多的灰尘,虽然频率不高,但看得出来还是有人在打扫。除此之外,房间里就只有一张大桌子,几把椅子和两个空荡荡的书架。
起司随手使了个小法术,用刚才开门时在地上随手捡来的小石子作为引子,将它放在桌面上。那枚石子像是变成了磁铁一般,而周围的灰尘则如同铁砂,快速聚集在它上面,将一大片区域都清理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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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法炮制,几枚石子扔下去,屋子里就干净了很多。只是这个房间并没有开向外面的窗子,令灰袍有些不满意。他将黎明之息放在桌子上,调整了提灯的亮度,用柔和的阳光来作为房间的照明,之后才终于坐下来,算是完成了对这个房间最初的整理。
在这个过程中,阿塔和罗素早就各自拉过椅子坐下休息了,他们之前在研究所外面担心了半天,现在可不想再站着看灰袍收拾屋子。只有那位被恶魔缠身的扫地人,还局促的站在门口,不知道该怎么做。
“这位是跟着你们两个谁来的?”落座后的起司看向门口的人,向其余两人询问道。刚刚为这座建筑施加了防护咒,他的状态也不是很好。
“我,他是我在路上碰到的。”
当下,阿塔快速的将两人相遇的经过以及扫地者被恶魔欺骗的事情讲了出来。这些话一出口,起司还没什么反应,罗素倒是对身后的男人露出了复杂的神色,看样子他并非对此一无所知。
“原来那个一直在扫地的学徒就是你啊。虽然可能和你的意愿无关,不过你在那附近还挺有名的。”密探的话并无恶意,但是却让听者深深的低下了头。
“恶魔?我看可能并非如此,你能走近一点吗?我需要你站在阳光下让我看清楚你的影子。”起司快速的将罗素的话头揭过,转而去和扫地者直接对话。
“好,好的。”男人有些胆怯的向前走了两步,被收容进提灯里的黎明晨光照在他的身上,并不令人觉得刺目,只会让人觉得放松和安心。
起司看着对方的样子,确认男人的皮肤和无关没有在阳光下消融或者变成什么奇怪的样子,这就让他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想。接着,他站起身,看向了那映在墙壁上的人影。
影子,可以被视为是人的一种直观投射,对于肉眼来说,它只能判断粗略的形体轮廓,但对于施法者们来说,它则能带来更多的讯息。
“我先说我的推测,你如果有需要补充的地方随时可以开口。我的判断是,缠上你的并非是恶魔。理由很简单,恶魔和魔鬼,这些下层生物是具有某种腐化性的,恶魔留下的脚印会结出硫磺,有时还会持续燃烧着火苗。他们只是存在就能让外部环境产生异化,更不用说跟你相处了五年。如果缠着你的真是恶魔的话,你的身体或多或少都会发生异变,一些长期侍奉恶魔的人类身上也会长出类似恶魔的皮肤,头顶甚至会生出角,这是很常见的。”
起司微微挥了挥手,示意对方坐下,然后接着说,
“但是在你身上,这些全都没有发生。那我只能做出两种猜想,一种,是你召唤出的恶魔具有极强的自控力,他能在这个世界行走但是不将自己的影响扩散出去。恕我直言,即使是领主级恶魔,也无法凭自己的意愿做到这一步,所以这并不现实。那么还剩下的可能就是第二种,你面对的并非是恶魔,而是某种其它东西。通过你们对它外观的描述,我更倾向于将它确认为,小魔怪。”
第六百五十六章 小魔怪
“小魔怪?难道不是小恶魔吗?”
罗素轻微的皱起眉头,法师对于恶魔与魔鬼都是有所了解的,因此在旁听了阿塔讲述的他也有自己的判断。
至于他口中提到的小恶魔,可以被理解为恶魔中与那些体型硕大,破坏力惊人的大恶魔相对的另一种经典形象,小恶魔被认为是四肢孱弱但又满是恶意的恶魔类别。
“小恶魔可没办法设下能让人产生错觉的法术。他们在恶魔的阶序里位于非常低级的位置,智力和体力都相当低劣,更加不具备任何的施法能力。除了贪婪,那些东西没有任何令人印象深刻的地方。”
起司轻轻摇了摇头,罗素的知识大都来自于书本,毕竟恶魔召唤是具有危险性的仪式,而万法之城中的法师们又不像世俗世界里的同行那样迫切需要得力的帮手,故而对于世俗施法者来说最需要精通的东西,他们反倒并不常用。
尤其是小恶魔这种低级恶魔,根本没有召唤的必要。
“好吧,那你所说的小魔怪又是什么?这个称呼似乎可以指代许多东西,你说它不是小恶魔,那它算是另一种恶魔的类别吗?还是其它的某些东西?”
罗素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的和起司纠缠,而他在问完这个问题后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跑到书架上找来了纸和笔,这两样东西在研究所内倒是随处可见。
起司没有去管开始奋笔疾书在纸上绘图的密探,他相信对方的行为是有原因的,而自己也无法在他停下来之前给出帮助,于是转头看向另外两人,继续解释道,
“我所说的小魔怪并非恶魔,严格来说,它更接近妖精,但也不是妖精。这种生物确实来自下层面世界,也就是恶魔所生活的界域,但你们得明白,那里不是只有恶魔。我的意思是,尽管恶魔有许多种类,但他们是有内在关联的,而小魔怪并不在这种关联之中,因此它是一种独立的物类。”
“而这并不意味着它不危险。从下层世界来的东西就没有不危险的,那里的空气和水都足以杀死常人,能在那里生活的不存在安全的生物。不过小魔怪确实是下层中较为无害的一类,他们的心智比低级恶魔要更成熟,懂得欺骗,利用和说谎,还能制造一些幻象来愚弄对手。这大概就和将自己伪装成树枝的竹节虫以及将翅膀装作枯叶的蝴蝶类似,只是保护自己不被恶魔和其它东西捕食。问题是这份防御手段在另外的环境中已经足以成为具有威胁性的武器。”
“可我记得当年我确实绘制的是召唤恶魔的法阵,如您所说那个东西并不是恶魔,他怎么会被我召唤来呢?”
扫地人迷茫的问道,在得知困扰自己的生物连恶魔都不是之后,他的身上仿佛被抽掉了所有力气。只留下仅剩不多的求知欲和对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的担忧支撑着他继续开口。
“召唤法术,是带有很强的随机性的,在它完成之前,我们并不清楚从法阵里走出来的东西到底会是什么。除非你有某个特定的召唤目标而他也回应了你的召唤,否则这件事就像是将手伸入盒子里,抓到什么东西都有可能。一般的恶魔召唤术会指定召唤的范围,也就是特定阶层的恶魔。但也有些召唤术会选择更加简单的方法,就是直接从下层空间里将一个生物带过来,或者直接小规模的转移一片下位面土地到法阵当中。你当年所使用的法术,很可能就是后面的那种。”
起司说起恶魔召唤来讲的轻车熟路,毕竟灰塔之中人力匮乏,许多事确实需要恶魔来协助完成。而灰袍们也早就对这种生活方式习以为常,对恶魔并没有多大的抵触,相反还有人热衷于恶魔学识的研究。
只不过,对恶魔的了解并不能满足这些法师们的终极目的,故而在诸多的灰袍中并没有一个是真正以下位面或恶魔作为研究主题来展开研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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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魔学识对于他们来说更像是一种为了更好的研究魔法所需要掌握的工具,类似建筑师普遍会掌握绘图的能力。
“那他现在还在吗?我知道恶魔没法在这个世界彻底消灭,我甚至不能肯定他是否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您能够帮我确认一下他还在纠缠着我吗?”
“其实严格来说,在召唤法阵被破坏的那一刻,你和你召唤来的东西之间就没有任何关系了。所以不论他是否被驱离这个世界,你都不会被他所影响。但那只是契约意义上的,我明白你的顾虑,从你们的描述来看,那只小魔怪应该是和什么人签下了具有魔法效力的契约,而魔剑的法术恰好让他违背了契约的条款。”
起司说着摸了摸下巴,他思索了一下说,
“我恐怕没法给你一个明确的答案,如果他真的是恶魔,这件事反倒好办一些。可现在,除非我们得到他签订契约的内容,否则谁也说不准违背的代价是被驱逐出这个世界,还是真正的死亡,还是其它并不严重的惩罚。这是恶魔召唤必须要承担的代价,是你主动向他们伸出这只手的,再想干干净净的收回来恐怕并不容易。其实也还不算糟糕,你现在已经知道了那东西的真面目,那些幻象就不足以再成为大麻烦。”
听了起司的一番解释,男人终于安心了下来。他不再多做停留,很快向几人道别,匆匆离开了房间。
至于他之后是会弥补五年前的遗憾重新尝试成为法师,还是去做其他事情,那就不是他们能知道或感兴趣的事了。
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五年间被小魔怪欺骗戏弄直到此时戳破这层假象后产生的绝大荒谬感,会让这个人和五年前的自己截然不同,这种改变是通向更好还是更糟,这恐怕是比他的后续行为更加让人难以判断的事情。
“小魔怪虽然能力不强,但狡猾程度绝对是一流,能潜伏在这里五年没被人发现,还能让那个可怜的家伙心甘情愿的被自己所奴役,这样的怪物为什么会和人签订副作用如此强烈的契约。只是一个名字而已,竟然就已经需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来透露。无言者,会和恶魔打交道的人,手都不会很干净。”
“啊,我忘记问他叫什么了,糟糕,这样以后我不就只能用被小魔怪缠上的人来指代他了吗!”阿塔突然想到自己一直没问对方的姓名,顿时感觉有些懊恼。
“没关系,你没问,他也没说。这说明他也不是很想和你继续有所来往。对于他来说,被恶魔缠身五年还是个不错的借口,但若是缠身的只是小魔怪,那这件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起司摊了摊手,说道。
第六百五十七章 头颅与身体
在处理了被小魔怪缠身者的问题后,阿塔又跟起司讲了一下尤尼和赫迪雅的情况,尤其是尤尼的。从言语和眉目来看,女剑士对学徒的状态感到些许担忧,可作为尤尼的导师,起司倒是不以为意。
对于身为灰袍的他来说,尤尼所面对的困难是很困难,可他起司走到今天这一步,很困难的困难早就稀松平常。这里面涉及到一种认知上的改变,即其实每次吃饭喝水,出行工作都隐含着改变人一生的可能,而且也会带有难度,可人们已经习惯了它,那些幽微的东西已经可以被笑着谈论。
想要成为起司眼里合格的法师,这种转化是肯定会完成的,毕竟他所做的每件事,释放的每个法术,都有着风险,讲与他人时都可以让人为他捏一把汗。
但如果他没办法将这些危险和隐患等闲视之,在慎重与松懈之间找一个平衡的状态,在独木桥上如履平地的话,那他早就被自己累死了。
生理上的损耗,尚且可以通过修养来缓慢恢复,心理上的损耗却更加难以缓和。甚至一些人认为,被损耗的精神状态是无法复原的,因此智慧生命只要活得够久,就一定会迈向疯狂。
起司对这些看法不置可否,但他清楚如履薄冰的施法者不论是被动还是主动最终都会与常人在看待危险的问题上发生根本性的差异。
这种差异所导致的改变会完全让人迥异于之前,借用一个他从剑七嘴里听到的词语,这是境界上的差异,境界不同,诸多看法都会不同。不过这种境界改变是否一定是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或者说它们是否是通往真理的阶梯,现在还不好说。
因为在达到最后一步之前,没人知道自己是在走着一条什么样的道路,那些总认为自己在登高的人,最后打开的反而可能是通往地下的门。
况且,境界也不是台阶,一层一层之间并无绝对的跃升关系,它们更像是随机而成的,随个体境遇而生。
“尤尼的事还要看他自己。法术上,我可以教他,但在此之外,这是他自己的生命。”灰袍带着几分无奈笑着说。同时,罗素那边的人体图也终于画好了。
“这是凯利教员的尸体复原图,他的尸体本身已经被生命学派分解,比预定的时间早了整整一天。”
听得出来,密探现在还对停尸房里发生的事情耿耿于怀,他几乎可以肯定那个带队的生命学派法师有问题,但他也知道,想要从那条线入手,恐怕比登天还困难。
毕竟生命学派,是能和密仪对标的学派,二者之间素有不合。
起司接过那张图,然后问道,“分解仪式所需要的时间和步骤很多吗?我知道许多可以让尸体快速消失的方法,但不知道这座城市是怎么做的。”
“单纯施加在肉体上的法术并不复杂,那条法术只是让一具无生命的死尸快速分散,同样的法术对活着的生物,哪怕只是一只虫子也是无法起效的。生命学派认为生命可以被视为是一个复杂的聚合体,所以他们要做的并不仅仅是解决肉身,其它方面也需要处理。我尊重他们的知识,但我不能接受以知识的名义为自己的目的谋求私利。这一次他们做的太过了,如果没有人阻止这种谋杀,这座城市的基石很快就会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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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素越说越气,但他及时意识到了自己的情绪,快速结束了发言。
“秩序或许不是生物之间天生的关系,但它能保证我们共同存在而非变作一盘散沙。你的担忧没错,这也是为什么万法会单独将一个学派指定为治安的维护者的原因,从这个角度上看,这座城市的领导者很清楚这层关系。”
起司点点头,然后停下思考了片刻。
“这样看来,还不完全能排除杀死凯利的人是生命学派的可能性。我本来认为,如果生命学派精通销毁尸体的方法,那他们就不会成为嫌疑对象,因为生命学派的凶手可以快速且安全的处理掉尸体,不必做出斩首这样的举动。但如果是基于学派对生命的理解,一个生命学派的法师也有可能让凯利的尸体,至少是大部分尸体接受其他同僚的仪式,不能排除他们的可能性。再看你画出来的这幅人体图,我个人的判断是凯利并非死于物质层面上的伤害。”
“何出此言?虽然尸体上没有明显的创口,但仍然不能排除下毒,钝击,或者电流这些杀伤手段,再说他的脑袋还没有被发现,也许致命伤就在头颅上。”
“如果是那样的话,对方就没必要带走头颅,因为不论是砸击还是劈砍,只要大脑被破坏,大部分法术是无法让死者提供更多信息的。以这个凶手的细心程度,他最多再把凯利的喉咙割断,把他的舌头弄伤,就可以说是万无一失。你可能觉得这样做太繁琐,但如果让我来,我宁可繁琐一些,也不愿意抱着一颗随时可能让自己暴露的脑袋离开凶案现场,这就等于给自己留了一个绝对无法洗脱的铁证。”
起司摸了摸下巴,顺着罗素的反驳继续说道。
“除非,那颗脑袋还有其它用途。比如用于魔法仪式或,嫁祸给别人。”说出这话的不是灰袍而是密探,他毕竟是处理案情的专业人士,思路比起司更活络。
起司赞同了罗素的观点,
“这样的话,我看对方很快就会有动静了。不管是要用凯利的身体做为魔法仪式的用品,还是作为栽赃的道具,在凯利的身体被摧毁的那一刻起,这件事才算是没有了风险。毕竟没有尸首,光有头颅,你们根本无法判断持有者的底细。到时他硬要说这是别人塞给自己的,也是无从查证。”
“这样一来,那些生命学派的家伙就愈加显得可疑。我应该要去申请搜查令调查他们的行为究竟是谁下达的命令,兴许能查到点什么。但是搜查令的审核过程还有学派之间的拉锯扯皮,恐怕到了调查能够正式启动的时候,凯利教员的脑袋就是自然分解也差不多只剩下骨头了。”
罗素刚开口的时候很兴奋,他从座位上站起来像是想要立刻动身。可他越往下手,对万法之城复杂的学派制度以及其下各个级别的申请与协调工作就让他明白,这是一条过慢的道路。
“无妨,我们的猫已经咬上了目标,他是不会放掉自己的猎物的。凯拉斯是我见过最优秀的追踪者,没有之一。等他回来的时候,我们会有很多那些生命法师的消息。现在的问题是,如果对方的目的是薇娅,他们为什么在杀了凯利之后的这段时间里不再动手。是找不到机会吗?还是我们的方向想错了?薇娅其实不是他们的目标。”
“叩,叩”
就在几人对案情做着分析时,房门被敲响,女法师达芙妮走了进来。
“夫人说,请起司先生和她一起去趟图书馆。”
第六百五十八章 加入的可能
起司在研究所的中庭见到了怀内特夫人,后者正在修建一株看起来颜色十分妖艳的植物。这株植物属于草本,没有木质的坚硬主干,只是从一根格外大的主茎上不断分出叶片,直到最顶端主茎下垂,开出一朵构造极其复杂的花。
那朵花的颜色是寻常植物中极少见到的紫黑色,明明两种颜色都偏向阴暗,但就是给人一种明亮的错乱感,就和它得茎叶一样,在魔光光谱中表现出不自然的颜色。这是一株魔法植物,或者说是有魔力的植物,而且恐怕并非是自然生长出来的。
“房间里有什么需要吗?每个派系的施法者在日常研究中需要的器具多少会有所不同,如果你需要什么比较难搞到的东西让那些小家伙们为难了的话,直接和我说也可以。比如,镜子之类的。”
夫人的话中显然有话,她侧头用一只眼睛看着起司,目光在那身灰袍上游弋,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虽然没有要瞒着您的意思,但我得承认您发现这件事的速度相当迅速,昨晚才发生的事,今天就传到了您的耳朵里吗?”
起司明白,怀内特夫人这是知道了他昨晚发现密室并在密室里找到了三面镜子的事。说起来这件事他确实没和怀内特提起,尽管那天晚上对方就见过包着镜子碎片的布包。
“位于窗口区的一间密室被发现,里面有三面来路不明的大型法术用镜且均被打破。报告由一位密探上交,红发的罗素,这个名字在这里可没有第二个人。”
研究所的主人不急不缓的说着,从书面语言般的复述中不难推断出她的消息来源是密仪学派内部,能够见到罗素报告的人之一。
不过这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作为学生时的罗素会来这里实习本身就说明妖精研究所和密仪学派有着不浅的交情,哪怕交换是规定,可那么多研究所也是不会允许陌生学派的学徒前来交换的。
起司沉默了一下,眼角的余光看向身后,带他来的达芙妮已经消失在了中庭的枝叶掩映中,现在这里似乎就只有他和怀内特夫人两个人。
这不禁让他开始怀疑对方让自己来的动机,因为之前女法师说的是,夫人让他跟自己一起去图书馆,很自然的就会让人认为这是已经打通好了关系,让起司去借阅有关妖精文的文献。
那么现在的举动意义何在呢?是因为昨晚的变故令怀内特夫人突然反悔?还是她临时起意想要再增加一些价码?可是有梦石这层关系在,这都不合理啊。
“我以为,您对这些事情并不在意。”虽然不合理,可以此时起司的经历,也没必要立刻挑明,反正他没有在对方身上感觉到敌意,慢慢来,对方也会说明意图。
“我确实不在意。但事关有可能攻击我研究所之人的身份,我也必须进行调查。三面镜子,我想打破它们的人总不会是罗素,那小子还没有这么大的能耐。用三面等身大小的镜子作为施法材料进行准备的法术,威力绝对不会小,至少不是让罗素能够身体完整回来的等级。我倒是很好奇它们的布置者是如何利用它们的。”
怀内特夫人转过身正面看向起司,她似乎在暗示灰袍将昨晚的经历一五一十的说出来,比如三面镜子所设下的陷阱之类的。这可能是个机会,如果她能够辨识出布下陷阱之人是谁,那起司的调查就会得到巨大的进展。
可灰袍只是微微点头,什么都没说,脸上的表情看不到情绪,他没有和盘托出的打算,如果有,昨晚他就会说。既然昨晚都没说,今天也就不会说。而不说的理由,也不是单纯的不信任,就像怀内特夫人能从密仪那里得到消息一样,这座城市的关系网对他来说是陌生的。
眼看起司并无开口的意思,怀内特夫人倒也不生气,她确实对这件事并不在意,毕竟这是起司他们自己带来的问题,如果他们想要自己解决那她自然也没什么意见。
甚至如果此时灰袍表露出了想要获得她帮助的打算,她反而会觉得起司有些过于依赖他人了。
“镜子的话题先到这里吧。达芙妮叫你来的时候应该跟你说了,我们要去一趟图书馆。但可能会和你想象的有些差异,虽然我做了担保,但那些人的死脑筋还是认为让一名外来法师进入图书馆的二层风险太大。这次过去主要还是让你和那些榆木脑袋直接交流,看看你能否说服他们。不过,我看他们实际并没有放行的意思,我们过去很可能只是为了找一个不会让我难堪的方式拒绝你。”
怀内特夫人看向花朵,提到了将起司叫到这里的缘由。
“但我到底是答应过你,要帮你找书的。所以如果图书馆里的东西对你来说真的很重要的话,或许还有一条路你可以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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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闻其详。”对于万法之城的形式作风,起司在这几天内有有了些感想,他隐隐预感到自己的想法和这里的现状其实并不符合。
作为宝贵的财产,图书馆归六大学派共有,而作为图书馆中的珍藏,那些重要的书籍不是某一个人同意就可以向外人开放的,如果非要这么做,恐怕要向其它学派付出高昂的代价。
“简单,他们的理由是不能让万法之城之外的法师参阅那些书籍,那么你加入万法之城不就好了吗?这样你作为我们的自己人,自然可以在图书馆畅行无阻。”
“这,我倒是从未想过。”
起司确实被怀内特夫人的话吓到了,他的语气少见的出现了几分慌乱,可是很快就冷静下来。灰袍仔细思考了几秒,发现自己好像也没有理由对加入万法之城感到抵触,这不过是个手段而已,只是这个手段显然也是需要代价来实现的,
“会很繁琐吗?我是说,加入你们。”
“万法之城是很封闭的,你看看我们的城市就知道,而且它还会变的更加封闭。但这也不意味着我们对外界的施法者毫无兴趣,毕竟这里的魔法也不是从头开始的,最早聚集在这里的施法者也都带着各自的流派和知识。实际上,我们从未停止过吸纳外来的法师,不过要求渐渐已经严格到了不合理的地步就是了。”
“但我相信以你的本领,还是能通过考验的。只是考虑到难度,它确实应该作为靠后的手段来尝试。现在,我们最好先去图书馆看看那些顽固打算怎么找麻烦。”
第六百五十九章 拱卫者的走廊
再次看到作为大图书馆的金字塔,起司仍然由衷的感到赞叹,那一块块石砖精巧的组合在一起构成了这座充满几何学美感的建筑。它是如此宏伟,哪怕若干年后万法之城瓦解,这里的人们全都四散而去,哪怕图书馆里的知识被人付之一炬,只要这座建筑仍然屹立,那这里的历史就不会被人遗忘。
因为没有高超的建筑工艺和几何知识以及卓绝的施工安排,人类根本无法建造出这般的奇迹,更别说是在这山巅之处。金色的尖顶在阳光下闪烁着璀璨的光芒,照耀着每个寻求知识的人。
“怎么了?很难把这座建筑和建造它的人联系在一起吗?”
怀内特夫人注意到了起司对金字塔的表现,带有几分调侃意味的问道。对于她来说,这座建筑是从学徒时期就日日见到的,虽然偶尔仍然会感到自豪,但已经习以为常的景象无法在给人深切的触动,尤其是她升任之后,这里就从知识的殿堂变成了权利的肮脏舞池。
“不,我认为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建造出这样的建筑。每个制度都有它有缺憾的一面,可这不意味着它因此无所可取。能够长久运行并且让制度中的人可以稳定生活的制度,都是伟大的,只是它们的伟大具有时效性。至少我不认为其它还有任何群体,会把这样宏伟的建筑用来当做图书馆。他们会把它当做宫殿,神庙,陵墓以及其他的什么场所,但一定不是图书馆。只有这里会这么做,因为知识就是这座城市的血脉,它对于你们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夫人沉默了几秒,她看向灰袍的眼神有了些微的变化,但很快就不见了,
“这段话可以等下再重复一遍,用来博取好感足够了。可惜,只要你真的了解这座建筑,你就会发现在它表面的精美之下有多少污垢和缺损。它早已不是一开始的样子了,这座城市也是如此。我们树立了信标,信标反过来控制了我们,多么讽刺啊。”
两人说话之间来到了图书馆的入口附件,但怀内特夫人并没有跟随人潮的意思,她带着起司走向另一边,显然是有其他进入建筑的通道。
这也正常,就像他们之前所说的那样,这座建筑除了作为图书馆的职能之外,也庞大到足以承担其他任务,比如作为学派领袖或高级法师们进行会议或会面的地方。
而通往那些会议室与会客室的入口,自然是不向一般法师和外来者开放的,事实上许多年轻的施法者根本不知道六大学派领袖的交流是在哪里,通过什么手段进行的。
这里的入口没有看守者,或者说没有血肉之躯的看守者。两尊有着胡狼头部特征,将近三米高的人形雕塑安静的立在金字塔的阴影里。它们黝黑的表面散发着琥珀的光泽,明明如此巨大却好似和阴影融为一体,完全不引人注意。甚至在魔法光谱中,这两尊雕像还会完全消失,这显然是反常的。
“它们是图腾学派的大师留下的作品,我们称其为拱卫者。外形的灵感来自于金字塔所在的那个国度,胡狼在那里是死亡之神,也是陵墓的保护神。但既然这里不是陵墓,那它们当然也不必守护尸体和陪葬品,如果神灵是被人的信仰所塑造出来的,那拱卫者现在应该已经变成了知识和秘密的守护神了吧。”
怀内特夫人带着起司来到两尊巨大石像之间,有趣的是它们中间并没有门或者明显的边框轮廓,只有如常的墙壁。两尊拱卫者手持怪异的长柄斧状物体,像是武器又像是礼仪中用的仪杖。
但当两人走到某一个特殊的位置时,石球制成的眼珠在拱卫者的眼眶里略微发生转动,四只眼睛朝向两人,令人本能的感到畏惧。
“在当地的传说里,胡狼神会在死后丈量人的功过,方法是将你的心脏放在天平上与一根羽毛相比较。比羽毛轻者可以去往乐土,反之则要落入折磨之所。我们不是要进行死后审判,只是要通过它们所看守的门。因此需要给出的也不是心脏,而是这个。”
一枚造型与通灵学派的标志,三眼六尾的猫,一致的符印。
“嗡”没有机械轴承旋转时应该发出的摩擦声,两个石像的关节活动的如生灵般自然,它们在确认了通行证后将手里的斧状物体双手握持,接着向对方伸出,在空中相交,而在它们相交之处的正下方,豁然敞开了一座之前绝对不曾存在的甬道,通向金字塔的内部。
整个过程中出了它们的手持物在空中发出了闷响之外,这两个三米高的巨人在移动手臂时竟然没有发出一丝的声音!可想而知如果它们要对鲁莽的闯入者发动攻击,那后者根本就不会有机会反应。
“它们的工艺比我见过的矮人魔像还要优秀,光是这两尊魔像,就能让矮人王拿出宝山里的千分之一来进行交换吧。”
矮人王并非矮人唯一的王,和人类一样,矮人亦有许多王国和不足以被称为王国的群体。但无一例外的,矮人国度中必然会存在一座宝山,也就是他们用来存放挖掘过程中采集到的贵金属和宝石以及其它奇珍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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矮人的寿命悠长,居于丘陵之中也鲜少参与到人类的战事中来,故而几乎每个矮人王的宝山都会聚集令人咋舌的庞大财富。其中的千分之一,亦已超出世俗人类王国最有财权之人的想象。而起司的赞叹也并非夸张,这两尊拱卫者对痴迷造物的矮人来说却有这样的价值。
“那可不行,拱卫者的世界蓝图据说在一场意外中严重损毁,虽然图腾学派一直试图修复它,但是目前来说,它们就是唯一了。就像这座图书馆一样,不可复制。”
作为妖精研究所的所长,怀内特夫人对万法之城六大学派中的许多事情都如数家珍,向起司解释起来毫不费力。
“好了,我们进去吧。你会看到这座图书馆的另外一面的。”
脚步,埋入那座新出现的甬道里。两侧的墙壁上镶嵌着散发着微光的白色石块,它们代替了火把之类的物品作为这里的照明设施,驱散了黑暗。
而起司也很快明白所谓图书馆的另外一面是什么意思了,因为在他们两人顺着甬道深入一段距离之后,浮现出的阶梯并非是向上的,而是向下的。
“我们保留了许多这种建筑原有的结构,尤其体现在地下的部分。”
第六百六十章 金字塔之下
进入金字塔的下层,起司再次意识到这座城市存在着两个面向,山体表面的那面,和被隐藏在岩石阴影与幽邃洞穴中的那面。
向下的阶梯总共有三十六阶,这个数字也许有意义,也许只是偶然,从深度判断他们现在应该在图书馆一层下方至少三米左右的地方。
头顶沉重的天花板阻隔了上方可能传来的所有声音,这也可能是图书馆大量采用那种魔法书架的原因,如果所有实木书架以及上面沉重的书本全都依靠地面支撑,下方的工程就需要花费更多精力在加固上。
脚步没有停下,尽管走廊的两侧开始出现岔路,并且这些岔路的宽窄深浅完全不同,有的很快就曲折转向,有的则一直向内延伸看不到尽头。
如果不是对自己的位置非常肯定,起司恐怕会怀疑他是无意之中走入了某座古代地下要塞或矮人遗弃的山中堡垒,又或者是囚禁着可怖怪物的巨大迷宫。
“你们在图书馆下面建了的东西并不比上面简单。这样在施工的时候不会很麻烦吗?你们要先从最下面开始建起,最后才能封土。难以想象这需要建上多少年。”
起司跟着前方的女法师又走下了几步阶梯,看着周围不再是石砖的墙壁轻声说道。这里显然并非作为使用频率低下的密室,种种证据都表明它其实频繁的供人进出。
“这个嘛,其实跟你想的并不一样。”怀内特夫人耸耸肩,
“这座建筑的上层和下层是同时建造的,不过施工的地点并不相同,修建大图书馆的工人并不知道在他们脚下的山石里,有另一群人正在开凿山体,将金字塔的外沿继续向下扩展。事实上山体里的建筑面积要大于地上部分,只不过它的大部分空间都用于特定用途。”
“特定用途?”起司挑了挑眉毛,低声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建立在山体之中又需要长期占据了大量空间的东西并不会太多,在刨除图书馆已经具有的功能,结合万法之城的发展趋势,那些空间是在为什么服务也就呼之欲出了。
那个所谓的典礼,目的在于令这座城市从地面上拔地而起,而拔地而起的方法或者说所需要的装置,恐怕就被安放在整个城市最重要的建筑物下方的秘密空间中。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这个地方可能就算得上是万法之城最机密的所在。
“别担心,这座城市里没有真正意义上见不得人的地方,一切都源自于知识,而知识不可能凭空浮现。这个道理万法的法师们都明白,所以他们不会建造秘密之所,至少对于其他法师是如此。”女法师似乎是看出了起司的顾虑,轻声说道。
秘密,对于通过分享并取得的进步来说毫无疑问是种阻碍,法师们自诩为解密之人,对创造更多的秘密并无兴趣。当然,共享和交流并不是无条件的,对于那些不被万法之城法师认可的人来说,这里处处都是秘密。
“希望如此。我可不想因为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和这里的管理者产生冲突。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这里这么重要的话,这些通道再做些掩饰不是更好吗?”
“没那个必要。因为这些通道并非都具有意义。上面的图书馆已经投入使用很多年了,但这里的工程实际上并未停止,只能说快要阶段性的完成一部分了而已。在最宏大的规划中,这座金字塔将不断向下延伸,直到将这座山完全变成一个人工造物。不过要我说那样的建设实在没什么意义,而且这里的光照条件太差,植物除了苔藓和蘑菇之外根本无法生存,我们修建这座城市可不是为了让自己活的像个穴居人的。”
两人说话之间,来到了一个明显有别于其他岔路的路口,在路口的内侧可以看到一扇并不显眼的门,门上刻着六大学派的徽记。
夫人没有犹豫,伸手推开了看似沉重的石门,露出里面燃烧着壁炉的温暖房间,壁炉里果木的香气随着敞开的门扉一起流出,带动着里面的火苗不安分的摇晃。
“怀内特女士,你迟到了。”房间里说话的人显然早就等在了这里,他拉开门扉的另一侧,让开房门好让门外的两人更快的进入。
“是你们把这件看的太草率,所以才觉得它不需要准备。”妖精研究所的主人不快的回答道,走入房间之中。
起司跟在她身后,看到在这间装饰简单,更像是某座城中酒馆的地方,已经有三个人在等待。除去刚开帮忙开门的男人,还有一个坐在壁炉旁盯着火焰,一个安静的坐在自己的椅子里默不作声。
“因为这件事本来就没什么好说的,是你一再要求,我们才破例召开了会以。现在加上你,六大学派有四名代表在场,超过了半数,这场会议将具有效力。”
开门的男人将房门关上,同时再次回应怀内特夫人的话。从衣着上来看,他应该属于塑能学派,年龄则大概在四五十岁左右,有着宽大的关节和结实的身材。
“我们不再等等吗?虽然理论上四个学派代表决定的事项具有效力,但怀内特作为发起人,自身并不能保持中立,只有塑能,图腾和转化,没有一个尖峰学派代表在场,会议的效力不会很高。”
说话的是那个坐在椅子上的人,他举起带着手套的右手,像是在课堂上申请发言一样。这个人来自转化学派,但除了声音之外,更多的细节都被包裹住身体几乎所有部分的衣物所掩埋,只能大致判断出他的身高和体型。
“尖峰学派,呵。”塑能学派的代表语气中带着几分嘲弄和不屑,
“我看你还是多和人聊聊天吧,现在已经没人会用这种称呼了。而且,那两个学派应该也不会派人过来。密仪的人现在肯定忙的不可开交,至于生命的人,因为我在这里,所以他们不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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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几乎是把塑能和生命两个学派的尖锐矛盾以及万法之城近期的混乱治安直接挑明了,如果是在较为正式的场合,那必然会引发轰动。
但转化学派的代表只是机械性的点了点头,面向火焰的图腾学派代表则转头看了一眼便什么都不说了。
“好了,既然如此,我想会议就可以正式开始了。各位想必都还有事要做,让我们速战速决吧。”
怀内特夫人自然的坐在房间最显眼的椅子上,轻轻拍了拍手,俨然一副主持者的模样。这是不太合规的,毕竟就像之前说的,作为起司的引荐人,她在这场会议中不该具有太多的话语权。但其余的三位法师似乎都没有意见,纷纷面朝着她示意自己准备就绪了。
第六百六十一章 学派会议(上)
万法之城的学派会议制度是基于他们严苛的阶级制度来达成的。
这里指的阶级并非世俗意义上的,在这座施法者城市中,所有归于体系之内的法师都会被授予头衔,从学徒到派系领袖,中间的分级之严密,等级之森严无不令致人窒息,但它确与整座城市的运转息息相关。
举例来说,怀内特夫人作为妖精研究所的所长,她的头衔就是教授,而且是终身高级教授,已经是寻常万法之城法师们一生所能追求的极致,拥有这个头衔的法师可以胜任城市里几乎所有部门的所有职位,不会存在职位过高而自身阶级不足的问题。
通常来说,即使是学派领袖,他们的职位也不过是在终身之前加上荣耀一词作为点缀,本身不会具有更大的实权。
换句话说,万法之城的体系是分为个人阶级以及社会职务两个方面的,教授是个人阶级,而所长则是社会职务。
这两者有关又有分,一位教授头衔的拥有者可以不在万法的社会体系中担任任何的实权职位,只作为研究者生活,但如果要担任一个独立研究所的所长职务,则必须要拥有教授的头衔。
个人阶级的获得有很多途径,学术上的成就,实际上的发明创造,或者行政上的突出表现都有可能成为晋升的契机。就算这些契机都不具备,在个人的阶级没有到达高级教员之前,也可以依次申请进行考核来晋升,这些考核包括但不限于成功释放出某种复杂的法术,为城市解决某种问题或外出寻找到某种稀有的材料。
像薇娅他们这些外派在万法之外城市的教员就是在为自己之后的晋升积累材料和履历,毕竟在城市内的晋升机会终究是有限的,外派往往意味着更多的机会。
只是其中也包含着风险,比如重伤的斯卡就是个直观的例子。还有一些教员在外派的过程中或主动或被动的被世俗世界所影响,逐渐放弃了对法术之道的追求,这样的他们自然也不会再执着于身份上的晋升,又或是在外派期间发生事故被追究了责任,也会失去晋升的机会。
总之,机遇总是与风险同在。
在构建出了这套体系之后,万法之城才得以采用他们的学派会议制度,既六大学派中必须派出至少四名代表参加会议,且参与会议的代表必须具有对等的阶级或职位。
当然按照惯例,如果参与的人数不足六人,则最好在参与者中该包括生命和密仪两个派系的代表,前者往往会以前瞻性的眼光来审视会议主题,而后者则会以维护现有秩序为最优先。
不过这只是惯例,并没有被写进章程之中,理论上六大学派彼此平等,不必非要由哪个学派来做定夺。
而对等的地位自然也限制了他们的会议可以决定的范围,这里面的分类异常复杂且详细,大图书馆的行政机构除了管理日常的图书馆运作之外,更重要的职责就是审核这些会议是否合规有效。
就像是今天这场关于起司能否进入图书馆二层的会议,就已经严重到必须要由教授级或所长级别的法师来决定。
在这次到场的四名万法之城法师中,只有怀内特夫人一人同时担任所长的职位又拥有终身高级教授的阶级,其余三位法师不是有阶级而无实权,就是有实权而个人阶级比她不如,因此都表现出了一定程度上对夫人的尊重,默认她成为这次会议的主持者,这也是学派会议中默认的规则。
“感谢你们的到场,作为此次会议的发起人,在这个时期能凑够人进行这场会议属实是件难事。”
怀内特夫人没有调侃的意思,典礼临近,整座城市都处于紧张的氛围里,加上近日的大量仇杀事件,就算没人愿意参加这次会议她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因此在进入正题之前先感谢一番并不是客套,就算等下在会议主题上发生分歧,那也是正常的观点交锋,并不是谁在故意阻挠。因为若是真的想要找麻烦,那只要他们不来,让会议无法举行就是了。
“我只是刚好在图书馆办事,看到您的召集信息就来了。典礼之后,会议应该会变的很频繁,先把份额内的参加完,之后就会有更多时间处理其他事务。”
塑能学派的男性法师很直白的表达了自己在这里的原因。
他口中说的份额,是教授级的法师才需要承担的义务,为了让这些具有地位的决策者从自己的研究中暂时抽离出来,从副教授级开始,他们在一定时间内都有义务参加一定场数的会议。如果没有按时完成则会被加以惩罚,比如减少研究资金。
“我也是一样,我们需要负责很多设施的维护工作,等典礼完成恐怕会忙的两脚离地。再说以平时来看,这场会议的议题也十分简单。”转化学派的法师附和道。
“同上。”来自图腾学派的法师用非常简单的话语表达了自己的意见,从他的嗓音无法判断这个人的性别。
“是吗,那好吧。”怀内特夫人注意到了三名同僚的态度,她的眼睛里略微闪过了一丝不快,这毕竟是她召集的会议,可是看这些代表的意思,他们其实没有真的认识到这个会议的意义所在,
“按照惯例,我作为发起人先陈述一下本次会议的议题,即我们是否可以允许一位外来法师进入图书馆的珍藏室。”
“否决。”
“否决。”
“否决。”
几乎在夫人刚刚有所停顿的时候,三名法师就立刻给出了他们的答案,干脆利落毫不犹豫。这更加加重了女法师的不满情绪。
“我的陈述还没有结束,请你们稍后再表达意见可以吗?”
“抱歉,请继续。”塑能的代表低头表示歉意,但这个歉意很明显仅在于打断了夫人的叙述,并非是对他给出的判断的。
“我理解你们的想法和顾虑,但你们难道认为我不明白吗?既然我发起了这次会议,自然有我的理由。因此我必须向你们介绍这位外来的法师,起司先生。需要说明的是,他是受到我们最高规格邀请的贵宾,代表了自己的学派来参加典礼。同时,他也在奔流城修整的时候帮助过我们外派在那里的人员,从反馈来看,他们对起司先生的施法技艺非常认可和尊敬。至于我,我敢说他在施法造诣上很可能比我们在坐的所有人都高明一些,因为他同时还是一名织法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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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织法者?”
此话一出,三名法师的表现各异,不过很显然织法者的身份比夫人的保证以及外派法师的力荐更有吸引力。
尤其是那名图腾学派的法师,他破天荒的转过身体背对篝火,然后直勾勾的看向起司。
对于这些好奇的视线,坐在角落中的灰袍只是轻微的点头,没有太多表示,这种死板的会议令他感到疲倦。
“是的,织法者,一位非常博学的织法者。他经过我的测试,具有非常高明的妖精文知识,可以帮助我们破译那些妖精文书籍,而他此行的目的,也是为了阅读相关的内容。因此我认为,允许起司先生进入珍藏室,是对我们和他都有好处的事情。”
第六百六十二章 学派会议(下)
此言一出,三名参与会议的法师之间产生了略微的躁动,他们低声和其他人交谈着,交换着自己的看法和意见。这在会议中是被允许的,但期间的时长有着严苛的限制,为的是防止有人利用这段时间对其他人进行游说或利益交换。
而掌握着时间限制的人,就是作为主持者的怀内特女士,她所坐的主位手边有着一只黄铜铃铛,当她认为讨论时间已经足够的时候,就会甩动铃铛示意其他人停止交谈。不过鉴于今天的会议并不需要担心利益问题,所以她也不着急摇铃。
作为在场又在场的旁观者,起司目睹着那些法师们除去最开始的惊讶后就对他熟视无睹,高度自觉的按照流程进行着会议,没有一个人表露出想要和灰袍交谈的意思,同时也没有一个人质疑怀内特夫人说的话。
理由很简单,这里是万法之城,事关知识的情况下无人会说谎,这里的每一名法师如果没有对知识和客观判断的坚实信赖与长期修养,是无法也不可能具有参加今天这场会议的资格的。再说在学派会议上造假这种事,说是万法之城最大的重罪也说不定,严重程度尤在谋杀之上。
但讨论不可能无止境的持续下去,怀内特夫人需要这些人对自己之前坚决的判断产生动摇,但她不需要这些人在动摇之后给自己找到理由去加固它或更换一个坚定的判断,她需要他们具有摇摆的可能,只有这样她才能尽可能的争取对自己有利的支持。
至于这其中的时机把握,就有赖于丰富的会议经验和过人的观察力。
“叮啷,叮啷”黄铜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听到这个声音,哪怕是话说到一半的塑能学派法师也自觉的将后半句话咽进了肚子,恢复到严肃的姿态。
“先生们,讨论时间到,请让我们进入下一个环节。接下来请你们根据从我右手起的顺序依次发言,再由我进行回应。首先,图腾学派的代表。”
那位坐在炉火旁的法师理了理身上的袍子,看起来想要起身但想了想还是没有这么做,这个表现说明他参加这种会议的次数还没有很多,因此对自己该在会议中表现出何种的仪容还没有把握。
尽管如此,他的学识与地位却不会说谎,在两秒的停顿后,他开口说道,
“首先我对这位织法者的到来感到欢迎,很高兴能在万法之城最重要的典礼前见到这样优秀的施法者,也希望你能在这里与我们交流知识和对法术的理解。接下来,让我们回到议题,请允许我向主持人提出两个疑问,其一便是,妖精文的解读对于妖精研究所是否是迫切的?因为依您的说法,贵所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在妖精文的解读上取得突破,但这并不妨碍研究所的研究展开与进行。故而我对妖精文能否破译的重要性并不了解,需要您进行回应。”
“其二,是这位织法者是否有必要进入图书馆的珍藏室,如果只是为了破译文字,那么可能并不需要那些书籍的辅助。请原谅我的顾虑,但我们并不清楚那些妖精文书籍上具体记载了什么内容,如果为了破译文字而导致书本中记录的危险知识泄露,我想这是我们所有人都不愿意见到的。我的发言结束,请主持人进行接下来的环节。”
说完,那名法师略微点点头,身体明显的放松了下来。他提出的两个问题,确实很根本,研究有些时候并不是见机行事,妖精研究所也不是妖精文研究所。
但这样的问题自然难不倒怀内特夫人,她轻轻拍了拍手表达对对方发言的赞许,接着说道,
“感谢您的发言。或者说感谢您让我有机会补充之前没有来得及展开说明的内容,关于妖精文对于妖精研究的重要性以及进入图书馆自由阅读的必要性这两个问题,我会合在一起进行解答。”
接下来,妖精研究所的主人非常流畅的向其他法师们阐述起妖精文的破译对妖精研究,乃至对整个万法之城的研究将会起到的作用。她的言语间多少有些夸大的成分,但本质上确实没有撒谎,因为对妖精文的破译代表着法师们将会掌握一种新的思考方式以及邂逅一个迥异于所处世界的新空间。
妖精世界以及其中法术的加入会让六大学派所有现有的法术都注入新的可能,这确实是件令人振奋的消息,通过对异空间的研究进而了解自身的世界,其中的逻辑并不复杂。
“至于为何起司先生必须进入珍藏室,理由其实也很简单,那是因为他对于妖精文的破译并非是完成时。他远道而来的目的,就是为了通过我们丰富的藏书来从现有的破译内容上进行扩展推离。而一门语言的使用显然无法脱离它的语境,因此整体的阅读书籍并参考相关的其他种族文献都是必须和理所应当的。”
图腾学派的代表抬起一只手示意接受怀内特的解释,不再发言。于是按照顺序,接下来将由转化学派的法师进行询问,但他的话有些令人出乎意料。
“我没有什么要询问的,请主持人跳过我的的发言环节。”没有什么要问的,往往说明心里已经有了结论,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发言权来到最后一名代表,塑能学派的法师皱着眉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他看向怀内特夫人,说道,
“您的意思我已经理解了,对于您开放珍藏室的请求以及其中的必要性我亦知晓。但我还有一个问题,就是这件事是否一定要在此时进行。如果现在是平时,带来如此重大突破的人才要进入珍藏室自然无可厚非,可如今是非常时期,典礼在即而混乱滋生,图书馆的运转也几近极限,听说昨天这里还有人法术失控造成了恶性事件。如果能把这个申请拖到典礼之后,会更符合实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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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的没有问题,但它也确实是目前起司最不愿见到的情况。他深知自己不会真的留在这里长时间的进行研究,不论是阿塔的寿命还是北方的灰塔都无形中让他不可久留。这注定是一场与时间赛跑的旅程,尤其是当它临近末尾的时候,压力更是会加倍的袭来。
但他可以将这件事说明吗?恐怕不行,因为怀内特夫人是以大量妖精文的破译为前景说服他们的,所有人都清楚那不是件可以在短期内完成的事情,如果起司此时要求立刻开始,一定会令人生疑。
“附议。”转化学派的法师举手表达了自己的意见,看来他之前不发声就是因为知道会有人说出来。
球,又被踢回了原点,甚至比一开始的时候更接近危险区。
第六百六十三章 会议结果
此时的会议来到了一个很微妙的境地。那就是三名学派代表并非完全不同意怀内特夫人的意见,相反他们都认为让起司进入珍藏室是合情合理的,可问题在于进入的时间,也就是说他们不认为灰袍有必要在典礼前的敏感时期进入珍藏室。
这就让主持者感到了一些棘手,原本不管是怀内特还是起司,都以为说服代表允许让灰袍进入才是这场会议的重点,而从最开始这三人的表现来看也确实如此,可没曾想他们在本来被认为最有可能发生抵触的地方轻易的做出了让步,然后卡住了咽喉。
对于何时进入图书馆,怀内特夫人是和起司有过交流的。
她知道灰袍破译妖精文的目的在于解析阿塔手中魔剑上的铭文,而作为妖精研究者,她也清楚女剑士作为妖精换子中被当做妖精抚养的人类,是无法在这个诞生世界长期停留的,阿塔的身体无时无刻不再受到伤害,没有多少时间和机会可以挥霍。
而抛开研究者的身份,怀内特夫人也不认为起司应该抛下阿塔全心投入妖精文的研究里来,知识是手段,至少在这件事里它是手段而非目的本身,没道理舍本逐末。
这就造成了眼下的局面,原本的主要问题没有如预期般的受到重视,反倒是次要问题成为了被质疑的对象。
哪怕是在怀内特夫人多次的会议经验中,这样的问题也不多见,毕竟法师们之间的会议往往都是主客分明,不会在一次议题里讨论过于繁复的内容,或者说只要解决了主要问题,其余的细枝末节都可以照着大方向来解决。
但同样的逻辑放在这里却无法奏效,因为此时要是重新提出让起司尽快进入的要求,那就和夫人之前描述的远大前景出现了矛盾,进而可能会引发一系列反应。
“关于这一点,几位说的也很有道理。近几日城中确实不太稳定,典礼临近,各个部门的工作重心也都在确保典礼的顺利完成。如果连让人进入图书馆的余力都没有,那暂时延后也并无不妥。不过这并非是本次会议的主旨,我们今日只是要讨论,是否允许这位起司先生进入珍藏室。”
怀内特夫人毕竟是老手,她没有因为意料外的问题而露出迟疑,很流畅的将时间问题在讨论中的比重压低。而且这同样让人说不出什么问题,毕竟会议主题里确实没有特别标明进入的期限。
而只要这场会议的结果是同意起司进入珍藏室,那以她的身份,想要如何解释这个结果自然是有余地的,相比图书馆那边也不会真的以运转问题拒绝。
塑能学派的代表若有所思的看了眼起司,不过没有说什么,他摊摊手,“确实如此。那么请允许我说明我的最终意见,否决。”
“附议。”转化学派的法师紧跟着说道,“本次会议中否决的议题可以在一个月后重新提出,到那时典礼便已结束,我愿意再次参加并支持它通过。”
“呃…”
塑能和转化的突然表态让图腾派系的代表感到了些许的错愕,他不明白为什么时间为什么会成为这场会议争论的焦点,在他看来怀内特夫人说的没错,他们只需决定外来法师是否有资格进入珍藏室,至于他何时进入则应由图书馆自行判断,理论上它已经超出了学派会议应该要讨论的范围。
只是这是一场环节严格的会议,哪怕他想要询问另外两人原因,流程上也不允许。在四人中有两人表态的情况下,他也只有立刻表明自己的判断这一个选择。
房间中其余的四双眼睛齐齐看向这位新晋的代表,这让他颇感不适,他还没有习惯在一场会议中处于决定性位置的经验。毕竟此次会议只有四人参加,如果他此时投了反对,那议题就必然会被搁置,如转化代表所说只能在一个月后重新发起。
但如果他投了赞成,那加上作为发起人的怀内特夫人,现场的局势就会变成二对二的状况,会议会加多一轮辩论,如果之后结果仍然如此,则发起人有权限暂时中断会议并重新更换代表召集同主题的会议。
“我,我的最终意见是,呃…”
这名代表将头低下,不是因为害羞或羞愧,相反他正是要屏蔽掉其他人的想法,自我封闭到思绪之中重新审视这个问题,不受外界影响的来找出答案。
终于,他重新抬起头看向主持者,“我赞成这项议题,研究的启动越早越好,至于能否保证这位法师进入图书馆后的安全性,那是大图书馆的工作者应当要衡量处理的问题。我不认为一项研究的进度应该和典礼挂钩,即使有,也不应在学派会议上提出。”
怀内特夫人点点头,看向另外两个提了反对意见的代表,
“轮到我了,作为本次会议的发起者,我赞同自己提出的议题,认为应该开放进入珍藏室的权限。同时我也认为没有继续辩论的需要了,请问三位代表是否同意直接结束会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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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意。”
“同意。”
“呃,同意。”
“那么以上,作为本次会议的召集人和主持人,我宣布本次会议的结果,共有四名代表出席会议,两名代表赞同会议议题,两名代表反对。按照规章,本次讨论的议题将具有重新召开的可能,不过下次重新召开时则必须由不少于本次会议数目且不同于此次人员的代表进行。如无异议,则本次会议结束。”
会议结束,塑能和转化派系的代表率先向其他人致意离场。图腾学派的代表站起身,想了想还是走向怀内特夫人,同时拉开了自己的兜帽露出一张年轻且带着几分青涩的脸,
“您好,我是图腾学派的贝尔坎,在学习期间曾经听过您的课,很高兴今天能参加您发起的会议。”
“贝尔坎?我对这个名字有印象,你的随堂报告总是很精彩。没想到才过去没几年你就已经具有了这样的职位,真是令我惊讶。”
怀内特夫人眨眨眼,并不是在客套,听她课程的学生中,罗素那样的已经算是比较优秀的了,像贝尔坎这般几年不见竟然具有了和自己一样职位的简直闻所未闻。
“您谬赞了。我只是所长代理,因为原所长…总之,目前学派中还没有决定下任所长的人选,研究项目也都被暂时冻结,我只是临时就任来履行义务而已。”
“是吗。那可真是不幸,不过这段经历会让对你之后的晋升有所帮助,你可以看到我们是如何行事的。比如刚刚。”
夫人的眼角略微上挑,加上语气中的特殊意味,显然是话中有话。贝尔坎听了愣了几秒,然后像是不知道或者说不敢往下接话一般赶紧行礼离开。
“那两个人是打好主意的,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想通过。”待贝尔坎离开,房间里只剩下起司和怀内特后,灰袍不急不缓的走过来,轻声说道。
“明显的不能再明显了。只有刚才那个小家伙才会看不出来。”
第六百六十四章 贝尔坎
“问题是为什么?那两名代表应该是第一次和你打交道,事前也不认识我,否则他们在提到昨天图书馆的骚乱时就该知道那是我的学徒导致的。这样的话,他们有什么理由要这么做吗?”
起司看着会议室中塑能和转化派系两位代表做过的位置,用带着几分疑惑的语气说道。
行为确实比语言更能表露一个人的真实想法,但一个行为通常可以由复数的原因导致而成,因此仅仅通过行为是无法准确判断某人的意图的,至少还要参照他的言语与关心的重点才能产出一个模糊的猜测。
“不是因为你,恐怕是因为我。或者说,是我背后的通灵学派。那两个人应该是被各自的学派要求参加所有由通灵学派召开的会议,并设法令其无法通过。这种事以前也发生过,但它的代价往往极大,不说对某一特定学派的打压会召来的报复,就是学派内部也会有其它派系的人以此作为契机蠢蠢欲动。不,还不能确定这是那两个学派的统一行动,我需要找人询问一下他们的情况。”
怀内特夫人轻微皱起眉头,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悦。
起司表示了赞同,在没搞清对方为什么阻挠的情况下,重启会议并无必要。如果这真是一场有预谋的行动,那在生命学派和密仪学派纷纷缺席的当下,其余四大学派中的两个联合起来已经足够阻挡所有的会议通过。而就像是夫人提到的一样,当下查出塑能和转化两个学派到底发生了什么才是重中之重。
“既然这样的话,在此地久留也就没有意义了。我们暂且离开,待调查清楚后再做打算吧。”
欲速则不达,这个道理灰袍也是明白的,或者说他清楚此时因为急躁而鲁莽的做出决定并不能解决问题,甚至会让问题变得更加严重。与其如此,不如先退一步观望情势再做打算,而这打算之中就需要包含最坏的那种。
图书馆一层大厅里暗藏着几处秘密空间,其中就有可能藏着通往二层的通道,比如那个名为灵感圆环的雕塑,而起司已经几乎破解了它的秘密。若是真的无法得到图书馆的官方允许,那他说不得就要当一次潜入者,尝试通过密道进入珍藏室获得自己需要的书籍。
这无疑是最坏的打算,因为一旦被发现,结果很可能都不是被驱逐那么简单。
“也只能这样了。我们先离开这里,之后你要先回研究所也可以,到处逛逛在图书馆一层看看也可以。这件事不会那么快有眉目的,虽然很抱歉,但这也没办法,我是想直接带你进去,问题是那会让你我都处于很不利的处境。这个地方有时死板的让人喘不过气来,所以我才不喜欢和这些人来往。”
怀内特夫人摇了摇头,带着起司离开了会议室。他们按照来时的走法重新回到楼梯处,起司在怀内特的目送下走出了金字塔的地下空间。
重新见到天空让灰袍松了口气,他实在不喜欢完全封闭的地方,不论是地底还是堡垒之中,无法见到天空总会让他觉得压抑。
身侧的两名拱卫者在无声中竖起了自己的武器,法师背后的暗门随即消失于阴影中。起司并不认为这是某种隐藏法术,如果是那样的话,这两尊雕像的存在就不会起到保护作用,反而会告知入侵者这里有一道被隐藏起来的通路。他更倾向于认为拱卫者是某个更加复杂且庞大的魔法阵列中的一部分,它们的行动像是给水车中注入了水流一样,让某种停滞的事物重新流动起来,以造成打开通道的效果。
若是想要用非程序的手段打开这扇门,恐怕只有对拱卫者进行细致且深入的研究才能办到。
起司盯着这两尊雕像看了看,甚至走近观察了一下它们细节处的做工,他发现雕像表面的处理工艺和自己知道的魔像工艺有着很大区别,只是一时之间也无法确定拱卫者如黑色绸缎般的表面究竟是用何种方式制造出出来的。
在他察觉到那两尊石像的眼睛开始跟着自己晃动后,灰袍明智的决定先离开此处,免的被它们判断为图谋不轨之人。可尽管如此,起司还是能感觉到自己的背后有视线在隐隐跟随,而且那和石像带来的居高临下的视线并不相同。
“贝尔坎,对吗?”他停下脚步,轻声向着无人之处问道。
紧接着,灰袍面前的树木就开始发生扭曲的改变,树干上的纹理扭曲成人形的轮廓,甚至组成了衣服上的褶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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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轮廓完整之后,那个人形开始向外凸起,整个过程像是从柔软的泥地里钻出来某种生物,又像是咬破自己茧壳的昆虫。当木质的花纹随着颜色一同褪去,留下来的就是一位穿着图腾派系法袍的年轻施法者,不是刚刚会议中图腾学派的代表又是谁。
贝尔坎略微点头向灰袍致意,然后用审视的目光仔细的观察起司。这种感觉确实不好受,虽然平时都是灰袍用这种目光去审视别人,但轮到他自己被人评估的时候还是能感到目光在自己身上投射出来的有若实质的不适感。好在,这样的打量并没有持续太久,灰袍本身遮蔽掉了起司绝大部分的信息。
“恕我冒昧,我只是对您感到非常好奇。所以特地等在这里希望能有机会和您多聊上几句。希望您不要见怪。”
“没关系。我对阁下所属的图腾学派也不算是一无所知,在奔流时我曾经与贵学派的一位教员合作过,他在那次行动中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奔流的教员,我想您说的是斯卡先生。我只听说他回来时身负重伤,没想到这件事还与您有关。不过,因为研究所的关系,其实我和斯卡先生也不是很熟悉。老实说,这些名字还是我最近几天里死记硬背记下来的,之前我都不知道学派里还有这么多人。”
贝尔坎挠了挠头,有些尴尬的说。
“这也正常。在我还在学徒的时期,我也不知道自己的身边到底有多少同门。”起司微笑着回答道。
“啊,是的,这正是我想向您询问的。请问您所受训的法术派系,是否都会穿这样的长袍?”
“怎么,你见过我之外的灰袍吗?”
“呃,该怎么说呢,其实不算是见过,只是从前听人隐约提到过,大概是六七年前的事了。”
第六百六十五章 万法逸闻
贝尔坎和起司朝着大路的方向慢慢走着,同时也在交谈,
“大概六七年前,万法还没有到今天的规模,大图书馆落成不久,书籍都还在搬运和搜罗。那时我们曾向外界积极的征求书籍,和今天的标准不同,那时大图书馆向所有施法者敞开,不管是巫医的药方还是醉酒者听到的低语,只要与魔法和知识有关,我们来者不拒。那是一段有活力的岁月,我和我的同学那时仍属于学徒,只能做一些杂活,但每天都过得很充实。而紧接着就是黑暗岁月。”
“黑暗岁月?”起司对对方口中的灰袍很好奇,但并不迫切,因为他并不认为贝尔坎真的见过自己的同门,最多只是穿着灰色袍子的其它施法者。
“是的。在我们收集到的书本中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混入了很多恶魔与魔鬼的典籍,还有人皮制成的卷轴,那些邪神信仰的祷文。它们引发了一场接一场的混乱,密仪学派的法师在那段时间里损失惨重,直至今日都没能完全恢复。你刚刚看到的拱卫者魔像的设计者唯一的徒弟也死在那段岁月里,入侵者撕开了他的脑子,烧掉了他的书房,直接导致了他们那一脉的知识被严重损毁。直到生命学派表现出对那些邪恶巫术的超凡对抗力,黑暗岁月才渐渐散开阴霾。”
几句话,就将一段可怖的时光呈现在起司的面前。
任何施法者都有可能不知道接触那些禁忌知识会招来的后果,唯独他非常清楚,如果邪神的典籍被法师们所研究,那他们得到的一定不是真正的知识,而是某种邪恶危险的馈赠。
那些邪神就像是藏在阴影里的毒虫,祂们带来的毒液只要进入人体便不能轻易拔除。
“那段时间持续了多久?两年?还是三年?”作为对抗邪神的专家,起司在脑中大概预估了一下万法之城如果受到邪教渗透所可能需要的清理时间。
如果按照通常的思路来讲,具有更独立思考能力的法师应该要比常人不容易受到那些禁忌知识的蛊惑,可同为施法者,灰袍也很清楚那并不意味着法师会不受影响。
恰好相反,正因为有着独立思考习惯,一旦法师误入歧途,所造成的后果也会远比常人严重得多。因此就算万法第一时间做出反应,他认为要清理影响也需要几年的时间。
“三年?不,没有那么长,黑暗岁月只持续了六个月,尽管那六个月每个人几乎都不敢睡觉,可我们确实撑过来了。六个月之后,所有有问题的书籍和思想被腐化的法师就全都被做了处理,之后也没再出过类似的问题。得益于那段经验,现在我们对书籍的审核和管理都要严谨的多。”
贝尔坎摇了摇头,回答道。
“六个月…”起司的眉头略微皱了一下,但很快就被有意掩饰下去。贝尔坎提到这些可能只是无意义的闲聊,可能是在向起司介绍万法之城历史中的一段插曲,多少会有夸张和不符合事实的部分。
但以法师们对事物准确性的执着,在时间问题上对方应该没有说谎,也就是说,万法之城确实在六个月内解决了城市中的邪神问题,至少是取得了决定性的进展从而让大部分人认为六个月后问题消失了。
这是件好事吗?灰袍不否认这里施法者的专业性,可六个月,真的吗?
“抱歉,我有些跑题了。你知道,那段时间的事情我们不怎么愿意提起,所以这里的人总是对它闭口不谈。但我觉得反而是这种磨难让这座城市变的团结而坚韧。各个学派在困难中放下成见,各司其职紧密配合。如果没有那段岁月,我们不会是今天的模样。哦,抱歉,我又开始了。我其实想跟你说的是,呃,什么来着?”
“灰袍。你说你见过其它穿着灰袍的法师。”贝尔坎没有恶意,再加上他说的事情确实让人对这座城市产生了颠覆性的认识,所以起司并不介意他跑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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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灰袍,那是黑暗岁月之前的事情了。和我一起工作的人里有一位刚刚晋升为法师的人,他跟我是同一个导师门下的学生,关系也很好。又一次他吃饭的时候跟我说过,图书馆里来了一个穿灰袍的人,他给了我们一本书,在他离开后不久,负责接待和初步审查的法师就表现出了极端亢奋的情绪,但是很快就被控制了。事后经过调查,没人见过什么穿灰袍的法师,跟我说这个故事的人也没亲眼看到,只是在帮忙搀扶那个可怜的家伙时听到了他的胡言乱语。”
“那个人后来怎么样了?就是那个声称看到灰袍了的接待员。”起司有些不以为意的问,他很清楚自己的同门中没有人会特意去做这种恶作剧。
“这我就不知道了,毕竟我也只是道听途说。也许离开了,也许恢复了,这样的故事那个时期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我会记得也是因为他说,那个接待员口中的灰袍人,身上的袍子并不是真的灰色,而是有着许许多多不断变化的图案,时刻不停的挪移。听起来像是吃了致幻蘑菇之后会看到的幻觉。啊,我不是在用你的法袍开玩笑,只是刚好回忆起来,想要用它来找个契机跟你交谈。你看,你和怀内特夫人走的很近,她甚至愿意为了你召开会议,所以我想跟你交个朋友。”
起司笑了笑,看起来对对方讲的小故事并不感到气愤,
“好吧,其实你大可不必费这么多周章,我很乐意多交一个朋友。哦,顺便问一下,也是纯粹出于好奇,像是你刚才提到的那本书,那种看过之后会让人产生幻觉之类的书,它们会被怎么处理?和那些恶魔典籍一样吗?”
“当然不会,不管怎么说,书籍都是宝贵的资源。再说具有魔法的书和记载魔法的书本身就一样的珍贵,另外说一句,恶魔典籍我们其实也没有完全销毁,毕竟恶魔还是时常要打交道的东西,所以只是分类之后严格管理起来。除非是威力极大的恶魔典籍,还有那些有关邪神的文献,它们会交由机密处理,我听说每一本那样的书都需要学派最高领袖们单独坐下来讨论它的处理方法。恶魔和邪神,这两个还是不一样的。”
贝尔坎轻快的回答道。
“是啊,确实不一样。哦,图书馆到了,你要进去吗?还是会研究所?”
“我就先回研究所了,代理所长的事务还是很多的。如果之后有机会,欢迎你来找我,我所在的研究所是缪斯研究院,是许多小研究所的集合,并不难找。”
起司点头,接着挥手向贝尔坎致意,“有机会的话,一定。”
第六百六十六章 被掩饰的震动
在贝尔坎离开之后,起司没有进入图书馆,而是缓慢的走到路边靠在一棵树上。他将兜帽拉起来,让人看不清那张脸上变换的表情,刚刚忍着不露出异样已经是他尽了最大的努力了,因为根本没人能想象贝尔坎的话对这个灰袍带来的触动。
袍子上有不断变化的图案?这样的异象起司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他的老师,灰塔之主克拉克。会是他吗?他来过这里吗?不,他肯定来过,否则请柬不会寄到万里之外的灰塔。
那,他真的来送过书吗?送的又是,什么书呢?
一时之间,种种念头如利箭般刺穿了起司的大脑,而且还不是一支,他只觉得仿佛有整整三排弩手以交替射击的方式对着自己的脑子倾斜了至少三轮箭雨。
靠在树干上的身体仿佛失去了骨头支撑一般快要站立不住了。紧接着,那种异样感就从大脑转入了心脏,化为浓烈的犹如调色盘上颜料的情绪。只是可惜那调色盘上的颜料不止一种,它们相互混合,交融,最终变成了黑色,如重拳般轰击着起司的胸口。
他大口呼吸着,几秒后又突然忘记呼吸,整个人陷入一种完全的错乱。
“冷静,你必须冷静下来…哈…哈…”
起司以自身的意志,如牵线木偶般控制着自己的身体,让它呼吸,排汗,恢复正常的机能。这样的状况他只有在刚学会变形术之后变形失调时才发生过,那时他的身体忘记了自己作为人类的事实,没能按照该有的方式恢复运作。现在,他哪怕连续变形几天也不会这样了。
终于,灰袍的胸口恢复了规律的起伏。他站起身,不再需要依靠,尽管脚下仍然有些发软,可他很清楚自己已经可以行动了。
但那些问题,以及思考那些问题时随之而来的情感,它们仍然在那里,如盘绕在头顶的秃鹫般随时可能俯冲而下。那就让它们在那里吧,此时的灰袍已无力驱赶天边的阴影。
接下来要做什么?贝尔坎说出的无心之言让起司对自己下一步的行动感到了迷茫,他该怎么做?是装作没有听到,按照原计划去图书馆里寻找通往珍藏室的暗门,还是先回研究所暂时休息恢复精力再做打算?
起司看向前方的巨大建筑,在这里他只能看到金字塔的两个侧面,巨大的建筑一时之间让人看不到边界。在这个建筑之内的某处,就有着能让阿塔找到双亲的知识,有着可能与自己老师有关的知识,有着那么多可能改变一切的东西。
“真,可怕啊。他们居然就这么把那些东西搜罗了来。对于渴求知识的人来说,那些书本不需要记载着恶魔的真名,就已经是恶魔奉上的诱饵了。”
起司晃了晃脑袋,自言自语道。他刚刚确实有那么一瞬间起了念头,想要将这里完全破坏,将所有的知识都据为己有,那种疯狂的念头令他自己都感到恐惧。
不过想来一般人是不会有这种冲动的,因为他们并没有将知识视为一切,但若将图书馆换做金库呢?换成堆满了珠宝的宝山呢?魔鬼从来不怕没人光顾。
灰袍活动了一下手脚,算是暂时压下了心中纷杂的念头,他还是决定去图书馆逛逛,调查珍藏室现在倒变成了顺便的任务,此时的他最好奇的是,那些带来了黑暗岁月的异教典籍以及带有危险性的魔法书籍会被存放在哪里。
按照程度来说,珍藏室里的书本只是因为记载的东西重要才珍贵,但那些真正意义上的魔典可比记载还要可怕,它们就是那些邪恶知识的显现。从这个角度来讲,炼金师的骰子,眠者的梦石,也可以被视为是一种形态的魔典也说不定。
再次进入图书馆的起司算是熟门熟路了起来,他领了胸针,看着大厅里来来往往的人群,那些人的手里或肩上的背包里都装着书本。
这样的情景莫名的带有一种抚慰感,让起司焦躁的内心终于彻底的归于平静。他突然想起了爱尔莎,似乎最近他想起她的频率越来越高了。这样的话,还要考虑一下给她再带些什么回去才行啊。
“咳,你的学徒和那个小姑娘都没事吧?”一个有些熟悉的苍老声音从身边的不远处响起。打断了起司的思绪,他回过头,看到的是那位穿着白袍的老人。
“托您的福,他们都没有什么大碍,只是那姑娘脸上的伤恐怕没法完全痊愈,我之后看看能否找到机会补救吧。德鲁伊的话,我还是认识几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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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司对这个老人还是挺有好感的,之前不论是在找书还是尤尼的事情上对方都给了帮助。尤其是指点了他要去找本地的法师帮忙这件事,如果没有这层指点起司恐怕现在还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在这座城市里乱转呢。
“哦吼,那很好。我年轻的时候也曾经遇到过几次德鲁伊,不过他们的脾气都不太好,每次都弄得很不愉快。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因为我那时候一心只想知道他们所信奉的自然之力是怎么运转的,做了许多冒犯之事。回想起来那个时候还是太过分了。”
老人笑着说道,他看起来心情不错。
“德鲁伊确实都是一群死脑筋的家伙,最糟糕的是他们普遍都不怎么会和人交流了。我最开始遇到德鲁伊时还以为那家伙是棵会说话的树。”
“哈哈,那些家伙确实是这样。他们和野生动物或者植物待了太久,都忘记了自己是谁了。所以你也很难说他们掌握的东西到底是知识还是本能。”
老人笑着摆了摆手,然后收敛了刚才的那副模样,“关于你的会议申请,我看到了。从你一个人在这里的状态来看,应该是没有通过?”
起司大概能猜到这位老者在图书馆中的地位,而且之前怀内特夫人也说过,学派会议确实是由图书馆方面处理。所以他没有想要隐瞒的打算,
“是的,暂时搁置了。不过也可以理解,随便放任一个外人进入图书馆的内室,确实过于随便了些。”
“我已经是个老头子了,过了想这些的年纪,在我看来,这里的每本书都有可能创造价值或带来问题。关键在于看书的人。对的人在对的时候看到对的书,这是人的幸运,也是书的幸运。只希望那些年轻人不要等到我这个年纪才明白这么简单的事情呦。”
第六百六十七章 再入圆环
起司和老者分别,当他走到书柜之间时才恍然想起自己没来得及问对方的姓名,不过看他经常在这里的状态,那也只是迟早的问题而已。想到这里,起司继续在书中穿行,他的目光扫过各种各样的书籍,那些书名却没能进入他的思考之中。
他当然不是来看书的,或者说在从贝尔坎那里得知了两件逸闻后,在他眼中这座图书馆就不再是图书馆了,它俨然是一座充满了宝藏的迷宫,尽管对他来说,真正称得上是宝藏的书籍不多,可破解迷宫本身也是件令人兴趣盎然的事情。
他又来到那座雕塑面前,灵感圆环,这座由若干层书柜组成的套环型书架既承担存放任务,也是一件艺术品,它的设计者如今已经化为了雕像,在一旁骄傲的欣赏着自己那永不停歇的杰作。灰袍习惯性的向雕像微微致意,不知道的人可能还会将其视为是对那人表达敬意与欣赏。
不过也不能说起司的致意里不包括这两点,只是除此之外,他也是明白自己的行为有可能会让这组建筑被破坏,提前对可能发生的事向它的设计者道歉。
再次走入灵感圆环,大量的书籍在弧形的书架上转动着,一些爱好诗歌的人在狭窄的走廊间安静的等待,在这里你不必去追寻那一本书,因为书籍会像灵感一般突然来到你的面前,进入你的视野。这给了起司很大的方便,如果这里的人都在走动,那他的行为说不定就会被谁注意到。
现在因为圆环状的书架设计,只要他放低脚步声,看书的人也只会以为他是从附近进入的,然后要到另一边出去而已。甚至有的人看书看的太入迷,根本没有注意到灰袍从自己的身边经过。
在这种无压力的状态下,起司没费什么力气就进入了第二层圆环。这里的阅读者数量就更少了一些,主要也是因为此处的空间比第一层要少上不少,在这里看书的人多半是为了一个安静的环境
。而再通往第三层的空隙则几乎看不到,位于内圈中狭窄的缝隙根本不像是给人进入的,其大小也非常人所能通过。
起司感受了一下周围的魔力,灵感圆环本身因为采用了大量的魔力书架,所以内部的魔法光谱被搅动的异常混乱。不能确定这种混乱是设计者有意为之,还是这只是现实情境反映在魔力层面上的投影涟漪。
但不论原因,这搅动的魔力旋涡在让人无法窥探这座建筑内核里的秘密之外,也给了起司一个天然的屏障。有了这层扰动,他的胸前的胸针如果暂时失灵,想来也是情有可原的不是吗?灰袍将胸针从衣服上取下,握在手中,对着它吹了一口气。
那股气息里就有着微量的魔力,目的是介入胸针内部的魔力构造中,暂时中断其中的某些功能。其实要报废这个胸针很简单,不说魔法层面上的手段,就是将它扔到地上都可以令它失效。关键在于,在让胸针失效后会引发的后果。
起司还不想和这里的管理者撕破脸,所以他更倾向于用精细的方式令胸针暂时不向外界发送信息,并阻断它在进入某些地方时可能产生的警告,而这种瘫痪只是暂时的,毕竟在离开图书馆的时候他还要归还这枚胸针,不能让人看出端倪。
对于其他人来说,起司看起来只是取下自己的胸针,向它吹了口气然后用衣服擦了擦。没有任何咒语或魔法仪式,举手投足间就可以控制魔力影响现实,这正是只有织法者才会具有的能力。
哪怕是女巫这样天生就具有施法本能的人,都无法做到将魔法如此流畅的融合进自己平时的行动中。其中的区别就像是巨龙在吐出火焰时需要昂首抬头,让火焰从胸腔上升到喉管,最后由嘴巴喷出,而不是从身体的每一片鳞片下方如呼吸般自然的向外释放出火苗。
瘫痪胸针里的魔法没有花费起司太多的时间,有了上次的经验,他这次只用了几分钟便完成了施法,如果类似的状况再发生几次的话,他甚至可以在几秒内完成对这件保护着大图书馆内秩序至关重要的魔法道具的阻隔乃至于反向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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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起来好像是因为起司对魔力的掌控力远超了这枚胸针的制造者,可是别忘了,起司是一名经验丰富的鲜活的法师,而他面前的只是一件在有限空间内设计出来保证某些功能的量产魔法道具,如果让起司自己来设计胸针,他也不会随便设计的比这个好。
这也是为何在魔法的世界中,拥有天赋的年轻法师总是会被优待的原因,人造之物终究要服务于人,再辉煌的造物如果失去了维护与改进它的人,末路也只能是受人瞻仰的历史遗迹。
只有人不同,人的寿命远不如他们手中作为工具的事物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时间,可他们却能将这些事物转变为自然中不曾有的形象,承担不曾有的功能和职责。
因此大部分施法者团体在遇到极大的灾难时都会优先保护具有学识的长者和具有天赋的学徒,那些魔法造物的优先级反倒不会很高。
话说远了,这种选项对于灰塔这样的法师组织来说也不能套用,他们的个体数量极少,寻常人也根本不会将穿着灰色长袍的法师当成是同一个组织的人,除非他们之前就听说过灰塔和灰袍。
不过经过这几天的事情,想来世界上知道灰袍法师的人又会多一些,起司这么想着,将胸针握在手里,他看准书架转动的时机,对着看起来无缝可入的地方一头撞了进去!
碰撞声并没有传来,起司就这么消失在了第二层圆环之中。这层的书架其实是有入口的,只不过它采用了一个微妙的法术让人意识不到入口的所在。
这个法术的原理类似在面前快速的晃动发光物,发光物会在视线里留下一连串来不及消失的斑点,同理,快速转动的车轮,水车,乃至于瀑布都会给人一种静态的错觉,但是它们确实是处于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的动态变化之中。书架上的法术就是让人产生了这种错觉,加上书架上大量的书籍也确实能够让人迷失。
但这对于现在的起司来说并不重要,他在进入了灵感圆环的核心后陷入了迷茫,因为这里和他想象的密道并不一样。
“这里,是哪?”
第六百六十八章 不明暗室
通过灵感圆环的中央,起司来到了一片意外之地。这里跟他想象中会到的地方大不相同,空气中满是腥臭之气。
很难想象图书馆里会有这样的地方,难道这里是图书馆所有厕所的下水道吗?
可若是如此,这种肮脏之地又怎么会被弄得与灵感圆环这样具有代表性的建筑相连呢?
若这里不是下水道,那这里又是何种所在,要特意如此秘密的隐藏入口,而且在这股臭味之中,起司很敏锐的察觉到了些许硫磺的气味,只是那股气味并不鲜活,显得陈旧而腐败。
起司从怀里翻出一块手绢掩住口鼻,他不确定这样做能否奏效,但至少可以让他少吸入一些令人不适的味道。脚下,是坚硬的石质地面,周围看不到任何的光源。
漆黑一片之中,某种悉悉索索的声音在阴影里浮现。灰袍没有太多犹豫,他略微撩开长袍,打开黎明之息的开关,晨光如利剑般刺开了黑暗,露出一条狭窄的石质通道。
在通道的两侧,石砖的缝隙里滋生着不知是霉菌还是污垢的东西,它们像是蜈蚣般顺着砖缝向外延伸,将整个走廊的氛围变得异常诡异。
但灰袍并不会因此感到丝毫的恐惧,他很清楚这些氛围来自哪里,就像刚刚耳边若有似无的声音一样,只要阳光出现,它们便消失无踪。
回头看去,只有一道坚实的石墙,没有机关或魔法,这说明他没法顺着原路返回。单向传送门或其它的东西吗?起司将灯光对准头顶,上方的石砖似乎可以活动,但碍于高度他没法确认这一点。
关于自己究竟是怎么被送到这里的,他无法准确地回答,似乎只在一念恍惚之间,他就已经完成了位置的转换。不论这是以何种手段达成的,都很有趣。
停留在此驻足不前不会带来改观,相反,在这里耽搁的越久,就越可能引发别人的注意。他倒是可以说自己是误入此处的,不过灰袍很怀疑这地方在万法之城里究竟又有几个人知道。
如果知道自己背后的书架上有通往神秘地牢的门扉,灵感圆环里的阅读者还能安心欣赏他们手中的诗集吗?
这些问题很快就会有答案了,在起司搞清楚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之后。脚步,在石砖阶梯上发出轻微的回响,他尽量不去看脚下的台阶到底是什么样子,那样可能会让他开始心疼自己的这双鞋。
虽说法师并不讲究什么物质生活,可事物的好坏他还是很清楚的,至少这双从奔流买的鞋子在他看来是自己身上除了灰袍之外相当重要的一件财产。
不过哪怕脚底已经隐隐有发粘的异样,起司对未知的好奇仍然大过对鞋子的担忧,他沿着阶梯向下,暗中计算着高度落差。
阶梯到了尽头,前方是一条通往黑暗中的走廊。起司腰间的提灯没法照亮走廊的深处,这说明里面应该是一片相当广大的空间。这样来说的话,就有两种可能,一是这里还是金字塔图书馆内,只是一块特殊的区域,可能接受了类似女巫们使用过的法术,改变了一个房间本来应该有的大小。
第二嘛,则是这里干脆就已经不是大图书馆,起司被魔法传送到了另外的地方。
而之所以他能做出这两个判断,理由是根据阶梯的高度,他现在应该已经位于之前怀内特夫人带他下去过的图书馆地下,但这里显然与他去过的地下走廊风格不符,尤其是空气中弥漫的气味,绝对是法师们不会容忍的。
事已至此,就算前面是龙潭虎穴,已经被勾起了好奇心的灰袍也不会停下。他略微运用魔力,用魔法视野观察了一下前方的黑暗,却惊讶的发现这里的石砖竟然有遮挡魔力的功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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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句话来说,不仅魔法视野无法看穿这些砖块,就连法术的效果在这些砖块上都会受到阻碍,不过其效力倒还没有到寒铁那种程度,只是单纯的阻止魔力穿过,并不能破坏接触到它的法术。话虽如此,要制作这样的石砖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至少天然矿石中不会有类似的石料可供开采。
换句话来说,这里的石砖都是石粉混上某些阻碍魔法的物质后重新塑形制造出来的,而且由于加入了阻碍魔法的材料,它们的制造工艺里本身也不能有法师的介入。
为什么要花这么大的力气来制造这种东西?它们对于万法之城来说难道不是最无用的吗?
即使是应用于一些可能进行危险实验的实验室,也会有更优秀的代替方案。现在这种处理办法给人的感觉就是想要一劳永逸的将某些东西藏起来,不让别人发现,也不让里面的东西跑出来。
不会这么巧吧,贝尔坎前脚才跟他说过黑暗时期的事情,起司现在感觉自己好像就已经身临那个时代的遗产之中了。这种巧合让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又在不知不觉间进入了另一个陷阱。
但那可以阻止灰袍现在的行动吗?自然是不行的,不管眼前的状况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为之,他来了就没有装作看不到的道理。
黎明之光,从走廊射入,在一阵轻微的痛呼中照亮了一排排的书架。这些书架并非是图书馆使用的那种魔法书架,而是由白杨木制作的正常书架。
如果说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是在书架边缘保留了树皮的表面给人一种骸骨的错觉,好像这些书架都是由什么巨大动物的骨头搭建而成的一般。
至于书架上的东西,可以初步肯定就是曾经在万法之城引起过风雨的问题书籍。证据就是,这里绝大部分书籍的外围,都包裹着上锁的铁链,其中的意味已经很明显了,刻着符文的铁链就是用来封锁这些书本内部的事物的,即便如此,在时光的侵蚀下,仍然有某些影响从这些典籍中渗出,让这里满是恶臭,甚至还腐化了墙面。这也是常见的现象,依靠铁链和符文并不足以真正扼杀这些邪恶典籍,它们的存在本身就足以对周围造成改变。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书都是活的,就像最开始在黑暗中听到的低语,以及在被阳光照射时发出的惨叫,这些典籍具有某种介于生灵与非生灵之间的特质。
以起司的认知来说,他认为在这些东西可以被视为是人造邪魔,只不过量级比不上这个世界自然生成的就是了。
然而若是对这些书本放任不管,只要它们内部记录的邪恶知识对这个世界带来足够大的破坏,它们自身的力量也会变得强大。书之魔鬼,那是一个真实存在且极度令人忌惮的下层存在。
突然,起司听到了一点响动。
第六百六十九章 腐化之屋
人在极度安静的环境里是很容易产生幻听的,就像人在完全无光的黑暗中眼前偶尔会闪过异常的色斑一样,这里面有生理上的问题,也有心理上的。
尤其是当你位于一个布满了带有邪恶意志的书籍的空间里时,产生听觉和视觉上的幻想简直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有经验的施法者会清楚这种幻觉是不可阻挡的,因此对它们采取部分无视的策略。
而有经验的恶魔则会利用法师的无视,用少量的幻觉掩盖自己的行踪,悄然靠近目标。这种博弈游戏已经存在很久了,很难说谁更高明。
但起司并不认为自己陷入了一场传统意义上的巫师与恶魔的捉迷藏,理由很简单,他手里的提灯。黎明之息所带来的绝不是照明那么单纯的帮助,在矮人用不可思议的手段将一缕晨光永远的留存在提灯的灯芯内部后,它就成了这个世界上对邪魔来说最难以面对的魔法道具之一。
如果这盏提灯不是被灰袍掌握在手中,因为它所引发的邪恶阴谋恐怕也不会是太久远以后才会发生的事情,诸般邪魔都不会愿意有东西能在晚上释放出阳光,他们虽然不都是血族,却也相差不多。
能够刺破迷障的日光足以破除心理上的压力,而从魔法的层面上来说,制造幻觉的小把戏是无法在这种情况下起效的,因为幻觉不是实体,归根结底,幻觉是产生在受影响对象自己的感官上的,只要对方不接受暗示,幻觉便出现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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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上灰袍曾经受过的训练和经验,他对自己身体的把控以及身体会在各种环境下发生的反应已经了然于胸,声音是否来自生理上的幻听他是能够通过理智来分辨的。这份本领加上手中的提灯,让他完全可以肯定那响动是真实存在的。
将手指放到唇边,轻轻舔一下,然后朝向前方。湿润的皮肤能够更好的感觉到空气的流动,以便排除响动是否可能是由风吹动某些松动的物体发出的。
这样的举动并不涉及什么复杂的知识,任何有经验的人也都能快速的做出类似的反应。但高傲的法师们往往不会这么做,他们更愿意选择用魔力视野来确定周遭的环境,更愿意用魔法来处理问题,获取自己想要的信息。
他们掌握着魔法,依赖于魔法,同时也被魔法所掌握。现在的起司已不会如此,魔力于他来说也不过是种手段。
既然是手段,就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只有是否合适,是否适用的分别。在目前的局势下,贸然动用法力,显然比舔一下手指更容易引发问题。
而似是回应他一般,手指上被唾液润湿的地方确实传来了丝丝凉意。这么说,是风吗?确实,砖石结构的房屋很难做到完全的密封,结合的不够紧密的砖缝会成为天然的换气通道。
可从之前走廊的状况来看,起司不认为这座被建造用来埋葬恶魔典籍的房间会连密封都做不好。不说优化石料的切割工艺,单是在砖缝间浇筑金属熔浆或其他阻隔物也能有效的增加它的密封性。
他相信那些法师们肯定也考虑到了这一点,毕竟流动的气体会带来生命,生命会被腐化,腐化则可能让这些被埋葬之物重见天日。
听起来有些危言耸听,但它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如果将视野放大到整个世界,那么隔三差五就会有类似的邪恶陵墓破土而出。
事实上,起司沿途所见的墙上的霉菌就可能是这些恶魔典籍在若干乃至几百年后重见天日的重要力量,只要这些无脑的孢子能够为它们打开一条小小的缝隙,那么顺着缝隙进来的东西就可以成为下一个被感染的对象,老鼠,蜥蜴,蜘蛛,它们再带着恶魔的蛊惑流窜而出,不久就能引来渴望邪恶力量的智慧生物。如果恶魔典籍是生命的话,那这就是它们的本能。
可惜,起司并非是被它们腐化的力量引诱而来,他自己就是个强大的施法者,对沾染黑暗魔法并无兴趣。恰恰相反,他不介意在确定好退路时顺便消除一下那些霉菌,让这些典籍可能重见天日的时间再往后推迟个几百年。
想到这里,起司决定先系统性的检查一下此处的恶魔腐化到底到了何种程度,他将提灯从腰间摘下来,举到面前,让它的光芒照亮四面,在地面上投下一道长长的人影。
“嘶!”响动,再次传来,而且这次伴随着迫近的冷意。
起司的身体反应快于他的理智,几乎是在瞬间,他就松开了握着提灯的手,并且快速向后收回,同时左手拔出腰间的短刀。
下一刻,某种冰冷滑溜的东西擦着他右手的指尖而过,落到地上盘成一个圆锥体。一条蛇,一条黑色的,眼睛仿佛失明般被灰色角膜覆盖的蛇。
“嘶!”更多的响动,从房间的各处传来,在落到地上的黎明之息照耀下,越来越多的细长黑影出现在房间的各个位置,书架上,墙壁上,地面上,到处都是。
那些蛇没有像外界的同类般吐出蛇信来嗅弄空气中的气味,它们在停止行动时安静的犹如雕像一般,只有在行动时腹部两侧的鳞片才会摩擦发出细碎的响声。
起司从未见过这种蛇,它们的外形有些蝮蛇的样子,但体表在阳光下仍然丝毫不反射光芒的鳞片让它们如同是一条条扭曲的黑色藤蔓。
它们的头颅朝向灰袍,或是半探出身子,或是高昂其颈部,或是匍匐于地面略微扬起。这种在狭窄空间中被数条蛇凝视的感觉非常不好,尤其是在你都不能确定它们的眼神的时候。
灰袍很怀疑这些蛇是否具有真正的视力,因为它们的视觉器官看起来已经在绝对黑暗的环境中发生了退化。但蛇本来也不是完全依靠视力来行动。
灰袍和黑蛇们,对峙着,随着起司停止行动,随着黎明之息脱离他的手中,那些突然出现的黑蛇也停止了行动,如同凝固了一般停在了原地。
这是什么意思?它们想要干什么?是只能捕捉到行动的目标还是什么其它的原因?在这种情况下,自己又能做什么呢?
一个个问题出现在起司的脑中,他尝试着略微挪动步伐,心里已经做好了会被群蛇扑上来撕咬的准备。
那对于灰袍来说也不是绝境,只要不让蛇钻到长袍的内侧,他就有能力保护自己的身体不受过于严重的伤害。而他早就经过多次毒素抗性训练的循环系统也不太会轻易被蛇毒所瓦解。
但,想象中的进攻没有发生,那些蛇依旧一动不动,这让灰袍倍感困惑。不过很快,他就知道这些黑蛇为什么会这么做了。
它们,在等待。
第六百七十章 骇人者波菲丝
黑蛇所等待之物,从房间的上方现身,它巨大的身体足有腰口粗细,当它倒吊着垂下身子时,黎明之息的光芒都被短暂的阻断。
这让起司一度感到棘手,如果阳光被吞没,那在黑暗中的他将会处于相当不利的境地,视野只是一部分,别忘了这里可是堆积着数量庞大的恶魔典籍的,在黑暗中它们的恶意将会肆无忌惮。
“啊,我有多少年没有见过阳光了?它比我记忆中的还要刺眼。”
一个阴柔的声音从那黑漆漆的影子里传来,紧接着不知什么东西推动了一下提灯,将它滚到了起司的脚边。
得益于此,法师终于看清了从屋顶上垂下来的东西究竟为何。那是一条大蛇,与这里其它黑蛇有着几乎相同的外表,只是体型放大了数倍。
“你会说话?”灰袍有些狐疑的问道。同时他也注意到,这条大蛇的眼睛并没有覆盖着灰色的眼睑,而是长着两只同样漆黑但在深出泛着幽幽红光的蛇瞳。
“当然,而且会说的语种还不少。比如这种。”巨蛇的最后四个字用的是精灵语,很难想象以优雅和婉转著称的精灵语在一条大蛇的嘴里吐出来有多诡异。
“你的博学令我惊讶。”起司的这句话,同样是用精灵语回答的。
他确实没有从这头怪物身上感觉到野兽特有的性格,反倒像是在和一个颇有智慧的隐士交谈。只不过,这位隐士现在正拿着一柄重弩对着他的面门,一句话谈不拢,扳机就会被扣下,到时不管弩箭是否真能射死他,两者间也没有了对话的可能。
“博学?咯咯咯,博学。”
大蛇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一边从完全不动的嘴里发出令人胆寒的冷笑,一边伸长自己的身体,来到地面上。只是它的身体实在太长,即使它在头颅落地后还隔着起司大概五步左右绕着灰袍转了一圈,身上的重心都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这说明现在出现在灰袍眼前的长度,很可能还不到这怪物实际体长的一半。如此巨大的蛇类,究竟是如何在这里生存的?还是说,这个空间比起司猜测的还要巨大许多倍呢?
“你知道我学习的方式是怎样的吗?”大蛇似乎很有聊天的兴致,它将硕大的头部对着起司,人性化的歪着脑袋,用一侧的蛇瞳盯着法师。
“愿闻其详。”起司听出对方这句话并不是真正的问句,索性顺着它的意思递上话头。
到目前为止,他都不认为在这里和这条蛇开战是什么好策略,不说别的,如此庞大的身躯,在移动时必定会破坏书架,如果因此导致这里的某一本恶魔典籍无意中敞开进而引发进一步的灾难的话,他可不希望是自己要来承担这个责任。
“咯咯咯,简单,我没有你们这些四脚人的那种,嗯,思考力。我天生就没有那样的器官,不过这不妨碍,我从你们那里借一个。”大蛇说着,张开了那张足以将两个起司并排塞进去的大嘴,但从嘴里伸出来的并不是蛇信,而是一个人。
一个赤裸着上身,腰部以下完全埋入大蛇口腔肉质之中的女人。这个女人的样貌已经不太清晰,她身上的皮肤也因为长期浸泡在蛇的口腔中变的溃烂。好在,蛇类的消化系统主要依靠胃部,因此倒也没有那么不堪入目。
“你吃了这个人,然后使用了她的脑子?”起司的语气很平静,但瞳孔在收缩,纵使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这样的蛇类他也从未听过。
窃取其它生物的思维器官,这种事确实有东西能做到,但那和蛇一直沾不上边。眼前的景象实在太过诡异,若不是他定力过人,眼下的场景恐怕足以让人吓的肝胆俱裂。
“这很难说,我吃了她,还是她吃了我?”巨蛇嘴里的女人挺直了身子,她挣扎了几下,身上的表皮如蛇褪皮般剥落,露出下面依旧鲜活光滑的皮肤。
这个女人有着一头乌黑的头发,明亮而充满智慧的双眸,面容姣好,身材婀娜。但哪怕她没有和巨蛇连接在一起,她也让人在感到美艳的同时被危险刺痛。
女人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又将胳膊上没有去干净的死皮剥落,这才看向灰袍开口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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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吃了她的肉体,可在吸收她的头脑时接受了她所有的记忆与知识,你应该明白那意味着什么。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并没有死,我也没有活,我们共同组成了你现在看到的生命,一个崭新的,更优雅和完美的生命。”
这世上已经很少有事情能真正震惊到起司了,他面对过邪神,面对过恶魔,与魔鬼畅谈,与血族同谋,可他没法违抗自己身体和内心的真实感受。
在听到那个女人说出的话时,他感到了震撼,不是因为这比他面对过的东西要强大,也不是因为这无比邪恶,而是那种突破了已有的想象边界的震撼。他从未想过这种结合。
“怎么?说不出话了?别害羞嘛,我已经在这里孤独太久了,好不容易才见到一个活人。你如果不多说两句的话,我会很失望的。”
女人的手,带着一种滑腻的冰冷,还没真正碰到起司,就让他的皮肤产生了错觉。灰袍的眼睛里散发出雾霭似的魔力灵光,将对方伸出的手逼停在半空中。
“我明白了。你是这里的看守者,你和这些蛇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防止有人进来取走这些书籍。谁也不行,谁来到这里,都必须面对你。你是当年那些建造了这里的法师留下的最后一道保险,确保哪怕是以后的学派议会想要推翻他们那时的想法,也要顾及在这其中需要付出的代价。这样的话,你应该也是名法师。”
蛇口中的女人露出玩味的表情,她收回了手臂,耸了耸肩,
“你说的没错。她在活着的时候确实是那座城市里的法师,来自于生命学派,主要的研究方向就是开发灵智。严格来说,我是被她制造出来的,她培育了我,从一颗蛇蛋开始。不过她的目的并不单纯,或者说她在接触到这里的某一本书后受到了影响,将灵智开发转变为意识转移,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来达成不朽。至于结果嘛,不能说完全失败,只是,我已经不是她了。”
“那么你是谁?你既非这名早已逝去肉体里的法师,也非这爬虫类躯壳中开化的生灵,你总要认识自己吧?你如何称呼你自己呢?”
“嗯,其实我还真的没想过这个问题。我是说,大部分时候我不需要名字,因为这里只有我,而我总在睡觉。不过嘛,现在想一个也来得及。我觉得你可以叫我,波菲丝,波菲丝·骇人者。后面的部分取自你刚才的表情,我喜欢别人惊骇的样子,它让我觉得,受到了重视。”
第六百七十一章 尝试谈判
不管怎么说,一个以骇人者称呼自己的生物都不会太好打交道。至于波菲丝这个名字,倒是可能来自于大蛇口中的那个女性法师,或者说她的躯壳,如果能离开这里的话,倒是可以以这个名字作为线索搜查一下。
不过那是之后的事情了,眼下起司首先要考虑的,是如何在这非人非蛇的怪物面前以尽可能小的代价离开,而且最好不要和对方发生冲突。这里究竟是哪里,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他并不清楚,相反,蛰伏在此不知道多久的大蛇占据着地利上绝对的优势。
“好的,波菲丝,嗯,女士。我相信这是个好名字,很符合您给人的印象。”
起司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正常一些,免得因此激怒对方。从刚才的状况来看,波菲丝是可以读懂人的表情的,这也难怪,她毕竟是吸收了一个女性法师的全部思想,自然也具有和人打交道的能力。
不过令灰袍比较担忧的是,尝试去研究令生物获得它们非天生智力法术的生命学派法师,在她活着的时候是否仍然可以被当成正常之人。毕竟施法者中偏激者不胜其数,要是大蛇连这也继承了,交涉便会变得比较麻烦。
“你在尝试着奉承我吗?你希望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还是说,哪怕只有上半身,你依然觉得我是个很有魅力的女人吗?”
黑蛇口中女性的部分用手指玩味的点了点自己的脸庞,她脸上的表情异常的阴柔,眉眼之间带着挑动心弦的淡淡幽怨,似乎是在嗔怪起司没有诚实的面对自己内心泛起的欲望。
这已经不是行为上的影响了,起司可以肯定对方在以某种方式向自己释放类似魅魔才会使用的惑人法术。证据就是他的衣服上传来了轻微的挤压感,那是灰袍本身对魔法做出的回应,这种程度的蛊惑显然是无法穿过长袍影响它的主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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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起司不敢确定这蛊惑究竟是基于黑蛇本身的意志被使用,还是她举手投足间自然带有,二者都可以在其他存在身上找到例子。
主动发起魅惑的典范就是血族,吸血鬼通过这种方式来瘫痪异性猎物,从而达到狩猎的目的。而被动散发出魅惑法术的代表则是刚刚提及到的魅魔,脱胎于生物色欲的他们举手投足间都会吸引周围的对象,就像香甜的花蜜会让蜜蜂不自觉的接近一般。
起司不是蜜蜂,不论这次施法是有意还是无意,都令灰袍升起了更大的警觉,他虽然想要极力避免战斗,但若对方展现出了无法妥协敌意,一味的退让来避免冲突也没有必要。
想到这里,灰袍的眼神略微一变,魔力在眼眶中活跃的跳动起来,同时脚尖也已经挪到了可以将黎明之息踢回手中的位置,身体的状态可谓是弓在弦上,只要对方再做出任何一个带有敌意倾向的行为,他就会果断的放弃谈判,以战士的方式来了解这次邂逅。
“您多虑了,我只是习惯这样说话而已。我也并不否认您人类的部分对于雄性来说确实具有吸引力,可是在远方还有人在等我,希望您能够谅解。而且我也不认为我们应该将这次会面引向这个话题。对于你我而言,应该还有更加值得交流和商议的事情。比如这里是哪里,以及该怎么离开。”
女人歪了歪脑袋,她的脖子似乎比活着的时候更加柔软,其扭动的幅度超过了一般人类能够活动的范围,看上去让人不寒而栗,
“让我猜猜,你是无意中触发了某处的机关被送到这里来的对吗?嘻嘻,所以你才会对这里的状况一无所知。啊,老实说我有点失望啊,我本以为你是那些家伙选出来到这里来杀死我的,没想到你只是个胆大包天的闯入者。你真的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在何处吗?还是说,你只是装成一副无知的样子,其实已经在那件袍子下面握紧了匕首呢?”
灰袍略微皱了下眉头,他从对方的语气中听出了很明显的敌意,换句话来说,这个怪物打一开始就没把自己作为一个可以交流的对象。作为战士的直觉告诉他,如果此时开战,他至少还能获得先发制人的优势。
而作为法师的直觉则命令他克制住这种冲动,因为在这个名为波菲丝的生物身上还有太多的未知,探求的渴望让他并不想以武力来作为这次交谈的休止符。故而面对对方带着挑衅意味又有些咄咄逼人的口气,起司仍然一副浑然不知的样子。
“自保是生物的本能,在见到出于意料之物时人人都会感到不安,对此我并不否认。只是您也不必将我划归为敌人,我真的只是误入此地之人,对于这里存放的东西还有您的存在,我都没有了解。实话实说,我的目标是大图书馆的珍藏室,只是没想到自认为找到的暗门却通向此处,更加没想到这扇门看起来还是单向的。以此来说,我和被困在这里的您其实有着一致的立场,都想要离开这里不是吗?那么我们之间似乎就没有了战斗的理由。”
怪物咄咄逼人的躯体略微停顿了一下,她抬起身子,从更高的角度审视着灰袍,“你说,离开。你有办法离开这里吗?你有办法让我离开这里吗?”
“那需要您的帮助。首先我需要知道这里是哪里,它的用途和修建原因。之后我会尝试着找到离开的方法。这其中当然也包括带您一起离开,只要您能配合我。”
起司见对方态度似乎有些动摇,立刻抛出了自己的筹码,每一个被禁锢的生物都渴望自由,他相信波菲丝也不例外。
“哼…”可能是因为已经并非是人类的关系,起司没法从对方的脸上看出太多的表情,波菲丝虽然在主动表达情感时与活人无异,但是一旦变为被动接受新消息,她的样子就会变的十分僵硬。
毕竟从蛇口中伸出的这部分人类躯体对于她来说并非是真正的脸部,如她所说,这部分人体的价值更多的还是在思考中枢上,至于模拟人类的举动,只是一种残留的本能或出于某种恶趣味。
“我凭什么信任你在知道了这里的情况后能找到方法出去?又凭什么相信你会带我出去?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在你们的眼里是个十足的怪物,将我放出去对于你和把我留在这里的人来说,没有任何好处。”
“信任是最空虚也最坚实的东西,我不能要求您无端的信任,同样老实说我也不信任您。但您应该明白,我并非万法之城的法师,所以以利己的角度来说,我不会在乎将您带出这里的后果。”
第六百七十二章 波菲丝的态度
起司会抛出这样一套话术并不是出于无奈,也不是言之由衷,他还没有随和到和这样的怪物第一次见面就对对方感到同情的程度。
之所以会诱之以利,承诺将大蛇带离这里,是因为这是灰袍所知道的对方唯一有可能感兴趣的诉求。至少起司没有从波菲丝身上真正感觉到她对自己的好奇,换句话说,波菲丝并不对灰袍本身有想要探究的欲望,这意味着她可能会很轻易的就选择以暴力来结束谈话,而不论她能否给起司带来致命的威胁,那都不是他乐于接受的结果。
而这种近乎于摊牌的交流方式,也是他考虑到对方的主要思考逻辑来自于人类的思考器官,以起司对万法之城的法师们的认识,他们更容易接受这种陈述利弊之后的判断。
此外,法师们对于个人的道德其实也没有什么严格的要求,或者说他们的道德标准是在研究和施法上的,对于人与人之间的那些规则,在他们这里的权重反而很小。这也是为何起司毫不遮掩的说出他不在乎万法之城会因为他放出了波菲丝而承受的损失。不过,这是不是灰袍的真心话就不一定了。
“嘻嘻”波菲丝的笑声很奇怪,可能是因为无法很好的用人类那部分的躯体来表达情绪的缘故,她的笑声听上去一点也没有感情,只让人觉得不安。
这样的生物,不论是她的外形还是行为亦或是思维方式,恐怕都无法为外界的人们所接受。即使她本身不带有强烈的恶意,那无意识的举动中也已萌生了威胁的种子。
话虽如此,更诡异和令人崩溃的声音起司也不是没听过,在他看来这种笑更像是一种在思考时本能做出的下意识反应,这显然不是蛇会有的习性,跟可能是来自那名女性法师生前的本能。
这倒是件有趣的事,某种意义上来说,女法师的实验确实成功了,她并没有真正地消亡,因为眼前名为波菲丝的怪物多次展露出了人性的一面,这显然是受到了人类意识影响的结果。
当然,她也没有完全成功,否则在这里的生物就不会是一个如此难以揣度的异形了,只是以单次实验来说,已经很好了。
可惜的是,她已经没有继续改进实验的余地了,想来这也是因为她当时所面临的环境,作为生命学派的法师,她的研究是对生命的绝大亵渎,在黑暗岁月的最后肯定会被察觉并遭到清洗。
不需要谁来向起司讲述,他已经能够隐隐看到那段仓皇的经历以及这名女法师将自己扭曲的理想寄托在一次只有理论成功可能的实验上时的癫狂。
贝尔坎曾经说过,那些接触到邪恶典籍的法师并没有遭到无差别的处理,万法之城很清楚这些人的价值,不会武断的断送掉他们的生命和学识。
这很微妙,虽然在外人看来如此扭曲生命的实验已经是可以被恰如其分的绑上火刑架,可在法师们看来,它也不过是研究方向和手段出了问题,甚至连研究方向都不一定能算作是出了问题。但即便如此,那些泥足深陷的法师们也不会愿意接受同僚的意见,将他们的研究放下去改过自新。
法师们都是很固执的,他们对于某些事情的执着甚至超越了自己的生命。在他们看来,自己的意志和身体同样也只是为了达到目的而需要的器材罢了,而器材的损耗是完全可以接受的。
对此,起司不能说不能理解,因为严格来说,每一名灰袍的研究都或多或少的带有令人不安的要素,或者说他们从来都没有一个共认的研究界线,一切都只取决于个人的能力,就像他们身上袍子的颜色一样,暧昧于黑白之间,也就不受到两边的限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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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不必说起司那专注于禁忌的研究,光是咒鸦和眠者的研究就已足以令人感到恐惧,不论是可以违背他人意愿降下的诅咒,还是无视个体差别侵入他人梦境,这些知识都具有朝糟糕一面发展的潜力,只是灰袍们没有走上那条道路。
与之相对的,便是酒神。那位同门的改变深深的刺痛了起司,他放弃了所有在起司看来应该坚守的东西,肆意的将自己投身在无限迷失的巨大混乱之中。灰袍们寻求真理,就像在大海中努力驾驶着一艘小船在风浪中前行。
他们当然知道没有这艘船,将自己托付给大海会是更加轻松的决定,但他们仍然固执的掌舵,与海洋合作又对抗。这在别人看来很可能是愚蠢的事,因为目前为止,没有任何一艘船抵达过名为真理的彼岸,它们无不沉没于海中。这确是固执,但这固执毫无价值吗?
笑声,停止了。这意味着波菲丝对起司的提议做出了判断,灰袍略微抬起头,仰视着对方,等待着结果,
“其实我并不是被关在这里的。我是这里的看守者,在这里阻止你这样的人碰触这里的书本。但,我现在并不是很想履行这份职责,或者说我现在开始怀疑,这份职责的必要性。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只见过你一人。”
作为一个禁忌书库的看守,十几乃至几十年无人造访也是正常的。毕竟那些真正的禁忌是不会记录在某些有着危险名字的卷宗或笔记里的,人们处理真正禁忌的方法是不去谈及它,不去讨论它,让它自然而然的消失在所有人的记忆中。
这是最合理的处理办法,但仅限于外面的人。书库的看守者本身绝不会这么认为,尤其是在他们不是由魔法驱动而是拥有自己的身体和生命的时候。
孤独和离群索居会让任何一个智慧生命产生变化,而且往往不会变的太好。因此故事中那些禁忌之地的守卫要么已经忘记了与人交流的办法,要么就是性格扭曲到了一定程度,或是干脆疯了。思考能力在这种状况下反倒是种折磨,而波菲丝显然也注意到了这点。
“所以,好吧。我重新说明一下,欢迎来到这间被遗忘的档案室。在你的左手边,是十二排恶魔典籍,在你的右手边,是九排恶灵邪典。至于这间房间本身,很遗憾,它没有任何通向外界的道路,这里是完全封闭的,直到你的到来。”
“等等,如果这里是完全封闭的,那你的饮食起居该怎么办?”
“我?我和我的孩子们都不需要食物和水,我们是不同的。”
第六百七十三章 产物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不需要食物和水就能存活的生物吗?
植物似乎可以,但植物需要阳光,同时也要向地里伸出根须来获得水分和营养,所以它们只是以不同于动物的方式在进食。那么魔法生物呢?
吸血鬼即使不吸血,理论上也不会死亡,他们只会被噬血的欲望所折磨,发疯,癫狂,在极大的痛苦中尝试了解自己的生命,但他们并不会因为不吸血而被饿死,他们的身体已经死了,鲜血更像是他们的润滑剂而非必要之物。
所以,波菲丝与血族相像吗?
可是血族之所以能不进食也不至于力量衰竭而死,根本原因是在于每一名正式血族的体内都有着数量不等的真祖之血,那些来自血系根源的珍贵之物为他们提供了源源不绝的力量,还赋予了他们生前所不具备的种种能力。
真祖之血的奥秘恐怕除了真祖们自己是谁也说不清的,因此这也是波菲丝绝不可能具备的能量来源,如果她所言属实,面前的这个怪物虽然骇人,但到底仍只是蛇与人的混合产物,她的身体在人的习性之外更加会保留蛇的习性,而蛇是需要进食的。
对于波菲丝的能量来源,起司其实还有一个不成熟的猜想,但他并不急着印证,既然眼下对方说自己不需要进食,那他至少能略微降低一些被饥饿的大蛇当成零食袭击的风险。
当务之急还是先搞清楚这个房间的状况,看看这里是否真的没有通向外界的通道。如果他找到通路的速度够快,那么他和波菲丝之间脆弱的同盟关系就不会发生问题。
但若是他一直无法找到出去的道路,那么不必波菲丝动手,起司可没有不需要饮食的本事,他的体力会随着时间产生消耗。
“既然我们现在有了相同的目标,那你能否告诉我更多的消息?比如这些被你称为孩子的生物是怎么回事?”
起司走在书架之间,目光搜寻着周围所有可以的地方。在他的上方,骇人者巨大的身体像是没有重量一般轻盈的划过书架之间的间隙,或是干脆攀附在房间的墙壁上,悠然的盯着起司的一举一动。
“我很寂寞,所以我想要生一些孩子来陪我。就像是一种本能,我发现当我渴求后代之后,自己就可以排卵了。但是结果并不如意,它们没能从我这里继承任何东西,与其说是我的孩子,不如说是我身体与意志的延伸,在它们的脑袋里什么都没有,我也因此可以见它们所见,闻它们所闻。”
“听起来确实与通常意义上的繁衍差距甚远。但据我所知,自然界中的蛇类也不会拥有这样的能力。作为你身体一部分的这条蛇应当不是自然生物吧?会被作为这种实验的对象,肯定在品种和培育阶段都有过不同程度的魔法接触来降低排斥反应,因此发生了某种意料之外的变化也是情理之中。”
起司耸了耸肩,对这件事给出了自己的看法。这确实不奇怪,历史上许多怪物本来是不存在的,直到某些异想天开的施法者在他们的实验里或主动或意外的将它们创造出来。
一些证据表明,狼行者的起源很可能就是巫师们的失误,他们试图创造一种可以与吸血鬼抗衡的战士来帮助他们与古老的血族争夺领土和资源。
但他们做的太过了,以至于那些长毛的野兽战士不仅获得了抗衡吸血鬼的力量,同时还获得了将大部分施法者视为蝼蚁的特殊体质。
这就是典型的实验室事故,造物过于完美以至于无法控制,而它绝不是个案,区别只是在于,狼行者有着出色的转化能力,同样源于他们的吸血假想敌,因此他们在独立后迅速壮大了起来。
想想吧,如果波菲丝的这些子嗣们都可以长到她这般的体积,然后再各自吞下一个人类来完成融合,到时很可能就会产生一个新的怪物社群。
只不过到目前为止,波菲丝除了样子之外,还没有展现出真正让起司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方,不,如果她真的能不吃不喝的生存下去,那这也足以成为一种惊人的特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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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可能。我对融合前后发生的事情并不具有清楚的记忆,可能在融合开始时,我身体的两个部分就都昏厥了过去,又或者融合导致他们的记忆发生了损伤。但我很清楚的知道自己为何会在此处,我仍然记得被扔到这里时最初的那份无奈和迷茫。你能理解吗?那时的我就像是个新生的孩子,虽然拥有蛇和人的记忆,可那两个记忆都不属于我,我必须重新以新的视角去感受世界。但那些法师就把我扔在这里,让我和这些该死的书在一起自生自灭。”
波菲丝的情绪明显产生了起伏,她的蛇尾开始带着力度敲打书架,发出令人感到担忧的声音。同时她人类的部分也挥舞了几下手臂,像是在抓挠身侧看不见的人影。
这也可以理解,如果她的经历确实如此,那起司就是她作为波菲丝存在后第一个可以交流的对象。
换句话说,在那之前,她都只能在这片黑暗中一次次的咀嚼属于两个身体原本的回忆,而回忆是不会以书籍或图像式的方式呈现的,尽管它们经常被描述成那样,但回忆更接近一种肉体的创伤反应,不是可以随便调取的。
同样的,情绪也是如此。在没有对象的情况下,一个情绪无法太长时间的存在,波菲丝或许对那些将她投入这里的法师有怨念,但她在没有得到起司这个倾诉对象之前,怨念的程度并不深刻,正是因为有了起司,她才能通过交流和倾诉反复刺激自己的回忆,将回忆里蕴含的感情榨出来,影响到现在的自我。
“往好了想,他们没有选择在你最虚弱的时候伤害你。这样我今天可能就会面对一座死气沉沉的房间而少了一位交谈的对象。”
波菲丝笑了两下,她不是对那些法师的慈悲发笑,因为她和起司都清楚那些施法者之所以放过了当时的波菲丝,很可能是不知道她可以在这里存活下来。
在他们的认识中,与其将波菲丝就地杀死然后带来某种隐患,不如将她锁入这里。两者都通向一个目的,那就是让这个疯狂的魔法实验所产生的疯狂产物在人们的眼前消失。
“那么我的交谈对象,你从这些无趣的纸张中看到了什么有助于我们现下处境的东西了吗?”
起司挑了下眉毛,在低声念诵了一个防护法术后伸手将书架上的一本书抽了出来,但并没有进一步的行动,“也许,它可以作为一条后路。”
第六百七十四章 缺口
在灰袍离开奔流之都前,他曾经和薇娅去过一间很有趣的餐厅,那里的主厨是个恶魔,货真价实的恶魔,来自下层世界的那种。恶魔的名字叫做威道,是少见的不受到将他召唤来的人控制又没有肆意发泄自己的破坏欲并被遣返回深渊的存在。
只是这个存在也有自己的担忧,他的名字和本领都被召唤他的人记录进了一本书中,威道之书就是它的名字,这本书里记载了该如何让这个恶魔离开世界的咒语。起司曾经答应过这个恶魔,如果在万法之城找到这本书,会帮他将其销毁。
而这本书现在,就在灰袍的手中,他在诸多的恶魔典籍中一眼就发现了这一本,它正是那头恶魔在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命门。
有了这本书,起司就算是掐住了威道的咽喉。他当然可以就此爽约,直接将那个怪物送回他来的地方,反正当时恶魔给予的交易条件也只是告知起司万法之城的典礼究竟是什么罢了,那时的他需要这份资料,可现在的他已经得到了比恶魔的叙述更加准确的消息。
那么,该找机会将这个恶魔处理掉吗?或许吧,但至少不是现在。
“书本里虽然有些可用的书籍,但现在并不是好机会。这里只有这一个房间吗?除了那条走廊,还有没有其它的地方?”
起司的浏览速度很快,一方面是因为他的目的并非真的从这些书本里寻找机关,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对恶魔的了解本就比他人要直观的多。
毕竟这世上有机会正面对抗领主级恶魔还将其击败的人还是屈指可数的,不论是理论经验还是实际经历,恶魔与魔鬼都是起司众多有所了解的知识派别中格外凸出的部分。
“后面还有一个小门,我的本体太大进不去,但我让子嗣进去过,只是条死路。”
波菲丝用尾巴指了指房间的一角。起司提着黎明之息绕过书架朝那个方向照过去,确实看到在石砖墙壁上有一个大概只够一人通行的缺口。
他靠近过去,发现这个缺口的边缘十分光滑,看起来并不是被破坏造成的。
但同时他也注意到,缺口内部的空间正如波菲丝所说,并不通向走廊或新的房间,只有一个小小的转角,接着就是封闭的死路。
如果这个房间是出于正常思路建造的话,那这里更像是放置杂物的储藏间。可显然花费做工繁琐的魔法阻隔石砖堆砌出来的房间不会是用常规方案来完成的,这就让这个小空间变的很可疑。
波菲丝趴在书架上,饶有兴致的看着起司的行动。她早就对这个房间的每一个角落调查的清清楚楚,尤其是这个意义不明的隔间,如果不是石砖坚硬,她可能早就尝试着用暴力手段将它扩大了。
只是她没有开口阻止起司,因为她知道如果按照自己的想法,是永远也没法脱离这里的,理智要求她此时必须相信这个闯入者。
起司将手中的威道之书放在一旁的书架上,用空出来的手掌轻抚着缺口边的石砖,有的时候视觉是可以被欺骗的,光照之下的事物可能并非是它们的原貌。但他很快排除了这个可能,想想也是,单靠障眼法,是不可能欺骗波菲丝那么多年的,再说他也没从缺口处感觉到魔法的痕迹。
那么,这个地方真的只是一时的失误所致吗?他感受着石砖在手中留下的纹理,试图找到类似符文之类的东西,可也没有收获。
想错了吗?这里并不是突破口吗?还是说,我忽略了什么呢?
没有头绪并不能让灰袍感到无力,恰恰相反,没有头绪就表示这个谜题还有被从无数种方式打开的可能。况且威道之书的存在就意味着,至少起司可以通过恶魔法术将自己送到威道的身边。
尽管那样会让他离开万法之城,而且恐怕会错过典礼,但总好过被困死于此。不过,还不是时候,解谜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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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想着,起司两步走入了缺口之中,他高举提灯,试图照亮这个狭窄的空间。首先被关注的是上方,毕竟机关暗道想要在这种石质结构中存在,屋顶和地面是比墙壁更加容易操作和隐蔽的位置,沉重的石砖如果要做水平面上的移动,势必会留下明显的痕迹。
可惜,至少在视觉上起司没有看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而从跟着他一起进入隔间,在墙壁上爬动过去的黑色小蛇行动轨迹正常来看,这里也没有被施加欺骗视觉的法术。但是,该怎么说呢?起司本能的觉的这里有什么地方不一样。
站在缺口后的小空间内,起司安静的思考着这个部分在建筑中的意义,他用步伐粗糙的丈量着这个空间的尺寸,用手指确认着空气的流动和石砖的缝隙。
他渐渐发现,似乎在外面空间中看到的遍布在石砖上受到恶魔力量侵蚀的痕迹,在这里却异常的稀少,而这个空间里也没有门扉之类的东西将它隔离起来,侵蚀难道会只因为这一点点距离上的差距而产生如此强烈的对比吗?想到这里,起司觉得自己抓住了直觉的由来。
灵光,在眼中涌动。受到刺激的小黑蛇在墙壁上探出脑袋做出戒备的姿态。起司自然不去管它,他甚至没有用魔力视野去看,而是闭上了安静,原地坐了下来。
提灯被他放在了脚边,里面的光芒被有意调暗,像是远方山峦与天空交接处那一抹将起未起的霞光。
灰色的长袍在魔力的流动中自然的摆动,提灯老鼠的纹章如同活过来一般在表面浮现。起司其实一直在尝试在做另一件事,这件事是他从草原上就有了想法,而到万法后才逐渐成型的。
那就是,如果魔力视野是以一种看的方式来让人与魔法层面的世界产生联结,那么可不可以有魔力触觉,魔力嗅觉,乃至魔力味觉?
而将这些感应方式统合之后,是否能得到一种全面的魔力感知,让人完全融入魔力层面的世界呢?
这还只是个粗浅的想法,而且多半带有极大的风险,但只是对这种可能进行些许的尝试,就已将足够让起司对魔力的感知产生进步。进步到,足以洞察那些连魔法视觉都看不到的细微之物。
第六百七十五章 离开的方法
透过对魔力视觉的强化,起司的感知能力达到了极精微的程度,但这种感知是带有负面性的。
就像身体对外界事物的防护措施有时会过度,变成过敏反应一样,五感和对魔力的反馈也不是越敏锐越好,否则大量的反馈会一下子冲入人的脑海,不仅会挤占思考的余地,还会伤害思考的器官,甚至产生持续性的错觉。
起司深知这一点,这也是为何他对魔力视觉的扩展只是浅尝辄止,再前往探索,所需要的就不仅仅是方向,还需要条件。至少要有一处可以把影响压制到极小的静室,以防纷乱的信息重创大脑。
这样的静室是不好找的,故而这项能力的雏形虽然愈发的清晰,可是它的研究难度也让起司并不着急深入。像现在这样在相对平稳的环境下谨慎的使用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最冒进的行为了。但即便如此,他还是遇到了一些始料未及或者说本以为不会这么严重的干扰。
干扰源来自于那些恶魔典籍,在起司尝试进一步沉入魔法层面时,那些典籍在他感知里的影响瞬间呈几何倍的放大,原本较为统一的邪恶气息在转瞬间展示出了千差万别的色彩,但不论是哪种颜色都令人不安和作呕。
那感觉就像是将恶魔剖开,把起司投进了他们沾满粘液与不明器官的恶臭腹腔一样,几乎令灰袍想要放弃。好在超乎寻常的定力以及对未知恐惧的快速克服还是让他稳定住了意识,虽然连他自己都不能确定这稳定能持续多久就是了。
法师,重新睁开了眼睛,他注意到波菲丝的身体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缺口之外,她人形的部分向内看着自己,但是无法分辨严重的情绪。
起司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精神重新适应肉体,哪怕只是如此短暂的沉浸,他都能清晰的察觉到魔法层面使他和他的身体之间产生的割裂感。
好在这种割裂感很快消失了,那种不协调感如潮水般褪去,就像它从未存在过一样,如果是粗心的法师,甚至可能会将其视为是一种错觉而不加理会,但起司清楚,自己可能无意中踏入了一条危险的道路。
“我作为法师的记忆告诉我,你刚刚进入了一种很危险的状态。完全的敞开心灵在这里就是邀请书里的怪物来把你分食。”
“感谢提醒,顺便问一句,你现在还可以施法吗?”起司揉了揉脑袋,从地上站起来,对着骇人者问道。
“我说过了,我同时是他们两者,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可以做到的事,我都可以做到。”
波菲丝轻声回答,说的理所当然。听到这番话的灰袍则点了点头,对自己没有和对方发生冲突更加庆幸,一个同时具有巨蛇的身体与一名成熟万法之城法师施法能力的存在,怎么想也不会是作为敌手的好对象。
“再好不过了,我确实找到了可能离开这里的方法。但是需要另一名施法者的帮助,这种设计应该也是为了防止房间里面的东西跑出去。但还有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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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司说着走出缺口,他并不担心对方会对自己发难,尤其是在他确实掌握了脱身之法的时候。只不过,这项脱身法并不尽善尽美。
“什么问题?”波菲丝一听到能够获得自由,立刻表现出了兴趣,她将身体靠近起司。
有趣的是大蛇身上并没有想象中的异味,当然也可能是房间里本来就存在的异味已经足够浓厚,以至于法师无法分辨哪些来自邪恶典籍的影响,哪些又是她的。
起司看着离自己不到三步的波菲丝人体部分,明白了她对自由的渴望。毕竟这具女性躯体对于这个怪物而言就像是人类的大脑,她现在的行为,就像是把自己的脑子在毫无保护的情况下托到了灰袍的面前。但这并没有让他更好开口,反而令起司少见的犹豫起来,几秒之后才开始说明。
“问题就是,你可能无法离开这里。”在说完这句话后起司没有给对方发作的时间,立刻补充道,
“我指的是本体,如果你的这些分神确实是你身体的一部分的话,那你可以通过它们达到离开这里的目的。而之所以会这样的原因,是因为从这里离开的东西,其体积不能超过那个小房间的范围。”
起司的语速很快,看得出来他并不想因为说话卖关子导致波菲丝做出什么激烈的举动。但饶是如此,落差感依然使得大蛇的身体有些暴躁的在房间中穿行,甚至几次险些撞倒书架。
这样的状况持续了几分钟,就在起司准备再开口说点什么来安抚对方的时候,波菲丝却自己停了下来。
“所以那个小隔间的作用是什么?为什么你能够借助它离开?”
该说不愧是有法师的部分吗?大蛇的接受能力比起司想象的还要强上一些,本来在灰袍最坏的打算里可能还需要他将发狂的波菲丝控制下来才能继续进一步的交流,没想到她自己就压制下了那些情绪。
既然如此,起司也不再保留,将自己发现的事情和盘托出,
“这里并不是密封的房间,只不过被设计成了只能从外界启动出入口的状况。我来的地方,应该相当于入口的位置,而这个隔间则是出口。这样的设计应该是为了防止之类的东西跑出去,如果进入的人在入口处遇袭没有抵达出口,那至少危险仍然是被困于此的,不会扩散。同理,在出口加上容量限制,估计也是为了防止恶魔之类的生物借机离开,你知道,大部分恶魔的体积都无法进入那个空间。”
“这么说,你能启动这只能从外界启动的出口?”
“不能完全肯定,但值得一试。归根结底,将出入口拆开来设计就决定了使用的法术并不复杂,只要能捕捉到法术所依附的物体,你也可以对它做出修改。”起司看向隔间,对波菲丝解释道。
“那你还在等什么呢?我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稍等一下,在离开之前,我还有件事要做。”
第六百七十六章 特聘教员
灵感圆环的内环里依旧是安静的样子。以至于从最内层书架的缝隙里走出来的灰袍完全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没有光影,没有声响,甚至没有魔力的波动,起司就这么理所当然的回到了这里,好像他刚才的消失并不存在一般。灰袍看了看四周,理了理衣服,然后若无其事的向圆环外走去。
他手里拿着三本诗集,脚步平稳的来到图书馆的前台,将它们放在桌子上,然后递给对方自己的胸针,胸针里有他的一些基础讯息,可以作为借书的凭证。
“因为您的身份发生了变化,请您稍等片刻,我们会重新输入您胸针内的信息。之后这枚胸针将属于您,以方便您出入大图书馆。”
接待的年轻法师在从一本类似名册的书上用胸针最下端的尖头敲击了两下后对起司说道。不同与之前对待外来者的态度,此时的这名接待员给起司的感觉甚至有些亲切。
“我能问一下我的身份发生了什么变化吗?”虽然可能性不大,但灰袍还是担心自己擅闯密室的事情被人知晓,故而特意多询问了一句。
“啊,抱歉,应该是还没有来得及通知您。从我们这里看到的资料来看,您已经被妖精研究所聘请为特聘教员,这意味着您已经不再是到此观礼的外宾,而是正是进入了万法之城的体制。因此我们需要对您的限权进行一些调整,以及之后您到图书馆来不必再使用这种临时胸针,会有为您订做的胸针在近日内送到研究所。这里面会牵扯到很多不同,详细情况要等新胸针送达时一并附上的说明文件来阐明。我能知道的是,您现在的借书期限已经从一个自然月延长到了两个自然年。”
起司略微沉默了几秒,他原本以为怀内特夫人只是将研究所里一间不用的房间分给了他暂时落脚,现在看来这位女士恐怕是真心有让他留在这里长期作为研究者活动的打算,否则也不会直接通报万法之城的体制给他弄来这个特聘教员的头衔。
如果是别人的话,听闻此言可能对妖精研究所所长的知遇之恩会感激涕零,一个非万法体系的法师想要融入这里的系统是极为困难的,而一个特聘名额对于一个研究所来说不仅仅是名额,更是一种资源。
“先生,您的书现在就可以直接取走了。登记已经做好了,之后会直接写进您新的胸针里。还有,虽然没有明令禁止,不过,大图书馆里最好不要带宠物入内。您知道,有些人会害怕,我们不希望产生不必要的恐慌。”
柜台后面的年轻人小心的发出了提醒。而他口中的宠物,则是不知何时从灰袍袖口里探出来的黑蛇。
“抱歉,我没注意到它跟过来了。这些生物有着优秀的隐蔽性,总是能出现在意料之外的地方。”
起司有些歉意的抬起手,让黑蛇钻回袖口,而他胸前的衣襟里却又探出了另一条同样种类的蛇。法师有些尴尬的对对方点点头,然后伸手抓住胸口那条蛇的颈部,凑到它头边轻声低语了几句,后者立刻懂事的缩回了衣服里。
“您刚刚是使用了和动物交流的法术吗?我一直想看看它!哦,抱歉抱歉,这是您的书,请您拿好,希望它们能给您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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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袍抱起那三本厚重的诗集,缓步走出图书馆。此时已是日头偏西,这一天眼看着就将进入黑夜。
长着鳞片的冰凉触感从脖子边上擦过,并不让人觉得不适,可能是因为这些黑蛇确实不像是真正鲜活的生物,它们在人身上爬行的时候甚至不会让人感到威胁,也不会吐出信子发出令人不安的嘶嘶声。
“这座城市变化真大。”黑蛇的低语里听不出什么感情,它们的口腔能够发出语言所需的音节已经十分勉强,在此之上实在是无法表达情感。
但起司还是能从其中感到某种感慨和迷茫,想来是因为波菲丝突然发现,所谓的外界和她脑子里记忆中的那座城市其实也早已不再相同。
“黑暗岁月,也就是你的人身被中止实验的那段时期,那段时期之后,万法之城进入了高速建设的时代。他们说这些建筑都是近几年兴建起来的,应用了许多机械和魔法,建筑速度足以让矮人都感到汗颜。而且这种建设仍然在进行中,我敢说六年之后,这里又会是另一番景象。”
起司耸耸肩,将自己之前听到的讲了出来。
“他们把所有的黑暗,失败,过错都锁进了地下深处的暗室,然后自己高高兴兴的继续建设新的家园,好像那些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也不能这么说。看到那边那个紫色的小金字塔了吗?密仪学派现在负责调查和处理这座城市的治安与相关问题,他们不是没有接受教训。只是教训这个东西,有的需要反复强调,有的则需要真正仔细的从根源上进行改变。至少有一整个学派作为监督者,现在应该不会再有大范围的危险发生了。”
所谓大范围的危险,是指法术所带来的,像最近几日城市中发生的谋杀,那确实是恶劣的犯罪,但还不至于动摇这个城市的根本。至少他们还没疯狂到召唤一个大恶魔来攻击自己的对手。
“可能吧,不过我很期待那些把我投入黑暗中的家伙见到我重新回来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还不是时候,你的这些分身虽然不容易被发现,可是本身并不具备施法能力。它们作为眼线确实优秀,可真正应该考虑的还是如何将本体解放出来。”
起司的话,三分是为波菲丝考虑,七分是为了让这个怪物不要轻举妄动。他现在已经清楚了万法之城对那个黑暗时代的解决方式有多么暧昧,既然他可以从那座密室里走一遭出来又不被人发现,很难说其他人不会在暗中继续进行着这些黑暗时代明面上被中断的研究。
“那就要看你的了。不然我就去告诉他们,你从那里带走了一本恶魔之书。我们是做坏事的同伴,起司。”
第六百七十七章 带离
坏事吗?起司看了看手中的书本,其中实际上只有两本诗集,而第三本则正是他从波菲丝所在的书库中拿出来的威道之书。而灰袍在离开密室之前所说的需要做的事,便是通过法术让这本恶魔典籍从外观到给人的感觉都进行伪装,从而让它能够被顺利带离图书馆。
这种欺诈法术常见于进行黑魔法或类似禁忌研究的行巫术者之间,严格来说更像是巫术,是用来掩饰那些不想被人发现的怪异之物时才会使用的。这也是为何拥有法师记忆的波菲丝会对起司进行讽刺,或许在她看来,利用巫术藏匿恶魔文本的灰袍,确实与好人这个称谓不符,加上他之前愿意放出骇人者的举动,一个自私自利又谨慎伪装的巫师形象便鲜活了起来。
只是起司并不在乎这些,要不然他也不会掌握这种巫术似的手段,对于一个好的法师来说,从来就没有什么正当手段与非正当手段,只有能达到目的的手段与更快达到目的的手段。
万法之城的法师们在用严格的法术学派分类把自己的知识进行区隔之后难免会失去这种能力,而出身灰塔的起司则要自由得多。
只要他使用的法术和技巧不涉及那几个他认为的底线,这世上就不存在不可用的法术。换句话来说,当所谓的好人可以使用恶魔法术,而恶魔也能够使用寻常法术时,将主观上善恶好坏的二元判断加之于知识上的运用与积累本身就带有误导性,真正邪恶的东西,它会告诉你它的邪恶,或迟或早它会显现。
“等等我们去我住的旅店,那里有我的同伴和我的学徒。你的状况比较特殊,就如你所说,我现在不可能放任你自由行动。所以在我离开这座城市或你的本体离开那座密室之前,你恐怕都要和我一起行动。”
就如波菲丝所说,她现在掌握着起司持有恶魔之书的信息,单凭这一点,起司也不会放任她离开。
“我无所谓。那么多时间我也熬过来了,不差这一点。再说,跟着你,至少有人能给我解释解释这座城市现在的样子。”
听得出来,对方的心情很好,不是那种激动的好,而是那种失而复得的复杂喜悦。灰袍有种预感,即使他提出要放波菲丝离开,她恐怕一时之间也不会找到去处。
“你有什么想要去的地方或见的人吗?或许等我手头的事情稍微松快一些的时候,我可以带你去看看。”
老实说,在看不到波菲丝那骇人的本体之后,起司对她的遭遇还是带有几分同情的。作为波菲丝而存在的这个生物本质上是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上不久便被无情的扔进了那个暗无天日的空间,只能和被封印的恶魔典籍为伍。
虽然她脑中存在着记忆,可就如之前说过的,记忆是不能从脑中取出来当做故事一般观看的,否则这世界上就能少去许多许多的孤独。
“想去的地方吗?以前的研究所吧,不过我想那里与她有关的事物应该也已经被清理干净了,去了也不会有什么收获。至于人?呵,如果不是想要报仇的话,这里已经没有一个她想要见的人了。而我不是她,所以我不会为她报仇。”黑蛇轻声说道。
仔细想想也确实如此,这座城市虽然孕育了波菲丝,可在她作为人类的那部分被判定为需要被清理的那部分之后,也没人真的站出来为她说过话。即使有,在那个偏执的法师眼中肯定也是不够的,因为他们没有阻拦下来。
“研究所,生命学派的吗?确实该找个时间去看看。等我先回旅店休息一下看看情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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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司回忆起罗素之前告诉过他的有关生命学派的人的异常行为,以及作为正在发生冲突的两大学派中扮演进攻方的那一边,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去拜访一下这个神秘的学派。不过在那之前,他也确实需要休息一下了。
从图书馆所在的顶层平台回到大卫的旅店没有花太多时间,起司还特意沿着之前剑七他们的路线巡视了一下,但是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
就连那被击败的变形怪残骸也已经消失无踪。这说明派出那些怪物的人除了心思细腻之外,还有一定的调动能力,要把这种不大不小的袭击处理的像没有发生过一样还是不容易的。尤其是变形怪的身体残骸,由于其独特的性质,即使离开了主体也不容易快速降解,自然界中也没有以此为食的生物,那些残骸往往会长期存在。
“谁?”起司进到旅店大厅里的时候,闭目养神的剑七突然睁开眼睛,那一瞬间他眼睛里的寒芒令人本能的感到畏惧。
“别紧张,我回来休息一下。研究所那边暂时没有什么进展,凯拉斯也还没有回来。”
起司说着拉出一把椅子,坐了下来。他这一坐,数条黑蛇从他的袖子,腿上,长袍的缝隙中钻出,迅速消失在了旅店的各个角落之中。只留下剑七睁大了眼睛,对这一幕感到不可思议。
“你这是去捅了蛇窝?大卫回来要是知道旅店里进了这么多蛇一定会发疯的。”
寻剑者挠了挠下把,回身扫视着那些黑蛇藏身的角落,他发现除非是目之所及,否则以他的感官敏锐度,都无法察觉到那些冷血生物的存在。虽然蛇一向以隐蔽著称,可这里毕竟不是自然环境,它们本不该如此难以发觉。
“这些蛇不一样,它们不会给这里带来麻烦的,大概吧。尤尼的状况怎么样了?”
起司抬头看了看通向房间的楼梯,他此行回来的主要目的其实就是为了这个学徒,体力的损耗对于曾经在苍狮转战四方参与调查的灰袍来说不是什么大问题,单以韧性和耐力来说他可能比寻常的战士还要优秀。
“这个,我不太好说。毕竟我也不是方士,对你们的状况不是很清楚。但我觉得你还是上去亲自看看,就算没法带来实际作用,也能让那孩子明白你在关心他。”
“嗯,你说得对。我上去看看他,这位朋友你先招待一下。”说完,起司站起身形,将袖口中最后一条黑蛇抓出来放到桌子上。
第六百七十八章 错位
尤尼其实醒了一段时间了,或者说在阿塔离开前,他就已经恢复了意识。只是这孩子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的动作,他甚至没有入睡,而是木讷的看向上方,双眼中没有焦距。尤尼自己也说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就好像整个身体被从内部挖空,原本支撑着肉体的骨架和肌肉全都不见了,浑身上下提不起丝毫的力气。而且这种无力还不同于生病时的虚弱,它是不带有痛苦的,只有无尽的空虚与不安,像是有人不停的在自己耳边将一根绷紧的弦轻微的撩拨却不发出真正的响声。
虚无,从生理到心理,如遭雷击后中空的枯木,如水体干涸后空余在原地的泥塘。尤尼的脑子里有千万个念头,但它们在汇聚起来之前就全部消散,像是一团围绕着他旋转的雾,每当他下定决心冲入雾中,那雾却先一步绕着他的身体分开,在他离开后又若无其事的聚拢在他的身侧。
无法摆脱,无从摆脱,看不到挣脱的希望,更不明白它们的来由。那种遭受巨大打击后的余波持续在这个孩子的体内回荡着,如钟声飘荡在山谷,经日不竭,持续折磨着他的心智。
“咔哒”门,打开了。尤尼下意识的想要闭上眼睛,假装自己还在昏迷,但是随着那比阿塔重,比剑七轻一些的脚步声传来,他又不可抑制的睁开了眼睛。
“老…师…”
从尤尼的角度看过去,起司的上半张脸都被挡在头发的阴影之下,而露出的下半张脸上则没有太多表情,只有略微稀疏的胡茬表现出这名法师最近来不及整理仪容的匆忙状态。
尤尼本就是机敏的性格,在很多地方他甚至可以说是谨小慎微的,奔流下层区生活的经验将他锻炼成了一只胆小的野兽,任何风吹草动的细微变化都可能预示着一次影响自己生死的变动。对于脆弱的生物而言,他们每时每刻都必须活在恐惧之下,因为他们没有失误的资本。
“我就觉得在生理上你应该已经清醒了。”
起司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从一边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了床边,当然他是不会让学徒察觉到自己的担忧的。这种掩饰的心情很微妙,作为老师的起司是带有伪装性的,他不会表露出自己全部的信息给尤尼,因为除了知识之外,他还要以身体力行的方式告诉学徒何为灰袍法师。
不过很显然,这句话在尤尼听来是另一个意思,男孩脸上刚要露出的表情一下子收了回去,因为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情绪去面对自己的老师才不会出错。
对他来说,起司的人就像他身上的那件长袍一样,完全的被遮蔽了,看不到袍子下面的东西,就像是一座藏在海面下的冰山,即使意识到了,向下看去也只有阴影。
沉默,在这对师徒之间持续了几秒。起司看着尤尼,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
“这件事不怪你。变形术确实是很危险的法术,它会触及人的性情,会触及人内里最深层的面相。在你这个年纪,又没有经历过正规的教育,很难真正驾驭它。是我将它过早的交到了你手里,没有意识到后果。如果你因此感到恐惧,或者对施法感到无法接受,我都可以理解,那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就算你没法再施法,我也没有什么理由批评你。我希望你明白这件事。”
起司说完,起身离开,只留下尤尼在房间中继续躺在床上。跟之前不同的是,他的眼神几近绝望。
灰袍自己肯定没有想到他的这番话在自己听来和在学徒的角度听来完全是两个意思。就起司来说,他是在自己的立场上对学徒道歉,作为教导者,他教授了尤尼这个阶段不该直接接触的法术,这在魔法的教学中确实是大忌。
因为不论法术本身多么契合,在学徒心智未成的状况下授予可能会带来恶劣影响的法术就是无视了孩子不成熟的心智。
可在尤尼的看来,这句话就是另一个意味。起司的话仿佛是在说,他辜负了起司的希望,没能经受住变形法术所带来的试炼,将自己变成了这幅狼狈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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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之前的状态更多的还是尤尼在担心会被起司怎么批评,那这一次误会就是在这个男孩的心上狠狠的重击了一下,直接将他最后仅存的一点点光明敲得粉碎。尤尼突然觉得五脏六腑四肢百骸,无处不疼,好像一连清醒了一百年没有入睡一样疲惫却又全无倦意。
他开始怀念之前的空虚,只因此时满是折磨。
另一边,起司可没意识到自己对自己的学徒做了什么,他走出房间,还很小心的关上了门。发现门外走廊的栏杆上正趴着一条黑蛇,抬起脑袋看着他。
“你熟悉地形的速度很快啊。这个房间里面是我的学徒,那孩子刚刚因为施法过度而陷入了虚弱,你不要吓到他。”
“我?吓到他?唉,有的时候我以自己身体里作为法师的那部分为荣,有的时候我又以那部分为耻。虽然我自称骇人者,可是我对人的惊吓只来自于感官,但是你,你们,你们这些人类,你们能做到的事情可比你们口中的怪物可怕多了。”
说完,黑蛇一个转身消失在了黑暗中。
起司眨眨眼,他隐隐觉得波菲丝话里有话,但是一时之间没有想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人类比怪物更恐怖?这并不是奇怪的论调,很早以前他就有了这种感悟。
尤其是在当年宣布自己接管溪谷城的时候,人的偏执与成见会化为最凶残的野兽。而更可怕的是,你不能否认那些偏见是无道理的,它们从已经发生的事情中来,相互纠缠变成无可解的绳索,捆绑住了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
这是自然的不是吗?为什么她要在这里突然又提到这个话题呢?
灰袍有些摸了摸脑袋,慢慢走下台阶。
剑七转头看了看他,“尤尼的情况如何?”
“应该,还好吧。我希望这孩子不要有什么负担。”
第六百七十九章 降价
“说起来,大卫呢?他应该只负责这个旅店吧?难道还有什么其它兼职吗?”
起司回到大厅,向同伴询问道。从他进门到现在已经过了快二十分钟了,对于一个公共空间有限的小旅店而言,作为老板的大卫应当早就察觉到了起司然后出来看看才合理。可是现在他仍然没有现身,怪不得起司认为他不在这里。
“好像是去买东西了,这个小店除了咱们之外生意也是冷清的很,店里备着的吃食多半这两天被咱们吃的差不多了。就是不知道他这一去是要去到哪里。我看着山上也没田来也没圈,那五谷三牲不知是从哪里来的,要说也只有山底比较有可能。那所需的时间定然是短不了,光是上山下山这一趟就够人走多半天的了。”
剑七随口回答着,而他之所以会这么猜测,自然是因为在之前无聊的时候他去旅店的后厨和仓库里看过,那里的食品储备已经消耗殆尽。
“凯利死的地方离这里不算太远,亏他现在还敢一个人去买东西。罢了,想来那些家伙再下作也不至于对一个旅店掌柜的下手。”
起司略微皱起眉头,他不知道该怎么评论大卫独自行动的功过,作为一个普通人,这里有太多的人可以对大卫为所欲为,不如说每一个生活在万法之城而不是法师的人都是这样。
“其实你也不用那么担心他。我看过大卫的胳膊,他应该是做过投掷物的练习,比如标枪或者抛石袋之类的,我不清楚这边的具体习惯。总之,他在野外也会有一定的生存能力,前提是他具有相关的求生知识,一般的野兽应当也奈何他不得。”
寻剑者摆了摆手,示意起司不必过多担心。这个时代每个人多少都要为自己的生存负责,哪怕是生活在坚实城堡里的人,迫于生活也要熟练的运用工具,而大部分工具其实都具有作为武器使用的面相,就比如随处可得的菜刀和草叉本身亦是凶器。
“这座山上可没有多少野兽。这座山上伤人的东西可比野兽要厉害得多。”
起司微微摇了摇头,但也承认了剑七的判断,一个有过基础武器训练的人即使不进入战斗,光是走在路上便和常人有所区别,在很多时候这就足够令心怀不轨者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所谓气势,便是如此。
“剑七先生,过来帮忙拿一下东西!嘿嘿,你运气好,山下面的市场今天有便宜,我多买了不少,咱们今晚能稍微丰盛一些。”
这声音是大卫的,从门外不远处传来,听气头应该是累的不轻。剑七微笑着看了眼起司,意思是他说没问题,果然就没问题。
“来了,稍等片刻。”说罢,寻剑者起身向外走去,不大一会的工夫便和大卫一起把大包小包的东西搬了进来。
一般来说,这种后厨用的东西是不该穿过大厅的,会让客人觉得不舒服。但大卫的旅店依山而建,建筑的形制没办法尽善尽美,后厨里并没有专门的通道,只能从大厅里过去。
这里就不得不让人感叹剑七之前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了,同样是搬运食料,大卫只知道双手拎着两个半身高的袋子一点一点的往里挪。
再看剑七却麻利的背着一大袋,双手各提两大袋,在保证了自身平衡的同时最大限度的利用了负重能力,走起来依旧是健步如飞。以至于大卫刚刚走进大厅,寻剑者已经放下东西从厨房里出来了,而且看样子,他是脸不红心不跳,完全不像是刚接触这种重体力劳动的人,反倒像靠着力气维生的老伙计。
“剩下的东西都交给在下吧,在下曾经在码头帮人背沙包背了一年,这种小事轻松的很。”剑七走过大卫身旁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先去一边休息。
“那我就谢谢你了。唉,这活儿真不是人干的,要不是突然有了生意,我这小店多少年也不用买这么多东西,卖东西的摊主还以为我要转行了呢。”
大卫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用袖子擦拭着自己的脸上和额头上的汗水,似是抱怨又似是炫耀似的说着。听起来他本人倒是并不对这番变化感到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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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在我们来之前,你这店是靠什么盈利的呢?”起司突然出现在身后的声音让店主差点跳起来。
他转过看盯着起司看了几秒才确定自己身后的人是谁,而后悻悻的一手按着自己的胸口,
“唉呀,您下次开口之前能不能让我知道一下,本来我就累的不行,您再一吓我差点背过去。不过您说的也没错,在你们来之前,我这里确实不盈利。准确的说,即使是现在,我这里也不盈利。”
“简单的说,这个旅店是完全依附于学派的下属资产,大卫作为旅店的经营者只有经营权,但本质上仍然是学派雇来的员工,尽管他的雇佣期限是以数代人来计算的。这种做法在在下的家乡还挺多见的,我想想,应该是叫做驿站,那是建在官方道路旁边以供往来车马歇脚过夜的官营旅店。在性质上和这里很像。”
又满满的扛了好几包东西的剑七在走过去时对起司说道。同时他还伸出脚勾了一下被大卫放在地上的包袱,将它直接甩到了自己的背上,就这么走进了厨房。留下大卫和起司面面相觑。
“他真的受伤了吗?我看不像啊,就这个体格够打我四五个的了。”旅店老板由衷的发出了感叹。
“这个嘛,只能说让他受伤的东西可不是四五个人能解决的。对了,你刚刚提到集市降价,能跟我仔细说说吗?”起司对此倒是已经见怪不怪了。相反,他反而对大卫口中食品降价的事颇有兴趣。
原因无他,一座城市的粮食供应决定了这座城市的稳定程度,繁荣程度以及发展前景。他到底还是领到过鼠人许多年,对于食物就一个聚集地的重要性还是有非常深刻认识的。而在万法之城这样绝大部分居民不事生产的城市里,食品涨价非常合理,相比之下,降价才是反常。
第六百八十章 阿塔的不安
大卫作为一个旅店老板并非专职于采购,即便他专职于采购,恐怕也没法回答起司关于为什么此时此刻万法之城的物价会下降这个问题。
对于他来说,买卖交易本身就是一件非常主观的事情,兴许卖东西的店家今天不开心,所以卖的贵了几分,明天店家又开心了,可能又会便宜一些。这其中可能包含的道理以及促使店家不快与高兴的源头,他并不理解,甚至从未考虑过。
其实也不仅仅是他,许多镇民对于市场上的物价是如何制定的也没有非常清楚的认识,他们眼中的市场就是指那几个商店与摊贩聚拢在一起进行物品交换的场所,没有上升到一个抽象的市场概念,那种宏大的角度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多少有些不可想象。
但这也不是说所有人都不清楚这些,作为统领一地的贵族,或是进行跨城市与地区贸易的商人,以及具有学识能够看清社会动向背后因果的学者,他们或多或少的都会对所谓的市场有所了解。
尽管这些人对市场概念认知的出发点是不同的,所求的目的亦然。而起司是其中少有的同时具有两种身份的人,一方面他是具有知识的法师,自然明白市场供给关系下所产生的物价浮动以及其中的必然性。
另一方面,他又曾经担任过领主,对于一个城市该如何从宏观的角度规划经济是有经验的。这两者促成了灰袍对物价的敏感性,尤其是在这个时期,万法之城的典礼即将带来的是整座城市从地面升起,尽管法师们已经对其进行了长时间的研究,可它必然还是会引发城中的混乱。
尤其是在没有施法能力的居民之中。那么此时降低物价,是因为法师们购入了足够的物资,用这种方式来让城中的居民获得充足的供给用来稳定环境的策略吗?可与其如此,不如在典礼开始后再单独设立站点向居民低价出售食品和饮水,现在这样做的意图并不够清晰。
“之前这里的物价稳定吗?用的是什么货币?货物的丰富度如何?食品的存储情况和新鲜程度呢?”
起司几乎是不假思索的一连抛出了一串问题。这些问题对于大卫来说似乎都不难回答,可是话到了嘴边他才意识到自己其实平日里基本没有观察过身边的市场,所以在尝试回答时反而要停下来思考。
在大厅中的两人就万法最近的物价以及物资供给问题交换信息的同时,剑七也搬到了最后一趟。他走出旅店,将最后一袋干货扛到肩上,确认了一下推车的状态,便转身准备进屋。
只是他的脚步在完成转向之前就停了下来,因为一个人影出现在了道路的不远处。是阿塔,只不过女剑士的样子看起来并不轻松。
“发生什么事了吗?起司刚刚回来。”剑七说着走近同伴,关切的问道。他知道阿塔之前去妖精研究所找灰袍,不过之后的事情就不清楚了。
“没什么大问题,可能是我多虑了。先进去吧。”女剑士的表情带着几分挥散不去的忧虑,但那种忧虑不像是有确实对象的,更像是某种没来由的惶恐。
两人一同走入旅店大厅,起司抬起手,示意大卫先暂停一下对话,接着转头看向阿塔,
“我还在想该怎么通知你回来。抱歉,我有些担心尤尼就没回研究所那边。那边情况如何?怀内特夫人回去了吗?罗素和凯拉斯呢?”
阿塔轻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没什么大问题。罗素说他有资料要查就跑去学派那边了,达芙妮跟着他,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可是凯拉斯还没回来,我有些担心。我知道他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毕竟那是他啊,他可是可以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冲到王庭又返回的剑客,只是我,我的直觉在发出警报。”
“莫要杞人忧天,凯拉斯的身手是在下见过诸般生灵中最顶尖的一批,再加之他还是妖精之躯,不受魔法影响,这里能伤到他的东西几乎没有。想来此时未归应当是他的调查颇有进展,为了跟进进度才不暇向我们知会。想来再等上些时间他就会回来了。”
剑七宽慰道。作为武者,他很清楚凯拉斯有多么强悍,这样强悍的猫妖精别说在这座城市中,就是放到更加凶险的地方也不会受到太大的威胁,即使不慎落入险境,至少全身而退的能力也还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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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司的反应和剑七一开始相同,他认为这只是阿塔在恢复了记忆后加深了对凯拉斯的依赖,因此对猫妖精长时间的单独行动感到了强烈的不安,在凯拉斯返回妖精王庭的时候,她也有过类似的反应。
但灰袍转念一想,又觉得此事不该如此简单,要知道,阿塔和凯拉斯之间是有着通常人类亲族之间不具有的超感官连接的,在这种情况下担忧确实会让人觉得不安,可猫妖精的位置终究不会离开这座城市,在如此小的范围中女剑士本不该表现出这么明显的反馈。
“凯拉斯是跟着生命学派的人走的对吧。”灰袍霍然起身,瞳孔在轻微的晃动着,那是他心中快速盘算的外在表现。
“听起来你认为这件事没那么简单?”信任,是无声的。就像起司信任阿塔的直觉一样,当灰袍表现出了严肃的反应,剑七也立刻不再认为这件事只是阿塔的多虑。他将那袋食物放到柜台上,走向自己的铁棒,其中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生命学派没那么简单,或者说,这座城市里的六大学派都不像他们表面上的那么简单。”灰袍给了同伴一个似是而非的回答,要解释其中的曲折需要费一番口舌,而他更倾向于在行动中找时间把自己新获得的信息分享给他们。
黑暗时代,有了这层阴影,这座城市里的法师们就变的不再那么可爱了,过短的处理时间,过于粗糙的处理方式,再加上之后默契似的沉默,这些都足以让错误在影子里找到机会卷土重来。
“波菲丝,能帮我们指条路吗?我想短短六年应该不至于让他们在设施位置上改变太多。”
第六百八十一章 携龙寻虎
“你们才刚回来就又要出去?哦,我想我可能永远都搞不清楚你们在忙什么。但是你们得给我点机会,这是我的旅店而你们是我的客人,不论你们要去哪,我总都不能在这个时间点让你们空着肚子去。这样,你们整理一下思路和装备,我去尽快做出一些能在路上吃的东西。我听到了生命学派,我听说它在山的另一面,你们会有时间吃点东西的。”
大卫看着自己的客人准备离开,颇为激动的站起来说道。或许在这个质朴的旅店老板看来,起司他们的费用里本身就包含了餐食,如果他没能及时提供给他们,那就是自己的失职。当然他也看得出来出门并非是起司等人无事可做,所以他边说边抱着之前桌子上那袋干货跑进了厨房。
起司看了看阿塔,明显是在询问女剑士的意见。这也不是因为起司自己不担心凯拉斯,只是考虑到阿塔刚刚从妖精研究所过来,一路上体力多少有所消耗,再加上精神恍惚,恐怕在灰袍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也没有正常的进食。
这样的状态不能称之为糟糕,因为更糟糕的状况他们在路上也不是没遇到过,这里的遭遇和草原上那种时刻与生死相伴的生活相比已经过于安逸了。但她可以将自己调整的更好,稍微平复一下心情,吃一些东西,这可能会让事情的结果不一样。
“嗯,不急在这一时。”
阿塔自己其实也有些疲劳,她今天白天一直在为凯拉斯的安危担忧,此时见到起司和剑七,顿时感觉双腿隐隐有些发软,身子坐到椅子上才察觉到积累的疲劳和不安。
作为一个有自知之明的战士,她很清楚现在的状态对即将面临的挑战来说是不合格的,她需要休息,哪怕只是吃点东西。
看阿塔坐下了,起司和剑七也跟着落座,不过之前听到灰袍召唤而来的黑蛇,却没有隐藏自己,而是大大方方的爬在桌面上,饶有兴趣的看着阿塔。
“那是什么?”这问题其实剑七也早就想问了,只是他更倾向于通过自己的观察先初步勘定一个大概的样子再提问,而阿塔则没有这一道程序。
“一位新朋友。我在路上遇到的,你们可以叫她波菲丝,真正的她并不在这里,这条蛇是她的某种,嗯,分身。她可以通过蛇听到和看到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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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司没有什么要隐瞒的,只是考虑到如果要仔细的介绍波菲丝的来历和状态恐怕无法快速讲完,所以暂且先将眼下这条黑蛇的状况告知两人。
“哦,这在下知道,身外身嘛,听说一些厉害的方士或仙人都有这种手段,没想到在这里看到了。”
剑七很快就从自己在故乡的见闻中找到了可以和眼前状况对上号的信息。不过在不了解所谓身外身的情况下,另外两人无法确定对于寻剑者来说这种手段究竟是好是坏,准确的说,是阿塔不能确定。
从她刚才直接的提问里可以听出她对黑蛇的不喜,这是正常的,很少有人会第一眼就对这条了无生气的怪蛇生出喜爱。可是经过起司与剑七的一言一语,她的不安感明显减少了不少。
“她,能说话对吗?”有的时候起司真的搞不清楚阿塔的直觉究竟是一种第六感,还是半妖精的的体质带给了她有别于常人的感官能力。
只用看的就能得出黑蛇可以说话这个结论,如果不是胡猜瞎蒙,那就着实有些令人捉摸不透了。这恐怕也是人们对妖精感到迷惑的地方,他们有时聪明的离奇,有时又平常的意外。
“是的,你的眼力不错。不过你还真是对他们毫无保留,难道没考虑过如果我不希望他们知道我会说话,会发生什么吗?”
黑色的小蛇盘身仰头,口吐人言,语气里有三分戏谑和七分不以为意,这幅活灵活现的语气和起司在密室中见到的波菲丝又有不同。恐怕是在这短短的时间中频繁的看到活人,使得她记忆里的某些东西自然的发生了复苏。
这也寻常,虽然有人认为情感是自生于内的,但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其实许多情感都不会太过激烈,只有有对象时才会真正爆发。
“没什么好担心的,我知道的事,他们都可以知道,他们知道的事,也不会特意隐瞒。”
阿塔的话,没什么义正言辞的情绪,她仿佛只是在淡淡的描述一个人所共知的事实。而这短短的描述,足以显现此时这支队伍中几人的关系,他们不是没有秘密,事实上,他们都有秘密。
但秘密是秘密,除开那些与眼前的同伴们其实并不相干的秘密之外,他们会无比的坦诚。这两者并不冲突,一个推心置腹的伙伴并不该将自己完全的暴露在另一人面前,那并无必要,也无意义。
“有趣。既然这样,那你就听他讲给你好了。”黑蛇似乎是有些生气,她对阿塔所展示出来的某种东西感到了本能的不满,只是她自己还说不明白那是什么。
“波菲丝女士以前是生命学派的法师,不过出了一些事故,总之她现在的正体没法外出活动,之所以跟着我也是希望能找到脱困的方法。但她到底是生命学派出身,如果我们要去那里寻找凯拉斯的话,那她还是能帮上忙的。鉴于她的名字现在可能仍然是忌讳,或许我们该用别称来称呼她。”
“那就黑蛇吧,贴切。而且别人听到这个名字多半会联想到一个性格阴沉的人,反而不会想到我们指的是真的黑蛇。”
这次起司看向了波菲丝,毕竟别称这个东西嘛,本人要是觉得不爽还是最好再修改一下,反正只是个称呼。
“我无所谓,你们愿意叫什么都行。”波菲丝似乎确实对别人的称谓没什么要求,毕竟她在今天之前根本就没有被人称呼的机会,对她来说有称呼自己的人比他们如何称呼自己的名字更重要。
“才失猛虎,又遇蛟龙。这是吉兆啊,就是不知道等那猛虎救回来,会不会来一场龙虎斗。”剑七抱着胳膊,开了个玩笑。
他口中的猛虎,自然是有着猫般外形的凯拉斯,蛟龙嘛,就是黑蛇波菲丝。倒是经他这么一说,起司不禁也开始模拟那位刻薄的猫妖精遇到波菲丝时会说出什么了,不禁跟着微微发笑。
就在此时,大卫抱着一个包裹从后厨急匆匆的跑了出来。
“没什么时间做复杂的东西,我把面包切开往里塞了些肉片菜干,你们路上将就着吃吧。”
第六百八十二章 学派之地
简单的两片燕麦面包,配上熏制的干瘪肉片和腌制的菜干,大卫给几人准备的口粮咬上一口就让人想要喝水。
虽然面包中和了肉干和菜脯里浓重的味道,但过于干涩的口感和需要用力甚至摆头撕咬才能从获得大小适当的坚韧让它绝对称不上好吃。
只有里面点缀的几片带有肉般口感的果实让起司感到了几分满意。不过对于习惯了风餐露宿的几人来说,这种食物也不是不能接受,况且干涩的食物不会留下满手的酱汁,吃完后只需要搓搓手将指尖的碎屑抖落便好。
“我觉得可以在里面放几片菜叶,生的就可以,这样能有效改善它的口感。当然如果可能的话,最好用软一点的面包。”剑七在吃完一块后做出了这样的评价。
“如果面包软下来的话,里面的肉干就会显得更加难以咀嚼,需要一起更换。可是换成不脱水的肉又无法长期保存,还容易腐败变质。其实就营养来说,这已经算是合格的口粮了,不过味道实在是重了些,也对牙齿不太好。可以少量携带,必要的时候用沸水泡一泡可能会好一些。”
起司在艰难的吞咽下自己手里的那部分食物之后也做出了改进建议。这样不全是无意义的讨论,毕竟不论是起司还是剑七,他们在可以预料的将来都势必还要有许多旅行,随身携带的食物是必不可少的。
“无意打断你们,不过我们该下车了。”从起司袖口里钻出来的蛇头轻声说道。
他们此时正搭乘着铁轨上的列车,生命学派的位置确如大卫听说的那样,位于山峦的另一面,若要绕山而行,铁轨虽不是最快的选择,却一定是最稳妥的道路。
在最开始看到铁轨的时候,波菲丝还小小的惊讶了一下,不过她很快就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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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里开始,就是生命学派的管辖范围了。你的袍子可以阻隔他们的探测,我会在袍子里给你指示。”
这是之前就提到的,毕竟创造波菲丝的正是生命学派的法术,作为她的分身,黑蛇在生命学派的范围内难保不会被人察觉。好在起司的灰袍具有复杂的能力,能够阻止外界的探查,黑蛇藏在袍子里倒也保险。
起司点了点头,和两位同伴下了列车,踏入了生命学派的范围。从整体上来看,这里和万法之城所在的山体的其它部分有着明显的区别。
欣欣向荣的植物生长在这片区域内,但是不会过分茂密,不论是树木还是灌木,亦或是草地和岩壁上的攀援植物,都有着明显的人工规训痕迹。这使得到达此处的人们在放眼望去时除了满眼生机之外也会感到一种错落有致的舒适感,哪怕此时已经几近黄昏,这里的植物也不会让人觉得阴森,相反,它们像是某种活着的建筑一般让人觉得稳定而可靠。
“哇哦,在下从未见过这样的林地,在下的家乡也会有精心修建的花园,沿途旅行亦是见过不少造景。可是这个,真是令人印象深刻。”
“这里的生机很强,我能感觉到这里的植物和其中的动物都活的很好。”阿塔看着眼前的景象,轻声说着。她这句话明显还有后半句,但她没说,也没人问。
“走吧,先往里面看看。生命学派是六大学派里非常重要的一个,它的研究所众多,我们只能碰碰运气。如果你感觉到他了,告诉我们。”
起司耸耸肩,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妖精对魔法的免疫注定大部分占卜法术无法找到凯拉斯的位置,他们现在唯有通过手头的线索和阿塔的感应寻找凯拉斯的踪迹。
女剑士点点头,走在了队伍的最前面。她微微眯着眼睛,抬起头看了一眼夕阳下跃动着金光的树梢,这美丽的景色在她眼中并不能带来感动。
脚下软硬适中的草地在灌木的中间组成了道路,默默迎接着这批访客的到来。与此同时,这片景致的深处,传来了某种金属发出的很悠扬的声音。
“是晚钟,用来告诉留在这里的学生和老师即将入夜。她说的。这是好事,人少一些我们可能遇到的麻烦也就少一些。”起司忠实的传达着波菲丝的想法,说道。
“为什么要特意区分白天和黑夜?我的意思是,如果这钟声是为了表示时间,那它是有意义的,可如果它只是用来说明日落,那未免太过莫名。每天日出的时候和日落的时候都是不固定的对吗?”
阿塔很敏锐的注意到了起司传达的话语中一处不自然的用词,问道。
事实也确实如此,以声音来告知时间是普遍存在的事实,可是就如阿塔所说,它们所告知的,大体都是人为标志的时间,很少有人会特意标注自然时间,因为对于需要遵守它们的人来说,只需要抬头看看天空就可以了。
“这不奇怪。看看这片林地就知道了,生命学派所研究的东西并不是刺激生命,让生命正常生长。因为生命就是会正常生长不是吗?我们生来就能自然的长大,成熟,老去,这一切不需要刻意的操纵,甚至连故意的推迟都做不到。所以这里的研究应该是对生命进行规划,可规划又不能离开生命原本的本性,否则规划就会伤害它们。而白天黑夜算是对生物的短作息里影响最大的东西了,他们需要以此来提示这个特殊的时间。”
这段话并不是波菲丝说的,而是起司自己说的。说到底,起司从一开始就很疑惑所谓的生命学派到底是什么,它乍一听很合理,可细想就会遇到和刚才他说的同样的问题。
生命是不需要被研究的,需要被研究的是如何延长生命,修复生命,维护生命甚至创造生命。现在看来,或许这个学派正是以这些目的来作为它的理念。
但光是这样,足以让他们成为六大学派中最突出的那两个之一吗?控制生命的方式有很多,诅咒,疾病,都可以起到同样的效果,那是现象,并非原理。
几人在钟声中伴随着逐渐隐去的阳光继续向里走去,树木之间开始亮起照明,那是枝丫间生长的藤蔓上垂下的犹如工艺品般的球体果实发出的。
同时也可以看到稀疏的荧光昆虫开始出现在草地和灌木中,让人不禁怀疑这里是否还是人类所建设的城市,那些传说中精灵的城镇,恐怕也不过如此。
“我觉得怀内特夫人真该参考一下这里的建设方案,虽然隶属于通灵学派,但是那个妖精研究所一点也不像研究妖精的地方,倒是像幽灵研究所。”
可能是被眼前毫无敌意的景色所感染,灰袍看向自己的同伴,半开玩笑的抱怨道。
第六百八十三章 篱笆墙内
玩笑归玩笑,任何有自然知识的人都知道一座山不会在一部分郁郁葱葱而另一部分寸草不生。
好吧,这样的状况其实也存在,只是更多情况下,单一山峰的地质构成没有那么多元,不会出现一部分富含有机土壤而另一部分则只有干涸的岩石的状况,否则我们看到的山就会像一块一块不协调的拼图而非一个自然整体。
万法之城所在的山体当然不至于到寸草不生的程度,事实上作为一座山城它的自然环境对于人类活动来说是相当适宜的,不过分茂密,也不过分贫瘠。
只不过这种适宜在生命学派的地盘上发生了改变,这里的植被呈现出一种有序的繁茂,它们充满生机,可这种生机被某种无形的秩序牢牢的控制,从而呈现出现在的模样。
这就好像一个自制力极强的人,他精准的规划着自己的作息,饮食,起居,他的身体因此受益,前提是这种规划确实是符合生物的本性的,或者说他真的知道某种行为是对自己有利的,而能够异常清醒的把控这个范围,不会有过分的放纵和过分的节制。
这自然可以被视为是一种理想状态,只是大部分理想状态,其实都不理想,它们只是人们站在远处想象眺望下所看到的美好景象,而真正走近时才会发现美好之下隐藏着许多需要妥协的不完美。
死板,刻意,机械。
这是阿塔对这里的印象,她皱着眉头漫步在精致的景致中,内心里却带着压抑的冲动,她能听到这里植物与动物的声音,尽管她怀疑那些声音都只是自己的臆想,但它们确实向她倾诉着某些东西,某些将生命对象化之后所遗失的东西。
出于说不清的本能,她讨厌这里,相信凯拉斯也一样。
“我倒觉得妖精研究所比这里要轻松得多。作为半个妖精,我更喜欢那里而不是这里。这里只会让我想起小时候不得不去面对的装腔作势的妖精贵族和官员,不过好在凯拉斯后来就把他们都赶走了。我和阿洛狄忒都很感激他在这件事上的判断。”阿塔轻声说道。
她很少会这么鲜明的表达自己对一个地方的印象,那是因为大部分环境她都可以接受,不论是找回回忆之前还是之后,而这里居然能让女剑士忍不住开口,可见她对这里的意见有多大。
对此,起司只能摊开手不做评论。他毕竟没有去过妖精界,也没有见过几个活着的妖精,对于妖精,他的知识大部分来自于书本,因此在这些细节上,阿塔确实更有发言权。
再说,灰袍对于这里的赞美也只是表层的,说到内心的真实想法,其实他并不在意自己的居所是什么样的,否则那座溪谷城的起司之塔也不会过去了那么多年仍然是那副藤蔓裹挟着砖块的样子,就连鼠人们后来建设的地下城市在许多地方都比灰袍的法师塔更加气派。
“一处有一处的景致,风土育人,人亦改变风土。这里的样子多少也能反映出此地之主人的样子,至于美丑与否,那便是见仁见智了。我们此行到此赏景倒在其次,当务之急还是先寻找凯拉斯先生的行踪。在下记得,他之前如果单独行动,多半会留下痕迹供我们后来跟随,不知此次能否照旧。”
听到阿塔话音里的些许情绪,剑七立刻尝试着转变话题。他和起司都知道女剑士不是有意要反驳灰袍,只是在心有所系的时候说话难免会比较尖锐。
“应该不会。他之所以会留下痕迹,是因为要引导我们过去。听罗素说,此次他并没有要我们来接应的打算,为了隐蔽,我想他反而会尽量隐藏行踪。”
起司对凯拉斯的行动逻辑还是有一定了解的,猫妖精看似随性而为,实际上却有着非常优秀的团队纪律性,这可能和他以前的经历有关。
在确认任务会和团队挂钩的时候,凯拉斯会仔细认真的做好一个斥候应该做的事情,可当他决定要单独行动的时候,不仅他的目标,连他的同伴都会失去他的行踪。
“既然这样,我们只靠着阿塔的感应来找人未免太过于低效。不妨先从罗素说过的话里再回忆一下,看看能够从凯拉斯先生追踪的对象身上缩小些范围。”
剑七摸了摸下巴,他举目四望,林地的前方已经能看到成片的建筑群,那些建筑就像这里的树木一样井然有序,每一栋之间都间隔着一定的距离,同时还有许多类似花房和牲畜兽圈的建筑点缀其间,想来是这里的法师用来做与动植物相关研究的场所。
这里的建筑物数量异常的多,甚至远方高一些的山势上还有两排建筑,呈现出立体化的布局分布,要想从头到尾排查一遍恐怕需要耗费不少的时间。如果能先排除掉一些范围,那便再好不过。
“你们是谁?在这里做什么?”一个有些胆怯的声音从一人高的灌木墙壁后面传来,声音的主人还没能被几人看清,只能看到一只皮肤泛绿的小手小心的扒在墙壁边缘,而它的主人则藏在灌木背后。
这不禁让人感到警惕,毕竟能悄无声息的靠近这支小队绝不是件容易的事,而话语里的胆怯可能也只是伪装。
“我们是…”
“德尼亚,是他,他居然还在这里。”
“什么?谁?”
“德尼亚,他是…”
起司的话被黑蛇的低语所打断,通过魔法的传导,起司听到了波菲丝略带惊讶的声音。惊讶?有趣的情绪,对于骇人者来说就更是如此。
“德尼亚,对吗?”灰袍示意两位同伴不要过分戒备,朝着那只露出一半的手慢慢靠近,用尽量柔和的声音重复出这个名字。
“你知道我的名字?天哪,你知道我的名字!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很难想象那个孩子一般的声音是如何从惊讶转到喜悦进而变成某种低沉的恶意的。起司能做到的,只有凭着本能快速向后退去,以延长自己被那座灌木墙壁里射出的带刺藤蔓伤害到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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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他也只需要延缓而已,因为在他退后两步之后,一柄魔剑便从斜后方划过,将那些藤蔓尽数斩断。
“什么情况?”剑七挺身上前,和阿塔一左一右护住起司,但是他还没搞明白在这几秒之间发生了什么。
“一个树妖。”女剑士冷冷地说。
第六百八十四章 联结
树妖,林精,宁芙,在不规范的语言体系中,它们都指向同一个物类。我们姑且将他们或者说她们称为林精,这种物类也被叫做林中仙女或宁芙,但她们的本质则如阿塔所说,是树妖。
依照这古老的传说,每一个林精都会有一棵命树,这棵树就相当于她们在这个世界的锚点,只要锚点没有彻底死亡,她们也就不会死亡。但这种说法其实是将林精的本质本地化了,既是将她们看作是这个世界自然产生的生物,类似树木之灵的概念。
树木之灵当然也是存在的,但在众多被人类所观察和记载的林精中,绝大多数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树木之灵,因为树木本就不必让自己的灵体呈现出人类或类人的模样,会呈现出这种模样的更多是妖精。
而对于妖精来说,命树其实更接近她们个人使用的快速通道,用来往返于妖精界和这个世界之间,能够躲避危险或作为据点。因此这种被称为树妖的妖精就不是树木之中所生的妖精,实际上是依傍在树木上的妖精。
这种依傍关系是许多妖精魔法的基础,它们被法师们称为联结或羁绊。许多时候妖精所展现出的不可思议的能力本质就是他们在操作事物之间看不到的联结,从而让聚合的事物分散或令分散的事物聚合。只是碍于能力,大部分妖精对联结的运用都十分有限。
至少,大部分树妖都没法像眼前这个名为德尼亚的个体一般,如驱使手臂般的剧烈改变周遭植物的样态。更可怕的是,这种改变对于德尼亚来说似乎毫无负担。
“小心!”阿塔侧身躲过几条突然伸出的带刺藤蔓,可是这些灌木里长出来的藤条却没有就此罢休,它们居然在空中以不自然的方式发生了转向,缠绕住了女剑士的左臂。
阿塔下意识的想要抽离胳膊,却被环绕的越来越紧,那些藤条上的尖刺甚至划开了她的衣服和皮肤,贪婪的啜饮殷红的鲜血。
“用弗拉克拉格砍那些藤条。”
起司的声音从后方及时传来,让陷入慌乱的女剑士找到了破局的方法。她轻轻一挥,魔剑就像是切断了并不存在的幻影一般斩断了那些树藤。
随着与主体断了联系,那些难缠的藤蔓立刻变软枯萎,不需要去拉扯自己就从阿塔的胳膊上滑落下去。
但另一边,剑七手里可没有另一把魔剑,他的铁棒被藤蔓缠住,似乎是篱笆墙里有东西想要夺走他的武器一般和他角力争抢。
其力量之大,令寻剑者一时都分不出精力来开口呼救,他能感觉到只要自己一张嘴泄气,手里的铁棒就会立刻被抢走。无奈之下他也只得暗中运气,双脚如生根一般死死的钉在地面上,像是一尊铁人双臂一动不动,任凭那些藤条如何拉扯也是毫无用处。
起司微微眯着眼睛,不需要波菲丝来解释,他已经从这短暂的交手中看出了些许的门道,灰色长袍无风自动,从中伸出的手掌里攥着一枚小药瓶。
起司用拇指推开药瓶顶端的木塞,将瓶口朝着剑七身前两步的方向一直。法术瞬间成型,只见一支火箭从药瓶中径直射出,准确的打在藤蔓集合最密集之处。
“噗!”
起司并非万法之城体系下的塑能学派法师,他对于自然元素的利用没有那么灵活,也无法让它们在自己手中任意揉捏。
因此他的这发火矢其实并非是以火焰作为杀伤的重点,那些红色的火舌不过是额外产生的装饰和点缀,药瓶里真正隐藏的杀招,是被磨成铲子状箭头的一枚铁镖。
这枚铁镖平时浸泡在药瓶的火油中,随着火油被点燃,药瓶内爆发出的力量就会在魔力的引导下变成铁镖的助推力,将它包裹在火焰中射出。
这其实是街头艺人才会用的把戏,只不过在杂耍中这种把戏里被包裹的东西通常是金属粉末,这样它们在燃烧时就会发出多种颜色的火焰。
起司对这种新法术的尝试应用是在奔流见识到了更加坚固的陶土药瓶以及薇娅的塑能法术后才开始的,直到离开奔流前才完成了早期的研制。
但由于瓶身的材质终究只是陶土,在经受小型爆炸时就会裂开,这种需要魔法触发的武器其实并不具有太高的实用简直,它的射程也近的感人,只是被当做偷袭近距离敌人的暗器才被保留。
至于为何起司要研发这种实用性低下的道具,其实也和他之前在草原上经历过的魔力空洞有关,有过那次经验之后,灰袍就一直在寻找可以节约法力又保持法术威力的折中方案。
具体来说,以起司的施法能力,他不需要特意制造这个暗器,直接通过铁镖或其他周围的自然物施法也能将箭矢打出。
但在这其中,他需要消耗的法力和施法需要的集中度是不可与此时同日而语的。越多的先前准备,越多的材料积累,就能越快速和低负担的使用法术,这是所有施法者公认的事实。
不过这样的事实之所以还没有完全取代传统的施法,是有原因的。飞射而出的铲形箭矢击中了藤蔓的集合处,但预想中穿身而过的画面并没有出现,短镖只是深深的卡在了藤蔓里,仅此而已。
这就是传统施法的好处了,固定的法术道具只能得到固定的结果,在面对不同状况时无法做到随机应变。对于操纵诡异法术的施法者们而言,这无疑是削弱了他们与冷兵器使用者之间最大的区别,一旦一名施法者过于依赖固定的法术套路,那他在战斗中死亡的概率将大大提高。
好在,起司从来不是那样的法师,作为织法者,想要让他技穷需要的绝不仅仅是一堆难缠的藤蔓。
伴随着又一串快速流出的咒语,那枚嵌入藤蔓中的铁镖竟然在几秒的时间里快速的结出了锈迹!
而伴随着锈迹的产生,它周围的植物组织也像是中毒了一般溃烂发黑,原本坚硬的藤条变的柔软而脆弱。
“七,现在!”
听到起司的喊声,寻剑者双臂发力,将手中的铁棒顺时针扭转,同时也是将缠绕在棒身上的藤条一起绞动,被腐蚀的破口成为了这场撼力的突破口,由树藤组成的绳索开始分股寸寸崩裂,最终只剩下少数几根不成威胁的细藤仍然在固执的坚守岗位。
“这些藤条真是令人印象深刻啊。”
剑七用力甩动武器,总算是将铁棒上的杂草全部清除,可是他发现那些被甩脱的植物并没有停止的打算,它们依然在锲而不舍的朝着他的方向蔓延。
“是妖精法术,她将这些树藤和我们的身体联结在一起,在二者中的一个被完全破坏前是不会停下来的。唯有妖精自己制造的利刃才能将其斩断。”
起司在完成两次快速施法后也确定了他们的敌人所使用的伎俩。将两种本不相干的生物联结在一起,这是许多妖精都做不到的。面前这个树妖在施法能力上十分出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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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为什么要攻击我们?我们做错什么了吗?”
听到灰袍的解说,剑七赶忙拉开和藤蔓的距离,但顾及到依然顶在前方的阿塔,他不敢离开太远。
“不知道,但是等破誓者架在她脖子上就清楚了。”
女剑士很少会说出这样的话。她在藤蔓之中狂暴的挥舞着魔剑,将扑来的树藤尽数斩落,弗拉克拉格在空中留下冰冷的轨迹,一步步的接近那个躲在篱笆背后的身影。
起司尝试着从法术层面驱散那些联结,但是短时间内要想破解妖精的看家能力实在不简单,他张开魔力视野,将频率调整到凸出联结法术的样态。
一副令他惊讶的景象随之展现在眼前,“不,别过去,那是个陷阱!”
第六百八十五章 异常的树妖
在起司的视线中,阿塔已经踏入了一片密集的法力之光里,这团光晕巧妙的潜伏在泥土之下,像是躲在落叶里的蛇,只等全无防备的猎物靠近才会发出迅猛一击。
“什!”还不等女剑士发出惊呼,埋在土里的藤蔓便一拥而上,直接缠住了她的脚踝。阿塔下意识的想要挥剑斩断藤蔓,可是手腕却突然被什么东西抓住。
原来是躲在篱笆墙后面的树妖穿过了墙面,直接探出半个身子,用介于手掌和爪子之间的前肢控制住了女剑士持剑手的手腕。
这一抓可能会让一个普通人感到恐惧从而放弃抵抗,但对于阿塔来说,更加离奇可怖的怪物她也见过,也面对过,即使此时被对手近身,女剑士亦毫无惧色,沉着的用左手对着对方的面门狠狠挥出一拳!
“砰!”
“嗷!”
其实阿塔之前是不怎么会拳脚功夫的,毕竟她在人类世界的时间有限,光是学得这一手还算不错的剑术就已经算是天赋异禀,根本没有精力也没有想过要再去补足拳脚上的短板。
这也没错,一来是徒手格斗在冷兵器作战中并不能发挥太大的效力,二来也是有魔剑傍身,光是弗拉克拉格自身的坚硬与锋利程度,就足以将那些随意打造的劣质武器击碎成铁片铜块,若是力有不逮那还不如学着去使用弓弩,威力比之拳脚要大的多。
不过,阿塔身边可是有一位现成的拳脚专家,按照剑七的说法,在他们的训练体系中,如果拳脚功夫没有合格,是没有资格进行武器训练的。
这种理念也有它的道理,若是一个人连如何运用自己的身体都做不好,他又怎么可能流畅的运用武器来进行战斗呢?
总之,在奔流修整期间,阿塔着实从剑七那里学会了一些拳脚上的基本,至少她掌握了在复杂情况下如何调动自己的力量,给予敌人迎头一击。
因此这一拳打出去,效果超出了在场所有人的意料。
树妖尖叫着退后,消失在篱笆墙里,显然是受到了不轻的打击。就连那些缠绕着女剑士的藤蔓都像是失去了战意,被魔剑三两下斩断垂落到地上。
“这一拳打的漂亮。”剑七双手持棍,来到女剑士身边。他稍微拨弄了一下地上的残骸,眉头略微皱了一下,“这些是根须。他不仅能控制藤蔓。”
“这不合理。树妖对植物的控制是有限的,植物愿意为了她们失去枝丫,可根部是生存的根本,它们是不会轻易出借的。”
起司也跟上了两人的步伐,不过还是谨慎的保持了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他也抽出了腰间的弯刀,不过只是握在左手里作为应急的措施。
打从一开始,灰袍就觉得这个树妖不太对劲,虽然许多故事里都将消失在深林里的队伍归结为是树妖的手笔,但其实林精的个体实力并不算上恐怖,她们对植物的控制也往往只是一时的。
而和起司不同,阿塔的表情十分凝重,她盯着林精消失的墙壁看了好几秒,才确定了自己刚才看到的景象,缓缓说道,“你觉得,树妖有可能有男性吗?”
灰袍眨了眨眼睛,很快明白女剑士真正的意思。可这就带来了另一个问题,一个非常挑战起司原本知识构造的问题,“你确定他真的是树妖吗?”
这里的言外之意已经很明确了。妖精的外形以及他们所可能具备的性别都是带有一定确定性的,这是因为他们并不依靠人类世界常识里的雌雄关系来繁衍生息,因此更多时候性别只是一种外观样态。
甚至一些妖精种类的男性和女性从外形上会让人根本无法把他们联系在一起,但在严谨的系谱学中,他们确实是同类妖精的不同性别。
或者更直接的说,性别的概念对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妖精并不适用,而落实到树妖,那就可以理解为她们全员都是女性。
“我确定。他和我见过的所有树妖都一样,只不过,他具有男性的特征,他刚才离我很近,我不会看错。”
阿塔的话中满是惊讶,现如今她已经恢复了在妖精界域的记忆,而对于严重依赖妖精界风土环境的妖精们来说,树妖是一个非常普遍且受人尊重的种族,每个妖精都或多或少的会和她们打过交道。
“一个施法能力强大的男性树妖?有趣。”起司相信伙伴看到的东西,同时这种不自然也为他察觉到的异样提供了某些解释。
“要追踪那家伙吗?这里没有什么可供藏身的地方,要找起来不会太困难。”剑七轻声询问着。
一座井井有条且占地庞大的庄园当然不缺可以藏身的地点,但那也要看负责追踪的是何等的人物,至少以眼下三人的能力,想要找到那名树妖的踪迹是不会太困难的。
“没必要。他只要不给我们找麻烦就行了。我们此行的目的不是探究树妖的问题,找到凯拉斯才是要事。现在我们有了防备,那东西即使再回来也不会构成大麻烦。”
起司没有把这里当成是无人看管的迷宫,他们是在一个受到高度秩序化管控的区域行动。他有理由相信生命学派的人不会很欢迎他们的到来,因此在已经闹出了一些动静的情况下,三人目前最好的选择还是尽快离开,防止过早的与生命学派发生接触,耽误寻找凯拉斯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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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七耸耸肩,没有什么异议。阿塔也将魔剑收回剑鞘,重新辨认方向。灰袍趁着这短暂的停歇寻找到了之前被射出的铁镖,那枚铁镖虽然已经变的锈迹斑斑,可是还是能看到其正反两面上各有一个符号,那正是起司能够隔空施法的关键。
这东西绝不可落在其他法师手里,否则树藤摸瓜找到灰袍只是时间问题。
“我们往哪边走?”
“这边。”起司指向了和树妖逃走的方向相反的方向,“树妖不会主动接近人烟,我们却不能完全避开。草丛里可找不到猫妖精。”
第六百八十六章 被囚禁的猫
凯拉斯醒了,他的脑子还不是很清明,但已经可以意识到自己的存在了。这种感觉从未有过,就好像是一根钢针伸进了颅骨,将里面的大脑搅成了一团浆糊,他甚至都不能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晕过去过,还是说他是一直处在一种混乱的状态中。
但好在不论之前经历了什么,现在他都重新恢复了对身体和意识的掌控权,接下来就要让那些把他弄得如此狼狈的家伙付出代价了。这么想着,凯拉斯非常小心的微微睁开眼睛,想要观察自己周围的状况。
他首先看到的是有些灰暗的墙体,结合身下的触感和空气里的气味以及气流的走向,猫妖精大概能确定自己正处于某个独立的房间内,多半是某种牢房。
啧,该说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吗?堂堂的王庭首席剑客,居然在追踪的时候被人发现还被击晕了,而且对方还是人类施法者,真是莫大的耻辱啊。
这样想着,猫妖精将注意力集中在听觉上,试图分辨这个空间里除了自己之外还有什么其它的东西没有。这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毕竟听觉并不如视觉那般直观,想要依靠耳朵来确认空间里的状况,想来除非是具有特殊构造的生物恐怕都没法真正做到。
不过凯拉斯也不需要用耳朵去看,他只要确定身边没有正在活动的事物就足够了。在确认了听不到其它生物的痕迹之后,凯拉斯慢慢睁开眼睛,身体以极缓慢却带有某种节奏的动作逐渐从平躺过度到坐着。过程中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这一手无声坐起的本事曾经帮助猫妖精多次逃离监禁,到后来妖精们之间甚至都开始流传首席剑士的任何动作都不会发出声音,没有监牢能关的住他。
那里面当然有被越狱了的狱卒想要降低自己的责任的因素在。况且凯拉斯也做不到长时间完全无声的行动,不如说真正依靠呼吸活着的生物都很难做到绝对的安静。
起身,抬头,环视四周。没有想象中的卫兵或机关魔像,这里只是一个普通的房间,房间里只有自己刚刚躺着的地方放了些布幔代替床铺。
看得出来,这里并不长期作为牢房使用,况且作为牢房来说,它的布置实在是不够格。将囚徒和一块能当床垫那么大的布留在一间屋子里?如果他用布勒死自己怎么办?
当然,凯拉斯没有自杀的打算,他只是从这些信息里推测出了将他抓住的人的一些信息。窗户位于房间墙壁的高处,一般人类应当是无法够到的。
清冷的光和仍然带着一丝太阳温暖的风从缝隙里流进来,表明了现在的时间。猫妖精轻微的挥动了一下手脚,确定自己身上没有镣铐或魔法镣铐之类的东西,而后轻轻晃动了一下手臂,将几枚砂粒抖落出来。
这就没问题了。见到自己最大的依仗没有被限制,凯拉斯心里的底气又足了几分。不过,还有个问题是他需要搞清楚的。
他是怎么被击倒的?这个问题非常重要,因为这意味着对方有能力将自己无力化,如果就这么冒然跑出去,在被用同样的手段打晕也不是不可能。
这就涉及到记忆了,凯拉斯回忆着自己陷入混乱之前的记忆,他还能记着跟随那些生命学派的法师在几个密仪哨所之间移动,将尸体通过魔法回归自然。直到他们开始朝着某个远离其他建筑的方向移动,那个方向应当就是生命学派的所在。
这样说来,自己现在极有可能就处于对方的大本营中。
麻烦啊,虽说从对方的重重包围里从容脱身的故事听起来很有趣。但是实际做过这种事的人都知道它有多困难。尤其是在对方有能克制我的手段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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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妖精抖了抖耳朵,目光又一次扫过那些窗子里的光没法照亮的角落,他知道一些法师会在建筑物的墙体里建造偷窥用的小孔或魔法哨兵。
他可不想自己最后的底牌,沙之剑的存在被那些家伙过早的掌握。这样想着,他靠近房门,没有听到警告,也没有什么不良反应。猫妖精尝试着推了推那扇边缘包铁的木门,锁住了。
这倒是不意外,若是门都不锁,那凯拉斯才反而要担心对方的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既然如此,那便如此,想要离开这个房间的方法看似只有走门,但那只是对一般的人类而言。
猫妖精回头看了一眼窗户,以他的身手,墙壁上的缝隙已经足矣让他爬到那个高度。事不宜迟,来试试吧。
助跑,起跳。
哪怕刚刚从昏厥中醒来,猫妖精的动作也依然干净利落,他瞄准墙壁上一处比较明显的砖缝,手指中探出的爪子轻轻扣住缝隙,为身体提供了继续向上的力量,三下两下便扒住了窗户的边缘。
这扇窗户的样式比较简单,用几根金属条做成了栅栏的形状看起来倒更像是排水孔。窗户外是泥土的芳香,这说明现在这个房间的大部分空间实际上是位于地下的,只有这扇窗户的位置才微微高于地面。
这样的结构就不怕下雨的时候进水吗?
甩掉脑中突然冒出的想法,凯拉斯伸手去抓最外侧的金属栅栏,他需要对这些栅栏的坚固程度做一个比较直观的评估。
可当他的手掌碰到金属时,所感受到的只有钻心的剧痛。铁,虽然不是纯铁,可是含量很高。对于妖精来说,铁就是这世界上最恶毒的物质,它所带来的疼痛不同于其他任何东西。
“咕…”
意料之外的伤害让凯拉斯从窗户边缘直接失手跌落了下来,好在猫妖精在空中就找回了平衡,靠着双脚和另一只手稳稳的落在了地上。
他甩了甩手掌,注意到掌心里出现了一条如同被高温的金属灼烧过的痕迹后皱起了眉头。
这是巧合吗?还是对方故意而为?
但不过是哪种可能,他都只好放弃从窗户逃离的计划,因为即使沙之剑能切断金属栅栏,残留下来的部分以及切割所发出来的噪音都会带来麻烦。
相比之下,还是走正门比较稳妥。而现在的问题是,该如何让这扇锁上的正门打开。
第六百八十七章 看门犬
把门打开的办法无外乎两种,一种是从门的里面打开,一种是从门的外面打开。通常来说,这两种开法对于门和开门者并无差异,因为通常情况下的门仅仅是作为门户而在被使用,起到的只有一个进出通道与阻隔的作用。
但是既然有普通的门,自然就有不普通的门。有的门出现就是为了不让外面的人进来,比如说城门;而有的门出现则是为了不让里面的人出去,比如说牢门。
不过不管是城门也好,牢门也好,它们的名称其实都是附带上的,如果时机颠倒,城门也会是牢门。
换句话来说,城门也好,牢门也罢,不外乎是除了门之外还有一个人的存在,这个人想要掌控门的开关,进而掌控门里门外的其他人。
因此当你想要打开一扇门的时候,若那门是被人把控着的,便不必费心用力的去和它碰撞,大部分情况下人是撞不开门的。但人却可以影响人,进而影响人把控的门。
凯拉斯正有如此的打算,他当然可以尝试用沙之剑化为细丝顺着门缝出去打开门栓或门锁。但如果此时门外有人把守,他的行为就无异于告诉对方自己身上还有他们没有收走的危险物品。
这倒也不是不行,只是他忌惮于那将自己击晕的不知名手段,不敢大张旗鼓的正面突破。毕竟他可是个纯粹的妖精,对魔法的抵抗能力纵然比不上狼行者那般夸张,却也没有相差太多,再加上灵敏的感知力和矫健的身手,老实说行走人间这么多年,猫妖精被突然打晕的事基本没有发生过。
这就由不得他不去掂量其中的份量,如果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抓住的,那他就能吸取教训做好准备。问题从来都是未知,不知道对方用什么手段,什么方法,什么器具将自己击晕,因此才不得不收敛了平时那副随性的行动方式。
凯拉斯骨子里还是一位优秀的剑士,他的随性是建立在丰富经验上的游刃有余,绝非是单纯的托大或傲慢,在他最初开始作为剑客行动的那些年岁里,谨慎和细心才是他的标签。只不过,人是没法对熟悉的事物仍然抱有着同样的想法的,猫也一样。
“有人吗?有人管事没有?”凯拉斯敲了敲门,扯开嗓子喊道。他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声线,让它听上去更无助和迷茫一些。
门外传来了一些杂音,但很快平息下来,没有人回应猫妖精的叫喊。不过这也侧面说明了,门外确实有什么东西,只是不能肯定是人。
凯拉斯抖了抖胡子,眼睛一转将耳朵贴在门上,伴随着空洞的回音,一些本来会被阻隔的声响顺着门板传递到他的耳朵里。唯一的问题是,那些声音对于听觉敏锐的猫来说或许太大了。
“砰!砰砰!”突然传来的砸门声令凯拉斯一下子弹出去老远,他一手捂着耳朵,另一只手里爪子已经弹了出来,做好了随时进入战斗的准备。
想象中开门而入的敌人并没有来,只有接连不断的砸门声在响动了一阵后缓缓平息下去。结合他之前隔着门听到的某些东西,猫妖精确定了自己门外的状况。
看守者,是有的。只不过看守他的并不是人,而是狗。刚才那些杂音和碰撞声就是门外的看门犬对凯拉斯呼喊的反馈。毫无疑问,它们不会愿意和猫妖精友好交流。
对付猫,就用狗吗?真是令人不快却又异常正确的决定啊。凯拉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揉了揉自己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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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以来,猫妖精都是潜藏的好手,哪怕是在人类与妖精交战的时期,这些外形与行为都与寻常猫类无异的妖精也可以顺利的潜入人类阵营,窃取他们的情报或进行暗杀。
人类曾因此有过一阵子清除猫类的运动,但他们很快发现那并不能真的奏效,因为除非遭遇过背叛,否则总会有人对那些弱小的生物抱有怜悯,偷偷收养那些猫,将它们保护起来。而猫妖精们也利用这一点,开始主动接近并策反这些人类。
其结果是,真正的猫妖精大抵不会被人类抓住,反而滋生出了许多心怀不满的人开始质疑猎猫行动的有效性和必要性。直到一位人类德鲁伊通过杂交和训练制造出了一种新型犬,精灵犬。
这些精灵犬和精灵族没有半点关系,它们之所以会叫这个名字,只是因为那个时代的人类无法区分妖精和精灵的差异,不过这不妨碍那些猎犬执行它们的工作。
那场战斗凯拉斯并没有经历过,只是从其它猫妖精口中听到过,据说在短短的一个月内,猫妖精斥候的数量损失就让猫妖精国王不得不下令退出那次狂猎。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存在着什么东西是猫妖精的天敌的话,那么就只有精灵犬。而凯拉斯很肯定,现在自己门外的那些不叫的狗,就是精灵犬。
如若不然,他的腿是不会软的。如若不然,他这么老练的战士是不会感到那种从脊背后面蔓延出来的恐惧的。那是跟直面邪神不同的另一种恐惧,更真实和切近的恐惧。
呼吸,在十一次后平稳,凯拉斯的眼瞳恢复了正常,这并不表示他已经完全的克服了恐惧,只是暂时将恐惧压制住了。好了,现在来思考一下吧,为什么这里会有精灵犬?
难道他们害怕这里成为狂猎的战场吗?即便妖精王真的有发兵的打算,可这一代的猫妖精国王并不好战,会派出猫妖精参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那么它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了自己?为了塔兰?都不够合理。
此时的凯拉斯自然想不明白为什么人类法师的研究设施中会有精灵犬存在,不过如果起司他们在这里,可能就会有些头绪。而不管精灵犬为何在此,他的目标都不会有变化,必须要逃离这里。
只是现在还想从正面突破未免就有些过于自信了,虽然凯拉斯没有亲自对阵过精灵犬,但从同族说过的内容以及他刚刚身体本能的做出的反应来看,正面应敌似乎不是个明智的决定。
这就很难办了啊,后面是寒铁的栅栏,前面是专门猎杀妖精的恶犬,这牢房对于妖精来说简直是插翅难逃。
除非,这里还有第三条能出去的路。
第六百八十八章 越狱
第三条路在肉眼看来是不存在的。这个房间虽然不是专业的牢房,可是这种建在地下的建筑物天然就有难以逃出的优势,即使关押的东西强悍到可以打破墙壁,也没法通过正常途径逃离地下。
前提是这栋建筑的地下布局并不复杂,如果这里存在复数的牢房和其它功用的房间,那么墙壁就有可能较为薄弱。
话虽如此,因为走不了门窗所以尝试去破坏墙壁也不太像是正常的思路,但凯拉斯有他的考虑。如果看守他的是精灵犬,那么对方就不太能察觉到房间里的响动,即使看门狗开始躁动,他们也多半只会将其理解为嗅到了妖精的气味。
这样的话只要他小心一些,不是没有机会进行比较大幅度的行动。况且他也不是随便找一个地点就进行破坏,凯拉斯所瞄准的位置,是窗户侧上方较高的角落。他想要通过破坏这里的砖石,让窗子的边缘变大,这样便有机会逃离囚牢。
听起来好像有些可行性了,可考虑到组成这个房间的是厚重的石砖,想要将窗子边缘修出一个豁口,哪怕只是让猫妖精穿过的豁口也绝不是件容易的事。
凯拉斯再次攀上窗沿,向外张望了一下,确认没有人在附近后开始仔细打量这些石砖的接缝处。令人失望的是,这座建筑应当是有一些高度的,这就让上层的重量将底层的砖石挤压的格外结实,想要将其简单的撬动断无可能。
这个时候凯拉斯就格外希望这里有个施法者,只有魔法的不可思议才能让这一切变的简单。
“但笨办法总比没办法强。”
猫妖精低声叹了一句,唤出沙之剑,将其变作凿子,尝试着敲击窗户边缘的石块。他没有选择去处理窗户上的铁条,理由是起司和他说过,金属能很大程度上阻隔魔力,其中更有一些合金和特殊矿产能够进一步消除魔法。
沙之剑毫无疑问是魔法的,万一它一碰到那些铁栏杆就化为一团真正的细沙,那凯拉斯就算是彻底没有了翻盘的底牌。
说到底,妖精对于铁这种物质是有着极大的厌恶的,这种厌恶发散起来就变成了某种不愿意与其接触的心理。
“嘶”细沙磨过石砖的侧面,些许沙粒随着整体的拉扯四溅而出,带起一闪而逝的火花。不得不说凯拉斯得到的这柄沙之剑确实神奇异常,它不仅可以藏在毛发之中,随着主人的心意改变外形,甚至在组成实物时也有着不俗的韧性。
不过天下事难得圆满,凯拉斯的沙之剑其实有着一个非常致命的问题,那就是它的硬度,或者说是那些沙子在组成同一整体时,随着结合的紧密程度不同,表现出来的强度也不同。举例来说,沙绳是没法捆住人的,因为它会被一下子挣断。
同理,不论是化为凿子还是锉刀,沙子组成的道具也难以真正有效的对石砖造成影响。这不是依靠着通过改变外形就能解决的问题,是作为工具的材料确实无法胜任这个工作。
猫妖精很快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或者说他早就想过这种可能,但是如果在实际操作前就放弃,那这里对于他来说就真成了一座不可逾越的牢房了。
就像现在这样。凯拉斯从窗台跳下,将沙之剑收回。他已经过了会因为事情的发展和自己那本就可能性不大的期望不同而感到气愤的年纪了,逃跑计划失败,其实也并没有给猫妖精带来任何心理上的刺激。他只是如实的接受了这个现实,然后开始思考下一步的行动可能。
来想想吧,现在手头可以用的东西就只有这把沙子还有这块作为铺垫的布。布可以拧成绳子或作为信号,从窗子伸出去向外界求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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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提是外面真的有人会来救我而不是嘲笑这愚蠢的行径。这里多半是对方的大本营,不会那么巧有好人经过的。与其浪费它在这种无意义的事情上,不如将它拧成绳子,这样等那些家伙开门时还能给他们个惊喜。可惜,这布的质量实在是不高,就算拧起来也没法让那些狗老实。等等…
就在凯拉斯考虑着该用那片布幔做成什么样的工具时,布幔上的某些东西,或者说痕迹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一小块绿色的痕迹,像是颜料无意间洒在了上面,在褐色的布片上并不显眼,也就是猫妖精在无意中偶然注意到了它的存在。
凯拉斯盯着那个痕迹看了几眼,然后将它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一股泥土混杂着草木的味道隐隐飘进他的鼻腔。这股味道会让人想起树林,但在他的想象中,那树林并不是人类世界的,而是妖精界域的那种。
妖精血,而且是某种和植物有关的妖精的血。就像无法从人血来判断流血的人是哪个地区,何种性别的人一样,凯拉斯亦无法通过血迹判断留下它的妖精的具体类别。
毕竟妖精中有许多族类都和森林草木有着密切的联系,各种花妖,树妖,以及经常在树林中生活的小仙女,等等妖精的血液都会表现出类似的特征。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不管它属于什么妖精,有妖精在这里现身,还留下了血迹这件事本身,就是个极大的问题。
想到这里,凯拉斯微微眯了下眼睛,扯下布片的一角,然后用沙剑划开了自己的手指,将几滴红色的血液滴在上面。接着,他将沾染了自己血液的布片团起来,随手顺着窗子的缝隙扔了出去。
既然是草木有关的妖精,外面的草地便可以为他们传递消息。虽然凯拉斯不知道在布片上留下血迹的妖精现在吉凶如何,但假如他还没有死,并且能接触到大地,那自己的这几滴血就没有白流。
况且猫妖精的血与猫血只有非常微妙的差异,不是妖精很难察觉其中的区别,暴露的风险并不大。
做完了这件事,凯拉斯反倒不着急逃了。将自己打晕的法师,精灵犬,妖精血,这几点连在一起,任他再想无视也得承认,这里有可能正在进行着某种涉及到妖精的事务,而且多半不会太和谐。
作为妖精王庭的首席剑客,以及妖精王后候选人的监护者,凯拉斯觉得自己有必要看一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哪怕,这件事会给他自己带来危险也在所不辞。
第六百八十九章 阿塔的感应
“谢谢,我知道了。再次感谢你的帮助,我会考虑在你的跨领域研修申请上签字的。”起司和几个看起来十几岁的生命学派学徒说完话,缓步走向同伴。
“看起来事情比较复杂。处理尸体是所有生命学派的法师都需要承担的义务,从刚刚入学的学徒到具有身份地位的教员都必须参加。这不是惩罚也不是奖赏,而是作为这个学派正常运转的一部分。另外,这里的学徒们显然还不清楚六大学派之间的紧张关系。以及我现在的身份似乎还挺有用的,尽管只是对学徒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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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我们就不得不调查整个学派了吗?听起来也不是很糟。”剑七在糟这个字上加重了读音,显然他实际想要表达的意思和字面上的意思是有微妙差异的。
“先别急着做悲观判断,事情并没有那么绝对。感谢这座城市里无所不在的规则和严谨,他们对何年何月由谁去处理了哪具尸体都有详细的记录。我们现在只需要找到那份记录,然后按照上面的人员排除下去就可以了,至少会有一个人知道和凯拉斯有关的线索。”起司耸耸肩,快速说道。
他当然知道这种找法也称不上精妙,而且从正规途径去追踪某一组人的信息也很有可能引起对方的警觉,但这无疑是目前最有可能获得成效的办法。
剑七没什么意见,他一直很尊重这种严密的组织结构,而且关于魔法以及与魔法相关的事项也确非他的强项,他更愿意做一个旁观者和倾听者。
但阿塔却表现出了异常的沉默,她略微皱着眉头,驻足在原地思考着什么。以起司对她的了解,这种思考往往不是那种想要得到某个问题的确切答案的思考,而是在进行一些取舍问题上的纠结,
“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还是你还在为我们刚刚遇到的东西烦心?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和剑七都很乐意听听。”
“我不知道,也许我们应该找个安静的地方来进行下一步的打算。”阿塔皱着眉头,轻声说道。她的表现让另外两人对视了一眼,然后同时点头。
要找个僻静的地方并不难,生命学派的占地对于这个学派的成员来说是很宽敞的,这意味着即使是在建筑的缝隙中,也会有许多还没有开始使用的房间和因为靠近这些房间而被人遗忘的角落。
在他们开始交谈之前,起司从袖口里随手掏出一根粉笔,在小巷的边缘写了几个符号。
“好了,我觉得你要说的东西应该值得我用上这道保险。现在,说吧。”
阿塔有些感激的看向起司,主要是对他展现出的默契和对同伴的尊重,在这里她已经看到过太多高高在上的法师了,即使是怀内特夫人在看她时的目光也不像是在看一个交流的对象。
相比较来说,灰袍的眼睛虽然幽邃而浑沌,但里面是有让人感到安心的东西的,连同那些让人感到不安的东西混在一起。
“我在这里感觉到了妖精的气息,不是属于凯拉斯的,也不是刚才那个树妖的。在这个地方应该有过复数的妖精存在,他们也许离开了也许没有,我人类的那部分让我无法像在妖精界的时候那么轻易的找到他们。总之,这里让我感到困惑,我有不好的预感。”
女剑士的眉头越说越紧,这说明她绝非是在夸大其词。
“这我还真没注意。对于妖精的踪迹,我见到的不是很多,如果没有明确目的的话很容易忽略过去。可既然是你说的,那应该就不会有错。这也解释了为何凯拉斯到现在还没和我们联系,他如果也发现了和你一样的事情,恐怕不调查个水落石出也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起司摸着自己的下巴,缓缓说道。
“既然如此,我们不妨分开行动。我去搞定那些文书工作,靠这个特聘教员的头衔和一些借口搞来那些人的身份。你和七在这里转一转,看看能不能发现点别的。快要入夜了,我听说妖精们比起日光更喜欢月光,也算是时机恰好。那么,你们两位的意见呢?”
起司很聪明,他只听阿塔的前一句话就明白了女剑士的顾虑是什么以及她为什么会露出纠结的表情。凯拉斯是要找的,那些送葬者也是要找的。可在眼下就有另外一些同样让她感到不能无视的问题时,阿塔会感到困惑。
这不怪她,同样的事情放在谁身上都是如此,只不过女剑士表现出了一种异于个人的特质。虽然有自夸的嫌疑,但这种特质让起司想起了他自己,六年前的自己,如果他只是一味的追求一个目标,他现在应该不会在这里。
“在下没有异议,去实地寻觅对在下来说是更好的差事。不过入夜之后视力多少受阻,搜索之事还需要阿姑娘出力,在下恐帮不上什么大忙。”
“足够了。我会专注于寻找踪迹,可能会察觉不到一些接近我们的危险,但我相信以你的能力,即使不用眼睛去看,也能及时注意到它们。”阿塔点点头,对剑七的回答非常满意。
同为战士,她很清楚剑七和依赖着妖精身躯带来的敏锐感官的自己所不同的地方,寻剑者对感觉的把握更自然也更直观。
“好的,那么我们需要为这次行动增加一点保险。七,你拿着这个。”起司从袍子里掏出一支皮革袋子,扔给剑七,后者将里面的东西倒在手上,是一枚护身符。
“它能保护不受魔法的伤害,但是阿塔没法佩戴它,对妖精来说寒铁同样是剧毒。但还有些我能做的事情。”
灰袍说着走到阿塔面前,伸出手指在她的额头,肩膀以及腹部四个位置各隔空画了一个符号,这四个符号在空中短暂的浮现然后瞬间消失。做完这件事之后,他又将一枚雕刻成张开的嘴巴的吊坠交给她。
“防护咒在性能上远不如寒铁,但你本身就对魔法有抵抗力。而这枚吊坠能让我确定你们的位置并通过简单的语言达成交流。这样也好,如果你们两个都佩戴着寒铁,那我可能就没办法找到你们了。”
在分配完任务并做好了保险之后,起司轻轻打了个响指,粉笔组成符号应声脱落四散不见。
“现在,行动开始。”
第六百九十章 牢房里的影子
“呼噜噜!嗷!嗷!”低沉的吼叫变成了剧烈的大叫,伴随着门扉在撞击中微微的颤抖逐渐平息。这是门外的恶犬在向门内的囚徒释放着它们的愤怒。
如此危险的境地,加上那如闷雷般的嘶吼,换做寻常人来哪怕不是妖精恐怕也会感到畏惧。然而门内的凯拉斯却悠闲的抠着自己的牙缝,脸上别说是恐惧,就连不屑和轻蔑都没有,仿佛在他耳朵里刚才发生的事情实际上都不存在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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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当然不是因为猫妖精聋了或者瞎了,相反,门外原本安静的妖精犬会变的这么狂暴,可以说完全是凯拉斯一手挑动的。他自己弄出的声势,自己自然是有预期的。耳听着犬吠逐渐平息,门外重新安静下来,猫妖精又不急不缓的走到门前,伸出爪子。
猫爪挠木门的声音绝对称不上好听,尤其是对于看门犬来说,这种声音意味着门内的囚徒想要逃离。于是它们刚刚吸了两口气,趴下略微休息的身体再次绷直,对着大门开始吼叫,同时用脑袋去撞击厚实的大门。
这同样是凯拉斯计算好的,他就是算准了以这堵门的结实程度以精灵犬是不可能撞开的,这才如此肆无忌惮。
这也不是凯拉斯闲得无聊,而是他逃脱计划中的一环,还是非常重要的一环。其原理就像是草原上的驯鹰人驯服自己的猎鹰一样,通过反复的刺激野生的鹰,让它不能睡觉,从而瓦解这高傲猛禽的抵抗意志,进而与其达成某种关系。
不过猫妖精并不是要和精灵犬达成这种关系,他之所以这么做,是希望以以逸待劳的方式最大限度的消耗精灵犬的体力,让它们无力对自己发动真正致命的攻击。同时,引发骚乱也有助于引来其他人,不管这个人是谁,对凯拉斯来说都是好事。
又一轮怒吼和撞击平息了下去,这些精灵犬的身体素质好的让人觉得不真实。凯拉斯不禁在想自己当时要是直接用沙之剑撬开房门是不是无异于自杀。
而这也加重了他决心将这些恶犬累倒的计划,因为这样看来,即便自己到时能逃离囚禁,光是这几条猎犬恐怕就能让自己的撤退增加无数的困难。
不,光是让它们的体力大量消耗还不够,最好能够一劳永逸的将这些堪称妖精天敌的生物直接铲除。这样他和这里可能存在的其他妖精才能真正安全。
可惜,仿佛是察觉到了凯拉斯的想法,门外的猎犬突然安静了下来,而这诡异的安静还伴随着一个声音。
那不是人类能够听到的声音,只有猫狗这样听力范围更大更敏锐的动物才能捕捉到它的存在。而驯犬者也往往利用这个原理特意制作能发出这种声音的哨子,狗哨。这东西的出现也就意味着,管理这些恶犬的人来了。
轻微的低语声,听不清是咒语还是呢喃,紧接着,大门上的一处从外面被取下,露出了一个可供人双眼看进来的缺口,
“请你不要再骚扰它们了,这对你和它们以及我都没有好处。即便你再怎么闹,事情也不会有丝毫的变化,你是不可能逃出这里的,你现在所能做的,只有安静的等待…啊!”
话,没说完,因为猫妖精的眼睛突然出现在窥视孔的对面,将光亮封闭,让一人一猫的两对眼睛在狭窄黑暗的空间内赤裸裸的对视。
“作为一个狱卒来说,你的胆子也太小了吧。啧啧,被你这样的家伙看管,看来你们是真没把我当成一回事啊。这可多少让人有些不快啊。”
凯拉斯的声音从喉咙的深处发出,带着声带摩擦时发出的低吼,充满了威胁性和讽刺意味。同时,通过对那双眼睛的观察,猫妖精也知晓了门对面的狱卒的一些情报,比如说,他的阅历并不丰富。
活的够久就是能掌握一些微妙的技巧,通过看一个人的眼睛从而对他的性格阅历做出大概的判断并不是件困难的事情。
“不过是只猫而已,好大的口气。你就在这里老实等着吧,等大人们用得着你的时候。不要想着闹事,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面对什么。”
对面的人说完,就把窥视孔狠狠的关上了。接着就是有一阵低语声和脚步声,听起来是他向那些精灵犬进行了某些嘱咐。在这之后凯拉斯再次挠大门时,看门犬便不再有反应。
寻常的训犬人可没有这个本事,毕竟精灵犬的源头就是德鲁伊训练出来的特殊犬种,即使不考虑对妖精的敏感度,它们也是一等一的凶猛犬类,寻常人类别说驯服,恐怕连接近都会带来危险。
能控制精灵犬,并且用言语来控制它们的行动,甚至可以执行复杂任务,这样的人要么是德鲁伊,要么是法师。不过鉴于这里是万法之城,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这也让凯拉斯在获得了新的情报的同时,也产生了新的问题,为什么控制精灵犬的法师会那么年轻?
还有一个问题是,如果刚才他趁着对方打开窥视孔的时候直接一剑刺过去将那个法师杀死,是否就能争取到一个脱身的机会?
算了吧,那样和直接逃走也没什么区别,既然有了深入打探的想法,还是要给这些家伙一点甜头,让他们觉得自己只是个坏脾气又没什么本事的老猫。嗯,这话怎么听起来不太对劲?
凯拉斯歪了歪嘴,尝试着从内部打开窥视孔,自然是推不动的,这东西的构造和这扇门一样只能从外部打开。
好消息是,现在他知道了看管自己的到底是什么人,坏消息是,再过些时间外面那几条猎犬的体力就会恢复过来。猫妖精抬头看了看屋顶,从他的角度看过去,这个房间给人的感觉就是荒废了许多时间,最近才被重新整理出来使用的地方。
这里的荒废并非被抛弃,只是工具房屋这一类的事物,没人用没人住,时间长了就会有一种冷漠感,而这种冷漠感会召来某些东西。
脚爪,踩着墙壁。猫妖精突然起跳,身子接着门框的边缘左右挪移,一下子就攀到了可以碰到屋顶的高度。
接着,他猛地一伸手,从黑暗中一把抓住了某些东西。接下来就是令人咋舌的一幕,之间的屋顶的黑影像是有了实质一般,随着凯拉斯的下降被他拉出了一块犹如即将从叶片上滴落的露珠的形状。
那股黑暗似乎是有某种粘性,牢牢的扒在屋顶,甚至让凯拉斯下降的速度都开始变慢。不过它终于还是没能抵抗住猫妖精的拉力,在某个临界点从原本的表面脱落下来。
凯拉斯看也不看,将手里的东西冲着窗户投下来的月光嗖的一下甩过去。那团阴影在月光之中像是冰雪里的人,开始团缩在一起,渐渐形成了一个形体。
第六百九十一章 影蜉
团缩的球体渐渐成型,变成如水体般透明又带有几分胶质质感的椭圆形物质,它的表面伸出一圈触须,触须的顶端是如水滴般的凸起。
那些凸起并非装饰或发达的触感器官,它们的构造其实更接近眼睛,只不过没有人们熟悉的眼部构造,取而代之的是更为原始或者说直接的感光系统。
而由于这一圈带有视觉的裙边,这只球体在视觉外形上就如同被捞到岸上的水母,唯一的区别是即使离开了水,它也没有死亡的迹象,相反,那些感光单元正好奇的扭动着,如同舞蹈。
影蜉,或者叫影子怪,这种生物常见于被人遗忘的建筑物中。一座建筑物里有它,就说明这座建筑物被人放弃或遗忘了一段时间,但还没有被遗忘太久。
它们的来历没多少人知晓,在旅途中起司也曾经和凯拉斯聊到过这些东西,灰袍同样表现出了无奈,只能将影蜉归为土精一样的精怪之属,更多的讯息也不曾得知。
有趣的是,精灵和矮人的聚集地里不会有影蜉,而如蜥人那样采取更加自然生活方式的族类中也没有它们的身影,影蜉仿佛是刚刚从人类建筑物中诞生的新兴物种。
但不论这些生物是从哪里来的,凯拉斯都已经知晓了它们的特性,猫妖精将沙之剑唤出,慢慢接近月光下的影蜉,轻轻将剑刃压在它的身体上。
“噗噜!”一团烟雾从影蜉的裙边下面喷出,带着和它身体一样阴影般的色泽。凯拉斯一脸的不快,但还是闭上眼向前走了两步,让那团黑烟包裹住了他的全身。
片刻之后,烟雾散去,影蜉的身体比之前小了将近三分之一,刚刚的那次喷吐似乎对它造成了严重的损耗,就连表皮的色泽都开始变的黯淡。
“谢谢你,去吧。”凯拉斯的表情显示他仍然没有从刚才那股烟雾的余波里恢复过来,但他还是走到窗子和影蜉的之间,伸手挡住了投向影蜉的光亮。
一没有光照加身,影蜉的身体便迅速张开,颜色逐渐和地面上的阴影同化,几秒之后便全然不见。猫妖精撤下手掌,月光再次照亮的地上,什么都没有。
其实空手捕捉影蜉的技术也不是凯拉斯的发现,毕竟大部分时候影蜉的存在就像现在这样,敏锐的生物或许会在进入荒芜宅邸的第一时间察觉到它们,可是转眼就会适应。
即便心里有相关的知识储备,能明确的感知到它们,这一手将自己与阴影融合的本领也让大部分生物对其无从下手。想要空手将潜伏的影蜉拉出来,需要的不仅仅是能力,决断,经验和运气都必不可少。
不过想来也没多少人会专门去找这些毫无存在感的生物麻烦就是了,毕竟它们的存在与否对人和动物来说都没影响。
影蜉就是这样毫无存在感的精怪,其实对于这个世界上的生物来说,生活里都充斥着这样的存在,只不过因为它们实在发生不了或没有直观的影响,因此往往被人视而不见。
就像远方土地上的怪兽再奇怪,也不会影响到村头猪圈里的家畜,另一个国家里的暴乱也难以触及明日的食谱。
世界对于个体来说是过于庞大的,因此个体常常被描述为有眼无珠,有耳不闻的,好像是被封闭在了一种可悲的有限之中。不过事实真是如此吗?或者说,有限与无限之间必然有一者是可悲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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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拉斯不需要去思考这些问题,他将房间里的影蜉抓出来是有目的的。影蜉这种生物的大部分习性都是谜,可起司通过实验有一个比较重大的发现,那就是影蜉在被迫现形并受到刺激时会下意识的喷出一团浓烟,那团浓烟很可能是它的消化液的气化产物。
换句话来说,就像是一个人受到刺激时下意识的吐出了自己的胃酸。听起来不太舒服对吗?好在影蜉的消化液并不是用来消化物质的,或者说,并不是用来消化肉眼可见的物质的。根据起司的研究,影蜉的烟雾是绝好的除味剂。
这种除味并非是以另一种气味掩盖之前的气味,也不是以魔法限制了气味的发散,而是真正物理层面上的消除。按灰袍的推测,影蜉的食物很可能是被遗弃不久的建筑中残留的生物气息,也就是通常意义上的人气。
通过吸食这些细微的碎粒,影蜉会很加速一栋建筑荒废的程度,不过这种加速效果并不明显,除非是大量影蜉同时居住在一栋建筑里。因此影蜉的消化液可以快速的消解细微的颗粒,其中就包括气味,通过沐浴影蜉喷出的烟雾,动物可以最大程度消除体味。
狗,不管是普通的猎犬还是精灵犬,追踪猎物终归还是以嗅觉为主,能消除自己的气味,在躲避追捕时就已经占得了先机。而既然做到了这步,凯拉斯显然是没有继续在牢房中苦等的打算了,理由有两个。
其一是对方的态度,从他被抓住到现在,囚禁他的人没有给过他一点食物和饮水,这说明对方不希望他继续保持这样的活力,毕竟妖精在这个世界活动也是需要进食的,饥饿和干渴足以让身手敏捷的剑士在行动力上大打折扣。所以出于自身状况的考虑,他不能等。
其二,他也从看守自己的人身上看到了对方的态度。诚然,他是妖精王廷的首席剑客,任何妖精势力如果能抓住他,要么会当场杀死,要么至少也会将他安置在一个非常牢靠的地方或派资深的狱卒来看守。
但目前来看,虽然看守他的法师具有差遣精灵犬的能力,可他自身却没让猫妖精感觉到威胁。如果这里是一大座牢房的话,那说不定这个人和他的恶犬们所要看守的范围还不小。这样的看管说明对方根本没意识到他们抓到的是个什么人,也因此,他很可能不会见到对方的核心人物。
二者相加,凯拉斯认为自己已经没有了继续待在这里的理由。当然这里面也有可能是他有限的耐心已经被消耗殆尽的原因,毕竟这次和之前返回妖精界不同,他的未归可能会让同伴,尤其是塔兰感到忧虑,那不是他能接受的事情。
总之,影蜉的烟雾已经让他有了可以越狱的资本,加上之前的一番骚乱也摸清了看守的配置,虽然对精灵犬的不安仍然令他有些踌躇,可夜晚给予了他信心,黑暗是伙伴,阴影是斗篷,而能在其中穿行的人,非他莫属。
沙之剑,顺着凯拉斯的指甲向外延伸,顺着门缝缓缓伸出,轻轻勾住了门栓。
“来吧,是时候找点刺激了。”
第六百九十二章 展开搜索
“我们有必要这么小心吗?虽然不是法师,可是我们在此也有正当理由,应该不必表现的畏首畏尾才是。”剑七虽然嘴上说着这样的话,可身体还是压低在墙壁的阴影中,躲过了一群学徒。
在他身前的阿塔也用的是类似的动作,只不过除了隐蔽之外,女剑士还小心的观察了一下那些学徒的状态。
“我不信任这些法师,除了起司之外,我不信任任何法师。他们都很危险,我们应该尽量少的和他们接触,哪怕对方只是孩子。”
阿塔的话也不算是没道理,对于非施法者来说,万法之城确实是一座令人目眩心惊的城市,那些本该极度稀少的施法者大量的出现在这里,并且将他们神奇的技艺应用于这里的每一个角落。
这在常人看来是无法接受的,就如同将一个人扔进了一片陌生的丛林,他无法判断脚边的植物是否有毒,也不能知晓何时会有毒蛇蹿出咬伤自己。
剑七默默的点了点头,这番话他倒是没什么异议,虽然通过起司可以看到并非所有施法者都不愿意将他们看到的世界与常人分享,但总体来说,法师的固有印象还是不容易改变的,况且这个固有影响的产生本身也不是空穴来风。
大部分施法者确实对常人的性命和生活不以为意,以魔法肆意的扭曲着他们所见的现实。
“明白了。不过既然如此,在下有个建议,或许我们可以选一条不容易被人发现的路线来调查这片区域。”
阿塔回过头,用眼神询问剑七这句话的意思。后者微微一笑,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了天空。这不是要飞在天上的意思,他的意思是,既然二人并非是循规蹈矩的法师,那么也不必要走在规划好的道路之上,依托着灵巧的身手,这片区域有更多的道路可供他们选择,比如说,屋顶。
这片区域的建筑虽不像奔流那般紧密,倒也算是相互毗邻,要在屋顶之间穿梭不无可能,至少比单纯的在地面上行走要不容易被人发现的多。况且,哪怕是法师,喜欢抬头的人也没有多少。
女剑士很快就明白了剑七这个提议的好处,她点点头,然后开始寻找周围便于攀爬的凸起。但是寻剑者则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不必这样做。
只见剑七提气凝神,小凌虚步在小巷中眨眼间已迈出六步,最难能可贵的是,这六步几乎是在原地转圈。也就是说,此时的剑七在小凌虚步的使用上已经突破了之前必须朝着同一个方向做有限调整的弊端,现在的他,除了还必须踏出六步之外,已经将这套轻身的功法用的炉火纯青。
而那第七步,也自然的踏了出来。
“砰”这一声脚步很轻,轻的像是一滴雨水落在地上,没有产生丝毫的痕迹。
可近距离观看剑七起身的阿塔却能在那一瞬间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与寻剑者脚步之间的共鸣,好像那一脚刚刚好踩在了她的心头,带来的并非是痛苦或不适,相反有一股喜悦油然而生,仿佛是看到了什么美景,吃到了什么美食。
第七步踏出,剑七的身子拔地而起,转瞬就到了房屋一半的高度,须知这里的屋子大都是普通民居的三倍高,若是放在奔流,剑七这一下足以直接跃到房顶。
这还没完,寻剑者在空中以脚点墙,身子向后倒旋而出,又踩在后方的墙体上,接着他朝下方的阿塔伸出了手。
女剑士虽然还有些犹豫,可心底是信任剑七的,她奋力一跃,同样朝剑七的方向伸出胳膊。
说也奇怪,本来即使是跳起来,阿塔和剑七之间应当还有一些距离,可不知寻剑者如何做到,他的手臂像是突然伸长了一截一般,轻松的抓住了女剑士的手腕,然后另一只手从后方拖住了阿塔的腰部,手指点在后腰上的某一个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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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塔只觉得自己像是踩在了云彩上,身体一下子轻盈了许多,胸口似乎有一团清气拖着她向上漂浮。紧接着,后腰的手指化指为掌,轻轻一拍,就将女剑士的身体送上了屋脊。
而后剑七自己反手按住墙头,身如利箭,又如飞燕,化为一道黑影也跟着来到了屋顶之上,两脚着地时一丁点的声音都没有。
“你的伤恢复好了?”阿塔花了几秒才从刚才发生的事情里平静下来,她体内那种轻盈感也在这几秒内消散殆尽,想来那感觉应是因为剑七口中的穴位才出现的。
“还没有,不过功夫确实比之前精进了一些。怎么说吧,即使是此时带伤的在下,要想放倒结发镇时的自己,应该出不了三十招。”剑七耸了耸肩,轻声说道。
他自己也不是很能讲清楚这种身手上的提高,因为它不是锻炼出来的,似乎也没有什么明确的征兆,他只知道这确确实实发生在自己身上,不是错觉。
这让阿塔不禁感到有些羡慕,起司也好,剑七也好,甚至是尤尼,他们或是百尺竿头,或是从无到有,都在肉眼可见的向着某个方向前进。
与他们相比,自己的生命似乎完全没有发生改变的趋势,那些剑技,格斗技巧,诚然是一种提升,可它们并不涉及本质,只是一种技术。就像是一位木匠新学了一种样式,不可谓没有提升,但若这样式与他之前就掌握的在难度上没有多少差别,又似乎称不上是进步。
不过这种想法对于此时来说是多余的,眼下找到凯拉斯才是重点。
“接下来就要看你的了,虽然下面有灯火,但以在下的目力,能看到的实在有限。”
剑七朝楼下看了看,作为一个人类,他只能大概看到路灯照亮的部分,其余的大片庭院都隐藏在黑暗或阴影中。
这样显然是不利于搜索的,但他会做出上房的提议本来就没把自己所为搜索的主力,不论是感官敏感度还是感应,显然阿塔才会在这次行动中扮演更加重要的任务。而剑七对自己的定位,就是在阿塔全心搜索时充当她的护卫和警戒者,提防那些躲过了妖精感官的东西。
“交给我吧。这里的视野很好,你的提议非常明智。”
阿塔单膝着地,将身体置于屋顶的边缘,她的头发在晚风中轻轻飘荡,配合着那双眼睛,构成了一副令人有由衷赞叹的画面。
那不是会让人激发占有欲的画面,至少剑七和起司他们从来没有那种想法,阿塔给人的感觉更加清新,她像是某种自然里景观的具象化呈现,带着几分的无从捉摸,和几分的飘忽不定。恐怕只有那些最鲁莽的家伙才会认为他们能抓住这如画般的人儿,就像是认为自己可以一把握住风。
“嗯,我们慢慢推进,你来观察四周,我来规划路线。希望在起司那边先有消息之前,我们能发现点什么,最好是发现点什么让人愉快的线索。”
第六百九十三章 发现
刚刚入夜的山城有几分凉意,尤其是在植被繁茂的生命学派区域,叶片带走了晚风里的热量,让穿过衣襟的风有一丝阴冷。
在这样的夜晚行于屋檐之上的,不是猫狸便是鸟雀,再不然就是想要有所图谋的人。现在恰好有这么两个人,一男一女,小心翼翼的藏身于屋顶,两对眼睛观瞧着四下的情景。若是那个刚刚下课还来不及离开的学徒不小心抬头看到,恐怕今晚就别想睡个踏实觉了。
当然,那两对眼睛也在提防着这种情况出现,因此每次探头都格外小心。
“慢一点,我好像看见了什么。”
阿塔轻轻拉了拉剑七的衣角,对将注意力放在周遭的寻剑者说道。后者顺从的降低速度,但并没有感到兴奋,因为这已经是女剑士快要第十次这么说了。
自从爬上房顶,几乎每走几步,阿塔都会停下来声称自己发现了什么,可是每次的发现都不足够让两人仔细的勘察。或许换做是别人,早就对这种反复且收效甚微的搜索感到厌倦,或者忍不住对阿塔抱怨了,但剑七没有,他的耐心是从千百个孤独的日夜中磨练出来的,沉着与稳重使他安度至今。
几秒钟之后,女剑士的脚步越来越慢,最终止步。她凝望着某个方向,天蓝色如宝石般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某处,像是在确认些什么。
剑七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四周和她看向的地方,将背后的铁棒紧了紧,轻声说道,“如果你有怀疑,我们可以近前去瞧瞧。这里比较僻静,应该不会有人发现。”
女剑士点点头,感激的看了眼剑七,她知道寻剑者在同意离开屋顶这个较为安全的藏身地时需要作出怎样的判断,也知道一个在黑暗中不能看到东西的人类在面对无光的陌生环境时所可能产生的恐惧。
不过就在她想要找道路下楼时,剑七却拦住了她,“在下先去,这样万一有什么问题,你更容易脱身。”
说完,剑七变步凌腰一转身形,从屋顶边缘轻轻一跃,接着伸出右手扒住屋顶边缘,将身体整个挂在墙面上,像是一只巨大的壁虎。他先是确认了一下下方窗户里的光亮,然后接着微弱路灯的光芒想象出从上方到地面所可能经历的阻碍。
说起来复杂,可实际上这一切发生都只在转瞬之间,在阿塔眼里,剑七没有犹豫多久就松开了右手,让身体朝下方坠落。由于不想发出响动引来别人的缘故,剑七在下降的过程中几乎没有碰到房屋的外墙,这样屋子里的人就没可能知道他们的窗外正发生着什么。
可这也意味着寻剑者不得不面对重力所带来的全部拉扯,若是他就这么直直的坠落地面,那不管是什么功夫,也免不了要受伤。
可剑七怎么会犯那么简单的错误,他要是什么都没想明白就这么跳了下来才奇怪。只见寻剑者人在墙边,手微微一抓墙面,并没有用力拍击或借力,只是给自己增加了一个旋转的力量,而他本人则接着这股力量在空中转了起来,在旋转的过程中,别在背后的铁棒悄然到了手中,然后被拆成了一长一短两截。
剑七双手一松,两截铁棒前后飞出,插进松软的土地里,长的在前,短的在后。寻剑者右脚的前脚掌刚好点在较长的铁棒的尖端,借助扭力,身体继续向前,再踩在短棒上,第三次才落到地面。
从旁观的视角来看,就好像剑七将自己的铁棒做成了两截台阶一般,整个过程最可贵的是,除了铁棒入土时的一点响动,其它竟无分毫声音。
剑七落地之后看了下四周,将铁棒从地里拔出。其实那两截铁棍插入土地的部分都很浅,能以它们作为落脚点,可见寻剑者轻身的功夫已经相当了得了。
其实这件事在奔流时就发生过,渔翁私下对剑七的评价便是这小子比起去做剑客更适合去做飞贼,虽然小凌虚步是剑门内普及的轻功,但剑七能依靠着自己多年的摸索将它的一些提气法门用在日常行动中,可见他轻功的资质确实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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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性子究竟是天生的,还是在漫长的独行中养成的就没人知道了。
总之,寻剑者将铁棒拼好,打量了一下四周,确定没有引起别人注意,而他之前藏身的那栋楼里也没有人在朝窗外看之后,这才朝阿塔做了个手势,示意她可以下来了。
而和剑七相比,阿塔想要下房的过程就要繁琐的多,虽然女剑士的身手不错,加上身体轻盈,在攀爬墙壁时毫不费力,可毕竟是手脚并用而下,没有轻功来的飘逸自如。阿塔也请教过剑七关于他使用的轻功身法以及气的相关事宜,不过她缺乏系统的训练,也不想起司那样深厚的积累和触类旁通的本领,即使产生了粗浅的气感也无法用在行动中。
况且半妖精之躯是否能驾驭气也是个令人怀疑的问题,因此她也就放弃了这个打算,还是以精进已有的本领为主。
几分钟后,阿塔轻轻跳到地面上,有些尴尬的看向剑七,对自己没法如他一般快速在复杂地形间穿梭感到羞愧。不过寻剑者对此倒是完全不以为意,他在这段时间里一直在观察着四周,却收效甚微,除了确定这里没有别人之外,他什么都感觉不到。
有道是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若只有阿塔,那在行动中免不了会有疏漏,可能会被人发现,而若是只有剑七,那他的感官必然会放过许多可能有用的线索,最后纵然是在黑暗中畅行无阻,终免不了一无所获。
女剑士确认了一下方向,朝着在屋顶上发现的异常之处缓步走去,剑七跟在她身边,铁棒没有别回背后,而是反手拿在手中,随时可以进入作战状态。
“就是这里,稍等我一下。”阿塔来到一处略微凸起的草坪上,矮下身子仔细观察着地上的某些东西。剑七看不到那具体是什么,可能是脚印或者血迹?
“是什么?”既然看不到,寻剑者也就放弃了加入调查,转而看向四周,确保两人的行踪没有被谁所注意。
“粪便。”
“噗!等一下,抱歉,你是说,粪便?我们在这里不是要找妖精的吗?难道这粪便和妖精有关?”
阿塔站起来,认真的点了点头,
“有的。因为据我所知,只有一种生物会有方形的粪便,而且这些粪便上还有浓厚的妖精气息。这说明排出它们的妖精刚刚离开妖精界不久。要么就是他的消化周期特别漫长。”
第六百九十四章 爵士
阿塔和剑七开始在夜晚的草坪上寻觅,准确的说是女剑士在寻觅,而寻剑者只是跟在她身后而已。
随着他们的深入,路灯所带来的光亮已将逐渐不足以供给人类眼眸可以运转的强度,剑七不得不将更多的注意力投入听觉和触觉,所幸今天的夜晚天空很透彻,不会让人感到压抑与恐惧。等再过一点时间,繁星张开眼睛,想必这里的情况就会更加乐观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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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感到不安更多的还是心理上的要素,要在别人的地盘上大摇大摆的行走远离最近的遮蔽物,任谁都会感到心虚。
但女剑士却像是被刚才的发现激起了极大的兴趣,她的脚步相当轻盈,不是因为体重,而是因为心情,就像是在远离故乡的土地上突然听到了熟悉的口音那种激动。
这是比较奇怪的,因为准确的说,除了凯拉斯之外,阿塔并没有可以共情的对象,而在找到凯拉斯踪迹的时候,她绝不会是这种反应。
“所以,我们到底在找什么?也许你说出来我可以帮忙。”剑七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忍住好奇,开口询问道。他真的不知道这里能有什么东西会让人兴奋。
“他或者她是诸妖精族类中最高贵的一支,他们是王庭可靠的骑士,战场上的猛将,温文尔雅的绅士。我在妖精界时与他们有过接触,因为你知道,凯拉斯的脾气对于大部分妖精来说也是不太能接受的,所以王庭那边经常会派出他们来和我们接洽。而我得承认,不论是凯拉斯还是我,都对他们有着不错的印象。”
女剑士说了一串溢美之词,让人很怀疑她是在说一个人还是一个族类,毕竟作为族类的整体是由个体组成的,即使是骑士世家,往往也不是所有人都有骑士头衔。
剑七对这种整体性的说法倒是不是很反感,毕竟他出身的地方,宗门,门派,派别林立,人很多时候都必须要在自己的名字之前加上头衔,甚至光是姓氏本身就已经说明他能干什么,不能干什么了。
但问题的关键并不在这里,“好吧,所以我们要找一位妖精贵族,可他的外形是什么样的呢?和我们类似吗?”
“不,不不,他怎么会和我们一样呢,那绝对是个重大的损失。”阿塔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隐隐有光芒在闪烁,她显然对要找的妖精的外形颇为中意。
剑七见状也不再多问,他耸耸肩,老老实实的跟在后面,不过这场搜索很快就以女剑士的一声轻呼结束。
她在草坪隆起的地方看到了一个不自然的凸出物,那正是她要找的人,阿塔加快了脚步,轻轻对着那个影子喊了一声剑七听不懂的话。
后者在略微呆愣了几秒后转向两人,此时恰好月光变亮,照清楚了那东西的外形。
寻剑者没有见过这样的生物,不过类似的倒是见过不少,大体来说,月光下的东西像是一只被放大了许多倍的老鼠,嗯,不对,或许用被缩小了许多倍的犀牛来形容会更贴切。
总而言之,他大概有一米七左右的体长,和一个成人男性的身高相当,身上虽然长着鼠类般茂密的毛发,却有着野猪般的身体结构,四足撑地,背部隆起,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不同的,就是他的身体后部没有呈现出寻常的臀部结构,而是像蒙着牛皮的盾牌一般呈现出倾斜的角度和硬度。
“这是什么东西?”剑七不知道是感叹还是惊讶,但他没有做出戒备的举动。
这里面一部分是因为阿塔强调过这生物没有敌意,另一部分也是因为,你很难将一只有着将近自己面部三分之一大的大鼻头和两只双眼皮的小眼睛,同时还在勤勤恳恳啃食草坪的生物和威胁画上等号。
要说他身上最有威胁的部分,可能也就是啃食草坪的过程中无疑是展露出的如鼠类般庞大且凸出的门牙。剑七从未见过这样的生物,他像鼠类猪又有其他物类的特征,是头无法轻易说明的异兽。
“爵士!”阿塔轻声低呼一声,飞快的跑向那个怪物,然后在剑七都来不及做出反应的瞬间一把,嗯,扑到了那个怪物的身上,看样子颇为愉悦。
“呃,所以你们认识?”寻剑者有些尴尬的走过来,摸着脑袋问,阿塔的动作看起来颇为熟练,而那个怪物也没有不快的反应,也是一副享受的模样。
“嗯?啊,不。我并不认识这位女士,虽然她确实是位值得尊敬的女士,你看,她居然掌握着如此精细的抚摸技巧,想必心思一定非常纯洁且高尚。”
说话的是那头怪物,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回音,那大概是因为其壮硕的体型所带来的底气。除此之外,剑七倒确实没从对方的语气里听出隐瞒或其他想法。
“那她为什么叫你爵士?”
“因为所有的沃姆都是爵士啊,所以在你不知道他们的名字时,直接叫爵士准没错!”
阿塔愉快的回答着同伴的疑惑,同时双手环抱住被她成为沃姆的生物,小栗色的头发在棕灰色的毛发上使劲的摩擦着。
后者对此毫不反感,只是抬起一只前爪,人性化的向上张开,表示自己的无所谓。
“在下以为我们需要暂时从这里转移,找个好说话的地方交流一下。这位,沃姆先生,不知您意下如何?”
毛茸茸的怪物缓缓挪动自己的身子,尽量不去影响阿塔,“跟我来,我知道一个地方。”
两人跟着怪物,没走多远就来到一片灌木旁,灌木的下方有一个明显的洞穴入口,大小大概比老鼠洞大一些。
“请进吧,虽然是新挖的,不过我的手艺一直都被人称赞。”怪物说完,将头埋入洞口。
说也奇怪,他的大小怎么也挤不进去那个地穴才对,可是在两人面前,那生物就是如液体般慢慢流入洞穴之中不见了。
剑七揉了揉眼睛,然后看向阿塔。后者却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安或疑惑,她走到洞口边,躺倒在草坪上,然后将一只脚伸入洞穴,那洞穴里就像有什么东西拉着她一样,将她一点一点带入其中!
在她的腰部以下完全消失的时候,阿塔朝剑七伸出了手,让他抓住的意味非常明显。
寻剑者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选择信任同伴,他一咬牙,将手交给阿塔,下一瞬,他的眼前就是一黑。
第六百九十五章 乌麦拉
剑七其实没有晕过去,他所谓的眼前一黑说的也不准确,那只是他的眼睛无法处理看到的东西,故而将其整理为一片黑暗交给大脑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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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好在这种情况只有一瞬,下一秒,他就身处一座满是泥土气味的地洞里,背后是呼呼吹拂的晚风,整个地洞算不上宽敞,可是也比得上一个小客厅。
这里就有一个问题,因为当剑七回头看向风的来处,那个向上的孔洞从形状来看分明就是他之前在地上看到向下的孔洞,如果是这样,可为什么此时这孔洞的大小就像是隧道一般呢?
“不用紧张,沃姆的前爪有魔法,他们挖出的地穴会让人进入时改变体型,所以小小的地穴里也可以住下很多人。而且爵士们都乐于分享他们的地穴,许多生活在险恶地区的妖精都会将沃姆的地穴作为避难所和落脚点。所以每位沃姆都是领主,他们自己地穴的领主。”
阿塔看到了剑七的疑惑,出声解释道。
“原来如此,这确是不可思议的手段。难怪你说这位,嗯,爵士的宗族是最高贵的一支。有如此不可思议之能又如此仁爱友善,真是值得钦佩。”
趴在两人前方的沃姆转过身,再次开口,
“其实没这么了不起。最开始我们的地穴被许多妖精强占,我的族人性情温和,往往不喜欢争斗,只会再找个地方重新挖掘。但后来某代妖精王发觉了我族这项本领具有的战略意义,他招募了我们在他敌人的行军道路上挖掘了地穴,待敌人经过后突然出击,结果大获全胜。自那以后,为了奖赏我族的贡献,同时也是防止我族的地穴被用在类似的状况上,那位王封我族全员为爵士,司掌自己的地穴,管理地穴中的居民。”
“不过,我族的同胞都很闲散,或者说懒惰。比起去做个真正的领主,我们既没有动力挖掘更大的地穴,也不想费心管理住民,所以所挖的洞穴大多就像现在这个一样,只能作为临时的避难所或落脚点来使用。这样我们这些领主也就不必担负责任,可以悠闲的过我们的日子。我想这也是那位王希望看到的。”
“爵士,我们有很多事情想问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有我的一位朋友在附近失踪了,他是猫妖精,你有见过他吗?”
阿塔的心情略微平复了一些,话锋一转,立刻开始询问起他们现在迫切想要知道的东西。毕竟在这里遇到一位没有攻击性的妖精算是意外之喜,他很可能知道什么。
“不必叫我爵士,你,不,您叫我的名字乌麦拉就好,乌麦拉·冯·苏阿盖尔,我是名自由骑士,除了当今陛下之外并未效忠任何贵族。”
自称乌麦拉的四足妖精边说边绕着阿塔打量,目光在看到她腰间的弗拉克拉格时微微一变,但很快就稳定了下来,并继续说道,
“实不相瞒,我并非自愿来到此地,实乃与野妖精交战时不敌对手惨被俘获,辗转于此。如您能将我带离这里,重返故土,我为报此恩,愿效忠于您,作为您的护卫骑士。”
“啊?这,我…”阿塔看起来完全被对方的发言弄糊涂了。要知道,想要获得一名妖精贵族的效忠是非常困难的,即使是凯拉斯也从未正式向阿塔宣誓效忠过,因为那代表着两人之间关系的改变。
而即便没有这层顾虑,妖精贵族们也普遍有着比身份大上两级的自傲,那种傲慢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你也可以将其理解为是这些自然生灵所代表的桀骜,总之,他们很少向谁效忠,即便是妖精王或王后,效忠也往往只是口头上的,离开王庭,自由才是妖精们的本性。
“眼下还不是谈这些的时候,这位乌先生,您的一番心意我想阿姑娘已经了解了,但我们仍先要知晓这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才能帮您不是。”
剑七看出阿塔对这突如其来的效忠感到有些不适应,虽然他不清楚在妖精的文化中效忠意味着什么,不过这不妨碍他先出面打个圆场。毕竟来日方长,先把面前的难关过了才是真的。
乌麦拉人性化的点点头,那只大鼻子尤其显眼,“你说得对,是我太心急了。让我们回到刚才的问题,我,或者说这里的妖精们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我们基本上都是被绑架而来,由野妖精们动手,带到这里,作为这些人类巫师的试验材料。不过他们对我们缺乏了解,像我一样的几个妖精侥幸逃了出来。”
阿塔和剑七互相看了看,虽然只是短短两句话,可他们两个的头都大了起来。这就是典型的起司事件,即应该交给起司去思考和处理的事件。
倒不是说他们两人理解不了乌麦拉的意思,恰恰相反,正是因为他们能够理解对方所说的内容有多么令人不可思议,才会将其归为起司事件。
和野妖精交易其它妖精来作为实验对象?这种事情往小了说会令怀内特夫人这样的妖精研究者抓狂,往大了说,如果这件事上报给妖精王,那可能就会引发一场新狂猎的发生。
不过,这不意味着他们对这件事没有自己的想法,尤其是女剑士,她在听到有人将妖精作为试验品时脸上露出了明显的愤怒,差一步就会演变为杀意,“被抓来的妖精有多少?多少还活着?多少逃出来了?”
“这我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个大概,逃跑的时候也是浑浑噩噩的,一逃出来大家就都走散了。一些人应该是想要找到能回去的传送门,但要我说如果这附近真的有传送门,那些野妖精也不必将我们关起来那么长时间才送到这里。陛下的侍从是不会允许在奇幻通道周围存在妖精的敌人的。所以我选择留在了这里,这片草地富含魔力,可以让我挖掘出合适的堡垒,我还收容了一些逃跑的同胞,不过他们不在这个地洞里。其实这些天看下来,那些人类似乎也没有强烈的意愿把我们抓回去。”
“他们应该是不知道怎么抓。妖精的法术系统和人类的不一样…这是和我关系很好的人类法师说的,尤其是沃姆的地穴,除了妖精之外,根本没人会想到这里别有洞天。”
阿塔轻轻点头,结合之前起司说过的一些话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是的。但现在有一个人类已经知道了,我们是否应该保证他不会传出去呢?”
剑七本来在一边边听边点头,可是乌麦拉的话令他突然感到了危险,紧接着,下意识就让他本能的朝侧边扑倒,堪堪闪过了一次猛冲。
“等…”
第六百九十六章 击倒
乌麦拉的冲击来的异常突然,寻剑者几乎是完全依靠着作为战士的本能才堪堪避开。而在避开之后,剑七也没有继续开口想要阻止对方,战斗只要打响就不会那么轻易的结束,何况挑起这场争斗的根本不是他自己,继续战斗和停止战斗,这两件事的选择权并不在他手上。
他能选的只有接受战斗或逃离战斗,那么作为剑门中人,虽不好战亦不可怯战,若连对向自己发起攻击的对手做出反击的胆量都没有,还谈何寻回宗族遗失的宝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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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剑七就地一滚,背上的铁棍已然握在手中。他持棍似枪,以一段对着缓缓拨转身体的乌麦拉,已然完全进入了战斗状态。
这里要说明一下,沃姆这种妖精在自己的洞穴中还有另一种特点,它们的体型在洞内与外界时相差不大,在外面就已经相当庞大的乌麦拉,在洞内对于剑七来说就像是一头毛茸茸的野猪一般。
四目相对,很遗憾寻剑者没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什么情感,他对自己的对手几乎一无所知,对对方的脾气秉性乃至进攻方式都没有了解,只能依靠着临场发挥见招拆招。
而对方也没有让他等太久,当乌麦拉面朝剑七的那一刻,他的四足再次发力,以惊人的速度和气势如一台自动攻城锤般横冲过来。
完全不成比例的速度和力量,不,是一开始就想错了。本来剑七以为乌麦拉那圆滚滚的身体是由大量的脂肪组成的,现在看来恐怕恰恰相反,这只妖精所表现出的东西说明其身体几乎是由肌肉堆累而成,这才能在让他跑动时带出如此骇人的气势。
若是被撞上一下,别说是现在身体被缩小的情况,就是在外界体型占优的情况下说不得都要筋断骨折。尤其是对方在奔跑时略微亮出的门牙,那可是和野猪的獠牙不相上下的杀器,要是被那东西啃到肉里,下场绝不会太好看。
要击败这样类似野猪的生物是不容易的,哪怕手持器械,没有尖锐部分的铁棒也很难对其造成真正的伤害。剑七向后退出几步,再次拉开和对手的距离,思索着能把那只妖精放倒的策略。
可还不等他细想,第三次冲锋就开始,寻剑者又一次避开,像是技术娴熟的斗牛士。但这一次,他的对手没有如公牛般冲向远处,而是利用后抓死死的抓住地面,健硕的身躯在原地强行转向,张开两只前爪朝着剑七猛扑上来。
这下要是真被扑上,爪牙带来的伤害尚且不论,光是那庞大体重的冲击就足以产生巨大的威胁。好在寻剑者也不是没有本事,他运气于腿,腰身发力,右脚后撤擦着地面划出一条明显的弧形痕迹,而他的身子也随着这道痕迹向着侧面发生了转移,加上有铁棒作为支点,这样猛烈的运动也没有让他失去重心。
“轰!”
好一个泰山压顶,那乌麦拉四肢落地,地上隐隐就有了一股震动,仿佛是小型地震一般。不过这震动所影响的范围终究有限,剑七刚感到惊讶就已经恢复了正常。
经过这次交手,寻剑者也想好了应敌的对策。既然体重带来了优势,那不妨就让这优势变成弱势,以彼之矛攻彼之盾,这才是最巧妙的方法。
“嗡!”
擦着衣服前襟而过的利爪将寻剑者从思考中拉出来,他的意识重新回到对决中,因为刚才的那次转向,此时他和乌麦拉的距离并不远。
在发现挥爪无法击中动作敏捷的寻剑者后,妖精做出了一个很正常却让剑七异常棘手的决定,他的后肢猛然发力,身体像是颗炮弹般朝目标撞了上来!
这恰恰是剑七最不愿面对的招式,因为长距离的冲锋奔袭可以调整的角度有限,四蹄生物的奔跑方式也比较僵硬,他可以好整以暇的做出反应。
但眼下对手就在眼前,那庞然浑圆的躯体几乎要充满自己的整个视野,此时饶是步法再精妙,轻功再飘逸,也是躲闪不及。况且之前已经推测过乌麦拉的身体结构,那充满肌肉的身体显然也不好如上次对付变形怪那般四两拨千斤。
此时没有别的办法了,他只能双腿扎稳马步,伸出武器准备硬抗这次撞击。
“砰!”
剑七只觉得自己的双手像是砸在了铁墙上的木槌,好几秒都没有知觉。但不得不说,虽以轻功见长,寻剑者的硬功夫也颇为出众,这一下换做其它人来说不得已经被撞倒在地,运气好的断骨裂皮,运气差的恐怕是要伤及内脏。
剑七却依靠着双腿和双臂,以及斜插在面前的铁棍,愣是将撞上来的妖精停了下来,只是身体略微向后退出了五步左右的距离,在地上留下两行足迹。这不是可以以力量硬撼的对手,剑七再次意识到这件事。双臂一恢复感觉,他立刻抽身而退,拉开距离。
同样的攻击,对于乌麦拉来说只是用体重进行冲撞,可对于剑七来说,那是他短时间内绝对不能再直接面对的。这就是攻守之间的地位差别,攻方总是可以在自己能接受的范围内发起进攻,而防守的一边则没有调整的弹性,只能被动的去接招。
若是守方的实力大于攻方也便罢了,可若是守方的实力本就与其相当甚至在某些方面处于劣势,而进攻者还抓着劣势部分穷追猛打,那很容易发生的情况是守方连自己长处所在都没来得及展示,就被连续的进攻打得心力憔悴,最终不敌败北。
这就是剑七在对抗乌麦拉时遇到的问题,面对非人形的敌人,他一身的武艺可谓是毫无用武之地,情况甚至比他面对魔鬼时还糟糕,毕竟魔鬼只是人形背后加了一对翅膀和一条尾巴,眼前的妖精则是与人毫不沾边。
和这样的对手交锋,他十分的本事用不出两分,只能狼狈躲闪,被对手逐步消耗体力和耐性。但寻剑者到底不是等闲之辈,除了固有的武术套路,他现在已经渐渐可以灵活的运用那些招式动作来应对意料外的对手,这得益于他与非人之物几次的交战经验。
眼看着妖精再次发力,身体如炮弹般撞来,剑七双眼微张,肌肉放松,原本一板一眼的架势一下子变得绵软无力。
恰好是这份无力,让他得以以一个平时无法做到的动作险而又险的从乌麦拉的身下闪开,来到了对手的侧面。扭转攻守之势的时刻,就是现在。
“吃我一棍!”剑七低喝一声,双手如持钟杵般将铁棒朝对手的前肢向上三寸的地方一刺!
“轰!”
乌麦拉结实的身体推金山倒玉柱般朝侧面躺下,重重摔在地上。
紧接着,剑七高举铁棒,在空中转了两圈,双手一前一后向下用力一砸!
但见铁棒稳稳的停在妖精眼睛向上不足两厘米的地方,可带出的风压已足够让常人丧胆。
“我…输了。”
第六百九十七章 乌麦拉的误会
直到此时,阿塔才有机会插入这场莫名其妙开始的争斗。不过她朝两人的位置跑了几步却又停了下来,主要是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求剑七放过乌麦拉?为什么呢?这个妖精可是突然对寻剑者发难,而且不管他怎么想,那些攻势是真的会要人命的,于情于理剑七都没有放过这样一个想要致自己于死地的家伙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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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质问乌麦拉为什么这么做?这好像是可行的,只是作为一个被绑架至此的妖精,乌麦拉好像有理由对任何人类发起攻击,并承担杀人或被杀的后果。
就在这个时候,乌麦拉说话了,这个庞大的毛球用黑漆漆的眼睛盯着剑七,对悬在头顶的铁棒浑然不惧,
“你可以杀了我,人类。但殿下是不会跟你在一起的!绝对!任何一个妖精都会阻止你荒唐的行径,不论你用了何种花言巧语哄骗了她,我们都不会允许一个人类和她在一起!现在,你可以动手了。”
铁棍,缓缓举起。虽然说是铁棍,不过剑七的武器本质上还是运用了铸剑世家所总结出的合金配方制造的,其中的含铁量不足以对妖精造成真正的致命伤害。
况且,在棍子举起来之后,他也没有了要砸下去的意思。这也是剑七与一般战士不同的地方,很少有人可以心平气和的去和人搏命,因为这完全是相反的两极,但剑七,或者说掌握气到一定程度的武者,是有这个能力的。这就给了他们在战场上一个别人不具备的选项,放过。
当然,真正让剑七停手的,还是对方的话。
“我想我们之间存在着一些误会,乌先生。在下和阿姑娘并非你口中的一对,我们只是结伴旅行的搭档,而且这个旅队也不止我们两人。”
“啊?这…”乌麦拉略微起身,看向阿塔,显然这件事还是需要女剑士自己开口承认才行。后者的脸上此时露出了略有些复杂的神色。
这倒不是说阿塔确实对剑七有意思,老实说女剑士长这么大,对于异性之间的事情其实还是缺少概念的,这无疑是因为凯拉斯的教育方式存在问题。
或者说在这个时代,所谓爱情还不是一个广为人知的概念,男女的结合,配对,更多的是出于繁衍的义务和本能的驱使,在此之上若说有什么超越肉体和现实而将两个意识捆绑在一起的联系,不能说没有,只能说它还不普遍。个中滋味,对于尚未经历过的人来说是没法广泛认同的。
因此阿塔在被乌麦拉误会和剑七是一对时并不觉得害羞,她只觉得有些荒谬和不理解,因为这一路上似乎也没谁将他们的关系如此归纳。
不过这同样也怪不得乌麦拉,这位妖精有他自己的思路,在他的角度来看,他所作的事情没有丝毫问题,甚至可以说是极为正确的,只不过这份正确的背后有着不为人所知的脉络。
“我和剑七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确实是同伴,也算是战友和朋友。以及,我并不明白为什么你会对我的个人状况这么,嗯,敏感。”
阿塔的表情和用词在此时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如果说在乌麦拉对剑七发动攻击时,她对这只妖精的态度跟着变成了敌视的话,那在知晓了对方发难的原因之后,她的敌意虽然有所减弱,但转而产生出了些许的厌烦。
其实这也不是很难理解,换做谁,突然被一个不熟的人对个人的交友情况和情感状况横加干涉甚至大打出手恐怕都会如此。
“抱歉,我的意思是我…十分抱歉,尊敬的殿下。”乌麦拉重新站起来,不过此时他的身体有意识的蜷缩,眼睛也低垂下来,活像是被父母训话的孩子。
“请您原谅我的鲁莽和冲动,也请您不要那么着急就厌恶我,我保证我做的一切都是有原因的。这个原因就在您身上,我不知道凯拉斯爵士是如何向您交代的,但您的肩上是我们所有妖精在未来可见的很长一段时间所要经历的,我们不能让您做出错误的举动。哪怕这个举动在您看来是正确的。”
其实同样的话在任何一个封建国家都差不多,苍狮的贵族,尤其是爵位在伯爵或以上的家族继承者,他们都被严格的限制着言行举止,这种限制不仅来自于家族内,同时还来自下属的家臣。
很多时候并非是贵族想要做一个怎样的领主,而是家臣希望看到一个怎样的领主。当然,这也是因为分封制度瓦解了中上层贵族的实力根基,迫使他们必须要耗费精力在和数量更多的小贵族之间的博弈上。
这种权利的游戏,规则和表现都会随着场景变化而变化,但它们的本质却总是有相同之处的,那就是只要身居那个位置,个人的事情就不再是个人的事情,或者说自从拥有了头衔,个人便不再是个人,名与实之间的关系是很微妙的。
阿塔听了这番话,倒是没有露出抵触或反感的样子,她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对于自己身份的认知,在恢复记忆时她就有过一次深思,结果是她发现自己并不抵触这件事,而这不是出于权力欲,只是就像她在奔流对那名小仙女所说的一样,她知道妖精们如何生活,她放不下这些妖精。
“凯拉斯告诉了我所有我需要知道的。不必担心,我知晓我要面对什么,我出现在此也不是想要逃避。只是在我成为你们想要我成为的那个人之前,我在这里还有想要去做的事情,这是受到允许的,否则他也不会将这把剑给我。”
女剑士说着亮出了弗拉克拉格。尽管她的外表没有变化,但在这次亮剑的过程中,剑七却突然感到了陌生,仿佛他眼前的这位女性不是那名和他共同旅行的剑士,而是一位,嗯,至少是藩王。甚至在阿塔的动作和仪态下,魔剑都变得不再那么耀眼了。
乌麦拉的表现就要比剑七激烈的多了,他的呼吸可见的加急,双爪扣住地面,同时将头摆在更低的位置,
“请您宽恕我,我,我没想到您已经成长到了如此地步。尊敬的殿下,我不该对您和凯拉斯爵士有所质疑,也不该对您的朋友动用暴力。我以我有限的认知狭隘的揣度了您,这是我的过错。在您要惩罚我之前,请您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让我能将我知道的告知与您,我能做到的发挥效力,之后我会满怀敬意的接受您的审判。”
在这只妖精低头看向地面的时候,阿塔身上的气场已经消失无踪,她看向剑七,通过目光询问同伴对这件事的看法。剑七则干脆的耸了耸肩,将决定权送回女剑士的手中。
“好吧。既然这样,你就先要帮助我救出凯拉斯和这里的其他妖精,然后再离开这里。”
“遵命。”
第六百九十八章 被追逐的猫
“汪汪!汪!”
可怖的犬吠在走廊中回荡,空气中弥漫着暴力和血腥气味。那些四足尖牙的猎手在徘徊着,靠着嗅觉和本能追查它们逃跑的犯人。
而那犯人却早已清除了自己身上原有的气味,躲藏在了阴影中。凯拉斯紧紧贴着屋顶,待犬吠声渐渐远去才稍稍松懈下来,寻觅一番后调转身子落到一根横梁上。
猫妖精蹲伏在横梁上眼睛在黑暗中变成一条危险的缝隙,他看了看右手的手背,黑色的毛发上沾染着暗红色的血渍。
没错,他确实利用影蜉去除了自身原有的气味,可是在逃脱监牢的过程中,他杀死了一头精灵犬,那条忠诚的猎狗拼死将自己的血液留在了他的身上,还在他手臂上烙下了一个可怖的咬痕。
黑猫剑客伸出舌头舔舐着自己胳膊上的伤口,沙之剑化作的绷带防止了过多血液的流失,而妖精自身的恢复能力也让他不至于在短时间内失血过多。
话虽如此,这道意料之外的伤口仍然让凯拉斯的计划陷入了未曾想象的困境。他本打算让猎犬失去可以追踪的气味,结果现在不仅自己在流血,身上还沾染了猎犬的血,二者相加,他是无论如何也没法顺利行动了。
这也不怪凯拉斯眼高手低,精灵犬的压迫力对于妖精来说是天然产生的,那些被德鲁伊特殊培养过的生物身上带着让妖精无法冷静下来的东西,在它们面前剑客的一身本事十成也就只能发挥出七成,再加上猎狗奋不顾身的行动方式,凯拉斯一开始就把情况想的太乐观了。
“不管怎么说,逃出来总归是比被关起来要好。”
事到如今,他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原本计划中去一探此处虚实的打算也不得不滞后。现在他的首要目标是立刻逃离此地,先去和同伴汇合再做计较。
不过问题是,他离开牢房后才发现,牢房所在的建筑物,和他想象的有些不同。
这是一栋受到魔法影响的建筑,魔力弥漫在这里的每一寸空间中,这里的每一块石砖,每一条走廊,每一个转角都不可以轻信,因为在你回头的时候,它们就已经悄然发生了改变。
这点,凯拉斯已经有了切身的认识,他在逃跑的过程中不止一次遇到了走廊的转向以及突然出现的楼梯和坡道。这栋建筑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机关盒,饶是以他的方向感都不能确认自己现在究竟位于几层以及这栋建筑到底有多大。
如此来说,这种变化应当属于一种防御机制,至少他的牢房是相对稳定的。
“又或者只有那几间牢房是稳定的,否则也不会有影蜉生活在那里。但这也说不通啊,这样的屋子没理由会弃置到招来影蜉。”
凯拉斯边想边跳到了之前是墙壁,现在却是地面的石砖上,他之前栖身的横梁随着整个走廊朝着顺时针九十度的旋转已经变成了立柱。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汪!”猎犬的声音从走廊的尽头响起,显然落到重力垂直平面上的猫妖精又一次暴露了自己的行踪。
“真要命。这些狗和这个该死的屋子一样让我恶心。”
话虽如此,凯拉斯也清楚自己没什么正面对敌的资本,他之前尝试过以暴力的方式从狗群里杀出一条血路,代价就是右臂上还在流血的伤口。
单一的精灵犬并不是他的对手,但数量可以弥补质量,至少对他来说是这样。无奈,堂堂妖精王庭首席剑客也只能在猎犬的追逐下迈开脚步,以三条腿的方式朝着反方向奔跑。就在他跑到拐角处转弯时,猎犬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余光之中。
猫妖精强迫自己将视线和注意力投入眼前,寻找着可以躲藏与隐蔽的角落,但是这次扭曲似乎对他不是很友善,脚下这条走廊上寥寥的几扇门全都被翻转到了屋顶的位置,靠跳跃恐怕是不足以触及到的。他只能继续奔跑,同时敏锐的感官告诉他背后的猎犬在逐渐缩短双方的距离。
快点,再快点。凯拉斯很久没有这么奔跑了,因为他很久没有如此狼狈的被人追逐。背后隐隐有炙热的感觉传来,好像是一只抵的过近的火把在灼烧着他的毛发,这是魔法所带来的影响,或者说,是被妖精体质抵消后魔法所带来的残余影响。
但这个影响还是在几秒后化为一击重拳的冲击力,从背后将猫妖精掀翻,让他失去了平衡朝前滚动。与此同时,走廊某一处的年轻法师放下了胸前撑起三角形状的双手,露出满意的笑容,尽管这次施法让他的紧闭的右眼里流出了殷红的鲜血。
可惜,他高兴的似乎有些太早了。在经受了冲击后,凯拉斯并没有放弃逃跑,他在翻滚中抓住时机,用双腿猛然发力,整个身子向前飞快的蹿出,堪堪躲过了身后闭合上的犬牙。而在凯拉斯的前方,几块石砖正悄然升起,似乎是要组成什么东西。
猫妖精没有其它选择,他用左手一把扒住石砖的上沿,跟着它向上飘去。
“哈哈,这下你们傻了吧。”
飞起将近三米高的猫妖精对身下聚集成一群对着他狂吠却无计可施的精灵犬发出了鄙夷的嘲笑。但他也没能高兴太久,因为那些石砖很快就组成了一座螺旋向上的楼梯,他所扒着的那块石砖,是阶梯顶端的一截台阶。
这就意味着,随着阶梯的成型,那群追猎者也可以很快来到他的身边。
凯拉斯暗骂了一句,奋力一撑,靠着单手的力量将自己的身体扔到石砖上。他顾不得休息,连忙爬起来朝着楼梯的上方爬去,迅速进入了一层新的空间。
这层空间看起来正常许多,至少一眼看过去没有旋转的墙壁和飞舞的砖块,猫妖精不疑有他,三两步跃入走廊,然后顺着一旁的立柱爬了上去,藏身在立柱顶端雕像背后的阴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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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做的好处是,即便那些猎犬没有因为失去他的踪影而乱跑,至少它们一时半会也爬不上来。当然,这也会让凯拉斯将自己困住,可他实在需要喘息。
“这可真糟糕,如果拖得太久,那些法师也会找过来的。”
躲在猫头鹰雕像背后的凯拉斯看着围在石柱下的狗群低声自语道。那些法师的法术确实在他身上会大打折扣,但就如刚才发生的一般,面对凶恶的猎犬,打过折扣的法术也一样会对他造成影响。
而就在这个时候,石头摩擦的声音从他身边传来,他身前的那座猫头鹰雕像的脑袋,正缓缓的转向他。
第六百九十九章 猫头鹰雕像
石头雕刻的猫头鹰,和起司曾在夜晚变身的猛禽不同,起司所化的长耳鸮也好,其它类似的猫头鹰也好,它们的面目在夜晚会令人感到恐惧,可在日光下并不让人厌恶。说到底,再温顺的动物置身于幽暗的深夜时都会令人恐惧,连人自身都是如此。
可是凯拉斯面前的这尊雕像所雕刻的猫头鹰却不然,在光源充足的走廊上,在立柱下还有一大群饥肠辘辘的恶犬环伺的情况下,光凭外形就能让猫妖精的恐惧再上一层楼是不容易的,因为恐惧会使人麻木,但它还是做到了。
这当然是因为那座雕像的猫头鹰和凯拉斯印象里的鸟类有着外形上的差别,而且这种差别并非是由于雕刻的工匠粗心或缺乏技术造成的,恰恰相反,那座雕像的做工十分精巧,连每一根羽毛上的纹路都栩栩如生。
正因如此,它的外形才会让人感受到满溢而出的恶意,就仿佛是故意要将它雕成这幅骇人之形一般。
那雕像刻画出的猫头鹰头部几乎没有毛发,既没有绒毛也没有羽毛,只有几根不知道是触须还是其它什么的东西不对称且无规律的松散长在它的头顶和脸上。
这就已经够令人感到不适的了,但还远远不止这些。那雕像的眼睛,比寻常的猫头鹰大了将近一半左右,硕大的眼球被替换成了两颗漆黑的圆球镶嵌其中,不知道是何种宝石还是矿物,只让人觉得了无生气,仿佛在看一滩沉滞了几百年的死水一般。而在那硕大的眼球下方的,是一张张开的巨口。
之所以说是巨口,是因为那张嘴已经超过了通常猫头鹰之类鸟类的口部应该占据的比例,再加上它还是张开的,就更显得令人不安。
而且在那张开的嘴巴里,还长着一张人脸。这张脸是凯拉斯恐惧的第一要素,不过他很快发现,所谓的人脸,其实只是这只被刻画的鸟类的下膛和上膛分别生长的图案,并不是实际存在的人脸。
但这也只是让猫妖精对这尊雕塑的恐惧变成了不安,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和关节的僵硬感以及若有若无的寒气并未消失,反而隐隐有更强烈的趋势。
按理说,凯拉斯作为一个生理年龄远超外表,还是作为妖精往来于两个世界,又跟着起司见识过蠕虫邪神那种存在的人,他的接受能力恐怕已经强悍到了常人无法想象的地步,就是明天太阳变成了月亮,月亮变成了车轮,他估计还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冷静下来。
可即便如此,他也无法否认此时面前这尊雕像对他带来的冲击,恶意,仇视,鄙夷与戏谑种种面相都可以从雕像的面部寻得,而当它整体的呈现在眼前时,就如同一双无形的冰冷的手,贴着你的脊梁轻轻滑过。
凯拉斯花了点心力才忍住拔剑去砍那尊雕像的冲动,他的理智告诉他,这玩意绝对不止起到吓唬人和嘲弄的作用,这里是法师的大本营,除了会动之外,雕像肯定还有其它功能。
就像是为了印证猫妖精的猜测一样,那张张开的鸟喙里开始流出污秽且带有异味的液体,那些液体粘稠无比,给人的感觉像是石头雕像在呕吐一般。
但那些液体并非是毒或者什么软体生物,猫妖精很快意识到,那只是这个雕像里的机关太久没有运作才产生的锈渍与油脂的混合物。
至于判断的方法,凯拉斯的鼻子至少记录着几千种他闻过的气味,即使是在最危急的情况下,他的脑袋依然能第一时间从气味记忆库中调取出准确的信息。
“呕…噗!”恐惧,因为认出了气味而被冲淡,虽然诡异的感觉并未完全消失,可凯拉斯还是很冷静的侧头躲过了雕像嘴里喷出的那口粘稠物。
不过下面那些猎犬就没那么幸运了,一只对着猫妖精狂吠的精灵犬恰好吃到了那坨黑色的不明物质,厉吠立刻就变成了哀鸣,趴在地上试图将嘴里的东西吐出来。
“所以说,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如果嘴里本来应该射出来的是弩箭,角度也不对啊,按照这个角度,它只能射到个立柱顶端同高度的目标。”
凯拉斯撇了撇嘴,手中的沙刃渐渐成型,他在考虑要不要等着这个雕像正常启动,或者说,要是这尊雕像已经无法正常启动,现在就将它推下去是不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不过,之前吐出的东西似乎就是阻塞雕像运行的最后一道门槛,在将其排除后,雕像的嘴巴里就开始发出悠扬的乐曲。那乐曲是凯拉斯从未听过的,但又似乎听过的,虽然它是从这样一座骇人的雕像里传来,可他还是不由自主的感到了放松和愉悦。
不仅仅是猫妖精,立柱下的精灵犬们在听到那乐曲后也渐渐安静下来,甚至趴下身子进入了休息的状态。音乐,或者说声响,它们确实可以一定程度上影响听到的生物的行为,可眼前的状况并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解释的。
“魔法,不对,如果是魔法,没道理能影响到我。究竟是什么东西?”
作为优秀的战士,凯拉斯第一时间察觉到了自己身体和心境上的变化,他知道这变化的源头显然就是眼前的雕像,可他无法理解的是这座雕像是怎么发生作用的。
难道说,这里的法师已经掌握了可以影响妖精的魔法?结合精灵犬的出现,似乎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归根到底,妖精对这个世界法术的抵抗究竟是何种原因,妖精们说不清楚,法师们也说不清楚,而若是有人能理清此中缘由,也许就有办法将其破解。
“冷静下来了吗?尊敬的客人。”雕像中的乐曲,缓缓停止,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苍老的声音。那声音让凯拉斯想起风吹过干枯的树洞时发出的声响。
“客人?我可从未听过将客人关在牢房里还派猎犬在外看守的待客之道。”猫妖精冷冷的说,他手中的沙刃还未散去。
“抱歉,虽然我猜到你应该说了什么,但是这座雕像并不具有收音的功能,它只能将我的话传达出去。所以如果你有什么想说的,还请与我当面来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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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像说完便转过头去,陷入了沉默。而此时那名负责猎犬的法师终于气喘吁吁的赶到了立柱之下,抬头怒视着凯拉斯。
猫妖精歪了歪脑袋,思考了两秒,然后飞身跃下,手中沙刃对着对方的脖子!
就在后者抬起双臂想要防守的时候,凯拉斯已经用脚尖点了一下他的脑袋,优雅的落到了法师身后的地面上。他将沙之剑化为一根拐杖,单脚依靠在其上。
“带我去见你的老大,小子。”
第七百章 阿塔的计划
“所以,你也不知道这里到底有多少妖精被抓,又有多少妖精逃出来了对吗?”地穴之中,阿塔席地而坐,对面前趴在地上的乌麦拉询问道。
“是的,殿下。这也是我迟迟没有离开此地的主要原因,我想要尝试着多从那些人类手上救出几个妖精,至少我的地穴可以成为他们眼皮底下的堡垒。”
虽然这名沃姆妖精刚刚才袭击过剑七,可是不可否认他对自己的族类所表现出的忠诚。某种意义上来说,剑七被攻击也是因为误会,加上长久以来妖精和人类之间的偏见。
“我们之前在不远处的花园里被一个男性林精袭击过,你知道他吗?”女剑士略微蹙着眉头,并非是因为不悦,而是出于对目前形势的担忧。
她将之前碰到那名男性林精以及对方是如何发动攻击,之后又如何逃脱的事情尽量详细的告知乌麦拉,不过倒是没有透露起司他们是如何应对那次袭击的。
地穴领主沉默了几秒,那张憨厚的脸并不容易通过表情来判断他的想法,
“我,知道那个小子。之前我在调查怎么离开这里的路线时遇到过他,和您一样,我也和他发生了冲突,好在他的那些树藤还弄不破我的皮毛,所以我趁着事情闹大之前撤回了地洞。林精,泉水妖精,火妖精,这些都是麻烦的家伙,只要周围有可以借力的环境,他们的作战能力就会成倍增长。若是我的武器和铠甲还在,我倒是可以正面击溃他,只是您也看到了,现在我只能靠爪牙作战,老实说,不是他的对手。”
其实剑七和阿塔还挺好奇乌麦拉口中的铠甲和武器是什么样的,虽然早就知道妖精也会装备和自己体型相衬的装备,但乌麦拉的外形总让人觉得他并不需要那些外物来提高战斗能力。
话又说回来,在他对剑七动手之前,阿塔甚至没觉得这只大毛球会有作战的能力,现在看来,她对沃姆的了解还是相当不足。
“那确实是个麻烦,但我更好奇的是,林精不是只有女性吗?为什么会有男性林精出现在这里?而且他还拒绝和人交流。如果我没记错,林精的性格应该都是很恬静的,即使是愤怒也不会不给人说话的余地,这不符合他们的行事方式。”
阿塔对那个林精的战斗能力倒没有太多在意,毕竟有起司在,她有信心能控制住对方。令她感到不安的是在面对那个林精时所感受到的激烈情绪,那情绪甚至都不是愤怒或杀意,而是一团完全令人摸不着头脑的东西。
“其实不难理解。您也说了,这世上没有男性林精,那小子的出现,或者说诞生,本来就不符合正常妖精的情况。他是被这里的人类制造出来的。这一点,我随虽不是亲眼所见,但在被关时的只言片语以及其它妖精的话里话外都有所提及。恐怕可信度很高。”
乌麦拉的声音很低沉,语气非常严肃。
“制造。”阿塔着重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她的眼睛里闪烁出危险的光芒,这不全是出于对妖精同胞的不平,更是因为她自己的遭遇。
所谓换子,本身也是将两个正常环境里的孩子人为可以的制造成两个半人半妖精的存在。而那和那个林精的遭遇又有不同,阿塔这边好歹有凯拉斯照顾,和她交换的那个妖精也会有阿塔的亲生父母抚养,但是那个被法师制造出的生灵呢?
在他身上,女剑士看不到任何被照顾的痕迹,他只是个试验品,哪怕逃走了也仍然不会改变这一点。
“我明白您的愤怒,对此我同样感到五内俱焚。但还是请您先将这炙热的感情按捺下来,眼下的要事并非救走一个妖精,而是要救走这里所有,至少是大部分妖精。同时断绝那些人类继续以我们作为试验品的可能。恕我直言,现在最好的办法,是找渠道将这件事通告陛下,到时一切都会得到解决。”
乌麦拉的话说的很对,在他的角度看来,即使在此救出了被困的同胞,也只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只要没有切断法师获得妖精的途径,就还会有妖精被送来,并且会遭到更糟糕的待遇。
要想彻底的解决这件事,唯有将此事上报,最好直接交由妖精王来决断。到时不管是以外交还是武力的方式,这件事都能从源头得到解决。
“起司和凯拉斯都说过,这座城市是无法与妖精界沟通的,想要联络到那边,最少也要离开这里。但这座城市又受到魔法的保护,只有少数时间可以自由出入,你的想法没有问题,但不是我们立刻就能做到的。再说即使联系到了王庭,从王庭开始着手调查此事到与这里的管理者接洽,在这个过程中,不知还会有多少妖精丧命,多少那样的生灵被制造出来。我们没有时间按部就班了。”
阿塔沉声分析着,她的表情有些愤怒,可声音异常的稳定和沉着。
“在下以为阿姑娘说的没错,虽然我等来此不是为了此事,但路不平合该有人铲,遇到了就不能当做没发生。唯一的问题是,我们对对方并不了解,冒然冲闯进去恐怕没法收到成效。恐怕此事还需要和起司商量一二,毕竟我们在这里的身份是他的同伴,如果我们和这里的方士发生冲突,岂不是陷他于不仁不义之境地?”
剑七突然开口说道,他这话主要还是间接提醒乌麦拉他们两人在此的身份。否则阿塔很容易会被架上一个不得不为了这里的妖精而去做什么的境地。
不过寻剑者这番话倒是有些多虑了,阿塔并没有他想的那么冲动,她闭上眼睛思索了几秒,脸上的表情渐渐趋于平静。
“你说得对,我们对这里发生的事并不真的了解,即使我们知道他们正在干什么,却不知道他们有多少的人参与其中。老实说,我不认为这是所有法师都参与的事情,否则怀内特女士不会在见到我时那么激动。所以我们目前最该做的,不是去找到王庭,而是去找起司,让他通过怀内特女士那边向这些法师施压。”
阿塔用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头,接着说,
“光是施压还不够,不能让他们有时间销毁证据。在起司那边告知了消息之后,我们还需要组织一场突袭,尽可能的将被囚禁的妖精解救出来。对,我想罗素可以帮我们,他的学派是负责执法环节的,只要找到他,我们就能有合规的理由强行突破。”
这下,轮到剑七和乌麦拉说不出话了,不过他们沉默的理由并不相同,剑七是没想到阿塔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从接受现实,到冷静下来以手头的信息为蓝本组织计划。
至于乌麦拉嘛,他单纯是没有听明白阿塔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在此时,阿塔腰上的某样东西突然发出了震动,女剑士将其取出,正是起司给她的嘴巴形吊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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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塔,听着,你和剑七小心,有人往你们那边去了。数量我不能肯定,但都是施法者。”
第七百零一章 起司的遭遇
通知完同伴的起司将手中那块和阿塔拿着的几乎完全相同的吊坠放下,耳边的脚步声在转角处突兀的停止,脚步的主人躲藏在转角后的视野盲区中没有冒然来到灰袍的面前。
这是很正确的选择,许多魔法都可以通过目光来直接锁定,因此在法师之间的战斗中,如何躲避对手的目光同时又让对手处于自己的目光下就成了非常重要的问题。
换句话来说,对方不需要真的出现在灰袍面前,只要通过视野封锁他的行动范围,就能让起司无法自如的行动。
可惜,常规施法者之间战斗的原则在灰袍这里并不通用,最大的原因就在于,他们身上的灰袍。随着起司毫无惧色的大踏步走出拐角,咒语随即响起,可灰袍内的黑发法师只是冷冷的瞥了对方一眼,闪烁着灵光的双瞳就让咒语咽回了肚子。
那名法师还在惊讶自己法师被莫名的中断,转眼灰袍的身影已经不见,不对,并不是不见,而是矮了下去,这是因为起司要压低重心,而压低重心则是为了出腿时能够保持身体稳定。
“砰!”
带着灰袍全身力量的一脚毫无怜悯的踹在对方的小腹上,那个可怜的家伙连惨叫都发不出来,因为胃部遭受重创,从内里泛出的酸水顺着喉管逼迫着他只能趴在地上呕吐。
起司表情漠然的从袖子里掏出一柄匕首,举在空中,只要一挥就能用它割开这名法师的喉咙。但他没有那么做,灰袍轻轻叹了口气,反手用匕首的刀柄对着对方的后脑来了一下,同时还不忘将倒在地上的可怜人踢至侧身,免得他被自己的呕吐物呛死。
起司杀过人,或者更广义的来说,他杀过许多智慧生物,因此在这里将这名法师杀死对他来说也不会有什么道德负担。
不过,他比现在倒在地上的这名法师强,而且不是强上一星半点。他的强大让他可以破解对方的咒语,将对方在反应过来之前击倒在地,用武器瞄准他的要害。他的强大让他可以选择放过对方。
灰袍走过被击倒的法师,他知道这只是来追他的人中的一员。冒进和贪功让他脱离了大部队,鲁莽和青涩让他没有察觉到自己正在追逐的对象到底是什么。
走廊旁边的木门打开,法咒的声音恰好念到最后一个音节。手从法袍袖中抬起,比出鹰爪般的形状,扼死了那即将成型的魔法。更多的声音从门的后面传来,抓着脖子的手略微向后化为拳头,击打在对方的喉结,逼迫着他向后倒退,撞倒了施法的同伴。
走廊的远处,魔力灵光随着风摇曳,灰袍看也不看,另一只手甩出了短匕。
痛呼,呻吟,魔咒被中断后发出的呢喃呓语,伴随着人体倒下的声音显得既突兀又自然。
起司缓步走向走廊的深处,拾起插在砖缝中的匕首,对坐在地上的女性法师伸出食指,放在了唇边。
沉默,对于施法者来说有着和放弃抵抗相同的意义,只是已经被匕首切下了几缕青丝的女法师已默认了失败的事实,不住的点头。
匕首冰冷的锋刃上沾染了砖缝中的尘土,起司轻轻一甩,灰尘就化为一只乳燕朝着路口的一个方向飞去。在轻微的魔光爆发后,更多的身影从那个方向冲来。
起司见状无奈的摇了摇头,他确实可以和他们战斗,但他很怀疑这样做的必要和代价。于是他转入岔路的另一面,同时关掉了腰间的提灯,让黑暗吞没他的身影。
事情怎么会走到这一步呢?起司其实也不是很清楚,或者说,他清楚事情发展到现在的每一步,只是不理解它为何会这么发展。
就在不久之前,他还以特聘教员的身份在调查负责埋葬凯利的那组法师。那些接待他的生命学派法师露出了明显的不悦,他们似乎很介意外人对这项由学派垄断的事务提出询问。
好在起司给出了足够令人信服的理由,让他们在道义上无法拒绝。不过大概过了一会,灰袍也意识到对方并没有真的在为自己查找资料,他们只是在拖延时间。
感到无法得到线索的灰袍当即准备离开,他告诉那些法师自己想要出去转转,等下再回来取资料,说完便离开了。
如果他回头看一眼的话,就能看到那些法师对他的背影做鬼脸的模样。起司倒是对此并不在意,他不是很容易记恨上别人的人,因为要是那么容易愤怒,那他早就对周围的一切都抱有敌意。
所以他说出去转转,就真的去外面转了转。而他的本意则是想要找个地方联络阿塔他们,将自己这边恐怕没有办法有所进展的事情告知。
偏偏就在那个时候,他遇到了两个人,那两个人没有注意到正在一旁思索的灰袍,低声进行着交谈,他们交谈的内容或多或少的被起司听到了。
这也不怪他们大意,谁也没想到在这样的时间点上自己学派的建筑内会有一个非本学派的法师安静的站在角落中思考。而他们透露出的内容,已经足以让起司产生行动。
因为里面提到了一个非常敏感的词汇,猫妖精。这正是灰袍等人到此的目的,眼看答案近在眼前,他没有理由装作没有听到。
虽然没有破誓者,但要让人说话对于起司来说并不是难事。他很快就用法术隐秘的制服了交谈的两个法师,并从他们口中逼问出了一些有关凯拉斯下落的事情。
得到答案的起司本想将这两人捆起来,这样等他们脱困时,自己多半也已经带着阿塔他们救出了猫妖精。
可就在这个时候,整栋建筑里都开始出现魔法信号,那些挂在墙上的油画,摆在走廊上的石膏像以及种种事物都用自己的方式向这里的法师们传达出一个信号,有什么东西逃走了。
整个建筑瞬间进入备战状态,焦急的施法者们拿起法杖和其它施法道具,匆忙的冲出房间,然后一眼看到了正在捆人的灰袍。
接下来,就是许多像刚才那样的事了。起司因为被人目睹了对生命学派法师的袭击事件,成为了第二个被攻击的目标。
面对越来越多的法师,他只得且战且退,利用建筑内的地形和他们拖延时间。这一拖延就到了现在,他再次击倒了一名看上去地位颇高的法师,从他嘴里听到了对庭院进行封锁的消息,立刻便联想到了正在那里搜寻的同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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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样的且战且退,也来到了末路。在起司退入的走廊尽头,一尊雕刻的出奇丑陋的猫头鹰雕像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长着那巨大的嘴。
第七百零二章 房间·水池·老人
凯拉斯是走近这个房间的。虽然那两名押送他的法师想要用法术控制他,但妖精的天生体质阻碍了魔法,而物理上的绳索则会被猫妖精用沙之剑轻松砍断。
至于铁链,那确实可以让这位不配合的剑客失去行动能力,但是相对的,戴上沉重的枷锁之后,他必然会变得行动缓慢乃至无法行动,而要让法师们去抬着他来到这里又是万万不可能的。
因此权衡之下,他们终究还是选择了一个比较冒险的做法,也就是用两名跟在身后的法师和四名围在四周的法师一起将凯拉斯押送来了这里。
不过考虑到这六名负责押送的法师中有两名教授级施法者的话,其实这种方法不仅不冒险还有些浪费。
当然这一切与凯拉斯无关,他既不知道看管自己的法师的强弱,也不知道他们这么做的动机,更加不想知道自己给对方带来了多大的麻烦。
或者说,麻烦越大,他越高兴。因为随着这次意外被抓的时间越来越长,猫妖精已经在心理预期上从找机会逃走变成了大不了死一次回妖精界的状态,而一个人若是连死都不怕,那你也没什么可以让他害怕的手段了。
“大师,我们把他带来了。”领头的法师向着黑漆漆的房间内部轻声说了一句,然后便倒退着离开了房间。
其余的法师也是如此,他们离开时都低着头,哪怕面前只有黑暗,也像是害怕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但从他们身上,凯拉斯没有感觉到恐惧,只有尊敬和崇拜。而这就说明,他们低头的动作,另有原因。
大门被关闭,随之而来的是周围墙壁上略微亮起的火光。其实凯拉斯不靠这些火光也能看清屋内的事物,只是当金色的墙壁因为火焰散发出庄严的色泽时,他还是不可抑制的感叹于此地修建者的艺术造诣。
更不要说墙壁乃至大门上都遍布的那种似画似字的图案,它们像是在描绘着什么,但并不是以图像逻辑来编写的。
慢慢的,亮光开始影响到屋子的中心,水光倒影之中,一座巨大的水池安静的位于房间的中央,水池内是一些带有颜色的液体,只不过因为反光的关系,它们在阳光下的色彩还无法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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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确定的是,这汪水池不是浴池或景观,它的作用更像是宗教仪式中特意被建造的祭坛,池水边隆起的带有装饰花纹的堆叠以及水中散发出的淡淡的草药香,都更加烘托出此地神圣的氛围。
它让人不由自主的产生了一种猜想,这里的主人不是祭司就是神邸。
事实也确实如此,当一个人影安静的出现在水池的远端,露出他干瘪的上半身躯体时,凯拉斯就可以断定他就是那些法师们口中的大师。因为他已经在太多的场合太多的地区里见到过这种人,他们昏暗的眼睛总让人有一种可以看到整个世界的错觉。
而且严格来说,现任妖精王也是这样的存在。不过除此之外,凯拉斯还注意到了这位大师不太对劲的部分,他的头,或者说,他的后脑。哪怕是在正面都能看到那个人的后脑比寻常人类要长,而且有向后倾斜的倾向,同时他的脸也因此比常人的要长些,窄些。
异常的脑袋配上干瘦的躯体,更加显得他的头颅巨大,不过这份异常还没达到怪诞的程度,只是令人有些意外。
“你看起来很惊讶?”水池中的男人缓慢的开口说道。他的声音很苍老,语速也不快,但从中却听不到犹豫和迟疑,这说明他的思考能力依然正常。
“大概就和看到猫会穿衣服和说话一样惊讶吧。”凯拉斯拿自己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他在考虑着是否要尝试劫持这个一看身份地位就很高的人做人质。
“哈哈,第一次见到你们这样与动物有着接近外形的妖精时,我确实颇为惊讶。主要是我理解不了为何喉咙的结构差距那么大,你们却仍然可以自由发声。”
池中的老人晃了晃脑袋,轻声回答。他异常的颅骨结构在他晃动头部时变得更加明显。
“这世上总有些事是你解释不清的,否则魔法就该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死板而又枯燥的技术。这倒是提醒我了,这座城市似乎正在这么做。”
猫妖精毫不示弱,他满不在乎的对对方的调侃做出回应,还讽刺了自己看到的万法之城。和起司不同,凯拉斯显然对那些魔法机械造物持一种不喜的态度。
“神秘并不全是坏事,这我也承认,将名为神秘的盒子完全打开,留下的就只剩下无趣和重复,以及无奈。”
老人没有反驳凯拉斯,相反,听他的口吻似乎还对猫妖精的话有一定程度上的赞同,“但永远对那只盒子视而不见也是一种浪费。这就是令人纠结的地方,你想要得到礼物,又怕失去未开封的礼物,因为只有在它没有打开,没有被真正展示在你面前的时候,它才是礼物,才是那个充满想象空间和希望的盒子。那是最令人感到愉悦的部分。”
“所以你在这座试图解开所有秘密,拆开所有礼盒的地方变成了一个宗教骗子?你向这些法师兜售他们欠缺的神秘,允诺他们更多可以研究的东西,让他们面前总是有一个礼盒,拆开之后又有下一个。对吗?”凯拉斯挑了挑眉毛,类似的把戏他见过太多,类似的主张,他也听过太多。
“不。没那个必要。”老人缓慢的从水中伸出双手,将它们撑在水池的边缘,就在凯拉斯以为他要从其中起身的时候,对方却只是想换个姿势。
“要我说,盒子就应该被打开。因为喜爱礼物这件事本身,就不必来自于世界。人和人之间足够创造出无数的关系,如果你想要惊喜,惊喜就在那里。而对于这个世界,把它看得越清楚越好,这没什么好犹豫的。如果这个世界有神,祂也会应允我这么做,因为是祂给予了我们这么做的能力。”
“哼,你的论点让我想到了一个人,如果他在这里,可能会为你的说法鼓掌。”猫妖精微微眯着眼睛,他说的那个人自然是起司。
“你这样一说,我不就没法鼓掌了吗。”
声音,从金色的墙壁里传来。接着,壁画上的一把座椅向后陷入墙面,进而向侧面滑动,露出里面的通道。起司从其中走出,轻巧的跳到地面上,看起来并无大碍。
第七百零三章 他认识
“你这是?”
凯拉斯对突然出现的起司感到了些许意外,他当然不会认为起司和池中的老人是一伙的,从灰袍身上的一些污渍以及神色来看,他之前显然也经历过一场战斗。
只不过,灰袍本身的功能让寻常的法术和刀刃无法留下痕迹,因此也就无从判断起司所经历的战斗到底激烈到何种程度。
“过来找你,然后遇到了一点小意外。我应该是在没规矩的地方待得太久了,才会想要在这里直接袭击生命学派的法师。不过算了,结局是好的嘛。”
起司故作轻松的耸了耸肩,眉头因为肩膀之前受到的撞伤而轻微拧动了一下。他并没有提到与自己同来的阿塔和剑七,不想暴露这两人的存在。至于那番没规矩地方的言论,也是在侧面告诉凯拉斯自己为何会经历战斗以及这里和他们之前闯荡过的草原与奔流所不同的地方。
他相信,同伴肯定是听得懂这些话外音的。
猫妖精点点头,他确实听懂了灰袍话里的消息。之后,两人一起看向池中的老者,比起他们是如何来到这里的,眼前这个人是谁,和该怎么从这里离开才是更重要的问题。
似乎是对起司的到来产生了某种兴趣,老人耐心的等待着一人一猫完成他们的对话,直到两人都安静下来才再次开口。
“这位应该就是你到此的同行人吧。有趣,一只猫妖精是怎么和一个法师走到一起的,确实很有趣。”
听起来,对方并不知道起司是谁,或者说他也不知道凯拉斯是谁,对于他来说,眼前的一人一猫只是无名之辈。
或许对这座城市来说也确实如此,这里同时包容着许多人事物,起司这个名字还不具有多大的影响力。
“我叫起司,来自北方的施法者。此次到访万法,是受到了请柬作为代表前来。这位猫妖精确是我的同伴,我们之前与密仪学派的密探有接触,想要帮他们调查一下城中的谋杀案。因此误闯此地,所幸应该还没有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破坏。希望您能够理解这其中的误会,免去不必要的冲突。”
起司说话的态度很谦逊,他很少这样谦逊,哪怕面对怀内特夫人,他也是一副平辈论交的样子。这倒不是因为他骨子里很狂傲,只是因为他还不习惯将自己摆入一个陌生的环境里的身份系统。
但眼下的情况,凯拉斯能见到这房间里的三分样态,灰袍则能见到五分,或者说他只有把握自己见到了五分,在这样的情况下,姿态就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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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能避免冲突的话,以较低的姿态和对方交涉并无不可,何况作为施法者,起司也确实认为坐拥这里的老人具有让他恭敬的资格。
“北方的施法者…你是,灰袍啊。这么说来,确实有很多年没见过这一身衣服了。你是克拉克的学徒?还是他学徒的学徒?”简单的问题,却让起司脸色一变。
“我是他的学徒。您认识我的老师?”灰袍摘下自己的兜帽,露出黑色的头发。
他的表现颇为激动,因为灰塔之主的存在虽然在许多地方都能得到证实,可是知道克拉克这个名字的人却极少。其中的道理不言自明,对于灰袍之主来说,这世上需要他报出名姓来对等交流的存在,本就没有几个,而且大多还不是人类。
“认识倒算是认识,不过在那之前,你要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有徽记吗?”
如果说老人之前的问题只是让起司感到惊讶,那么这个问题一出,他瞬间觉得身上的血都凉了几分。
徽记,每一个灰袍完成成年试炼时由灰塔之主亲手赐予的标志,独一无二的标志,代表着他们的成年与独立。这,不该有外人知道。
“有的。”话说到这一步,起司也觉得没必要再来一轮问答,他略微催动魔力,那提灯披袍的老鼠徽记便浮现在灰袍的表面。
徽记上老鼠的长袍以及透过兜帽下发光的双眼,都和此时的起司别无二致。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徽记就是他的图腾,只要将这个徽记烙印下来,就能和起司达成联系。因此,它极为重要。
“哈哈,哈哈哈!咳咳,呃,哈,哈…”老人见到那徽记后先是大笑,接着连续咳嗽,过了几秒才重新将呼吸调整均匀,可他那枯瘦的脸上依然带着愉悦的笑意。
“没想到,他真的这么做了,他真的给自己的学徒设计了这么浮夸的东西。克拉克啊克拉克,该说不愧是你吗?小子,你说你叫起司对吧?既然如此我问你,你身上有几个这样的徽记啊?”
“几个?”起司很少有这样错愕的时候,他首先排除了对方在开玩笑的可能,因为此情此景再加上这个语境实在不似玩笑的氛围。
那么,又何来的这一问呢?就如刚刚说的,徽记是个人的,是灰塔之主赠予他认可的学徒的。一个人无法成年两次,或者说他无法在一个标准上成年两次,因此他就不可能获得两个徽记不是吗?
还是说,是自己错误的理解了这个徽记的意思?其实它不是成年独立的象征,而是有其他含义?可,自他在灰塔受训起,从未听过那可能存在的第二层含义啊。
不过,灰袍的表现已经足够老人得到答案,他略微思考了一下,嘴角的笑意变的更加复杂,
“是这样吗?原来如此,可真有你的啊。你居然是这样设计的。克拉克,你真是个狠心的家伙。不过也许你没错吧,比起我们的道路,你的道路虽然残忍,却有可能带来更好的结果。这就是,你的判断吗?”
“您好像明白了一些事情,可否请您将它告诉我呢?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我的老师在徽记上还有什么用意,如今我也无法再向他询问,只希望您能说明一二。”
“好吧,如果我今天不开口,还不知道下一次遇到持有徽记的人会是什么时候,你想听,我便告诉你罢。我们和你的老师,不仅仅是认识,准确的说,我们曾经一起学习过。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对于长寿的种族来说,它或许还不算太过遥远,但对我们这些短命的凡人而言,二三百年的苟延残喘足以把最珍视的记忆冲蚀的面目全非。总之,那个时候我还是个对魔法一无所知的凡人,而你的老师已经有所建树。但他没有满足,像今天的你一样四处寻求着更多的知识…”
“那个时候,我们曾经有过一阵频繁交流的生活,在同一名施法者的教导下学习,而在那时的我看来,克拉克已经和教导我们的人没有什么区别。因此我能预感到他的离去必然会和他来的时候一样突然,出于好奇,我问他以后有没有收徒的打算。而他告诉我,暂时没有。但如果他要收徒的话,一定会给他们徽记…”
第七百零四章 徽记的意义
话,最好作假。因为它并非实在之物,所发凭借的不过是两唇一舌,所谓上嘴皮一碰下嘴皮既是此意。因此,言语最容易作假,它自缥缈中来,化向缥缈中去,说者之心难测,听者之心亦然,谁也不知道那些音节和快慢吐气的节奏所构成的名为语言的东西在另一个人听来是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它应该是什么样子。
所以谎言,流言,误解,欺骗,横行遍布,无法断绝也无从断绝。甚至这些伪言诡辞都不一定是为了谋求什么,它们出现的原因可以丰富到难以想象。
话,也最难作假。因为它虽非实在之物,却脱胎于实在之物,当论及虚无的时候,它可以被随意解读,但一旦语言与实在有指涉关系,它便受到了某种限制。从未见过海洋的内陆之人无法与每日驾船出海的渔夫谈论海上的风暴,从未踏足山巅的平地居民亦不能想象头顶的云朵在脚下时是何种模样。
言语没有限制,但说出言语的人有,人很难去描述一个自己未见过未理解的事物去给一个理解并且见过的人听还不被对方察觉。哪怕只是寥寥几句,端倪还是会存在。
故而当面前的老人在侃侃而谈的时候,起司已经渐渐意识到对方恐怕并不是在妄言,克拉克对于这个人来说并非只是个名字,他很可能真的如话中所说和灰塔之主相识乃至共同学习过一段时间。
这是非常令人震惊的消息,哪怕是安莉娜,这位带师学艺和第一位灰袍亦师亦友的人都说不清克拉克那身学识本领究竟从何而来。
好像这名灰袍在成为灰塔之主以前完全不存在一样,当他被人们所看到,他就已经是那副经天纬地的模样,有着可以降龙伏虎的本领。
对老师过去的探究,是许多灰袍心照不宣在做的事情。原因很简单,所有灰袍都认为,自己与克拉克之间存在着巨大的差距,而差距存在的原因,就是灰塔之主的教育方法,他将他们全都变成了在某一领域才特别出色的专家,而不是第一灰袍那般可以在所有派系法术中随意畅游的全能之人。
他们将这其中的原因归结为这是克拉克有意的培养,至于目的则各有猜测,但无一例外的,这些灰袍都认为如果能找到自己老师是如何被训练出来的,那将会对自己的研究有很大帮助。
但起司已经渐渐的不去想这件事了。这与他所经历的事情有关,要知道,并非所有灰袍都会踏上漫长的旅途,像咒鸦那样找一个心仪的地方居住下来潜心研究才是他们下意识会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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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这些同门相比,起司在这个岁数已经有了在知识之外非常广博的见闻,更加难能可贵的是,他的旅行不是借助飞龙或什么安逸的交通工具来完成的,这一路上除了少量的水路和空舟之外,他完全是用自己的脚和马匹来行走,这种切实而艰苦的旅行和安逸享受的旅行是截然不同的。
正由于这种不同,起司在这一路上所收获的东西都非常深刻的印在他的身体和思想之中,成为了他宝贵的财富,影响着他的施法能力。以此类推,当老人提到他的老师以旅行的方式与自己相遇的时候,年轻的灰袍就已经隐隐察觉到事情的一种可能。
也就是没有所谓的完整的训练方法,也没有捷径,灰塔之主的知识与能力都来自于他深厚的阅历与经历。施法对于法师而言,或许并不仅仅是知识的堆叠,如何将知识与自己的生命更紧密的联系在一起,可能更加重要。
“非常感谢您告诉我这些。能听到有关老师曾经的事情,对我来说很重要。不过您之前提到过一个人的徽记可以不止一个,这是什么意思?”
起司认真的听完对方的话,缓缓提出了自己的问题。他似乎忘了眼前的情景,一心想要知道更多关于克拉克的事,以及他对他们的安排。
池水中的老人似乎也越说越起劲,显然灰袍之主对于他来说不仅仅是一段过去的记忆那么简单,“徽记的意思是,嗯,我看实际操作起来会更容易一点。”
老师说完,慢慢的将一只手从池水中抬起,指向起司。他的眼中只有淡的几乎看不见的魔力光芒,而仅凭着这似乎随时都会熄灭的微光,他的魔法穿过了灰袍,直达长袍的内侧。
某样东西,在魔力的牵引下从起司的衣服里飞了出来,落到了灰袍的手上。凯拉斯见状以为情况有变,但起司却立刻阻止了他。
“我,我想我明白您的意思了。”
有些事,只需要说一半,因为后一半说出来,难免会有歧义。起司看着掌心中的骰子,微微将魔力注入其中,然后将它与自己右侧胸口的长袍贴在一起。几秒之后,骰子离开布面,表面是一个之前从未出现过的图案,那是炼金师的徽记。
而今,那徽记同样被烙印在起司的灰袍上,只不过要比他自己的小上一些。在烙印完成后,炼金师的徽记缓慢的移动到起司的徽记旁边,如围绕着太阳的地球般悬置在一旁。
起司默默的将炼金骰子收回袍子里,表情异常的凝重。在炼金师的徽记烙印在自己的长袍上时,他突然明白了很多。这倒不是说起司一下子具有了炼金师的知识,这世上还没有那么便利的事情,但他确实从徽记中继承了一些东西,问题。
那些困扰着他的同门的问题,那些他到最后都没能明白的问题,它们真切的随着徽记进入起司的脑海,然后消失不见。不过起司已经将它们全都记住了,不仅仅是问题的表面,还有问题中包含的语境,思路,全都牢牢的记住了。
“现在知道为什么我说,克拉克那家伙很残忍了吧?他从一开始就没把你们当成是学徒,他也没想要让你们之间有所联系,对于他来说,你们是一个整体。他早就想过你们之间会有争斗,他不在乎,与其去禁止门人的对抗,他选择了另外一条路。”
“生命消逝,知识永存。”起司轻声说道,说出了那条道路的名字。
继承其他灰袍的徽记,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如起司这样拿到了炼金师浓缩了所有智慧同时又有意识的将自己的徽记放入其中的物品。
另一种则是将其他灰袍杀死,在他们弥留之际强行掠夺他们的标志。
但不管是哪种,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的,继承徽记的人将会继承徽记原主人的问题,以灰袍们的性格,他们不会将其置之不理。
换句话来说,每继承一个徽记,灰袍就要被迫开阔他们的视野,学习魔法的另一个面向。
“没错,知识会在疑问里永存,而我们,只不过是被求知欲推着走罢了。”
第七百零五章 对话结束
现在的场面很微妙,这本该是剑拔弩张的局势,凯拉斯被这名老人招来本来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可是起司的突然出现以及老人与起司之间的对话让紧张的氛围一下子改变了,当话题结束,三人之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起司很快就从新得知的消息里恢复过来,和凯拉斯对视了一眼。
“和您交谈使我受益良多,不过我想您应该也累了,我们改日再来打扰,今天就先回去了。”灰袍说着,带着凯拉斯走向大门,一副要离开的模样。
可惜,他所面对的并不是一个好糊弄过去的人,水池中的老人收起那副追忆的表情,换上了另一幅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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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急着走啊。我和克拉克有交情,是不假。但你并不是他,就算是,现在的我也已不是当时的我,那时的我还很年轻,而现在,我不得不去考虑什么时候会告别这座城市。你,不太走运。”
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就是,如果起司他们早些年到此,或许这位老人就会念在与灰塔之主的旧情上真的放下计划让他们离开。
不过,这世上本就没那么多如果,早几年的起司即使受到请柬也不见得会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只为了一场观礼。所以这句话在灰袍的耳中并没有太大的意义,它只是表明,对方不想就这么结束会面。
“我们这里有两个人,不知道您说不太走运的,是谁?”
既然走不了,起司也不浪费精力尝试去打开房门。这个房间里充斥着隐晦的魔法气息,以那汪池水为中心,整个房间里的魔力浑然一体。他不认为在这种完成度的魔法区域内自己可以做到来去自如,眼下还是正面解决问题比较好。
“两个人?嗯,好吧,就当是两个吧。不过会在此时来到我面前,不论是谁,都很不走运。”按说话说到这里,接下来就该动手了,可是不论是池水中的,还是站在地面上的,两方三人却都没有表露出明显的敌意。起司甚至将眼睛里的法术灵光都散去了,远不似要与人拼杀的模样。
“嗯,做得对。能在恐惧中察觉到恐惧的人已经是少见的勇者,能在这种状况中强迫自己卸下防御的,不是冷静就是狂妄。我希望你是前者,因为后者是学不好魔法的。”老人平静地说道,似乎对起司的表现颇为满意。
他当然知道灰袍放下防备的原因,那就是起司很清楚,在这里,他没法用魔法取胜。
“我想我大概明白了。之前我在听闻万法之城的体制时其实就隐隐有过疑惑,以所谓的六大学派代表为中心组建的小型议会,是否能真正让这座城市运转起来?这样的体制要让万法存续显然是可以的,但万法并不是一座常规意义上的城市,它的存续建立在发展上,没有新的发展,这座城市的根基就会动摇。而议会制虽然足够稳定,却缺乏效率,在一些较大的问题上不仅不会达成一致,还会相互牵制。这和万法之城的理念是相悖的。”
老人微微点了点头,灰暗的瞳孔里倒映着起司的身影,“继续说下去。”
“看到您的时候,我明白了,其实万法之城并不是六人议会制。或者说,六人议会也不是这个城市的最终权利所在,他们所能管辖的也是这座城市的部分问题,就像学派会议的晋级版,同时参加的成员也比较固定。在他们的背后,还有人能够真正调动这座城市的力量,甚至左右研究的大体方向。那个人,或者保守的说,那些人中,应当有您吧。”
这不奇怪,就像奔流城表面的高度自治,其实暗中是几股势力的斡旋抗衡一般,万法会有这样的操盘手也很正常。
“说得对。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可没有对自己研究之外的东西有这么多的了解。你,很奇怪。作为一个法师来说,你似乎并不那么纯粹,但这件事的好坏还不能确定。至于我,你的推断并没错,我确实有比所谓的学派代表更大的影响力。这座城市里也还有几个跟我类似的老家伙,我们都是看着这座城市崛起的。”
老人咽了口口水,继续说,
“你看到我的脑袋了吗?这不是什么变异或病变,这是遗传。在我出生的地方,王族实行近亲通婚以保证血脉的纯粹性,因此我的家族几乎每个人的脑袋都是这个样子。对于统治者来说,这是我们具有神的血统的证明。不过对我来说,它只是一个让我记得自己来自哪里的标志,就像外面的那些金字塔一样。它们同样来自我的家乡,那些陵墓几乎陪伴着我长大,它们是我的启蒙老师,告诉我世界的样子,生死的关系,当然后来我意识到,它并不精准。”
“那么现在,您已经得到了精准的答案了吗?”起司开口询问道,这不是挑衅,他问的很诚恳。
“不,我放弃了。我曾经为了这个答难放弃了很多东西,地位,财富,亲人,爱情,我远走他乡,将自己全身心的投入到知识中去,想要建造一个只属于知识的城市。可是在这个过程中,我不得不放弃更多的东西,到了现在,我连最开始寻找的问题也放弃了。我不再苛求生死的奥秘,因为不管它是什么,我终会知晓。现在的我,只想要解决更实际的问题,切实的突破那些难关。所以你们才会站在这里。”
“我们,成为了您解决问题的阻碍?”
“别担心,很快就不是了。我很遗憾,你会出现在这里是个悲哀的巧合,但我不得不将你连同那只捣蛋的猫一起消灭。因为,在理论上,我已经死了。所以会和死人说话的,只能是死人。”
老人说完,轻轻用手指敲打了一下水面。瞬间,魔力以一种难以被法师感知清楚的途径传递到了房间墙壁的壁画上。
紧接着,那些壁画里平面绘制的人物竟以一种完全违背常识的状态缓慢的来到这个拥有更多平面的世界,它们不仅是装饰和文字,它们同样是士兵。
第七百零六章 壁画士兵(上)
毫无疑问,从壁画中钻出来的对手是起司和凯拉斯前所未见的,这些从平面变的立体的士兵有着怎样的特性,它们的身体是由什么构成的,它们是否是生物还是更类似于魔像,这些问题对于此时的两人来说都是得不到解答的。
不过很快他们就会对它们有所了解了,因为在那些壁画中的东西完全膨胀成立体状态后,它们立刻就向灰袍和猫妖精发动了攻击。冲的最前面的,是一个看上去和人类类似的存在,之所以说是类似,主要是因为它的五官和肌肉轮廓都是画上去的,很不自然。
就好像,一个人用很重很粗的黑色笔触,将自己的鼻子轮廓,耳朵轮廓,脸颊轮廓以及更多的肌肉轮廓都勾勒出来一般。
这让它以及其它类似壁画士兵都有一种割裂感,好像它们并不是一个整体,而是由一个个器官部件拼凑而成的东西,同时因为画作本身的风格问题,那些拼凑的材料也与现实中的人相差甚远。
总的来说,如果这些士兵走出这个房间,那它们会让所有见到它们的人由衷的说一声怪物,接着就会感到恐慌和无所是从。好在,起司和凯拉斯都没有惊讶太久。
“先试试刀剑,小心一点。”其实在灰袍提议的时候,猫妖精的身影就已经主动向前去迎接那个滑稽而怪诞的敌人了,他手中的沙之剑豁然成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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砂粒组成了剑身,砂粒组成了剑柄,砂粒组成了剑刃,砂粒在移动,在挤压,在低吟,发出犹如响尾蛇晃动尾巴时的声音。持剑的凯拉斯能感觉到,这柄来自沙漠之底的奇异武器似乎正在,兴奋。
好像是饿了太久的猎手久违的看到了猎物,迫不及待想要冲上去享用一番。而握着它的凯拉斯就像是这个猎手大脑中冷酷的理智,他压抑着猎杀的冲动,优雅的接近自己的对手,等待对方刺出长枪后才翻身踩到枪身上加速跑动起来,将沙子组成的獠牙送入对方的体内!
“咕噜噜!”
这不像是刀刃刺进肉体会发出的声音,倒像是大量的液体被倒入一根狭窄的管道时在管道口会发出的响动。肉眼可见的色彩从沙之剑刺入的部分向上蔓延,随之而来的,是那名壁画士兵身上颜色的褪去。
到最后,沙之剑变的色彩丰富,而画中士兵则褪去表象变成一具砂制的人偶,接着自然的开始塌陷。
凯拉斯一击得手,翻身回到起司的面前,“好消息和坏消息。好消息是我的剑似乎非常克制这些东西,坏消息是它可能暂时吃饱了。老实说,我已经快提不动了它,虽然不能说清它到底从那个怪物身上吸走了什么,但它短时间内肯定没法吸入更多。就算可以,它也会变成我无法使用的状态。”
“无妨,对它们的构成,我已经有了一些猜测。”起司平静的说着,眼中魔光闪烁。
这并非是虚言,更加不是恐吓敌人的手段,仅仅一次交手,法师就明白了这些壁画士兵的本质,或者说,一部分本质。
那就是构成它们身体的主要材料,依旧是将它们绘画在墙壁上的东西,那些颜料。凯拉斯的沙之剑吸走了颜料,因此那个士兵变回了尘土,颜料就像它们身上那些明显的拼接线条一样将它们松散的本质团结在一处,让它们得以构成身体。
“敏锐的洞察力,但你要怎么将知道的东西转化为实践呢?这里是我的陵墓,在我的墓穴之中,你没法调动什么。”池水中的老人轻声说道,他所说的同样不假。
起司眼中的魔法灵光愈加浓烈,可实质性的法术却迟迟没有出现,他什么都调动不了,这里的每一丝空气,在被吸入他的身体之前都属于那位老人,他现在就像是被束缚住了手脚的战士,一身武艺无处着力。
这个场面,如果是女巫的话,倒也还好,她们天生自通的法术不会受到限制;如果是萨满的话,也不是不行,毕竟众灵之力无处不在,同样不受凡人的约束。只有法师,法师们是投机者,当周围的一切都拒绝他们时,魔力也不过只是让自己的眼睛变的更吓人的无用之力。
但是,眼下的局势真的如对方所说毫无借力的余地了吗?如果对方真的能让这里的一切都拒绝听从起司的魔力影响,其实他连眼中的魔光都无法升起。灰色的长袍在涌动,袍子上一大一小两个徽记闪烁挪移,那象征着无穷变化的骰子在老鼠的手中翻滚,似乎象征着什么。
起司,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凯拉斯抖了抖耳朵,闪身转到法师的身后。与此同时,又有两名壁画战士来到了他们的身前。再然后,就是一声无声的怒吼。
“呼!”
传说中的巨人,他们呼出的气流会变成风暴,他们心脏的跳动就是雷霆之音。起司自然是做不到这一步的,他用空气充满自己的肺部,呼出的气流也不过是让人暂时无法动弹的强风。
而下一秒,刀光与重锤从灰袍之下一起闪出,起司右手弯刀左手提灯,分别朝着两个士兵的身上攻去!
“嗯,我就说你很奇怪,连不懂魔法之人的武力你都来者不拒。作为一个法师来说,实在是太过于贪婪。”
弯刀砍在壁画士兵的身上,只深入了非常浅的痕迹,虽然这些壁画士兵上半身看起来没有穿着护甲,但其硬度已经不逊色于金属。
不过,已经足够了。弯刀的刀刃开始长出锈迹,锈迹又从刀身上剥落四散,顷刻间化为无数黑色的小甲虫,顺着砍出的伤口钻进士兵的内部。
另一边,矮人制造的提灯将壁画战士的胸口砸出了一个明显的痕迹,但想象中接踵而来的法术并没有发生,这主要是因为黎明之息对于起司来说是件太过重要的物品,他舍不得将其作为法术的媒介。
况且,已经足够了。随着那些黑色甲虫进入士兵的体内,那名壁画士兵立刻再次挥舞起手中的短刀,不过目标却从起司变成了身边刚刚被提灯砸了的同伴!
没有媒介,那就制造媒介。其实直接以自己的血来作为施法材料会更加容易,但是在敌对施法者面前放血实在太过于不谨慎,如果被对方取到血样,那就将直接输掉所有的可能。
现在这个情况,只能说是在没有办法的境地里强行找出一个可以拖住一时的办法。要想根本的解决问题,起司还需要更多的信息。
第七百零七章 壁画战士(下)
“聪明的小子。”池水中的老人懒洋洋的看着起司用自己的弯刀作为代价,暂时取得了一名壁画战士的控制权,并操控着这名战士挡下了三名士兵。一时之间,起司和凯拉斯背靠着大门暂时取得了片刻喘息。这正是老人赞赏的地方,
“靠着一次偶然战果就推测出自己面对之物的构成,还能在无力可发的情况下找到机会稳定局势。同时,那些深入控制偶人的东西又会向你提供它们内部的构造,相信再让你收集一下,就能理解其中的原理,找到对敌的办法了吧。”
说完,老人眼睛里毫光微现,那具被起司控制的壁画战士顷刻间化为一滩混杂着颜料的沙土,颓然倒下,而原本藏身其中由铁锈化成的甲虫也不见了踪影。
“真果断啊,明明占着天大的优势也不想给我任何机会。这是真的要把我们往死路上逼啊。”
起司略微皱起眉头,他本来打的算盘确与老者所预料的分毫不差,只要他能搞清楚这些壁画战士驱动的原理,想要将它们破解也非难事。可现在对方豁然解除了被起司夺下的偶人,不仅瓦解了他的盾牌,也阻断了深究的可能。
思路客
但现在也不是感叹的时候,失去了阻拦,两个新的壁画战士朝着灰袍大踏步而来。
它们的外形比之前那两个赤裸上身的先锋要彪悍很多,不仅体型更加健壮,身上也穿了,或者说画了一些金蓝二色的铠甲,尤其是在胸口还有着甲虫似的大块甲片,手里拿着的也不是短刀,而是长柄带刃,似枪似斧的奇怪武器。
那两名战士一出手就能看到明显的区别,如果说之前起司他们对付的两个士兵只是靠着金刚不坏的身子挥舞武器进攻的话,那这两名持长械的壁画战士俨然就是真正的军士。
它们呈掎角之势将一人一猫围在当中,手中武器横置前抵,随时可能刺出,但又保持在可以转为近身挥砍的微妙姿态中,令人无法有效的提防。
这就是起司最不喜欢对付的一种战士了,他宁可去面对那些骑在快马上来去如风的骑兵,也不愿意面对这如山岳般进退有度滴水不漏的步兵。毕竟法术令人畏惧,是因为它防不胜防,看似牢不可破的铁则会被规则外的魔法轻易击破。
但配合,战术,应对之策,这些堂堂皇皇的东西搭上不会感到畏惧的执行者,足以让大部分法师感到棘手。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法师确实很矛盾,他们的能力来自于知识,来自于秩序和规则,但能发挥这些能力的最大舞台,恰恰是混乱。
“啧,还是得我来。不过我估摸着收拾掉这两个也就是极限了,你最好在那之前打开后面那扇门或者找出搞定这些玩意的方法。”凯拉斯甩了甩沙之剑,还真从里面甩出了几滴颜料,这些颜料落在地上,立刻失去色彩散去了。而猫妖精自己则挺剑向前,迎向那两名战士。
且不提凯拉斯那边如何与两名壁画士兵交战,起司趁刚才甩剑的工夫,伸手接住了一滴颜料,那滴颜料很轻,落入手中没有温度,除了视觉上能看到之外,触觉上完全无法察觉。灰袍用手指捻了几下,放到鼻前闻了闻,然后皱起了眉头。
颜料这东西,说起来玄妙,但碍于环境,常用的配方也就是那么几种,至于魔法颜料就更是个有限的范围,毕竟不是什么魔法素材都能融入颜料之中的,许多矿石粉天然就与液体相抵触。可是这种颜料,他不知道是什么。
未知,纯粹的未知。能从画作中唤出生物的手段,起司知道,能用画作作为媒介创造一片小天地的手段,他听说过。
但眼下这些壁画士兵不是这样,它们从原理上和那些东西不同,它们更加真实,在他控制那个战士的时候他就好像在用魔法操控一个活着的生物,非常艰涩,因为生命力会自发的排外,如抵抗病毒那样抵抗…
等等,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有没有可能是那个呢?不,如果是那个他为什么要…他真的对那个做了什么吗?值得一试。
“嘿!这些东西可太难缠了,再来两个就是我的剑没有问题胜负也不好说。”
凯拉斯将沙之剑从第二个士兵的脖子上拔出来,后者并没有像首个被沙之剑刺中的士兵那样整体失去色彩,而是只有头部和腰部以上的部分没有了颜色,坍塌也只有在这些部分发生了。
而在解决掉这第三个目标后,凯拉斯也彻底没法再挥舞自己的武器,那柄剑上的色彩已经丰富到了过于沉重的地步,猫妖精只能拖着它返回起司身前。当他转头望去,更多的壁画士兵已经悄然而至。
“没关系,你向旁边躲开一些,我要尝试一种对付它们的办法,嗯,是黑魔法。”起司在说这话的时候带着几分自嘲,好像他在干什么自己本不该干的事一样。
作为一名灰袍,抗拒黑魔法是没必要也没理由的,毕竟黑魔法逃避代价的特点对于想要让自己活的长一些的法师来说都有着无法拒绝的诱惑。
唯一的问题是黑魔法往往也会同时摧残使用者的心智。严格来说,咒鸦所使用的诅咒法术都算是黑魔法,通过设置诅咒触发的条件和解咒的条件,咒术师将代价分担了出去,这样就会减少对自己的损耗。
至于起司,他不怎么使用黑魔法是因为他觉得没必要,掌握多种派系法术的他总有办法可以从脑子里找到渡过难关的对策。
但事已至此,他也不会拒绝现成可行的解决办法。灵气,从活跃的淡蓝色慢慢染上了阴影的光彩,黑魔法是和活物有着密切联系的,所以换个角度来说,黑魔法也是很关心生命的,只不过它关心的不是如何培养和茁壮生命,而是如何榨取与利用它。
起司将双手伸出长袍,右手的手指在左手的手掌上快速的画出符文。
接着,他向前迈出两步,轻轻抚摸了一下之前被凯拉斯砍翻的第三名士兵留下的下半截躯体,瞬间,那正在缓慢散落的躯体立刻变作一滩黄沙。
“果然,我没有猜错。这些壁画里出来的东西,都是活的。”
第七百零八章 腐败魔法
活的,这个形容从起司的嘴里说出来可能具有其它的意思。因为不论怎么看,那些壁画战士都和活物没有丝毫的关联,即便是能够改变自身形态的影蜉,都不会如它们这般木讷。
从这些士兵身上看不到生命应该有的东西,那些东西往小了说可以是喜怒哀乐,往大了说则是某种更加微妙的感觉,这种表现尤其体现在人造之物的身上,也就是工具。
那种明确的目的性,单方面的局限性,无法自我完成的非独立性等等,本能的判断告诉起司,这些战士只是工具。
可它们是活的工具,不可否认的是,会被他现在所施展的黑魔法所影响,就说明了驱动壁画士兵的动力不是其它的东西,正是和他自身内部涌现出的生机别无二致的活力。
这就有趣了,因为以刚才击败的那几个士兵的内部结构来看,哪怕是作为生命力的容器,它们也是不合格的,其内根本没有一丝一毫能让生命力留存或是生根的结构,只靠着黄沙和颜料就像制作出会动的偶人,哪怕是对于魔法来说也是天方夜谭。
思路客
更别说,它们之前还是一个个壁画符号了。
“哗啦!”
流沙落下,那有着人般面孔和狮子般身体的怪物在灰袍的面前变成了原本的模样。起司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上面的血管和类似血管的某种黑色纹路已然蔓延开来,像装饰画里的花藤纹饰顺着掌心的符文开始一路攀附展开,已经有将要生长到手背上的趋势。
“既然用了腐败魔法,为什么要把代价自己承担呢?虽然你的法术受限,但找一个替身还是可以的吧。”
老人的声音从池子的深处传来,他口中的腐败魔法,就是起司正在使用的黑魔法被人更广泛认知的名字。
传说这种法术来自于一名能将落叶快速化为腐烂泥土的法师,他为粮食产量不好的地区提供这些腐烂之后的肥料,但后来人们很快发现,用了他魔法制造出的肥料的田地,不仅没有丰收,甚至就连本来还勉强活着的作物也快速枯死了。
但再想阻止已经太迟,那时腐败魔法的影响已经扩散至许多城镇,造成的后果就是那场灾情爆发的小国度直接从收成糟糕的年景变成了饥荒。可没人知道那个法师为何要那么做。
确实,对于如今的法师们和黑魔法研习者来说,那名发明并将这法术变的臭名昭著的法师原本的目的已经不可考,但所有学过这个魔法的人都知道,腐败法术其实和它视觉上展现的效果是不同的。
腐败法术并非窃取生命的法术,它是摧毁生命的法术,而摧毁的武器,就是其它生命。也就是说,那些腐化落叶里残留的生命力并未被抽干,而是被转化为了一种反生命力,这种反生命力让其变成了可怕的毒药,虽然仅仅是对庄稼作物而言。
起司现在做的事也是一样的,他在用反生命力抵消掉壁画士兵体内的生命力,从而让其消亡。但他与常规黑魔法师不同的施法方法在于,他没有利用落叶这样的媒介作为反生命力的来源,他直接使用了自己的生命力。这与直接使用寿命并不能画上等号,但这种消耗如果过大,也确实可以导致各种糟糕的后果。
“没这个必要。这些造物之中的生命力脆弱的令人感到不可思议,尽管它们确实很坚韧,但以魔法来破坏仍是轻而易举。对付它们,我不需要替身。”起司说着,又用手掌迎上了对着自己挥砍的大刀。
那柄大刀和它的主人是一个整体,刀更像是壁画士兵身上的一个器官。因此当起司的手掌接触到刀刃,也就等于接触到了对方的躯体。于是腐化再度发生,而黑色的纹路也随之继续扩张,已经有一条细小的如同幼蛇般的黑纹爬到了法师的手背上。
如果黑纹蔓延到整个手掌,情况会变的非常不妙。这是起司不会向对手说的,也是对方根本不关心的,一个法师如果对自己使用的法术都缺乏管控力,那他在基本功上就是不及格的。
举例来说,就像是厨师在切菜时剁掉了自己的手指,战士在挥舞战锤时砸断了自己的胳膊,他们固然值得同情,但也一定值得怜悯。
起司自然知道他的法术会带来多大的损耗以及自己还能维持它多久。他一手提灯隔开攻击,一手腐败魔法清理挡路者,一步一步朝着房间中央的水池走去。
那个水池乍看之下全无特别之处,但这更类似水面上漂浮着一层厚厚的油脂,将下方水中真正的情形全都掩藏了起来。灰袍相信,这些池水肯定不是为了好看或作为清理需要而存在的,其中很可能有着驱动这个房间的关键。
当然,如果他的猜测没错,要接近池水必然会遭受更多的阻力,可反正此时也无路可退,何不向前呢?
“彪悍,且善战。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学徒吗?还是说,只有这个如此呢?”老人抬了抬眼皮,慢悠悠的说了一句,接着伸出手指轻轻一指正在奋力朝池水靠近的起司,“杀了他。”
能够明显感觉到,在那三个字说出后,壁画士兵的速度,力度以及作战方式都发生了巨大的转变。当这些黄沙和颜料组成的怪物悍不畏死的向起司冲来,灰袍发现他还真的没有太好的办法。
这不是说手里的魔法失效了,只是他毕竟只有一只手掌可以作为有效武器,当复数的攻击朝着他的身体打来时,疼痛和肉体上的损伤都势必不可避免。如果他执意要向前而没有找出新的办法,那他很可能会在触摸到池水以前被活活打死!
“起司!”
猫妖精看出了情况不妙,他顾不上武器的状况,双手弹出利爪就要上前帮忙。不过灰袍也没有拼死一搏的打算,在察觉到对方的疯狂后立刻向后退回,虽然身上还是遭受了不少打击,但所幸有长袍护体,只是疼痛,那些士兵多以刀为武器,在力道上没到可以以刃断骨的程度。
“唉,真麻烦。”
打到这一步,起司的心情也不太好,处处受制,步步受限,法术和武力都施展不开,心头不免火起。他下意识的想到,自己还有一个可以不受约束发挥作用的手段,但一转念就将其压了回去。
他这次的对手不是邪神,不是邪教徒,这里不该用它。
“还是要搞清楚,那缕生气到底是怎么来的才行。”
第七百零九章 啊—
想,仔细想,眼前的老人行将就木,虽然估计他在几年之内还不会死于自然寿命所限,但也绝不会分出生机去制造士兵。那么这些士兵体内的生机来自谁呢?
外面那些生命学派法师吗?不太可能。首先是那些人多半不知道壁画士兵的存在,这位老人显然是整个学派最深层的秘密,恐怕除了极少数法师,别人根本不晓得在学派代表之上还有控制者。
而从活人身上摄取生气,那股生气很难不和它原本的所有者产生呼应,这绝不是隐秘之法该有的样子。
同理,这些生气同样不会来自其他法师,施法者对自身的状态是很敏感的,如果从自己身上流出的生气被其他人利用,不管相隔多远都会有端倪浮现。
那么,这些生气来自于这座城市里的那些普通人吗?要取得他们的生气倒是不难,问题是万法之城有明确的规定不允许以人作为法术的试验对象,因此从活人身上提取生气的行为自然也是禁止的。这也是当然的,要是法师把常人当成素材,恐怕没多久他们就只能自己来处理这里的一切了。
不过,规矩上的限制对于老人这样级别的存在也不见得有用,他还是有办法能收集到普通居民的生气的。但那样的话,收集来的生气真的能以如此少的量带动这种等级的壁画战士吗?
要知道,生气虽无好坏之分,但不同人的生气是会有不同状态的,血气方刚的少年和垂垂老矣的暮年,经过锻炼打磨的战士和久坐不行的文员,流转在他们体内的生命活力自然有所不同。
更别说,人与其他智慧生物或动物之间的差别了,这就好像不同生物之间的血液不能相互通用一般。
而能够以如此少量的生命力驱动一具完整的魔法战士,就算构成这个法术的施法者手段再精妙,它的源动力也必须具有过人之处。单单依靠普通人身上的活力是没法做到这个比例的,而且活人的生命力很难保存,它们会自然的逸散。
毕竟在活物的躯体中,生机是不断涌现的,在死亡来临之前,生机就像泉眼里的清泉般从五脏,四肢,骨骼中发源而出。可反过来看,这也意味着上一刻的生机在下一刻就可能随着吐气离开人体,消散于空气。
壁画战士体内没有容器来限制那道生气的流散,单靠黄沙和颜料可困不住无形无体之物。换句话说,凝聚在一个形体之内,本身就是那些生气的特性。
会凝结在一起不愿散去的生气。起司的眼睛里闪过了什么,他想到了一个符合这个条件并且和可能与生命学派有关的可能。而如果他猜的没错,眼前的危局顷刻可破。
“问你个事,凯拉斯,你会唱歌吗?”在对手一步步紧逼的危机关头,起司突然用一种轻松的口吻对站在他身侧准备战斗的同伴说道。
凯拉斯瞥了灰袍一眼,不过出于信任和老练的心态还是回答道,“会一些,我自然学过乐理,教我的还是个精灵,不过后来他说的太长太杂,我就没听下去。”
“好极了。等下我需要你给我一个标准音,精灵的就行,我需要它作为施法材料。你能唱的越长越好。”
“明白。但你确定靠声音能打败这些东西?这也太诡异了一点。”
凯拉斯跳到一名壁画士兵的肩膀上,试着用利爪撕开后者的喉咙。但是一爪子拍下去,他只觉得自己的指甲一阵生疼,同时还被后者的武器扫到,无奈只能退回原点。在他看来,这些士兵如果不取巧的话,是非常难战胜的。
“别管那么多了,唱吧!”
起司说完唱吧,手指快速的比出几个手势,嘴里也默诵了几句咒语。声音是凯拉斯发出的,如果一定要说的话,是有方法可以阻止它成为法术的媒介,但在此时此地,老人既没有做出阻止的动作,也没有打算破坏施法的意图。他好像也很好奇起司到底打算怎么脱离险境。
“啊~”
怎么说呢,凯拉斯的声音谈不上好听或不好听,这主要也是因为起司告诉他只需要发出标准音就可以了,没有曲子,没有起伏,在平直的声线里自然也不会有感情。不过就是这样单调的声音,随着灰袍的手指在空中来回拨弄,却开始发生了某种变化。
一个声音,变成了三个声音。
“继续,别停!”
起司注意到猫妖精在对自己的声音感到疑惑后立刻开口说道,这个法术需要一个长久稳定的声音,通常来说用乐器的效果会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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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现在也只能将就了,况且起司自己在音律上的认知也并不算丰富,除了基础的知识之外,就只有在溪谷城的那段时间听爱尔莎他们唱的北地民谣和带有地域特色的曲子了。
好在这并不是真的考验施法者的乐理,他是在施法,法术本身是有一定的构成方式的,只要达到了这个范围,它就会起到效果。
“啊~”
歌声在持续,但已经听不出它和凯拉斯之间的关联,起司的魔法调整且分离了单一的声音,将它变成了复调和弦。现在那些声音重合在一起,混合为一种让人觉得崇高且神圣的响动。
这本是用来安葬死者的法术,它脱胎于某地的习俗,在那里死者的棺椁从下葬到封土的过程中都需要有许多人在旁歌唱,他们相信这声音能化解掉亡者对生时最后的不舍,安心的迎接死后的世界。因此说它是法术主要是体现在它可以从单一声线中扩展出和声上,最终呈现的曲子并非法术本身。
不过,那也足够了。在安魂音乐的哼唱中,那些靠近起司的壁画战士逐渐停下动作,安静的矗立在原地。慢慢的,最早停步的士兵开始崩解,而后它们就如骨牌般化为细沙,仿佛有无形的涟漪在从进到远的将它们逐层摧毁。
“坚持住,马上就结束了。”
要一口气发声这么久,不管是人还是猫都很困难。凯拉斯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声音也逐渐小了下去。
但是现场还有至少一半的壁画战士没有崩解,因为距离的关系,想要令声音真正对它们起效需要更长的时间。
“不必了,让他停下吧。这一局,你赢了。”
第七百一十章 第二回合
赢,有很多种。很多时候,我们下意识的将赢定义为一方的完全胜利,但这是极为片面的,原因很可能出自于我们所接受的游戏逻辑。
其实早先的游戏也不是这样的,不是一方胜出后就拿下所有,败者输掉后就一文不值,那不是游戏,那是决斗或赌博。在更早的时候,游戏的输赢其实是被参与游戏的人默认为不那么重要的事的,理由很简单,一旦出现绝对的赢和绝对的输,游戏就结束了。
听起来很清楚,但结束之后呢?是否会有新的游戏?还是说,游戏这个行为就终结了?
游戏并非是追求结果的行为,否则那便称不上是游戏。
因此真正懂得游戏的人会将胜负定死的有限游戏展开为无限的游戏,在无限的游戏中,输和赢都只是阶段性的,就像四季般轮转不停,所以从来没有什么春天战胜了冬天,夏天击败了春天,因为强势只是一时的表象,在表象之下是更大的脉络。
起司很清楚这一点,因为他在溪谷的时候就经历过这种状况,他明白许多时候暂时的胜负不是为了终结游戏,而是为了让游戏能够继续进行下去,就像现在这样。
起司和老人之间的对决是游戏吗?当然不是,至少在灰袍这里不是。可很显然,在对方的眼中,这大概率是一场游戏。否则他也不会有意降低壁画士兵冲击两人的程度,还在有其他手段的情况下主动喊停而不是直接加码。
如果把眼前的局势当成牌局的话,那现在就是又轮到老人那边出牌的时候了。
“不错,在我们继续之前,能否先告诉我,你是怎么察觉到的?莫非你对死亡魔法也有研究吗?但如果是那样的话,你的黑魔法绝不会那么稀松。”
老人的声音带着几分愉悦,他并不是在调侃起司的黑魔法造诣,因为对于他们这个等级的施法者来说,刚刚的腐败魔法确实在使用上太过粗糙。
“推理。您的手段确实精妙,我的魔力视野看不穿这些偶人的外表,在我的同伴将它们击倒之前我无法想象其内部的构造会这么,纯粹。所以我只能另辟蹊径,通过眼前看到的和知道的去推测,既然腐败魔法对它们有效,我就转而开始猜想这些造物体内生命能量的由来。最后我的结论是,它们都是来自这座城市里的施法者的,您的学派负责埋葬这里死去的法师,他们当然也能趁机收集这些死者身上最后的一缕生气。那缕生气就是这些偶人的核心。”
“哦?推理。不错,真不错。但从实现上来说,靠逻辑来推断可要比直接用魔力去看去感受要困难的多。不说别的,最后一缕生气这个概念,你是如何知晓的?”
起司扬了一下眉毛,他明白为何老人会这么问。一般来说,没有法师会仔细去研究死亡的过程,因为死亡是一个不可逆的程序,即使你清楚它是如何将活着的生物带往沉默的归宿,也无法将其中断或逆反。
除非是需要避开责任的医生,才会传授学徒死亡的征兆,并告知他们如果看到这些征兆,那么不管对方许以何种程度的财富和好处也不要尝试救治。要说有可能接触到这其中奥妙的,恐怕也只有生命学派的法师们了,毕竟送葬者至少也要搞清楚他们葬送的人是否真的死了。
“很遗憾,对您的学派所研究的东西,确实超出了我通常的涉猎范围,所以我的消息来源和您猜想的应该并不相同。告诉我这个道理的,是另一位从遥远地方来的渔翁,他和我说过,在他的家乡,死者会被长期停放在一处,脸上还要放上一张白纸。这是为了确保死者真的死去了,而确保的直观方法,就是再也没有气吹起那张纸。他说人死之后,身体不会立刻消亡,还会有一点微末的生机留在躯壳里,停灵的目的,是静等那抹生机散去。”
“哈哈,没想到啊,让你找到破解我这些士兵的原因,竟然是丧葬习俗。该说走运吗?不,我们都明白,运气只是一种将自己不能了解的变化推出去的借口。你做得很好,你保持着对这个世界的好奇,吸纳并理解了见闻背后的东西。这样说来,或许我该加大学派里外派学者的比例,把他们关在这里或许是种损失。”
丧葬习俗吗?起司的嘴角露出一抹玩味,渔翁告诉他的东西在他看来可不是习俗那么简单,那代表了另外一种看待世界的方法。
不过这也不是需要纠正的东西,因为那种视角下的世界,他也不是很清楚,只有在最开始行气的时候有过初步的体验,之后在将气全部用在稳定尤尼的伤势后就断掉了这种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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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话到此结束,就像是老师对学生做了一个项目的考核般微妙。房间内的壁画士兵没有回到墙内,它们仍然盘踞在房间较远的那边,时刻带来着威胁。
严格来说,起司并没有真正赢下这回合,就像刚刚说的,所谓的输赢不过是这场较量中很小的一个部分,他和凯拉斯找到了在士兵中保命的方法,但光靠安魂曲,他们可没法消灭这里所有的战士。所以不是威胁被消灭了,而是威胁被抑制了,变的暂时不那么致命,仅此而已。
凯拉斯深吸了几口气,总算在一老一小两个法师交谈的时候把刚才的气喘匀了。他甚至有点感谢那个老人,要不是对方喊停,猫妖精肯定会因为缺氧晕过去。
可这毕竟不是真正的游戏,尽管它被伪装的很像是游戏,但它的内容是致命的。在最初的壁画战士无法有效的杀死两人之后,对方自然会用处更致命的手段。
“既然我们刚刚提到了黑魔法的问题,那你不妨来补习一下欠缺的部分。黑魔法总是和死亡有关,换句话来说,它也和生命有关。”
老人说完,微微呼出了一口气。那口气在水池的表面有如实体般拨开水头,留下箭头状的涟漪,朝着二人飞来。在它消失在水池的边界之后,是短暂的宁静。
“沙子。”凯拉斯的妖精之眼很清楚的捕捉到了那口带有魔法的呼吸消失在了那里,正是之前被他们击倒的壁画士兵留下的黄沙。
下一刻,黄沙翻滚而起,如同一只大手,直奔两人而来。
第七百一十一章 停手
起司注意到了一件事,就是老人在用出吹动沙尘的法术时没有做出任何施法准备,他的施法方式和起司自己是一样的,换句话来说,对方也是一名织法者。
而这会改变这场战斗的性质,因为在寻常法师之间的战斗,更多比拼的是经验和知识储备,谁准备的更充分,肚子里的法咒能应付更多情况,或是头脑中对战斗有着更加敏锐的把握,谁就能占得先机。
但当交锋的法师都是织法者的时候,情况就会发生改变,因为织法者对魔法的认识已经不再局限在条条框框的咒语里。
织法者之间的较量,更多的是施法资源上的争锋,谁有更多的资源,谁就有更多的手段和余地。不过在这个层面的较量中,起司显然已经天然的落入了极不利的境地。
他手头的资源非常有限,还身处一个陌生且充满敌意的环境,与之相对的,对方的资源可谓是滔滔不绝,如海浪般此起彼伏,才用壁画战士打了头阵,转手就能再用它们的残骸再次发动攻击。
若是说,刀剑和士兵尚且有形有体,可以阻挡规避,可当薄浪般的黄沙掩来,却是真真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何况,对方说了这些沙子上的魔法与黑魔法有关,而黑魔法往往会对生物的身体带来极大的破坏,如果被这股沙子淹没,后果不堪设想。
好在,黑魔法这东西往往见不得光,那些偷奸取巧的法术总是取用旁门左道,难免会沾染不净之处。灰袍将提灯打开,反手将它按在自己面前的地面上,接着整个人盘膝坐在灯后,一手按着提灯的顶部,一手扶着自己的膝盖。
刹那之间,黎明之息里绽放出一缕晨光,这晨光所到之处,黄沙尽皆停止不动,像是匍匐在国王脚下的臣子。
“哦?”
池水中的老人再次发出轻微的惊叹,他本以为起司身上除了灰袍之外只有些凡俗的小物件,毕竟魔法道具并不是给法师用的,法师们比起死板的物品,更喜欢自己用法术解决问题。
但起司手里的这盏提灯显然不在此列,或者说,它不完全是一盏简单的魔法提灯,作为魔法物品,它居然可以和起司的施法完成互动,这是极为难得的。
要知道,大多数魔法物品在被制造成功之后就已经变成了一件不可更改的工具,持有它们的人最多是学会如何高效利用罢了。
但不管怎么说,带着魔力的黄沙确实在黎明之息的照耀下被迫停止了,代价却是起司不得不保持着同一个姿势持续维持阳光的照射。
看起来,现在是起司用一招破了对方的一招,但实际上灰袍已经落入了绝对的劣势。理由很简单,他必须要盘坐在提灯面前才能保证黄沙退避,可老人在吹出那口气后就不必再去管它,只要此时老人再出招,起司就必须要在硬接和放弃施法将黄沙放过来之间进行二选一。
以此来说,这场对决他已经是输了,因为以老人的本领,胜负顷刻可定。
果不其然,在起司苦苦支撑的时候,对方再次抬起一根手指,一些池中的液体像是活了一样蔓延而出,在黄沙之上悠然的蠕行而过,显得极为粘稠。
不需要谁来提醒,那液体里蕴含的魔力几乎是肉眼可见的,它们在灯火的照耀下甚至发出了如玉石般的光芒,美丽而致命。与黄沙的来势汹汹相比,这些溢出来的水滴缓慢而柔和,但它们有着一种坚决,仿佛即使是在它们面前立上几座城墙,它们也能顺着城墙的缝隙穿过来抵达自己的目的地。
起司的眼睛盯着那些水滴,看着它们离自己越来越近。就在凯拉斯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尝试阻拦时,灰袍突然站了起来,迈过地上的黎明之息,大踏步迎向那些水滴。
于是灯火黯淡,黄沙来袭,起司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冲向前方,伸手一把将水滴抓起来,接着按进了流到自己脚下的黄沙里。
“咕噜噜!”
液体沸腾的声音从沙子中传出,那些已经和起司相接触的黄沙骤然停住,从内部开始翻腾出许多黑色的粘液,那些粘液在沙子的表面变成泡泡,泡泡胀大,最后破裂,化为一股青烟升入空中消散不见。如此之后大概三分钟,黄沙和水滴,一者安静了下来,一者消失不见。
“好。”老人缓缓的说出这个字,之后便没有了行动,缓缓放松下来。起司将手从黄沙里拔出来,可以看到手部的皮肤上有着明显的烫伤痕迹。
“还要继续吗?”
灰袍盯着对方问出了这个问题。几番交战已经让他肯定,自己在这里是绝非老者敌手的,眼下如果真的要和对方拼命,他就不得不动用另一股力量,虽然这样有违他的本心,可如果不这么做,他和凯拉斯很可能会交待在这里。
归根结底,作为弱势方,他没有选择的权利。
“不了不了。我知道你手里肯定还有底牌,作为一个这样程度的法师,真被逼急了总能做出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我没有见识它的想法。况且,强行将我的两个法术糅合到一起进行抵消,对你的负担也相当大了吧?你的那两只手,最好暂时不要再碰什么东西。我们的手可是很重要的。”
“多谢您手下留情,我自认在法术造诣上确实不如您。”
起司这句话并非虚言或谦辞,看起来他这次失败的原因是在地利问题上吃了大亏,在别人的主场作战。但只有灰袍自己才知道,这个房间有多么恐怖,简单来说,就是在老人用他的法术触动这里的资源之前,起司根本无法观察到这些资源的存在。
对于他来说,这里空无一物,而即使是落入他人的圈套,以起司的能力也可以在短时间内分析出房间的某些端倪才对。因此,不是他破了这局,而是他根本连入局都没入。
“能意识到这一点,本身就已经非常了不起了。你才多大的年纪?虽然克拉克的训练让你的知识量远超同龄人,但我可比你多活了两三个世纪。我们这些可怜的人是没法像巨龙那样睡过去的,我们必须要面对每一次日落和日出,忍受所有的情绪和肉体感受的折磨与煎熬。现在的你不如我,再正常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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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二章 草坪下的地穴
“导师,这里发现了魔法的痕迹!应该是那个老鼠妖精制造的魔法洞!”洞口外传来的声音引起了洞窟内三人的注意。
“来的真快啊,起司前脚通知我们,后脚就堵到门前了。”剑七轻声说道,手里的铁棍转了两转。他走向洞口,看起来是准备阻挡对方的第一次进攻。
“没必要,人类。我的洞穴可不止有一个入口,他们要进来就进来好了,我们从其它通道出去。”乌麦拉晃动着站起身子,慢慢朝着洞穴的内部走去。
这时阿塔他们才注意到,原来除了他们两人进入的那个入口之外,这里其实还有许多同样的通道,只不过这些通道都被巧妙的隐蔽了起来,所以不容易发觉。
没什么好犹豫的,剑七闻言立刻收起了架势,跟上乌麦拉的脚步。起司只告诉了他们有法师要来这里,但是并未告知这些法师的目的和来历。而由于后续灰袍也没有告知更多的信息,此时匆忙将那些法师归为敌人并与之交战并不是良策。
兵戈相见往往不是解决问题的好方法,会以武器解决问题,只能说明这个问题已经无法解决,只能以暴力来将问题组成的架构破坏,从而达到化解问题的境地。而一时的避战也不是因为胆怯,因为时间能带来转机。
三人走入一条通道,这一次剑七得以完整的体验进入妖精地洞时没能清楚经历的过程。总的来说,其实进入地穴所经历的放大和缩小并不是瞬间的,它非常柔和,如果不是有意的在观察自己和周围洞穴墙壁上的土块以及伸出的植物根茎的比例,恐怕压根就不会有所察觉。
甚至即便已经有所留心,剑七的身体也没有任何的异样,他能看着自己与外界事物的比例正在从朝着熟悉的方向改变,却说不清发生改变的自己到底是如何改变的,这也是妖精法术令人感到神奇和不安的地方。
“好了,我们出来了。小声一些行动,别让那些家伙发现了。”
通道的出口位于一块篱笆墙的后方,这显然不是个巧合。篱笆的墙体和阴影天然隔绝了周围的视线,松散的枝叶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吸收出入时发出的噪音。
而更加巧妙的是,乌麦拉并未将这精心准备的洞口当成是平时进出的地方,他知道再隐秘的所在都禁不住频繁的进出,尤其是在搜索者全都是机敏的法师时,蛛丝马迹都有可能带来一大群麻烦,所以他特意将这里做成了紧急出口。
“接下来我们怎么办?顶着这些法师离开这里吗?”剑七探出篱笆看了看四周的情况,转回身子向另外两人询问道。
在地洞之外,乌麦拉的体型就不再那么巨大,甚至变得有些矮小,以这样的大小和他刚才表现出来的速度,至少在遁走这件事上并非难事。只要逃离这块草地,应该就能暂时摆脱那些法师。
“可是起司还没有回来。而且凯拉斯…”阿塔露出了犹豫的神色。
她知道此时几人身陷重围,先暂时退出此地再找机会才是上策。可是此次前来的目的本来就是寻找猫妖精的踪迹,现在凯拉斯的事情一点没有进展,起司还不知所踪。就算加上乌麦拉的帮助,这账怎么算都还是亏,不仅亏,而且亏得很大。
“我能理解你的想法。但为今之计,我等若真与那些法师撕破脸皮正面作战,再寻一俘虏询问那两人的下落,且不提此事成之与否,光是这中间需要耗费的时间恐怕也足够等到天光大亮。到时我们再想走,可就没那么容易了。难道我们现在就要和他们来个鱼死网破吗?”
阿塔沉默了几秒,然后果断的点了点头,露出有所决断的眼神,“我明白了,我们先撤退,等明天日出再做打算。”
“那个,我打断两位一下。听你们的意思,你们是觉得在这里迟早会被发现,所以索性先行离开,免得被这里的人类抓到,对吗?”
两人看向乌麦拉,然后一起用肢体语言表示了肯定。然后,他们就看到这只毛球般的妖精脸上露出了人性化的笑容,不过那笑容并不诡异,只让人觉得爽朗。
“没关系,我们就在这里,哪都不必去。你们跟我来就是了。”他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眼前局势的紧迫,依旧不紧不慢的在篱笆之中带着两人前进。
阿塔和剑七虽觉得奇怪,却也说不上来什么。经过之前的短暂误会,他们都看得出来乌麦拉绝不是思考能力缺乏的人,因此他绝不可能不明白两人对话的背景。
可是为什么,他会说出哪里都不必去这种话呢?是他对自己的实力有绝对的自信,还是说,其实是他们两个人忽略了什么?
剑七的眼睛一转,恍然间想到了什么,他的嘴角露出一抹苦笑,那笑容是针对他自己的愚钝,因为此时他才终于明白自己之前忽略了什么。
那就是,在他和阿塔到来之前,乌麦拉早就在这片草地里和法师们玩了不知道多久的捉迷藏,否则法师们不会一眼就认出那洞穴是“老鼠妖精”挖出来的,而他也不会那么冷静。
所以,去留固然是他们两人的问题,但在场真正能让他们的问题得到解决的人,却是乌麦拉。此时这位地穴领主拨开草皮,伸出一只前爪指着其中的洞口,不急不缓的转头对他们说道,“两位,请。”
“其实这样的地穴,我在这里建了不下二十个,其中他们知道的大概一半,摧毁了大概两个。由于我挖出来的地穴必须要允许才能正常进入,这些人类没法得知它们内部的真正构造,至于放烟放水之类的小手段,我早就做好了准备。除非他们要连着整片地都给烧秃,或者将这里改成一片沼泽,否则想要靠这些东西弄坏我的地穴,嘿嘿,门儿也没有!”
如果乌麦拉是个人类,那他说这番话最后的时候肯定要横打鼻梁以表示自己的气魄。即便他的外形不是人类,那语气中的骄傲与不屑同样让人印象深刻。他口中的那将近二十个地穴,不,或许用地堡来说更合适,这些藏在脚下的安全屋,正是他骄傲的资本。
“好家伙,在下现在明白,为什么您的宗族可以世袭爵位了。这一手,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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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三章 捣毁
乌麦拉的洞穴在地表之下构成了一座新的迷宫,这是连生命学派的法师们也不得不承认的事实。在最近一段时间里,那些负责培养学徒的法师会叮嘱学生不要靠近学院中的草地,就连平时派遣给学生的浇水和施肥的工作也不再继续。
如今这块草地虽然还在生命学派的范围之内,但许多人多清楚谁才是它的实际掌控者。不过,这事也要分两种方向来看,妖精的地穴确实可以暂时安身,但真要就此以为可以依托着它们去和法师做长久的对抗,那未免太过乐观。
“轰隆隆!”
就在三人撤入新地洞不久,剧烈的响动伴随着整个洞穴的摇晃就毫无征兆的发生了。剑七和阿塔错不及防间被这强烈的震颤所打去了平衡,好在乌麦拉及时来到两人背后,用自己柔软而厚重的毛发接住了他们。
过了几十秒,那震动才缓缓停止,所幸地穴的结构十分稳固,在晃动中并没有发生崩塌。
“怎么回事?是地震了吗?”阿塔站起身,脚步还因为刚才的晃动而有几分虚浮,她看向四周,自然是没有办法找到地洞颤抖的原因。
“不是,这个震动说明,有一处地穴被那些人类发现并摧毁了。”乌麦拉的语气里有三分不屑,三分愤怒和两分的无奈与一点被小心掩盖的恐惧。
显然,这不是他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这也无可厚非,作为从实验室中逃出来的试验品,法师们是不可能放任他为所欲为的,尤其是在他的地洞还收容了其它妖精的情况下。
“可,你刚才不是说只有他们彻底破坏这片土地,才能摧毁这些地穴吗?”
眼前的情况确实很微妙,前几分钟乌麦拉还在吹嘘自己的地穴有多么难以被发现,即使发现又多么难以被破坏,即使被破坏又有多少后备的安全屋。
几分钟之后,现实里他就亲口说出就是那样的安全屋,已经被击破的消息,实在是有些滑稽。
“我,不知道。我像王庭的橡树保证,我的地穴是最坚固的堡垒,就是陛下亲来,也不可能轻易将其摧毁。但这些人类,这些该死的人类,他们在三天前开始就在有计划有组织的破坏我的堡垒。算上刚才那个,他们已经摧毁了第三个地穴。他们,他们简直…”
后面的话,乌麦拉说不出来了,因为他实在是太愤怒,而在刚刚宣誓效忠的阿塔面前,这份愤怒里还掺杂着委屈。他也不明白法师们是怎么将在妖精之中都奉为上佳堡垒的魔法地穴轻易破坏的,他真的想不明白。
不过,阿塔和剑七倒是很快就明白了。倒不是因为他们对地穴的坚固程度没有信心,从乌麦拉的言行上可以看出,这个妖精说话虽然会有夸大的成分,但他在处理问题的态度上是现实的,若没有这份务实,恐怕他也根本没有办法与法师们周旋到如今。
所以问题不是乌麦拉的地穴不够好,不是他的战术不够优秀,问题在于他所对抗的群体和他认识的人类乃至妖精都不一样。他面对的是这个世界上最恐怖的一群人,他们的恐怖不仅来自于法术,还来自于那旺盛的求知欲。
求知欲可以有许多种解读,但不论如何,不安于现状都是它的一个切实表现。这是和务实的战略家与指挥官所考虑的角度截然不同的,因为指挥者更多时候扮演的是棋手的角色,他知道自己的手里有什么棋子,这些棋子可以起到什么作用,或者这枚棋子在某个时间某个地点可以发生何种的变化。
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完成战略上的安排与战术上的布局。求知者相反,他们的思考方式不是考虑自己手里有什么,而是如何打开对方的手,将对方手里的东西看透。
所以同样面对妖精的地穴,成熟的将军可能会选择围困,缓攻,激将或者其它方式来让地穴中的人变的虚弱。但法师们则会考虑如何将保护着他们的地穴本身瓦解掉。
其实光有这样的思路也不算太难对付,毕竟妖精的天赋魔法大都不讲什么道理,想要破解谈何容易?问题是,这里是万法之城,这里的法师不仅有着良好的训练,他们也懂得团队合作,懂得如何发现问题,认识问题,以及解决问题。乌麦拉的龟缩得不到他想要的效果,反而刺激了这群法师。
从这个角度讲,他应该感到庆幸。如果此时三人离开地穴朝着震动的源头张望,就能看到为了破坏乌麦拉的一座堡垒,生命学派的法师们必须同时由两位数的人参与施法,以多种法术的复合影响在同一时刻一起发作来破坏地穴的外壁。
并且这其中还包含消耗极大的几种法术,根本无法连续释放。单以这个规模来说,一些小型的城寨所构筑的墙体恐怕也难以有更好的表现。何况地穴的神奇之处还是在于其收纳的作用,在防御力上确实不算出众。
这也是为何法师们即使在摸索出方法后,三天也才破坏了三座地穴的原因,不是他们不想尽早将草地下的隐患排除,实在是没有这样的能力。
当然,这些事乌麦拉尚不清楚,他仍然处于自己地穴被毁的屈辱和愤怒中,那双圆润的眸子里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倒是阿塔在将手放到地穴边缘的墙壁上闭眼沉默了几分钟后走到他身边,轻轻抚摸着对方的毛发,
“不要激动。他们没有下一步动作了。这些地穴没有问题,它们可以为我们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足够的时间去做什么?”乌麦拉眨眨眼,有些困惑的看向阿塔。
他固然是擅长坚守的,却难免将精力过多的放在了坚守上。就像常人不会想到如何攻破地穴,地穴的主人也想不到除了消耗和坚守之外还能怎么与对手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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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够的时间去把我们的人救出来。然后摧毁这里。”
第七百一十四章 上策
有那么一瞬间,剑七以为面前站着一位将军。
这不是说阿塔的仪态或语气或其他的表现符合他脑中将军的形象,而是那一句轻飘飘的把人救出来,然后摧毁这里这句话,那句话里没有怒气,没有意气,没有担忧亦没有一定要将其实现的气概,更不是在描述一个即将成形的现实。
剑七很难形容那句简短话语里所包含的情绪,或许其中根本没有情绪,如果一定说有,那就是淡淡的哀愁,那种哀愁他从未见过,仿佛她不是在说什么对他们而言正向的事情。
“呃,我的女士,您的命令我没有意见。早在您到来之前,我就明白我们和这些人类之间必有一战,如您所见,我也正在为此积蓄力量。只是,属下愚钝,仍没有看到可以一战的契机。希望您能够说明一二。”
乌麦拉本来以为阿塔的话只是随口说说,他不认为这个小姑娘懂得什么叫做战斗。在他看来,她可能是经历过一些小规模的冲突,剑锋上沾染过鲜血,可是那和与一群有组织的人类对抗是不同的。这不是可以凭一人一时之勇来决定的事情,一旦战斗打响,后面就是深潭万丈。
可,当地穴领主看向阿塔的脸,尤其是那双天蓝色的眸子时,他不自觉的逐渐调整了自己的语气,就像剑七听到的那样,他从女剑士的眼睛里看到了类似的东西。
那不是所谓认真就可以概述的态度,也不是游侠一怒下的血勇,直觉告诉他,眼前的女孩明白她在说什么,要做什么,以及之后的后果。
“首先,我们需要集结自身的力量。乌麦拉,你说你收容了其它逃出来的妖精,我需要知道他们的数量,状况,不,你带我去见他们,每一个。在这个过程中,七,你可能要受些委屈,我们需要有人在法师们的身边收集他们的动向和数量,掌握他们的情报,这会是我们第一战最关键的部分。你愿意承担这个职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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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塔的眼睛看向剑七,她的话里其实有两重含义,第一重自然是问剑七有没有能力和决心作为她在争取和规整妖精们时的斥候,必要的时候还要出手制造混乱拖延法师们的搜索。
第二,则是他有没有想要与那些法师们战斗的念头,毕竟,这里只有他一个纯粹的人类,站在人类的立场来看,他这算是种背叛。
剑七听出了两种意思,但他还有第三重想法,所以他在几秒之后轻轻呼出一口气,“如果在下说否,阿姑娘,你打算怎么办?”
阿塔微微皱起了眉头,不过那并不是责怪的意思,她只是在思考该如何回答同伴的问题,
“那我仍然会和乌麦拉去找那些妖精。然后希望在我集结完力量之前,法师们还没有发现我们。从乌麦拉之前说的频率来看,我们至少还有几天的时间,所以只要不是运气太坏,问题应该不大。”
“嗯,如此来说,在下确实不该助你。阿姑娘,你可知,你现在所行之事,并非上策?须知若你此时集结部众与此地的术士决一死战,结果先不论,两边都会有所伤亡,这不是你可以控制的,刀兵一起,血气自然翻涌,到时谁也不可能留手。你可想过,这与起司先生的想法是否相合?更有甚者,若此时起司先生仍然在于那些术士谈判,你这一打,将陷他于何种境地?你又要陷凯拉斯先生于何种境地?这些,你可曾想过?”
阿塔的表情严肃起来,她站起身,身体挺起,这是因为她接下来说的话,很郑重,
“我,想过。你说的,我刚才都想过。有些,我有答案,有些我没有,有些的答案我不敢细想。但我能肯定的是,我的决定就是此时的上策。因为情况已经变了,我们原本的目的,是寻找凯拉斯,以这个目的为前提,我们要隐蔽,要交涉,要搜集信息。而现在,我们,不,我的目的已不仅如此,若是让我将这里的妖精弃之不顾,我是做不到的。我相信,凯拉斯会支持我。”
剑七露出了苦笑,因为阿塔说的没错。所谓上策,中策,下策,是有前提的,前提就是目的,是用策之人所站的立场,是他们的愿望。
同一件事,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诉求,一个人的上策可能是另一个人的下策,反之亦然。因此以剑七或者说他们原本的立场来说,大张旗鼓的发起攻击非但无法找到失踪的凯拉斯,还会让猫妖精的安全变的更加难测,而且事后定然有一个天大的烂摊子要处理。
但若以此时阿塔的立场来说,她要带走这些被法师们囚禁起来的妖精,谈判和偷袭虽然看似稳妥,但实际上却不然,因为她缺乏谈判的筹码和隐秘行动的能力。同理,她不是起司,她做不到无声无息的将这些妖精转移。
因此,发动一次凶猛的突袭,趁法师们没有意识到事态的变化前将被困的同伴救出,再捣毁他们的基地就成了阿塔此时的上策,或者说,这是她能看到最有可能解决问题的方式。
而因为她的目的已经发生了改变,凯拉斯的安危,起司的立场,甚至剑七是否协助,就都成了必须放在次一级要考虑的事情。这听起来有些自私,好像阿塔为了几个刚认识甚至大多还没见过的妖精就要放弃同伴。
但她没有犹豫,你可以认为是她相信自己的同伴们即使在那么混乱的环境里依然可以潇洒的脱离,不过这更可能是因为,她没得选。
所谓身不由己,逼迫自己做出选择不止是外部环境,还有自我本身,她是阿塔兰忒,她不能坐视不管。
这无关于信念,荣誉,利益,权利,义务,但这又混合了以上的这些东西,有的时候这就是件非常无奈的事情。我们之所以能被称为我们,是因为在心里有所属的标签和身份,这些东西构成了我们,组成了我们,它让我们独一无二,让我们有自己的视角和喜好。
但同时,构成我们的东西是排外的,我们在接受身份和认同的时候,自然也将它所敌对的,厌恶的一并接受了过来。
因为我们是男人,所以我们不是女人,因为我们是学生,所以我们不是老师,反之亦然。
阿塔在此刻洞悉到了这些,但她可以选择不去这么做吗?那她就不是她了。有人说这种死板很愚蠢,好似不懂变通的榆木疙瘩,可那所谓的变通,不也是他是他的原因吗?
“在下,了然了。在下会帮你们掠阵放哨,不过待你组成部众之时,在下将自己去搜寻凯拉斯和起司二人的踪影。阿姑娘,你的意思是?”
“有劳你了,请务必如此。这样即使我这边失败,还有一个可以回旋的余地。”
第七百一十五章 仍在
阿塔口中回旋的余地,值得自然不是战斗,战斗只要一打响就没有余地,只有胜负和妥协。除非,有人能超然出这场棋局,以非人之手段化解人世之无奈,那样的人是存在的,至少阿塔认为他的名字叫起司。
所以其实剑七没开口,她也打算让剑七做完斥候后就立刻脱身,伺机而动去寻找另外两人的踪迹。往小了说,这叫一明一暗,阴阳并行,两边有一边达成目的,那这场行动就都不算失败。
往大了说,这是实属无奈,她只能将期望寄托给起司,希望灰袍能从无解的局势里找到一个不必让局势走入僵局乃至死局的方法。这对起司多少有些不公平,但那也没辙,谁让,他是起司呢?
那么在灰袍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身上突然背上了什么样的包袱时,他在干什么呢?答案可能让人有些失望,在与密室中的老人,生命学派乃至整个万法之城背后的掌权人进行了一轮比斗,最后以微妙的和局收场后,起司和凯拉斯被软禁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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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说,没有人软禁他们,但也没人让他们离开,老人虽然说暂时休战,却没说休战之后如何,于是三个人,两个在岸上,一个在池水里,在那间满是壁画的屋中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起初,凯拉斯想打破这沉默,他是有耐心的,只是耐心不在这里,他想要问问对方既然停手了,为何还不让他们离开。可一转念他就明白了为什么不能让他们离开,恐怕那是因为,凡是见过这位老人的人,除了极少数生命学派中完全对他效忠的之外,都没有离开。
他们此时看到的,是这座城市里最大的秘密之一,光是能在这个秘密面前保住自己的性命不被吞噬还不够,他们要有能力让对方相信,放他们走比不放他们走更划算才行。问题是,这可能吗?
“您这么多年以来,都在让生命派系的法师为您收集亡者的最后一息吗?”起司突然开口,好像问了一个不是很与现在境遇相关的问题。
“其实算不上派遣,因为绝大多数的人都不知道他们所使用的送葬魔法里包含了收集的功能,而他们在携带着最后一息回到这片区域的时候,我设置好的法阵自然会将其聚拢过来,整个过程比微风拂过还要难以察觉。并且它还能检测送葬者们有没有按照要求完成他们的任务,一举两得不是吗?”老人轻松的回答道。
“真的有必要吗?我是说,第二个功用。将人体中的最后一息作为能源来使用,我得承认它是个天才的主意,这样只要人口在循环,就有近乎无限的资源可供使用,而且还是异常精纯的生命力,虽然量不会很大。只是为了这些资源而建造一个您口中所说的魔法阵,而且这个法阵在运转时不仅要绝对可靠,还不能被这里的其他法师们察觉,其耗费恐怕要比这个房间里所有壁画战士所消耗的生命力的总和还要多。”
起司语气认真的说道,他好像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处境。
“当然,这个数字是以我的能力来做推测的,考虑到您的水平定然在我之上,那这个消耗应当有所减少。可不论您的技术有多高超,去建造这样一个需要十几年甚至几十年才能收回成本的魔法阵,并维护它的存续,而结果只是拿来创造这些个体实力有限,数量虽大却不会引发质变的士兵。是否有些,浪费?”
“哦?这么说,你已经解析出了这些兵偶的结构和能力上限?”能判断出壁画战士有量而难有质,还是在如此短暂的交手的情况下,对于法师来说并不容易。
“这不是个很难的问题,能源决定了它们的上限,构造决定了它们的下限。在我看来,不是您不想用更坚固的材质塑造它们的身体,而是那最后一息虽然纯粹,却也微弱无比,只能带的动黄沙组成的松散之躯。这就注定了它们虽然隐秘,但只和作为近卫使用,真正作战之中,不说那些着甲的骑士,游牧民的轻骑足以破之。所以我才猜测,它们的出现只是您将到手的多余资源随意塑造了一番,收集最后之息的作用并不在此。”
老人挑了挑眉毛,露出一个玩味的笑意,“那你说,我真正的用意在哪里呢?我为什么要这么对自己学派的后生严加看管?”
“黑暗时期。”起司开口说出了四个字,然后停顿了几秒后说,
“就像您说的,黑魔法也好,其它被称为邪恶或亵渎的魔法也好,它们在法师看来是同一的,与最令人感到崇高的法术没有本质区别。这就注定了,以尸体和灵魂作为材料的魔法研究无法禁止,也没有理由禁止。不,理由还是有的,就是它们确确实实造成了混乱和伤亡,而且总是在制造,不论时间,不论使用者,不论地点。哪怕是在这里,哪怕使用者是精心培养出的法师,糟糕的魔法就是糟糕的魔法。”
“呵,你这番论调,倒是和你老师有八分相像。凡人里一些自诩聪明的人总说,力量没有善恶,就像刀剑会随使用者之心而动。但那些人根本不懂得法术,法术不是工具,法术是一种知识,一种显现,法术是我们连通世界的桥梁。将世界作为工具,这是何其傲慢又愚蠢的事情?所以法术不会有好坏,世界不会有好坏。但问题是,世界没有好坏,我们却并非世界本身,我们有自己的立场,凡人的立场,在这个立场里,世界仍然有好坏,就像日夜是无可辩驳的区分一样。”
“我还记得,这番话就是克拉克所说的,时隔这么多年,我忘记过这段话,又重新记了起来。我信仰过,疑惑过,怀疑过,挑战过,最后,我认同它,至少在黑暗时期的问题上,我认同它。我不知道你是从谁那里听来的这件事,但凭你的才智应该已经猜到,那场六个月的骚乱,实际带来的破坏,远比摆在台面上的大的多。不瞒你说,我在那场骚乱之前,还不必泡在这个池子里,这也是代价。”
“而这代价,现在还没还清,对吗?”
第七百一十六章 遗祸
“你见过一些和那个时代有关的东西?嗯,有趣,目前还没有得到哪里的仓库出了问题的报告。所以你是从门进去的,又从门离开了。”
老人很聪明,像他这样活了漫长岁月的老法师,思考几乎已经是下意识了,不如说像普通人那样一句一句的对话才是件难事。因为大部分时候,他只需要听一句话就知道整个原委。
就像现在这样,他只是听了起司的一个问题,便猜到灰袍见过黑暗时代的产物,因为光从别人嘴里听,是听不出问题的实际情况的,至少还要去看。
起司能感到他袍子里有什么东西在动,那是波菲丝的分身,自从她在进入生命学派范围时叫出了树妖的名字后,整个人就安静了下去,再也没说过一句话,甚至连动都没动过。
起司想过是否要检查一下状况,但他也知道,将波菲丝从袍子里抓出来很可能会引发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一直没有这么做,直到现在。
黑蛇居然主动爬出了他的庇护范围,从起司的衣领里钻出来,盘在他的肩头。起司本想询问她到底怎么回事,但哪怕是蛇的面孔,他也能看出来,波菲丝是被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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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她主动想要现身,而是有某种力量逼迫她不得不现身。那股力量从何而来,很清楚了不是吗?在这里,只有一个人能这么做。
“一个怪诞的结合物,来自我们的法术体系。哦,我记得那孩子,她的冒失令我印象深刻。”老人看着波菲丝的分身,似乎并不怎么惊讶。
倒是凯拉斯见到黑蛇时略微挑了下眉毛,不过鉴于黑蛇是从灰袍那里钻出来的,这似乎又没什么好奇怪的。不过对方在妖精视觉里呈现出样子还是令他不安。
“您口中的那个人,早就已经死了。现在出现在我们眼前的生物是最近几年才诞生的,与之前并无瓜葛。”起司沉声说道。
他自己都没想到语气会变的那么严肃,好像现在波菲丝的性命就被攥在对方的手里一样,按理来说,这里的波菲丝只是她众多无魂子嗣中的一个,即使死了也不会有太大影响才对。
可他没法这么说服自己,在他的感觉里,老人绝对可以通过这个子嗣找到波菲丝的本体从而对她造成影响,而且不需要准备和研究,他现在就能做到这件事。
“瓜葛?不,我并无意将它与她放在天平上比较,两者截然不同。我让它出来,只是为了搞清楚你看到的是哪一个仓库。现在看来,我对你的评价又该提高一些。灵感圆环的秘密并不容易破解,而它背后的仓库也是比较难以进出的类型。当然,我更加欣慰的是,你没有因为获得仓库里的财富就停手准备离开,你仍然为了这只猫妖精闯入这里。行为比语言更有说服力,你已经向我证明了,至少此刻,你还没有受到仓库里的东西影响。”
起司看着对方,不禁再次怀疑自己刚才的战斗中有多少侥幸的成分,“即使我受了那些东西的影响,我也可能在这里,或许这只猫在我心里十分重要呢。”
“你会这么说,恰恰就说明你很清楚自己的言行发自于什么。真正被那些东西俘获的人,不会意识到除了自己和自己所追求的东西之外,还有什么是不能舍弃的。这样的例子,我已见过太多,而且正因为我们是法师,一旦我们认为自己找到了更好的方法和途径,抛弃起从前的一切,都会更加,果断。”
老人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和惋惜,黑暗时期的影响对他来说不仅仅是生理性的,在见识了那些引以为傲的万法之城法师们被诱惑堕落的不堪景象后,城市的建立者怎会没有触动?
灰袍沉默了一下,他突然想到自己离开苍狮时灰塔内的战斗。灰塔之主留下的最后著作何尝不是一部对他们这些灰袍而言的魔典?为了这册魔典,他们这些同门不惜刀剑相向。
是的,他们是灰袍,寻常的恶魔典籍或妖术邪法他们不会有所触动,甚至可以笑着翻看那些令人恍惚的邪魔之言,但除此之外,有些东西是共通的。如果灰塔之主能看到灰塔中正在发生的一切的话,他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会比眼前池水中的老人好吗?
“我是否可以认为,万法之城正在策划的升空,其实并不像大部分法师们所想的那样,是要逃离这个庸俗不堪的地面?真实的情况可能恰恰相反,正是经历过黑暗时期的境遇,您和与您同样位阶的掌控者才决定将整个城市抬升到天空之中。因为这样的话,万法自身就会变成孤岛,不必担心内里的东西向外扩散。”
“呵,你说的,不全对,但也有对的地方。我们确实受够了这个世界对法师的偏见和对魔法的愚昧,即使是那些居住在这座城市里的普通人,都不见得能真正正视魔法,除非他们自己变成法师。所以,离开是最好的选择。在这一点上,你的老师可比我们所做的彻底多了。极北冰原,鬼知道他发了什么疯才把法师塔修在那种地方。不说别的,光是物资的补给想想就够让人头疼的了。你知道,光是为了筹备这次所需要的物资,我们等了多久吗?”
这句话乍听起来是抱怨,但起司敏锐的察觉到了另一个意思。经历漫长时间筹备的计划,不允许发生意外。而起司不能肯定的是,自己是否已经在无意间成为了那个意外。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对方就是用处全力来击杀自己,好像也没有什么说不过去的地方。他越是证明作为灰袍的自己多么优秀,会带来的问题也就越大。
“不管怎么说,一座飞在天上的城市都要比一座立于冰原上的孤塔更令人向往些。虽然我本人已经习惯了遍地的积雪和风霜,这里对我有些太热了。对于您和这座城市其他人的意志,我并无意见。作为观礼者,我乐见其成,能见证一座法师之城的升起将是我的荣幸。但我不得不提醒您,这座城市里的一些阴影是十分危险的,我很怀疑您有没有意识到它们实际所可能造成的破坏。”
为了证明所言不虚,起司从怀里掏出了一块镜子的碎片,那块碎片的镜面被故意磨得十分模糊,根本无法起到反射的作用。
第七百一十七章 镜子的威胁
一名壁画战士从阴影中走来,将起司手里的镜片接了过去。从他仆人般的打扮来看,或许这些壁画沙偶真正的作用并不是充当作战力量,而是代替那位不能离开水池的老人处理日常起居。
不过这也是正常的,这里作为生命学派最重要的密室之一,不太可能每天都会有带着敌意的访客。孤独或许是老人在之前的战斗中并没有直接对他们下死手的重要原因之一,不过这个猜测可能并不准确,因为只要他愿意,他就可以不再孤独。
其实许多生命漫长的生物都会遇到类似的问题,尤其是在独居的矮人,精灵以及如老人这般因为某些原因而寿命格外长的人类身上。这些人往往都有自己远离族人的原因,而背负着这些原因的他们,也往往会比常人多一些思考的能力。
所以他们不是意识不到自己正感到孤独,相反,他们是在意识到了之后仍然选择了孤独。听起来很反常对吗?既然渴望与人交流为何又选择封闭呢?理由多种多样,但最根本的内容是,他们身上背负着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的东西。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一个秘密之神,负责保守所有人的秘密,负责监督所有秘密的状况,负责销毁那些最终无人再知晓的东西,那祂多半会是个偏执甚至癫狂的人。
因为只有这样的人,这样从根本上自我放逐了自己的精神的人,才能永远保守秘密。而祂也多半会是孤独之神,孤独到被人遗忘,所以这世上不会有孤独之神。
所幸,池水中的老人远没有到疯癫的地步,他的言行可能有些异样,但作为一个法师,那种异样下是缜密的逻辑和层层递进的目的,如果谁认为他失去了理智,那只能说明那个人把理智看的太浅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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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当老人将那片镜子碎片拿到手中,然后双目睁大,一挥手将身子左侧全部壁画战士打成砂粒的时候,他是否疯了就又成了一个问题,至少在凯拉斯看来很成问题。猫妖精紧张的握紧武器,准备应对对方可能发动的进攻。与之相对,起司,笑了。
起司很少这样笑,因为他很少真正感觉到压力。或者说,在最近的五年之内,他从未感受过如此的压力,哪怕是面对蠕虫之神或阿莱埃的时候也没有。
理由很简单,后两者带给灰袍的危险是力量上的,这就好比一个孩子去和一个壮汉肉搏,如果这孩子不是什么天赋异禀的武功高手或能张口吐火的异能儿的话,那无法抗衡几乎是必然的事情。
输在这种力量差距里,起司不会感到压力,他会开动脑筋去思考如何用技巧弥补差距。但眼前的老人不同,他的压力是同一层面上的。
同样用例子来说,老人给起司的差距就像是一座标榜为当地最高峰的土丘被挪到了高山身边,一座广大的湖泊与大海毗邻。那是一个人可以引以为傲,或者以之为自身安身立命的能力被另外一个人完全压制后带来的压力,这压力背后的绝望来自于他所有对自身技艺的认识。
正是因为明白,才会看到差距,正是因为看到了差距,才知道自己绝不可能在一时一地能和对方匹敌。起司之前就是这种状态,他松了一口气的原因,就是他知道眼下不再需要再去和对方匹敌了。
“你…我明白了。”老人说出的你字大概是想问起司从哪里拿到的这块碎玻璃,可是很快他的思维就从所有知道的信息里整合出了一个答案。
“你想和我做笔交易。哼,但你要知道,我不需要你也能处理掉这件事。你知道你进去过的仓库在这座城市里有多少个吗?不过是再加一个而已。”
“这个不一样,这个,你关不住。在所有已知的魔法种类中,借助镜子来施展的魔法都是危险性极高的魔法,理由很简单,它们总是会涉及到镜子的另外一边。”
起司的回答很迅速,倒不是因为他想要以这样的方式来表现自己的智慧或增加谈判的筹码,主要是他自己也想过该如何处理以为镜子魔法的精通者。
老人这次没有立刻开口,他在思索,思索灰袍所说的内容和他给出的条件是否合理,这里面的利害或许并不复杂,但要有能力将其决断却不是年长者的专长。因为他知道的太多,看过的太多,一件事怎么处理可能导致什么结果,甚至一种处理方法所导致的多种结果,他都亲眼见过。
知道的越多,问题越复杂,决断也就越困难。不过,事情也不必立刻得到解决。万法之城就像一棵大树,哪怕是最贪婪的虫子,一时之间也啃食不了它的命脉。
“你之前处理过类似的情况吗?那些镜子对面的东西。”老人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不快。这也好理解,蛀虫虽一时要不了大树的性命,可身上长虫这件事总是坏的。
“不好说。镜子对面有很多东西,我们甚至无法确定镜子到底联通了多少个对面到我们这个世界。我不能确定这一次的东西我之前处理过,我能确定的是,它非常危险。您手上拿着的那个碎片,它完整的时候险些让我丧命。”起司摊了摊手,说道。
“那我怎么确定你能处理掉它?这只是个陷阱,设置陷阱的人不一定比陷阱更有杀伤力,但它一定很狡猾。狡猾的野兽如果被逼急了,反倒更危险。”
“它已经足够危险了,况且这座城市里还有那么多的镜子。我敢说这里的镜子数量可能比一个小王国里镜子的数量还要多。镜妖在那些小地方只能引发小问题,在这里,它们有足够的资源召集同类,收买爪牙,发展势力。最关键的是,人们很难注意到它们。最后等它们觉得时机成熟,万法所要面对的可能就是一场战争。我认为用我们两个的性命换取一场战争的消失,很值得。”
老人盯着起司,五秒之后,他轻轻一挥手,两人背后的大门便悄然打开。
“那就去吧,让我看看克拉克的学生除了嘴皮子还有多少本事。”
起司和凯拉斯没有继续逗留的理由,尽管灰袍还有许多问题想要询问,但现在还是离开的好。
待两人离开这个房间之后,沉重的大门再次合拢。紧接着,那些散落的黄沙快速聚拢成型,重新变回一个个壁画战士,然后安静的回到墙壁里。起司自认消灭了的士兵,其实根本没有受到破坏。
只有被凯拉斯的沙之剑杀死的那几个极为有限的沙偶,才没有复原。而那些残骸,则被复原的沙偶一并吞没,成为了壮大自己的基石。
很快,这里就像从未来过人一样。只有一个看起来行将就木的老人在池水里安静的思考着。
“战争,哈,这里每天都在发生战争。”
第七百一十八章 她不能知道
“所以这里的法师确实在用妖精做实验。”
起司和凯拉斯离开密室后向外走着,他们其实也不知道这栋建筑的结构,只是凭着直觉和对走廊方向的猜测选定了前路。对现在的他们来说,离那间满是壁画的房间越远,面前的这条路就越好。
那位不知名老人施加的压力,竟让他们有一种劫后余生的错觉。这或许也是起司迫不及待的想要和凯拉斯聊一些别的话题来转移注意力的原因。
对于现在的灰袍来说,刚才的经历需要时间来沉淀和消化,现在的他需要考虑些别的。
“我没有亲眼看到,只是听到了这里法师的谈话。不过既然他们驯养着精灵犬,那多半不会有歧义。这些人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妖精来作为他们法术的试验品。这种事并没有那么新鲜对吗?似乎在你们这些人类法师眼中,妖精除了难以对付之外,还有着某种其它的价值。”
凯拉斯的语气不是很好。他拖着手里的沙剑,后者因为吸满了颜料所以暂时无法散去形状融入凯拉斯的毛发,只能暂时被这么携带。还好,剑的重量对猫妖精来说不至于算是个负担。
“这也没办法。毒蛇的毒是为了捕获猎物,蟾蜍的毒是为了保护自身。二者都是让其它生物避而远之的东西。但对于人类来说,蛇毒和蟾毒却可以抹在箭上,用来杀死敌人,他们为此反而要去捕杀蛇和蟾蜍。这世界总是如此令人感到迷惑,当你一无是处的时候,没人会在乎是否伤害了你,而当你有一技之长的时候,这一技之长又有可能给你带来要命的麻烦。妖精的体质能够抵抗魔法,这是你们的天赋,但在法师眼中,这个天赋也可以是一种工具。”
凯拉斯叹了口气,起司说的,他懂,正是因为他懂,他才真正发自内心的感到无奈。同样的事,妖精也不是没做过,妖精在与人类和其他智慧种族的接触中对他们种族的文化或艺术作品很容易产生兴趣。
那些传说故事里的灵感女神,那些眷顾着艺术家和诗人的精灵,其实很多都是妖精们伪装出来的,目的就是像采收作物一样从艺术家身上收割他们的作品。这里面自然有真正你情我愿的情况,但更多的是骗术和伪装。
从这个角度看,二者所做的其实别无二致。
“道理我懂。但你要明白,我是个妖精。就像在理智上,你知道许多生物吃人是因为它们的生存所需,但当你真正见到它们的时候,你还是会本能的产生厌恶。别跟我说不是,我见过你和食尸鬼交谈的模样,礼貌有时候就是厌恶的表现。所以你看,这件事没法说过去就过去。哪怕是我也不行。”
起司是赞同凯拉斯的观点的,因为这个观点在多年前他也听一个戴着宽大帽子的老人说过,“这件事放到外面会是什么级别的情况?”
猫妖精挑了挑眉毛,露出一个复杂的笑容,
“好问题。我只能这么说,大概一百年前,一个人类小国的国王喜好上了小仙子。注意,不是喜好她们翅膀制成的药品或工艺品,他就喜欢小仙子这种妖精本身,他把她们当成是自己养的高贵鸟类。这件事的直接后果,是我们那位爱睡觉的好好先生陛下亲自发起了一次小规模的战争,那个小国的国都几乎被血洗,所有王族成员全部被诛杀。我那时还没有拜入王庭帐下,所以没有参与这个过程。总之,和现在的情况比,至少那个国王对他精心搜集来的宠物给予的物质条件都不错,甚至其中一些小仙子在战争结束后还尝试为他说情。现在,你觉得这件事会是什么级别?”
“嘶…那么我们不如来讨论一下,在这里打开狂猎之门的可能性有多大吧。”起司轻轻吸了口气,用听不出是否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
“这里的环境特殊,你比我清楚。而且,现在在干着这会彻底惹毛王庭所有贵族勾当的群体可不是什么人类贵族,不得不承认,法师的法术虽然对妖精不能发挥完整的效果,但你们仍然是我们最忌惮的那一部分。抵抗不是无效,妖精历史上损失最惨重的几次狂猎,对手的阵营里都有施法者。所以如果这场仗真打起来,哼,我并不认为会有赢家。”
凯拉斯甩了一下尾巴,这是他感到烦躁的表现,通常来说,能让这只老猫如此焦虑的事情并不多,哪怕是紫杉人的追杀都不行。
“那你的意思是?”
说到底,妖精的事算是节外生枝,而起司也没有处理它的立场。如果不是身边有阿塔和凯拉斯两位旅伴,他很可能都不会深刻的关切这个问题。
没办法,人或者说智慧生物,总是在标榜着自己优于未开化生物的地方在于对工具的复杂化制造和熟练应用,这也是工具应用中的一种。
“首先,这件事不能让塔兰知道。她的立场会让她在介入这件事时变得没有余地。”
凯拉斯没有用不理智这个词,而是说没有余地。
这就好像刚才他们谈到的话题一样,很多时候那些在旁人看起来无法理解的行为和极端的做法,其实并不极端,它们只是在更深厚复杂脉络下得出的结果。尽管,这亦是种悲剧。
“那恐怕,已经来不及了。”起司有些尴尬的挠了挠脸颊,“阿塔和我是一起来找你的。而我们在一进入这片区域的时候,就遇到了一个逃出去的树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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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现在在哪?”猫妖精一听这话,身上的毛发都立起来了,他的嗓音里带着低沉的吼叫,急切的问道。
“别慌,从我给她的护符状况来看,她现在应该还比较安全。只是,她本不该这么安全。在我开始被追着跑进那个密室之前,应该已经有部分非法师朝着她和剑七所在的区域进发了。如果她身上的护符受到了冲击,我反倒更能理解。现在这样,有些反常。”起司轻轻皱起眉头,说道。
反常就反常吧,至少得知阿塔此时是安全的这件事让凯拉斯不再那么激动了。他思索了一下,然后提出了自己对目前处境的看法,
“我的意见是,我们先把她带离这里。之后怎么处理这里的妖精,我来做决定。”
第七百一十九章 再遇精灵犬
凯拉斯所说的决定,其实就是如何处理这件事。但不论他选择怎么处理,作为决策者,他都将背负处理结果所需要付出的代价。这一点,猫妖精已经有所洞见,并欣然接受。
站在他的角度,这件事必须要立刻处理,而且最好不要让阿塔参与其中。那么剩下的事情也就很简单了,他来决定,他来实施,他来负责。
“我同意。让阿塔卷入这场争端里还为时尚早,她现在的立场正处于最后的模糊期,既不是纯粹的妖精也不是纯粹的人类。强迫这样的她去做选择,既无意义又有些残忍。”起司低声说道。
阿塔作为人类的寿命只剩下几年,在那之后等待她的将是漫长的妖精生命。因此,作为人类的阿塔其实只是浮光掠影中的一抹幻象,她的存在是极为短暂的。再过十年,二十年,阿塔兰忒这个名字下的生命体依然存在,但她的存在形式却会转化,思考方式亦然。
“所以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离开这里,找到塔兰,然后劝说她离开。反正你们此行的目的是来找我,只要我现身,她应该会选择撤退。”
猫妖精说到这里自嘲的笑了一下,作为王庭的第一剑士,以及将阿塔养大的人,现在被同伴们担心和搜寻对他来说多少有些奇妙。以往,他都是去救人的那个。
“对了,我还没问你是怎么被抓住的呢?以你的身手,这里的法师不该如此轻松的得逞。可如果你在被抓的过程中制造了足够的骚动,那他们也没道理会对你的看管这么松懈,甚至让你有机会逃出自己的牢房。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起司好奇的问道,他确实很想知道猫妖精被抓的过程。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些专门针对妖精的手段。这也是我之后要处理问题一环,如果不破坏那些陷阱,这里的妖精是逃不出去的。不过眼下,我们看起来还要先应付一些饥肠辘辘的朋友。”
凯拉斯说着,甩动了两下手里的沙之剑,重新熟悉了一下武器的重量和手感。与此同时,低吼之声已经临近。
“法师的建筑里,可不该有狗在走廊里乱窜啊。它们会无意识的触发魔法机关,造成严重的后果。”起司轻声说道,身体也隐隐进入了作战状态。
“这我倒是可以替它们解答。反正在这些家伙眼里,只有妖精的气味。除了找到妖精之外,它们什么都不会做。”
似乎是为了应和凯拉斯的话,先是一条,接着是第二条,第三条,越来越多露出獠牙淌着口水的猎犬从走廊的转角处出现。它们的双目泛红,俨然已经怒火中烧,长期嗅到妖精的气味,却迟迟无法找到妖精的踪迹,这种猎物近在咫尺就是找不到的焦虑感让这些追猎者疯狂。
不过,它们没有意识到自己追猎的对象,已经和之前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在和起司汇合之前的凯拉斯,只想要逃。而如今,他要解决问题,精灵犬就是要被解决的那一部分。
其实说起来,精灵犬也是一群可怜的生物,它们本来只是普通的猎犬,却因为人类与妖精的战争化为了其中一方的武器。但时至今日,精灵犬已经从被释放了能发现妖精踪迹魔法的猎犬,变成了天生就能觉察到妖精还对他们抱有着绝大敌意的稳定物种。
对妖精的憎恶和狩猎本能,已经像进食饮水般自然。此时一见凯拉斯没有之前逃跑的意思,就这么直直的站在走廊里,那些猎犬好似被刀子刺了屁股的奔马一般,化为喧闹的浪潮直扑而来!
只不过,这一次在猫妖精身边,还有一个穿着灰袍的身影。起司抬起手,不顾走廊边缘提供照明的火盆表面的热量,将它朝着前方打翻出去。
“轰!”
火,热烈的,带着使人痛苦温度的火,它们在从火盆中翻到而出后像是获得了自由的蛇,横向舒展着自己层次模糊的身体,化为一道屏障。
野兽,大都怕火。猎犬虽已经不野,但它们仍然是兽。按理来说,它们本能里的东西会提醒这些猎手不要冲进火焰,因为火焰里没有它们想要的猎物,只有死亡和痛苦。
这道火墙,足以解决十分之九的野兽问题,就算是那些大型野兽,也会对火焰的阻拦感到迟疑。不过,阻拦的前提是对方会考虑得失。
“嗷!”
痛苦混杂着疯狂,第一只猎犬穿过了火焰,那些火点燃了它的毛发,让它好似从深渊中钻出来的怪物。这一幕,让起司第一次真正见识到了精灵犬为了狩猎它们的目标可以做到何种地步。
在这之前,他并不认为驯化能让一种生物违反它们的最基础本能,生存。偏偏眼前就有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不由得他不信。
而在灰袍错愕之间,凯拉斯已经纵身上前,手中沙剑从猎犬的口中贯入,直接捅进了后者的身体内部。这种残忍的杀戮方式,凯拉斯并不常使用,他是真的怒了,也是真的怕了。
恐惧,会让人做出他们自己都意料不到的可怕行径,为了自保,人人都有可能变成他们想象不到的模样。
当然,凯拉斯在刺出这一剑时,并没有那么恐惧,他的眼里更多的是一种无奈。从前,他在战斗时不会有这种眼神,战斗应当是充满战意的,你死我活的,不留情面的,野蛮的,原始的,那样胜利者就能在活下来之后坦然的说自己争取到的是财富,权利或目标的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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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现在,在考虑了那么多和阿塔有关的事之后,凯拉斯突然觉得自己和自己杀死的这条狗很像,不仅他像,他们都像。这不是一场崇高的战斗,这是一场悲剧,在更大的悲剧之下的一幕。
所以他抽出武器,将它对准下一个对手,在后者张开嘴朝他扑来时用剑尖从它的上膛捅了进去,从颅骨的上方穿出。
第三只燃烧的猎犬袭来,凯拉斯双手握剑,将剑上的尸体砸向对方,顺势抽出了武器。
可也就是如此了,随着更多的猎犬义无反顾的冲过火墙,猫妖精必须选择退避,他没法应对复数敌人的同时进攻。
“如果你再不吹响那该死的哨子。我就把这些狗都杀了。”
第七百二十章 鱼群
狗哨的声音,人类听不见。但猫狗却可以。凯拉斯抖了抖耳朵,拔出的武器没有再刺出,他看着那些猎犬虽然满腔愤怒却不再冲过火墙,只是不甘的在火焰的边缘徘徊。
火墙的另外一面不止有猎犬,一个穿着生命学派常规法师袍的人慢慢走近这道分割线。他年轻脸庞上的紧张和不安哪怕隔着火也纤毫毕现的展露在起司眼中。
他是精灵犬的训练者,或者说,照看者。因为生命学派也没有创造精灵犬的技术,他所做的只有照顾这些猎犬而已。
“呼!”火墙上的火焰微微颤抖,有那么一秒钟,它们好像就要推开熄灭了。但下一秒,火焰依旧燃烧着,安静而持久。在这一秒之内,是一次法术上的交锋。
“我劝你还是不要试图靠那点浅显的塑能法术在我面前讨得甜头。我现在心情不太好,脑子里要考虑的东西很多,如果一个不小心,法术的威力会超出预期也说不定。”
起司的话是赤裸裸的威胁。他走到火墙边,遥遥看着对面年轻的生命学派法师,眼里没有敌意或善意。
“现在,我建议你和你的狗退开一些,我和我的朋友要离开这里。我不会说请的,所以不要让我等下去,谢谢。”
起司说着挥了挥手,那片火墙立刻像是被吹满的风帆般朝着猎犬和它们的驯养者扑去。不过,它并不是要将谁点燃,灰袍这么做的目的,仅仅是将对方逼退。
“你会为今天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年轻的法师冷冷说道。他知道自己不是这名怪异灰袍法师的对手,但在服软之前还是需要说些狠话。
谁料,起司面前的火焰突然让出一个圆形的缺口,灰袍一抬手,某样东西就如利箭般从火墙的缺口里直射而出,一下子飞到了对方的脖子上!
“咯…咯…”驯犬者捂着自己的脖子,一条黑色的绳索死死的勒住了他呼吸的管道。而周围的猎犬,虽然察觉到了什么异样,可是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那条绳索,自然是波菲丝的分身,黑蛇悠然的吐着信子,丝毫不在乎一个人类即将在她卷曲的身体中丧命。好在,起司并非是要取对方性命。
他又一挥手,火墙向前延伸,并且形成了两道平行的矮墙。这两道矮墙组成了一条通路,将猎犬和法师隔绝在外。
灰袍带着猫妖精顺着这条通路朝前走去,在路过时伸出手臂,黑蛇立刻做出反应,回到他的手上。那名年轻的训犬师,则已经被勒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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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司瞥了对方一眼,立刻就有几条猎犬挡在起司和他之间,对灰袍怒目而视。
“杀吗?”
这话,是起司问凯拉斯的。
既然猫妖精说了要处理这件事,那这名精灵犬训练师的性命,自然应该由他来决定。不过作为凯拉斯的同伴,起司并不介意因此而与生命学派结仇。
反正他已经看明白了,所谓学派,并不是一个整体,这庞大的植物庄园,罗列的建筑之中的人虽然都隶属于这个学派,可是他们中有还不懂得何为魔法的学徒,也有从这座城市创立之初就在这里暗中操控一切的大法师。他所面对的并非庞然大物,只是组成了庞然大物的鱼群。
“以后再说,他和那些狗,都不是关键。”
猎犬,是工具,是猎人的工具。猎人,也是工具,是需要猎人带来的兽肉,毛皮,爪牙的工具。工具,不关键,至少不是那么关键。
但这是有前提的,前提是你可以找到那个躲在工具背后使用工具的人,并确定他不是另一个工具。那这个问题才会得到较为根本性的解决。不过更大的可能是,当我们去试图寻找有一个问题的根源时,会发现其实它是由无数个工具共同造成的结果,工具的后面又是工具,无比复杂。
因此,就必须学会妥协,妥协于暂时,妥协于片刻,妥协于无法完全掌握的现实。凯拉斯懂得妥协,他的妥协就是给自己划出一条解决问题的线,在这条线一边的,是所谓的不关键,他们只是工具,工具可以搁置。而在这条线另一边的,则是关键,关键必须解决,因为这样才能暂时性的解决问题。
火渐渐熄灭了下去,起司和凯拉斯已经走过了许多走廊,在灰袍的带领下,他们离这栋建筑的出口越来越近。
可,除了刚才的那名训犬师和他的猎犬之外,他们这一路上都没有再遇到能称为阻拦者的人。不是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迷迷糊糊的研究者,就是被要求留在这里进行某种作业的倒霉学徒。
他们都是生命学派的成员,但对于妖精以及与妖精相关的事情,他们都完全不知情。这些人,虽然会对一人一猫的出现感到困惑,但并不会影响他们。
终于,窗户出现在了走廊的尽头,有窗,证明门也不会远了。不过在脱离这栋建筑之前,起司还是透过窗子向外看去,想要知道些情报。
而后,他就看到了大量的光芒在窗外晃动,不过并不是天光,而是人造出来的光源。许多法师,都在草坪上,他们似乎在进行着某种集体仪式。
这在让人感到好奇之余也代表,如果现在他们两个大摇大摆的从正门走出去肯定会被人发现。凯拉斯倒还好说,对于一只猫来说,打开窗户他就能消失在夜色里,麻烦的是起司,他可不像自己的同伴那样擅长飞檐走壁。
不过,这件事也没有那么绝对。
“情况不对。等等可能要麻烦你把我的衣服带出去。”
灰袍回头看了看走廊,确保没有人会在短时间内经过后,解开了自己的上衣。脱掉衣服,是因为衣服不能随着主人一起变形。
其实他是不希望在这种陌生的地方施展变形术的,他不是尤尼,变形的过程将会让他失去防备。而一旦有人目睹他变形成的生物,那在动物形态中的起司就很容易成为别人的靶子。不过,现在也没法顾忌那么许多了。
“知道了,我去找个对着树的窗子。你最好变个不那么容易引人注目的样子。”
第七百二十一章 脱困
起司变形成的动物不是乌鸦,也不是他曾经变过的长耳鸮,因为这二者虽然具有可以飞行的优势,但起司并不是要逃离这里,他只是要找一个不那么引人注目的方式离开这栋建筑。因此,如猫一般具有较强行动力的陆地生物才是他的首选。
只不过,变形术所记录的形态是必须提前准备的,除了用来作为日间飞行形态的乌鸦和作为夜间飞行形态的长耳鸮,起司的陆行形态并不多,其中还包括了不利于隐藏的狼形。于是他只能用出一个自己之前从未展示过的姿态。
“嗯,好吧。不过你这个样子可不算是不引人瞩目。你应该知道,貂皮不管在哪里都是紧俏的东西吧?老实说,变身成貂,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凯拉斯抱着起司叠好的衣物,看着那从男人转化而成的野兽,露出微妙的表情。在他面前,一头将近一米长的大型貂鼠人立而起,眼睛里是与外形不符的智慧。
只不过,起司化作的貂鼠和通常见到的同类具有着不同的皮毛颜色,这倒是他转变为其它动物时没有过的。他变成乌鸦也是黑色,变成长耳鸮也是该有的色彩,唯独变成貂鼠,他身上的毛皮却是与长袍一样的灰色。
这就是他不喜欢变成这个形态的原因,貂鼠是起司最早尝试的变形对象,因为他曾经有段时间要喂养这种动物,因此对它的动作神态以及习性都很熟悉,当然在最后,他对这种动物的内部结构也熟络了起来。只是由于那时的起司施法经验尚浅,他的变形是有瑕疵的。
这个瑕疵就是毛色。变形术是种很有趣的法术,它在某种意义上很像是一种特殊的身体动作,而一但你完成了这个动作就会对它产生习惯。
简单来说,变形成一种动物之后,变形者的体型,外貌,乃至其它更细微的地方就会变的难以更改,如果非要修改它的话,其中的风险就将让施法变的极其困难。
所以许多变形者的第一个变形形态都是不完美的,专门训练这类法术的巫师通常会让学徒用一种不那么实用的动物作为练习对象,以度过这个不熟练的过程。
要单独说明的是,尤尼的变身并不属于此列。如果说起司他们是用第一次变成来尝试与熟练变身这个动作,那尤尼就像是一只住在峭壁上的雏鹰,只要他的羽翼允许,飞行的本能就刻在那个孩子的身体里,展开双臂就足以让他与风同行。
这是天赋,付出代价后获得天赋,就像灰袍中的咒鸦也是以看到自己的死亡为代价换取了使用法术的资质。区别在于,咒鸦是主动选择了诅咒自己,而尤尼是被动的受到了命运的戏弄,可这细微的差别真的存在吗?也许主动,也是被动。
总之,片刻之后,这栋建筑侧面的一扇小窗打开,一道灰色的身影从窗内蹿到窗外的树枝上。整个过程只发出了非常细微的声音,与草坪那里正在发生的骚动相比不值一提。灰毛貂鼠落到树枝上,朝着四周看了看,没有发现有谁在注意它。
于是这只目的性异常强烈的生物迅速利用它的爪子抓着树皮朝地面而去。在它身后,一只穿衣服的黑猫先是扔出了一些人类衣物,然后自己也纵身跳出窗沿,轻巧的落到枝头。不过他背上那把剑在飞跃之中撞到了树枝,引发了一阵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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貂鼠和黑猫停在原地,直到几秒后确认这阵响动没有引来什么人之后才继续他们的动作。灰色貂鼠率先接触到地面,然后它又思考了一番,在这个状态中起司的注意力有时会不够集中,没办法,动物的头脑是无法完全承载人的意志的,思考能力的降低已经是法术在帮助后的结果。
好在,它还是迅速发现了一条不容易被人看到的小巷,这条巷子原本可能是用来堆放落叶之类的垃圾杂物的,现在正好用来作为起司恢复人类身体的地方。
仿佛要将整个身体撕裂般的疼痛是变形术无法去除的副作用,随着那只貂鼠的身体膨胀肿大,人类的骨骼和结构逐渐从血肉中再次呈现出来。而当起司用手抹掉了面前的血肉,看到的却不是等待着准备交给他衣服的凯拉斯。
“德尼亚。”
起司轻声说出了那个名字,那个在他们一进入生命学派范围就遇到的树妖。如今那融合着植物和动物两种生命形式的诡异躯体正站在枯枝败叶之上,那双没有瞳孔的黄绿色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起司。
现在的局势就有些微妙了,没有灰袍,凯拉斯也没有过来的意思,显然这个树妖用什么办法骗过了猫妖精的感官。这让刚刚结束变身的起司十分被动,因为两人的距离太近了,在这个距离上,他来不及抵挡对方呼唤植物的手段。
“他们,有,麻烦。”
想象中的攻击并未到来,德尼亚歪着头,用不那么清楚的声音对起司说道。然后就向后倒下,身形完全消失在了落叶之中。
“怎么了?我听到有人说话。”
下一秒,凯拉斯提着剑转入了巷子,他只看到了几片飞起的落叶,其余的什么都没有看到。
“我也不是很清楚,先把衣服给我。”起司微微眯起眼睛,从同伴手里接过衣服,边穿边说。
他在思考的问题是,对方是怎么悄无声息的来到自己面前的,又是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以及这句话到底在指什么。
他们,以起司的角度来看,他会将这个代词理解为阿塔和剑七,德尼亚见过他们在一起的样子,应该清楚他们是一起的伙伴。但,灰袍一行人上次和德尼亚相见时的情况可不是那么和睦,这只树妖不来报复就不错了,他又何必来报信呢?
凯拉斯撇了撇嘴,他觉得刚才可能是自己太紧张了,或者是起司在变身的时候发出了让他误会的声音,总之既然法师没说发生了什么事,他也就不再关注。
“草坪那边还是有很多人,不管他们在干什么,看起来都会干到天亮。在这些家伙眼皮子底下找到塔兰和七有点麻烦,我建议我们最好制造点乱子。”
“没那个必要,那些人在进行某种集体仪式,他们的精力应该分散不了太多出来。我们小心一点行事,找到他们就离开。”
起司在楼上的时候就已经隔着窗子看明白了生命学派的法师们在做什么,他不明白的是他们这么做针对的对象为何。
而这个问题,在他遇到剑七后很快就揭晓了答案。
第七百二十二章 尚可一试
剑七来的很突然,很轻,比起凯拉斯,他有的时候更像是一只猫。
不是那种任性,懵懂,被养在人类周围的猫,而是那种生活在乡村与荒野的交接,如游侠般行走于草丛和篱笆上的猫。
总之,他来了,发出的声响不会比一片落叶落在地上沉。当他出现在起司和凯拉斯面前时,两人都露出了些许惊讶。
“看来你对气的应用在这几日有了突破。”
自己且不说,起司感知世界的方式除了五感之外主要还是魔力视觉,而气的使用者身上不会带有魔力,更别提剑七身上还有他给予的寒铁护身符。
如果将来他要列举一份最适合暗杀施法者的名单,像剑七这样的武者绝对会拔得头筹。所幸,眼前这位是他的同伴。
“突破谈不上,只不过是把以前断裂的联通了一点点。你也有气感,如果你继续练习下去,迟早有一天你也会明白这种感觉。”
剑七耸了耸肩,好像确实在说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接着,他的目光转向那片落叶堆积之地,眼睛微微眯了一下,似乎想要看清什么东西。
“现在,他走了。”寻剑者突然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不过言下之意已经很清楚了。那个他,就是德尼亚,换句话来说,他刚刚才走。
“所以我不喜欢妖精学,他们对这个世界的常识挑战太多了。完全没有规律可寻。”起司当然是立刻明白了同伴的意思,然后无奈的叹了口气。
“我同意,别说你了,有的时候,我也不喜欢我们自己。如玩笑般的身体,如玩笑般的能力,如玩笑般的命运,何其滑稽。”
凯拉斯说着将手中的武器插入脚边的泥土。说也奇怪,那吸满了颜料的沙之剑在这一次落地时仿佛被震碎了一般,重新化为一团细沙,然后纷纷钻进凯拉斯的毛皮之中。
这样的景色尽管剑七已经见过了几次,可作为一名铸剑世家出身的人还是不免挑了下眉头,“人力有穷时啊,但天地造化却又偏偏无常。”
剑七的话双关了关于妖精们的天生天养以及铸剑中所不能企及的造化境界。妖精们确实就是他们那个世界天地的某种显现,就像凯拉斯身上这柄沙之剑一样是不可能被制造出来的,当然他们的存在肯定有理可循。
只不过,这理也是人找到的,你说它是理所当然是可以,但你要说它是生拉硬凑似乎也未尝不可。
“你知道吗?我跟这个穿灰袍,用食物当成自己名字的人一起走了好几个月的路,学到的一件事就是,我现在不再把天地当成是一个对象物了。否则,我怕我会忍不住想要找方法去弄死它。但只要你不再把它当成是所谓冥冥之中的命运,其实一切都还是那个样子。没什么不公,也没什么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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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拉斯难得说了句和他岁数相符的话,然后看了看那个用食物做名字的人。起司身上有很多值得吐槽的地方,不过哪怕是同伴,他们也会首先吐槽他的名字。
“谁规定,起司不能是个名字?谁规定,猫不能说话穿衣服?谁规定,人不能凭着一口气在水面上行走?如你所言,天地不是对象物,所以它也不会规定什么。既然如此,我愿意叫起司还是奶酪,马粪还是黄金,也没什么不可以的不是吗?所以比起我的名字,还是考虑些更实际的事情吧。比如,怎么把阿塔弄出来。”
是的,仅仅是看到剑七,起司和凯拉斯就已经明白事情朝着他们之前不愿意看到的方向发展了。理由很简单,如果阿塔没有在做什么令寻剑者无从插手的事,剑七是绝不会离开她身边的。
这是剑七的特点,他的道德感和责任感会令他自发的想要保护身边的人,尤其是同伴。他的同伴也了解并欣赏他的这个特点,不需要谁来总结,只要朝夕相处过,一个人会在哪些情况下做出哪些举措,基本上是可以预测的。至少在这件事上,剑七的举措可以。
“她现在和一只,嗯,在下不清楚妖精之间的称呼,也不清楚他所报出的名号是否真实。乌麦拉,地穴领主,这是正在和阿姑娘一起行动之人的名字和身份。”
“一个地穴领主。这些法师可真够大胆的,而且看起来他们还把他看丢了。这倒是件好事,阿塔在短时间内肯定是安全的,那些胖子挖的地洞是无比可靠的堡垒。即便是法师想要将其破坏也要花上很长时间和气力。所以我更加好奇的是,他是怎么被抓过来的。活捉地穴领主这种事,虽然不少见,但从未发生在人类和妖精的战争之中。”
猫妖精摸了摸下巴,说出了他对地穴领主的了解,以及疑惑。
“之后你可以亲自问他。眼下的情况是,怎么让阿姑娘从那个泥潭里脱身。在下自问不是个坏人,可在下也清楚,打仗这东西,一打起来,个体的好坏就会消失。到时一个人的声音就只能在一群人的呐喊中淹没。只有太平的年景,人才能以个人的方式说话。眼下,尚是太平。”
“止战,不难。让阿塔的身子离开也不难。”起司缓缓开口,带着某种结论的口吻,
“难的是,解决这件事。解决我们面前确实存在的问题。因为她的心已经在这件事里了,把她的身子带走,就是在折磨她。冲突,是为了结果。除了冲突,仍然可以得到结果。但一件事若需要用冲突来解决,通常意义上的调停便没有多少意义。”
对阿塔的描述,没有人有异议。就像他们了解剑七那样,他们也了解阿塔。那位女剑士平时可能很好说话,甚至有些同情心泛滥,但她也有刚强的时候,某种意义上来说,好说话和刚强是一件事。
那件事用剑七的话说就是,诚。诚于心,诚于志,身心相符,言行相称,表里一如,如是而已。在起司所认识的所有人中,阿塔是最诚的一个,所以她的脾气也最难改,因为她做的,就是她想的。要让她的身子转向,就得让她的心转向。
“有办法吗?”这话凯拉斯不会问其他人,平心而论,这种程度的冲突靠一个人在一时想到一策来解决,那不是这问题本身有问题,就是被解决的人有问题。
但他还是问了,因为他没有办法,因为他相信,起司可能有办法。
“可以试试。”
第七百二十三章 十六个拥护者
“吼!”
如果不是妖精地穴带有隔音效果,这声怒吼恐怕会直接将生命学派的法师们引来。不过这也不奇怪,发出这声怒吼的毕竟是一头狮子,而且是头雄狮。只是这头狮子和常人印象中长着鲜亮浓密鬃毛,皮肤下是结实有力肌肉的形象不同。
首先,它很瘦,而且是那种病态的瘦。不光是肋骨,连脊椎上的每一个关节和四肢的骨骼结构都可以通过它并不紧致的皮肤看到。这是一只病狮,可它那声怒吼却意外的中气十足,丝毫不像是从这具身体里发出来的。
“哐!哐!”
在狮吼过后,是金属相互敲击的声音。妖精不能接触铁,但不代表他们不能使用金属制品,至少青铜中的铁含量对妖精来说还是可以接受的。
五个浑身青铜甲胄的战士用他们的暗绿色的长矛敲击着自己那将近有身体一半高的盾牌。盾牌的表面,是一棵橡树的浮雕纹路。
除了这几只妖精之外,还有一个妖精在手舞足蹈的表达着什么,只是由于他稻草组成的身体,任凭他怎么挥动四肢也没能发出足够的声响。
没错,这是一个稻草人。其实关于会活动的稻草人故事,在各个地区的传说中都多少有提到,一些是好的,一些是坏的。人似乎天生对其它人形的事物有一种恐惧,当然鉴于这里确实有一只活蹦乱跳的稻草人,他们的恐惧很可能并非空穴来风。
而最初的稻草人,可能就是对这种外形相似的妖精的模仿也说不定。
以上三种妖精,就是躲在这个地穴中的逃跑者。乌麦拉出于各种考量,将他救助的同族分别安置在不同地穴中,这样可以尽量防止妖精们被法师一次性抓住的可能。
除此之外,其实也有些深度的考量,毕竟地穴领主本身就是要接触很多种类妖精的,他自然十分熟悉较常见妖精的习性和特点。就比如那头狮子,那就是一种决不能和其它有血肉身躯的妖精一同安置的存在,倒不是说它会将那些妖精吃掉,而是病狮天然就有一种能让血肉衰败的神秘力量。
至于为何此时的阿塔和乌麦拉敢于以肉身出现在病狮周围,而且那些法师们之前也没有处理掉这头病狮,那是因为病狮的病想要引发影响是有前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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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很微妙的前提,也就是它周围的人认为自己病了。这种病可以是事实,也可以是一种猜测或怀疑。而病的范围也很宽泛,只要对方认为自己身上正在发生什么不正常的变异,都算是病。
病了的人会感到越发严重的迟疑,他们会认为自己的病不像一开始想的那么简单,而是更加复杂的,严重的病症。
更有趣的是,那些病症并不会真的出现,人们也不会因为猜疑而感到不适,一切都只作用在他们的精神上。像是一次欺骗造成的紧张或恍惚。
因此大部分人在见到病狮时都不会有不良反应,只有极少数确实患病的人和那些养尊处优到疑神疑鬼的人才会收到它的影响。不过大部分病狮并不会去接近真正的病人,它们的身体就像外表所表现的那样脆弱,会让人生病的原因很可能也会让它生病。
关于病狮,最多的记载还是它们被好奇的猎户所捕获,将其奉献给了某位地位尊贵之人的故事。那些故事有的很滑稽,有的很怪诞,还有的很离奇。
总之,病狮是一种危害性很微妙的妖精,它们其实也不是很喜欢人类世界,因为在这里它们的身体总是病恹恹的。在妖精王国中,病狮并不会有生病,它们在妖精界域里各个都是精神奕奕,威武不凡的狮子,是带给人勇气和信心的象征。而这种在两个世界里截然相反的形象,其实在妖精之间并不少见。
再举一个例子,那五个如士兵般的青铜人在妖精界是有血有肉的,他们身上的青铜铠甲和武器都只是族群文化象征性的一部分,就和那些将佩剑与佩刀当成是荣誉象征的战士类似。
一但这些妖精来到这个世界,他们身上血肉的部分就会消失,不是隐形,是真正意义上的消失,他们的意志则会附着在身上的青铜甲胄上,成为一具具有思考能力且能够从头盔里发出声音的活动铠甲。甚至有的倒霉蛋还会在转界的过程中直接附身到奇幻通道周围的人造甲胄上。
不过附身到甲胄上的妖精倒是意外的可以获得对铁的耐受性,这就是谁也解释不清的事情了。总之,那些故事里没有人穿戴却会自己活动的铠甲,多半是他们。
至于那个稻草人嘛,他就是个稻草人,这点在妖精界和人类世界都没有变化,也没有什么奇特的能力,被火点到就会燃烧,遇上风雨就会被打湿连站立都困难。
如果硬要说这种妖精有什么特质,那大概就是他们总是很开心。不论是在妖精界还是在人类世界,稻草人妖精总是在跳舞,而且他们尤其喜欢在人类的麦田里跳舞,那些和它们类似的麦子似乎被他们错当成了观众。
于是麦田里如人般活动的稻草人,也被老练的妖精猎手当成是附近有奇幻通道的标志。
现在,这三种妖精都用自己的方式表达了对阿塔的效忠,就像乌麦拉一样,他们同意听从女剑士的号召,加入这场解救同胞的战斗中来。
“其它两位先不谈,光是获得青铜族的支持,我们的战力就有了很大提升。”
乌麦拉小声的对阿塔说道。那五具不会被寻常物理伤害破坏的活动铠甲确实足够成为人类的恶梦,只是不知道在面对使用自然和魔法力量的法师面前,他们能否依然那么犀利。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好消息。
“嗯。这样我们就得到了十六位妖精的支持。只要灵活的调配他们,我相信我们是有机会的。”
阿塔有些疲劳的靠在乌麦拉身上轻声说道。她这一天并不轻松,说服妖精也没有那么简单,妖精们的脑子里总是装着奇思妙想和异想天开,哪怕自己已经处于不利的境地,要他们服从一个半妖精也是很难的。
“您做的非常好,仅仅靠着我在路上告诉您的种族特点,您就能在短时间内做出得体的发言,光是这一点,您就已经足够令人惊讶。”
乌麦拉的话,并不是奉承。地穴领主很少会去奉承别人,因为他们不需要这么做。所以这赞美是真实的,就像那被说服的其它十六名妖精所宣誓的那样。
阿塔轻轻晃了晃脑袋,她不认为自己正在进行什么了不起的事。而她也没有注意到,在她腰间剑鞘里的弗拉克拉格,正在散发着莫名的光芒。
第七百二十四章 止战之策
起司站在建筑物的阴影里注视着草坪上的人,经过剑七的讲解,那些人的行为就有了可以揣测的方向。
通过这些生命法师们的魔力流向,灰袍大致能猜测出他们正在释放的法术会造成什么样的效果。地穴领主的魔法洞穴,他之前也听说过,虽然没有亲身进入,不过还是能够从原理上进行简单的推断。
从这群法师们的动作来看,他们要破坏的洞穴并不是真的洞穴。嗯,听起来有些矛盾对吗?拆开来说的话,乌麦拉在制造洞穴的第一步时当然是真的在土地上掘出了一个空间。
因此在草坪上是存在真实的洞穴的,而且它的入口就是之前乌麦拉带着剑七和阿塔进入的入口。但是,一个正常的,由乌麦拉那个体型的生物所挖掘出的供自己容身的地穴,显然是不能让两个人类钻进去的。换句话来说,地穴领主的地穴本身更类似于一种魔法结界。
只不过这个结界并不是完全封闭的,它留有一个或多个出入的通道,而通道本身也可以视为是结界的边界,在边界的内外分别有着两种不同的运行规则。
想要破坏这种魔法结界,一般来说有两种方法。
一,就是破坏它依托于的物质实体,以地穴来说,就是破坏草坪下的洞穴结构本身。只要洞穴坍塌,那附着在其上的妖精法术自然也会失去效果。不过问题就是,地穴领主的结界和他挖掘出的地穴是相互依托的,想要依靠着简单的物理方法来将其摧毁并不容易。
二,就是以法术击破结界的边缘,这种内部自成一派的小结界都存在致命伤,即内外的隔绝一旦打破,整个结界都会迅速崩溃。这就好比是要在急流之中围出一片干燥的土地,周围的堤坝务必连体而建。可纵使如此,周围的堤坝上只要有一处产生了缺口,缺口就会成为水流突破的薄弱点,将整片土地吞没。
如果是起司,他可能会尝试在这两种办法里折中,大体上还是会利用第一点来达成破坏的目的,但实际运作上也少不了小法术的扰乱和破坏。
不过现在看来,万法的法师们无疑是完全偏向了第二种,他们正在做的,是以大量影响甚大的法术反复轰击结界的边界,以达到让其结构崩塌的目的。这样的做法谈不上效率,也谈不上精深,因为哪怕是结界被破坏,法师们也不会晓得它是被毁在那个法术的效果下,以及这个结界的薄弱之处在那里,纯粹是以力破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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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就像刚才提到的,这种做法不能武断的说是无效率。只要一次发动的法师够多,造成的影响够大,那要破坏一个个体在仓促之间制造的结界还是轻而易举的。
眼下生命学派之所以以这种速度来清理地穴,估计也是考虑到整个万法之城的山体早已被改造的面目全非,如果贸然使用会对地质有影响的法术,可能会引发下层的塌方或其他问题。
要不然只需要让几个在塑能学派兼修过的法师来将地下的结构搅乱一番,那魔法地穴就是不直接毁掉也会严重受损。
这是机会。要是法师们选择了最快速而不计后果的方式来排除地穴,地穴中的妖精们就别无选择只能和他们战斗,到了那时一切就晚了。
好在他们此时的做法给了妖精们喘息的机会,让他们仍然有周旋的余地。等等,这是无意的吗?起司曾经跟剑七聊起过一些他家乡关于战争的内容,其中有一个想法让灰袍印象深刻。
网结三面,或者说网开一面。四面为围,围成则死,被围之人要么择一面突破,要么拼死抵抗,对于攻方来说,同样不是上策。
然,若围攻之时故意留下一面生机给对方,那对方就会认为自己还没有到山穷水尽之处,抵抗的力度和态度都不会变的很坚决。
这是攻伐之策,但同样可以用到此时的情境中。只要这些法师们依然保持着这样的速度推进,妖精们就会处于一个自认安全的状态中。剑七说地穴尚有将近二十处,而法师一晚最多捣毁两个,在这期间乌麦拉又有能力建造新的地穴,甚至有闲暇在草坪上吃草观察法师的动向。
可是这就好比温水煮青蛙,等到妖精们的活动空间被压缩到某种程度时,他们再想反抗恐怕已经来不及了。这还得感谢实验对象的身份,否则法师只需要找来足够的纯铁,恐怕这些妖精没有几个能活下来。
那么,综合这些信息,有什么是可以作为自己计划的要素的吗?起司微微闭起眼睛,思索了几秒。他能想到的办法有几个,要么,去找通灵学派,从妖精这方面入手,以万法自己的机制去处理这个问题。
但这样的话,牵连甚广,影响甚大,在过程之中他能施加的影响会越来越少,到最后要如何处理这些妖精可能都没有人会询问他的意见。要么,他自己来替万法做这个决定,利用这几天的时间找到让妖精们逃离此地的方法。
这很难,生命学派整个区域内的魔法结界可比一个地穴要复杂和难以破坏上无数倍,若是米戈在此倒是可以一试,龙火能成为突破结界的强有力武器。可惜,没有这个可能。
既然问题不容易从妖精那端解决,最后的办法就是,解决掉法师这边。只要寻找妖精的法师消失了,妖精自然就安全了。可问题是,该如何让他们消失?
纯粹的暴力显然是行不通的,先不说起司有没有这样的能耐,光是坐在生命学派背后的老人就足够让他投鼠忌器。这一条路,也不好走。
这也没办法,在苍狮时他笼络了几乎所有的魔法势力,再用巨龙的力量威慑住了世俗的军队,才能在溪谷之战即将爆发时将其扼杀。
这一次,问题没那么严重,可问题背后的牵连却复杂得多且麻烦得多。主要是,他起司在万法之城并不具有一呼百应的能力,一个特聘教员而已,连进入图书馆二层都需要讨论。
当然,他还有一个方法,可以说服生命学派。他不需要影响一百个人,只需要得到一个人的首肯就行了。
所以当务之急是,该怎么得到这个首肯。
“阿塔要集结部队,不会立刻发动进攻。我们还有时间,在这个时间里,我必须去做一些事。希望,来得及。”
第七百二十五章 暂退
起司所说的事情,就是去追查那片怪异玻璃之后的人和组织。这本来不是他当前最急迫的事情,甚至在老者面前提起也只是为了转移对方的注意力以求活命。
但此时此刻,他需要力量,这股力量必须来自万法之城内部,而且它还必须足够强大,至少单靠妖精研究所的力量,不够。因此摆在起司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他立刻通过怀内特夫人向上联系通灵学派,说服他们对生命学派施压,迫使后者放弃对手头的这些妖精的掌控权。
这样做乍听起来没有多少成功的可能,毕竟生命学派作为正三角三个学派中的顶点学派,理应是对通灵和塑能两个边角学派具有一定的话语权的,位于边角的学派没有理由去挑战它们的上峰。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已经有人打响了第一枪,那就是塑能学派。薇娅那一系的生命能量研究已经触碰到了生命学派的底线,现在生命和塑能之间恐怕已经处于一种极度紧张且微妙的关系之中。学派战争倒是不太会打响,但暗地里的攻防也不会少。
想必以生命学派的立场来说,塑能学派最后要么交出薇娅他们一干法师,让他们加入生命学派,要么也要交出他们的,尸体。这是没法退让的立场之争,塑能学派所能做的,也不过是在这种争端中尽可能为自己争取利益。
那么,如果此时与生命学派对抗的不止是塑能一派呢?如果通灵学派也加入到这场争端之中呢?以这两派的能力,有没有可能让顶点学派屈服,乃至,退却?
或许吧。起司并不清楚这座城市里这样的斗争会以何种方式收场,他知道的是,这种方法可能可行,只是来不及。从他透露这个消息,到对方从怀疑到接受,再到消化与做出决策,进而提出入局的要求并展开行动。这一系列的发展中本身就有不确定性,而且绝不可能在短短几天之内完成。
因此这第一条路,可能是最安全的,不会有那么多的曲折,但并不符合他现在的核心诉求。故而起司只能走第二条路,从生命学派的内部获得支持,要求他们不要和妖精们展开战斗,并停止他们的实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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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能想到的争取对象,就是那名躲在学派最深处的老者,只要他发话,想来不会有人有意见。可问题是,对方为什么要帮助起司,以妖精们目前的战力,灰袍自己都不认为他们有机会能逃出生命学派,即使其中有极少数成功,和绝大多数相比也算不得胜利。
这主要还是因为施法者这一群体的微妙特性,当一群施法者因为一个目标而同时发力时,他们能造成的影响将不同于士兵的聚合。因此学派是个能很高效的动员自身力量的法师组织,阿塔和她所团结的妖精们不清楚这一点。
一旦战斗真的打响,他们就会发现自己面对的根本不是士兵,而是一整台近乎无所不能的破敌机器,那台机器所能做到的,可不只是上阵杀敌。因此别说是他们,就算是让起司自己率领妖精挑战一个学派,他也不会持太乐观的态度。
当然,起司有这种想法也是因为他并不知道逃出来的妖精都是谁,以及他们有什么本领。妖精们那些因为穿越世界而带来的不讲道理的特质,有的时候可以发挥意想不到的效果,这场战斗真的展开的时候,他们肯定会让自负的法师们感到惊喜和意外。
但那也正是起司正在竭力阻止的事情,法师用妖精作为实验对象,这无疑是非常糟糕的行为,且恐怕不会得到原谅。可以此为开端而让事态更加严重乃至引发一场狂猎?对他这个局外人来说,孰轻孰重一眼便知。
这也是为何他没有在离开生命学派之前尝试去见一次阿塔的原因。他的决定是出于自己局外人的立场来做出的,换做他是阿塔,有一群异形用人类做实验,那他恐怕也会和女剑士一样加入抵抗的势力。
起司清楚这件事,他清楚他的立场,阿塔的立场,法师的立场,正是因为他清楚,他才更加明白自己立场里解决问题的方式可能不是另外两者想要的结果,但那是他能看到的影响最小的结果。所以他要让它实现,这很自私,也很傲慢,可他不会因此而动摇。
个体能做的事在关乎到复数个体乃至复数群体之中时是很有限的,他早就知道这个道理。如今他已不需要谁来倾诉,如今的起司承认自己的有限,并努力的发挥这份有限,以期望它能让整个事件发展的轨道朝着他所期望的方向偏离,哪怕只是偏离一点也好。
于是在夜色的掩护之下,灰袍离开了草坪和灌木拥簇着的生命学派,重新回到了万法之城的山路上。没有了满眼的绿色,看着有些光秃的山体,他反倒有种轻松的感觉。可能他这种荒原里来的人,就不适合生机盎然的环境吧。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跟着起司离开生命学派范围的,还有剑七。凯拉斯自是留下去保证阿塔的安全,不过听猫妖精的口风,他似乎也不是很想直接在阿塔面前现身。
原因无他,凯拉斯知道自己现在是没法改变阿塔的想法的,他加入女剑士的阵营,只会让这场没什么胜算的战斗更快成型。与其如此,不如暂时观望。
“你先去一趟妖精研究所,我等下写点东西给怀内特夫人,你要确保它到她手上。之后,你可以去旅店先休息一下,我有了眉目会通知你。”起司轻声说道,接着看了看四周,指向了前方不远处的一座房子。
“我们去那里借一些纸笔。”
那房子应该是某种接待处,多半是供那些需要向生命学派传递公文但又不想进入那片人工庭院的人准备的。
平时可能会存放一些不是那么紧急的信件,待晚上时看管者再将它们一起带回学派。现在虽是夜晚,但区区一道房门肯定拦不住灰袍和寻剑者,他们要进入其中轻而易举。
至于明天早上会不会有人发现,反正起司他们只需要一张纸和一支笔,除非他们每天都要计数屋内的纸张数量,否则很难会有人注意到昨晚的访客。
这就导致当剑七用随身携带的细小铁钩打开门锁时,屋子里那两只闪烁着猩红光芒的眼睛显得格外突兀。
第七百二十六章 异样的恶魔
“这座城市里的法师是有什么问题吗?为什么会有恶魔自己单独行动。”
起司看到那双眼睛的下一秒就认出了其主人,一只恶魔。而且,是一只没有身负控制锁链,在人类世界随意活动的自由的恶魔。
这样的一个家伙,哪怕它只是被人们蔑称为小恶魔的种类,都足以给寻常的人类聚落带来不可想象的灾难。
房间里的恶魔不是小恶魔,非但不是,而且还与小恶魔差距甚大,它很强,强到可以收束自己过高的体温不去点燃这里的纸张,强到可以用邪术掩盖体内发出的硫磺气味。
强到,在起司的话说到一半时,它就冲了上来,想要将那个灰袍人类撕碎。但它还不够强,至少没有强到能够将拦在它和目标之间的那根铁棒打断的程度。
所以它的暴起并没能发挥作用,反而是握着铁棒的人类一抬,一转,一收腰,恶魔的爪子就被拨开,铁棒也化为长枪,对着它的腹部一击猛刺!
“砰!”
沉闷的响声从铁棒的顶端与恶魔的腹部之间发出,握着铁棒的手能感觉到自己击中之物的坚硬。那不像是打中腹部的反馈,倒像是一枪戳在了一面做工考究的牛皮盾上的感觉。会有这种反馈,就说明剑七以常识攻击的,并不是这只恶魔的要害。
不过所幸,刺击的力道还是将恶魔向后方推开了一些,没有给对方反扑的可能。寻剑者不敢将全力压上,以防招式用老来不及回防,于是在刺击之后立刻收招,重新回到守势,等待着起司的判断。
起司的反应也很简单,他离开打开了腰上的提灯,霎时间晨曦之光便充满了这间小房子。不过,在密室中与壁画战士鏖战一番之后,黎明之息里的光亮已经十分黯淡,需要等到天亮之后再进行充能。此时的黎明之光过于微弱,难以起到破魔镇邪的效果,充其量也就和普通的提灯无二,仅能提供照明。
这一照之下,恶魔的形体呈现在二人面前。
这只恶魔和它的大部分同类一样,并不具有人类的结构和肢体,它的构造更加类似昆虫,在它的身体表面覆盖着一层宽大如同铠甲般的几丁质甲壳,这些甲壳的边缘要超出它实际需要保护的肢体,从而变成了某种类似刀锋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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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剑七的刺击就是打中了恶魔腹部的甲壳,因此才会有那种异样的触感。不过值得提到的是,这头恶魔的外部甲壳,是透明的,只有在阳光之下,才隐隐能看到暗红色的边缘轮廓。
这也就意味着,如果是在夜晚遇到它且没有黎明之息这样的照明道具时,肉眼是根本无法捕捉到恶魔形体的具体轮廓的。那些抱着想要与其作战想法的战士,很可能会被看不见的臂刃直接割开喉咙,而在视觉效果上就像是恶魔随意挥了一下手臂,对手的脖子就被撕开了一般。
这还没完,除了甲壳的边缘是透明的之外,这只恶魔的肢体和躯干部分也几乎是透明的,只有在头部和沿着头部向下延伸的部分有着令人不适的黑红色构造,那是它的身体器官和内脏。
“有趣,我从没见过这样的恶魔。按理来说,在深渊的环境里这种隐蔽性构造并没有益处。除非,它生活的地区是特殊的。”起司微微挑起眉毛,对恶魔的样貌和其背后的含义做出了简短的推测和描述。
不过这对于挡在恶魔面前的剑七来说,显然不足够。寻剑者挥舞着铁棒,连续挡下几次恶魔的斩击,铁棒和几丁质甲壳在碰撞时甚至会带出几粒火星,可见对方身上那套透明甲胄的坚硬程度。
“它的生态暂且不提,能否告知在下该如何处理掉这邪魔?还是说,你来用术法消灭它?”
剑七在说话之间已经又和恶魔交手了好几个来回。之前起司调侃他用气的水平有所上升,现在看来确实如此,不仅是身法上的提升,在战斗之中寻剑者也显得举重若轻。
若是让现在的他再去对付结发镇的山怪,他很可能不需要陷阱计谋就可以用青符解决对手。更别说他此时是有伤在身,满身的力气在打斗中为了顾及伤势也就发挥了五成左右,若是全力以赴,恶魔不见得能和他在拳脚上对抗。
“你先来试试,我想看看这个家伙是什么来头。”
起司倒是不着急对付这只恶魔,以后者所表现出的实力,想要将其从这个世界驱逐对灰袍来说并不困难。但那异样的构造和莫名的自由身份都令法师感到困惑。
现在看来,这座城市的水比他想的还要深。如果说奔流是通过繁荣的商业将世界上的诸多种族吸引到了那里,那万法就是利用法师们的头脑将妖精,恶魔等异类之物拉入了城市之中。而且他们显然在对这些被拉入之物的控制上也没有长远且全盘的计划。
“好。”
说声好,剑七便改变了战斗策略,通过几次三番和这些异类之间的交手,他已经渐渐摸索出和它们打交道与和人作战时的区别。
最明显的就是,你不能指望着在耐力上与非人之物一较高下,不管是恶魔还是魔鬼,吸血鬼还是食尸鬼,它们的身体结构和供能方式都足以让人类在生物性上感到无奈。
这不是说人类低级,而是以生态结构来说,这些存在都是在某种意义上高于人类的,为了保证自己的高位,它们必须拥有这样的能力。
因此,和异类战斗时,体力消耗是必须要控制的,一味的拖延并无意义。此外,在跟恶魔这样的怪物战斗时也不必在意招式,或者说,不必在意它的招式。
作为一名武者,剑七其实在与人作战时能发挥更大的作用,因为他所研习的战技就来自于人与人之间的争斗,不是拿来和野兽或恶魔搏斗的。
而在不得不面对非人的对手时,招式就要被暂时抛弃,不能以习惯的方式来尝试破招或招架,进攻,更流畅的进攻,不考虑对手的招式而专注于自己的架势,才是明智的选择。
“砰!砰砰!”
如鼓槌击打的响声在房间内连续发出,剑七一手铁棍耍的虎虎生风,棍头棍尾棍身似梨花暴雨如长河波涛,不要钱般砸向他的对手。那透明恶魔起初还能跟得上剑七的动作,但寻剑者对身体的把控让他进入状态后行动异常连贯。
他的速度和力度没有确实的提升,可恶魔就是没法找到机会再次发动进攻,只能被棍雨打的一步一步后退。这也是剑七对气操控更加精微的表现,他现在只觉得每一个招式打出时,气都刚好流到那里,举手投足无不合乎气的运行,劈打刺挑无不能发挥超出本身力道的作用。
他越打越快,越打越顺,终于,当恶魔被逼到某种境地的时候,它做出了改变。
只见那个恶魔朝着剑七猛扑过来,在寻剑者轻巧的侧身躲开后直直的扑到地上。接着,它竟然就这么趴在了那里,一动不动了。
第七百二十七章 出人意料的对手
趴在地上的恶魔,没有消失,也没有钻入地下。它就那么趴在原地,像是一只巨大的甲虫,通过透明的外壳还能看到其体内器官的蠕动。
而这一幕并没有让剑七迟疑多久,不管对方这般举动的目的为何,寻剑者都没有理由放过一个一动不动的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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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里的铁棒横向纵向甩动起来,带起的劲风甚至让房间里的纸张随之飘散,剑七的整个身体和手里的武器宛如一物,将滔滔不绝的势能储存进棒身,只等最后一击打他个石破天惊。
这声势浩大的蓄力在五秒后结束,披着风声带着闪电的铁棍在劈下时发出了某种异样的响动,仿佛落下的不是一根棍棒,而是一座山岳。
这是倾注了一名修习气且有所成的武者全身能耐的一击,这一击中蕴含的浩然之力足以将一名重甲骑士连人带马打落尘埃,丝毫不亚于矮人们制作的撞角战车。
“轰!”
碰撞带起的风浪冲起地面的灰尘组成涟漪,那撼人心魄的声音即使配上地面碎裂的场面也不会让人觉得惊讶。可是没有,不仅没有,重重落下的铁棍还高高扬起,而握着铁棍的手竟然松开了!
是的,剑七这惊天动地的一棍打下去,反倒是自己双手发软,将弹回来的武器扔到了空中。
“小心!”
起司的反应很快,他见到在铁棍弹起的瞬间,地上的恶魔就有活动的趋势,于是情急之下向前跑去,一脚踩在恶魔的背上,将剑七撞开。恶魔手臂上的利刃在下一秒撕碎了剑七脚踝上的衣物,如果再慢一点,此时他的右脚应该就已经被整个砍下。
可救下了剑七,起司自己却落入了危险的境地。他可不是武者,靠体重来将恶魔压制在地上是完全不现实的。因此灰袍脚下的坚硬物质立刻向上弹起,连带着将起司朝着侧面甩了出去。
“去!”
向后跌倒的起司随手抓住了一张之前被剑七搅飞的纸张,简单对其施法后朝着恶魔的面门一甩。那单薄的纸张犹如获得了生命般,以蝴蝶样的飞行方式朝着起身的恶魔扑去,不偏不倚的糊在了怪物的脸上。
恶魔也是生物,它不容易感到恐惧,但面部遭到这样的对待仍不免惊慌。
在恶魔忙着撕掉脸上的纸张时,起司结结实实的坐到了地上。好在他跌落的方向没有家具,否则书柜的棱角极有可能让毫无保留的灰袍受伤。不过这小小的幸运并不能扭转局面,靠着那一手诡异的匍匐战术,恶魔在顷刻间获得了战斗的主动权。
它没有咆哮或作出什么恶魔式的挑衅动作,两只残忍的眼睛死死的锁定着起司,或者说起司腰间的黎明之息。只要将那盏该死的提灯打落,在黑暗中它就有绝对的优势。不过光亮不是那么轻易能熄灭的,因为它和人在一起。
“如果是以前,我会非常开心能见到你,但现在,我得说我有点讨厌没见过的恶魔了。”起司的嘴很快,他的手更快。
一边在空中凭空绘制精密的法阵,一边开口说话,这样的行为在其它法师看来无异于找死。但灰袍能做到,非但能做到,他还能咋臀部和大腿都疼到如火烧的时候轻描淡写的用出来。
“嘶啦!”某种无形的火焰烫伤了恶魔,或者说那团看不见的火阻止了恶魔朝着起司腰间刺出的利刃。毕竟利刃也是恶魔的一部分,这倒省去了很多麻烦。
“虽然我不想说,不过阿七,帮帮忙!”
起司刚才在空中绘制的恶魔驱逐法阵如果有物质载体的话,足以将大恶魔之下的深渊来客囚禁好几天。可由于没有依托,那法阵在空中只存在了一息便消散了,但绘制它的代价却还是原原本本的反映到了起司的身上。
鼻血,沾到了灰袍的嘴唇上。
“乐意效劳。”
剑七的声音和他的拳头一起到来。他没有花时间去捡铁棒,因为他不认为起司还有能力阻挡这只怪诞恶魔在如此近距离上发动的下一次进攻。再说,对他来说,铁棒也好,拳头也好,都可以作为战斗的媒介。
寻剑者这一拳直奔恶魔的面门,从刚才的飞纸法术里他已经可以确定对方还有动物的本能反应,既然这样,它没理由会放任对着自己重要感官的拳头通过。也因此,这一拳必定不会落实,它只是虚晃一枪。
经常有人说,恶魔很狡猾。其实并不是这样,或者说,不全是这样,因为狡猾是需要比较对象的,比如和家猪相比,狐狸就很狡猾,和猎犬相比,野狼就很狡猾。
而和人类相比,恶魔不一定那么狡猾。当然这主要是因为,人类是为数不多可以自己和自己相比而轻松决出谁更狡猾的物种之一。
剑七当然不是个狡猾的人,但他在战斗时会很自然的使用伎俩,其中包括但不限于假动作和有意的引导对方的反应。这狡猾吗?或许吧,但打斗不就是那么一回事吗?
恶魔果然收回了手臂保护自己,但问题是,它并非只有一对手臂。剑七的身体比他的意识先一步意识到什么,也是这冥冥之中的一步后退,让他的腹部躲过了被切开的命运。
一对之前蜷缩在恶魔腹部的小小触手突然伸直,而它的外围实际上包裹着细长的透明尖刺。这种捕食策略有点像某些海里的虾蛄,那些生物也可以快速的伸出一对前肢将自己近前的猎物打晕或刺穿。能躲开这毫无征兆的一击,只能说剑七命不该绝。
冷汗,从寻剑者额头滑落。
短短几次交手,他已经在鬼门关前走了好几遭,不论是最开始的臂刃还是想要斩断脚踝的斩击,以及刚刚的刺杀,都是足以令他丧命的可怕杀伤。这不禁让剑七开始怀疑自己之前对恶魔的态度是不是太轻慢了,眼前的敌人可一点都不好对付。
“这不对劲。它体内的能量和它的进化状态不匹配,只有这点能量的恶魔不应该有这么完整的身体结构。”起司挣扎着爬起来,眼神里闪烁着魔光。
他的一只手伸到背后,黑色的小蛇顺着袖口迅速爬出,无声的爬到地面上。
“那你最好速速想通这魔头的异常之处,因为在下拿它实在是束手无策。”
第七百二十八章 暮春飞燕
那恶魔似乎并不着急将两人置于死地,它可能是对之前与剑七的交手有所印象,因此在一击不中后选择绕着两人踱步。
平心而论,这样的行为或许比正面冲突更让人不好处理。因为恶魔通过这种方式牢牢的把握着主动权,因为在移动,它可以更好的做出躲闪动作以及之后的反击,也因为在移动,它可以随时从人类视野的有限范围之外猛然出动,用透明的甲刃带啦死亡和疼痛。
只不过,从那双纯粹而噬血的眸子来看,它或许只是凭着本能做出了最适合的决定。
如果真是如此,情况还会更麻烦。有理智的对手可以欺骗,可以恐吓,可以以战术取胜,但纯粹的猛兽会无视这些,因为它们足够自大,自达到不认为需要理会那些策略,只要扑上去,用自己的爪牙撕开对手的躯体,就能品尝到唾手可得的血肉。
恶魔不是野兽,虽然你能在它们身上找到许多野兽的特征,它们的生活方式也类似野兽,但如果仅仅如此,它们便不会被称为恶魔。恶魔比野兽更加危险,正是由于它们具备某些野兽不具备的特质。
比如,那源于血脉中的狡诈。半透明恶魔嘴角露出无法判断的表情,它从腹部的下端伸出一条沾着粘液的尾巴,尾巴上可以看到一节一节的淡红色肌肉组织,但整体上仍然是透明的,就像是一条蜈蚣。那条蜈蚣伸到剑七的铁棒旁边,轻轻一推,将其推离了剑七有可能拿到的范围。
而在做这件事的时候,恶魔还在用臂刃对着寻剑者,以阻止他任何想要夺回武器的举动。这是非常人性化的举动,因为通常的捕猎者不会有意的去消除隐患,这种思虑只会表现在少数动物身上。
“呔,看来没其它办法了。”
剑七的身上不是只有一根棍子,虽然他不会像起司那样在靴子里藏一把匕首,或在腰带上再佩戴什么武器,但有两样东西是他不会离身的,那便是飞燕和青符这两柄家传宝剑。
话虽如此,剑七本人虽然时时背着它们,却很少将其抽出使用,用他自己的话说,那是因为他的剑法修为还不入流,不足以使用这两把神兵。这种说法是将兵器视为工具的人无法理解的,可寻剑者就是执拗的恪守着这些古板的信条,只在非常时刻才会动用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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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结发镇,算一次。那是因为面对山怪,非青符剑不能将其制服,剑七别无他法只得出剑。
现在,趁手的铁棒被夺,身后的法师又不知状况好坏,纵然是他有赤手空拳与敌人搏斗的勇气,那无形的利刃也不是血肉可以抗衡的。于是随着一声如燕雀鸣叫的轻响,飞燕剑被他反手拔出,举在身前。
剑七用飞燕剑作战的姿态和凯拉斯截然不同。说到底,猫妖精在挥舞这柄青铜剑时用的是自己的套路和招数,飞燕对于他来说只是一柄长度和重量合手的利器,以凯拉斯的剑术理解,只要硬度足够,他手里的是飞燕还是树枝都无所谓。
但寻剑者是个人类,飞燕的剑身对于他来说要比寻常的单手剑细且短,这样只比自己小臂长一截的武器其实算不上合手,而其异常的重量也会让习惯握剑之人丧失对武器状态的预判。简单来说,这不是一柄谁都能用的剑。
按剑门自己的说法,飞燕并非是一柄实战之剑,它最早的用途是献给神灵和祖先的祭品。正是因为它是要上达给天的剑,所以它必须要轻。以此为目的所铸造出的宝剑自然无法和以实战作为设计初衷的武器相提并论。
然,飞燕之所以是传世的名剑而不是奇剑,怪剑,是因为铸造它的工匠不仅赋予了它可以上抵天宫的轻盈,还给予了它绝佳的平衡性和硬度。前者是为了献祭先祖,后者却让它可以被应用于凡人之手。飞燕虽非争斗之器,但仍可投入实战,只是需要方法。
那方法被称作暮春剑诀,是以节气时令为名的剑术,前身同出于祭祀时供奉祖先的舞蹈。因为是祭祀之舞,所以剑诀的目的更多的不是杀伤,而是僵持。在它作为飞燕配套的剑法使用之前,祭典上会有一对男女武者各执木剑演习此舞。
这对男女所代表的并不是单纯的阴阳或天地,因为春季被视为是复苏和萌发的季节,在这个季节,阳气同时具有男性所象征的和女性所象征的孕育,阴气也不可被单纯的解释为阴柔的或污秽的,这个时节的阴阳是糅合的,交合是它的主题。
所以男女剑士的演礼并非是要决出胜负,由什么战胜什么,他们的剑舞会从彼此分隔的对抗逐渐转化为合舞,乃至最后二人的剑招和剑意再难分彼此,男性也是女性,女性也是男性。而将此祭祀之舞化为剑法的人取得便是此意,暮春剑诀,最大的特点就在一个转字。
因为是春季交合的剑法,它的招式注定是蓬勃发展的,是尚未定型的,如萌发之种子一般。具体表现出来的样子,就是以此法舞剑者,不需要特别在意持剑的姿势和架势,双手,胳膊,双臂乃至周身,皆可持剑。
飞燕剑在剑七手中,确实如同一只灵活的飞燕一般,最开始出手时,剑在右手,然后是左手,然后又是右手,再来是左腿膝盖,右侧臂弯,右侧腋下,及至以脖颈和肩膀夹住剑柄。
剑,不必握死,它不是肢体的延伸,它是活的,有生命的,在周身上下自由翱翔的。
这样的剑法别说是恶魔,哪怕是凯拉斯在这里,恐怕都会不知所措。因此起司只看到剑七像是用了什么法术一般,令飞燕剑在自己身边上下翻飞,将恶魔又一次从眼前逼退。
问题是,萌发的时节是不适宜杀戮的,暮春剑诀其实是更大的一套剑诀中的一部分。那套更大的剑诀所展示的,是从春的萌发一路走到冬的肃杀,而战斗中最凌厉的杀招,基本都在秋冬时节的剑法中。所以剑七可以一时以华丽的剑法控制住对手,但他没法用这种方式解决对方。
虽然传说这套剑法若真能发挥精微,便可以武止战,令对手不再想要争斗,达到不杀之杀。可一来剑七只会这套剑法的皮毛,二来,恶魔可不太会受暮春的感召,它们来自深渊,那里没有四季。
“吼!”
愤怒的嘶吼打破了剑诀营造出的氛围,让剑七的剑招停滞了一瞬。一瞬之后,虽然他的招式仍然轻灵,可其中的剑意已经断绝,被对手击破只是迟早的事。
“起司!”感受到这点的剑七对身后的法师轻喝道,其中的意思不言自明。
“放心,已经解决了。”
第七百二十九章 驱魔
在剑七和恶魔缠斗的时候,起司并没有闲着。好吧,或许他花了几秒钟惊叹于剑七所展示的暮春剑诀,这可比他见过的任何街头艺人所表演的都要精彩多了。
而且,他很肯定之前的剑七是绝对用不出来这套剑法的,所以这应该也是寻剑者的气修为提升后才能使用的新东西。为此,起司也打算用出点新花样,挑战一下他之前不怎么涉足的魔法领域。
当然,就和剑七其实早就熟记剑谱一样,灰袍也对自己要施展的法术烂熟于心,只是他之前一直不太喜欢用而已。
魔法,有着不同的分类,尽管万法将其细分为六种,但对于更多的施法者来说,其实没有这么复杂。万法的法师们试图洞悉魔法出现的原理,将其发生的因由归为六类。
但实际上,在魔法的应用阶段,最常出现的只有两种魔法,其中一种就是起司最常使用的,通过接触和媒介来完成的魔法,而另一种,则更加令人觉得不可思议。
那就是以比拟的方式来引发魔法,就像剑七所用的剑术是用来比拟春天的到来,魔法同样可以借由类似的方式呈现。
“蛇。”起司的口中吐出一个单词,于是整个屋子里都发出嘶嘶声,像是有无数条毒蛇正在这里盘踞,对着屋内的人吐出它们的信子。
可实际上,这里只有一条蛇,一条不知道算不算是蛇的黑蛇。灰袍所用的魔法,用了波菲丝的分身来作为比拟物。这种施法方式比较接近六大学派中的图腾学派,然而鉴于图腾学派中也有符文学这种需要确实符号才能发动效果的派系,随意的将其归类也不准确。
只能说,魔法的展现形式是超出它源头的,有时候来自水的法术会展现为火也说不定。
更多的嘶嘶声,鳞片剐蹭地板的声音,冰冷柔软的躯体向前游曳的声音。一切证据都在说明,这间房间里有许多的蛇。
可是剑七只看到了一条,一条熟悉的黑蛇,除此之外,他什么都没看到。但与他作战的恶魔显然不是如此,它的眼睛朝着四周快速挪动,显然是在观察周围的环境,仿佛身陷重围一般。
见此情景,寻剑者知趣的向后退去,还不忘去拾起自己的铁棒。几乎就在他退到铁棒所在位置的同时,恶魔也展开了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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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它的行动在其他人看来很是滑稽,那对着空气挥舞的臂刃和猛然踩下的双腿以及其脸上因为杀戮而显露出的得意和噬血,这些都表示它正处于一种有别于之前的状态。
“障眼法?”剑七不知道声音会不会破坏起司的法术,所以他打了个手势来表达自己的想要说的。现在恶魔的样子完全就是看到了幻觉的样子。
“并不是,一般的欺诈法术是骗不到恶魔的,他们的直觉该死的灵敏。况且,我们也不是要影响它,而是要解决它。”起司倒是无所谓的开口说话,他很清楚,在法术起效的那一刻,这只恶魔就已经逃避不了被送回深渊的命运了。
那是因为他的法术并非虚假,他真的召唤来了某种蛇类,而这种蛇类就和凯拉斯在牢房里见到过的影蜉一样,属于那种平时完全不会与人或其他生物产生交集的存在。虚蛇,是它们的名字。事实上,没人知道它们的样子,因为当你看见它们时,它们也就看见了你。
据说最早发现虚蛇的法师被他的学徒当做了疯子,直到他死于莫名的损伤,学徒才意识到自己老师临死前的举动可能并不是胡言乱语。
在那之后,有关虚蛇的法术就流传了下来。只不过,它更像是一种自杀的法术,它只能让施咒者看到虚蛇,也就是说,它会让虚蛇也看到他们。
历史上曾有不止一个勇敢的,或者说愚蠢的法师想要搞清楚虚蛇到底是什么,至少知道它们的样子,他们做了自认为完全的准备,将自己遁入了虚蛇的领域。
可惜的是,这些人什么都没能留下,因为凡是听到或见到他们对于虚蛇描述的人,也会看到虚蛇。简言之,他们都死了,而虚蛇与它们的咒语似乎永远不会消失。
辗转多年,这条咒语被灰袍之主所得,他并没有研究它们,而是将其封存了起来。直到某位好奇的学徒打开了那卷记载着可以看到虚蛇咒语的羊皮纸,而后鬼使神差的理解了虚蛇的本质。
那个学徒,就是起司,而虚蛇的本质,就是世界之外的寄生虫。如果说整个世界是一个巨大的鸡蛋,那这些所谓的虚蛇就是贴在鸡蛋上吸收从里面排放出来的微弱养分的微生物。所谓见到虚蛇,实际上是将自己投射到世界与世界之外中间的法术,就好像鸡蛋里面的蛋液自己流了出来一样。
起司会知道这些,显然是因为这是他的专业。如果他没有掌握某些更禁忌的力量,或许他此生所能达到的知识边界就会止步于此。
因为光是将自己的手伸出这个保护着他们的世界,就已经危险到无以复加,更别说去直面世界之外真正的危险。不过抛开危险性不谈,起司不得不承认,这条法术的创造者是个厉害的家伙,只可惜他永远不会知道自己创造的法术真正的作用为何。
而灰袍出于安全性的考虑,自然不会轻易动用这个法术。再说,他也不总是随身带着一条蛇。
魔法的效果在持续,被送到了世界边缘而浑然不自知的恶魔不得不面对近乎于无尽的世界寄生虫。它的利刃在一次次挥舞中磨钝,它的动作在数量面前变的凌乱。
恶魔很快用出了它之前扭转局面的招式,它又一次向前一扑,趴在了地上,用甲壳将自己保护了起来。
“等的就是这个。”
起司从腰间抽出一根粉笔,跑到恶魔的身边,他的行为非常冒险,但他相信此时此刻对方不会露头。粉笔在地板上留下白色的记号,一个又一个,快速的组成了一个圆形,将恶魔围在了当中。
那是一道驱逐法阵,是法师们用来将滞留在这个世界的恶魔送回深渊的传统招数,传统但可靠的招数。
“和这个世界说再见吧。”
起司绘制完最后一道符咒,起身将粉笔扔向恶魔,在粉笔接触到恶魔背部的一瞬间,组成法阵的所有白色粉末全部浮空而起,接着一拥而上扑到恶魔的身上。
原本凸出地面的恶魔在白色粉尘的覆盖下渐渐干瘪下去,而白色的粉尘也开始变得鲜红,最后甚至开始燃烧!
火焰,熄灭。地上没有丝毫的白色,也没有恶魔,只剩下一个匍匐在地的烧痕。被驱离的恶魔都是如此,那贴着身体轮廓的乌黑是它们能留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东西。
第七百三十章 人造恶魔
“呼,看来问题暂且解决了。”
剑七看到恶魔消失后送了口气,他走近起司,却被灰袍举起手阻止。
起司没有言明之前释放法术的副作用,尽管他调整了将人送入虚蛇层面的对象,变的可以对敌人释放,但这条法术仍然会将施法者拖入同一层面。也就是说,换做任何其他人释放这个法术,它都会是一个同归于尽的咒语。
起司不同,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异于魔力的神采,仅仅一瞬就将自己从那个层面里排出,重新回到熟悉的世界。而由于他所使用的禁忌之力并不作用在这个层面上,对于剑七来说那些事情就像不可观测的虚蛇一样不真实。
寻剑者只看到灰袍在示意他不要靠近后在原地念念有词,几秒后突然单膝跪地,像是挨了一拳。
“拿上纸笔,我们先离开这里。我不确定会不会有法师找过来。”
起司挣扎着起身,忍受着熟悉而又陌生的痛苦。他对痛苦的耐性降低了,不需要谁来说明他就能感觉出来,那是因为他最近几年都在努力克制对禁忌之力的使用,就像是一个努力戒酒的人,偶然的重拾会让他更加容易眩晕。
剑七的手脚很快,不到两分钟他就拿好了需要的东西,搀着起司离开了这个房间,黑蛇在这期间也早就钻回了法师的长袍里。许多法术都会折损象征物,不过看起来是起司自己背负了之前那个法术的全部代价。
在临出门之前,起司回头对着狼藉的房间打了个响指,那些被他们留下的足迹和手印都将在将来的几个小时内缓慢消失。这个法术一般不会用于抹除痕迹,因为它起效太慢了。但它也不是没有优势,正是因为慢,所以之后抵达的法师更难意识到这个法术的痕迹。
“这里应该可以了,让我坐一下,顺便把给怀内特夫人的信写好。”起司让剑七把他放在路边的石头上,月光照耀着他的灰袍,像是镀了层银粉。
“都这样了你还要坚持独自行动?在下以为不如先会旅店暂歇,阿姑娘那边也不像会立刻打起来的样子。”剑七略微皱起眉头,建议道。
“不行,阿塔比我们想象的更具有行动力。她不会等到被人逼入绝境再出手,所以时间并不站在我们这边。另外,我也伤的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只是有些,不适应。在我学徒的那几年,每一天上床时的疼痛都比现在更加强烈百倍,我甚至不敢闭上眼睛,因为明天毫无期待的价值。”
“嗯,在下突然觉得那段打熬身体的日子不那么难以回首了。”剑七耸了耸肩,将纸笔交给起司。灰袍不是会逞强的人,他说可以,那自然有他的道理。
“对了,既然你有可以让那怪物消失的办法,为什么一开始不用?”
这也是寻剑者比较关心的问题,既然起司使用虚蛇法术的代价是他可以接受的,为什么不在与恶魔交手时就发动呢?要知道那只恶魔可以不止一次的有可能夺走他们的性命。
面对那种等级的对手,本不应该有所保留。
“那道法术并不是用来作战的,尽管我将它改造成了可以作战的形态,但它仍然有颇多的限制。你应该也能理解,看起来越优秀的东西,隐患也就越大,法术亦然。这道法术不能将任何有自主意识的生物违反意愿的送入那群饥肠辘辘的蛇堆里,它不具有强制性。而作为施法者,我却一定要被送到那里,所以一旦施法失败,不仅不能解决敌人,还会让我变成拖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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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司拿起手里的笔,借着月光书写着要给妖精研究所所长的信件。
“懂了。等等,不对,这说不通。如果按你所说,那邪魔应当是永远都无法中你的法术才对,它怎会不抵抗的任由你将它送入死地?”
“这就是这件事有意思的地方。起初,我以为我们遇到的是一只摆脱了法师控制的恶魔,它逃离了法师的法阵或杀死了召唤者。但那很快就被推翻了,因为从召唤法阵里走出来的恶魔都会有记号,就像被驯养的狗脖子上都会有项圈,即使牵着狗绳的人不见了,脖子上的锁链还会在那里。可我找不到那条锁链,于是我又认为,它是从不知道哪个深渊裂口里直接跑到这个世界上的。是的,恶魔的世界和这里是有接口的,就像妖精界的一样。”
起司说道这里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仿佛回忆起了什么,
“相信我,任何深渊裂口都比最凶险的奇幻通道还要令人不安百倍。所以我很快推翻了这个想法,如果是在今天以前,这座城市里有人疯狂的撕开了裂口而没有被人阻止,我是相信的。但今天,我见到了一位强大的施法者,他同时也是这座城市的管理者,因此,那种灾难性的事件不会在他的眼皮底下如此轻易的发生。那么,就只剩下第三种可能,最不可能的可能。”
“那只恶魔,不是由谁召唤而来,亦非从下界自行到来。它,出生在这里。在漫长的历史上,不是没有人用人类,精灵或其他种族的女性来留下恶魔的子嗣,但那些子嗣是广泛意义上的魔裔,他们的恶魔特征会被母体所稀释,达到一种相对稳定的结构。我们刚刚对付的那个东西,不是魔裔,它是纯粹的恶魔,无比纯粹。所以这里并没有人用法术来创造恶魔子嗣,他们直接创造了恶魔,人造恶魔。呵,多么令人惊喜啊,他们居然成功了。”
剑七眨了眨眼,努力跟上起司的思路,“好吧,制造恶魔,嗯,在下姑且能看到这件事后面的利益。可,如果那邪魔是人造的,你是怎么…”
“这就是我承认他们成功了的地方,制造了那个东西的法师不仅将它的外形,特征,能力都塑造的与恶魔无异,他们更是将恶魔之所以是恶魔的东西赋予了它。你懂我的意思吗?就像是画画,你画了一匹马,接着你把它剪下来,骑在它身上能跑,能跳,会吃草喝水,会繁衍排泄,那么这东西就是匹马。恶魔也是如此,如果所有对恶魔起效的法术都对那东西起效,谁能说它不是个恶魔呢?”
“虽然在下还不是完全懂你的意思,不过听起来,不大妙啊。”
第七百三十一章 威道再临
剑七拿着信离开了,留下起司继续在石头上稍作休息。关于人造恶魔的问题,灰袍没有和同伴继续深入讨论,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话在剑七听来可能会变成单纯的恐吓,而最尴尬的是,这些似乎是危言耸听的内容全都是真的。
人造恶魔是超出了起司想象的概念,他在今天之前从未想过有人会试图在这个世界制造出下位面的存在。因为那完全不合理。如起司这样的法师虽然没有明说,但其实都有一个共识,恶魔是一种资源,一种危险却有效的资源。
这种资源的优势在于,只要你能够正确的运行恶魔召唤,你就能获得一名可靠的下层生物效力。这些生物谈不上忠诚,也没有丝毫高尚的美德可言,但它们足够强大,强大而无脑。这意味着法师可以不考虑后果的利用它们,将恶魔当做是工具,是材料,是素材。
是的,素材。尽管恶魔在离开这个世界后,其身上的绝大部分物体都会随之消失,恶魔的骨骼和血肉都会跟着烟消云散。但恶魔还是有可以利用的地方的,比如起司在草原时所作的那样,他用恶魔的性命,代替了同伴。
当然,起司使用的那种替换术是非常不容易掌握的技巧,事实上如果是他以外的人胆敢如此使用恶魔作为活人的替身,那他就得面对恶魔领主们的愤怒。倒不是说恶魔领主爱惜他们手下的恶魔,只是这种替代法术对领主本身也是一种威胁,必须在凡人法师中禁止。
至于起司的情况嘛,他在六年前的苍狮事件中除了自己干掉的那个之外还接触过一位恶魔领主,这种线一旦搭上,再想斩断就比较困难。好在,灰袍有足够的学识来保证自身的安全。
月光,是一种不同于阳光的自然光,尽管按照一些星相学或宇宙学的学者论述,月亮很可能并不发光,月光只是某种对阳光的储存和模仿。
但不管怎么说,月光在魔法的世界里就是有着迥异于阳光的性质,也许将来某一天等起司对此感到有趣后,他会深入研究这几种光之间的关系,将阳光转变为月光,或与之相反。
而现在,他还是需要月亮亲自来投射出清幽干净的光线照亮他手中的书本。在这座城市里只有一本书值得灰袍亲自携带,不是因为好学,而是为了安全。
威道之书,起司来到这座城市的目的之一,它记载了与之同名恶魔的相关事宜,而那只恶魔正在奔流城里经营着餐馆。根据灰袍的推测,威道在恶魔中的力量可能并不突出,可他确实拥有足够的智慧,这一点足以让他在其它同类中鹤立鸡群。
非要说的话,那家伙就像是恶魔中的智者。起司到底是个人类,他的恶魔学再精通,有些事情也不会比最低级的恶魔更了解。既然他不理解人造恶魔的意义和价值,不妨去问问真正的恶魔吧。
“我来看看,感应咒语在…这里。嗯,真够复杂的,里面还包含了至少三种心智防护咒语和反渗透咒语,真不愧是能让恶魔在自己活着的时候无从下手的人。”
起司的手指慢慢滑过那条在月光下才显露出足够多细节的咒语,在月光之外的光线下阅读它,你一样能施展,只是会缺乏保护。
法师们通常都不是什么易与之辈,他们所写的魔法书往往需要特殊的方式来阅读,否则得到的信息不是残缺的,就是带有误导性的。好在,灰袍熟悉这些加密方法。
“那么,让我们来试试这条法术能否联系到远在奔流的恶魔。如果可以的话,这应该是我见识过最远的感应术了,光是这一点,这一趟便不虚此行。”
起司随手从身边摘下一片树叶,将其放入口中嚼烂吐出,在感受到口中的辣味后对没有仔细分辨这种植物是否有微量毒性感到后悔,可还是将那团混合物涂到了自己的左耳耳廓里。
接着,咒语开始在晚风中飘荡,恶魔之书漂浮在灰袍面前,月光下那本书的影子逐渐拉长变形,从一本书变成了一个人,或者说,恶魔。
“是谁胆敢再次念诵起这个咒语?恶魔之力岂容尔等染指!”愤怒的声音传入起司的左耳,令他的嘴角露出笑容,这确实是威道的声音。
“别那么着急,我希望你还没忘记我。”起司张开嘴,但并没有说话,他的声音通过其它方式送入了怒火中烧的恶魔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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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那名灰袍法师?很好。看来你已找到那本书籍,现在请遵照约定将其破坏。如此,我们的交易便可以了结。”
让一个恶魔发自内心的感到喜悦,通常需要很多的血肉和牺牲。那种喜悦是生理性的,就像人尝到美食或洗了一个舒服的热水澡一样。而通过魔法传入起司耳中的喜悦,比那更加纯粹。
“就像我刚刚说的,别那么着急,威道先生。”起司用手指轻轻叩打着自己的膝盖,好像威道就在面前一般。
“我会摧毁这本书的,毕竟除了和你有关的知识之外,这本书里还写了些挺让人不安的东西。研究恶魔学的人造诣越高越容易出问题,并非虚言。但在那之前,我有些麻烦需要找你求得建议。我无意要挟你,不过我想,你会有兴趣听听的。”
威道的声音沉默了片刻,几分钟后才再次开口,“说吧,法师,但我建议你尽快结束这次通话,有人能够听到我们的声音。”
起司耸耸肩,他知道威道的担忧是对的,因为他可以肯定,像生命学派密室里的老者那样的法师一定能捕捉到这次远距离感应,但那也没什么所谓。
“好的,那容我尽快描述这边的情况。简单来说,似乎万法之城里有人想要在这里制造,你的同类。而且,我想他们已经卓有成效。”
“制造我的同类?有趣,太有趣了。呵呵,哈哈哈哈!不行,我要亲眼看看这离奇的一幕,人类,我允许你暂时拥有驱使我的能力。召唤吧,召唤我吧,我会告诉你所有我知道的一切。”
起司眨眨眼,思考了几秒,“好吧,反正也已经带着一条蛇了,再来一个也无妨。”
第七百三十二章 不是恶魔的恶魔
召唤威道是一个经过深思的选择,在展开恶魔之书之前,起司就考虑过这种可能性。某种意义上来说,威道很可能也看出了起司的意图,如果只是询问,起司不会没有对象,所以他只是配合着法师演了一出两人都心照不宣的戏。
表面上,走投无路的法师迫于无奈寻求了恶魔的帮助,实际上,起司是在勒索威道,既然恶魔之书在他手中,那书中的恶魔就没有反抗他的资本,在履行承诺摧毁这本魔典让威道自由之前,灰袍在执行约定上有很大的水分可以做文章。
要召唤一个恶魔对于起司来说简直像吃饭喝水般轻易,更别说他手里还有一本记载着这个恶魔全部信息的魔典的时候了。
灰袍甚至不需要在地面绘制象征着召唤、控制、遣返的三环法阵,只需要向威道之书的封面上滴一滴血便足以形成效力最大的套索,将那名狡猾而强大的恶魔变成他的助手。
“出来吧,我是不会一个人对着月亮大吼大叫的,我已经过了那么做的年纪了。”
起司仍然坐在石头上。当他话音落下,石头旁边的阴影里走出了一个影子,或者说,爬出一个影子,那是一只蜥蜴,比寻常壁虎大一些也健壮一些,身上有着斑斓的粉黑两色花纹,眼睛呈现出龙般的红色竖瞳,充满着邪恶和异样的美。
不同于一般蜥蜴贴地匍匐的姿态,这只生灵四肢抬起身体,优雅而灵活的越过那些碎石和障碍,如巡视自己领地的骑士般从容和威仪。
起司伸出一只手,蜥蜴就顺势爬了上来,当它爬到灰袍肩膀位置的时候,黑蛇已经虎视眈眈的瞪着它了。
可是面对这自然界中的天敌,蜥蜴却一点畏惧都没有,它张了张嘴,从带着倒刺的牙齿里发出人的话语,“这是你特意为我找的加餐吗?还是你需要让我帮你摆平的第一个麻烦?”
“不,她是波菲丝,跟你一样都是我的盟友。也跟你一样都只能用这种形式维持在我身边。我希望你能克制一下自己的敌意,相信我,她的味道绝对不会好。”
起司向蜥蜴轻声解释道。没错,这只异样美丽的蜥蜴,就是被法师召唤而来的恶魔威道。再怎么说,起司也不会将这只力量巨大的恶魔凭空召唤过来,而波菲丝的例子给了他灵感,他只召唤了威道的一部分,并让他以符合自己性质的生物样态现身。
这能减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也能防止恶魔的突然发难。
“罢了,我对没有灵魂的空壳并不感兴趣。构成她的血肉让我想起腐朽坟墓里不知道陈列了多久的尸体,那是连最低级的食尸鬼都不会欣喜吃下的东西。”
“是吗?这么说来这位恶魔先生肯定亲自品尝过喽?是何等的境地让你这位邪恶又强大的下位面存在不得不依靠连食尸鬼都不肯下咽的腐肉为生呢?”
起司咽了口口水,他有预感虽然和凯拉斯暂时分开行动,但耳边恐怕依然得不到清净。不过,肩膀上的黑蛇和蜥蜴倒是让他显得更像是传统观念中的巫师了。
“两位,我建议你们先停止争吵和无意义的恐吓,我将一名远在奔流的恶魔召唤到此不是为了看两只会说人话的爬行动物表演自然法则的。威道先生,我需要你帮我厘清人造恶魔的问题。你在这个世界的这么多岁月中,有没有人试图做过类似的事情?以及这样做的收益是什么?”
蜥蜴将那双鲜红的眸子从黑蛇碧绿色的眼睛上移开,露出让人不安的笑容,“你这就问对人了,法师。不过首先,你要让我相信你的判断没有出错。”
起司从衣服里拿出一小片指甲大小的东西,不过哪怕是在月光下,那东西也没有任何的影子落在手掌上,它正是之前那只透明恶魔身上掉下来的甲片。
剑七最开始的猛击并非徒劳无功,他还是敲下来了一些甲壳碎片,而起司则凭着直觉和一点点运气抓住了其中的一小块。
在脱离了母体后,这指甲大小的物体彻底没有了颜色,这说明透明是它的本质,与那些在活着时通过改变体色进行伪装的生物有着巨大的差别。通常来讲,只有在无光之处生活的生物才会有这种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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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蜥蜴歪着脑袋盯着碎片看了几秒,然后张开嘴,从嘴里弹出粉红色的舌头,准确的将碎片卷起,吞了下去。红色的竖瞳被黑色的眼睑所覆盖,直到淡淡的硫磺气息从蜥蜴的嘴里流出,很快消散在空气里,
“呵呵,你的判断没错,这是恶魔身上的碎片,但里面却没有我熟悉的味道,你们口中深渊的味道。一个没有受过深渊影响的恶魔?呼,从情感上来说,我不赞同你把它当成是我的同类。但以你们的角度来看,它确是无疑。”
“只有生理结构上是恶魔吗?另外,你说的深渊影响是什么?难道说,恶魔不是深渊里自然诞生的存在?”
起司的问题听起来好像很基础,但那并不怪他。恶魔和深渊,其关系就像是鱼和水一样,你能想象脱离了水的鱼是怎么存活的吗?
恐怕只有死路一条吧。恶魔的疯狂和噬血也注定它们离开深渊的土壤就只会一味的破坏,直到被人杀死或精疲力竭。像威道这样懂得节制和收敛,甚至培养了新的兴趣的恶魔,不能说绝无仅有,但也都是极为稀有的存在。
“所以我才说,你问对了人。据我所知,在所有恶魔中,我在这个世界停留的时间不能说最长,却也足够久远。久到我可以通过这里逐渐摆脱那与生俱来的迷雾,意识到自己曾经的行为并非那么简单。深渊,我们那喜怒无常的母亲,它给予我们的馈赠总是不同于想象。不过,这不是重点。你不需要知道深渊给了我们什么,你只需要知道,我刚才吃下的东西属于一个比最原始的恶魔胚胎还要不受污染的恶魔就行了。至于这会让它变成什么,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
“当然不知道。我只是隐约感觉到了自己正在经历某种改变,但我不能确定这种改变的尽头是什么样子。也许我会适应这个世界,也许我会死亡,也许我会变成什么其它的东西…在那之前,我只想吃的更精细些。”
这话倒也不像说谎。起司点点头,从石头上起身,合拢了恶魔之书,将它放回长袍内侧。
“既然这样,那你不妨猜测一下,什么样的人才有能力制造出这样的恶魔。我刚好在找一个掌握了危险法术的人,直觉告诉我,一个不在乎镜子两面的法师,和想要制造恶魔的法师,会很合得来。”
第七百三十三章 威道的本领
将之前控制狗头人,设下镜子陷阱的人与制造人造恶魔的人联系在一起,其实并没有什么根据。起司很清楚这一点,但他也有自己的无奈。如果是之前,他可以顺着另外三面镜子的来历进行追查,至少能挖出些蛛丝马迹。
但现在,时间是个关键要素,它逼迫着起司去拿出实绩,哪怕是带着几分赌博的成分。随波逐流和真正的身不由己,还是有区别的,现在的灰袍很清楚这一点,他也不喜欢这种功利而冒进的状态,只是他别无选择。
慢慢来,会来不及的。
反正这两者都是危险研究,抓住哪一个都可以说是为了这座城市排除了一个隐患,尽管起司很怀疑还有多少类似的隐患潜伏在这座城市里。
这么看来,整个万法之城能长时间的存在,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尽管罗素声称密仪学派的工作并不繁重,但他们确确实实是这里能保持安定的重要力量。
当然,你也可以认为是万法坚持学徒和资深法师一同生活才导致了这种情况,如灰塔那样每个人都被分散到不会相互影响的空间里进行研究,出了问题也不至于扩散。
灰塔只有一个,而且那样的教学方式是无法构建其一座法师之城的。因此眼下万法所经历的问题,可以说是一种必然,法师之间的相互竞争肯定会激发在之前听起来匪夷所思的研究,这些研究所带来的影响是不可知的,你不能指望着每个法师在开始研究之前就对自己的结果有一个大概的预期,甚至即便那样也难免有隐患。
但它的活力也正来源于此,开拓的收益和风险总是相辅相成的,不能指望着只取得其中的一面。就拿人造恶魔来说,它也是有积极意义的。
“既然你刚才吃下去的是我收集到的唯一碎片,那就请你帮我把制造它的人在哪里一起找出来吧。”起司颇为不负责任的对威道化身的蜥蜴说。
这自然是计划好的,要让灰袍自己依靠着那么一丁点碎片寻找下一步线索,有办法但代价太大,将其交给恶魔则会事半功倍。
“啧,狡猾的家伙。”威道很快意识到了起司耍的把戏,但他也没发什么火,因为这件事,他确实可以解决。或者说,他可以找人解决。
“你之前说你把那个异类用驱散法术送回了深渊对吧?或许用送入更合适,深渊对那东西来说可不是家,呵呵。总之,它现在在下面,而且是以完整的状态突然出现在下面。它的身上没有深渊气息,反而带着许多这个世界的味道,这会让它,非常显眼。我刚好认识一个眼神很好的家伙,他会在下面帮我们找到那个异类,把它的信息告诉我。这个过程,不会花上太多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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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道说完,闭上了眼睛,像是睡着了一般一动不动了。
起司的脸上露出得逞的笑容,他就知道这个在人类世界厮混如此之久的家伙不会一门心思在做饭这件事上,想要保证他能获得各种恶魔所需的资源,威道肯定和深渊里的一些高位存在有来往。
这种人脉是比任何财产都要宝贵的多的财富,不过它并不能像金银一样轻易转让,一定要是威道本人出面去寻求帮助,才会有所回应。
至于恶魔为此需要付出的代价,起司倒是不认为会有多少,将如此有趣的事情告知某些恶魔领主,威道还可能会小赚一笔。
果不其然,几分钟之后,蜥蜴的眼睛再次张开,眼神里透露着愉悦,“你的运气不错,魔眼领主刚好看到了那个异类,同时也就看穿了它的构成。”
起司知道威道口中的这个所谓魔眼领主,他在人类口中和记载里有其他的名字,比如全知之眸,恶魔之瞳,或千目之魔。听名字就知道,这是一个以看的能力著名的恶魔领主,他的目光可以穿透深渊的岩石,其目力所及据说笼罩着百层深渊之多。
故而自古以来,与这位恶魔签订契约想要借助其力量窥探秘密的人从来不少,与这个古老恶魔相关的故事也可见于各个地方的传说。
总之,越是古老的恶魔就越是危险,又古老又著名的恶魔更是麻烦中的麻烦。
“他就这么回应你了?没有交易,没有试探?”灰袍眨眨眼,有些不可思议于威道所拥有的人脉,嗯,魔脉,作为一个恶魔领主来说,对方的回应太快了些。
“每个恶魔领主都有一些嗜好,用来消遣他们在地位稳固后的空虚。他们的嗜好很多在深渊里是无法得到满足的,这种时候,他们就要求助我。而我做交易一向公平,这让我和我的客户们之间形成了一种,良性循环。哦,这个词是我从你们人类嘴里学到的,尽管你们大多时候做的事都是它的反面。”
蜥蜴轻声说着,仿佛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为诸多恶魔领主提供人类世界的物品,这事不是没人做过,但信徒也好,聪明人也好,恶魔是很难相处的,除非,你自己也是恶魔。
有的时候你不得不感慨世道的无常,你不知道此时所做之事会在未来引发什么样的后果。如果起司没有在奔流随性漫步,就不会遇到薇娅进而在餐厅里碰到威道,而恰好,这只神通广大的恶魔有一个必须要起司去办的事。
或者说,直到此时,起司才意识到自己肩头的这只蜥蜴有多么不简单,而威道的行事作风让他隐隐想到了另一个名字。一个令人不安且会勾起糟糕回忆的绰号,因为威道所做的事和那个存在确有几分相似。
“我问个题外话,作为一个恶魔,你应当不会去信奉凡人崇拜的神邸吧?”
“当然不会。如果我愿意,我都可以自己成立宗教了。你为什么会问这种问题?它和我们现在的处境有关吗?”
“没有,只是突发奇想罢了。那么,鉴于你已经知道了那只人造恶魔的来历,我们是否可以去看看是谁将它带到了这个世界上?”
蜥蜴没法做出撇嘴的动作,但起司相信威道的本体肯定这么做了。恶魔没有追问灰袍问题的内涵,只是将眼睛转向一个方向。
“那边,他离我们不远。”
第七百三十四章 图腾
恶魔口中所谓的不远,是一个很模糊的距离。你没法让一个长期生活在狭窄海岛的人和广阔草原的人拥有相同的距离概念,他们脑中的远近完全是来自于自己的生活经验,因此一个人口中的不远,在另一个人看来可能已经是相当长的一段距离。
而对于威道来说,深渊的无穷为他的距离观念打下了基调,可能那座宏伟庞大的奔流城在他看来也只是个不大的区域而已吧。
因此,当起司开始后悔没有找一个代步工具或干脆用变形术移动时,他仍然没能抵达目的地。
“等一下。”灰袍停下脚步,矗立在山路上。他这么做是有原因的,除了体力和精力上的损耗之外,前方道路上竖立的东西也足够让他停下。
那是一根柱子,大概三层楼高,由许多扁平的碎块堆叠组成,每一个碎块都用统一的艺术风格进行了装饰,将它们绘制和雕刻成动物或人脸的模样。
图腾柱,而且造型非常经典。有传言说这种堆叠式图腾的出现来自于早期部落之间的冲突,获胜者会将战败者的图腾夺取,置于自己的图腾柱上,以此来偷走先祖和神灵对敌对部族的庇护。
因此图腾柱越高的部落也就越强盛,在一个地区内的地位自然就越高,而不管是否是图腾带来了赐福,这些部落里的孩子更容易健康长大。
思路客
当然这是对于寻常的博学者或传颂历史之人的说法,就法师们而言,图腾柱是确实具有效力的。这种效力的由来仍然是个迷,就像你无法深层解释德鲁伊是如何从一颗橡子里就获得了让生物复苏的力量,或者魔力是如何在世界中流转的一样。
灰塔里的某些灰袍认为,图腾的力量大体有两个来源,即图腾所代表之物和信奉图腾之人。二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正是这种神灵,图腾,部落的三位一体,让其具有了不同于一般神邸崇拜所具有的效力。
这种区别很微妙,简单来说,信奉神邸的人知道他们膜拜的神像只是神像,在神像之后的神灵才是信仰的依托。并且这些神灵是崇高的,不一定全能,但一定伟大,因此在祂们面前人必定是谦卑而渺小如孩童般稚嫩的。这就使得在这种信仰体系当中,神与人有着一段遥远的距离。
图腾信仰则不然,图腾,神灵,二者是一体的,图腾就是神灵的栖身之所,神灵也会以图腾的方式显现,而作为祂们崇拜者的人,并不渺小。
在图腾部落中,人们往往认为自己与图腾的源头有亲缘关系,并以此认定自己和其它部落的成员并非同一种族,只是恰好有着相同的外貌而已。在这种依托于血脉的关系里,神灵与部落完全融合,神灵不需要崇拜,或者说所有以此图腾为名的人的所有行动都是对祂的崇拜。
神即人,人即神,原始而先进,虚伪而真实。
但这里显然没有一支信奉图腾的部落,所以这根图腾柱只能发挥它的第一种力量,对图腾所代表的源头的效仿,这已经不可谓不强大了。
最关键的是,图腾的运转是内部完成的,不同于魔法阵需要维护和供能,图腾只要被竖起,就可以全天候不间断的履行它的职责,直到被外力强行破坏。
会在路口竖起这样巨大的图腾柱,前方是属于谁的势力范围已经不言而喻了。图腾学派,和转化学派与密仪学派同属于万法之城倒三角三派系中的一个,也是起司曾经在奔流合作过的两位万法法师之一所属的学派。
平心而论,这个学派的个体能力可能并不令人瞩目,但他们的造物是构建整个城市的根基。
“人造恶魔来自图腾学派?嗯,好吧,也有点道理。”
起司本以为自己的目的地会是隶属于生命学派的某个边缘研究所,至少也是通灵学派的地盘,没想到威道的导航将他带来了图腾学派。
图腾,和人造生命,有关吗?不过转念想想,灰袍也确实听过关于一个拥有生命的木头人偶是如何经历磨难最终变成一个真正的人类的,严格来说,使木偶或石偶能够活动,正是图腾学派的研究范围。
那么那只恶魔也是用相同的途径转化而来的吗?联想到那一身透明的甲壳,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过了这么多年,图腾学派的审美还是这么糟糕,我那个时候这根柱子好像就立在这里了。不过似乎,又高了几层。”
波菲丝具有一名在黑暗时期死亡的万法女法师的记忆,她看到这标志性的图腾柱后激起了某种印象,用一种带着几分不屑却还有几分怀念的语气说道。
“哼,看起来和那些好战领主的血肉柴堆差不多,堆得越多就能让领主越强大。只不过这个更加精巧而已。”威道也表达了自己对图腾柱的看法,他所说的血肉柴堆,是法师们已经探查到的一种恶魔习惯。
一些恶魔会将自己食用之外的战利品堆叠起来形成所谓的柴堆,柴堆里的血肉不会腐烂,而且会永远保持刚刚死去的新鲜状态,同时拥有这堆柴堆的恶魔也会得到增强,如果不破坏柴堆的话,那么哪怕是在深渊中将其杀死,他也能通过柴堆中的血肉组成新的身体从而复活。
据说,深渊中最善于此道的恶魔领主拥有一座占据了半层深渊的血肉柴堆。柴堆大到那种程度,已经不是可以在一时之间摧毁的存在了,这意味着他拥有近乎不死的躯体和与之匹配的可怕力量。
也正是因为这个成功的案例,许多恶魔,尤其是不以生存为目的的好战恶魔,都会建造自己的柴堆,以期待能借此晋升。
“其实还是不一样的,你说的柴堆,其背后是深渊的某种意志在给予向它证明自身武力者奖励,而图腾则更为,自然。一些历史久远的图腾会呈现出石化或植物化的倾向,经过岁月洗礼后甚至可能成为当地生态的一部分,塑造出一片与众不同的小天地。所以图腾一旦立下,就最好不要再移动。”
起司没有试图上前近距离观察这根图腾,他不知道那样做会触发什么后果。图腾的象征意义是独特的,它超脱于语言文字之外,每种图腾都自成体系,外人难以快速破解。
最好的办法,还是能在不引起图腾关注的情况下进入图腾学派的地盘。对于起司来说,这并不困难。
“看来我得找机会造访一下其它学派,总觉得,这次不跟它们中的任何一个打交道都不行啊。”
第七百三十五章 穿过图腾
要不惊动图腾柱的进入它所保护的区域,说简单也简单,说困难也困难。若此时此刻在这里的人是剑七,他大可昂首挺胸的走过去,图腾柱不会发出任何反馈。
毕竟这根柱子不是那种看守圣所或坟墓的守卫,它只对往来者有比较基础的筛选功能,而气的修行者不论优劣,心性在大部分时候都可以称得上平和,不会被视为威胁。
但起司就不行了,他肩头的魔蛇和恶魔是不可能自由通过图腾柱的,甚至就连他自己体内那被锁链束缚的力量也可能成为触发的原因。
要想隐秘的进入图腾学派的地盘,他必须找到能够骗过图腾的办法。大体上来说,思路有两种,一种就是尝试破坏或暂时瘫痪图腾,准确的说,是瘫痪里面的魔法感应,只要它暂时变成只有装饰价值的木头柱子,自然无法构成阻碍。
只是这么做需要精巧的掌控力,如何达到目的而不因为图腾柱的瘫痪引发关注,这需要深刻的洞悉这件魔法象征运行的方式才能做到。起司对于象征魔法的掌握并不及他对接触魔法的理解,这无关天赋,仅仅是兴趣上的偏差。
因此第一种方式是有风险的,相较而下,第二种方式更有可能达成目的。那就是不去尝试影响图腾柱,而专注于改变自身,欺骗它不发出警报。这个方法看似比较原始费力,但它确实是最正确的做法。
笔趣阁
在许多信奉图腾的原始部落,都会有类似的考核来检验部族中哪些年轻人有资格作为巫医的接班人。挑战者需要经过长时间的斋戒,静坐,感受自然,来调整自己的状态,然后在某个时间点闭眼走向自己部族的图腾柱,能够准确的摸到图腾柱的人,就被视为有资格。
起司肯定是没有时间去进行这样一套类似宗教修行的准备的,就算他依靠着法师训练的底蕴真的快速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他肩头的蛇和蜥蜴也断然做不到。
因此他所需要的,是伪装。伪装成一团风,一把灰尘,几片树叶,伪装成不是人类也不是任何会引起注意的东西就可以了。这不容易,因为图腾有它的感应方式,光从视觉或听觉上进行伪装是没有意义的。起司的伪装必须超越感官世界,在直观的层次中起效才行。
灰袍法师凝视着图腾,图腾柱上复数的眼睛仿佛也在凝视着他。魔力在空气中鼓动,让夜晚的冷风从起司的身后绕行,在他的脚边化为无形的微弱气旋,一些尘土被卷起,勾勒出风流动的轨迹。
织法者的天赋在这种场景里得以展现,他不需要什么咒语或法术来像用钥匙打开锁头般准确的对接,他就像是一把万能钥匙,所需要的只是去熟悉自己要打开的门锁。以及,一点点改变自己这把钥匙外形的素材,比如一片树叶和一把泥土。
起司将树叶放在手中,用炼金骰子压在上面,接着将泥土洒在骰子周围,最后包好树叶。咒语或者说呢喃从他的嘴里发出,其实拥有炼金骰子这种魔法物品是可以省去语言的施法条件的,起司只要引导自己魔力的变化就能达到理想的效果。
不过习惯是很难改变的,这些咒语更像是灰袍的自言自语,通过这种方式来再次以听觉的方式确认自己的施法思路没有问题。片刻之后,呢喃中止,包裹着泥土的树叶腐化成一种褐色的物质,连同里面的泥土一起。
“我需要把这个涂在你们身上,它是无害的,不必担心。”起司用骰子沾着树叶和泥土变成的某种胶状物,对肩膀上的两个生物说道。
波菲丝和威道没有说什么,他们现在都不是本体在场,即使起司真的图谋不轨,仅仅靠着如此平常的两种物质合成的魔法物品也不可能影响到他们。
何况,灰袍并没有那么做的理由。黑蛇盘到起司的手臂上,让他能更轻松的在黑色的鳞片上绘制出脊椎般的纹路。到了蜥蜴时,花纹则变成了几段不相连的横纹。
最后,起司用剩下的粘胶在自己的脸上花了几道横纵交错的线条,尤其是在额头正中绘制了一只闭上的眼睛。在做完这一切后,他手里的粘胶刚好用尽。
“用土地来掩盖我们的气息吗?简单而直接的想法。”
威道的见识在他待在人类世界的这段时间里有很大的扩展,尤其是在他和那名召唤了自己的法师共处的时候,恶魔连带着了解了许多人类法师的手段和基础逻辑。
故而他虽然不知道起司具体是如何操作的,却还是能明白他所作的这些是为了什么。
“简单的往往最好用。其实更轻易的方式是直接找找看附近有没有泥坑,进去打个滚,什么图腾也认不出来我们。不过我想你们是不会同意的,而我身上的袍子不会沾染上泥土,所以还是要通过这种仪式魔法才能达到效果。”
其实滚泥潭未尝不是种仪式,不过起司作为法师,对那些不使用魔力的仪式从内心里是不认可的,所以还是下意识的做了区分。而他的话,对于波菲丝和威道来说,其实也没具体说明什么,反正就是法师施法骗过了图腾而已。
将炼金骰子收好,起司揉了揉自己的手掌。如果说他在万法之城的这几天有什么收获的话,那就是在应对各种魔法类型上都多出了不少实战经验。
在灰塔受训的时候,他也确实接触过各种魔法,并在实战情况下面对过一些。但万法之城得天独厚的条件让灰袍能够短时间内高密度的去和各种法术派系对抗,了解它们,应对它们。这重新唤醒了他从前学过的知识,并让以前不那么印象深刻的知识在实践中得到了转化。
在走过图腾的时候,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进入了起司的脑海,也许,安莉娜让他来此就是为了训练他应付其它施法者的能力,而最终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更好的去对抗…其它灰袍。
这个灰暗的想法没有立刻被起司抛开,他将它收纳进了思维之匣中,等待以后有时间时再拿出来仔细思考。
现在,
“威道先生,我们的目标是哪里?”
第七百三十六章 空无之地
如果说生命学派的区域内是一片人工培育的园林,那图腾学派的地盘就是块荒漠。并不是说之类真的是沙漠,而是穿过图腾柱后眼前目力所及之处,尽皆透露出一股空旷的意味,一种空虚的意味,好像这里应该有什么却没有般令人难受。
而在你适应了这种空旷感后,就会产生某种寂寥,像是置身在海洋中央或草原中心,举目四望周围全都是一样的景色,没有地表,没有路牌,没有踪迹,什么都没有。虽然这里也有草,也有树,但它们都不能真正作为记号。
“空无。”起司低声说道。或许在其他人想来,图腾学派的领地里应当满是各种象征物,不过仔细想想,当象征变的密集复杂,多元又混乱,它们还能称之为象征吗?
又或者那只可以被理解为装饰呢?象征是排他的,正是因为图腾象征了一个族群,所有非此族群的人都不会崇敬这枚图腾。因此图腾所树立的基础恰恰不是富饶的土地,它必定建立在空无之中,成为旷野上唯一的标志,成为如太阳和月亮般无二不可替代的象征。
那样,它才称得上是图腾。
当然这种空无是不自然的,这个区域显然也经过了大量的魔法改造,为的就是去掉空间中本来的存在,让它不再充实,进而加以利用。在这样的环境里行走,每一步都如同走在闹市街头一般,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自己,因为空,所以所有的有都变得异常惹眼。
可以说,任何目光扫过这片区域的人都会一眼发现起司,这是一块足以令所有以潜行为豪的刺客都感到抓狂的土地,在这里一切生人都将无所遁形。好在,它只是教学区,并没有哨兵在站岗。
笔趣阁
起司朝着恶魔指引的方向前进着,路上他一度试图将自己融入这片空无之中,却发现这么做是极其危险的,将自己的存在抹去和通过伪造存在欺骗图腾柱,完全是两件事。只要他还在呼吸,还在思考,心中还有念头,他的存在就不可能被绝对的抹去。
因为那就是现实,现实就是他正站在这里,踩在地面上向前迈步,魔法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扭曲现实,但扭曲不是颠覆,更不是重构,颠倒黑白这件事是不容易在现实里做到的,除非一些极度个别的状况。
因此,虽然非常不安和充满隐患,起司仍然不得不保持着这种状态朝目的地前进。值得庆幸的是,在这样的空无之地,其他人也不能隐藏自己的存在,埋伏是不成立的,包括机关或法阵,这些有所目的而被设立的设施都会成为显眼的目标被这片天地所凸显,就像草原上迎面跑来的马般醒目。
不过有一件事令起司感到在意,那就是他没有在这个区域内看到生命学派那样气派的大量楼宇,这不太合理,毕竟此地是一整个学派进行研究和教授的地方,看不到丝毫人造建筑的影子未免太过离奇。
可仔细想想这又有些合理,如果这里真的有楼宇建筑,那它们势必会破坏这种空无,成为填满空间的存在,随着楼宇的规模扩大,这种填补效应会越来越明显,直到最后让建筑成为这里新的图腾。可话又说回来,难道为了防止这件事的发生,这群法师根本没建房子吗?
起司皱着眉头,环顾四周,他拼命集中自己的注意力,试图在这片空无之中找到某些被遗落的事物。这是有可能发生的,就像是人注意不到自己头顶大块的浮云,只有当它遮蔽了太阳才会突然抬头,就像一座已经位于近前的山峰,只有看不到夕阳的余晖时才注意到镀金的边缘。
在空无的作用下,起司很可能已经走过了许多建筑而不自知,他很可能看到了,但是没有意识到那是什么。这并非障眼法,这比障眼法要高明太多。
可是没有,他什么都没有发现。肉眼看不到,魔力视野看不到。这里空荡荡的,除了回头依稀可见的图腾柱之外,别无他物可以关注。是他做错了什么吗?
这显然不合理,非常不合理。难道自己已经被人发现,被流放到了某种奇妙的魔法空间,此时他周围早已围了一大群人对着毫无自知的灰袍指指点点?
不行,如果这样想的话就完了,一旦丧失对自己境况的判断力,他的行动就会失去章法,这是大忌。
而在持续的环顾中,起司终于发现了某些能引起自己注意的东西,那是一顶帐篷,或者说,一座圆锥形的,由木梁和兽皮制成的小屋。
它就那么建造在悬崖边上,和夜色几乎融为一体,但灰袍仍然一眼就看到了它。几乎在那一瞬间,一个猜想出现在了起司的脑子里,他朝着小屋跑去,想要验证那种假设。
很快他就来到了小屋的前面,不过他没有试图进入这座建筑,而是背对着它转身看向四周。果然,不远处山峰上的一颗松树成为了下一个注意力焦点。
到了这一步,起司已经大概明白了图腾学派的把戏,或者说,他们的布置。从最开始的那座图腾柱开始,后面的区域就全都被空无所笼罩,但空无并非是贯穿的,恰恰相反,它有许多层次。
具体来说,通过观察图腾柱进入的人在被空无洗刷后就只能看到那座小屋,而后背对小屋的人就能看到那棵松树。灰袍三步两步走到松树横向探出的树干之下,再次转头,又看到了下一个焦点。
前一个焦点会重置空无,将人引向下一个焦点,而随着焦点的转换,被引导的人就会无意中穿过一座无形的迷宫,走完一个流程。
而当那流程结束,他才算是真正进入了这片区域。
“呼,果然如此。”
在走到第七个焦点,一座破损严重的大理石雕像下后,再次转身的起司只觉得像是来到了一个新世界。
道路,建筑,小溪,路灯,种种作为教学区域该有的东西填满了他的视野,而之前那些作为信标的焦点,反倒是最不起眼的事物了。
而在灰袍的身侧,立着一座小小的木牌,上面用花体字写着,
“欢迎造访图腾学派。只有靠自己穿过空无之地的人才能看到这个路牌,谨在此向你献上本学派最诚挚的问候。”
第七百三十七章 柳
有两件事现在可以确定,首先,起司刚才的做法绝不是唯一一种不受空无影响进入图腾学派区域的方式。原因很简单,如果每一次进出都要做一遍刚才的顺序,对于体力和精力来说都是一种浪费,更别提这会让紧急的消息发生滞后的情况了。
所以图腾学派的师生,至少是成年法师,肯定有他们的办法来穿过图腾。其次,既然这里立着这样一块木牌,其中的意味已经很清楚了,起司所希望达到的潜行计划,很可能在他踏入空无时就已经失败,甚至沦为了笑柄。
那么他该怎么反应呢?或者说,他现在会是什么心情呢?蛇和蜥蜴都不愚笨,恰恰相反,不论是法师转化成的异物还是潜伏在人类之中的恶魔,他们都是极为聪明或者可以说是狡诈的,如此明显的事情,他们自然也一目了然,因此二者反倒没有发声,而是默默的观察着灰袍,想要看看起司会是什么反应。
精心计划的行动在自以为看透的布局中成为了笑话,这时人应该有什么反应?强装镇定?受到打击?还是恼羞成怒,拂袖而去?在起司身上,这些情绪或许都确实存在过,但它们都很快褪去了。
真正留下来的,是思考,是思考自己这样做的得失在哪里,思考这套堪称玄妙的进门测试优秀在哪里。
他在思考,也在等待,等待着图腾学派派来的人来与他接洽,又或是驱逐。毕竟这深更半夜跑到人家的教学区来,他一个非万法体系里的法师,确实没什么好辩驳的,何况就是同为万法的法师,不同学派之间的争端也异常激烈,盗取研究成果之类的事早已屡见不鲜。
只是他等了许久,什么都没等来。
眼看天色渐渐朝着黎明转变,起司知道他不可能继续等下去。不管对方是出于什么情况没有到来,他现在都应该按照计划前进,时间是宝贵的。
当然,谨慎的法师已经下意识的认定他的行踪被人洞悉,在这个问题上他没有丝毫的侥幸。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为灰袍披上了外衣,他朝前走着,虽然已经过了应当休息的时间,眼中的神采依然充盈。
这让他成功的在夜晚没有结束之前来到了威道所指明的地点,那是一棵很大的柳树,树枝上垂下的枝叶繁茂的让人看不清其中的树干。
柳树,它会让人想到春天,想到解冻的河水流过尚未完全融化的冰面,整个世界充满萌发的生机。但那些随风摆荡的细长枝叶偶尔也会让人想到扭动的蛇,蜈蚣或人体。
而且,柳树不该在这个季节还这么繁茂,看这棵树的样子,它似乎完全不知道冬天为何物。这不太合理,又很合理。
起司绕着柳树走了两圈,他可以断定这棵树具有和之前的图腾柱类似的效果,作为一种隐秘的门扉而耸立。
不同之处在于,单以隐秘性而言,这棵柳树可比图腾柱要难搞太多了,它过于茂密的柳条让它成为了天然的守密人,对于不知情的人来说,撩开枝叶所看到的,很可能只是一棵平常的柳树树干。
“你们有办法解开它吗?”灰袍一般不会轻易向人求助,他习惯了自己解决问题,也因此他十分清楚,要只靠他的能力来解开眼前的迷局,是断然快不了的。
“或许你可以尝试着从生物层面入手,不管这棵树被怎么改造,它都是一个独立的生物个体,你可以连接到它的根上,洞察它的生命状态。”
这建议来自前生命学派法师波菲丝,或者说波菲丝意识里的那位女法师。不过,起司并没有在周围的地面上看到露出的根部,这意味着他不能直接进行连接。
“要我说,不如用烟雾覆盖它,你知道的,烟雾无孔不入,它们会告诉我们那些绿色嫩芽下掩盖的秘密。”威道给出了不同的看法。
作为恶魔来说,他的建议既带有恶魔独有的风格,又有一种克制,如果换另一个恶魔来,它可能给出的建议会是烧掉这棵树,而不是用烟雾去洞察它。
“烟雾太显眼了,如果我翻开土地去寻找柳树的根也同样会有很大的声势。应该用更加温和隐秘的方法突破这里。”起司轻声说道。
他的眼睛快速转动着,思绪在说话的片刻已经飞越了许多层面。看起来灰袍只是否定了两个顾问所给出的建议,但实际上,他理解这两种建议的出发点和思路。从象征物入手,从象征物不能阻隔的穿透性物质入手。那么有没有可能将两者结合起来?
不,不需要结合,只需要一点点折中。
这棵柳树肯定知道它在隐藏的秘密,他只需要去问它就好了。想到这里,起司倒退几步,再次围着柳树走动了起来,但这次,他走的很慢。
魔法的灵光在眼眶里跳动,为他提供了常人无法体验的视觉感知能力。他不是要像德鲁伊那样直接将自己的意识和树木连同,他所谓的问,其实是观察。
事物的外表和内在是有关联的,即使它伪装了,伪装本身也是一种关联。举个不太恰当的例子,密室会被发现,往往是因为它被使用的太频繁。
这里面包括书架上一本书的书脊磨损程度不同,柜子下方的地面有反常的摩擦痕迹,或是一块因为常常掀开所以出现了破损的木板。生物比这些死物要隐秘,因为柳树是活的,它会自己修补掉那些痕迹。
但生物也比那些死物更诚实,因为它的第一要务是自己的生存,所以如果某个方向经常有人进出,那里一定会有所异常。
当然,这种推论是很主观的,而且建立在观察者可以洞悉到非常细微的区别的基础上,而在大部分时候,那些微小的差异根本无法被发现。
可是魔法具有同样的性质,一个性格的人所掌握的魔法也往往会符合他的性格和做事方式,就像战士总会拿他用着最合手的武器上战场一样。
起司所掌握的法术,尤其以各类洞悉或观察类为多,毕竟他在预言上的天赋实在不佳,对象征类法术的掌握也不够强到可以获得额外的启示,因此加强感官能力就成为了他理解外部环境的重要手段。
那么,为什么他一开始没有“看”出问题呢?其实答案很简单,就和刚才空无之境里的情况一样,要有所察觉,需要先有所预设。
燃文
一个饥饿的人会首先观察到食物,一个动态视力敏锐的人能捕捉到细小昆虫的动向,同理,当起司想要观察柳树的长势与其蕴含魔法之间的关系时,他才能注意到想要注意到的东西。
“好了,我看到入口了。”
第七百三十八章 柳树里的房间
站到柳树的面前,起司其实不能绝对确定自己是正确的,毕竟他能找到作为依据的线索实在太过细微,甚至里面还有直觉的成分。
这就好像在对一个事情的发展进行猜测和推理时,每个人其实都能给出一个较为令人信服的过程。但那只是一种猜想,猜想必须要依托于证据才能成为推论,推论则要靠着证据链以及对下一步事情发展的预判才能成为合理的论述。
而起司作为法师被要求的第一步,就是要更多的依靠论述,而非猜想来行事。
但魔法终究是魔法,即便法师们掌握它,应用它,发明和改造它,有些事情就是无法用语言和逻辑来说明的。
毕竟语言只是工具,而逻辑和所谓的理智与理性,也未尝不是为了让人更加方便的了解世界而自己虚拟出来的一套思维工具。况且又有谁能说自己的理智就是真的客观呢?直觉仍然是不能舍弃的东西。
脚,踩在草地上。手,触碰到冰凉的柳叶。起司沉默了一秒,他不知道如果自己判断错了会发生什么,也许这棵柳树会瞬间变成某种植物傀儡对他发起攻击,也许他会错失进入的时机,以至于无法调查,也许他会触发什么反击魔法。
不过这也只是一秒钟的迟疑罢了,下一秒,灰袍依然选择撩开那几根柳条。
风,从背后来,像是一双无形的手,将起司推进枝条之中。这股推力并不强,如果一个人双脚站定是断然可以对抗的,不过起司并没有那么做,他放松了身体,任由那股风将自己送入阴影之中。
他的手指已经在袍子的袖口里做出了手势,如果情况不对,他就能在第一时间施展防御类的法术。
“莎啦啦!”
柳条和柳叶摩擦碰撞的声音像是海浪从耳边经过,黑暗在起司眼前褪去,眼前的景色令他略微挑起眉头。想象中的树干并没有出现,相反,他来到了一座洞穴之中,看起来这洞穴还颇具规模。起司耸了耸鼻子,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气息,但并不湿润,结合山体上的土质来看,这里显然是做过除潮的处理。
灰袍将手掌贴在土墙上,黑蛇和蜥蜴顺着他的手臂爬到墙壁上,三两下就消失在了黑暗中。他们是他的眼睛和耳朵,同时也是万一的后备计划。
如果这里的主人胆子大到敢于制作人造恶魔,那他怎么防范都是有必要的。不过,这个洞穴中倒是没有明显的魔法气息,这点不太正常。
起司没有打开提灯,他用很薄的魔力覆盖在眼前,以魔力视野来对抗黑暗。不过他很快发现自己似乎多虑了,前方的空间朝两边扩展,清新的空气从通风口中吹来。
灰袍看到了身边的灯台,随手将其点燃。火焰顺着灌注着灯油的金属轨道一路蔓延,将整个房间里的诸多灯盏全都点亮。
总的来说,这里就是一间研究室,从布局到里面的物件都和他在妖精研究所里看到的相差不大,区别仅在于后者里的物品多半是和妖精有关,而这里的则不然。
想象中制造恶魔的装置并没有出现,不过这也正常,没有谁会把那么重要的技术工具直接放在明面上,哪怕这里已经是座密室了。
起司从怀里拿出一只布包,从里面抓住一把很细很细的沙子,沙子在黑暗中隐隐泛着暗蓝色的光彩。这种沙子可以被用来侦测魔法阵或魔法机关,但必须要在光线昏暗的室内,开阔处的自然光和吹动的风都可能让其发挥不了效力。
灰袍将这把沙子朝上方一挥,沙子散落向房间的各个地方,纷纷闪烁了一下就熄灭了。
没有魔法吗?他皱起眉头,这里干净的有些过分了。作为一个法师的工作室,多少都会设置方便研究的魔法阵或机关,不说别人,就连他在起司之塔顶端的工作室里都会有一些收纳魔法或警报魔法。可是这里居然什么都没有,可偏偏从散落的文件与敞开的墨水来看,这里绝不是没人使用。
“这里很,干净。”蜥蜴从屋顶爬到墙壁上,对起司说道。
作为一个和施法者有着丰富打交道经验的恶魔,威道很快得出了和起司一样的判断。
所谓法师,就是释放法术和用脚走路一样自然的人,他们居住的地方自然会充盈着魔力,哪怕是在魔力贫瘠的地区,法师的存在都会引发浪潮。
“两种可能,要么这里的使用者根本不是法师。要么,他或他们在离开前清理了自己的魔法痕迹。你有在这里找到头发之类的吗?”
起司说话的时候回头看了眼来时的道路,如果这里是陷阱,那现在就是最好的发动时机。可是仍然什么都没有,就像起司说的,这里像是被人清理过一样。
“没有,没有头发,没有皮屑,没有血迹。有趣,我在这里甚至没发现厕所,他们在这里工作时都不需要排泄的吗?”恶魔蜥蜴歪着脑袋说道。
“最有可能的情况,是他们派出人造恶魔之后主动清理了现场,以防被人顺藤摸瓜找过来。比如我们这样的人。不过这种清理肯定不彻底,否则恶魔领主是无从指引我们到此的。有什么我们忽略的东西可以成为线索。”
面对可能白跑一趟的情况,起司努力稳定住心神,尝试着做出判断。
“有个东西,你们过来看看。”波菲丝的声音从研究室柜子的后面传出,黑蛇叼着某种东西从柜子后面的缝隙里爬了出来。那是一小块镜子的碎片。
“就是它。一定是他们砸碎镜子的时候不小心溅到那里去的。”起司接过这块指甲大小的碎渣,由于镜面一侧沾了些灰尘,它并没有反光。
但碎渣就是碎渣,它的破碎意味着曾经属于一个完整的整体。换句话说,这块碎渣就是它曾经属于的那面镜子,通过对这块碎渣施法,起司可以反向追踪镜子的其它部分去了哪里。
而既然这里在魔法层面上如此干净,他也不必担心在这里施法是否会引发陷阱。一只浅碟,一点清水,将镜子的碎片放入其中,混合着咒语与魔力,沉在水底的碎片慢慢浮上水面,然后朝着某个方向偏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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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起司端着碟子,跟着碎片晃动的方向在房间里转圈,他的脚步停了下来,因为前方是无法通行的地方。
那是这个房间的通风口。
第七百三十九章 管道里的碎屑
“你觉得有人能从这里离开?”蜥蜴歪着脑袋问。
那个通风口不大,虽然可以让威道和波菲丝进入,但一个人类,最多将小臂塞进去就到了极限。既然只能塞得进去小臂,自然是没法其作为通道进出,毕竟不是每一个洞口都通向地穴领主的魔法地洞,在大部分时候,你看到的就是真的。
“人不行,但我得到的指示也不是向人的。”起司从镜子的碎片中得到的方位是用来寻找曾经和其作为同一整体的其它镜片的,而不是镜子的主人或打碎者。
“明白了。那就把它打开吧。”
恶魔眨了眨眼睛,他知道起司是没法探查这条对他来说过于狭窄的通道的,这件事只能交给他和波菲丝来做。而处于对人造恶魔这种事情的兴趣,威道对探查是有一定积极性的,不光是他,那名以视力见长的恶魔领主也是如此,这份情报将会在深渊中价值斐然。
“波菲丝,跟他一起去。对魔法,你知道的更多。”起司一边用法术拔下钉住通风口的楔子,一边对盘踞在一旁的书桌上看起来兴致缺缺的黑蛇说道。
他这话也不算没道理,威道再怎么了解法师,他自己终究不是法师,而波菲丝作为继承了一个完整法师记忆的生物,她对魔法的了解和认识自然会更加深入。
因而不论是黑蛇还是蜥蜴,都没有出声反驳这项决定。他们也受到了这间异常工作室的影响,不知不觉间变的谨慎起来,没有提出要单独行动。
随着一蛇一蜥蜴爬进通风口,起司也拉出一把椅子坐了下去。他需要休息,尽管精神上的亢奋仍然可以维持,但他的身体并不是战士。
轻微按压着太阳穴,用压迫感来刺激精神,但这对于此时的灰袍来说是杯水车薪。他转头看了看周围,想要找到些水或食物,研究室里应该有这些才对,毕竟单独就餐对于大部分研究者来说都是奢侈的事情,在紧张的工作中,他们无疑会更倾向于就近补充能量和营养。
然而,他没能找到任何食物和饮水,又一个不合理的地方。
没过多久,红色眼瞳的蜥蜴就爬了出来,在他身后,黑蛇卷着某些东西一并从管道里离开。当波菲丝将尾巴松开,更多的碎屑散落在桌面上,它们的大小与最初在柜子后面捡到的一般无二,而这就说明,对方在破坏镜子时,恐怕并非是简单的打碎那么简单。
起司伸手拿起一小块碎屑,在两指之间轻微揉捻着。
“这是把整面镜子打碎后又用锤子敲打了一遍啊。如此大小一致的颗粒,对方的处理工作做得非常谨慎。”起司说完,将碎屑放回那堆亮晶晶的渣滓中。
他通过观察这对碎屑的多寡,能够大致推断它们作为镜子时的大小,不过这种推断是不准确的,因为碎裂成粉尘的残渣肯定还有不少,且他也没有看到决定性的镜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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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道里这样的碎屑还有不少,不过都太碎了没法带出来。看起来像是有人拖着这些渣滓从里面往外搬运,后来般到一半袋子破了才遗留下了这么多。问题是,我不认为有什么东西能够在这根管道里拖着袋子进出。至少不是人类。”
恶魔补充了他们在通风口中的发现,也基本坐实了起司的猜测。
“某种体型足以在这种通道中行走,又能够拖拽重量相当于镜面碎片的东西在作为他们的帮手吗?不过这样说来,我倒是能猜出些什么了。”
起司坐在椅子上,转头看过整个房间,通过家具之间摆设的缝隙寻找着想象中的缺口。他很快就找到了,那是一个大概一米五左右的缝隙。
“镜子之前摆在那里。宽度应该不会差太多,高度嘛,不能确定。这里确实是制作人造恶魔的地方,只是它仅仅是入口,或者说,门廊。而真正的门扉,已经被打碎破坏,至少我在短时间之内是没法修复的了。嗯,是的,我说的门扉就是这面碎成颗粒的镜子。”
起司注意到另外两人的眼神,或者说他想象着看到不解这种表型出现在两只爬虫类生物的面部,于是开口说道。如果这里不是真正的工作室,那一切异常就都说得通了。
“你是说,他们通过镜子来从这里到其它地方?”波菲丝开口说道,她到底是法师出身,在听起司讲过他之前遇到的镜子魔法后立刻反应了过来。
用镜子作为传送魔法的媒介,不仅仅出现在民间故事里,在有能力的法师布置下,它确实可以作为一种特殊的门扉,让人可以立刻抵达另一面。
“我恐怕不是。”起司没有同意波菲丝的猜测,他注视着那个曾经用来摆放镜子的地方,脑中将自己曾经在密室中看到的那三面镜子拿过来做比较。
“镜子不仅可以连接同一个时空下的两个地点,事实上,镜子还能连通不同的世界。比如妖精国度和深渊,这些地方都可以借由镜子到达。顺便说一句,同样的事情其实用衣柜,棺材都能做到,只是镜子比那些东西要更加可控,对另一边的情况了解也更直观。总之,镜子除了作为媒介之外,它自身也存在这一个空间,我们称它为镜之背面,或者说,镜界。那才是镜子没有反射出来的真正样貌,一个与我们的世界如同影子般共生依存的世界。”
起司停顿了几秒,接着真的从蛇的眼睛里看到了惊讶和困惑,虽然有关镜界的内容他在生命学派的密室里也和老者说过,但那种暗语别人不一定听得明白。
“镜界的存在历来被视为一种禁忌,它极度危险,极度隐秘,在大多时候,我们宁可对它避而不谈。所有使用镜子法术的人都知道,你可以尽情发挥镜子作为连通物的那一面,但你绝对不能去深究在不反射的情况下,镜子会呈现出什么样子。而如果我所料不错,我们要找的工坊,就在这里。只是,它位于镜界中这个房间所在的位置上。如果真是这样,那想要找到那间工坊,我们所需要的就不是再来一面镜子。”
“事情会变的非常,非常麻烦。而且危险。”
第七百四十章 恶魔与火
作为一个恶魔,你在生存中最需要的是什么?更强的力量?更敏锐的感知力?更利索的动作和猎杀技巧?
这些或许都有用,也都能让你在深渊恶劣的环境里暂时存活下来。相信我,你需要它们,甚至缺一不可。不过,我那些可悲的同类,包括我在内,都会犯个错误,那就是误把一时有用的手段与能力当成了可以用来使用一世的信条。
我不是在辩解,只是这也真的不怪我们,任谁生活在深渊里,都会这样。如果你从未见过光亮,黑暗也就变的稀松平常不是吗?
在我第一次来到这个冰冷的世界时,我从不知道什么是火。嗯,我不是说我没见过火,或感受过火,那对恶魔来说太异常了不是吗?
毕竟当你呼吸都会散发出硫磺的时候,那些燃烧和炙热简直就是理所当然。我的意思是,在我的世界因为那次召唤而冷却下来前,我一直生活在火里,在火里,不会有火。
事物都是如此,如果你找不到一个可以与之相对的对象,你就不会意识到自己其实是在干着什么。比如人类的痛苦,大都是在和精灵、矮人交流过后产生的。
在和那些有着更加优渥天赋的种族交流后,人类会感到困惑和愤怒,为什么自己只能存活如此短暂的岁月,还必须将那短的可怜的生命耗费到无尽的维持之中去?
于是他们不甘,他们愤怒,他们悲伤,他们…无可奈何并最终释然,安慰自己短命有短命的好处,长生种都是麻木的,缺乏激情的,巴拉巴拉,他们懂个屁!
哦,我刚才说了什么吗?那可真是对不起,如果冒犯了你,还请容我道歉。不过所谓的“你”,也不过是我在脑中自言自语的对象罢了。
呵呵,他们什么都不懂,他们不懂得精灵和矮人,就像他们不懂恶魔一样。那些人类,尤其是法师,自认为了解我们的族类,了解我,并试图将那种了解变成可靠的锁链。
现在看看谁更愚昧?是我这个从永恒燃烧的污秽之地而来的恶魔,还是那些对着生物表皮和植物残骸制成的纸张欣喜若狂的粉皮肉包?
呼,有些激动了。你看,恶魔就是这样,我们出生的地方在我们的心里留了一把火,一把永恒燃烧的深渊之火,它时时刻刻提供着我们力量,却也吞噬着我们的思考能力。
在我来到这个冰冷的世界之前,我甚至都感觉不到这把火的存在,而现在,我与它之间的界线越发明显。可越是明显,我就越知道它不会输给我,我消灭不了它,虽然我可以战胜它无数次,只要它又一次真正烧遍我的内心,我就又会变回那个恶魔。真该死。
有趣的是,我发现人类的心里其实也有深渊之火,他们称它为什么?我不确定,反正那些肉团只要一犯错就说自己被恶魔控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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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没错,因为恶魔们自己也在被恶魔控制,而且出生在火焰之地的我们永远也没法像出生在冰冷世界的你们那般克制。
这可真令人沮丧,没什么是发现自己想要的东西有一个自己永远也达不到的门槛时更令人感到懊恼和愤怒的了。有趣的是,我本来是不会有这些想法的,在这个冰冷的世界里待得越久,我就越像他们。
还在深渊中的我是绝不会去自己跳入一个看不清轮廓的洞穴里的,那往往意味着死。但我现在不仅跳了,居然还在这个过程中感到了愉悦和兴奋,简直就是一种变态,我明明没有杀死什么或把什么点燃,我只是化身为一只爬虫,跟着那个灰袍法师行动调查而已。
这个世界有令恶魔疯狂的魔力,绝对是这样。
“嘶~”
蛇在深渊里也有,不过比这里的要大,身上的鳞片更硬,更有攻击性。当然,深渊里的蛇也不是冷血动物,它们的体内流淌着和我一样的火焰。
所以我不讨厌深渊里的蛇,但我真的讨厌这个世界的蛇,它们太过于寒冷了,像是与恶魔相反的生物,甚至必须要从其它地方得到热量才能活动。
“你最好离我远点,小东西。”我开口对那条黑色的蛇说道。
它,或者说她,不需要灰袍法师说明我也能看出来在那个长着鳞片的躯壳里藏着一个怎样扭曲的内在。这倒是反而让我感到了亲切,类似的造型在深渊里也不少,甚至算不上出众。
这个世界的生物太过缺乏创意,虽然它们的外形都很精致,也死板。
“这里只有这么大的地方,你才是占了太多空间。”黑蛇不甘示弱的回答道。而这小小的争执也引来了这个空间的主人,也就是肩膀的所有者,起司的注意。
“两位,先休息一下吧。我们等天亮了再出去。反正这里已经被处理过了,想来一时半会不会有人来。”起司沉声说道,他坐着椅子,靠在墙面上,双眼微微闭合,倦意在其中酝酿。
今晚的成果对于灰袍来说已经足够,他很庆幸自己的猜测居然和现实一致。但不安随之而来,镜界,是个光听名字就让人不安的地方。
“那你就先休息吧,我和这只蜥蜴会帮你守夜的。没有精力,没有能力。”波菲丝毕竟是法师出身,精神对于施法者的重要性,她很明白。
没有精力就没法施展能力吗?真是优渥条件下生活的物种啊。恶魔可不会有这种问题,疲劳就是死亡,只有在消亡之前,我们才会感觉到乏累。
不过也对,之前那个人类也是如此,他经常会感到累,还要小心提防我的袭击。这种心力耗费应该让他少活了不少年吧?呵,脆弱啊。既然说到这里,那本书应该…
蜥蜴的眼眸看向长袍的内侧,那本威道之书正挂在起司肋前的皮扣上,也就只有他这种人会在自己的袍子里加一个这种专门用来放书的机关。
此时随着灰袍逐渐被倦意支配,只需要拿到那本书,他自己就可以将其销毁,不需要再求谁,也不需要再帮谁。可惜,那双令人生厌的绿色眼睛一直在看着他。
蜥蜴和蛇对视了一会儿,然后威道主动离开起司的肩膀,爬到墙壁上。恶魔化身的蜥蜴钻进了墙上的灯火之中,丝毫不受到伤害,相反还露出了享受的表情。
其实这并不能真的让威道感到愉悦,但是火,总能提醒他自己的身份。
第七百四十一章 第二个
起司不想睡的,他本打算只是闭目休息一下,整理目前的信息并制定下一步的策略。
最多再稍稍冥想段时间,恢复精神上的损耗。他知道这里并不能称为安全所在,虽然对方已经遗弃了此处,但说不定还会发生什么。
只要人家稍微谨慎一些,趁着天亮把这里弄塌了也不奇怪。况且,他真的不想入睡,因为睡着了就有可能会做梦,梦里总没有好事。
而且他在闭目时有强烈的预感,现在睡着做梦的概率会很大,非常非常大,他对此有着本能般的抗拒,可惜那并未起效。
脚下是木质的地板,身旁是石砖制成的走廊,安静,整洁,令人心神放松,像是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地方。但起司很清楚他不曾来到过这样一间屋子里过,这里并非他曾经确实到过的任何地方,这里是梦中,而且这个梦的主导权不在他手上。
梦,是少数会让灰袍感到无力的地方,他对如何入梦和联通梦境的手法还算得上是有了解,可要论起控制梦境,扭曲梦境,以及通过梦境来影响他人或传递信息,那他也得承认自己并不内行。否则,他也不会用屏蔽梦这样的手段来自保。
这无疑是目前起司作为施法者最大的短板,但这其实也不怪他,因为大部分施法者,就连这座城市里的绝大部分法师,都不会在面对梦的问题上表现的比他好。
原因在于,冥想会让施法者们更加直观的感受到自己的思想,也就是所谓的理智,这让他们能够与用热血思考的人有所区别。
但他们仍然无法意识到的是,理智的源头从何而来,或者说理智究竟为何物?这个问题看起来与梦无关,但它恰恰是有关的。因为只有你能够定义意识,才能定义潜意识或前意识。
如果说意念,意志这些基于思考能力的东西尚且能够控制,那潜意识和前意识里的东西,则完全脱离了人的主观想法可以抵达的范围,至少不在法师们能够抵达的范围之内。
这就是为何,梦总不按常理来进行,它的开始与结束,过程与发展,都和理智无关,却又那么熟悉。
与梦有关的魔法,通常会与巫术有关,因为理智的法师们都对非理智的梦无从下手,而不那么明确的区分直觉和理智的巫者反而能有所发挥。但那终究只是无从下手而已,如眠者那样的法师是有办法的。
说远了,回到目前起司的处境,他能在梦中保持一定程度的清醒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他自己具有这个能力,长久的思维训练让起司的思考方式成为了一种本能,一种机制,某种保护屏障,它能让法师在各种状况下第一时间恢复思维能力,并立刻开始着手分析自己的处境。
因此起司其实是可以在无干扰的状态下达到所谓清醒梦的状态的。不过那多少会影响他的休息效率,故而比起在梦中思考,他还是更倾向于在清醒时来推动自己的想法。
可光有起司自己的能力是不够的,就如刚才所说,眼下这个梦,并不全是起司自己弄出来的,他的思维能力在这个具有不属于自己记忆和意念的梦中仍然不够稳定。
若是他能够在不同梦境中都保有思考能力,那他的名字后面也可以冠上梦行者的头衔,可惜,做不到。
所以起司现在还能想着这些事情的另一个原因则是因为,这个梦的建构者,或者实际控制者,允许并希望灰袍能够保持相对清醒的头脑和思维能力。唯有此二者同时具备,起司的现状才能成立。
这个道理起司自己没用几秒就想明白了,不过他仍然不知道将自己带来这个梦中的人是谁。
没办法,能做到这件事的人太多了,而且最近又增加了几个名字。但既然对方没有表现出敌意,也没有直接把他丢到令人不安的梦中,那他或她应该暂时没有强烈的敌意。
这样想着,起司开始挪动脚步。
梦中不需要真的去用脚步改变自身的位置,因为梦是一个由意识组成的领域,在这里当你想要移动的时候,念头会比行动更早化为现实。
嗯,梦里的现实。
总之,起司只是想要抬脚,下一刻,他的身体就已经穿过了走廊和由无数完全一致窗户组成的通道,来到了一座大厅之中。
这座大厅很大,但它没有细节,准确的说,它在起司双眼看不到的地方只有一团模糊的影像,而随着起司的目光,混乱的光影就会立刻化作或熟悉或陌生的家具和器皿。
“在这里也没什么好遮掩的,请现身吧。”灰袍站在大厅中央,轻声说道。不过实际上,他现在既没有嘴去说,发出的也不是声音,不过是一段意念而已。
随着这段意念的扩散,整个大厅的样子瞬间改变,从起司熟悉的北地风格的木质大厅,转瞬变成了由石柱支撑,不设高墙的热带建筑。
而在那些石柱和异域的家具上,可以看到大量与之前他在生命学派密室中类似的壁画图案。这些图案中的人和兽都看向一个方向,一座由黄金打造的台阶,台阶上面是丝绸覆盖的宽大座椅,座椅上坐着的人赤裸着上身,身上用色彩鲜艳的颜料聊聊画着几抹神秘而优雅的纹路。
起司立刻意识到,对方和那位泡在池子里的老者恐怕是一起的。
因为除了房间中的装饰风格之外,座椅上的男人同样有一个长度异常的后脑,同样的畸形,同样的血缘,自然会有同样的地位和身份。那些侍立在黄金阶梯上那两排由各种人类身体和禽兽头部组成的雕塑,更是佐证了他的猜想。
“你见过吾的兄长了?”
直到那人开口,起司才真正看清他的样貌。虽然颅骨与常人不同,可不可否认,那是一个很英俊的男人,他的皮肤呈现出红土的颜色,带有微弱的反光,应该是涂抹了某种油脂类的乳膏。
不过那都不重要,因为这个人最显眼的地方在于,他长了一双鹰一样的眼睛。这里的一般不是形容,而是他的眼睛构造确实不是人类,那就好像是将雄鹰的双目取下,再将它们放入人的眼眶一般,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异样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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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确实在生命学派见到了一位骨骼与您类似的人,只是不知他是否是您的兄长。”可能是因为在梦中,起司虽然见到了对方异样的外貌,内心却毫无波动。
“嗯,那吾确实没找错人。”
第七百四十二章 古老者之梦
这个出现在梦中的男人比生命学派密室里的老人要好说话的多,或许是性格问题,又或者只是因为他比那位老者要年轻一些,所以更加享受交流。总之,在这个与寻常世界时间并不同步的梦中,他们交流了很多信息。
比如,他们是谁。按照对方的说法,万法之城中那些少数知道其存在的人尊称他们为起源者或古老者,前者是因为这些颅骨畸形的法师们主导了万法之城的建立,而后者则是因为他们每一个人都活了远超人类自然寿命的岁月。
寿命,是个微妙的东西。有人说它不关键,因为未来不可知,当下方可思,可也有人说,若无远虑,必有近忧。有的人将自己的身体视为一部机器,如庙宇般虔诚的对它进行供奉,节制自己的饮食,保持锻炼,克制所有损耗身体的欲望。
有的人将身体视为自己的所有物,或者说感官媒介,他们享受这具身体所能带来的一切欢愉,声色犬马无所不求其极,你若问他们这样就不怕早死吗?他们多半还会笑你空活一生没有享受过世间的美好。
这里不是要讨论该如何看待自己的生命的问题,老实说,这问题谁都可以聊,但聊到最后谁也没法说个大家都认同的道理。
毕竟,大千世界,人人看似共处天地之间,但其实这天地不知道有多少层,每个人的世界都不相同,而正是这不相同的无数个世界交织成了我们共存的这个地方。
但对于法师或者施法者来说,其实这都没什么关系,享乐也好,禁欲也好,放纵也罢,计划节制也罢,他们对寿命的认识从来都不在这些上,比起考虑自身行动与寿命的关系,魔法自身就能延寿。
比如那些德鲁伊,自然法力在他们身上留下的痕迹最为明显,像苍狮国境内精灵森林里的老精灵亚特伍德,哪怕是在寿命远超人类的精灵里,他的长寿也令人感到不可思议。
而那些接触到德鲁伊信仰并受训成为德鲁伊的人,也往往可以轻松活到几倍于常人寿命的岁数。当然,德鲁伊法术算是对延寿有着较为明显效果的法术流派了,可魔法的掌控者与长寿的老者形象之间,一直是不能分割的,魔法赐予了研习者长久的生命,研习者也用这些时间去更加精进自己的法术造诣。
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何起源者和古老者这两种称谓是同时存在的,甚至后者所包含的崇敬隐隐要多于前者。
毕竟建立万法之城是功绩,而以自己的法术造诣活到现在却是实实在在能力的体现,二者有关又不完全相同。只不过,这两个称号在从男人兄长的话中得知了他们由来的起司耳中听来,就有另外一种意味了。
统治的意味。从表面上看,整个万法之城似乎是自由的,它的前进方向来自于六大学派的商议与考量,而学派的代表也是轮流的,至少不至于出现这个时代大部分王国中官员基本由几个姓氏来承担的现象。
但那只是表面,如果说一个古老者的存在不算什么,可如今这第二位古老者,以及他口中隐隐提及的更多古老者们就足够引发灰袍的遐想了。一群血缘相近,能力相当,在学派内部掌管大权的人,他们是否与贵族很像?乃至于,与国王很像?
若他们真是如此,那从最恶意的角度来看万法之城,它就不再是自由和魔法的城市,而只是一个古老且具有强大力量的家族为了获得知识和魔法所建立的特殊国度,它其实并没有大部分法师认为的超然地位和崇高目标,只不过它的统治者没有坐在宫殿的王座里来进行堂而皇之的统治罢了。
这应该会让许多厌倦了王国内部糟糕政治状况而一心想要投身研究的法师感到失望,不过这也不奇怪,既然连女巫团那样的地方都有派系和政治,法师之城里怎会那么简单呢?
“与您交谈令我收获颇丰。只是您似乎还没有提及我们会在这里的原因?”起司在听完了对方的又一个话题后轻声说道。
他知道这将会是这场会谈最后的一个问题,因为梦的特性便是如此,当它涉及到的内容会让人有强烈的心理或生理冲动时,它就会破碎。
因此刚刚那些信息,说白了都只是双方的闲聊。不过起司是乐得多进行这样的闲聊的,古老者的每一句话都对他有很大的用处。只是,哪怕是在梦境中,时间也不会无限制的延长,他知道是时候了。
“嗯,你在梦里还能计算时间?有趣,通常来说,人在梦中是没法准确掐算时间的流逝的,毕竟我们所谓的时间也不过是数字的变化,而这里,没有数字。”
坐在座椅上的男人有些赞许的说道。他自始至终都没有请起司上来或和灰袍平起平坐的意思,仿佛自己的高高在上是理所应当。
“跟朋友学过的一点小把戏罢了。”起司耸耸肩回答道,他口中的那位朋友,自然是眠者。
而在梦中数数,对眠者来说也确实是小把戏。可是就这样一个小把戏,便足够让对梦境没有研究的人感到绝望,甚至默认在梦境世界中,数字与与之相连的逻辑观念都无法生效。
“小把戏也能起到大用处。我把你拉入这个梦境,也是为了看看你在这种环境里表现如何。镜中世界在很多方面和梦有类似之处,而且远比这里要凶险。现在看来,你至少能保证自己在梦中如常行动,那去镜界便多了几分把握。”
听这话的意思,对方看起来是想让起司去一趟镜界。
“我知道镜界的存在,可是不知道进入的方法。如果要对此展开研究的话,恐怕需要时间。”起司略微皱起眉头,似乎是没追上突然转变的话题。
“不必。我能送你进入镜界。你去那里,将制造恶魔的人和利用镜子在城中实施破坏的人一道除了就是。”
“啊这,如果您自有办法,为何不亲自前往呢?想来对您来说,这也易如反掌吧。”
高台上的男人笑了笑,“你去,图腾学派就会成为那些妖精的盟友。我自己来,到时可就不好说了。其中的利害,你要好好算一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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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间,起司的脑中念头百转,可他的权衡成为了让头脑重新苏醒的契机,在他准备开口的那一刻,梦醒了。
第七百四十三章 下一步
“唔。”随着一声低吟,起司晃晃脑袋醒了过来。他眨眨眼,花了两秒才意识到梦境已经消散,这里是柳树下的秘密房间,是他根据恶魔领主提供的消息找到的所在。此时阳光已经透过并不算紧密的土壤略微透了进来,将这个房间稍稍点亮。
难以想象在这种土层密度下,上方的柳树是如何保证不坍塌下来的。但既然这里是法师的城市,这里的建筑不可思议一些也没什么奇怪。靠着墙睡着的灰袍稍稍冷静了一下后便慢慢起身,他的动作吸引了房间里的另外两个存在。
“有人跟你说过,你的睡相很差吗?”
有着鲜红竖瞳的蜥蜴爬在桌面上,和起司保持着一定距离说道。虽然爬虫的头部难以做出细致的面部表情,但灰袍还是能从对方的动作,以及语气里感觉出来什么。
威道似乎在惧怕自己,或者说,惧怕某种在自己睡着时身上发生的事。
相较而言,波菲丝就没有用这种隐晦的说法,她是见过起司休息的,知道法师的休息和正常人类的休息别无二致,于是解释起来,
“你刚刚睡着的时候,身上有某种,嗯,很微妙的东西。它阻止了我们接近你或叫醒你,就好像,好像一团无形的蛹一样。你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说到这里,起司就已经大致明白发生了什么。那团无形却能逼退恶魔与魔蛇的蛹,肯定是梦中的古老者所布下的,他以这种方式让起司的梦和自己的连接在一起,也以这种方式防止灰袍因为意外而被人唤醒。
而换句话来说,对方可是隔空在他身上施法了啊,还是那种具有切实效力,能够影响现实的法术。这意味着,如果刚刚的古老者是带着恶意来的话,搞不好现在的灰袍已经永远的沉睡了下去,且没有人能够救他。这是何等的差距?
老实说,第一次见到生命学派的古老者时,起司并不认为对方在施法水平上能够和自己的老师媲美,如果这样的古老者就已经是万法之城的巅峰,那也不过是规模更大,层次更低一些的灰塔。
可当这样的施法者以复数存在时,起司就不得不承认,这些古老者们以各自的理念共同搭建起学派,再由学派组织成的整座城市,在某些方面可能已经超过了灰塔。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在实战中六个或更多古老者可以战胜克拉克,魔法造诣上的差距,不是数量能简单弥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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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只是稍微跟这里的主人聊了一下,顺便答应帮个忙。”
起司活动了一下身体,再次环顾了房间中的环境。是啊,这里的主人,既然古老者能找到他,自然也是知道这件密室的存在以及这里正在进行的研究。
那么这些躲在城市背后的庞大阴影究竟对人造恶魔,妖精实验乃至镜界的事情持什么样的态度呢?他们是否也在暗中支持了这些计划的实施,只是刚好借灰袍的到来找个借口将这些已经没有前途的工作组一并清除呢?
如果是这样的话,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起司也没什么办法不是吗?于情,他没法放弃同伴,阿塔的事情是一定要解决的。
于理,这里本就是人家的地盘,他起司一个外来观礼的法师,有什么立场去探寻这座城市里的秘密,还凭着自己的好恶将其阻断?这正是他眼下所处的事实,也是他过于旺盛的好奇心带来的惩罚。
如果他老老实实来这里,只求为阿塔和威道寻找书籍,不去介入杀人案,那此时的他应该还在研究所里证明自己的价值,以获得法师们的信任。
是他自己由着那好奇心层层深入的,也是他自己自诩本领卓绝不害怕事情带来的后果。所以现在,他又一次置身罗网之中,不得不去执行别人给的任务,以换取没有保障的帮助。
按说同样的错误,起司在六年前已经发犯过一次了,可他好像还是没能吸取教训。不,或许他真的吸取了教训,可还是这么做了,因此此时的灰袍脸上,并没有露出六年前那种苦闷的表情。
他,很自然。进入罗网又如何?天地即罗网,日月生死哪个不令人无所遁逃?可,那有如何?
“情况有变,我需要再做些安排。刚刚已经有人同意打开通往境界的通道,但那里不是可以带你们进入的地方,我需要助手。”起司说着就走向密室的出口。
“为什么?难道那个镜界不欢迎我们?”蛇和蜥蜴跟了上来,波菲丝有些疑惑的问,她没明白起司选择同行者的标准。
“不,理论上任何能够被镜子照出实体的东西都可以进入镜界,就我所知,除了鬼魂和吸血鬼,这世上的大部分存在还都是满足这一条的。只是,境界里你所投射的影像,很微妙。你们两个一个是魔法事故的产物,一个是深渊恶魔,我不能保证你们在进入镜界后会变成什么样子。我需要,更稳定的同行者。”
“那个用棍子的小子?”黑蛇立刻想到了剑七,说起稳定,没有比研习气的武者更符合这个要求了。但起司摇了摇头。
“七是很稳定,但他的身手和气在镜界没有什么施展的空间。比起同行者,他更适合作为我们在这个世界的守门人。其实阿塔和凯拉斯倒是不错的选择,只可惜眼下不能要求他们什么。”起司随口解答到。
进入镜界,并不是全身心的踏入另一个空间的过程,在镜界中活动的只有人在镜子中的投影,而投影是缺乏细节的,所以以筋骨身手为能的武者在进入镜界后能发挥的作用不足十之一二。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镜界是一片完全属于施法者的世界。
“那我大概知道你要选谁了。不过,你确定吗?”起司身边的可信之人总共也就那么几个,除掉剑七他们,并不难猜测起司的候选人。
“能有什么问题?你是担心这件事对他的危险性太高了吗?我在这个年纪的时候经历的致死危险可一点都不少,这条路注定如此。”
“我…不是这个意思。算了,这是你们师徒间的事情。”
第七百四十四章 指引之屋
当起司离开密室时,柳树外面已经有人在等待了。这也不奇怪,既然图腾学派的古老者通过梦找到了他,那学派中的其他法师自然也可以因为相同的理由出现在此。
再说,灰袍也不认为自己潜入到此的过程有多隐蔽,早在他身陷空无之地时,就已经有了被发现的准备。
如今当他撩开树枝,走到阳光照亮的道路上,那四名穿着图腾学派长袍的法师便齐齐的看了过来。从面容来看,他们的岁数都要比起司大不少,即使最年轻的男性看起来也一副颇为沧桑的样子。
蛇和蜥蜴在感受到四人的存在后,迅速钻进了灰袍的褶皱里,没有暴露在对方的视野中。故而在对方看来,起司现在是孤身一人的状态。
那名看起来最年轻的法师朝起司走来,在离他五步之外停下脚步,迟疑了一下。这种举棋不定意味着对方也知道在这样的距离便停下脚步多少有些不礼貌,可法师习惯中的谨慎让他还是这么做了。
对于一个莫名闯入自己学派领地中的外来者,这便已经是相当大的宽容,要知道,哪怕是六大学派之间,学徒的进出也是很严格的。
“请您将需要我们准备的东西告知,我们会迅速进行筹备。”
没有自我介绍,没有寒暄,甚至没有最基本的行礼,不欢迎却无可奈何的意味已经通过言语直截了当的表达了出来。任谁也不会对突然出现在自己家里还目的微妙的人热情洋溢,尤其当他从一处你自己都不知道存在着的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
起司点点头,没有因此而感到不适,他早就习惯了被人恶语相向,何况这次确实是他理亏在先。不过,你要让他按照礼节,通过学派途径递交申请,获得限权后再进入勘探,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既然做了不合规矩的事,在被人问责的时候便不太该理直气壮,哪怕背后有原因,可那原因毕竟是自己的。
“物资不需要什么,我只希望你们能去帮我把一个人带过来,他就在山腰附近的旅店里,店主叫做大卫。告诉他你们要找尤尼,他会带你们去的。”
对面的法师听了,轻微的点了下头,然后转身和其余三名同僚说了些什么便独自离开,想来他应该是去将尤尼带过来了。不过除他之外,另外三名法师既没有靠近的意思,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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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每个人之间间隔着相当的距离,隐隐将起司包围在其中,形成了掎角之势。灰袍倒也无所谓,在他的想法中,此时自己就算被锁链加身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反正他已经和古老者达成了协议,这些人不会真的把他怎么样。
不过,四个人就这么僵持在路边总归不是件惬意的事,尤其是随着天色渐亮,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涌入教学区,哪怕这里地处偏僻,远远的还是能看到一些异样。
况且,图腾学派的课程并没有像其它学派那般紧张,因为魔法的特殊性,这里的学徒需要花时间来真正感受图腾或符文的意义。在早上的课程开始前,他们会有一段自由时间,带着自己的教材和图腾,在学区中找一个僻静的地方构筑和加深联系。
这片有着大柳树的草坪,也许正是一些人常来的地方。
“我们要换个地方,你跟上来。”
三名法师中的一个对起司留下这句话,接着转身朝着某个方向走去。另外两个法师目光仍然落在灰袍身上,直到起司迈步跟上才略微走在他的侧后方,一左一右像是押解犯人般将他框在其中。
对此,灰袍只能苦笑一声,然后开玩笑般的跟对方说了一句其实不必这么严肃。
“或许你说的没错,但现在正是典礼前夕,任何风吹草动都不能放过。”
起司左后方一个头发花白的女法师轻声说道。她的脸上有些皱纹,但是眉宇之间和寻常的老妪并不相同,尤其是那双眼睛,里面散发出的活力绝非老者。
不过这也不稀奇,草原上的萨满许多也有类似的状态,他们的肉体会老化,而精神则常常饱满。
从这里也能看出图腾学派和生命学派不同的地位,同样立于多事之秋,生命学派处理起问题虽然声势浩大,但是井井有条,与之相比,图腾学派的反应多少有些过分了。
一个外来者潜入学区,这本是件大事,可这个外来者已经跟古老者打好了招呼,那这个人就不太容易翻出风浪,再找来这样四个人看管他,多少有些小题大做。
而所谓这样四个人,是起司注意到,以衣服上的纹饰来说,这四位法师,都和怀内特女士平级,也就是说,至少也是一个研究所的所长。
由此不难判断,图腾的势力在六大学派中应该处于弱势,越是弱势,越是不能有失,所以办事就越谨慎乃至谨小慎微。但这也是起司不知道古老者的传信对于万法之城的法师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就是了。
在这里,光是知晓古老者的存在,就必须要达到终身教授的职位,而能够为古老者处理事务,就不是职位和功绩能够获得的殊荣了,每一位古老者对自己仆从的要求都不相同。
是的,仆从,在这座城市里位居所长乃至学派之首长的法师,在古老者面前都只是仆从。
四人走着走着,刚好经过了起司之前在虚无之中到过的第一个路标,也就是那座帐篷小屋旁边,这座小屋能成为虚无之中的第一个标志,显然有着特殊的意义。
“这是导引之屋。”另一位男性法师注意到了起司的目光,也知道起司是通过虚无来到学区的,故而开口解释起来。
“新生在入学的时候会被放进和你之前经历过类似的虚无之中,不过他们只需要来到这里便可以了。进入导引之屋,屋子就会决定他们接下来该细分进学派中的哪一个学系,等他们再出来,下一处路标就会朝向那个学系,直到他们走到学系的门前。这是我们的传统,自从图腾学派建立便是如此。而你并非是学徒,本来就懂得魔法之道,来此的目的也不是求学,所以小屋不会给你机会进入,它会暗示你直接转向下一个路标,直到走出虚无。”
经过这一番介绍,起司对这间简陋小屋的兴趣倒是又有了几分,能甄别人天赋的房间?是这个帐篷本身带有魔法,还是当它位于虚无之中时成为了某种象征呢?
不过说到底,它究竟是怎么评判一个人的天赋的?或者说,天赋这东西,真的存在吗?
“也许,可以让尤尼进这间屋子试试。”
第七百四十五章 沉默的学徒
或许在这一日之间发生了太多的事,导致我们都有些忘记了在起司昨天离开旅店之前和尤尼的对话,以及尤尼对那段对话的反应。
从起司的角度来看,他不过是在平常的安慰自己的学徒,而且他还巧妙的把握了劝慰和警示之间的幅度,让他在学徒心目中的形象不至于过于温和。
这是很有必要的,魔法的学习不是过家家,尤尼必须时刻警醒才能安稳的度过学徒时期。当然,这只是起司单方面的想法,事实是他的话语刚好击中了孩子脆弱的心房,带来了意料之外的结果。
这就是为何,当图腾学派的法师来到旅店要带走尤尼时,学徒什么都没问,也什么都没说的原因。那个样子让作为店主的大卫一度以为是法师对尤尼使用了什么精神控制类的法术,就像故事里的吹笛人一样用魔法操纵着尤尼的身体。
甚至就连那名图腾学派的法师也露出了尴尬的表情,对大卫轻声解释了几句才打消了店主的部分疑虑。不清楚整件事前因后果的两人只能将这归结为正常现象,万法的使者都没把尤尼当成起司的学徒,他以为这个男孩只是某种施法道具或媒介。
乍听起来,这种自以为是有些恐怖和离谱,人怎么会是道具呢?可不要忘了,最早的魔法,总是与献祭分不开的。在原始的社会中,人们习惯以牺牲来换取冥冥之中存在的帮助和庇佑,或是干脆用定期投放血食的方式来满足附近猛兽的进食需要。
后者完全是出于生活所迫不得已进行的交易,而前者更像是人潜意识里所进行的模仿,模仿生命在天地间出现与消散的过程,并以此为神圣。但不可否认,牺牲与献祭确实是法术的由来之一。
即便是如今,起司他们的施法也伴随着必须要付出的代价,从较为感性的角度上来说,这依然是一种牺牲。因此,就像是所谓的美食家会从出生乃至上一代去培养自己希望得到的食材一般,以牺牲为能事的施法者也会细心的培养祭品。
而为了让自己的付出与收获能成正比,他们的祭品大都是珍禽异兽或人这样具有灵智的生物,据说史上最恶毒的诅咒之一,便是使用七名精灵作为祭品引发的,它所带来的是数十倍乃至百倍于此的伤亡。
这也是为何法师们的身边如果有小孩子跟随并不奇怪的原因,那些孩子是有可能是法师的子嗣或学徒,但他们也可能只是被培养出来准备在某次仪式上奉献掉的牺牲,又或者二者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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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想必各位已经明白,这名图腾法师是将尤尼当成了起司准备好的替罪羊,以为他会被用于接下来的某次施法之中。
好在替罪羊在真正被献祭之前,所接受的往往都是最好的待遇,为了保证起司的施法顺利,来接尤尼的人没有给男孩带来任何麻烦。
相反,由于尤尼现在失魂落魄的状态,反倒是对方还要对学徒在行走时的漫不经心感到担忧。这两个人就像是孩子和气球,气球的绳线被抓在孩子手中,他不仅要牢牢握住,还要时刻小心气球的轨迹上不会有类似树枝或栅栏之类的障碍。以至于在这个上学的时间点,路上的学徒都会停下脚步侧目等着这两个人走过才继续前进。
值得庆幸的是,作为万法之城的法师,来接尤尼的人对前往图腾学派的道路还是十分熟悉的,两人很快就坐上了铁路上的交通工具,平安抵达了那根图腾柱不远处。
到了这里,过往的行人便大都是图腾学派的学徒或法师,见到这位所长级人物的到来纷纷识趣的朝两边散开,隐隐让出了一条道路。这些图腾学派的人自己进入学区,自然不必重新走一遍虚无之路,他们长袍上的学派徽记和图书馆发给个人的胸针其实有着类似的功能,只要佩戴着它进入学区,就可以不受影响。
只是这种不受影响还是有前提的,那就是佩戴徽记的人必须与徽记相匹配。图腾学派学徒的第一课,就是将他们的学派徽记亲手绣到自己的学徒服上面,亲手烙下烙印这件事,本身就可以视为一种仪式,象征了认同,归属和其它复杂的意味。
其它五个学派的人有时会觉得图腾学派的同僚古板或不近人情,那是因为他们不了解仪式和行动之间微妙的差异,不理解自己日常的行为里其实包含了多少的宣言与承诺,这些都会成为某种枷锁,或好或坏,难以察觉。
“嗯,虽然看你的样子应该不会在意,但还是欢迎你来到图腾学派,这座城市中最古老与原始的学派。”法师说完,就伸手牵住尤尼的手腕,带着他走向图腾柱。
然后诡异的一幕就发生了。在清晨的阳光里,在许多学徒和老师的见证下,一位所长领着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男孩走进学区,男孩面无表情双眼之中尽是死色。
可就在他们走过图腾柱的阴影,朝着目的地前进的时候,那诸多圆柱形叠放形成的图腾柱上,其中一层的图腾竟然缓缓的转了方向!
那被雕刻成半鸟半兽面容的诡异图腾,用它木质的双眼从高处看向对此浑然不知的尤尼。当第一个人发现并发出惊呼之后,类似的声音瞬间引爆了现场。
“怎…”牵着尤尼的法师回过头,一眼就看到了那双凸出的木质眼睛。他在最初露出惊讶的表情后,很快就冷静下来,转头看向身边毫无反应的尤尼。
这根图腾柱,确实不仅仅是作为标志物和防卫措施那么简单。组成它的每一层,都有不同的象征意义和作用,而通过不断制作新的图腾组件将其叠高,所反映出来的便是整个图腾学派的研究成果。每一名图腾法师都以能将自己的作品加入这根象征着学派的标志物作为研究中重要的目标之一。
那么为什么图腾会转向尤尼呢?
并不是学徒身上的什么东西触发了图腾的防御机制,而是图腾自身也有识别的功能,当它上面的某一个部分对某一个人产生反应时,就说明那个人有某种非常契合这块图腾柱所象征意象的特质。
换句话说,如果能被图腾柱所看中,那那名学徒根本不必再去走虚无之路进入导引小屋,他的前途将会非常光明和平坦。
“是旷野图腾,快去通知萨满研究所的人!”
第七百四十六章 学徒之争(上)
图腾柱下小小的风波直接导致起司和看守他的三名法师在驻地多等了快两个小时。当前去接尤尼的男法师领着依然面无表情的学徒,身后还跟着一大群如恶狼般的萨满学系法师气势汹汹的走来时,起司一度以为是图腾学派改变了注意,打算将他们师徒两个来个一网打尽。
不过他很快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不是这些法师们的不对劲,是尤尼的不对劲。那孩子看向自己的眼神,很不对,他从未用这种眼神看过自己,即使是第一次见面时也没有。
起司早已不是一个无情之人,他的情感虽不轻易表露,但并不麻木,尤尼的目光深深刺痛了他,那孩子在无声的躲闪着自己的老师,他害怕他。
到底发生了什么?灰袍想要立刻问一问自己的学徒,但在那之前,他不得不先迎接那些图腾学派的法师们,他可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你是这个孩子的监护人?”
“你是他的什么人?”
“你是谁?”
诸如此类的问题从许多张嘴里一起发出,令人无法给出回答,只觉得吵闹异常。
还是那三名看守起司的法师中的女性法师抬起手,向众人做了个停止的手势。
“你们先等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孩子有什么问题吗?”
说话之间,这名女法师也打量了一下尤尼,并很快得出与祭品类似的判断,无他,尤尼身上的精气神实在太过萎靡,任谁都没法将他和正常人画上等号。
再加上他身上那件随意穿起来的衣服和空洞的眼睛,怎么看怎么像是被饲养的人畜。
“他有天赋,旷野图腾已经表达了自己的意愿,这个孩子应当作为一名萨满法师来培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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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的人自然来自于萨满学系,那是一个看起来胡子拉碴的男人,他的嗓音和邋遢外貌所带来的老态截然不同。不过放眼望去,整个萨满学系的人似乎都有类似的状态,其中的女性还好,男性却大都如毛球一般。
至于他口中所谓的萨满法师,听起来有些荒唐,萨满就是萨满,法师就是法师,何来萨满法师一说呢?其实不然。萨满和德鲁伊一样都不是人类目前通用语言中的词汇,因此是一种音译,它的意思可以是作为萨满或德鲁伊的人,也可以指代他们所使用的一系列魔法。
所谓萨满法师,就是指通过魔法的手段使用萨满法术,而不具备萨满信仰的人,他们了解并研究萨满之道,但不是出于崇拜的目的,相反,他们拆解它,支离它,让它从浑沌中变的清晰,易于掌控。
听起来这似乎是很违背萨满精神的行为,不过谁也不认为萨满之力本来就属于那些自称拥有它的人。这力量只是被他们以原始的方式较早的得到,并和部族社会与原始崇拜连接在了一起,就像火一样,难道任何掌握点火技巧的人,都是盗火者吗?
但讽刺的是,虽然这些法师研究的东西目的在于让原始崇拜中的力量以理性的方式重现,偏偏他们的研究入门总是需要学徒具有契合那些原始信仰的资质,否则光是模拟出一种信仰的状态就足以让大部分学徒铩羽而归。
一个像尤尼这样极具资质,甚至让图腾柱为其侧目的学徒,不仅可以培养成有力的研究者。通过观察他学习的过程,就可以作为一种对萨满信仰的侧面研究,其带来的价值和经验不亚于尤尼自己所能带来的东西。前提是,尤尼的整个学习过程都在他们的监督之下完成。
现在可怜的男孩在这些法师眼里就是会喘气的金蛋。
类似的话,那三名法师中的一位低声对起司说了,毕竟不管尤尼的身份几何,眼下灰袍都是他的监护人。况且,他还是起司去执行古老者任务时指定的人选,于此于彼萨满学系都出现在了一个错误的时间点上。
最错误的是,四名所长级法师还不能暴露他们为何需要起司二人的目的,古老者的旨意可一向是秘密进行的。
“我是起司,现为通灵学派妖精研究所的特聘教员,这位是我的学徒。”
灰袍的话犹如在热油里点了一滴冷水,立刻引发了不小的轰动,但轰动很快就平息了下去。
还是刚才那名说话的萨满法师,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起司,对他身上的灰袍没有任何看法,在他和大部分法师们的视觉中,起司都只是个年轻的施法者,即使身上有着特聘教员的职位,也不过是个混的比较好的外来者罢了。
“起司?算了,叫什么无所谓。我得承认,你找学徒的眼光很准,整个万法能得到旷野图腾青睐的人不会超过一掌之数,这是非常难得的资质。你说你现在在妖精研究所那里挂职对吧?没关系,我们和通灵学派的关系一向不错,毕竟灵体和象征物本就是一体两面,你的学徒如果愿意在这里接受训练,不会有任何阻碍。”
这话如果是在起司刚遇到尤尼时说的,或许灰袍会欣然接受,那时的他只是看这个孩子可怜,没有一定要将他收为学徒的打算。
但今时不同往日,于理,尤尼的身体里流着起司的气和血,在他没有任何自保能力前灰袍是断然不会让他自己行动的,那意味着连起司自己的性命也随时可能遭到威胁。
于情,不管最初是出于什么原因救助的尤尼,现在的起司已经将男孩当成了自己的第一学徒来看待,灰袍不需要不是灰袍的人来教导,起司有自己的训练计划。
“这恐怕不能如此来看。我和我的学徒只是暂居于万法之城观礼,礼毕后我们就会离开。而据我所知,萨满之道的入道时间会相当漫长,我还要在这段时间里教给他一些东西,没有空暇来让他接受相关的训练。对于你们的好意,我和我的学徒都感到十分荣幸,但事有不巧,只能表示遗憾。”
起司这话说的已经很客气了,可惜他似乎没有找准怎么跟萨满学系的人交流。
“你说什么?”
那个满脸大胡子的男法师走上前来,伸手想要去抓起司的衣襟,这个动作完全不像是法师之间的冲突,倒像是流氓打架。
第七百四十七章 学徒之争(下)
堂堂的万法之城法师,口角要去抓别人的衣领,这样的行为奇怪吗?其实也奇怪也不奇怪。法师毕竟只是对一种掌握施法技术的人的统称,哪怕他是从万法之城的体系中培养出来的,人与人的性格和思考方式依旧千差万别。
尤其是图腾学派,这个学派的人思考事情的方式可以说是最接近常人的,这是因为他们除了理性之外,对直觉和本能也有着施法需求上的依赖,故而说话做事并不冷酷,但又因为他们没有经历过世俗的打磨,所以这种不冷酷有时会表现为鲁莽和粗鲁。
不过起司可不是其它在这里长大的法师,要知道灰袍入世的第一站可就是民风彪悍的北地。这里的北地不知指龙脊山山下附近的地区,更泛指包括苍狮在内的北部区域,这些区域的特点就是冬天格外漫长且寒冷,物产虽然算不上贫瘠,但为了生存,人必须要学会抗争,和自然,和其他人。
这就使得北地的人际之间往往有些冷漠,当有人接近你的时候,他抱有善意和恶意的可能性是一样的,所以必须要防备。不管起司认不认同这种行事方式,他都已经将其融入了自己的处事之中。
在对方的手抓住自己衣领之前,灰袍的手已经攥住了前者的手腕,然后他顺势一扭,逼迫对方的身体发生转向。
与此同时,他的左手已经对着对方的后心举了起来,那本来应该是震慑心房的一记掌击,只是在出手的过程中起司还是觉得不必那么狠辣,因而化拍为推,将那名萨满法师朝相反于自己的方向推了出去。
别看这只是起司凭着本能反应做出的举动,它的效果用来对付根本没有什么实际身体作战经验的法师来说好的出奇。
起司那一推虽然没有重到会让人痛苦,但仍然破坏了对方的平衡,让那名看起来颇为壮硕的法师踉跄了两步,才堪堪站稳脚跟。换任何一个战士来都知道,就光这两下的时间里,起司至少有两次可以夺人性命的机会,而灰袍不仅没有趁势追击,甚至还有意减少了打斗会造成的伤害,可谓是给足了面子。
问题是,在场的人都是法师。
“我…嘿!”
被推开的法师愣了一下,然后脸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不是因为羞愧,而是因为愤怒。他发出一声怒吼,双眼散发出惨绿色的冷光,就在起司以为他要变身的时候,两头小狼从他的眼眶里跳了出来。
没错,那两头小狼都各只有一只眼睛,而它们就是那名法师自己的双眼所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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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呜!”
嚎叫带来了风,风吹动起狼的毛发,毛发越吹越长。眨眼之间,眼球大小的狼崽已变作两只一人大半人多高的恶狼,它们呲着牙,两只幽绿色的眸子恶狠狠的看向起司。
这不是威胁,没有人怀疑它们是否会发起攻击。在这转瞬之间,许多人做出了许多反应,而起司的反应是,他猛然向前两步,拉住尤尼的手腕,转身将他护在了怀里。毫无疑问,这个动作既不高效,也不理智,它不能阻挡进攻,其实也不能真正保护学徒。
可这是起司下意识的反应。
“啊…”
起司和对方客气,对方可没有跟他客气的意思。就在他抱住尤尼的瞬间,两头恶狼已经一左一右扑了上来,用锋利的牙齿狠狠咬住灰袍的两肩。
出自灰塔的法袍有着卓越的防御力,野兽的利齿没能将它撕破。可这不意味着长袍就完全抵消了咬合所蕴含的力量,相反那力量被分散成了钝击,几乎要压碎起司的肩骨!
“老师。”尤尼见状也顾不上消沉,他的脸上开始浮现出动物的毛发,俨然就是要变成野兽去和那两头咬伤导师的东西拼命。
“停下…不用…”
起司深知此时的尤尼无论如何不能再使用变形法术,否则必然会引发极为糟糕的后果。况且,双肩碎裂这种事,他也不是没经历过,灰袍的一大特点就是对疼痛堪称扭曲的耐受能力,这是他们可以在最糟糕的状况中仍能保证施法的利器。
不过,在起司使用这柄利器之前,他还有别的帮手。
万法之城的法师们犯了个错误,那就是即使不算上尤尼,起司也不是孤身一人。
两条恶狼咬上来的下一刻,带着硫磺气味的火焰就从长袍的表面豁然翻涌而起!
“看来你需要一点来自恶魔的帮助。”
红色眼眸的蜥蜴不知何时来到了灰袍的背上,两只如龙般的竖瞳带着戏谑和嘲弄看向那两头眼球所化的狼。
“不要,太过。”
起司一听威道愿意帮忙,便不再准备出手,他散掉了准备到一半的法术,决定将这场战斗交给恶魔。以威道的实力,对付一两个法师还是绰绰有余的,毕竟这头在人间逗留了如此之久的恶魔早已不是可以用常理来揣测的存在了。
就算硬实力不够,他对法师的了解也足够解决眼下的对手。
“切,知晓了。”
蜥蜴似乎对不能大开杀戒感到有些不满,毕竟是对方下手在前,现在就是威道顺势一口恶魔之火将两条魔狼连同它们的本体一起烧了,那万法的人也说不出什么。
只是恶魔很清楚,他在这里那么做只会说明自己过于危险和不可控,搞不好有被驱逐的风险,没有必要这么做。
想到这里,威道张开嘴深吸了一口气,覆盖在灰袍表面的火焰瞬间被他吸入口中,一秒后便再度喷出。只是再喷出来,那火便不是火了,只见那深红色的恶魔之火在空中凝聚成一条带着蝙蝠翅膀的飞蛇,朝着眼狼发出嘶嘶的怪叫。
恶狼自是不会退缩,它们中的一个向上扑来,想要用爪子打散火蛇,可是那火蛇却灵活异常,身体在空中化作螺旋状,顺势攀附到狼爪上,将爪子上的毛发烧出一条黑色的痕迹!
“嗷呜!”
惨叫声同时从两头狼和一个人的口中发出,那要命的火蛇如同绳索般攀上了眼狼的身体,化为一道红光在狼的周身上下窜动,一点点的褪去它的毛发。
另外一头狼不顾一切的扑上来,想要连同血肉一起将火蛇从同伴身上驱除。可惜它的努力只引来火蛇的转移,受到威道控制的活体火焰又找到了新的伤害对象,将另外一头狼的身体也弄得狼狈不堪。
其实这已经是轻的了,如果由着恶魔的脾气,此时这条火蛇应该已经钻进狼腹之中了。
“停下。”
眼看着,那两头由眼球所化的恶狼身上已经没有一片好毛发,起司缓缓的开口制止道。这一切从萨满法师以眼化狼开始,也不过一两分钟而已,法师之间的交锋,同样能够很快。
第七百四十八章 魔力迷梦
“沙拉曼达!那个外来者肩上的是沙拉曼达!”
围观的法师中有人看清了放火之物的外形,于是立刻按照自己知识中符合这一形象的存在做了对照。
所谓沙拉曼达,意为火之精灵,同样来自于非常用的人类语言系统之中,久而久之,沙拉曼达的称呼变成了一种特有名词,而承载它的语言却鲜有人再知晓。
人们只知道,沙拉曼达这个名字所指代的火焰精灵通常会出现在火山或其它地质活动区,只有在极高温度的环境中才能得见,而它的外形正是蜥蜴。
不过,这也只是个巧合罢了,恶魔和沙拉曼达虽然都是高温环境中存在的生灵,二者却不会相见,因为沙拉曼达是这个世界自然的一部分,而恶魔则来自于深渊。
“不是沙拉曼达,要是的话现在我们早就都蒸发了。那是一头恶魔,应该是高阶恶魔的拟态变形。不过能如此轻易的驱使高阶恶魔,这个外来者不简单啊。”
到底是法师之城,既然有人第一眼能喊出沙拉曼达的名字,就有人第二眼能看出威道的真身。伪装对于这些人来说是有作用,但仅仅只能起到很有限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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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看到了恶魔出手,所以这些法师们很快便意识到他吞吐的火焰并非纯正的自然之火,而是来自深渊的恶魔吐息。
另一边,两头受伤的狼回到了萨满法师的眼眶,后者闭着眼睛,眼泪止不住的从眼角流下,几秒之后才缓缓睁开,眼白里满是血丝。
但也仅限于此了,那些血丝修养几天便能自行褪去。这就能看出这位法师的所使用的法术高明的地方,将眼睛或其他身体部位作为媒介,幻化成野兽或其他事物来发挥功效的法术少见却并不稀有,甚至传说中一些神明的手段也与此类似。
可这类化形法术总有一个通病,那就是化形出来的东西往往强度有限,而一但它们被伤害,作为化形本体的身体部位就也会跟着被波及,进而引发严重的法术反噬。就眼前这个例子来说,寻常的化形法术在狼身被火蛇灼烧之后再解除,绝对不仅仅是这种程度的伤势。
这也正是为何大部分法师将化形法术作为最后的底牌,是以伤换命的法子,而这位萨满法师却可以没什么负担的使用出来的原因。
他的化形法术,相当高明,高明到只要那两头狼的眼睛不受到伤害,那法术解除后,他的眼球就不会有真正的损伤。唯有这样,他才会将这种手段作为自己的招牌来使用。
但现在不是惊叹于对方法术精妙的时候,起司站起身,恶魔所化的蜥蜴在他呈现出无力形状的肩头,满眼复杂情感的学徒瘫坐在他的身后。
有那么一瞬间,所有在场的法师仿佛都看到了一个影子,那是一个从灰袍之下伸展而出的,巨大的,张牙舞爪的,难以形容轮廓的影子,可它只存在了一瞬便消失了。
“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向我发出决斗的邀请吗?”
决斗,是可以杀人的,堂而皇之,名正言顺。起司这句话是赤裸裸的死亡威胁,而且还是当着所有萨满学派法师的面,甚至当着不少图腾学派法师的面。
这样的举动,嚣张且令人厌恶,连那四名本打算上前阻止的法师都感到了些许的迟疑。他们是万法之城的施法者,所有施法者中的顶尖,注定会征服世界的人,他们有着最好的系统,最先进的体制,最优秀的研究者,他们当然有资本傲慢。
但下一秒,当起司的眼神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他们都感到了窒息,仿佛从那双黑色的瞳孔里看到了荒凉且毫无生气的冰原,那冰原上只有风雪,只有孤寂,只有寒冷和死亡。
他们口鼻处感到了略微的寒意,呼出的气息在空中化作轻微的白雾。
“还是说,是你们所有人一起来?”
起司,是个灰袍,而且是灰袍中相当特殊的一个。如果在这里的人是渡鸦,他会精准的对表现出强烈敌意的对象释放带有恐吓性质的诅咒;如果出现在这里的是酒神,他会以浑沌的魔力向所有人展现自己的力量。
起司都不是,他在这一刻是真的发自内心的想要杀光所有人。尽管,这个念头只存在了一瞬,可那一瞬的真实配合上他的魔力以及其它在体内蠢蠢欲动的东西,便足以影响到物质层面。
这世上大体有两种驾驭通灵魔法的方向,一者是以绝对清明理智的头脑去宰制自己的思想,从而达到通灵并趋势其力量的目的。
一者则将思想视为是身体的一部分,头脑并不具有优位性,所谓通灵,不是去沟通一个虚构的灵体位面,对于这种通灵者来说,灵体即实体,物质与非物质同为物质。
正常情况下的起司,是第一种通灵者。只是此时的他因为疼痛,愤怒,以及恶魔在耳边发出的低语陷入了某种浑然里,这让他巧合的踏入了第二种神秘的领域。
此时的他甚至有一种心想事成的错觉,仿佛念头落实,周围的法师便都会死亡一般。这是极为糟糕的事情,它意味着起司的精神状态很不稳定。而更糟糕的是,他通过庞大的魔力将这种不稳定像瘟疫一般散播到了周围的法师心中,污染了他们的思维。
简单来说,就像是一个自以为是的疯子将周围的人也变成了疯子,现在这个疯子说,我只要抬起手你们就会死,其它的疯子便无条件的相信了他,并准备好去配合他。
这股力量是如此强大,以至于最开始抱着戏谑心态挑拨起司心智的恶魔都不知不觉中反过来被起司所影响,发出的低语从诱惑变成了劝诫。
“嚓!”
不知从何处传来的金属碰撞之声像是醒神剂一般豁然劈开了这种盲目,在那雷鸣般的声响过后,在场半数的法师都开始本能的大口喘气,好像刚做完了某种剧烈运动一般。
而位于这股魔法迷梦正中的起司,也骤然恢复了清明,他心中那些激烈的情绪顷刻间消散,如退潮的海水露出原本的土地。
“退下吧,这位客人由我亲自接待。”
伴随着轰鸣而来的人留着长长的络腮胡,胡子和头发连成一片,将他的面部淹没。在图腾学派,只有一个人有这样的胡子和发型,那就是这个学派的代表,或者说,领导者。
第七百四十九章 残破之躯
“肩膀很疼吗?我曾经和渥里进行过斗兽演习,一种图腾学派的游戏,我们会把魔力融入拟态偶人中,让它们化为我们常用法术进行模拟战斗。通常是兽灵召唤类的,他的双狼在我看来颇为不好对付,不过介于每一只都只有一只眼睛,要想找机会击败也不难。但那两只野兽的咬合力,嗯,确实令人印象深刻。你的长袍很不错,很难想象布料,哪怕是附魔布料能够正面抵挡那么大力度的穿刺。但你显然没有这么结实。”
大胡子的男人走在前面,用柔和且沙哑的声音说道。
起司当然可以喊疼,他也应该喊疼,因为表现出来的伤势越重,这位学派代表就要对那名打伤他的民委渥里的法师下达多严厉的惩罚。
但起司并没有那么做,或者说他的注意力不在这里,他虽然双眼看向前方,但目光却隐隐瞥向那个跟在自己身边的小小身影。他能感觉到自己和自己的学徒之间可能存在着某种问题,只是仍不知道那问题由何而来,又该如何解决。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刚才的小冲突大大缓解了尤尼对自己老师的敌意,现在这个男孩很迷茫,和起司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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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或许你会觉得我多嘴,但在这个学派里,大家都是这样,我们争吵,我们嘲弄,我们有话直说,我们也不去算计,因为心底的小算盘会被图腾知晓。所以请原谅我的这次越界,可我不得不提醒你,灰袍先生,你的施法有问题。刚刚你要释放的法术确实可以杀死在场的所有万法之城法师,这非常值得惊叹,就算是我站在那个位置恐怕也没有办法能绝对保证自己的安全。但你的施法就像是,就像是在挤压一个满是破洞的装着面粉的布袋。”
“这是个简单的隐喻我想你一定明白,面粉是魔力,你是布袋,你的施法方式在其它学派或许会被指责为鲁莽,但我们欣赏这种做派。只是,问题在于你自己。你的魔力胆,也就是我们用来比喻人体内能和魔力产生共鸣的某种确实存在又可能不存在的虚拟器官,总之,它破损严重。这很,致命。现在的你就像个破了的皮球,内里还算完整,但表面缺失的保护迟早会波及其中,也就是说,如果你继续保持这种施法方式,你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好。”
起司略微转过视线看向对方的背影,用一种无所谓的语调接着说道,
“继续使用魔力的后果无外乎两种。第一种,我在魔力流转的过程中失去对它的控制,在某次施法中被魔力破坏身体结构,可能会爆炸,可能被抽走所有水分变成人干,可能会自燃,可能会当场消失变成一堆碎屑,相信我,关于魔力失控后的样子,我能说上三天不重复。第二种,我的魔力胆,这个比喻不错,会彻底丧失它的功能。我会变成一个感知不到魔力的人,一个无能之人。”
“你是跟着我的思路做了进一步推论,还是…”走在前面的法师停下脚步,侧过头用带着几分惊讶的口气说道。
“我昨晚就知道了。感受到问题并不难,如果你能看到它,我当然更早的察觉到了它。但要说服自己接受并继续向下展开思考并不容易。”
起司仍然是那副心不在焉的语气,注意力有一半在学徒身上,仿佛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只是一种很快就会消失的小病。这种轻松是装不出来的,所以它会让人感到冲击。
“您是位强大的施法者,我曾经见过失去施法能力的法师是什么样子,他们有的疯了,有的选择了自我了结,有的沉醉于声色酒精。对我们来说,法术就是我们生命的一部分,失去它和死亡没有什么区别。我也曾幻想过自己失去施法能力的那天,每个法师都幻想过,那是我们最深层的梦魇。我可无法如您这般。”
“不重要。我昨晚也曾感到过痛苦和焦虑,但现在,我觉得这些都不重要。再说,我此时的冷静又算得了什么呢?我认识一个人,他能看见自己的死期,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所做的一切,所爱的一切,所追求的一切,都在一个固定的期限里。他被迫一次又一次的确认自己的所有经历都将化为虚无。和他相比,我实属幸运。再说,魔法之道从来不在一个人身上得到完成,我从我的老师那里获得了知识,它也会从我这里流传出去。火,不会熄灭。”
图腾学派的代表沉默了几秒,然后以正式的姿态说道,
“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扎耶克,暂时担任图腾学派在六人议会中的代表。虽然您目前的官方身份为通灵学派的特聘教员,但我想符文学和魔法构造技术才是您将来更好的选择,更少的魔力应用,更大的回报。我可以提供您一个正式职位,包括您的学徒。”
“等我执行完这次任务之后依然还能活着回来再说吧。现在,比起将来的职位和待遇,不妨多说说关于镜界的事情。你对它和藏身其中的人了解多少?”
尤尼在听,他在努力的试图听明白起司和那名叫做扎耶克的法师在聊些什么。但他们的用词,那些句式,比喻,隐喻,专有名词,他搞不明白。
他知道的是,也许起司并没有如自己想的那样准备遗弃他,毕竟没人会救一个要被遗弃的人对吗?又或许,他只是在可怜他,就像那天在奔流城下层区阴暗潮湿,发霉发臭的木板上,他找到了他一样。
他们在聊什么?为什么他会时不时的看向自己?他要把我交给这个男人吗?
太多的疑问,太多的疑虑。
孩子不懂得这个世界在大人眼中是什么模样,他没有经历过那些东西。他现在所能做的,就只有跟在起司身后,任凭他带着自己走向未知之地,去往未知之所。
不过尤尼并不觉得这是件坏事,他还记得起司是怎么教给自己第一个法术,也是自己掌握的唯一一个法术的。他还记得那晚在夜空中的翱翔。
他也记得昨天变形术无法完全解除时的恐惧。
复杂吗?当然复杂。该怎么去面对呢?
他不知道,也许再过些日子,他会知道。
第七百五十章 镜影两别
图腾学派代表扎耶克带着起司师徒来到了一间僻静的屋子。它建在一栋规模庞大的建筑物的一角,可通往它的道路以及沿途的装饰风格却像是后天拼接上的,与整个建筑主体完全不搭。
走在没有墙壁,只有几根支撑屋檐的檐廊中,虽然是白天,空气里却带着几分夜晚才会有的阴冷。
“要进入镜界需要许多准备,其中最重要的就是避光。避光不是无光,想必您也注意到了,之前那间密室的环境就很好的对光进行了解构。通过树根下的土壤,他们在白天也能保持光源的适度。这是非常重要的,因为进入镜界并非简单的往和返,在境界中的每一秒都需要保证镜子之外的身体和镜子之内意识的连续。”
“如果中间发生了问题会怎么样?”
起司有些好奇的问道。这不仅仅是基于对禁忌的窥探欲,同时也是为了更好的了解境界和正常世界的联系方式。
“时间之河的比喻你应该也清楚吧?时间无时无刻不在流逝,或者说只有当它在流逝的时候,我们才能具备意识。而进入镜界,就等于将身体和精神暂时分离,且身体仍然置于这个世界的时间之河中。这里就牵扯到一个问题,通常我们所说的灵魂出窍,或意识离体,或附身,都和进入镜界的状态很接近,都是身体和意识发生了分裂,可这些状况中,人的意识毕竟都还和身体位于同一世界,所以可以较为长时间的分开,几天乃至几年都不会发生问题。”
扎耶克说着,打开了走廊尽头的大门,里面阴冷的空气呼啸着吹出,好似走入了一座洞穴。
“境界不一样,它很特殊,我们和通灵学派的人曾经做过联合研究。得出的结论是,若以距离来比喻,境界离我们所处的世界是非常遥远的,虽然只隔着一层镜子,但它远远要比深渊乃至妖精界域还要渺茫。因此当人的意识投射入境界,它和身体之间的联系就绝对不能切断,否则即使意识成功从镜子里返回,也将无法再与身体结合。这就好像,意识和身体在时间之河中被冲散到了两条支流里,它们之间的关联会被彻底切断。甚至可能会导致两边各自丧失对彼此的认知。”
“也就是说,要是在我们进入镜子里的时候,镜子外的身体离开了镜面的反射范围,那么当我们回来时,就会忘记自己躯体的样貌,而我们的躯体则可能会为了继续生存下去制造出新的意识。”
起司在自己消化完了对方的话后,将内容转变为简单的结论告知了自己的学徒。
“说的没错。对于镜界归来的意识和身体,我们目前有的所有研究记录全都已经被古老者封禁,即便是学派代表也不能观看。据说光是知晓其内容就会带来可怕的灾难。由此我的推断是,分离的结果可能比你刚才说的更诡异,尽管我对此稍有好奇,但今天还不是揭开这件事情面纱的时候。我由衷的希望你们能够平安。”
会被古老者雪藏的研究报告,可见其危险程度。起司大概只在那些邪神信徒中奉若珍宝的异端手抄本上见过这种保密等级,而那主要是因为常人如果直接接触记载了过多邪神知识的物品,便会导致其自身的思想和身体发生诡异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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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界的研究显然不属于此列,虽然目前仍不知道镜界中是否存在类似邪神的存有,但光是研究记录就会使人发狂,其中的内容肯定有超出法师们所认知的东西。而这也意味着,镜界之行确实凶险异常。
“那可由不得我们。总之现在还是尽快进入镜界比较好,我们尚不清楚他们究竟是如何在镜界中制作人造恶魔的,镜界中的恶魔又是如何进入这个世界的,如果对方掌握着能够让这个世界的物质出入镜界的方法,那再拖延下去,恐怕这条线索就会断裂。”
起司看了看这个如同墓穴般的屋子,沉声说道。
“说的对。那么事不宜迟,我会尽快送你们进入镜界,并亲自在此为你们护法。请放心,虽然刚刚我们聊了一些万一,但这次的任务是古老者亲自下达的,他们的力量在这座城市中无可争议,就算我靠不住,事情也不会那么容易失控。”
扎耶克轻声说道,然后走到房间的角落轻轻按下机关。
霎时间,这间房间的四面墙壁全部发生了转动,露出后面整面墙那么大的镜面!如此巨大的镜子,想要保证其完整已经实属不易,更别说将它镶入可动的机关之中,这里面所需要的财力和技术光是想想就让人头疼。
也难怪是由图腾学派的代表亲自来打开这个房间,如果是之前那四名所长级法师可能还不具有随意使用这里的资格。由此可见,那四个人可能原本就只是负责将起司他们带去找扎耶克的,只是由尤尼引发的意外骚动让后者看起来像是为了救场才出现而已。
“啊,镜之屋。修建这座特殊实验室的时候我还是个学徒,那时的学派首席为了将它建在图腾学派而不是通灵学派险些就中止了合作研究。这也没办法,图腾一直以来都是六大学派中最不受看重的,其他人总认为我们只是过去遗留的残渣,是巫术和魔法之间过渡的历史缩影。于是我们不得不为自己争取尊重。”
“包括研究如何制造恶魔?”
起司对魔法研究一直是持开放态度,身为一名灰袍,他自己的研究方向就是离经叛道的。
不过,灰袍们不需要背负世俗的伦理约束,由于地处荒原,他们也不太担心自己的研究可能带来的风险和影响。但在作为溪谷城领主的那几年里,起司已经逐渐无法再这么肆无忌惮的钻研禁忌了。
果然,扎耶克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他看向起司,目光没有丝毫回避,
“不,这是一个错误,我保证。魔法的研究可以有多重目的,但没有一种目的应当是被作为破坏我们的世界而进行的。好的研究可能会造成坏的结果,那已经是一种悲剧。我们又怎么能放任坏的研究出现呢?人造恶魔是一个不会得到认可的计划,哪怕它现在已经具有了成果,图腾或其他任何学派也都不会承认它,这是底线。我们这些法师聚集在这里,可不是为了摧毁什么。这一点上,不论是学徒还是古老者,都有着明确的共识,您不必怀疑。”
“如此,甚好。”
第七百五十一章 最后准备
打开镜界的大门不仅需要足够将进入者身体照进去的镜子,还需要许多其它的准备。
起司想起了之前在密室里看到的镜子碎片,那些碎片充其量也就只能将一两个人的身影照入其中,占据那里在镜界进行研究的人不太可能只有一两个,因此他猜测对方还有其它的手段可以进入镜界。
这不奇怪,不论是扎耶克还是起司,都不是研究镜子的专家,事实上,连灰袍之中都没有人精通这种微妙且危险的魔法类型。毕竟镜子终究只是一种外物,它的性质再奇特,也不会是通往真理的捷径。
“法术开始运作后,整个屋子里的人都会被拉入镜界。我会在屋外替你们把守,把这个挂在手腕上,当你们想要返回的时候,它会告诉我。”
扎耶克说着递过来两条挂了铃铛的手环,接着他抬起左手,向两人展示其手腕上与之相同的饰品。有趣的是,在整个过程中,手环上的铃铛都没有发出声音。
起司简单检查了一下手环,上面的法术有些他一眼能看清,有些则格外晦涩。那些晦涩的部分想来和镜界有关,至于能看清的部分则只是作为共鸣物将自己联系到扎耶克所带手环的铃铛上。
不难猜测,这三条手环都是出自于古老者之手,只有他们才可能具有对镜界的认知与与之相关的法术知识。而且像他们那样的资深施法者在设计造物时总是会有一种割裂感,在功能上极度复杂,在表现上却异常简陋。他们本可以将这东西设计的更精巧些,现在却只是在绳子上穿了个铃铛。
“把它戴好,这是我们回来的信标。回来之后立刻把它摘掉。”起司将手中的一条手链递给学徒,随手将自己的那条绑在左手的手腕上。
对于灰袍的谨小慎微,图腾学派代表只是笑了笑,作为万法之城的法师,他自然是不认为古老者们需要在手环上耍花招。可是作为一名独立的施法者,他也不得不承认,不去接受他人给予的任何有可能带有魔法的物品,是一位法师的基本素养。
善意不容易作假,但这不代表像你展示善意的人没有被愚弄。历史上发生过许多次类似的故事,一位国王赠予另一位国王示好的礼物,但那礼物却成为了致命的包裹,接下来就是战争和流血,仇恨与日俱增,至于礼物究竟发生了什么,人们往往不会去追究,也没有能力去追究。
所以在那些悲剧之后,总会隐藏着想要大量收集尸骨的施法者和其它心怀恶意之人。
因此如果不希望自己也成为那些令人不快的故事,小心谨慎的处理被人递入手中的每一件物品都是必须的。只是现在,起司替自己的学徒完成了这项工作。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开始?除了这个铃铛之外你就没有其它能保护我们的东西了吗?”
起司的后半句话其实并没有当真,若是对方真能提供万全的保护,那这个工作根本不必他来做,正是因为有风险,而且风险巨大,它才能成为自己卖给古老者们的人情。
不过,问问总没有坏处不是吗?
“准备已经完成,随时可以开始。我个人确实能绘制一些保护法阵,或者给你们安插一些用来防护法术攻击的图腾标志。但你我都知道,镜子里的东西,在镜子外是没法起效的。所以,很遗憾,我恐怕只能衷心祝愿你们这次能够顺利。”扎耶克理了理胡须,对起司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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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可以理解。那你应该不介意我自己在这里画几个保护圈吧?没有信不过的意思,只是出于习惯。”
“请便。等你们准备好了,向外面喊一声就可以,我从门外就能打开通路。”扎耶克伸出手朝地面比了一下,然后倒退着走到门口,出了房间。
起司看着最后一缕光芒从门缝中消失,房间里只剩下不知从何处传来的,经过镜子反射的光亮。他从长袍内侧掏出粉笔,将其中一根交给尤尼,
“简单的防护魔法圈,不需要魔力也能起效。我画我的,你画你的,仔细看,然后模仿。”
要在一次演示后就教会一个不懂得魔法阵绘制的人哪怕最简单的防御圈画法,也是不可能的。
所以起司也不是很在意尤尼是否能成功,他只是借由这次实际操作的机会,让学徒将这种最基础也最泛用的法阵牢牢记住。就像扎耶克说的,寻常的防护手段是保护不了他们在镜界中的意识的。
粉笔,落下最后一笔。一个看起来有些滑稽的防护圈出现在尤尼的周围。意外的是,或许是直觉使然,学徒的这个法阵虽然不规范的地方很多,却没有出现阻断运行的致命错误。
不知道这是他的运气好,还是他的某种本能驱使他这么做。要知道,在某些法术学派中,入门考核的考题就是绘制这种防护圈,那些法师们相信真正有天赋施法的人冥冥之中会有直觉可以察觉到法阵的关键之处。以这些学派的考核标准来看,尤尼应该算是勉强可以过关。
只不过,那种考核中可不会有一个老师故意放慢速度,从一无所有开始慢慢的在你面前绘制完整个法阵。他们通常只会给学徒后补看拓印下来的成品。
“好了。我曾经带你进行过类似的试炼了,在奔流的沙洲上。那次你做的不错,但这次我需要你更好。只有我们两个,你不能只在旁边看着。但也不要鲁莽行事或等待我的命令,你必须用自己的理智思考。思考,是我们必须掌握的技术。我不指望你能做的多好,这不过是堂体验课罢了。”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好吧,我知道一般的体验课不会这么刺激,也不会这么危险。但,你不是要成为奔流街头那种靠小把戏谋生的家伙,你也不是要成为这里的法师,你的目标是灰袍,灰袍的训练就是如此。”
其实尤尼的眼神并没有太多不满,相反,学徒很高兴自己的老师没有抛弃自己。那番话更像是起司为了活跃气氛所开的玩笑。
“我们,准备好了。”
第七百五十二章 进入镜界
镜界,未知的领域。或许有人会认为镜界里的景象就是现实世界的翻转或复制,毕竟我们从镜子里看到的就是如此。
但就像之前说过的,那只是镜子的反射特性在发生作用而已,人们从未见过在那反射之下,在没有任何可以反射物的状况下的,镜中的景象。
所以当镜界的通道开启,那浮现在镜面上的影响开始在魔法的作用下扭曲,熟悉的图像像是被抹开的颜料般发生变形,最终渐渐散开,露出其后难以言说的景象时,饶是起司也感到了几分慌乱。
恐惧源于未知,这一点不假。当然恐惧不会只有未知这一单一来源,但未知所带来的恐惧总是不可避免的。
这是一种本能,在早年间起司曾经尝试以全然的理智压制这种本能,但经过最近一段旅途,他已经有所改变,本能亦是理智的一部分,理智的基础就建立在本能上,二者不可以谁彻底的宰制谁。
在经过了一段折磨般的时间后,起司来到了镜界之中,或者说他来到了这个世界的大门前。这里是一片昏暗又闪烁的区域,光亮在这里没有意义,因为光只会带来反射,反射出来的并不是镜子内的事物。
所以此时的灰袍相信,自己并不是以视觉在看着眼前的景象,至少不是以光微基础感知的视觉。
起司朝四周看去,找到了不远处的学徒,后者也注意到了自己的老师,并尝试着拉进距离。这个行为导致他们发现彼此之间看似空无一物,实则隔着许多难以穿过的物质。
那些物质不是气体,也不是起司所知道的任何一种固体,灰袍不得不用动作示意尤尼暂且不要尝试蛮干,只要他们还能平行前进就应该能在某处找到可以绕过这些阻碍的缺口。
在示意的过程中,起司也注意到他和尤尼现在的外形仍然是他们熟悉的样子,这并不合理,想来应该是法术的效果。
师徒缓慢的朝前走去。
说是前,镜界之中并无左右上下的概念,也没有日月星辰之类的参照物可供他们记忆,即使起司靠着惊人的记忆里能够通过阻隔物的形状来在脑中绘制地图,对于看起来空无一物的迷宫来说也实在是有些困难了。
这也就产生了另一个问题,他们该怎么找到那些制造恶魔之人的所在呢?
在起司原本的构想里,镜界应当是和正常世界相对的,至少它应当是存在空间概念的,这样的话,位置在镜界中就同样成立。
只要通过将镜界的地理状况和正常世界的地理位置进行对比,就应该能按图索骥找到目标。但眼前的情景确实让他感到了错愕,这里别说地理位置了,恐怕这种类似看的感官也只能观测到周围很小的一片区域,以这样的状况进行探索,无异于乱撞。
想到这里,起司暂时停下了脚步,一只关注着老师的学徒立刻跟着停下。
早在进入镜界的第一时间,法师就已经确认了自己身上的衣物和物品,结论是,除了手腕上的那只铃铛,其它看起来像是灰袍的衣服和身上的事物,都不是真的,而是徒具其表的某种假象。也就是说,他无法在这里点亮黎明之息或通过媒介来施展魔法。
同样,因为在这里的起司也不是真的,就连血液和生气这种自残形的法术都同样难以成立。这也是为何起司一直到现在都没尝试在镜界里施法的原因,就连一次最简单的尝试,他都没办法进行。
但要想完成任务,尝试不可避免。起司蹲下身子,将手掌贴到某种供他站立的物质上。老实说,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站在什么东西上,因为他和尤尼很可能是以某种灵体般漂浮的状态在镜界中游荡,他们所谓的站立,极可能只是基于自身经验想象出来的,也许他下方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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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这样的事情没有发生,起司确实摸到了某种东西,而通过轻松的用一只手将自己支撑起来做了个倒立,他也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在这个空间中并不受重力影响。
“……”
不出意外,这里没有声音。起司张开嘴,努力想要说点什么,但徒然的发现自己的发声器官变成了一种装饰品。可能性有两个,一是他的身体实际上只是一团模糊的能量体,虚拟出来的嗓子自然难以发声。
不过,借由象征法术的基本原则,有的时候只是徒具其形,也能略有其实。因此起司更相信第二种可能,这里不存在声音,或者说,这里没有可供声音传播的介质。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就不得思考那些制造恶魔的人是怎么在这里协同作业的了。
接触地面,是为了构成联系,虽然以虚构的手掌来完成这个动作有些多余,但熟悉的方式有助于施法者集中精神。起司重新回到单膝跪地,一手按着地面的姿势,尝试着用自己的思想去感知这个世界。换句话来说,他在尝试在镜界中进入冥想状态。
听起来有些奇怪,冥想会对眼下的局势有所帮助吗?答案是有可能。因为大部分施法者最初对魔力的感知都是自冥想而来,在这一点上气的修行者也是如此。通过冥想,起司尝试着去感受这个世界的魔力,如果它存在的话。
有那么一瞬间,起司以为自己将要被镜界排挤出去,但他靠着沉稳的心性和敏锐的洞察及时调整了自己的冥想方式,躲避了这次危机。
在此之后,他就感受到了某种陌生的能量在周围的空间中涌动。那些能量很安静,很脆弱,也很不稳定。灰袍开始逐渐意识到这个镜界的本质,随即感到发自内心的喜悦和惶恐。
这是一个正在生成中的世界。它诞生自世界上第一面镜子出现的那一刻,而后便一直存续至今。听起来,它应该已经存在了许多岁月,但以世界而言,这时间还短的不值一提,因此它仍然极度原始,极度浑沌。
确认了这一点的起司缓缓起身,他闭上眼,再睁开时眼睛里已经不是眼白和瞳孔,而是一整片镜子。
灰袍走向自己的学徒,他从袖口伸出的手指伸长变形,化作某种类似触须的东西,那五条触须钻进不可见的阻碍之中,分化且变的更细,像树木的根须。
当这些根须占据了一片足够大的区域后,起司将手掌向后一拉,阻挡在他和尤尼之间的东西边立刻消散。
听起来这些内容似乎全无章法,但起司的做法其实是有据可依的,且相当讽刺。因此他在这个异样世界里所采用的法子,正是那些邪神在镜外世界里所用的方法。
换句话说,在镜界里,起司自己就成了一个从外部世界侵入的邪神。
第七百五十三章 浑沌世界
这无疑是次新奇的体验,严格来说,这是起司第一次以外来者的身份进入其它世界。在灰塔受训期间,起司其实是经历过时空穿梭的,灰塔之主近乎百无禁忌的教学方式让年轻的灰袍们得以亲身抵达过这个世界的各个角落,包括深渊之中。
但深渊也好,妖精界域也好,这些地方或许最开始确实是不同于常理中的人类世界,但在多年长时间的频繁接触下,这些原本有所区隔的界域已经有了融合的趋势。或者说,它们本就可能是一个更庞大世界架构里的不同部分。
但镜界不同,镜界是真正的他界,因为和起司所在的世界相比,这里完全是新生的,按理来说,一个成熟世界中不会有这样的部分。
当然,所谓按理来说中的理基本源自于灰塔之主的教授,除了自己的老师之外,起司还没有听过谁能讲述有关世界层面的知识。光是能认识到自己处在一个世界里就已经非常困难,更别说去丈量它的边界,即便能够丈量边界,突破自己的世界再去观察其它的世界又何其困难。
这每一次认知提升所需要的时间,是会成几何倍增长的。
起司算是走了条捷径,通过自己的老师,他在很早的时候就触摸到了这个世界的边界,而且不是物理上的,而是概念上的。那是他开始禁忌研究的起点,也是他如今尝试了解镜界的起点。
不过在最开始的喜悦之后,起司开始感到忧虑,这是一个初生的世界,自己就像是刺入胚胎中的一根针,任何轻微的扰动都有可能在这个世界的发展过程中造成放大亿万倍的影响。
或许就因为他和尤尼今天的到来,这个世界将来诞生的第一批生物就会有类似他们的外形也说不定。
不过他很快就释然了,如果人造恶魔是在镜界中被制造的,那这个地方早就被影响了,现在多加上他和学徒也不算多。
想到这里,起司不再犹豫,当务之急是找出这个世界中潜藏的试验工坊,看看能否调查清楚这件事的始末。在此过程中对这个世界进行扰动是不可避免的,他多担心也无济于事。
这样想着,起司收回了自己异化的手指,示意尤尼靠近自己。学徒虽然对刚才老师的异变感到略微的恐惧,但出于信任,他还是穿过已经破碎的障碍物,飘到了起司的身边。
这十分有趣,因为在没有意识到现在的自己只是一团拟态物的前提下,尤尼应当用更符合自身移动印象的行走来完成目的才对,可他现在的却是双脚略微离地,以近乎游动的方式来到了起司的身边,这说明尤尼想要移动的意愿已经在无意中超过了他对行走的印象。
该说,这孩子太单纯了吗?
单纯在这个世界里是好事,这里不像深渊或其他带有主观恶意的时空,会对人造成不利的影响。相反,在浑沌之中,一切念头都有可能成立,越是单纯没有心机,也就越安全和强大。
倒是像起司这样念头百转之人,才会在无意中给自己下了过多的约束和负担。但这也在所难免,两者的意识中包含的信息量不可同日而语,他们同处一个时空时所需要采用的策略自然也截然不同。再说当起司开始掌握这个世界规律之后,他所能做的远比自保多得多。
找到了。双目完全化为类镜面物质的起司看不出眼神里的情感,随着对这个世界认识的加深,他的意识体也会跟着变化,原本世界中的情绪开始变淡,取而代之的是浑沌中的超然与纷杂。
他开始意识到,为什么古老者们选择了他来执行这个任务,甚至那只人造恶魔,都有可能是古老者故意抓来放到他的必经之路上的。
因为除了他这个专精禁忌研究的人之外,整个万法恐怕也找不到第二个能如此之快的适应他界并掌握在其中活动要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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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我。用动作示意了学徒之后,起司依然保持着行走的姿态朝着某个方向迈步前进。他的右手食指化为一根刺,置于身体前方,所有壁垒和屏障只要被戳一下,就会自然散开,好像是一头巨大的动物对疼痛做出反馈。
镜界自然不是动物,虽然许多人将世界比喻为一个庞然的生物,但这是不正确的,生物在世界中孕育,世界本身绝不是生物可以达到的层级。将世界视为是一巨大生命体的想法,多少有些浪漫色彩和神话思维,但世界是冰冷冷的数字和定理吗?恐怕也不然。
世界究竟为何物,恐怕是个难以回答的问题。因为当我们谈及世界时,其内就包含了无数种角度,无数种立场,无数解构的方式。
所以一定要说的话,也许世界就只是这些事物和脉络存在的平台吧,它是一个场所,一个空间。而空间里容纳的事物,同时也反过来定义了它的样貌。
就比如当起司从镜子中来到这个世界时,镜子的概念就开始和这个世界产生了深度的联系。镜子会反射光,也会吞没光,那些光成为了这个浑沌世界出现的原初能量。
起司的眼中开始出现许多密密麻麻的光斑,那是遥远之处的光亮,每一个光斑都对应着一面正在反射着什么的镜子,这些镜子就像是这个世界与起司他们世界的脐带,连接着彼此。
又或许,这里的光斑不一定都来自于同一个世界,如果不小心的话,当你从镜子里出去时,会发现自己将置身于另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考虑到这其中的危险性,起司开始更小心的带路,他和学徒避开了每一个在行经路线上的镜面,朝着他感觉到的东西靠近。
这没有想象的那么难,因为制造恶魔的工坊是来自于起司所在的世界的,因此在这处浑沌之中,它会散发出熟悉的气息。而随着距离的接近,起司也开始注意到那座工坊对镜界的影响。
无形的壁垒上长着花朵般的东西,它们像海星一样张开,又像纸张般扁平。深渊卵鞘,是描述其在恶魔故乡之中时的名字。
这东西被认为是恶魔最原始的形态,是深渊生命萌芽的种子,会通过吸收其它卵鞘来壮大自身,直至孕育出一个真正的恶魔。
当然,在镜界中的卵鞘和在深渊里并不相同,它们只在最表层的外貌上有些许相似之处。至于它的来历,应该是工坊中的恶魔样本,据说恶魔不需要有意繁殖,它们身上掉下来的皮屑就可以发展成卵鞘。
起司小心的取下一个,发现后者如玻璃般坚硬,丝毫没有生物应有的柔软触感。或许,它应该改个名字,镜界卵鞘。
第七百五十四章 找到了
起司尝试着将这枚卵鞘收纳进他虚假的衣服里,自然是无法成功的。
不过他倒是有另一种方法将它带走,吃掉。这里的吃自然是不是生理性的,因为灰袍在这里根本没有身体,也就更加没有消化器官,但就像邪神可以收到来自教徒的血祭一样,起司也可以选择吞噬来让自己与这个镜界的原生产物融为一体。
问题是这样做的话,他可能就真的要变成一名外来之人了,最坏的结果,是当他离开镜界时,意识中的一部分将会因为同化而永久的留在这里。
没必要。
卵鞘被放回的原处,灰袍不确定自己刚才的举动是否杀死了这个生命体,甚至他也不确定这东西到底是不是个生命体。
曾经,人们认为植物是不具有生命的,植物的生长与变化就像水流冲刷岩壁,冰雪覆盖山峦般无情。但后来人们意识到,这些无法移动的物体具备着和流着血液的生灵同样的生命。
或许眼前的卵鞘也是如此,它也是一种暂时还无法被认知的生命形式,也许它只是因为恶魔的出现而导致的浑沌扰动所结成的徒有其表的结晶,这并不好下判断。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些酷似恶魔雏形的东西出现在镜界之中,就说明这里确实有恶魔存在过,而且很有可能就是从这种卵鞘形态开始存在的。
那就更加能确定,镜界不只是对方进行位置转移的中转站,他们的根据地就在这里。想到这里,起司略微加快了脚步,他能感觉到自己在了解着这个世界的时候,同时也在受到世界的吸引,他越是对镜界熟悉,想要离开这里便越难。
毕竟他不是真的邪神,不是那种可以不在乎的破坏其他世界的存在,他只是来这里找人的。
人,并不难找。
因为除了他和尤尼之外,这里的人并不多。但不多不代表不危险,对方能够自由出入镜界,说明他们中有精通此道的施法者,起司不认为那个施法者只能做到出入,他必须做好战斗的准备。
想到这里,灰袍看向自己的学徒,接下来他要做的事,可能会永久改变尤尼的一生。在此之前,尤尼只是误入镜界的异界来客,只要法术解除,他也就回到了原本的世界,这里的一切都是梦幻泡影,最多做上几天恶梦。但起司知道这样的游览可称不上试炼。
他对学徒招了招手,将对方呼唤到自己的身前,抬起手按住双肩,然后用自己的额头顶住尤尼的。他要让尤尼身体里属于起司的那部分血液觉醒,虽然那些血液都在尤尼的实体身形之中,但那也会影响到这里。
没有比这里更合适激活这个充满了禁忌的血脉的地方了,在这里激活,尤尼的身体不至于变异,他的精神也不至于崩溃,最多只是要忍受生不如死的折磨而已。
何况,起司也没时间等一个更好的时机了,他的魔力在消散,他需要在自己的巅峰期解决学徒身上的隐患。
醒来,或者说现形吧,那在主体之外流动的血液,显露出你真正的样态,把你最肮脏丑陋腥臭不堪的那面展现出来,让那孩子看看,他的老师在自己身体里种下了何其亵渎的种子。
法术,很快成功。在镜界中的起司施法能力其实要比外界还强一些,毕竟在这里他不需要受到自己世界的种种限制,有的枷锁只有在卸掉后才会被察觉。
可,想象中的痛苦并没有浮现在尤尼的脸上。学徒依旧是那副不明所以的表情,好像完全没有受影响。
或许,要等到他回到自己的身体里才会有反应?现在的起司也只能这么认为。不过他要在这里激活尤尼体内的血还有另一个目的,那就是让学徒也能在镜界中发挥自己的作用。
按照起司的经验,如果他现在相当于进入这个世界的邪神,那尤尼就应该算是继承了邪神血脉的子嗣,这些子嗣即使没有邪神本尊的力量,往往也不会弱上太多。
更何况尤尼也是从镜界之外来的,他理应也具有很少部分的邪神特征才对。可是,什么都没发生。
好吧,一个陌生的世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起司只能这么说服自己,毕竟他的经验和知识也只是来自参考,这是他第一次真正进入他界,没有理所当然该发生的事情。
这么想着,让尤尼成为战力的计划也就被暂时搁置,那就还是让他做一个旁观者吧,倒也不妨事。
灰袍带着浑然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的学徒继续前进,随着周围附着的镜界卵鞘越来越多,本应无所察觉的壁垒也渐渐有了可以被观察到的形体。
渐渐的,形体变成了类似洞窟的轮廓,而洞窟里的墙壁又开始变的规整。这说明有人在这里建立了某种秩序,如果不出意外,应当就是他们此行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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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常来说,秩序是难以以如此清晰的方式呈现的,就像起司和尤尼进入这个世界所带来的影响一样,他们自身就携带着原本世界的秩序,可自他们进入这里开始,还没有产生什么明确的影响。
虽说浑沌世界十分敏感,但就整个世界的体量来说,个体所带来的影响其实是非常小的,即便进入这个世界的是十几个人也一样。
因此能够在这里出现熟悉的景色,就说明除了人之外,那些早先开发这里的人还带来了某种可以扩散秩序的东西,图腾会是很好的选择。
难怪会是这里。起司走到这一步,算是渐渐清楚了为什么人造恶魔的场地会位于图腾学派,为什么会有图腾学派的人参与其中。
没有图腾来维持秩序,这里根本无法建成所谓的工坊,也就别谈去做任何具有意义的试验和工作了。
想明白了这件事,灰袍自认离成功完成任务又近了几分。
山洞,渐渐来到了尽头,一座敞开的,四面八方都有类似入口,如同某种昆虫建立的地下网道节点般的场地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
可以看到在斜下方的节点内部,几个具有类人外形的东西正在进行着移动,而在这个空间的中央,一个倒立放置的正三棱锥正缓慢的逆时针旋转着。
找到了。
第七百五十五章 镜中镜
之所以一眼就能判断那枚正三棱锥是维持此地稳定的图腾,不仅是因为它的显眼。主要还是起司从那个物体上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魔力的气息。
换句话来说,那个图腾在这里编织出令人熟悉环境的方法,就是向周围释放魔力,通过这来自起司他们世界的力量来将那个世界的秩序在这里重现。
不过重现的并不完全就是了,那些在工坊里收拾东西的人不是在行走,更像是在空中游动,就像尤尼一开始那样。只不过,这两者之间还是有区别的,尤尼的移动更偏向无意识。
而移动并不是眼下的重点,眼下的重点是,起司和学徒该怎么让这些法师束手就擒。
看他们的样子,应该是在收拾这里的物品,不知道是刚刚开始还是已经进行了一些,也不知道如果镜界都被视为不安全,这些人还能撤去哪里。
但他们中只要有人逃了,人造恶魔的技术就有可能被泄露,那将会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当然,起司本不必考虑的这么周严,他只需要将眼前所见的法师抓起来,然后带回去给古老者交差便足够了。
可那样的话,若是未来他听到哪里有人用人造恶魔制造出了惨剧或灾难,他都会思考今天为什么不把事情做得再漂亮一点。要将他们一网打尽,不是为了取悦谁,只是为了日后自己能够问心无愧。
考虑到这一点,起司便没有着急动手。他将自己的一根手指拔了下来,嗯没错,在这个没有实体的空间里,所谓的手指也不过是为了符合意识而构建的虚假的身体部分,灰袍的手指一离开身体,就化为了一条黑色的类蛇之物。
但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条黑蛇没有眼睛和鼻孔,头部只有一条缝隙作为嘴巴,而它从嘴里吐出来的蛇信也不是分叉状的,而是一个模糊的人类形状。
波菲丝是无法跟着起司他们进入镜界的,她的意识投射到黑蛇上后太弱了,这就算是代替吧。
将以波菲丝作为象征物改造的手指放到墙壁上,驱使它爬出通道。起司突然感觉自己和那个盘踞在天木上向河流中投入寄生子嗣的蠕虫邪神好像在做同样的事。
只不过,他所做的目的性更强,影响幅度也更小罢了。意识到自己与自己厌恶的邪神之间存在相似性让灰袍感到了几分不快,他加快手头的速度,想要尽快让黑蛇进入预定的位置。
他要通过这个分出体外的身体部分,搞清楚对方到底在用什么方式进出镜界,又准备把这里的物品搬到何处。
空间中央的三棱锥安静的旋转着,它释放的魔力有如实质的烟尘散落而出,融入空中。
可以看到三棱锥的四个表面各自刻画着不同的纹路和样式,其中最明显的就是朝上的那一面上刻着的闭合着的眼睛。这只眼睛的刻画方式和起司见过的其它眼睛状图案都不太相同,它属于一个不被灰袍熟知的艺术风格。
默默记下了这个图案,黑蛇继续移动,随着视野的开阔,起司终于看到了这些法师在将东西搬向何方,那是一面镜子。
等一下,镜子?
这里可是镜界,镜界里还会有镜子吗?如果说现实世界中的镜子通往这里,那这里的镜子又会通向何处?是现实世界吗?
不,这可不是简单的双向通道,事情,不太对。
仿佛是为了印证起司的猜想一般,那面镜子的表面渐渐凸起,形成一个类人的轮廓,一个有着粗略人类外表,周身都是镜子状表面的古怪事物缓慢的从镜子里分离出来。
有那么一瞬间,起司仿佛在对方的身上看到了黑蛇的倒影,他不知道这是否意味着自己已经被发现了。
不过对方没有在意,而是继续向前,同时用怪异到令人有些想要发笑的声音说道,“快一点,必须转入更深的镜层,那些人已经注意到了我们,他们要不了多久就会尝试进入这里了。”
事情有两个疑点,一是对方到底是怎么在这个根本没有声音传播介质的世界里说话的。
二是它究竟从哪里得知了会有人前来镜界的消息?
这一路上起司虽然遇到的人不少,但真正知晓他此行目的的除了古老者之外也就只有图腾学派的代表,后者有着对古老者绝对的忠诚,肯定不会泄密。
还是说,对方只需要观察图腾学派的动向就猜到了古老者的计划吗?但为什么猜的这么准呢?好像他们一下子就知道古老者一定会找到镜界这条线索一般。
镜子人,暂且就这么叫他吧,镜子人朝着法师们飘了过来,后者无法说话,只能用手势做出回应。但是当其中一个手里拿着东西的法师与镜子人擦肩而过时,后者毫无征兆的突然将手贯入了法师的胸膛,镜子做成的手掌变作利刃,刺穿了后者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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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最可怕的是,这一切都是在无声中发生的,也就是说,没人注意。
除了起司,而且起司可以肯定,对方一定是发现了自己,就是因为发现了自己,镜子人才会毫无征兆的对这些研究者痛下杀手,他这是在杀人灭口。
而这也就由不得起司不现身,他再多躲藏几秒,或许这里的法师就会被对方全部杀死。虽然不清楚在镜界死亡后现实中的本体会落得什么下场,但有的险还是不冒比较好。
没有时间和学徒进行交流,不过也没有交流的必要,所谓试炼,从来都不是由导师一步步指导学徒去怎么做,学徒必须在复杂且高速变化的环境中自我适应和学习。
起司意念一转,身子已经从躲藏的通道中飞了出去,悬浮在半空中。与此同时,那条潜伏在墙壁上的黑蛇也朝着镜子人如利剑般刺去,防止对方对还没有进入战斗有利位置的本体进行狙击。
黑蛇,击中了镜子人的侧腹部,蛇头像是撞进了某种液体之中般在镜子人的体表泛起了点点涟漪。可从起司受到的反馈来看,自己的手指明明是戳到了一种相当坚硬的材质上,也就是说,视觉效果和力量反馈出现了违背常识的偏差。
不过灰袍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了,在感知出现冲突的时候,立即在其中进行抉择总好过犹豫不决。这一次,他相信自己的身体感受而非视觉,毕竟对方是从镜子里出现的东西,难保它的外表不会具有欺骗性。
黑蛇在镜子人的体表爆开,化为大量灰黑色的菌斑,自接触处开始向外扩散。这是起司在尝试吞食对方,或者说他在将自己作为一种病毒种入对方体内。
同样的招数,那些邪神们都很擅长,祂们称之为赐福,而法师更愿意叫它腐化。
可这一次,腐化似乎并没有起到那么优秀的效果。
第七百五十六章 更胜一筹
腐化的失败可能有多重原因,不过不管是哪种,起司现在都来不及追究和细思。因为在他的攻击失效后,对方的反击如期而至。
镜子人看,或者说照向起司,他的身体尝试着将灰袍的全部轮廓收纳进去。本能告诉后者,如果让对方顺了心意,下场可能会异常凄惨。
于是起司一个转身,整个躯体像是被拉长的橡胶般朝四面八方散去,他好似变成了某种具有延展性的皮革材料,被无形的钉子钉住边角晾晒,防止面积萎缩减少。
但这样做的效果并不理想,因为对方的镜子所笼罩的角度是全面的,单靠扩张体积来防止身体的完全纳入并不有效。
想到这里,起司立刻改变策略,除了面积的增长之外,他还开始增加自身结构的复杂程度,他的躯体开始有了令人咋舌的厚度,而在那厚度里则是如魔法符文般复杂环套的结构和组织。
虽然并不知道这样做是否真的有效,可灰袍出于本能的自保动作确实得到了反馈。那个镜子人像是受到了某种重击一样向后倒退了两步,身上开始泛起大量的波纹,将原本清晰反射的景象搅乱的浑浊不堪。
用起司所在的常识世界里的情况来类比,这就是因为起司这个外来的存在超出了镜子可以反射的极限,其所包含的信息与图像已经进入了不可描述的境地,以至于本该忠诚反射光亮信号的镜子无法承受,进而发生异象。可惜的是,镜子人并没有如起司设想的那样直接碎裂。
“呜…”
就像之前那样,镜子人发出了呜咽,双手挡在面前朝后退却,好似起司的存在本身就会令他感到痛苦。
这也正常,有的时候光是直面邪神就足以令人疯狂,何况这个镜子人根本没有眼皮可以阻隔自己的视觉,他的整个身体就是为了忠实的反射周围的景象而存在的,当所映照的景象会摧毁自己时,这就成了弱点。
不过这个弱点并不致命,因为他面前的毕竟不是一个邪神,那只是一个以自己的方式模仿邪神的法师。事实上,起司在更改了自己表现形式的复杂度之后也没有余力来进一步对对方加以攻击,他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手段才能有效的伤害镜子人。
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对手,他能做什么,他害怕什么,起司都不知道。
所以以效率优先的角度考虑,灰袍选择先去处理自己能理解的那一边。
正好,他扩展的身体成为了天然的屏障,将还来不及冲进那面镜子的法师们拦在了实验室的另一边。起司直接在背后的位置分裂出眼睛,看向那些法师。
后者在现实里或许还有与灰袍一战的能力,但这里稀薄的魔力只能维持此地的秩序,根本不够供给这些人施法,再说,他们也不晓得如何在一个只有意识存在的空间里施法。可是接下来他们的反应,多少超出了起司的意料。
面对变成怪物的灰袍,法师们没有选择在原地等待判决,也没有尝试着发动攻击,他们选择了逃跑。前文说过,这个空间就像是昆虫在地下建立的巢穴,周围都是四通八达的网道,起司之前藏身的仅仅是其中之一,还有许许多多的孔道不知通向何处。
因此哪怕灰袍的躯体封闭了这里一半的空间,他也无法封闭所有孔道,那些法师们正是意识到了这一点,各自抱着不影响奔跑的东西,分散开朝各个孔道里逃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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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司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这么做,他们不是他,他们没有在镜界存活下去的能力,离开这个秩序之地,他们将被这片陌生的世界吞没。
他们自己也清楚这一点,可为什么还要如此?是什么让他们义无反顾的选择以这种近乎自杀的方式来保存自己手中的研究资料?无知?还是知道的太多?都有可能。
灰袍立刻做出反应,他分裂出一部分躯体化为手臂,钳子,触须,一切他能想象到具有抓附功能的躯体结构,将那些跑到比较慢的法师第一时间纳入控制。
紧接着,他用青蛙舌头的结构喷吐出柔软却坚韧的肉质绳索,将跑的稍远些的法师绊倒或束缚。可那些已经跑入孔洞中的法师他就实在无能为力了。
“亵渎者!”
镜子人似乎从冲击中恢复了过来,他对着起司不知道用什么器官发出了呐喊。
然而除了呐喊之外,镜子人也没什么好办法对这个自己口中的亵渎者发动攻击,这里是镜界,一个浑沌未分的世界,没有元素,没有时间,没有空间,什么都没有,因此这里也没有任何力量或能量可供操控。
浑沌是颗巨大的卵,其内的东西混杂成一体,它们存在,且有可能在将来分化为各种事物,但现在它们就像沙子,握住也会从指尖洒落。在这里,唯一的武器只有自身。
起司理解这种环境,因为当他窥探世界之外时,情况也十分类似。
区别在于,在世界之外,能量都过于狂暴,任何鲁莽尝试着调用的行为都会导致自己成为无主狂乱的能量倾泻的对象,它们会撕裂你,把你变成碎片融入到那些能量流当中。
当然,起司没有亲身经历过这些,可他仿佛亲身经历过那个过程一般,亲身经历被能量撕碎的感觉可不是个愉快的体验。
而这也养成了他对自身在这种环境下的应对习惯,所以他比镜子人更适应这里。
适者,不见得能永远生存,不见得能最好的生存,但他们在最开始的时候一定优势占尽。
在抓住了所有能抓住的法师,小心的保证他们不会被自己吞噬掉之后,灰袍转身开始处理这位从镜子里来的不速之客。哦,弄错了,以这里的人的标准来看,灰袍才是不速之客才对。
但那已无意义,起司此时此刻正在这里,那便意味着这片镜界之中可能唯一的秩序之地已经受到了他的控制,镜子人的能力或许可以轻松击败这里任何一个没有施法能力的法师,但不包括灰袍。
可惜,起司也拿对方没办法,他的身体只要接近镜子表面到一定距离就会遭遇阻碍。结合之前黑蛇轻易的接触,应该是在最初受到突袭后对方开启了某种防御措施。
起司猜测应该与反射有关,可他现在没法进一步论证,过度扭曲自己的存在意象同样是种巨大的消耗。
“你会后悔的,自今日之后,每次你照镜子的时候最好记着,小心镜子里的人!”
留在这句威胁,镜子人转身跳入了镜子里。在那之后,镜子开始褶皱扭曲,最后坍缩成一粒细沙,消失不见了。
第七百五十七章 意外的帮助
小心镜子吗?起司微微皱了皱眉头,他当然明白将这样一个有能力在镜子里穿梭的敌人放走绝对是后患无穷的事情。
但他现在确实没有留下对方的手段,他进入镜界的时间还是太短了,如果再给他些时间适应同步,他肯定能掌握在这个世界中战斗的方法。
世事如此,总没有多少事情是你对它准备万全后才到来的,更多的时候,我们总是只能在战战兢兢里用有限的底牌去拼出一个不好不坏的结果,而当这种事情累积下来之后,生活就会产生一种狼狈的错觉。
起司曾经狼狈过,对他来说,好像自从离开了灰塔,外面的世界就一直不曾让他有所准备。而当他回望那座培养了他的法师塔时,他发现那座塔其实也从未等待他做好准备。
在一次一次的突发事件和难以无法彻底解决的问题面前,灰袍选择了适应,如果注定狼狈是一种生活常态,那狼狈就不该是狼狈。
在目送镜子人消失之后,起司的眉头很快散开,如果对方真的敢来的话,那有何尝不是自己的机会呢?
从刚才的短暂交锋中他可以断定,那东西绝不是人类化成的存在,换句话来说,那个镜子人恐怕真的是诞生自这个镜界或另外一个镜界的生物,只有这样才能解释清楚他为何能做到在镜子里使用镜子。
因此如果能将其捕获,肯定就能从他的身上得到许多有关镜界的知识和讯息,能开拓一个与正常世界紧密连接却又无比隐秘的他界对于任何法师都是无法抵御的诱惑。
但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将这里的法师带回真实世界向古老者交差。而且他的动作必须要快,说到底,他们投射在这里的意识还是依托于身体的,如果在镜子外面的身体死亡,那镜子里面的意识会发生什么变故都不奇怪。
现在他已经惊动了对方,为了避免研究泄露,这些法师的赞助者有极大的可能会杀他们灭口,而起司是无法将他们直接送出这里的,因为那样便无异于放走了他们。
这是一个竞速游戏,比的是起司能否在对方处理掉这些法师之前在现实里控制他们的肉体。
这是一个不可能赢得游戏,因为这些法师本体的脖子上很可能早就架上了刀刃,只要一发生意外就会割开他们的喉咙。
就算不是,要从拷问阶段入手,打破这个世界沟通的难题,得到一个准确的坐标,再回到外界向扎耶克通报,待到图腾学派的人抵达,这些人都够被剥皮拆骨的了。这都是拜那个奇怪的镜子人所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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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最好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镜像里,否则谁需要小心,可说不定呢。过度扭曲自己的意识让起司的精神出现了些许的异常,他的负面情感有那么一瞬间占据了理智的思考环境,让这位施法者变成了冷酷的行动者。
好在那只是一瞬,在心里说出这句狠话之后,灰袍立刻清醒过来,并开始尝试分析被他抓住的那些法师。但这其中还有一些隐患,那就是那些逃离的法师,起司不知道他们是真的离开了,还是在伺机返回,一旦灰袍将全部尽力投入分析,他可能就会无暇自保。
可他能因为这些隐患就放弃这场与对手的竞速吗?
那就意味着他不仅白跑一趟,还会成为间接杀死这些法师的诱因,这两个结果他都不能够接受。所以由起司肢体分化出的触须顺着虚拟出来的意识体的耳朵和鼻孔,顺着他们嘴巴上膛的粘膜,伸入了他们的内部,尝试着逆向追踪他们的来源。
就在这时,起司担心的事情发生了,某种巨大的,绵延的阴影从孔道中缓缓探出,灰袍的眼睛能看到那阴影的轮廓,却看不清它的细节。
那是什么?
是法师们召唤的对抗手段?还是这个浑沌之中诞生出来的远古生灵?
不论是哪个,对方应该都没有对自己抱持善意的理由。但他不能停下来迎战,深入已经开始,猛然拔出深埋在这些法师体内的连接点无异于杀死他们。
可不收回那些连接点,起司就没有办法自保。现在的他彻底的落入了险境。
黑暗中的东西渐渐清晰,它是起司从未见过的生灵,它有着雄鹿般的长角,鳄鱼似的头颅,狮子似的绒毛在它的颈后舞动,它的身上覆盖着鱼般的鳞片,苍鹰般的利爪从鳞片的间隙中伸出…它像是一个集合,一个所有起司能想象到的动物结合在一起所产生的伟岸存在,而且它又是那么的协调,不同的肢体与器官在它的身上融洽的好似本该如此般自然。
它的身体仍有许多部分隐藏在孔道里,现在探出来的只是头部和前端身体,而在那鹰爪之中,是几名吓的动弹不得的法师。
那未曾见过的生灵将那几个法师放到了起司的面前,硕大的眸子侧过头颅用一边盯着灰袍看了几秒,而后就退回了阴影之中。
直到这时,起司才意识到那些被抓来的法师正是之前从孔道中逃走的那几个,以灰袍的记忆里,数量分毫不差。难以想象那头生物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他们全都抓住的。
而且看样子,这些人都受到了很大的惊吓,因为恐惧而导致了意识的停滞。对这些人进行回溯可能会比起司手里这些尚在反抗的法师更加轻松。
对于生物的来历,起司没有深究,他隐隐能感觉到对方并没有敌意,不仅没有敌意,还有几分熟悉。
可灰袍实在是不知道自己之前是否和镜界里的存在打过交道,也许对方那时并未暴露自己的身份?总之,获得意料之外的帮助总比受到意料之外的攻击来得好。想到这里,起司加紧了手头的工作。
另一边,在某件布置着镜子的暗室中,几名侍立在旁的人同时睁开了眼睛,他们的手掌松开,在刀身滑落至刀柄处时将其握住。
这是群职业杀手,从他们因为追求效率而变的同步化的动作上就能推断出来。而这样的杀手,出刀自然是有目标的,那便是几名坐在镜子前的法师。
没有犹豫,没有确认,杀手们将手里的刀刃刺向法师的后心,同时另一只手里闪出了某种用来穿透骨板的钢钉,朝着目标的后脑刺去。
他们不仅要杀人,还要同时终结法师的生理和心理活动,让他们最快速度的彻底死去。这都是早就布置好的,从收到信号到杀死目标,不会花费五秒。
可就在这五秒之内,异变突生。
“慢!”
第七百五十八章 离镜
“唔…”三面都是镜子的密室里,尤尼的脸色慢慢变白,似乎在遭受什么巨大的痛苦,他的双手朝着不知何处挥舞着,仿佛溺水之人在尝试着抓取救命稻草。
他的双手很快被两只大一些的手握住,紧接而来的是一双黑色的幽深的眼睛,那眼睛盯着男孩的双目,让后者立刻冷静下来。
仿佛只要看到这双眼睛,哪怕正身处极大的痛苦与慌乱中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一样。但心理上的镇定并不能解决生理上的问题,他的脸色依然在变糟。
“冷静下来,把你的注意力集中在肺部,想象吞咽的动作,重新恢复呼吸。慢慢来,跟我做,吸,呼…”
起司在说话时眼睛里散发出微弱的魔力,他在用语言影响学徒,让尤尼能够更快的接受他的话,并放松因恐惧和生理本能而严重紧绷的身体。
很快,他的引导就起效了,尤尼的胸口重新开始起伏。
“这是怎么了?”
扎耶克的声音伴随着大门打开时流入的亮光照亮了灰袍和他的学徒。
图腾学派的代表在听到屋内出现声音后立刻赶了进来,刚好看到起司在用一种类似抢救般的动作对着自己的学徒。只是看起来那位学徒并没有受什么外伤,而精神上的伤口,真的能通过恢复呼吸来愈合吗?
“没事,他的意识在一个没有呼吸的环境里太久了,回到身体之后忘记了如何在这里生存。”
起司的表情看起来相当镇定,因为类似的状况他遇到过许多次,在灰塔中窥探世界之外时,他总会有这种反应。而那个时候保护在他身边进行恢复引导的人,是安莉娜。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那就好。事情顺利吗?”
扎耶克也是位老练的法师,在听了起司的简单陈述有立刻明白了尤尼的症状,也就明白了这并不是什么要命的病灶。
“不好不坏。总之你先派人去这个地方,把里面的法师控制起来,另外不要杀死那些杀手,我有话要问他们。”
起司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张纸片,这是奔流城中贩卖的,本来是卖给那些有钱子弟用作宴会上传递暗语的便条,在法师手中,它就变成了施咒的道具和承载信息的便利媒介。
随着灰袍的手指捻过便条,后者散发出淡淡的法术波动,接着起司手腕一抖,便条便飞到了扎耶克手中。后者没有去看那张纸条,而是用手指摸了下表面,没有通过文字传递的信息便以此进入他的脑海,准确而隐秘。图腾代表点点头,转身离开去安排人手了。
在他离开之后,起司虚弱的瘫坐在了地上。
“呼,还是用了,这感觉还是一样的糟。”
起司用手按着额头,使劲揉搓了几下皮肤。之前发生的并不是幻觉,对方确实第一时间察觉到了镜界之中的变故并下达了杀死那些法师本体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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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起司并不是常规法师,寻常人最多在这短暂的时间里找到那些法师的本体所在,过去时也最多只能得到他们的尸体。灰袍则不同,他所研究的法术专业让他有了打破常规的力量,尽管他曾经一度决定不将这种力量用在普通人身上,但当时情势所逼,不得不为。
在那些法师即将被杀的最后关头,起司将自己的意识从镜界里反向投射到了他们进入镜界所用的镜子上,其威力相当于让那些毫无准备的杀手目睹了邪神降临。
禁忌的力量不需要实际的载体,只需要透过镜子便能实质性的影响现实,那一瞬间,这些法师的命运便发生了改写。而那些原本安全异常的杀手,则被迫迎接了他们一生中最难忘的时刻。
其实可以的话,灰袍是不希望让别人去找到他们的,因为图腾学派的人一定能从杀手身上察觉到什么,可惜现在的他,实在没有力气了。
“这个所谓的镜界,也没那么危险嘛,你们这不是完完整整的回来了吗?”蜥蜴和蛇从黑暗之中来到灰袍的面前。威道歪了歪脑袋,轻声说道。
“严格来说,它丝毫不危险。但换个角度,没有地方比它更危险的了。不过现在,我觉得你们还得帮我个小忙。”起司苦笑着回答道。而他说的忙,马上出现。
只见那从敞开的房门外进入的光通过镜子反射出的灰袍背影随着起司的声音发生了诡异的变化,镜中的灰袍诡异的回头,整个脖子拧成了生理结构不允许的幅度,接着以头带动身子将整个躯体扭转过来,从袍子里掏出了一柄半透明的手刺。
镜中的起司手持手刺,作势对着灰袍刺来,他的武器居然真的将整个镜面带动着凸起,仿佛镜面是某种带有韧性的薄膜,即将被穿透。
威道和波菲丝见状毫不犹豫,黑蛇的躯体陡然拉长,将起司包裹在其中,而蜥蜴则向上一跃,口中喷吐出带着浓烈硫磺气味的恶魔火焰。
火焰在空中与凸出的镜子发生碰撞,后者立刻向后回缩,一面之后便变回了正常的镜面,好似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没存在过一般。
而镜中起司的躯体,也随之恢复了正常。不需要谁来命令,威道当机立断,从背后伸出两只蝙蝠翅膀,飞到镜子边缘,将用来遮挡镜子的布幔全部放下,封住了镜子与光的联系。
“这是什么东西?”恶魔落在地上,谨慎的观察着四周,提防着哪个方向的布幔出现不自然的浮动。
“刚认识的新朋友,或者说,新仇人。具体是什么,我也说不好,应该是镜子深层的某种东西。没想到它说要报复我居然来的这么快。”
起司从始至终动都没动,他知道离了镜子,镜中人的攻击对镜子外的人来说不是什么特别难对付的杀招,至少对魔蛇和恶魔来说不是。
“看来你这一趟收获颇丰啊。”威道以戏谑的口吻说道,然后看向了恢复呼吸的尤尼,“这小子,是不是有点不一样了?”
“孩子嘛,你知道的,他们总是在成长,一转眼就变样了。”(未完待续)
第七百五十九章 报酬
扎耶克很快返回,他一进门就注意到了那些被布幔遮住的镜子。
施法者的本能让他隐约察觉了什么,对着布幔念诵了两句咒语,那些原本松散盖在上面的织物立刻紧紧的贴在了镜面上,不给后者留下任何空间和余地。
这样的做法,确实可以防止有什么东西隐藏在起伏之中悄悄靠近或溜走,不过已经有些多余了。
“发生什么了吗?为什么把这些镜子都挡住?”
这里面就有几分明知故问的意思在了。既然第一时间做出了加固遮挡的反应,就说明扎耶克也是明白镜子并不是被他们完全拥有的东西,它也可能反过来成为要命的刀。
但话还是要问,至少他有义务搞清楚起司在提防着的刀是什么样子的,又由谁握着。
“那些人在镜界里建了一块基地。通过某种,图腾造物。这方面你是专家,或许之后你能弄明白它的原理。总之,我没有冒然把那东西取出来,那些人的意识还有一部分残留在镜界,不经过这边的唤醒是无法完全脱离的,现在让他们失去秩序的庇护的话,后果可能会不堪设想。”
起司先是说明了境界中的情况,接着说道。
“至于我在提防的东西,就是帮助他们在镜界开拓出领地的东西。我不知道它的具体称呼,但它具有在镜子里自由穿梭以及进入镜界更深层的能力,也许古老者们会知道更多它的讯息,毕竟他们早就把有关镜界的研究资料都封锁了不是吗?从这次的遭遇来看,这是很有道理的。如果在镜界碰到那种对手,那去开拓的人有多少算多少,全都回不来。那不是我们的世界,也不适合我们发展,所以还是把镜子当成是镜子吧,它不该有过分复杂的职能。”
扎耶克很像问起司一句,既然你承认镜界里的东西会让置身其中的法师毫无抵抗力的被屠戮,那你自己又是怎么逃出生天的呢?
而且看起来,作为学徒的尤尼也没有什么损伤,就是说,在镜界之中,起司不仅可以保护自己,甚至还有余力保护学徒。这多少有些不可思议了,而这恐怕也是古老者指定他来处理此事的原因。
“明白了。这件事的细节虽然我希望由你亲自告知古老者,不过看起来你并没有和他们见面的意愿。所以我会转达你的判断,相信他们会做出贤明的决策。”
“对此我毫不怀疑。”
起司的回答并非客套,他充分相信那群古老者对事态的掌控力,因为通过这次他很清楚的意识到,整座万法之城看起来固若金汤,实际上千疮百孔。
正因为这里汇聚了如此多的法师,他们的思想,研究,魔法流动让这座城市成为了无数怪异之物眼中的灯台。这不同于奔流因为体量问题而带来的困扰,奔流的原则是兼收,哪怕恶魔在那座城市中也会被城市所驯化。但万法不是,万法必须在强敌环伺之下保持自己的主体性,不能有任何破绽。
既然不能有破绽,何来千疮百孔之说呢?这也并不矛盾,城市不是一件死物,它是万千生命汇聚而成的概念,本身也如一头巨大的生物般会呼吸,有成长和衰老。
而一个活着的生物,身上总是有这样那样的问题,我们很难找到一个生命体在某一个时刻达到一种所谓的完美境地,身上没有任何病症,没有任何困扰,没有任何隐患,因为如果真有那么一瞬间的话,那这一瞬之后他也该如此,那么生老病死就不会再有机会困扰他了。
每个生物何尝不都是在千疮百孔的活着。
以此来说,被问题所困扰从来不是问题,只要那些问题没有深入骨髓,没有扩散成不可挽回的癌变,就都有办法和它周旋。这也正是古老者们对这座城市运转的操纵之道,他们并不堵塞新问题产生的可能,因为那会造成创新的消失,他们也不彻底的去解决某一项问题,因为那同样会让人担忧。
打压,洞悉,制衡,这些手段才是古老者们的治理之道。你想要我帮忙处理妖精的问题?好啊,那就请你帮我先处理镜界的问题。乍看起来这无异于拆东墙而补西墙,但它总是有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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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这边的事情算是暂时完成了。你们需不需要休息?我可以给你们安排房间。汇报和处理后续问题都需要时间,在那些误入歧途的人被带回前,我希望你们最好还是待在这里。”
扎耶克也没有过多的客套,找房间休息是应该的,在确认起司所说都是真的之前不让他们离开也是应该的。
起司张嘴想要说什么,可是他仔细想了想,虽然千头万绪有待解决,现在一时之间他和尤尼却确实没有什么事情可做。所幸在这里修整一番,也算是弥补一下昨晚那将就的睡眠。
心里有了主意,灰袍的话语自然也跟着转变,
“再准备些吃的和喝的,还有房间里不要有镜子,有劳了。”
“小事一桩。你之前提到有关杀手的事情,等把他们控制起来之后,会给你单独审问的时间,但不会是第一时间。万法之城里可不该有也不应有杀手,我们需要先知道他们有多少人,现在还有没有在外的同伙,以及他们的雇主是谁,如何潜入这里的等等问题。希望你能理解。”
扎耶克对起司可以说是十分客气了,堂堂学派代表,明面上整座城市前六的人物,哪怕是为古老者效力,他的地位也是仅次于古老者的。
以他的立场会对作为外来者的灰袍用堪称谦逊的态度来交流属实罕见。
“不会。我这一番也是受托于人,既然做的是佣兵的活计,自然不指望得到过分的礼遇。老实说要是你真的让我第一个审问那些人,我恐怕还会担心后面还有什么事等着我来做。这样最好,这座城市就像我身后的这些镜子一样,看看表面就好,过多深入不是我需求的。”
扎耶克点点头,起司对合作的态度让他很满意。法师鲜有不傲气的,有本事有见识又独行的法师就更是性格乖张的代名词,但起司给他的感觉,更像是一个有涵养的学者或僧侣,没有攻击性,也不表现自己的边界,他甚至会主动要求限制自己的所得,主动保留彼此间的分寸。
这很难得。
“我明白了。对了,我听说你之前想要进入图书馆的二层珍藏室,为此还加入了妖精研究所对吗?这样,反正你也已经挂了一个名了,就再在图腾学派挂个特聘教员的身份吧。至于进入许可那边,我去帮你弄张通行证应该不难。不必推辞,这是我个人的一点心意。你是在为万法出力,甚至为此被人记恨,何况这里面还有我学派的人参与其中,于情于理,我和学派都应该给你出一点补偿。”
“那就,却之不恭了。”(未完待续)
第七百六十章 在意之事
图腾学派安排的休息室有着和这个学派一贯风格并不相衬的豪华。
实木制成的家具加上厚实兽毛加工而来的毯子,就连屋顶的灯光都经过许多水晶的反射而带有一种迷幻堂皇的质感。
起司在初次走入这间休息室时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踏入了某个国王的卧室,而且还是那种相当热衷于享受的君主。
“这是贵宾休息室,通常是用来款待重要客人的。其实如此铺张的装潢并非我们的本意,但许多时候展示财力可以省去不少麻烦,再加上我们和奔流城的一些商贾有长期往来,这些家具和皮草虽然昂贵,却还在可以接受的范畴里。”
将灰袍他们领来的女性法师向客人解释道。
这名名叫莎拉的女法师是类似扎耶克助手的角色,不过并非是魔法研究上的,而是行政事务上的。法师也是人,不可否认的是他们在面对大部分世俗享受时表现出的定力并不会比寻常人好上太多。不是每个法师都像灰袍那般有着病态的执着。
因此万法之城作为一个大型的团体,小型社会,里面的许多设置其实颇为世俗,就比如这位负责行政事务的女法师在魔法造诣上可能也就堪堪是成年法师的平均标准,但她的容貌和仪态以及待人处事的方式却异常老练。
某种意义上来说,能让人升不起恶感甚至在简短的交谈中就产生淡淡的好感,这是比魔法还要神奇的技巧。
就比如莎拉一下就能察觉到起司对豪华休息室的微微非议,并先他一步以介绍的平常口吻为图腾学派做出了辩解,其中还适度的表现出了些许无奈和示弱,这对于总体上心高气傲的法师群体来说算得上是十分有效的话术。
起司是个灰袍,但那只是他作为法术研究者的流派,除此之外,他自然也不能免俗的被对方诉苦似的辩解所影响,没有了最开始的恶感。
“请你们在这里稍坐一下,虽然学派里也有食堂,不过都只在固定的时候供餐,做的东西也只能果腹。之前扎耶克先生已经找人去上层置办食物了,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来。不过这情况在逐渐变好,现在有了铁轨,想来之后各个学派和山下的物资运输会更加通畅。而在那之前,我就先不打扰你们了。”她说完便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起司在最开始的惊讶之后已经对这里的装潢没什么想法了,他毕竟是灰袍,比一个装饰华丽的房间再美丽或有魅力的景色他都不知道看过多少。
至于尤尼,这孩子根本就没建立起稳定的价值观,他不理解这里事物的具体价值,就算知道了也无法衡量。
若说一个原本口袋里有一枚硬币的人还能用硬币的倍数来形容外物的价值,那对于口袋里空空如也的人来说,外物的价值也就失去了衡量的基准与意义,学徒就属于这种状况。
“坐下吧,你应该也已经很累了。我不希望我的学徒是一个对自己身体完全没有了解的人。我们是法师,不是战士,没有什么信念是要求我们不顾身体状况来贯彻的,知晓能与不能,可与不可的界线,是思考的重大意义,它也应该被应用在身体管理上。”
起司说完,自己率先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尤尼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坐到了起司的身边,不过中间隔了一段距离,可见起司之前那番话的威力还没有在这个孩子心中完全消散。
但灰袍可不知道这件事,他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因为自己的无心之言让学徒受到了多大的打击,那件事在他脑中已经过去了,而且和其它重大事项相比,过去的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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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刚刚在镜界,是不是使用了变形术?”
这话如果让另外一个知晓变形术原理和镜界状况的人听到,恐怕都会笑话。
变形术的基础是肉体,变形的主体也是肉体,而镜界中是没有那部分血肉的,在镜界之中只存在不完整的意识,在那里别说施展变形术,意识本身就没有明确的实体。
可起司会不知道这些吗?他当然知道也明白,但他还是问了。
因为他知道尤尼并不理解自己变形的真正原理,所以直接用变形术来称呼会让对方更容易懂,而他真正想问的其实是,那头出现在镜界中帮自己将逃跑的法师全部抓回来的怪兽,是不是尤尼。
这个猜想荒谬吗?其实不然。
意识依托于身体,没有身体便不存在一个高高在上的中心,因为在没有身体区隔的前提下,主体意识连我的概念也无法确认,既然没有我,自然也没有其他的种种思维活动。
但反过来说,身体也是意识的桎梏,因为有了身体,所有意识的发源都源于这具身体,所有的意识,认知皆从此而来,且自身还难以意识到这件事。
而镜界的微妙之处就在于,它让人摆脱了肉体的限制,却又保留了我的轮廓,因而在镜界之中的体验是非常宝贵又危险的。
那么这和尤尼与怪兽之间的联系在哪里呢?起初起司是做了个排除法,如果怪兽不是他,不是那些法师召唤而来,也不是镜子人招来的帮手,那当时在那里的已知人员中就只有尤尼有可能和它有关。
当然,灰袍并不排除怪兽确实是镜界生物的可能,但那就意味着那只镜界生物主动进入了非自身世界秩序所构建的区域,还无师自通的分辨了一群外来者中的阵营,最后主动选择了帮助其中的一边。这件事确实有可能发生,但老实说可能性微乎其微。
与之相比,尤尼变身成了怪兽这件事,哪怕乍看起来再离奇,都有着更高的可能性。而且在起司问完之后学徒的表现来看,他似乎猜对了。
“我很抱歉,我知道您不许我再用那个法术。可是我…”尤尼可不知道起司在思考什么,他将导师的询问当成了指责,立刻低下了头。
“可是你是怎么,不,你怎么可能在那里变形?又变成了那种样子?这太奇怪了。”
得到了肯定回答后的起司猛然站起来,边说边绕着尤尼开始来回走动。
他眉头皱起,口中快速的念叨着。现在比起镜中人,学徒在镜界里的状态反而更让他感到不解。
所幸就在尤尼不知所措之际,房门再次打开,女法师莎拉推着餐车走了进来,算是中止了灰袍的行为。(未完待续)
第七百六十一章 身上的网
从上层平台带来的饭食说不上有多丰盛,但胜在精致。装在木质餐盒之中的菜肴和用篮子保护的很好的柔软面包以及佐在一旁的黄油和果酱,这样的一餐哪怕对于挑剔一些的法师们来说也不会有什么怨言。
甚至起司还发现,那些吃起来格外令人印象深刻的面包不仅保持了口感上的优越,而且还几乎没有掉落任何的渣滓,不仅是面包,这一餐的所有设计都秉承着这样的理念,只要吃得时候不是故意泼洒,在就餐期间便不会产生任何需要事后额外清理的痕迹。
“难以想象他们居然还改良了饮食体系,就为了能够更快的投入工作。”
起司在以自己都没想到的速度将食物一扫而光后轻声感叹道。这顿饭就像它的样子一样,不会让人有过分的饱腹感,但是足够支撑到下一餐。
结合那不易留下污渍的特性,很明显,这些食物是特制出来专供无暇休息的研究者食用的。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改革所带来的总体收益可能比一般的学术突破还要重要,而它也只会在万法这样有大量类似工作者的地区才会产生。
需求催生出了与它相应的模式。
“也许再过几年,我真的会想要留在这里吧。”起司赞许的笑了笑,作为法师,他很认同万法之城所进行的工作。
他们不仅仅是将施法者们凑在一起而已,他们提供集中化专业化的培训,等级森严却行之有效的研究资源分配制度,乃至于围绕着法师的衣食住行习惯所改良的城市配套设施。
再过几年,等万法的各项技术达到了更加便利的水平,这里的法师毫无疑问可以将有限的时间更高效的投入到研究中去。那时,这里将会是整个泛北大陆最与众不同的城市。
不过这句话对灰袍来说也只是个玩笑而已,起司的心是属于北方略微寂寥却辽阔的土地的,他可能会对这里的便利感到舒适与愉快,但比起这些,将自己困在孤岛之中并不是灰袍会做的事情。
尽管他之前的六年中也确实不怎么离开溪谷城,可他还是认为过于舒适的环境会让人逐渐变的懒惰。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懒惰,这座城市里恐怕没有几个真正的懒汉,因为懒汉可做不成法师,他说的懒惰,是封闭自己的视野,将整个世界缩小为一座城市,进而缩小为极为有限的生活。
“尤尼,你记住,之后如果你自己再来这座城市,不许停留半年,哦不,一年以上。这里很好,但它会让人变的无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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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徒下意识的点点头,要说他是不是理解起司话中的真正含义,那自然是没有的,不过这条导师的告诫他还是记在了心里。
对进餐做出简单的感想和回应后,起司渐渐放松下来,他靠在毛毯里,目光盯着眼前空了的餐盒,开始梳理眼下的局势。这是很有必要的,眼下整个万法之城便如同一座迷宫,起司置身其中,与迷宫中的蛛网不可避免的产生了纠缠。
他不能只想着尽快脱身,因为这座迷宫里有他想要的东西,但他也必须小心那些在身上缠着的越来越多的蛛网,防止自己被完全束缚,成为这座迷宫的养料。而前往镜界,究竟是甩脱蛛网还是惹上了更多的蛛网,并不容易立刻得以分别。
从收益上来看,这一趟绝对是物超所值,不仅起司自己通过图腾学派的帮助进入了那个神秘的浑沌界域,得到了珍贵的体验和资料,而且扎耶克还愿意以私人的名义帮助灰袍进入图书馆的二层,这样解读弗拉克拉格的符文便更进一步。
这还没完,如果古老者守信,阿塔那边的情况应该也会有一个阶段性的交代,起司估计对方应该会用某种手段告诉那些妖精复仇是不可能的,然后在妖精们撤退时略微留下一些漏洞,让他们能有惊无险的逃脱。
至于逃走的妖精会不会引来妖精王的报复乃是狂猎的降临?在得知古老者的存在之前,起司还会担心一下这个问题,现在他对此毫不在意。
他有理由相信,一向喜欢开在魔力密集区域的奇幻通道不存在于万法是有理由的,就像那些生命学派的法师拿妖精做法术实验后古老者也没有企图干涉一样。
这座城市并不畏惧妖精王庭的威胁,而他们也确实有这个资本。当然,就像最开始打算的,起司还是希望这件事能够以一种比较温和的方式收场,但他也知道这种想法可能过于理想化了。
但事已至此,他没法给那些妖精们太好的帮助,只能不断地拉拢万法之城一方的势力,希望对方能够较为克制的对待那些妖精。
反正大不了他出手把阿塔和凯拉斯救下来就好了,要保住所有妖精不容易,要保住两个人还是不难的。再说凯拉斯也向起司讲过阿塔之后可能要面对的前路,将这里发生的事当成是对女剑士的一场历练也没什么不好,虽然这历练的代价可能确实会残酷一些。
世事本来如此,不是人在接受一场为自己组织的历练,而是世界不断的在以情境历练人。
阿塔的问题姑且算是有了进展,接下来起司要面对的问题还有两个。一个是杀死了凯利的那名凶手,这方面的线索他还没有和罗素接洽,不知道密探有没有新的进展,需要见面才知道。
另一个,则是阿塔之前解决掉的小魔怪,它曾经提到过无言者这个名字。虽然这种称呼对于想要不暴露自己身份的人来说实在算不上新鲜,可它还是在起司的脑子里留下了些许的印象,或许可以问问威道这件事。
嗯,差点忘了,刚才那些都是别人的事情或最近才遇到的问题,起司到此真正的目的还没有说明。观礼,这无疑是个借口,其中有将起司带离灰塔的意义,但他也相信安莉娜肯定还有更加让他不容拒绝的方式逼迫他远离这场纷争。
为什么偏偏是来到这里?
在见识了万法之城的种种之后,起司已经能明白这座城市就像是灰塔的某种反面一样,极端保守主义,恪守门徒制度的灰塔,与广纳教师培养大量学徒,发展配套产业的万法,完全是两种法师团体。他不相信这是巧合。
他更愿意相信,在这场看起来毫无强制力的远游之下,自己的师姐给自己出了一道考题。一道可能与此事的灰塔有关系的考题。
答案,会在这里吗?(未完待续)
第七百六十二章 禁闭室
起司和尤尼是下午的时候从镜界返回的,一段时间的休息之后,阳光已经带上了黄金的色泽,开始散发出耀眼却西斜的光辉。
这个时候,起司基本已经把此时面对的诸般事宜做了较为全面的盘点,对眼下要做的事也有了计较。而尤尼的状况似乎也好了一些,他渐渐发觉自己的老师好像并没有抛弃自己的打算,这对学徒来说是个激励。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扎耶克那边终于传来了音讯,有关人造恶魔相关的法师已经悉数收押完毕,那些监视他们的杀手亦然。
“扎耶克先生请您去监禁室一趟,我会给您带路。”女法师莎拉依然作为传声筒和引路人,不过当她看到起司似乎准备带着尤尼一起的时候,略微犹豫了一下。
“没事,他见过比这更糟糕的事情。”
这话倒是不假,奔流隐秘的下层区域几乎将人性中最糟糕的一面统统展现了出来,在那里长大的尤尼,对血腥和扭曲之事的容受程度是惊人的。
不是说学徒冷血,而是他已经看过太多类似的景象,纵使是最令人恐惧的画面,当你不得不千百次重复的观看它时,它也会失去效力。
当然这话在莎拉耳朵里是何种意涵就不一定了,如果说之前的图腾学派法师们是将尤尼当成是起司施法材料的后补,那或许之后从这位女法师口中,尤尼就会变成起司这个完全不懂得如何教导学徒的老师手下的可怜弟子。
而以起司确实没有收过学徒,且确实素以偏激的风格教学来看,这可能还真没冤枉他。
总之,师徒二人跟着学派代表的助力来到了图腾学派的禁闭室。万法之城是没有牢房的,即使有也该设立在密仪学派的辖区内。因此这里原本的建造目的,仅仅是为了处罚违反了规定的学徒或暂时囚禁因法术而发疯的危险个体及特殊个体。
因而和真正的监牢相比,这里其实没有那么阴森和简陋,大体上和当时囚禁凯拉斯的房间也没什么不同。而在这里,起司再次见到了扎耶克,这位身居高位的法师尽管一脸的大胡子,可是眉宇间的愁容还是清晰的流露了出来。
“抱歉让你们等了这么久。事情比我们想象中的要复杂一些。那个通过镜子攻击你的东西,也出现在了这边,它杀死了好几个杀手和法师,甚至伤了上前阻止的资深施法者。我们不得不暂时命令整个学派都将镜子进行特殊处理,以防止类似情况的发生。另外,现在我真切的意识到将你和你的学徒拖入了怎样的大麻烦里,对此我感到十分的抱歉。”
扎耶克的声音很诚恳,作为一整个学派的管理者,他会如此详细且谦和的和人交代事情的状况是非常不容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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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司摊了摊手,他已经在刚才的休息中意识到,自己恐怕有段时间不能接近镜子了。不过作为施法者,有那么一两个禁忌也是理所当然,一个不能照镜子的法师?
听起来还挺有故事中人那种感觉的,所以对此,灰袍自己其实并不是非常在意。再说这件事既然已经引起了古老者的注意,该小心的或许是那个镜子人自己。
“涉事的法师我就不见了,就算我相见你应该也不会答应。我只想问那些杀手几个问题,这应该不会给你带来困扰吧?”
“当然不会。来个人,带起司先生去关押那些人渣的牢房。我就不跟你同去了,你知道,身份这个东西往往也意味着大量有待处理的事物。这次的突发事件已经让我的工作量加了很多倍了,可能不久之后我还要召开六人议会将此事通报给其他学派代表。哈,真是没完没了。”
起司露出理解的表情,“所幸事情还是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的。如果万法之城是一个整体,那这些琐事不过是从外界进入的微薄病菌,很快就能清除。”
扎耶克点点头,对起司的祝福表示了感谢。而后便行色匆匆的离开了禁闭室,其实能在这里处理犯人,对于这位学派代表来说未尝不是一种放松。比起那些令人生厌的社交和文书工作,至少审问和追查还有一些挑战性。
其实他大可不必亲身参与其中,自然有人可以处理这些犯人,可他还是来了,作为学派代表,扎耶克给人的印象就像是一个对家里的一切都需要有所掌控的组织者,他对很多事情都不放心,唯有亲力亲为才感到安全。
“你应该多对这位代表的心力状况关注一些,他这种性格的人,在法术研究上会非常稳固,但在处理事务上未免会劳己劳人。”起司看着扎耶克离开的背影,对莎拉说道。
他这也是肺腑之言,别忘了,起司曾经做过六年溪谷城的领主。虽然在第二年之后葛洛瑞娅就开始为灰袍处理许多事务,乃至于到后来起司自己基本只是作为标志人物而存在。
但在溪谷城起步时,在那个方向不明朗的时期,起司也像扎耶克那样小心的维护着他所保护的人和物,所以他明白那是种什么状态。
“您说的没错。我也总是希望能更多的发挥自己的作用,而不是像这样只能去跑腿订订食水。但他实在是太,细致了。不多说了,您还有事要做。”
起司轻叹了口气,随着来导引他的法师走入禁闭室的走廊,前往关押杀手的房间。在他的身后,跟着数名全副武装的法师,他们的身上甚至穿着看起来有些原始的木质铠甲和武器。
不过不要因为就小看它们,起司能感受到这些原始器具上散发的魔法气息,或许在硬度上它们不如金铁,但肯定也有金铁所不及的地方。
“请您原谅我们的谨慎,那些人虽然已经被控制,但毕竟很危险。”带路的法师向起司说道,目光指向那些法师护卫。
“明白。不过请您和您的人在门外就可以了。我和这类人打交道不是一次两次了。”灰袍轻声回答。
确实,论及杀手这个职业,他可是认识不少行业翘楚,不论是魔裔喀鲁斯,还是鼠人杰瑞或猫女嘉洛娜,他们都是能完整诠释杀手意涵的人物。
和他们相比,这次抓到的这几个杀手,也就只是堪堪可以叫杀手而已。
带路的法师虽然不知道起司说的是真是假,但是见他和学派代表谈笑风生,还是恭敬的表达了赞同。
“里面的人,往后退。”这样的警告说了三次,牢房的门终于打开。起司再次见到了这些潜入万法之城的暗杀者。(未完待续)
第七百六十三章 杀手(上)
那些杀手都穿着法师的衣服,这是他们的第一层伪装,可以用来瞒过学徒或资历较浅的法师。但像起司这样的施法者或任何在魔法造诣以及处事经验上较为丰富的人,都能一眼看出他们的伪装,用比较模糊的话来说,这些人身上没有同类的气味。
这是因为高明的施法者在对施法技艺的使用与研究中不可避免的会频繁接触魔力,对于他们来说,魔力不是学徒们眼中神奇不可思议的力量源泉,它们是确实存在的,如空气般漂浮于无物空间里的东西,也因此他们可以靠本能与之交流。
这有点像弱化版的魔力视界,只是魔力视界准确的说是一种法术,一种可以持续性的以魔力视野观察视界的基础法术。
但对魔力的感知则更加原始,在长期和法术打交道的人看来,施法者与非施法者就像衣服的干湿一样清晰可见,故而故事里那种机灵的主角蒙骗邪恶的巫师自己也是巫师的桥段其实并不容易发生。
如果它发生了,要么是因为主角的年纪太小,还没有和魔力产生亲和,要么就是那名巫师的本领太差,连周围的人是否具有施法能力也看不出来。
但法师看不起巫师的最大理由之一,就是巫术的施法步骤其实是有侥幸性的。一个法术由法师来施法,五个步骤条理清晰功能明确,缺一不可。
反观巫术的使用,一个法术可能需要十个乃至更多的步骤,且施法者自己都搞不清楚这十个步骤里到底有哪几个在发挥效果,因此不敢也不能做出任何改变。
这就导致巫术的传承冗杂而迷惑,就像他们所使用的思维方式一样不清晰,将整个世界的因果关系全部融为一炉,丝毫没有让它变得分明的意思。
如果一个人对施法者的认知停留在巫术层面,那他在万法之城中更本不可能伪装成功片刻,哪怕是学徒都能发现他的异常。
归根到底,法师们所生活的世界和非法师们生活的世界,是同一个世界,但二者之间仿佛隔着一颗葫芦窄细的腰身般的隔阂,只有穿过这一小块狭窄的通道,才能看到背后庞大复杂的脉络。可能通过这条通道的人,太少了。
所以法师也好,巫师也罢,他们都是神秘不可知的,对这些根本不晓得魔法根本的杀手来说,衣服是他们想得出来的唯一伪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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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也就意味着,在这些人背后,一定还有至少一个知晓魔法运作方式,并向他们传授伪装的技巧甚至提供欺骗法师感知道具的人存在。起司想要知道的,就是关于这个人的信息。或者说,他想知道这个人和杀死凯利的凶手是否有联系。
考虑到那些袭击他同伴的狗头人与变形怪很可能都是通过镜子送来的,这种怀疑也不无道理。而如果说之前对方送来的麻烦只是小打小闹,那经过这一趟镜界之旅后,说自己不会遭到对方记恨就是自欺欺人了。必须早做准备。
“你们谁是领头的?”起司走进牢房,对蜷缩在墙壁周围的杀手们轻声问道。他的外表实在是没有什么威慑力,加上语气也比较平淡,这句话没人回答。
“嗯,我来猜猜,你们这些人在这里的最大目的,是作为清扫者。如果那些法师发生了问题或被人察觉,你们就杀了他们,这样之后追查起来,也不过是一群来自城外的杀手刺杀了涉案法师,而你们自然是不知道杀死他们的原因的,即使像现在这样真的落入了万法之城手里,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起司边说边走入牢房,深入的程度让跟在他身后的法师护卫开始感到不安。不过灰袍用手势制止了他们跟着进来的打算,继续着他的推理。
“不过事情并不是这么进行的,很多时候,人不必自己清楚的知道什么才能提供信息,许多事情都可以暴露事情的本来面貌。甚至比你们想到的更多。”
就在起司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侃侃而谈之际,一个杀手突然暴起,他不知何时挣脱了束缚自己的绳索,手中握着不知怎么躲过搜查的小刀,朝着起司的脖子猛刺过去!
灰袍并未感到惊讶,他在打开门的那瞬间就知道这些杀手中肯定已经有人重新具有了行动力,没办法,捆人可是个技术含量很高的工作,万法的法师是不可能具有相关经验和知识的。
而起司知险而进的理由也很简单,他毕竟不是杰瑞那样的专业杀手,所以他需要通过一些更直观的方式知晓对方的成色。
或许有人会说,起司的做法是在冒没必要的险,但别忘了,起司自己就是个实战经验丰富的老手,他有把握在有所准备的情况下抵挡住任何实力不如喀鲁斯那个等级杀手的正面进攻。
至于对方是否会是喀鲁斯那个等级的杀手?如果真是的话,恐怕凭图腾学派的法师想要将他捉住还有些困难呢。
说时迟,那时快,站在门口的法师们几乎是先听到肉体摔在地面上的声音,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见起司一手按着那名杀手的脖子,一手扣住他持刀的手腕,动作流畅无比,仿佛这两个人中他才是靠身手过活的那个。
其实也不奇怪,一方面是这个杀手的水平确实不足以让起司为他施法,另一方面也是灰袍和剑七私下里没少请教手脚上的招式,尤其是近身搏斗用的招式。这是因为施法者被人近身之后确实缺乏对抗的手段,这与心理素质无关。
“三流。”起司手指稍一用力,被扣住的脉门的杀手就不受控制的松开了手中的刀片。法师缓缓起身,对倒在地上的偷袭者做出了评价。
“这种水平的人,也敢到这里来执行任务?还是说,你们里身手最好的宁可看着同伴死,也不愿意暴露自己的能耐?我先说好,就算你能忍到最后,结果还是没有任何变化的,你那身或强或弱的本事只会在沉默中跟着你一同消失,而你只能安慰自己,这是杀手的本份。不可悲吗?还是你们心甘情愿给人当狗?”
“你或许在能力上超过我们,或许可以轻易取走我们这些战败者的性命。但请你不要侮辱我们的行业,我们不能杀你,这世上总能有人杀你。话,别说的太早。”
起司的激将法起了效果,一个较为沉稳的声音从人群里响起,又一个摆脱了束缚的男人站起来和灰袍对视着。
“哦?看起来你是他们里最能打的?还是说,你就是他们的头儿?”起司歪着脑袋,用街面上流氓般的口气对对方说道。
回答他的,是迎面飞来的一支袖镖。(未完待续)
第七百六十四章 杀手(下)
在袖镖飞出的那个不到瞬间,时间在起司的眼前慢了下来。
这不是他触发了什么可以让自己游离于时间之外的法术或能力,只是因为他的大脑本就拥有这种等级的思维速度,只是在没有压力的日常生活中不会将其发挥出来。
生物总是如此,不到绝境,许多事的能与不能其实都没法做出绝对的判断。
这不是说人体具有什么没有被开发的潜能,身体不会那样演化,至少不会演化出某种潜藏的却在大多数人中一辈子都不会显现的能力。
这更像是猎豹捕猎时爆发的速度一样,是本就可以但无法长期维持且消耗巨大的身体机能,只是在眼下这个特殊的关头被打开了开关,产生了类似潜能爆发的现象。
在这一瞬之中,起司对现下的状况有了更多的判断,这群杀手确实是三流,不过他们的领头人本事还不错,或许能勉强算作二流。面对三流杀手,起司可以毫不在意的置身其间,用拳脚招式让对方服软,但面对二流杀手,这样的举动就有些冒险了。
不过,冒险的程度也不过是有些而已。这枚袖镖,他可以躲开,最多只会在脸上留下连毒药都难以发挥作用的轻微擦伤。但他不得不考虑为什么对方能在被囚禁的状态下接二连三的掏出武器。
是图腾学派的法师在搜身这件事上太业余?还是这群杀手在藏匿武器这件事上太专业?亦或是,有人故意没有收走这些杀手的全部武器?
这些都有可能,而起司相信他会搞清楚自己在这间牢房里遭受的袭击究竟是巧合还是蓄意。所以在下一瞬间,他轻轻晃动了一下身体,鲜血,随着镖刃飞溅出几滴,然后在空中化为红色的火焰燃烧殆尽。
那是起司对自己使用的长期法术的效果,目的在于防止别人收集到他的血液,毛发或者皮肤组织用来施法。
“唔!”
被袖镖擦过的起司本能的伸手想要捂住伤口,但周围的杀手们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呢?包括扔出飞镖的那名杀手在内,霎时间就有三四道身影朝着灰袍袭来。
可与此同时,起司的目光却不在他们任何人身上。他是故意受伤的,因为他想要看反应,一些人的反应。况且,他也真不觉得自己什么都不做那些杀手就能有机可乘。
虽然说出来有些让人感到不齿,但在和威道与波菲丝同行的这段时间里,起司已经明白了那些喜欢和非人盟友一起作战的人的感受。
不是孤身一人的感觉,确实很好。
黑暗之蛇从起司的衣领中如光流般蹿出,化为丛林中才会有的巨蟒盘绕在灰袍的身上。那些攻向起司的攻击,不论是武器还是拳脚,在乌黑无光的蛇鳞上全部毫无作用,只有那双幽绿色的蛇瞳默默释放着无言的威吓。
而另一个帮手的动作就更加直接了,红色瞳孔的蜥蜴发出与身体不符的怒吼,口中喷吐的恶魔之火霎时间在空中形成一道火圈,将那几个攻击起司的杀手与其他人分割开来,不给他们重新躲回人群的可能。
“邪魔歪道!”
愤怒的杀手头领对黑蛇保护中的灰袍喊道。他除了扔出去的那枚袖镖之外,手里又不知从哪里变出两支袖镖攥在手里,这样的武器已经足够让他迅速解决掉一个防备心不足的法师了。
只能说他的运气不好,看起来站在这里的只有灰袍一个人,实际上盯着他的确是三双眼睛。
“要杀了吗?”
恶魔带着几分暴虐的声音在头顶传来,在威道看来这些人类虽然勇气可嘉但依然该死,恶魔没有荣誉感可言,他们能够理解人们为什么而战,但那不会让他们对战士心生敬畏。
恰恰相反,在完全是为了生存的恶魔看来,以卵击石是最愚蠢而不可取的行为,那些荣誉是杀死他们的绞索。
“不,没那个必要。把火散了吧,我已经记住他们了。”起司的声音很平静,他抬手抹了一下脸颊上的血渍,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
以他这种从小经受魔法实验长大的人的体质,寻常的毒素是没法发挥完整效果的,足以杀死常人的毒在起司这里可能只会让他腹泻个几天,能摧毁人神经的杀招也可能被当成助眠安神的辅助。
不过保险起见,他还是拿出炼金骰子沾了点血将其进行了简单的构成还原,从而判断对方袖镖上的毒剂会造成什么影响。
“荨麻毒,非致死型药剂,不过精炼过的毒药能引发伤口的剧烈瘙痒和疼痛。一般用来折磨犯人,不过由于其效果可以有效破坏施法者的专注,所以拿来对付法师也是可以的。”起司碾碎了手中的血渣,任凭它们燃尽,而后道出了袖镖上毒药的来历。
也幸好对方袖镖上的只是荨麻毒,如果是蓖麻毒,那饶是灰袍现在也要立刻去调制解药。而通过武器上的淬毒也能反向推导这群杀手的目的,他们来这里并不是以杀为核心的,对付法师,控制才是他们的目标。
“巫师,只是知道个毒药,神气什么!有种你就杀了我们,反正你也只会驱使这些邪物而已!”
起司眨眨眼,看向对方,露出温和却冷漠的笑容,他的双目略微泛起魔光,语音中带进去了摄人心魄的魔力,“这话,是谁教你说的?”
其实如果灰袍是直接询问这句话,他那连法咒都没有使用的小法术根本无法破开一个受过正规训练的杀手的戒备。
可谁让此时此刻,他的身上盘着大蛇,头顶又飞着一只会喷火的蜥蜴,双目中反常的光芒在昏暗的禁闭室里异常妖邪呢?这种种情况加起来,杀手头领的精神有那么一瞬确实是失守了。
“是…不!你这巫师!”
杀手敏锐的制止了自己的失语,但光是一个字有时已经足以透露出大量的信息。先前他称起司为巫师,称其法术为邪道,这话其实没错,可杀手是无从辨认法师的施法途径的,他会这么说说明内心对施法者都是这种认知。可一个胆敢带队进入万法之城的杀手,又怎该只有如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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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司的判断是,对方在尝试激怒他。因为对于这座城市里的大部分法师来说,被称为巫师无疑是一种巨大的羞辱,其程度就像是将战士经过数十场实战磨炼出的武艺称为杂耍一样会让人愤怒。
这是求死的说法,而且不是对法术没有了解的人想得出来的。所以他才借势向内询问,推测出这番话究竟是何人教给这群杀手这样的说辞,而结果果不其然,他们对自己背后的雇主并不是一无所知。
“呵,抓住你的尾巴了。”(未完待续)
第七百六十五章 被抓住的尾巴
在自知失言之后,那个杀手头领立刻想要自杀,他倒转手里的袖镖,对着自己的喉咙猛刺下去。
可是手掌却没能真正将刀刃压到足以致命的程度,因为长着蝙蝠翅膀的蜥蜴已经飞到了他的面前,当他的视线与红色竖瞳中的一只相对,原本已经麻木的恐惧感被重新唤醒,对死亡的畏惧被千百倍的放大,极大的慌乱和错愕即便是他在经历杀手训练时期都未曾有过,仿佛直到这一刻,他才理解死亡的含义。
而理解死亡就更加无法舍弃生命,求生的渴望暂时压倒了一切理念。
这自然是恶魔的能力之一,恶魔的眼睛常常被描述为令人感到邪恶和恐惧的源头,光是在梦中闪过就足以令人心跳加速。在许多故事中,只要和恶魔对上眼,人就会被石化,不过这种石化并不是真正变成石头,而是像此时的杀手头领一样陷入极大的恐惧从而无法动弹。
那种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因为过分紧张而收紧以至于全身上下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的极致体验,确实会让人觉得自己变成了石制品。当然,这种能力的效果也是因人而异的。
“我只要这个人,把他重新绑好了单独带过来。”起司歪着头盯着那名石化的杀手看了两秒,然后对门外的法师守卫们说道。
接着,他自顾自的转身离开这间禁闭室,只让威道留下来继续保证这名特殊囚犯的石化状态以及防止他被周围的其它杀手提前处理掉。
经过了这小小的插曲,灰袍确定了两件事,那就是杀手们仍然具有危险性确实是因为万法的法师缺乏真正的处理经验,而不是有内鬼,即使有,此时也不在这里。
而第二件事,就是这群杀手的雇主贪图便宜了。何出此言呢?其实答案很简单,如果对方真的花了大价钱请来了专业的杀手,不说一流的,就算都是那个头领级别的二流杀手,事情都不会这么顺利。
最主要的是,如果这些都是二流杀手,那法师们恐怕根本抓不到一个活着的俘虏,为了保证客户秘密而甘愿自杀是杀手中一个说不上崇高,但却是可以作为议价标准的分割线。受雇的杀手没有这样的觉悟的话,那他就不够专业,身手再好也不会是一流。
换句话来说,这些杀手能够容忍自己被俘虏,还是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才选择自尽,那么他们多半在原本的计划里是有撤离的方法的。至少雇主给出了在他们看来可以安全撤离的渠道。
这就很有意思了,雇佣杀手的目的在现在看来是为了监督法师,被监督的法师是在镜界中从事禁忌研究,禁忌研究的成果将会被用于什么暂且不得而知。但以这条逻辑链来推导,莫非在这个雇主的理想计划里,没有人会察觉到镜界的问题吗?
这倒也,不是没可能。
起司思索之间已经来到了一间单独的审讯室,坐在了唯一的一把椅子上。尤尼站在他的身后,黑蛇盘在他的肩头,再加上他阴沉却不时露出笑意的表情,饶是图腾学派的法师也不太想主动靠近他。
只是为了保护他的安全位列在灰袍身侧三步的地方,默默注视着那名杀手头目以一种虚脱的状态被拖拽过来。
这也怪不得他,任谁刚刚经历了濒死的恐惧,都会像一条被扔到岸上奄奄一息的鱼般无力。况且威道带来的恐惧可是货真价实的恶魔之眼,别说是虚脱,就是留下心理创伤乃至疯癫都是有可能的。恶魔可不像魔鬼,会通过目光蛊惑人类,它们的做法更加简单粗暴,也更加令人印象深刻。
“你没有把他的脑子弄坏吧?”起司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感觉自己像是个十足的邪恶巫师,不过他现在的样子若说自己不是好像也没什么说服力。
“那就看他自己了。不过我保证,只要他还没疯,你想要问他什么,他都会说的。”威道自信满满的回答道,看样子类似的事情他曾经也做过不止一次。
起司无奈的撇了撇嘴,他当然知道向恶魔和波菲丝这样的存在寻求帮助会导致的后果,就算他们两个不算计自己,但行事风格上的差异还是会留下隐患。比如眼下的情况,恶魔之眼确实可以用作审讯中的利器,但这无改于其本质。
作为一个人类,出于个人目的以恶魔的力量来摧残另一个人类,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除去对力量本源的思考之外,邪术之所以受人追捧还是因为它们能够过于快速的起效,而对这种立刻获得成功的依赖感又会让人上瘾。
“无言者。雇佣我们的人是一个叫无言者的法师,他,他来自这座城市。”没等任何人询问,杀手头目就自觉的爆出了起司想要的信息。
同时,从杀手跪在地上所产生的阴影里,如手掌般的影子也随着他的话语向上蔓延,似乎想要扼住他的咽喉。灰袍等的就是这个,只见起司一甩长袍,露出早就拿到了腹部准备的黎明之息,打开提灯的刹那,在场发出了两声惨叫,一声自然是杀手身上的鬼手的,而另一声则是威道的。
如此近距离的接触晨光,着实是让这只蜥蜴外形的恶魔感受到了意外的冲击,那感觉就好像是眼睛里被放了一根刺,不必真的刺进去,只要离眼球够近,本能所模拟出的疼痛就足够让人嚎叫。
起司现在顾不上恶魔的反应,反正此时提灯的亮度也不可能真正伤害到威道,比起这个,光只能暂时定住影子,想要让它提供更多的信息,必须要将其擒下。
那么该如何捕捉影子呢?这其实是个伪命题,主要是因为影子往往是由本体投射而成的,它的存在虽然依托于一个实体,但自身只是这个实体的某种显现,是一种现象。而现象,是无法捕捉的,至少在正常逻辑搭建的世界里不行。
可魔法,某种意义上就是为了打破所谓的正常逻辑而出现的,万法之城的法师们将法术视为对世界更深层次奥秘的探索,灰袍则明白,规则只是法术的一个侧面,法术的另一个侧面,是变数,是自然流动中极微小却可能发生的不定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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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起司能抓住影子,透过一个适合的工具,捕梦网。那是一只只有半个巴掌大,由木质圆环作为骨架,中间用细麻绳绑了数道交错绳结组成的小物件,在那面网上还编制着羽毛,耳环,某种动物的小块皮革等不明意义的东西。
它是起司在刚才的休息时间里顺手制作的道具,经过调整编制方式和悬挂物品的种类后,用来捕捉梦境的网就可以捕捉其它无实体的投影。
“收!”(未完待续)
第七百六十六章 疼痛与理解
阿塔兰忒觉得事情不一样了。
起初,她自认为看清楚了所有的事情,法师囚禁了妖精,用他们进行魔法实验,甚至制造出了德尼亚这样的扭曲存在。事情很简单不是吗?万法之城,至少是生命学派的法师没有像他们表现的那样尊重生命,或者说他们的尊重是指最大限度的发挥每个生命用于他们的研究。
这样的行为或许在起司那里是值得商榷的,但阿塔绝不会原谅,她不认为这件事是一个牺牲什么来换取什么的过程,所以她站在了妖精们的一边,为他们而战。
但随着又一个地穴里的妖精在她的鼓舞下欢呼雀跃,发出要战斗的呐喊,女剑士本人的目光却出现了一秒的木讷。她这是在做什么?或者说,她到底想要干什么?她能带着这群妖精击败那些法师吗?击败了之后又能如何呢?杀光他们吗?
那,那和之前有什么区别呢?还是带着这些妖精们逃离呢?他们逃得了吗,能逃去哪里呢,这里,这座山,都是万法之城的领地,这里的法师数量多过她平生所见之总和。
对,妖精是能抵抗魔法,但他们并不是无敌之身。
如果这些法师开始使用铁来攻击他们了呢?法师们肯定是知道妖精的弱点的,因为那几乎是个公开的秘密。如果战斗进入那个阶段,双方必定会毫无保留的厮杀吧,宁可自己死去也要带着一个敌人陪葬的那种厮杀,仿佛要将对方完全毁灭的那种厮杀。那种厮杀,会带来是什么后果呢?
一股莫名的寒意从背后袭来,让女剑士本能的想要呼唤同伴的名字。但没有人在她身边,凯拉斯不在,起司不在,剑七甚至尤尼都不在。
没有同伴,没有家人。她感到慌乱了,尽管她的理智告诉她眼前的每一个妖精都是她的同伴,但那不一样,经过一路旅行结下的渊源和这不一样。她该怎么做?有谁能为她出谋划策吗?
“女士,我们已经走访了大部分洞穴,还有最后两个。那些愚蠢的人类还在清理我用来伪装的假洞穴,我们可以慢慢休息。”地穴领主乌麦拉轻声来到阿塔身边对她说道。
从他身上已经完全感觉不到最开始的那种骄傲,如果说一个人的气势与话语可以折服他人,那一个人的行为才能真正让人敬佩。
“乌麦拉,我们的目标是什么?”阿塔用轻声似自语般说道,不过在这个距离下地穴领主还是听清了内容。
乌麦拉抖了抖圆鼓鼓的身体,用和外表不相衬的严肃语气说道,“是解放所有同族,然后离开这里,女士。这是我们唯一的出路。”
“唯一的,出路吗?”女剑士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弗拉克拉格,这把妖精王的佩剑,三名之剑,它如果能够发挥真正的力量,或许真的可以让她在这里杀出一条血路。
而且她也能隐隐感觉到剑鞘里那蠢蠢欲动的战意,它在喊叫着为了妖精和圣橡树而战,它在渴求着橡树王座之敌的鲜血。
这似乎是正确的道路,去战斗,去追求,哪怕肝脑涂地。但那个和灰袍经历了许多旅行的人告诉她,战斗不会有胜者,她在草原上看到了许多人以各种名义战斗,他们有着崇高的理想和忠诚,是那片天地孕育出的勇士。
他们战斗,他们流血,他们欢呼。他们…他们…有什么东西不对。
为什么,这件事的重点变成了战斗?为什么这些人总想着与什么东西作战来证明自己?他们的荣耀,他们的胜利明明不能让任何一个死者复活。
战斗的本质是什么?是为了生存的最后手段不是吗?如果是这样,战斗就不是必须的,或者说惨烈的流血冲突就不是必须的。因为事情还没到那个地步,还有余地。
是的,还有余地。
战斗与杀戮不是目的,也不该是目的,目的从来都只有生存。
阿塔兰忒,你要想一想,想一想为了生存还可以做什么。是的,剑在低吼,它说只要拔出来它就会为你击败敌人。但那又怎么样呢?这世上朋友很少,可若是希望的话,所有人都会是你的敌人,它能为你清理干净吗?清理干净之后又如何呢?去统治一个灰烬死寂的世界吗?
不,绝不是这样,死亡不是值得追求的,活着才是。活着是余地,活着总有余地,你不能让他们是去这个余地。
“乌麦拉,如果,我是说如果,你能不能从地下打通一条逃离这片草坪的道路?只要能通向这片建筑区外面就好,你能做到吗?”
“女士,这,我不明白。我们需要这条通道吗?因为它会耗费不少时间,而如果我们能从正面突破,我们就能从容的离开这里…”
“然后迎接更多的人类。这里是他们的城市,我亲爱的毛球朋友,就算我们可以以一当十,但正面作战仍然是损失最大的一种选择。”阿塔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平和,以防止乌麦拉误将她的话当成是胆怯的发言。
这同样是她在草原上学到的教训,不要让人感觉你在害怕,那会让你的话失去一切意义。
“那种选择是光荣的。我明白您的顾虑,我的女士。可是流血是必要的,我们被他们关在这里,受尽了折磨,我们乐于接受这样的流血,因为它让我们活着。”
“不,它没让你们活着,它让你们去死。活着是更加艰辛的道路,是忍耐和接受,不是爆发和不管不顾。生存就意味着要与环境妥协,要与敌人妥协,要与一切妥协,将自己放大,用仇恨点燃双眼,看到的就只有火焰,而且是会吞噬人的那种火焰。”阿塔的声音,越来越坚定。
“火焰都会吞噬人,那是火的特性。如果我们不战斗,那我们也是在违背自己的特性,他们伤害了我们,我们要报复回去,让他们知道疼与怕。那才能解决问题,那才能让我们和我们同胞的未来不再遭遇这样的事情。”地穴领主的声音也很坚定。
“让他们不再伤害我们的方法有很多种。一味的使用暴力并不高级,我们需要武力来保护自己的最基本利益,但我们不该以武力来要求更多。否则,我们得到的就不是尊重,而是畏惧。你知道畏惧狮子的豺狼在狮子受伤后会怎么样吗?它们会把它分尸吃掉。我们不能时时刻刻都握着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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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不需要时时刻刻都握着剑,女士,我们只需要现在这一次,让他们知道疼。”
阿塔缓缓起身,转头看向乌麦拉,“疼痛不能让人相互理解,疼痛只会让我们在这场彼此撕咬的滑稽戏里继续被迫演出。必须找出其他道路。”(未完待续)
第七百六十七章 她的决意
找到其它出路?这话听起来很简单,也很硬气。可是如果所有即将短兵相接的冲突都有其它方法避免的话,世界便不会有这么多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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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时候,暴力与毁灭都是作为一种行之有效的解决办法在发生作用的,一味的希望避免它们,将它们视为必须要躲开的洪水猛兽,不现实也不理智。
但它合乎情感,或许我们的事实没办法避免那些冲突,可并不意味着不该抱有对没有那些冲突的世界的想象。这二者从来都不冲突,天在头上,地下脚下,天地相合才有四方宇宙。
“妖精里有人可以帮你加速挖掘作业吗?”女剑士心里有了主意,思考的方向就从能不能这么做变换为该怎么将想法实现。
这种决断和对细节的快速转换是她从起司身上学到的,那名灰袍从来不会表露出过多的犹豫,而那并不是因为他对所有事情都了如指掌,只是清楚的认识到犹豫不决对现状的改善毫无帮助。
“敲击者们应该可以,他们对矿道的挖掘很熟悉。”乌麦拉尽管对阿塔的决策感到不理解,可他是一位合格的妖精贵族,在战场上他对自己付出了忠诚的上级有着服从的职责。
更何况,阿塔的身份对他来说可不仅仅是个临时指挥官,女剑士腰间的佩剑让地穴领主隐隐感到熟悉,这让他更加不敢有所异议。
“那就让他们跟你去吧,从最近的地穴开始,挖掘出一条能逃离这里的通道。我会在剩下的人里进行其他分工。”女剑士一手搭在剑柄上,说话时英气十足。
“您的意愿,我的女士。”乌麦拉说完就去集结他口中的敲击者。
那些妖精有着绿色的皮肤,但大体更接近人类的男性老者,他们的脸上长着长长的胡子,手里握着规格不同的挖局工具,一些是铲子,一些是铁镐,身上也穿的和通常形象上的矿工十分接近。不过这也是当然的,敲击者本就是矿洞中的妖精。
关于敲击者的故事,可以从各大矿业城镇以及采矿点听到,它们多数来自那些上了年纪的矿工。据他们所说,在矿洞中工作时偶尔会听到矿洞深处传来敲击的声音,对于声音的描述不一而同,但他们会将声音的来源归于敲击者。
和声音的不同一样,矿工们同样无法断定敲击者制造声响的目的,有的时候,敲击者的到来预示着矿洞的坍塌,会挽救矿工的性命。也有些时候,敲击者的响动会吸引好奇心旺盛的人走入矿洞深处,自此了无音讯。
和大部分妖精一样,敲击者对人类的态度是捉摸不定的,他们有时给予人类帮助,有时对他们恶作剧,有时更是会表现出孩童般天真的残忍。
其实矿工们的猜测都对,也都不对,他们和大部分人类一样,将妖精的行为预设成与自己有关,但其实,妖精只是过着妖精的日子,敲击者喜欢在人类的矿坑里生活,没有其他的缘由。
至于他们对人类所做的事情,大抵就和人类会对动物所做的一样,可能因为一念善心预示灾难,可能也会因为自己的烦心而施加无来由的伤害。
但不可否认的是,敲击者确实很擅长在坑道中行动,他们手里的挖掘工具虽然看上去破烂不堪,但都是货真价实的妖精造物,如果交到一名普通矿工手上,那他立刻就会成为能较常人三倍乃至十倍发掘矿藏的名人…
然后在某次发掘中被其它敲击者攻击以回收这件遗失的物品。不过敲击者所挖掘出的坑道都是物理层面上的,所以单靠他们来挖掘的话,是不足以在这里制造出可以让人避难的地下掩体的,这也是为何这里的主要工作仍然是由乌麦拉来完成的原因。
“如果您需要战斗人员的话,铠甲们是不错的选择。他们的实体在这个世界并不显现,人类法师的法术很难起到真正的效果。”
地穴领主虽然不多谋,也绝不少智,一个能独立在此建立起数个地下避难所,和法师们进行周旋的妖精可能确实依靠了自己的天赋,但胆量与本领和对时局的判断力也是不可或缺的。
因此乌麦拉其实没用多久就猜到了阿塔口中其它工作所指代的事宜。阿塔要求他建立向外逃走的通道,却从没说过要放弃还在被关押的妖精,那么答难似乎很清楚了。
她想要靠着少量的人力冲入生命学派的内部,快速解救妖精然后和大部队会合撤离。
听起来有些逞英雄,但结合眼下状况,这么做决定也无可厚非。在阿塔看来,妖精方的优势在奇这个字上,他们的位置不被准确掌握,他们的本领难以完全提防,一支多种族妖精组成的小队可要比人类小队能玩出不知多少种花样。
而这种优势一旦进入正面对抗,就会被法师们远超常人的应变能力和同样丰富的施法手段抹平,所以一支突然出现的小队远比一支良莠不齐的妖精军队要更有破坏力。再加上,小规模冲突可以让矛盾不至于直接激化,回旋的余地也就留下了。
不过,到现在为止的谋划都是阿塔自己的一厢情愿,法师那边的情况她并不了解。她不知道那些施法者的决心到达了何种程度,不知道他们收到突袭后会如何反应,不知道他们的底线在哪里。她缺乏和这个陌生对手,陌生群体交手的经验,唯一能作为参考的对象就只有起司。
可她也打心底不愿意将灰袍作为自己的假想敌,哪怕她知道那只是假想敌。真的,只是假想敌吗?起司和凯拉斯到底如何了,剑七一去后便渺无音讯,地穴外面的世界,她错过了什么?
也许她走出地穴后,会发现一切都只是自己的杞人忧天,灰袍已经摆平了所有的事,正悠然的等待着她回来。而凯拉斯也会再一次用带刺但温暖的话边和其他人打趣,边走向自己,检查身上是否受伤。
他们总是如此,她的伙伴一直如此可靠,不论是起司还是凯拉斯还是剑七,这些人都值得她相信。
所以,她更加无法接受一个没有他们或他们缺席的未来。她回避正面战争的原因也在这里,她的内心深处害怕那会让自己失去在伙伴中的容身之所,一旦她选择脱离队伍中的女剑士这个身份,不论她做什么,他们对她的态度都会改变。
那改变令人不安,令人害怕。
“我记下了。还有其它合适的人选向我推荐吗?”(未完待续)
第七百六十八章 慢剑
剑,很慢,很平,很稳。
刺击这个动作对于用剑的人来说是基础中的基础,不论是手臂用力的刺击,还是腰腿发力的刺击,亦或是手臂不动,整个身体向前冲击下发动的刺击都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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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要一个人将这个动作做得又快又好,干净利落,力道准确不浪费一丝力量,且能够在实战中流畅的用出来,都是可以做到的。
可若要一个人将这个动作放慢十倍,且过程中依然像正常速度那样平稳,那样发力,那样干净,却反而难以做到。力是流动的,流动就会有速度,改变速度,力也就变了。
“你就是用这么慢的剑对敌的?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也能成为一个骁勇的战士。”大卫手里抱着洗好的餐具走过旅店的回廊,看到正站在院子里缓缓刺出一剑的剑七。
他可不知道什么力啊,流动啊,之类的事情,他只看到这位异域面孔的战士在用一柄格外短的剑刺出连最懒散的牛都不见得躲不开的一剑。
面对旅店主人没有恶意的调侃,寻剑者微微一笑,他手里和身上的动作都没有停,依然在用龟速出剑,但口中却用正常的语速说道,
“你当然是个骁勇的战士,大卫先生。如有战意,人人皆骁勇,如有战心,人人为战士。勇,从来不是指杀敌之多寡,多寡所决定的,只是善战与否。”
“你的意思是,一个人不会使用武器,但是有一腔孤勇,一样能成为战士吗?”大卫停下脚步问道。
这话倒不是要故意抬杠,而是作为一个生活在万法之城这样地方的人,他的世界观难免会受到法师们的影响,其中最显著的,就是对词语的定义。
魔法是精准的技艺,哪怕是图腾学派,也在力图将模糊的象征精确化成符文或其他东西。因此在这座城市中,人们对于名词的认识普遍更加准确,但也更加狭隘,不具备扩展的张力。战士,就应该是指代职业化的军人或受过此类训练的人。
“所谓战士者,从战之人也,战者,兵相争之事。因此所有以兵器相争的人其实都可以称为战士。”剑七说着,手里的飞燕终于即将刺完,可他在力量要发未发之际又改变了手臂的姿态,让剑势从刺化为了挑,
“战事,本就不是只有少数人参与的事情,凡战事起,上至诸侯大夫,下至贩席小儿,无不裹挟其中。”
“你说话的方式老实说我听不太明白。不过意思我明白了,可是不对啊,战争吗,当然是打仗的人的事,大部分人跟战争都是无关的啊。”大卫晃了晃脑袋说。
“此言差矣。嗯,战事绝不是一部分人的事,战争也不是少部分人扩大版的私斗。你会这样认为,是因为发生在这里的战争波及范围不大的缘故,可即便如此,战争也不是普通的冲突。它的背后是有着根本性差异的。简单来说,冲突的理由是个人的,哪怕以群体的方式展开,其理由也不会太宏大。但战争不是,战争所决定的,所争夺的,不仅仅是现在能看到的利益与问题,它是联系着过去与未来的行为。所以非国与国,不可以为战。”
“你说的我好像听懂了,但似乎更听不懂了。”大卫挠了挠脑袋,他终究只是个旅店老板,从没考虑过剑七说的那些事,这些内容有些在他耳朵里是理所当然,有些又显得莫名其妙。
不过他没有自以为是的认为剑七是在故弄玄虚,这个能和法师长期一同旅行的人就算不是法师,至少也不会差太多。
“那也,无所谓。”剑七笑着回答道,同时手中的飞燕剑猛然提速,人与剑霎时间舞成一片,仿佛在那窄小的区域内有无数个剑七,无数把剑,又像是剑七长出了许多双手臂,各执一把剑。
大卫呆呆的看了两秒,然后将手里的餐具放下,揉了揉眼睛,待他再看时,寻剑者已经收工驻足,将剑背在背后了。
“你刚才…”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说的有道理,有些事在下自以为懂了,其实可能也是一窍不通。就像这剑一样,终究还是差些什么。”
剑七说的并不是虚言,他刚才的剑术看起来华丽无比,但他清楚这并不是飞燕剑或者说暮春剑诀真正想要达到的境界。招式从来不在于复杂,而在于实用。
即使是想要通过舞剑来达到入定般的超脱,所需要的也不仅仅是剑招上的熟练。这对于这里的人乃至起司来说都是不太能理解的,可寻剑者自己清楚。
一切有的时候就是没法用全然的理智来解释的,就像他为何能顺利的用出从来没练成过的暮春剑诀一样,点石是可以成金的,只是那其中的过程复杂又简单,令人无从捉摸。
寻剑者将飞燕入鞘,抬头看了看天色,一天过去了,他虽然在上午时就已将灰袍的手信交给妖精研究所的法师转交于怀内特夫人,可到现在为止什么都没发生。
起司没来找他,怀内特夫人没来找他,凯拉斯没来找他。他本不会拒绝偷闲,可当你知道自己的同伴正在做危险的事时,偷闲就成了一种折磨。
这种折磨的体现就在于剑七自从回来后就没法专心的做一件事,他尝试过调息,读书,甚至舞剑,但每件事都不能真正沉入其中,就像刚刚的剑诀一样,不是他在瞬间打完了所有剑招,而是他的剑乱到无以为继只好收手。
那在短暂时间中挥出的每一下都不具有真正的效力,就像他心里每一个突然闪烁的念头般。
无奈的剑七走回大厅,将飞燕和青符以及自己的奇门棍放在一起,然后空手来到旅店的门前。他能从这里看到远处的景色,也能从微风中闻到下方常人居住区里冒出的烟火气息。
心,还是乱,无法平静。以前的自己不会这样是因为对气的修行更加精进以至于能察觉到心中更细微的变化了吗?
突然,剑七的手无来由的朝侧面一抬,二指并立,夹住了一根无声飞来的短箭。
他侧头看向短箭的来处,只见一个穿着法师袍的人正缓缓朝他走过来,而那枚飞箭,应当就是从那个法师的袖口里飞出来的。
刺客?敌人?
剑七不知来者何人,估计对方也不会回答。
他想要进屋去拿武器,但对手却没打算给他这个时间。一股诡异的迟钝感悄然降临,让寻剑者觉得自己仿佛置身水中,一举一动都有阻力拦截。
法术吗?(未完待续)
第七百六十九章 相撞
剑七不是没有应对魔法的经验,只是大多时候他敏锐的反应力总是能先法术成型的一瞬抽身离开。那是在和起司同行之前的事了,那时的他除了手里的铁棍和青符剑之外就没有其它需要保全的东西,即使是要行侠仗义,也可以先暂时撤退,再找机会进行反击。
就像起司曾经说过的,气的修行者是刺杀法师最好的人选之一。再加上世上本就没有那么多能称之为高手的施法者,他所遇到的大多只是会几个把戏的家伙,要对付起来并不吃力。
可眼前的来者显然不是他曾经对付过的那种法师。
甚至寻剑者怀疑,对自己释放魔法的人根本不是这个从袖子里放暗箭偷袭的人,对方这是一明一暗在他面前演了出双簧,若他只认为对手有一个的话,动起手来一定会为此吃亏。
而说到吃亏,现在剑七的状态与人争斗那已经是吃亏到极点了。
首先说说他此时的状态,刚刚练了一套剑诀的剑七身上不仅没带着武器,连穿的衣服都是宽松的短褂。至于起司之前给他的寒铁护身符就更是没有佩戴,毕竟暮春剑诀讲究的就是一个轻快灵活,脖子上挂着一块铁疙瘩不说对颈部的负担问题,就是转身的动作大一些也难免会撞到自己的胸口。
这样的打扮可以说是剑七完全放松的结果,或者用此时的他完全心不在焉来解释更合理。谁让起司和阿塔那两边都是生死攸关的大事,而他却成了队伍里唯一一个闲人呢?
结果却是,起司和阿塔都在经历了最初有惊无险且在自己能力范围内的风波后迎来了短暂的休息,唯独本该置身事外作为那两边奇兵策应的剑七,遭到了真正致命且没来由的袭击。
这在剑七心里,包括起司心里恐怕都是不合理的。可能让他们感到不合理,又能确实的打击小队的有生力量,怎么会不合理呢?
“常走夜路总会撞鬼,看来今天是我倒霉了。”剑七小声嘀咕了一句。
他不是那种凡事要有个答案才能行动的人,比受训时间还要久的游历生涯让他习惯了与发生的事情之间保持模糊地带,这世上没什么事是能讲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对理路的整理和渴望,唯有像灰袍那样有能力或足够幸运的人才配奢求,随遇而安虽然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品质,但它确实是正常人所身处的不由己的境地下最好的应对办法。只不过,这次的麻烦应对起来有些棘手。
身体上感觉的阻碍仍在持续,而视野中的敌人正飞速朝自己靠近。从其长袍下奔跑的姿势来看,这绝对不是个法师,那种猎豹般的法力和跑动中上身的稳定,不是靠简单的体力优秀就能做到的,对方显然经受过短程爆发的训练。
这很有效,因为在面对许多防备程度没有达到有士兵包围保护的目标时,刺客自身的速度只要能快到让目标周围的侍从来不及反应,然后准确的将刀子刺进其喉咙或者心脏,就能完成任务。当然这样正面刺杀的代价多半是自己的性命也就是了。
这样的刺杀手法虽然简单有效,却也有不少弊端,不说被发现和被人阻止的可能性,就是刺杀对象自己只要在杀手的冲刺过程中注意到对方的威胁,也能及时作出反应。
更何况这次被盯上的目标还是剑七这样反应迅速的好手,即使身上有法术在影响行动效率,寻剑者还是敏锐的做出了反应。他向着对方冲了过去!
这无疑是个反常的举动,一般见到有东西或动物向自己直冲过来的人,大抵会选择朝两侧闪躲,慌张之下转身逃跑或倒退几步也有可能。而向前想要去迎对方的,不是脑子有问题活腻了,就是手里有本事认定自己能化险为夷。
剑七是后者,他倒不是对身手有多强的自信,只是不论是经验还是感受都在告诉他,他可以迎上去,这样就能让他在后续的交锋中化被动为主动。
不说别的,至少他能将战斗的距离拉进到双手可以发挥效力的程度。
那名乔装成法师的来者显然也没料到剑七会选择如此大胆的应对方式,尤其是在他的视角看来,寻剑者的身形似乎并没有多少异样,不由得对法师的法术感到了几分不信任。
这也不怪他,若是没有法术影响,剑七运气情况下的速度还能比当前快上几分,到时恐怕就不是感到惊讶那么简单了。
但事已至此,没有退却的理由,利刃已经在法师袍的遮盖下对准了目标的要害,如今两人是相对而行,只要在接触时再发力快上几分,想要不受伤的避开这下突刺是极为困难的。
寻剑者和刺客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近到剑七能够看清对方耳朵前方那一条隐隐有别于整张面目的细线,明白自己看到的杀手样貌不过是一张人皮面具。
眼看着,两人的身体即将相撞,要命的短刀终于从长袍中伸出,反射着冷森的寒光。这柄刀的位置很刁钻,它没有对着心口或脖颈,这两个位置都太高,如果剑七的柔韧性足够好,他是有可能避开的,因此刀尖的位置,是寻剑者的腰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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腰是连接上肢和下肢的重要部位,不论两边那边发生转动,这里都会滞后。
“好刀。”
剑七有的时候会表现出微妙的一面,比如他会在战斗中衷心的感叹于对手的明智决策或精妙招式,他也知道将要接受这个招式的人是自己,但他就是忍不住。
因为他是个武者,从里到外,从骨到皮,武对于他来说就像法术之于法师,刀工之于厨师,正因为他懂,所以他欣赏。他所欣赏的东西是脱离实际场景的,在他眼中的这一刀,并不是由谁刺向谁的袭击,而是单纯质朴却凌厉异常的一次突刺,至于谁是标靶,无所谓。
似是为了回报这一刀的惊艳,剑七也做出了颇为大胆的反馈。他双手交叉,手腕形成一个向下张开的三角,同时身体跃起,双腿在空中尽量打开。
他这是要用双刀的下压技法来避过这次攻击,只不过现在能作为他双刀的,只有手臂。
刹那之间,两个人影撞到一起,准确的说,由于刺客在最后关头被剑七的跳跃吓到以至于提前出刀的缘故,应该是剑七撞到了正在减速的杀手身上。
“砰!”
惯性和体重让两人朝着同一个方向倒下,跌落到砖石路上。(未完待续)
第七百七十章 收放
若是两个相对奔跑的普通人,这一撞肯定免不了七荤八素头晕眼花,但这两位一个是专业的杀手,另一个是剑门出身的游侠,反应自是有所不同。
只见两人在倒下的过程中就已经开始有所动作,剑七双手一翻,化拳为掌,接着朝下轻轻一按,借着这股力量来了个筋斗,整个人在空中打了个圈稳稳落在地上。
那名杀手也不赖,他膝盖弯曲,愣是在双脚要离地而未离地的刹那之间发起了力,死死的把脚掌钉在地上,而后倒伸一只手,撑向下方。
不过由于剑七那一压,他是没办法靠着两脚一手的支撑稳定下来的,原因是这三点都不牢固,不仅没法相互稳定,反而还会一损俱损。
杀手毕竟是杀手,他不需要考虑那么多体面的事情,既然没法站着撑过这一撞,他所幸就地一滚,用这种方式化解了**的力道,也拉开了和剑七之间的距离,不至于尚未起身就遭到追击。
可这多少也有点一厢情愿了,既然剑七打定主意要和对手肉搏,他自然不会放任冒着被刺的风险拉进的距离又一次被拉开。小凌虚步每一步踏在地上的痕迹很浅,而且越来越浅,在剑七踏出第三步的时候,地面上就已经看不到他的脚印了。
那杀手抬头一看,就觉得寻剑者如同传说里的幽灵鬼魂般,仿佛是贴着地面飘着来到了他的面前。慌乱之下,杀手再次出刀,从下向上想要划开对方的腹部。可他没料到的是,剑七的小凌虚步,还没踩完呢。
如果说小凌虚步的缺点是什么,就是它要求运诀之人必须踩完完整的七步。在逃跑时,前几步的拖沓会让追击者有机可乘,在追击时,后几步的惯性又会让人没法立刻停止。
这也是为何小凌虚步虽然在技巧层面算得上精妙,可在实战中并未被人当成上乘功法的原因,毕竟收发尚且不能随心,何以为上乘呢?
但功法也好,办法也好,从来不是只有上上之选,或者说听起来再美好的上上之选,若是无法落到实际之中,不能让人快速方便的掌握,那它也就只存在于理论之中。
这点小凌虚步却不同,它在功法入门难度上说是亲民也不为过,只要能初步感应到气,那不论是孩童还是老人,哪怕是身负伤势之人都可以运转这七步的轻功。
区别在于,同样一套七步,有的人能跨江渡河,有的人哪怕是踩过水坑都会弄脏裤脚,而这份因人而异则刚好让人开始思考怎么将它运用于实战之中。
剑七此时所用的,就是小凌虚步在面对距离不到七步的对手时诞生的变体,这种变招也被叫做穿线功。
顾名思义,穿线功就是要使用者像穿针引线那样在目标的周围反复穿过,以保证七步的功法可以运转完成。剑七冲到杀手面前用了三步,他还有四步。所以当杀手挥刀攻击的时候,他直接到了对方的背后。
不论何种战术,何种流派,后背总是没法防御的罩门,任何惯常与人短兵相接的都知道这点,因而反应也会格外激烈。几乎是在剑七冲过去的一瞬间,那名杀手就立刻跟着寻剑者的影子拨转身形,提防来自背后的袭击。
其实这样做并不是最稳妥的办法,以为人在转身的时候是会有一个过程的,就像杀手之前选择攻击剑七的腰部一样,哪怕是再小心的转身,都会有不周全的地方,而这些地方会成为破绽,被抓住就会产生雪崩般的后果。
当然,白刃相向,生死本就是一瞬之间的事,破绽只有在被抓住时才是破绽,没有抓住那就是艺高人胆大。那么杀手这一转身属于哪种呢?
答案是哪种都不是,因为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前提都是对方准备对你出手才算,若那绕到你身后的人压根没有动手的打算,这就不叫反应,而叫露怯。
剑七不是不想抓住这个破绽,他是实在没有这个能力。小凌虚步停下之前,他的气无法凝实到可以打出有效攻击的程度,所以他既不能出手,也无意出手。
“唉,你!”
杀手喊了一声,想喝住寻剑者。但他的声音太慢,话音出口的时候,剑七的身形已经再次从他身边掠过。同样的状况再度发生,如果是起司可能有办法改变自己的行事反应,及时作出调整。
但大部分人是没机会意识到,更没机会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控制自己的身体作出其他动作的。于是杀手,再次转了过去。
如果大卫出门的话,看到的应该是挺滑稽的一幕,剑七仿佛在和杀手做着什么奇怪的游戏,他不停地从对方的身边穿过,却没有尝试进行攻击。
因为不出手有时比出手没有结果要好得多,眼下杀手尚且不知寻剑者的深浅,不知他的拳头有多重,速度有多快,未知会限制他的发挥,这对空手的一方来说是有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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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干什么!”
在剑七踩出第六步的时候,杀手终于忍不住喊道。不过这话恐怕不是对剑七说的,更像是对某个没有露面的人发出的质问。为
什么这个已经被魔法限制了动作的男人还能用出戏耍自己般的速度和动作?那个信誓旦旦可以让人变成板上鱼肉的法师到底有没有发动魔法?
他可不知道,小凌虚步一踩起来,那阻碍着剑七行动的法术当即就失去了效果。倒不是说剑七破了法术,实际上他的身体还是能感到明显的阻塞感,但气的流动是不受到魔法影响的,当身体与气达到一定程度的同频时,也就可以从魔法的束缚中脱离出来。
也就在这个时候,第七步,踏完了。
“呼…”
气,从口鼻之中流出。拳,顺着气脉挥舞。剑七双手齐出,一拳在上,打头胸,一拳在下,打腰腹。他从小凌虚步收招到出招之间全无拖沓,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本该如此般自然。也因此,这两拳来的毫无防备,又快又奇。
杀手手握短刀,眼见躲不开这一双老拳,被戏耍了几次肝火上涌索性将刀刃推了出去。反正你是肉的拳头,我是铁的刀子,咱们到底看看谁硬!
手,是没法硬过刀的。但肉做的手,却比刀灵活许多,刚猛的出拳在空中化为阴柔的缠手,剑七的右臂似灵蛇绕树般顺着刀身卷到对方的手腕上。
另一边,他的左手也直接抬起了对方的手臂,整个人从杀手的腋下顺势钻了过去,同时将对方持刀的那只手别到了背后,轻松完成了一个擒拿的动作。(未完待续)
第七百七十一章 意外之得
所谓擒拿,大抵是通过控制对方身体上的关节或筋膜来达到控制的目的。所以说,擒拿法本质上是一种留手性质很强的技巧,如果战斗的目的是为了杀死对方,那有施展擒拿的时间和机会,更应该对对方的关节进行暴力破坏,哪怕不能致命,也可以影响后续的动作。
况且,双手擒拿所用不过十指,双掌,两臂而已,以这样的体量想要完全控制住对手的周身上下,使其无法反抗,多少有些托大。尽管在过程中少不了用疼痛来增加控制效果,可若对方死都不怕,收效也不会太好。
杀手怕死吗?
其实很微妙,人都会怕死,那是人之为人的本能,因为死就是人生存的最大对立面,轻身而死,是对人之为一种生物的违背。但生物也不是什么时候都怕死,动物尚且可以为了族群的繁衍而自我牺牲,人更是会因为道义,道德,家国,理想而暂时失去对死亡的恐惧。
以后天的理念对抗先天的本能,有着不可否认的伟大之处。因此勇敢才会是一种美德而被人和其它所有智慧生物所传颂。杀手勇敢吗?当然,胆小的人当不了杀手。
但他勇敢到了什么地步呢?
这便不好说了。
至少,他还没有到视死如归的地步。可断腕以求生,还是能做到的。只听得咔嚓一声脆响,在剑七错愕的眼神中,被擒拿的杀手强行转身,任凭自己的右臂被过于违反人体结构的动作所扭断。
这个人非常狠,因为他在手臂折断时都只是冷冷的哼了一下,一个对自己都这么狠的人,对敌人就只会加个更字。
到了这一步,剑七终于确认,对方是来找自己玩命的,不是怀有杀意那么简单,是宁可自己死去,也要在对方身上留下致命的伤口。这种决绝很像是蜜蜂,把毒针留在对方体内,哪怕毒针会扯出自己的内脏。可蜜蜂不是侵略性的动物,应该说任何以掠视为生的动物,都不会选择这样的战斗方式。
问题是,人类会。
杀手的可怕之处就在于他的觉悟,不是谁都可以对着一个素昧平生毫不相干的人有玉石俱焚的觉悟的,能做到这一点的,不论身手如何,他都必定是二流之中翘楚,甚至已经足够位列一流刺客之列。
起司在牢房里都只碰到一个勉强能够得上二流的杀手,剑七这里却一下子碰到了个准一流的,不知道这算是不幸还是幸运。
“好。”
说声好,剑七的眼里却没有什么赞赏或愤怒之情,他没有为这名杀手的决绝而感到惊艳,也无意贬低这份执着。
这一刻,寻剑者的眼神是漠然的,不是目空一切的那种漠然,而是全然了无生机的漠然。那名杀手看着他的眼睛,就像直接看到了背后的山景,看到了落日消失在峰峦的边缘,看到草木的枝叶在风中晃动。
没有血气,没有勇气,没有怒气,只有安静的抬起的手指,以闪电般的速度,打在自己胸口的两处不起眼的地方,可下一秒,四肢百骸竟无处不痛。
擒拿,确实没法直接带来伤害。但剑七靠着擒拿的时间,已经掐住了对方的脉门,从而洞悉了杀手身上气流的运转。这不是他这种武者所凝练的气,而是所有生灵体内流转的生气,点穴的技术依据或许来自于多个角度,而它的理论依据则是对生物体内运转生机的暂时节制。
依照剑七他们故土的这种观念,不论是人也好,精灵矮人也罢,就是那巨龙,只要找准生机所流转的脉络,一样可以一指而定。不过那就有些过于理想化了,连人身上的气流都会有所不同,别说其它生灵了。
“咕!”
能扭断自己手臂而面不改色继续搏命的刺客,却在两次指尖轻点后发出闷哼,足可见剑七这次出手对穴道拿捏的精准程度。
“这…”
剑七的表情一变,不是因为对手的反应,而是对自己刚才出手的那两指感到不解。他原本确实想要用点穴来对敌,但他从未想过自己的点穴功夫能施展成这样。
怎么说呢,刚才那两指,可以说是他自己这辈子在点穴上的最高成就,动手的须臾之间,他的意识与身体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无念无想,如有神助。
这是平时的剑七永远也用不出来的一招,不仅是因为气的修行和武学境界的问题,而是因为作为一个武者,他总是全副武装。
武器,衣着,铠甲,兵刃,这些为了争斗而加于身上的东西本身也是一种枷锁,当你手握刀剑的时候,你的招式就会被它所束缚,当你佩戴着寒铁护身符的时候,你就会因它而感知到魔法的袭来。
这些有利的反馈像是一层层的保护伞,将剑七的本来面貌围在里面。可就在今天,在他全然没有准备的战斗中,在卸下了所有防备的时候,一切都水到渠成。
“原来如此。”
剑七露出若有所悟的表情,不过他没有沉醉于自己刚才的表现中太久,别忘了,这里可不止一个袭击者。虽然接着杀手的身体作为掩护,他可以获得暂时的**,但从始至终真正带来威胁的,都是那个没有露面的施法者。这名持刀的刺客本身,也不过是施法者手里好用的一柄武器。
说到武器,剑七顺手从不能动弹的对手手中取下了那柄短刀,倒握在手中,“借你刀具一用。虽然多半不会还就是了。”
虽说刚刚在没有武器时,寻剑者还是相当冷静,甚至用出了至今都未曾达到过的招式。但那种状态是可遇不可求的,在可以找到武器的情况下还刻意空手迎战对手,那就是对敌人**裸的蔑视和自找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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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的差别,剑七还是很清楚的,而且从他自己改装的奇门棍就可以知道,他对于使用工具并没有抵触。
“他死了吗?”
一个声音,很冷,很柔,女人的声音。剑七抬眼望去,看不到也寻不到声音的来处,想来是经过法术处理的缘故。
“你说谁?这位仁兄吗?应该还死不了。在下只是暂时封住了他的…只是暂时阻断了他对身上肌肉的控制。”
想了想起司曾经对穴道,经络这些词汇表现的费解,剑七及时的改口说道。他不知道对方和自己到底有什么过节,但他知道现在放狠话或出言挑衅对于这场战斗也不会有什么帮助。索性拖延些时间来观察地形。
“…”
短暂的沉默,以剑七对起司的了解,对面那个法师多半也在疑惑一个没有法术的人怎么赤手空拳的让另一个人失去对自己身体的控制能力。
不过毕竟不是所有法师都将求知放在第一位,眼下二人的立场是敌对,没有向对方求证的可能。就像剑七也不会询问对方在哪里一样。
“算了,无所谓。我本来也不该指望着一个凡人能有什么表现,还是我亲自动手吧。”(未完待续)
第七百七十二章 不受
施法者对没有施法能力的人叫做凡人,并不是件少见的事。
这里的凡并不是凡俗的意思,而是平凡的意思。对于迈入了魔法之门的施法者而言,站在门外或对魔法的存在与否都还在持怀疑态度的人就像是活在一片小天地里的牲畜,所见所闻不过是整个世界狭小的一片农场,短见与无知是这片农场的藩篱,将他们与世界的真容阻隔开来。
一些谦卑些的法师会认为自己是无意中将脑袋伸出藩篱的幸运儿,当然更多的法师自诩已经跳出了农场的范围。
剑七在和起司一同旅行的时候也听灰袍用过这种说法,不过那多半是在起司去指代某个让他格外不舒服的人的时候才会如此。大体上起司自己是不太会用凡人与不凡来区分施法者与非施法者的,这和灰袍自身的见识与经历有关。
不过即便这个称呼本身确实带有侮辱性,寻剑者也不是很在乎,更难听的话他也不知道听过多少了,一个凡人而已,再说如果是和施法者相比的话,她也确实没说错。再说谁也没规定,凡人不能成就伟业,凡人不能战胜法师。
身前被点穴的杀手从喉咙里发出沉闷的呼气声,他身上的穴道受创,在对气没有修行的情况下估计会有很长时间不能动弹,不过由于刚才的点穴是剑七从未经历过的,他也说不好这个很长时间具体会有多长。
眼下最好的选择,就是用这个人做盾牌,抵挡法师的接下来的攻击,然后再从法术的轨迹判断对手的位置。可剑七到底是有自己的底线的,义气这个东西很微妙,有的时候你都不知道它是做给谁看的,可你就是忍不住去遵从它,可能是打心底里认为理应如此吧。
这么想着,剑七右手倒提着杀手的短刀,一个转身迈步绕过对方,缓缓走到道路中央。
他何尝不知道这不是最好的选择,但做都做了,也只能安慰自己魔法本身就不像弩箭那样有轨迹可以阻拦,或许他躲在杀手的身后跟站在路中对于法师来说都没有区别。
若是那样的话,不去挟持人质反而还能坦荡一些。
某种意义上来说,剑七安慰自己的想法是对的。哪怕是起司,也不能在不被寻剑者发现的情况下仅靠目光来对他施法,剑七刚才一跟人交手就收到了魔法的影响,就说明对方锁定他的途径不是那么简单直接的渠道。而既然对方有其他的渠道,那躲藏在掩体后面也确实没法带来什么保护。
眼睛,轻微的颤动着,视线在景物之间跳动,试图寻找到不符合自然景观的影子。他可没有渔翁那个等级的高手那样可以隔空感应到另一个生命体内气的流动的本领,虽然对气的掌握让剑七的五感都有所提升,但想要寻找目标,他还是得老老实实的用眼睛去看,用耳朵去听。
风,从某个方向吹来,让树叶和灌木轻微颤动。风里有味道,很淡,但是确实存在。剑七装作漫不经意的样子,缓缓俯身,像是想要躲避想象中的冷箭一样偷偷从地上捡起两块碎石扣在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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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器里有一种就叫做飞蝗石,不过那和随手在地上捡的石子还是有区别的,至少在材质和轮廓上要好一些,就剑七手里这两块石子,哪怕加上气打出去,也不会让人怎么样。但有总比没有强不是吗?就算只能吓唬一下对方也是好的。
“嗯,虽说在下这样问可能不太礼貌,但姑娘你说亲自动手,却不知你用的是什么手段?在下也知晓这方士的本领不是常人所能感受到的,但还是希望姑娘你在动手之后告诉在下一句,就算是死,也让我死个明白可好?”
剑七等了片刻,迟迟没有等到想象中的攻击,他看向四周,就连身上原本的迟钝感也消失了。
“你,你没有感觉?”
有些惊讶的声音从虚空之中而来,虽然有些难以辨认,但还是可以感觉到说话人的意外之感。这也难怪,任谁的法术使用之后被人询问到底有没有效果,恐怕都会感到意外。
况且这次的法术还是用对方的头发作为施法媒介的,按理说断无无效的道理。
“实不相瞒,确实没有。呃,这是发生了什么问题吗?”剑七这句话,虽然气人,但还真不是找茬。
魔法让人最感到恐惧的,其实倒不是它的效果,因为只要知道法师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想要应对就会有办法。如果魔法变成固定的条款,再给法师按照能够履行这些条款的等级分类,那魔法也不过只是另一种形式的弩箭罢了。
因此魔法让人不安的地方在于,常人无法理解的关联性,为什么被纺锤上的针脚扎一下就会产生诅咒?为什么一个吻就能将其破除?这里面完全没有道理。
因此比起就这么疑神疑鬼的等待法术在自己身上起效,寻剑者宁可开口向对方询问。
诚然,站在敌对角度的女法师没必要回答他的问题,甚至可以给出误导性的答案,不过从刚才的对话来看,此时与剑七交战的人恐怕并没有什么实战经验,对于战斗的紧张感也不够。
没有回答,但这本身也可以作为一个回答。剑七转了转眼球,一个对他来说比较大胆的想法浮现出来,会不会,对方其实已经施法了,而自己没有受到法术的影响呢?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此时就是反击的绝好机会。前提是,他能找到对方的位置,或者让对方主动现身。
“啊,看来阁下的法术也不过尔尔嘛,在下就站在这里不动,膀不晃身不摇也没受什么影响。这样看来,也许是姑娘你的本事还没学到家?哎呀呀,这可是让人有些失望啊,在下本以为能见识到精妙的法术,就算是死,那也值了。可惜啊,可惜,你的本事似乎也没比我们这样的凡人好多少嘛,至少那边那位杀手兄弟确实还险些伤了在下。可是姑娘你,噗,算了,不说也罢。”
“你说,什么!”(未完待续)
第七百七十三章 蛇影之法
魔法是一种知识,知识并不会影响人的主体。或者说,知识不能直接改造人的主体,尤其是其本身就不会对主体有所触动的时候。
也就是说,魔法的修行不能让一个变的智慧,它或许可以给予一个人不同的思考方式和方法,让他看起来更智慧,但那并不是真的智慧的提升,它只是优化了原本曲折或阻塞的部分。
因此,并不是所有的施法者都会是智慧老人,抛开魔法知识,他们所表现出的性格其实和常人无异,只不过是在经过训练后更加理性些罢了。
至于所谓的理性些究竟理性到了什么程度,只能说那已经超出了可以有定论的范畴,不是每个人都在接受训练后会有效的使用理性思考,也不是每个人都适合理性思考,所谓的理性思考本身更加不高他人一等。
而从之前那句凡人来看,这位女法师显然不会抱有一样的想法,施法者对她来说,是一种骄傲。
树枝,动了,影子在其中稍稍显露。剑七的眼睛很擅长捕捉视线中会动的东西,因为眼力和反应力是直接相关的,瞎子确实也能成为武林高手,但那并不意味着失去视力必然能在武学上突飞猛进。
因此,一对有眼力的眸子仍然是武者所需要的。所谓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并不只是心思细腻感觉敏锐的修饰。而那不起眼的异动,恰好在他双目所能观察到的六路之内,既然这样,便没有继续迟疑的理由。剑七运起石子,随手一挥。
“看镖!”
说声看镖,寻剑者一抖手腕,两枚石子从他的指缝中飞出,在空中旋转着发出轻微的破空之声。其实若真要说暗器的打发,应当是声音越小越好,但剑七手里的不是什么正经暗器,就算是那石子丢人,他的这两枚也太小太碎。
既然不可能造成实际伤害,他的目的也就变成了恐吓,而破空声可以增强恐吓的效果。
“啊!”
其实在听到这声惊叫的时候,剑七是微微皱了一下眉头的。因为他预感到这次的对手可能会很麻烦,而且不是战斗层面上的。
果然,随着一个堪称狼狈的动作,一个人影从原本躲避的草丛中扑了出来。她之前躲得灌木异常密实,再加上这个女法师的头发也是和灌木一样的颜色,也难怪剑七没能第一时间察觉。
不过这更像是一个巧合,从她扑出灌木的动作,以及那丝毫没有考虑怎么快速起身的飞扑,还有毫无意义的尖叫来看,她不会是个善于战斗的人,也就更加不可能善于隐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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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说,这场战斗展开的时机是由他们一方决定的,这给了他们提前布置的优势。
剑七倒提着小刀快步向前,没怎么加速就在对方转身面朝上的时机适时的将刀剑抵在了她的脖子上,他们配合的如此自然,就像是提前演练过的戏剧搭档。
不过这场戏的主角是那位女法师,剑七只是给她搭戏的配角,配角会随着主角的行动作出适宜的反应,而如何行动的主动权则在主角自己手中。
“穆特之蛇。”
剑七听不懂的词语低低的响起,女法师伸手想要去抓他的脚腕。可那又怎么可能抓的到呢?剑七小腿微微一动,就绕过对方的手指和手掌,踩住了她的小臂关节。
起司曾经说过,依靠接触发动的法术也是有限制的,并不是说两个人的任何部位接触都会引发魔法效果,必须要至少有一方有所限制,法术才成立。比如刚才女法师的施法,多半是需要自己的手掌碰到目标的皮肤才能生效,只要躲开手掌,她的其它身体部位都是安全的。
这样的限制听起来有些愚蠢,但对法师们来说是必要的。传说故事中曾经有一个国王,他完成了丰功伟业获得了神明的垂青,允许他取得一项奖赏。
那位国王要求神明将他的双手赋予魔力,能够把碰到的东西都变成黄金。神明允许了,但赐下的并不是祝福,同时也是一个诅咒。自那之后,国王碰到什么,什么就变成了金子,他不再能感受到温度,不再能感受到柔软与坚硬,甚至不能再拥抱亲人和爱人。
故事本身似乎是在告诉人们不要贪婪,哪怕你获得的是上天的奖赏也要有所收敛。但它同时也指出,不加限制的法术会有多么危险。因此法术的构成不能只做到从因到果,还必须规划出因果之间的路线,否则法术就一定会失控,脱离施法者原本的构想。
回到眼下,剑七本以为自己已经制住了对方,正准备开口询问,没想到那法术的效果竟然并不是靠接触生效,他低头一撇,立刻看到一缕蛇形的黑影从女法师的袖口里钻出来,顺着她的衣服外援爬到了自己的鞋面上,而且看架势还在继续向上爬。
寻剑者到底不是法师,他没有多少中魔法的经验,见状本能的向后一跳和对手拉开距离,再抖动脚踝想要甩掉那条阴影之蛇。
女法师揉着被踩疼的手臂慢慢爬起来,她的脸上带着一抹复杂的笑容,看着眼前的景象。
蛇形的阴影在剑七的衣服上爬动,从小腿到大腿,不论怎么拍打晃动都无法甩开。而且,那影子似乎还正在长大,变的越来越粗,越来越长。
“哈哈,上次一定是我弄错了,怎么会有凡人可以抵抗魔法呢?现在这个样子才是你该有的模样。”
顾不上去反驳对方的嘲笑,剑七现在只想赶快去掉身上的蛇影。他见甩脱不得,索性挥舞短刀,几下将自己身上有蛇影部分的衣服裁开,想要以这种方式去除法术。
但那蛇如蚯蚓般,中断就分为两条,竖切则化为四截,根本没法去掉。寻剑者索性将心一横,把衣服全部脱掉。可即便如此,蛇影依旧如跗骨之蛆般游走在他的皮肤上。
恐惧,随之滋生。那种无来由的深刻的恐惧让他产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也许,把皮肤切掉就可以摆脱它了?(未完待续)
第七百七十四章 逆流
如果是起司中了这个法术,他会在这种自残的念头升起时立刻有所察觉,这同样是他曾经接受过训练的一部分,用来对抗会使人迷狂的术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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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类法术通常没有外部表现,或者说外部表现非常微弱,它们就像部分蛇毒一样直接作用在人的精神系统之中,使人产生幻觉。
而和致幻类物质带来的幻觉不同,迷狂法术毕竟是有目的性的,根据法术的类型不同,它可能会让人不受控制的感到快乐而在原地手舞足蹈,也可能让人在极度恐惧下挥刀自杀。
剑七现在身中的,就是后者。这道名为穆特之蛇的法术,其实在万法城的法师之间还是有一定知名度的,因为它的威力和效果都很骇人,不过只要用法术稍加干涉就能从外部破除。
因此这道法术也偶尔会被用于某些较为危险的项目考核上,在面试官能保证随时中断法术效果的情况下用它来考验受试者在危险慌乱中的反应。
你说这种测试方法有些残忍?嗯,倒也没错,不过万法之城从来不是个宣扬快乐和和平的地方,这里的法师虽然不同于灰袍,可也是道地的效率动物。
正是因为效率,疯狂这个对每个个体来说所需要时间不同的过程在法术的作用下被极大的加快,很多时候中了法术的人并不是真的因为恐惧而癫狂,他们是没有时间来消化和面对恐惧。
这是有差别的,即便是勇者,他在面对恐惧前也会有心理准备的过程,在迎接恐惧中也会有对抗迷茫和重新崛起的起伏。如果恐惧的过程被压缩,不给人留有丝毫准备和面对的时间,那么其实勇士也和常人不会有太大区别。
而那道挥之不去的蛇影,就有这样的能力。
恐惧,焦虑,愤怒和更多晦暗不明的情绪在剑七的脑中和身上激荡。他能看到自己经历过的景象,听到本该远去的回响,那些还没有发生的事情,只存在于恶梦最深处的梦魇仿佛全都跑了出来,成为了那条蛇的养料,滋长着它的体型。
那游走于皮肤上的迷狂之蛇啊,它的黑暗吞噬了寻剑者身上的绝大部分皮肤,可只有三个位置迟迟无法攻破,正常的皮肤暴露在外面显得十分突兀。那三个最后的阵地分别是,肚脐向上三寸的丹田,左胸中跳动的心房和额头中央的灵台。
一般来说,常人是不会在中这个法术时出现这种状况的。如果穆特之蛇是对没有法术训练的人释放,那黑蛇的游走路线是不会有差别的,只有经过严格训练的法师才能用意志保护头脑,让迷狂远离思想。
可现在剑七不仅保护住了头脑,连作为身体血气核心的心脏以及气脉中点的丹田也一并护了下来。看那样子,虽然黑蛇像是食日的怪兽一般频频张开大嘴想要吞下那三片清明之地,但某种力量阻碍着它彻底攻破三者中的任何一个。
这一幕让法术的使用者都感到了惊讶,她愣在了原地,看着剑七的姿势停在举起短刀准备剜掉自己皮肉的那一刻,却迟迟没有刺下那一刀。
风再次吹过,顺着口鼻流入剑七的身体。下一刻,无数黑蛇突然从剑七的脚下爆发而出,朝着四面八方游动。
这景象让女法师汗毛倒竖,她转身就跑,因为本能告诉她,如果她被那些蛇碰到,就会陷入一样的法术之中。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只会吞噬目标精神的迷狂之蛇突破了肉体轮廓的限制朝着外面扩散?是那个人把它们逼出来了吗?但他明明已经进入了假死般的沉默,怎么还会有那样的能力呢?
不可理喻,无法理解,这法术从来没有过这种变化。
问题是事实就是事实,从剑七脚下钻出的影蛇正飞速的扩散,好在寻剑者周围并没有其他活人,也幸好他离开了那名杀手身边。
迟迟找不到食物的蛇在脱离剑七身体一段距离后就消散成了影子,消失在地面的缝隙之中。而随着越来越多的影蛇离体死亡,剑七身上被染黑的皮肤也慢慢恢复了原本的颜色。
以那三个据点为中心,真正的皮肤重新显露出来,看样子他脱离魔法的影响应该是迟早的事情。
这可吓坏了女法师,她从未见过能够靠自己的力量脱离魔法影响的人。毕竟意志力其实并非什么太了不起的力量,至少不足以违背现实,而魔法之为魔法,所带来的影响绝不是心理暗示那么简单,它就是一股实际存在的力量。
因此坚定的意志可以从一定程度上缓解对魔法的恐惧和些许对魔法的抵抗程度,但绝不可能仅仅靠着意志脱离魔法的影响。直到此刻,她可不知道剑七实际上掌握着一种比魔法毫不逊色的途径,因此她的判断是,这个家伙不是人。
至少不是普通人,他身上肯定有狼人或者其它对魔法带有天然抵抗力种族的血脉,因此才能在自己的施法下几次三番的化险为夷。
能让人举步维艰的泥沼术没法限制他的作用,能让人五感混乱的幻境术更是不起效果,现在连直接引发恐惧和迷狂的穆特之蛇也在朝着解咒的方向发展。
这个男人肯定是对类似的魔法有什么应对的能力,而一但他脱离控制,在自身暴露的情况下她绝不可能是能将专业杀手轻松放倒的他的对手。
先暂时撤退,任务不算失败,穆特之蛇还是产生了效果的不是吗?虽然没能杀掉他,可是已经足够重创他了。一定已经重创他了!对,一定。
“姑娘,先别着急走啊。在下还有些事要问你。”
略带沙哑的嗓音仿佛寒冬的冷风,吹过女法师的后颈。
剑七的身上,蛇影还有一些,但大体上已经驱散的八九不离十了。他手里握着短刀的刀刃,对着女法师的后背做出投掷的姿势,缓缓开口。
“停下,不然的话,就休怪在下下重手了。”
可女法师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剑七现在的状态,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背后的刀子,只当寻剑者在装腔作势,脚下步伐加快,想要逃离这里。
剑七微微叹了口气,但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他挥动手臂,刀刃脱手而出,在空中旋转着奔向对方的后背。
按他的计算,这一下应该会刺到女法师的臀部或大腿,不会破坏主要血管,而足以让她停止逃跑。谁料,魔法的效果还是影响了寻剑者的五感,他在投出短刀的一瞬间就意识到,手感不对。
果不其然,刀刃在空中花了几个圈便跌入路上的砖缝里,根本没有蹭到女法师的衣角。
放跑了吗?
“嗡!”
正在剑七心灰意冷之际,一阵劲风从旅店的方向飞来,一枚比剑七当时捡的大了一倍的石块在空中划过,如流星般准确的击中女法师的左腿膝盖后方。
“啊!”
被击中的法师发出一声喊叫,接着就扑倒在了地上。(未完待续)
第七百七十五章 法师伤害罪
“这下完蛋了,我犯了法师伤害罪…这下完蛋了,我犯了法师伤害罪…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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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将女法师和杀手拖进旅店,到将他们绑好,再用点穴封住了四肢的气脉让他们手脚酸软不能逃脱之间,大卫一直在重复这这句话。
没错,之前入神来之笔般飞来的石头就是大卫用投石索抛出来的。那枚飞石准确而迅猛,直接将女法师左腿的膝盖骨打碎了。
按剑七的判断,她至少会有一年无法正常走路,就算调理得当也难免会落下病根,这辈子可能都会腿脚不便。老实说,大卫下手太狠了些,不过也不能怪他,他作为兴趣练习的投石索可从来没用在过实战里。
“法师伤害罪?那是什么,很严重吗?”
剑七一路走来,知道各地的法律会罪行会有所差异,不过大抵还是围绕着财产与人建立的,因此算是大同小异。
不过饶是他走过这么多地方,见过那么多种法律条文,也从来没听过什么法师伤害罪。倒是许多地方有巫师狩猎的条例,鼓励居民狩猎行巫术者。
“当然很严重,应该说是这个城市里最严重的法律!嗯,或许这些法师大人们自己有更高级的律法,但对我们来说,法师伤害罪就意味着流放,最低都是流放。”
大卫的表情如丧考妣,他的声音和眼神里都透露出浓浓的绝望。仿佛自己因为一时冲动犯下了一个无论如何都不能挽回的弥天大错一般。
剑七歪了歪脑袋,考虑到法师确实是这座城市的主人,他们的地位大概和其它城市中的贵族或大商人差不多,那么法律对他们有偏向倒也不奇怪。
只不过,事情真的有大卫想的那么严重吗?他揉了揉自己的手腕,说道,
“也不必想的那么悲观,这件事是对方的问题,是她伙同这个杀手向在下出手,我等只是自保。想来法师们既然自恃以理性行事,那必会理解我等的苦衷,不会过于为难于你。再者等起司回来,他也可以与你开脱,不必这么慌乱。”
“不,你不明白!你不是这里的人,所以你不明白!我们…我们绝不能…哦天,我要去自己待会,我现在太混乱了。”
大卫扶着墙壁离开的身影很是虚弱,难以想象这个人刚刚用一发石头就在五十步之外精准的打碎了目标的膝盖。其实靠着这手功夫,就是大卫离开这里也不必担心生计,他至少会是个好牧羊人。
剑七微微眨眨眼,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对方,索性就由他去了。在他看来,一个地区的治理还是需要公正和公平的,哪怕是贵族社会,如果对平民没有丝毫的尊重和在意,那这样的城邦也必不可能长久,水可载舟亦能覆舟,这道理再清楚不过了。
况且他到底不是万法之城的人,这里对他来说只是旅途中的一站,在过去的旅行中寻剑者虽然没犯过大罪,可小过是不可能没有的,像他这样的游侠本来法律意识就比较淡薄。
大卫离开了大厅,这里只剩下剑七和他的两个俘虏。寻剑者将两人分别绑在长桌的两端,并用布袋套住了女法师的脑袋。
起司说过,对付法师,如果你不得不向他询问些什么,那就尽可能的阻断他除了听觉之外的其它感官,这样能最大限度的降低对方施法的可能。
至于对付杀手嘛,这个剑七比灰袍要熟悉,虽然可以用刀挑断对方的手脚筋,但那样的做法过于阴损,寻剑者还是选择用擒拿之法将杀手的手脚关节扭伤,这样谅他也挣不脱了。
值得一提的是,杀手本人全程都是清醒的,他之前被点了穴,只能任由剑七施为,可是不论是分筋错骨还是五花大绑,他都没有喊疼。
“倒也是条汉子。也罢,那位法师姑娘疼晕过去了,一时半会醒不过来,在下就先来问问你。咱们也不必玩虚的,既然你没有咬舌自尽,那就说明这次行动还不值得你这么做。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不能说放你离开,但至少不会再让你受苦。你,意下如何?”
剑七换好了衣服坐在桌子上,询问道。
“要说,可以。但你得先跟我说句实话,你,是不是他们?”
那杀手的语气很平淡,虽然被点了穴道浑身用不上力气,可至少把每个字都咬的很清。光这一点,又让剑七高看了对方一筹。
说到底,江湖路上风雨客,刀尖舔血的事情太多,见的多了,也就恨不起来了,恨不起来,也就能一视同仁。
“他们?你是说…”寻剑者说话间眼角稍微向后瞟了一下,暗示那位女法师。杀手默然不语,既是不语,那便是了。
“不是。”
“不是?可你明明…算了,现在这个样子,你若要骗我我也没办法。既然你说不是,那就不是吧。我也希望你不是。”
这话可不太对劲,剑七本以为对方和这女法师是雇佣关系,但听杀手的话头,事情似乎没有那么单纯。至少被雇佣来的杀手不会对雇主有那么大的意见,因为要做这一行,就不能有是非,有是非便有义气,有义气就吃不下这碗饭。
凡是杀手,对雇主都是选择性失明的,这是基本,哪里都是如此。
“既然我不是,那你是否有什么可以告诉我的?比如你们为什么要来杀我,谁希望我消失,还有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据我所知,万法之城不招收杀手这一工种。”
剑七此时说话颇为随意,显得吊儿郎当的。这一部分是因为他在用气破了法咒之后身上的力气也用了七七八八,现在实在是有气无力;另一部分也是因为他必须表现出这样的状态,才能让对方放松警惕。若他还是跟起司似的什么事都严肃异常,那这场审问就不会有太好的结果。
“我可以说。但你得保我的兄弟不死。你说你不是他们,可你身边也有一个法师,你去求他,让他保了我的弟兄,这样我就把什么都告诉你。”
剑七的嘴角微不可查的抽动了一下,“好说,不过这事我说了不算。既然你知道我是跟着那位法师的,总得提供些让他愿意出面保人的情报,这才像话嘛。”
“我知道无言者是谁。”(未完待续)
第七百七十六章 无义
此言一出,剑七反手就把寒铁护身符甩到了对方的胸口。虽然寻剑者不知道无言者到底是谁,他都做了什么事情,但这不妨碍他明白这个人就是杀手和女法师会在此的理由,也就是说,他是他们的幕后主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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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就意味着,泄露有关无言者的情报将会是彻底的背叛。
一般来说,比起外部的敌人,人们更痛恨内部的叛徒,纵然是有千般大义,叛徒也是叛徒,人们总是期望着一种不变的关系,尤其是正面的,故而对关系的破坏与改变总是带有着某种抗拒。
这种抗拒不一定表现在坏事上,或者说,不一定表现在我们理智认知中的坏事上。
举个例子,当我们身边的朋友陷入恋爱或即将结婚时,绝大部分人会为他或她感到高兴,但如果原本是和这个人关系十分密切的朋友,又难免会在祝福之外感到淡淡的失落。
因为改变的发生意味着一段时期的结束,而且这种结束是不可违逆的,就像回不去的童年,不会再来的青春岁月一样,只能任它远去成为遥远的原乡,或清晰或模糊的留存在记忆之中。
而这尚且是良性的改变,当令人更加无法接受的背叛发生时,往往也意味着激烈的报复。
况且,杀手自己是不能背叛雇主的,因为这样便没有人再会雇佣杀手,如果一个杀手尝试和目标对象议价来让对方出钱赎身,乃至于在大量的金钱利诱下出卖雇主,那他将会受到所有同行的追杀。
这也很正常,凡一个行当,只要它能长期存在,就有其安身立命的规则,胡乱的践踏这些规则就意味着对整个行业的严重破坏。
因此,如果一个杀手对自己的任务感到了由衷的抗拒,他可以做两件事。一个是自杀,以这种方式来表明这段雇佣关系的终结,至于自杀之后佣金是否退回,这就要看杀手所在的组织或派系。另一个则是眼前这位杀手正在做的事,他主动泄密了。
这和被拷打或被威胁后才泄密不同,杀手稍一被擒就主动透露秘密,意味着他受到了欺骗,来自雇主的欺骗。只有当他认定雇主首先违背了这次任务的内容时,一个正规的杀手才会做出这种决定。
问题是,杀手的职业道德要求他们即使有了想要出卖雇主的心,也必须按照任务要求行动,不能有所违背。如果在这过程中身死,也怨不得谁。
这位杀手的运气算是不错,他被抓住了,而且活了下来,还获得了说话的机会。但是,他服务的对象不是一般的贵族或富人,无言者这个名字,怎么想都和法师有关。
“啊!”
果不其然,泛红的寒铁散发出高温,将杀手胸口的衣服烧去,紧紧贴着他的皮肉,发出屡屡青烟。
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这是什么类似烙铁烫人的酷刑,但他此时经历的疼痛终会过去,可若是没有这块寒铁,他要经历的就不是疼这么简单了。
肉眼可见的阴影从杀手的衣服里伸出来,想要扼住他的喉咙,但它们在寒铁的吸引下改变了目标,全部被吸入护身符之中,化为了热量。
那正是法师暗藏在杀手身上的手段,一旦察觉到对方的背叛就会启动,至于具体的触发机制则不是剑七这个非施法者能立刻搞清楚的。总之,寒铁对它有效,这就够了。谷
“滋滋”
杀手的痛呼在护身符上的光彩渐渐消失后平息了下来。剑七伸手接住掉落的护符,没有去抓依然带有余温的主体,而是穿在上面的系带。
也不知道这护身符有什么神奇的地方,明明刚才的动静就算它镶在了皮肉里也正常,可一失去温度,这护符便与皮肉立刻分开,没有沾上任何人体组织。
剑七不敢把护符放到一边,也不敢直接把它戴在自己脖子上,索性挽了几下系带,暂时当成手链绑在了手腕上,这样护符就不会和他的皮肤有直接接触。
“怎么样?还能言语吗?”
寻剑者其实倒没有多着急,他知道就算这个杀手吐露出再多的秘密和情报,他都没法将之立刻化为行动。
说到底,他能靠一时的运气战胜那位女法师,那是因为对方只是个魔法研习者,并不具有以法术作战的经验和作为一个战士的觉悟,换成另外一个同等实力的法师,他说不得早就身首异处了。
这样的他可能能作为奇兵或刺客袭击某个特定的施法者,但绝对无法在满是施法者的城市里行动,这里对他来说太过于陌生。
“勉强吧。刚才的护身符,是帮我抵消了魔法对吧?真是奇妙啊,明明我从未喝过或吃过他提供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时候中招的呢?”杀手用虚弱的语气说道。
“随时,她说的没错,和这些术士比起来,我等确实是凡夫俗子,这法术的玄妙,以常识来揣测是摸不到要门的。”剑七笑了笑,开口说道。
“呵,说的是啊。我只是给那个家伙干活,你却是陪着一个法师来到了这里,你当然比我更清楚他们有多诡异。你不怕他们吗?这些法师,他们根本就不是人类,至少不是我们。之前我还不信,现在我相信了,他们就是恶魔在人间的子嗣,是私通邪魔的亵渎者。”
寻剑者闻言轻轻晃了晃脑袋,
“在下小时候看人做过车轮,把木材从直的做成弯的。还有那些能把树叶放在嘴边当做笛子吹的人。在下都觉得他们不可思议。所以在下以为,魔法之事也是如此,若未曾见过弓弩,初见之时也不免惊叹怀疑,但了解其中原理后也就接受了。若他们是邪魔之子,吾等恐怕也脱不开干系。”
杀手显然不是很同意剑七的说法,当然也可能是他没听懂剑七具体说了些什么。他看向桌子那边的女法师,眼神里露出厌恶和鄙夷。
“不管你怎么看这些法师,他们都没把我们当人。那边那个女人和我可不一样,如果你不想惹麻烦,现在就杀了她最好。”
剑七挑了下眉头,转头看向女法师,他还真的从桌子上拔出了之前的那把短刀,一个翻身就用刀尖轻轻挑在头罩的下摆。
“这个嘛,我觉得还可以问问她自己的意见。你说对吗?这位装晕的姑娘。”
第七百七十七章 剑七的谈判法
“咕。”
女法师咽了口唾沫,她的脑袋被布袋套住,看不到东西的状况加深了不确定和恐惧。而且,没有视觉,她也确实无法给法术一个目标。
这让她开始后悔为什么没有花精力在训练法术释放上,如果她可以靠听力或想象力来定下法术的目标,那她还有一个逃出生天的希望。可惜,后悔总是带不来实际帮助的。
“不要害怕,在下并无屠戮女子的嗜好,尽管将姑娘你看作寻常女子也不合理就是了。总之,这位杀手兄的一面之词还不足以让在下起杀心。不过,你最好也证明一下自己的诚意,一直这样装作昏倒的样子,是没法让在下对如何处置你做出判断的。而在下的耐心,也有限的很。”
剑七不是个平时会用这幅腔调说话的人,别说平时,即使是非常之时,他也没法变成这样的人。可没办法,对于审讯他是真的外行,只能有样学样,模仿自己听说过的恶徒的手段和语气。
不过他是个假匪徒,架不住被绑的人是真害怕啊,女法师闻言立马浑身一颤,用结巴的语气说,“别别别杀我,我还有实验没做完,还有课题没研究出结果!实验室里的花还没浇水,我不能死啊!求求你,求求你,哇啊啊啊…”
她是越说越害怕,越说越伤心,还没给自己辩护两句就直接哇哇大哭了起来,那哭声之惨烈,中气之十足,实在是赛鬼哭比狼嚎,能把死人从棺材里叫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咱们这里闹鬼了!”哭声自然惊动了之前在房间里休息的大卫,他一溜烟的冲出来,以为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没你事,回去别出来。”
剑七略微提高了嗓门,这一声招呼里带上了几分气力,隐隐有猛兽怒吼之威。虽然不是法术,可效果是一样的,大卫看了眼情况,立刻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这也是为了他好,不管那个法师伤害罪怎么判罚,寻剑者现在的所为都最好不要和大卫扯上关系。同时,他这一嗓子还把正在不知真哭假哭的女法师给吓到了,近距离感受这一下低吼,是会感觉到自己的内脏跟着颤抖的,尽管只是颤抖一瞬。
“另外,你最好也不要哭了。在下能够体谅姑娘的惊慌,但是若要我把你头上的袋子去掉,恐怕唯有刺瞎你的双目。若你觉得这样能安心些的话,我们照做无妨。”
剑七的心思本就细腻,他也察觉到了女法师被自己吓住了的情况,立刻开口跟着威胁起来。不过在心里,他是很想给自己一个耳光的,这都说的是什么混账话。
“别,我说,我什么都愿意说!”带着哭腔的哀求又加重了几分剑七的罪恶感,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在表情和行动上,手里的刀不能抖,还有人看着呢。
看来这恶人装好人容易,好人装恶人却难。不过也不对,以恶充好的结果往往是被人戳穿,毕竟真正的恶人已经无法用利己之外的想法去揣测他人了,很难不漏出马脚。
当然这也不绝对,人心隔肚皮,再说善恶好坏的关系时刻在变动,一些在短期内看起来是好的行为,在更长的时间跨度里不一定会收获合乎预期的果实。
总之,剑七还是姑且先将短刀收了起来,他怕继续拿着东西晃悠,自己迟早会被对面的杀手看出破绽。那是最要不得的,他不是起司,没有魔法这个天然令人畏惧的优势,因此在谈判里不能暴露出冷酷之外的东西,否则就是在自己抬高了底线,活该被人反过来要挟。
这道理,他早就明白,你说这世俗的规矩看着让人不舒服,做好人就活该让人拿捏,可那又能如何呢?至少这规矩真实,有道理,透着股鲜活的劲头,真要到了没规矩的地方,反倒会让人想念它。
所以剑七其实并不排斥这些弯弯绕绕,他曾经对它厌烦过,可当旅行不断将他在人烟与荒野之间反复抛接,他开始享受这种人情游戏。
“你确实要说,但不是现在,不是跟我说。你是个法师,整个身体里都有魔法,护身符不一定能保得住你。之后会有人需要你向他解释的。”
寻剑者算是给自己找了个借口,也不完全是借口。法师是魔法的载体,就像他体内流淌着气一样,魔法保护了他们,可也让他们更容易被法术影响。
因此法师之间的对决总是十分凶险,对常人起七分作用的法术,在法师身上可能就会发挥八成乃至九成的效果,所以起司才那么谨慎的在自己身上用了那么多防御法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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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你让她向你侍奉的法师汇报,那我怎么办?”
对面的杀手一听剑七的意思,立刻就急了。他不是法师,充其量也只是无言者手中的一枚棋子,在打定了要出卖对方之后,他就要证明自己的价值,而在自己的价值固定的情况下,去掉其它有更高价值的竞争对手就成为了最好的方法。
简单来说,女法师继续活着,她嘴里的说词就比他嘴里的重太多太多,当两人给出相同份量的供词时,谁的更可信一目了然,况且,她本就知道的比他多。
“没事,你所相信的本来就不是法师不是吗?她的话,我没法分辨真假,也没法保证她能说的出口,所以交给别人去听。至于你的话,我有这个自信。”
杀手盯着剑七看了几秒,突然笑了出来,“你说的没错。我不相信那些巫师,但我相信你,你虽然用了和巫术类似的东西,可你不是他们。而且我亲眼得见,你能对抗他们,这就足够了。”
“在下可没那么大的本领,误打误撞罢了。不过是有膀子力气,有些手艺罢了。”寻剑者说着,凑到了杀手身边,将耳朵放在对方嘴边。
他倒不担心杀手暴起,那捆人的绳子手法也是单独练过的,锁的都是人能发力的位置,说是捆仙绳也不是很过分。至少他就靠一条还算结实的绳子绑过一个身高两米五左右的巨人。
杀手也明白了剑七的意思,用微不可查的声音低声对他说了什么。
第七百七十八章 破门而入
起司匆匆赶回来的时候日头已经快要看不见了,他骑在山羊的背上,身后是两名同样骑着山羊的图腾学派法师。
为什么要骑山羊?说来也没办法,只因为山羊是唯一一种可以被驯养的能够在万法之城山体岩壁上快速上下的动物,寻常的马匹走起山路速度和人也不会差太多。
唯有山羊的跳跃能力能够让它们无视一些对人而言难以攀爬的高度落差,在山岩见蹦跳。当然,背上骑了人之后,山羊的机动力也会大幅度缩水,然而它们依旧是城里最快的交通工具。
说起驯化山羊的能力,还是从矮人那里学习而来的。矮人的大部分聚落都住在矿洞或高山附近,山峦和岩石是这个种族不可或缺的东西,因此当他们需要在山间行动时,山羊或岩羊就成了坐骑的不二之选。
况且,矮人的身材比人类要短上不少,人骑着会比较变扭的山羊,对矮人来说却是刚好合适,再加上山羊头上的犄角也让崇尚武器锻造的矮人颇为欣赏,据说矮人最大国度黄金大厅的群山之王,他的王冠上就有模仿山羊角的设计。
不过,也有其他小道消息称矮人之所以偏好山羊,是因为他们普遍恐高,如果骑在马背上向下看去就会感到畏惧。这多少有些污蔑的意思了,以山峦为伴的族群时时刻刻都要处于立体的空间里,很难想象一个将矿洞入口建在山腰上,里面的垂直矿井有几十米深的族群会恐高。
不过平原上的矮人倒不在此列就是了。
“魔法的味道。”
魔法自然不可能有味道,至少人类的施法者很难留下长时间盘踞不散的气味。这里的味道只是一种表达,意在说明这里有魔法流动的痕迹。
其实不必那名图腾学派的法师开口,起司自己也能感觉到魔力的异常流向,他甚至还能在法术层面上部分回溯发生在这里的事情。但那并不是眼下的当务之急。
“七,大卫,你们没事吧?”
一脚踹开旅店的大门,灰袍的这套破门动作可谓行云流水,不禁让身后的两人开始对这位学派代表极为看重的法师之前到底是做什么的感到怀疑。
如果他们要是知道起司不仅踹门内行,连徒手格斗和拿刀砍人也略通一二的话,恐怕会感叹织法者或许真的是天赋异禀吧。
“啊,没事。”
回应起司询问的,是一副诡异的画面。旅店大厅里点着蜡烛,烛火映照着长桌,桌子上是一些食物和汤,剑七和大卫坐在桌子旁边,在长桌的两端则是两个被绑在椅子上的人。
结合桌子上的肉类食物,如果这两个人中有任何一个出现肢体残缺,恐怕眼前的景象都会被人当成是食人族的晚宴。
“没事就…好。”
灰袍歪着脑袋迟疑了一秒,然后就很自然的接受了这幅景象,甚至走到桌子边拉出一张椅子一屁股坐了下去。
“那边那两位,不嫌弃的话一起吃吧,粗茶淡饭还望不要见怪。”
剑七这话说的好像他才是这里的主人一样,不过鉴于旅店实际上的主人大卫已经缩成了一团躲在椅子上,那他也确实有这样的权利,毕竟你不能指望着被绑在椅子上那两位开口招呼吧?那场景可就太诡异了。
“啊,好。”这两个法师本来也是跟着起司以防万一的,此时见没有危险,也就对视一眼耸了耸肩,接着各自坐了下去。
“我那边抓了一群杀手,跟阿塔提到过的无言者有干系。他们说身手最好的一个跟着个法师来这里找麻烦,所以我就赶回来了。山羊带不了人,尤尼被我先放在那边了,至少安全还是有保障的。”谷
起司伸手拿了块面包,又用叉子串了块奶酪放到烛火上加热,火舌舔舐着奶酪,将它映出金黄的颜色。
“嗯,那边那位仁兄就是你说的杀手,身手不错,而且挑的时机很好,在下险些应付不来。至于那边的姑娘,确实是个法师,不过没什么经验,没带来多大的麻烦。哦,她的膝盖被我失手打碎了,应该不碍什么事吧?”
剑七用餐刀切下一块烤肉,就着红色的菜汤慢慢吃着。
“哦?那她对你下手了?用的什么门路的法术?”起司挑了挑眉毛,不急不缓的收回欲滴的奶酪,将它涂抹到面包的表面,香味瞬间开始弥漫。
“我说不清,总之就是让人感觉迟钝的法术,还有制造幻觉的把戏,下手挺狠的,若是旁人恐怕已吃不了饭了。”寻剑者说的平淡,可灰袍的手却微微一颤。
杀意,转瞬即逝,但绝对存在过。
有那么一息,椅子上的女法师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大手扼住了一样,那是强大施法者将带有敌意的注意力集中在她身上的表现。
不仅是她,桌面上的蜡烛也在那个时刻全部被不存在的风吹动,将火苗的顶点指向那位女士。两个图腾法师瞪大了眼睛,过了好几秒才恢复放松的状态。
“看你的样子,没伤到吧?”起司一进门就确认了剑七身上没有中诅咒或其他什么持续性的法术,但肉体上的损伤他是没法通过看来察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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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妨,他们运气不好,两天之前的我说不得会死在这里。可惜,天不亡我。”
剑七笑笑,对刚才发生的事毫不在意。他拧下了某种禽类的翅膀,三两下将里面的骨头拆掉,只留下烤的软糯的皮肉,跟切薄的面包一起放进嘴里。
“好。问他们话了吗?有什么异常吗?”
灰袍也扯下一条腿肉,没用餐具,直接用手指送到了嘴里。这样的饮食方式在北地很常见,在这里会被当做粗野,可当起司这么做的时候,除了手指顶端沾上了些许油脂之外,整个动作没有丝毫的拖沓和肮脏的感觉,甚至有些优雅。
“男的我问了,身上有禁制,我用你的护身符破了。女的,我不敢动,等下你可以亲自问她。他提到了…”剑七抬头看了看那两位法师。
“没事,自己人。至少暂时是。”起司轻快的说道。
寻剑者点点头,“无言者,他知道这个人的身份。”
“有意思。那群杀手的头目都不知道自己雇主的样貌身份,这个单独行动的独狼倒清楚。为什么呢?”
“因为我不想看他们送死。”桌子一边的杀手突然插话道。
这话其实也暗示着,被起司他们抓到的杀手恐怕也是知道无言者身份的,只是因为某种原因,可能是职业操守吧,总之没有吐露。
不过也不奇怪,起司不是什么拷问大师,那些刺客落到他手里也才没多久的时间。
“嗯,这是个好理由。”
第七百七十九章 琳恩
琳恩在逃跑,她赤足踩在泥土上,扬起一小片乌黑的泥沙。沙子里混杂着一些草茎,但颜色很萎靡,即便是在它曾活着的时候也不会有令人欣喜的绿色。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潮湿和阴冷,还有说不清是什么的腐朽气息,坟土的气息。这里是一片墓地,或者说是一片埋葬之所。
因为墓地是有规制的,是有规划的,是会有人维护和保护的。这里不会,这里没有按照任何传统建立的墓穴,没有按照任何传统竖立的墓碑,只有一个个微微隆起的土丘暗示着其下埋藏着某些东西。那些土堆有的是新的,有的已经快要模糊不见了。
因此偶尔也会看到一些被挖开的土地和里面隐隐露出的尸骨。那是新人在寻找合适的埋骨地时不小心挖开了过于古老的旧坟,以至于里面原本的主人在许多年后重见天日。不,说重见天日并不准确。
略带腥臭味的风吹打着她的脸,淡灰色的雾遮蔽了天空,没有日光,没有月光,自然更没有星光。点亮这片埋骨地的,是由不知正体为何的东西散发出的光芒。
那些发光体因为雾气的笼罩像是灯笼一样,之能隐隐看到一个轮廓。它们发出的光经过反射,呈现出各种颜色,绿色,红色,黄色和褐色,但那些颜色不会让人觉得鲜艳,只让人觉得艳丽模糊到令人发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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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能告诉琳恩,不要去靠近那些光源,它们不会带来庇护,那些光就像是渔夫抛下的鱼饵。
那些光源是在移动的,而且是在有目的的移动,从开始奔跑到现在,她周围的光越来越密集了。不管那些东西是什么,它们在向她靠近,而她甩不掉。
可她甩不掉的又何止是它们呢?在她的背后,那个不敢回头去看的方向,有着追逐她的怪物,怪物的样貌她并不知道,因为只要看清,她一定会因为恐惧而忘记逃跑。
被什么所抓到不重要,不被抓到最重要。只要逃跑就好了,这片该死的坟地里有什么都无所谓,她不需要知道,她不想知道,她只想离开。
可偏偏,这里似乎有着无穷无尽的宽广,任琳恩怎么奔跑,怎么跳跃辗转,也看不到丝毫逃离的影子。雾气始终没有变淡,周围也始终没有出现任何的指引。
那些土堆,那些坟墓,它们有新有旧,无法作为推断埋骨地深浅的依据。虽然通过仔细的观察,她可能会在其中发现些有用的线索,但她没有边逃命边观察的能力。
背后的怪物,闪烁的灯光,她无暇停歇,虽然身体早已跑不动了,虽然肺部传出的声音像是个破风箱,但她不能停止奔跑。
腐朽的气味哪怕用嘴呼吸也能闻到,脚下的土地有着异样的触感,她更加恐惧,不敢低头去看自己到底踩在什么上前行。是土地,是泥土地,一定是泥土,只能是泥土!
她一遍一遍的在心里重复这句话,像是机械般强迫自己的头脑接受这件事。而她的头脑已经因为缺氧而渐渐放弃了一些功能。
耳鸣,她与周围的世界仿佛隔了一层幕布,周围的景物像是油画,而且还是被雾气打湿了的,颜色开始晕染的油画。仿佛只要稍一松懈,一切就都会化为种种色块与光斑,她脚下的地面就会消失,而她则会被身后不知形体的怪物追上抓住。
绝不能被抓住,不管付出什么代价,绝不能被抓住。
“真是努力啊,我都看入迷了。”
怪诞的蜥蜴出现在琳恩的身侧,它有着粉和红两种颜色组成的身体,修长的四肢和恰当好处不会让人觉得过长或过粗的尾巴。
那蜥蜴有着红色竖瞳,像某种宝石般令人着迷,它的背后长着蝙蝠样的翅膀,不需要怎么扇动就能保持和琳恩在同一速度下相对静止。
不过那其实都无所谓,因为此时的琳恩根本意识不到在和自己说话的东西是什么。她的双眼空洞的看向前方,不敢去看雾气里的光,也不敢去看脚下的路,视觉被压缩到了某种程度,只是机械性的为双腿提供着前进的指引。
同样的,蜥蜴说的话也在她耳边如风般掠过,没有引来任何反馈。其实类似的话语,已经有很多了,如果仔细听的话,那些被当成风声的声音里,夹杂着无数的声音,它们无不催促着琳恩逃跑,无不描述着被抓住的恐惧。
“啊,看来已经快到极限了。”
蜥蜴歪了歪脑袋,人性化的说道。琳恩表现的越麻木,就说明她的身体和精神越疲惫,直到她彻底无法负担这些时,就是她被追上的时候。
被什么追上呢?蜥蜴转头看了看背后,在雾气之中确实有一个可怖的黑影正追逐着琳恩,被那东西追上,她确实会很不妙。
“这可不行啊,你难道就这么甘心死了吗?给我点反应啊小丫头,你还想不想活下去啊?”蜥蜴有些恼羞成怒的说,它也不是很善于处理眼前的情况。
好在,那话语似乎是刺中了琳恩意识中的某些部分,她虽然依旧跑的十分吃力,连喘气都变得痛苦,可还是从喉咙里挤出了一个字,
“想。”
“嗬,想,想就好办。”蜥蜴发出怪异的笑声,然后身体慢慢消散透明,化为雾气的一部分。
或许,这只诡异的蜥蜴只是琳恩在放弃之前自己臆想出来的吧?埋骨地里怎么会有一只那样漂亮有妖邪的蜥蜴呢?
但很快,一个和蜥蜴有着同样颜色,但异常巨大的人形生物出现在她的身边,那是个恶魔,他有着恶魔的头颅,恶魔的身躯,恶魔的四肢和翅膀,没有什么形象能比他更恶魔。
而那恶魔的出现,使得周围带着坟土气味的雾气一下子退散开了一段距离。
“想活下去,就和我订下契约吧,女法师。这样,你就会得救。”
“我…签…”
“那么契约,成立。”
火,温暖的火,虽然带着浓重的硫磺气味,但它们没有烧掉琳恩的身体,而是烧掉了这个空间中除了琳恩之外的一切。
大卫旅店的大厅中,威道化身的蜥蜴从女法师的脖子后面爬出来,眼睛里有火焰在燃烧。
“解决,她身上的法术被我破坏了。”
第七百八十章 谁是敌人?
直到恶魔化身的蜥蜴现身并说出那句话,大厅里的人才意识到他刚才干了什么。除了起司,准确的说威道的行为就是他指示的,要想神不知鬼不觉的处理到琳恩,也就是那名被剑七俘虏的女法师身上的魔法禁制,恶魔是这里最好的人选。
这也很正常,恶魔之力归根结底属于异界,来自深渊的魔力对于这片土地来说过于遥远,不同性质的能量在交织时就像把不同作品故事里的人物强行放到一起般难以兼容,因此更容易打破精心限制的锁链。
至于什么墓地,不明发光体,追逐女法师的诡异生物,那些倒也不是威道用来恐吓目标制造出的幻象。
某种意义上,那些都是真的,只不过那个场景是经过琳恩自己脑中的合理化后虚构出来的某种类似梦境的区块,在那里出现的致命威胁,都是施加在她身上的重重法术禁制,一旦被触碰就会让她身死。
这就好比,现实里不会真的有一个巨人持续不断的将滚落的岩石从山脚推回山峰,那是一种神话隐喻,它的表现可能是任何与之类似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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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不管那个隐喻到底是怎么来的,它现在已经失去了意义,来自恶魔的契约带来了第三方强而有力的介入,将原本的条款全部撕碎遗弃。恶魔的契约,某种意义上来说比魔鬼要霸道的多,它往往不会有明确的条款,不会划分力量借贷的层级。
它是一种连通的网道,从恶魔到契约者,谁更有力量,更有智谋,谁就能取得网道的控制权。所以故事里从不乏与恶魔交易,最后以恶魔之力杀死恶魔的英雄或恶人,那是恶魔契约所允许的,它将双方放在了同等的平台上,任他们竞争。
所以本质上,恶魔契约可以看作是一种恶魔向智慧生物的跨种族繁衍过程,通过这种契约,恶魔与契约者就像自然界中相互竞争的两个物种一样,契约保证了他们会获得较为公平的环境和合适的发展时间,但最终,二者只能活下来一个。
胜者淘汰弱者,变的更强。通常来说,这会是一个恶魔吞噬契约者的过程,因为和深渊中历经了类似生存竞争的恶魔相比,智慧生物对力量更多的还是作为工具看待,他们对变强和生存没有直观的渴求,因此总是会落败。
当然,世事总有例外,那些战胜了恶魔,杀死了他们竞争对象的人成为了契约者中的少数,他们获得了更强的力量,但也同时继承了这种恶魔式的思维。
他们的身体或许还是原来种族的,但内心已与恶魔无异,这种内在的转变有时甚至会影响外在,让他们在自己的世界变成深渊生物的样貌。这就是深渊的繁衍方式,它不需要将自己孕育的恶魔真的派到这个世界,它只需要将自己内在的行为逻辑传达给深渊之外的人,他们自己就会变成恶魔。
哦,其实还有第三种可能,就是例外中的例外。
前两种可能里不论谁赢了,最终获胜的都是深渊逻辑,可若是恶魔或契约者不仅自己没有按照深渊的残酷竞争行事,还用某种方式让对方也放弃了野蛮的丛林竞争,那最终的生存考验就会被无限制的延后,甚至可能会拖延到其中一方寿终正寝。
不过这实在是太少见了,智慧生物也是生物,他们也有野兽的一面,不被唤醒或者有意压制已经难能可贵,在此之上还要说服恶魔也如此?简直就像是只存在数学家口中的极小的可能性。
先放下这几种可能不谈,恶魔契约不是眼下要关心的事情,或者说它只是手段。其实在之前剑七向起司讲述琳恩所用的法术时,灰袍就已经有所预感了。
“是哪边的?”他小声询问着趴在自己耳边的蜥蜴。后者对着他的耳朵用无人可以察觉的声音说出了一个名字,然后便钻进灰袍不见了。
起司的眼神很微妙,有些复杂,但很快恢复正常。他看了看那两个对眼前景象好似全不好奇的图腾学派法师,有些神经质的用叉子敲了敲自己面前的盘子。
“啊,这就是所有的菜了吗?我还希望能有点本地特色,你早上应该和我一起来的,他们给我弄得午餐很不错。非常不错,我不是说大卫的手艺不行,我是说,你知道的。”
说声你知道的,起司的眼睛里骤然爆发出凌厉的魔光,他双手抓起面前的餐巾,用力将它撕成两片,朝着那两个法师扔了过去!
那两名法师反应的并不慢,他们的周身以本能版的速度升腾起魔力,做出施法的手势。可惜,有人比他们更快。
一柄餐叉,一柄餐刀,精准无误的刺中他们身上的某个特定部位,剧烈的疼痛让他们所有施法的念头都被击碎,可随之飞来的餐巾又将惨嚎堵在了喉咙之中。
扔出两把餐具的寻剑者翻上餐桌手指分别按住两个法师头顶的穴位,稍一运气,就将他们的意识打散,使其陷入了昏厥。整个过程,不过一呼一吸之间。
“有这个必要吗?”剑七翻下桌子,向灰袍问道。话虽如此,他刚才动手的时候可不见半分犹豫。而刚才起司敲打盘子的举动,就是信号。
“恐怕是有的。刚刚我的蜥蜴朋友告诉我,那边那位小姐,来自通灵学派。这让我不得不开始怀疑,这座城市里到底有没有可以信任的朋友。”
“通灵学派?这,不是妖精研究所隶属的学派吗?可他们怎么…”
后面的话,剑七说不下去了。他上午才将起司的亲笔信转交给怀内特女士,傍晚就有通灵学派的法师带着杀手找上门来,如果说这里面没有问题,恐怕谁也不会相信。
问题是,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等等问问这个琳恩小姐吧。不过我想的是其实她是怎么来的并不重要。图腾,通灵,生命,对方让她来本身就是一个信号,这个无言者,至少和六大学派中的三个有联系。而且关联的人在学派中的地位恐怕还不低。如果处理不好的话,我们或许会成为整座城市的敌人。”
第七百八十一章 口中的名字
其实整座城市的敌人这句话是有歧义的,它的正确表述应该是整座城市里都有敌人。二者听起来差不太多,但敌人的数量与密集程度却天差地别。
至少起司能确定古老者以及他们直属的那些核心精英法师应该是和自己没有直接冲突的,换句话来说,尤尼目前的处境是安全的,因为他直接受到图腾学派代表的保护,伤及学徒的安全,就是在向学派代表宣战。
但这段时间的经历也让他明白,古老者和他们统帅的核心精英,并不是这座城市里的大部分,甚至也不是最重要的部分。
那些代表,幕后的操纵者,他们只是万法之城的山体,是框架和基石,作为秩序的维系者而存在。这些维系者不能站到台前也没必要站到台前,因为他们所需要的,是在相对宽松环境下这座山上所生长的各种生灵以及它们所蕴含的活力。
法术的研究,从来不是可以被规定和计划的,当然这不是说这里的研究都毫无章法,事实上每项研究都需要向学派报备和申请才能获得经费从而运行。但学派只是被动的衡量研究的价值,而不是主动提出课题来悬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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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机制就注定了学派管理者对下属的法师并不具有绝对的主导效力,哪怕是在铁轨等应用型魔法道具的制作得到城市大量倾斜的时期,依然会有薇娅这样通过研究其他领域,而获得较高成就从而带来巨大影响的状况发生。
换句话来说,对符文造物的偏爱也是因为这项技术在长期发展中得到了某种突破,并可以大规模的应用于实际。整体而言,这里的研究风气是因一些顶尖研究者和团队的研究成果来决定的,而那些研究者是不会也没法兼顾研究和行政的。
因此就像扎耶克代表身边的那位助理一样,这座城市中的法师呈现出许多种类型的分化,有的专注于研究,有的埋头于应用,还有的像薇娅这样通过历练自身来寻求个人能力的提升。
这是更加大规模集群后所产生的特化效应,像起司这样从传统而封闭的法术训练中走出来的施法者不会表现出对这些特化里某一个的偏好,他们或许有自己擅长的部分,但总体而言是可以独立形成一座小万法之城的,只是效率和研究能力不能和大规模集群相提并论罢了。
搞清楚了这座城市的运作方式,也就知道了可能怀有敌意者的身份,也就是那些以镜界和人造恶魔作为研究项目的法师团队,而这个团队的头目,应该就是所谓的无言者。
这个无言者可能是任何人,任何成年且具有研究资质的法师都有可能成为这个名号下的实体,而其麾下的成员也多种多样。
“所以其实你算不上这个团队的主要成员,只是个还在考核期的候选人?”起司听着琳恩缓缓道出自己所知道的事情,轻微皱着眉头说道。
“是的。我毕业时的研究得到了无言者的赏识,但他说我必须证明自己的能力才有资格加入他的团队。”女法师的表情很微妙,主要是因为膝盖上的疼痛。
起司想了想,还是叹了口气,从袍子里拿出一瓶药膏,接着走向琳恩。女法师满是戒备,可惜她的护身法术既挡不住恶魔,更挡不住灰袍,起司强硬的拉开她的椅子,将她被打碎膝盖的那条腿抬起来放到另一只椅子的椅面上。
整个动作谈不上粗鲁,可也不够温柔,况且即使够温柔,膝盖被打碎的伤势也不可能不疼。
“忍着,如果你不想下半辈子连上厕所都需要辅助的话。”平静的甚至有些冰冷的叙述,起司对待女法师伤腿时的语气和神态都像是在解剖野猪的皮肉。
标志性的手术刀从腰带上滑出,三两下切开了因为凝固的血块而粘连的裤腿。大卫那下打的确实很重,膝盖已经完全变形,看着十分骇人。
“亏你能不喊出来,不过这样的话,麻药也不必了。”手术刀挑开受伤的位置,黎明之息被放在桌上充当额外的照明。
琳恩虽然不知道起司为什么要帮她处理伤口,但此时她没有其它选择,只能顺从的接受这一切,“你懂医学吗?”
“谈不上专业,但处理你的问题够了。另外,虽然我不喜欢这么做,可是你的这条腿能恢复到的程度现在就在我手里。我也懒得用什么其它条件威胁你,这里应该教授解剖课吧?你应该清楚如果我现在故意让你的膝盖骨骼错位,等它愈合时会变成什么样子。那会是连德鲁伊灵药都无法扭转的畸形。”
“我知道的不是很多,无言者的身份我可以告诉你,但是那并不是他的真实身份,至少我不认为他会用真身来招募我这样的新人。”
疼痛,威胁,刚刚遭受巨大的失败,不知道琳恩是受了这三者中哪一个的刺激,或许是所有的都有些也说不定。总之,此时的女法师比之前和剑七战斗时反而冷静了不少,她现在也顾不上什么之后的问题了,作为一个俘虏,也作为一个法师,她很清楚自己接下来的命运是怎么样的。
“没关系,假身份同样是一种线索。况且,这里不知你一个人声称知晓无言者的本尊,如果你们说出了同一个名字,那就意味着它被重复使用了,效力比真名也差不多。”
起司头也不抬,一边处理着琳恩膝盖里的碎骨,一边平静的回答。
“好吧,反正我也没别的筹码了。苏拉底,他的名字叫苏拉底·蓝眼。根据我的调查,这个名字的主人是一位塑能学派的高级教师。”
灰袍抬起眼睛,坐在桌子另一边的剑七微微抬起下巴,他从杀手那里听到的名字也是这个。
塑能学派吗?倒也不算是什么意料之外的消息。作为这一遭风波的源头,也是时候去看看了。
“看起来,我们要去见见老朋友了。”
第七百八十二章 木桩
起司的决定听起来有些矛盾,明知道继续调查无言者的身份必将与其所在的势力发生更深的冲突,他此时更好的解决手段应该是直接通过法术来锁定那个无言者。
这对于法师们来说是可以做到的,捕风捉影,在其它语境里是无事生非的意思,在法师们这里却不然,风可以带来信息,影子也可以被捉住。
事实上前不久起司还用捕梦网抓到了一个,虽然那只影子被留在了图腾学派。总之,在一个名字可能会成为索命符的城市里,直捣黄龙并不需要真的亲力亲为。
可他没有这么做。相较于用法师的手段解决这桩恩怨,起司现在的行事风格明显更世俗也更容易带来麻烦。他是不明白自己的行踪已经受到他人关注了吗?他是不知道此事再去拜访塑能学派绝对会引人注意吗?
他当然可以预见这么做所带来的后果与可能的阻击,但他还是要这么做,因为法师的手段只能解决小问题。是的,小问题,杀死仇人咒杀目标只是个人仇怨的消解,除了做法更加精妙之外,和流氓拿着一把杀猪刀躲在拐角截杀另一个流氓也没什么本质差异。他不要这个。
如果说这一路上的经历给起司带来了什么启示,那就是告诉他手段的高明与低劣并不能改变所做之事的本质,袭击和仇杀,是野蛮和懦弱的做法,因为无法解决问题,才会想要破坏问题存在的基石。就像是谎言一样,谎言暂时解决了问题,却会逼迫着说出更多谎言,最终组成庞大的谎言之网。
破坏问题的基石就是取巧的做法,当人开始习惯这种做法之后,他就再没正面解决问题的能力和勇气,况且总有些人,有些事,有些矛盾是无法利用这样的巧妙手段解决的。
“你们要去哪里?你们要把我留在这里吗?和这个凡人,还有那个打碎了我膝盖的平民?”
琳恩到底是法师,她敏锐的把握到了起司和剑七之间微妙的信息传递方式,或者从两人的行动趋势上洞悉了他们的意图。不过也可能只是单纯的神经质或所谓的女人的直觉就是了。
“我们要去哪里你不必知道。不,你还是知道一下吧,我们要去塑能学派。”
起司的犹豫是一种仁慈,他大可以什么都不说,他也应该什么都不说。但那样做的后果就是,万一有人在他们离开后来到这间旅店,在得不到任何情报的前提下,他们可能会大开杀戒。将一些信息告知琳恩,同时也是给她一点保命的筹码。
“别那么担心,明天早上我们才会动身,而我在离开之前会打下木桩,这里魔法充盈,不需要长时间的磨合,很快就能起效。”
所谓木桩,是法师们掩藏自己居所的常用手段。大体内容就是用刻有咒文的木榫钉入居所周围的土地里,经过时间的磨合,木榫会和大地联结起来,成为长时间生效的魔法结界。
这些结界的作用包括但不限于,用一片找不到出路的雾气遮蔽居所,用一个海市蜃楼顶替掉居所原本的位置,或干脆当怀有敌意的人接近时召唤来一场暴雨阻止其前进。
但那些强力的木桩都是要经过岁月增强的,它们最初的效力很可能只是让经过的人不小心绊上一下,而等到一组木桩可以发挥设计者预想的效力,往往需要数年乃至数十年的等待和维护。
起司自然是没时间在这里等待他的木桩与土地磨合,就像他说的,他要设下的结界依托于万法之城本来就丰饶的魔力,利用这股萦绕于此的力量,织法者可以编织出许多法师无法想象精巧法术。那些法术不需要很强,只要确保它有效就好。
琳恩知晓木桩的意思,她也知道在万法之城许多在外界要经过长时间孕育的法术都可以更快的施展,但所谓的更快,最多也就是将两分钟变成一分半而已,木桩光是铺设根基就需要几个星期的准备,怎么想也不是能立刻发挥效果的东西。
不过这种想法在起司将一把椅子拆掉,用椅子的支架开始雕刻时渐渐消失了。
“你不是在雕刻符文,你在制作什么?”
用来作为椅子支柱的木头自然不会是什么名贵或稀有的木料,材质也谈不上好坏,外表更是被漆面所覆盖。这样的东西是没法作为常规意义上的木桩的。
可起司并没有在意这些,他手里拿着匕首,一刀的将木桩的一边削出形状,而不是向上刻入符文。
“从别人那里得到的启发,也许有用。”灰袍快速的回答了一句,手里的动作随之缓慢,他似乎在思考怎么下下一刀。
当夜幕笼罩,黎明之息的光亮依然可以映照出灰袍专注的身影。剑七大概能猜到起司为什么要花这么多精力来制作这个防护措施,就像他们之前说的,这座城市里的敌人不在少数,而他们不像这里原本的法师那样有学派作为依托,不论是妖精研究所还是图腾学派,都不是真正可以信赖的庇护所。
没有安全的据点,就自己制造一个,这难不倒灰袍。越是在周围的环境不安全的时候,一个能提供最基础功能的营地就越是弥足珍贵,这倒是和地穴领主的策略不谋而合。
“你在,刻石狮子?不,应该说木狮子。”剑七的眼里很好,所以他可以在雕刻尚未成型时根据某些预留下来的木料做出判断。
“是的。不过动手才发现雕刻真的是件很难的事,尽管我见过那些狮子,可是想要复制其中的任何一个都无比艰难,只能从简了。”
这倒不是谦辞,起司手里雕刻的木狮子如果不是见过石狮子并将其作为对比对象的话,根本无法看出其形象,只能大概猜测那是一只野兽的蹲伏状态。
不过这便也足够了,灰袍不是雕刻大师,他也不是要制作艺术品,之所以选择狮子造型,是受到了奔流城中的石狮造像和图腾学派的启发,以形象来代替符文,以此来增强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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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还多亏了起司常年从事解剖工作,同时也精通魔法阵的绘制,如果这两者中缺失一样,他都无法制作哪怕最粗陋的雕像,毕竟是借助图腾的力量生效的造物,如果真的刻出来连一丝神韵都没有,就只好当做薪柴烧掉取暖了。
“夜还很长,我至少要做四个木桩,你先带他们去休息吧。天一亮,我们就出发。”
第七百八十三章 夜的另一端
夜还很长,阿塔必须抓紧时间。因为再长的夜晚都会迎来黎明,黎明不是她的朋友,至少这次不是。
女剑士检查了一下腰上的佩剑,确保弗拉克拉格的剑鞘缠上了足够遮蔽它反光的布幔,然后紧了紧腰带。
此时她的身上并没有穿着跟起司他们从奔流城买的衣服,而是一件黑色的,带有草叶纹路的夜行衣。这套衣服外套着短披风,腰部也增加了一些散乱的布条,目的在于消解人的外形轮廓,使穿着者更好的在黑暗中隐藏自己。
“这是您的网帽,很抱歉要这么做,但您美丽的秀发会成为过分醒目的目标。”
苍老的妇人递上一个类似发兜的东西。它由极细密的网格组成,可以将头发完全束缚在头皮附近,同时也能最大程度的降低小栗色在黑暗中被察觉的概率。
至于为什么不用兜帽?那是因为兜帽在提供了完全遮蔽的同时,也会阻挡视线。
“谢谢你。”
阿塔接过网兜,稍微研究了一下它的用法,然后将其套在了自己已经盘好的头发上。这个网兜连同她现在身上的夜行衣,都是出自这位老妇人之口。
没错,不是手,是口。如果你看到这位老妪腰部以下的蜘蛛状身体,这件事就没有那么令人费解了不是吗?蜘蛛,一向被认为是动物中最灵巧的编织者之一。
至于这位妇人作为妖精的具体名字,其实并没有确切的称呼。这倒不是因为她的族类过分稀有,恰恰相反,带有人形特征的蜘蛛生物,在各个地区的传说中都不少见,他们或温顺或危险,除了具有蜘蛛般的能力之外几乎没有什么其它特征。
在这种情况下别说是对他们进行详细的分类和定名,就是他们属不属于妖精都不好确定,别忘了,恶灵或其他魔法生物也有可能具有类似的外貌,外貌的长相并不是他们的专利。况且这个时代的人连蜘蛛的种类都尚且分不清楚,何况蜘蛛人呢?
类似的状况还有很多,长着蝙蝠翅膀的,有着蜥蜴般鳞片的,甚至长着鱼一样尾巴的,妖精在这个世界的形态部分取决于他们原本的样子,部分取决于这个世界能为他们提供什么样的材质组成身体。
运气好的话,两者之间不会有什么大变化,比如猫妖精,他们穿过两个世界时外貌不会有任何区别。但如活动铠甲那样明明是生物,来到这里后却变成了魔法驱动的傀儡般的存在,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因此妖精的外貌和原本世界的某些存在类似乃至重合,进而被混为一谈也是经常。
况且,给妖精分类本身也是人类的做法,对于妖精们自己来说,他们更愿意称呼对方名字,名字才是一个智慧生物该有的,种类之称更适合野兽。
女剑士扣上胸前的纽扣,最后检查了一次自己的装备。她身边的妖精包括乌麦拉在内都露出担忧的表情,可没有一个上前开口阻拦。
他们明白,阿塔正在做的事情是符合她之前提出的计划的,至少在这条道路上,她在做对的事情。而在如今的境地之下,对的事情不免伴随着风险,不能因为担心后果而止步不前。
“我出去探查法师们的情况,你继续带着敲击者挖掘隧道,记住,比起我正在做的事,你才是这里所有人的希望。”阿塔拍了拍地穴领主多毛的前肢,轻身说。
“不必担心,殿下,你的意志就是我们的意志。”乌麦拉的回应赢得了周围妖精们的认同,他们点头称是,看向阿塔的目光带着希望。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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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奇怪,阿塔获得他们的爱戴不是靠着什么血统,地位之类的东西,她现在叫得出每一个妖精的名字,除了活动铠甲们的身份偶尔会搞混之外,她可以轻松的分辨每一位敲击者胡子形状的差异。
这不是因为她记忆里卓绝或洞察力超群,而是因为她用心的去记住了每一个在这里的妖精,不是把他们当成工具或数字,而是一个个鲜活的个体。
她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投入在这项几乎无异于自杀的行动里,她只觉得这是对的,所以就这么干了。
“洞口安全,殿下,请您尽快出发。”负责把风的妖精向里面的同伴们喊道。阿塔点点头,轻轻跳了两下,然后身体微微压低,陡然加快了速度冲向洞口。
久违的晚风吹拂着她的皮肤,天蓝色的眼睛在黑暗中如同蒙尘的宝石。她半蹲在洞口,警惕的观察着四周的情况,想象中的魔法和法师并未出现,这里是安全的。
蒙着蛛丝的鞋底走路不会发出声音,蜘蛛可以吐出很多种丝线,这一种没有粘性,所以不会阻碍女剑士的行动。魔剑在剑鞘里也配合的没有产生碰撞,仿佛它也清楚现在的情况,安静的蛰伏着,等待自己必须出鞘作战的那个时刻。
阿塔希望那个时刻不要到来,至少不在今晚。
洞穴的出口开在一个小土丘后面,这样的高度足够乌麦拉隐藏身形,但对一个人类来说太矮了。周围是脚面高的草坪,她必须快速移动到有掩体的地方。
火光,在夜晚格外明亮,那是生命学派的法师们在孜孜不倦的摧毁乌麦拉挖掘的洞穴,好在那些靠前位置洞穴里的妖精早已转移,他们什么都不会抓到。
法师们的迟疑给了地穴领主时机,如果他们一开始就如此干劲十足,乌麦拉不会有机会制造这么多真假难辨的洞口。不过即便如此,优势仍然在人类一方。
“呼…”风,吹动着火把上的火舌,将它拉长,照亮了本不能照亮的地方。微弱的火光映出女剑士的影子,很淡,但足以引发警觉。
“谁在哪?”持火把的法师发出质问,他高举起火把以此增加照明的范围。
避无可避,这里是平坦的草坪,哪怕是设计的再精妙的夜行衣也不能真的将人融入夜色,除非是魔法的造物。
“喵。”一只花猫从阿塔的身边越过,跑到火光的范围内然后消失在另一边。女剑士抓紧时机向前一个翻滚,拉开了自己与法师之间的距离。
“怎么了?”“没什么,是只猫。应该是被吓到了。”“啊,我当时就说不该养猫来捉老鼠,现在老鼠没了,它们却到处都是。”
阿塔靠在篱笆墙边听着法师之间的对话,默默感激了一下那只救了自己的花猫。下一秒,一只毛茸茸的爪子搭在了她的肩头。
“嘘。”
第七百八十四章 重逢与训诫
突然摸上来的爪子没有让女剑士感到惊讶,从刚才那只花猫跑过去的时候,她就已经有了预感。
某种超过五感的联系将她和她唯二的两个亲人连接在一起,而其中一个尚在妖精界,且早已表露过对她的杀心,此时此刻,只有一个人可以如此悠然的出现在她的身后,如此亲昵的和她打招呼。
凯拉斯的眼睛在黑暗中晃动着,里面蕴含着什么样的情绪?愤怒?不解?同情?还是欣慰?
阿塔搞不明白,不是因为她不会阅读别人的眼睛,在其他人身上,她能敏锐的捕捉并产生共情,而恰恰是因为猫妖精对她太过重要,她反而什么都读不出来。或者说,即便读出了什么,也不敢妄自判断。
“跟我来。”
不需要真的说出来,甚至不需要约定暗号或嘴型,只是从肢体动作上就能感受到对方的意思。这倒是和阅读情绪完全相反。
总之,一人一猫在夜色中绕着篱笆穿行着,以他们的能力,大可以就此离去,远离那些地洞和法师,找到灰袍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不会有人在意的,甚至不会有多少人知晓。
事实上凯拉斯在带路的过程中确实有过这种想法,不过很快被他自己否决掉了。他不能这么做,他不能让对阿塔的保护欲盖过她自己的判断和意志,她已经不是那个需要他来阻挡一切问题的孩子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在奔流的时候?在结发镇的时候?还是更早,在草原上甚至在苍狮与灰袍相遇的时候呢?孩子何时长大,他们何时拥有了超出监护人意料的思维与行动力?
这恐怕是个无法回答的问题。尽管有成年礼这种东西存在,但成长往往比仪式更早萌芽。
“这里还算安全,如果有人靠近,他们会帮我们放哨。”
凯拉斯口中的他们,是一群猫,一群在这片篱笆和草坪乃至整个生命学派范围内活动的野猫。其中最扎眼的,就是刚刚帮忙分散了法师注意力的花猫,它来到猫剑客的面前,亲昵的发出低沉的叫声。后者抚摸了几下它的下巴表示回应。
“你和她很熟吗?”阿塔的语气有点怪,因为凯拉斯面前的明显是一只母猫。嗯,猫妖精,猫,听说这两个物种之间的关系没有那么疏离。
“她是位勇敢,聪明,坚韧且具有领导能力的女士。”凯拉斯说这话时的语气让人完全无法将他描述的对象和猫结合到一起。
“她曾经在后腿骨折的情况下独立抚养了三个孩子,了不起的壮举不是吗?对于一个只能靠爪牙谋生的母亲来说。”
“呃,是的,当然,我是说。”从个人感情上来说,阿塔是把黑猫当成是自己的父亲的,尤其是在找回了记忆之后。因此她并没有做好接住这个话题的准备。
好在凯拉斯也没打算继续就这这个话题深入,他转身跳上矮墙,让自己和女剑士齐平,语气严肃的说,“你在找被抓起来的妖精吗?”
“我…是的。”女剑士尝试着去编制一个自己正在做着并没有多大危险,也没有和初衷偏离严重的说词,但很快失败了。她没法对他说谎,因为那注定没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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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妖精对坦诚感到满意,尽管他宁可不要这坦诚也希望对方别搅合进这摊浑水里。可那已经是不可能的奢望了,她做出了决定,他也必须做出他的。
“找到之后呢?带着所有人冲过去救人?”他的语气里带着平时那种淡淡的讽刺,但更多的是其它复杂的情绪,他不是在反问,他在等待回答。
“不,找到之后,我会折返,在恰当的时机带少量精锐突破牢笼,解放他们。然后从地道离开,乌麦拉,这些地穴的缔造者,他正在挖掘通往外界的地道。”
黑猫闭上眼睛想了想,
“冒险而粗糙的策略。一旦你这次的窥探被法师有所察觉,就会让对方将计就计。而你又不能不先和那些还没能逃出来的可怜家伙打招呼,否则他们就会在你们冲进来时不知所措。在对方的区域内行动,每一步都必须精确,谨慎,流畅。变数不可避免,预留变数不是不去思考它的细节。”
“是。我知道,可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他们的士气低落,即使有更适合执行这次任务的人选,也不足以完成。”
阿塔的声音越来越小,在其他人面前,她可以信心十足,她也必须信心十足,那些问题,模糊点,她必须对它们视而不见。可在这只老猫面前,她可以示弱,可以允许自己示弱。
“调动士气并不容易,所以我才宁愿独自行动。那些举棋不定,或是自以为聪明的蠢货总是能在你意想不到的时候毁了所有事情。牧羊绝不是件简单的工作,何况他们可比羊难搞多了。”
猫妖精捻着胡子,语气里带着确实的感同身受,他肯定经历过不止一次类似的状况,所以才表现得这么理解。
“可他们还是值得信赖的。”阿塔似乎对羊群的比喻不是很满意,她轻声反驳道。试图为地下的同胞们挽回一点颜面。
“信赖?只因为他们叫你一声殿下?我的姑娘啊,那不是认同。你不了解那些妖精,他们从哪里来,除了种族和本领之外经历过什么?为什么会被人类抓住?你有没有想过,帮你挖掘地穴的那只肥老鼠有可能是偷取人类婴儿解馋的怪物?有没有想过那些活动铠甲曾经截杀过不止一支商队?”
“什…我不知道这些。他们真的做过这些事,吗?”
“我怎么知道?我看起来像个灰袍吗?只有那个家伙才非要搞清楚所有事,我宁愿留出无知的余地,否则惊讶和失望不就没有用武之地了?”凯拉斯耸耸肩,对自己刚才的恐吓毫不在意。
“我只是在告诉你,不要以为你在做的事和你想的一模一样,我们永远不清楚自己的举动会带来怎样的连锁效应。所以远谋才是一种宝贵的品质,甚至比精巧的计算和决断力更重要,没有长远的打算,眼下的一切都不过是左右逢源罢了。懂了吗?”
“应该是懂了。”阿塔微微挠了挠自己的脑袋,才发现头发都被网兜捆在了一起,没法碰到。
“懂了不代表能实际运作。我们不是法师,单纯的知识不足以成为力量,经验和经历才是我们的伙伴。而现在,是经历的时候了。”
第七百八十五章 去而复返
这个世界可能永远不会有真正的客观,或者说,人无法做到真正的客观。自神话时代开始,人们不断的在赋予它物意义,神圣的山,神圣的湖,神圣的树,这些事物成为了某种有别于寻常它物的存在。后来神话褪去,人们开始自封理智,可每个人都在做着与先祖一样的事,给自己曾经居住的地方赋予回忆,给某个人赋予美化,给某件事赋予感动。
脱离了这些,人不能存活,脱离了这些,人无法认知。所以我恐怕人没法客观的去看待一件事物,不管是谁。
前一秒,在黑暗中去寻找受困的妖精是件危险和让人不安的事情,后一秒,凯拉斯的出现打消了阿塔所有的顾虑。任务,没有改变,她的计划也没有。
可一切都不同了,仅仅因为那个熟悉的身影和声音。危险的任务可以变得不再那么绝望,只因为凯拉斯用那副仿佛永远也不会对世界感到满意的表情看向她。
如果当时没有去苍狮,没有见到灰袍,没有经历这场漫长的旅途,或许她的记忆都会是苦涩的吧。哪怕是找到了亲生父母,一切就能圆满了吗?
甚至她一直追寻的亲人,是否也是被赋予了意义的某种目标,当她走近就会发现不论是山还是湖,其实都并没有什么不同之处?曾经的阿塔不敢去想这些,现在的她却可以坦然面对,甚至就算寻亲失败或不被父母承认,她也已经可以接受了。
因为她早已不是两手空空,在追寻的路上,她收获了许多。
心理负担减轻的女剑士动作也跟着轻盈起来,即便是凯拉斯,在同等体型的情况下恐怕也不会做的比她更好。一人一猫,一前一后,在篱笆和建筑的遮掩下从草坪的边缘绕过大批浑然不觉的法师。
他们照亮黑暗的火把和提灯反而使得自己注意不到光亮之外的黑暗,那种照明更像是制造了一片区域,区分了注意力的界线,对光线照亮不了的地方便不再投入过多的注意。可危险往往来自于焦点之外,眼前的光亮虽让人安心,但同时变的盲目,盲目于狭窄的光亮。
“绕过草坪不难,只要你不主动攻击光亮里的法师,他们不会深究黑暗里涌动的影子。这些植物和土地作为他们的试验场已经太久,有些事已经变的无法深究,恐怕他们自己也不能确定有多少存在在这里游荡。”
凯拉斯在出发前说的话并不全是讽刺,就像他们曾经遇到过的人造树妖一样,这片空间里确实有着很多被魔法浸染的生灵。不说别的,这里的灌木和草皮种类就显现出不同的特质,整个生命学派区域内的动植物系统和山上的其它任何地方都不相同。
“问题是我们如何进入他们的建筑而不被发现。我和灰袍曾经深入过那些石头房子深处,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乱走绝不是个明智的选择,这些法师将自己的住所改造成了迷宫,我很怀疑他们会不会再铺设陷阱。而且最主要的是,这里有精灵犬。”
精灵犬,妖精的克星,经德鲁伊改造和驯养而生的怪兽。阿塔虽然只是半妖精,可同样在那些大狗的狩猎范围之内,历史上就有过人类用精灵犬甄别妖精和人类杂居严重区域内居民血统的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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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
阿塔是知道精灵犬是什么的,在她小时候,这些恶犬担任了童话故事中老巫婆和大老虎的角色,如果不好好睡觉吃饭,精灵犬就会来追你。
尽管时至今日她已经明白那些猎犬不过是特化驯养的兽类,除了对妖精异常敏感和残暴外并不是不可战胜的,但这仍然不妨碍她对法师们饲养这些猎犬感到意外。
“他们用精灵犬来看守妖精,却没将它们带出房子来搜捕你们的踪迹。人类并不是铁板一块,法师更是如此。我估计那些脏狗的存在也不是公开的,一部分法师并不希望另外的人知晓。这样的话,我们就不必担心遇到四处游荡的狗鼻子,甚至在见到它们时反而应该感到高兴。”猫妖精轻声说道。
“你之前被他们抓到过,其它妖精没有和你关在一起吗?”
既然能说出精灵犬的存在,以及曾经和灰袍在那些建筑里行动,不难推测凯拉斯经历了什么。阿塔感到庆幸的是猫妖精身上没有任何明显的伤痕,而从他的言行举止上也看得出法师没能将这只老猫如何。
“看来他们对我还算比较优待,可能是把我当成了王庭派来寻找线索的探子也说不定。关着我的地方确实还有几个妖精,但我不认为那个数量符合你的描述。如你所说,逃出去的妖精应当是少数,甚至不能说是小半,那么被关押的妖精数量便不会太少。我所看到的肯定不是全部。”
两人行动间已经来到了一座小楼的侧面高台,阿塔四肢并用,三两下就爬到了和猫妖精同样的高度。在这个位置,他们可以看到房子中走廊里的情景。
这里正是之前凯拉斯和起司逃离的小楼,看起来之前追捕他们的法师已经散去,除了那扇破窗户之外一切都没有什么问题。
凯拉斯做出了自己先进去的手势,然后用沙剑汇聚成能从窗户缝隙中伸进去的薄片,挑开了窗栓。
保险起见,这次挑选的窗户在之前他们逃离时用的窗户的另一面,就算还有人聚集在那附近也不会注意到又有人去而复返。不过气味上就不好说了,也许一阵穿堂风就会让徘徊的猎犬嗅到他们。
养狗能帮人看家护院,诚然不假。身手敏捷的刺客可以穿堂越户不被人看见和听见,但他们不论怎么训练技巧也无法让自己不散发气味,尤其是那些善于潜伏的杀手,一等就是两三天一动不动,身上的味道往往会随着时间推延而变的愈加强烈。
至于佩戴香囊之类遮掩气味的物品,就更加没用,或许你确实能遮住身上的人味从而瞒过犬类,可异常的花香或异香却会惊动本来没有注意到的人类。
开窗,翻入,落地。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丝毫的声音,凯拉斯是如此小心,甚至在开窗时都轻轻托着窗户,防止它的转轴摩擦产生异响,任何声音在夜晚都会被放大许多倍,不能冒险。
落地后的黑猫打量了几秒,这才对阿塔做了个安全的手势。
第七百八十六章 猫头鹰的帮助
法师的居所就像一个记性糟糕的作者笔下的产物,它们没有固定的结构,没有合理的大小容量,采光,承重乃至建筑材料都随意的变来变去。
可能你只是顺着窗子向外看了一眼,回过头来却发现除了窗子,整个房间的布局都已发生转变,再一恍惚,便连那扇窗子都消失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其实起司是能解答的,他也曾经将这个回答告诉过他的同伴们。如果一个法师建筑内的结构在不停转换,那就说明你并没有真的踩在建筑的地面上。
没有真的踩在地面上,并不是说完全没有踩在地面上,也不是说非施法者的人在这个空间中所看到的摸到的都是虚假的幻象。
迷宫是存在的,破除迷宫的方法不止一种,你大可以用力量直接凿穿迷宫的墙壁,直抵它的核心,就像起司这样的施法者可以直接破除建筑中的法术。
你也可以顺从眼之所见,手之所依,那些东西并不虚假,它们真实,只是真实的不纯粹。可不纯粹也已经足够了,世上本来就没有什么是纯粹的。依循着迷宫的法则,同样可以解开迷宫。
凯拉斯就是第二种迷宫破除者中的行家里手,或者说,他本来只能算个高手,靠着敏锐的感觉和丰富的经验以及妖精对魔法的对抗能力不至于身陷险境。
而在和起司就相关话题有了多次深入交流后,高手就变成了行家。如果说之前的他只是被动面对门锁的盗贼,手里的撬锁工具用起来全凭经验和感受,那现在的他就是掌握了所有锁头结构和构造的开锁师傅,二者对开锁这件事的专业性差别不难判断。
在阿塔跟着进入走廊之后,凯拉斯已经判断好了方向,他朝着右边歪了歪脑袋,然后迈开脚步,贴着墙壁向前移动。得益于妖精带来的黑暗视觉,这次他不必再像迁就起司那样寻找光源,黑暗将站在他们这边,前提是黑暗里没有预先埋伏着什么。
脚步,在转角处停止,不是因为听到了脚步或看到了火光,而是因为转角立柱上雕刻的猫头鹰浮雕。现在猫妖精已经知晓,这丑陋异常的猛禽就是居于此地的古老者的象征,他正通过这些浮雕窥探着这里发生的一切。
猫妖精不认为他们的行动会受到古老者的阻止,对方没理由这么做,而且经过上次起司的谈判,古老者甚至有可能为他们的行动提供便利。
因此他只是对着那座浮雕深深的瞪了几秒,随后就转移了视线。阿塔自然注意到了凯拉斯的目光,可她也只能惊叹于浮雕的造型实在太过丑陋,除此之外并不能看出什么。
“远离有这些怪鸟图案的地方。”在潜入的过程中冒险说话显然是不够专业的举动,但凯拉斯这么做了就说明这件事值得冒险去通知阿塔。
女剑士理所当然的点头,她当然对猫头鹰或猫头鹰所象征的人与凯拉斯之间的过节感到好奇,但她不会怀疑对方在这件事上的判断。
事实上,凯拉斯的判断总是格外准确,正因为猫妖精自己带着异常明显的好恶倾向,他才能意识到自己的好恶只是一种情感,并不涉及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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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说过,你只能欣赏自己的同伴。出于这种自知或者说更深刻的感情用事,他连自己的判断都视为感情的一部分,凯拉斯反而能冷静的判断现场的局势和走向。
“我们要去哪?”
既然猫妖精已经率先打破沉默,周围又没有任何存在其它生物的征兆,阿塔便也尝试着提出自己的问题。谷
而这个问题的真正意思其实应该是,关押妖精们的牢房会在哪里?凯拉斯之前也承认过他并没有和所有妖精关在一起,他此时是在依据什么做出判断的呢?
“好问题,我的建议是抓个舌头让他来回答。”
凯拉斯耸耸肩,他或许可以在这座灵动的建筑中保证他们不至于迷路,可论及具体房间的具体位置,那还是需要居住或在这里工作的人才能解释清楚。
这样的事他之前和灰袍就干过一次了,相信再来一次也不会太难。
“咕噜噜。”
就在两人讨论的时候,一阵石头摩擦和滚轴转动发出的声音从石柱的顶端传来。
两双眼睛一同看过去,只见那只诡异丑陋的猫头鹰雕像的头部居然旋转了起来,像表盘一眼按着某种刻度一截一截的转动,最终停到了他们来时的方向。
凯拉斯朝那个方向望了一眼,路已经不一样了,当然。
“我猜它的意思是让我们走那边。可,你说过它并不可信,所以也许逆着它走才是对的?”阿塔眨眨眼,给出了自己的想法。
“啧,算了。他本来不会插手这种小事的。现在唯一的解释就是,起司那边做了什么,让他对我们产生了兴趣。既然这样,进退就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了。”
凯拉斯大概知道起司和古老者之间的交易,由灰袍去帮对方解决某些问题作为代价,换取对妖精问题上的某种便利。
但这种便利最初只限于古老者不会介入到这场纷争之中,绝不是让这位大法师亲自出手帮助妖精。现在这种情况的出现,只能说明起司那边的事情有了进展。
只是不知,这种进展是好的还是坏的,猫头鹰雕像所指引的道路,究竟是通往目的地,还是陷阱。
“起司去做什么了?他知道我正在做的事?他…是什么态度?”这话其实阿塔之前就想问凯拉斯,只是被重逢的喜悦所遮盖,一时忘了,现在才想起来。
凯拉斯回头看了一眼,表情有些微妙,“你会知道的。不过那不是你现在该关心的事,知道为什么我和法师没有脱困之后第一时间去找你吗?”
“是因为,我做错了吗?”
“错,是因为有对。这世上的事情哪有什么确切的对错,不过是被人挑出来摆好了之后才能分清,难道走路时先迈左脚是错,先迈右脚才是对吗?那我这辈子就没走过正确的路,因为我是猫妖精,我有四只脚。起司和我都希望你明白这件事,塔兰,我们相信你的判断。”
第七百八十七章 被引导的发现
脚下的路面很微妙,前一个拐角还是石砖,一转身却变成了木板。窗外照进来的月光,有时在东面,有时又在西面。这是一间会让人发疯的房子,任谁住在这里,都会被它所折磨。
那些墙壁上的纹路让人不禁怀疑其与魔法符文之间的关系,就连偶然伸出石砖缝隙的顽强野草,也令人感到惶恐和不安。
这显然是不正常的,不禁作为一座普通的房子不正常,作为法师的居所也是如此。魔法不是胡乱发作的技艺,法师建筑中的走廊和场景纵然错乱,其错乱的方式也是有迹可循的,至少不会出现如此巨大的矛盾感。
魔法的精巧之处在于不易察觉,按理来说,真正的法师居所应当是一个人反复的经过一条走廊,可实际上每次都会发现这条走廊与上一次经过时有着微妙且细微的不同,而不是像剪贴画一样将完全无关的空间桥接在一起。那不是手艺,那是恶梦。
万法之城的法师显然都是精通魔法技艺的人,就算不及灰袍,他们也不会犯这种错误。因此眼前的状况,绝对是有人在背后故意这么做。
是谁呢?其实没什么好怀疑的。眼前的地板上,猫头鹰张开左边的翅膀,指向同侧的窗户,那扇窗户之外是另一条走廊,眼前走廊的前方却是空荡荡的星空。
古老者在操纵着他们的行动路线,而他们已经无力挣脱。
魔法令人崩溃的一面经由看不见的手得以施展,那是起司从不会做的极尽铺张华丽,混乱迷狂之能事的法术,尽管在这些错乱的景象背后,魔法的规则仍然被严密的恪守,但它对现实的影响程度已经到了令人迷惑的地步,这是过于奢侈的施法。
任何施法者都不会在没意义的情况下如此作为,这与对魔法的掌握程度无关。整个过程就好像你本来应该掏出钥匙打开一扇门,但你却选择将这扇门的门轴从外侧拆除,将门板卸下走入室内,再将门板复原一样令人莫名其妙。
可法师不会做这种莫名其妙的事,他们的行为背后总是有目的性,越是强大的法师越是如此。
“谁?”
转角处的火光映出了人影。一直在快速移动的凯拉斯和阿塔没有来得及放慢脚步,被听到了声音。猫妖精的眼睛眯了起来,身体不退反进,如一道黑色的飞箭攒射而出,双腿蹬在转角的墙面上,朝着人影猛扑过去。
然后就是惊呼声和人体倒下的声音,这些声音只存在了一秒便立刻消失,让人怀疑是不是错觉。
阿塔来到拐角,转头看到一个倒霉的法师被猫剑客按在地上,沙子封闭了他的嘴巴,猫爪在他的眼前打晃。恐吓能让人忘记反应,自然也无法施法。
“别耍花样,小子。”
凯拉斯用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声音说道。眼前的法师看起来岁数确实不大,不过对于活了几倍于人类寿命的黑猫来说,似乎谁都可以用小子来称呼。
只不过,他这次错估了法师的反应能力,或者说,没有第一时间用更具有冲击力的方法控制住目标是个失误。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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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粒火光从法师的伸出的指尖飞出,它们来自于藏在指甲里的药粉,通过特殊的动作来将其撇出。那几缕火光在空中飞舞环绕,变的越来越明亮。
不需要谁来指示,阿塔立刻出剑,弗拉克拉格的剑尖准确的击中其中一粒火光,引发了轻微的爆炸,后者散落成几点黑色粉末便消失了。
但其他的火光已经成长到了指节大小,它们开始四散开来,同时发出低沉的嗡嗡声。女剑士一连出了三剑,两剑击中目标,一剑擦肩而过。电光石火之间,空中还剩下三枚飞火。
“那是信号,别让它们飞出去!”
飞火的原型是对萤火虫的模仿,当然这种模仿仅仅停留在外形上,这个法术的用处,在于信息的传递。
果不其然,在凯拉斯发出警告之后,那三枚已经足够庞大的飞火开始朝着走廊的尽头快速移动,其飞行的轨道也并非是笔直的,而是如真正的飞虫般带着难以预测的弧度。
那些弧度使得阿塔的剑没能再次命中,等她调整好脚步的时候,三个信号已经尽数逃出了攻击的范围。
“准备战斗,我们有麻烦了。”凯拉斯没有去埋怨女剑士,那没意义,他也没有去逼问这些信号发送给了谁,同样没意义。反正接到信号的人,很快就会到来。
其实作为潜入者,被发现并不意味着末路。因为从被发现到真正被围困或被抓捕之间还是有一段短暂却确实存在的反应时间的。
老练的潜行者懂得如何处理这段时间将会决定自己的命运,而心理素质不够的新人则会在无意义的自责和慌乱中白白将它浪费。
只是阿塔他们的情况不同,虽然他们可以利用这段时间逃跑,但他们该往哪里逃呢?又能逃到哪里去呢?如果让他们被发现是古老者的意图,那自然不会有后路留下,反之,根本不应该有人能发现他们才对。
“有入侵者!”入侵者,这个措辞还挺微妙的,一般来说不会有人用这个称呼来叫小偷小摸。这里处于戒备状态,他们知道可能会遭到入侵,他们在防备谁?
杂乱的脚步声响起,烟雾从走廊的一端涌来,吞没了一切。魔法烟雾,用来对付不会魔法的人或法师都是不错的选择,对前者它能带来巨大的优势,对后者则能争取时间。
妖精的视觉却不会受到魔法的遮蔽,至少这种等级的烟雾不足以遮蔽他们。阿塔天蓝色的眼睛清楚的看到三个人从转角冲出来,两个手里握着法杖之类的东西,另一个看不清楚。
“注意看,魔法并不是没有实体。”凯拉斯轻声说着,抬手将沙子在手中凝结成剑的形状。
雾气,发生了扰动,某种不可见之物穿透而出,分别袭向两人。
第七百八十八章 青出于蓝
“当!”
那飞出魔雾的东西快,可阿塔的剑更快。女剑士手腕一抖,弗拉克拉格在空中留下一道银色的痕迹,伴随着一阵带有些许回音的脆响和手掌轻微的震动,某样东西在靠近女剑士身体一步之外就被磕到了一旁。
整个动作之流畅,看不到丝毫的犹豫和慌乱,比起那些空有招式基础而缺乏实战经验的所谓剑士要强上百倍,而其中的从容与冷静又不是寻常的老手可比。
这是兼具了训练,历练,主动思考与高手指点之后才会最终形成的样态。
可以说,现在的阿塔,已经有了剑术大师的风范。
这种风范不需要击败谁来展示,她就在那里,她的剑就在那里,一举手一投足,虽没有剑七那种浑然天成的气韵,但确存在某种让人心头一凛的气势。
这么说吧,哪怕是醉酒醉到走路都会转圈的酒鬼,都不会尝试轻薄此时的阿塔,她很美,但那种美是带有力量的美感。
另一边的凯拉斯早就是剑术大师了,妖精王庭的首席剑士,这个席位上从来没有过尸位素餐之辈,哪怕是再得宠的人也要掂量掂量那个位置的份量和自己的能耐。
而凯拉斯不仅是首席剑士,还一当就是这么多年,从他在妖精界中破解宿敌的三重剑时的表现就能看出,他早已不是可以通过常规来揣测的用剑者。
他所需要的,更多时候只是一柄能将他与众不同的剑术理解发挥出来的好剑。沙之剑,可以完美做到,或许只有一个遗憾,那就是,它毕竟是沙子。
“噗。”
异常的声音引起了猫妖精的警觉,他朝剑身看去,本来应该被弹开的东西正附着在沙之剑的剑刃上,那是一颗果核。
果核是种子的一种,种子会发芽,发芽需要养分,更准确的说,需要土壤,土壤…糟糕!
他立刻命令沙之剑解除现在的形态,可是本应与心念合一的武器这次却未能回应他。
“萌发!”
发芽这个词,总是象征着美好,希望,生命力,让人觉得温暖。可当这个词是从你的敌人嘴里发出的,你就要考虑着萌发的代价为何,那鲜艳的花朵,是否会生长在尸体掩埋的地方?那甜美的果实,是否曾吮吸过死者的血液?
一样东西的生长,总是意味着某些东西的死亡,或许这关系并不直接,可从来如此。
“敲击者的胡子!”
凯拉斯总是能用一些奇怪的名词来表达自己的想法,或许这些名词并不奇怪,在妖精的语境中,他们就是用作这种情况的。
但不论他说的到底是什么,那枚附着在沙剑上的果核都在法师的命令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发芽,坚硬的果壳被挤开,嫩芽钻入沙剑之中,重演着扎根的过程。
阿塔看了一眼凯拉斯,她的眼睛能看到某种象征魔法的细线正快速将果核和沙子连接在一起,切除,已经来不及了。
现在就算将果核剔除,它带来的魔法也不会停止。想要中止法术,就只能中止施法者的作为。
天蓝色的眸子中闪动着危险的色彩,她略微低下身子,如豹子般迈动双腿,在狭窄的走廊里毫无顾忌的冲向那片魔法雾气。
法师们以为她看不见雾气里的样子,这是优势,优势就该被利用,去杀他们个措不及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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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护!”
雾气晃动的轨迹显示出魔法阵的图案,那片轻薄的雾瞬间化为坚硬的墙,只有一瞬,但足以将高速前进的人挡下,甚至让他们撞个头破血流。
前提是,那个人没法及时作出反应的话。
和猫妖精一起训练最特殊的一点就是,你必须学会立体的作战方式,凯拉斯懂得利用人类世界的一起东西作为战斗的舞台,篱笆,树枝,树干和墙壁,都能成为他的助力而非妨碍,这种因地制宜的战斗和移动方式源于他劣势的体型和猫般的天性。谷
阿塔尽得其真传,她虽不能在楼宇森林间如履平地,可在短时间内以最快的方式越过障碍物还是可以的。妖精的眼睛给了她看清固化雾气边缘的能力,她一脚踩在雾墙上,伸手攀住顶端。
“什么?”
惊呼声从雾中传来,过高的天花板成为了法师们的劣势,女剑士翻过只存在一息的墙壁,在空中将右手抬到左肩之上,魔剑顺势斩出!
“啊啊!”
剑,其实没有砍到人,其中三分是因为阿塔不想,三分是因为那个法师身上的东西不让。至于其余四分,主要是因为那名惊慌失措的法师脚滑了,整个人失去平衡向后倒下。
不过因为他身上穿着的,如同藤条组成的甲胄,摔倒似乎也不会带来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米尔!”
有人在喊叫,大概是那个倒下法师的名字。毕竟从第三方的视角看去,情况很像是中剑倒地。灵巧的剑士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说话就意味着,没法施法。
阿塔脚尖点地,身形一转,手里的剑化为破开雾气的隔板,直奔那名喊叫的法师而去。她的速度如此之快,以至于除了被正面奔袭的法师之外,其余人转头的速度甚至只能看到飞扬的小栗色发丝。
弗拉克拉格,从不反光,它不会像凡铁打造的兵刃那样闪动着明亮的光线,它沉默,致命,仿佛连光都被劈开。
雾霭之中,寒芒来的悄然。可它带起的血却温热,温热而真实,飞溅在空中,如鲜艳的花朵。
“我中剑了!”
被刺中肩头的法师在随着上挑的剑刃转了一个圈后发出不知是惨叫还是嚎叫的声音,紧接着就是对着额头的剑柄猛砸。
其实剑柄的配重块,是能杀人的。所以阿塔没有侧面砸击他的太阳穴,而是选择了额头稍微向上的地方,那里的骨头相对厚一些。
不过再厚的骨头,也会在金属前开裂,不知道等待颅骨愈合的人会需要怎样的疗养。当然,只有活人才会考虑恢复,死者不需要,所以拥有还能愈合的伤口,都是幸运的。
“她在这里!”
出剑和砸击让阿塔停止了移动,法师们终于能跟上她的位置,发出早已没什么用处的警告。
躲藏在拐角里的第四名法师双手拢在一起,看起来是负责维持雾气的,他朝着阿塔挥出拳头,女剑士身边的雾霭立刻开始流动,吹的她发丝乱舞。
“下次你也许可以在里面掺些沙子,至少能迷住我的眼睛。”
在战斗中嘲讽对手不是件优雅的事,可谁让她是和爱这么做的人学习的武艺呢?
魔剑向下,将法师脚上那双皮鞋的鞋面斩开,在脚面上留下一条血痕。
“啊啊!我的脚!”
没有了魔法支持,雾气立刻消失,四名法师,一个倒地不起,一个捂着肩头,还有一个抱着自己的脚在原地蹦跳。
只剩下那名手里拿着吹箭筒的法师愣愣的看着阿塔。
女剑士调皮的歪了歪脑袋,用下巴指向凯拉斯的方向。
“解除它。”
“是!是…女士。”
第七百八十九章 盗蛋鸟
其实沙之剑上的种子并没有立刻剥夺凯拉斯作战的能力。
即便有,作为一名战士,他也可以随时摆脱剑士的身份,用其它方式作战。对环境的适应不仅体现在理由周围的物体和地形作战上,同样也体现在所采取的战斗方式上。
真正的战斗者是不会因为没有趁手的武器乃至武器而放弃战斗的,在苍狮的谚语中也有骑士不可徒手而亡的古训,当然在那古训的背后所流传的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那么为什么明明可以作战,猫妖精却选择了让阿塔只身冲入法师之中呢?
这是一种判断,就像修鞋的人可以通过鞋的磨损程度判断穿鞋者的行走习惯,就像更换车轮的匠人可以通过换下的车轮知道马车曾经去过哪里。
战士一样具有类似的判断,在剑七的家乡,人们相信刀剑可以表达人的思想,通过观察一个人挥舞武器和作战时的方式,就能真切的了解到这个人的内在品质。
因为没有人能在生死搏杀中还虚伪的拘泥于动作,他们的行动方式必然发自本能或真心,再说伪装这种行为本身也可以看作是某种真实性格展现的流露。
那么凯拉斯从阿塔刚刚一连串的动作中看到了什么呢?自信,精准?还是仁慈和举重若轻?恐怕都不是,他在这个女孩身上看到了许多的影子,有自己的,有起司的,有洛萨的,有剑七的,那些熟悉或不熟悉的影子重合在一起,然后被名为阿塔兰忒的主体所吸纳,化为一个实体。
她在这里,她是完整的,不仅作为一个生物个体是完整的,作为一个人,她也是完整的。那意味着,她可以独自去面对所有的事,哪怕被击倒,哪怕崩溃,她也会做出自己的选择,用自己的声音哭泣。
所以凯拉斯之所以没有出手,可能也是因为看痴了。那一瞬间,猫妖精突然觉得自己老了,因为他已经培养出了足以面对未来的接班人,他身上的担子一下子松开,他变的可以面对衰老。
对于一个妖精来说,这是非常少有的体验,妖精们不像人类,他们没有这么紧密的家庭关系,也不需要如春夏轮替般的长大和老去。这是件坏事吗?那个绝对不能失败的信念在凯拉斯心中软化了,他可以失败了,因为没有他,她依然可以继续走下去。
但另一个角度来看,这种体验让他更完整。
也许也不是件坏事不是吗?再说,这也不意味着结束,事情不会那么轻易结束的,否则我们也不必如轮子上的蚂蚁一样不停的向上攀爬。
“五个全副武装的法师,我猜这里肯定不是澡堂或酒馆。”
猫妖精挑了挑眉毛,甩动手中的沙剑将那枚失去了活力的果核连同其根须一起弹开,任其滚落到角落中。如果没人打扫的话,可能许多年后这里的走廊中会长着一棵小树也说不定。
“你们在防备谁?说!”阿塔用魔剑搭在那名穿着植物铠甲的法师脖子上,轻身低喝道。
选择这个人,不只是因为他的位置合适,那身铠甲始终令她不安。
“我们…唔,为什么…盗蛋鸟,我们在戒备盗蛋鸟。”
想要用意志对抗弗拉克拉格上的魔法铭文,勇气可嘉,可惜哪怕他眼中的魔光已经十分旺盛,强大的妖精魔法依然逼迫他不得不吐露真相。谷
这就是妖精魔法霸道的地方,它们是如此简单直接,充满奇思妙想,造成的结果又如此无法复原,毫无折中的可能。
“什么是盗蛋鸟?”毫无疑问,这个称呼是种隐喻,尽管自然界中确实不乏以盗取其它生物的蛋来为生的生物,但它们总不可能来这里偷蛋。
“唔…其他学派的人,他们会来试图窃取我们的研究成果。被窃取的研究将无法用于学派间的联合实验,它将会变成名义上独占可实际上人人都可以使用的专利。我们,我们刚刚完成了一个项目,它将会在典礼上具有一席之地,绝不能,让它,成为笑柄。”
法师的牙龈在渗血,他在尽最大可能对抗魔咒。
“听起来挺凄惨的,不过这跟我们没关系。小子,你们把妖精都关在哪里了?告诉我们,这件事就和你以及你可怜的同伴们无关了。”黑猫歪歪脑袋,手里的沙剑化为一把肉钩,在脚下的法师面前晃悠,随时可以勾穿他的脖子。不管那些盗蛋鸟是谁,他们跟阿塔和凯拉斯没有关系。
“回答他,别让我再问一次。”
问题是凯拉斯说的,这意味着魔剑不会逼迫法师说出真话,阿塔也没有立刻进行复述。这个法师的口腔情况很糟,继续用魔咒逼他开口,他说不定会在慌乱中用法术对自己做出什么难以挽回的事情。情绪会让魔力发生异变,那样法师就成了危险的火药桶。
“妖精?啊,妖精,我知道,他们在…凯特,你知道他们在哪里对不对?我记得你申请过妖精实验。”
凯特是位女法师,也是被阿塔刺中了肩头的那位,老实说在五个法师中,她是受伤最重的,被剑柄磕了一下之后整个脑袋还晕乎乎的瘫坐在地上。此时听到同伴的呼喊抬头看向女剑士的背影,眼神里有难以掩饰的厌恶和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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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那些妖精在地下三区,你们顺着走廊走到底,看到螺旋扶梯一直下到一层,然后去申请室拿钥匙,打开暗门就行了。”
“听起来有些复杂?”凯拉斯说着收起武器,一个转身迅速冲到女法师身边,“不如你带我们去如何?反正你也在我可怜的同胞们身上施展过魔法。”
“我申请的是在妖精身上实验治疗药膏!你这个…”猫眼中凌冽的光芒让她知趣的闭上了嘴。然后看了看四周的同伴,他们都已经全无战意。
“男人都是废物,你们这些只配泡在实验室里等着秃顶的白痴!”四名男法师面面相觑,作为这个项目组内唯一的女性,她也确实有说这话的立场。
“你们是法师不是战士,保护你不是他们的责任。况且,就是真正的公主,也要学会自保的手段。这世上没有谁欠你东西,至少天生的时候不欠。”
凯拉斯虽然自己喜欢说些犀利刻薄的话,但总是听不得别人说,或许他单纯只是想要抬杠也不无可能。
女法师不论是武力还是嘴皮上都没法反驳猫妖精,只能咬着嘴唇忿忿的转身朝着走廊的深处走去,在经过抱着自己的伤脚的法师时鄙夷的冷哼了一声。
“她脾气不太好。”阿塔在收起魔剑来到凯拉斯身边时说。
“哦,这不奇怪,脾气更坏的女人我也见过不少。我是说,女士,女士。”
第七百九十章 合理误导
凯特捂着肩头在前行走的样子看起来十分可怜,她的伤口还在渗血,但当事人看起来并不着急处理。结合她之前曾经申请过治疗药膏的试验,或许这点皮肉上的伤痕对她来说并不重要?可是疼痛呢?人总是难以忍受疼痛的。
人的身体演化出了痛觉神经来提醒大脑身体受到的伤害,可偏偏那神经带来的反馈总是过于激烈,强烈的疼痛不仅能让人的大脑暂时停止工作,甚至还能导致呼吸系统的痉挛进而缺氧死亡,活活痛死,并不只是单纯的形容。
能够被忍受的疼痛是不存在的,只有因为更要紧的事而在无法忍受中继续的人,从来没有谁对痛觉迟钝,因为痛觉的出现就是敏锐的。
以此来说,这个女法师的行为多少有些不正常,她的肩头在流血,即便魔剑的刃口再锋利,现在她也应该感受到疼痛了才对。但她走起路来不仅不慢,还很平稳。
“我好心提醒一下,妖精的武器上经常会淬毒。有的时候这对于我们来说是无意的。据我所知,在妖精界经常被用来擦拭武器的某种果实,对人类来说是能影响血液造成大规模坏死的可怕毒药。你挨的那一剑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连我也说不清。”
凯拉斯这是在用诈术。他说的倒也不完全是谎话,一些妖精界用作其它用途的膏药或油脂在人类世界确实能变成毒药,可那些东西早就被妖精们筛选了出来,况且阿塔也不是在用妖精界的事物保养自己的武器。
但他还是这么说了,因为他很想看看对方的反应。倒不是出于恶趣味,经验告诉猫妖精,反常背后隐藏着不确定,不确定会带来危险,而且是无法防备的危险。
凯特的动作明显停顿了一下,然后她回过头看向两人,在得到了沉默的允许后靠在走廊的墙壁上借助着火把的光亮撕开受伤处的衣服。已经有些粘连的血和布片让她的眉头皱了起来。在一旁看着的阿塔也感到了淡淡的愧疚,毕竟那个伤口是她留下的。
可作为战士的经历让女剑士很快压下了这种感觉,他们分属两个阵营,立场对立,在几分钟之前还刀兵相向,起司说过绝对不要期盼法师的仁慈,因为用法术杀人往往简单的多,对杀人者的心理压力也小得多。
“嗅,嗅。”
女法师闻了闻自己的伤口,又舔了一下渗出的血液。她从腰带上摘下一个小瓶子,倒出一枚药丸,含入口中,几秒后吐在掌心,用手指捻开变成药泥。
最后才将这些粘稠的浓绿色膏药涂抹在伤口上。清新的草药味和通常药膏的那种浓烈到令人作呕的印象大相径庭,如果德鲁伊们身上的味道也能这样好闻,那他们可能就不至于被人们当成是怪物或野蛮的毛人。
而且,这股味道也有掩盖成分的用意在内,凯拉斯竟然闻不出那药膏里究竟含有什么成分。
“抱歉,我的感觉有些迟钝。魔法实验的代价,我对肢体上的反馈很慢,痛觉和其它感觉都是如此。我不知道你们是从哪里进来的,但妖精实验和我以及那几个废物没有关系,我们只是恰好在这个实验楼里的另外一个项目组,如果你们要寻仇的话,希望你们找对对象。”
凯特的声音略微有些沙哑,没有刚才有攻击性了。谷
“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在我们眼里,所有法师都一个样子。所以你也大可不必来为谁开脱,我们的目的只在于救人,寻仇是他们的事情。现在,既然你处理好了伤口,我们就继续前进吧。时间不多了。”猫妖精的目光在凯特转过头去后变的很微妙,这和计划的不一样。
计划里,他和阿塔此行的目的只是确定被关妖精的位置,之后再由阿塔率领避难所中挑选过的人员前来营救。但经过了古老者的一番操纵,他们的外形和目的都已经被这几名法师所知晓,眼下就算将他们尽数杀死,也难保后续不会有人从伤口上察觉到异样。
再说,他和阿塔都不是会做出这样事情的人,他们有他们的骄傲,对于凯拉斯来说,那是王庭首席剑客的自尊,为了掩盖踪迹而屠戮投降者,非剑客所为。至于阿塔,她也有她的理由,这是肯定的。
可意图已经暴露,就算女法师声称自己所在的研究小组和研究妖精的不是同一个,也不能保证他们守口如瓶。
那么,要干脆直接把人救出来吗?或许可以,但可以想见后续的出逃过程一定会十分惨烈,突然到来的解放者无法获得妖精们的信任,而在这种时刻稍一迟疑就会带来灾难性的连锁反应。最后的结果无法预料。
“不,等等。”再次叫住两人的,是阿塔。女剑士的眼波流转,表明她也思考了很多东西,很可能包括凯拉斯刚刚思考过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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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先不用过去,跟我详细说说你口中的盗蛋者,他们会来自哪个势力,有什么特征,如果他们真的来了,你们事后又该怎么证明?”
凯拉斯立刻明白了阿塔的意图,她想要为这次行动做一些伪装,是的,合理性的伪装。有趣,它或许可行。
因为这里是法师的城市,法师们相信他们相信的世界运行方式,两个妖精半夜闯进了研究大楼的内部而无人发现?或许这件事有更合理的解释。他们不需要做好所有的伪装,只要暗示一个更可能成立的可能就行了。
女法师并不愚钝,结合阿塔他们曾经自言过的目的,她很快意识到对方想要做什么。虽然如她所说,她不是那个团队的一员,可同为生命学派的法师,帮助妖精来欺骗或误导同僚,无疑是一件大罪。
然而这些不情愿在阿塔将魔剑亮出来之后就消失了,在能逼着人说出真话的魔剑面前,小小的矜持又有什么意义呢?凯特可不想想刚才那个同伴那样,为了对抗不可能对抗的魔咒,将自己的嘴巴弄得一团糟。她举起没有受伤的那只手,表示投降。
“我知道了,我会把你们想知道的告诉你们。只有一个要求,不要把你们想做什么亲口告诉我。这样学派事后调查的时候,我就不会再被连累。”
阿塔和凯拉斯对视了一眼,猫妖精耸耸肩,露出一个无所谓,全都交给你的表情。
阿塔会意的点头,“成交。”
第七百九十一章 倒霉的人
有些人就是很倒霉。这种倒霉或许是暂时的,或许是长久的,但你无法习惯,你无法在每次怀揣希望却迎来糟糕结局时都能习以为常。
因为当你强迫自己适应了那种不幸后,你会发觉就连理所当然都变得不能确定,生活化为了危险的绳索,哪怕你再熟练的在其上行走,下方的危险都确实存在。随时,都可能万劫不复。
罗素醒了,但他情愿自己没醒。也许,他确实没醒,因为他现在的身体状态让他的脑子不能完全的区分混乱与秩序,他的脑中一片浑沌,构不成明确的思绪,引以为傲的思维消失无踪。
可能那东西从来都没存在过吧,根本没什么灵魂意识之说,一切只是这具肉体给自己制造了个好用的操作系统罢了。
手,疼。脚,疼。浑身没有一处不疼。冷风吹着身体,他身上的衣服早已被去掉,象征着法师身份的外袍更是不知所踪。都到了这个地步,谁还顾得上那身衣服?
冰冷的水没有被体温温暖,它们仍然在顺着他的头顶向下流淌,让每一阵风都变得更加刺骨。他想擦掉那些冷水,想去找件衣服,但他动不了。
锁链的声音随着他的痉挛响起,很多条锁链,几乎将他吊在半空中而不是绑在十字架上。密探真的很好奇这些刑具是动哪里来的,据他所知密仪学派哪怕在需要犯事的法师开口时都不会用上这些东西。
它们让犯人没有尊严,法师之间是讲求尊严的,某种意义上来说比那些世俗的贵族还要讲求这件事。因为那些所谓的贵族说穿了也只是具有血脉上的渊源,为了维护盘根错觉的贵族血系才需要被小心处理,但法师们不是,每个法师都有着货真价实的学问,他们在世俗中都大有可为。
什么人在耳边说了什么,可惜现在的罗素听不清。他的耳朵被杂音和某种隔离感笼罩,就像他分不清自己的眼睛是不是睁开一样。
五感的存在与否成为了不可确定的状态,他甚至无法判断自己是不是还活着,因为现在的感受与死人好像也没有区别。这样的话,他耳边听到的是祷词也说不定。
不对,在万法之城,尸体是要被火化的,而不是用冷水像为了改善猪肉口感那样冷敷,他还没死,现在还没死,但也快了。
若说密探罗素有什么本事,那就是倒霉,谁能想到在自己的学派里会遭到这样的对待呢?这里应该都是他的朋友,兄弟,老师和前辈,他们本应在共同的理念下各司其职。
除非,这样对待他也是他们的责任之一。那就有趣了,因为罗素不记得自己到底犯了什么大罪值得被如此惩罚,剥夺思考能力,对于法师来说是仅次于死刑的刑罚了。
说话的声音又一次传来,仍然无法送进罗素的脑子里。他仍然毫无反应,像死人一样。不知过了过久,耳边的杂音开始渐渐消退,这个过程持续了几分钟,罗素才终于再次迎来了平静,不再被那些杂音骚扰,与此同时,那个在耳边重复的声音再次传来,这次他能辨别了。
“该死的,我总是忘了没有解除法术就开口说话,真是个坏习惯。喂,听得见吗?有人吗?有人在家吗?罗素师傅,休息时间结束了。”
耳朵里的声音清晰起来,同时带来的是头脑和眼睛恢复功能。密探迷惑的抬起头,像是个刚刚睡醒的孩子,完全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他很快就知道了。谷
一个驼背严重的人,他的一只眼球泛着玻璃的光彩。万法之城可以制作出以假乱真的假眼,但这个人没有使用那东西。不只是眼睛,他的嘴唇缺了一块,露出用某种黄色金属补齐的牙齿,让人想起酒鬼的烂牙。
驼子的头发很少,罗素能看到他大半的头皮,不是自然脱落,烧伤的伤疤覆盖了他的头顶,将皮肤焚毁成再也无法再生的模样。不过他额头最顶端却还有一缕油腻的头发顽强的在灾难中留了下来,在额头勾勒出一个滑稽的弧线。
这个人用粗大的手指扒开罗素的眼皮,他注意到那只手只有四个手指,小拇指不见了,而且是从靠近手掌的第一个指节那里整齐的消失的。
罗素听说过俗世中的刑讯手段,切除手指是其中常用的逼供方法。驼子的另一只手包裹在屠夫般的皮手套里,手套有五个手指管,但不能保证里面有五根手指。
不止手套像屠夫,这个男人身上穿的粗布长衫和外面套着的防水布围裙都令人想到屠宰,那些衣服上暗色的污迹仿佛在诉说着这些联想的依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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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夫,不,驼子,驼子屠夫在检查完眼睛后,开始检查罗素的牙齿,那感觉就像是他想把密探的牙齿拔下来装到自己的嘴里一样。毫无情感,毫无得意,正常的眼睛和假眼一样冷漠,仿佛一个死人的眸子,一个死在黑夜的人的眼睛,瞳孔里只有黑暗,映不出半点东西。
“欢迎回到真实世界,罗素师傅。或许我该说,欢迎来到真实世界才对,呵呵,这个年头也没什么区别了不是吗?”
驼子发出敷衍的笑声,他可能是想做出邪恶的样子,但老实说,他连扮演一个恶人都兴趣缺缺。那种感觉就像是解剖了三天三夜的青蛙之后面对下一只被放在面前的青蛙时的学徒,只有漠然。
“嘎,嘎啊,额,水…”罗素拼尽全力才从嗓子里吐出这个字,仅仅是说一个字,就让他的肺部火辣辣的疼。见鬼,这些家伙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水,哦,对,是该给你点水。但是,我忘了,你看,我的腿脚不便,现在去拿水只会浪费时间。所以我看你不如把你的舌头伸出来舔舔周围。那些冷水虽然不是很干净,但应该还能入口。况且现在的你应该不会在意这些对吧?”
屠夫挥了挥手,不在意的说。他好像并不在乎罗素的生死,甚至连他能不能回答都不在意。
“哈啊…”
罗素有的选吗?显然没有。他只能按照驼子说的去舔那些冷水。那些水肯定有魔法,它们在他皮肤上是冷的,在舌头上是冷的,进入喉管落入胃袋后还是冷的,如果说喝烈度酒是饮下了一条火线,那他现在就是在吞咽一条冰蛇。
肺部的疼痛没有丝毫好转,又加上了肠胃的绞痛。但至少他不口渴了。
“很遗憾以这种方式见面,你可以叫我罗格罗,审问师罗格罗。我和你一样,为密仪学派效力。”
第七百九十二章 残酷的晋升
密仪学派,除了作为六大学派中倒三角的最低端,作为象征理性的标志与生命学派遥相呼应之外,同时也司掌着整个法师之城里的秩序。
法律,规则,这些人为制造出来的东西在法师眼中并不比水的形态变化,火的燃烧升腾低级,人既然是世界的一部分,人的造物自然也应与世界有所关联。
通过研习这些人造之物,密仪学派的法师们相信自己同样可以找到问题的最终答案,而且是以一种所有人都可以接受的,人的方式。
其它五大派系的施法者对于密仪学派的认识大多集中在一件事上,即密仪法师们对法术的强大破坏力,这使得密仪法师可能无法对不懂魔法的人造成什么威胁,但对其它施法者而言,他们是最难以对付的猎手。
不过密仪学派的阻断技巧也不是什么不传之秘,其原理更是每一个万法之城的学徒都知晓的,只是从知晓原理到将其应用于法术之中所需要经历的漫长过程和繁复训练,让密仪的研习者在其他人眼中既不神秘,也不崇高。
“你知道其它学派的人是怎么称呼我们的吗?”罗格罗从旁边缓慢的拽过来一把木椅,他的动作很吃力,好像每一次发力都会让整个身体感到疼痛。
“浪费时间之人,被工具操弄的学派。他们认为我们已经迷失在了人造的幻境之中。”审问师吃力的坐下,身体靠在椅背上发出轻微舒缓的叹息声。
“多么令人感到费解,明明每一个法师都需要接受前人的智慧,都需要在人的知识,人的社会,人的体系里学习和成长,但他们却偏偏认为这里面没有真理,只有苟且。就好像,我们是多么不堪的生物,我们的思绪里没有丝毫可取之处一样。可如果是这样,泛北大陆就不会是以人类为主导的世界,愚蠢如我们,短视如我们,将精灵送入森林,归矮人之于高山,我承认这并不光彩,可却不可否认它的成就。毕竟你看,英雄也是屠夫,称呼只取决于你站在那一边。”
罗素根本无力回应这个人的疯话,他的脑子还不够清楚到理解这些长篇大论,只能破碎的吸纳诸如密仪,魔法之类零散的词汇,但罗格罗并不在意。
“我一直认为,人类的优秀在于,我们会自发的进行对错误的更正。不是个体上的,个体上的更正很困难,只会发生在极少部分智者身上,总的来说,更正是群体性的,由一个群体更正另一个群体的错误。正是这种监督内省的机制让我们超越那些陈腐执迷的智慧生物同胞,成为大地上的主要力量。而内省来自于分裂,各种意义上的分裂,正因为我们分裂,所以我们相互争斗,算计,伤害。正确的道路就在这些残酷的过程中清晰,它一点也不美好。”
“是的,一点也不美好。他们讨厌我们是有理由的。图腾学派,通灵学派,更不必说生命学派,他们认为这个世界是有温度的,至少是客观中立的,它不好也不坏,平等的给予所有人不同的境遇。但我们不同,在我们看来,世界是处于毁灭边缘的,它无时无刻不在趋向毁灭,它对我们充满,恶意。不是吗?如果不是的话,我们为什么会一步步走到现在,生命和智慧,如果终将散去,何必要让它们存在呢?只是为了让我们这些渺小的个体赞颂它的伟大吗?多残忍啊,自然母亲。”
驼子审问师自说自话的在无法动弹的密探面前高谈阔论,他像是个有力的演讲者,在大会上陈述着自己的观点,可实际上他们两人都置身于阴森可怖的监牢中,这里既没有宏伟的穹顶和华美的立柱,也没有为演讲而沉醉的观众。
事实上,基便有,恐怕也不会有人真的对罗格罗这番说辞感到欣赏。
但他并不在意,审问师舔了舔自己牙床上的空荡,感受着轻微的疼痛,仅剩的一只眼睛里闪烁着阴沉黯淡的光彩。
他像是一头秃鹫,老秃鹫,漠然的翱翔于空中,下一次俯冲时就有可能刹车不及直接撞上地面直接摔死。但也许那只是表象,在这残破不堪的肉体下若没有一个坚韧的核心驱动,又怎么还爬的起来呢?
“抱歉,我平时不会说这么多话的。你知道,做审问师的先决条件就是自己的话不能很多。所以,我一般只对一种人倾诉感慨。”
瘸子抬起残破的手掌,微微挥动了一下。脚步声响起,两个高大的,头上蒙着麻布袋,只在眼睛处挖出了孔洞的人走入牢房,他们身上的肌肉异常发达,不是寻常法师会锻炼到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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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就是那种再也无法把这些话复述出去的人。你看,我其实还挺内向的。”
罗格罗从一个蒙面人那里接过一把短刀,或者用短刺来形容更贴切一点,三棱形制的刀身更像是料理肉类的特殊器具,那种专门给牲畜放血的放血刀。
如果罗格罗还有完整的五根手指的话,他也许会玩一下自己手里的刑具,但他的那些乐趣早已随着失去的肢体一同不见了,现在留在这里的,只有一个驼背的,无趣的屠夫。
屠夫举起放血刀,然后深深的刺下去。
疼痛让人清醒,但不至于淹没思绪。罗素张开嘴,干燥的喉咙这次没能发出声音,只有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刀,没有直接刺进密探的身体,而此刺入了一个类似刀鞘般的装置内,这个装置的上沿是一个铜环,铜环串在罗素的肉里,就在肋骨上。
此时随着钥匙的进入,铜环随之打开,伤口被再度扯烂。
“啊!哈啊…”
疼痛之后是轻松,一个一个的铜环在审问师的手中打开,像是原本被关上的窗户重新打开,不仅仅是疼,罗素正在渐渐找回自己。
“哐当。”最后一枚铜环落地,密探也从十字架上落下,双膝跪地瘫坐在地上。他大口喘息着,汗水肆意流淌。
“给他水。看不见吗?你们难道希望罗素师傅因为脱水而亡吗?”罗格罗用夸张的口吻对两个大汉喊道,后者立刻有一人转身拿来了用骨头制成的水杯,送到了罗素的嘴边。
现在的罗素根本无力分辨自己喝下去的是什么,他一闻到水的气味便扎了进去,将那些液体全部喝干。
“很好,很好。不要着急,不要呛到。差不多了,把水杯拿走。你的身体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渴。毕竟,你还没在这里待上几天呢。”
“你到底,要干什么?”罗素挣扎着抬起头,看着对方。
“我?要干什么?哎呀呀,好事啊,罗素师傅,大大的好事啊。经过学派的内部审核,你将获得晋升,晋升成为我们的一员,作为我的助手,见习审问师。”
第七百九十三章 溺亡者
罗素跟在罗格罗的身后,准确的说,是他被两个壮汉架着抬在审问师的身后。这时的密探就不得不感谢对方残破的身体,如果罗格罗健步如飞的话,那他就是被拖着前进也要再少掉半条命。
可当他们来到另一个房间,密探的这种庆幸就灰飞烟灭了。在这个通风条件极好的房间里,弥漫着一股异样的香气,肉被烤熟的香气。
但这绝不是为罗素的晋升准备的庆功宴,因为这个房间里除了椅子之外,就只有两样东西,中央的炭火盆,和四周形状五花八门的烙铁。
罗素知道烙铁,那原本是用来在牲畜身上留下标记表明主人的东西,但它很快就因为令人畏惧的特性变成了某种刑具。
他从未想过,烙铁的形制可以有那么多种,甚至不仅仅是平面的,他在那些令人畏惧的器械中还看到了专门贴合人体曲线所打造的带有弧度的种类。
密探想象不出是何种邪恶之人才能产生制造这些器械的想法和点子,又是何种邪恶的动力驱使他将其付诸实践。他敢说,这里面肯定有魔鬼的参与,只有沉迷于惨叫和折磨的魔鬼,才会有这样的恶毒灵感。
“欢迎来到烤肉房,哦,它本来有个更正式的称呼,但后来我们都这么叫它。主要是因为,这里的气味实在是散不出去了,如果你仔细观察,可以看到这里的每一块石砖的砖缝里都有些油脂。清理起来简直令人发疯,所以在第三个清洁工真的发疯之后,我们就放弃了清理的打算。”
两个壮汉发出沉闷的笑声,他们好像对罗格罗的幽默很满意。但罗素并不觉得那是幽默,他也不觉得哪里可笑,他只觉得自己身上的血一下子都变得冰凉,那些铜环打出的窟窿没有那么疼了,一点也不疼。
他现在只恨自己为什么不能一直昏迷下去,省的醒来要面对这一切,为什么,他没有直接死了呢?
“你的脸色很难看,太冷了吗?也对,这个天气再加上一桶井里打出来的冷水,哦,真不像话你们两个,真不像话。没关系,这里有火,我们可以边烤边聊。”
看来你是那种会对自己的烤肉说话的人。罗素在肚子里非议道,但也只能在肚子里非议,他没有勇气开口,真的,一点勇气都没有了,它们就像完全没存在过一样。
可那又如何呢?难道世界会因为你的崩溃就对你网开一面吗?难道你对着天空大喊够了就能停止悲剧的发生吗?没有那回事,从来没有。
两个大汉将罗素压在椅子上,然后去为罗格罗搬来另外一把。可见这个房间原本不该有第二把椅子,因为坐着,是没法把烙铁杵到人身上的。
“谢谢,真的,谢谢你们,谢谢你们如此体贴我这个残废。你看,罗素师傅,我们的部门没有你想的那么冷血,我们之间充满着礼貌和友善。”
罗格罗带着灿烂却渗人的笑容做到那张椅子里,隔着炭火盆,与罗素面对面。如果罗素还有力气,他会试着将火盆踢倒,看看能不能烧了这个该死的驼子。
“把火焰点起来吧,你们看,罗素师傅都开始发抖了。这可不是待客之道,我们的热情在哪里?我们的好客在哪里?哦,这世道就是这样变的糟糕的。”
“你,到底要干什么!”密探咬着牙说出了这一句话,它用尽了他全身所有的力气,说完后罗素整个人仿佛都黯淡了下去。
罗格罗眯起眼睛,真的那只,然后露出满嘴的黄牙,“真是出乎我的意料,罗素师傅,我以为你今天都不会再说话了呢。好,真好,你确实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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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焰,在白灰色的炭块中升腾,暗暗燃烧。两人之间的空气被热力扭曲,面目随之变的不真切,像是隔着褶皱水面看到的倒影。
“你问我要干什么?嗯,客观的说,我要在你身上用这些器具留下几个痕迹。不过,请你相信,这不是出于恶意。首先请允许我像你介绍我正在任职,以及你将要任职的部门,我们的诞生和使命,历史与责任。可以说,我们本身,就是密仪精神的体现,我们是已死之人,行走的亡者,我们是,溺亡者。”
驼子在说出溺亡者这三个字时,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变,在那个瞬间,他不像个屠夫,仿佛重新变回了法师,但很快,随着他继续开始叙述,屠夫又回来了。
“在过去,这座城市里出现过巨大的错误,我们的研究让我们发生分裂,危险的试验几乎要将这座城市抹平。那段岁月被我们称为黑暗时期,我相信你已对它有所耳闻,其它五个学派的学徒都不会学习到有关那个时期的知识,只有我们,密仪记录它们,密仪知晓它们,密仪保证黑暗不会再度袭来。”
“若说我们的脑子比禽兽有什么优秀的地方,就是在总结教训时更加深刻和复杂。黑暗时期的产生促使整座城市开始反思,我们到底在追求着什么样的未来。魔法这门技艺,到底意味着什么?当然,这种问题不会有答案,如果有,那这里也就是另一个平庸的城市。没有答案,本身就是答难。也只有这个答难,才能让这里冠以万法之名。”
罗格罗的语气带着三分戏谑和三分肃穆,这两种矛盾的情感在他的话语中同时存在。
“但回答需要证明,维持需要基础。我们就是这座城市的基础,溺亡者会不择一切手段的抓住所有能让自己活命的东西,不论用什么方式,这座城市有继续存活下去的意义。因此我们出现了,我们是不存在的部门,专门处理危险研究和禁忌事宜的部队,我们是审讯者,杀手,间谍,一切不能放在阳光下的东西的集合。”
“你是否觉得我的样子很恐怖?呵,你若知道我是怎么变成这样的,恐怕会更加害怕。别的不说,我的这只眼睛,它是被一只深渊恶魔吃掉的,在它用那该死的细长的口器咬碎眼球将它吞咽下去的时候,那颗该死的眼球还在我的眼眶里!我宁可它把它挖出去,真的,那会好很多。”
颤抖,不知何时停止了。罗素愣愣的看着眼前的驼子,对他所讲述的事情感到震惊的同时又感到了某种释怀。
为什么,密仪是六大学派中人数最少的呢?为什么,密仪学派中有相当一部分的成员总是不知所踪?为什么,这座城市的治安手段如此简单甚至幼稚,却可以保证其继续运行下去?
这些问题一下子就有了答案。因为有人在不断的剔除掉这个巨大的活体城市中坏死的部分,就像身体里的免疫系统,它们会以自己的死亡为代价,让坏死停止蔓延。
“一个空有头衔却人尽皆知的人不能算作真正的密探,真正的密探,总是以另一幅面目示人。加入溺亡者,你之前的人生,就会变成伪装,这很残酷,但就像我刚才说的,这是晋升,它不可违逆。”
第七百九十四章 从密探到…
“溺亡者是密仪学派的展现,密仪学派所研究的精华被用在我们身上,哪怕是像我这样的废人也不例外。每一名溺亡者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当然我们不会设立一个考核,再去出什么试题,那没意义。溺亡者的筛选标准各不相同,只有负责的招募官知晓,而同级乃至更高一级的法师亦无权过问。招募官的招募工作,是直接向更上层汇报的。如你所见,我就是你的招募官,这可是值得庆幸的事,因为你是我亲手招募来的第一人,所以你会直接从我的副官做起。”
罗格罗带着愉快的口吻说着这些话,但他的面部表情却和声音完全割离。如果只听声音的话,你是绝对无法将其与这个身体严重残疾畸形的审问官联系起来的。
“那我还真是荣幸啊,罗格罗审问师。”
罗素的脸上没有丝毫喜悦,任谁被两个蒙面大汉压在一间满是刑具,中央还燃烧着炭火盆的房间里唯二的椅子上,恐怕都没法感到高兴。
现在曾经的密探已经知晓眼前这些人的身份,溺亡者,这个名称怪诞的部门出现的荒谬又合理。但这不意味着加入他们是件好事。
“不必如此,我们并非效忠于国王的特务,亦非势力所栽培的匕首。我们谁都不会对加入这个部门感到荣幸,因为溺亡者从来没有自愿参与这个选项。就像你不会知道自己坐的船何时会倾覆,你又会溺死于何处。”
审问师嘴角带着狡黠的笑意,似乎是在嘲笑着谁,不过那个人应该不是罗素。
“总之我想你也明白了,之前用在你身上的东西,和即将用在你身上的东西,它们是刑具,也不是刑具。在这些流程结束之后,你会获得之前未有的力量,那时你将成为一个真正的溺亡者。从里到外,从骨到皮。期待吗?这将是许多人一生都不会有的体验,他们感受的痛苦是短暂的,很快就夺走了性命。你将品尝到的痛苦却漫长而强烈,可以放在口舌之间来回享受。”
驼子说着,缓缓起身,从墙上的挂钩那里取下一枚烙铁,将其放到炭火盆中。
“我还有两个问题。为什么是我?你说你是我的招募官,那你招募我的原因是什么?还有,为什么是现在?你们真的是你们口中的那个部门吗?”
审问师嘴角的冷笑更甚,不过并不全是嘲弄,他只是习惯了这种笑容以至于失去了其它笑的方式罢了,
“你问题的答案不是很简单吗?罗素师傅,你太小看你自己了。我们的体制能够培养出很多有能力的法师,但没有任何一个体制是可以物尽其用的,宝石的原石一样可能被拿去垫撞墙的墙角,无意义的玻璃也可能被吹捧成无价的珠宝。当然这是我个人的看法,在我眼里,你就想这些烙铁一样,具有让人开口的能力,这对挖掘秘密很有帮助。”
“而对于一些人来说,你的这种天赋不加约束是会有问题的。换句话来说,灰袍,妖精研究所,凯利教员的死,你正在调查的东西正在将你引导向黑暗大幕的一角。我则是位于那一角的边缘阻止游客闯入后台的管理人。再直接点的话就是,你问了不该问的问题,在调查不该调查的线索,所以,不是你还能是谁呢?”
罗素瞪大了眼睛,脑子在飞快的思索着罗格罗刚刚说的话,之前说的话,再之前的遭遇,那些相遇和发现。他得承认,他的热情超出了自己的职责,作为万法之城的一份子,他的工作本来是看住灰袍一行人,而不是去和他们一起解决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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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一群刚刚来到这座城市里的外乡人一道调查这座城市的黑暗秘密?听起来多么荒谬,哪怕是要满足那致命的好奇心,他也应当去找更熟悉这里的人才对。或者干脆孤身行动,那才符合逻辑。
“其实这也不怪你。是给你指派任务的家伙太过于大意,但谁又能怪他呢?他懂得什么呢?灰袍,那是在这个部门的机密中都需要小心处理的存在。他们带着珍贵的知识,有着高超的技艺,但也是无序的,混乱的,堕落的化身。那些人不加节制的释放着自己的求知欲,从第一个灰袍开始便是如此。这一度令这座城市的创建者感到恐惧,所以他们构造了学派的体系,希望通过分类和竞争来相互看管,达到稳定的目的。目前来看,这套体制也渐渐超出了他们最初素朴的设想。”
“所以是我运气不好,碰到了比看起来麻烦很多的人吗?那些人,这些事端是因他们而起的吗?”
罗素感到了几分迷茫,他的疑问并不肯定,这个问题也是问题。这也难怪,很多时候,人并不知道自己真正在寻求答案的前提为何,所提出的问题究竟为何。因为能够精确的提出问题,答难其实也就不远了。
“当然不是。如果是那样的话,现在在这里准备受刑的就不会是你了。你以为我们向外发送了多少观礼邀请函,那些进入城市的人里有一些可能再也无法离开。灰袍至今没有成为我们的目标是因为他的存在并不构成真正的威胁,他也没有在做会让这里处于威胁之中的事,至少我们还不知道。”
罗格罗耸了耸肩,脸上闪过一丝微妙的怜悯,
“问题是,他们的问题并不等于你的。有些事,灰袍可以碰,密探不能碰。碰触的代价,深入的负担,就是引导你来到此处的原因。至于你提到的时机,很敏锐,这是我欣赏你的地方,非常敏锐。所以有价值,时机很重要,现在这个时机,非常重要。”
“我调查的事情,涉及到了典礼对吗?”罗素顺势问道,他在脑中已经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什么,但光是溺亡者部门的出现就打破了他对这座城市的整体认知,他现在不能确定靠着自己之前建立起来的认识做出的推断是否具有可靠性。毕竟,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推理和妄想是手拉着手的。
“嗯,嗯。火烧的差不多了。也许你的这个问题,可以等到我们进行下一道工序的间隙再回答。别着急,除去你经历过的一道和这一道,我们还要一起共度十一道工序的加工。我们,有的是时间。”
烧红的烙铁,从炭盆中取出,带着同样令空气扭曲的温度和赤红的颜色,缓缓靠近罗素的皮肉。他皮肤上尚未干透的水珠立刻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好似冷水入热油。
“把他的嘴堵上,我们不需要哑巴。”
第七百九十五章 深夜里的雕刻者
“啧。”
手里的小刀无意中划开了按着木桩的手指指肚,伤口很浅,但还是会流血。起司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他不该出现这种过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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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桩的制作是需要全身心投入的,那意味着制作者会进入高度集中的状态,而对于灰袍来说,在那种状态里时身体和思想会高度统一,根本不可能发生手眼不合的情况。
这不是夸大其词,而是作为灰袍这种等级的施法者必须具备的能力,思想在行动中的任何细微差别,都可能导致一个精密法术的失败乃至引发反噬。
受伤的手指被放到燃烧的灯火上,流出的血珠在火舌的舔舐中飞快消散,留下已经凝固的伤口。那灯火又微弱了几分,于是伤口也开始愈合,直至消失。
起司摸了摸复原的指肚,内心里仍然对自己的分神感到奇怪。他越来越不像自己了,这种感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愈发强烈,倒不是说他的身体产生了什么变异,相反,他比几年前能够更加顺利的使用自己的身体,随着年岁的成长,身体的各项能力也正在走向巅峰。
每一天,他都在变的更强壮,直到在顶峰迎来衰老。
所以问题不是出在身体上的,或者说不是出在肌肉与神经之间的,他的深层身体,意识层面乃至比意识还要幽微的地方,在发生着改变。起司最近总会有一些之前不会有的举动,一些之前未曾有过的习惯,这可以理解为最近的一系列遭遇给他带来的痕迹,但有的痕迹是没来由的,完全找不到它和之前经历之间的关联性。
甚至起司自己都不能第一时间察觉到它的出现,只有在某一个瞬间的恍然之中才发现自己正在做着某些从前不会做的事情。
就比如刚刚,以往的灰袍在处理这种小伤时会选择无视,血液会因魔法而自然蒸发,伤口也会随之结痂。但现在他居然会借助灯火的力量让自己的皮肤愈合,这不是他的作风。
当然,利用热量愈合小伤口的法术他一直是会的,也能够顺利施展,可他并不认为有这么做的必要。一条伤口而已,或早或晚,它终究会消失的。
人身上的很多破口从出现到消失可能都不会引起关注,这种来去本身也是身体代谢的一部分,不是很重要的事情。
会有这种想法自然也和起司在苍狮生活了六年有关,在苦寒的北地,伤口是战士和荣耀的证明,不论男女老少都不会在意伤口所带来的外观影响,相反当你身上有着极为严重的疤痕时他们还会由衷的称赞你在受创后顽强存活下来的意志。
不过这种想法在王都和王国南部的贵族老爷们眼里却不一定通用,对于他们来说,没有伤痕的身体就是自己权势的证明,是有能力保护自己以及自己领地和财产的佐证。但实际上这两种想法倒没什么本质差异,它们都不涉及美观的问题。
而有了这种想法的起司自然也不该急于去修复伤口,他可以等它愈合,反正也不需要什么时间。但他为什么如此自然的伸出了手呢?
好像那伤口在自己身上多存在一秒都会让他感到不适一样。灰袍将手掌面向自己,盯着受伤的手指。他感觉自己不像自己了。这个细节也好,其它细节也好,他仿佛正在变成另外一个人,他开始有那个人的习惯。
这是件令人恐惧的事情,因为你不知道这是否意味着自己的思考方式也在随之改变,它最终又是否会彻底扭曲你的意识。
起司凝视着火光,似乎想要从中看出自己的样子。火焰不是镜子,尽管许多预言师都声称从火中可以看到未来或过去,甚至一些魂灵也能通过火焰从归宿之地被唤来交谈,但它仍然不是镜子,无法回应凝视着它的人。
木桩已经只剩下最后一根了,而且也完成了一半有余。相比从前,他的手没有变慢,甚至还快了几分。
夜,刚刚来到中央,他能听到房间里的家具在因为气温的变化而发出轻微的吱嘎声,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恶魔不知去了那里,反正不会太远。夜晚对于不需要睡眠的威道来说是需要消遣度过的无聊时间,而波菲丝则选择了休眠。
对于这条已经离开世俗世界太久的蛇来说,白天太过吵闹,她的精神在不断的损耗,多年未曾出现的疲惫感笼罩了她。这是好事,只有没有损耗才会觉得不需要休息,而一个生物是不该没有损耗的。
起司轻轻呼出一口气,拿起一边的刻刀,用手指让刀身在其间如蝴蝶般飞舞起来,这是他之前思考时下意识玩鹅毛笔练出来的手法,为此而报废的鹅毛笔数量让葛洛瑞娅颇有微词。
刀子当然不是笔,所以灰袍在二次割伤自己之前及时收手,恢复了正常的握法。正常的握法?他看了看自己握刀的手,那握法和之前自己所习惯的是否还是同一种?
还是说,在不经意之间,他的习惯已经自然而然的被替换掉了?也许某一次睡眠之后,醒来的便不再是自己了吧。
轻轻摇头将脑子里胡乱的想法甩出去,他的症状远没那么严重,即便现在的反常现象真的是某种精神入侵的开始,以现在的速度要将起司的思维替换掉估计还要用上十几年的时间。
现在担心这件事,就像担心明天的天空会不会塌下来一样无用。比起这个,木桩可没法自己雕刻自己。
吹掉木屑,用手指轻轻摩挲检查表面的平整程度,起司的眼睛只依靠灯光也足够进行雕刻。
他安静的工作着,整个旅店的大厅里只有刻刀深入木头的声音。月光从窗外照进来,将灰袍的颜色朝银白稍稍晕染了一些。
能够看到在起司长袍的背后,象征着他自己的提灯老鼠徽记和象征着炼金师的骰子徽记皆一闪而过,一如当年第一灰袍衣服上那些永不停歇变换的图案。
可除了这两个徽记之外,似乎还有一个淡淡的,看不清晰的纹章也浮现了出来。不过起司对此并不知晓。
说起来,那个典礼还有多久开始来着?
没有多少天了吧。那我在这里的时间也不会太久了,北面还有事在等我处理。不,或许等我回去,他们都已经处理完了吧,有关老师的遗产,图书馆里的藏书,甚至灰塔本身。
也许等我回去,问题和冲突都已经解决了,大家可以和和气气的坐在一起,缅怀逝去的岁月和人。
那再好不过了。
不,不会是这样的,灰袍的席位注定无法再坐满,不仅第一灰袍的位置空缺,酒神和炼金师也不会再回去了。
还是不要再想了,木桩可不会自己雕刻自己。
夜,才过半啊。
第七百九十六章 黎明的震荡
黎明时分,剧烈的震动让旅店里,不,应该说整个城市中所有陷入沉睡的生物全都清醒了过来。来自本能的危机感让他们立刻进入了飞速思考的状态,综合周围的环境寻找让自己安全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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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那大多是徒劳的,在激烈的震荡中,鲜有人能够如愿活动,大多数人都只能狼狈的趴在地上,连用四肢撑起身体都做不到。
“怎么回事?”
能不使用魔法在这样的状况下爬出房间,还能中气十足的喊出这句话的人,整个城市里恐怕不会超过五指之数。
剑七就是其中之一,事实上,他不仅能爬出房间,身体甚至能略微站起来,如果有必要的话,寻剑者估计还可以跑几步。
平衡,这是法师和武者都需要训练的,区别在于,法师训练的平衡是心境上的,而武者则是身体上的。不过习武练到剑七这种地步,心境上的平衡也不难办到。可魔法精通到起司这个地步,身体上的平衡还是无法兼顾。
“不知道,该死,震动,我没法施法。”
起司很少会表露出失态的样子,不是因为他有贵族的傲慢,而是法术的知识让他不会处于无助的状态。但眼下的震颤却是个特例,它彻底阻断了施法者能够平复下来施展本领的机会,现在的灰袍是十分无助的。不过这种状态不会永远持续下去。
“等一下,我来帮你。”
剑七起身,尝试走下台阶。旅店的台阶没有扶手,他只能去依靠墙面,可是墙面本身也在颤抖,而且那些石砖缝隙里发出的声音让人觉得不安。
好在,这家老旅店的结构足够结实,顽强的石头抵挡住了山体的震荡,剑七想象中墙塌屋倒的情况没有发生。
“不用,我自己,能起来。”
起司的声音越来越大,他说到起来两个字时几乎是吼出来的。突如其来的震动确实可以让法师无法施法,但长时间有规律的震动却不能阻止一个灰袍适应它的节奏。
起司一手撑地,眼睛里闪烁着微弱的魔光,他的身体像是粘在了地面上一样,不再跟着摇晃。
起司缓慢的站起身,尝试着踏出脚步,他就像和这个世界不在一个平面上一般,在震动中保持着静止。灰袍慢慢熟悉了法术的状态,三两步走到剑七身边,抓住他的手腕,于是寻剑者的身体也跟着稳定下来。与此同时,波菲丝也从灰袍的衣领里探出脑袋,对周围的一切感到疑惑。
“我觉得你们应该出来看看,这个景象我可从来没见过。”
要说谁能完全不受地面震动的影响,那一定是本身就有翅膀可以飞的生物。比如威道化身的蜥蜴。这个大恶魔在化身上留了很多后门,这是其它恶魔不会也做不到的事,恶魔的化身通常只是比化身的目标生物强壮一些,最多可以喷吐火焰和泼洒带有腐蚀性的血液。
像威道这样不仅能够改变化身的结构,还能释放一些法术的,至少要到领主级恶魔才能做到。威道自然不是恶魔领主,他只是用精妙的技巧补足了其中的差距。
剑七和起司对视了一眼,后者耸了耸肩,眼下出门显然是不安全的,但是在这里继续等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如果这是地震的话,那它未免持续的时间太久了,而如果它不是地震,就有必要搞清楚这异常震动的源头才行。
既然如此,似乎不必再犹豫了,两人一同走过晃动的桌椅,剑七拽着法师以防他被飞来的灯台打中脑袋。虽然起司才是法术的使用者,但论及反应速度这方面,他是没法依靠魔法来战胜千锤百炼的战士的。
旅馆外面的景色本来应该不错,黎明从远方斩开天地的交接,太阳宣告着新的一天将要到来,就如同已经过去的千百个日子一样。可今天不一样,至少对这座山上,这座城里的人来说,今天注定是个不同且值得铭记的日子。
山体,在颤抖,万法之城所依托的山势,在晃动。那种感觉就像是你站在一个巨人的背上,而他现在准备翻个身。那种渺小与无力,瞬间就能将人的一切自傲打碎,甚至产生出荒诞滑稽之感。看哪,整个世界在崩塌,这太可笑了不是吗?
“我居然昨晚还用担心天塌下来的比喻来讽刺自己,现在看来我或许确实该担心脚下的土地会不会裂开。”起司低声说着没人听得懂的话,目光在向四周扫视着。
山体在震动,但除了零星碎石和大量灰尘之外,想象中的大规模崩塌并没有发生。响动从远方传来,混着鸟群惊慌失措的叫声和人们的哀嚎。
鸟类没有提前撤离,这不正常。动物本来就有趋利避害的本能,它们可以作为天灾发生前的预兆。起司又朝山下看去,他的目光穿透薄雾,看向城市之外的地方,那些树林和田野似乎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情况有些奇怪,不,非常奇怪。他需要更多的信息,最好是这座城市之外的信息。
“你那边感觉如何?”灰袍突然向飞在一旁的恶魔问道。
威道扇了扇翅膀,灵巧的在空中打了个旋,“空气清新,日光刺目,说真的,恶魔不该欣赏日出。”
“你知道我说的是那里,不要逼我说出它,这里是室外,你本体的所在随时可能被人听见。”灰袍撇撇嘴,对不合时宜的幽默感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啧,人类,只有在失措的时候才会变的直接。平时你们可对拐弯抹角擅长的很啊。不过算了,既然你问了的话,那我的回答是,毫无感觉。”
威道的本体位于奔流城,奔流城离这里有三天的飞舟航程。如果此时的震动来自于地震,那奔流绝不会没有感觉。
大地是个坏脾气的中年人,当他或她感到不快乐时,就会用那大的离谱的嗓门喊出让人皱眉的粗话。一场地震可以波及的范围和造成的影响,是不可能只限于一地的。
“没有感觉。嗯,难道这里真的是建在巨人身上吗?还是说…”
一个想法浮现在起司的脑海中。庆典的内容是让整座城市离开地面。离开地面,这难道不是个比喻吗?那些法师,那些万法之城的古老者,他们真的做了,而且自信能够成功?他们要将一座山峰从大体上拔下来,将它送上天空?
“龙脊山在上,我讨厌法师。尽管我也是。”
第七百九十七章 平息后的预感
震动终于还是平息了下来,就像一个发疯般蹦跳的孩子,用尽全部力气之后就只想呆坐在原地动也不动。山体不是孩子,其移动所需要的能量甚大,但通常不会自行生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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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这动摇山峦的震荡必有原因。那原因让它启动,那原因让它平复,那原因,就是即将开始的那场典礼的关键。
怎么说呢,起司其实很明白这种感觉,就是你试图策划进行某事,并想象过它发生时的景象。可当你真的身临其境,来到你想象中的那个场景,那个状态时,你会发现自己的想象总是不足够的。
我们常说,想象可以通往无限,法师们的发展往往也是来自于此。但想象的无限是以经历的基础作为薪柴燃烧出的火焰,它升腾舞蹈,在空中幻化成未曾目睹过的模样。
因此构成它的薪柴是必要的,没有薪柴,想象也会干涸。或者说,薪柴的数量不够,想象的边缘也会模糊。
灰袍的眉头紧皱着,像是在面对什么难以对付的敌人或难以解开的难题。将一座山峰升到空中,这样的设想在今天之前对他来说不值一提,不是什么做不到的事情,如果给他同样的人力物力和时间进行规划,起司能想出无数个精妙的点子来执行这个任务。
但就在此刻,在第一次震荡停止的那个刹那,在他有时间反思这件事的时候,他才发觉这是一件多么声势浩大的事情。想象是需要材料的,如果你从未经历过它,你便无法想象它。
正因如此,这世上才有所谓的不可描述,那便是连想象也无从想象起,连叙述也未曾尝试过,超出了所有之前有过的经验的事物。
起司本能的对其产生厌恶,然后惊讶于自己内心升起的情感。他不该如此,施法者必须以包容的心态接受呈现在他眼前的一切,如若不然,他又凭什么驾驭超出常理的魔法呢?
疑问并没有彻底驱散那种厌恶,某种内心的声音在轻声低吟着如此大张旗鼓的将魔法的力量投入使用会产生的结果。但这种担忧是没来由的,起司自己也清楚,或许这又是来自不知何处的直觉吧。
虽然刚才的震荡确实让他感到惊讶和意外,但作为法师,他不该因此就对此抱着否定的态度。
前提是,这个计划真的能够顺利实施,而不是在它真的启动时将整个山峰变成废墟。起司转身抬头,看向六大学派以及图书馆所在的山体更高处,在那些岩石与建筑之间,这座城市真正的裁定者们肯定会对刚才的情形进行评估。
古老者们的履历都是堪比第一灰袍的,尽管起司不认为他们在施法造诣或对知识的拥有与利用上足以和自己的老师比肩,他也得承认这些人所具有的东西是现在的他还没有超越的。那么不论是疯狂也好,理智的判断也好,这都是他们的事情。
大计划在进行,小计划也得推进。起司松开了抓着剑七的手,转身回到屋子里。他看到了惊慌失措,连衣服都没穿就跑出来的大卫,告诉他地震已经过去。
不过灰袍并没有告诉可怜的旅店老板,这样的震动绝不会只发生一次。这让他又想到,像大卫这样的普通人,是否知道他居住的城市即将升上天空呢?
“升上天空?整座山?不,这不好笑,哪怕是法师老爷们,也不可能做到这一步。你一定是在逗我。”看着大卫毫不怀疑的脸,起司得到了答案。
嘱咐剑七去检查一下两个俘虏的状态之后,起司将昨晚做好的木桩从地上捡起来,万幸它们没有受到损坏。安放木桩的地点早已找好,他要做的不过是将木桩钉进去,怎么钉都行,木桩本身已经成为了魔法的节点,将它投入位置的过程就不再重要。
由灰袍来做和由大卫来做,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的,只是起司更希望除了他之外没人清楚它们的位置罢了。
这世上有太多故事是讲人如何在魔鬼的诱惑下自己卸下保护的,就像是童话里给狼开门的羊羔。所以保险起见,羊羔最好不要知道门栓的位置和开关方式,这样做诚然会带来其它的麻烦,比如如果羊妈妈没有及时返回可能就会引发另一种悲剧。有一好没两好,总是这样。
被起司他们昨天傍晚时抓住的女法师琳恩和杀手都在震荡中醒了过来,这也正常,能在那样的颠簸中依然沉睡的恐怕天下少有。
“他们怎么办?大卫昨晚还能躲在房间里当鸵鸟,今天如果我们离开,他没法看管这两个人。”剑七在起司身边小声问道。
“你那种让人无法动弹的手段,能持续多久?大卫虽然怕事,但是人还是不错的,他昨天既然能出手帮你,今天就能看住这两个人。前提是,他们不能还有作战能力。我们的旅店老板是有些本事,但他还看不住专业法师和职业杀手。”起司沉吟了片刻,说道。
“点穴没法让人无力太久,气血的流动会自然冲开穴道,即便是那位女法师,她的身体也会在一个半时辰后恢复行动能力。难道你的魔法没有办法吗?”
“魔法的要义是代价,和你掌握的那种力量正相反,魔法的使用者每一次施法都会消耗自身。我们就像是被魔力烤熟的肉块,魔力的用量越高,自身也就越萎缩,越失去活力。这种损耗并非无法逆转,但通常没法很快复原。那位杀手先生还好说,可琳恩小姐作为施法者会比较麻烦。”
可能是刚刚的震荡让起司对此去塑能学派感到了微妙的不安,他有些迟疑的说道。暗示如果将魔力用在使俘虏不能反抗上,则会损失更多东西。
剑七吸了口气,“那要不然把他们的手脚打断吧,琳姑娘的膝盖昨日已碎,养一肢也是养,养四肢也是养。”
起司转头看了同伴一眼,果不其然,寻剑者的嘴角带着玩笑时才会有的上扬弧度。
“要是凯拉斯在这里就好了,他主意最多,肯定能想出两全其美的好方法。”
第七百九十八章 换装
提到凯拉斯,我们恐怕要将时间稍稍向前拨转一点,在清晨来临之前,在那场剧烈的震荡发生第一次造访这里之前,看看生命学派的某栋研究楼里发生了什么。
“稍微有些大,不过总体来说还算合身,谢谢你。”
所谓人靠衣服马靠鞍,虽然是后天套上的衣着,却可以很好的发挥一个人的气质。不,或许正是因为衣物是后天而来的,它才能更加适宜的被挑选和穿戴,将人想要展现给别人看的样子表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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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所谓的气质,究竟是属于衣服的,还是人的呢?
这个问题至少在阿塔身上并不成立。按苍狮的女性标准来看,她的身体过于结实了些,不够纤细柔弱,难以引发骑士们的保护欲。而就龙脊山下的标准来看,她又太瘦弱了些,没有力量,让人怀疑她能否在北方的冰天雪地里让一间房子变成一个家。
但不论是王国的贵族老爷还是冰霜卫士的战士,不论是草原上的牧民还是奔流城的商贾,他们都得承认,阿塔的形象虽然不是尽美的,却有一种只属于她的风采,这就让她不管在哪种环境中,都会显得迷人。
而这抹风采通过衣物再与不同的环境碰撞,就能让阿塔兰忒这个人的气质和给人的感觉演绎出千万种不同的样子。
就比如褪下了皮甲和马裤,换上了法师袍之后,女剑士身上的锐气便被柔化了,哪怕她腰上依然挂着弗拉克拉格,那柄魔剑给人的威胁程度也不可思议的下降,让人只把它当成是某种装饰品。
小栗色的头发扎成马尾辫,在脑后偏左的地方聚拢,发束顺着左肩散开到胸前,露出一半的脖子。
加上那双明亮的天蓝色眼睛和微笑中略微露出的贝壳般的牙齿,哪怕她刚刚用剑在自己的脚面上留下了一道伤口,男法师也会因此自己此时异常的血液流动而选择原谅这份伤害。不仅是他,他们都是。
“你比看上去瘦。”
将自己换洗的衣服贡献出来的凯特说这句话时带着几分淡淡的嫉妒,作为在场唯一一个切实见过阿塔衣服下身体的人,她很清楚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拥有和阿塔类似的身体,除非她放弃这里的一切转行去做个剑士。
那是不可能的,她不可能变成阿塔,所以阿塔拥有的东西她自然无法拥有。这话反过来也适用,不过比起自己因为久坐研究而略微松弛和丰满的肢体,她还是羡慕于女剑士没有一丝多余脂肪的躯壳。
“其实最近已经好一些了,前些日子在草原上的时候,我都怀疑自己的骨头会从皮里戳出来。”
阿塔没有听出对方话里的意思,随口回答道。没办法,她对草原上以肉类为主的饮食不是很适应,加上一行人在草原时几乎没有好好休整过,自然会造成这样的结果。加上她本来就高挑的身高,体重减轻后的效果是很明显的。
“当然,那样的偏僻之地怎么能和这里相比。希望你的内在也能如身体一般得到改善。”女法师微不可查的翻了个白眼,话里还是带着讽刺的意味。
“话不能这么说,这位女士现在的样子和任何受过完整训练的人一样聪明,聪明而且美丽,就像石膏像…”男法师的话说到一半就被凯特的目光噎了回去。
已经脱掉了衣服的凯拉斯一只手放在嘴前,打量着阿塔,“嗯,我不喜欢你打扮成这样。这些布片的唯一作用,就是让穿着的人不像个生物。”
“或许这正是衣服被发明出来的初衷?它让我们有别于禽兽。”女法师说话时看了看现在和寻常黑猫外表无异的凯拉斯,说道。
“哈,有别于禽兽。说得好,这个反讽我喜欢,看来法师也不是全无幽默感。等等,你不会真的这么认为吧?”
凯拉斯先是发出愉快的笑声,然后在法师们难看的脸色中意识到了什么,说出了后半句话。沉默告诉他,他说的没错,于是愉快的笑声变成了充满嘲弄的冷笑。
“衣服的初衷只是为了让你们这些没有毛的不至于冻死和被风沙弄伤娇嫩的皮肤,其次才是为了满足你们变态的廉耻心。衣服确实能让你们不同于动物,但你们要因此自诩为其它的什么东西,那可就太,算了,你们一向如此。”
一只穿衣服的猫在脱了衣服后向穿衣服的人说出了这样的话,着实让人感到微妙的诡异。
“我们不是来讨论这个的。”
阿塔适时的打断了两边对于衣服所可能引发的辩论,她尝试将魔剑放到不那么显眼的地方,但并不是每一件法袍都像起司的灰袍那样在衣服内侧有着比看起来大的空间,所以最后还是只能让它继续挂在腰上,反正这座城市里的施法者如此之多,其中一个以剑作为施法媒介应该也不算奇事。
凯拉斯跟谁都能对上两句,唯独在阿塔面前,他会格外好说话。于是猫妖精不再开口,示意可以开始计划的下一步了。
女法师见状也不再多言,她还没忘记双方此时的身份,尽管有时借衣服又是讨论交流,他们之间的关系本质来说仍然是敌人。
只不过,这种敌对不算迫切,没有需要立刻拼个你死我活的地步。凯特的团队需要应付可能出现的盗蛋鸟,他们不能在这个时候再浪费战力,况且,之前交手的经验也说明了,高明的战士在法师面前并非无力反抗。
甚至恰恰相反,在对方的力量是完全实际,没有一丝取巧的时候,法师才成了弱势的那边,他们找不到对敌的突破口。
“那就走吧。”凯特走在前面,阿塔和凯拉斯跟在她身后。在这个站位上,两人都可以随时出手从后面攻击女法师的要害,即便她偷偷准备了法术,也很难同时提防两柄不凡的武器。
回旋阶梯蜿蜒而下,这种楼梯尽管节省空间,可代价就是同样的高度要走更多的台阶。当它足够高的时候,还会让人有一种原地踏步的错乱感,分不清自己的所在。
好在,这栋建筑并没有多高,仅仅走了五十几阶台阶,他们就来到了一层。这一层的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空气流通时发出的呜呜之声。
“跟我来,保管室在这边。这个时候应该没人值班,我们可以悄悄拿到钥匙。”
“你们似乎对这里的安保不是很重视?”
“这里对我们来说就像是后院,难道你在打开自己卧室门前还要找人请示吗?不过那也仅对学派内部的人来说是这样,对外人来说,这里的每个转角都会带来麻烦。”
第七百九十九章 钥匙房
一行三人在走廊中几转就来到了一处由青灰色石砖铺就的走廊,走廊的一侧镂空,像是店铺般预留出了柜台和内部空间,在这个隔间的墙壁上,密密麻麻的挂着各种形制的钥匙。
一个秃顶的老人一手撑着下巴,一手垫在手肘里,正趴在柜台上打着瞌睡,他鼻子里的呼声均匀,显然睡的十分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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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亚先生,我来这里借钥匙。”凯特熟门熟路的对老人喊道,同时拍了拍木质的桌面,发出沉闷的响声。那响声经过柜面下方空间的鼓荡变的特别巨大。
“啊,啊!我在,我在。”老科亚从梦中惊醒,呓语般的重复着几个词,几秒钟之后才睁开浑浊的眼睛。
“钥匙!”女法师用很大的声音对老人喊道,不过并不是因为脾气差,看她故意将头凑到耳边的状态,应当是这位老人的耳朵已经不太灵光的缘故。
“啊,钥匙,钥匙,嗯,对。”
老人转头看向那面满是钥匙的墙壁,手指在其中拨弄着。别说隔间现在只靠着一盘不到十根的蜡烛在提供照明,就是阿塔这样具有黑暗视觉的人看来,那满墙的钥匙也长得大同小异。
这让人不禁怀疑老科亚能否分辨它们的区别。
不过,阿塔多虑了,因为又过了几秒之后,老人才后知后觉的回过身,可怜巴巴的看着凯特,“你要哪一把钥匙啊?”
女剑士见状有些不忍,但凯特却没有管这么许多,只是再次提高音量,“地下!三区!我要借地下三区的钥匙!”
其实这倒也不是女法师人有多坏,只是因为她已经和老人打了太长时间的交道,即便一开始确实对这位钥匙管理员心存同情,可在经年累月费时费力的钥匙借还中也多少被磨去了耐心。
能对一个刚见面且处于弱势的人提供帮助的,是好人,而能对一个处于无法修补的弱势者经年累月保持耐心好言相对的,是善人。
好,意味着不坏,是可以通过自我约束和认知来完成的,是对公理道义的因循和认同。但善则不然,善更内在,需要人向内挖掘,自己去找寻。
不过不论好也好,善也好,其主体都是自己,对于接受好意和善意的人来说,这份馈赠也许是雪中送炭,让人三冬生暖,也许他根本没意识到,浑然不觉。
这是那个接受者的问题吗?恐怕不是,若将好意馈赠给他人却希望对方对你感恩戴德,这份好意究竟有没有那么好,就值得玩味了。
同理,恶意也是如此,有些人很敏感,一句无心之言就能将他刺伤,但有的人恰恰相反,再恶毒的言语也可以一笑而过。何况,凯特的态度远算不上恶毒,最多只是有些焦急罢了。
“哦哦,地下二…三…三区?地下三区,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老人嘴里嘀嘀咕咕的,转身再次面对那一墙的钥匙。之前凯拉斯还嘲讽过这里的门太多,秘密太多,现在以钥匙的数量来看,他所见过的门恐怕只是这座建筑中的三分之一。
如此之多的房间也暗示着这里究竟具有多么复杂和异常的空间结构。
“他真的能找到那把钥匙吗?”阿塔低声对凯特问道,其实她压低声音的举动是多余的,以刚才女法师对老人的音量,就算她用正常的声音询问也不必担心落入科亚先生的耳朵里。
不过,这可能就是女剑士的风格吧,她不喜欢根据他人的不同而改变自己的行事方法,所以她才能将人类和妖精一视同仁。
“他会找到的。老实说,只有他能做到这件事,这些钥匙存在的时间和这栋房子一样长,甚至更长,一些门锁通往过去,一些门锁锁住过往。总之,科亚先生经历了从第一把钥匙到现在的全过程,他用自己的生命记录下了每把钥匙所对应的房间以及每个房间在不同时段应该对应的钥匙。嗯,是的,这里的门锁就是这样,同一扇门,不同钥匙,不同房间。有的时候我们不得不开始考虑,如果科亚先生的身体状况变糟,谁能代替这个职位。”
“他的身体很糟吗?”一个老人,一墙的钥匙,一墙的秘密。很难想象在这个老者略微佝偻的身躯下隐藏着经历过何种过往的躯体。
“哦,那到不是。除了耳朵,科亚先生的身体比这里的任何人都好,我们常常怀疑自己会不会活的还没他长。不过这也不错,重新梳理钥匙是个繁复的工作。”
“找到了,你们需要的是这个。”
就在两人交谈的时候,老人从墙面上犹豫的取下了一枚名为钥匙的东西,再三确认后将其放到了桌子上。
那枚钥匙的外观是一根二十厘米长,五厘米宽的正三棱柱,通体由夹杂着波浪花纹的金属打造,看起来更像是某种机械中会用到的轴承。
“这次是三角形,好吧。”凯特挑了挑眉毛,将一端拴着锁链的钥匙拿在手里。
“还钥匙的时候把它放进那边的箱子里,不要打扰我,睡觉。”老人说完,大大的打了个哈切,走回自己的那张椅子里,将毛毯盖在腿上,重新对着桌子趴下。
女法师对两人耸耸肩,晃了下手里的钥匙,然后朝着走廊的一段迈开脚步,“这边。”
有趣的是,凯特看起来并不认识路,她在每一个路口都会停下,然后做出选择,在这个过程中,她的手一直攥着那枚钥匙。
“以防你们觉得被骗或是我在故意兜圈子,我事先声明一下,通往地下的门位置是不固定的,钥匙会指引我们如何找到它。靠近门的时候,它会发热,远离时会变凉。老实说,我讨厌这种复杂而无意义的设计,但这栋实验楼的建成年代很古老,那个时候的建设者对这类玩意儿非常中意。”
“至少它让这里确实像是法师的房子。”阿塔轻声回应道。
“也许吧,但我宁愿他们把房间建构弄得简单些,我们又不是没有空间。建设部门每天都在挖掘山体的内部,可是所有学院对地下空间的利用都低的惊人。真不知道他们拿那些空间都去干什么了。”
第八百章 地下三区
钥匙的指引很快抵达尽头,那是一扇破败的木质单扇门,默默的立在石砖走廊上,像一件好衣服上突兀打着的补丁。这扇木门是如此陈旧,它的边缘已经参差不齐,阵阵冷风顺着缝隙发出轻微的嘶嘶声,像是门里面有顽皮的孩童在朝外吹着口哨。
门上没有锁,当然,倒是在本该是把手的位置有着一个工整的正三角形缺口,大小刚好和女法师手中的铁块相当。凯特没有迟疑,这扇门她不是第一次打开,于是很自然的将钥匙送入缺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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钥匙的大小和缺口一致,可本该严丝合缝伸入的钥匙却没能如预想般顺利的进入门内,女法师的脸色一变,用略微慌张的语气解释道,
“抱歉,我弄错方向了。我总是忘记这个三棱锥钥匙是有上下的,必须要让侧面的图案和门上每条边旁的图案契合才能插进去。”
“没关系,我们不在意。”
是啊,阿塔和凯拉斯当然不会在意,因为如果女法师不道歉的话,他们根本就不会知道这是一次错误的尝试。
魔法门的开启并不完全取决于钥匙,还在于如何使用钥匙,这点起司在闲聊中讲到过很多次,开门的动作在魔法中本质上是一种仪式,有的仪式简单,有的仪式复杂,本就如此。
但和立刻回答的阿塔不同,凯拉斯略微抖了抖耳朵。搞错了?确实很正常,不管怎么说,女法师都在被胁迫的状态,虽然他和阿塔看上去没有那么吓人,但凯特并不能保证自己在开门后会有什么命运。
也许两人会放她离开,也许她会被带到那处满是妖精的监牢中,被一剑刺死,尸体供妖精们分食。可,这些被灰袍赞赏过的法师真的如此不堪吗?虽然凯特的肢体表情表达了她的焦虑和紧张,但这种紧张为什么之前没有出现?她在紧张什么?她在思考着什么?
“打开了!感谢魔法。”
凯特有些释然的说道。她手里的三棱柱有一部分没入了门上的缺口,留下的部分比一半略长,可单薄的木门却稳稳的将它卡在自己的身体上。
可见钥匙的密度并不平均,重量分布恐怕也不均匀,开门的关键之一或许就是如何在门的两侧达成平衡,用脆弱的支点让沉重的金属条保持稳定。
木门在一阵晃动中向内打开,露出向下延伸的走廊,漆黑的走廊里吹出的风带着泥土的气息,仿佛他们要进去的不是地下试验场,而是坟墓。
“你可以回去了。谢谢。”
阿塔看了眼门内的情形,对凯特说道。再往下走,女法师作为万法之城一员的立场就会变的尴尬起来,帮忙找钥匙还能算作是被胁迫,若是跟着进入关押妖精的试验场,那凯特就有义务为学派的利益做出阻止的行动,哪怕这样做的代价是她的生命安全。
不过,只要她不在场,这便不成立。
女法师露出感激的表情,她几乎就要向阿塔告别了,可是几秒之后,她将话语又咽了回去,
“我想,我还是跟你们下去吧。下面可能还会有看守人,有我在,或许可以避免冲突。你们之前说过,今天的目的不是将它们带走对吧?那最好还是不要引来如何注意为好。”
“你愿意帮我们?”女剑士眨眨眼,有些错愕的问。不论是行动还是发言,凯特之前都没有表露过对两人的认同和善意。
法师皱着眉头,叹了口气,“从我的个人角度来说,当然是不愿意的。你们是闯入者,强盗,野蛮又粗鲁。但好吧,老实说我不认为将妖精作为实验对象是合理的。我是说,我们确实可以为了魔法研究做出很多别人看来冷血的事,可这不意味着我们应该放弃所有底线。我给他们治疗过,我知道他们也是生物。”
阿塔和凯特对视了几秒,似乎是在确认这番话的真伪。女剑士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亲昵的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谢谢你。”
有法师带队,进入地下室的过程就少了许多不确定性。随着凯特轻轻打出的响指,走廊两侧的火把逐次亮起,微微的暖风也从砖缝中溢出,让人觉得舒适。
“有一点我必须赞同,修建这里的前人注意到在地下室中人的精力会成倍的损耗,所以想要长期进行研究,舒适的环境是必不可少的。”
凯拉斯歪了歪脑袋,不置可否。为了安全起见,从拿到钥匙开始,他就有意减少了说话的次数,到开门前后,干脆一言不发。
这样可能存在的监视着就有更大几率看不出他的异常。至于要是对方早就知晓了那该怎么办?猫妖精的回答恐怕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谨慎不代表谨小慎微,有的时候过度伪装反而会自乱阵脚。
走廊不是很深,三人没走多久就到了底。不过既然加做三区而不是三号房,这里的地下空间还是比较大的,楼梯抵达的房间仅仅只是其中的一个。
楼梯的底端旁边确实有一个小柜台,看起来应该是检验来者身份的闸口,但此时是深夜,本该值班的看守者早已不知所踪,只有一具装饰性的骑士全身铠竖立在旁,默默无言。
“运气不错。跟我来,我知道要怎么走。”凯特对着空荡荡的柜台做了个鬼脸,然后快步走进房间外的走廊。凯拉斯回头看去,通往一层的门还是开着的。
“你们跟紧一点,这里还是有些岔路的,既然妖精在这里,搞不好这里还关着什么其它的东西。”
女法师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兴奋,能在无人监督的情况下进入原本应该受到严格控制的区域,对她来说或许是场不大不小的冒险。她快步走过走廊,在一些岔路旁停下回忆,几步就将两人带向深处。
“到了,这里就是。”凯特的声音从转角后传来,阿塔和凯拉斯互相看了一眼,立刻跟上。
“嗯?”想象中的牢房,没有出现。不仅没有牢房,也没有凯特。走廊在前方打开,露出宽阔的空间,里面遍布着各种木桩,锁链,靶子之类的器具。这是一个试验场,一个空荡荡的试验场。可本该对此作出解释的女法师,现在却不知所踪。
“上当了。”凯拉斯沉声说道。紧接着,就听见后方的走廊里传来有节奏的响声,马蹄声。
沉重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从背后直奔两人而来。
第八百零一章 袭击者(上)
当马在草原上的时候,它给人的感觉并不危险,哪怕它朝你疾驰而来,有本领的草原人也能扶着马脖子翻身而上。
但当你位于狭小的走廊之中,而身后的马蹄声显得异常沉重时,长矛,弯刀,铁锤,种种适合在马背上使用的武器才是它给人的联想。那哒哒之音,宛如死神的脚步,那死神是如此饥渴难耐,甚至变换出了四足来狂奔向自己的目标。
死亡的镰刀在闪烁着寒芒,随时都有可能袭来,随时都有可能被冰冷的锋刃撕开脆弱的躯体。
“别愣着!跑!”
凯拉斯突然的怒吼将阿塔从恍惚中拉回。人是没法和马比拼速度的,但他们也不需要比马匹更快,只要冲入前方的试验场中,就能躲开身后的来犯者。
可从走廊里到试验场中的这短短几步路,在马蹄声的催促下居然变的如此漫长,仿佛身体的每一个动作都变的缓慢了三倍,迟迟踏不出去。
阿塔在冲出走廊的时候自己都不知道到底跑了几步,也许只有三步,也许是五步,也许十步,或者更长更短,她已经很久没有这种被人攥住心脏的感觉了,如果非要和以前的经历对比的话,也就只有在天木上直面邪神的那次。
不过好在,直到她向前扑倒的时候,冰冷的锋刃都没能追上,马蹄声从她身边呼啸而过,仿佛夹杂着一丝死神遗憾的叹息。她抬起头,几缕小栗色的发丝在空中缓缓落下,那是被什么东西斩断的头发。
“哒!”
马蹄声,在试验场的尽头停止,没有嘶鸣,没有粗气,完全不像是一匹活着的马应该有的动静。
这是当然的,如果这里之前有一匹活着的马的话,早在下楼梯时凯拉斯就会有所察觉,猫妖精除了听觉之外,嗅觉也十分发达,牲畜的味道是无法被彻底根除的,他不会错过。
在看向袭击者之前,阿塔首先看向朝着另一边扑倒的凯拉斯,得益于体型,猫妖精的状态要比她好上一些。
此时的凯拉斯已经恢复到了双腿直立的站姿,手中握着一柄沙子聚合而成的短矛,这柄短矛正逐步变长,调整到能对马匹造成实际威胁的样子。在确认了同伴无恙后,阿塔才终于见到了袭击者的真容。
在训练场的尽头,黑暗笼罩之中,一匹披着铠甲的战马豁然而立。不,不对,那不是披着铠甲的战马,那就是一具铠甲!
一具完整的马铠,里面没有血肉,如幽灵般站在那里,空荡荡的眼眶令人感到不安和恐惧。值得庆幸的是,骑在铠甲马上面的骑士还是血肉之躯,他身穿一件粗布上衣,像是稻草人的衣服般粗糙而简陋,头发也像稻草一样杂乱,遮住了年轻的脸庞。
从身形来看,这位骑手应该不大,最多十五六岁的样子,这也使得他和他手中的那支长柄阔刃战斧形成了强烈的对比。那瘦弱的胳膊是如何拿得动光是斧刃就有人脸般大小的可怖武器的?这是个问题,就像他为何会骑着一具会动的铠甲一样。
“呵,那个小丫头比看上去会演戏。”
凯拉斯盯着突然出现的骑士,口中却还是在讲着将他们带到陷阱里的女法师。按理来说,猫妖精是很难被欺骗的,他的经验和资历比阿塔对人情感的模糊感觉更加能够揭露谎言。
但凯特做的恰当好处,她没有表现出丝毫对二人的善意,一切都是不情不愿的,这份不情不愿真的不能再真。
换句话来说,女法师用真实来掩盖了谎言,她用被胁迫者的不悦,隐藏了要将两人带入陷阱的意图。这不算多高明,却确实起到了效果。
“先别管这些了,那是怎么回事?”
阿塔起身,抽出弗拉克拉格,将剑刃指向一个青涩的孩子多少让人感到不舒服。可考虑到钢铁战马和骇人的战斧,这是必要的防备手段。
再说,对方冲他们下手时可没有丝毫的犹豫,若是阿塔扑倒的动作再慢一些,此时飞落的就不一定只是她的头发了。
“魔法吧,应该是那些法师的手段。不过不是很确定,感觉还有些其它东西。”凯拉斯眯着眼睛,猫瞳在微光中调整着聚焦的状态。
战斧,垂在地上,斧头顶端的矛尖在地上溅起点点火花。马背上的少年异常瘦弱,绝不是真正的骑士,他握战斧的手法完全不对,随意且散漫。
这不是个战士,更谈不上是个骑士,他的每一处都如此脆弱,虽然被可怖的坐骑和武器包裹,也没法掩盖那具躯体的弱小。
然而对方并没有等待两人进一步计划的打算,战马的脚步再次迈开,战斧的枪尖对准阿塔,要命的马蹄声伴随着恶风,席卷而来!
女剑士吐出一口气,对朝自己冲来的敌人没有露出什么表情,她的眼睛紧紧盯着对方手里的武器,以及握着武器的手腕,等待着两人交错的瞬间。
那个瞬间很快到来,斧枪对着阿塔的胸口,没有任何花哨的动作,纯粹依靠速度和重量发动的冲击。因此,它也最难躲。
正面迎接这样的攻击是有挑战的,然而如果希望快速结束这场战斗,这也是必须的。因为对方的坐骑没有血肉,不像真正的战马那样会存在体力消耗的问题,消耗战的前提并不成立,靠翻滚或移动来躲避冲击,只会让自己变成被对方追着满场乱跑的境地。
与其那样,不如在一开始就拼尽全力。
话虽如此,正面避开骑士的冲击对于常人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马力加上震撼带来的慌乱和迟疑,留给人反应和身体反馈的时间少之又少。
当然,这里不是混乱的战场,对手又是迎面而来,阿塔相对有更多的机会来规划自己的动作。可这仍然是一场生死一线的交锋,机会只有一次,而且只有一瞬。
马蹄,由远及近,步步踩在女剑士的心跳上。没人可以帮她,凯拉斯不行,其他人更不行,她必须自己面对锋利的矛尖。生,死,将在下一次呼吸之前揭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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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尖,人影,交错而过,在另一侧的猫妖精看不到那一瞬间的具体情形。马,依然在向前奔跑。阿塔,半跪在地上,手里的魔剑搭在膝盖上。
“塔兰!”这样的情形让凯拉斯以为某种不好的可能成真了,他急切的朝阿塔冲过去,但想象中鲜血喷溅的场面并没有发生,相对而来的,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砰!”凯拉斯转头,看到战马的后蹄缺少了一个,光滑的断面将马铠的腿部一分为二,留下一小块遗落在原地的马蹄。
失去了一足的战马,无法再维持平衡,连带着它的骑士一同重重的落到尘埃里。
第八百零二章 袭击者(中)
四足动物的体重大多要比同体型的人类要重,这主要是因为它们有四个支点来支撑身体,因此骨架结构和肌肉分布都可以更有余地。更别说马这种本身就要比人体型大上不少的生物,真正的马匹在倒下时砸断骑士的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而这种情况在战马身上还穿着着铠甲时就会变成灾难,倒下前它是敌人的灾难,倒下时,它就变成了骑手的灾难。那么如果去掉其中的血肉,仅仅是将一具马匹状铠甲的重量作为对象呢?情况会好一些吗?
理论上那样的情况自然会比连马带甲一同砸在腿上好不少,可好不少的区别,可能也只是粉碎性骨折和普通骨折的区别。
甚至在倒地过程中粉碎的铠甲片还可能成为刀刃,切开骑手没有被保护的身体,造成更严重的损伤。不过这件事还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没有马在内的铠甲,可以像活着的马那样奔跑。
训练场上烟尘四起,但想象中沉闷的撞击声迟迟没有传来。阿塔和凯拉斯盯着那团烟雾,他们的眼睛毕竟不是法师的魔法视野,无法看穿这些空气中的微粒,只能静静等待烟尘散去。
烟尘总会散去,走廊里的风带走了它们,露出其下的事物。那是一具重型全身铠,不像是给人穿的,因为没人能在穿上它后正常行动。他就想是那些完全不具有常识的诗人在酒后随口胡诌出来的英雄才会身着的重铠,光是站在那里就让人能感到它的重量和厚度。
“那是刚才的那匹马,吧?”阿塔皱着眉头,用非常不确定的语气说道。她得承认,哪怕在跟着起司经历过诸多不可思议之后,眼前发生的事情仍然令人费解。
凯拉斯用舌头舔了舔牙齿,露出复杂的表情,“哦,这真是最糟糕的状况,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不过也对,这样一切都说得通了。”
“什么说得通了?”女剑士仍然是一头雾水的状态,她完全不理解为何同伴会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随着那具铠甲开始朝他们靠近,这种不理解变的更加严重。
“之后再解释,先把他搞定再说。小心他身上的金属,那些金属是他身体的一部分,铠甲,战马,武器,它们能变成任何东西。”
凯拉斯倒提着沙粒组成的刺剑说道。对付这种厚重的铠甲,要么就用巨力挥舞战锤将里面的人击晕,要么就用长矛或刺剑伸入铠甲的薄弱环节,作为一个剑客,后者更得他青睐。
“我在他身上看不到魔力,他不是法师。”女剑士调整了一下持剑的姿势,语气中透出几分不满,那可能是因为她隐隐察觉到了什么。
“当然不是,他只是个错误,一个玩笑。一个糟糕的玩笑。”凯拉斯说完,似乎是不想再多谈论这件事,径直朝着那具铠甲冲了过去。
这显然顺了对方的意,厚实的铠甲并不适合追逐,但很适合迎击。铠甲手中的武器从斧枪变成了短剑,样子和身上的衣着不符,看起来有些寒酸。
但这并不妨碍短剑的剑刃上凌冽的寒光一样能晃动人的心神。当猫妖精的脚步接近时,那柄短剑很自然的,甚至有些无章法的朝着他劈砍下来。
这一击,凯拉斯可以躲,不仅能躲,还能顺势发起四种不同的反击。以往他在面对体型远大于自己而表现笨重的敌人时都会这么做,拉近距离,贴身作战,用对方的躯体作为自己战斗的场地,臂膀,大腿,都可以作为黑猫灵活运动的支点。
面对这次的敌人,凯拉斯没有选择那么激进的战术,他抬起身子,侧身挥剑,用沙之剑的剑身去接对方的劈砍。这么做的目的在于试力,搏杀之中力量可以改变很多事情,能对对手的力气有初步的判断无疑将有利于后续的战斗。
“噗!”
诡异的声音响起,那不是两把武器相交时应该有的声音。猫妖精的身形一停,紧接着朝侧面连续翻滚出好远才停止,他低头扫了一眼手中的武器,只见沙之剑从与对方剑刃相交的地方散开,剑身少掉了将近三分之二!
而刚才的声音,就是利刃扫过沙子的响声。这,太诡异了。
类似情形的发生,其实凯拉斯有过很多次设想,毕竟由沙子组成武器这件事怎么想都并不会牢靠,在和金属武器碰撞时发生崩解好像才是理所当然的。
沙之剑是一柄神奇的武器,用起司的话来说,组成这个武器个体的并非真正的沙子,那些沙子在固定成某种形态后实际上是聚合在一起的,非要比喻的话,就像是在一瞬间完成了武器锻造中从熔铸到淬火的一系列工序,直接一体成型。
因此在实战中,沙之剑化为的武器硬度和柔韧性都不会次与金属。
但它碎了,向是小孩子用泥水做成的玩具,在那柄短剑的劈砍中被打回一盘散沙。那过程是如此之快,以至于凯莱斯都没感受到手臂上的压力。
这很可能是沙之剑的某种保护机制,这柄具有自我意识的武器选择以这种近乎自毁的方式来将碰撞产生的力道去除,防止自己的主人承担它的后果。
可惜,自从获得了沙之剑之后,凯拉斯就再没有于沙洞之底那样清晰的与这柄武器的内在交流过了,他也作过类似的尝试,甚至进行过妖精传统的沟通仪式。
那种仪式可以让妖精和本地的土地与岩石交谈,从中获得模糊却珍贵的信息。可那些尝试终究没有回应,因此面对眼前的情况,凯拉斯只能做出一个判断。
“不可力敌,不要和他拼力气。”
其实凯拉斯会尝试评估对方的力量,完全是为了阿塔,出于体型问题,猫妖精在和人类以及类人生物交手时早就放弃了以力取胜的方法,但阿塔并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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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女剑士由于具有一半的妖精血统,身体素质较之常人会好上不少,她在过往的战斗中也会善加利用这一点,以出其不意的力量取得战斗的胜利。
“明白。”阿塔轻声回答,然后微微吞下一口空气,她的身体压低,双手持剑,以极快的速度朝着那个铠甲人直冲过去。
短剑,横在女剑士前进的轨道上。阿塔的脚踝骤然发力,如山间的羚羊般跃动,将惯性的方向调转,轻松绕过了剑刃,直接来到对方的侧面。
弗拉克拉格以完美的弧度对着对手的肋下横向挥出,和那身诡异的铠甲碰触到一起。
第八百零三章 袭击者(下)
“咚!”
莫名的震荡之力从利刃和铠甲碰触的地方发出,回荡在两人的脑中。一瞬间,好似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将阿塔和铠甲人朝着相反的两个方向推开,但后者的铠甲实在太重,因此被推开的只有女剑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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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更奇怪的是,这股力量极其轻柔,不带丝毫恶意,仿佛是为了保护正在交锋的两人一样。
“这…怎么回事?”落到地上仍然完全不理解发生了什么的阿塔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武器,又看了看对手,虽然铠甲遮住了面容,但他应该同样困惑。
“啧,果然如此。真是麻烦透了。”
猫妖精咂咂嘴,目光盯着那个铠甲人,余光则瞥了眼试验场的出口。现在撤离这里的话,应该是有机会的,但之后他们就要在狭窄的走廊里面临对方的追击,在失去了女法师带路的情况下,这并不是明智之举。但想要击溃面前的敌人,同样困难。
“你知道是怎么回事?”
阿塔听到了凯拉斯的低语,向同伴询问道。似乎从刚才这个铠甲人开始展现出自己的本领后,猫妖精就认出了他的身份。
“是的,塔兰,我知道。不仅我知道,我想所有在两个世界穿梭过的妖精都会知道他的名字,现在连精灵犬的出处都明白了,在这个世界上除了那些和陛下交战过的德鲁伊,也就只有妖精猎手才会懂得驯养那些生物。他会出现在这里并不奇怪,是我被这些人类的技术搞的晕了头,以为法师连精灵犬都能搞出来。”
凯拉斯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懊恼,那是对自己的错误判断而产生的自责。对起司的了解和对魔法的进一步认识让他错误的判断了情报,忽视了本该知晓的危险。
说到这里,凯拉斯慢慢收起了进攻的架势,手中的沙之剑收入毛发之中,“介意我们先暂停一下让我向这位女士讲解你的故事吗?”
铠甲人听了这话,居然也站直了身体,将手里的短剑拄着插入面前的地面上,一副愿意等待的样子。这场面颇为诡异,让女剑士感到了几分无所适从。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认识吗?妖精猎手是什么意思?是指这个人吗?”阿塔见状也不再想着交战,随着战意的下降,疑惑开始浮升。
“是的。妖精猎手,唐恩,一个由妖精自己制造的错误。”凯拉斯叹了口气,开始了他的讲述,“其实这个故事本身并不复杂,无外乎是一个小男孩在妖精的玩笑下步入了不属于他的世界。他本该被妖精吃掉,或凭着自己的聪明才智逃离魔爪。但现实里发生的事情总是比故事中离奇,小男孩得到了一个礼物。”
“你把这个叫做礼物?”头盔中传来闷声闷气的怒吼,尽管经过铠甲让其内的声音变的有些滑稽,可其中蕴含的愤怒依然不减。
“对你来说,它是诅咒,但对我们来说,它确实是礼物。对此,我很抱歉。”猫妖精出奇的没有反驳,而是语气平静的说道。
“那礼物就是他身上的铠甲?”话到了这一步,阿塔也不难猜测这个故事的核心,其实它挺俗套的,孩子获得了馈赠,而馈赠同时也是诅咒。
“是的,是的。准确的说,那并不是铠甲,而是一面盾牌,妖精王的盾牌。王者当有头冠,王者当有利剑,王者当有坚盾,这是自古以来的传统,它们历来由妖精王和他或她的配偶持有,王拥其二,后取其一。传统一直如此,直到我们现在这两位陛下继任时,情况发生了一些变化。依照传统,王的冠冕需要交由圣橡树进行更迭,而王的盾和剑则需要在他们登基时重铸,以更加符合他们的风格。在重铸的过程中宾客会像熔炉里投放自己的礼物,象征加入王的统治。”
“我就是其中的一个礼物。”铠甲里的人说道,听不出悲喜,只有某种深沉却强烈的情感,“他们把我扔进熔炉,满是熔浆的熔炉。”
阿塔看向凯拉斯,后者耸了耸肩,“当今的陛下确实是位仁慈的君主,但他的配偶却相反。因此陛下决定自己持剑来减少使用它的可能,但王后的亲信却在盾的铸造中加入了血祭。这不能算是亵渎,因为王和后有义务领导战争,他们需要用血来证明自己有能力保护妖精。只不过,那次的血祭做的太过了。”
“二十七个孩子被投入了熔炉,人类的,精灵的,矮人的,你无法想象那个情景,我也不希望你去想象。我只能庆幸自己当时并不在场,也因此错过了妖精猎手的诞生。二十七个祭品投入熔炉,一个祭品活了下来。他不仅活了下来,还拥有了盾,那盾化为一团流动的熔浆缠绕在他身上,成为了他身体的一部分,不可分割。接下来的事,其实就很清楚了,王的盾在整个妖精界都不存在可以破开的武器,将它穿在身上的人自然也可以说是无敌。”
说到这里,阿塔再次看向那个铠甲人,这一次,她能发现那身金属铠甲的上面其实遍布着暗红色的细密纹路,有点像是血管和筋膜,这让她本能的感到反胃。
“妖精猎手大闹了仪式,杀死重创了许多王后一派的贵族,陛下的支持者则多数选择了沉默。某种意义上来说,如今王和后的关系如此不合,也是从此开始。总之,持有剑的王并没有拦下那个侥幸存活的祭品,某种意义上,他放走了他。而仇恨自然不会就此熄灭,妖精也不会容忍有人带走盾。于是一场漫长的追猎开始了,相信我,那故事要细讲起来会非常长。你只需要知道,追猎者大都失败了,因为唐恩先生现在就站在我们面前。”
“可,他看上去很年轻。”阿塔还记得刚才看到对方面目时的情形,唐恩看上去也就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而一任妖精王往往要统治上百年。
“去过一次妖精界的孩子很可能一辈子长不大,更别说,他带走了妖精王庭三样至宝中的一样。不如说他的身体还能缓慢成长才是应该要让人感慨的事。”
听到这里,女剑士的眼里出现了迷茫,“所以,你刚才说一切都有了答案。那么将妖精们带来这里作为试验品的人…”
“当然是他。有能力如此轻松捕猎这么多数量的妖精的人,凡人里只此一个。”
第八百零四章 妖精猎人
能捕猎妖精的凡人,确实只此一个,持有妖精王的盾牌的凡人,也是如此。不如说,自两界相交,妖精和这个世界的生灵产生交集以来,妖精王的三样至宝就只有被施加在此界生物身上的情况,从来没有出现过被人类或精灵持有的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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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现在,先例不仅活生生的站在他们眼前,而且严格来说,先例还不止一个,而是一个半。别忘了,阿塔手中的弗拉克拉格,其身上的第二段铭文所延伸出的剑名,正是妖精王的佩剑,击敌剑。三大至宝中的两样以戏剧化的形式,在这里相会。
知晓了这一层关系,刚才将阿塔震开的那股莫名之力也就有了解释,妖精王的剑砍向妖精王的盾,是不会有结果的。
就像寓言故事里最锋利的矛刺击最坚固的盾一样,锋利与坚固,本身就是相对概念,即便加上最,其性质仍是隐含了比较对象的,例如这座城里最锋利的矛,或这个国家中最坚固的盾。
某种意义上来说,妖精王的剑盾也是类似的东西,它们具有的相对性质是妖精界最锋利的剑和妖精界最坚固的盾,又因为剑盾冠三者本为一位所有,因此更广义地说它们是一个整体。
既然是一个整体,那比较概念就无法从中发挥作用,或者说,无法发挥决定性的作用。
如果硬要在一个整体里推出一个好坏的话,就好像非要比较一个人的左手和右手哪个更好一样,但事实是,哪怕一个人的右手比左手灵活一百倍,他依然只有一个左手和一个右手,右手的优秀并不能让它代替左手的位置。
再换句话说,就好像一个人的肺活量很大,呼吸系统很好,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从此以后就可以用肺来消化食物,哪怕他的肠胃再糟糕都不行。
那么,当这种情况被人为的引导发生了会怎么样呢?妖精的历史上并非没有过这样的时期,王和配偶发生分歧,乃至引发了战争,双方以自己手中的剑和盾作为武器交战,其结果往往是悲剧的。
在这些故事里,从来没有一次是剑盾中的某一边战胜另一边。现在看来,当它们碰撞时,恐怕就会发生刚才的情况。
“你手里的剑,很奇怪。”名为唐恩的妖精猎手,用短剑指着弗拉克拉格,刚刚的接触并非只有阿塔受到了那股力量的影响。
女剑士单手持剑,看向对方,“为什么不杀了他们?如果你真的经历了那些事的话,将那些妖精杀死才是你应该做的不是吗?”
低沉的笑声,不带有任何欢乐的情绪,更像是某种条件反射下的举动,“杀死他们?那他们不是会在你们的世界里重生吗?有什么意义。”
这话,说的让人感到费解,阿塔看向凯拉斯,后者还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是的,唐恩并不知道铁能彻底的杀死一个妖精,或者说,妖精们的谎言让他相信,即便用铁杀死妖精,他们依然会在妖精界复活。
因此妖精猎手不再那么做,比起了当的死亡,他更希望让这些妖精品尝长久的痛苦。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误导还是有效的,至少现在那些妖精都还活着,甚至还有许多从法师们的试验场中逃了出去,如果唐恩以杀戮为目标的话,他们恐怕一个都活不了。
“既然无法杀死,你把他们交给那些法师又有什么意义,你要去复仇的对象不应该是那些导致了你身上事情发生的妖精吗?”
唐恩的脸藏在铠甲里,看不到表情,不过从沉默的时长来看,女剑士的话应该让他产生了某种情绪波动,
“复仇?不,我办不到。妖精在这个世界无法杀死,而我是不可能去到那个世界的。那些掳走我的妖精,掳走其他人的妖精,他们都躲在那个世界里,像乌龟一样怯懦。不过没关系,他们不出来,还有的是妖精会来,他们不会给这个世界带来什么好的影响的,都是些该死的骗子。而且,你猜怎么着?这世上和我想的一样的人比比皆是,他们愿意为此花上大价钱来悬赏。”
“你为了钱狩猎妖精?”阿塔感到有些意外,她本以为对方是个满心怒火的复仇者,但唐恩的话语说明仇恨已经在他身体里不那么鲜活。
“为什么不呢?复仇是项漫长的活动,既然你们的魔法让我有了超出常人的寿命,我自然也要用非常的方式来让妖精感到后悔。为此,我需要钱。”
“我听说狩猎妖精的价格在人类之中异常离奇。单个妖精的价值就能让一户人家吃喝无忧的度过一生,如果是小仙子这样被特殊需求的妖精,价格会更好。从你抓到的妖精数量来看,把他们中的五分之一卖给人类贵族,所得到的财富恐怕已经足够你买下一个小国,如果你将他们全部出售,换来的金币说不定连巨龙都能雇佣。我不明白,这样的你到底还需要钱做什么?或者说,这样的你还需要钱,到底想做什么。”
“你不需要答案。这里是座富有的城市,他们所拥有的财富比任何王室还多,我相信法师们会愿意再多出两份钱把你们买下。”
妖精猎人说话之间,他身上的铠甲开始冒出红色的纹路,那些甲片像是活着一样在其它甲片上挪移,如同某种拼图游戏。
区别在于,这款游戏并没有固定的图案,它最终只会变成唐恩希望的样子。铠甲的变形发生的很快,那身极其保守的重铠慢慢变成轻型铠甲,但仍然全面的包裹着他的身体。
铠甲占用的甲片减少,武器所能使用的原料就会增多,短剑变成了单手剑,另外一个胳膊上也多出了一面圆形的盾牌,这样的装备显然更适合格斗。
“怎么办?”凯拉斯语气轻松的问道,听起来他并不是对眼下的局势没有决断,而是在征求阿塔的意见。
“我们在这里击败他,然后以最快速度撤离。”女剑士沉声说道。
这是比较现实的计划,眼下不击败唐恩,撤离就不会顺利,而击败唐恩之后,指望着法师们仍然不闻不问就显得天真。原本想要里应外合的打算注定无法实现,不过能将妖精猎手这个隐患找出来剔除,自是不枉此行。
“您的意愿,我的女士。”
第八百零五章 二打一
三人再重新恢复战斗状态,心境已经都有所变化。
其中最复杂的自然是阿塔,女剑士对眼前这个自称妖精猎手的男人从一开始的好奇和恐惧,到听到他过往时的同情,再到知晓他为了报复妖精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以及从只言片语中透露出来的个人想法后,她发现自己没法快速清晰的判断这个人。
世上事原本如此,越是远观,越是不了解,他人的好坏善恶就能越决绝的给出评断,相反,越是理解对方的苦衷,越是清楚对方变成这样的因由,那区分的标尺其实也就不重要了。作为祭品被妖精带走,这是唐恩的错吗?
换句话来说,这和阿塔自己又有几何的相似呢?若她当时不是被换子,而是被作为祭品掳走,现在的她是否也变成了甲片的一部分?
还是说,她会站在今天妖精猎手的位置,向另一个比自己幸运的多的人吐露对妖精的刻骨仇恨呢?
她不知道,同情与否在此时也无关紧要。重要的,是站在她今时今日的立场上,不能放纵对方继续囚禁折磨这些妖精。
至于妖精那边所进行的野蛮祭祀,不是阿塔在这里可以处理的问题,但她已经将这件事深深的记住,如果有机会,她不会对此不闻不问。而如果有机会的前提,是不被唐恩抓住。
说也奇怪,按理来讲,虽然猎人身上的重铠变成了轻铠,可他甲片的重量都移到了武器和盾牌上,本不该减少分毫。
但在形态调整过后,唐恩的速度确实快了起来,不说脚步如飞,但也到了正常的水平。这就意味着,刚才那种一击即退的战斗方式很可能无法再顺利施行,战斗会不可避免的导向短兵相接。
前提是他们的兵刃真的能够相接。阿塔握紧手里的武器,没有也不必和凯拉斯打招呼,径直对着朝这边跑来的妖精猎手迎了上去。她手里的魔剑从腰部刺出,指着对方的肩头。
这一下,不能说多刁钻精巧,可却是比挥砍更快发力,从而能在初次交锋中占据些许先机。毕竟劈砍时持武器的手臂不能完全伸直,在双方武器长度接近的情况下,突刺等于要比对手长了一截的距离,这一小截距离,就是攻守决定的所在。同时也是接下来几招之内谁占据优势的关键。
不过有一件事是阿塔没有注意到的,那就是自出苍狮入草原以来,他们这一路上遇到的对手都普遍不着甲或只着薄甲,包括在奔流城中的那些混混也不过只是在关键部位钉了几块厚一点的皮革当成是甲胄的样子。
究其原因,真正意义上的甲胃是十分昂贵的,它不仅需要优秀的原材料,还需要精细的冶炼技术和设计以及将其实现的手工。一套做工考究的链甲,其价值很可能会超过五把刀剑,因为其上的每一处铁环嵌套,都需要匠人手工完成,做不得假。
而上乘的铠甲,确实是可以有效防护刀剑乃至箭头的威胁的,否则苍狮的骑士老爷们也不会平白无故增加自己的坐骑的负重,更别说以少数骑兵迎战几乎全民可以为战的游牧部族的侵扰。
这就让着甲的战斗和非着甲产生了相当大的区别,其中一个区别的体现是,身穿重甲的人,会倾向不躲避部分的刺击。
经验上的缺失让阿塔错估了对手的反应,她本以为对方会举起盾牌格挡,或干脆侧身尝试躲避。谁想到唐恩不闪不避,甚至连盾都没有举,反而微微将左肩向前探出,仿佛是故意要让女剑士的刺击更容易击中目标一样。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推出左肩,是为了让右肩有更大的摆动幅度,连带着让右臂和右手能够将单手剑用的更快也更致命。和作为女剑士对手的大多数人不同,妖精猎人对妖精的仇恨让他对他们的外貌毫不在乎,美和丑,毫无意义,只要是妖精,都该死。
“砰!”
熟悉的闷响再度传来,从剑尖与铠甲的肩头交接处爆发。准确的说,二者还没有碰到一起,就像是两块同极磁铁一样,哪怕在双方使用者用力的挤压下,依然倔强的不肯接触彼此,进而引发了斥力的爆发。这一次甚至比第一次的响动还要惊人,因为上次被吹飞的只有阿塔一个,现在却是两个。
“滋啦啦!”
魔剑的剑尖在地面上带起一串火花,阿塔在空中翻身落地,用脚和剑作为支点,在滑行中化解了冲击力。另一边的唐恩就没这么流畅了,说到底,他并没有接受什么正规的战斗训练,因为那些拳脚之术对于拥有妖精王的盾牌,并连带着肉体也得到加护的他来说毫无意义。
这次也一样,在大量翻滚和狼狈的碰撞之后,猎人毫发无伤的从地上爬起来,用手拍打了几下铠甲,抖落身上的灰尘。
“你的剑,很有意思。”
唐恩不知道妖精王的三样至宝是什么,也不需要知道,任谁接连两次遇到同样的情况,也会开始思考其中的缘故和触发条件。
不过现在和他战斗的并不只有阿塔一人,在唐恩开口说话的时候,一个身影已经四足着地快速来到他的身侧,接着整个身体拔地而起,指尖凝聚出细密的沙刺。
“这把剑,更有意思。”
沙之剑化为短刺,目标是铠甲面罩上的缝隙,更准确的说,是缝隙后面的眼睛。
妖精王之盾化为的铠甲或许没有可以利用的间隙,但它里面的人却需要呼吸视物,饮食饮水,这便足够了,沙子组成的尖刺在硬度上或许不及钢铁,但要戳瞎一个人的眼睛,还是绰绰有余的。
“啊!”
凯拉斯的剑,一向很快。曾经他就是凭着这手快剑,纵横妖精界的剑斗大赛,没有任何剑术高手能与他相匹敌。
如今虽然他已不再年少,手里的刺剑也变成了更短更细的沙刺,可第一剑客的本领更胜从前。唐恩不是没有反应,他是根本来不及反应,猫妖精的声音还未传到他脑子里,沙刺却已经伸入了他的眼窝。
“眼睛!我的眼睛!”
胡乱挥舞的手臂成为了跳台,凯拉斯左右轻踩在对方的胳膊和肩头移动,伺机给出更致命的一击。
但妖精王的盾牌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料,随着挪移的次数增多,他能明显感觉到那身铠甲在有意的吸附自己的脚掌,虽然幅度不大,但切实的影响到了他的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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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到这一点的猫妖精果断抽身,一个空翻远离了妖精猎人,冷眼看着对方因为剧痛和恐惧在原地发狂。
“现在,用你的剑,杀了他。”
第八百零六章 未尽之事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不管是对阿塔还是唐恩,凯拉斯的剑和他的果决与狠辣都超出了他们的预期,远远的超出了。
没人能想到这只老猫仅仅靠着一个微不足道的破绽就用只剩下一半的残剑刺瞎了被妖精王之盾保护之人的一只眼睛,因为那意味着,他或许也能这么在妖精王身上来上一下。
可仔细想想,这奇怪吗?作为妖精王庭的首席剑客,若说凯拉斯只是个精于剑术的花架子,恐怕没有任何人相信,因为那些相信这些而狂妄的找年轻的猫妖精对决的家伙多半已不在人世。
妖精王庭是个肮脏的地方,任何在其中供职的人都会这么说,在光鲜的外表下,是无止境的阴谋,算计,谋杀和暗算,贤明的君主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扼制这些情况的发生,但大部分时候,君主们本身也会被旋涡吞没。
虽然妖精们相信他们的王和配偶是相爱的,相亲的,如一人般互补的,但王庭的近侍们却会对此保持沉默,他们确实不会相互谋杀,但这不妨碍他们通过杀死对方身边的亲信来增强自己的影响力。而凯拉斯,就是当代妖精王的亲信,不管他愿不愿意。
阿塔突然意识到,虽然她找回了和凯拉斯长大的记忆,但这其实并不意味着她了解猫妖精,毕竟和抚养她的这些年月相比,凯拉斯有更长的时间是她所不知道的。
在那些时间里,凯拉斯做过什么,她鲜少有所耳闻。但一个能保持宫廷首席剑客头衔如此之久的人,绝不会是个出手犹豫之辈,他比她想象的还要致命。
“杀了他,快。”
见阿塔没有反应,猫妖精重新将话又说了一遍。他很清楚,现在是唐恩最脆弱的时候,失去眼睛的疼痛和恐慌是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平息的,而在平息之前,二者都可能会化为仇恨和愤怒。
因此可供利用的时机,其实不多。如果可以的话,凯拉斯会亲自完成最后的工作,但奈何他的沙之剑并不足以刺穿那身铠甲,用剩余的沙子刺瞎对方的眼睛,已经是极限,再想进一步扩大战果,必须要用能够和王之盾正面对抗的武器。
弗拉克拉格,理论上来说,这柄剑是可能斩杀唐恩的,因为盾牌再坚固,被绕过了也会无用,而现在的唐恩浑身都是破绽,足以让阿塔找到绕过坚甲的机会。
“是。”
被第二次提醒的女剑士终于从那一刺中回过神来,她匆忙的迈开脚步,手里的魔剑再次朝着那不可接触的对手而去。
几乎是出于直觉,有过两次经验的阿塔没有再徒劳的用武器攻击对方的铠甲试图将其击破,她冲到唐恩身侧,手臂和小腿同时找上对方的相同部位,利用惯性和体重在错身的刹那化为沉重的铅锤破坏了对手的平衡。
着甲的猎人根本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身体就朝后倾倒,在他的后脑落地之前,吞吐着死亡的剑刃就以高悬在其面门之上。
“嘣!”
狂风将阿塔身上的衣服朝着上方吹动,那种斥力在她将剑刃送进对手头盔,斩断那些保护着面部的栅格时再度爆发。
可或许是因为栅格的构造和整体甲片相比脆弱了不少,也或许是因为铠甲里的人仍然处于慌乱之中,这次的斥力虽然强,但不足以再将女剑士整个人推开。
“滋滋!”
剑刃在碰触头盔的罩面时迸发出火花,在切入栅格中时绽放出火光,弗拉克拉格冰冷的锋刃因为金属之间的摩擦而变热,以至于当它将唐恩的鼻梁骨横向切断时他都没有感觉到疼痛。
两秒之后,鼻血顺着呼吸道流进口腔,引发了距离的咳嗽,妖精猎人为了咳出血液翻到侧面,插在栅格中的剑刃被顺势弹出。
阿塔不可思议的愣在原地,直到对方胡乱挥舞的剑锋快要扫中她的脚踝时才及时醒悟,朝后方跳出一大步躲开了剑刃的范围。
刚才她并不是有意留情,不管怎么说,在这里杀死妖精猎人都是最合适的,这件事无关唐恩的过去,仅仅对于眼下阿塔自己的行动来说最合理,跟了灰袍这么久,分辨的能力她还是有的。可剑刃只切开了对方的鼻梁骨,因为那就是极限了。
平生第一次,阿塔真切的感受到了手中武器的意志,那个意志抗拒她的力量,拒绝履行凶器的职责。
为什么?因为那是受王之盾庇护的人吗?不,在那之前,为什么你从未向我展示过自己的意志,作为武器,伪装的如同冰冷的金属,可你明明不是。
虽然只有一瞬,但感觉不会错,战士总是相信他们的感觉,我确实的感觉到了你,在我手中的东西绝不仅仅是武器,你到底是什么?
“走。”
熟悉的声音又一次打断了思考,猫妖精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她身边,一把抓住她的手,低声说道。既然人没杀了,继续呆在这里只会徒增变数,及时撤退还能减少一些危险。
至于被困在这里的其它妖精?他们已经被关了很久了,可以再等等。如果因为冒进导致两人被抓,他们会等更久。
接连遇到预料外状况的阿塔机械般的跟着凯拉斯朝试验场外跑动,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倒在地上捂着自己鼻子的妖精猎人,不知道是在后悔没能将其杀死,还是庆幸没能将其杀死。妖精和人类之间的冲突以如此鲜活的方式呈现在她面前,远比猫妖精口中的故事和起司书本里的记载要直观的多。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在无人注意到的黑暗中,消失的女法师正暗暗准备着法术。她也意识到了唐恩没法留下这两人,所以准备亲自动手,在他们没有防备的时候将他们抓住,这毫无疑问将是一个大功,足够让她摆脱现在那群糟糕的研究伙伴,进入更好的研究小组。法术在她手中凝聚,目标也已经锁定。
“轰隆隆!”
毫无征兆,剧烈的震荡席卷了整个万法,哪怕是建造在山体中的房间也能感到明显的震感,仿佛整座山脉都在随之抖动一般。
手中的法术顷刻间消散,逸散的魔力还在凯特的手掌上留下了几道漆黑的伤痕,那是施法中断后遭到的反噬。
可女法师此时根本无心观察手掌,她头顶的砖石在震动中发出令人担心的响声,似乎下一秒就可能倒塌下来。而她也在震动中彻底失去平衡,摔倒在地上,无助的晃动着。
如果阿塔和凯拉斯晚一秒离开训练场的话,他们会看到她。但两位战士卓越的运动能力让他们在扶着墙壁的情况下勉强还可以狼狈的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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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于和凯特一样对倒塌的担忧,他们没有丝毫的迟疑,向着印象中出口的方向奋力前进着。
第八百零七章 逃出
逃离地下并没有遇到什么阻碍,甚至可以说有些顺利过头了。除了那让人越来越不安的震荡,阿塔和凯拉斯甚至没在离开的过程中遇到其他人,既没有看到也没有听到,就像是这里只有他们两人一样。
但那是不可能的,不说别的,既然妖精猎人在此,那他所看守的妖精肯定也在这里,而且看守绝对不会只有他一个。
比较有可能的解释是,这个地下空间之中存在着可以区域性封锁声音的设备,不论是基于魔法还是建筑结构。
可惜,动荡的环境让他们没法更进一步思考这其中的含义,眼下只有离开这里才是首要的。
通往地上的楼梯出现在他们面前,二人三步两步跳上台阶,在晃动之中做出如此激烈的动作需要很强的平衡能力,这对于凯拉斯来说还不算困难,毕竟尾巴最重要的作用就是维持身体的平衡。阿塔的攀爬就要艰难和狼狈一些,但还是成功的离开了阴暗的地下。
该庆幸的是,离开地下室并不需要开门的钥匙。两人回到走廊,震动仍未停息,他们互相看了一眼,知道在这里等待震动过去并非明智之举。
现在这栋楼里至少有五个人知道他们的存在,他们都有可能暴露,既然此行的目的已经不可能达成,那尽早撤离才是上上之策。
“能行吗?”
凯拉斯四足着地,有些担忧的向蹲在地上,一手扶着墙壁才勉强保持平衡的阿塔问道。
“没问题。而且,现在是最好的时机,我都要怀疑这是不是有人在帮我们了。”
女剑士露出苦笑,但她的话并不是假的。震动带来的影响远比它表现出来的要大,这一点连起司都没有发觉,因为那时的灰袍位于大卫的旅店,周围并没有法师的居所。
相反,生命学派的教学楼可谓密布魔法,对于妖精而言,他们只要睁开眼睛就能看到大量的魔力丝线。但这些丝线此时却全都消失不见了,仿佛是这震动将所有散布于空间中的魔法全都解除了一般。
也就是说,此时这里就是一栋没有任何魔力影响的房子,没有突然桥接的走廊,没有会变成门扉的窗户。这无疑是让人感到放松的,尤其是对非施法者而言,不过这里面也有一个小问题,如果这个房间里原本靠魔法折叠了许多空间进去,那当魔法突然失效时,那些空间会变成什么样呢?
这是灰袍会去思考的问题,不是猫妖精和女剑士会去思考的问题。所以他们顶着震动,朝着房屋的边缘靠近,希望找到一个可以离开这栋房子而不被人发现的出口。
这件事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其一是此时两人的移动速度变得很慢,其二是这栋建筑本身的窗户可能并没有他们想象的多。
他们找了很久才堪堪在一层的边角找到了一扇窗户,凯拉斯爬上窗台将其踹开,迎着黎明的曙光带着阿塔躲进了旁边的灌木之中。渐渐的,震动平息了下来。
“如果你现在想要回到灰袍那边,我也不会反对。本来从这群法师手里将那些蠢货救出来就已经够危险的了,现在法师里还多了个妖精猎手,我敢保证那些躲在地洞的家伙里没有一个是唐恩的一合之敌。哪怕他瞎了一只眼。”凯拉斯轻声对她说,目光和耳朵警惕着周围可能出现的追逐者。
“他们没告诉我。他们没告诉我那个人的存在,没告诉我他们为什么会被抓到这里。”女剑士的回答有些答非所问,她紧皱着眉头,低声说着。
“你问了吗?还是说,你只是在享受被他们当做救星的感觉呢?我们是妖精,自然会把过错推到另外一边,自然不会考虑如果是自己这边有问题会怎么样。所以我们也自然不会过度的询问他们因何而被抓,因为已经默认了那是一个或巧合或悲剧的故事。倒不是说,他们故意隐瞒就是坏人,但有些事你不提,他们会默认你能够承担。这就是与地位相应的代价,之一。”
凯拉斯头也不回的说道,语气还是那么轻松,仿佛只是在谈论天气。
“那如果我承担不了这个责任呢?如果我今天死在了地下,或像现在这样,虽然活着回来,可已经不认为能救出所有人呢?”
“哦,这就是有趣的地方了。如果你死了,他们恐怕会将这一切当成是没发生,到时候该投降的投降,该拼命的拼命,该逃跑的逃跑。有些人可能会尝试着为你报仇,不过你们只相处了不到三天,我觉得可能性不大。而要是你看到了被他们隐去的部分后活着返回并承认自己的能力不足,呵呵,我猜他们会劝你放弃。”
凯拉斯露出一抹笑意,复杂的笑意,不全是嘲笑,可也看不到什么真正愉悦的成分。
“你的意思是,他们会让我带着现在这些人,离开这里?”阿塔用手指玩弄着自己的发丝,她在思考这种可能如果发生,自己该怎么做。
“对啊,如果是我,我就这么做。其实这也是最合适的,你知道,我们的那位大法师,嗯,别告诉他我这么称呼他,总之,他不会放弃你。在你团结那些家伙的时候,他也在为你们争取筹码,以你对他的了解,一晚上足够做很多事。所以我推测,刚刚我们在建筑里被引导到那群小毛孩身边,从而得知前往地下室的方法,知晓妖精猎人的存在,也是他为我们争取到的一部分筹码。那么,你现在带着他们离开,很可能会被允许。”
阿塔放开自己的头发,但眉头依然紧皱。她现在宁可再回到唐恩面前,也不想继续思考这个问题,“我应该怎么做?”
迷茫,这是阿塔现在全部的想法。她一度认为自己的决定和行动都很清晰,哪怕落实起来困难,终归有希望实现。
现在,更多的信息,更多的障碍,更多的选择。这会比之前不知道的时候更好吗?恐怕不会。哪怕这些信息都可以看作是对她有利的,也不会。所以她没法决断,所以她想要询问最信任之人的意见。
“哈,我的塔兰,我是宫廷剑客,不是宫廷顾问。不是我不愿意给你谏言,我恨不得指出一条最完美的道路让你走,但我也找不到它。这必须要你来做决定,而且如果你不幸的,或是有幸的在将来成为了他们希望你成为的那个人,那眼下这个决定只会是你诸多决定中最轻松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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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有的时候你问自己的心,却发现自己的心也给不出答案。这才是现实,欢迎来到这该死的现实。”
第八百零八章 满目疮痍
塑能学派的建筑风格跟他们的行事方式并不搭调。
黎明过后又经过大概一到两个小时,起司和剑七离开旅店前往塑能学派,寻找那个无言者的线索。这也是起司在万法造访过的第四个学派了,同时也是眼下风头最盛的学派。
毕竟塑能学派代表着的和自然元素有关的魔法,在大部分时候都是最符合对魔法的想象的。
这其实无可厚非,不论是什么流派的法术,大体上对一个施法者能力巨大的展现都是对自然伟力的掌控。
说到底,个体生命在自然面前永远是渺小的,所以哪怕只能短暂的,非常有限的掌控它们,都可以成为令人敬仰甚至崇拜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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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塑能学派,就是省略了中间本应繁复的过程,直接追求对自然元素掌控这一结果的魔法派系,塑能学派的施法者哪怕只是学徒,对元素的影响力都可以达到肉眼可见的程度,这足以让他们变成最像法师的法师。
但和通常意义上驱使元素的法师不同,塑能学派的建筑风格呈现出统一的色系,白色。那些石柱,浮雕包括喷泉和周围的座椅,全部都是用白色的岩石制成,纯粹而不单调,简约而高雅。
虽然塑能学派的许多建筑和图腾学派一样颇为简单,甚至一些作为教师的场地只是用间隔相当的石柱和围栏圈起来,连屋顶都没有的圆形空场,但它丝毫不会让人感到野蛮或原始,反而比金碧辉煌之所更加透露出文明的气息。能看到的智慧,这或许是用来形容此处比较合适的修辞。
“看起来他们也遇到了麻烦。”剑七拄着铁棍说道。
在他的视线延伸之处,原本立在路边的白色石柱因为黎明时的震荡而倒下,柱子断裂成很多截,顶端更是因为受力最大而变的粉碎,原本精致的雕刻都变成了一地的狼藉,迸发出的碎片甚至飞溅到了二人所站的路口。
类似的倒塌顺着主干道看进去比比皆是,整齐竖立在道路两旁的装饰现在反倒成为了摧毁道路功能的罪魁祸首,就算没有齐根倒下,也有不少从中部断裂的石柱。只是不知道这是因为塑能学派建筑特点的原因,还是整个万法都正在经历类似的状况。
不过想来像生命学派那样整体建筑风格趋于宏大和规整的区域应该会遭受更小的冲击,建筑的庞大程度虽然与其抗震能力不成绝对正比,但普遍来说更大的建筑就意味着更稳固的地基和更牢靠的承重结构。
“震动发生在山体的下部,越靠近山顶,受到的影响会越强烈。道理就像是你甩动一根软绳,手里握着的部分其实摆动幅度不大,但扩散到顶部却会变作距离饿的震荡。有趣的是,所有法师都住在山腰以上的区域,如果那震动真是他们自己搞出来的,我都不知道该这算是无私还是愚蠢。”
起司看着眼前就算狼藉却还是带着一丝美感的景象,轻声说道。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他是大概知道的,无外乎是代价,震动所造成的损失和它带来的收益哪个更多,哪个更重要。
“可能都有吧。好歹这里是教学区,清晨不会有许多人,地震造成的当多是财物损失。”剑七轻微皱着眉头,跟着灰袍沿着布满碎石的大道前进着。
他们渐渐能听到人声,应该在学派属地的更深处,想来是地震发生时本就在这里的人。毕竟饶是再勤奋的学徒,现在应当也知道不是按时上课的时候。
“庆典之前,你觉得他们能把这里收拾好吗?”起司三两步跳上一根倒塌的石柱,从上方掠过石料的断面,踩着一块零落的雕花落回到地上。
“你与他们都是术士,现在却来问我能不能收拾好?那在下只能说,若是普普通通的凡人,靠着肩拉手抗,就算加之骡马帮助,恐怕也要个把月才能将这里清空。至于恢复原貌,在下毕竟不是做石料生意的,算不出个大概。但若是他们能用铁轨之类的机械辅助工作,肯定会比这个时间要短上不少。”
“是这个道理。但我估计这座城市里能用作工程的机械应当也不会太多,工具的制造仍是以适度为宜,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山城,就算有,万法也不会出售自己的建筑工具,他们必然不会造太多。”
起司和剑七就这么有一搭无一搭的聊着,塑能学派的占地并不大,至少没有生命和图腾两个学派大。这也不奇怪,生命毕竟是正三角三个学派中的顶点学派,图腾又是六大学派里历史最久的,它们二者拥有更好也更大的行政区域无可厚非。
而随着二人的深入,一些被成年法师带着的学徒们开始出现在废墟的缝隙中。他们是清扫工作的第一批进行者,目的在于初步疏通主要道路上的堵塞,不过对于那些过于沉重的部分便无能为力,只能等着后续处理。
起司注意到,这些法师和学徒的装束也和这里的整体风格类似,以白色为主,夹杂着蓝色和其它颜色的点缀,和他们在代表本学派与其它学派并列时穿着的法袍并不相同。这可能是类似学院制服之类的东西,是基于某些理念的内部着装。
这也能让他们快速的分辨出学派内外的来者,不必走近了细看对方身上的徽记。当然,这种分辨在起司他们面前是没意义的,因为他们的装束本就不同。
“两位请慢来,敢问你们是?”带着五六个学徒的男性法师注意到了装束异常,神态也异常的两人,隔着一段碎石便开口大声问道。
“我们两人是来观礼的,也想参观万法的六大学派,今日预定要来贵派。但没想到清晨一阵摇晃,居然影响了这么许多。”
起司说起这段话来流畅,而且将语气神态表现的真真切切,一点都没有从前对谎言的不适应。倒不是说他学会了撒谎,而是他懂得了,有时候适当的掩饰更容易拉近距离。
男法师点点头,“唉,说得对啊。谁能想到呢?典礼之前居然还出了这种事,真是奇怪。恐怕两位的预定要更改一下了,学派现在这样,既没法接待客人,也不好给人参观。”
这也是预料之中的情况,起司也早就准备好了应对的话术,可还不等他开口,剑七却一步冲出,两步越过碎石,直接来到那位法师身边,接着亮出了铁棒。
“咔嚓,轰!”
说时迟那时快,几乎是铁棒竖起来的一瞬间,法师斜后方一座本还算完整的石柱突然朝下方倒塌,阴影刚好将那名法师覆盖在内。
寻剑者的铁棒一段抵着地面,越过法师肩头,抵住了那根石柱,而后石柱的中段自顾自的粉碎,失去了整体的石块也从铁棒的顶端滑落,无力的落到了路上。
“还请,容我等二人帮忙一二。”
“啊啊…好。”
第八百零九章 方庚与铜牛
其实起司并不能真正提供什么帮助。
倒不是说灰袍在这堆瓦砾和摇摇欲坠的建筑物群里毫无用处,他的冷静和经验能够安抚周围因为震荡而惊慌的法师与学徒,但这并非只有他能做到的事,而且要是他们看到跟着起司而来的恶魔化身和不详的黑蛇,那些许的感激恐怕也将被更大的不安吞没。
相较之下,剑七的存在更加受人欢迎,他能够在碎石堆中如履平地,帮人们摆脱困境或拿到埋在石头下面的物资,抢救那些珍贵的书卷,这比什么言语都要真诚。
“看起来这里在建设时并未预想过这种情况。”起司跟着刚刚那名男法师走在大道上,前方有几个学徒用绳子尝试将路上的石块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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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法之城并不建在地震的多发地区,就我个人的经验而言,这样大的震动从未有过。”法师皱着眉头,看着那块顽固的石头,做出施法的手势。
起司微微咳嗽了一下以示阻拦,然后快步走到那些学徒们之中,调整了他们拖拽石块的受力点,并朝两边的树木指了指又说了些什么。
学徒们很快理解了他的话,重新开始施工作业。经过简单的改善,他们的工作效率并未立竿见影的提高,但沉重的石块终究是发生了轻微的移动,这就足够令人感到兴奋的了。
“抱歉,可能是我多管闲事了。但我接受的教导告诉我,魔法的使用最好还是在它必须发挥的时候。所以我在想,既然人们可以不依靠魔法就建成城堡和其它令人赞叹的伟大建筑,或许我们也不该浪费宝贵的魔力和精力在搬动石头上。”起司离开了那些学徒,返回法师身边并说道。
“看来您来自于一个保守主义教派。嗯,这是好事,比起对魔力毫无顾忌者,像您这样的施法者更容易得到这座城市的尊重。我们承认知识的力量,但也敬畏它所能带来的破坏。不过,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会因此而踌躇于掌握和使用它们。”
法师的眼底散发出魔光,他走到那块石头前,将手掌抵住岩石表面。
“拉,孩子们。”
在法师的要求下,学徒们再次发力,而这一次,沉重的石头像是变成了什么其它物质一样,被几人轻松的拉到了道路一侧。
法师在这个过程中原地不动,手掌从移动的石块表面滑过,当他的手和石块脱离接触时,沉闷的摩擦声和学徒们轻微的惊呼说明刚刚的一切都不是偶然。
“精妙的施法。只部分改变了石块的性质,而不破坏它的形态和结构,就像在鱼不知道的时候剃掉了它的骨头。这需要对这种石料有着深度的了解才能做到,我还以为塑能学派的法师比起物质实体,更关心能量的流动。”
起司用由衷的称赞评价了对方的施为。不得不说,这座城市总能给他惊喜。
“没有物质,能量也就无从流动。了解物质,也就是了解能量本身。这是土元素研究的宗旨,我们致力于搞清楚能量和物质之间的关联,就像永不停息移动的大地一样,深沉却并非静止。我叫方庚,现作为塑能学派的教员为万法之城的发展服务。我很想在这里最美丽的时候向您致以塑能学派的问候,但时间也是实验中不可忽视的因素,在这个时刻,我们的学派就是如此。而从长远的角度来讲,此时的塑能学派和之前的塑能学派并没有差别,都只是时间刻度上平等的缺口。”
这番话让起司露出了赞同的表情,“在下起司,来自龙脊山的灰袍法师,受邀代表同门前来观礼。现蒙赏识,姑且算是通灵学派的特聘教员。”
方庚在听到通灵学派时露出了有些惊讶的表情,
“我是听说,最近有学派在观礼者中聘用了些许以相互借鉴研究。但没想到连通灵学派都会有所雇佣,就我所知,嗯,通灵学派应该是六学派中除密仪之外最保守和封闭的学派。哪怕是在我们看来,通灵学派的同僚也有些,阴沉。”
想想怀内特女士的样子和做派,以及妖精研究所中的氛围,灰袍点点头,“如果两相比较,此话确实不假。不过和我出身的地方相比,哪怕是通灵学派也算是开朗的所在。至于聘用,不过是短期的合作罢了,我刚好懂一门生僻语言,能够对学派有所帮助,彼此各取所需罢了。”
“原来是这样。那这也是件好事,一项语言的扩展能得到收益的不会只有一个学派,您的到来对我们很有意义。更别说,您和您的朋友还愿意在现在提供更直观的帮助。”
方庚点点头,转头看向已经离两人有些距离的剑七。寻剑者的身影在人群和建筑中穿梭,帮助他所能看到的每一个需要帮助的人。
“见到这样的景象很难袖手旁观。清晨的震动令我至今心有余悸。方庚先生,你觉得山顶的情况比这里会不会更糟?”
法师听了看向山顶的方向,从这里自然是无法见到大图书馆的状况的,但作为久居万法的人,他有自己的判断,
“也许。但也不好说,大图书馆是早于六大学派建造的最古老的建筑,它的建立集合了最初法师们的全部心血,如果要我说这座城市哪里最坚固,那一定是图书馆。而且我也由衷的希望那里不受到波及。”
“可以理解,书本是很脆弱的。不过我相信即便事情的发展较为糟糕,现在也一定有人去处理了。就像我们现在正在做的事情一样。”起司轻声说。
就在这时,学派内部突然爆发出激烈的碰撞声和倒塌声,有人在喊叫,但内容听不分明。烟雾从建筑的内部爆发,几个人狂奔而出,其中一个正朝着这边跑来。
“它跑出来了!它跑出来了!”
起司和方庚对视了一眼,没有浪费时间去询问它是什么。两人朝着烟雾弥漫的方向冲去,灰袍还不忘招呼一声剑七,同时招来一阵北风将烟雾吹散。
烟雾散去,逃脱之物的形体展露在阳光之中。那是一头公牛,但通体由黄铜制成,或者说,覆盖着黄铜,不,它就是一团活着的黄铜!那些构成它的金属以粘稠熔浆的形式聚合在一起,散发着令空气产生扭曲的高温。
“看来,它不是很开心。”
第八百一十章 黄铜公牛
其实元素生物的说法是有问题的,它们既不是元素,也不是生物。这里面牵扯到很微妙的概念,就比如关于元素的认知。
许多施法者会简单的将元素视为构成世界的基本成分,譬如水是一种元素,土是一种元素,火和风也被视为元素,基于这种想象,他们认为元素是具有可塑性的,它们会在不同状况下展露出不同样态,例如水会变成冰,变成云,土中会有铁,会有铜,会有易碎的碎石和无比坚硬的金刚石。
因此,从元素中诞生出有意识的个体也是有可能的。
但真的如此吗?如果元素自身具有可塑性,那么它们之间的差异在何处?难道说火和水的区别仅在于温度,水与土的区别仅在于流动性吗?
或许在一个更加细微的视角下,元素确实无所区分,那便是所谓的原子视角,万物的最小划分,概念上的绝对单位,正是由这些相同的原子通过不同结构的组合,构成了元素,进而构成了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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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的是,魔法师们并不相信原子的存在,因为那就几乎取消了事物之间的神秘性,把它们都变成了同样的,无聊的,毫无生气之物。
当然,这只是法师的观点,在他们的视角下,世界是非原子的,尤其是对塑能学派的法师们来说,元素之间绝无半分可以相提并论的可能,将某几种元素并列并将它们统一称谓,只是一种基于人类有限智慧的妥协,本质上,它们毫不相关。
而正是因为水和火是毫不相关的,风和土全无关系,它们恰恰才是最纯粹的元素,恰恰才能作为整个世界建构的基石和原料,而不会沦为原子组合下的假象和表象。
法师们错了吗?也许。但谁又能说自己绝对正确呢?
总之以元素的角度去理解世界的话就会发现,其实元素是不具有之前想象中的那种延展性的,因为多变意味着不纯粹,而不纯粹者就是多种元素的杂糅。
由此,所谓元素生物的概念本身就是相互矛盾的,纯粹的元素不可能诞生非元素的东西,而生物之所以为生物就是基于其复杂的特性。那么,如眼前咆哮的铜牛,该怎么去称呼呢?
“是物灵,铜铸的公牛,拉姆达。”
方庚一眼认出了从破损建筑中逃出来的东西,不过他口中的拉姆达并不是名字,熟悉多种语言的起司知道,那只是其中语言中的字母发音,单独使用时常常被用来作为编号的替代。
换句话来说,法师的意思应该为那头铜牛是某号物灵的意思。
不过这些在此刻并不重要了,散发着可怖温度的黄铜公牛冲出了曾经的兽栏,来到了阳光下,和恶魔等邪物不同,被称为物灵的这个存在丝毫没有畏光的意思。
它是可以行走于太阳之下的,这能说明很多问题。比如你不能指望着用镇压恶魔的法阵或简单的遣散法咒将它从这个世界上消除掉。
“虽然我很想问你们是从哪里得到这头生物的,当务之急还是让它冷静下来对吗?既然如此,请允许我和我的同伴献上一臂之力。”起司对方庚说道。
“感激不尽,整个学派都会记住你们的付出。但也请务必小心,拉姆达体表的温度和融化的黄铜一样高,它的呼吸能让布幔燃烧且带有毒素。”
“听起来还不算太糟,也许。”剑七从二人身边经过,恰好听到法师的叮嘱,随口回答道。
如果是早先,寻剑者或许会对这样超出常理的对手感到犹豫,毕竟哪怕对手是精灵或矮人,终归还是血肉之躯,打起来不算是没有胜算。
可现在,该说是习惯了吗,他自己都无法理解为何冲锋时心里可以如此平静。明明前方的对手是可以被记入神异故事里的存在,他却觉得自己手里的铁棒还是足够应付的。
不过剑七还没真的想要用棍子去打赢一头黄铜公牛就是了。
“救命!救命!”
在公牛面前四散奔逃的法师和学徒们口中呼喊着,奔跑着,推搡着。不是每个人都有面对这头怪兽的勇气,而且那不值得谴责,因为这才是正常的。
剑七眼看着一个和自己迎面而来的学徒因为回头去看公牛而绊到了石头上,立刻矮身出手拖住了对方的胸口,没有让其倒下。
“莫要慌乱,且去,这里自有人处理。”也不知道学徒听没听懂剑七这句话,但好在语气还是能表达意思的,他深深的点了点头,继续朝远处跑去。
在现在的情况里,救一个人不难,难的是人群四散又凌乱,现在那公牛还未撒开蹄子跑起来,一旦那东西开始移动,沿途一定会有许多死伤。
想到这里,剑七抬眼观瞧,瞥见一根半塌不塌的立柱还有三人高,于是寻剑者提气轻身,三两步跃上石柱,手里按动奇门棍上的机关,从棍身里抖出一枚铁镖。和之前用来射击的铁镖不同,现在这枚暗器更大一些,镖身后方还连着一根绳索。
设计这个机关的初衷是对绳镖的模仿,但现在不是那么使用的时候。
“呔!孽畜,你往这里瞧!”
铜牛有没有听到剑七的断喝不得而知,不过本来寻剑者就没打算用声音吸引对方。只见剑七双手握着铁棒,将绳镖在头顶前后晃动,铁镖在空中猎猎作响,发出如蝉鸣般的响动。
这手法来自于渔翁的垂钓,老人甩杆时从来不是依靠钓竿自身的弹力或鱼饵的重量,那样落水必定会吓走附近的小鱼,所以渔翁钓鱼,用很轻很少的饵料,每次出杆时就会这样甩动鱼钩,借助惯性来让其飞远,最神的是,通过对力度的把握,那鱼钩入水时几乎轻的微不可查。
剑七现在不需要像渔翁那样举重若轻,他的甩动虽然借鉴了那种手法,可目的却刚好相反,一个是不希望惊动鱼群,一个是迫切的希望引起公牛注意。
因此寻剑者挥杆的动作和力道都要刚猛许多,那铁镖也比鱼钩不知道重了多少倍。三息过后,剑七自觉力道已足,随着铁棍的摆动他再次扣动机关,切断了铁镖连接着的绳索!
“嗖!”
破空声,不亚于大弓射出的重箭,似虎啸如龙吟般破空而过,直奔黄铜公牛的牛角之间!
“叮!”
金铁交鸣之声乍起,那铁镖在击中目标后飞起到空中,翻了几圈才落到地上。再看公牛的两角之间,竟被砸出了一个凹口,只不过这个凹口在流动的黄铜填补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缩小。
“哞!”
愤怒的吼叫,紧接着是牛蹄在地面上刨动的声音。不管铁镖的有效程度如何,剑七想要吸引注意的目的确实达到了。
“这就对了,来吧。”
第八百一十一章 大地啊
愤怒的公牛朝着寻剑者所在的石柱奔踏而来,它带着极高温度的蹄子在地面上留下一个个清晰的脚印,原本平整的石质路面从此有了一条笔直的装饰路线,或许以后的学徒们会用公牛小径来称呼它也不一定。
但那不是现在,狂奔的怪物用它黄铜制成的牛角对着脆弱的石柱猛撞过来,在这种暴力之下,石头不比豆腐坚硬。
“来得好!”
铜牛快,剑七更快,他本就蹲在柱子顶端蓄势待发,眼见牛角即将撞到石柱便毫不犹豫的朝前翻身一跃。
这一跃虽不在地面上,无处借力发挥轻功,可凭着剑七的身体素质,也足够跳开波及的范围,来到公牛的身侧。可剑七的双脚才堪堪着地,一双闪烁着杀意的眼睛已经从灰尘里锁定了他。
这多少让人有些措不及防,按说像公牛那样全力朝着什么东西冲撞,就算撞到的只是根破败的柱子,它也应该有短暂的迷惑和无法收力。
但那黄铜身躯不可以常理来推测,金黄色的牛体冲破烟尘,对着已经与自己位于同一平面上的目标再次发起冲锋!它的两根牛角,像是两根锋利的长矛,而且从材质上来说,它们也确实可以直接被取下作为长矛的矛尖,不需要任何加工。
这是绝对的生死一瞬之境,不论是对谁来说都是如此,换起司或渔翁了都不会有变化。
死地,是舞弄刀兵之人熟悉的地方,他们在自己的江湖路上或有察觉或无察觉的多次造访这里,一些人留下了,一些人离开了。
留下的人不一定不机敏,有时为了道义必须迎接最痛苦的冲击,离开的人不见得潇洒,想要脱离此处,难免会在身上留下一生都无法愈合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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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七也已是此地的常客,自习武时起,与生死相伴便如在河边行路,常言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既然在刀口上舔血,自己又如何能每每全身而退?
呼,吸。
时间没有因为谁而放慢,空间没有因为谁而拉长,公牛用它的速度超自己奔来,这一刻剑七想到的却不是恐惧,而是美。
是的,美,那奔跑的存在有种介于生物与雕塑之间的美感,异样却不可否认,哪怕是那两根牛角,在阳光下也闪烁着让人振奋的光辉,神俊,灵动。
于是剑七的心跳和牛蹄踩在地面上的频率开始相合,他的身体从紧绷到放松,好像从战场进入了舞池,眼前的公牛不是要将他顶个穿肠烂肚,而是要与他共舞一曲。
或许就是这样,你不能指望着在你跳舞的时候周围的人也像随之起舞,或许他们就是想要把你踢开,让你滚远,或是干脆伤害你杀死你,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世界不是围绕着谁转动的,不是一个人想要笑,大家就都会开心。但这也不妨碍舞者自己享受那种身躯的律动,他可以,和很多东西共舞。
不过作为旁观者,可没人能知道剑七心态上在这几个瞬息之间的变化,他们只看到剑七落地后就原地不动,安静的等待着公牛冲到他身前,不挡也不闪。
而就在牛角即将刺穿他身体的时候,寻剑者只是轻轻的朝侧面走了两步,很平常的两步,像是散步,又像是无意识的徘徊。单就是这两步,让本该将他顶飞的公牛与他擦身而过。
不过,事情也不是那么完美,公牛身上的滚滚热浪还是非常恐怖的,剑七因高温而发出的喊叫随即爆发。
起司听到那声音时把牙齿咬得很紧,他感到了强烈的情感冲动,原因是,他竟找不到什么能在这里立刻制服铜牛的法术!这简直荒谬,他可是灰袍,是织法者,魔法在他手中就像是可以被随意塑形的面团,世间的真理任他扭曲,他可以做那么多,那么多中却偏偏不包含停下一头愤怒的黄铜铸成的公牛。
感到耻辱的同时,起司将自己的灰袍单手扯了下来,将其扔向剑七,灰色的法袍化为一团浓烟,顷刻间将寻剑者包裹,让他免于高温的炙烤。
“大地啊。”
方庚在起司身侧,发出不知是叹息还是赞颂的声音,他的脚重重踩在地面上,双手向天空高举。一瞬间,大量的尘土被法师从地上震起,顺着他的双臂汇聚成如蝗虫般的浓密团块,然后在方庚如投掷铁球般的姿势引导下朝着铜牛飞起,在接触到目标时重新化为一团黄褐色的粉末。
但这不是结束,魔法在那些尘土上的作用还未消失,它们如被磁铁吸引的铁粉般奋不顾身的朝着铜牛灼热的皮肤扑去,在被融化之前用微小的躯体紧贴在它金黄色的金属皮肤上。
可惜,这个法术的威力实在不够,或许它能让一个人暂时失去行动能力,但不足以影响愤怒的物灵。
“哞!”
公牛在咆哮,双眼仍然死死盯着那个在自己面前一晃而过的人类。
如果剑七选择逃跑,它可能还会转移目标,但寻剑者刚刚的行为在这巨灵眼中就是无可辩驳的挑衅,因此它在将他的肚子挑个大敞遥开前绝不会罢休。
它连减速都不做,在跑过一个半圆后对准剑七再次发起了冲锋。
对此,身上包裹着灰色烟雾的剑七感到了些许的无奈,但他也知道,放眼这里,只有他一个人能在公牛的注视下拖延时间。
好在灰袍给了他足够的保护,让他可以暂时不必担心被炙热的气息烤成人干。可和一头连肌肉都没有的东西做消耗是不理智的,血肉之躯会疲劳,疲劳会导致失误,失误就会丧命。
“大地啊。”
方庚再次念出咒文,同样的法术被再次施展。想要用尘土击中公牛并不难,但那些许的灰尘对于物灵来说比隔靴搔痒还要不如。
起司不明白对方这么做的意义,而几秒之后,同样的咒文又一次响起,却不是方庚所用。灰袍朝着声音看去,是另一个成年法师,他的动作和发音与方庚一般无二,因此施法的效果亦然。
起司隐隐明白了些什么,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想法,第三个,第四个,更多的法师开始在安全距离外施展同样的法术,一时间对大地的赞颂此起彼伏,让人担心地上的灰尘够不够他们取用。
灰尘是足够的,大地从不吝啬这些,它将自己的躯体化为勉强可见的尘埃,化为法师们手中的武器。
“噗,噗噗。”
一团团灰尘和铜牛的身体接触,一次次的被融化,被消解,被冲破。但它们无穷无尽,如浪潮似海洋,一波接一波,一浪胜一浪。
“大地啊。”
这个咒文并不难,起司只是看了几遍便已学会,他也随着塑能法师们的做法,施展着同样的法术。
他能感觉到,空气中的魔力因为这些法师的施法而引发了某种变化,那是之前从未有过的,因为他从未见过如此数量庞大的施法者同时高频率的使用同一个咒语。
第八百一十二章 积沙成皮
灰尘,被一遍遍,一次次的拍打在铜牛身上。它们中的大部分被热量溶解,消失不见,只有极少的成分才能在物灵的体表留下些许细微至极的痕迹。
但那沙尘之海滔滔不息,一浪更胜一浪。学徒们在几次施法后累的瘫倒在地上,原本在更远位置的学徒接替他们,越来越多的施法者介入这场战斗。
那投掷尘埃的法术本就异常低级,再加上远超所需的咒语和手势引导,它对魔力的需求以及对施法者的资质要求都低的令起司感到汗颜,可以说,这是个连普通人都能学会的法术。
这是灰袍们不齿的法术,根本不会有灰袍浪费时间去记忆它,因为它的效率极低,原理粗糙,如果施法是门艺术,那这个法术就是还没入门的门外汉盲目进行的粗陋创作。
对于追求更高效施法,或通过直接拨动事物源头从而在现实中产生巨大后续效应的法师们来说,这种法术是有悖于魔法的精神的。
正在使用这无异于亵渎魔法之道的法术的起司并未改变这种观点,正因为他正在使用这个法术,他才能感受到这个法术中那令人作呕的麻木,虽然咒文中有着对大地的赞颂,可这条法术本身中丝毫没有对自然之力的敬畏。
它只是用魔力将其导入固定的模式,像是工具一样,像是机械一样,沉默,重复,麻木而死板。
这不是起司从小学习的东西,魔法之道不是工具之道,魔法是通往世界的途径,而不是所谓合理化的工具。这种机械化的运用法术不仅不能让人理解其中的奥妙,反而会让法术失去它的光辉,让其从遥远的永恒之所里跌落,变成毫无灵光之物。
证据就是,在使用这个法术时,万法的法师们眼底里的光芒并没有随着法术而明亮起来,相反,就像是对每天重复进行的事物的习惯一般,他们眼底的光辉在随着法术的熟练而变的黯淡,因为他们对这条法术的运用正近趋熟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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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灰袍不能反驳的是,面对让他都在此时此刻感到束手无策的铜牛,这些法师们重复而微弱的力量却正在起到效果。
随着灰尘的冲刷,原本光亮的黄铜表面慢慢变的斑驳,流动的金属因为混入了太多的杂质而开始凝固,迅猛的步伐也在逐渐放慢。
这对剑七来说是个好消息,虽然他在受到灰袍保护后身体里好像就有用不完的力量,但依照起司对魔法的讲解,此时的精力充沛并不是真实的,魔法最终还是会要求使用者付出代价,既然如此,代价自然越少越好。
铜牛的脚步,从沉重且充满力量变的只剩下沉重,那些灰尘积赞在它身上,剥夺了它作为物灵的活力,将它从活着的奇迹慢慢变为一尊由高温提炼过的金属残渣包裹着的,做低头冲锋状的公牛雕塑。
它就这样满怀不甘的停在了剑七面前,两根牛角的尖端离寻剑者的身体不足一拳,但剑七连躲闪都懒得去躲闪。看着眼前这一幕,寻剑者的眼中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或战胜强敌的愉快,反倒透露出几点淡淡的悲哀。他说不清为什么,明明这是件好事。
“呼,成功了。”
和起司与剑七不同,法师们先是喃喃自语,接着在确认铜牛失去活动能力后因为魔力消耗产生疲劳,最后这些疲劳被喜悦所冲刷,转化为欢呼和笑声。
他们和周围的同僚相互拥抱,他们确实有这么做的理由。那不可一世的物灵在人类的智慧下再次被关进了牢笼,等待它的是又一次循环。
剑七将重新变成衣物的灰色长袍托着交回起司手里,后者对他点头致意,用眼神询问是否受伤。倒不是起司累的说不出话,或者对剑七不够重视,只是周围的喊叫声太过喧嚣,他知道自己开口声音也会被淹没。
重新披上灰袍,这件外衣在保护了剑七之后依然丝毫未损,甚至感觉不到上面有异常的温度。
寻剑者回以微笑,然后看着周围的人群,摊了摊手。起司朝旁边指了指,二人先后走向人群外围的一块草地,这里地势开阔,似乎本来就是个小空地,倒是没有受到震荡多少影响。
草地中央放着几块齐腰高的条石,显然平时也是供人坐卧之用的。待两人先后坐下,起司轻轻打了个响指。
“现在安静多了。”喧嚣依然存在,只是被拉远了距离,不再会影响到他们的对话。灰袍回头又看了一眼那些人群。
“他们和你不一样,在下现在确切的感受到了这一点。”剑七轻声说道。然后又转向那头已经变成了雕塑的公牛,“他们拿它做什么?”
“研究,不过具体是什么研究我就不清楚了。想来是跟元素有关,物灵从来都是最神秘的存在之一,在一些文化中人们将它们和妖精联系在一起,有一定道理,但不绝对。像这头,我就能保证它没有妖精的血统,更像是自然产生的。严格来说,物灵每个都各不相同,有好的有坏的,也有能通晓人言的。不过我倒是更倾向于将它们再单独区分出来,如果物灵具有智慧和善恶之分,它们就已经不是物了,自然该改个称呼。只是例子太少,没法分类。”
“也许不分类也未尝不可,你不是刚才也说,每个物灵都是独一无二的吗?在在下的故土,有许多专门记载这些异兽怪谈的志怪典籍,他们中也有人想过要将这些异类分类,但最后也只能做个大概。盖其原因,想来也是凡怪异之物,都少见且不可常驻,即如此,人们必然对它们缺乏了解,既无了解,又谈何分类呢?”
起司点点头,“说得对,你的想法开始像个法师了。对事物的分类必须要依托于对它们内在的认识,如果只是按照表象来区分或使用,结果都会快速陈旧。”
就在两人说着这些漫无边际的话时,方庚走了过来,“原来你们在这里。这位先生受伤了吗?请允许让我们帮忙治疗。”
“那倒不必,多谢阁下的关心,所幸我在那异兽面前没受什么实际的伤势,只是有些疲劳,坐下休息片刻也就好了。”
至少对方问候时的态度和内容让人没有恶感,看得出来,方庚是真的很感激剑七和起司刚才所做的事情。
而他自己,作为第一个开始施法的人,也可以被当成是除了剑七之外此事最大的功臣,现在却并没有沉浸在同僚的庆祝中,而是很快赶来询问,这让人生不出对他的厌恶。
“这样吗?那真是太好了。啊,两位是否介意我也坐下休息一下?不瞒你们说,我现在双腿还在发软,铜牛朝你冲过去的时候,我差点叫出来。”
第八百一十三章 所要求的回报
方庚和两人又说了几句,在话题逐渐枯竭时,他缓缓开口,
“二位,你们先前在石柱下救我一次,这是私情,帮助学派将逃脱的物灵制服,这是公恩。于公于私,我和整个塑能学派都需要感谢你们。如果你们今天不来,我被砸了事小,那公牛若冲入人群之中,损伤将不可估量。这点不论我还是其他人,都心里有数。所以如果你们想要继续游览学派,请允许我为你们担任导览。而如果,你们在这里有所诉求,我们也会尽全力满足。”
其实方庚的本意是,以起司剑七二人今日的所为,在塑能学派挂个一官半职也是正常,对于起司来说,他可以有正当身份了解塑能学派的研究,而剑七也可以得到许多好处。
不过同一句话说的人和听的人不同,意思可能也就完全不同。起司大概能猜到方庚的本意,不过他并不需要再在这里挂个职位。
何况,如果以万法之城的六芒星来对他的施法倾向进行分析,塑能学派的法术在起司的六芒星中一定属于优先级最低的那一档,他对元素和以此为基础展开的学说并无喜好。
“既然这样,我希望能见两个人。一位是贵学派之前派驻奔流城的薇娅女士,一位是贵学派的学派代表。不知我们能否有幸见到这两位。”
起司说的轻巧,听起来也确实如此。毕竟只是要见两个人,怎样也会比得到确实的职位感觉起来要容易办到些。只不过方庚并没有一口答应。
“按理来说,这个要求并不过分,我不该推辞,但还是希望能说明要见这两人的理由。”方庚的语气没变,但表情严肃了一些。
起司点点头,对方的质疑是合理的,
“薇娅女士和我在奔流城有过一次合作,我们是一起来的万法。之后我和我的同伴留在了通灵学派,这几天没来得及与她联系。这次来也是希望能跟她再多说些话,而且当时在奔流,她也表示过想要带我们参观贵学派。至于贵学派的代表,则是我的个人愿望,作为一个施法者,我有些问题想要请教这里的法师,这样的话,自然是能请教到学识最渊博的首席法师为好。不过后者倒也不是主要事宜,能见到薇娅女士就已经足够了。”
“嗯,原来如此。那请你稍等一下,我去找教务所的人看看你要找的人隶属于哪个研究所,然后再带你过去。虽然早上的事情打乱了原本的工作进度,不过她应该还是会去的。等你们见面,我再去询问学派代表是否可以和你见面。这样安排你觉得可以吗?”
方庚说着起身,在起司表示没问题后转身走向人群。
“你知道薇娅在哪个研究所任职对吧?毕竟她的研究很,独特。”剑七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人在注意他们之后才开口说道。
起司倒是表现的没有那么谨慎,他的法术依然在奏效,不仅外界的声音只能以遥远的方式被送入他们耳朵,他们的声音也会迅速消弭在周围的空气中。
这个法术的原理很简单,所以施展起来也很方便。但如果想要达到现在这种令灰袍都感到满意的效果,则必须要考虑到身处的环境,像是在苍狮或草原上,这道法术绝不会有这般优秀的表现。万法之城,被魔力萦绕的城市,这不是一种描述,在这里所有魔法都会展现出不同的样态。
“知道,但我不希望他知道我知道。方庚先生跟我们只有一面之缘,虽然一起进行了战斗,但仍然谈不上相熟。我们在这座城市里本没有敌人,一切的起因都是薇娅和她的研究。这件事不论在哪里都很敏感,哪怕在学派内部也是如此。能不拉岸上的人下水最好还是不要。”
起司这句话其实只说了一半,或许在他们看来,方庚是站在岸上的不知情者。但他已经明白了这座城市绝不像它表面上的那样条例清晰,或许真正站在岸上的人,是他们也说不定。
剑七听出了灰袍的后半句话吗?多半是听出来了,他的表情带着淡淡的忧虑和不适,寻剑者最近愈发清楚的能感受到自己的情绪,那情绪告诉他他不喜欢这种阴谋交织在一起的感觉。
可他并不后悔跟来万法之城,如果不是经历过这些,如果不是此时的感受,他又怎能明白自己心中所想呢?
“对了,你的两只宠物呢?自从进入这里之后就没见它们。蛇还好说,那蜥蜴如此乖巧却是少见。”剑七半开玩笑的问道。
确实,波菲丝和威道不光没有主动现身,就连刚刚起司将灰袍甩出时都没见到那两个生物的踪影,这难免会让寻剑者感到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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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就在这里,只是现在情况未明,让他们现身只会徒增麻烦。这也没办法,用你的说法,他们两个都算是,嗯,邪魔,对吧?”
剑七笑了笑,然后就用眼神示意灰袍有人接近。几秒之后,方庚再次来到两人面前,“问好了,我们走吧。”
三人离开草地,周围的人群已经从欢呼中平息,不过脸上还带着成就功绩之后的自豪和喜悦。几个法师正聚在铜牛的身边,看样子应该是在讨论怎么将这个煞星搬运回它原本的居所。
方庚路过时,几人对他点头致意,也连带着向起司二人表达了感谢。
“原本的兽栏在震荡中破损了,在物灵下一次苏醒之前,我们得优先将它修好。其他的人也开始排查其它收容所的情况,希望造成的破坏不至于太多。”
方庚在走出一段距离后和两人说道,“对了,或许是我多嘴,不过人都有好奇之心,还望见谅。我听说,和薇娅女士一同回来的另一位驻外法师状况不是很好。”
“确实,我们在奔流时一同对抗了某些危险的存在。和那东西相比,刚刚的物灵还算的上是温顺。对此我也很内疚,因为最早发起任务的人是我。”
起司没有说出他们在奔流到底对抗了什么,邪神和邪神子嗣的概念对于大部分人来说都不清楚。而在大部分法师中,他们不相信那些邪神具有超凡的神性,大都只认为它们和其它原始崇拜没有区别。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没错,错只错在,和神性相比,邪神所具有的禁忌力量更加危险。
“原来如此。看来奔流也不是很太平啊。您如果愿意,可以再多给我讲讲吗?等到典礼结束过后,我应当会接替薇娅女士的职位,成为一名外驻法师,但还没有决定去哪里驻扎,这就算是提前习惯工作吧。”
起司挑了挑眉毛,“好的,我很乐意。”
第八百一十四章 长远规划
方庚即将成为外驻法师,这是巧合吗?
刚好一个被起司他们第一眼见到的人就将接替薇娅的职位。但很快这种荒诞感就消失了,因为按照方庚的说法,典礼之后万法之城中会经历一次小外派潮,会有将近两成的成年法师陆续离开万法前往世俗的城邦进行外驻。
五人中就有一人,这样的几率不算高,但当它意味着有五分之一的研究和教学力量将暂时从这座城市里消失的时候,这种调整和付出就让人疑惑于它的必要性和所能达成的目的。
“听说这是几位学派代表和最资深的法师们一同制定的计划,目的是为了更好的发展城市。在典礼之前,万法的目标是成功完成典礼,而在典礼完成之后,万法的目标则会变成对人才的历练。多年以来,我们都对世俗保持着克制的介入,外驻法师的数量很少,而且多是奔流这样的自由城邦或政局稳定的王国。这次算是改变策略,会审查外派法师的能力,将我们派往之前涉足较少的地区,甚至可能会是战乱地区。”方庚边走边解释道。
起司听了稍一思索,也就明白了这里面的意思。万法之城不是靠六个学派代表来维持的,六大学派自身都只能算是在城市内的部门,真正规划着这个城市从前到后的,是站在阴影中的古老者。
拥有这些掌控者对于整个万法之城来说并不完全是件坏事,表面上看,城市里的法师们似乎是被暗中利用,将自己所有的研究和成果都奉献给了一群根本未曾听说过的阴谋家。但他们能够拥有这些知识,并进行研究的土壤,也是由古老者亲手洒下,更多时候,他们就是土壤本身。
其中最显著的表现在于,古老者们是具有丰富阅历的,他们会在暗中引导城市的发展,在一段时期内规划它未来的目标。
光是这一点,很多世俗国家就无法做到,因为大部分时间国王所考虑的都是如何维持子民与贵族之间的权利平衡,以及自己或奢侈或朴素的爱好。
况且就算他们对王国进行了规划,多半也是无法达成的,这种国家级的计划可不是某项工程,可以通过外观来推测它的进度,在对各项境内数据没有概念又无法收集的时代,推广政策的结果很难量化。
古老者们作为施政者的手腕无需质疑,虽然这座城市暗流涌动,但哪个城市又不是如此?相较之下,如果不是典礼将近,万法的治安根本不足以被称之为问题。
正是他们的暗中引导让这座城市汇聚起了难以想象的力量,以至于这股力量强大到足以将它升上天际。让自己的城市翱翔于天空,这应当是某种常人只能当成是戏言的事情,可古老者的可怕之处就在于,他们不仅能做到这件事,甚至还能先一步对升空后的万法进行准备和调整,他们的目标并不因此而终结。
那么不妨来猜测一下古老者们下一步的打算。在将万法升上天空之后,首先要解决的一定是城市的复原和维持,与大地斩断连接意味着水源和食物来源同样没有了保障,这些依靠庆典前囤积的物资可以应付过一段时间,但绝不是长久之计。
同样的,如果今早的震荡真的是为了升空所做的准备的话,那可以预见的是,在典礼真正完成之时,整个万法之城的建筑也将在震荡中遭受巨大的损失,对城市的重建同样会急速消耗物资。
不过,既然这个庆典筹备已久,想来古老者对这些物资损耗肯定也是有准备的,派出法师们去往世俗国度,并不是为了筹集物资或减少压力。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更大规模的搜集魔法典籍?这现在也能做,完全不必等到典礼完成后再开始。那么,获取世俗的权利?同样看不到合理性,如果他们想要成为世俗国家的统治者,耗费心力与时间来成立万法无疑是一件绕了远路的事情,有许多更好的计划能在这段时间中提供更多收益。
起司想不明白。回忆起与古老者们的两次见面,他除了意识到对方是资历与能力都在自己之上的法师之外并没能对他们的诉求有所了解。
这些人到底是谁?他们在追求什么?他们为什么对那追求如此执着?这肯定是有一个答案的,因为按照古来的例子,如果一个水平相近的团体没有一个共同目标,且对实现这个目标的方式有着较高的共识,那他们就会很快分裂或相互算计,尤其是在已经有所成绩的前提下。至少现在法师们的斗争不会影响古老者之间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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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明白,也就无需立刻得出答案,在未知的部分过多的情况下,即便强行得出结论往往也只会是漏洞百出的猜测。不过起司可以肯定的是,一群资历可以和自己老师相提并论的法师,即便他们的水平尚不及第一灰袍,所要追求的事情也定然会影响深远,只是尚不知晓这个影响的结果是好是坏。
好坏?真是简单的二分法啊,那么自己的老师,那位第一灰袍呢?他将那些知识教给了包括起司在内的诸多学徒们,这些人又将对这个世界带来什么影响呢?也许什么都影响不了吧,毕竟在更长远的视角下,起司所做过的事其实都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在时间之流中它们终将过去。
“对了,薇娅女士所任职的研究所主要研究什么方向?说来惭愧,虽然我和她认识了些日子,但对她在这里的情况还不是很熟悉,也就只知道她是塑能学派的法师。”
起司将脑中关于古老者们计划的念头压下,决定先回到眼下的情景。这一回来他才发现,自己对薇娅确实了解的不多,还不够多。
“这不怪您,老实说我也是刚才才从教务所那里知道塑能还有这样一个研究所存在,薇娅女士所属的是物能研究所。这个研究所的研究目标是物质之间的能量转换,我属于古典元素派,对这些了解不多,也许这是和转化学派有所交涉的中间研究吧。万法这些年经常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一些高端法师因为某项发现建立了独立的研究所,不过它们经常是临时的,会随着研究的中止而解散,没办法长久。”
方庚的话说的多少有些傲慢,不过结合他所提到的自己所属的专业,倒也不难理解。在他这种较为传统的法术研究者看来,像物能研究所这样的机构大概率只会昙花一下,贡献少量成果后就消失不见。
不过显然,现实与方庚的猜想不大一样,关于物能研究所的成果,可不是昙花一现那么简单。
第八百一十五章 物能研究所
如果说塑能学派的中央广场给人的感觉是以理论辩证来作为学派发展的主要手段的话,那随着方庚和起司他们的深入,这个学派的风貌渐渐展示的更加全面。塑能学派,即型塑能量的学派,型塑是手段,能量是条件,二者缺一不可。
手段来自于魔法,来自于对魔力的使用技巧,而条件却不能从内部获得,必须要依靠外部环境。因此要说起来的话,或许塑能学派才是对外部环境要求最苛刻的学派,因为他们的许多法术必须要在特定的地点才能使用。
这就使得塑能学派的内部存在着许多为了满足施法条件而设立的设施,或者说景观。比如用于研究水的石质池塘,用于研究沙的砖井,和生命学派不同的是,塑能内部的设施从未想过要还原某种自然环境。
对于塑能法师来说,从自然环境中找到他们要调用的元素和能量原本就是种阻碍,在训练技巧时能够将其暂时去除才是更有利于掌握魔法的教学环境。因此这些储存自然元素的设施都有意将自身储存的元素提纯,让它们含有的杂质少一点,再少一点。
不过这些原本以大理石为主体建筑的优雅设施现在都显得有些狼狈,原本清澈的水池在震荡中被污染,池底的岩石因为挤压而出现了裂纹,泥沙和杂质顺着这些裂隙如血液般从其中流出,在水中晕染成大片浑浊的谜团。
砖石间用来填补缝隙的材料也出现了破损,储存在竖直井状容器中的沙子从裂口中缓缓流出,让人想起被戳破的米袋。不过现在整个学派的精力都在抢救主要建筑和实验室中的重要物品,以及对那些建筑结构进行初步的加固,还没有来得及处理这些。
“正如我之前说过的,今天不是个参观的好日子。”方庚走到破损的沙井旁边,将手伸入其中,他轻声念出几个音节,魔力在沙子里流动,如同有蛇在其中蜿蜒而行。
沙子停止了泄露,那些位于破口处的沙子好像以一种极为巧合的样态彼此相互卡住,组成了一道临时的墙壁。
“尽力而为吧,对那边的水池我就没有办法了,水不是我擅长的部分。而对水有研究的人脾气都有些,善变。如果他们知道我擅自出手,可能反倒不高兴。”
“所以塑能的内部是以基础元素来划分方向的吗?我之前听你说你所从事的是古典元素的研究,如果我没理解错,那应该指的是地水火风。”起司随口说道。
“不尽是如此。最早的时候我们确实想过要用元素来作为学派内部的学院划分标准,但很快意识到这过于保守了,并且还显得死板而抑制创新。这话让我来说还真有点怪,因为我所就职的就是当时这种理念的提出者所在的学系,也就是您口中以地水火风作为基础的。不过对于风这一元素,我们内部也持保留态度,我的一些同僚坚持认为应该用以太的概念来代替风,但要我来说两种只是在叙述方式上略有不同罢了,现如今已没有本质的区别。”
灰袍略微点头,然后继续说道,“既然如此,那塑能学派内部是以什么标准进行细化研究的呢?”
“其实真要说的话还是比较模糊的,就如我之前说的,现如今的研究方向大多比较自由,而且以实用为主。比如原本的风元素研究者中,就有不少去和图腾学派的人一起尝试着研究飞行器的开发,奔流城的空舟就是他们的研究产物。所以大体上会分为理论和实用两方面,而在理论一侧中又大致分为元素和能量两个大类。”
可能是之前的表现确实赢得了方庚的好感,也可能是这些本就不是秘密,起司只是稍微一问,他就已经将灰袍想知道的和盘托出。
“能量和元素吗?”起司没有进一步询问它们的区分依据和不同,因为他大致已经有了猜想。到目前为止,他的好奇心还算是适当。
“啊,我们到了,前面就是物能研究所,看起来他们受到影响的程度并不大。”方庚对着远处一栋从岩壁中伸出的建筑说道。
那建筑的正面也使用了白色的石料,而从侧面则能看到从人工石料到自然石材之间的过渡渐层,到最后整个建筑完全融入山体,看起来更像是某种古代的神殿。
“大卫的旅店跟这里相比就是狗熊住的山洞。”剑七低声对研究所的外观评论道。不过用一座正规研究设施的规格和一座小旅店相提并论,确实也有失公允。
“但它们都是依靠着山体建立的建筑,至少这能说明为什么在震荡中两者都没什么损失。”起司耸耸肩回答道。
不过他也得承认,这里以及整个塑能学派的建筑风格都令人感到赏心悦目,在目前他造访过的几个学派中是最让人喜欢的。这不禁让他怀疑设计这些建筑的人究竟是谁。
“来吧,看来我们要进去才能找到薇娅女士。你们来的仓促,学派没有来得及通知她,不过这也算是个惊喜了对吧?”
三人走向研究所的入口,方庚对门口的学徒展示了一下自己的身份标志,后者简单做了记录后就予以放行。整个过程持续时间不长,但还是让方庚感到了些许不满,“奇怪的规矩,其它研究所可不会记录访客的身份。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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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此起司他们倒是更能理解,毕竟作为和生命学派冲突的前沿阵地,研究所自然不可能无所防备。
方庚肯定是知道万法的法师之间存在的竞争关系的,但他估计想不到这个在他看来并不如何显赫的地方现在正处于什么样的风口浪尖。如果他知道的话,也许根本不会同意帮起司他们带路。
“不好意思,我们想要见薇娅女士,请问她的研究室在哪里?”
“左三过道第三间,不过她在不在就不知道了。已经有几天没见过她了。”
第八百一十六章 门线
几天看不到人其实不算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尤其是对于施法者来说。在苍狮的六年中,有很多次爱尔莎都怀疑起司发生了什么意外,以至于一连许多天乃至十天半月不见人影,到后来才发现他其实一直窝在自己的研究室里一步未出。
这几乎可以说是法师们自然掌握的技术,即如何通过少量的饮水和进食保证自己在具有正常思考能力的前提下减少身体代谢。通过这种方法,他们可以长时间的埋首于工作而不理会其它问题。
当然这种几乎苦行一样的研究作息会对法师的身体产生严重的损伤,毕竟这和自己给自己上了酷刑无异,在研究进行时尚能有精神和意志对抗身体的不适,但只要稍一有所松懈,身体内积攒的损伤就会一下子爆发出来,甚至造成更恶劣的永久损伤。
简单来说,这种全靠一鼓作气的做事方式不适合长期进行的研究,但如果只是个短期内能得到结果或急切需要结果的,比如对某个诅咒的解析,对某种疫病的缓解,倒也确实没有不可为之处。
其实不止法师们会做这件事,劳累的重体力从业者总会选择酒精来缓解自己的疲劳,他们是不知道长期饮酒的坏处吗?压力下的人总会渴求烟草来暂时消解不安,他们是感受不到自己肺部的隐隐呻吟吗?
某些带有轻微毒性却会让人感到暂时愉悦的果实长期食用可能会让身体不可逆转的病变,但在许多地方,嚼食它已经变成了一种地方性习惯,反而是不吃的人才是奇怪的。
凡如此者,不胜枚举,说到底人或许远比自己想的脆弱,也比自己想的短视。
脆弱会让他们寻找慰藉,可能是精神上的,可能是物质上的。短视会让他们追求速效,忽视它将在长远未来中带来的风险和伤害。
所以现在的起司很清楚,自己的追求可能比不理解魔法的人更高级一些,但他的做法其实和他们没什么不同。不只是他,万法之城的法师也是如此,本质上来说,他们和居住在山低位置的常人其实并没那么大的差异,只是大量法师的集中居住让他们和其它职业人员之间不同的地方被扩大了,于是产生了高低贵贱之分。
不过这话可不能对着法师们说,他们为自己的研究和成就而自豪,而这座法师的城市也给了他们这样的资本,起司的想法更多的只是作为一个个体的想法,毕竟灰袍的凝聚力和万法之城没有可比性。如果灰袍们之间也能如此在一起分工研究的话,或许起司的想法也会不一样吧。
“这里。”
三人没花多少时间就找到了薇娅的研究室,和通灵学派那种几乎每个房间外都不挂任何标识,完全让人靠经验来分辨房间的风格不同,塑能的建筑物里不仅有房间标牌,在走廊的交汇处还会有指引的路牌,这让他们哪怕是第一次到访也能很快找到自己想去的方向。
而且,这栋建筑里没有那种让空间错乱的法术,并不是所有法师都会对他们所在的建筑施法,因为被施法过的建筑物内部多少会和正常环境有所区别,可能会对研究造成影响。
“没看到门铃,直接敲门吧。”方庚看了看门外的布置,没有找到通知屋门对面的设施,索性扬起手掌想要拍打房门。这个动作被剑七拦了下来。
“再看看。”
起司的眼底闪烁着薄薄的灵光,目光在房门的四处转动着,好像那扇门上有什么复杂的图案一般。
方庚虽然不知道灰袍在说什么,还是略微调动魔力,展开魔法视野,这一看,他就注意到了问题。一些如蛛丝般的魔力细线在房门上错落着编织在一起,组成了一道隐形的防护。
“不可能啊,如果是防御法术,应该能感觉到魔力的存在才对?”
方庚眨眨眼,将魔力视野收回,那蛛网立刻消失,察觉不到一点存在的痕迹。这对于一个法师来说是不现实的,即便城市里的魔力充盈,被编织成法术的魔力依然会让人有所感应,这就像是老练的战士能听到很远地方的弓弦震动从而戒备一样。
“这是经过实战调整的法术,专门加强了隐蔽性,施法者经验很丰富。”起司微微蹲下身子,侧头去看门和墙壁的缝隙,几道魔力丝线延伸到了里面。
“它的效果是什么?预警?可,有这个必要吗?”方庚皱起眉头说道。
作为在万法长期生活的法师,他自己也会在私人空间设下一些类似的警戒法阵,目的往往是应对潜在的闯入者或谢绝他人的拜访。而这些法阵基本不会被触发,因为来人也是法师,在看到法阵时就会明白设立者的意思,并作出应对。
换句话来说,那些法术就像是挂在门前请勿打扰的牌子,它们上面不需要真的通电,光是存在就会让想要打扰你的人先产生顾虑。
如此来看,薇娅门前的法阵就不对劲了,就像起司说的,这种隐秘布置的魔法一定是从实战经验中总结和改良出来的,而它的使用场景也往往是实战。
可这里再怎么乱都是学派的内部,对于一个万法的法师来说是最安全的地方,在这里设置用于实战的防御魔法,是在防备谁或什么呢?
“你们退远一点,我不确定解除时会不会有关联法术被触发。这种线形法阵最容易设计成连环套,甚至还可能会故意设计一个简单的表面供人拆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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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司处理起法阵的态度倒老练的很,这种法阵不说成年之后,就是他还在学徒时便已经处理过许多。灰塔不是万法,那里的同门可不仅仅是一同学习的关系,竞争也不仅限于成果的掠夺,对于一群从小与魔法为伴的人来说,施法对他们就像呼吸一样平常,这意味着他们可以为了非常荒唐的理由去设置复杂到令人目眩的法阵。
“不行还是让在下来触发,你告诉我怎么破解就行了。”
剑七会这么说,是考虑到自己的身手和身体素质是三人中最好的,如果这个防御设施最后引发了什么飞箭落石之类的陷阱,他更可能全身而退。
“没事,只是以防万一。这是对法师用的陷阱,你来解除反而可能有更多的变数。”
第八百一十七章 薇娅的研究室
解开薇娅门上的魔法陷阱就像是撬开一座保险库里设计的最复杂的大门,嗯,鉴于起司并没有真的去撬过那种锁,他也不清楚自己的这种联想是否正确。
这不奇怪,灰袍虽然知道这世界上大部分机械门锁的结构和原理,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可以胜任一位优秀的锁匠,更别说是飞贼这样不仅需要能开锁,还需要能快速开锁的特殊职业。
经验和知识不是一回事,具有后者的起司可以借此来弥补前者的缺失,但弥补不代表替代。
起司将魔力化为细针,或者说类似细针的东西,毕竟魔力的构造并不会像真的物质一样有硬度和柔韧性,其性质是复杂而混乱的。
因此就算是杰瑞那样能快速撬开任何锁头的刺客,在拥有了能够看到魔力和操作魔力的能力后也不足以完成像起司现在这样的施为,这同样是经验。
说起来,这还是起司在离开灰塔后第一次见到设置的如此精致的魔法陷阱,也就只有灰塔和万法这样对魔法有着高普及性的特殊地区才会有人这么大费周章的布置这种东西。
毕竟此外的大部分时候,魔法结界和禁制都是拿来对付那些不懂得魔法或只具有一些魔法天赋的人的,用这种高度专业堪称工艺品的陷阱,不仅没效率,也没必要。
所以只有确信对方是具有高度施法能力,且足够谨慎小心到能够发现这个陷阱的情况下,那迷宫般的魔力丝线才会派上用场。
剑七和方庚退到远处紧张的看着起司在门前施法。寻剑者之前阻止方庚并不是收到了起司的提示,而是他的直觉感知到门上有异常,可你若要他说出哪里异常,该如何破解,那就是为难这位武者了。
方庚则和他相反,虽然一开始因为没有警戒性未能注意到陷阱的存在,但他现在在魔力视野的帮助下,可以清楚的看到那令人眼花的魔力丝线和起司在其中如舞蹈般拨动着的手指,这种明明知道对方在做什么,却无法插手的无奈或许比剑七的状况还要令人心焦。
这种情况在起司破解法阵时开始迸发出轻微的火花后转为不安,但灰袍只是朝他们轻轻摆了摆手,示意一切都在控制之中。
其实就起司而言,他是很享受这个过程的,虽然破解本身带有风险,可眼下的法阵对他来说就像是一道智力游戏,破解只是时间问题,因此那风险也就像是故事里的设定一样毫无意义。
“好了,开门吧。”起司站起身,双手朝侧面伸出,十指交扣做了次拉伸,然后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对着门上的某个魔力节点轻轻一点。
“嘎吱!”
伴随着门轴的呻吟,房门朝内部打开。这本该是个令人感到开心的事情,但随着房间里的气味顺着门缝飘散出来,门外三人的表情皆是一变。
血腥味,这味道不论何时都令人感到毛骨悚然,它的腥甜气息里满是危险和恐怖。起司朝后退了两步,让身体贴紧背后的墙壁,只留下一指的缝隙。
他用眼神示意剑七,后者点点头,将铁棍的两端拧下来,变成两把短刀握在手里。长武器不利于在室内发挥,如果让血腥味弥漫的东西还在屋里,短刀会是更好的选择。
方庚愣愣的看着寻剑者和灰袍在完全不用语言的情况下完成了分工,由剑七垫着脚走到门前,起司则将双手藏在袖子里准备着应急的法术。
万法之城的法师,塑能学派的教员,骄傲的施法者,这些头衔并不能让方庚此时的表现好上分毫,心跳和血液流动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回响,混合着激动和恐惧的情绪让他想要尖叫,只有理智命令他,既然此时无法加入那二人之中,那最差也要保持安静和克制。
这也不怪他,不是谁都有心理准备接受一次拜访变成见证凶杀的开篇。
剑七用刀剑深入门缝,动作很慢,目的在于确认有没有绳索或绊线这样可以用于触发机关的东西。在初步确认没有其它陷阱后,寻剑者用左手的刀柄轻轻磕了一下门板,做出缓慢开门的样子,然后右脚发力,在方庚都没来得及看清动作的速度中一下子将房门踢开,接着顺着门缝的方向斜冲一步进入屋内。
“进来吧,这里没人了。”两秒后,屋内的剑七对屋外的起司说道。灰袍推开反弹回来的房门走入其中,这里确实没有敌人,但也没有他们要找的对象。
“这座城市里应该没有盗贼。”寻剑者仍然保持着戒备,右臂在前左臂在后持刀而立,对这满目的狼藉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有也不是抢钱的,这里的人没什么金钱概念。”
起司的目光扫过房间,这里和他在通灵研究所得到的个人研究室差不多大,布置的讲究一些,但大体上还是由大量的书本及卷轴占据了空间。不过现在,这些书籍被以及其粗暴的方式平摊在房间的地面,桌子和所有其他地方,看起来就像是遭过贼一般。
而那空气中血腥气味的由来,则是房间中最大一张书桌背后墙壁上的图案,完全用血液画成,样式也很奇怪,饶是起司一时之间也没能认出它的意义。
“进来吧,方庚先生,里面没有危险。”起司朝外面招呼了一声,然后示意剑七收起武器。除非这些书本会跳起来咬人,不然这里确实是安全的。
“哦,四大元素啊,这是怎么回事?薇娅女士遭到了袭击?不!她被谋杀了吗!”
方庚的反应并不夸张,作为一个大体上生活在平稳秩序里的人,他对杀戮很敏感。
这不奇怪,不是所有领域的竞争都会激烈到暴力冲突,整个万法虽然暗流涌动,但暗流涌动的区域对于这座城市来说并不占大多数。
“不一定。这些血应该不是她的,里面很纯粹,没有身体组织,如果只是杀人取血是做不到这么纯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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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七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法阵的侧面,用刀尖稍微取下了些许血液,放到眼前仔细端详着说道。
“而且,恐怕这个法阵绘制的时间不会很长,这些血液还很新鲜。”
起司微微挑了下眉毛,“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这个法阵绘制的时间不会很近,至于新鲜的血液嘛,你看。”
灰袍对着法阵打了个响指,接着在空中一抓,好像抓住了一块透明的帘幕,随着他将这层幕布撕下,突破常识的一幕出现了。
那个墙壁上的法阵开始了流动,是的,组成这个法阵的血液像是还在血管中一样,以外环和内环的方式组成了动脉和静脉,自然的循环着。
“这,怕是要遭天谴啊。”
第八百一十八章 墙上的血符
方术,在剑七的故乡神秘却非遥远。这是因为气的存在导致所有人都有机会接触这个世界的深层,气不是只对武者开放的通道,它在所有人体内流转,因应万事万物的流行。若有心之人修气,那行住坐卧,绘画写字,挑水砍柴,制轮解牛都可以感受到气。
因此如果说起司所在的泛北大陆中,神秘归于巫师和施法者所独有,那在剑七出生的东方,神秘就是所有人所共享之物。既然是共享之物,自然不会变成垄断后的随意解释,故而方术之中也有正有偏。
正道自然是最积极的,光明的,恢弘伟岸,温暖柔和的。但偏门倒也不意味着邪恶,只是相较而言更有指向性和目的性,做不到全面。至于妖术邪法,那就和这两者都不同了,若是被称为妖术,那必是伤天害理,为天地所不容的东西。
就比如眼前墙壁上流动的血液符号,在剑七看来就是绝对的妖术。用这样妖术的人,不必什么心性有异,什么多行不义,就是会受到报应,这与宽容与不宽容无关,与度量无关,甚至与正邪无关,这世上有些东西,就是不容于世。
不过要说明的是,剑七眼里的邪魔与起司眼中的邪神是不同的,当然灰袍所对抗的邪神也必定是寻剑者所认定的妖物,但反过来这件事便不一定成立了。
现在,剑七对墙上的事物已经表露出了明显的恶感,而起司的眼神里则看不到什么厌恶,他毕竟见过比这糟糕的多的东西。更何况,作为一名施法者,他不得不承认墙壁上的怪异图案有着一种异样的,残忍的,甚至亵渎的美感。它到底是怎么存在的,存在的目的又是什么?
“啊…它…”
方庚被眼前看到的东西完全震惊了,他没法做到像剑七那样一眼就将此物归类,也无法像起司那般丝毫不受它影响只研究其内在。
恐惧,震惊,不解,厌恶,以及说不清道不明的欣赏,种种情绪冲击着法师的内心,他仿佛看到那个符号中的血液快速流动,像河水般川流不息。
那些红色的河水越来越快速的冲刷,发出震耳欲聋的浪涛之声,转眼间,他仿佛置身红色的河中,身体像是一支小船,在血浪里颠沛流离。血,包裹了他,视觉,嗅觉,触觉,听觉,一切。
而在方庚之外的两人则看到,那墙上的符号中慢慢伸出两只如触须般的红色血柱,晃晃悠悠的朝着方庚的方向探出。
看那样子,应该是想钻进他的眼睛或者耳朵。如果这屋子里只有方庚一人的话,恐怕确实会让这东西得逞,但就像之前开门时一样,不需要起司说,剑七已经先一步将短刀举起,随着刀光闪过,血柱立刻碎裂,重新变成飞溅的血珠。
与此同时,灰袍抓过旁边的一张卷轴,口中默念咒语,那些血珠便纷纷落到卷轴的纸面上,转为触目惊心的污迹。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起司也没有想到。作为血珠承载物的卷轴在吸纳了那些血水后,竟然开始慢慢的腐烂,腐烂的根源就是血迹的中央,也是血液含量最高的地方,就好像这些血水是什么强酸一般,正逐步腐蚀着纸张。
灰袍想要阻止,可腐蚀的速度太快,他和剑七几乎是眼睁睁的看着完整的卷轴上出现了大块大块虫咬般的缺口,那些缺口的边缘如何平滑,一点红色都没有留下。这让起司立刻想到他自己,和他常用的一样,这是某种阻止血液落入他人手中的防备手段。
这说不通啊,这枚血液组成的符号在这里不可能不被人发现,想要看破它的表象也是大部分法师都能做到的事情,在这种情况下,还对这其中的血液做这种防备措施,真的有必要吗?
那么有没有可能,血液中的防备措施和这枚符号的制作者,不是同一个人呢?
“他还没恢复意识,此物太过阴邪,还是尽早破坏的好。如果你需要的话,青符应可将其铲除。”
剑七检查了一下已经瘫软到地上的方庚,虽然血液触须被斩断,但法师没有仍然没有清醒的痕迹,甚至如果翻开他的眼皮,还能看到眼睛中越来越明显的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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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种迹象表明,方庚的异状和符号有关,如果放着不管的话,不知道会导致什么样的结果,甚至法师身体里的血液会被吸出来加入那个符号也是有可能发生的。
“等等,先别着急,方庚先生一时半会还不会有性命之忧。相比之下,我更担心她。”起司走近那枚血做的符号,仔细观察着说道。
“谁?”剑七感到了疑惑,在他看来眼下有什么事都可以之后在讨论,先破解了那枚怪异的符咒才是重点。毕竟现在有人眼看着要因此而丧命啊。
“血,是很微妙的东西。似乎从有文明开始,人们就认为血液具有某种特殊的力量。一些文化将流血视为禁忌,一些则认为血液可以驱邪,血族更是一个完全由血液作为能量存在的魔法种族。在这些不同的认知里,有一个共同点,如果存在灵魂,那血液很可能是灵魂在生物体内寄宿的所在。”
起司突然开始说出一些与眼前的状况好像没有关系的话。
人们认为血中寄宿着灵魂,好吧,可这又如何呢?寄宿着灵魂的血是在人体内的,当它流出之后就…
剑七莫名的哆嗦了一下,“你不会是说,这血还,活着?”
“很有可能。你没见过薇娅女士的魔法所以不知道,她所研究的法术,能将生命作为一种纯粹能量在不同个体间传导,如果这样的话,把一个生命完全压缩进他的血液里,也不是不可能。不过我不认为她会对自己用这样的手段。”
起司的眉头紧皱着,四下张望着整个房间,除了那个符号,这里没有丝毫的血迹。
这是巧合吗?还是说,所有的血都在这里了呢?如果是,这个符号又是谁?是薇娅造就了眼前的一幕,还是她就只剩下,这些血液了呢?
第八百一十九章 术有不达
恐怖的想象让剑七后退了两步,他想要否认起司的猜测,但灰袍一路上所展示的,描述的,以及与他共同经历的让此时的话格外具有份量。
这也算是起司的个人特色,和那些对魔法信心满满,对施法技艺引以为傲的法师相比,他对初见者的说服力其实并不高。
这和灰塔的施法观念有关,他们并不习惯滥用法术,自然也不会费心在自己身边制造让常人惊叹的景象用来表明自己的身份,灰袍们习惯于行动也擅长于行动。
因此凡是和他们深度接触过的人,都会明白这些人的能力。
不过这次起司自己也没法笃定,他做出了猜测,这猜测乍听起来也蛮合理,问题是现在的他无法对其进行验证。
想要排除这符号是薇娅的可能,他有两种途径,一种是利用薇娅的血样进行比对,看看这些血液是否属于女法师,但很可惜,他没有这样的样本。
而另一种,则是借由通感法术,让起司直接跨越思维的界线去感知那符号中的灵魂和生命力,看看里面是否还有一个完整的灵魂,那个灵魂的身份又是谁。按理说,第二种会比较可行,毕竟寻找血样的难度恐怕会很高。
可问题是,这第二种方法,起司是做不到的。这听起来有些奇怪,堂堂灰袍,织法者,按理来说只要明白自己的目的和达成目的的方法,手段和法术都不可能成为起司的阻碍。先别着急,起司做不到这件事是有原因的,而且至少也有两个原因。
其一就是,通感魔法成立的前提是,通感的双方必须要有对等的思维器官,器官不等于能力,和老鼠共感的人不需要让老鼠的大脑功能和人类一样,只需要双方都有一个确实存在的思考中枢即可。
这就是第一个问题的所在了,你要如何和一滩血液共感呢?
这摊血液的结构复杂却又一览无余,里面可不包括任何脏器,更别说大脑,起司能拿来与对方共感的恐怕只有自己的血液,那样做的话不仅不会得到任何有用的情报,甚至有被污染血液的风险,刚刚这摊血液想要进入方庚身体的景象还历历在目呢。
至于第二个问题则是,虽然血液在许多文化里都被认为具有灵魂载体的作用,可灰塔一脉的施法者历来对灵魂的有无持怀疑态度,他们普遍认为灵魂只是意识结构在某些情况下参照物质身体给自己编织的一种简化的认知方式。
例如所谓的灵魂离体,可能就是意识为了保证自己不会因为常识崩溃而让自己想象出一个灵魂离开了身体,而不是身体自身的有限性被打开,将感官和感受能力扩展到了常理无法言喻状态的真相。当然,这只是灰袍们从自己老师那里继承的观念。
但魔法的本质或许就是观念的不同,常人不知道魔力的存在,即便知道也感受不到,即便偶然有所感受也无法与魔力进行深度交涉,因此他们的世界是没有魔力的,也就自然没有魔法。
法师们因为能够接触到魔力,故而对世界有着不同的认识,这就是一种观念转换。客观上,常人的世界和法师的世界都是一个世界,可主观来说,二者所具有的观念让他们的世界大相径庭,一个人在两种观念下能够发挥的影响自然也天差地别。
因此,具有灵魂观念的人和不具有灵魂观念的人在看待事物的角度上是不同的,哪怕起司可以理解灵魂存在论者的想法,但他却因为自己已有的立场无法真切的进入到那个脉络中,也就更谈不上去接触血液中的灵魂。
贸然去使用自己完全不认同的派系法术,所产生的结果很可能就不是施法失败可以了事的。不过,这里是万法之城,施法者的数量虽达不到多如牛毛,却也绝对不可小觑,在这当中肯定是有可以做到这一点的人存在,并且他恰好就知道哪个学派精于此道。
“我们需要一个通灵学派的法师。最好是怀内特女士,她可以告诉我们这些血是谁的,以及它们是否还活着。”
起司最先想到怀内特夫人不仅是因为她是自己认识的在通灵学派有着最高职位的法师,更是因为对方和眠者有过长时间的接触。
能被眠者看中的人,至少在通灵术上的能力是可以达到灰袍的标准的,所以单以实力而言,妖精研究所的所长是最佳人选。不过问题是,对方是否会同意帮忙,以及这个忙应该怎么帮。
“要我去传信吗?如果那样在下会很感激的,虽然这样说有失公允,但我实在是无法与这等邪物共处一室。”剑七皱着眉头,轻声说道。
“先不要这么做。我们刚才开门时闹出的动静已经不小了,现在再有一个行色匆匆朝外走的人,恐怕会引来不必要的关注。现在这里的情况,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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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司这句话的言外之意是,他不信任塑能学派。不管墙壁上的血液和薇娅有什么关系,一位教员在自己的研究室里消失无踪而墙上留下了这种东西,且直到他们到访此处前都没有任何人有所察觉。若不是这里的人情淡薄到一定程度,恐怕就是有人故意想要拖延这件事被发现的时间。
那么这段被拖延的时间可以用来干什么呢?消除证据和嫌疑肯定是会做的吧。至少起司在这附近感受不到任何遗留下来的魔力痕迹,这就说明哪怕密仪学派的执法者到此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发现。
况且,这件事很可能不会通报给密仪处理。薇娅的研究非常敏感,她的老师甚至让她通过外驻的手段去奔流躲风头,恐怕就是为了避免眼下这种情况的发生。
事关两个学派,强势的生命学派和最近几年有所起色的塑能学派,这种挑战和竞争应当是古老者们不会插手的,因为薇娅他们的成果比他们的人要有用,在得到他们研究的结果之后,这些研究者会不会死于学派间的暗杀则没那么需要关注。
这样的话,作为这座城市外来者的起司又该怎么做呢?他是否应该在这里放弃,走出房间告诉塑能学派的人这里发生的事情,扮演一个不知情者的角色,将麻烦与自己割裂,及时抽身而出呢?
那样的话,无言者是否会将这视为是示弱的信号,放过他和他的同伴们呢?这件事会不会正是无言者所为呢?
起司的嘴角露出一抹苦笑,他伸出右手,手指像是在叩打琴键般弹奏出一曲无声的旋律,随着他的演奏,他手背上浮现出了一条蜥蜴的影子。
那影子跃出皮肤,显露出威道化身的模样,“看样子,到我出马的时间了?”
“我知道让恶魔去做邮差肯定是很糟糕的决定,但我现在没有更好的人选。去吧,尽量别被发现了。”
第八百二十章 一叶障目
恶魔化成一道影子消失了,这并不是修辞比喻,而是那只蜥蜴真的变成了一片阴影从房间中撤离。
恶魔在魔法亲和力上是强于人类的,虽然这只表现在某些类型的魔法上面,但由于他们自身就是神秘的一部分,所以做事很多时候不必像人类法师那样遮遮掩掩。
在法师的施法中,很多法术是不能被目击的,当施法者在被另一个人或高智能生命观察时,那个法术就无法正确的发挥效力。因此魔法与神秘确实不可二分,前者更像是后者的一种具象化表现。
“你确定让一只恶魔去送信引起的关注会比一个人去送信来的小吗?”剑七略微抬眼看向起司,他让自己的目光尽量不要停留在墙壁上。
“一般来说不会,恶魔虽然有着优秀的魔法天赋,但他们更习惯以暴力解决问题。不过威道是个例外,让他去的话,有机会引起更小的注意。我只是在眼下的局势里选择了收益更大的那条路罢了,既然都要付出,自该如此。”起司对同伴解释道,同时露出了些许歉意。
他知道强迫一个人待在这里是一种怎样的折磨,因为当他还是学徒的时候,就曾经接受过这种训练,他的老师强迫学徒们直面自己厌恶的和恐惧的,在他说可以之前不需移开目光。
现在想想,起司都有些惊讶于自己尚且丰富的人性,他童年所经历的训练本该把他变成一个冷血无情的机器,事实上在他执行成年任务之前他也确实如此。
在常人看来最寒冷的地方,他重获了作为一个常人该有的心境,现在的灰袍感谢这个巧合,虽然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假装没有经历过那些。
凡存在的不消失,凡经历的不虚假。
人们常说烟花易逝,波浪生灭,水面上的浮光眨眼不再,可那只是对个人而言,烟花的制作者,燃放者,清理者都不会认同它在空中绽放后就如不曾存在过这样的说法,被波浪带往浅流或深海的浮游生物也不觉得推动自己的波浪消失无踪。
所有看上去一闪而逝的东西都真实无比,而且会对这个世界造成永久的,不可磨灭亦不可逆转的影响,只是个人不见得能察觉到罢了。人的记忆也是如此,经历也是如此,经验亦然。
“对啊,凡存在过的不消失。所以她不会就这么消失。”起司喃喃着,突然加大了音量。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转身重新对着杂乱的房间开始寻找,寻找着他眼中重要的东西。魔术的原理里有一个很重要,就是人的注意力焦点,当人把注意力集中的时候,他就会对焦点外的部分选择性的无视。
这个道理是罗根告诉起司的,它不仅仅可以用在观看魔术的人身上,对于施展魔术的人来说也是如此。一个好的魔术师,绝不能对自己的窍门投入过多关注。
这意思放到眼下的情景中,就好比那墙上的符号是魔术,留下符号的人是魔术师,现在找到魔术的起司是观看者。魔术师留下魔术,是为了让观看者注意,他或她不见得是真的想要藏匿什么,也许只是纯粹希望借此传达信息。
可世界不是单程的,一件事的发展不会只从一个想法和思路里展开,当魔术师将观众导向自己的把戏时,他就也对把戏之外的东西视而不见。
而侦探则相反,侦探所要做的,就是不被吸引,符号是个线索不假,但除此之外,这里真的没有其他线索了吗?
凡存在过的不消失,如果这里是薇娅消失前最后待过的地方,不,只要薇娅真的在这里待过,那她一定会留下痕迹。那痕迹不会因为符号的出现而消失,也不会因为不如符号神秘而提供不了讯息。
有的时候,蛛丝马迹反而比一道玄奥的谜题更能直指核心,有时候看似正途的才是弯路,而南辕北辙的岔路才直通目的地。
起司尝试着重新开始寻找,和最开始的搜查不同,这次的他将自己想象成薇娅,试图通过对方的视角看看她会在什么地方留下痕迹。
首当其冲的自然是研究室中的主位,这里是房间主人停留时间最长的地方,所有被她认为经常需要的东西都会放在随手就能拿到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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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此时这里的摆设已经被打乱,但灰袍依然能通过物品飞散后的状态推测它们大概是被多大的力量,从哪个方向推离了原本的位置。这样的推离不见得能得到真正有用的信息,可总好过坐以待毙。
“你在干什么?”剑七看着起司突然放弃了对血液符号的研究,转而开始在研究室里翻箱倒柜,上蹿下跳,露出些许不解的神情。
虽然他和灰袍很熟识了,但有的时候起司在想什么仍然是无法通过经验来判断的东西。毕竟人不能真正的设身处地变成他人,每个人所经历的都是独一无二的,仅靠想象不足以复制。
“找薇娅女士留下的信息。帮我想想如果你是一个身处危险中的人,你最有可能在这间屋子里做什么?”
一般来说,起司会像人解释自己的行为多半是为了让对方不要在无意中进行妨碍。只有对剑七,凯拉斯这样信得过又知道其能力的伙伴们面前,他才会分享自己的思路,并邀请对方提供帮助。
剑七眼睛一转,随即明白了起司的想法和做法,他站在原地没有动,环顾整个房间,接着闭上了眼睛。
和起司那种追求细节上的线索不同,寻剑者更习惯以连续性的方式来获取自己想要的线索,他在脑中构造出了房间的格局,想象自己作为这里的主人时会如何取用空间。
当然,对于并非施法者的剑七来说,法师房间的想象结果肯定没有预期的好,不过法师也是人,只要抓住这一点,其实要进行推测也不是非常困难。
“危险应该是瞬间发生的。屋子里的东西散乱的太过刻意,显然是后来的人为做法,用来混淆视听。那些书本和家具虽然乱,却没有实质性的损坏,这说明反抗的程度并不激烈,甚至没有发生反抗。既然这样的话,她可能都没有意识到袭击的到来。”
“她自从回来这里后精神高度紧张,就算在袭击来临时没能及时作出反应,也肯定会有下意识的动作。作为一个职业法师,她会有这个素养的。”起司开口补足了剑七的猜测。
“那她一定会把这个手段放在自己最常或最容易碰到的地方。比如桌子下面或某个藏在桌子里的暗格中。”
“找过了,没有。”
就在两人即将又陷入僵局的时候,黑蛇不知何时从起司袖口里爬出来,盘在桌子上。
她听了一会儿二人的对话,然后开口说,“你们为什么不看看首饰盒呢?别忘了,她除了是个法师之外,还是个女人。”
第八百二十一章 首饰盒
首饰盒,老实说在波菲丝指出那个小匣子的用处之前,起司和剑七并没能认出它的用途。
这也不是他们对女性的习惯一无所知,只是薇娅除了在是一名女性之外,也是个万法之城的法师,她的首饰盒外观并不像两人见过的其它更加符合对这种用途的物件,它没有色彩丰富的表面,没有贝壳或星星状的轮廓,甚至在大小和打开方式上都显得十分简单和朴素。
或许正是因为它的主人真的仅仅把它当成是乘装首饰的盒子而已吧,那些多余的部分对她来说并不重要。
“你来?”
虽然在位置上剑七离首饰盒更近一些,不过他还是将这个殊荣让给了灰袍,这里发生的一切足够让寻剑者明白魔法危险的那一面。
起司点点头,来到书桌后的椅子后面,这里应该是薇娅平时工作时的标准位置,坐上那张椅子,他所见到的就是薇娅所能见到的。
在这个位置上看,首饰盒的位置位于左手边偏远的地方,这是个不远不近的位置,说它不受重视,可一伸手就能碰到,但要说它有多被重视则也许很长时间也不会被真正打开一次。
但不管怎么说,从这个角度看过去,首饰盒确实是最容易藏入线索的地方,自然也是最容易隐匿陷阱的所在,打开它需要加倍的小心。
一般来说,这种盒子里能藏匿的法术无外乎两种,一种是在有人想要将它打开时触发,内在逻辑比较类似机械零件构成的陷阱。另一种则比较麻烦,不过也更可能存在,毕竟如果薇娅真的对自己的首饰盒做过改装,她就不该让这个盒子依然这么低调,陷阱如果不够吸引人,很容易就会被忽略过去。
这样想着,起司将手试探性的抬高,慢慢挪到首饰盒的正上方。
整个过程中起司眼底的魔光一直没有熄灭,他在观察着那个盒子,陷阱被触发是需要条件的,而且这个条件不会是微量,就像猎人的套环需要猎物刚好踩中中央,捕兽夹也需要压下压力杆一样,只要没有达到那个触发剂量,陷阱便依然处于休眠。
如此小心的去揣测一个陷阱,似乎是没意义的浪费时间,起司当然有手段能无视首饰盒里可能存在的魔法反击,将其强行打开。
事实上,他甚至不需要自己出手,只需要将炼金骰子扔到首饰盒上,骰子自身那包含着炼金术奥秘,可以根据环境自由转换组成的能力就能将绝大部分魔法化解。
如果说寒铁对魔法的抵抗是一种抵消或破坏,那炼金术对魔法的解构就是一种疏导和引流,单以效率来说,前者更价,但寒铁所破解的魔法并非消失无踪,所以论及上限,炼金术更有潜力。
那么在同时具有两种破除魔法陷阱的物品的情况下,起司为何还亲力亲为的用低效率的手段来尝试呢?
其实答案很简单,魔法是由施法者所布置的,它反应了布置者当时的心情与思考,具体来说,只要起司能了解防御魔法敏感的范围,就能大致推测出布置它时薇娅所假想的触发对象是谁,这里面能提供的信息不亚于盒子内部可能留下的线索。
因为即便伤害薇娅的人不是她所防备的那个对象,二者之间也会存在关联,到时候顺藤摸瓜也就是了。
“嗯,找到钥匙了。”起司轻声自语道。
他的手指在空中微微颤动,他释放出微量的魔力,依靠着织法者对魔法的塑造力不断的将它们调整为不同方向和派系的法术,以此来寻找盒中法阵的敏感对象。这本该是个漫长且难以精密的事情,毕竟天下法术千千万万,法术流派形形色色,若是在随便一个地方单独见到这个盒子,那这种枚举法无异于大海捞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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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线索近在眼前,随着起司按照自己对六大学派的了解转换魔力,首饰盒内很快就产生了反应。
结果让起司的眉毛下意识的挑了起来,有些出乎意料了。起司的失态很快消失,既然找到了魔法敏感的目标,要保持不触发状态将它打开也就不是什么难事。
这就好比高明的窃贼如果知道锁头的结构,那再精密的门锁也不过只是稍微延长一些抵抗的时间,因为钥匙永远都不会只有一把。起司眼下就是那个窃贼,而且他不仅知道门锁的结构,就连它内部机芯的材质,磨损程度,乃至那把本该存在的钥匙的形状和材质也已经了然于心。
“啪嗒。”
其实打开首饰盒的方法比想象的简单,起司只是按照薇娅的发型模仿着她的样子撩了一下耳边的发丝,然后再用左手的食指按压首饰盒上的纽扣,盒子便自己弹开了。
从首饰盒顶层的内侧可以看到用白蜡制成的魔法符号,那是整个防御魔法机关的主体,可惜的是它似乎没能保护自己的主人幸免于难。又或者,它的职责并非如此,薇娅的房间里没有其它复杂的魔法防御机制,要么是她太粗心,要么是她知道那些东西无法起到效果。
一个对万法的体系有着绝对自信的法师不会认为自己处于危险之中,但薇娅?她的研究让她很清楚学派斗争能够激烈到何种程度。但也不能说她放弃了抵抗,这个女法师在奔流所做的事情给起司的印象可不是会束手待毙的人。不过这些都可以暂时放在一边,现在重要的是,首饰盒里的东西。
“她的首饰品味不是很好,或者我该说塑能学派的法师都是如此?”波菲丝吐着蛇信,抬起身子观察着盒子里的首饰。
那些首饰大都以黄金或白银作为材料制成,凸出的重点倒不是富贵,而是纯粹,似乎比起华丽和美观,首饰的持有者更加在意构成这些首饰的物质是否单纯。这倒确实符合塑能学派的性格。
“盒子里的魔法我已经破解了,你能看看里面有什么有线索的东西吗?这方面我并不在行。”起司用魔力视野观察了几秒,拿起其中一支黄金书手环摆弄了几下,最后决定请求帮助以提高效率。
“你对首饰不在行?嗯,这倒不让人奇怪。大部分法师都只关注事物本身的价值,不会在意它们作为装饰品的时候所产生的额外价值,这多少令人感到惋惜。”
“我的抚养者确实试图教我鉴赏艺术品,其中的一些确实可以震撼到我的心灵。但对于这些,我没有什么想法。”
“没想法就对了,不然她也不会在首饰里留下线索。”
第八百二十二章 门内门外
其实起司还是不明白波菲丝的意思,如果留下的信息无法被人发现,那和没有留下又有什么区别呢?
更何况薇娅能藏在这个首饰盒中的信息绝不会太复杂,因此更可能是具有时效性的信息,比如袭击自己之人的身份,自己可能被关押的地点或某种后备方案的启动方式,这些内容都需要及时让发现者看到才能起效,如果埋藏的线索迟迟不被注意,那薇娅就相当于根本没有做出这些准备。
不过类似的例子其实在各种故事和传闻里也不少见就是了。
法师就是这样一群别扭的人,他们一面利用自己的知识对能接触到自己的人进行筛选,通过设下各种魔法的考验来增加后来者认识到自己的难度。
而另一方面,他们却没有意识到自己其实才是需要被人认识的那一方,不论是信息也好,知识也好,哪怕是一句告诫,都只有在被人观察和接受到之后才能发挥作用,将这些东西层层包裹为其名曰妥善保护后,得到的结果往往是消失不见。
就好比眼下的状况,能像起司这样如此快速找到首饰盒中线索的人本就不多,可他也无法独立破解其中的消息。
这不禁让人怀疑,薇娅的预设中到底准备让谁作为知情者,这也是个很有趣的问题,就像从陷阱的角度可以推测出谁是敌人一样,从消息破解的角度也能推测出谁是朋友,至少是薇娅的朋友。
“西边书架上第三排第四本书,那本书或者书所在的位置应该有你要找的东西。”
起司在听到答案后也没明白波菲丝是怎么在一堆首饰里得出这个结论的,后者没有想要给他解释的意思。这样也好,有些事情即便说了也不一定就能让人听懂,不如就保留它的神秘性。
灰袍简单的辨认了一下方位,来到了位于西侧的书架前,就和这个屋子里的其它书架一样,里面整齐的书籍和卷轴此时已经乱七八糟,甚至夹层之间的隔板都被某种力量折损塌陷,除了书架整体的框架还相对完好之外,它已经难以再经过简单的修理重新投入使用了。
这样的书架虽然要辨认第三排的高度并不算困难,但在已经没有参照物的情况下,想要确定那所谓的第四本书的位置可就比较费劲了。不知道当时将这里搞的如此狼狈的人,是否也是为了防范才这么做的。
不过,起司没有那么容易放弃。他在接近书架前就一直轻手轻脚,地上的书本如果碍事也不会踢开,宁可直接踩上去,为的就是不再改动它们的位置。
现在见到这幅情景,灰袍侧头看了眼一旁角落里的椅子,三两步直接站了上去,从上方观察起地面上书本散落的状态。
“没那么容易,这里的书被人打乱了不止一次,最初掉落后又有过搅动,想要直接判断它们落下的方向和位置是很困难的。”
剑七双手抱胸,他已经从猜到了起司这么做的用意,那就是从地面上书本的掉落方向来逆推将它们从书架上抛出来的施力方式,从而推算那本书可能落地的位置。
这种事一般无法在短时间内完成,即便是有经验的调查者,也免不了对场地上的书本精细记录,通过描摹去除干扰,在纸面上进行推算,像起司这样想要直接看出结果,是很困难的。
“大体上来说,这些书本经过三次翻动,第一次让它们从书架上脱落,第二次将部分书本的书页掀开,卷轴翻折。第三次便是我们刚刚进屋时对它们的影响。其实这不难,注意观察那些书皮厚实的书本,它们打开的方向就是第二次力量流动的方向。这些严密装订过的书册是很难因为甩落而展开的,所以它们的参考价值比卷轴要高很多。而通过推演第二次影响,我们就能逆推回两次中间的样态,进而进行第一次施力的分析。”
剑七和波菲丝难得的互相对视了一眼,一人一蛇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了困惑和迷茫。
怎么说呢,其实起司的话逻辑并不难懂,可现实毕竟不是理想状态,不容易在翻滚中展开的书本不代表不会展开,而所谓的第二次受力与第一次受力也是泛泛而论,有些局部的复杂和杂乱程度肯定不止两次。
不过即便如此,即便起司所说的逻辑和推论成立,也不代表他就能找到那本书,因为最理想的情况下,起司所能锁定的也只是书本第一次掉落时的大致范围。
而与此同时,门外的走廊里也传来了脚步声。灰袍头也不抬,伸手指了指房门,其中的意思很明显,他需要时间,不论那些脚步声是敌是友,现在是能破解薇娅留下线索的最好机会,如果被其它事情所岔开,再想如此连贯的找到线索便难上加难。
寻剑者心领神会,他转身用铁棍别住房门,这样普通人应当就无法从外侧将其推开。只是可惜起司已经破解了门上的魔法防御,否则单靠那个东西,应当也能阻止门外之人不少时间。
“就是这间。”剑七将耳朵贴在门上听到了这句话,这是之前告诉起司他们薇娅研究所位置的人的声音。从声音的来源和距离来看,说话者应当就在门外不远。
“有防御措施吗?”另一个陌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焦急,男人的声音,上了点年纪。
“不知道,呃,这些研究室都是供私人使用的,即便设置了也不需要报备。再加上薇娅女士外派了一段时间,很少有访客,所以我们…”
“我当然知道她外派了多久!但你作为这里的管理者却对…算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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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尽于此,接下来就该尝试开门了。剑七收回耳朵,单手按着铁棒,摆好了架势,可进可退。
这也没办法,若外面的是七八个壮汉,那剑七靠着地利还能据门而守争取一些时间,但门外的可是法师,那手段不是单靠一根铁棒能够防备得了的,哪怕这根铁棒是在他剑七手里也不行。
“薇娅?薇娅!你在吗?”屋子墙壁里伸出的黄铜喇叭中传出询问的声音,看来这里还是有可以联系到屋内的东西的,只是起司他们当时没有发现。
类似的询问又重复了几次,语气也渐渐平静,仿佛是知道了门内不会有人回应。
“如果里面有人的话,希望你或你们能打开房门,这样事情还能简单些。”
知道门里有人?也对,毕竟才有人问过薇娅的房间位置,而起司他们也没有离开。
剑七眼珠一转,对着那黄铜喇叭说道,“人是在的,但门此时尚不能开。请门外之人暂等片刻,在下稍后必开门恭迎并赔罪道歉。”
“那就,不必了吧。”
第八百二十三章 门开
说声不必,接下来就是几秒的沉默。剑七何等人物,虽说境界可能尚不及渔翁那样宗师级别的武者,但同年龄段内,不论是阅历还是手段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一般来说,如果有人在门外用那种语气说了不必,接下来就该是粗暴的破门,不过法师不是凡人,他们要破门的方法自然也不会是脚踹肩撞。
说句题外话,这两种破门方式剑七其实都见起司用过,有的时候灰袍会做出这种和他施法者身份严重不符的粗暴行径,其原因按他的说法是受到了住地的影响。
不过起司所长期居住的北地并没有多少施法者,哪怕在烈锤领的范围内人类之外的种族开始聚集,其中真正能以法师自称的人也寥寥无几,毕竟冰天雪地对于许多法术流派来说就意味着连施法材料都难以筹备,因此这世上会如此行事的法师,必不会太多。既然对方不会用暴力破门,那就是法术。
剑七想到这里脚下略微后撤,随时可以向身后弹出。果不其然,三秒之后,异常的温度从他的铁棒上传来,就好像棒身在炭火上被加热了好几个时辰一般。
松手,后撤,抽出背在背后的飞燕剑,整个过程花费的时间不足一息。也就是在这一息之间,横在门板上的铁棍已经呈现出了黯淡的红色。
见到这个景象,说剑七不心疼是不可能的,这根奇门棍怎么说都是他耗费了大量心里制造的贴身武器,所以他很清楚金属棍身被加热到这种程度会对内部结构造成多大的破坏。
但心疼归心疼,眼下他是断然不敢冲上去抢救武器的,更何况此时被高温灌注的又何止只有他的铁棒,整个房门的门板边缘,那些包裹着木门的金属,都在泛着红光。
木头,哪怕是经过上漆的木材,其燃点都是无法和金属相比的,在包裹着门板的金属边框被莫名而来的高温染成红色时,其内的门扉本该开始燃烧,甚至直接化为焦炭。
这种情况没有发生,房门的整体仍然以违反常识的样子保持了完成,只有门框以及与门框相连的门轴在高温中开始从固态转向粘稠的液态。
“这本事若是给了铁匠,肯定能事半功倍。”剑七无奈的小声说着,将飞燕剑藏在自己的右臂之后,准备应对门框分离后的闯入者。
他不认为自己完全没有机会,大部分魔法都有着与威力对等的作用时间,因此在近距离的战斗中,用武器的人往往会比施法者更容易占据先机。不过世事无绝对,他仍需万分小心。
“滋啦”
哪怕在锻造间里也难以听到的声音顺着逐渐扩大的门缝传入耳朵,那是金属在正常气温下因内部积攒的剧烈热量而融化时的扭曲呻吟。
随着门框和门轴都在这种惨叫中变形,房门能起到的作用也就从门扉转为了分隔走廊和屋子的一层并不牢靠的帷幕。帷幕两边的人,都在等待着它的倒塌。
他们没有等待多久,可能是一阵穿过走廊的微风,也可能是融化的金属边框导致门板两侧的重量出现偏差,又或者是剑七的铁棍起到了作用,房门以一种缓慢的速度朝着走廊的方向慢慢,慢慢倾斜下去,然后在倒塌的过程中飞速加快,最终重重砸落到走廊的石质地面上摔成了一地的木屑。
门外,没有人。
当然,薇娅房间的房门高度就占据了走廊四分之三的宽度,没有谁会等在它的正对面看着它倒在自己身上。但走廊的空无也只是假象,剑七很清楚将房门破坏的人就站在门外的阴影里,可他却不敢就这么冲出去。
敌人的数量,不明,对方的装备,不明,不需要别的,只要有个人端着一支硬弩等在侧面,冲出房门的剑七就会成为自己装到树桩上的那头兔子。可什么都不做,就意味着任凭对方出招,那和直接冲出去送死之间的区别,其实不是非常大。
当下剑七脚尖一挑,从地上抛起一本不算厚的书,接着拧身旋踢,一下将书本踹出了房间!
“唰!”
想象中的箭矢没有出现,但眼前的景象更加诡异,那本飞出房间的书,竟在进入走廊时瞬间消失了!没有被击落,没有被拦截,甚至没有落下,就这么如同没有存在过一样,消失无踪。
冷汗,顺着脖颈流入衣领。剑七倒提短剑,他确信自己刚才没有发梦,一切都是真实的,所以那不合理,也是真的。
“咳,门外人且听在下一言,我等来此是为拜会薇娅女士,只是来时发现她已不知所踪,故尝试寻其缘由。在下并无歹意,还望不要妄动干戈。”
这番话,能劝得住人吗?剑七不知道,因为他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声音都有些颤抖,倒不是害怕,只是紧张,面对未知时的焦急与浮躁。
“嗡嗡!”
回答他的,是几枚突兀出现在空中的火苗,它们的样子就像传说里会在夜晚附在人身上的鬼火,区别只在于其颜色还是正常的橘红色。
“我说,就算要开战,能否不要用火攻?这屋内现在都是书本,莫非阁下将这里付之一炬也毫无顾忌?”
可惜,这话说晚了。门外人并不知道门内的情况,剑七开口的时候,那三团火苗已奔着他的声音而来。这寻声辨位的能力,足见施法者对法术优秀的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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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寻剑者到底也不是没见过法术的人,再加上那三团火苗虽然来得速度不慢,但声势却略有欠缺,以他的身手,全数躲开也不难。
他没有那么做,因为若是躲开任由火苗落地,这里真的会变成火海,到时之前的一切推理便尽数要化为乌有。那么该怎么阻止这件事的发生呢?
火,不是单独存在的元素,它和水不一样,和土不一样,它的本质,是一种现象。
起司曾经说过的话出现在剑七的耳边,若火仅是一种现象,那它自然无法自己变成球体,以抛物般的方式飞行。所以这火苗之中,必定藏着某种核心!
有了这层思量,剑七的身体眨眼间就不在了原处。
剑,轻灵,人,如燕。
传说江湖上有名的快剑客能眨眼间斩断三枚红烛,然后用剑身将它们一一接住,整齐排成一列,且红烛顶端的烛火还不会熄灭。
剑七现在要做的也差不多,他不仅要挡下着三枚火苗,还要调整它们在空中的轨迹,将其并做一列,最后用剑身将它们一气扫出房间!
整个过程只发生在弹指之间,可惜的是,这里并无人将注意力放在寻剑者身上,他在这弹指间施展出的剑术竟无一人得见。
不过弹指之后,三枚火苗却已改变了方向,在空中排成了一条直线。
剑七在调整火苗的过程中也已察觉到其中包裹的物体,因此改变了原本的想法,没有试图将它们扫出房间,而是一剑将三个火苗的中心贯通,顷刻间,火苗消失,飞燕剑的剑刃上只剩下三团燃烧殆尽后的黑色残渣。
第八百二十四章 飞燕战火燕
“啪,啪,啪。”
故意放缓的掌声,人影慢慢走入门框可视的范围内。那是一个中年人,乍看起来和起司与剑七的年龄差不多,但仔细观察则会在他的嘴角眉梢注意到青年所没有的沉稳与老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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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奇怪,从事重体力和常年在户外劳动的人,在外貌上本就显得沧桑一些,而这也没什么好自卑的,美好并非单一的取值,人各有他可爱与让人着迷的地方。
只是这个男人更加符合外貌意义上的英俊和文雅,就是那种会在贵族晚宴上成为女性青睐对象的模样。
剑七手腕轻抖,飞燕在空中甩出几道令人目眩的白光,然后被收回他的右臂之后,接着他左手向前一抓,之前剑刃上的灰烬就全被抓在了掌心之中,一点都没有落到身下的书籍之上。
单是这手本事,便足矣在街头卖艺者中混上一口饭吃,而法师们更是清楚能做到这件事,所需要的可不只是花拳绣腿。
“你有一双巧手。”中年人称赞道,仿佛刚才的火焰与融化的大门与他全无关系。可从他背后跟着的管理员来看,现在走廊中应当只有这两个人。
“父母所赐,在下只是凭它们讨个生活。”
功力进步之后,剑七能渐渐感觉到周围更加细微的风。其实风无时无刻不在刮着,只是人们的皮肤不能太过敏感,否则就会被风弄得不知所措。
而通过对气的锻炼,剑七能以体内的气呼应体外的风,二者虽达不到联通一体的境界,可终归能让他对周围的环境有更敏锐的感觉。
得益于这种感觉,当他看到这个中年人的时候,他就隐隐看到了一团火,从这个人身体的轮廓上升腾的,如火般的风浪。不需要谁来说明,他就是刚才的始作俑者。
“善加利用自己的天赋,本身就是一种智慧。”中年法师轻声说着,目光扫过地上的狼藉,出于角度关系,他没有看到站在墙角椅子上的起司。
“那么,可以说说你为何不让我们进屋吗?还有,跟你来的法师,在哪?为什么不出来说话?”
剑七的嘴角略微抽动了一下,他很想问对方指的是哪一位法师,不过不管是起司还是方庚,现在都无法站出来回话。
他也很好的控制住了自己的眼神,没有朝这两位的任何一个所在的方向飘过去。可这就意味着,现在只有他能阻挡对方进门然后将起司的推理中断的脚步,问题是,他挡得住吗?
“他就在房间里,只不过现下不方便回话,也不方便与您见面。不过我保证这个过程用不了多久,您马上就可以见到他。”寻剑者尝试着用和气的声音说道。
“在你们处理完我学生的尸体之后吗?”
毫无征兆的热风将剑七的头发吹起,他恍然间从门外之人背后看到了一个巨大的阴影,那不是人的影子,更像是某种野兽或恶魔,某种光是轮廓就让人联想到火焰与灼烧,疼痛与伤痕的存在。
看来功夫进步也不全是好事不是吗?若放在以前,他绝不会因此而感到,怕。
“事情并非如您所想,我们绝非加害薇娅女士之人,不过我想即便在下在此舌灿莲花您应当也是不信。既如此,在下亦无他法。”他说着,手中的青铜剑翻到了正面,只差没有拉开架势准备交战。
不过亮出凶器,本身也可以视为是一种实质性的威胁,就行为来说,剑七的动作比他的话更能传达意思。
剑七的速度,很快。在气流转的时候,他的身体爆发力会大到让他自己都无从想象。可他再快,终究是有形有象的人,所以当中年人抬起手,吐出一个音节的口型时,他只能做出防御的姿势。
然而姿势只是做到一半,沛然巨力就犹如一头披着全身铠甲的战马正面撞上了他一样,将寻剑者整个人从地上掀飞了出去。
可怕的是,除了剑七双脚离地时带起的几张稿纸之外,地上的诸多纸制品竟然对这股力量没有任何反应,就好像它只作用在剑七一人身上般。
“哈!”
传说古代有神人异士,能以哼哈二气破百倍于己的敌人,这未免有些夸张,即使没有也已不是个人可以靠着身体修行能达到的境地。但它至少说明了一件事,呐喊,或者说由气而来的豁然之声,是具有力量的。
这在剑七家乡并不是秘密,不论是狮吼功还是雷音法,都是可以以声音对敌的功法,而剑七这一喊,虽不是什么能切实带来伤害的功法,却也若春雷般炸人双耳。那股加之在他身上的力量随着这声怒吼,竟削弱了几分。
这削弱的几分力,放别人身上或许无足轻重,但到了剑七身上,却足以让他在空中重整架势,双脚稳稳的踩住墙面。
但见他右手收至腰腹,左手按住剑格,双目所见即为剑尖所知,待强风一过,便如那被压低了的竹子般以更迅猛的势头朝着风来的方向反打过去!
中年人显然没有预料到剑七竟有这样的手段和身体素质,更没料到他可以靠一口气便冲淡了自己的法术,此时人剑袭来,他顾不得其它,袖口中甩出三枚带有红色花纹,指节大小的石子,那三枚石子迎风便燃,化作三只火燕,冲着剑七的身体直飞而来。
躲是躲不掉了,剑七心知这三枚火燕他是必中无疑,可就算火势将他瞬间吞没,他也有把握能将飞燕的剑尖送进对方的心脏。
“好了,我看出来了。”
起司的声音突兀的响起,不论是空中的寻剑者,还是飞舞的火燕都仿佛被慢放了一般等着他将这句话说完。灰袍瞥了一眼空中的情况,眼中蓝光爆炸似的喷涌而出,虽然只有一瞬,可那光芒的亮度却足以将整个房间都染成同一个颜色。
魔法灵光,刹那消散,随之消散的,是剑七身上的惯性,和三枚飞在空中的火燕。石子和寻剑者一同下落,稳稳的落回书本卷轴之上。
“你叫薇娅为学生,你是她的老师。如此说来,你来的正好。”
第八百二十五章 佛雷泽
不管起司在万法受到什么东西的冲击最大,对于剑七来说肯定是这里的教学制度。在剑七的故土,学生与老师的关系是非常紧密的,哪怕是年少便离开家乡的剑七,现在也能立刻说出自己师从何处。
可以说家族赐予了他姓氏,而师承赐予了本领,二者共同构成了剑七这个人,缺一不可。而若非要比较两者之间的轻重,恐怕还无法立刻分个主次出来,毕竟将自家的后生送往学艺,本身也是师门与宗门关系极好的证明,所谓同气连枝大抵如此。
这种关系同样存在于起司身上,甚至更加彻底,因为灰袍并没有家人这个概念,他们从接受训练开始,师门便是宗门,第一灰袍就是所有灰袍的家长和教导者。
而万法则不同,万法这里的学生与老师有的时候冷漠的让剑七感到惊讶,他们之间甚至可以完全没有知识之外的对话,虽然纯粹,可同样缺乏温度。
这也不奇怪,毕竟万法之所以能够大批量的训练学徒,就是因为他们没有采用传统的教授方式,这可能算是整个万法中最与众不同的制度之一了。
但这个制度也会带来问题,就比如眼下,如果老师的观念是按照剑七和起司的经历来使用的话,那面前的中年人无疑是可以给予一定信任的,作为薇娅的老师,他应当会关心自己学生的下落与安危。
可如果这个学生与老师之间的关系没有那么密切,那他对薇娅的状况所起到的作用是好是坏,还不一定呢。
“你是谁?”薇娅的老师走进房间,一眼就看到了正蹲在椅子上的起司。
后者的目光最后扫了一下地上的书本,像是做着最后的确认,两秒后才抬起头来。
“薇娅女士的朋友,现任通灵学派妖精研究所教员一职,你可以叫我起司。”这套自我介绍在灰袍的口中是越来越熟练了,他边说边跳下椅子。
中年法师的脾气比剑七想象的好,一般来说印象与火有关的人都应该比较直接,甚至暴躁,但这个人在看到起司这番既可疑又不礼貌的举动后,也只是微微挑动了一下眉毛,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多少变化。或许这份与法术不符的脾气就是他的外表能看起来依然如此年轻的关键所在也说不定。
“塑能学派教授,佛雷泽。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里还有一位昏迷不醒的塑能学派法师,能解释一下吗?”
要注意到方庚并不难,因为起司他们本就没有将这位晕倒的法师藏起来的意思,不过是为了不让他受到波及,所以提前抬他到了远离墙壁上图案的一侧。
“他是跟这两个人一起来的。”跟在佛雷泽身后的法师低声补充道。
不过不论是他还是薇娅的老师,似乎对这位塑能学派同僚的死活都不是很关心。
“方庚先生只是因为惊吓过度晕过去了,因为那个。”起司说着,若无其事的指向墙壁上的血液符号。剑七能听到两名法师在看到那诡异之物时倒吸的冷气。
“这…”管理走廊的法师脸色剧变,他不自觉的倒退两步,样子和方庚看到符号时一模一样。见状,剑七手疾眼快,一个鹞子翻身转到他身后,一掌将其打昏。
“嗯,我明白那位方庚先生晕倒的理由了。你们做的没错,至少晕了之后,这东西对人的影响也会消失。”
弗雷泽从袖子里抽出一支小盒,打开之后从里面拿出一只单片眼镜,戴在了自己的左眼上。接着,他缓缓走进那个血液符号,仔细的观察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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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间剑七向起司用眼神询问过是否要阻止,而灰袍只是摇摇头。
“能看出来什么吗?我和薇娅女士认识的时候见过她施展某种魔法,她说那是你研究的成果。老实说我没法完全理解那种魔法的真正原理,不过我想它可能和这个东西有所关联。”
起司靠在书桌旁,等了几分钟后开口询问道。如果说整个万法有谁能确定这些血液是否和他猜想的一致,那恐怕就是眼前这个人了。
“很难说。我只能确定组成这个符号的血液,还活着,其中具有充盈的生命能量。但更多的,我就无法确定了。你来的时候,它就是这样了吗?”
“是的。我和同伴本来想拜访薇娅女士,结果在走廊上就发现她门前有异常,因而才破门而入。结果就看到了这些。”起司看了佛雷泽两眼,回答道。
“那刚才阻止我进门的原因,是否和它有关呢?”
薇娅的老师双手背后,用似乎在谈论毫不相关话题的口吻问道。
光听他的话,剑七都要感觉自己是不是产生了错觉,可看看融化倒塌的房门以及其下变成了扭曲形状的铁棍,他很清楚刚刚的一切绝非虚假。
“是的。考虑到我并不能确定留下它的人是谁,也考虑到声称并不能代表事实,我无法判断来人是否如他所说,是否抱有,敌意。”
起司的手从始至终都有一只藏在袖子里,对于法师们来说,这种动作就是在无声的警告对方自己有所戒备。他说他无法确定来人就是薇娅的老师,这点到现在都是如此。
毕竟薇娅从未直呼过自己的老师的名讳,也没有在有限的交谈中透露更多的细节,佛雷泽究竟是个坦荡之人,还是个伪装能力高超的骗子,起司无从判断。
“你做的没错。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我确是自己所声称的那个人,这一点等之后更多的知情者到场时便可证明。对于刚才的误会中给你和你的同伴造成的损失与惊吓,我感到很抱歉。你们可以之后列出损失清单,我会很乐意赔偿。”佛雷泽的话,依然很平静,平静的让人觉得有些异常。
剑七很想问问他,为什么面对自己学生的研究室内如此的情景,他会首先想到赔偿刚才小冲突时造成的损失?这个举动没错,可就先后顺序来说,未免本末倒置,哪怕他是这场冲突中损失最大的那个人,他也不认为现在是让自己写出那根奇门棍值多少钱的时候。
人命关天,何况这个人还是他的学生。
“那么我猜你已经联系了人,他们很快就会到?”起司倒是对眼前的状况没什么异议,不过他一向如此。
“是的,我想他们应该已经来了。”话音未落,杂乱的脚步声就从走廊中传来,并在看到从房间的门型缺口中透出的光后加快。
“希望他们进门的时候,不要再那么激烈。”
第八百二十六章 另一个学生
房间内的气氛随着脚步声的接近而逐渐凝固。剑七握着手里的宝剑,如果眼前的佛雷泽不是他所声称的那个人,那脚步声的主人就是他们的敌人,到时双方里应外合又人多势众,他和起司两人想要突围可谓难于登天。
不过话又说回来,对方的脚步声已经如此之近,他们现在就算冲出去也只会正中下怀,唯一有可能有效的策略是挟持佛雷泽,希望这个人质能让局势暂时僵持下去。但如此短的时间内,想要制服一个能将大门融化的法师,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
起司或许也想到了和剑七一样的顾虑,不过若说寻剑者握紧剑柄的手极细微的暴露了他的紧张的话,那灰袍整个人就仍然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这不是说起司的定力比剑七好,只是作为施法者,他更能抛弃情感来控制身体,就像在解剖时持刀的手不能动摇和颤抖一样,起司确实可以如控制木偶般控制自己的身体。
当然这种控制只是一种表象,其本质更像是用一种应激反应来取代原本的应激反应,造成一种内部紧张而外表却冷静的假象。
此时躲在假象下的起司也有着和剑七一样的顾虑,对这个佛雷泽,他谈不上信任,但你若要他说出这人哪里可疑也是得不到答案的。
因为起司对薇娅的老师以及他们之间的师徒关系并不知情,推断毫无根据,自然也无法进行。非要说的话,就是这个人的态度不像是为学生着急的样子,可谁也没规定老师必须为学生的生命负责,谁也没规定老师会发自内心的为学生着想。
易地而处,如果是自己在灰塔中失踪,自己的老师恐怕也不会感到惊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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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况如何?”
思绪,在第一个走到门前的法师现身时收敛,起司已经做好了迎战的准备,他准备的法术随时可以启用。
来人脸上的汗水和紧张让他忍住了施法的冲动,也令剑七握紧的手略微放缓,这个人看起来不会带来麻烦。而且从他毫无掩饰的夸张动作来看,他应当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战斗。
“先别进来,其他人也是。所有没通过必达罗心理测试的人都在外面等着。”佛雷泽转头看向房门的方向,语速加快了一些,带有几分命令的口吻。
起司看的清楚,门外的法师们在听到他的话后纷纷愣了一下,然后互相看了看,显然是在询问同伴谁通过了那个奇怪的心理测试。最后还是第一个赶到的法师理了理衣服,深呼吸了几次之后才走入房间,那样子仿佛是准备接受什么痛苦的刑罚。
结果,自然是什么都没发生,他有些疑惑的看了看四周,目光扫到了墙壁上的符号。有那么一瞬间,剑七已经做好了再打晕一个人的准备,可是那个法师只是痛苦的发出了几声呻吟,然后扶着墙壁晃了晃脑袋便恢复了正常。
“哦?”灰袍略微感到了惊讶,看来那个必达罗心理测试似乎并不只是单纯的考试,大概是类似某种心理承受能力训练的检测方式吧。
“老师,这里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薇娅的墙上会有这东西?”
那名法师声音仍然带着几分颤抖,这也正常,哪怕去掉那枚血符上所有会影响人心的力量,它仍然可以靠着外形让人夜不能寐。
那种恐惧是无法抑制的,是与感到饥饿和寒冷一样的生存机制,并不会因为心理承受能力的强大而消失。
“还不清楚。你先带这两位客人去休息室。还有地上这两位也要看护起来,确保他们没有受到什么伤害。”说完,弗雷泽又看向起司他们,
“此处不是方便谈话的地方,对墙上的东西,我需要进行一些调查,请你们先和我的学生去休息室待一下。等等我会去找你们。”
剑七心知起司之前从薇娅的首饰盒里得到了线索,害怕灰袍还没有将其发掘出来,于是开口想要找机会拖延。不过起司及时用眼神示意他不必,接着起身说道,
“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遇到这样的事情谁也不会高兴,希望能早些搞清楚这里发生了什么,找回薇娅女士。”
说完,两个人互相点了点头,跟着尚搞不清楚状况的法师朝门外走去。剑七顺便搀扶起了倒在地上的方庚,而那位跟着佛雷泽来的法师也被其他人扶着离开了屋子里。
寻剑者想了几秒,还是没有尝试去搬开门板,只是简单的和留在这里的法师们说了一声如果在门下发现一根铁棍请还给他之后便离开了。起司张张嘴想安慰一下同伴,但是考虑到眼下场合不对,除了心中暗暗将奇门棍的折损记住之外,也没有什么其他办法了。
其实按灰袍的意思,在经历了薇娅研究室这一遭后,他本想直接离开这个物能研究所。奈何那个佛雷泽的学生实在太热情了些,让他们无论如何都要先休息一下再离开,如果不是他的表现实在看不出心机,起司都要怀疑对方这样挽留他们是不是带着什么目的了。
不过他转念一想,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作为学派领袖的代表很可能会被牵扯进来,况且此时方庚昏迷不醒,也没人能帮他在这里带路,不如索性以逸待劳,静观事情进一步的发展。
况且之前在屋子里闪转腾挪和施法中断打斗,确实让起司和剑七都消耗了不少体力,现在能找一张柔软的椅子坐下,说些不用怎么思考的话也不错。
只是这种情况很快在名叫科荣的法师频繁的发问下变成了某种折磨,科荣是个标准的万法之城法师,他充满了好奇心和灵动的思维,这两者加起来就化为了喋喋不休的谈话。
一开始起司和剑七都多少带有一些套取情报的想法和这位同为佛雷泽学生的法师攀谈,但他们很快发现自己无法控制话题的走向并逐渐变成对方的自说自话。这位外表看上去比他老师还大的法师兴奋的询问着一切他感到好奇的事情,并对每件事发表一番自己的看法。
“科荣先生,先稍微暂停一下可以吗?”
“叫我科荣就行,我们已经很熟络了。至于暂停,当然可以,你有什么事要处理吗?”
“我应该是没有什么事情,不过我想,方庚先生应该快要醒过来了。”
第八百二十七章 刑(上)
“您需要吃点东西,殿下。”
毛茸茸的手掌里是石头临时制成的托盘,里面放着一些去掉了表皮的根茎植物和浆果以及几小块不知名的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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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塔抬头看着乌麦拉,地穴领主的毛皮上还沾着不少灰尘与土块,这让原本憨态可掬的毛球变的有些让人想要躲避。不过阿塔不会避开他,因为她知道他是为什么才弄得一身灰尘,
“他们把你叫回来了?我不值得你这样做,尽早挖通隧道才是现在的当务之急。这些食物也是,需要补充体力的人应该优先享用。”
“隧道不能一蹴而就,我和敲击者都需要休息,这里的土质异乎寻常,它们经受过法师们魔法的改造,里面全是人类亵渎的魔力而没有自然的灵气。在这样的土地中挖掘总是让人身心俱疲。而说到食物与补充能量,您应该是现在最需要的那个。昨晚的经历我已经听他们说了,这不是您的失败。眼下我们还需要您的领导,如果因为饥饿而倒下,我们恐怕会再次陷入迷茫,就当是为了我们,请您进食吧。”
乌麦拉的话理由明确,其中的关切也让人无法拒绝。阿塔略微点点头,让他将石盘放到自己身侧,但没有要求对方离开,她还有话要说。
“我在法师关押妖精的地方看到…”阿塔想要询问关于妖精猎手的事,但话到嘴边,凯拉斯之前的谏言又让她放弃了质问。
也许这件事乌麦拉都不知道,他不知道是谁将他们抓起来的,不知道为什么把他们送来这里,不知道…好吧,他显然知道。知道却没有告诉她,甚至现在还一副关心自己的样子。
这是乌麦拉的错吗?这不是吗?他为什么不说,他在担心什么?他为什么要说,一切不都是自己志得意满下的自说自话和自我感动吗?
“殿下,您还好吗?是否有哪里感到不适?”地穴领主的眼神中是真切的关心,这不会是假的。真是矛盾啊,阿塔竟无法判断乌麦拉是否可以信任了。
“不,我没事。食物的储备还足够吗?如果我们希望有所行动,部队就需要足够的补给。饿着肚子是没法发挥全力战斗的。”
“这个您可以放心,并不是所有妖精都需要食物,我们在来到这个世界时或多或少都与这里的自然建立了连接,许多同胞可以用其它方式来获取能量。再说,如果实在没有食物的话,我们还可以从人类那里获取。”
乌麦拉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很正常,但阿塔还是从他的字里行间听出了异常的气味。
“你们获取的食物里,不包括人类,对吧?”阿塔的声音也很正常,这让地穴领主没有意识到发丝之下女剑士表情的细微变化。
“一般来说当然没有。不过您知道的,一些族类的妖精需要进食鲜活的生命,而附近能达到这个标准的动物就只有…殿下,我说错什么了吗?”
乌麦拉的话语因为站起来的阿塔而被打断,那一瞬间,他真切的感受到了天蓝色眼眸中的杀意,纯粹而清澈的杀意,这股无形的气势令地穴领主的声音不自觉的收紧和提高。
“几个?”
“几个…什么?”
“几个人?他们,你们,不,我们,我们吃了几个人?”
“我…我不知道,我可以去问,立刻马上去问!”
乌麦拉几乎是逃走般的从阿塔身边跑开了。
女剑士愣愣的坐回石头上,仿佛刚才的凛然杀气从未出现过一般。阿塔能感觉到,剑鞘里的弗拉克拉格在悸动,它好像在称赞自己刚才的状态,并向她诉说着出鞘的意愿。
这是之前很少发生的事情,这柄剑从来不曾如此主动的与她交流,但现在的她却无心于此。
凯拉斯是对的。
女剑士低头,想起猫妖精的话和说话时的表情。凯拉斯没有跟着自己回到地穴,他的理由是要有人在上面监视法师们的动向。但阿塔清楚,那是因为猫妖精不想和这里的同族们接触。他很清楚那会带来多少的困扰和麻烦,就像现在的她一样。
也许自己犯了个错误,她确实不该对这些妖精们施以援手,她只需要去处理妖精猎手,和那个唐恩一决生死,然后就任这些妖精自己去选择接下来的行动就好了。她不想要领导他们,她不知道该不该领导他们。
也许现在离开还来得及,只要乌麦拉继续挖掘隧道,这些妖精逃出生天并不困难,至于仍然被关押的妖精,她可以再去找起司想办法。
再去找起司,自己是否有些过度依赖他了呢?法师的无所不能确实让他身边的人总会将他当成是问题的解决者,而起司对他的同伴一向不错。
可对于妖精们,她是否有理由要求灰袍继续提供帮助呢?在知道唐恩的故事后,阿塔很清楚自己并不是在站在仇恨之轮的起点,那车轮已经开始滚动,她难道妄想靠着一己之力将其停止吗?
“殿下,被袭击的人类数量已经统计出来了,下手之人和食尸者也已经确证,您准备怎么处理?”乌麦拉回到阿塔身边,用很小的声音询问她。
是啊,她该怎么处理这些妖精呢?
当初在苍狮边界,吸血鬼当着她的面杀死了两个人类,她因此和对方大打出手生死相搏。如果是那时的自己,一定不会宽恕这些妖精。
现在的她也不会宽恕,可她很清楚宽恕与不宽恕都是自己的好恶,人类杀妖精,妖精杀人类,人类吃妖精,妖精吃人类,这种事两边都在做,身处其中的她难道可以靠着一把剑将其斩断吗?哪怕这把剑是弗拉克拉格,是三名之剑,是破誓者,是击敌剑,它也没法如此啊。
“把食尸者带过来。”阿塔最终还是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这…殿下,恕我直言,或许暗中对他们进行处分会更好一点。”
“把他们带来。”
“您的意愿。”
第八百二十八章 刑(中)
所谓,法不责众。这句话有许多种解读方法,比如说当法有问题以至于让无辜的大众都因其而犯下莫名之罪的时候,这条法便不能也不可责众,因为错不在犯法之人,而在于迂腐狭隘之法。
又比如,当执法者根基不再稳固,旧时的法律便要出现弹性,因为他已无力执行,粗鲁而单纯的想要维护法典的威严,只会得到自取其辱的效果,这是法不足以责众。
还有一种情况,就是当法律的执行者在面对为数众多的犯人时感到了畏惧,失去了执行的勇气,非不为也,实不能也。
阿塔现在的处境,以上几种可能都可以套用。当乌麦拉将食用过人肉的妖精整理出来,排列在阿塔和其他妖精面前的时候,不论是哗变还是胆怯,质疑还是谩骂,都有可能发生,而且都会发生的理所当然。
毕竟在仇恨之轮的滚动下,任何想要将其放缓或停止的举动稍有不慎就有被碾为碎屑的隐患。
她清楚这件事,他们都清楚这件事,所以那些站出来的妖精并没有任何的不安,相反,他们认为在现下的处境中,阿塔反过来将他们作为榜样还更聪明一些。
这也不奇怪,妖精宫廷的办事方式一向如此,比起堂而皇之的进行赏罚,妖精们更倾向于使用更加温和和隐秘的手段。
就像地穴领主之前建议过的一样,如果是一个正统的妖精统帅这支部队,而他有着和阿塔一样的好恶,那他处理这些食人者的方法绝不是将他们叫出来,相反他完全不会表露出对这些人的不喜,甚至可能有意的提拔他们。
但在提拔与掩饰之后,他会将这些不合心意的手下以各种方式不留痕迹的处理掉,比如将他们留下来殿后或去执行有去无回的任务。
可能有人会觉得这种行事方法过于阴毒,可这也是由于妖精的特质所决定的,因为没有必然的亲缘关系,妖精个体总是更注重自身而非整体,他们的想法也是如此,不要试图去向他们解释何为责任,具有类似观念的妖精在整个族群中都是少数中的少数。
这就导致有些对其他智慧生物有效的统领策略,在妖精中行不通。
那么阿塔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吗?也许吧。
她不是个死脑筋的姑娘,虽然在面对困难时她会想要去依靠凯拉斯和起司,不够以那两个人的阅历和知识,能够求得他们的帮助本来也是处理事情的上上之选。
现下她没有人可以求助,这可以说是她在妖精们中第二次做出的决定,而相比第一个决定时她如同救世主般带来的希望,此时经历过一次失败的探索,妖精的士气和她的威信都开始下降。常胜将军不难当,而如何能在败军之际重整旗鼓才最考验人。
吃人的妖精应该是什么样的?阿塔之前也见过以人类为食的怪物,不论是吸血鬼,蒙皮者,恶魔或邪神子嗣,无不是穷凶极恶,残暴丑陋,好像冥冥中有一种要求,只有丑恶之物才会以人这样的高级智慧生物为食。
但事实并非如此,不说别的,凯拉斯曾经说过,哪怕是在猫妖精中,也有品尝过人血滋味的家伙存在。所以那些站在阿塔面前的妖精许多并不面目可憎,他们中的一些甚至在人类的审美中可以算得上是可爱的,乃至会让人心生怜爱的。但乌麦拉不会找错人。
“殿下,您找我们有什么事吗?”
一名头部被南瓜代替的妖精躬身行礼,开口询问道。这种妖精在一些地方被叫做南瓜杰克,相传是会出没于瓜田里恐吓路人和农夫并将大声尖叫的人拖进黑暗中杀死的妖精。不过南瓜杰克的胆子普遍很小,人们将南瓜挖空制成和他头部类似的南瓜灯点着,就会让其感到恐惧不敢作祟。
“你们吃过人,对吗?”阿塔的眼神低垂,让人分不清她这句话是在为什么事铺垫,但她的声音很轻,哪怕长期的旅行也没有影响清澈的嗓音,所以这种询问很难带给人压迫感。
想想也是,阿塔的外表只是个刚成年的姑娘,比起她身上的干练,眸子和头发更容易让人将她看作是个有些瘦弱又漂亮的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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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女士。但那是,您明白的,那是因为愤怒和求生需要。人类也会在战斗中啃食自己的敌人不是吗?愤怒会让任何生物都变成野兽。”
阿塔平静的和内里发着橙红色光芒的南瓜对视着,这场面看起来有些滑稽,但所有妖精都隐隐感觉到现在不是应该笑的场合。
“那么我修改一下我的问题,吃过被烹调过的人的妖精留下,只为求生和发泄愤怒食人的可以离开。”
阿塔并不担心他们说谎,因为佛拉克拉格上的第一个铭文就是破誓者,如果她想,这些妖精每一个都会被逼问出食人的具体情境。但妖精们并不知道,他们知道阿塔身份尊贵,可没有多少人认得出她腰里的剑。
于是问题修改之后,所有的妖精都后退了一步,表示自己没有因为喜好而食人。这里面自然有人在说谎,如果所有妖精都是在战斗中因为愤怒而不小心吃了一些人肉,乌麦拉恐怕根本不会上报此时。
会将这件事单独作为一个问题单列出来,说明他们当时所做的远过于此。而这也能说明为何地面上的法师们搜索妖精搜索的如此谨慎,他们不会让自己的同伴落单,因为这些妖精不仅危险,还可怖。
“那就没办法了。”阿塔叹了口气,右手将魔剑抽了出来,其上的森森寒光有那么一刹那好似将整个地穴都点亮了。
女剑士的出剑很快,在众人还都呆愣于那抹银白之光的时候,魔剑的剑刃已经搭在了南瓜妖精的脖子上,后者几乎是不由自主的跪了下来,单膝落地矮身在阿塔面前。
“说吧。”魔剑的力量对于妖精来说也是一样的,只要是有脖子的生物,在破誓者面前都必须袒露真实的情况。
妖精说了什么,不重要,只需要知道他在破誓者之前的说词和之前的并不相同就足够了。
但,这不是重点不是吗?如果阿塔足够明智,刚才就该趁机放过这件事,因为这些妖精们已经表现出了对抗她的意思,现在即便依靠魔剑让他们说出实情,又能如何呢?是啊,又能如何呢?
听完妖精的讲述,阿塔沉默了两秒,就在乌麦拉准备上前说点什么解围的时候,魔剑离开了南瓜头的脖子。可还不等后者起身,剑刃就以更快的速度再次降临!
“啊!”那场面让地穴领主也忍不住惊呼起来,周围的妖精也是吸气的吸气,喊叫的喊叫。但随着阿塔将手中的剑刃举起,剑身上的第二道铭文在讲述着它和持有者的身份。
“击,击,击敌剑!是击敌剑!”
第八百二十九章 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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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三十章 拖延计划
仅仅是一把武器,一把尚不能绝对确定其身份的武器,就可让人失去反抗的动力而只剩下惊恐。这可能吗?
如果可能的话,多半也是因为那武器上有魔法的缘故吧,怎会有人真的畏惧一件工具到连自己的性命都顾忌不上的地步呢?除非,他们亲眼见过这柄武器的威力,或亲身感受过它能带来的可怖景象。
击敌剑的名字听起来并不可怖,比起什么神剑,魔剑,天堂之剑,地狱之间之类的,它更像是在描述这把剑的用途,用来击杀敌人的剑,就这么简单,在气势上甚至不如斩铁剑来夸耀自己的锋利程度。
但如果,这把剑每次都可以如它的名字一样完成自己唯一的任务呢?如果它真的可以击杀所有面前的敌人呢?那这不起眼的名字,是不是会变成某种傲慢到极点的名字?
也许吧,但对于击敌剑来说傲慢还是谦逊其实同样没有意义,它就是妖精世界中的唯一。
击敌剑对于妖精们来说不仅仅是妖精王的佩剑,它同时还有着其它含义,由于妖精可以重生的特性,他们会对曾经杀死过自己的东西感到更加强烈的恐惧。
而一种说法是,击敌剑在获得名字之前就已经让所有妖精都恐惧于它了,换句话说,这把剑杀死过每一个妖精至少一次。因此,它才是唯一的无可代替的恐惧。
“下一个。”
将南瓜头妖精斩首后,阿塔没有表露出什么激烈的情感状态,她既没有因为斩杀了一个说谎者而得意或喜悦,也没有因为杀戮而感到忧愁和怜悯。
是的,这个时候的阿塔未曾表露出丝毫的怜悯,这和她之前在战斗中的表现都有微妙的不同,可这是否意味着那种感情从她的心里消失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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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谁也不知道,传说确实有击敌剑的持有者失去生灵该有的情绪,化为如天灾般漫无目的游荡的可怖存在。
如果说这把杀死过全体妖精的魔剑没有一点会影响人心智的能力,那是谁也不相信的。不过,击敌剑毕竟不是以噬主而闻名,大部分时候它都只是在尽作为工具的本分,以最高的效率完成杀戮。
“说吧,你有没有吃过。”剑刃加于脖颈,击敌剑和破誓者的铭文同时发出惑人的微光,第二个妖精没有办法抵抗,说出了他的所作所为。
“下一个。”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妖精摸着脖子,愣愣的看着小栗色的发丝从自己面前飘过,飘到下一个即将接受审判的人面前。同样的话语,同样的动作。
“刷!”可惜没有迎来同样的结局,这是第二个死在阿塔剑下的妖精了。三去其二,这样的比例令所有在场的妖精都感到瑟缩。
“殿下,我想他们应该已经接收到教训了。请您,不要再多造杀戮!”
乌麦拉壮着胆子尝试阻拦阿塔的脚步,他清楚如果按照这个方式执行,那这些妖精势必要死很大一部分,而活着的,也不会比死了的更加好过。这种挨个审判的压力足够将任何人逼疯,尤其是在他们心有本就有鬼的时候。
随着地穴领主的求情,有几个妖精勉强起身,朝着洞穴的出口跑去,跑出地穴,至少还有一线生机,哪怕落到人类手里也好过被这个女暴君杀死。
可他们显然低估了阿塔在击敌剑之外自身所具有的能力,他们逃跑的脚步远没有女剑士追击的步伐稳定和迅捷,而在破誓者的压力下逃跑的妖精,毫无疑问都是应当要被斩杀的。
既然如此,阿塔出手自然毫不留情,所谓一步杀一人,或许对于她来说并不准确,击敌剑实在是太过于锋利,好像她只是从他们身边经过,身躯便自己倒下。
“啪嗒,啪嗒,啪嗒”死尸接连倒地,而下杀手的人面无表情。阿塔止住身形,剑尖指向地面,转身回到那些仍然瘫软在原地的妖精们面前。
“下一个。”
地穴,本来是为这些逃出人类之手的妖精提供保护的地方,可现在,倒在地上的尸体说明这里可能没有想象的那么安全。妖精们不理解阿塔这么做的原因,哪怕是那些从未染指过人类血肉的妖精也不能,眼下的情况难道还不够危急吗?
还是现在的人手太多了呢?她明明承诺过会带所有妖精逃离这里,却正在用最直接和让妖精难以接受的方式打破这个约定。这不符合妖精们的认知,这不是她们行事的方式,她的行为和举止让人想到人类。
“她身体里有一半人类的血。”有人在低声说着,提醒着周围的同伴,他们所认为的拯救者,实际上亲近他们敌人的几率和亲近他们是一样的。
然而阿塔并没有对那些议论声做出回应,她只是冷漠的继续着她的审判,一个接一个,重复,冷酷,没有多余的动作或话语。
当她走过最后一名被找出的妖精身边时,这些有食人嫌疑的妖精里有一半被证实了自己的行为,死在了击敌剑之下。阿塔在作为最后一次审判后走回到地穴中央,这一次,没有人再敢轻视她。
她是在立威吗?在一次失败后通过这种方式来重新建立自己的威信,进而弥补之前造成的士气松动?可如果仅仅如此,代价是否大了一些,畏惧所能带来的服从又有几多忠诚可言,这些隐患似乎不该是一个聪明的领导者应该留下的。
可她现在有什么其他办法吗?面对这样一群貌合神离的妖精,如果要进行的任务没什么难度也就罢了,但现在已经证明,任务的难度不仅不简单,还异常的困难,这不是她可以凭着个人能力或几个人的帮助就能解决的事情。
“我无意多做解释,因为你们在认出这把剑的时候就该知道它意味着什么。今天这里发生的事情,可以与任何人说,但前提是我们能离开这里。我不知道你们之前都干过什么,也许只是运气不好,也许不是,现在我也无意再问。刚才我所做的,就是我所有的要求,很遗憾,你们没有不遵守的权利,也没有离开的权利。一切,等我们离开这里之后再行评述,倒时你们如何描述我,我都接受。各位,明白了吗?”
妖精们互相看了看,因为阿塔的这番话听上去和独裁的暴君没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不过,这个时候似乎也顾不上考虑她是否是个让人喜欢的领导者,地面上就是敌人,一个能让妖精们先脱离险境的人,是值得追随的。
于是部分妖精们缓缓的行礼,以对待妖精王室的礼节对待阿塔,回应她的号召。
“明白。”
第八百三十一章 妖精的反攻
重新拿回了权威,似乎也没有让妖精们的处境立刻发生什么改变。
乌麦拉和敲击者们很快继续去进行隧道的挖掘,里面颇有几分逃跑的成分,地穴领主在面对这位自己认可的女剑士时极为少见的出现了结巴,这或许意味着刚刚的行刑令他也发生了动摇,从而无法再以之前的方式看待阿塔。
这可能并不是件值得高兴的事。阿塔心里很清楚这一点,她知道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一言一行会带来怎样的后果,她能感觉到周围妖精们看向她的目光里复杂的情感,那种情感让她想要找到什么东西将自己与他们分割开来,最好是坚固的城墙和带有吊桥的大门。
或许就是基于这种需求,人类贵族们才那么频繁的修建城堡和要塞,将自己居住的地方变成常人无法进入的领地吧,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那些目光,唯有隔开彼此才能令心绪安宁。
但此时的她既没有城堡,也不需要城堡,隔阂会带来猜疑,对双方都是。现在是不能猜疑的状况,妖精们的处境看似安全,但在亲身与妖精猎手战斗过之后阿塔很清楚的知道这里的战力绝对不足以让他们和法师以及他们的佣兵分庭抗礼。
不如说,眼下所造成的偏安一偶只是一种故意被制造出来的假象。法师们是因为在计划外被妖精偷袭得手过,才选择了最稳妥的手段在保证自己安全的同时缓慢推进,等到他们认为时机成熟的时候,一场比所有妖精预料都要快的总攻就会到来。
阿塔不是起司,她不懂得法师们的行事方法,因此就算对事情的走向有了一个大致的推断,她也不能确定那一天会在何时以何种方式实现。
不过光是能看到趋势的走向就已经足够让她清楚事情的紧迫,光是这样窝在地下任凭法师一个一个清理地穴是不可能安稳的,必须让他们产生疲惫,让他们分心。
“你们当中除了乌麦拉之外,谁拥有王庭的头衔?”
贵族,并不都是可靠的,但当阿塔需要从这群仍然不清楚底细的妖精中选出第二位管理者,挑选贵族总好过碰运气。
再说,她也不会直接选定对方,这只是一种甄选人才的手段,在这种情况下颇为无奈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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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持续了一会儿,妖精们保持着沉默,他们的目光四下张望,既是想看看自己身边有哪些人原来具有贵族头衔,也是想看看有哪个不怕死的会站出来。
“嗯,其实您刚刚处决掉的索拉德沃德本是除了乌麦拉爵士之外这里爵位最高的。就是长着南瓜脑袋的那个。”
一个尖尖细细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说话者周围的人立刻散开,露出一个非常细小的身影。一个快可灵,就是凯拉斯曾在王庭橡树对付过的那种,他只有手指大小,全身穿着银色的衣物,活像根银色的筷子。
“所以呢?”阿塔看向这个小不点,凯拉斯跟他讲过有关快可灵的事,这些小家伙是密探,刺客,间谍的不二人选,同时那小小的脑袋里也总是有怪异的点子。
“呃,所以,鄙人就是顺位之下官职最高的人了。”
快可灵飞近了一些,她身上的银色衣物应该是由很薄的锡制成的,虽然看起来做成了铠甲的样式,但实际上并不会比一张纸更具防御力。
不过不管怎么说,她的样子还确实有几分小贵族的仪态,只是不知她实际上具有何等地位。
“你的名字是?”
“琼,我的姓氏没法用人类的喉咙发出,所以您只需要叫我琼就可以了。”
这倒不是傲慢或者谎话,快可灵们确实喜欢将翅膀震动的声音编进自己独有的语言体系里,类似加入了不常用声调的方言,所以他们的姓氏中确会有无法用喉咙说出的情况。
不过,这种事不该出现在一个贵族的姓氏里,因为贵族的姓氏就是要被拿来使用的,一个无法被念出的姓氏实在是非常不合理。
它更可能出现在普通快可灵甚至文化水平更低的快可灵身上,但这些阿塔并不知道,而且周围的妖精里也没有人表达出质疑的想法。
“好吧,琼,你说你是贵族?”阿塔会这么说,其实只是为了更多的了解眼前的妖精,毕竟她是要对方来执行自己计划的,总要大致知道此人值不值得托付。
快可灵略微犹豫了一下,在空中挺直了身子,回答道,“不,我并不具有贵族头衔,只是曾经作为男爵手下的巡逻队队长任职过,因此算是个骑士。”
虽然阿塔并不十分清楚妖精的阶层划分,但她也能感觉到琼所谓的骑士和苍狮里的那些骑士并不是相同的,如果说后者尚且算是具有微薄封地的职业军人,那前者很可能就只是一种荣誉头衔。
因为在听说琼只是个骑士之后,周围的妖精都露出无所谓甚至有些鄙夷的表情,对天性热爱自由的妖精来说,趋附于贵族手下做个跟班换得类似骑士之类无足轻重的头衔非但不是什么光荣的事,相反它还很可能受到鄙夷。
琼显然也是知道这点的,但她没有对背后的轻微议论做出任何反应,只是面色如常的看向阿塔,她很清楚,这里真正具有话语权的,只有这位击敌剑的持有者。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不同的识人之法,像起司就擅长从衣着和腔调,身形与容貌来判断这个人的来历与性格,因为它们比言语更直接。而凯拉斯看人则看重自己的直觉,直觉来自于经验,通过这种判断,他能决定一个人是否可信或应该小心。
而阿塔自己则习惯去看一个人的眼睛,她能从眼睛里看到很多东西。琼的眼睛当然很小,或许只有针尖大小,不过女剑士的眼力很好,所以她还是能清楚的看到对方的神态和表情。
这番审视令琼流出了几滴冷汗,很少有人会关注快可灵的神态,因为他们太小了,去看他们的脸蛋分辨喜怒效率实在太低,所以许多快可灵也从未对自己的表情进行过训练和管理。
现在琼只希望她的表情能让阿塔满意,希望自己刚才的话里没有任何触怒她的地方。
“好,我需要你去骚扰人类。骚扰需要在白天进行,这里的人你都可以挑选,但要他们愿意。尽量不要出现伤亡,双方都是。你能做到吗?”
琼听了眨眨眼,有些犹豫的说道,“我可以试试。”
第八百三十二章 女士与树
快可灵的名头在妖精里一向不好,除了他们的鬼鬼祟祟和经常使用淬毒的武器之外,他们的性格也不招人喜欢。快可灵习惯依附于比自己大的生物,作为他们的帮凶或助手。
而这并不意味着好的快可灵会跟随好人,坏的快可灵会跟随坏人,快可灵不在乎好坏,他们就像是海里依附于大鱼的小鱼一样,大鱼吃肉,他们跟着吃肉,大鱼吃海藻,他们跟着吃海藻。
某种意义上,快可灵并不邪恶,他们中立,而且比人们想象的还要中立。
因为虽然快可灵以依附于强大的生物为生存要义,但他们很少抛弃自己的共生对象,哪怕是遇到了明显要比己方强大的对手,他们也不会轻易抛弃或出卖自己的共生者。
一些人认为这是快可灵恋旧的表现,但更多的人则更宁愿相信这是因为他们的脑子转不过来,没有意识到这两种应对策略的存在。
不过无论怎么说,快可灵的忠诚是有一定基础保障的,而他们谨慎甚至有些胆怯的性格也会让琼在面对危险的人类法师时格外谨慎,这正是阿塔需要的。
派出骚扰的小队能够让法师们心存忌惮,同时也可以让他们放松警惕。安静会让人敏感,莫名的安静会滋生出忧虑与猜疑,这时适当的释放敌意,反而能够起到安稳对手的效果。
让对手猜不到你想什么是博弈,让对手觉得自己猜到了你在想什么才能算作计谋。如果法师们认为这就是妖精在不断被清扫后做出的绝地反击,那他们肯定会感到窃喜,说不定还会放慢推进的步伐让妖精感到疲倦。他们最好这样做,这样会流血的人不会太多。
“你,你,你,还有你!跟我走!”
快可灵的声音比她的身体大很多,而且里面颇有几分仗势欺人的感觉。但现在无法顾虑这么许多,每个人都有些坏毛病不是吗?
阿塔看着地上的那几具妖精尸体想到,只是有的坏毛病需要付出的代价很多,不是道歉就能换得原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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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剑士抬起头,看向地穴里的妖精们,既然要制造混乱,索性再多加一些薪柴,“你们中有谁可以变成人类外形且不容易被发现的?”
妖精伪装成人,并不是件稀奇的事情。或者说各种奇怪之物伪装都或多或少具有伪装成人类的能力,不过也有例外,与森林和水流有关的妖精经常会展现出精灵的外貌,与岩石和山峦挂钩的则会与矮人有相似性,只能说在进入这个世界的时候,妖精会获得调整自己外貌的机会用来融入陌生的环境。
这就和女巫们的情况差不多,女巫也是从其它世界而来的外来生命,在来到这里并长期生活后,几乎没人能从外貌上将她们和人类分别开来,这就比妖精的伪装还要彻底。
有几个妖精表示自己具有这项能力,并向阿塔展示了他们变成人类的样子。
这种伪装毕竟不同于变化,所投射的形象相对固定,有的妖精化为人类外表就呈现出老人的样子,有的则会变成孩子,如果放在奔流那样的城镇里倒也无所谓,形形色色的人都不奇怪。
只不过这里不是奔流,所以还需进一步甄选。
“你,你,还有你,你们三个留下。你们之前有过伪装成人的经验吗?”
最终阿塔挑选了三个人类形态在万法之城的环境里比较不违和的妖精。
但形态只是表象,最基础的表象,妖精要伪装成人类,从行走方式到应答接物都是需要适应和学习的,空有一副皮囊根本算不上伪装。
“我有,我曾经在人类的村子里生活过一段时间。”一个外表是成年男性的妖精说道。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有些复杂,感觉像是想起了一些回忆。
“我曾经和人类的商人做过生意,不过也只是这样。”另一个外表是有些疲倦的中年女性的妖精说,虽不是故意,但她的样子像在为家里的生计在发愁的母亲。
这样三个里面只有两个可用,而且第二个开口的妖精不论是外形还是经验上都有些差强人意。可现在也没什么好挑剔的了,阿塔示意第三个没有和人类接触经验的妖精离开,自己绕着两人转了几圈,暗自将他们的身材记了下来。
记身材,是为了找衣服,找好衣服,外形上的伪装才算是真正完成。
“你们两个相互讨论一下,之后可能会需要你们潜入人类当中获取情报或制造混乱,彼此之间最好有个照应。”女剑士说完,便开始整理自己的服装。
“您要去哪里,呃,殿下?”刚刚还在挑选队员,颐指气使的琼注意到了阿塔的动作,或者说她一直都在默默留意这位新主人的一举一动,立刻赶过来询问。
“去上面拿两件衣服,见见朋友,然后再尝试着拉拢一些支持者。放心,顺利的话,我会在日落前回来。而你和你的小队准备好了就可以出发,不需要什么战果,哪怕你们只是去恐吓那些学徒都可以。明白吗?”
随着魔剑入鞘,地穴里的所有人似乎都松了口气。破誓者和击敌剑的压迫感实在太强了一些。
“您的意愿,殿下。我们会真正变成让人不胜其扰的捣蛋小妖的。”琼在空中躬身行礼。也不知道这些快可灵是怎么做到如此高难度的飞行动作的。
“嗯,如此便可以。对了,等乌麦拉回来的时候把我刚才说的话重复给他听,他会理解我的意思的。”说完,女剑士走向地穴的出口,然后停住了脚步。
“这些人,我是说地上躺着的这些,严格来说,他们并没有死。击敌剑是妖精王的剑,除了他之外,没人可以裁决剑下妖精的生死,他们只是暂时被击敌剑束缚了,等到这把剑返回妖精界,这些妖精都会重生。不过在那之前,他们必须经历真正的审判。”
这套说辞如果是对起司或剑七来说,他们多半是不会信的,因为这完全是阿塔的一面之词,而且此时此刻的场景,还很可能是她为了进一步收买人心所撒的谎。
但这确实不是假话,因为这是弗拉克拉格亲自告诉她的。她有种预感,这柄魔剑上的秘密可不止是三个名字那么简单,就像伪装成人的妖精一样,伪装成武器的弗拉克拉格很可能是某种更复杂的东西。
第八百三十三章 土地的记忆
到身后去?
可是从刚刚撞击的触感来看,德尼亚的身体不会比一棵树苗粗壮多少,虽然他不知靠着什么方法没有被撞倒,但这样的体量很明显什么都遮不住,除非阿塔是恐怖故事里的瘦长鬼影,那才能让自己完美的拉伸至可以贴合到一株树苗背后的程度。
但还不等她发出质疑,脚步声就已经临近,沉稳的脚步声和手杖点在地上的声音都说明来者不会是学徒那么简单。而不论结果如何,在这里和一个正式法师对峙都是应该极力避免的。
无奈,阿塔略微朝侧后方迈出一步,之前环住她的手臂消失不见,女剑士眼角余光中看到的,是棵葱郁的榆木。
小树苗是怎么在刹那间变成成材的,这是个让人无法理解的问题,但眼下仍在接近的脚步声还是让阿塔不再犹豫,转身来到了榆木的背后。
然后她就看到,这棵从正面看上去完完整整的树木,后面实际上是完全中空的,不仅空,而且还有一个好似在邀请别人进入一般的树洞。此时法师已经走到了树木的正面,和他贴着树干绕圈或许是个办法,但并不保险。
情势以及恰好的树洞让阿塔没有选择,一脚踏入其中,黑暗和泥土的气味包裹了她,并不让人难过,相反十分安心。
脚步声很近,就在树干外面,沉重的手杖底部没有包铁,每一下都像是木桩砸在泥土地上发出有节奏的闷响。有那么一瞬间,阿塔觉得脚步似乎停下来了,可那只是过度紧张引发的幻觉,实际上法师什么都没察觉到,很平常的从榆木身边走过。
待脚步声远去,阿塔才从树洞里离开,可她一出来就发现,这里似乎并不是刚才她进入树洞的地方。
“你把我带到了哪里?”
阿塔没有感到愤怒或表露出敌意,只因面前的这片林地实在让她无从发火。这是一片秋天的林地,除了她来时的榆树之外,中午都是有着红色叶子的枫树,枫树掉落的红叶连同地上黄绿色的草坪构成了一副极具层次感和色彩冲击力的图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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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这里的景象是秋天,但并不让人联想到凋败与寒冷,空气里若有若无的甜味和和煦的风只让人觉得沉醉,想要躺在树下,任凭红叶将自己覆盖变成天然的床被。
“这是这片林地的记忆。在人类法师们将它变成他们的园林之前,这座山上到处都是这样的林地。”德尼亚的声音从一丛格外高的落叶堆积物中传来,一团落叶像是毛球一样想女剑士走来,边走边掉落叶片,露出里面如红叶一般颜色的人形生物。
相比第一次相遇,这次德尼亚的样貌明显柔和了很多。
“林地的记忆?”阿塔环视着周围的景象,她能看到枫树林的远处飘荡着淡淡的薄雾,将远方的一切都遮蔽不见。这倒是符合记忆的说法,毕竟记忆总不清晰。
“是的,准确的说,是孕育过这片林地的土壤的记忆。植物和动物在这里生长,死亡,从土壤中摄取营养,沐浴阳光和月光,最后再将一切返归给大地。我通过与这片土地缔结联系,读取了泥土中所保存的记忆,并选择了这个场景呈现出来。我觉得这里很适合交谈。”
德尼亚的声音并不富有情绪,严格来说,那更像是风从树洞中吹过而后被人以语言的发音强行理解为句子。但哪怕是这样,阿塔也能从中感受到树妖语言中蕴含的感情和活力。
“所以你已经和这里的土地缔结了联系?这是你的本领吗?因为我听说哪怕是真正的树妖,也需要以十年计算的单位才能做到这一步。”
关于树妖的见闻还是起司和凯拉斯各执一词讲给她听的。灰袍认为树妖是一片林地内绝大多数动植物所共同孕育的某种精魂,就像是恶灵的反面一样,只是因为动植物没有智慧生物那样复杂的思绪,所以表现出来并不邪恶。
而凯拉斯则说树妖不过是从妖精界搬来的林地妖精,他们会自发性的负责所居住林地的维护和安全。
某种意义上,二者说的都没错,毕竟这世上的林地千千万万,不论是精灵还是人类都无法方言自己已将其全部探明。
何况这个时代的深林本就是人力所不能及的禁区,哪怕是住在林间的精灵聚落,也只是在大森林的中部或中型森林的中央地带定居,对于他们来说,森林同样还是具有神秘的部分。
因此不论是妖精界的移民还是自然精魄的显化,树妖这个妖精类群或许本身就是模糊的,所指代的也不过是与树林或树木有关的异样存在,并非确切的定义。
“你说的情况是在那片土地仍然具有生机的情况下。嗯,或者这样说不对,应该说是具有,嗯,灵魂,土地的灵魂。”
德尼亚纠结了一下,看得出来他的词汇量并不是很丰富,或者说他还不擅长使用人类的语言,所以尽管发音和吐字没有什么问题,在表述复杂概念时就会遇到困扰。不过好在,阿塔能明白他的意思。
“你说的应该是元素,在原始的萨满宗教里人们将一片土地所具有的灵体统称为元素,再附加上地名,像是龙脊山元素,奔流元素等等。不过我并不能感受到它们,只是听一个朋友说过,倒是有一些自称德鲁伊的施法者可以和元素交谈,甚至能从中获取力量。也许你现在的做法和他们类似?”
“或许吧,我不懂得人类的方法。但我确信即使那些可以和土地元素交谈的人,也无法做到这一步,因为土地元素是有意识的,有意识就需要表述。而这里的元素,已经死了。她对我来说就像母亲一样,我的母亲,在最近的一次日出时,死去了。”
德尼亚的声音中听不到仇恨,可阿塔却明白那被树妖称作母亲的元素究竟死于什么。那阵震动,黎明时的震动彻底杀死了这座山原本的元素意识。
阿塔想要尝试着安慰一下德尼亚,但她无法判断对方此时的情绪,如果以树妖刚刚的说法,土地孕育了生死,那么土地的生死又着床于何物呢?好在,德尼亚似乎也无意继续关于元素之死的话题。
“母亲死后,这里的土地便完全敞开,我和这里的每一棵植物都共享了她。所以我才能让你来到这里,才能获得足够的养分来稳定我的思绪。”
这就对了,上次见到他时他所表现出的无差别攻击性和现在这个能安静叙述自己想法的树妖简直天壤之别,很难想象这是自然变化导致的。
可如果这变化的原因来自于土地元素的死亡,而德尼亚获得了元素的养分快速成长,一切就说得通了。
“那你现在想要做什么?你要为你的母亲复仇吗?”
树妖,沉默了。
第八百三十四章 德尼亚的请求
沉默对于交谈来说是有趣的,有的时候它不仅可以帮助我们解决当下的问题,还能从中看到自己对交谈对象的潜在想法。
当对方陷入沉默时,揣测就会自然的浮现,有的时候这种揣测是无根据的,类似直觉,或来自于曾经积累的经验所做出的下意识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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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有时候,揣测是很笃定的,笃定到不给对方辩解的机会便默认了沉默的意义,后者往往发生在关系亲密的人之间,因为了解,所以形成了惯性,因为惯性,所以不必言语。但这样的默契,有时也会引发误会。
好在这种事不会发生在阿塔和德尼亚之间,因为他们对彼此都毫无了解,即便知道一些对方的出身和事迹,也不知晓对方的为人和行事背后的原因。
但这样的不了解同样会让沉默变成不安,一个将自己一把拉入土地记忆的树妖,这样的事情从未发生过,阿塔没法把它当成是件纯粹的好事。
“德尼亚?”女剑士从尝试着打破这段沉默,于是呼唤起对方的名字。她第一次叫的时候,树妖没有反应,直到她连续叫了几声之后才恍然抬起头。
“德尼亚真的是你的名字吗?”这不是任何一个具有名字的生物应该对自己名字的反应,如果名字被呼唤而无所作为,那这个名字本身也没有存在的意义。
“是的,德尼亚,我曾是德尼亚,我仍是德尼亚,但不全是。德尼亚不是树妖,不是林精,德尼亚是人类,德尼亚是人类法师的学徒。德尼亚死了,但我仍活着,我是德尼亚,德尼亚构成了我。构成了一部分,这部分让我有能力和你交谈。”
树妖的声音从迷惑到逐渐坚定,周围的树叶也在应和着他的语气。
人和妖精的融合实验。阿塔知道德尼亚的意思,起司曾经从他的那条蛇嘴里得知过名为德尼亚的学徒的过往,并基于这些做出了推测。
生命学派的法师们肯定使用了某种方式让学徒德尼亚转化为了树妖德尼亚,这在他们的实验中并非没有先例。
只不过,波菲丝作为人类的部分对蛇的部分有很强的宰制力,而德尼亚则不然,在接受此地元素所遗留下来的力量之前,他并不以人的方式思考,甚至也不是以树妖的方式,一团浆糊或许是描述他那时思想状况的确切表达。
“是的,但现在你还是德尼亚,或许和那个德尼亚不同。或者你也可以改一个其它什么名字,如果你希望的话。”阿塔尝试顺着对方的思路说道。
“不,我继续用这个名字就好,它是组成我的一部分,我有权也理应保留它。但那是我的事,和母亲无关。生物在大地上死去,大地孕育了他们,也孕育了杀死他们的动物,植物,以及看不见的病毒和其它东西。死亡是大地的一部分,所以当大地死亡,那也是更宏大世界的一部分。我无意向谁复仇。”
“那你为何要将我带到这里?若你不想和人类法师对抗,现在想要做什么都可以。”
若说阿塔想不想争取这位树妖的帮助,那当然是肯定的,虽不知他的能力可以完成什么样的事情,但光是催动植物生长就能帮助妖精们在逃跑时起到关键的作用。
她没有这么做,德尼亚不是真正的妖精,她不能干涉他。
“我想要离开,离开这片已死的土地。在它和真正的大地区隔开之前,我必须离开。但我继承了母亲的空缺,我不能自己脱身。我需要帮助,我不知道该向谁求助,而你是不同的,你不是人类法师,你也不是那些躲在土洞里的生物的一员,你也许可以帮助我。你会帮助我吗?”
“我…”
老实说,阿塔不知道该怎么帮助眼前的生物,一个可以与土地连通,调取土壤记忆的树妖,这是需要帮助的对象吗?而且他的要求还如此简单,仅仅是离开这座城市,这难道不是用双腿就可以完成的事情吗?如果无法用双腿达成的话,那其中就必有原因,而她对此并不知晓。
“我并不知道该怎么帮你,所以即使我愿意,也无从帮起。我的朋友或许会有办法,但他现在不在这里,等我见到他时或许可以代你询问。很遗憾,德尼亚。可还是谢谢你帮我躲过那个法师。”
阿塔很真诚的说完这些话,对德尼亚的遭遇,她是感到同情的,可同情并不意味着随意的接受求助。这件事别说是她,恐怕连灰袍都需要仔细考量,而如果她答应下来再把这件事扔给起司,那对德尼亚和起司来说都不公平。
德尼亚再次沉默,周围的枫树间开始传来呜呜的风声。有那么一瞬间,阿塔认为对方会攻击自己,不过想象中的危险迟迟没有到来,迷雾没有蔓延,雾里也没有出现鬼影,周围的景色如常,只是有风在林间吹动。
可当女剑士再看向树妖时,他已经不见了,与此同时,黑暗从背后拥抱了她,整个世界一片漆黑,如同一条相向而来的隧道。
不过这条隧道并不漫长,几乎是一瞬之间,黑暗褪去,草木如常,只是已不再是秋天的风景,她又回到了庭院的边界,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不,那些并非虚幻。阿塔俯身看向脚边的泥土,脚印和手杖的痕迹清晰可见,这里确实有一个法师拄着手杖走过。所以这里也确实有一个叫做德尼亚的树妖。
“希望起司能知道该怎么做。”女剑士低声呢喃了一句,便走出了庭院,朝着宿舍区小心的前进。而在她身后不远的一棵树的树洞里,一双眼睛一闪而逝。
阿塔兰忒,持剑者,我们会再见的,你会带给我自由。所以现在,我会向你和你的朋友提供帮助,首先就是清理以法术造物污染林地的狂徒。
阿塔自然听不见树妖的思想,她也不会知道那名前来从查看自己投放在庭院里的魔法猫为何离奇失踪的法师之后再也没有离开庭院。
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当务之急仍然没有改变,找到衣服,然后找到起司,或许在那之前和凯拉斯会和也不错。说到凯拉斯,他应该找到自己了吧?
“你在找我吗,塔兰?”熟悉的声音从屋檐上传来,猫妖精仿佛听见了阿塔心中所想回应了她的召唤。
“是的,我有个计划。”
第八百三十五章 过时的研究者
向方庚讲解他晕过去之后发生的事情并不复杂,这还要多谢科荣,这位一说起来就停不住的法师事无巨细的将弗雷泽到来前后的事情统统讲了出来,不过这样虽然节省了起司和剑七的口舌,却难免让刚清醒的法师再次感觉到头晕脑胀。
最后还是剑七劝住了科荣,将话题转移到了其它地方,进而让科荣的交谈对象从方庚变成了他自己,算是为这个可怜人争取到了喘息的机会。虽然耳边仍然有说话的声音,但那已不是对着自己,将其当做杂音也并无不可。
“没想到薇娅女士的老师是弗雷泽法师,他在学派中一度是非常有名的学者。没想到这样的事会发生在他们师徒身上。”
方庚的脸色还不是很好,不过也算有了些精神。他半躺在椅子里,用轻微的声音像起司说道。一度是非常有名的学者,换言之也就只是一时风光罢了。这在万法这种人才汇聚之地很常见。
经过这段时间的了解,起司很清楚这里的竞争有多么激烈。不仅仅是像阿塔他们遇见过的,对研究成果的直接破坏和掠夺,更多的压力来自于正面研究上的快节奏。
传统的施法者,例如灰袍这样偏安一偶的,他们其实没有什么实际的竞争压力,对于这些人来说,魔法的研究是和自己的自然寿命与身体状况竞赛,所做的便是在死亡到来前尽己所能的完善研究和发现。
但万法之城不是,在这里,所有的身份地位以及资源都需要通过研究上的进展来获取和证明。
这就导致万法之城的法师在研究速度和研究目的上都要强于起司这样的法师,这倒不是说他们会比灰袍更有对魔法的掌控力,而是说他们更容易能将自己的研究转化为实际的成果来获得资源和认可。
可是这样做并非没有代价,由于研究的结果将成为下一个研究以及自身身份地位的来源,一个研究哪怕在过程中出现了问题或意识到了方向的错误,也没人有魄力全盘推翻。甚至更多时候,它会发生在一个已经持续进行了许多年的研究项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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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这种情况发生时,这个项目的主要研究者就可以被视为是失去了学术上的竞争力,他的理论发展可能被断绝了,此时那些依附在他身边的人尚有可能转投他门,但他自己却因为已经与自己的理论牢牢绑定故而无路可走。
这就导致像弗雷泽这样的学者,会曾经因为自己的某个研究理论而名噪一时,也会因为研究不再有进展或被更新更合理的研究所取代而黯然失色最后如流星般一闪而逝。他们的身份和地位倒不会因为失去,但已无法再进一步,也无法与其他同僚并论。
弗雷泽就属于这种情况,按照方庚的说法,这位年纪与当今学派首席差不多的资深法师曾经确有一阵站在整个塑能学派前锋的岁月,并且当时的声望不亚于同辈的任何人。
但这样的事情在万法并不少见,并非所有在青年和中年时负有盛名的研究者都可以将自己的研究带到足以令人赞叹的高度。因此在自己的影响力减弱之前转投管理工作或者钻研施法技艺未尝不是条更明智的道路。
弗雷泽并没有这么做,他坚持走研究的路线,最终让自己和自己的研究消失在了大众视野中。
“至少他很纯粹。”
起司听完这位老法师的生平后作出这样的评价,平心而论,他并不讨厌这样的人,如果他要作为一名万法的法师继续自己的生活的话,他应该也会这么做。
只是理由不同罢了,对于起司来说,法师这个身份与研究者并不等同,更多的时候,他所能全情投入在研究上的时间其实并不多,人们有求于施法者,迫切的需要他们利用魔法来解决问题。
就像他在溪谷为鼠人们所做的,就像他为阿塔所做的。正因如此,灰袍才真切的认识到纯粹的研究多么可贵。
“是的。这是为何我们仍愿意追随他的原因,老师尽管有些时候不近人情,也没法像其他具有实权的人那样让学派的资源倾斜到我们身上,但我们仍然乐于跟随他。我是,薇娅也是。”
科荣听到了起司他们的交谈,很自然的加入进来,他似乎并不抵触方庚对自己老师的评价。
尽管对于许多万法法师来说被人认为没有了研究能力就意味着法师之路的尽头,进而会有贬低和鄙夷的情感产生,科荣倒没有对此产生反感,他可能是对此已经麻木或根本不认为其中有问题。
“当然,我们对此并不怀疑。只是我很担心薇娅女士现在的安危,你也看到房间里的情况了,那景象着实令人不安。”
提到这个话题之后,方庚和科荣的表情都严肃起来,尤其是科荣,很难想象现在这个严肃到令人有些瑟缩的人刚才还是一副随意的唠叨样子。但这也侧面说明了他是如何看待薇娅的。
“虽然老师那边的调查还没有结果,刚刚你们之间的询问我也听见了。可还是容我在此认真的询问一声,你们真的对薇娅的情况毫不知情吗?”
该说是聪明还是愚蠢呢?科荣这样的询问无异于将起司他们逼到死角,如果他们问心无愧倒还好说,万一事情真的与他们有关,那不需要旁人,此时站在他身后的剑七就能一剑让他再也不需要考虑这个问题的答难。
可抛开对得到答案后果的顾虑,如此突然的直接询问确实能收获效果,那双真诚的眼睛虽未闪烁魔光,也自有另种魔力。
“此事确与我们无关,我可以作证,当我们三人进入那个房间时,情况便是如此。”方庚用同样认真的语气做出回应,起司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科荣的表情一下子垮了下来,又恢复了那种和年龄不相符的放松状态,“那就好,我相信你们。薇娅和老师一样,都习惯埋头研究,她不应该有什么仇人。
哪怕是在作为外驻法师期间,还尽力救了图腾学派的人,我想不到谁会向一个刚刚结束外派的法师下手。那太不合理了。”
“确实不合理。如果真要下手的话,目标也应该是弗雷泽先生才对,他才是问题的关键。他的学生就算掌握了那种魔法,在学派中的地位也不及…”
起司的话,说到这里就无法继续下去了。因为他突然意识到了某种问题,而就在同时,剧烈而可怖的法术波动在魔法层面如同地震一般在这个研究所中轰然爆发!无声的冲击让所有法师都双目为之一滞。
第八百三十六章 持剑出门
人的感官有一个问题,或者说生物的感官大抵都有这个问题,那就是它们无法像机械一样界线分明的区别出运作与停止的两个状态。
不论是眼睛还是耳朵又或是鼻子,都长期处于运作之中,持续为身体提供着有关周围环境的信息。或许只有在睡眠时,它们才会降低自身的活跃,但只要稍有异样便又兴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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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使得人的感官有时反而会成为可被利用的弱点,持续让人烦躁的声响,过于强烈的光照或异常浓烈的气味,都可以让人感到不适乃至于触发其它生理反应。
之前也说过,法师对于魔力的感应就像是人为打通了一种新的感官,只不过这个感官并不存在于肉体上的某个明确的器官之内,而是一种更加无法描述的状态。
对魔力的感应使得法师有了去施法的可能,或者说,是成为一个按照自己意志来释放法术并对它们进行调整的真正施法者的可能。
因为即便没有魔力感知,法术也不会有什么变化,许多人终身都在践行着魔法之道,可自己却浑然未决,但他们所做的确确实实是魔法的结果,只是这些人无法被称为法师。
现在位于休息室中的四人里,三人都是真正的法师,因此他们对魔力的感应就和视觉和听觉一样是无法真正切断的。
至于所谓的魔力视野,是以法术将对魔力的感应投射到了原有的身体感官上从而获得更加直观而清晰的信息,同样的道理也可以用于其他地方,比如魔力听觉,魔力嗅觉。
也正因此,当那股突然爆发的魔力乱流席卷整个研究所时,起司,方庚,科荣三人都瞬间像是断了线的木偶一样四肢瘫软下来,他们的眼睛随之失去神采,口水顺着嘴角流下。
“起司!方庚先生?科荣先生?”
剑七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在他看来,这三个人的异样来的毫无征兆且极不合理。寻剑者迅速来到灰袍身边,将同伴的手腕抓住,通过脉搏和脉象来判断起司的身体状况。
一切正常,一切正常?
寻剑者的眉头紧皱,他又仔细检查了一下起司的眼睛和鼻息,除了能确定他现在没有意识之外,什么也无法得知。
迷茫之中,他松开起司的手腕,随着袖口垂落,同样如同睡着了一样的黑蛇顺着滑落出来,所幸剑七眼疾手快。
“波菲丝女士?你在这里吗?”
黑蛇没有回应,那双平日里令人不安的蛇瞳黯淡无光,像是没有剖光的原石,看不到丝毫神采。
剑七无奈,只好把波菲丝放到起司身边的扶手上,接着他起身四顾,另外两名法师的状况也没什么不同。到底发生了什么?若说寻剑者现在一点都不慌张,那一定是假话。
“明明是大白天,却遇到这等怪事。呼,谁让这城本就邪门呢。”轻叹一声,飞燕已滑入掌中,原本只是练着试试的剑法,不想现在倒成了他唯一的依仗。
问题的源头不在这个房间里,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眼下剑七所能做的事大抵有两种方向。
一,他守在这里,直到起司他们醒过来或等谁来提供帮助。二,他相信这间屋子的安全性,将三位法师暂时留在此处,自己只身前往调查让他们昏厥的问题源头,看看能否做点什么将其消除。
后者比前者可要难多了,风险也大的多,因为他无法保证引发了这场昏厥的人目的是否是起司或另外两人,即便不是,他也很怀疑自己能否将其阻止。
“可坐以待毙并非吾人所为不是吗?”
轻轻甩动了两下剑刃,剑七得承认他还是怀念铁棍那令人安心的重量感。剑是利器,两面开刃的利器,即能伤人,也能伤己。
持此利器之人,便是锋芒外露,他人一见便知其来意,刀兵祸事一触即发,到时无论胜负,必不如干戈之前。然而他没什么选择的余地。
打开休息室的房门,剑七回头看了眼瘫坐在座椅中的三位法师,他们看起来还算平静,阳光从窗户中照到他们身上,像是在午睡沉思一般。
可当他转向走廊,一股隐隐而来的肃杀之气便将那丁点的安慰冲刷的干干净净。剑七调整了一下呼吸,在走出去时顺便带上了房门,随着一声轻响,周围安静了。
人的行进真能做到绝对的无声吗?恐怕没可能吧,毕竟当足够安静的时候,心跳,呼吸,乃至前进时衣服刮动空气都会发出声音,更别说鞋底与地面的摩擦了。
这样的安静是不自然的,世界中总充斥着各种声音,它们像空气般充满了所有地方,将许多细微的响动淹没其中。而当这裹挟着杂音的潮水褪去,露出的寂静不见得会让人欣喜,毕竟水至清则无鱼,人也一样,天生活在杂乱的环境里,纯粹可以是个目标,但过于纯粹则是异常的。
剑七,现在就行走在异常里。他能听到自己的呼吸,能听到自己的心跳,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可除此之外,他什么都听不到。
难道这里的所有人都像起司他们那样晕过去了吗?莫名的兴奋感让他喉咙发痒,甚至产生出想要大吼大叫的荒诞冲动。或许这个冲动并不荒诞,或许在他吼叫之后,始作俑者就会现身。
但那样的现身肯定无法让他轻易达成目的,所以他还是咽下了这股冲动。与此同时,背后隐隐传到的暖意让他伸手抽出了背着的另一把剑,青符。
这柄木剑是活的,它插入土地便可生根发芽,化为镇压邪魔的大树。这也是剑七曾在结发镇做过的事,他曾用这柄剑镇压过一个山怪,并取下了青符所化大树上结出的新剑。
所以这柄剑并非是争斗所用的武器,它更像是用来祭祀天地,驱除邪祟时的法器或礼器,此时青符有异动,就说明这里确有异常。
寻剑者右手飞燕,青铜所铸,青锋寒芒一点;左手青符,神木所化,沛然生机一线。两柄剑,一个人,无声的走廊。接下来发生什么都不奇怪,接下来什么都可以发生。
剑七的呼吸渐渐顺畅,脚步也不再刻意放轻,四周的死寂对他的影响正在消退,说不清是因为剑的关系,还是人的转变。
不论哪个都一样,因为眼下的目标,并不在这里。剑七略加思索,将可能引发这场怪异的场景在心中罗列了一番,目标锁定在薇娅的房间,若说古怪,那墙壁上的符号必定是他见过最古怪之物中的一个了。
第八百三十七章 耳鸣
“嗡—”尖锐高频的声音在剑七耳边盘旋回荡着,耳鸣这种生理反应在剑七之前的人生中出现的并不多,而且大都伴随着眩晕和意识模糊。
而现在,他的神智是清醒的,视觉和平衡感都没有受到影响,唯有耳边不断的蜂鸣像是在发送着某种警告。那蜂鸣的声音不大,至少不能让剑七错漏过其他声音,但它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持续侵扰着寻剑者的神经。
如果换一个人来,此时难免感到不安和焦虑,剑七尚能面色如常,呼吸平稳的继续前进,光这份定力已是难得。
但只靠定力是不够的,定力所能带来的是在未知环境中尚能正常思考的能力,真正能让人打破眼前局面的,仍然是思考与直觉。
如果说,在起司这一行人中,灰袍自己是依赖思考更多,阿塔和凯拉斯偏向直觉,那剑七可能就是中间比较平衡的人。
这不奇怪,因为他既不是博学多识的法师,也不是具有神秘感官的妖精,他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人,哪怕体内掌握着气这样在常人看来有些不可思议的能量,他在形式作风上并未有多大改变。
这就使得他没有尝试去分析自己耳鸣的原因,也没有靠着感觉找寻异常的源头,他只是在保持着谨慎和小心的基础上一步步接近着薇娅的研究室,在最大限度保持镇定的同时留意着周围的情景。
按照他的记忆,那间研究室应该已经不远了,可这里还是静悄悄的。在路上,剑七也有意寻找过人们的踪迹,按照他的推测,如果所有的法师都在一瞬间失去意识,那应该有人倒在走廊或房间里,可一个人也没有。那些没有上锁的房间里,也不见人影。
这多少有些不合理,也许那些法师们凑巧收到了什么命令统统躲进了房间并把门上锁,也许这里根本不是刚才他所在的那个研究所,也许他也和起司他们一样晕倒了,眼前的一切不过是自己的梦境。
也许,这都是对方所布置的疑阵,目的就是要让他产生对上述可能的焦虑,从而破坏那份镇定。可破坏了镇定又能如何呢?难道说在他慌乱的一瞬间,就会有什么东西袭击过来?或者让起司他们丧失意识的东西也会让他丧失意识?剑七不知道,他也承认自己无从得知。
有很多人用很多比喻来讲解思考,但寻剑者很认同起司说过的一个例子,思维是旋涡,当一个人顺着一条思路不断的探索时,他就会无意识的被卷入其中,落入深邃的搅动里,无法立刻脱离。
当然更通俗一点的话来讲,这叫做钻牛角尖。常人做事钻牛角尖尚且容易将事情办砸,如果是施法者这样的人呢?历史上并不缺乏这样的例子,因为过于执着于某一种单一的取径从而导致严重后果的故事。魔鬼意外的擅长利用这种思维定式来控制人的行动,故而它也可说是危险的。
剑七不知道什么魔鬼,什么思维陷阱之类的东西,他的思考方式和起司那种向内发掘的天然就有差异性,这种差异令他不会过分集中在某一个思路上,至少现在还是如此。
这与气的修行并无直接关系,研修气的武者,过于执着最后成圣成魔的例子也不在少数,非要说的话,这可能是因为剑七那过于漫长的独行生活。如果说在这段占据了他人生大部分的旅行中他学到了什么,那就是得到和失去。两手空空,这个词对于剑七来说格外有所体会。
人本就是两手空空的,你握着东西的手再紧,那东西也不会长在你的手上,成为你的一部分,只要松开,它仍然会掉落。金钱如是,宝物如是,所以他才能如此淡然的接受自己贴身的武器就这么被破坏在一场有些莫名的冲突中。
这世上巧合本就多的不讲道理,人甚至会被天上的鸟扔下的石头砸死,毫无缘由。而正因为理解这种无缘由,剑七才知道自己身边的东西都如云烟般聚散来去,就像他和起司他们终有一别一样。但那又如何呢?
今天总没法吃掉明天的饭菜,明日喝下的水也无法化为当下的汗液,聚散不代表无意义,聚散之中自有意义。剑七会有一天和众人告别,但这并不妨碍他此时此刻孤身前来探查未知的异常。那恼人的耳鸣同时也是让他提起警戒的警铃,在它的低鸣中,剑七的眼神犀利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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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人的手,从走廊的转角伸出来,手心朝上。
光从这一只手的形状剑七就能猜到手的主人是以何种姿势倒在地上。这是个令人欣慰的消息,不管怎么说,他见到了休息室之外的第一个人。
但这当然也可能是陷阱,所以他小心的靠到了走廊远离手的一边,再次放慢脚步,手中飞燕和青符蓄势待发,缓步挪动着视线。
转角呈现在寻剑者眼前,倒在他面前的人有些眼熟,似乎是后来帮忙的法师。从面色上看过去,他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和起司他们一样是突然晕倒的。而顺着这位法师的侧面,一些文件散乱在走廊中,应该是从他的怀里掉落的。
这景象说不上令人放松,可总没有见血,剑七将青符倒提,俯身伸出手指放到法师的鼻子下面。鼻息是有的,而且并不杂乱,这样的话,问题应该不大。寻剑者抬脚迈过这位法师,研究室就在走廊的前方。
首先能注意到的是,研究室的房门是敞开的,毕竟门板已经被摧毁,光线从室内映在走廊的墙壁上。此外,走廊里还有两个法师,他们倒在一起,估计本来是一同前进,结果齐齐倒下,证据就是,他们和转角处的法师一样,都是向前扑倒的,只有在移动中突然失去知觉,倒下的方向才会如此一致。
那么问题果然是出在研究室吗?剑七轻轻晃了下脑袋,耳鸣依然在持续。
与此同时,他能看见青符上慢慢浮现的青色叶脉状纹路,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景象,若要解读其中意义,恐怕还需要回族请教家中的长者。只是剑门此时远在天边,不论宝剑上的异状代表着什么,现在都要向前。
肩头略微靠在墙壁上,剑七抬头看了眼走廊的上顶,接着转身来到了房门之外。
他看到那满地的书籍已有了经过初步整理的痕迹,他看到弗雷泽法师瘫倒在一张椅子里,他看到一条若有若无的血色锁链,从门框看不见的角落中伸出,搭在法师的心口。
第八百三十八章 锁链的另一头
一看见这红锁链,剑七心里就已有了计较,多半之前的猜测没错,现在这异常的状况就是由于弗雷泽触动了墙壁上的血纹章引发的。
可接下来的问题是,他现在应当怎么处理这情况?
虽然青符已经表现出了种种异象,但这柄剑毕竟未知多过已知,剑门保有其许多岁月,也不过是掌握了最基础的用法,对于此剑现在的样子究竟是警告还是临战,剑七完全无从判断。若是青符能制着血色锁链还好,若是制不住,那他现在冒然冲进去便无异于自投罗网。
事情到了这一步,怕已经没有用了。若是起司的昏厥是有原因的,那不解决了这始作俑者,恐怕灰袍无法轻易清醒。且此时他要是离开这里,再回来寻着血符咒可就不见得还能如此顺利。
为了同伴的安危,他本就没有临阵变卦的余地,但这不代表着进就是单纯的横冲直撞。
剑七略微眯起眼睛,仔细观察着弗雷泽的面部表情和身体状态,只见那猩红锁链虽然以一种十分骇人的样态伸入了法师的左胸之中,可弗雷泽本人却并没有表露出痛苦与衰败的样子。
换句话来说,不论那锁链要干什么,法师都暂无性命之忧。这是个好消息,也不是个好消息。若锁链不害人性命,那对剑七来说问题的难度和危险性自然要小上不少,但事情的发生总是有因由的,能将灰袍这种等级的施法者以如此突兀的方式弄晕,这血符恐怕比一开始想的还要邪门。
正在寻剑者思量的时候,弗雷泽胸口的锁链动了,只见那锁链的锁节缓慢的超法师的身体里灌入,好像是弗雷泽在自己的心脏里安了个绞盘,现在正一点点将锁链收入其中。
这就把剑七给弄傻了,按说锁链应当是把人的心脏扯出来才对,哪有往里钻的道理?但慢慢的,随着空气中越加浓重的血腥味,寻剑者手里的青符开始微微的颤抖,像是一松开手就要飞出去一般。
飞剑,据说可以百步之外取人首级,乃是仙人的手段。剑七可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遇得上。
但话虽如此,他也不能就这么撒手不管让青符自行行事,宝剑虽有灵,但终究是器,不以人心人力使用难免会出问题。况且,剑七隐隐有种预感,随着锁链深入,某种东西正伴随着血腥味接近弗雷泽,若他能趁其不备,或许可以更简单的解决掉这场异常。
锁链,越来越粗,其后拖拽的东西没有发出摩擦声,如气球般缓慢的,缓慢的飘进寻剑者的视野。有理由相信,接下来剑七看到的东西将会成为他一生的梦魇,成为恐惧的实体寄托。
只见,一只红色的眼球盯着弗雷泽的心脏逐步出现,整个眼球被四条锁链包裹,锁链在瞳孔的正前方汇聚成一条。当整个足有半人那么大,密布着从红色到暗紫色渐变的血管的球体有将近三分之一的部分出现在门框的范围之中时,那原本一心一意的瞳孔以令人措不及防的速度猛然转向剑七。
刹那之间,剑七仿佛被一片纯粹的血光所包围,身上的肌肉下意识的绷紧,压缩着自己的内脏,紧张到不能呼吸,双目几乎要从眼眶中脱出,头脑完全停止了思考。
这一次,起司给的护符也好,石老给的护符也好,通通没能起到作用,那一刻,剑七血灌瞳仁,鲜红的泪水从眼眶里不受控制的流出,如故事里泣血之人一般。
气,被锁在了身子里,上不去脑中。那眼球隔着锁链注视着剑七,没有眉毛和眼眶的帮助下它无法表达情绪,不过从那深远的凝望中可以感觉到它对这里还有一个能行动,并且在自己的注视中依然没有倒下,倔强的持剑站立着的人时感到了些许的困惑。
于是连接着弗雷泽心脏的锁链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在剑七胸口逐渐浓郁起来的血色烟气,这股烟气慢慢凝聚成型,化为与之前一致的锁链,一端深深的埋入人的胸口,另一端则连接着眼球周围的链条。
锁链再次开始转动,只不过眼球移动的方向发生了转变,它似乎打定了注意要先处理剑七,再来才是对付之前的目标。锁链的拉锯,没有声音,没有感觉,除了视觉上可以看到之外,剑七丝毫感觉不到正在发生的事情,而他的视觉虽已捕捉到了图像,却无法让大脑做出反应。
那眼球越来越近了,在这个距离,已经能看到那被锁链包裹着的,悬浮于膝盖高的空中的球体上弥补的细小血丝,以及一些令人作呕的坏死般的肿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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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剑七对此没有办法反应,他看的见,也听得见,闻得到却动不了,不仅身体动不了,思绪也像是被卡住了一般,停留在了那一瞬间的对视中。
那眼球更加近了,近到能让人看清组成瞳孔的每一条纤维状的肌肉,看清瞳孔中心瞳仁里的深邃。或许不该看的,因为那不会让人觉得愉快。
但剑七只能呆呆的望着,望着,他手里的青符几乎快要抖动出残影,却始终摆不脱持剑左手的紧握。十步,八步,七步,五步…
谁也不知道当眼球和剑七离得足够近时会发生什么,也许他们已经贴的足够近了,也许还要再近一点,谁也不知道。只有锁链在转动着,由寻剑者的心脏所带动,像内滑动着,扭动着,拉扯着它另一端所拖拽的东西。
手,松开了,可惜送的那只不对,掉落的剑也不对,飞燕并不能如它的名字那样飞起来,它直直的落下,落到门前的那些破瓦残砖里,砸到一块中心不稳的碎片上。
那碎片撬动了一下,碰到了另一块碎片,于是又撬动了,又动了,刚好砸到了某根已经扭曲的事物上。
“嘣!”
从已经溶解扭曲的奇门棍内弹出的,是一支同样溶解不成样子的铁镖,不知道为什么连着它的绳索还未熔断,可能是因为里面编了金属丝,可能是纯粹的运气,可能它确已熔断了,只是奇迹般的想要为自己的锻造者和使用者尽最后一点微薄的力量。
那力量确实很微薄,甚至不足以射出碎石堆,只是在废墟里传出了一声闷响便隐没了。
眼球看向闷响传来的地方,很快确认只是微不足道的小意外,然而当它再次将瞳孔对准剑七,寻剑者空出来的右手已经搭在了胸前的锁链上。
三目,相对。
第八百三十九章 除妖
如果你问那血色锁链的触感是什么样的?剑七恐怕没法回答你,因为在他的手接触到那锁链的一瞬间,就像是被无数细小的针尖刺穿了皮肤,紧接着就全无直觉。
不过没知觉的只有手掌表面的皮肤,他还是可以控制手指的屈伸与手腕的扭转,这便足够了。足够他运气十分的气力,尝试着将自己心口中的东西拽出来。
那眼球盯着他,他也盯着那眼球,想要拔出锁链的手动的很慢,因为那锁链上的力量莫名的大,大到他靠单手在运气的情况下也只能勉强停住将眼球拉近的过程,完全无法将已经伸入身体中的锁链拔出来。
不过幸运的是,这眼球似乎也没有什么其它的本领了,在剑七开始与锁链角力之后,它就只剩下在五步以外默默注视着他这么一个功能,安静的像是一件雕刻,一件令人不安作呕的雕刻。这样不行,力气终究会耗尽,他可不是魔像之类的造物,人的耐力是很有限的。
剑七尝试着挪动左手,可他发现,似乎除了右侧的胳膊之外,他没法移动身体的任何部分。
这很不合理,因为依照气的流动,他能肯定在体内流转的血液和气都是正常的,可当到了肌肉的层面,他却无法对身体施加影响。
就像是表层被冰冻的河流,冰面下的水照旧奔腾,冰面却隔绝了水下与水上两个世界。
场面再次陷入了僵局,寻剑者已经想到自己能获得右手的控制权,应该和眼球一瞬间的分神有关,他现在应当是中了某种类似定身术之类的法术,以至于除了右臂以外的身体全然不得动弹。
但猜到了又能如何呢?刚刚发生的事情,完全是巧合,巧合的意思就是,它有可能发生,但不大可能连续发生。所以眼下剑七唯一能用的资源,就只有一只右臂而已,他想要摆脱眼下的局势,唯有用它想想办法。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要知道如果他想要变招,就必须放开这锁链。
但锁链的那一段,眼球已经只有五步的距离,剑七不知道如果让那东西贴到自己身上会发生什么,他也不想知道。
气,在急躁中开始发生扰动,好在他及时察觉稳定住了心神。运气时胡思乱想,本就是大忌,然此时的情景容不得他固守心神,毕竟邪魔已在近前,若不出剑斩之,必有生死之患。
对,剑!青符,现在只有靠青符才有可能将这怪物击退。青符在左手里,只要用用手将剑抽出来或者直接挪动左臂就可以了。
不需要砍上去,那眼球反正也只能走直线,只要将剑尖摆在他们之间的轨道上,就足以对那东西造成杀伤。问题是,他能在有限的时间里做到这件事吗?只靠一条手臂,行吗?
不行也得行,形势比人急。成功和成仁之间,只有五步。五步,尚且不足以施展一次小凌虚步,但做奋力一搏也只好如此。
那么,来吧。
没有喊叫,没有架势,松手,压腕,低穿而过,先抓住手臂,在确认无法挪动时立刻向下转到手腕,进而捏住青符的剑柄。
五步,四步,三步。拔啊!拔出来啊,为什么攥的这么紧!不行,要来不及了,要…
猩红的眼球,已近在咫尺。它深邃的瞳孔在剑七的眼中放大,接着放大,仿佛占据了整个世界。那瞳仁不像是眼睛,倒像是黑洞,好像要把他吞进去一般。
脑中的思绪在消退,想法和直觉都在渐渐褪色,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一片血红,只剩下,不,就快要什么都不剩了,就快连自己的存在都遗忘了。
那可,不行啊。还要回去呢,还要将宝剑带回祠堂呢,还要照顾父母呢,不能就这么忘了,不能就这么消失了。
“叮!”
明明是木剑,在刺中眼球的时候确发出金铁交鸣之声。红色刹那间缩小,变回一颗眼球,接着那眼球也向后退去,退到锁链刚刚链接到剑七的距离,好像刚才的接近都只是一场梦幻。
只有他右手里握着的剑的剑尖上挑着的一丝鲜血证明它确实发生过。
“呼…这算是,捡回一条命吗?”
剑七发现自己胸口的锁链已经不见了,同时他的身体也重新归思维掌管,他可以跑,可以跳,可以说话也可以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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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事情还没结束,在接触剑七失败之后,那眼球又转回最开始的目标,鲜红色锁链再次凝聚到弗雷泽的心口,为那怪物的前进提供动力。
“兀那妖怪,休要伤人性命!”青符在手中转了三圈,晃了三晃,接着化为一道绿光,和着剑七的身形直奔那眼球而去。
眼球转向他,一刹那间那种凝固再次袭来。但这次剑七已经有了经验,他在身形停滞的瞬间松开了右手,任凭青符剑脱手而去,如飞刀般插入眼球之中!
“呲啦!”好似热油入冰水时发出的声音,那构成眼球的物质在青符周围飞速溶解,蒸发,溃烂,变成一个向外扩张坍塌的缺口,眨眼间已三去其一。
剑身,跌落,但在落地之前,寻剑者已冲到近前,一把接住武器,翻身再刺,似要击中煦风中的柳絮一般,正中眼球暴露出来的核心。
那是一团红到发黑发紫的拇指大小的东西,在青符击中它之后,整个眼球随即溃散为一滩腥臭不堪的血水,而那核心则化为一股邪风,散入空中。
“这样,是解决了?”
剑七刚刚想要喘一口气,忽然一低头,见到自己的前心莫名其妙多了许多红色的矛尖,他再转身朝背后看去,只见房间地上空中密密麻麻的遍布着少说有十几个刚才那样的眼球,而此时每一个眼球所延伸出的锁链,都拴在自己的心口。不过好消息是,这次他的身体并没有凝固。
于是剑七拉开架势,提剑运气,面朝着那些怪物自报家门道,
“尔等妖魔听真!剑门游子,江湖荡客,父铸剑有六而我为第七,故名剑七,在此,讨教了。”
第八百四十章 恐惧的潮汐
恐惧是一个过程,就像其他的情绪一样,情绪本身并非永远持续的,而是连续转换的,由喜转悲,由悲转怒,诸如此类。
恐惧也是如此,怕只是一种暂时性的表现,人不能永远处于恐惧里,他会找到方法来解决这种状况,比如逃跑,遗忘,或者不断的重复以至于疯癫和麻木,所以恐惧并不是一个结果,它是某种正在酝酿的情感,至于酿出的到底是美酒还是腐臭的酸水,那就要看个人的选择。
人面对恐惧时的反应是多样的,就像面对喜悦时一般。
所以也不要指望着恐惧真的消失,恐惧是鲜活的,它会一次次的袭来再退去。
就像剑七,哪怕他刚刚解决了一个可怕的怪物,趁着这股气势向对手们自报了家门,也不代表那一只只红色的眼睛盯着他,那一条条鲜红的锁链串着他的心脏时,他不会感到害怕。
恐惧的产生就像其他的情感一样来的没什么来由,又或是必须有充分的来由,当你故意去呼唤它时,它不来,当你无意接触它时,它立刻就会像斗篷一般将你包裹其中。这说的只是恐惧吗?也许吧。
抛开心理因素,剑七现在还要解决实际问题,也就是他要如何实际解决这些眼球。虽然从刚刚的经验来看,青符对这些不知从何而来的怪物有着异乎寻常的杀伤能力,可这并不代表剑七自己也不会因此受到威胁,如果他无谋的冲入眼球阵中,难免不会在闪转腾挪之间离这些怪物的距离过近,从而导致某些可怕的后果。
这并非危言耸听,密密麻麻的红色巨大眼珠已经彻底占据了房间的一面,让人完全看不到血色符咒所在的墙壁。
这就导致了两个问题,一个是剑七并不能知晓这些怪物的由来,它们或许是由弗雷泽的鲁莽施法所产生的衍生产物,或是由某个不知为何开启的传送门送来的怪诞刺客,前者尚且可以一一拔除,后者却必须优先关闭它们来此的通路。
而另一个则是,剑七不知道哪里才是与这些怪物交战的适合场合,他能知道的是,绝不是这个房间,它作为战场太狭小了。
所以虽然对法师们的安危感到抱歉,剑七还是选择了朝着房门外移动,根据之前的经验,这些眼球的行动轨迹是相当单一的,只能靠着标记在自己心口的锁链做单向移动。
这样的话,它们应当不会对弗雷泽或走廊上的另外两个法师造成威胁。前提是它们不会中途更换目标。
“来吧,妖孽,跟我到更合适的地方打。”剑七说着,面朝敌人,缓步朝房门走去。
当一根锁链在他心头拉动的时候,他其实没什么感觉,但当复数的锁链同时转动时,寻剑者能够明显感觉到心室不正常的震颤。
那种让他不安和虚弱的身体反应险些使剑七倒下,他努力的调整着血气状态,才能保证步伐不至于散乱。
剑七朝门外走的很慢,他尽量保持着让自己和那些眼球处于彼此可以对视的状态,这是防止它们将注意力转向房间中的弗雷泽。
不过这里还有个问题,当时来帮忙的法师肯定不止两个,除了走廊里倒下的两人之外,其他法师又去了哪里呢?他们是否在那些眼球所遮蔽的空间中?
持续的心悸让人生不如死,他的嘴角和眼角都在不适中抽动,就连持剑的手指都在轻微的痉挛。现在他明白了,这些眼球绝对可以说是妖邪,不光是因为它们移动的方式,更因为在这方式之中所承担移动消耗的代价的并非眼球自身,而是像自己这样的被连接者。
这和志怪故事里那些吸人生气的妖魔别无二致,也就是剑七,换另一个不进行气的修行的壮年男性恐怕也扛不住如此之多眼球的同时吮吸。不管这些东西自身是否携带恶意,它们的存在对于生人来说都是威胁。
剑七依靠着房间的墙壁,勉强转进了走廊。而令他感到意外的是,这些明明可以被青符砍到的眼球居然能够像幻影一般穿过房屋的边界,将那充满可怖细节的身体直接显现在走廊中。
它们和剑七,就像是处于不同的世界层级,在眼球所在的世界中,墙壁与房间的区隔并不会对自身造成影响,只要引导的锁链尚在,它们就会直直的向目标移动。
与之相对,剑七每一步远离它们的举动都会加倍消耗自己的精力和体力,他甚至怀疑如果真的逃跑,可能用不了几步他就会倒毙在路上。
但虽说走廊里比房间中更适合与这些怪物作战,可面对一拥而上的敌人,剑七的风险并没有减少。他现在最希望的,是找到方法能将这些眼球逐个击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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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个击破,或许并不是做不到。寻剑者的脸上露出决绝的表情,之前他曾经用手停止过锁链的转动,那他是否可以加快锁链的转动呢?
或者说,他能否通过拉动其中一根锁链,将其连接的眼球从群体中拖拽出来单独进行击杀?这个想法值得一试,但必须要快,一旦眼球群的总体距离过短,这个战术就将失去意义。
“既然你们想接近我,那便来吧,不过不会按你们想的方式来。”
剑七已经准备好了在拉动锁链时再遭受更沉重的伤害,可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拉动锁链并未对他造成任何影响,而且也比停止锁链或拔出锁链消耗的力量少的多得多。
仿佛是这些眼球从未设想过这种状况,所以没有应对的预案一般。
这也难怪,作为在法师们昏厥后出现又能无视物理碰撞的存在,它们似乎确实没有担心自己受到伤害的必要,只要靠近目标就可以了,其余不需考虑。
而或是巧合或是意外,剑七手中的这柄家传宝剑恰好能对这些游离于世界之外的眼球造成伤害,甚至还是非常严重的那种。
于是片刻之间,第一个被选上的眼球就被拉扯到了寻剑者身前,它满心欢喜的想要享用猎物,迎接而来的却是木剑的刺击。
锁链,消散,血水落地。剑七隐隐觉得心头轻了一些,信心也一下升了起来,刚刚还无解的问题,一下子找到了答案。
他抓紧时间,又拉来了两只眼球,手中短剑轻点两次,再次斩杀了二者。眼球,还有很多,锁链的数量依然令人头皮发麻。可恐惧已经在剑七的心中消散,潮汐的方向发生了反转。
“现在你们想走我也不会答应了。”
第八百四十一章 屋中的海洋
找对了方法之后,剑七收拾这些眼球怪物不能说是轻而易举,至少也是轻车熟路。他只需要站在原地,拉扯一条或两条锁链将远处的眼球怪拖到自己的面前,接着用宝剑一下子刺中它们的瞳孔便能一次完成击杀。
这样的除妖主要的问题是要忍受那些怪物靠近自己时的不适感和杀死它们后味道恶劣的血水。一些眼球在被青符刺中要害后会直接原地萎缩,血水也顺着底部滴落,但另一些却会在颤抖中爆开,将那令人作呕的液体飞溅的到处都是。
照理来说,如此可怖的气味足以令深度昏厥之外的人清醒,可哪怕剑七闭气之后都几乎要晕过去的情况下,走廊中的法师与屋子里的弗雷泽都没有清醒的倾向。
这也侧面说明,造成法师们昏厥的原因可能比看上去的还要难以解决。但事情总是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吧
?至少随着眼球数量的减少,剑七心口的压力也在舒缓,他已经很久没有如此深刻的感受到身体的正常运作是一件多么令人愉悦的事情,仍然没有被斩断的锁链与之前那个数量所带来的威胁相比完全不值一提。
终于,走廊里只剩下五个眼球,它们距离剑七的距离已不必特意拉扯,近的让人发慌。但剑七此时已经对这些怪物彻底的麻木,甚至连生出厌恶和鄙夷的情绪都没有。
这倒也让他可以以一种微妙的客观角度来再次审视这些妖魔,观察它们的外形,结构与行动方式,最后右脚微微后撤一步,脚掌发力,将身体推向前方。
木质的剑刃,以极快的速度刺入又抽出,随着持剑者的身形在几个呼吸之间完成了五次朝着五个目标,五个方向的刺击。随着血水落地的声音,剑七心口最后的锁链也溃散于空中,只有青符剑身上的脓血说明着他所做事情与眼前景象的关联。
如果此时有来人到此,见到满身血污站在堪称地狱般场景的走廊中的寻剑者,恐怕无论如何也无法将他和侠士联系在一起,他和屠夫之间此时唯一的差别就是没有屠夫会用一把木剑。
说到木剑,剑七在确认周围没有敌人后的第一反应就是用自己的衣物擦拭青符,像这样可以驱邪的法器往往也免不了受到所斩邪魔的侵蚀,如果所用者过于鲁莽,将其上所本有的灵气尽数折损也不是什么奇闻。
不过好在青符并不受那些浊血污染,只是轻轻擦拭就能将上面的血渍完全去除。
剑七扯下了衣服上的几条布片将宝剑擦干,现在不是仔细清理的时候,只能保证大块的污迹都被抹掉了。然而耳边的耳鸣并未停止,周围的法师也没有苏醒的迹象。
寻剑者明白,这件事还没有结束,眼球怪的行动逻辑明显是针对无法移动或只能做缓慢移动的目标而建立的,如果将它们视为是一种生物,那就说明它们所猎食的目标具有这样的特征。
而既然与它们交战了如此之久的剑七没有像法师一样昏迷,很可能眼球怪自身就不具有这样的能力,它们的行为是有依赖的。
而它们所依赖的,能将猎物的逃跑与对抗能力瓦解的事物或环境,才是将这座研究所内所有施法者搞晕的源头。这些眼球不过是源头下的食腐者,跟在大鱼旁生活,捡拾残渣的小鱼。
想通了这一点,剑七知道自己不得不再次进入薇娅的研究室,这一切的解答,应当就在那面刚才被遮挡的墙壁上。
持剑在手,剑七琢磨着等下进屋时先去看那个符号还是先什么都不管捡回刚才掉落的飞燕。倒也不是他舍不得暂时让名剑落到地上,而是青符毕竟是辟邪之剑,如果等下要应对的对手不是眼球怪这种邪物,那青符的表现并不会比一般的木剑好上多少。
不过时间不等人,在他犹豫的时候,事情仍然在发生着。
寻剑者矮身进门,一个健步抄起地上的青铜短剑,接着双剑齐出,共同指向自己与血符咒之间。想象中飞扑而来的敌人并没有出现,就像血符咒和本该承载着它的墙壁也不见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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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七看到,这个研究室四面中的一面已经彻底变成了某种难以说清构成的东西,像是雾气又太浓,像是液体又太散,某种介于二者之间的物质取代了墙壁,微微的翻涌着,如同一块被放置到垂直平面上的海面。
剑七一点也不喜欢这块海面,它让人想到大海不可测又危险的一面。
更别说,当那海面里逐渐浮现出复数的眼眸,而这些眼眸由在寻剑者与它们之间构筑起锁链的时候了。不过至少有一件事可以确定下来,那就是眼球怪的出现就是来自于前方的异样。
现在的剑七倒是不担心处理不了这些眼球,只要它们的数量同一时间不要超过他心脏可以负载的极限,要处理起来就是多挥几次剑的事而已。真正的问题是,该如何从根本上解决眼球们的出现,并且唤醒沉睡的法师,哪怕只能唤醒一个也是好的。
“无人可商议的感觉可真糟糕啊,说起来,我在遇到起司之前也是这样,那时倒不觉得一个人有什么问题。这可不行啊,要算起来独行的时间可要比一起行动长的多,因为找到了志气相投的旅伴便不再能忍受独行,这样可不是行走之道。”
剑七喃喃着自语道,这番话既是对自己的反省,也是一种壮胆的行为。
其实对于结束眼前这个异状的想法,他还是有的,既然眼球可以从中浮现出来,那他自然也能冲杀进去。只是进去之后里面有什么,该如何切断这个通道,以及在切断后如何保证自己的返回,这些他都没有一丝一毫可以参考与揣测的依仗。眼下他除了自己之外唯一能平添助力的,只有手中的剑。
呼,吸,哪怕现在空气里的气味多恶劣,这是他熟悉的世界的空气,真的冲进那片莫名的海洋,他可就不知道呼吸到的是什么了。
更多的眼球出现,剑七以近乎下意识的动作将它们拉过来解决,同时缓慢的向前推进着。那片海洋似乎也感觉到了他的意图,在寻剑者身形对应的地方,海面像是散开般露出深处翻涌的波浪,无声的邀请着他。
“剑门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孙剑七,若此去不还,则将害我剑门再失飞燕,青符二剑。然剑七所行之事上为天理,下为亲朋,无愧于心,望诸先祖体谅,于冥冥中引我道路。剑七,去也!”
第八百四十二章 它们的世界
其实对于进入另一个世界,或者说界域,是剑七曾经幻想过的。在他的故土,人们普遍把世界分为上中下三层,上层神仙居所,中层人妖杂糅,下层则为鬼神所掌,此外又有所谓洞天福地,从一葫芦中可含纳一方国土,顺山洞而行可有安康村寨。
这些认识与故事有一部分是基于人的想象和思想推演而出,但也有一部分是来自于真实的经历口耳相传,毕竟这是一个有魔法的世界,既然法师可以改变房间内容量的布局,神仙未必不能自开天地成一洞天的主君。
但不论是神仙的洞府还是由鬼魅组成的村落,它们在描述中都与人的世界极其相似,甚至与人的世界是重合的关系。
但眼下剑七所进入的这片海洋不同,它里面所包含的景象,超出了个人对世界景观的认知。那是一片无法用天地概念来形容的区域,没有可供立足的大地,也没有高悬其上的天空,可偏偏这样的区域内又不似水中那样充满着某种介质,实在令人奇怪。、
剑七穿过墙壁上的传送门进入这里后没敢立刻向内探索,他首先确认了一下背后依然可以返回,心中才稍稍安定下来,这至少说明,他有全身而退的可能。
在剑七进入陌生的世界后,迎接他的是许许多多的老朋友,在这个世界中,那些眼球身上的锁链不再起到引导作用,而是随意的缠绕在它们的身体上,锁链的末端如水母的触须般自然垂下。看来需要锁链拖拽才能移动,是这些异界存在为了适应另一个世界的状况而做出的妥协。
这可不是个好消息,尽管被锁链捆住心脏时剑七并不好受,但那些锁链同样也能指示出同一时间有多少眼球怪在向他靠近,通过拉扯锁链更能改变怪物的先后顺序,从而从容的将其消灭。
现在的情况可就不好说了,放眼望去,这怪诞空间中的眼球秘密麻麻,不知有几何之多,像阳光下漂浮在空中的浮尘一般在肆意的游荡。
其中只有少数恰好飘荡到传送门旁边的,才会注意到这里的异常,进而产生兴趣主动靠近。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否则如此多的怪物一起涌来,谁也拦不住的。
话虽如此,空气中的浮尘何其之多,若是人眼真能无时无刻将其看清,恐怕迟早会将自己逼疯。那些眼球哪怕只有百万分之一恰好飘荡到剑七附近,所形成的数量就已不止之前,敌人的数量加上整片空间中对人的压抑,让剑七几次生出想要退回门另外一侧的想法。牙关要紧,现在不能退,退了便是前功尽弃。
没有声音,耳朵里的耳鸣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某种被棉花塞住了一样的轻微压力和静谧。皮肤能感觉到轻微灼烧,这说明这里的空气中带有会腐蚀人表皮的物质,那物质同样会影响到眼睛,让眼皮止不住的合上。
但不行,眼下五感之中只剩视力还可正常运作,再闭上双眼无异于等死。剑七无奈,只得两眼交替张开闭合,用单眼来观察周围的情况。与他的狼狈相反,这里的眼球看上去比之前对付的那些要精神不少,不仅眼白份外饱满,表层上还似有一层蜡质泛着红光。
脚下无根,手中自然也无力,剑七挥舞着手中的双剑,迎击着被他和传送门吸引来的怪物。可以自由浮动,那些链接心口的锁链也不再出现,和之前那种单一的行进轨迹相比,现在这些眼球就像是乘上了马车,不论是速度还是转向的幅度和灵活度,都有了质的提升。
背后的传送门起到了墙壁的作用,剑七三面对敌勉强还能应付的过来,若是没有这扇传送门,要护住自己的周身不被眼球怪靠近恐怕是不可能的,而尽管如此,当上方和下方的怪物也被吸引时,他还是渐渐无力支撑。
死守一地,要面对的敌人近乎无穷。逼不得已,剑七必须要动起来,至于那些朝他来的眼球会不会直接穿越到门的另一侧,现在已不是他能考虑的问题。再说在这里将传送门关闭一劳永逸,总好过在外面持续迎击怪物的到来。
问题是,该怎么关闭这扇传送门呢?剑七在战斗的间隙回头看去,只见背后的雾气墙壁呈现出白黄色的光芒,和它在另一侧看起来十分不同,想来是因为其所反映的光彩分别对应着门后的世界,因此这黄白之光多半是屋内的阳光所化。
剑七猜想自己现在能在这片空间中呼吸思考,多半也和背靠传送门有关,眼球怪到了另一个世界便只能笨拙的移动,他在这个世界的行动与生存定然也无法如常。只是不知道他的身体能否做出相应的调整,这是只有远离传送门才能知道的答案,而寻剑者宁愿永远不必知道。
他依靠着背后的门,边战边走,目标是调查门的边缘及门的背后。按照常识来说,如果这里存在着关门的方法,那多半会在这两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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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送门的边缘,在另一侧时被房间自带的墙壁和地面所遮挡,但到了这边,空荡的世界里只有无数拖着锁链的眼球在游荡,根本看不到任何与墙壁或土地有关的东西。
剑七在一番艰难的苦战之后,终于来到了那其实并不遥远的边界,他看到传送门的边界被某种物质所环绕,这些物质将组成传送门的雾霭限制在有限的平面范围里,防止它们过分分散以至于失去效力。
寻剑者一剑刺死又一个从脚下而来的眼球怪物,将飞燕倒提在手中,伸出手指尝试着去碰触那物质。
入手滑腻,隐隐泛着热气,剑七能感觉到自己似乎知道这是什么,只是一时之间想不起来。
这片空间在影响着他,比如他很清楚自己现在在干什么,但在结合情况发生联想时却会对过去的经历感到莫名的生涩,好像对原本世界的认知正在被一块无形的橡皮擦抹去,虽然抹去的速度很慢,但影响却显著。
不管了,先试着将它击散,看看能不能破坏传送门。手中的飞燕,精准的刺破了传送门的边框,刹那间犹如星光泄地,大量的光雾顺着破口倾泄而出,消散于空中。
很快,那边框就又如活物般自己修补起来,阻塞了光雾的泄露,这一剑下去泄露的光雾对于整个传送门来说,看不到影响。如果以这个方式来破坏它的话,或许确实可行,然而所要花费的时间却必然是个令人绝望的数字。
该,怎么办呢?
第八百四十三章 关门
破坏了又会再生的边界,非自身空间所带来的压迫感,身体上的不适与精神上的压力,这些不利因素同时出现时带来的影响可要比简单的叠加恐怖多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个人漫步在陌生的岩窟,游荡于幽邃的海底,或漂泊在广袤到令人无法度量的宇宙之间。
这不是人类的身体所适应的世界,亦不是人类的精神所能适应的世界,它是彻彻底底的异界,彻彻底底的不可久留之地,连踏入都是一种不应犯下的过错。但已踏入之人能轻易折返吗?
绝不能。
剑七咬着牙,或者说他认为自己咬着牙,事实上在进入这里之后,不论是气还是身体的其它部件,都渐渐与剑七的意识变的陌生,他在驱动着身体,身体也接受他的调动,可那感觉是生疏的,好像它们是被拼凑到一起组成了一个名为人的整体的机器。
不该是这样的,人体不是由零件组成,在子宫中时现在身上的一切脏器曾经都不分彼此,哪怕在成人的过程中发生了分化,仍然有着相同的结构和相连的脉络。然而这脉络现在却的确失落了。
飞燕被收回了腰间,空出来的手抓着传送门的边缘,既然破坏边框行不通,剑七想要将身体探出去,看看能否从门的背后找到什么机会。
然而不等他真的将身体探出去,一股力量突然抓住了他的脚踝,将他从门的里侧又不由分说的拉回了门的外侧!那是一只手,一只活人的手。
“这…”
剑七一回到自己的世界,立刻想要说些什么,但一根手指压在了他的嘴唇上,不允许他表达自己的想法。这时寻剑者才看清将自己从那个诡异世界里拉回来的人,他认识这个人。
可他为何会在这里?为何知道自己在门的另外一侧?为何能准确的一手跨过传送门,将自己拉回来?这些确实是问题,但此时的剑七更想要做的,是呼吸,呼吸哪怕带着浓重血腥味,依然甜美清新无比的空气,他熟悉的空气。
那个救了他的人回头看了看剑七的模样,露出稍微放心的表情。
但问题没有随着剑七的返回而解决,相反,将剑七拉回这边就意味着一切又变回到了最开始的状态,区别仅仅是这里多了一个可以对付眼球怪的人。
等等,或许不止多了一个人。寻剑者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除了将他救回来的人之外,还有两个看起来完全不像是法师的身影站在房间之中。其中一个宽大如熊的把守着房门,另一个精瘦的则蹲在书桌上。
在他们的身上和四周,有许多的血水,如无意外,在这期间进入房间的眼球怪都是被他们处理掉的。
“不要用语言回答我,直接用行动表示你的回应。你现在还能站起来吗?如果能的话,帮我处理那些从里面跑出来的东西,我需要时间来完成门的封闭。”
说话的人最并没有动,他的话语直接浮现在剑七的脑中。这样的手段起司也使用过,而要问为何此时要绕远路用这么别扭的方式传递讯息,重点可能就在声音上。
其实剑七的状况比他想象的要好,开始正常呼吸之后,他身体中的不适感和异样感正在飞速消退,几口浊气吐出,身上又有了活力。他起身举起木剑,青符的样式吸引了屋中另外三人的注意,不过也就只有一瞬罢了。
因为穿过雾气而来的眼球是无穷无尽的,这点没人比寻剑者更清楚,就在这转瞬之间,又有数跟锁链搭在了四人的心口上。面对着锁链,新来的三人露出如临大敌的样子,只有剑七气定神闲,他慢慢走到门前,根据锁链的位置判断了眼球会浮现的地方。
如果不是三人已经处理过几轮眼球怪,单看剑七的动作,他们甚至不会知道是什么从传送门里出来了,因为那些怪物在浮现出身体的五分之一都不到的时候便被宝剑贯穿要害,身体还未进入这个世界就化为了血水。
那血水仍然是一股腥臭的味道,但已经去过门另外一侧剑七却发现,其实腥臭味并不是血水味道的核心,它的核心,是与对面界域中空气里飘荡的一样的气味,只是那气味在这里无法呈现,故而人们只能闻得出臭和腥,唯有他才理解表象后的实情。
不论如何,剑七这一手都帮了大忙,救了他的人感激的看向他,眼神柔和了许多。接着,那人便取出许多好像起司早上拿出来的木桩般的东西,将这些石质或金属制,底部有尖锐突刺的物品沿着传送门的边缘按照某种规律砸进地面和墙壁里。
并不是每个尖刺之间的距离都相当,事实上没有两个突刺之间的间隔是相等的,它们的排列看似杂乱无章,完全按钉入者的心情。可剑七却觉得其中存在着某种很深奥的门路,就像故土所说的阵法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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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这些楔钉歪歪扭扭的围住了整个传送门。天花板上的钉子,是布置者一跳一跳刺进去的。这就奇怪了,法师的研究室天顶很高,剑七之前认识的那个人说什么也做不到这种事,除非是借助了魔法。
可刚刚对方既没有念咒,也没有其他施法动作,倒像是靠着蛮力直接起跳的,这实在令人可疑。
“关门!”
随着一声喝令,数条光带开始在楔钉之间串联起来,组成了一张同样歪七扭八的网。网一成型,那些漂游过来的眼球便被光带阻挡,说什么也穿不过来,很快就将整个大门完全堵塞。
说也奇怪,这次它们并没有在四人里的任何一人身上建立起锁链,似乎已经默认了自己无法通过的事实。
“现在可以说话了,它听不见了。”到了这时,将剑七拉回来的人才彻底放松下来,变回那个让寻剑者熟悉的样子。
“罗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没错,此时此地出现之人,正是之前被抓走关进所谓溺亡者牢房中的密仪学派密探,罗素。
“这说来可就话长了。有的时候一天里发生的事能比一年还多,这你信不信?”
剑七见罗素说话时不再紧张,也没有敌意或疏远,随即确认了对方仍然可信,便回答道,“不瞒你说,这话,在下可太信了。”
第八百四十四章 未变的身份
“长话短说,我因为最近的行动受到了学派里高层的注意,从密探升职成了…”罗素说到这里看了一眼跟着他的两人中的瘦子。
“还是密探。”
后者耸耸肩,用带着几分戏谑的口吻说道。这也不是假话,溺亡者并没有一套区别于其他体系的官职称谓,这样也是为了减少被察觉的可能。
再说即便溺亡者中真的有类似的职位设定,比如当时折磨罗素的那个名叫罗格罗的家伙就自称过审讯官,但这也同样不可能讲给外人听,隐秘是隐秘部门的基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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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七是何等聪明之人,他一路独行寻剑,路上好人坏人见了不知几何,今天同意捎你一段路的商人晚上可以变成坑害旅客的盗贼,若没有几分察言观色八面玲珑的手段,是断然无法一人长途旅行的。当然,像起司那样能骑着龙直接飞过河流山脉的算是个例外,他只需要读龙的脸色就好。
“明白,密探,密探。”
这两句密探其实就和不问,不追究是一个意思,那瘦子见剑七这个的样子,微微点了点头,上道就好办。虽说此次救援中剑七是意外之喜,可溺亡者办事自有先后顺序,要是寻剑者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追踪他们的来历,那就说不得要让他闭嘴了。
罗素毕竟加入溺亡者的时间太短,对这里面的情况并不知晓,如果他得知刚才剑七的回答会关联如此之大的话,绝不会在一开始将话题从这里展开。
不过不知道也就不知道了,说到一半的话还要继续,“总之,我现在这个密探的职位跟以前的职责有些不同,比如眼下这个局势的处理就要归我来负责。”
“别误会,让你负责是怕你中途跑了。这样有了职责,你才会老老实实的执行任务,罗素探员。”瘦子蹲在桌面上,双手搭着膝盖,轻描淡写的说。
罗素做了个无可奈何的手势,
“你看,这就是我现在的工作环境。不过和我比起来,你们还真是麻烦不断,还没解决那边的事,这里又来了这么个岔子。居然有人在研究所内连通不可接触界,简直是疯了心了。也无怪这周围的法师会昏过去,这种传送门在形成时会制造巨大的魔力噪音,能直接将施法震昏。”
“不可接触界?那是什么?”虽然刚刚才亲眼目睹过传送门对面的景象,但剑七自认并不能认识到景象背后的实际意义。
再说,所谓不可接触界,听起来也不像是某个异界的特质,倒像是在形容着某些世界所具有的共同特征。而这个猜想,也很快就得到了证实。
“所谓不可接触界,就是指由万法之城最具权威的施法者共认,历代学徒必须谨记的异界。我们所处的并非唯一的空间,妖精们的家园,恶魔们的居所,都是异界,甚至有的异界就在我们周围。但在这些异界中,有的格外危险,或是居住着可怕的生物,或是会导致我们所处世界的灾难。历史上最著名的蝗灾便是如此,啃食庄稼的根本不是蝗虫,自然也无法以灭虫的方法消灭。当然这还算小问题,真正难办的,是你眼前的这种不可接触界大门。”
罗素见剑七没有意识到其中的问题,于是继续解释,
“不可接触界会被列为禁忌的原因之一,就是接触它们时打开的传送门往往是极难关闭的。虽然妖精通往我们所在世界的通道很多,并且还在增多,但大体都依循着某种规律,只要破坏那些规律的依托,比如将相邻的枫树,松树,橡树中的一棵砍到,妖精的传送门就会消失。其它的异界门道理大致相同,而像我们现在看到的这扇,却还属于无法关闭的状态。研究深入一些的,可能可以封印,更糟的就只能让它这么敞开着。”
“敞开着,意思是现在这个大门它还是运作的?”剑七转过头,看向被眼球挤满的传送门,那些光带呈现出一定的挤压弧度,不过并没多严重。
“是的。这扇门所对应的不可接触界就没法封印,我们现在的补救手段就像是在一扇无法封锁的门后撞上一些家具,确实可以阻挡门外的敌人。但时间却无法长久,对面涌入的量级也不能超标。所以,你有义务告诉我们,你在门那边看到了什么不同于这些眼球的东西吗?它可能会成为我们的隐患吗?”
这个问题是瘦子说的,他边说边用手指敲打着脚下的桌面,似乎有些不耐烦。如果事实真如他们所说的那样严重,那这种不耐烦就很微妙了,它是否意味着,其实这种情况很常见?
“让我仔细回忆一下。那边的世界对我并不友善,我尝试在那边关闭传送门,但没能成功。”剑七说着,席地盘腿而坐,他将青符横置在自己双膝之上。
“那当然是成功不了的,因为开启这扇传送门的源头在我们这边,你跑到那边去自然是抓不到关闭的重点。但你的勇气和活着回来的幸运着实令我敬佩。能从不可接触界中完成归来又不发疯的人,很少。还能坐下来主动尝试回忆这段经历的,几乎没有。”
瘦子说出这话时语气有些阴冷,他略微抬起下巴,守门的大个子以一种和他身量不符合的迅捷脚步无声的来到剑七身后。接着,瘦子一抬手,手腕上滑落出一枚由六根手指包裹着的眼睛吊坠,那颗嵌了蓝宝石的眼睛直勾勾的。
“这是?”罗素见到这架势微微一愣,主观上他是把剑七当成是比这两人更亲密的伙伴的,因此见状立刻想要阻止。
“无妨,我想这两位是在探明在下是否还是你认识的那个人。”盘腿而做的剑七闭着眼睛回答道,他仅靠着听觉就编织出了刚刚发生的一切。
瘦子听了这话之后,收回了手里的护符,
“嗯,应该还是人,或者就是强大到这枚符咒不足以验明的可怕存在。但如果是那样的东西,应该不会有兴致陪我们玩扮演人类的游戏。所以说,你真的在异界待了段时间,又原原本本的回到了这里。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
“可能只是在下较为幸运或心智还算坚定吧。”剑七睁开眼睛,没有说气和青符的事,这两样对于法师们来说都没有参考价值,说了也是徒增疑惑。
“依在下所见,门内尽是眼球怪物,其它的,未曾见到。”
第八百四十四章 未变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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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四十五章 异界之名
“未曾见到?嗯,好吧。”
瘦子点点头,他对剑七仍然带有较强的怀疑。
毕竟一个全身进入异界不知道多久后返回的人,不仅身体没有发生变异,精神还镇定到足以谈论在异界的见闻,这样的事情是溺亡者的记录中也几乎没有的。
异界会让人体发生衰变,和寻常意义上无法预料的变异不同,衰变不会带来任何良性的结果,如果它表现出来了好的一面,那就要小心是否是异界生物在体内留下了某种幼崽,后者正在逐渐融入宿主的身体。
罗素倒是有些惊讶于瘦子只是停留在感到怀疑这个程度,虽然加入时间不长,还是第一次以溺亡者的身份出勤,但按照他对这个部门的理解和认识,这应该是一支专门处理万法之城严重恶性事件的队伍。
这样的队伍不论是出于谨慎还是需要,似乎都不该是现在这样一副“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的表情。虽然罗素不希望,但他之前已经做好了可能要暂时扣押剑七的打算,而他没想到的是,瘦子和胖子完全没有这样做的意图。他们对剑七的兴趣好像已经到此为止了。
“觉得意外?”
瘦子歪着脑袋,玩味的看向迷惑的罗素。这位年轻的同僚在他眼里就和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孩子差不多。人总习惯将能完成某事作为某人在一个阶段达到了成长标准的代表,有的时候是学会了什么技能,有的时候则单纯只是年龄到达了某个数字。
人就是在这样在生命历程中完成一个个小的历程。
“有点。”
罗素挠了挠头,面对溺亡者里的这些怎么看也不像法师,偏偏还就是法师,而且能力与经验都远超自己想象的同僚,曾经让密仪学派哨亭管理者们感到棘手的密探也没了那股自说自话的气势,又一次变回了那个谦逊的学徒。
但罗素对这种转变并不厌恶,成为学徒,意味着可以获得知识,这对于在成年并取得正是法师资格后就一度陷入迷茫以至于不知前路的他来说绝非坏事。神秘的溺亡者们究竟以何种方式来思考和行事,这是个很有趣的命题不是吗?
“没什么好奇怪的。你以为我们处理过多少次不可接触界的相关事宜?一回生两回熟,见多了你就知道,面对这些根本无从知晓也最好不要知晓的东西,最好的方法就是将它们放在阴暗的角落中,关上门锁上锁,把钥匙扔进河里然后回家睡觉,尽自己所能的忘掉这件事。至于彻底解决?交给后人吧。”
瘦子说的确实轻巧,他甚至都没有回避剑七的意思。和他这个负责处理善后的人相比,敢只身冲入不可接触界的剑七也肯定能够靠自己的脑子想到这些。
若不是时有发生,怎么可能会如此巧合的有三名溺亡者带着专业的传送门封闭道具赶来呢?不过话虽如此,就连剑七都不觉得自己可以这么轻易的离开。
“这里晕倒的法师,有办法弄醒吗?”
寻剑者的话让另外两人互相看了看。只见胖子从腰带上取下一小瓶液体,走到晕倒的弗雷泽身边,用手指从中沾了一些涂抹到法师的眼皮上。
被涂抹的眼皮立刻变黑,然后变成了一个奇怪的符号。胖子确认了几次,然后朝瘦子点点头。
“他们不会有事的。但要让他们不再想起这扇传送门确实是个问题。如此大张旗鼓的开在研究所里的异界之门可不多见,之后要将这个房间,还有墙壁后面的另一个房间全部封闭起来。知道这件事的人,越少越好。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对吗?”
瘦子看向剑七,他这么说的言外之意,就是要让寻剑者不要将事情的真相告诉灰袍,这是出于溺亡者职责的要求,不管起司是谁,既然他在传送门打开时昏了过去,那就最好不要再掺和进这件事里。
“那恐怕,不行。”回答出这个答案的人并非寻剑者,房间的门外不知何时出现了两个,准确的说是三个身影。
他们正是不知怎么苏醒过来的起司,和被派去送信的蜥蜴恶魔威道以及接到信息赶来的妖精研究所所长,怀内特女士。
看到这三个人之后,瘦子的第一反应是砸了咂嘴,感叹于自己这次任务即将变的复杂。
剑七自然是对起司的苏醒感到高兴,罗素也对这位灰袍抱有着几分敬重。而眼见情况已经瞒不住了,几人便将刚才发生的事情,从起司他们晕倒后剑七的遭遇,再到溺亡者们到场后的情形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当然其中隐去了一些需要隐瞒的部分,比如溺亡者是怎么收到这里开启了传送门的消息,又是怎么知道传送门的对面是不可接触界的。
但光是承认溺亡者的存在,对于起司和怀内特女士来说就已经是需要消化的情报了。
“我一个研究所的所长都不知道有在密仪里还有专门处理这种事的派系。你们隐藏的够深的啊。”
妖精研究所的所长一向以刻薄和难以揣测的脾气而闻名,这点哪怕是刚才还嬉皮笑脸的瘦子也知道。真要论起来,他和胖子还都上过怀内特女士的课,对曾经的老师还是没法太油滑。
“有些阴沟里的事就该在阴沟里解决,没必要弄得满城风雨对不对?脏活总要有人做,这道理您肯定也是清楚的。”瘦子跳下书桌,他有明显的驼背倾向。
“如果你说的阴沟是指这种足以摧毁中型城镇的异界之门,我看处理者最好还是慎重一些。”怀内特女士端详着那满是眼球的大门,低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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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这样我就明白了。”起司轻声低语着,无视周围的人,慢慢靠近那扇大门。
“别过去,那些东西很危…”危险的险字还没说出口,剑七就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只见那些无脑的,只会朝着目标前进的眼球,竟然在灰袍靠近时主动向门内退开!那样子就像是,就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天敌一般。
“没事,我知道门后通向哪里。血肉高塔的第四层,我可以尝试着关闭它。”
第八百四十五章 异界之名
第八百四十六章 今非昔比
血肉高塔,这个名字对在场的所有人来说都会感到陌生,但如果你有幸遇到在外寻找妻子故乡的洛萨伯爵,或前往苍狮向一些人讲出这个名字,他们将会有不同的反应。
六年前,鼠人瘟疫席卷了苍狮,将活生生的人变成了某种类鼠的噬血怪物,当时刚刚成年的起司被要求去这个国家解决这场危机,由此引发出一系列的冒险与故事。
而在这场瘟疫背后,是诸多足以被称为神明的存在之间所进行的博弈,他们在那片偏僻的土地上毫不吝啬的挥霍力量,无视它对凡人的摧残。
这其中就包括血肉高塔,这名邪神的特征就是酷爱以鲜活的肉体取代原有的有机物与无机物,将一起都化为血肉地狱。
起司曾经在苍狮与祂有过极为有限的接触,但这并不妨碍灰袍在接下来的六年时间中从蛛丝马迹里寻找调查这些邪神所做过的事情,消除祂们的影响,捣毁祂们留下的教团与信徒聚落。
这一过程如果交给其他灰袍或法师来进行,那就只是单纯的清理行动,可起司作为专精于对邪神及禁忌研究的灰袍,他在这些清缴中是有很多收获的。
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起司对这些曾经在苍狮现身过的邪神都已经有了初步的了解,通过从教徒手里得到的亵渎典籍以及他们的口述,灰袍用他的方式整理统合了禁忌神邸的相关知识。
这里面便包括了血肉高塔,这也是为何他能在此时此地准确的说出传送门背后通往的界域的主要原因。
“你是说,你能关闭它?”
这话虽然是瘦子说的,但也是在场所有人的心声。此时屋子里清醒的人不是法师就是剑七这样真正接触过门内事物的,他们对于这扇传送门以及它的危害清楚得很。
暂时将它堵住,以待后人处理不仅是种无奈,同时也确实是眼下最好的解决办法。关闭这种传送门是不在选项中的,因为做不到。
“我可以试试,至少能缩小传送门的范围。这样你们压制它的成本和所需精力也会降低对吧?”起司头也不回的说着,离那扇传送门越来越近。
现在,罗素有些明白为何罗格罗说有些事灰袍可以做得,他却做不得。这位外来者法师所展现出的施法技巧和天赋在此刻都不重要了,光是能有把握的说出可以对付这种让溺亡者都束手无策的传送门,他就注定是可以在这座城市里享有特权的存在。
因为能人所不能,且所能之事还为急需,无论何时都会被敬重。
“你,不,您有把握吗?”
瘦子感觉自己流了汗,可他自从加入溺亡者之后,身体经过改造,除非是极端环境或是极高强度的运动,这具身体根本不会散发出任何气味更不会流汗。
他伸出手在额头擦了擦,果然什么都没有,但那种震惊以及微妙的兴奋和恐惧依然触动着他的情绪。
“完全关闭?不好说。压缩大小,我觉得十拿九稳。毕竟我之前也算是见过它没展开的样子,当时不理解它的作用所以没能预防,可现在既然知道了它的目的,倒推回去就能做出许多调整。至少你们不必担心一觉醒来研究所里都是这种大眼睛。”起司回头说道,甚至笑了一下。
三名溺亡者彼此看了看,最后还是这件事的主要负责人瘦子做出了决定,“你们两个,把这里和走廊中的昏迷人员先带到安全的地方,让他们忘了刚才的事。”
胖子默默点头,轻松的扛起了昏迷的弗雷泽法师,罗素虽然有意留下来观看,但身上新增加的职责让他明白此时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需要我们也回避吗?”怀内特女士双手抱胸,突然问道。
她这句话虽然是在问起司,但视线却在瘦子身上。
看后者的意思,仿佛是要将现在所发生的一切都刻在脑子里一般,这种记录对于他来说是必要的,可难免对于灰袍来说是一种冒犯和侵害,魔法与神秘,从来都不能脱离关系。
“不用,但你们最好相互注意一下,如果发生什么,把对方打晕就行了。威道,你也是,据我所知,血肉高塔的力量连恶魔和魔鬼都能腐化。”
飞在空中的红色蜥蜴不置可否的扇动了一下蝙蝠般的翅膀,他不是什么普普通通就能被再次改变的恶魔,深渊都不再能俘获他的心智。
做完预警,起司双眼泛起魔光,先是抓住那几条封住了传送门的光带,将它们连着楔子一起拉扯下来。
接着,他的双目中不再有光释放出来,转而化为一片幽邃的浑沌,只是背对着他的几人无从得见这可怖的景象。灰袍将袖子撸起来,露出左臂,可以看到皮肤上淡淡的锁链纹路。
他将那条胳膊到手肘为止的部分深入传送门,同时口中开始发出如同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音节。那声音不像是来自起司的口腔,更像是他的喉咙里藏着一个别的什么东西在发声,令人本能的不适。
可随着那异样的祷文,殷红的雾气边缘开始慢慢褪去,露出研究室原本的墙壁。只是那些墙壁仿佛被用浓酸泡过一样,不论是石砖还是其他什么全都遭受了极为可怖的腐蚀,甚至在那些腐蚀留下的孔洞中,还残存着某些红色的,比血液还要粘稠的液体,那是之后需要清理的残渣,它们同样危险。
“唔。”
最先感到不适的是怀内特夫人,可能是因为通灵学派的法师本就比较敏感,也可能是她的身体因为年龄而变的虚弱,总之在起司的祷告中,女法师忍不住用手扶住了额头,发出轻微的低吟,一股异样的感觉顺着额头的皮肤渗入颅骨,进而穿过骨头反映到大脑之中。
那股异样感一进入皮层立刻炸开,像是千万个不断说着什么的小妖魔,在法师清明的思维殿堂里胡作非为,它们吹打着,嚎叫着,高谈阔论着那令人头皮发麻的邪恶真理。
“失礼了。”
说声失礼,剑七抬手轻轻按到怀内特女士的左肩上,微微用力,将体内的一小股气导入对方体内,引导着女法师的身体运转气法。这样的做法只是暂时的激活了对方体内气的活动,一旦停止就又会恢复原貌。
不过随着气的流动,那些喧闹的妖怪确实被一股大风吹去了不少,剩下的声音也小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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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怀内特夫人脸色有些发白的轻声说道,但没有要让剑七放手的意思,她也知道寻剑者此时若是收回手掌,那些声音便又会回来。
“那就是靠这个在那边的世界里活动的?”瘦子的眼睛不知何时转了方向,直勾勾的盯着剑七,声音有些尖锐。
“确实如此,所谓蛇有蛇道,鼠有鼠道,在下的这点微末手艺虽不能如术法般调动外力,却尤为擅长稳定心神。”
溺亡者点点头,不再多说。
另一边,起司身上的长袍已开始无风自动,这表明事情即将进入下一个阶段。
第八百四十六章 今非昔比
第八百四十七章 隔壁
那些组成传送门的雾气开始向内翻涌,就像是逐渐被卷起来的卷轴但收卷的方向却是从所有边缘开始。这种向内翻卷的景观加快了传送门范围缩小的速度,也露出更多腐蚀的更加严重的墙体。
当整个传送门的大小大概比一个眼球怪的直径要小一些的时候,起司的法袍停止了晃动。
“果然没法完全关上。这是巧合吗?还是事前就设计好的呢?”
起司抽出左手,可以看到他手臂上的皮肉如被药水浸泡过许多年的标本般溃烂萎缩,一副已经彻底坏死不堪继续使用的样子。可他只是将手臂展露在空气中,没过多久,那条胳膊便又恢复如初,就像刚才的恐怖景象完全没有发生过。
接着,灰袍拔出一根之前封锁传送门用的楔子,用它在胸口大小的传送门周围画了一十二个符号,那些符号一完成便如通渠的蓄水池般从传送门的雾气中吸取了大量的物质填充到轨道中。
“这是?”
随着范围的缩小,那扇通往血肉高塔界域的门扉给人的压迫力也逐渐降低,像瘦子这样的法师已经可以走到起司身后不远的地方近距离的观看灰袍的所作所为。
因而对起司刻下的那十二个符号感到了疑惑,从功能上来说,符号一起效,传送门翻涌的雾气便平息了下来,逐渐有凝固的趋势。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能理解这些符号的运转远离,以及它们实际上的功用。职责要求他不能对此模糊了事,他有义务搞清楚起司所做的东西会带来什么后果。
“对付这类异界之门,最好用它们自己的力量来加以引导,让它们自己对抗自己。这样一来可以减少维护的费用,二来也能减缓腐蚀。不过这么做需要布置着对传送门的性质和连通的界域有一定了解才能做到。我只是恰好知道这些所以顺手做了。当然,你们要在这外面再加设防御法阵也是可以的。”
起司对于这些自称专门处理这类事件的法师还是很有好感的,不如说对于任何抵抗邪神及祂们信仰的个体或团体,他都会心生好感,哪怕他们会因为灰袍所研究的东西带给他的与邪神类似的力量而对他产生误解和敌意也无所谓。
因而哪怕他的左臂并未如表面看上去那样不受损伤,他还是愿意尽可能详细的解释。
“万法之城会感激您的所为。”
溺亡者们很少感谢别人,因为没必要。他们要处理的人和事,都是恶劣到了极点的,在这种情况中,受害者与加害者多半都不干净,因为哪怕有一方走在阳光下,也不至于双双坠入黑暗的深处。
这次也一样,瘦子同样不认为能轻描淡写收拢不可接触界传送门的起司是什么好人,他很可能是另一位与血肉高塔敌对的邪神的祭司,因而才会这种手段。
但就事论事,在眼下这件事上,灰袍和他的同伴们担得起这声道谢。
“无妨,我本来就在做着相关的研究,能够有实践的机会同样是很难得的。而且,就在刚才,我想通了一件事。”起司抖了抖看似恢复正常的左手,说道。
“什么事?是否是知道了打开这传送门之人的身份或目的?”瘦子很自然的想到或许是起司在接触门扉时注意到了一些施法者的特有习惯。
“倒也不是。主要是我曾经见过这扇门展开前的样子,那时的我不理解它的作用和存在方式。但我现在理解了,这是因为我未曾看到它的全貌。”
“全貌?”瘦子询问的时候,罗素和胖子也刚好返回,他们已将周围能看到的法师全都转移到了较为安全的地方并设置了保护魔法。
不得不说溺亡者作为一个极度机密和专业的组织,他们在行动时所进行的准备也异常充足,那些随身携带只需要简单布置便可起效的符石和法阵拓片,其价值足以令任何法师咋舌。
“跟我来吧,不过要做好心理准备。”
起司点点头,转身朝着门口的方向走去。他在走过剑七时和同伴对视了一眼,目露关切之色。别人不清楚,他对剑七在自己昏迷期间的所作所为已经猜到了七七八八,不论是对付邪神领域中跑出的怪物,还是只身杀入传送门彼端,都是足以让人死上许多次的行为。
剑七耸耸肩,活动了一下手脚表示自己没有大碍,他亮了一下手里的青符,告诉灰袍自己的安全有很大原因是因为这把剑。
这番眼神和肢体动作交流发生的很快,对于这对出生入死过的同伴来说它已经足够交流信息,而对于其他人来说,可能只是一两个非常简单的肢体动作。或者就算他们猜到其中具有实质性的信息在传递,也猜不透它具体的传递方式和内容。
原本聚集在屋子里的人跟着灰袍走出房间,目的地是这间研究室的隔壁。或者说,是那扇承载着传送门符咒的墙壁的另一侧,之前起司并没有想过这一边可能会有问题,因为那血肉符咒怎么想都是从薇娅的房间里被涂抹到墙上的。
然而刚刚的接触让起司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如果传送门可以腐蚀没有有机物质的墙体,那血符咒有没有可能是从墙的对面渗透过来的呢?
“有劳了。”灰袍对着隔壁房间的房门向胖子轻声说。
后者点点头,略微低下肩膀,随着眼中魔力之光的闪烁,他的身形如同某种体型庞大的生物一般重重砸到门板上,厚重的木门顷刻间碎裂,而撞门之人却毫发无伤。这是某种用来强化自身的法术效果,只是不知道胖子所使用的具体流派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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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屑四散,轴承碎裂,这样的开门方式可比当时弗雷泽开门时直接多了。而在开门之后,哪怕众人早已有所准备,还是被从隔壁房间中肆意弥漫的古怪气味弄得纷纷后退。
那气味不是腥臭,不是尸体腐烂的味道,而是某种更难形容,更加腐朽和邪恶,令人避之不及的气息。
起司皱着眉头走入房间,他的目光看向与薇娅相邻的那面墙壁,果不其然的看到了可怖的景象。
“这样看的话,问题也许比想象的要简单。”
第八百四十七章 隔壁
第八百四十八章 崩溃的身体
隔壁墙壁上的东西是个人,或者说,曾经是个人。现在他的样子,更像是被贴在了墙壁上,整个人呈现大字,且只有一半。
这里的一半并不是说拦腰被斩断或从双眼中间一劈为二,而是这具被融合进墙壁的人的身体,只剩下了从鼻尖到耳根的部分在墙外,躯体则只剩下肚皮和部分肋骨,至于他的后脑,脊椎以及那部分身体的下落,想来就是起司他们看到的血符咒的来源。
这便是邪神的做法,这便是血肉高塔的邪术,只要有鲜活的血肉,祂就可以展现可怖的奇迹。
“他本来应该还活着。”剑七皱着眉头,在他们之前进入薇娅研究室的时候,那个符咒中的血液还在正常的流淌。
也就是说,那时墙壁这边的人很可能还活着,甚至还有意识。可他什么都做不了,也无法呼救,直到弗雷泽和那些法师不知怎么触发了传送门,这可怜的祭品才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他被融合进墙壁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只不过前不久才咽气。”起司很清楚邪神的法术有多么无可挽回,当这个的身体与墙壁化为一体时,便已经没救了。
非要说的话,传送门的展开应该还算是减少了他的痛苦。只是不知道死亡是否能仁慈的给予他平静,他的意识究竟会去往何处。
只有这种时候,起司才会想希望真的存在一个能保护死者灵魂的死神,哪怕祂真的身披黑袍手持镰刀也无所谓,至少这样就不必担心这个可怜人的意识遭到邪神的进一步蹂躏。
“他应该是这个研究室的所有者。房间里没有打斗的痕迹,而且他身上的衣服也符合身份。”
瘦子作为溺亡者,除了技能之外,对整个万法之中的许多情报也是烂熟于心的,其中便包括了各个学派各个学系下服装和徽记所代表的意涵,只需看一眼,他就能准确知道这个人的出身和位置。
可不要小看了这个本领,对于派系林立的法师之城来说,有这样的本领便足以让许多事情事半功倍,毕竟许多学派的研究所总共也没多少人,能认出研究所基本就可以找到对方。
“那就请你等这里的法师们苏醒后询问一下这位的身份吧。看看他认识的人里谁有可能做到这件事。”起司靠在墙上说道。
这不符合他的性格,按理来说现在的灰袍应该要亲自上前查看尸体,然后再抽空向罗素他们索要受害者的身份信息才对。剑七和罗素都意识到了这里面的不对劲,不过瘦子他们并不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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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样?”寻剑者走上前来,隐蔽的向灰袍询问道。后者面色如常,但长袍下的左臂却不住的颤抖,关闭邪神传送门所带来的影响比他想的还要大。
“脑子还清醒,身体不太好。之前的魔力震比我想的要厉害,虽然怀内特女士把我唤醒,但影响没有那么快消退。我现在就像是跟梦游相反的状态,脑子醒着,但身体却仍在沉睡。问题不大,等我的身体休息好了,它可以自己解决。”起司笑着回答道,但声音却越来越虚弱。
剑七本能的觉得这件事不正常,起司之前也使用过在外人看来很可观的力量,但事后并未立刻展露出如此疲态。
但眼下不是时候,他看了眼正在仔细调查死者的溺亡者们和一副事不关己的怀内特女士,用不轻不重的声音说,“我带起司先生去休息一下,你们有结果了就来找我们。”
没有人阻止他们离开,因为万法之城本来也就这么大,瘦子并不担心这些人会不翼而飞。再说此时在他心中,起司已经变的愈发的深不可测,这样的人没有逃跑的必要,而休息对于刚刚剧烈施法的法师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只有剑七这样的人才会对此感到担忧。
至于一言不发跟着离开的怀内特女士,他已经将其与起司放到了一个范围内。不然也无法解释这位妖精研究所的所长为何会在此时此刻造访这间偏僻的研究所,尤其是在这个塑能学派处于风口浪尖的时候。
“他怎么样?”走廊中,怀内特夫人也开始意识到灰袍的异状,开口询问道。
“不是很好,我没见过他这样。也许是刚刚的所为太勉强了。我认为他需要休息和补充食物,您有什么其它建议吗?”剑七扶着灰袍,也没什么好主意。
女法师思索了片刻,从袖口里拿出一支水晶瓶,将它递给寻剑者,“喂他把这个喝了,这是蕴含魔力的花蜜,可以让法师快速补充精力。”
“心领了,但我现在不是魔力消耗的事情。如果有能够修复身体的灵药,倒是可以给我一试。”
起司对自己的状况还是有着判断的,他很清楚现在再补充魔力或精力都不会让身体有所好转。他的身体在接连的冲击下产生了自保式的反应,可这种反应过于激烈以至于它反而对自身造成了妨碍。
“抱歉,那样的灵药不是随手就能拿到的。可能生命学派会有,但我手里却不多见。”
这并非吝啬,作为通灵学派的法师,怀内特对自身肉体的依赖程度是很低的,这点从她可以暂时占据有过契约的学徒便能看出。在这种情况下,能够恢复精力的药剂显然比恢复肉体损伤的要更加重要。
“没关系,让我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它自然就会好。”起司此时的额头上已经出了一层密密的细汗,那种说不上来的不适感折磨着他。
剑七见状,当机立断,随手推开走廊旁边的一扇门,刚好这间研究室似乎是空置的,没有上锁,里面也因为常有人打扫还算干净。
“先在这里等一下吧,我去找找附近有没有什么合用的草药。”
寻剑者扶着起司坐到椅子里,转身想走。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抱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心态,将青符放到了起司的手边。
他想的是,既然青符能压制那诡异传送门里的东西,或许也能压制起司因为传送门所受到的伤害。
待剑七离开后,怀内特女士也静静站在房间一角,保护着起司的安全。房间里安静下来,只能听见灰袍沉重的呼吸声。
身体,很痛苦,扭曲不适。这感觉在学徒时有过,似乎更早以前也有过,只是想不起来究竟是在什么时候。无法缓解,度日如年,恨不得让自己失去意识。如果有什么能减轻这痛苦,一点点就好。
仿佛是听到了起司心中的痛呼,搭在他手边的青符剑,还就真的从剑柄上长出了一根嫩芽,缠绕住了灰袍的手腕。
第八百四十八章 崩溃的身体
第八百四十九章 因缘际会
魔力是什么?它是一种能量,存在于自然与人体,动物与非生物之间。但魔力并非来自于这些物质,它是独立的,如果说世界是一张油画,那魔力就是画布中的某种纤维,你说它是画的一部分,这没错,你说它不是画的一部分,这也没错。
如此说来,经历过一次魔力空洞的起司就像是画布边缘磨损开裂的部分,虽然画布上厚重的颜料依然维持着画面的清晰与稳定,但内部的崩溃是不可能简单修复的。画布的损坏也会让其上的画面不可避免的发生各种难以预料的问题。
起司现在所经历的就是这种无可依循的后遗症中的一个,只是大部分法师,应该说九成九的法师都会在魔力空洞发生的时候死亡,所以关于魔力空洞的后遗症,从未有人有过记载。
再加上起司的异状是在使用过禁忌之力后产生的,饶是博学如灰袍,此时也只能默默忍受痛苦,想不出它的具体来源。
可该说是巧合吗?还是该说是早有因果呢?当时无聊之下与剑七学习的练气之法让起司体内有了微薄的气,那些气在后来救治自己学徒时起到了关键的作用但也随之消耗殆尽。
不过气的通路已经打开,种子已经埋下,此时缠绕在灰袍手腕上的青符嫩枝引导着那稀薄到几乎不存的气,在已有的道路上用心的方式流转起来。
这一切的发生极为隐秘,没有异象没有光芒,甚至连起司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只是觉得身上的痛苦在非常缓慢的减轻,但无从判断这究竟是自己对痛苦感到了习惯从而产生了错觉,还是那病痛真的在消退。
他能做的,只有让自己的身体尽量放松,一次次的深呼吸,交给身体来处理这一切。然后他的意识便渐渐沉默了下去,陷入了温暖的睡眠之中,环绕在他手腕上的嫩枝也枯萎消散,变作一小截微不可查的黑色碎渣落到地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青符是一把活人剑,它的造型和它的本性实际上并不匹配,剑的形状让人往往只关注到它镇邪的那个方面,却忽略了青符用以镇邪的不是棒喝和武力,而是一种以生机缓慢转化的张力。
它所能做的,就是将快要被拉伸到极限即将被扯断的布匹上加入一些细微的针脚,让它可以再延续一段时间,即使终将破裂也不至于碎成点点再无法使用的碎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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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对于生物来说,这一点的喘息就给了他们适应的可能,那可能里所结出的果实会有这让人意想不到的滋味。
当剑七拿着几株可能有用的草药回来时,起司的呼吸已经很平稳了。寻剑者略微皱起眉头,起司刚才的状况可不像是能睡着的样子。不过当他拾起青符,宝剑莫名的沉重感令他意识到了其中的隐情。
又一种记载之外的能力,这柄神奇的木剑可能远比剑门记载中还要玄妙,这不禁让寻剑者开始好奇究竟是何人才能制作出如此堪称法宝的灵物,或者说其实没人制作出了青符,而是这柄剑自然而然的从某棵树上生长了出来也说不定。天地之间自有玄妙,可以抑制阴阳的失衡。
某种意义上来说,起司的出现未尝不是这种玄妙的显化,正因邪神对这个世界的威胁越来越大,才会出现灰袍这般专与邪神作对的施法者。
经过起司的践行与传播,想必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那些看似原始信仰的崇拜背后所隐藏的可怖存在究竟有着什么样的真容。这不见得能抑制邪神力量在这个世界的影响,但一定总好过对此一无所知。
尝试挣扎总好过不去挣扎,哪怕挣扎失败,也总算是有过经历,在沉默中消亡才是真的不可接受。
“有个问题我刚才就想问了。不过情况接连不断发生变化总没找到时机。”怀内特女士突然看着剑七说道,
“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别跟我说是要拜访朋友,这几天里的事情我虽说不算完全知晓,至少也有所耳闻,为什么总是你们?你们到底在寻找着什么,还是说,你们在破坏着什么?”
剑七眨眨眼,他没想到对方会向他提出这个问题,而很快他就发现,此时这个当口对于怀内特来说简直妙绝。
毕竟起司沉睡在旁,剑七无法回避,而现下的处境又无人会知道在这间空房间里正在发生的事情,也就不大可能打断。再加上寻剑者的体力与精力也产生了损耗,现下正是意识松动的时候。
“呃,能否等起司醒来后由他回答您的问题呢?在下一来所知不如起司透彻,二来所言不如起司清楚,虽然您问了在下,可我的回答却不一定能对上问题。”
“没关系,我就想听你说。灰袍知道很多,不,他知道的太多了。过多的信息交织会让人产生顾虑,有必要的和没必要的,总之不会坦诚。我明白这种不坦诚里有善意,可作为你们在这里的保证人,至少是唯一一个提供给他正式职位的人,我想我还是应该原原本本的了解你们的行动目的何在。不是吗?”
剑七揉了揉脑袋,他现在开始悔恨自己为什么不在采草药之外顺便去更远的地方看看。他会如此头疼,是因为怀内特夫人说的没错,于情于理,她有知情权,因此剑七不好搪塞她,至于撒谎,那确非寻剑者擅长的领域,和工于逻辑思考的法师们比拼话术实在不智。
那么,要如实相告吗?
“老实说,我也不是很清楚起司在追寻着什么。起初我们到此的目的很简单,但慢慢开始变的复杂,就像掉进了一个流沙漏斗里一样让人泥足深陷。不过我和起司都认为这是有必要的,因为从刚才的情景来看,哪怕此地号称万法,也会有邪法不该存于世间,因而这追查确有意义。”
剑七说到这里咽了口口水,靠着墙壁放松下来,
“您说我们到此不是为了寻访薇娅女士,这不对,薇娅女士在我们所追查的脉络中占据着关键的位置,甚至可以说一切都因她而起。其中细节在下不便多说,简而言之,目前我们知道了一个名为无言者的人,不知道他是男是女,是否为术士,但清楚的是这个无言者与近日城中多起凶杀有关,牵扯到多股势力。通过探查我们得知,这无言者极有可能就在塑能学派之中,且与薇娅女士有着微妙的关联。因此才有了现下这一遭种种。”
怀内特女士听了剑七这段叙述,眨了眨眼,然后慢慢问道,“这件事,除了你们两个之外,还有谁知道?你们还对谁说过这个名字?”
第八百四十九章 因缘际会
第八百五十章 原本的目的
世界不是一张蜘蛛网,我的意思是,尽管蛛网的比喻用在世界上有其恰当的部分,比如每根丝线与其它丝线长久且复杂紧密的关联,比如在看似重复的网状结构中其实埋藏着种类不同的丝线与机关,但世界不是蜘蛛网,或者说蜘蛛网只能作为世界这个喻体的一个侧写,就和其它试图将包含一切的世界进行比喻的例子一样。
蛛网的比喻总是带有一种总览性,好像有一只蜘蛛在这张网的中央或某个角落,手里握着所有组成这张网的丝线,它无所不知。
或许确实有那么一只蜘蛛,毕竟命运在神话中总被描述成丝线,而蜘蛛无疑是人们熟知的动物中最会编制的一种。
但我真正要说的是,蜘蛛与蛛网的形象代表着一种常见的思维形式,即信息的分层结构,居于网中的蜘蛛知晓网上的所有事情,它无所不知。
人们也总是认为一个小地区的管理者对地面上的事物也如此了解,然后更大范围内的管理者亦然,最终整个区域的管理者在这片区域内有着如神一般的全知或接近全知的能力。这是不正确的,至少是不准确的。
信息与认知从来不是网和蜘蛛的关系,信息的存在依赖于人的认知,没有认识者也就没有被认知的对象。而假设一个知晓某一范围内所有信息的存在,某种意义上也就代表着将所有信息的发生和更迭都与他进行联系。这个对象就成了百事通或万灵药,他是可以满足所有愿望的许愿机。
这样的想法并不完全错,许多地方的人确实具有类似的能力,他们有意的收集情报,将其作为自己生存的资本与力量。但更多的时候,世界是一个内涵无数切割面的晶体球,从任意角度看过去,所能获得的信息都不相同。
这意味着,哪怕是身居高位的人,也不见得全知,位于蛛网末端的人,也不见得无知。只不过是他们所知道的角度和内容不同,换言之,当万法之城变成了那张蛛网,古老者们也不见得是居于其中的蜘蛛,他们的视线看不到整个城市,这里有许多双眼睛。
“你知道无言者?”
剑七在见到怀内特的反应后下意识的动作是有所防备,在这个时候知晓无言者的人,不是受害者就是他的同伙。而眼前的女法师不论是身份地位还是行事风格上都无法让人感到安全。
这也正常,通灵学派的法师大抵如此,比起其他派系的法师,他们的行动与施法都更加神秘和难以捉摸。
妖精研究所的所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从袖口里甩出几只背上带着符号的天牛,那些昆虫像是刚刚从冬眠中苏醒了一样,自觉的分散开来,爬到房间的角落中去了。
这显然也是和起司常用的粉笔画符类似的隔音法术,只是不知道女法师隔音的意思是要杀人灭口,还是说些重要的话。
“无言者是个忌讳,只在极少的法师之间流传,知晓这个名字的人都守口如瓶,有些干脆将它从自己的脑子里抹去以防万一。我也这么做了,我把这些记忆存在一个除我之外没人可以碰触的地方。”
怀内特女士向后坐下,一个若有若无的鬼魅推着椅子准确的接住,女士优雅的坐进椅子里,看来应该不会动手。
笔趣阁
“对于施法者来说,语言是重要的媒介,我相信你在他身边应该很清楚这件事。对我们来说,语言是力量,是可以招来魔法的手段,甚至很多时候它就是魔法的一部分。基于此,你认为无言者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一个双关语,因为无言,所以身怀魔法的人不能使用自己的法术;因为无言,所以身怀魔法的人不可展示自己的法术。当然,它还有第三种解读,取消语言,所有的语言都是魔法,唯有法师才是在使用真正的语言。你认为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呢?”
如果是以前的剑七,可能无法理解这三者之间的不同,但现在的剑七已从起司那里学到了一些东西,比如同一个名词在不同语言脉络中的不同含义,
“不论哪个听上去都有些危险。那么这个人是这座城市的敌人?因为好像怎么想,他的理念都与现下万法之城的理念不符。”
“这,我就不知道了。无言者的事情在这座城市里从未被广而告之,我会知道还是因为无意中处理过后续事宜。但可以确定的是,这次他的卷土重来绝不是为庆典添砖加瓦的,而从他以前的所作所为来看,不论无言者究竟是谁,他都是个合格的万法之城法师,准备充分,条理清晰。所以,十分危险。”
“嗯,说到危险。这个屋子里的人似乎都可以称得上这个形容。”恶魔化身的蜥蜴在空中发出随意的调侃,威道并不在乎什么无言者,他只是出于取乐才帮助起司到现在。哦,还因为灰袍怀里的那本恶魔之书,那能将他遣送回无底深渊的书籍,他一定要将其摧毁。
“这话恶魔倒是没说错。我找到起司先生的时候,他被保护的很好。你不是法师,所以没有晕倒,这不奇怪,但你之后的所为就很有趣了。所以,你可以代替那边正在睡觉的人告诉我你们原本找我来的目的吗?”怀内特夫人抱着双臂,眼睛埋进了黑暗里,轻声问道。
剑七稍作权衡,还是将他们到此寻找薇娅,但转而发现其研究室内的血符以及最开始对血符的种种猜测和盘托出,这本来也是要告诉前来帮忙的怀内特夫人的,如此并无不妥。
只不过,原本的猜想已经被打破,构成血符的不是薇娅,甚至组成它的都不是魔法,而是邪神的力量,自然也谈不上通过通灵法术来寻找根源。
“原来是这样。也就是说,那只小鸟还是没有踪迹对吗?她的研究室变成了不可接触界的传送点,本人却消失无踪。如果凶手能谋害隔壁的法师,便没有理由放过她。因此,这件事有两种可能,一,那个小丫头就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她接受了邪神的蛊惑造成了这一切,而她自己也许早就疯掉或被那符咒吞噬了。二,凶手另有其人,这样的话,这位名为薇娅的法师现在要么被抓,要么逃跑了。当然也可能死了,不过尸体被带走。嗯,有趣。”
怀内特夫人伸出手,她手上的指甲散发着异样的光彩,“也许我们可以做个小游戏,猜猜这只小鸟现在的情况。”
第八百五十章 原本的目的
第八百五十一章 降临
寻人魔法算是占卜魔法类型中的一个分支,这是因为本质上通过魔法来寻找指定的人或物和占卜一件事的吉凶没有差别。
因此同样的,寻人魔法的结果也会根据占卜者的流派,能力以及事前所掌握的信息而有巨大的区别。
例如像阿塔那样想要找到自己不知在何地,也不知长相,甚至不知道大概年纪的双亲,那起司的占卜法术是无法得出结果的,就算强行追问答案可能得到的也只是似是而非的泛泛之说或干脆答非所问。
即便是这样,灰袍的占卜水平也已经算靠谱的了。
不过靠谱也分跟谁比,方言天下,普天之下凡是声称自己可以占卜寻物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多数并不具有真正的法力,哪怕能够借助某些具有魔力的存在偶尔的施舍展现类似法术的东西,其结果也是以无法解读与晦涩不明居多。
所以一个真正懂得占卜法术,并能够有魔力施展的法师,就已经担得上靠谱的评价,只是这份靠谱,仅仅是指在施法原理与能力上他们不是在胡说八道,至于那得出的结果与解读的结论是否真的应验,便不再好细说了。
占卜法术并不是起司的强项,但确实是万法之城通灵学派法师中的必修科目,因为占卜这种古老的仪式本身就是在向冥冥不可知之物寻求肉眼不可见的答案,有求有应便为通,求之有得便为灵。
甚至可以说通灵学派最早的初衷就是专精于占卜的学派,而后来延伸出的种种分支则可以视为是不同流派的占卜。
每一位资历深厚的通灵法师,都可以兼任占卜师的职能,如果他们愿意,仅靠着这门手艺便足矣在世俗的国家中获得大量的财富和极高的地位,毕竟人总在探求着未知。
“你见过她,对吗?”怀内特夫人的声音轻柔而优雅,但剑七的眼睛里只剩下她的手指,准确的说,是那片黑色的指甲,那漆黑一片的指甲里似乎慢慢出现点点光芒,像是夜空中的星星,在落日的余晖中逐渐显露出它们的面容。
这是催眠的引导,用来让剑七的精神全都聚集在对薇娅的回忆中,再以这份回忆作为寻人的材料。和那些需要血液,头发或相关物品至少也要有画像来作为媒介的占卜相比,单靠记忆就能进行占卜,这手段已经堪称神技。
“是的,在下与她确有同行之缘。”剑七的声音有些木讷,其实以他的定力和心性,不会那么容易就被带进迷茫之中,但他相信怀内特夫人,或者说他相信相信怀内特夫人的起司,所以暂时的卸下了心防,放松了精神,接受对方的引导。
随着这份引导的加深,对薇娅的回忆逐渐浮现,并慢慢开始清晰。
“梦境之主,头生鹿角的先知,大橡树的枝丫,落叶中的精灵,无所求的吹笛人,请您通过那连接着我们所有人的梦之网,将这个人的位置告知于我。”
怀内特夫人所用的咒语自然不是日常通用语,但其大意确实如此,可见这位妖精研究所的所长所施展的占卜魔法,其根源便是作为妖精之主的翠王。
而作为世上最强大的梦行者与德鲁伊之一的翠王,确实可以通过联通梦境来找到自己想要的目标,甚至不需要那个目标睡着,因为人本就不曾完全清醒。
怀内特的双目睁大,瞳孔上翻,手指僵硬的前伸抵住剑七的额头。她的眼睛里散发出蓝色魔法灵光,这灵光在某个瞬间忽然转化为翠绿的充满生机的绿色,照亮了整个房间,好像这里变成了林间的小屋一般。
剑七的双目紧闭,起司仍未清醒,散发着绿色光芒,口鼻中吐出淡淡烟气的怀内特夫人慢慢活动了一下身体,站了起来。那举止和神态完全不像是人类,倒像是某种偶蹄类动物,微微弯曲着膝盖,腰部也向前倾斜,甚至还摸了摸不存在的犄角。
“所以,这就是那座法师之城。难怪我最近看不到凯拉斯的梦了,这里是…哦,有趣。这里看来有不少妖精,而且还是怀内特不知道的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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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女法师自言自语的时候,绿色的光芒中开始出现黄色的杂乱光芒,这些光芒由砖缝中的沙尘而来,慢慢聚合成模糊的人形,贴在墙壁上。
“陛下大驾光临,让我和我的族人不胜荣幸。”从声音来判断,说话的人应该就是起司他们之前在生命学派地下遇到的古老者。
“你和你的族人,哦,太阳家族的后裔,这里是你们的城市?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才该向你们致意。毕竟橡树并不生长在黄沙之中。”
“黄沙随风飘荡,陛下。我的家族在第三王朝结束后分崩离析,有的依然在世俗中苟延残喘,有的干脆抛弃了往日的荣光。只有我们相信,王朝会重新归来,以另一种方式。沉睡的祖先也终将醒来,以另一种方式。”
古老者虽然一口一个陛下,不过语气中并无谦逊之感,甚至隐隐和翠王平起平坐。
“那是件好事。生死并非永隔,在归宿之沙填满海中的漏斗时,世界将颠倒重来。太阳家族很清楚这一点,我也对此感到敬佩。不过过分的外交辞令还请省略,我现在的出现并非拜访,只是应邀而来解决一些事务,了结后便会回归橡树。”
“不知陛下所要了结的事务为何?如果我能帮上忙,也许对我们双方都会有所帮助。”
“无妨。只是找个人而已,一个女孩,这具身体的主人希望我能高速她那女孩的下落。这应该不会触及到太阳家族的利益。”
“确实不会。但恕我冒昧,陛下,此地并非妖精的领地,也不是德鲁伊的林地,此次之后,希望您再造访万法之城时能够通过更加正式的渠道。”
“好的,我会记住的。”在得到翠王的承诺后,沙子组成的古老者行了一礼便消失不见了。
“这算是警告吗?哎呀,看来我在这里不是受欢迎的客人。”他有些尴尬的挠了挠脸颊,原本的兴致随之消失。
“也罢,那就这样好了。相信凯拉斯能照顾好她。况且击敌剑已经几近苏醒,那第三个名字应该也快要发光了。”
第八百五十一章 降临
第八百五十二章 占卜的结果
翠王的降临,古老者的迎接,这些事情说起来发生了一段时间,可实际上在现实世界中它们所造成的影响小的近乎可以被忽略。
这主要是因为翠王的所具有的梦行者身份让他永远身处于现实与梦境的边界,进而导致他周围的世界并不完全属于真实。
举例来说,即便真正的翠王出现在人口稠密的街道上,路上的人也不会多看他一眼,因为在他们眼中,夹杂在两个世界边界的翠王就如同一道一闪而过的异光般恍惚,根本无法被认知,能够对他做出反应的,只有极少数人。
而哪怕是这极少数人,也需要经由某种契机才能完成对梦行者的认识,比如偶然间对上的视线或早已布置好的法阵。
起司却具有感应到翠王的能力,但他此时陷入沉睡,妖精王又不曾入他的梦,故而刚才发生的事情就连灰袍也无从知晓。那么有人会说,既这些人全都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又何必说呢?因为不能观测就认定其不存在,这确实是一种可以被认可的态度。
只是从另一层面上讲,不论发生的事情是否被观测,只要它确实的发生了,它就迟早会造成影响。
“嗯,有结果了。”
怀内特夫人收回手指,一点没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任何不适或发生过移动。其实这也是她频繁使用附身术的结果,在将意识短暂附加在其他人的身体上时,自己的身体也逐渐变的适应了意识的出入,轮到自己被附身时便不会有太大的反应或感觉。
对于一些法师来说,这可能是不能接受的,因为这意味着自己的身体极有可能在不知什么时候遭受他人的控制,但精于通灵的法师们或许不会这么认为,这样的体质反而有利于他们使用相关的法术也说不定。
剑七抬起眼皮,刚刚发生的事情寻剑者也毫无察觉,他全然在怀内特的法术指引下回想着有关薇娅的事情,直到对方说出这句话才重新开始思考。
“她在何处?”
说到底,起司他们到了万法之后有一半的麻烦都是因为和薇娅一起入城才引上身的。若是当初他们没有接受薇娅的邀请,而是走陆路进城,也许这座城市便不会向他们展露出獠牙,安安稳稳的等到典礼开始然后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离去便是。
这样的想法自然是谁都有过,不过剑七如今的心性已不会因此而迁怒薇娅,相反,如果仅仅是因为被怀疑和她有往来便被如此对待,那女法师自己将遭遇什么,便是个难以回答又不好回答的问题。
“我询问的对象没有直接给出回答,他告诉我,知晓薇娅下落的人,就在这里,就在这间研究所中。”怀内特夫人对结果倒并不感到意外,不如说,这样的结果已经在相同类型的占卜里无限接近于明示了。
比起什么暗语谜题,翠王直接了当的表明这里就有人知道此时薇娅的下落,那么找到那个人,问出来便是。
能隐隐听出来,怀内特夫人对自己的占卜结果很是满意,翠王的回应比她想象的还要好,这意味着如果以后需要再进行什么占卜,翠王会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这也算是通灵学派的法师颇为重视的一件事,即占卜的答案来自何人或何方。
要知道,能提供准确预言的对象其实比人们想象的要多,但这不意味着准确的占卜就是好的占卜,许多神话故事中都提到预言的不可更改性,甚至预言本身还会促成其所说的未来产生,这样的预言往往并不会带来实质性的改变。
也就是说,预言系法术所需要的询问对象必须要介于了解未来和有能力给出改变未来的建议之间,哪怕它给出的回应似是而非,但只要照做便可以在最后回头意识到当初选择的细小改变带来了末尾的巨大差异,那这便是会让人信任的预言对象。
只不过,这样的预言也往往会让预言者自身不受人信赖,因为这类预言在最后揭示乃至揭示之后,预言中人也很可能不会意识到自己的经历因为预言发生了改变。这便是预言的悖论,然仅以功效而论,这总归是更好的选择。
“这里有人知晓薇姑娘的下落?嗯,在下大概有了些猜测。”
剑七稍一思量便想到了占卜中提到的人会是谁,如果说此时这座研究所里谁和薇娅关系最紧密,最有可能知道她在哪里,那自然是她的老师弗雷泽。
可他转念一想,发现这里面似乎有不对的事情。若弗雷泽知道薇娅的下落,他怎还会气势汹汹的跑到研究室里来,又鲁莽的打开了通往不可接触界的传送门呢?莫非,不是他?还是说,这人其实是在演戏,他知道薇娅在哪还要装出一副不知道的样子,可这又为何呢?
“我大概知道你猜到的人是谁。老实说,我对这位同僚知道的不多,他似乎在当年的研究褪色后便一蹶不振,之后也没听说他在行政或教授上有什么成就。哪怕是学派代表会议也鲜少参加,对这个人,我能提供的消息并不多。”
怀内特能成为妖精研究所的所长,在万法之城的法师中也是顶尖的存在,思维细腻精准,要从之前场景有限的人物中猜到剑七的想法并不困难。
“不能再占卜一次吗?看看这个人是否就是结果中的人。”
“不可。占卜之事一日不能再三,而我这次询问的人格外强大,今天我已经不能再对任何事进行占卜。况且就一事深挖是占卜中的大忌,这我难以做到。”
“她说的是真的。同一件事卜三次便不会再有任何有意义的结果,而且这三次占卜还需在不同时刻由不同人来进行。冥冥之事,无法强求。”起司的声音还带着睡醒时的沙哑和懒散,他其实没睡多久,也就半个小时不到。可是这声音中的精神已比之前强上不少。
“你都听见了?”
“没有,只听到了最后一句,方便的话,把刚才我睡着时的事讲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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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五十二章 占卜的结果
第八百五十三章 解读
听完了剑七的复述和怀内特女士的补充,起司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威道化身的蜥蜴落到他肩膀上,这个恶魔也只见到了两人所叙述的情况,对期间的插曲浑然不知。
不过相较自从魔力震荡后便再也没有消息的波菲丝,威道的表现已经不错了,黑蛇的意识是通过某种微妙的渠道附身到自己产下的无意识子嗣中的,现在看来其渠道本身很可能也是一种只能在母体与子嗣之间展开的魔法,因而才会被魔力震荡截断。
只是不知这种截断会持续多久,亦或是根本无法修复。
“有一个知道薇娅下落的人在这里。你觉得他是弗雷泽?”灰袍看向剑七,略微回忆了一下那名法师自出现以来的言行。
“如果是这样,这个法师就可能是在我们破开了薇娅研究室门上的法阵后收到了消息,紧张的赶来查看。并且在我们面前表现出一副不知情和关心的样子。嗯,这确实有可能。如果这样的话,他赶来的前提就可能是为了防止展开传送门的符咒被破坏。可这里面就有一个问题。”
起司略微皱着眉头,这是他在思考时的面部习惯,在这种状态中他的问题往往会由自己来解答,说出来只是为了理顺思路。
“符咒只是整个传送门系统的一部分,虽然它是门的展开部分,但如果在开门前位于对面研究室中的祭品被破坏或取下,传送门一样会被瓦解。血肉高塔的邪术对肉体的贪婪超出我们的想象,依据不完整的肉体是绝无法打开通往祂神域的大门的。可之前我们进入隔壁房间时,那里除了简单的门锁,没有任何防御。”
“这不合理。既然对方在薇娅的研究室门前设置了阻碍,说明他一定有能力在隔壁也设置一个相当至少不会太差的防御法阵。”
怀内特女士抓住了起司思考的重点,很自然的加入到了起司的自言自语中去。这也让灰袍的讨论从一个人扩展成了多人的思路交锋。
“也许是时间上不允许?或布置法阵的材料不够了?”剑七手指摩擦着下巴,根据自己能想到的可能做出猜测。
“不,薇娅研究室上的法阵之复杂需要花费的时间绝不会太短,如果对方真的赶时间,完全可以制作两个在复杂度上稍微逊色的法阵分别放在两个房间的门上。而不是将所有精力全都投注到一边。这种设计就好像是猜到了薇娅一定会有访客而故意设下拖延时间的一样。”起司否认了寻剑者的猜测。
“嗯,在故乡的兵法之中,有一条叫实以虚之,虚以实之,本质是描述在战争之中要让对手保持迟疑,不能正面摆出自己的所有底牌。但具体到实践的层面,也有一些极端的兵法家会利用对手的猜疑,故意露出空门让对方误判成陷阱,进而达到牵制或诱导对手行动的目的。你说这有没有可能?”
剑七继续说道,虚实之道不仅用于战争,或者说战争不仅限于两军对垒,人的生活场景中凡是有对立冲突的时候都可以成为这些兵法思想施展的舞台。只是有没有必要这么做。
“倒也不排除这种可能。事实上我确实被薇娅门上的法阵所吸引,完全忘记了当一个房间出现异常时,询问它周围的邻居才是最快捷和方便的方法。这招对法师可能会尤其有效,我们没办法对这种挑衅一样的法阵视而不见。如果这样想来,那对方就是料定哪怕我解开薇娅的房间,也无法猜出符咒的用途。”
起司点了点头,因为现实确实如此。在发现研究室中的血符咒后他没有能成功破解,也未将其破坏,这使得后面传送门的展开顺理成章。
“一个思维陷阱?如果是这样,那你们要对付的人比单纯在法术造诣上高超还要难缠。”怀内特女士轻声说道。
“先别着急,也许只是我们想多了对方的用意。我们并不了解作为祭品被悬挂于墙上的人平时的交际范围,也许他就是那种不会有访客的类型,这样的话,对方只提防拜访薇娅的人也可以说得通。血肉高塔的祭司不会草草向邪神献上祭品,他们扭曲的神明对收纳的血肉有着苛刻而偏执的需求。”
起司说到血肉高塔祭司们的行径时露出明显的厌恶表情,那些将人当成牲畜般挑选,根据性别,年龄,经历,职业乃至性格来区分的邪神祭祀和他们的神一样令人作呕。
“单这就意味着你口中的邪神祭司潜入万法之城,调查了至少一名有使用单独研究室资格的法师的个人状况,还将他杀死并制成了通往邪神神域的传送门。这就意味着,这不是一场简单的仇杀或是临时暴力行为。而是一场经过周密调查和筹划所精心设计的谋杀,在万法之城里对法师的谋杀。这就意味着…”
“这就意味着这座城里有邪神的祭司,而那个祭司可以长时间潜伏在这座城市里。从时间来看,哪怕是最早入城的观礼者也做不到这一点,所以那个凶手具有双重身份,一个信仰血肉高塔并成为其祭司的万法之城法师,我很好奇这个家伙的心路历程。不过,既然这里有人侍奉镜子,那侍奉一堆烂肉似乎也说得过去。”
起司打断了怀内特女士的话,这种耻辱般的存在由对方这样充满对这座城市荣誉感的法师来说出口无疑是种折磨,还是灰袍这样的外来者说起来比较合适。
“万法之城可以容纳所有学派的法术,但唯有邪神和其信奉者不可入内。这是我们曾经经历过的一切所换来的经验。那些东西带来的没有知识和思考,只有混乱和疯狂。”
怀内特的表情异常严肃,她所说的经验,应该就是当时让整个万法几近破碎的黑暗时期。显然那个时期的禁忌之学不仅仅是恶魔或人体融合。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我们得到的这则预言看似很精确,但问题是,这个所谓的知情者自己是否清楚这一点。举例来说,弗雷泽法师,他是薇娅的老师,肯定对自己学生的活动范围有一个大概的了解,或许他知道的这些地方里有一个就是现在薇娅的所在,而恐怕他自己都不见得确定是哪一个,否则也不必来。”起司说着站起身。
“这样想来的话,我们的时间并不充裕。在预言已经成立的当下,那个知情者随时可能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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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五十三章 解读
第八百五十四章 分工
“既然时间紧迫,你还在等什么?”有些令人意外的是,这句话并非出自剑七之口,而是怀内特夫人说的。这也导致另外两人有些迷惑的看向她。
“我接纳了你作为妖精研究所的一员,给予了职位,为你争取了进入图书馆的权利。你不会认为现在这件事我说一句别把我牵扯进来就能撇清关系吧?再说,没有法师能拒绝解开秘密的面纱,既然我居住的城市可以藏着一支名为溺亡者的队伍,那我自然不介意再多了解她一些。这里毕竟是我的家。”
“您说的没错,是我把事情想简单了。”
起司尴尬的摸摸脖子,他确实过于看重万法之城的居民作为施法者的那一面,认为他们都是为了自己的研究什么都不顾的那种人。
但这显然并不正确,因为法师也是人,部族中的萨满不会抛弃他的部族,许多施法者被排挤到村庄周围的林地中生活也不愿背井离乡,是他们不能吗?恐怕不全是如此。
罗素就是这样的例子,这个密探已经做了太多他职责之外的事,很难将他的全部动机都归因于对他人认可的渴望。
“那么你现在就该严密的思考起来。从你刚才的话来看,你似乎之前具有许多对抗邪神的经验,那么眼下,我们该怎么行动呢?起司教员?”
老实说,起司自大从灰塔出师之后就一直处于一种微妙的孤立状态,在苍狮,他是高高在上的鼠人庇护者,龙脊山外的来客,哪怕是女巫们在造访溪谷城前也要先让渡鸦向起司之塔递送信件,然后才能入境。
这种状态并不曾让灰袍感到愉悦,相反,他只能感受到压力,所有他面对的人都对他谦逊,而在谦逊之下是要求他履行自己作为苍狮的第一法师必须要承担的各种责任。如今到了万法,他不必再是那个第一法师,教员这个称呼在他听来只觉得亲切。
“是,眼下我们最好分头行动。威道,你去守住研究所的正门,这里背靠山墙,若无暗道就只能从大门进出。如果有人想要离开,让我知道。”
蜥蜴打了个响鼻,口鼻处喷出些许火苗,“您的意愿法师大人,我会做好一个石像鬼应该做的工作的。”
恶魔口中的石像鬼,是被雕刻在教堂或其他重要建筑周围或屋檐上的恶鬼形象,在施法者数量繁多的年代,这些魔法雕像会在夜晚苏醒,成为建筑的守护人,阻止小偷或盗贼进入。
而如今的石像鬼雕像则大都只起到装饰目的,作为一种建筑传统或象征被保留下来。因此威道的意思是,起司让他去看守大门,就像是让石像鬼去看守教堂一般,虽然听上去颇有几分抱怨的意思,不过恶魔的言行有的时候和猫妖精很像,刻薄只是他们说话的一种习惯。
起司瞥了恶魔一眼,后者人性化的耸了耸肩,于是灰袍不再理他,转而看向剑七,“七,我需要你在研究所里行走,按照常理,现在整个研究所除了我们几个和罗素他们不该有清醒的人。你的感知过人,如果遇到先不要接触,远远观望,然后将这个捏碎,我便会过去。”
剑七接过起司手里的瓷片,瓷片上有一个不知意义的符号,想来就是魔法依身的符文,“是,我知晓了。此事交给我便是。”
寻剑者不像恶魔,威道的身上哪怕掩饰的再好,都可能会被人闻到那股淡淡的硫磺气味。可剑七对于施法者而言就像是无色无味的水,他所修习的气不被魔法所感知,不能在魔力视野中被探查,因而如果对方是个法师,那剑七凭着身手和五感是极有可能不被发现的。
在分配了这两人的工作后,起司看向怀内特夫人,
“女士,有劳你和我一起,去见见弗雷泽先生。虽然他可能并不是我们要找的人,但现阶段单靠推理不能排除掉他的嫌疑,至少我得确认他和血肉高塔没有联系才行。在那之后,也许还要您来帮忙。”
这话起司没有说透,不过女法师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眼下不管是弗雷泽还是其他法师都仍然处于昏迷中,正是梦行者大显神威的好时机,而怀内特虽然不是专以梦行者作为自己的施法方向,可依然在此道上颇有造诣,此时足可以发挥作用。
只不过,不论是什么流派的梦行者,想要进入一个人的梦境窃取他的记忆或询问他的心智都是极为耗时耗力的,因此这只可作为最后确认的手段,不能依靠梦境来进行筛选。
分配好了任务,三人一蜥蜴离开房间后便分头行动。剑七这次留了个心眼,在进入研究所之前就从外面看好了建筑的整体样式,而这种公用的研究设施内一般也不会有空间扩展类的魔法,生命学派是因为要保证区域内的园林面积才不得已而为之。
实际上用法术扩展建筑对于施法者来说也多少有些欠缺方便,有时难免会产生各种问题。至少塑能学派中的建筑大体都保持了正常的内部空间,这让寻剑者接下来的行动少了很多阻碍。
事有轻重,路有远近,随着起司几人分成三路,我们主要还是讲灰袍这边的事情。起司和怀内特很快就来到了之前转移施法者的休息室,这间休息室相对靠外,当时处理异界传送门时时间紧迫,也只能暂且将他们安放到这里。
房间的门扉关闭,不过并没有锁。在起司推开后他先是低头观察了一下门底的痕迹。
“我想这里的门还没老旧到开一次就会留下一条新鲜痕迹的地步。”怀内特夫人看出了起司是在检查在此期间这扇房门有无被打开的痕迹。
“血肉高塔的祭司身上往往会凝结厚重的血气,那股气味在他们行走的时候不会聚集,但只要在比如门前之类的位置稍一停顿,就容易留下痕迹。”
思路客
“你认为那个祭司还敢冒险来这里?”
“他们的目标有可能是弗雷泽,趁着这个空档进行暗杀的后续也并非全无可能。不过现在看来,弗雷泽先生还安然无恙。”
“是啊,这里的人都安然无恙。因为中间并没有人进来过。”怀内特女士说着,朝空中一招手,一只蝴蝶状的半透明生物便出现在她手中。
“影蝶?你是什么时候?”
“那个大个子说去搬人的时候,我就让它跟着过来了。放心吧,这里的事,我都看着呢。”
第八百五十四章 分工
第八百五十五章 残缺的标记
法师之间的配合多半如此,你不会清楚自己的同伴具体做了什么,甚至很多时候都不知道他或她都干了什么,但当你需要某些帮助或去完成某个额外项目的时候,他们总是能告诉你事情已经办妥。
当然这是在法师之间目标明确有着共同利害的时候,更多情况下,施法者之间花去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相互提防。不过这种情况倒也不仅存在于施法者之间就是了,一个团队能否同心永远是起到决定性因素的指标,只不过同心也有许多种就是了。
“既然如此,我先检查一下他身上是否有什么征兆。”起司说着走近弗雷泽法师,将他的袖口卷起来。
这个过程当中自然触发了对方法师袍上的几个小法术,但这里毕竟是万法之城,统一制式的法袍也不是法术的完美载体,起司甚至不需要自己出手,他身上的灰袍就能将这些魔法尽数抵消。
“你衣服上的徽记好像,变了。”刚听到怀内特夫人这句话的时候,起司心里还略微惊讶了一下,因为他不记得自己曾经向对方展示过袍子上的徽记。
不过转念一想,既然这个人与眠者交往已久,想必也会知道灰袍们身上必定会存在一个象征成年的徽记,甚至有可能就是通过徽记的形状来判断起司是否可信的。
起司外袍上的徽记也确实在最近发生过变化,当他与古老者直接会面时,对方道出了灰塔之主留存在这些赠予学徒的外衣中的另一种功能,兼并。
因此起司原本披着兜帽和斗篷,手执提灯的老鼠徽记形象,现在已经变成了同时伸出双手,一手提灯,一手炼金骰子的样子。这个变化确实不大,但按照原本的认知,这个徽记本不该发生任何变化,
“中间确实发生了一些事。它不能带来什么具体影响,您可以将这当成是,呃,类似发型的转变?”
于是女法师也不再追问了,可谁都清楚,徽记是带有象征性的,个人徽记所象征的东西某种程度上就是这个人的一个侧面,就像他的头衔,样貌,能力一样。
因此徽记的改变绝不是所谓转换心情可以比拟的,或者说在这份心情的转换中,内里就包含着心态或观念上的深层转换,所谓改头换面,便是描述这种由外而内或内外同时发生改变的情景。
而对于法师们来说,徽记不论是自己所制还是由他人赠予,都是重要的象征物,不过既然起司不说,她也不便再问。
“如果弗雷泽和那个邪神有关系,这样就能检查出来吗?”随着起司将法师的袖口越挽越高,怀内特夫人不由得开始对这种如同身体检查般的行为感到怀疑。
“邪神的气息可以通过法术隐藏,但所有血肉高塔的信徒都会将身体的一部分奉献给他们扭曲又堕落的神明,这些献祭会在身上留下无法愈合却又不恶化的伤口,信徒以此来和邪神保持联系。在他们自己的集会上,这些扭曲者会袒露自己献祭的部分,以此来表明身份。”
说到邪神的事情,起司并不吝啬他的知识,这世上多一个人知道这些,亵渎者的扩张就有可能多被抑制一分。只是如果时机不对,这些信息也可能会被当成是胡话或危言耸听。
“听起来像是把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提前放到了所谓的神国里,这样的做法在其它信仰中也有,不过通常是一只眼睛或一根手指。”
“是的。但血肉高塔的信徒不会满足于这种程度的献祭,他们会真的献出自己大块的血肉,有的还包含脏器。我曾经对付过一个邪教徒,他把自己的心脏献祭了,整个胸腔连同肋骨在内是个空洞。可即便如此,那个一点魔力都没有的人依然活蹦乱跳,甚至还想用献祭刀杀了我。所以我的猜测是,那些被献祭的部分并非通常意义上的消失了,它们依然存在,只是超出了身体应有的轮廓,在其它的地方发挥着自己的功能。”
“如果不考虑到他们信仰的对象的话,这还是一种可以被接受的异常关系。但如果只是个假定不是吗?”怀内特夫人所说的接受,是以一名施法者的立场来讲的。
对于他们来说,献祭自己的一部分来获得某种力量的帮助并不是多么罕见的事情。远了不说,灰袍中的咒鸦便是诅咒了自己才获得施法能力,同样是付出了某些代价后获得回报,相比之下,大部分自我献祭还都只是肢体上的摧残,虽然看起来凄惨,但其程度却远不及咒鸦所付出的。
“这我没法否定。代价是施法的前提,可施法者很清楚自己的代价是因何而付出的,而盲目的邪神信徒却不会。所以我很好奇,什么样的法师会去崇拜一个邪神。”起司边说,边撕开了弗雷泽胸口的法袍。
可以看到这位老法师虽然看上去并没有多少岁月的痕迹,但衣物下的身体状态以及淡淡的老人斑都说明他已不再年轻。这样的景象令怀内特撇开脑袋,并非是她对此感到羞涩,只是某种意义上,她的身体也是如此。而她对年龄的敏感程度可比弗雷泽强烈的多。
“也许你把我们想的太崇高了。我不知道你接受的是怎样的训练,我指的是理念上的,但在这里,法师其实并没什么了不起,包括我在内。”
起司眨了眨眼,他大概已经完成了对弗雷泽法师的检查,没有在他身上看到邪教徒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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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眼下这里还有一屋子的法师,这些人都可能是预言中提到的知情者,也可能是制造了这一场风波的黑手,稳妥起见,还是一个个检查起来比较好。
“这倒也没错,在对邪神的问题上,常人和法师不该有那么明确的区分。不过我不是说他们都对那些怪物没有抵抗力,相反,我认为这个世界的生灵,不论是人类,精灵还是矮人等等,当他们见到亵渎者时,本能的行为都是逃离或抗拒,欣然接受的永远只是小部分人。所以您也大可不必对万法的人们持这种态度,以我这个外来者的眼光看,这里已经比我去过的很多地方好上太多了。至少…”
起司的话,停在这里,不是他无话可说,而是他的检查有所发现。在一名法师的后腰上,灰袍摸到了异常的缺陷。
第八百五十五章 残缺的标记
第八百五十六章 法袍下的秘密
起司抬头看了看怀内特女士,女士转过身子去看那名法师的脸,然后轻轻晃了晃脑袋,她不认识这个人。这不奇怪,只有每个研究所的所长手里有研究所完整的人员名单,有的时候,处理行政文书的人会比那些资深法师们更清楚这座城市的构造。这也很合理,因为体系的建立目的就是为了减少个体需要消耗的精力,如果每个法师就职之前的要求里有背诵自己所在部门所有人的岗位或姓名,那他们恐怕会宁可开发出一道法术来跳过这个步骤。
灰袍用几个小法术解除了对方衣服上的防御和纽扣,他甚至精细的拆开了异常处附近衣服的针脚,这样就不需要整个将对方的法袍剥下来。完整的衣物重新回到它尚待缝制时的样子,起司揭开布片,看到下面的肉体,皱起的眉头没有散开,但也没有加深。因为那虽然不是他要找的东西,却也没好到哪里去。
“肢体部分固化技术。一开始只有生命学派的人会,后来经过学派会议变成了六大学派共享的知识。算是最近这些年最重要的魔法发明。”怀内特女士一眼就看出了那如木头般的肌肉纹理以及萎缩塌陷的身体里所包含的魔法技术,至于其中原因,她很快也会说明。
“这种技术可以通过一些魔法手段将人体的小部分导入一种,嗯,假死状态,从而延长该部分器官与组织的使用寿命。但是大范围使用或对重要脏器包括脑部运用则会造成不可避免的死亡。因此这项技术并不能达到真正使人长生的目的,只能延长或处理一些次要脏器受损的人的生命。”
“简单来说,死灵巫术。”起司的声音很冷, 这跟他一贯的作风有关。或许是因为鼠人瘟疫对他造成的冲击,灰袍对用魔法改造人体以及亵渎生死的厌恶程度仅次于对邪神的敌视。这可以理解为是个人偏见或施法者自身的流派立场, 但总归来说, 起司对这种刻意被发明出来除了逃避理应到来的死亡之外别无用处的法术是不喜的。当然这也可能与他的年龄有关, 他毕竟只有不到三十岁,也许等他亲身感受到了身体在年龄影响下的变化, 就会改变这种观点也说不定。
怀内特夫人耸耸肩,死灵法术在施法者的圈子里一向名声不佳,其中一部分原因是有法师指出, 吸血鬼的存在很可能就是古代施法者研究死灵法术的结果,甚至可能是某种意义上的终极产物。毕竟只需要支付不可立于阳光与以鲜血为食等代价就能获得永恒的寿命,这怎么看都不算是件太亏的买卖。
然而和吸血鬼一起长大的起司深切的知晓血族的痛苦,他明白打破正常的生死循环所要付出的代价远比看起来的多得多,而那代价也将不止由这么做的个体承担, 吸血鬼们不断扩大的族群和由此衍生出来的灾害在历史中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他们背负诅咒, 他们扩散诅咒, 他们即为诅咒。
“说的没错。不过它们确实有效,没人能逃离死亡,但很少有人愿意过早的迎接它。对于延长寿命的研究,一直以来都在进行,六大学派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寻找着答案。将部分身体死灵化,是目前行之有效的手段之一,使用这个技术的人不违反万法之城的任何一条律法或禁忌。”
起司挑了一下眉毛, 不过也没再说什么。个人情感上来说, 他厌恶这种做法, 但理性告诉他法师们确实没什么问题,或者说还没有产生足够令他可以随意指摘的问题。不过有件事没法回避, 那就是死灵法术与邪神并无关系, 至少和血肉高塔无关, 事实上, 那位极度渴望新鲜血肉的邪神在看待死灵的问题上恐怕会与起司有相同的立场,死气沉沉的腐肉可从来不会出现在祂的神域之中。
“这样下去我们可能会得罪不少人。”起司继续着他的检查, 同时说道。身体一直是一种隐私, 不经同意就对他人的身体进行窥探理所当然的会遭人厌恶,而对于法师们来说,身体更是与施法有关,许多施法的痕迹会在身体上留下不可复原的损伤,偷窥一位法师的身体, 基本也和宣战无异。
“我以为你之前就已经想到了。不管怎么说,他们都会发现自己的护身法术被破解了,你只能希望自己的理由足够说服他们。值得庆幸的是,依照万法之城的律法,你的行为并不会带来实质性的惩罚,这也是为何我会支持你这么做的原因。没人想再来一次黑暗时期,没人想。”
起司站起身,看着屋子里的法师们,他左手的疼痛在睡着后有所缓解,或许这说明他现在可以再进行一次施法。时间在流逝,像这样一个一个检查过于费时费力了。但此时怀内特夫人就在他旁边,灰袍没有理由让她暂时回避,如果要用禁忌之力来筛查这些人中谁与血肉高塔有所联系,那女法师肯定会有所察觉。虽然她可能早就有所察觉了,之前关闭传送门的时候,虽说灰袍是背对着他们的,可法师并不只依赖视觉。
“现形吧。”不同于魔光的色彩在眼眸的深处升腾,尽管只有非常淡的程度,却依旧令人不安和担忧。整个世界在起司的眼中变了模样,大部分原本正常的轮廓变的模糊扭曲无法识别,而在这其中,一道明亮的色彩格外醒目,那是一道涌动的鲜红。
“这个。”关闭了禁忌之力,起司伸手遥遥指向自己看到的目标,然后真个人在一阵眩晕之中跪倒在地,没有真正消除的虚弱只会累加, 越来越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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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怀内特女士没有说什么,她将灰袍指着的目标从人堆里拖出来, 不过并没有亲自动手。几只类似蝴蝶却又有着爬行类特征的生物随着彩色的鳞粉出现在空中, 这些东西拖着那名法师的衣服将他带到房间的中央, 随后那些生物又化为鳞粉不见了。它们是怀内特根据妖精的特性制作的魔法造物,或者可以叫做伪妖精。其性质就和之前出现过的影蝶一样,不过功能较为单一,并不具有思考能力。
“你确定是这个人?”
“确定。”
第八百五十六章 法袍下的秘密
第八百五十七章 驱魔(上)
那名被灰袍指控的法师被怀内特再次召唤而出的几只造型各异的伪妖精围在当中,从外形来看,这几个生物明显更偏向于战斗,虽然不知道它们能否在邪神之力的波及下依然正常运转,可这也已经是女法师掌握的法术中比较稳妥的了。
其它更有威力的魔法,说不得就要牺牲她现在自保的能力,而在底细不明的对手面前这样做是不明智的,况且,对付邪神这种事她本身也不是主力。若不是起司表露出了疲态,怀内特恐怕根本不会冒险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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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劳了,不过我们不能在这里处理他。这里的人太多了,如果邪神之力被激活,很可能会诱发连锁反应。”起司撑着膝盖站起来,看向那名法师,说道。
“多大的空间足够你施为?如果有必要,把他带到室外也是可以的。”
女法师对灰袍的要求并未感到意外,这种与诅咒类似的东西处理起来确实可能会影响周围的人或事物。
这种情况也被称为诅咒的传染与扩散,它通常发生在用非顺应的方式破除某项诅咒的时候,被强行剥离的诅咒便会成为类似烟雾的东西。
“带到室外可能会引来更大的麻烦,找个没人用的房间便足够。同时那个房间里的木质或其他生物制品要尽可能的少,这能削弱它的力量。”
起司的要求并不难满足,两位法师带着另一个被指控者很快来到一间简陋的房间内。灰袍掏出他随身携带的粉笔,开始在门框和窗边以及所有可以连通到外界的地方画上符号。
好在万法之城的建筑大都规整,没有什么隐蔽的孔洞,要处理起来并不复杂。起司没用多久就完成了准备工作, 然后将剩下的粉笔直接碾成粉末洒在那名法师身上。
准备工作进入最后阶段,灰袍取出来自同门的炼金骰子, 这枚异样的魔法造物在此时的起司手中已变得极为诡异。
说诡异, 是因为之前不论炼金骰子的面数和形态如何转化, 它始终都保持着两个原则,一就是作为立体结构骰子自身是数个面的集合, 二则是作为精准的炼金术造物,它的外形一定是对称且平衡的。
但如今,在起司手中自己转动的骰子同时失去了这两种特性, 它变的像是一团融化又未完全融化的黄油一样,面的边界在模糊,对称的关系在失去,可其作为骰子的性质依然在发挥着影响,不断的生成各种面向来试图对自身的状态进行解构。
怀内特夫人不知道炼金骰子原本的样子, 即便知道了, 她也无从得知这枚怪异的骰子是何人制作, 目的在于什么。
炼金术最重要的两个观念便是分解与合成, 将复杂的事物拆分成本质性的元素, 再由合成将它们重新按照炼金术师的意愿组合, 骰子的面数和侧面上的符号便是它对注入其中能量的分解, 但当它被注入了无法分解的能量, 这个神奇的魔法造物也就失去了其原本的能力。
这也够了, 因为这世上能承载禁忌之力而不泄露失控的东西,绝不会太多。
起司用三根手指捏着炼金骰,将其中的一面对着那个尚在昏厥之中法师,他的眼中没有放射出灵光或其他什么光彩, 因为此时的他将身体所不能承受的代价都转移到了同门的遗物上,这是不得以而为之的做法,却也是现在的他唯一可以正常施法的手段。
没有光, 没有声音,没有令人不安的气氛,只是对准, 那些洒在法师身上的粉笔灰便开始转变色彩,它们像是某种腐蚀物一样开始溶解法师身上的衣物, 露出其下的肉体, 以及其腹部上的破口。
“肠子, 看起来是大肠, 不错的献祭位置,既不会影响到日常生活,也能少掉很多麻烦。”
起司看着这名法师兼邪教徒胃部下方如同另一张嘴一样的破口,以及其中鲜活的内部结构,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看得出来,这名法师是花过心思来伪装自己身上的缺口的,只是那些吸血布和填充物都被粉笔灰抹去,毫无用处。
“然后怎么办?杀了他吗?”怀内特女士皱着眉头,看到眼前的景象,由不得她不承认这个人的身份。
但找出邪教徒相对容易,要怎么处置他们也是个问题。一些地方可能会偏向于火刑,认为烧掉就可以视为是净化,一些地方会倾向于水刑,认为流水可以遮蔽或带走不洁。但这些对邪神的信徒来说,都不会太有用。
“简单有效的方法,血肉高塔不喜欢尸体,哪怕新死的也不行。所以如果你可以直接杀死祂的赐福者,确实就能破坏他和邪神之间的联系。不过相对的,这些邪教徒的命都硬的很,火焰烧不死他们,流水淹不死他们,刺穿任何重要脏器都无法一击毙命,而粉碎的过程则会诱导他们发生可怕的肢体变异。”
起司说的,完全是经验之谈,在他对这类邪教徒的调查中,他甚至看到过这些疯子相互施以足以让常人死去的酷刑,以求激活身体中的活力来取悦他们的邪神。
“所以你的做法是?”女法师理解起司刚才那段话的意思,言外之意,物理手段很难杀死他们, 不过对于一名通灵法师来说, 她还可以采取其它层面的攻击。
“解构他们的精神会是好方法, 但很危险,他们的精神世界不会是什么和谐的景象。所以我的建议是, 下毒。”
灰袍抬起另一只手,那些粉笔灰随即浮起来,然后落入对方腹部的孔洞之中。炼金骰子的面向再度转换,将原本无毒的材质转为某种特效毒药。
“毒药真的能起效吗?如果连切割都不能真正杀死他们,那毒药的作用又能发挥到何种地步呢?”
“这倒是夸大了他们的生命力,这世上存在着连巨龙都能杀死的猛毒,而那毒却不见得会让人死亡。毒性有的时候并不是共通的,彼之蜜糖,我之砒霜,若能穷尽天地,我想还是能找到毒死他的方法的。不过我也不是真的要靠下毒来除掉邪神的诅咒。只是用它来削弱这家伙的生命力罢了。”
几乎就在起司说完这句话的下一刻,原本昏迷的法师开示发出痛呼,他的肢体也随之开始抽搐。
“看,开始了。”
第八百五十七章 驱魔(上)
第八百五十八章 驱魔(下)
邪神的力量是不可依赖的,这不是危言耸听。
正常经验中不论是法术还是武艺又或是与其他存在所签订的契约盟约之类,都是受到人自身使用与限制的,这种受控制不一定只是受到意识的控制,同样可能是受到潜意识或身体的控制,例如醉了之后才能施展拳法的武者,昏迷之后身体依然能够作战的士兵,重伤之际能够爆发出可怖力量的法师。
但邪神的赐福或者说诅咒并非如此,邪神的力量来自世界之外,它既无法也无意受到这个世界内生灵的控制。
如果要比喻邪教徒所拥有的力量与其自身的关系的话,那更像是寄生虫与宿主的关系,一些寄生生物确实会为了方便自己的生存为宿主提供一些便利,但这种便利并不会更改寄生的事实,更加不会将寄生变为共生。
寄生的本质是吞噬宿主的生命力用以维持自己的生存,更有甚者是掠夺宿主的生命以滋养自身,最终寄生物破壳而出,而它的宿主则化为干枯的碎块。
这就是邪神之力的本质,每个邪教徒在激活他们体内的力量时都避不开自残或其他可怕的仪式,目的就是刺激。
刺激体内的寄生物,让它们以为宿主面临着濒死的危机,于是为了自己的存活现身提供帮助,这里面看不到丝毫宿主自身的意志,他们是寄生物的傀儡,是崇拜之物的子嗣生长的温床,而对这一切或是浑然不觉, 或是甘之如饴。而要去除一名邪教徒,尤其是像现在这个身上出现了献祭痕迹的邪教徒的力量, 就不得不面对他体内亵渎神力的化身。
起司所做的正是如此, 他用毒削弱了对方的体力, 如果邪灵不发动反击,等待它的就只有被去除的命运。
“咕噜!”
脓水, 从法师身上的破洞里溢出,粘稠,黄绿色, 带着令人作呕的气味。怀内特夫人下意识的朝后退了两步,感到恶心和鄙夷。接着,那些伤口表面的脓液开始凝固,化为同样颜色的薄膜, 薄膜里的液体在滚动着,不时带出一抹血色。
正常人看到这一幕,不是感到恐惧转身逃离,就是升起愤怒将其破坏,但这两种选择都无法真正消除邪神的诅咒,那些脓水是邪神之力化形的中间产物,换言之, 它们是高浓度的邪神毒液, 如果鲁莽的将其破坏任其四溅,后果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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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我建议您站远一些, 这盏灯可以保护您的安全。”起司说着,将黎明之息用单手抛给女法师, 他知道对方没有看上去那么柔弱,接住提灯不成问题。
果不其然, 怀内特女士轻松的就接住了重量堪比单手剑的提灯,在略微惊讶了一下起司平时把这么重的东西挂在腰上之后便明白了使用它的方法。
随着晨曦之光从灯罩中亮起, 房间的一角成为了相对安全的区域, “精妙的魔法造物, 这应该就是矮人所谓的杰作了。不过把它借给我,你怎么办呢?”
这确实是个问题, 往常灰袍施法, 最常借助的媒介就是黎明之息,那盏提灯不仅可以作为照明工具和近身武器,同时也在起司手中成为过数种法术的起点。
但此一时彼一时, 如今的起司, 已经有了其它的施法手段, 只见灰袍将手里的炼金骰子在地上一划,分解的力量便使得石砖化为许多元素组成的小坑,里面或是水,或是某些矿物,甚至还有少量的黄金,“我用这个就好。不,应该说现阶段它就是最适合我的法术媒介。”
起司的法术本就来自许多派系,因为他自己所研究的禁忌之法代价太大,对周遭的环境也影响深重,因此并不适合用来进行应付大部分场合。
当然,对付这些与邪神相关的东西,灰袍自己的研究能起到奇效,可眼下起司的身体状况大不如前,他不想冒着风险再使用一次堪比封闭传送门时消耗的力量,再说区区一个邪教徒,它和连同邪神神域的大门相比也不配灰袍如此费力。对付这种家伙,常规的法术便以足够。
“我骄傲的同门,你的造物被如此使用确实屈才,可我毕竟不是炼金术师,它的潜能在我手中只能以这种方式展现,如果你看到了,请不要责怪。”
说话之间,起司已经用炼金骰子在身边滚了一圈,那基于炼金术的分解能力将原本成型的木石重新拆解成其它事物,而这些事物便将作为起司施法的素材。
“咕噜,啵!”
脓液粘膜中的影子越来越凝聚,某种不同于这世界所有生物的东西正在伤口中成型。终于, 随着一声水泡炸开的声音,邪神之力所化的怪物在这间房间中现身。
它的样子,乍看之下像是只蜈蚣,但蜈蚣的骨骼在外, 这东西却是将淋漓的血肉毫不在意的暴露,里面偶尔混杂着的骨头倒像是失误所致。
“不管看多少次还是令人无法接受。还是快些从这个世界消失吧。”
起司单膝跪地,一只手指按在身侧的小坑中,坑洞里的金粉攀上他的手指,将整根食指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接着,他又将手指放在另外几个不同矿物质的坑洞中,待那怪物开始发出撕心裂肺的咆哮时,灰袍的食指指尖已有了一把玩具般的飞刀。
“去。”
说声去,那牙签般大小的飞刀便从灰袍的指尖灵动的飞出,如同昆虫般在空中张开四肢薄翅,带着低沉的蜂鸣奔那怪物的身体中心而去。
血肉高塔邪力所化的怪物既无眼睛也无耳朵,它不需要听也不需要看,那些裸露在外的血肉与筋膜便足以提供最细微的感知。
完全看不出骨骼结构的躯体以违背规律的方式发生扭曲与分裂,轻松的在飞刀的飞行轨道上留出了空隙。但灰袍作为开场的法术又岂会真的如此简单?
“散。”
食指向上一勾,四只薄翼和刀身在空中一转化为五瓣,其中的四片打着旋朝离自己最近的怪物血肉劈去,只剩下原本作为刀身的部分悬立在空中。
这一次,怪物没有再分裂,仿佛是认定那些细小的碎屑无法对它造成伤害,鲜活的肉体欣然允许刀刃刺进自己的表皮,然后向上蔓延出血管大有想要将其吞噬的意思。
而后,那四片薄翼上便分别亮起了一枚符文,悬浮在空中的刀身泛出幽蓝色的光彩。怀内特夫人通过魔法视界,看到了一条从起司到刀身再分裂到薄翼上的魔法连线。
“给我从他身体里出来,你这蛔虫。”
第八百五十九章 灰袍的魔法秀
如果是没有来过万法的起司,是不会用出这种施法方式的。虽然灰袍之前也曾以各种自然物化为飞刀,再在飞刀上附加一些魔法,从而达到二次打击的效果,但总的来说,那些法术都没有经过复杂的准备,所以效果往往单一,迅捷和难以防备才是它们的优点。
这也是受到了材料所限的关系,之前起司身上虽然也会备着一些药剂,粉末或其他施法材料,但他终究还是更倾向于因地制宜的施法,往往是有什么用什么。
而今,灰袍的施法方式已今非昔比,在见识了万法之城的法术体系以及体系内的魔法分类后,起司虽然不完全认同这样的魔法观念,可还是有所启发。这使得他可以在快速的施法过程中编入更加复杂的内涵,完成之前不能完成的连续性法术。
举例来说,就是之前的起司是个精于射箭的弓手,出箭速度快,准头也好,但现在的他不仅在速度和准确度上犹有过之,甚至还能通过身体和弓弦的拨动来让箭矢带有旋转,从而绕过目标身前的遮挡物,直取背后的靶眼。
至于施法材料,有了炼金骰子的起司更是可以大展拳脚, 虽然他现在只能通过炼金术将比较简单的复合物分解成基础元素,但对基础元素的构造和使用历来也是施法者必须要训练的基础。
这也是为何在许多魔法之中, 纯净的水和纯净的火才会被特别强调, 就是因为它们的纯粹, 所以可以直观的驱使。
当然,只依靠基础元素来施法多少会影响施法者的选取范围, 毕竟自然之中天然聚合的事物本身也带着神奇,一味的将其拆解只能得到十分有限的产物。
说来也讽刺,起司通过炼金术获得的基础元素在炼金的角度中正是构成这个世界的基盘, 也就是塑能学派所崇尚的古典元素,可以说整个世界都是这些元素相互交织变化所产生的结果。
而邪神之力则来自世界之外,其对于世界的破坏正因其并不与这些元素有任何关联,就像是在一群孩子中放入了一个大人,那么不论孩子们想玩什么游戏, 大人都有办法轻松将游戏规则瓦解。
如今起司却偏偏反其道而行之, 以此世的元素对抗外来的异类。
如果没有魔法视觉, 眼前的景象应该会十分怪诞, 法师与怪物相对而立, 中间是一柄悬停在空中,拇指大小的飞刀,像是一组早已存在又将继续存在的石像, 看不出其中所蕴含的意义。
可在怀内特夫人眼中,这一幕却是另一个样子,魔力之线连接着怪物与飞刀,又连接着飞刀与灰袍, 两者之间的均衡实为渔夫与鱼获之间的角力, 那柄飞刀和它射出的四片薄翼便是钓竿与鱼钩。飞刀的悬停, 恰恰是一位钓线的两端都被绷紧到了极致,连一丝旋转的余地都没有留下。
这其实也多少超出了起司的预料, 原本邪神的造物是不可能对魔法从运行层面进行干扰的,因为它们根本看不到魔力,魔法作用在这些亵渎之物的身上要么无效要么有效,不会有对方还能反抗的情况。
由于寄生对象的不同, 这只从法师肠子里涌出的怪虫居然能像个真正的施法者那样在法术层面抓住了灰袍的施法, 并将他拖入了魔力层面上的拔河。
这令起司在现实层面感到棘手之余, 也开始对这种融合感到恐惧,如果邪神开始尝试吞噬这个世界的规律,那它们会变成什么呢?
这是一个起司无法回答的问题, 结果也许好,也许坏,但它的发生和过程以及所造成的影响是不可控也无法预测的,而在有能力的情况下,他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
灰袍一手维持着与邪神子嗣的角力,另一只手再次开始触及地面上的元素,一道法术没法将其拖出人体,那就两道。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起司单手制作的第二把飞刀虽然在外形上粗糙了些,但蕴含的魔力却丝毫不差,这也得感谢万法之城浓厚的魔力氛围,在这里的事物都长期浸染于魔力之中,对法术的调动较之城外容易了不少。准备完成的灰袍手指一挥,第二把飞刀朝着怪物打出。
和起司想的差不多,在飞刀还没有碰到怪物之前,那东西便伸出筋膜包裹着的肢体在空中拦截,就像起司还有余力施法一样,邪神子嗣亦没有拼尽全力。
可这它若是认为灰袍的第二把刀与第一把完全一致,只是为了在数量上获得优势,那就大错特错了,一个好的施法者,绝不会对同一个目标进行两次相同的施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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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刀,在接触到阻碍的第一时间粉碎,化为一片粉末。这些粉末像是被磁石吸附的铁砂一样迅速覆盖到邪神子嗣的体表。紧接着,是第三把飞刀,第四把飞刀。
其实如果时间允许,直接制作出一个更大的投掷物会是更好的选择, 但多段有多段的好处,这些飞刀化为的粉末中, 有的带有高温,有的带有低温, 有的具有腐蚀性,有的又会迅速凝固。
乍看之下, 它们就像是一把把效果随机的金属粉末,除了在怪物表面留下大片的痕迹之外,实际造成的伤害极为有限。
但这一切在起司投出第六把飞刀时发生了改变,那把带着火烧般纹路的飞刀一接触到怪物覆盖着粉末的体表,就绽放出了明亮的电光。
闪电,是自然中最强大的能量之一,同时其威力所带来的力量也足以对击中的目标造成形态上的巨大变化。矮人的传说中就把世界上的第一次锻造与闪电联系在一起,认为是雷击的高温融化了铁矿从而让矮人的祖先意识到了金属也可以被重新塑造。
故而矮人文化中锻造技术高超的神话形象往往是一手握着象征熔炼的闪电,另一只手握着象征锻造的铁锤。起司倒不是要使用矮人的魔法,但他在万法的各种机械造物中确实得到了一些启发。
“雷电能够让金属改变自身的状态。能让不同的金属融合,让柔软的金属凝固,不需要很多,只要适量的电流,一切都会发生转变。”
随着灰袍的低语,他铺在怪物身上的金属粉末开始泛起银色的光泽,原本松散的结构在电流的刺激下收紧,颗粒与颗粒之间结板嵌合,直至化为一套金属甲壳,不,那不是用来保护内部的甲壳,那是用来限制囚徒的牢笼。
“现在,就由不得你了。”
第八百六十章 分明
牢笼的作用并非是囚禁,老实说这被灰袍临时制作的,厚度可能还不及餐刀的金属外壳也不足以真正封死邪神力量的化身,尽管这个化身所展现出来的能力十分有限。
这可能是因为之前开启传送门时这个人作为仪式的布置者被消耗了大量的力量,才使得身体里的怪虫也跟着变的虚弱了起来。
不然真的从里面跳出来哪怕实力只有奔流时遇到的邪神子嗣十分之一的怪物,起司也不会在这里就尝试将其驱逐。而驱逐的第一步,就是将它从人体力抽出来。
“您懂得什么止血的方法吗?或是维生的方法也可以。”起司在铁牢做好后, 分出一些精力向怀内特夫人询问道。
“只要不立刻死亡,我想我是有办法让他活下来的,至少能保证脖子上面的部分还能正常运转。”
女法师立刻明白灰袍为什么会这么问,那想必是因为接下来将怪物从人体中抽出的过程会对人体造成极大的损害,而他们不能让这名信奉邪神的法师就这么轻易死去, 所以才要先保住他的性命。
“那就足够了。这东西会像植物一样把根须伸入人的肌肉和血管,要把它连根拔起,会对人造成巨大的创伤。如果它再小一些, 倒是可以考虑分部分摘除,但这一只的体积已经不允许那么做了,它只要愿意,被附身者随时可能会被抽成人干。”
如果这里只有他一个人,那灰袍不会说怎么多,直接出手取出怪物就好。但在有万法之城人员在场的情况下,他认为自己还是有必要进行解释的,毕竟如果去除怪物导致了法师的死亡,怀内特夫人的证词也会让他少去很多麻烦。
“身处知识之城却像邪神寻求力量,这样的人你就算让他曝尸此地也死不足惜。但他很可能知道些什么,这次暂且让他活下来吧,但也只需要还活着。”
这话听起来有些无情,好歹都是同一套体系下训练出来的法师,都是这座城市的居民,甚至在学术评级上相差也没有那么巨大。但怀内特女士看这名同僚的眼神里却没有丝毫的怜悯或不忍。
这其中固然有她自己性格的问题,更多的却还是法师们天然的那种过于明显的是非分明,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对错之间既没有个人感情也不留有个人感情的余地,因此他们虽然看起来客气,实际上可能比草原上的牧民还难以相处也说不定。
起司无意评判这种想法的好坏,因为他在某种意义上也是如此,虽说苍狮的生活让他懂得了人与人之间其实不必非要分出个是非高下,孰优孰略,但在某些问题上他依然保留着那份不容质疑的判别,例如在处理邪神的方面。
不是没有邪神表示过妥协,在苍狮时名为湿魂的神明便派遣过自己的信徒向灰袍提供援助,甚至这份援助还相当重要。但如果你问现在的起司,在有能力的情况下要不要和处理其他邪神的教派一样处理湿魂的信徒,他也不会过多的犹豫。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果断和分明其实是一种极为个人化的选择倾向,一旦在处理的过程中有其他人提出不同的观点,随着加入讨论的人逐渐增多,妥协与接纳便成了不可避免的发展。
所谓杀伐果断,爱憎分明的人不是独来独往,就是拥有着他人不敢违逆的权柄与力量,而在处理邪神的这个领域,起司也确实没有同行和同伴,因此当他人向他询问处理的意见时,不论是出于何种考量,他都有必要和义务给出明确的回答,哪怕这种果决是全然出于个人的。
“他不会死的,只是身体机能会受到极大的伤害,被邪神子嗣影响的肌肉会因为细微损伤无法通过自身修复,后半辈子应该只能在床上生活。”
起司能这么说倒不是因为他处理过类似的案例,而是通过对邪神典籍的研究大概明白了血肉高塔种下的子嗣是如何与信徒结合,或者说,如何吞噬掉这名凡人的。
就像他刚才说的,邪神子嗣会将触角如树根般深入信徒的肌肉与神经组织,并渐渐取代掉人体原本的神经,直到寄生末期,看似是信徒在掌控身体,实际上他已只剩大脑。
一个有趣的情况是,邪教徒们既然在典籍里记载了完整的寄生过程,难道他们对这种逐渐被接管身体的状况不感到恐惧吗?
恰恰相反,这些邪神信徒坚信唯有与所谓的神子或赐福结合,让自己的身体归于其控制之下,才能实现自身的净化与升华。这种狂热的观念倒是让起司省去了不少调查的麻烦。
既已打好了招呼,起司便开始真正着手将怪物从人体里拉拔出来。他左手虚握,右手朝前,仿佛拉着一条看不见的绳索。随着灰袍双目中魔力之光的旺盛,那柄悬停在空中的飞刀开始沿着顺时针的方向旋转,就像是鱼杆上的线轴开始收紧,原本被抛射出去的四只鱼钩也随之慢慢拉回。
只不过,现在起司要钓的这条鱼可不是一般的难对付,它不仅自身力量强大,还深深的埋在土中,单靠力量上的拖拽恐怕很难奏效。
灰袍微微皱眉,左脚抬起重重的踩在地面上,他身前某一个坑洞中的单一元素随着魔力飞出,在地上恰好画出一个模糊的符号,那正是四枚薄翼其中一个上的,同时这种元素也是构成那片薄翼的材料。
“火。”
符号在燃烧,与之相连的薄翼也在怪物的体内轰然爆炸,发出并不激烈,却令人心悸的闷响。按照起司的估算,这一下的威力大概相当于洛萨那样的战士用重锤打出的全力一击,足以将熊这样皮厚肉坚的野兽打到骨折,甚至丧命。
更别说这力量爆发的方式还是从怪物的表皮下层,带来的冲击力肯定比单纯的击打要墙上不少。果不其然,在这次小型爆炸之后,起司的左手朝后退出了一大截的距离,同时那被铁皮包裹的怪物也被扯出了相同的长度。
灰袍并不打算给对手喘息的机会,他故技重施,只是这次口中呼唤的事物有所不同,“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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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哧!”大量的鲜血顺着法师的肠胃喷涌而出,那是因为深埋其中的邪神子嗣失去了反抗能力,被人从温床中踢下。
“哐当。”怪物的铁皮外壳砸在地面上,原本足以让外壳变形的挣扎在它与宿主之间的联系减弱后越来越小,最后彻底停止了。
第八百六十一章 挫骨扬灰
“进来吧,暂时搞定了。”起司收好骰子,又从怀内特女士手里接过黎明之息挂回腰上,这才不紧不慢的走到房门处,将门扉打开。
门的外面,是溺亡者中的胖子。他原本侧立在门前右侧的位置,就像是国王门前的卫兵, 不过这位卫兵并非是阻止他人进入房间,从他略微紧绷的身体和周身环绕的魔力来看,他在防备着什么东西从房间里钻出来。
因此当起司开门的那一刻,胖子几乎下意识的就想要对着门内挥拳,还是灰袍弹指打出了一滴水,恰好滴在他的眉心,冰凉的水滴令溺亡者略有迟疑,眼前的景象回复到脑中,举起的拳头随之落下。他眨眨眼,有些困惑的看向灰袍。
“你很擅长近距离战斗对吧?而且你能感觉到我封锁了之后房间里的法术波动,这说明你的身体非常,敏感。”
“溺亡者都经过二十道以上的增强手术,我们对魔力的感知被人为的增强,同样被增强的还有体能和身体的爆发力。所以,是的先生。”
胖子的回答出于意料的有礼貌,声音也意外的和气,看来这可能就是为何瘦子总是不给他说话机会的原因,在他们的组合中胖子只需要站在一旁便足够。
“好,那就可以了。你进来,帮我砸烂一个东西。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你提供工具。”起司点点头, 让开了房门, 他要胖子砸烂的东西,自然是邪神子嗣。
“不必,这是我的工作,我有自己的家伙。”这里需要插入说明一下,溺亡者的行头和万法之城常规法师们的有着一定差异,倒不是说他们一身夜行衣的短打扮,那在城中未免过于显眼。
溺亡者的衣着偏于素色,衣服上也没有复杂的图样点缀,只有一个虚假的学派徽记作为掩饰。此外宽大的学者袍也在四肢处收紧,袖口与腰部也做了合身的剪裁,整体上依然是学院风的产物,可在行动上要利落和方便不少。
胖子说声不必,将手伸入自己左手的袖口,抽出一根不到小臂一半的短棍,看上去倒是更接近那种树枝制成的魔杖。但随着他将自己的魔杖迎风一抖,金属制成的杖身便开始如流体般向外扩张,很快就变成了一根比小臂还要长些的棒子。
再然后,他将腰上的一枚金属球按在棒子的顶端,那金属球随即也胀大起来,化为一个外形酷似南瓜的金属锤头, 在空中发出沉闷的破空之声。要知道,拳头大小的实心铁锤便足以在战场上要人性命,眼下这柄造型夸张的战锤如果是实心,那…
“看来你口中的强化手术真的能够增强人的身体素质。有趣,我现在对你们又有兴趣了。”
起司退到一旁,观察着胖子身上的肌肉在持锤时如何紧绷和放松,仿佛目光穿透了皮肤,直接看到了他手臂肌肉群的样态与结构。但显然光靠看,灰袍是无法参透对方何以有如此巨大的力量的。
“不,力量增强只是让我们比常人稍强一些罢了。您知道,施法者的身体总会因为各种原因而变的孱弱,所以这便已经足够。我能这样,是因为我和搭档在强化过程中选择了不同的方向,我有意增强了自己的身体力量,以辅助自身的魔法。接下来,请您和怀内特夫人都站远一点。”胖子说完,高举起了手中的战锤。
用身体辅助魔法?或者说只有如此强力的肉身才能释放的魔法,在起司的脑子里很快想到了几种,再结合胖子的体型以及他锤头上魔力灵光的样式,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巨人魔法,或者说,巨人崇拜魔法。那并非是巨人族的法术,而是人类出于对力量的渴求所创造的,试图将人变成巨人的法术,也称为英雄的魔法。
“轰!”重锤,落下,掀起的气浪让起司扯起长袍反身架起一道帷幕挡在怀内特夫人面前。这也算是他在骑士国度里被浸染后所习惯的行为。
锤击,连绵不绝。光听声音,绝不会有人认为那是一个人类能靠着一柄铁锤制造出的声势。他们会想象是大块的岩石在雷雨之夜里和着闪电落下,重重的将它下落道路上的所有东西全都碾成残渣,而且这样的落石还不止一颗,那一声声的震动像是一整座山丘都在倾倒,如同世界的某种尽头般骇人。
“好了,请您检查一下。”胖子手臂的衣服已经碎裂,他的毛孔中流出的汗水是红色的,混杂着自己的血。传说中的宝马在奔跑后也会流出血汗,但想来和眼前的法师有着不同的原因。
这就是释放英雄魔法的代价,所谓英雄,就是不断的经过试炼,也就是直接以肉体承担的施法的代价,将负担以最直观的方式呈现。
起司走向房间中新出现的深坑,和他之前用炼金骰子弄出来的小坑相比,胖子刚才的一番施为彻底改变了这里的地形,如果这里不是一层,如果下方没有地下空间,那么他們很可能会连着整个房间一起塌陷下去。
好在,那些都没有发生,所以躺在坑洞中央几乎变成平面的邪神子嗣已经与那件金属囚牢牢牢的合为了一体。
“还不够。不!我不是让你继续砸它,这方面已经够了。只是就像恶魔之血一样,邪神的力量也需要以抵消的方式中和,单纯的破坏只会让这里长出新的毒草。要中和掉邪神之力本来是挺复杂的,尤其是这种已经成型的幼年子嗣,但现在我想一把纯净的火就可以做到这一点。女士,能请您出手吗?”
“我的荣幸。”怀内特女士走到坑洞边,轻轻一指,之前被她趋势的那种蝴蝶便再次出现,它停到怪物的尸体上,翅膀轻轻扇动了两下,然后开始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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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纯净之火,便是这样以非实体作为燃料烧起来的火焰,因为物质的火焰都会受到燃料的影响,做不到真正的纯粹,因此它其实要比纯净之水要难获得的多。
“现在,你可以把这位先生带走了。我相信除了身体强化外,你们应该对审讯也有很多心得吧?他是你们的了。我的忠告是,如果你们平时对付目标时的谨慎程度是三,面对和邪神有关的事时,请至少拿出九的警觉。”
第八百六十二章 默默做出的选择
按照起司之前的做法,从邪神子嗣的处理到对邪教徒的审讯,都不会假借外人之手,因为他相信只有自己才能最大限度的降低这些异类在临近泯灭时的临死反扑,相信只有他起司浸染在这些禁忌研究之中多年,可以应付得来此中的光怪陆离。
但现在灰袍没有如此,给邪神怪物最致命的一击, 是胖子做的,净化邪神残渣的火焰,是怀内特夫人放的。这不仅仅是心态上的变化,同时也表示起司对自己正在处理的东西有了更深入的了解,他很清楚什么能够彻底将其消灭。
这是好事吗?毕竟起司的天赋和境遇是不可复制的,这世上不会再有如他这样出于第一灰袍门下的法师,即便是他训练尤尼的方法也会不同,因此想要指望着通过简单的重来来将知识传承下去,是不现实的。
那么将经验具象化为知识,再将知识格式化为条例,似乎是不可避免也十分正确的决定。但这其中也会存在风险,知识是学习得来的,学习者并不亲身参与到知识的总结与发现过程中,他們学到什么,便相信什么,一点微小的偏差都可能葬送学习者的努力。
想来是世上事大都如此,有便利就有风险,有得到便有失去。
所谓选择,就是同时改变现状,同时引入它的风险和机会。起司没有做出明确的选择,他没在奔流答应吸血鬼成立一个对抗邪神的组织, 因为他担心那会沦为对方扩展阴影中力量的工具,他没有像骑士们那样立下誓言,用荣耀,信念或命定的报应来束缚自己或谁来履行对抗邪神的事业。
你可以认为他没有做出选择,但他此时,以及之前将对抗邪神的方法与知识有意无意的传授出去,这亦是一种选择。
很多时候选择都是如此,不是是非分明的,不是一经确定就无可动摇的,很多时候人们害怕做出那样立竿见影的选择,因为选择的前路是未知的,他们宁可保持现状,直到不得不选择。
但不作出选择,或者说不希望做出选择,本身也是一种选择,暧昧模糊不意味着止步不前,人没法止步不前,因为太阳在升起落下, 月亮在阴晴圆缺, 人的暧昧仍然是前进的,只是人觉得自己没有做出那个已经做出的选择。
这是一种自欺欺人或愚昧吗?我想并不是。
凡事都是渐渐清晰的, 即便是所谓的顿悟,在那个火花闪亮的瞬间来临之前,也需要长时间的积累和思索,如果一件事眨眼便被看清,那它也不具有让人选择的难点。
就像此时的起司其实也没有在心里立下什么准则,他的知识可以告诉什么人,不能告诉什么人,什么事可以说或不能,此时的他完全是顺着情况在做出判断,在处理邪教徒一事上也是如此。
万法毕竟不是其他地方,溺亡者也不是寻常的法师,他们有能力也有经验处理这些。
“这里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我去找外面的同伴。”起司说完,拍了拍手,将指尖和手掌上的粉末抖落走了出去。
有趣的是,那些混杂着灰袍细微皮屑的粉末在空中被幽暗的火光无声的吞没,刹那就不见了踪影。本有心收集的胖子耸了耸肩,转头专心去处理邪教徒了。
“怀内特女士。”在女法师也准备跟着起司离开时,溺亡者轻声开口叫住了她,“您是位前途无量的法师,这不是我的评价,希望您懂得这个意思。”
“用前途无量来说我这个岁数的人,不觉得有些讽刺吗?年轻人,我知道你的意思。回去告诉你的负责人,我想跟他聊聊。”
说完,怀内特夫人就走了出去。她明白,胖子的话是一种善意的提醒,就像溺亡者们将擅自调查的罗素纳入自己的队伍一样,怀内特夫人虽然贵为一间研究所的所长,却仍然不是这座城市真正的掌权者。有些事,她最好不知道,有些活动,她最好不参与。否则,虽不至于人间蒸发,却也别想再有所进展。
这是一番好意,胖子并无意威胁怀内特,法师们之间不会使用这种市井里的手段,这里的红线都是看不见的,你大可当它不存在,但只要你踩过去了,后果就会不听辩解的找上你。
选择就是这样,越界的便利与惩罚的苦果,都是选择的一部分。而怀内特女士的回答也算是部分表明了她的态度,她不害怕咽下苦果。
胖子不再多说,专心去处理邪教徒的善后事宜了。其实他所传达的也并非古老者那一级的意志,他们也不需要通过这种方式来敲打下属,这只是罗格罗在三人出发前告诉胖子和瘦子的话,目的是让城里的法师尽量减少参与到起司相关事件中的程度。
不说别的,今天让怀内特夫人意识到溺亡者的存在,就已经是个天大的烂摊子了,至于之后女法师是如何与溺亡者的审讯官约见,他们会面后又达成了什么协议,那便不是起司他们要考虑的事情了。
走出房间的起司只觉得精神一松,不论经历过多少次,邪神及祂们的信徒或子嗣都还是让他感到下意识的紧绷,那种随时都有可能发生无法预料的压迫感就像走钢丝一般,身体比精神还要先一步感到危险,紧张的让人无法察觉。
而很快,他就感觉到了信号,那是他之前给剑七的信号。
“呼,不止一个吗?”
这也合理,邪教徒的出现解释了很多事情,也让很多事情变的更加复杂。起司肯定的是,薇娅和弗雷泽的研究对血肉高塔的信徒来说绝对是没有吸引力的,生命力的转换与传导对于那个疯狂的神明来说只是不值一提的技术,甚至两者对生命的定义恐怕都有着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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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种情况下,最可能的就是邪神信徒与绑走薇娅的的人不是一群,他们之间或许有合作关系,但肯定还不至于沆瀣一气。
因而剑七在研究所里发现了其它清醒的人并没有真的出乎起司的意料,尽管他更希望同伴空手而归。
第八百六十三章 荆棘双匕
要找到剑七的位置并不难,起司给同伴的瓷片在一定范围内可以非常准确的为他提供位置,这种精准不仅是平面标点式的,同时也附带着高度等信息,依靠着这些回馈,灰袍可以准确的在建筑物中穿行。
不过他的脚步并不快,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连续施法,哪怕借助了别人的帮助,还是让起司感到虚弱。可能他真的需要一段时间告别法术,让自己体内的魔力感官慢慢修补之前空洞时受到的损伤,但不能是现在, 现在他还有事要做。
“你们来的有些晚。”
起司和怀内特夫人赶到时,剑七正手持飞燕与一个男人作战,这么说或许有些不准确,因为那个手持两把荆棘状匕首的人其实早已显得力不从心。
是寻剑者不断的出手逼迫他采取防御和反击,这个过程对于战士来说是充满屈辱的,被猫抓住的老鼠绝不会觉得玩弄它的东西有一丝一毫的可爱。
“去。”怀内特夫人轻轻一挥手,只在魔力视野中现形的伪妖精便一哄而上,将那个和剑七作战的男人团团围住。
它们像没有实体般进入男人的身体,从内部去除了他的反抗能力,刚刚还勉力支撑的人立刻像是断了线的木偶,低垂着脑袋跪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其实不用这么麻烦,你们需要的话只用说一声,在下就能将他打昏。这人已没有精气神逃跑或挣扎了,至于自杀的手段。”
寻剑者张开左手,掌心中躺着一枚看上去就让人不安的红色药丸,毫无疑问是毒药。连自杀的毒药都被剥夺,可见两者之间身手上的差异多么巨大。
怀内特女士对剑七的话语和动作都表现出了一些惊讶,作为法师,他们当然知道这世上有将身体锻炼到精湛可以为人所不能的人, 但那就和普通人听着巫师的故事一样, 即便你确信它是真的,也未曾见过,未曾感受过。
所谓优秀的武者,是没法通过语言和文字来记录刻画的,因为他的全部本事都在身上,你看到他的身体,看到他举手投足,出剑挥刀,你才明白这个人有多大的本领,多精妙的功夫。而此时的剑七便是如此,轻描淡写之间,刀剑之事尽在股掌之间。
“这个人什么来路?”起司的问法很怪,因为按说剑七充其量不过是拦住了此人的去路,灰袍却好像认为他已审讯过此人一般。可偏偏,剑七还就真答得出来。
“半路出家,受过些正经训练,之前应该是偷鸡摸狗营生,手脚麻利却不扎实,一交手就心慌胆怯,三招便乱了气息。手里应该有几条人命,可惜那几人死的不值,多半是偷袭得手或者在近身肉搏中吃了那两把匕首的亏。倒刺加喂毒,我想就算不是见血封喉也差不了太多,不建议你等下直接用手去碰。”
起司听了便从袍子里拿出手套,表情神态平淡自若,好像寻剑者的回答理所当然没什么特别。
这就让女法师越发对此感到不能理解,要知道她就算是用法术侵入了这个人的思维,要想得到这么多的消息也需要不少时间和精力。
可剑七说出它们却简单的很,轻松的很,好像一点也没特意去收集。
“你是怎么知道这个人的身手如何得来的?难道你从他身上找到了什么文书或标记?”女法师最终还是没按下好奇,在起司进一步调查时向剑七问道。
“您谬赞了,这等小事对于在下这样的武夫来说,抬眼便知。听起司说过,像您这样的术者可以通过对方作法时的动作与声音来追溯法术的由来?在下不过是跟您做了在原理上类似不过难度更低的事情罢了。人可以说谎,他的衣着,身上的装配可以伪造,甚至他的样貌和皮肤上的胎记都能易容。但有些事情是无法伪装的,若一个人习惯了用右手持筷子,左手持勺子,那他就算调换过来也会感到不适。身体所说的信息,远比语言说出来的好理解的多。”
其实这些东西怀内特夫人是知道的,惯性实验,行为逻辑解构是她这样研究另一种生物或族群的法师必须要理解的东西。
将这些东西套用在人身上,当然也成立。可知道是一回事,做到是另一回事,魔法的辨别来自于法师对知识的记忆,起司之所以能够每次都准确认出自己的对手使用的是什么魔法,便是因为他那几乎将整个灰塔的图书馆都装了进去的脑袋。
可剑七的判断来自于什么呢?这世上或许有剑谱拳谱,但不会有专门的分辨指南,因为那在打斗的时候是没意义的。
“纯粹的经验吗?这种风格倒确实像是早期炼金师们的所为,在理论还未建构之前以身体力行的方式尝试每一个可能。”
剑七没有接话,他听懂了女法师的自语,但并不打算告诉对方自己所修习的技艺其实是有一个名为气的总纲的,因为那没意义。
起司很早就和剑七说过,气的观念与法师们所认定的世界观差距极大,甚至有可能完全否定掉所有施法者所追寻的真理。毕竟魔法就是对世界规则的理清与利用,法师相信整个世界就是由一条条规则构成的,而规则与规则之间又有着上下级的关系,直到最上层的真理。
但气不是如此,一气而生天地,气没有规则,或者说凡存在与存在过的,都是规则。
“你没被这两把匕首擦到过吧?”起司回头询问道,手里正是被剑七拦下之人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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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两把匕首长倒是不长,只是格外的细,剑刃最宽的地方也不过两指粗细,但在波浪状的剑刃之外,却向外伸出着许多细小的金属倒刺,看起来就像是荆棘的藤条一样。两刀的刀刃都是一样的银灰色,不过刀柄还是能分清一红一黑。
“没有。他没这个机会。不过我还是很好奇,那上面喂了什么毒?”
“没有毒,是诅咒。一把会让人得破伤风,一把会让人伤口附近的肌肉立刻痉挛不止。诅咒的手法倒是很正统,看起来像是精灵那边流传出来的手笔。这些细微的分叉上都刻着魔法符文,只是非常小,我需要拿到研究室放大出来,再进行详细比对才能确定。多半是买来或偷来的,应该跟这个人没什么关系。”
“那这个人怎么办?”
“带回去,问问旅店里那位。看他认不认得。”
第八百六十四章 无言者的徽记
起司说的旅店里的那位,指的是之前剑七抓住的一男一女中的男人,那是个杀手,被派来和女法师琳恩截杀大卫旅店中的住客,结果被寻剑者一人一剑挫败。
当然现在这两个人已经构不成威胁,且都表露出了愿意合作的意思, 现在他们所俘虏的这人既然不是法师,那想必和偷偷入城的杀手会有联系,将他带回去总能问出什么。
而且,由于剑七这场打的实在漂亮,现在除了他们之外,溺亡者应该还不知道此人的存在,这就省去了许多的麻烦。
“等等你先带着这个人会旅店,我留下来看看有没有更多关于无言者的消息。不过这次的事情牵连甚大,如果溺亡者不想让人察觉, 就要想出足够好的理由或是方法让这里的法师们忘记自己经历过的事情。那是以罗素他们的能力办不到的,所以之后应该还会有溺亡者的高层来,到时再走,就不好办了。”
“明白,那你们等等先下去吸引一下他们的注意力,我带着此人先回旅店再来找你。”剑七说着,就要去扛那个杀手。
“慢,这两把匕首你也拿着,它们除了尖刺上有诅咒之外其他与通常兵器无异。我带在身上也不会有什么帮助,倒是你现在缺少合适的兵器,先对付一下。”
剑七歪了歪头,有些无奈的接过那对荆棘匕首,他倒不是对这对武器有什么偏见,在剑门的收藏与江湖的故事里,这类与毒或其他阴损效果相关的武器从来不少见,而使用它们的人确大多是阴险小人。
可手段是被用来弥补实力上的差距的,武功高绝之人不见得都是好人, 甚至不见得都是高人, 就算他们又好又高,也难保不曾犯下过错,结过仇家,那遗腹子靠毒剑复仇的故事还能说是不正当吗?手段有正邪,器物无是非,这是剑门的理念,也是剑七的理念。
那么既然如此,他又为何露出一副微妙的表情呢?原因其实很简单。他剑七之前用的是什么武器?奇门棍虽说多变,可最常被使用的还是它作为棍子的一面,至于飞燕青符,虽然短,可还仍然是剑。现在起司突然塞给他一对匕首,说这是补偿奇门棍的损坏的,这就有点微妙了。
倒不是说剑七不会用匕首,短刃向来也是武者必须要掌握的技能,而且拳脚功夫也最容易与之产生交集,你要说剑七对运用方法一窍不通自然是不对,可还是有哪里不对劲。
其实起司这么做还有自己的打算,一来人是剑七拿下的,战利品合该归剑七所有;二来即便他要研究匕首上的诅咒,可也不急在这一时,况且这里现在还有怀内特夫人在旁,他如果将匕首待在身上,说不得之后会成为隐患。
而且对于施法者来说,匕首这东西拿来刺破自己的手掌以血施法的可能性远比冲上去将它刺向敌人的可能性高,而灰袍再怎么疯狂,也不至于用这两把匕首给自己放血,那就不是放血了,是自杀。
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些事需要做,起司从匕首主人的身上摸索了一番,然后用自己平时解剖用的小刀划开了他后腰上的衣服,露出一块看上去崭新的纹身。
纹身的图样,是一只有着四个脑袋的狮子,不过它一看就是虚拟出来的,因为这四个呈正方形对称的头颅一看就无法满足保证的生活需要。
“生命,图腾,通灵再加上现在的塑能。四个学派,四个头颅,我想这已经不需要更多证据了,更别说…”
起司的刀尖所停留的地方,正是其中一头狮子的嘴部,狮子的四个头分别叼着四种不同的物品,嘴里叼了东西,自然便不能再发声,这是一只四头却不会咆哮的狮子。
“你认为这是无言者的徽记吗?”怀内特女士双手抱胸,面色凝重的说。
发现一个组织的徽记,首先能证明这个组织是确实存在的,它并非空穴来风,也不是唬人的旗号。其次,通过魔法的手段,徽记可以成为一种象征,象征可以被追溯,进而找到使用它的人或物。换言之,它可以成为找到无言者的突破口。
“试试就知道了。七,我要把这块皮割下来,你帮我把这个人按住。”起司作为法师的一面再度显露,他在说要割下他人带着刺青的皮肤时,没有丝毫的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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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其它方法了吗?能否把这图样拓拓下来?不管怎么说,割皮也多少有些不太妥当。”寻剑者皱着眉头,出声质疑道。
“没时间了,这种魔法徽记对拓印的准确度要求很高,鲜活的人皮因为具有活性,上面的附加效果很快就会随着代谢消失,除非经过反复,深层的烙印才能永久有效。比如那些战纹萨满身上象征野兽之力的纹身,就都是以年为单位制作的,一旦完成,终生无法洗去。现在这个,远没达到那种状态,只是个临时符号。”
起司说着,手术刀已经切进了皮肤,殷红的血珠随之涌出。剑七见状,再不愿意也值得上前,一边按住被割皮者的手臂,一边将一块破布塞进他的嘴里。
“如果你是在担心这个人的身体状况的话,不用害怕。我身上带着的药膏处理严重问题没用,但只是割掉一层皮肤还是可以立刻见效的。况且,我对自己的技术有信心,只是去掉一层皮,对下面的脂肪和肌肉,我一点兴趣都没有。”
剑七对活取人皮的行为仍然有些踌躇,可起司的动作很快,而且他的解剖技巧并不比他的施法能力逊色,虽然带着纹身的皮肤被去掉,但下面露出的人体组织却没有流出多少的血液。
当然这只是暂时的,皮肤的缺失一定会带来流血和其它的身体变化,不过在那之前,起司已经单手从腰上解下来一罐膏药,一手切割皮肤,一手涂抹药剂。
这对于任何人,哪怕是经验丰富的医生来说都是几乎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可灰袍偏偏做的理所当然。无他,在他手里被治愈的鼠人,太多了。
片刻之后,一小块手掌大小的附带着完整四头狮子纹身的皮肤就被安放在一块石头上,起司用六颗钉子将它的边缘拉开,防止变形与收缩。
“那个伤口最好再用烈酒消毒一下,然后把剩下的药膏涂上,再包扎起来。药膏你一起拿走,到了旅店先把伤口处理好就行。”
第八百六十五章 遵从的理由
剑七离开研究所的时候没有被其他人注意到,至少明面上没有。起司倒也没觉得自己做的这番事情可以真的神不知鬼不觉,至少古老者们他肯定是瞒不过的。
但是他对此倒也不是很担心,通过这一系列的事情,灰袍隐隐察觉到了这些躲在城市最深处的人所怀抱的想法。其实也不复杂,他们无非是和六年前苍狮瘟疫事件背后的存在一样, 将起司当成是一件好用的工具,希望借助他的力量,在不耗费什么代价的情况下除去这座城市里的毒瘤。
“只是这巨型生物身上的瘤子,可不止一处啊。”
起司靠在窗边,目送剑七带着杀手离开,怀内特女士站在阴影里没有接话的意思。
城市是一只庞大的巨型生物,这是灰袍在奔流时就得到的比喻,他觉得很恰当。在苍狮那样的地方,城市的规模和划分往往过分清晰, 不会让人产生这种感觉。但在经历了奔流和万法两座极度发达和文明的城市后,起司不得不承认相比之下,龙脊山下的骑士之国还真的就是世界偏僻一角里还没变成复杂动物的结构体。
“疱疹也好,肿瘤也好,当它们开始生长,像修枝一样剪除是剪不完的。那些东西会像泉水一样在身体里涌出,永远也流不完,就像大门打开之后,恶毒的念头便会永不停歇的流淌出来。这可比那些艺术家追求的灵感要长久多了。”
恶魔的声音从走廊中传来,既然漏网之鱼已经找到,自然没有再把守大门的必要。
不过,威道说的也确实如此。万法之城现在的问题不仅仅是因为典礼的临近所导致的,不如说这场近乎于童话内容的典礼刺激了这座城市里原本就潜藏着的各种问题,让它们尝试着在这个紧张而混乱的时期攫取利益。
起司所追查的无言者如此,阿塔所处理的妖精问题也是如此,这些问题在他们到来之前便以存在,没有他们也迟早会激化, 只是这些人刚好满足了让矛盾浮于水面的契机, 这才导致了一切的发生。这不是起司一个人可以解决的,甚至不是他能够解决的。
“别的事我不想管,也没办法管。只有这件事,关系到我认识的人的安危,所以我要追查到底。无言者和薇娅的下落,定会在典礼开始前水落石出。”
“信心倒是蛮足的。那我的法师大人,您打算如何入手呢?只靠着这一小块纹身吗?”恶魔化成的蜥蜴一眼就看到了带有浓烈血腥气味的皮革,这是一种本能。
“这我还想问你呢。如果是人类能用的法术,对方多少会有提防,可就我所知,恶魔也有类似的能力能够得到问题的答案,对吧?”起司露出狡猾的笑容。
恶魔经常被形容为野兽,与魔鬼相比它们似乎永远是粗鄙的疯狂的以及无脑的。但深渊之中磨炼出来的怪物其实有着种种人类所不能理解的能力,只不过他们在使用这些能力时不会如魔鬼般煞有介事的制造气氛,实用且将其完全融入常规行动,才是恶魔的行为逻辑。
在恶魔的诸多能力之中,追踪能力,或者说寻踪能力一直是他们最令人胆寒的一部分,不论你躲在哪里,恶魔都会找到你,这可不是句单纯的恐吓。
恶魔的追踪能力表现在两个方面,一个是对血缘或者说以身体一部分为媒介,以亲族为联系向外辐射的感知能力。
许多故事中的恶魔都可以靠着一滴血找到曾经与自己结仇的人类后代,并将所有与他有关系的亲族通通杀戮殆尽,甚至连刚刚成型的婴儿也不会漏过。
远了不谈,威道就做过这样的事,现在起司手里威道之书的作者,已没有任何血缘流传,而这一切便是拜这头恶魔所为。那位法师的后世子孙平白无故遭受到了这份仇恨,成为了恶魔泄愤的对象。
除此之外,召唤恶魔的通常也不会是个人,一个秘密教团或几个行巫术者共同合理召唤出一个供人驱使的恶魔也是十分常见的情况,而他们的下场多半也会在分崩离析和相互背叛中走向灭亡。
这里面多少会有恶魔的挑拨,他们会教唆这些召唤者相互残杀,以此来减少对自己的影响,直到最终将剩下的那个人处理掉获得自由行动的能力。因此,恶魔虽然不懂得如何制造严密的契约,却可以顺着记号或徽记寻找到背后相关的人事物,其中原理恐怕连它们自己也说不清。
“呵,法师,你要清楚一件事。我托你做事,并亲自降临在此护卫你的安全,这是平等的交易。可这交易之中并不包含用我的力量为你的目的铺路,我不是你的仆人,你我之间也不曾有过这样的契约。”
威道这话,就有些坐地起价的意思了。他知道在现在这种状况中,自己作为恶魔的追踪能力是比任何可能被反制或诱导的法术都能让灰袍更接近目标的东西,因此哪怕记载着驱逐自己的恶魔之书在起司手中,他也并不是十分忌惮。
起司盯着这头长翅膀的蜥蜴看了几秒,是啊,是什么时候开始,他忘记了这东西与剑七和凯拉斯他们根本没有相提并论的可能呢?这可是一只恶魔啊,这世上最危险的生物之一,而且还是一只长期潜伏在人类世界,清除了召唤自己的法师所有血脉的大恶魔。
自己如果依靠他的力量,难保不会留下后患,到时他自然不必太过担心,可他身边的同伴们和在乎的人呢?这难道不是在与虎谋皮吗?可,接下来又该怎么回答呢?起司现在该如何应对这头咄咄逼人的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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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就在这里将它驱逐会是个比较好的选择吧,他不必信奉和恶魔立下的誓言,或者说哪怕是和恶魔立下了誓言,也应该不计代价的打破它。
可那样的话,无言者的下落又该怎么追踪呢?虚与委蛇吗?先顺着这头恶魔的想法,之后再找机会将它驱逐?
不,对方并不愚昧,如果没猜错,只要起司表露出松口的迹象,它就会要求法师当场销毁恶魔之书,并且用咒语遗忘驱逐他的方法。归根到底,是刚才起司在连续施法中表露出的疲态被恶魔精准的注意到了啊。
早知如此,刚才让剑七将恶魔之书一并带走或许更好。
“算了,当我开始犹豫的时候,便已经受到了恶魔之力的蛊惑。再走下去,只会越来越深。”
第八百六十六章 驱离
“事情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呢?”起司略微仰起头,呢喃自语道。
他回忆着从奔流到万法的那一天,一切都很简单,简单的目的,简单的社交,不像现在这样追着线索或被对手追着跑, 也不需要借助恶魔的帮助还要面对他们的背叛和敲诈。
其实起司是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的,他想知道的太多,而知道了某些事情,便自然无法像一无所知那般置身事外。不是麻烦找上他,而是他自己迎向了麻烦,从来都是如此。他可以低头走过的,偏偏投出了目光。
“法师起司,决定吧。你手上那块皮肤可没法保持活力太久, 再等下去它就将失去效力。”
恶魔的低语催促着,哪怕说的是谎言也没问题,他只需要扰乱起司的想法,或者说,在起司下定决心之前逼他做一个折中的选择。只要如此,后面的发展就会向着威道所希望的方向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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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起司又岂会因为疲劳和形势就稀里糊涂的顺了恶魔的心意呢?作为灰袍,他所受过的训练中不乏在被动或险境中也要维持理智的训练,目的就是为了防止自身在特殊情况中被人利用。
这也算是一种相当残忍的训练项目,因为这样做其实无异于在扼杀灰袍们的求生欲,宁可死也不向恶魔屈服的意志是不可训练的,但在恶魔的诱惑下下意识的选择死亡是可以训练的。
当然,现在的起司还不至于算是置身险境,不说别的,怀内特夫人也不会允许他被伤害。
“这样吧,我们的事之后再决定。这次把你叫来确实是我想走捷径了,这里现在已不需要你帮忙了。不过放心,我的交易还作数。”起司说完, 不由分说的打了个响指。
恶魔还想说什么,可他身下的地面上立刻燃起了一圈火焰, 将红色蜥蜴的身体拖进了火光中消失了。
“漂亮的驱离咒,你在召唤恶魔的时候做了非常完美的准备。不过如此粗暴的驱离方式,他难免不会记恨你。”怀内特夫人目睹了一切,开口说。
“无妨,我知道他在哪里。这件事结束之后我就会让这个恶魔得到应有的结局。”
以恶魔的角度来说,威道的行为算不上背叛。但以人的角度来讲,尽管之前恶魔帮了起司很多,但那是建立在起司手握他的恶魔之书基础上的。
原本灰袍确实考虑过让这个习惯了这里规则的恶魔继续停留下来,可现在来看,不管恶魔在这里待了多久,他都还是恶魔,他的存在对于周围的人来说就是一种威胁。这不是在指责恶魔的本性,只是在陈述事实。
“如果需要帮忙的话,可以告诉我。通灵学派对于将生物送回它们原本的界域还是十分拿手的。”
言尽于此,怀内特夫人当然知道起司不至于驱逐不了一个恶魔,哪怕那个恶魔异常狡猾,灰袍都已展示过他在恶魔召唤术上的造诣。
因此女法师的提议实际上是针对刚才一人一魔交谈中所提到的交易来说的,一般这种法师与恶魔的交易都会约束法师不得直接驱逐恶魔,这个时候一个可以不受交易影响又能完成驱逐仪式的第三方就会变的十分重要。
“嗯,到时再说。眼下我们先把这个徽记的相关人员找到才是当务之急。”
起司其实是对怀内特夫人有些感激的,不论用何种方式,驱逐恶魔的人都会被恶魔所牢记,越是狡猾的恶魔,他们对驱逐者的报复就越是猛烈。
因此许多针对大恶魔或恶魔领主的驱逐都不会由法师本人完成,而是借自己的学徒或其他人之手来进行。怀内特主动提出帮忙驱逐威道,便是有想要抗下恶魔复仇的想法,这样的行为对她而言没有半点好处。
“说得对。只是现在没了恶魔,你要怎么顺藤摸瓜呢?通常的占卜法术我不认为会起效,对方能集结起横跨四个学派的势力,对这方面肯定会有所防备。”
历来的法师对决,尤其是有规模的法师组织之间对抗,想要找到对方都是难点。因为只要保护自己的具体位置,绝大部分法术便无法追查,进而无法生效。而能够先找到对方所在的一边则会获得极大的主动权,这也是为何起司追查这个无言者这么长时间所获仍旧甚少的原因。
某种意义上来说,施法者之间的对决就像是敲开对方手里的鸡蛋,外面的蛋壳是最难以破坏的部分,只要能先一步击碎这层保护,里面的东西都可以随意处置。
“没关系,我还会一些不那么常规的手段,不过需要一点准备。这里的厨房一般会在哪里?”起司和怀内特夫人一路来到研究所中的食品仓库,里面的东西不多,都是法师放在这里备用或储藏起来的。而灰袍自然不会客气,直接取走了他用得上的材料。
“你要用,萨满法术?嗯,这确实不好阻拦。可精度也不会很高。”怀内特夫人根据起司所取走的食材很快便推断出了他要使用的法术种类,而且连同众灵的萨满法术本来也在通灵学派的研习范畴里,作为通灵学派的资深法师,她对此并不陌生。
“不用担心,我来这里的路上经过过北方草原,在哪里和众灵中的其中几位有所交集。如果祂们还没有忘记我的话,我应该能得到较为清晰的提示。”
“哦?可我听说哪怕是终身侍奉众灵的萨满,往往也只能获得其中一位的认可,能得到的信息依旧十分有限。”
“这世界不是只有一个地方会招来邪神,它们是整个世界的祸患。我在路过草原时也发生了同样的事情,不过和这里不同的是,我没能让祂无害化。”
怀内特夫人的脚步停了下来,用带着几分震惊的眼神看着起司,仿佛在问如果你没能战胜邪神,又是怎么存活下来的呢?不过她终究还是没问出这句话。
“那你有什么建议吗?如果以后我要去北方草原的话。”
“如果你看到一棵别叫做天木的大树,尽可能的远离它,也不要喝它周围河流里的水。”
第八百六十七章 搭讪
“早上好。”
“啊,你也早上好。”
穿着一身生命学派法袍的阿塔走在宿舍区里,略带一丝紧张的回应着向自己打招呼的学徒。从外表上来看,女剑士也不过二十岁左右的年纪,故事中的妖精常被描述为少女的形象,他们的外貌不会随着年龄而成长或衰老。
而万法的正式法师则普遍在二十五岁上下, 因而说她是学徒也不会有人不信。最多就是怀疑自己为何之前没有留意到学派中有这么一位漂亮的人儿。只是不知若那些羞涩的朝阿塔打招呼的学徒若知道眼前这个人儿不久前还做了刽子手的勾当还能否保持冷静。
看着身边的法师学徒们,阿塔不由得产生了一种恍惚感,她难以想象阳光明媚的楼宇之间实际上已经是血腥的战场。
法师,妖精,以及其它的生物早已在这里上演过许多场厮杀,可那对于这些学徒来说就如天方夜谭般遥远, 他们眼里的世界并没有这些危险, 可能最大的忧虑就是昨天的作业没能写完, 或想不好午餐的选择。
这是值得羡慕的,因为这说明法师仍然在这片土地上具有绝对的掌控力,不论是妖精还是其它的什么,都不足以动摇万法的秩序。
当然,这也有可能只是一种假象,或许是万法的法师根本不在乎这些学徒的死活,在和危险敌人交战的时候依然让他们保持着日常的作息。
这可能吗?如果是其它的地方,这种理由可能是成立的,但这里是万法,将管理这里的法师想象的如此优柔寡断和浮于表面是反倒是一种自欺欺人。
阿塔抱着凯拉斯,走在小路上的脚步越来越慢。她开始怀疑自己正在做的事情是否是真实的,为什么同一个地方可以有如此不同的两个世界,究竟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错的到底是谁?不,应该说到底是哪里发生了问题。是什么让一切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太奇怪了,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哦,看看我,总是图小便宜。”
一个声音突然从阿塔的耳边响起,那是一个老妇人的声音, 出现在她余光中的也确实是位老妇人。这个妇人手里提着一个大袋子, 袋子是由类似芦苇之类的植物根茎编制成的,上面只有非常浅的染色痕迹,朴素却雅致。她的衣着也是如此,没有刺激性的颜色,但和花白的头发相得益彰。
“孩子,你要去上课吗?”妇人看向阿塔问道,女剑士的目光与她相对,这时再想装作没听到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呃,不,我现在没有课要上。我有些,不舒服。”
阿塔不是不能说谎,只是说谎的前提是你知道自己在谎称什么,像万法这样严密的体系是无法用通常的逻辑来揣测的,因而当有人开始询问一个生命学派的学徒应该知道的内容时,女剑士也会感到心慌。所以与其说自己要去上课然后被问及去上什么课,不如说不上。
“嗯,那太好了。来,你帮我拿着袋子,先把你的猫放下,它会自己走路的对不对?”
老妇人的动作和语气没有一点客套,好像她和阿塔已经认识很久了一样。而或许是受到了这种态度的感染,女剑士还真的稀里糊涂的放下了凯拉斯,帮忙拿过了那只袋子,袋子并不重,对于她而言。
“哈哈,不错不错,比我这个老婆子有力气,我就说那些老头应该让学徒练练体力,一个两个的连书都抱不动几本,怎么能当好法师呢?你说是吧孩子?”
这句话透着诡异,好像老妇人已经无形中将阿塔从学徒这个群体里剥离了出来,识破了她的身份一样。
可还不等女剑士反应,对方已经走到了前方的长椅旁坐下去了。阿塔只能跟着站到妇人侧面,不知道她到底要干什么。
“你站着干什么?坐,做到这边来。不过别离我太近,中间要有些距离。别误会,我不是讨厌你,也不是觉得你身上有味道,只是总得有地方铺餐巾对吧?”
阿塔眨眨眼,有些木讷的做到长椅的另一边,她现在是完全搞不懂对方到底想干什么了。不仅她想不明白,凯拉斯也仍然保持着伪装,没有进一步反应。
“来,把袋子里的餐巾拿出来铺在椅子上。你看啊,人上了年纪就容易高估自己,这不是我就买多了面包吗,幸好碰到你,刚好你来帮我吃一些吧。”
篮子里,确实有不少面包。不仅有面包,还有一把餐刀,一块奶酪和两个木头杯子以及一支木质水壶。
老妇人熟练的将等等食物在长椅上摆好,接着拧开水壶,从里面倒出一种带有浓郁气味的黑色液体,看起来像是某种香料磨成粉末后加水煮熟再滤掉残渣的产物。
“尝尝看,这是他们最近改良过的,说是在豆子的种类和烘焙手法上都有了改变,闻起来确实比以前好些。”
看着被送到面前的木杯,阿塔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它举起来,稍稍喝了一口里面的液体。以妖精的体质来说,就算这杯子里的东西有毒,一口的剂量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不过那股液体一进入口腔就绽放出了浓烈的香气和热气,这股气味顺着口腔内的通道升入鼻子,再由鼻子升入大脑,那感觉就像是被唤醒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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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像喝过这东西。”
“这种饮料是随着商队带到奔流的,万法注意到它能让人的精神集中,所以很早就开始了相关的研究和原料种植。到现在它几乎已经成了每个法师的必需品。”
阿塔眨眨眼,因为妇人的这番话几乎就是挑明了她的身份问题。正因为她不是真正的学徒,所以才认不出这种饮料。
“别紧张小姑娘,老婆子我没有其它意思,只是单纯的买多了面包,想找人分担一些,外加聊聊天。我不会伤害你和你的猫的。”
阿塔略微皱起眉头,重新打量起对方,可还是没能从其身上看出端倪,非要说的话,可能就只有老妇人的后脑要略微长些。
第八百六十八章 她们的对话
“看起来你的猫不太喜欢我?哈哈,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我想这也是为何我没能过上躺在摇椅里揉搓猫肚子的惬意晚年时光。我从小就不招猫咪喜欢,它们怕我,就好像我是眼镜蛇一样,你看, 这毫无道理不是吗?”
老妇人用打趣的口吻向阿塔说着,对一旁做出防备姿态的凯拉斯毫不在意的调侃。
“是的,毫无…道理。”
阿塔迟疑了一下,因为她好像确实有那么一瞬间在妇人背后看到了一个如蛇般的幻影。
但那幻影只存在了一瞬间,无法确定是真实存在过,还是仅仅为她受到语言诱导后自己产生的错觉。不过既然妖精视觉没有看到更多令人疑惑的信息,就暂且不要去深究它吧。
“人们就喜欢做一些毫无道理的事,等待他们做完了之后再用似是而非的逻辑给自己收尾。有的时候,你能感受到自己心里的另一种冲动, 疯狂的,糟糕的,残忍的,或变态的。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有,如果你觉得自己没有,那你一定是故意把它忘掉了,或是对自己不够真诚。”
或许这番话早点说对阿塔还不至于有什么触动,可女剑士刚刚才亲手处决了那些吃过人的妖精,她能清楚的感受到在执法时自己的内心有着何种的变化。
那感觉就像是心脏在某一次跳动后就变的坚硬起来,失去了柔软的共情,变成了一团金属。如果那种状态变为常态,阿塔肯定也会丧失对自己行为的信心。
“啊,你看看我这个老婆子,都让面包不那么有味道了。快吃吧,虽然说冷热对于食物是两种风味,但有的食物还是只在其中一种时更值得品尝。毕竟热量也是一种美味, 我们对食物的摄入,不就是在品尝其中所具有的能量吗?呵,这么一想,其实我们也和那些怪物没什么区别。”
“您,到底想要说什么?”话说到这里,阿塔可以肯定她遇上的绝不是个普通的有点疯癫的老太婆,她一定知道什么,也一定想要做什么。
“我?我想要说什么?我只想要请你帮我把这些多余的面包吃了,让我的篮子轻一些。倒是你啊,小姑娘,你身上又是带着剑,又是带着猫,披着不合体的袍子,衣服里还夹着树叶。你虽然漂亮,可在仪态上是不过关的。不过这也难怪,毕竟那些男人只会奉承你的容貌,对于其它的,他们既不在乎也没察觉。”
“不是的,他们没有…”
容貌是个很有趣的东西,虽然人们总是在强调容貌与内在不能划等号,但那是基于美丑有别的基本观念上而来的,也就是不以外在的美丑来评断内在的好坏。
老实说,这多少有些武断,或者说它的基础本身就有问题。所谓外在的美丑,是艺术性的还是实用性的呢?外貌的好坏究竟是基于何种原因而确立的呢?它是否会因时代和潮流以及其它因素而改变呢?那么如果外在的美丑不可靠,又何以拿它们来评价一个同样不可考的内在呢?
“他们是谁?你身边会有形形色色的人,相信我,别看老婆子现在这样,年轻的时候也算是有几分姿色,我身边的人从来不少。在这些人中,什么样的人都会有,把他们统一归结成垂涎美色而来的人是不负责任的,因为那也说明你认为自己除了姿容之外毫无价值。可你要说这些人一点都不在乎外貌也不正确,身份,面貌,形体与谈吐,这些东西都是构成一个人给其他人印象的重要媒介。一个好的使用者要懂得驾驭它们,而不是被它们驾驭。”
“我不是很明白您的意思,能请您说的再清楚一些吗?”阿塔好像意识到了对方真正想要说什么,但离准确理解还有一些距离。
“嗯,具体来说,像你这样的孩子身上多少会有几个头衔,被人当成是什么样的存在,老婆子我的经验是,不要在意他们就好。你拥有的头衔别人也拥有过,你拥有过的拥戴将来也会转入他人之手。重点不是你要去符合那个名字,而是要让自己在那头衔之下又能将它包裹在内。”
阿塔下意识的咬着面包,思索着。但在她思考时,凯拉斯已经跳上了长椅的靠背,两脚稳稳的踩在狭窄的空间上,直立起身体看着老妇人。
按说这样的情景换谁来都会有所表现,不论是知情者,不知情者,善意者,敌意者,都应该在猫妖精撕开伪装时做出反应。
偏偏眼前这个人,眼里似乎只有阿塔,对凯拉斯的举动充耳不闻,双目连斜视都不曾有过一瞬,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一般。
但凯拉斯却不好进一步再做什么了,因为他现在如果开口,必然会让阿塔感到迷惑,而如果直接攻击的话又对这个老妇人的底细没有把握。于是黑猫只能悻悻的弯下身子,以防被其它路过之人看到。
“您到底是谁?目的是什么?”
这两个问题光看字面意思,很容想象成是一个涉世未深,不懂得游戏规则的年轻人被老手的言语搞的团团转后发出的投降般的疑惑。
但不是这样的,从思考中脱离出来的阿塔是用非常严肃,甚至有些居高临下的气势问出的这两个问题,刚才那个迷茫的姑娘还在这里,也许还在这里。
“这就对了,这就对了。跟一个可怜的小姑娘,老婆子我只能谈谈面包和天气,但是和你,和现在的你,我们就可以谈谈实际问题。比如,妖精们的处理办法。”
老妇人给人的感觉依然那么自然,可是她的话题却如同江河倒转般发生了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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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代表谁来和我谈这个问题的?我可以询问一下吗?”
“没有别人,只有我。我和你,我们两个人来聊聊,那些妖精的生,与死。”
凯拉斯的毛发立了起来,同时手上的爪子也下意识的弹出。不代表他人的意思是很清楚的,那就是这个老妇人自己就有权利处理这件事,换言之,她至少可以在整个生命学派中发挥巨大的影响力。
“这件事似乎不该在这样的场合来谈吧。”
“哪有什么合适的场合?亲爱的,你要明白,在我们讨论这种问题时,它的意义高于所有形式,如果你只追求仪式感,那最合适的场合是埋葬着死者的墓地。而那就不是讨论,只是忏悔和凭吊。”
第八百六十九章 第三个
阿塔的眼睛有过想要逃离的状态,她几乎是下意识的想要看向凯拉斯,寻求猫妖精的建议。但她没有那么做,在那短暂的迟疑后,女剑士用那双天蓝色的眸子坚定的看向对方。
整个过程可能都只发生在一秒之内,但对阿塔了解甚深的凯拉斯还是洞悉了其中的种种, 淡淡的失落与巨大的欣慰在他心中升起,那是一种目睹着自己孩子学会走路,然后离自己渐行渐远的微妙心态。这一路的旅途改变的不仅仅是起司一个人,对于阿塔来说,它同样改变了很多。
“我明白了。您来到这里找我,想必是有了打算,不妨请您先说说您的准备,然后再让我做判断如何?”
老妇人微微点头,算是对这个回答表示满意,“还算可以交谈,如果你真的像个小姑娘一样吓的不知所措,老婆子我反倒没办法了。”
“那么就来说说吧,我所能提供给你的选择。如果你愿意的,今天晚上的午夜开始到日出时分,生命学派的法师可以停止对草坪和校区的监控,那些妖精想要离开也不会有人阻止。同时,我们还会撤走看守地下妖精监牢的人手,除了那个自称妖精猎人的人和他的狗之外。至于要不要去救那些可怜虫,你来决定。”
阿塔的表情变了几变,因为这个条件实在是太好了,好的就像是法师们单方面的放弃了对抗一样。可为什么?这没道理不是吗?
这里是他们的城市,他们掌握着可以摧毁妖精的力量,时间和空间都站在他们一边,哪怕只是允许妖精们投降都已经算是一种仁慈。而现在,他们却甘愿放弃?
“为什么?这是个陷阱吗?还是你在羞辱我呢?”阿塔的表情变的严肃,这种让人无法相信的条件, 确实像是连谎言都懒得仔细编织后发出的敷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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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让我们的交流退回第一个层级,亲爱的。我为什么要给出这样的条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的我拖着如此不便的身体来到你面前,向你提出这样的条件。你当然可以选择怀疑,但你我都知道那并不合理。如果我们想用诡计,那些妖精早已落网,绝不会对等到你和他们相见。”
这也不像是大话,说到底,妖精们对人类法师的了解极为有限,他们之中鲜少有能和凯拉斯这样久居人类世界并能够认真对待人类和他们的知识与文化的人。
因为虽然被法师们当成法术的试验工具,这里的妖精其实一点也不了解这些施暴者。当然话也可以反着说,在妖精研究所都对真实存在的妖精知之甚少的情况下,法师也不了解妖精,否则也不会因为地穴领主的魔法地洞浪费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
但谁让这里是法师的主场呢?如果两边都不了解,那吃亏的显然是妖精一方。
不仅如此,作为奴隶被抓来的妖精们打一开始就没有能够统合起来的想法,就连乌麦拉的地位都是因为他提供了地穴才得来的,王庭之外,妖精间的贵族头衔并没有多少人买账。毕竟妖精不是人类,离开国王与女王的身边,真正管理妖精群落的并非是贵族指派的领主,而是当地妖精族群的领导者。
这就使得贵族的身份反倒成为了一种权利的认证而不是权利的来源。如此松散的社会结构自然导致组织力的缺乏,否则阿塔也不需要靠斩杀一部分妖精来竖立威信。
“可你们还是选择了用低效的方式来处理这个问题,甚至今天还来向我求助。这不符合法师的一贯作风,如果你们有更高效的行事办法,没道理不使用。”
阿塔言到此处,隐隐从被动接受的一方开始扭转在这场谈话中自己的地位。这种扭转并非来自盲目的自信或自大,而是来自于她对法师这个群体的认识,从起司那里认识到的,用自己的眼睛认识到的,以及作为妖精们的领导者苦思冥想中认识到的。这才是真正让她有底气如此说话的原因。
“说得对。在对妖精的处理上,我们确实产生了分歧,也有所顾虑。你要感谢历代的妖精君主,他们发动的狂猎哪怕只是记载也令人必须考虑背后的代价。”
“但你们还是接受了这批妖精,如果你们真的对狂猎非常忌惮,本不该让他们入城,更不该让他们成为工具。我知道这座城市里还有其它研究妖精的人。”
老妇人笑了出来,不过很快就停止了,
“你搞错了一件事,姑娘,我们并非要研究妖精,也不是没考虑过狂猎发生的可能。你不是真的施法者,所以哪怕你了解了一些我们的思考方式,也不能真正的理解我们。万法并不抗拒支付代价,只要回报足够。你看,在这座城市,妖精是无法自由出入的,没有我们的默许,他们就连离开这片草地都做不到。在这种情况下,狂猎是个隐患,但一定是非常微弱的隐患。而且即便它发生了,我们也不是不能处理。”
“你身边的这位猫妖精应该只和你讲了狂猎成功的案例,或者说他也只知道这样的案例。但在我们所知晓的记载和传承中,妖精王的狂猎并非不可阻挡,寒夜的冷雾并非无法驱散。对于凡人来说的灭顶之灾,对于法师来说却不一定。否则妖精们早就成为了这个世界光明正大的一员了不是吗?妖精,不是不死的,妖精王,也不是。”
这话,语气很平淡。但听到人耳朵里却会心头一紧,老妇人的言下之意是,法师曾经在历史上击退过狂猎,甚至杀死过妖精王。
这次阿塔看向了凯拉斯,后者则看着老妇人,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猫妖精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这些事,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呵呵,别紧张,人只要活得够长,总会经历一些不常发生的事对不对?这点上你应该比我更有发言权不是吗,这位猫先生。”
“可能还不够长。不然我也不会现在才认出您的身份。我没想到在一个学派里会有两个古老者,还是说从来都是你?”
“不不不,你和那位灰袍之前见到的是我的兄长,请不要把我们混为一谈。”
第八百七十章 诚意
“你们身为血亲还同时存在于一个学派,我并没有看到不把你们混为一谈的必要。或许你们在性格上有所不同,但在利益和目的上,肯定相同远多过不同。”
凯拉斯曾经和古老者交战过,虽然那时主要作战的人是起司,但他很清楚这些存活了远超自然寿命岁月的人类法师具有怎样的可怖力量。
但这并不是让猫妖精闭嘴的理由, 或者说,越是力量上的悬殊,越能凸显出老妇人前来谈判这件事中所带有的诡异色彩,毕竟当你可以碾死蚂蚁的时候,你是不会用饼干渣引导它离开的。
“啊,你说的也没什么错。如果我真的无法忍受他, 早就该在他的被子里放上几条眼镜蛇了。作为万法之外的人,你们把我们当成是一个整体也不算有问题。虽然这样会让我多少感到有些不快就是了, 不过, 想来这也是你一贯的谈判策略对吗?用咄咄逼人的挖苦来掩饰自己真正的目的。”
“倒也不然,可能只是我单纯嘴比较贱而已。”凯拉斯耸耸肩,毫不在意承认自己的行为可能是无意义的。
这又怎么可能是无意义的呢,至少经过这段插曲,阿塔脸上的表情变的好看了许多,那就比什么都重要。严肃的问题确实需要严肃的思考,但这不意味着将自己的思路放进一条死胡同。
“无妨,如果你认为搞清楚这件事对你们的回应有帮助的话,老婆子我也不在意。那么,小姑娘,我和这只猫说了这么久,你的回答呢?是要接受我的提议,还是一意孤行?丑话先说在前面,如果你拒绝,生命学派就将按照原计划开始最后的清理工作,在典礼之前, 这里不会有任何一个妖精活着。”
虽然老妇人的话听起来是赤裸裸的威胁, 可在场的人没谁怀疑她说的是空话。从始至终,生命学派都没将妖精视为是一个真正需要全力处理的问题,那种抗争和不甘的情绪,某种意义上只是妖精们的自怨自艾,对于这片区域的实际掌控者而言,他们带来的麻烦充其量也就只是一场有待纠正的实验事故。
实验事故当然可以导向很严重的后果,但那只是对于实验中被波及的少数个体而言,就一个学派来说,它确实算不得什么大事。
“如果本来已经要死,怎么死总还是值得争取的。”阿塔轻声说道,她的目光看着地面,一只小虫从落叶间爬过。
“那你是要拒绝这个邀请喽?没这个必要,你的尊严和勇气可以用在其他地方,带着他们离开不就好了吗?”老妇人略微皱了下眉头,她认为阿塔的问题是因为这个年轻的领导者出于自身的血勇或自尊,不愿意接受假想中敌人的馈赠。
这种情况虽然不理智,但意外的并不少见,或许对于一些人来说,不名誉的生还还不如荣誉的战死沙场。至于现实一点的层面来看,就可能是这样卑躬屈膝的遵从对手的想法,会让手下的妖精们感到怀疑和不满吧。
“您多虑了,我只是发出一些感叹而已,并没有真的想要带着所有人拼死一战的打算。他们不是战士,这里的法师也不是,既然您愿意给出一个方案让我的人离开,我没道理要拒绝这样突如其来的好事不是吗?但我仍然不理解,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是什么让你们改变了对妖精的态度?”
老妇人微微一笑,她当然不会说是因为翠王的意外降临使得古老者们认为在城市的典礼之前不应该再多生事端,这才允许温和乃至退让的处理这个问题。
反正和典礼相比,一群只被当做实验法术器材的妖精根本没有资格得到重视,之前选择缓慢的清理策略也是因为在没有绝对的领袖带领下,他们不可能平静的离开万法。但现在不同了,有了阿塔这个活招牌,这个黑暗中的火炬,盲目的妖精就会跟在她身边,哪怕前方的道路并不平坦也不会掉队。
看看阳光下的女剑士吧,她的头发,眼睛,身形,动作神态和气质,简直就是对于那群深陷泥潭的妖精来说可以抓住的最漂亮的稻草,他们不会放手的,哪怕知道自己无法离开泥潭也不会允许她离开。
雅文吧
真不错啊,如果老婆子我再年轻些的话,应该会有兴趣让这丫头献上一出好戏吧,就像童话里引导贫苦姑娘当上王后的仙女一样,也或者是将公主诅咒的魔女也说不定。可惜,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这孩子的未来不会由我们来执笔。
阿塔可不知道自己险些成为老巫婆手里的布娃娃,从这个角度来说,她一直被保护的很好,不论是凯拉斯还是起司,都没有想要利用她的想法,他们一直都以平等的方式倾听她的声音,这也让女剑士多少缺乏一些被利用时的敏锐度。
不过这本也不是短短的三年里可以全都面面俱到的事情,一个人通常要经历数十年才能对自己生活的环境有一个较为全面的认识,对他们而言,阿塔只是个匆匆而过的过客,她生命的更广阔阶段,在另一个界域。
“态度,你误会了亲爱的,你和跟着你的那些妖精,还不够让我们产生态度。个人的好恶可能会瞬间成型,但对于一个群体就另一个群体而言,态度是复杂的,它需要交流,理解或冲突,而且不是全面的,激烈的,就是长久的持续的。很显然,那些妖精不足以让我们产生,态度。这就像是家里闹了老鼠,你可以选择放几个捕鼠夹,弄几个投毒的陷阱,或干脆养只猫。只是手段和方法不同罢了,里面没什么态度问题。”
“那我怎么确定您的方法和手段真的会如您所说呢?”
“啊,信任。确实,这是我们谈判的症结,我们对彼此都缺乏信任,而我不在乎你是否信任我,但你必须要知道我的诚意。这样吧,我在这里说多少都不会真的让你信服,傍晚的时候,整个学派的法师都会被调离开这片区域。你和你地洞里的朋友可以尝试着站在夕阳之下,当晚风不会为你们带来敌意的时候你就会明白,这里去留随意。”
第八百七十一章 值得尝试
老妇人离开了,或者说她本来就没有真的要和阿塔进行谈判的打算,在她的立场看来,已经被逼入绝境的妖精们能得到这近乎于恩典的宽恕应该已经不会有任何不满,没理由再讨价还价。
事实也确实如此,阿塔对对方声称的处理办法其实也没有异议, 她所怀疑的主要是对方是否真的会如此轻易的放过他们,以及这是否是请君入瓮的阴谋诡计。
但如果凯拉斯所言不虚,那古老者的话多半还是可信的,说到底,妖精们的生死本不是古老者这一级会考虑的问题。
“我还以为她会直接消失之类的。”阿塔看着老人提着篮子一步一步远去的背影,不自觉的说道。
那副模样实在让人无法想象她是这座城市的真正掌控者之一, 甚至在妖精视野中都看不到与起司身上始终萦绕的魔力类似的东西, 普普通通平凡无比。但正因她的过于平凡,反而有一丝不平凡。
“起司不是说过精明的法师懂得使用魔法而非沉溺于施法吗?不过我看这个所谓的古老者也没高明到哪里去。刻意将自己的身体状态伪装成和常人一致的样子,却忘了哪怕是种地的农夫,身上的气力和精神也会在一天中有所变化,每次呼吸都会盛衰。才不是这般毫无波动像井水一样的状态。”凯拉斯悠悠说道。
“你这话像是七会说的,在认识他之前,我们可从不觉得长久不变是不好的事情。”阿塔浅笑一声,她的笑容在阳光中如绽放在湖面的水波般美丽。
“说的没错。我们认识了很有趣的人,他们让我对人类的认识发生了一定程度上的改观。但,那些躲在地洞里的家伙不会这么想。塔兰,如果你要接受这份仁慈,就要想好退路。虽然对方没有让你直接带着他们离开这座城市的意思,但我保证她是如此希望的。今晚如何行动,以及今晚过后该怎么办,你要想好。”
凯拉斯提出的问题再次让阿塔陷入思考,她慢慢咀嚼着手里的面包,小麦的味道丝毫无法为她带来新的思路。
该怎么办呢?也许将妖精们带去怀内特女士的研究所是个选择,作为妖精研究的主导者,她不会拒绝妖精们的暂时留宿。但谁能保证女法师不会做和这里类似的事情呢?她是要研究妖精的, 而起司同样说过,对其他生物体的研究往往是从解剖开始,如果是那样的话,可能只是狼窝与虎穴的差别吧。难道真的只能连夜离开这里吗?
可,铭文还没破解啊。
猫妖精没有尝试打断或影响阿塔的沉思,最近他一直没有这样做,甚至还有意将原本的指导变成了更加模糊的建议。这都是因为凯拉斯意识到了他的塔兰正在进行着某种蜕变,她在从一个剑士转变为能为更多的人负责的那种存在。
但她的蜕变会导向何种结果?这猫妖精就没有底气了,他无法预测,也不想预测,反正不管怎样,塔兰就是塔兰,她是贤明的领主还是癫狂的暴君对他来说都一样。这不是溺爱,而是对一种无法隔离的纽带的陈述。
“凯拉斯,我该怎么办?我应该放弃破解铭文先带着他们离开吗?还是我要自私的留下来任凭他们自生自灭?起司会怎么做?法师会如何冷静的权衡我的处境?想要理性的思考真是件不容易的事啊,我可能没法做到,我可能,不适合站在这个位置。他们需要更加有长远目光的人来领导,而不是我。”
“塔兰,别着急,听我说。你刚刚说我说话的态度像七对吗?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认为七和他的气是有道理的,我的经验告诉我世界的运行确实有那样的一面。同样的,你也在学习他们,不只是七,你现在的思考方式是起司式的,法师式的。理性和自制确实是作为领主或国王需要拥有的品质,一味满足自身的欲望,不加节制的将领民和国家作为自己的财产来挥霍,那样的人不配得到尊重。但贤明的君主并不是没有感情的,君主有自己的欲望难道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吗?”
笔趣阁
猫妖精走到阿塔身边,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我当然不是说像那些人类国王一样终身都在王座上挣扎纠结,为了自己的欲望和统治的权利与责任耗费心力,在争斗中把自己燃尽是件好事,那一点都不美好。可你得承认,不论是他们还是你,哪怕是如今的陛下,都是活生生的,人们不会拜一块石头作为国王,圣橡树也不行。而活着的东西就会有自己的立场,这不可避免,不可消饵,也并非不光彩。所以你无需强迫自己理智,有的时候,你可以相信你的心。”
“那如果,我的心选择错了怎么办?如果我的选择为其他人带来了痛苦乃至死亡,该怎么办?”
猫妖精耸了耸肩,“那就尽管自责吧,因为这是无法预料的事情。你看,起司总认为事情是有选择的,他精明到可以将一件事的应对方法归结为一个个的选项,然后再依据自己的判断来挑选和斟酌。可事情不是如此的,那些选项是他列的,不是天然就有的。面包可以拿来吃,可以拿来丢,可以拿来擦屁股,为何不行呢?而就算是拿来吃,从哪里开始吃,用那颗牙来咀嚼,每一口要咀嚼多少下,舌头的位置该怎么接触,都会不一样不是吗?如果一定要选择的话,是无限多的。”
同一时间,塑能学派的某个研究所中。
“如果说剑七的想法给我最大的启示是什么,那就是不要把这个世界真的当成是由一个个选择或规则组成的结构体。事物与事物之间的联系往往是模糊的,在它真的发生之前,有无数种可能。在它发生之后,又有复数的原因。从前的我不理解这个道理,我认为时间是线形的,世间万物也应如此,众多的发展趋势汇聚成无法违逆的浪潮,浪潮裹挟着所有,于是一切都导向同一个结局。未来因此可以被预测。”
起司用一些猪肠子在地板上摆出了模糊的圆形。
“但浪潮并非一个整体,众多发展趋势所带来的不是单一的可能,而是无限的可能。无限当中确实有有限的部分,因为交集会使得绝大部分可能消失。人没法不考虑周围的一切达到绝对的自在不是吗?可从数学的角度来说,无限减去多少都仍然是无限,不会因为有限的限制而有限。就实际层面来说,如果人能够理解交集背后的原因和脉络,那他的选择就会增多,扩大,以至于超出想象。我从未用这种思路来作为占卜的原理,但我觉得值得尝试。”
“对吗?”
第八百七十二章 默契
“哦,你们原来在这里。在占卜什么吗?已经结束了吗?我没有打断什么吧?”罗素的语速很快,从他的身影出现到这三个问题说完也不过只过了不到一秒的时间。
这是人在极度兴奋下的证据,经过部分身体改造手术后,密探的身体素质以及头脑都得到了提升,可他还没有完全适应这些新变化, 才会让心里想的事情一下子全都如竹筒倒豆子一样说个精光。
其实他多观察一下自己就能解答三个问题里的后两个问题,至于占卜的内容,本也是个不该直接询问的话题。
起司拍拍衣服,将手上沾着的血迹和肉末抖露下来。别紧张,他手上的血来自于血肠,肉末同样如此。
他回头看向罗素, 张开双手示意施法已经结束, 不过血渍是没法轻松从手掌剥离的,而这种占卜又要求亲身接触不能戴手套, 这就导致起司的手掌呈现出骇人的红色。
“哦,猪血,你们在研究菜谱?”罗素的语速稍有放缓,但仍然很快。放缓的部分可能是因为他花了点时间来辨认起司手掌上血迹的来源。
“你是闻出来的?”这个问题是怀内特女士提的,灰袍对此也有些好奇。因为密探的反应太快,而且全程没有眼球转动的动作,这就说明他是仅仅依靠着起司手掌上的血迹以及气味来做出的判断。
怎么说呢,虽然这里是厨房,可作为占卜原料的猪血却是通过魔法还原而来的,绝对是鲜血,不会有香料的味道。因此能够通过这种程度的看和闻分别人类血液与动物血液之间的不同,是常人,哪怕是有过训练的杀手都不见得能做到的事情。
“嗯,是的。看来他们先改造了我的嗅觉系统,我猜是因为鼻子比耳朵和眼睛要好处理。哦对了,不管你们在做什么,都要准备撤离了, 这会儿那两个人应该正在进行复位工作,等复位完成后就会让昏迷的法师们苏醒过来。”密探没有卖关子的打算,很直接的说明了自己前来的目的。
“复位?他们真的记住了那些人都是从哪里被以什么姿势昏倒的?”
相较于让法师们不察觉到异样的手段,起司倒是对物理性的复位技术更感兴趣。要知道这世上能让人产生错觉的方法并不少,可能从物理层面上欺骗敏感的施法者们的手段却比想象中的要少很多。
“短期视觉记忆,可以在一定时间内牢牢记住眼睛看到的每一处细节。具体的原理和能力有效的时间,他们没跟我说,应该是怕我泄密。哦,我是不是已经…总之请你们装作是不知道就好。”罗素后面的窘态,起司他们其实并没有关注,因为他口中的这个改造项目确实有些震撼。
人的视觉和记忆都是有重点的,这想必所有人都有所体会,当视觉收录某一个画面时,人脑会有取舍的深入或模糊画面的某个部分,这些部分留在记忆中的样子就被称为印象。
因此在绘画创作上,以印象为主题进行的创作往往会比完全描绘自然景象的要更加富有主观色彩,而某种程度上来说,印象所呈现出的场景,才是人所观察到的世界, 而且是独属于个人的, 无他人可以分享的唯一风景。
这是生物结构所带来的必然影响,而溺亡者的改造居然已经触及到了这个地步。
“过目不忘?哪怕只是短期的,我想这项技术也足够让所有法师倾家荡产也要做上一次了。说真的,你们的改造手术可以对外进行吗?”
这当然是玩笑话了,会说玩笑也说明前起司现在的心情很是轻松。他不急不缓的收拾着厨房里的痕迹,同时消除着空气中的魔力扰动。后者本可以不做,因为时间会抹平施法后的魔力异常,不过既然要掩人耳目,起司还是不建议多行一事来保证这件事的隐秘。
“你还是饶了我吧,光是我刚才那几句话,传到他们耳朵里恐怕都够麻烦的了。那些该死的改造手术许多是根本不会进行麻醉的,甚至有的还需要在实验中途根据手术者的反馈进行调试,这帮家伙根本就是把人体当成了机械在摆弄。我承认这些技术令人震惊,每一个溺亡者也都是某种程度的超人,可开发出这种技术的人一定是个要堕入无底深渊的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罗素走进来厨房,帮起司清理痕迹,同时嘴里还不住的抱怨着。
“这话你还是小心一点说吧,毕竟我和怀内特女士按这个标准来看的话,应该也没什么其他去处。”
确实,起司毕竟是从小就和解剖打交道的,在苍狮期间更是因为需要和资源进行了大量与鼠人及其他魔法生物相关的研究工作。
不说别的,他甚至恳求过狼行者给自己活体解剖以寻找其中所包含的秘密,当然这个疯狂的做法最后因为找不到可以长期维持狼行者身上伤口的方法而作罢,但要论行径的恶劣程度,他们这些资深法师从来都不会有任何辩解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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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所有施法者最后都可以在深渊里相聚,那我觉得现在那里已经是个比万法更适合研究的地方了。”怀内特夫人耸耸肩,也没有和罗素计较的打算,作为梦行者,她对于死亡与生命持不同的见解,尤其是在与另一位灰袍眠者长期在梦中沟通后,她在某些方面的想法其实和起司有些相似。
“或许吧。”起司擦掉最后一点血迹,将染血的手绢在烛火中烧去。在提及死亡时,第一灰袍的样子恍惚映现在火光之中,令他的心情变得微妙。
“对了,你们之后有什么事要做吗?如果没有的话,那个瘦的跟我说希望起司你能跟我们回去,放心,他只是想要求得一些对付邪神的方法。”
“之后吧,在离开这座城市之前,我会找时间去拜访的,到时候我再去找你。至于现在,我有其他事要优先处理。”
“无言者,对吗?”罗素歪了歪头,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说出这个名字,“毕竟我就是因为他才被抓进溺亡者的,他们总会告诉我一些事。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跟你一起去。可惜那个瘸子…我是说我的长官,现在的,让我不要再过问他。我想这是某种,默契。”
“他说的没错,这件事我和怀内特女士去处理就足够了。代我向那两位还有你的上级问好。希望下次我们见面时,你的外貌不会因为改造发生什么改变。”
第八百七十三章 学派代表
起司和怀内特离开了研究所,灰袍本想再回薇娅的研究室看看,不过考虑到就算溺亡者们会对房间进行还原也肯定无法还原成之前分毫不差的状态也就放弃了。
他们走出研究所的时候,太阳还不算晚,可起司脸上的笑容却像最后一抹余晖一般消失,只留下化不开的阴郁。
“他就这么相信你了, 看来那些改造手术并不能影响头脑。”女法师轻声说道,表情也变的有些忧愁。
“那是因为信任,老实说,我刚才装的可能有点太夸张了。说谎不是我的强项,从来不是,我就是学不会不着痕迹的伪装情绪。”
起司轻叹了口气, 之前面对罗素时的轻松自然是一种假象,不管占卜的结果如何, 他现在都没有放松的理由。不如说,此时正是揭开一切的时候。
“时间和经历会让你学会的,也许再加上几次失败和离别。对于这个,我认为没必要着急掌握。”女法师悠悠说道,她的话里似乎有些故事,不过以怀内特女士的年纪和资历,她所经历的事情自然也绝不会少。
在整个通灵学派中都特立独行的妖精研究所,其掌管者绝不会是生活在象牙塔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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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所谓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出这个无言者,以防止他真的如占卜结果一样执行那个计划。”起司眉头紧锁着,他恨不得此时能背生双翼。
可他也清楚,对方不会是一个人,他的图谋如此之大,他的党羽如此之多,仅靠灰袍一个是无法力敌的。
其实刚刚他本应尝试着求助溺亡者们,但这就意味着他必须将自己通过占卜得到的讯息和盘托出,这会是个风险,因为他不能确定这些秘密执法者是否真的如他们所宣称的那样, 而不是某个古老者的私人武装。
“我可以为你提供一些帮助,但我想你需要更多帮手。你有人选吗?或许我可以介绍一些,但要争取到信任是件难事。”女法师有些无奈的说。
“有一些候选者。但是不确定是否足够,不过有一支力量十分值得争取,如果有他们帮忙,对付法师会容易很多。”
“你是不是知道了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怀内特夫人略带怀疑的问,在这里有谁会善于对抗法师呢?而且听起司的意思,那股力量还不是法师。
“希望我能知道的更多,多到足够摧毁我们的敌人。或至少可以让他放弃自己的打算,我开始对着一切感到厌倦了。”
起司摇了摇头,走向离开塑能学派的道路。他还记得自己之前想要见一见这里的学派领袖,不过现在看来已经没时间了,在回到旅店之前,他还要去一趟图书馆。不过有的时候,事情总是会变的更复杂。
“泰立思,塑能学派的代表。看来带你不找他,他却找上了你。”一个人影出现在前方的道路上,他正依靠着路旁的树干翻看着手中的小书,在怀内特女士提醒后抬起头,朝起司他们挥了挥手,“我应付不来这个人,你如果有需要的话, 去研究所找我。”
留下这句话,女法师朝后退了两步,然后翩然离去。对方也没有要求她留下,毕竟这个人的目的本就是起司。
名为泰立思的法师朝灰袍走来,他的身体看起来并不健壮,身上只披了一大块白色亚麻布,通过折叠和环绕组成了一件裸露半个胸膛和双臂的长袍,在他露出来的皮肤上长着较重的灰白色体毛。
“我听说你在找我,同时也感觉到了这里发生着什么。不过看来问题已经解决的差不多了对吗?”泰立思的声音很平静,像水一样温润。
“是的,先生。姑且算是结束了,很抱歉在您的学派里搅其这样的风波,这件事本可以处理的更低调。”起司当然知道这件事的错不在他,不过表现自己的谦卑有助于获得对方的好感,虽然不擅长撒谎,但这点他还是可以做到的。
“你无需感到在意,从我了解到的情况看,你的出现让事情的发展走向了良性轨道。我应该感谢你才对,你救了很多人,而且他们都是塑能学派的法师。今天早上的分离试验让我们的建筑损失惨重,如果现在再发生大量人员伤亡,我应该会成为历代代表中的耻辱。”
“提到人员伤亡,您或许会对一位贵学派法师的失踪感兴趣,据我所知…”
“薇娅小姐是个很有潜力的法师,她上过我的课,报告令人印象深刻。弗雷泽作为她的导师基本算是称职的,不过没能将她很好的保护起来。”
“你知道这件事?你知道这件事背后的事。”起司对泰立思的快人快语感到了些许的错愕,并立刻明白了对方比他想象的还要关注此事。
“有潜力和有争议的研究本就需要学派代表来审核,而他们的研究争议之大,容不得我不知道。不过问题是,你又知道多少呢?”
对方话里有话,起司的眼神中闪过疑虑,他在快速回想自己经历的种种,尤其是和薇娅有关的事,“我忽略了什么吗?”
“忽略?不,严格来说并没有。只是你还是先入为主了一个观念,这可能与你所受的教育有关。你的老师,或者说导师,是一位无比伟大的法师,他的成就哪怕对于古老者而言都望尘莫及。这不是赞美,而是在描述事实。而这就使得你潜意识中觉得学生的智慧与能力都应该来自于他的老师。”
起司的脚步,停住了。他的记忆开始泄洪式的流动,尤其定格在和薇娅的老师弗雷泽有关的部分。
“将生命作为能量来操纵的法术,不是弗雷泽发明的,是,是薇娅发明的?而她的老师知道这个研究会带来多大的争议,又或者只是想要独占这个名头,总之在表面上他声称这是自己的发现…是这样吗?”
“如果弗雷泽是问题的中心而他也无力解决,为何去奔流的不是他呢?薇娅小姐说到底只是个年轻的法师,我们这些老家伙还没下做到对他人的学生出手。”
“所以失踪的会是她,从来都是她。”
第八百七十四章 源自太阳
泰立思不置可否的点头,目光看向远处,“这座城市里的法师都必须承认她的天赋,但我们经历过那个黑暗的时代,我们也很清楚所谓禁忌并不容易探索。那些东西在被想出解决办法之前最好束之高阁或是绝口不提。但弗雷泽太希望新的发现能重振自己的名声和前途,他鼓励那孩子继续下去。”
“而当她的成果摆在你们眼前, 你们也就选择了默许?”起司也是个法师,他很清楚万法的施法者们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因为他同样如此。
“结果比什么都重要,因为没有结果,再多的逻辑推导都只能是一种演绎。理论得不到验证,它的价值就停留在参考性的猜想。”
塑能学派的代表, 这座城市明面上六个最具权势的法师之一轻声说道, “因此当一个做出了实绩的年轻人将她的成果摆在我们面前,尽管她的老师宣称那是他的创造, 我们也必须重新考虑。”
“或许只是因为那段黑暗时期已经过去了太久,伤疤不再疼痛了,才会想着过早的揭开结痂。”起司毫不留情的说道,语气中虽然没有嘲弄的意思,可是内容却无疑带着对万法之城决定的不满。
在他看来,这和他们历史上黑暗时期的起因简直如出一辙,这些人完全没有学到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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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料泰立思并没有恼怒,反而露出了笑容,“不揭开结痂,你怎么知道伤口是否愈合了呢?我们从不认为禁忌是不能探索的,只是需要比寻常研究更苛刻的条件和准备。至少在那个时候,薇娅的研究还在我们可以保障的范围之内,因此她算不上危险。而且,没人会拒绝可能带来长寿的研究,对吗?”
这句话意有所指,起司立刻想到了那些活了和自己老师同样岁月甚至更长的古老者们, 虽然不知道他们靠着怎样的方式延寿至今,但薇娅研究的成果无疑让这些人看到了继续延长寿命乃至恢复青春的机会。
没人能拒绝这样的机会,时间的流逝从来都是对于一个敏感个体来说最大的折磨。这也就意味着,当时要求让薇娅的研究继续下去的,很可能不是学派代表们,而是在他们之上位居于黑暗中的古老者,他们授意将这个危险的项目继续推进。
“如果长寿的代价是从其它生物体内掠走生命力,我不这么认为。放任这样的魔法存在最后只会让整个世界都变成少数人乃至一个人一己私欲下存在的境地。生命会被粗暴的糅合在一起,像狂欢节上的人,但那会是一场永远的,无序的,难以停息的狂欢,在那场狂欢中,你我都不会有一席之地。”
起司的比喻来自于他的同门,那位名叫酒神的灰袍或者说前灰袍,他所痴迷的正是打破生物乃至非生物间的隔阂,让自身无限扩大的魔法,而他也在这魔法中迷失,被起司在草原上击败。
“你做出了一种消极的猜想, 我承认它确有发生的可能,不过这对于现下的情况来说并无帮助。眼下薇娅的失踪说明问题会变的十分严重。”
“有多严重?”起司对对方一笔带过自己的警告多少有些不满,那可是他的同门用生命所换来的经验。
“整座城市可能会在典礼上, 也就是升空的时候坠落。这里的一切都将成为,这样。”泰立思说到这里的时候,两人面前刚好有一根早上倒塌的石柱还没来得及清理。
而以一整座山峰的重量从空中落下,哪怕落下的高度并不夸张,其引发的震动和连锁反应都绝对不是之前的地震可以比拟的。
“能量操控吗?所以让这座城市升起的能量也是生命力?”起司的眉头紧皱,如果对方给出了肯定的回答,那他可能真的要考虑一下是否还要追查下去。
“不,事到如今也没必要对你隐瞒。让这座城市升空的能量来自于我们头顶的太阳,准确的说,是阳光。长久以来,这座城市都在积攒能量,因为我们发现只要让飞行的物体达到一定的速度,就可以抵消重力从而达到长久的悬浮。长久以来,法师们都在有意无意的参与着这个伟大的计划的准备,我们的发明和计算一步步使得这个构思成为现实。它是经过验证的,完美的方案,只有一个问题,或者说,一个隐患。”
“太阳光同样也是生物能量的来源,植物吸收阳光,动物啃食植物,一切都来自于太阳。薇娅的魔法能够控制生命能量,换言之,也能控制更原始的光能。而能够让整座城市达到悬浮高度的光能无疑是巨量的资源,有了它们,再基础的法术都能变得不可思议。就像神话里盗取神火的巨人所做的那样。”
泰立思这次肯定的点着头,“你能理解真是再好不过。所以我们无论如何不能让这个情况发生,那些绑走了薇娅的人野心太大,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图谋什么。那股能量不是个人能够驾驭的,而它的失控则会带来无法挽回的后果。”
“还有一个问题。你们不知道搞出这种事情的人是谁吗?从我刚刚的遭遇来看,这座城市的秩序自有其维护者,这本该是他们的分内之事。”
起司说的当然是溺亡者,在见识了那个部门中人所具有的能力后,他不认为能制造出这样部门的万法高层需要他这个外来者来处理这么关键的问题。
“名讳不难知晓,但你也已经发现,无言者所勾连的势力太多,其中有一些能够屏蔽我们的占卜法术。这确实是我们的无能所导致的结果,也是我们需要你帮助的原因。我们并不需要你解决无言者,你只需要让他露出真身,一支早就有所准备的队伍就会立刻赶到将他消灭。”
起司想了想,发现能阻止如此多强大法师推导出无言者身份的东西应该也不会太多,恐怕最可能就是邪神之力,这也就说得通为什么是他。
“如果灰塔派来的代表是另一个人,或我没能按时赶到呢?”
泰立思双手合十轻拍了一下,起司长袍中随身携带的那张邀请函自己飞了出来落到了前者的手中。
“不会有那种情况的。这是我们与灰塔之主达成的协议,她会送来一位可以解决问题的灰袍,而我们则将欠下这个人情,并在必要的时候帮助她守护灰塔。”
起司呆呆站在原地,他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吸气还是呼气,安莉娜给他这张邀请函时的情况还历历在目,现在想来就连眠者临别时的预言都显得可疑。
为什么?
灰袍在心中问道,至于这个问题的具体含义以及它的对象,恐怕就连起司自己也说不清。
第八百七十五章 重返图书馆
泰立思没有和起司同行很久,他来的目的似乎只是为了确认灰袍会继续追查下去,并且补全一些可能缺失的信息。而这当然也是古老者们的意思,事情已经来到了关键时刻,起司在这里面发挥的作用是举足轻重的。
不过,也只是举足轻重, 哪怕心里还在回想着灰塔的事情,起司也知道自己不会是万法的终极方案。就算自己失败,他们也会有后备计划,毕竟窃取能量之人终究还是要靠近能量的存储设施,在那里布防总还是能作为最后一道屏障。
坐着前往图书馆的铁轨,起司戴上了兜帽,将自己主动和外界隔绝起来,他有许多事要思考,许多思路要理清。
安莉娜她…等等, 不是这个,不论她想要做什么或是做了什么,都不是现在要考虑的事情,专注起司,专注在眼前。来分析现在的局势吧,看看我还能做些什么。
首先原计划保持不变,帮手仍然不可或缺,虽然古老者们坦言不需要完全由自己击溃无言者的势力,只需要将他从阴影里揪出来,但这个过程绝不会很简单。
所以他需要一支军队的需求依然不会改变,而且在得知了自己正在做的事情是被古老者默许之后,原本谨慎的行为似乎也可以做的更加大胆。一个想法在灰袍脑中成型,或许在重新激活黑蛇之外还有别的值得尝试。然后,他可能要去图腾学派走一趟,当然还有生命学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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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有了计较,之前的茫然便消散的差不多了, 起司看了看日头,意识到时间或许并不富裕。他坐在座位上规划着路线,同时手里也在推演着法术。
铁轨的噪音不小,但比起颠簸的马车还是更舒适的。上次有人夸赞这万法之城所创造的工程产物时,还是在他刚来到这座城市的时候。
那人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凯利,死在冰冷的夜里的那个人,正是因为他,起司他们才渐渐深入到这座城市的另外一面。这一面对于他们这些旅人来说有些太黑暗了。
不过现在想来,如果当时没有和薇娅一起进城,也就不会遇到凯利,凯利或许不会死,即便死了也不会让起司知道。那样的话,他现在会不一样吗?
会不会能够单纯的坐在大图书馆里翻看着自己渴求的知识呢?可能也不会吧,毕竟当他从安莉娜手中拿到邀请函的时候,这趟旅途的重点就已经有一份工作需要他来完成了,就算没有这一连串的事情,古老者和他们的侍奉者也会找上门来要求他贡献力量。
和现在似乎没什么区别,恐怕还会更令人迷惑一些。
随着起司逐渐接近大图书馆,周围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也热闹了起来。早上的震荡不仅影响了塑能学派, 许多结构不稳定的建筑都因此发生了程度不等的损坏, 一些人正在试图修复或拆除这些受损的建筑,那些本来居住在山腰下位置的普通人也以工人的身份被招来此地协助工作。
“轻一点,那边的结构不稳定,如果震动太大会倒塌的!那边的,快把支撑木架起来,这边的滑轮撑不了多久。”
如果是一般国家,这样程度的建筑损坏会是个相当棘手的问题,但万法之城的法师们依靠着精妙的工具削减了问题的困难程度,学派的统一规划也让修复的效率要高得多。
不过起司还是注意到,负责大图书馆附近建筑修复工作的,大都是密仪学派的法师,一向深入简出的密仪学派一下子派出这么多人来监修,其背后估计也有震慑怀有其它想法之人的目的,毕竟密仪作为执法者的形象比他们作为研究者的要深刻的多,那一身暗紫色的长袍颇具威严。
除此之外,此时的山顶平台倒是也没有其他不一样的地方,法师们对那股震动的来源心照不宣,甚至有的还露出了兴奋的神情,那即将到来的典礼是他们所有人的期望,是整座城市的庆典,它将成为万法之城与山下芸芸众生分割的标志性节点,以此宣称法师们的超然与无上。
至少这里的大部分年轻法师们都是这么认为的,他们将典礼视为是一种象征,象征着法师的智慧已经可以突破世俗的限制,无拘无束的在空中翱翔和发挥。
真是美好的想象啊,起司看着那些在震动后反而开始热烈的面容如此想到。作为骑过许多次龙,又多次站在过泛北大陆最高峰之一的龙脊山山顶的人,他很清楚空中的生活绝不像想象中的那么美好,强风,寒冷,无遮挡的强烈日晒,以及放眼望去连鸟类都无法到达,只有云气相伴的孤寂。
有传说说这世上本来是有许多可以飞的很高的动物的,但它们都无法接受那种孤独,于是纷纷在更低的空中寻找伙伴,只有巨龙孤傲的在最高处张开着双翼,俯瞰着下方的众生。
“不好意思,您现在不能进入。大图书馆内部因为震动发生了书柜倒塌,已经在清理中了,但还无法对外开放。”
起司被图书馆门前的法师客气的拒绝了进入的请求,对方的说辞确实没问题。
毕竟图书馆里还是有相当一部分的书柜是放在地上的,自然会在震动里晃动,沉重的书本如果一起掉落,那绝对是灾难性的场景。这样的话,就先去图腾学派吧。
“嘿,你!怎么现在才来?不是早就让你过来帮忙清理的吗?”
就在起司犹豫的时候,一个略微有些熟悉的声音从走廊里响起。声音来自于一位老者,他穿着一身白衣,不过比起第一次和起司相遇时要狼狈一些,来自书本的灰尘沾染了他的胡子和衣裳。
“诺芝先生,我不知道他是您的客人。”
“现在你知道了,我等这个助手已经一整个上午了,现在在我还能客客气气说话的时候把他放进来。”
“是。”
看的出来老人在这里颇有威望,刚才还一副绝不放人进入样子的法师立刻朝旁边侧身,对起司做出请的手势。
第八百七十六章 你可以带走
“那女孩和你的小学徒后来怎么样了?”被称为诺芝先生的老人带着起司走进图书馆的走廊,随口问道。
他口中的女孩是指赫迪雅,那是起司的学徒尤尼在图书馆中因为受到了同龄法师学徒的欺辱而使用了失控的变形术化为巨熊时伤害到的小姑娘,也是一个即将进入万法学习的新学徒。
“她很好,不过脸上可能会留下一道疤痕。至于我的学徒,他现在在图腾学派, 那里的法师有一些训练方法很适合他,我想让他在哪儿多呆一会。”
起司对这个和自己见过三次的老人没什么提防之心,一来是因为尤尼与整个事件的核心无关,他的位置并不重要,二来也是不好和一个几次帮助过你的人不说真话,尤其是那些真话不会真的带来问题的时候。
你可以将这理解为起司心中微妙的自我规定, 他习惯于给善待自己的人回报,在资源匮乏的北地,人们皆是如此。
“嗯, 图腾学派确实对变形术很有研究,不过我建议你还是要按自己的想法来教学生,在他那个年纪就已经能变形的如此完美说明他的天赋很高。可越是如此,他的发展就越可能出现问题,你最好能先教会他分析和理解的能力,不要让他把法术当成是工具…啊,抱歉,喋喋不休不是我的本意。”
“没关系,在到这里之前我还以为这只是我的毛病,现在看来我在和自己相近的群体中还是相当正常的。”起司耸耸肩轻松的回答道。
他并不反感法师们的多语,多语意味着思绪的跳动与焦点的不断挪移,那是思考的表现。真正会让人觉得恐惧的反而是坚定而无从讨论的回应,那些像坚硬钢铁般的回答意味着回答者已经放弃了与你思考或对话的想法,他只是在表达自己的意思,而你没有讨论的余地。
当然这也分情景,有时候那样坚定的回答是让人感到安心的。
“那就好,但这也说明你很久没有停在一个地方生活过了, 如果你在这里工作和生活, 你迟早会对喋喋不休感到厌烦的,那才合理。暂时的厌烦与回头的怀念和熟悉并不冲突,不如说正是因为这种习惯,才会让人在失去它后产生不适。就像我现在看着这个图书馆一样。”
随着老人的话,他们走进了原本是一层公共区域的地方,图书馆的外壁和穹顶自然是没有受到损伤,这座建筑的坚韧程度是不可横向对比的,它的结构,材料,工艺乃至上面的魔法都让它比城堡还要坚固,哪怕是在晃动整个山峦的伟力中也不会轻易破损。
只不过,它内部的结构就没有这么稳定了,起司想象的书本满地,书柜倾倒并非无根无据,哪怕经过了一个上午的整理,这里的场景依然会让人想要用灾难来形容。它混乱到让人不知道该怎么开始收拾。
“这里不该是这样的。我记得那些书柜上都有悬浮魔法,它们本可以通过这种方式来避免损伤,甚至成为其他书柜的支架。难道震动发生的时候这里没人值班吗?”起司皱着眉头问道。
他虽然想到了图书馆的情况可能比较糟糕,但现实还是让他觉得自己过于保守, 那些令人惊叹的浮空书架不仅毫无生气的倒在地上, 有些还因为碰撞而损坏,木屑洒在散落的书本上,看起来十分凄惨。不管怎么说,这也太反常了。
“震动发生的时候,这里是有看守者的,我们这些脱离了自己学派,将徽记奉献给图书馆的人不会允许它无人看管。但那震动,它暂时性的中断了图书馆中的魔法,让一切失效,于是现在就变成了这个样子。我知道你是个目的性很强的年轻人,这些话我在门外对你说,你不见得会相信。现在你亲眼得见,不论你要找什么,都要先等我们把这片废墟还原才行。所以,很遗憾孩子,今天你可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
起司的手指轻轻敲打着衣服,通过诺芝的话,他意识到图书馆的魔法力量来源很可能与使得整个城市升空的能量有关,否则不会在震动的同时失去效果。
结合泰立思之前的话,如果万法之城收集的能量真的来自于日光,那位于整个山峰顶端的金字塔当然是收集器的最好选择,再加上它建成的年代与参与的人员。
说大图书馆是这座城市的核心,真是一点错也没有,它不仅在作为图书馆的功能上具有优位性,在整个城市的内在能量流转中同样具有不可替代性。
如此,也就说明了为何大图书馆的看守者并非是由六个学派分别驻守,而是直接从中挑选优秀之人脱离原本学派只侍奉这座知识的宫殿,只有这样,他们才会无条件的去守护这里,不论来犯之人的目的他们清楚还是不清楚。然而比起这些,起司现在更关心的事情另有其他。
“我总要去试试。这件事不仅关系到我一个人,也和这里,和这座城市有所关联。希望您能够理解。”
按理说,起司的这句话并不足够打动人,但白袍老人并未再多说什么,只是轻叹了一声便转过头去。这就说明他很可能是具有和学派代表类似的地位的,因而从古老者那里获得了某种放行起司的指示。
不过在灰袍走进那片书籍的废墟之前,老人还是忍不住说道,“可能这个事情现在说有些多余,不过其实我们总是在考虑着如何将封存的东西更好的搬运出来,哪怕这个频率是以二十年为单位计算的。图书馆里没有真正的密室,屋子里面的东西,总可以带出来。”
起司的眼睛睁大了几秒,因为诺芝的话就是在明示他此行的目的地,那座关押着波菲丝本体的暗室中有可以让黑蛇的本体离开的通道。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古老者们为了解决隐患已经不惜放出其它隐患了吗?要知道起司虽然此行的目的就是唤醒波菲丝的分身,可也只是分身而已,他从未想过真的将那怪物带回阳光之下。
“我应该把它带出来吗?”
“看你的需要,有些东西在这里放着就是为了当它发挥作用时的那个瞬间。另外,我听说你在找这本书,这次清点要花很多时间,我想他们不会介意它外借几天的。”
老人说着,从书籍的边缘一摞垒放着的书本中抽出一本拿给起司,书本表面的材质像是某种植物的树叶。
起司打开书本,里面全部是妖精的文字,这让他下意识的将其立刻合上。就是这本书,他有这个预感,这本书能帮他破解弗拉克拉格的第三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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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等你来还书的时候,记得告诉我你的读后感。”
第八百七十七章 停止的圆环
“小心。”起司抬手想要接住从上方掉落的书本,但在手指接触到书脊的一刹那明白这不是靠自己现在这个姿势单手能够接下的东西,于是立刻换招,手腕一抖改为用手背拍打书封,将其推离了原本的轨道。
半秒之后,他的提醒和书本落地的声音几乎同时抵达那个趴在书堆上对此浑然不知的法师耳中。
“我…这…谢谢你, 非常感谢。”从衣着上的金字塔徽记来看,这位法师也是侍奉于大图书馆的,因而很清楚被刚才那样厚重的书本从背部来一次重砸的后果。
致死倒是不一定,可断根骨头甚至伤到什么重要部位就不好说了,那些做工考究的书本每一个都有拿来当战锤使用的潜质。
“没什么,不过还是小心一点吧, 我看这里的人手不是很充足,每一个都很宝贵。”起司微笑着回答道。
他说的也是实话,毕竟图书馆法师本来的工作只是维持图书馆的运作和保养书籍,偶尔会阶段性的为大批新藏书分类,这样一支队伍的数量要让他们立刻应付眼前的局面是不可能的。
但让这些法师们立刻开放图书馆,召集六大学派的法师来处理这件事,同样是不可能的。要维持如此巨大的图书馆,其中是有着许多门道的,那些门道的深奥程度,不比各个学派的研究要差。
“您是?”被灰袍救下的法师虽然感叹于自己的劫后余生,还是很快意识到了穿着不同于万法任何一个势力长袍的起司,这是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我是受诺芝先生邀请来帮忙清理图书馆的帮工。话虽如此,我也只负责非常有限的部分,这里大部分的工作还是要靠你们。”
起司这话里隐隐带着恭维,对于这些对自己工作自豪的人来说,承认他们对自己专业的不可替代性是比什么都要动听的赞美。况且,灰袍也没有乱说,图书馆的恢复,确实只能仰赖他们。
“啊, 是诺芝老师请的人, 抱歉我没有听闻这个消息。再次感谢您的帮助,我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吗?”法师一听诺芝的名字,立刻恭敬起来。
“我是来确认灵感圆环的损坏程度的,你能告诉我它大概在什么位置吗?抱歉,虽然我之前来过,可现在这样实在是找不到之前的参照物。”
“灵感圆环,诗歌区对吧,在那边,您看到那根柱子了吗?绕过它继续向前就能找到。我并不负责那个区域,还没去看过它的状态,不过想来就算被损毁应该还能勉强辨认。如果您没有找到的话,可以在附近问问负责的人,那边在值班的是…”
可能是被救了一次的关系,这位法师给起司指路的热情十分高涨。
“明白了,如果我找不到再向周围的人询问。非常感谢您的帮助,希望这里能早日恢复。”倒不是起司冷漠,只是他此次进入图书馆并不是抱着什么高尚的目的前来,解放被封印在此的黑暗时期的试验产物, 这怎么听都是一股趁火打劫的意思。
哪怕他解放这个产物的目的是用她来对抗另一股可能造成更大伤亡的势力,其本质都是以火救火,以水救水,不是不能,但不彻底也不干净。因此他只想知道灵感圆环的位置,此外不想和这里的法师留下更多交集的痕迹。
结束了这段小小的插曲,起司继续艰难的躲避着周围可能会倒塌的书架和地上呈小山状的书本。他对书本还是十分爱惜的,可眼前的情形已足够令人麻木,哪怕踩在脚下的书籍可能是珍本,可能记载着什么非常了不起的知识他现在也不会有什么感觉。从书籍的天堂到地狱,需要的可能就是一场地震。
“他说的是这根柱子,所以圆环就应该在,啊。”起司绕过一根三人宽的巨大立柱,柱子旁边的书柜还相对完好,可能是这附近的震动并没有那么强烈的关系。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尊醒目的雕像,雕像倒在一连串倾斜的书架上,好像是躺在上面的石人一般。灰袍记得这雕像,因为雕像的主体就是灵感圆环的创造者。
“是因为本身就具有魔法的原因吗?不,应该说是维持其自身的魔法与整个图书馆并不相关对吧?”
起司站在呈现圆形环绕的书架之外,轻声自语着。他的面前就是灵感圆环,三层以同心圆方式摆放的书架,内部的两圈书架还会以相反的方向旋转。现在虽然可以从入口看到里面的书架不再旋转,但整个部分仍大体完整。
“希望里面的入口还在。”起司看着不再转动的灵感圆环,感到略微的紧张,这种微妙的破败在图书馆中相当异常,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发现。
不,应该说到现在为止图书馆仍然保持封闭也有这种原因在内,在坍塌之中,被封存的秘密就会显现,图书馆的维护者们同时也是这些秘密的守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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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袍走入圆环之中,没有了旋转的书架,这里也只是单纯的三层而已,三两步便可抵达中心。但问题是,就像起司没能从圆环外察觉到魔力一样,原本作为通向波菲丝所在空间的传送门也消失无踪,只留下一个圆柱形的底座,空荡荡的被包围在内。
情理之中,意料之内,现在的选择有两个,要么赶快放弃,转头去招募其它人,要么在不耽搁其它计划的前提下,快速找到重新开启传送门的方法。
“存放黑暗时代遗物的传送门,本来的目的是仓库。既然是仓库,那自然会有关门和开门的状态,之前保持着开放,恐怕是因为从设计出来就没有停止过。可一个负责的设计者又怎么会没有考虑过关闭与重启的情况呢?这里一定有可以开门的东西。”
反正周围没人,灰袍就直接将自己所想的内容说了出来。他在圆环中央的平台上徘徊着,观察着那上面的每一道痕迹,寻找着魔法符文或暗格的踪影。
“找到了。”其实那个控制中心并不难找,只不过它并不是以通常的形式被制造出来的,既不是按压符文或是什么需要填入元素的托盘,重启的密码,是一首被分别刻在周围书柜背面的诗,通过重组诗歌的逻辑,就能得到开门的暗语。
起司对诗歌并不擅长,不过为了能成为洛萨女儿的老师,他还是强迫自己看过一些的,现在得益于此,让他能较快的拼凑出咒语的原貌。
“…让我的爱,像阳光一样,包围着你,而又给你光辉灿烂的自由。”
沉默的书架,在轻声的吟诵中,开始发出吱嘎的声音,它们拖着破损的身体按照预定的轨迹开始旋转,将魔力汇聚在中央。
第八百七十八章 再来次交易
这一次,起司能够很清楚的看到传送门与灵感圆环的组成部分之间是以何种架构发生作用的。旋转代表着错乱,可旋转的轨迹又相对固定,就如诗歌的语序和用词虽然自由,但内里仍有一股念头在主导着整首诗的进行,虽有一层二层三层的意识与分别, 又不脱离诗歌自身的呈现。
对于就诗歌了解不多的起司来说,这是他能看到的这个建筑与其主题之间的关联,至于除此之外是否还另有联系,那他就暂时无法也无暇考虑了。
“嗡!”
耳边莫名的声音越来越大,直到达到某个节点突然让人难以自持的发生恍惚。
恍惚之后,眼前的景象已经不再是图书馆中, 昏暗的空间与有些熟悉的走廊都说明起司来到了那个他想要抵达的地方。
很好,接下里的事情希望也能如此顺利。于是他略微调亮提灯, 朝着走廊深处走去。
陈列着黑暗时期所遗留下的危险文献与不受认可典籍的密室仍然像是一座墓穴, 哪怕已经不再是误入其中的探险者,灰袍也无法让自己习惯这里。
这里和灰塔不一样,灰塔虽然同样压抑,冰冷,单调,但其中充满生活设计的魔法与细节不仅会体现出第一灰袍在设计它时的想法,也能感受到那群在高塔中学习的法师们留下的痕迹。
可这里没有,这里是被遗忘的仓库,从未被关注的黑箱,哪怕它的出入口堂而皇之的摆在图书馆中,也不会有谁好奇进来。
“波菲丝?你在这里吗?”起司知道黎明之息的光亮对于波菲丝这样的生物来说会非常刺眼,所以他并未高举提灯来扩大照明面积。
“你为什么要回来?”冰冷,滑腻,仿佛鳞片摩擦着皮肤般的声音从灰袍的背后传来,不用说,会在这里回应起司的,只有那条禁忌法术诞生的黑蛇。
起司愣了一下, 然后恍然想起这个问题在波菲丝看来是成立的。毕竟第一次误入此地的起司是以带对方的分身离开这里为条件换取了一人一蛇之间的和平。那么对于波菲丝来说, 不管是出于何种原因,重新被关在这里的她似乎都没有被灰袍再次造访的价值。
甚至当时起司没有主动寻找切断她和分身之间联系的方法都已经算是灰袍实在顾不上了。起司和波菲丝之间的关系可不像是他和阿塔或剑七,非要说的话,更像是和威道的那种相互利用。
这么说来,他好像确实没有必须要回来的理由,将大图书馆设为自己招募战力的第一站更像是一种理所当然,因为波菲丝的分身在魔力震动中被破坏了,所以回来将其重新联系上。
可能这就是起司做事有时不会审视的地方,但这也难免,毕竟在恶魔要得寸进尺之前,灰袍对他也没什么意见。起司在对待他人的态度上其实是相当一致的,因为在他的眼中除了那些同为灰袍的同门,以及少数如爱尔莎这样的人之外,其他人都差不多。
“我需要你的帮助。上一次的交易我们算是完成的不错,你的分身在魔力爆发中被切断了联系,这不是我的责任,相信你也明白。所以我来到这里,是想再给你一个交易, 看看你愿不愿意帮忙。”起司转过头, 提灯的光芒照亮了那张开的大蛇之口,以及其中的女性人体。
“你身边的那个恶魔呢?如果有他在的话,我应该不会有什么必要才对。”
“恶魔是靠不住的,所以我已经将他暂时驱散,想来之后应该会撕破脸吧,你看,召唤恶魔最后总是会走到这一步。”起司苦笑了一下,回答道。
波菲丝女性人类的那一部分朝着起司靠近,她从上方低头审视着灰袍,“你怎么知道,我比恶魔好呢?对于大部分来说,现在的我与恶魔也没什么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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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师本来就是少数人。况且我们口中的大部分人其实也是种不负责任的说法,好像将自己与其他人对立开了一样,那不对不是吗?人与人,人与非人,有不同的地方才是正常的,怪诞只是因为相互不在一条线上。当然也没必要强迫自己进入别人的脉络,有时候保持对立也很重要,但于我来说,我不认为和恶魔做交易是不能进行的事情。你看,我才刚和一个恶魔做过交易,再和另一个尚且不是恶魔之物交易,也没什么了不起。”
被融合的人类面部是不会笑的,或者说无法做出发自内心的表情,但灰袍认为听了他的话,波菲丝确实感到了几分放松和愉悦,
“那么好吧,能和恶魔交易又全身而退的狡猾的灰袍法师,来说说你这次交易的内容是什么吧?会让你认为我是不可或缺的力量就说明,你要面对的东西真的很麻烦对吧?”
“可能会死。”起司笑了笑,对眼前的怪物说道。
“你们要做的哪一件不是会…你是说,我?可我怎么…你要放我出去!”波菲丝立刻洞察到了起司这句话中所包含的含义,首先就是灰袍所说的死绝不是指他或其他法师,因为他们做的事情从来都和危险有关,不足以用来描述交易的内容。
换言之,会死的人,是波菲丝。可如果像之前那样只是出借分身,波菲丝最多只是损失在外界活动的躯体,她的本体依然安全,也不会死。这点其他人不知道,起司却一定知道。因而答案也就呼之欲出了,他要放她离开。
“放心,我是得到了授权的。他们,那些囚禁了你的人允许你出去帮助我。但我并不清楚在这次事件之后,你会被怎么处置。最糟糕的情况可能会被一起杀死,或者被重新关回这里。我会尽量让你有一个合理的出路的,如果万法容不下你,希望你可以接受一个与河流挨得比较近的住所。”
说完这句话后,这里陷入了沉默。起司安静的等待着对方的思考,他不是波菲丝,他对波菲丝有再多的了解,得到的结论就是要等波菲丝自己下决定。
良久,“我同意这次交易,现在,带我离开这座牢笼吧,这座城市应该直面他们曾经的黑暗。”
第八百七十九章 密语
话虽如此,可上次起司离开这间暗室时的通道并不足够令波菲丝离开。
这次他要带着黑蛇的本体重回人间,就不能再走同一条路,而从老法师诺芝的话里可以知晓,这座小小的密室里不仅只有一个出口,否则他也不会暗示起司带着波菲丝的本体离开。可问题是, 那个出口在哪里呢?
“你不是要带我出去吗?怎么反倒是坐下看书了?”
灰袍用袖子扫出一张桌面,拉开椅子坐下,得感谢万法之城对家具的考究,哪怕只是这个仓库里的家具,历经了如此多岁月的腐朽也依然没有发生问题。
只不过,这并不能回答波菲丝的疑问,确实,如果起司现在着急带她离开,为何要坐下来看书呢?尽管起司现在所看的那本书, 其中的内容都是由黑蛇不认识的文字写成,但她并不认为里面记载着能够逃离此处的法术,就算有,这里也没有布置传送魔法的材料不是吗?
“你在这里的时间非常长,长到哪怕并非本意,你也知晓这里的所有细节。之前你没能启动那个传送门是因为视角问题,这无法避免,最好的棋手对着一局死棋看上几十年或许都不会有进展,而一个完全不懂规则的孩子随手一子却可能会带来转机。这是因为孩子比棋手更聪明或更有天赋吗?不,当然不。那只是因为棋手陷在了他所知道的棋局里,从而编制出了一张用来束缚自己的网。这对于我们所有人来说都在所难免,可你不能否认这种长期的观察与思考其实是有意义的。”
“有意义的?如果得不到结果,那这些只是机械性的重复劳动,它们什么都没有改变,什么都没有因此发生变化。”
起司的手指顺着书页向下,标识着他的目光所至,“大部分时候, 不,绝大部分时候你说的都是对的。但是我们毕竟不是处在一个被设计好的,像囚笼一样隔绝了其它可能,如重刑犯般被钉死在固定的位置上,只能以简单单调的劳动去制作自己也不明白用途的产品,换取一点生活的口粮不是吗?那些设计出这种工作流程的人应该去和魔鬼们好好谈谈,他们会有共同语言的。”
“我觉得你有点跑题了,而且你口中的那种工作形式,嗯,或许它在效率上具有某种优越性?分工总比单干快,人们一直如此。”
“前提是分工中的每个个体都获得应得的部分,而不是像马车行里的马匹一样。算了,我应该是脑子飘了一些,你得理解,阅读这些妖精文会让人的脑子变的,怪异。你可以和那些妖精对话,他们也能使用我们的语言,但你想要真的了解他们的文字,那绝对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不过,我相信它是值得的。啊哈!”
波菲丝看向起司手指停留的位置,那是一行不在正文中, 类似注脚一样被单独放在侧面空白处的文字,同样是用妖精文写成,从字体上和那页的其它文字分不出差别,因此哪怕它在位置上让人感到怀疑,可仍然会将其作为整个书本的一部分。但灰袍的表情说明事情并不是这样。
“这句话用的确实是妖精的字符,但语序却是我们常用的那种。这就好像我们用另一种语言的发音来作为加密内容的拼写方法,不过妖精的字符可不会考虑人类的声带如何发挥作用,所以它的加密方式更加复杂和晦涩。不过对于真正懂得这两种文字的人来说,还是能看出差别。”
“你的意思是,带我们离开这里的信息就在这里?”波菲丝人类的部分双手抱胸,歪着脑袋问。
“别急,这条信息是密语,我还需要将它破解出来才行。”起司说着,开始用手指在桌面的灰尘上写下几个文字,这是他根据加密方法提取出的关键字,它们对应的是这里的某本书中的某些句子,将其拼凑起来就能得到真正的讯息。
而这些文字所对应的那本书,肯定也在这里。
“你有见过用同样文字写的书吗?这里的书籍,能看的你应该多少都看过一些吧?”既然是用妖精文写的暗语,起司第一时间想到的自然是同样的妖精书籍。
“我想想,这里许多书都是用异类文字书写的,毕竟是禁忌,我不知道它们是否和你要找的一致。总之我先把那些书都找出来,你再来做确认。”
黑蛇的动作很快,看得出来她真的很想要重见天日,大量的小蛇顺应着本体的号召开始在书架间窜动,将那些在波菲丝印象中看不懂的书本堆叠起来。
在这个过程中,起司也暂时停止了手上的动作,转头看向对方,“还没来得及问,之前那次强制切断联系,没有对你造成什么影响吧?”
“我昏厥了一段时间,除此之外并无大碍。这是我第一次被人切断与分身之间的联系,感觉很奇怪,不过也让我对它们有了新的认知。”
“如此说来,倒也不算坏事。”灰袍点点头,他当然知道这其实不是波菲丝第一次和分身失去联系,在古老者的房间中,对方同样用魔法屏蔽了波菲丝的分身与本体之间的连续,不过那也不需要特别补充出来。
只是经过这两次波动,起司可以大致判断出波菲丝与那些小蛇之间的关系可能并不对应着同一身体的不同部位,更像是蜘蛛和它的网或傀儡师和木偶身上的丝线,也就是说,那些小蛇很可能不是子嗣,而是黑蛇下意识制造的额外仆从。
换言之,现在的波菲丝很可能对自己有某种误解,她认为自己是禁忌实验下的某种融合生命,但很可能她已经变成了一个活着的魔法造物,或者说,不完全活着。
这将改变很多起司对她的看法,也会改变她对自我的认知,但这还只是猜想,而且也不会立刻产生效果。
“找到了,这一本。”起司甚至没有去翻那些书的内容,就从中抓出一本看起来由几块颜色不同的皮革缝成书皮的书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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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他一眼就看到了封面某块皮革上的两个奇怪的小洞,按照他的经验判断,那很可能代表着这是某种背后长着翅膀的小小生物的皮革。
“关于禁忌生物及其禁忌仪式的讨论,作者,诺芝。难怪,难怪他懂得妖精文字,这样看来,他和怀内特夫人应该认识。”
第八百八十章 散步愉快
起司想的没错,诺芝在成为图书馆派系的法师之前确实是通灵学派的法师,而且辈分犹在怀内特之上,只是并非她的导师。
像诺芝这种经历过黑暗时期的法师大概有叁种,一种就像波菲丝的前身一样泥足深陷不可自拔,最终或是被自己的研究所吞噬, 或是被密仪的执法者所肃清或驱逐。
第二种则是在黑暗时期也完全没有参与到禁忌研究之中,恪守着严厉道德的法师,他们多数出身密仪学派,因为目的是在窥觊魔力的本质所以对奇技淫巧不感兴趣。
至于第叁种,就像老法师诺芝一样,他们的数量也最多,这些法师曾在黑暗时期中投身于禁忌研究,事实上他们也是那个时候的中坚力量。但当那些无底线研究的问题开始显现,部分法师开始意识到一些东西最好还是不要触碰保持距离。
他们有的是自己退出,有的是在密仪开始清缴后被说服或强迫停止了自己的研究。自那之后,这些法师便签订了不再进行禁忌研究的合约并封存了自己的所有成果,以换取与这段过往的分离。
这没什么好指责的,因为现在万法之城的繁荣证明了经历那段时期所具有的意义。况且当时的做法其实也有些武断了,至少在起司翻看这本书中,有的研究还是让他有所启发的,不过眼下的当务之急是破解密码带着波菲丝离开密室,而为了保险起见,他不会带走这本书。
“密码破译出来了,我看看内容是,嗯,原来如此。”起司将那本密码对照书合上放到一旁,然后把妖精文典籍塞进自己的长袍内侧口袋里。
如果不是灰塔出品的魔法长袍自带种种神奇的效果,像他这样将两本厚重典籍藏在衣服里的行为便如同身上穿了一件没有什么作用却异常沉重的铠甲。
“你找到离开的方法了?”巨大的黑蛇必须依靠身上人类的部分才能口吐人言,这让它每次开口时的样子都会变得令人毛骨悚然。
“找到了。不过我们先说好,等到了外面,你要减少这样的次数, 无意冒犯, 但你的这种太过于,骇人。”起司叹了口气,然后走入书架之中。
“可我本来就是骇人之物不是吗?你要一只老虎装成一只猫,这未免太过于理所当然。那些人光是看到我就会怕,而当我开口,他们会忘了咒语该怎么念。”
“呃,骇人或许并不是什么正向的…罢了,你都变成这个样子了,还有什么正常可言呢。不过和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相比,你是不是更人性化了一些?”
黑蛇沉默了几秒,她的人类部分皱了皱眉头,“或许吧,当我的子嗣跟你在外面闲逛的时候,我确实回想起了更多人类那部分的记忆。但就像你说的,我现在的存在形式是一种异常,哪怕我具有让我变成现在这样的那个女人所有的记忆,我也不能保证我了解自身的存在样态。”
“对此我倒是有些心得。施法者难道不就是这样吗?我们越是研究那些东西,就越是将自己异化成某种其它的东西。走出的每一步都是未知,踏足的每一寸黑暗里都不知道潜藏着什么。”
起司有意识的将某几本书的侧面放的倾斜, 将一些书的一部分拉出书架, 然后调换一些书的排列位置。
“那是你没有尝到过被内心的黑暗吞噬的滋味,人类只是我的一部分,我的另一部分是她也说不清楚的东西。”
波菲丝口中的她,自然是指组成她身体的那位人类女性法师,当时就是因为这个法师的试验导致其本身与黑蛇融合成了眼前的怪物,而作为两者的融合产物,波菲丝继承了法师的记忆和知识。
“你去问生命学派的法师,我们的存在是因为什么,恐怕他们也说不清楚。转化学派的法师可能能告诉你人体由什么物质,多少的比例组合而成,但通灵学派的人亦无法回答灵的由来与产生。图腾告诉我们与外在事物的呼应,密仪与塑能意味着理智对外物的改造与驱使。你看,我们的一切都不是建立在一个稳固的基础上,我们是已经发生事物的研究者,不是对无从见证与未曾发生事物的见证人。所以,走一步看一步吧。”
“如此消极的承认自身对世界的无法认知,可不像是个合格的法师该说的话。”黑蛇的语气平静了下来,起司刚才的陈述让她多少有些安心。
“你说的没错,不用说我的老师,恐怕几年前的自己都会驳斥我现在的想法。但,这座城市就要飞到天上去了,我是说,意义何在呢?他们追寻着一个超越整个世界所有物象的东西,就像一座天空之城,云端的城堡,可那些知识是来自于河流与森林,来自于平原与山脉的不是吗?如果抛弃了它们,带上天的是什么呢?”
起司说到这里勐然停住了,然后长叹了一口气。他拉下最后一本书,将这个房间封锁的魔法便随之接触。
这一瞬,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可一扇从未出现过的巨大门扉却突兀的出现在墙壁上,好像它从来就在这里,只是不管是波菲丝还是起司都没有注意到。
“不可视亦不可触碰之门,以禁忌封印禁忌。你来把它打开吧,我没那么大的力气。”
波菲丝闭上了嘴,庞大的身躯盘绕到门扉之前,将头部抵在门上,缓缓的将其推开。这扇门丝毫没有阻塞或其他什么令人觉得沉重的感觉,好像它距离上次开合仅仅只经过了不到一分钟一般。
对于这扇门来说,或许现实却是如此,这也是为何起司无法察觉到其存在的原因,因为在魔法被解除之前,它确实不存在。
密室外的走廊令灰袍感到熟悉,他认出这是大图书馆的地下部分,用来召开学派会议的地点。得益于这里的建筑风格,波菲丝不至于被卡在走廊里,而在他们身后,囚禁了黑蛇漫长时间的大门再次消失。
灵感圆环的入口已经因为起司的强行启动而发生了损坏,想来再要进入那个房间可能要许久之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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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给你个地址,你能否在不被人发现的情况下抵达那里?”
可能是震动导致各个学派现在都处于忙碌中吧,这个地下空间没有人阻碍他们的前进。在来到出口时,起司心有余悸的看了看两侧看守的胡狼凋像,在确认它们没有攻击的意图后向波菲丝问道。
“我可以试着走峭壁的外围,我是条蛇,人的道路与我并不重叠。”
“好,那祝你久违的散步愉快。”
第八百八十一章 第二站
让波菲丝单独行动实属无奈之举,任谁都明白将一个来历不明的魔法生物在漫长的囚禁后放到外界还不加看管会发生什么。
尤其是起司还没有像限制恶魔或魔鬼那般与黑蛇签订契约,如果波菲丝就这么消失无踪又或凶性毕露在人群里大开杀戒,那灰袍的行为就不仅蠢还自以为是的离谱。
起司当然不蠢,至少以普通的标准来说,他还相当聪明, 至于自以为是,那倒是没法反驳,每个法师都多少会自以为是,否则谦逊就不会是一种美德了。
所以灰袍在和波菲丝分开时一只目送着对方的身影消失在灌木和峭壁之间,他没有施法,没有说话, 只是看着。他知道波菲丝感受得到他的目光, 那目光会像冰冷的冰锥,在黑蛇享受久违的自由时提醒着她自己现在的样子,提醒着她现在要做什么,不能做什么。
说到底,波菲丝也很聪明,她会明白的。
况且退一万步来说,是老法师诺芝授意他解放波菲丝的本体,而老法师背后又是古老者,以他们那种散而不漏的处事原则,如果黑蛇真的失控,想必早就准备好了完善的处理机制。
最可能被派来处理她的就是溺亡者们,这群连邪神传送门都可以管控的特殊法师们处理一只失控的黑暗时期魔法生物绝不会太困难。但那也绝不是古老者们希望看到的,原本应当成为战力的东西反倒消耗了额外的资源,他们肯定会认为是在这个过程中出现了问题。
“那就不是我要担忧的问题了。把我从龙嵴山找过来还要自己往返,做到这一步也就差不多了。”起司抖了抖手,用一副事不关己的语气不知在向谁说着。
自从他意识到自己的到来是万法之城与灰塔的一场交易,而自己又一次被蒙在鼓里了之后,他的心态多少产生了一些变化。不过这种变化已经不像当年在苍狮时那么怨天尤人, 觉得自己受了全世界的欺骗,他只是随口抱怨了几句,便又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了。
听起来这好像是他认了命?但真实情况可不见得如此。
从胡狼的阴影下离开,起司没有想要再去和图书馆里的人打个招呼,他今天的日程很满,而解放波菲丝只是日程表上的第一项。他快步走过依然喧闹的山顶平台,寻找着铁轨通往图腾学派,那是他第二站要到访的地方。
去图腾学派的目的有两个,一是为了让尤尼知道他的老师没有忘了他,二是那些被抓起来的杀手。起司需要他们,倒不是指望着他们能作为有生力量冲在接下来会发生的对抗的第一线,那太难为他们了,他只是需要这些人来溷淆视听。
如果你是一个雇佣了大批炮灰的雇主,在看到自己的放出去的假饵带着本该被它们吸引注意力的对象反倒冲着自己而来,那内心里都会产生慌乱。很多时候,威胁不在于它实际上能产生多大的影响,而是被威胁的对象认为其能造成多大的影响。
古老者们有一个将城市升上天空的计划,无言者有一个盗取城市核心动力的计划,他们都有计划,而且彼此都掺入了对方的计划,就像两个互相咬合的齿轮或一对舞者,不管他们愿不愿意, 配合已经发生。
起司要做的,并不是单纯的制造溷乱,溷乱是带不来真正的进步的,虽然它可以在底层打破固有的架构重新建立秩序,但它更多的时候是充当一个大秩序之内或之外的弹性空间与灰色地带。
这就好比房间中总有地方时光亮照不到的,但当你移动灯火的时候,黑暗在一部分消失了,又滋生在另一部分,而这就是注意力转移的时候了。
起司不需要一场真正无序的溷乱之战,那对他没有优势,他需要的是像个纸牌魔术师一样人为的引导对方产生盲区,而后一击致命。
再次抵达图腾学派没用多少时间,其实万法的交通轨道设计的相当精妙,如果你能够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和铁轨的每一条线路,就能在铁轨的转换中省去不少时间,当然如果你不介意多花些工夫,那朝着一个方向前进的铁轨终究还是可以送你抵达目的地。
起司这次选择了前者,背下万法的铁轨路线图对他的长远研究并无帮助,考虑到他没想过在这里久居,短期内的帮助也十分有限。但通过短暂记忆来获得某些便利还是可以的,感谢曾经的严苛训练。
高耸的图腾柱像是一张张脸,审视着进出这片区域的每一个人。起司知道自己从来都不招这些祖灵或神灵的喜欢,由于对禁忌的研究,他给这些存在的感觉和那些邪神颇为类似,对方没有暴起已经是非常大的善意了。不过如果是尤尼这样受到祂们欢迎的人,想来会觉得这里很不错吧。
起司苦笑了一声,他在想该怎么跟学徒说明事情的经过,平心而论,灰袍不希望自己的学生像自己在学徒阶段那样如无头苍蝇一般随着师傅手里的指挥棒东转西转,可考虑到事情的复杂程度,他也就明白为什么自己的老师从来不和自己说明白那些话了。
是啊,从来都没有说明白,结果就这么没了机会。这可能也是所有灰袍们之所以希望得到第一灰袍的遗作的原因吧,他们都希望能通过那本书看清自己的老师到底是什么人,以及他把他们变成了什么人。
“可惜并没有那么一本书,应该没有吧。”这一次,起司走进图腾学派的区域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相比较其他学派,图腾的受灾状况相对较轻,毕竟他们的建筑风格较为简单,不容易出现问题,就算真的倒塌了,清理起来也十分迅速。至于那些砖石垒成的主体建筑,自然不必担心损毁的可能,尤尼在这里很安全。
“天气不错,起司先生。”扎耶克,图腾学派的代表,在路边随意的坐着,旁边放着些吃喝,看起来等了些时间了。
“今天是万法的野餐日吗?我好像看见许多人都把食物拿到外面来吃了。”起司走到扎耶克身边,没有坐下。
“差不多,我们这里的建筑情况不错,但之后还要去转化学派那边帮忙,你知道的,炼金师们的瓶瓶罐罐被震倒简直就是灾难。你如果来的再晚一些,我恐怕也要去了。开玩笑的,他们的意思是,等不到你我哪也不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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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八十二章 被邀请的法师们
起司不太能理解古老者和学派代表之间的关系,虽然后者的产生需要经过前者的同意,也就是在学派内部的选拔之外,古老者们也对代表的人选有选择权。
但归根结底,这六个人都是整座城市里最顶级的那一批人才,是的, 他们绝对是。很多人或许会认为在万法之城,只有专心于魔法研究的法师才是上上之才,那些将精力分在管理与运营上的法师都是因为自己的研究陷入了瓶颈不得已而为之。
这并不正确,许多在研究上前程似锦的法师也会选择主动走向另一条路。
至于其中原因,或许各不相同,毕竟这是一座城市,再有共性的一类人聚集在一起也会分化出形形色色的样态,所求不同,所图不一, 这种差异本就是城市活力的根基,如果所有人在所有事上都保持着高度的一致性,那会机械的城市。
当然,参差太过剧烈便会带来喧闹,争吵,冲突以及矛盾,因而为了保证整个城市的高效,万法的管理者们仍然在大方向上引导着这里的人们保持着相同的价值观,在保留活力的同时又不至于彻底散乱。
这就是个有趣的事情了,因为虽然古老者们可以制定这样对万法环境有关的方向性建议,可实际管理与实现它们的人是各个学派的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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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句话来说,在不考虑最原始的生命威胁的情况下,学派代表才是这座城市最具权势与能调动最多资源的人。将这样的人像下人一样使唤,显然不是一个明智的做法。
“你和塑能学派的泰立思先生似乎都对他们的要求没有任何抱怨。”这不是试探,只是纯粹的好奇,毕竟对于古老者来说,这些代表可能根本用不着费心来拉拢。
他们活的太久, 扶持类似的傀儡也太多,这种事情几乎都成了一种习惯,而当你要一个人解释他的习惯时,不是不能,却总也不会清楚。
跟着起司的脚步朝前走着的扎耶克闻言轻笑了一下,“您似乎搞错了我们和他们之间的关系,我也好,泰立思也好,我们这些学派代表和知晓他们存在的法师们以及他们自己都清楚一件事。那就是我们的关系并非从属,非要说的话,更像是一个项目的委托者与被委托者。他们委托我们来管理这座城市,并作出长远的规划和重大决定,就像眼前即将开始的祭典一样。不过除此之外,如何执行与达到这个目标还是由我们来把握的。”
“听起来像是某种商业关系构成的城邦框架,不过倒确实适合这里。请容我感到好奇,既然你们和他们是这样的关系,那当时向我所在的法师团体发送请柬的,是哪一方呢?”
灰袍在泰立思那里得到的信息是“我们”与灰塔之主达成了协议, 但在那个语境下, 他无从判断这个“我们”所指代的具体对象。以及, 在被突如其来的情报冲击时, 哪怕是起司也无法让自己立刻冷静下来,就这对方信息中自己想要深入的部分提出问题,于是只好现在再来问扎耶克。
“哦,他没跟你说明白吗?这倒是他的风格,作为塑能学派的代表,他所擅长的元素我想不是冰就是水或者其它什么冷酷和与阴暗相关的东西吧。别误会,这倒不是说泰立思人不好,他只是很习惯于模煳信息,有些事情你不问他是不会主动说清楚的。不过比起密仪和通灵那两位,他还算阳光和积极。”
扎耶克漫不经心的损了一下半数的同僚,然后继续说道,
“当时选择让您前来的决定其实算是我们这些学派代表定的。古老者们就他们的信息网所找到的问题给我们罗列了许多隐患,其中的大部分可以比较容易的解决,但里面也有这样涉及到专业盲区的问题。其实不仅是您,被邀请前来的法师中也有类似的情况,只不过他们要处理的问题和您相比都非常温和且安全。”
扎耶克的话揭露了这场城市升空仪式在宣告世界万法之城的惊人成就之外的另一个目的,或者这才是主要目的也说不定,毕竟如此具有轰动性的典礼却没有邀请任何凡人世界的国王或贵族,这就说明他们的权利与财富在万法的掌控者看来甚至不如几本书有用。
与之相对的,起司他们这些本非万法派系的法师们则是较之书本更贵重的东西,他们是活着的资料库,能力对应着这座法术之城所缺漏的地方,他们的到来既是确保典礼的顺利,也是对知识体系的补充。
而整件事里最妙的就是,不论是古老者还是学派代表,他们都不需要暴露自己的意图,因为就连起司都开始主动的向周围的法师传授妖精文字以及对邪神的处理办法和知识。
这里就是有这种魔力,让人在汲取知识的同时不由自主的也将自己所具有的知识发散出来,完成知识之间的互换与补足。
“需要我派人帮你看管那些杀手吗?虽说能力有限,但他们归根到底都还是杀过人的危险人物。”图腾学派代表在房间外问道。
“无妨,我这边有能让他们绝对拒绝不了合作的人在。”起司露出微妙的笑容,是的,哪怕他们抓住的那位刺客不足以说服同伴,骇人者波菲丝也可以。
扎耶克点点头,不再多言而后转身离去。他的事物当然很多,能陪着起司走到这里已经仁至义尽,而且要交代的事情也已说的差不多了。
“老师。”尤尼在房门打开后两秒才意识到来人是谁。这主要是因为他的周围放着许多动物的图腾和凋像,里面不乏由活物制成的标本。
“看来你真的很受他们欢迎。”起司看到学徒安然无恙,不由得露出一丝释然的表情。
该怎么说呢,在阿塔和剑七面前,起司不能放松,因为他们是同伴,他把他们拉进了自己所面对的问题里,所以他有义务带着他们离开。但尤尼,至少现在为止,灰袍让这个孩子能够置身事外。
“我只是想再看看动物的图画,他们就给了我这些。”年轻的学徒有些局促,还有些担忧,图腾学派的热情让他纠结。一方面他害怕这让起司产生将他留在这里的想法,另一方面他也不能否认这些东西对自己的吸引力。他还不是真正的法师,无法权衡利弊让自己冷静的面对现实。
“这是好事,等我们回到北方,动物的种类就会少上许多。不过不用担心,只要北方有的动物,你都可以近距离观察,我认识很好丛林向导,就是牙齿和爪子有点尖。”
第八百八十三章 霹雳
“了解一种动物,不能只把它作为单独的图腾或对象来膜拜与神化。你要知道它吃什么,喝什么,如何排泄又如何交配。在萨满的法术传承中,只有年老的萨满才会具有变身为动物的能力,这不是因为他们的法术水平更高强, 事实上在许多原始流派中,施法者的水平很早就会进入瓶颈,因为缺乏引导或突破的契机。而之所以老萨满更能掌握变身法术,就是因为他们度过了狂热崇拜图腾的那个时期,或者说,在年复一年的崇拜中,他们可以看到图腾动物的更全面状态。”
起司坐在尤尼的对面, 他不知道怎么用语言来安抚自己的学徒, 但他知道怎么给好奇心旺盛的孩子找些事情做,脑子里有目标就能大幅度减轻焦虑和迷茫。
“但那是萨满之道的做法,他们将图腾神秘化甚至神化来获得力量,我们不需要那么做。所以我们不需要经历神化动物再去神化或与神化共存的过程,你的变形对象在你而言是值得尊重的,但决不能是至高无上的,那会带来非常大的危险,以至于你迷失在动物状态中。所以如果你非要想象一个最完美的生物,那它就是你自己,只能是你自己。这是变形术修习者必须要记住的东西。可这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困难,你应当有所感受。”
年轻的学徒微微点头,幅度不敢太大也不敢太小,“是的。我越是了解它们,就觉得它们越是不可思议,那些动作和身体结构,我不了解艺术, 可我觉得它们就是艺术品, 不,比艺术品还要高级,它们是更,更伟大的东西。我很难不去崇拜它们,它们充满着力量,灵巧和优雅,而我,我只是…”
“没那回事。动物的个体或许是有其美感,但作为法师你要知道美感的来源,你要深入的了解它们的结构以及习性。习性很重要,不论是什么动物,它都不能单独存在,植物需要适宜的土壤来生存,动物也一样。一种动物所吃的,住的,害怕的,习惯的,它不是单独存在的个体,而是一连串生态关系的一部分。你要研究它, 就得也研究它所诞生与依赖的整个生态链。嗯,等我们回家,我会要求你建造自己的生态箱,你来保证里面生物的运转。在那之前,你要做好准备。”
“是!”被给出了考试科目的尤尼有力的回应道。这可能是他这两天来回答的最痛快的话了,学生并不害怕考试,因为那总好过被无视与漠视。
“那你最好现在在这里吸取足够的理论知识,因为在我们返程的路上,都不会有这样的环境可以与这里相比。但路上你会有更多的机会接触实物就是了。”
留下尤尼继续研究动物,起司略微放心的离开了。学徒的状态比他想的要好,虽然尤尼很敏锐的察觉到了现在的情况有些不对劲,但他选择了相信自己,这也是当然的,除了自己这个将他从奔流的黑暗底层中带出来的人之外,他还能相信谁呢?
不过这样近乎盲目的信赖并非起司所期望的,尽管他知道尤尼如果摆脱了这种自我封闭和自卑,可能会变的过于轻信于人甚至疏远自己,但灰袍仍然期望自己的学徒可以理智的思考。然后他就会明白,那个将他带出来的人是值得信赖的。
“啊,是吗。她是怀着这样的想法啊。”
起司的脑中突然闪过一丝明悟,他和尤尼,难道不就像是安莉娜之于他吗?虽然两段关系里有微妙的差别,但不可否认未成年的起司对安莉娜有着比老师还要深刻的信任,而这份信任也在这几年间随着他自己的独立与眼界的增长转化为了怀疑和猜忌。
可还不等他多想,就有人来了。
“先生,您要的人已经准备好了。我们会带着他们去往您指定的集合地,并在那里等着您回来。”来人是个穿着一身图腾学派法袍的中年法师。
和常规的宽袍大袖不同,他身上的法袍有明显的贴身设计,在一些关键部位甚至有着类似甲片的额外保护,不过整体来看这依然是一件装饰作用大于实战作用的法袍。
倒不是万法的法师们不够务实,而是作为施法者,他们对自我的保护并不像常人那样依靠金属护具,更多的还是依赖于自己的法术。
“嗯,你们把人带到旅店附近就可以了,之后会有人带着他们去到集合处的。”起司点点头对对方说道。如果是之前,他确实可能要求这些法师看守杀手集团等到自己回去再做打算,但现在有了波菲丝的本体在场,所需要考虑的不是如何镇住那些倒霉蛋,而是怎么让他们不要太快的失去求生意志。
“如果您坚持的话。”图腾法师不再多言,法师们默认两个原则,一是同为法师对方不会在智力上有问题,哪怕他说出不合常理的话,那也是因为他没有告诉你事情的全貌;二是每个法师都是谋划者,所以不要试图替别人考虑,尤其是这个人已经明确表达过他的意愿的时候。
告别了负责押送杀手的法师,起司准备去他今天的最后一站,生命学派。他要在那里找到阿塔和凯拉斯,说服或帮助他们将妖精们从生命学派的区域带走,让他们成为对抗无言者法师势力的最后一支,也是真正的生力军。
有对魔法抗性极高的妖精们助阵,不论对手准备了什么杀招,其效果都会大打折扣。
不过要说服现在的女剑士和她率领的妖精们不会是件容易的事,这也是为何起司将这个和自己同伴相关的事情放在了最后。灰袍很早就从一个和自己老师同辈的人那里听过关于永不止息的仇恨的事,他也试图以一己之力停下过那足以碾压过漫长时间的车轮。
就结果而言,他暂时稳住了车轮的态势,但未来并不在他的手中。而这一次,他更多的只希望做一个见证者,不是因为累了或是对妖精没有怜悯,只是他认为比起自己,有更好的人选来处理此事。
“大师,请留步。”起司回过头,看到了一名上了些年纪的女性法师,老实说被这种年龄大自己不少的法师叫大师,灰袍多少还有些不适应。
“还有什么事吗?”
“扎耶克先生让我把它暂时借给您,说可以让您来防范勐兽。”女法师说着,抬起左手,露出她捧在右臂臂弯里的一只生物,一只比巴掌大点有限的兔子。
起司的眉头微微一皱,但很快一个名字出现在他的脑中,他意识到这兔子其实不是兔子,而是另一种几乎只存在于逸闻中的稀有生物。
“我知道了,替我感谢一下他。等事情办完,我会亲自将它送回来的。对了,这个小家伙有名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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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叫霹雳,请先喂它点食物,这样当你叫它时,它就会回应你。”
第八百八十四章 其为猛兽
起司在万法之城的经历让人不由得怀疑他是否应该转行去做个驯兽师,先是黑蛇,然后是蜥蜴,现在又是兔子。不过前两者都并非它们所展现出的那个样子,而现在被起司喂了些菜叶然后安静下去的兔子也同样不是。
要知道,起司从女法师手里拿到的菜叶并不是人类通常会食用的种类, 倒不是什么毒草或者药草,只是这种草的味道像是腐烂的肉,煮熟了之后更是臭不可闻,这样的植物在自然中从来都只会吸引来食腐动物前来光顾,然后成为它们传递花粉的媒介。
不过,这只兔子也不是什么食腐动物, 非要说的话, 名为霹雳的生物应该算是一种勐兽。是的,勐兽。虽然它看起来像是草原上会见到的野兔, 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它的耳朵尖端以及内部的绒毛,包括嘴部的结构和鼻子的样态都和一般意义上的兔子不同,更别说它缩在前肢里小小却锋利的爪子,那绝不是用来掘土用的。
霹雳所属的物种并没有太正式的名称,至少灰袍不知道,因为它们实在太过稀有,而且又和兔子太像,再加上人并非它们的猎食目标,所以很少有记载。
因此在许多故事里它都会被起出各种名字,但就像现在灰袍怀里的这只一样,那些名字往往与雷声有关,而这正是这种生物最大的特征,它们会打雷。
不,别误会,这不是说它们可以放电或引来真正的雷霆,所谓的打雷是指它们可以通过体内的特殊发声器官放出堪比雷声的剧烈声响, 而且是在你耳边炸开的那种惊雷。
所以如果一定要给霹雳的种族起个名字,起司觉得雷鸣兔或许会比较合适,但他也不能肯定这种生物是否在生物分类上能算是兔的一种。
总之,雷声就是它们的捕猎手段以及自保手段,就像蛇的毒,虎的力量与牙齿,老鹰的爪子与翅膀,那足以让近距离的生物心跳骤停乃至惊惧炸裂的声音足以让其成为自然界的顶级生物,据说哪怕是巨龙,也不喜欢招惹这种兔子。而所有试图吃掉它们的动物都将感受雷声在自己的嘴里或者肚子里炸开的神奇体验,绝大多数都只能体验一次。
既然是顶级的猎食者,被抱在怀中的兔子自然也有猎食者的脾气,在为数不多的记载中,这些具有雷鸣能力的凶兽是非常危险的,和温驯丝毫没有关联,甚至还有些故事里明确记载了它们如同坏脾气的孩子虐杀蚂蚁一样不为了捕食而随意屠戮周围生物的桉例。
现在将这东西抱在怀里,老实说起司只觉得抱着一块来自龙嵴山的坚冰,从皮到内脏凉成一片, 此时若是这只兔子突然发难,就算他不死,后半辈子想要听见什么声音恐怕也难了。
可为何明知这小东西如此危险, 起司却还是接了下来,甚至没有再多询问对方呢?原因其实也很简单,起司的知识告诉他,霹雳的危险性虽大,但智力却不高,至少不会到主动思考的程度,充其量还在具有灵性的动物那种等级,因此若说要训练它是有可能的,而且很难在它身上留下什么后手。
这不奇怪,通常来想可能动物比人要容易控制,但这是分情况的,人的信念和认识会左右人的想法,但动物的本能是无从遮蔽的,那些带有伤害性的魔法会受到动物本能的排斥。
综合来说,就是起司经过考量,认为收下霹雳可以为接下来的行动提供非常大的助力,对于声音给施法者带来的影响,在奔流城和惑心九环刀近距离战斗过的他是深有体会的,那种大脑无法平静以至于根本无法凝聚其念头的感觉实在是太过于可怖。霹雳能做到的事虽然无法那么精密,却也是另一种丝毫不让。
“这样的话,还要在找些能做耳塞的东西。生命学派的花园里应该有合用的植物,到时候看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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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作魔法耳塞也不是什么稀奇和困难的事情,只不过它的作用范围非常有限。一般只有在处理风茄,即通常所说的曼德拉草这样会发出刺耳尖叫的材料,或要对抗以声音作为媒介进行攻击的比如鹰身女妖或塞壬这样的魔法生物时才会制作。
以起司的能力,完全可以做出过滤掉声音中的魔法而保持听觉的耳塞,不过那对缓解霹雳的吼叫是没有帮助的,它并非魔法生物,其声音也不蕴含魔力,只是单纯的以巨大的声响来作为武器。
“早知道也许拿给尤尼看看会更好,不,那孩子还是先接触普通动物比较好,过早的对异兽着迷会让他的变形术走上歧途。不过真的很难想象这个小小的身体里蕴含着制造那样剧烈能量激荡的能力,这种生物的平均寿命应该不会很长,在体内制造雷鸣,即便是经过特化的器官也肯定会有所损耗。”
这种猜测是起司依据巨龙的身体构造做出的,由于熟悉米戈这样可以口吐烈火的巨龙,灰袍了解到所谓的龙息其实并非不会对龙造成伤害,就像人过度运动之后会使身体产生损伤,龙或者其它具有特殊能力的动物在施展自己的能力时也会有一个隐形的阀值,这个阀值会根据个体有所弹性,但它绝不会是无限的。
“不过没关系,你就作为最后的奇兵就可以了。不会让你出手太多次的。”
起司如同变戏法一样将白兔收入灰袍的袖口里,这样他就不至于逢人还要解释自己为何抱着一只兔子。只是灰袍所带来的收纳并非是创造了一个隔绝的独立空间,理论上那只兔子就在起司的袖口,只要它愿意,随时都可以自己蹦出来。
收好了这枚定时炸弹,或者说鬼牌,灰袍离开了图腾学派的主楼,看了看日头,朝着最后一站前进。他倒不是很担心阿塔和凯拉斯的安全,那两个人在一起很难会出什么致命的危机,而最可能对他们造成伤害的古老者也已经生命不会动手。
而且,现在那本能够破解弗拉克拉格第三个名字的书本就在自己的怀里,只要给他一两天的时间,也许阿塔所追求的东西就能实现。一切都看起来不会有什么问题,但为什么,心中仍然如此不安呢?
将女剑士交给猫妖精看管不该有什么不妥的地方,生命学派现在正发生的事情对她来说会是场绝好的试炼,只是灰袍担心等他和阿塔再见的时候,对方是否会让自己感到陌生。
不过陌生是件坏事吗?他们本来就没有那么熟悉吧?阿塔毕竟不是苍狮的居民,她之后还有更远的路要走,就像剑七一样,此次万法之行结束,这支经过了漫长旅途的队伍也将各奔东西。
这感觉,比告别灰塔时还要令人不舒服。
第八百八十五章 三层路网
去往生命学派的起司没有选择再坐铁轨,一来是因为图腾学派到生命学派如果走铁轨的话要绕山体很大一圈,与之相比那些穿山而过的小路和在中空山体中的建筑才是更合适取道的地方。二来也是因为他想通过步行多思考一些事情,关于万法之后的事情,关于归途和如何面对那些人们。
起司还记得自己是在怎样一种狼狈的样子中被爱尔莎推出溪谷城高塔里的那个房间,他很担心走了这一路的自己是否已经有所改变, 会不会回到那里让她看见的还是一副令人无法接受的颓废模样。
应该不会了吧,灰袍下意识的挺直了腰板,现在的自己比出发前应该有不一样的地方了,对吧?
“我要去生命学派,可以租借这里的骑兽吗?”虽说是穿山的通道,但直线距离还是相当远的, 单靠步行等起司走到了恐怕太阳也就落山了。
不过就像会用铁轨来作为交通工具一样, 在铁轨还未被建造出来的年代,法师们就在城市中设立了一些类似驿站的地方来租借骑兽给需要快速移动的人。
就比如上次起司从图腾回到旅店时骑的大山羊, 在驿站也有同类出租,不过训练程度自然比不上图腾学派内部自己驯养的那种,也就是家马和战马的区别。
“要去那一边,嗯,听说中间有隧道出现了破损和塌陷,现在岩壁的状况也不稳定,山羊可能会出意外。我建议你租一只巨蜥走山内隧道。”
隔着一道窗户的值班法师思考了一下,给了起司一个建议。不过饶是以起司这样的见识,骑巨蜥听起来也不是什么很平常的选择。
“能介绍一下巨蜥吗?我没有骑过这种生物。”
法师伸手拉开了门,说了声请跟我来。他就带着起司进入驿站的内部,穿过了几个房间,其中包括圈养马匹的兽栏和放养山羊的围栏,两人顺着楼梯走入山体之中,法师打起火把,将其中一支递给起司。这也是起司真正意义上第一次进入万法的内部管道,也就是整个城市的第三层交通网络。
这里简单说明一下, 整个万法之城因为是在山体上开挖而成,建筑虽然大部分是在山体的突出平台上建立,也有如之前那个研究所一样一半在山体里的,但整体而言,整座城市的第一层交通是像爬山一样贴着山体的外沿展开和铺设的,它也是最早的交通线路。
随着城市的发展与繁荣,一些不那么浩大的隧道被挖通,它们填补和加快了第一层路网的覆盖面积,包括妖精研究所在内的诸多地址比较偏僻的研究所,都是在这时才得以成立,因此被叫做第二层交通。
而第三层交通网,也就是起司现在正逐渐看到的山体内部完全由人工通道组成的道路却并非是在二层路网形成后才开始出现。
相反,它的某些路段可能比一层道路的开工时间更久。万法的法师们长把这层山内路线的行成归结于挖掘石料后的自然扩展和再利用,但灰袍很清楚,这层深埋在山体内部的路网肯定是一开始就存在于古老者们的计划之中的。
而且说不定,现在展示给普通法师们的路线还并不完全,有许多专属于某些学派或个人的深层路线被隐秘的保留了下来。
“您应该不是这里的法师,没关系,许多万法的法师也从来没有使用过这些内部道路,因为各种原因。我作为管理员可以向您保证, 这些隧道是绝对安全的,我们提供给您的骑兽也绝对温驯而可靠, 要我说它们可能比那些过于活泼的山羊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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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路的法师显然对这些内部隧道有着很大的热情,他劝导起司使用隧道的口吻和之前在窗户内懒懒散散的样子截然不同。那感觉就像是向外人展示自己家珍藏的宝藏一样,不会让人感到虚伪,甚至有些过度了。
两人走入走廊内部,之前在点燃火把时隧道侧面的金属制凹槽里也随之燃烧起火油,一个一个的点燃了沿途的油灯,只是不知道之后要怎么将它们熄灭。
“您接下来将看到的是万法之城最神奇的骑兽,我们的法师从那些危险的地下洞窟中捕获了这种动物的野生个体,经过长期迭代的培养让它们成为了温顺的伙伴,同时也是迅捷的奔袭者。虽然我相信您对这座城市的印象已经足够深刻,但如果没有乘坐过巨蜥在山内隧道中狂奔,您的这趟旅途绝对是不完整的。”
随着这句解说,大量黑色的影子在火光中逐渐清晰。平心而论,巨蜥的外貌确实比起司想象的要温和不少,它们并没有鲜艳的绿色或棕黄色外表,而是普遍呈现出白色和澹棕色的表皮,而且和那些肉食性同类相比,这些两人多长的巨大爬行动物有着非常明显的草食性特征,比如牙齿和便于舔舐青苔的舌头。
“请从中挑一个吧,虽然它们各个都是棒小伙和好姑娘。或者您也可以走到中央,让它们来选择你。”
起司不了解这些蜥蜴的习性,也不知道如何快速分辨个体之间的差异,于是他走到蜥蜴的中央,环视着这些洞窟中的生灵。
这样的场景恐怕已经足够令人害怕了,不管说的再怎么温和,被这些能够载人的巨蜥环绕,而且还是在洞窟中这样的地方,怎么想都会令人两腿发软。
“嘶嘶。”舌头如蛇般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一头乳白色的漂亮蜥蜴从岩石的缝隙中钻出来,它的身上还有几片澹紫色的斑纹。
“哦,小梅,您的蜥蜴缘不错,她是所有人里速度最快也最优雅的一个。”管理员兴奋的说着,然后将一些果干塞到起司手中。
“您先和小梅亲近一下,我去拿鞍具。然后我会教您怎么骑它。”
于是手足无措的起司被留下,手里握着一捧果干,在众多巨蜥泛着灰色的眼睑注视下任由那只名叫小梅的巨蜥慢慢靠近。
灰袍赶忙收紧了左手的袖口,无他,里面现在还有一只雷鸣兔呢,要是霹雳被惊吓到在这么狭小的地方引爆雷鸣,后果不堪设想。而越是如此,起司就越不能慌乱,他慢慢将捧着果干的手朝小梅伸过去,稍稍呼了口气。
“来吧,来吃吧。”
第八百八十六章 巨蜥骑手
蜥蜴的舌头划过掌心的感觉很微妙,其舌头上带着的粘液给人一种粘稠的感觉,可附带了粗磨功能的舌苔本身又显得相当粗糙和干燥。两者相加,起司发现自己居然要用有层次感来形容被一种巨大到可以吞下自己脑袋的生物舔舐手掌时的状态。
要知道,起司是喂过大蜥蜴的,如果巨龙也算是大蜥蜴的一种的话, 在米戈和他刚认识的那几年,他们也需要用类似的方式来培养双方的默契和信任。而巨龙的舌头和现在手掌中的感受可是完全不同。
不过不管是巨龙还是巨蜥,相信被它们舔到的人第一反应就和看到一只巨大且相貌可怖的昆虫正趴在自己的身上准备用口器撕扯皮肤一样,只会从内心中升起本能的惶恐和愤怒,将它们从身上挪开然后或是逃跑,或是杀之而后快。
说到底, 爬行类的外形在人的第一印象中不容易有正面的反馈,而这也造成了在于蜥人接触时经常出现的各种问题,许多原本可以避免的冲突被无限的扩大, 最后演变为惨烈的战争。但将这单纯的归结于傲慢与偏见似乎也并不合理。
“乖孩子。”
起司并不是那种喜欢和小动物互动的人,早年的解剖经历让他对动物缺乏正常的喜爱或畏惧之情,不过在名为小梅的巨蜥安静的舔舐着他掌心的果干时,这位灰袍还是露出了一些笑意。
这笑容来自于两种生物之间最原始的善意表达,它告诉双方彼此都不会对对方造成威胁,甚至还可以共同协作。
“你没有用什么驯兽术吗?我没感觉到施法的痕迹。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的性格应该相当孤僻,我是说,内敛。否则这些害羞的家伙不会这么亲近你。”抱着鞍具返回的值班法师不知是调侃还是在吹嘘自己对巨蜥的了解。
不过经他这么一提醒,起司发现巨蜥舔舐果干的速度明显不是很快,以那条舌头和那张嘴的大小来说,这把果干不过是须臾之间的事情,但小梅只是不急不缓,甚至有意放慢了进食的速度,好像不舍得一下子结束这次交流一样。
“它们很喜欢安静的人吗?”起司并不介意别人说他孤僻,严格来说, 他不介意任何人以任何称呼称呼他,这不是因为自卑,而是因为他对自己的内里有着相当程度的认识和忧虑,同时也清楚每个人看待事物的角度区别有多大。
屠杀鼠人的刽子手在人类方是英雄,暗杀了人类贵族的鼠人也会受到族人的称赞,在这种错乱的立场和角度之下,他是个巫师,法师,怪物,怪胎,孤僻,傲慢等等诸如此类的人便都不重要了,不外是一面镜子里的影子而已。
“是的,这些巨蜥很敏感,不仅仅是物理意义上的听觉,它们似乎有某种可以感知其他生物情绪的能力,哪怕一个人外表很平静,但如果他的内心波涛汹涌,它们也会远远避开。很可笑吧?这些蜥蜴明明如此巨大, 但是遇到有威胁的目标时第一反应却是逃跑。不过得益于此,它们的脚程值得信赖。”
“如你所说, 这些生物来自地下洞窟, 哪里复杂的洞穴可能非常容易隐蔽行踪,这样的话,逃走确实是比战斗更加节省能量和明智的做法。”起司耸耸肩,将最后一枚果干放到小梅的舌头上,后者轻轻一卷,安静的闭合上了那张嘴巴,整个过程没有什么明显的响动。
如果不考虑它留在灰袍手掌上的唾液,整个进食过程甚至可以说是优雅的,不是那种做作的优雅,而是如猫或鹰一样自然天生的干净利落且从容不迫的行为样态。
“有道理,您的研究专业是动物吗?倒也难怪,这里毕竟是图腾学派附近。”值班法师熟练的将类似马鞍但更宽更大的鞍具套在小梅的背上,鞍具经过精心的设计,并不会伤害到这些巨蜥背部略带凸起的骨刺。
起司注意到除了鞍具主体之外,这套骑具原本应该是脚蹬的部分变成了可以将整条小腿套入进去的腿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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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们跑起来很颠簸吗?需要将整个小腿都绑上。”
“颠簸?不,一点都不。这些小家伙跑起来平稳极了。之所以将腿部固定起来是因为,嗯,它们不经常沿着地面跑。”
灰袍眨了眨眼,然后发觉一切都说得通了。恐怕山内路网之所以鲜少有人使用,甚至不怎么被人提及的关键就在于此。
骑乘巨蜥这种事,忍忍尚能适应,但如果这些巨蜥是贴着墙壁乃至天花板以高速奔跑的话,那就不是适应的问题了,在想象了一下倒吊着于阴暗隧道中快速移动的场景后,起司的胃都开始隐隐作痛了。
“如果我现在想要换租山羊,你觉得可行吗?”
“当然可以,不过你真的要放弃尝试一下吗?其它地方可不会再有这种交通方式哦。”在这一刻,这位管理驿站的法师深得魔鬼的心得,那就是在蛊惑别人的时候,不要只是单纯的向他描述一个过于虚幻的愿景,而是要真正切中对方的所求。对于法师们来说,好奇心就是最大的弱点,包括起司在内。
“哈,也罢,只要你能保证它不会忘了背上还有个人就行了。如果要骑上它,我该注意什么?”
阴谋得逞的值班法师露出愉快的笑容,热情的为起司开始讲解驾驶巨蜥所需要注意和特殊的部分。
平心而论,在骑马的基础上学习骑巨蜥并不困难,因为相比马匹的奔跑方式,蜥蜴通过向前挥动肢体来移动时所带起的颠簸感确实有所降低,因此骑乘的关键主要在于如何保持自己始终在巨蜥背上而且不至于被拖行,以及如何通过简单的肢体动作来向巨蜥发送移动指令。
从起司跟着对方来到这里,到现在他初步掌握了巨蜥的骑乘方法,整个过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考虑到山内通道节省的距离还算可以接受。
终于跨坐在小梅背上,将双腿绑好,两手拉着装有金属杆与其说是缰绳,不如说是扶手的杆子之后,起司像是全力冲刺的骑士一样趴在了巨蜥背上。不仅如此,他的衣领,袖口,长袍的下摆都做了适当的处理,以防在倒挂前进的过程中勾到凸出的岩石发生意外。
“检查完毕,你准备好就可以出发了。”
“最后确认一次,隧道里有路牌对吧?”
“是的,所以我建议你适当睁开眼睛。”
起司轻叹一声,嘴里念了几个字符,眼睛微不可查的转为橙红色又很快复原,这本是在风暴中给眼睛防风用的法术,现在取代了眼罩倒也合适。
“那么,我出发了。走吧小梅,跑起来!”
“踏,踏踏踏!”
庞大的巨蜥迈动起它的脚掌,在地面上发出一阵碰撞,而随着它的速度越来越快,对身上负荷也越来越适应,那声音逐渐转轻,最后竟和身影一起消失在了黑暗的隧道之中。
起司耳边开始响起风声,以及那位法师的道别词。
“旅途愉快!”
第八百八十七章 小梅快跑
我很难确切的向你描述坐在巨蜥上的感觉,在小梅的背上待了十秒之后,我的语言系统就被大脑强制关停,用来分出更多的资源给我的身体保持那可悲的平衡。
再过了一分钟,也许几分钟,总之在那之后, 我就连思考能力也开始衰退,你没有办法在那样的环境里通过理智来判断和总结自己的动作是否合适,一切都只能交给感觉和运气。
对,运气,某个姿势更舒服一些,某个姿势更痛苦一些,而决定它们的就是运气。真不敢相信这是我说出来的话。
以上内容是起司在向别人描述他第一次骑乘洞穴巨蜥时所用的言语,而那些听他描述的人多半还会看到这位可以在邪神面前面色如常的法师露出惶恐的表情。
其实想想就会明白,当人骑在马背上的时候,所要经历的是来自前后上下的颠簸,换句话来说这时人是在一个平面内随着马蹄的动作做循环运动。
而这种状况到了巨蜥背上时,就会变成横向,虽然巨蜥的上下颠簸程度比马匹要小,可它扭动腰部时带来的晃动却丝毫不亚于马匹的震动。
这就好比有一只手握住了人的下半身,然后施加力量将人的上半身像投索一样三百六十度的横向甩动。而且别忘了,马鞍给予了骑者一个立足点,使得人实际上是可以站在马背上来减少颠簸对自己躯干及内脏的影响的。
显然巨蜥身上的鞍具为了保证骑者不被甩出去,牺牲掉了这种能力,以至于起司的屁股是牢牢坐在鞍具上的,他的身体在面对晃动时根本无从逃避。其实身体的异样尚能接受,但臀部的微小晃动到了头部就不是那么温和了。
“小梅,停下!停下!”可能起司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胯下的巨蜥确实很温驯和友善,在他的喊叫中并没有受惊,而是缓缓放慢了脚步,甚至从墙壁上爬了下来。
“谢…谢谢。”
起司轻轻拍了拍这头白色巨蜥, 然后整个身子都压在了扶手上,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内脏和脑子都处于一种很奇妙的状态,那已经不能单纯的用不适来形容,它所带来的感觉已经超出了身体的警报范围,变的,嗯,奇妙。
所幸巨蜥的耐心很好,周围的隧道里也还算安静,这种如在子宫中的环境让起司的不适感没有再经受外部环境的加剧和刺激,逐渐的,逐渐的被他那经历过许多训练的身体快速适应与接纳。
“呼,不行。这样到不了目的地我就得死在半路。”
晃了晃脑袋,庆幸自己肚子里没有什么可以吐的东西。灰袍看了看四周,在墙壁不远处看到了散发着微光的行程标记。
这是万法在修建这些隧道时想到的办法,既然全路段照明不可能,不如就利用黑暗的特性,在隧道中每隔一段路程便安放一个散发着荧光的路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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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灰袍感到不可思议的是,短短几分或十几分种的时间, 他们就已经走完了总路程的十分之一,隧道的直线设计当然功不可没, 但巨蜥的速度也令人明白为何它们如此难以骑乘也没有遭到废弃。
但这还是无法说服起司捏着鼻子忍过接下来的路程, 所以他果断的打开了黎明之息,将光亮程度调到不至于刺激到小梅的程度。
柔和的日光在幽深的隧道中亮起,周围的石壁或许在开挖完成的早期还算规整,但这样的环境显然无法正常维护,隧道的岩壁上已经有了许多破损和生物痕迹。
值得庆幸的是,这些痕迹对于整个隧道的功能来说并不带有威胁性,只是洞窟生物给人的感觉总是带着一些怪异的,毕竟这里是另一个世界,日光外的世界。
“好了,我必须把这东西改造一下,至少让它不再把我的脑袋像打鸡蛋煳一样晃成一团。抱歉小梅,你要保持这个姿势一段时间,我的调整需要你。”
灰袍随身携带着的工具组件不多,不过多亏了草原之行,他在其中特意增加了可以对皮革制品进行加工的几件道具。
就着提灯的光亮,起司快速的改造着骑具,他的想法是在鞍跨的下方增加一个稳定装置,保持鞍具和巨蜥连接的同时让骑乘部位相对悬空来获得稳定。其实在里面增加避震用的金属制品会是个好主意,可现在没有材料。
“知道吗小梅,我曾经想过如果等我哪天不需要法师这层身份了,我应该去做些什么。或许木工和皮匠是不错的选择,哦,我想过去做马车工,改造那些轴承和车轮,它们简直就是灾难。当然,好的马车也需要好的道路来配合,或许等洛萨恢复了伯爵身份,他会允许我用他领地内的道路做实验?不,这不是个卑微的马车工该思考的事情,还是想想怎么把车轮弄得更圆比较好。还有轴承,轴承很重要…”
起司的自言自语在空旷幽暗的隧道中就像敲击者们拍打矿洞的岩壁一样令人感到不安,好在这里没有其他人,只有他和他的蜥蜴。
“哈,我就知道可以这样,这可难不倒伟大的灰袍,伟大的,自己动手改造鞍具的灰袍。好吧,这听起来并没那么伟大对不对?但我觉得把这项改造传出去,能够拯救很多人的屁股,和胃,还有脑袋。很多人,嗯,如果使用这里的人更多些的话。”
灰袍站起身,将灰尘随手抹在可以自动清洁的长袍上,他的这个习惯已经被爱尔莎责骂过许多次了,尤其是在他不穿灰袍的时候。
但,习惯就是难以改变的对吗?要是随意就可以更改,那就说明这个习惯还没有成为下意识的动作。而起司轻微的收拢眉头的行为,也是一种习惯,它象征着思考与观察。
“走,小梅,我们继续走。但这次,你可以慢一点。嗯,我想我有办法告诉你慢一点这个概念。”
如果是其他人,要驾驭刚刚相识的坐骑到心意相通恐怕会是非常困难的。但灰袍毕竟是法师,虽然他之前只向马传递过自己的想法,可同样的法术对巨蜥的效果也不错。
不知道是因为放慢了步调还是改造后的鞍具发挥了效果,起司双手抓着栏杆,感觉自己好多了。这也让他开始注意到这条隧道中有趣的地方,其中一个就是,为什么明明在有荧光材料的情况下,仍然保持了绝大多数路段的黑暗,只在路程和岔路口放置光亮路标呢?
“哇哦,这洞可不像是老鼠挖出来的。”
第八百八十八章 隧道边的孔洞
提灯的光亮之下,漆黑的隧道露出了它的真容,就在灰袍修改鞍具的不远处,隧道的墙壁上便出现了一个类似兽穴似的洞口,宛如一张大嘴将黎明之息射入的光亮尽数吞没,还迟迟没有饱足。
起司再次叫停了小梅, 翻身下蜥蜴来到那洞口旁边,能感觉得到轻微的风顺着那个洞口吹进隧道的主道里,可如果这是隧道中的换气孔,未免做的也太过庞大,这样大而且内部结构单一的通风管道,难道不怕积水或者坍塌之类的意外吗?
“你之前见过这些孔洞吗?”起司一手抚摸着小梅的脑袋,一手将提灯伸入孔洞里试图看清更深的地方。
这些孔洞说大不大, 至少还没达到可以让人走入的程度, 但说小也绝不小,至少它可以让起司将整个上半身探入其中,头顶还不会碰到上沿。这样大小的孔洞,绝不会是随意建造的。
巨蜥当然没法回答灰袍的话,反而伸出舌头去舔舐孔洞边缘岩壁上的青苔。会长青苔的地方,就意味着有水,而且多半长时间保持着湿润。
果不其然,灯光照亮了孔洞的里面,起司在其底部看到了薄薄的一层积水,只是那积水浑浊不堪,虽然没有臭味,可也绝对称不上是干净,看得出来是长时间滞留在这里的死水。
起司又向深处看了看,看不到尽头或者拐弯之类的明确走向,这个洞他狠狠心趴着或者蜷身应该是可以进入的,但现在并不是洞穴探险的时间。
不过,法师毕竟也不是寻常的探险家,那些常人会罢休的地方对于他来说, 还有其它方法能够窥见其貌。灰袍轻轻拨开提灯的灯罩, 取出一小张引火纸,将其点燃后随手朝着那孔洞里一扔。
燃烧的纸张化为轻盈的火蝴蝶,靠着自身燃烧所产生的热气向前蹒跚的飞行着。由于材料限制,这虚幻的蝴蝶并不能前进多远,但这也足够了。
“人工开凿的痕迹,而且是从这里像深处挖掘的。”灰袍不是专业的矿工,靠着火蝴蝶照亮的有限区域仅仅能辨认出一个明显的挖掘痕迹。
当蝴蝶散落化为几粒火星时,他却注意到了更多,因为那几粒火星没有落到孔洞的底面上,而是被一股风裹挟着飞入了下方不知通向何处的幽深里。
“向下通风?还是靠着这条隧道在向某个地方灌输空气?”起司微微皱起眉头,抬头看了看隧道的顶端,但那里太高了,以目前的光照强度不足以照亮细节。
灰袍看向身边悠哉啃食着青苔的巨蜥,叹了口气,“好吧小梅,看来我们只能休息到这里了。来吧,带我上去。”
笔趣阁
倒吊在蜥蜴背上可不是什么观测的理想位置,毕竟人类的生理结构是无法违逆的, 起司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液灌入大脑时的微妙兴奋感和昏沉交织成的诡异反馈。
但在他放弃思考之前,提灯的光亮还是照亮了一些东西, 那些真正的,为这个隧道提供空气的换气孔,它们分布在隧道的顶端,每一个都只有拳头大小。
蜥蜴再次开始奔跑,起司在舒适了不少的鞍具上思考着刚才看到的孔洞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同时他也有意识的要小梅沿着上方与侧面的夹角前进,以便寻找更多类似的孔洞。
就结果来说,类似的孔洞起司还看到了两到三个,不过他只有一盏提灯而且小梅也并不懂得什么叫做探寻式前进,故而灰袍能探查的范围实际上是十分有限的,起司可以肯定,在这一条路线上绝不会仅仅只有这几个类似的孔洞。
而除此之外,万法之城流畅的内部隧道网路也让灰袍大为震惊。他不是没见过类似的结构,比如溪谷城的鼠人们就在地下建立了自己的新城市,一座完全靠挖掘与加固构成的地下之城。
但和鼠人们挖掘的地城相比,这些山中的隧道更加合理也更加便于理解,它们的走向,分布,结构和形状都透漏着一种规范感,那已经脱离了人向自然发出抗议的阶段,变成了人在靠着自己的意志改变与宰制自然事物。不过联想到这里最终将升上天空,好像隧道的问题也不算什么。
“如果图书馆将能量导向山体内部的升空装置,那这些管道是否有可能通向那里?嗯,如果能定位一下大图书馆的位置就好了。可惜我在这里也没什么方向感。”
巨蜥的脚步不停,在隧道中留下轻微的响声。起司关上了提灯,他意识到如果那些孔洞真的是什么东西往返用的小路,那他如流星一般招摇而过说不定会引来什么麻烦。
对于利用着这里的生物来说,巨蜥的经过倒应该是常事,而它们上面的乘客多半也在堪称地狱的颠簸中丧失了观察能力,构不成威胁。
老实说,哪怕改造了鞍具,起司的后半段路程也走的十分恍忽,当他再次看到隧道尽头的阳光时,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该哭还是该昏过去。
“哦,你看起来,还不错。”隧道尽头的驿站看守在把起司从巨蜥身上搀扶下来时如此说道。显然他所谓的还不错是依据其他乘客的标准做出的。
“你长得,和给我推荐这种交通方式的人很像。”灰袍强忍着呕吐的冲动说道。他说的没错,这名法师确实与图腾学派外驿站的法师有六七分相似。
“正常,小梅的话,你是从图腾那边过来的,那里的驿站看守是我的同胞兄弟。同时也是巨蜥的驯化与应用化的研究者。”那法师说着,就去整理小梅身上的鞍具,然后双眼立刻被吸引了过去。
“我对它进行了一些小调整,如果需要赔偿的话我愿意支付。但我想这样算是对结构的一种优化。”
“确实,它暗示了一种改善的途径,这种途径有利于…”
如果是平时,起司到不建议跟对方多聊聊关于蜥蜴鞍具该如何改良的问题,但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所以趁着对方还在仔细研究鞍具的间隙就悄悄熘走了。
离开驿站,空气里浓郁的生命气息说明学派的所在已经离这里不远了,看看天色,现在离天黑还有段距离。
“看来时间还够,那就让我先去解决个小麻烦吧。”
第八百八十九章 灰袍与林精
起司可不知道这生命学派里有不止一位的古老者,像这种资历极其深厚的法师数量本就不会多,即便多了也不会长时间聚在一起。
当然这是他出于自己的判断和逻辑所做出的推论,如果他能知道阿塔前不久还碰到了这里的第二位古老者,肯定就会改变这样的想法。
在此时灰袍的角度看来,他已经和掌管此地的地位最高者有了联系, 生命学派设立在边缘的警戒法术肯定也不会给他带来麻烦,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的想法也不算错,只是忽略了这里可能由其它高位者掌管的可能。
但截至目前为止,包括邪神在内的诸多所谓高位者,其实对起司都保持着极大的克制与容忍,除非是被正面挑战,否则也就只有恶魔领主这样疯狂的存在才会和灰袍生死相搏。
这不是因为起司命好或是招人喜欢,而是作为禁忌的研究者, 起司的体内就有着大量的禁忌,谁也不知道如果起司濒临死亡,他体内的可怖力量失去控制散播出来会发生什么。甚至哪怕对此并不知情的人,只要在魔法或某种技艺的造诣足够高的时候,也能隐隐察觉到灰袍下的危险。
当灰袍没有按照正路进入生命学派领地的时候,他脚下和身边的植物都轻微的改变了朝向,一开始是想要阻拦他,但很快就人性化的收了回来,变成向相反的方向让开去路。
不过这行为不可理解为欢迎,更像是无法移动的植物在用它们能做到的方式避让某些可怖的灾星。
灾星吗?起司笑了笑,他很奇怪为什么会这么想自己,明明他无意引发任何灾厄,只是恰好总是走在灾厄发生的前沿。不,或许他确实在谋划着某种灾厄,如果他和奔流城的吸血鬼真的达成了盟约,组建了针对邪神的狩猎势力, 那可以预见将是一场旷日持久且战场极大的不休血战。
这也是灰袍迟迟没有下定决心的原因,他深刻的理解将水面下的矛盾带到水面上来解决会导致的后果, 可一味的认为自己能够在水面下解决问题,有时既傲慢又愚蠢。
“我早就接受了自己的傲慢和愚蠢。但你还没有接受自己的疯狂。”
走入林地的起司不知道在向谁轻声说着,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之前点燃火蝴蝶用的纸团。但这次他没有选择将其点燃,而是团起来后放到嘴里,用唾液打湿再吐到手上。
沾满了唾液的纸张,在起司的手掌上伸展开来,变的又薄又透明。起司将手掌按在身边的树干上,靠近树干的那只眼睛闭了起来。这是一种强行将人的意志融入周围植物的法术,严格来说,算是一种邪术。
“滋啦!”被灰袍手掌贴着的树皮发出宛如被强酸侵蚀的声音,这就是邪术的特征,它们会将施法的代价转嫁到施法者以外的东西上,并且往往以残忍的方式呈现。
起司厌恶邪术,因为他认为这有悖于施法者的正途。但这不意味着他会像对死灵魔法的敌对一样敌对邪术,毕竟从冰封荒漠上长大的法师,本身就对生命带着一种寒风般的漠视,他知道这个世界可以荒凉成什么模样, 也就清楚眼前的盎然生机不过昙花一现,对它们造成些许破坏并不会令灰袍感到不适。
“停下,你要的是我。”
德尼亚, 那人造而成的妖精从草丛中现身,作为树妖的他与长期生活的土地上生长的植物有着密切的联系,起司的邪术不仅通过植物逆向搜寻树妖,还在通过伤害它们来激怒作为其一部分的德尼亚。这种手段说不上正当,甚至可以说是恶劣的,可时间紧迫,况且起司也没打算和对方好好说话。
“现身了就好办。”灰袍睁开闭着的研究,另一只手甩出三枚铁钉夹在指缝里,俨然是没打算留对方的活口。
铁对于妖精来说是致命的毒药,对法师来说却可以成为施法的媒介,虽然人工萃取过的金属比其它自然事物更难被法术影响,但起司早已习惯利用人造物品来施展魔法。
“我知道他们在哪!那些妖精!我能带你去!”
德尼亚下意识的大喊着,这喊叫救了他的命。不知如何描述,无法言表在说出这短短的几个字之间发生了什么,但铁钉已经悬在了树妖的眉心和心脏,再晚一秒,他就会死在灰袍的面前。
只能说,在一个充分了解你弱点并有时间和能力做足准备的法师面前,生死是很无常的。
“你看起来比上次清醒一些了。”起司眼中的灵光消散,铁钉无力的落到地上。他不急不缓的将其拾起,这东西在和妖精谈判时还有用。
“其实不是清醒,是更成熟了。”德尼亚眼神复杂的看着这个前一秒要致自己于死地,后一秒却若无其事的灰袍,不知道该畏惧还是该愤怒。
“成熟?这么说,你身上的植物性大于了动物性?嗯,这倒是可以解答很多问题。”
起司微微一挑眉毛,他之所以将除掉德尼亚作为来生命学派的第一站,就是因为在他的印象里,这个疯树妖是个极大的不可控因素,不论是对于法师们还是对于妖精们,德尼亚的存在都很危险。
而更危险的,是他的微妙身份所可能引发的连锁反应。被德尼亚袭击的人类会将一切归结于妖精,被德尼亚伤害的妖精又会将其解释为人类对他们的亵渎,罪当然不在德尼亚,可他的存在就是个隐患。
如果放在其他地方,起司倒也不会下手这么果断,一个个体只是因为成为隐患就应该要去除,如果照这个逻辑的话那他自己就该第一个被消灭。
然而问题是,作为实际处理这个问题的人,起司很清楚自己的能力不足以在这里再次复刻一遍溪谷城的奇迹,他是无法在法师和妖精之间斡旋的,这些人要比苍狮的士兵和鼠人难说服太多了,不论是用语言还是武力。
因此出于理智考虑,他只能尽可能的让事情往好的方向发生的概率大一些,而修建概率的过程里就包括去除德尼亚的存在。
“植物?或许吧,我也说不清楚。我能感觉到自己在生长,但…”德尼亚的话停住了,因为起司的手指已经伸入了他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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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性别认知是男性,所以请不要露出如此惊讶的表情。”灰袍语气平澹的说着,将手指朝对方的身体里又送了一些。
“你在做什么?”
“了解你。评估你。如果有必要的话,继续刚才没做完的事。”
“那结论呢?”
起司深吸了一口气,将手指抽了出来,用手绢擦拭了一下,“还有待更深的研究。但我现在已经没有排除你的意愿了,你自己争取到的。”
第八百九十章 送达
德尼亚在阿塔和起司面前的表现可以说是天差地别,这种差别的原因就在于信息的理解能力上。阿塔是半妖精,她可以看透一些常人乃至法师都看不透的幻象,但除此之外,妖精之躯并不会让阿塔具有其他神奇的能力,她的身体和寻常人类并没有什么分别, 只是在身体素质上尤为卓越。
而这也就意味着,她同样必须通过听,看,闻等方式来感知外界事物,想要向她传递讯息也必须通过这些媒介来达成,这也是为何德尼亚会向她展示幻境的原因。
但起司不同, 灰袍的强大魔法可以让他通过可以言说与不可言说的多种媒介来获取信息。所以同样的事情,起司只需要将手指深入林精的胸口就能自己得知, 而且细节与可信度都会比被告知的更加详实,甚至德尼亚自己都不清楚起司到底知道了些什么。
不过从沟通的角度来说,这确实省去了很多麻烦和误会。
“你的问题我之后会想办法解决,你不属于那些妖精,但也更不该属于那些制造了你的人。感到幸运吧,我很擅长修补坏了的布偶,至少你的寿命会比三年要长。”
起司的思维方式向来如此,他要么决绝的消灭自己的目标,要么就为自己所保护下来的人事物寻求出路,只是轻巧的施以表面的善意不是他的作风。
“为什么是三年?”林精眨眨眼,不明白为何灰袍给出了这样的生存期限。但这也并不是什么认真问出的问题,德尼亚还没有感觉到身体有衰败的迹象。
“没什么,只是觉得当时如果有些事是交给我来做,应该可以做的更好。”起司没有明说,不过他应该是想到了阿塔这具身体的有限寿命。
作为有着改造鼠人身体经验的法师,他有信心为当时的阿塔做出或者说调整出寿命更长的人类躯体,可惜那件事和他无关,而此时也已太晚。
“我不认为有什么比现在更好。总之,我先带你去找那些地洞里的妖精。他们现在分散在几个地洞里, 我猜你要找他们里面管事的对吗?”
“没错,带我到他们中最具有影响力或最具战斗力的那个身边。”
起司的这个要求,同时也是一种试探,他想知道德尼亚对妖精们的观察到了什么地步,以及林精能否通过自己的判断来区分妖精内部的高低划分。反正对他而言,碰到哪个妖精情况都差不多。
“跟我来。”
说声跟我来,德尼亚朝最近的一棵树走去,那正是之前被起司伤害过的树木。林精将双手贴在起司弄出的痕迹上,然后突然双臂向两边发力,以完全不合于常规的表现将坚硬的树干中间拉开了一条缝隙,而且那缝隙还在不断变大,慢慢成为了一个大小可以让人侧身进入的树洞。
接着,他侧身进入了树洞之中,在完全隐没在黑暗之中前,对起司露出半张脸,像是在发出无言的邀请。
跟具有德鲁尹信仰的精灵打过交道的起司当然知晓这些与自然连通的生物能够利用植物做到何种神奇之事,毕竟相比完全无法掌控,哪怕作为施法材料也多半是祭品的动物,同时具有有生命和无法行动两种特性的植物更像是介于生物与非生物之间的存在,以植物来作为施法对象和媒介, 得到的效果自然不同。
跨入刚刚出现的树洞,起司背靠着里面的树干,没有看到德尼亚,这说明对方已先自己一步到了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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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他的脚下一空,昏暗的空间给了许多事情发生的可能,紧接着就是不断的下落,或者说贴着某种带有轨道的弧度滑行,在起司的感觉里,自己的滑行轨迹很类似从植物的枝干到根部的末尾。
“砰!”起司的双脚踢到了一堵墙壁,但那墙壁很薄,他根本没有反应变将其击穿,整个人从狭窄的通道里滑了出去。
“啊!这里面埋了个人!”
起司揉了揉手臂,然后慢慢爬起来。他看到几枚蜡烛离自己很近,端着蜡烛的是一些绿色的生物,他们的外形酷似人类老者,但人类中可没有绿皮肤的支系。
敲击者,矿工传说里的妖精,矿山的妖精。灰袍几乎下意识的认出了这些妖精的身份,也知道他们绝不会是头领。
“先别在靠近了,我没有恶意,但我会自保。”起司举起双手,在表示自己没有恶意的同时也说明自己并非什么被埋在地下的人。
敲击者们见他说话,立刻持着蜡烛远离,同时抄起了挖掘用的工具。但灰袍对此并不在意,他甚至有时间回头看了下自己来时的通道,那是一个位于被挖掘隧道的前端,从内部崩塌的洞穴,借着敲击者手中比寻常蜡烛范围大上不少的照明,能够看到这个洞穴的深度很浅,也就够一个人蜷身堪堪缩在里面。
这显然不是起司到此的真正原因,也难怪敲击者们会以为他原本被埋在这里。但仔细看的话,还能看到那坑洞中伸出的植物根须。
起司环视四周,没有看到德尼亚的踪影,显然自己见面就下手的举动让对方想要尽快脱身。不过这倒也无妨,只要他不成为威胁,起司也无意为难对方。
“你们在挖地道?通向哪里?”
“这与你无关,人类。”敲击者中胆子大一点的挥舞着矿镐对起司叫嚷道。
“这话说的有些道理,又有点没道理,你看,我都出现在这里了,好歹应该向我解释一下现在是什么情况。显然这里不是矿坑,各位也不是在挖矿,对吗?”
“把他带过来。”
沉重的身影从坑道远处传来,几个敲击者面面相觑,还是向两侧让开,将起司引导到一条更大的主隧道中。而在这条隧道里说话的,自然是地穴领主乌麦拉,这个毛茸茸的地洞挖掘者在这里的体型明显比他在地面上要大上不少。毕竟严格来说,此处仍然是他的地穴。
第八百九十一章 我会等她
压迫力是个很微妙的东西,首先它是双向的,并没有什么独立客观的压迫力标准,它只取决于双方的状态与经历。
举个例子,有人认为一头公牛迎面冲过来很有压迫力,但如果这个人是个技巧娴熟的牛仔, 那他或许就对这样的景象见怪不怪,甚至举重若轻的躲过公牛将它制服。当然体型是压迫感的主要来源之一,巨大的事物对于人或任何生物来说都是具有压制力的。
只不过这也要看巨大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比如巨大的昆虫和蛇往往象征着恐惧,但一个巨大的毛球就要想一想。
“地穴领主,嗯,我没想到你们的生物结构是这样的。”起司打量着乌麦拉的身躯, 虽然只有几盏烛火,可他还有魔力视野,靠着多管齐下依然能辨认出对方的身体轮廓。
结果就是地穴领主想象中的压迫感在灰袍这里可以说是一点都没有,甚至还让原本有些紧张的起司直接放松了下来。
这倒不是他以貌取人,实在是乌麦拉加上这一群敲击者的形象实在无法让人感到真切的威胁,或许对那些可怜的矿工来说,这些妖精会是恶梦的源头,可他们不足以吓到法师。
“人类,你最好注意自己的言辞,现在你是在一个地穴领主的领地上和他说话。”
乌麦拉不认识起司,所以对这个突然出现的人类他是真的有些不知所措。挖掘逃离这里的隧道是阿塔托付给他的任务,也是最关键的任务。
眼下看着任务就要完成,突然从土里挖出来一个法师打扮的人,这是妖精都会摸不着头脑的局面。
“明白了,哪怕是未完成的地穴也会受你影响,这样来说,这条隧道的实际大小很可能只比单枝的树根粗不了多少。确实难以防范,就好像你没法把蚂蚁困死在它们的洞穴里一样。不过我听说地穴领主制造出的地穴也不是永远存在的,只要挖掘它的妖精死亡, 这个地穴也就会失去效力。”
“嗬!”一听起司这样说, 乌麦拉和敲击者们立刻紧张起来,纷纷露出了用于作战的姿势,可这对于被他们围在中间的灰袍来说依然算不上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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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司随意的从手里翻出一枚铁钉,正是之前他用来对付德尼亚时取出的其中之一。就像人看到利器会本能的感到恐惧,妖精在见到铁时也会有类似的反应。
当下,不管他们是否能击败这个人类法师,所有的妖精自觉或不自觉的向后退了几步,有个敲击者还紧张的咽了口唾沫。而灰袍只是悠闲的让铁钉在自己的手指间转动,像转笔游戏那样让人眼花缭乱。
这本来也是法师们为了训练手指的协调和灵巧所经常使用的方法,不过现在就变成了无声的威胁。
“别紧张,我不是来伤害你们的,否则你们看到的就不会只有我一个人了。”灰袍耸了耸肩,然后对墙边的敲击者做了个请的手势,在后者让开后将铁钉刺入墙面。起司随即朝四周看了看,什么都没有发生。不过这没有让他感到尴尬,因为他本来就是要借此了解隧道的性质。
“看来只用铁碰触洞穴并不会解除它的状态。这是好事,否则那些人只需要往每个洞穴里都灌点铁水问题也就解决了。”
这是典型的法师思维所进行的推理,起司现在将自己带入到了妖精这一边, 作为防守者, 他们的目的是在有限的时间内尽可能的降低被生命学派法师找到的可能,然后带着尽可能多的妖精逃离。不过前提是妖精们要能意识到自己正身处危险之中从而产生离开的意愿。
幸好,阿塔已经帮他完成了这一步,从乌麦拉的行动上来看,他很支持女剑士的指令。
“你到底是什么人?到这里想要做什么?说出你的目的,不要再装神弄鬼,否则哪怕你手里有那邪恶的金属,圣橡树的战士也会将你撕碎。”
老实说,起司不讨厌这样说话的人,尽管他们的口气在其它法师看来多少有些虚张声势和自不量力,完全不了解施法者能做什么就开口威胁,但苍狮的骑士还是让灰袍对这些人有些好感。
况且自他出现在隧道里之后,也确实没做出什么表示友善的举动,甚至还掏出了铁钉这样的东西,易地而处,这已经算是克制了。
“你是现在这里妖精的领袖对吗?或者说在阿塔来之前曾经是。”起司没想到一报出阿塔的名字,妖精们立刻露出了复杂的表情,他们犹豫了一下,还是收敛了敌对状态,空气中的紧张感立刻消减了许多。
“我已效忠于尊敬的女士,你是她的朋友,还是敌人?”乌麦拉并不担心起司会欺骗自己,妖精们能看到人的情绪波动,如果起司抱有敌意,那他在回答问题时就会很难再进行隐瞒。
从他的角度上来说这是毫无问题的,从来没有人类能够在妖精面前彻底隐藏自己的情绪。
“朋友,母庸置疑,我对她的忠诚不会比你少,不过不是下属对上级的那种。因此我此时前来给你们提供帮助,帮助你们逃离这里。”
“我看不出你在说谎,但也不能保证你说的是真的。这样吧,你先跟在我身边,等她回来我带你去见她,到时是非曲直便会清楚。”
乌麦拉没有让起司先去地穴等阿塔,放这样一个人类进入妖精们的避难所无疑会引起巨大骚动,现在可不比当时阿塔和剑七遇到乌麦拉的时候,经过了一番拉锯,妖精对法师们的敌意已经达到了某种峰值。
尽管其中也有如敲击者们这样比较温和的类型,可大部分妖精现在绝不会同意和起司共处。
“她不在地穴里?那她去哪里了?”原本起司以为阿塔此时必定会坐镇在此准备逃跑计划,没想到会被告知女剑士已经出行,这让他开始后悔当时和林精的交易说的不够清楚,早知如此就该让他直接把自己送到阿塔身边。
“我不能透露,你还没有得到完全的信任。现在如果你没有其他事要说,请让开,我们的工作还要继续。”
“当然,请吧。”起司向后退开,让出隧道的前端,几个敲击者在盯着他,但其他的人都重新回到了岗位上。这条隧道事关重大,工期不容有误。
“我会在这里等,等她回来。”灰袍的身子笼罩在阴影里,低声说道,眼中闪过魔力的灵光。
第八百九十二章 焦虑
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真正的隐身魔法,那种可以让人存在但是又不会被任何人发现的法术只是一种想象,虽然不是没有法师对此进行过钻研,但结果却是仅仅连消除人在视觉上的存在都非常困难。
法师们很早就察觉到了视觉与光之间的关联性,通过实验和解剖认识到人的眼睛并不能直接看到物体,而是要借由对物体表面光的捕捉来完成这种感官形式。
那么在理论上, 只要将照在自己身上的光扭曲的和周围的景物一致,就可以做到消失。
这种尝试被证实是可行的,也是可笑的。因为同样的事情,找一个画家在人的表面以颜料进行涂抹,花上一段时间也能达到类似的效果,更别说那些本就具有迷惑性的服装所能发挥的作用了。
用魔法来操作光的偏折进而达到消去身形确实可行, 但为了进行如此细腻的操作所需要耗费的精力以及巨大的限制让它毫无实际用途,除非你想要消去的对象是一个在不会有光线变化的区域中经年累月不会移动的事物,就算如此, 大量积累的灰尘都有可能导致魔法失效。
意识到这一点的法师们有的放弃了这种想法,不再去钻研让自己消失的技术,有的干脆反其道而行之,例如让自己看上去更加威严来达到相同的目的。
但更多与世俗接触更密切的法师意识到,消失不必那么彻底,一个人的消失,对于另一个人乃至一群人来说,可能就在一眨眼的时间里。
起司虽然答应了乌麦拉会在他身边等着阿塔回来,但灰袍并没有守约的打算,现在的他迫切的需要和阿塔见面,询问她的意愿和计划,如果再拖下去,一切都会太晚。
所以他借助阴影和印象用了个障眼法,在昏暗之处留下了一个虚无的影子,那影子在远处看确有几分像灰袍的轮廓,可只要走近就会发现只是光暗之间的交接所勾勒出的巧合的形状。这当然是非常简陋的脱身之法, 不过它能争取到一点时间便足够了。
脱离了地穴领主的灰袍安静的逆着隧道前进, 他的脚步很轻,踩在地面上没有任何声音。这对于杰瑞或其他以刺杀和隐秘行动来维生的人来说是合理的,而起司虽然进行过一些相关的训练,效果也是达不到这样的,所以能做到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眼中的澹蓝色光芒。
地穴领主并不完全拥有他的地穴,否则他们就不会只是领主,而是地穴之神。换言之,乌麦拉的能力只是对他的洞穴有效,限制不了洞穴里的人事物,也不能如林精那样通过与植物连接来进行感知,否则他就不会被简单的障眼法欺骗没有发觉消失的法师。
这是起司在通过与其交谈后做出的判断,他目前行动的结果也说明这个判断没有错误。那么接下来,他只要回到洞穴的主体部分,就能找到离开地穴的方法和道路。运气好一点的话,还能知道阿塔的去向。
另外,还有一个可有可无但却可能带来巨大影响的因素,那就是起司想要亲眼看看这些被阿塔视为同胞的妖精们是什么样子。尽管他可以完全不管他们的善恶,只是出于对阿塔和凯拉斯的情义帮忙, 可那说到底是为了这两个人, 不是为了这些妖精。
灰袍没有自达到想要靠着一己好恶来衡量谁值得得到什么样的未来,他没这个能力,也没这种想法,他所希望的只是明白自己所行之事的意义与价值,明白他的行为所可能带来的后果。
乌麦拉他们挖掘的隧道说长不长,哪怕经过了地穴领主能力的放大,也无法和起司刚刚穿行而过的隧道相提并论,所以他没花多少时间就走到了尽头,甚至背后都没传来什么追逐的声音,导致他在路上想的几个脱身计划完全没有派上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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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也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眼前的空间开阔起来,堪比城堡大厅的巨大场景让人很难想象这里实际上只是草坪下的一个小小土洞,妖精们不讲道理的能力是连法师都会感到不可思议的。毕竟法师们只是利用了模湖,而妖精却可无中生有。
灰袍从隧道中走出,两边没有看守,虽然知道确实没有看守的必要,但还是让他感觉到了空气中的那股沮丧和颓败。
法师将兜帽拉低,沿着墙壁侧面走动了两步,想要更全面的观察这里,他看到一些植物的根茎从洞穴的顶部伸下来,看到隐隐有日光顺着泥土的缝隙照进来,一切都像是孩童想象中才会出现的没道理又莫名有趣温馨的样子。
而当他看到这里的居民,那些常常被描述为不知烦恼为何物的妖精时,这种童话感就消失不见了。
举目望去,不论外形如何,起司只能从他们身上感觉到一种焦虑,那种溢出身体,宛如实质般的焦虑。这些焦虑是早就存在的,还是在阿塔离开之后新滋生出来的,亦或两者都是,是老旧的根须在最近重新萌发的毒花。
这也无所谓了,灰袍能确定的是,这不是一支可以称之为战力的力量,这些聚集在此处的妖精根本不具备战斗的心里准备,他们只是侥幸逃出来的幸存者,是已经站在岸边然后只想离水更远一些的人,他们不值得托付希望。
起司默不作声的走着,甚至没人将注意力放到他身上,这些人自己都自顾不暇,哪里有精力管其它的事呢?可你要问他们在焦虑着做些什么,恐怕也只能得到因为焦虑所以焦虑的回答,焦虑本身就成为了他们现在正在做的事情,可那并不能给眼下的情况的带来任何改观。
既然如此,也没什么好看的了,甚至没必要再下来这里。他看到了几条道路,粗略辨认一下就找到了通向地面的,然后快步走去。
“等等,你要去干什么?”一个顶着南瓜脑袋的妖精远远对着起司喊道。后者瞥了他一眼,拔腿就跑。
“喂!拦住他!拦住那个家伙!”
第八百九十三章 潜藏的勇气
在这里被拦下来,会有很多麻烦,一个偷偷摸摸进入地穴的人类法师?不用走到那一步起司都知道这些精神过敏的妖精会怎么处置他,所以他没有坐下来和他们好好谈谈的理由。
但在这里大开杀戒?且不说这是否可能,铁钉确实可以让最先冲过来的几个妖精中招,可那同样不是他的目的, 相反还可能降低接下来计划的可行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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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的选择,还是在减缓他们来势的前提下以尽可能小的动静离开这里,之后再让阿塔来解释这里面的情况就是了。
不过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找到合适的方法来脱身谈何容易?要分析利害便要花上一些时间,再确定方桉进而找到合适的法术,所需要的不仅仅是知识的储备量,同时也是将它们应用于情景和快速筛选的能力。
这也是为何法师们普遍讨厌意料外的状况, 他们知道的越多, 要处理一个问题时需要思虑的也就越多,在紧要关头,这种思维习惯不会变成助力反而可能带来阻碍和隐患。
所幸起司早已度过了这个阶段,用剑七他们的说法,他的手和眼比脑子更快。
从怀里掏出一只瓶子,用拇指将上面的封泥打开,然后伴随着咒语对着妖精们洒出。瓶中的粉末在空气中形成一团团不散的氤氲,伴随着咒语的最后一个字节开始燃烧,虽然没有什么声音,但样子格外骇人。
火是个令所有生物害怕的东西,哪怕你知道它不能伤害你,哪怕妖精们不会因火而彻底消亡,但被其灼烧的那种痛楚依旧可以起到足够的震慑和恐吓效果。尽管那些火焰只持续了一瞬,却也足够起司重新迈开步伐,同时将另外几枚打开的瓶子扔到脚下的地面上。
“人类!是人类!抓住他!”
如果说一开始妖精们还将这个朝外走去的身影当成是某些想不开或濒临崩溃的同类,那灰袍甩出火焰进行阻隔的行为和他长袍下的身体就已经彻底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这极大的刺激了妖精们,让他们开始用尽全力来阻止起司的离开。不过,他已经一只脚迈到了出口里,他们还能做什么呢?
“让我来!”
两块石头中间绑着绳子,投石索这种简易的投掷武器最早由谁发明早已无从可考, 现在所有手臂结构适合投掷的种族都已学会将它用于打猎和战斗,哪怕是牧羊人都会通过它来驱赶野兽保护牲畜。这些投石索被制作出来本来也是要用在晚上和人类之间的战斗中,赶在这个时候来也算起司倒霉。
“休!”
石头划过空气的声音令灰袍本能的意识到了什么,他冲着最近的墙壁勐跨了一步,躲过了被绑住双腿的命运。
可虽然如此,投石索还是击中了他的没来得及收回的左腿,携带的冲击力像是有人从后面对着起司的小腿勐力来了一脚,直接将他掀翻在地。
“嘿!”
投石索之后,是镰刀,用来割草的短柄镰刀在把手底部增加了用来平衡的小配重块,使得其在空中得以旋转。那飞旋的刀刃不偏不倚的顺着灰袍的鼻头擦过,嵌在前方的土墙里。
这让灰袍在惊出一身冷汗的同时也告诉他,如果再抱着这种吊儿郎当的心态的话,他可能真的无法从这群妖精的手中逃脱。
“你跑不了了!”追逐着起司的妖精大喊道,虽然脚下有意识的避开了被落在地上的瓶子,可那些瓶子依然像受到惊吓的海洋软体动物般向外喷出大量的烟雾。
起司躺在地上,抬眼看到烟雾开始扩散, 手从靴子里掏出一把小刀,随手割开了腿上的套索, 粗制的草绳算不上结实, 这降低了他脱身的难度。如果这条绊索编的再紧实一些的话,起司拖延时间的小手段还真不一定足够让他重新站起来。
可即便如此,小腿受到的伤害也让他不好走动,原本想象中靠跑动就能摆脱的追逐因为上坡的关系注定将演变成一场且战且退的阻击。灰袍轻叹了口气,看来他误会了一件事。
这些妖精们确实被逼到了绝境,他们既不是战士也没有战意,只是一群走投无路的可怜虫。但恐惧和焦虑抵达一定程度,再加上适当的希望,就会凝结成名为勇气的东西,它和那种美德式的,高高在上的纯净的好像黄金般的勇气不同,它是从苦痛的淤泥中生长出来的,带着不安的倒刺和癫狂的毒液,几近溃烂又倔强的不愿失控的勇气。这两种勇气有区别吗?
或许吧,反正勇气本身也不是什么独立存在的概念,它只是一种应对事物状态的描述。
所以以此来说,此时的妖精们依然是有勇气的,这份勇气极为危险,因为它很可能失控,进而发生灾难性的后果,但它还是确实存在,并且将灰袍当成了一个宣泄口暂时释放了出来。
那个被带有麻醉性气体喷到的妖精完全不在乎身体上的警告,依然朝着起司勐冲过来,这可能是因为他的妖精身体抵消了药性,也可能是因为绝望化成的愤怒让他无视了身体上的异样。
以精神驾驭身体,这对于人来说是做不到的,因为人的精神和身体是同时存在的。但妖精不同,他们在这个世界是精神先于身体而存在,甚至身体的毁灭都不意味着精神的消失,因此当精神剧烈到某种程度时,他们或许就可以突破身体带来的限制。
当然,这只是起司在这一刹那想到的猜测。
“人类!”疯狂咆孝着的妖精面目如同部落中制作的恶鬼面具,这不是说他长得丑,而是说他的脸真的是一张木质面具。
“虽然我对你们的反应感到满意大,但这场闹剧差不多该收场了。”灰袍手里攥着组成投石索的两块石头,将它们朝着面具妖精扔了过去。
“砰砰!”两声闷响,起司可不会什么徒手将石子变成暗器的手法,他只是用力将其扔了出去而已,而两枚没有经过打磨的原石也很自然的被面具弹开。
然后像是受到了什么吸引一样,在空中以不自然的方式渐渐减速再反向加速,对着面具再次撞击过去。
接着起司掏出炼金骰子在地上轻轻一划,原本平整的地面就变的凹凸不平了起来,将随后赶到刚刚冲过烟雾的妖精们纷纷绊倒。
灰袍见状不再多想,朝着出口快步走去,当阳光占据了他的全部视野,他已恢复了原本的大小,站在了草地上。
第八百九十四章 剑士、法师和猫
再回首望去,身后的地洞只有兔子洞般大小,藏在长长的草叶之下,非常不明显。这也是地穴领主洞穴的另一个特点,如果不是被他邀请或通过魔法的方式,常人是无法进入这个洞穴的, 除非是一个天真烂漫而且富有极强想象力的孩童,妖精从其它世界带来的力量与孩童的懵懂有着莫名的相互吸引力,一些成年法师费尽心机也打不开的妖精宝藏,只要交给小孩子,随手几下就会解开。
不过一些人并不认同这种观点,他们认为这是妖精在设下陷阱捕捉人类的小孩。
对此, 起司没有想法去论证, 主要是因为将孩童丢给妖精无疑是危险的, 而唯一能被他用作实验的孩童,也就是他自己,早已过了那个年纪。
甚至灰袍会怀疑从小就在魔法和老师的教导中长大的他,究竟是否拥有过那种烂漫的懵懂,在他的印象中,自己小时候睡前听到的故事,都是安莉娜用轻松的语气讲述的各国历史与人物传记。
而那些东西,现实的令人绝望。在那些历史记录中,没有英雄,也没有邪恶的巫师,没有好也没有坏,它们都只是历史的一部分。
起司看到洞口的黑暗里有什么动了动就消失了,那是追逐他来到洞口的妖精,他们终究还是没有勇气踏出洞穴继续自己的追击。
这也意味着,如果起司真的是个以不知名手段打入洞穴内部窃取妖精情报的密探,那此时他们就等于拱手将这个巨大的隐患送回给了人类一方,这种行为已经不是放虎归山可以描述的了,因为放虎归山只是后患无穷,而一个知晓妖精情报的法师是不会让妖精们有担心后患的机会的。他们的消亡会如夏季的暴雨般来的快捷而迅速。
但话又说回来, 灰袍也不是不能理解妖精们的做法,在白天追出地穴很可能会直接引来大量法师的清缴,到时同样落得个一网打尽的下场,而且可能还更快一些。所以才说他们不是战士,如果是战士的话,刚才就应该不问青红皂白,以最有效率的方式优先打残或杀死自己才对。
不过摸了摸依然在疼痛的小腿,起司也得承认他的这次行动不是那么漂亮。妖精的眼睛实在太过锐利,想要瞒过他们需要准备的太多,而他没有时间和精力这么做。
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找到阿塔和凯拉斯,向他们询问目前的实际情况以及他们的想法和行动策略。希望他们不要对这群妖精抱着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吧。
阳光将灰袍的影子拉的细长,也预示了白天即将走到尽头,今晚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夜。走在草坪上的起司看着远处的建筑,似乎看到了一个老妪在两栋房子之间的空地上对自己微笑,但再一细看,那人就不见了。
起司不会把这当成是眼花, 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因此断定那个人影是确实存在过的, 只不过她到底是一个确实存在的人, 还是某种投影或鬼魂,又或者是这里的土地神就不得而知了。不过他没思考多久,一个更令人熟悉的身影就映入了他的眼帘。
如果有人派阿塔去做卧底工作那一定是对人选有什么误解,她实在没办法做到让自己不那么显眼。这和那些精细打磨过自己外形的姑娘略微有些不同,阿塔的外貌诚然非常有辨识度,但让这份表象变的更加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她的气质,或者说她的言行。
这种难以用语言来客观描述,更适合以诗歌的隐喻来表达的特质在奔流城的经历后与日俱增,尤其是这次短暂分头行动之后,起司不得不承认他被阿塔的样子惊讶到了。
与起司不同,正准备走上草坪的阿塔像是在寻找着什么,然后一眼就看到了灰袍,她脸上的表情几次变化,最终定格在欣喜。
阿塔朝起司跑来,速度很快,她的外貌常让人忽略这位女士实际上是个可以在近身战中以一敌十的强悍剑士。弗拉克拉格的剑身随着她的跑动跟着晃动,起司的嘴角泛起了一丝笑意。
“我找到了。”灰袍在阿塔和自己的距离足够近的时候开口说道,这句话让女剑士的脚步下意识的停了下来。
“找到了?你是说…真的?”阿塔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起司到底是在说什么,那正是她来到这座城市的原因,魔剑剑身上的第三个铭文,除了破誓者和击敌剑之外的第三个名字,那能帮助她找到自己亲生父母的名字。
可随着喜悦的蔓延,一种迷茫也随之产生,如果起司已经拿到了破解的钥匙,她现在是否还应该继续?
“真的。我能主导的事情,已经完成了,现在就看你的了。我们在旅途的起点做了约定,但这不妨碍此刻我因为跟你的关系在此刻提供帮助。这无关利害,只是因为你和凯拉斯是我的朋友。”
起司点头说道,他对这里的局势有计划,但就如之前那时一样,他不是计划的主导。
“嗯,我明白。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换个地方谈,凯拉斯也在那里等我。”
阿塔笑的很开心,她很高兴起司没有想要控制她或给予严肃的劝戒,这是她现在最害怕听到的东西,倒也不是因为害怕批评,只是那会让她意识到自己和对方之间的不同立场。而这种不同的立场往往意味着疏远。
阿塔所说的说话的地方,是一小片林地,这里之前可能是学徒或法师们幽会的常来之地,灌木格外茂盛,并且担任了隔音的角色,形成了一片天然迷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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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无聊赖的猫妖精正叼着不知从哪里弄到的麦秆坐在树梢上等待着女剑士的到来。在看到阿塔和身边的灰色身影时,凯拉斯露出了几分动容的神色。
“你不必掺和进这件事里的。我们可以自己解决。”凯拉斯从树梢上跳下来,落到两人面前,同时顺手拿掉了嘴里的麦秆。
“当然,我毫不怀疑。只是希望我的介入能让这件事解决的更加,顺利和圆滑。”起司轻声回答。
“你告诉他那件事了吗?”凯拉斯说的自然是他们之前遇到第二位古老者的事。
“还没有,我正要这么做。”
“我猜猜,你们要告诉我的事,是不是和一位年纪比较大的女士有关?”
第八百九十五章 计划结合
“你跟她见过了?”阿塔和凯拉斯对视了一眼,有些惊讶的问道。
“那倒没有,只是远远的打了个招呼。不过我在这座城市里还没受欢迎到这种程度,所以我想她应该和你们要说的事情有关,对吗?”
于是两人便将这段时间内发生的事情,尤其是他们下午与另一位古老者达成的协议告知了起司。
对于这位一路同行的法师, 不论是阿塔和凯拉斯都毫不怀疑他的立场,就像起司自己说的,他可以站在生命学派一边,可以站在妖精一边,甚至可以两边都不站或在二者之间调停,这一切都对于灰袍来说没什么意义, 他纯粹是因为希望能帮助阿塔和凯拉斯才这么做的。
你说这是义气使然,好像没错, 你说这是出于对自身看重的对象进行人情投资, 好像也没错,反正起司就是这么做了。
“如此说来,这座城市里古老者的数量恐怕比我想象的还要多,而且他们也并不都是依靠着魔力苟延残喘的样子。有趣,不知道是因为他们血统里本身就带有非人的部分,还是掌握了什么能延长身体寿命的法术或技术。”
起司用手指轻轻敲打着自己的下巴,分析着刚刚得到的情报。不过想想也是,既然会有溺亡者这种经过特殊改造的部队存在,古老者们自己拥有更加高级且能增加寿命的技术也不是什么离奇的事情。这不是现在的重点。
“重点是,你选择相信她,或者说他们。这样好吗?恕我直言,虽然古老者的统治不等于学派代表的意见更加不等于这座城市里每一个人的喜好,但他们确实可以代表一些东西。从立场上来说,现在你所敌对的,就是她所代表的一部分,换言之,你选择相信了你的敌人。这样没问题吗?”
“没问题。因为这是现在最好的选择, 也是最可能达到我所期望的结果的选择。”阿塔的回答, 出于意料的快和坚定。不过这究竟是深思熟虑后的坚定还是一腔热血的鲁莽,就不是现在的起司能够判断的了。但灰袍还是对此感到欣慰,他清楚这个女孩已经不再需要有人带领着才能向前。
“嗯,确实如此。我想如果只是画饼或放下诱饵的话,应该也轮不到古老者亲自出马,甚至不应该暴露他们的存在。这很可能是真的,加上这几天这座城市里即将发生的事情,也并不是解释不通。那么你打算怎么利用这份厚礼或者陷阱呢?”起司轻靠在树干上,表情慢慢放松。
“我已经送了两个妖精混入了人群,如果夜幕到来,一切如其所说,那他们就会放出信号。到时不管是不是陷阱,我都会带着具有较强作战力的精锐部队冲入地牢,尝试救出剩下的妖精。”
简单但具有可执行性的策略,以阿塔和凯拉斯的身手,即便是遭遇了陷阱,他们也有很大的机会提早觉察减少伤亡。
“不错,是值得一试的主意。我看到你也命令地穴领主挖掘离开这里的地洞,他什么时候可以完工?”
阿塔眨眨眼, 有些惊讶于起司的灵通消息,不过如果她知道灰袍刚刚的遭遇,以及他现在还有些肿胀的小腿,应该就不会有这么大反应了,
“乌麦拉,就是那位地穴领主,他向我保证隧道打通的时间不会超过今晚的午夜。这样的话,不管我这边是否顺利,至少大部分在地穴中的妖精都会安全。”
所以他们才会那么焦虑吗?在知道自己多半不会有危险后,转而开始考虑逃离生命学派后的出路,可又对这座城市一无所知。
从这个角度来说,阿塔的计划多少有些顾头不顾尾了,她只设计了一条后路,但这条后路通向那里,之后该怎么走,她不知道。毕竟古老者一句轻飘飘的我保你们安全下山,含义可是十分模湖的。
“撤退的后路你考虑过吗?从这里到山下还有一段相当长的路程,在不熟悉这座城市构造的情况下,他们是没法在日出前离开的。如果半路被发现,古老者也不会出手,倒是同样会是场麻烦。”
撤退时的人是没有战意的,他们为了安全什么都会做,因此一旦有人发现妖精们的踪迹,情况很可能会一下子升级到严重事态。
“这个我来替她回答,本来我们的计划是由我去找你来解决这件事的。妖精研究所那边,应该可以暂时收留一下那些倒霉蛋吧。”凯拉斯略微皱着眉头说道,其实他也知道,这种想法很可能是一厢情愿,但作为这座城市的新来者,去投靠有些关系的怀内特女士总好过如无头苍蝇一样在城里乱撞。
“是有可能,但我现在可以提供另一种选择。本来我认为这会是更好的选择,现在却也不好确定,也许之后你们可以问问他们。”
起司口中的另一个选择,自然是加入他对抗无言者的联军,这样妖精们就可以通过这场战役堂而皇之的获得出现在这座城市的理由,也就自然可以平安离开。
但这也只是起司之前的想法,在实际见过那些地穴中的妖精,看到了他们的不安和惶恐后,灰袍很怀疑他们是否能够起到自己预期的效果,强援如果变成拖累,那还不如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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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在谋划着某些事情的并不仅仅是我们呀。不过别担心,这些被逼到了绝路上的倒霉蛋虽然离崩溃只差一口气了,可只要屏住这一口气,他们还是可堪一用的。虽然这么说有些残忍,但极限是要通过压榨来显现的。以协助你来获得生路,对他们来说总比挂在眼前的胡萝卜要好。”
凯拉斯眼睛一转,对起司的话就猜到了七八分,他毕竟见多识广,加上对灰袍的做事风格有所了解,明白起司不是那种无的放失的人,他既然说自己有个计划,那计划就已经到了可以操作的地步。
“这还是要看他们的想法,如果他们不希望和人类合作,我也可以给你画一张相对安全些的路线图。不过在那之前,要有人把这些事情去告诉他们。”
说到这里,凯拉斯和起司都将目光转向阿塔,后者在几秒后放弃似的叹了口气,“好吧,我去说服他们。不过你们要把话都说清楚,我和他们之间的信任现在也相当脆弱,任何细微的误会都可能导致整个信任链的断裂。”
“当然没问题。顺便说一句,你现在真是有模有样了啊。”
第八百九十六章 王庭的前景
阿塔去像妖精们传达新的消息了,在她走之前,起司简单跟她说了一下自己刚才和妖精们的一些小误会,然后女剑士看他的表情就多少有些复杂。毕竟灰袍的行径虽然让他自己畅快了不少,可也确实对阿塔之后要做的工作加了很多麻烦,被埋怨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当这里只剩下法师和猫妖精后, 周围一下子安静了。
“她带走了这里最后一点光亮。”凯拉斯有些惆怅的说道。
起司抬头看了看天空,落日的最后一点光芒确实已经消失,周围的空气里也开始带着夜晚的气息,“我可以把灯点起来,你知道它也算是日光。”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明明清楚的。我只是,哈, 对塔兰的状态感到有些困惑。”猫妖精瞪了灰袍一眼, 双手摊开,像个不知所措的父亲。
“不是很好吗?她现在可以胜任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位置,将她培养成了这样,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起司还是拿出了提灯,将它调亮,然后坐到草地上掏出那本妖精文大书看了起来,早一天破解符咒都是有帮助的,何况现在他们也只能等阿塔那边的消息,做不了什么。
“问题就是她所要面对的是那大多数之外的东西。其实我不反对换子,因为多很多妖精来说,这是有意义的,就像这个世界也会有鸟将自己的蛋放到其他鸟类的巢穴里,生存策略罢了。但以换子来决定王位的继承,这是有违传统的,不论对谁来说都是如此。”凯拉斯很少抱怨妖精王庭,倒不是因为忠诚,而是因为他觉得那没意义。可当事情到了阿塔的身上,这位风轻云澹的首席剑客就变的激进起来, 甚至开始批评妖精王决定的继承人选择策略。
“如果你保持这样的态度, 我感觉妖精王庭那边可能会将你视为威胁。照顾王储是一回事,将自己和王储过于深刻的捆绑在一起乃至为他们谋划出路,这从来都是大忌。那些同意这个计划让阿塔成为王位候补的妖精贵族,大概是想用这种方式来制造一个没有亲信和班底的王,虽然她如果登上王位迟早还是会有亲疏之分,但在那之前他们还是可以攫取很多的利益。这样的话,作为她身边唯一的亲信,你就必须要低调,否则就会成为优先排除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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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的这套在人类宫廷里或许是可行的,但妖精的世界并非如此。看看塔兰手里的那把剑吧,我敢说等你破解了它的第三个名字,它就会变成让任何妖精都必须小心谨慎面对的可怕武器。破誓者让王的面前没有谎言,击敌剑让王不会失败于战争,那么第三个名字呢?恐怕将会是某种更加无上的权威吧。如果阿塔真的在回到王庭后还持有那柄剑,根本没人会蠢到和她为敌,我也自然可以仗势欺人,所以完全不必担心。”凯拉斯在这方面倒是看得比起司要开一些。
灰袍边看着书边点了点头, 猫妖精说的倒也没错, 魔法宝物的存在可以让虚无缥缈的权利变成货真价实的力量, 拥有这份力量的人倒是会比人类的那些所谓贵族要更能够自保。不过这也引出了另一个问题,“我听说,妖精王的佩剑是不会离开他身边的,现在阿塔已经用过一次击敌剑了,她手上的就是王剑的事迟早会传扬出去,这样不会给现在的妖精王带来麻烦吗?不管从法理还是个人武力的角度来看,将如此重要的宝剑借给她也是不妥当的吧。”
“这你就不必担心了。现任陛下是十分特殊的,硬要说的话,妖精王只是他身份的一个,并不是全部。你也知道,他是个强大的梦行者,同时据说还是眼下所有德鲁尹的领袖。注意到了吗?妖精之王,大梦行者,大德鲁尹,这三重身份每一个都会带来无以伦比的权利和可支配的资源。如果说从前的王们需要击敌剑来保证自己的权威,那这位王对于击敌剑则没有任何渴求,他的个人力量恐怕纵观历史也只有极少数的王可以比拟。”提到翠王,凯拉斯的表情也严肃了许多。
“个人实力达到了巅峰的王吗?可要这么说,他真的有必要寻找继承人吗?不论是德鲁尹之道还是梦行者之道,到了极高深处应该都不太会受到自然寿命的影响,他能在这两条路上成就如此之高,也就说明妖精的体质不会与之抵触。如此来说,你们的这位王,其实根本不会自然死亡才对吧。”起司到底是个法师,他思考问题的方式和凯拉斯是不同的,作为妖精的凯拉斯只把王位更迭视为一种公理,但灰袍却不认为当这样的人成为王后还有替换的必要。
猫妖精叹了口气,“所以我才说,这会是一次特殊的王位交替。问题并不出在王身上,而是王后的问题。”
“哦?这我倒是不知道。如果现在的王如此强悍,那作为他的配偶,现在的王后想来也不简单吧?”
“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如此。王并不擅长政务,或者说同时涉及着自然与梦境的他显然不会用贵族们熟悉的方法来处理宫廷里的问题。所以这些问题一直是王后来处理,她也做的非常优秀,有王的强大武力作为后盾,一个手段高明的女士可以做到许多事情。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她和王同样伟大,只不过她毕竟不是王。”
说到这里,起司终于明白了妖精们现在的问题,“哦,一个依然强大又不问世事的王和一位管理实权却行将就木的王后吗?难怪他们会想快点完成王位的更替,毕竟要是现在这位在妻子离世后依旧不退位,他们恐怕也没办法吧。到时他的统治时间可就没人能保证了。”
“正是如此。塔兰他们的继位同时也是将现在的王推离王庭的契机。不过他们当然不喜欢有人类血统的塔兰,他们更中意她的姐妹。”
“就是雇了紫杉人的那位吗?”
凯拉斯没有直接回答,不过沉默已经足以表明态度。
第八百九十七章 行动开始
阿塔没用多少时间就回来了,月光下的她少了几分活泼而多了几分空灵。她的表情肃穆,跟在她身后的妖精们也跟着肃穆起来,好像他们不是一支突击队,而是一队正在进行着宗教巡游的游行者。
女剑士身后的队伍有两支,一支是由那个叫琼的快可灵所率领的, 另一支则没有明确的带头人,这意味着他们直接听命于阿塔本身。其实原本的计划中只会有一支队伍参加夜晚的行动,琼的小队是负责在白天骚扰人类法师,削弱他们体力的。
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白天法师们有意无意的避开了这片林地,除了那个被树妖骗过的倒霉蛋之外,快可灵没有找到任何可以称为骚扰的战机, 如果非要寻找对手,她就得率队深入人类的建筑群, 那是非常危险而且脱离原本目的的举动。
对于一贯小心谨慎的快可灵来说,它绝对不会发生。快可灵在作为仆人是就是这样,因为弱小,所以他们比起建功更害怕犯错,或者说因为他们的迅捷和不可替代性,只要不犯错,其存在本身就会受到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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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上去比当时阻拦我的那些妖精要靠谱多了。”灰袍背对着林间的月光,他的面目隐藏在兜帽的阴影里,哪怕是妖精之眼也看不清楚。
“你得庆幸当时他们在另一个地洞为晚上养精蓄锐,否则情况可能不会这么发展。另外,乌麦拉向我传达了他对你行径的愤怒。”
阿塔一开始还语气严肃,但说到后面却还是忍不住露出了笑容。一团愤怒的毛球,那场面确实很难让人保持严肃。不过她还是很快调整好了状态,自己好不容易才在妖精中建立起的声望,不能在这里因为和同伴的玩笑而降低,至少现在不行。
现在她背后的妖精们需要一个严肃甚至冷血的人来带领他们突破这最后的困境。
“我对此毫不意外。不过我猜他只是表示愤怒就意味着,我提供的选项颇受青睐?”
表示愤怒听起来严重, 不过那也是有层级的,毕竟起司他们并不是在真正的外交立场,乌麦拉很明显能够让阿塔捎来更具羞辱性的语言,至少应该叫起司骗子。但地穴领主没有,相反他只是表达了自己的愤怒,对愤怒的缔造者起司并未真正指明与谴责。
这就意味着妥协和合作的可能,当然,也不排除阿塔将对方说的咒骂转为一种更加温和表达的可能,但现在她应该不会这样做,理由同上。
“和我能给出的出路相比,用一场合理的战斗来换取自由与安全显然更令人信服。妖精们在这里已经受到了太多的伤害,我们不相信法师可以作为朋友相处,但却不得不相信合作的可能。所以是的,如果我们接下来的行动成功,你将获得一批可靠的妖精战士。”
阿塔和起司的这番话,三分是相互交换情报,七分是说给她背后的妖精们听的。他们需要让妖精们明白,起司的身份,阿塔和他的关系, 以打消他们的顾虑。因此比起两人一下子展示出熟络乃至亲昵的关系,这样带着几分敌视的对话更具有让人信服的效力。果不其然,阿塔话音刚落,就有人为她帮腔。
“人类法师需要妖精帮忙对付同类,殿下接受了。但你最好记住,你可以凭话术欺骗一个人,却无法欺骗所有妖精。”
快可灵飞在阿塔肩膀的高度,用种族特有的嗓音细声细气的做出威胁和警告。可惜这里的月光还不足以明亮到让灰袍看清她小小面目上表情的程度,只希望她的眼神和话语一样坚毅。
“他们之间的事情,不需要你来提供意见。”凯拉斯默默站出来,不咸不澹的对快可灵说道。
后者看到猫妖精现身,先是一惊,接着便感到自己受到了侮辱,她并没有认出凯拉斯的身份,这主要是因为在其它妖精眼里,猫妖精除了毛色有辨识度之外,其它都差不太多,
“我可是殿下钦点的队长!直接接受她的指挥,你明白吗!”
凯拉斯懒得和琼辩论,转头看了一眼阿塔,“可以理解的选择,但真的没有最好的了吗?这些叽叽喳喳的家伙总让我觉得聒噪。”
“没关系,琼和她的小队只会作为进入时游走在大部队周围的斥候,在我们进入牢房区后,他们会留在外面确保没有其他法师接近。”
阿塔露出无奈的表情,向两人交代了自己之所以带着这支队伍前来的用意。这也算是她对古老者不信任的结果吧,留下一支高机动性的斥候小队作为警戒,可以减少被偷袭的概率。
“既然这样,你该让她稳重一点。如果用来警戒的斥候被人悄无声息的拔掉了,对他们需要保护的其他人来说就会是个巨大的隐患。”
留下自己低声说着什么的快可灵,几人开始朝着目标建筑前进,妖精组成的队伍比起人类士兵来说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他们可以做到相当程度的静谧,哪怕是全身铠甲的铁皮人,在走动时都可以让自己的甲片不因碰撞发出声音。
这种如鬼魅般的特性常常被人忽略,但它存在的具体原因也确实鲜为人知,归根结底,哪怕起司也必须承认妖精是一群充满谜团的生物,不论是在他们的世界还是在这个世界,人类对他们的了解都远远不足。
“看到那栋房子了,嗯,周围确实没有魔法的痕迹。”起司的眼中闪动着魔光,他通过魔力视野观察目标建筑是否被魔法所笼罩,不过从这里能判断的,也只有房屋整体的情况,进入房屋后会不会暗藏其它魔法陷阱则无法从这里看到。
“凯拉斯。”阿塔点点头,轻身对猫妖精喊了一声。话音未落,一道黑影便从草丛中蹿出,三两下就来到了墙边,用沙子组成的工具轻松挑开了一扇窗户翻身而入。
没过多久,屋子的正门便被慢慢打开,露出半个身子的凯拉斯朝外轻轻招了招手,示意安全。
“好,我们走。”
第八百九十八章 昏迷的管理者
是夜,月明。虽然法师们已经证实过月光的组成成分与日光非常相似,甚至可以说是完全相同的,一些对天文有所研究的法师一度认为所谓的月亮,不过是一颗漂浮在他们世界之外的玻璃球,在夜晚将太阳的光芒反射到大地上。
话虽如此, 月光在魔法和神秘之物身上的作用是日光所不能相比的,就像许多邪物会被日光压制身体机能一样,月光充足的夜晚,如狼行者和妖精这样的存在便会活力充沛,有比寻常更多的力气和体能储备。
“满月之夜,这也是对方考虑好的吗?”起司抬头看了眼月相,轻声说道。
最适合妖精行动的时间, 最适合妖精行动的日期, 这或许会被视为是巧合或上天的安排与冥冥中的偏爱,但灰袍只会将其视为是一种算计。算计这些的人希望以这种方式增加妖精们行动的成功率,这样更加合理。
但不管怎么说,事已至此断无回头的可能,琼和她的斥候们从猫妖精身边掠过,散入屋子之中搜寻着可能隐藏着的敌人。
起司他们却知道,他们此行最大的敌人不会浪费自己的力量在这里。唐恩,妖精猎手,精灵犬的驯养者,他必定会在关押妖精们的牢房外等候突击队的到来。
“只有几个傻傻的人类还在这里。”快可灵飞回大部队,向几人报告着斥候们的发现。
此时还留在这一层的法师,多半是没有接到通知的人,也就是说,古老者们判断他们撤退与否对今晚的行动不会有任何影响。当然也不能排除他们是被故意放在这里准备处理后续事件的人员。
“我去拿钥匙,你们在这里等一下。”
有了前一次的经验,阿塔自告奋勇朝保管钥匙的房间走去,起司看了看身后的妖精,无声的跟了上去。现在能出现在女剑士身边不被人怀疑的也就只有他了。况且老实说,他想象不到自己单独留在这里那些妖精们会有什么举动。这感觉大概和凯拉斯平时在人群中一样吧。
“那里, 我记得他的名字是…啊,科亚先生!科亚先生!”阿塔现在身上穿着生命学派的长袍,完全一副学徒的模样,她来到那间半敞开的钥匙房前,敲击柜台呼喊着这里管理者的名字。两三次呼喊,换来的是沉默。灰袍做手势让阿塔停下,然后自己查看了一下钥匙房的房门。
“把猫带来就好了,他的那把沙子拿来开锁正合适。”
虽然嘴上抱怨,但起司撬锁的手艺也并不含湖,两根细铁丝在他手中几下就撬开了钥匙房的门锁。而随着房门打开,灰袍走到柜台后面,他也就看到了倒在柜台下面视野盲区里的人影。那是个老人,看样子就是阿塔口中的科亚先生。
“这里倒着个人,等我一下,把柜台上的东西轻开,我要查看一下他的状况。”阿塔一听这话,赶紧扫开柜台上的物件,让起司能把老人平放到柜体上。
“衣领有被人拽过的痕迹,头部被殴打导致了昏迷, 从腹部的印记来看, 应该是有人隔着柜台拉着他的领子勐击他的脑袋。下手很重,丝毫没在乎他是个老人。”
起司一边解开科亚的衣服检查,一边轻声说着自己得到的信息。但他得到的信息似乎并不足够说明袭击了这位钥匙看守的人的具体身份。
“有生命危险吗?”其实阿塔问出这句话之后就有些后悔了。以现在他们的状况,难道灰袍说老人有生命危险就能停下突袭转而施救吗?
不过所幸,起司的回答让人松了口气,“还好,不至于致命。他的身体很硬朗,我调整一下位置不至于再挤压伤口,等天亮时在等人来治疗不迟。”
灰袍说着,用桌子长的书本和其它杂物做了个建议的枕头,让老人靠在上面,然后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从中摸了一些药膏在伤口上。
“你记得我们要用的钥匙长什么样子吗?”灰袍做完这一切,回头看向那满墙壁的钥匙,瞪大眼睛呼出口气,对阿塔说道。
“一把三角形的,边缘有波浪状的纹路,金属材质。打开的门通往地下三区。”阿塔回忆了一下,将上次她还记得的信息通通说了出来。
“嗯哼,让我看看。”起司的目光在钥匙墙上快速浮动着,各种钥匙的形状,材质以及特征都在和阿塔口中的唯一目标做着比对。
虽然极为浪费,但当一个法师将自己的全部脑力用于一件相对简单的事情时,他往往能发挥极为恐怖的作用。不过灰袍并不仅仅在用穷举法,他也在根据钥匙之间的样式做着推测,样式相近的钥匙应当是开类型相近的锁,通过将这栋房屋内房间的数量与类型和钥匙进行匹配,他就可以找到这些钥匙摆放的规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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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没过多久,起司就从一墙的钥匙里挑出了几把和阿塔描述的外貌相近的钥匙,将它们全部拿在手中。
“走吧,如果这几把都打不开门,我就再回来看看。”灰袍将钥匙交给阿塔,这是有必要的,妖精们需要看到是谁拿回了钥匙。
“你觉得可能是谁袭击了科恩先生?”在返回的路上,阿塔有些担忧的再次提到了这个话题。
“很多可能,鉴于今晚这里将要发生的事情,他还在坚守岗位而不是将钥匙放在桌子上等我们来拿就说明,古老者和他们的人并不是凶手。因此我更倾向于是意外或某些不同意古老者决策的人袭击了他,比如那位妖精猎手。”
“但如果是唐恩动的手,他怎么会还把钥匙留在这里等我们来找呢?他肯定会逼问出钥匙的下落,然后才打伤对方。”
“那恐怕我们就得暂时容忍事情有些部分不被所知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救出剩下的妖精,谁在给我们找麻烦可以之后再查明。”
第八百九十九章 攻入
起司没说清楚,对于打上了科恩先生的人,他其实是有猜测的,证据就是钥匙房里有魔法运行过的痕迹。刚才在排查钥匙的间隙,起司也稍微还原了一下那些痕迹原本的作用,发现那是一个搜寻魔法, 用来对某种近似标准物的概念目标进行搜索。
这类法术历来屡见不鲜,从隔着阻挡猜物品,到从无数类似的造物中搜寻唯一的奇珍,人们自己无法分辨的东西反倒寄希望于创造出一种魔法来完成筛检。但这种法术往往耗时长久且准度堪忧,经常会找到一大堆近似之物。
故而灰袍猜测,释放了搜寻魔法的人应该是察觉到了他们的靠近,才放弃了完成法术的打算, 仓皇离开。而这就意味着除了起司他们之外,还有人在觊觎这里的妖精或其他什么东西, 不过最可能的还是妖精。
对于有人想要浑水摸鱼还能在琼和她的斥候探查中全身而退,起司并不感到惊讶,至少如果他是无言者,那就不会放过现在这个机会,不论是拉拢妖精猎人还是从被囚禁的妖精中挑选几个自己用得上的,都是对即将发生的战斗绝好的助力。
不过他也不担心对方还在附近,如此高超的隐匿技巧,在妖精和灰袍的双重搜索下都只留下了一点点痕迹,这就说明对方大概率是个专精于此道的人。
这类人往往心思缜密,谨小慎微,只要给他的任务不是暗杀,那他此时多半已经准备离开。继续伺机而动的冒险行为不符合法师的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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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很快和凯拉斯带领的大部队会合,来到之前通往地下的暗门前。只是没有正确的钥匙,暗门的位置仅有冰冷的墙壁。
“你确定在这里对吗?”起司向女剑士确认了一下,在得到肯定后将拿来的钥匙在地上一字排开。
妖精们本以为会看到钥匙腾空而起,法师以几个手势就遥控它们打开暗门的光景,但可惜灰塔的施法者并不喜欢这种浪费魔力的花架子。当你的拳头可以等同于一个将敌人击晕的法术时, 用拳头, 这是他们的课程内容之一。
“挨个试一下就可以了吧?”凯拉斯抱着双臂说道,起司拿回来的钥匙并不多,都试一次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魔法门和它的钥匙之间总是会有奇怪的对应关系,这点你们妖精应该比我清楚,那些偶然间踏入妖精国度,回来后再也找不到去路的人,你能对他们说再试一次门就会开吗?”
灰袍的眼中泛着蓝光,他将手指一个个搭在钥匙上,好像是弓箭手在检查着每一支箭的箭羽状况。
“这家伙的状态不错。”猫妖精丝毫不介意被起司用言语回敬,在他们的旅途中,这样的情况已经发生了很多次。质疑与回嘴已渐渐变成了他们互相问候和确认对方状况的方式。
之前凯拉斯还担心过起司表露出的疲态,毕竟灰袍平时是不会抓紧时间做出倚靠或坐下这样的动作的,在不安全之处的起司永远是警觉的。
“这一把。”说话的工夫,起司已经调出了其中一把钥匙将它抬手交给阿塔,“你拿着这个去敲三次墙面,门应该就会出现。”
“我们上次来的时候,好像不是这么开门的。”
“每一扇门都不止一种开启方法。相信我,这事剑七可以为我作证。”起司笑了一下,他是在调侃剑七在之前的战斗中因为没有料到对方破门的方式而吃亏。
阿塔并不知晓这两个人之前的行动,不过她还是拿着钥匙按照要求敲打了三次墙面。只见那些石砖像是水面的倒影一样开始移动, 它们似乎并不是真正的砖石,只是一层被画在墙面上,与砖石无异的油画,或者说拼图。
女剑士的敲击激活了这些拼图的某些特质,它们自动移动起来,拼成一扇门的形状。门的侧中部,三角形的钥匙孔安静的浮现,等待着开启的最后一步。
“妖精们,你们在等什么?开门之后就是战斗,难道你们不需要保护你们的女士吗?”
凯拉斯抽出沙之剑,站到阿塔身边。其余妖精们赶忙跟上,将女剑士保护起来,反倒将起司护在了最后方。其实这样的举动象征意义大于实际,如果对方真的在门后安排了陷阱,阿塔自己就能躲开。
“卡哒。”钥匙进入门锁的声音,不需扭动,门就自动向侧面打开。而与此同时,两条凶勐的猎犬从门后咆孝着扑了出来。
“噗!”两个声音因为太近听起来像是一声,沙之剑与魔剑同时出手,将精灵犬击落。区别在于,阿塔只是刺伤了猎犬的前肢,而凯拉斯则直接顺着张开的大嘴贯穿了敌人的脑袋。
对于妖精来说,这头精灵犬或许不是屠夫,但它所代表的那个种群历来是妖精们的恶梦,除之而后快无可厚非。
“圣橡树的勇士们,我们上!解救同胞!”阿塔低声轻呼,一马当先冲入了地下室,没用多久门口便只剩下起司。
灰袍看了看那两只猎犬,被凯拉斯杀死的那条已经死透了,而被阿塔弄伤的却还有口气。尽管如此,那些妖精在经过时也没少在这只倒霉蛋身上留下痕迹,现在它死了或许比活着要好。
可灰袍并没有直接将它杀死,而是从怀里取出一枚种子,喂到了猎犬的口中。
“吃了它吧,然后的事情就和你无关了。”
几秒之后,猎犬腿部的伤口被粘稠的体液所覆盖,缓缓站了起来。
“这具躯体用起来还适应吗?德尼亚。”
“汪!汪!”
没错,起司喂给精灵犬吃下的,正是林精德尼亚诞生的种子,通过这颗凝聚了其生命力的种子,他可以摆脱林地的限制,降临在一个濒死或病重的生物身上,像寄生虫那样在对方思考器官上生根发芽,在杀死其意识的同时接管身体。
“看起来不错。既然如此,我们也追上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