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心计》 迟钝…… 风情……(未完待续) 序章 春草邵阳路断 序章 春草邵阳路断 “殿下……”她依偎在男子的怀中轻声唤道。 “照水,我同你说了多少次,只有我们两人在的时候,你不要叫我殿下,你怎么又忘了……”男子放下手里的白玉杯盏,英俊的脸上似是有了不满之色。他同她说话,不是用朕,而是用我,他同她说话,也从不用朕。 “殿下……你总是这样说,可规矩是祖宗定的,你让照水怎么去改,要是祖宗怪罪下来,定是恨透了照水……”女子脸上甚是凄楚。“您屈尊纡贵,肯将照水从风尘中带到这宫里,又给照水三千宠爱,照水已经感激不尽了……” “照水,我要怎么跟你说你才明白,在我眼中,你比皇后那个出身名贵的女人还要高贵!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无人可比的!”他开始蹙眉,一双手紧紧拥着她,脸上的神情,竟像是同伙伴生气的孩童。 女子笑了,一如那掩了月亮的云朵忽而撤了去,银光乍泄,风华绝代。 “殿下,你可还记得,你初次见我有多狼狈?” 男子扑哧一声,跟着也笑了,“我又怎么会不记得,那次我被刺客追杀,当时可真谓是狼狈不堪,估计当时我脸上,怕只是恐惧吧……”转而又是一声感慨:“你说,我皇弟当时不去害我,我又怎会遇见你?” 女子莞尔,忽而做稳了身子转过脸来,一双玉手伸到他面前,在那一张脸上轻轻摩挲着,像是要把这张脸刻入骨髓一般,“殿下那时不恐惧,只是满眼的希望,所以照水没有把您当作恶人赶走,可殿下,您不必觉得欠着照水的,您给照水这么多,已经是报答了照水了……” “你能不能别总是一口一个报答,我是真心爱你,不是为了报你救我那恩!”男子打断女子的言语,生气的站起身来。 女子笑了笑,转而起身走到他身侧,从背后抱住他轻声道:“那殿下,你也要去看看其他嫔妃了,不要总是往照水这里跑,照水没法子给殿下添个儿子,就当殿下这次是为了给照水报恩,去看看其他嫔妃怎样?她们对殿下忠贞不二,殿下也不可负了她们一片痴心……” “芸妃,你嫌朕烦了,每次朕来你都要赶朕走,你可是,可是讨厌了朕!”男子眉头紧锁,脸上竟是委屈,与那赌气的孩童没了两样。 女子脸上一滞,随即一抹凄楚泛上双眸。 男子见她久久不语,气得一甩手,挣开她的怀抱向前走了几步道:“你嫌烦了,定是有人不嫌朕烦,哼!”语毕头也不回的走了。 女子望着那一阕任性的背影,摇首叹息。 御书房中。 男子坐在书桌后,翻看着那摆了一摞的奏折,忽然,将手里的折子向地上一丢,气道:“全是一群废弃物!” 小太监忙递上茶水来,他推到一边,站了半晌,问道:“芸妃怎么样了?” “启禀殿下,芸妃娘娘依旧每日弹琴作画,于平日里没有两样……” 男子脸上神色忽的一滞,踟蹰了半天又犹豫的问道:“她就没有失眠或者,或者脸上的表情……” “太后驾到——”话还未说完,便听到殿外的通报声,男子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摆了摆手让小太监退了去。 老人缓缓行入殿内,身侧跟着一华贵女子,头上一只凤钗闪着星光。 “母后怎么来了!”男子快步向前行至老人面前,伸手便要去抚她,老人却冷哼一声,避开了男子伸来的手,坐在一边的椅子上,接过太监递来的茶盏,喝了一口水,才缓缓道:“听说边关又有蛮夷来犯……” 男子脸上稍露疑顿之色随即笑了笑道:“并非什么大事,母后多心了……” “哼!非什么大事,那驻守的兵将是作何用的,竟然没有将那些蛮夷给我抓回来!如此有辱国威,还道不是什么大事!” 男子脸上一顿,又笑道:“那韩将军倒是一代将才,可前些日子,被四王爷拿了兵符,这才没敢轻举妄动……” 老人略一思索,笑了笑道:“你说是我那不争气的哥哥……” “母后多心了,四皇叔忠君不二,有尊贤重士,怎的是母后所言那般……” “你不要在那里诚惶了,我那哥哥什么样子,我还不清楚……”顿了一下,叹了口气道:“唉,罢了,谁让我欠着他的,你前去他家向他把兵符要回,再去边关抚慰将士,如此守业之时,怎能出了乱子!” 男子忽而面露迟色,老人眉梢一挑,问道:“怎么?你还有不满?” 男子勉强一笑,道:“儿臣无所谓不满,只是芸妃今日身体不适……” 老人闻言面色一黑,怒道: “哼,又是那妖女,殿下当真想要哀家将那女人赶出这宫里不成!” 她身侧的女子忙上前劝道:“太后息怒,这只是殿下爱民的表现罢了,殿下又未说不去,是不是?殿下?”说完又冲男子使了个眼色。 男子望了老人一眼,别过脸小声道:“儿臣自当没有什么不愿……” 望着老人的背影,女子缓步行至男子身侧柔声道:“殿下请放心,芸妃那里有我照看,自会不让任何人去欺负她……” 男子迟疑望着女子。 女子笑道:“自她进宫以来,妾身就一直视她如同亲妹子,殿下尽可放心,就算我让人骂到我脸上来,也不让她受一丁点委屈。” 男子望着她,忽而一阵哽咽,失声道:“皇后……”还想再说什么,却见女子笑了笑,松了他的手,转身向老人身影走去。 “燕姐姐寻我来着观月台,到底是为何事?”女子一抹笑颜漾在嘴角,望着琴房一袭华衣女子。 “妹妹,妹妹……”女子闻声转身,向她奔去,拉住她的手凄声道:“妹妹,殿下……殿下他……” 心像是被什么揪起来,女子脸上的笑颜顿时消失不见,转而换成一脸的紧张:“殿下他怎么了?姐姐不要慌,先告诉我,殿下他怎样了……” 那华衣女子哽咽着望着她道:“那韩将军,竟然起兵造反,将殿下,斩了……” 如被五雷轰顶,她顿时立在那里不动了。 “不会的,不可能的,姐姐你别开玩笑了,这可不好玩……”她死死盯着女子,想从她脸上寻到一丝异样,无奈却失败了…… “姐姐,你莫要骗芸儿……”泪水顺着眼角落下,女子声音凄楚。 华衣女子亦满脸是泪,她凄声道:“妹妹,姐姐又怎会骗你,我从皇后那得知此消息,她正准备瞒着,先将宫内一干碍着她儿子登基之人除去。我道妹妹平日里便深得殿下宠爱,此番定逃不过,便前来与妹妹相告,妹妹快想法子逃了吧,姐姐也留不下了……”语毕华衣女子行至一边走廊,回头道:“妹妹定要节哀,殿下若在天有灵,定会帮妹妹渡过难关,姐姐走了,若在逗留,恐要被皇后发现了……” 女子像是不曾听见华衣女子说的一袭话似的,只怔怔的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唯有眼中的泪痕零落不断。 微风吹起,扫了面,春寒料峭,带些许凉意,女子怔怔的望着这观月台,呢喃道:“你可还记得这观月台,是你说我像这一轮明月,非要建了给我的,你可还记得?” “你还说,你喜欢我这头彩蝶髻,说天上一轮云遮月,地下一弯彩蝶望月,这些话,你可还记得?” “殿下,你总爱看妾身跳舞,今日妾身再为你舞上一段,可好?” 白衣飞袖,纤身柳腰,在这白色长廊上,翩翩起舞,暮色里,邵阳一片大好…… 渐渐起了雾,那一如白色纱帐编织的天地间,疑有一轮明月在云雾中翩然而动,忽而听闻有人柔声唤道:“照水……” 女子顿住了步伐,转过身去,前方一人黄衣折扇笑意盈盈的望着她,那熟悉的容颜一如刻入了骨髓般的让人失魂。 那人在望着她笑,依旧那样的眉角,总是有些春风得意似的微扬,依旧是那抹轻狂,似是不将这天下放入眼中那般。 “殿下……”她忽然疯了似的向他奔去,她望见他张开双手在迎接她,她迫不及待,只想拥进那怀中,那比任何地方都温暖的怀抱。 她恍若看见男子抱住了她,而后在她耳边轻唤道:“照水……” 她脸上泪痕已干,一双眼里尽是笑意,她冲着他笑道:“子萧,今日,我终于能如此唤你了……”她将脸埋入那人怀中,一声一声唤着:“子萧,子萧……” “子萧,若有来生,我定不要在那青楼遇见你,也定不要再像如今这样,被锁在深宫大院中,若有来生,我要同你一起携手江湖,走遍这天下,做那逍遥快活的神仙眷侣,游山玩水,直到那地老天荒……” 她似乎听到他在耳边柔声道:“好啊,油纸伞的钱我已经存够了,你可肯同我一起撑着走?” 她抬首一笑,伸手去抚摸他的容颜,而后牵了手,一同向前走去。 或许前方是那悬崖峭壁,或许前方是那万丈深渊,可我不怕,即便是那阿鼻地狱,只要是你在的地方,我也绝不后退。 一阕白衣从观月台上倾身而下,像一片白羽,美的惊心动魄。 深宫大苑里,一华衣女子嘴角泛起一抹冷笑,头上的凤钗跟着晃了一晃,她将手中的茶盏放下,冲着台下跪着的女子说道:“你做的很好,且下去吧……” 边关疾奏,一人黄衣马褂快马加鞭奔赴帐营。 “报——” “芸妃娘娘前日不知为何从观月台一跃而下,随身未带任何侍从,现已不治身亡……” “你,你说什么?” “太后娘娘说,请殿下节哀……” “快马,快马,朕要回宫!” “东玄门开——” 一记轻骑长驱直入,男子身上戎装还未卸下,白色快马飞速奔去,穿越过一重重开启的宫门,西宫门前,那白色马儿终于不耐疲惫失蹄倒下,口吐白沫。马上的人被摔落在地,他却似是不知,托着一双腿跌跌撞撞的向前奔去,“照水,照水——” 白绫千千丈,竟是将那花红草绿的璎珞阁都照成了雪一般的颜色,男子胡茬满面,一双眼赤红,他只径直了往前跑去,终至那半掩大门前。 忽而一道明光从门外射入门内,那光像一剪利剑,划破了昏暗的大殿。 门外人望着门内齐刷刷跪成一片的宫女,大喝一声向中央那一口棺材奔去。 “照水……”他轻声呢喃着,望着躺在那里的人儿,一双手轻轻抚上那张美丽的脸,他一声一声唤着,“照水,照水……” “殿下……”他身侧的女子忽而跪下哽咽着道:“都是妾身的错,是妾身没有看好妹妹,才让妹妹……妾身有负殿下之托,请殿下赐罪——” “我看谁敢赐皇后的罪!”一声威严从门外传来,众人纷纷退后,让开了一条道,老人身着锦锻,拄着龙头拐杖缓缓步入殿内。 “太后娘娘……”女子带着哽咽声唤道…… “哼,殿下你竟然为了这么一个女人就弃百万士兵于不顾,这让天下人怎么去看!”老人缓缓行至男子身前,气道。 男子只痴痴望着躺在那里的人,似乎周身的一切都像是一场闹剧,只有他和她置身闹剧之外,像另一个世界的人,只有他们两个的世界。 “皇上!咱家跟你说话呢,你是听到没有!”老人气得将手中的龙头拐杖在地上来回敲击。 “照水,你可是觉得吵?”男子忽而皱了眉,望着睡在那里的女子柔声道。 “皇上!”老人已经气得浑身打颤,一身缟素的女子忙起身去搀扶她,“太后息怒……” “恩,好,我带你出去……”男子充耳不闻,只伸手小心翼翼的将棺材中的女子抱入怀中,而后转身一步步向外走去…… “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你要去哪!给我回来,快给我回来,给我回到边关向韩将军和一众兵卒,向天下人道歉!” 男子头也不回,径直往前走着。 身后老人大喊:“给我站住,你们,你们快给我拦住他!” 一众宫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上前。 男子渐行渐远。大殿内老人还在拿龙杖敲着地面。 “哼,这孩子现在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气死我了!”那身影没入宫墙之后,老人将手里的龙头拐杖向地面遁去,气得额角的青筋暴乱。 “太后莫要生气了,玉体要紧!殿下他一时悲恸,过些时日,便好了……”她身侧的女子笑着去抚慰老人,老人算是泄了气,拍了拍女子的手道:“还好有芸儿你孝顺,不然我早被那孩子气死!” “太后,芸儿就是你的亲女儿,亲女儿孝顺娘,自是应该的……” 老人脸上算是缓和了,吐了口气道:“那孩子什么时候才能懂你的好……” 女子握了老人的手道:“太后不必为此忧心,殿下伤心一过,自是要为今日对太后的不礼前来道歉的,太后就请放心好了……” “太后,太后,不好了,不好了……”一小太监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头上的帽子不知什么时候掉了,头发被风吹的凌乱。“皇上,皇上他,抱着芸妃娘娘的尸身,从观月楼,跳下去了——” “什么!”女子惊得长大了嘴,忽而耳边一声巨响,刚刚站起的太后娘娘倒在了地上。 “太后,太后……快,快传太医,你们还愣着干嘛,快传太医——”一声凄厉划破大殿,殿上众人纷纷向外面跑去…… 春天的落日像初生婴儿,不红却看着煞是可爱。 远处钟声敲响,整座皇宫哀嚎一片,一时长安城里听不到任何声响,只闻哀声滚滚而来,似是那钱塘江的潮水,一浪高过一浪。(未完待续) 序章 春草邵阳路断 序章 春草邵阳路断 “殿下……”她依偎在男子的怀中轻声唤道。 “照水,我同你说了多少次,只有我们两人在的时候,你不要叫我殿下,你怎么又忘了……”男子放下手里的白玉杯盏,英俊的脸上似是有了不满之色。他同她说话,不是用朕,而是用我,他同她说话,也从不用朕。 “殿下……你总是这样说,可规矩是祖宗定的,你让照水怎么去改,要是祖宗怪罪下来,定是恨透了照水……”女子脸上甚是凄楚。“您屈尊纡贵,肯将照水从风尘中带到这宫里,又给照水三千宠爱,照水已经感激不尽了……” “照水,我要怎么跟你说你才明白,在我眼中,你比皇后那个出身名贵的女人还要高贵!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无人可比的!”他开始蹙眉,一双手紧紧拥着她,脸上的神情,竟像是同伙伴生气的孩童。 女子笑了,一如那掩了月亮的云朵忽而撤了去,银光乍泄,风华绝代。 “殿下,你可还记得,你初次见我有多狼狈?” 男子扑哧一声,跟着也笑了,“我又怎么会不记得,那次我被刺客追杀,当时可真谓是狼狈不堪,估计当时我脸上,怕只是恐惧吧……”转而又是一声感慨:“你说,我皇弟当时不去害我,我又怎会遇见你?” 女子莞尔,忽而做稳了身子转过脸来,一双玉手伸到他面前,在那一张脸上轻轻摩挲着,像是要把这张脸刻入骨髓一般,“殿下那时不恐惧,只是满眼的希望,所以照水没有把您当作恶人赶走,可殿下,您不必觉得欠着照水的,您给照水这么多,已经是报答了照水了……” “你能不能别总是一口一个报答,我是真心爱你,不是为了报你救我那恩!”男子打断女子的言语,生气的站起身来。 女子笑了笑,转而起身走到他身侧,从背后抱住他轻声道:“那殿下,你也要去看看其他嫔妃了,不要总是往照水这里跑,照水没法子给殿下添个儿子,就当殿下这次是为了给照水报恩,去看看其他嫔妃怎样?她们对殿下忠贞不二,殿下也不可负了她们一片痴心……” “芸妃,你嫌朕烦了,每次朕来你都要赶朕走,你可是,可是讨厌了朕!”男子眉头紧锁,脸上竟是委屈,与那赌气的孩童没了两样。 女子脸上一滞,随即一抹凄楚泛上双眸。 男子见她久久不语,气得一甩手,挣开她的怀抱向前走了几步道:“你嫌烦了,定是有人不嫌朕烦,哼!”语毕头也不回的走了。 女子望着那一阕任性的背影,摇首叹息。 御书房中。 男子坐在书桌后,翻看着那摆了一摞的奏折,忽然,将手里的折子向地上一丢,气道:“全是一群废弃物!” 小太监忙递上茶水来,他推到一边,站了半晌,问道:“芸妃怎么样了?” “启禀殿下,芸妃娘娘依旧每日弹琴作画,于平日里没有两样……” 男子脸上神色忽的一滞,踟蹰了半天又犹豫的问道:“她就没有失眠或者,或者脸上的表情……” “太后驾到——”话还未说完,便听到殿外的通报声,男子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摆了摆手让小太监退了去。 老人缓缓行入殿内,身侧跟着一华贵女子,头上一只凤钗闪着星光。 “母后怎么来了!”男子快步向前行至老人面前,伸手便要去抚她,老人却冷哼一声,避开了男子伸来的手,坐在一边的椅子上,接过太监递来的茶盏,喝了一口水,才缓缓道:“听说边关又有蛮夷来犯……” 男子脸上稍露疑顿之色随即笑了笑道:“并非什么大事,母后多心了……” “哼!非什么大事,那驻守的兵将是作何用的,竟然没有将那些蛮夷给我抓回来!如此有辱国威,还道不是什么大事!” 男子脸上一顿,又笑道:“那韩将军倒是一代将才,可前些日子,被四王爷拿了兵符,这才没敢轻举妄动……” 老人略一思索,笑了笑道:“你说是我那不争气的哥哥……” “母后多心了,四皇叔忠君不二,有尊贤重士,怎的是母后所言那般……” “你不要在那里诚惶了,我那哥哥什么样子,我还不清楚……”顿了一下,叹了口气道:“唉,罢了,谁让我欠着他的,你前去他家向他把兵符要回,再去边关抚慰将士,如此守业之时,怎能出了乱子!” 男子忽而面露迟色,老人眉梢一挑,问道:“怎么?你还有不满?” 男子勉强一笑,道:“儿臣无所谓不满,只是芸妃今日身体不适……” 老人闻言面色一黑,怒道: “哼,又是那妖女,殿下当真想要哀家将那女人赶出这宫里不成!” 她身侧的女子忙上前劝道:“太后息怒,这只是殿下爱民的表现罢了,殿下又未说不去,是不是?殿下?”说完又冲男子使了个眼色。 男子望了老人一眼,别过脸小声道:“儿臣自当没有什么不愿……” 望着老人的背影,女子缓步行至男子身侧柔声道:“殿下请放心,芸妃那里有我照看,自会不让任何人去欺负她……” 男子迟疑望着女子。 女子笑道:“自她进宫以来,妾身就一直视她如同亲妹子,殿下尽可放心,就算我让人骂到我脸上来,也不让她受一丁点委屈。” 男子望着她,忽而一阵哽咽,失声道:“皇后……”还想再说什么,却见女子笑了笑,松了他的手,转身向老人身影走去。 “燕姐姐寻我来着观月台,到底是为何事?”女子一抹笑颜漾在嘴角,望着琴房一袭华衣女子。 “妹妹,妹妹……”女子闻声转身,向她奔去,拉住她的手凄声道:“妹妹,殿下……殿下他……” 心像是被什么揪起来,女子脸上的笑颜顿时消失不见,转而换成一脸的紧张:“殿下他怎么了?姐姐不要慌,先告诉我,殿下他怎样了……” 那华衣女子哽咽着望着她道:“那韩将军,竟然起兵造反,将殿下,斩了……” 如被五雷轰顶,她顿时立在那里不动了。 “不会的,不可能的,姐姐你别开玩笑了,这可不好玩……”她死死盯着女子,想从她脸上寻到一丝异样,无奈却失败了…… “姐姐,你莫要骗芸儿……”泪水顺着眼角落下,女子声音凄楚。 华衣女子亦满脸是泪,她凄声道:“妹妹,姐姐又怎会骗你,我从皇后那得知此消息,她正准备瞒着,先将宫内一干碍着她儿子登基之人除去。我道妹妹平日里便深得殿下宠爱,此番定逃不过,便前来与妹妹相告,妹妹快想法子逃了吧,姐姐也留不下了……”语毕华衣女子行至一边走廊,回头道:“妹妹定要节哀,殿下若在天有灵,定会帮妹妹渡过难关,姐姐走了,若在逗留,恐要被皇后发现了……” 女子像是不曾听见华衣女子说的一袭话似的,只怔怔的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唯有眼中的泪痕零落不断。 微风吹起,扫了面,春寒料峭,带些许凉意,女子怔怔的望着这观月台,呢喃道:“你可还记得这观月台,是你说我像这一轮明月,非要建了给我的,你可还记得?” “你还说,你喜欢我这头彩蝶髻,说天上一轮云遮月,地下一弯彩蝶望月,这些话,你可还记得?” “殿下,你总爱看妾身跳舞,今日妾身再为你舞上一段,可好?” 白衣飞袖,纤身柳腰,在这白色长廊上,翩翩起舞,暮色里,邵阳一片大好…… 渐渐起了雾,那一如白色纱帐编织的天地间,疑有一轮明月在云雾中翩然而动,忽而听闻有人柔声唤道:“照水……” 女子顿住了步伐,转过身去,前方一人黄衣折扇笑意盈盈的望着她,那熟悉的容颜一如刻入了骨髓般的让人失魂。 那人在望着她笑,依旧那样的眉角,总是有些春风得意似的微扬,依旧是那抹轻狂,似是不将这天下放入眼中那般。 “殿下……”她忽然疯了似的向他奔去,她望见他张开双手在迎接她,她迫不及待,只想拥进那怀中,那比任何地方都温暖的怀抱。 她恍若看见男子抱住了她,而后在她耳边轻唤道:“照水……” 她脸上泪痕已干,一双眼里尽是笑意,她冲着他笑道:“子萧,今日,我终于能如此唤你了……”她将脸埋入那人怀中,一声一声唤着:“子萧,子萧……” “子萧,若有来生,我定不要在那青楼遇见你,也定不要再像如今这样,被锁在深宫大院中,若有来生,我要同你一起携手江湖,走遍这天下,做那逍遥快活的神仙眷侣,游山玩水,直到那地老天荒……” 她似乎听到他在耳边柔声道:“好啊,油纸伞的钱我已经存够了,你可肯同我一起撑着走?” 她抬首一笑,伸手去抚摸他的容颜,而后牵了手,一同向前走去。 或许前方是那悬崖峭壁,或许前方是那万丈深渊,可我不怕,即便是那阿鼻地狱,只要是你在的地方,我也绝不后退。 一阕白衣从观月台上倾身而下,像一片白羽,美的惊心动魄。 深宫大苑里,一华衣女子嘴角泛起一抹冷笑,头上的凤钗跟着晃了一晃,她将手中的茶盏放下,冲着台下跪着的女子说道:“你做的很好,且下去吧……” 边关疾奏,一人黄衣马褂快马加鞭奔赴帐营。 “报——” “芸妃娘娘前日不知为何从观月台一跃而下,随身未带任何侍从,现已不治身亡……” “你,你说什么?” “太后娘娘说,请殿下节哀……” “快马,快马,朕要回宫!” “东玄门开——” 一记轻骑长驱直入,男子身上戎装还未卸下,白色快马飞速奔去,穿越过一重重开启的宫门,西宫门前,那白色马儿终于不耐疲惫失蹄倒下,口吐白沫。马上的人被摔落在地,他却似是不知,托着一双腿跌跌撞撞的向前奔去,“照水,照水——” 白绫千千丈,竟是将那花红草绿的璎珞阁都照成了雪一般的颜色,男子胡茬满面,一双眼赤红,他只径直了往前跑去,终至那半掩大门前。 忽而一道明光从门外射入门内,那光像一剪利剑,划破了昏暗的大殿。 门外人望着门内齐刷刷跪成一片的宫女,大喝一声向中央那一口棺材奔去。 “照水……”他轻声呢喃着,望着躺在那里的人儿,一双手轻轻抚上那张美丽的脸,他一声一声唤着,“照水,照水……” “殿下……”他身侧的女子忽而跪下哽咽着道:“都是妾身的错,是妾身没有看好妹妹,才让妹妹……妾身有负殿下之托,请殿下赐罪——” “我看谁敢赐皇后的罪!”一声威严从门外传来,众人纷纷退后,让开了一条道,老人身着锦锻,拄着龙头拐杖缓缓步入殿内。 “太后娘娘……”女子带着哽咽声唤道…… “哼,殿下你竟然为了这么一个女人就弃百万士兵于不顾,这让天下人怎么去看!”老人缓缓行至男子身前,气道。 男子只痴痴望着躺在那里的人,似乎周身的一切都像是一场闹剧,只有他和她置身闹剧之外,像另一个世界的人,只有他们两个的世界。 “皇上!咱家跟你说话呢,你是听到没有!”老人气得将手中的龙头拐杖在地上来回敲击。 “照水,你可是觉得吵?”男子忽而皱了眉,望着睡在那里的女子柔声道。 “皇上!”老人已经气得浑身打颤,一身缟素的女子忙起身去搀扶她,“太后息怒……” “恩,好,我带你出去……”男子充耳不闻,只伸手小心翼翼的将棺材中的女子抱入怀中,而后转身一步步向外走去…… “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你要去哪!给我回来,快给我回来,给我回到边关向韩将军和一众兵卒,向天下人道歉!” 男子头也不回,径直往前走着。 身后老人大喊:“给我站住,你们,你们快给我拦住他!” 一众宫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上前。 男子渐行渐远。大殿内老人还在拿龙杖敲着地面。 “哼,这孩子现在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气死我了!”那身影没入宫墙之后,老人将手里的龙头拐杖向地面遁去,气得额角的青筋暴乱。 “太后莫要生气了,玉体要紧!殿下他一时悲恸,过些时日,便好了……”她身侧的女子笑着去抚慰老人,老人算是泄了气,拍了拍女子的手道:“还好有芸儿你孝顺,不然我早被那孩子气死!” “太后,芸儿就是你的亲女儿,亲女儿孝顺娘,自是应该的……” 老人脸上算是缓和了,吐了口气道:“那孩子什么时候才能懂你的好……” 女子握了老人的手道:“太后不必为此忧心,殿下伤心一过,自是要为今日对太后的不礼前来道歉的,太后就请放心好了……” “太后,太后,不好了,不好了……”一小太监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头上的帽子不知什么时候掉了,头发被风吹的凌乱。“皇上,皇上他,抱着芸妃娘娘的尸身,从观月楼,跳下去了——” “什么!”女子惊得长大了嘴,忽而耳边一声巨响,刚刚站起的太后娘娘倒在了地上。 “太后,太后……快,快传太医,你们还愣着干嘛,快传太医——”一声凄厉划破大殿,殿上众人纷纷向外面跑去…… 春天的落日像初生婴儿,不红却看着煞是可爱。 远处钟声敲响,整座皇宫哀嚎一片,一时长安城里听不到任何声响,只闻哀声滚滚而来,似是那钱塘江的潮水,一浪高过一浪。 的帽子不知什么时候掉了,头发被风吹的凌乱。“皇上,皇上他,抱着芸妃娘娘的尸身,从观月楼,跳下去了——” “什么!”女子惊得长大了嘴,忽而耳边一声巨响,刚刚站起的太后娘娘倒在了地上。 “太后,太后……快,快传太医,你们还愣着干嘛,快传太医——”一声凄厉划破大殿,殿上众人纷纷向外面跑去…… 春天的落日像初生婴儿,不红却看着煞是可爱。 远处钟声敲响,整座皇宫哀嚎一片,一时长安城里听不到任何声响,只闻哀声滚滚而来,似是那钱塘江的潮水,一浪高过一浪。(未完待续) 第一章 那时芳华 谁的寂寞,覆我华裳,谁的华裳,覆我肩膀? 你欠我一生深情,我以我身为介,绝你来世情缘。 红裳花衣,没于眼底,芳菲漫天,馥郁妾身,生为汝妻,愿与夫相扶持,生老病死,永世不弃。 “一拜天地——” 红衣着地,薄纱掩面,轻叩首,无尽柔情蜜意。 “二拜高堂——” 血色残阳,清风卷云,手握红绸,心思已随水转千流。 “夫妻对拜——” 满山红花纷飞,风随心逝,眷恋处,长烟一缕,才与青天为伴,素衣素颜,秋波流转间,情意载满,明花绚烂,青衣素颜,回眸一笑百媚生,只是恨薄情。 “姜芸儿,即便你有我爹娘撑腰,我也定不会立你为妻,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泪水朦胧了视线,我瘫坐于地上,看着夫君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那最后随风摇摆的衣袂像是最柔情的毒药,我几近窒息。 “表哥,你可曾看我一眼?” 落红遍地,秋已至。我素衣立于花下,满身伤悲,只影憔悴。我嫁入秦家已是数月,但夫君却从未进过我的房间,从洞房花烛夜那天甩手而去后,我也再未见过他,看着这渐渐转凉的天气,我心如死灰。 相公,你为何如此对我?你曾说你要保护我的,你忘了么? 心底满满的苦涩泛起,我忽而有些恨了,我望着这满树枯败的花朵道,“姜芸儿,你怎能和她比?她是牡丹花下也不觉逊色的绝世美女,你只是一介素面的怨妇罢了……”心里有无尽的委屈不知该如何诉说,怨恨的扯下一朵还未受秋风摧残的花朵,那零碎了的花瓣落了一身。 “喂,喂,你不能进去,你……”我转身,望见一人羽扇华衣一脸不羁,一双星眸谩笑着望着蓉儿,一副轻浮的样子,我蹙眉。 “蓉儿,退下……”我提足缓步走去,衣摆上沾惹的那已经枯萎了的花瓣顺着轻纱滑落。 蓉儿望着我说:“小姐,这……” 我正色道:“你且退下,王爷乃我们秦家贵客,不得无礼。” “我道是这后院有哪位倾国倾城的美女才不让我进,想不到原来是你。”李垣笑盈盈的说。 “亲王竟有如此闲情逸致,实属不易。委身也是不想冒犯,可我们秦家虽是不能比您亲王府,但也是有规矩的,这后院香闺之处,您这样未经主任允许就冒失闯进来,恐怕不是什么好说辞。”我一脸淡漠的说着。秋色满园,一片还未完全枯黄的树叶悠然飘落于脚下。 李垣依旧笑意应然,“子萧真是好福气啊,娶得你这么个贤妻,往后自是管家的贤才。” “谢李公子夸奖,如若您只是为了夸奖委身而来,那您可以请回了。”我略低身,弯腰 “恕不远送。” “你怎的还是一点未变?”李垣摇首道,“芸儿,子萧怎样对你,你道我是不知的吗?” “相公平日公事缠身,定是不能日夜伴我的,自家家务事,也不劳亲王费心,亲王若是喜欢,自行转转便是,委身告退。”我转身欲去,怎知李垣却一把抓住我的手腕,一扯,我已全身倒在他的怀中。 我大惊,厉声道:“李垣,你怎可有此举?还不快快放手!” “芸儿,你知道我不会放的。”李垣望着我的神色柔情似水,一张俊逸的脸上是他不该有的温柔。我暗自叹息,李垣,你怎会喜欢我这无才无貌之人? “李垣,你也知道,我已经是身为**。”我挣扎两下,想要拜托他的怀抱,却惹得他环着我的一双手臂收的更紧。 “哈哈……**?”李垣忽然大笑,“芸儿,你还不自知么?他可曾正眼瞧过你?你不过是他为从母命才娶的妾罢了,你还能以他的妻子自称?” 我胸口剧痛,李垣的话当真是字字见血,我奋力一挣,推开他正色道:“委身其貌不扬,自是不能得相公舒心,但也不必劳亲王费神。” 李垣定定的望着我,我一阵心慌,施了一礼便道,“亲王雅兴,委身便不扰了,告退。”起身扯过衣摆便迅速离去。 李垣在我身后大喊:“芸儿,你等着,我定要你对秦子萧死心!” 关上门,心里久久不能平静,李垣的话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割在我的心上,泪水顺着面颊落下,坠在地面上崩裂,四散的水珠闪着晶莹的光芒,像是我心底的呼喊,嘶声力竭。 子萧,分明知我从小便是爱慕着你,你又怎能如此狠心? 次日我去拜见公婆,刚走到门外便听到有不满的声音说,“你说这芸儿随了子萧倒是也有一段时间了,怎的还不见有什么动静?”细声细气,便是婆婆的声音不错了,我心里当下一凉。 又听到公公道:“还不都是你,非要把那个琴姬弄走,这下好了,子萧可是从未踏进过芸儿的房门,我看,我是抱不上孙子了。” “我怎知子萧是对芸儿一点心思都没有?看他们两个从小便在一起的,我……” “你还不知道子萧?芸儿颈上那么大一块胎记,子萧怎么可能喜欢?” “那怎么办?难不成还要那个女人回来?我可不想要个**进我们家的门,你还没被笑话够吗?” “子萧不是都说了,人家也是清白的身子,卖艺不卖身的……” “我可不管,什么卖艺卖身的,还不都是一样青楼出身……” 我一个不稳,打了个趔趄,还好蓉儿即使扶住了我,手里的纱巾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了地上,我想起颈间那个灰*形状的斑,抬起手轻轻抚上脖子,喃喃道:“蓉儿,你去告诉婆婆说我今天身体不适,我过两天再亲自来向她老人家致歉。” 蓉儿带着一脸忧虑的看着我说:“小姐,你别多想,老太太不还是向着你的……” 我冲蓉儿凄婉一笑道:“没事,我先回去,你说罢便回来吧。”语毕,转身往回走,步伐恍惚。 相公,原来还是我姜芸儿太丑,不是为我赶走了谁啊,罢了罢了,我还怨谁呢? 记忆随风飘远…… “你是个妖怪!”一个一身华服星眸剑眉的人指着我说,稚气未消的脸上是坚定的不容置疑。 “我不是,我不是妖怪!”我慌乱的摇着头说,“我不是妖怪……” “那为何你颈上有斑?父王说,颈上有斑的人定不是什么好东西。”那人笃定的说。 周围有人也跟着迎合说,“对啊,听母亲说颈上有东西的人是狐妖化身,专来迷惑人的!” 我急切的摇头,“不是的,我不是妖怪!” 那人走到我面前说:“哼,你这妖精,我们这学士堂岂能容你?还不快滚!” “对,快滚出去!” “就是,死妖怪!” 泪水流了满面,我一脸委屈的看着他说:“你冤枉我,我不是妖怪……” “你们在干什么?”忽然一声历喝从远处传来,我抬起头。 人群裂开一道缝,一人青衣快步向我走来,我抹了抹眼睛道:“表哥……” “芸儿,你怎么来了?这里不让女孩子来的。”表哥走到我面前轻轻抚着我的头柔声道。 “姨妈让我把你的护身符交给你,你今早走的时候忘了拿了。”我无辜的从胸口里拿出那串黄色的符咒,一脸的委屈。 “原来你是子萧的表妹啊?”那人忽然换上一张笑脸,似乎刚刚那个一脸笃定我是妖怪的人不是他一样,“刚才真是对不起你了,我还以为是哪个小书童,想开个玩笑……你不会见怪吧?” “四皇子哪里话,芸儿怎么会见怪?倒是四王子今天怎么这么空闲,跑来学士堂了?”表哥带笑应着,我有些畏惧的躲在表哥身后。 “哦,那个啊,我在宫里都快闷死了,说了是来找你,皇额娘才批准来的,刚好碰上她了。”他笑着望着我,我赶紧往表哥身后缩了缩。 “四皇子怎的总是这样贪玩,也不怕误了学业。” “什么学业啊,有我哥就够了,江山社稷于我又没什么关系。”说着他指了指我道:“子萧,你这表妹叫什么啊?从来没见过。怎么颈上长了这么难看的斑?” 我顿时脸上一红,赶紧拿手挡住脖子。 “呵呵,芸儿是我姨母的孩子,上个月姨母过世了,我母亲便把芸儿接了来了,这颈上长斑是常有的事,许多人都这样,也并不是什么怪事。”表哥似乎安慰一样握住我另一只手,我仰起头望着他,心下安稳了许多。 “这样啊……”沉吟一下,那人笑着望向我,我赶紧把身子缩到表哥后面,只探出一双眼睛。“你这表妹还怕人啊?”说着他向我走来,然后笑着伸出手似是诱惑的说,“芸儿,我叫李垣,你以后可以叫我垣哥哥……” 我缩到表哥身后,不知所措的看着他,表哥看我害怕他,把我推过去说:“芸儿,见过四皇子。”我怯生生的碰了碰他伸出的手,见他想要握住我的手,便又立刻迅速撤回,再次躲到表哥身后。 表哥笑了笑说:“四皇子,我先送我表妹出去,一会再回来陪你。” “表哥,我很丑吗?”出了门我便问道。 “芸儿不丑,芸儿那么善良,怎么会丑呢?人不能用相貌来分的。”表哥蹲下身柔声说着,望着我的眼睛里尽是温柔。 “那那个人他说我是妖怪,我是吗?”我带着不安问。 “芸儿又怎么会是妖怪呢?是表哥没用,若我为王,定是不会任人去欺辱你的。”表哥神情有些恍惚,然后又望着我说,“芸儿回去吧,姨妈要是看你还不回,又要急了。” 我看着表哥心里是说不出的高兴,点点头说:“恩,芸儿回去了,表哥要好好加油啊!” 表哥笑着冲我挥挥手,我一路开心的往回走,心里想着表哥的话,是啊,表哥说芸儿不丑,表哥说要保护芸儿,表哥可是第一个说芸儿不丑的人呢…… 我甩了甩头,从回忆中回到现实,心里又是一阵锥心的痛。表哥,你那时的温柔,从你遇见琴姬姐姐可曾再有过?(未完待续) 第二章 糟糠之妻,弃之如敝屐 “想我是看错了你了?小姬怎的碍着你?你非要逼走她?”新婚那夜相公一脸的愠色。 我摇头说:“不是的,我从未逼走过姐姐,我知道我比不上姐姐,我只想陪着表哥……” “哼,你明知小姬根本不会跟你争,你却还为自己找借口?当我是不知道你的心思么?你便是想逼走小姬好不必委身为妾,我真是看错了你!”不等我说完,相公便说:“小姬从不是那种小气之人,都已经同意你先入门了,你还要逼走她?” 相公甩手便要离开,我慌忙走上前拉住他的衣袖,“表哥,你听芸儿解释,是姐姐说……” 相公忽然大怒,一把甩开我说:“好个恶人,小姬虽是风尘女子,但决不是那种妒忌的人,不要当我不知道,是你同娘一起逼走她的,你道是我不清楚你和娘心里想的什么吗?芸儿啊芸儿,我可真是看走了眼!” 我含泪道:“不是的,真的是姐姐说想要出去玩,我才陪着她的,谁知她竟然不见了踪影,不是我要赶姐姐走的啊……” “好个不见踪影,不见踪影就不见到了*?”相公一脸的愤恨,别过脸去再不看我。 我在他身后哭着说:“表哥,你听芸儿解释,听听云儿的话啊……” 相公走到门口,挥手止住我道:“姜芸儿,即便你有我爹娘撑腰,我也定不会立你为妻,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相公,表哥,你当真是因为琴姬的离开才不理我的吗?还是芸儿丑啊,芸儿上不了门面,登不得厅堂啊……泪水一滴一滴的落,水滴汇成细流,顺着桌子滑下,心是冰窖一样的寒冷,我擦干泪水踱到窗前。 轻轻推开窗子,园里秋色更深了,仿佛一夜愁白了头的人一样,昨日还有些颜色的花朵在一夜间落尽,树上的叶子也尽呈枯黄之色。 真是落花尽散啊,那人情呢?是否也随之而去了? 几日之后蓉儿忽然欢天喜地的跑来说,“小姐,小姐,你快去书房,少爷要见你呢!”我心里顿时一喜,赶紧坐到镜子前。 镜中的我面容有些憔悴,我有些急了,抓着蓉儿的手问:“蓉儿,你说表哥会不会看到我这个样子更讨厌我?” 蓉儿是从小就跟着我的好姐妹,娘死后我投奔姨妈也把他带了过来。她最是懂我的心思,当下拍着我的手安慰说:“小姐,不会的,少爷估计是消气了,那走了的人不还是比不上眼下的不是。” 我对着镜子笑了笑,苍白的脸上似乎有了生机,蓉儿一边为我梳着头一边说:“小姐就是该多笑吗,你看看,笑着多好看,连那西施都逊色呢!”我知道蓉儿是在宽我的心,我怎么能跟那倾国倾城的美人比?但是我心里高兴,想着终于要见到相公了,怎么也都是跟吃了蜜一样。 我特意的上了胭脂,从前我总觉得那胭脂总是带着一些俗气,不肯上妆,可是蓉儿说男人都是喜欢上了胭脂的女人的,我马上就让蓉儿给我上了妆,想着,这次一定要让相公好好看看我。 走到书房门口的时候,心里还一直紧张,跳个不停。蓉儿似乎看出了我的紧张,在下面握了握我的手,我看了她一眼,她笑着冲我点头,我当下安了心,推门而入。 “表哥,你找我——”剩下的话我硬生生的咽下了肚子,身子僵直。 李垣坐在一边笑盈盈的看着我,相公在书桌前坐着,见我进来便道:“你去那边坐,先等着。” 像是被谁从头到脚泼了冷水,我觉得心里很冷。坐到李垣身边,我不安起来。蓉儿也蹙着眉望着相公,相公像是没事一样继续低着头看他的书,似乎我根本没来一样。 我低着头等着,心想,算了,他的冷淡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了,何苦还这般心酸?等他看累了,自然也就会想起我了。 我就这样干坐着,心里有说不清的苦涩,李垣在一边笑得我心寒,下意识的握紧了蓉儿的手轻唤了声“蓉儿”,蓉儿低头看了看我,一脸的忧愁。 “芸儿在想什么?”李垣忽然开口。我望了一眼相公,他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样继续低着头看他的书。我只好蹙着眉说:“亲王请自重,怎样也不该直呼委身的小名。” “芸儿怎么还是这样不开化?子萧都不介意,你还在乎?”李垣一脸的笑意。 “相公大气量,自是不为小节拘束,委身却只是一介妇人,受不得王爷爱戴。”我抬眼冲相公望去。他低着头,面无表情,似乎完全不知道这边的事情。 “呵呵,是啊,怕是我将你怎样了,他也不会为你说一句话吧。”李垣忽然笑起来,一把抓住我的手。我惊得起身,甩开他的纠缠说:“王爷请自重!”说着望向相公。他却还是一脸木然的坐着,根本是不把这一切放在心里。心里顿时涌上说不尽的委屈,我咬着下唇,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便会哭出来。蓉儿在一旁一脸的愤恨,却无奈不能说话。 “芸儿,莫激动,来坐下来容我好好看看,好不容易见到芸儿上妆,我可要仔细研磨一番。”说着一笑,起身将我按回椅子上,复又走到我身后把手搭在我肩膀,低头在我耳边道:“别急,我今天且帮你看清楚你在子萧心里的地位。”他声音轻柔,吐气如兰,听在我耳朵里却像是被蝎子蛰了一样。 蓉儿实在是忍不住了,走到李垣面前说:“王爷,您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堂堂瑞亲王,怎么可以做这种事情……” 李垣笑着说:“小姑娘这样说话我可不爱听,你看我这只是和芸儿说说话,行朋友之仪有何不对?难道秦府的人都是你这样没大没小的吗?” 蓉儿脸瞬间红了,几乎要哭出来,我心里一痛,拉住蓉儿的手,望着那方依旧面无表情的相公笑着说:“蓉儿不必这样,亲王是我们家的客人,待客要有道!”最后两个字我几乎是咬紧牙关才勉强将其吐出来。语毕复又笑道:“亲王要是不觉尽兴,委身听从您的提议。” “小姐……”蓉儿顿时一脸焦急,我知道她是难过我受这样的屈辱,当下握了握她的手说:“蓉儿,此番乃是你情我愿其乐融融,何必这样?笑笑给我看……”这般一字一句的说着,心里亦如被人一刀一刀的剜着。 “行了!”相公忽然起身,合上书本缓步向我们走来,我咬了咬下唇,终究未语,泪水在眼眶里转了几圈又被我强行压回去。 “子萧终于把书看完了,想起我们来了吗?”李垣把手从我肩膀上收回,失去禁制,我忙起身站到一侧,好离他远些。 “你们这样喧嚣,我的书到真是看不下去了。”相公笑着说。刚才那一番轻喝中的微怒,如同风吹柳絮瞬间消失不见,而他此刻的笑容像是最残酷的场景,让我心悸。 我心中凄然,低头施礼道:“相公如没有什么事情,妾身告退了。” “芸儿别忙着走啊,我们还有事没说呢!”李垣忽然拉住我的手,然后望向相公说:“是不是啊?子萧?” 我看着相公,相公沉着脸不语。李垣拉着我到一边坐下,我挣了挣,终是不能挣开,我求助般的看向相公,只见他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心底只余有说不尽的感伤。 李垣见我们两个谁都不语,笑了笑道:“既然子萧不想自己说,那我说算了。”说着看了看蓉儿:“这个事情似乎不好有第四者在场。” 我看了蓉儿一眼,此刻她正警惕的看着李垣,心中一痛,忙道:“蓉儿不是外人,你但说无妨。” 李垣说:“我是不介意,倒是怕你介意。”说着冲我暧昧的笑了笑,蓉儿在旁边把拳头握的紧紧的,我看了一眼李垣转过脸对蓉儿说:“你下去。”蓉儿看了看我,然后狠狠瞪了李垣一眼,恨恨的出去了。 “现在可以了吗?”看着蓉儿走出去把门关上之后,我问。 “芸儿,你何必这样对我?”李垣走到相公那边望着我说:“你已经是我的人了,难道以后也要这样天天愁目以对?” 什么?!我抬起头惊讶的看着李垣,他一脸柔情似水的看着我,心里一慌,我忙又看向相公。 相公站起来转过身背对着我说:“不用看我,这是皇上赐婚。” 我站起身摇着头不知所言的说道:“可是我是你的妻子啊……皇上是不是不知道?我,我去跟他说……” “不用了!”一声冰冷将我瞬间打回谷底。 “我已经决定要割爱,从明天起你就是亲王府的夫人了,我们的婚事从一开始就只是徒有其名而已,以后这里就是你娘家,如你想回家省亲,表哥我还是随时欢迎的。”语毕转身背过我又道:“我还有事,你们就在这里先谈着吧。”语毕径直走出门去,头也不回。 面颊一片冰凉,泪水顺着脸滑落,湿了眼角花了红妆。 “芸儿,莫哭,莫哭,有我会照顾你一生的,再也不会让你落泪,让你伤心……”李垣从身后环着我,脸贴在我的面颊上,火一样的温度,灼伤了我的心。 那是什么样的感觉?绝望?痛彻心扉?亦或者是心如死灰? “你答应了他什么?权势?还是其他?”我几近自言自语的说道。 “芸儿,你何必要知道呢?为什么不能放过自己?你觉得这样伤心值得吗?”李垣把头埋在我的颈间,吻着我颈上的蝶斑说,“芸儿,你真的是个妖精,这一次,我再不会放开你……” 我依旧痴痴的问李垣:“你到底给了他什么?权势?还是其他?” 李垣的唇停滞在我的颈间不动了,过了良久他缓缓说:“我答应他让皇上为他和琴姬赐婚,让琴姬可以光明正大的嫁进秦家。” 我笑了,心里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感觉了,痛的麻木。 为了琴姬所以“割爱”吗? 相公,你可曾记得有我为你独守空闺,有我为你只影憔悴? 相公,我一生倾心爱你,你怎能如此待我? 亲王府的马车来到的时候,我还坐在镜前让蓉儿为我梳妆。门外是烦人的喧嚣,老妈子在那嚷着要见新娘,姨妈敲着我的房门带着急切的音调说:“芸儿,你开门让姨妈看看,就当是看你最后一眼……”我说:“蓉儿,我走了你要好好的伺候夫人。”蓉儿不语,继续为我梳着头发。我坐在梳妆镜前对着镜子里的容颜微笑,看到镜子里的蓉儿脸颊上有一道明亮的水痕,我说:“蓉儿,你哭什么?”蓉儿顿住了,缓了缓又继续为我梳头,“小姐,蓉儿这是最后一次在秦家为您梳妆了,您走了,蓉儿也不会再留下的,只希望小姐忘了少爷,不要再为难自己了……”我笑了,我转身握着蓉儿的手说:“蓉儿,你不要走,你留下来帮我照顾表哥好吗?这就算是我最后求你的事情。”蓉儿含泪望着我说:“小姐,你不怨吗?他这样对你?”我摇头说:“蓉儿,你不懂,我这一辈子只有他了……” 身着红衣,披上猩红的盖头,蓉儿扶着我向外走。 开了房门,门外喧嚣顿时安静下来,姨母走到我身边握住我的手说:“芸儿,你让姨妈再看看你。”红色的面纱罩着脸,头饰上的珠帘掩着更是朦胧,我扬起羽扇遮面,笑着说:“芸儿已为他人妇,见与不见也都无异,姨母您的大恩芸儿来生再报,您还是回吧,这趟只让蓉儿送我便够了,您保重。”我从姨妈手里将手抽了回来,交给蓉儿,老妈子在前引着,领着我向外走去。 出了大门,心里忽然间顺畅了,我轻轻呼出一口气,缓步向李垣走去,他从蓉儿手中接过我,将我扶上障车,八角金顶,红纱落账。 亲王府娶亲,文武百官恭贺,皇上亲临,觥筹交错,喧嚣至极。 我离席退回洞房,蓉儿还在那里侯着,我将手上的翡翠玉镯取下放到她手中道:“蓉儿,我没什么可给你的,这镯子就当是我最后的心意,你收下吧。”蓉儿推还给我,摇首道:“小姐,这是夫人留给你的遗物,我不能收。”我笑,“那些所谓的纪念都是虚幻的,夫人早就在我的心里了,留着这些俗物有何用处?还是于你,日后想我的时候也还能拿它出来看看。”蓉儿蹙眉道:“小姐说什么胡话,蓉儿若是想你之时,便会来看你,难道小姐不要再见蓉儿了?”我握住蓉儿的手道:“蓉儿,你是我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怎会不想见你,只是日后,我再不愿见你……”蓉儿急了,反握住我说:“小姐,你又要做什么傻事?”我将玉镯为她带上,笑着说:“蓉儿,我怎会做什么傻事?只是不想再去想过去罢了,我已决定重新开始,等我解脱那些之后,定会回去找你。” 蓉儿眼中已经满是泪水,她望着我哽咽道:“小姐,你说话可是算数的,蓉儿就在秦家等着你来找蓉儿……”我笑着颔首,蓉儿擦了眼睛转身跑开了,泪水顺着脸颊滴落,我望着蓉儿远去的背影,低声道:“若这世上真有魂魄,等我超脱,我定会去秦家看你。” 是夜,李垣带了一身酒气回来,凤冠霞帔早已被我卸下,那红妆也已经洗净。 我起身为他倒茶,递至他唇边。 李垣接过水杯,放到桌上,然后抱起我轻放到床上。青幔落下,红衣尽褪,我微笑着望着他,眼里尽是温柔。他轻吻着我的面颊呢喃着我的名字,泪水,自我眼角缓缓落下。 半月后,长安城内贴满告示,称瑞亲王王妃身体抱恙,求医,若有令王妃病愈者,赏金千两,封御医。(未完待续) 第三章 断肠 我卧在床上,听着小燕为我讲王爷怎样为我着急,看着窗外细细的秋雨。小燕讲到王爷为我的病将宫里的医书全都运回王府逼着全府上下的人一起看的时候,我胸口一痛,眉头轻皱,右手抚上心口,李垣,你这又是何苦? 我缓步行至窗前,推开窗子,望着窗外在言语中笼罩着的世界,心底渐渐觉得微寒。轻轻扶住窗沿,我轻叹,这身体越来越差了呢,一抹苦笑浮上嘴角,皇上的圣旨应该批下来了吧,表哥,你如愿了吗? “芸儿——”身后一声急切,我微笑,从声音我便知道是谁来了。 未等我转身,李垣已从身后环抱住我,在我耳边柔声道:“怎么下床了?御医说你身子虚,不可以乱跑的,还开着窗子,可不要受寒了。” “怎么这么早就回了,今天早朝皇上放你假吗?”我笑着问,心里却是异样的难受。 “皇上知道你身子不好,特地嘱咐我回来陪你,母后还让我给你带了雪莲补身子。你看大家都关心你,就只有你自己不知道爱惜自己。”李垣温柔的将我抱至榻上,又蹙眉道:“你怎么又瘦了?这样瘦下去可怎么好?” 我伸手抚平他的眉头说:“你也瘦了?怎么只知道说我?” 他抓住我的手,轻轻的啃噬着我的手指,我望着他越发清瘦的脸颊,心下一痛。我不会让你难过太久的,再等等,很快,我就不会再害你伤心了。 算算时日,这个月表哥就该迎娶琴姬进门了吧,我望着窗外出神。 “芸儿,又再想什么呢?”见我恍惚,李垣略带愠怒的晃着我的肩膀,我回过神冲他一笑,“我在想,你为什么会看上我呢?我无才无貌,甚至……”剩下的话被李垣止住了,他讲手指放在我唇边柔声道:“你总说自己不美,但你可知在我眼中你是最美的……”他眼睛里尽是温柔,像水一样的烟波,我几乎要沉浸了。 “芸儿,你从不知你自己又多美的……”他像个孩子一样将脸贴在我脸上,拿鼻子轻轻曾着我的面颊,“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离不开你了……” 我笑了笑,笑得苦涩,这句话要是从他嘴里讲出,那是怎样的一番光景? 我轻轻推开他道:“别闹了,我弹琴给你听好吗?”李垣点头,望着我的眼睛是清澈的透明,我赶忙避开,生怕看久了会更伤感。 纤指轻拨琴弦,如蜻蜓点水,碎碎点点,零星疏散。 琴声如泉水叮咚,我随着音乐起声,吟道: 日西尽,月东升,梨花木下寒鸦色,不恨阶前春草生,昔日伊人耳边话,漠漠魂消月下人。 月下人,愁夜月,不问君心在何处,唯恐此生不得见,前庭芙蓉草敛笑,素面空做冷波烟。 冷波烟,染君颜,心系君身不思己,只影独守青纱幔,孤雁一声啼哀怨,妾身且不如孤雁…… 曲毕,李垣眼里尽是惆怅,哀怨的望着我,我心里一痛,复扬起惨白的脸笑问:“夫君觉得妾身此曲如何?” “芸儿……”李垣坐在塌上凄然的望着我,“我待你不好么?为何你还要为那人伤怀?” 我起身,缓缓向李垣走去,衣袂随风飘起,发出软软的轻响,听进耳中,尽是轻伤。 至他身边跪下,我抬起手摩挲着他的脸庞,“垣哥哥,你为何要这样待我?你可知,你愈是这样对我好,我愈是难过。” 李垣握住我的手定定的看着我,眼睛直直的,似乎想要看进我的脑海里,看进我的心里。 “芸儿,你又为何要对秦子萧如此执着?” “那不一样啊,垣哥哥,你知道我是爱他……”我心里痛的难受,连呼吸都似乎是刑罚。 “那为何你又不信我爱你呢?”未等我说完,李垣便打断我的话,“芸儿,你为何不肯相信呢?到如今我已成了你的夫君,你为何还是不肯相信呢?” 我看着李垣无语,他的眼神太真切,真切到我像是在看自己的眼睛,垣哥哥,你是何苦? “好了,好了。”李垣起身走下金塌,背对着我扬手道:“芸儿,今日你也累了,快去歇着吧。我还要去书房看书,不陪你了。”说罢,便提步走出门外,清冷的大殿里只剩我一声叹息。 翌日,我去琴房拭琴,李垣知道我好乐,王府里独留了一间琴室。第一日我来时,他便拉着我去看,望着那满房的冰纹断的墨琴,我心里不知是何滋味,李垣啊李垣,你当真是比表哥还要了解我,表哥与我同处了五年,却都不知我也会抚琴。是啊,表哥眼中只有琴姬,何时在意过他身后还有个芸儿呢? 小燕忽然进来道:“禀王妃,秦府有位名叫蓉儿的女子求见。”我一顿,琴弦划破了指尖,血顺着琴尾滴落,我把手指放到唇边轻轻吮吸,小燕看我不语,杵在一边低着头。过了半晌,我说:“请她回去吧,告诉她我身体无恙,不必挂念。”小燕诺着退了出去。 琴房里只剩这几百把琴伴着我,我望着它们,它们也望着我,我轻轻抚摸着手边那把刚刚划破我手指的琴道:“你也怜惜我不忍我见她么?”琴弦在我手下发出低沉的哀鸣,“是你对啊,不见才是对的,是吗……”我呢喃着,走到窗边推开窗子,今天的太阳明亮刺眼,我望着天空心思飘向远方。我怀念起母亲,那个苦命的女人,那个一生都不得父亲欢心的女人。忽而想起母亲病逝前对窗边的我说的话,她翕合着那张已经失去血色的唇瓣,对我道:“芸儿,你这一生,切不要爱上薄幸的男人,落得和娘一样的下场……” 叹息一声,我自言自语道:“娘,你可曾见过像李垣这样的人?我见了,可我还是没能爱上这样的人,这是上天注定你我一生悲惨收场……” 午后,我至花园中散步,满庭的花竟然奇异的开着,我望着眼前萧条的景色陪着这盛开的花朵,心里更是悲伤。我自然明白是李垣的主意,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方法,让花朵在秋日依旧不败。只为我喜欢看花么?我暗想,那你可知,我其实是不爱花的啊。 “听说秦家少爷要迎娶那个*的花魁琴姬了。”几个丫鬟各揽着一篓药物从药房那边缓缓走来,身边另一个丫鬟忙问道:“就是那个王妃家的秦府?” “是啊,还听说是皇上赐婚的呢!” “皇上赐婚?给那个*的花魁?” “你可别小看了那个女人,告诉你啊,那可当真是倾国倾城啊,比我们家王妃可是美多了。” “天啊,那是什么样的女人啊,好想见一面。” “就你,见了人家还不是要自卑死?” “什么了不起啊,我是不好看,总不是就连见都见不得了……” 声音渐行渐远,我从榕树后走出来,望着她们离去的地方出神,你当真是为了娶琴姬啊,呵呵,表哥,我何曾多贪求过一丝一毫?可你为什么还是要如此对我?为了琴姬不惜将我拱手送人…… 表哥,我也是你妻啊,你道琴姬命苦,那我呢?你可曾怜惜过我…… 我心如刀绞,泪水在眼眶中久久不落,我绝望的看着这满树的花道:“花儿啊,你可是如我一样痛苦?那我帮你可好?”我伸手将这枝头的花朵一朵朵摘下,那鲜红的花瓣被手指碾碎,染了满手的鲜红,像是满手的鲜血。 李垣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夜,他小心翼翼的开门,关门,生怕吵醒了我。 我听到他的脚步声缓缓行至床边而后不动了,似是在凝望着我,许久,只听见一声轻叹,我睁开眼睛,见他正要提步离去,便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 他一惊,顿住身子道:“你没睡?”我费力支起身子倚在床头,盯着他看,他伸手扶着我,温柔的回望着我的眼睛道:“是不是我吵醒你了?” 我笑着摇了摇头,只柔声问道:“表哥什么时候娶琴姬姐姐?” 李垣愣了一下后忙避开我的眼睛:“我不知道。” 我伸手拉着他的衣袖道:“你也要骗我么?” 他不语,半晌,回头带着一脸的悲痛看着我说:“芸儿,忘了秦子萧好么?你当你真的是琴姬的对手么?”我蹙眉,琴姬的对手?“你为何要这样说?”李垣拿开我抓住他的手道:“芸儿,不早了,你睡吧。” “垣哥哥!”见他又要走,我忙唤住他,“垣哥哥,你还没告诉我表哥什么时候娶亲,还有你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李垣顿住身形回头看我,神情间尽是感伤,“芸儿,你为何要这样折磨自己呢?知道这些又有什么好处?” 我笑了,吃力的下床,李垣忙走到我身边扶住我,我推开他,走到桌边坐下,倒了杯茶递给他道:“我已经是你的王妃,今生今世还能怎样为别人伤神?”他看着我不语,我继续道:“垣哥哥,我只是想知道一些事情,你也不允么?”李垣踟蹰了一会,伸手接过茶杯放到桌边,又走到我身边坐下,握着我的手道:“芸儿,这月十五琴姬就要进秦家大门,是皇上亲赐的。”我微笑,自己都觉得苍白,“然后呢?你最后那句话又是为何?” 李垣将我揽进怀中柔声道:“芸儿,不要怪我没有告诉子萧,你知道爱是自私的。” 我伸手也抱着他,在他怀中缓缓道:“垣哥哥,你说吧,我不怨你。” 李垣手臂紧了紧,然后幽幽说道:“琴姬那天来找我,说秦夫人有意要你嫁入秦家,我当时太急,所以才同她一起演了戏,秦夫人一直讨厌琴姬想要你进门,我和子萧都清楚,那日琴姬骗了你陪她一同出去,也是故意不带随从,才好让你迷路。之后我之所以能轻易找到你也是她来告诉我的。然后她让我出面让*的老板娘陪我们演出戏,就是你大婚那天的事情。”我想起新婚那天夫君无故离席,婆婆来洞房找人的事情,心里似乎明白了许多。 “我骗子萧说我在*看到琴姬,她正被*老板娘逼着卖身,子萧想也不想就跟着我去了,到了*,就上演我们原先预备好的戏码,琴姬告诉子萧,说是你和秦伯母一起赶走她的,你还逼着她签了卖身契,进了*,子萧一气之下还要砸了*,吓得老板娘差点漏了馅。我不知道琴姬又对他说了些什么,接着他便回去了。之后,就是皇上赐婚这件事情,也是琴姬帮我策划的,我一直没说是我怕你知道真相要去找琴姬,芸儿,你不是她的对手,子萧爱她,已经完全盲目了,你何必再自寻烦恼呢?” 我抱着李垣的手心出了些汗,在手上湿湿黏黏的,像是缕不清的思绪。我说:“垣哥哥,你多想了,你以为我会回去自取其辱么?”李垣手臂一紧,似乎不解,我又道:“表哥那么聪明,他当就看不出一丝蛛丝马迹么?可他依然是那样对我,为的还不就是赶我出去么?即便说他真的不知情,可我与他五年时间,你当他真的是一点也不了解我么?既然明知我不是那样的人,却依然相信琴姬,我何必在插到他身边碍着他们呢?” “芸儿……” “我不是会死缠烂打的女人,也不是那么没有良心的人,这些年来,你一直对我好,在我身边安慰我,你天天为了我的病泡书房,还不让我知道,垣哥哥,你好傻啊……”呢喃着我抱紧了李垣,李垣说:“芸儿,你……”不等他说话,我继续说:“垣哥哥,你当我真是漠然的人么,从没见你用心看书过,你这几天的举动,就足以将我心中的冰霜融了,我也累了,待到表哥同琴姬姐姐大婚后,我也就超脱了……” “芸儿,到如今你还叫她姐姐?”李垣的口吻微颤,我笑了笑说:“她也是命苦,更何况,当时也真的是姨妈赶她走,她才要出此下策的……”我想起在那天清晨去请安的时候听到的那番话,摇首道:“你也说,爱本就是自私的,我又怎么会怨谁呢?” “芸儿……”李垣将我搂的紧紧的,我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你放心,我绝不会像子萧一样待你,他不懂珍惜,可我绝对会疼你爱你,芸儿……” 我鼻子一酸,泪水差点落下,垣哥哥……你真傻…… 我的病一天比一天严重了,我望着镜子中苍白的人,不知该作何举动。小燕为我束发,青丝绕着玉簪挽了个髻。今日便是表哥要迎娶琴姬姐姐的大日子了吧。我看着窗外的枯叶苦笑,大限将至,人何以求? “芸儿……”我转身,微笑,李垣一脸忧愁的望着我,小燕施了个礼退下了。 “你还不去么?”我缓缓道:“不是午时便要开始了么……” “你感觉身体怎样了?”他不答反问,我笑了笑也问他:“垣哥哥,要是有转世,你能认出我么?” 他蹙眉道:“好好的,说什么转世?” 我扯着他的衣角道:“你说啊,我想知道……” “能,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能!”他一脸笃定的说,我微怔,似曾相识的表情。 “你怎么知道你能认出我?”笑了笑,我问。 他也微微一笑,然后用手臂环住我说:“我一定能认出你,因为……”他低下头吻向我的颈间,“你颈上有这个斑,所以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也能一眼认出你……” 我身子一僵,心底默哀,原来真的不在乎我颈间的斑的人,不是表哥,是你啊……定了定神,我忙推开他道:“垣哥哥,你快去吧,不然要误了时间了……” 他笑了笑道:“看你的样子倒也像是没事,你在家好生歇着,我就去了,不要乱想……” 我微笑着颔首,他最后望了我一眼,笑着离去了。 我抬起手轻轻扶向颈间,垣哥哥,你当真是傻啊,如果真有来生,你还会愿意爱我么?我走到床边,从枕头下拿出一包药粉。我想,当真是绝密的毒药,呵呵,竟连御医都看不透。 全数倒进茶杯里,白色粉末在水里迅速溶解了。我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垣哥哥,对不起,我注定这一生负你,我是不怨琴姬,可我真的恨透了表哥,我倾尽所有的爱他,却换来他如此待我……秦子萧,我要死在你大婚之日,让你一生活在内疚之中,若真的有来生,我定要绝你一世情缘。 垣哥哥,此生我欠你,若来世你还肯找我,我会在复仇之后用一生爱你,垣哥哥,我没有骗你,我不是去了,我只是超脱了,你不要念我…… 恍惚中我似乎见到母亲,我说,娘,你可曾遇见过垣哥哥这样的人? “姜氏,你阳寿未尽,本当打回阳间,无奈你尸身已经入土,念于此乃我冥宫失职,本座且应你一诺,你可有什么生平未了的夙愿?” “小女子孑然一身,不曾有何贪念,只求冥王允许委身在这阴间为冥宫招魂,待到等到委身夫君再去流魂轮转……” “这……罢了,本座且应了你,但你要知这阴间的苦差并非你所想一般轻易,且有损于体魄,你可还愿?” “谢冥王应允,小女子心意已决,今后绝不会有任何怨言!”(未完待续) 第四章 美貌 日月如梭,天上残云舒卷间,已过一世轮回,时光飞逝,江南湖畔莺啼燕语,呢呢喃喃。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我素纱掩面,胜雪的肌肤在薄纱下若隐若现,青丝微拢散于肩上,缓步行于这汪山水之间,心中有意千千结,却道不出所以然。 行至一处凉亭,我见风轻云淡,红花绿柳与水天共映,美不胜收,便让馨儿将我的断冰纹墨琴提来,置于亭中,抚起琴来。 一双柔荑在青弦上来回舞动,似那南山上的白鹤在轻松翠竹间嘤嘤咛咛,交缠缠绵,道不尽的情丝如梦。 小女子年方二八,柳姓,名诗诗,本是京都柳家的小姐,无奈我生来胸口便有一紫斑,状如翩翩蝴蝶,振翅欲飞,生灵活现。母亲是妾,因生我死于难产,父亲是一介商人,听信我正母胡言,道我胸口有斑是不祥之物,定会给柳家带来灾祸,当即将我置于后院荒凉之处,此生再不愿相见。 我落地便会人语,正母大惊。四岁通琴,十岁作诗,待到十二岁时,便是琴棋书画样样使的得心应手。正母恐父亲见到我奇才之后要收回当初决定,便趁父亲外出进货之时,放了一把大火造了我焚于火中的假象,又连夜将我送至秦淮最有名的青楼,从此,我便与柳家再无交集。 今日是我从柳家来到这璎珞阁的第四年,每年至此日,我便会来江边抚琴,算是为我那正母答谢,谢她恩典,未真的将我焚于火中。 琴声清脆,如玉珠响应,亦如深涧冰凝,似那早开的睡莲,在四月百花争艳的时间在水一湄,碧水衬着弱红,是那明艳之中一点素颜。 我记得前世夙愿,也记得奈何桥上那一番言语,知我有此生所为何事,心下自是感恩将我抚养成人的正母。无论是衣食住行,她都待我不薄。 我非贤人,无海纳之心,但我一生无所求,也不怨谁。 我已经落得亭亭玉立,一张绝世容颜,任女人见了也要爱慕三分,才华绝代,伶俐聪颖,玲珑如此,还复何求? 峰回路转,尾弦铮铮而作,尽是温婉,山前流水暂停,瞬时之后又是千回百转,小指轻勾,一声猿啼引玉深山。我双手轻合,听那余音绕耳,思绪万千。 “好一曲高山流水,温婉如月,碧玉青天。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拿得几回闻,不知姑娘可愿再奏一曲?” 我顺声望去,只见一人锦衣玉面,微笑侧立于庭前,一身潇洒怡然,我心下一惊,忽而忆起那句话,那红衣在眼前飞舞,清风拂面。 我微醺,在意识尚未流尽的瞬间泪落象牙般瓷白的地面,我飞身堕入那流光溢彩的九转轮回台。你欠我一生深情,我以我身为介,绝你来时情缘。 我冷笑,你终于来了了么? 他身后跟着一人,白衣胜雪,一双飞云眉没入鬓角,那汪似水的秋眸中流落的似乎是远山上冰雪般寒冷的孤傲,嘴角淡漠的浅灰色是冬夜里流星般孤独的寂寞。甚是面善,我苦思,却怎也想不起他是谁。罢了,我夙愿已寻到,还管他人作甚? 我欠身施了一礼道:“公子雅兴,只是委身不才,潦草一曲恐不能顺公子之心,望公子海涵。”语毕我轻拽衣袖,示意馨儿抱琴,“公子如有兴致,委身不便扰了,就此别过……” 迈着莲花碎步,我带着馨儿离去。刚才那人在我身后唤道:“我是城南傅家的傅宇轩,姑娘姓甚名甚啊?”我回头望了一眼,风吹起面上白纱,嘴角上扬起一道戏谑的弧度,白玉样的面颊透明般的肌肤,路边行人纷纷侧目,馨儿慌忙取出罩面要为我带上,望着他目瞪口呆的表情,我莞尔一笑转身离去。 还是改不了,当初的习性么?都道是牡丹花下,英雄难挡,表哥,你可真是如前世一样以貌取人,却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呵…… 奈何桥上,我远观秦子萧飞身跌下九转轮回台,泪水滴落脚边。婆婆道:“人世间的情怨,当真害人不浅。芸儿,你伴我在此桥上日夜苦守五十年,今日可有什么老身能帮的上的,尽管道来便是。” 我低头屈膝,衣袂轻摆,拱手施了一礼道:“婆婆这些年待我如亲子,本不该再要求什么,但我前世有一心愿未了,此生转世便是要圆了我前世的愿望如婆婆肯相助,死后我定会留在阴间,陪婆婆当这无穷时日的送魂鬼。” 婆婆摇首:“你本是凡人?为何非要做这阴间的孤魂?人生还有无尽乐趣,你此生定会回心转意,有什么愿望说了便是,不必做如此允诺……” 我微笑道:“我只求婆婆不让我喝下孟婆汤,不要让我忘了这一世的夙愿便是……” 婆婆颔首道:“我已不必让你饮下孟婆汤,你身在阴间五十年,体魄已虚,前世的事情在你转世之后定会忘记十之**,不过,你心底那夙愿是你一生所求,定是不会忘了的。还有什么,也一道说来吧。” 我起身正色道:“婆婆,我前世因容貌丑陋一生遗憾,我求婆婆帮我……” 婆婆蹙眉道:“芸儿,你可知这世上红颜薄命?美貌并不会保你,当只会害了你啊……” 我浅笑,“我已决定此生了了心愿便回来陪婆婆,寿命长短于我来讲又有什么呢?” 婆婆叹息道:“罢了罢了,我且顺了你的心思,再赋你绝世才华,待到你遇难之时,也可保你安全吧。” 我双膝一弯,跪下,婆婆忙道:“你这是何举?快快起来……” 我不语,叩首三下道:“婆婆恩泽,待我二十年后定回来相报,今日芸儿去了,婆婆您多保重……” 语毕我起身,缓步向九转轮回台走去,身后婆婆一声长叹:“人生苦短,切不要为了那盲目的爱,毁了一生的幸福。” 我望着这台下一群为见我而争得面红耳赤的人轻蔑一笑,馨儿在一边为我点香。青烟袅娜,从金蟾颈间升起,我一袭绿衣及地坐于榻上,望着馨儿在眼前穿梭,心里却不知为何有些凄楚。 忽而想起湖边那一袭白色,那双波澜不惊的秋眸,和木讷的表情,嘴角浮起一丝笑意。这世上原来还是有不为容颜所动的人么?当真有趣。 “傅公子,我们诗诗说了今天不见客……” 门忽然被推开,我在帘后,背门而坐,一丝笑意在嘴角若有若无。 “你……”馨儿刚要起身赶客便被我制止,我依然坐在桌边,手指轻轻玩弄着一只玉簪,淡淡的道:“傅公子是听不懂妈妈说的话么?我今天不见客……” “诗诗姑娘,我们家公子自上次见你便对你念念不忘,多方打听,终于知道了姑娘的去处,这辛苦一番才……” “无安!”一声轻喝,那个书童模样的人住口,脸上却泛起一抹愠色。“表哥”拱手道:“我家书童无礼,诗诗姑娘莫要见怪,晚生是那日在湖畔听得诗诗姑娘一曲的傅宇轩,不知诗诗姑娘可还记否?” 我从铜镜中瞥见他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不禁冷笑,表哥啊表哥,以你前世清高,何曾为我如此过? “我常去湖畔抚琴,不知公子所言是何日?”我冷冷应道,望着铜镜中他的面色微怔。 “你……”那书童似是受不了气,有些微怒,傅宇轩扬手制止,又转身正色道:“诗诗姑娘贵人多忘,晚生是你最近些日子去的时候遇见了诗诗姑娘,一见难忘,只愿诗诗姑娘肯施薄面,肯容晚生再听你抚琴一曲……” 我抬起手掩着嘴角轻轻一笑,馨儿会意,走到珠帘处正色道:“我们家小姐今天不见客,公子如有意,请改天再来。” 那书童似是气得不行,瞪圆了眼睛看着馨儿,傅宇轩也是脸上一紧,甚是有些难堪。我望着镜中的身后之人,不禁莞尔。 “既然诗诗姑娘今日不便,晚生只好晚些时日再来,只愿到时诗诗姑娘不要再让晚生吃得闭门羹。”傅宇轩望了望我,摆了摆手,拂袖而去。那书童也恨恨的瞪了我一眼,赶紧尾随着傅宇轩甩门离开了。 我笑了,冰雪乍融,馨儿在一边看的困惑道:“小姐这是……” 我摆手,“馨儿,美貌永远是女人手上的玩物,你可明白为何?” 馨儿摇头,“小姐所讲何意?馨儿不懂。” 我笑着摆手,“你且不必懂,这些本不是你能懂的。”心下想着刚刚傅宇轩痴迷的表情,表哥啊,你可还是为红颜憔悴? 满庭白色轻纱罗幛,我身置帐中,不得出路。 前方似有一人身着青衣,手执羽扇身影甚是熟悉。我拨开重重纱帐向他行去,风吹起薄纱,白色纱帐在身边飞舞,扰乱了视线。我继续前行,那人却仿佛越来越远。 忽而我翻身飞起,落入一架八角金顶幛车中,我身着红衣,凤冠霞帔,本应是大喜的心态,却不知为何心底泛起无尽的绝望。我从怀中掏出一包药粉来,望着车水马龙的街道,心中是愈发的冰冷,我凄声笑道:“今日之我怨,他日当报还……”扬手,一包药粉被我全数咽下…… 我从梦中惊醒,满脸的汗水。(未完待续) 第五章 疑似梦中飞来恨 不出我所料,三日后,傅宇轩又来了。不过此刻尾随他而来的不是他家那个书童,而是那日同他在一起的白衣少年。 他一脸淡漠,似是非这世上之人般的姿态,望着窗外的街道,似是有无尽的心事。 嘴角上挑,一抹笑意映入眼底。我将发簪摘下,一头青丝顿时顺着我的肩膀滑落,将我衬得如同从天而降的仙女一般。我略微得意。 拢起珠帘,我缓步走出,傅宇轩瞬时瞠目。我在心底冷笑,将目光望向站在窗口的白衣少年。他依旧安静的望着窗外,似乎着房间里的春光不入他的视野。我微微一笑,顿时如春光乍泄,提足走到他身边道:“不知公子可否告知委身,这窗外是何风景?委身实不得解。” 傅宇轩登时不满,蹙眉望着我,我淡淡一瞥,别过脸去,不予理会。 白衣少年终于回神望了我一眼,瞬时间神情微怔,又瞬间恢复了淡漠的神情,我心下偷笑。 “这窗外没什么好瞧的,只是我并非来寻姑娘的人,所以不便……” 我笑道:“来这儿的人,都是寻乐子的,公子有何不便?莫非是嫌弃委身相貌平凡?” “不敢,不敢。”他马上摇头摆手道,“姑娘倾国倾城,天下无双,林某只是不敢正视罢了……” “诗诗姑娘何必理他,他一向就是这样。”傅宇轩起身向我们走来,行至我面前道:“晚生这里还要向请教姑娘琴技,不知姑娘可肯弹奏一曲?” 我望了他一眼,云烟尽散,缓步行至内室抱起我的断冰纹墨琴放于桌上,便回眸笑道:“傅公子说是要请教,要如何个请教法?” 傅宇轩痴痴望着我,白衣少年见他不语,便偷偷推他一把,落入我眼中,忍不住觉得好笑。 “哦……”回过神来,傅宇轩快步行至桌边道,“诗诗姑娘你抚琴,我作萧,你我二人合奏一曲,不知可否?” 我望着他急切的神情轻轻颔首,他似是得了大赦一般的喜出望外,马上从袖中摸出一只玉箫。我心下又是一冷。 那玉箫通体翠绿,冰晶般的晶莹剔透,尾端还有一角裂纹,直直延入箫身,恍惚间我似乎又回到了前世,在那牡丹花后躲着,远远的望着表哥一袭蓝衣立于万花丛间,玉箫轻抵唇边同琴姬合奏,心下又是无尽的感伤。 “诗诗姑娘你要选何曲?”傅宇轩问道。 我回过神来,淡淡望了他一眼道:“傅公子您选吧。” 傅宇轩道:“那我选鸳鸯戏水可好?” 我笑道:“鸳鸯戏水委身着实未曾听闻,公子既然不愿选,那委身替公子选吧。”我坐到桌边,双手放于琴边道:“不知《湘妃怨》公子可会?” 傅宇轩道:“这湘妃怨气甚多,此良辰好景,为何要作这哀怨之曲?” 我蹙眉,满脸哀苦,良久,哀声道:“委身知道委身乃一介青楼女子,公子若是觉得我配不起奏这湘妃之神,直说便是。” 傅宇轩急了,忙摆手道:“姑娘莫要误会,姑娘冰清玉洁,这青楼之中出淤泥而不染,那湘妃也不能胜你,你要是喜欢此曲,我随着便是。” 我莞尔一笑道:“傅公子厚爱,小女子受宠若惊。”语毕,双手放于琴上,指尖在琴弦间流转起来,瞬时,琴声四溢,道不尽的哀怨情仇。 傅宇轩赶紧将玉箫抵至唇边轻轻吹起,琴箫合奏,说不清的幽幽缠绵。我余光瞥过,白衣少年神色微怔,似是被我琴声吸引,目光深邃的望着我的断冰纹琴,一脸的忧伤。我心里忽然微痛,如同被一根针刺到一般。手下一晃,音调顿时凄厉,我收手,轻捂胸口。 傅宇轩忙将手中玉箫搁至一旁,走至我身前问道:“诗诗姑娘是否身有不适?” 我摇头,望向白衣少年,刚刚我余光瞥见他见我蹙眉时便一脸紧张,似是欲走上前去,还伸出一只手,此刻那只手还停在半空,见我望他,便马上收了回去。 我微微一笑道:“我无碍,不知这位公子姓名?怎的总是不言语。” 他正欲开口,便听傅宇轩接口道:“他是我们秦淮那个百草堂林家的二少爷,名子苏,你叫他林公子便是了。” 我冲他微微一笑,问道:“公子可通乐器?” 林子苏摇首道:“我不通音律,你们玩耍便是。” 我蹙眉,此话甚是耳熟,我隐约觉得在何处听过,无奈寻遍记忆,却怎的也想不起。 傅宇轩道:“诗诗姑娘不用担心他不快,他本性便是这样,喜好听曲不喜玩弄,我们大可继续,不必理会。” 我微笑颔首,衣袂轻摆,继续抚琴。琴声再起,声声淋漓…… 往后,傅宇轩便经常来我这同我合奏,偶尔也林子苏也会出现,便是同那天一样静静呆在一边,望着我们奏乐,出神的倾听,那眼中似有无尽的哀伤凝结,眉头是那永远抚不平的幽怨。看的我心中微痛,想要倾身前去为他抚平眉角。 那日梦中神秘的青衣人再也未出现,我在这朝阳梦醒中过了须臾几日,祸事就自己找上门来了。 不知为何男人总是喜欢看似柔情似水的女人,不过,迂腐总有它的好处,让人可以轻易的装成众人都喜欢的样子,不必费心去研究任何一个的喜好。 平日我爱自己一人安然在房间里,弹琴,练字,偶尔费费心思去应付一下那些找上门来的客人,楼里的人都当我只是个清心寡欲的歌妓,只可惜,大家都看错了我。 “大人,我们小姐刚刚接了个客人,这会正在休息,您……”馨儿的声音有些急促,听得我心神忽的恍惚。 “只是看上一看有何?难不成看上一眼还累着了她?”粗犷的音色,却带着沉稳的威严,我心中渐渐升起一抹不安。 “哎呦,赵大人那,原来是您啊,莲香这几天可是盼得辛苦啊,这会儿还在鸳鸯阁等着您那……” 门外的吵闹声扰了我的心思,指尖一抖,走了个音,我蹙眉。 “哼,别想拿什么敷衍我,上次我要见这位诗诗姑娘,老妈子你就推三阻四,难道还怕我不给钱不成?” “您这是哪里的话啊,实在是我们这个姑娘脾气大的很,当初进来的时候就和我们是签了契的,这客人得她想见才成啊……” “我倒要看看,谁人在这寻欢楼摆架子?一个**还要立牌坊么?”言语中有浓重的不满,我心底冷笑,又是一个自恃孤高的男人。 “大人……” “什么都别说了,今儿这个柳诗诗我是如何也要见的!”说着门已经应声而开,我起身将琴放置桌脚,然后缓步走向正厅,扬手扯起珠帘,朱唇轻启道:“听闻大人您找我?” 来人身着紫衣,棱角分明的脸上一双丹凤眼直直的望着我,真不愧是父母官,到长着一张爱国爱民的脸。我心底为之不屑,眼角却笑意更浓。 “大人,大人……”看着他失态,我轻声唤道。 “哦?”他如大梦初醒般的应了一声,又连忙窘迫的四处张望,只可惜刚刚馨儿看到我示意之后,便已将门合上了。 我轻笑一声道:“大人,您在找什么?可有委身帮的上的?” 那人强笑两声,道:“没什么,只是强闯了姑娘房间,请姑娘莫要见怪。” 我莞尔,“大人说笑了,诗诗本就是青楼女子,谈什么强闯,只怕便是告到官府,也不会有人说您的不是。” 那人脸上又是一阵青白不定,望着他的脸色,我忍不住失声笑了,忙拿衣袖遮了面,偷偷望了那人一眼。 他的表情更是古怪,正当此时,一个侍从模样的人神色慌张的闯进门,见了那人便急切的说:“大人,快回吧,小姐,小姐她又发脾气了……” 侍从身后跟着进来一人,白衣羽扇,一脸淡漠,正是林子苏。 只见那人秀眉微蹙,对那人说了句知道,又转过身来冲我拱手,道:“在下姓赵,名惜君,跟人打了个赌,冒犯了姑娘在此向姑娘陪个不是……”说着,又转身狠狠瞪了林子苏一眼,那林子苏掩面一笑,顿时光华无限。 “在下家中有事,改日再来赔罪,望姑娘海涵……”说完,转身跟着那侍从走了出去。 室内只剩下我和林子苏。 我冲他微微一笑,道:“林公子倒是有雅兴啊,拿人当了玩笑来开……” 林子苏笑道:“诗诗姑娘可不能怨我,我早跟他讲您是女子,可他非要说您是这里的小倌儿,还道如非小倌怎么会这样红火,当真是把天下男人都当成他自己一样了……” 我心底一颤,这林子苏一向不苟言笑,这一个时辰里,便见到他两次展颜,可当真是不可芳物,我想,若他也是女子,定是风华绝代。 轻纱罗幛掩了那青色的身影,我带着疑惑一步一步向前走去,秋风瑟瑟扫起片片红叶,落在脚边,鲜红如血。 我望着前方那若隐若现的人影,忽然说不出一种悸动,我加快脚步,可那人于我之间的距离好似越走越远,我急了,冲那边喊道:“是谁?” 狂风大作,卷起罗幛纷飞,白色的帷幕晃花了眼睛,我只得瞧见那人一角下巴,莹润如玉,忽然,那人轻启薄唇,唤道,芸儿…… 我从梦中惊醒,近日不知怎的,总是爱做梦,窗外盈盈月光穿过薄纱照进室内,像是一池秋水。 春光中,百花争艳,却怎的也不及这百花丛中一点风景。遥望去,之间一人蓝衣侧立,纤白的手指轻巧的捏着一支萧,一双眼睛盯着洛亭中那池水绿,那身着水绿衣裳的女子抬起头,目光从青衣身上掠过,然后又转回她手下的琴弦上,余光一瞥,水波流转,无限妩媚。 我便是在这百花之外矗立,一双眼睛贪婪的奢求着另一片天地间的鸳鸯。 李垣从身后缓步走来,在我身侧立定,观了半晌,轻笑道:“我道是什么样的风景惹得你这清淡性子的人也不禁失神,原来,原来……” 我回过头望了他一眼,然后伸手指着远处两人问:“王爷可知这首曲子叫什么?” 李垣略一沉吟:“我自来对音律不通,但是这首曲子倒是在皇兄的生辰上听过,似乎是叫湘妃怨……” 我又问:“那你可还记得当时奏这曲的人,是谁?” 李垣蹙眉:“是当时失了势的淑妃……芸儿,你想说……” 我回过头去冲他一笑:“是啊,一朝身陷深宫里,不复连理比翼飞,昨夜恩宠似流水,一日东去不复回。” 李垣望着我无语,丛中百花愈发妖冶,那蓝衣人似是发现了什么,我心神一晃,慌乱的蹲下身去,紧接着便听见那熟悉的笑声道:“我当是哪来的野猫,原来是亲王爷……” 李垣垂眼望了我一眼,便抬首笑道:“我远远便听得一曲华美之调,循声追来,便见到你这的此时情景,叫我如何打扰?” “亲王爷见笑了,不知王爷是否有此雅兴,同小女子合奏一曲?”一声女声顺风传入耳中,声音如莺燕啼叫般的悦耳,任我这一女子都要给沉了去。 李垣垂首轻笑道:“姑娘好意,只可惜本王素来不通音律,你们玩耍便是,本王去寻芸儿,不打扰子萧雅兴了……”语毕冲远处暧昧一笑,便不看我一眼,转身走了。 我一人栖身在花丛之下,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潦倒落魄。 后宫三千佳丽,旧爱怎的敌得过新颜? 岁岁朱颜老,何日君主欢?只要身入宫门,此生便已覆辙。淑妃如此,我又怎的不是? 是谁在我耳边轻声道:“我会认得你,你颈上这块蝶装的斑痕……”(未完待续) 第六章 秦淮河上灯火映人红 今日是河灯节,初日刚露了个鱼肚白,我便同馨儿出门去买竹签和蜡像来,馨儿把早就备好的画图拿出,不出一个时辰,便将灯做好了。 我提着灯转了一番,微弱的烛光把莲瓣上的花纹映在墙上,一个接着一个的游转。 彩蝶飞舞的时刻,像极了记忆深处某一块碎片,可我偏偏想不起来。 推开窗子,外面的空气喷涌而来,带着一股脂粉味。 我让馨儿取了前些日子刘家少爷送的月支香来,放在炉里燃了,想去去这脂粉味,谁道火头点的大了些,一时间竟是呛人的浓郁,我赶紧让馨儿灭了香,走回卧室。 望着轻纱幔帐,珍珠垂帘,一时间,人恍然有些寂寞。 傍晚时分,我携了馨儿朝江边走去,一路上刚过完七夕的恋人不断,相持而行,我望着前方一对已是不惑的老人出神,那女者梳着一头云髻,洁白如雪,从后方远远望去当真像极了一朵卷云。她偎依在相公的怀里,像每一个怀春的少女。 二人在前方转了个弯,让我得以望见那老者脸上的笑颜。 那是怎样的满足,像是步入极乐世界般的满溢幸福,像是离弃了世俗般的了无牵挂,像是这世间万物都不再在其眼中,唯有那身畔的人儿,便是自己的一切。天色已黑,楼里人家都尽点灯火,那橙色的烛光在那双鸳鸯脸上一闪,仿若神仙眷侣一般,好不梦幻。 我望着那双笑颜,恍然痴了。 曾几何时,也有人这样望着我呢?曾几何时,我也拥有这样的幸福? “你们干什么!”馨儿的一声呵斥将我从冥想中拉回现实,我抬眼望去,只见一袭锦衣公子,正握着馨儿的手不放,拿扇子调笑道:“这是哪家的姑娘?也来放花灯的吗?瞧这娇柔的小手,可不要伤着了才好,要不要相公我为之代劳?”那人一脸猥亵,身后还跟着三个虎背熊腰的大汉,他身后人俯身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只见他嘴角勾出个笑来。 这方正欲走上前去说理,便听得他又道:“原来是寻欢楼的姑娘啊,我就说这金陵城里哪里有如此俊秀的少女,当真是秋波柔荑,唇红齿白,让人见了便爱不释手啊……” 整句话就像是一根针扎在我心间,想拔,又怕疼,不拔,它依旧疼。 我走上前伸手将馨儿从那人手中带回身边,而后转身厉声道:“光天化日之下,便是青楼女子也不容你如此羞辱!” 那人起先神色一怔,他身后三个大汉率先反映过来,便要上前抓我,他一抬手,止住了三人,然后饶有兴致的望着我道:“自古出门拿着个面纱遮着脸的便只有三种人,一种是那朝廷钦犯,一种是相貌奇丑,再一种么,便是奇美之人,不知姑娘,是哪一种呢?” 还未等我开口,这边忽然有人揭起我头戴的罩面,一张脸就这样突然暴露在众人面前,我忙伸手欲掩,却依旧已晚。 那人一声惊叹,我狠狠瞪了他一眼,馨儿忙从他手中抢回我的面罩,为我重新罩上,我拉着馨儿的手,预备转身离开。 可前路却被一个彪形大汉挡住了,我银牙轻咬,恨恨的说道:“劳烦公子让开!” 那人却赖皮似的把脸一拉,笑道:“他们要挡你路,于我何干?姑娘求我让他们让开,岂非是对晚生有了什么意图?”说完得意的一笑。 我气急一时说不出话来。 忽然耳边一声嗤笑,便有一个半是调侃,半是不羁的声音入耳。“王公子在这放河灯的时候,怎么堵在这里看花灯啊?” 我循声望去,只见一人一身紫衣长衫,手里一把折扇转得得心应手。 那人立在那里笑意盈然的望着我们。他的身后,一青一白,赫然就是傅宇轩和林子苏。 那被称作王公子的人顿时脸上一红,随即笑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太守大人家的公子,晚生这厢有礼了……” 赵惜君一笑:“王公子若要称作晚生,那此地便没人敢作书生了……” 那林子苏又是莞尔一笑,扬手拿起羽扇掩了面。傅宇轩一双眼睛竟只全在我的身上,神情里焦虑万分,我回望着他那双眼睛,心中恍然一震。 只听那王公子又道:“你们秦淮三绝倒是响绝了当朝,便是到了长安,也有多少人的道一声敬仰不是?我这晚生道的可是有理?”他一笑,眼角上翘,又眯成一条缝,倒是有几分像那假寐时候的狐狸。 “王公子见笑了,我们怎能称得上是绝,倒是如王公子这般,即便在这人来人往的闹市也能花前倚天月下附地,如此风流,才真是称得上绝呢……”林子苏说完又掩着面去笑,那人怎会不知他是在嘲讽自己,脸上顿时一阵青白。顿了半晌,忽而又笑道:“林公子说的对,晚生就是想要成就一段风流佳话,公子可愿成人之美?” 我当即沉了脸色,此人倒真是厚颜无耻,被人骂了反转而以此为介,上一个台阶,心计之重,品质之下流,尽显于人心。 傅宇轩一脸怒色,上前一步喝道:“你这不耻之徒,快将柳姑娘放了,不然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那人不语,跟着他的三个大汉随即向前走了一步,挡在他的面前,他在后面笑道:“自古英雄为美人折腰,今日我也尝试一下这做英雄的快活,又有何不可?” “你……”傅宇轩气急,正要上前,被一把折扇拦住了去路,赵惜君拦下他,而后走上前笑道:“我本非想拦王公子好事,可惜这姑娘实在是和我们颇有渊源,柳姑娘又无亲人,这样算来,我们这三个不登厅堂的俗人倒也算得上是其娘家,我们金陵嫁姑娘总是有个规矩,便是你若能对得出这娘家人出的对联,这姑娘,便随了你得意……” 姓王那人哈哈一笑,道:“你当我是傻么?你们是秦淮三绝,你们出的对子,我怎么可能对的工整完好!” 傅宇轩气急,赵惜君却莞尔一笑,道:“我闻王公子前些日子刚中了举人?” 那人冷哼一声:“不得不得,百个举人怕是也比不得赵公子半点文采。” 赵惜君摇头笑了,说道:“公子只怕是误会了,我们这对子是要柳姑娘去出……” 此言一出,那人脸上忽的一震,傅宇轩像是会意似的望了他一眼,林子苏持着羽扇的手定住不动了,半晌,又扬起来遮了面。 他带了些质疑的问:“这话你说的可是真的?只要我对出她的对子,你便不再干涉我的好事?” 赵惜君依旧笑靥如花,“君子一言。” “好!”这句话到当真答得爽快,连我都给吓了一跳,馨儿偷偷缩在我身后笑得浑身打颤,那人却还浑然不知,走上前扬起手对赵惜君说道:“你可敢于我击掌为盟!” 赵惜君只轻轻一笑,伸手在他掌上拍了一下,声音清脆。 那王姓的公子得意一笑,转身冲我说、:“姑娘请出题……” “慢着!”傅宇轩走到他面前笑道:“刚刚只说了你答对了怎么办?若要答不对你又当如何呢?” 那人哈哈大笑:“我又怎会答不对?” 笑了半晌见无人应他,便尴尬的收回笑声道:“若我未答出,或答得不好,便在此发誓不再提与柳姑娘之事。” “此话可是你说的,莫要不认账就好!”傅宇轩冷冷一哼,顺着望了我一眼,我冲他报以笑颜。 我缓缓上前一步,颔首道:“委身献丑了。”顿了一下,又道:“我这上联是‘清风明月伴我。’” 他大笑一声,脸上尽是得意之色,道:“我当会是什么绝世的好对子,原来只是如此,倒是我多想了,哼,听好了,我这下联是‘苍穹秋水拂尘。’” 我但笑不语,那三人也是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馨儿早在一边笑得已是花枝乱颤,他脸上露出一丝羞色,半晌道:“难道不是么?这清风明月对苍穹秋水,伴我对拂尘。有何不妥?” 林子苏上前一步笑道:“王公子的对子没和不妥,只是这清风明月若要放在一起便再不可如此来对,六字只讲六字,看其分化,当时清风对一个,明月对一个,你这苍穹下的秋水,只怕是对错了号了……”语毕转身笑去了。 那姓王的大窘,却又不肯认输,黑着一张脸道:“若不是如此对,又当如何?” 我莞尔一笑,道:“此联下半阙当是翔鸟疯狗同人。” 他脸上顿时一阵青红,我笑着欠身回到馨儿身侧,傅宇轩上前调笑道:“这自古便有曹植情诗一首,曰:清风飘我衣。翔鸟薄天飞。难道王兄不知么?这天狗食月妇孺皆知,想必王兄定也是知晓的吧,那人同我,呵呵,王兄该不会不把自己当人来看吧……” 那人已经气得浑身发颤,馨儿拉着我,笑得好不得意。 赵惜君摇着折扇走上前,笑道:“王兄,不送……” 那人恨恨的站在那里,像是僵硬了一般,只有那一张脸,青红白来回的换着颜色,让人看了忍不住觉得可笑。 傅宇轩笑着走上前道:“难道王兄还想和姑娘话个别?那还请王兄尽快,莫耽搁了这良宵美景,话说这河灯,过了戌时就不灵了……” 那人终于动了动,恨恨望了他们三人一眼,而后转身疾步向前走去,行至我面前,他忽然停下来,眯起一双眼睛阴阴的望着我。 我轻笑,道:“王公……” 那个“子”字还未说出口,胸口处忽然迸进的冷风把我的话生生押回肚子里,馨儿马上失声尖叫,手中的花灯往旁边一丢,便扑到我身前抱住我,为我挡住半裸的胸膛,傅宇轩快步上前,来到我身边,那人却早已迅速撤到了桥畔,扬了扬手里红帛披肩笑道:“柳姑娘果真还是国色天香,就只露着这一双香肩也让人神往……”然后将那红帛放在鼻尖上上深深吸上一口气,又道:“这青楼女子,就是要露出酥胸香肩才叫青楼香闺!”语毕转身大笑着扬长而去。 那一瞬间,屈辱潮水般的向我涌来。即便是在寻欢楼里,我又何曾遭人如此侮辱。 心思百传千结,道不出的苦辣酸甜,我又想起一个女人,那个夺走我爱人的女人,或许她,其实也只是跟我一样委屈…… 傅宇轩气急,就要跟着追上去,被赶来的赵惜君拦下,道:“还是赶紧为柳姑娘遮身是上策。”他恨恨的瞪了那人背影几眼,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抹方帕,同那两人的方帕一起打了结,伸手要为我遮上。 他那双眼睛触及到我胸前的时候,我感觉到他的手分明一顿,眼神也跟着游离起来。 刚泛上的一丝同情便转瞬消失了,我不禁冷笑,男人,要的不过就是个风华绝代的*,她琴姬既想拿稳人的心,又有何要怜! 三人送我回了寻欢楼,入了璎珞阁,我便让馨儿去置了酒菜,拾起酒杯,逐个斟满而后举杯道:“今日若不是公子三人,诗诗已入狼口,在此敬各位一杯……”语毕一饮而尽,那辛辣带着一肚子的苦水被搅碎了,和了酒一并咽下。 我又凄婉一笑,望着坐着不动的三人道:“公子怎么不喝?哦,诗诗倒是忘了,我一介**,卑微下贱,怎么能以一敬三?自是应饮三杯才对……”语毕伸手又要去拿那酒壶。 一只白皙的手敷在我的手上,轻轻将我的手推了回去,我抬起一双氤氲的眼睛望去,只见赵惜君轻轻一笑,道:“诗诗姑娘才情绝世,我们三人都自愧不如,又如何当你只是那普通的青楼女子?”语毕将桌上的酒壶拿起道:“那粉衣丫头,去取了三只大碗来,今日我们三人,要舍命陪君子,定是不醉不归!” 烛火忽的一跳,他的眼睛在灯火中流光溢彩,我竟要沉了进去。 四人呆了半晌,一齐笑了,我们举杯对烛火,把酒言欢。 林子苏忽然问:“诗诗姑娘如此涵养,怎么会身陷青楼?” 我抬头望他半晌,而后一声轻叹,像是道尽人间沧桑般的凄凉。“林公子,你可知一句流言叫‘长安城里柳门花’?” 林子苏忽的一怔:“你说是那京都四大富之一的柳门,柳家?” 我凄然:“正是,那你又知不知,这柳家其实不只有这柳灵儿一个小姐?” 林子苏一脸惊色,我冲他笑了笑,又道:“柳家原本还有一位小姐,比这柳灵儿要更早出生,却因她出生之时,母亲难产而死,而那女儿被柳家侍妾藏于后室,道我是那不祥之物,我那荒唐可笑的柳老爷,竟然弃亲生女儿于不顾,放任他人残害。那女孩自幼便生活在昏暗的陋室之中,被逼着学琴棋书画,清歌曼舞,一有不顺便藤条加身,那女孩心里还道她那二娘原是要栽培我,心下竟许多感激,谁知,在她十二岁那年,她竟然将我送至寻欢楼,还道:‘我已经给你一身风情,也算对得起你那珠黄老母了。’” 说到这里,我已是泣不成声。 傅宇轩手紧紧握着,一双眼睛望在我身上,让我看了都是些许心疼,赵惜君忽而笑道:“罢了,何必再去寻那些伤心的过往?我们继续畅饮,将那些不快统统都咽下去……” 酒酣之时,三人不知是谁问道:“诗诗姑娘如此才情,又是出淤泥而不染,怎的不见有人为你赎身?” 我轻笑道:“这红尘中,寻欢楼不过是给爷们找乐子的,又有谁会真的寄情于一名青楼女子?”言罢,不禁苦笑两声,又将杯子举至唇边,见似乎有水在烛光里闪烁斑斓色彩,却只是空杯一只。 三人不知沉默了多久,忽而有谁道:“那我去替诗诗姑娘赎了身来,诗诗相许于我可好?” 红楼梦好,把春花来笑,苏合豆蔻,去了流年多少。举步艳冶,将孤身倦倚,明眸皓腕,望尽烟华已老。 我循声望去,只见那边一片朦胧,我已看不清三人谁是谁,心里想着什么繁杂交错,理不出个头绪,嘴角不自觉上扬,我一如烟花般的笑了,道:“好……” 烛火依旧闪烁不定,而我无形,不知醉在谁的肩上。(未完待续) 第七章 似梦非梦 荧光长廊,白玉为阶,琉璃雕栏,有人舞着广罗长袖,在那长廊里来回旋转,那人身姿如燕,她身侧有云雾缭绕,她在那白雾中若隐若现,衬得那身段更是飘然似仙。 耳边忽而丝竹大作,一女音凄婉哀怨,像是将死之人最后的言语。我听得她道: 月光稀 是谁捣寒衣,望天涯 想君思故里 一夜落雪未满 北风急,千里迢迢 一心相系 荣华梦 塞上吹羌笛,战非罪 烽火烧几季 今夜关山雪满 北风急,千里迢迢兮心相系 知卿心 千里寄寒衣,若功成 冠翎归故里 今夜边声迢递 频传急,血染黄沙 魂归止兮 月光斜 今夕似何夕,雪花飞 问归未有期 今夜更漏迢递 无泪戚,青丝成雪兮钗委地 到蓦然回首 才默默长记 天涯路 只影向谁依 黄泉碧落去 从今分两地 千山雪 月下长相忆 月光稀 是谁捣寒衣 天涯路 魂自归故里 今夜无雪无晴 无悲喜 两相对望兮风细细 她舞着,伴着两行清泪,歌着,音调哀感顽绝。 我慢慢向她靠近,她的在我面前容颜逐渐清晰,忽而那声音一转,她停舞止步,转过身来望向我,她双眼迷蒙,似是布上一层流离之色,蝉鬓鬅鬙,应当是刚刚跳舞之时,被风吹乱了纹理,她望向我,忽然笑了,如春水初融,而后向我飞奔而来,她就要到我的面前,却忽然,穿越过我的身体,向我身后奔去…… “殿下……” 我忙转身,眼前却是一黑,我从床上做起,额头满是汗水,鬓角的发丝被水打湿了,我大口喘着气,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之战般的劳累,梦里那个女子尽是悲怆的声音在我脑海里徘徊,她那种绝望的悲伤在心间来回萦绕久久不肯离去。 胸口犹如被一块巨石压着,让人透不过气,我像被浸在水里的人似的仰着头竭力喘息,伸长了脖子,像濒死的鱼。 初日阳光射入室内的时候,我终于再次沉沉睡去,正午时分,耳边忽而传来一声脆响,似是水杯破碎的声音,接着就是馨儿紧张的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疑惑,批了外衣起身,一边向室外走去一边唤道:“馨儿,怎么了?” 掀了珠帘,便望见一袭白衣端坐在那里,馨儿见我出来,脸上一滞,而后低下头说:“扰了小姐的清梦……” 我笑了笑示意她退下,她回头瞪了那人一眼,拾和了手里的青瓷碎片便栖身退了出去。 我裹了裹身上的外衣冲来人笑道:“林公子来了多久了?” 他微微一笑:“许久了,只是你那丫鬟疼你疼得紧,偏偏不让我去打扰你……” 我笑:“少女无知,还望公子见谅。” 林子苏摇了摇头道:“她这般疼你,我反而只觉得感动……” 心里忽的一暖,我望了一眼紧闭的门,忍不住嘴角上扬:“是啊,馨儿当真是这世上唯一那样疼我的人了……” “姑娘怎可如此悲观?”林子苏笑着起身,行至我面前道:“这世上关怀你的人,多了去了,可不止馨儿一个……” “哦,是吗?”我微微一笑,心底掠过一丝嘲弄,“林公子也是其中之一么?” 他低头笑了一声,而后抬头道:“我对姑娘也甚是关怀,只是,比了某些人,当真还是差了许多……” 我故作惊疑装:“某些人?” 他顿了一下,又笑道:“今日我来是给姑娘送点女儿家喜欢的东西的。”语毕,从怀中掏出一抹方巾,顿时一股说不出感觉的浓郁清香倾泻了一屋,打开了来,只见几十粒紫赤色指甲般大小的药丸安然躺在镶黄色的方巾上,莹润可爱,让人见了便一心喜欢。 我当下喜道:“这是什么,当真是可爱的紧……”说着便伸手去拿了一丸放置手上把玩,只觉得它触感坚硬,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便像极了那玛瑙一般。 “这是苏合香,前几日听馨儿说你因为那脂粉味难受了许久,又不喜月支香太过强势的味道,想起府里还剩下的这些个香料,便带来给你,怎样,姑娘可喜欢?” 我吃惊道:“苏合香,不是那仅次于龙脑的贡品,公子又是从何处得来?” 林子苏笑了笑道:“柳姑娘不必惊奇,我父亲从前给皇家做过东西,宫里娘娘看了喜欢,便赏了这些个香丸与他,放在家里已经些许年了,家中无女子,这些香丸也没有什么用处,便拿来送与姑娘,当是借花献佛了……” 我心里一惊,暗道,这林子苏能将公里娘娘赏下的东西随意与人,到不知是他个性开化还是他对此根本是不放在眼里…… 我当下将手里的香丸放了回去,而后把锦帕向前一推,正色道:“公子好意,委身心领了,只是这东西太过贵重,恕我不能收。此乃娘娘赏赐的东西,若要是被人知道公子将娘娘赐的东西随手送人,那公子可就罪过大了去了……” 那林子苏却冷冷一哼,眼角尽是不屑之色,“便要让那娘娘知道,又如何,既然相与于我,自是由我把玩,送不送,丢不丢,皆是随我心情而定,有什么敢于不敢的?”说完将那锦帕一合,转身便要离去,行至门前,又转身道:“我又忘记告诉姑娘了,这苏合香,宜装于铁筒中,并灌以清水浸之,置阴凉处,以防止走失香气。切不要忘了……” 我忙拿起桌上的锦帕行至他身边道:“公子好意,委身真的心领了,只是这东西……” 他忽而笑了,他笑容极美,惹得我不禁乱了心神,只听他道:“姑娘前些日子不是闹心么?这东西刚好有调五脏,却腹中诸疾的功效,只当我拿了娘娘的东西去救人了,便是让皇上知道,也只会道我心仁,姑娘就不必忧心了……”语毕,便摇着羽扇走出来门去,我却立在门口,但望着他的背影出神。 那身影太像了,太像一个人,我十分熟悉,却偏偏想不起来到底像谁。 “小姐,小姐……” 忽然眼前扫过一双小手,我忙回过神,馨儿立在跟前蹙着眉嘟着嘴望着我道:“小姐看什么呢?那么出神,馨儿叫了那么多声都不理馨儿……”言语间竟是几许撒娇之意,我又想起方才林子苏同我说的,心里不禁一暖,微微一笑,拉了她的手道:“快过来,我有好东西给你看……”(未完待续) 第八章 自作多情 翌日,我同馨儿出门买纸张,一回到寻欢楼妈妈便急急忙忙的跑来拉住我的手说:“我的小祖宗,你可是回来了,傅公子都在璎珞阁等了你一上午了……” 我忘了她一眼,笑了笑说:“这不回来了?妈妈还急什么?” 推开房门,便望见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的傅宇轩,我笑了笑道:“傅公子适合林公子商量好的么?昨日他来,今日便又见到你……” 他一望见我,眼里光芒一闪,随即快步走到我面前,拿起我的手说:“你总算回来了,来,我同你说一件事……” 我问:“什么事这么急,让我们傅大公子紧张成这般摸样?” 他不语,径直拉着我到桌边坐下。 我望着笑了笑道:“到底是什么事啊?弄得这么庄重?” 他踟蹰了半晌,忽然抬起头拉住我的手说:“诗诗,我家里人为我寻了一家姑娘,你道是谁?” 我笑了笑说:“我又怎知是谁?”心里暗忖道,这男人存的是什么心思?莫非是想试探我吗? 而后他一句话,让我怔了半晌,他望着我,皱着眉道:“是你那妹妹,柳灵儿……” 我睁大眼睛望着他,大脑一时间打不开结,我道自己此生来报仇,定要他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可如今,他要娶得竟然会是…… 他忽然一拍桌子站起来,“不行,我要把你带回家,我不能去,去娶个……总之……”他说到这顿住了,转而一把抓住我的肩膀,说:“诗诗,我现在便为你赎身,可好?” 我抬眼望着他,半晌,低下头去拿桌上的茶壶,一边为他斟茶一边说:“傅公子太急了,先坐下喝杯水吧……”说罢笑着把手中的杯盏递至他面前。 他看了我一会,而后垂了垂眼眸,接过我递去的杯子放置桌边,坐下后,他长吁一口气又道:“诗诗姑娘,实在是我太过心急……你莫要见怪……”说着伸手去拿那茶盏。 我只笑了笑,摇首道:“傅公子疼惜诗诗,诗诗又怎会见怪?” “那你可是肯了?”他似是大喜,将手中茶盏又放回桌上。 我望着他,似是情深,而后低下头,凄楚一笑道:“公子对诗诗的用心,诗诗怎会不知?只是,诗诗再如何,也是一介青楼女子,便是公子不嫌弃,那未来公婆也不会称心……” “那又如何,只要你肯,我就算被父亲赶出家门,又能怎样!” 我抬首,望了他一眼,只让那双眼睛里尽是伤怀,缓缓摇首:“不,你怎可为诗诗背负如此?诗诗不想,也不愿……”语毕将脸别过去,拿出手帕拭了拭眼角,心底冷冷一笑,秦子萧,这一世你还会不着了我的道? “诗诗……”他竟然一时哽噎,我又转过脸冲他一笑,道:“傅公子不必为诗诗忧心,诗诗在这寻欢楼里也不是不好啊,你看诗诗不是还一样可以同公子弹琴作乐,陪伴着公子么?” 他望着我的眼睛已经湿润,我在心里又是一阵冷笑,又伸手去摸他的脸,勉强笑着道:“只要你不要忘了诗诗,能常来看诗诗,诗诗就已经满足了……” “诗诗……”他似是不知说什么了,只痴痴的望着我,伸手捂住我的手,紧紧贴在他的脸上,一声一声叫着:“诗诗……” 他在我这又坐了许久,一直是红着一双眼睛,看得我自己都要厌了,我心道,这般作相,当真是令人作呕。 待他离去,我站在窗口,望着他一步几回头的身影冷笑,日渐西沉,天色开始灰暗,我轻声呢喃:“时候到了吗?” 馨儿进来的时候,我还对着窗子站着,馨儿轻步走到我身边,轻轻唤了一声:“小姐……”我转过头,失神的望着她的脸,若要真的牵挂,怕是只有馨儿一人了吧…… “小姐……” “恩?”我回神。 馨儿又嘟起了嘴:“小姐现在都不在乎馨儿了,以前只剩馨儿和小姐的时候,小姐总要拉着馨儿说话,这几天你老是心神不宁的,馨儿几次叫你,你都不理……” 我笑了,拉起她的手说:“姐姐在想,一转眼,馨儿就是大人了,也出落的亭亭玉立,人也渐渐成了个美人胚子了……” “馨儿可不要当什么美人,小姐永远都是最美的,馨儿就要永远陪在姐姐身边……”说完又仰起脸,撒娇似的拉了拉我的手说:“小姐,你再给馨儿讲故事好不好?恩,馨儿想听那个仙女姐姐的故事……” 我笑了笑点点她的鼻子道:“你永远都是这样长不大,让我怎么放心……”放心到时留你一个人在这世上,尝尽这世间的悲苦? 馨儿靠在我的手臂上,像只赖皮的雏鸟,“馨儿可不要长大,长大了就像小姐,总是睡不好,天天被吓醒的,馨儿可不要……” “馨儿,我跟你说了多少次,没人在的时候,就叫我姐姐行了,怎么总是不听……” “小姐每次都这样说,可是馨儿总觉得不牢靠,楼下那个妈妈一整天黑着一张脸,跟后门那个病恹恹的乞丐似的,还有,你不知道,翡翠阁胭脂的丫头四季这几天,总是想了法子寻我的难看,还不都是见了小姐你惹火的很,气撒不出,就使唤丫鬟找我的不是,若是让他们听见我叫你姐姐,不知又要做什么文章……” 我望着她笑了笑道:“你这丫头,说你没什么心思,可小的地方却比谁都机灵……” 月光清冽如泉水,馨儿一声长叹道:“为何那男子会移情别恋呢?那仙女姐姐多好啊?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我望着她轻请蹙起的眉头忍不住问道:“馨儿也觉得那男子不当移情别恋吗?” “对啊,那仙女姐姐多好啊,而且,他们已经是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就算那个女人再好又怎样,第三者总是不对的!”馨儿一脸认真的说道。 “可是那女子爱他之深,胜过任何人啊,而且你看,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有说有笑,打打闹闹好不开心,可同那仙女姐姐在一起,却只是琴棋书画,总是少了许多快乐不是吗?” “那又有什么?她长的有没有那仙女姐姐好看……” 一句话像是敲在我的心上,让我半晌不得言语。 我望着馨儿,而后缓缓问道:“馨儿觉得,美貌胜却一切吗?” 馨儿却扬起嘴角一笑道:“当然了,小姐以前不是也说,美貌永远是女人手上的玩物不是吗?馨儿可还记得呢……” 我笑了,“想不到馨儿记得,我还道馨儿不懂……” 馨儿一挑眉毛,一脸自豪的说道:“馨儿可不小了,馨儿已经长大了,小姐再不要觉得馨儿是孩子!” “是,是,我们馨儿什么时候会是孩子?”(未完待续) 第九章 馨儿 大雨瓢盆,我从噩梦中惊醒,忽闻窗外有人声草草,不禁向外面望去。 整个世界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只听得到雨点敲击地面的声响。忽而一个闪电照亮了天空,幽蓝色的光芒刺的人睁不开眼睛,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芸儿……” 我向门旁望去,竟然是孟婆! 只见她周身闪着青色的光圈,怀中抱着一个襁褓。 我连忙起身,向她走去,她望着我微微一笑道:“怎么生的这么小的个头,还不到我的腰间……” 我嗔道:“婆婆又欺负我,分明知道芸儿现在是个六岁的孩童之身,还故意嘲笑我……” 孟婆笑了笑说:“好了,婆婆不笑你了,这个,你抱好……”说着,便将手中的襁褓递于我,我忙伸手去接,婴儿像是刚出生,身上还有血迹未干,我不禁失声道:“这是?” “这是那女人的孩子……” 我闻言,睁大了眼睛望向她,她却冷冷一哼,道:“本以为你成了这豪门家的千金,便不会受苦了,想不到那女人逆天行事,竟然连阎王殿内定的风水都敢改了去,可不要我查出这其中是有谁作梗的,不然,定要他好看!” 我望了一眼怀中沉甸甸的襁褓不禁苦笑:“婆婆心疼芸儿芸儿心领了,可这婴儿又没错,何必要把她也扯进来……” “我在天涯镜里观望了六年了,就等着她临盆这一天,哼,这恶毒女人,害你不得见天日,我也要她女儿陪着你受苦……” 我望着眼前这个带了些愤恨的孟婆,忽而笑了,我道:“婆婆,这可不像鬼差那阴冷无情的性格,您可是为芸儿犯了大错了……” 孟婆却忽而正色道:“此非错哉,此人想逆天,被我孟婆查出,孟婆自是有权利去惩罚她,况且,我孟婆也比这灶王爷官高 一级,灶王爷不管,我孟婆可不能坐视不理!”一席话说的义正言辞,倒是像极了九天玄女下界搬圣旨的时候。 我扑哧一声笑了,转而想起了什么又问道:“那她若发现孩子不见了,不是也会知道?” 孟婆神秘一笑:“我已经用了障眼法,在那孩子出生之时就找了个同时出生的孩子掉了包,那孩子母亲为生她而死,而身边又无亲人,也算我孟婆做了好事一件……” 我摇头道:“可这孩子还要喝奶,我上哪去给她弄?” 孟婆笑了笑道:“那你就该为这孩子向那家人索取些什么了……芸儿,我知你性子,不过,就当是替这孩子要的吧,你也不欠他们的……” 我叹了口气,走到床边把孩子放下,回头望着孟婆说:“婆婆,虽然我这魂魄已是活了近百年,可这身子也还是个六岁的孩童,你让我怎么好好照顾她……” “这可就不是我孟婆能管的了,要不芸儿,你去要一个侍从来,帮你照顾这孩子?” 我再次叹息…… 孟婆笑了笑又道:“我算到你十五年后会有一劫,到时候我再来寻你,助你渡关……”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我眼圈一红,哽咽道:“婆婆,你为芸儿做了这许多,让芸儿如何报答……” 孟婆笑道:“芸儿,你什么都好,就是心太软……我老婆子本不想说你,可是,一看到你这张任劳任怨的脸,我就忍不住想骂你一顿……唉,时间也不多了,我就说你这些吧,刚刚我已经为着孩子施了仙神咒,一碰到困难之时,就会有新的转机……婆婆最后劝你一句,美貌是女人手中的玩物,可玩物也总有不听话的时候……你,自己斟酌……” 孟婆随着青光渐渐消散,雨夜里,雷声依旧滚滚而来,我回头望了一眼那床上的婴儿,她不知何时已经醒了,却不哭闹,只睁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望着我,那双眼睛直看到你心里去,让你忽而觉得很舒心,就像她是你内心的影子。 “心儿,心儿,我便叫你馨儿可好……” 月光忽然被什么遮住了,我侧着身在昏暗的光线中望着已经熟睡的馨儿,她睡觉喜欢蜷缩在一起,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小动物,让人看着分明的心疼。 我叹了口气道:“一晃眼,你就已经这么大了……” 几日里都没有清净过,今日不是林子苏来,便是赵惜君,像是商量好似的,一来到就先替傅宇轩解释,惹得我最后连生气的心思都没了,只能对赵惜君无奈一笑道:“我是真怕了你们了,你且去跟傅公子说了罢,再也不要同我提了,我是当真不气……” 赵惜君莞尔一笑,道:“诗诗姑娘这话可当真不用讲给我听,宇轩是托了子苏来看着你,我只是被子苏强拉来的罢了……” 我心想,男人么,有什么强不强,嘴上却笑道:“是吗,那诗诗倒是错怪了公子了呢,诗诗可是还要跟公子配个不是?” 赵惜君哈哈一笑道:“诗诗姑娘当真是讨人欢喜,巧言妙语,总惹得人想开怀一笑,谁若得了你这宝贝,定是不会放的。” 我笑了笑,道:“公子这番严重了,诗诗可没有那般惹人喜欢,不然也不会沦落至此……” “沦落至此……好一个沦落至此……” 我心里一惊,回头望去,之间傅宇轩一身青衣立于门前,脸上似是隐隐的痛心,我忙走上前牵了他的手笑道:“你什么时候来的,倒是站在那里也不出个动静……” “我若出了动静,又怎会听见你心里的苦?”傅宇轩握紧了我的手道:“诗诗,为何都不告诉我?” “你太紧张了,我刚刚只是同赵公子讲一些我对前事的感言罢了……” “不,诗诗。”他却摇首道:“我知你心里总是为着我着想,不想我为你为难,你又可知道,你这样做,只会让我更难受,只会让我觉得我太没出息,还要靠你委曲求全……” 我眼角跟着就要抽搐,心下想,这男人怎么这般自恋,孟婆汤让人忘却前尘往事,却偏偏是改不了习性……转而又笑道:“你多虑了,诗诗自不觉得为难……” “想不到我们青衣道人竟然是这般的低三下四……”一声嬉笑迎入耳中,我抬眼望去,只见林子苏一脸笑意站在那里望着我们,嘴角那一丝意味深沉不定,让人跟着觉得恍惚。 “子苏——”赵惜君顿时满眼笑意迎上前去,“几时来的?” “他能几时来,百日催不动一天的,不是我带了他,他能自己来?”傅宇轩当下瞥了他们一眼道。 林子苏笑了笑,走到前方,上下望了我们一个来回,又拿起羽扇掩笑道:“你们这一对鸳鸯,倒是真有意思,本以为见了面又是一场诗词歌赋没什么稀罕,想不到,却来了个心心相惜,好玩……” 一席话说的我和傅宇轩都面上绯红,赵惜君拿折扇敲了他脑袋一下,道:“你就爱挑别人羞处来讲,也不怕惹人讨厌……” 林子苏一笑,走到傅宇轩身侧撒娇似的拉了他的胳膊说:“你当宇轩是你,他才不会讨厌我,是不是啊,宇轩?”一双眼睛望着傅宇轩,看着像是笑意盈盈,其实尽是威胁的味道,我忍不住掩面而笑。 “算我怕了你,我赵大才子这辈子可真是栽在你手上,算我什么都没说……”赵惜君一摆手,摇着头道。 林子苏这才一展芳颜,笑靥如花的说道:“这才像我们的惜君,啊,你说是不是啊宇轩……”一边笑,一双手却拧在傅宇轩背后,傅宇轩额上青筋乱跳,脸上却依旧笑了说:“对,对,惜君就应该是这样才是惜君……” 我忍不住扑哧一声,这三人玩起小孩子的把戏,倒是耍的开,想若要是旁人见了他们这个样子,定要怀疑秦淮三绝说的是什么个绝了。 林子苏满意一笑,收了手,转而又道:“今日春光大好,我们去游船怎么样?” 赵惜君一脸疑问道:“子苏,这秋都要来了,怎么是春光大好?” “我说是春光就是春光,你多什么嘴?”林子苏把脸一凛,正色道,赵惜君果真不再言语,我心想,这林子苏倒真是个人物,亏得我初见他之时还道他温婉如玉,想不到撒起泼来怕是这寻欢楼的姑娘见了也是要自愧不如…… “我说,诗诗姑娘,你意下如何啊?”林子苏忽而又转了脸笑着问我,那一脸尽是温和,和刚刚那个冷眼斥人的样子判若两人,笑着问的是我,可却又盯着傅宇轩。 “你都已经将船家订好了,可是有意问我们要怎样?”傅宇轩瞥了他一眼,转了脸说道。 “那就好!”他将手中羽扇一摇,得意笑道:“既然大家都非常愿意,那我就带着大家一道去了,我已经让陈伯备了酒菜,一会我们便一边吹风一边垂钓一边喝酒一边言欢,哈哈,我可当真是迫不及待……” 赵惜君看着他一脸跃跃欲试的样子,笑得十分勉强。傅宇轩扁了扁嘴,什么也没说。 稍稍收拾了一下,一行人便往江头走去,刚刚行至江边,便听到一女子厉声喝道:“你这破船家,本小姐看上了你的船是你的造化,还敢在这里推三阻四,是谁家雇了你这船,我付他们三倍租金便是,今天这船本小姐是要定了!”(未完待续) 第十章 何处相知 “这……小姐您就不要为难我了,这船是林公子定下的,他定的船,就是再借我几个胆子,我也不敢转给别人拿……”老人脸上的皱纹愈发的深下去,让人看了难免觉得有些不忍。 “这老船夫倒是有点常识……”林子苏冷眼望着,忽而说道。 “我不管!谁定的都一样,本小姐就是看上这艘船了!”那白底衬青的女子似是铁了心的跟人过不去,将手里的银票往老人面前一丢,又道:“不要说我亏待你,这下你可满意了?”她身侧跟着个身着粉衣衬底黄披肩丫鬟,趁势也说道:“你这老头子,若是让人知道我们小姐坐过你这艘船,你这船可就成了枪手货了,还不知道多少大家闺秀小家碧玉的要抢着来学呢,哼,你可别不识抬举!” 我微微一愣,这是哪家的小姐?竟然连个丫鬟都如此嚣张……心下正想着,却听闻身侧赵惜君说道:“小姐,您就是出再多的钱,这船,怕是他也是不敢让给你的!” 女子回首,围观的人忽而一声短叹,我却心里顿时一凛,这女子,长的竟然同我上次梦中所见的白衣女子一样,当下我便失了神去,只直勾勾的望着那女子的脸出神。 “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东西?来挡本小姐?”女子蹙眉,怒视道。 “在下不是东西,在下是人,不如小姐一般,是个东西……”赵惜君彬彬有礼的一拱手,回道,林子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我望了望馨儿,两人相视而笑,那女子甚是恼羞成怒,指着赵惜君大声道:“你这泼皮无赖,骂谁是东西!” “哦,是吗?”赵惜君故作惊疑装,而后又拿折扇一敲脑袋,道:“啊,在下说错了,冒犯冒犯,姑娘分明不是东西,在下却偏要说姑娘是个东西,当真是失礼!”说着还拱手作揖,我和馨儿终是忍不住要笑过去了。 “你……”那女子气急,满脸通红却又不知说些什么,傅宇轩见状,上前一步拉住还要说些什么的赵惜君道:“惜君,她到底是个女子……”言毕又转身冲那小姐施了一礼道:“对于刚才我们的无礼在下深感抱歉,只是这船既然是我们先定下了,那还得请姑娘稍候,明日再来,若姑娘着急,这里大大小小船只任姑娘挑选,我傅家不收一分钱……” 那女子忽而眼睛猛地一睁,随即,不在做声,她身侧的丫鬟倒是同她主子是一样的表情,女子半晌不说话,傅宇轩也开始蹙眉,她那丫鬟在底下扯了扯她的衣裳,被她狠狠摔了去。我望了望又要上前的赵惜君,又望了一眼站在一边等着看好戏的林子苏,叹了口气,心道,若等着林大公子出来为人说话,怕是要等到地老天荒了。 将馨儿的手一放,我缓步上前,笑道:“姑娘莫要见怪,我们并无恶意,只是这船实在是我们先定下的,且今日又有些事,得罪姑娘的地方,还望姑娘包含……” 那女子看了看我,低下头略略思索了一番,而后对身侧的丫鬟道:“倩儿,我们走……”语毕狠狠瞪了赵惜君一眼,绝尘而去。 我望着那一阙身影,白底青衣,素雅却不失高贵,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只是那女子脾气像是不好,走了没几步,便回过头来冲盯着她望的一个男人怒吼道:“看什么看!”那人忙回神撤人,惹得周围人一阵哄笑。 忽闻耳边一阵嬉笑声,我抬眼望去,之间那林子苏一手拿羽扇掩着面一手指着赵惜君笑,那赵惜君忙上下翻看,半晌,才恍然明白他是耍自己,马上换上一张阴沉的脸,走到他身前狠狠敲了他脑袋一下,低声说了句木鱼,转过脸来又是得意之色。我心里觉得好笑,想着这些个才情少年们,怎的都这般贪玩…… 傅宇轩牵了我的手道:“走吧,我扶你上船……” 林子苏和赵惜君站在船头向我们招手,馨儿笑着推了我一把,我低头含羞,握了傅宇轩的手踏上船板。 “今日我们就比谁掉到的鱼多,以日落为限,最少的那位要罚酒,同最多的那位比,少多少条,就罚几杯,怎么样?”林子苏望着我们笑道。 “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喝多了可不要再让我们背你回去!”傅宇轩微微一笑,应道。 “谁输还不一定呢,指不定被人灌得人仰马翻的是你……” “好,那就执杆见输赢,到时候可不要赖账哦……” 那一日,日影西斜,斜阳映在水里,是鲜血一般的颜色,白衣欢颜,带笑矗立在那船头,一世烟华…… 船上三个少年,意气风发,挥斥方遒,西风中,鬓角微乱,林子苏左手拿杯右手持杆,傅宇轩笑着去拿他放置身侧的羽扇,赵惜君摇着折扇一脸笑颜。 我同馨儿站在这西风里,看断了残阳,望穿了秋水,像是一袭彩墨画卷,永远定格在那日黄昏,直至永远…… 一路欢声笑语,三人将我们送至寻欢楼前,傅宇轩依依不舍同我惜别,赵惜君和林子苏站在一侧看我们笑料。 我对傅宇轩道:“时候也不早了,你就快跟着她们二位公子回去吧,再不走,她们定要笑死了……”说着冲那两人望了一眼。 “诗诗姑娘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我们便是笑,也是高兴的笑,你又有何不开心啊……”林子苏挑了挑眉道。 “再者,诗诗姑娘若再要左右都是公子的来叫,我们可要跟着闹了,你又不是不知我们三人姓名,公子的叫着,不觉得生疏?”未等我说话,赵惜君便接着林子苏道。 我笑:“好,那改日我们五人开个堂结拜了,我改口叫几位哥哥可好?” “不好,不好——”林子苏忙摇首,“唤了我们倒也算了,若是宇轩的话,可是要叫夫君的……”说罢跟着赵惜君相视而笑,我脸上顿时一红。 “好了,你们也莫要在开她的玩笑了,今日就到此吧……”傅宇轩总算是开了金口,二人便对视一眼,正了色来,傅宇轩转而又望着我道:“诗诗,这些日可能我便无法出来了,我父亲已经为我选好了良辰吉日,过了中秋,十六便要大婚,你且等我,待我办完了筵席,就去寻欢楼来接你……” 我摇首:“宇轩不必担忧,我自不会有什么,我们的事也可以等等,若是你想见我,你大婚的时候,我便拌了男装前去会你,可好?” 傅宇轩眼中光芒闪过,紧握了我的手说不出话来,只单叫着我的名字。 “你们这还要不要走了?我们小姐可还要休息呢……”馨儿一句话打断了整个的温馨,惹得赵惜君和林子苏都睁着眼瞧他,林子苏还在一旁冲她使眼色,馨儿却惘若未见,径直走来把我从傅宇轩手中夺回来,挡在我们之间道:“你们要是继续这样下去,要耽搁到什么时候?”说罢不理三人神色,径直拉了我的手走进门去,我回首望了傅宇轩一眼,他眼中尽是不舍,我冲他莞尔一笑。 转了个弯,馨儿松了我的手,却依旧背对着我,沉声道:“小姐可当真是要选了那傅公子么?”长廊里有些暗,她走在我前面,声音低低的,似乎十分不像以前的馨儿,我笑:“怎么?馨儿觉得姐姐和那傅公子不合适吗?” “岂止是不合适!”馨儿把手一甩,转了身望着我,“小姐根本就不喜欢那傅公子,当馨儿看不出么?”馨儿声音大了些,我当下心里一紧,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馨儿这才瞥了我一眼,有些不悦的说道:“馨儿虽然不懂那些什么情爱,但馨儿知道,小姐嫁了他定不会开心……”我心里一凛,馨儿今日怎么怪怪的?而后蹙眉,疑惑道:“馨儿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 馨儿不说话,直把一双手放置胸前拿手指在衣襟上来回的绕,半晌,低声说道:“姐姐可知,你曾在梦中唤过一个人的名字?” 我睁大双眼,她没抬头,继续说:“姐姐怕是你自己都不知道吧,姐姐心里喜欢的人,是赵公子……” “你说,什么?赵公子?”我忽而觉得天大的笑话,我摇首道:“馨儿你一定是听错了,我又何时梦见过赵公子?况且,即便是我梦中唤了人的名字,也不见得我就是喜欢他啊……” “自己的梦境并非自己全都记得的……可你喜欢他,我知道的……”馨儿忽然抬起头望着我,她眼睛里的深邃吓了我一跳,娃望着她,竟忽然觉得自己就在她的眼里…… “我知道的……”(未完待续) 第十一章 嫁娶 “小姐……”耳边一声轻唤让我回了神,我甩了甩头,回首望去,我竟然坐在室内,手里握着茶杯发呆,心里不禁打了个突兀,刚刚的一切似乎还历历在目,我望着馨儿,不禁一阵紧张。 “小姐干嘛啊?这样瞪着馨儿?” 馨儿一脸茫然的站在我面前道:“小姐,你怎么了?从刚才回来就一直发呆……” 我望着她,有些迟疑的说道:“馨儿,刚刚……” “刚刚怎么了?”馨儿一脸的茫然,还是那样的馨儿。 我笑了笑,摇首:“没什么,可能是太累了……” “累了还坐着,不去睡觉,真是的,要不是我把你拉回来,你不知又要在那里和他缠绵到什么时候……”馨儿一边拉我起来,一边抱怨着。 我笑了笑,任她拉着我走到床边坐下,她望我一眼,而后叹道:“算了,就知道你这样,又有什么心事啊?” 我摇摇头,“没事,你去忙你的吧,我过一会就睡……” 馨儿白我一眼道:“总是这样,望着人像有千言万语似的,我一问你,你又不肯说,还好早就习惯了!”语毕转了身打了个哈欠道:“小姐你折腾吧,我先去睡了,明天还要早起……” 我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深深吁了一口气,刚刚那些难道都是我的幻觉吗?可那么真实,但是,不是幻觉,那些又是什么? 想了半晌,我甩了甩脑袋,算了,不想了,累死人了…… 中秋佳节,明月一轮,圆的近乎邪佞,那微白的光圈绕在四周,让人看着觉得甚是不舒服,只恨不得有一团云雾,把它盖住,再也看不见的好。 忽而有人叩门,馨儿前去开了,只见一阕紫衣华裳缓步行至我面前,道:“诗诗姑娘倒是气定神闲,赏月看花,就不担心明日里的事情?” 我瞥了那衣袂一角,笑:“赵大人今天不会就是来跟我说这些的吧?” “诗诗姑娘又叫我赵大人……”他微微一笑,理了理衣衫径直坐在我对面,“我是来替子苏给你带话的……” “子苏?”我蹙眉,望向他,他又笑了:“这话却也不是子苏要带,是宇轩托了子苏来带的,可偏偏他又喝醉了,我就只好代劳了。” 我笑,“赵公子可真是善人,从来这跑腿捎信的事,都要您给办……”说着唤了馨儿道:“去给赵公子勘杯茶。” “不必,”赵惜君摆了摆手,我笑了笑,对馨儿使了个眼色,馨儿出了门,又在外面给带上。 我望着窗外热闹的人流,不看他,只笑道:“赵公子让我给馨儿使眼色,不是只要陪我看着车水马龙的吧?” “诗诗姑娘当真是伶俐,也难怪傅兄喜欢的紧。”赵惜君笑了笑,递给我一份红帖,又道:“这是傅宇轩让带给你的,明日你若要去就拿这副帖子,拌了男装……” 我接过红贴来不看,放置手边,只笑着望他,等着他下面的话。 他顿了一会,又缓缓道:“我的意思,是想劝诗诗姑娘不要去。” “哦?”我上下看了他一眼,笑道:“赵公子这是说什么?为何不要诗诗去?难道说赵公子也是认为诗诗实在登不上那厅堂吗?” 赵惜君摇了摇头,忽而郑重说道:“我之所以不让你去,是有我的原因的,诗诗,你可知道若你真的去了,就是要和你亲妹妹抢人,而且,而且你认为,他们家,会容了你吗?” 我笑:“谢赵公子好意,诗诗心领了,要怎么做,诗诗心里自有分寸,赵公子请回吧……” “诗诗姑娘……” 我打断他的话,冲门外唤道:“馨儿,送客……” 馨儿开了门,走到他面前,他望着我深深叹了口气,摇首道:“诗诗姑娘本就不喜欢宇轩,何必还要这样做呢?找个你也爱的人过一辈子,不好吗?” 我心中突地一动,却瞬间又被我强行压了回去,我笑了笑,转身道:“赵公子多虑了,我爱宇轩,因此才要和他在一起,甚至,不择手段。” 我站在窗口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轻声叹道:“馨儿,你道我做的那么明显吗?连他都看出来我的目的了?” “小姐你又说什么呢?你不是喜欢傅公子的么?” 我顿了一下,转过脸看着馨儿一脸的疑惑,而后笑了,春水初融,我说:“对,我是喜欢宇轩的……” 白纱帐里,我一步一步向前走着,天有些阴暗,眼前来回飘动的白纱总要挡一挡视线,秋风吹来,到脸上,竟是肃杀的凉意,忽然一片落叶飘至脚边,我弯下身要去捡,却发现前方一个青衣人影矗立在那里,是那个人,那个夜夜都在我梦中的人,我丢下手中的落叶向前奔去,白纱一重一重来回打在脸上,我伸手扯了丢在一边,快速向前奔去,终于我快要靠近他了,他就在眼前,忽然,那人转过脸,秋风大作,白绫飞起,那青衣之上,是一抹清丽的容颜,竟然是个女子!她望着我,眼中尽是悲伤,而后她朱唇轻启,唤道:“芸儿——” “你是谁?” 我望着窗口喃喃道,脑海里只余那人在耳边的轻唤,闭上眼,那人的样子就顿时在脑袋里放大放大,似乎是要将头给撑破了。 我叹息,算了,想不起来就不想了,若是重要的事,总有一天会想起来。忽而又觉得这句话很熟悉,像是谁曾经在耳边说过的,就像是你曾经做过的一个梦,然后你忘了,可梦里的人告诉了你一些很重要的东西,是些本都不该被忘记的东西。 “唉,你知道吗?今天这迎来的大小姐,可是长安柳门的千金!” “长安柳门?他们家不是就只有那一个小姐,这样说,就算是把柳门嫁过去了?” “这下傅家可是赚大了,赔上整个柳门的嫁妆,还有个如花似玉的娇妻……” “如花似玉?还道你见过似的……” “我当然见过,呃……画像,你可不知,那柳姑娘芳容可以同咱们寻欢楼的诗诗姑娘相提并论啊,你道这是不是个绝世美人?” “这么漂亮!” “当然,我还听说,有个名画家,叫什么什么寒什么的,唉反正就是那个每日给皇宫贵族画像的,他去给柳姑娘画像,愣是死死愣了三天,三天之后竟然绝笔而去……” “照你这么说,你看的那画像倒也是个假的了……” “这个,我……” 今天很热闹,整条街都在议论傅家和长安柳门联姻的之事。我和馨儿只出了趟门去买脂粉,一路走来便一路听了过去,我只在面纱下轻笑,挑了盒胭脂问老板:“这个多少钱?” “小姐,小姐……”还未听到老板回答,馨儿便跑来拉了拉我的衣袖道:“小姐,那边说花轿来了,要从我们这经过呢……” 我只笑了笑,转而又望向老板,老板笑道:“我们这上好的胭脂,姑娘也是知道的,你这盒可是当年杨贵妃最爱的鹅黄,所以这个价钱自然贵了点……” 我笑了笑,拿出一枚碎银放在老板手上道:“这盒胭脂我先拿了,余下的钱老板替我记着,我下次再来……” 话音未落,便听到前面大喊:“来了,来了……” 顿时人声鼎沸,渐渐便听得到鞭炮声响了,我忙伸手去拉馨儿,想让她同我一起避一下,却抓了个空,那孩子早就跑到前面凑热闹去了,我不禁摇首,走到桥边,站在石栏后面躲着。 不一会,红衣红衫敲锣打鼓的迎亲队伍来了,我看着前面骑在马上开路的傅宇轩一脸黯然,嘴角不禁微微一笑。 风掀起红纱帐幔,女子的脸在花车上若隐若现,我离得远,看不清楚,却可以听到周围人的惊叹声。 花车一过,人群便散了去,我从石栏后走出来,悄悄走到在那急得要哭了似的馨儿身后,笑道:“你这丫头,现在倒是想起我来了?” 馨儿忙转身,现实一阵惊喜的抓住我的胳膊,而后又一脸委屈,“小姐又欺负馨儿,故意躲起来不让馨儿见着……” 我笑:“我就在你后面,是你自己专注着去看新娘子,忘了我罢了……” “新娘子!对!”馨儿眼睛忽然一亮道:“小姐你知不知道那新娘子是谁!” 我微微一笑:“不就是那日我们在河畔遇见的女子,也是芳华绝代……”(未完待续) 第十二章 孽缘(上) 馨儿顿时又泄了气,“小姐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就只有馨儿不知道……”顿了下,又道:“是不是傅公子告诉你的?” 我笑了笑说:“他怎么可能告诉我,是我自己早就猜到了……” “猜到?” “恩。”我点头,“那日秦淮河边游船,我心里边想到十之**,女子一口官腔,想必是跟他那个常与皇家打交道的父亲学的,而我们临安也不见她这样美丽的女子,我当下便想到傅宇轩说的灵儿姑娘,只是像她那般的小姐,却不知为何非要那般有损形象的同我们争船,因此还在怀疑 ,可方才听了那些人惊叹,心里便又确定了。” “小姐从来都是这样,知道也不告诉馨儿,闹得馨儿还要给小姐个惊喜……” 我拉了馨儿的手笑道:“惊喜就罢了,快陪我去买些衣服,今晚我还要用……” 傍晚,我稍作装扮便出门了,想着馨儿会露出马脚,便没让她跟着,我去的稍微晚些,因为多数早时间去的都是些近亲,怕到时候被人认出来,就闹大了。 傅家不愧是秦淮最有钱的大家,气派当真不是一般人家可比,你单看他们那扇大门便知,朱红色大门,不是很高,却足够宽,门口那两头狮子,赫然是大理石雕砌而成,晶亮奢华,甚是好看。门上的敲链子,都是拿黄金做的,想必要是那家贼来偷东西,不用进门,单单把门上的金子扣了,就要发上一笔横财。 门外人山人海,我排了队,跟着众人进了院子。 在桥栏上来回转了几圈,我才发现出事了。我迷路了。 望着眼前的亭台水榭,只得一声哀叹,当真是流年不利,早知如此便听那赵惜君的话,不来也罢,放不放那傅宇轩,倒也不是这一趟就定的。 又围着假山长廊来回转了几圈,我路子没摸清,倒是人更迷糊了。 只得叹了口气,准备原路返回去找个小厮问问。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几许醉意,笑道:“原来子苏是躲在这里喝酒,我道我的林公子是跑到哪里去了,这可是让我寻着了……”我循声望去,只见赵惜君手拎着个酒壶,望着前方亭子里一阕白衣,一边走去一边笑着,步伐看似有些不稳,想必已经喝了不少。 “你倒是精神好,在那样一群人中也能坐得住。”林子苏略带嘲讽的说道,侧了身来,我便望见他一张俊逸的脸上,尽是厌倦。 “我可不比子苏,上面有皇恩浩荡,我将来难免是要步我那老爹的后尘,想不在这乱世中打滚,怕是也是不得啊……”赵惜君在林子苏对面坐下,一脸嬉笑的望着林子苏,那表情竟像极了纨绔子弟调笑那勾栏瓦寺里的小倌儿。 林子苏白他一眼,整个把身子侧过去不看他,赵惜君见状,又笑道:“怎么,想是厌了我这话,还是厌了我这人?” 林子苏不看他也不说话,赵惜君却像偷了腥的耗子,得寸进尺的起身坐到他身边,拿了他一双手在自己脸上来回摩挲,我心下一惊,忽而想到初见赵惜君那时的情景。 却见那林子苏也不反抗,只冷冷的道一句:“放开!” 赵惜君显然是没有料到他会说出这番话,值得讪讪的笑了笑,将手撒了去,半晌又道:“子苏有心事?” 林子苏脸上忽的泛起一阵忧伤,原本就美的人,此刻看上去更是有一番风情,我心下冷笑,到真是惹人怜爱。 “还想着你姐姐?”赵惜君死死盯着他,柔声问道。 林子苏轻声一叹,脸上的忧伤更浓郁了去:“姐姐为了我,可真谓是费尽心机……”说罢,又自嘲的笑了两声。 赵惜君蹙眉,眼里忽而泛起一丝光亮,他微微一笑,更贴近了林子苏望着那一张脸笑道:“要不子苏跟了我吧,也好让你那姐姐死了心……” 林子苏转过脸望着他,脸上的表情却不再是刚刚的冷若冰霜,像是极其认真,赵惜君像是怕了,马上收回自己的目光,干笑。 林子苏别过脸去,不再看他,那神情又变回原先的淡漠,道:“若是调笑,下次再不必了,你道我不知道你心里的想法,你风流惯了,却别在我这留情,我当你是知己,不想着同那些女子般的下场……” 赵惜君盯着他侧脸看着,眉间是说不出的沉郁,林子苏全然不知,只继续道:“惜君,你我十几年了,你什么事都告诉我,我懂你,可你却又懂我么?” 说完转了脸来望着他叹道:“惜君,你……” 他话未说完,便被人堵在嘴里,我几乎要失声叫出来。只见赵惜君伸手捧了他的脸,极其迅速的吻了上去,刚刚那些认真的表情全然已化作一汪春水,荡漾在两人唇角间。 林子苏似乎是被吓着了,忘记了反抗,远远望去,竟像是一对情人在那里亲热。 我还未来得及回神,却忽闻身后一声冷哼,转过脸去,只见一人青衣华服,一脸阴霾的望着前方两人,手握着一把折扇,那样子像是极其恼怒,手指的关节都泛了白。 我吃惊,瞪大眼睛望着他,此人星目剑眉,一双薄唇道尽冷冽,说上来他这番长相倒不是多么英俊潇洒,却让人觉得威武不凡,那眉宇间的气势更是让人不敢正视。我望着他,他却浑然不觉的样子,只死死盯着前方两人。 顿了一会,我回过神,便想要离去,许是脚步声大了些,那人忽而伸手一把将我揽到怀里,我大惊,失声要唤,他伸手捂了我的嘴,他蹙着眉低声道了句:“别吵。” 我噤声,顺着他目光望了去,那两人还在热吻,只是林子苏像是回过神了,开始稍作挣扎,赵惜君是怎样也不放手,林子苏急得睁大眼睛,最后,忽的狠心,贝齿在那嘴唇上一咬。 赵惜君吃痛,惨叫一声放了手,林子苏抚着胸口喘气,发梢凌乱,一张面颊绯红,看着更像那桃花一般,他瞪了赵惜君半晌,见他仍是一副不羁的笑脸,一时气急,跺了跺脚,转身便走,只是那一阕背影早已不复当初那般潇洒飘逸,望去竟有些像怄了气的孩子。 赵惜君却只望着那远去的背影浅笑,伸手抹了抹嘴角,一张脸上竟是得意,我却紧张起来,不为什么,只为身后那人捂着我的手,加大了力道,竟惹的人生疼。 那方又过了半晌,便见赵惜君提着白玉酒壶,晃了几晃,大笑两声向远处走了去。 待到那背影一消失,我立马从那人手中脱身,那人似乎也察觉到自己的失礼,尴尬的笑了笑,道:“得罪了公子,当真是抱歉的很。” 我干笑两声,只压低了面庞哑声道:“公子言重了,若是无事,小生先行告退。”语毕便要落跑。 却被一纸折扇拦住了去路。 我抬头,便对上那一双深邃又略带戏谑的双眸。 远处又传来呼叫声,一人从远处慌张的跑来,见了眼前人顿住后,施了个礼才嘶声道:“木公子,您再不去,这礼堂可要被赵家大小姐给闹翻了!”(未完待续) 第十三章 孽缘(下) 只见那被唤作木公子的人微微蹙眉道:“我这就去。”语毕又转了身对我拱手道:“方才多有冒犯,在下在此赔个不是,只是公子也是来参加这喜宴的么?为何不去正堂反而跑到这偏僻之处作甚?” 我尴尬笑了笑,道:“无他,只是傅府太大,我迷了路罢了……” “哦?”那人眯起一双眼睛,“莫非公子来的时候没有家用给公子引路吗?” 我干笑两声道:“我只是个无名小人物,家用也不是谁都用得起的。”心里冷冷想,你倒是说的好听,我要是能让家用去给我引路,我还要自己一个人在这陌生地方兜圈子? 那人略微沉吟,而后笑了:“想不到与傅家相交的人士,也有给不起银子的……”转而又冲那来的人道:“你且带了这位公子去前厅,我随后就到。” 语毕方又转身冲刚刚林子苏跑去的方向追去,那小厮走到我面前道:“公子请……” 我回首尴尬一笑,心想,这位木公子又是何许人?同那林子苏和赵惜君……莫非,他也和赵惜君一样,是个……断袖? 想到这我微微一笑,冲在前方为我引路的小厮道:“前面的路我已经知道怎么走了,你去忙你的吧。” 那人脸上略露难色,我又道:“无事,丢不了,便是这次丢了,也不怪你……” 那人也是爽快,这种没有小费可要的活计自是不想多费心思,当下就躬身道了句是,开路走人。 待那人背影渐远,我转身向来路走去。 寻了半天,只暗叹这傅家院子竟然是这么个迷人的路障,想必是当初建造之时请了姜子牙来摆阵的,不得不长叹一声。 正欲走人,忽闻前方假山处一阵希锁,我忙转身,提起衣角悄悄靠近。 “你干什么!”忽而一声怒喝,又是压低了嗓音的,像是极其为难。 声音渐渐清晰,是那林子苏无错,我心中暗喜。假山后的人影露出一角衣衫,我忙贴到石桩前,从缝隙中偷偷向那处望去。 只见林子苏一脸绯红怒视着一人,一只手扬起,却被人牢牢的抓住了手腕,我抬眼望去,那人自然就是刚刚我见到的木公子。 “子苏不知吧,你脸难得一红,我就更有兴致了……”那人死皮赖脸的笑着圈住林子苏的腰际,就往自己怀中带。 林子苏大怒,奋力挣扎,却无奈挣不开那人的圈固,只能气得低声怒吼,木公子笑了笑,把嘴唇贴到他的面颊上低语道:“子苏真美,身上也是惹人心神恍惚的香气,比你那姐姐好多了……” 林子苏忽而浑身一颤,似乎是被那句话给震到,随即冷冷的说道:“皇上请自重!” 我心底一动,那人,竟是,当今皇上?随即又笑了,当今皇上,木公子,木子李,我竟然没有猜到。 那人似乎也察觉到自己话中的不妥,随即放开林子苏笑道:“子苏还在介怀么?” 林子苏低着头,沉吟半晌道:“皇上向来说什么是什么,无所谓子苏介不介怀,只是子苏也是个男子,不想就这样当皇上的娈童。” 男子脸上的笑是再也挂不住了,他冷哼一声道:“子苏倒是会说话,不想做我的娈童,就想做那赵惜君的娈童!” 林子苏一惊,抬头道:“你竟然监视我!” 那人一甩衣袖,侧了身道:“我堂堂天子,你的一切我本就当知道,谈什么监视!”言语间净是凌厉的气息,仿佛方才那副温和嬉笑的只是我的幻觉。 林子苏瞪着他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不用我管?”男子脸上扬起阴霾,我顿时感觉到一股沉沉的压抑的气息,“好一个不用我管,当初拿你那姐姐来骗我,如今又说不要我管,林子苏,你真当你多珍贵!” “珍不珍贵也是由我自己说了是,同皇上没有任何关系!” “好一个没有任何关系!”那人忽的一阵冷笑,笑的我背上的汗毛都竖起来,“林子苏,你算定我不能动你,可你没法把握我会不会动那姓赵的……” 林子苏睁大眼睛望着他道:“赵大人是助你登基的功臣,你若去动他的唯一的孙儿,不怕天下人骂你!” “怕?”那人微微一笑,贴近林子苏又道:“自古功臣居功自傲,他赵旭自早就该知道这天底下的皇权容不得半点马虎,想必我便是要他这孙儿的命,他也只会列出一堆子罪证等着我去拿人!” “你……”林子苏大急,却又无可奈何,“你这个疯子,你就是一个疯子!” “我自是疯子,自古帝王没几个不疯的!那赵惜君的妹妹现在就在外面闹喜堂,朕亲自赐婚她也敢乱来,本就已经犯了上,若我再恨上赵惜君,你说我会如何处置他们!” 那人神色又是一转,望着林子苏温柔道:“子苏,你最明白我的心意,只要你答应我不与那赵惜君再有瓜葛,我决计不会为难他,还要给他加官进爵,让他有享不尽的富贵荣华。”见林子苏不语,又道:“子苏,你若不想我动你,我便不动你,你只要答应不要给其他人碰你,我什么都不追究!”那话语间竟有几分恳求的意味,我心里一怔,这人,这深情几许的人,便是当今皇帝么? 林子苏长叹一声,愁了一双羽眉道:“你为何非要这样?为何又非得是我?” 那人笑了笑:“怪就怪在,你当初告诉我说你喜欢男人……” 林子苏看了他一眼,再也不语,那人伸手将林子苏圈入怀中道:“子苏,就这样抱着你就好,我要求不多,你若想娶妻生子,我也从了你,只是,不要和任何男人亲密,只有这一条……” 林子苏道:“你分明知道我只喜欢男子,你又分明知道,我只喜欢一人……” “不许说!”那人脸色忽而一转,随即又紧了紧自己的手臂道:“你若说出那人名字,我今夜就让他死在自己的床上!” 林子苏闭上眼睛,那乌黑的睫毛一如蝶翼般的罩着眼角,美不胜收。 只听他叹道:“你就是帝王之心,自己得不到的东西,也决不让别人得到!” 那人微微一笑:“对,如你非要跟谁在一起,我便杀了谁……” 林子苏身子僵了僵道:“你杀一人,我便再寻一人,你要怎么办?” 那人拥紧了怀中之人道:“你再寻一人我便再杀一人,待到天下人亡尽,若你还要离开我,我就亲手将你毁了……” 那声音如此温柔,缱绻如恋人的海誓山盟,可说出来的,却是如此骇人的话,我心底一冷,道,想不到深受百姓尊崇的皇上,竟是如此暴戾。 林子苏闭紧了双目,只放松了身子倒在他的怀里,我却似乎听到他的哀鸣,就像被逐出鹿群的小鹿,无助而又悲戚。 我道自己不可久留,忙起身准备离开,谁知道一动身,脚边一颗石子落下,跌在地上,一声清脆。 “谁!”那边一声历喝,顿时一阵绝望之感涌上我心头,我心道,完了,若是被他发现,我定要被杀了灭口。 只听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我的心也跟着越来越冷。(未完待续) 第十四章 成婚礼 正在我踟蹰着要不要出去的时候,忽然从身后伸出一只手捂住了我的嘴,我一惊,便要挣扎,那人却在耳边低声道:“别出声。” 竟然是个温柔的女声,我当下便噤了声,屏住呼吸聆听周围的情况。 只听脚步声越来越近,忽而一阕衣袂一转,那人便已经行至我们面前,我顿时睁大眼睛。 可他却像是没有看见我们似的,蹙着眉兜了一圈又走了回去,却又在我们面前顿住。我的心几乎要跳出胸口。 他死死盯着我们,眉头紧紧锁着,他离我们很近,我几乎可以看到他头发的纹路,他一动不动,半晌,忽而一挑眉,笑了笑,走了。 我惊魂未定,这边又听他的声音,带了点怒吼的叫:“林子苏!” 我侧过脸望去,只见林子苏已经逃到远处的凉亭旁,听到他的呼唤回头冲他微微一笑,随即抬腿便跑。那人气急,却又无奈,过了一会不怒反笑了,自言自语的说了些什么,我没有听清楚,便见他抬脚向刚刚林子苏离开的地方走去。 我这才敢长舒一口气,转了身,却发现刚刚帮我的人却已经不知道跑去哪了,我当下蹙眉,心道,这人会是谁?能让人隐形了去,莫非是,孟婆吗? 想到这又随即摇了摇头,怎么会是孟婆,她说过十五年后才来看我,定不会提前,那这人会是谁呢?话说仙神咒可以逢凶化吉,却也未听闻这咒语能变出个人来啊…… 我一边想一边缓步走着,沿着亭台长廊走了不多时,便看见前方集结了一群人,连忙放下脑袋里的困惑加快速度向前走了几步。 视线越过人群一望,只见前方大院正中,一女子一手叉腰,一手持了长鞭指着眼前身着大红喜袍的男子怒道:“今日,你定要给我个交代,不然我绝对不会就此罢休!” 那女子一张丽颜,身着胡裙,英姿飒爽,明眸皓齿很是动人,只冲着她那份率真,我当下心里便喜欢了几分,再加上她又是个美人,自是更加欣赏。 那男子蹙眉,望着她窘促道:“忆君,你这是何必呢?” 他身侧站的女子显然不高兴了,一手持着喜巾,一手指着胡群少女问道:“宇轩哥哥,这个是哪家大小姐啊?难道是你忘记给她发喜帖了吗?”说完望了那美人一眼,满一副不将其放入眼中的样子。 那女子自然受不了她这么一副模样,当即扬起手中的鞭子咬牙道:“你个不要脸的女人,抢了别人的男人还在这里装清高,快从傅宇轩身边走开,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新娘冷冷一哼,像是极为不屑,白了那女子一眼道:“我和宇轩两厢情愿,你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角色,跑到这里来闹我们喜堂!” 我当即笑了,这傅宇轩倒还真是受欢迎,才几天,就让这位大小姐开始随便吃起了飞醋,还闹出这样一场戏来,当真是风流的紧…… “你的喜堂?”女子显然被彻底激怒了,离得不近,我都能清楚的感觉到她身上散发出的阵阵怒意,“傅宇轩和我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你算个什么东西!” 新娘神色一凛,道:“我就算是今天才到这里,也是他们傅家明媒正娶的妻子,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女子一甩鞭子,恨声道:“死女人,看我今天不剥了你!” 新娘一甩袖子,挺身上前:“有本事你就剥了我!” “够了!” 一声怒喝,新郎官总算是发话了。 一群笑着看热闹的人顿时噤声,一时间气氛紧张。 新娘一脸委屈的看着一脸怒容的傅宇轩,伸手扯住他的袖子道:“我千里迢迢来嫁你,你就让我在礼堂上受这样的委屈?” 傅宇轩之蹙着眉望着站在他面前还是一脸怒意的女子,半晌,走上前,伸手扯过她手中的鞭子丢在地上道:“忆君,今日是我大喜,你若是来道贺的,就规矩点,若是来捣乱的,还请你给长兄留一点尊严!” 那女子显然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一句话来,一双原本就大的眼睛此刻瞪得比铜铃还圆,迟迟说不出一句话来。 傅宇轩叹了口气,狠心转过身,执起新娘的手便往大厅走去,新娘得意一笑,抬手把头巾重新罩上,还特意回头望了一眼。 那女子心中此刻定是伤心地紧,一脸悲戚,一双绣花拳捏的紧紧地,我似乎可以感觉到她的心碎,周围的人群开始散去,她一人站在正中像一个好笑的戏子。 夕阳正好,落在她周身像一种温柔的寄托,不知是寄托着什么,却也就是寄托。 高堂之上人声鼎沸,一派喜乐融融,有了证婚人在旁侧喊道:“一拜天地——” 一刹那,红色漫天飞舞,我轻舞霓袖,心中欢喜,大红色的喜服在阳光下微闪着绸缎固有的莹润的光泽。 “二拜高堂——” 我只手牵起花红婚缎,微微欠身,低头,颔首,天地无物,唯我一人长相忆,长相思。 “夫妻对拜——” 那人稍稍迟疑,终还是欠了身,同我碰了头,一时满怀欣喜,如初出尘世的鱼儿,在水中几度欢生。 “礼成——”(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受挫 我从恍惚中回过神,不禁自嘲的笑了笑,而后忙去寻那女子。 不远处的暮光下,那女子转过身,踉跄的向外走去,我看向她的面庞,只望见,那一张丽颜上带了些许泪痕。 我嘴角微扬,这一趟,来的值。 “忆君……”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轻唤,眼前一袭白衣晃过,行至那女子身前,拦下了她向前的步伐。 我定眼望去,是林子苏。 那女子抬眼望见林子苏,顿时泪如雨落,失声跌进他的怀中抽噎起来。 林子苏伸手轻拂着她的长发安慰道:“忆君一向最是坚强,怎么今天就哭了呢?” 远处一角蓝衣从那栏杆后闪了过去,极快,却也还是被我捕捉到了踪迹。 我在一侧冷冷观望着,那两人似乎还没有下一步的动向,稍作犹豫,我提足朝那栏杆后追去。 兜兜转转,走了半晌,总算见前方蓝色锦衣顿住了脚步,我笑了笑,加快步伐。还未行至,便听到他背对着一颗垂柳道:“公子跟了我这许久,也是累了吧……” 我拨开拦在身前的柳枝,笑意盈然的行至他面前站定,赵惜君转身,脸上的笑随即淹没在那稍蹙的双峰之间。 “是你——” “怎么赵公子以为是谁?”我向前又走了一步,离他更近了些,也看的更清楚了些。 他眼睛里有一丝闪躲的影子,却又被他换上那依旧玩世不恭的表情。 “想不到诗诗姑娘总还是对傅兄有些情分的……”那人一笑,跟着垂柳的枝叶摇摆不定,一时有些萧瑟。 我也跟着笑了,心道,还是这般诚然相对来的轻松,这人平日戏演得十足,倒也连累的我跟着他一道称兄道弟,还真是一番相识相知,情断情长。心中虽是作此想法,却又不知为何,又有些难以言喻的酸涩。 “赵公子口中的情分,是如何来讲的?” 赵惜君淡淡瞥了我一眼道:“诗诗姑娘没有在礼成前出现,便是对宇轩最好的用心……” “哦?”我望着他躲过的视线笑道:“赵公子又怎的不认为是我未来得及赶上?”顿了一下,我又道:“罢了,便是我初衷是来寻他的,此刻也是冲你……” 赵惜君有些惊讶:“我?我有何地方是可供诗诗姑娘差遣的?” 我淡淡的盯住他的眼睛,道:“我想进宫……” 赵惜君睁大双眸:“你想进宫?” “为什么?你不是说你对傅宇轩是真心的吗?” 我看着他一脸的不可思议笑了:“赵公子不是早就看出我心中所想了么?此刻这番惊讶又是作何?” 赵惜君只皱着眉头看我,一双眼中尽是审视,似乎要重新认识我一般。 “我只道诗诗姑娘总是有些聪明的,可不知原来早就给自己留了条绝路!” “赵公子怕是误会了……”我笑着转身,伸手去摘了片柳叶把玩着,“诗诗想要进宫,不过是临时意起,若非见到赵公子和林公子……” 我带着点暧昧的意味笑着转身望向赵惜君,他脸上果真有一丝愕然一闪而过,随后便躲开了我的视线。 我笑,继续道:“若非,当时也撞上了木公子,想必诗诗,也是没有这个念头的……” 他立刻回头看我,一双好看的青眉已经拧在了一起。 “你说,木公子?” 我笑了笑道:“无他,便是木公子也恰巧撞见了,也就是刚刚,你同林子苏,在亭栏处饮酒之时……” 他眼神跟着深邃了,我只见了一眼,再看时,便已经恢复了平静。 “诗诗姑娘怕是误会了,在下同林公子情同手足,别无他念。”一席话说的是郑重其辞,如同在朝堂前彰表自己的精忠之心,我恍然想起木公子眼中的愤恨,心道,这番人士,如此精于变通,怪不得惹得那人头疼,想必,稍稍了解了他的,都定会觉得这人不可轻视。 “赵公子何须急着撇清,我又未说什么……” 那赵惜君想必也是一时乱了心神,才让我占了便宜去,听我一言,随即有些懊悔的对上我笑意莹然的眸子,半晌,叹道:“诗诗姑娘心思玲珑,惜君不才,怕是帮不上姑娘。” 语毕转身便要走,想不到他也是个明智的人,此番倒是换我急了,忙伸手去拉他,手上那一枚柳叶飘落在地,悠然如一阕绿衣,自那悬崖上坠下,美的炫目。 “赵惜君,你不帮我?”一时心里仓惶,便失了冷静。 那人顿住脚步,却并不转身。“诗诗姑娘机关算尽,我自是比不上的,只是……”他忽而转身,盯住我的脸。 那一双眼中多了不知是什么的东西,一时望去,竟像是……柔情。 我不禁怔住了。 “只是我,不能亲手,把你推进水深火热之中,我从不想,你去恨我,以前是,今后也一样……”他的话语如同巫术般萦绕在我的耳旁,钻进我的心中,在那片空白里回荡。声声不息。 我一时失了神去,这番话,竟像是要把我的心揪出来,脑海中忽然闪过什么东西,莹白色,闪着微弱的光芒,我伸手去抓,却只触到那一角冰凉。 再回神,赵惜君人已是行至前方的走廊前,我心下一惊,我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将他松开了。我望向自己的双手,只觉得他身上那抹蓝色在手心里转了一个来回,随后便消了味道,散去了。 他却忽然顿住脚步,“诗诗姑娘想必早就给自己留了其他路子了,今日便是我不帮你,诗诗姑娘也自有办法,只是……”他转过身,深深望着我道:“我却偏不帮你,这次是,以后或许也是……” 语毕他转身便走,我不禁恨声叫道:“赵惜君——” 那人却自是潇洒,端的是头也不回。 天空一朵卷云悠悠晃着,阳光被云朵遮了去,留下一片昏暗,那残云身后,也留下一袭金边。不知何时,那金日冲破云朵,霎那间,又是光芒万丈。 我不禁冷嘲自己,赵惜君是个中高手,我倒真是自愧不如,怎的就忘了,亭栏酒肆,那林子苏同赵惜君的一席话? 我伸手狠狠的扯下一片几近枯黄的柳叶,在手里捏碎了去,绿色的汁液粘在我的指尖,莹莹的,泛着一丝微光,如同夏夜里的萤火虫,点点闪烁。(未完待续) 第十六章 算计 今日月色真好。 我边给自己斟满了酒杯,边眯起眼睛慵懒的倚在窗栏边看着,夜晚风凉几许,我伸出手去,一双白玉手腕在风中显得如此羸弱,我望了一眼已经开始落叶的梧桐树,忍不住想,秋日,真的深了。 不知何时,谁来到了我的身后,不言语,只拾了件轻纱给我披上。 我笑了笑,道:“馨儿,你说今日他开心么?” 身后久久没有言语。 心里忍不住几度悲秋。 忽而忆起那时情景。 我一身大红喜服,坐在那镶金鸳鸯花轿中,抬了锦缎垂帘,望见那满街的人众皆是一副艳羡之色,更惹得我满心欢喜。 那日秋还未至,只是暮夏,也带着些许凉风,我一手扯着锦帘,一手拉着蒙面上的流苏,当下多少开心,不在言语之间。 “馨儿,你说,我这样做,是对,还是错?” 那日卑微如我,毫无自尊的站在他的面前,望见他一脸平淡的将我许于他人。 那日凄凉如我,看着他决绝而去的背影,泪流满面。 一双手将我揽至胸口,我心下一惊,那份子感伤瞬间消散。不及我回首,便听得耳边傅宇轩道:“诗诗,既然思念,为何不去找我?” 有什么东西在胸口渐渐隐去,我嘴角微扬,扯出一个凄婉的笑道:“傅公子如今已是有家室的人了,还来这青楼作甚?” 那双手只把我搂得更紧了,傅宇轩低了头在我颈项之间呢喃道:“诗诗,你心里如此的苦,为何却不告诉我?” 我只摇头,“告诉你又如何?不告诉你又怎样?终究,你也同他们一样,不过是个过客……” 傅宇轩伸手将我身子扳过来,一双染了凄色的眸子像是要望进我心里般的死死看着我,我一时心慌,生怕他看出我此刻不过是演戏,匆忙将脸别了过去。 “诗诗……”他望着我轻轻唤道,声音里竟然有些许哽咽,“是我,从来都是我,对你不住,这一次,我再也不会放手……” 他这话说的有些蹊跷,我在心底跟着疑惑,随后忍不住冷笑,傅宇轩啊,表哥,你何时,能将你那自以为是的毛病改了去? 见我不答话,他像是立誓般的双手握住我的双手,扯到胸口道:“诗诗,你感受到了吗?这颗心,是活着的,可是,只在你的面前……” 我抬眼望向他,他双目中用情之深,竟一时让我心下一痛,我忍不住退缩,他却紧紧禁锢着我的身子,我忽而怕了…… 门突兀间被推开,“姐姐,洗漱了——”馨儿打了一盆水进来,望见傅宇轩一愣,忙又将手里事物搁置桌上,转身去关了门,笑道:“傅公子今日大喜,怎么跑这来闹了?难不成傅公子喝醉了,将这里当做洞房了?”言辞犀利,语气口吻之间尽是嘲讽之意。 傅宇轩面上一红,我忙将手从他手中抽出,行至馨儿面前故作微愠道:“馨儿,不得无礼……” “不——”身后却听得傅宇轩答话了,“馨儿姑娘数落的是……”傅宇轩行至我身后,我转过身,刚好望见他一脸的郑重。 “既然我数落的是,那公子还赖在这里作甚?难道非要馨儿赶人才肯走么?”馨儿脸上竟是有些恨,一时让我心里恍惚了。 傅宇轩笑了笑,忽而执起我的手,“馨儿姑娘,你我都是一样为了诗诗,今日你便在此做一个见证——”他忽而望向我,郑重道:“我傅宇轩,在此立誓,日后定当娶诗诗姑娘为妻,今生今世,永不相负,如若不得,则受尽折磨而死!” 外面忽而起风,窗畔有枝叶的沙沙声,他脸上的表情在烛光中突兀的一跳,惹人心惊。 我关了门,望了还侧立在桌边的馨儿微微一笑,道:“怎么了?被他感动了?” 馨儿双眉紧蹙,咬了咬嘴唇,显得有些不安。 “姐姐——” 等了许久才听得她唤我,我冲她微微一笑,伸手去抚摸她的头发道:“怎么了?” “姐姐,你觉得傅公子刚刚所言可否当真?” 我笑了,“馨儿,若是为此烦恼,那就大可不必了……”我拉起她的手,走到床前,从枕下摸出一封书信,递予她道:“馨儿何必为此心烦?姐姐,自是不会沉沦……” 馨儿好奇的接过我手中的东西,展了开来。 是一封绝情书,单薄的一张纸页,寥寥几句。 馨儿不解的抬头望我,我旦笑。 “这只是留下的证据,日后我入了宫,你私下寻个时间,把这信交与傅宇轩……” “姐姐?”馨儿有些惶恐。 我笑,伸手将她拥入怀中道:“馨儿,姐姐此生,是来了结心中怨念的,馨儿不要去问,去追究,姐姐这一辈子,就只有馨儿一个依靠,所以馨儿,别问了好吗?” 馨儿在我怀中显得那样瘦小,我忍不住心里一痛,这些日子我只想着如何报复,却忽略了我最关心的人…… 馨儿伸手环住我,在我耳边娇声道:“姐姐不让馨儿问,馨儿就不问,只是馨儿想让姐姐知道,馨儿不是那样无能,馨儿,也有保护姐姐的能力……” 她的声音还带着些稚嫩,我忍不住想起我从孟婆手中接过她时候的情景,那样一个小小的肉团,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了? 馨儿手中一张纸飘然落在地板上,信上一副娟秀小楷写道: 宇轩吾爱: 妾身此时惶恐,夜不能寐,唯恐君心伤,日思夜想,终是凝神提笔,书信一封,望君看完之后,再不思念妾身。 妾身自幼丧母,年少不知事,又为家中故,沦落风尘。 君已然娶妻,且为吾妹,妾身本不当如此,却心中恨忿,终究意难平。 君之情意妾身心知,却从不想同吾妹争夺,谁知她却狠心至此,为绝妾身之路,竟将妾身之名上报入宫…… 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于君是路人。 妾生而感怀,留绝情一书,自此与君,天各一方,再不得相见。妾身在此不求君为妾身如何,只望君不可伤神,如此,妾也心安。 来日漫漫,妾身同君,缘尽于此。 望君珍重。 诗诗绝笔(未完待续) 第十七章 爱恨,孰轻?孰重? 是夜,我灯下提笔疾飞,完了,取了封皮装好,交与馨儿道:“你且趁夜将这封信送至林府,定要亲手交到林子苏手上!” 馨儿伸手接过,望着我肃然点头,顿了下道:“姐姐,夜深了,你且睡下吧,馨儿一人去办置就好,明日妈妈还给姐姐约了客人。” 我抬头冲她微微一笑,“姐姐一会就睡,馨儿放心去吧。” 馨儿略带担忧的望了我一眼,踟蹰一下,转身出了门。 我望着那阖上的门,沉默不语。 馨儿,她真的长大了呢…… 我起身,行至书房,从墙上取下那把冰纹断墨琴,轻轻摩挲着,许久了,不曾再同你一起并肩,这次同我一起进宫,可好? 馨儿回来的时候,带了一个人,不出我所料,我在心里隐隐笑了,提足缓缓行至他身前,面带凄苦的笑道:“林公子怎不明日再来?” 林子苏只绷紧了一张脸盯着我不语,半晌幽幽道:“诗诗姑娘为何非要把自己逼到绝路上?” 我笑着摇头:“林公子这话说的错了,诗诗只是给自己留后路,而非绝路……” “进宫还不是绝路?你可知那宫里的事情,你……” “林公子!”未等他说完我便打断他,“在你眼中,什么叫做绝路呢?” 他一怔,不再言语,我笑了笑继续道:“在你们眼中,或许进宫是条最不该,最悲惨的路,尤其是像我一般没有家景的女子,可是,林公子,难道诗诗在这里做一辈子的歌妓,就不是绝路了吗?” “诗诗姑娘——”林子苏带了点惆怅看我,“你还可以,可以等的,我相信宇轩,定会带你离开这浑浊之地。” 我望着他,摇首道:“诗诗原本也是这般认为的,可如今,诗诗再不奢望了……” 林子苏似是心疼般的望着我缓缓唤道:“诗诗姑娘……” 我冲他灿然一笑,“林公子可否帮我?” 林子苏上前一步,似是想要抓住我,却又在这一步之后,顿住了脚步,停了半晌,他又道:“诗诗姑娘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的苦衷?” 我只笑着看他,不再言语,却心知,这般欲哭无泪的情景,远胜那泪流满面的悲伤。 果真,林子苏别过脸去不再看我。 迟了,他问道:“诗诗姑娘想我如何帮你?” 我嘴角笑意更浓,“林公子只要帮诗诗捏造个户籍,诗诗希望自己能进柳家,想必以柳家的身份入宫,怎的也是有些好处的……” 林子苏依旧别着脸不看我,“你本来也是柳家的人,这般无他,只是,要洗净你的身份,你还需换个名字。” 我旦笑,“诗诗早日便已经想好,只等林公子来了……”说着便拉了他的衣袖,引他行至桌前,提笔在白纸上写下两个字,照水。 “照水……惊鸿一瞥胜仙人,寒柳独依孤照水。好名字,配着诗诗姑娘的绝世容颜,当真是,清面照水。”林子苏望着那两字赞道。 我只凄然笑了:“是啊,照水,其实诗诗本来就叫照水……” “诗诗姑娘——”林子苏脸上愧色彰显,望着我的神情又多了几分怜惜,我心下窃喜,面上更是添了几分凄清道:“只是那些时日,早已不复。” 我拉了馨儿的手靠窗坐下,馨儿有些怅然的看着我,我笑,伸手弄乱她的头发道:“馨儿今日是怎的?看起来似是给谁勾了魂去似的。” 馨儿依旧看着我不语,一时间空气里平添了一股子悲凉。 我又笑,“馨儿这是作何?如此不开心?” “姐姐……”馨儿忽而轻声唤道:“你这次要去,可是早就打算好了的?” 我心里一滞,随即笑道:“姐姐就同馨儿说,这不过是为了附势的权宜之策,姐姐早晚还是会从那宫里出来的。” “姐姐为何总要骗馨儿?”馨儿推开我的手,站起来盯着我,一张小巧的脸上带了些许愠色,“姐姐早就已经把这一辈子都打算好了,而姐姐的打算中,从来没有带上过馨儿!” 我从未见过馨儿生气,一时竟然无语了。 白净的脸上带了些许红晕,一双明眸泪光盈盈,这般带着伤心的馨儿让我忍不住心痛。我叹息,“馨儿怎么会这样想呢?姐姐只是不想馨儿跟姐姐一样罢了,馨儿就是那完好的暖玉,没得一丝瑕疵,姐姐不愿馨儿同姐姐一道沾染了这尘世的污秽,沦落得一身狼藉。” “姐姐从来都只道是自己想怎样,你曾想过馨儿到底愿意不愿?” 馨儿的声音高了起来,却是带着一丝颤抖,眼中的泪水渐渐溢满,就要落了下来。 “自小姐姐就一直都有打算,馨儿从来都猜不透,姐姐不让馨儿猜,好,馨儿不猜……”她眼中的泪水终于凝聚不住,滴落下来,掉在地上,溅起一点湿润。 “可是姐姐,为何到了今日却要赶走馨儿?”她抬手将脸捂住,瘦小的身子在空旷见微微发抖,肩膀耸动,哭得很是伤心。 我心里疼痛难当,只觉得一股气用上胸口,却如何也出不去,只得在那胸中四处冲撞,闹得整颗心都跟着痛起来。 “馨儿什么都听,什么都能做,馨儿只想呆在姐姐身边,姐姐为何连这个都不肯呢?”馨儿抽噎着说道,那一双泪眼只消一瞥,便顿时让我不能自己,泪水涌上来,我哑声唤道:“馨儿——” “姐姐干什么馨儿不去问还不好吗?姐姐为何还是不要馨儿?”馨儿哽咽着道,“馨儿到底是什么地方做的不好了,惹得姐姐非要离开?” 我慌忙摇头,“馨儿什么都好,是姐姐不好,一直都是姐姐对不住馨儿,让馨儿受委屈,让馨儿遭人冷眼,让馨儿为姐姐伤心……” 我上前将馨儿重又拥进怀中,带着一丝凄凉道:“馨儿,姐姐永远不会走,永远不会嫌弃馨儿,姐姐只是出门办一件事情,等一切完了,姐姐就回来接馨儿,好吗?” 小小的身子在我怀中颤抖着,一下下像是抖在我心上,我径直把一双手攥得紧紧,指甲嵌进肉中,我也浑然不觉疼痛。 夜色如水,我望进那无边的黑暗中,一时觉得有些迷茫,我这番仇恨,到底是为了什么?我这番心机,到底是不是对的? 不—— 我摇首。 这一切都是秦子萧,都是他,毁了我一辈子,还毁了我这一辈子,这无边无际的怨恨,让我无法超脱,是他,都是他…… 我收紧双臂,更是紧紧拥住馨儿。馨儿等着,我一定早早的回来,不会让你太过孤单,这一世,我也要他尝尝,心碎的滋味! 仇恨远比爱,更容易让人感怀。(未完待续) 第十八章 初见倪端 晨起,我拿了几锭银子交与馨儿,让她去买上些胭脂水粉,待她出去,我便行至书桌前,写了一封催令,仔细端详了几番,不曾寻见马脚,便从桌下的暗箱中掏出一枚印章,沾了红油,盖上。 笑了笑,我将信纸收起,出门去寻妈妈。 行至大堂却不见妈妈在堂内迎客,晨起一向没什么客人,想必她正在账房,想到这,我便转身向账房走去,正待提足,却听到有人唤我,一转身,便见到傅宇轩,他鬓角有些凌乱,看起来像是走得很急。 他上前一步抓住我的手道:“诗诗,今日我来是为你赎身的!” 我故作惊道:“公子,你——” 他笑了笑打断我要说的话,“诗诗,我不会让你在这里等我,这般苦楚,我不会让你受!” 我心道,这也刚好,有人来赎身,同妈妈说话自然更是方便。 嘴上道:“公子好意,诗诗心领了,只是诗诗不能污了公子的名声,还望公子不要为难诗诗。” “你怎又唤我公子了?不是说好,要我照顾你的吗?”傅宇轩一副深情,看得我心中厌恶顿生。 我强笑道:“公子的情谊,诗诗心领了,只是这时日还长,公子今日也只是看上了诗诗这一张容颜,待到年老色衰之时,怕是也要厌倦……” “不会!”傅宇轩扭过我的肩膀,将我拥入怀中道:“我爱的,不止你的美,还有你的人,或许起初我也是那嫖客之行,贪恋你的美色,但是这些日子相处以来,你就已经走进我心里了,我脑子里全是你,你的一颦一笑,你的悲欢喜泣,我爱的是你的心,如同莲般不惹污浊,你受尽委屈却不怨天尤人,只是要努力活着,就是这样的你,善良,纯净,即便百年之后,你容颜衰败,青丝斑白,我依旧不会忘,我依旧会爱这般的你,因为,我爱的不是你这张脸,我爱的,是你这个人。” 他的话,一声声入了耳中,一声声敲击着我的心。 为何前世,你不曾这般?为何今生,却要我不能释怀?为何至此,我依旧还是恨你? 柔情蜜意治不好我满心的伤口,只能徒增我满目的悲凉。 听着这动人的表白,我只在此刻更坚定了心里的念头,我在奈何桥上苦守五十年,空了一生的痴情,只为这唯一的怨念,撑着我的是这一口气,让我不死的是这满腔的恨意,我不能丢了,丢了,我就不再是我,我也就要去了。 就让我们过了这一生,我了了夙愿,你圆了我的仇恨,自此两不相欠,来世若还有缘,再谈情论爱。 我抬眼望着他,多少言语,流转之间。 “好,你便为我赎身,而我今生,只为你欢颜。” 傅宇轩紧握着我的手,带我行至账房,妈妈早听了通报在门边侯着,一见傅宇轩便谄笑道:“今天是什么风把傅公子吹来了……” 不等我们开口,便忙拉了傅宇轩道:“快些进来坐,我让他们去备些茶水……”说着不忘瞥我一眼。 那一眼饱含了几许怨意,她很是责怪。 傅宇轩大步走进账房,却不入座,站定了便开口道:“我也不必绕着说,今日我来是为诗诗姑娘赎身的。” 妈妈脸上的笑意瞬间不见了,她望了傅宇轩一眼,略带为难道:“傅公子,不是我不愿意,可是你也知道,诗诗是我们楼的招牌,你这样把人带了去,可叫我这生意还怎么维系……” 傅宇轩淡然道:“宇轩并非故意为难,只是我和诗诗姑娘相持甚好,两厢情愿,况且诗诗这些年来也为您打下了这么好的基业,而便是不说其他,单只是论我们傅府,怕是您也得卖我这个薄面。” 妈妈嘴角一撇,寻了个椅子坐下,皮笑肉不笑道:“傅公子这话说的倒是好,万一傅老爷子上门问罪,叫我这没权没势的平民怎么做!” “您这话算是什么,可是怕我赖你的帐么?”傅宇轩言下带了些怒意,我忙上前拉住他道:“你先别动怒,让我自己同她讲讲。”言毕冲他使了个眼色,他看我一眼,而后冲妈妈拱手道:“还劳请您高抬贵手,不要为难!”语毕提了衣摆阔步走出门去。 待门阖上,我缓步行至妈妈面前道:“诗诗不孝,怕是要妈妈放手了。” 妈妈脸上添了些愠怒,只冷冷瞥了我一眼,道:“你现在是攀上高枝了,我哪里还敢责怪于你?” 我摇头道:“妈妈怕是误会诗诗了,诗诗肯让那人替诗诗赎身,实在是为妈妈着想。” 妈妈嗤鼻道:“诗诗姑娘的好意,我可担待不起!” 我心下有了些委屈,但仍是咬了咬嘴唇道:“妈妈不知,我已经被柳府要了回去,替我那妹妹入宫了……” 话音未落,便见妈妈瞪园了一双眼道:“你说什么?入宫?” 我从怀中将自己伪造的一纸令书掏出,递予妈妈面前道:“我也是前夜日子才得知,我那侧母要我替她女儿入宫,催令都已经到了。” 妈妈一目十行快速将那令书看完,随即一脸阴沉道:“这可如何是好……” 我笑了笑,“妈妈不必为此烦恼,诗诗将傅宇轩带来让他替我赎身,便是弥补妈妈这些年来在诗诗身上砸下的钱财,妈妈能入合约上所说不曾逼迫于我,诗诗已经甚是感恩,又怎会让妈妈赔了钱去。” 妈妈脸上阴晴不定,稍许,露出些许愧色道:“诗诗你如此倒是让我惭愧了……” 我笑着摇首:“妈妈不必愧疚于心,这是诗诗的意思,也绝不会为难妈妈。” 半晌,见她叹了口气,将手中的催令还于我道:“我早日便知你并非池中之物,早晚一天便会离去,一晃十年,今日也该是时候了。” 我蹙眉:“时候?妈妈此话作何来讲?” 妈妈只叹息一声,起身行至内室寻了一方锦帕来,递予我道:“打开来看看吧。” 我疑惑,伸手接过,那锦帕中包裹了什么东西,透着丝丝暖意,一层层打开来,只见明黄之中安然躺着一块碧玉,玉圆,内里像是有人在其中做了副画,画中一棵翠树一只翠鸟,傲然孤立于一处,似乎还有微风吹过,那枝叶跟着摇摆起来,我心中一惊,这树,竟然真的在动,如此逼真,就像正在眼前。 耳畔听闻妈妈叹道:“十年前一夜大雨瓢盆,我做了一个梦,梦中有个赤衣女子拿了这方巾帕给我说,六年后便有一柳姓女子要卖身于此,要我好生款待,待她要走之时便将这方巾帕予她,还要我不得阻拦,否则死后则要堕入阿鼻地狱,身受烈火燎身之苦,如若一切顺得她意,来生便可以大富大贵。我本以为只是梦境,可醒来却见手中攥着这一方巾帕,而六年后又收了你,这才知,原来都是真的。” 我抬首,正巧对上妈妈复杂的眼神,看着她一脸真挚的表情,这事倒不像是骗人,可是那赤衣女子是谁? 孟婆吗? 不会是她,她是苍白老人,不像妈妈所描述的女子,再者,婆婆也定不会才穿那赤色衣裳,那,这人会是谁? 不容我细想,便听到傅宇轩在门外不耐的唤道:“诗诗可商量好了?我且进来了!”不容我们回应,门便已经被他打开了来。(未完待续) 第十九章 夜醒愁华梦 “宇轩你怎么这般急躁?”我匆忙收了巾帕,转身笑着迎上前去。 他一怔,随即莞尔笑道:“你却又唤我宇轩了?” 我面上一红,嗔道:“哪有你这般无赖的……” 他只笑了笑,随即转向妈妈道:“不知诗诗和老板商量的如何?” 妈妈瞥我一眼,而后甩了袖子坐回椅子上,端了茶碗幽幽道:“傅公子都已经把人吃定了,我还能说什么!” 言下颇有一番不甘,我心道,想妈妈也是行家,匡人的时候真是一点也看不出倪端。 傅宇轩面露喜色,拱手道:“多谢老板成全,钱财方面您大可不必担心,傅某定会尽些微薄之力!” 我只低了头不说话,只拿眼怯怯的去看妈妈,只听她叹息一声道:“罢了,算是我陪了嫁妆了,就按照我们花楼普通姑娘的价钱,你回去差人给送来就行了……”顿了一下,睥睨我一眼,又道:“只是傅公子日后定要好生待我们姑娘,虽说我们家诗诗是青楼出身,但我却敢说她比柳家大小姐都干净!” 我忙抬头唤道:“妈妈——你这是说什么话……” 却只觉得手上一紧,抬眼望去,便见傅宇轩眉头微蹙,一脸严肃的看着我,叫我后面的话是如何因为说不出口了,他像是宣誓般的执起我的手,转而面向妈妈道:“我傅宇轩在此向老板求见证,只要我傅宇轩一天不死,就决不让她受一丝的委屈!” 这下换做妈妈愣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来,一边拾起茶盏一边道:“有傅公子如此承诺,我也放心了,人你就带走吧……” 她面上一时有些怔然,带了些送客的意味,我躬身谢过,拉起傅宇轩便退了出去。 傅宇轩像是十年寒窗的秀才中了举一般的开心,我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了,心中像是多了什么东西,沉沉闷闷,不得畅通。 我将他送至门前,他拉着我的手道:“诗诗不要跟我一同走么?” 我只笑,“这里还有很多事情都尚未打点,还有馨儿我要安顿,更何况你是新婚燕尔,若要就这样带我走了,怕是真惹火了老爷子,日后我也不好担待。” 傅宇轩只得叹气作罢,临行前依然不舍的频频回首,我只笑着冲他摆了摆手,便转身上楼去了。 入门便看到了馨儿,她站在窗前正出神,听到声响,也不回头,只幽幽道:“小姐的事,我已经办好了。”全然不见日常她脸上的欢喜,我心里自是明白她这是为何,叹了口气道:“馨儿累吗?可想去歇息?” 她不回答我,依然望着窗外一动不动,我心中开始有些慌乱了,虽然多少了解她的心思,但是终究还是不知如何宽慰。 两人便就这样无语,过了半晌,馨儿回头望着我问道:“姐姐觉得,恨和爱,哪个更总要?” 她眼中似有泪意,却又全然不见水迹,我被她这般一望,竟然失了神去。 似乎她也并不想我回答,起身行至柜前取了个纸包放在桌上道:“这是姐姐要的胭脂水粉,馨儿连同上一次你在哪多付的那份钱也要了来了。” 然后又犹豫着从怀中摸出一只翠玉簪子,递到我面前道:“馨儿没有什么能给姐姐的,这簪子,是馨儿存了许久买下的,姐姐也不要嫌弃,馨儿日后不能陪伴在姐姐身旁了,这簪子,就当是馨儿的分身吧。”说着,也不容我接手,便将那翠玉簪子放在桌上,起身出去了。 我将那簪子握在手中,看着阖上的门暗暗叹息,馨儿这般玲珑的人儿,当真该有一个好人家,我这一去,才能安心。 离别多少愁,只是愁更愁。 耳边响起馨儿的疑问,她只望着我道:“姐姐觉得,恨和爱,哪个更重要?” 男子向我这走来,他的步伐很慢,那一小段路像是有千里远,他越来越近,那容貌越来越清晰,于是,几步之后,我看清了他的脸。 心几乎都要跃出胸膛了,我屏住呼吸,望着他一步一步靠近,满脸汗水。 男子抱着她,凄楚的笑,那笑颜像是要一刀一刀刻在了我的心上,疼得难以忍受,他只痴痴的望着那女子,毫无顾忌的向前走去,一步一步,缓缓的,一如凌迟一般,他怀中的女子安然躺着,像是没了气息,之间那男子走上长廊,往前,再往前。 只见他缓步走到栏杆处,冲着怀中女子温柔一笑,眼神中深情几许,我几乎都要痴了。远处传来呼唤声,他身后有人道:“殿下,殿下,您快下来,这里风大,万一有个闪失……” 我没有回头,只死死的盯着他。 他对身后的声音却似恍若未闻,依旧那样笑着抱紧怀里的女子,柔声道:“风大,别冻着……”我分明离他那么远,却偏偏听得清楚他的声音,就像是说在我耳边似的。 而后他将女子的双手搭在自己肩上,又低头在那女子耳边说:“照水,来生我定和你牵着手,游山玩水,照水,你以前总嫌你这名字,说是青楼的妈妈给你取得,脏,可我却偏偏喜欢的紧,真的,你就是那照水,连水都惊艳。” 他的声音散入风中,带着几许温度,我望着他,睁大眼睛,一眨不眨,生怕漏了一格细节,一句话,一个字。只听他又道:“照水,我们来生,还叫这俩个名字可好?” 女子不回答,依旧双眼紧闭,忽而一丝冰凉自脸上传来,我伸手抚上自己的面颊,却干干净净,再向前望去,发现,原来是男子的泪水,落在了女子脸上,那颗泪珠正顺着她的眼角向下滑落,晶莹剔透。 只是一时的失神,便见到男子踮起脚尖,起身一跃。我的心跟着几乎要吊倒嗓子上,不禁失声喊道: “赵惜君——” 我睁开眼睛,日影已经西沉,我擦拉擦脸上的汗水,起来梳理了一下容装,梦中男子的铁甲映着夕阳,泛着微黄的红光,他脸上洋溢着,是那样幸福的笑容。 他是谁?为何同赵惜君长得一模一样?可我又分明的可以感觉到他并非赵惜君,他到底是谁? 我蹙眉,走到桌边倒了杯水,水很凉,却刚好去清醒我的大脑,心里突兀的跳了一下,疼得人难过,我忽而想到,再过几日,或许我就不在这里了…… 想到这,我唤了几声馨儿,走前我只想见见她,同她说说话。 馨儿没有回应,我知道她气还未消,叹了口气,我复自独坐,捏着那人赐得琉璃杯盏,心神跟着恍惚起来。 赵惜君的话忽而在耳边响起,他说话时神情几许关切,我道是真的了。心里却不知怎的全然不是滋味,他倒是一心全扑到林子苏身上,却不知顾我吗? 想到这忍不住自嘲一笑,我这是怎么了,他于我不过只是朋友,又怎能同林子苏比,如今我在这自怨自艾的,倒像是个深闺怨妇。(未完待续) 第二十章 离途空悲戚 “我就这般去了,林公子安可。”我提足踏上马车,又看了一眼依旧站在那里的林子苏笑道:“林公子可是担心宇轩回来找你麻烦么?” 林子苏轻轻摇首:“我不曾担心,只是不知,我送你进宫,对你是好还是坏……” 我怔然,一时心中暖意荡漾,不知该如何收回,叹了口气,道:“林公子能帮诗诗,已经是对诗诗的恩惠,诗诗这一去,却又不知要给你留下多少麻烦……” 林子苏带着担忧的望着我:“诗诗姑娘当真不要傅兄知道?” 我笑:“若让他知道,我还能走吗?” 林子苏再不言语。 我莞尔:“林公子,我已经写了一封书信与他,他看过之后,定不会找你的麻烦……”顿了一下,我又道:“这样一走,无论与他于我,都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只道宫中是个水深火热的地方,可眼观这宫外,又是如何?出了门恃强凌弱,入了门妻妾纷争,倒不如去了那宫里去,即便在那宫墙之内谢了青春,丢了颜色,日日对着檐下燕宫墙柳荒老一生,也好过在这趟浑水里跌打了一身伤痕,满心疲惫……” 看这林子苏愈发沉重的表情,我又笑了笑:“更何况,我这一走,对赵公子的妹子,也是有好处的,不是吗?” 林子苏愕然,望着我的怜惜的眼神中又多添了一丝愧疚,“诗诗姑娘,我比之你,实在太过自私,当真惭愧,惭愧……” “林公子说笑了,诗诗也不过是给自己择条好走的路罢了,人在这世上,又有谁能一辈子都坦坦荡荡,一辈子不曾对不起任何人呢?”看着已经开始落叶的树枝,我心中平添了一份凄然,“换做谁,将自己放在这天平之上,都是要倾斜的……” 林子苏望着我,久久不语,我看着他的眼睛,带了些许黯然,便笑了,这是我第一次如此汇心的笑,这淡淡的笑意,没有功利,没有仇恨,没有我一向的心计。我觉得我好像能够明白为什么一个男人有魅力让当今天子为之倾倒了,这样一个可以让你开怀一笑的人,这样一个能让你放下戒备的人,林子苏,如果有可能,我们俩人能做这世上最好的知己。 不待他再说话,我便放下帘子,道了句启程,自此,远去。 别了,秦淮,别了,璎珞阁,别了,馨儿…… 风,扬起锦帘一角,随着马车的颠簸,让我跟着视线一晃,但见从林子苏身后的树林之中,一人蓝色锦华衣衫,骑着一匹雪白骏马,悠然行至林子苏身畔,那人在马上,我在车里。 一时无言。 他的双眸透过这距离远远的落进我心中,坚毅,又带着几分怅然。 我再一次失神。 为何,你要来? 为何,如今我的心中,却有了眷恋,有了奢望,有了一丝不明的贪婪? 有个名字在胸口呼之欲出,却偏偏,又出不来。 那人下了马,没有再向我的方向遥望,而是执起林子苏的手,将他带进怀里。 那个名字终是出了口,却没有了眷恋,没有了奢望,有的,只是带了些怨念的悲伤。 赵惜君…… 终究,我与你这般君子,只是无缘也无份,终究,我同你这般好人,只是擦肩一瞬。 我从头上取下馨儿送与我的簪子,扯了锦帘一角,狠狠别在花雕窗栏上,我难以逼迫自己去忽略心中那一丝难过和带了点不甘的愤恨,那种说不出口的感情在心中酝酿已深,你非要强行扯开,只能让自己伤心。 闭了眼,车厢内的世界全然不见,那车厢外的世界却在我脑海中久久不散,挥之不去。 我只在心中对自己道,姜芸儿,你这一世,是来寻仇的,怎能贪恋这人世间的情爱?难道你不知,这所谓的情爱,不过一场虚无吗? 纵然如此,我心中却依然念念不忘赵惜君的身影,我忽而又想起那个梦,那人越来越近,仿佛就站到了我的面前,我掀开一层层的纱,冲破一层层的障碍,为的就是要找到最后的他,而这个人,却在我身后,抱着另一个人。 而那个人,还是个男人。 姜芸儿,你还要说,情爱,是捏在女人手中的戏码吗? 不知何时,我已入了梦乡,梦中傅宇轩一身白衣在大雪中行走,漫天的雪花和疾驰的狂风吹得他睁不开眼睛,他依然那样坚定的走着,一步步向前,我站在一棵树后安静的望着,赵惜君在我身侧,伸手指着前方他的背影道,你看,他其实真的喜欢你…… 我却笑了,我问,那你呢? 他眼神复杂的看着我不说话,良久,叹息道,我从不想,你去恨我,以前是,今后也一样…… 他的脸近在咫尺,他的呼吸就在我的耳畔,我忽然觉得这场梦竟然是无比的真实,就像这不是一场梦,而就是真真实实的发生在我的身边。 “小姐,到了邺城了,该歇歇脚了。”忽而脸前一亮,耳畔一个声音混了我的清梦,我皱着眉头睁开眼,望见那车夫掀开了帘子一角,见我睁开眼便又道,“入住等事宜林公子都已经吩咐好了,小姐无需考虑。” 我点点头,示意他出去,他会意,放下了帘子,我理了理鬓发,忽而觉得少了些什么,瞥眼望见卡着窗帘的碧玉簪子,心里跟着一软,不知馨儿怎样了,我走了之后,傅宇轩会不会好好待她? 叹息一声,罢了,还道什么呢,想那傅宇轩看了我的书信只会替我好生安顿她……思及至此,心情豁然开阔,不禁莞尔笑了,这世上,还是有我能做到的事,不是么? 取了罩面,我跟着车夫入了酒楼。 林子苏倒是心细,知道这一路上还要些许时日,一切都安排的周到,看这车夫一副训练有素的样子,想必也是他们家得力的手下,想到林子苏一脸愧色,心里隐约有些过意不去,这样一个人儿,不知知道我是利用他之后,会作何反应……想必,这朋友,怕是做不成了。 心下好生惋惜。 入了厢房,那车夫毕恭毕敬的差了店家上菜,便躬身出去了,我不再细想,回过神望着这一桌酒菜,皆是女儿家爱吃的菜色,我笑了笑,叹道,“林子苏若是娶了谁,定是那女子在佛前求了几千年的福分。” 想那赵惜君,怕也是爱死他这一点了吧…… “这间厢房真的已经被人包下了,现在人还在里面进餐——唉,韩大小姐——” 不等我将酒杯放下,这边已经有人“砰”的一声将门踢开了,那人一袭黑衣,面上没有一丝表情,看来是个打手,黑衣人侧过身子,让出道路让身后人通过,我定眼瞧去,但见一女子天蓝襦裙水袖,一头乌黑青丝在脑后挽作反绾髻,肌肤润白如玉,生的是唇红齿白,她一双杏眼在四下打量了一番后不屑的瞥我一眼略带高傲道:“这厢房倒还像个样子,姑娘不介意我也一道入座吧?”(未完待续) 第二十一章 奇怪女子 我微微一笑,将手中筷子搁置桌上道:“姑娘远道而来,想必也是累了,既然来了,那就坐吧。” 女子冷哼一声,“你道是比那些奴才知礼数。”门外的侍从只做无奈状,我微微一笑,示意他们不必介怀,转而赔礼道:“方才冒犯姑娘,真是多有得罪。” 女子挑了挑眉,在我对面坐下,这才正经的扫了我一眼,我着看她眼中惊讶之色一闪而过,面上笑得越发明媚。 女子看着我道:“看不出你倒还有几分姿色。”顿了顿,似是迟疑了一番,又道:“喂,你叫什么名字?” 我看了看她身后那凶神恶煞的黑衣人一眼,面上露出尴尬之色。女子会意,摆手遣其退下,那人倒是听话得紧,立刻出了门去,还轻声将门带上。 我看了一眼门外,她那侍从在门上映出个黑黑的影子来,心下便笑了笑道:“委身姓柳名照水,不知小姐贵姓?” 离了人,女子倒显现出一丝自然来,伸手拿了个茶盅自顾倒上茶水,捏了茶盏盖子冷声道:“哼,你也配知道我的名字?” 我莞尔一笑:“你既然愿意坐在此处,必是想同我相交,那我又为何不配知晓小姐芳名?” 女子显然不是伶牙俐齿能言善道之辈,被我这话一堵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支吾道:“我姓韩,单名一个婵字。” 我笑道:“貂婵之婵?” 此话显然深得女子欢心,只见她笑道:“哪里能和貂婵相比,不过却也为的是那番意思罢了。”言语间到还羞红了双颊,我心下轻笑,本就是个喜好谗言的女子,却非要做出这般样子,真不知是她傻,还是我未看透。 嘴上又道:“姑娘也是美女,我虽未能得见貂婵容颜,却也知姑娘定不逊色于其。” 谁知女子却莞尔一笑,大大咧咧的摊开双手道:“得了吧,我可不是什么通晓琴棋书画的主儿,不必这般文邹邹的跟我说话,更不用奉承我,单是你,我就自愧不如,更不用去比貂婵了。” 我心下偷笑,我这张脸,怕是貂婵见了,也要羞愧几分吧。 “姑娘性格直爽,倒真不失大家风范。” 谁知女子却冲我挑了挑眉,示意我靠近,见我迟疑,便不耐烦的起身走到我身侧,凑到我耳边道:“我知道你是林贵妃特赦的采女。” 我面上一惊,抬头看她。 只见她笑意盈然的望着我,见我看她,更是有些开心的说:“我从前就听过林贵妃同皇上的故事,心下对她仰慕的紧,今天也是故意来看你的。”说着笑得越发灿烂。 我眉头微蹙,这番还是方才那个一副傲慢无礼的大小姐么? “不知道你和林贵妃是什么关系啊?你是她表亲?还是她闺蜜?看样子,都不是。”女子转而又蹙了眉,似是陷入沉思。“哦,我知道了!”她忽然拍了拍手道:“你是林贵妃特地选给皇上解闷的对不对?” 我立刻征然无语。 “喂,你怎么不说话?”女子见我如此,甚是不满,立刻又摆出大小姐的表情来。 我只得苦笑道:“我并不认识什么林贵妃,怕是姑娘打听错了吧。” “放肆!”女子一拍桌子站起来,“你什么人,也敢说本姑娘手下的暗卫会出错!” 我心中一惊,抬头看她,自古只道皇帝才有暗卫,这女子是什么身份,且不说她手下会有暗卫,而其竟然敢明目张胆的将此话摆出来讲,当真是“大家风范”。 见我错愕,那女子却哈哈大笑起来,似是一直强忍着,此时便是一发不可收拾,只见其笑的满面通红,一手捂着腹部一手指着我道:“你可真是好骗,哈哈,你这表情,有趣,有趣。” 我顿时只觉得头大如斗。 一席饭菜竟然吃到午夜,那名叫韩婵的女子只拉着我扯东扯西,竟像是几十年未见的儿小,天南海北,上至她前几日遇见的采花贼,下至她儿时拿弹弓射下来的金丝雀,当真是无话不谈,席间,我只得一直陪笑,倍感无奈。 总是熬到了饭后,我忙起身道:“婵姑娘明日还要赶路,且去休息罢。”谁知她却执起我的手依依不舍道:“我十几年未出过东陵,好不容易碰上你这一个能说话的知心人儿,你却又要赶我。” 我心下怅然,这女子怎的像是赖上我似的,可知我同她只不过是萍水相逢而已。面上却只得讪笑到:“你我有缘,定会再次相见的。” 那女子嘿嘿一笑,道:“你这句话可是说到我心里去了,我可是早就盯上你了,自然会再相见,明日咱们就一同启程罢。” 语毕洋洋洒洒摆手而去,只留我一人呆愣当场,如果我刚才未听错,她道她早便盯上我,这人口中的话,到底几分真,几分假?我立刻觉得心力交瘁,当真碰上这么个宿敌。 身畔有人轻唤道:“照水姑娘,我家公子为您安排的厢房,请随我来吧。” 我甩了甩头,任由身边人引路而去。(未完待续) 第二十二章 前尘往事 赵惜君看着那辆马车渐行渐远,暗暗叹了口气,复伸手将林子苏拉上马来,却见林子苏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一紧,便调笑道:“子苏怎的,莫不是也同宇轩一般看上那柳姑娘了?竟然这般不舍?” 林子苏心事重重,无意同他打趣,只蹙了眉道:“我累了,你送我回去罢。” 赵惜君只得讪讪收了笑,掉转了马头,却见嘴角复又挑出一丝邪佞至极的笑容,林子苏心中惨淡,不愿理会。谁知赵惜君突然猛地夹紧马腹,那马一惊,立刻飞奔起来,吓得林子苏缩进他怀中怒声呵斥道:“你这个登徒浪子,当真是死性不改,就知随了你没什么好下场。” 赵惜君哈哈一笑,将双臂一揽,抓紧了缰绳,策马狂奔起来。 馨儿徒步来到傅府门前,踟蹰半晌,终是伸手敲了门去,开门的小厮见是一位清丽少女上门,寻思道前几日公子大婚当晚不知所踪,且几日来府中上下都被新入府的少奶奶寻了麻烦去,想必是婚后生活不得其意,下人们私下便总爱聚在一起叨念,前天刚从公子内侍无安口中得知公子家外有私情,大婚当夜便是去寻那情人去了。此刻见馨儿容貌姣好,又一副愁苦模样,心下便立刻将其当作自家公子的情人,忙前去通报。 傅宇轩听得通报,说是一位貌美女子,心中一喜,当是柳诗诗前来寻自己了,当即出门相迎,却见是馨儿,四下一看,不见诗诗,便拉了馨儿入门问道:“怎么只见你自己一人前来?你家小姐呢?” 馨儿却低眉垂首的不说话,只递了一封书信于他。 傅宇轩慌忙将信纸摊开,一望之下,如遭雷击。 馨儿只哽咽道:“小姐晌午便已经被人带走了,此时怕已经出了淮南……” 傅宇轩心中大痛,凄声唤了句“诗诗”,便觉口中一甜,竟然生生呕出血来。那一方信纸飘然落地,馨儿拾起一望,一时面上也失了血色,只见那最后一行字迹,竟然颤抖如斯,只看那绝笔二字便可感受到当时那人写此信时的绝望。 馨儿立时吓得哭出声来,“公子莫要伤心,姐姐定然不会就此弃公子而去的,姐姐她……”说到此,便是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傅宇轩只道柳诗诗已经弃他而去,顿时伤痛欲绝,心中又恨自己懦弱,失魂落魄得拿了那一张信纸便要出门,馨儿慌乱,忙擦了泪水拦住他道:“公子要去哪里?” 却见傅宇轩面上凄苦一笑道:“我曾发誓此生此世给她幸福,定不相负,却原来还是爱而不得。”转而又望了馨儿一眼又痴痴道:“她也好狠的心,竟然如此绝尘而去……” 馨儿望着眼前人似是有赴死的模样,登时手足无措,只得凄然道:“你这一去,却也辜负了姐姐的一番心思,她心中对公子是满腔的爱意,所作一切也皆是为了公子,公子这样,不是逼她去死么?” 怎奈傅宇轩此刻却听不进任何人的言语,只凄然望着远处,一步步向前走,却也不知要走向何方。 馨儿见状,心中不忍,却恨不能将事实托出,只得把心一横,寻了个石块,向其颈间砸去。傅宇轩身子一软,倒在馨儿怀中。 这方林子苏一路怒骂,惹来林中鸟雀纷飞,赵惜君安坐在马背上听着怀中人惊惶间还不忘恶语相加,方想起二人初遇之时,他也便是这番口不择言,心中便柔软起来,让马放慢了速度,悠哉在青山绿水间闲逛。 林子苏方才一直闭着眼,埋首在赵惜君怀中,一双手还不忘死死抱住赵惜君,生怕一个不留神便从马上栽下来,此刻忽而听不见耳边呼啸的风声,立刻从他怀中钻出来,怔然望着眼前一片大好秋光出神。 赵惜君轻笑道:“怎么不骂了?你不是一向都伶牙俐齿的很?” 林子苏看着眼下美景,只恨自己没多张几双眼睛把这风景都看个够,哪里还有闲情理会他,自是睁大了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眼前的绿水青山。 赵惜君看着怀中人像只初见家外风景的猫儿般,只顾贪婪的四处观望,心下有些得意道:“你说,日后我们便隐居于此,做一对神仙眷侣可好?” 林子苏已然从方才的震撼中回过神来,听他如此说便立刻反驳道:“神仙要是像你这般,我还是不要被人称作神仙罢了。” 赵惜君故作难受轻叹一声道:“你倒是会打太极,净伤我的心。” 林子苏白他一眼,“要伤心也得你有心才行。” 赵惜君笑了:“子苏你从不肯看,怎么就笃定我没有心?” 林子苏蹙了眉,别过脸去不理他。赵惜君却怡然自得,想起初见时他那一张淡漠模样,心中甚是得意。 那时他游历归来,回家途中路过终南山,想起那时在道观还欠那尖头道长一盘棋未决,便悻然而去,哪知山间却遇见贼匪绑票,他本是个不爱招惹的人,却见那女子一双美目凄然,一身白衣也被贼匪们扯了个七荤八素,露出一段如凝脂般的肌肤来,那美人儿手臂上还有一道鲜红刺目,却执拗的拿着一把匕首警惕的看着贼匪,赵惜君一眼便知其已经受了重伤,眼看那人就要倒下,一时怜心大起,冒失失从树后晃出来,站在那里装作书生般同贼匪们说教。熟知一般贼匪最恨的便是这打着官腔还一副育人子弟的样子,他这般出现登时惹得众人甚是反感,干脆将那林子苏先往旁边一放,动手解决眼前这个碍眼的家伙。这些贼匪哪里会是赵惜君对手,三两下便被他捆在一处,这赵惜君也是个自诩风流的主儿,将这贼匪们一番说教后转而笑看林子苏道,姑娘您可安好?惹得身后贼匪们直骂他伪君子真好色。 谁知那姑娘看他的表情却甚是奇怪,竟然不是倾慕,而是略带鄙夷,立刻让赵惜君颇受打击。想自己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就算是西施也要为之倾倒,眼前这人却冒出此番鄙夷之态来,当下便下定不拿下此人便将名字倒过来念的决心。待到走进一瞧,这才发现眼前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美人儿,竟然是个男人,顿时瞠目结舌,一脸僵硬。 一瞬间便受到两重打击,生生把赵惜君准备赴棋局时的好心情扼杀在了摇篮里,赵惜君心中叫苦,本欲认了这亏就此别过,却见眼前这人身子一歪,竟然晕了过去。 无奈之下,只得抱了这人上了终南山,那尖头道士一瞧,甚喜,忙开了一堆预约等着赵惜君点头,寄人篱下无奈,只得忍痛毁了自己半个月的游玩计划,留下来陪这老道下棋。 那道人也是个狠角儿,直接让底下小道士接了林子苏去安顿,便拉了赵惜君对弈。一盘棋下了一天到傍晚时分才勉强来了个和棋结束。赵惜君拖着疲倦的身子当真是苦不堪言。回到衾房中,却又见一人安然躺在他的床上,顿时恨意横生,便未唤小道士再多配其一间厢房,贼笑两声便利落的将床上人扒了个干干净净,而后合身躺在其一旁,辗转反侧之后,又伸手把那人搂入怀里,这才安然睡去,睡梦中嘴角还挂了个春风得意的笑容。 翌日便被人一脚踹下床,还没来得及揉眼睛便听到床上那人破口大骂,什么登徒浪子、龌龊阉人,凡是赵惜君有生以来接触到的词,都被这人说了个遍,直骂得赵惜君真是悔不当初。怎么就放任这人行动自如,当真是该捆捆绑绑,再好好戏弄一番。 这赵惜君便将林子苏这一脚之仇记下了,外带那些怒骂自然也算到这新仇旧恨里头,当即一脸愁苦哀怨的说自己如何好心被人当作驴肝肺,还胡掐瞎捏编造了个什么独家疗伤大法出来,愣是把自己的邪佞想法说成是被逼无奈,还牺牲了自己色相,真是狗咬吕洞宾。 那林子苏却也不是好骗的角色,拿被子把自己捂了个严严实实,听他在一旁诉苦半晌才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复又让小道士给他寻了套衣裳这才了事。 赵惜君记下他这一脚之仇,日夜寻思着怎么还回去,便伺机亲近林子苏,成日里称兄道弟,俨然把这道观当作他的消遣之处。为陪着林子苏养伤,愣是把约定的半个月改成了一个月,乐得那道士喜上眉梢,成日见着林子苏就笑靥如花,配着那副仙风道骨的样子,直看得林子苏心底发寒。 那赵惜君也是个缠人的,一个月相处下来,林子苏竟然也慢慢接受他的示好,更是让他好生得意了一番。 一日林子苏想要出去走走,赵惜君自是自告奋勇的陪同前往,美名曰恐其落入虎口,林子苏也不予理会,哪知走在山中却迷了方向,又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二人无奈躲到一山洞里过夜,洞外大雨瓢盆,山洞寒冷如冰,又无处生火,当真是出也不是,不出也不是。不多时二人便皆冻得面色发紫,林子苏大病初愈,过了半晌便开始发起烧来。这赵惜君原本是为整治林子苏故意拐骗其迷失了方向,但眼见这如玉般的人儿缩在一处瑟瑟发抖,心中却又莫名的不忍。复又伸手将神智不清的林子苏拥在怀中,俩人在这寒夜里相濡以沫。 林子苏为着温暖便整个身子往他怀里缩,赵惜君一时香软入怀,突地心神不宁起来,怀中那人颈间散发着一股清香入了赵惜君的鼻子,变成异样的诱惑,赵惜君只觉得心中百般滋味陈杂,一时间只想将怀中香软揉进血骨里,那些新仇旧恨就此被抛到脑后,只有那时的一方悸动心思却怎的也抹之不去了。 林子苏见一处景色奇美,玩心大起,便道:“你且放我下来,我要去那处看看。”身后人却毫无反应,回首见赵惜君正望着自己发呆,脸上顿时一红道:“你吃错药了?还不放我下来!” 赵惜君见他脸红,自是笑得百般无赖,只将双臂收紧了环住他,低头在他耳边道:“你答应同我在此隐居,我便放你下来。” 林子苏立刻恢复本色,破口大骂道:“你这泼皮无赖,要是早死,定是遭雷劈死!” 话音未落,天际忽而一道紫光劈下,直中赵惜君天灵盖。赵惜君眼前一黑,登时倒地。林子苏脑中一片空白,慌忙间下马反倒又从马上摔了下来,也顾不得的身上的划伤,跌跌撞撞的跑到赵惜君身边,却见其面色安详,似是沉睡了一般。(未完待续) 第二十三章 烟月凌空 翌日一早,便听到有人敲门,我忙应了一声,起身洗漱,谁道一开门,便见到韩婵笑靥如花的站在我门外,见我出来,扬手向我打招呼。 我昨夜的好梦立刻烟消云散。 韩婵拉了我的手下了楼去,待用完膳,又将我拉到她的那方车前道:“今日你我便同乘一车,可否?” 我心道,这人在人前倒还装作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口中推辞:“我此番要去长安,怕是同婵姑娘不顺路。” 那韩婵却嫣然一笑:“照水不知我也是要去长安的么?” 浑浑噩噩间便行至一片苍凉之处,我掀开窗帘,但见自己那辆车跟在一侧,马夫有些幽怨的看着我,模样甚是可怜,我看了看悠然自得缓缓闲晃着的这趟马车,心中亦是有些烦躁,便生硬了口吻道:“婵姑娘此番这般,我怕是再过一个月也赶不到长安了。” 韩婵却莞尔道:“照水你这么着急做什么,不知道这采选的时候,越是晚到的,越是找人喜欢么?” 我疑惑,又见她笑道:“那林贵妃当初不也是这般晚到,如今被圣上推崇为贵妃,未来皇后的首选,那可是百般恩宠。”我见她笑得如冰雪般纯净,心中又为她说的这一番话而困惑,这般言语同神情千万分不搭调的人,倒真是令人难以捉摸。 真不知是我想多了,还是我太愚钝了。 我道:“林贵妃天人之姿,怎么能是我这般庸脂俗粉可比。” 韩婵伸手推了我一把道:“瞧你,怎的如此认真。”见我并未言语,复又笑道:“罢了罢了,我却也不逗你了,既然你急了,那就先走吧。”说罢,唤了车夫停下。 我下了车冲她笑了笑作揖告别,便转身钻入帐中。 傍晚时分,便到了洛阳,我下了车,就见到一派繁华景象,比之金陵当真是天壤之别,若说金陵山水秀美,此处却是繁华鼎盛,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我若是活在此处,今生必定永不寂寞。 侍从引了我至一处高楼前停下,让我稍作等待,便下去安顿车马、车夫,我抬头望见这朱红漆的梨花木桩之间,一个匾额上愕然提着四个大字:烟月凌空,下笔干练有力,回峰提转间,如青龙直傲苍穹,我不禁叹道,此人定是龙凤之资。 还在沉思间,便听得耳畔一声嗤笑,“照水真是高雅之人,不去住店,反倒在这里欣赏起匾额来了。” 我摇头叹息,身侧一抹水色广延袖伸到面前,葱葱玉指在眼前一晃,“这字可有什么好看的么?怎么让照水看的如此废寝忘食。”说罢又吃吃笑了两声。 我道:“婵姑娘不是应该还在途中闲晃着么,怎么此刻却瞬间到了洛阳?” 韩婵依旧那身水袖天蓝襦裙,笑意盈然的站在我身侧,身后跟着那个木头般的黑衣人,仿佛影子似的。 只听她笑道:“我念极了照水妹子,这一路闲逛的心思也都没了,当真是非要赶来见你。”说着上前拉住我的手,嗔道:“你这次可不要再将我甩下了,我与你同道便是。” 她忽而开口唤我妹子,又做如此亲密装,使我一时不得适应,自来我便同人淡泊,身边除了馨儿再没得他人,此刻这韩婵突然这般一说,倒使我不知该如何应答。 韩婵莞尔:“照水妹子可无论如何也要认了我这个姐姐,不然岂不是伤透我心。” 我只得干笑两声,心道,此番我却是不可得罪与人。恰巧侍从归来,便将手抽回道:“婵姐姐高贵,倒是照水高攀了。” 韩婵却似并不在意,只盯着我笑道:“妹妹已然唤我作姐姐了,那便不能再赖账了,想你倒是也赖不成。” 我又笑道:“婵姐姐还未同我询问生辰,便知我定比你小吗?” 韩婵却微微一笑:“妹妹此番倒不不在意,姐妹之说不在于年岁长幼,而在于实质,看你这般柔弱,我自要担起姐姐这个重任去了……” 我只得陪笑道:“既然姐姐这么说,那也就这般吧,妹妹这一路赶来有些乏了,先下去休息了。” 韩婵笑道:“你我是姐妹,又不是主仆,这般客气倒像是我在逼你似的,快些去吧。” 我垂首,转而随着侍从离去。 闭上门,我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只见那袅娜的烟雾蜿蜒而上,似是女子的长衣水袖。我心道,这韩婵并非易于之辈,她对我自是知根知底,而我却对其没有任何了解,当真是不好应对,暂且静待一番时日,到了长安,自然便知,亦或许,她自己也会讲于我听也说不定。心道至此,当下便展了眉,捏了烛火,合身睡下。 我们已出了中原到了西北境界,只觉空气顿时干燥许多,只觉得身上肌肤都要被这干燥榨了去,路间又遇到一处不平,马车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我扬起帘子向外看了一眼,只望见四周一片荒芜,杂草丛生,偶尔一两株不知名的树也是东歪西倒的不成样子。 韩婵见我蹙眉,便笑道:“此处自是比不得洛阳繁荣秀美,但也不必着急,日落之时便可抵达长安,那时妹妹可要欢喜了。” 我回笑应她:“姐姐倒总是一副知道一切的样子,却也不知姐姐此番前去长安是作甚?” 韩婵微微一笑:“妹妹是去作甚,我便跟着作甚。” 三日来她说东论西,每每让我不得询问自己想知之事,此时难得见她提此,我便故作惊讶道:“难道姐姐也是采女?” 韩婵笑道:“我道妹妹是不好奇呢,原来是候着时机来问我。”复又挑了挑眉:“我算是采女,但又不能说是采女,只能道我同妹妹你一样,也是被人推选进来的,所以自是不必同那些采女一般,挤着一辆车上路。” 我只笑道:“姐姐着实弄错了,妹妹当真不认识什么林贵妃,这其中关节也是好友帮忙打通,同林贵妃毫无瓜葛。” 韩婵只笑弯了一双眼睛看我:“妹妹何须谦逊,姐姐早便是知道的,你大不必紧张,我可着实是对林贵妃十分仰慕。” 我笑了笑,终不再言语。 车马行入关门前,那黑衣人下了车同门外人说了些什么,复又掏出腰牌,两排守卫当即放行,韩婵见我疑惑,便道:“往日进京是不需这般复杂的,这两日怕是有了什么大事。”顿了顿,又吃吃笑道:“或许妹妹你知道呢……” 我只摇了摇首便不再言语。 行至宫门前,我下了车道:“此番前去便要和姐姐隔着一道墙了,不知何时还能再相见。”韩婵坐在车上笑了笑,执起我的手道:“妹妹不必忧心,你同我定是还要相见的。”说罢放了我的手,放下帘子,道了声走吧。那黑衣人便扬手对着车夫做了个奇怪手势,车夫会意,便驱了马,驾车离去。我静静望着那渐行渐远的华车,皱了皱眉头。 一路跟来的侍从此刻冲我拱手道:“少爷吩咐奴才送小姐至此便要即刻回去禀报。”我笑着颔首道:“这一路劳烦大哥了。” 那人道了句“不敢”,转身从车上将我的行李拿出,又向前一步,将一折青蓝锦缎附于行李之上递于我道:“这便是您的凭证了,请小姐收好。” 我笑了笑,伸手取了。那侍从又作了一揖,复才转身驾车离去。 我回过身望向眼前的宫门,心中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长长的青石墙壁延绵向远处,仿佛永远望不到头,城楼极高,站在脚下仰望都要仰酸了脖颈,我看着那巍峨独立的朱红大门,忽而感到一丝无望。 这像是一座牢笼,一座锁紧宫墙柳,却还偏偏惹得全天下女子都争先恐后挤进去的牢笼。 向前又行了几步,守门的侍卫便将我拦了下来。 我躬身道:“劳烦大哥通报一声,道柳府照水前来报到。”说着又将手中的锦书递上,那侍卫伸手接了,便进去通禀,其间神色闲适,对我却是连一眼也未曾瞧过,我复又望了望其余守卫,亦是身姿端正,目视前方,眼睛一眨也不眨,若不是方才有人接了我的锦书,我还道眼前这些人都是假的。心下叹道,这宫中管制森严,连守门侍卫都是如此,我这番怕是要吃尽苦头了。 正出神,便听得耳边有冰冷声音道:“柳照水何在?” 我抬头,见一而立之年的妇人立在门后,那人云鬓蓬松,上戴硕大的折枝花朵,簪一支步摇钗,衣着轻薄的花纱外衣,另佩轻纱彩绘的披帛,内衣半露,上有大撮晕缬团花,袒胸露臂。绕是青楼女子,也未敢如此装束,看得我心中为之一悍。 我缓步行上前,躬身道:“民女柳照水参见娘娘。” 那妇人亦不看我,只冷冷道:“我只是司宾而已,不是娘娘,宫中忌讳言行,你且注意。”语毕,转了身道:“随我来吧。” 我心下暗道,此人表情及言谈像是冰冷僵硬至能将人骇死,真不知这宫中人都是个什么样子。脚下复加快了步子,紧紧跟上前去。(未完待续) 第二十四章 掖庭宫中 这宫中俨然一副繁华风景,亭台楼榭绕得人眼花缭乱,我随着司宾左兜右转,直叹这路真让人记得分外头疼,不知又穿廊越栏走了多远,这才见到眼前一座滩清池,池间一座假山,绕过小池,便见到一排红墙绿瓦的阁间,那司宾带我向东又走了几步,复见到一间暗红格窗门的偏殿,那司宾带我进去,殿堂不是十分宽敞,左侧一排长桌,右侧则摆了许多梨花木雕花立柜。我随那司宾到一处书记官前停下,道:“东篱,这人便是前段时间林贵妃差人来提过的那位,你且看看她被分到了何处。”话语间依旧一副冰冷,情绪都不曾有起伏。 那被唤作东篱的人抬起脸来,他长一双细长眼睛,小鼻小嘴,是略有些长的鹅蛋脸,五官虽不甚精致,却搭配得十分和谐,让人见了只觉得十分舒畅,只是肤色却不好,略微发黄,人也显得十分清瘦,一身白衣长衫上还沾了几点墨迹。 那人看了我一眼,将一条红线放在面前摊开的簿册书页间,合了簿册,这才起身到另一侧的书柜前抽出一方系着紫金丝缎的玉笺,递于我道:“东阁十二间,这是你的名牌。” 他这一开口,我方才听出他是个女子,不禁又多看她几眼,见我望向她,她又冲我莞尔一笑,复又低头去拿她方才摊开的簿册。 那司宾领着我出了门去,向前行了几步,便推开其中一间门道:“进来吧。” 我将包裹放在一旁的桌上,便开始打量眼前的房间,卧室和小厅拿镂空雕的仓木屏风隔着,地方虽小,却是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此处便是你日后的居所,直到你升迁离去。”司宾冷冷道。 我忙躬身谢道:“谢司宾。” 那人此时才算正视我,目光在我面上一扫,露出一丝惊讶,复又淡漠了神色道:“这宫中规矩甚多,如有不懂之处可以来问我。” 我忙回道:“司宾善心。” 那人却不予理会,只四下看了一眼又道:“如我不在,也可以去找方才那位,她是此处司簿,年岁不大,你平日唤她东篱即可。” “还有,再过三日各地采女便要集中至此,半月后将举行选拔,择出优者,这十几日里你当护好了自己那张脸,且不要给林贵妃丢了人去。” 我颔首道:“照水知晓。” 司宾这才满意点点头,拂袖离去。 送走那司宾,我便缓步行至卧床边,那被褥是铺好了的,摸了摸,入手丝软柔滑,心知定是上好面料,浅灰色纱质床帘用一雕花金钩挂着,床前摆着一个透纱屏风,上画了副小池荷花图,透着薄纱隐约可见其后面摆着一只净身用的木桶,木桶旁放了个矮几。那梳妆台摆在床头前,同衣柜连着,高出那镂空仓木屏风几许,却又是说不出的协调。 我打开衣柜,一股刺鼻的樟脑味儿便迎面扑来,我将包裹打开,把自己的衣物连同胭脂、用具一一摆放整齐,这才在梳妆台前坐下。抬首望了一眼那铜镜中的人脸,不禁有些恍然失神。远离了淮南来到此处,只几日便像换了个世界,我又想起那延绵不知伸向何处的宫墙,心中是说不出的空寂。 第二日我早早便起了身,窗外阳光大好,我出了门四下看了一眼,这才发现往前走上两步再过一个转角,便是昨日见到那小池假山,我去井边打了水来,洗漱之后才想起昨日匆忙,竟然忘记询问那司宾名讳,当真是失误。 寻思间,便听到一阵吵闹之声,只闻一个凌人女声喝道:“这般哭哭啼啼,当真还是有人逼你去死不成?” 我走到转角处向前一望,见到一锦衣妇女正指着身侧的女子怒骂,那女子身着一袭粉色纱裙,捂着脸嘤嘤咛咛的哭着。 “你这丧门星,不知我费了多少心思才把你弄进来,你倒好,还寻死觅活,真是一辈子的卑贱命!”那锦衣妇女似是极为生气,已然不顾了形象。 那女子却也不抬头,仍旧捂着脸抽噎,甚是可怜。俩人这样僵在一处,惹得路过的仕女小太监们指指点点的笑。 锦衣妇女似是被这女子闹得失了耐性,又加之围观宫人越来越多,面上不禁一紧,扬手一巴掌拍在了那女子背上,怒道:“你这小蹄子,可不要不知好歹!” 她这一掌下手颇重,那女子叫了一声,忙伸手挡在头上,似是极为害怕,我皱了眉头,正要上前,便听闻一道清丽女声笑道:“夫人手下留情,这人要是打坏了,可就不好采选了。”只见一袭白衣从远处施施然而来,行至二人面前站定,我定睛一瞧,竟是那名为东篱的司簿。 那妇人似同东篱十分熟稔,收了手瞪了那女子一眼,又皱了眉冲东篱抱怨:“这小蹄子可真是不知好歹,若不是看在她这张脸还能看,早就把她买给青楼去,也能给我挣回点本钱!” 东篱笑着宽慰道:“夫人既然已经把人送进来了,这也算是与人两清了,她是生是死你还管什么?” 那妇人哼了一声:“连你都知道,这小蹄子却看不明白,你说我这是操什么贱心!” 那女子却嘤嘤咛咛哭得更厉害了,惹得那妇人更是不满,伸手拉了东篱指着她道:“你看看,你看看,这还开起染坊来了!” 东篱拍了拍妇人的手道:“她既然这样,夫人您也就别管了,交给宫里,是生是死也不是您的过失,夫人好不容易来一趟,东篱可要好好同夫人谈谈心。”又转过脸来冲围观的宫人道:“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都且散了吧。” 那妇人只得皱了眉头,不乐意的看了那女子一眼,跟着东篱向我这方走来。 我躬身施了个礼,低头道了声司簿,只见白色的衣摆在我身边一晃而过,便渐渐远去了。 一干宫人都已经散尽,那女子仍低着头抽噎,我走到她身侧柔声道:“姑娘可曾用过早膳?”那女子却只顾着哭,并不理我。 我又笑道:“姑娘若是没有吃过早饭便同我来吧,你这般哭死在宫里,怕是也不会有人放你出去。” 那女子这才抬了头看我,看这张脸,像是未至及笄的摸样,眼睛和鼻子此刻被她哭得红肿,只有那樱桃小嘴和纤白的下巴略让人能看出个漂亮的样子,陪着红彤彤的眼睛,显得楚楚可怜。 我心中一软,伸手替她拂去脸上的泪痕,柔声道:“姑娘还是同我来吧,便是想要出去,也得吃饱了才行。” 回到房中,便见到饭菜已经摆在桌上,我拉了她坐下,又拿早晨还未用完的水湿了毛巾,给她擦了脸,又将碗筷推到她面前,笑道:“且别哭了,先吃吧。” 女孩颤颤拿了碗筷,忽而又放下伸手拉住我的手道:“姐姐求你帮我出去吧。” 我不语,只将她的手拿起,又伸手拿了筷子放到她手上:“你且先吃些东西。” 女孩定眼望着我,眼中泪水又要盈满,我看着她不禁想起了馨儿,心中一涩,忙道:“我会帮你想办法。” 女孩摇了摇头,将手中的筷子放回,满目绝望的哽咽道:“我知道我是出不去了,再也出不去了。”那晶莹的泪水终还是从眼角漫出,顺着脸颊滑落,我看着她的脸,不知为何竟然脱口而出:“你信我,定然会帮你出去。”话一出口,便是一慌,心下道,我怎的这般糊涂,自身还不能确定又怎样帮她?当真是自找麻烦。 女孩眼中却立时有了光彩,我只得叹了一声,复将筷子递到她手中道:“只是此时也不能让你出去,也要静待时机才可。你还是要先养壮身子,这才好翻墙越壁不是?”(未完待续) 第二十五章 何来飘絮把梦踏 浑浑噩噩间,赵惜君来到一处庭院,那庭院延绵宽广,放眼望去,竟然一时寻不见边际。 雪白的墙头一枝腊梅渐渐要残败了去,有一人一袭青衣飘然,立在树下,遥望着墙角处伸出去的腊梅枝丫叹道:“君心空残念,何处觅佳人。” 语音未落,身后便传来一声嗤笑,“东陵仙君好生雅兴,倒让我羡煞了那方梅花。” 来人一身白衣似雪,双环飞云髻挽在耳后,眉间一点翠金冰纹,更衬得她肌肤如雪,眉目如画。 青衣人莞尔一笑,柔声道:“这梅花哪里及得上云梦仙子半分?可不知这天下到底多少仙君只为求云梦仙子回眸一笑,折了花,砍了树,就是那月宫嫦娥,也没有受过这般推崇。” 来人朱唇轻启,浅笑道:“是吗?那可比得上牡丹仙子低眉垂首的娇羞?” 清风袭人,腊梅抖落了一地花瓣,白衣人衣袂飘飘,宛若青烟薄雾,那青衣人却只浅浅而笑,声音却渐渐听不真切了,只觉得身子轻飘飘的,恍恍惚惚中,赵惜君如驻云雾般的睁开了眼,头顶是青纱幔帐,身边还躺着个浓妆艳抹的半裸少女,赵惜君眉头微蹙,四下一望,但见一处视野不甚宽敞,却干净整洁的房间,房外当是正午,窗纸大白,方才仔细回想一番,只觉头疼欲裂,身子也如千斤压顶般的沉重。 那软香柔骨惺忪睁眼,见到赵惜君正一脸愕然的打量着房间,便娇笑道:“大人昨日可尽兴吗?” 赵惜君蹙眉道:“你是谁?我又为何会在此处?” 女子却作凄然状,“赵公子好生狠心,这衾枕还未凉透,便开始不认人了……” 赵惜君顿觉头大如斗,起身穿了衣裳,又从怀中摸出一张银票丢在桌上,便要走人。 谁知那女子却合了薄纱下了床来,挡在赵惜君身前,委实将赵惜君前路堵了个透彻:“娘娘可是吩咐过,切不可轻饶了赵公子哪……” 赵惜君此时正头疼欲裂,一时时间混乱,想不起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情,此刻更是不耐烦道:“什么娘娘,真不知你这是在做什么!” 女子噗嗤笑了一声:“赵公子难道忘了,您可是林府上贵客啊……” 赵惜君眉头紧蹙,伸手抓了女子的手臂怔然道:“林府。” 瞬间便想起来了,那日同子苏一齐送了柳诗诗之后,便骑着马搂着子苏回程,却不知怎的忽然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了。 而眼下这番?又是如何? 赵惜君当下将心思百传千结,却终还是理不出个头绪。 女子吃吃笑着:“赵公子倒真是个痴人,当是坐怀不乱,可也不能不让小女子穿衣不是?” 赵惜君抬首一望,只见女子酥胸半露,一双香肩遮在纱下,绕是一番旖旎香艳,立时松了手,退到一旁桌边背对花床坐下。 那女子嘤咛一笑,施施然走到一侧的屏风处,一边更衣一边柔声道:“赵公子也不问奴婢为何在此吗?” 赵惜君方才像被人当做笑话好生愚弄了一番,心下正是懊悔,此刻已然恢复了其机敏,立刻应道:“姑娘自是有姑娘的解释,惜君也自是有惜君的看法。” 女子却换了衣裳从屏风后走出,看了一眼嬉笑嫣然的赵惜君道:“想必赵公子早就忘了奴家了吧。”手中捏了只笔尖嫣红的画笔。 赵惜君此刻方才仔细看了女子一眼,心下大惊道:“竟然是你……” 女子浅笑,行至他身前,拉了一方玉凳坐下道:“赵公子怕是只记得妹妹,早不记得还有我这么个谁家丫头了。” 女子此时已然将方才的柔顺长发束在脑后,脸上的妆粉也悉数抹去,露出一副清丽容颜来,赵惜君此时将其认出,立时怔然不语。 女子复又笑开了,轻声道:“你与我可还曾是一世夫妻,当时还为我怒斥天下,怎的,才百年时间,便将我忘了?”说着,扬起手中的画笔又在眉眼间描了几笔,一张脸上,复又多了一丝妩媚。见赵惜君失神,便笑道:“赵公子真是残忍,若不是我,您可是又要给人落下口实,我牺牲至此,此番你人对着我,却还去想些别的。” 赵惜君冷笑:“赵某若真同姑娘你做了那事,怕是此刻也不会安然在此闲坐了。” 女子立刻开心一笑,手腕一转,只见那画笔化作一道粉色光芒钻入其袖中不见了踪迹。女子伸手抓住赵惜君衣领拉到身前道:“赵公子大不必在我面前装模作样,那忘川水的法力已然过了,你那记忆一早便开始慢慢恢复了,当我不知么?”她面上笑靥如花,远远望去甚是开心,可眼中却是寒光乍现,直直刺得赵惜君心底一悸。 二人对望半晌,赵惜君伸手拨开女子的手笑道:“我道是哪方故人,原来是朕的贤妃娘娘。”转而拉了她贴近了面前,睥睨了一双眼睛问道:“若我为听错,贤妃方才是说林淑柔此刻在林府?” 女子莞尔,“赵公子如此直呼娘娘名讳,可是大不敬哪。”赵惜君笑道:“我同她熟稔,怕是我若也唤她一声娘娘,她倒要怨我生疏了。” “自然是熟稔,要不也不会亲自寻来奴婢伺候,淑妃娘娘可是好生叮嘱了一番哪。”说着,女子又拿手遮了嘴角,望着赵惜君吃吃笑了两声。 赵惜君讪笑两声,当下不再言语。 女子复又缓缓道:“听说皇上又要采选,当然是要坐不住的,莫不成还在宫里自个赌气?再万一一个把持不住,愣是把好生装出的伤心变成了怒气,岂不是让太后娘娘看清楚了去?巧在这天子非要来寻个人,借了个赐婚的时机跑出了宫,却不知半月来一直都称病不朝,急坏了多少忠肝义胆的臣子……”望了赵惜君一眼,又笑道:“赵公子家老祖宗可是气得不轻,非要进宫将这皇帝从床上揪出来,急得太后娘娘几日来日日在太和殿里侯着,生怕赵太傅当真冲进来,那可就……”馨儿愈发笑得欢畅:“不大好了……” 赵惜君蹙眉,放了手,盯着女子一张妩媚的脸问道:“不知爱妃还知道多少?” 女子笑道:“奴家还知道,这赵太傅不认赵大人,却不得不认你,因为,你可是这赵家唯一的孙儿。”女子浅笑望着赵惜君,似还有千言万语,日日夜夜也说不尽。 赵惜君面色一寒,同女子对视半晌,忽而又变回那张风流不羁的脸笑道:“姑娘真人不露,当真令人佩服。” “哪里哪里,比之赵公子,还是缺斤少两,不过是小人女子一般,不登大雅之堂。” 二人面对面坐着,脸上的笑有意无意之间像是要把对方洞穿,半晌之后,赵惜君嗤笑一声,起身拱手道:“姑娘雅兴,在下却不能奉陪了,还望姑娘海涵。” 女子却也不急,只将一只胳膊搁在桌面上,支起头颅来,微微一笑道:“赵公子事务繁忙,能同小女子如此这般已是甚好,小女子自是感恩戴德。”一双顾盼流波的眼睛只微微在他身上一扫,脸上的笑容便浅浅淡淡的随着人消失在房间里。 赵惜君眉头紧锁,心中百感交集。 良久,只听闻房中有人一声惊呼,便见赵惜君衣冠不整的冲出门外,一边走还一边道:“完了,完了,这下老头子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林府一众侍女皆为平常,依旧忙着手头的活计,只有枝丫上安坐的一只鸟雀奋力扑闪了两下翅膀,而后睥睨一眼,继续半闭着双目懒懒立在树上养神。(未完待续) 第二十六章 淑妃 林淑妃坐在摇椅上悠闲一晃,只斜了眼看一旁的林子苏,一双纤纤素手伸出去捻起桌上的茶盏,复又皱了眉。 只听一声脆响,似是瓷器落地的声音,便闻一清丽女声斥道:“这茶是谁倒的?冰成这样,还能喝吗?”门外一干侍女皆捏出了一把汗来。 但见有侍从入门便要去收拾那残局,被林子苏扬手退了出去。 林子苏冷笑道:“淑妃娘娘好大脾气,只可惜这儿不是您的宫闱,怕是听不惯您这般言行。”说着又拽了拽衣角,将方才溅到身上的茶水抖了去。 座上那人一袭锦衣华服,一头乌发梳作重山小髻,且留了两条柔顺青丝从耳后垂到胸前来,正映着那一身冰肌玉肤更是动人,只见那人面上微施粉泽,两颊笑涡霞光荡漾,一双长眉连娟,微睇绵藐,唇色如朱樱一点,肩若削成,腰若约素,手如柔荑,一袭杭丝苏刺锦缎束身将那丰盈身姿全然衬托而出,端的是丰神冶丽,浮翠流丹。 要说这人同林子苏相像,面容倒是**分相似,而神色却与之截然不同,若将林子苏比作西北极地的冬雪,这林淑妃便是洛阳三月明媚春光,花开满庭,自成一派华贵雍容。 只见其瞥了林子苏一眼,随即冷笑两声道:“怎比得上子苏尊贵,子苏可是圣上心头肉。”顿了下又道:“子苏让姐姐做的,姐姐可是一样没落下,却不知这女子是否真像子苏所说一般,只是个摆设。” “娘娘聪慧,又怎可能让他人得了皇上欢心。” 林淑妃半阖了一双善睐明眸道:“皇上的欢心都在子苏这里,他人可是想也想不来。” 林子苏立时回道:“娘娘可把自己给看低了,宫中人人可都称娘娘是贤淑德惠,便是皇上看不来,非要再去民间寻思些莺歌燕舞,太后娘娘可也是喜欢的紧。” 此话说道林淑妃痛处,只见她脸色白了一白,复又轻笑了两声道:“可惜究竟比不上惜君,这还未醒便有女子找上门来,却也不知哪里得来的消息,这人都找到林府来了。倒也刚好,误打误撞还救人一命,不知这”见林子苏脸色变了,更是故作沉吟道:“那女子倒是一身娇媚,想必惜君此番要快活死了。” 林子苏立刻青了面色。此番林淑妃来时带了御医,那白须御医给赵惜君把脉时称其为虚火太旺,冲进了五脏,这才致使昏迷几日还不见转醒,只需寻个女子来泄了火便可。林淑妃当即便笑了笑,差人去寻女人。林子苏心中悲楚,却也无可奈何,只得来到前厅眼不见为净。这赵惜君向来不喜女子,去青楼也总寻个小倌儿打趣,林子苏自然明白林淑妃这般是故意寻他的不痛快,她带来的那些个所谓的御医怕也是她麾下党羽,好得落个口实。 林淑妃见林子苏面上凄寒,当即笑道:“子苏也不必太过在意,即便惜君纵情一夜,第二日早上也还是能同子苏一道去游山玩水的。” 林子苏脸色更是难看,素齿咬着下唇,怕生生要咬出血来,过了半晌,复才冷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林淑妃望着林子苏的白色身影,眼中闪过一丝阴戾。 “林子苏你何德何能,应比我快活?” 恨意如潮水般涌入心房,红色的,绿色的,场景交织成一片混乱,让林淑柔只恨不得将那些画面生生撕碎,而后用烈火焚了,统统吞进肚子。 林子苏行到客房外,心中百般挣扎。伸出手,竟然不知该不该推开。想这人从未正经对过自己,自己这般,究竟又算作什么? 自己这几日来日夜守在床前不离不弃,却终究还是只能这样。初时在床侧守着那人,见其如此安静平和的躺在自己面前,只恨不得时光消逝的慢些,好让他仔细将这人眉眼描绘到心里,血里,骨子里,可渐渐看着他这般沉沉睡去,仿佛此生将不再醒来,他又如遭蚀心之痛,仿佛千万虫蚁一点点啃噬着心脏,其中苦楚,当真是如跺阿鼻地狱,受尽百般煎熬。 而此刻,这人是否已然醒来,若醒来,那床上又是怎样一番景色? 推开门,却只听闻空荡的房间中吱呀声回响,向那里间望去,也只见床上衾枕乱作一团,人却不见踪迹。林子苏忙快步走到床前,伸手掀开了那被褥,只有一股胭脂香味迎面而来,摸了摸,还带着些温热,林子苏脑海中浮现起一副枕翻绿波被倚红浪的图像来,当下心中一痛。又四下一望,在床脚下见到一条女子束发的丝带。林子苏拾起来捏在手心里反反复复的感受着那丝带上的柔滑,心中百感交集。 他,难道就这般离去了?却也,不要同我说些什么么? 林子苏只觉胸口一滞,眼见一股酸涩就要翻上心头,当下闭目强压下,出了门唤住一旁剪枝的丫鬟询问道:“可知赵公子去了哪里?” 那丫鬟见林子苏神色慌张,忙回道:“赵公子方才出了门去,我们还道他是去寻公子您了。” 他当真是走了,却只一个放心,也不愿同我说……林子苏心中凄然,一时失了神去。 那丫鬟见他神色凄苦,心中疑虑,想了想又道:“方才娘娘手下的侍卫来过,也问了赵公子去向,便走了。” 林子苏这才恢复几许清明,忙又问道:“那,那个送进这房间的女子呢?” 那丫鬟道:“我方才走开了一会儿,不太清楚,只见过娘娘那侍卫在此停滞了许久,也不知做些什么。” 林子苏心中一沉,暗叫不好,复又忙提足赶往前厅,心下暗嗔道,此番千万不可再被她抓了什么罪状去。 见林子苏此刻健步如飞,同方才那失魂落魄的仿佛不是一人,那剪枝的丫鬟心道,公子真是多变,怪不得这淮南的姑娘们都说摸不透他,还是我家小马好,日日只有那副忠实的笑脸。想到此,脸上一红,又忙低头去理那花树。 “不见了?房间里仔细找过了吗?”林淑妃将手中的茶盏放到桌上,抬起眼来盯着台下跪着的侍卫,一双秀眉微蹙起来。 侍卫回道:“已经搜寻过了,没有放过一处。” “那守门呢?有没有问过他们?” “都问过了,皆说未曾见到过那女子出门。” 林淑妃眉头拧在了一处,一双眼睛泛着幽蓝的明光,半晌才摆了摆手道:“好了,我知道了,下去吧。”想了想又加了句:“让丫鬟们进来伺候。” 话音未落,便见林子苏疾步走进门来,一汪似水的秋眸见了那黑衣侍卫更是怒火沸腾,林淑妃扬手示意其退下,那侍卫如临大赦慌忙走出门去。 “你是做什么意思!”见人走后,林子苏上前恨声问道。 林淑妃笑道:“子苏此言倒是让我不解了,我又做了什么让子苏生气的事情了么?”说着伸手去拿那桌上的茶盏。 林子苏冷笑:“你当真还是习惯心虚之时就拿茶盏来挡脸,只可惜,你这张脸我从小看到大,再也熟悉不过!” 林淑妃将茶盏放回桌上,眯起一双眼睛,轻笑着看了林子苏半晌,方道:“姐姐倒真是不明白子苏是为何发这么大脾气。” “不明白,好!”林子苏将手中事物丢在地上,细细一看,却是跟女子束发用的丝带。“你把那个女人藏到哪里去了?” 林淑妃却跟着冷笑起来,眼神中几许捉摸不定,“子苏寻那女子,应当去问惜君才是,怎么理论到我这来了?” 听到赵惜君的名字,林子苏心中一滞,复而恨声道:“你少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不是你,难不成还是她自己消失了不成!” 林淑妃看着台下的林子苏,神情复杂,沉吟半晌忽而笑了笑,摊了手道:“既然子苏都说了,那我也不必再多做解释。”林淑妃起身,下了台去,围着林子苏绕了一圈,冷声道:“那女子是在我手上,可我做事,还轮不到你来管教!”语毕甩袖而去。 空旷的厅堂里一时只余林子苏一人,身后传来丫鬟们的跪拜声,那声音渐行渐远,渐渐浅淡了去,林子苏盯着那地上的丝带看了半晌,忽而跌跌撞撞的退了几步,跌坐在一旁的八仙椅上,耳边忽而又响起雪花飘落的声响,一片片,纷纷扬扬,像极了暮春时节的桃花林,满树的桃花一齐凋零,漫天飞舞,铺天盖地的将人整个淹没了,一瞬间,天地都逆转了,林子苏只觉得如堕冰窟,浑身的温度正慢慢散了去。(未完待续) 第二十七章 东篱把酒黄昏后(上) 我收好碗筷,看了那女孩一眼,笑道:“对了,我还不知你名字。” 那女孩此刻已经平复了情绪,露出一副羞怯来,低了头吱吱呜呜道:“我叫盈袖。” 我道:“我叫柳照水,你唤我照水便可。”我心知她还是有些畏惧,看着她一双眼睛红肿未退,心中一软,言语间便尽量轻柔了些。将碗筷放至一旁,又道:“你今年几岁了?” 那女孩一双手绞着衣襟,声若蚊蝇:“盈袖今年十四了。” 我笑了笑,抓住她的手,将她拉到我身侧道:“我长你三岁,今年十七了,你便唤我姐姐吧。” 盈袖抬头飞快看我一眼,又低下头去,半晌只道:“姐姐生的好美……” “我道你跑去哪里了,原来躲在了这儿。”正待我回答,便有一道清丽女声从门外传来,我转过脸来,看见东篱站在门外,一袭白衣裹着日光,朦胧间有种飘渺之感,我忙起身,盈袖便立刻躲在了我的身后。 “司簿。”我躬身行礼道。 “躲我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东篱却似一点也不在意,笑意盈然的走进门来,冲我笑了笑道:“姑娘唤我东篱就可以了。” 我笑着点了点头,盈袖却更是紧张了,一双手抓着我的衣服,像是要生生扯破了去。东篱走道她面前,低了头盯着她问:“你做什么这么怕我?” 盈袖这下连头都缩回去了。 我便冲东篱笑了笑说:“她估计是怕你是来捉她的。” 东篱笑道:“这丫头,忒的笨了些,我倒是想来捉她,怕也是捉她出去。”语音刚落,盈袖便把头又伸了出来。 只听她拿着一口狐疑不定的声音问道:“你说要放我出去?” 东篱笑:“我说是捉你出去,你这般没姿没色的,怎么可能会被选中?” 我只觉得背后衣衫一松,便见盈袖站到我身前,扑扇这一双大眼睛问道:“不被选中就可以出去了么?” 东篱故作沉吟道:“原则上应该被发往其他宫殿做侍女的,不过也有些人,因为无处安排,只得被遣出宫去……” 盈袖立刻上前抓住了东篱的衣袖惊喜道:“真的吗?我真的能离开吗?那我被遣出宫去会不会被家中人知道?” 东篱此番却蹙了眉:“这方怕是不妥了,采女未被选中的,将被遣回家中,事先都会发一道书,若说不被家中人知道,却也是不可能的。” 盈袖一双闪亮的眼睛复又暗淡了下去,嘴里痴痴念着:“不可能……不可能……” 东篱见状,便宽慰她道:“便是被家中知道又如何,这般自是不会再送你进来了啊……” 她却只摇着头哽咽:“没用的,只要我被带回了家,那什么都没用了……” “为何?”东篱疑惑。 我见她眼中泪水又将溢满,忙道:“不被家中知道,也不是不可!” 她扬起一张梨花带泪的脸道:“姐姐不要宽慰我了,我早便该明白,进了这里,就不可能走出去了,如果有,那么今日我也不可能呆在这儿……” 东篱道:“你若想出去便能出去啊,只是被遣回家罢了……” 她却神色悲戚:“那有有何区别,出去了,她还是要想方设法让我嫁给那乡绅富豪,不做这宫墙柳,却也躲不过那富人妾的命……”声色凄然,惹的人心生怜惜。 我忙摇头道:“我不是宽慰你,我是真有办法。” 她抬头看我,问:“你能有何办法?” 我问:“那你又是为何不想让家中知道?” 她踟蹰半晌,终缓缓说道:“因为我相爱之人,我们两情相悦,可我母亲却嫌他出身贫寒,非要我进宫攀龙附凤,任我如何哀求,还是差人迷昏了我,带到了这里。” 东篱叹道:“天下父母心,皆是想要儿女荣华富贵,以为这便是大幸,殊不知却是毁了儿女的大幸。” 盈袖凄然笑道:“司簿怕是多想了,我那母亲并非生母,她送我入宫只不过是为着自己罢了,我被圣上看中,她乐得风光,便是不被看中,在这宫中孤独终老,她也乐意,只因若是我嫁给了贫贱之人,她便自降了门槛儿,我那妹妹,怕也寻不到她满意的好人家。” 东篱蹙眉道:“你是否有所误解,便不是生母,相处这些年,也终是有些感情的。” 盈袖只摇了摇头笑了,不答她,反转过脸来问我:“这般,姐姐可还能帮我?” 我笑道:“这番,反而是更好帮了。” 见盈袖惊异,我复笑了笑道:“你且不必忧心,安心在此呆上一段时间,只要这一段时间里你不被圣上临幸,我自有办法救你出去。” 盈袖睁大眼睛道:“姐姐是在拿我寻开心么?” 东篱也奇怪:“我虽知你是林贵妃嘱咐过的人,但还是不知你又怎样把她弄出去?而且既然能将她弄出去,又为何现在不将她弄出去?” 我只笑:“我既然应了,就一定做得到,至于为何不是现在……”我摇了摇头道:“天机不可泄露。”复又转过脸来看向盈袖。 盈袖沉思半晌,点头道:“姐姐只要能保我出去,我又还有什么说的,本来这里怕是就没有我能立足的地方,不让圣上临幸对我当真是太容易。只是,要多久?” 我想了想道:“我也说不准,快则数月,慢则一年。” 她望着我道:“我信姐姐定能帮我逃出这牢笼。” 东篱在一旁拧了一双好看的眉毛道:“你二人这般,倒像是把我整个人推到了门外似的,真是不好,不好……” 我笑:“那司簿便与我们同好,可好?” 东篱哈哈一笑,俨然几分不同女子的爽朗。“也好,也好。” 我同她相对半晌,终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去。(未完待续) 第二十八章 东篱把酒黄昏后(中) 傅宇轩悠然转醒,只觉得眼前先是一片黑暗,接着又豁然明亮起来,他征然顿了顿,便支起身子,望着头顶那一页黄符发呆。 半晌才回过神来,向身侧一望,但见有一人正趴在自己床头,仔细看了,才认出原来是馨儿。 傅宇轩伸手推了推她,馨儿悠然转醒,待看清傅宇轩的面庞,还似不敢相信,揉了揉眼睛,待看清之后顿时欢喜道:“公子醒了,太好了,我去为你倒水!” 傅宇轩伸手拉住她,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他这一开口才方知自己声音喑哑,口干舌燥。 馨儿道:“公子那日在门前昏了过去,下人便将你抬了进去,原本是不让我跟来的,恰巧无安回来,便放我进来了,您自那日昏过去起,已经足足七日了。” 傅宇轩蹙眉思量,立时便想起柳诗诗那阙锦书,心头一滞,身子晃了晃,转过脸来望着馨儿凄然道:“诗诗,她……” 馨儿立即转身道:“我去为公子倒水。”那脸上神色黯然惨淡,同傅宇轩俨然一模一样。 馨儿刚服侍傅宇轩将一杯茶水喝尽,无安便闯了进来,见到傅宇轩安坐在床上,立时泪落如雨,跌跌撞撞跑到傅宇轩身侧颤声道:“少爷,少爷醒了,是真醒了……” 傅宇轩勉强一笑,伸手去拍他的头道:“你这般神色凄然的,莫非是不想我醒过来吗?” 无安立即擦干了眼泪:“我这就差人通知老爷夫人去。”说着便要起身。却又被傅宇轩一手拉了回来。 “先不要去,你且告诉我,这几日那柳灵儿都干了些什么?” 无安蹙眉想了想道:“少夫人这几日仍是同前几天一般不出门,只少爷昏迷那天来看了一眼,盯着郎中开了方子,便也没什么动静。” 傅宇轩冷笑:“她还敢有什么动静!” 无安见傅宇轩面上忽而露出一丝寒意,征然道:“少爷!” 傅宇轩摆了摆手道:“罢了,你先去通知他们,也省得他们又去怪那郎中。” 无安这才一笑,道:“夫人早就把那郎中的铺子给闹翻了,少爷你可是呈了仙人的命才醒的,你看。”说着伸手一指那帐顶的黄符:“你可不知,夫人见少爷迟迟不见好转,便去砸那郎中招牌,哪知半途杀出一个白头老道,称能治好少爷,只让夫人不再为难那郎中,夫人原本也只是心急少爷不醒,半信半疑的让那道人跟了来,那道人只拿出一道符,让夫人挂在这里,称三日方可摘下,还责令老爷夫人这三日日夜为少爷抄那道德经,这夫人老爷这时候还在书房抄经哪,何曾见过他们这般,可当真是疼紧了少爷……” 傅宇轩抬头看了顶上的黄符,叹了口气,道:“你先去吧。”复又唤馨儿:“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无安忙退出了门去,馨儿走上前,问道:“公子有何要问的?” 傅宇轩看着她:“她可还有什么告于你的?” 馨儿低头,一双手绞着衣袖,半晌才迟迟道:“小姐说,让公子好生待我。” 傅宇轩凄然一笑:“她定是恨我至极,这才让我得了她的信,还不允我去了,留你让我照顾,其实不过让你来时时提醒我负她,她可真是狠心。” 馨儿抬头:“公子误会小姐了,小姐断不是这样的。” 傅宇轩只自顾自的笑着:“也好,我便顺了她的意又如何,她不想我快乐,我便日日痛苦为她苦守。” 馨儿忙摇首道:“傅公子误会小姐了,小姐此番进京之后,怕我无人照顾,留那锦书只是好让公子相信小姐对公子的情谊,也好让公子念在这份情面上收留我,公子怎能这样想?若是公子日后痛苦一生,小姐定然也是生不如死的。” 傅宇轩摇头,笑了笑道:“馨儿,你不懂她,她以为自己什么都隐藏的很好,却不知我看得清清楚楚,罢了,你且先去帮我收拾些衣物。”说着便要下床。 馨儿忙上前去扶他,被他扬手挣开了:“我自己可以自理,你先听我吩咐,快去收拾一番,我要带你去个地方。” 馨儿看了他一眼,复退到侧室收拾包裹。她带的东西本就不多,也只有几件日常用的被拿出来了,收拾停当,正要进屋,却听到一声沙哑女声急切唤道:“我儿呀……” 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傅老夫人疾步走了进来,扑到床边抓着傅宇轩反复看着,“我儿受苦了,娘再也不逼你了,你若不喜欢那柳家小姐,我即刻便请罪进宫把那圣旨退回去,你日后爱娶谁就娶谁,娘再也不管了……”说着又将宝贝儿子好好看了几遍。 “你这妇人说甚糊涂话!”傅老爷子自门外走进来,听闻此言,当即便斥道,“你头上有几颗头够砍,这圣旨也是你说退就退的吗,还不赶紧把你那祸口闭了去!” 傅老夫人伸手搂了儿子,护在自己胸前道:“我不管,我只要我这儿好生在我跟前!” 傅老爷子气急,伸手指着她道:“你……” 傅宇轩见状忙开口:“父亲大人不要生气了,娘亲也只是心急而已。”复又离了母亲怀抱笑道:“娘亲不必担心,宇轩身子好着呢。” 傅老爷子叹了口气道:“你日后便好生在家里不要出去,也省的再惹上那些个青楼女子。” 傅宇轩即刻蹙眉:“照水虽是青楼女子,但在儿子心里,胜过天下一切,还望父亲不要再说她了。” 傅老爷子被他一顶,正要生气,便见傅老夫人忙道:“是,是,我儿说的是。”又回头瞪了傅老爷子一眼:“你做什么在这会儿还跟儿子较劲,想逼死我儿不成!” 那傅老爷子气得吹胡子瞪眼,却又无可奈何,只得甩了甩袖子道:“都是你宠得!” 那傅老夫人也不理会他,只顾着看自己儿子是否还好,拿了一只胳膊上下翻看着,复又伸手去拿另一只,傅宇轩笑道:“娘亲,我只是一时昏了去,又不是从马上摔了下来,你看我四肢作甚?” 那傅老夫人瞪了他一眼道:“你躺了数日,这筋骨都要僵了,娘亲当然要看看你是否有所损伤。” 傅宇轩只笑,半晌又道:“娘亲,宇轩想出去住些时日,娘亲可同意?” 未待傅老夫人开口,傅老爷子便立刻怒道:“不准出去!你可不要忘记,你才方娶了夫人过门,你这一闹腾,要让那姑娘怎么做人?” 傅老夫人也有些迟疑的问:“我儿作甚的非要出去住,你若是不喜欢见那女人,便去别院住便是……” 傅宇轩只摇头道:“娘亲,你不知那女子狠毒,我是不能再呆在家中了,若是非要我同她呆在一处,怕是我又要气得吐血!” 傅老夫人忙打了儿子胳膊一巴掌道:“呸!呸!胡说什么,赶紧闭嘴!” 傅老爷子却气道:“那姑娘哪里招惹你了,清清白白的,你非要说她狠毒,我看你是被那青楼娼妓给迷糊涂了!” 傅宇轩正色道:“儿子最后请求父亲大人不要再侮辱照水!” 那傅老爷子瞪园了一双眼:“侮辱!你这不孝子,竟然这般跟老子说话!我看你是缺人教训!”说着便唤下人,作势要拿家法。 傅老夫人立刻起身站在他面前道:“儿子都被你弄成这样了,你还想作甚,你要是要动我儿子一下,我今天就跟你拼了!” 那傅老爷子气得满面通红,“你……你……你……”了半晌,只得一甩袖子,哼了一声转身走了。傅老夫人也不理他,转而又回到儿子床边道:“为娘为你做主,准了你了,只是你得带个服侍你的,不然为娘可不放心。” 傅宇轩笑了笑,伸手指了指站在侧室门旁的馨儿道:“那儿子便让她去好了。” 傅老夫人上下打量了馨儿一眼,蹙眉道:“她是哪来的野丫头?我怎的没见过?” 傅宇轩道:“她是那日我在街上买来的,新进门,还没入户,那天我昏倒,她就在我身边,这几日也一直在照顾我。” 傅老夫人迟疑道:“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人……” “那便再让无安跟着我吧……”傅宇轩见母亲担心,又忙补充道:“无安你总放心了吧。” 傅老夫人这才叹了口气作罢:“唉,你是娘的命根子,娘怎么能不应了你。” 傅宇轩笑道:“谢谢娘亲。” 傅老夫人瞪他一眼:“就是嘴甜,别的不说,这次你可要好生把身子给为娘养好了,若是再生了病,可是要了为娘的命去!” 傅宇轩乖乖点头道:“是,谨遵母亲大人圣令。” “你呀……” 待傅老夫人一走,傅宇轩便下了床来,唤了馨儿道:“你去叫无安进来,再唤下人帮我打些水,等我收拾一下,我们便走。”(未完待续) 第二十九章 东篱把酒黄昏后(下) 头顶那一阕皓月仿佛喑哑了去,我转着手中的酒杯,半晌不语,身旁盈袖早就醉昏了去,斜斜倚在我身上,嘴里还不知呢喃着什么,我有些微醺,眼中那杯影交叠,见那半空中的明月忽而冲破云层银光乍泄,映在酒里,化成五彩光芒,不禁想起前人一首诗来,便低声吟道: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东篱忽而将身子倾了过来,盯着我问:“照水可是思乡了?” 她双颊微红,一副酒酣之态,我笑了笑,“本是飘零柳絮,何来思乡?” “哦?”东篱忽而意味一笑:“那便是思人了……” 我伸手推她额头:“你这满口胡言的女人,我且好生灌你三杯。”说着便伸手去拿那酒壶作势要灌她。她笑着讨饶,我们二人又闹了半晌,这才作罢。 那明月悠悠然在天边挂着,似是一轮明灯。只听东篱幽幽问道:“照水为何要入宫来?” 我笑,不答反问:“那东篱你呢?你为什么又要在宫中做司簿,在民间做个平凡女子不好吗?” 东篱笑了:“为了一个人,一个从来不正眼看我的人,可我不服,我偏偏要他后悔,我要让他仰起头来看我,让他后悔……” 我转过脸来看她,她眼中闪烁着如月亮一般清冷的光芒,明亮之后,复又散了去。“照水呢?你还未回答……” 我笑:“我也是,为了让一个人后悔。” 东篱推了我一把:“我们倒是同命相连。” 我笑得无辜:“我和你可不一样,你已经是司簿了,而我能不能被选过去还是未知数。” 东篱只笑,却不说话,半晌悠然道:“或许我们的愿望都不可能实现了,这样,你不后悔吗?” 我笑意盈然:“不会,我相信我一定可以达到目的,因为我知道我不会再为情牵扯一世。” 东篱斜着眼睛看我:“照水好大口气,看样子势在必得?” 我但笑不语。 东篱却冲我笑道:“好!”举起杯子,“那我在此预祝你成功,也预祝我。” 我拿起酒杯碰了碰石桌,而后仰头,一饮而尽。月光像是一层霜花,铺满大地,我同东篱相对半晌,忽而一同笑了起来。 空旷的亭阁中只剩我们二人的笑声来回荡漾,一只在枝头栖息的鸟儿被惊了去,扑闪着翅膀飞走了,那枝方才它停驻着的空枝在月光中摇晃了两下,复又回归平静。 盈袖忽而迷迷糊糊说了句什么,我和东篱都听得不是十分真切,只看了她一眼,复又笑了起来,像是有说不尽的快意。 第二日醒来之时只见到自己躺在床上,惨白的帐子将我整个罩住,俨然一个封闭的空间。 我起身下床,只觉得头还有些昏沉,行至桌边,正要倒水,便有人推门而入,我抬头,盈袖正笑嘻嘻的看着我。 我道:“你这丫头,昨夜可不见你这般精神?”笑了笑,又问道:“我是怎么回来的?” 盈袖只走过来拉起我说:“今一早我就寻到了个好东西,你且跟我来瞧瞧!” “唉,你先等等。”我抽了手去,走到一旁拎起水盆道:“就是急着去看,也要等我洗漱完了吧……” 盈袖脸上一红,笑了笑道:“那我跟你一起去打水!” 我笑,随了她去。 “唉,听说了吗?昨夜前庭花园里闹鬼呢!半夜里有女鬼在那里惨笑,好不瘆人!” “真的吗?那么恐怖?” “当然是真的,你不知道这宫里怨气深,以前就有宫人起夜,见过女鬼在水上漂呢,当即把人吓得尿裤子了!” “啊?还有这事?那以后我们怎么办?” “不怕,只要咱们安安分分的不跟那些个贵人们掺和,再求个符什么的,半夜不要往外跑,自然也就不会被鬼怪找上。” “那我可要托人从宫外求个符来帖门上!” “唉,也帮我求一个!” 眼见俩个宫人聊着行远了。东篱的声音又从身后传来:“照水怎么也听信鬼怪之说?” 我转身笑道:“那也是为东篱这才相信天下间无奇不有。”语毕,两人同时笑了起来。 东篱看了我一眼道:“不知我们的柳大美人大清早拎着个盆作甚?” 我白她一眼,正要说话,一旁的盈袖便先接口道:“当然是要去洗漱了,东篱姐姐你是有人伺候着,可我们可得自己伺候自己……” 东篱笑了笑:“怎么?你不怕我再灌你几杯?” 盈袖立刻红了脸,嗔道:“你这人心眼不好,我不理你了!” 我笑着拍了拍盈袖,复转身问东篱:“东篱不住在这里吗?每日都从远处回来的样子。” 东篱笑道:“我们这些个人,不住在这儿,住那边的独院里,有空带你去看看。” 盈袖却先摇头道:“不去,不去,那里面住的全都是你们这些个有权势的,吃人不吐骨头,我才不要去。” 东篱打趣道:“盈袖方才不是还说不要理我了?” 眼见盈袖又要红了眼眶去,我忙出来打圆场:“好了,不闹了,我先去打水,东篱若是没事就去房间等我,盈袖说寻到了个好玩的东西,一会儿我们一同去看。” 盈袖嘟了嘴不情愿道:“我又没说要她看。”嘴上虽这样说,声音却小得很。 东篱笑了笑,看了我一眼道:“那你去打水梳洗,我先回去看一下有什么事情,一会儿便去你房间寻你。” 语毕便提步离去。 盈袖对着她的背影吐了吐舌头,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便转过脸来皱着鼻子看我,说道:“姐姐也是坏人,同她一起欺负我。” 我笑着拉了她的手道:“那你那好东西还准不准备给我看了?” 梳洗完毕,我同东篱坐在房间里闲谈,盈袖神秘兮兮的非要我们再此等她一等。东篱笑道:“这小丫头真不知是在做些什么?” 这方语音未落便见盈袖笑意盈然的站在门旁,一双手背在身后,满怀得意的笑道:“姐姐就跟我来吧。”(未完待续) 无 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