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扬德兰士瓦》 第一章 怪诞的任务 营养舱内,头顶电流刺激加剧,梁洪眼中白色身影渐渐模糊,意识似乎飘离了出躯壳,进入全新的世界。耳边仿佛听到枪炮的轰鸣,射击、投弹、躲避、炸响,弹片呼啸着从身边飞过,一个个熟悉的战友被击中倒下,血红充斥眼前。那个无数次萦绕的噩梦,熟悉而又狰狞,虽然明知是战争综合症的发作,可每次都会不自觉地全身心投入进去,但愿这次最新的高科技治疗能彻底根治吧。 现在正从空中落下,是伞降?不对,没有伞包,那就或许是从直升飞机跳下。 双脚坚实落到地面,下意识地用手抓去,真的握到了,但不是熟悉的半自动狙击步枪。长长的枪管,木质的枪托,老式弹仓步枪,身为军校毕业的军官,他认出是古董级的毛瑟1893式步枪。7毫米口径,五发内置弹仓,发射圆头无烟药子弹,枪管长740毫米,全枪长1240毫米,有效射程约600米。久远前的美西战争中,在古巴的圣胡安,七百名西班牙人拿着这种步枪,抗击一万五千名装备克拉格乔根森步枪的美国正规军,承受了十二小时的连续进攻。 本能地举枪原地360度转身,转动中枪口始终指向前方,手指紧扣扳机,随时准备射杀突然出现的敌方。空旷的草原,蓝天、碧草和远处的山峦,没有发现敌人,也没找到战友。他们都战死了,梁洪想了起来,遭遇战中被敌人围攻,整个特遣分队英勇战殁。集体一等功,战友们都成了烈士,重伤幸存的他成了战斗英雄,获得了勋章和荣誉,还有每夜萦绕的噩梦。 “欢迎来到1898年,这里是南非的林波波河流域上游,现在是否创建基地?” 清脆的女声突然响起,吓了梁洪一跳,环顾周围,却没找到说话的女子。 什么?1898年,还有南非,怎么可能是这个年代,还有为什么会是在南非,难道仅仅因为自己读过英布战争的战史。 “你是谁?” 梁洪疑惑地问道,手中枪攥得更紧,以便更敏捷地调转枪口开火。 “我叫小白,系统专属秘书,负责你本次任务的协调。” 女声再次响起,梁洪顺着声音看去,仍旧一无所获。 “只有当创建基地后,你才会看到我。”看不见的女人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 “请问我的任务是什么?” “生存,按照你内心真实的愿望生存下去。” 奇怪的任务,梁洪沉默了。军校毕业后经历三年的特种兵生涯,出生入死几十次,从没有接手过这样的任务。 “请问是否创建基地?”女声继续追问,清脆中带着漠然,不挟一丝人间烟火气。 “好” 梁洪下意识地回答,这里视野开阔,临近有一个小型湖泊,危急时还可以逃入更远处的山脉。 轰隆隆,身边突然爆发出的一阵巨响,不好,敌人炮击。梁洪箭一般蹿出,然后就地连续翻滚,直到隐身一棵大树后面,才持枪定睛回望。刚才站着地方,居然冒出来一座青石碉堡。 “指挥官同志,请进入基地履行使命。” 碉堡中传出来小白的声音,他这才明白刚刚的巨响是在创建基地。梁洪尴尬地笑了笑,这种建设方式很神奇,也很怪异,超出了他正常理解的范畴。 小白真的很漂亮,身材苗条,粉嫩清秀,可惜,她只能在镜子里出现,可见而不可及。 两米见方的堡垒里面,铁床木桌占据了大部分空间。桌子上椭圆的青铜镜子中,身穿没有徽章的制服,看起来更像军事栏目的女主播。如果不是镜中的人在说话,还以为那是拓印的相片。 “1898年1月1日,马尔拉湖东岸建立初级基地,基地指挥官梁洪上尉,基地资金帐户一万银元。” 女声中,梁洪顺着长方形的射击孔看向外面,原来旁边的小湖泊叫马尔拉湖。 “这面镜子就是基地的触摸操作屏,简体中文界面,有帮助项提供解释。另外,基地属于核心重地,拒绝非系统承认人员进入,如果被强行攻破防御,基地立刻启动自毁程序。” 假设把青铜镜面视作液晶显示屏,对于梁洪就没有了违和感,完全可以当做是另类的平板电脑。镜面的全局地图中,在非洲大陆的南部,一个亮点闪烁,显示出现在所处的地理位置。德兰士瓦共和国首都比勒陀利亚的北方,按照比例尺估算,直线距离大约二百多公里。向北不远,地图上显示有一条河流,应该就是林波波河。 手指点击,镜子中切换出碉堡周围半径一公里内的景象,湖泊,树木,甚至奔跑经过的羚羊。 “这里就是基地吗,除了碉堡,还有没有其他设施?” 印象中,基地都是在深深的地下,有厚重的钢筋混凝土保护层,能抵御钻地炸弹的袭击,能隐藏成千上万人员在地下安然生活并指挥战斗。可眼前的碉堡,充其量能算作守卫入口的外围防御设施。 “没有,目前整个基地只有这个碉堡。” 听到小白冷漠的回答,梁洪的心有些拔凉,觉得自己已经碉堡了。 “不过,这只是初级基地,基地是可以升级的。” “能够升级?”梁洪觉得已碉堡封闭的心被输进一丝暖流,情绪重新振奋,“怎么升级?升级条件很难么?最后基地能升级成什么样子?” “问题过多,系统无法回答。请指挥官同志冷静思考,重新提出问题。” “对不起,我只是觉得太意外了,我会重新提出问题,很快。” 梁洪深深吸了口气,平稳下情绪。良好的心理素质是特种兵选拔的条件,如果不是眼前境遇太过匪夷所思,如果不是长时间战争综合症的困扰,他不会如此冲动。最急迫且重要的问题,具有最高的优先级,所以,现在的基地升级是最需要解决的。 “请问基地如何升级?” “初级基地的技术水平相当于现今世界二十年前,下一级将升为2级基地,2级基地的技术水平相当于现今世界十年前。归纳起来,基地升级有三种途径。” “哪三种?” “途径一,完成系统指定任务,可以有抽奖奖励,有抽中直接升级的可能性,概率不超过万分之一。” 万分之一的概率,耍老子玩吗?如果小白不是个漂亮女孩,没准梁洪会直接骂出来。这条途径基本不用考虑,他还没有堕落到会把命运寄托到虚无缥缈的那一丝丝幸运上。 “途径二,完成系统指定任务,如果事先明确奖品是直接升级,按照奖励升级。” 梁洪觉得这个路子有点靠谱,可系统指定任务里一定会有奖品是直接升级吗? “除非是特殊情况下,系统任务奖品都是抽奖。” 靠,还是在耍老子玩。不对,这小妮子怎么知道我心里想的。 “你能窥探我的想法?”问的理直气壮。 “请问指挥官同志,提出新问题,是否结束最初问题的回答?” “不,不,请小妮,不对,请小白同志继续回答原来的问题。” 梁洪反应很快,立刻表态否认,看起来这小妞很不好对付呀,很能抓住自家的痛点。 “途径三,达到基地升级的硬性条件。” “什么样的硬性条件?” 急不可待地追问,看起来只有这个路子最靠谱。 “初级基地升级到2级基地,条件一,所有可建造的建筑种类建设齐全;条件二,有效控制半径五十公里范围内的区域;条件三,一年内累计消费超过十万元;条件四,拥有至少一名的工程师服务;条件五,基地指挥官掌握本地官方语言。上述五个条件全部满足,基地可以升级到2级。” “这些条件操作起来很难么?” 除了他本人学本地官方语言,其他条件都是一头雾水,况且这里是德兰士瓦共和国,荷兰话没接触过,不知道好不好学,如果是学河南话他倒有信心。 “前面的问题已经回答完毕,本次交流时间到,下次再见。” 不等申辩,小白靓丽的身影就一下子从镜面消失了,只留下梁洪目瞪口呆看着光秃秃的镜子。 好吧,既然你玩消失,咱只好老老实实照着第三条路径走。手指触摸到青铜镜面,镜子再次亮了起来。 第二章 可恶的鬣狗 快速熟悉了一下整个界面,梁洪终于看出来,操作体系很类似于原来玩过的著名游戏《红色警戒》,尤其是很早期的版本。 镜面右侧的建筑栏里只有兵营孤零零一项,成本1000元,至于人员及武器单位栏目,则是灰蒙蒙的一片,没有任何建筑,自然不可能有一丝产出。 生存,按照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愿望生存,现在他最大的愿望就是,把这个简陋的碉堡弄好一点,更大一点,更结实一点,更现代化一点。至于其他更高大上的,暂时还没想到。既然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果断点击镜面上兵营图标,镜面立刻弹出提示框。 “请选择兵营建造位置。” 手指点击紧邻碉堡的东侧位置,基地西侧是马尔拉湖,兵营建造在东侧,造出来的士兵恰好护卫了基地。随着点击,系统弹出确认对话框。 “建造花费1000元,建造时间24小时,建造方式系统自动建设,请确认是否建造。” 点击确认之后,界面中跳出来一行说明,账户资金余额变成了9000元。然后,碉堡东面传来又一阵的轰响,梁洪从那一侧的射击孔看出去,不远处的空地上,突兀地一下子崛起出一座砖木结构的大瓦房,门窗紧闭,只听得里面叮叮当当响声不断。 这究竟是游戏还是现实,梁洪迷茫了。类似的流程,他在玩过的游戏中曾经见过,可是,眼前如此逼真的场景,又让他不得不相信一切发生的真实。 嗷,一声嚎叫打破了夕阳西下的宁静,也打断了梁洪的胡思乱想。几只鬣狗出现在射孔的视野,褐色斑块仿佛甩在狗身上的泥点,这是非洲草原最常见的斑鬣狗。似乎嗅到了猎物的气息,鬣狗始终在碉堡周围逡巡徘徊,不时把凶残的目光投射过来。 活生生的野兽,一群甚至能同狮子争夺食物的生猛家伙。虽然知道仅凭几只鬣狗冲不进坚固的堡垒,梁洪还是提枪在手,重新检查随身的装备。除了毛瑟步枪之外,身上还携带了步枪子弹一百发,德式带血槽的单刃刺刀一把,八倍全铜双筒望远镜,瑞士造机械手表,德国1893式扁圆军用水壶,外加一公斤野战饼干和一包食盐。 夏日的夜晚略显闷热,是的,一月在北半球是严冬,可在南半球却是盛夏,准确讲在此地是雨季。碉堡旁边,建设中的兵营叮当响了一整夜,间或远处传来几声狮吼狗叫,汇合外面持续的雨点声,成就了独特的草原雨夜奏鸣曲。非洲草原的蚊子很强悍,不但寿命长,而且精力旺盛,白天晚上都不辞辛劳地飞行,不放过一起能从人体吸血的机会。这里,把人叮咬出大包的花脚大蚊子不是最可怕的,小个头的黑蚊子才是真正的杀手,能传染从流感、疟疾到登革热,乃至谣传其他更可怕的致命病毒。虽然曾经被注射过多种疫苗,梁洪还是躲在基地里,这里屏蔽其他一切非认可生物。 他至今也没搞清楚为什么到这里来了,更不清楚还能不能回去。或许完成了小白所说的任务就有希望吧。 生存,按照内心真是的愿望生存,这任务够奇特的。在这种特殊的环境下生存,经历过严格特种兵训练,并且实战经验丰富的老鸟,梁洪有着强悍的适应能力。如果是在过去,他会认为这样的任务很简单。但是,处身1898年,对21世纪军人而言匪夷所思的年代,他不够自信了。 抛弃了所有杂念,投身进这怪诞的任务吧,梁洪既是下决心,也给自己鼓气。好在,他对这个年代、这个地方并不陌生,以前曾经读过关于布尔战争的书,这场战争可是首开了成规模特种作战的先河。 1898年是怎样的年代,脑子里开始回忆,最先想起的竟然是一段钻石大王塞西尔·罗得斯的话。 “这个世界几乎已分配完毕,它所剩下的地区也正在被瓜分,被征服,被拓居,想一想你夜晚在空中所看到的那些星球吧,想想那些我们永远无法到达的远大的世界吧!我常常这样想,如果可能的话,我将吞并这些星球。看到它们这样清楚而又那么遥远,真使我感到悲伤。” 塞西尔·罗得斯,布尔战争的疯狂推动者,极端贪婪的狂热战争贩子,虽然他的很多理想在当代人眼中近乎荒诞,但是,上面那段话却真实地反映了此时列强的共同心声——对殖民地的渴望和对财富的追求。 翻开地图,全世界近百分之三十的土地被米字旗占据,炫耀着大英帝国不可一世的傲慢和辉煌。新兴的欧洲列强,追随殖民主义前辈的脚印,纷纷把目光转向海外,在海外征服最富饶的原料供应地,获得最廉价的劳动力,取得最大的商品利润,以及最大的市场资源。 为了便于殖民地的管理和防卫,各个殖民帝国都想把自己在非洲的小块殖民地连成一片。法国人制订了从塞内加尔经过苏丹到索马里的“二s计划”;德国人制订了从喀麦隆到西南非洲再到坦噶尼喀、并且联合南非布尔人国家的“条顿非洲计划”;就连没落的葡萄牙人也企图把安哥拉和莫桑比克殖民地连成一片。与之相对抗,英国首相索尔兹伯里勋爵提出了“英国人要从开普到开罗”的口号,制订了“二c计划”。英国对非洲的扩张蓝图:从开普到开罗,将英国在埃及、东非、南非的殖民地打通,连成一片。但是,在南部非洲土地上,荷兰移民后裔布尔人建立的德兰士瓦共和国和奥兰治自由邦率先阻挡了大英帝国的脚步。 梁洪相信,布尔战争的再次爆发具有历史的必然性,不会因他的到来而改变。十几年前,1880年12月,英国和德兰士瓦共和国就爆发过一次布尔战争,3个月后日不落帝国竟然战败了。相比较前次战争,约翰内斯堡的黄金和金伯利的钻石,在利益的天平上会添加出更沉重的砝码,足以让大英帝国不惜为之倾国之力。 第二天中午,兵营如期建好了,大瓦房里叮叮当当的响声也停歇了,青铜镜面上建筑栏目中兵营图标闪亮。 梁洪手指点击,兵营名下出现士兵和工匠两种,每个士兵需要花费100元,工匠则需要200元。会产出什么样的人物?生化人还是仿生机器人,他有些期待,于是打算每种都各选择了一名。系统弹出提示,要求确认肤色和语言。 如果是在亚洲,他会毫不犹豫选择黄种人和汉语,但是眼下是在南非,尤其是在德兰士瓦共和国的版图内,选择就成了一个难题。布尔人是白人,讲荷兰语,但是敌视同为白人的英国人。非洲人肤色太复杂了,尤其是在南非,白人、黑人,就是黑人还分出肤色深黑的苏丹族系和浅黑的班图族系。除了少数漂洋过海来的亚洲移民,现在就没有黄种人吗?梁洪猛然想起,在读过的书中看过,南部非洲真正的原住民其实正是黄种人——科伊桑人,只是由于遭到外来移民的杀戮,这些黄种人才在后世的南非沦落为极少数。但愿那些同为黄皮肤的小个子们,现在还保留着足够多的族群。 至于语言,每个人可以选两种,梁洪选择了荷兰语和汉语。黄皮肤讲汉语,想想就要笑了,真是恶趣味,以为是华裔遍天下的后世吗?虽然没见过科伊桑人长什么模样,但却不妨碍他准备去冒充。 造人是需要时间的,自然方式需要二十年才长成,兵营造人只需要二十四小时。等待是难耐的,可是现在梁洪只能等待。没有建筑可以兴建,除非他愿意浪费宝贵的资金再造一座兵营,也没有其他可产出的,因为没有别的建筑。问题不仅于此,他还面临着更大的难题,就是食物。草原上奔跑着成群的野牛和羚羊,他手中有枪,可以轻易射杀,并且没有动物保护组织和动物保护法来约束。但是那需要耗费子弹,他身上只有一百发,不知道通过基地制造,要等到哪年哪月才能补充。 端着枪走向草原深处,梁洪开始犹豫,是射杀野牛好还是羚羊好。从费效比而言,如果能一枪毙命,当然是野牛,但是据说这种家伙很命硬,一枪未必打得死。 很快,他就发现其实不用选择了,猎物已经自己找上门,并且不依不饶。 五百多米外,十几只鬣狗围成了扇面开始逼近,走在前面的身强力壮,每只体长都接近成人,体重足有上百斤。梁洪头痛了,弹仓中只有五发子弹,如果不能有效威慑住,恐怕没等下次装填完成,他就会被蜂拥而上的鬣狗撕成碎片。所以,他只有尽快,尽可能精确地射杀鬣狗族群中的首领,才可能将武器的威力发挥充分。 第三章 造出来士兵 围猎圈的正中,最为壮硕的鬣狗发出深长的咆哮,无疑这是首领。梁洪以为是雄性鬣狗,其实是头雌性。斑鬣狗同亚洲草原狼不一样,族群是母系社会。 砰,枪托撞击肩膀,子弹飞出枪膛。迅速拉动枪栓,新一颗子弹上膛。做为特种兵中的多面手,光步枪子弹就打出过上万发,他对刚才的一枪有信心。只可惜,手里步枪是栓动而不是自动步枪,不能立刻打出下一发。 重新抬起头,看见中弹的鬣狗踉跄着,竟然发出咯咯的笑声。所有前进中的鬣狗群就地停下,纷纷发出低沉的咆哮,如同人类的呼噜声。很久以后梁洪才知道,斑鬣狗是聪明的族群生物,不同的叫声代表着不同含义,咯咯笑声表达了恐惧,低沉的呼噜声则是攻击的前奏。 突然两条强壮的鬣狗蹿出,飞快地直奔梁洪冲来。 砰,打出子弹立刻拉动枪栓,整个动作完成,另一条鬣狗已然冲到了近前。步枪平端身前,扣动扳机。 窜起的鬣狗在空中略一停顿,而后直落下去。 接连的两枪发生在转瞬之间,相距不过数秒,二百米处一只鬣狗在抽搐挣扎,十几米外受伤的鬣狗在血泊中翻滚。重新开始逼近的鬣狗群再次停下,此起彼伏发出嘎嘎的咆哮声,真正的含义,是相互传递警报——对面能发出巨响的家伙很危险。 梁洪没有再次上膛,单手端着步枪,另一只手缓缓向弹仓内填压子弹,一颗、两颗、三颗。如果鬣狗一起蜂拥而上,他不知能打出去多少枪,只是希望在被撕成碎片之前,尽可能多地拉些垫背的。 一个人一条枪,对峙着一群鬣狗,直到被打倒的三只鬣狗鲜血流干不再抽搐,直到一支狮群临近,心怀恐惧却又不甘心的斑鬣狗才缓缓退去。 1月3日,梁洪没有出去狩猎,从早晨就蹲守在大瓦房门前等候。兵营他进去看过,房间里空荡荡的,正中央有一个很粗的管子。系统是怎么把人变出来的,总不会让人直接从管子里爬出来吧。 中午,房门终于打开,身穿灰色军装的士兵昂首阔步走了出来。身高一米七,黄黑色的皮肤,熟悉的亚洲人面孔,看起来就像从农田里走出来的山民。 很失望,棉布军装很丑陋,灰扑扑颜色也不好看,而且敞开的袖口更不实用,估计会有无数的蚊子和血吸虫等待钻入。最让梁洪失望的是,这么士兵居然空着手,没有武器的士兵还能算作兵吗? “报告指挥官阁下,士兵001向您报到。” 灰衣山民迈着正步走到梁洪面前,抬起右手行军礼。与中式军礼不同,掌心向外,这是欧洲通行的军礼。001嘴里叽里呱啦讲着,梁洪没听明白,悲催的荷兰话,没学过。 “以后要讲汉语”,梁洪后悔,先选了荷兰语,结果制造时系统默认成了母语。 “是,长官。” 士兵001动作很标准,规范得简直像是机械。 “你的新名字叫甲零壹。” 阿拉伯数字构成的名字太蛋疼,这个必须改。天干、地支再加上八卦,一共能凑上三十个字,比阿拉伯数字更强大,姓氏听起来也更像正常人。 “士兵,你的武器呢?” “报告长官,武器将由长官配发,甲零壹能够熟练使用各种枪械,步枪、手枪、长矛、马刀,可以作为步兵、骑兵、龙骑兵参加战斗。” 梁洪听了几乎快晕倒,要我给你配发武器,可咱也得有呀。 碉堡内,梁洪愁眉苦脸地对着镜子,不是为了欣赏自己的尊容。 “亲爱的小白,基地什么时候才能提供武器?” “首先提醒你,梁上尉,我们只是工作关系,请不要使用混淆关系的词汇。其次,武器是制造出来的,初级基地需要先建造武器作坊。”清脆的女声淡漠地回答。 “可是,军营里的士兵是需要武器的,基地不给士兵提供基本的战斗工具,很不合理的。” “训练营出来的新兵是没有武器的,分配到的战斗部队配发。莫非梁上尉没当过新兵?”小白开始狡黠地反击。 “没当过,真的没当过普通新兵,我可是从军校毕业的。小白同志,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我的档案超出你目前的权限。” 冷冷的一句话,把梁洪后面所有的言辞和激情都憋了回去,犹如在滚开的锅里浇进一瓢凉水。 “咳咳,那啥,咱们还是聊工作吧。武器作坊建成了,都能提供什么武器?还有可以造子弹吗?” “再次提醒你,每次最好只问一个问题。”小白声音中不带丝毫的情绪波动,让梁洪很蛋疼,有点怀疑这女人是不是也是生化人或仿生人。 “武器作坊可以制造子弹,但是制造的武器都是距现今世界二十年前研制出来的,并且只能制造轻武器。” “只能造轻武器,那也就是说没有火炮。” 梁洪有点失望,他是多面手,主项是炮手,兼项精确射手,尤其擅长使用迫击炮,不但打得准还能够打出很多种花样来。现在看起来,短时间内没炮可用了。 “是的,本次交流的时间又到了,再见。” 还是没预兆的戛然而止,看着瞬间消失的俏脸,梁洪气恼地擂了下桌子。 没有武器的甲零壹无法给梁洪带来期待中的安全感,更多地只能当作一个帮手,相当于干体力活的苦力。除此之外,还多出了一张吃饭的嘴,让他相信这不是个机器人。行进时,甲零壹拎着根木棒跟在后面,负责保护背后的防卫。系统制造出的士兵忠诚度极高,对于这点,梁洪还是满意的。 有了甲零壹的帮助,梁洪在基地和兵营作坊周围,草草扎了道简陋的篱笆。用灌木枝条围起来的篱笆墙,虽然挡不住狮子大象的进入,但是挡一下鬣狗还是可以的。他觉得鬣狗最讨厌,成群结队的像苍蝇蚊子。 民以食为天,除了安全问题,填饱肚子也是极重要的。梁洪和甲零壹两个人,都必须抽出来大量时间用于搜集食物。在马尔拉湖边,努力挖出更多更隐蔽的陷阱,然后期待过来饮水的动物掉下去。除了陷阱捕猎,梁洪在南非草原上,开发出不少代用食品。 桫椤又称树蕨,生存了上亿年的古老植物,枝叶曾经是恐龙喜爱的食物,对人类而言有轻微毒性。虽然人类无法像恐龙那样消化道强劲,梁洪仍然从桫椤树中搜括出可食用的。剖开桫椤树的茎干,里面的木髓富含大量淀粉,他比较懒,直接将木髓切段扔进肉锅里煮,然后把木髓整块吃掉,再喝光锅里面的淀粉肉汤。 野生的芦荟随处可见,多肉多汁的植物,味道有点苦涩。像芦荟这样多肉的野生植物,在这里还有很多种,像仙人掌、生石花等等,虽然都可以吃,但里面有轻微的毒素,每天吃肯定会中毒的。 离基地几公里外,有片高大的猴面包树林,树冠巨大,树杈盘曲虬结。猴面包树又叫波巴布树,结出来的果实像足球一般大,甘甜汁多,是猴子、猩猩最喜欢的食物。猴面包营养丰富,是理想的代用食品,只可惜现在季节不对,要等上几个月才能结果。 第四章 矿石冶炼场 又过了一天,身穿蓝布工装的工匠走出兵营。还好这位工匠背着工具箱,里面有斧头锯子等手工工具。系统造出来的工匠是手工时代的全能匠人,从木工瓦工到钳工,所有手工技艺俱全。随着工匠的出现,镜面上建筑项栏目多出来矿石冶炼场、武器作坊、训兽场三项。矿石冶炼场造价5000元,能够把开采出来的矿石冶炼成金属,然后自动销售给系统,收入划入基地资金账户。武器作坊能够制造各种冷热兵器,造价也是5000元。初级基地的训兽场造价1000元,只能产出犬类。 钱很重要,虽说钱不是万能的,但没钱却是万万不能的。在搞明白基地运行的规则后,梁洪立刻选择了建造矿石冶炼场,账户资金也瞬间减少成了3700元。矿石冶炼场建造时间五天,需要一名工匠进入工地劳作,如果再增加一名工匠,建造时间可以缩短成四天。看来工匠还是很有用处的,梁洪于是又下达指令,兵营再造一名工匠。 现在所有人只有一杆步枪,让梁洪的安全感很差。第二名工匠造出来的时候,便让他去建训兽场。短时间内恐怕造不出武器,护卫犬也很有用,可以用来在蚊子肆虐的夜晚警戒,也可以用来在野外捕猎,甚至还可以直接对付侵入者。 发展很重要,但首先是得生存。南非草原随时会出现的狮子鬣狗,是生存的威胁,同样的威胁还有随时可能出现的土著,标枪弓弩同样夺去生命。德兰士瓦白人警察和民团也有可能出现,好在现在布尔人数量很少,德兰士瓦共和国和奥兰治自由邦,全部布尔人加起来才四十万,他们通常呆在建好的城堡附近。 训兽场只用了两天时间就建好了。 一片低矮的砖瓦房面前,大脑袋的恶犬蹿了出来,呲牙咧嘴很是狰狞的样子。凶悍的比特犬,身高四十五厘米,体重四十公斤,每条花费50银元,制造周期12个小时。 比特犬站在训兽场门口狂吠了好一阵子,宣泄完来到陌生世界的兴奋,便一路摇着尾巴溜达到梁洪近前。用鼻子在梁洪脚边嗅闻,而后讨好地拿大脑袋在裤脚蹭来蹭去。比特犬虽然生性凶悍,但是系统制造出来的生物,被训导必须亲近并遵从指挥官。 看着比特犬邀宠的模样,梁洪有点哭笑不得。挺凶猛的恶犬,偏偏要摆出一副京巴乖巧的架势,就好比面目狰狞的壮汉掐出来萌娘的兰花指。比特犬是凶悍好斗,两颚咬合力强劲,食量也不是很大,喂养成本相对要低。本来他心目中最理想的护卫犬是藏獒,身高力壮,可惜藏獒是寒带犬种,一身浓密长毛的藏獒在德兰士瓦恐怕难以生存。 没有得到主人的热烈回应,比特犬无趣地趴在梁洪脚下打盹。瞧了眼很结实的小家伙,梁洪心里琢磨,比特犬同斑鬣狗单挑,不知道胜负如何。比特犬身量要小一号,力气上恐怕会吃亏。一口气造了十条比特犬,看重的是这些家伙的勇猛,毕竟让生化人士兵充当炮灰,心理上觉得很残忍。 训兽场目前只能制造犬类,按照小白的说法,未来基地升级了,还可以制造马匹、信鸽。梁洪进训兽场看过,里面也是空荡荡的,房间当中也有一个粗管子。系统制造的驯兽员,也是所谓的生化人。按照他的说法,狗是自己从管子里跳出来的,他只负责对狗的最后调教。原来关键还真是管子,他猜测甲零壹也是这样从兵营的管子里爬出来的。 现在资金帐户只剩下了2000元,梁洪真的蛋疼。钱呀,无论以前还是现在,老子都缺呀! 1月9日,期待已久的矿石冶炼场终于建成了。灰蒙蒙一个大院落,两米高的土墙,院子里面是一溜砖瓦房的车间。梁洪兴奋地围着院子转了好几圈,花费了5000银元,这可是能带来财富的建筑。 院子大门打开,一辆两匹马拉着的四轮大车跑了出来,车上还坐了两名身穿黑衣的矿工,车里面放着些铁锹镐头等工具。这就是采矿车呀,简单原始的工具,不知道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挖满一整车矿石。 “指挥官先生,矿石冶炼场已建造完成,您可以安排其他任务安排了。” 匠零壹和匠零贰一脸倦容走出来,主动向梁洪打着招呼。 “辛苦了,暂时没有任务安排,就先休息几天吧。” 梁洪说的很无奈,不是没有可以建设的项目,而是兜里没有多少钱了,现在资金账户上只剩下两千元。最希望建设的是武器作坊,需要投资五千元。只能期待采矿车尽快找到矿藏,尽快赚到足够多的钱。 “请问先生,那些篱笆是哪位工匠做的,简直是粗制滥造,太不负责任了。” 匠零壹指着七扭八歪的篱笆墙抨击,他看起来很生气,俨然干出这种质量的活计,玷污了工匠这个光荣且有节操的职业。 “咳咳,那个,是甲零壹干的活,他一个当兵的,能弄成这样就不错了。” 梁洪尴尬地把责任推到了甲零壹身上,话说出口时,连他自己都觉得很没节操。 “如果没有其他任务,那我们就先把这些篱笆墙好好整理一下,如果改造成栅栏,能抵御住大型野兽的冲击。” 匠零壹说得兴致盎然,让梁洪心中忍不住连连感慨,好工人呀。这样好的员工,在后世的企业中,恐怕都像大熊猫一样稀缺了。 “好的,那就又辛苦你们了,这活不着急,如果有什么需要就直接跟我说。” 系统里产出的生化人就是好呀,忠诚有干劲,哪像小白那妮子,冷冰冰的,嘴冷心硬。如果把老婆当作一种职业,仿生人肯定会特敬职敬业,个个都能成为模范妻子。看着匠零壹他们两个人匆匆离开的背影,梁洪脑子里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夕阳的余晖下,梁洪站在碉堡的顶上,用望远镜眺望着正在几公里外逡巡找矿的矿车。矿工和采矿马车能够自动找矿和开采,不需要时刻指挥,节省了指挥官很多精力。此刻,他心中祈祷,矿脉最好就在脚下,这样挖起来速度最快,赚钱也最快。对于这种心态,梁洪甚至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快从军人堕落成商人了。 突然,望远镜中出现了一群黑色的小点,敏锐地立刻关注到。什么东西?兽群还是人类?渐渐,小点清晰起来,居然是一大群斑鬣狗。 “甲零壹,马上带着护卫犬去增援矿车。” 梁洪站在碉堡顶上焦急地大叫。 碉堡下正懒洋洋晒太阳的甲零壹被喊声吓了一跳,抄起木棒,带着一群比特犬飞奔而去。梁洪仍旧不放心,自己也拎着步枪从碉堡上跳下来,撒开腿在后面追了上去。 三公里的距离,人跑起来需要十几分钟,但是对于鬣狗,即使不发力,也不会超过十分钟。梁洪他们赶到时,鬣狗群已然冲到了采矿马车的跟前。两匹受惊吓的挽马,拉着马车迎面狂奔而来,马车背后,一大群鬣狗如同附骨之蛆,在车后紧紧追赶。跑得快的,不断试图跃上车厢或是冲到马匹身侧撕咬。两名矿工站在矿车上拼命抡动铁锹,极力赶开扑上来的鬣狗,保护着自己和挽马。 第五章 找到了矿藏 毛瑟1893有效射程的极限,梁洪停下脚步端起枪,瞄向越来越近的马车。 砰,步枪子弹从背后超越了甲零壹和比特犬,击中一只试图扑向挽马的斑鬣狗。被击中的鬣狗在空中翻了一个侧滚,落地后踉跄站起,然后再次无力地跌倒。梁洪没心思观察子弹射出后的战果,快速拉动枪栓上膛,再次扣动扳机,又一只鬣狗应声倒下。这一只是从车后扑向矿工的,高高跃起的身体,被子弹的冲击力打得向后倒仰摔落。 开枪,拉枪栓,再开枪,子弹不断击中鬣狗,掩护马车安然逃离。马车越跑越近,鬣狗群还在疯狂地追赶,丝毫不为同伴被击中所动摇,越来越多的鬣狗追了上来。也许,在这片草原上,这个鬣狗群从来没有被枪弹打击过,所以才无所畏惧。 这时,比特犬也冲了上去,毫不畏惧体型的差距和众寡的悬殊,勇猛地同更大更强壮的斑鬣狗撕咬成一团。不得不承认比特犬是好犬种,尽管力量处于下风,但战斗精神不逊色于人类中的勇士。 护卫犬用鲜血和生命顽强阻击,终于拯救了危急中的矿车。因惊恐而发狂的挽马拉着矿车,从梁洪身边驰过,把鬣狗群远远甩在身后,而后不管车上矿工如何驾驭,继续疯狂地奔向更远处的基地。 梁洪手中的步枪不断击发,以最快的速度上膛并扣动扳机,将冲在最前面的鬣狗射杀。甲零壹手持木棒,护持在梁洪身旁,用木棒打翻想要扑向指挥官的突破者。 连续五次击发将弹仓打空,急忙掏出弹夹装填,短暂的间歇,追过来的鬣狗已经近在眼前。 枪口几乎是抵近鬣狗的额头,子弹轰开斑鬣狗头盖骨,鲜血甚至迸溅到梁洪身上。来不及顾及,眼角余光看见,另一条黑影,从侧面扑了上来。匆忙间本能地抬起枪杆格挡,只觉得背后掠起一阵一股劲风,哀鸣声中,黑影横飞出去。甲零壹抡起的木棒,及时打翻了眼看得手的来犯者。 没有闲暇称赞甲零壹的补位防守,拉动枪栓迅速开枪,近距离击中扑向甲零壹背后的另一条鬣狗。没有这一枪,这位忠诚的士兵恐怕会被鬣狗撕碎。 人、犬、鬣狗,都以一种疯狂的精神执着地重复着生死较量。比特犬是天性的勇猛,十条犬如同一个模子打造出来,外形一样,战斗方式一样,浴血骁勇一样,即使躯体在被其他鬣狗撕咬,也要在濒死之际给对手狠狠咬上一口。两个人类则依靠的是理性和战术,梁洪知道不能后退,否则将会被追上的鬣狗从背后扑倒咬死,枪声不断,射杀冲的最近威胁最大的鬣狗。好在有甲零壹在身侧护卫,他可以心无旁骛地只面对前方,这就是人类之间团队的配合。追踪而至的鬣狗群同样表现得疯狂,它们的天性,对果腹食物的追求,是动物的本能。一只只鬣狗被子弹击中倒下,前仆后继,又有后面的鬣狗继续冲上来,然后再被射杀。 拼死的搏命,直到鬣狗群后面传来一声音调尖利的狗啸,才宣告终结,强健的雌性鬣狗首领发出了撤退的信号。完好的鬣狗踯躅离去,不时回头瞥下不甘的目光,受伤的鬣狗,或挣扎着蹒跚随队而行,或在血泊中垂死抽搐,偶尔发出几声悲叫。 终于赶走了鬣狗群,但这次火拼代价也是极大的,十条比特犬,七条当场战死,剩下的三条也重伤垂危,眼见是不活了。两匹挽马带了轻伤,奔跑中闪了蹄子,还有被鬣狗咬伤了屁股。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矿工都安然无恙,矿车还能继续找矿、挖矿。 休息了两日,1月12日,采矿车终于再次出发了。这次梁洪亲自带队,带上了甲零壹和刚刚造出来的五条护卫犬,留下匠零壹和匠零贰看守基地,继续修建差不多快完工的围栏。梁洪真的发狠了,如果再没有产出,以后顺利发展的希望就越来越渺茫。 一路勘察,矿工不时下车察看,捡起块石头看看,在地上挖上个窟窿端详。最初见矿工有了举动,梁洪还满是期待地关注,失望次数多了也就渐渐麻木了。 转眼就到了中午时分。太阳升到了头顶当空,灼热曝晒大地,矿车向东探查到了离基地将近十公里的地方。两名矿工在不远处勘察,现在开始用锹镐挖起了坑,或许发现了他们感兴趣的线索。梁洪和甲零壹从周围捡来了柴禾,就地生火准备午餐。 灌木的枯枝燃起了熊熊火焰,草草垒就的简易炉灶上,架着大铁锅。铁锅是采矿车自备的野外炊具,眼下锅里面炖着晒干的鬣狗肉。肉是几天前那场血战的战利品,杀死的鬣狗尸体运回基地后,剥皮晾晒制成了肉干。 沸水滚开,鬣狗肉块已然煮得变了色,采摘来的野菜倒入锅中。小心翼翼撒入一小把食盐,这东西是纯消耗品,梁洪目前还不知道能否自产食盐。一锅连肉带菜,既有热量和蛋白质,也有了生命必须的各种维生素,虽然味道不见得好,但足以让人健康地活下去。 两位矿工还在执着地寻找,梁洪坐在炉灶旁眺望。从开始准备午饭时,他们就在那里鼓捣,这么长时间,或许能有惊喜的发现吧。他是真希望能立刻从脚下找到矿藏,好迅速冶炼化作财富,建造武器作坊,造出步枪和子弹。眼下最大的危机,是子弹越打越少,上一次同鬣狗群火拼之后,还剩下不到七十发。没了子弹,步枪就等于烧火棍,单是草原上的食肉猛兽,就会让所有人的生存发生危机。 就在梁洪准备让甲零壹过去招呼他们回来的时候,令人惊讶的一幕出现了。两个矿工突然发出大声的欢叫,兴奋地抱在一起又蹦又跳。如果不是知道他们是在工作,如果不是清楚他们是系统造出来的生化人,没那种生物本能,单看眼前的举动,没准以为两个人在搞基。 “甲零壹,快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遵命,长官。” 听到吩咐,甲零壹立刻起身,撒开腿飞跑过去。服从命令的好士兵,可惜没有枪配给他,现在充其量就是个传令兵加辎重兵。 很快,三个人赶着马车回来了,同时带回来一块黑色的石头。石头不是很沉重,令人遗憾的是黑色而不是闪烁的金色。虽然只是一块低价值的煤块,但梁洪还是很高兴,至少这代表了一种希望,至少一车煤也能从系统中换来钱,尽管很可能极少,但也是钱。 吃过午饭,梁洪特地跟着矿车又到发现煤炭的现场察看。煤层埋藏很浅,地面上仅仅覆盖了半米后的泥土层,简单挖开泥土就可以露天开采。总算有了来钱的门路,虽然这条路只能算财富路上的羊肠小道,但至少心宽了下来。下一步就继续找,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宽阔、更有钱途的康庄大道。 三天后,在相距基地碉堡十几公里的地方,矿车又找到了另一种黑色石头。这次石头十分沉重,硬度十分地高并且带有金属光泽。初级基地产出的矿工,都是凭借传统经验找矿开采,只知道这是种矿产,至于是什么说不上来。 梁洪对于采矿更是门外汉,把矿石拿到手里,听矿工简单讲解就知道会是好东西。一是矿石上亮光叫金属光泽,说明矿石里有金属成分。二是矿石超乎寻常地坚硬,即使斧头劈上去都要卷刃,证明里面含的金属远比钢铁金贵。 至于想知道价值如何,其实也不难,梁洪自有办法。 第六章 纠结的矿石 矿石是在基地西南发现的,那里已经是丘陵地貌,不远处就是连绵横亘的山脉。距离基地十几公里,大部分路途还是平坦的草原,走起来不难。梁洪组织人手到现场,用了一整天时间,连挖带凿,总算搞出来一马车矿石。 矿石运回来已经临近傍晚,直接送进矿石冶炼场。立刻,灰蒙蒙的大院子里传出来响动,烟囱里冒出浓烟,并且散发出刺激性的气味。工业化果然是对环境的破坏,单单搞了一个矿石冶炼场,就开始空气污染了。 矿石冶炼场闹腾了好一阵子,快到半夜时才偃旗息鼓,烟囱不再冒烟,也不再散发新的气味。 梁洪一路小跑,冲进到青石碉堡里。点击青铜镜子,查询资金帐户,果然,账户里面的资金数量多出来一百元。采矿马车载重量两吨,先前尝试过挖掘煤炭卖给系统,送进矿石冶炼场不用冶炼直接就收购了,价格低了点,两吨只给了五元。现在这种矿石,经过冶炼能赚一百银元,系统收购价格达到了煤炭的二十倍,真是让人鼓舞的结果。 至于要知道这究竟是什么矿石,梁洪也有办法。手指直接点击界面里的系统呼叫键,小白的俏脸出现了,声音一如既往地清脆且淡漠。 “梁上尉,呼叫系统有什么问题吗?” “请问小白同志,刚才由系统收购的矿石,是什么东西?” 梁洪用近乎讨好地语气提问,有求于人,可千万不能跟小妮子置气。 “这个,我需要查询一下。” 小白从镜子里消失了一小会儿,就在梁洪等得有点着急的时候,俏脸又再次出现了。 “系统收购了你处矿石冶炼场产出的金属铬,已划拨收购资金一百元。” “金属铬?” 梁洪吃惊地反问,不是怀疑,而是震惊。罕见的金属,他不是工科专业毕业,炮兵学院指挥专业学的不是造炮,而是把炮打得又远又准。见识最多的金属不过钢铁铜铝寥寥几种,铬貌似在书本上见到过,但现在全都忘了。 “对,金属铬,银白色有光泽,密度7.20克/立方厘米,熔点1857c,沸点2672c,常温下对氧和湿气稳定。” 小白侃侃而谈,像播音员播报,把科学名词和数据背书一般诵读出来。 “打住,打住,你说的那些个东西太高深,简单点,铬这玩意儿都能干啥用。” “铬是自然界中主要以铬铁矿形式存在,铬铁矿主要用来生产铬铁合金和金属铬。铬铁合金作为添加料生产高强度、抗腐蚀、耐磨、耐高温的特种钢,金属铬用于与其他元素冶炼特种合金。这些特种钢和特种合金是航空、宇航、汽车……” 小白又像启动的机器一般,诵读起来,梁洪急忙再次大声打断。 “这么说我们开采的那些矿石就是铬铁矿?” “对,铬铁矿颜色黑色,半金属光泽,硬度5.5,比重4.2~4.8,是南非德兰士瓦的特产,蕴藏量极其巨大,储量占全世界的百分之三十。” 很好很强大,梁洪兴奋地几乎要跳起来,这么多储量,就是再增加几百辆采矿马车也挖不完。兴奋过后,他又想到另一个问题,矿石冶炼场冒出来的浓烟和气味。 “冶炼铬铁矿,会不会产生污染,危害人体健康?” “铬铁矿本身是风化岩石,大多为三价铬,对人体危害不大。” “我是说在冶炼过程中是否产生有害物质,烟囱里冒着浓烟,作坊里还有刺鼻气味,这些东西有没有毒性?” 梁洪再次打断小白,听这丫头的话,明显在避重就轻,让他不得不产生怀疑。 “烟尘肯定有害处,比如增加空气中可吸入颗粒物数量,所以系统规定矿石冶炼场的工人必须戴口罩。” “我是说,那些烟尘中是否有危害健康的化学物质,有没有其他那个价的铬,五倍八倍的价,反正比你说的三价铬要高。” 梁洪提高了音量,现在他肯定小白一定知道什么,并且在刻意对他隐瞒。 “铬铁矿在冶炼过程中或许会产生六价铬吧,六价铬对身体还是有害的。”小白吞吞吐吐,声音越说越小,“所以,梁上尉,你还是少去矿石冶炼场里面为好。” “可是作坊里的那些工人怎么办?”他进作坊看过,知道里面有五名系统制造的冶炼工人。 “初级基地升级为2级基地,矿石冶炼场就可以升级成冶炼车间,先进的冶炼工艺,会减少危害物质的排放。” 小白明显在顾左右而言他。 第二天刚放亮,梁洪惯例早早起床晨跑,这是多年军旅生活养成的习惯。炮兵学院四年,特种部队两年,六年的军龄,作息规律被培养得近乎本能。 听到动静,住在兵营里的甲零壹也随后出来了,沉默地跟在身后小跑。基地里其他的人还在沉睡,只有两个军人起得最早。系统制造的士兵和后世培养的军人,都有着共同的特性,就是遵守纪律。 绕着基地外围的栅栏跑圈,变相等同于巡逻,顺便察看栅栏有无损坏、有无漏洞。往常跑完之后,梁洪会去亲自张罗准备早饭,但现在他有些郁闷,更准确讲是矛盾。昨天铬铁矿带给了他惊喜,每天一车矿石能带来一百元的收入,加上现在账上存留的两千元余额,只需要再晚上一个月,就可以开工建造武器作坊了。但是,他昨天从小白那里弄明白了,铬铁矿的冶炼有害健康。 不知不觉溜达到矿石冶炼场,推门进去,看见两名矿工正在院子里侍弄马车。 “梁先生早” 矿工起身打招呼,除了甲零壹称呼他长官或指挥官,其他人一律称呼梁先生,这些人在他眼中都是平民。 “大家早” 微笑着回礼,其实他的内心很纠结,尤其看见闻讯出来的那群冶炼工人。 矿石冶炼场里的设施并不复杂,都是纯手工家什,砸碎矿石的大锤和铁砧,土法冶炼的小高炉,所有工具的特点,就是依靠人力驱动。 矿石冶炼场有五名冶炼工人,此刻都默默跟在他身后,随着他在各处察看。沉默寡言,是几乎所有系统造人员的共同特点。虽然知道他们都是生化人,但同自己一样的长相,一样的有血有肉,怎么都无法把当作纯机器和消耗品。 作坊里的小高炉已然熄火,炉膛里还微微残留着昨夜烧过的余温,空气中刺激性的气味消散了许多,不仔细闻已经很难察觉了。梁洪心里清楚,一旦矿车每天忙碌起来,这里就会火焰不息,刺激性气体将会长期同这些冶炼工人朝夕相伴,慢慢损害他们的健康。 转了一圈,大致明白了土法冶炼的流程。先把铬铁矿砸碎,然后在小高炉中焙烧,产生烧渣。烧渣在水池中浸泡,加入硫磺后产生化学反应,得到含铬极高的矿精粉,出售给系统。烟囱中的浓烟是焙烧过程中产生的,刺激性气味是浸泡池加入硫磺后生成的。梁洪不是化学家,不懂得那些气体都是什么组分,恐怕里面就会有小白所说的六价铬。冶炼中,煤炭是本地开采的,硫磺是从系统中兑换的,成本以后会定期从收入中扣除,相当于从系统赊购。 沉默地转身离去,走出院子,心情反倒更沉重了。铬铁矿还必须开采,矿石冶炼场也必须运作,这是目前唯一的生路。好在昨天小白话里还留下了希望,尽快升级到2级基地,把矿石冶炼场升级,才能有效减少对冶炼工人的健康损害,只希望到那时他们仍然无恙。 第七章 小白的任务 此后的日子里,采矿成为每天的首要工作。矿车由梁洪带着甲零壹和比特犬护送,除非成群猛兽孤注一掷,他还是有信心保护的。 铬铁矿本身是风化的岩石,在地表就有,只需要打碎岩石就能装上马车。碎小的矿石虽然硬度极高,但整块的岩石却很脆,大锤用力一击,就能砸下来一块。梁洪他们专挑容易开采的地方下手,反正这里矿石多得是,等到以后开采难了,武器作坊差不多也建好了,就可以用爆破方式开矿。 从基地到矿场的道路也还算通畅,每次经过,梁洪都有意识地走同样的线路,沿途填补坑洼。渐渐,形成了一条笔直的道路。路虽然很直,但不宽阔,路面也还不够坚硬,常常被雨水冲毁。有时候,修路占去的时间甚至高过采矿。 目前基地除了梁洪之外,还有十一个人,都是系统制造的生化人。士兵甲零壹,两名工匠,两名矿工,一名驯兽员,还有五名冶炼工人。系统建造的建筑设备,里面人员都被默认等同于机器,如果发生人员死伤,只需要花一笔维修资金,就能自动再造出新的生化人补充。把人当作机器,这种观念让梁洪很难接受,他还是更愿意把生化人视作同类,当成下属指挥命令,当成战友或同事一起工作战斗。 吃饭的人多了,食品问题也就突出起来。每天梁洪都是最劳碌的一个。白天需要当作护卫,跟随采矿马车采矿。傍晚回到基地,还要带人跑一趟湖边,收获陷阱中的猎物,顺带将损坏的陷阱修补好。虽然劳累,但看着资金账户上不断增加的资金数,就变得满怀希望干劲十足。 生活在每天简单的重复中度过,转眼来到这个世界一个多月了。 2月15日早起,梁洪站到青铜镜子前,点击镜面,查询资金,果然账户余额跃升到5000元之上。 点击建筑栏目,选择建造武器作坊,建造时间五天,建造费用5000元。瞬间,基地资金帐户上的余额便从四位数直降到个位。听着碉堡外作坊建造的声音,梁洪充满了期待,步枪、子弹,仿佛已经摆到了面前。为了加快建设进度,他还打算把匠零壹和匠零贰都派到武器作坊,这样建设进度能快上一天。 完成操作刚要转身离开基地,镜子里突然传出来小白的声音。 “梁上尉,现在系统对你发布一号任务。” “什么任务?” 梁洪停下脚步,转回身看着镜子里出现的漂亮女人。前次因为冶炼污染事件的隔阂,他心里对小白有些抵触。其实他也清楚,双方观念上的冲突,主要聚焦在如何看待生化人。 “此地西南三十公里,出现一支白人探险队,沿途杀戮,对基地构成威胁。系统要求你迅速赶到,予以歼灭。” “歼灭?”梁洪皱着眉头。 “请问这支探险队人数有多少,装备情况如何。” “探险队骑马,装备步枪,一共二十人。” 梁洪眉头皱得更紧,敌我不但众寡悬殊,而且对骑马的敌人,歼灭的难度就更大了。 “完成任务,系统是由有奖励的,没准能抽到大奖,直接基地升级。” 小白撒出了诱饵,其实就算没有奖励,梁洪也会努力去完成任务。只要威胁到基地,都是触到了他的逆鳞。 ——雨后的天空现出绚烂彩虹,但安德森他们的心情却并不美丽。 道路泥泞,四条腿的马匹走起来也要跌跌撞撞。被雨水淋湿的衣服紧贴在肌肤,箍得身上很不舒服,时间长了是会生病的。可恶的德兰士瓦,这趟旅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终止,安德森心里在诅咒。 他们隶属于塞西尔·罗得斯的南非矿业公司,安德森做为公司警察的小头目,这次带队负责保护两名探矿专家。探矿队十天前从马弗京出发,一路勘察沿途矿脉,目标是探查整个北德兰士瓦地区。 “这鬼天气,安德森,什么时候才能到地方宿营?” 身旁探矿专家詹姆斯抱怨地问道,另一位专家西尔斯也跟着附和。 “浑身湿漉漉,这早晚是要出麻烦的。” “快了,两位再稍稍忍一忍,到前面宿营,咱们就马上生火,先把衣服烤干了。” 安德森连忙回答,其实他心里也不清楚还要走多久,按照预定计划,今晚要在林波波河西岸宿营。不过他不敢得罪詹姆斯,这些专家在大老板罗得斯跟前能说上话,绝不是他这种的流氓雇佣兵能比的。 答对完讨厌的专家,安德森勒住坐骑,同前面拉开了身位。 “把三个土著带过来。” 安德森低声吩咐附近的手下。昨天路上遇到一个小部落,于是他们大开杀戒,屠掉了没来得及逃走的所有人,只留下最强壮或最顺眼的三个,准备用来充当向导和炮灰。 很快,绑缚着双手的土著被押过来,黄黑色的皮肤,个子矮小,身上干瘦得没有一丝赘肉。 “这里离林波波河还有多远?” 安德森用英语问,见其中最壮实的土著目光桀骜,于是扬起手中马鞭抽了过去。看土著们神色木然,又改用荷兰语再问了一遍,并威胁如果没人回答,就把他们全都杀了。 “我,知道,不远。” 最瘦小的土著懦懦地回答,看起来年纪不大,用的是不算流利的荷兰话。 “很好,如果听话,我会收下你当奴仆的。” 安德森脸上绽出难得的笑容,听话才是当奴隶的命运,否则呢,当然是杀掉了。 傍晚时分,一行人来到了林波波河西岸,在河边就地安营扎寨,准备第二天渡河。 ——正值雨季,林波波河水量丰沛,上游连续的降雨,让流向东北的河面宽阔了许多。对岸山崖上,茂密的灌木丛中冒出来一簇枝条,枝条下显露出人脸。 梁洪举起手中的望远镜,观察着对岸的营地。三名土著,两个平民,步枪手十八个,走马三十匹。仔细数着人数,尤其记下了发号施令的头目,比如最醒目的安德森。 猛地,他顿了一下,轻声嘟囔了一句咒骂。梁洪认出对方装备的步枪是李恩菲尔德1895式,7.7毫米口径,无烟火药子弹,十发可拆卸弹匣,射击速度比他手中的毛瑟1893还快。这要是对射起来,显然是要吃亏的,更何况他也打不起消耗战。 望远镜又向下移了移,镜头对准了水波荡漾的河面。 突然,河面上冒出一截咖啡色的木头,竟然逆流而上。不,那不是漂流的木头,是一条鳄鱼,身长近五米的非洲鳄鱼。很快,梁洪就又从河中发现了六七条鳄鱼。他想起来了,在书中曾经看到过,林波波在本地土著的语言中就是鳄鱼的意思,林波波河也就是鳄鱼河,自然河中会有很多的鳄鱼。 真是天赐的帮手,梁洪暗暗庆幸,多亏降水充足,大批鳄鱼才会上行到这个河段。 旭日初升,太阳照在林波波河上,河面泛映出粼粼波光。河西岸,探矿队的人聚集到河边,人叫马嘶,一时间好不热闹。 “鳄鱼!” 突然,有人指着河面大声叫喊。 是的,鳄鱼,而且远不止一条。鳄鱼悠闲地在河中游动,或沉或浮,动作迟缓,有的甚至如同悬停在水中。即便如此,没有人会认为它们真会恒久迟缓、呆滞不动。 “可恶!” 声音从安德森牙缝中狠狠迸出,他诅咒这该死的河流,怎么会有这么多鳄鱼汇聚于此。 “把那几个土著押到下游去,稍微远点。” 三名土著被拽出队伍,在持枪白人的踢打吆喝中,沿着河岸向下游走去。 “把那小子拉过来,留下。” 安德森扬起手中马鞭,指了指那个会荷兰话的少年。身旁立刻跑上去,把小土著拽到安德森马前。 “小子,昨天我说过,听话会把你留下。” 鞭杆托起少年的下颌,用荷兰话讲出来,见少年面色惊恐,他觉得很满足。 其他两名土著被赶离到四五百米远的地方,那里河面更加宽阔,水流也稍稍平缓。 “把他们赶下水。” 安德森吩咐道,顺手从马背上抽出步枪,咧开嘴笑了。 第八章 同样的报应 高个子土著主动走入河中,快步行走,而后向对岸游去。另一名土著胆小,挣扎着不下水,被几个白人枪手抬起来,四脚朝天扔到水里。土著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哭喊着想逃回岸上。 砰,安德森手里的枪响了。 子弹打中土著的胸膛,整个人再次仰面摔到河水里。鲜血从伤口涌出,染红了身体周边河水。受伤的土著还在顽强挣扎,跌跌撞撞爬起,踉跄着逃近岸边,然后被守候岸上的白人用长木杆打倒,重新推回到河水深处。 很快,土著身旁出现了第一只鳄鱼。咖啡色的脊背半露在水面,如同快速行进的潜艇一般,悄无声息地冲向猎物。随着水花激溅,绿色的鳄鱼头跃然而出,张开大嘴,露出尖利牙齿。张着的嘴夹住正在扑腾的大腿,猛地咬合下去,河水中冒出一股殷红。土著更凄厉地惨叫着,惊恐地挥动双臂,用拳头奋力击打鳄鱼的脊背,可惜对坚硬背甲而言只是徒劳。 突然,鳄鱼开始在水中翻滚,时而脊背在上,时而露出白色的鱼腹。被咬住的土著也随之被动翻滚,人和鳄鱼瞬间将河水搅浑。不远处,又冒出来几只鳄鱼的脊背,同样快速向翻腾的水域游进。甚至更远的地方,也有鳄鱼开始朝这边游动。 水域的翻腾终于告一段落,得手的鳄鱼咬着一条人腿游开,立刻被迎面而来的鳄鱼扑上去撕咬争抢。更多鳄鱼却是游向残破的躯干,很快,越聚越多,在附近的水面密密麻麻。争抢,撕扯,河水再次更剧烈地沸腾。 此刻,游向对岸的土著已经过了河心。很幸运,几乎所有的鳄鱼都被同胞的血腥气吸引,他得以安然至今。但好运似乎快要终结了,看够了自己亲手制造的惨剧,安德森又把目光聚焦到河水中央,手中步枪瞄向了正在双臂划水的身影。 从容地瞄准击发,脸上带着自信的微笑,俨然猎物已经成为下一个悲剧,命运与方才那个将如出一辙。 砰,枪声响了。 或许是离得稍稍远了,或许是土著的运气还没完全散尽,子弹只打在身旁的水中。 安德森自嘲地笑了笑,推拉枪栓子弹重新上膛,再次举枪瞄准。这一次命运女神不再眷顾弱者,子弹从后背穿入,刚刚还奋力挥臂求生的土著,下一刻只能趴在河水里随波浮沉。 “过河!” 安德森手臂挥舞,一声大吼,率先催动坐骑狂奔。瞬间,聚集在河边的人马,扑嗵嗵下饺子一般冲入水中。 ——趴伏在岸边山崖上,梁洪清楚地看到刚才那一出恶行。 此刻,邻近西岸的盛宴已被鳄鱼瓜分殆尽,河水渐渐平息。但靠近东岸这一侧,清晰可见以受伤土著为圆心的扇面,无数半露的脊背正飞快地射向靶心,又一场饕餮即将上演。 “畜生!” 狠狠地低声骂了句,发泄般攥紧枪把,枪口指向在河水中前行的箭头,已经从马背上下来泅水的安德森。 没有立刻击发,梁洪在等,等着这伙人全都下水,等着他们接近河心,然后替他们开启地狱之门。下地狱吧,这将是报应! ——安德森左手牵着他的大黑马,右手挥臂划水,向对岸游去。越往河的中央,水流越湍急,游起来越加吃力,速度也越慢。好不容易过了林波波河的中心,终于松了口气,再游上一段,只要脚能够触到河床,就可以飞快上岸。一路上,没有鳄鱼过来袭击,安德森有些为自己的睿智自豪。用卑贱土著去吸引鳄鱼,这些最下等的贱民,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终于替高贵的英国绅士做了件有意义的事。 周围仍旧没有看见鳄鱼的踪影,想必它们还在下游争抢贱民的骨肉。从发觉到游到这里,逆流而上,即使最强壮的鳄鱼恐怕也要十分钟才行,那时候他怕是已经上岸了。所以在前面开路的,未必就是最危险的。 自得的安德森,利用划水间隙,侧身回望了一眼。还好詹姆斯和西尔斯两位探矿专家紧跟在身后,只要这两个人安然无事,即使其他手下都死光了,任务也算是成功了。把头转回来前,眼角余光瞥见瘦小的土著。这个卑贱的小家伙,居然游得一点不慢,真是个好奴隶坯子。回去一定要好好调教,让他学会怎么伺候好主子。 再加把劲,安德森心思又回到水中,想着在鳄鱼蜂拥而来之前,尽快上岸。只是他没想到,就在对岸侧前方,枪口正瞄准他的脑袋。 梁洪用了很大努力才说服自己,放弃头一枪击碎白人头目的脑袋。枪口缓缓移向更远处,瞄准队伍最后面的一名枪手。他的任务是全歼整支探险队,只有打死最后面的,才能吸引鳄鱼来截断退路。如果射杀最前面的头目,蜂拥而来的鳄鱼只会把其他人逼回到对岸。 砰,清脆的枪声打碎了许多人的心。 毛瑟步枪弹道性能良好,梁洪也枪法精准超群,在河水中缓缓泅渡的白人枪手,近乎是固定的靶子。浮出水面的脑袋,像突然戳穿的西瓜,瞬间被对钻出贯通的弹孔。 “有敌人!” 听到脆响,安德森立刻意识到是枪声,多年的枪手生涯,他有着丰富的临敌经验。敌人很可能在河东岸,因为他们是从西岸而来。 “快拿枪,还击。” 他大声喊道,为了防止进水,枪支都放进防水枪套中,放在各自坐骑背上。 砰,又是一声枪响,被击中的依旧是泅渡队伍的末尾。 扣动扳机,在拉动枪栓,射击,重新瞄准。梁洪有着居高临下的优势,射杀对象从整个队伍的末尾,一个个向前移动,就像执行排队枪毙的行刑手。 地狱之门已经开启,报应之神如期降临。表情冷酷镇定,对这群残杀同类为乐的畜生,他没有负罪感。 河面上泛出片片殷红,如同画纸上点染的红梅,越来越浓重的血腥气,终于吸引了聚在下游的鳄鱼群。梁洪看见,无数深色的脊背,就像漂流的枯木在移动,瞬间竟让人有了河水倒流的错觉。 鳄鱼群终于过来了,他亦如此前白人枪手们所为,人作孽不可活,只是这次报应来得够快。 枪膛中还剩下最后一个子弹,他准备留给白人头目,移动枪口到泅渡队伍的最前头,可惜没看见那个人。 砰,砰,接二连三的子弹打过来,从他头顶呼啸飞过,河里面的枪手们终于拿到了自己的武器,开始还击了。 瞄准了队伍前面正在拼命游向岸上的家伙,扣动扳机。目标猛地一顿,击中了,好吧,很快前面也会有鳄鱼来光顾,欢送诸位鄂鱼腹内一游。抱着步枪快速翻滚移动,换到另一处选好的射击位,装填子弹,重新瞄准。 ——安德森早就料到枪手就在前面,也想明白了,除了向前,已经没有退路。就在同伴们拿起枪开始还击的时候,他已然悄悄躲到了自己坐骑的身后。詹姆斯这个家伙居然超越了自己,没等他阻止,就看到詹姆斯身子僵了一下,身前的河水里冒出来红色。 蠢货!安德森懊恼的同时竟有一丝庆幸。詹姆斯死了,任务就失败了一半,庆幸的是,多亏自己聪明,否则挨枪子的可就是他。好厉害的枪手,自诩悍不畏死的安德森,心底竟冒出一股恐惧。 第九章 猎手的盛宴 河面上,泅渡的队伍产生了分化,有枪手还在河水中顽强还击,也有聪明的家伙选择了游向对岸。 梁洪再次打光了弹仓,几乎是每枪必中。接近河东岸的地方也漂浮着死伤者,殷红在慢慢扩散,连接成炼狱血河。河的西侧,已经有鳄鱼到达,撕咬肢体,相互抢夺。河水翻腾中,夹杂着苟活的人绝望嘶号。身后的惨叫声增添了恐惧感,仍在河水中还击的勇敢者越来越少,更多的人加入了逃亡行列。 东边的血腥气开始引来凶鳄,从山崖上俯瞰,已经有鳄鱼朝这边游来。很快这里也将成为鳄鱼的狩猎场,不,更像是鳄鱼的餐桌,猎物难以逃脱,更无法反抗。 不过,局面没有让梁洪更多地欣喜。射杀几个冒失鬼后,剩下的却都是聪明的家伙。河面上只看见马匹在拼命游动,幸存的枪手们借着马匹掩护悄然靠近。一旦这些人上岸,众寡悬殊,恐怕鹿死谁手仍未可知。 安德森躲在大黑马的左侧,凭借马身遮挡,边游动边观察着岸上。枪手只有一个人,他判断出来了,心里也就有了更多生的希望。上岸,只要能上岸,他要把这可恶的家伙撕成碎片,无论追到天涯海角。突然,脚底碰到了东西,是河床,他不禁欢呼了一声。 梁洪看见了已经开始涉水奔跑的大黑马,也看出了,马匹的左面隐隐绰绰躲着个人,几乎与马匹同步奔跑。这是个有经验的家伙,也就意味着更危险。 略一思衬,枪口瞄向了大黑马的身躯,扣动扳机,迅速拉动枪栓,眼睛仍旧盯着黑马的身后。 子弹打中了大黑马的肚子,猝然中弹,剧烈的疼痛下,大黑马陡然加快了脚步。然后,露出了稍后半步的白人。 在大黑马加速的那一瞬间,安德森就知道坏了,几乎是本能,他跨步向旁边跳去。 枪声响了,安德森觉得肩膀被猛地撞了一下,他知道还是中弹了。 看着目标踉跄几步,跌倒在河滩上,梁洪以为已经击中了要害。他认出来,这人就是那个白人头目。 狙杀还在继续,同样的方式,只不过往往多浪费一两颗子弹,多出了一匹受伤的惊马。 河面上,鳄鱼的盛宴重新在东边开席,较之方才,不过换了一处新的场所。无数鳄鱼追踪而来,先是撕咬吞噬被子弹射中的伤者,而后疯狂追杀水中逃跑的幸存者。无论人马,都是鳄鱼追杀的猎物,水面翻腾,残肢断臂漂浮,然后被更多的鳄鱼争抢。 受惊吓的人,受惊吓的马,纷纷拼命向河岸上奔逃。相比较四条腿的马匹,此时两条的人类显现出身体构造和体能上的劣势。更多的人,被追近咬住,而后被更多鳄鱼撕成碎片。 临近岸边的地方,人和马匹的协同也被惊恐破坏了。一旦能涉水奔跑,马匹就疯狂要挣脱缰绳,而后在人马的较力中,马匹主人被无情射杀。 梁洪痛恨,痛恨手中是栓动步枪,更痛恨弹仓只有五发。在他装填的时候,有几个人跑到了岸上。对,是四个,他回忆着。河水中的血腥盛宴接近了尾声,即使河岸的浅水处,也有鳄鱼游动甚至爬行,不可能再有生存者逃出来了。 手中的步枪移向了岸上,寻找上岸的漏网之鱼。突然,他惊住了,早先射中的白人头目居然不见了。 安德森是偷偷爬走的,当那个厉害枪手把注意力集中到岸边,疯狂射杀逃向岸上的幸存者时,他动了。子弹打在右肩,是贯穿伤,虽然仍在流血但不妨碍他行动。快速奔跑,越过光秃秃的河岸,最后窜进河岸上的灌木丛中。 上岸的漏网者并不都是如此幸运,两名一路狂奔的枪手带走了梁洪的目光。枪口迅速调转,清脆的枪声响起,跑在最前面的家伙率先中弹。跟在后面的,这时才回归正常智力,迅速跃入草丛中趴下。 还剩四个,梁洪心中记数着,枪口仍旧指向这里,但目光已开始在河岸附近全面搜索。 安德森犹豫着,是否攻击山崖上的枪手。中弹时,他藏在大黑马的左侧,用左手拎枪,右肩中弹步枪却没丢下。刚才山崖上射击,他看见了枪手的位置,如果在往常,肯定第一时间把子弹打过去,但此时,他胆怯了。 突然,旁边的灌木丛有了动静,他看见了西尔斯。原来这家伙也活下来了,真是命大。正常情况下,他会为乐于见到西尔斯活着,这样他还有机会回到南非矿业公司,继续领取那一份还算丰厚的薪水。但此刻,他恨不得掐死他。搞什么动静,找死呀,难道不怕山上面那家伙发现吗? 跑上河岸的有十几匹马,现在他们的主人都不在了。有几匹在河边往来徘徊,大概是想等待主人从水里上岸。也有惊马疯狂劲还没平息,就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四处乱撞。 两匹惊马前后跑过白人枪手躲藏的草丛,突然草丛中响起了一声呼哨,前面的白马猛地站住,折转身直奔向那片草丛。 并不聪明的家伙,梁洪也发现了异常,他笑了。枪口随着白马移动,眼睛紧盯着草丛周围。他揣测出那家伙想必是白马的主人,只是,有了马他就能逃得掉吗? 果然,就在白马跑到近前停下时,一道身影从草丛中跳起,跃上了鞍桥。动作很敏捷很潇洒,可惜仍旧快不过子弹。枪声响过,马背上的人直挺挺跌落。再次受惊的两匹马,又是一前一后,又继续在河边狂奔。 看见马匹向自己这边跑来,安德森心中喜出望外。在敌人枪口下逃离,骑上奔驰的马背就是生路,虽然危险高难度,但总好过停下来当靶子强。前面的白马越来越近,就在安德森准备跳过去的时候,另一侧的灌木中跃出一道矮小的身影,像猴子一样轻灵地窜上马背。 站起来的他回不去了,好在后面还有一匹马,安德森跳起来的时候,发现还有一道身影约在扑向这匹马,甚至比他还稍快了一点。滚!左手的步枪猛地扔了出去,目标却是西尔斯,对方躲闪时片刻的停顿,给了安德森机会。顺利地抓住缰绳,飞身跃上了马背。 马匹飞驰,身后枪声也响了,伏身马背的安德森没有感觉到疼痛。回头望向身后,看见西尔斯正摇晃着跌倒。唉,亲爱的西尔斯,我的护卫任务彻底失败了。安德森只感叹了一声,便催马绝尘而去。 梁洪懊恼地看着渐行渐远的马匹,等他重新子弹上膛,目标已经跑出了射程。功败垂成,居然逃出去两个人,毁掉了摧灭强敌的喜悦。 再看河边,几匹马还在栈恋不走,有可能抓住。低头看了眼伏在身边的比特犬,系统制造的家伙,果然基因优秀,方才放了那么多枪,居然一动不动。这次他只带了一只,希望小家伙不要让他失望。如果有了马匹,再加上比特犬追踪,任务或许还能完成。 ——安德森催动跨下马,一口气跑出去很远,才追上前面的白马。马背上的少年,紧张地抱着马脖子,即使被用手枪指着,仍旧不敢松开。 “老老实实的,不然就打死你。” 安德森用荷兰语威胁,看样子小土著不会骑马,也就不用担心他逃掉。见少年害怕地连连点头回应,他恢复了一些自信。回身向过来的方向眺望,没看见有追兵过来。那枪手再厉害也只有一个人,再说,他孤身一人,没道理再值得追杀。于是他的信心又暴涨了一截。 “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都会干什么?” “霍拉,十五,陷阱,生火。” 少年一个个词汇地往外迸着荷兰话,分不清楚这些是他会干活的全部,还是会单词的全部。 第十章 追杀到底 比特犬在前面一路嗅闻,梁洪骑马跟在后面,手里还牵着另一匹。马都是他从河边抓来的,后面的还驮两支步枪和上百发子弹。 比特犬虽然不是专门用来追踪的猎犬,但狗鼻子的确比人类更敏锐,省却了他徒步追踪的烦恼。南非除了野生的斑马,本地不盛产马匹,在荒原上追踪骑马的人相对容易。 小山坡上,梁洪放下手里的望远镜。漏网者走得不快,他只用了半天就赶上了。远处的两匹马上,其中一人就是白人的头目,另一个人,他不确定究竟是被抓来的人质,还是探险队成员。为了确保一击中的,准备选择凌晨动手,他没有时间用在无聊的追杀上。 看样子这两个人似乎准备在野外露宿,梁洪也准备早早休息,养精蓄锐。 在河边的缴获,让他有了充足的储备。肉干、水囊、皮褥,吃的用的俱全,对于受过严酷野外生存训练的人,简直就是奢侈。营地选择了一块岩石上面,虽然风大,但胜在安全,更重要的是视野开阔。 安德森他们没有这样幸运,两匹马在此前的狂奔中就甩掉了所有行囊。现在身上唯一的热兵器,就是他身上的转轮手枪,子弹不多,还被河水浸泡过,不知道能不能打响。 现在,他只好看着自己的奴仆霍拉捕捉犬鼠。他已经把霍拉归入奴仆了,关于这一点,不需要征询那个小土著,贱民没有决定权。 犬鼠是非洲大地上最常见的小动物,又叫土拨鼠,洞穴出口一般有两个。霍拉用灌木枝条做成简易的机关,放在低处的洞口外,然后拎着水囊跑到高一点的土堆上,从另一个洞口浇水。 很快,下面的洞口就有犬鼠探出头,四下张望一阵,跑了出来。然后,自然就被夹子卡住了。 安德森看着小土著跑来跑去忙碌着,不知道搞了什么就捉住了大老鼠,极麻烦地钻木生着了火,然后把剥皮的老鼠架在火上烧烤。 这只老鼠个头挺大的,可我堂堂的安德森,居然要吃老鼠肉吗?看着火堆,看着火堆上烧烤散发出肉香的犬鼠,,他内心在斗争。就在霍拉觉得烤好了,撕下条后腿准备放入口中的时候,安德森突然冲过去一把抢下。 “滚,没规矩的蠢货,食物要主人用过了才轮到你。” 霍拉胆怯地挪开身子,眼睛还恋恋不舍地盯着差点入口的食物,安德森的话,他没听懂多少,只看出样子很凶。 “滚,在滚远点。” 安德森对自己奴仆这般没见识很生气,吼了一嗓子发泄,便把精力用在对付犬鼠肉上。这东西肉还挺多,大概有两磅重吧,味道像野兔子。不过吃起来,会不会得鼠疫。想起来家里面吱吱叫的耗子,他没了食欲。胡乱又啃了两口,站起身来,很大度地冲霍拉摆摆手。 “这些东西,老爷我赏你了。” 话音刚落,就见霍拉像发急了的兔子一样窜过去,扑到安德森啃剩下的犬鼠上大吃。 “贱民,就是下贱。” 安德森对奴仆的失态很鄙夷。 ——东方的天际露出晨曦,梁洪立马六百米外的岩石后,用望远镜观察着露宿的两个人。微弱的光线方便了他观察。夜晚是野外最危险的时段,选择这个时候过来,就是怕在黑暗中遭遇猛兽。 孤零零的一棵大树,在盆地边缘的草原上很显眼。树下夜晚燃起的篝火已经熄灭,两匹马缰绳系在树干上。至于这两个人在哪里,他用望远镜仔细搜寻,终于在枝叶遮荫的树杈间找到了。白人头目占据了最大的树杈,那个小个子则趴在树枝的更高处。 瞬间,他有了简单明了的方案。看出来对方没有步枪,只要控制住马匹甚至把马匹杀掉,他就可以利用整个白天,很容易地追杀全部的漏网之鱼。 坐骑缓缓启动,然后猛地开始加速,马蹄声声,在最后冲刺的阶段,梁洪已无所顾忌。 迷迷糊糊的安德森,耳边听到了马蹄声,最初的一瞬间,还以为是梦中的幻觉。马蹄声越来越近,他睁开眼时,狂风一般飙来的战马和骑士,已然冲到两百米内的近前。奔驰中的骏马被突然勒住,马匹陡然打了个横,骑士从马背上直立起来,手中端起了步枪,瞄向他栖身的大树。 噢,上帝呀!安德森瞬间明白,骑士是来追杀自己的,瞄准的目标必定就是他。经验积累出的本能反应,他松开抱着树杈的手,想要从树上跳下,然后想办法骑马逃走。 就在落下的一瞬,枪声响了,安德森觉得身体又被撞了一下,很痛。 从四五米高的地方跳下,又突然在空中失去了平衡,于是结结实实砸到了地上。仰面朝天的安德森,看见树上的霍拉飞快地从树杈上滑下,灵活得像一只小猴子。霍拉轻巧地落地,看了眼躺在地上挣扎的安德森,先从树后抓起一根事先准备好的木棍。 这小子要干什么?拿棍子给自己当拐棍么,这个小奴仆还是很有眼力见的。而后,安德森发现猜错了,霍拉只是双手把木棍横在胸前,完全一副自卫的模样。嗯,这是要跟敌人拼命,誓死保卫他这个主人。 安德森双手支撑着地面爬起,还好,他落到了树后,同追杀来的骑士间有树干的遮护。从腰间拔出转轮手枪,指向正骑马缓缓向树后绕过来的敌人。 扣动扳机,枪口冒出一团烟雾。狗屁的韦伯利手枪,强大的后坐力让安德森醒悟过来,他的手枪射程极悲催。为嘛那些绅士们都说这款英国枪是全世界最好的,难道只因为决斗时能一枪轰碎对手脑袋? 砰,对面骑士的步枪又响了,安德森伸出去的手臂一颤,手枪掉到了地上。逃生的本能,探出半个脑袋察看骑士的动向,身体缓缓向后挪动,幸亏有这棵树,并且树干还足够地粗。 猛然,安德森感觉脑后被撞击,回过头,看见霍拉抡起的棍子正再次砸下来。 绕过来的梁洪很惊诧地看见这一幕,白人头目的小同伴,正抡动木棍疯狂打向白人脑袋。难道是传说中的猪队友?小家伙打得实在是太卖力了,木棍打折了,竟然又跑到旁边捡起块石头继续砸。 看着霍拉极凶残地把人脑袋砸成烂西瓜,杀人无数的梁洪都觉得身上发冷。他没有阻止霍拉的残暴举动,甚至觉得那家伙活该如此,这叫报应。 霍拉突然扔下石块,蹲坐在地上抱头痛哭。 “不许动,趴下!” 终于看得不耐烦了,梁洪用英语命令道。对面的小家伙只抬起泪眼,惊恐地看了眼指向他的枪口,居然没动。如果是白人,梁洪一定会扣动扳机,可是眼见这个赤着上身的小家伙,看起来更像是土著。不到一米五的个头,黄中透黑的皮肤,脑袋上一簇簇卷曲的黑发,还有枯瘦如柴的小身板。黄色人种还是黑人,梁洪居然很难确认。或许,他真听不懂英语吧,可是那个白人头目又怎么带着他,梁洪又尝试用新学的荷兰话喊道。 “趴下!” 这回,小土著有了反应,极灵活地趴在地上,双手抱着脑袋,屁股高高撅起。 四匹马在草原上缓缓西行,梁洪牵着身后三匹马的缰绳,这些都是他此行的战利品。此外其中一匹马上还捆着那个小土著,他不知道应该算作俘虏、战利品还是麻烦。反正等回去看小白怎么说,如果认定是探险队的,就杀掉,反正跟他也没啥关系。可要不是呢?杀了太残忍吧,不杀,想想小土著砸烂白人脑袋的凶残,他后脊梁就发冷。 第十一章 匪夷所思的奖品 离开三天,梁洪终于又回到了基地。还好一切平安,只是看见停了三天的采矿车,心里有点不爽。 “小白,我的任务算完成了吗?”梁洪对着青铜镜子问道。 “恭喜梁上尉,顺利完成系统一号任务。” “完成任务,那个啥,那个系统就没啥表示?比如发点奖金,记个功劳。” 老子出生入死,一个人干掉二十个,这要是在部队上,咋说也得是个三等功以上。对了,既然小白说完成任务了,那就是说抓来的小土著不是探险队的。唉,又是个麻烦事,补偿,一定要系统补偿。 “本次任务按照惯例,没有事先指定奖品的情况下,奖励一律都是抽奖。” 随着小白的声音,青铜镜面里俏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贯满整个界面的大圆盘。圆盘上唯一的指针,针尖指向12点位置,圆盘外围一圈刻度盘,上面密密麻麻布满了小亮点,每一个亮点下面标注着号码。梁洪随手点击其中一个亮点,界面里立刻显示出说明,奖励一万银元。顺时针挨个点击,每个号码对应的奖励都不相同。很多奖励是金钱,金额从一千元到一万元不等。也有奖励是物品,比如采矿马车、马克沁机枪,甚至速射炮。还有奖励是建筑,矿石冶炼场、兵营、武器作坊都在里面。 “哈哈,居然还有和尚庙。” 梁洪点击出神庙,忍不住笑了起来,难道要用来超度亡魂吗? 终于,他在轮盘上找到了最神往的奖励——基地直接升级。就是这个,小白口中万分之一概率的奖励,祈祷上苍显灵,直接把指针固定在这里不动吧。 心里默念着,伸出手指,点击圆盘正中央的圆心。圆盘开始旋转起来,先是越转越快,而后转速渐渐减慢。 “停到基地直接升级!” 梁洪心中暗暗祈祷,无神论的他,现在也崇拜起满天神佛,西方的上帝,东方的圣人,佛教的如来,甚至民间的关二爷。 圆盘终于停下来,指针指向了一个亮点,貌似刚才点过的和尚庙。果然,界面里弹出对话框。 “恭喜你抽中神庙,请确认建造位置。” 梁洪几乎快晕倒了,神庙?谁来救救我吧,老子出生入死,难道是为了当和尚吗?不,神庙也许里面有尼姑,也不对,尼姑庙应该叫神庵。 就在他胡思乱想、自哀自怨的时候,镜子里响起了小白的声音。 “梁上尉,请你立刻接收奖品,否则系统默认你主动放弃。” “小白姑娘,小白同志,咱换个奖励不成吗?随便换个什么奖品都行。” “抽奖结果无法更改,其他奖品,请等待下次奖励机会,欢迎梁上尉积极完成系统任务。” 靠,就知道你这丫头冷酷无情,咱好歹也是见过几面的熟人,连个后门缝都不开。欢迎完成系统任务,见鬼去吧,老子不信你忽悠了。 没奈何随便在地图上点了一下,围栏外的东边,和尚庙建的远远地,老子眼不见心不烦。 轰隆隆,基地碉堡的东面,响起了巨大的轰响,接二连三的巨响,碉堡里的梁洪都感觉脚下的大地在不断晃动。如果不是有经验,知道这是系统在自动建造建筑物,他肯定会以为地震了。不过这次响动也忒大了点吧。 响声终于停歇下来,地面也不再摇晃了,青铜镜子里弹出对话框。 “神庙已经建造完成,请选择神庙设置。” 和尚庙也要设置吗?难道还让老子指定谁是方丈、谁是塔头。梁洪嘟囔着,点击确认,进入设置界面,然后就惊呆了。界面上的对话框: “请在列表中选择神庙信奉的宗教。” 还要选宗教,和尚庙难道不是佛教吗?梁洪点击确认,界面上出现了候选宗教清单,四种候选宗教:血魔教、明教、儒教和佛教。 点击每个教种,界面里都会出现一串关于该宗教利弊的简要介绍,教众的忠诚度、战斗精神、团队意识都各有不同,甚至有些教种还会导致智商严重下降。 血魔教:教众具有吸吮人血嗜好,平均忠诚度百分之九十五,战斗精神极强,团队意识弱,智商下降百分之五十。 明教:教众崇尚光明,平均忠诚度百分之八十五,战斗精神较强,团队意识强,智商下降百分之二十。 儒教:教众信奉仁义道德,平均忠诚度百分之六十,战斗精神较弱,团队意识一般,智商正常。 佛教:教众供奉佛陀,平均忠诚度百分之七十,战斗精神极弱,团队意识强,智商下降百分之十。 梁洪仔细浏览了一遍,除了血魔教,其他宗教以前都不陌生。其实就是所谓的血魔教,也不是完全不知道,不就是一群吸血鬼组成的宗教嘛。这个选项首先就要排除掉,手下一群吸血鬼很怪诞,而且这些家伙团队意识差,没准会为了多吸一口人血,自己就窝里打起来了。 佛教也紧接着排除了,教众战斗精神差,让他想起了曾经屡战屡败的印度阿三兵。论战斗力,阿三兵恐怕要在全世界倒着数,就连意大利面条兵都未必赶得上。其实他选择性遗忘,虽然佛教起源于印度,但印度人多半信奉印度教。 剩下的就是儒教和明教的比较。儒教教众智商高是优点,但忠诚度最低。也许就是信奉儒教的人都太聪明了,常常人前满口仁义道德,背地里悄悄偷鸡摸狗。 比较了一圈,梁洪还是觉得明教是最优选择,缺点是智商下降的大了点。明教徒有点像义和团,嘴里喊着刀枪不入就敢往上冲,还真没准义和团就是明教嬗变过来的。而且他对明教有种亲切感,当年看的第一本武侠小说就是《倚天屠龙》。 就选明教吧,人虽然傻点,但贵在忠诚,反正又不指望他们搞科学研究。而且明教真的很有战斗力,这是经过历史实践检验的。想当年连菜刀都凑不全的明教徒,居然把战力爆表全球的蒙古人打败了,绝对是有实战经验的战斗型宗教。 选择明教点击确认,镜子里进入了宗教设置界面。 明教教义:世界的一切都归结为善与恶,善为光明,恶为黑暗,光明必将会战胜黑暗。如果皈依明教,信奉明教神祗,就一定会走向光明世界。 明教神祗:光明之神,具有爱、信、诚、敬、智、顺、识、觉、秘、察十德。 这个教义和教神都可以,大体上教化信徒向善,总比血魔教授吸食人血强千百倍。点击确认,不用修改。 明教口号: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惟光明故。 很有战斗精神的口号嘛,好像倚天屠龙里就这么喊,想想一大群喊着生亦何欢、死亦何苦的手下疯狂冲锋,差不多吓也能把对手吓尿了。不用修改,点击确认。 明教戒律:禁欲、素食、斋戒、一天四次祈祷。 这个戒律就太严格了吧,需要修改。素食去掉,吃菜脸都吃绿了的兵,战斗力不可能强了。当年朱重八手下就汇聚了一大波吃肉的,所以北宋吃菜的方腊被灭了,元末吃肉的朱元璋得了天下。禁欲也不好,好端端的小伙子,让人家连手枪都不能打,太残忍了,估计会降低推广普及性的。祈祷通过仪式增强宗教归属感,很有必要,但一天四次也太多了吧,还干不干正经事了?修改,改成一天早晚两次祈祷。 修改完,点击确认。系统弹出提示框: “明教戒律已经修改,教众平均忠诚度修正为百分之八十二,智商下降修正为百分之十五。” 修改后信徒变聪明点了,但是忠诚度下降了,不过下降的不多,梁洪觉得可以接受。 随着一连串的点击确认,镜子里终于弹出来对话框。 “神庙设置正在完成中,请稍候……” 第十二章 教主的武器作坊 基地东面的神庙占地上万平方米,南北向的长方形,红墙绿瓦,飞檐斗拱。让梁洪惊讶,这么庞大的建筑群,系统竟然一下子就造好了。 迎面方形的塔楼,下面是神庙的庙门,庙门之上匾额上金光闪闪的篆字——光明神庙。 跨入庙门,迎面是一个露天的庭院,上百根石柱林立园中,错落有致,似乎按照某种规则排列。 “光明神庙庙祝参见教主大人。” 庭院深处,身穿大红法衣的修士快步走出,峨冠博带,白发鹤颜,很是仙风道骨的模样。远远地冲着他稽首行礼,口中高声说了一句,听得梁洪一愣。教主大人,这是在招呼谁呀?扭头左右观望,整个庭院中再没见到其他人。难道这是称呼我吗? 片刻的迟疑,修士已经走到了面前,从怀中掏出一块黄灿灿的东西,躬身双手捧到梁洪面前。 “这是本教教主令牌,请教主大人收好。” 这是给我的呀,还有我真的是教主了。明教教主,还有这般神仙一样的手下,梁洪心中好不激动。虽然明知道这位庙祝肯定是系统造出来的生化人,但也忍不住被那副道貌岸然打动了。 伸手接过令牌,温润细腻,居然是田黄石的材质。椭圆令牌正面朱红篆字:正大光明,翻到背面却是小篆字刻着明教口号: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惟光明故。 “这令牌都有什么用处?” 梁洪问道,他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这位庙祝。仙长不妥,这位貌似自己的属下。真当手下看,好像也不妥,这等人物应该在本教中挺有地位的。 “回教主大人,属下只知道此令牌在本神庙的用途,开启神庙护庙阵法,启动神庙强化传教模式,还有就是护佑教主自由进出神庙各处。” “很好” 梁洪点头称许,不知道是说庙祝回答的好,还是说令牌的功能好。其实,他觉得都好。 “不知庙祝怎么称呼,在本教是何地位?” “老朽姓庙,名零壹,现恭为本教传功长老。”庙祝很谦恭地回答。 庙零壹,梁洪听了差点吐出来,这不是自己最喜欢的起名方式吗? “庙长老,这里的石柱很多,好像是别有用场?” 梁洪注意到旁边的石柱很不一般,柱子上面都刻画了彩绘,纹理繁复,但又看不出是什么图案。 “教主慧眼如炬,这些石柱按照九宫八卦排列,柱子上面都刻着符咒。大阵平时是用来筛选信徒,虔诚的信众自可直接通过本阵,进入神殿接收光明神光洗礼。那些执念深重的,会被阵法筛选出来,由阵法施以惩戒,待磨去执念再引入神殿。” 果然是宗教洗脑,傻乎乎的可以先放进去直接洗,自作聪明的就多吓唬吓唬,搞晕了再洗脑。梁洪心中腹诽,来自后世的他见多识广,这等手法在21世纪早已经烂大街了。 “如果被洗脑,不,被传教,信众不懂汉语,神庙还能教化吗?” “洗脑,教主真是一言中的,咱们神庙就是要让那些被世俗恶念困扰的可怜人,洗脱恶念,彻底普照在光明之中。光明神无处不在,能够教导讲英语、法语、荷兰语,甚至各种土著语言的信众,让他们学会汉语经卷,成为明教虔诚的信徒。” 梁洪听了,有点浑身发冷,无差别洗脑,这么强大还是宗教吗?太可怕了,如果真这么厉害,自己是不是应该去欧洲跟罗马教皇竞争。 “真的什么人都能教化?” “理论上是如此的,可实际上,很多世俗恶念深重的人,是很难洗脱的,尤其那些很聪明又读过太多世俗杂书的罪人,他们脑子里的东西根深蒂固,就像教主所说的,给他们洗脑很难。” 噢,原来如此,看来还是靠欺骗那些愚夫愚妇,梁洪长出了口气。宗教推广,最容易的就是那些没文化的阶层,有文化尤其是懂得科学知识的精英,很少有人疯狂信仰宗教。不过好在这里是南部非洲,此时土著几乎全体没文化,绝大多数部族有语言没文字,百分百都是科学盲。 掂量了一下手里的教主令牌,接着又问。 “这石柱阵还有特殊的用处吗?” “当然有,特殊用处就是教主用手里面的令牌,启动护庙机关,这些石柱组成的阵法会有攻击性,能困杀少量的侵入者。” 庙零壹解释的很耐心,梁洪听了不住赞叹,系统出品果然都是精品,看来这回自己是歪打正着,捡到大便宜了。 不过,神庙的神奇耳听为虚,没亲眼见到实例他还是有点不太敢信。想来想去,自己通过系统造出来的人,默认就是对他忠诚,现在这里唯一没忠心的,只有那个抓来的小土著。好吧,就把这小子送进来试试,也算顺便解决掉小麻烦。 有了这宗神器,梁洪在基地指挥官身份之外,便又多了一个教主身份。明教,他印象最深的是张无忌,这哥们好艳福呀,许多美女为他争得死去活来,可是自己的美女在哪呢? 回到基地碉堡,点击青铜镜子,他才发现神庙带来的另外的好处。兵营项下,多出来一种可制造的人员——传教士,花费需要200元,跟工匠一样。梁洪估计就是像庙零壹那样有卖相能说会道的家伙,看来给人洗脑也是一种职业,也是要讲技术和资质的。 归来的第二天,梁洪就不得不又面对现实,需要想办法赚钱。于是重操旧业,采矿马车继续开动,他和甲零壹照旧护卫。这回好在有了马骑,甲零壹手里也有了步枪,战斗能力大大提高,也就更有了安全保障。 2月19日,经历四天的建设,武器作坊终于如期完工。 梁洪早起便来到青铜镜子前,武器作坊的图标已经从灰色变得闪亮。点击图标,界面上出现了一长串可制造清单,从冷兵器的马刀长矛到热兵器的很多种步枪,还包括黑火药成分的子弹、榴弹,1878年之前面世的各色火工品,甚至连采矿马车都能制造。 能造的多并不意味着能造得好,梁洪仔细看了可制造清单很久,终于发现两个不得不面对的事实。第一,能制造的所有步枪都是很旧式的,不能造弹仓式步枪。第二,制造的子弹都是黑火药的。也就是说,他手里的毛瑟1893步枪,还是没有子弹可以补充。 可恶的科技限制,他想起了小白讲过,初级基地技术水平最多只能达到现今世界二十年前,也就是1878年以前。弹仓式步枪和无烟火药子弹都是1886年被首次使用的,奥地利曼利夏m1886步枪首创了弹匣供弹,法国勒贝尔m1886步枪率先使用无烟火药子弹。 满腔的热情被不大不小地浇上一瓢凉水,原本想先补充些子弹,但是现在看起来需要换枪。目前手里有的两种步枪,毛瑟1893式和李恩菲尔德1895式,枪虽然都是好枪,可惜没有子弹补充也用不长久。不过,从急迫性的角度,排在枪支弹药更前面的,是如何尽快地赚钱。现在账上只有一百出头的资金,那还是昨天开采一车矿石赚的,梁洪只好选择优先制造爆破药,准备用爆破开矿的方式,加快开采速度。 黑火药每公斤1元,价格便宜但威力小。可塑的诺贝尔果冻,是十九世纪七十年代诺贝尔发明的,由硝酸纤维素混合硝化甘油而成,也在制造清单里,每公斤2元。梁洪记得,这东西就连后世也仍然使用,使用安全并且威力强大,比纯硝化甘油还猛烈,性价比肯定高得多。于是下达指令,剩下的钱全部生产诺贝尔果冻。 第十三章 土著信徒 叮叮当当,山坡上两名矿工在岩石上凿打着,梁洪和甲零壹分别在两侧远远警戒。 那是一块巨大的铬铁矿岩石,外形看起来就像黑色的小石山,现在矿工正在上面凿炮眼。 “好了,快隐蔽。” 一名矿工从岩石上跑下来,边跑边大声叫着。担当警卫的两个人,立刻以熟练度的军事动作,就近选择遮掩卧倒。很快,另外一名矿工也飞快跑了过来,扑到隐蔽物后面。 轰! 惊天动地的巨响,脚下大地似乎都跟着颤抖,瞬间夺目的闪爆中,岩石崩塌,碎块飞射。滚滚烟尘弥漫,空气中散发着呛人的粉尘和火药气味。 硝烟还未散尽,梁洪就跑过去观察。岩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堆大小不等的碎石块。更远些的地方,地面还散落着崩飞的零星碎块,归拢起来也不少。这些炸碎的矿石,看起来能装出来很多车,要是过去人工开采,拼命干上几天也未必有这样效果。诺贝尔果冻果然威力强大,胶质可塑很适合填充炮眼,用来爆破开矿比人工挖凿有前途多了。 一起动手将矿石装上马车,抬头看看天,太阳还没有到正当头,这一趟抓紧时间运回去,应该还来得及再来一车。钱呀,梁洪眼前仿佛呈现出一堆银光闪闪的现大洋。 有了爆破开采的手段,露天采矿变得很容易了,为了能让矿车每天多跑出一趟,梁洪想了很多办法。比如矿车要早出晚归,又比如提前安排人去矿点,先打好炮眼炸碎岩矿,让矿车到了之后直接装车。此外梁洪带回来的马匹也被用上,工匠们一起动手,做出来一架车体,于是梁洪手里又多出来一辆矿车。虽然武器作坊也能造采矿马车,可是需要花费一千五百元,梁洪现在手头紧张,只好自造车体,用骑乘马充当挽马。 每天有了四百元的收入,终于可以放心大胆制造武器。初级基地技术水平的限制,只能造1878年以前出现的武器,都是使用黑火药子弹的。梁洪在列表中仔细挑选衡量,步枪里他选中了毛瑟1871步枪,手枪里选中了0.45吋m1873式柯尔特单动式陆军转轮手枪。 毛瑟1871步枪发射黑火药枪弹,口径11毫米,单发无弹仓,全重4.68千克,枪长1340毫米,枪口初速440米/秒。该枪于1866年设计,1872年被普鲁士军队采用,命名为1871年式毛瑟步枪,是世界上最早成功采用金属弹壳枪弹的机柄式步枪,旋转后拉枪机堪称现代步枪鼻祖。该枪制造成本50元,每支制造时间5小时,子弹成本每百发10元。 0.45吋m1873式柯尔特单动式陆军转轮手枪,全枪长318毫米,全枪重1.048公斤,枪管长191毫米,转轮弹膛容弹量6发。在m1872式转轮手枪的基础上改进而成,1873年被美国陆军部批准列装,深受美国西部牛仔和骑警欢迎。该枪制造时间2小时,制造成本20元,子弹成本也是每百发10元。 经过两天的采矿积累,资金账户上又有了八百元的余额。果断下达订单:三支毛瑟1871步枪,五支点45口径柯尔特转轮手枪,步枪弹和手枪弹各五百发子弹,一共用去350元。武器作坊让梁洪满意的是,枪支和弹药分别生产,订单进度互不干扰。 一定要有充足的武备,光凭甲零壹一个是绝对不够的,为了安全更有保障,要增加士兵数量。点击到兵营项下,先增加两名士兵。 很快,账面上的资金又几乎变成了零蛋,其实梁洪心里最想造的,还是能赚钱的矿车。不过增强武备也绝对必要,枪支造出来后,他给矿工配发了柯尔特手枪,每个士兵都标配长短枪。 新造士兵陆续从兵营里出来,梁洪也终于可以喘一口气了,可以不用再每天跑来跑去跟着矿车,这些事都交给甲零壹带队去办。从劳碌中解脱出来,梁洪也终于想起来他另一个身份,明教教主。回到基地快十天了,想起来在明教的光明神庙里,还有一个被教化的实验品,他抓来的小土著。 再次走进神庙,这回他看见老少两个人出来迎接。 “参见教主大人。” 异口同声,只不过小的这位发音有点怪怪的。这时候,梁洪才想起来,还不知道小土著叫什么名字。 “庙长老,他教化的怎么样了?” “霍拉心思还算纯正,世俗邪恶沾染不深,现在已经能诵读汉文经卷,对光明神也很虔诚。” 噢,原来这个小土著名叫霍拉。 见霍拉胆怯地低着头,便问道。 “霍拉,今年多大了,究竟是哪里的人?”说完,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对的,自己说汉语他未必能听懂,于是又用生硬的荷兰话,复述了一遍。 “十五岁,桑人,昆格部落,贝专纳。” 出乎意料,霍拉居然用怪腔调的汉语回答。超级汉语速成,梁洪心中大呼神庙果然是神器。贝专纳,包括后世博茨瓦纳以及南非西南的一部分,十几年前,布尔人侵入贝专纳,搞出来斯太拉兰共和国和戈申共和国,当地酋长们便投靠英国,建立了贝专纳保护区,成为英国保护下的殖民地。 桑人?梁洪仔细打量霍拉,直看得少年诚惶诚恐。桑人是传说中南非最早的黄皮肤原住民,与另一个肤色和语言相近的种族科伊科伊人合称科伊桑人,语言也被称为科伊桑语。欧洲白人称桑人为布须曼人,意思是丛林里的人。 借助汉语、荷兰语和手势比划的交流,梁洪大致明白了霍拉的身世。黄皮肤的桑人,从远古祖上就居住在非洲南部,天生个子矮小,靠狩猎小动物、采集野果为生。北方来的黑人征服了原始的桑人部落,贝专纳人掌控了那片天地,后来又来了更强大的白人。 霍拉会讲荷兰话,源自于他的父亲。英国开普殖民地的法律,没有生活来源的黑人孩子,可以被白人收养当作学徒。在英国统治时代,布尔人就去袭击土著村落,以学徒名义抓来孩子,变相当成了奴隶。布尔人攻击了他们的村落,抓走霍拉的父亲,直到他父亲成年后,才逃回林波波河西岸的昆格部落。 白人中英国人和布尔人,甚至黑人中的恩戈尼人,都曾是血腥好战的民族,在十九世纪的南部非洲杀戮出一片血雨腥风。梁洪有时也在想,如果基地完善起来,那下一步该向哪个方向发展。北面和东面是布尔人的地盘,一年多以后,将会爆发持久的英布战争。西面是贝专纳保护区,归属英国的殖民地。南面是林波波河中游流域,人烟稀少土地肥沃,但是肆虐着恐怖的采采蝇。采采蝇又叫舌蝇,体型略大于家蝇的可怕吸血飞虫。最可怕的不是它吸血,而是吸血时会注入锥虫病原体,锥虫会侵入大脑引发脑膜炎,让人昏睡不醒而后死亡。一直到21世纪,采采蝇依然在非洲大地肆虐。 也许,可以尝试向西看看,那里白人数量不多。梁洪心中盘算,但没有定下决心。 “好好跟着庙长老学习,光明神护佑你。” 临走时,梁洪热情地勉励少年土著。很冠冕堂皇的言辞,听者以为是护佑,说者心里想的却是忽悠。可怜的孩子,这真的不怪我,他自我忏悔。 天空又是晴天,进入2月下旬,降雨明显减少了。南部非洲3月将结束雨季,迎来最清爽舒适的季节。 抬头看头顶的太阳已经近乎直射,估计快十二点了,第一趟矿车也该回来了。正站在围栏外发呆,就听得南面响起了枪声,然后看见远处烟尘滚滚。 不好,矿车被袭击了,梁洪反应过来,那个方向正是去铬铁矿的道路。 第十四章 基地防御战 两辆采矿马车在前面奔跑,车后几十米外,十几名骑马的追兵越来越近。 矿石不断被从车上扬下,减轻负荷,也在干扰追兵。趴在马车上的士兵,向后瞄准射击。行进中车厢颠簸,虽然距离不远,但命中率却不高。 究竟是哪儿来的一股人马?几乎是各肤色人种的荟萃,黄色、浅黑色、褐色,甚至白色。身上衣物齐整,更接近于西方的士兵,手中拿着步枪,甚至有人还能在奔驰的马背上向前射击。这是格里夸人,梁洪突然明白过来,这是本地土著纳马人和欧洲白人混血形成的种群。纳马人属于科伊科伊人的分支,混血纳马人受到正统布尔人的排挤迫害,便在拉拢下投入了英国人的怀抱。他们骁勇善战,袭击非洲土著,抢劫布尔人居民,甚至组团同北上的祖鲁叛军血战。 一伙职业的强盗族群,围栏后的梁洪放下望远镜,心中已经没了一丝侥幸。端起了李恩菲尔德,瞄向正在接近射程内的骑士。相比较毛瑟1893,缴获来的李恩菲尔德1895枪管更长,射击基准线也更长,子弹打得更远更准。更重要的是,李恩菲尔德弹仓是十发。 采矿马车越来越近了,但是同后面追兵的距离也更加地接近。马车上腾起一小股烟雾,追在最前面骑士猛地从马背上摔下。但是后面的追兵很快冲上来,马车上的士兵仍在装填着子弹,枪口开火,而后人从车上滚落。悲催的单发1871,梁洪看清楚整个过程,可是却无能为力。 马车仍在奔驰,方才开枪的骑手越过车厢,直奔前面的马匹。想要拦马吗?梁洪狠咬着牙,方才矿车上士兵的殒命,让他感到悲愤。枪口瞄准坐骑,七八百米的距离,打马或许能够命中。 稍稍抬高了枪口,扣动扳机。如意子,不要误我,子弹打出去时,他竟然念了句水浒中浪子燕青的口头禅。 李恩菲尔德是好枪,被称作如意子的子弹,飞行中也很幸运,没遇到侧风。只见远处战马猛地向上一窜,把探身去抓挽马缰绳的主人甩了出去。 超水平的快速射击,每一颗子弹都仿佛是替那名死去的士兵打出。李恩菲尔德堪称手动步枪的极致,十发弹匣,流畅的栓动枪机,足以保障梁洪威慑敌骑。不到两分钟内打光弹匣,放倒了七匹战马,从八百米到四百米的距离内,大都在黑火药子弹有效射程之外。 采矿马车终于进到了围栏,追兵却没有离开,一直徘徊在草原上,似乎等着什么。 这次采矿队损失了士兵和矿工各一名,他们在回来的路上遭遇袭击,那名矿工当场就被打死了。可恨的强盗,梁洪心中的怒火找不到可以宣泄的出口,他手下的兵太少了,武备太弱。 日落前,草原上新来了上百人,大多数骑着马,每个人手里都有武器,很多人用马蒂尼亨利步枪,也有其他老式步枪,甚至还有人拿着燧发枪。看来,对方是决心要吃掉他。 现在连同兵营刚刚造出来的新兵,梁洪手下有三名士兵,一名武装矿工,其他十来个人连枪都不会放。此外还有留在基地里的六只比特犬,能够协助围栏内防守。基地背靠西侧的马尔拉湖,东侧有神庙围墙遮护,梁洪已经激发了护庙阵法,能抵御少量敌人和有限度的破坏。 南北两个方向,各派了一名士兵和两名工人,工人可以帮助士兵装填子弹,所以就多带了一支毛瑟1871。东面神庙里派进去一名矿工,佩有柯尔特手枪并带着比特犬,能阻止敌人有外部破坏神庙。梁洪和甲零壹都带着弹仓步枪,登到碉堡的顶上,做为狙击手远距离支援各个方向。碉堡下面,其余人和比特犬做为预备力量,准备对突入围栏的敌人近距离反击。 突然,远处的格里夸人有了动静。骑马的格里夸人分成两股,然后从南北两翼分头包抄突进。 “霍——霍——” 马上的人嘴里大声呼喝,伴随着马蹄声,更显得声势浩大。 最前面的战马离围栏五百米的时候,碉堡上的李恩菲尔德步枪开火了。打人先打马,六百米的距离,7.7毫米的子弹准确射中奔驰的骏马。前面的马匹纷纷栽倒,引发后面一个个骚乱,猝不及防的骑手或是紧急勒住坐骑,或是拨转马头绕开,于是更带来身后更多的混乱。 咔哒,撞针击空的声音,不知不觉,十发弹匣打空。扔下手里步枪,顺手抄起另一支李恩菲尔德。他负责压力最大的南边,此刻已经人仰马翻,围栏旁的士兵甲零肆一个人完全能应付得住。系统造出来的士兵,枪法属于打百米固定靶优秀的水准,但是更远的距离和打移动靶就要差上许多,只有甲零壹因为时间早,枪法比其他人略强一些。 转身看另一侧,甲零壹负责的南面,压力就要大多了。从围栏到基地碉堡大约百米,甲零壹用的是梁洪原来的毛瑟1893,五发弹仓,射击速度略慢一些,再加上他的枪法本省就要逊色于梁洪,有些压制不住敌人骑兵的冲击。 现在敌人骑兵已经冲到围栏外百米之内,一些人下马,用步枪同防守围栏的那名士兵对射,另一些人继续向前冲,准备翻过围栏。 围栏内的两名工人都很惊慌,手忙脚乱地点燃小药包,用力从围栏上方扔出去。小药包里装了五十克诺贝尔果冻,混杂了一些碎铁钉。这东西梁洪此前制造的土手榴弹,近现代手榴弹是1904年日俄战争才兴起的,武器作坊制造清单里没有。 燃烧着导火索的小药包落到地上,周围的格里夸人不明所以,只是纷纷闪开避让。 轰,一声炸响,火药的冲击力裹挟着碎铁钉四散飞射。尽管不如铁壳手榴弹杀伤半径大,但周围四五米范围内,还是伤到了不少人。更可怕的是,这玩意还在没完没了地往外扔。刚才被炸伤的人还躺在血泊中哀嚎,更增添了格里夸人对小药包的恐惧。结果只要药包扔出来,大家便一哄而散跑得远远的,甚至眼睁睁看着药捻过长的药包,在地上慢慢烧尽再炸开。 虽然没再伤到多少人,但格里夸人的进攻也停顿了,一时间,没人再有心思要翻越围栏,都在等待小药包扔光的时刻。 第十五章 制造新杀器 隔着围栏,外面的步枪手向里面射击,距离百米开外,围栏里扔出来的药包炸不到他们。 十几支步枪压制下,人只能躲在护板后面,稍一露头,立刻就有几颗子弹同时打过来。格里夸人使用的马蒂尼亨利步枪,0.45英寸口径,有效射程370米,使用金属壳定装弹,是英军七十年代的制式装备。这种枪口径同毛瑟1871差不多,但毛瑟是全金属弹,马蒂尼亨利步枪射击速度、射程虽然略逊色,熟练射手一分钟也能打出去好几枪。 格里夸人也注意到了碉堡,特地安排了射手对这边压制,搞得甲零壹只能打一枪立刻缩回来。 不过,当梁洪这支步枪加入以后,局面一下子改观了。外面的格里夸人没有遮护,完全凭着人多枪多,碉堡顶上还有一圈护墙,从垛口瞄准射击,先天就占有优势。更主要的是,梁洪的枪法太准了,在十九世纪这个时代,几乎没人打出过几万发子弹练手。 当第一个格里夸人射手被击中,双方力量的天平就开始倾斜了。压制的力量减轻,甲零壹也能放松地瞄准射击,两支步枪先是压倒了对付碉堡的力量,然后就开始横扫围栏外更多的格里夸人。雪崩一样的反应,最后就连趴在围栏护板上的士兵,也可以从容地用毛瑟1871射击。 夜幕降临前,伤亡惨重的格里夸人终于退了下来,回到了进攻前的集结地。 站在碉堡上,梁洪眺望着远处薄暮中的篝火。围栏外,不时传来伤者绝望的哀嚎,这些人对方没来得及带走,留下的都是伤重不能动弹的,基本上是在等死。一公里之外,还在陆续赶来的格里夸人围坐在篝火前,敌人进攻只是短暂的停歇。没准等到明天,甚至今天夜里,暴风骤雨般的攻击,就会突如其来地到来。 不能坐以待毙,他需要主动出击,梁洪狠狠挥了下拳头。 现在基地资金账户上还有一千出头的余额,可以用来生产武器。至于最需要的士兵,受制于兵营的速度,基本没有指望。白天临时造出来的土手榴弹,实战验证效果不错,梁洪决定在多造些。被称作新达纳的诺贝尔果冻,威力巨大,并且可以随时制造,造小药包没有瓶颈。这件事,他交代给匠零壹和匠零贰操办。 白天的防御,有一名冶炼工人受伤,被子弹击中头部几乎没救了。突如其来的战斗,加上接连的人员伤亡,让梁洪很恼火。现在,就连弹仓步枪使用的无烟药子弹也消耗巨大,这可是目前无法补充的。 翻看着武器作坊的制造清单,梁洪心中琢磨着如何利用现有资源打退敌人。天知道格里夸人还会不会有更多的援兵,用拿破仑的话,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 突然,他眼前一亮。霍尔火箭,每支30元,制造时间半小时,最大射程2.7千米,开花爆破弹头。发射架每具50元,制造时间1小时。原来没在意,以为这时代火箭不过比古代略高上一个等级而已,点击之后才发现,霍尔火箭已经很厉害了。霍尔火箭是在拿破仑时代康格里夫火箭基础上改良的,1846年研制成功。 康格里夫火箭最大射程能达到3.3千米,箭体使用金属制造,在火箭发射架上发射。火箭靠发射架导轨和箭体尾部的长木棍控制方向,准确性比较差。霍尔火箭采用康格里夫的设计,不过去掉了长木棍,在尾部加上了小孔,让排出的气体使火箭旋转,使其笔直飞行。虽然最大射程比康格里夫火箭略短,但霍尔火箭更精准,从美国内战一直用到1898年的美西战争,后来被现代火炮所取代。 这正是他需要的攻击性武器,梁洪赶紧点击制造。 东方天际泛出鱼肚白,草原上横七竖八躺着的人还在酣睡。格里夸人是特别能吃苦的族群,白人迫害他们,黑人敌视他们,恶劣的生存环境,造就了坚韧的性格。只是他们不事生产,这种坚韧更多地用在了战斗中,本质上他们就是一群四处抢劫的马匪。 借着晨曦的光亮,梁洪已然明了敌人的营地。其实除了有值夜的哨兵之外,根本算不上营地,只有少数几个帐篷,其他人都在露天和衣而卧。格里夸人没有搞夜战偷袭,害得他白白担心了一夜。 栅栏门被悄然打开,六具发射架被抬了出来,倾斜的导轨指向南方,指向格里夸人露宿的地方。夜里武器作坊突击制造出十五支霍尔火箭,原本黑火药的弹头,被临时改装了等重的诺贝尔果冻。重型破片火箭,箭体重32磅,弹头重九磅,最大射程3000码。 按照操作手册,发射架导轨被放低,工匠在测量精确的角度。霍尔火箭在武器作坊的生产体系中已经很完善了,每部发射架,都配有详细的使用手册,里面有射程表,以发射架角度对应射程。 “报告梁先生,目标一千二百米,按手册发射架角度34度,准确无误。” 匠零壹学着士兵们的样子,向梁洪通报,不过称呼还是习惯性用了先生,而不是指挥官或长官。目标一千二百米是梁洪估算的,角度是手册查询的。 “点火,试发射一枚。” 随着梁洪的命令,甲零壹用火把点燃火箭。橘红色的火焰猛地燃起,向后的冲力推动箭体蹿出发射架,斜飞向一公里外的格里夸人。火箭尾部的火焰在暗沉的黎明中十分显眼,在空中拖带出一道光芒的轨迹。负责火箭的士兵抓紧时间重新填放,更多的人同梁洪一样,注目远方,盯着火箭即将落下去的地方。 轰,惊天动地的巨响,火箭越过格里夸人的头顶,飞过几十米后落地炸开。 “放低一个密位,再试射。” 梁洪再次命令,此时他仿佛回到了炮兵学院,回到了毕业前指挥实习的演练场。 新一枚火箭升空,底部小孔中喷射出的火苗,推动尾翼旋转着飞行,像只大手把火箭稳定在预定的轨道。 方才轰然巨响,已经将大多数格里夸人惊醒,此刻,他们眼睁睁看着从天上呼啸飞来的火箭,看着火箭在天空中划出弧线,直奔他们而来。这次准头很正,火箭落到了营地中间。 轰,又是一声巨响。 近一公斤的诺贝尔果冻,足以炸碎岩石的分量,在人群中爆开。强大的冲力力量,将地面的泥土还有临近的活人,一同掀起到半空。同样的力量,将混杂在烈性猛药中的碎铁钉抛向更远的周边,轻易穿入所有阻挡,木板、马匹、人的身体。 “全体齐射!” 远处火箭刚刚落地,冷酷的声音又下达了新命令。 第十六章 改造俘虏 六枚拖曳火焰的火箭划过天空,如同下了场流星雨。不过,在地面的格里夸人看来,这流星雨不好看,很狰狞,很恐怖。 所有的人都在四散奔逃,只希望能跑得越远越好,远离刚刚那个修罗地狱般的大坑。 接二连三的爆破声响起,犹如大地滚过一连串惊雷。霍尔火箭虽然比康格里夫火箭精准,但仍然落地不够集中,歪打正着增添了恐怖感。奔跑的人不知道哪里会突然响起炸响,不知道哪里会更安全。人在奔跑,马匹也在奔跑,惊马撞翻了人类,人类又从同伴的身体上践踏而过。 “再齐射!” 梁洪能估计出此刻目标处的惨状,没有丝毫怜悯,战场上的敌人就是你死我活,他曾亲手杀过很多。 旭日照耀大地的时候,亡命的格里夸人早已经跑得不见踪影,刚刚还被人类休憩的草地上,只留下十几个大小不一的深坑。地面上满是残肢碎肉,天空中食腐的秃鹫在反复盘旋,等待机会落下享受盛宴。 梁洪漫步在他亲手制造的修罗场,默然无语状。不知道究竟杀了多少人,真的数不清楚,很多人连完整尸体都凑不全。最终活捉了十几个还算轻伤的格里夸人,伤重的不在其中,重伤根本不用管顾,现在的医疗条件只能让人自生自灭。 虽然杀敌无数,但梁洪没觉得赢到什么。死了三名手下,消耗掉了绝大部分无烟药子弹,开矿用的诺贝尔果冻也所剩无几。连续两天矿场停工,目前资金帐户余额只剩下二百元。估计明天恢复开工,目前人手也都未必再能开出两辆矿车。唯一让梁宏感觉得到补偿的是马匹,陆续从草原上抓到跑散的战马,能有近二十匹,此外被火箭弹炸伤的马匹能提供肉类补充。 最先需要解决的就是俘虏处置。如果放在以前梁洪可能会头痛,现在则干脆省事,全都押入神庙接受明教洗脑。 正午的阳光下,被绳索连成一串的格里夸人俘虏,被押解走过神道。神道两侧呲牙咧嘴的凶兽石像,仿佛在诉说着狰狞,给人以压迫感。很多俘虏人被从天而降的火箭打蒙了,至今还惊魂未定,走过石兽时,更是诚惶诚恐。 站在神庙门口,梁洪手按在腰间的转轮手枪上,目送俘虏们一个个进去,庙零壹则在旁边躬身陪着。 “教主,看到那个人没有,脸绷得很紧,频繁地左顾右盼,能看得出很害怕。这样的人最容易接受光明神的指引,通过石柱阵会比较顺利。” 庙零壹手指向一个格里夸俘虏讲解,也有一点点在上司面前挣表现的意味。系统制造的传教士,智商等级远高于普通士兵,心理活动也就更复杂。 梁洪听了倒是很有同感,以前看过叫做微表情的电视片,讲的是心理学家凭借嫌疑人脸上细微表情,帮助警方判定重要嫌疑人。没成想神庙的人经验倒很丰富,见微知著,这与后世的心理学异曲同工。 十三名格里夸俘虏,手上绳索解开,被驱赶进入石柱阵。如果不是庙零壹讲解,单从外面看,发现不了什么异常。 “里面实际上就是个迷幻阵,只有心存敬畏的人,才能识破幻境,顺利走出进入神殿。那些心存杂念的罪人,最后都会被幻境引入陷阱,等待光明神的惩戒。” 没有身临其境,梁洪理解不出幻境究竟是什么样子。不过,当最后在庙零壹引领下,来到陷阱边的时候,他终于明白了神庙的厉害。 两丈深的方形大坑,四壁光滑如镜,里面站着六个深色萎靡的俘虏。大坑周边聚光的镜子,将炙热的阳光聚焦进来,坑中笼罩在白光中。这不就是太阳能热得快嘛,梁洪估计,此时坑里面一定很热很难受。 “到了晚上,阵法会变换成吹冷风,冷热交替,饥渴交加,这就是光明神对亵渎神念者的惩罚。” 被驱赶着进入石柱阵的俘虏,一多半人顺利过关,可以进入光明神殿洗礼。 “教主,剩下的人,属下也会尽力让他们皈依我教。” “不用了,这些人我带走,有别的用场。” 长时间使用阵法是会折损使用寿命的,更何况现在缺人手,既然这些家伙不甘心归顺明教,那就让他们去矿场吃苦头吧。 第二天,梁洪又被打回亲自开矿的时光,带着两名士兵骑马护送两辆矿车,六名俘虏被绑成串跟在马车后。 赤足走路,对于习惯穿靴子和骑马的人来说,很难受。况且是以更屈辱的方式被押解,俘虏们普遍带着抵触,举止慢腾腾磨蹭着。 “你们这些不敬光明神的罪人,还不快走。” 身材矮小的霍拉,抡起木棍抽打肤色最白的俘虏,他对白人有着刻骨仇恨。缺乏人手的梁洪,调动了能想到的一切力量,包括被教化得很虔诚的小土著,被任命充当临时工头。可惜,不到一米五的小个子,在凶悍的格里夸人眼中没威慑力。 “滚,小心老子掐死你。” 身材高大的白人汉子瞪起了眼,吓得霍拉向后面连跳了两步。 “你,你还敢反抗?” “你个小黄猴子,找死。” 如果不是被绳索拴着,那汉子很可能扑上去暴揍。其实这位也只是肤色比较白,面容还是亚洲人的长相。 “你骂他黄猴子?” 突然,汉子身后有人冷冷地接茬。回头见说话的人骑在马上,汉子立刻识趣地闭上嘴巴。不过,梁洪却没打算放过他,这几个格里夸俘虏都是桀骜不驯的,他要杀一儆百。 “来人,给我揍。” 话音刚落,两名士兵赶过来,手中坚硬沉重的红檀木棍子,劈头盖脑抽过来。格里夸人的父祖辈,很多都是凶恶之徒,被通缉的逃犯,或是流放殖民地的罪囚。对这些人,虔诚的新教徒都很鄙夷,他们自然也就娶不到移民过来的白人女子。后来干脆与本地土著女人厮混,解决生理需求。再后来生出混血后裔,被新教徒更视为白人的耻辱,混血人便聚集在一起,自称格里夸人。天生的遗传野性,即便被俘虏,即便在枪口威胁下,仍旧会不时露出尖牙。 黄皮肤是本地正宗原住民的肤色,更是小爷我的肤色,对了,你个杂种估计是忘了你娘也是黄皮肤。好吧,就当是替你娘甚至还有你奶奶,教导教导怎么做人。这是梁洪心里的想法。 殴打持续了几分钟,直到他出来叫停。车队继续上路,被痛殴的混血汉子一瘸一拐地努力跟上队伍,其他俘虏也低眉顺目了许多。到了矿场,俘虏们双腿铐上脚镣,解开绑缚,被监督干活。 第十七章 增强武备 恢复采矿,财政危机立刻缓解。最初每天仍旧开采四车矿石,收入四百元。 上次遇袭危机中,暴露出来武力的薄弱,因此现在兵营始终保持造兵状态。单一兵营造兵还是速度有限,加快爆兵更有效的手段是增加新兵营,但这需要投资。打仗实际上就是在烧钱,梁洪更希望尽快扩大采矿规模,从而赚更多的钱,所以他更需要矿车。 3月5日,武器作坊终于制造出了采矿马车,加上此前修复了受损矿车,四名矿工可以轻松应对露天爆破开采。此外利用缴获的战马又做了两辆山寨版矿车,由士兵驾驭,更多的是运送矿石。于是,矿石冶炼场也达到了生产极限,每天冶炼十车矿石,收入一千元。 而后梁洪首次尝试在远离基地的地方造建筑物,在青铜镜子里能显示的极限,距离一公里的地方建了新兵营。随着新兵营在南面的出现,镜子里可切换界面多出来新模式——全局视野,所有建筑物的图标更小,地图上更多的区域则被黑色覆盖。那些黑色区域,代表目前没有建筑物的未知领域,系统无法探查。 新建成的兵营让可建造的区域向南延伸,同时也让造兵的速度快速提高。原来造士兵需要一天,两座兵营则只要半天。每天矿场采矿的收入稳定到了一千元,除了兵营继续满负荷造兵,接下来,梁洪把剩下的大部分资金继续造兵营。每两天就会向更南面的一公里极限处建造新的兵营,作为结果,可建造区域向矿区逐渐接近,同时基地产出士兵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3月22日,梁洪拥有的第十座兵营建成,建筑物可建设区域已经延伸到了矿场边缘。再往更远西南,接近丘陵地貌,山地是不可以建造基地建筑物的。在最接近矿场的极限,选择建造矿石冶炼场,梁洪估计以这个距离,运送矿石的马车每天能跑五趟。 草原上,野牛和羚羊早已经被远远惊走。即使最凶猛的食肉动物,也知道了这片区域很危险,人类手中的长管能射出致命的弹丸。 “平端步枪,瞄准正前方。” 四十名士兵排成一行,随着梁洪的口令,站姿端枪瞄准。与正常端枪不同,每支步枪枪身上,都用绳子拴着沙袋。 现在,梁洪手下已经有了上百名士兵,被他编制成十人一班,四班一排。每天一个排当值警卫基地和矿场,他亲自指挥其余两个排训练。 经过上次战斗,梁洪发现系统造出来的士兵,不过是受过初级训练的新兵。百米固定靶能达到射击优秀,但在更远的距离上以及移动靶射击,新兵都成绩平平。此外手下人数多了,相互之间的团队协同也成为必要。 现在这一排人训练的科目是据枪,提高端枪的平稳性,这是精准射击的基础,同时也能提高士兵持续战斗能力。看了下手表,记住开始的时间,梁洪走向正休息的另一排士兵。 “起立!” 见梁洪走过来,负责管理的甲零壹发出口令,地上坐着的一排士兵迅速站起,排成整齐的队伍。纪律性强是系统兵的特点,从产品的角度去理解,这也代表了高度工业文明下的标准化。还好,系统制造的士兵,脸型和身高都在一定范围内随机波动,他还不至于面对一群完全相同的人形移动木桩。 “报告指挥官,第二排整队完毕。” 甲零壹跨前一步,行军礼报告。 很好,军礼终于改成了掌心向下。系统兵具有一定的学习能力,比如跟随他最久的甲零壹,射击移动靶就明显好于其他人。同样,相处日久,这家伙也不像最初那样过度沉默。梁洪基本上把甲零壹当作副手来使用,现在他手下最缺的已经不是士兵,而是缺军官。刚造出来的系统兵,组织能力有限,所以目前除了集中训练,都是以班为单位执行任务。 第二排刚刚进行了高强度体能训练,休息之后,他们将进行远距离实弹射击。 在训练科目上,梁洪参照后世军队的方法制订了训练大纲,除了安排有针对性的基础性训练之外,每天还有实弹打靶训练。重点训练三百米的远距离射击和移动靶射击。黑火药子弹有效射程通常都在三四百米,马蒂尼亨利步枪是370米,毛瑟1871标尺距离虽然很远,但实际有效射程也不超过五百米。他追求的就是远距离先敌开火、先敌命中。 突然,远处一匹快马飞奔而来,马背上的骑士身穿灰色军装,梁洪认出来是手下的巡逻游骑。他手里有二十多匹战马,每天都撒出去巡逻队,前出警戒到二十公里,目的要防止被人突然偷袭。 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停下脚步,很快骑手来到近前。 “报告,东面发现小股骑兵接近,人数二十二名,为首两人自称纳马人酋长和格里夸人首领,要面见指挥官。” 纳马人和格里夸人的酋长,他们来做什么?居然还是一起来的,让梁洪很意外。距离防御战已经过去二十多天,他新建兵营、全力爆兵,还有派出游骑巡逻,都有防范格里夸人再次袭击的意味。 “把人带到基地外面。” 他对游骑吩咐。现在他口中的基地,已经不再单指那座青石碉堡,更多的时候是指围栏内的那片区域。看骑兵重新上马远去,才对正在训练的士兵大声命令。 “集合,收队。” 两个排八十名士兵迅速集结,整队撤入基地围栏。 在巡逻游骑的引领下,一行人来到了基地外面。 胖胖的科塔,北德兰士瓦高原上的纳马人酋长,好奇地打量着眼前围栏圈起来的建筑群。二十多天前的一战,已经轰动了周边部族,大家都在打听突然冒出来的这伙人是什么来历,北上开拓的布尔人,还是从无孔不入的英国人。结果,除了知道是黄种人外,其他一无所知。 “好宏大的建筑!” 科塔指着不远处的神庙感叹。 “哼” 身旁的瓦尔用鼻子重重哼了一声,表达出心中的怨愤。他是北支格里夸人的酋长,同神秘外来者的一战,让格里夸族群惨遭重创,更彻底毁掉了格里夸人骁勇的荣誉。 “老瓦尔,你已经过了气盛的年龄,为了孩子们的未来,我们需要朋友而不是强大的敌人。” 科塔劝解道,言辞里隐隐带着一丝责备。他们是几十年交情的老朋友,两族还是长期的盟友,曾经一同抗击过布尔人和恩戈尼人,族群间更有着扯不断的血缘关联。对于格里夸人主动结怨强敌,科塔心里颇有微词。 第十八章 咱都是土著 双方会面的地点在围栏外,新盖好的凉棚,梁洪平时在这里观看士兵操练。 两位族长联袂而来,看外表能有五六十岁。本地人普遍寿命短,这年纪在非洲土著中很少了。肤色黄黑的老者个头不高,也就一米六十多,头上一簇簇卷曲的黑发,胖乎乎像一尊弥勒佛,没说话先露出满脸笑容。另一位高大魁梧,如果不是头上卷曲的黑发,完全就是白人长相。 “欢迎两位族长光临,本人梁洪,这里的首领。” 站在凉棚外客气地迎接,见面用生硬的荷兰语致辞。待客礼仪是咱中华传承,哪怕下一刻把他们拔枪干掉,没翻脸前也要一团和气。 “哇,梁,这么年轻的首领,真是少年有为。我是科塔,本地纳马人酋长,这位是瓦尔·范·代尔夫,北德兰士瓦格里夸人首领。” 科塔先是热情地恭维,然后主动自我介绍,语调轻松,俨然彼此间已经很熟悉了。 “幸会,里面请。”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他与纳马人没有发生过冲突。纳马人属于科伊科伊人的一支,科伊科伊人是黄种人,非洲南部最早的原住民。南部的科伊科伊人从事农耕,欧洲白人征服后变成了半奴隶,被称为开普霍屯督人。北方的科伊科伊人以游牧狩猎为主,血统中混杂了南下班图人的基因,在布尔人和祖鲁人的攻击下,逐步被挤压向西北,甚至被整部落消灭。 凉棚里很简单,一张桌子几把椅子。宾主落座,科塔很熟络活跃,老瓦尔则始终板着脸一言不发。 “梁,年纪轻轻就创下这般基业,不得了呀。瓦尔,看来我们都老了,现在快是年轻人的世界了。” 科塔指着身后围栏里的建筑群半开玩笑地说,眼睛狠狠瞪了下旁边的瓦尔。这趟过来是他提出的,南面布尔人虎视眈眈,听说又从法兰西白人和普鲁士白人那里买了很多枪炮,没准哪天就会向北杀过来。眼前这伙人就算再神秘也不是白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搞个泛非白人联盟岂不更好。 站在梁洪身后的甲零壹,低声在梁洪耳边翻译着。刚学的荷兰语,简单对话还能听懂,复杂一点的就不行了。甲零壹当初造出来时,阴差阳错,是以荷兰语为母语。 瓦尔无视科塔瞪过来的目光,自顾低着头喝水,好像杯子里的凉白开很有滋味。他是荷兰人后裔,爷爷老代尔夫原本是驰骋大西洋的海盗,来非洲是为了躲避欧洲大陆上的通缉。荷兰人姓氏中的范,可不是德国人的冯。德国人冯后面跟着的地名是封地,代表了封地主人的贵族身份。荷兰人姓氏中的范,是当年拿破仑占领时期户籍登记的产物,代表了当地居民中的一员。所以鹿特丹附近小镇代尔夫特的原住民,大多都姓范代尔夫。瓦尔的父亲小代尔夫,搞大了黄皮肤纳马人女子的肚子,也就有了他小小代尔夫。至于瓦尔这个名字,他是出生在瓦尔河边的,懒惰的两辈代尔夫,就给新生儿用河流取名。 见瓦尔不配合,科塔无奈,只好继续充当主宾。 “梁,这一带的部族我都有交情,可是都没听说过你们。” 试探性地询问,这也是科塔最想知道的,这股神秘人究竟是什么来历。原来以为是才到这里不久,可看到围栏后的建筑群,尤其是看见围栏旁边古朴的神庙,他所有的认知就都被颠覆了。 “我到这里确实时间不长,但是”,梁洪停顿了一下,看见对面的科塔正期待地等着下文,就连故作高傲的瓦尔,也抬起了头。 “但是我们的先辈到这里却很久了。”说着,手指了指旁边红墙绿瓦的神庙。 “六百多年前,遥远的东方国度大宋,受到了异族入侵。骁勇的蒙古人烧杀掳掠,蒙古人听说过吧,他们曾经打败过欧洲的白人联军,差点征服整个欧洲。” 梁洪科普着历史知识,蒙古人种,娘希匹,貌似老子也属于这个人种。好吧,你们纳马人虽然黑点,从人种学角度,也有蒙古人种血统,谁让那帮专家就这么命名的。 “那时候,我们的先辈,信奉光明神的信徒,从遥远东方坐海船来到非洲,定居于此。那座神庙,就供奉着我们心中至尊的神祗,伟大的光明神。” 这一场段话是用汉语讲出来的,太复杂了,只能靠甲零壹翻译。 很多民族都崇拜代表光明的神祗,火神或太阳神。希腊神话中太阳神阿波罗,北欧神话中光明神巴尔德,中国神话中火神祝融,巴比伦和亚述神话中太阳神夏马胥,玛雅神话中春天之神帕伦克,罗马神话中主神朱庇特,印度神话中大势至菩萨。科伊科伊人也崇拜光明,只不过不是神祗,而是黑夜里能发光的月亮本身。 一番话把科塔和瓦尔侃晕了,古老的传承,伟大的神祗,就连科塔都怀疑,他们供奉的月亮,是不是同对面小子口中的光明神有着渊源。 “那个,也就是说,你们一直住在非洲。” 科塔用手指了指脚下。 “是的,我们的祖先到这里,一直在深山里潜心修行,虔诚供奉光明神。很低调的,不像那些白人,来了就杀人抢土地。”梁洪觉得自己已经堕落成了骗子,谎言每天说一千遍,也许连自己都会引以为真的。 “明教是爱好和平、信仰光明的宗教,教义一直教导信徒要与人为善。我们出山来这里,只不过是建了一个小小的采矿点。明教信徒不主动与人为敌,但是如果黑暗恶魔来袭,我们也会更强硬反击,光明一定会驱除黑暗的。” 后面的话,他是说给瓦尔听的。 “噢,原来如此。” 科塔貌似听明白了。这伙神秘人很强大历史很悠久,但没有侵略性,这对本地土著而言很幸运,可比遇到白人强多了。不过他心里倒有一点更糊涂了,貌似这个地方他以前也来过,没见到过这个所谓的神庙,莫非那时候自己年纪小,记错了? “梁,听说前段时间,你们跟格里夸人发生了误会。我们跟外来的白人不一样,都生长在这片土地上,都是白人口中的土著,没必要自相残杀。” 科塔酋长终于把话引到了此行的主题。 第十九章 朋友和敌人 大家都是土著,梁洪很高兴被本地人承认。他可不想跟布尔人学,蔑视其他一切种群,最后变成孤家寡人。不过,科塔酋长其他的话,还是要反击的。 “酋长,我想那可不是误会,有人劫杀我的车队,甚至倾巢出动来攻打这里的营地。我不知道在这片土地,什么时候规矩变了,打上营地灭门可以用误会来解释。” 目光咄咄看向对面,尤其瞪向格里夸人的首领。 “是这样吗?梁,做为调停人,我不知道这些细节。瓦尔,我想也许你有话要解释的。” 科塔故意装作糊涂,都上门来当说客了,能不先打听清楚?梁洪心中明知科塔肯定会偏向老友,但仍然平静地看向对面。 “误会,当然是误会,小冲突嘛,我们从来没打算攻进营地,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瓦尔涨红着脸解释。很不要脸地把没攻进营地,说成是没想要,让梁洪觉得很鄙夷。 “误会,小冲突,瓦尔首领,要不要哪天我也上门误会一次?” 当甲零壹用荷兰语翻译出来,老瓦尔坐不住了,腾地站了起来,脸红脖子粗地吼叫。 “你不要太猖狂,我们格里夸人也不是吃素的,当年也跟布尔人、祖鲁人血拼过,建立过自己的格里夸兰。” 格里夸人曾经有过辉煌。荷兰被拿破仑占领时期,布尔人失去了靠山,1810年白人混血后裔聚集到奥兰治河北岸,自称格里夸人,建立了自己的国家格里夸兰。在南非人口中的兰,源自于单nd,比如斯威士兰,意思是被公认的斯威士人的土地,相当于被欧洲人承认的土著国。只不过后来布尔人同英国签订了布隆方丹协定,格里夸人失去了英国支持,最终在布尔人压力下,分崩成几支各奔东西。 “格里夸兰,好响亮的名字,瓦尔首领现在敢去当年的旧地喊上一嗓子么?不吃素的又怎样?我们华人有句老话,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也不占你的营地,就在外面冲营地里打进去几十枚上次那种火箭。不服,咱就试试!” 语气中满是嘲讽,胡搅蛮缠是要实力做后盾的。如果格里夸人坚持如此,如果纳马人执意偏袒,梁洪也不惜翻脸,用枪弹打得对方讲道理。 “你,你就是个野蛮人。” 瓦尔气急败坏地大叫,但硬是没敢接茬刚才梁洪的叫嚣。上次他本人就在营地里,火箭从天而降的威力,可是亲眼目睹的。 “对,我们都是野蛮人。噢,我忘了,你们可是有文明开化的白人亲戚,干脆去请他们来打我好了。” 梁洪话里面的嘲讽意味更浓。布尔人很贪婪,不过他们只是抢土著的土地,却不会无谓地灭绝屠杀。不过对混血的格里夸人却是例外,他们认为这些人的存在是白人的耻辱,必欲从身体上消灭而后快。 “咳咳,都少说两句。梁,先消消火。瓦尔,过激的话也没必要说。在白人眼里,咱们都是野蛮人,难道你忘了老安德列斯一家的下场?” 见双方剑拔弩张,科塔出来当和事佬。不过他一提老安德烈斯,瓦尔立刻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蔫了下来。当初格里夸兰解体的时候,老安德烈斯决意留下来,打算继续种他亲手开垦的耕地。可是布尔人却不依不饶,派出民团围攻,老安德烈斯和六个混血儿子拿起枪保卫家园。布尔人久攻不下,最后驱赶牛群将老安德烈斯一家活活踏为肉泥。 “科塔酋长,咱们也不用绕弯子了,你就拍着胸膛公正地讲,按照咱这些野蛮人的规矩,我们和格里夸人的冲突应该如何解决。没关系,无论你说什么,我至少可以保证,你们今天会平安地离开营地。” 近乎最后通牒,话里隐隐带着血腥杀气。 “是格里夸人先挑起的冲突,按规矩要送上赔礼才能和解,被抓住的族人,也需要交上赎金才能赎回。” 科塔这回说话倒很公正,全然无视瓦尔频频瞪过来的眼色。 “好,既然科塔酋长划下道,我接受,就按这个规矩谈下去。谈成了,我明教和格里夸人的恩怨一笔勾销,今后都不得再纠缠。谈不成,双方刀兵相见,看到底谁能把对方给灭了。” 梁洪立刻积极回应,不过态度依旧强硬。 围栏外临时建立的营地,燃起熊熊篝火。远道而来的纳马人和格里夸人都自备了简单行囊,梁洪又送来了兽皮和食物,并给科塔酋长备了单人帐篷,这是从白人探险队手里缴获的。 看着对面黑暗中的围栏和建筑,老瓦尔脸色很差。 “科塔,为什么不坚决一点,难道他还敢同时和我们两族开战?”瓦尔埋怨着科塔,“五十匹马呀,赔出去后,我们好多族人今后就只能步行了。” 下午谈定的赔礼和赎金,格里夸人总计要送出五十匹健马,虽然是体型略小的巴苏陀马,但也让老瓦尔心里流血。 “瓦尔,你难道还没看出来,人家是真的不怕打下去。”科塔扭头看了眼身边愁眉苦脸的老友,苦口婆心地解劝。 “你们上次来,不是说这里人不多嘛,现在你看见了吧,光拿着步枪的战士就足有上百人,而且天知道他们那个什么教,还有多少这样的战士。真打起来,难道咱们就一定能赢?我看这伙人武器也不比白人的差多少,至少人家压根就没看上你那些宝贝枪。” 下午的会谈中,梁洪松口可以在前面的交易完成后,继续交易缴获的步枪,不过暂时双方价格还没谈拢。 “唉!” 瓦尔长叹一声,后悔当初没好好摸下底细,冒然就招惹上去,结果赔个一塌糊涂。族里原本人数就不多,现在男人死伤近三分之一,并且还丢掉了不少枪弹。这些枪支,还都是高价从英国人手里买到的,现在布尔人骑警队防范很严,据说连约翰内斯堡的白人都控枪了。 “瓦尔,其实也没必要太灰心,交上个有实力的朋友,总比结上这么个仇家要好。以后万一布尔人逼得紧,还可以拉上这位当盟友。而且我看梁的性格很强,没准他自己就会忍不住冲到前头。” 科塔嘿嘿笑起来,自从见识过白人的枪炮后,他就没大志向了,只盼着有人能扛在前面,顶着要塌下来的天。 第二十章 乱局 纳马人酋长一行到基地的第三天,交易终于完成了。 梁洪收获了五十匹巴苏陀马和两万公斤粮食,粮食用来交换缴获的步枪,那些膛线快要磨光了的老式步枪,他没兴趣,连单发的毛瑟1871步枪还不如。 青石碉堡上,目送一行人消失在远方,梁洪放下望远镜。马匹和粮食是眼前的收益,同两族和平相处,利益可能更长远。尤其是有较大人口基数的纳马人,就对枪弹表现出了浓厚兴趣。更长远的,格里夸人交换回去的俘虏,里面可有着七位已经皈依明教的虔诚信徒。 纳马人的人数远比比格里夸人要多,在梁洪看来,人丁不旺的格里夸人,更像是纳马人麾下的雇佣兵。再造几个纳马人长相的传教士,派到纳马人部落里传播明教,或许会更有意义。呵呵,这也算很另类的统战工作吧。 几天的会面,对于外来的梁洪,还有另一层收获,就是更明白了现今南非各族群之间的关系。 布尔人和格里夸人仿佛天生的死敌,其中很大原因在于宗教。布尔人主要有两个成分,一是荷兰移民,他们多是加尔文派教徒的后裔,一是躲避宗教迫害的法国胡格诺派教徒,两者教义一致,只不过在法国和在荷兰的名称不同而已。他们的教义在新教当中也是最偏执、最严肃死板的,反对音乐,反对唱歌跳舞,反对一切快乐的东西,主张过清规戒律的苦修生活。其中先辈经历过残酷宗教战争的法国后裔更偏执更倾向于暴力,因此也在布尔人军队中多担任高层级指挥官。荷兰后裔对格里夸人只是鄙夷,法国后裔则更愿意用武器去主动消灭,一如几百年前的法国宗教战争。 布尔人的这种性格也普遍适用于同其他各族交往。他们瞧不起英国人的奢靡生活,极端鄙视各有色人种土著,包括纳马人、霍屯督人、祖鲁人、贝专纳人、巴苏陀人等等,几乎跟接触过的所有种族都发生过激烈冲突。这种族群性格,也注定了他们在未来的英布战争中,几乎只有敌人没有盟友。 祖鲁人是南非又一个传奇的民族,原本是恩戈尼人中的一个小部落。1816年祖鲁族长的私生子恰卡,杀死了同父异母的兄弟,而后带领着祖鲁部落残酷屠杀并征服其他恩戈尼人,最终发展成为南部非洲最强盛的帝国。恰卡开创了一种崭新的军国主义体制——同龄兵团,经过严格训练的祖鲁大军,横扫碾压所有部落。但是恰卡死后,祖鲁人遇到了命中克星——白人。先是被布尔人重创,而后在英国人支持下,成为对抗布尔人的工具。当英国人搞垮了布尔人后,便掉过头来,以更残酷的屠杀,把祖鲁人施加到其他部族的血腥,用到了祖鲁人自己身上。为了不让祖鲁人重新强大起来,英国人把落败后的祖鲁王国分裂成十三个小酋长国,并挑动他们内战,相互血腥厮杀。在祖鲁人彻底衰败之后,1887年干脆宣布将祖鲁合并与纳达尔殖民地,1897年最终完成吞并。 祖鲁人兴起,客观上又造成了南部非洲土著各族的另一场灾难。为了躲避凶残的祖鲁人和使用火器的白人,逐步南下迁移的班图人转而北迁逃离,沿途又攻灭无数原始部落。1819年,祖鲁军队击败了恩戈尼人王国恩德万德韦的军队,恩戈尼人开始北撤,他们的迁徙如同匈奴的迁徙一样,在整个南部和中部非洲产生了骨牌效应。首先被他们挤走的就是阿芒韦尼人的马蒂旺部落,受到攻击的马蒂旺部落又去进攻赫卢比人;赫卢比人被迫翻越德拉肯斯山,挟其祖鲁模式的军队横冲直窜,又在德拉肯斯山以东成了强者。赫卢比人于1821年进攻苏陀人的军事行动,在德兰士瓦高原上揭开了各部落混战的序幕,史称迪法肯战争。而后人口凋零的德兰士瓦高原,便被北上的布尔人轻易占领。 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梁洪对这句话印象深刻,面对南部非洲混乱的民族关系,他就打算如此去做。拥有基地能制造武器,这就是他最大的优势。传播明教同化土著,用现代武器武装教徒,用********的军事体制,在未来的英布战争中浑水摸鱼。 梁洪在惦记着外面格局的时候,他自己也在被人惦记着。 金伯利位于约翰内斯堡西南四百公里的高原上,是1870年建成的城市,因钻石而建,因钻石而兴。城市中心,本城最漂亮恢弘的别墅花园,那是金伯利的实际统治者,塞西尔·罗得斯的住宅。 微胖的中年人坐在桌案后,翻阅着手中的文件。他就是英国开普殖民地前总理,南部非洲的首富,钻石大王和黄金巨头,塞西尔·罗得斯。 “探险队全都死了,至今还没确认凶手?” 罗得斯没抬头,但语气中已经流露出浓浓的不满。他曾经是商人,现在已经辞去开普殖民地总理的职务。但他手中还拥有南非矿业公司,这是合法拥有强大武装的公司,公司警察的战斗力不弱于英国正规军。此外他还拥有英国南非公司的皇家特许状,掌控罗得西亚大片领土的管理,建立有正规的殖民地军队。 “是的,先生,不过我们目前已经有了怀疑的对象。” 站在桌案对面的巴伦谨慎地回答,他听出了罗得斯的不满,所以才刻意追加了后半截话。公司死掉十几名警察没大关系,但是两名矿业专家才是最大的损失,如果没有惩罚凶手,或许会被心怀叵测的人当成某种信号,此后更可能麻烦不断。做为矿业公司的警察统领,前英国陆军中校,必须时刻替老板考虑,才能维系住这份优厚的薪水。 “噢,只是怀疑?” 还是没有抬头,用了升调,显然带了某种怀疑。 “是的,没有证据,全部人员的尸体都被鳄鱼吃掉了。但是派出去的调查人员,在河岸现场找到了曾经激烈战斗的痕迹。发现了7毫米德国毛瑟步枪的弹壳,这种步枪布尔人手中大量装备。” “那么说,这件事是布尔人干的?” 这回,罗得斯终于抬起头,目光闪烁出寒意,布尔人可是他的死对头。 第二十一章 新麻烦 “可能性最大的就是布尔人,他们有能力而且有动机做这件事。” 巴伦分析道,1895年詹姆森事件,让南非矿业公司同德兰士瓦布尔人成了死敌。 1895年12月公司高级职员詹姆森率领五百名公司警察和几挺机关枪,企图远征推翻德兰士瓦现政权。1896年1月远征队在克鲁格斯多普被德兰士瓦警察部队包围,134人被击毙,其余的人全部被俘。迫于英国压力,詹姆森等人被移交给英国,只判处了15个月监禁。 詹姆森事件成了布尔人和英国矛盾公开化的象征,尤其德皇威廉火上浇油,公开致电德兰士瓦总统表示祝贺,也成了英德关系的转折。随后德国毛瑟公司专门为德兰士瓦设计生产了一款步枪,大体同毛瑟1893步枪相似,同为7毫米口径。 动机有了,弹壳也对上了,布尔人就成了最大的嫌疑犯。不过,为了更谨慎起见,巴伦还是补充进最新的情报。 “最近当地新崛起了一股势力,上个月底刚打败了格里夸人,也有能力做到。不过是否存在动机,还需要进一步调查。” “土著?纳马人还是祖鲁人?” “都不是,据说很神秘,信仰某种特殊宗教。” 时间紧迫,对这股神秘势力,巴伦并没有更深入调查。现在所知的信息,还是安插到格里夸人中的奸细得来的。 罗得斯站了起来,开始在室内来回走动。他是大英帝国的爱国者,疯狂致力于盎格鲁撒克逊民族的扩张。站在英国的角度去思考,这股神秘势力或许会派上更大用场,比如从背后捅布尔人一刀。 “那就好好去查,尤其要看对大英帝国的态度。是我们的敌人,就坚决消灭;如果不是,那就挖掘有没有机会去利用。” 罗得斯拍板定了调子。 4月,德兰士瓦高原最舒适的季节,秋高气爽,气候宜人。梁洪的心情也随着一切步入正轨,变得轻松起来。 铬铁矿的开采进入了稳定期,在矿场边建造的三座矿石冶炼场,每天能提供满负荷的三千元收入。基地的冶炼场,每天派出一辆正版矿车外出探矿,目前暂时还没有新的发现。 士兵的训练也取得了初步成效,早期参加训练的上百名士兵,远距离和移动靶射击成绩已经有明显提高。新近造出来的上百名士兵,每天在老兵引领下,训练也不需要梁洪过于操心。现在他手下有士兵超过两百人,编制成五个排,班排长都选择军事技能和头脑都相对突出的士兵担任。 对周边部落的统战工作也悄然展开。新造出来的传教士,具有三种语言能力,梁洪选择了汉语、荷兰语和科伊科伊语。虽然传教士不能像间谍那样刺探情报,但从隐藏身份角度看,已经很接近于地下工作者。卷曲黑发、皮肤微黑的两名传教士,满口纳马人的腔调,牵着匹瘦马游走在纳马人部落之间,兜售基地产的各种工具刀具。明面上他们是小商人,背地里却私下传播明教教义,偷偷发展着虔诚信徒。 格里夸人那边暂时还没有音信回馈,不过一起回去了七位有过培训的教徒,在原本就熟悉的亲朋故旧中传教,相比会比传教士更容易。 基地碉堡里,梁洪正伏案奋笔疾书,他在编写步兵操典。兵营是在单发黑火药武器背景下制造的,所以士兵接受的战术训练仍旧沿用线列步兵战术。现在已经无烟火药弹仓步枪时代,射程远射速快,马克沁机枪更是密集线列的大杀手,梁洪准备把手下士兵改造成散兵线战术。 散兵线就是进攻或防守时,每个士兵之间拉开较大间隔。战斗时,士兵散开成疏散的线式队形,先行火力准备,士兵以跃进方式运动,在运动中以火力消灭对方。防御时,在有利地形上构筑工事,对进攻之敌先实施火力拦阻射击,继以步兵反冲锋击退敌方。散兵线战术能把火力、运动和突击结合起来,在短时间内可疏开或集中,使行军队形与战斗队形迅速互换,攻防战斗。 但是这种战术对基层军官要求提高了,梁洪手下缺少合格的军官,并且系统造出的士兵纪律性强但缺少灵活性,现在只能寄希望用操典固化战术。通过增强士兵的条例自觉性,降低对基层军官的战术要求。 努力回忆着在军校里学过的军事史课程,进攻、防御、行军、警戒、宿营,工事构筑,把能想到的战术环节罗列出来,再把回忆出来的内容填充进去。最后,按照他对战斗的理解,把所有内容理顺,变得更合理更成体系。 墨迹越来越淡,只好停下来,将鹅毛笔探到墨水瓶中。这些纸笔都是上次从探险队手中缴获的,用惯了流畅的碳素笔,梁洪很不习惯这个时代的主流文具。用蘸水笔,写不了几个字就得打断思路,还需要回过头来重新思考。 突然,门外有人在讲话,接着传来敲门的声音。这里是绝对的禁地,大门有哨兵把守,为了接待来访者,特地在碉堡大门口,外接了一个棚子,算作是会客室。 梁洪起身,走到门口开门,看见外面站着气喘吁吁的士兵。 “报告指挥官,矿场出现敌情。十几个自称北方骑警队的人,阻拦矿车采矿,现正在同驻防警卫对峙。” 这是从矿场赶回来送信的。骑警队,估计是布尔人官方的警察部队。梁洪头有些大,来到这个世界才三个月,麻烦便一个个接踵而来。德兰士瓦的军力可比他强大得多,二十二个民团约三万人,此外还有数千精锐的警察部队。为了同英国人抗衡,布尔人采购了先进的步枪、机枪和火炮,训练有素骁勇善战。以梁洪现在的力量,同布尔人翻脸打起来,没准翻手之间就被剿灭。 “集合队伍,一排立即上马,随我赶赴矿场,三排四排跑步跟进,五排留在基地严密警戒,随时准备战斗。” 不知道会不会打起来,只能做最坏的准备。在矿场警卫的只有一个排,他要带增援尽快赶到,想办法控制住局面。 梁洪赶到时,十几名身穿草绿色军装的布尔人骑警,正在矿石冶炼场外呼喝奔驰,驻守矿场的士兵端着枪据守在里面。还好,还没有人打出第一枪。按照他的命令,士兵如果受到攻击,将会立刻反击。这同后世某大国原则相近,不打第一枪,但绝不让敌人接着再打第二枪。 第二十二章 秘密之行 位于德兰士瓦高原上的比勒陀利亚,以德兰士瓦共和国缔造者比勒陀利乌斯的名字命名。区布局整齐,街道都呈方格状,很容易辨识方向。 两人三马从阿皮斯河上的木桥,进入这座城市。走在前面的白人身材高大,容貌干净整洁,骑着高头骏马,马背倒插着新式的毛瑟弹仓步枪。身后紧跟着黄种人土著,手里牵着驮行囊的巴苏陀马,虽然也骑着布尔马,但光看装扮就都不会认错,这就是个土著仆从。 比勒陀利亚已经有了现代大城市的雏形,最繁华的商业区,坐落着洋楼的宾馆。梁洪和保罗选择住在客栈,这是专为行路人预备的,比宾馆要便宜,但有院子能寄放马匹车辆。 看起来很干净的海尔纳客栈,两个人要了一间上等套房,连带寄养三匹马,每天收费一英镑。上次劫杀探险队,缴获的行囊中有一百多英镑的金币,这是目前梁洪手中的全部现金。虽然在基地账户上,他已经有了两万元的存款,但那不能在外面的世界中花销。 简单的洗漱之后,两个人来到客栈旁边的小酒馆。 “沙拉,肉汤,两份牛排,两份面包。” 梁洪来到柜台前,向站在里面的老板说道。但是,白人老板却没直接回应,而是冲仍坐在餐桌旁的保罗喊。 “那位先生,你要的是两份牛排吗?” 见到保罗肯定性的回答之后,老板才算了下总价,十八先令。牛排很贵,每份五先令,折合两块多银元。 “你主人很不错,应该知道感恩。” 收钱的时候,老板语重心长地训导,听得梁洪很无语。给吃一份牛排的主人就很厚道吗?在当时的德兰士瓦,答案是肯定的。 小酒馆的菜品味道一般,但是价格却很高,大概因为这里离黄金更近吧。 傍晚是正餐的时刻,来这里吃饭的人不少,除了临近客栈的旅客,还有就是出来社交的本地人。各种烟草、酒类的气味混杂在一起,窃窃私语汇聚成嗡嗡的噪音,其间更偶尔夹杂某几位酒后的大声慷慨陈词。 梁洪边默默吃着食物,边竖起耳朵倾听周围食客的谈话,这是了解这个世界,了解这个布尔人国度的好机会。保罗很爱说,长时间的沉默让他很耐受,也是,本来就是靠说教给人洗脑的传教士嘛。几次想聊天被制止后,情绪变得有点消沉,让梁洪感叹传教士到底还不是专业的间谍。 “德兰士瓦是自由的国家,是阿非利堪人的国度,跟英国人没关系。” 旁边的桌子,几位穿着制服的布尔人在聚餐,谈论的话题是英国人和布尔人的关系,时下这里最时髦也最敏感的话题。刚刚说到英国殖民大臣张伯伦给开普总督米尔纳发出公文,明确德兰士瓦是英国的附属国,于是几位激动了。阿非利堪人也就是布尔人,原义是非洲本地人,布尔人自诩阿非利堪人,其实就是要宣誓他们对南部非洲的主权。 “当年签订的伦敦协定,宗主权界定很模糊。” 这是另一侧桌子上两个人的窃窃私语,英语的聊天,显然是外国人。梁洪的耳音很敏锐,一半归于先天体质,另一半是后来的特种训练。 “那我们该如何报道?很快两边就要正式谈判了。” 问话的是位年轻女士,从侧影看,身形娇小苗条,估计容貌也不会太差。 “中立、客观,如实报道事件本身,不过多加入主观评论。” 中年男子继续用教导的口吻指点新人,“我们美国人同双方都没有利害冲突,但布尔人对美国人也不算友好。” 美国人,怪不得口音听起来很熟悉,后世英语可满世界都是美国调。这两个人是美国记者,十九世纪末就有了女记者,文明发展的差异,想想遥远的东方国度,女孩子还要缠裹脚布。 可惜他现在只是个土著人身份,不然走过去聊上一阵,或许会从他们口中得到很多有用信息。看了眼对面无所事事的保罗,再次感叹,手下要有一帮专业的间谍,自己会轻松不少。 “布尔人很激进,有时候要小心了”,中年男人还在指点着女同胞。 “触犯了他们的法律,归警察管。没触犯但觉得你不顺眼,就归秘密情报局管了。警察那里最后会送到法庭,情报局那里,上帝才知道最后会把你送到哪儿。” 眼角余光看着男人无奈地耸着肩膀,梁洪心中也是吃了一惊。秘密情报局,难道德兰士瓦官方有人也是穿越的吗?就连大英帝国,也要到1909年才正式成立秘密情报局。看来自己在这片土地活动,还要多加小心。 用过晚饭,邻座的两位男女先一步结账离开。让梁洪很意外的是,这两个人居然一路走在前边,他们也住在海尔纳客栈。 第二天,梁洪就把保罗关在房间里,独自到市区转悠。不带着保罗,一是觉得继续装仆人太累,二是怕这厮出来,再忍不住乱说话。 海尔纳客栈在城市的西面,沿着比勒陀利乌斯大街往东走,大教堂周围才是城市最繁华的商业区,也是整个城市的中心。从大教堂向北不远,是总统府和其他国家权力机构,也就是整个德兰士瓦的行政中枢。 原打算去矿业部和税务局打听清楚办事的程序,结果没等走进大门,就被外面值守的警察赶跑了。你个卑贱的有色土著,跑到权力机关来干什么,所以警察走过来根本没用嘴说话,直接抡起警棍就开打。好在梁洪手疾眼快跑起来不慢,只在后背挨了两棍,没受大伤。 飞快逃离这片危险区域,梁洪气的牙根直痒。当初上学时,历史课本简直胡说八道,什么英帝国主义军队屠杀镇压勤劳的布尔人民。布尔人或许很勤劳,但也够凶狠的,英布战争就是新老殖民者的较量,从本质上讲没一个好东西。 不过事情总还是要办的,可惜自己是黄皮肤,保罗倒是白人,但张嘴就可能冒出来明教教义的家伙更不靠谱。 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瞎逛,抬头看见临街房子门上挂着的牌匾,皮埃尔律师事务所。梁洪猛地一拍脑袋,对呀,咱可以找专业人员咨询,甚至由他们出面来办理。 这个皮埃尔律所不行,牌匾上小字号的鸟字,好像是法文。法语咱不懂,这家就算了吧。本地人开的律所就不行。布尔人都是新教徒,没准他还没讲完要做假,勇敢正直的布尔人律师就能把警察招进来。英国人的律所也不行,布尔人恨死英国人了。德国人的律所还是也不行,保罗是冒充的德国人,没准哪句话就露馅了。 思来想去,只有美国律师最为理想。美国人满脑子自由和商业利益,更注重交易本身。现在的美国人还不是后世骄横跋扈的世界警察,地位更像是后世的中国,成本低廉的山寨大国。 最终,梁洪在大街上终于找到了理想的律所,美国人开的布鲁克律师事务所。 第二十三章 女记者安妮 布鲁克律师虽然瞧不起梁洪这个黄种人,可看在10英镑的律师代办费上,还是很痛快地答应接下。遥远的无主土地,德国背景的矿场老板,普普通通的铁矿,没有一项触犯布尔人的忌讳。后面的事情,需要白人老板也就是保罗出面,预付一半费用,签订代办合同。 白人律师跟黄种土著是没共同语言的,谈完生意梁洪正要离开,事务所的房门就被推开了。门口站着的女士让他吃了一惊,身材娇小苗条,碧眼黑发,手里拎着小方皮箱子,脚下还放着折叠的三脚架。他认出来,这是昨天小酒馆遇见的美国女记者。 “布鲁克先生,今天为你补拍照片。” 女人在门外向布鲁克打招呼,用的是英语。进屋后马上打开小皮箱,原来那是两年前量产的柯达子弹2号相机。看来他们认识,也对,都是美国人嘛。 “律师先生,您先忙,我回去了。” 梁洪以为这里没他事了,打个招呼就要往外走。 “站住,你是要回海尔纳客栈吗?”女人突然问道。 “啊,是的”,梁洪惊诧地回答,没想到女人居然也认出他。 “等一会儿再走,帮我拿着东西,回去后,我会向你主人致谢的。” 女人大咧咧地吩咐道,然后拍着****自我庆幸。 “在这里遇见个会说英语的下人真难,不然就得自己拎回去。我看着有点眼熟,还真就蒙对了。” “你们不认识?” 布鲁克这时才明白过来,敢情两个人不熟。 “不认识,我刚到比勒陀利亚,这人昨天在酒馆和客栈里都见到过,他家主人很仁慈大方的。” “安妮小姐,梁是我客户——” 布鲁克还想说明一下,就被安妮打断了。 “是你客户的仆人对吧,噢,原来你叫梁,很奇怪的名字,一会儿路上跟我讲讲你们土著。” 比勒陀利亚通往约翰内斯堡的道路宽阔平坦,骑着马即使不看路,也可以轻松前行。一行三人早起就出发了,三个人包括女记者安妮,纽约时报派驻德兰士瓦的记者,刚到比勒陀利亚,接替他的前任,就是酒馆里那位中年男士。听说他们要去约翰内斯堡,安妮坚持要跟过来,信誓旦旦说在那里有她的亲戚,可以帮上很多忙。 布鲁克律师承诺去找本地官员咨询,三天之后到他的事务所听信。有人跑腿是件好事,但让梁洪不满意的是,保罗需要一套德国官方出具的身份证明,这是德兰士瓦的官方要求。看起来只有伪造了,在比勒陀利亚干这事不行,于是他把目光瞄向了五十公里外的约翰内斯堡,那里是外国人聚居的城市。 骑在高大的布尔马上,纤秀的身体随着马匹跑动而起伏。4月刚入秋,温暖的阳光洒在紧身猎装上,更显得马背上的女人英姿妩媚。跟在后面的梁洪狠狠咽了口唾沫,他已经很久没见过女人了,呵呵,小白那种可见不可及的影像不算。 用鞭子抽了下巴苏陀马,吃痛的马匹紧跑了几步追了上去。巴苏陀马是非洲土著马,体型略矮小,耐力好速度慢。布尔马则是阿拉伯马和英国马杂交品种,高大健壮的优良战马。谁让他名义上是仆人,只好在女人坚持下,把好马让了出去。 “梁,再说说你们部落吧,草原、野牛、狩猎,我觉得跟以前美国西部差不多,你们就好像西部的印第安人。噢,对了,你知道印第安人吗?他们也是黄皮肤,说话怪怪的,根本听不懂。” 见梁洪赶上来,安妮侧过头用英语继续纠缠。上次梁洪被追问急了,就按照美国西部电影里印第安人的生活,编造出子虚乌有的法尔部落。法尔,英文火的译音,按照金大师的小说,拜火教也算明教的源头了。 “印第安人跟我长得差不多,其实你们美国白人很忘恩负义的,也很虚伪。” 语不惊人死不休,一句话十足的地图炮,安妮顿时秀目瞪得溜圆。 “梁,这话是什么意思?” “人家印第安人在最困难的时候帮助了你们先辈,结果你们一边过着感恩节,一边用步枪屠杀印第安人。这种感恩方式怪怪的,印第安人真是瞎了眼睛。” 梁洪成功地把安妮对神秘部落的好奇扯偏了。女记者夸张地叫嚷起来,引得保罗从前面的马背上扭回头观瞧。 “噢,上帝,梁,你居然清楚这些,太让我惊讶了。快说说你怎么知道的。” “你们有上帝,我们也有神,主宰光明的神。我还知道很多的,在部落里我就是专门负责跟神沟通的人。神是无所不在、无所不知的,跟你们的上帝一样,自然我就知道很多了。” 梁洪觉得现在说谎话已经很轻松了。谎言说一千遍,不管有没有人信,至少会说得很流畅。 “女巫?不对,你是男的,那就是祭司了。” 安妮眼里冒出许多小星星,一副恨不得把人扯下马就地解剖的样子。 “骗,骗女孩子。” 走在前面的保罗小声用汉语嘀咕。他觉得很郁闷,想跟人聊天但语言障碍,不会讲英语不代表就看不明白。 “保罗先生,你是在说汉语吗?” 安妮的耳朵很尖,居然听出来是说汉语而且追问出来,让梁洪和保罗都很吃惊。 “不,不是。” 保罗本能地否认,但情急之下还说的是汉语。 “说谎,我知道的。” 安妮说着,把手伸到胸前衣服里折腾,把梁洪看得目瞪口呆。这妞要干什么,为了证明是汉语就要解衣服吗?这两者好像没关系吧,不对,是在往外掏东西,是胸罩吗? 话说安妮虽然娇小点,但那是同白人女子相比,而且胸前好像也挺有料的。就在梁洪期待的眼神中,女记者从上衣领口里拽出来一根银链,上面挂着银锁。 “看,这上面有汉字,长—命—百—岁—” 安妮指着银锁上的汉字,用怪怪的腔调念出来。 更让梁洪惊讶的是,安妮翻过长命锁,背面居然刻着她的中文名字。 “安妮” “安—妮—” 几乎异口同声读出来,加上凑过来瞧热闹的保罗,三个人用汉语读出了同一个词,差别只是安妮发音有点怪。 “你们俩个都会汉语!” 这回轮到安妮惊讶了,随即生气地用荷兰语质问。 “保罗先生,对女士说谎不是绅士,尤其不是德国绅士。” “都是他——” 保罗指着梁洪说道,本来想说都是他指使的,结果被梁洪一瞪眼睛,只说出来半截。 “你说是他教的?” 安妮脑补出没说出来的后半截,只是偏差有点大。 “梁,难道你们部落讲汉语?” “是的” 梁洪索性大方地承认,好像以前忽悠这妞时,没说过法尔部落讲何种语言。 “太神奇了,讲汉语,莫非你们是从中国过来的?” “安妮,一直都是你在问,其实我也很想知道你是从哪里学的汉语,又从哪里得到这个银锁。” 梁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其间的秘密关乎重大,即使对纳马人和格里夸人的说辞都暂时不宜宣扬。于是反守为攻,主动提问来掌控话题。 其实答案很简单,安妮是有华人血统的混血儿。她父亲安蒲城三十年前到美国当淘金华工,后来扒了火车到东部城市纽约,再后来就娶了安妮的母亲,爱尔兰寡妇特雷西。细看安妮长相,既有华人的黑头发,也有白人高鼻梁蓝眼睛。 在公路上走马,五十公里的路途只用了一个上午。其间安妮多次尝试追问梁洪部落里的事情,都被他用话岔开了。 第二十四章 火花发报机 策马进入约翰内斯堡城区,一行人的视觉和嗅觉立刻被污得不轻。与比勒陀利亚的整洁优美形成反差,这里街道狭窄肮脏,整个城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臭烘烘的气味。 约翰内斯堡居民大约有十万人,其中五万多白人,绝大多数白人是布尔人口中的外侨,剩下的都是黑人、马来人、印度人等仆役奴隶阶层。布尔人打心眼里鄙夷这座城市,虽然这里给他们的国家带来了税收和财富。信奉新教并且性格保守固执的布尔人,视有色人种卑贱如草芥,即使是对白人外侨,他们也充满厌恶。厌恶这些不请自来的家伙挖走他们国家的财富,厌恶外来者不讲荷兰语、不喜欢吃猪肉、不去新教教堂礼拜等等。 在这种心态下,德兰士瓦政权除了加强驻防城市的警察部队外,几乎削减了一切对约翰内斯堡的公共投资。此外布尔人还针对性地制定选举政策,将这个城市中的绝大部分白人排斥在公民权力之外,即使他们有些人已经居住了很多年,即使这些人已经全额缴纳税款。 安妮口中的亲戚是她舅舅,母亲特雷西的亲弟弟布瑞恩。她没来过约翰内斯堡,手中只有通信地址,所以只能靠打听。同比勒陀利亚相反,这里绝大多数人讲英语,如果有人讲荷兰语,立刻会收到周围敌视的目光。 牵着马走过脏兮兮的小巷,简陋的房舍,说明安妮的这个舅舅境遇很不好。 “请问,布瑞恩先生住在这里吗?” 安妮问正蹲在地上看蚂蚁的小男孩。 “小姐,你问的是爱尔兰疯子布瑞恩吧,最边上的房子”,小男孩仰起脸,手指了指靠西边的房间,后面一句话差点让安妮哭出来,“那个可怜的家伙快被房东赶走了。” “噢,上帝,小安妮,你怎么自己找来了。” 听到院子里的对话,三十多岁的白人男子冲出房门,展开双臂,一个熊抱搂住安妮。 “布瑞恩舅舅,我不是想你了嘛,就直接过来了。” 安妮从舅舅怀中挣脱出来,俏挺的小鼻子在布瑞恩身上嗅了嗅,不满地问道。 “布瑞恩,你这是多长时间没洗澡了?” “呵呵” 男人尴尬地笑笑,扭头看见牵着马站在院子中的两个人,于是立刻转移话题。 “感谢你们把安妮护送过来。” “布瑞恩舅舅,还是赶紧帮我们找个住的地方,然后好好填饱肚子。” 安妮话里有些撒娇,应该是以前关系很亲近。 梁洪站在一边旁观,布瑞恩目前经济状况可能很糟,不过从脖子上挂着的单片眼镜看,可能受过良好的教育。再看他住的房子,窗子外立着一根铁竿,足有五六米高。莫非这是天线?爱尔兰疯子这个绰号,到底疯狂在哪里,他很想进屋看个究竟。 住宿被安排在附近的金马车客栈,晚餐是在布瑞恩住处吃的,从巷口的熟食店买回来肉食和瓶装酒。据说约翰内斯堡的小酒馆很危险,经常会打架,几乎人人带着枪,梁洪觉得很像美国西部电影里的牛仔酒吧。这个城市让人没有归属感,所以都是来短暂淘金的,其中也就掺杂了更多的亡命之徒。 “很抱歉,安妮,让你和朋友受委屈了。” 布瑞恩站起来端起酒杯,脸上满是歉意。梁洪看出来他手头很窘迫,在熟食店便抢着结账,反倒让布瑞恩觉得给安妮丢了面子。 “布瑞恩舅舅,这里也很好,我们可不想在酒馆里,跟酒疯子打起来。”安妮劝慰道。 保罗闷着头在吃饭,这里大家都讲英语,他听不懂。梁洪则在打量着房间,屋里很凌乱,墙角堆放着很多书籍,大都是理工类图书,尤其以电学方面居多。窗户敞开着通风换气,窗台上有导线连通内外,外面似乎连接那根铁竿,里面则连接书桌上的大线圈。除了线圈,两个离得很近的铜球柱也挺惹眼,柱子下面都接了电线。 在炮兵学院学过无线电,很快就看明白了整套装置的原理。线圈通电产生电磁吸力,吸动开关断电。电磁力消失后,开关落下又重新接通,于是线圈再次产生电磁吸力。如此循环反复,另一侧的线圈就会产生高压交流电,两个铜球不断放电产生电火花。于是交流电让线圈感应出电磁波,顺着天线传向空中。这套装置,应该是很简陋的火花式发报机,意大利人马可尼在1896年公开演示过。 “唉,都是舅舅没用,你妈妈供了我上大学,结果她女儿来了,我居然——” 另一边布瑞恩说到激动处,趴在桌子上哽咽起来。安妮想劝,又不知道如何劝慰,只能在旁边跟着抹眼泪。 “安妮,布瑞恩在大学是什么专业?”梁洪掉过头突然问道。 “纽约市立学院物理学。” 安妮冷淡地回答。心情不好,谁还有心思搭理你,更何况一个土著仆人。 “布瑞恩先生,你在搞火花式发报机吧?” 梁洪瞥了一眼安妮,索性拍了拍布瑞恩肩膀,直接问当事人。 “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 布瑞恩像被电击了一下,猛地抬头看向梁洪。 “不但知道名字,还清楚这里面的道理。” “我不信,你,你只是个土著。”布瑞恩声音近乎尖叫。 于是,曾经鄙视的土著,站在无线电装置前,从电磁力、交流电、电火花,一直讲到感应出的电磁波传向远方。每讲出一项原理,他搞出来的成果就像被当众剥去一层衣袍。 “你这个发报机,有两个重大缺陷。”梁洪说。 “缺陷?” 布瑞恩半信半疑地反问,如果梁洪更早之前说这话,他肯定会翻脸把人轰出去。 在一百多年后,火花发报机早已经被淘汰,但是在十九世纪末,却是高深的研究课题。布瑞恩的装置,相比马可尼最成熟的设计,缺少了检波回路,能量被过度分散了。此外马可尼使用了庞大的天线阵,才最终成功地跨大西洋收发报。除了这两点,其实还有非技术的因素,那就是经济上的。十九世纪末,既没有电子管更没有晶体管,无线电发报只能依靠大功率,相对于此时的电力工业,简直堪称耗电的吞金兽。 使用天线阵和大功率,布瑞恩想到过,但是没有那份经济能力。至于检波回路,他几乎没听说过,此刻放下了架子诚心讨教。于是,一场甥舅重逢被演变成了无线电专业研讨。 安妮一直坐着冷眼旁观,直到两个人说累了,才板着脸突然问道。 “梁,你到底是什么人?” 房间里的人都沉默了,对安妮和布瑞恩而言,实在很诡异。梁洪决定说一部分实话,起身关上窗户,然后才回答。 “我其实是明部落的首领,也就是法尔部落。” 相比安妮,他更看重醉心研究的布瑞恩,相信在超时代知识指点下,会超越马可尼,研发出能满足他需要的无线电利器。 “那他呢”,安妮手指向保罗。 “白人雇员。” “怪不得路上就觉得你们之间怪怪的。” 梁洪汗,幸亏不是在后世,否则这句话会产生歧义的。 “梁,你知道的东西很先进,我相信即使在欧洲,也很少有人明白。”这回是布瑞恩在问。 “这个,部落里请的白人老师,恰好精通。” 很牵强的解释,每个人都有秘密,布瑞恩也不好继续追问。 房间里陷入尴尬,梁洪突然想起潜艇的先驱者霍兰也是爱尔兰人,并且也移居到了美国。或许他们听说过,甚至没准还认识。 “布瑞恩先生,我听老师讲过,有位在美国的爱尔兰人很出名,想跟你打听一下。” “他叫什么名字?也是研究电磁波的?”布瑞恩很惊讶,“研究电磁波的我肯定认识,如果是做其他学问的爱尔兰人,这么有名气,即使不认识也肯定听说过。” “那位先生叫霍兰,专门搞潜艇的。” “约翰·菲利普·霍兰” 异口同声,安妮和布瑞恩都叫出了霍兰的全名。 “太好了,你们都认识,看来老师说得没错。” 梁洪很兴奋,老师,并不一定是真人,书本也一样。 “这人只是听说,好像跟美国海军合作。”这是安妮的回答。 “人品很差。”这是布瑞恩的回答。 “人品差?” 梁洪有点糊涂了,一个专心搞研究的,人品能差到哪里去?而且人物传记里写,好像还是一位民族主义者,曾经帮助爱尔兰独立运动的组织研制潜艇。那个组织叫什么了的,他努力回忆。 “对,是芬尼亚社。” 他想起来了,情不自禁也顺嘴念叨出来。 “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 布瑞恩厉声追问,很紧张,手中握着餐刀。 问我怎么知道的,总不能说是看历史资料吧。芬尼亚社好像是在美国的爱尔兰人搞起来的,布瑞恩是在美国读的大学,莫非他也是—— 梁洪再仔细看神情紧张的布瑞恩,更加确定这种猜测。 “其实看英国不顺眼的人很多,想从英国分割出去的人也很多,加拿大人、澳大利亚人,甚至苏格兰人和威尔士人,当然更包括你们爱尔兰人。” 梁洪的回答很含混,但有一种意思很明确,就是我也看英国不顺眼。为了表达更明确,又追加了一句。 “英国人在非洲杀的人也不少,在纳塔尔的祖鲁人、罗得西亚的马绍纳人,还有开普殖民地的科伊科伊人,甚至地处偏僻的桑人。” 说到桑人,他想起了霍拉看见白人的恶毒眼神,仇恨的种子埋下去,是会在心里生根发芽的。爱尔兰人对英国人的仇恨,最近的渊源恐怕是十九世纪中叶,爱尔兰饥荒时英国人的恶毒吧。 “噢,看来你们非洲人也挺恨英国人的。” 布瑞恩稍微放松了一下,没承认也没否认同芬尼亚社的关系。可是他却忘记了旁边坐着的安妮,直到听见女孩的厉声质问。 “布瑞恩舅舅,你不是对妈妈发誓,再也不参加那些危险活动了吗?” 布瑞恩只是尴尬地苦笑,相当于默认了。 第二十五章 芬尼亚社 三叶草餐馆坐落在约翰内斯堡城北的贫民区,简陋的房子,破败的环境,显露出餐馆老板和食客群体的层次。 “布瑞恩,好久没来了。” “喂,这么晚才过来。” 屋子里不断有人跟布瑞恩打着招呼,这是爱尔兰餐馆,很多都是熟人。 “老板,道格拉斯来了吗?” “来了,在后面。” 布瑞恩把老板扯到一边低声询问,老板悄悄往餐厅后面指了指,那里是芬尼亚社核心人物碰头的地方。 布瑞恩去找老板的时候,梁洪自己也找了空位子坐下。翻看着桌子上的菜单,粗糙的牛皮纸上手写的,马铃薯甘蓝泥、马铃薯炖牛肉、烤马铃薯片等等,菜式一多半都跟马铃薯有关,真不愧是爱尔兰人风格。 白天同布瑞恩谈妥了研发合同,晚上跟着过来,是要借助芬尼亚社的关系搞定保罗的身份文件。当然,他也想接触一下这个反英组织,看有没有合作的可能。 “梁,我先进去一趟,你现在外面等一会儿。” 布瑞恩来到梁洪身边,叮嘱了几句,转身进到后院。 “喂,黄小子,头一次来吧。” 布瑞恩刚走,对面就坐进来一位,粗声闷气震得耳膜颤动。梁洪抬起头,见白人壮汉是个大块头,身高足有两米多,满脸络腮胡子,胳膊快赶上成人大腿粗,活脱脱一个人熊。 “是头一次来,请问你怎么称呼?” “我,奥多达。”壮汉指了指自己的胸膛,然后又指向梁洪,“你,新来的,掰腕子。” 梁洪看了眼远比他粗的手腕,摇了摇头。 “没兴趣!” “黄小子,瞧不起我,打一架。” 奥多达站起来像一座肉山,气势汹汹,牛铃一般的大眼睛瞪过来。梁洪搞不清楚这位想干什么,虽然自己力气不小,但跟这位人熊比起来恐怕还真差大了。右手压在腰间枪柄上,将枪口翘起对向前面,左手已经悄悄压下了击锤。 “奥多达,你搞什么,这是布瑞恩带来的客人。” 酒馆老板及时跑过来,喝止住奥多达,转过头向梁洪解释。 “真对不住,其实奥多达也没有恶意,缠着新来的掰腕子,打赌赢人家酒喝。” “没关系,那老板就拿一杯奥多达常喝的酒,算我请客。” 边说边不动声色地用衣襟遮住手枪,枪口指地,悄然又把击锤归位。隔着桌子,奥多达看不见,但梁洪猜测酒馆老板可能看出来了。 很快,一大碗玉米酒端上来,那应该是奥多达的挚爱。梁洪看了眼菜单,玉米酒最便宜,一碗酒五便士。 奥多达一口气将大海碗干掉,用手抹了抹胡子,咧开大嘴笑了。 “真痛快,黄小子,你不错,请我酒喝。” 还不不错呢,刚才差点把你老兄当胸轰出窟窿,梁洪被赞得很汗颜。 “奥多达,你在哪里高就?” “高就个屁,咱在铁路上干活,扳道岔的。” 说着,大腿粗的胳膊比划了个用力扳的动作。正在这时,布瑞恩走过来,打断了对话。 “梁,跟我进去吧。” 芬尼亚社在南非的负责人叫道格拉斯,高挑瘦削的中年人,目光很深沉。后来梁洪才知道,道格拉斯这个名字来自于盖尔语,从深水而来的意思。爱尔兰人虽然在英国治下,但是本民族语言却不是英语,而是盖尔语。 “梁,很高兴见到你,听布瑞恩讲,你是个有见识的非洲酋长。” 道格拉斯站起身,主动打了招呼。这里是餐馆的后院,房间不大,屋子里只有道格拉斯一个人。 “有见识不敢当,不过我老师倒讲过不少很独特的观点。” 梁洪寒暄着,又把他编排出来的老师推出来,充当挡箭牌。 “那个羚羊狮子的比喻就很了不起,只可惜,英国这头狮子太强壮了,我们这些羚羊很难伤到他。” 这个比喻是昨天梁洪对布瑞恩讲的,把英国比喻成狮子,布尔人比做鬣狗,只要两者打起来,就有可能给狮子造成伤害,其他人也就有了机会。 “其实机会也不是没有,现在的布尔人就像一头好斗的鬣狗,他们很快就会掐起来的。” 梁洪清楚,一年后英国和布尔人的战争就将爆发,并且是布尔人军队率先主动出击,围攻英国人占领的境外城市。 “两年前虽然发生了詹姆森事件,可是危机已经解决了,现在双方看不出再爆发更大冲突的迹象。” 道格拉斯对梁洪如此肯定表示疑问,双方之间力量相差太过悬殊,除非布尔人疯了。 “古老的东方有句名言,叫怀璧其罪。用草原上的话讲,单独一只鬣狗不配占有整个野牛的尸体。德兰士瓦高原,发现了蕴藏丰富的金矿和钻石,巨额财富,超出了弱小的布尔人能保护的范畴。” 道格拉斯倾听着,既没赞同也没反对,只有梁洪一个人的声音在房间回荡。 “前一次布尔战争,英国人妥协了,布尔人获胜了。这个胜利让布尔人更愿意去幻想英国人还会继续妥协,所以他们会表现得更强硬,也让双方不可能调和。这次鬣狗和狮子的厮杀,失败者将失去在这片草原上狩猎的资格,也就变成了你死我活的较量。” 梁洪还知道,德皇威廉二世在布尔人的冲动上,添加了砝码。詹姆森事件中,为了表示声援,德皇不但公开致电德兰士瓦总统克鲁格,印度洋游弋的德国巡洋舰更派出小分队,在临近德兰士瓦的莫桑比克登陆。由此英国和德国关系彻底恶化,也促使英国决心武力解决南非问题,一劳永逸以绝后患。 双方一直谈到很晚,在对付英国人这一点上,达成了一致的共识。 “现在我们需要等待,在等待中更需要让自己变得更强壮。布尔人很贪婪,不会愿意撒手任何一块肥肉给外人,所以咱们更多的还得靠自己。”梁洪含蓄地暗示。 “是的,布尔人太贪婪了。为了让商人从布尔人修建的铁路运货,大幅提高境内其他铁路的收费。现在这里的人都从开普把货物用火车运到奥兰治河边的边境,然后再换成马车运进城里。” 道格拉斯附和道。芬尼亚社来到这里,原本期望能从布尔人那里获得帮助,可令他们失望的是,对方不但不理睬,就连买下的小矿场也课以重税。 “你说的就是比勒陀利亚到洛伦索马贵斯的铁路吧。” 梁洪听说过这条铁路,直接通向葡萄牙殖民地莫桑比克首府洛伦索马贵斯,也就是后来的马普托。 “不过,只是铁路的话,布尔人也赚不到太多,更何况你们现在也不让他们有机会多赚。” 说到这,梁洪和道格拉斯都笑了,其实不嫌麻烦用马车折腾,约翰内斯堡人心里更多的是敌视,宁肯麻烦也不让布尔人赚到钱。 “布尔人的手段可不只是铁路,开矿用的机器设备都需要进口,关税都几乎快翻倍了。更过分的是矿山必须的猛火药,不但关税极高,还指定要由布尔人办的公司垄断经营。” “猛火药?” 梁洪的眼睛瞬间闪亮,这个他能够造。 第二十六章 反跟踪 梁洪从三叶草餐馆出来,夜已经深了。 此行最大的收获,就是同爱尔兰人的芬尼亚社搭上关系。共同利益的驱动,借助这个有几十年历史的组织,他可以在白人的世界做很多事。眼前就有一桩,向约翰内斯堡的各个矿场出售猛火药。 诺贝尔果冻,在欧洲又被称为新达纳,以区别于诺贝尔早在六十年代发明的达纳,也就是硅藻土硝化甘油。新达纳现在号称一磅一镑,在欧洲一磅重量的新达纳,标准售价一英镑。在约翰内斯堡,由于布尔人的巨额关税,新达纳变成了一磅两镑,价格整整翻了一倍。按照同道格拉斯谈妥的交易条件,他以一磅一镑的价格卖给芬尼亚社。基地的制造成本每磅不到一元,折合成英镑不到十分之一镑,现金交易,拿到的可是现实世界里的金币。 有了钱,梁洪就可以在现实世界里投资,比如投入开发布瑞恩的无线电发报机。无线电发报机,可以让他遥控指挥缺少灵活性的生化战士。 夜晚的街道很静,连站街揽客的妓女都已经回家,除了偶尔游荡的醉鬼,几乎再看不到其他行人。 沙沙的脚步声,很微弱,不是出自他的脚下,而是在身后,一直伴随走了很长时间。梁洪的耳音很敏锐,在寂静的夜晚,他可以听出去很远。 有人跟踪,这不只是直觉,还有曾经受过的训练。梁洪不知道后面是什么人,究竟有几个。这不是自己的地盘,对方可能随时还会有增援,公开冲突起来,即使能暂时脱身,也会麻烦不断。 前面,已经能看见金马车客栈闪亮的灯火,梁洪没有进去,反而走向旁边更偏僻的街道。身份不能暴露,这样就还可以做另外一种选择,如果不能摆脱,就只有拼死一搏。 脚步的速度同此前一样,就像正走回家们的夜归者。身后的脚步声依然如旧,不轻不重,不紧不慢,对方也很有耐心。梁洪边走边思考,随着时间的延续,官方背景的可能性加大了。如果是地方上的黑暗组织,早就冲上来先把人抓住再说。可究竟是哪股官方实力,准备破获分离组织的英国人,还是在地头蛇布尔人? 同官方对抗,必须不露声色,一击中的而后抹去踪迹。所以他一直向前走,不能绕路,不能折返,否则就有可能被跟踪的人察觉。路上,他曾经假装弯腰系鞋带观察过身后,跟踪的是一高一矮两个人,都身穿黑色衣服,看来追踪是蓄谋的。 城市西北边缘是矿工墓地,小巷直行的尽头能看见前方墓地点点磷火。这里是最后一个小巷交汇的路口,不能再犹豫了,梁洪以正常速度拐入横向的巷子,刚转过去,立刻撒开腿顺着巷子飞跑。很快,他听到身后也传出来跑动的脚步声,对方追了上来。 路上没有行人,街上跑动的身影很醒目,脚步声的声音也传出很远。跑过两个巷子,身后如影随行的追踪者仍然没有甩掉。梁洪心里有些着急了,这片地区他不熟悉,随时可能会被堵在死胡同里。而且他更担心,对方找来帮手封锁这片区域,到时候就是插翅也飞不出去了。对方有的是时间,也许他们在餐馆已经见到过他,到了白天甚至可以公然搜捕。 又转过一道巷子,梁洪已经有点迷路了。此时恰好看到路旁有一处废弃的小院,残缺的土墙,足以遮掩身形。紧跑两步,跨步窜进院子。 刚刚在土墙边蹲下,就听得巷子里跑动声临近,而后从院墙外继续奔向前方。 如果跟踪者就此追下去,也许今天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梁洪开始考虑回去后是否要早点离开约堡。 “不对,前面没有声音,这个人没跑远。” 墙外追踪者停住了,开始用荷兰语交流。 “那就在附近搜,如果还没找到,就通知警察出兵。”另一个声音回应。 “这里有个院子,你守在路口,我先进去看看。” 话音落下,院子门口就传出脚步声,有人向这里走来。 再没有了其他选择,梁洪端起手中的转轮手枪,悄然压下枪尾的击锤。短枪管柯尔特单动手枪,这次出来前为了便于随身携带,特地生产的。 屏住呼吸,隐身在墙角的暗影中。 脚步越来远近,终于院子门口出现了人的身影,是矮个子的家伙,手中竟然也端着手枪。 枪声打碎了宁静,黑夜中枪口喷射出的火光格外醒目。梁洪看见矮小的身子像被重击晃动,摇晃中把手枪指向自己。快速压下击锤,再次扣动扳机。 两支手枪一前一后击发,一支枪子弹打在身体上,而另一支则随着仰面摔倒,子弹不知飞向何方。 院子外又响起了脚步,另一位过来了。梁洪来不及察看战果,顺手捡起地上手枪,闪身躲到另一处黑暗中。 外面的人没有进来,只听到呼叫了几声名字,应该是他同伴的。 砰,很响亮的一声枪响。这是向谁开火?梁洪旋即明白,对方这是向空中打出去的,枪声才会这么响。该死,这是在鸣枪报警。 不能再等待了,时间不站在他这一边,对方的援兵可能很快就到。打量了一下院子,很破旧,地上只有几块砖头。 咚!墙外传来落地的声音,梁洪知道那是块砖头,他在赌。 猛地从缺口中探出头来,连同手中的枪口。他看见了,高个子正转回身,枪口也正在转向这边。 两支枪几乎同时响了,梁洪知道他很可能没有打中,扣动扳机的时候,他的人已经开始下蹲。子弹擦着头皮飞过,很好,对方开枪了,他成功了一半。 捡起矮个子手枪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那是支单动手抢。刚才他在赌,赌对方也是单动手抢。他打出的是捡来那支枪,用的是左手。 没有丝毫犹豫,子弹飞过的瞬间再次探出脑袋,还有右手中的柯尔特手枪。 院墙外,高个子正忙着压下击锤。 梁洪的枪响了,这次他多了几分信心,虽然还是快速躲回,但那是在扣动扳机之后。 墙外的枪也响了,比他打出的枪声更响,梁洪知道他打中了,对方的子弹应该是又射向了天空。 高个子躺在地上,颤抖的胳膊想要把枪口对准他。 枪声再次响了,一声、两声,每一声枪响,梁洪都看见地上的人抽动一下。 走近濒死的人,冷静地补枪,然后从怀中搜出证件等物品。看着对方绝望的眼神抵近射杀,需要不一般的冷酷,梁洪觉得射出去的子弹,仿佛一同击碎了心中残存的犹疑。 第二十七章 离开 金色时光咖啡馆在临街的二层,透过窗户的玻璃,可以清楚看见街上的人来人往。早晨刚开门,咖啡馆里除了黄种人顾客,再没有其他客人。这个人上来时,咖啡馆的女老板有点惊讶,好像黄皮肤的土著很少会到这里消费。 梁洪一个人坐在窗边看着外面。这个地点他询问布瑞恩后选的,好处是视野开阔能监视周围,并且旁边不远就是铁道线,身后就是居民区,逃走跑路很容易。 终于,他看见了道格拉斯高挑的身影,旁边跟着的壮汉竟然是奥多达,估计是陪着来当保镖的。仔细看他们身后,没有可疑人的尾巴。今天天刚亮,梁洪就闯进布瑞恩家里,把他从被窝里揪出来,让去找道格拉斯过来见面。芬尼亚社是由侨居美国的爱尔兰人组织的,活跃一段时间后,在英国人打压下逐渐衰落。梁洪想伸手拉一把,爱尔兰人的诉求符合他的利益,共同的敌人都是当今最强大的英国。 道格拉斯一个人上楼了,见到梁洪第一句话就问。 “这么早见面,有什么急事?” “先坐,我给你看两件东西。” 梁洪说着,先端起咖啡壶给对方斟满杯子,见女老板人走向远处,才放下咖啡壶低声说。 “你那个三叶草餐馆已经被人监控了,很危险。” 说着从怀中掏出两个小硬壳本子,推到道格拉斯面前。这是他昨天夜里从追踪者身上拿走的,后来翻看时,才觉得很无语。都是带照片的证件,德兰士瓦军事统计调查局(注1),呵呵,布尔人的军统。 “梁,这是怎么回事?” 道格拉斯拿起硬壳本翻开看了看,然后吃惊地问道。他听说过布尔人有秘密情报机构,比如破获詹姆森事件,但是却从来没真正接触过。 “昨天夜里从餐馆出来,就被这两个人跟上了,我想他们可能盯你那里很久了。” “混蛋的布尔人,我们可是爱尔兰人!” 敌人的敌人难道不是朋友吗?布尔人为什么偏偏跟他们反英的爱尔兰人做对,道格拉斯很沮丧。 “也许人家认为你们爱尔兰人就是英国人。” 梁洪半开玩笑地说,回忆当年上学时,他还真就是这样想的。 “那现在这两个人——” 道格拉斯话问了半截就止住了,多余去问,能从身上拿到证件,这两个人恐怕已经成了死物。想到这里,看向梁洪的眼神又有了不同。 “梁,这件事谢谢你,该死的,我们居然都蒙在鼓里,没想到布尔人做事这么绝。” “咱们就不用客气了,不过举手之劳。” 梁洪说的很轻松,其实只有他自己才最清楚,昨天晚上几乎是同死神擦肩而过。 “布尔人被干掉两个密探,城里最近可能会不安宁,我打算尽快离开。你们怕是也要做善后,他们没准会报复。” 梁洪用手指了指证件,顺带把两个硬壳本子收进怀中。 “梁,再次感谢,没你的提醒,我们这次也许会全栽了。我这里也要做些安排,三叶草餐馆里的人,除了老板都不知道我们身份。” “那就好,咱们商量好的交易不会有变化吧?另外,昨天说好的东西,我也想尽快拿到。” 出于谨慎,梁洪需要再确认一遍。如果说此前,他在这个布尔人的国度只是个卑贱土著,那么猛火药的交易,可就触到布尔人的逆鳞了。至于想要的东西,昨天晚上已经谈妥的,保罗的身份证明和无烟火药步枪子弹。 “没变化,还是送到勒斯滕堡的矿场,第一次交易一千磅,钱货当面两清。子弹可以随时去取,至于你要的证明文件,我让奥多达带你去,应该很快就能做出来。” 道格拉斯回答。勒斯滕堡在约翰内斯堡西北,相距约一百公里,矿场是芬尼亚社在德兰士瓦的投资,可惜买来后才发现只出产白金而不是黄金,现在白金铂的价格还不到黄金的三分之一。 伪造证明的家伙是个欧洲人,这种证明其实就是一张纸,几乎是立等可取。保罗的身份,巴伐利亚王国慕尼黑市公民,市政厅手写开出的公民证明,上面盖着鲜红的印章。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战前,除了少数国家,比如英国、俄国和奥斯曼土耳其,其余绝大多数国家都信奉自由通行原则,没有护照和签证。慕尼黑在德国的最内陆,只要格式正确,加盖的印章相符,在没有传真的时代,想要验证真伪几乎不可能。 午后,约翰内斯堡城北的公路上,出城的人多了起来。一方面是这个时间出城,脚程快的,天黑前就能赶回到首都。另一方面,据说昨晚城外发生了激烈枪战,还死了不少人,今天早晨警察部队就封锁了城市的整个西北地区。一时间谣言纷纷,谣传最盛的,就是英国大亨罗得斯又派出来远征军,前锋同精锐的约翰内斯堡警察队再次打了起来,于是很多人恐慌了。 一行三人又踏上了这条公路,不过这回是返程,布瑞恩一直送到北边出城的路口。 “布瑞恩舅舅,我先回比勒陀利亚了,有机会再来看你。” 安妮红着眼睛挥手告别,临行前不忘再次叮嘱,“可要记得你跟我妈妈发过的誓言,不许在搞那些危险勾当,不然我会告诉妈妈的。” “好,就听你的。你都知道,我已经答应为梁做研究,合同你也看到了,这事总不是假的吧。” 布瑞恩很自信地应付着外甥女。他跟梁洪之间已经签订了无线电发报机研发合同,全部由梁洪出资,布瑞恩负责技术研发,报酬以工资加奖金的方式支付,研发成果归梁洪所有,布瑞恩有对技术成果保密义务。 “好吧,暂且信你一回。”安妮突然在马上俯下身子,贴到布瑞恩耳边小声说,“那个梁也不是好东西,你可要小心了。” “我知道的。” 布瑞恩瞥了一眼站在一边的梁洪,含糊地回答。能搞技术研发的,智商都不可能低了,有些事情他也能猜出来。 “你们俩要是说完了,那咱们就准备启程吧。” 梁洪见两个人都看向自己,还以为是在询问出发的事情,催马来到布瑞恩跟前。 “布瑞恩,你研究的经费,我很快会派人送过来的。这段时间先琢磨好技术方案,把需要的材料和经费,列个预算出来。” 然后也俯下身子,低声对布瑞恩说。 “以后安心搞研发吧,少跟芬尼亚社那帮人来往,尤其不要再去那个三叶草餐馆了。” “我知道的。” 布瑞恩同样含糊地回答。 注1:德兰士瓦的确存在官方秘密情报机构,名字是degeheime-dienst,不知道阿非利堪语中怎么翻译,这个军统名字是作者起的。 第二十八章 升级的希望 有布鲁克律师的协助,加上保罗德国人的身份,矿场登记和税款缴纳都很顺利。4月12日,外出十天后,梁洪终于回到了基地。 离开前做了安排,矿场没有停工,资金账户上余额从两万元变成了五万元,这是件令人高兴的事。此外,这段时间有不少部落派人来,联系购买枪支弹药的事情。看着这里的士兵都拿着崭新的德国步枪,自然都会想到,这个新崛起的族群,有着枪支来源渠道。 现在有芬尼亚社这条出售猛火药的途径,梁洪不担心缺少现实世界的货币,暂时不打算向周边部落大规模出售枪支。一是这样会缩小彼此间武力差距,有可能对自身安全构成威胁,他更希望枪支弹药作为一种拉近友谊的手段,售卖甚至赠送给友好尤其信奉明教的部落。第二点就是部落里大量拥有枪支,对于草原上的生物和生态平衡也是一种毁灭性的破坏。更重要的是第三点,他不想太过张扬,以致被人过早关注。基地落后时代二十年的技术水平,尤其是只能制造轻武器,这是他的致命伤。 事情往往不以人主观意志为转移,梁洪想要低调,想不被人关注,但他不知道现在已经被划成了敌人。 经过金伯利的铁路,从开普敦通往马弗京,这条铁路是英国2c计划的重要通道。按照规划,铁路将继续向罗得西亚延伸,最终一直修建到埃及的开罗。 火车站台上,士兵排成队列进入车厢,白人军官在站台上大声吆喝着,不时爆出几声粗口。光着脊梁的黑人苦力背着木箱走上跳板,将弹药、食品、帐篷等物资装进车厢。 这是即将出征的军队,二百名白人雇佣兵,五百名贝专纳黑人枪手。白人士兵都装备李恩菲尔德弹仓步枪,黑人士兵则装备马蒂尼亨利步枪。整支队伍最显眼的武器是六挺马克沁机枪和一门70毫米山炮,机枪安放在双轮马车架子上,可以很容易地被拖曳行军。 “先生,请相信,我们即将给土著人致命打击,所有敌人都将成为尸体。” 身穿制服的巴伦笔挺地站在罗得斯面前,郑重说道。 “好,巴伦中校,美国的谢尔曼将军说过,见过唯一的好印第安人,就是死人。现在我说,最好的敌人就是死人,那个所谓的明部落不需要再存在了。” “遵命,先生,这个部落很快将彻底消失。” 巴伦行了一个军礼,转身大步登上车厢。虽然他已经退役,但不妨碍仍旧以中校自居。几天前,布尔人那里的卧底刚传过来消息,布尔人没有攻击过探矿队。反倒是其他调查,让那个黄种人的明部落嫌疑愈发加大。土著部落居然全部装备德国毛瑟步枪,款式虽然稍显落后,但也正符合土著身份。罗得斯怀疑这是德国佬又一个阴谋,于是下决心彻底铲除,以警告其他不安分的非洲人。 对于出兵打击非洲土著,远征军官兵都士气高昂,充满信心。他们装备精良,训练有素,这次很可能是比在罗得西亚更悬殊的屠杀。不时有人在车厢里高谈阔论,南非公司承诺的奖金,战争中可能掠夺的战利品,在他们眼中胜利即将唾手而得。 火车汽笛长鸣,车头排出的白色烟雾中,列车缓缓驶动,向着北方而去。士兵们将在马弗京下车,然后步行向林波波河支流上游进发。巴伦远征军将以南非公司的名义,越境打击袭击探矿队的土著,虽然霸道,但在白人的世界里,这种报复却能站在道义的制高点。 梁洪不知道这些,他还在忙着筹备同芬尼亚社的第一次交易。一千磅的诺贝尔果冻,也就是新达纳,可不是个小数目。武器作坊生产能力为每小时10公斤,相当于22磅,昼夜生产也需要两天多时间。为了提高生产能力,梁洪在基地围栏内又加造了一座武器作坊,新作坊建成后,生产能力将提高一倍。 “梁上尉,现在有新情况需要提示你。” 青铜镜子里,沉寂已久的小白突然露面。这丫头还是一如既往的俊俏,容貌仿佛被定格不会改变。梁洪暗暗比较了下小白和安妮,燕瘦环肥,小白更清秀,华人心目中传统美人形象,安妮略丰满,有着独特的异国风采。 “什么新情况?” “你已经有三项条件符合基地升级要求,另外两项也已经很接近了。” 基地快能升级了! 梁洪兴奋得几乎快跳起来。初级基地落后的技术水平,带来了很多严重的后果。比如冶炼场的污染会损害工人的健康,这让他很内疚。再比如步枪,他只能制造黑火药单发步枪。还有他现在可只能制造轻武器,出身炮兵学院的他,多么希望能亲手用火炮消灭敌人。 “升级以后,总应该可以造火炮了吧。” “二级基地技术水平落后时代十年,可以建造武器车间,能够制造轻型架退式火炮。”小白机械地回答,语调平淡如同自动应答机,“再次提醒你,还有两项条件没有满足,请继续努力。” 轻型架退式火炮,好吧,那也是火炮。 还有两项条件,梁洪自己扳着指头,五项条件他记得很清楚,已经实现的三项: 所有可建造建筑种类建设齐全,他已经做到了。有效控制半径五十公里范围内的区域,现在也应该差不多,这范围内没有敌对的土著,派出去的传教士已经将明教传播到周边每一个部落,信奉的人每天都在增加。基地指挥官掌握本地官方语言,这趟去德兰士瓦的两个城市,荷兰语基本能同本地人对话了。 至于另外两项条件,他也很有希望的。一年内累计消费超过十万元,他现在消费了超过五万元,账面上还有五万元余额,如果把钱都花出去,也就达标了。拥有至少一名的工程师服务这一项,如果布瑞恩能很快开始研究的话,应该也可以达到。 “有一名工程师服务,我现在已经签订了服务合同,这难道不算吗?” “工程师必须提供出可实用的服务,比如设计出同等水平的图纸、制造出初级产品样品。”小白回答。 看来还需要尽快把现实世界里的钱赚到手,投入到布瑞恩那里。于是心里对同芬尼亚社的交易又多了几分期待。 另外一项也先达标吧,梁洪开始大规模花钱。首先是制造武器,霍尔火箭很有威力,在没有火炮的情况下,射程最远最具威慑力。好在霍尔火箭发射架属于兵器类,同满负荷的弹药类生产不冲突,先造二十个。这一来整个武器作坊的能力全被占满了,就连步枪、手枪都需要稍后才能生产。 满负荷生产的火药同时,不能造子弹,梁洪又点到了兵营上,继续制造士兵。现在手下有两百多名士兵,每天满负荷造兵,可以增加10人。以现有的生产能力,花出去五万元还真需要一个过程。 第二十九章 突然发难 4月15日,武器作坊终于制造出一千磅新达纳,同一天,新的武器作坊也建成了。梁洪立刻安排生产步枪、子弹和霍尔火箭弹,新增加出来的生产能力马上又被占满了。 战马从山林中驰过,惊走一蓬飞鸟。这是梁洪派出的探马,走在整个队伍的最前方。这次同芬尼亚社的交易,他亲自带了二十名骑兵护送,选用的都是新造出来的白人士兵。基地到勒斯滕堡相距大约一百公里,有小路可以直接到达。一路上要从山林中穿行,不能走马车,便由十匹巴苏陀马驮着火药袋子。 边走边察看沿途,其实大部分路段还是能走马车的,梁洪打算如果双方交易频繁,今后就想办法休整一下道路。 眼看就要走出这片森林,突然前面响起了呼喝声,那是探马在传讯示警。留下五名士兵看守驮马,其余人催动坐骑向前面冲去。 树林外,三名探马正同十名布尔骑警对峙。 加尔比·朱伯特很郁闷,今天带着一队手下巡逻,迎面碰上三个持枪的白人男子。正常地盘查,询问对方身份,只要是讲荷兰语,能说出个差不多也就过去了。可是这几位反反复复就三个字,过路的。如果不是清一色都拿着步枪,如果不是居然胆敢用枪指着骑警,他都以为这三个是白痴。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加尔比问的有点发狂,问出来后他都觉得自己幼稚,回答肯定还是那三个字。果不其然,他如愿听到了。 “过路的。” 就是过路的,出发前梁洪就是这么教的。生化战士打仗靠训练出来的本能,讲纪律不怕死,可就是死脑筋。 加尔比正要下令,让手下动手抓人,就听得树林里马蹄声急促,连忙再次提高戒备。他有种预感,来的就是这三个人的同伙,怪不得有恃无恐,原来是还有后援。 除了几个人仍旧同这三位拿着枪互相指着,其他的人调转枪口,对准了从树林里涌出来的骑士。 “你们是什么人?” 问出来后,加尔比就知道自己很傻,还会听到那三个字。一样的灰色制服,一样的毛瑟步枪,显然他们是同伙。 果不其然,当先的骑手真就这么说了。加尔比有种要撞墙的冲动,靠,这世界疯子白痴咋就这么多了。 “把枪放下!” 他厉声命令,虽然看出来对方人比他们多,可布尔人性格倔强,属于宁死不服输的。尤其警察部队,相当于国家的正规军,在布尔人中很有地位和荣誉。 他万万没想到,对方也是群不怕死的,而且比他们还要更甚。 梁洪见到两支人马对峙到了一起,就知道今天恐怕不能善了。当先的军官很眼熟,等到一说话,就想起来了,当初同那个税务官一起去矿场的,很张狂的一个人。 “把枪放下!” 加尔比再次厉声怒喝,枪口指向最先冲出树林的白人骑士,他以为这个人就是头领。 “放下枪” 骑士们的后面有人用荷兰语发话,骑警们心中一松,对方终于还是屈服了。 但是,就在他们手指松开扳机的刹那,耳边却听到整齐的枪声,然后身体感觉到了剧痛。该死的,你们头儿明明让放下枪,怎么都改成放枪了,一个人走火,可不能大家一起走火吧。 刚才在队伍后面发话的正是梁洪,放下枪,是临行前规定的暗号,遇到麻烦由梁洪喊出这一句,大家立刻同时射击。那真正的让放下枪怎么命令,把话颠倒个顺序就成——把枪放下,生化战士的记忆力很可靠,不会搞错的。 几十米距离内猝然发难,布尔骑警纷纷中弹,顿时超过半数被打落马下。按照事先的演练,所有生化战士扔下手里的单发步枪,迅速拔出腰间的转轮手枪,向布尔人骑警继续射击。 驻马队伍的最后,梁洪平端手里的李恩菲尔德,发挥步枪快速射击的优势,点杀仍旧在马上举枪反击的骑警。 布尔战士很顽强,即使在被击中的情况下,仍旧有不少人坚持打出枪膛里的子弹。双方对峙的情况下,每颗子弹都能有效命中。虽然梁洪连续射中两人,自己这边还是有三名战士中弹受伤。 加尔比不太相信对方会真的屈服,所以存了警惕,在枪响的刹那,他扣动扳机的同时也躲闪了。射出去的子弹应该击中目标了,瞄向他的两支步枪,也躲开了一颗子弹。但是另一颗打穿了胳膊,剧痛之下,手里的步枪掉到了地上。中弹的那一瞬间,他就知道事情坏了,今天恐怕都要交代在这儿。而后就是骤然冒出的念头,一定要逃出去,向骑警队报告,战友们的血绝不能白流。 身子紧贴着马背,脚后跟皮靴上的马刺狠狠扎在坐骑的身上,吃痛的战马直窜出去,开始发力奔跑。 梁洪看见了奔跑出去的战马,最初以为是被枪声惊吓的,直到马匹跑出去很远,才发现骑在上面的人始终没有掉下来,显然是操控战马。他认出来,那个人就是领队的军官。 迅速端起步枪射击,离着已经远了,直觉这一枪打中了,但马上的人仍旧没有掉下来,眼睁睁看着战马越跑越远。 子弹再次打中的时候,加尔比很清醒,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子弹从后背贯入那一瞬间的疼痛。很疼,但他不敢松手,知道一旦掉下去,恐怕就再也没有生还的机会。战马跟随了他很久,相信能把他平安带回去。 看着战马远去的背影,梁洪有些懊悔,那个军官很狡猾,应该第一时间就射杀他。不过他倒也不过分担心,自己站在队伍最后,并且有意识地用斗笠遮住了面部。 战斗爆发在荒郊野外,远离布尔人的农庄,虽然刚才枪声激烈,恐怕一时半会也没有人能过来。简单地打扫了战场,缴获了十一支毛瑟1896步枪和十把手枪以及近千颗步枪子弹。转轮手枪他自己就能制造,梁洪并不看重,但是这款毛瑟公司专门为布尔人设计的步枪,却是很不错的。基地现在还不能制造新式步枪,这次缴获就显得更珍贵了。 带着三名伤员继续赶路,天黑前他们终于到目的地勒斯滕堡,道格拉斯已经在那里等候了。 第三十章 新的敌人 加尔比觉得仿佛做了一个长梦,飘荡荡在天上飞翔,现在终于落回到地面。 伤口剧烈疼痛着,有人似乎在重新撕开创伤,故意挑动每一根敏感的神经,让痛感直入骨髓。他想睁开眼睛看,可是眼睛就像被粘住了,怎么也睁不开。 “朱伯特,不要动,正在给你清理伤口。” 耳边响起女人的声音,有点耳熟,挺温柔的,但就想不起来是谁。叫他的姓氏,应该认识自己。 闭着眼,手指曲勾扣紧身下的床板。那人开始缝合伤口了,有点粗暴,应该不是刚才的女人。他能清楚感受到,钢针扎入皮肉时的刺痛,甚至能感受到针线在肌肉中穿行。 有人用毛巾给他擦拭额头,很轻柔,一定是女人的手。果然,那个温柔的声音再次响起。 “再忍一忍,就快好了。” “小子,这次算你命大,英国人的烂步枪,直接射穿了。” 苍老的声音更耳熟,突然想起,这是老布林德的声音,他们北方骑警队驻地,就临近老布林德的农场。那个女人,应该就是布林德家的寡妇杰妮娜,算不上很漂亮,但看上去挺有女人味的。 应该是被老布林德救了,自己活下来了,可是手下的弟兄们,朝夕相处的伙伴,整整十个人。加尔比鼻子有点酸,他知道,那些人可能永远都不在了。 剧烈的疼痛让他精神恍惚起来,失去意识前,加尔比眼前浮现的是女人的脸,脑子里只有一个信念,活下去报仇。 梁洪不知道那个逃走的军官此刻心里想的,不然会更后悔没果断一枪射杀。悲催的李恩菲尔德步枪,子弹侵彻力极强,而且弹道稳定,最容易形成的是贯穿伤。英国人对此也很苦恼,直到有了魔鬼般的达姆弹才弥补缺陷,结果没多久就被海牙公约禁止了。 在勒斯滕堡的交易很顺利。交货,验货,对方把新达纳抓到手里拈动,甚至用舌头去尝,场面就如同后世的白面交易。交易的结果双方都满意,梁洪拿到了真金白银的一千英镑,交出去的新达纳也成色好分量足。双方约定一周之后再次交易,数量暂定还是如同前次。 临离开前,梁洪还特意在勒腾斯堡周围转了转,这里这里产出贵金属铂,现在铂的价格远低于黄金,不知道系统收购价格如何,需要回去后向小白打听。他看见很多矿场都废弃了,也是,费同样的气力还不如开采价值更高的黄金。据说这里很多矿场主要转售产权,道格拉斯说,这里目前开采的矿石,白金含量大概是每吨不到十盎司。 三名受伤的战士,伤势最重的没挺过当天晚上。其他两个人,梁洪就留在勒腾斯堡,由芬尼亚社的人照顾,下次交易时再接回去。生化人除了传教士之外,都沉默寡言,口风都紧,他不担心会暴露基地的秘密。 回程时轻车熟路,一行人撒开马匹脚力,就连当驮马用的巴苏陀马也跑了起来。太阳快落山时,梁洪他们已经离基地很近了。直立在马上,可以远远眺望见草原边缘的那座新城镇。几处作坊烟囱中冒出的滚滚浓烟,笼罩在基地上空,如同天上乌黑的雨云。就快了,等到基地升级,这些环境的污染都会得到治理,梁洪心里自我安慰。 砰,突然西边远方一声枪响,在辽阔的草原上显得很突兀。 看不见枪声响起的地方,也许只是士兵在训练,也许是在驱赶不知好歹的猛兽。 但随后更多的枪声响起,还是在西边的方向。不对,临行前安排士兵原地训练,除了少数巡逻的游骑,那个方向不会再有自己的人。梁洪心中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枪声急促,很可能是在交火。 哒哒哒,连续高亢的枪声响起来,梁洪的心彻底沉了下去。他知道这是机枪的声音,当代最著名的马克沁机枪,但那一定是敌人的,他可没有。 在马屁股上狠抽了一鞭,战马撒开四蹄向前狂奔。 巴伦举着望远镜,观察着远处的战斗,远征军的前锋分队和土著部落的少数游骑在纠缠。 他们从金伯利坐火车到了铁路终点马弗京,离开马弗京后徒步向东北方前进。连续越过两条林波波河的大支流,终于在今天同明部落的骑兵交手了。 两公里外,五十人的黑人分队在白人军官指挥下,成散兵线向土著骑兵逼近。后面两个黑人分队正跑步赶向战场增援。再后面,一个机枪组紧跟在步兵身后,矮小的本地马拖曳着马克沁机枪,在草原上滚滚驶过。 土著的骑兵缓缓后退,边退边向身后射击。每声枪响过后,都能看到枪口腾起一股烟雾,显然用的是黑火药子弹。这些土著很勇敢,他们不到十个人,竟然面不改色地周旋了很长时间。 巴伦同样首肯贝专纳士兵的表现,虽然不断有人被击中,但仍然坚定地向前进军,行列并未出现大的混乱。 增援分队赶到后,战场的格局陡然转变,黑人士兵交互迭进,总有士兵在前面开火射击。失去速度的骑兵,就像是庞大的靶子,有人和马匹被击中。骑兵后退速度开始加快,想要继续保持安全的距离,可惜他们迟了。 机枪组已经赶到战场,并且将枪口对准了土著骑兵。 持续轰鸣的枪管射出长长的火舌,倾泻出无情弹雨。横扫原野的子弹,就像一把锋利的长镰,所过之处,战马上的士兵尽皆斩落。弹头如同无数呼啸的怪兽,一往无前不可阻挡,穿过身体留下血洞,进而碎断肢体,甚至将人拦腰打成两截。 嗷——嗷—— 前方传来黑人士兵的欢呼声,战斗以这种血腥方式戛然而止。 “可怕的凶器!” 巴伦轻声感叹,早在四年前罗得西亚的本贝西河畔,他就曾亲眼见证过四挺马克沁机枪杀死二千名马塔贝莱族战士。这是伟大的科技力量,幸好它掌握在白人手里。 “前进!” 放下望远镜,拔出腰间的指挥刀,这一刻,巴伦觉得自己就是将军,正指挥着千军万马。 第三十一章 捕俘 梁洪终于赶在敌人之前回到基地。不知道这股敌人来自何方,只从游骑报回的信息中,估计大概有几百人,有马克沁机枪,可能还不止一挺。 站在围墙上眺望,远处冒起浓烟的地方,是一公里外的兵营,想来那个地方已经被敌人占领,或许已经遭到破坏。梁洪更担心的是远在十几公里之外的矿场,那里的矿石冶炼场,是他最主要的经济命脉。而且冶炼场里还有工人,不知道这些人是否安全。按照事先制定的预案,一旦遇到危险,驻防的士兵会掩护工人暂时退进山中。 敌人,不管他们来自何方,都要狠狠还击。他心里充满了恨,回来时恰好看到巡逻骑兵覆没的惨状。为了给基地争取时间,他们义无反顾地战斗,用血肉之躯延缓了敌人的脚步。虽然都是生化战士,但在梁洪心里都是战友,没有贵贱之分。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可他现在对敌人一无所知。基地的防御曾经被多次加强,围栏被加固过,里层堆垒了沙包,环绕外围还挖掘了一道壕沟。现在过了雨季,壕沟里的积水已经被蒸发,可以用来当作步兵战壕。目前在基地的士兵只有两百人,另外还有四十人驻防矿场,现在同基地失去了联系。武器方面的库存,黑火药子弹有库存五万颗,霍尔火箭发射架三十具,火箭弹二百枚,大部分火箭弹换装了新式猛火药。无烟火药子弹,刚从芬尼亚社手里买来上千颗,暂时还可以应对一两场比较激烈的战斗。 土造手榴弹是防御的利器,虽然只是点火式的,但是新火药威力还是很大的,梁洪安排基地里的工匠继续赶制。剩下的就是今天晚上防范敌人夜袭,设置了明暗哨值夜。 天黑以后,梁洪带着几个人溜出了围墙。大概是阴历快到了月底,天上一勾弦月,月光黯淡。初秋的草木刚开始变黄,半人多高的草丛正好遮掩住潜行的身形。 对这片草原已经很熟悉了,附近几乎每一块地方他都走过。敌人的营地在基地西面,大概五六公里远。如果发现敌人防备松懈,他也许会再来一次火箭袭营。 纷沓的马蹄声由远而近,是骑兵,梁洪一行急忙躲进草丛之中。 果不其然,不大一会儿,骑兵小队从几十米外经过。幸亏晚上月光晦暗,否则没准会发现他们。梁洪看出来了,他们都是白人。敌人有黑人步兵当先头炮灰,这肯定不是布尔人,布尔人不允许黑人持有武器。在德兰士瓦的周边,这样的势力已经别无二家——肯定是英国人。 为什么找上自己,梁洪暗暗叹了口气,他能估计出来。探险队集体失踪了,对方肯定是要调查的,这周围能不露声色灭掉英国人的势力,屈指可数。 敌营外围燃起不少篝火,里面帐篷相连,篝火旁有值夜的哨兵,不时还有成队的士兵往复巡逻。这是正规的军队,光看帐篷,就知道人数不少,现在他还想知道,敌人的装备情况。 用望远镜观察了很久,只看清了黑人白人装备了不同种类的步枪,白人步枪是有弹仓的,外形很像李恩菲尔德,当然也可能是打黑火药子弹的李梅特福步枪,两者外形有点像,差别主要在膛线上。 更详细的情况需要捉到舌头审问,可现在敌人防备严密,还真是很有难度。 “滚,想要拉屎滚远点。” 篝火旁的哨兵大声呵斥。 梁洪看见黑人士兵一路小跑钻进草丛。是去解手的,梁洪压低声音向同伴吩咐两句,便向那个方向溜了过去。 捕俘是特种兵的基本技能,讲究秘密接近、突然袭击、一招制敌、迅速脱离。 蹑足潜踪接近到敌人身后,相距也就五六步远。黑人士兵正好排泄完,站起身提起子。梁洪突然猛扑过去,抬起右脚踹向对方膝窝,乘被踹后仰之际,右臂插入黑人士兵颌下,用臂弯的内侧骨头死死卡压住喉咙。猝不及防之下,黑人努力缩着脖子,使劲想要蹲下挣脱,口中呜呜要喊出声来。梁洪急忙顺势提起膝盖狠狠撞到对方肋下,一下、两下、三下…… 第十一二根肋软骨极脆弱,是身体最薄弱的地方,如此用力重击,肋骨恐怕会要折断的。对方终于不再挣扎了,听凭被压到地上,扯碎衣服堵进嘴里。 旭日刚刚升起,金色的光芒照耀着苏醒的大地。 远处的营地里,响起了嘹亮的号声,从望远镜中看见,大群的黑人士兵开始集结,排列成整齐的队伍。 战斗怕是会很残酷的,梁洪无奈地放下手,俯瞰周围仍旧忙碌的战士。昨天夜里审讯俘虏,终于知道了敌人的实力,人数有七百人之多,更有六挺马克沁机枪,还有一门火炮。黑人士兵说不清楚火炮的口径,现在只能祈祷那是一门小口径的,否则用不了太多炮弹,这里都将变成废墟。 昨天夜里,连夜动员人手加固工事,围墙边堆垒了更多的沙袋,围墙后也垒了一层沙袋预防弹片杀伤。 梁洪把防守的主力放在围栏后,前面壕沟里只部署了二十名游动散兵,都是训练后能远射的好手。围墙后的空地摆着成排的火箭架子,以前就预先丈量过并且设置了标记,只需要站在高处观测的人报出距离,火箭就能快速调整好射出的角度和发射装药。火箭弹放在临近的地下仓库里,随用随取,防止被炮弹击中引起殉爆。阵地上的土造手榴弹也只够一次用量,还是为了防范中弹殉爆。 为了增强火力,库存的所有步枪都搬了出来,围栏内的士兵每人两支单发毛瑟,相当于瞬间火力输出能力近乎翻倍。加上新近缴获的毛瑟1896步枪,现在梁洪手里有了14支好枪,能发射无烟火药子弹的弹仓步枪。 黑火药子弹枪口初速也就四百米/秒,有效射程大概在四百米,无烟火药子弹枪口初速普遍在六七百米/秒,有效射程都在六百米以上。这些当代最好的步枪,都被交到有天分的士兵手里,他们受过长时间训练,远射能力超出其他人。 黑人士兵已经排成了密集的线列,在有节奏的鼓点声中,开始缓缓向这边走来。 第三十二章 杀器 敌人的阵列很密集,很适合霍尔火箭这种不算精确的打击武器。望远镜中,白人骑兵还远远缀在后面,看样子是在等黑人军团冲破防线,然后才发动致命一击。 突然,步兵后面出现了几辆被马匹拖曳的车架,最初梁洪还以为是火炮,后来才看清楚上面安放的是马克沁机枪。让机枪离得再近一些,他改变了主意,霍尔火箭射程比马克沁机枪还稍远,可惜精度差,搞不好会打草惊蛇。 黑人士兵的阵列在八百米处短暂整队,然后继续向前行进。鼓点咚咚,行列整齐,让人看了恍然如同观看拿破仑时代的战争大片。让子弹去收拾他们吧,梁洪望了一眼那几挺机枪,咬牙忍住动用霍尔火箭轰击步兵的冲动。 巴伦也在望远镜中观察着。对面木桩围起来的建筑群应该就是明部落的核心营地,木墙上人影晃动,想来是防守的土著。他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对于有机枪大炮的现代军队,长矛盾牌时代的土著木墙就像窗户纸一样脆弱。 行进中的部队仍旧保持整齐,这让他很满意。在训练这些贝专纳枪手的时候,可下了不少功夫,现在终于看到了成果。训练有素的黑人士兵在白人军官指挥下,曾经镇压过罗得西亚一次次的叛乱,整齐的阵列本身就宣示着强大威势,那些土著部落在这样的进攻下无不望风披靡。 “机枪跟进” 随着他的命令,两挺马克沁机枪在挽马拖曳下,跟随阵列向前移动。这是用来火力支援的,巴伦见到过明部落土著手里的老式步枪,单发的,很早之前德国佬的产品。在进入那种黑火药子弹射程后,这种步枪会给进攻的军队带来伤害,所以派出机枪在这时候进行火力压制。 乔姆巴走在队列的第三行,他来自贝专纳沙漠边缘的部落,加入南非公司警察部队完全是每月两英镑薪水的吸引。能吃饱肚子,有衣服有鞋子穿,还能拿在同族人眼中可观的报酬,他很知足。部落酋长说,加入英国人的军队就是在保卫贝专纳保护区的土著,挺崇高的,让他更有自豪感。 耳边鼓点声声,所有人都按照鼓声迈出脚步,眼睛的余光扫向临近的同行列,自觉控制步幅保持行列整齐。乔姆巴有点兴奋,他看见过前锋分队击毙的敌人,跟他浅黑色的皮肤不同,那是些黄种人。不知道为什么要同这些人作战,也许他们都是布尔人的帮凶。万恶的布尔人是白人,十几年前闯入贝专纳杀过很多人,抢走了大片土地。幸亏强大的英国人出面保护,不然他们这些土著恐怕会很惨的。 “乔姆巴,跟上!” 很严厉的呵斥,白人分队长拉尔森的声音,乔姆巴赶紧打点精神,加大步幅。 砰,前方枪声响起,乔姆巴听到了拉尔森的惨叫声。 这一枪是梁洪打出的,六百米的距离,几乎是李恩菲尔德长步枪精确射击的极限。他测试过,五百米距离上,步枪弹着点大多散布在半径20多厘米的范围内,这支枪精度很高,大概是2个moa。(注:1) 目标当然是价值最大的白人军官,为了更有把握,他对准了胸膛。结果很不错,望远镜中,白人军官倒地了,子弹偏离了胸膛正中,打在右侧胸口,大概是肺叶的位置。 行进中的队伍产生了混乱,整个分队停下来,眼睁睁看着他们的队长。拉尔森倒在地上,手脚抽搐挣扎,鲜血从嘴里涌出来。乔姆巴突然有点害怕了,一瞬间他觉得,死亡这个词原来可以离得很近。 很快,黑人士官出来维持秩序,随后赶来的白人接替了拉尔森的指挥权。 队伍终于重新前进了,巴伦放下望远镜,也许这只是个小意外,土著中有个别神枪手也不稀奇。但是,此后接连不断的枪声,推翻了他的猜测。 十四支弹仓步枪一同射击,行进的队伍中不断有人倒下。对于普通士兵而言,超过三百米的距离,射击已经没了准头,但例外就是密集阵列。如同上百年前滑膛枪排队枪毙,不需要太过优秀的射手,射出的每一颗子弹几乎都能命中敌人。 步枪上的缺口套入走在最前面的黑人旗手,步枪略偏了一下角度,以便余势未歇的弹头有可能命中后面的人。没等梁洪扣动扳机,黑人旗手已经中弹,手中的军旗坠落尘埃。不知道谁抢先打出的,他只好选择另外的目标。 队伍顶着子弹前进,十四支步枪如同十四条嗜血的毒蛇,子弹不断咬中运气更差的猎物。几轮之后,走在前排的黑人士兵几乎被清洗一遍。 乔姆巴已经变成了走在第二排,子弹偶尔从身边划过,呼啸着不知所踪。突然一声惨叫,走在他前面士兵猛地晃动了一下,然后无力地倒下。是卡隆多,喜欢跳撅屁股舞的家伙,来自他相邻的部落。按照规矩,乔姆巴应当毫不犹豫地补位上去,接替第一排的位置。但是他没有迈步跨过去,而是弯腰扶起蜷曲在地的卡隆多,子弹击中了腹部,鲜血正从军装的弹孔中涌出。 “乔——” 卡隆多想叫他的名字,但却终于没能完整叫出来。 身后的士兵从身边一个个走过,脚步咚咚,踩过干燥的大地,卷起浮起的尘土。 “胆小鬼,起来,前进!” 喝骂声中,乔姆巴猛地被皮靴踹倒,然后看到眼前乌黑的手枪枪管。白人军官面目狰狞,乔姆巴毫不怀疑,只要他有丝毫抗拒,枪口就会射出子弹。沾满鲜血的手,匆忙抓起自己的步枪,跌跌撞撞跑进继续向前的队伍。 即使训练有素的士兵,以线列阵型行进,速度仍旧缓慢。五分钟前进了不到三百米的距离,队列的后面,留下了几十名伤者和死尸。 随着跨入三百米的界限,对面的火力骤然增强。先是壕沟内的游动枪手射击,而后整个木墙上一团团烟雾腾起,好像绽开朵朵雾一样的花苞。无数子弹雨点般打进队伍中,走在前面的士兵一层层被击倒,而后整个阵列彻底崩溃。有人不顾白人军官的阻拦,掉头向回跑,有人干脆就地趴下,任凭子弹呼啸从头顶掠过。乔姆巴选择了原地卧倒,看着同伴从身边跑过,在不远处倒下。我还活着,一定是伟大的莫里默在保佑我,他暗自庆幸。他的部落信奉莫里默为至高神,代表光明的守护神,可以化为雷电惩罚邪恶,也可以阳光普照温暖人间。 “混蛋!” 巴伦生气地把望远镜扔下,他没想到,对方火力会这么凶猛。如果说对方有少数无烟火药步枪已经令他吃惊现在,如此众多的黑火药步枪可以远距离准确射击,更令他感到震惊。这哪里是什么土著,简直就是一支军队,已经具有接近欧洲军队的战斗能力。 “反击,全力反击!” 哒哒哒,马克沁机枪吐射着火焰,子弹疯狂地飞向对面的木墙。 两挺机枪的交叉火力已经很恐怖了,后面还有四匹拉动车轮的枪架向前驶来,机枪火力的压制下,白人军官开始整理队伍,重新集结残余的黑人部队。 梁洪趴在沙袋后,几次想要探出去射击都被机枪打回来。猛烈的弹雨反复扫射,子弹打在木桩上激起木屑飞溅,崩到皮肤上生疼。一些木桩已经被打烂了,露出后面堆垒的沙袋。子弹射入沙袋中发出噗噗的声音,连续打击下,竟能撼动袋子轻微摇动。 身旁的战士探头打了一枪,但随后就听得一声闷哼。梁洪扭头看过去,只见战士血流满面,倒在沙袋旁,手中步枪落到了地上。子弹从眼眶中射入,洞穿了整个头颅,人已经是不行了。 马克沁机枪的持续能力极强,六挺机枪交替射击,强大持久的火力压制下,围墙后的他们失去了扩大战果的机会。 围栏外,敌人的军号声再次响起。梁洪悄悄探出半个脑袋观察,看见被打散的黑人军队重新集结起来,这次黑人士兵的后面,多出了一行白人士兵。整个阵列的人数,同上次进攻相差不多。 哒哒哒,机枪扫射就像刮过的旋风,又横扫过来。梁洪连忙缩回头,子弹从沙袋上方飞过,飞向身后更远处。六挺机枪,在七百米外一字排开,既让马克沁机枪处在有效射程,又超出了步枪精准射击之外。他没有可能射杀机枪手,甚至连向行进中的步兵开枪都要冒很大的风险。 突然,空中传来尖锐的呼啸声,由远而近飞过围墙。 注1:moa是射击精度单位,minute—of—angle,翻译成中文就是分角,指360度内1度中的60份之1。李恩菲尔德长步枪2moa,李恩菲尔德短步枪3moa。现代普通狙击步枪1/2moa,优秀狙击步枪能达到1/4moa。 第三十三章 激战 轰,身后一声炸响。回首看过去,训兽场的方向腾起一股浓烟,紧接着那里犬吠声响成一片。 炮弹,心中大惊,不过随后的炸响,让梁洪悬着的心又稍稍安定,幸好这不是大口径火炮。 围栏外,行军的鼓声又响了起来,再一次的进攻开始了。 与鼓声同步,机枪也以更猛烈的火力打向围墙,六挺机枪一同开火,把整个墙头都笼罩在弹雨之中。 轰,又是一声炸响。炮弹落在围墙外,炸起的土块被强大的气浪抛起,甚至掉落到围栏内。这不是很精准的炮击,或者火炮性能较差,或者炮组手艺太潮。梁洪心中已经把火炮的危险程度,降到了机枪之后。 敌人的步兵步正在迫近,但是机枪压制下,根本无法反击。 “七百米,火箭试射。” 梁洪向身后的火箭兵发出命令。 火箭从围栏内升起,尾部喷吐着火焰如流星划过薄暮,直坠向大地。 轰,火箭炸响,威势不逊于刚刚响过的炮声。弹着点离正在扫射的一挺机枪很近,吓得机枪手暂时停止了射击,扭头观看从天而降的飞弹。 “赶紧转移!” 指挥机枪组的军官意识到危险,刚刚喊出命令,就看见天上无数流星飞来。 齐射,三十枚火箭弹同时发射,又几乎同时落在相近的长条地带。炸响叠加成巨雷轰鸣,訇然撼动大地。 马克沁机枪的奏鸣被戛然中止,钢铁的机件混杂着人类的残肢,一同被强大的冲击波抛向半空。这一瞬间过后,狭长的地带上多出了密密麻麻的弹坑,方才声势威猛的杀人机器,此刻东倒西歪残破不堪。而操纵这些机器的人类,已经变成了残缺的尸体,甚或完全不见了踪影。 梁洪被震撼了,他用过霍尔火箭,但那次只是几枚。今天规模扩大五倍之后,效果又是另一番场面。火箭弹密集轰炸的狭长区域,也就是六挺马克沁机枪排列的那一线,一片凌乱。没有站着的活人,甚至没有可以活下去的生物,刚刚还在倾泻弹雨的机枪组全部被干掉,没有幸存者,甚至就连拉机枪的马匹也变得血肉模糊。 好大的威力,靠,这不就是多管火箭炮齐射嘛,二战中强悍的喀秋莎也不过如此吧。只可惜的是,霍尔火箭射程还是近,而且还不够精准,所以最终被火炮淘汰了。 巴伦也被惊呆了,被火箭弹同时引爆后的场面震惊,更被即将轰炸后可能的结局震惊。自己凭籍的最强大武器,马克沁机枪几乎荡然无存。或许现场还能搜罗出一两挺能用的机枪,但是能操控机枪的人没有了。土著的城堡仍在,有战斗力的土著军队也仍在,接下来该拿什么打败敌人? 不,不能失败,这个结局他不能接受,更无法承受。率领七百名携带先进武器的军队,被一群非洲土著打败,他将成为西方军事史上的耻辱,永远载入史册。更严重的是,这样败逃回去,他可以想象得出,心狠手辣的罗得斯决不会饶过他。毁掉了南非公司在非洲的声望,无数非洲土著会在今天战果的鼓舞下,拿起武器反抗白人殖民统治。他将是罗得斯眼中十恶不赦的罪人,必将杀之而后快。 “传我的命令,步兵向敌人冲锋,不惜一切代价,打败敌人!” 他在吼叫,几乎是歇斯底里。传令兵被派出去,骑着马飞驰向前方。对,炮兵,他手里还有大炮,刚才只是顾及携带的炮弹不多,只是威慑性炮击。现在已经无需顾忌了。他就像溺水的人,突然抓住了一根稻草。 “炮兵开炮,打光所有炮弹,把敌人炸成碎片。” 围墙外的乔姆巴更被惊呆了,震耳欲聋的巨响,他甚至感觉到脚下大地在晃动。回头看过去,成功压制对面敌人的强大武器不见了,再也听不到能安定心神的哒哒声。反倒是对面围墙上,传出来欢呼声,还有接二连三的枪声。 就地趴下,这是他本能的选择。很正确,身体平稳落到地面,环顾周围,才发现很多同伴都如此动作。伟大的莫里默继续保佑我吧,乔姆巴心中祈祷。刚才很多人倒下了,但他还幸存,更让他以为这是祈祷下的奇迹。刚才一定是莫里默发怒了,才化为闪电劈碎了白人的神器,他心中揣测。 轰,前方响起炸响,这是炮弹,落在敌人的阵地。对,他们还有大炮,加上神明莫里默的庇佑,他会平安的。 “胆小鬼们,起来,前进,冲锋。” 乔姆巴身后响起白人军官的声音,而后听到了背后的手枪声。 “前进,落后者就地枪决。” 催死一样的命令,前进可能会死,原地不动现在就死。士兵卑贱,黑人士兵更卑贱,他们没有选择。 “冲啊!” 许多人爬起来向前跑,嘴里大声叫喊着,用喊声驱散心里的恐惧。乔姆巴也跟在后面,不紧不慢,他绝不去跑在最前面,事实将证明那些人肯定都会被打死。 “敌人有步枪,我们有木棍;敌人有刺刀,我们有脊梁。” 他想起了白人军官讲过的故事,嘲笑俄国人很久以前大战中的拙劣,用滑膛步枪面对英法联军的线膛枪射杀,俄国兵冲锋时悲壮地唱起这样的歌。现在敌人有可怕的飞弹,我们有什么? 前方围墙上的枪声骤然紧密,无数个小烟团在墙头冒出,发射着致命的子弹,雨点一般射入队伍中。身边不断有人被打到,其他的人继续叫喊着继续奔跑。没有了队形,没有行伍,只能向前没人敢退后,身后接连响起的枪声,那就是在射杀怯懦者。 轰、轰,炮声隆隆,明显加快了节奏,为蜂拥前进的士兵注入了强心剂。 梁洪抖去头上散落的碎块,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被炸碎形成的。右侧围墙边,直径一米左右的弹坑,围墙战位上两名士兵不见了,直接被炮弹的冲击波轰出了墙外。 墙外,冲过来的敌军更近了,不再排成阵列直接蜂拥狂奔,前进速度极快。更远处出现了大片奔驰的战马,白人的骑兵终于也出动了。 “七百米,火箭连续齐射。” 他下达了命令,要用不断齐射,遮断敌人骑兵的增援。 头顶从传来尖锐的呼啸声,炮弹又飞来了。梁洪赶紧伏身躲到沙袋后,炮击速度很快,估计每分钟超过了三发。 巴伦就站在山炮旁边,尽管炮手已经发挥了全力,他仍旧嫌炮击的速度不够快。架退式山炮,即使熟练的炮手,射速也只能达到每分钟三发。 “快,笨蛋,别耽搁,再快点!” 他不停咒骂着催促。 “中校,现在已经很快了,再快就根本没法瞄准了。” 炮兵军官愤懑地顶撞,他们是人不是神,短炮管的山炮原本就不是精确炮击武器,再快就更没准头了。 “不需要瞄准,只管把炮弹打出去。” 巴伦的命令让整个炮班瞠目结舌。 “可那会误伤我们自己人的。” “不要管,只要有可能炸到敌人就行了。” 疯了,这家伙一定是疯了,炮兵军官不敢同疯子辩驳,尤其是疯子上司。 奔驰的战马跑过刚才被火箭弹蹂躏过的区域,破损的机枪残骸,炸烂的炮组官兵,都让骑兵们心惊肉跳。他们远观了过那场惊心动魄,但此刻亲临看到惨状,更加触目惊心。 突然,头顶上传来呼啸的声音,骑兵们抬头,看见天空中密麻麻飞来的火箭。拖着尾部熊熊火焰,直坠向这块刚被摧残过的土地。 前面的拼命抽打着马匹,希望能在火箭弹炸开之前安然通过,跟在后面的,希望能勒住坐骑,躲过这场灾难。 又是惊雷般一连串的炸响,整片区域再次被炸起的烟尘笼罩。烟尘还没散尽,天空中又出现了第二波火箭。 第三十四章 战果 三个波次的火箭弹打击,一百名白人骑兵只剩下跑在最前面的不到二十人。人与马残缺的肢体散落各处,混杂在枪支机件和零碎布条之间。整片区域重新又被反复耕犁过,弹坑星罗棋布,翻起的泥土掺杂着人马血肉,原本被枯草覆盖的原野上,草木荡然无存。 乔姆巴听到了身后连续不断的爆炸声,但却不可能回头去看,离敌人的围墙已经很近了,他甚至能看清楚墙上射手勾动扳机的动作。 轰,又是一发炮弹落下,很准确地命中围墙,折断的木桩连同敌人的身体被抛向了空中。 “杀呀!” 周围的人疯狂地叫喊着,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冲进壕沟里。乔姆巴没有跟着冲进沟里,趴在沟沿外不停地开枪。他不需要瞄准,甚至不需要打中,只要证明还在射击就足够了。只要不被子弹打中就行,无论敌人的还是督战军官的。 刚刚装填子弹的士兵,冷静地端起枪扣动扳机,子弹射入最前面人的胸膛。后面更多的人涌上来,刺刀闪着寒光,纷纷跳进壕沟。士兵扔下步枪,拔出腰间手枪,枪响的那一瞬间,刺刀也同时刺进了他的身体。挣扎着,士兵还想用最后的气力再扳下击锤,但新的刺刀又捅了上来。 另一名被子弹击中的士兵,挣扎着划着火柴,在敌人惊诧的目光下点燃导火索,而后壕沟内响起猛烈的爆炸声。 面对汹涌而来的人潮,壕沟里的士兵没有退缩,战斗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射出枪膛里的子弹,用最后的力气捅出刺刀。 围墙下的一幕幕,梁洪看得很清楚。敌人潮水一样涌入战壕,瞬间将二十名士兵吞没。战士们十分英勇,钟寡绝对悬殊下,流尽了最后一滴鲜血。他的眼睛潮湿了,耳边仿佛又听到隆隆炮声和自动武器连续密集的射击,他幸存了,但战友们却都长眠了。 射击、拉枪栓、再射击,发了疯一样打光弹仓里所有的子弹,他才终于恢复了理智。已经有敌人爬出壕沟,想要攀上木墙。 “扔炸药包!” 吼叫着发出命令。 几十个燃烧着的药包从围墙上扔下去,在人群中引发一阵阵骚乱。壕沟成了人肉屠宰的场所,到处都是闪光的爆炸,血肉飞溅,肢体腾空。方才勇敢跳进来的远征军士兵已经彻底丧失勇气,向回转身,向壕沟外逃走,不管白人军官如何弹压。 巴伦无奈地垂下手臂,他已经没有勇气再去看崩溃的战场。 完蛋了,他绝望地下了最后的命令。 “收拢部队,撤退吧。” 似乎周围人都在冷笑,不嘲笑。他觉得生活已然了无生趣,顺手拔出防身的手枪。 “中校,许多事情我们都没想到。” 炮兵军官不忍地安慰了一句,但却让巴伦眼前一亮。是的,不是咱太无能,是敌人意想不到的太狡猾。想不到就换种方式想,也许还有新的生活等着他。 目光无意识地看向东边天际,对,东面是葡萄牙的殖民地,我还是个军人,还有战斗的技能。 “你们回去告诉罗得斯,就说巴伦死了。” 说罢,骑上战马向东驰去。 4月18日巴伦远征军在北德兰士瓦遭到惨败,只收拢回不足两百人。梁洪这一方也遭受了不小损失,士兵伤亡近百人,基地内多处建筑受到损坏。 梁洪估计,用不了多久,这场战斗就会传扬开来。土著战胜白人军队,结局足以吸引德兰士瓦甚至整个南部非洲的视线。下一次的敌人将会更加强大,所以必须增强实力。简单安排基地生产重建后,他悄然离开。 两天后,约翰内斯堡城北的马路上,几匹快马奔驰而来。梁洪带了两名白人战士,一人双马昼夜兼程,他要在信息传出来之前,办完需要做的事情——完成基地升级的最后一项条件。 布瑞恩见到梁洪有些意外,没想到会这么快就再来了,而且给他带来了八百英镑的第一笔投资。上次指点之后,布瑞恩修改了发报机的设计方案,加入了检波电路,只不过检波元件很粗糙。所谓的粉末检波器,就是玻璃板上放一堆金属碎末,用手工轻轻敲打玻璃板,来控制检波器电阻。 “布瑞恩,约翰内斯堡有做电灯泡的工厂吗?”梁洪问。 “电灯泡?”布瑞恩反问,他不知道梁洪要做什么,“有的,离这里不远就有一家。那东西寿命很短,点不了多久就会坏掉。” 梁洪要做的是造真空管,二极管和三极管。过去没使用惰性气体的时候,电灯泡工厂吹出玻璃灯泡,通常都会将灯泡里面抽成真空,来延长灯丝寿命,自然也就有抽真空的技术和经验。此外他还看中灯泡里的钨丝,金属钨熔点极高,可以经受长时间通电,是不错的栅极材料。 不过,听布瑞恩讲解一番当今灯泡工业之后,梁洪才明白,敢情所谓的爱迪生发明钨丝灯泡是个谎言,现在还没有这种东西。不过没有钨丝灯泡,金属钨还是有的,只是价格特别高,都是实验室里搞出来的东西,现在已经有钨钢了,可那是添加矿石冶炼的。金属钨在电子管工业中的普及应用,要等到粉末冶金技术成熟,所以每个时代的产品,很可能不是孤立的,要跟同时代其他技术配套。 梁洪学过电子学,知道电子管的基本原理。三个最基本的极,阴极释放出电子流,当灯丝加热金属板时,电子就会游离而出,散布在真空玻璃瓶里。屏极是电子管最外围的金属板,连接正电压,吸引从阴极散发出来的电子。栅极一圈圈的细线圈,就如同栅栏一般,固定在阴极与屏极之间,电子流必须通过栅极再到屏极。在栅极之间通电压,可以控制电子的流量,如同一个水龙头一般,具有流通与阻挡的功能。加入真空三极管后,检波电路反应灵敏,能够集检波、放大和振荡三种功能于一体。 在电灯泡厂一口气做出了十个真空三极管,光材料费就花去二十多英镑。每个真空三极管看起来就像是个大灯泡。虽然这东西外表不美观,但是梁洪知道,有了它就可以做出高效率的放大电路,做出来容易携带的发报机和接收机。 另一项改进就是天线。马可尼使用的是t形天线,布瑞恩最初用的是直线式,改进方案是伞形天线。按照这个时代最先进的理论,波长越长,传播中衰减越小,为了实现远距离通信,所用波长都在1000米以上。由于高度受到结构上的限制,这些天线的尺寸就比波长小很多,天线与波长并不匹配。拥有后世知识,梁洪知道短波也能传播很远的距离,所以他采用了短波段和八木天线。 八木天线看起来像晾衣架的王字型天线,是1925年日本的八木秀次发明的,有很好的方向性,用它来测向、远距离通信效果尤其好。如果再配上仰角和方位旋转控制装置,更可以随心所欲与包括空间飞行器在内的各个方向上的电台联络。这种天线外形尺寸小,制作容易,但设计的时候挺复杂,让波长和振子匹配需要大量计算。梁洪直接套用他在炮兵学院学无线电时的作业,10米波长方案。 连着三天的忙碌,终于制作出两套火花发报机和接收机。 尽管好奇的布瑞恩反复追问,梁洪也只是简单地应付,说准备碰碰运气。这个设计,他没办法解释,其中的理论体系超出了同时代。只在临走时留下一套装置,用来给布瑞恩自己琢磨体会的,能想明白多少,完全靠他自己的感悟 第三十五章 报复 梁洪在为实现基地升级的忙碌时候,布林德农场里,那个一心想要复仇的伤员也开始渐渐康复了。这时没有任何抗生素,抵御伤口感染除了盐水和烧酒之外,更多要靠伤员的先天体质。 加尔比半卧在床上,五岁的小男孩尼格尔在床边玩着石子。老布林德原本一家四口,去年儿子小布林德进山里打猎,等到被人发现,人已经被野兽掏得只剩下了骨架。 加尔比闭上眼睛,那天的一幕又浮现在眼前。那群家伙究竟是什么人?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他心里。 似乎很眼熟,但又不能完全对上。统一的灰色制服,德国毛瑟1871步枪,他想起来,前段时间陪着地方税务官出警,在一个矿场看到过。那些人都是白人,但矿场里的护卫可是些黄种土著。不对,自己忽略了,据说那个矿场的老板是德国白人,对,这就对了。他已经把最大的嫌疑锁定到了矿场白人老板身上,琢磨着等自己伤好了,一定要彻底查清楚。 院子里传出来狗叫声,叫得很凶,应该是有生人来了。 “加尔比,你个混蛋,能爬起来了么?” 很粗豪的声音,是亚当斯的声音,他们北方骑警队的队长。亚当斯常来这里,如果只有他一个人,狗不会叫的这么厉害。 果然,当房门打开时,除了老布林德之外,当先的两位他都认识,个子不高但很粗壮的是亚当斯,后面身材高大的他更认识,从小一块长大的堂兄乔舒亚。 “加尔比,能活下来就好。” 乔舒亚紧走两步来到床边,关切地握住加尔比的手。血脉的共鸣,那是亲情,加尔比感受到了。不过,从堂兄刚才的话中,他似乎隐隐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果然,堂兄松开手介绍身后板着脸的军官。 “这位是陆军军法处希尔斯中校。” “比勒陀利乌斯家的?” 这个名字似乎听说过,加尔比看向堂兄,见肯定的示意后,他猜出不详的感觉为何出现。 “加尔比先生,请你再复述一遍当时整个战斗过程。” 很客气的称谓,没有称呼他的上尉军衔。但这种客气却是疏离,对方隐含着不再承认他的军人身份。 如实地陈述着,从发现对方的探路者,到最终被突然袭击,再后来如何逃脱,加尔比没有加入他的猜测,更没有为自己辩解。既然风雨要来,那就坦然面对吧,忽然间他有点感谢那颗差点致命的子弹,让他有了另一个层面的心境。 “按骑警队标准装备,每个人都携带步枪和手枪。请问加尔比先生,你当时是否随身佩戴手枪?” 希尔斯的问话让旁听的人脸色陡然巨变,乔舒亚和亚当斯是军人,自然清楚这背后的含义,就是身为平民的老布林德,也听得出说话者动机不善。 “佩戴了,当时步枪掉到了马下,拔出手枪已经来不及了。” 加尔比第一次为自己辩护,按照布尔人的军纪,战场逃兵是可以被事后处决的。 “所以,就在战友还在战斗的时候,你抛弃了他们,抛弃了自己的部下。” 言辞犀利,语气带着浓浓的嘲讽。加尔比脸色铁青,是的,这是他心里最纠结的地方。很多次梦中醒来,他纠结愧对战友,但又同样劝说着自己,他会替他们复仇,用自己的血证明他的清白。 “够了,希尔斯,加尔比是在战斗中负伤的。” 乔舒亚铁青着脸,对于希尔斯的苛刻很不满但又有些无奈。虽然他的家族现在是德兰士瓦最有权势的,甚至超过了总统克鲁格,但是比勒陀利乌斯家在布尔人中更有着巨大声望。当年老比勒陀利乌斯率领布尔战士,经过血战击败强大的祖鲁人,为布尔人在南部非洲的生存奠定了基石。 “乔舒亚中校,说刚才的话,你是以陆军调查局军官的身份,还是朱伯特家的长子?” 希尔斯反唇相讥,乔舒亚心中暗暗叹息,只好闭口旁观。当年为了让小比勒陀利乌斯彻底退出政坛,他父亲使了很多小手段,所以,希尔斯报复在加尔比身上也可以理解。 “这孩子已经尽力了,中了两枪,身上那一枪很危险,能活下来算是够命大的。” 老布林德不忍,主动替加尔比分辩。 “谢谢你,布林德先生,你拯救了布尔军队的伤员。但军队是有纪律的,那场战斗,还有十名布尔战士英勇捐躯了。”希尔斯很客气地对老布林德解释,然后板着脸转向加尔比。 “加尔比·朱伯特,经过再次核实,陆军军法处确认,你在战斗中的表现,与你的军官身份不符,玷污了德兰士瓦军队的荣誉。现在决定,勒令退出现役,开除军籍。” 如同晴天霹雳,几乎震惊了房间里每一个人,即使心里早有准备的乔舒亚,也没想到处分会这样重,这样绝情。 “希尔斯,比勒陀利乌斯家是要同朱伯特家宣战吗?” 乔舒亚也板着脸,目光狠狠瞪着对方。朱伯特家同样是布尔人中的英雄,父亲当年率领布尔勇士在朗峡之战中击败英军主力,才有了德兰士瓦再次建国。就是他自己,两年多前舍生入死,破获詹姆森颠覆国家的阴谋,靠着坚实功劳一路破格晋升,现在更执掌军事调查局内卫处的权柄。 “乔舒亚,你可以让总司令下令,同样勒令我退役。” 希尔斯毫不退让,双方对峙中,谁都没注意到,当事人加尔比反倒格外的沉静。 院子里匆匆跑来的骑警,打破了僵局。 “报告队长,刚刚收到情报,三天前,一个北方土著部落击败了非法入境的英国南非公司远征军。” 像从天而降的惊雷,报告内容将房间里的人,劈得目瞪口呆。 在德兰士瓦官方得到消息之前,梁洪又悄然回到北方的基地。人怕出名猪怕壮,他这个黄种人,在白人统治的世界里,越出名就越像头待宰的肥猪。所以他要变得更强。 青铜镜子前,面对被紧急呼叫出来的小白。 “小白同志,为我服务的工程师已经制作出火花发报机的样品,请系统确认。” “梁上尉,你可真是心急,其实系统完全可以自动确认的,只需要你稍稍耐心多等点时间。”小白抱怨着,男的情绪不再那么死板平淡。 将发报机搬到桌子上,指点给小白看。 “看到没,很有技术含量的,至少在这个世界上,目前还没有比它更先进的。”梁洪很自豪。 “这是你的工程师做出来的?” “当然,难道还能在这个世界找到更好的?”哥哥可没有作弊,这东西现在的世界里是花钱买不来的。 “我是说,普通工程师都能研发出划时代产品,你相信吗?对系统说谎可是要扣分的。” 靠,太先进难道也是过错,梁洪有点不知所措。 “这个,这个是在我指点下完成的。” “哈哈哈”,青铜镜子里传出来笑声,他头一次听见小白这样笑。 “逗你玩的,好吧,系统确认火花式发报机符合要求。系统正式通知,你已经满足全部基地升级条件。” 逗我玩,梁洪听了满脑袋黑线,这还是那个死板平淡的小白吗?不过后面的话却让他大喜过望,终于能够升级了。 “基地升级需要我做什么?” “需要你现在出去一会儿。”小白回答。 基地轰隆隆一阵巨响,当梁洪再次进来后,发现碉堡的地上部分还跟原来一样,只是多出了地下室,厚重的铁门看起来很结实。迈步走进地下室,这里比原来的地方大了不少,不过青铜镜子仍在。 三十六章 工业化 “欢迎你,梁少校。” 这是小白的声音。梁少校,是在叫我吗?梁洪诧异地看向青铜镜子。不过镜子里的小白似乎总能看穿他的心理。 “是的,每次基地升级,你的军衔都会自动晋升一级,做为对努力实现升级条件的奖赏。” 好吧,升官总是件好事,虽然梁洪不认为这有多重要,军衔只是他和小白之间的称谓而已。 “军衔是系统对你能力的承认,代表着你和系统之间契合度的提高。” 小白继续解释道,但是梁洪还没听明白,契合度有什么用? “第一,少校军衔可以指挥的系统士兵人数比上尉增长一倍,达到一千人。” 这个很重要呀,原来系统造士兵人数是有限制的,他以前一直苦于经济状况,从没有碰到过这层门槛。 “第二,为了有效保护军官,系统为你提供了少校级防护。请打开桌子上的盒子,几年前这个世界发明的顶级丝质防弹服,可以防御目前大多数低速子弹。” 这个可以有,丝质防弹衣他在博物馆见到过。1881年美国人开始研制这种防弹衣,1893年推出商业化产品。据说当年刺杀奥匈帝国皇储的凶手,选择向脖子开枪,就是因为斐迪南大公穿了丝质防弹衣。 梁洪打开盒子,里面一套很厚实的肉色丝绸衣服,看起来像保暖内衣但更厚重坚实,穿在身上稍有点不太舒服。 “第三,下次升级,将在少校军衔基础上晋级。” “喂,小白同志,下次就是中校吧,请问中校级防护服是什么样子?” 这回梁洪有了期待,连忙追问。 “对不起,目前无可奉告,希望梁少校尽快升级。” “那二级基地的升级条件是什么?” “二级基地升级到三级基地,条件一,所有可建造建筑种类建设齐全;条件二,有效控制半径一百公里范围内的区域;条件三,一年内累计消费超过一百万元;条件四,拥有至少一名的科学家服务;条件五,某一科学领域理论研究领先于时代。上述五个条件全部满足,基地可以升级到三级。” 基地升级,暂时还比较遥远,梁洪更关心眼前刚升入二级的基地。 点击青铜镜面,梁洪发现画面更清晰了,难道是分辨率提高了吗?另一个变化就是界面里基地可视范围扩大了,变成了周围半径五公里。另外在全局地图上,显示出目前基地所处德兰士瓦在地图的偏下方,看来这是一张世界地图。除了目前区域一小块闪亮,其他区域都是黑色的阴影,代表该地区未知。 点击建筑物栏目,里面多出了矿石冶炼车间、武器车间,还有小型发电厂。矿石冶炼车间就是矿石冶炼场的升级,武器车间则是武器作坊的升级,至于小型发电厂,那是个全新的建筑,估计是代表基地的技术水平进入了电气化时代。 点击矿石冶炼车间,镜面弹出提示框,询问是否升级现有矿石冶炼场,新建冶炼车间花费五千元,升级冶炼场需要四千元,相当于每间老冶炼场折价一千元。 正要选择升级,镜子里响起嘟嘟的警示音,界面里突然弹出红色提示框: 系统电力严重不足! 梁洪想起来,原来自己从来就没有过电力。赶紧点击小型发电厂,造价1万元,相比过去作坊时代,二级基地建筑物的造价翻了好几番。一个发电厂就差不多用掉了他一半的积蓄。 小型发电厂,燃煤火力发电,建造时间1天,装机容量20千瓦,发电标准50赫兹220伏交流电。50千瓦很大么?大概能保证几十个电饭锅同时使用吧,梁洪很怨念。把现有的工匠都派去加快电厂修建,进度果然明显加快。 再点击矿石冶炼车间,升级时间2小时,新建时间也是1天。需要消耗电力20千瓦,每天能冶炼五十马车矿石,看来能力还是很强大的。 现在电厂还没建好,所以建造或升级新建筑物都不可能操作,梁洪只好转移到已经有的建筑物里。兵营不用升级,里面的兵种多出来,炮兵、射手、间谍、技工。 技工就是过去工匠的升级版,不再是工匠这种手工业匠人,而是适应工业化生产的技术工人,具备车钳刨铣磨焊这类机械加工技能。新建和升级车间,都需要这种技工,花费500元,制造时间1天。 炮兵能熟练操作各种火炮,直接瞄准或间接瞄准均可,花费200元,制造时间10小时。 射手就是神枪手,可以远距离精确射击,能够充分发挥枪支性能,花费和时间同炮兵一样,都是200元和10小时。 间谍是很高级的兵种,具有很高智商,能精通三种语言,具有隐藏身份的能力,具备情报搜集、普通射击格斗能力,能使用专用间谍工具,比如密写药水等。花费1000元,制造时间2天。 间谍是个好兵种,经历过比勒陀利亚之行,梁洪对传教士的能力颇有怨念,公开传教还可以,从事秘密活动可就差远了。从能力上,间谍完全符合他的要求,只是还没看到是否具有使用现代通讯手段的能力,比如无线电发报。 但是随后,他的疑虑就解除了。系统界面中弹出提示: 鉴于基地指挥官发明了无线电发报机,兵营增加新兵种——通讯兵。 通讯兵,可以熟练使用有线或无线通讯手段,包括电报机和电话,花费和制造时间同炮兵。 再翻回来看间谍,果然项下说明多出对电信工具的使用。 梁洪先是早了两名技工,造出来立刻派去电厂工地,然后又点击制造间谍,现在他有十个兵营,造技工只需要2个小时,造间谍需要4个小时。 其他建筑物里,还有训兽场,梁洪点击进去,发现里面也多出来新品种:马匹和信鸽。骑兵战马100元,挽马60元,信鸽20元。原有的比特犬也有了变化,制造费用打了八折,变成了40元。此外犬种里多出来军犬,点击进去才发现原来是德国黑贝,花费需要50元。德国黑贝是多功能犬,敏捷、忠实,高大威猛,但又不像比特犬那样狂暴。 梁洪回忆,好像德国黑贝就是1880年以后才培育出来的,果然这个系统很严格地限定了产出的时间年代。 到了夜里,小型发电厂终于建造完成,外表看起来就像是个小红砖楼,旁边高耸的烟囱冒着白烟。电厂是燃煤的,所以还需要专门安排从附近的煤矿开采煤炭。幸好煤矿是露天矿,开采很容易,更多的只是把煤运输回来。 把矿场旁边的三间冶炼场全部升级,共花费一万二千元,账面上资金余额只剩下了两千多元。嘟嘟,镜子里又出现了警示音,界面里再次弹出黄色提示框: 系统电力不足! 剩下的资金制造了一辆采矿马车,希望能更加快采矿赚钱的速度。从理性角度,先只升级一个矿石冶炼场最有效率,但是梁洪还是希望矿石冶炼场里的工人,能早一天摆脱危害健康的铬污染。 把士兵和全部马匹都派去开采矿石,三天之后,另一座小型发电厂也终于建造出来。收入一部分用来造采矿马车,让三个冶炼车间满负荷运作起来。 投入另一部分资金,把武器作坊升级到武器车间,新建花费和时间同矿石冶炼车间相同,新建五千元,升级四千元。 升级之后,武器车间能够制造的清单更庞大,要按关键词检索才能找到需要的武器品种。梁洪最先看的是火炮,武器车间能制造口径90毫米以内架退式火炮。选来选去,发现德国88年式90毫米野战炮算是清单里最先进的。弹丸重7.5公斤,火炮重量1308公斤,最大射程6600米。制造成本五千元,标准制造时间2天。 清单的步枪很悲催。1888年以前,好的弹仓步枪使用黑火药子弹,比如英国的李梅特福步枪。使用无烟火药子弹的步枪设计很糟糕,比如法国的勒贝尔1886步枪。弹仓和无烟火药两者都满足的,只有德国的1888委员会步枪,没加套筒容易炸膛。 无奈之下,只好选择法国的勒贝尔1886步枪,8毫米口径,8发管式内置弹仓,枪重4.2公斤,枪管长80厘米,全枪长1.3米。好歹这款步枪经历过两次世界大战的考验,也算是名枪。最大的缺点就是弹仓,内置弹仓重新装填很困难,而且管式弹仓无法使用尖头子弹,不过这点梁洪不在乎,反正他现在只能造圆头子弹。 勒贝尔1886步枪,成本50元,子弹每百发10元,制造时间每支1小时。 另外梁洪还惊喜地发现,基地升级之后,原来一级基地生产清单上的产品都打了八折。 第三十七章 特种分队 土著部落打败英国人的远征军,成了4月底德兰士瓦最火热的新闻,连带着明部落的名字也开始见诸报端。非洲土著没有文字,不存在历史记载,更何况几十年前恩古尼人北迁导致各部落动荡,谁也说不清楚这个新崛起的明部落,究竟是怎么回事。 基地外面的神庙,变成了本地最繁华的所在。最近明教在北德兰士瓦传播正盛,普遍传言,说是伟大的光明神庇佑了明部落,才能战胜邪恶的白人。于是无数善男信女的土著们前来拜谒,以庙零壹为首的传教士们蛊惑唇舌,不断有的神迹和传说被挖掘出来,流传到更多的部落。 纳马人酋长科塔和格里夸人首领瓦尔站在神庙外,看着庙门进出的人流,里面自然也少不了他们部落的部众。 “现在部落里,那些个异教徒张口闭口的光明神,都忘了他们的父辈祖辈可都是信奉上帝的子民。” 瓦尔抱怨着道,他是个天主教徒,虽然不很虔诚,但却从没想过改成其他信仰。 科塔听了只是微笑,虽然和白人打交道时,他也能说上一些天主上帝的词汇,但心里还是信奉本部落的月亮,那是从祖上一辈辈传下来的灵验,护佑他们安然至今。明教在他的部落里也传播,不过传教的人宣扬月亮和光明神是一体的,信仰光明不妨碍祭拜月亮,所以他觉得无所谓。 “老瓦尔,要不你再带人来打一回出气?” 科塔笑着揶揄,搞得瓦尔很尴尬。幸亏上次没有闹翻,不然,想想他就有点后怕。 他们两个这回是来买武器的,白人又派军队来了这片土地,各部落酋长心里也是惴惴不安,谁知道带着机枪大炮的白人下一次会不会闯到他们部落里。 轰,西面传来爆炸声,开炮了吗?莫非是又有人过来打仗?人群顿时出现骚动。 “这是我们首领带领本族士兵正在操练,请大家稍安勿躁。另外,请前来部族首领们到对面的接待站,我们将安排双方首领会谈。” 皮肤黄黑的男子站在台阶上,大声说道。谍零贰,梁洪造出来的第二个间谍。谁说间谍只能派到敌人那里,自己这边也可以使用的。他们有远高于普通士兵的智商,虽然不如传教士能说,但却比他们更懂得审时度势。现在,谍零贰就负责接待来宾和内卫,梁洪给他起了另一个名字——雨农。至于谍零壹是一个白人,梁洪给起的名字叫做詹姆斯·邦德,负责对外情报搜集。在他眼中,两个人领导的机构,一个相当于老蒋对内的军统,另一个相当于后世的美国中情局。 基地远离神庙的西北侧,新近围起来的栅栏里,梁洪正在组织特殊的训练。新造出来的二十名射手在这里集训,因为未来假象作战目标是英国和布尔人,所以都只造了白人,能讲英语和荷兰语。 方才外面听到的爆炸声,是投掷的手榴弹。武器车间的制造清单里没有手榴弹,直到日俄战争期间双方都大量使用,这才发展出现代意义的手榴弹。现在用的木柄手榴弹,梁洪自行设计的工艺拉发式,工艺简单。他把手下技工和工匠组合起来,采用半手工半机械方式制造出来。由于是非工业化生产,制造成本很高,每颗手榴弹成本达到5元,已经接近于炮弹的成本。 系统造出来的射手,用李恩菲尔德长步枪可以在四百米距离上精确射击,打固定靶和移动靶都很准。但是这些人其他方面不突出,梁洪准备通过训练,希望能让他们接近后世特种兵的战斗能力,进而实现他构想的特种作战。 知道系统造士兵是有限额的之后,他就开始控制普通士兵的数量,打算把名额用到特殊士兵身上,也就是二级基地新增加的那些高技术兵种。至于其他普通战士,则希望在明教信徒中招收训练,他甚至还想过回中国招收华人士兵。 他构想中特种部队的武器,包括冷热兵器两类。冷兵器有远程偷袭用的弩和近身搏斗的匕首,热兵器除了手榴弹,还有从布尔人手里缴获的毛瑟96步枪,枪支精度超过李恩菲尔德长步枪。手枪方面,梁洪打算使用自动手枪增强火力,但是现在这个时代最常见的还是转轮手枪,他正通过芬尼亚社购买德国毛瑟c96手枪。 梁洪本身就受过特种训练,对现代特种兵的要求和训练内容很熟悉。后世特种兵需要掌握战斗、机动、渗透、侦察谍报四方面的技能,不过系统造出来的射手除了枪支射击擅长之外,其他方面跟普通士兵一样,特别是学习能力很有限,并且这个时代也没有汽车飞机坦克,后世一些特种兵技能也用不上。所以梁洪加以删简,就形成了他的简版训练大纲。 战斗技能方面,梁洪仍旧希望他的特种兵熟练掌握各种武器,包括各种枪械、手榴弹,至于反坦克之类的就没必要了。徒手格斗方面,鉴于射手学习能力比较差,所以只是练熟后世常用的一招制敌招式。巷战夜战并能脱险逃生,这方面他尤其重视。梁洪构想的未来作战模式,就是快速出击,打完就走,神出鬼没地在敌人意想不到的地方出击。 机动技能方面,后世特别强调车辆驾驶,现在没有汽车,更多的训练是骑马,还是可能用到的就是扒火车,不过暂时没法练习。渗透技能是有选择地保留,跳伞现在就不需要,攀登、越野行军这些都要用到。好在系统制造的战士。在体能方面都很优秀,没有夜盲现象,梁洪只是训练他们更快熟悉钩索之类的小工具,这些都是他自己设计的。 后世特种兵需要掌握潜伏、窃听、捕俘、审讯和密码联络,梁洪只打算把他的特种兵变成更纯粹的行动队,所以特别编入了一名间谍,侦察谍报方面的能力就只需要训练潜伏和捕俘。 梁洪打造的特种兵分队,最后一名成员就是桑人土著霍拉。这段时间小家伙一直在神庙被庙零壹洗脑,按庙零壹的说法,已经很接近虔诚信徒了。霍拉人很聪明,擅长用弩和攀爬,经过练习手枪使的也不错,体能很好,虽然个子矮但奔跑速度很快。相比较系统造生化战士,霍拉的特长正是其他人的短板。 眼下,他正等待邦德侦察回来,既然罗得斯派远征军来过了,也就需要回敬过去。 第三十八章 民团 来议事的酋长和使者们走出会见厅,脸上表情各不相同,震惊、困惑甚至惊惧,不一而足。明部落提出的建议,太过匪夷所思。组建北德兰士瓦保安民团,名义上的理由冠冕堂皇,联合各部落力量维护本地区安宁。不过,这里可是布尔人的国度,这样做岂不是变相的国中有国。 梁洪有些失望地看着这些部族首领们。原来打算利用旱季来临的时机,诱惑各部落出人,由他出枪出经费,共同把民团办起来。旱季食物短缺,兴办民团相当于在替各部族养了人口,可惜这不仅仅是个经济问题,土著对白人的畏惧,已经深入到骨子里。 “梁,兴办民团是一件好事,不过我科塔的部落财力单薄,全让明部落承担又有失公平。” 走在最后的科塔突然转身,大声向梁洪说道。 果然是八面见光的老狐狸,就算拒绝也理由委婉,就在其他人心中暗骂科塔奸猾的时候,没想到科塔反倒把声音提得更高。 “虽然我们部落不参与民团的经办,但是如果部落中的族人,有愿意参加民团效力的,这是他们个人与明部落的交易。我科塔既不支持也不反对。” 这是在占便宜呀,人家出钱出粮,替你养人训练族人。很多人当场就明白了可他的用意,占了便宜不说,还不担风险,以后白人找上门,可以推得干干净净,说跟自己部落没关系。 于是,马上就有几个想明白的聪明人跟风。 “对,科塔酋长说的,正是我们也想说的。” “对于族人个人的事务,我们也是不干预的。” 看着眼前几个人的嘴脸,梁洪虽然还是板着脸,不过心里却暗笑,你们真以为人来了还回得去?老子先把人领回神庙,一帮传教士忽悠着,十个里有九个会铁心跟老子走,剩下的那个就说不合格,干脆打发走人。 没过两天,明部落果然公开招兵了,名义还是北德兰士瓦保安民团,但是公开支持的部落没有,不支持不反对的倒是有一大把。 相比较各部落的穷困生活,明部落招兵待遇算是相当好了。管吃、管服装、每月一英镑的津贴,如果三个月后训练合格,留下来的人每个月津贴提高到两英镑,跟英国南非公司招收土著兵一样的薪水。去明部落当半年兵,可比窝在部落里苦熬旱季强多了。 为了可扩大宣传,梁洪把造出来的传教士都派出去,还动员了不少各部族的信徒广而告之。招兵条件也不苛刻,年龄十四岁到二十岁,身体健壮,肤色不限。十四岁的半大小子能干什么?首先就是洗脑容易,况且拿枪打仗又不是过去拼体力,况且目前还是以防守为主,没有大强度行军作战。后世非洲十二三岁的娃娃兵骁勇善战,可是部族战争的主力。 一时间,基地人又多了起来,北德兰士瓦现有土著二十多万,符合条件来报名的就有上千人。不过这些人几乎全部都是文盲,而且各部落语言还不完全一致。好在梁洪有神庙,经过十几天的洗脑,讲汉语的能力也突飞猛进,大体上都能听懂口令和简单日常交流。新兵训练,梁洪交给谍零壹和甲零壹负责,以前就编过步兵操典,初期按照训练就行。至于他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经过升级后,基地的防御得到大大增强。洪制造了六门90毫米野战炮,虽然是架退炮,但齐射的威力还是相当大。现在基地能造早期型的马克沁机枪,虽然使用黑火药子弹,射程稍近一些,但用在防御上也很有力。再加上一千名民团正在训练,同时还动员了一部分周边部落,在基地周围修筑防御工事。 二十多人的队伍一路向南行进,其中大多数是白人,一人双马,身上都带了枪支。这样的规模在非洲很常见,组团旅行或是探险探矿。 这就是梁洪训练的特种分队,他和霍拉在队伍里扮作土著仆役,对外谍零三才是整个队伍的老板。现在他们的目标是德兰士瓦境外的金伯利,英国大亨罗得斯掌管的重要矿业城市,出产当今世界最优品质的钻石。根据邦德,也就是谍零壹的报告,前段时间罗得斯离开了金伯利,带走了他最精锐的卫队。4月份的基地保卫战后,南非公司的警察部队损失惨重,罗得斯卫队的离开,让金伯利的防御显得更为薄弱。梁洪决定突袭这座城市,作为对罗得斯派出远征军的报复。 体积稍小的便携式发报机已经研制出来,连同蓄电池用马匹驮着,最远通讯距离能够达到六百公里。即使在金伯利,也可以通过约翰内斯堡布瑞恩的电台中转,同基地取得联系。 他们基本上是沿着通往金伯利的铁路行进,前面是瓦尔河的支流哈茨河,火车经过河上的铁路桥时都需要减速。梁洪见天色已晚,决定就在附近宿营,同时在夜里训练队员扒火车的技能。 按阴历算是三月底,天上只有一弯细小的月牙,星光黯淡正是夜晚操练的好时候。 “上火车前,顺着火车方向快跑几步,看准抓手的地方扑上去,手一定要抓牢。” 临行动前,梁洪召集众人再次反复强调要点,“跳下来的时候,还要顺着火车方向跑一段再停下来,等能控制住脚步再停下来。” 这时,铁桥对面响起了火车鸣笛声,操演的道具来了。 挂着二十多节车厢的火车从桥上开过来,过桥之后才开始缓缓加速,车头呼呼冒着白烟,仿佛巨人在用力喘息。 梁洪趴在铁道线旁的土丘上,手中步枪指向火车,他担心货车上有押运的武装人员。第一个队员沿着铁道线奔跑,跳起抓住车厢上的把手,上去之后又再次跳下来。基地造的生化战士个体差异不大,有一个能顺利完成,其他人就问题不大。 果不其然,其他人也都相继完成,火车不断提速,越往后扒车,难度越高。让梁洪惊讶的是,原本最担心的霍拉,反倒是最出彩,最后一个出场,像只小猴子一样跟着火车不停地窜上窜下,玩个不亦乐乎。 这时代都是蒸汽火车,速度不过每小时五六十公里,刚刚过铁桥,速度已经减到二十公里以下。梁洪琢磨,等过了哈茨河,找个机会在更快速度下继续训练。德兰士瓦有三条铁路,伊丽莎白港至比勒陀利亚、开普敦至马弗京、比勒陀利亚至洛伦索马贵斯,所以,铁道游击队的生意可以有。 第三十九章 偷袭 金伯利城郊的住宅里,身材高大英俊的邦德,正指着手绘的地图讲解。 罗得斯的南非公司就像个怪兽,依靠英国女王的特许状,可以拥有军队和行政管理权,为旗下真正赚钱的钻石公司和金矿公司支撑起保护伞。金伯利其实就是个矿区小镇子,根本没有城墙,这里由英国委托南非公司管理。城市最核心是南非公司的四层办公大楼,旁边是公司警队三层的宿舍楼。再外面是一些商店参观之类的商服店铺,还有金伯利火车站,最外面是公司员工和自由矿工的住宅区。罗得斯发明了矿工院制度,他旗下矿场大多数矿工都属于被囚禁在矿工院的矿奴,没有人身自由,被持枪的公司警察监押,在工头皮鞭下采矿。 “金伯利原有三百名白人和六百名黑人矿警,巴伦远征军抽调了其中大部分,结果只回来二百来人。目前城里有白人矿警二百名,其他黑人士兵都被派去驻守矿山。新近从贝专纳招收了一批几百名黑人新兵,不过才开始训练,根本没有战斗力。” 梁洪仔细听着邦德解说,不时询问一两句。 “你说白人矿警都住在宿舍楼里?” 梁洪盯着桌上一张红砖小楼的照片,白天他去南非公司大楼附近察看过地形,矿警部队宿舍楼正卡在路口。如果在矿业公司大楼里发生交火,很可能会被宿舍里出来的矿警堵死退路,所以必须先解决掉这个麻烦。 “对,都住在楼里。” “这栋楼坚固吗?” “很坚固,是用红砖和水泥砌成的,墙体能有两砖厚。” 两砖厚的墙算是很结实了,幸好这个时代还没有钢筋混凝土住宅楼,法国人刚刚发明用钢筋混凝土建造桥梁和人行道,但还没有人用来建造人住的房子。梁洪他们带来了二十公斤新达纳,他粗略估算了一下,十公斤足以炸塌整栋楼房,把里面的人全埋进去。 “这里防守严密吗?”他又问。 “很严,这一带夜晚宵禁,不许靠近。” 看来只能偷袭了。他们近战能力还是比较弱,更多的只能靠带来的手榴弹,通过芬尼亚社买来6支毛瑟c96,十发弹仓半自动手枪。他和芬尼亚社的新达纳交易,规模已经扩大到每周三千磅,差不多占领了约翰内斯堡附近的所有外资大矿场。 “抓紧时间休息,夜间行动。” 行动虽然有点冒险,但梁洪不打算退缩。 1898年5月22日,阴历四月初三。 切断了城郊有线电报线路之后,梁洪的小分队悄然进入金伯利市区。在矿警部队宿舍楼外,他们已经潜伏了很久。 望远镜中,端着步枪的岗哨来回走动着。已经进入冬季,最低气温到了零下,在外面站久了,棉军服也会冷透的。 他看见哨兵走向一旁的大树,弯了腰很长时间。这个姿势很不正常,不对,那里是暗哨,梁洪立刻警觉。果不其然,火光闪动,哨兵划着火柴点了一根烟。然后树后面出现一点亮光,应该是暗哨在违规吸烟。 现在梁洪需要解决的是,如何在不发出声响的情况下,同时干掉明暗两个哨兵。 “我和霍拉过去,没成功的话,咱们就立刻撤退。”梁洪压低了声音。 “霍拉,你去对付明哨,就装作听不明白语言的土著,记着不要乱动,不要先把弩露出来,否则对方会向你开枪的。” 直到看见霍拉点头示意听明白了,梁洪才稍稍放心。 “我这里先动手对付暗哨,得手后霍拉再动手,同时你们也一同攒射。” 先头来的还有另外两名特种队员,弩箭用的都是霍拉制作的毒箭,混杂了厉害的蛇毒和麻药,几乎可以见血封喉。 梁洪绕了个大弯,向暗哨所在的大树包抄过去。一直溜到最后的隐蔽物前,霍拉出场了。按照事先的演练,大摇大摆就像迷路了,上好弦的弩箭挂在背后。 “站住”,哨兵喊喝了一声,手里拉动枪栓。 “#¥%……&@。” 霍拉嘴里讲着地道的土著话,跟纳马语差不多的桑人语言。他不再往前走了,只是站在原地不动。 哨兵拿枪比划着霍拉,幸好没有开枪,否则梁洪就赌输了。这边的动静,应该能吸引住暗哨的注意力吧,借着这个机会,梁洪迅速摸了过去。 相距不到二十米远,伏在枯草丛里的暗哨听到动静,扭转头向身后看去。 咯嘣,弩机发动,被药水浸泡过,锋锐的钢质箭头变得乌黑,射出去的弩箭犹如暗夜中穿行的精灵。当肉眼看见那点乌芒临近,再想喊出来已经晚了,弩箭正射在喉咙上。挣扎着,想要摸枪扣动扳机,梁洪已经顾不上再隐匿身形,射空的手弩顺手砸了出去。 另一边也开始发动了。看到梁洪那里动手,霍拉把手弩从背后拉到前面,还没等他发射,身后已有两根弩箭射了出来。三根弩箭穿在要害,足以让这位哨兵,比暗哨被干掉得更利索。 三层的矿警宿舍在暗夜中静静矗立,里面的白人矿警都正在酣睡中,整栋楼就好像迷醉的巨人,强大但却没有设防。楼门没闩,梁洪顺当地溜了进去。门里的值班室亮着汽灯,值班的矿警趴在桌子上打盹。 迷迷糊糊感觉有人进来,值班的矿警抬起头,看见眼前人影晃动,闪亮的匕首格外地大。锋利的匕首割开喉咙,张开的嘴巴被紧紧捂住,他便永远地失去了知觉。 值班室就在楼门旁边,正处在整栋楼的中央,梁洪觉得这个地方就不错。把捆好的十公斤新达纳放在值班室墙角,导火索顺着窗户引到外面。大摇大摆地走出楼门,来到一楼的窗户外点燃导火索,立刻撒开腿狂奔。刚跑到院墙后面刚蹲下,就听到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三层的小楼就像骨牌搭起的空心塔,轰然下挫,变为一堆瓦砾。 稀里哗啦,对面南非公司大楼的玻璃纷纷破碎掉了下来,让梁洪庆幸,刚才没选择跑到楼后面躲避。 “怎么了?” “出了什么事?” “哇,上帝,对面楼呢!” 大楼里跑出来几个白人,有人手里还拿着武器,手枪、木棒、酒瓶。 “布尔人,布尔人打过来了!” 梁洪边喊边跑向这群人。 “站住,布尔人在哪?” “布尔人真来了,有多少?” 他的喊叫声顿时吸引了众人目光,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迎面跑过来的黄种土著,突然从背后腰间抽出两把短枪,德国最新出产的毛瑟手枪。 两只手左右开弓,首先射杀的就是手里拿着枪的家伙。半自动的手枪,每勾动一次扳机,都有弹壳从枪机上蹦出。梁洪偏头躲开扔过来的酒瓶,顺手一枪,打翻了最后一个家伙。 第四十章 攻占 梁洪以为这栋楼里已经没有守卫了,但当冲进去之后才发现想错了,从楼梯上跑下来十几个拿着步枪的家伙,是南非公司的白人矿警。 枪膛里已经没有几颗子弹了,后面的人相差还有一段距离。扬手打倒最前面的两个,在对方醒悟还击前,闪身拐到一层楼道里。旁边房间门是虚掩着的,里面没人,窜进屋里推上门,背靠着墙赶紧装填子弹。c96标准型就是后是俗称的二把盒子,麻烦的是,这时的毛瑟手枪用的不是弹匣而是弹仓,要像步枪那样往里装子弹。 乒乒乓乓,楼梯上下来的人和从外面冲进来的特种队员交上了火。房间里,梁洪心里着急,虽然自己手下都是优秀射手,可地形不利呀。从下面往上仰攻本身就吃亏,并且如果对方反应过来,派人从楼上窗户向下射击,还留在外面的弟兄怕就要吃大亏了。 梁洪有点糊涂,为什么南非公司大楼里多出来这么一伙人,其实这是邦德侦察时候的失误。大楼楼下就是金库,临时存放开采出来的钻石,楼里面始终是有警卫的。 必须先干掉这伙挡道的,他又从房间里溜出来。一楼整个楼道里都没有人,只有中间的楼上和楼门外在相互射击。楼上的人躲在楼梯转弯的平台上,依托楼梯作为掩护。梁洪看向楼门口自己的手下,已经有人中弹受伤了,并且其他的人境况也很危险,密集的枪弹严密封锁了楼门。 藏在楼道墙后,把手枪掖回腰里,从怀里掏出一颗木柄手榴弹。拉了弦稍等了一下,悄悄向楼梯平台抛过去,然后赶紧闪回到楼道。是抛而不是扔,就怕太用力了,手榴弹砸到墙给弹回来。 轰,手榴弹在楼梯平台上炸响,装药五十克的新达纳,半手工制作的非标货,连梁洪自己都说不准杀伤半径到底有多大。虽然不如刚才轰塌矿井宿舍楼那样惊天动地,但是在楼里面炸开,也让整栋楼都跟着撼动。 听到上面乱七八糟的惨叫声和怒骂声,梁洪知道效果不错。现在的军队里不装备手榴弹,如果是在后世,有经验的老兵早就一脚把手榴弹踢飞了。从怀里把最后一颗手榴弹也掏出来,如法炮制,又向平台上抛过去。 这一回刚扔过去,就听到楼梯上一片惊叫,人后鸡飞狗跳满是杂乱的跑步声。估计是见识过上一颗的威力,这回防守的士兵全都选择了逃跑。 轰,又是一声炸响。 “冲!” 硝烟还没散,梁洪就对楼外面大喊了一嗓子,一马当先贴着墙根往楼上蹿。 楼梯平台上已经被两颗手榴弹炸得一片狼藉,七八个白人士兵倒在血泊里,有的人是趴在上一截楼梯上,显然是逃走的时候慢了,被从后面轰倒。 不管什么人,只要还能动弹或者身边还有枪的,一律脑袋上补一枪。现在梁洪对近距离补枪已经免疫,杀人杀多了也就麻木了。 在二层楼道里走过,两只手平举胸前交替开火,没等敌人端起长枪,手枪就已经射过去子弹。楼道里诡异的一幕出现了,一个人撵着一群士兵在跑,跑得快的上了三楼乃至四楼,还有人躲进旁边的屋子,腿脚慢的大多被枪弹击倒,更有吓破胆的直接扔下枪投降。 有组织的抵抗已经被粉碎,剩下就是挨个房间清剿。活着还敢拿着枪的,就地一颗子弹,跪地下求饶的,撵到一块看押。梁洪打算清理完毕再审问俘虏,成功炸平矿警宿舍楼,他就没打算马上离开。这个城市里没有多少防卫力量了,现在是大好的抢劫时间。 整场战斗计划周详,开始还是很顺利的,只是进入公司大楼的时候意外遇到麻烦,有两人中弹受伤。幸亏李恩菲尔德步枪近距离都是贯穿伤,并且射手对于枪弹很敏感,及时避开了要害。 经过爆破和枪战,城市被从黑夜的沉睡中猛然唤醒,站在南非公司大楼顶层环顾城区,各处星星点点亮起了灯火,不知道这个夜晚会有多少不眠人。突然,梁洪看见楼下不远处的漂亮院子,里面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忙忙碌碌,不少拿着步枪的士兵,散布在院墙里戒备着外面。 “邦德,那个院子是哪里,怎么还会有这么多士兵?” 梁洪大吃一惊,连忙招呼旁边的邦德过来。 “那里是罗得斯的住宅,天呀,他还留下了一些卫队。”邦德也吃了一惊,他只是初级间谍,经验还不够丰富。 罗得斯的别墅里,光在院子里的士兵就有将近二十人,屋子里面还不知道有多少,梁洪头皮有些发胀。 “赶紧把所有的人都叫过来”,他吩咐。 还好,不知道罗得斯宅子里哪位管事的愚蠢,居然搞的灯火亮如白昼,这不是给楼上的枪手当活靶子么。 四楼的灯光全部熄灭,二十支步枪从窗台伸出去,指向一百多米外的院子。 “打!” 随着一声令下,枪弹齐发。连同梁洪在内,绝大部分人可都是优秀射手,用的又都是当今最先进的步枪。尤其毛瑟公司专门为德兰士瓦军队生产的毛瑟96,精度接近1moa。大家分工明确,各自瞄准了分配给自己的目标。 枪声响过,院子里的士兵几乎同一时间中弹,刹那间,几乎将院子横扫,当第二轮射击之后,院子里已经没有能活着站立的人了,就连风中摇曳的汽灯也没人去熄灭。 真是万幸,梁洪觉得自己运气有时很好,否则这些罗得斯的精锐卫队,还不知道可能会给他的分队带来多大伤亡。 抢劫是愉快的,尤其是悠闲地抢劫巨额的财富。 轰,地下室响起爆炸声,整个大楼都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二百克新达纳被引爆,地下金库的大铁门被炸得变了形,门轴也有些松动了。梁洪不敢再增加药量了,怕把楼炸坍了,连自己都活埋进去。 “去把俘虏都带进来,轮流拿锤子砸。” 干这种体力活,根本不需要他的人动手,既然有俘虏,那就先当苦力吧。 南非公司的金库里,还真有不少好东西。除了一万多英镑的金币,更值钱的就是两公斤钻石。尤其钻石里面还有好几颗个头挺大的,估计在几十克以上。钻石可都是按克拉计量重量的,一克拉只有0.2克。审讯过俘虏才知道,这些钻石是金伯利周围几个矿场二十天来的开采成果,原来准备再过几天集中走铁路押运开普敦的。 忙过这些,梁洪又想起了罗得斯住宅的那个院子。这位也算是仇人了,他可不打算放过,就算是没有值钱的东西,砸个稀巴烂也是解气。把抓到的十几个俘虏绑起来锁进地下室,又安排几个人守在大楼上警戒,其他人扑向罗得斯的私宅。 第四十一章 血洗 在罗得斯住宅没有遇到强有力的反抗,破门而入后只看到吓傻了的管家。除了被打死的二十名士兵,宅子里只剩下几个佣人,估计让士兵们挑灯守院墙的就是这位管家,梁洪甚至都想给他点奖励。 豪宅很大装修很阔气,不过乍一看还真没有太适合拿走的东西。留下的多数都是生活用品,裘皮、毛毯、衣服、瓷器等等。但是很快,梁洪就找到了好东西。 在罗得斯的卧室,墙上挂着一支步枪,令他惊讶的是,枪身上居然还固定着瞄准镜。表面上这是支李恩菲尔德长步枪,但当把枪拿到手里,光凭枪管他就知道,肯定是私人定制的手工步枪。重型枪管,比普通的量产步枪要厚重,并且明显不是同样的材料。李氏长步枪精度大约2moa,梁洪估计这支枪精度肯定更高,后来回去后打靶测试才发现,精度已经接近1/2moa,这在十九世纪末可是极难得的。步枪瞄准镜看起来也很不错,3.5倍光学镜,里面带着十字瞄准线。梁洪懂得枪械历史,知道这种镜子现在叫猎鹿镜,专门给喜好打猎的有钱人生产。 在地下室,他们又发现了好东西。这里简直是一个小型军火库,里面存放着成箱的军用望远镜、毛瑟c96手枪和最新式的马克沁机枪,还有上百箱子弹。粗略盘点了一下,炮队镜两具、望远镜十具、马克沁机枪十挺、毛瑟手枪一百支,手枪和机枪子弹各五万发。除此之外,梁洪还从成堆的箱子里找到了十箱印度产子弹。 不要以为印度生产的就不是好东西,恰恰相反,梁洪一眼见木箱子上dumdums的英文字母,就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了。著名的达姆弹,子弹的尖端露出铅心,射入人体后铅心变形扩大创口,直接造成更为严重的伤害。当时的统计数据,100米距离上遭到达姆弹的直接命中,头部中弹死亡率100%,左胸中弹死亡率100%,右胸和腹部中弹死亡率70%,四肢中弹死亡率20%,但幸存者必须截肢。所以达姆弹刚被曝光,就遭到全世界的谴责,1897年才研制出来,1899年就被海牙公约明令禁止在战争中使用。 梁洪想起来了,一年多以后布尔人军队围攻金伯利的时候,罗得斯就是凭借秘密储藏的军火,顽强抵挡住了人数超过十倍、持续4个月时间的围攻。 罗得斯家中还有不少金银餐具,金的带走银的扔下,梁洪就像真正的抢劫犯一样,洗劫了整栋豪宅。牵出来别墅后院马棚里的马匹,套了四辆马车,把地下室的军火和其他值钱财物统统装上车子,甚至不放过院子里死去士兵的二十支步枪。马厩里有三十多匹战马,其中包括两匹相当漂亮的纯种阿拉伯马,自然也要顺带捎走。 忙碌了一夜,凌晨五点多钟,梁洪正准备带人撤出来,突然听到南非公司大楼方向响起了枪声。 特种分队赶回到大楼的时候,战斗正打得胶着。来进攻的人数还真不少,乍一看挺吓人的,能有三百多黑人士兵,可真打起来,才发现绝大部分是连枪都不太会放的雏儿。 四层的大楼鸟瞰市区,楼上几支精准的步枪,将三百多人死死压制在街道的另一端。 乔姆巴躲在半截土墙后面,任凭白人军官如何叫骂,绝不探出去分毫。前方不远的路上就躺着一位冒失鬼,脑袋直接被子弹打爆了,足见楼上枪手的厉害。不单如此,离这里不远就是他曾经熟悉的矿警宿舍,三层小楼已然化作一堆砖头,里面甚至还能听到绝望的呼号。 砰,对面楼上又打出一枪,自己这边肯定又有人倒霉了,乔姆巴回头,看见刚才还很凶的白人军官倒在了地上。 远征军失败撤回后,他做为仅存的少数老兵,被派到城外的新兵训练营,成为黑人教官。但是同为教官,黑白人之间地位却是相差悬殊的,必须接受白人教官的指挥。昨天夜里听到城里的爆炸声和枪声,好大喜功的白人军官集合队伍,准备带这群新兵蛋子上战场,在其他人规劝之下才等到天亮。现在倒好,这位眼看就要变成尸体了。 梁洪可不知道对面的敌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简单观察,发现虽然人数众多,可战斗力极差。现在他们手头上鸟枪换炮,每个人腰间都别着两把毛瑟手枪,马车上还有十挺崭新的马克沁机枪。好枪是用来杀人的,他决定祭出新得来的杀器,跑到敌人身后大开杀戒。 马车在鞭子抽打下急驰,从大街的另一侧绕向敌人后面。无论白人还是黑人教官,对街后面出现的马车并没有太过惊讶,天已经亮了,也许有出来早的。于是有人被派出来拦阻,高声喊着让把车停下来。 马车很听话地往回掉转头,但却没有离开。车厢上的苫布被揭开,每辆车里各露出来一挺机枪,直到这时,看到的人才知道事情不对。乔姆巴反应最快,本能地趴到了地上。呵呵,打过败仗的人最聪明,懂得如何生存。 哒哒哒,清脆连续的机枪声响了起来,两道火舌吐出恐怖的毒信,吞噬整条街道的生命。人就像脆弱的嫩草,被无情扫翻,狂风暴雨一般的子弹,打在身上就是对穿的血洞,打在房子的砖墙上火星四溅。眨眼的功夫,刚才还活蹦乱跳的生命,就变成了血泊里的伤者,甚至直接死掉。巨变把没见过血的新兵,骤然间扔进修罗地狱里。聪明的还能趴在地上,惊恐的四下逃窜,然后被从身后追上的弹雨洞穿。 很快大群的骑兵过来了,其中还有另外两辆马车。马车同样调转车头,然后展露出车上架着的机枪,一下子所有人都绝望了。新来的马克沁机枪没有开火,但是马上的骑兵却端起步枪开始射击,更准更狠,无论白人黑人,只要还在活动,只要身边还有步枪,一律被精准的子弹点名射中。恰似闲庭信步,这些人轻松的就像在射击场打靶。 射手的冷酷和被无情射杀的绝望,让还趴在地上的士兵丧失了冷静,爬起来哭爹喊妈地奔逃。这时候机枪突然响了,四挺马克沁猛烈地吼叫,只片刻的功夫,整条街就不再有能够活动的生物。遍地的死尸和伤者,血水汇聚成一处处血泊,从上面俯瞰,街道看起来像被点缀出片片斑红。 乔姆巴腿上也挨了一颗子弹,但他咬牙忍住了,一动不动如同地上其他的尸体。 第四十二章 火车站 梁洪也在疯狂地射杀。新得来的步枪真是难得的好枪,精准的感觉,仿佛端着自己的那杆老狙。 疯狂地宣泄,一个个生命竟在他眼中如同靶纸,直到听见周围响起同伴嗷嗷的欢呼声。环顾左右,方才的屠杀,居然让少有情绪波动的生化战士都感到兴奋,充血的眼睛里难以抑制杀戮带来的快感。 我刚刚也如此吗?他猛然醒悟,这不是在打靶,而是在屠戮生命,已经基本丧失反抗能力的生命。一个声音在脑海里说,不应该变成嗜血杀戮的机器,更不应该把这些生化战士变得更血腥。但是马上就有另一个声音反驳:迂腐!这里还在战斗,心慈手软即是对自己也是对战友生命的践踏。 两个声音的辩驳像要把他的脑袋扯碎,梁洪觉得头胀痛欲裂,挥手止住还要继续挨个补枪的手下。无谓的杀戮,没必要太多。 乔姆巴趴在冰冷的街道上,仿佛生命刚刚经历了人间和地狱两个世界。在听到那些嗷嗷嚎叫的时候,他觉得正在等待魔鬼的审判,幸亏魔鬼的首领还是人类,他才又回到人间。 金伯利火车站离交火的现场不过五六百米,站长史密斯躲在二楼的窗户后,目睹了刚发生的凶残屠杀。 “快,发报,金伯利发生交火,就要被攻陷了。” 他冲下楼梯,一直闯进一楼的电报房,冲着里面藏在床底下的发报员大吼。梁洪他们切断了金伯利电报局通往外界的线路,但是他们不知道,铁路电报是单独的另外一条线。 惊魂未定的发报员从床下爬出来,操弄好机器,开始呼叫远在八百公里外的开普敦。 这个时代电报机有人工和自动两种,人工电报机是由人来按动电键形成信号,收报端收听抄报。自动电报机的发报端事先将准备发送的报文,用专用的凿孔机凿成发送凿孔纸带,然后用快机发送出去。 金伯利火车站现在还用的是人工收发报,发报员是有经验的老手,当场就能翻译电文。 这时,梁洪带着人也正奔向火车站,携带了抢劫来的财物军火。如果一路赶着马车撤离,很容易被人觅到行踪,甚至被乘坐火车的追兵赶上。所以,他也瞄准了铁路,打算抢下一列火车开走。 远远,他看见了火车站一楼亮着灯光,然后望远镜中出现了窗户里的发报员。玩发报机他已经很内行了,立刻判断出那是正在发报,马上端起步枪对准窗户射击。 子弹打出去的时候,他还挺懊悔的,这次行动,暴露出来的问题还真不少,多数是出在情报上。邦德这些系统制造的间谍,对现在南非的情况不了解,比如想不到南非公司会有转运金库,想不到罗得斯家中会派驻士兵,想不到眼前这个火车站也有电报线路。 中弹前,发报员已经将电文发出去了一半:金伯利发生交火。还没等敲击出后面的电码,子弹穿过玻璃射中躯干,凶残的达姆弹直接将一侧的脏腑轰烂。我中弹了,这是发报员生平发出的最后一组电码。 史密斯站长吃惊地看着发报员倒下,然后看见窗户外面奔驰而来的马队。 殖民地的铁路小站没有多少警卫力量,象征性的两名警察,早就不知道躲到哪儿去了。 “发出的电报都什么内容?” 梁洪问站长史密斯,分别用英语和荷兰语问过两遍,但是都得到没有回答,史密斯站长用敌视的目光为沉默作了注脚。 发报机被砸成稀烂,梁洪转身要去找跑路的火车,他没时间耗在这里。 “头儿,这个人怎么办?” 问话的是霍拉,头儿这个称呼仅限于特种分队,小家伙正用手枪指着史密斯的脑袋。 “随便” 头也没回,很随意地回答。真的可以随便,挺可恶但又没威胁的死硬,梁洪没心思花在他身上。绑起来关押、打一顿出气、甚至如果反抗杀了也无所谓。 就在他刚迈出房间,听到身后一声枪响,回头看屋里。矮小的霍拉,正得意地扬起手里的毛瑟手枪晃动。 “又杀了个白人恶魔!” 听了这话,梁洪差点摔了个跟头。霍拉仇视白人他清楚,但以杀白人为追求就有点恐怖。他都不知道让这小家伙拿起枪,是不是做错了。 早晨六点五十分,特种分队挟持的列车向南出发了,白人火车司机和黑人司炉被用枪逼着操作。蒸汽机车头只挂了五节车厢,装上了军火、马匹还有马车。 早晨七点,远在开普敦的罗得斯,看到被加急送来的电报: 金伯利发生交火,我中弹了。 电报纸是白色的,但他却从字里行间读到了血腥。 “废物”,他在咒骂留在那个城市里的家伙们。 刚派出去的远征军被非洲土著击败,让他再次成为白人社会里的笑柄。好在4月底美国人用更火爆的行动吸引了大众眼球,美西战争爆发了。 “给沃伦顿发电报,让他们马上派人去金伯利察看,搞清楚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冲管家吩咐道,金伯利北面的小城沃伦顿,也在南非公司管辖。金伯利可是他发迹的地方,绝不能允许那里搞出来乱子。当年他来南非投奔开农场的大哥,正赶上金伯利发现钻石,在那里挖掘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也是在金伯利,他有了后来光彩夺目的德比尔斯金刚石矿业公司,赚出他人生第一个十万英镑、百万英镑。从金伯利起步,他才有了后来南非金矿公司和有殖民特许状的南非公司。 不过现在,他却焦头烂额了。在政治上过去依靠的是英国自由党支持,他的重要商业合伙人莱昂内尔罗·斯柴尔德,是前任自由党首相罗斯伯里的岳父。但是自从1895年罗斯伯里离任之后,他便厄运连连。詹姆森远征军失去英国官方支持,遭到了惨败。一时间他连带英国都成了全世界的笑柄,为了推卸责任,换成保守党当政的白厅免去了他开普殖民地总理的职位,然后许多政治盟友也纷纷离他而去。布尔人已经视他为死敌,原本支持他当选开普总理的阿非利堪人协会,与他再没有任何和解的可能。虽然他保住了南非公司的特许状,但南非公司的利益正在被英国政府逐步蚕食。 第四十三章 堵截 蒸汽机车在铁道上风驰电掣,最快时竟飙出了每小时八十公里的高速度。谍零三在车头负责看管司机和司炉,车厢上左右都架着马克沁机枪,枪口指向路基两侧,随时准备开火射击。梁洪担心,金伯利火车站发出的电报,会惹出来预料不到的意外变故。 果然,快到瓦尔河畔的小城沃伦顿时,铁路上迎面从北向南开过来一列火车。离着很远,对面的火车就开始减速,随后出现几名士兵,站在车头上挥手示意让他们停下来。 “继续全速前进,准备战斗!” 梁宏大声吼着,刻意用了荷兰语,也不怕对面有人听懂。其实他心里想的,能听懂更好,把他们当作布尔人才好。 砰,对面有人朝天鸣枪。 “打!” 一声令下,摆在最前面的两挺机枪开火了,子弹刹那间横扫在对面几名士兵身上,直接将人从车头上全部打落。梁洪更是用手里的步枪,点射着车头内的正副驾驶,用的是达姆弹,打在身上基本就宣判了死刑。 机车轰隆隆驶过,留下临近对向线路上停摆的列车。 火车经过沃伦顿时,时间还不到早晨八点。刚刚苏醒的城市才恢复生机,上班的白人、外出的主妇、上学的学生,街道上行人络绎不绝。 “头儿,都是白人呀,打吧?”霍拉凑近了问道。 梁洪回头看见他小眼睛里闪烁着嗜血的兴奋,再环顾其他特种战士,很多人眼中也流露出某种期待。唉,如果让这些人随着性子,没准会培养出一群残忍的凶兽。 “不打!” 斩钉截铁地回答,没有丝毫可商量的余地。他不是屠夫,不会去残杀无辜。 列车拉响了汽笛,带着隆隆巨响,在沃伦顿高速通过,即使开过瓦尔河上的铁桥也没有太过减速。这趟列车很奇怪,挂的车厢不多,而且上面架着许多挺机枪,招惹来路过市民好奇的眼神。梁洪知道这个消息肯定会被传播开来,他只需要尽快离开,在麻烦找上来之间就远远甩掉。 机车不知疲倦地牵引着列车奔驰,把瓦尔河连带河南岸的沃伦顿都抛在了身后。 “霍拉,你恨白人,我知道。” 梁洪转身,正对着霍拉,直视着那双不大的眼睛。 “但是,他们都是战友,并没有对你和你的族人做过什么。” 手指了指周围的白人生化战士,如果霍拉不能理解这点,那他也只能从此不让这个少年再有机会碰到武器。 “我知道”,很好,霍拉点头示意明白,“他们都是好人,好白人。” “怎么算好白人?” 梁洪不清楚霍拉的判别标准。 “不杀桑人。” 霍拉用的是杀,仅仅不杀就是好人,让梁洪真的无语。 “那什么人是坏人?” “杀桑人” 这个世界已经疯狂到用杀人做对人品的判别标准,按照霍拉的标准,全世界的人非好即坏,绝没有中间阵营。 “就拿你在火车站说吧,那个站长没杀过桑人,可能他从来都没杀过人,按照你的标准,是好人吧。” “好像是啊,那我杀了个好人呀。” 霍拉有点被问糊涂了,不得不说桑人是弱小并且很善良的土著,换成残忍的祖鲁人可能会丝毫没有内疚感。 看着霍拉纠结的样子,梁洪反倒有点于心不忍,便换了另一个角度劝解。 “有些人虽然不亲手杀人,但却可以下命令让别人动手,或者出钱雇佣别人杀人。” “噢,原来那个站长也可能是坏人。” 霍拉如释重负地长出了口气,让梁洪不忍心再说下去了。之所以白人宣扬土著都是未开化的,其实不一定是他们智商就天生低下,而是他们的世界很简单。用后世的话,贵圈太乱,咱没见识过。相似的道理,宗教也不是一定让人愚蠢,但却让人偏执甚至疯狂,幸好明教还不是最极端的。 这个早晨,是罗得斯生平以来最糟糕的。八点四十分,他收到了来自沃伦顿的电报,一列架满机枪的火车穿过沃伦顿高速向北,派去探察金伯利的人员在沃伦顿城南的铁路上遇袭。电报里两条内容串联起来,很自然就得出结论,袭击金伯利的武装人员正从铁路向北逃离。架满机枪的火车,这是军队呀,机枪在这个世界还很稀少,可不是普通人能拥有的,很多国家甚至把马克沁机枪划入炮兵部队。 罗得斯马上出门,紧急拜会开普总督兼南非高级专员阿尔弗雷德·米尔纳,通报金伯利事件并请求英国驻军协助。 5月23日上午10点,西开普铁路南端的弗雷堡和马弗京,接到开普总督米尔纳的电报指令。 弗雷堡在瓦尔河以北一百四十公里,原本是荷兰人最先建立的移民点,西开普铁路修建后,这里修建了火车站,由英国开普殖民地派军队驻守。殖民地军队虽然装备水平较差,但实际战斗力未必低于本土的英国陆军。驻守弗雷堡的一个营紧急行动,雷厉风行地开始在铁路附近展开军事部署。与此同时,重兵驻防的铁路终点城市马弗京,一个步兵营正在登上南下的火车,这个时代英国军队每个营有六个连,人数大约八百人。马弗京另派了两个骑兵连,在阿什利少校率领下,先行一步沿铁路线南下搜索。 这时候,梁洪他们的火车也正向弗雷堡驶来。虽然不清楚前方是否一定有阻截,他还是下令减慢车速准备战斗。 前方二层小楼就是弗雷堡车站,铁道上已经被临时堆放了一些杂物,乱七八糟的木箱子里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幸好火车减速了,不然一头撞上去肯定要出轨翻车的。 再看铁路两侧,密密麻麻蹲着手持步枪的军人,枪口都指向正在驶进车站的列车。火车站的小楼顶上,也架着一挺马克沁机枪,机枪组的射手将枪口跟随列车车头缓缓移动。 靠,这是有准备的伏击呀,看来只能打了。 “停车,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佩戴少校军衔的白人军官,站在火车月台上大声喝令。 第四十四章 突破 梁洪手里的步枪和架在车厢上的机枪,几乎是同时开火的。 机枪横扫过铁路两侧,没有任何的遮拦,排成整齐行列半蹲着的士兵,就像被行刑处决的犯人,直接被弹雨横扫。十挺机枪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内,几乎打光三百发的弹带,倾泻了两千多颗子弹。整个火车站,前一瞬间满是哒哒哒的机枪声,而后一刹那当机枪停下时,竟短暂出现死一般的沉寂。 在被打倒的同时,英军士兵们手中的步枪也打响过,子弹打在铁皮车厢上叮当作响。点303黑火药子弹的侵彻力很有限,更何况车厢内堆砌了一层沙袋,即使车厢铁皮被击穿,也难以伤到操纵机枪的射手。 单向伤害,巨大代差的兵器较量,改装型马蒂尼恩菲尔德步枪和马克沁机枪,单发黑火药子弹对自动连发无烟火药子弹,简直就是一面倒的屠杀。 架设在火车站楼顶的机枪没有打出来一发子弹。梁洪命令开火的时候,他手中步枪瞄准的就是机枪射手。达姆子弹凶残地钻入身体,然后爆裂开来,轻易夺走人的生命。副射手勇敢地推开同伴,准备接替位置,但是马上又飞过来一颗同样的子弹。 转瞬之间,弗雷堡火车站血流成河,成了人间杀戮的修罗场。两个步兵连二百多名士兵,除了死伤躺在地上的,没人再能将身体抬高一英寸。 火车上下来几个人搬开铁路上的障碍物,其他人手按扳机警戒周围。机枪被换上了装满子弹的弹带,随时可以开启下一轮的屠杀。 十多分钟之后,火车重新启动,喷吐着白色浓烟,逐渐加速驶出弗雷堡火车站。 十点三十分,远在开普敦的总督府,米尔纳和罗得斯收到弗雷堡发来的电报:拦截失败,我军伤亡惨重。 米尔纳反复看了几遍,才终于相信这是真实的。手里摇晃着电报,不满地冲罗得斯嚷起来。两个人是老朋友,从上牛津大学时起二十多年的交情,可最近罗得斯招惹来的麻烦也太多了。 “塞西尔,你究竟招惹了什么人?。” “还能有什么人,你都知道的。布尔人,还有那些非洲土著,我跟他们结怨,可都是为了大英帝国的利益。” 罗得斯显得很无奈,他所作所为真的是站在英国立场上。颠覆德兰士瓦是殖民大臣张伯伦首肯的,他手里有58封电报和书信作证,否则伦敦早就撤了他南非公司的特许状。进攻罗得西亚就更不用说,现在罗得西亚有一半反倒成了英国官方的殖民地,并且伦敦白厅的掌权者,还惦记着南非公司的另一半。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有情绪,不过那些决策不是我能左右的。” 米尔纳对罗得斯的境遇爱莫能助,虽然他赞同罗得斯对南非布尔人的立场,但在国内政治倾向上,他已经从自由党转投到正在执政的保守党阵营,保守党那些家伙早就看恣意妄为的罗得斯不顺眼了。 “唉,当年詹姆森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怎么又搞出来个巴伦远征军。现在德兰士瓦已经正式向开普殖民地提出抗议,对你提出犯罪指控并要求引渡到比勒陀利亚审判。” “这是报复,布尔人对大英帝国支持者的报复,巴伦远征军只是去打击杀害英国探矿队的凶手。现在看那些凶手背后站的就是布尔人,杀害探矿队,就是为了保证德兰士瓦矿产只掌握在布尔人手里。” 罗得斯有意把水搅浑,德兰士瓦的这些外交指控,他已经有所耳闻,至今他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非洲土著能打败拥有先进武器的远征军。布尔人在背后支持,就是很合理的一种解释,而且这种解释的后果符合他理想中英国在南非的战略。 米尔纳自然明白罗得斯的用意,对于政治家和外交家而言,事实和真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调查出来的所谓真相,一定要能为我所用。 “好吧,探矿队的事情,我会安排人员调查的。不过,塞西尔先生,拜托下次再搞出啥名堂前,能不能提前知会一声。” “我可是被动的受害者!” 罗得斯显得很委屈地张开双手,“有很多机枪,能击败弗雷堡的驻军,这一定是真正的军队。布尔人,一定是布尔人派出来的军人。” 他近乎歇斯底里地叫嚷道。 火车仍旧在向北奔驰,不过此刻机车驾驶已经变成了谍零三。刚刚在弗雷堡的战斗中,他们这方出现的伤亡,就是车头的驾驶室遭到猛烈射击,白人驾驶和黑人司炉同时中弹。值得庆幸的是,谍零三安然躲过了子弹,成了现在唯一能够开动火车的。间谍需要熟悉他所处时代的常用交通工具,虽然谍零三不会开汽车,但是却会开火车。 弗雷堡遭到拦截,梁洪意识到他们行踪已经暴露。派出军队但准备又不充分,说明当地也是刚刚才收到消息。向北下一个重兵驻防的城市是终点马弗京,距离弗雷堡一百五十公里,也许此时马弗京已经向这个方向派出了增援部队。他在地图上粗略估算,决定中途弃车步行。 火车在离开弗雷堡半个多小时之后停下了,马匹从车厢围栏里放出来,各种箱子也被搬到套好的马车上。从罗得斯家中抢来的马匹,加上他们骑来的,现在有七十多匹战马。 装卸完毕火车再次启动,然后拼命地不断加速,一路向北。当车速终于超过了奔马时,谍零三带着人从车头跳下来,骑上了跟来接应的战马。 疯狂疾驰的车头像脱缰的野马,牵引着五节车厢沿铁道线自由地跑下去,失去新的动力源泉,速度开始逐渐减慢。梁洪他们的打算很简单,火车随便在哪里停下都可以,只要远离他们下车的地方,免得被追踪者过早发现踪迹。 半个多小时后,从马弗京南下的步兵营看到了停在铁道上的火车。机车在无人驾驶状态下,居然跑出去近十公里没有翻掉,也算很奇迹。随后,阿什利少校率领的骑兵也赶到这里。列车停靠地的周围没有发现痕迹,很明显,车上的人在前面就下车了。骑兵继续向南搜索,终于在发现了马车的车辙,不过这已经是下午的事情了。 第四十五章 埋伏 小山上,梁洪的望远镜里,十几名英军骑兵越来越近,而后又在更远的地方,看见一支近二百人的骑兵队伍。 骑兵还是比马车快得多,虽然早走了一个多小时,但被赶上却只用了不到三个小时。敌人的骑兵部队随时可以发动突击,除非抛掉所有笨重的缴获,否则绝不可能逃脱。即便这样,也还要忍受敌人无休止的追杀,还有被发现身份的可能。所以梁洪准备在这里伏击敌人骑兵,至少要打残打怕尾随的追兵。 先头的骑兵很讨厌,看来都是有经验的老兵,很轻易地发现了遗留的痕迹,像附骨之疽甩都甩不掉。要干掉敌人的尖兵,但又不能太早暴露手中的杀器,以免打草惊蛇。梁洪看了眼正操弄机枪准备战斗的手下,下达了让人有点意外的命令。 “拿起步枪,准备战斗。” 他不打算动用机枪,这东西是给后面大队骑兵预备的礼物。 阿什利此刻也举着望远镜正看向前方,他派出的尖兵在爬过一座小山,那是并不陡峭的缓坡。 他对手下很放心,优秀的战马,良好的训练,战力在非洲土著中堪称无敌。不过,殖民地军队在大英陆军中可是后娘养的,现在他的骑兵装备的还是单发黑火药子弹步枪。四年前由库存的马蒂尼亨利步枪改装成马蒂尼—梅特福卡宾枪,使用点303口径黑火药子弹。整个骑兵营,唯一的望远镜就是他手里的,可怜的尖兵只能用肉眼去搜索敌人。 其实,这次任务他们很顺利,沿途没有遭遇到传说的敌人,而后也很轻易地发现了各种踪迹。虽然只是三流部队,阿什利还是对手下的素质很满意。 突然,他在望远镜中惊讶地看见,十几名手下一瞬间纷纷跌落马下,而后才听到前方接连不断的枪声。 敌人出现了,隐藏在山顶的树林里,以伏击的方式歼灭了他的骑兵班。丰富的战斗经验告诉他,不要指望被敌人伏击后,中弹落马的骑兵还能逃生。 阿什利突然觉得很愤怒,鼠窜中的敌人居然用最卑鄙的手段杀害大英帝国的骑士。必须报复,否则这将会成为他军人生涯的耻辱。 “我们的弟兄,在前面刚被敌人谋害,他们灵魂尚在战场。让我们用马刀劈开敌人的胸膛,用敌人的鲜血祭奠他们的亡灵。” 阿什利在手下骑兵面前慷慨陈词后,猛地拔出马刀,指向前方。 “为了荣誉,前进,大英帝国骑兵万岁!” “大英帝国骑兵万岁!” 阿什利未必是个好军官,但却无疑是个好演说家。被阿什利的言辞鼓动,年轻的骑兵们热血沸腾,也拔出马刀,大声呼喝响应。战马奔腾,阿什利的心情也随着激烈的马蹄声澎湃。虽然早已经进入热兵器时代,但骑士的荣耀仍然是他心中的梦想。 近二百匹战马风一般席卷大地,冲向山坡。 看见敌人骑兵发起了冲锋,梁洪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如果敌人像甩不掉的幽灵一样,始终跟在后面,那才是真正让他头痛的。 战马越来越近,冲上坡地开始减速了,距离他们藏身的树林不过二三百米。马上骑兵的狰狞面容清晰可见,骑在马上的人也看见了树林中的伏兵,还有枯草丛中伸出的圆筒形枪管,远不止一根。 哒哒哒,草丛中的枪管喷吐出火舌,十道火舌喷射无尽的弹雨,将山坡上的骑兵尽数笼罩。 受伤的战马猛地前蹿跃起,将马背上的主人甩下,飞在半空中的骑兵身体随即也被子弹击中。密集的弹雨仿佛无处不在,人员、马匹,横扫几百米的范围,贯穿一切生物体阻碍。 前面的骑兵被打倒,而后便轮到后面的骑兵。紧随的战马收不住脚步,踏着前排的尸体和鲜血前进,继续被机枪子弹打翻。短暂时间内,整个冲锋的骑兵队伍,前半部分像长成的庄稼被镰刀收割放倒。山坡上,人和战马的尸体层层叠叠,在距离山顶一百多米的地方堆砌成一道血肉壁垒。 机枪响起的时候,跟在最后面的骑兵勒住坐骑,取出步枪,顽强地向山顶还击。可惜黑火药子弹的卡宾枪有效射程只有二百米,英军骑兵又是骑术远精于射术。面对有效射程超过千米的机枪,骑兵的步枪反击只在一瞬间便被击溃了,马上的士兵连同马匹,继续垒成新的血肉之墙。 阿什利没有冲在最前面,在听到机枪声的第一时间,就勒住马匹。当机枪子弹延伸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成功下马兵找到了遮掩的隐蔽物,躲到突起的岩石后面。 他清楚地看见,山顶上机枪吐射着火焰,数出来居然有十挺之多。 砰,依托岩石还击的士兵被打爆了脑袋,红色的鲜血和白色的脑浆溅到了阿什利脸上身上。子弹是从山顶打来的,开枪的人手中端着有猎鹿镜的步枪。射击太准了,那个人在精确射杀被机枪忽略下的其他人,射杀那些还在勇敢反击的士兵。 巨大的伤亡,终于让勇敢的英军骑兵崩溃了,残存的士兵转身策马奔逃,把后背留给敌人恣意瞄准射击。 阿什利的英军骑兵惨遭伏击的时候,比勒陀利亚的总统克鲁格却显得更加恼怒。刚刚收到开普殖民地总督米尔纳的电报,措辞强硬得近乎侮辱,要求德兰士瓦彻查袭击金伯利的布尔人武装分子,字里行间隐含着暗指是德兰士瓦军队所为。 他已经是73岁的老人,雪白的大胡子更凸显了年龄的苍老。长期担任这个国家的领袖,今年2月竞选继续连任,就是对他声望的诠释,超越了国民对年龄的认知。不过克鲁格自己知道,这个总统其实并不好当。 德兰士瓦的财政状况极佳,但危机却出现在同世界第一强国大英帝国的关系上。连任总统以来,代表英国政府同德兰士瓦打交道的米尔纳就表现得异常强硬。先是指责德兰士瓦对外国人尤其是英国公民,歧视甚至虐待,然后又一再强调英国对德兰士瓦共和国有无可辩驳的宗主权。接下来翻出当年双方签订的《伦敦协定》,曲解了其中关于宗主权的言辞。其实也算不上曲解,1884年签订协定的时候,谁也没想到英国人将来会用封建时代的领主权,来解释现代国家间的外交关系。 克鲁格的目光又回到电报上,携带机枪的布尔人武装分子。虽然他不是军人,但也知道机枪这种厉害武器,每挺售价高达上百英镑,能拥有机枪的几乎都是国家武装。 难道真是德兰士瓦军队所为?皮埃特·朱伯特虽然为人强硬,但总不会如此鲁莽吧。他拿起电话,让接线员接通了陆军司令部。 第四十六章 关注 德兰士瓦再次建国的时候,政坛号称有三巨头,自从小比勒陀利乌斯退休后,现在只剩下总统克鲁格和副总统朱伯特两个人。这个国家的副总统,职权并不完全固定,小比勒陀利乌斯当总统的时候,副总统克鲁格主要负责外交,军权在总统手里。克鲁格当了总统,可军权仍旧不在他手里,副总统皮埃特·朱伯特兼任陆军总司令。谁让克鲁格不是军人出身,并且这个朱伯特恰好又是打胜再次建国关键一仗的英雄。 城南阿皮斯河边的陆军司令部,皮埃特·朱伯特的办公室,在陆军司令部的顶层三楼。 皮埃特身材魁梧,留着布尔人特色的大胡子,虽然已经是67岁的老人,但精神矍铄,须发只是花白。刚接到总统克鲁格的电话,让他很生气。英国人又开始找茬挑衅了,居然凭空怀疑德兰士瓦军人参与了袭击英属殖民地。 他是军人出身,凭直觉就预感到一场新的战争不远了。英国和布尔人之间的立场,有着本质的分歧,就是关于宗主权。按照伦敦协定,德兰士瓦独立后不拥有独立的外交权,但随着布尔人经济实力的增强,早已不满足于英国女王宗主权下的完全自治政府这种定义。 协议就是用来撕毁的,皮埃特从来就不迂腐,他是法国胡格诺教徒的后裔,遗传了先辈坚韧执着的性格。1877年德兰士瓦财政枯竭,无力抵御祖鲁人的进攻,可以选择暂时投靠英国人的庇护,取消德兰士瓦这个国家。当英国人制服了祖鲁人之后,他们也可以在1880年英国人忙于镇压黑人暴乱时,乘机揭竿而起再次武力建国。 望着墙上那张十七年前的照片,猎装的中年男子手持步枪,站在高高的悬崖上眺望。照片是1881年朗峡之战后补照的,那场战斗中,他率领布尔人中的勇士,乘夜色爬上陡峭的山崖,一战击溃英军,击毙英国将军科利。此战之后,英国格拉斯通内阁倒台,双方签订了停战协议。 公理正义,只在大炮射程之内,德国名相俾斯麦这句话,皮埃特绝对赞同。英国人和布尔人的分歧,就用大炮和步枪来解决吧。 梆梆,传来敲门的声音。 “进来” 他没有回头,看了眼照片下的镜子,浓密的胡须依旧,但岁月的痕迹却爬满了脸颊。 “总司令,德韦特将军到了。” 这是他副官布伦特的声音。皮埃特转回身,正看见克里斯蒂安·德韦特和乔舒亚·朱伯特走进来。 “克里斯蒂安,坐吧。” 手指了指桌案对面的椅子。 德韦特将军,德兰士瓦军事统计调查局局长。德兰士瓦的最高军衔只有将军,国家小军队少,就不再像欧洲列强细分少中上将。现在授衔将军的只有区区几个人,除了他这个总司令之外,现役的只有德拉瑞、德韦特、博塔、克龙治其他四位将军。事实上,德韦特的将军军衔是不公开的,甚至他的军人身份也是保密的。在开普敦,他是事业有成的布尔商人,扶危济困受人尊敬的慈善家,也是能周旋于达官贵人间的社会活动家。 “刚才总统打电话过来,说是有人冒充咱们布尔人袭击了金伯利,一路上还干掉了不少英国兵。”皮埃特看了眼德韦特,按道理这些情报应该调查局最先知道。 “是有这事,这伙人都是白人,讲荷兰语。前后也就是一天时间,先在金伯利几乎杀光了罗得斯的警察部队,又在弗雷堡干掉了二百多英国兵。”德韦特不愧是情报头子,最新动态了如指掌。 罗得斯是布尔人的公敌,打击罗得斯,皮埃特乐见其成,不过冒充布尔人,可就犯了禁忌。 “这伙人究竟是哪路神仙?” “这方面消息不多,英国人恐怕也只是揣测,手里根本没有过硬的证据。前一段时间,米尔纳最近频繁接见了不少外侨,英国人的媒体也在大量报道,英国侨民在我们这里所谓的不公平待遇。约翰内斯堡的英国人还组织了所谓的请愿团,向米尔纳递交了请愿信,还准备去伦敦游说议会,呼吁对咱们采取更强硬态度。” 德韦特有一半时间在开普敦,联络布尔人中的坚定分子,秘密发展调查局的外围组织。 “这些英国佬,当初就该借着詹姆森事件,一股脑都杀了,看还有人敢跳出来胡说八道。”当时迫于英国人压力,总统克鲁格选择了让步,对约翰内斯堡叛乱首领,所谓的外侨改革委员会成员草草判刑罚款了事,代表国内强硬鹰派的皮埃特很有微词。 对皮埃特的牢骚,德韦特选择了沉默,他是搞秘密工作的,知道当时如果不退步的话,为了颜面,恐怕逼得英国人只能选择战争。 那时候英国四面树敌,在非洲同德国和法国冲突,在美洲几乎派舰队和美国宣战。1895年英属圭亚那同委内瑞拉的边境纠纷,新崛起的美国人出人意料地采取了强硬的门罗主义立场,坚定站在委内瑞拉一方同英国对抗,迫使英国不得不重新审视美洲战略,并且随后在非洲同德国法国达成妥协交易。现在英国人已经没有了外部拖累,英国国内武力解决南非问题的呼声越来越高。 “刚才总统还提到另一个问题”,发过牢骚,皮埃特又回到工作上,“诺贝尔托拉斯找到总统,这个月他们的销售额急剧下降,所以怀疑有人走私开矿用的猛火药。总统的意思,让调查局先秘密调查一下,如果情况属实,再由他决定如何采取措施。” 这也是接到电话后,皮埃特不满的一个原因。走私属于犯罪,查实了直接动手打击不就成了,还要总统亲自决策,现在这个老头真是越活胆子越小。诺贝尔托拉斯,大化学家诺贝尔遗留下来的企业,德兰士瓦官方指定垄断经营猛火药,每年在这方面提供税收三十多万英镑。 “这件事就让乔舒亚负责去办吧。” 德韦特当场表态交给内卫处,一方面这正是内卫处的管辖,另一方面也是给皮埃特一个面子,乔舒亚可是他的长子。况且德韦特也正忙于对英国的情报工作和开普殖民地布尔人的发动,也的确精力管这些事情。 金伯利的街道早已经被清理过,尸体被运走火化,血迹被简单冲洗,不过仔细一点仍旧能从角落找到暗黑的血斑。最触目惊心的是化为瓦砾的三层小楼,清理人员不时还会从废墟中找出一两具尸体。 安妮在现场不停地拍照,折叠三脚架干脆不再收起,这可是很有力度的爆炸性新闻。三天前金伯利遭到袭击的消息,轰动了南部非洲的媒体,开普敦、比勒陀利亚的报社记者们集体出动赶往这个钻石小城。东西两条开普铁路是平行的,安妮他们从比勒陀利亚乘坐火车到布隆方丹,然后骑马赶到金伯利。 “开普殖民地官方要举办新闻发布会了。” 远处有人喊道。这时代的记者之间还都比较友好,大家都是区域性报纸,相互之间更多的是合作而不是竞争。 第四十七章 威胁 所谓的官方新闻发布会,是由开普殖民地和南非公司联合举办的。 做为当事一方,代表南非公司的罗得斯首先介绍关于5月23日晚袭击时间的调查结果,简单经过、袭击人员、造成伤亡和财产损失。其间他多次刻意强调,袭击人员都是白人并且讲荷兰语,训练有素且携带多挺马克沁机枪。现场公布了证人证言、弹壳证物,还有不少照片,可谓准备充分、证据翔实。 在热兵器时代,城市还从没有如此被不明身份武装人员袭击过,并且手段如此新颖,不,官方叫做残忍。所有指证都隐含瞄向了金伯利的邻邦,讲荷兰语的白人国度德兰士瓦。 “在得到金伯利遇袭消息之后,大英帝国驻军立刻拦截并追击武装匪徒,匪徒在弗雷堡以北四十公里处窜入德兰士瓦境内。我们刚收到最新消息,追击的帝国骑兵遭到接应匪徒的德兰士瓦军队伏击,部队伤亡惨重。” 米尔纳突然插话,这个消息他也是刚刚收到电报,逃到弗雷堡的阿什利少校真是如此报告的。这个真相很符合他的需要,所以指示一定要控制好相关人员,把指控做扎实了。 像一枚重磅炮弹被引爆,前来新闻发布会的十几名记者,瞬间被消息震撼了。 “米尔纳先生,德兰士瓦官方对此有何解释?” 这是中立媒体的提问。 “请问总督阁下,对于德兰士瓦的战争行为,开普殖民地方面有何应对?” 这是大英帝国媒体的提问。 “两天前,开普殖民地就向德兰士瓦发出了正式电报,要求对此事做出解释,但很遗憾,对方至今没有回复。”米尔纳义正词严地声明,他绝不会讲自己的电文是如何措辞的,外交只需要强调对自己有利的真相,德兰士瓦没有回复,现在对他们就不利,这相当于默认,至少眼下给人的印象就如此。 “针对德兰士瓦的残暴举动,本人及开普殖民地军民万分愤慨,已经通报与德兰士瓦接壤的各处驻军加强戒备,并已经紧急电告国内,请求增派援军。” 眼下就有很好的动武借口,米尔纳觉得他已经将战争的扳机交了出去,伦敦如果选择扣动,那整个南非的历史将被彻底改写。现在是旱季,战争对进攻者不利,他不担心布尔人真的会马上打过来。 在如此翔实且爆炸性的真相面前,记者们多半都选择相信,权威发布者米尔纳是只相信他需要的。现场只有罗得斯心里最清楚,真相未必如此,至少那些机枪都是他秘密储存的。但这绝不能说出去,储存这些武器本身就是犯忌,更何况还造成了帝国军人的惨重伤亡。况且,现在看起来的结局,他也很满意。 不过真相现在也显得不重要了,记者们更关心未来,大英帝国是否会就此向德兰士瓦开战。 “虽然我们猝不及防,虽然开普殖民地兵力严重不足,但是如果布尔人发动进攻,我们将血战到底,直到国内援军到来。” 这位瘦削的开普总督此刻腰板挺直,面容坚定刚毅,看起来不像政客反倒更像勇敢的战士。 同行们都围向了米尔纳,被冷落在一边的罗得斯更显得萧瑟。他才是真正的受害者呀!安妮对罗得斯充满了同情。这世界上从来就没有绝对公正的记者,立场决定了报道内容的倾向性,做为有爱尔兰血统的美国人,她对罗得斯以及英国自由党,有着先天的好感。 屁股决定脑袋,罗得斯投靠的政坛大佬前首相罗斯伯里伯爵,就是爱尔兰自治党的政治盟友。所以罗得斯也是爱尔兰自治运动的同情者和赞助者。投桃报李,在1890年当选开普殖民地总理时,爱尔兰移民也是罗得斯最坚定的拥趸。 “罗得斯先生,我是纽约时报记者安妮,对贵公司遭遇如此不幸深表同情,请问你们有何后续举措?” 美国记者,罗得斯把注意力从米尔纳身上转到眼前漂亮的女记者。可恶的美国人,如果没有美国在1895年在南美洲的搅浑,当年詹姆森远征军很可能会继续得到英国官方支持,也就不会失败。不过他不只是位商人,还当过政客,自然也是个好演员。 “感谢美国朋友的善意,我们南非公司将出巨资抚恤事件中的遇难者,倾全力救治受伤者。这些损失将由公司和股东来承担,公司的职员们在面对武装匪徒时勇敢顽强,他们都是好员工。” 唏嘘近乎落泪,激发出安妮女性的同情心。唉,谁能想到,自己挺有好感的两个男人,竟然是刀兵相向的死敌。她抬头瞥了眼北方天际,不知道那个神秘的土著家伙在忙什么,会不会对罗得斯的遭遇幸灾乐祸。 整个风波的始作俑者已经回到了他的基地,击退追击的骑兵后,梁洪就率领手下一路向东北潜行。好在这时候已经进入了旱季,布尔人不能没有马,马匹又不能没有草料,他们的巡逻骑兵很少出来了。 北德兰士瓦的基地进入了稳定期,周边防御工事接近完成,招收的民团已经超过两千人,先期的新兵经过初步训练,学会了使用步枪并能遵守简单的命令。旱季缺乏食物和饮水,让招兵变得更容易,同时也对基地的后勤带来了压力,需要购买更多的粮食,也就需要更多的英镑。 梁洪抢劫回来的现金暂时能够满足需求,但粮食经过长途运输过来,售价已经很高了。尤其在去年美国歉收背景下,全球粮食价格上涨,德兰士瓦也随之水涨船高,让他不得不花更多的钱才能买到足够多的粮食。目前让每名士兵吃饱,每月就需要三英镑,相当于三十银元的开销。 粮食是个大问题,最理想的解决方式是发展本地农业。北德兰士瓦土地还是有的,一部分土地原本属于草原动物占有,另一部分则在采采蝇威胁下,少有人敢进入。同时这里也缺少耕地的人手,本地土著习惯于游牧狩猎,不愿意约束在土地上。 另一种解决办法就是能弄到更多的钱,当然是现实世界里的货币。同芬尼亚社的新达纳交易已经接近于巅峰,每周三千英镑的收入,勉强维持目前当月开销。他从金伯利抢来的一万多英镑,几乎都变成了粮食储备的订单。抢来的钻石虽然价值更高,但眼下风口浪尖,显然不是在本地出手的好时机。 所以,梁洪觉得抢钱很快捷,准备再筹划干一票大的,攒够钱以应付不时之需。 第四十八章 局势 金伯利袭击事件的后果还在持续发酵,在米尔纳的幕后推动下,更多细节和证人证词被公布出来,其中最震撼当属阿什利和他手下逃回骑兵的证言。证词很严谨,所有士兵都作证,看到了手持德国毛瑟制式步枪的布尔军人。这种步枪当然是毛瑟96,毛瑟公司专门为德兰士瓦军方定制的。并且在金伯利遗留的弹壳,经过技术验证,出自德兰士瓦兵工厂的生产线。 消息传到欧洲,英国国内顿时群情激愤,这是从十九世纪初拿破仑战争后,英国军队第一次惨遭国家军队的袭击。如果不是眼下正值在苏丹镇压马赫迪起义的关键时刻,要求立即向德兰士瓦宣战的呼声会更高。 其实伦敦白厅的反应也很快,保守党首相索尔兹伯里侯爵收到电报立刻发表声明,强烈谴责布尔人的野蛮行径,措辞严厉地要求德兰士瓦立刻给出正式回答,否则视为已经不宣而战。紧接着,从英属印度殖民地紧急抽调的数千士兵,登船运往纳塔尔和开普敦。再然后大炮机枪弹药等军火物资,也开始从本土调运准备运往南非。更为严厉的是,英国开普殖民地不但在东开普铁路禁运一切军用物资,英国分舰队还在洛伦索马贵斯港外,强行扣留了从德国运往德兰士瓦的军火船。 与此同时,美西战争正在打得如火如荼,尼罗河畔英国殖民军也正在进攻马赫迪武装,眼瞅着另一场大规模战争即将爆发。不,可能规模更大,德国已经就德国船只被英国军舰无理扣留,正式提出外交抗议,同时向非洲增派了两艘新式巡洋舰。 做为当事的另一方,直到比勒陀利亚当局接到英国本土发来的最后通牒电报,才明白过来,原来事情已经变得这么严重了。官方反应当然是严正声明,纯属诬陷,但是到了这个节骨眼,这种话还有多少人信?至少绝大多数英国人都倾向不信。 接下来双方没有选择炮战,而是展开了口水战。主动的一方英国不断抛出对自己有利的真相细节,不过却无法证实究竟是哪一支布尔军队干的。被动的一方德兰士瓦顽强反驳,但也没办法自证清白。最有效的办法,抓住逃到德兰士瓦境内的歹徒,可惜他们连是谁干的都查不出来。 对德兰士瓦更不利的是,东开普铁路仍旧维持军火禁运,在非洲东部海域,英国舰队对进入洛伦索马贵斯港的船只,照旧登船检查。 梁洪得知招惹出来的变故,真有点哭笑不得,居然有人迫不及待地跳出来,忙着替他把屎盆子扣到别人头上。这些都是通过邦德发过来的密码电报知道的,现在他人在约翰内斯堡,正搜集统一金矿公司的情报。 本来英布战争的爆发时间他是记得的,明年10月,德兰士瓦高原草木开始繁茂的季节。但是现在这么一搞,一切就都乱套了,没准明天就会突然爆发战争。于是梁洪不得不重新考虑,如果战争提前爆发了,他需要采取的对策。 首先面临的就是粮食问题,英布战争爆发后的局面,有可能出现铁路的禁运封锁,整个德兰士瓦势必粮价飞涨。到时候布尔人很可能借口军队需要,彻底切断对土著部落的粮食出售。有粮才能招来兵,这种危机,决定了他在储备不足的情况下,即使战争爆发也难以有所作为。 其次就是他自己的战争潜力,战争打的就是钱、粮、人。这里面的钱,一方面是基地资金账户里的钱,另一方面就是现实世界里的钱,基地的钱用来造武器,现实的钱用来发饷买粮。周边可开采矿藏有限,基地目前还没有办法制造基地车,开设分基地暂时没有可能。目前每日一万五千元的收入看起来不少,但是一旦真打起来,消耗可就巨大了。至于现实世界的收入,可就更堪忧了,如果战争爆发,走私新达纳的收入很可能会锐减。命都保不住,谁还有心思开矿呀。 至于人这方面,想要有所作为,现有两千人的民团肯定不够。从兵源来看,北德兰士瓦的人口还是有限,必须把眼光放得更远一些。梁洪的目光在地图上搜寻,逐渐从基地所在的位置,向更远处扩展。 西面有桑人,虽然个子矮小但也勉强可以武装。同为黄种人,梁洪内心同情他们的境遇,被布尔人和英国人欺压、被贝专纳黑人欺压。让他们当正规军不合适,但是把这样的部族武装起来,交好善待,也可以成为自己的一道屏障。 东面,是去年布尔人刚占领的土地。1897年,林波波河南岸最大的酋长国文达国,被德兰士瓦陆军司令朱伯特亲自领兵,用重炮轰开堡垒。文达国王姆费富率领一万多部族,北渡林波波河,土地被布尔人占领。越过布尔人新建的农场,就是葡萄牙殖民地莫桑比克。那里的黑人对白人很敌视,并且葡萄牙早已经衰落,打过去并占领很容易。但问题是,占领之后,很可能招惹来早就虎视眈眈的英国人和德国人,这就要求自己足够强,足以威慑住潜在敌人。 北面罗得西亚,梁洪眼睛一亮,那里倒是个可以大有作为的地方。首先文达王国的余部仍在,这是一支可以利用的力量。其次罗得西亚的马塔贝莱人和马绍纳人敌视白人,1896年在当地巫教祭司的鼓动下,曾经发动过大规模起义,结果遭到南非公司的血腥镇压。由此也导致了当地人对传统巫教姆利木彻底失去信心,宗教的缺失,这可是明教传播的大好机会。 梁洪考虑后,拟定了自己的战略。 如果英布战争提前爆发,他就以土著首领的身份,集结本地反白人土著力量,壮大自身实力。暗中支持布尔人同英国人的战争,尤其是在德兰士瓦战败后,支持布尔人开展广泛持久的游击战,耗尽英国的战争潜能。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按照不同方向人种的需要,他专门造了一批土著形象的传教士,分别派去桑人、马塔贝莱人和马绍纳人中传播明教。宗教传播是需要时间的,并且即使传播成功,也需要强大的军事实力作为后盾。在军事上,现在他最苦恼的是基层军官缺乏。非洲士兵全是文盲并且天性很容易满足,这也同时带来一个问题就是,缺乏进取心。这样的士兵群体,很难产生出优秀的军官阶层。 留给他的时间太短,也许第二次布尔战争提前爆发,就是被他这个蝴蝶翅膀扇动的。果真如此的话,会带来更严重的后果,就是未来会出现更多的未知,预知未来可是他在这个世界的一项巨大优势。 不过眼前局势的紧张也不全是坏事,至少现在德兰士瓦官方,已经无暇顾及到他组织起来的民团武装。 第四十九章 外交 把英国人拖入布尔人游击战争的泥潭,这是梁洪的打算。但是在英国,也有人打着跟他类似的主意,不过是针对美国人的。 伦敦外务部宽敞的会见厅,几位当今最有权势的大人物,正在商议着足以改变世界的决策。 68岁的首相索尔兹伯里侯爵,已经是第三次组阁出任首相,同时兼任外交大臣。首相嫌弃内阁会议室狭小闷热,拒绝入住唐宁街10号的首相官邸,于是选择住在阿灵顿街到外务部办公。只是这一次够干脆的,直接把唐宁街10号官邸,让给了外甥阿瑟·贝尔福,下院保守党领袖。 在座的除了这对甥舅,还有殖民大臣约瑟夫·张伯伦,陆军大臣兰斯多恩侯爵,第二财政大臣迈克尔·希克斯·比奇爵士,外务部常务次官托马斯·桑德森爵士。第二财政大臣其实就是英国财相,惯例第一财政大臣由首相兼任。 “菲律宾方面,土著领袖阿奎纳多宣布组建政府,美国方面已经在同西班牙秘密谈判,希望西班牙将菲律宾完整转交,划为美国在亚洲的殖民地。” 桑德森介绍着亚洲的形势,尤其是世界关注的焦点,美西战争的亚洲战场。 “很好,这将是美国人和亚洲土著分道扬镳的开始。” 年迈的首相轻轻敲击着椅子扶手,转头看向财相比奇,“财政部可以单独列出一笔秘密经费,随便用什么名义都行,这笔钱将专款用于帝国在菲律宾的事业。” 比奇是首相在保守党的嫡系,清楚所谓的在菲律宾事业,没有任何疑议。不过张伯伦和兰斯多恩侯爵就不同了。张伯伦是激进党领袖,保守党的政治盟友,兰斯多恩侯爵也是从自由党阵营倒戈过来的,他们对此几乎一无所知。 “首相难道准备同美国人交恶?” 张伯伦问道,虽然外交不是殖民大臣的职责,但作为一党领袖,同美国这等大国的关系,足以影响两党合作基石。张伯伦原本是自由党大员,自由党首相格拉斯顿为了在大选中争取爱尔兰人选票,将爱尔兰自治法案提交议会。张伯伦怒而辞去外贸大臣职务,带领支持他的激进党员另组自由党联合派,并与保守党结盟迫使格拉斯顿下台,并最终导致历史悠久的自由党崩溃衰败。 “不,美国只是我们的竞争者,但不应该是敌人。”索尔兹伯里侯爵的语气坚定,“对于美国同西班牙之间的战争,英国将严守中立,我们乐于看到一个陷入殖民地战争泥潭的美国。” 美国发动同西班牙的战争,在欧洲遭到普遍谴责,只有英国一反此前同美国的对立,表示出善意中立。菲律宾土著领袖阿奎纳多,在本土遭到西班牙殖民军追杀时,曾经潜逃到香港避难,直到上个月才在英国牵线下,搭上美国军舰返回本土。 “这笔经费,将用于武装菲律宾土著。当然武器是由不法商人走私过去的,价格嘛一定要很便宜,让土著们能够买得起。” 出面解释完,贝尔福不怀好意地笑了。他是首相的外甥,但也是五十岁的小老头了,此前在保守党内一直以领袖助手形象出现。有些话是不能从首相嘴里说出来的,传到外界将代表英国国策,在这方面他同舅舅很有默契。 贝尔福曾经出任过爱尔兰总督,被爱尔兰人称作“残忍的贝尔福”,统治爱尔兰期间软硬兼施,有效地将爱尔兰民族分子分化扼杀,进而在英国名声大振。在这方面,他同张伯伦是有共同语言的。贝尔福不但是位铁腕总督,口才也相当了得,在下院是令人胆怯、技巧娴熟的辩论家。 “菲茨莫里斯,基钦纳那里进展怎么样了?” 首相转而询问陆军大臣兰斯多恩侯爵,英国爵位可以是世袭的,他本名佩蒂·菲茨莫里斯。很多英国历史学家认为兰斯多恩侯爵是英国最大的罪人之一,罪孽不亚于约瑟夫·张伯伦的儿子,开启二战的绥靖首相小张伯伦。 “基钦纳在4月击败了奥斯曼·丁加,已经打到了阿特巴拉河,最新消息,大败苏丹国王阿卜杜拉哈里发亲率的大军,正准备向首都恩图曼进军。” 霍雷肖·赫伯特·基钦纳是英国陆军名将,1892年以英国人身份成为埃及陆军总司令。为了进军苏丹,修建了350公里长的铁路,穿过大片荒漠,直达尼罗河南端的阿布哈马德。接着又沿着尼罗河修建了200公里铁路,抵达柏柏尔城。虽然反攻苏丹完全是大英帝国的军事行动,对外却以埃及政府的名义,全部军费由埃及政府承担。从1896年起,基钦纳率领英埃军队沿尼罗河而上,一路攻破苏丹城池。 “基钦纳是位好将军,就像他说的,同马赫迪亚的战争主要是一个运输的问题。现在到了收获果实的时候,我们只需要耐心去等待,去欣赏胜利的花朵。” 索尔兹伯里侯爵不吝赞美之词,基钦纳是在他的支持下完成这一切的,当然胜利的花环也少不得戴到他头上。不过此时,他却不是为了炫耀。 “现在很多人都把眼睛放到了南非,其实应该看到的是北非。德兰士瓦的布尔人不过是跳梁小丑,真正的麻烦是法国人。” 他走到墙上挂着的地图前,手指在苏丹境内沿尼罗河移动,最终落到了南部同法属殖民地的边界。 “南非的事情,重要但不急迫,难道德兰士瓦的那点布尔人还敢主动进攻大英帝国?苏丹的事情重要且急迫,我们必须保持足够强大,才能威慑住法国人。决不能让他们的浪漫天性有自由想象的空间,关键时刻,要拿出不惜再来一场拿破仑战争的勇气和力量。” “法国人可以由德国人去牵制,他们是世仇,我想德国会愿意同英国结盟的。” 张伯伦一直鼓吹同德国结盟,父子天性,他的儿子也对德国亲善,不知道他们家里的女性是否有德国血统。作为一个有野心的政治家,他的目光始终聚焦在首相的位子,外交政策的再设计就是最好的突破口。 “不,约瑟夫,法国可以是我们的伙伴,但德国人一定将成为我们的敌人。” 贝尔福又站了出来,“法国人已经有了不少的殖民地,相当于已经喂饱了的狼,现在法国人想得更多的是如何把巴黎银行里的钱,用更高的利息贷出去。德国人则不同,他们殖民地很少,但是国力又不相称地强大,整天想着如何从别人那里抢殖民地。他们是饥饿的狼,甚至敢于从狮子嘴里抢肉。谁的殖民地最多,当然是我们大英帝国。” “我们是大海里的鱼,自由游动的鱼,有鱼群的时候我们可以扑上去,有风暴的时候我们也能躲开。”索尔兹伯里侯爵在诠释他的外交政策,著名的光荣孤立。不过这种外交政策无论在国内还是国外,都受到越来越强烈的挑战和质疑,甚至包括他的外甥。 “我们大英帝国足够强大,不需要跟任何人结盟,当然这不等于我们就放任整个世界。德国和法国是一对冤家,这很好,在他们之间我们不选边站队,但是我们可以不动声色地改变平衡。” 说着他的手,又开始在地图上游走,这回指向了遥远的东方,占据很大一片空间的古老国度。 “那里的清国皇帝正准备要奋发图强,效法邻国日本变法维新。一个可控的、比现在强大的清国,符合这种平衡改变的需要。清国不应当成为俄国眼中的肥肉,而应当变成一道篱笆墙,把向东流口水的沙皇挡回到欧洲。让俄国这头狼站在德国背后,同法国这头老狮子一起,看住这头不安分的豹子。” 第五十章 寻找目标 开普殖民地和德兰士瓦打了半个月的口水仗,但是双方边境依然如故,戒备森严却从没打过一枪。到这个时候,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爆发战争的可能性正在减小。 德兰士瓦也做出了许多努力,比如邀请媒体记者加入官方的调查组,参与到整个事件调查的全过程。事实上,这种努力很有成效,有时候当事人说一千遍的效果,也抵不过旁观者几句证言。 梁洪伏击追击骑兵的山坡,英军骑兵的尸体都已经被收殓。在那里,调查人员发现了很有力的证据,不属于德兰士瓦军事体系的子弹,英制点0.303无烟火药步枪弹壳。虽然数量很少,但也证明了一点,武装匪徒不止拥有毛瑟96步枪,还有英制步枪。所以武装匪徒的身份,再次成了激烈辩驳的焦点。 随着局势开始缓和,约翰内斯堡的外侨们又出来活动了,酒吧依旧是聚会最青睐的场所。 一群彪悍的壮汉占据了酒吧中央的桌子。这里打架的事常有,但寻找挑衅对手却是有学问的。比如这几位就不是理想的对象,身材魁梧、人数不少,更关键的是都带着手枪。 “又快要出活了,这趟出去都精神点,小心别像金伯利那帮家伙,让人给活埋了。” 领头的壮汉举起手中酒杯,告诫着手下。 “没问题” “头儿你就放心吧” 手底下的人纷纷举杯应和,蛮融洽的上下级关系。 旁边桌子上,英俊的青年独自喝着香槟,就着酒吧独家熏制的鹅肝。酒吧对面就是著名的统一金矿公司总部,眼下正值下班后的休息时间,座位一下子紧张起来。 两位西装革履的男士走进酒吧,顿时引来不少侧目。已经没有空闲桌子,两个人站在原地踌躇。 “布朗先生,我是保安部的欧文斯。” 那群壮汉中的头领站起身,恭敬地向其中一位胖子打着招呼,显然对方在公司里职位更高。胖子礼节性地点头回应,皱着眉头看了眼围坐在一起的保安部壮汉们,没有一点要过去拼座的意思。 “你去,帮布朗先生找张桌子。” 欧文斯吩咐手下最魁梧的一位,身高足有两米开外的巨汉。巨汉站起身四下打量,最后把目光落到邦德的桌子上。 咚咚,沉重的脚步走过来,径直来到邦德的桌子前。 咣,蒲扇般的大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酒瓶杯碟乱响。 “滚,把桌子让出来。”壮汉抓起桌子上的酒瓶,看了看,然后面带讥讽,“娘们酒,小子,以为喝香槟就成贵族了。” 看这边要闹事,酒吧老板赶紧跑过来,不去拦阻面目狰狞的巨汉,却把脸转向中间的桌子。 “欧文斯先生,快劝住你的同事,这位也是酒吧里的老主顾。” “是吗?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不认识他。” 欧文斯冷冷地回答,在这所酒吧,他就是霸主。给布朗先生腾桌子,那是必须的。 酒吧老板见劝阻无效,只好尴尬地向邦德道歉。 “实在抱歉,泰勒先生。” “没关系,反正我也差不多要走了。” 邦德微笑着回答,很英国绅士风度。现在他的化名叫泰勒,英国人中常用的姓氏,间谍更多的时候要像普通沙砾一样,不引人注意。 结账时,酒吧老板给了很大的优惠折扣,不过邦德并不在意,他今天的收获已经很大了。这些日子,在统一金矿公司下班的时间,他会经常出现在酒吧里,倾听金矿公司员工之间的交谈,甚至还会主动跟喝嗨了的家伙聊天。中间那张桌子上的保安部人员,就是他一直关注的重点。 走出酒吧,回身透过玻璃窗看去,统一金矿公司保安部的人还在开怀畅饮。邦德嘴角露出冷笑,自作孽不可活,有人会来收拾他们的。金矿公司的保安要出差,能执行什么任务?当然最可能的是押送黄金了,最近在战争威胁下,金矿公司暂停了黄金外运,算下来已经囤积了不少。 梁洪接到电报,向约翰内斯堡赶来的时候,布林德农场,时刻想着复仇的加尔比也准备离开了。 持续一个多月没有降雨,路边的野草已经枯萎,马蹄踏过枯草,将草根的干土掀起。加尔比牵着马,在杰妮娜身边默默走着,无忧无虑的小男孩尼格尔,在前面边走边蹦跳着玩耍。 “妈妈,我捉到了一只大蚂蚁。” 尼格尔小手掐着巨大前颚的蚂蚁,跑回到母亲身边炫耀。 “看到了,小心别被咬到。” 杰妮娜慈爱地摸着儿子脑袋,把心情从郁闷中暂时解脱出来。加尔比受伤后就住在布林德农场,一直由她照顾着。一来二去,两个人之间便多了层说不清楚的关系。老布林德态度很明确,加尔比跟杰妮娜在一起没关系,但必须留在布林德农场,负责把他孙子尼格尔养大。 布尔人信奉加尔文新教,力求简朴实用,对于寡妇再婚没有限制。在南部非洲,白种女人是稀缺资源,白人男女比例要在三比一甚至更高。因此英属殖民地甚至制定法律,白人男子与其他肤色女子生下混血儿不违法,白人女子生下混血儿则要判刑。 “我看看这只蚂蚁。” 几乎是抢,加尔比闪电般把蚂蚁从尼格尔手中夺走。小男孩瞪着一直对他不错的男人,震惊于方才发生的粗暴。 蚂蚁在大小两只手交接的时候,得到机会挣脱了。巨大的前颚狠狠啄在加尔比的手指,而后身体借力腾空跳了起来,高度将近半米。加尔比眼疾手快,抢上一步,在蚂蚁刚落地的时候,一脚踩上用力碾动。 “妈妈,他——” 尼格尔将震惊转化为委屈,大叫着扑向妈妈怀里,呜呜哭了起来。 加尔比没吭声,出血的手指放在嘴里吮了两下伤口,把蚂蚁注入的蚁毒吸出。 “你没事吧,先回去把伤口包扎起来。”杰妮娜关切地问道。 “小事一桩,男人被虫蚁咬上一口还不是常有的事。” 加尔比一口回绝,让杰妮娜有些失落。不过此时男人没注意这些,指着地上被碾碎的蚂蚁,向男孩教导着。 “看到没,这种蚂蚁是会咬人的,如果被咬到,马上要做的就是让伤口出更多的血,把蚁毒都排出来。” 小男孩瞧着加尔比被咬破的手指,有些后怕地点了点头,由衷地赞叹。 “加尔比叔叔,你好勇敢!” 加尔比听了反倒一愣,嘴角露出苦笑,被军队开除军籍的战场逃兵,还能再跟勇敢搭上边吗? “杰妮娜,我是不是个懦夫?”他扭转头问身边的女人。 “不是!” 杰妮娜回答的没有丝毫迟疑。 “谢谢!” 加尔比猛地跳上马背,狠狠抽了一鞭子,战马撒开蹄子奔跑起来。他不敢回头,预感女人一定会哭的,他见不得女人流泪。 “早点回来”,杰妮娜哭着在身后喊起来,“一定要平平安安的!” “我知道了,一定回来。” 加尔比的声音传来,又在马屁股上加了一鞭子。 第五十一章 预案 梁洪只用了两天就赶到了约翰内斯堡,为了减小目标,这回只带来一部分特种队员。他们住在城北租来的小院子,独门独户,在小巷子的尽头。偏僻肃静便于隐藏,从房后院墙跳出去,走不远就是矿工墓地,方便潜行匿踪。 根据邦德搞回来的情报,统一金矿公司库存黄金的启运时间,很可能是在两天后的周六,也就是6月18日。按照规矩,每周周末,各矿场都要将本周产出的黄金运送到公司总部。统一金矿公司在约翰内斯堡周边有近五十家矿场,每周产出黄金能有几百公斤。 小屋内,梁洪向手下跟来的几位间谍布置着任务。除了邦德之外,还有特种分队的谍零三、长驻约翰内斯堡的谍零四、新造出来的谍零七和谍零八。 “既然黄金要走铁路转运,我们就不在城里行动了。” 看着南非地图思考着,然后把目光转向邦德, “你的任务就是搞准金矿公司的出发时间,准确到哪趟列车、在第几节车厢、几点出发的、押运人员数量和装备,还有黄金的大致数量。” “这次转运的黄金,大概有两吨,是金矿公司近一个月的产出。” 邦德很自信地回答,他不止盯住了保安部的那几个人,还靠着英俊的外表,勾搭上金矿公司的一位女职员。 “不过要想精确监控住,我需要人手,包括无线电发报机,还需要再租下至少两间住宅,一间监控金矿公司,一间监控火车出站。” “租房子没有问题,无线电发报机可以配给你一台,市区内消息传送使用信鸽。至于人手,让谍零八配合你。” 两吨黄金的数量让梁洪很兴奋,差不多相当于三十万英镑,于是很干脆决定了。这次他带来了三部新产出的发报机,由于同时应用超外差电路和真空三极管,发报机体积又缩减了许多,外观看起来像大个的皮箱。 在城外武力截击,是他早就盘算好的策略,既可以避开精锐的约翰内斯堡警察部队的增援,又可以选择人迹罕至的地方动手,避免身份暴露。至于具体在什么地方,他的目光在地图上寻找着,最后落到了瓦尔河的对岸,奥兰治自由邦的境内。 瓦尔河北岸,是德兰士瓦小城弗里尼欣,有精锐的警察部队驻守铁路大桥,还设有海关查验货物,所以深入奥兰治境内还需要更远一些。南岸奥兰治对岸城市是萨索尔堡,与这里相邻的小城克龙斯塔德在南面一百多公里之外,这一片原本是荒地,直到对岸发现金矿才稍稍有了人气。奥兰治本身军队数量就少,加之和德兰士瓦有盟约,所以在边境基本不驻军设防。 最后梁洪定格在距离瓦尔河四十多公里的荒原上,这里很好,现在是旱季,荒原上几乎人迹罕至。奥兰治自由邦军力不足,知道铁路上出问题,也没有力量马上赶到。至于德兰士瓦人,他们倒有能力,但要想深入到奥兰治境内,还需要双方交涉之后才可以,这就给他留出了从容的时间段。 “谍零七,你马上带三个人和一部发报机,配上足够的马匹,先去萨索尔堡。就装作往约翰内斯堡运输的贩子吧,买两辆马车,接下来去这个地点附近。” 梁洪在地图上指着,瓦尔河畔有很多搞长途运输的,专门用马车转运在瓦尔河南岸卸下的物资,在这个地点买马车很容易。 “到了指定地点之后,就改扮成勘探金矿的,找到离开铁道线不远、又适合隐藏的地点,立刻用电报报告位置。然后秘密挖掘出洞穴,在原地等待,随时准备用马车接应。” 如果得手之后,奥兰治和德兰士瓦可能都会派出骑兵堵截盘查,梁洪不准备马上带走黄金。这样暴露的风险会更小,现在他更愿意躲在幕后,等待布尔人和英国人打起来后再抛头露面。 “谍零四,明天接到谍零七通知的地点后,你负责把武器安全运送到奥兰治境内。” 两挺发射黑火药子弹的马克沁机枪,是为这次武力抢劫准备的重火力。梁洪亲自带领行动队,随身只携带少量长步枪和手枪,其他枪支弹药都需要单独运送。这样一旦遇到严格盘查,随时可以断尾脱身。 布置完之后,领到任务的每个人都开始分头行动。邦德忙着选择合适地点租下房子,谍零七则带着人马上出城,邦德的任务最重要,谍零七的任务则最赶时间。 第二天,也就是星期五上午,梁洪终于等到了谍零七的电报,地点找到了,距离铁道线五六公里外的小山丘。邦德那里也很顺利,不但租到房子,一夜缠绵之后,还从金矿公司的女职员那里,知道周六黄金转运的可靠消息。 约翰内斯堡的南城,是城市官方机构的所在地,市政厅、法院、警察部队兵营,另外这里也是富人聚居区,市容虽然同比勒陀利亚相差甚远,但比北城还是整洁了不少。 加尔比是昨天才到约翰内斯堡的。离开布林德农场,他先到比勒陀利亚,找到堂兄乔舒亚·朱伯特。查清一位在官方登记注册的白人,对掌管调查局内卫处的乔舒亚而言,不过一个电话而已。知道了那位德国矿主叫保罗·施密特,来自德国巴伐利亚州慕尼黑市,至于详细情况,需要找到他本人或者熟悉的人打听。加尔比不打算过早惊动对方,在堂兄提示下,赶到约翰内斯堡这个白人聚居的城市。乔舒亚也一同跟过来了,是来调查新达纳走私案的,如果案子不是总统过问更急迫,他也想亲自帮帮堂弟。 漫无目的地骑马在大街上穿行,加尔比很沮丧。刚知道德国矿主身份时很激动,以为可以手到擒来知道一切。方才按照堂兄接洽的关系,找到了本城的德意志人协会,不过很遗憾,在场的所有德国人都不认识这位。至于听说过,保罗·施密特这个名字太大众了,有几位含糊地表示似乎真听过,至于是不是同一个人就不保准了。 交错之间,迎面几位骑马的白人从身边经过。猛然,加尔比看见落在后面的一个黄种土著很眼熟。直到这些人走出去一段距离,他才想起来,黄种土著不正是那个德国矿主的警卫头目嘛。 第五十二章 追踪 梁洪也认出了擦肩而过的人,过目不忘是优秀特种兵的基本素质。没想到,会在约翰内斯堡碰到这个布尔人的军官,真是有点阴魂不散。 催动胯下坐骑,想要尽快离开,没走出多远就听到背后有人喊喝。 “站住!” 梁洪佯装没有听见,马跑得更快,拐进了一条偏僻的巷子。 对方突然加快了速度,加尔比相信是认出自己,做贼心虚,他更相信对方必定如此。于是从腰间拔出手枪,催马追了上来。 巷子很狭窄,也很僻静,没有行人经过,只有两三个小孩子在玩耍。 刚转过巷口,他就看见迎面驻马而立的黄种土著,正冲着他微笑。不对劲,加尔比警觉,对方没有继续逃走不对劲,同行的几个白人不知去向不对劲,就连巷子里几个小孩的神情也不对劲。 立刻原地拨转马头,还没等他退出巷子,就听到蹦蹦两声机簧响。本能地躲闪了一下,肩膀和胳膊还是同时感觉到了剧痛。拿枪的右手有点麻木,想勾动扳机,却怎么也不听使唤。 加尔比立刻明白,他中弩箭了,而且还是土著中极阴损的毒弩。狠狠用脚跟撞了下马肚子,想要尽快逃离这里,耳畔中又听到机簧的声音。他只来得及抱紧战马脖子,希望这个老伙计,能像上次一样把自己带离险境。后背接连被撞击、穿入,他感觉到剧烈疼痛,不知道这弩箭会不会要了他性命,只在记得战马跑了起来,带着他冲出巷子。 如果不是怕在城里搞出乱子,担心搅了截击黄金的大事,梁洪肯定不会让加尔比活着跑出去,只消一颗达姆弹就能结果了性命。不过眼下绝不是继续追杀的好时机,只好带着手下迅速离城而去。 乔舒亚赶到医院的时候,加尔比的手术已经接近尾声。战马驮着他跑出巷子,而后失去知觉的加尔比掉到了马下。幸好这里是城市,还是富人聚居的南城,有人及时报了警。赶过来的警察认出他的身份,送进本城最好的医院,还打电话通知了乔舒亚。 福尔曼医生疲惫地走出手术室,迎面看见站在门口的乔舒亚。虽然没穿军装,但福尔曼医生还是记得这位,以前的印象真是太深刻了。96年1月,那支该死的远征军在城外覆灭了,他随即被德兰士瓦军方调查局强行征调,经历了人生噩梦般的一个月。炼狱一样的地下室里,随时会响起鬼哭狼嚎般的惨叫声,许多人才救治过来,很快就被再次送来救治。就是这个年轻人,那时还更年轻些,恐怕只有二十出头,他亲眼看见将手伸进伤者的创口搅动,只为了逼问出口供。 “你来干什么?那个人还没脱离危险。” 福尔曼医生下意识地挡住门口,虽然他也知道这几乎是徒劳。伤者是被警察送过来的,并且很重视,所以才把这位恶魔招引来,医生脑补出前因后果。 “让开” 乔舒亚只是稍微发力,拿惯枪和刑具的手就把医生扯开。 “即使罪人也会被拯救,你们不能把医生刚救过来的人弄死。”福尔曼医生徒劳地大声抗议。 “他不是罪人,我更不会把他弄死”,乔舒亚这才明白医生刚才为什么发神经拦着他,他也认出这位医生曾经打过交道。回头看了眼不甘心跟进来的医生,补充了一句,“谢谢你救活了他,他是我兄弟。” 加尔比侧躺在手术台上,身前背后好几处创口,透过包裹的绷带,鲜血仍在往外渗出。 “加尔比,醒醒,能听见我的声音吗?我是乔舒亚,快告诉我是谁干的。” 乔舒亚蹲下身子,伏在加尔比耳边呼唤,手抓住胳膊轻轻晃动。可惜,堂弟还在昏迷中,可怜的家伙,两个月内走过两次鬼门关。 “喂,先生,你要干什么,你想把他弄死吗,万一伤口崩裂了怎么办?” 福尔曼医生鼓足勇气,冲上去一把拽开乔舒亚。他看出来两个人真的是很亲近,所以也才敢跳过来阻拦。乔舒亚很顺从地撒开手,站起来回转身,只是眼中的凶光让医生更觉得很恐怖。 “你,你要干什么?” 随着乔舒亚步步进逼,医生被压迫到墙角。 “告诉我,他受的什么伤,用的什么武器。” “弩,拔出来的弩箭就在桌上的盘子里。” 福尔曼医生指着旁边的桌子,盘子里四根半米长的弩箭,头部乌黑一看就知道是淬过毒的。 “中了四支毒弩?” 乔舒亚倒吸了口凉气,倒霉的加尔比这回是招惹上谁了。 “还好,都没射中要害,并且都是小威力弩机射出来的,不然穿透脏器人也够呛了。”福尔曼医生有点得意地补充,“用的毒是布须曼人狩猎常用的,麻醉性强于毒性,幸亏我当年在布须曼人部落里学过,知道解毒的方法。” 6月18日,北半球临近夏至白天最长,但是到了南半球,白天却变得很短。下午四点多,太阳已经偏西快要落山了。统一金矿公司大楼周围戒备森严,实弹持枪的公司保安,将楼门前的区域全部封锁。两辆四轮马车停在楼前,搬运工人们正从楼里往车上装沉重的箱子。箱子看起来都不大,但从搬运着的吃力程度看得出分量很重。 身材粗壮的保安部主管欧文斯,负责在现场监督。看见从楼里踱着慢步出来的胖子,急忙紧走两步迎上去。 “布朗先生,东西快装完了,然后就去火车站。” “好的,咱这边也按规矩办,让这些人今晚都留在公司里,就算加一个夜班。” 公司行政部经理布朗听了点头,向跟在身后的行政部女职员吩咐。统一金矿公司管理严格,各项规矩都经过大老板罗得斯的亲自审查。 对面三层住宅楼的顶楼,拉着的窗帘后面,谍零七正端着望远镜窥视金矿公司楼前发生的一切。直到两辆马车在众多骑马护卫的保安簇拥下离开,才离开窗前,匆匆在桌子上用密语写了两张纸条,然后爬到楼顶。 咕咕,两只鸽子在笼子里轻声叫着,看见有人上来,显现出特别的兴奋。 谍零七将纸条分别插入绑在鸽子腿上的小管内,将从笼子里鸽子捧出,对着夕阳下的天空,扬手一抛。扑腾腾,鸽子展翅飞翔,飞向邦德在火车站前的住所,那里原本是它们的老巢。 第五十三章 截击 邦德在小巷中拼命地奔跑,平行的大路上,马车和护卫的骑兵行进速度很快,他必须赶在前面。住所离新租的观察点有六七百米的距离,气喘吁吁登上阁楼,冲到窗户边端起望远镜看去。 越过前面一排低矮棚户的屋顶,开阔的视野,将站台里的铁道线清楚展现。马车刚到,停在一列货车旁边,正在往火车上搬运箱子。邦德长出了一口气,一切都还来得及,幸好天还没黑,否则他只能冒险潜入抵近观察。 记下目标所在的车厢,也记下了整列火车挂载的车箱数和前几节车厢的特征。直到火车车头喷着白烟启动,邦德才放下望远镜,掏出怀表,五点三十分。 七点多钟,天已经彻底黑下来,旷野中只有偶尔的列车经过,明亮的车灯在暗夜中格外醒目。 算起来差不多应该到了,梁洪活动了下有些麻木的身体。邦德的电报里说是一列货车,让他没了顾虑,把带来的新达纳全都用上。 铁轨上传来隆隆的车轮声,然后看见远处亮点在向这里移动,又来了一趟火车。这时北面的黑暗中,突然出现橙红色的亮光,在黑夜中画着圆圈,这是事先约好的信号,观察哨发现目标终于来了。 估算着火车行进的速度,梁洪猛地按下了手中的起爆器。这时代已经有了电雷管,甚至也有了延期电雷管,只要愿意,即使是更高级的微差爆破也能实现。 在车头刚经过的时候,路基上突然爆起一团巨大的火球,瞬间照亮了夜空。地动山摇般的炸响,即使前胸撑离开地面,胸腔仍然被震得发痛。前一刻还在牵引列车前行的车头,此时就像玩具一样被从地面颠起,在空中扭曲翻转。残破的铁轨,混杂在碎石中腾空飞起,抛向远处。前进的惯性,让整列火车被车头拖带,翻滚着冲向铁轨外的黑暗中。 梁洪抖去头上落下的石子,限于起爆线的长度,虽然事先选好了隐蔽的地方,但还是被飞落的碎石砸到。 “动手!” 爬起来大吼一声,率先冲向刚刚停下来的列车。 前方车头被炸起的一瞬,欧文斯就知道遇到麻烦了。他们在封闭的第六节车厢,尽管已经用双臂抱住了头颈,但在车厢翻滚过程中还是被撞得不轻。车厢里堆起的几十个箱子散落各处,同伴中不少人被移动中的箱子砸到,哀号惨叫声不绝于耳。 用力推开压在腿上的木箱,剧痛几乎让他疼昏了过去。大腿诡异地弯曲成钝角,他不敢去碰,估计是被砸断了。木箱已经破损,露出里面金光闪闪的金块。钱帛动人心,若在平时,他肯定会被金光晃花了眼,但现在他知道,埋伏在这里的劫匪,看中的肯定也是这些金子。运送的消息泄露了,他们被早有预谋地伏击了。 车厢外有了脚步声,然后有人用工具在砸撬车门。欧文斯摸到了身上佩带的手枪,心中才略微安定了一下,轻轻扳开击锤,枪口指向车门的位置。这么快就有人出现,不可能是救援人员。欧文斯的目光看见车厢里还有几位弟兄也拔出了枪,这让他很欣慰,大家都是有经验的老手,抱起团来,未必不能抗过眼前这道劫难。 车门被一点点撬出缝隙,然后被逐渐拉开。 砰,欧文斯的枪响了,与此同时,身边同伴也先后向外射击了。他看见自己的子弹打中了敌人,那个人仰面摔倒了。坚持住,只要能守住车厢足够长的时间,援兵就一定会到来,欧文斯又稍稍多了一点信心。 拉开车门的一瞬,梁洪就意识到自己冒失了,前胸被重重撞击,他也顺势向后摔倒。很痛,应该是中弹了,子弹打到这个地方很麻烦,会伤到脏器的。冲过来的特种队员把他拽离车门,直到胸前的衣服被解开,梁洪才意识到,自己还穿着系统送的丝绸防弹衣。 不知道这玩意管不管用,用手在胸前痛处摸索,他竟然在防弹衣上,摸到了嵌卡在上面的子弹。谢天谢地,幸亏这时代大家用的多是转轮手枪,转动弹巢的火药泄露让子弹射速很低。 挣扎着爬起来,恨恨地看了眼还在不断向门外射击的铁皮车厢。梁洪从身上摸出手榴弹,冲向车厢里还击的其他队员示意。 悄悄从侧面迂回过去,紧贴着车厢靠近了门边。车厢倾斜着,车门斜指向幽暗的星空。 欧文斯拖着断腿爬到车门边,翘起的车厢遮掩了里面的抵抗者,他只需趴在地上,偶尔探出头就能看到外面。突然,从车门口扔进来一个东西,落到地上,骨碌碌滚进车厢深处。 什么东西?欧文斯一愣,但很快就醒悟,炸弹,一定是炸弹。虽然更方便的手榴弹还没出现,但使用导火索的炸弹却早就有了,为此军队中还专门有兵种,叫掷弹兵。 “快把它扔出去——” 欧文斯绝望地嘶吼,可随后看见几个同样的东西又被扔进来。 轰,他最后一眼看见的是炸开的闪亮,感觉到身体被轰起,被锐器刺穿。 接二连三的爆炸在车厢里响起,铁皮封闭的车厢方才还提供了遮护,此时却成了可怕的绝地。 新一列火车到来前,梁洪他们终于攻下车厢,把里面的黄金搬上了马车。 车马一路向东奔跑,消失在黑暗里。回首看向身后,已经有新到的火车停靠在出事地点,打开的车灯照亮现场,离得很远都能看见。火车上可没有无线电发报机,只能开到邻近的车站发出电报。刚才威力巨大的爆炸,毁掉了对行的两条铁道,整个东开普铁路现在已经是彻底中断了。算下来,官方得到消息还要在一段时间之后,他们很充裕。 跑出去一段路之后,马车突然掉转方向,驶向早就选好的藏匿地点。车马的后面,梁洪一直亲自断后,打扫掉经过的痕迹,清除车辙马蹄印记,捡走马匹遗留的粪团,在地面上洒下刺激性药粉。药粉是用来对付搜寻犬的追踪的,从约翰内斯堡出发前就准备好了。 黄金从马车上卸下,埋入挖好的洞穴内填埋,再洒上浮土伪装。然后所有人分成几拨离开,生化人的好处就是忠诚,梁洪不担心有人起贪念。 第五十四章 被通缉了 奥兰治铁路劫案再一次轰动了南部非洲。抢劫案件多的是,敢搞出这么大动静的,到目前为止还真没有,整条东开普铁路为此断路一天。随着报纸陆续报道,白人世界里就更加震惊,整整两吨黄金,金额之巨大举世罕见。并且被抢的又是统一金矿公司,南非黄金业的霸主,大股东更是风云人物罗得斯。 接下来有心人把一系列大事串联起来发现,罗得斯最近很倒霉,派出去的远征军被土著部落打败了,老巢金伯利被洗劫了,这回又轮到金矿公司再来一遭。于是各种谣传纷起,传说最盛的,就是幕后黑手是布尔人,报复罗得斯对布尔人国家的恶意。传言德兰士瓦官方暗中支持土著打败罗得斯的远征军,派出军队化妆袭击金伯利,这回又跑到境外劫了罗得斯的黄金。这么一解释,过去那些不可思议的事情,一下子就都合理起来,于是也便流传得更广泛,甚至连报纸都隐晦地点出来。当然这些谣言后面,也少不了梁洪派出间谍的功劳,谣言编造得当,可是会自动传播的。 梁洪带着人顺利回到基地,虽然黄金没带回来,但只要隐藏地点不被发现,拿回是迟早的事。 基地里一切正常,矿场和冶炼车间照常运作,现在账户上有了二十多万元的余额。装备民团的两千支勒贝尔1886步枪也已经造出来,库房里弹药充足,足以应付一两场比较大规模的战斗。民团训练初具规模,单纯做为防御部队勉强可以胜任,但要展开比较复杂的进攻行动,还需要更长时间的磨合操训。 从洛伦索马贵斯订购的粮食,主要是进口的北美玉米,正在陆续到货。有粮心不慌,虽然今年粮价普遍上扬,但玉米还是比面粉便宜多了,价格相差出近十倍。玉米在欧洲是用来当饲料喂牲口的,梁洪却准备用来养人,印度安人可是吃了上千年的玉米。玉米面饼子梁洪也吃过,如果掺上豆面,味道也挺不错的。 如果加上新得来的两吨黄金,现在梁洪手里不缺钱了,需要考虑把钱如何花出去,在未来发挥更大的功效。 基地围墙外的平地,暂时被改造成训练场,新招收来的民团按照班排编组正在操训。这些人都是步枪兵,机枪和炮兵射手技术要求高,只能由生化战士来承担,打仗的时候可以调民团士兵充当弹药手。 操场上,无数脚步踏起的浮沉弥漫,士兵们在尘土中穿行。大部分人在走队列,科目强调队列整齐,更多是为了培养纪律性。梁洪站在外面观察着,这方面训练很成功,当然这项训练也是最简单的。为了让目不识丁的黑人士兵明白左右,他可是想了很多招数,比如用布条绑在一只胳膊上来区分,再比如让士兵们相互监督纠错。 更远的靶场上有士兵在实弹射击,不过那可就差强人意了。有些士兵不错,很快就掌握了射击要领,但也有些人脑子怎么也不开窍,三点一线都搞不清楚,更别提再考虑风速和打移动靶了。 不过这不是他最操心的,大不了太笨的退回去重新再招。现在他担心,战术训练的时候,由于缺少足够多合格的基层军官,是不是会变得一塌糊涂。 现在两千人的民团编组成五十个步兵排,数目实在太多,按道理应该编制出更高一级的连级甚至是营级,但是目前梁洪还做不到。黑人士兵都是文盲,其中脑子灵活一些的勉强能当个班排长,一下子让他们指挥上百人行军作战,场面他都不敢想象。部队的风气打出什么底子,再想改可就难了,现在只能多造几个间谍,用这些高智商的生化人严格约束。希望通过一段时间规范的军队生活,其中能发现出好的苗子加以培养,其实某种意义上,现在的民团更像一个大新兵营。 英国人和布尔人马上爆发战争的可能性降低了,梁洪心里很想回中国一趟。这趟去约翰内斯堡,有机会看到英文报纸,上面报道了中国的事情,满清帝国已经开始了戊戌变法。6月11日,光绪皇帝颁布了定国是诏,揭开了短命的变法序幕。 回中国他有很多事情要办,首先就是招人。他缺基层军官,不但缺现成的军官,就连可以培养的苗子都缺,最起码军官必须识字吧。相比较土著黑人,华人受教育程度要高得多,脑子也更聪明,培养起来会更容易。再就是招会种地的,明年英国和布尔人爆发战争,粮食的进口就会被封锁,储存再多的粮也不如自己就能种粮。中国人口众多,清末就有了四亿人口,人多地少,再加上天灾人祸,历史上漂洋过海,闯南洋或是去北美淘金修铁路的人多了去。只要他招收条件优厚,就不愁招不来人手种地。再就是要挖人才,戊戌变法是注定要失败的,一部分人会由此对满清政权绝望,还有人会担心受到牵连。这些有头脑的人物可都是精英阶层,是一个民族的精血。 最后就是,他要想办法从国内引进青蒿的种植。青蒿是中华大地上很常见的植物,但是对疟疾和血吸虫这两个非洲流行的恶性传染病,却有着不凡的疗效。按照中医配方,即使不经过后世现代技术提炼,简单的煎煮服用,也是很有效果的。 正在沉思的时候,负责对外接待和内卫安保的头目谍雨农,匆匆走过来。 “指挥官,德兰士瓦官方刚给矿场送来一份通缉令。” 说着,将手上盖着官方印章的文件递了过来,神情有些尴尬。 “又通缉谁了,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梁洪有些诧异,伸手接过来一看,不禁扑哧笑了。还真跟他们有关,通缉德国人保罗·施密特矿场的土著警卫头目,罪名是故意伤害。上面详细写着被通缉人的年龄、身高和肤色相貌,活脱就是现在的他。 “让保罗出面吧,就说这个人在矿上偷东西,两个月前被开除了。” 梁洪回答干脆,很没节操地往自己头上泼了脏水。 看起来是要出去躲躲了,回去就跟小白商量一下,看有没有可能离开一段时间,这涉及到期间内基地的指挥权。他离开过基地几次,但时间都比较短,现在可以通过无线电报随时同基地沟通。如果基地这边能够通过电报授权,安排生产防御,他离开就能比较放心了。 第五十五章 我回来了 一声长笛之后,太古轮船公司的客轮靠岸,船上的乘客拎着行李排队从舷梯走下。 “华夏大地,我回来了。” 梁洪站在船头放眼对面的城市,不禁有些感慨。 他是7月初离开基地的,化妆后从基地到比勒陀利亚,乘火车走北德兰士瓦铁路线,抵达洛伦索马贵斯,然后乘船前往亚洲的新加坡。在这期间,他要扮成白人的土著仆役。船到了新加坡后,他就摇身一变,成了南洋华裔年轻商人,花钱做出全套的官方户籍。此后从新加坡乘船在香港中转,最终乘英国太古公司的班轮来上海。一路折腾,用去了一个月的时间,当然期间也办了不少事情。 按照他了小白的协定,离开期间基地内设置无线电台,由小白按梁洪密语发回的电报操作。临行前,把基地的事情做了安排,其中重要的事项都有预案。同芬尼亚社的新达纳交易,一次性打九折,同芬尼亚社交割了两万磅,相当于近两个月的成交量。埋藏在奥兰治境内的黄金也派人取回来,足够维系相当长时间的现金支出。 这次跟他出来的,除了两名白人特种队员之外,就是四名间谍,两名白人和两名黄种人。每名间谍能讲三种语言,这些人除了都能讲汉语,其他的则囊括了英法荷兰葡萄牙语,甚至还有一名能讲日语的间谍。 远远地,他就看见码头上迎接的谍零五。这名白人间谍是他派过来打前站的,身份是葡萄牙裔的非洲侨民。 谍零五在租界里的礼查饭店开了三间客房,不过梁洪他们到了以后,一下子就显得拥挤了。 “这里太显眼,不能久住。让你租的房子可有眉目?” 梁洪看了眼窗外,对面苏州河上船来船往,威尔斯桥上行人如织。 “外滩附近的房子紧俏,租金都很高。现在已经挑选了两处,房子在外面看过,都满足要求。” 谍零五回答,按照梁洪的要求,房子必须离外滩的上海商电局近。商电局就是上海电报局,满清官督商办的企业,能把收发全世界主要城市的有线电报。这样选择也是无奈,梁洪同基地的联络,必须通过有线电报中转。从上海通过有线电报网,发报到约翰内斯堡,租住在电报局附近的谍零四,收到送来的密码电报后,再用无线电报转发回基地。 从商电局旁边的小巷拐进去,走不到二百米,出了巷子,就看见对面二层的小洋楼。这条巷子因为最早有英国元芳洋行办公楼,便被称为元芳弄。 “这里就是其中一处,主人就是商电局的工程师,据说要到天津做官去了,现在打算把房子租出去一半。”谍零五指点着红砖小楼。 “就租一半?” 梁洪皱了皱眉头,这个地点是准备放无线电台的,需要架设天线。以后会当作在华夏的联络中心,同别人合住很不方便。 “说是要全家都搬过去,这里只用来存放粗重家具。” “那就过去看看吧。” 听了后面的话,梁洪眉头才稍微舒展。 白人和华人并肩站在外面敲门,放到大清国其他地方都很诡异,可是在上海的公共租界里,尤其是紧临外滩的繁华地段,就没什么稀奇了。 “侬萨宁啊?” 院子里传出来女子的声音,柔柔软软的,随后黑漆的院门打开。 梁洪是北方人不会讲上海话,但是前世听过天南地北各种口音,马上理解人家是问你是谁。刚要开口回答,但一下子就愣住了。 很干净清纯的女孩,半短袖的白衫,浅蓝的裙子,看起来就像老电影里民国女生。 “听说这里出租房子,我们是来看房的。” 谍零五用很标准的北地官话回答,口音纯正娴熟也让对面女孩吃了一惊。租界里外国人会说汉语的不少,但都有点舌头发硬,这毛病在谍零五身上可一点没有。闭上眼听,还以为是真正的北方人在说话。 “你真是外国人?” 女孩反问,这回换成了带南方口音的官话。 “当然” 谍零五毫不意外,得意地指了指自己白皮肤的脸。 两个人讲话时,梁洪又仔细打量女孩。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闪亮的大眼睛扑扇着,两颊带了少许婴儿肥,显得脸形有些椭圆。女孩说话时,举止有度,腰背挺直,显然受过良好的淑女教育。同后世那些人工斧凿过的美女相比,虽然不算极品漂亮,但天然纯净的气质却是罕见的。 “喂,你也是外国人吗?” 女孩被陌生男人盯着看,有点不满,脸微微涨红,语气也有点生硬。 “对不起,我是华人,从南洋回来的。” 梁洪也意识到自己失礼了,歉意地笑了笑回答。 “玥儿,这两位是?” 说话间,从小楼里走出来一位中年妇人,白白净净看起来挺富态。 “我们是来看房子的,我是从南洋回来的,想要在租界租个住的地方,离电报局近,收发电报都方便。”梁洪抢先回答。 “方便,当然方便了,我们家先生就在电报局上班,走几步路就到的。不过这里的租金可是要高的,这个地方好好的。” 妇人一下子热情起来,走在前面领着两个人进楼里。梁洪回头看女个叫做玥儿的女孩,正红着脸低头跟在后面。 说是两层小楼,其实面积不算太大,每层都只有三个房间,连走廊都算上也就五六十平方米。要出租的是二楼,一楼的两间卧室主家要自用,厨房算是公用。 “沈太太,每月八十元的房租是不是太高了?” 经过主妇沈太太的一番教导,梁洪才知道当今上海租界房价之高。独门独院的石库门住宅出售价动辄要几万银元,这还不是地段最好的。至于月租金,大致是售价的千分之五,具体还要由主家和租客商定。 “不贵的,梁先生,这个地点好俏的,外滩的洋行,还有你想要的电报局,都很近的。” 沈太太一口咬定报价绝不松口,只是持续用周围高房价的例子,来轰炸梁洪的耳朵。 “听说沈先生就要到天津高就了?恭喜了。” 梁洪把话题引到这方面,他不缺钱,相比每月房租十元八元的差价,结识大清官员有时更有价值。 “那是自然,这里我们也住不了几天了,已经定下来天津电报学堂学监,这个不会出差错的。我们娘家大伯可是军机大臣,当今天子的老师。”妇人很自豪地说道。 天子老师,莫非就是那位姓翁的,梁洪随即反应过来。怪不得女人说话听起来稍有点怪,同上海本地相似,但语调更丰富,听起来略有点生硬。这是常熟口音,名剧沙家浜的所在,前世他去过的。 推荐本作者都市修真新作《卜问天玑》http://.qidian/book/1003682804.aspx 另外,本周本书争取十更以上,新书刚开始写可能慢点,争取五更以上。 第五十六章 聚焦 梁洪最终还是同沈太太敲定了租房协议,很爽快地交了押一付三的房租。其中是看在帝师翁大人的面子上,还是因为清纯小女生的存在,连他自己也没搞清楚。 黄种人间谍和特种队员同他一起住在这里,谍贰零和谍贰壹以后将负责他在上海乃至整个华夏地区的事务,并且这里的电台也将由他们掌管,两个人的汉语化名分别是李刚李强,会讲日语的谍贰壹还有个日本化名龟田一郎。 沈铭轩是浙江宁波人,早年自费留美求学,学成归来一直在上海商电局负责技术。沈夫人翁氏出自常熟翁家,只不过帝师翁同龢不是她亲大伯,而是隔了好几代的族伯。这次沈先生从准国有企业商电局,出任北洋电报学堂学监,按后世说法进入体制内了,其中自然少不了背后翁氏的佐助。不过这是专业对口,也算中规中矩,北洋电报学堂副学监还曾经由外国人出任。 虽然过了立秋,上海的天气依旧酷热难耐,让梁洪怀念有空调的时代。不大的小院子充其量算是个天井,院门开着,好让空气能流动进来,其实进来的也是热气。 吃过晚饭,房主沈先生就和新租户梁先生在院子里乘凉,边吃西瓜边高谈阔论。 “美利坚人果然兵甲犀利,怎么是守旧没落的西班牙人可比,这场仗算差不多打完了。在美国的时候,就看出来,这个国家迟早会不得了的,遍地都是工厂,人人都晓得技术,工厂下班的时候,工人就象潮水一样涌出来。” 沈先生绝对是个亲美分子,提起美国的胜利,就跟自己国家打胜了差不多。 “美国是个商人的国度,选择对手都是深思熟虑过的,所以这场战争从爆发的时候就没有悬念。” 梁洪瞥了一眼另一边乘凉的母女,显然对他们男人的话题不感兴趣,心中暗自决定要赶紧切换,“美国军舰数量本来就比西班牙多,而且还都是新造出来的大舰,铁甲重炮对木船小炮,就像大人打小孩,没有不胜的道理。反过来倒是美国陆军很窝囊,幸好海军胜了,即使陆军一时不顺也可以随时增援。所以这场战争是美国军事战略的胜利和美国海军的胜利,同时也是美国陆军的失败。” “可美国陆军最终也打赢了”,沈铭轩反驳。 “但是陆军的胜利,是靠海军彻底封锁对方并且不断运送援兵取得的。从未来军费分配上看,海军将彻底战胜陆军,拿走绝大部分经费。美国陆军被自己国家的海军打败了。” “美国又发生内战了吗?海军还打败了陆军。” 柔柔的女声插进来,让梁洪很吃惊。 “我,我们学校是美国教会办的,圣玛利亚女中。” 见对方盯着自己,女孩脸又红了。 “我说的是在对西班牙的战争中,美国海军比陆军表现更好。所以在争夺军费的斗争中,美国海军赢了,不是他们真打内战了。” 梁洪很耐心地解释,借机开始转移话题,“其实美国人的教育很发达,现在美国女子学校都能发跟男学生同等的大学文凭,甚至男生和女生同校都很普及,真正可以在同一个课堂里读书。” “一样的文凭,还一起上课!”女孩发出惊呼。 “大呼小叫什么”,沈夫人训斥了女儿一句,然后低声嘟囔,“伤风败俗”。 倒是沈铭轩表情平淡,“我在美国读书的时候,就已经有大学男女同校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又进了一步。” “这是文明的进步,在求学的权利和工作的权利上,男女是平等的。” 梁洪继续蛊惑,原来的历史上,十几年后,当腐败没落的满清帝国被推翻以后,这些争执就都烟消云散了。 “我们认为这些真理是不言而喻的:人人生而平等,造物者赋予他们若干不可剥夺的权利,其中包括生命权、自由权和追求幸福的权利。” 沈铭轩在背诵美国独立宣言原文,沈玥幸亏有了这样开明的父亲,才可以去西式教会女中读书,才不至于像同龄的女孩那样被裹成小脚。 “这只是白人的宣言,他们还是把黑人、印第安人排斥在外。” 梁洪感慨道,这回沈铭轩没有反驳。 谍壹八和谍壹九忙着筹备钻石拍卖会,谍零四在暗中协助。钻石是从金伯利抢来的,在南非不好脱手,怕惹出麻烦来。这次干脆跑到遥远的东方上海公开拍卖,也算是一种销赃。等苦主罗得斯发现了,表面上的卖家早就躲起来了,谁知道梁洪通过基地造出来的生化人啥来历。 很快,谍贰零也被梁洪派往山东。那里刚遭受水灾,现在招收少年兵和种地农民都更容易。山东人勤劳淳朴,当然还容易被蛊惑,明年大义和团就将在齐鲁大地星火燎原了。谍贰壹也被派出去,冒充日本浪人,去跟小鬼子的侨民们厮混。上海没有日本人的租界,日本侨民都聚居在虹口一带,但在南京路上有日本横滨正金银行的分行。 南京路和四川路交汇的路口,洋楼林立,这里是整个上海最繁华的地段。南京路上大洋行居多,商业气息更浓厚,四川路上则学校书店多一些。四川路北段更是日本侨民众多,这里离日本领事馆近,从日本开来的客轮就在邻近的虹口码头靠岸。 二层的小楼,在周围毗邻的洋楼中不算起眼,这就是横滨正金银行,日本外汇经营最专业的银行。1893年分行设立的时候,日本人还很穷,外汇收入主要靠生丝出口和日本女人在南洋卖肉,所以房子是租来的。最初考虑顾客群体面向日本侨民,另类地把银行设在这里,而不是银行扎堆的外滩。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甲午战争后清国赔了大笔银子,日本人一下子暴富起来,银行业务也顺利地蓬勃发展,现在已经在外滩买地准备盖房子了。 西装笔挺的梁洪和谍贰壹站在离银行对面的街口,假作抽烟聊天,实际上在观察地形。 “房子是砖墙,一楼是营业厅,二楼是办公室,金库在地下室,房子租来后日本人临时挖的。警卫很严密,不过主要放在楼外面的警戒上。晚上除了值夜的警卫,楼里面不留人住宿。” 谍贰壹介绍着,这些都是他这几天进去观察,以及在旁边日本小酒馆打听的。金库居然是临时挖的,梁洪眉毛一动,心里有了主意。 “最近日本人有什么节假日?” “8月27日是明治天皇的即位纪念日,日本人要放假庆祝的。” “那就好,还来得及。现在马上在银行旁边租一间小院子,不在乎花多少钱。先雇人在院子里挖地下室,可以大张旗鼓但是要进度快。最后你们再亲自动手,一直挖通到小楼下面。” 梁洪诡秘地一笑,“争取在天皇即位纪念日,给小鬼子留个念性。” 第五十六章 贼不走空 南京路上租了两处相邻的院子,是由白人特种队员分别出面租的,其中一处宅子紧挨着横滨正金银行。挨着银行的院子对外宣称要重新装修房子,雇了工匠开挖地下室。 刚开始动工时,横滨银行的日本人过来探问过,得知租客是英国人,便自动偃旗息鼓回去了。这时候日本的国际地位还很低,正走在他们自己规划的脱亚入欧道路上。甲午战争打赢了满清帝国,普遍被认为对手太差。日本地位真正提高,要等到打赢了日俄战争以后,才被承认算是世界末等列强。 沈铭轩一家在忙着收拾东西,昨天接到京城拍出的电报,吏部行文已经发出来了,等公文邮件一到,就可以拿着走马上任。此刻男主人不在家,商电局同事合伙宴请新贵,大家都是业内人士,保不齐哪天这位沈先生摇身一变,回到商电局成了总经理。 一楼的卧室里,沈家母女在收拾东西,其实东西都收拾过无数遍,紧要的早就打包了。 “天津离京城就近了,说是那里遍地都是权贵。咱让你爹留意着,就凭我们家玥儿这模样,怎么也得嫁个大学士家的公子。” 沈夫人边收拾边絮叨,羞得女孩红着脸,娇嗔了一声。 “妈,我才不嫁人呢。” “嘁,傻丫头,哪有女孩长成了不嫁人的。”沈夫人嗤之以鼻。 “怎么没有?英国就有个叫南丁格尔的女子,掌管军队医院,现在都七十岁了还没嫁人,英国女王还给她授过勋章呢。”女孩置气地反驳。 “胡说八道!玥儿,这都是谁教你的?”沈夫人立马警觉起来,琢磨了一下女儿最近身边的危险人物,猛地用手指了指楼上,“是不是上面那个登徒子说的?” “才不是呢,妈你别冤枉好人了。” 沈玥柔柔地抗议,说出来就觉得不对,那家伙算是好人吗?都发现好几次了,偷偷贼眉鼠眼地偷看她。 屋里面刚提到,结果门外这位登徒子就跑过来敲门了。梁洪是来送请柬的,他从金伯利抢来的那些钻石拍卖专场,法国人的拍卖行执锤,时间是大后天星期四,也就是8月25日。 “你来得正好,那个叫南格的人,是不是你跟我女儿说的?” 沈夫人张口就问,语气很不善,连客套点的称呼都省了。 “南格是谁呀?哪国人,做什么生意的?” 梁洪被问的一头雾水,汉人里有南姓,不过很少,在这个世界他一个都不认识。外国人叫南格的或许有,他也不认识。至于南哥,那是江湖上或市井里的称谓,别说不认识,就是认识,打死他也不会介绍给沈玥认识的。 疑惑地看向当事人之一的沈玥,只见女孩子又是满脸羞红。 “妈,真不是梁先生说的。” 女孩又转过身向梁洪道歉,“对不起,梁先生,我妈她误会了。” 原来是误会呀,害得咱虚惊了一场,小女孩彬彬有礼的真不错,不过人家妈妈就在旁别,梁洪赶紧控制住目光。 “没关系的,说清楚就好了”,转念一想,让沈夫人这么生气,没准这南哥还是真是一江湖混混。 “沈夫人,沈玥被这位南哥欺负了?”说着,用手指了指楼上,“用不用找人去吓唬吓唬他。” 楼上两位白人特种兵平时呆在屋里不出来,梁洪说是他的朋友,不过沈家夫妇已经探问过几次,怀疑是他雇的白人保镖。梁洪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拿话岔开了。 噗嗤,母女俩听见他问,同时都笑了。 “我聊天说南丁格尔,结果我妈听岔了,记成南格了。”沈玥捂住小嘴忍住笑解释。 “原来说南丁格尔呀,她在英国倒是挺出名的。”梁洪随口附和,可是还有点糊涂,“人家远在伦敦的英国老太太,怎么惹你们生气了?” 母女俩这回倒很默契,沈玥红着脸跑去逗家里养的京巴狗,沈夫人则主动把话题岔开。 “梁先生,你来是有事吗?” “有,差点把正事忘了,我一外国朋友送给我几张法国珠宝拍卖会的请柬,也不知道沈夫人有没有兴趣。” 说着,把烫金的请柬递过去。 请柬做得很精致,里面分别用法文、英文和中文致辞。玩奢侈品这一行当,法国人绝对经验满满的,从老路易时代就引导着欧洲时尚。 若在平时,沈夫人真还兴趣不大。不过眼下她眼瞅就成了学监夫人,朝廷正六品官员家属,对西洋珠宝也需要开开眼,万一以后有机会收到呢。再加上旁边还有梁洪蛊惑唇舌,当场就定下来要去看看热闹。 天擦黑时,梁洪换上一身便装出门了,很快两名白人特种兵也悄然尾随出来。从他们住的地方到南京路新租的院子,走路也不过十几分钟。 装修房子的院落,房子中央挖掘出一人多深的方形大坑。前一拨负责挖坑的工人已经走了,左邻右舍谁也不知道这家再准备怎么折腾,不过这是人家的私事,既然房东同意了,旁人也就没资格过问。 按照事先的约定,梁洪他们先后进了旁边的院子,两个院子间隔断的院墙,昨天被弄塌出了缺口。租这个院子是梁洪的自我保护措施,从法律上,旁边院子即使造反,也跟隔壁邻居扯不上关系。中国传统法律的株连,在租界无效。 各种新打造的工具拿了出来,这是梁洪按照后世洛阳铲设计的。盗墓专用的洛阳铲,是整套系列的铲子,铲头被分为土铲头、破砖铲、泥沙铲头以及筒子铲四种。土铲用来开凿泥土,破砖铲用来打碎石块砖瓦,泥沙铲能把泥沙带出来,筒子铲则用于对付淤泥,能带出像水一样的泥沙。不要小瞧这些工具,绝对能提高盗洞的掘进速度,这是被后世无数盗墓贼用实践验证过的。租界濒临海岸线,地下挖掘很容易出水,这时候泥沙铲和筒子铲就派上用场了。 坑里点着汽灯,梁洪他们几个人都换上帆布工装,开始轮流在前方挖掘,后面的人则忙出做各种善后,运出泥沙,修整加固。夜晚挖坑是有讲究的,动作不能太大,免得搞出动静招惹注意。好在地下土壤含水量大,挖掘容易,但这也同时增加了塌方的危险。梁洪对此早有准备,边向前掘进,身后边用事先准备好的木桩钢梁支撑,就像煤矿做巷道支架一样。 第五十七章 当托儿 前一天刚下过暴雨,上海滩持续已久的酷热总算告一段落。 礼查饭店楼下大厅是租界内为数不多的大型社交场所,经常会搞出各种活动,举办酒会舞会或上演歌舞剧。这时代,上海租界四大总会,只建成了英国总会,并且还实行会员制不对外营业。酒店业里,唯一可以同礼查饭店抗衡的,只有汇中洋行控股的中央饭店。 拍卖会在下午举办,梁洪同沈家母女结伴而来,当然这也是他主动争取的,否则人家来不来还在两可之间。沈铭轩的吏部文书已经到了,沈家也买了28日前往天津的船票。 “这请柬先收好了,一会儿拍卖会开始,凭着请柬上的号码就可以举牌喊价。” 出示请柬进入会场,梁洪向身边的母女叮嘱,他是幕后货主,里面细节自然知晓。 “好,没准我们还真买上几样。” 沈夫人环顾会场里先到的客人,扬着头豪爽地回答。梁洪心里清楚,这恐怕只是面子上的话,珠宝拍卖会远超出了沈家的消费能力。人艰不拆,他绝不会干扫兴的事。 会场布置的很温馨豪华,场内摆放了不少鲜花,还有酒水茶点可以自由选用。来的客人一小半是在沪的外国人,剩下的都是华人,其中更以女人居多,珠宝本来就是给女人预备的嘛。 东张西望的新鲜劲过去,沈家母女尤其是沈玥,对拍卖会的兴趣急剧降温,好在很快看到圣玛利亚女中的同学也来了,两个女孩拉着手跑到一边咕咕哝哝聊私房话。沈夫人同女孩母亲有一搭无一搭的聊天,双方都有点瞧不上对方。女孩家是开钱庄的,属于百万身家的档次,话里话外瞧不起衣饰普通的沈家母女。沈夫人也自持官员夫人身份,觉得平民富豪没啥了不起的。 最无聊的当属梁洪,这里没认识的熟人,也不想私下随便搭讪。冒充法国侨民的谍壹九,正在拍卖行经理引领下,周旋于外国来宾之中,他可是拍品明面上的主人。双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继续装作互不认识。梁洪舒展了下胳膊,站到会场中央的玻璃柜子外,假装在看拍卖品。这两天每晚上都挖了一整夜盗洞,白天还要装作没事人似的,其实挺辛苦的。现在两名白人特种兵,都住到南京路那边,昼夜挖掘加快进度。 即将拍卖的珠宝放在会场中央的玻璃柜中展出,供来随时宾欣赏品鉴。这次的拍卖品,有两块上百克拉的大钻石,还有三块几十克拉的彩钻,另外还有一块大个头的祖母绿宝石原矿,最后是一对做工精美的纯金蜡台。后面两样,都是从罗得斯家里抢的,精挑细选后才带出来换钱。 随着一声锣响,拍卖会正式开始,身穿白色燕尾服的法国拍卖师登场了。 “本场1号拍品,一百零三克拉钻石,质地纯洁透明,淡黄色,钻石加工工艺规范,十倍放大镜下内外均无瑕疵。本品拍卖起价一万银元,每次加价不少于一百银元,现在开始拍卖。” 虽然这里汇聚的都是有钱人,可是一万银元仍旧不是个小数目,并且还只是起拍价,拍卖师话音没落,场内就响起一片惊叹声。梁洪心里知道市场估价远不止此,这块钻石法国拍卖行给出的估价是三到五万元。 不过下面轰动归轰动,拍卖会刚开始,外行们还没被气氛烘托出激情,内行们则在观望,希望能捡到便宜漏子。 “一万一百元。” 终于有人举牌喊价了,不过场内气氛仍不热烈,没人跟价。 “好,6号买家出价一万零一百元。这枚钻石重量达到一百零三克拉,质地纯洁透明,放大镜下没有瑕疵,现在还有加价的没有。” 拍卖师指着刚出价的买家确认,然后再次强调钻石品质,可惜场内反映依旧冷清。 “一万零一百元一次,还有加价的没有。” 场内还是没人加价,按规矩三次落槌,拍卖师已经喊过两遍了。 “现在是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一万零一百元,还有加价的没有。” “一万两百元。” 在拍卖师落槌前,梁洪举牌喊道。虽然他自己拍下来,相当于中间亏了拍卖行的收费,但也总强过被外人占大便宜,而且万一首拍价过低,后面的拍品也要受影响的。 不过他的担心稍有点多余,就在他举牌的同时,场内也有其他人举牌了,而且还不止一位。 “一万零伍佰元” “一万一千元” “好,现在29号买家,出价一万一千元,还有加价的没有。” 拍卖师指着刚才出价最高的29号确认,梁洪刚才虽然出价最快,但马上就被超越了。 “一万两千元。” 梁洪再次举牌,存心要把场内烘托起来,有意拉大的加价价差。从某种意义上,他起到了拍卖场里托的作用。 “好,18号买家再次出价一万两千元。” 拍卖师指着梁洪的座位,然后再次一遍强调起钻石的品质,言外之意物超所值。 “一万三千元” “一万四千元” 场内接连有人叫出了更高价,出价很快就涨到了三万元,达到了市场价的下限。现在场内只剩下两家还在比拼,梁洪已经明智地退出了。 “你真想要买下这块钻石?”坐在旁边的沈夫人低声问。 “这块钻石市场估价大概在五万元,如果两三万元买下来,转手加价就能赚上万元。” 梁洪回答的声音不高不低,有意让其他人也能听见,但又不影响场内拍卖秩序。 “刚才看了一眼,你就知道值多少钱?”沈夫人惊诧。 “呵呵,其实很多人之前早就来看过,钻石大小和品级确定了,市场价自然就出来了。” 梁洪这里话音未落,沈玥同学的母亲立马喊出了四万元的价格。随着接连加价,场内氛围也被烘托起来,先前出价的都是男士,现在已经有几位贵妇也加入到比拼中。 如释重负地放下心来,只要气氛起来了,拍卖有时甚至能比市场价高出一大截。轻松下来,梁洪干脆站起来离开座位,走到旁边的桌子上倒了杯甜酒,边观察场内边慢慢品尝。突然,他看见沈玥也离开位子,一路小跑出了会场。这丫头怎么地了?好奇心下,便跟了出去,结果发现原来是去洗手间。 礼查饭店不算大,但是设有酒吧和弹子房,人来人往也挺热闹。前一个拍品结束,按惯例要对买家做登记手续,距离下一个拍品还有时间,梁洪也没急着回去。就在这时,他听到洗手间那个方向有争吵声,然后听到女孩子的尖叫,好像是沈玥的声音。 第五十八章 救美 沈玥惊恐地背靠墙壁,面前两个醉醺醺的洋人嘴里吐着酒气,说的什么她听不懂,反正不是英语。 “让开,我不认识你们——” 最后的尾音几乎是用哭腔喊出来。 “你,我稀饭。”一个醉鬼用生硬的汉语说。 “稀饭,我,他。”另一个醉鬼在旁边拿手比划着。 沈玥绝望了,没想到在上海滩高档酒店里会碰到这种事,女中老师不是说白人文明最先进吗? 满是酒气的脸贴了上来,沈玥扭转脸不让被亲到,两只手护在胸前拼命往外推。 “滚!” 一声汉语的怒喝,在她耳中如同纶音佛语,此前觉得那个人声音还有点讨厌,现在却觉得分外悦耳。 梁洪大步跨过来,伸手揪住正要亲沈玥的醉鬼,用力向外一抡。怒极发力,再加上醉鬼本身脚步不稳,甩出去撞到走廊对面的墙壁上,再踉跄着摔到地上。 “#@#¥!” 另一个醉鬼见状,大吼一声,手里拎着的酒瓶子向梁洪脑袋砸了过去。 摆头、侧身,就在酒瓶从面前擦过的同时,梁洪也顺势抓住了酒鬼的胳膊。进步上前,肩膀几乎扛在对方腋下,随着一声发力的怒吼,醉鬼被横空摔了出去。 咚,身躯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也惊动了附近的其他人。 沈玥哭着扑进梁洪怀里,浑身颤栗,终于见到熟人,刚才还硬撑着的女孩一下子崩溃了。 “别怕,没人能伤害你。” 手轻轻拍着女孩肩膀安慰,正要准备离开,刚才被撞墙的酒鬼爬了起来,哇哇大叫着又扑上来。 身体侧转护住怀中女孩,踢出的右腿正踹在酒鬼的前胸,整个人再次重重撞向墙壁,然后摔倒。 “stop,不要在饭店里斗殴。” 生硬的汉语,酒店的大堂经理远远就喊了起来,随着醉鬼撞墙摔倒,大堂经理马上又追加了一嗓子。 “不,你不能殴打白人绅士,快住手。” “他们是绅士吗?酒店有保护每一位客人的义务,请问刚才醉鬼骚扰女孩,你们在哪里?” 听出来这位白人经理言语中对酒鬼的偏袒,梁洪马上用英语质问。这时代酒店的员工都是男人,服务员叫侍应生,自然这位大堂经理也是位先生。 “我过来的时候,只见到你在殴打这位绅士。” 礼查饭店的服务对象从来都是以外国人为主,自然要偏袒白人一方。只不过他口中的绅士很不争气,躺在躺在地上仍旧大声叫骂,用词极粗鄙,英语和俄语混在一起。 “这就是你口中的绅士?在光天化日下,在你们的酒店里,当着你们的面动手骚扰少女,这就是你们礼查饭店的绅士行为?” 梁洪也不示弱,大声用英语质问后,又换成汉语再质问一遍。此时,拍卖会里也听到这边闹动,很多人闻讯跑出来看热闹。 “拜托哪位先生太太帮个忙,去给报馆打电话,让报社记者来采访下礼查饭店的绅士观。” “不,不要这样,有话好好商量,也许我真的没看清楚。” 见越来越多的人过来围观,其中还有不少华人,大堂经理慌了,连忙改口。 “这位先生好像在拍卖会见过。” “对,那个女孩好像也在里面。” 不少人认出曾经举牌参与拍卖的梁洪,最初冷场时竞价是很受瞩目的。 “玥儿,你怎么让他抱着。” 一声女人的断喝,沈夫人颤颤巍巍走出来,小脚女人越着急越走不快。 “妈——” 沈玥一声尖叫,从梁洪怀里挣开,哭着又扑向自己妈妈怀抱。 “梁先生,这是怎么回事?”沈夫人语气很严厉。 “我听见你女儿在这里呼救,过来正看见两个喝醉了的流氓拦着沈玥动手动脚,刚把人救下来,酒店的大堂经理就跑出来,说这是在殴打他们礼查饭店的绅士。” 梁洪先是用汉语讲了一遍,然后又用英语把经过再说一遍,既是解释给沈夫人听,也是说给在场的所有人。 “醉鬼在酒店理耍流氓的时候,礼查饭店的人都装看不见,等我把人救下来,却跳出来说是殴打绅士。” “不,先生对不起,您误解了,我是真的没看清楚。” 大堂经理此刻态度又转变了,一口咬定没看清楚。那边两个醉鬼也都站了起来,本来就自知理亏,又见这么多人围上来,慌忙相互搀扶着向饭店门外走。 “俄国人到底还是野蛮人呀!” 人群里有人用英语发了声感慨,立刻得到众多响应的声音。 俄国人在欧洲地位很怪异,被大多数国家既忌惮又瞧不起。最初是因为国力太弱,连瑞典人都欺负他们。等到沙俄出力打败了法国拿破仑大帝,欧洲国家才承认俄国很强,于是忌惮心理又占了上风。这种心态下,后来的克里米亚战争中,英法联手支持异教徒奥斯曼帝国,把沙俄拍在沙滩上。再后来,俄国打赢了第十次俄土战争,欧洲列强又联手压制沙俄,逼着俄国接受柏林会议调停。日俄战争中,欧洲列强又暗中支持亚洲的日本打败俄国,就连第一次世界大战,实质上也跟在巴尔干半岛遏制沙俄有关。 这时候法国拍卖行的经理也出来交涉了,外面一闹起来,拍卖会也不得不暂时中断。于是在中外人士对俄国酒鬼的一致谴责声中,事件被盖棺定论了,大堂经理为礼查饭店的无意疏忽道歉,然后拍卖会继续进行。 珠宝拍卖会还算成功,成交价格最高的不是个头最大的,而是一枚粉红色的钻石,被众多贵妇人追捧,一路拍出了十七万元的高价。整个拍卖成交金额六十多万元,扣除拍卖费,梁洪实际拿到的只有五十八万。不过他不在乎,因为下面还有一场更大的生意等着他做,那是无本生意。其实他是花了本钱的,租房子、雇工人、造工具,此外还劳心费力,所以也对结果更期待。 一拿到拍卖得来的银子,梁洪赶紧派人把银票送往济南,那里马上就要开始招人了,这可是他此次中国之行要办的大事。 另:感谢兔子大神的指点,不管最后收藏情况如何,老沄会认真努力写完本书的,主角回去之后就要到战火连天的剧情了,那才是军事文本色。这两天忙着写鹰扬,新书那里没,争取今晚动笔。 第五十九章 洗劫金库 8月27日是日本明治天皇的登基纪念日。这位天皇任内,岛国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明治维新让国家走上了现代化道路,国力明显增强。日清战争,就是甲午战争,打败了巨人般庞大的邻国,收到了大笔赔款银子、还有割让的土地,实现对朝鲜的占领。于是明治天皇也就成了日本人眼中的真龙天子,登基纪念日也被当作越来越隆重的节日。 上海租界的日资企业,27日这天普遍放假,第二天是周日,所以对日本侨民而言这是连休两天的小长假。南京路北端的千之代酒馆里,醉醺醺的男人们用筷子敲打着盘子,唱着日本军歌。 直到敌灭亡,并肩共前进, 寒光齐出鞘,决死冲向前。 歌词到了最后,就连酒馆老板也跟着唱了起来,一时间酒气之中混杂着男人的热血气,很多人感动得哭出声来。这首拔刀队歌,作于明治十八年,为了纪念明治十年西南战争中旧日本武士的英勇,后来被当作日本陆军军歌。 “天皇陛下万岁!” 龟田一郎泪流满面,手拍打着桌面大声高呼。 “天皇陛下万岁!” 很多人跟着振臂高呼,于是小酒馆里万岁声迭起,几乎将房顶掀开。 “我准备了鞭炮,咱们出去放个痛快,祝天皇陛下万寿无疆,大日本帝国武运长久。” 龟田顺势倡议,屋子里的人齐声相应。暮色中,一大群喝醉酒的浪人们走出酒馆,当先的龟田一郎手里拿着鞭炮,直奔对面横滨正金银行门前的空地。 南京路背街的小院里,梁洪看着手表,晚上六点半,是事先约定好的行动时间。现在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就等着最后撞开银行金库的水泥墙,拿走里面最值钱的财富。 噼里啪啦,院子外面响起了鞭炮声,间或还夹杂几声大号麻雷子的轰响。 “动手!” 鞭炮一定是谍贰壹领人放的,为的就是遮掩砸击水泥墙的声音。 短柄铁锤砸在墙上火星四溅,修建金库时很匆忙,并且也没有钢筋混凝土这种材料,水泥勾缝的红砖墙如何也挡不住重锤的连续砸击。十几锤过后,轰隆一声,红砖被砸落向金库的金库内,墙体出现了一个窟窿。 汽灯从墙洞探进金库,照亮了里面。很好,金库里没有人,只有一排排的钢铁架子无声矗立,上面摆放着各种包装的箱子和纸包,估计都是金条、银元和纸币。 接下来零敲碎打的轻砸,墙洞迅速扩大成可以自由出入的大洞。梁洪迫不及待地跳过去,开始挨个架子翻看。英镑、美元、法郎、马克、日元,各种纸币都有,不愧是经营外汇的专业银行,现在无法估计里面究竟有多少钱,反正纸币是要全部带走的。金库里储存的黄金能有五六百公斤,这个也要带走。剩下数量最多的就是用大铁箱子装的银元,数量足有二三十万元。银元可是没办法带走的,这东西分量太重,不到四万银元就重达一吨。 也许是这里面刚才响动太大,金库外面传来了脚步声。不过梁洪并不担心,银行的管理严格,金库重地可不是随便哪个警卫都能打开门的。果不其然,他们停下动作静静等待了一会儿,金库门外就又响起脚步声,这次脚步声渐渐走远了。 两伙人隔着墙洞传递,迅速将最值钱的东西运走。外面提前准备好了一辆马车,按照事先拟定好的方案,先把东西运到租界西边刚租下的地方。 看着眼前白花花的银元,梁洪觉得很遗憾,这可都是钱呀。现在他需要做的是善后的事情,从非洲带来的新达纳搬到了金库里,用马蹄表做成定时机关。明天早晨随着一声巨响,这里将面目全非,湮没掉大部分痕迹。虽然盗洞最终还是会被发现,但清理废墟最快也需要几天时间,那时候他们都已经远走高飞了。最后检查了院子里的各种遗留物,确认再没留下能暴露身份的东西。 晚上九点,马车驶出与横滨正金银行相邻的院子,先向南进入南京路的繁华商业区。混杂在车流中走了一段,才转向奔向目的地。公共租界偏西的梵王渡路,刚租下的院子在圣约翰书院附近,地价便宜,整个院子每月租金只有五十元。房间的地砖下已经挖好了洞穴,黄金和小面额的纸币被放进去埋好,大额纸币由梁洪随身携带。一切都忙活完,将地砖恢复原状,东边天际已经微微泛白,新的一天开始了。 沈玥今天起来得特别早,她从小就住在这里,现在就要离开了,难免有点触景伤情。站在院子里左瞧瞧右看看,每个地方、每样东西都有记忆在里面。抬头看了眼二楼的窗子,窗帘是拉开的,说明那个人一夜未归。能去哪里呢?去见朋友、谈生意,还是干脆去了青楼花天酒地,想到最后一项可能,莫名心里有点酸酸的。 临行前想和那个人道个别,谢谢他出手相救,可惜这个愿望怕是要落空了。贼眉鼠眼的家伙,其实人还不算太坏,这几天脑子里总是出现那个场景,用身子护住她,然后抬脚踢出去。想起来样子其实帅帅的,比戏台上演武生的英武,好像骨子里就比他们多出了一种东西。 沈玥没注意,隔着窗户,母亲在一直看着她。她更看不到,妈妈的眼里满是担忧。 “走了好,省得被勾了心思。” 沈太太自言自语地嘀咕。 同一时间,租界西面的梵王渡路,梁洪打着哈欠从床上爬起来。躺下后只睡了两个小时,脑子现在还有点晕晕乎乎。匆忙洗了把脸,换上身干净衣服,今天他们就要离开上海了。与银行案有牵连的人员,两名白人特种兵和谍贰壹走陆路去济南,协助那里的人员招聘,梁洪则带着谍零五和谍壹八一起坐船去天津。 行装早就收拾好了,最重要的是两样东西,一部无线电发报机,还有昨天从横滨银行金库里顺走的大额纸币。又看了下手表,马上就要六点整了,该到时间了,希望不要出什么差错,否则或许会留下不必要的麻烦。 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就在他等得有点心焦的时候,终于听到东北方向传来一声巨响。 第六十章 洪水猛兽 到天津的班轮上午九点开船,十几公里的路程,梁洪他们不到七点就出发了。 路过南京路的时候,梁洪在车上看到巡捕在路上设了哨卡,盘查可疑行人。远远绕开盘查点,他没兴趣到现场瞻仰自己的杰作,只要点爆了,他的目的也就是实现了。 黄浦江边怡和轮船公司的码头,两千吨的祥生客轮停靠岸边。这艘船有五百个客位,航速十六节,专门用来做申津航线的班轮,五天往返一趟。 岸上,送别的亲友相互依依告别,一幕幕仿佛生离死别似的。 站在轮船甲板上,沈玥心情也被感染,情绪有些低沉。正对着她们的船下,商电局的同事们正和父亲话别,难舍难分好似都是亲兄弟一般。 “嫂子,一路顺风。” 船下,有男子拱手向甲板上的沈太太做礼,沈夫人也连忙还礼。 “虚伪!” 沈玥听见母亲小声嘀咕,一下子被逗乐了。那个男人她在父亲公司合影照见过,商电局的庶务,据说是很势利的,父亲可没少吃他的苦头。 轮船鸣响了第一声汽笛,催促岸上的旅客尽快上船。沈玥看见一辆黄包车跑过来,从车上下来个男子,手里拎着皮箱。他怎么来了?困惑的同时,女孩禁不住还有些雀跃。 “沈先生,原来你们坐这班客轮,真是巧了。” 在沈铭轩诧异的眼神中,梁洪主动走过去打招呼。能不巧吗?他可是刻意预定的船票。 “梁老弟,你这也是去天津?” “正是,那边生意上突然有些事情,需要赶过去处理。” 两个人边走边聊上了舷梯。 “咱们回船舱。” 沈玥刚要上前打招呼,却被母亲拉着就走。 “妈,好歹都是熟人,而且人家还救过你女儿呢。” “我怕他把你吃了。” 沈太太愤愤地说,沈玥糊涂了,那人看着不像吃人肉的凶徒呀。 鸣过三声汽笛之后,轮船缓缓驶离岸边,旅客大都跑到甲板上,向岸上亲友挥手作别。 梁洪看着沈太太拉着女儿急匆匆走掉的背影,苦笑着叹了口气,他能看出来沈太太像防贼一样防着他。我就是贼怎么着?转头看了眼甲板上的沈铭轩,自信地笑了,你们家可是打着标签的帝党,到时候…… 同一个周日的早晨,济南小清河码头,法国传教士打扮的谍壹九,从刚停靠的货轮永利号上下来。 他从上海过来,现在他是法国传教士布里斯,之所以弄出这么个身份,是因为济南还没有开埠,外国人不能在本地置办产业,只有传教士买地建教堂例外。按照第二次鸦片战争签订的中法北京条约,“任各处军民人等传习天主教、会合讲道、建堂礼拜。”“并任法国传教士在各省租买田地,建造自便。”实际上,义和团很大程度上,是法国传教士在各地包庇教徒不法,激惹出来的民变。 洪水刚刚退去,城墙根下还遗有被水浸泡过的痕迹。大批难民聚集在城墙外,就地风餐露宿,头顶无片瓦遮身。官府每天出城施舍一顿稀粥,算是暂时维持住难民不死不活。上个月连降暴雨河水暴涨,黄河原本就高于地面,水势上涨之后,济阳、历城、东阿等地多出决口,黄河以南尤重,每处决口都会淹没方圆几百平方公里的范围,水深四五尺乃至一丈有余。地里的庄稼飘没一空,房舍几乎全部被冲毁,被淹死、饿死、病死的人到处都是。按照山东本地官员上报的奏折,“百姓当时溺毙者五万余人”“饿毙者不计其数”。山东这场水灾,最终也成为义和团兴起的另一个诱因。 谍贰零是早半个月到济南的,一个人租住在外城海晏门。这里紧邻城门,出城不远就是小清河码头,交通方便。济南的房租可比上海租界便宜多了,挺不错的小四合院民宅,月租金只有五块银元。 “现在城外难民数量还在不断增加,只要能拿出粮食来养活人,不用花钱就能招到人手。”谍贰零介绍。 “不花钱不行,再说咱也不缺这点钱。咱们是要把人带到国外的,按规矩是要立约为凭。”谍壹九表示反对,“在上海租界,指挥官派人注册了一家法国洋行,华通洋行。我这里以法国教会的名义把人拢起来,说是介绍他们同华通洋行签约,去海外做劳工。你那里算是华通洋行的小买办,具体负责跑腿,华通洋行的授权文件给你带来了,这件事,只需要到官府登记备案就可以了。” 同样是按照中法北京条约规定,“以凡有华民情甘出口,或在法国所属各处、或在外洋别地承工,俱准与法民立约为凭,无论单身,或愿携家眷,一并赴通商各口,下法国船只,毫凭禁阻。” 至于所需要的钱粮,谍壹九这次带来了三十万元的银票,此外永利号货轮上装载了三千石大米。银票是珠宝拍卖会所得,大米是从上海临时采购装船的。本来济南米价与上海相近,上海是每石5元,济南由于刚遭受水灾,粮商囤货居奇,现在米价已经翻了一番,涨到每石十元以上。 济南城外,许十三躺在阳光下一动不动,早晨能数出米粒的一碗稀粥,早就消化干净了。可不敢多消耗一丝气力,否则就更难熬过下午还有更漫长的夜晚。他是济阳人,今年十五岁,决堤那天正在山坡上打柴,这才侥幸逃脱了没顶之灾。一路跟着逃难的灾民到了省城,好歹每天能有几粒米下肚,总算没被饿死。这里饿死的人太多了,每天甚至每个时辰都能见到,这不那边本村的族叔许元奎正帮着差役搬运尸体呢。 远远地,他看见元奎叔憨憨的脸上带着笑容,估计这趟活计有了好处。果不其然,元奎叔走到他们这边,用手指放在嘴边,做出个神秘的噤声示意。然后从怀中摸出个黑乎乎的饼子,掰开一半,给了躺在许十三旁边的元奎婶,然后又掰了一半递给许十三。 一块平常谁都不愿吃的米糠饼子,这时节能救活一个人的性命,也能害了人的命。黑乎乎的饼子,立刻成了周围目光的焦点。有人眼巴巴望过来,这是老实的,还有人凶恶地拿着木棍石块往这边凑,随时准备扑上来抢夺。 许十三哽咽着接过饼子,狼吞虎咽地大口咬着,拼命往肚子里咽。边吃眼睛边恶狠狠瞪着围上来的人,另一只手抓着身边的柴刀。旁边元奎叔和婶子也是同样警惕,绝境把人的兽性激发出来,这里几乎成了弱肉强食的野蛮丛林。 咽下肚子的饼子,绝了觊觎者的念性,不过元奎婶的半块饼子稍大了些,一时半会儿吃不下去,也就成了被抢夺的目标。有人第一个扑上去抢,紧接着又出现了第二个、第三个。 许十三听见了元奎婶的哭叫声,也听见了元奎叔的怒吼声。元奎婶被几个汉子压在最底下,被咬过的半截饼子已经到了别人手里,成了男人们继续争抢的目标。眼前元奎叔正抡着棍子用力砸向这些男人,而后有人用棍子反击,打斗成了一团。 发出一声吼叫,尖利得像恶狼嚎叫,那一瞬间,许十三不敢相信是出自他口中。柴刀砍向拿棍子人的背后,他眼前一片血红,不知道是自己的血还是别人的。似乎有棍子打到他了,有石块砸到他了,他都不去理会,只是疯狂地不停向下砍。 老沄感谢书友龙神帝国5、飞羽84396158、藤成的支持,另新书也刚更新一章。 第六十二章 官府 梁洪没看见难民营地凶残的一幕,他以为毕竟有官府和士绅施舍,虽然吃不饱,但总归不会做的太绝。没想到,这回做得真的很绝,也难怪,山东全省70个县受灾,本省无力救助,朝廷正在动荡中没人在意。史料记载,当年山东难民流落到河南开封乞食,被官府遣返回原籍的就有六万人。 既然无力救灾,朝廷又帝党后党的纷扰不休,山东巡抚张汝梅彷徨了,干脆不问世事选择观望。但有一点他是看清楚的,疆土可以送与洋人,但绝不可轻启外衅。前任巡抚李秉衡就是鲜活例子,丧师辱国,从陆路丢失威海卫未被追责。但是德国强占胶州湾,山东发兵对峙,立刻就被免职了。其实他这个巡抚不好当,山东布政使毓贤正盯着他的位子,这个酷吏想起来就让人发毛,旗人兼后党,京城里的跟脚极扎实。 听说法国传教士布里斯偕同法国洋行华人买办前来拜会,张巡抚选择了不见。不过单纯不见会引起纷争惹怒洋人的,张汝梅又派了师爷引领法国传教士前往济南府。济南知府卢昌诒也采取了同样策略,派了师爷带路推到历城县。 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三生作恶,附郭省城,有利可图的权柄被上官收走,需要背恶名的事都由知县来扛锅。历城知县李祖年就是这般三生作恶的,历城是山东首县,济南府治。事情到了他这里,已经没有可以推脱的地方了,只能亲自处理。翻查旧档,找到几十年前邸报上刊登的中法北京条约原文,条文对照之下,确实有这么一条。只好出具公文加盖印章,照准华通洋行雇佣华人劳工出洋。 毒日头底下被晒了一天,许十三已经奄奄一息,卡在脖子上的木枷,让人站不起蹲不下。难民斗殴毙伤人命,他被抓到县衙,知县李祖年判令枷号三日,然后准备就地处斩以儆效尤。 “这孩子犯了什么罪?” 法国传教士指点着许十三问知县派来的师爷,说话流利发音纯正。这位师爷心中诧异洋人汉语之好,不过他可不敢怠慢,只得把详细经过讲述一遍。 “其实就是为了块饼子,别的难民抢他婶子半块饼子,被他硬生生用刀砍死了。” “噢,可怜的孩子,主会宽恕他的。” 谍贰零扮演传教士有点入戏了,走到站笼跟前,拿起胸前的十字架送到许十三眼前。 “这个,你愿意戴吗?” “这个能吃?” 少年迷迷糊糊睁开眼,看着面前的白人问。 “能吃,只要你带上就有吃的。” 谍贰零笑呵呵地回答,站在旁边的师爷听了心里吐槽,这算是哪门子传教士呀。 “能吃就带。” 许十三点头应允,谍贰零走上前把十字架挂在许十三脖子上,转回身向师爷说道。 “这孩子是我们天主教教徒了,按照法国法律,他是在被武力抢劫的情况下自卫伤人,属于法律豁免刑责的。” 就这样也行?师爷脑袋一下子就大了,洋大人惹不起,不但知县大老爷不行,就是巡抚大老爷也不成,更别说他个没名没份的幕宾。 “布里斯先生,这恐怕不行吧,这少年是在清国境内犯罪,按照律例是要用清国法律来审判惩罚的。”师爷倒也有几分骨气,壮着胆子据理力争。 “不,你们错了,他还是个孩子,伤人也是情有可原,你们这是对天主教徒的歧视,我要通过外交途径控告你们的断案官。” 谍贰零几乎是在咆哮。他不傻,之所以一定要救下这个少年,一是他清楚指挥官招少年兵要用于将来的战争,这个许十三别看年纪小,光凭下手狠就是个当兵的好料。二是现在手头上缺少帮忙的人手,救下人来不但多出帮手,还相当于千金买马骨,能替指挥官聚拢一批亡命之徒。最后,他也是想借机和地方官掰掰手腕子,他看出来从巡抚衙门到知府衙门,大家对他都是敬而远之。在招收华工这件事上,可不希望今后有人跳出来阻挠。 听了法国传教士的叫嚷,师爷脑袋更大了。站在历城县角度,他们也有自己的苦衷。其实这个少年判处斩立决真的过重了,就像传教士讲的,情有可原。古代断案官都是地方一把手,有很大的自由裁量权,中国又是个儒教国家,断案讲究儒家的仁断,自古就有法外八议之说。如果真的情有可原,有时即使法外开恩,也会被传为美谈。反过来,如果断案过于苛刻酿成事端,流传开来反倒对当事官员官声不利。从八议角度,这个少年为了救亲人奋不顾身,勉强可以算到八议中的德行上。 当初县尊判决如此严厉,也是考虑难民围城,有乱世用重典的意思。不过乱世之说可没人敢公开提,否则立时就会惹来无数言官上折子参你,这叫诽谤朝廷。知县在案子上本身确实有不妥,也正是师爷最踌躇的,真闹起教案来,光凭这一点县尊丢官都是轻的。 “这个我只是师爷,回去还要禀告知县大人才能决断。”师爷祭出拖字诀。 “这个没问题,但是这个少年不能死,否则这场官司咱们就打到京城去。人不能这么站着,马上放出来。”谍贰零口气很强硬,不过随即话锋一转,“他也的确是犯错了,虽然罪不至死,但是受到惩罚也是需要的,我愿意替上帝来教导他,惩罚他义务帮助拯救其他受难的人。为了这个,教会愿意付出一定代价,比如把捐来的一些粮食赠给贵县,由你们来替上帝布施仁德。” “粮食?能有多少?” 师爷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历城县每天施粥的米都是从地方绅士那里募来的,数量极有限。济南官府的米仓里倒有粮,可没朝廷的准许,谁也不敢乱动,否则是杀头掉脑袋的罪。 “一百石,不能再多了,上帝要拯救整个天下受难的人,不可能在一个教徒身上浪费太多。” 谍贰零也从师爷的眼睛里看到了解决的可能性。 感谢指出书中错误的书友从小不会爬,另外都市修真《卜问天玑》也更新了。 第六十三章 反应 华通洋行招募出国劳工,成了济南城外难民中最受瞩目的焦点。只要报名合格,签订完契约,立马拿到五块银元和一小袋白米做安家费。这还不算,旁边的劳工营地飘散着米香肉香,浓稠的肉粥,折磨着每个难民的神经。唉,好是好,可惜要背井离乡,说是去遥远的国外当华工。据说是非洲,可非洲在哪儿,谁也说不清楚。 “到国外算个屁球,就为了喝上肉粥也值了。” 一条汉子从地上蹦了起来,跌跌撞撞直奔报名地而去,撇下身后啼哭的女人孩子。 “对,老子要去喝粥了。” “走,喝粥去。” 一呼百应,许多原本还心存犹豫的难民,情绪被鼓动起来,没多久报名点外就聚集了一大片人。 “排好队,不要挤,一个个来。” 谍壹九扯着脖子叫喊,只是没人听他的。拥挤渲染了难民的情绪,人变得更急噪,也就更加拥挤。 哗楞楞,突然铁链子声响起,白人传教士走在前面,被铁链子锁着手脚的少年,被官府的差役押解跟在身后。看见官差来了,人群稍稍安定了一些。借着这个机会,谍壹九终于把要报名的难民拢成大致的队形。 “华通洋行招募两种华工。种地的华工,二十到四十岁之间,身体健康,可以携带一到两名家眷,第一年管吃管住管种子农具,种地收成上交一半。开矿的华工,只招收十四到二十岁的青壮少年,不得携带家眷,管吃管住,每月五块银元。” 谍壹九公布完招聘要求,立刻又在难民中惹出一阵骚动。大清佃客地租普遍在五到七成,什么都管还只收五成这是大便宜呀,要是不到那么远的国外,就是平时也会挤破脑袋的。 “吃住费用,以后也不收回吗?”人群里有人问。 “不收,华通洋行只收一半的地租。”谍壹九回答。 “那每户能有多少土地?” “大约二十亩,不过都是荒地,需要自己动手开垦。” “那种熟的土地会被收回吗?” 有心思活泛的想得更长远,熟地多种几年,收成可就根生地不一样了。 “种地合同一签五年,这五年内话给你的地块都归你自己种,当然你好吃懒做不好好种地,按照合同华通洋行有权收回土地的。” 报名然后是体检,聘请了本地郎中经手,主要检查肝炎、肺结核两种传染病。肺结核又称痨病,中医对症状早有定论,肝炎中医又称黄疸,体貌观望加上号脉就能差不太多。至于疑似拿不准的,一律从严,只要有症状全都拒绝。传染病可不是一个人的事,搞不好一船人都跟着生病。种地华工携带的家属,也要同样体检,严格程度一样,但有疑似连同报名者一同拒绝。 即便如此,报名的人仍然是人山人海,体检速度远跟不上来。后面等急了的难民不断鼓噪,也是,香喷喷的肉粥对快要饿毙的人而言没诱惑力太大。没办法,谍壹九只好临时开辟出过渡营地,从外表上看合格的,先进入临时营地供应稀粥,然后再由郎中仔细检查。 经过两天多的海上航行,祥生号客轮终于抵达天津紫竹林码头。这里是海河,两岸码头林立,尤其以西岸更为众多密集,那里是天津最为繁华的英租界。怡和轮船公司码头同怡和洋行货运码头在一起,都在海河西岸怡和道尽头。 “东西我拎着吧,你搀好你母亲就行了。” 梁洪主动从女孩手里接过皮箱,一路上海船颠簸,这母女俩都晕船吐得厉害。两天多同船旅行,他已经跟沈家很熟了。沈家为了省下二十元,三个人只订了一个头等舱,两个铺位,只包含两个人的船上伙食。幸好梁洪他们三个人两个头等舱,恰好可以匀出去一个铺位。 “老弟,你的行李呢?” 两天住在一个船舱里,沈铭轩和梁洪称兄道弟,俨然多年的老友。 “有他们帮着拿,落不下的。”用嘴努了努走在前面的谍零五和谍壹八。 “他们可是洋人呀?”沈铭轩惊诧。 “都是洋行雇员,恰好兄弟是大班。” 大班就是洋行经理,从广东粤语流传出来的,最早指外国货船上管理货物的负责人,按职务有大班、二班,后来就用在陆地的洋行上了。沈铭轩久在英租界,一听就明白了。 “大搬是干什么的?难道洋人也有搬东西的苦力?” 旁边沈玥不懂就问,倒是好学的态度。 “大班就是小孩子上学,我比他们高一个年级。”梁洪笑着胡诌八扯,他想起了小时候的幼儿园。 “别听他胡说,大班就是洋行经理,跟你们的校长差不多。”沈铭轩笑着揭穿。 “说谎鼻子会变长的”,沈玥愤愤地白了梁洪一眼。 木偶奇遇记是意大利人科洛迪十八年前的作品,1892年被翻译成英文,成了教会学校的阅读教材。 沈太太冷眼看着几个人有说有笑,现在她只能艰难地挪动脚步,没心思去约束女儿不要同陌生人讲话。话说,这厚脸皮的对他们家而言,早已经不陌生了。 临行前,沈铭轩给天津电报学堂拍过电报,本想着会有人提前过来接船。等到下了船才发现,压根就没人过来,让沈家都觉得很失落。 “走吧,离这里不远就是利顺德饭店,在天津可是相当的有名气。反正我们也要到那里住,先落下脚,老兄再去电报学堂更稳妥。” 梁洪看着沈铭轩的样子心里暗暗摇头,这就是个书呆子。天津电报学堂那是人家李鸿章创办的北洋系学堂,别说现在光绪帝被后党掣肘,变法已经有了败象。就是真成功了,单凭翁同龢跟李鸿章是政界死敌,该不鸟你照样。 在码头叫了三辆人力车,沿着海河向南,过了河坝路就看见利顺德饭店了。astorhotel,最初是租界刚开辟时德商利顺德公司经营的普通旅馆,股权被英商收购后,光绪十年重建成了三层楼,当时天津最高的建筑物。跟在船上一样,一共要了三间客房,沈玥母女一间沈家自掏腰包,沈铭轩照旧跟梁洪蹭住。 第六十四章 学堂 漫步在法租界的紫竹林大街,这里是华洋分界的所在。路两边洋房、洋行林立,圆的、尖的、斜的房顶上插着各式洋旗子,其间也夹杂着不少华人商铺,尤其以粤地腔官话的广东店主居多。洋人、华人比肩接踵,除了男人还有不少浓妆艳抹的妓女,其中竟然有很多是穿着和服的日本妓女。 梁洪不是来逛街景的,这附近有两处他此行的目标。一处就是往东不远巴黎路上的北洋电报学堂,那里是全国最早的工业技术学校,沈铭轩就是到那里当学监的。另一处离电报学堂很近,北洋医学堂,全国最早的公立西医学校。他来天津,就是想借着戊戌变法失败后的动荡,从这些学堂中挖走受过良好教育的师生。 李鸿章绝对是中国近代历史上最有影响力的人物之一,他创办了中国近代西式的海军和陆军,虽然这两支军队都没能完成保卫国土疆域的使命。他创办了中国近代的军事工业,天津的机器制造局将在两年后毁于战火。同样在他的北洋老巢天津,兴办了一批西式学堂,南面大营门外的北洋大学堂,是中国最早的近代大学,也是梁洪此行的目标。除此之外还有两所学校,都是军事类的。天津武备学堂,构成未来北洋军阀的军官骨架,现在有了新军这个平台,人他是挖不走的。此外就是天津水师学堂,不过他压根不感兴趣,甲午海战失败之后,海军丢掉了军魂,海军史上出现了整整一代败类,亦官亦匪,有奶就是娘。 站在北洋医学堂墙外,梁洪在沉思,电报学堂现在有了沈铭轩这层人脉,可医学堂如何搭上关系?随着招募的大批华工到非洲,医疗也成为了必须要考虑的。这些人可不像生化人那样经过基因改造,也不像他打过无数的疫苗。只有营造出良好的医疗条件,才能提高同胞的生存率。 北洋医学堂教学水平还是很高的,前身是教会办的医学馆,北洋系接手后,聘请中外教习,学生以20名为额,招生挑选极为严格。最初这里只招收广东学生,这跟粤人学监曲桂庭的乡情有关,后来经过本地绅士集体抗议,才争取到天津本地生按比率入学资格。学堂课程按西方医学校标准设置,课堂基础学习半年后,按日轮班随医官前往医院临床观摩。整个学习年限4年,学成后发给执照,准以医学谋生。 搭上关系的第一步就是要想办法接近,梁洪在附近寻找出租的民宅。庚子之变以前,英法租界里都有大片的沼泽,夏天蚊蝇滋生、臭气熏人,房价始终没涨起来。直到八国联军之后,租界扩大,疏通海河时把挖出的泥沙填平了沼泽,租界的环境才彻底改善。巴黎路附近有不少闲置的洋楼,挨个打听,终于寻到了理想的宅子。带院墙的二层洋楼,虽然不临正街但巷子里路面平坦干净,原来是一家小洋行的办公楼,每层四个房间都很宽敞,月租金六十元。 签订租约,付清房租押金,梁洪赶回利顺德饭店时,沈铭轩恰好也从电报学堂回来。 “狗眼看人低的家伙,居然推说学堂不留住家眷,说这是李中堂在天津时定下的规矩。” 晚餐的饭桌上,沈铭轩发着牢骚,他骂的是学堂庶务,姓李的安徽人,李鸿章的本家晚辈。 “沈兄也不必生气,其实这是人之常情,当年翁阁老也没少整治李中堂。至于住处也别在意,今天我刚在巴黎路租了洋楼,地方挺宽敞的,沈兄不妨过来暂住一段,等风平浪静了再作计较。” 梁洪劝解道。风平浪静的时候,可不是指天津,再有不到一个月,皇城里的慈禧老太太可就要祭出屠刀了,到时候翁同龢致仕回家,戊戌六君子人头落地,被罢黜追责的官员能有上万人。 “这怎么好意思?” 沈铭轩脸上很尴尬,原本以为出人头地了,至少在电报学堂能说了算,现在看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梁兄弟又不是外人。” 沈太太直接打断丈夫,利顺德饭店房费每天三块银元,沈铭轩的学监月薪也只有百元,在饭店住实在是耗不起。不过,沈太太这话梁洪爱听,不算外人那咱自然就算家里人吧,扭头看沈玥,见女孩闷着头只管吃饭。 “唉,不过这也不是解决的办法。”沈铭轩叹了口气。 “其实办法还是有的,学堂还是要讲做学问的,这点沈兄可不是外行。” 对梁洪的话,沈太太反应最快,抢先给他戴了高帽子。 “梁兄弟,有什么办法就帮帮你家大哥,你见世面广,不像他是个书呆子,就懂得搞技术。” “沈兄,电报学堂马上就要开学了,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这头一把烧在学术上谁都说不出什么来。在学校举办个学术讲座,老兄你亲自上去讲一讲当今电报行业的最新技术,什么自动电报机、无线电报的,至少咱在学术上占了制高点。”梁洪也不拿捏,直接点到正题。 “对呀,这个自动电报机我见到过,当时洋行还向商电局推销过,里面的门道咱都知道。”沈铭轩一拍大腿,脸上露出喜色,不过随后又叹了口气,“光凭自动电报机弱了点,无线电报欧洲也才刚兴起,这方面还真不好找到明白人。” “如果实在没有人选,我倒是见识过无线电报,当初洋行还考察过是否买下意大利人马可尼的专利,不过被英国人抢先了。” 梁洪半真半假地吹嘘,不过无线电技术上,他可一点也不含糊,当今世界即使马可尼本人来了也得甘拜下风。 “梁老弟,你真的行?” “没问题的,到时候你那里大概讲一讲无线电的发展概况和前景,我这里具体讲解设计方案和原理。再有就是北洋大学堂不是还有电学专业嘛,把他们也请来,学术交流,学堂间的可要比本学堂内部的要影响大。” 他不怕把事情闹大,这可是走进电报学堂、甚至北洋大学堂的机会。 推荐本作者都市修真新作《卜问天玑》http:///book/1003682804.aspx 第六十五章 华工 上一年五月,也就是光绪二十三年,利津北岭子黄河大堤溃决,河水改由丝网口东、团坨子北入海。十五村是黄河入海前最后一个村落,这片平原因黄河泛滥泥沙冲积而成,也因黄河泛滥屡兴屡废。每当人口聚居稍稍兴旺,便会有没顶之灾从天而降,所以少有人敢在此定居。 甲长驼五爷佝偻着身子赶向下游那片营地。前几天一伙自称法国洋行的人物在这里建起营地,很快从大海上运来整船的粮食帐篷等物,让老海匪浪里翻眼红了,昨天晚上带人偷袭了这里。双方交火了,硬生生打了小半宿,在村里都能听见河岸上枪响得跟爆豆似的,那可是洋枪的声音,显然海匪败了。甲长有弭盗安民的职责,所以驼五爷一定要过来看看。 营地占地足有近百亩,带尖刺的铁丝网围起来形成封闭区域。里面已经搭起了不少帐篷,还有成群的青壮小伙子,忙着将新的帐篷搭建起来,帐篷都是簇新的涂胶帆布制成。驼五爷感叹,洋人就是有钱任性糟蹋东西,这布能做多少衣服呀。 正对着营地的河岸上,横七竖八躺了几十具尸体,其间还扔着不少刀矛土枪。驼五爷晓得,这些人都是浪里翻的手下,而且里面一定还有他们十五村的后生。兔死狐悲,他年轻时也做过海匪,十五村说穿了其实就是海盗在岸上的窝点,家里有人出海为匪,其他人家明里暗里用粮食补给换取海盗赃物。 看了眼大门口拿着洋枪的哨兵,驼五爷止住了走向河岸的冲动,据说洋大人很凶的,就连县大老爷都不敢招惹。 按照计划,梁洪在黄河入海口的这片荒地建立了临时基地。粮食等物资从海上运来,就不用逆流走内河航运了,唯一的缺点就是这里没有码头,需要用小船一点点转运到岸上。原本黄河入海口是有码头的,明清时代利津县境的铁门关出名地繁华,可惜光绪十二年黄河改道被彻底冲毁了。为了增强基地防卫,从上海租界里的洋行购买了五十条洋枪,又从济南城下招募的难民中挑选了上百名猎人出身的青壮。昨晚海匪偷袭,这些青壮在两名白人特种兵带领下,成功击退了海盗。 在济南城外招募的华工,已经开始向入海口基地转送,从小清河坐木船顺流直下即可。小清河五年前由盛宣怀主持疏浚河道,航道宽八米、水深达到三米,可以通行上千吨货轮。最先离开济南城的是青壮矿工,华通洋行已经招募了上万名华工,尤其里面还有大量青壮,官府已经隐晦地暗示出某种担心。 这些青壮华工,都是梁洪准备用来编入军队的。他们将在乘船出海前,先接受简单的军事训练,这种训练虽然只是队列性质,但是在济南城下操练显然也不太合适,所以将优先运到临时基地。招收的矿工是按年龄编组的,仿效了当年祖鲁人的同龄兵团,按年龄编组在一起。十八岁到二十岁的变成成人组,十六到十八岁是高中组,十四到十六岁是初中组。招收的时候,十六岁以上的算是全薪矿工,每月五元工钱,等到了非洲工钱将变成军饷。十四到十六岁的年龄段,是半薪矿工,合约上规定,到了十六岁或经华通洋行同意才能转为全薪矿工。不要以为这就不好招人了,即使如此条件,还是应募者如云。很多人都觉得如此规定合理,半大小子饭量不小,身体却没有长成,很多商家是不愿意招收这个年龄段雇工的。 济南城外的小清河码头上,身穿藏青色新衣的青壮乱哄哄排队,准备登上顺流而下的船只。这些人都是十八岁以上成人组的,十人编成班,五十人编成队,各自指定了班长队长管理。人员刚编在一起,这些班长队长自己还不明所以,所以队伍就显得很乱。 哗楞楞,铁链子声响,然后略带青涩的少年声音响起。 “都赶紧排好队,不然就拉出去轰走。” 许十三手里拎着木棍,抽打胡乱插队的青壮。维持秩序,这是洋人传教士安排给他的任务,至于铁链子那是证明他还在服刑当中。历城县突然改判了他的案子,案情变成了自卫失手伤人,判令驱逐海外荒岛流放。 虽然没用足力气,棍子抽打在身上也很痛,大家都知道这小子浑拙猛楞,曾经亲手砍死过人,差点被县大老爷砍了脑袋。绝大多数人都选择了避让,挨上一棍子后立刻闪身并入队列中。当然,也有不服不忿的,都是接近成年的后生仔,脾气火爆的大有人在。 一个挨了棍子的粗壮青年没动,转回身,突然抡起拳头对着许十三打了过去。尽管许十三反应过来,伸出手去当,但年龄的差别,双方力气相差悬殊,被一拳打个跟头。粗壮青年得意地骂了两句,在众多目光注视下,刚要转身走进队伍,就听到另一边白人传教士发话了。 “把这个人抓住,扒光了绑起来。” 现场可不只许十三一个人维持秩序,还有官府派过来协助的差役,手里都拎着一头黑一头红的水火大棍。听了传教士吩咐,几个差役如狼似虎地扑上来。七手八脚将青年拖翻按倒,然后把身上崭新的衣服扒下,光溜溜用绳子捆结实了。 大板子噼噼啪啪抽打在屁股和两股上,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每一记板子抽下去,就会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直到后来,惨叫声也弱了下去,才把人扔到营地外,不服从管理,算是违反合约规定被除名了。 这算是杀一儆百,没规矩不成方圆,尤其是这些人以后是要编练成军队的,更是要遵守军纪。现代军队最重要的不是个人勇武,而是能在军纪约束下使如臂指。有了这个榜样的惨状,河岸上的混乱一下子好转了,原本仗着身体强壮,使蛮耍横的人都收敛起来。挨上一顿板子还是小事,最可怕的是就此赶出去,看看外面无数难民的惨状,里面多数人恐怕将来都会被饿死。 远处济南海晏门的城楼上,一群顶戴花翎的官员也看到了这一幕。 “这些洋人看起来也不是善类。” 巡抚张汝梅笑着向身后的官员说道。他不怕洋人对招走的华工发狠,反倒是担心虚仁假义地拉拢人心,这上万华工要在济南城下被蛊惑闹事,他的官也就当到头了。 “唉,只是洋行在这里一招人,远近的难民都往济南府聚集,据说现在路上还有人往赶过来,这可不好办呀?”知府卢昌诒小心地提醒。 “那就去劝法国洋行,再多招些人走。” 张汝梅一甩袖子转身走了,只剩下卢昌诒和历城县李祖年面面相觑。这个也成?相比较洋行招走的,留下的可还是多数呀。 第六十六章 学术交流 9月10日星期六,电报学堂二百多个座位的礼堂坐无虚席,甚至连过道都摆放了凳子。不但本学堂学生来了,远在南面大营门的北洋大学堂也来了近百人,甚至临近的医学堂也过来几个医学生旁听。梁洪派人在这些学堂贴了海报,世界电报技术前沿的噱头很响,电报在十九世纪末是妥妥的高科技,先进程度相当于二十世纪末的计算机。 这些学堂的教师很重视,电报学堂的全都来了,北洋大学堂电学专业教师也几乎倾巢出动。不要以为这些人都是来听新技术的,外籍教师有些心里不忿华人敢讲技术前沿,华人教师中则有人是被组织来打脸的,这里是北洋系的地盘,外人跑来当学监是可忍孰不可忍。三天前,北洋系缔造者李鸿章被上谕,毋庸在总理衙门行走,这是让康有为翁同龢这班新党给踢出了最高权力层呀,于是更激起了北洋系元老们的愤慨。 沈铭轩最先出场演讲,重点讲了自动电报机,后面只是稍带简单介绍了无线电报的最新动态。自动电报机也叫莫尔斯快机,是用机器代替人工收发报,发方报务员先用键盘凿孔机在凿孔纸条上凿出莫尔斯符号孔,然后把凿好孔的纸条送入自动发报机,收方则用波纹收报机接收。由于发报和收报都用机器代替人工,其效率较之于先前大为提高。 打脸原本就是奔沈铭轩来的,所以一开始火力都集中到自动电报机上,发难的主体以北洋大学堂华人教师为主。不过提了几个问题后,他们就发现,在这方面找漏洞还真不容易。沈铭轩本身就是搞电报出身,自动电报机又是国外开始商业应用的产品,在这方面相当于以己之短攻敌之长。闹出外行笑话之后,便果断转向后面的主题,开始提问无线电报。 “关于无线电报,我想诸位还是听了后面演讲再提问比较好,下面有请法国华通洋行经理梁先生,讲解无线电报领域的最新动向。”按照事先约定,沈铭轩明智地抽身而出。 无线电报的演讲,梁洪主要讲解马可尼的专利思路。这个专利方案完整可行,但就是实用性相对较差,主要靠庞大的电力和天线体系来支撑。不过对于两个学堂的学生来说,这已经很开眼界了,要知道电磁波还是在十年前,才被德国物理学家赫兹验证是真实存在的。 “梁先生,既然无线电报需要如此大功率的电力,另外据说马可尼的设备也极其庞大,那么这种研究成果的实用性就成了疑问。” 下面提问题的是电报学堂的教师,质疑学监他们思想有顾虑,但对外人可就不用心慈手软了。你讲的东西没啥用,直接从根本上否定演讲的价值。 “这的确是个缺点,但只是马可尼专利的缺点。”梁洪把无线电马可尼做切割,“他的专利存在两方面问题。其一就是滤波问题,信息传递只需要很窄小的一个波段就足够了,释放更宽泛的电磁波段就是在浪费能量。其二,就是很多时候,无线电报是定向转送和接收的,向周边无差别传送本身也是一种能量浪费。如果这两方面问题能够被弥补,我想无线电报所需要的电力会大幅降低。” 梁洪俯瞰台下的学生,突然转移话题,冲下面提问。 “问个问题,现在有人怀疑火车会比马车跑得快吗?” “没有” “傻子才这么想” 地下乱七八糟地回答,夹杂着学生的哄笑。 “现在大家都觉得可笑,但是当年英国的史蒂芬森造出来蒸汽火车的时候,就有人这么怀疑过,还不得不同马车做了比赛。同样,美国的富尔顿发明轮船的时候,也同帆船做过比赛。每一项新技术在诞生之初,总有许多不完善的地方,当年刚造出来的火车和轮船速度只有每小时几公里,但现在没人怀疑两种交通工具能跑出几十公里的速度。” “无线电技术也一样,最初肯定是不完善的,我们可以展开想象。当轮船上装上了无线电报,无论航行在浩瀚海洋的何处,都能同陆地上的人随时联络,是不是很方便。野战的军队,无论行军到哪里,都能通过无线电随时接收到命令,是不是很需要。再往前延伸一下想象,很多无线电报机换成了电话机,那就是无线电话,如果电话机换成了音箱,那就是无线电广播,可以将声音让世界其他地方的人同时听到。” “如果说纸张的出现,让贵族世代相传的学问成为学堂里的书本,可以称之为一次社会的进步。那么未来无线电广播,将会让偏僻地方的百姓也会关心时事,那将堪称另一次社会的进步。想象到这里,你们说,无线电未来有没有用?” 这个脑洞足够大,让整个学堂都沸腾起来,教师学生纷纷交头接耳相互议论。等了一会儿,议论声小了一些,梁洪继续他的演说。 “这种巨大的需求,其实就是科学研究的动力,但是光有动力还是不够的,还需要许多其他的条件。”说着,他手指向下面电报学堂的一个学生,“比如电报学堂的张三,听了觉得无线电很好,他立志要像马可尼那样去研究了,一定能成功吗?我看很难。” “首先需要资本的投入,刚才说了无线电现在的水准,就需要电力和设备两方面投入,进一步改进还要涉及到电子元件,涉及到更庞杂的行业。好了张三说我家里很有钱,万贯家财都卖了搞发明,就一定有好结果吗?还不一定,也许你旁边的李四,在你搞出来的时候,偷偷去国外把你的成果申报了专利。所以这里面还有专利保护的问题,遗憾的是,大清现在还没有专利法,更不是保护工业产权巴黎公约的成员国。” “即便你搞出了好发明,还有了专利保护,也未必就能获得收益。也许有人偷偷仿造你的产品销售,也许还有人干脆上门,说你侵犯了他的专利权。所以产业化就更复杂,需要资本、需要技术、需要法律环境,还需要行业环境,最起码各种元件要在本地能方便地采购到。” 最后,梁洪露出真实面目,给自己做起了广告。 “我们华通洋行在非洲殖民地建设了一个基地,专门投入研究无线电,已经建好了电厂,并且生活和其他研究设施也齐备。欢迎电报学堂和北洋大学堂的同学们前去从事研究,咱们双方签订合同,投资由华通洋行出,专利权所有权归洋行,但你有专利署名权。现在没毕业没关系,等研究成果出来了,我想毕业文凭不可能再是一个障碍。对了,这里特别声明,从事研究是有报酬的,而且薪水还很高的。” 他看到礼堂里,两个白人间谍已经在学生中散发名片了。 第六十七章 转运行动 从电报学堂出来,梁洪直奔海河岸边的码头,已经租好的轮船等在那里,他要抓紧时间赶到直奔黄河入海口的临时基地。上万名将来作为军队的少年到了基地,开始了初步的操训,今天还将有上万名新到的种地农民,即将登船前往非洲,他有些不放心。 刚从德国席绍船厂下水的快船,高速航行在渤海湾的海面。高耸的烟囱冒出滚滚浓烟,三膨胀发动机发出震耳的轰鸣。这艘租来的德国小火轮以1885级鱼雷艇为蓝本制造,最高航速能达到24节。 劈波斩浪,火轮每小时超过十四公里的速度,超越海面上一切船只,即便如此仍然不能平复梁洪心中的焦躁。所有计划都需要向前赶,突然间增加了紧迫感。昨天刚看到报纸上的一条消息,远在非洲北部的消息,9月2日英国将军基钦纳率领的英埃联军,在马赫迪王国首都恩图曼的郊外,击溃马赫迪军队主力并随后占领了这座都城。非洲北部苏丹的战争会影响南部非洲德兰士瓦的格局,也许有人会觉得夸张,但梁洪很快意识到,这完全有可能,因为他想起了历史上即将发生的法绍达事件。他懊恼,在制订计划时居然遗漏了如此重要的事件。 法绍达是苏丹白尼罗河中部的小镇,在那里曾上演过一幕令英法两国几乎全面开战的对峙。在英国忙于镇压马赫迪起义之时,法国也加紧了在东北非的扩张。1898年7月10日,马尔尚率8名法国人和120名塞内加尔人士兵到达法绍达,升起了法国国旗。基钦纳在攻克恩图曼后,也沿尼罗河迅速南下,在9月底也将赶到法绍达,在同一地点升起埃及和英国旗帜,并警告法国人视为对埃及政府和大不列颠权力的直接侵犯。 消息传回欧洲,英国政府态度非常强硬,要求法国无条件撤出,英国国内一致认为应当占领苏丹,并且基钦纳手握重兵可以发动战争。法国也不甘心没捞到任何好处就撤退,经过多次外交谈判毫无结果,英法剑拔弩张,英国海军舰队甚至准备突袭法国。事件虽然最终以法军撤离收场,危机和平解决,但英法冲突,势必会让英国暂时在南部非洲处于收缩状态。失去了外部威胁,布尔人或许会蠢蠢欲动,土著胆敢成立民团的他,很可能成为率先被打击的对象。 傍晚时分,经过五个小时的海上航行,梁洪终于看见黄河入海口外停泊的几艘巨轮。四艘载重超过四千吨的轮船,是他租赁并简单改造的美国远洋货轮,即将运载一万名远赴非洲的农民和他们的家属。货舱都经过改造,增加了密集排列的多层铺位,改造后每艘货船能运送两千多人。这些船都比较新,航速也比较快,平均速度在十五节左右。从这里前往洛伦索马贵斯八千海里的航程,租船费、改制费以及路上餐饮,每条船一趟下来花费差不多十万元,折合运送一个人要五十块大洋的开销。 临时基地里帐篷林立,原本这里驻扎了一万多名招募的少年,现在又加上白天从黄河坐木船过来的农民和家属,基地里就稍显拥挤和混乱。 排成长队的男人被剃光了头,女人则被剪成寸发,然后集中在药水中淋浴,消除皮肤上各种寄生虫。沐浴出来换上新衣服的男人,有的脸上还带着沮丧,华夏讲究毛发父母所赐,被剃光头心里不痛快。不过这些人不敢反抗,梁洪也绝不会在这方面妥协,非洲是个自然环境严酷的地方,他有义务尽可能让每个人活下来。 基地一隅,请来的药师正在熬制药品,比如梁洪提供的风油精方子。他记得这东西能防晕船,薄荷油、樟脑油、丁香油调和在一起就差不多了,机理是通过刺激皮肤神经,醒脑提神从而抑制晕船效果。再就是治疗腹泻的藿香正气水、清热解毒的凉茶,还有止血散、跌打散、拔毒膏等等常用药,都是中医成方。这个时代,有疗效的化学药几乎没有,西医还处在就是确诊了也没法医治的尴尬,他只能更多地依靠中药。梁洪这次就采购了不少中药,其中有能起消炎作用的药材,比如鱼腥草、黄连、金银花等。大部分靠请来的中医推荐,还有一些药材在他记忆中被证明是有效的。 “每条船上要保证有一位郎中,不够就继续花高价请,这些郎中到了非洲也有大用。外科最需要,其他的内科、妇科甚至儿科都要齐全,这样在非洲才能站得住脚。” 梁洪口述着此前想到的细节,谍零五跟在旁边记录,现在他是整个运输行动的总协调人。海运终点洛伦索马贵斯是葡萄牙殖民地,他精通葡萄牙语,到上海最早,结交的葡萄牙商人可以派上用场。 “洛伦索马贵斯那边,铁路运输要衔接好,人和货物一到,要能立刻转运走。另外,通知新加坡那里,从暹罗等地采购的大米要尽快启运。” 暹罗大米价格同沿海差不多,为了节省运费,梁洪从打算从暹罗进口大米运往非洲。暹罗现在和清国一样,都是银本位货币。西方列强为了剥削亚洲国家,疯狂抬高金银比价,不到十年时间黄金对白银兑换上涨超过百分之七十,西方世界高价出售工业品,掠夺亚洲国家相对廉价的劳动力、农产品和矿产原料。金银货币体制差异,造成了农产品价格畸形,西方人食用的小麦同亚洲人食用的大米,在欧洲和亚洲两地比价扭曲数倍。现在正值夏收过后,从暹罗采购的大米,价格每石不到3元。 “再通知非洲基地方面,加快组织车马,一个月内务必修通简易道路,要修建出足够的简易窝棚,准备开垦的土地,要尽快烧荒。货物一到能马上运走,人员一到里可能安置生活,土地处于随时可开垦状态。” 加快运输进度后,临时基地每三天就能发出一拨船队,运送上万人去非洲。按照梁洪的最新计划,戊戌变法失败,将是最后一波人员撤离。 第六十八章 教导队 海边荒凉的沙地上,骤然响起的枪声惊得鼠兔乱窜。实弹射击后的少年起身排成队列离开,虽然只打三发子弹,但其中绝大多数没摸过枪的人,打响了生平第一枪。按照梁洪最新添加的训练计划,招募来的上万少年增加一次打靶训练,为的是万一有紧急战事随时可以拿起枪,不说打败敌人,至少可以自卫。 营地中心最大的帐篷里,近百名少年整齐坐在地上,静静听着梁洪亲自讲授课程。这些是提前从上万人中挑选出来的,年龄在十五至二十岁之间,身体健康并且足够强壮,至少认识两千字以上。这还不够,刚到营地,符合条件的少年们就经历了其他人没有过的考验,被证明勇敢并有毅力的才得以留下。两千字,对书香门第家庭的孩子很平常,但对农村少年,没有三年以上的私塾教育很难达到。洪水无差别冲毁了一切,无论穷人还是富裕家庭,所以招募的少年中就有了很多读过书的。只可惜,在梁洪设计的考验中,富家子被淘汰的比率相当高。 留下来的少年,被梁洪视为宝贝。接下来的几天里,他准备要想填鸭一样把步兵操典、地形地图、兵器、步兵战术这些课程,尽可能简化地教给他们。只求记住,知其然不必知其所以然。这些少年将和他一起,作为最后离开的一拨。从现在开始再加上未来漫长的海上旅途,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他的目标争取强化成能实现最低要求的军官。不是班排级,而是营连级军官,梁洪现在几乎是无人可用。 每个人面前,突击刻印出来的步兵操典散发着油墨香气。这是梁洪经过多次修改完成的,大体是在机枪和火炮条件下的进攻和防御,实际上相当于一战中期的战术水平。 “标准的步兵防御阵地,要堆积足够的土作为胸墙。蹲伏式战壕深一米以上,地面堆积高30厘米沙袋,以使士兵自如地站立射击,又能让身体得到充分掩护。一线战壕每100米要成折线。” 梁洪在黑板上划出连续的折线,然后指点着折线三角形的中心。 “在这里要设置火力点,配合一线战壕中的步兵,对进攻敌人形成交叉火力打击。最优选择是做为机枪阵地,要足够高出前面一线战壕顶部,使机枪能够进行超越射击。没有机枪的条件下,也要在这里配备足够的优秀射手,形成足够的杀伤能力。” 机枪是什么样子,这些少年都没见过,只是在讲兵器课程的时候简单介绍。现在时间紧迫,梁洪不需要这些少年都懂,只需要能记住,以后当面临这种情况时能想起来。看了眼面带疑惑的少年们,抬手在黑板上继续画着,在离第一道防线更远的地方,划出另一条折线。 “这里将是第二道防线,后备部队实现隐蔽在这里的战壕内,如果前面防线伤亡过大,用以随时增援。如果前面防线被突破,这里的预备队将根据情况,选择反冲锋夺回阵地,或者就地继续抵抗,阻止敌人向前继续突破。” 梁洪在讲解步兵防御战术,按照他的预计,在部队没有得到足够训练前,就有可能不得不面对布尔人的进攻,防御战将会是最可能的战斗形式。从战略上,他倾向于积极防御,把较弱的新部队用于一线战壕防守,同时配备足够多的机枪。而把训练时间比较长的精锐部队,用在反突击甚至迂回作战上。 “听明白了吗?” 看着眼前这些稚嫩的面孔问道。 “听明白了。” 得到了回答,但是声音不够响亮。 “你们未来将是指挥作战的军官,你们的信心将直接感染手下的士兵。再大声点回答!” “听明白了!” 这回的声音终于让梁洪感到满意。 “立正” 值星官见站起来大声发出口令,近百人整齐地站起来行礼。 有文化的受训者总是更容易训练,半个月下来,这些读过书的少年举止已经颇有些模样了。被抽调出来集训,对外名目是教导队,说是准备培养做为矿山警备队的军官。 见梁洪走出帐篷,恢复自由行动的少年们纷纷交头接耳议论。有人还在讨论刚才教授的内容,也有人悄悄谈论这些天一直疑惑的问题,教授他们这些准备做什么,很多人都有预感,他们到了非洲可能会面临一场战争。 六班长周梓荣扫视了一眼帐篷内,对于大家议论的焦点他已经琢磨明白了,肯定不会是普通矿山警备队那么简单。他大哥参加过甲午战争保卫威海,回乡后讲过许多战争的场面,配备机枪,而且看样子数量还不少,这种武器据说很金贵的。那在阵地防御战中的对手又将是什么样子,按照讲课的内容,也是有机枪甚至火炮,训练有素能组织起有效进攻的,那不就是军队嘛。 “六班集合” 他大喊一声,不想让班里的人卷入无谓的讨论。还有什么能比当难民被饿死更可怕,在他心底甚至对可能的战争有种憧憬。 “班长,他们说的不会是真的吧?” 班里年龄最小的李杰扯了下他的衣襟,悄悄问道。 “真的假的很重要吗?” 周梓荣平静地反问,见李杰一时答不上来,才一笑对着李杰,也是对着自己班里的其他人说。 “所以,有那闲工夫,还不如回咱们自己的帐篷。” 梁洪在黄河口忙活的时候,这个世界的车轮依旧按照惯性滚滚向前。遥远的苏丹,基钦纳率军正沿白尼罗河南下,在不远的北京城,戊戌变法也即将走到尽头。 9月中旬开始,京城中就已经暗流涌动,维新和守旧、帝党和后党之间争斗愈加激烈,许多人按照自己对局势的揣测做着各种投机。康有为上蹿下跳愈加活跃,光绪帝预感不妙写下了密诏,袁世凯首鼠两端,前脚受光绪召见慷慨表忠心,一出宫门就跑到荣禄那里告密。 9月18日,李鸿章长子的儿女亲家御史杨崇伊,首先跳出来密奏,请慈禧太后即日训政。慈禧太后欣然应允,当日取消光绪帝单独处理政务权力,规定一切章奏均须呈太后方可定夺。于是明眼人都看出来,京城的天又变了。 第六十九章 说服 9月20日,梁洪赶回到天津时,沈家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京城翁家传出来新消息,慈禧太后昨日黎明从颐和园回到京城,直入皇帝寝宫,怒责光绪帝并软禁于瀛台。朝廷对外公布慈禧太后懿旨,皇帝因病不能理万机,太后将临朝亲政。 巴黎路小楼的沈家,沈铭轩脸色阴沉,今天他很早就从电报学堂回来了。沈玥搂着母亲,默默看着父亲一根接一根地吸着香烟。 “你们家这是准备放火烧楼吗?” 梁洪一进屋就被蒸腾的烟雾呛到了,连忙到窗边打开窗子,而后一把从沈铭轩手中抢过香烟。 “抽这么多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尼古丁搞坏了身子。”然后又用手指了指一旁的母女,“还有他们,你吐出的这些烟雾,其实对她们的肺伤害更大。” “梁老弟,京城的事情你知道了吧?”沈铭轩无精打采地问道。 “知道,不就是原来皇上说了算,现在又改回太后说了算。” “远没有老弟你说的那么轻松,你给外国洋行做事,朝廷不敢动你分毫,可我就不行了。”沈铭轩沮丧地说。 “那现在有人守在门外等着抓你?”梁洪反问。 “那倒没有,不过我这官估计是当不成了,搞不好还会有其他牵连。唉,这官当的。” 沈铭轩干脆闭上眼睛一言不发,就像已经被关到囚室里一般。沈太太也情绪低落,这场做官风波她是始作俑者,原本也没了主意,现在看见梁洪回来,仿佛溺水的人抓到了一棵救命稻草。 “梁老弟,你脑子活见识广,快把你大哥想个出路。” 说着就抹起了眼泪,手悄悄拽了把女儿,沈玥尴尬地红了脸。 “梁大哥,求你把我把想想,以后可该怎么办。”女孩声音带着哭腔。 梁洪看了眼这对母女,当妈的叫他老弟,当女儿的叫他大哥,这辈分论得可够乱的。见沈玥也要哭出来,不敢再撑着了,连忙开口安慰。 “都别着急,事情还没到解决不了的份上,咱们先一样一样的分析。” 见母女俩稍稍安定下来,转过来才顾及到沈铭轩这头。 “沈兄,其实佛家有句话说的很有道理,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我看你现在是庸人自扰。这官当不当又怎么着?现在你还是自由的吧,外面没张贴通缉令,门口没兵弁衙役来抓你,这不就还有解决问题的时间嘛。像你现在这样,什么事情不做,光自己着急上火有什么用?活生生把最宝贵的时间都浪费了。” “老弟快说,还有什么解决办法?该找什么人去托人情?” 沈铭轩突然睁开眼睛,一把抓住梁洪的手。 “沈兄,你醒醒吧,现在能求谁?你自己好好想想,这可是一直通到天的大事,我问你太后恨不恨新政?” “那还用说,当然恨了。”沈铭轩又沮丧了。 “那太后恨不恨主持新政的翁阁老?” “应该也恨吧。” “你们这些人都应该算作帝党吧,最好的结局能是什么?” “唉,其实光把官丢了也没什么,可千万别祸及人身,再牵连家人。”沈铭轩长叹了一声,又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光有人丢官是不可能的,维新闹腾了这么久,太后肯定是要杀一儆百的。所以肯定会有帝党的人要掉脑袋,还会有人被流放充军,估计最轻的才是丢官罢职。” 梁洪可不是纯粹要吓唬他们,虽然最出名的是砍了戊戌六君子的头,但丢官罢职被清理的最后有上万人之多。 “那可怎么办呀,兄弟快想个办法。” 沈夫人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这官可是她撺掇去活动当的。沈玥也抹着眼泪,眼巴巴望着他。 “算了,我看事到如今莫不如三十六计走为上,既然官肯定要丢,没准还会祸及自身,干嘛还等在这里?” “那能去哪呀?” 一家人几乎异口同声问出来。 “唉,反正我这里也要搞无线电报,干脆沈兄就算华通洋行聘用的,跟我去非洲,等这里风平浪静了再回来。薪水肯定比你当学监要高,管吃管住,钱基本就是干攒下来的。” 梁洪说出来他早就盘算好的规划,拐带女儿必须先把爹妈拐跑了。 “那什么时候走?”沈铭轩终于下了决心。 “尽快,估计明后天就走。” 梁洪努力镇定住情绪,心里偷偷乐开了花。这时代长得漂亮,知书达理又没被裹成小脚的女孩,简直比大熊猫还稀缺。过了这个村可就没了那个店,他可不想最后在非洲娶个黑媳妇,生出来一堆混血娃。 随着京城里的消息散播开来,天津这边也开始人心浮动。学堂里学生也波及,维新失败,家里站队到帝党这边的都开始惴惴不安,在天津的两个白人间谍加紧游说,已经有人表示愿意跟华通洋行签合同了。 临近傍晚的时候,谍零五带一位二十多岁的青年军人,来到巴黎路的小楼。 “梁先生,这位就是吴佩孚,天津武卫左军营里的戈什哈。” 梁洪听了介绍,霍然站起来打量着这位未来的名人。吴佩孚身高在一米七出头,在北方汉子里算是中等偏上的个头,身体看着挺结实。褐色对襟军服,腰间扎着皮带,身板挺直很有军人仪容。如果说选北洋陆军第一名将,他肯定要投这位一票。来天津的时候,他就记得吴佩孚这时候应该在聂士成的队伍里当小兵,于是让人去打听,现在终于把人找来了。 “欢迎来到华通洋行,我姓梁,洋行的经理。”梁洪主动自我介绍。 “你好,武卫左军护兵吴佩孚,见过梁先生。” 两腿脚跟一磕,身体笔直地行了个满清军礼。武卫左军属于满清的练军,军礼沿用旧淮军,北洋只有袁世凯的新建陆军才完全按照西式军队操训。 “很好,你的简历我看过了,在水师营当过学兵,中过秀才,可以说是文武双全。我们华通洋行在非洲有自己的矿山和工业基地,正在筹建一支装备精良的护矿警备队,需要有文化的青年军人加入。” 梁洪看着吴佩孚,就像在看一块璞玉。别看这位现在只是个小护兵,只要给他接受现代军事的教育机会,然后再给他一个良好的表演舞台,绝对会一鸣惊人的。 “最开始是矿山警备队的预备军官,月薪二十元大洋,培训之后将按照实际职务发放薪水,比预备军官只高不低。事先双方签订服役合同,合同期三年。我们华通洋行将免费提供军官培训,传授当今最先进的战术,包括使用先进的无烟火药子弹步枪、机枪甚至火炮。” 梁洪抛出一个个诱人的条件,他十分清楚吴佩孚是有进取心的,知道他最想要的是什么。 第七十章 新军 9月22日黎明,巴黎路的小楼内便忙碌起来,这是梁洪他们离开的日子。昨天晚上,吴佩孚和签订合同的学堂学生,已经被送到租来的小火轮上,今天将一同启程前往遥远的非洲。除了两名医学生,其余六人分别来自电报学堂和北洋大学堂。 电报的应用,京城里的消息随时都可以传播各地。昨天,朝廷正式公布光绪帝的上谕,宣布慈禧太后训政。当日上谕,工部主事康有为结党营私、莠言乱政,着将康有为、康广仁兄弟拿交刑部治罪。步兵统领率兵包围南海会馆,康有为潜逃,康广仁被捕。还是当日以乱保匪人声名恶劣,革御史宋鲁伯职务,永不叙用。 京城传来的消息,彻底断了沈铭轩最后一丝希望,变法失败是要流血的,而且还不知道要流多少、流到哪个层面为止。同样,担心因家庭被株连的学堂学生也彻底死了心,康有为主持新政,株连到康广仁锒铛入狱,甚至谣传要处以极刑。 七点钟,菲戈号小火轮在汽笛声中驶离海河码头。 所有人都在在甲板上眺望渐渐远去的城市,背井离乡的确是件让人心酸的事。 “这个国家失去了一次奋发变强的机会,弱肉强食,今后只有被列强阉割分食的命运。” 周围的人都是有学识的,都明白梁洪这句话的含义,甚至有脆弱的学生暗暗抽泣。 “列强每一次掠夺,都是从天津始,两次鸦片战争无不如是。好好看看这座城市吧,也许用不了太久,她将重浴战火。” 八国联军的惨剧,是这块土地永远的痛,我能拯救吗?梁洪心中暗问自己。 “梁大哥,国家真的就没救了么?” 直接问出来的居然是沈玥这个弱女子,看着学堂学生们欲言又止的样子,梁洪叹息,这时候选择逃离的多半是想明哲保身,骨子里就带着几分懦弱。 “有,只有用枪炮和鲜血才能拯救。” “新军?” 这回开口的是吴佩孚。 “就是新军,思想连同武器都是崭新的军队。满人已经被铁杆庄稼养成了废物,抵御外辱、维系满清统治只能靠汉人的新军。但是一旦这支军队有了自己的思想,枪口可就不一定将指向哪里了。” 梁洪拍了拍吴佩孚的肩膀,“现在能称得上新军的,只有袁世凯的新建陆军,但是战斗力恐怕还比不上列强二流军队。” “那矿山警备队呢?” “目标是打造成一流的军队,武器一流、训练一流、战术一流。” 梁洪自信地说,他心中实际想的是超一流。只有这样,将来才有可能在这块土地上挽狂澜于既倒。 中午时分,菲戈号火轮赶到了黄河口,那里四艘远洋轮船已经完成登船,等待启航。 船队保持每小时十五节的速度行驶,远快于普通货轮。事实上,梁洪本人乘坐的这条冒险家号轮船,是一艘客货轮。甲板上层建筑是客舱,甲板以下的两层底舱是货舱,不过现在货舱也被改造成了主人的大通间,里面住着两千多名十八到二十岁的强壮少年。从招募到如今,近一个月的饱餐训练,他们的身体状况得到相当大改善。 对于没有航海经历的旱鸭子,漫长的海上颠簸是极难受的,尽管准备了防晕船的清凉油和其他中药,很多人还是吐得一塌糊涂。不过吴佩孚算是少数例外,他出生在山东海边的蓬莱县,并且在水师营当过学兵,对晕船免疫。 开船时那位洋行经理的一番话,激起了他骨子里的那股英雄气。英雄情结是从小就有,出生前他父亲恰好梦见了本县大英雄戚继光。戚继光字佩玉,吴父就为孚字辈的儿子取名佩孚,字子玉,希望他能天里地成为英雄。后来父亲早逝家道中落,为了挣军饷养家入了登州水师营当学兵。而后又拜师求学,半兵半读五载,前年终于在登州童子试中了秀才。就在人生看似一片光明之即,骨子里那点英雄气和读书读出来的迂腐气作用下,砸了县太爷祝寿的戏班子,不但被革掉秀才,还被海捕通缉。避祸外逃到北京,穷困潦倒,只能靠算卦卖字为生。正赶上聂士成部招兵,于是跑到天津应募,做了营中管带的护兵。 家国不幸,正是英雄有用武之地,他渴望学到洋人最新的西式战法。不过洋行经理说的军官培训,真的那么神奇?他半信半疑地坐在船上的餐厅里等待。 饭点过后,餐厅就被清理出来,做为临时授课的讲堂。近百人的教导队,除去晕船反应太强的,八十多名队员排坐整齐。值星官由教导队各班班长轮流担任,今天轮到周梓荣。他是来自陆地的旱鸭子,虽然晕船也挺严重,但靠着一口气强撑着。家里是做小生意的,对商机有着天生的敏感。这是个机会,拉开同其他人差距的机会,被落下的人可能永远都赶不上。 吭哧吭哧,几个人合力抬进来一挺机枪,临行前从租界买来的黑火药马克沁机枪。队员们几乎都没见过这种武器,纷纷交头接耳相互议论。 “肃静!” 做为值星官,周梓荣喊喝一声压住,站起来威严地扫视全场。这是值星官的权威,有权依照军法临机处置任何违纪。交头接耳被当头棒喝,队员们重新恢复端坐的姿态。周梓荣瞥了一眼一直正襟端坐的吴佩孚,直觉这个人很不简单,始终目不斜视,竟然没流露出丝毫好奇心。周梓荣不知道,吴佩孚不但见过机枪,而且还看见过机枪开火扫射。 看见梁洪走进餐厅,周梓荣连忙收回目光,大声喊喝。 “起立,敬礼” 礼毕坐下,梁洪指着面前的机枪。 “这就是马克沁机枪,能够在一分钟内打出去六百发子弹,火力相当于一百名使用单发步枪的士兵,或者几十人一起使用弹仓式步枪。五年前在非洲,四挺这种机枪在阵地阻击战中,杀死了近三千名前仆后继的土著勇士。”梁洪扫视队员,“对了,西洋人眼中,我们也是土著,黄皮肤的亚洲土著。” 尽管有纪律约束,但是武器震撼性的杀伤力还是让很多人发出惊呼,梁洪后面补充的那句话,又让他们身上不寒而栗,仿佛机枪子弹曾经打在自己身上。 “这种机枪将是我们今后经常用到的压制性火力,配置密度大致相当于平均每百人一挺。” “啊” 这次发出惊呼的是吴佩孚,乖乖,他们整个武毅军一万多人不过两挺机枪,还被聂大帅藏起来舍不得使用,说是开枪就是往外扔银子。 第七十一章 帮手 “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梁洪手指向吴佩孚。 “报告指挥官,我只是感叹机枪配备数量之多,武毅军一万五千人只有两挺机枪。” 吴佩孚学着其他人也称呼梁洪指挥官,心中纳闷这位洋行经理难道要亲自指挥警备队?其他人听了吴佩孚的话,也才知道这位最后加入教导队的,原来是出自直隶淮军。 “我想聂大帅一定是把机枪编入了炮兵。” “是的”,吴佩孚点头。 “那你说说这样做的利弊吧”,梁洪也带了几分考校的意味。 “相比火炮,机枪射程近而且需要子弹直接击中才有杀伤力,编入炮兵几乎就是不用了。如果说到利,这样做唯一的好处就是省钱。” “很好,这就是恶性循环,军队穷,不舍得把武器用于正常的训练作战,结果士兵就更加不会使用,最后武器在实战中的效能就更差,最后干脆就被荒弃了。” 接下来梁洪逐项讲解机枪在实战中的作用,火力压制、火力拦截、交叉封锁、远程超越射击等等。把地面的机枪摆出不同的姿态,在黑板上画出一个个阵位和射击曲线。 “远程超越射击法,就是将马克沁机枪当成大炮一般来用,枪口与地面成仰角,以便机枪子弹可以射出更远的射程,呈椭圆形散布在敌人阵地。这样机枪就可以放置在掩体后面使用,而敌人的阵地上,子弹就像是雨点一般从天上掉下。单兵战术中各种隐蔽措施,比如匍匐、卧倒在这种战术面前毫无效果,就算是躲在堑壕中依旧有可能被打到,这样敌人的后方,几乎没有安全的地方。因此在实际杀伤之外,也对敌人造成心理上的压力。为了达成这种效果,其一机枪射手要经过足够充分的训练,其二要事先标定好敌人阵地坐标,并设置前沿观察哨,即使校正弹着点。” 匪夷所思的战法,让队员们听了如醉如痴。 “报告指挥官,请问这样射击是否需要大量子弹。” 周梓荣看过去,提出问题的是三班长赵大虎,看不出长得五大三粗的家伙还会考虑这么仔细,看来这又是一个需要关注的人物。 “这个问题问得很好,这里面涉及到一个问题,武器的费效比。也就是,我们准备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来取得预期的效果。从费效比角度,哪种武器杀伤最经济?” “神枪手” 吴佩孚抢先回答,其他的人还停留在回忆到底学过多少种武器。 “对,神枪手很可能只用了一两颗子弹就杀伤一名敌军。但是一支完全由神枪手组成的军队,却很可能被配备多种武器普通军队击败。为什么,因为武器之间可以相互克制。对付神枪手,可以用火炮轰击来杀伤,还可以更复杂,在机枪火力压制下,掩护士兵冲到神射手面前。” “从机枪使用上,远程超越射击,费效比最高的使用情形,就是远程射击敌人的集结地。但是有时候,射击不单纯是为了杀伤敌人,比如骚扰性射击,短暂无规律的射击,来造成敌人心理上的压力。再比如支援性超越射击,当友军阵地危急时,通过超越射击来增加火力输出,这时候所有费效比,在击退敌人守住阵地面前都变得无足轻重。” “不要以为友军的阵地同你们无关,战争是团队性的,不存在一个人的单独战争。即使你自己的防线构筑得再坚固,火力配置再强大,当友军的阵地被突破后,都将面临腹背受敌甚至被包围歼灭的命运。所以在战争中帮助友军,也等同于在帮助自己。” 梁洪填鸭式地把后世的战争理念教授出来,希望这些未来的军官们能记住,能真正融化到实际行动中。突然,他看见餐厅门口闪出个小脑袋,沈玥一张俏脸满是怒容,在门外指手画脚冲他比划。这丫头平时脾气挺温和,是谁招惹她了,看来是有事找自己。 匆匆宣布下课,刚出门就看见小丫头跳出来,她有过乘船经验,对晕船已经有些抵抗力了。 “喂,上面有你的电报。” 沈玥嘟着小嘴,“管电报的还不让拿出来,哼,瞧不起人,难道我还能把电报弄丢了。” 梁洪这才明白沈玥为什么生气。那可不是怕弄丢了,而是怕被别人看到了。为了这个电报室,他特意同船长戴维斯交涉,电报室禁止船员进入,门口有卫队持枪警卫。不过这些不好跟沈玥解释,说深说浅都不合适,所以干脆转移话题。 “你早就过来了?” “可不是,听见你在里面讲什么枪呀炮的,你不是搞技术的吗,这些应该吃粮当兵的才会呀?” “那只能说明我聪明呗,搞技术能干,吃粮当兵也成,今后肯定不会挨饿。”梁洪很臭屁地自吹。 电报室门口,两名警卫笔直站立,手中毛瑟步枪刺刀闪亮。他们都是黄河口临时基地的护卫队,上船后被梁洪改成他的亲随卫队。 “梁老弟,没想到你的设备这么先进,电报应该是从上海发过来的吧。” 刚进门,沈铭轩就赞不绝口,“离着足有几百公里,但是电信号还是挺清晰的,都快赶上有线电报了。” 上了船他就带着三名电报学堂学生在电报室里帮忙,梁洪提前给电报室定下了规矩,参与收发报可以,但不许把电文带出去,更不许对外提及无线电报。电报室由谍贰零的管理,没有密码翻译,其他人只能接触到加密电文。 梁洪接过电报,一封是上海本地信息汇总,另一封则是转发的基地要件,两封电报都加了密,基地电文更是经过双重加密,外人看起来只是一组组阿拉伯数字。 “我先出去一下。” 梁洪同屋里的人打了个招呼,拿着电文出门,想要回到自己房间译出来。走到房间门口,却看见沈玥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后面。 “有事吗?” “你那东西是不是很隐秘,我以后还能再进电报室吗?” 沈玥有点怯生生地问,船上除了她们母女都是男人,海上颠簸很难受也很无趣。 “当然可以。” 梁洪反应过来,敢情是自己安排的保密措施吓到小女孩了。眼珠一转,晃动手里的电文问道。 “想不想知道这里都讲的是什么?要不你也接受聘用,算是洋行的特别助理,既能赚一份薪水,电文还能由你亲手翻译。” “真的吗?我可是在女中读了三年,中文英文都没问题的,薪水可不能太低了。”太低可就伤自尊了。 梁洪看到沈玥眼中闪亮,知道引诱差不多成功了。 “那你觉都得多少合适?” “每个月总不能少于十块银元吧,上海的技工可都比这个高。” “哈哈,当然不会那么低,先按学堂生待遇,每个月五十银元。不过助理可是有规矩的,最起码要学会保密。” “那当然,谁问我都不告诉的。” 女孩神情雀跃。 第七十二章 鼓动人心 随着教导队的培训,梁洪手上终于有了可以堪用的军官队伍。随后在船上宣布,所有愿意转为警备队的,薪水从每月五元提高到每月十元军饷。冒险家号轮船上,两千四百名青壮少年,除去生病和晕船严重的,自愿转为警备队的超过两千人。 按照正规军队整编,彻底打散原有编组,同乡宗亲分散编制。部队实行四四制,每班十二人,四班为排,四排为连。全部人员编为十个连,由教导队学员担任连排长,除了管理部队,教导队每天仍旧开堂讲课。 整编之后,船上人员也开始每天操练,各单位按时间表分派在甲板上操练队列和持枪瞄准。每天上午教导队讲堂结束后,军官回到部队组织操练和训讲。训讲主要讲军容、讲军纪、讲枪械和临战常识。 10月1日,另一个世界的国庆日,船队通过马六甲海峡的咽喉城市新加坡。船队在港口短暂停留,补充淡水燃煤,梁洪也同岸上的中转电台做了时间最长的一次联络。再过两天,当船队驶出无线电范围后,在抵达洛伦索马贵斯之前,将有长达近十天的信息空白期,其间无法同任何一处无线电联络。 舷窗外不时传来军官的口令声,甲板上士兵在整队操练。房间里,沈玥伏在桌案上翻译电文,阳光透过舷窗照在女孩修长的颈项,耳廓在光线下分外晶莹剔透。突然,梁洪看见女孩精巧的双肩微微抽动,然后抬手用手背在眼睛上抹着。哭了?谁又招惹她了,房间里只有自己,虽然有那贼心,但却还没付诸行动。 “怎么了?” 他走到桌边轻声问,女孩抬起泪眼朦胧的小脸,递给他译出来的电文。这是从新加坡本地报纸上采集的新闻,内容是满清朝廷9月28日在菜市口诛杀戊戌六君子。里面一句话被女孩用更醒目的大字写出来,不同于其他娟秀笔迹,这段文字劲透笔端,透露出书写着当时的情绪激动。 “各国变法无不从流血而成,今日中国未闻有因变法而流血者,此国之所以不昌也。有之,请自嗣同始。” 这句话后世曾被广为传诵,梁洪当然听说过,谭嗣同拒绝出逃,与友人的诀别语。 “他们算不算英雄?”女孩哽咽着问道。 “当然是,慷慨悲歌,用自己的鲜血警醒世人,比荆轲刺秦王更值得称颂。” 梁洪的语调也被感染得激动,轻声背诵出那首流传更广的绝命诗。 “望门投止怜张俭,忍死须臾待杜根。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虽然很多学者论证这是首伪作,但他更愿意相信,这的确符合谭嗣同慷慨就义的悲壮。 “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好有英雄气概呀,这是你写的?”女孩一双泪眼盯着他看。 “不是,据说是谭嗣同被捕前遗作。” 梁洪不愿卑鄙地冒名,“他们的鲜血告诉世人,满清已经彻底朽化,未来更多的仁人志士将拿起枪弹,致力于武力推翻满清。” 舷窗外又传来一阵口令声,女孩扭头望了眼舷窗,用手指着问。 “像他们一样?” “为什么不?将来,有人会去联络会党,有人会投身新军,但他们的目标却是共同的,逐鞑虏光复中华。” “你训练他们也为了这个?” 女孩晶莹闪亮,仿佛里面有无数颗小星星。 “也许一两年后,当中华有变,一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军队横空而出,到时候腐朽到骨子里的满清还能再坚持多久?” “其实,你也是个英雄”,女孩突然脸一红,低声懦懦地说,“我可以不要薪水的。” 船队驶出了马六甲海峡,冒险家号轮船上,梁洪也集合整编后的队伍,公开祭奠被清廷屠杀的戊戌六君子。 “你们都来自山东,都是黄河水灾的受害者。可是你们想过没有,为什么以前黄河水患还能被控制,但是近几十年内,黄河却几乎每年都泛滥成灾?” 梁洪站在密集排列的队伍前大声演讲,这些少年都出自地方平民之家,对于朝廷和被杀掉的六君子没多少感官认识。所以,他在演讲的开始从黄河水患谈起,这是在场所有人的切肤之痛。 “满清自占据汉人江山后,害怕汉人拥有火器会抵消掉八旗骑兵的威慑力,所以他们禁止军队装备火器,火枪火炮甚至还不如二百年前明朝末年的水准。但是这个世界是不断向前进步的,在遥远的欧洲,火器被不断改良,制造出了更加犀利的枪炮,彻底淘汰了大刀长矛。” “同样的道理,满人是骑射为主的旱鸭子,所以他们定下了海禁的政策,害怕汉人逃到海上聚集起来。同样在遥远的欧洲,白人乘船远航,不断制造出更强大的舰船,造出了用机器动力驱动、装备上百门大炮的战舰。” “五十年前,携带犀利洋枪洋炮的白人,开着炮舰来了,轻而易举打败了满清朝廷的军队。从此朝廷每年要向洋人赔款,于是用来治理黄河水患的银子被挪用克扣了,也就从那时起,黄河水患一年比一年重,山东的百姓几乎每年都要流离失所。朝廷真没钱修黄河了吗?不是,光慈禧太后一人用在修颐和园上的银子就有白银数千万两之多,比治理黄河数十年总投入还多。也就是说,在在满人眼中,黄河两岸数百万汉民的生死,还不如颐和园中的几棵花花草草重要。” “他们都是昏君吗?也不是,其实这里面是有阴谋的,汉人太多,正好借水患消减人口。在蒙古的科尔沁草原,这种减丁是直接用屠刀来做的,杀掉所有高于车轮的男子。试想南方大米一石不过2元,上百万难民只需百万元就可拯救活命,可为什么朝廷迟迟不拨付救灾银子,只用能数出米粒的稀粥充数?这实际上是在减丁,活活饿死汉民。” 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辞,如果放在清国境内,足够全家株连满门抄斩。但是此时,下面的少年们只有心中的悲愤,黄河水患他们经历过,淹没了家园和无数亲人。能数出米粒的稀粥他们喝过,连维持半死不活都难。 “今天,我们要祭奠的戊戌六君子都是汉人,他们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要被满清杀掉?他们对皇帝建议要富民强国,要开办工厂,生产出更多产品给老板姓用,整编西式军队抵御外辱,国家要有钱来治理水患救济难民。然后,他们就触动了满清最根本的利益,不能让汉民人多了、富了、军队强大了。” “他们是汉人中的先烈,用自己的一腔热血警醒世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要想这个国家和占多数的汉民强大富强,乞求满人发慈悲改良根本行不通。要想让黄河水患不再肆虐山东,要想让家乡父老不再颠沛流离,我们应该怎么办?” 梁洪看着面前的少年们,很多人嘴角蠕动,却没发出声音。 “用武力推翻满清!”他率先大声喊出来。 “武力推翻满清。” 下面有人跟着说出来。 “想一想被洪水吞没的家园,想一想被淹死、饿死的家人,还有什么可怕的。当我们训练成一支劲旅,我会带着你们返回故土,用手里的机枪步枪横扫满人八旗。”梁洪在鼓动,“让我们更大声地喊出来,武力推翻满清!” “武力推翻满清!” 很多人跟着在喊。 “让我们喊得更响亮一些,武力推翻满清!”梁洪挥动拳头鼓舞。 “武力推翻满清!” 这回所有人都在喊,声音宏大激昂。 第七十三章 布置 洛伦索马贵斯是座新兴的城市,后世改名为马普托,城市名称是纪念1544年到达这里的白人探险家。洛城的兴盛从北德兰士瓦铁路建成开始,1895年与比勒陀利亚之间的铁路修通,1897年葡萄牙莫桑比克殖民地首府迁移到本城。 港口旁边的临时建立的转运营地,刚从轮船上下来的少年华工们正在整编,所有愿意参加警备队的,将按照冒险家号货轮的方式改编成军队。又从已经整编的两千人中,抽调部分教导队学员和基层班长充实到新部队。梁洪这样做的目的,不是为了让这些人立刻就能参加战斗,更多的是考虑能实现快速行军。 营地中央最大的帐篷里,汇聚了梁洪手下在此地的精英。精通葡语的谍零五,派驻本地的谍壹柒、从德兰士瓦赶过来的邦德和谍零七,这些人临时组建成了指挥班子。 桌子上铺着德兰士瓦的地图,真正的麻烦不在葡萄牙殖民地内,而是在德兰士瓦,尤其是他们在比勒陀利亚东郊从火车上下来的一刻。根据最新的情报,9月底,在苏丹获胜的基钦纳将军率领英国军队沿白尼罗河南下,抵达法绍达,同那里的法国军队发生对武装峙。10月,苏丹境内的消息传回欧洲,英法两国各不相让,英国甚至直接发出了战争威胁。在这种背景下,南部非洲英国殖民地同德兰士瓦的对峙出现了松动,最显著的标志就是对运往德兰士瓦的物资封锁减弱了。 “比勒陀利亚有警察部队一千多人,城市民团近三千人。北方骑警队原本有三百人,都是精锐骑兵,其中一百人临时抽调到西部,加强英国殖民地边境的防备,现在还没有调回来。” 邦德手指着地图,讲解着驻军情况。在德兰士瓦警察部队就相当于正规军,布尔人全民皆兵,民团战斗力远强于其他国家的民兵。 “比勒陀利亚的警察部队比较精锐,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但实际战斗力略逊色于驻约翰内斯堡的部队。比勒陀利亚是大城市,有六个选区,每个选区的民团分队都超过四百人,他们称这种选区的民团分队为wyk。比城民团构成都是城市市民,战斗力远不及以农民为主的中小城市民团,尤其是战斗意志不够坚决。” 对于邦德介绍的军情,梁洪能够理解,布尔农民以吃苦耐劳、坚韧顽强著称,但城市市民这方面就要差很多。所以在第二次布尔战争中,当中路英军在击败约翰内斯堡的警察部队,兵临比勒陀利亚时,这座城市的军民选择了拱手投降。 “前面的物资人员运送情况如何?” 他看着地图上新标出来的道路问道。从比勒陀利亚到基地近两百公里,德兰士瓦有道路通往城北七十公里的布林德农场,那里是北方骑警队的驻地。基地方面,由于在南面有矿场的原因,向南修了三十公里的道路。这次要运输大批粮食物资和人员,突击抢修了近百公里道路,在转运之前,连通了布林德农场。 “采购的二十万石大米,已经抢运了大部分,这方面咱们足额缴纳了进口关税,布尔人最初盘查还很仔细,现在关卡只查验税票就可以放行。至于人员方面,前面两拨人员虽然盘查严格,但还算顺利。都是拖家带口的农民,布尔人也愿意境内多一些这样的苦力。” 邦德瞟了一眼帐篷外,冒险家号轮船上的两千人正在操练。不同于其他轮船上的少年,他们一路上都在训练,已经初具军队的模样。 “第三批人员正在铁路上,预计今晚就能到达。他们其中有一些青壮,可能会遇到点麻烦。最大的麻烦可能是最后这批人,全都是青壮不说,而且从比勒陀利亚传出来消息,德兰士瓦官方正在讨论是否向北征讨,而且讨伐的目标很可能就是咱们的北德兰士瓦民团。” “说一说东郊火车站的情况吧。” 梁洪心中苦涩,英法之间的冲突,果然让布尔人觉得有了喘息机会,结果主意就打到了自己身上。 “火车站平时驻扎五六十人的警察分队,在钟楼上有一挺马克沁机枪,有十名左右的布尔人士兵驻守。距离火车站一公里外的镇子上有几十户布尔居民,每户都有步枪,但民团不成建制。” 邦德翻出一张手绘的火车站地图,指着上面标着钟楼的建筑物讲解。 “钟楼二十多米高,机枪可以控制周边两三千米的范围,威胁最大。其他士兵驻扎在车站旁边的营房,每天在车站和货场都有单人岗哨警戒,四小时换一班,巡逻小队每半小时经过一次。” “电报线路摸清了?” 上次袭击金伯利,他们可是吃过铁路专用电报线的亏。 “查清了,两条线路,镇子上有小电报局,使用民用电报线,火车站有电路专用电报。”邦德脸一红,上次可是他的疏忽,结果带来了不少麻烦。 “第一,我们这批人,要安排在连续的几列火车上,这方面不要怕花钱,尽可能去疏通本地火车站的葡萄牙人。”梁洪对常驻本地的谍壹柒吩咐,他开始按照自己的构想布置任务。 “其次,在本城尽可能多采购些枪支弹药,伪装成随车的货物,随头一列火车启运。第一列车运输冒险家号上的队伍,由我亲自率领,在进入德兰士瓦之后,随时准备拿出武器战斗。如果在中途就被阻截了,就地组织防御,掩护后续队伍从北面绕道撤回基地。” 如果发生这样的战斗,其实是各种预料中最不幸的,近千里的迂回,部队伤亡减员肯定要相当大,毕竟其他船上的少年都还是刚整编出来的。 “如果发生这种情况,立刻电令潜伏人员炸毁北德兰士瓦铁路和约翰内斯堡北面的铁路桥,阻止德兰士瓦军队快速集结增援。同时命令基地民团派出骑兵,携带枪支弹药前来接应。” “如果能顺利到达东郊火车站,大部分人员立刻开始向北撤离,只留下少部分精干队伍,监视火车站的驻军。”梁洪还是希望能顺利完成转运,他需要时间,熬到英国人解决了同法国的冲突,那时第二次布尔战争将不可避免。 “命令派出部分民团向南移动到布林德农场北面的山口外,监视北方骑警队动向,命令特种分队提前潜伏到东郊火车站外的镇子上,随时等候命令。” 幸好他现在有了足够多的无线电台,可以随时指挥各支队伍协同行动。 第七十四章 东郊火车站 早晨六点火车出发,两个小时后进入了德兰士瓦境内。科马蒂普特,因铁路而兴建的边境小城,是德兰士瓦陆路海关的所在。整列火车停在铁路上等待边检过关,梁洪同卫队在一节车厢,此刻,他们正警惕地关注着外面,一旦情况不对,就从行李堆中翻出武器打出去。铁皮车厢外,传来说话的声音。 “最近怎么这么多黄种人?德国人还有你们法国人,都在往德兰士瓦运送这种亚洲矿工。” 问话的是德兰士瓦边境警察,用的是荷兰语。为了缩小目标,梁洪安排手下间谍,分别以德国人、法国人等不同名义,注册了许多家矿场,遍布从约翰内斯堡到北德兰士瓦各地。 “嘿嘿,亚洲那边发洪水,难民有的是,关键是便宜呀。”负责接应的间谍也用荷兰语回答。 “哈哈,那兄弟就不好意思收下了。不过老兄,你这批黄皮猪最老实,没一个乱喊乱叫的,今后矿上肯定会赚大钱。” 话语间,边境警察然显然收了好处,口气一下子亲热起来。 “那就借老兄吉言。”间谍也笑着回应。 哗啦,铁皮车厢门被拉开,外面的阳光照射进来,显得很刺眼。身穿制服的边境警察向车厢里探头看了看,指着车厢最里面的行礼堆问道。 “那些都是什么?拿两件过来看看。” 只要不进来翻查就没有问题,梁洪连忙亲自替了两件行李过去,亲手打开。绿色布面的被褥,原本蓬松柔软,但经过一路的旅程,尤其被反复折叠捆绑,变得单薄硬挺。 大胡子警察用手捏了捏,跃跃欲试还想进到车厢里查看,人刚跳上车厢,就被里面浑浊难闻的气息逼出来了。上百人关在封闭的铁皮车厢里,气味肯定不会太好闻。走马观花检查一遍,海关边检算是通过了。 列车终于再次启动,梁洪也长出了口气。所有车厢里,只有他们这一节里面藏着武器,长短枪上百支,子弹上万发。按照铁路运行计划,他们这列火车要以每小时近五十公里的高速行驶,沿途将不再停车,为的是不耽误白天发车的客运火车。 东郊火车站的货场内,十几名荷枪实弹的士兵,将三节车皮的周边严密封锁。乔舒亚站在站台上,冷眼看着装卸苦力们将一个个木箱子从车厢搬进站台的库房。箱子上都标注了机械,这里只有他自己清楚,这些都是刚从德国运来的武器,属于军情局的秘密军火。趁着英国人海上封锁放松,早已订货的军火被悄然运出,军火是准备万一爆发英布战争时,用来武装在开普殖民地的布尔人,从背后袭击英军的铁路线和后勤补给。一万支毛瑟96步枪、两百万发子弹,近百吨军火将在站台仓库短暂存放,而后将秘密运往各处。 大个子的装卸工引起了他的主意,长得又高又壮,活脱像一座肉山。这家伙太有力气了,别人最多一次搬两个箱子,他每次都搬三个箱子,而且跑得又稳又快。乔舒亚知道箱子分量不轻,每个箱子都是四十多公斤,里面装的是十支毛瑟步枪。 道格拉斯跟在奥多达身后,每次都只搬一个箱子,货场装卸是计件工资,不过他并不在乎。两个月前,芬尼亚社遭到德兰士瓦军警的围捕,勒斯滕堡的住所被突袭,几千磅还没卖出去的新达纳被缴获,十几名手下也被一并抓走。其他的芬尼亚社成员几乎全被通缉,让他明白人家这次可是有备而来,他们中有人当了叛徒。走投无路之下,道格拉斯只好带着剩下的人跑到北面,去投靠走私伙伴,那个在北德兰士瓦混得风生水起的明部落酋长。 奥多达放下箱子,道格拉斯凑近耳边悄声嘱咐。 “一会装作脱手,把箱子摔到地上,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 “嗯” 奥多达翻了翻牛铃一般的大眼珠子,沉闷地应了一声。 “做好了,晚上有酒喝,管够。”道格拉斯不放心地补上一句。 “好嘞,记好了,你说的可是管够。” 奥多达兴高采烈地直奔火车车皮。 梁洪收到电报时,火车已经过了威特班克,距离比勒陀利亚一百公里的煤矿小城。东郊火车站刚刚运到大批军火,已经发现的有步枪和子弹,数量之多让他心动,于是改变了整个计划。比勒陀利亚传来的最新消息,德兰士瓦已经正式决定讨伐明部落,并向勒斯滕堡、彼得斯堡等北部地区发出了征召令,征召所辖地区16至50岁健康男性公民,携带马匹、枪支、弹药,还有五天的干粮,于10月底前到各自民团所在地集结。 既然要打,那就打的更大一些,而且要由他主动开打。手电的光柱下,梁洪盯着面前的地图,开始制定作战计划。 他们这列火车,按计划下午六点抵达东郊货运站,在这个季节天已经黑了。后面还有接连三趟火车,都装载着刚经过整编的队伍。所以首先就是要抢占并控制火车站,夺取货场仓库中的武器。 仓库、兵营、钟楼,东郊火车站内一个个需要关注的要点被标注出来。桥梁、电话线、电报线,这些更管范围内的交通和通讯设施,也是在发动袭击后需要破坏的。天黑后,潜伏到北方山口外的民团,要突然袭击布林德农场的北方骑警队,在此之前就必须切断骑警队的通讯联络,而这个切断的时间点,在晚六点火车进站后就应当开始。 随着作战计划的明晰,一个个命令由无线电报发送出去。 火车进站后,必须立刻切断东郊火车站和临近小镇的一切对外联络,电报、电话、铁路线,甚至包括通往比勒陀利亚的道路。这些任务,已经安排撒出去的间谍各自负责,需要的就是同一的时间操作。防止信息被传递出去,他这里才能更充裕地解决火车站的守军,武装起部队并且顺利安排转移,否则敌人的援兵过来,就将是一场恶战。 战斗打响后,需要封锁守军兵营,并且摧毁钟楼的那挺机枪,这个任务由刚抵达东郊的特种分队来完成,手段或许可以更暴烈一些。夺取货场武器仓库,由他亲自带人来完成,在电报里已经有了详细地点,对付几个哨兵难度不大,唯一的变数就是那支巡逻队。 以有心算无心,他再次审视计划,希望没有遗漏和疏忽。 第七十五章 动手 傍晚六点十三分,火车开入东郊车站货场停下,这里是本次货运列车的终点。为了不引人注意,梁洪通知各车厢人员暂不下车。他在等待,按照事先约定,六点三十分,特种分队解决钟楼上的机枪。 夕阳眼看就要落山了,西面的钟楼沐浴在夕阳余晖中。梁洪清楚马克沁机枪的威力,如果任其肆虐,这里恐怕要付出几百甚至上千人的生命。目光扫视,按照早就熟悉过的地图标识快速熟悉地形,顺利找到军火存放的仓库,远远看去,门口有哨兵持枪警戒,他估计很可能还有暗哨潜伏。布尔人擅长偷袭作战,第一次布尔战争就是靠偷袭连连得手,打得英军措手不及,按道理他们也应该长于防范偷袭。 很快,各连连长被召集过来,简要地布置了作战任务。登车之前,虽然透露过可能会发生战斗,并且做过相应预案,但此刻真正的战斗即将来临,他还是从许多人脸上看出难以抑制的激动。练兵千日用在一时,他需要的是一支有朝气敢战斗的军队,希望接下来的战斗中,这支队伍能迅速成长。 约定各连等待他发出信号,快速集结,待夺取军火仓库后立刻武装起来。各连连长分头回到自己队伍的车厢中,召集班排长做战前布置。身后铁皮车厢里,上百名卫队士兵手握各自武器,等待出击的命令。梁洪看着自己的手表,秒针一圈圈转动,分针正在向六点三十分靠近。整列火车的士兵都在等着他的命令,而他却要等待那声轰然巨响,如果没有,就只能按最坏的打算,用鲜血和生命为代价去夺取胜利。 钟楼在火车站办公楼的上面,一层是货运营业厅,二层是火车站办公室,三四两层才是真正的钟楼。谍零三悠闲地走进营业厅,站在货运须知的标示牌前,假装在阅读。两名特种兵站在他身后,四下打量楼里的各处。门口两名特种兵装作另外一伙,坐在门外的台阶上打盹。 营业厅已经下班,此刻只开了一个值班窗口用于回答问询。见他们厅里停留了有一阵,值班员走出来询问他们有什么事情,话语里带着驱赶的意味。 “有洗手间吗?我们方便一下马上就离开。”谍零三客气地问道,顺手递过去一枚五先令的银币。 值班员本来是要张口拒绝的,见到递过来的银币,眼睛立刻放出光芒。他的日薪不到一英镑,五先令也称一克朗,差不多他工作三个小时的薪水。 “有,那边就是。” 迅速接过银币,手指着洗手间方向。 “麻烦带我们过去一下,怕我们自己乱走不合规矩。” 谍零三客气地提出新要求,值班员略踌躇了一下,看在银币的面子上同意了。 值班员在前,三个人在后走向洗手间,到了门口,值班员站住,示意到此为止。 “谢谢” 谍零三很绅士地致谢,顺手有从兜里摸出一枚银币递过去。值班员两眼再次放光,精神头都放到了银币上,却没注意另外两个人一左一右已经把他挤在中间。就在他手接过银币的一瞬,一个人突然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另一个人拔出匕首狠狠捅入他的左胸,而后像戳气球一般拔出再捅入。他想喊,可惜嘴巴被捂得很紧,想挣扎,两只胳膊被死死扭住。 值班员最终被拖入洗手间,尸体扔在地上,汩汩而出的鲜血顺着地漏流进了下水道。 三个人拔出短枪,飞快地向楼上跑去。二楼楼梯旁的房间门锁着,这个房间的正上面,就是三四两层的钟楼。谍零三掏出一根弯曲的铁丝,熟练地在锁孔中轻轻转动。咔嗒,一声锁簧的响动,门锁被铁丝捅开。几个人冲进房间,十公斤新达纳从背包里取出来,堆在靠墙的沙发下面,然后点燃长长的导火索。出了房间,谍零三回手关上房门,又用原来的锁头重新锁上。正要赶紧逃走,就听楼道另一边有人喝问。 “你们是干什么的?” 一位戴着眼镜的小老头,从到楼最里面的房间出来,恰好看见正要往楼下跑的几个人。没时间多啰嗦了,只有不到五分钟的时间逃生,三个人几乎同时抬手开枪,近距离十来颗子弹,瞬间就把火车站的站长打翻在地。 飞快地跑下楼梯,再跑出这座建筑。守在楼门口的两名特种兵见状,也默契地跟着一起跑,他们不敢停留,笔直向前,尽可能往更远的地方跑。 时间过了预定的六点三十分,计划中有五分钟的容错空间,超过这个界限将默认任务失败。三十一、三十二,分针每跳动一次,梁洪的心就狠狠紧缩一次,他不愿意看到惨重伤亡,尤其这些还是他亲自带到异国他乡的同胞。 三十三分,梁洪再次痛楚地皱了下眉头。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随之而来,脚下的大地仿佛也伴随巨响震颤。抬眼望去,西边高耸的钟楼就像被巨手猛然拔起,在空中向上跳动一下,而后如同折断的旗杆,訇然倒下。 “动手!” 梁洪大吼一声,拔出两支短枪,带头向铁道另一侧的仓库冲去。 “站住!” 哨兵发现了异常,端起了步枪,拉动枪栓。不过梁洪的手比他更快,两支手同时扬起扣动扳机。四五十米的距离,子弹接二连三打中身体,哨兵就像被风吹动的树枝一样摇摆着,在倒下前终于扣动了扳机。步枪打响了,枪口却是斜指天空。 梁洪还在继续向前奔跑,距离仓库大门越来越近,但是本能告诉他,距离危险也越来越近了。突然向前猛地一窜,躲到了货运站台的下面。就在这时,他也听到了接连响起的枪声。 子弹呼啸着从头上掠过,着实吓了他一跳。不单是刚才差点中弹,听到几乎同时响起的枪声时,最初还以为是遇到了机枪,后来才断定,是几枝步枪在同时射击。 枪是从隔壁仓库打出来的,仓库门虚掩着,从门缝里能看见伸出来的枪口。他苦笑了,潜伏的暗哨不只一位,居然有好几位之多。回头看身后跟着冲上来的卫队,已经有两三个人中弹倒下了,见鬼,对方的枪法还几乎个个精准。 第七十六章 反应 梁洪蹲在货运站台台阶下面,手枪瞄准仓库大门狭窄的门缝,只露出双手和短枪,扣动扳机。c96半自动的火力,相当于三倍栓动步枪的射速。虽然交火中,门缝的确很难准确射中,但他希望这能一定程度压制对方,减少自己这边弟兄们的伤亡。 梁洪的策略起到了一定效果,射击轻而易举地拉来了仇恨,火力开始朝他这里集中,子弹纷纷呼啸着从头顶飞过,甚至伸出去的短枪都被子弹击中,差点脱手飞出去。 傍晚六点多,乔舒亚正在东郊火车站旁边的镇子上吃饭。爱尔兰风味的小饭馆,味道不错,价格也很便宜。几名调查局的军官吃的正热火朝天,东面传来了那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整个餐馆都跟着发生晃动。 出了什么事?乔舒亚放下刀叉,眼睛看着东边的窗外。严谨的清教徒是不喝酒的,所以他现在脑子很清醒,随后当听到东面噼噼啪啪的脆响,他马上意识到是在打枪。 “快走,车站可能出事了。” 他督促着手下,希望军火不要有事,现在最担心的是刚才那一声是军火库的爆炸。他这里出事,没准会连累父亲的声望。匆匆跑出餐馆,乔舒亚最先发现东郊火车站的钟楼不见了。怪不得没听到守军的机枪反击,看来这回动静不小。看守军火仓库的几个人,都是调查局特别行动队的精锐,希望能顶得住。乔舒亚心中祈盼,但愿城里接到消息,马上能派来援军。 不过他不知道,比勒陀利亚短时间内是不可能收到消息的。六点三十分,这座城市周边的电报线杆上,都出现了身穿德兰士瓦电报公司服装的维修工。表面上,他们在检修电路,可是当他们从线杆上下来时,这座城市对外的通信几乎被完全切断了。电报线看似完好,但是,某根线杆上的是切断后重新搭上的,不细看发现不了。太阳马上就要落山,线路检修恐怕只能等到明天。 比勒陀利亚电报大楼就在总统府斜对面,这里是整座城市的电信中心,有线电报和城市电话,都从这座大楼中转传递。大楼营业时间延续到深夜,此时天色渐暗,拍发电报的人已寥寥无几。同样的六点三十分,洗手间里走出位白人男子,见周围没人,迅速将写着荷兰语“正在维修”的大纸贴在卫生间门上。闪身回到里面,在最隐秘的角落点燃导火索,立刻跑出来将卫生间的门用锁上。 谍叁壹快步走出电报大楼,一路疾走,刚转过街口就听到身后轰然巨响,回身望去电报大楼坍塌了一大半。这时,城南方向冒出火光,那是面粉厂的方向,他知道同伴也得手了。 仓库门前的战斗还在持续,梁洪吸引了火力之后,卫队也顺利冲到了货运站台下。近百支步枪一起开火,瞄准十几米外的狭窄门缝,铁皮大门被打得火星飞溅,钻出不少弹孔来。借着里面被压制住的时机,梁洪迅速溜向门缝反方向。 举手示意,自己的人暂时停止射击。就在枪声停歇的一瞬间,他从外面扳住大门,猛地拉开。 更猛烈的射击再次爆发,密集的枪弹打来,失去遮掩,布尔人纷纷被打倒在地。 存放军火的仓库终于被打开,撬开一个个木箱,油纸包裹的步枪和子弹,散发着黄油气息。自己这些人不再是手无寸铁的羔羊,梁洪终于长出了一口气,接下来是该考虑如何把人安全地撤回去。火车站的西面枪声响得激烈,那是车站守军的兵营,由特种分队负责阻击。手下能进行特种作战的人太少,需要做的事又太多,按照计划只能派人牵制住兵营里几十名守军。 仓库门口,从火车上下来的士兵,已经开始按照建制排队,一个个领取武器,每人一支步枪和上百颗子弹。 “周梓荣,立刻带上你的人去兵营方向增援。” 梁洪认出,最先组织起手下来领取武器的是周梓荣这个连队,这个人脑子还比较灵活,他有印象。排在下一个的连队是吴佩孚,能迅速组织起手下,这本身就是一种能力,历史上的名人绝非浪得虚名。 “吴佩孚,带着你的人去通往北面的公路建立阵地,一定要坚持到后续队伍通过。” 这是最紧要的任务,交给吴佩孚才更让他放心。 所谓火车站的兵营,不过是几间平房的小院子。围墙在紧要时刻能提供护卫屏障,但有时也成了一种障碍,眼下就是如此。 院子门口躺着几具尸体,那是想冲出院子被击毙的。四名特种队员迭次隐蔽,快射速的李恩菲尔德步枪,加上凶残致命的达姆弹,牢牢封锁住整个院子甚至临近道路。院子里三四十名守军,在听到爆炸声之后,第一反应就是立刻赶到场,只是没想到在门口就遭到了阻击。毕竟是训练有素的军人,在经过最初的慌乱后,开始有序地从后墙翻出,绕到前面攻击阻击者。 如此一来,负责阻击的特种兵压力顿时大增。对方人手多,单兵素质也很高,渐渐占据了攻势。好在这时谍零三领着完成炸毁钟楼的人员回来,总算是暂时形成了相持局面。 乔舒亚一伙人循着枪声赶来,远远就看出来是不明身份的枪手,在和守军枪战,于是从侧翼发起了进攻。他们佩戴的都是短枪,射程近杀伤力小,但这些人战斗经验丰富,一定程度弥补了弱点。 砰,乔舒亚向前方打出一枪。英国韦伯利手枪射程近是致命伤,开枪之后,他立刻闪身躲到墙后。对方人数不多,但武器精良训练有素,让他很吃了一惊。他们这些人的加入,并没有从根本上压倒对手,这伙人绝不是普通的持枪歹徒。想想几个月前周边接连发生的大案,乔舒亚心里泛起不祥的预感,这回没准他们也碰上了。 对面,谍零三也在暗暗叫苦,原本对抗三十多名布尔正规军士兵就够吃力的,现在又来了一伙人从侧面攻击。虽然这些人攻击力不是很强,但他最担心的,这伙人只是新赶过来的援兵,如果后面还有源源不断的援兵,可就糟透了。不过还好,事实上先赶到的援兵是他这一方。 看到敌人突然增强的火力,乔舒亚立刻明白这是敌人来了援军。都使用的是步枪,这就意味着是军队在攻击,虽然他想不出敌人是谁,但却明白事情极其严重了。 “胡里安,快点跑回城报告,就说东郊火车站遇到了强大的武装攻击,要城里马上派援兵过来。” 他叫过一名手下吩咐。 第七十七章 后续列车 东郊火车站已经被严密封锁,铁路被扒断,所有火车到这里都必须停下。从东面开过来的列车接二连三到来,新抵达的队伍,下车后立刻整队前往仓库领取武器,然后踏上北去的道路。他们刚刚整编,没有经过必要的训练,领到手的步枪和子弹,更多地是在承担一种运输任务。 梁洪亲自率领的第一列火车上,是冒险家号上整编的十个连和他的卫队,也是唯一经过初步训练、有一定战斗力的队伍。除了一个连增援兵营方向,三个连布置在车站警戒,其他连队都被派往北上的道路设置阵地,负责掩护后续部队安全撤离。 从洛伦索马贵斯开出的客运列车上午九点发车,五百公里路程朝发夕至,抵达终点比勒陀利亚火车站是晚上七点半。扣除沿途停靠站时间,列车平均时速超过五十公里,在这个时代算是相当快的。沈家和学堂学生都是二等车票,带靠背的长条软座,票价两英镑。一二等车厢都很干净,有洁净的开水提供,三等车厢条件则要差上许多,长条木凳,乘坐的多数是去德兰士瓦淘金的苦力。 窗外天色已经黑下来了,可是沈玥依然盯着外面。不知道那家伙现在干什么,为什么非要去坐铁皮闷罐的货车,按道理他算是有钱人了,怎么还会去吃那种苦?她在轮船上担任梁洪的助理,翻译了许多机密电报,比其他人更清楚,这个男人绝不是个简单人物。为什么总想着他,沈玥突然醒悟,这一路上,刚上火车的新鲜劲过后,她脑子里其实就没断了想那个人。脸上突然一红,觉得有些发烧,转头看其他人,车厢里的汽灯光线昏暗,应该看不清楚吧。心虚地继续把目光投向车窗,黑乎乎什么也看不清。 女儿的一举一动逃不过母亲的眼睛,沈太太上车后就一直注意着。她们夫妻在船上就经常谈论女儿和梁洪的关系,看得出对方喜欢沈玥,可是自从看到梁洪在船上操练军队,她们就从关注转为彻底的担心。任谁都知道,举兵造反可是个胜者王侯败者寇的危险勾当,胜固然可喜,败了可是要株连九族的。沈氏眼睛移向丈夫,看见对方的目光也从女儿身上转投过来,彼此都从对方眼神中看到了一缕担忧。 突然火车猛地刹车,面向车头的乘客纷纷身体前倾。随着咣当一声,列车终于站下了。难道是到站了?坐在沈铭轩身旁的邦德站起身,示意要打开窗户看一下,沈玥上身靠回到椅背,看着白人男子开窗探头张望。 外面黑漆漆一片,邦德头看向车头方向,辩认出已经到了东郊火车站的站外。细听,前方隐隐传来密集的枪声,他心中一悬,东郊可是队伍预定的下车地点,莫非指挥官他们发生了意外?按照原定计划,他们这些人将在终点比勒陀利亚火车站下车,在市区住宿一晚,第二天早晨再转道向北去基地。 砰,砰,前方车头处也响起了枪声,紧接着邦德看见铁轨两侧冒出来上百名拿着枪的士兵,他听见黑暗中不断传来汉语的号令声。 “快都趴下。” 邦德缩回头,用汉语向车厢里的喊道。除了沈家三口,这里还有八名招募的学堂学生,他的任务就是护送这些人安全到达基地。 车厢的列车员显然也发现了不妥,取出配置短枪,紧张地守在车厢门口。一二等车厢都有专门的列车员,这些布尔人佩带枪支,兼具服务和乘警双重职能。 “发生了什么事?” 邦德走到列车员身旁,用荷兰语询问。 “现在还不太清楚,可能是遇到了劫匪。” 列车员边说,边把转轮手枪探出窗口,瞄向了一名想要靠近列车的步枪手。突然,他觉得腰间一痛,回过头,看见刚才跟他讲话的白人男子冲他狞笑,手中尖刀带着鲜血从他腰间拔出,而后快速再次捅入。他想调转枪口,可是连续的刀刺,仿佛一下子抽走了身体里所有的气力。 梁洪手里的步枪打出了一发子弹,他看见车头的布尔人应声从车上摔了下来。两边的士兵也用疯狂的火力彻底压倒了列车上的抵抗,十几名乘务员已然死伤大半。车头部分都是三等车厢,车厢外表满是车头飘落的煤灰,是整趟列车最脏的所在。知道自己人坐的是二等车厢,对在车头部分爆发战斗没有担心。其实战斗也是意外的,负责阻截的士兵本来只打算把火车拦下,没成想车上的布尔人都配有武器,并且从车头打响了第一枪。 “立刻放下武器,停止抵抗,否则所有持枪者一律处死。” 梁洪冲着列车,分别用荷兰语和英语大声喊道。而后又用汉语继续喊。 “学堂学生马上下车。” 荷兰语和英语,火车上绝大部分乘客都听清了内容。但是后面那句汉语,整个列车,除了来自遥远华夏的十几个人,于其他人而言如同对牛弹琴。 “是他” 沈玥听了,心中猛地一颤,不等负责护送她们的白人男子过来,就抢先跑向车门。 “小玥,回来。” 沈太太伸手去拉女儿,可是已经晚了,小脚的她只能眼瞅着干着急。 “我们也下车吧。” 伸手扶住妻子,沈铭轩这时反倒镇定了,他也听出了喊话的人是谁。女大不中留,此刻,他心中莫名翻出一种酸酸的滋味。 黑夜中,白色的裙装最为醒目。赵大虎的连队负责从北侧围攻列车,一下子就认出从车门口跑出来的女孩,在船上经常看见跟在指挥官身后。 “所有人立刻停止射击。”赵大虎大声喊出命令。 梁洪也注意到这边,远远看着那道窈窕身影,他就知道是谁了。亲自带人堵住这趟列车,为的就是要把人安全地接出来。 “这里!” 单手提枪,另一只手高高举起挥动,梁洪边喊边跑。 女孩也听到了声音,看见了向她跑过来的身影。是他,沈玥忽然觉得眼睛发酸,分开了不过仅仅一天,她却觉得好像过去了很久很久。拎起裙角小跑着迎上去,任凭脸上泪水夺眶而出。 两个人越来越近,沈玥突然站住,慌乱地擦拭着脸上的泪水。自己为什么会哭,为什么要去擦泪水,她自己也搞不清楚。猛然,她发觉自己被结实有力的胳膊抱住,用力之大几乎让她有点喘不上气来。 “不会再让你离开半步!” 她听到耳边轻声低语,鼻腔中贯满了熟悉的气息。 第七十八章 乱局 夜幕下,拿着步枪的队伍,草草排出队列向北行进。他们拿着武器,但却称不上军队,没有经过必要的战斗训练,甚至连枪都未必能打响。 车站内只找到两辆马车,用来装运剩余的枪支弹药。坐在装满枪支的木箱上,沈玥泪眼朦胧回望身后,夜色里不时响起枪声,不知道那个人断后会不会有危险。身旁的沈太太萎靡地看着女儿,这个夜晚发生的事情太多太意外,超出了她的心理承受。沈铭轩和学堂生们走在车后,茫茫黑夜,不知走向哪里是终点,颇有点迷茫感。 乔舒亚站在兵营的院子里,侧耳倾听远处的声音。很失望,没有激烈的枪声传来,也就意味着,没有援军到来。他们是被增援的敌人逼回来的,虽然布尔战士训练有素枪法出色,但是敌人的人数太多了。黑夜,很大程度上,抵消掉了枪法的作用,看不清就没法打得准。 比勒陀利亚城南陆军司令部里,皮埃特·朱伯特愤怒地望向窗外。不远处面粉厂的火焰照亮了夜空,大火已经烧了一个多小时,仍旧没有丝毫要熄灭的迹象。现在,城里同各地的通讯被切断,就连市内电话也因为电话电报大楼被炸毁,彻底瘫痪了。 这是蓄谋的攻击,发动者又是哪一方?他本能地想起英国人,来自欧洲最新的消息,英国和法国正在谈判,预期中的英法大战很可能会消弭于无形。两国罢兵,英国人重回南非,他浑身猛地打了个激灵。 楼下声音嘈杂,不断有队伍集结而来,既有分散城内的警察部队,也有紧急聚合的城内民团。这些人是目前整个国家唯一可以调动的机动力量,他首先要保住首都,然后才是击退敌人。 “总司令,乔舒亚从东郊派人回来,火车站遭到不明军队袭击。”副官布伦特推门进来报告。 “火车站,军队。” 朱伯特身子猛地一颤,敌人的军队居然打到了首都近郊。 “乔舒亚怎么样?” “正在带人抵抗,回来的人说情况不很乐观,敌人人数极多。” 朱伯特痛苦地捶了下桌子,父子连心,乔舒亚很优秀,一直让他引为骄傲。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恢复镇定,对布伦特发出指令。 “派一支骑兵分队过去,查明敌情,另外”,他嘴唇哆嗦了许久,才终于说出后面的话,“尽量找到乔舒亚。” 同样的夜晚,七十公里外的布林德农场,仍处在祥和的宁静中。比勒陀利亚的乱局,因为电报线的中断,消息无法传到这里。 甲零壹不安地看着队伍从身边静静走过,指挥上千人作战,大大超出了他的能力。尽管指挥官替他拟定好了作战计划,尽管作战计划看起来很严密周详,他还是莫名地有些紧张。训练近半年的民团,看起来已经俨然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但他知道,这支军队根本没经过任何实战考验。 先头的小队摸向北方骑警队的营房,按照计划,这支训练成绩最好的小队作为突击力量,需要悄无声基地干掉岗哨。引领全军的突然袭击。 营区大门紧闭,门外手持毛瑟步枪的岗哨来回走动,稍远处的哨塔上,同样也有哨兵在值守。偷袭,需要同时无声地干掉两个岗哨。 瘦小的身影在黑夜中蹿行,霍拉手提劲弩向哨塔潜行。不是白人的关系,他没有随特种分队去比勒陀利亚,现在就肩负了干掉哨塔的重任。 一路溜到营房围墙外,这里距离哨塔不过四五十米远的距离,仍旧在特种弩的精准射程之内。举起劲弩瞄准哨塔上的人影,望山中套住投下的颈部。这个距离上十射九中,是他平时训练的成绩,这个中指的是射中哽嗓咽喉。 随着霍拉扣动弩机,弩箭入黑夜中幽灵般的闪电,直飞向高耸的哨塔。 “中,中” 霍拉攥着拳头心中暗念,弩箭似乎听到了他的祈愿,如期射中了高处的人影。只见哨塔上的哨兵,人突然顿住,抬手去抓钻入喉结的弩箭。但是,箭头上的涂药发挥了药效,手抓住了箭杆,可最终却没有力量拔下。 弩箭射中的同时,几只劲弩也射向了营区大门口的岗哨。可怜的家伙身上插了好几只弩箭,颓然倒地。 “成了!” 拿着望远镜观察的甲零壹几乎要跳起来,干掉岗哨,胜利几乎可以唾手而得。 突击小队蜂拥而起,冲向营房院门。 砰!清脆的枪声打碎夜晚的宁静。 甲零壹恼怒地放下望远镜,功亏一篑,这是敌人在营区还安排了暗哨。 突击小队继续向前冲锋,而后营区内顿时炸了锅一般鼎沸起来,随着荷兰语的叫喊声响起,不断有枪声响起,并且越来越密集,最终演变成在营房内外的激烈对射。 前后两排的红砖瓦房,枪口从房门、前后窗户探出,指向外面黑暗处,风吹草动,立刻有无数子弹射出。布尔士兵枪法精准,不断有向前冲击的士兵中弹倒下。 “执行备用方案,全体火力压制,机枪扫射马厩。” 幸亏计划十分周详,已经考虑到偷袭失败的可能,另有备用的强攻计划。本次攻击,最理想目标就是在尽可能小的伤亡下,全歼北方骑警队,最低目标则是包围并控制,使之无法发挥战斗力。 勒贝尔步枪弹仓八发,虽然使用了无烟火药子弹,但是圆头子弹管式弹仓,射击精度差,子弹再次装填也很慢。营房内外的对射,尽管攻击者占据了人数上的绝对优势,但仍然无法彻底压倒对手。布尔人的营房设计严谨,房子坚固墙壁厚实,固守起来相当于壁垒。 另一边,马克沁机枪对马厩的攻击却取得了成效。木板墙壁无法阻挡子弹穿入,虽然是黑火药子弹,但对生命的杀伤力仍然强悍。两挺机枪反复的扫射下,马厩内不断传出战马濒死的悲鸣。 袭击发生时,骑警队长亚当斯还没有睡熟,第一时间爬起来指挥部下防御。 “再向司令部发电!” 红着眼睛几乎是在怒吼。 “队长,根本没有信号,应该是线路断了。”电报员无奈地回答。 “该死!” 听着外面密集的枪声,亚当斯彻底绝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