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堪风华》
只缘生在帝王家
雍和二十一年,正月十一,夜。
鹅毛大雪纷飞,莲花更漏,细数。
风急,万重宫幔层层叠叠,旋起,复又交叠。
一两片落白,轻飘入殿,还未及灯火,化作点滴寒冷湿意,凝滞在未及的祥云地毯之上,泯灭。又一阵狂风席卷而来,此起彼落。
“淘气!怎么又将殿门打开了?”
柔柔软软的声音,如春风拂面,似落花沾衣,让人忍不住想回首再听第二遍。
侧门边,一绝色女子,手执素色绢帕,在眉间鼻翼轻蘸细汗,盈步而来,状似疲惫,却别具风情。万盏灯火,倾斜在
她暗花云锦宫装上,流彩。随着长裙拖曳,温暖了一室流光。
小童抬眼,见那女子眼神温和,眼底含笑,嘻嘻一笑,躲了两步,滚爬到一旁的软塌上,藏在一个白衣男子身后,探
出头来,深邃灵动的眸子星光闪闪:“父皇,母后要打儿臣呢。”
两个守在门侧的宫女低头微微一笑,顺势关上了殿门,跪在了下侧。
雍和帝轻轻一笑,任那孩子趴在肩头,伸手将那女子的纤手包在掌心,“伊儿,方才笑什么?”
帝后瞧了一眼在侧俊颜,又是一笑,:“这般折腾,怕是金枝。”
雍和帝仰起头,眉头微皱,:“午时就进去的,怎么还未见出来?”却顺手将她轻轻一拉,拥在身侧。
“伊儿,累了么?”他望着她,眸底是深深的关切之情。
帝后轻轻摇头,微微笑道,“祉谦,先去歇着吧,这儿我看着呢。”
雍和帝感激一笑,抬手轻抚她如墨长发,一阵咳嗽急促而来,雪白脸上瞬间染上潮红,青丝犹在他指尖,停留片刻,
而后,滑落。
“父皇!”
“祉谦!”
宫女们更深的低下头去,那一声声轻咳,仿佛咳在了她们的心里,让人心颤不已。这位温文尔雅,时常含笑的帝王,如果不是这身顽疾,该是多么的好。
叹息无声,灯花静落。
良久,万籁俱寂。
雍和帝终于缓过气儿来,见身边美人,状似微嗔,泪光莹然,微微一笑,故意问道,:“伊儿,是生了我的气了么?”
帝后知他如此故意说,也故意说道,:“当年玉凰出生,也未见皇上如此上心。如今尚书夫人分娩,陛下倒是上心了?”
雍和帝不觉舒心一笑,轻轻道,:“你呀你。”手还未打下来,脸上早已被温柔润成一片。
身后的小童见父亲并未真打,且脸上又浮现出了笑容,不禁也破涕为笑。
话音未落,只听有一宫女低语来报说是位千金。
盈盈水波,清丽眸瞳,帝后对墨卿祉谦微微一笑,走入后殿。再出来时,手里便多了一个绣金丝龙凤大红包裹,包裹
的上方,隐隐露出一角。
一直躲在身后的小童,一见那小娃娃,立马从卧榻上连滚带爬的跳下来。摇着那包着小娃娃的锦被,不停嚷嚷道,“母后,母后,让我看看小娃娃,让我看看小娃娃,母后!”
小童昂了半天脖子,没有瞧见,自然很是不乐意。撅着粉红小嘴儿,趴在一边,气呼呼的看着父皇母后。
花伊瞟了他一眼,却故意扭过身子,弯腰下来,将小娃娃轻轻放在雍和帝面前,掀开一角,笑道,:“祉谦,你看看。”
小童见两人有说有笑,半天也不喊他过去,只得悻悻挪步,走到跟前,伸长脖子,不停的转着圈圈。
两人心领神会,相视而笑。
“别急,别急,让你看,让你看!”花伊牵着他的小手,生怕他手重,碰到了小娃娃。
那小童满脸欣喜的掀开小被子,只见一小娃娃,顶着一个小脑袋,邹巴巴的,眼睛还未睁开,小手卷缩着。不禁后退
了两步,叫道,:“太丑了,太丑了!”
雍和帝笑的开怀,“你小时候还不及人家呢,现在倒嫌弃起人家来了。”
宫女轻抬眼眸,捂袖而笑。
小被子正要盖好,忽见那小娃娃嘴角动了动,一丝稚嫩的笑意浮现在脸上。
刚落地的小娃娃,何以为笑?
帝后略一思忖,笑道,“这孩子生在中宫,刚才还笑了笑,果真是凤命。依伊儿想,等子谪来了,就和他结个亲。”
雍和帝瞧了一眼睡在卧榻上的玉凰,刚才还活蹦乱跳,转眼间已呼吸平稳的安然入睡,长睫微颤,慰藉,喜悦,疼痛,遗憾......百味杂陈。
良久,帝王平缓笑道,“祖父习武,父亲习文,世家传承,可谓文武双全。”深邃眼眸瞟过她如花容颜,轻轻一叹道,“只是,千金一诺为红颜......将来的事,以后再说吧。”
花伊望着近在咫尺的夫君,饶是俊朗风神,先是嘴角一勾,轻嗔薄怒妩媚万千,“你还真是偏心那小娃娃,”觉察那深邃目光依然紧紧含笑锁住自己,后又含羞笑道,“臣妾,遵旨就是。”
三个月后
轻纱曼影,水榭阁楼。一个小童正垂首摇着篮子里的小娃娃,可惜好景不长,刚摇了一会儿,那小娃娃便大哭起来,
且越哭越凶,绝无停住之势。这下,可急坏了原本眉眼含笑的小童。
“母后,母后,您快来啊,她要哭啦!”小童一脸焦急,跑进跑出,怎么母后与青城夫人要聊什么,聊那么久,小妹妹都要哭了,她肯定是饿了。
“哇!哇!哇!”小娃娃扁了扁小嘴,望着小童,眼泪流的长长的。小童更是着急,鼻尖上不断有小汗珠细密冒出。
“殿下。”
宫娥急的在旁边搓手,他也不让碰,自己抱着小娃娃,也不知哪里学来的,慢慢摇着,嘴里半念半唱道,“小泥鳅儿,小狗狗儿,不要哭了喔,娘亲就快来了喔.......“
宫娥们面面相觑,实在忍不住,掩嘴轻笑,却也憋不住.....
小娃娃忽地停止了哭泣,眼角里犹还挂着长长泪痕,笑嘻嘻的看着他,露出光光牙板。小童看着心里高兴,在她脸上
吧唧一口,香香的......
长廊处,落花下,一前一后走来两位长发女子,一如寒梅傲雪,一如百花迎春。一位清傲潋滟,一位仪态万方,花伊
与青城相视一笑。
花伊笑问,“玉凰,你为何亲她?”
玉凰仰头一笑,墨玉眸子里点点璀璨,又俯下身去,亲了几下那小娃。笑嘻嘻道,“母后,才三个月,她就变得这么好看了。”
六个月后
雍和帝王,驾崩!这位年轻的帝王仅仅二十七岁,六岁登基,却在其华盛的年纪里,烟消云散......
墨卿王朝上下唏嘘一片.....那一日,宫内人尽衣冠似雪,萧萧北风冷彻冰骨,莫不悲戚。
同年冬月,年仅六岁的新皇继位,国号宁熙,取万民康宁,天下熙盛之意。却没有宁熙元年,直接进入了宁熙一年,
史无前例....
这年的冬天,玄北的大雪,尤其寒冷。
少年倒在雪地里,他身上的血放佛已然顺着短剑,流尽了。唇色连同那逐渐变深的殷虹,慢慢被新的雪花覆盖,冰封
,上面的颜色也越来越暗淡。最终只有少年的浅淡的眉目和逐渐乌青的唇角,勾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大雪依然纷飞不停,上天从来都不会刻意悲悯某一个人。它所关怀的,永远都是众生,而一个少年,算什么众生。少年的眉目,眼角,唇角,鼻子,鬓角,额头不多时已被白雪覆盖。他的意识渐渐模糊,模糊到他再也感觉不到疼痛,再也感不到寒冷,再也感不到伤悲。他轻轻的飘了起来,他看见了自己身上插的歪歪斜斜的残剑。那是他的亲妹妹,他唯一的妹妹刺进去的。她的目光像这大雪一样寒冷刺骨,她那么冷静的对他说,对不起,哥哥,只有杀了你,我才能活下来。
那一股悲伤竟然没有来,他竟然什么感觉都没有。她丢下剑柄,走了出去,连头都没有回。是谁大哭着说,要和他生
死相依的?
少年的唇角动了动,又勾成了一个弧度。
风雪里,他又看到了母亲。她笑着问他,孩儿,母妃给你做了这么漂亮的靴子,你要送什么来感谢母妃?
他穿上靴子,在屋内走了一圈。他调皮一笑,母妃,我掬一片明月光,送您。
母亲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温柔的笑,可那笑,他抓不住。
她,依北风,散似雪。
母妃!他叫喊起来,他大哭起来,可是没有一个音节。他的嗓子已经被高烧烧的完全封住,发不出任何声音。母妃曾
经告诉他,玄北的男儿是只流血不流泪的。可是,他的心里为何那么痛,他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她的性命,如果他不哭了,她就可以活过来么?他试着停止流泪,可连母妃的影子也看不见了。
怎么可能?他这一辈子,最恨的就是狼!
母妃,母妃,母妃......您,为何不带上我?又一串眼泪从少年的眼眸中流出。
昏睡几日后醒来,他才发现原来自己被一对好心的商人夫妇所救。愣愣的望着床顶帐幔,母妃不在了,这样活下去又
有什么意义?他的眼里一片空茫,他动了动手,只是他没有任何力气去杀死自己。
微苦的药汁,妇人吹的半冷后,一勺勺顺着他的唇角滑进了脖子。紧蹙的眉宇,一遍遍的给他轻揉的擦拭。那个妇人
害怕烫着他,在他脖子处垫了一块很厚的毛巾,一碗他不喝,又去熬了第二碗。第二碗又这样浪费掉了,就去给他熬了第三碗。一直到了第二日,他依然不喝,眼里都是灰色的空濛之色。
妇人的眼泪落在他的脸上,凉的。
她擦着眼泪对他说,她的儿子被大王征兵,战死了。他们夫妇看见了他,就想起了他们的儿子,他们只想救活他。让
他回到父母身边。
眼睫微闭,一丝苦涩划入喉中。
少年再睁眼时,微微一笑,半哑着声音说道,:“我叫玺君。”
素雪连天,风啸云变。而远在千里之外的花颜国,则是另外一番景象。
风吹雪落,落梅如许。琉璃三万倾,宫连殿宇,微澜夜深。
已过六旬的花颜老太后靠着软榻,拥着暖炉,凤目微眯,正听着女官不紧不慢的轻读从北方而来的奏报。
女官话音未落,坐在上侧的年青花颜国君便站了起来,出口打断道,:“母后,玄北的尚帝是疯了么?他怎么全然不顾及亲戚情分,他这样去攻打兰斯国,四皇妹岂不是很危险么?他分明是没将我们放在眼里,真是岂有此理!”
太后微微抬眼,一双美目闪过一丝隐隐不悦,脸上却是淡淡笑容:“炎玺二十一年,这天下本没有四国。若不是你父皇翁婿三人联手,怎么会有如今的四国?若论亲戚,你父皇与炎玺帝可曾是一起长大的亲表兄弟,分封天下的时候,你父皇何曾论过亲戚关系?”
神州大地,在炎玺二十一年前,曾是一个庞大的东方帝国,因其帝王姓墨卿,便被称作墨清王朝。其疆域之辽阔,东
起东海,西至花颜湾,南临长丰,北越漠北,无国可比。其境内千百城,其延绵万千里。其物产之丰富,经济之发达,臣民之富饶,曾让西方帝国的人儿艳羡不已。让人唏嘘不已的是,这个庞大的帝国竟然以一种平和的姿态在一夜之间,一分为四。
之后,四国订立盟约,和平共存,永不侵犯。
年青的国君神色一愣,他自然想到了这四分天下皆因一个女子而起,想来他新收的宠妃已被太后知晓,太后如此说,
分明是点醒他。况且方才那般不淡定有失君王姿仪,便笑道,:“是儿臣鲁莽了,想母后心中早有定夺了。”
北方呼啸,窗外是簌簌落雪之声。女官得到示意,将手里的奏报举过头顶,恭敬的呈给了国君。
等国君看完,太后这才微微点了点头。
太后等了一会儿,微微笑笑,将一张纸条递到皇帝手里,饶有兴趣道,:“青黄的白帝派人送了八百里加急。”
国君一声轻笑,将展开的字条靠近灯侧,不无嘲弄,:“母后寿辰已过月余,这个二姐夫竟然现在想起给母后贺了。
他这是个什么意思?”
太后又是一笑,微微抬手示意,殿内宫女走到殿门处,顺手掩上了殿门,宫女尽数退去。
灯花剥落,国君靠近灯侧,信笺化为灰烬。
太后微微调整了一下卧姿,笑道,:“他这是来探我们花颜的口风呢。若不出我所料,玄北的尚帝定然是给他去了信
,而他忌惮四丫头在兰斯当着皇妃,暂时不敢表明立场。这才写信前来问候。若是我们回信,他定然会说你二姐思家心切,让她回来做好卧底。若是我们不回信,他定然会揣测不定,立马就会派那个三小子前来。他这个人,哀家最清不过。哀家,真是讨厌透了他。你说,他要是真的像尚帝一样,想哪里打哪里也就算了。他偏偏少了那份雄心,却心呢,又不甘。见不得人家有什么好事,就想上去分一杯羹。”
国君最不喜欢的就是这个二姐夫,听太后如此说,随口附和道,“母后说的是”。转而一想,又问道,:“玄北二十几年无战事,他们忽然兴兵讨兰斯,难道真的是为了良驹宝马?”
太后冷笑,:“北漠的马匹难道会比兰斯的差么?他此番不过是随便找个由头去阔展疆土罢了。玄北虽大,却是水草之地,不适合种植作物,经济也难以发展。打仗最需的可是银子。而在它左下方的兰斯,富的流油,难免他不眼馋。如
今,三丫头家的小娃尚幼,孤儿寡母,正是他一鼓做气,拿下墨卿王朝的最佳时机。他料定了青黄不会出手,三丫头自顾尚且不及,而哀家已是风烛残年,而你又喜文厌武,这东方的霸主啊,他还真的想坐上去了。”
年青的君王浑身一震,豁然明了。一声叹息,焦急道,:“母后,那该如何是好?”
太后也是一声叹息,这个眼前文弱的青年男子,自己唯一的一个儿子,却无半点儿男儿的血性。这样的一国之君,让
她如何心安呢。
太后刚要撑起身子走下榻来,君王便走上前去,轻轻将她一扶,母子相视一笑。
太后望了望窗外纷飞大雪,眼眸里多了几分凌厉之色,都是她的孩子,却偏偏要她做出取舍。还要多少年,他们能.......
只怕有生之年,他们都不会消停。太后叹了口气道,:“孩儿,你速速下令将右将军麾下的所有人马尽数派去兰斯。只说是,营救公主回国。见到玄北之兵士,需要灵活应对。尚帝自负其骑兵彪悍,派出的这支部队并不是最为精悍的。我们呢,也是疏于练习,就派出最强的一支,数目上也要压倒他们,一夜之间,就要打得他们措手不及。务必要,以
快致胜!”
“母后放心,我这就去派兵。”
君王转身就走,他对母后的决定从不迟疑,只是有些疑惑道,:“母后为何前几日不派兵,单单今日派兵?”
太后一声冷笑,“前几日派兵,四丫头勉强能活命。今夜派兵,他日她便可作兰斯帝王。”
殿门大开,狂风骤起,鹅毛大学飘入殿内。一股强冷的空气将君王的呼吸化为淡淡轻雾袅袅,君王顺着殿门走了几步
,鹅毛大雪不时落在他的乌发,脸上,冰凉一片。他伸手接住几片雪花,几滴小冰水,化在了他的手心里。
雪夜里,他凄然一笑,谁说帝王家里有亲情?
落花飞瀑清溪潭
一年之后的墨卿王朝,秋。
飞流万壑,千岩争秀。万千兰桂,枝枝点点,似黄金玉粟,散落清潭。落花逐水,流香而去。
一瘦棱棱,冷清清的白衣少年于清潭溪边,抱膝而坐,神色淡然,看山泉飞瀑,白云伸卷,一看一整天。
“第四日了,他......还不吃东西么?”
花伊太后立在不远处的亭子里,看了潭边少年良久,说起话来,都想掉下眼泪来。清风翠竹,兀自琳琅,清溪映带自当风流。可是祉谦,这一切,你都看不到了是么?祉谦,若你天上有知,请你帮帮我,帮我把玉凰留下来。没他,我,还能怎么活呢,祉谦?
细长凤眸坠上点点湿意,一垂首,又都敛入深邃瞳孔。
“回太后,主子说他要辟谷成仙,所以,只饮风露,不准我们送吃的。”跪在地上的两个蓝衣少年见太后脸色有变,齐声禀道。
“成仙?他要成仙做什么?”花伊太后敛了敛眼眉,眼眸微闭,刚刚忍住的眼泪又几乎落了下来。如今,内忧外患,去岁冬天若不是花颜出兵压制了玄北,这会儿说不定墨卿王朝早就要改名换姓了。朝中大臣欺他孤儿寡母,独权一人。这些,他都毫不关心,他到底知不知道?太后微微摇头,不行!她必须要将他抓回去,这个国家,等不及了。想到此处,太后三步并作两步,向潭边走去。
年少的两位伴读见太后脸色不好,匆匆跑了两步,拦在前面,跪地磕头道,:“回太后,主子说他成仙后就可以见到先帝了,请太后不要怪罪了主子。”
花伊太后微一愣神,一串清泪淬不及防的滑了下来。她对着风口,立了良久。
之后,她弯身扶起两位少年。这两个孩子当年曾是玉凰出生百日她亲自于士族子弟中挑选出来的。一位是她陪嫁丫头的独子,一位是朝中赫赫有名的大将军木华的独子。这两个孩子几乎是养在深宫,与玉凰寸步不离,亲若兄弟,如今这般懂事,也不费她当年一片苦心。
花伊太后面色稍缓,轻轻抬手示意,这下两个伴读才放心,复又退到亭子内,眼睛却紧紧盯着这母子的方向。
白衣少年依旧一动不动的望着前方,仿若是看着飞瀑,仿若又什么都没看,眼内空无一物。
太后见他潭中孤影,无限廖索。伸手想拉他起来,终又是缩了回来。
咬了咬唇,太后缓缓嘘了一口长气,坐在他身边柔声道,:“凰儿,你在看什么呢?”
少年缓缓回头,微微侧脸。半边侧脸色白如雪,天生一副萧然清绝,却天真一笑道,:“母后,您看天印清溪,天上有行云,云在水面游,人在行云里,好不自在。”
太后哦了一声,那少年任由母后将他轻轻揽在怀里。少年不动,任由母后轻拍他胸口哄劝道,:“凰儿,随母后回去好不好?”
少年微闭着眼眸,摇了摇头,轻叹道,:“沧海飞尘,人世尘缘了。母后,您自己回去罢。”
潭冰水冷,西风透骨。花伊太后身子一震,脸上露出悲戚之色,她的纤细手指停在半空,却再也不能轻轻继续拍下去了。她缓了缓神,这才眯眼问道,:“谁给你看的那些修道的书?”
少年睁开眼眸,眸星冷彻,似冰透一天寒玉。
唇淡齿白,淡淡轻笑,他将她一把推开,与她对视:“母后是要下令将御书房里所有修身养性的书烧个精光么?母后为何这么贪恋天下?父皇在母后的眼里,难道连天下都比不上么?母后,是要将儿臣捉回去继续当那个皇帝么?母后是想让儿臣如同父皇一样,英年早逝么?”
太后心底发凉,眸色冰冷,心里忍了良久。终于,最后还是柔声道,:“这是你的责任,你没有什么好怨的,你的父皇在天之灵也不想看到你这样。”少年一动不动,太后继续道,“有些事,你长大了自会明白。”
少年忽地勾唇一笑,回首再望一眼曦京,眸底也染上丝丝笑意。
太后只觉得腿脚发软,发声不出。她记得在他进炎熙阁的第一天,她就告诉他。只有真的壮士,才有资格进的了炎熙阁。一入炎熙阁,回首万里望曦京,便是,故人长绝之时。进了炎玺阁,便此生都是炎玺阁之人,心无旁骛,再无其它。
“在母后的心里,果然是天下第一的。父皇和儿臣又算得了什么?”少年起身,怅然若失,一步步走向峰顶,哈哈大笑起来。
太后自然知晓他是去做什么,他要舍弃她了,他要随着他父皇而去了,他不要这个天下了,他不要她这个亲生母亲了。此刻纵然是江海翻腾,面上依旧是波澜不惊。她宁愿赌上一把,如果她这个唯一的儿子真的是如此决绝偏激,那墨卿王朝的气数,真的是尽了。她知道,他父皇的死是他最大的心结,她想过很多方法去解,可是,他是那么偏执的孩子,她的话,他又怎么能听的进去?
他是她在世上最爱的人了,他,却恨她!
他就是那么一个让人气愤又心痛又心疼的孩子。
她一步步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的衣衫被飞瀑吹的鼓起。她咬了咬牙,罢了!这一生,哪怕是让他恨他一辈子,她也要替他保住这个江山,她答应过他,要帮她护住他的子民,要他们享永世安稳。
片刻之后,母子共立峰顶,只见山腰亭中,绿野风烟,空濛难辨。
“玉凰,你就这么狠心,要抛下母后么?”终于,她还是哭了出来,泪眼婆娑的望着他。
少年望着她滑下的眼泪,抬手欲要给她擦拭,却被她轻轻打了回去。
少年唇色一抽,眼泪簌簌的也落了下来,:“是母后不要儿臣的。”
太后擦了擦眼泪,转身苦笑,提高了音调道,:“我真没想到我花伊今生竟然会有你这么一个没有担当的儿子。当不了皇帝,竟然以道的名义,跑来逃避寻死。你要去,便去!就当我花伊从来没有过你这个孩子!你我母子情分已然尽了,你想去,就去罢!”
云高水下,松窗竹阁外,隐约有两个碧色身影暗自浮动,轻功之高,随风踏叶而上。
太后的步子踏成了细碎,刚刚几步却又兀然停住,她只希望这一激可以将他带回来。她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心里何尝不在滴血,而她心里再疼,也抵不过刚才他说的那句,他说,“既然母后如此想,那便罢了!”
一股无力之感将她全身笼罩,她竟然忘记了转身去抓住他。她的泪眼里只剩下两个越来越近的碧色身影,又一股软麻将她手脚束缚,一股酥麻接撞而来,瞬间冲破她的四肢百骸。她的耳朵里都是他坠落下去,衣衫破风的声音。她突然转身,什么也没想,失魂落魄般的伸手便去抓那风中飘浮的白色衣衫。
水雾迷蒙中,她看到孩子细致的眉眼,微微紧蹙,他正疑惑的望着她。而她竟然不知,自己此刻已落下了峰顶,身子在半空中急速坠落。她只想抓住他,将他抱在怀里。他只不过是一个七岁的孩子,是她应该护在怀里的宝贝,是正在撒娇的年纪,为何偏偏要承受这些?!
“凰儿......“太后的声音被风烟撕碎,原本落在下方的白衣越来越近,她终于,抓住了他.......
“母后?”
迷糊之中,太后只听有人不断唤她,悠悠醒来,朦胧中似有绿窗朱户。再定神细看,才看的更清楚了些。太后微微一笑,窗外隐隐有兰桂棹歌之声。这才想起,上山之时,山下溪边有村人打鱼浣纱。
眸光悠转,太后心里一动,见玉凰正跪在床榻下方,小脸没有伤着,衣服倒划破了几处。太后心安,看着他小嘴儿开阖,正端着草药,细细的吹着。
见母后正望着自己,少年垂下了眼眸,长长的睫毛微动,慢慢搅着汤勺,不知在想些什么?
太后也不言语,就这么久久的望着他。
“母后?”良久,少年抬眸,一双漆黑眼眸似聚了天地灵光,灿若星斗。
“嗯?”太后面色含笑,柔声反问。不管他再说什么,哪怕是他不当这个皇帝了,也就算了,她不会再逼他了。
少年狡黠一笑,:“母后喝完药再说。”
太后嗓子正疼,还有些黯哑,不便多说,吃完了药,只觉嗓子有些甘甜爽快,并无任何不适。刚扶了扶鬓发,那少年便将靠枕掖在她腰下。会心一笑,太后拉住他的小手,见上面有些许新的烫伤,不禁心疼道,:“让他们熬药便是了。还疼么?”
少年微微有些羞涩,摇摇头。
这山野之中,怎会有郎中,太后摸了摸他头,随口问道,:“是你自己配的药?”
少年点点头,其中一个伴读名叫江子故的插嘴道,:“太后,您放心,没毒的。主子都亲自尝过的。”
太后心里又是一热,跟着又是一喜,很不是滋味,这说话间,竟然好了七八分。拍拍床边,示意他坐在近侧。
少年却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咚咚咚的磕了几个头,一个字也没说。
太后轻笑出声,问道,:“你,还不想走?”
少年点点头,深邃的眸子一片晴朗明净。
太后笑笑,又问道,:“还需要多长时间?”
少年抬头道,:“一年。”
太后心里一紧,总算是把他拉了回来。遂轻轻叹了口气道,:“炎熙阁的训练......?”
少年笑道,:“一切如旧。”
此时,山风微凉,斜阳微洒,虽是日暮十分,忽见虹霓千丈。太后一笑道,:“好!”
几日后,朝中便传来消息。少年宁熙帝王因为身体不适,需要静养一年。朝中大事,暂由瞿相监国代理。
入夜,松月桂云。
三个少年趁着月色回到山林之中,秋风起,走到山腰处,三人身上的一层淡淡薄汗已然吹干。走在最前方的一位白衣少年忽然停止了脚步,回首对身后两个少年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后面两位少年对望一眼,便停在了原地不动。顺眼望去,见是前方有一老鼠正在驻足竖耳细听。
木清看了半天,动也不敢动,却也没看出来个所以然来。微微偏头到江子故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江子故微微笑笑,却并不答话。
那老鼠本正在低头专心吃着东西,忽然听到动静,又竖耳听了起来。听了一会儿,瞧瞧四周,果断的拔腿便逃。
白衣少年摇头轻笑道,:“若不是你们,它该还会吃会儿的,谁让你们说话了?”
木清笑道,:“主子看老鼠有什么好看?主子要喜欢,我明儿去抓只黑颈鹤来给主子,那鹤跳舞才好看呢。”
白衣少年抬头笑道,:“你说的黑颈鹤在彩南才有,此去相聚千里,你一夜如何能到,竟说话哄我。”
木清不想这大话竟被主子当场识破,一时有些羞赧,挠了挠头,绕到了江子故身后,走到了最后面。
江子故对方才老鼠一事心有所悟,忍不住道,:“没有动静,是老鼠最放松的时候。放松的老鼠会吃东西,吃的多了,才好抓呢。依奴才看,我们今晚如果不吓到它,它明天定然还会再来。”
白衣少年微微一笑,轻轻点头。
几人又走了几步,到了住处,早有御前侍卫前面开了门。白衣少年也不进去,反而坐在门槛上,托着下巴问木清道:“木将军可有什么消息么?”
皇帝不进屋,谁敢进去呢,两人虽然走的腿酸,也只好随着主子站在了门槛下侧。
木清见主子一副思索的模样,心道:“父亲无故消失一年有余,家人也四处寻找,并未寻得蛛丝马迹。”便如实回道,:“没有。”
少年听了后,脸上一副淡淡模样,并无其它表情。
木清也不知主子到底是和心思,坐了一会儿,就觉得瞌睡异常,呵欠连天。
少年见他如此模样,淡淡笑道,:“木清,你进去先睡。子故,把我要的册子拿过来,我今晚先看看。”
木清实在熬的受不住,从地上爬了起来,几步走到卧房,倒头便睡。江子故随手给他搭了一条毯子,这才抱着厚厚的几本册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少年眯眼翻了一本中的几页,想了一会儿,又快速的拿了另外一本翻了几页,嘴里动了动。忽觉亮光增加了很多,才发现江子故多点了几盏灯,手里还捧着一盏,正立在侧旁。一时想起父皇在世之时,每每读书,母后无不陪伴在侧,鼻子一酸,似有眼泪就要出来。
心里一暖,生出几分感激,眼眸低垂,却并不表现出来。
江子故本已是十分聪慧之人,多半能明白主子心意,这次却不知他要搞个什么鬼。平常日子,主子都看一些奇门遁甲排兵布阵之书,或者佛道医书典籍,也偶尔看看乐谱。这急急的要看朝中文武大臣家谱族谱的还真是第一次。
正思忖间,忽听主子笑道:“可惜!蔡尚书。”
江子故还未来得及问,却听主子又笑道:“好玩!这个醉尚书。”
江子故心道,:“现在整个王朝势力最大的,谁人不知是瞿相,主子怎么单提这两个人?”想到此处,便特意将瞿家的家谱放在了上面。少年随手拿起,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将整个族谱翻了个遍,并未有任何评语。翻罢之后,又捡起了蔡家的族谱,细细看了起来。这次却看得极其认真,也翻得极其缓慢。
江子故想不通一个日渐向下的家族,为何能引起主子的特殊注意,难道是因为太妃的关系?又站了一会儿,也不免打起呵欠来。
灯影一晃,少年放下手中册子,起身笑道,:“你也去睡,我出去走走。”
江子故猛然惊醒,在后面追了几步,少年摆摆手,江子故便不好再跟着,遂派了几个人暗中远远跟着。
少年先是走到飞瀑前,站了一会儿,遂敛了广袖躺在了草地上,望着碧蓝天空的点点星辰,孩子气的问道,“亘古星辰,为何人的一生,却只是一指间?”
星河浩瀚,日月无语。
不知何时,峰顶之上多了一青衣少年郎,敛袖独立多时,闻此言语,微微一笑。此人目光璀璨,周身隐隐淡淡光彩,目光悠远处,那是千万年前的东禹仙山。
玄清上人一身白衣,月下谱曲。双眸微垂之处,落英缤纷,清香满地。
“上人,真没想到你修炼到如此程度,竟然还要再入劫数?”玄清上人静静端坐,似没听见般,食指微挑,又有一串音符印在了湖面之上,金光闪闪,美丽非凡。
清风拂过,玄清上人唇角含笑,十指轻抚长琴。曲调飘摇,湖面音符层出迭起,波光粼粼。原本落在或旋转在空中的落花慢慢扶摇而上,顺着曲调,竟然又都攀爬到了枝叶之上,长的好好的,仿佛从来都没离开树枝般。
一曲终了,白衣广袖微微敛起,纤细长指犹留琴案旁侧。
立在后面的药仙真君早已习惯了这位好友的不理不睬,正听的有滋有味,也不知他何时停顿的。忽见他转身叹息道,“真君是来笑话本仙的?只怕本仙旅劫之时,你又要寂寞了!”
青丝如墨,白衣似雪,这样似笑非笑的神色,颠倒众生的清举,难怪有人愿意为他执迷不悟数千年。
药仙真君哈哈大笑几声,广袖一挥,拉着上人笑道,“我且给你看看好玩的。”
玄清上人瞧他一眼,心知他必然说的是旅劫之事,轻轻抽掉自己的衣袖,戏谑道,:“你能看到的,我自然可以全然看到。不看也罢。”说罢,起身倒了一杯清茶,推到了真君旁侧。
药仙真君本已将旅劫之事收入袖中,想给他讲讲前因,不想他连好奇也没有。无聊端起茶杯,喝了两口琼浆玉液,品了半响,又忍不住道,“上人不记得数千年前曾救过一个放牛的小女孩么?”
玄清上人素来思想懒散,想都没想,随口道,“忘了。”
药仙真君有些好笑的望着眼前的好友,这位历经几世,最终修的功德圆满的上仙。如今,三花聚顶,五气朝元,却未历情劫。想来,上古神仙人数较少,竞争并不激烈,并不像自己成仙那时,要经过百余劫,方得羽化。想到此处,药仙真君更加好笑,这样的一个孤独寂寞冷的上仙,怎会千年前忽然抽风下凡救了一个放牛的小女孩。
“真的不记得了?”真君再问。
玄清上人眯起眸子,想了一想,几年前在修炼道场,确实遇见一个放牛的小女孩。她当时正愣愣的望着自己的神像发呆,挡住了牛吃的草,又踩住了牛绳,被牛角所伤。当日,恰巧路过此处,便随手救了她。这是这几年来他唯一近距离接触过的尘世中人,虽印象不深,却还有些记忆。
思及此处,玄清上人已知何意,淡淡说道,“因缘寂灭,何苦执着?”
药仙真君听后,又是哈哈一笑。这回答,他并不意外。修仙之人,本就淡薄世俗之情,何况他又是上仙。
“可惜啊,可惜!”真君摇头晃脑的叹道。
玄清上人勾唇笑道,:“你再想引起本仙的好奇,本仙也不好奇。趁这功夫,你我还是少说些闲话,也好让本仙做些其它的事情。该去的总是要去,该回的总是要回,闲聊并无意义。”话虽如此说,他心里还是微微一动,凡事有因,却未必能结果。他无意之中种了因,却并未管它,除非是这小女娃娃,一直在种花浇树,长出了苗苗,势必才结出了果子。这果子,便是他的,劫。
药仙真君见他已然起身,不知是不是要去其它地方采摘仙草。当下一急,脚踏祥云,紧跟在他后面,哈哈笑道,:“这女娃娃用了九世的愿力,在投生之前每次都要浴火泡水数百年,才得以换得来生与你相见。需到了第十一世,才......“
九世?玄清上人忽地敛住衣袖,停在半空。这愿力,便是因了。
墨黑眸子微微一垂,流云乌发垂肩飘散。五指轻掐,他忽地黯然叹道,“还需几千年,再受浴火水浸之刑。何苦执迷?”
一千二百一十一年,两世。
青衣少年郎葛地一笑,低头俯瞰依然躺在草地上的少年,“真的很期盼你长大的样子呢。”秋夜风冷,有些寂寞的声音不为人知,却悲凉如水,“这么久了,你,怎么还不回来?”
一路向北,西风黄叶,淡烟衰草。北方不比南方,冷多了。
人们都说玄北的都城永安,是繁华之地,那里有吃不完的粮食,有看不尽的好风景,有喝不完的马奶,还有许许多多穿不完的漂亮衣服。这座城内,一座城墙之下,有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蓬头污脸的混在一群乞丐之间,她就是心里抱着这样的念头,一路要饭要来的。
人们说的没错,她在这里得到了吃的,这里的人,很乐于施舍。
一如往常,她抱着膝盖,和其它人一样晒着太阳。一个馒头砸在了她的身上,那馒头蹦了起来,滚落在她的破鞋处。
她愣愣的盯着脚趾处,并无半点动作。
扔馒头的小孩子笑呵呵的道,“娘亲,你看,她是个傻子。”
见她未动,旁边的一个老乞丐踢了她一脚道,“有吃的都不知道捡起来,真是傻透了。”说罢,伸了个懒腰,将她脚边的馒头一勾,捡了起来,揣在口袋里,又懒洋洋的躺了下来。
扔馒头的小孩子见她仍不动作,索性将随身布包里的弹弓,小石子,核桃等一股脑的朝她扔了下去,她的脖子微微缩了缩,将双腿抱的更紧了些。其它的乞丐不乐意了,纷纷说道,“你这孩子,怎么乱打人呢?”
小孩子的母亲一看情形不对,就拉着小孩子往回走,那小孩子还不愿意,一直扭头想看个究竟。这时,小乞丐忽然抬
起了头,一口洁白整齐的细密牙齿,呆滞的眼神,嘿嘿笑道,“傻子,傻子,嘿嘿,傻子......“
那小孩子高兴的跳了起来,:“娘亲,你看她真是个傻子!”
妇人回头看了一眼,拉着孩子顺着街道越走越远,一会儿,在转角的那家店铺旁侧一绕,就不见了。小女孩呆呆的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眼神越加空洞茫然。“你要记住,逃出去了,就再也不要回来,知道了么?!”
朱朱碧碧野草花
两年后,已是宁熙三年......
春末,桃花盛放,碧野茵绿,柔风拂面,一地落红。空留的几片淡红掩在那绿叶之中,暖阳里泛着淡淡春光,又好似醉在几个稚童的吟唱之中,摇曳一片东风。桃红贪枝,迟迟不肯离去.....稚童的吟唱,随着桃叶翩翻,也越来越清晰。
桃花落,荷花开,谁在小亭外?
柳棉起,彩云去,何处等郎来?
金缕绣,合欢鞋,红颜笑看小窗外。
灯花落,风影歇,玉人双双入梦来。
迎面东风起,飞花纷落,春香沾衣。
桃林深处,一桃红纱衣女童忽然扬眉起身,随意抓起一把花瓣,攥在手里。顺风一扬,扬了便跑,花瓣飘飞,飘了另外两个躺在地上吟唱的小童一脸。
那桃红女童哈哈大笑,人小腿短,跑的却是极快。地上两个小童,一着青衫,一着碧绿长裙,两人年纪也不过五六岁模样,起身追赶,嘴里叫道:“渔夕,老夫人叫你背书,你又不听。现在你又乱跑,回家少不得连累我们跟着一顿挨打,可别让我们抓到你!”渐渐的,后面那个碧色衣裙的小女孩已追不上,气喘嘘嘘,不断停下歇息道:“你们等等我啊,渔夕,哥哥…..唉!累死我了.....唉!渔夕......”
前面两个幼童一跑一追正是起劲的时候,哪里会听她的。可怜后面的小女童只累的半捂着胸口,靠在树墩上......
不多时,跑在最前面的渔夕回头鬼鬼一笑,被那青衫带帽小童一把拧住后背衣衫,倒提的后退几步。渔夕再也挣脱不得,嘻嘻笑道,“好啦,好啦,我不跑了,我们留下来等等静好姐姐还不成么?”
青衫带帽小童刚才用了十足的力气,追的心里冒火,嗓子发干,这会儿猛然一停,嘴里似像要喷出火一样。喘气只望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喘了一会儿气,点了点头,心里也认同了她的想法。回头看去,妹妹还未到,只好先略微松了松手,并不放开。素日里知她狡猾多端,一手仍攥她衣衫,另一只手累的扶在大腿上。
清丽瞳眸,几点飞花。
渔夕哈哈又是一阵笑,只见秋枫帽子歪斜,犹带半根残草。想了想,却也没有说话。
只等落在后面的静好来了,秋枫才松开渔夕,两人紧跟在她身后,慢慢走着。
渔夕嘻嘻一笑,随手折了一个枝条,放在嘴里噙着,却是苦的,一口吐的老远。只听静在后面像个小大人一样,又说那些读书识字的事情,心道这书我一看便会,只瞧一眼就记住了,有什么好学的,嘴里却笑笑的有对有答。
三人又走了一会儿,渔夕嚷嚷累了,便躺在地上,枕着书本,望着头顶上方。
兄妹俩见她不动,又不知要耍起什么懒来,也只好停了下来。站了半天,见她不停的转动眼眸,嘴里哼哼着曲子,两兄妹也只好随她躺了下去。刚刚还没躺下,便听渔夕笑道,:“秋枫,你看那有两棵桃树,你我上去,你若摘的桃子比我多,我便好好的背书,再不乱跑。”
秋枫心想如若被老夫人知道,偷摘这幼桃,肯定要挨一顿暴打,轻轻摇头。如果不应,这渔夕又是混玩,说不定一会儿又要拉着自己去干什么扒田豁子,偷鸡摸狗,往坡上倒水的事情......晚上肯定又是背不出书来,还不是要被打好几次,不如应了她。
静好听了直摇头,她还清楚的记得,上次渔夕说山庄里的小柳坡年久失修,不是很平,车马出行不便,就带着兄妹两人拿着水桶一桶一桶的倒水,给那路浇的软趴趴的。说是这样,把路给用水泡软了,那路被星星一晒,就自动变平了。还亏得自己和哥哥都信她的,等到富贵叔家的马车经过,好不容易爬上了坡,却又滑了下去。给富贵叔摔了个仰八叉,在家里躺了半个月,害的她与哥哥晚上跪在碎瓷片上,给祖宗请安一整个夜,外加打的屁股肿的老高。渔夕,虽然也一样被狠打,可是,她从来都不怕,娘说渔夕不怕疼,她是钢铁做的。
静好还在思索间,顷刻,只见两白胖胖的小童脸色一横,对视一眼,抱树直上。急得树下翠翠的童声急切道,:“哥哥,哥哥,你快下来啊!”那树上两人哪里肯听,不多时就爬到了树丫顶上。
一颗颗的幼桃扔了下来。
“静好,你计数!”
静好心里一阵乱跳,望望远处,并无大人前来,心里这才稍稍安静下来。
静好极其认真的在树下捡着桃子,幼桃上的细毛,沾到她的手上,脸上,一挠,痒痒的,红成一片。抬头看渔夕,她果然是从来都不怕这些的。她爬到了最高的树枝,拽的枝桠乱闪。静好不敢再看,渔夕她果然是钢铁做的,那个钢铁就像家里铲土的铁锨一样,她不怕摔的,唉....
二人摘的正欢,忽听得有人喊道,:“静好,渔夕小姐和你哥哥呢?”
虽是春寒料峭,这人却一身薄衣长衫,前方衣襟处已湿的星星点点。
静好识得是莲哲山庄的管家老于伯,因他素日严峻,甚是怕他,赶紧转身将幼桃掩住,挠头乱指一通。
渔夕站在枝桠上看的清楚,心道,“不好,老于伯又要向姥姥告状了”。所幸桃树不高,慌忙抱树而下,跳到地上,绕到老于伯身后。这边看秋枫也已经悄然落在了地上,才笑嘻嘻道,:“于伯,唤我何事?”
于伯本已年迈,老眼昏花,还在四处眺望,冷不防被这尖丽童声吓了一跳。转身看渔夕背着小手儿,一副正儿八经的模样,嘴里轻轻一叹。
“小姐,家里来客了,老夫人让我迎您回去。”
“那便回去吧,”渔夕顿了顿,嘻嘻一笑,抖了抖纱裙。
老于伯牵着她,渔夕回头对秋枫静狡黠一笑,后面两人捂着小嘴巴,也笑的抖抖。
静好拍拍胸脯,偷偷吐舌。秋枫懒得看她,只看着路,跟在老于伯后面。
渔夕仰头笑道,“于伯伯,今日读诗,说那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看我们这桃林尽是几片残红败景,可见这书都是骗人的,哪有什么繁华长存?”
老于伯抬头望了望这桃林,笑道,“小姐忘了桃花初开的时候啊,那不是漫山遍野,花红叶绿,蜂忙蝶舞,处处繁华么?”
“那有什么好看呢?”渔夕笑道。心里却想着,天天这些,也看腻歪了。
一路上,又是叽叽喳喳,向于老伯问东问西,于老伯还不及回答,只听她冒出另外一个问题来,忽东忽西,于老伯被她问的天南找不到地北,索性,闭口不言,只点头微笑。
一行四人出了桃林,沿着那泥巴黄白小道宛然而去。
这里原是墨卿王朝南方边陲的一个小村落,依山傍水,黄白小道曲曲弯弯,坡上桃花,坡下农田。远看,如玉带饶珠,珠落玉盘,却也美妙。水田之上,有一湖泊,湖畔之内,有小荷尖角。湖畔之上,几只水牛悠然懒散,闲闲啃草,湖水正清,小荷正嫩,家家炊烟袅袅,孩童嬉闹追打之声,不绝与耳。
渔夕哪里肯闲,拾起地上的干泥巴坨坨,朝那啃草水牛打去,正中牛腿。牛受惊而跑,接二连三,其它的水牛不知何故,也跟着疯跑,一路踩过稻田,踏过菜园子,眼看几头牛就要聚在一起,要打起架来......
于老伯心惊不已,摆手道,“这如何是好,如何是好!”被水牛风一样踏过水田留下了一排排歪歪斜斜的牛蹄印子,被春光一照,泛起了明媚夺目的光。踩坏了刘老汉家刚育好的秧苗,踢翻了张大叔家的菜架子......渔夕喜的哈哈大笑。
秋枫静好相视一眼,心里突突直跳。
几个壮汉放下活计,吆喝着,四面围上来,牵住了牛鼻子,这才拦下水牛。见是渔夕,顿时丧了气。纵使他们心里万般不快,也只碍于莲哲山庄素日待人亲厚,不好撕破脸皮,也都将不快憋在心里。别看这小人儿才三岁模样,却是个人见人嫌的小害人精。从这孩子会走开始,哪一家有安生过,大的就不说了,就说菜园子里的青瓜,已经两年没尝过什么味道了。开花的时候,她摘,结果的时候,她摘,到了种苗的时候,她还要拔出来看看。
于老伯连连致歉,上前作揖,嘴里说道,“诸位乡亲莫气,这损坏的秧苗菜苗我们山庄定然相赔。”那刘老汉,嘴里客气,心里却道,“赔是赔了,无端误了我的功夫,这秧苗又要重新来过。”心道,如若是自家的孩儿,定要打的她屁股开花,只恨那渔夕生在山庄,山庄里的老夫人平时都是吆喝吆喝,下不得重手,才令她如此这般猖狂。
几人卷着裤腿,说了些客气话,摇头而去。
渔夕满心欢喜,嘻嘻欢笑。
于老伯一路再不敢松手,拉她回到山庄后直送至厢房,吩咐侍女给她换衣。渔夕自然是闲不住,小脚不停的踢着木桶,心道,大白天的沐浴做什么。
不一会,有两侍女手捧艳红新衣,莹莹而来。
“小姐,老夫人吩咐过,待会儿去庭上拜见蔡公子,他势必问你和他一起回去,你定要回答不去。”
渔夕满嘴答应,手里拍着水花,心里忖道,这蔡公子是何许人也?我待会儿且去看看,定然好玩儿。仰头一笑,道,:“兰香姐姐,你可知蔡公子要带我去哪里?”
兰香将她身上水珠擦干,换了衣服,搂她坐在凳子上。“奴婢不知,小姐勿动!”低头执笔,眉心,一点朱砂,更趁的肤若白雪。
兰香捧着她小脸瞧了瞧,微微一笑,“这下好了。”
莲哲山庄一向如此,女子皆点眉砂。
渔夕转了转眼眸,蹦下地去。
兰香朝她笑笑,又说道,“老夫人在前堂里等着,小姐切记奴婢刚刚说的话。”
渔夕点头,乖乖的,笑笑。
出了厢房,一条青石板路蜿蜒,尽头,一扇窄门进去,院内两边假山堆砌,清水飞溅,下有嫩绿碧荷,红鲤摆尾。渔夕见那红鲤煞是可爱,挽起袖子,伸手就捉。兰香哪能劝的住,正着急,只听那客厅里传出声音,:“夕儿回来了么?快来拜见你叔叔!”
渔夕知是姥姥召唤,不敢逗留。捋了袖子,像模像样的踏步入厅。
一身艳红衣裙的小人儿,后背直挺,目不斜视,一晃到了跟前。眉心一颗红色朱砂,恰似一点寒梅坠白雪,无端的清灵韵致。
坐在堂内的蔡幕哲心里,却是,忽地一痛。
渔夕偷眼瞟去,只见客位上的男子一身青衣,眼神清亮,那眸子里的光温润如玉,正柔柔的瞧着自己。
渔夕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男子,成日里见到的大多都是挽着半边裤腿扛着铁锨的中年大叔,不觉甜甜一笑,顺势一下藏到老夫人怀里,“姥姥,我回来喽!”两排白亮亮的小牙齿,浅浅的梨涡,眼睛却透过衣缝,依旧,偷偷的看他。
蔡幕哲眼睛一直不离渔夕,起身作揖,“伯母,夕儿本是应我家养大,却劳烦伯母辛苦这么多年,还请原谅侄儿今日才来。”说话间伸手一摆,堂内十几个穿戴整齐的人鱼贯而入,桌上已堆满了各色礼盒。
渔夕瞧那些盒子花花绿绿的,倒是十分好看。
“侄儿此话倒是客气了。只是侄儿尚未娶妻,这孩子双亲均已不在,我这个外祖母如果不尽点儿心,总是觉得对不起她的母亲….”提到自己的女儿,老夫人不免潸然泪下。
蔡幕哲双眉微皱,不禁轻叹一声,“伯母,我答应过青城嫂嫂,必会全力护夕儿周全。如今,我哥哥不在了......家母岁数也大了,甚是想念夕儿,还请伯母应允,成全侄儿一片孝心,让我那母亲享一片天伦,让这孩子承欢膝下。”
提起蔡子谪,老夫人的眼里,瞬间染上湿意,却还是点头微微一笑,“侄儿,这茶,再不喝,可就要凉了。”
蔡幕哲虽然年少,却随父亲征战沙场多年,自有一身豪迈与爽直,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笑笑的看着渔夕,道,:“夕儿,还记得叔叔么?”
渔夕抬头盯着他看,笑嘻嘻的模样,煞是可爱。
“夕儿,那位是叔叔,姥姥问你,你可愿意跟随叔叔回祖母家?”老夫人低头问道,内心里,她是多么希望她说不想去呢。
轻灵小童,微微探身,一双黑瞳,亮甚晨星。
渔夕瞅着叔叔,心中老大的乐意。蹦跶一下,从姥姥怀里跳出,胖胖的小手放在叔叔的膝盖处,好奇的瞅着他的脸近看,更觉得这张脸温暖无比,搂着他的脖子,吧唧亲了一口。蔡幕哲被这小手弄的痒痒,又被这一亲,不由得笑出来,满心的欢喜,一把将她抱在怀里,柔声柔气的逗她,又问道,:“夕儿,不记得叔叔了么?你小的时候,叔叔还总是抱着你呢。那时候,你一见到叔叔,就会笑呢。”
渔夕听了,仰头又是嘻嘻一笑。
老夫人瞧渔夕与蔡幕哲亲热的样儿,心中咯噔一下,:“终是蔡家的人,与蔡家人天生亲近,这种血脉至亲,又如何阻挡?可怜养她这三年。”
小渔夕哪里记得,只觉得眼前这个叔叔莫名的亲近,莫名的喜欢,乖巧的点点头。加之,心里又想着外面的花花世界,遂脱口而出,:“叔叔快带我去拜见祖母吧,夕儿当然愿意。”
老妇人本要饮到嘴边的茶水,微微一漾,复又放在了桌子上。
“侄儿,带这孩子走吧,她终究是要认主归宗的!”事到如此,老夫人也只好顺水推舟。
于老伯叹了一口气,渔夕终究还是要离开山庄了。心里有万千不舍,只是当家主母已经发话,这做下人的,便不再多言语。心里,却无比失落。
这日,渔夕欢欢喜喜的与叔叔一行人离开,众乡里前来相送,个个心里欢喜。虽渔夕小小年龄,祸害却是极大,这狗儿猫儿见她来了,也都是绕路而行。
老夫人见众乡里脸上皆是喜色,只叹道,:“这人太顽皮,真真的是人见人嫌,狗见狗嫌。”
正叹间,只见秋枫静好兄妹与他父母也来送行。那兄妹纵有不舍之情,却都淹没在渔夕喜不自胜的眼眸里。
渔夕嘻嘻笑笑的向大家摆手,忽见于老伯在一旁抹泪,却又从马车上走下来,弯腰深深一揖,:“于老伯,渔夕快要走了,但是,有件事情,渔夕想和老伯说。”
众乡里正高兴间,见她忽然下车,以为她又反悔不走了,不免有些担忧,悻悻然起来。哪知渔夕开口说道,:“于老伯,那****在西厢房无故被绊倒,其实是我放的桩子。我想你应该能看见的,肯定要追我们出来打,那样就好玩了。只是,我不知道你并没有看到那地上摆的一排小桩子,害你被绊倒了,伤了许多日,躺在床上嗷嗷叫才好。于老伯,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么?”
于老伯本已忍住,却又不停擦泪道,“不生小姐的气,不生小姐的气....“
渔夕这才放心,上马车之前,嘻嘻一笑,拉了拉姥姥衣角。老夫人弯身,吧唧一口亲了上去,:“姥姥,渔夕会很快回来喽!”又向众人摆摆手,这才一下跳到马车里,窝在蔡幕哲的怀里,笑嘻嘻的,眼已瞟出几丈之外。
夕阳草色,烟光残照。
老夫人觉得心内不好受,任由丫鬟搀着,车子还未动,眼泪就落了下来。
“伯母,小侄这就告辞了。”蔡幕哲双手作揖,车轮转动,老夫人抬袖,轻轻拭泪。
好像也是这么一个春日,远的自己都记不清是多少年了。莲哲青城也是跳进了一辆马车里,回头嫣然一笑,:“娘亲,青城很快就回来看你!”
从此,再也没见她回来,“青城......!”老夫人终于忍不住,心里大恸.......
山水翠屏归吾家
蔡幕哲带着渔夕与众家仆,一路轻装简行,向北而去。到了第四日,行到一处,只听外面有人报道:“公子,要换乘了。”
蔡幕哲在轿内应了一声好,随手打开帘子,命令随从人等稍作歇息。
风意微熏,春意正暖。
久躺轿子,半昏半睡间,忽听叔叔说话,渔夕只觉屁股酸痛难忍,扭了扭身子。懒懒的睁开眼眸,顺着掀开的帘子,打着呵欠,懒懒的看了过去。前方湖岸柳丝倒挂,已然成碧。湖岸两侧,亭台楼阁处,无不装花带绿;来往人群,熙熙攘攘,无不衣着华贵。
黄鸟啼鸣,清风如许。
灵动的眸子一转,清醒了许多。渔夕从叔叔怀里爬了起来,就着前面的横杆,跳了下去。只是歪斜着小腿,走路不比平时灵活。风筝,唐人儿,糖葫芦,面人儿,绣鼓都还来不及看,不知哪里又传来吹打弹唱之声。只恨一双眼睛忙活不停,不能生出八只来。渔夕边走边喜,心道,外面果然比莲哲山庄,好多了。
两人顺着湖岸走了一会儿,渔夕的怀里便抱满了东西。又走了一会儿,大概是小人儿累了,一屁股坐在地上,仰着下巴问道:“叔叔,到了么?”
将花花绿绿的纸包交给身后随从,蔡幕哲微微垂眸,弯了弯身子,温言笑道:“坐了船,再过几日,就到了。”
过膝的小人儿嘴唇一抿,好似失去了兴致,不禁轻轻一叹,这一蹙眉一叹息,竟让人顿生无限怜爱。
蔡幕哲微微笑笑,目光飘向湖面,波光微皱,上面有些许大人携孩童划舟而游。笑意在唇边微微散开,却在眉心处又是一滞,离开这几日,不知京城......一声轻叹还未出口,抬眉低眼间,心里一惊,刚刚还在盘坐的小孩儿不见了踪影!
蔡幕哲本是习武之人,目力极好,放眼望去,并不见其踪迹,心里又是一惊。转身问去,身旁随侍竟无一人瞧见,心里大乱,脸鼻之上,不断渗出汗来。原本与船家谈价的其它随从,也都四散开来,不动声色的寻找起来。不觉一个时辰过去,船家几次来催,蔡幕哲心里更急。随从已将渡口的各处路口,客栈,商铺来回翻了一遍,回来报信之后,也都不敢言语。蔡幕哲心急如焚,心道,今日只能留在此地,通知此地官府协助寻找了。只是,渔夕若是丢了......一阵惊慌席卷而来,他不敢再作揣测。
“好!好!好!”十几步开外不断传来的喝彩声让他更加烦闷。解下腰间符牌,交给随身一个侍从道:“去找周大人,就说事情紧急,方圆百里路口暂时封死。”侍从领了符牌,找了快马,疾奔而去。又两个侍从垂头回来,蔡幕哲瞟了一眼侧方,见一个小看台下,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人,便皱眉问道:“那里可找过么?”随从抬头看了看,回道,:“公子,都找过了。”
蔡幕哲略一沉思,心知希望甚少,腿还是不由自主的走了过去。只见看台之上,坐了一妙龄少女,手执桃木梳,在发丝上轻轻一漾,乌发上不知怎么地就开出两朵大红花来......人群里叫彩四起。那少女羞涩一笑,微微转身,垂目梳着长发,纤长手指往花上一划,那花不知怎么地就变成了一根玉簪子......人群里又是一阵喝彩。
蔡幕哲无心去看,细细的将人群扫了几眼,并无发现渔夕身影,心里反而冷静下来。抬眼望去,见看台百步之后有一高大树木,盘根错节,像是有些年岁了。心中一动,蔡幕哲脚尖轻点,翩然落于枝桠之上。站在高处,不光将下方街道的来回人士看的十分清楚,就连远处各个小道上的人流车马也一览无余。蔡幕哲眼看随从乘快马已经跑出城外,心里又冷静一分。忽地余光处,见一桃红身影,正左右插针,削尖了脑袋,向里面挤去,引得旁人纷纷白眼。
恍惚片刻,蔡幕哲又惊又喜又怒......又看了一会儿,才明白方才那般找,为何没有一人发现她。只因为这渔夕年龄极小,个子不高,每每挤到一处,刚刚站立,就被后面挤上来的大人的长袍遮住,所以,很难被人发现。蔡幕哲此刻虽然动了几分怒气,却还是悄悄的绕到她身后,方将她拎了出来,抱在怀里。这个在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少将军,此刻,手脚都有些许的颤抖。好不容易压制住心里的怒气,蔡幕哲冷言正色道:“夕儿,下次不可乱跑!”
渔夕在莲哲山庄向来疯野惯了,外祖母也都是放任自流,本想与叔叔出来看看外面世界,不想叔叔面色如此不善。小手一搓眼睛,长长的眼泪就流了下来。
心里一软,蔡幕哲将她抱出人群,这才不免温言道:“刚才你乱跑,让叔叔很着急,万一被坏人领走,就要出大事了,知道么?”
渔夕温顺的点点头,蔡幕哲也不再忍心责怪。望着家仆们个个额头是汗,渔夕乖巧一笑,将头靠在叔叔肩上。
蔡幕哲吩咐出城的人撤回之后,这才将她放在地上,吩咐随从将所带行礼搬上船去。就这一转身的功夫,那地上的身影忽又消失不见。心中一股火气一冲而上,熊熊燃起,蔡幕哲脸色都变了几分。
这次随从小声说道:“孙小姐又去看戏法了。”
蔡幕哲这一气非同小可,三步并成两步,将她一把扯了出来。这小孩儿没看的尽兴,哪里肯走。看的饶有兴趣,身子虽然不断后退,这眼睛还是滴溜溜的望中间表演的地方看个不停。眼看船就要起行,蔡幕哲又急又气,一把将她提溜了出来,这小孩儿没看的过瘾,气的鼓个腮帮子,直嚷嚷:“贩小孩的来了!贩小孩的来了!”
原本围观之人,不禁回头,围了上来,对他指指点点。一句话将蔡幕哲弄的满脸羞红,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又费了一些口舌,与那众人解释了清楚,众人才放他出行。
船绳解开,水面行舟,蔡幕哲才舒了一口气,平复了良久,方做出一个笑容在脸上,道:“夕儿,以后你要去做什么,先和叔叔打个招呼好么?”渔夕见叔叔刚才那般模样,也着实有几分害怕,就装着抽了抽鼻子,低头可怜模样道,“好。”抬头却见叔叔笑的一脸温和,抹干了泪儿,嘻嘻一笑道:“我又没有乱走。我看戏法的时候,一直看着你们的,我才不会丢。你们要是真的走,我肯定会喊啊!”
蔡幕哲不禁一愣,刚刚无一人看见她,是她故意的。她明明看见众人找他焦急,她却是故意躲着的,心里又窜出一
股气儿来,再也无法遏制。
“啪!”一个巴掌落在小童的屁股上。
夕影波纹,微微觳皱,片刻之后,传来小童的叫骂声。“王八蛋,王八蛋,王八蛋......“
“还胡说?!”
“王八蛋,王八蛋,王八蛋......“
渔夕不想刚刚还温和的叔叔怎么忽然打了自己,自己明明是和他说了实话了,他还要打自己?在山庄,姥姥说过,只要说实话,就可以不用挨打了。瞪着一双眼睛,恨恨的望着蔡幕哲。直到下面随从来劝,蔡幕哲才恍然停手。这渔夕挨了打,也不求饶,见叔叔和随从都走了,这才躲到一个地方,偷偷的抹着泪儿,一边哭一边对自己说道,:“我才不会哭呢,刚才我是搓了眼睛,故意哭的。我才不会哭呢......”话是如此说,哭的真是灰常伤心。伤心之余,还不断的扭着小身子看看后面有无人看见。确定无人来看,又哭了好一会儿,才擦干眼睛,嘻嘻一笑,没事儿人一样,又在船上左窜右窜。
蔡幕哲眉头紧锁,这孩子先前流眼泪是为了自己放松戒备,再悄悄的溜回去看戏法儿。眉头松开,再次紧锁,心道,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心计,我不管教管教,怎么对的起哥哥嫂嫂。这孩子不好好管管,她以后还不知要惹出什么乱子......饶是如此想,也并不作为。
这几日,下面的人心疼的说她将礼物扔到了水里,气愤的说她将墨汁倒进了米里,直到船家愤怒的来告状说她将船桨扔到了水里,蔡幕哲望着船家湿漉漉的半身长衫,再也忍不住了。
“莲哲渔夕!”
蔡幕哲喊的很大声,打的却是极轻。渔夕倒是没想到又挨了,屁股火辣辣的疼。小嘴一窝,这下不装,眼泪掉的啪嗒啪嗒的,哪里还顾那些,嘴里又乱骂道,“王八蛋,王八蛋......“
蔡幕哲被她气得不轻,啪啪啪又是几下,一通好打。只直打的她屁股冒花,才肯放手,却并不听她求饶。
这期间,竟然没有一人过来劝止的。
船舱之内的哭声渐渐变弱,蔡幕哲一身青衣染着春日暮光,站在船板上,神色颇为倦怠。
“她还在哭么?”
“这会儿停了。”
“我......刚才下手是不是重了?”
“公子,这孩子就要打。像我家的大毛小毛,不打不成器,奴才在家的时候,一天最少要打两三次。”
“哦,原来是这样。”
叮叮咚咚,一阵杯盘碎裂之声,同样立在船板上的家仆还未来的及探头,一只茶壶咻的飞了出来。家仆毫无防备,若不是蔡幕哲出手之快,恐怕那家仆也要轻伤。家仆惊魂未定,愣愣的望着那夹在蔡幕哲指尖的壶,心道,少夫人与少爷都是脾气极其温和之人,怎么孙小姐偏偏如此难缠?回神间,只见舱内另一家仆提着脚,疼的咧嘴跳了出来。一看,便知是那小丫头扔的东西,砸的。
“少将军?”
蔡幕哲微微一怔,欲言又止:“你们……”
独坐了两个时辰,已经是小月轻挂。
风吹衣扬,蔡幕哲轻声叹气道:“吩咐下去,两日之内,不准任何人与她说话。除了茶水,其它食物不送,等她求饶为止。”
蔡幕哲十岁随父纵横沙场,这十二年来,什么刁兵悍将没有见过。心知她野性,眼下虽万般不舍,也试要磨磨她的性子。虽是这样吩咐,也难免有些心疼,望着一江悠悠江水,点碎星光,手中的衣袖,微微攥紧。
渔夕闹了一会儿,见无人来搭理,独自高兴起来。又闹了一会儿,见无人来搭理,觉得也无意思。学着叔叔的模样,他抬头,她抬头,他看书,她也垂头......
船只循河北上行,一行两日,也不靠岸,日日只见一江长水,来往船只,稍瞬即逝。渔夕渐渐却也觉得索然无味,不禁昏昏欲睡起来。好不容易进来一个随从送来茶水,任她嬉笑嘴甜叫着伯伯,那人也是低头不语。一连两日,饿的小肚子,咕咕作响,嘴里吧啦吧啦一堆话,无一人应答。不时伸头喊道:“来个人说话呀,来个人说话呀。”
蔡幕哲看着心疼,也任由她去。
到了这傍晚,远远的望见一艘船,点着百盏灯火,照的船身灯火通明,渔夕再也忍不住,趴在窗口大声喊去,:“有人说话么?有人说话么?”蔡幕哲一动不动的听着,又觉好笑。待到那船身慢慢靠近,只见一清瘦男子立于船首,衣袂飞卷,轻轻一瞟渔夕,目光寒似冰霜,唇上却好似有一抹极其清淡的笑意,稍瞬即逝。
这男子眼中的寒意,不过是轻轻一闪,却让立在对面的众位侍从心里一凛,侍从们挤眉弄眼,嘴上不说,神色也表明这人绝非寻常。
“谢谢伯伯!”渔夕嘻嘻一笑,她一个小孩子自然不管那么多,拿着那男子刚刚抬袖递给她的大苹果啃了起来。
蔡幕哲含笑望着那男子,微微抱拳做谢。
那清瘦男子微微一笑,大船,很快,顺水而去。
渔夕不知死活的一阵急喊,笑嘻嘻道:“伯伯,伯伯!别走啊,别走啊!”
两船行在月色下,向着不同的方向,终是,越行越远。
蔡幕哲又站了好一会儿,只听家仆问道,“少爷,孙小姐她......?”
蔡幕哲应道,:“求饶了么?”
“还没。”
“再饿。”
晨暮淡淡,一轮淡红朝阳悠悠然渐渐浮现,慢慢的,金光四射,已是饿她的第三日早晨。
蔡幕哲正低头看着一张地势图,余光瞟见一杏黄身影趴在门口处,欲退欲进间,一双如水的眸子黑黑发亮,在屋里来回看了几圈。心里一暖,一丝笑意渐渐浮上唇角,蔡幕哲再次低头看图,小家伙终于忍不住了。
“叔叔,我饿了。”小人儿走上前来,轻轻摇着他衣袖,脸上可怜巴巴。
蔡幕哲垂下眸子,温润一笑,顺手端了身旁火炉上早已熬着的白粥:“来。”他拿着勺子半勺半勺的轻轻吹着,一点点都进入了她扁着的小嘴里。......以至于多年以后,她依然清楚的记得,那白粥上碎碎细细的葱花,错落点缀。怕她烫着,怕她伤着,那半勺半勺,是一股多么深重的情义.......
饭罢,两人和好如初。这之后,渔夕只要瞌睡,蔡幕哲就把她抱在怀里,慢慢哄睡,两人反而比之前更亲近不少。
如此又行了也不知几日,只听船外人马来往,吵嚷得厉害。
渔夕这日正窝在叔叔的怀里,玩着他一丝垂下的乌发,绕成不同的圈圈,只听叔叔在头顶上说道,:“莲花驿到了。”
渔夕猛的抬头,眸子里瞬间亮的星光点点,“在哪里!?”猛的一起,顶的蔡幕哲下巴生疼,忍不住哼了一声。渔夕这才知道闯了祸,一胖胖雪白小手轻轻抚了上去,“叔叔,我弄疼你了么?”,认真的样子,一脸的担忧,却是止痛的上好良药。
蔡幕哲瞧她瘦的尖尖的小脸,想这些日子里舟车劳顿,何况还是一个孩子,心里又有一丝不忍。低头柔声道,“叔叔是大人,不疼。”
渔夕嘻嘻一笑,却还是仰头看着他的脸。
蔡幕哲心里一动,抱着她走下船来。
莲花驿乃进入皇城的唯一驿站,因其三面环水,水里满植荷花而得名。驿站后背靠山,一条黄泥路,可容六辆马车并驾齐驱,饶水而建,穿山而过。尘土微扬处,印满了人马足迹。驿站周边酒楼林立,酒旗飘飘。大路两旁,各色小摊,唐人儿,烧饼,折扇,丝绸,钗环,水粉,花花绿绿,五彩斑斓,鳞次排开。更有锣鼓喧响,杂耍可看,瓜果飘香可闻,真是热闹的很。
蔡幕哲看着这繁华景胜,转身面对身后苍山,微蹙了眉头,心里轻轻一叹。温润的眸子里渐渐染上寒意,润上水雾,氤氲开来,心里轻轻念道,“哥哥,今日我带夕儿回来了,你看着了么?”
风吹莲动,渔夕却安静下来,斜着身子靠在蔡幕哲身上,小脸窝在他的脖颈处,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温润目光飘散在一片碧绿之上,渐渐凝注,那晚的宫廷,到底发生了什么?一道懿旨,礼部尚书夫人衷心护主,遇刺身亡。蔡家封田赏地,加官进爵,赏黄金。外加一句帝后出在蔡府,是如此么?只是饶是这样,先皇也在一月后,因伤重不治,驾崩。
“叔叔。”一声柔柔软软的叫唤,一双小手已浮上来,不断的抚着他的双颊。
蔡幕哲回神,暖暖一笑。蹲下身来,随手捡了一块小石子,食指轻轻一弹,潋滟水波之上溅起几处水花。
渔夕哈哈大笑,也转身四处寻起石子,一顿乱扔,都是石沉水底,不禁对叔叔这打的出神入化的水花,敬佩几分,不断央求道,:“叔叔,再打,再打。“
午时已过,早有随从去点了饭菜。趁这功夫,蔡幕哲抱着小渔夕出去买了糖人儿,问她还去不去看杂耍,这次,小人儿果断摇头。蔡幕哲笑了笑,便领她又来看荷。
渔夕笑嘻嘻的嚼着糖人儿,眼里印着的都是嫩嫩碧绿。
一匹白色快马从皇城之内疾驰而来,待看清了那风荷亭之内的身影,缰绳一捏,化成了哒哒马蹄声。一袭鹅黄拖地烟笼百水裙的少女,眉眼间飒爽英气,腰系黑紫腰带,缓缓走来。及到近处,柔声道,“幕哲哥哥,这位便是孙小姐吧?“
蔡幕哲含笑转身,“菀兰?你怎么来了?”秦菀兰低眉一笑,不甚娇羞,“近来,芙蓉城里丢孩子的甚多,伯母特让我来迎你。”原来是这样,蔡幕哲会心一笑,略一点头,眉眼舒展,俊朗万分。
秦菀兰恋他多时,不禁有些痴迷,一时晃神,恍然不知所措。旋即,低头绕着腰带。蔡幕哲看在眼里,却不甚明了这小女儿家的心态。少小离家随父征战沙场,虽对打仗无师自通,可对这女孩的相处,也难免踌躇。便问道,“城里最近可有什么消息?”
秦菀兰略一思索道:“瞿相谋逆,勾结外邦,满门抄斩。”
蔡幕哲紧锁双眉,显然吃惊不小。只听秦菀兰继续说道,:“礼部尚书丘大人不知因何缘故,被打入天牢,关了几日,便又放了出来。”
“秦将军率师回京了?”
秦菀兰抬眼一笑,不想他思维如此敏捷,却也不回答,只等着他自己说下去。
只听他果然温润笑道,:“秦楷将军所率的十万大军,常年驻守墨卿与玄北边境,若不是情况万般紧急,决计不会班师回朝,护卫京师。可见,瞿相之势,盘根错节,已到根深蒂固,不得不除的地步。而秦楷将军此次回来,定然是受了他之前的恩人“战神”华煦老将军所托,而这位华老将军又是当今端钦太妃之父。其中利害关系,想来倒也明白。”
秦菀兰莞尔一笑,:“爹爹也是万般无奈,才得回来。”
渔夕勾起头来,听的极其认真,只觉得叔叔所说之事如线穿珠子般,甚是有趣,这模样儿,不觉逗乐了这一男一女。
两人并肩而走,只听蔡幕哲又问道,:“丘大人之事,可有其它消息?”秦菀兰轻轻一笑,脸却别向别处,:“听说是冷落了公主,太后一气之下,亲自查办。”
蔡幕哲俊目清亮,轻轻摇头。太后三年不问朝政,只一出手,管的却是鸡毛蒜皮小事,怨不得人人心里都憋着一股气。曾经的花颜第一才女公主,就这样放手墨卿王朝了么?曾经的九州大地,二十三年前,一夜之间分为四国,上为玄北,下为青黄,右为花颜,怨不得人人心里都憋着一股恨,恨新主幼小,不能早日一统故国。
此次出来之前,早已算定幼帝必然来府相询,便提前动身。按理,自己手里的几十万大军分别镇守西东南三方,调兵最简单最容易也是最稳妥,何况玄北一直俯视耽耽。只是,对兄嫂的死,总有所介怀。自问,对墨卿王朝忠心耿耿,只是,对这幼主......短短三年,观察的还是太短。不想自己离去这月余,他竟然将瞿相给拔去了了,一个八九岁的孩童,能有如此智谋?蔡幕哲微微摇头,难道还是太后在后面出手了?仰或是端钦太妃?这个出身将门的女子,有勇有谋,同样不可小觑。去岁幼帝去花颜与花老太后贺寿,回来的途中经过青黄,看见作为质子的大皇子已疯,在青黄宫廷抱着大皇子衣袖落泪。回来之时,便将太妃先带了回来,只是质子身份重要,青黄一时不肯放人。自古以来皇家都是为了龙椅争个不死不休,金诺不争,那是因为他也实在不是那块料子。大皇子难道是真的疯了么?
有很多事,他不能贸然出手,朝中之事不比战场上,更要复杂的多。
“少爷,饭菜已备好。”
蔡幕哲回神,抱着渔夕在前引路。两人又说了几句,渔夕也都伸长了脖子听着,竟然安静许多。
随从见了秦菀兰,行礼之后,接过马匹,栓在了客栈后边的柱子上。
渔夕一口口嚼着糖人儿,转眼,竹签上只剩下糖人的一只腿了,便不再吃了,放在手里来回转动。客栈门口挤满了人,蔡幕哲也只好抱着她稍作等候,只见两个狮子上跳下窜,蹦的几丈高,一个绣球,抛在空中,却是被那狮子稳稳衔在嘴里,吐出一副对联来。渔夕读书向来厉害,拍手喊道,“好!好!好!”勾着脖子,青稚童音,一字一句道,:“千山锦绣喜除瞿,客栈一间沐日辉。”
众人纷纷侧目瞧来,只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笑嘻嘻的伏在一俊朗青年肩头,也望着众人,无半点认生。两人微微一笑,抱着渔夕走进店里。走到门口处,迎面碰到一壮年男子,这男子比常人要高出几分,卷起的袖口处刻的是墨绿的小鬼纹身,呲牙咧嘴,颇有几分邪气。这人望了三人一眼,便向外走去。三人还未落座,这人又返了回来,凶巴巴的问道,“你们,看到我丢的银子了么?”
蔡幕哲不着痕迹的扫了那人一眼,温和笑道,“我们刚到此地,这位兄台的银子不知是哪里丢的呢?”
壮年男子哼了一声,盯着秦菀兰,加重了语气,眼里露出几丝凶光,又问道,:“看到了没有?”
秦菀兰不想惹事,面色平静道,:“没有。”
壮年男子好似很生气,脸上横肉一抖,加重了语气,横笑道,“说真话!”说话的时候,袖子往上卷了卷,露出胳膊上刻的墨墨绿绿的图案,渔夕伸头去看,嘻嘻的笑了起来。
“没有。”
“说真话!”
“没有。”
那人哼哼了几声,低头想了一会儿,又去外面找了起来。秦菀兰见他模样,好似真丢了钱,说道,“真奇怪,刚才我们进来,若有银子掉下来,总会听到声音的,可我们什么也没听见。”蔡幕哲并不答话,抱着渔夕落座。过来收拾的小二听了刚才几人争论,小声开口问道,:“几位客官是什么时候到的?”
蔡幕哲笑道,:“刚刚才到。”
小二摇头道,:“那位爷一个时辰前就说丢了银子,在这里找了许久了。我看几位客官面生,也不像是来过,怎么会是客官捡了他的银子。“
蔡幕哲微微一笑,并不为意。
秦菀兰想了一想,气不过道,:“这分明就是....“
将她玉手轻轻一按,蔡幕哲微微摇头。秦菀兰粉面桃腮,低下头去。
渔夕见那秦菀兰总是眉目含笑的望着自己,煞是喜欢,嬉笑对着蔡幕哲耳边道,“叔叔,美姐姐她怎么看到你都脸红了。”她虽拢着小手,二人却都听的真真切切,不觉竞相别过脸去,各自吃起饭来。
渔夕捏着唐人竹签,左看右看。一双眼睛不停来回滚动,又将这客栈上下各看了几遍,蔡幕哲的筷子就这样不紧不慢的,一次次将饭菜送到她小嘴里。秦菀兰见蔡幕哲如此体贴细心,不禁笑道,“幕哲哥哥,让我来吧!”
蔡幕哲感激一笑,却手不停歇,每次等渔夕吃完,自己方才落筷,要的半斤花雕,秦菀兰不喝,蔡幕哲带着孩子,也就没喝。三人正吃的融乐,忽听对面长须大汉大叫一声,:“岂有此理!”说罢,一碗酒水,震的桌子晃了几晃,顺着桌面流了下来。原来是刚才那找银子的壮汉从外面进来,在对面长须大汉桌子前停住,不知低头说了什么,惹得他如此愤怒。
渔夕小嘴一撇,嘴角一扯,随即大笑起来,指着长须大汉道,“那是什么人啦,怎么绣了个锤子在胸口哇!”
众人顺眼望去,只见长须大汉裸着胸口,胸口处露出一张巨斧,那斧头正对着衣襟敞开处,一碗酒水下肚,洒下来的酒水刚好顺着斧口流入衣襟,煞是骇人。早有食客看风向不对,悄悄站起身来,溜之大吉。
蔡幕哲自与渔夕相处以来,还从未见她如此笑过,轻轻将她抱在膝上。微微一笑,拍着胸脯,哄她道,“以后,叔叔在这里刻个更厉害的。”
秦菀兰挑了挑柳眉,不禁微微一笑,抽了丝帕,蘸了蘸她嘴角。心道,这分明是锤子帮的人,想必幕哲哥哥早就看出来了。只是这帮江湖人士都是极重义气之人,并非无事生非之辈,想到这里,便放宽了心。转念又一想,若幕哲哥哥刻上猛兽的样子......不禁莞尔,又看他那挺得笔直的背,不禁又是莞尔。
渔夕咯咯笑起来,见那大汉盯着自己看,有了叔叔撑腰,便瞪着眼睛,哼了一声,与他对望。小嘴角儿一勾,嘻嘻道,:“小破锤子,小破锤子!”
大汉行走江湖数十载,人人都饶而远之,在这莲花驿,也算是有些名号的。江湖上谁人不知,他就是威震天下,名动武林的锤子帮帮主暴风雷。不想今日碰到一对青年男女,看着人模人样的,竟然捡了江湖兄弟的钱不给,还谈笑自若。心道,这十几位兄弟正看着自己,既然江湖朋友有事相求,也不能丢了脸面。
“呼呼”一碗酒水,带着破风的声音,砸将过来。
蔡幕哲抱着孩子往后一滑,顺势轻轻一踢秦菀兰的椅子。秦菀兰早有准备,顺势一躲,也跟着向后滑去,却手拈茶杯,向大汉轻轻弹走。大汉虽胖,头一偏,身子却是灵活,就这样躲了过去。稍稍站定,大汉嘿嘿一笑,胡须竞相炸开,骂道,“我暴风雷谁人不知,你奶奶的,小毛孩子也敢笑大爷我。”
渔夕见他暴怒模样,像极了家里生气的公鸡,每每打架之时,便将全身的毛抖了起来。拍手笑道,“大公鸡,爱炸毛。”暴风雷一听,更是生气,大喝一声,轮个锤子便砸。蔡幕哲青衣浮动,快步移到秦菀兰身后,微微一笑道,“秦妹,帮我抱着孩子。”
秦菀兰恩了一声,接过渔夕,纱衣飞扬间,身形飘退,又退数丈之远。只听蔡幕哲说道,”兄台与这小孩子何必动气?“
那大汉边打边嚷道,“你这娃娃,爷爷可不会和小孩子生气。我问你,你为什么捡了我兄弟的钱,不给他。”
“我们没捡,你才捡了呢。“渔夕伸出小脑袋,吵道。这时,一道寒芒从后面直射而来,一根寸长的铁钉直嵌入楼栏处。若不是秦菀兰闪躲极快,恐怕渔夕已遭暗算。秦菀兰喊了一声,“卑鄙!”随手将腰里长鞭一甩,刚才那丢钱的汉子想要逃脱,碍于腰部被缠,“啊”的一声,痛的摔在了楼梯上。
这外面打的热闹,里面送菜的小二并不知情。“客官,今日奸臣得出,小店免费送菜一碟。”一跑堂小二正手捧菜碟,嘴里唱喝着,腿脚飞快,不想被那碎瓷片一滑,“哎呦”一声,摔的极其狼狈。迎面看到一个大锤子,肚里清楚落到谁手里了,脸上变出一副苦相来。在此处开店的店家,都是心思玲珑之人,这店小二也是耳听目染,三教九流什么人没见过。那锤子停了一顿,待看清形势之后,店小二腿软的爬了起来,随着余下的众人,一股烟儿跑了出去。
此事虽不是他能解决的,但是,还是要先报告给掌柜的知晓。
掌柜的心里高兴,今天多喝了两盅,正在后院吃着花生米与老板娘聊天。一听小二描述,晃晃脑袋,挑着衣摆就往外面走来。
暴风雷望着楼梯处嘿嘿一笑,身子一滑,躲开蔡幕哲,又是一拳挥来,力道却是用的极弱。秦菀兰弯腰顺势一绕,灵巧闪身,轻轻落在三楼栏杆处,笑吟吟的望着楼下。
“各位英雄,莫动手啊,有话好好说。“掌柜看清形势之后,却手抱梁柱,躲在一边,嘴里只顾大声说话,腿脚却再也不敢向前多移动半步。
蔡幕哲心里不想另添麻烦,微微扬眉,众随从起身,轻拍了一把那掌柜说道,“勿要担心,你且先躲起来!”说完,全部转身背向,只听噼噼啪啪,碗碎,杯子碎,桌子碎,板凳碎......嗯嗯啊啊......惨不忍闻。
..........
渔夕在上面看的清晰,只见十几把锤子飞来飞去,而每次叔叔都巧妙躲过。那锤子来势凶猛,可到了叔叔跟前,就像菜叶一样,软巴巴的,再无任何威力,渔夕看的连连拍手叫好。
终于,大汉与他那些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兄弟们累的坐在了堂里,已是一顿落花流水之后。
大汉喘气道,“在下输了,请告知壮士大名。”
“小弟......蔡幕哲。”
大汉略一沉思,转而眉飞言笑,“原来是蔡少将军,雷某输在你手里也认了,只是未想到少将军这等年少。”
蔡幕哲本是心胸阔达之人,若不是他出手太快,定不会与之交手。微微一笑,扶起暴风雷,相互寒暄起来。渔夕路过二楼栏杆处,碰到那刚丢钱的男子,笑嘻嘻道,“你还想杀我呢。”丢钱男子捂着胸口,脸上堆出一堆笑来,求饶道,“小祖宗,饶了我吧。”
暴风雷觉得蹊跷,站起来重声道,“你且说实话!”
丢钱男子见逃脱无望,苦着脸道,“小的家贫,也没有什么营生。今日看两位客官穿的华丽,像是文雅之人,便想法子骗得几两银子生活,不想被各位识破,还请各位好人饶了我吧。”说罢,半闭着眼睛,疼的哼哼起来。
渔夕伸手摸了摸暴风雷的胸口,摸的他哈哈大笑,又见他鼻青脸肿,扯了扯嘴角,笑道,“伯伯,要打他,他刚才想杀我呢。“
蔡幕哲轻声道,“夕儿,莫要顽皮。”暴风雷赧然,也为自己的意气用事后悔,让下面人将那厮拉了出去,像是真的打了,那人在外面哇哇大叫。蔡幕哲摆手笑道,“吓唬吓唬,到此为止吧。”暴风雷闻言便让下面的人停了手,没话找话道,“这孩子和少将军极为相像,却不太像她母亲,哈哈哈!”
秦菀兰当然知道暴风雷在说什么,更加羞红了脸,要去争辩却又不知如何开口。蔡幕哲见她欲说还休,只好解释道,“雷兄误会了,这是家兄的女儿,莲哲渔夕。这位是我秦伯父家的女儿秦菀兰小姐,还.....尚未出阁。”
秦菀兰羞羞答答,抱拳算是还礼。大汉更加赧然,却皱眉道惊道,“莲哲渔夕?少将军说的可是已故蔡尚书与青城姑娘的孩子?”
蔡幕哲兀然听到哥哥和嫂嫂的名讳,不免伤感,点头称是,心里又是一番别样感概。
暴风雷摸摸渔夕的头,赞叹道,“怨不得我看这孩子如此有灵气。只是可怜了.......”又问道,“秦菀兰小姐可是秦楷将军家的......”想了半天道,“秦小姐?“
秦菀兰轻轻笑道,“正是。”
暴风雷又是一阵赞叹,须知江湖中人大都是热血的爱国人士,对镇守边关保百姓安康的将士向来都是敬佩有加的。
店家收拾好桌椅,重新上菜。两桌并成一大桌,渔夕黑瞳闪亮,听着暴风雷讲一些江湖传闻,听的津津有味。蔡幕哲不便饮酒,半斤花雕早已碎流一地,饭吃的倒是很快。本想问问暴风雷这京城总是丢失儿童之事他可知晓,渔夕却在饭饱后一阵闹着午睡,便也将这事给忘了。半个时辰之后,便话别分开。
妩心湖畔雪初融
徐徐微风,斜阳泼洒,染透水面红霞。
一道朱红大门,掩映在绿丝万条里,在石街尽头蔚然而立。铜门兽环轻叩几下,应声而开,里面探出一玄衣老者。老者微微笑道,:“原来是秦姑娘到了!”顺眼望去,便抬步下阶,喜道:“少爷回来了!”又走了两步,正碰上渔夕从马车里探出头来。老者笑道,“孙小姐也回来了!”
漆黑眼珠在这老者身上一转,渔夕觉得这老者和老于伯有几分相似,心生熟悉,与他对望一眼,嘻嘻一笑,翻身跳下马车,仰望门前两尊石狮子,蓦地笑出声来。
“老伯伯好。”
老者点点头,笑眯眯道,“好,好,好。”
这老者乃是蔡家大院的看门人,虽然只是普通的家仆,但因其与渔夕的祖父蔡老将军是穿着裤兜就一起玩耍的玩伴,在这府上,自不比他人,颇受敬重。渔夕父亲在世之时,也都以伯伯相称。
蔡幕哲和老者打了招呼,低头笑问:“夕儿笑什么?”
渔夕笑答:“叔叔家里的两个大湿(狮)子很好,果然比那锤子威风,将来刻一个在我胸脯上,我定要比过那锤子。”
秦菀兰回首一笑:“这狮子,多少小孩害怕。这小丫头竟不怕呢。”
蔡幕哲轻摸她头,渔夕的小手顺势一搭,大手牵着小手一路穿过幽幽曲廊。到处或古木参天,或小桥流水,鲜花盆景,不计其数,果真是气派非凡,比莲哲山庄的小山包子不知大了多少倍。还未到门口,就听一个童声说道,“我得去看看,可是小舅舅回来了?”
渔夕正好奇间,伸头正向内看,冷不防被跑出门的童子撞个正着。半边右脸部又麻又涨,热腾腾的的眼泪一下就溢满眼眶。却咬着嘴唇,扶着门框,愣是没掉下来。疼的乜斜着眼,用另外一只眼睛望向那童子。
蔡幕哲与秦菀兰慌忙蹲下来查看,见无大碍,安抚两句,却也不责怪那童子。渔夕见叔叔如此,转了转眼珠儿,望着同样捂着脸的童子。不想那童子倒是哭的抹着眼泪儿,:“疼死了,疼死了!!”
渔夕见他样子好像,咧嘴问道,:“好哭的!你叫什么名字?”
蔡幕哲宠溺的摸了摸那童子的头,讶然失笑,“下次不可这么冒失,撞到了妹妹。”
渔夕捂着半边脸颊,看那童子一身月白衣衫,神气十足却淌着泪,红着眼睛,正居高临下的望着着自己。渔夕虽然在家里骄横贯了,却是极端聪慧伶俐的主儿,心道叔叔都不骂他,我也不惹才好。仰头笑笑的叫了一声,”哥哥。“
童子擦了泪,狡黠一笑。顺手一把拧了她的腮帮子,扯的老高。终于见她也掉下泪来,才笑嘻嘻道,“胖嘟嘟,全是肉。”
渔夕再也忍受不住,转身抱着蔡幕哲的膝盖,哇哇大哭起来。
一阵女子的轻笑,丝丝暖暖,带着些许宠溺之色,“来,夕儿,到姑姑这里来。”
渔夕仰头,只见一女子薄妆浅黛,笑眉微弯,美似天仙。
姥姥说过,这世上有三重天,第一重天,住的是仙人,第二重天,住的是凡人,第三重天,住的是棒槌人。渔夕心想,这个姑姑便是从第一重天来的吧。泪眼婆娑,任由那女子牵着,一步步走向厅堂。渔夕这才惊奇,叔叔与菀兰姐姐二人并未向奶奶先行礼,而是作势要跪拜眼前这个美丽的姑姑。
女子淡淡一笑说,“在家里,都免了吧。”
黑漆眼珠含泪看向堂前,只见中堂一副水墨染就的山水,一轮红日然然升起,配旭日东升四个大字。中堂下两把椅子,东边的主位空着,西边的位子上端坐一位夫人,一样,长的非常好看,只是脸上少了姥姥那般笑意。
渔夕心道这便是祖母了,跪倒就拜,“渔夕给奶奶请安,渔夕问奶奶安好。”
老夫人略有错愕,原本看不出是喜是悲的脸上,竟也眉目慈爱,微微一笑。
自从哥嫂逝去以来,整整三年时间,除了逢年过节,蔡幕哲再也未见母亲笑过。这三年来,她极少说话,多半都是坐在妩心湖畔,看着莲花驿的方向,一坐一整天。三年来,她从未提起过这个孩子,仿若她已经忘记了还有一个孙女儿。就连知晓他将渔夕送去莲哲山庄后,她也未有半句询问,犹还记得这孩子刚出生的时候,她是怎样在家欢喜,谁都不让碰的金贵。她给父亲上香,说这是蔡家的第一个孙女儿。只是,一夜之间,嫂子没了,哥哥没了,母亲,也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若不是,那句帝后出在蔡家的一诺,怕母亲是永远不会提出要接这孩子回来了吧,蔡幕哲心里轻轻一叹,坐在近侧的椅子上。
渔夕任由姑姑抱在怀里,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露水花的清香。刚刚坐定,那个撞人的童子三两步走过来,一把推开渔夕,劲却是大的很,一个踉跄,淬不及防的,渔夕跌了个仰帕叉。
“嗯......!”只听,一个痛的吸气的声音。
一双白底绣金丝的靴子近在眼前,那人抽了抽脚,金丝线上还留有刚才倒下来的砸痕。眼泪掉了两颗在那靴面上,润然开来,那是交叠缠绕的金龙。一屋子的人都跪了下来,他们说了什么,渔夕也没听懂。这会儿,她正疼的厉害。
也不知那童子说了什么,他好像什么也没说,一屋子的人又站了起来。
渔夕揉眼上看,只见上方一个白衣锦绣的童子,飘然甚仙。他的好看,将一整个屋子的人都压了下去。正看的入神,只见那白衣童子嘴角微微扯动,正视图抽掉被她压在身下的靴子。渔夕心道方才入厅的时候,并未见他,也不知他何时来的,只瞧他淡淡然的样子,却满眼嫌弃,双手犹是负在身后,心里稍有不喜。向来都是自己嫌弃别人,哪有别人嫌弃自己,这个好看的哥哥,不知是个什么来路......
出宫时,母后笑着说,你的小泥鳅儿回来了。
白衣童子皱了皱眉......
渔夕刚想问他是谁,只听那个撞人的月白衫童子叫嚷,“母妃只能抱金诺,不能抱妹妹!”渔夕回首看他,那个刚刚明明推她跌倒的金诺,却又再次大哭起来,蹭在姑姑怀里。
蔡幕哲听金诺这一说,微一错愕,忽地笑出声来。
金诺被这一笑,不知为何,臊红了脸,又往她母妃怀里钻去。
渔夕鼻子一酸,见叔叔依然笑着,立在一旁,却又不来扶自己。一拽白衣童子衣摆,顺势站了起来。那白衣童子好似并未料到她有此举,被她拽的摇摇晃晃,差点摔倒。
不知为何,一屋子的人又跪了下去。那白衣童子扬了扬手,自顾的坐了下来。
老夫人这才拉起渔夕,轻拍她的膝盖,问道,“疼么?”
渔夕摇摇头,“不疼,”头却看向一旁的叔叔。
叔叔皱眉道,”金诺,你若再欺负妹妹,就让你母妃带你回宫。这是你妹妹的家。你的家啊,不在这里!”
金诺见舅舅生气,闻言不敢再哭,他可不想回去那个不让干这不让干那的地方。
祖母拉着渔夕的小手,轻轻一笑,看着她的小脸儿,眼神越加空洞,迷茫,伸手去摸,终究还是无力的放了下来。祖母微眯了眼角,望向姑姑,又摇摇头,苦笑道,“来,给......”
白衣童子轻轻伸手一拦,免了跪拜之礼,却突然开口淡淡笑道,“小泥鳅,我是墨卿哥哥。”字字清晰,声声入耳。
渔夕弯了弯身子,还未一礼,脚下被人一扫,再次仰八了过去。白袍童子伸手轻轻一拉,嘴角荡起一丝笑意。一如,青莲初开,清香氤氲而来........小人儿看的一痴,嘻嘻的笑了起来,之前的几分不喜一扫而无。
“墨卿哥哥,他又绊我。”一扬小脸,告状道。
“金诺.....”白衣童子轻轻一笑,欲言又止。
金诺嘻哈从后面走出来,脸上还挂着鼻涕,拧着渔夕的小脸笑道,“以后,我不欺负你了,我带你去玩儿,好不好?”
渔夕自然百般不乐意,心里想道,“我才不和你玩呢”。不禁暗自想起秋枫静好的各种好来,却被金诺强行拉了出去,绕山围湖磕绊一圈之后,屋里,再无墨卿哥哥身影。
转眼,七个月过去。
梅花印雪,北风呼啸。
自从进了蔡府,渔夕便住在离叔叔最近的青城阁,听说这个是娘亲生前住过的。在府里,却没有一人提起爹爹娘亲。人人待她谦恭有礼,却少了那么一丝亲近,唯有叔叔,唯有叔叔和看门的老伯伯,他们是不一样的。
叔叔教她读书,教她写字,给她梳头,他将她抱在膝上......
已经有好几日不见叔叔了,渔夕免不得想起山庄的姥姥。这日,一雪白狐裘披锋,沿着妩心湖畔婉然而去。她要去书房找叔叔。平日里,叔叔除了练武,就坐在书房里教她看书写字,练武渔夕不在行,读书写字嘛,却是一等一的聪明。叔叔答应过她,只要她好好学,就带她回姥姥家的。
渔夕心想待会儿见到了叔叔,一定要和叔叔说,想姥姥了,要回家看看姥姥,叔叔一定是允许的。如果叔叔很忙,就让菀兰姐姐送自己,叔叔一定会答应的。
小小的人儿,正想的入神,不想却碰上正拿着软鞭到处乱抽的金诺。
渔夕低头让着走,金诺却惊喜的发现了她,拦着不让其过,非要与之一起玩冰,此时已到寒冬,渔夕百般不乐意。奈何纠缠不过,只能站在湖畔看金诺刷出一个个破冰窟窿。金诺却又动起下去抓鱼的心思,说是冬天鱼懒,都在睡觉觉,很容易被抓。渔夕怕水,起身便跑,金诺弃了软鞭掂了块大石头,狂追其后,“你要是再跑,我就扔你了!”
渔夕哪里敢停,环顾四周,刚巧看到祖母带着随从走过,求救的看着祖母。
祖母停住了,淡淡的望了一眼,抬步已走出圆门之外。渔夕只好绕着湖畔跑了两圈,终于喊道,“奶奶,救救我,奶奶,救救我!”老夫人身子一顿,眼眸低垂,却还是走了。
渔夕终究幼小,被地上石子一滑,啃了一口冰冻泥土,嘴里流出血来,狼狈不堪。眼泪一淌,嘴里骂道,“金诺,你欺负我无父无母,如我在山庄,谁敢欺负我,都定把他们都打死。“
金诺呵了一声,“这么厉害?!”看见她嘴里流出血来,走上前去,愣愣道,“你....没事儿吧?“
渔夕哇哇大哭起来,“我要去找叔叔告状!”
金诺拾起软鞭,愣愣道,:“告就告去呗。”
渔夕漆黑眸子一垂,忽地说道,:“金诺哥哥,你来,我和你说个事儿。”
金诺本已有些害怕,见她好似没事儿了,也不禁一笑,凑上前来,双方距离越来越近,那小人儿嘻嘻一笑,伸腿一踢,金诺连滚带爬跌入湖里。丫鬟碧桃望着老夫人的方向,愣神间,忽听噗通一声,以为小姐掉入湖里。忽看到这边走来的一抹明黄身影,跪地求救。
明黄身影略略迟疑,快步走到渔夕身后。只见渔夕正垂着鞭子,眼里含泪,笑问湖里冻得发抖的金诺,:“下次你还敢欺负我么?”
“你......你先拉我上去,我都要冻......冻死了。”
岸上的人儿想了想,移步到岸边,伸个软鞭到湖里,说道,“你抓住鞭子,我拉你上来。”
短短几字,还未落音,身形飘闪之间,已有一人将湖里的金诺捞起,眨眼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渔夕揉揉眼睛,只听金诺瑟瑟发抖磕着牙齿道,:“冻死了,冻死了。”
渔夕嘻嘻一笑,却有些担心,小声道,“对不起啊,金诺哥哥。”
金诺见她一嘴血,还有少许的冻土,心想自己也不知亏,喊着碧桃,咧嘴道,“冻死本王了,冻死本王了,快带本王去更衣。”
渔夕见他没事,愣愣的坐在了地上。
抬眼间,一个仙童少年,眉目如画,伸手正微笑的望着自己。
暖冬的日光,水烟一样,袅娜在他的四周,白衣乌发悠然荡开,他的周身,流光溢彩。多年以后,这个场景在她的印象里从未磨灭。
墨卿哥哥,也是仙么?他,也是从第一层天来的吧。
夕儿,快起来吧!”渔夕一回头,叔叔站在不远处,眼神温润。
“金诺,你......你怎么了?“叔叔鲜少有的惊慌,渲染了眉宇。
渔夕咬着嘴唇,心里突突直跳。
“脚滑。”金诺磕着牙齿,忽大声叫道,:“碧桃,还不领本王换衣服?”
渔夕不知为何,望着他回头一笑的眼眸,忽然一把抱住身边少年的大腿,哭的很是委屈,趁的少年一身血水泪水。少年身子一震,微皱了眉,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知所措,却又稍瞬即逝。
“夕儿,不可胡闹!”叔叔神色都变的严峻起来,渔夕从未见他如此模样,当下抱着少年,往后退了退。
少年身上一股晨露的清新之气铺面而来,牙齿的疼痛一丝丝牵引出来。
少年弯腰,见她手里仍攥着半颗残齿,柔声问道,“牙都掉了,你还攥着它做什么?”
渔夕只觉得他的声音,就如同桃花坡上的春风,一丝丝吹到心里,柔软软的舒服,咧嘴笑道,“我把它扔到床底下,就能很快长出牙齿来。”
少年微微一笑。平日素爱洁净的他,今日被趁的一身脏污,却好似浑然不觉。忽又听渔夕稚气的说道,“墨卿哥哥,你能否带我回去找姥姥?”
少年淡淡眉眼,轻轻一扫立在身侧的少将军。
两人都未说话。
渔夕又问道,“墨卿哥哥,你能否带我回去找姥姥?”
少年清冷目光一凝,蹲下身来,将她随手抱在膝上。少年的半边脸颊笼在印雪暖阳里,长睫微垂,如玉暖生烟,似梦似幻。
少年轻声道,“等我办完事,可以。”
渔夕咧嘴一笑,抱紧了少年。
少年眉头微皱,柔声问道,“你的嘴怎么了?让我瞧瞧。”
渔夕脸上泪痕犹然未干,却咬着嘴唇,死活不张。
少年轻轻一笑,一手轻捏她下巴,稍一用力,小嘴张开,门牙果然掉了两颗。
少年微微一笑,道,“以强欺弱,将军何必袖手旁观?”
蔡幕哲微微抬眸,身侧少年,面色冷清,星眸深沉。正盯着自己,似笑非笑。
蔡幕哲不觉心里一窒,这位人间帝皇,他是在说刚才明明站在书房内看到了金诺欺负渔夕没有上去制止,还是在点醒自己,要出兵了。想起朝中的种种,略微一愣,便低眸应道,“臣,知道了。”
少年又是微微一笑。
渔夕见叔叔如此怕他,不禁附在他耳边小声说道,“墨卿哥哥,你还有哥哥么?怎么你如此神气,连叔叔都怕你?”
少年扬眉笑道,“我家有三兄弟,我排行第三,大哥在外,金诺便是二哥。“
渔夕听的认真,小手摸上他的眉头,嘻嘻道,“墨卿哥哥笑着,怎么还有些不高兴?”
少年被她摸得有些痒,微微一愣,问道,“还疼么?”
渔夕点点头,半捂住小脸,拉长了声音道,“疼......啊!”
少年微微勾唇,一缕笑意润上唇畔。指尖一挑脖颈处,手里多了一件墨绿玉佩,上面还残存着主人的一丝温凉,“这个给你,或许就不疼了。”
渔夕一把接过来,一块蓝天冰玉牌子,雕刻龙凤图案,右下角刻了两字“墨卿”,渔夕很是喜欢,玩在手里。
少年微笑将它戴在她的脖子里,那玉牌上的一丝温凉,就垂在了渔夕胸间。
蔡幕哲愣神之后,惊慌跪地,“皇上,万万不可!这可是历朝帝后有了子嗣才可佩带之物,夕儿一个幼童,哪怕是折福折寿也万万受之不起!”
少年挑眉笑道,“她,受的起。”
短短四字,已成定局。
渔夕见叔叔如此神色,慌忙把那玉牌子从脖子里掏了出来。少年坚持不要,渔夕道,“墨卿哥哥,这是你的,我不能要,你拿回去吧!”推攘之间,玉牌碰到了畔边的白石,一道微小的细纹,生了出来。
少年叹了口气,又将那玉牌戴在渔夕的脖子上。
暖阳正当时好。
少年拉了渔夕起来,牵着她的手,在冰雪融融下,衣袂飘拂,“莲哲渔夕,一等公蔡萧之孙女,领侍卫内大臣、礼部尚书蔡子谪之女。宁熙一年正月十一日生,宁熙三年,由太后亲自赐婚,以墨卿家传龙凤玉牌做纳聘之礼。”
蔡幕哲心里大惊,继而连拜道,“微臣谢主上隆恩!只是家嫂......”
一堆人欢欢喜喜的簇绒而来,为首的金诺满脸荣光,披了厚厚的裘衣,只听他嘻嘻笑道,“三弟,恭喜,恭喜!”
“怎么?幕哲还嫌弃哀家高攀不成?”
湖畔上顷刻已立满了百余人,几十位身着彩妆的宫娥分开两列,手捧托盘,鱼贯而入。一明媚女子着明黄绣金线长袍,含笑走来。后面还跟着另外一位含笑的女子,渔夕认得,那个是姑姑。
渔夕好奇的看着托盘上面各色物件,一件件精美绝伦,华丽无比,看的眼发缭乱间,只见叔叔额头上渗出汗来。渔夕抽出手来,拿出帕子,扯了扯叔叔衣袖,欲要给叔叔擦汗。蔡幕哲心里一叹,一把将她按在地上,背后冷汗直冒,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只不过没想到,来的如此之快,“夕儿,快给太后,太妃请安!”
片刻,院里人已是跪了一地,渔夕望向祖母,见她一直垂头,并不看向自己。便和着众人晕晕乎乎的行礼。
少年笑着看渔夕,“愣什么呢?”
只听一人声音纤细,不男不女的说道,“皇上,您的衣服.......奴才给您更衣!”
少年笑道,“不慌,先拿水来,给她漱口。”
两人身影离去,太后微微一笑道,“幕哲,渔夕生在哀家的中宫。当日,哀家就与青城相约,待这孩子长大,行纳聘之礼。只是,哀家老了,哀家......不想再生变故,等到这孩子再大些,哀家也就把这中宫都交给她了。”
抬眸间,凤目一凝,却是无端凌厉。
蔡幕哲叩首道,“奴才一家,叩谢主上隆恩!”
太后微微一笑,淡若清风。
自那日皇帝回宫,再未来过将军府。祖母越加冷淡,下面的人却越加恭敬起来,府里的人都说,帝后出在将军府,是将军府莫大的荣耀,渔夕却高兴不起来,要学的东西越来越多,走路也偏要走出个样子来,坐椅子也要坐出个样子来,吃饭必须那样吃,不许这样吃,就是连笑,也要笑的姿态万千,凤仪出众。
次日凌晨,叔叔就带兵打仗去了,听说秦姐姐随行。一晃,三年过去。三年间,叔叔没回过家门。只是在渔夕四岁生辰时送来一副金绣棚。渔夕平时揣在怀里,爱不释手,金诺倒是常常来,想来年龄大了,人却安静起来,再也不欺负渔夕,到处找书看。说是要练成绝世武功,成就天下第一,天天泡在叔叔的书房里。每次出去练武,却总是练好了下段忘记了上段。
渔夕对武功了无兴趣,怎奈金诺非要拉她陪练,每回都是提前温习,猜解招数,以防中招,好在将军府里武功秘籍多不胜数,渔夕过目不忘,也不费力。日子久了,难免颇有疲于应对之势。这年过年,见了飞雪,不禁想起莲哲山庄的姥姥来,偷偷的哭了一回。问了金诺,金诺自然不知莲哲山庄何许地方,自然也无法带她回去。
渔夕逮住机会就去外院转悠,听老伯伯讲一些鬼灵精怪的故事。这个老伯伯还经常带一些外面的零嘴儿回来给她偷偷的吃。只是,过了年,老伯伯也随着儿子回家养老去了。自年后,渔夕终日想着怎么逃回山庄,想着来时水路陆路都走了一番,只记得各走了多少天,却不记得中间经过哪些地方。只盼着叔叔快快回来,早日回到山庄,不知姥姥见到自己长了这么高了,是不是很欣喜,不知道秋枫静好是不是还在刻苦读书,也不知乡里的人今年有没有多收几斤大桃,是不是多养了两头牛,多收了几把米。
原定于除夕回来的叔叔,却因叛军苏仁与他夫人自尽身亡,儿女不知所踪,要进京问罪。听家里人说,这苏仁与玄北勾结,叔叔打了三年,这才全胜。
一连数日,并无叔叔消息,宁熙五年的将军府里,异常冷清。
正月初二,金诺从宫里出来,顶着一头风雪,乘马到了将军府,他带来了一个让举府高兴沸腾的消息。因为叔叔马上要成婚了,还是太后亲自指婚,定的是太后的亲妹妹,花颜四公主花霜晚,成婚之日定在,正月十五。
金诺说的眉飞色舞,府里的人听的眉开眼笑。待他说完,渔夕拉他一边仰头问道,:“那叔叔还要去花颜迎娶公主么?”
金诺笑道,:“当然不用。花姥姥在皇城内有座行宫,四公主也是经常来玩,听说是有次路上碰到了小舅舅,嘿嘿......”渔夕正要听下去,听他一笑停住了,再问他,他再也不说。金诺虽然已是十二岁的少年,对男女之情却是懵懵懂懂,不是他不想说,实则是他也解释不好,只好嘿嘿代替。
两人出了青城阁,渔夕不解道,:“花姥姥是花颜太后,她怎么会有行宫在皇城?“
金诺笑道,:“花颜国,花凤卿当了皇帝后,花姥姥便每年都来墨卿王朝小住。所以,你墨卿哥哥便央求母后给花姥姥建了行宫。”
渔夕从未听过花凤卿,笑问道,:“那是墨卿哥哥的亲舅舅么?”
金诺想了一会儿,哈哈大笑,道,:“你墨卿哥哥的舅舅已经去世两年了,怎么会是那个舅舅。前年还是花姥姥将这个花凤卿不知从哪里找了出来,推上帝位。当时母后都很震惊,莫说其它的几个可恶的三国了。听说这个花凤卿可是花舅舅流落在民间的唯一子嗣,自然尊贵起来了。算起来,他应当是表弟,我也没见过。”
渔夕也嘻嘻一笑,第一次觉得金诺长高了许多,而且,变的异常可亲,他知道的事情可真是多。叔叔终于没事了,他马上就要成亲了。
一夜之间,将军府忙碌起来,处处张灯结彩,连素日冷脸的祖母,也变的和颜悦色起来。
将军府恩宠之盛,无人能及。
那日后,将军府日日宾客满座,欢声笑语随风拂卷,荡漾四面八方。渔夕托着下巴,手里的玉簪有一下无一下的拨着灯花,这个时候她想姥姥,想的越来越厉害了。
“碧桃姐姐,你说今年叔叔会带我回去找姥姥么?”
碧桃轻轻抬头,微微笑道,“小姐,眼下少将军要成婚了,恐怕没那么快。小姐,在将军府里,觉得不好么?“
渔夕一脸颓败,“碧桃姐姐,我想自己呆着。”
碧桃将绣棚放好,轻轻笑笑,掩门轻步而去。
渔夕越想越气,气急之下,睡在床上乱蹬,泪儿,也淌出来了。想自己这般死去便好,死去就可以飞回去见姥姥了,正乱踢乱蹬间,只听“咯噔”一下,一个红色锦盒应声落地。渔夕顾不得抹泪儿,爬起来,看那红色锦盒里放了一个素描小像。
泪眼望去,只见一长发女子席地而坐,在冰天雪地里,芊指拨炫,那雪花竟围成了一个雪帐围她旋转。渔夕心想,这雪地里弹琴,岂不是要冻死么?再看那小像,只见那长发女子清雅绝伦,神情黯然,旁边有一行小字,“维以不永伤。”
渔夕瞧了瞧,原来是一副双面画,画面背后还有一副,还是那个女子,手捧一红色锦盒,立在漫天飞雪里,气质冷然,在天与地之间,飘然若仙。
渔夕叹道,“好美!”只是,这看起来不免有些忧伤。再看下面有四个小字,“莲哲青城”,渔夕锁了锁眉头,“难道这就是娘亲?”走到铜镜前,看了看自己面容,觉得眉眼间确实有很几分相似,心里一阵狂喜,照着画像就亲了一口。那画中的女子沾上了渔夕的口水,微润了墨,渔夕赶紧拿袖子擦干。
趴着窗子,见外面没人,又怕被金诺发现抢了去,渔夕便赶紧包好收了起来。再看那小相下还有一本书,渔夕只看那书上半部是一些舞蹈姿势,妖娆绝美。下半部分却是人体的一个个部位,每部位有线,线上有节点,渔夕认识这是人体的一些穴位,那线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小字,不像是武功秘籍,注释的却是导引按翘之法,书面上印了两字“医经。”,下面落款,莲哲青城。
渔夕心里一热,掉下泪来,原来这书是娘亲的,定要收好。又揣测道“这本书说是医经,难道是治病救人的,照着比划摸了几个穴位,只觉得小臂一阵酥麻,不敢乱试,将那小像夹在书里,揣在怀里,每日临睡前,看上几页,又摸摸试试。
一连几日,竟然全都给翻遍了,那些穴位都记得清楚,只是不甚明白其中意思。便放好书,每日睡前,偷偷看那画像,揣在怀里入睡。
这日睡到半夜,朦胧间似有淡淡清香,漫漫飘散。渔夕揉揉眼睛,见一黑衣人立在床前。渔夕脚动不得,手伸不得,心道,难道是鬼压床了。对那黑衣人嘻嘻一笑,那黑衣人生着一双美丽的眼睛,眉梢微微上挑,“小丫头,跟我走!”
渔夕心里害怕,环顾四周,不见了碧桃,嘴里却笑道,“好!你来抱我!”
黑衣女子凝眉迟疑间,只听另有一童声道,“放肆!你怎么可以让主子抱你?!”
原来,黑衣女子背后还有一个小女孩,渔夕这才看到。她刚才站在黑衣女子背后,竟然没有瞧见她。
小女孩没有蒙面,一双细长眼眸,亮晶晶的眼珠子转来转去,正上下打量着自己。
渔夕觉得这个女孩好生熟悉,好似哪里见过。又见她穿的衣服和自己一模一样,心道,难道是练舞坊里的?便笑嘻嘻问道,“你是哪个?”
小女孩冷笑一声,走到床边,苦着脸道,“你赶快起来,和主子走。我啊!就要住在这将军府的刀山火海里了。”
渔夕哦了一声,笑道,“那好,你们快带我走吧。”
小女孩哦了一声,也笑道,“那好,你们快带我走吧。”
渔夕再瞧她眉眼,佛若和自己一模一样,笑道,“真好玩!”
那小女孩也瞧瞧渔夕眉眼,笑道,“真好玩!”
黑衣女子微微一笑道,“还真像,小丫头,我们走吧!”说着将渔夕抱了起来,又回头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小女孩,说了句,“那我就走了。”
小女孩甜甜一笑,眨了眨眼睛。
黑衣女子将渔夕背在身上,刚到门口,渔夕就喊着要尿尿,黑衣女子想了想,小声道,“现在不是时候。”
渔夕恩了一声,乖乖趴在黑衣女子身后。黑衣女子轻笑道,:“乖。”
两人还未出门,黑衣女子正待施展轻功,只听一阵脚步声走来,两人便就近躲了起来。渔夕听了听,知道又是金诺来寻着讨论武功套路,心里一喜,听那脚步声好似已快到中门,拿准了时机,大声喊道,“救命啊!救命啊!有刺客,有刺客!”
金诺果然是提剑前来,兴冲冲道,“哪有刺客?哪有刺客?让本王捉了他!”
将军府素来戒备森严,看家护院的,也都不是平庸之辈,听见叫嚷,院里瞬间站满了人,家丁拿着火把,到处查看起来。
渔夕只觉得身子一软,靠在了门边。回头再看,并无刚才两人身影。
碧桃揉着松懈的眼睛,一脸紧张,却还是打着呵欠,“小姐,您怎么了?哪有刺客?”
渔夕指指院内,众人拿着火把提着灯笼一路找了起来。
渔夕心里一惊,刚才那个蒙面女子呢?想着走进屋去,却觉得腿脚发软,“还有个小孩和我长的一模一样呢,她当时就睡在我的床上......“室内烛光静燃,渔夕奇道,:“怎么不见了?”
金诺找了一圈赶来,败兴道,“你这梦做的倒好,害本王白忙一宿!”金诺又在室内翻了几下,连床肚也不放过,只是空空如也,门窗无痕,垂头丧气道,“回去睡了!”
碧桃又前后检查了一番,已经全醒了。重新铺了床,“小姐,你肯定是做梦了,早点睡吧,少将军马上就要回了!”
从中门到院子不过十五步,家丁现身院内也不过眨眼之间,她们怎么可能跑的如此之快呢?若真有这本事,那黑衣女子不是可以当着家丁的面将自己撸走么?
渔夕伸手在额头上一抹,竟然出了不少冷汗,笑道,“原来是做梦!”
家丁巡视过后,静立一旁,又听小姐如此说,睡意袭来,纷纷打着呵欠,说道,:“碧桃姑娘,那我们先撤了。”
自此飘落一浮萍
正月十四,将军府。
青砖红瓦,雕梁画栋,丝丝金光穿透淡薄云层,投射在廊檐庭院内,泛着暖暖春光。又是一天,晴的正好。
一大一小两人,不时笑语,穿过幽幽长廊。
一如往常,渔夕要给祖母请安。
“明日夜宴太后会来。舞,要跳好,去罢。”
“孙儿知道了。”
厅堂里,祖母比前几日愈加冷淡。渔夕也不愿多言,跪了安便沿着妩心湖畔走着回去。
“孙小姐,你的舞蹈练的如何了?听说明日将军大婚,太后与太妃凤驾到府道贺,老夫人方才吩咐,要您在家宴时候献舞呢!可要好好表现啊。”
渔夕笑嘻嘻的望着大红灯笼,若有所思,一会儿方拊掌道,“跳舞好啊,这个我在行!”正说着,迎面锦婆婆带着一堆五六岁的女孩儿走过来。渔夕正看的愣神,只听碧桃说道,“锦婆婆,怎么把舞坊的小丫头都带来了?”
渔夕停了脚步,看着她们,眨眨眼睛,嘻嘻一笑。这些小女孩陪自己练舞已经两年有余,又是拂衣姑姑亲自挑选,都
是极其熟悉的,也都在锦婆婆身后抿嘴而笑。渔夕瞧了瞧,却少了琉璃。锦婆婆只拿眼瞅着渔夕,笑道,“这些平日里陪小姐练舞的丫头们,也没特殊管教。今早儿,说是太后娘娘与太妃娘娘要来观礼,老夫人便让奴婢带着她们教些礼仪。虽是仓促了些,却也还是不晚。这琴棋书画舞,咱家孙小姐可一样不能落下,咱孙小姐可是未来的帝后呢不是!”
渔夕嘻嘻笑道,“锦婆婆,近日舞坊里可有新来的小孩子么?”
锦婆婆眯眼笑道,“孙小姐的意思,奴婢不是很明白。“
渔夕走近了两步,嘻嘻比划道,“就是长的和我差不多身高,脸面也有些像我的,这样的小孩子有么?”
锦婆婆收起了笑容,缓缓道,“孙小姐说笑了,这天下哪有长的如孙小姐这般富贵命的小女孩。孙小姐如果没有什么事儿,奴婢就先告退了。”
渔夕瞧着锦婆婆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摘了个柳条捏在手里,冰凉冰凉的。
眉心微蹙,小人儿叹气道:“碧桃姐姐,你说我老么?”
碧桃掩嘴笑道,:“小姐还是一个小姑娘,怎么会老?”
渔夕回头一笑道,:“那锦婆婆每次和我说话怎么都像见了祖母一样。”碧桃忍不住,捂着袖子笑了起来。
这会儿,金诺从假山外刚刚练完剑,站在高处,一眼瞅见渔夕,使用了“翩若白鹤”这招,身影一晃,就拦住了锦婆婆去路。嘴里惊道,“哎呦,这舞坊里的小丫头,怎么个个长的还挺像我妹妹?”金诺彼时已是十一二岁的少年,眉眼日渐疏朗,颇具风神俊秀之姿。只因去岁秋季在湖边练习轻功,时常执迷于自己湖里倒影所呈现的衣角翩飞之态,故让渔夕给他这轻功取了个名字叫“翩若白鹤。”
这些小丫头们听人说话,纷纷抬头。待看清了是他,又赶紧低下头去。这府里谁不知道他身份尊贵,更是个不好惹的主儿。
锦婆婆躬身行礼,嘴里笑道,“奴婢不饶小王爷雅兴,这就退下了。”
金诺随手一摆,小丫头们跟在锦婆婆身后,缓步离去。金诺这才走到渔夕身侧,摸剑笑道,“家宴好啊,我还从来没见过妹妹跳舞呢!”
渔夕笑了一笑,福了一福,道,“金诺哥哥,今早儿请安的时候,听说姑姑还派人来催您赶紧回宫温书呢!”
金诺忽地心烦气躁,大手一挥,道,“本王渴了,去喝点儿茶!”话为落音,转身便走。
渔夕与碧桃两人眸光一对,哈哈大笑。
白日里练舞,晚上金诺非要拉着耍剑,一日过去,渔夕累的躺在床上。见四下无人,又拿出娘亲的小像看了起来。看着娘亲的样子,眼泪儿不觉又掉了出来。不料碧桃早已立在上方,愣愣的看着渔夕出神。
渔夕猛然抬头,惊了一跳,慌忙把书复又藏入怀里,“碧桃姐姐!”装模作样提笔,在素绢上胡乱画着。轻轻一笑,目光瞟到桌边物件,柳眉骤然锁紧,碧桃“哎呦!”一声,捡起桌上的玉佩,“小姐,这可是皇上御赐之物,你怎么能用墨水给它涂成这样呢?这要是让外人知道,是要杀头的啊!”一面急忙拿起帕子擦拭,一面又忙着去打清水,看那样子,像要哭出来。
渔夕不知她为何如此害怕,将玉佩拿在手里,手指轻轻一划,笑道,“干了!”碧桃见她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急道,“小姐,这墨要赶紧洗了,要不然真的要没命的。”渔夕笑道,“那有什么要紧?我看这中间裂了一丝小缝,就用墨涂了涂,还挺好看的,就索性全部涂了一遍。”碧桃急的跺脚,渔夕见她真的是着急,笑道,“好啦,好啦!等我见到墨卿哥哥,我亲自和他说,行不行?”这下,顾不得什么脏,把那玉佩又挂在脖子里。
碧桃摇摇头,目光又移到了那个小像上,问道,“小姐,您是从哪里找到青城少夫人的画像呢?”渔夕也不隐瞒,说了一遍。笑嘻嘻的抬眸,问道,“青城夫人?可是我娘亲?”碧桃点点头,渔夕嘻嘻一笑,又拿那小像兀自端详起来,“呀!原来,我娘亲生的如此美!”碧桃抿嘴而笑,轻叹一声,眼底落了一丝忧伤。
碧桃缓缓道,“我是随青城小姐嫁陪嫁过来的,自然熟悉!”渔夕心里一喜,抓住碧桃的手道,“姐姐,你是从莲哲山庄来的么?你知道怎么回莲哲山庄么?你认识我姥姥么?“
碧桃递上热巾帕。渔夕擦了脸,一双如水眼眸放出异样光彩。
碧桃叹息道,”当年夫人游历在外,见奴婢可怜,救了奴婢的性命。后来夫人嫁给姑爷,才带奴婢入府,至于小姐的老家,奴婢只听说是在南方彩南,青黄边上,并未去过。“
这三年来,渔夕长得越发清瘦灵动,眉宇间也越来越像青城夫人了,太像一个人,是福是祸呢?碧桃接过巾帕,若有所思道,“孙小姐,这小像的事,万万不可与人说,知道了么?”
渔夕凑到碧桃跟前,拍拍胸脯,笑着说,“放心吧,姐姐,我还害怕别人抢我的呢,尤其是金诺哥哥,我都藏好了。”
碧桃幽幽一笑,并不言语。
正月十五。
渔夕早早的穿好了衣服,碧桃还给上了一点儿淡淡水粉。
金诺不知从哪里忽然蹦了出来,拽着渔夕就往外走。刚出院门,就见家丁们搭起了梯子,正在院里挂灯笼。渔夕问道
,“前几日不是都挂了灯笼了么?怎么又要挂灯笼?”
金诺笑道,“说是夜里风大,刮掉了几个。以我看,定是昨天晚上刺客又来了。”
星灿眸光在屋檐之下略停,渔夕笑笑,“金诺哥哥,叔叔今晚就要回来了么?”
“你还不知道么?小舅舅说是要提前两个时辰回来,皇上又赐婚了,同嫁的还有秦菀兰小姐!这下,小舅舅要娶两个夫人了,哈!”金诺眼神灼灼,难掩兴奋。
“皇上赐婚?是墨卿哥哥么?”渔夕仰脸问道。
“是的!不知他会不会来,不过他一直不喜欢这种场合。或许,不会来......”想了一会儿,金诺继续道,“但是,太后和母妃一定会一起来,肯定热闹极了,我都等不及看你表演舞蹈了,对了,你会唱歌么?舅母在世时,歌唱的可好了。”
渔夕仰头笑道,:“母亲都唱的什么曲子。”
“唱什么曲子不记得了,反正都是哄小孩睡觉的,那时候,舅母就经常唱歌哄宸歌睡觉。”
“宸歌?宸歌是谁?”
“是我妹妹,不过,她已经不在了......”
渔夕再要下问,金诺忽然打住话语。说话间,两人已快要路过妩心湖。
金诺随手捡了一个石子,扔到湖畔里,荡起一圈圈涟漪,吓得撑船的人,“哎呦”一声,慌忙划开。渔夕看那小船吓的左摇右摆,哈哈笑起来,回首道,“菀兰姐姐确实是好,我看她对叔叔真是欢喜的很。”
“那你墨卿哥哥不好么?等你长到十四五岁,到时候我就禀明皇上,亲自骑马来迎你入宫。那时候,你就是皇后了,比小舅舅威风多了!不过,你还是得叫我哥哥,那时候你就是我弟媳了。”
渔夕懵懵懂懂,笑着说,“我当然是愿意嫁给墨卿哥哥的,他长的那么好看!”
金诺哈哈大笑,“你这个小媳妇儿,怎么一点儿也不害羞?”
渔夕反问道,“金诺哥哥,那你娶媳妇的时候,你害羞么?“
金诺想了想道,“应该是不会的,我晚上看看小舅舅就知道了。”
这次请安的时候,祖母却不像往常,而是定定的望着她。
渔夕也望着祖母,甜甜一笑,两个梨涡浅浅,“奶奶,孙儿先下去了。”
老夫人恍然回神,问道,“渔夕,如果今日送你回姥姥家,你回么?”
渔夕茫然,想叔叔晚上就要回来了,定要等到叔叔完婚之后呢。嘴里便答道,“姥姥家孙儿自是想念,只是想叔叔了,等叔叔成婚之后,还请奶奶再安排孙儿回姥姥家”。
老夫人哦了一声,“下去吧。”
出门,见那墙角飘飞的衣角,渔夕微微一笑,蹑手蹑脚,冷不防的“啊”的一声,将原本等着吓她的金诺吓了一跳,两人相互对望,而后,哈哈大笑,挽手出门。
两人牵着手沿着妩心湖畔向青城阁走去,一路渔夕心中舒爽,碰到舞坊的小女孩,话又多了起来。
彩色衣裙里,有个身穿绿萝衣的小女孩,眉目清秀,见了渔夕,抿嘴一笑,“小姐......“却又欲语又止。
渔夕素日与琉璃最为要好,笑问道,:“昨日你怎么没来?”
“昨天......昨天.....病了。”
“你怎么最近经常告假?”
“我.....我.....有些不舒服。”
金诺对小女孩家的聊天最无兴趣,不过一会儿,怏怏的坐在一边,见碧桃从对面走来,伸腿拦路道,:“碧桃,哪里去?”
碧桃轻轻一笑道,:“小姐的桃红刺花披锋落在了老夫人的寿禧堂,奴婢这就去取。小王爷,要一起去么?”
金诺腿脚一缩,头摇的呼呼作响。
碧桃还未到寿禧堂,就听一个清脆稚嫩的声音飘逸而出,“奶奶,孙儿给您请安!”
微微一笑,碧桃心道这孩子腿可真快,怎么她自己倒先折回来了。只听老夫人说,“起!”
那孩子背对着门口,转身退下。碧桃心想,不如留在门外等渔夕出来,和她说好拿了披锋,两人一起再走。半响,不见渔夕出来,正疑惑间,只听一娇软缠绵的声音轻笑道,“母亲,你也知道那小孽种不是我哥哥的,她可是先皇的。如今,太后已经知道了这个事情,断不能让兄妹通婚。况且,那小孽种的贱人母亲让太后失去先皇,太后怎能容她?”说到最后几字,虽是柔柔话语,却不难听出尽然是咬牙切齿之恨。
碧桃大惊,只觉腿脚软绵,不能动弹。还是忍不住往里一看,拂衣娘娘,她,提前回来了。来不及细想,只听拂衣太妃说道,“母亲何必担心,太后三年前就答应给蔡家一个皇后,更何况如今,弟弟手握三军,哪怕我们蔡家的姑娘是瞎子是瘸子,她也是帝后!既然如此,母亲又何必忧心呢?”
老夫人叹了一口气,哽咽道,“这些年,我虽恨,可是每回看那孩子,眉宇间越来越像你哥哥年少的时候,我又怎么忍心?!”
碧桃正想着如何脱身,只听拂衣又笑道,“帝后之约,母亲授意让小弟去莲哲山庄接这小孽种。当日,我不忍拂了母亲的意,未做阻拦。只是,母亲却不知道,那山庄在小杂种走后,就化为一片灰烬了!”说出这么几个字,是多么的大快人心,莲哲青城,你欠下的,终归要还的,不是么?眼眸清冷处,嘴角浮上一丝残酷的冷笑。屋内正值芳华的女子,面目渐渐恢复平静,双目之中透出飘忽神色......
“妹妹,你,怎么哭了?”
“姐姐,我想出宫了,皇上最爱的终究不是我。”
“青鸾,皇上后宫之中,只有你,我,皇后三人,你还不满足么?”
“姐姐,三人与千人与万人,又有何区别?皇上的心里,终究只有一人......是,师姐......“
“青鸾,你,你......胡说什么?你可知道她是我嫂嫂?”
“师姐,师姐她......她怀的是皇上的孩子。”
“宸歌,宸歌......你......你怎么了?”
“拂衣,没用了。”
“嫂子,我求求你,你救救她,救救她好不好?她是皇上唯一的公主啊!”
“拂衣,对不起......太迟了,已经没用了。我只能给她念两句往生咒了。”
“青城,你治好了朕的病,朕,送你一件大礼。你,要什么?”
“青城什么也不要。”
“那怎么行?”
“皇上,我们的孩子就要出生了,皇上说给他起个什么名字好呢?”
“爱妃,虽然你嫂嫂什么都不要,但我们墨卿家也不能忘了青城的救命之恩,这恩情总是要还的。千金一诺为红颜,这孩子嘛,就叫金诺,以后青城若有孩子......”
“姐姐,皇上送给嫂子的是什么大礼?”
“只要皇上好了,本宫,送什么,都舍得。哪怕是半壁江山呢?”
“皇上怎么如此糊涂?”
“莲哲青城,你,为什么要如此做才肯罢休?你,到底要什么?”
“帮我转告子谪,照顾好夕儿。拂衣,对不起......“
没人可以理解,短短的那一年,她失去了女儿,失去了至爱,失去了哥哥,那是一种什么痛苦?痛苦的已经让她麻木
。他走后,她的人生里就只剩下了冬天......只有当今太后,她与她的痛,一样!一样的!感同身受!莲哲青城,这个看着她长大的嫂子,竟然是这样一个狠毒的人。当初是她亲自将他请在家里,他与她有了第二次相见。当初是她亲自给她梳发,送她上了花轿。是她亲自给她女儿起了名字,是她像一个姐姐一样听着她的苦恼与喜欢,是她带着她出去采药,是她教她认识每一种药材。是她带着她,在大街上在村落里给人免费看诊......她为什么变了?她为什么变了?她为什么要这样?!牙齿紧咬下唇,她的头痛一阵重似一阵,痛的她再也无法抬动眼眸。纤指揉进太阳穴内,她的脸上多了几丝青白之色。
老夫人惊道,“怎可伤人无辜,拂衣,你这是造孽啊!”
屋内女子侧捂着头,眼眸轻转,瞳心深处润上一股浓浓的湿意。唇畔残留的淡然笑意,却是凄楚无比,:“母亲以为是女儿去做的么?母亲以为小弟为何不送那小孽种回山庄看看?母亲当真以为是小弟忙于军务,抽不得空么?实话告诉母亲,小弟回来之后不到一月,就得知消息,山庄付与一炬。至于本宫,本宫纵使恨她莲哲青城入骨,也不会千里迢迢派人去灭她一庄。“
老夫人长叹一声,:“不是你便好。”
听着这两人话语,碧桃手心早已汗湿一片,连探头的姿势都依然保持着,仿若一呼吸,一动作,就会被发觉一般。
一双寒冷如冰霜的眼睛,隔着窗棱,淡淡一扫。
屋内,老夫人剧烈咳嗽起来。
只转身的功夫,碧桃悄悄的顺着后面遛了出来。
一路上,碧桃心乱如麻,刚才老夫人明明看见了自己,她为什么要突然咳嗽,她是要留住渔夕么?
妩心湖畔,渔夕舞着彩绸,手婉流转,裙裾飘飞。碧桃亦无心思再看,脸色越加苍白。只是望着那飘飞的彩绸,愣神。
“碧桃!”金诺一招“翩若白鹤”落地无声,吓得碧桃“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金诺咧嘴一笑,凑上前去,“碧桃,你看本王的轻功如何?是不是很厉害啊?”说完,一点脚尖,人已立在舞娘身后,偷了一条彩绸,挂在剑上,翩然落回碧桃身边,一副得意洋洋。
碧桃忽地抓住金诺,“小王爷,今晚您能寸步不离孙小姐么?”
金诺很是为难,“今晚,渔夕要表演歌舞,我总不能也上去献艺吧!”
“那,那......算了吧。”
金诺见她脸色难看,心里一股侠骨之气,荡然开来。胸脯一挺,“好,我照看她就是了!”
碧桃不知如何告诉渔夕实情,心道,熬过几个时辰,少将军回府之后,就万事无忧了。
舞停,三人顺路回到青城阁。碧桃照常给渔夕梳了垂鬟分肖髻,捡了几颗红梅金丝镂空珠花插在发髻上,半惊办骇,心无所定。只听渔夕疼道,“哎呦,碧桃姐姐,你看着点儿,这珠花都插到了脑后勺了。”
金诺听后,哈哈大笑,转着珠花道,:“这以后若能做成暗器,不能伤人,也可防身。”
碧桃只好重新来过,刚梳理完毕,就听门外有人来唤,原来是前院的丫鬟翠儿,说是拂衣娘娘已到正门,要出门准备
迎接。碧桃更惊,心道,今晚必定要出事了。
一路上,碧桃交代渔夕让他跟着小王爷,渔夕点头答应。心思却全在叔叔何时回来上,一路不停追问金诺。金诺只好
答道,马上就到,马上就到,总不会误了拜堂吉时。渔夕也是欣喜难耐,快到前院的时候,忽地想起要送叔叔的礼物,便对金诺说道,“我回去把叔叔给我的金绣棚拿了,也让叔叔看看他送我的礼物,我都好好存着呢。我那牡丹也已经绣好了,要送与叔叔做贺礼!”
金诺说了声好,就让翠儿与碧桃先等着,但是坚持与渔夕一起返回。渔夕拿了绣棚,忽又想起那医经。心道,刚换衣时还在枕下,我把它带着,就像娘亲坐在我身侧一般,便也一同拿起,揣在怀里。金诺看见自然要抢过来看,渔夕说道,“哥哥,这是女儿家的书,男子不可看的。”
金诺哪里肯信,渔夕在他面前翻了几页,金诺见满页都是女人抖腿弄胳膊的姿势,就没了兴趣。渔夕笑了一笑,复又
将书揣入怀里。
四人这才两前两后一起来到大门前,只见老夫人早已带领众人在再此等候,还未到渔夕向老夫人问安,众人先向金诺行了礼,渔夕倒也习惯了,金诺在这宅子里一向横行惯了,犹如入无人之境。金诺笑嘻嘻的道,“免了。”手里却拿了个红通通的果子,手指大小,红艳欲滴。
渔夕很是好奇,便笑嘻嘻问道,“金诺哥哥,这个果子叫什么名字?”
金诺低头笑道,“刚才翠儿给我的,是番邦进贡的岱红,只此一颗,我都舍不得吃,你尝尝。”
酸酸涩涩,像极了,樱桃。
外面家丁跑过来,急急地报道,“老夫人,太后与娘娘的凤驾已到正街,即刻就到!”
老夫人恩了一声,忽又听另一家丁跑过来,急急的报道,”少将军怕误了时辰,带着两位夫人,走的是水路,船已将近妩湖了,让小的特来通报!“
金诺拉起渔夕,“走,我们一起去迎接母妃!”
只听锦婆婆咳了一声,老夫人不紧不慢的说道,“小王爷,这样总是不太合礼数。小王爷若是心急,前去迎着,妹妹在这里等着就好。”金诺回首,见渔夕像模像样的立在那里,一身拖地百花裙,梳着整齐高耸的乌发,倒是乐了,说了声“妹妹,我先去瞧瞧母妃可给你带了什么好玩的玩意儿。”
“嗯。”渔夕点头微笑作答。
金诺刚走,渔夕便觉腹痛难忍,又不敢声张。忍了一会儿,额头渗出层层薄汗来。碧桃顺手一摸,探到额头发热,再摸手心,也是烫的惊人。小声禀告了老夫人,老夫人恩了一声。锦婆婆一边说道,“你带孙小姐先下去瞧瞧,别误了吉时。”
偌大的将军府,因都集到前院跪拜去了,只闻两人沉重脚步声,变得异常清晰。
碧桃不敢怠慢,扶着渔夕刚到妩心湖畔,就见几个家丁正缩手缩脚的摆弄船只。碧桃心道,怎么还有家丁在这里?只
看了一眼,就背着渔夕,往青城阁方向走去。
其中一个家丁上了岸,好似认识碧桃,说了句,“来了,”一时又上来两个家丁,不由分说,夺过渔夕就走。碧桃一个弱女子怎敌得过两个大汉的硬抢,只听有个压低的声音狠狠道,“快把这小孩子给我,要不然我连你一起捅死!”
碧桃大惊,还未喊出救命二字,嘴已被捂得严严实实。一个大汉拖住碧桃,另外一个抱着渔夕已经上了船了。这府里
后院哪里有人,几个大汉急步上船,湖里划船而过。渔夕腹痛难忍,无力叫嚷,只看到碧桃踉踉跄跄跑向前院,船已划出蔡家。
渔夕揉了揉眼睛,又要做梦了么?
众人随老夫人跪了一地,碧桃扯了扯金诺袖子,拉他到僻静处,“小王爷,孙小姐被人抢走了!”还未说完,泪急急的流了下来。
金诺挑眉,笑道,“你这丫头,竟混说,那不是渔夕么?”碧桃顺着手指方向,见渔夕立在那里,发上插着红梅珠花,巧笑嫣然。
碧桃一愣,恍惚道:“那红梅有一颗是插在脑后的,不是这个!”
金诺略微一愣,只见锦婆婆笑着向这边招手,“碧桃。”
金诺微笑道,“碧桃,锦婆婆叫你呢,你快去啊。”
碧桃愣愣的张了张口,而后向渔夕走去。只觉头重脚轻,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流云彩袖轻轻一拂,一纤细小手,一明艳女童,随着太后太妃一步步,落于主位下方。安然巧笑的目光,曾经熟悉而今陌生的身影。
太后慈爱一笑道,“丫头,又见面了。”
梅花疏影里,走出一个鹅黄宫装的女子,金诺再熟悉不过,那是一直跟着母妃的覃儿。
“你!把她藏到哪里去了?”
“殿下,难道要亲......置自己的母妃于死地么?”
金诺愣愣的立在原地!
彼时,天尚未黑,整个院落,却被大红灯笼,摇的一片朦胧。
一只冻得发红的小手轻轻挑开马车绣帘,风雪一紧,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瘦削的身子微躬,双手复又垂入长袖之中。
“楼主,回来了......“守门的小女孩眉目之间淡淡一笑,微侧的目光之中透着与年纪不想仿的沉静。
乌发高耸缀以明珠,大红烟罗长裙拖曳于地。丝缕幽香随着地上落影前移,隐隐浮于风雪之中。临月楼楼主杏眸微垂,轻轻点头示意,眉梢眼底一片柔和。
“昨日带回来的糕点,人人都抢着吃,你为何不抢?”
小女孩躬身缓缓道,“蒙楼主照顾,奴婢只做守门的轻活。楼里的姑娘少主们,比奴婢辛苦的多,理应是他们先吃。”
灯影之下,楼主脸上一片柔和,温柔笑道,“三年了,你要找的那个人,找到了么?”
小女孩微微吃惊,她不知道她的秘密她何时知晓。只略微想了一想,也并不表现出来,只摇摇头道,:“还没有。”
楼主执袖,微微一笑,盯着她神情不放。片刻之后,又一丝笑意越加越深,举步向楼内走去。小女孩见她离去,微微
松了口气,却在这时,见她忽地回头一笑,对她一字一句问道,“你想坐拥临月楼么?”
孤身单影谁怜我
四个大汉将小舟划的飞快,一柱香功夫不到,船就到了将军府的关卡“蔡门渡”。
渔夕祖父蔡箫老将军功勋卓著,为这墨卿王朝的万里江山,立下赫赫功劳。炎玺帝感念其功德,故让朝廷在其老宅专设渡口,一来方便蔡家出行,二来也显示朝廷惩罚得度,不忘有功之臣。须知九州以前有十国,十国之间本各安无事数年。这其中有个叫陈留的国家,不知道发了什么疯,一心要吞并其它九国。墨卿家原是居于东方的富饶国家,因其皇族拥有祖传武术而独步天下,无人敢扰。陈留对其财富早就垂涎三尺,又不敢亲自去惹,就挑拨其它八国不断惹出纷争。当时的炎熙帝不过十五六岁,正是年轻气盛之时,一气之下与蔡箫连攻九国,统一天下。
渔夕透过船舱,隐隐望见两队士兵列队把守,严阵以待,及到近处,只听一人呵斥道,“府内何人?为何事出府?“
划船大汉心里一惊,脸上憨笑道:“有腰牌,还请兄弟通行!”
渔夕晃了晃脑袋,心道,难道不是做梦?
心里一急,渔夕正要喊话,却惊觉被他们捆绑在一麻袋里,嘴里塞了碎布,呜呜啊啊不能成句。正在此时,只听外面又有人又问道,:“今日见你出来好几次,怎么又出来了?”
渔夕身子一震,不再叫唤,细细听着。
船上一人嘿嘿笑道,“今日府内喜事,锦婆婆让多采办一些果蔬以备不时之需,还望兄弟放行!”那拦船之人看他腰牌确是府里的,正要下船检查,只听后面有人叫嚷道,“那是谁的船,还不快快划开?少将军的喜船马上要到了,这水路不准通行了!”
这几位大汉暗自出了一身冷汗,正怕有人来查,那话正中下怀,心里又是一喜,慌忙划开船只。又听后面有人追上来喊道,“你待会儿莫要走水路了,水路马上都要戒严了!”几位大汉慌忙应允,渔夕心道不好,却也毫无办法。忽听鞭炮声声,鼓声齐鸣。渔夕想必定是叔叔的喜船到了,又是一阵呜呜的发不出声来。慢慢的,鼓声越来越弱,渔夕累的一身汗,终于,安静下来。
船依水南行,出了将军府好一会儿,才听一大汉叹道,“刚才好险!”
另一大汉接道,“唉,若不是为了营生,也不至于干这伤天害理的事儿,这么一个漂亮的娃娃,这样的生家,偏要卖与那金妈妈,当真是于心不忍。”
渔夕心道,自己是要被卖了么?仔细想了想方才那情景,碧桃姐姐应当是不知情的,这几人的腰牌定是府里的人给的,是谁要卖自己么?
一时又惊又怕,突然觉得右胸胸口疼痛难耐,后背发凉,喉头发咸,一股血腥之气上涌,咳又咳不出,脸涨得通红,痛的在倒在地上打起滚来。
大汉之中有一络腮胡子的,心思略细,觉她有异,解开麻袋,拔掉她嘴里碎布,应了半碗热水,方问道,“娃娃,你觉得如何?”
渔夕痛的捂住胸口,方才听他们几人说话,知道自己是要被他们卖给金妈妈,不如几人的底细,咬唇闭口不语,嘴里却吐出一口血沫来。
那几个大汉你一言我一语的说道,“这娃娃像是中毒了,你我快点儿划,死在了船上,那金妈妈要不到人,你我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听说这娃娃是私生的,奶奶的,她爹妈干了这等丑事儿,这会儿苦了这娃娃,瞧她也怪可怜的。”
“唉,可怜有啥用,我们还是快点给这娃娃弄过去,要不然,可怜的该是我们自己了。”
“实在不行,就将这娃娃扔到水里!“
这几人又是说了一通话,这才带着斗笠,压低了外延,背着渔夕出了船舱。
渔夕眯眼瞧去,只见日落西山,晚霞红艳似血。
几人上了岸后,来到一热闹处,只听来往商贩叫卖不绝,就像当日刚到莲花驿一样,那般繁华热闹。渔夕心里酸楚,想自己定是要死了。几人背着她沿着湖畔大街走了一会儿,湖面渔火星点,万家灯火通明。渔夕心道,恐怕自己是再也回不了家了,心中惧怕,眼泪不觉流了出来。
这几个大汉小声恐吓道,“再哭,给你手脚剁了,扔在街上要饭。”
渔夕抬眼,确实看到街角几个小孩,穿的破破烂烂,手脚残疾,心里害怕,用手抹了泪儿,胸口的痛却好了很多,笑道,“伯伯,我才不会跑呢,在府里他们天天打我,我出来倒好了。”说罢,老实的伏在那络腮胡子的后背上。
络腮大汉哼了一声,“听话就好!”
又穿过几条大街,这几人一闪身进了一个后院,站在院内的一个老杨树下,来回踱步。
“奶奶的!与约好的时辰晚了些,那老贱人会不会不给银子?”背着渔夕的络腮胡子骂道,顺手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渔夕趴在背上,闻到一股浓浓的汗臭,熏得十分难受,哇的一下,吐了大汉一身,胸口竟然不痛了。
渔夕自然不知为何突然胸口就不疼了,心道,要找个时机逃出去才好。
大汉不但没有责怪,还闷声问道,“娃娃,你怎么吐了?'
“嘘,小声点儿,那不还在那等着么。”另一大汉悄声道。
渔夕这才看到月色疏影里,走出一个手执宫扇的美妇来。那妇人鹅蛋儿脸,两只水汪汪大眼睛来回转动,说不出来的风流韵致,纤细腰肢一扭一扭的,甚是妖冶玲珑。
几个大汉一见那妇人,走上前去,围着她笑道,“老板娘来了,来,看看货,今天这货好。”
那美妇也不言语,哼了一声,也不嫌脏,指尖挑过渔夕的脸一瞧,见那雪白的小脸上两只灵动的眼睛转个不停,心里有了数,锦帕一甩,笑道,“哟,这可算上等的货色了。辛苦你们跑一趟,我也不能白了你们,二十两银子,前门叶公领赏去。“
络腮胡子将渔夕往地上一放,小声说道,“老板娘,兄弟们担着性命,累了一天,这不说好是五十两银子么。”
那美妇脸一沉,煞是骇人,冷冷道,“你们来的这般迟,让老娘好等,要是不乐意,这货老娘不要了,你们哪里来的送还哪里去!”说完,一摇宫扇,抬步就要走。
那几个大汉知道这老鸨的厉害与手段,欲言又止,也只好忍气去了前厅。
美妇弯了身子,用脚踢了踢地上的渔夕。一股浓浓的粉脂香,熏的渔夕昏昏沉沉,忍不住咳了两声。
美妇板着渔夕的脸又瞧了半天,方才问道,”听说你是那将军府里下人私生的,可还记得你娘?“
渔夕心道,”定是那卖她的这样人说的,我且顺着说看看是谁要卖我“,心里有了数,嘴里便说道,“我娘是府里的下人,犯了府里的规矩,他们将我娘打死,其它人容不下我,就合伙把我卖了。”说着说着,流下了眼泪。
见她声泪俱下,那美妇点点头,冷笑道,“我听闻那将军府向来与人和善,想不到竟如此狠毒,锦婆婆将你卖于我,以后跟着妈妈,只要听话,管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渔夕心想,原来是锦婆婆那老狗东西,等我有日回来,定将你祖孙十八代都卖光。又想,你算是什么人,我才不喊你妈妈,想平日奶奶对自己冷冷清清,最不喜欢自己,便说道,“我母亲刚死,不是吉利,我便叫你奶奶吧。”
美妇阅人无数,知渔夕心里不愿,也不说破,眼波流转间,微微一笑。这时,从门内走出两个小婢,一前一后解开渔夕手上的绳子。
那蓝衣小婢掩口笑道,“我们这里都是叫妈妈的,叫的亲热呢,妹妹莫要胡说,妈妈年轻着呢。“
金妈妈干咳两声,蓝衣小婢不再言语。渔夕笑道,“夫人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姐姐了,刚才是我说话说错了。”
金妈妈哦了一声,满眼笑意。
青衣小婢上前说道,“金妈妈,甘公子要带芳菲姑娘出去看烟火,等您回话。”
“看烟火?“金妈妈摇着宫扇,若有所思。
“是的,马车都已备好了,只等妈妈应允。”
金妈妈拿眼睛瞧着渔夕,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不知她心里如何计较。
这时,蓝衣小婢上前笑道,“听说少将军今晚大婚,太后与太妃都来道贺。那少将军府可真是荣宠至甚,年纪尚幼的孙小姐,三岁时候就被皇帝亲赠玉佩,定为帝后。现在,少将军又娶了太后的亲妹妹,皇榜都贴出来了,举国同庆三日呢。”
金妈妈又瞧了瞧渔夕,掩扇一笑,“普天同庆好啊!咱们生意只怕要更好起来了,国泰民安好啊!等到小皇帝长大,说不定还来咱们院子里瞧瞧呢,若是看上了我们哪个姑娘,可不比那将军府风光么!说不定老娘啊,还有那个福分听小皇帝喊声娘亲呢。”
蓝衣小婢笑道,“听说少年天子美若仙童,不知真人是否像传闻那般。”
金妈妈转身娇笑道,“一个毛孩子,你们就打起主意来了?”
听到有人谈起墨卿哥哥,心道他再也不会将自己抱在膝盖上了。渔夕的脸掩在树影里,眼泪淌了出来,趁人不觉,拂袖擦去。
金妈妈笑道,”四月,随你姑娘出去一趟,给你姑娘照顾好了,别让她贪玩,今晚风冷,给她那绣草绿披风拿着。“
四月应了一声,退了下去,对渔夕笑了笑。
渔夕心想,这芳菲姑娘是什么人,怎么这金妈妈对她恁好。
金妈妈这才牵着渔夕,蓝衣小婢随后。穿过楼梯,只听杯碟碗筷相撞之声,金妈妈朝里看了一眼,指着那些弯身洗碗的女子,说道,“这些都是那些穷苦人家卖过来的娃娃,没你命好,长得也不如你,只得干这粗使的活计。好孩子,你可要听话,要不然妈妈恼了,照样罚你来洗这些。”说着要捏渔夕的脸蛋,渔夕侧脸躲了过去,笑着应了声,“好!”
金妈妈也不恼,继续向前。渔夕见那些女孩不过十一二岁,神情木然,呆呆的洗着碗碟,心里想莫不是只有芳菲姑娘和方才那两个姐姐才是亲生的,其它都是买来的,所以这般区别对待,果然很是偏心,心里已有三分不喜。
后面那蓝衣小婢随后骂了一句,“这水再漫出来,小心你们的皮!”
渔夕被她的话吓了一跳,见她长得斯斯文文,骂人这般狠毒,也不敢回头再看,心道,“这蓝衣姐姐刚才那般说笑,转眼怎么这般厉害,”手心里竟渗出汗来,只是被那金妈妈牵着,百般不舒服,心里已有七分不乐意。
穿过一道圆形拱门,房子门口处堆满了柴禾。一阵女子呜咽之声幽幽传来,饶是寒风一吹,让人不寒而栗。
金妈妈回首问道,“竹棋姑娘应了么?”
蓝衣小婢忽变弱了声音,小声回到,“妈妈,还没呢。”
“没!那就把竹棋带下来,让她看着打!”渔夕瞧金妈妈依然笑嘻嘻的,声调却是瘆人的很,这才看到那堆满柴禾房屋正中间立着一个麻袋,正来回咕噜翻滚,傍边几个妇人拿着鞭子,正咬牙切齿的抽着。
渔夕看着害怕,不禁心里骂道,“王八蛋,王八蛋!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金妈妈低首,见这小姑娘面容犹是沉静,唇角轻轻一歪,抽起一丝冷笑。
又一阵呜呜的哭声传来,只是这哭声细弱了许多。
一个姑娘,十六七岁的模样儿,生的柳目桃腮,还有两滴泪痕未干,挂在腮边,被两个大汉一路从院内拖了进来。
几个大汉把那姑娘往地上重重一扔,夺过妇人手中的鞭子,继续抽绑着的麻袋。不消一刻功夫,麻袋已渗出血来,仔细听,里面有些叽叽咕咕的声音。
渔夕不禁后退两步,已全然忘记了被卖的事情,心里蹦蹦乱跳,蹙眉只听那姑娘凄切的哭道,“妈妈,您便是放了她吧,我求求您了,求求您了。”说完,跪地就是磕头,那蓝衣小婢上去拉了她,说道,“姐姐,别把头磕破了,破了相可怎么好呢。“
金妈妈右手执扇,闲闲叹道,“既然姑娘求情,那就放了她吧。“
几个大汉闻声,解开口袋,几只老鼠咻地窜了出来,袋中那少女的脸早已是血肉模糊,裤管里也掉出几只死老鼠来,渔夕从未见过此等情景,挣脱了金妈妈的手,蹲在门口干呕起来,又加上刚刚吐过,呕的黄水苦到了嗓子眼里。心里反复骂道,“王八蛋,好狠毒!”
心里又骂了十余次,骂个不停歇,呕吐才停歇。
金妈妈走到渔夕跟前,踢了踢她的鞋道,“娃娃,莫怕,看来这荷儿已是不中用了,怪她没福分服伺她家的小姐。今后,你就跟着竹棋姑娘去吧。”渔夕被一把推到了竹棋身边,站立不稳,倒在了一双绣花鞋下。抬眼向上看去,只见竹棋抱着荷儿,全身颤抖,一句句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
月朗风清,声声凄厉,渔夕不禁,后退,两步。
那是怎样的一夜,让她忘记逃跑,缩在一角,彻夜难眠。
第三日,清晨。
“姑娘,今天给您梳个飞仙髻吧。”渔夕手里拿着木梳,踮着脚尖。
竹棋瞧她那小脸红肿,柔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竹棋知道她刚下去打水时,又和别人吵架了。刚听别人骂她是小杂碎,趴在窗口一看,就知道这小丫头心里气不过,果然看她同别的丫头对骂起来。
渔夕与竹棋相处,从不多说一句。但是遇到下面的几个小孩,向来是嘴里不肯饶人,在这院子里学的那些“小贱人,小杂种,小杂碎,姑奶奶,他大爷,王八蛋的统统骂了一通”,说话又是极快,众人骂她不过,将她围起来,打了一顿。
渔夕被竹棋一问,现在倒真不知自己是何人了,一时茫然。想自己是十一日生辰,便胡诌道,”姐姐想必知道我是私生的孩子,没有名字,大家都叫我十一姐儿。“
“十一......”竹棋嘴里轻轻念道,免不得想起荷儿,心里悲切,两人亲如姐妹,只因家道中落,沦落风尘。也不知荷儿是否已不在人世,不免伤感。轻声说道,“小十一,来,那就梳个飞仙髻吧。”
三日大庆很快过去,金妈妈生意却一日好胜一日。
竹棋不去接客,金妈妈自然着急,每日必派人来催。渔夕每日去下面拿饭菜,自然少不了别人欺负,竹棋看她每日被打,心里自然有数。
转眼,一月已过,竹棋仍闭门不接客,催的紧了,就哭着说争着乱命一条,让他们拿去好了。
渔夕私下也留意一些荷儿的消息,只是嘴仍不饶人,每日必被打的青一块紫一块,心里恨的痒痒,暗自忖道,有朝一日,逃出去,一定要烧光天下妓院。
这日,渔夕又被打的鼻青脸肿,见四下无人,忍不住坐在院内的石头上,一片片摘着竹叶,哭起来。
“妹妹,你也该收收性子,何必这般嘴硬,和她们争口舌上的便宜,挨了这么多打?“渔夕抬头,只见身旁的青衣小婢好似在哪里见过。
衣袖一擦,将竹叶一片片扔在地上,别过脸去。
青衣小婢含笑坐下,柔声道,“人人都喜温顺乖巧的,人家说你,你不听便是了,非要计较什么呢?你看,这打的疼的你要掉眼泪了,可没疼在别人身上。”
渔夕心里一热,叫了声,“四月姐姐。”
四月点头笑笑,这小孩子哭的快,喜的也快。只见渔夕两手一抹泪儿,抬头笑道,“姐姐,你怎么叫四月这个名字。”
四月折了一片竹叶,缓缓说道,“来这里的,大都是贫苦人家的孩子,像我家芳菲姑娘,就是家贫,无法活命,被父母卖了。也有大家的小姐,沦落红尘的,像你们竹棋姑娘便是家道中落,哥哥将她卖了的。也有一部分是被拐卖的,这大多是小门小户或则私生的孩子,大门大户的金妈妈也是怕惹事儿,不敢买的。我们来到这里,都没有自己的名字,如若是有,也不许用,都是金妈妈后面改的。像我家姑娘叫芳菲,我便叫四月,所谓”人间四月芳菲天,这样才有好彩头。“
渔夕听后,恨恨道,“这勾栏苑没有一点的好,都是逼良为娼,那些臭男人天天灌着马尿,糟蹋姐姐们。”
四月听了,掩口笑起来,只说道,“小小年纪,从哪里学来的这些,妈妈听到可不喜欢。”渔夕听她这么一说,方觉自己言语粗鄙,不好意思低下头去。四月见她如此,微笑道,“你看着街上那些流浪的叫花子了么?那些都是逃难过来的,我当年如果不是被金妈妈捡回来,早就饿死了。”
“那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好,死了干净。”渔夕学着竹棋的调调,抬眸反驳道。
四月笑道,“俗语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人没有到死,都以为死很容易。其实,没到那时候,真到那时候,人人都是害怕的。”
渔夕点点头,想到那日荷儿被打惨状,心道,若是这样死了,仇都没报,确实悲惨,可惜道,“姐姐说的对,凡事不可绝对,果然是有好有坏。”
自那日后,再有人骂她,便不理会,宛若聋子般,充耳不闻。闭嘴不言,犹如哑巴,那些丫头再来与她吵嘴,也吵不起来,日渐失去了兴趣,便不来惹她,自己也落得清闲,闲暇时间和竹棋吟诗作对,也有几分逍遥。更加上平时还有歌舞琴棋书画的考核,甚是严厉,渔夕倒是每日累的倒床就睡。
这日,渔夕在院些里正洗着蔬果,见四月托了一个酒壶从楼上跑下来,腮上还挂着泪。忙走上前去,恨恨道,:“姐姐,是不是又有人欺负你?”
四月掩面含泪,笑了笑道,:“没事儿。”
渔夕不好多问,低头洗起果蔬,只听“啪啪”两声,四月的两边脸颊已经红肿一片。
渔夕抬头见一紫衣女子立在前方,知她是这里最红的芳菲姑娘。她还真是气焰嚣张,又是啪啪两声。四月立在一旁任由她打,渔夕可看不下去,怒道,“你凭什么打人?”一只碗砸过去,正砸中了芳菲的脚踝。
芳菲痛哼一声,哪肯罢休,掐着纤腰,骂道,“你个小杂碎,我教训这小婢不知廉耻,勾引我的主户,骗人家东西,你来冲什么贵人?”
渔夕心道,”原来是恨四月抢了她的风头,真是活该!“,摆好了碗碟,手里洗着香瓜,嘻嘻一笑,道,“你自己年老色衰,脸都打褶子了,粉扑的那般厚,以为人家都是瞎子,眼睛长到屁股上,或许看你漂亮些。”
“小十一,快快别说了罢。”眼看芳菲神色大变,四月慌忙道。
须知芳菲一向嚣张跋扈惯了,金妈妈以她名字命名这院子,可见对她厚爱之重,从未受过此等侮辱,当真是气的吐血。一时对不上来,气的在院里转了几圈,见后院阶下一把花铲,拾起来劈头就打。
渔夕早年和金诺练过武功,本能往后一闪,一只香瓜砸过去,被那花铲劈成几半,芳菲闪躲不及,粉湿妆毁,发丝上挂满了瓜子儿,狼狈不堪。
四月慌忙拿了帕子来擦,芳菲一把将她推倒在地,因用力过大,一不慎,害得自己的脚踩在了瓜皮上,花铲来不及扔,戳到了脚后跟,摔得个大仰巴。
芳菲用帕子捂着脸,又疼又怒,哭的抖起来。四月见她脚跟流血,急急的说,“姑娘,你先别动,我给你看看。“
渔夕也不看她,洗完了香瓜,放在篮子里晾好,嘻嘻一笑,没事儿人一般。
芳菲捂着脚踝,又哭又吼,“哎….呦…..哎….呦…..来人!来人!把这小泼皮给我打死。“
金妈妈隔栏看了良久,丝帕拭了拭嘴角,对着后面的丫头,意味深长笑道,“芳菲横行久了,不想被这小孩子给欺负了,走,我们瞧瞧去。”
二人顺着楼梯,下到院子。
“哎呦…,这是怎么了,芳菲我的儿,心疼死妈妈了。“金妈妈见那脚后跟已被四月包好,血已止住,心想也无大碍,垂头听芳菲添油抹醋的说了一通。
渔夕瞧她二人一个嘴里说的儿啊肉啊的疼,一个亲亲妈妈的叫,心生七分厌恶,不禁想吐。
金妈妈又是一番好生安抚,芳菲这才稍停。
金妈妈忽满脸堆笑,道,”四月,你好福气,那吴公子看上你了,你回去捡捡东西,待会儿随公子回去。你在吴家好好的,以后翻了身,做个夫人也是有机会的。发达了,可别忘记妈妈和姐妹们。”
四月茫然愣神,芳菲倒是停住了。还没停一会儿,又呜呜的小声哭起来。
渔夕心道,”难道是才子吴洪若,早听说芳菲尤其看重他,今日四月姐姐随他去,怨不得恨成这样子”。心里顿觉畅快无比,只听金妈妈说,“把这小十一打一顿,关在柴房里,等芳菲姑娘气消了,再放出来。”
“妈妈,放了小十一罢。”四月忙跪下来,扯着金妈妈的袖子求情,金妈妈本想放了她,也算给四月一个面子。哪知渔夕此时心里另有想法。因方才与芳菲打架,方才忆起自己原来会些功夫。便忖道“王八蛋,留在这里都被吓傻了,还怕她们做甚!”想到此处,脱口而出,“姐姐,别求老贱人!”
金妈妈柳眉倒竖,冷笑道,“嘿嘿!还骂起老娘来了,给我狠狠的打!”
院里慢腾腾的走来一个打手,渔夕摆好架势,只耐空有花拳绣腿,招招没有气力,不多时,就被那打手捉住,绑的不得动弹,按在花池子上。问她求不求绕,她嘴硬的病又患了,坚持不改口,只被打的屁股稀烂,留了两行长长的眼泪。
“唉…..都是我不好。”四月叹道,手里抹着泪。心知,多说也是无益。
不多时,又一小婢来报,说是吴公子要回去了,催了几次,四月这才不舍的看着她。
“四月姐姐,不疼,我恭喜你!”渔夕咬唇道,虽脸上粘了草土,眼睛里却依然是笑嘻嘻的。
四月朝她苦涩一笑,这才离去。
“芳菲,外面风冷,妈妈扶你回去。”芳菲嗯了一声,却一直看着四月的背影,怅然若失。
众人散去,打手拖着渔夕,一把将她丢在柴房里。渔夕恶狠狠的骂道,“王八蛋!“屁股生疼,只能趴在地上,一股血腥之气,萦绕鼻端,不禁想起那日荷儿被打,后背发凉,咬牙握拳,捱到五更,迷迷糊糊,昏睡过去,前院依然是欢声笑语。
朦胧中,见一白衣长发女子,手捧红色锦盒,立在风雪中。渔夕走上前去,叫了一声,“娘亲。”那女子回首一笑,问道,“渔夕?”渔夕正要回答,只听一阵嚷嚷,那女子已经不知何处去了。
心里一阵踌躇,不想醒来。正要闭着眼睛,再续美梦,奈何那嚷嚷声不停,只好睁眼,一双圆鼓鼓白色小靴,绣着银丝细线,在眼前晃来晃去。渔夕心道,”哪里来的小孩,莫不是还在梦中?“抬眼看向窗外,外面阳光正好,估计已是晌午十分,这才揉揉眼睛。
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孩儿,手里握着一个黄橙橙镶红宝石的小匕首,在屋里绕来绕去,嘴里不停,正和一群婆子吵嘴。
渔夕抬眼,又是叹了一声。
小胖孩儿见到渔夕醒了,面露喜色,拍手道,:“好了,好了,小姐姐快起来和我一起把她们打飞,这群老乌鸦硬要把我关在这里,我说我爹爹待会儿要来接我,她们还不信,非要帮我绑起来,这群老乌鸦真的可恨!”
渔夕只觉全身酸痛,饥饿的很,懒得理他,见旁边有一碗剩饭,心想定是竹棋姑娘送来的,爬到一旁,咬着碗边吃起来。
小胖孩儿看着她的吃相,惊道,“这个破冷饭,有什么好吃的呀,姐姐?”
一个婆子冷笑道,“哼!你爹爹?这都三日了,还不见你那又当大官又有钱的爹爹回来接你,还白吃白喝白住这么两天,哄着我们伺候你,香汤泡着,点心奉着,全当我们是傻子?”
渔夕心里一惊,才知自己在柴房关了三天了,“吴芳菲,太狠毒了!”暗将牙咬得蹦蹦作响,心道,有遭一日奶奶得势,定也让你惧怕惧怕。
小胖孩儿道,“谁稀罕你们伺候,我在家时,给我洗澡的都是漂亮姐姐,从来没有你们这么丑的老乌鸦,还占我便宜,哼!”
另一婆子道,“小孩竟胡说,谁占你便宜了?谁占你便宜了?”
小胖孩儿道,“谁让你们洗澡还捏我脸蛋儿,还捏我的脚趴趴,我告诉我爹爹,打死你们这帮老不要脸的老乌鸦。”
另一婆子道,“谁让你长得肉呼呼的,捏起来还挺舒服。呵!捏一捏还掉一块肉啊?怎么滴,还不能捏了?还以为自己是龙子呢?”
小胖孩儿道,“我不是龙子,是你爷爷,原来是要帮爷爷按跷,哈哈哈!”
婆子们大怒,道,“小破孩儿,嘴倒厉害,这下把你打死,扔到街上卖了,给你砍手砍脚,跟着活阎罗,要饭去!“
说着聚在一起,围成个老鹰抓小鸡。
小破孩儿往后一躲,嘴里笑道,”再来,爷爷就砍死你们!爷爷这刀可是皇帝亲赐的,要是我少一根寒毛,爹爹定要把你们打成粉末,扬出灰来!“
婆子怒笑道,“呵!还提你那爹,你爹也是奇葩。这么多年,我老婆子可没看过老子抱着儿子逛窑子的。”
小胖孩儿道,“我爹爹的用意岂是你们这帮老乌鸦知道的,你们可别横。这可是皇城根儿,打更的,说不定都是皇帝的二大爷,你们可别惹急了爷爷!哼!爷爷我可是皇城土生土长的。”
渔夕仰头,呵呵一笑。
婆子唾道,“呸!还皇城,连衣服都不会自己穿的人还提什么皇上的二大爷?睡觉夜里还尿床的,还以为自己有多能耐?”
小胖孩儿脚一跺地,骂道,“爷爷告诉你爹妈,你们问问去,小时候,他们有没尿床?”
“真是胆大包天!”几个婆子气急,围起来把他捉住,就要撕他的小嘴,小胖孩儿这才开始求饶,又奶奶奶奶的叫,叫的几个婆子好不心软,又捏了他两下,才放开手去。
终于,金妈妈派人来放了渔夕。小胖孩儿的父亲还未回来,就让渔夕暂时领着他,两人挤在竹棋姑娘的偏房,相处倒也融洽。小胖孩儿每回睡前,总问,“姐姐,你说这世上真有长生不老的书么?“
被他缠急了,渔夕想了想,道,“我们都是小孩子,不用担心老,我不知道有没有长生不老。”
小胖孩儿道,“我爹爹就相信,他说一定要找到这个书,好给我娘亲治病。那个人说好来这里来告诉我们书的下落的。后来,又没来,我爹爹收到一个纸条,才追出去,让我再这里等的。”
渔夕不再理他,自己躺下睡了,小胖孩儿嘟嚷道,“姐姐,听说那个书叫祥瑞仙经。”
渔夕哦了一声,沉沉睡去。
碾落红尘冷碧纱
墨卿境内有一长河,流经莲花驿时,分流而走。一条直接去往京城做了护城河。另外一支流向左往上走,汇入玄北通河。还有一支流右行,形成了一马平川的商业繁华的富庶之地。芳菲苑就在这河边上,依水而建,绕水而走。
午后的日光带着暖暖春意,略微倾泻于窗户瓦阁处。
渔夕与竹棋正在屋内跳舞,只见金妈妈摇着宫扇风摆杨柳般袅袅进门,细长丹凤眼往上一挑,脸上笑道,“竹棋姑娘不是挂念着荷儿么?我送她去一地养伤,如今也好的差不多了,今儿让叶公带姑娘去瞧瞧,也好省的姑娘挂心。”
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之色,竹棋行礼笑道:“谢谢妈妈。”
渔夕看着竹棋高兴,也是欣喜,当然醉轻尘也是再乐意不过。
金妈妈瞟了一眼渔夕,笑颜如花道:“这小丫头明儿起跟着学看眼,竹棋姑娘你好好教她,以后若能像那巧月一样,也能给妈妈卖个好价钱!”
竹棋又弯了弯身子,低声道:“知道了。”
金妈妈得意一笑,瞟了一眼渔夕与醉轻尘,这才摇着宫扇走了出去。
望着金妈妈出门的身影,竹棋轻叹一声,鼻子一抽,又要掉出泪来。
醉轻尘似觉好奇,忽然仰头问道,“竹棋姐姐,巧月是什么人?”
竹棋幽幽道,“她原是穷苦人家卖到这里的一个小丫头,听说,小小年纪,就长的异常出色。后来,被一恩客买了去,卖了一千五百两银子,是芳菲苑开苑以来,卖的最好的丫头。”
渔夕吸了一口气,圆睁双眼,不可相信道,“一两银子可以差不多换九十担粮食,她!卖了一千五百两!她,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么?”
竹棋笑道,:“女孩儿,琴棋书法,无非都会些。听说这个巧月,弹得一手好琴,人,更是冰雪聪明。”
渔夕不解道,:“四月姐姐说,穷人家卖儿卖女,怎么还有钱买琴么?“不待竹棋回答,又道,:“聪明的人,就可以卖个好价钱么?”
竹棋想了一想,笑道,“这个......我也不清楚。但不是芳菲苑人人都有她那般福气。风尘女子,才色双绝的也不少!”两人正说着话,忽听醉轻尘喊道,“两位姐姐,我下去看看老乌鸦那里有没有需要帮忙的。”也不等她二人答话,蹬蹬蹬跑下楼去。
靠窗偷笑,渔夕心道,“这家伙必定是又饿了,这会儿肯定是去厨房里骗吃的去了。”见竹棋也靠在窗边,眉头微蹙,不知在想些什么。极为轻巧的脚步声从楼梯之处传上来,只听有人上楼说道,“竹棋姑娘你出来一下,金妈妈让我将这画卷给你。“
寻声望去,只见一少女着碧色长裙,手里捧着画卷,眼里满是淡淡的笑意。
竹棋走到门口处,接了画卷,只轻轻展开,忽地像被烫了手一样,那画卷便掉在了地上。
渔夕心生好奇,只见竹棋脸色晕红,额头有细细薄汗不断渗出。心里不解,走上前去,弯腰将那画卷拾起。只见那画
卷之上画的都是一些男男女女,赤身裸体,交缠手足,样子很是奇怪难看。渔夕也看的不懂,心里觉得不是什么好东西,赶紧卷好了,立在一边。只看那送画的少女走下楼去,不断捂着袖子笑。渔夕心道,“这有什么好笑的,这画画的真是丑极了,毫无美感”。
长长的画卷已经卷成筒状,递给竹棋。竹棋不接,又后退两步,跟着眼泪也流了出来。
渔夕更是不解,也有些害怕,小声问道,“姐姐,这是什么图?”
“春.......春......春宫图,妈妈果然再也等......不及了。”
说罢,竹棋整个人伏在桌子上抽泣起来。
渔夕一呆,愣愣的不知如何劝她。进苑以来,还是第一次瞧她哭成这个样子。比之前荷儿挨打更甚,心里也有些惴惴
。只是心道这春宫图之前也听苑内其它姐姐讲过,都说是个好东西呢。其它的没记住,只记得其中一项好处就是放在箱底可以防虫,怎么竹棋姐姐这般?
想了诸多词语,都不知如何开口,站了良久,方说道:“竹棋姐姐,你就别哭了吧。哭多了,对身子不好。”
竹棋抬了抬头,眼睛红肿,目光一触到那画卷,又哭的更厉害了。
渔夕不知是不是自己说错话了,只好小心的将画卷藏在了箱子底下,又默默的立在一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极其难
受。
因为竹棋姑娘不接客,午饭并无人来送。醉轻尘骗来的几个香瓜也被他自己吃的一个不剩。渔夕瞧竹棋哭成那个样子
,原本饥饿的紧反而也没有了胃口,心道,“竹棋姐姐要是出事了,这下和醉轻尘又要依靠谁呢?”不觉之前,也是长叹
一声。
醉轻尘楼下吃的正饱,鼓着小嘴儿道,“两位姐姐别急,等我爹爹来救你们。”
竹棋淡然一笑,似有一丝不易发觉的绝望一闪而过,“难为你们两个跟着我受罪。”竹棋还要再说什么,下面有人上楼来催,说是叶公等急了,嚷着让几人下去。
“来喽,就来喽。”醉轻尘听说要出去,欣喜的在门口处转着圈圈。
两个娃娃被竹棋一左一右牵着,后院早有备好的马车在等。车旁站了一个驼背的老头儿,乜斜着眼睛,从来也不正眼
看人,说话也是阴阳怪气的。渔夕虽不喜欢金妈妈,却觉得金妈妈嫁给这样的一个人,也着实别扭。
叶公蒙了三人眼睛,方放人坐进马车里。也不知走了多长时间,渔夕只觉得尿急难忍,正寻思怎么和叶公说才好,马
车一顿,忽然停了。三人毫无准备,撞成一团。
“哎呦,痛。”醉轻尘哼哼一声,摸着小胳膊嚷嚷道。
叶公冷哼一声,学着醉轻尘的口气道,“痛”。说罢,上前解开三人眼上蒙布,怪里怪气道,“到了。”
渔夕站稳,朦胧中看到前方一座大宅,阴森矗立在荒郊野外,依稀有几丝灯火透出,前门上赫然写着“张府”二字。
醉轻尘揉揉眼睛,蒙蒙问道,“怎么?天黑了?”
叶公敲门,并无人应答。
后面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目光又都落在叶公身上。只见叶公抓了那门上的铁鼻门环,轻扣三声。无人应门,门
却自动打开,一股寒凉之气迎面而来,几盏灯笼摇晃着残破之躯,将夜色照射的迷雾几重。醉清尘“啊”的一声,躲到了
渔夕身后。
渔夕被他喊的也是一个激灵,一把抓住了竹棋的衣摆。竹棋回头,脸色苍白的笑笑,道,“没事儿。”
这宅子虽大,院里却长满杂草,干焦枯败,匍匐于地。只是那通往院子的石头小路却十分干净,在夜里泛着青光,经
风一吹,摇着稀疏的灯火,让人不禁寒毛直竖。
渔夕觉得竹棋手里冷汗连连,小声说道,“姐姐,我想尿尿。”
醉清尘也跟在后面说,“姐姐,我也想去。”
“赶紧的旁边,莫不让我等急了。”叶公背着手,阴阳怪气的说道。说完,四周看了看,瞧他那模样儿,似乎也有几丝害怕。
渔夕与醉清尘慌忙在大门旁边的枯草堆里嘘嘘了一番,办完了事儿。竹棋对他们笑笑,依然牵着他们的手,几人跟着
叶公,径直向院中走去。院里的风带着呼呼声,好似又吹不出这院子,碰到了墙壁,转而又绕了回来,吹在人脸上,有些怪异,让人暗生寒意。
正门紧闭,叶公单走旁边侧门,从左而入。
侧门进去,不是一间房子,却是另外一个院落,廊檐下稀疏的挂着几个灯笼,院中有一假山,上面不知点了什么,悠
悠的散着绿光,假山之下有一片细碎的蓝黄之色摇曳,走进了,才发现原来这里还有一个小池塘。三人手都抓的很紧,渔夕觉得竹棋的手心越加冰凉,仰头看她,只见她面色依旧,方才安心。三人方跟着这叶公继续前走。本以为到了尽头,不想,一转弯,又是一道回廊。走到回廊尽头,方看到一排院子,这院子非常大,院内分开两边,左边是一片竹林,右边是一片假山。这假山之上满是蓝光点点,幽幽的骇人。
唯有风声与几人的脚步声,在月黑风冷里,异常清晰。
冷不防叶公突然扭头说话,那幽幽的蓝光刚巧映到他的眼眸里,吓的后面几个人抱成一团,差点儿跳起身来。
叶公以为他们看到了什么,也怪叫了一声。几人什么都没瞧见,先自乱了阵脚,叶公弄清情况后,干咳两声,说道,“待会儿到了,不管你们看着什么了,都别说话,要不然我割掉你们的舌头。”
渔夕看看竹棋,竹棋看看醉轻尘,醉轻尘看看渔夕,三人目光快速交换后,连忙点头。
叶公这才推开一扇门,渔夕见门上刻了一盆兰草。
推门进去,只见堂上红烛正燃,东西两边各坐了两个人,正续杯饮茶。叶公好似也吓了一跳,只是低头走路,渔夕好
奇的看他们一眼,发现东边那个穿着紫袍的胖子也正饶有兴趣的看着自己,便也低下头,也听不清他们说些什么。
“死胖子,我爹爹呢?”醉轻尘忽然停住,双目炯炯的盯着那胖子。
胖子骤然抬眉,笑道,:“是你?”
叶公吓的连忙掩口,哆嗦道,“仙人勿怪。”
醉轻尘无可奈何,被叶公强行拉走。四人继续前走,醉轻尘一步一个回头,犹自嘴不停歇道,“就是那个死胖子将我爹爹骗走的。”只走到一个房间,堆满了书籍纸页。渔夕看到这书房的墙壁上挂满了字画,来不及细看,却觉得并非凡品
。只听叶公喊道,“你们快来随我站在一处。”
三人茫然站上去,只觉得天旋地转。原来此处有一个开关,只要一站上去开关便自动启动,脚下土地瞬间下陷。几人
晕晕乎乎方才站定,叶公一指前方道,“竹棋,你看荷儿不是好好的么?”
渔夕定身一看,才发现几人正处在一个宽阔明亮之处。前方大大小小的房间叠了三层,下面一层全是女子,中上两层
皆是男子。渔夕目力极好,只一扫人群,便看到那右边第三间果真是荷儿。渔夕跟着竹棋跑过去,只见荷儿血色甚好,满脸红光,只是头发披散,并无梳理。
醉轻尘则留在原地,好奇的打量着这个地方。
一个守卫过来打开牢门,荷儿从里面走出来,愣愣的,也不看竹棋一眼,兀自向前。竹棋一把拉住她,急道:“荷儿,你不认识我了么?”
渔夕也是百般不解,只得帮忙拽住荷儿的衣袖,荷儿痴痴的笑了笑,立住,静止不动。
渔夕忽觉得右胸口一阵疼痛突然袭来,先是一鲠一鲠的痛尚可忍受,后那疼痛加剧,汇成一片,痛的整个人倒在地上
。竹棋慌忙蹲下查看,拭她额头,却是滚烫。
醉轻尘急喊道,“姐姐,你怎么了,姐姐?”喊着喊着,一滴眼泪就落在了她的脸上。
两人正急的不知如何,只听一个冷清带笑的声音飘了进来,“让我瞧瞧!”
话音未落,人已立在了渔夕上空。
周遭一股清冷之气,瞬间,萦绕上空。
那青衣公子啧啧道,“这孩子活不长久了,等不到你们赚钱的那一天了。”
叶公弓身上前道,“仙君怎么说?'
青衣公子笑道,“这毒是娘胎里带的,本不应该现在发作。”沉思了一会儿,又对着渔夕说道,“这种慢性的毒也有两个月了,现在发作起来,竟然没有要了你的命,让你撑到现在,你还真的要谢谢那最后下毒的人,真是救了你一命。”
温暖细长的手指忽地扣住渔夕胳膊手腕,渔夕只觉得一股暖气顺着胳膊直通胸脏,像一把利剑直刺那痛处,仿若什么
东西被挑破了般,疼痛之感散于四肢,慢慢的,缓解。那人面露喜色道,“这毒,中的奇!”转身对叶公说,“哪天这孩子废了,给我送来做药材!”
叶公颤巍巍道,“这可是金妈妈的心头肉,小的哪能做的了主。”
青衣公子笑的意味深长,闲闲问道,“这孩子什么来历,父母是何方人士?”
叶公答道,“只听说是将军府的锦夫人卖的一个下人的私生的孩子,具体什么来历,老奴可不清楚。”
渔夕听他二人谈话,才知自己中毒,心里想到,难不成是日夜吃的饭菜里有毒,莫不真是祖母要害我,悲从心来,一
口鲜血,湿在了那青衣男子的袖袍上,润然开散。却忽地畅快很多,竟然全好了。
青衣公子笑眼望了望那衣袍上的血迹,温雅道,“小娃娃,我刚才救了你的性命,你为何不谢谢我?”
渔夕抬头看他,只见他一身青衣,乌发半垂,举手投足间,笑意连连。叔叔比起他来,都是差了一些。心里难受,想叔叔竟然比他不过。嘴里笑道,“这位哥哥,你长的这么好看,不如和我们回去,金妈妈一定可以把你卖个好价钱。”
竹棋叫了一声,“渔夕!”
青衣公子哈哈笑道,“难为你这么为我着想,清越先谢谢了。”说着上前作了一揖。
叶公吓得哆嗦,要不是那个该死的女人要他来,他死都不愿意来,便小声说道,“清越公子,您这绣袍被这不知死活的丫头给弄脏了,我回去定让给您重新做一件新的。”
清越公子嫌弃道,“本公子哪里稀罕,这个小丫头先给本君养着,过些时日本君亲自去取!”
渔夕不明所以,一旁的竹棋听的却是分明,只见她颓然的坐在地上,望着面前这个唇红齿白,目若朗星的俊俏公子,
却面如死灰。
渔夕觉得自己好了,起身悄悄躲开清越几步。只听那清越公子笑道,“你个小娃,本君今天救了你,你倒不领情!”说罢,揪了一把渔夕的脸蛋,一把将渔夕含在怀里,又要捉她胳膊来按脉。渔夕又羞又气,猛的一挣,倒把清越公子闪在了地上坐着。
清越公子也不生气,顺势侧脸坐在地上,一丝乌发飘散开来,脸上尽是嘻嘻笑笑之色。
渔夕走到荷儿面前,继续叫道,“荷儿姐姐,荷儿姐姐。”荷儿纹丝不动,直直的看着渔夕。
醉轻尘在荷儿面前晃了晃,叹气道,“两位姐姐,我看这位姐姐是傻了,你看,她没反应。”
竹棋颤着声道,“小十一,我们走吧,荷儿已不在了。”
清越公子竟然生起气来,说道,“谁说她不在了,荷儿,送你家小姐回去。”
荷儿忽眼眸转动,蹲下身来,幽幽笑道,“小姐,我送你回去。”
竹棋泪如雨下,颤声道,“对不起,对不起…..”
清越一把推开竹棋,戏笑道,“既然来了,我想,各位还是看完戏再走。”
轰的一声,只见石门裂开,上面那个喝茶的紫色锦袍的胖子踏着大步走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这个少
年便是刚才与他饮茶之人。
“清越公子说此生只为等这药材,我刚看了这个女娃,难道这女娃就是上等的药材?”
还未等那胖子落音,清越就笑道,“我说了,这个女娃娃是本君的,谁也不能与我抢。”
那紫袍的胖子嘿嘿两声,笑道,“仙君,让木某试试你的药人如何?”
清越扇子一扬,做了个请的动作。
不知何时,荷儿已飞过胖子头顶。几人躲在一旁,只见火光四射,烟尘横空。荷儿与那少年打了三十几个回合,胜负
仍不见分晓。渔夕瞧那少年使用的招数并不像江湖上的派路,和叔叔平时练习的套路极为相似,大为不解。
良久,那胖子哈哈喊道,“公子停了罢,别累坏我家的清绝,这小孩子还在长身体,你老人家放他一马。”
清越只喊了一声停,那荷儿就立马停了下来,眼眸转了转,走上前来,笑道,:“多谢恩公。”
清越气定神闲,渔夕正疑惑为何竹棋姐姐走的如此之急,却听叶公催着几人速速告辞。
三人刚到石门处,一青影翩落,附在她耳边说轻声说道,“莲哲渔夕,你要跑到哪里去?”
渔夕只想到他定是将军府里派来的杀手,吓的落荒而逃。
却听那胖子在后喊道,:“醉轻尘,你莫要乱跑,过几日,木伯伯让你爹爹去找你。”
醉轻尘回头骂了一句,”死胖子“,跑的一溜烟似的......
回到芳菲苑,竹棋一夜辗转反侧,渔夕对夜里的事情也记忆犹新,正苦无人商量。只听竹棋问道,“小十一,你睡了么?”
“没呢,姐姐。”
竹棋半天未说话,渔夕终是小孩,忍不住问,“姐姐,荷儿明明儿好好的,姑娘为何不带她回来?”
“小十一,你知道清越公子是什么人么?”
之前,渔夕从未出过将军府。将军府出来之后又在芳菲苑后院干杂事,清越这号人当然是没听说过。
只听竹棋缓缓说道,“我家还未破败之时,府里有孩子调皮,奶妈们就说,再不听话,就把你送给清越公子。这清越公子年龄不大,却有怪癖,专治将死之人,其医术无人能及。也有很多人得了绝症,遍地寻他不着,也有人经他救治,此生再不敢提及他,也有的人即使千幸万苦的找打他,他也见死不救。也有的人不找他,他遇到了,也顺手给救了。也有人说他弑杀成性,有人说他是救苦救难的仙人,饶是如此,人人都称他为“医仙清越。”只因他要想救的人无一人不得救,他不想救的人怎么也不会救。今晚你没见那药人形同木偶,你让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么?我想,他们应该是已死之人。”
渔夕心道,“敢情这晚上见到的三层牢房里的都是已死之人,”不禁一身寒毛竖起,再不敢入睡。两人都想到这个情景,越加害怕起来,遂与竹棋抱在一团痛哭。
醉清尘被两人哭声吵醒,打着呵欠爬起来,“两位姐姐,哭什么?”
两人将害怕的事情又说了一遍,醉清尘笑道,“医仙清越怎么会害人呢,他可是大大的好人!今天那个紫袍的胖子才是坏人,他是个骗子。那日爹爹抱着我出来玩,就是那个胖子说世上有祥瑞仙经的,他们那天约好在芳菲苑见面。那个紫袍胖子让我爹爹随他出去找仙君看那本仙经,让我在这里先等着的。还说一会儿就回来,谁知道现在还没回来。哼!那里的药人都是仙君治好的绝症之人,你们害怕什么?”
渔夕看看竹棋。
竹棋说道,“你一个小孩子家,不懂。”
醉轻尘蒙着被子道,“我怎么不懂了?医仙清越就是我下定决心要拜的师父,这次与爹爹出来,我就是为了找他的。要不然,我娘亲才不会放我出来呢。”
竹棋不再理会他疯言疯语,问道,“小十一,你怀里揣的什么物件?隔得生疼。“
渔夕这才想起,怀里还揣着一本医书。
两人无法入睡,索性挑灯看起书来。醉轻尘倒是睡的正酣,两人相视一笑。
上半部练舞的部分竹棋一看便懂,只是这下半部穴位经络,叉叉点点的,也看不甚懂,二人对着书把这上半部的舞蹈
一步步的分解讲了个透测,商量第二日起来练习。
翌日,金妈妈又派人来催,这次竹棋倒不推辞,淡淡的答道,“一切按妈妈说的便是,只是,我与小十一二人的吃穿用度再不可像之前那般寒酸。另外,我还要一间专门供我练舞的房间。”
金妈妈听说竹棋姑娘答应接客,笑颜如花,答应的干脆。
自从竹棋接客后,那些素日欺负她的芳菲,梅檀,倾月都对她客气起来,吃的也比之前好了许多,小脸也丰腴起来,
颜色也越来越好了。只是从此以后每日三更就需起来,与梅檀学着看眼。
所谓的看眼就是睁着眼睛,看一件东西,却非要瞧出不同韵致。
梅檀说,双瞳剪水,就是你目光所及之处,如盈盈秋水般,饱含感情。渔夕哪里听的懂,也不想学,直勾勾的瞪着一
双乌黑眼眸。
一旁的婆子一鞭子抽过来,:“你眼中的感情呢?是什么,恨啦?蒙啦?”
渔夕被这一打,更恨的牙痒痒,眼里瞬间蓄了泪水。只是咬唇,并不顶嘴。
只听梅檀笑道,:“回眸一笑,百媚生。”说着长袖伸展,背光而立,倩影印窗,葛然回首,轻轻一笑。
纵使美过天仙,渔夕也无心再看,学着她的样子,一回首,眼泪就落了下来。
婆子又是一鞭子将一排的人都抽了个遍,“一人学不好,其它人,都跟着。”
这下,屋内的七八个女童,都恨恨的看着渔夕。
渔夕垂头,这才好好练习起来。
春夏已过,转眼已是深秋。
入夜。
楼上客人要上点心,渔夕早晨又是被打,闷着气。这下胸口不知为何又发疼,失手打碎了果盘,客人心中不满,抓起
来扬了一巴掌,只打的渔夕眼冒金星,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脚竟把客人踢飞了,撞得得那客人头破血流。客人与金妈妈不饶她,将她打成猪头,又罚她下楼洗碗。这送茶递水的活计自然就落在了醉轻尘的手上。
这大半年来,渔夕也见过人情冷暖,见怪不怪了,低着洗碗碟,默不做声。心里却想,哪来的力气,等碗碟洗完,走
到僻静处,不由得跳起舞来,只觉得步步生风,似可拈花碎碗,只可惜内力不足,还不足穿透。顿觉得胸口似有若无的丝丝疼痛,便用力按揉劳宫穴,一刻钟功夫,好了许多。
刚见了一个客人进了竹棋的房间,渔夕在下面惊着心的细细的听着,生怕竹棋受欺负。听着听着,只听“啊”的一声。渔夕这半年来倒学的聪明多了,并没有莽撞的冲进去。竹棋这屋后面有个小窗露台,渔夕和醉轻尘自从竹棋接客后,就被赶到舞房去睡了。有时候夜里做梦害怕,也偷偷的隔着舞房爬过来找竹棋。所以,这后面小窗上就放了一根圆木,刚好固定在露台的凹槽处。
渔夕这会儿爬过了圆木,站在露台上,点了点窗纸,想先看清屋内情景。屋内红烛燃的正好,渔夕向床上瞟去,只见
竹棋无半点受伤,她甚至是喜悦的,她的脸上,红的特别好看,尤其是一双眼睛,真的是梅檀所说的,一江春水泛着春光荡漾。
渔夕愣愣的又爬了下去,心里大受伤害。无比的伤感,坐在大树下,心道,”竹棋姐姐和自己再也不是一起的了,抱膝呜呜的哭了起来。“
晚上回去,竹棋见她双眼红肿,知她是委屈,问她,渔夕只是淡淡笑笑。这一笑,笑的竹棋倒是心惊不已,便问道,”小十一,你今年多大?’
“过年就七岁了。”
竹棋暗自思度,对她说道,“你近日不要求情,先在下面洗着碗,不要多说话,做事就好了,知道了么?”
渔夕点点头,只见醉轻尘回来,擦着眼泪,一问才知道,芳菲的新侍女才不到八岁,被客人看上。晚上折磨了一夜,
就在刚刚,死了。
渔夕想起来,心犹有余悸,跪在地上,磕头道,“谢谢姐姐!”
渔夕转身铺床,听竹棋说道,“小十一,下个月我要出去做个堂会,你和轻尘跟着我,我想法子让你们逃出去。”
渔夕心里一热,跪地磕头,泪流不止。
竹棋拉她起身,幽幽的说道,“我身上也藏不了什么好东西,那些客人送的东西早早的便被收走了。我这只有一个金步摇是我母亲让人给我打的,这是我自己的东西,送与你做个念想。如果你渴了饿了,也好换个盘缠。”
渔夕接了,只看这是一只金累丝嵌红翡滴珠双鸾步摇,做的极为精致。摸了泪,揣在怀里。再也忍不住,躲开醉轻尘
,问道,“竹棋姐姐,你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走?”
竹棋苦笑两声,“我已经走不了了。”
“竹棋姐姐,你为什么要和那个人好?”渔夕直视着她的眼睛,恨恨的问道。
竹棋愣了一下道,“小十一,你说的是什么?”
这下,渔夕竟然被急哭了,声音有些尖利,“我.......我什么都看到了,你和那客人在屋里......,竹棋姐姐,你分明就是喜欢这里了,你不想和我们一起了,你想抛弃我们了........“
竹棋叹气道,“小十一,我真的没有,我......“
“你没有?为什么和那个客人好?”
竹棋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只是,她还只是一个小孩子,她又如何向她解释呢?她何尝不痛恨自己,她又何尝不羞
耻于自己?
她何尝不想逃出去?她哥哥不管她,她却不能不管她哥哥一家。
竹棋越想越难受,眼泪也速速的落了下来。“小十一,等你长大了,你自会明白。现在,你还小......还是想着先逃出去再说吧。”
渔夕别过身子,不说话,显然她是生气了。
竹棋出堂会的这日,按之前所说,三人并无露出端倪。渔夕给竹棋梳了一个飞仙髻,一如往常,自己走在轿外抱着琵
琶,醉轻尘跟在后面。到了府衙,竹棋使了一个眼色,知道跟轿的王福素来偷懒,便对他说,“这巷口有家卖桂花饼的,去买来两份吃吧。”
这天寒地冻,王福自不想去,怎奈金妈妈让他跟着一起出堂会,以防姑娘逃跑,于是说道,“姑娘先去,小的这就去买来。”
竹棋抱着琵琶进去,回首对看了一眼渔夕与轻尘,眼里已染上了水雾。
渔夕低下头去,一片雪花落在手心里,瞬间,化成了冰水,凉寒入骨。
王福指着渔夕说道,“小十一,你们去巷口那里买桂花糕,我在这里等着你们,快去快回!”说着扔了几文钱给她。
渔夕接过铜钱,与醉清尘一路小跑,回首看王福正在张望,芳菲苑里还有另外两个小厮紧随其后,渔夕只得先向那饼
铺跑去。那两小厮再后面紧跟不舍,渔夕只好走进店铺,“齐掌柜,两盒枣泥桂花糕。”
“小十一来啦,”这齐掌柜虽只见渔夕几次来买花糕,但因其人才极为出挑,便记住了她。这边就帮她绑好了两盒,递给了她。
渔夕踏出门,不见了那两小厮,正好奇二人哪里去了。只听,醉清尘说道,“姐姐,我好饿。”
渔夕低头一看,醉清尘正坐在门槛处,摇着她的裤腿,敦实可爱。便打开花糕,递给他道,“快吃吧!”
渔夕忍不住坐下来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模样儿,好似暂时忘了所有的一切。只是,她不得不趁此机会逃离此地。
夜色迷离,呵气成雾,这里终不是她的家。她的家,在桃花坡之下,块块水田之后的山庄里。
吃完了一块花糕,见后无跟踪之人,渔夕带着醉轻尘转过一条街,望着前方的层层高楼,心道,”这城里都是金妈妈的人,是不能留在城内了“遂向着反方向走去,心里又道,”这里离将军府也不过一日路程,却有家不能回,“想想心酸,便向着城外的方向,加快了脚步。
醉轻尘呵呵笑道,“姐姐,你还担心他们追上我们么?竹棋姐姐给他们早就下了泻药了,不用担心了!”
渔夕笑笑,“我竟然不知道呢。”
醉清尘拽着渔夕的手,两人放慢了脚步,缓缓向城门处走去。
醉清尘咦了一声,“姐姐,这天这么冷,街上怎么还有这么多小叫花儿。“
渔夕方才留意这条街,一路走来,确实有不少小叫花。他们睡在大街上,听见说话,睁开半只眼空茫茫的看看渔夕和醉清尘,遂又合眼睡去。
“还走上一个时辰,我们应该就能到城门了。今天晚上,我们睡在城门旁,明天一开城门,我们就出去!”渔夕说道。
“都听姐姐的。“小家伙瞌睡连连。
两人刚刚坐下,才靠了一会儿,就听有人呵斥道,“小十一,你怎么跑到这里偷懒!”
渔夕眯眼一看,吓了一跳。这捂着肚子的人不是王福,又是谁?
深墙执灯苏姐姐
渔夕见是王福,心里先是一惊,尔后乌黑眼珠转了转,一个激灵爬了起来,低眉顺眼道,“刚才实在是走累了,迷了路,就坐在这里歇了会儿。”说完,伸脚踢了踢熟睡的醉轻尘。
醉轻尘也是极为聪明的小孩,揉着眼睛站了起来,朦胧之中犹自站立不稳。却也点头如捣蒜,“恩恩,恩恩,是的,是的。”
这世上,任谁逃跑不是先藏身,有谁敢在大街还敢睡着的。料想这两个娃娃也没这个胆色,王福揉了揉肚子笑道,“莫不是你们想逃走?”
“不敢,不敢!”两个小孩子低头乖声道。
王福又哼了一声,微微弯着腰道,“你们就是想逃也逃不出去,芳菲苑已经算是福地了。真要到了活阎罗的手里,还有你们的活路么?别不知好歹!”说到“活阎罗”三字,他声音微微发颤,面上露出嫌弃之色,显然所提那人不是善类,连王福都是唯恐粘上,避之不及的。
芳菲苑的生意为什么好过别处?不是因为其苑内姑娘有多俊俏,才情有多出众,多半是因为金妈妈有张左右逢源的巧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一样的话语,不同的说法,却说的客人心里欢喜,乐意前来。两个小孩在这苑内呆久了,虽不屑于其为人,但都是极会察言观色之徒,不知不觉中已被其熏染。眼见王福朝着街道角落四处看去,似在躲避,便聪明的紧跟在其后。
王福又继续说道,“明日是王老爷的寿辰,今日就来了好多又有钱又有头面的人。今天又加了许多戏班,真是热闹的很。刚才府里的人给说的消息,让竹棋姑娘留宿,明日继续表演。你们都不知道,你们走没一会儿,竹棋姑娘就出来递给了李二那小子二百两银票。听说我出来寻你,非要让将你们也留在府里过夜。这下,你们可有大排场看了。”
“王伯伯真厉害!幸亏王伯伯找到我们!”
醉轻尘一阵欢呼,跳着小胖腿,惹的王福也十分高兴。
渔夕心道,“竹棋姐姐定是不放心,借着交银票的机会,中间出来看看。又怕王福真是找到了自己,这才说让他将自己和轻尘带回去留宿府衙。”却心里又想道,“姑娘留宿,王福和李二肯定也要留下来。竹棋姐姐肯定是给自己再制造机会,趁着明天人多,再次逃出去。”一时明了,心里又道,“等我将来出去了,一定好好报答竹棋姐姐。”
渔夕怀揣心事,醉轻尘与王福二人一路有问有答。三人约莫走了一个时辰,只听前方似有吹拉弹唱隐隐伴随着祝贺之声。再往前走,只见一处高楼大院于长街西侧临水而立,万盏红灯沿墙随风摇曳而走,条条大红彩绸挽成红花点缀左右。庭院深深,不知有几许。前方门楼处单写了一个大大的镶金王字,灯火之下,散着金光,气派自不必说。
醉轻尘想来也是看到了这个王字,抬头问道,“王伯伯,这老爷是叫王八?”
王福本在四处闲看,被他的话吓的连忙驻了脚,慌忙摆手道,“瞎说什么,瞎说什么?”
这大门外面新到的戏班子的,杂耍的,前来贺礼的都在门楼旁侧聚集,排成了长长的队。因等的久了,聚在一起,不时仰着脖子等着王府里的人前来验看,无聊之余一听这胖小孩儿的话,连带着大笑起来。
王福再也不敢闲逛,只好站在原地,眼睛盯着这两个小孩,免得又惹出什么麻烦来。
又等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侧门开了两扇,这些马车行人都才按着排的队,各自领了牌子,跟着领路的去到不同的院落。
领着渔夕他们的是一位纤弱的红衣少女,这少女打着灯笼,微微低着头,一身淡红衣裙,纤腰紧束,看起来要比寻常女子高一些。正因为她一直微低着头,渔夕才看她的脸面看的更似清楚些。这少女生的面似明月,眸光如春,轻颦浅笑间,娇羞可人,却自有一番清贵之气。
渔夕向来喜欢衣服洁净,相貌端庄之人。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心道,“这么漂亮的姐姐怎么会在这里当个小丫鬟呢”。
少女开了门,打了火折子,点好了红烛,先安排了王福李二两人住在了西侧房。这才又打着灯笼领着醉轻尘二人来到正房,依然是先开门,点好了蜡烛,这才微微笑道,“两位小客请先在此处等候,竹棋姑娘应该不时就回来了。”
听她说话软甜可人,心生几分好感。渔夕微微点头,仰脸笑道,“多谢姐姐。”
一如渔夕,醉轻尘向来只喜欢漂亮姐姐,坐在椅子上,摇着小短腿笑道,“这位姐姐,你姓什么啊?”
少女手执灯笼,退出门的身子又半转了回来,盈盈道,“奴婢姓苏。”
醉轻尘“啊”的一声从椅子上蹦下来,跑到这少女身旁,胖胖的小手摸着她的灯笼,睁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可怜巴巴的道,“苏姐姐,你这里有水果么?我好渴。“
说完,依然是可怜巴巴的望着人家。少女捂了捂袖子,微微一笑道,“小客人,稍等,奴婢这就送来。”
渔夕有些羞赧也跟着笑道,“谢谢姐姐。”
那少女又是微微笑笑,不一会儿,就端来了两盘水果。
“两位小客人先用,奴婢先行告退。”那少女将果盘放在了桌子上,走起路来,摇曳生姿。
渔夕羞涩的笑笑,心道:“这王老爷家真是个好人家,连下人都是如此的客气有礼,心里不禁对王老爷生了几分佩服。”
以醉轻尘的寻常作风,不一会儿就几乎消灭了两盘水果,小胖手不停的轻拍肚皮。渔夕看他吃的很饱,就开始铺床。
果然,床刚刚铺好,醉轻尘就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的流了长长的口水了。渔夕将他半拖到床上,盖好被子。轻轻打开门,冷不防的一股冷风裹着雪花扑面而来。吸了几口冷气,一下凉到了心窝里,极不舒服。
西侧房门紧闭,窗户上倒映出两个男人喝酒的样子。只听屋内王福嘿嘿笑道,“这王老爷辞官不做,享够了官瘾。现在又这么有钱,真是羡煞旁人!兄弟,你看到刚才那送咱们的小丫鬟了没,人俊俏的都比我们那头牌还胜上几分。“
李二啧啧说道,“要不然怎么人人都想要有钱呢,你看有钱就是好,什么都有了。”
王福笑道,“是,是,是!”两人举杯,碰了一盅。
王福又说道,“有钱有个混用。依我说,有钱还得有权,要没得靠山,这钱也不长久,还说不定是谁的呢?这王老爷让人羡慕是让人羡慕,就是有些傻。你说,三品的大官都不做,真是脑子混球了。”
李二哈哈笑道,“当官有当官的苦,说不定还不如咱兄弟俩这么逍遥自在呢。要不然,好好的当着官为啥辞了。你看,我们兄弟两现在喝酒也不用自己的银子,不是捡着了。哈哈哈。”
两人举杯,又碰了一盅。一阵哈哈大笑之后,咕噜咕噜又喝起酒来。
站在屋檐下听了一会儿,渔夕心道这府里怎么这么慷慨,连外面来的人都如此厚待。又心道他们喝高兴了也好,可以趁机出去转转。惦着脚隔着窗户叫道,“两位伯伯,我先出去看看我们家姑娘,一会儿就回来。”
两人聊的正兴致,心道在这院子里也翻不出什么花来,又喝了一口烧酒,摆手说道,“快去快回。”
“知道了。”
在花池子里捡了一个小石头,出了院门,渔夕心里一阵轻快。哼着小曲儿,在那石壁上轻轻刻画了两竖,这才向外走去。
王家大院占地百亩,依山临水而建,水取财源不断之意,山取背有靠山之意。整个大院坐北朝南,院有六进,每进院子又各自修了假山花园,中有小径或流水可通,处处景致交相辉映。渔夕和其它匠人们就都住在了第三进院子的西半部,而竹棋表演的地方就在第一进的院子看台处。
虽然是两进院子的距离,渔夕也走了半个时辰。又问了其它人,才知道看台的方向。远远的就听到吹吹打打,猜拳玩笑之声,只是院墙高深,看不见什么情形,便顺着那个声音走去。大概这后院的人都去了前面看表演了,只有寥寥几个人影晃动,见到她也并无盘问。渔夕还未走到第一进院子,就隐隐听到笑语声。停在僻静的拐角处等了一会儿,看着正是竹棋披着斗篷被一个同样披着斗篷的八字胡须的男子牵着,后面跟着一堆人,正向里面走来。
渔夕心道我在旁侧等着,待会儿竹棋姐姐经过此处再喊她。心里如此想,便静立不动。还未抬头再看,嘴巴就被一个手掌给捂的严严实实,拖到了暗影下。渔夕心里大惊,鼻尖嗅到了一股浓浓的血腥之气,余光瞟在那人的夜行衣上,却隐隐散着有一股幽香之气。两人静默片刻,直到听着一行人已经走远,那人才松开她,靠在墙根里吸着气。
“你受伤了?”渔夕壮着胆子小声问道。
那人在暗夜里笑了两声,依旧靠墙虚弱道,“伤在自家的斐铁遁卷之下,算什么伤?”
渔夕从未听过什么斐铁遁卷,比起被挟持的恐惧,更担心他流血过多死掉。便小心问道,“你有药么?”
那人又笑了两声,声音却比刚才有力些,捂着伤口道,“你刚才踩到了我的隐白穴,已经帮我止血了,这种小伤还要不了我的命。”
他说最后几个字的时候,说的异常的重,像是咬着牙说出来的。渔夕心道必定是极为疼痛,跟着也咬着下唇,看他说完,双眸微闭,从胸口处拔出一个小飞镖,夹在指间看了一会儿,笑道,“这个送给你,也算是缘分,你走吧。”
渔夕想那飞镖此刻正滴着鲜血,心里不想接,也不敢不接。接了之后,也不敢放在衣兜里,就拿在手上。又看了那人两眼,这才惦着脚步,轻声走了出去。刚走到圆门处,只听咚的一声,那人滑了下去。声音不大,显然那人滑下去之时还是极力克制的。
渔夕想了想,跑到那人跟前,小声喊道:“苏姐姐!?”
那人靠着墙根,捂着胸口,眼里含笑的望着她,“你刚才叫谁?”
“你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气,我开始就注意到了。而且,我的高度刚到你腰部上方两寸,刚才和你说话的时候,我也比划过了。还有,你的眼睛,我不会认错的,你就是,苏姐姐,对么?”
那人用手抹了抹渔夕的头顶,咬牙笑道,“真是冰雪聪明。”
渔夕又说道,“可是我没想到你怎么可以说话那么像一个男子。”
苏斐煊笑道,“我本就是一个男子。”
渔夕想了想道,“可是苏姐姐......“
苏斐煊扶着渔夕起身正色道,“既然你已识破了我的身份,你先随我去一个地方,你想知道什么我自会告诉你,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渔夕只好点点头,苏斐煊撕碎了一段衣服,揉成一团,按在胸口上,说道,”这样就不会滴下血来,免得让这群人找到痕迹,你跟着我走就是了,不要说话。“
渔夕又点点头,苏斐煊走出圆门,趴在门口看了一会儿。渔夕见院内有两个护卫抱着大刀正来回交叉巡视,每走三十几步,走到一块儿,他们就会哈哈一笑,互拍对方的肩膀,站着聊一会儿。每回站着聊的时候,都背对圆门而立。
苏斐煊再次小声道,“不可出声。”
乌黑的眸子一转,渔夕又点点头。
下一次等两个人再走到一起的时候,苏斐煊步子轻缓,几步就迈到了另一个院子。渔夕学着他的样子,还没走到第三步,两个护卫同时转身,喝道,“哪里来的小孩?”
渔夕赶紧将飞镖装进口袋,这一抬头,更是吓了一跳,原来附近其它的几处院子里还有十几个护卫齐刷刷的都跑了过来。这些大汉,个个虎背熊腰,瞪着铜铃般的眼睛,一齐盯着她看。
渔夕心里害怕,蹬蹬跳了不停。却勉强镇静,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道,“各位伯伯,我是来找我家姑娘的。”
大汉见这小姑娘生的冰雪模样,十分可爱,语气也软了些,“你家姑娘是哪个?”
“芳菲苑的竹棋姑娘。”
“竹棋姑娘?”
有一护卫扭头笑道,“不就是跳舞的那个么?今晚咱老爷牵着一起走路的。这孩子我见过,还有一个小胖孩儿,确实是芳菲苑的。”
其它几个护卫听后哈哈大笑。又一个护卫大声道,“小孩儿,别乱走,你先回去。你家姑娘恐怕今夜就不回去了。”
渔夕道了谢,赶紧向里面院子走去。眼睛四处瞟了瞟,并无瞧见半点儿人影。顺着两竖的标记走了几条巷道,竟然没有碰到一个人。眼见前面有一竹林,心道过了这道竹林,就该回到住的地方了。
走到竹林处,听到头顶有两声奇怪的鸟叫,渔夕抬头看看,见竹林上方隐隐有黑色人影飘动,细细长长的腿和胳膊,随风摇摆。渔夕吓的一身冷汗,攥紧手心,走的飞快。
“小丫头。”
渔夕走的更快。
那声音继续道,“小丫头。”
渔夕停住步子,也不敢抬眼睛。长长的胳膊一收,那黑影坠了下来,“是我。”
渔夕看清楚了黑衣人的面目,反而扭头便走。苏斐煊捂着胸口笑道,“别生气了,我不是故意丢下你的。刚才那院子因为有表演刚过,守卫要严格些。我受了伤,只好用你先引开他们,不过,再次证明,你很聪明。所以,我决定找你做件事情。”
渔夕对他抛下自己耿耿于怀,冷冷道,“做什么?”
苏斐煊挤眉一笑道,“你跟我来就知道了。”
渔夕心里不情愿,被他拉着就走。苏斐煊有路不走,偏偏向竹林深处走去。竹林紧密,并不方便行走。两人走了一会儿,渔夕见他仍是捂着胸口,脸色却缓和了些,没好气的问道,“你的伤好了么?”
苏斐煊扶住一棵竹子,笑道,“哪有那么快?又不是神仙。”
渔夕没有答话,摸了摸飞镖,还在口袋里。两人又走了一会儿,苏斐煊擦了擦额头,指着一方竹叶堆道,“小丫头,你去把那竹叶轻轻拂过去,周边别露出痕迹。”
渔夕也不知他要搞什么鬼,听他说完,心里也有些好奇,也想看看下面有什么,就蹲下身将带雪的竹叶全部捡到一边,下面露出一个大大的圆形石板来。月光下,石板泛着淡淡的清光,若不是这些竹叶遮拦,怕这石板就要被雪冰住。
苏斐煊摸了摸旁边的竹子,轻轻一转,“轰”的一声,石板打开,下面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来。
苏斐煊走了两步,回头将渔夕牵在手里,两人一步步的走下台阶。走了二十一个台阶,苏斐煊说了声,“到家了。”那石门应声而关,伸手不见五指,渔夕将苏斐煊的五指攥的不能再紧。
苏斐煊哈哈笑道,“你不松手,我怎么点火折子?”
渔夕心里恨恨道,“这人真是十分讨厌,明明是个男的,偏要装成个女的。明明受伤了,疼的呲牙咧嘴,还来取笑于我。”心里虽然这样想,也不敢表露出来,只觉得黑暗处似有无数只眼睛正盯着自己,于是紧紧贴着苏斐煊站着。松了手,依然抓住他的袖子,清了清嗓子道,“苏姐姐,这是你住的地方么?”
苏斐煊嗯了一声,火折子已经点上了蜡烛,洞里一下亮了起来。
渔夕眯眼望去,这屋里只有简易的一张木床,四下都挂满了大小不一的木板,木板上面雕刻了许多大大小小的不同图案,形状各异,很是奇怪。正看的皱眉处,只听“吱呀“一声,苏斐煊扶手的桌板下面地面裂开,蹦出来一个大木盒子。
苏斐煊一把扯掉头上的黑色包巾,又单手去扯衣服。渔夕看他唇色发白,又有些担心他会死掉,只听苏斐煊说道,“愣什么,过来帮我一把。”原来是他单手扯衣服的时候,紧身衣扯到胳膊处,把他自己给卡住了,而他又受了伤,不能动弹,只能僵在那里,保持了一个奇怪的姿势。
忍不住笑了两声,渔夕欠起脚尖,帮他把衣服脱掉。脱衣时,连带着他头上的竖发的玉扣也一同摔在了地上,滚的老远。
灯火下,一头乌黑青丝散落,苏斐煊半垂着眼眉,微微一笑,侧影美绝。
“苏姐姐,你会死么?”渔夕担心的问出了她最为关心的问题。
“帮我把箱子打开,里面的小药瓶取过来。”苏斐煊依然低垂着眉目,吩咐道。
渔夕依言打开了箱子,将小药瓶交到他手里。又问道,”苏姐姐,你会死么?“
苏斐煊咬着牙齿,把手里的小刀放在火上来回烧了几遍,沉声道,“待会儿我一割开伤口,直到红色血液流出来,你就帮我把药立马捂上来。然后,缠好纱布,懂了么?”渔夕见他脱掉了半截上衣,露出了瘦骨伶仃的半截身子,很是瘦弱。连忙点头道,“好。”
见他没有回答刚才那个问题,渔夕依然问道,“苏姐姐,你会死么?”
嗤嗤几声,刀入血肉来回搅了一圈,黑血流了下来。苏斐煊痛的脸都变了形,一口咬住桌上的刚刚褪下的黑色紧身衣,脖子上的青筋根根爆出,脸色也变得血红。
渔夕看的十分害怕,又问了一句,“苏姐姐,你会死么?”
苏斐煊痛的无法说话,只拿眼睛看着她手里的药瓶。渔夕愣愣的哭了起来,这才想起什么,一把倒出药粉,放在手里摊匀,然后倒在纱布上,按他之前所教,将纱布层层裹在他胸口处。
过了良久,苏斐煊才松口,吐出黑色紧身衣,咧了咧嘴笑道,“我不是还没死,怎么知道会不会死。”
见他还会说笑,渔夕止住了眼泪。
苏斐煊心头一动,笑道,“行了行了,我只不过十几岁,哪会死那么早。”
苏斐煊穿好了衣服,又自顾的说道,“这样的毒也不算什么,还想伤我,真是自不量力。”
渔夕问道,“怎么在王老爷家里,还有人敢伤你么?”
苏斐煊冷哼了一声道,“你知道我是谁么?”
渔夕摇摇头。
苏斐煊傲气的说,“你知道兵器世家苏家么?”
红酥明月来相照
心生疑窦,渔夕又摇摇头。
苏斐煊并不理会,又傲气的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躲在王家大院么?”
猜测不出,渔夕又摇摇头。
冷笑一声,苏斐煊轻轻晃了晃满头乌丝,恨恨的道,“我是来杀那个老王八蛋的。“
渔夕猜想苏斐煊口中的王八蛋定是王老爷无疑了,一时不解道,“我看王老爷是个好人,从来没有这样好的老爷给我们这些人吃的这么好的,府里的人都还这么客气的......“本还要再说几句赞美之词,眼见苏斐煊脸上鄙夷之色愈浓,便停下问道,“你为什么要杀他?”
苏斐煊冷笑一声道,“有一类人天生善做表面功夫,喜用一些表面光鲜善美来粉饰内心的邪恶肮脏,以满私欲。这老王八蛋就是这种败类中的败类!“
渔夕见他说起话言辞激烈,心知两人必有过节。转而问道,“那是谁伤了你?”
苏斐煊笑道,“是我故意让朝廷的人给弄伤的。”
渔夕不解道,“朝廷的人为什么要伤你?”
苏斐煊森森笑道,“我就是让朝廷的人知道真正的斐铁遁卷还在王家,朝廷得到的那本不过是拓本。知道这个消息后,朝廷岂会与他善罢甘休?等我明晚再放了那些关在这里的少年,岛上的人自然不会放过老王八蛋,那时候不用我出手,老王八蛋也必死无疑了。”
渔夕听他再次提起斐铁遁卷,便随口问道,“斐铁遁卷是个什么东西?”
苏斐煊猛一弯腰,不想扯的伤口生疼,“嗯”的低哼一声,额头渗出层层细汗来。他缓缓的靠向椅背,呼吸稍重,命令渔夕将他靴子脱下来。渔夕按他所说,将他的靴子刚脱下来,苏斐煊又命令她将靴子拿到近前。渔夕便将靴子提到他近前,苏斐煊诡异一笑,将手臂伸进了右边那只靴子里一通摸来摸去。
不一会儿,苏斐煊的手就从靴子里退了回来,手里多了一个银质的小卷筒。
渔夕愣愣的望着他。
苏斐煊眉目一扬,用手一指道,“快把靴子放下,别冻坏了本少爷的脚。”
渔夕又将靴子放下,苏斐煊就着灯火,将卷筒放在桌子上缓缓摊开。慢慢展开的书卷印着灯火,只片刻功夫,银光铺散,墙壁上忽地生出许多文字和图画来。渔夕只看了一遍,闭了眼睛,再睁开眼睛,便不再看了。
苏斐煊见她了无兴趣,将卷筒一收,对着一个方向轻轻一转,渔夕口袋的飞镖忽地飞了出来,打在了墙壁上。
渔夕吃惊的睁大了眼睛,问道,“这个小筒子是干嘛的?”
苏斐煊凄然道,“正是斐铁遁卷。”渔夕疑惑道,“斐铁遁卷?”
苏斐煊继续道,“乃是我苏家世代家传暗器兵器制造之要诀,上面记载了各种暗器与兵器制造之法。我伯父也曾因此卷扬名,曾在北方统兵,做了一个大官。因前朝与玄北签了一个什么破协议,墨卿王朝便不能擅用官府再制兵器,我父亲便在民间专做兵器制造。本来一切都好好的,我也在西边呆的悠然......就是这个我伯父的幕僚,这个姓王的王八蛋,日夜揣度我伯父反叛。得知这个消息,我父亲便立马派人将家书带给伯父,劝他停兵。我也被叫了回来,才走到半路上,就听说我伯父已经反了,朝廷的平反大军已由蔡将军率领打过去了。我立马调转马头,还未到家,就被我家六叔拦住了,说就是这个姓王的提前向朝廷告密,又将我伯父的军队人马说的一清二楚。朝廷就派他来全权查办我家的事,他将我父母逼死将这斐铁遁卷夺走,上交给朝廷,却留了个真的在自己手里。那边平乱还没好,这王八蛋就官至三品。可恨这王八蛋又很会用手段,就连瞿相那个老贼埋在其它地方的财宝,也被他挖了出来。之后,就退隐在此处。”
听到此处,渔夕伸了伸舌头,道:“没想到王老爷是这样的人。”
苏斐煊将书卷一收,拿在手里把玩,一边笑道:“这个老王八只知道斐铁遁卷上面有记录之法,却不知道,斐是文采的意思,铁指钢铁,也指阳刚正气,前面两项还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乃是中间这个遁字,其意在隐藏。无论是兵器还是暗器,其宗旨在防护,而不是仗其锋利,做伤人之举。护身之外,而后遁于无形,并不是杀生。这个老王八,可以破解这上面的诗文所指之意,却无法理解这个遁字的真正含义。所以,他的兵器怎么造也造不好。”
渔夕听的睁大了眼睛,苏斐煊继续道,“我乔装进了王府后,不几日就发现了真正的斐铁遁卷。斐铁遁卷乃是我世代相传之物,当然是认主人的。它就像有一股力量,一直将我吸到它身边。半年后,一个特别的机会,我拿到了它。”
渔夕听他说完,叹气道,“苏姐姐,你们家的传家之宝我无意窥探,只是,都已经记在我的脑子里,我想忘也忘不掉。”
苏斐煊不解道,“怎么说?”
渔夕指了指那小筒子道,“明面上只有十六个字,斐然文采,德彰千古,神兵利器,遁然无形。”
苏斐煊哈哈一笑,“那有什么?反正这拓本朝廷也有了,这也早不是秘密了。”
渔夕说道,“既然是拓本,就不会反光的,只有特殊的原本,才会经过灯火返照出来,不是么?”
苏斐煊又是哈哈一笑,“也不见得朝廷的人就不会想出来这个特殊的材料,要不然也不会特别派了两名大员来给这老王八贺寿了。你就记得这十六个字也没什么,那不过是一个序而已。”
渔夕不想骗他,又继续念道,“第二列,铸剑,钢多则折,锡多则卷,钢锡得中,则剑可矣。体此二法,则自妙也。剑之品性,无好坏之分,在所用之人。”
苏斐煊笑了笑道,“那你说说夜流光。”
“夜流光,暗器类,第八列第三行,旁侧配图是一个手把件核桃样的东西,下侧制动装置,配的有小字和开关按钮,旁侧配的有文字。夜流光,有则无,无则有,可藏于万物,迅若流星,借巧力也。无好坏之分,志在防身。”
苏斐煊站起来围着渔夕转了个圈,哈哈笑道,“没想到你一个女娃娃还有这个本事,这样也好,这铁卷我就交给你了,反正我的志向也不在制造兵器。”
渔夕不知如何答话,又担心竹棋回来找她不见,心里着急道,“苏姐姐,我还是先回去吧,我害怕竹棋姐姐回来找我呢。”
苏斐煊想了想点头道,“那也好,我也得修养一晚上。”说罢,袖子一扬,墙上的飞镖轻轻落入他手里。苏斐煊将飞镖拿在手里转动了一会儿,看了看,嘴角讥讽一笑,又递给渔夕道,“这是我送你的礼,你拿着,明日我领你去看看这是什么礼。”
渔夕也不晓得他要给个什么鬼,只好又将那飞镖装进口袋里。苏斐煊手指了指东边的墙角道,“你走到那个角,上面有一个木制的按钮,你往上搬动一下。”
渔夕走了过去,按照他说的,搬动了按钮,吱呀吱呀几声,又闪出一段楼梯来。苏斐煊再没说话,用眼睛示意她爬上去。渔夕想着要回去,蹬蹬几下就爬了上去。楼梯尽头有个小木板,轻轻一撑,顶上略重。渔夕疑惑的看向苏斐煊,苏斐煊笑道,“用力撑开就是。”渔夕猛一用力,果然,顶着一头茅草夹雪,跳了出来。
渔夕趴在洞口处,看了看苏斐煊,只见他坐在灯下眨了眨眼睛。渔夕笑了笑,盖好了小木板,又埋好了茅草,这才看到前方有个暗灰模样的小房子。不禁笑道,“这苏姐姐真是聪明人,将这地道的出口挖在了茅厕旁,真是十分的便利。”
此时,风雪一抖,顿觉一阵尿意,渔夕便就着月色连蹦带跳的跑去茅房里。
刚刚方便完毕,渔夕正要出来,只听一阵轻缓有力的脚步声响踏着竹叶而来,一个高大人影,戴着黑色斗篷闪进了地道里。渔夕并未见过这人,心想这人怎么会知道机关设置的,莫不是王老爷派来的人。又一想道,我若是走了,苏姐姐正受着伤。他若将苏姐姐害死了,苏姐姐不是死的很可怜。
渔夕心急,正要走过去拨开茅草。只听“吱呀”一声,洞口应声而开。渔夕身子一闪,又躲在了茅房里面。苏斐煊捂着胸口骂骂咧咧的从洞口探出头来,嘴里问道,“都处理干净了么?”身后跟着的黑衣男子答道,“没有痕迹了。”苏斐煊出了洞口,见四处无人,等着那黑衣人出来。只是那洞口较小,黑衣人被夹住了屁股,费了好大的周折,才爬了出来,苏斐煊低声轻笑几声。等黑衣人出来之后,两人又才一同向院内走去。渔夕见那人与苏斐煊像是旧识,这才放心。等他们走了,也向着住处去。走了一会儿,刚到门口,就听王福咳了一声,隔窗喊道,“怎么才回来?”
心里正想着事,渔夕被这突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立住身子,静了静道,“这院子太大了,刚才迷路了。”
王福哦了一声,吹熄了灯火。渔夕知他已经睡下了,进屋之后关上门,轻轻的从醉轻尘的脚下睡了进去。
翌日午饭过后,竹棋随着一个青衣婢女返回住处。这引路的青衣婢女一头乌发被编成长长两股,垂落胸前。发尾之上上坠了几颗彩色珍珠,俏丽非凡。此刻正垂首含笑,目光温润的望着自己。渔夕一眼就认出了苏斐煊,心里有些不自在,看他行动自如,并不像是有伤的样子。索性别过脸去,不在看他。
竹棋昨夜隐约见到了渔夕,但人多又被客人牵着,不好脱身,今日回来见他们果然还在此处,不禁一叹,坐在了床边。等那个青衣婢女退出去,竹棋又将王福二人支出了院落,这才掩上房门神色凝重的小声道,“十一,轻尘,今晚王老爷的寿辰,张班主的戏班是最先上去表演也是最先离开。你们两个就混在人群里,我会想办法支开李二他们,到时候你两就和戏班里的人一起出去。这是腰牌,我昨日已给了张班主些许银两,他已答应带你们出去。到时候你们只在看台右侧等着,看着他们表演完了,就跟着他们立马走,知道了么?“
听到此处,醉轻尘一脸茫然。渔夕伸手一拉,醉轻尘随着往下一弯,两人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渔夕只喊了姐姐两个字,心道还不知何时再能相见,即使出去也不知奔向何处,眼泪便流了出来。
醉轻尘曲折胖胖的小身子,呵呵笑道,“姐姐,你今日救我们就是为你日后积福,放心吧,我们一定会报答你的。”
竹棋扶起两人,擦了擦眼泪,方笑道,“我先带你们去见见班主,认清脸面儿才好。”
说罢,竹棋领着两人出了西侧房,贴着竹林往前走,来到一处院落。听到一阵喧闹声,渔夕抬头看去,只见这个院子,一样的白墙青瓦,雕梁画栋。院子四处角落里各有四五个青年在大树下扎着马步,另外有两个穿着红衣的女子顶着瓷碗在练功。院子中间有两三桌人,围在一起打骨牌。其中有一个中年人,手里拿了两颗核桃在手里转来转去,围在后面旁观。
竹棋在门口处稍作停留,只见那中年男子微微抬头,又微微点头。两人并无交谈,竹棋微微一笑,便又领着两人往回走。还未走到院门,只听一个翠甜甜的声音笑道,“竹棋姑娘,我家老爷有请。”
渔夕回头一看,正是刚才走掉的那个苏姐姐,一时生警惕,心道昨晚之事要不要告诉竹棋姐姐呢?看起来苏姐姐也不像坏人呢。犹豫间,不知如何是好。只站在一边愣神,踌躇。
醉轻尘一见是送果子的姐姐,立马迎了上去,抱着人家的衣裙,笑嘻嘻仰头道,“苏姐姐,苏姐姐,我好想你呢。你那里还有什么好吃的么?”
轻摸他头,苏斐煊忍不住低头笑道,“你想吃什么?我领你去,你自己选好不好?”
醉轻尘点头如捣蒜,“嗯,嗯,嗯,好,好,好。”
竹棋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踏着雪,走了几步又回头欠身道,“给苏儿姑娘填麻烦了。”
苏斐煊微微一笑,也欠身回礼。
渔夕有些愣愣的,再回神时,竹棋姐姐的背影已消失在转角之处了。
醉轻尘拍着小胖手笑道,“苏姐姐,快带我们去吧。”
苏斐煊牵着他,笑道,“不急不急,这就去。”
醉轻尘走着走着忽然停住了脚步,望着渔夕,笑嘻嘻的问道,“苏姐姐的声音怎么变了?”
渔夕摸了摸口袋里的飞镖,说道,“我也不知道。”
两人跟在他身后,一路上遇到不少家丁,都和他打着招呼,问道,“苏儿,从哪里弄来了两个孩子?”
“老爷家的远房亲戚。”
“这两孩子看起来也是富贵相。”
苏斐煊语言极短,只娇笑道,“那是,那是。”
渔夕原以为他又要从哪里下去密道,没想到真的领了两人去了厨房。他又是用女声与厨娘打了招呼,便让两人拿东西吃。此刻不是饭点,渔夕自然吃不下。醉轻尘一时手忙脚乱,嘴里塞个不停。苏斐煊不知何时找了个布袋子,装了一些坚果馒头之类的,打了结,让醉轻尘背着。
醉轻尘已经吃的很饱了,背着布袋走的歪三扭四,然而并舍不得丢。三人从厨房出来,又经过一处偏院,大概走了半个时辰,渔夕远远的看到了一处高台,心道这里不是昨晚竹棋姐姐表演的地方么?
此时天已近黑,一高一瘦两人从看台之处走了过来。苏斐煊弯腰低眉让路,那两人回头看了一眼,只听那高个子说道,“这老东西尽知道享受,今年的货要是没备好,不就是他的死期么?”
另外一个瘦子穿着一身红衣,衬得肤色极白,很是显眼,又回头看了一眼,笑道,“我看这府里上下的婆子丫鬟小姐,长的都不若刚才那个丫头,真是国色天香。”
苏斐煊显然是听到了,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依然没有抬头。
那高个子拍了一下红衣瘦子的肩膀笑道,“先去看看货,别误了正事儿。”
直到两人走远,苏斐煊才抬起头,三人继续前走,便到了第二进院子。渔夕心道昨晚的血迹不知是否有人可以看出。只是,苏斐煊并未走那边,而是径直踏着石板路向第一进院子走去。
看台上正唱着戏曲儿,客人们都坐在二楼或三楼上听戏。一楼处也有人,却略微稀疏些,听苏斐煊说一楼是老爷的亲戚,二楼三楼的才是客人。
四座独立小楼上下左右前后被几处楼梯通联,这看台便建在中间,足有两三丈高。处处披红挂彩,不时人语欢笑。台上上演的戏曲渔夕在将军府里也曾看过,但光这看台就要比将军府里气派了许多,况这看戏的一眼扫过来,也足有五六百人之多。
苏斐煊让两人在这里先等着,渔夕见他上到三楼与一人说话。那人背影粗壮,仔细一看,正是昨晚那个带着斗篷的男子。苏斐煊随意说了两句,就拎着茶壶四处续水。
醉轻尘看了一眼台上,屁股一歪,笑嘻嘻的挂到一椅子上。随手抓了一把瓜子儿,磕了起来。
渔夕只等着这戏文唱完了就可以混出去了,轻轻碰碰醉轻尘,两人正准备躲到戏台右侧去。就见苏斐煊从楼上下来,笑眯眯的道,“走,去请大人们来看戏。”
渔夕心道我与醉轻尘马上就要离开了,相识一场,总该打个招呼。于是小声说道,“看完戏,我们就要走了。”
苏斐煊嗯了一声,并不在意,轻轻笑道,“好,随我一同去去就回。”说完,执袖走在前面,步子拿的飞快。由于小跑,背包在醉轻尘的背上滚来滚去,渔夕听他累的吁吁,只好接过来帮他背了。苏斐煊走的越快,两人跑的越紧。此时,天已全黑,也不知转了几处院子,走过几个园子,忽到一个极其精致的住处。
苏斐煊整了整衣服,扶了扶钗寰,翠声道,“两位大人,前院表演马上开始了,我家老爷有请。”
“吱呀”一声,大门向两面打开,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从里面走了出来。
大汉看了看苏斐煊,微笑道,“有劳姑娘了,云某和张大人稍后便到。”
苏斐煊又是娇声道,“云大人,天黑雪滑,老爷特让奴婢来迎大人。”说完,长袖一抖,微微一笑,灯笼往前略斜。显然,他是要等着两位大人一起去前院的。
云大人想了一想,转身走到屋内,不一会儿又一位同样身材魁梧的男子走了出来。两人拱手道,“即便如此,那便请姑娘带路吧。”
苏斐煊笑了笑,欠了欠身子,便走在前面引路。
由于刚才行礼时,渔夕与醉轻尘站在暗处,也并未出来行礼,两位大人自然没瞧见。这会儿,几人一块行走,两位大人见身后兀然多出来的两个孩童,脸上均露出十分诧异的颜色。醉轻尘觉察两人一直盯着自己,鼓了鼓腮帮子,笑笑的问道,“伯伯一直盯着我看什么?”
云大人心道,“这不是醉兄家的孩子么,怎么却在这里?”便开口问道,“你父亲来了么?”
醉轻尘并不认得两人,不回反问道,“伯伯认识我父亲?”
云大人笑道,“何止是认识啊?”
走在最前面的苏斐煊衣袖一抖,灯火忽地晃了晃。渔夕只觉得路上坑坑洼洼,略微辨认四周景物,心道这分明不是来时的路,却也不知道苏斐煊心里在计较什么。
醉轻尘想了想,笑道,“他没来。”
两位大人又和醉轻尘聊了一会儿,醉轻尘人小鬼大,东拉西扯,也算蒙混过关。
几人正说着话,经过一处院落,只听一声极为急促的哭声,猝然而来,像还未开始就忽然被掐断。云大人停住脚步,负手问道,“这是什么人住的院子?”
苏斐煊面露恐慌之色,提着灯笼加快了脚步,连说话的声调也变了,“这是......这是......我家少爷的居所。”
云大人再次停住脚步与张大人相视一眼,缓缓说道,“据我说知,王老爷并无公子,只有一天生残疾的小姐。”
张大人接话道,“云大人所言正是,怎么会有公子呢?还请姑娘解释清楚。”
苏斐煊低头快走,看起来十分害怕,“是奴婢弄错了,是奴婢说错了,还请大人不要放在心上。”
张大人面露疑惑之色,身子一转,拦住她的方向,冷声道,“姑娘你害怕什么?”
苏斐煊抖动着衣袖,一个身子在风雪中显得愈加单薄,颤声道,“奴婢......奴婢......“话还没说完,双膝一跪,匍匐在地上,再也说不出话来。
渔夕见他吓成这样,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心里忽然也变得极为害怕,跟着跪了下来。醉轻尘不知何故,看她两人都跪了下来,也吓得跪了下来,胖乎乎的小身子趴在了地上。
云大人似乎觉察到了什么,转身上去敲门。里面声音若有若无,并无人应门。附耳听去,仿佛只剩北方呼啸之声。两位大人对视一眼,一人飞身上墙,另外一人一脚踹开大门。院里原本有些低低的抽泣声随着风雪裹挟而来,随着院门打开戛然而止。渔夕顺光看去,只见清一色的十五六岁的少年皆作白衣也正齐齐的看向院外,他们的上身无不裸露在风雪中,冻得嘴唇乌紫,此刻正迷离着双眼,瑟瑟发抖。
渔夕不明所以,再回头时,正巧碰到苏斐煊嘴角处淡淡扯出的一丝冷笑。
云大人目光锐利,愤恨道,“我说京城里无故丢了这么多世家公子,原来都在这里,说,这是怎么回事?”
苏斐煊又是低着头,抹着泪,一副很是惧怕的样子。渔夕抬头看他,根本没有一滴眼泪掉下来。
张大人也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苏斐煊袖子一抖,灯笼落在地上,好似说不出话来。渔夕再次偷眼看他,只见他眨着眼睛,笑意略深。
“哈哈”两声大笑忽地从屋内传来,震的渔夕耳膜发疼,“寒冬霜月青竹叶,有女执灯照影朦。疾步地滑爬不起,只希它是在梦中。”这个吟诗之人正是晚上遇到的那高个子,他摇着一把破折扇,飞身上了屋顶,声音宽厚淳朴,俯视着院内众人。
渔夕以为他要喊出什么话来,然后,两队人马大打一场,不想他随口吟了几句打油诗。醉轻尘听了哈哈大笑,觉得这打油打的不错,拍手大喊道,“好诗!好诗!。”
高个子听了极其高兴,打开折扇复又合上,合上复又打开,大笑道,“就贫你这娃娃的赞美,今天高某就决定不杀你了。”
醉轻尘又是哈哈一下,从布袋子里掏出来个馒头靠在墙边慢慢吃起来。
云大人冷笑一声,对张大人做了个手势。张大人心领神会,脚尖一点,落入院中。扫了一眼院落,随手将廊檐下的衣物拾起,放在其中一个少年的肩膀上。这个少年略一迟疑,动了动手指,姿体僵硬。看起来像是被点了穴道,张大人步履移动,身影飘逸,啪啪啪几下一个院子里的少年都被他解了穴道。高个子站在屋顶上,并无阻拦,少年们犹是不动。
高个子任他解完穴道,摇着扇子怪笑道,“他们要是有这么容易就被你们带走,岂不是污了岛上的虚名。”
凌寒牖窗夜惊雪
渔夕站在门口处,见这些少年都是一样的剑眉星目,面色俊朗,长的均是十分的好看。
张大人冷笑一声,大声喊道,“解药拿来!”
渔夕不觉往苏斐煊身后躲去,只听苏斐煊小声笑道,“这高个子最是个诗痴,谁今晚要是真能对出诗来,说不定他就真的会将解药双手奉上。”
醉轻尘转悠着大大的乌黑眼珠,想了一想,撇嘴说道,“我不会。”随后,继续靠墙啃着馒头,一口口的窝着小嘴,吃了下去。
话音刚落,一方黑影压顶。只见那高个子全身衣物被寒风吹动展开,他犹如一只巨大大鸟扑散而下。高个子站在醉轻尘上方笑道,“娃娃,你给伯伯对一个吧。”
醉轻尘停了停,又搂着馒头专心吃起来,嘴里说道,“不会。”
高个子极有耐心的弯下腰,笑眯眯道,“伯伯给你买好吃的,你给伯伯对一个吧。”
醉轻尘抬眼笑问道,“要买什么?”
高个子思索片刻,搜肠刮肚的将所有小孩子爱吃的都列举了一遍。醉轻尘听的咽了咽口水,抱着半啃的馒头,往渔夕身后一躲道,“俺不会。”
原本一脸喜色的高个子鼻子忽地冷哼一声,站在原地不住顿足,状似懊恼。渔夕看他犹如一根细长树枝,不断捣地,心生几分害怕。只见高个子捣腾又一会儿,跳起身来,一掌劈下。苏斐煊早有防备,往后一滑,顺势带着渔夕两人往侧边闪躲,三人本可躲避凶险,不知为何醉轻尘突然踢了两下腿脚。这一踢,将三人尽数绊的摔倒。
三人摔在地上,均苦着脸,捂着屁股哼哼。
高个子哈哈笑道,“怎么世上有如此笨拙寻死之人?“说完,又扬起大掌作势要打,眼看这大掌就要劈来,苏斐煊躲闪不及,仰头笑道,“今日我们三一起死,到了下面也有个玩伴儿,省的本少爷孤单寂寞”。
渔夕听他如此说,心想,“难道我也要死了么?只是死前若能让我回一次莲哲山庄就好了。”仰头间,只等受死。却在这时,顿觉一股掌力从侧方而来。一壮一瘦两人形成对峙局面,看着云大人出手相帮,苏斐煊捂着胸口爬起来,说了声道,“撤!”
渔夕心知他必然牵动了昨日旧伤,也不敢停留。正要一起离开,眼前红影一闪,一个嬉皮笑脸的青年男子正手扶下巴拉住了前方去路,“小娘子,哪里去呀?”
苏斐煊微微一笑,袖子一扬,数道银光迸发而出。却不知为何,被那红衣男子随手一档,就全打偏了,叮叮铛铛落在了院子里,散了一地。
红衣男子玩味笑道,“小娘子,还会些功夫?”
苏斐煊手捂胸口,面色惨白,显然疼的厉害。渔夕闻到了一股血腥之气,想是伤口已经扯开,不禁朝院内大声喊道,“张伯伯,救命啊!”
张大人本在院内观战,尚不清楚为何府里的人与岛上的人打了起来。来听戏之前,朝廷说的是这两家本是一个路子上的。昨夜在府内又半路杀出个黑衣人,还引他们去看王府的斐铁遁卷,这又是什么意思?张大人一时理不清头绪,却忽听孩子求救,动了恻隐之心。当即也管不了那么多,就飞身过来与红衣男子打斗起来。
苏斐煊灵巧退到一边,三人从外围正要出去,不想醉轻尘胖乎乎的身子被布袋一挤,屁股反被腾出手来的红衣男子抓个正着。红衣男子提着他胖乎乎的身子往下不停摇晃,摇的醉轻尘头重脚轻,面部充血,双脚在空中蹬个不停,吓得哇哇大叫,“哎呦,救命啊!哎呦,救命啊!”
打斗瞬间停止,红衣男子笑眯眯的退了回去,与高个子站在一起,笑望着醉轻尘,道,“你们少管闲事,要不然我一掌结果了他!”
几人还未反应,高个子首先摇头道,“不行!不行!只可打残,不可打死,我刚刚已经答应他了,文人雅士,岂可无信?”
红衣男子气愤愤道,“这个小孩是敌人,敌人就要打死。”
高个子摇头道,“作为一个受世人仰慕的才子,我高瘦瘦说出的话,就是一言千金!”
红衣男子知道他的倔脾气又上来了,心道,“我若与这倔馿再争论下去,误了岛主的雅兴,回去之后,谷主一样不会给我好果子吃。我索性先假意应承下来,不杀他。”想到此处,和颜悦色道,“高兄说要留着的人,那自然是留着的。”言罢,将醉轻尘丢在了地上。
高瘦瘦这才满意,走下台阶,笑道,“你们三个小孩子可以先走。”
廊下的红衣男子脸上浮起一丝奸笑,手已扬在半空,当然他一贯就是这么的言而无信。渔夕见醉轻尘犹不知觉,还在地上慢慢爬,当下也顾不得许多,大声喊道,“我若是对出来,高伯伯就给我们解药,也放我们走,是不是?”
高个子摇了摇破扇子,眼睛里露出别样光彩,惊喜道,“好!一言为定,你快对来。”
红衣男子将已经扬起来的手以不自然的姿势别在了身后,怪笑道,“她一个娃娃,怎么能对的出来?她是骗你的。”
高个子正色道,“她敢骗我,我杀她也不迟。她要是没骗我,我岂不是失去了至交好友?况且,给了他们解药,以我二人之力,他们又怎能逃的出去?”
红衣男子在心里将高个子“蠢货”“蠢才”的骂了个遍,只因武功不如他,却也无可奈何。红衣男子欲要再说,高个子已经很不耐烦了。弯腰拎起地上的醉轻尘,快步奔到渔夕身侧,欢喜道,“你来对,你来对。”
渔夕看了看院子,一株红梅在风雪里开的正艳,印着淡淡灯火,有些别样的韵致。便出口打油道,“日落雪纷遮天盖,香梅频频点春新。自古雅士文采最,庭内吟诗是高人。”
高个子一听,这意境果然比自己的要高出了许多,其它先不说,光说着吟诗的是高人,显然就是在夸赞自己啊。当下心里着实高兴,从怀里摸出一包药粉来。递给渔夕道,“解药你拿去。”又将醉轻尘推到她身边,咧嘴笑道,“这娃娃也还给你了。只是,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渔夕见他说话的期盼神态略带稚气与刚才宛若两人,便说道,“高伯伯有何话请将不妨。”
高瘦瘦笑道,“以后,我可以去找你对诗么?”
渔夕诗文常阅,想来也并不生疏。微微笑笑,并不急着回答。
红衣男子眼见渔夕得了解药,急的跳脚,开口故意激道,“小丫头,赶紧的喂药去,愣着莫不是让他们多受冻么?”说着轻轻哼唱,悠闲挪步,显得又高兴,又喜悦,语音却是狡诈难测。
张,云两位大人见红衣男子一脸奸笑,也开始疑心那药来的太过容易,怕出问题。
只听渔夕问道,“高伯伯,这真的是解药么?”
高瘦瘦道,“是!”
渔夕点了点头道,“那我便信伯伯。”说罢,食指蘸了粉末,放在嘴里尝了尝,笑道,“没有味道。”
高瘦瘦又追问道,“我可以找你对诗么?”
渔夕见他脸色尽然有几分扭捏,像个小姑娘般,便点头笑道,“可以。”
得了回复,高瘦瘦笑的有些痴迷。
张,云两位大人见渔夕无异,便一起将解药分开,喂了众位少年。少年得了解药这才活动自若,各自穿好了衣服。这些少年得救之后,手脚僵硬,停了片刻,都向她长长一揖。
渔夕倒是不卑不亢,面色冷静,也对着他们作了一揖,咧嘴笑道,“各位哥哥,礼重了。”
苏斐煊这时也走到院内,忽然低头在靴子里挠了挠,渔夕起初并不在意,见他回头对自己眨眼一笑,又弯腰下去,挠了挠。渔夕听他低声笑道,“站好了。”
众位少年不约而同的轻轻点头一笑。
苏斐煊边挠边笑,又抬头道,“张大人,云大人,你们挡着奴婢的光了。两位可否向外面站站?”
两位大人不知头尾,闻言也确实往外面走了走。苏斐煊又是一笑,只听轰的一声,眼前快似闪电,所踏之地瞬间下陷。一个大大的洞口在院内裂开,将院内一干少年及渔夕几人全部都带了下去。院内四个大人茫然去追,石板轰的一声扣在了上方。塌陷之处的泥土自动涂覆,院内很快,一如当初。
洞内一片漆黑,不时有咚咚滴水之声,众人沿着泥壁走了好一会儿,才听苏斐煊大声笑道,“终于逃出来了。”
渔夕不明所以,眼睛只觉一阵刺痛,揉了揉,见前面已经有十几个少年站在了洞口之上,正扑打着尘土。
苏斐煊站在下面,被他们合力拉了上去。这些少年又要做谢,苏斐煊累的坐在了地上,喘着气道,“各位兄弟咱们相遇即是缘分。两年前,若不是众位兄弟没揭穿我苏斐煊,今日,我苏斐煊也不会有机会救出众位兄弟。今日,多亏了小十一和胖娃娃,若不是她姐弟二人,怕即使得救,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这个人情,我们欠她的。以后,若有十一需要相帮之处,咱们这些人可一定要全力以赴才是。”
醉轻尘一听苏斐煊叫自己胖娃娃,十足的不高兴,抗议道,“我醉轻尘是可爱的娃娃,我哪里胖了,我哪里胖了?”
众人皆笑。笑罢,众少年包括苏斐煊在内也都是长长一揖。
渔夕一时被这言辞弄的也有些感概,只觉热血上涌,脸上又羞又红,好在月夜做了掩盖。微微一笑,也是长长一揖道,“哥哥们,礼重了!”
醉轻尘向四周看了看,揉眼道,“各位大哥哥,还是先跑吧,万一又被抓住了,是要被打死的。”
众少年听了也都点头称是,准备各自离别。
其中有个少年走了一段距离又转身跑了回来,道:“日后有需要哥哥帮忙的,不论什么事,只要派个人来我府上,我定全力相帮。苏兄知道的。小十一,醉轻尘,我先走了。”
苏斐煊点头笑道,“知道了,快走吧。”
那少年点了点头,这才又与前面等着的众位少年一起,顺着苏斐煊所指的路,消失在月色里。
渔夕并不知他们姓什么,却将他们的长相都一一记得十分清楚,内心一片温暖。只是此时别过,不知他年何岁还能再见。
与众少年别后,苏斐煊领着两人进了树林深处的一处茅草屋,点亮了灯火。这茅草屋真可用家徒四壁来形容,因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四周的墙壁与顶上的茅草。这时,雪停了,呼啸北风还是顺着四壁吹了进来,苏斐煊拢了拢衣服对两人说道,“我需要休息一下,等过了两个时辰叫我。”
渔夕与醉轻尘冻得无法入睡,去外面捡的树枝也都是带着霜冻的,根本烧不着,还弄的冒出了许多烟雾,把苏斐煊给熏醒了。
他醒了之后,骂骂咧咧几句。又简单包扎了一下伤口,将头上发钗丢掉,上半边头发用玉扣固定住,下面的头发随意披散而下,虽不是女子,却比女子更俏丽几分。
醉轻尘大约也看出来了他是个男子,围着他转了一圈笑道,“苏姐姐,你比女姐姐还要好看呢。”
苏斐煊满不在乎的笑了笑,裹紧了衣服,打开门说道,“走,十一,去看看给你的礼物。”
两个小孩都有些疲倦,但是天生好奇。笑望一眼,跟在苏斐煊的身后,往树林另外一边走去。
醉轻尘见他和颜悦色,一直缠他问东问西。
“苏姐姐,那群大哥哥怎么会被关在院子里?”
“老妖婆不要脸,喜欢相貌好的少年。”
“老妖婆是谁?”
“仙姝神岛知道么?”
“嗯,不知道。”
“那岛上住了一个老妖婆,练的是一门很邪妙的功夫。听说,可以青春永驻,容颜不老。这老妖婆便让手下四处寻找少年童子,采补少阳之气。这老妖婆又要少年面相端正的,又还必须是书香门第的。所以,这老妖婆在王府里有这么个据点,专门是干这个事情的。”
“苏姐姐,那你是怎么认识大哥哥他们的?”
“两年前我掩藏在府里,每夜在府内人入睡后就专挖地道。有一夜,不小心把他们睡着的地方挖塌了,他们发现了我。我与他们相商,他们不告发我,我就挖地道救他们出去。”
听到此处,渔夕心道奇怪,便问道,“苏姐姐,你自己的家,你还能挖错么?“
苏斐煊道,“我自幼在西边长大,回来次数少,家里的布置并不是很清楚。我开始本来是准备挖个地道去老王八的卧房,趁人不备,直接将他杀死的。谁知道,一不小心,挖错了方向。”
醉轻尘继续问道,“苏姐姐,那你当时怎么不救他们?”
“一来是我当时对府里还不太熟悉,我要拿的东西还未找到。二来是,他们身上都中了毒,我也不知如何解。这老妖婆尤其狡猾,更是每隔半年派人来换一次毒,我也根本不知从何解。他们这里原本有三十几人,去年提走了一批,就只剩下这二十几人了。也不知道前面那十几人,是不是已经死了。”说到这里,苏斐煊长长叹了一口气。想来前面那十几人也没泄露自己的秘密,也都是极其重义之人,便多了一丝难过。
渔夕听他二人说话,心道这王老爷必然是有什么把柄抓在岛主手里,要不然怎么敢抓世家公子?这些人,也不是平常人可以得罪起的。插口问道,“王老爷和岛上有什么关系?”
苏斐煊一听这话就来了气,愤愤道,“这王八蛋和老妖婆也不知怎么勾结到了一起,我看就是王八绿豆的货色。这两个贱人,也不过是相互利用。比如老妖婆要少年童子,王八蛋就给她准备好。比如王八蛋要炼制兵器,需要上好的锡铁,别人弄不来,老妖婆就可以弄来。不过,还是老妖婆压着这王八蛋,要不然他怎么那么怕她?”
醉轻尘好奇道,“苏姐姐怎么知道王八蛋怕老妖婆?”
苏斐煊跺了跺脚上的雪,笑道,“老妖婆去年来府上看上了我,让我过了今年就去她岛上做侍女。要不然,王八蛋怎么会如此厚待我?”
渔夕听后捂嘴一笑,也跟着跺跺脚,鞋面上的积雪落了不少。忽闻到一股树木烧焦的味道,顺眼看去,只见一片院落,燃起了熊熊大火。这落雪的冬季,屋顶上的茅草都被雪压着,按说很难起火,不知何故烧的噼里啪啦。这一片院落刚烧起来,眼看一片火焰被风一吹,落在了另外一个院落,跟着另外一处院落也燃了起来,接着其它几个院落都烧了起来,连成一片。
渔夕等人站在山上看的清楚,只看到起火,并无救火之人。而另外一边又一个小院落,则有一大批人聚在一起拥拥挤挤,渔夕眯眼细看,才看清楚他们是在打架。再看上面几个院落,高高的有一处看台,看台四周已人去楼空,只剩灯火依然明亮入昼。渔夕再回头看刚刚打架的院落,似有几分熟悉,才恍然道正是刚刚逃离的那个地方。
沉思片刻,渔夕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抬头望了望苏斐煊。
苏斐煊蹲下来,搂着大树摸了摸,又是一条密道,他自己先闪身走了下去。
这个密道不同其它密道,一下台阶就灯火通明,所以可以很清楚的看到下面的情形。
醉轻尘跳了几步,惊叹道,“哇哇哇!这么多剑啊,哇哇哇!这么多刀啊,哇哇哇!这么多暗器啊,哇哇哇!这么多架子啊!”
苏斐煊走到最后一个台阶坐了下来,指了指里面的刀枪剑戟类的兵器说道,“看看,这就是我送你的礼物,这便都是你的了。喜欢么?”
渔夕一呆,立在台阶上,愣愣说道,“我不要。”
苏斐煊皱了皱眉道,“钥匙都收了,这会儿又说不要了。你看,这里有五层地库,全部都是兵器。你可别不要,这些可都可是御供给朝廷的。王八蛋交不出兵器来,迟早也是死。”
渔夕心道我拿了人家的东西无故害了人家一家性命,这可万万不行,坚决道,“这兵器我是不会要的。”
苏斐煊想了一想,起身指着旁侧的一个圆形小洞笑道,“也好,你既然不要,那就把这里锁好,等火灭了,这兵器还是王家的。”
渔夕下了几步阶梯,垫着脚尖,把那飞镖刚送到圆孔处,那小孔似有吸力一般,将飞镖吸的严严实实,而后快速转动。一阵地动山摇,地库层层下陷,苏斐煊拽着渔夕就往上走,刚走到醉轻尘那个台阶,上面就又落下一层地面,将地库完全封死。站在上面,竟然看不出丝毫缝隙。
苏斐煊叹气道,“好了,我们走吧。”拉了几次,渔夕都站立不动,再看她抬头时候,微微咬着嘴唇,冷着一双眸子。这个样子,把醉轻尘也吓了一跳。
渔夕嫌弃的抽掉了自己的袖子,声音激动道,“你骗我!”
苏斐煊略微一愣,微笑道,“我哪里骗你了。”
渔夕气的哭起来,和他吵道,“刚才我看那火分明是人点的,肯定是你暗中布置的。岛上的人和朝廷的人在后面争打,王老爷被陷的拔不出腿来。你就让人乘乱点了他家宅院,府内还不知有多少人被烧死了。你也太坏了!”
苏斐煊颜色不变,笑问道,“还有么?”
渔夕继续道,“你刚才骗我不动军械库,可那钥匙明明是插进去就会将军械库封死的。肯定又是你暗中做了手脚,挖了什么地道,通向地库,设了机关。我虽然看不懂,但是,刚才上面一层落下来的时候,我也看到了上面图像有些取象八卦,里面一定是暗含了奇门遁甲之术。我看,你就是想害得王家满门抄斩!王家无论如何是打不开军械库了。”
苏斐煊哈哈大笑两声,也提高了声调道,“我苏斐煊虽恨他入骨,却也不是乱杀无辜之人。你说的没错,火是我布置了人放的,那是因为后宅已空。我放火不过是乱了老王八的心,让他无法追逐刚才那群少年的下落。就连这军械库外面的守库人,我也让人药走了。我特意选好了时辰,才让人放火的。你以为我就那么想杀人么?”
渔夕想了一想,头低了下来。
苏斐煊气愤不平,继续道,“至于军械库,本是我苏家所有。我一个人再怎么神通,也不可能在两年内挖出什么厉害的地道通往这里。唯一挖的两条,你也都看到了。而这里的地库,设计巧妙,机关重重,并非我力之所及。我苏家被灭九族之后,这王八蛋就找皇帝要了我家的旧宅,这王府就是在旧宅之上重建的。这个地库的所有,都是我祖父与父亲打造,和我有什么关系?现在,我只是把属于我苏家的东西找回来。你觉得是多么的不妥么?”
渔夕想了一想,头低的更低了,轻声道,“苏姐姐,对不起。”
苏斐煊静了一会儿,看似并未真正生气,反而催促两人快些出去。等两人从树洞之处爬出来之后,他又关上了门,才爬出了洞口。转动手里的铁卷,大树旁侧的土掩盖如昨。
渔夕望着浓烟四起的庄子,心里惦记着竹棋姐姐,也不知她走了没有,心里计划着下山了就去找她。三人这么一折腾,都有些饥肠辘辘,这下醉轻尘的背包发挥了作用。三人就地吃了些干粮,只看到下面的人越聚越多,渐渐的又涌上来一批人,他们再找着什么,看着穿戴像是官兵。快走到这个山的时候,火把晃了晃,又向着另外一个方向而去。
苏斐煊拍拍衣衫起身道,“我们先去客栈住一个晚上,等明天再说。“
渔夕想去看看竹棋姐姐,便说道,“苏姐姐麻烦你带我弟弟先去客栈,我想去看看竹棋姐姐。”
苏斐煊打了打呵欠道,“你我现在下去极其危险,还是先住一晚上,等明日早晨时分自见分晓。况且,我也受伤了,也救不了她。你们两人又都是小孩,能帮什么忙。”
渔夕心知他说的有理,也不争辩。三人正欲下山,一看山下,不禁都吓了一跳。不知何时,这山下又被一堆人点着火把,围的个水泄不通。
醉轻尘原本也有些瞌睡,被这一吓惊得睁大了双眼。渔夕望望苏斐煊,见他面色如常,也稍稍安心,不知这又是哪帮子的人。只是这一队人个个都蒙着面,负手而立,穿着一样的碧水蓝衣,后背笔挺,眼神冰冷的打量着这座山峰。
只听苏斐煊忽地笑道,“连皇帝的禁卫都来了,这些是炎玺阁的人。”
醉轻尘听说是皇帝派来的人,高兴鼓掌道,“好啊,好啊!救兵来喽。”
渔夕听了也是一喜,两手一牵,就要往山下去。
这时,苏斐煊却忽然身子一滑,就近将醉轻尘抱在怀里,喊了句,“小心!”
渔夕一惊,还未爬起来,脖子已经被一人扣在手里。渔夕离他很近,闻他身上有一股血腥之气,只得老实呆在原地,不停的转动眼珠子。
醉轻尘一看渔夕被抓住了,心道这人在看台那见过,这不是老王八么?便嚷道,“王八蛋,你怎么抓我姐姐?”
那人仰头笑了一笑,将渔夕脖子扣的更紧,狠狠的道,“苏儿,你在我府里,我可向来待你不薄。你也该将斐铁遁卷的秘密说出来了!”他手里的力道加重,渔夕忍不住咳嗽起来。
苏斐煊笑道,“即使你知道了秘密又怎样?现在你应该关心的不是你的发妻与女儿么?而且下面还有大量的官兵在寻你,只怕他们马上就要上来了。得到了也对你并无益处。“
王老爷头一偏,阴测测的笑道,“难为你替我着想,夫人可以再娶,孩子可以再生,我想他们做什么。只有这斐铁遁卷,必能使我富甲一生,扬名立万,我王某人必须要得到!”
渔夕听他说完不觉心生一股寒气,不知何故,胸口又疼痛起来。
苏斐煊倒是大方,笑了笑道,“既然如此,你要就拿去。”说着从靴子里将那筒卷掏了出来,就要扔给他。
王老爷摇摇头笑道,“光要这铁卷我何必找你呢,苏儿?我抓住这小丫头不就是了么?”
渔夕心里一惊,这王老爷难道跟踪了他们不成?
苏斐煊当即明了,也笑道,“原来你早知道我作何打算,即使你牺牲掉整个王府也要知道这个遁卷的秘密啊。我之前真是高瞧你了,没想到,你还有几个胆子得罪老妖婆!”
王老爷又是笑的阴测测的,“遁,到底是什么意思?”
苏斐煊忽地向前走了两步,步伐却很是奇怪,像个鸭子一样,又退了两步,扶着树笑道,“既然你刚才都跟踪我了,应该知道,我刚刚开启的地下开关就是用的斐铁遁卷,遁,就是隐的意思。刚才那开关将地下机械全部盖住,也是隐字。你将这斐铁遁卷对着月亮方向,向左转动,地下机械库便会自动打开。”
王老爷疑惑道,“就是如此?”
苏斐煊正色道,“不信你可以自己去验证。”
王老爷似信非信,让醉轻尘拿着遁卷,让苏斐煊留在洞外,扣着渔夕去下面试了试。按苏斐煊所说,那机械库果然开了,渔夕留意到锁孔,并无钥匙。
王老爷哈哈大笑道,“原来我一直以为苏家厉害的是兵器制造,没有想到却是机关设置,这遁卷秘密原来在于此!哈哈哈!”
渔夕被他提溜出来,扔在了一旁。虽然在月色之下,渔夕也看到他眼里露出的凶光。他一掌过来正中苏斐煊右肩,只听砰的一声,苏斐煊被震出老远,尔后重重的摔在了雪地上。
渔夕爬过去哭道,“苏姐姐。”
醉轻尘嚷道,“王八蛋,你还要杀人灭口啊!”
苏斐煊先前已受了重伤,根本无力反击。王老爷哈哈笑了两声,又是一掌,将原本倒地的苏斐煊又震出老远。渔夕见王老爷又要来打,趴上去就咬他胳膊。醉轻尘趁机抱住他的大腿,掏出靴子里的匕首,胡乱的捅了起来。
王老爷不想被他两小童缠住,随手一推,便将渔夕甩出几丈高,再摔在地上时,渔夕只觉头部木木麻麻,已肿成了了斗大。他正要腾出手来收拾醉轻尘,只见苏斐煊忽地诡异一笑,平地而起,快若流星。一手拉了他们两个,一手快速转动斐铁遁卷,一时间数道银光从四面八方齐射,将王老爷定成了个稻草人。
苏斐煊叫了一声,“遁”,渔夕只觉地下一晃,那遁卷在空中炸开,一朵黄色金花打入树木几分。王老爷睁大双眼喊道,“别毁了它!别毁了......它。“
苏斐煊讥讽一笑,三人又掉入另外一个密道,上面土地立马合成原来模样。
未遇暖冬更晓寒
翌日渔夕醒来,已过了午时。
盯着窗户看了片刻,渔夕转了转眼睛,往头上摸了摸,不知何时面部已被上药包扎完好。这时从楼下走上来一个中年
伯伯,他推门进来,将送来的吃食放在桌案上,说是苏斐煊的朋友。渔夕与他道了谢,待他走后,只觉得眼皮肿胀,视物模糊。走到铜镜前,吓了一跳。只见铜镜里,一个小孩,整个头部大如笆斗,被层层白布裹得极其丑陋。高一处低一处的白布里只露出一双眼睛,正愣怔的望着自己。渔夕只觉头疼一阵甚似一阵,身体开始发热,又有些微冷,嘴唇极是干涩。
渔夕走到桌前,倒了茶水,才觉得胳膊也不能活动自若。渔夕终究还是小孩子,被这情形吓的急躁起来。正在屋里转
悠间,只听醉轻尘上楼说话的声音,“苏姐姐,你武功那么高,为什么昨天不直接和他打啊?”
“上来就用武力解决事情的人,那是莽夫。真正要解决问题,用的是智谋。昨日那个王八蛋笑我岂不知道他跟踪于我,岂不知我是有意而为之。若以武力硬碰硬,我也未必可胜他。只可惜昨日一斗,毁了我家的传家宝,有些可惜。”
“苏姐姐家的东西最厉害的就是那个什么遁么?毁了就毁了,以后我给苏姐姐做个玩。苏姐姐,不要生气了吧。”
“那有什么,遁卷是死的,不过是一件器物。真正厉害的可是我家的机关设计图纸,那图纸演变出来的东西可多了,那个才是真正的至宝呢。那图纸我本带了出来,只是被一个小贼偷去了。也罢,偷去也就算了,反正我现在另有打算。”
渔夕听他们走到了门口处,起身开了门。醉轻尘看她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
渔夕当时觉得又疼了几分,坐在了椅子上。
醉轻尘不敢再笑,还是乐呵呵的道,“姐姐,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竹棋姐姐安全回到了芳菲苑了。而且,苏姐姐还答应护送我们回家呢。”
渔夕心里当然欣喜,一时身体的不适都消散殆尽,抬头小声问道,“苏姐姐,我家住在莲哲山庄,你也可以送我回家么?”
苏斐煊笑了笑,点了点头,将那颗飞镖又递给她道,“你收好,机械库已经是你的了。你收着,我便带你回家去。”
渔夕迟疑了片刻还是收了起来。
苏斐煊笑道,“里面的开关只有一个,就是这飞镖。外面的开关在树上,解锁的也只有这一个,记得了。”
渔夕又点点头。
苏斐煊吃了几颗果子,躺在床上,无限慵懒道,“休息五日再出发。”
这五日里,因为头脸被摔坏,渔夕很少出门,几乎整日都呆在房间里,屁股坐的生疼。苏斐煊和醉轻尘却一点儿也没
闲着,两人出去留了许多标记,以防止他父母来寻他。五日里也没什么消息,三人商定还是按照原计划由苏斐煊先送醉轻尘回家,然后再送渔夕回莲哲山庄。
三人早早的起来,吃罢了早饭,就赶着一辆马车向城外走去。出了城门,远远的看到一处驿站三面环水一面靠山。冬
日里,这满池只剩残荷,隐约有几根残梗败叶独立寒水之中,渔夕不禁一愣,叹道,“天地之美。”
苏斐煊停了马车说道,“在这里吃点儿东西捎点儿干粮再走,这可是出入京城的唯一驿站,这里好吃的多一些。”
醉轻尘听到吃的最是喜欢,车子还没停稳就跳了下去。
苏斐煊随便挑了一家客栈,坐在了靠窗的位置。店小二上了茶,又上了点心,按照醉轻尘爱吃的菜式点了几个,这才
退了下去。在等菜的功夫,渔夕瞟眼下看,只见变戏法的,玩狮子的一如三年前,不禁心里酸楚,眼泪上涌。
正在难过,只听邻座一个客人指着后面的苍山说道,“听说当初蔡尚书就是从这里跳下去的,是真的么?”
另外一个客人看了看周围,压低了声音道,“这可不能胡说,蔡尚书若没故去,可是未来的国丈,私自谈论故去的人总是不好。”
另外一个客人端着酒盅喝了一口道,“也只有蔡尚书用情如此之深,若是放在我的头上,倒不一定舍得现世的功利呢。我家三个婆娘,整天吵都给我吵死了,真是烦的很呢。”
另外一个客人听了哈哈笑道,“难道是宋兄又要娶小娘子了?”
渔夕还要再听下去,那一桌人忽然转了话题。这时,菜端了上来,渔夕拿了筷子慢慢的吃着,一根干豆角呛的她的眼
泪直流。
苏斐煊温言道,“吃饭时,用心点儿,别走神。”
渔夕嗯了一声,垂下眼眸,心里默默喊了几句,“爹爹。”
三人再次启程,走的慢了许多,因为醉轻尘一下弄不清自己家住的地方了,一会儿往东一会儿往西,跑了一两个时辰
,也没找到他嘴里所说的那某条熟悉的巷子。这冬日,天黑的快,又跑了两处。醉轻尘自己也快急哭了,苦着个脸道,“对不起,苏姐姐,我以为我家在城外。刚才我想起来了,我家好像在城内。”
苏斐煊眉毛一拧,坐在前面赶着马车。饶了一圈,又回到了莲花驿。
苏斐煊赶着马车足足跑了四五个时辰,十分疲倦,搂着个鞭子往后一靠道,“我先眯一会儿,你们两一会儿叫我啊。”
两人在马车里点了点头。
醉轻尘见苏斐煊已然睡熟,便吐舌道,“姐姐,不如我们去买点儿热的给苏姐姐吧,等他醒了就可以吃了。”
渔夕也觉得有道理,两人一前一后下了马车。见客栈下面食铺沿路摆开,卖着各种各样的吃食。这摆摊的老板各自卖
力叫喊,渔夕咽了咽口水,拿了包子又没钱给人家,正要放下包子前去找钱。醉轻尘就嚷着说要睡觉,渔夕劝他说到了车上就可以睡了。醉轻尘说睡就睡,渔夕拉不动他,只好坐在台阶上,让他靠一会儿。心想,一会儿大喊一声苏姐姐,等他醒了再抱醉轻尘回去睡。
刚刚坐定一会儿,一个中年妇人忽地走过来,一脸的焦急,“哎呦,小祖宗!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快和我回去!”
渔夕尚未反应过来,只见那中年妇人眉眼含笑,生的异常美丽,伸手就来拉醉轻尘。
醉轻尘本已是十分的瞌睡,被她一拉,顺势就倒在了那妇人怀里。
渔夕望着她柔柔的眉,心里,怅然若失。是呵,醉轻尘是有父母的,他,又能陪自己几时呢?原来,这就是他的母亲
,那么漂亮的母亲。
茫然转身,脖子一处冰冷。渔夕笑了笑,刚才醉轻尘睡的口水直流,口水都湿到了的脖子里了。
那妇人也不道谢,抱了孩子便走,渔夕顿然失神,“醉轻尘的母亲不是常年有病么?怎么走的如此之快!”
“醉轻尘,醉轻尘......“
追了两步,渔夕正要向马车跑去,“苏姐姐,苏姐姐”,才喊了两声,忽觉得头重脚轻,晕了过去。
一破落院子里有两棵参天大树,叶落全无,盘根错节。枝上有几只小鸟,叽叽喳喳几声,见无吃食,饶了两圈,飞
走了。
渔夕正睡的昏沉,觉得有一个小东西猫一样轻轻抓挠,“痒!”缓缓睁开双眼,见醉清尘正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自己。
冬日的阳光暖暖的,却刺的眼睛生疼。幽黯微弱的光线下,渔夕看到了那个笑的柔柔的妇人。
渔夕欲要动弹,太阳穴一砸一砸痛的厉害。手不知被反绑了多久,麻木的竟然没有知觉。渔夕叹了一口气,这才看清
那醉轻城也被反手绑着。他却并不知害怕,正咕噜咕噜的转着眼睛望着自己,渔夕哭笑不得。
“这两个,四方街和长乐街,每天一两银子。如若不够,回来给我狠狠的打!”
渔夕从未听过如此难听的声音,不像是人发出的,而像是老鼠说话的声音,因他每说一个字,都带着叽叽之声。抬眼
望去,只见光线照射的烟尘里走出一个枯瘦男子,细细长长,满脸都是狠唳之色。
渔夕早听说这里很多叫花子都是被拐来的幼童,却不想自己刚逃离狼窝,又入虎口。
“你个臭婆娘,快放了我们!”
醉轻城乱扭扭,那绳子却未松动一分。
渔夕瞪了一眼醉轻尘,他真是,不知死活啊!也不知苏姐姐是否发现我们已丢了呢?
那妇人冷哼一声,一甩鞭子打来,渔夕立马疼的冷哼哼。那高瘦男子又加了两脚,踢的渔夕骨头咯咯作响,脱了臼。
疼的她眼泪一下就落了下来,耸拉着胳膊。
妇人冷笑一声,“这下动不了了!“
细长长摸了摸稀疏的胡须,又两脚踢的醉倾城胳膊也是脱了臼,痛的醉清尘大骂,“你个王八蛋!敢打我,我爹爹一定要挖了你的眼睛,剁了你的狗蹄子!掀了你的猪手......“
渔夕又瞪了醉轻尘一眼,心道,“你是不是在芳菲苑呆傻了!”
“呵!这小孩儿嘴还挺毒啊!”细长长飞起一脚,渔夕身子向上飞去,“砰”的一声撞到墙壁上。艳红色的鲜血顺着渔夕的嘴角,一滴滴,落了下来。
一滴滴艳红,触目惊心!
醉轻尘甩着屁股爬过去,哭将起来,“姐姐,你要死了么?”
渔夕轻轻一笑,疼的闭目不语。
那妇人一甩手,不耐道,“行了,行了,别打死了,老娘还等着他们赚银子呢!把这两个小孩扔到四方街,晚上去长乐街收人!“
细长长一手抓了一个小孩,往板车上一扔,前有一坡脚少年,拉着板车就走。
虽已是冬日,渔夕依然疼的袍子湿透。
坡脚少年带着斗笠,低低的压着帽檐。渔夕见那斗笠下似有烧伤痕迹,很是骇人。
行到一拐角处,坡脚少年哑声问道,“你们两个新来的?“
渔夕嗯了一声。
坡脚少年似笑非笑的冷哼了一声,啪啪两下,给渔夕与醉轻尘接好了骨头,一脸冷然道,“今天务必要到一两银子。老板的话都听清楚了么?我待会儿把你们送到四方街,你们从长乐街出来。我晚些去收你们!”
渔夕心里一暖,笑道,“谢谢哥哥!”
醉清尘在四方街哭的昏天暗地,别人问他,要不是说死了爹爹便是死了亲娘,别人见他生的敦厚可爱,又觉得可怜,
待晚上已攒足了二两银子。
坡脚少年果然来的极晚,将二人扔上了板车,照旧拉了回去。
渔夕和醉轻尘又被扔到了那个昏暗的房子,借着微暗的烛火,这才发现这房间里还有几个不同的坡脚少年。大概有十
几张板车靠墙摆放,不断有孩子从外面被拉回来。这些孩子中,只有几个是自己走着回来的。那几个走着回来的孩子穷凶极恶,看其它孩子稍有不顺,就拳打脚踢。醉清尘人虽小,嘴不老实,少不得惹人厌烦,渔夕替他也挨了不少打。
一晃,已经进来半月有余,每天都被打的头破血流,面目全非。这样也好,她头上的包布根本不用拆了,只是,数日
没洗,很是难闻。再加之两人都是半月未洗澡了,头发乱糟糟的,脸上也满是灰尘,早已不是当初的摸样。
这日回去,上交了银子,有个新捉来的小孩,在东条街求人带走,被那老板妇人知晓。晚上回去,等所有孩子一回来,当着他们的面,把新来的小孩子按在板凳上,一刀就让细长长砍掉了他的半条腿。
孩子哭的撕心裂肺,醉清尘不由得抱紧了渔夕,把头埋了下去。渔夕冷眼看着,心想与那药人相比,这比那情景要恐
怖百倍,何止?
渔夕痛苦的闭上眼睛,又来了!胸口的疼痛丝丝缕缕,如刀搅,如线缠,慢慢不断收紧.....
渔夕心里苦道,难道我今日要毙命于此么?好不容易熬到了半夜,咬牙抱着胳膊,只听两个孩子在窃窃私语。
一个孩子喃喃道,“再过几日,活阎罗就要来了。”
另外一个孩子害怕道,“活阎罗,他......他......要来了么?“
第一个说话的孩子道,“是的。”
渔夕心道“活阎罗”这人听王福说过,他到底是什么人物,让这个小哥哥怕成这样。想着想着,眼皮沉重,便睡了过去。
第二日,想不到又有两个孩子逃跑,却都被抓了回来。这六七十个孩子聚在一起,对着灯火,都不敢言语。
当夜,这两个孩子无一幸免,都被砍了手脚,有个孩子当夜就死了。另外一个孩子第二天还要继续当街要饭。渔夕心
道,纵是人间地狱,也不过如此吧。
能走的孩子越来越少了,烛火摇曳,渔夕却读到了他们眼里,深深的恨意。当那个孩子死去的时候,渔夕看到,所有
孩子的眼里,都有一层浓浓的水雾和嘴角轻轻抿起的弧度。当然,也包括醉轻尘和自己。
这天,渔夕终于从旁的孩子嘴里知道了“活阎罗”这个人。其人长的人高马大,白净面皮,身上刻有小鬼纹身。有一怪癖,最厌漂亮儿童。每次他来,只要见到长相俊秀儿童,必要给那孩子折磨的支离破碎,后又扔出去赚钱。他的狠毒,
让人无不胆战心惊。在这里的孩子,无不希望自己长得越来越丑才好。
是夜,渔夕与其中的一个孩子,对坐灯前,约好日子,且不表现出来。
跛脚少年这几日将他们拉到了集市上,脸上抹了色彩,更加辨认不出原来的样子。从现在开始,要表演杂耍了。
平常的耍刀吞剑已经不能满足看客的需求,美妇与细长长别出心裁,表演多与猛兽有关,极其危险,却异常刺激,说
是这样才能赚钱。这些与猛兽表演的节目果然比之前吞剑,踩菜刀那些节目得到了更多的赏银。这表演多在一个固定的地方,渔夕开始还期盼能碰到苏姐姐,后来总不见他来。心道,若能见到他那个朋友也是好的。一连表演了几日,那个朋友也没见出现过。
是人生太悲惨,还是,世人内心都有一股嗜血嗜腥的毒?所以,他们才看的如此尽兴?
望着看客脸上流露出的欢笑表情,渔夕淡然的的冷了冷眼眸。
这日表演完毕,渔夕坐在台阶上,看一个穿着清瘦的老人在给人算命。渔夕注意到这个人,是因为他不是瞎子,命却
算的很准。但凡是来找他算命的,没有一个不说准的。具体准在那里,渔夕也不晓得。
依照这几日的观察,这老人一般是先看人家面相,然后就让人家写字或者抛铜钱。也有的时候,他问人家八字,手指
一掐,不用人家问,他便将人家要问之事说的一清二楚。渔夕站在一边,有心听着,每次听他算完一个人,便将他说的八字或者人家测的字在地上划拉几下,也想不出其中的含义。
这老先生这会儿刚巧没生意,看她划拉着手指,便笑道,“小娃娃,你要算命么?”
渔夕抬头看了看他,摇摇头道,“小孩子不算命。”
老先生觉得她回答的甚有意味,也看不清她面目,便微笑说道,“你可将你生辰说来我听听,我帮你断断。”
渔夕又抬起头,转而摇摇头道,“不记得了。”
老先生又微笑道,“不收钱。”
渔夕抬头笑道,“爷爷你给我算,不若你教我算。”
小楼雪急风意好
老爷爷并未回答,只是微微一笑,抖了抖乌黑长须。
这时,醉轻尘欣喜的捧着个盘子跑过来道,“刚才那个哥哥赏了我好多银两。”
渔夕顺眼望去,只见一个少年,穿着一紫色长袍,眉清目秀,笑笑的立在人群之中。他食指与中指之间夹着一张薄纸,此刻正饶有兴趣的看着这边。渔夕记得刚才表演骑老虎的时候,那少年手指一抖,一张薄纸滑落下来,渔夕瞟了一眼,那薄纸就被老虎嘴上喷出的火圈给烧成了个灰烬。这少年当时急着那薄纸,手里摸着灰烬气的只跺脚。只是这图纸又被老虎给烧了,这少年恼的不行。渔夕想了想,就去找领头的坡脚少年借了笔和纸,给他原样画好。
这少年疑惑的接了图纸,看了一会儿,颇为奇怪的笑着说,“我们终究会再次相见”。然后,就站在一旁看表演了。
渔夕朝那少年点头致谢,而后欣喜回去。
烟火绽放,刹那芳华。今夜,是除夕啊!
当日,因为是除夕,出来的人少,很多孩子都未要到银子。那妇人与细长长抓住几个,让他们站成一排,甩鞭子一顿狠抽!不到一盏茶功夫,几个小孩已被打得血肉模糊。细长长一路抽打过来,一鞭子打到渔夕的后背,火辣辣的生疼。细长长又是几鞭子,鞭尾扫的醉轻尘的小脸立马肿了起来。
“我爹爹明天就剁了你的双手,你敢抽我!臭瘦子,难看死!“醉轻尘捂脸骂道。
细长长气急,一把提起醉倾城,眼看就要扔在地上。这一摔,非要了醉倾城的小命不可。
渔夕心念一动,嫣然一笑道,“伯伯,求您不要打我弟弟了,我给您倒杯茶水,您消消气儿!”忽地那一笑,如春风拂面,似水波潋滟,清媚暗生。细长长有所迟疑,不禁看的痴了,咽了口水道,“好,你去倒!”
那妇人也停下鞭子,乜斜着眼见渔夕耸着胳膊,半瘸半拐的走到桌前,忍着疼痛,颤颤抖抖的倒着茶水。细长长接过了茶杯,正要喝下去,妇人抢过茶杯,定定的看着渔夕,道,“你先喝!”
渔夕眼里,安静而无辜。
无意瞧了一眼人群中的少年,抿嘴一笑,道,“好!”一仰脖颈,杯底朝下,干干净净,一滴不存。
喝完了水,渔夕这才拧着眉,吃痛的继续倒了另外一杯茶水。细长长接了,咕咚两下喝了个精光。
妇人见她一瘸一拐又回到群里,笑道,“刚才那个孩子,也给老娘倒一杯!”
渔夕不动声色,一瘸一拐的又走上去,耸拉着袖子,吃痛的慢慢拿起茶壶,对准茶杯,那袖子一摇一摇。渔夕痛的厉害,妇人接过杯子,轻轻喝了一口。
醉轻尘骂道,“姐姐,你怎么能倒水给老妖婆?”
妇人气急,一甩鞭子,站了起来,“你们几个,现在立马出去表演,今晚弄不到二十两银子回来,老娘活剥了你们!”
渔夕看了一眼坡脚少年,见他已弯腰收拾道具开始往门外走去,于是拉着醉轻尘,也跟着走了出去。走出门口,才发觉头上的布包松动,都掉了下来,盖住了眼睛。渔夕所性将布包扯了下来,丢到了街角。
一路上几人无话,又在白日里表演的地方铺开了场子。除夕之夜,大街上的人比往常少了许多,几人心里都明白,今夜很难赚够老板娘要的那个数。渔夕表演的训老虎在最前面,刚表演完,就站在一边叹着气。
算命的老先生今夜也在,他捋了捋胡须笑道,“今夜,老夫看来也没生意喽。”
渔夕见他却不收摊位走人,人也穿的很单薄,心道,“这位老爷爷今天生意不好,难道是没钱吃饭了么?”想到同是天涯沦落人,不禁又是一叹。心里想起了姥姥,眼泪转了几圈,从醉轻尘盘子里拿出两个铜板给他道,“爷爷,您买点儿热的吃罢。”
老先生长眼微眯,看了渔夕一会儿道,“小娃娃,你再走近点儿。”
渔夕不知他何出此言就往前再走两步。
老先生先是一愣,忽然一双细长眼眸,精光四射看向天空。渔夕与醉轻尘见他忽然仰着头,也跟着仰头看天,只见那个方向并无特别之处。只是今夜,下雪了,小楼之上,落白不停。
老先生愣了一愣,心道这帝王星正亮,帝后星却微弱,却两颗星越来越近。低头手指一掐,心里明了,转而笑道,“小娃娃,你想长命百岁么?”
醉轻尘肿着小脸道,“爷爷,我姐姐不想修仙,她哪能活那么大。”
老先生眯眼笑看醉轻尘道,“你想修仙倒有几分仙骨,只是,尘缘难了。”转而又看着渔夕道,“你数世清净,若想修仙......放下执念,倒也说不定就成了。”
渔夕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也不想修仙,便起身道,“爷爷,我们先走了。明日我也不会来这里了,咱们各自珍重吧。”
老先生捋了捋胡须,望了手里的铜板一眼,笑而不语。
十几人收拾好道具,等到子夜时分,才挪着步子回去,这银子是不够了。
快到了门口处,坡脚少年看了她一眼,问道,“确定么?”
渔夕点了点头,小声说道,“刚刚好,”转而推门进去。
细长长与老板娘正吃着果子,拿了钱袋首先数了数银子,一看少了许多,脸上就露出七八分不高兴来。老板娘冷哼一声,将瓜子儿皮吐的老远。细长长低头哈腰一阵,待老板娘挪了位置,掂了鞭子就又甩了过来,一连甩了几次都是无力。
渔夕冷笑一声,脚尖一转,从胸口掏出三根金针,带着速速疾风咻得穿过细长长的手臂,痛的他哎呦大叫一声,将鞭子扔在一边。
坡脚少年顺势抱起醉轻尘,渔夕上前一把接住,院里顿时,大乱。
那早上拉车的几个颇脚少年斗笠一扔,拿起院里大刀也砍了起来,纵使那细长长平时轻功高强,重了软骨散也不能施展。众位孩童将妇人围起来一顿殴打,打的鲜血横飞。渔夕与醉倾城算是里面年龄较小的,被挤到外围,也看不清楚,只听孩子们咬牙启齿的喊道,“打死她,打死她!打死她!“
渔夕只觉心里有一丝急促到来的喜悦,瞬间将自己的意识淹没,却,又忽然生出几丝悲凉之意。
众人正打的过瘾,不觉一个板凳腿忽地直飞过来,斜插入其中一个孩子后背。那孩子仰背倒下,口吐血沫,只听人群里喊道,“快跑啊,活阎罗来了!“
听到喊声,渔夕拉着醉轻尘就一路跑起来,一连也不知跑了多少路程,只觉得嗓子眼都冒了火,心砰砰跳个不停,终于在一个巷道里,累的瘫倒在地。
什么时候醉轻尘都不会忘记捡起地上的石头,又在墙上刻刻画画。刻完之后,小嘴吹了吹刻痕之处的薄灰,又是一朵歪歪扭扭的梅花。
望着这朵梅花,渔夕一时竟然忘记了奔跑。只颓然的靠着墙,微微笑笑。
夜暮玄黄,飞雪正急,簌簌琼玉将天地都遮盖了一层厚厚的白玉之色。夜,渐渐朦胧起来,“醉轻尘,你刻了这么久,都不见你父母找过来?你怎么还要刻?”
“那是因为他们没看见啊。只有我刻了,娘亲才能找到我。”醉轻尘满怀信心。
渔夕摇了摇头,不觉得饿,不觉得冷,仿若这样,此刻,便是最好。双臂抱膝,不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渔夕慢慢醒过来,才发现肩侧有个软软温温的身子。渔夕一惊,惊醒了一边的幼童。
“姐姐,我要睡瞌瞌。”耳边传来一个软软绵绵,睡意朦胧的声音。
“醉轻尘?”渔夕吃惊的看着他。
他闭着眼睛,喃喃道:“姐姐,你救了我的命,我爹爹娘亲自不会亏待你,我要睡瞌瞌,我要睡瞌瞌!”说着,就近挂着渔夕的肩膀,躺倒渔夕的怀里。
渔夕一看,这小孩虽灰头土脸,那小嘴儿却桃红鲜艳,可爱的紧。醉清尘依然倒在倒在渔夕的怀里,继续嘴里喃喃道,“没有娘亲那里睡的舒服,我好想娘亲呀,我好想娘亲呀。”
渔夕笑道,“既然离不开娘亲,还随你爹爹乱跑什么?”
醉轻尘不再说话,抓住渔夕的手,放在他脸上摸,渔夕的心颤了一颤。他说,“姐姐,你看,我是真的想娘亲了,我都哭了呢。”
指尖指腹沾上了泪水,渔夕心里一动,“醉轻尘,刚刚你是故意骂细长长的是么?”
醉轻尘狡黠一笑,“那夜,你与哥哥说的话,我都听到了。姐姐,你是将软骨散粘在了袖子上了么?”
渔夕笑道,“聪明!”
醉轻尘笑道,“姐姐装着断臂的样子,还真是像啊!”
渔夕嘿嘿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张图纸来。今日,就是这张图纸,赚了大大一锭银子。想来,这张图纸还是很金贵的呢。
“姐姐,那张图不是还给哥哥了么?”
“我想着稀奇,就又画了一张。”
“姐姐,你怎么只看一眼,就能记住这张图纸的样子?”
渔夕笑笑,:“我也不知道。”
素纸,雪夜下展开,这是一张机关暗器之图。
渔夕看了一会儿,心道,“如果我现在能做出这许多暗器来,定可以将那些坏人打个一地爬。”思绪间,一把推开醉轻尘,惊道,“糟了!你走的时候,其它的人走了么?”
醉轻尘朦胧睡眼,不解道,“姐姐,我们是一起跑走的啊,你忘记了么?“渔夕凝了凝眉,只听醉轻尘有说道,“有的哥哥姐姐手脚都坏了,走路也应该走不远!”
这里的孩子,没有一人不知,细长长与老板娘上面还有一个人,人人都叫他“活阎罗”。这里每天丑时必有板车拉过来不同的小孩,又有板车将不听话的小孩拉到别处。这次“活阎罗”来,应该是他亲自收货回来,顺道回来过年的。只是他人虽坏,却极听他家婆娘的话。这次一伙人将老板娘打的流出血来,还不知道“活阎罗”要怎么惩罚他们。
想到此处,担忧更甚。
渔夕站起来走了几步,醉轻尘跟在后面,拉住渔夕的袖子,问道,“姐姐,你要去哪里?”
“我要回去。”
醉轻尘后退了一步,吃惊的看着渔夕。却忽然调皮一笑,露出白亮亮的小牙齿。一拍小胸脯,溜到渔夕前面,牵着渔夕的手说,“姐姐,跟着我,我们要小心喔!”
渔夕点点头,已经是丑时了,天空上仍有烟花绽放,好一个年夜啊!刚刚慌不折路,还好有醉轻尘一路乱刻的梅花印记。
两人走了几条街,进进退退,忽觉背后一凉,醉清尘回头,只见渔夕吓的哆嗦哆嗦。
“这有什么好怕的啊,姐姐。咦,这是那个漂亮大哥哥啊,奥,不对,是漂亮师傅啊。”醉清尘仰头只见一白衣男子,摇着一把折扇,眉目含笑,正垂头望着渔夕。
渔夕朝墙面靠了靠,那白衣公子笑道,“我去金妈妈那找你,说你丢了。害我到处寻你,原来你在这里!”
说着,伸手便扣住了渔夕的脖子,一把拉到近前,仔细看了看,方喜道,“脏是脏了点儿,还是那个丫头,极好,极好!“渔夕只觉得清越公子手指温暖,一阵暖流顺脖胸而下,直到脚底,麻到脚板心,全身顿时暖和起来,心口的疼痛消失的无影无踪。
醉清尘一旁看的欣喜,想到还要去救那些孩子,便拽着那白衣男子的衣袖央求道,“漂亮师父,帮我们救救那些哥哥姐姐啊!”
“各人有各人的造化,我何必要救他们!?”清越玩弄着手里折扇,并无救人之意。
“你就是坏人,只会摆弄死人,醉轻尘,不要求他!“渔夕恨恨道。
清越哑然失笑,这才松开她脖子。瞧着醉轻尘笑道,:“谁是你师父?”
醉轻尘哭丧着脸道,:“漂亮师父,你不愿收我为徒么?”
清越笑道,:“不愿。”
话音刚落,醉轻尘就咧嘴哭了起来,哭的极其伤心。渔夕与他相处一来,还很少见到他真心哭成这个样子。
“谁说我只会摆弄死人?”清越公子笑嘻嘻的问。
“竹棋姑娘早就说过,你......“说罢,渔夕又有些后悔,怕清越公子又找竹棋麻烦,便纠正道,”我们院里的姑娘都是这样说的,连金妈妈也说过!
清越公子大笑一声,“你不喜欢金妈妈么?有人砸了她的妓院了,你那竹棋姑娘怕这时候还谢我不及呢,如若不是我,她怎能做那芳菲苑的老板?!”
渔夕怕是迟了,转身便走。
醉清尘见清越公子手执折扇,乘风而去,潇洒不尽,不禁看得羡慕万分,嘴里说道,“以后,我也要学这等神仙武功!”
渔夕心里一动,曾经也有这么一个少年,笑着说有朝一日,他一定要学完天下功夫,成就天下第一!
“金诺哥哥。”他,还好么?
微微摇唇,渔夕和醉轻尘继续行走。走到这院落处,将身子藏了起来,伸出来了个头,盯着门口一动不动。院子里横七竖八的躺着尸体,血沾着黄土蜿蜒流出院外,映红了白雪。雪夜里,有五六个男子正在院中翻看尸体。
树影疏动,满是血腥。
醉轻尘忽然转身对渔夕笑笑,“姐姐,这次如果我死了,你就去找我爹爹,让他好好照顾你。我爹爹就是醉千桑,记住了么?”
渔夕点点头,只是她那时候尚且年幼,又仅仅出入将军府和芳菲苑,并不知晓江湖上富甲一方的醉家是何等的风云人物。
细长长手缠一块白布,已经被染得血红,嘴里不断骂道,“那两个兔崽子,让我抓了。爷爷我非剥了他的皮不可!老大,您可要替小弟报仇啊!”
“跑了多少?“
渔夕这才发现原来前面不到五丈的地方还站了一个人。那人正背对着他们,手里提了一把刀。鲜血一滴滴,滴落,掺着雪色,泛着慑人寒冷的光泽。
醉轻尘转身小声道,“姐姐,那人是不是老板?”
渔夕眉心一紧,心道不好,只觉一阵掌风袭来,瞬间将二人吸到了半空。醉轻尘哇哇大叫起来,渔夕也觉得天旋地转,那怀里的书就掉了下来。醉清尘运气倒好,摔下来时抱住了院里的大树,渔夕的运气向来很差,一头摘下来,只觉得刚好的头瞬间又大了二十倍,木木麻麻的不能视物。
活阎罗冷笑一声。
细长长跑来叫道,“大哥,就是这个小杂碎!就是她给夫人下的毒,害的夫人被......惨死!”
活阎罗又是一阵冷笑,恶狠狠的剜了渔夕一眼,“不忙!先把那几个兔崽子给我带上来!”
十几个小孩一身血衣,双手反绑,被四五个大汉压着,踉踉跄跄走进院来。
渔夕瞧了人群一眼,六七十个人,却只剩下了十几个。只见那日与之密谋的那少年还活着,心里松了一口气。少年见她还趴在地上,朝她也是微微一笑。
活阎罗敲了瞧手里的大刀,狠道,“你们是谁,杀了夫人?说!”刀架在第一个孩子脖子上,第一个孩子闭上了眼睛。
“说!”刀架在第二个孩子的脖子上。
咬牙,无声。
“说!”刀架在第三个孩子的脖子上......
冷眼,无声。
..........
直到最后那个少年,少年抿嘴一笑道,“对,是我!”
活阎罗冷笑一声,提刀砍去,少年面不改。活阎罗被他的气势震的一惊,刀落的慢了些。渔夕使出了全身力气,撞向活阎罗。活阎罗并未想到会出此变故,大刀斜劈入院中老树,剩下的刀风势力所致,将渔夕的裤腿劈开一个口子,小腿处流出血来。
一群孩子无不动容,哭道,“十一!”
活阎罗稍有错愕,恨恨的拔出刀道,“你今天落在我的手里,还有活路么?'
渔夕躲闪不及,一片飞叶直飘入眼,血,顺着脸,蜿蜒而下。
渔夕本能的捂住了眼睛。
活阎罗大笑道,“一刀砍了你,倒便宜了你!老子就要先弄瞎你的眼睛,再割掉你的鼻子,将你放到笼子里,日夜为老子赚钱,老子方才解恨!”
少年叫了一声,“十一!”,咬着唇,闭上了眼睛,眼泪却流了下来,“十一,你要是死了,我鹦哥儿定为你报仇!你要是死了,我鹦哥儿也随你而去,绝不独活!反正,我本就是早就该死之人了!”捆在一起的孩子面面相戚,纷纷落泪。
渔夕凄然一笑,右眼流血不止,“各位哥哥,谢谢往日照顾,劳烦你们帮忙看着我弟弟。”
活阎罗正要废了渔夕的另外一只眼睛,只听醉轻尘笑道,“姐姐,你那么着急死干嘛呀?你忘了,地上还躺着祥瑞仙经呢?”
听说是江湖上疯传的祥瑞仙经,细长长一步抢先捡了那书,献给那活阎罗。江湖上,人人都说有了祥瑞仙经,就可以长生不老不说,更可以安邦定国。也有的说是可以富可敌国的,祥瑞仙经的妙处,活阎罗自然知道。
活阎罗原是个大字不识的粗人,略微翻了几页,见都是些扭腰摆臀,飘然飞天的女子,一把扔到地上,嫌弃道,”我当是个什么好宝贝,尽是些搔首弄姿之态,女人家的破乱玩意儿!你别以为抱着树,老子就杀不了你!“
说罢,举着刀就去砍树。
活阎罗的刀法极为厉害,“框框”几下,树木已经被他砍入了七八分,大有摇曳之势。
醉轻尘虽然在上面“王八蛋,活阎罗,狗腿子”的一顿乱骂,却也阻止不了他砍树的速度。
渔夕在下面看的也正着急,手往胸口摸去,心道,只有这金针用了。
正思索间,只听“铛”的一声,刀剑相博,火花四射。醉轻尘在树上欣喜喊道,“爹爹!”
渔夕眸光轻收,微微一笑。这才觉得整个头疼痛无比,前方事物越加模糊,而她却固执的一步步爬着去捡那书。
“呵!这倒好,还敢伤了我的药,我来瞧瞧是谁如此大胆!”
那边,醉千桑与活阎罗斗的厉害。
这边,醉清尘却开口大笑,“漂亮师父,快来救我。”
清越轻轻一笑,衣袂飘拂间,一手带了醉轻尘下来,气定神闲的捡起地上那本书。
“别动我的书!”
清越挑眉而笑,她不让看,他却偏要翻来看看,“这都肿成猪头了,还有空担心这个。本君倒来看看这是什么?“
清越大致翻了一番,若有所思,一丝悲楚,染上眉梢。旋即又是一副笑脸,折扇一挑,那书便飞入渔夕的怀里。清越瞟了一眼绑着的孩子,笑问,“丫头,你不知死活的回来,就是要救他们?”
渔夕抹了一把血泪,懒得理他,踉跄走到他们面前。眼睛上的血一滴滴滴在麻绳上,润了进去。
“姐姐,我来帮你。”
渔夕笑笑,暗夜里,只有一只灵动的眼眸,亮若晨星。
她垂头,一点点解开那些绳子,鹦哥儿咬着唇,一直看着她。从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了,她的固执与坚持,无人可以改变。
清越始终笑着,也并不阻拦。
活阎罗被醉千桑的剑气所伤,其它几人护在他的身后。虽依然是剑拔弩张之势,胜负早已分晓。
“老大.......“
“撤“字还未出口,一片飞叶不偏不倚的削掉了他的整片头发。头皮一凉,活阎罗眼见自己的发丝在空中肆意张扬,透出无比诡异之色。
活阎罗嘿嘿的笑了两声,“哪来的嫩头小子,长了个比娘们儿还嫩的脸,若是不说话,我还以为是个美娘子呢!“
其它几人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清越微微笑道,“奥,这样啊!只怕你们听了我的名号,就没这么好笑了!“
醉轻尘只觉得眼前这个大哥哥异常神气,走到醉千桑身边,一脸仰慕的看着他。
清越依旧是笑嘻嘻的模样儿,衣袖一拂,后退一丈有余,一字一慢的说道,“在下不才,医仙清越!”
那几人笑声戛然而止,面如土色,弃刀躲门便逃。
缓寻芳草得归迟
门外叮叮哐当的一阵厮杀,不用细听,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渔夕微闭了眼眸,起风了。
风中,隐隐裹挟着雨雪,簌簌,铺面而来。
脚底一滑,“啊”的一声渔夕向地面倒去,模糊中见到清越飘然近到眼前。渔夕扬唇而笑,自己终于要死了么,死在一个大雪飘飞的年夜,死之前也不能回莲哲山庄了么?
一片艳丽的红就在前方,轻轻的将她吸了起来,如羽毛般,飘在上空。渔夕不明所以,在那片艳红里,她偏偏看的是清晰无比,就连光线里的细小尘埃都看的如此分明。渐渐的,红黑交织处,有一片亮光,瞬间照亮了天地。一个素衣女子,捧着红色锦盒立在风雪中,衣衫浮动,气质冷然。
“娘亲!”渔夕喊了一声。女子回首,美的天地暗淡无光,失却颜色。
女子淡淡一笑,眨眼间,风雪中不留半点残影。“娘亲,娘亲,渔夕,怎么追都追不上,追不上啊........“
清越淡淡一瞥,变却了神色。最后一滴血泪,在她脏污的小脸上,渐渐凝固。
醉千桑面露诧异可惜之色,俯身问道:“这孩子......?”
清越面容色一凝,愣神望着指尖。而后,执袖,一遍一遍的擦着她泛着淡淡青光的小脸。
醉轻尘哭道,:“姐姐怎么了?”
靠门的少年勾唇一笑,面露讥讽道,“你我,不是相约,都要好好活着么?”说罢,低垂了眸子,寒冰刀锋便向着自己的脖颈滑去。
“铛”的一声,少年手腕一抖,残剑落地。
院子里涌进了大批官兵,为首的那位参领提了活阎罗,瞥了一眼少年,朗声道,:“你这孩子,既已得救,何必寻死?”
少年抬眼望去,只见官兵之后有一华衣美妇,一身绣梅金丝软裙,额头淡点梅花红妆,直奔醉清尘,“你个死孩子,跑哪里去了,吓死娘了!”空中颗粒雪豆又化为片片白雪,纷飞坠落,少年想到自己的娘亲,不禁心里凄楚,眼泪蜿蜒而下。
醉清尘见是娘亲,抱着那美妇亲了一口,哭道,“娘亲,我好害怕!”
美妇抱着他,轻拍他后背。
醉轻尘拉着他娘亲,转而哭道,:“姐姐,姐姐死了。”
众人不由得随他目光望去,只见一惨白青光小脸的女童,双眸紧闭,躺在一绝色容颜的青年男子怀里,已然是去了。
云大人叹气一声,回首望了望其它几个孩子,向醉千桑抱拳道,“这桩案子牵涉甚广,属下还需将这些孩子,带回官府。属下这就告辞了!”
醉千桑笑道,“老夫早已辞官多年,说起来,还要多谢兄台鼎力相助。改日,定当重谢!”
两人辞别。一众孩子随云大人而去,目光却无声落在渔夕身上,都有不舍之情。惹得醉家夫妇,不禁又是长长一叹。
清越淡垂眼眸,半边面容掩在风雪里,映的一身素色衣衫,冰雪清冷。
他一直为她打通奇经八脉,他一直静望她脸,直到,她阖着的眸子轻轻一转。
一丝笑意,悄然绽开。
“真是个....小贱人,害的,本君担心。这眼睛若是瞎了,以后,还怎么嫁人?”
渔夕微微皱眉,只见上方一满含笑意的眼眸,正低头盯着自己的眼睛。渔夕笑笑,不自觉的抱紧他的身子。只觉得一道金光,在朗朗晴空里,幽然散开,开成了一朵淡淡兰花。
姥姥说,这世界有三层天,上层住的是仙人,中层住的是俗世之人,下层住的是棒槌人。
大雪漫漫中,一双清澈眼眸缓缓闭阖。
清越摇头轻笑。
醉轻尘仰头问道,:“漂亮师父,姐姐是不是活了?”
清越笑而不语,抱起怀中女童,走出院落,向着门外而去。
醉千桑见此情景,微微一愣,疾步上前。“原来是医仙清越告知信息,醉某感激不尽!“醉千桑上前深深一揖。
清越浅浅一笑,并未停留片刻。
“早闻医仙是名扬天下的美男子。今日一见,果然不凡,令我这等女流竟不知何地相容了?“醉轻尘的娘亲上前也是深深一揖。
清越仍是浅浅一笑,“本君也是难得一见醉仙夫妇伉俪深情,夫人客气,小事一桩。”
醉千桑在儿子断断续续的叙述中,也知道这些时日,多亏了女娃的陪护,心生感激。此刻更是心忧女娃状况,又着实仰慕清越,便说道,“醉某已退隐官场多年,这几年在家做些小生意。离这不远处,有一处别院,若公子不弃,还请移步府上,以尽地主之谊。”
清越顿了顿,心知此刻赶回东虞仙山已是来不及,准不能让她残了半只眼睛。遂笑道,“好说,醉兄先行。”
翌日,醉府。
金日破晓,霞光穿云。层层帐帘随意搭在如月弯钩上,宛然如云。
长睫微闪,床上少女缓缓睁开如水眼眸,只见一人独坐床前,正一勺一勺的搅着碗里汁液,一股清苦之气一缕缕,散开。
“再动,你的眼睛就要瞎了!”
又是讨厌的清越的声音。渔夕略微转动了一下眼眸,索性,干脆又闭上眼睛,这才发现另外一只眼睛已经被层层包裹,不由得痛的抽动了一下嘴角,吸了一口气。
门外有小婢来报,说是饭菜均已备好。
“来,喝了。”
渔夕一笑,心道,这坏人定要将我做成药人。当下,脖子一扭,汤汁尽数流入脖颈。
清越也不恼,用衣角给她擦拭干净了,又喂第二勺,她又歪了脖子,清越又将她脖子擦了干干净净。欲要喂她第三勺,只见她的眼泪淌了一脸,昨天刚换好的纱布也浸湿了血泪。
清越看了她一眼,细长手指翩点,封了她几处穴道。草药随着她的吞咽,温热流入脏腑。
清越嘻嘻一笑道,“脸都肿成笆斗了,还死倔呢。”转而,垂首,衣角轻轻的再次拭过她唇角。
渔夕仰眸,愣神的望着他。
清越又是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小瓶子,倒了一粒黄色小丸药,放在手心里,两手一抹,研成粉末。指尖微勾了她小脸,将这粉末往她脸上轻轻一撒。
渔夕立马觉得清凉无比,清越见她小脸犹是肿的厉害,皱眉道,“太丑了!”。
清越挑唇,细细抹着药粉,缓缓笑道,“早饭已备好,去用饭。”说话间,已将她穴位全解。
“不去。”
渔夕往床里靠去,滚了一滚,抱着个枕头,想着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轻轻又笑了一声,眼中一丝笑意漫过,轻轻低声道,“那我告诉鹦哥他们,你死了。”
阳光铺撒,刹那。
渔夕起身穿鞋,不知何时门前已站了十几个孩子,个个衣衫干净,面容整洁。有个容貌尤其出众的少年,朝她微微一笑。
渔夕笑道,“是,你们?!”
路上,鹦哥一直低头不语。其中一个孩子告诉渔夕,昨夜,醉大人就派人去问清楚了,得知他们都是孤儿之后,就将他们全部悉数接了回来。鹦哥也因为身处险境,为了自保,才将脸扮成了被烧伤的样子。
红梅吐艳,回廊九曲。
推杯换盏间,醉仙握了娘子的手,叹道,“公子有所不知,我家夫人之前身患绝症,我便辞官在家相伴。访遍天下名医,也不见好。后来,遇到一位先生,救了我夫人的性命,方才有了醉轻尘。公子今日救了犬子,我醉某一家感激不尽!来,敬您一杯!醉某先饮,兄台随意!”说罢,一饮而尽。
渔夕心里依然惦记清越要将她做成药人,看这两家人像是相识,心道,自己如何逃脱。抬头间,见清越举手执杯,轻抿了一口,却转着杯沿,指着自己笑道,“醉仙兄,可知这小姑娘是谁?”
醉千桑看她容貌,秀丽无双,就是偏瘦了些。眉眼之间,似曾相识,但确实不知,便摇了摇头。
倒是醉夫人心善,想来这孩子和醉轻尘逃过一劫,着实不宜,便对渔夕说道,“小姑娘,如若你无家可归,可留在我这里。与清尘一起读书习武,也可以和我做做生意,如果你愿意,伯母认你做个女儿,必定视为己出,你看如何?”
不等渔夕回答,清越微微一笑,道:“兄台与嫂子倒会占尽便宜!”
醉仙夫妇听得茫然,只听清越又笑道,“兄台刚说有位先生救了嫂子,那位先生却是一位女先生!”
醉夫人吃了一惊,心道人人传说医仙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果然不假。便说道,“当年,那女先生出来义诊,救了可有数千人,可真是菩萨心肠,更别提那倾国倾城之色了,只是可惜了。”
“只可惜这美人儿嫁了一位呆子,送了性命!”清越笑道,“那日在蓬莱仙岛论医,我让她嫁与我,她还笑我年少,非要嫁给那呆子,如今可好,化了灰!”说着说着,眼睛竟然有些泛红,引的醉家夫妇也是唏嘘不已。
清越忽然拽住渔夕小手,问道,“你叫莲哲青城叫什么?”
一桌人还不知发生何种变故,渔夕也是淬不及防,痛的吸气,只是那双清澈的眸子深不见底,佛如有一束光将她一直往里吸,小嘴唇一开一合,极为清脆的两字,“娘亲!”
清越露出淡淡笑容,用另外的衣角轻拭了渔夕的眼泪,却是异常的柔情。旋即皱着眉,若有所失道,“当初,如果美人儿嫁给我,我的女儿也该这般大了,也该管我叫我爹爹了。“
醉夫人看着清越公子也只不过比渔夕大了八九岁,却称自己是爹爹,不禁莞尔。
清越公子想想,觉得不妥,又说,“美人儿已去,这小丫头定是代她娘亲来与我再续前缘。醉嫂子,那我岂不是要称你做岳母么?“
醉夫人一向口齿伶俐,此刻,竟然被他问的,不知如何作答。
醉仙想了一会儿惊道,“不对啊,这孩子怎么会是莲哲渔夕呢?这天下谁人不知,莲哲渔夕养在将军府,前些年圣上钦赐玉佩,入宫便是帝后。我未辞官前,官拜兵部尚书,也曾与她父亲同朝为官,更与她叔父相熟。这些年,生意上也多有来往,那时我可是亲自道贺将军府的。就在前些日子,在将军府,我还见了那莲哲小姐,跟着少将军学书练武......”
“哈哈哈!”清越大笑,一饮而尽杯中残酒,“可笑世人贪痴!”
醉仙不解,清越继续道,“别人不知,醉兄为夫人遍访名医这么多年,又是宫廷里呆过的。醉兄难道不知,有一种毒,叫,千里姻缘一线牵。”
醉家夫妇心里惊的无法言语,看着渔夕小小的人儿,却安静的坐在一边静静的吃饭,仿若所谈之事与她毫无关联。此毒,极为罕见,罕见到几十年来,只闻仅一人种过此毒。据说,这种毒,无论男女,都活不过而立之年。
这种毒,因为中毒的那人,几乎成了禁忌之谈。
两人尚在惊骇中,只听清越笑道,“她还算是上天眷顾,幸亏后面那下毒之人。若不是之前体内的余毒两两相博,怕是早就死了。“
醉仙试探问道,:“如兄台此等医术,也无能无力么?”
清越笑道,:“情毒,何以为解?”
千里姻缘一线牵。别人不知,醉千桑却心里清楚,此毒虽为情毒,却类似于巫蛊之术。炎玺帝年少时外出游历,邂逅一女子,两人情投意合,私定终身。
十五年后,这女子以绝色之姿,再次得见天颜。是夜,灯火明灭间,九州大地唯一的炎玺王朝,只因这一女子所用的情毒,被后来的玄北尚帝,花颜的洛帝,青黄的白帝,一分为四。时隔不久,炎玺帝王,驾崩。
听当时在宫里为妃的姑母隐约哭诉,这位女子所用的情毒。正是,千里姻缘一线牵。
炎玺帝逝去的当日,文武百官跪满了宫门天阶,白色帐幔飘飞中,玄北尚帝与这这女子执手而来。这女子手执衣袖旁若无人的拂过棺木,睥睨众人,冷笑道,:“你负我一生,我就让你,负了天下!”
那一日,国人不仅要承受丧主之痛,还需不断签署玄北尚帝提出的各项要求,其中有一项就是永不挑起战事,永不制造兵器。数条框木之后,都有几字写道,若有一条违背,其它三国,共伐之。
从此,国人恨透了玄北三个宵小之国君,纵使恨透了又如何?那也是血脉相连,国家大事,何不是一笔糊涂账。
前尘往事,纷至沓来。醉千桑夫妇不禁叹道,:“可惜!”
渔夕忽觉得悲不自胜,一头扎在清越怀里,大哭起来。清越只拍着她的背,柔声道,“小美人儿,以后,你拜我为师,我让世人再不敢欺负你!你的命便在我手里,我不发话,世人谁敢取你性命?你,愿意否?”
醉清尘似懂非懂,但听到这漂亮大哥哥要收徒弟,一翻身从醉夫人怀里蹦下来,跪在地上磕头便拜,“师父,你教我,我可以给姐姐治好的!“
渔夕只觉得内心更加难受,眼泪润湿了裹脸的层层白布,再怎么痛,都不及内心万分之一。自己的至亲给自己下毒,是何感受?
清越微微一笑,眸光如烟。多年以前,有个女子也笑盈盈的说道,有天就有地,有阴就有阳,相生相克,生生不息。所以,这个毒,我一定可解。
伊人已去,笑颜如花。这是他敬佩的一个真性情的女子。
清越忽地心里一动,她当时已身怀六甲,如没有十层把握,怎么会以身试药?莲哲青城,原来,你早已找到了解毒之法了,是么?越是最难的事情,却偏偏要用最简单的方法去解决。这种毒的解药到底是什么呢?
清越的眼眸瞬间收拢了天光,亮成一片绚彩。
醉仙夫妇正怕孩子胡闹得罪了清越,只见他一笑,“罢了,机缘如此,跪地磕头行礼吧!“
醉轻尘大喜,规规矩矩的三叩九拜之后,乖巧的站在清越腿边,轻拍着渔夕的后背。
渔夕哭罢,也确实想不起来还有谁像刚才那样可以喂她吃药,双膝跪地,也给清越磕了一个头。
清越正喜滋滋的准备收徒,只听她问道,:“你的武功是天下第一么?”
清越凝视着雪白小脸良久,忽地笑道,:“若没有那个人,勉强可以称得上,天下第二。”
渔夕心道,锦婆婆是祖母的贴身服侍之人,自己回去抓她,她定然不承认。不学些高深的本领,怎么可以制服的了她。听清越如此回答,心道,第二就第二吧,打倒锦婆婆错错有余。
渔夕听了略微满意,又问道,:“你会排兵布阵么?”心里盘算着,安排下毒之人,必然很是厉害。若是学了这阵法,即便是威风如将军府,也可以与之对敌。
清越笑道,:“会。”
渔夕又满意点了点头,又问道,:“你会机关暗器么?”心道,那大哥哥给我的机关暗器之图,必然要好好研制才行。以后,谁抓我,辱骂我,贩卖我,让我耍老虎,我就将他们用我研制的暗器将他们全都射死。
清越笑道,:“懂。”
渔夕想了想,又问道,:“药人,是真的是已死之人么?”
清越笑道,:“绝症之人,却不是要死之人。我已将他们都放回家去了,荷儿也回她小姐那里去了。”
渔夕笑了笑,最后问道,“你知道莲哲山庄么?”
清越瞧了瞧窗外,昨夜一场大雪,在日光下,已有慢慢融化之势,“不知道,但,我可以带你去。”
“师父!”
咚咚咚,泪眼婆娑,三扣九拜。
有多少人,要见他一面,踏遍千山万水。而今,他却坐在这里,接受一个幼稚孩童的一再审问之后,才可确定想拜他为师。
清越摇头,自嘲一笑,机缘二字真是难以琢磨。
“姐姐,既然如此,也拜了爹娘吧。从今以后,我的爹爹就是你爹爹,我娘亲,就是你娘亲。“醉轻尘害怕一人在家,无人可玩,恨不得渔夕立马答应他的请求。
渔夕迟疑片刻,心里也确实舍不得醉轻尘,便跪地道,“爹爹,娘亲。”
俯首再拜。从今以后,她多了一个至亲之人。谢谢你,醉轻尘!
炫目的日光透过窗棱,洒下斑驳光影。十几个孩子,几个大人,围坐暖炉前,欢声笑语,无端暖融。
而千里之外,入夜,月光之下的一座小楼处。
有一少女,灵眉妙目,紧紧的跟在一绝色夫人之后。轻纱拖地,少女随着原楼主走下楼层,只见在内门之上,不大不小八宝葫芦倒挂摆列,淡淡泛着碧绿之色。原楼主道:“这里是地下通道的入口处,记住了,机关就在此处。”她说这话时,顺手一推,眼前木门应声而开。少女见那开关并不是设在葫芦处,心里略微赞叹。
两人进了密道,点了火折子,合上木门,向石阶之下而去。走了良久,只见灯火被风吹的歪斜不已,少女问道,“前方是出口么?”
原楼主侧身笑道,:“捅了这么大的篓子,怎么不先想想自己的死活?”
少女心道:“若是死路一条,怎么会三更半夜带我走这地道呢。”轻轻笑了一声,嘴里却娇声道:“哼,死了就死了。只是死在这密道里,也算是死的体面。”
原楼主微微摇头,执衣上了台阶,火折子被出口的野风吹灭,那里早有一人在等。
少女微微仰头向他瞧去,只见这人气质儒雅,神色和蔼,一丝凌厉由那人目光之中投射而来,让人不禁一窒。略一躬身,便随楼主行礼,“见过大人。”
那大人俯身将两人扶起,笑道,“不用多礼。”少女被他一扶,目光再次触及,那大人明明是含笑而立,却周身隐隐透着一股肃穆之气,让人忍不住欲要退避。临月楼从不缺达官贵人,商权巨贾,而有如此强大气场的大人,少女还是第一次得见。
那大人见少女拘谨,对着原楼主,微笑道:“此次出来,时间不多。影息,有事找我?”
说到这里,少女才知道楼主的名字叫影息。只听原楼主笑道:“我老了,是时间该退了。我门下,就只有这一弟子入得我眼。只是,这孩子惹上了官家的人......“那大人中间并不言语,只等她继续说完,“侍卫处散秩大臣康大人之子在柳街用饭时,因饭菜和老板家发生了争执,言语之中得罪了康公子。小公子一时生气,便将这老板的女儿抢了回去。这孩子在路上碰到姑娘求救,将那小公子当街打了一顿。当夜,小公子又带人去这老板家撒气,不想我的这位徒弟又等在那里,将这小公子打的不能动弹。小公子回去之后,带人来砸了临月楼。我门下的那些个弟子们,哪里有让事的,混乱之中,便将小公子的门人打折了两个。小公子去告了官府,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就抓住这次机会,要置我这个徒弟于死地了。”
那大人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微笑道:“如此,我便知道了。”
少女微微一怔,只听那大人随口问道,“你就是现在的小楼主么?”
少女未想到他会问到此事,仰头一笑,道:“是的。”
那大人凝视她片刻,又笑道,:“孩子,你愿意为我办事么?”
少女抬眼望了望影息,见她眼神飘忽,似在看向别处。便笑道,“大人若能帮我善后临月楼之事,此事可以商量!”
那大人听后,脸上露出一片笑容,道:“如此甚好,我先走了。”
影息略微一笑,也并不行礼,只等到那大人背影消失在月夜之后,两人才原路返回。知晓已无大碍,少女心里一阵轻松,笑问:“师父,刚刚那人是何等身份?”
影息道:“妖歌,你记住,从来没有一股势力可以强大到独立存在,它的背后,必然隐藏着你想象不到的强有力的支持。当然,我们临月楼,也不例外。”
少女冰雪聪明,微笑道,“难道刚才那大人是尚帝身边的近臣么?”
影息没有直接回答,却说道:“临月楼的背后,有尚帝。而和我们合作最多的,将来最有可能的就是二皇子。我们借助这些势力变得更加强大,而不是依附于任何一种。自始至终,只有我们自己,才是真正的主人。”
少女笑道:“所以,师父,您必然知道我要找的那个人,您知道他是谁,您知道他在哪里对不对?”说到这里,少女声音微微提高,声调里透出了期盼之色。
影息面色一凝,顿住脚步道:“孩子,从此临月楼就是你的了。不要问我这样的问题,作为楼主,只要你想知道,你就有这个本事知道所有你想知道的。至于你想要找的那个人,就更容易了。“
少女怔然,叫了一声“师父......“这几年里,她悉心教导她,她教她武功,教她如何做生意,教她如何收揽楼里师兄师姐的心......她引领她认识各个渠道,如何的收集信息来源,她带着她一一去见明里暗里的客人......这些教导,她都没有忘记。
影息目光在少女身上一转,正色道:“我不妨告诉你,当年将你从乞丐堆里捡回来的真正原因,并不是我的慈心悲悯,事实是我当时去花颜办事,遇到了你的母亲。一个女子,因为美貌惹上是非的并不少见。难得的是这个女子的女儿,小小年纪就会用自己的无辜做掩护,设计杀了那个欺负她母亲的男子,且让她母亲可以逃脱干系。我看重的是你小小年纪就会谋划的心机深沉。临月楼,它需要的就是这么一个主人。”
她终于明白了,为何她做什么事,她明明知道是错的,都不会去说破。就如同这次,她明明可以阻止,她却选择袖手旁观,一再让事态扩大。她在用她的方式告诉她,你做了,就要懂得如何去承担后果。
少女心中一震,低头道,“徒儿知道了。”纵然知道她是对她好的,她的心里仍然生出一丝凉意。眉梢微扬时,一双笑眼在记忆中不断深刻。那位少年,他家里是做生意的,他有着一双会笑的眼睛。
烛火一抖,少女抿唇,“总有一天,我会找到你的。”
静水花落冷思量
又是春末,桃花盛放之后。
一黄泥小道上缓缓赶来一辆马车。赶车的一位青年公子并不急着赶路,慢悠悠的扬起鞭子,时而望望旁侧湖光水色,时而望望斜桥拱立,脸上不时漏出些许笑容。只是,偶尔也听听车里两个叽叽喳喳的小人儿你一句我一句,唇角蜿蜒出一抹深深笑意。
渔夕一路上给醉轻尘讲了不少莲哲山庄的绝色美景。当然,大半都是她后来臆想出来的天上人间。就连那一向讨厌的桃花山坡,在她的口中也变成了人间不可多得的美景奇胜。
醉轻尘自然是听的十分入迷,艳羡不已。
马车行到一羊肠小道,咯噔一下,石头打在了铁轮上。车里的人儿哎呦一声,探出头来,一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叫嚷道,“前面的,你怎么赶车的?都撞
到我们了。”
清越轻轻摇了摇头,目光落在前方的一块木牌上,依稀可辨认“莲哲山庄”四字。只因天长日久,无人修缮,字迹早已斑驳不清。清越马鞭一扬,指着
前方木牌道,“山庄到了。”
渔夕拉着醉轻尘,从车里一下蹦跳出来,只见坡上桃花开罢,桃林依在。边跑边笑道,“我说了吧,这就是桃花林,我说了吧,没骗你吧。”
醉轻尘一见满坡桃树,想着与听来的相差无几,欣喜的跟在后面奔跑,倒把清越甩在了后面。
跑了一会儿,渔夕回头,见清越一人立在马车边,手里玩弄着鞭子,好像并没有跟上来的意思。渔夕也懒得理他,只是觉得越跑越不对劲,坡下农田里
杂草蔓生,小路上的荆棘也无人砍伐,荷塘两边的枯草,去岁未尽,新绿又生。
醉轻尘凝了凝眉头,喊了声“姐姐”。
渔夕恩了一声,心里有些发慌。没有牛叫声,没有鸡鸣声,没有孩子啼哭声,没有秋枫静好,没有管家老伯,渔夕越跑越快。为什么是黑兮兮的墙?为什么门也没有了?
荷花池,干枯了,败叶堆积,黑污不堪,断壁残垣。这是,怎么回事?
“姐姐,你的家人呢?”
从来没有的慌乱,让她的小脸瞬间变的惨白。
“这里被烧过了。”清越瞧了瞧四周,沉声道。
渔夕看了清越好一会儿,才茫然重复道,“烧过?什么烧过?”
醉轻尘只当还是在说那些天上人间的神话,问道,“是雷神放的火么?”
清越神色凝重,在院内晃了几步。
渔夕不知为什么,乖乖的跟在他身后,小心问道,“老贱人,你知道山庄里的人都去哪里了么?”
清越皱了皱眉头,并不作答。他脚步踏在碎瓦上的声音,落入了渔夕的耳底心上。
清越回头,见到她一副怯生生,紧张又可怜的模样儿。
她,到底还是一个孩子啊。
清越望了望天边斜阳,又是轻轻摇头。夕阳金辉下,他对她伸出右手,柔声说道,“来,我牵着你。”
或许,是因为他声音里满是宠溺,或许,因为他是一个真正的大人,或许因为他的眼神……渔夕将她的小手,放在他手心里。他牵着她,踏碎万千瓦片,向着后山走去。
祠堂后面的山坡,是莲哲山庄先祖的墓地,只有故去的人才会葬在这里。渔夕的手紧了紧,攥的他指发痛。他低首,看她喃喃低语,外婆怎么会在这里?
清越立在她身侧,眼神微冷,身姿不动。
渔夕忽地伸出另一只手,摇了摇他的袖子,“师父,我们走吧,师父?”
这是,她第二次叫他师父。她平时更喜欢叫他“老贱人”。
清越未动,醉轻尘蹲身口念碑文上的小字。渔夕睁大了眼睛,望着醉轻尘的小嘴一张一合,痴呆了般。
醉轻尘念了一会儿,瞧见渔夕神色不对,走上前去,扬起小胖手掌在她面前晃了晃。
她终于回神,盯着墓碑,一块块,印在她的脑海里。
她忽然,嚎啕大哭,双膝跪地,手指握成拳头,不断砸着身下土地。醉轻尘被她样子所骇,也在旁边跪下,小心问道,“姐姐,你的外婆都在这里啊?”
渔夕也不答话,哭了半天,爬了起来。径直向外走去,醉轻尘追赶不及,在院子里,踩到一瓦片滑到,摔了个嘴啃泥。醉轻尘求救的看着清越,清越面
色如旧。
“自己爬起来。”
醉轻尘揉了揉眼睛,摆着小屁股,爬了起来。还未来的及掉泪,只看渔夕直着眼,走到荷塘处,扑腾一下,直直的坠人水里。
醉轻尘急的,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白影一闪,翩若惊鸿,清越抖了抖被水粘湿的衣袖,冷声道,“不要命了么?”
醉轻尘脸上挂着泪珠,愣愣哭道,“姐姐,你......你......怎么跳塘啊?”
虽已是暮春,塘水还是冰寒刺骨,渔夕磕着牙齿,拍打着胸口道,“让我和他们一起去!”
清越凝眉望着她,任她不停拍打着自己的胸脯。
清越摸了摸她的额头,起身和醉轻尘捡来树枝,笼了一堆火。渔夕傻了般,坐在旁侧,直到烤的脸色酡红,依旧攥着胸口衣襟,愣愣不语,傻傻的看着
柴火,一动不动。
清越拿了些干粮,分给两个孩子,渔夕也不接,只盯着火看。
清越笑道,“你,要饿死么?”
渔夕闻言,立马起身抢了干粮和水,大把捂在嘴里,大口吞咽,眼泪噎的溪流一样,源远流长,不可收拾。
见她样子有异,醉轻尘心里害怕,哭将起来,“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渔夕抹了抹袖子,笑道,“死不了。”抬头,见清越正望着自己,一双清冷的眸子,不沾凡尘。仿若这尘世,与他毫不相干。
星月水畔,他,真的是,冷漠至极!
渔夕这么三年多来,一直期盼着可以回来。在将军府里受欺负的时候,也是忍着想着有朝一日可以回来。在芳菲苑的时候,在被活阎罗控制的时候,也是
这么个念头一直支撑着她要回来。可此刻回来呢?人,已经不在了,这种期盼成空的绝望她还不懂如何表达。一直哭的太阳穴都抖的疼起来。抹了最后一串
泪,骂了一句,奶奶的,声音极小,不想被对面那人听到。
那人眉梢微动,泪眼朦胧中还未瞧清,正待低头啃干粮,只觉一股劲风扫来,噼噼啪啪,顷刻间,屁股已被打了七八下。
渔夕疼的咧嘴,嘴里的饼滚落火堆里,又哭了起来。这次不是呜呜的哭了,是放声大哭。
他的动作之快,快到根本未曾看到如何出手,便如此刻,他依然笑意满满的吃着干粮。衣袖未动,身子未起。
舞在空中的干柴棒却在此时,落地。
他竟然打她?她捂着屁股哭喊道,“老贱人,你凭什么打我?”
醉轻尘惊恐的望着她,:“。。。。”
他淡淡笑道,“就凭你是我的徒弟。”
她自然不服气,捡起地上的柴棒,将这些日子随他学的所有伎俩都用上,架势还没支好,就又被打了一顿,依然是屁股,肿的老高。
“记住,你是我清越的徒弟。理应,灵秀绝伦,举止脱俗,出尘若仙。老贱人老贱人的乱喊什么,丢了自己的身份。”
她又一次,哇哇大哭。火堆里的跃跃火苗,印在她的瞳孔里,妖妖发光。
清越轻轻一笑,再不理她。
哭了许久,猛然发觉,找不到为何而哭的因由。难道自己不想姥姥么?纵然再往上想,竟然没有刚才那种克制不住的悲伤情丝。
只等醉尘递过来饼子,上下嘴巴一合,和着泪,恢复了啃咬动作。
他的话她听不懂,她只要报仇。他说过,如果没有那人,他就算是天下第一。再次仔细想想,锦婆婆之流确实难成天下第一,心里竟然有些小喜悦。
刚刚才哭过,又不好意思笑在脸上。佯装走开嘘嘘,走到稍远处,嘻嘻笑了一会儿。回来之时,捡了个树枝拿在手里,以免遇到虫蛇。
瞟眼处,萤火点点,愣头看了一会儿,吸了几口气,顿觉舒畅。走到近处,当下开口问道,“老贱人,我问你,你的武功可以杀几个人?”
清越见她手里扬着小树枝在空中画了无数个横横叉叉,脸上却严肃的紧。想了一想,当即笑道,“只取一人,贼首。”
渔夕一听,当即气馁,问他杀几人,他不但不敢杀,还扯上个土匪头头?
清越见她支鼓着脸颊,猜中了她心思般,笑道,“你要去找山庄尚在人世的人,然后,去报仇。这样也好,我将你做成药人,你以一抵千百,报仇就是
极容易的事。你想好了,告诉我。”
渔夕不想被他猜中了心思,开始眯眼望着眼前这个近在咫尺的大人,还是忍不住凝眉。她死都不要成为药人,她才不会做药人。
他,可以轻而易举的猜出,山庄还有活着的人。
他,长的如此好看,笑的如此好看,却云淡风轻的笑着要拿她练药。
他,真的是,一个好坏的坏人!
“你才做药人,你全家都做药人!”
药人!在灯光下,木偶般鬼魅般的药人!虽他收自己当徒弟时,已经说了药人只是他救治之人,可此刻再次提起,渔夕还是不禁一颤。
醉轻尘好死不活的说了一句,“药人好啊,好威风。”
他收徒,是为了练药人么?
难道也要将醉轻尘练成药人?
清越笑道,:“我的家人便是你们。”
人只要心里有一股戾气,往往胆子大的吓人,怒发冲冠,无端凌厉。渔夕风一样的跑过去,抓住他的胳膊,毫无迟疑,张口下牙,一气呵成之后,满嘴
血红。
醉轻尘愕然的望着她。
清越扯了扯嘴角,淡淡笑道,“那就做个狗药人。”
渔夕哈哈笑了两下,手指一扬,一支火棒随风而起,直戳清越眼眸,那火棒近在咫尺处,却忽然停止,清越讥笑一声,嘻嘻道,“才学了本君几天功夫,
就学会了本君的心狠手辣,不错。”
醉轻尘呆呆的望着那火棒,伸手去捏,那火棒却在清越抿嘴一笑间,化为齑粉。
渔夕知道,再无逃跑可能。私下欲要说服醉轻尘逃离,醉轻尘见她满嘴鲜血,无端诡异,跳出三丈之远。
清洗完毕之后,再次游说,奈何醉轻尘对清越仰慕日深,不但不支持,还在暗地里告密。思前想后,也无处可去,最要紧的是,这次发疯,清越口上已经答应以后再不打她,只好随着他去那个什么云雾山。
路上,清越说,云雾山那里有一个要见的人。
渔夕心想,管自己何事?只是,那晚之后,就被清越绑了双手,扔在了马车里,也由不得她自己。
醉轻尘也觉得渔夕好似疯了,反而,不再帮她,连赶着马车,都要坐在清越身侧。
渔夕一个人坐在马车里,颠的睡了醒,醒了睡。心道,醉轻尘,你真是太小了,这么一个贱人,你还要如此亲近他么?
数日后,云雾山下。
马车停顿,一人迎上前来。渔夕侧脸一看,一眼就瞧见了紫袍胖子,面色一愣,心道,难不成这胖子也要合伙来真的要将自己做成药人么?犹犹豫豫的一
阵踌躇,不愿下来。
紫袍胖子先是捏了捏醉轻尘的小脸,笑道,:“那日,我让你好好等着你爹爹去找你,你这娃娃怎么不听话?”
渔夕见他将醉轻尘捏的掉出眼泪来,才肯放手,立马将脑袋缩回马车。
紫袍胖子原没怎么注意她,这下一下看个正着。转身一笑,抖的胖脸动了好几动。伸手便将她拎了下来,“小娃娃,穿了一件好衣裳,躲在里面做什么?”
渔夕努了努嘴,露出一双黑漆漆的眼眸,笑嘻嘻道,“胖伯伯,你老眼昏花了吧?”
紫袍胖子外出这些年,吃了不少风露,确实憔悴了不少。听后哈哈一笑,见她绑着双手,略作吃惊道,:“这谁家的小牲畜,绑着个蹄子做什么?”
渔夕嘻嘻一笑道,:“胖伯伯,不将你奶奶的蹄子绑住看清楚,你怎么能知道你是哪个牲畜。”
木华不曾想到这看似文静的小孩说话如此粗俗,被她气得竟然不知如何作答。半响,舒了一口气道,“仙君,说好的东西,拿来了么?”
清越不置可否,却嘻嘻笑道,“本君要的小草儿拿来了么?”
木华嘿嘿笑了两声,手里拿出一颗小草来,却别在身后。
清越笑叹一声道,“你,拿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枯荣草。本君也原本不指望你能找的到。你去吧,我们师徒要去山里清修了。”
眼看清越与醉轻尘就要离开,只有那女娃娃依然笑嘻嘻的望着自己。
木华正想着怎么才能留住清越,却又不想招惹那女娃娃,两相为难中......只听那女娃娃笑嘻嘻问道,“胖伯伯,枯荣草是什么?”
越是清越不喜欢的人,渔夕就越喜欢。
木华事情没有办成,心里正苦恼,见这小女娃正嬉笑瞧着自己,微笑随口问道,“你是谁家的娃娃,爹娘呢?”
清越忽然止步,停了下来,眼神变得异常静冷,“走!”
他让走,她偏不走。
渔夕笑嘻嘻道,“我爹爹是蔡子谪,娘亲是莲哲青城。我叫,莲哲渔夕。”
木华身子一颤,胖手里的小草落在了地上,“你......你......你有祥瑞仙经么?”
渔夕想了一想,这个书确实没有,想这紫袍胖子定然不相信自己的身份。随手拿了个树枝在地上画起来,“娘亲医书上面的这些穴位,你看,认识么?”
笔走游龙,如凤如凰。木华还在惊骇中,小女娃已经将树枝一丢,笑嘻嘻的拍着手道,“这下信了么?”
原本准备和木华再争论一番,不想他忽然跪地,一张胖乎乎的脸上竟然流下了长泪,拜道,“奴才叩见主子。”
渔夕见此模样反而不知所措起来,有些慌张道,“胖伯伯,好好说话,你跪什么跪呀,起来。”
木华爬了起来,满脸欣喜,眼睛亮亮的,“主子,奴才有一件东西要物归原主,还请主子收下。”
渔夕见他两手空空,略显疑惑。不想清越却折了回来,身后跟着醉轻尘。他站在高处,居高临下的望着她,淡淡轻咳道,“别收。”
渔夕本不知所已,一听清越这话,立马笑嘻嘻答道,“好!伯伯拿来便是。”
紫袍胖子又是一拜。
清越摇头叹气道,“你,会后悔的。”
渔夕见他如此,反倒又是嘻嘻一笑,问道,:“胖伯伯,要送我什么,怎么还没见?”
紫袍胖子又是一拜,起身笑道,:“主子刚才已经收了。奴才再也不用日夜兼程,无法安眠了。”
渔夕还未明白过来,就只得目送他快马而去。心道,这人真是奇怪的很。明明什么也没给,还说送她个什么东西。
转身回首,清越依然是笑嘻嘻的模样,好似并未生气,只是淡声道:“你以后的日子要难过了。”
渔夕有些不满,恳求醉轻尘将她松了绑。
醉轻尘给渔夕松了绑,倒是一口一个师傅喊的亲热。见渔夕忽然闷闷不乐,在旁边说道,“姐姐,我们一起比比,看谁先爬上山怎么样?”
渔夕仰头一望,山峰苍苍,崇茫叠翠,尤其是顶处,云烟袅绕,犹若仙境。
“老贱人,你要比么?”
清越仰头一笑道,“小贱人,你要比,师父便陪你。”
渔夕哼哼两声,嘻嘻笑道,“你是大人,我们是小孩,你腿长,我们怎么能跑的过你,这不公平。除非我们爬到那颗松树那里,你才开始,我们便服你。”
清越举目望去,只见半山飘烟处,有一颗迎风老松,矗然而立。
清越笑道,“好!”
渔夕与醉轻尘憋了一股劲,连跑带爬一口气跑到松树那里。俯瞰山下,只见清越只有那么小小的一点,好似被踩在了脚下。遂大口喊道,“老贱人,开始!”
两人喊罢,卯着一股劲,继续猛跑,来不及回头。忽觉上方有一青色身影如彩蝶翩飞,如影随形。两人不敢怠慢,跑的更快。最后两人再也跑不动,索性
走了一两个时辰,刚到山顶,只觉得双脚肿胀,发热,再也挪不动分毫。两人瘫坐在地,目光正四处寻找着清越,却见清越早在上方气定神闲的望着山下苍翠了。
两人再也没有半丝力气,靠在峰顶白石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就沉沉睡去。
翌日午时,两人方才睡醒,听说师父去山里采药了。
两人心里高兴,一前一后来回逛了几圈。这寺里住的都是和尚,也不与他们两人讲话。两人说饿了,也无人理会,好不容易堵住一个沙弥,说的是过午不
食。两人饿的实在不行,只好趁人不注意,偷了供品果子悄悄的吃。
到了掌灯时分,还不见清越,两人饿的都有些泪眼汪汪。结伴又去拿供品吃,被白日里那个沙弥逮住,抓到一间房里。两人连滚带爬的跌在地上,屋内之人纷纷回头。片刻之后,却都开始向坐在正中的一个师父诉说起来,有练功走火入魔的,有家里孩子不好来问因果的,也有身体不好来治病的,他们都穿的都是家常衣服,听说有几位是居士。
渔夕与醉轻尘只得也像模像样的坐下来,听的昏昏欲睡,偏又饿的心慌,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打盹。
终于,屋里的人都走了,只剩下醉轻尘与师父三人。
师父瞧了瞧两个娃娃,问道,“娃娃,你们为什么学佛?”
学佛?渔夕可从来没想过要学佛。见问话这人长的平平常常,料想也不是什么武林高手,便懒得答话。
醉轻尘双手合十,笑嘻嘻道,“师父让我干啥,我就干啥。”
老和尚看向渔夕,一脸的慈悲。
渔夕见他望着自己,好像有些慈眉善目的意味,仰头笑嘻嘻道,“学佛可以杀人么?学佛可以报仇么?”
老和尚微微一笑,口念佛号,不再多说。还是刚才那个小沙弥领着两人去禅房休息,两人再怎么问话,那小沙弥也不做回答。两人无奈,回到禅房,唉声
叹气中,迷糊入睡。
睡梦中,渔夕依稀闻到一股清新之气,难道是师父回来了么?欲要睁眼,却怎么也睁不开,不觉慢慢靠近那个身子,搂紧他的后背,沉沉睡去。
迷迷糊糊被吵醒,朦胧中见醉轻尘揉着双眼,也正迷迷糊糊的瞧着自己。床上,空无一人,难道是在做梦么?
“老贱人”三字,刚刚在心底浮起,还未挂在嘴上开骂,渔夕就觉一阵酸楚,欲要掉泪。心里气道,想他做什么?老贱人,你走了,我就偏不想你。
细浇满溉待万紫
翌日,卯时不到。
念佛堂内,早有人站好了两列,早香开始了。渔夕本不想来,听小沙弥说,不来,就不给饭吃。渔夕与醉轻尘只好跟在最后面,学着众人的模样的拿着竹条,敲了几下。尔后,开始绕着佛像走路,两人也不知走了多久,不知前面是谁突然喊了一声停。渔夕与醉轻尘冷不防撞在一起,跌倒前去,将前面的和尚撞的痛哼一声。
那和尚扭头一笑,淡若风轻。渔夕虽不认识他,但也觉得他的笑给人的感觉非常舒服。
木鱼声声,便要打坐了。盘腿了一会儿,觉得腿麻异常。渔夕一向争强好胜,自然不想示弱,拼命盘着,直到头上冷汗泠泠。偷眼看向旁边的醉轻尘,
他脸上笑嘻嘻的,好似睡着了。
渔夕只得咬牙坚持。
早饭时辰,两人都早已是饥肠辘辘。虽只是山薯野菜,普通馒头,却都塞到十二层满,直到肚子滚圆无法动弹半分,方才停止。
饭后,小沙弥让两人去拿了工具干活。渔夕一看,十分简单,不过是拿着锥子从山上向山下琢阶梯。两人低头下锥,才觉十分难受,肚子撑的圆鼓鼓的,
根本无法弯腰。只好欠着屁股,跪在地上,慢慢琢来。
如此雕了一天,两人细皮嫩肉,不免磨出两手血泡,也都是咬牙忍痛。日落黄昏,随着其它和尚一起回去晚课,依然是盘腿。渔夕痛的再觉察不到双腿
之时,瞟眼过去,醉轻尘仍是一脸轻松。等到引磬一敲,全身衣服尽皆湿透。
此时掌灯十分,屋内灯火自长窗斜洒一片入院,与月色两相交缠。两人一起背靠而坐,仰望月色夜空。
醉轻尘忽然笑道,“姐姐,你还要报仇么?”
渔夕一愣,嘻嘻一笑道,“老贱人怎么还没回来?”
两人想了一想,一时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四目相对,嘻嘻一笑,却都哭了起来。
两人正哭的伤心,只听沙弥师父来喊去抄写经书,两人心里不乐意,也都闷闷而去。如若不抄,怕是明日无饭可吃,也都跑的快快的。
如此过了数日,经书抄了十本,仍未见清越回来。两人白日里随着和尚们一起去捡玉石,在后山里救了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见那些和尚从禅房里拿出许多
草药,有的磨成粉,有的煮成汤汁,给那人服用涂抹之后,那人,两日便可自由行走。三日之后,与两人道别,衣袖一闪,咻忽不见踪影,两人才知他是
武林高手。渔夕很后悔没有留住他教自己功夫,只知道那人说他叫张曙。
为了此事,渔夕后悔了好几日。醉轻尘分析道,“这人要是武功真的这么好,怎么连自己都保护不好?你看他弄的一身是血,你见过师父流过一滴血么?”
渔夕反问道,“那又怎么样?”
醉轻尘道,“这说明师父最厉害,根本没有人可以伤的了他。”
渔夕忽然觉得他说的十分有理,也期盼着老贱人快些回来。
入夜,天边新月冉冉,渔夕眯眼望着窗外,心道,从没见和尚们采药,怎么多出那么多草药来?心里一动,只听院内有细细的磨砂声,悄悄附窗查看。
只见漫天的清辉下,有一青衣男子,衣衫晃动,正低首缓缓磨着玉石。
渔夕心里一动,又喜又恨,眼泪流了下来。
一时间,各种清越的好,犹如淡淡月色,漫漫于在她的指尖皮肤,渗进她五脏六腑,边边角角。
月色如烟,微风觳皱。点点星光下,一个细细磨玉,一个悄悄泪流。
直到脚步声响起,渔夕这才趴床装睡。
清越微微一笑,看了看渔夕,又看了看醉轻尘,摸摸两人的头,这才在两人旁侧躺下。
一股清新之气,萦绕鼻端。渔夕鼻子发酸,心里发涩,往他怀里拱去。清越微微一愣,随即勾唇一笑,将她轻轻合在怀里。
纤长手指只在她后背轻轻打拍,哼的明明只有两个简单音节。对她而言,却是天籁~~
唯独这一次睡到正好,清越搂着她两人睡到辰时方起。渔夕装着不知道他回来的样子,揉揉眼睛,沙哑着声音道,“师父,回来了啊。”
清越拍了拍她的头,从怀里掏出一串玉石珠子递给她道,“这里的师傅把你捡的玉石都给了我,我从里面挑了十几颗,磨成了珠子,又从我的东禹仙山
找来千年蘼芜丝,给你串了。你戴着,可以防身,养生。”
渔夕哼了一声,一把抢了过去,戴在手腕处。
醉轻尘其实也早醒了,在一旁半睁着眼睛听着。一听姐姐得了这么好的东西,也着急道,“师父,你要送我什么?”
清越笑道,“你是男的,要什么首饰带?”
醉轻尘叹了一口气,垂着头。目光扫到那串珠子,算不上通透,样子也不是十分好看,内心觉得十分好笑,也就懒得要了。
洗完脸,醉轻尘站在一旁看清越给渔夕梳好了头发,又是一阵好笑。师父梳的那个发型,简直就是奇丑无比。一堆头发窝在脑勺上,插了一朵小花。后来,清越觉得并不满意,就索性全都松开,给她梳了另外一个发型,看起来像芙蓉髻。
这下,醉轻尘简直怀疑他是故意的了。像他这么一个有品位的美男子,怎么可能不会梳头发呢?
果然,清越回头向醉轻尘一笑,正色道,“从今日起,不光要把之前我教你们的武功医术易理兵法学起来,还要随我去仙山采药。”
渔夕见他已在收拾包裹,好奇道,“师父,要走的这么急么?”
清越一边叠着两人衣物,一边说道,“时间紧迫,也只有一年的时间了。”
三人辞别了庙里的师傅,渔夕走到门外,对着寺庙磕了几个头,这才离开。
醉轻尘看她磕头,不明所以,也跪着忙磕了几磕,三人这才一起下山。
路上听着去采药,渔夕与醉轻尘又开始拾起前段时间所背的药典,你一句我一句背起来。
“附子,又名五毒。回阳救逆、补火助阳,散寒止痛。”
“千里光,又名九里明。味苦,性平,可解热毒。”
“沙苑子,补肝,明肾。味甘,性温。”
“六月凌,味苦,性寒,行血通经,散淤。”
“厚朴,味苦幸,性温。温中下气,平喘。”
“.........”
等两人背的差不多了,清越忽然调转马头,向城内走去。转身笑道,“光背药典是没有用的,你们还都不认识药材。”
醉轻尘不解道,“师父,我们不是马上要去认识药材了么?”
清越想了一想,笑道,“先吃饱肚子才有力气干活。”
醉轻尘一听这话,高兴起来,叫嚷道,“师父,我想吃肉。这些天,馒头斋饭都给我吃的好没力气。”
清越摇头笑道,“素食静心。”
马车进了城门,迎面可见一路红墙碧瓦,小楼林立。青山屋背,流水阶下。可谓十里深窈窕,万瓦碧参差。更缀以春风酒旗,枣花飘香,茗碗泛乳,一鞭
春色,令人心醉神迷。
清越停好马车后,立在进门处的石阶道,“既然跟了这么久了,就出来吧。”
清越说罢,并无人影。
“这哪里有人啊?”醉轻尘与渔夕往后探头探脑,也未看到有什么人,转而又疑惑的看着清越。
清越哈哈一笑,拉着两个小童,往上走到二楼处的一张朱漆方桌前,自顾的坐了下来。笑道,“你们两,想吃什么,自己叫。”
渔夕对吃食不甚注意,随便吃点儿果蔬也便能饱,并无特殊要求,也就没吭声。醉轻尘吸着鼻子闻了一闻,只见一个中年男子穿着蓝色布衫,摇晃着袖子,正拎着一壶茶水,呆呆的立在一边。瞧他两眼无神,眉宇间满是灰暗破败之气。
渔夕瞧得奇怪,说道,“这个伯伯怎么看起来像是没有睡好?”
醉轻尘眼看他将水杯溢满还在注水,嘻嘻笑道,“伯伯,水溢出来了。”
那人浑然不闻,犹在继续填水,热水顺着桌子流到了他的衣摆上,滴落在他的鞋面上,他依然是毫无知觉般。
渔夕笑了一笑,忽然望向清越道,“师父,是你做的药人么?”
清越不屑道,“本君才不屑于这种手段,下毒么?还下这么阴损的,也不怕遭报应?”
醉轻尘见这人呆头呆脑,和他点了几样菜,他也不动。摇头大声喊道,“老板,点菜,点菜!”
渔夕再看那人,只见他脸上流露出迷惑之色。渔夕猜测不透,只看清越拿了杯子里的水,对着风口一直吹,吹了好一会儿,又将手指放在里面试了试,趁
那人不注意,迎面泼了上去。
那人被清越泼了一个激灵,愣了一下,摸了一把脸,愠怒道,“你这客人,怎么乱泼水?”
渔夕再看那人,眉宇之间那股灰黑之气已荡然无存,也觉得此事匪夷所思。这时,被醉轻尘叫来的另外一店小二也赶了过来。一见此情形,拉着先前那倒
茶之人低声道,“李公子,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你啦,还是赶快向这位救命恩人致谢吧,要不然你的小命怕是早丢了。”
李公子还在茫然之中,那小二便将醉轻尘所摆的饭菜全都用方盘呈了上来。客栈里原本喧哗热闹之声也一下静了下来,周围的人七嘴八舌说了起来。原来,这李公子是这城里的一个大户人家子弟,几天前在这客栈吃饭,遇到几位姑娘,容颜极其娇美。这公子与下人拦住了这几位姑娘,进行了言语上的调戏。
这几位姑娘也不恼,笑嘻嘻的与他答话。当天晚上还与这公子回了家。可没想到,这李公子回家的当晚,父母就暴毙了。第二日,这李公子家的兄长也没
了,到了第三日,街上的人都说,每到夜里都听到李公子家里的老爷子起来喊人,他那大儿子就是被喊死的。喊道李公子的时候,李公子迟疑了一下,没
有答应,才躲开了这一劫。
清越沉默半响,瞥了一眼吃的正酣的醉轻尘道,“吃完了么?”
醉轻尘摸了摸嘴巴,笑道,“吃完了,吃饱了。”
渔夕诧异道,“这是鬼神作怪么?”
清越笑道,“不过是普通的迷药加了一点儿毒粉罢了,这药力过了两三天已经被人吸收了一部分,余力有限。我刚刚用清水一泼他,将他心神拢在了一起,
这人也便清醒了。“
三人吃完,正要下楼。只听噗通一声,李公子跪地磕头道,“公子,还请救小的一命!救小的一命啊。“
“你说呢?”清越转身问渔夕道,“丫头,你说救不救。”
渔夕也从未听说鬼怪之事,刚才听的又好奇又有些害怕又想一叹究竟,再看李公子几十岁的人,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心里不觉难受,便说道,“师父就救
他一救吧。”
清越回头看醉轻尘正在打包装着点心,不觉好笑,点头道,“你今晚回去将整个屋子里的灯全部点亮,不管谁再喊你名字,你只管别回头,别答应就是了。
趁着下午的功夫,回去将家里的钱财散出去一些,到了晚上,自见分晓。“
那人磕了头,嗯了一声就下楼去了。
客栈之后是一条悠长巷落,一侧柳丝成碧,成袅袅之姿垂立而下。清越带着两人走到巷口,说道,“午前难为你们两个背了那么多药材。这下吃饱了,也
该实在在的去看一看,摸一摸,才能记得深刻。”
两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难掩兴奋。牵着白白嫩嫩的小手,蹦跶了两步,只见巷口人影一闪,红墙乌瓦之上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轻轻一点,飘然落地。
渔夕与醉轻尘看清那人,心道不好,一齐跑向清越背后躲着。这人看起来一副病怏怏的样子,细细高高的身段,正是此前在王家大院遇到的那个对诗的。
这人真实姓张,因其酷爱诗文,幼时家贫,无力读书,遂流落江湖。这人一心想要读书,诗词虽写的不怎么好,但数十年来从未放弃过追求。因其武功高强,在江湖上也有些名声,便自己给自己起了个雅号“才子张。”而江湖人士却根据他身形,都称其为“高瘦瘦。”其一生之追求就是不断完善诗文造诣,却苦于一直找不到与之相对之人。那日在院内碰到渔夕,便将她引为知己。这段时日终于寻到了她的踪迹,又忌惮清越,一路上便隐隐藏藏尾随而来。
清越知他有此雅好也算可爱之人,又见他脸上有些许烟尘之色,不禁笑道,“先生既然对药材也有兴趣,不如与我们一起去看看,如何?”
才子张素来忌惮清越,本想现身之后说个好话儿请他留着与渔夕说会儿话,不想他这次竟然如此宽厚。此话正中他下怀,心里高兴道,“仙君既然有此一
请,在下也不敢推辞了。还望仙君不要告诉我家主人。”
清越冷哼一声“手下败将休提”,转而笑道,“下次先生方便,可带我两位小徒前去谷里,也好让他们见识一下,贵谷所生的青柠草。”
“好说,好说。”才子张一口答应下来,“下次我来亲自带两位小友前去。”
几人前后进了药铺,店里小伙计看着清越领了两个粉白雪嫩的孩童,嘿嘿一笑,就将众人让进了后院。
清越朝这小伙计点点头,便拉了把竹椅与才子张坐下来喝茶。
这小伙计每走一处,便弯腰将地上晾晒的草药抓起来一把,细细的说了名字,药性,和哪些药可用,可治何种症状,又何哪种药材相克,不可同用。每说
完一种,又回头问两个孩童一些刚才所讲内容。只是药材众多,也不能一一细说完全。眼看已到掌灯时分,清越起身笑道,“多谢小萌,我们明日再来。”
那小伙计又是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主子交代过了,晚上设宴为仙君洗尘。”
清越摆摆手,拉着两个孩童就往外走,边走边说道,“我等着去看一场好戏,且走勿送。”
小萌望着他渐去渐远的身影,弯腰长长一揖。这位举止怪异不知是人是仙的先生,十几年前见他之时,面容如此。十几年后见他,面容犹是如此。记得年
幼之时随着掌柜上山采药,从悬崖之处坠落,困在山谷两三天,就是看见了这位先生踏着彩云在山腰与山顶处忽上忽下,才拼尽全身力气喊他施救。没想
到救人之后,问起他,他笑嘻嘻的说是掌柜老眼昏花。
转弯出巷道,才子张神色尴尬道,“仙君晚上待办之事与岛上有关,在下不便参与,先走一步。”
清越微微一笑,点头不语。只等着才子张转向渔夕,面色十分踌躇的斟酌有些羞涩道,“十一姑娘,最近作了什么诗了么?”
清越隐藏在柳色之下的笑容逐渐加深。
渔夕还从未被人称过姑娘,捂嘴一笑,随口诹道,“当然作了,刚才就做了一首呢。”转眼看看醉轻尘,醉轻尘也笑。
渔夕一咬嘴唇,笑道,“白术三七龙月叶,红粉玉竹半边莲。忍冬隔河相思子,青黛沉香滴水观。”
莫笑儿童懵不知
才子张听的极其认真,听完只觉得十分的好,却有些记不住,十分不好意思的央求渔夕又说了一遍。
渔夕又说了一遍,才子张记在了心里,肚里怪道,:“这些词怎么听着这么熟悉。”想了一会儿,恍然道,“这些不是刚刚念到的那些药材嘛,”一时之间琢
磨不透里面的含义,但是也心知写诗首要是需注重格律,其次再就是意境。遂轻轻摇头,双脚一点,消失在夜空之中。
东禹千年古城,红灯挂满条条街道,处处人影晃动,酒足人吵闹。夜景正好,一片灯火映水而红,一轮明月高高挂起,云彩悠悠。
渔夕心里琢磨着不知师父如何前去给李公子解围,正沉思间被人碰的转了几个圈,只见几个人跑的风一样挤到一个灯火通明处。要不是清越刚才及时拉住
她,估计就掉河里去了。
“走路悠着点儿心。”
“奥,知道了。”
“师父,你说他们在看什么?”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红楼依翠,香风阵阵,楼上楼下莺莺燕语,彩袖招招。四扇朱漆大门悠然敞开,大红绸花之下又一牌匾,上缀“春花楼。”原本四开的大门下因为有一妇
人哭闹而变得拥堵不已。院外的人进不去,院内的人出不来,这进不去出不来之人便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对这妇人指指点点。
阁楼下的妇人全不在意,依然自顾的哭道,“林湖玄,你个没有良心的。我嫁给你这么多年,你竟然要娶这里的姑娘做妾。是谁当年说,此生只娶我一个
的。林湖玄,你个骗子,呜呜呜呜!”
醉轻尘挤到前面,见那妇人哭的很是伤心,伸出胖胖的小手道,“别哭啦,我拉你起来。”
那妇人抬头看了一眼醉轻尘哭的更厉害了,用帕子擦着眼泪,道,“小孩子来掺和什么?十年后,你也似他。呜呜呜。”
醉轻尘完全听不懂了,转身看着师父,瞧见他正低头和姐姐说着什么。
清越与渔夕刚才站在外围听人七嘴八舌的说了一些,只等人群散去,也不见她家的那个什么林公子出来。那妇人扶着丫鬟,红肿着眼睛,站了起来。大概
是坐在地上久了,刚一起身,趔趄几步,几乎摔倒。此刻,正揉着脚跟儿皱眉。
小丫鬟试探的小声问道,“夫人,老爷他......?“
林夫人又抹了一把眼泪,揉着胸口气道,“这王八蛋,我算是看清楚了。他既然如此待我,我们便回去,关好院门。今晚谁给他开门,我打断他的狗腿!”
小丫鬟低声道,“是。”
林夫人站稳脚步后,再没有回头看一眼,正抬步要走,忽听一个十分稚嫩的声音道,“夫人是不是最近胸口常有一股憋闷之气?“
林夫人肿眼望去,见灯火阑珊之下一个面色如玉的公子正含笑的望着自己,忽觉自己十分狼狈不堪,遂无意整了整衣衫。再次望去,才看到这公子身旁站了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肤色甚雪,眼眸流转,灵气逼人。刚才说话之人,正是这个小女孩。
林夫人略有疑惑,只听这小女孩嘻嘻一笑道,“尤其是在午时以后更甚。”
林夫人笑了一笑,身边的丫鬟上前问道,“小丫头你是医者?”
“略懂一二,”渔夕笑道,“夫人今日胸闷必然好转。只是,气血尚需调制。我送夫人几粒药丸,夫人可调制两日。两日之后,若有其它症状,夫人可再
来此地找我。”
说完,渔夕将几粒药丸递给那丫鬟。
林夫人收了药丸,又看了一眼树影之下的清越,面露欣喜之色。对着渔夕微微行了一个礼,算是道谢,便搭着小丫鬟的手上了轿子而去。
等林夫人走后,渔夕疑惑道,“师父,你怎么看出那夫人有胸闷?又是为何断定午时之后更甚?“
清越笑道,“你刚才看她,面色泛黄,唇色黑紫,人形消瘦。在这暮春之日,她还穿着冬日里的棉衣,可见气血流通不畅无法到达四肢。刚才这周遭的人
说,林家虽富甲一方,这真正做主的却是林夫人,所以她才敢在这里闹起来。逆来顺受的林公子忽然要来这里纳妾,她自然睡眠不好,故而肝火上升,肝胆郁结。越是如此,越是无端长发脾气。林公子逆来顺受这么多年,如今要爆发了。你且看,再过两日,她必然会来再次找你。”
渔夕心道这林夫人养活一家真是个英雄,这林公子还背离他,真不是个好东西。遂问道,“他家都靠夫人打点,夫人当家有什么不好?”
醉轻尘站在一边,有些瞌睡道,“对啊,有什么不好?”
清越从树影里走出来,夜风浮动,衣衫飘飘,悠然出尘。轻叹一声,便走边叹道,“看来我和你们讲的致知在格物,你们完全没听懂。格物是什么?自己
想。”
渔夕心想师父定是生气了,跟着后面走了两步,不经意瞟眼忘见河边与石阶相接处有一丛水草。这水草一半长的非常肥厚,另外一半就有些瘦楞楞的。渔
夕心道,“这是什么缘故。”低头愣神间,头上有垂柳轻拂鬓发,略一沉思,脸上笑嘻嘻的,心道,“果真是厉害!”原来,这水草肥美的一半生在了
柳树的庇荫之处,而另外一半生在了太阳之下,柳枝无法遮蔽,所以形体就有些消瘦。
醉轻尘此刻瞌睡的简直是无法正常行路,蓦地里听到有人大笑一声道:“我知道了!”一股力道横冲而来,撞在他后背腰间。醉轻尘还未看清她是谁,
就滚到了河边。醉轻尘向来运气极好,危急之时一把抱住树干,惊的眼睛睁的又圆又大,已然全醒了。
清越见他抱着树干,憨厚可爱,犹如狗熊,回头笑道,“活该!”
渔夕见醉轻尘无碍,对他吐了吐舌头,方才说道,“男子为阳,女子为阴,阴需藏也。”说罢了这话,不禁又想起苏姐姐家的斐铁遁卷来。只是这卷在那
日逃跑之后,就化成了一朵花儿,毁掉了。心道,“这苏家的人在做兵器之时,想必就猜测到了日后的种种,所以做出来个斐铁遁卷,以便日后隐匿。这
苏家的人,留着这么一手,也算是高人了。”
清越哼了一声,笑笑的道,“算你还有几分悟性。”
清越收徒之后,大大小小制定了数条门规。其门就有一条专门规定作息的,卯时起,练功夫。辰时一刻用早饭。巳时习兵法或易理。午时一刻用午饭,小
睡到未时。正午午时不入山,不临水,不采药。未时到戌时,习诗文,读典籍,习音律,医道养生之术。或采药出门看诊。戌时过后,不食。亥时入睡。
此时正值戌时,按平常来说还是学习时刻,醉轻尘等于是上课打盹,自知理亏。装着大吃一惊,而后小心的走到清越身后笑嘻嘻的讨好道,“师父,你怎么又说人家林夫人今晚不会胸闷?我刚才看了姐姐给的那药丸,只不过是寻常的益气补元的嘛。”
清越看透了他的小聪明,却笑道,“她刚才大哭一场,肝胆郁结之气已得到纾解。”
醉轻尘点了点头,转了转乌黑的眼珠笑道,“师父你让姐姐出手救助林夫人,我知道是为什么。”
清越微微一笑,低头道,“你来说。”
醉轻尘边走边自信的昂着胖乎乎的白脖子说道,“师父是想让我和姐姐练手呢。学医可不是单单看看就行的,这个我懂。没人信你,谁会找你医治呢?林
夫人在这里很有势力的,就经她这么一宣传,怕找我和姐姐看诊的就不用愁啦。”
渔夕瞅了他一眼嘻嘻一笑道,“你想多了。”
清越微微笑笑,并不言语。
三人简单的吃了一些干粮,就往李府走去。好在李府住的不远,走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到了。这附近几条街道都是挤挤攘攘的,唯独李府所在的这条街
道冷冷清清,路上一个行人也无,家家户户闭门关窗,唯有烛火映在窗楞之上的微弱暗影。
这李府里外两层小楼,每个房间都极其明亮,不知道李公子是不是听信了清越之言,还是自己害怕,反正将各个房间都点上了硕大的蜡烛。从外面看来中间隐约有假山环廊连接,门外挂着几个大大的白纸灯笼,上面写了一个大大的黑字“李”,在风中飘飘摇摇,看起来十分瘆人。
醉轻尘与渔夕手牵着手,自动的站在了清越身后,抓住了他的衣摆。
清越站在门口处左看右看,神色悠闲,似乎看到了什么可笑之事,嘴角微勾,笑在了脸上。
清越负手又在门口来回走了一会儿,才仰头笑道,“各位街坊,必然也被这李家之事搅的夜不能寐。既然如此,何必躲在暗处观看?可知这鬼邪之物,最喜阴暗呢?”
楼上无应答,唯有夜风之声。
午饭时分有几个街坊亲眼见证了清越将李公子治好的神奇简单,又加上他姿仪出尘,众人自然将他与仙山之上的医仙联想到了一起。关于医仙的传说,众
说纷纭。其一就是他的年纪,有的人说他十五六岁,有的人说他七八十岁,也有的说他几百岁了。说他七八十岁的乃是本地一个上了年纪的老翁,这老翁
孩童时期去山上放牛有次碰到清越采药,就看到他是十五六岁的模样。说他是十五六岁的乃是今日见到他的人,还有一部分猜测说是清越的重孙,实际上
清越早就仙逝。也有另外一部分人十年前曾看到他去药铺送药材,辩说这少年是清越的孙子而不是重孙。其二就是此人行事乖张怪戾,既然是仙,理应救
苦救难,大慈大悲。而这人呢,难寻其踪迹不说,即使千辛万苦找到他,他也是向来见死不救,求也不救。这山下古城里唯有两户人家被他救过,一个是花
费千金,一个散尽家业。众人到现在还念着他的奇,是因为这两位被救的人虽穷困了,身体却一直很好。更何况也有其他地方关于他的传言,他所救之人
无一失手。若他兴起,就是一条病狗,一株枯草,也要花费心思,慢慢调理。像这李公子,今日看起来可怜,实则浪荡有余,众人心里不说,也不明白他
为何要来施救。不过转念一想,李家老爷夫人大少爷之死极其诡异,这样夜夜不得安宁,也着实让人难受。
这些人得到了有个俊俏公子带着两个孩子要夜探李府的消息,便四处传开,聚在一起等着。一来是想看看是不是清越本人,二来也想看看这件事的根由。
心里害怕站在明亮处被邪祟看到,便分成两拨各自躲在了李府左右相邻的小楼上。一听他在下面喊话,心里砰砰直跳,过了好一会儿,中间有个胆大的扯了嗓子,故意大声喊道,“楼下公子是何人?今日之事,可有把握?”
清越上前扣了扣门环,拉开了大门。院内花开锦绣,花香袭人。偌大的李家院子里,绿树如盖,就只有李公子一人坐在台阶上,想来其它的李家人都已经躲
开了这个是非之地了。
醉轻尘闻了闻,好奇道,“这是什么花香?怎么有些甜甜的?”
清越心情甚好,依然笑道,“你们不下来,清越可要进去瞧瞧了。待会儿你们想进也进不来了,醉轻尘,把门关上!”
此话一出,只听楼梯响动,左右两边小楼之上的人纷纷下涌,风一般的跑了进来,关好了院门。
清越笑了笑,“人气重,自然外邪莫敢入侵。”
众人原本都站在院子的宽阔处,听闻此言,又往一堆挤了挤。
李公子见了清越,噗通又是一声跪倒在地,“恩公,他们就要来了,就要......来了。”说着说着,声音开始颤抖起来。李公子灯光之下的脸色,苍白如纸。
灯影晃动,只听一声极微极细的骨哨声在空中幽然滑来,似有若无。冷风一吹,两道院门摇了摇,砰的一声关上。院子里的灯火瞬间灭了个精光,看热闹
的街坊浑身一个激灵,吓的挤成一团。
渔夕刚进院子之时也觉得害怕,但见街坊模样,不觉好笑,翠声道,“叔叔伯伯们,怕什么?楼上不是还没人么?”
话音未落,只听一苍老声音在夜空里越来越近。
“李其,李其,李其。。。。。。”
月色灯火里,一个一身蓝衣的男子披散着头发,全身僵直,一蹦一跳的从街道上晃来。他边走边喊着李公子的名字,声音寒冷断续,让人不寒而栗。他直
直的蹦进院子,眼睛直直的望着李公子,目光呆滞,又喊道,“李其,李其......“
李公子抱着头垂着眼睛也不敢言语,躲在花坛处的众街坊们看清了那人面容之后,吓的差点儿瘫倒下去。这人不正是两日前已埋人土的李家老爷么?确实
是他啊,他真的是又回来了?
醉轻尘看清了那人之后,咯咯的笑出声来,垫着脚说道,“师父,徒儿我好害怕,我要嘘嘘。”
那人向着醉轻尘的方向看了一眼,长长的手指伸了出来,逼着李公子越伸越近,“李其,李其,李其......“
他一声一声的喊来,一声比一声寒冷,喊的观望的街坊几乎也要尿了出来。
等他靠的李公子只有一寸距离之时,清越忽地笑出声来,“那你给她浇点儿童子尿”。
醉轻尘咯咯笑道,“好啊!我脱裤子了啊,憋的我好急。”
清越笑道,“你到楼上去尿,这样可以瞄准点儿。”
醉轻尘道了一声好,胖乎乎的小身子一飞转,就站在了二楼栏杆处。看着像是在脱裤子,大声对着楼下喊道,“师父,那我尿了啊!”
那人忽然顿住了脚步,眼睛本能的转向上去。那人神色变动,极其怪异,刚才清越明明在院内说话,话音未落,不知何时怎么已站在栏杆处,而他旁侧的
小童衣衫未解,正笑嘻嘻的托腮望着下面。
蓝衣人冷哼一声,嘴里喝道,“多管闲事!”
众街坊也是被吓蒙了,不想李老爷怎么又变成了个女的了,这声音又尖又利,听起来像个年青的姑娘。
清越细长手指扣着栏杆,笑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姑娘何必为了一件小事,而伤人害命呢?”
众街坊这才听清,心道原来竟然是个人装的。这时,只见院内一个小姑娘极快的抓了一把呆如木鸡的李公子,将他咚的一声扔进了人群堆里。众街坊一阵
慌乱,那小姑娘站在人群前,笑笑的望着蓝衣人。
蓝衣人刚才分神之际被人抢走了目标,心里恼怒,也仰头笑道,“阁下竟然到此处多管闲事,恐怕我的事情也不是你能管的起的!?”
清越哦了一声,淡淡笑道,“你的主人尚且让我三分,你却在此地装神弄鬼,害了三条人命。”
蓝衣人笑道,“怎么说?”
“你们易容成李老爷的样子,又自演自答,装成李老夫人,吓死了李大公子。又用同等方法,害死了李老夫人。此等邪毒手段让乡里人无以为安,人心惶惶,还是赶快罢手为算。”
蓝衣人听了哈哈一笑道,“有趣有趣,竟然有个聪明人在这里。”说着伸手扯掉了头发面皮,露出本身的面目来。
渔夕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精妙的易容术,见她长的人比花娇,不想她害人如此诡异。
蓝衣女子在院内走了几步,嫣然笑道,“先生是怎么猜出来的?”
清越不着痕迹的淡扫左右两侧小楼,依然笑道,“夜黑楼高,姑娘还是都下来罢。随风幽的药性马上就要起作用了,到时候没有药倒别人,自己怕是先被药倒了。”
随风悠是一种有着淡淡香味的迷幻药物,不能致死,却能让人闻之半盏茶功夫之内丧失行动能力,可这解毒之法也极其简单。便是中毒之后,在风中快步奔走,药性可尽出。渔夕心道方才楼上隐藏了的那几个女子必然是已经散了药粉,被师父一进来就识破,所以才喊众街坊下来。
话音刚落,一时间,左右两侧小楼各有两个女子飘然而下,个个皆是花容月貌。这几个女子,正是那日李公子调戏之人。
几个女子聚在一起,柳眉一拧,娇喝一声,也不知从哪里抽出来的软剑,在院子里和清越就打了起来。这几个人哪里是清越对手,观战之人不懂武功自是
未看清两方出了什么招式,只看见院内树叶片片飞落,待定神之时,唯有清越一人立在台阶处,仿若都从未动过。
李公子得救了,再次跪地磕头道谢。乡里人看了这么一出,也都心知是怎么回事,安安心心的相互告别回家睡大觉去了。
临走时,清越再三叮嘱李公子搬去别地,越快越好。
三人依然选择住在中午吃饭的那家客栈。渔夕好奇问道,“师父,那些女子是什么人,为何要让李公子搬家?”
清越叹道,“岛上的人,一身的邪性,惹到了不是那么好脱身的。况且你看李家宅院,前门正对马路,庭院之中又是花树茂盛,遮蔽无阳,这些都不是吉
兆。”
翌日,渔夕刚起来,就听门外有人报说有位夫人来请姑娘看病。
这个妇人长相尚可,就是脸上长满了面皰,本来是来找渔夕问诊的,一看清越的长相,捂着脸,羞得不成样子。
渔夕只看了一眼,就说道,“你这个简单,家里的事儿你暂且别管。每日好睡,泡泡脚,不用管脸,月余自然会好。”
妇人走后,渔夕问道,“师父,方才我连把脉都没有,也没给人家开药,就这样随便让人家走了?”
清越笑道,“这个妇人你不记得了?”
渔夕一想,果然是林大官人家的那位夫人。
清越继续说道,“你刚才看她眼圈青黑,可见休息不好。万物有阴阳,人体有寒热。浊阴不降,在上为热,清阳不升,在下为寒。火不走下而走上,
上热下寒三焦不通,阴阳不和。浊阴不降,上逆侵犯到头面,便是她那症状了。”
醉轻尘恍然道,“原来是林老爷要娶小老婆,林夫人睡不好,熬出了火了。以后,我长大了就不会娶小老婆,我只娶一个。”
清越笑道,“你长大?你长大,你自己能做的了主么?”
醉轻尘道,“我当然可以,我父母是悠着我的。”
清越笑而不语。
渔夕想了想道,“原来是这样,子时入睡,魂魄可安。原来,入睡也是一项真正的好本事。”
清越笑道,“你们去收拾一下,今天要去山里采药,肯怕要待上一阵时间,把你们各自的衣物带好,我可不会替你们背。”
三人各自收拾好包袱,这马车停在一座山下,仰头看去,只见山腰以上烟雾袅袅,峰顶如在云里,也看不清其真实模样。
清越一路给两人讲说,此生名为东禹仙山,因为之前有个上古神仙在此地清修成仙,所以就叫仙山。
渔夕爬到中间之时,忽觉一阵心痛不能自主,痛的面色苍白,跪在地上。
醉轻尘见她模样急的哇哇大叫,清越反而停步等了一会儿,良久说道,“休息休息,下午就要采药去了。”
渔夕又疼了许久方才爬了起来,只见一株全身长满了白毛的绿草,有三尺来高,叶为卵圆,边生锯齿。顶部开了黄色花朵,倒比叶子高出许多。
醉轻尘见渔夕安然无恙,笑道,“这是什么草?”
清越道,“山里的一花一草,皆可为药。药乃山川之秀气,草木之精华。一温一寒,可补可泻;一厚一薄,可表可托。”
渔夕心想真是厉害,心里对自然又敬畏了几分,心道,原来身边有这么多好东西。
清越走过来又笑道,“这可是好药,此药名为仙鹤草,又名石打穿。这药用在咳血症上可是上品,因其性品,故寒热出血均可治。比如尿血,配以茅根,以
茅根甘寒之性,凉血止血,可达到清热利尿,止血之效。还可治蛇虫叮咬,比如被蛇咬了,便可将它捣碎了,贴在伤处。比如,肚子里生虫。。。。。。“
清越还正要说下去,渔夕和醉轻尘手挽手一下躲在了清越身后。
清越被两人惊了一跳,也不解释了,扭头问道,“做什么?”
两人一人扯着他一只袖子,警惕的望望四周道,“师傅不是说,凡十米以内,阴阳相生,毒物相克么?那既然长了解蛇毒的什么石打穿,还不会有毒蛇么
?”
清越闻言觉得不无道理,哈哈大笑道,“山里怎会没有毒蛇。只是,你不惹它,它定然不会犯你,出来吧。”
如此又在山里呆了月余,清越拉了一些晒好的草药又去了山下的小城。这次住的还是那家客栈,刚住下没多久,就听说李家公子被害了。
清越听了之后,轻轻一叹道,“可叹有的人,治的好病,却救不了命。”
几人送完了药草,换了一些银两,正往回走,就见一衣着光鲜的夫人从前方莹莹而来。渔夕瞧此人皮肤细腻,面色红润,与月前所见完全不同。心里也暗自叹服清越的医术简单且高明。
“姑娘,请留步。”
正是儿童用功时
“林夫人。”渔夕弯腰笑道,“夫人气色很好呢。”
林夫人微微一笑,从丫鬟手里拿出了锦盒,托上前笑道,“姑娘,这是诊金。小小心意,还望姑娘收下。”
渔夕又是弯腰行了一礼,看了一眼醉轻尘。醉轻尘笑嘻嘻的,一把接了过来,揣在怀里。
没想到见过林夫人之后,倒真迎来了一批批病人。这时,渔夕方知清越用心。医,并不是纸上谈兵那么容易,要不断的诊断摸索。而几乎没有人愿意去找
一个孩子看病。清越此举,并未暴露他的真实身份,而是,要给他和醉轻尘真正学习的机会。
跟着清越又看了月余的诊,清越便让她自己接诊。
这日来了一个人,此人瘦的皮包骨头,依靠家里人扶着前来,每走十几步,都要歇上一歇,犹是气喘吁吁。搭他脉搏,两寸无脉,关尺脉微弱。再询其饮
食,烦渴多饮,口干舌燥,尿频量多。渔夕看了一眼清越,见他只是摇着扇子在一旁捣药,渔夕心道这是消渴症。肺燥、胃热、肾虚并见,而生于北方的
黄芪,皮色紫黑,入心补气,入肾补肾,肉色黄,味甘,又可补脾,土生肺金,全身诸气皆补。此药虽补,难免造成内热,需加知母同服。又见此人实在虚弱,便开口说道,“黄芪六钱,知母六钱,水煎服,早晚各一次,服七日再看。”
那人道了谢,醉轻尘称了药,清越抬头看了看他的秤准不准,又低头捣药。
这人走后,后面又有一个抱着小孩的妇人前来,这个妇人先是看看渔夕,见她坐的端正,生的冰雪灵气模样,却也不相信这么小的孩子会看病。
渔夕知她心有余滤,见那小娃娃嘴唇发红,眼睛红热,虽是夏天,却裹得厚实棉衣,头上还盖着一顶蓝色帽子,在那妇人怀里拱来拱去,睡得并不安稳,微微一笑道,“婶婶,这小娃娃头上是不是刚长了头疮?”
妇人心里一惊,脸上笑道,“是的,劳烦小先生给看看。”说着,掀开小孩子头上的蓝色帽子。
渔夕低头看了一下,症状并不严重,心道,“这小孩阳气最胜,穿的这么厚,不上火才怪,热毒化火,火攻而出,想来这头疮就是火毒的通道。”将那孩子
的帽子去了,放在一旁,笑道,“婶婶,你给他穿的也太厚了些,小孩子需比常人还穿的薄一分才好,这帽子先别戴了,衣服也逐渐减去,别一下脱了,免得又生出其它症状来。我见村里有很多竹林,婶婶回去用竹叶青一把烧成灰,再加鸡子白涂在患处,两三天便好了。”
妇人给孩子已经脱了一件棉衣,赧然笑道,“就怕他凉着了,不过,这竹叶青还可以治病么?这倒不晓得。”
渔夕笑道,“竹叶,性甘淡,可凉心除热。”
这妇人道了谢,留下几个鸡蛋便抱着孩子走了。
午时过后草屋里来了两个中年人,说是家里的老父亲病的已爬不起来了,想请先生去看看。渔夕问了清越,清越也同意去瞧瞧,渔夕与醉轻尘收拾好药箱,临出门的时候,清越忽然说了句,“醉轻尘,去把仙鹤草带一些。”
醉轻尘不知为何,却也不敢问他,因之前话多,且看诊兵法易理都不如姐姐。师父一直说还在考察期,又害怕将自己逐出师门。只好老实回去捡了三两装
在布包里,扛在背上,三人这才一起出门。
一路上,两个中年人说了一些家里的情况,渔夕都一一听了进去,听说这老爹爹四肢无力,毫无食欲。每日觉得头脑晕沉,口干舌燥,却又吃喝不进,夜
里时常疼醒。而到了现在这个月,竟然咳血了。
渔夕回头看了清越一眼,望着醉轻尘的布包若有所思。仙鹤草治出血,必要之首选,师父未出门怎么断定这老人就吐血的呢?
渔夕给老人家诊了脉,又查看了舌部现象,心道这是痨症,并不是自己力所能及的。清越挑了帘子出来,听着渔夕分析了病情之后,问道,“然后呢?”
清越望着院内的一轮明月,淡淡的说道,“趁虚倒空。”
渔夕心里一惊,这招真是又奇又险。五六十的老人,元气已衰,先天之气已然耗尽,水谷又无力化为精气。而趁虚倒空,置之死地而后生,只是这也需要家里人极力配合才行。
渔夕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两位中年人,这中年人也没了主意,但看着老人成天这样咳血也确实心里难受。渔夕想了一想,便将仙鹤草用了,暂时先缓解咳血症状,其它的慢慢调养。
等到四五日,这老人可以吃些米油了,之前来看的那个小孩子也已经好了。
清越收拾了包袱,笑道,“从今以后,你的苦日子就要来了。”
渔夕以为清越又要去其它地方云游,便道,“去哪里,我都不觉得吃苦。”
清越微微一笑,马车停顿处,站了一个胖子。
清越说道,“你此前答应了木伯伯,接受了他的三扣九拜,就是答应了他所托之事。如今,他要接你去外面住几天,我也不能说什么。我和醉轻尘在此地等着你,十日后,你可回来。”
渔夕随着木胖子走了几天,来到一处,只见水浸碧天,蓼荻重生之处有一小岛。上了小岛之后到处可见茅舍,烟雾之处,隐隐探出一张大旗,上面写了两个大大的字,“宁熙”二字随风迎展荡开。
渔夕随着木胖子上岛之后,看见几十个人围在一起,嘴里哼哼哈哈的叫着,每喊一下,手里的兵器便转换方向,指向另外一处。渔夕从未见过练兵,也看的不甚很懂,一脚高一脚低的走了两个多时辰才走到一个地方歇息。刚坐下身来,看看岛上有无草药可用,只听木华对身边的少年说道,“清绝,通知一下,主子已到,所有将士集合待验!”
渔夕心里并不知晓这个胖子在搞什么鬼,正疑惑间,只听一声哨响,岛下黑压压的人潮涌动,那是一种怎样的海动山摇,惊的她从坐着的石头上差点儿滚了下去,心里不由得砰砰直跳,脸色发红道,“木伯伯,我想......我想......我想嘘嘘。”
木华嘿嘿一笑,低声道,“姑娘,你怕什么?”
渔夕还未作答,只觉尿意更甚。木华又是嘿嘿朝她一笑,眼睛里的余光却不断瞟着陆陆续续前来报到的将士们。渔夕被他这笑的心里发毛,只好揉了揉合谷穴,嘴里应道,“谁怕了,其实。。。。。。也不是很急。”
众将士集结完毕,目光都不约而同的落在了渔夕身上。渔夕当下心里更加惴惴,这行兵打仗之人本就有一股庄严冷然之气,此刻脸上又无半点笑色,看起来更加让人畏惧。他们看着渔夕,渔夕也抬头一个个的看着他们,心道,我又不吃你们的又不喝你们的,你们又不会杀我,我为何要怕你们。这样想来,畏惧之心便少了一分。心里又揣测到这些个人看起来个个气血畅通,并无生病的样子。待目光落到最后一个将士身上之时,畏惧之心全无,心想这些人完全没病,不要住个十日,明日便可回去。想到此处,轻轻笑道,“很好!”
众将士闻言心里一震,如此幼子,与万万兵士之前毫无惧色,这可不是常人所能有的。早在月前,听主帅回来讲说找到了青城夫人的独子,众人心里隐隐有所希冀。毕竟,在这岛上一呆就是六年有余,近乎与世隔绝。对于行兵打仗之人,无疑是一种折磨。他们早盼着她能来,她不仅代表的是少主,还是一种未来的希望。
木华早就看穿了众将士的心事,领头跪拜道,“属下木华,拜见姑娘!”
将士见主帅已拜,又自称属下,未称臣下,也一齐跪地叩拜道,“拜见姑娘!”
渔夕不知这些伯伯哥哥们所跪何事但是长幼尊卑总还是知道些的,也随着他们跪了下来。众人面色一凝,渔夕偷眼看去,只见木华朝她连连挤眉弄眼,心想难道跪错了。抖抖衣衫,又不好意思的坐在了方才的石头上,扯着胆子清了清嗓子道,“伯伯们行此大礼,我一个小孩子是受不起的。伯伯们都起来罢,有话好好说。”嘴里如此说,心里也难免忐忑,心道还真的有什么大病不成,难道是师傅要历练于我?
木华率先站了起来,眼光自左向右扫过众人,脸上笑容不止,说道,“众位将士,众位兄弟!常言道,师出有名,万物有主!你我多半是跟随雍和帝王的故人,还记得你我少年之时当日入征的豪言壮语么?”
众将士齐声喊道,“无愧少年志气,护一世家园安宁!”
海阔天高,众人这样一下喊出来,渔夕也觉得一股血气上涌,手心冒汗,激动不已。木华见此情形,借机小声诱骗道,“姑娘,这些将士们刚才已拜了你,你怎么也得将他们治好吧。”
渔夕心想治当然是要治,只是当下也看不出来个什么,不如先把他们名字各自写下来,记好症状,回去再问老贱人。想到此处,便说道,“你先将他们的名字都一一写上来,我自有分晓。”
早前清越有言吩咐,一时不可直言相告,否则依渔夕的秉性,十有八九必然逃之大吉。若要她安心留在岛中,必定要小心诱骗才是。听到此处,木华忍不住心喜,笑道,“好,姑娘先作休息,这名单马上送到姑娘房中。”
渔夕起身,揉了揉屁股,伸伸胳膊,对众将士微微笑笑,往小岛上的茅屋方向信步走去。木华使了一个眼色,他身边的清绝会意一笑跟在了身后。
走了一段路,处处都是砂石草木,只觉得又累又疲,索性坐了下来。此时太阳西沉,岛上已经停止了练兵,随处可见的小茅屋里升起袅袅炊烟。渔夕脱掉鞋子,倒着砂砾,笑道,“哥哥跟着我许久了,不累么?”
清绝走到近前,笑道,“岛上的路,习惯了。”
渔夕见这个哥哥之前见过,新生亲切之感,仰头笑道,“哥哥我有些饿了,能给我拿些吃的么?”
清绝道,“你稍等我一会儿。”说着一溜烟的跑到临近的一个茅屋里,出来之时手里捧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烫的他左右两手上下来回倒腾。
渔夕瞧他模样乐的哈哈大笑,清绝小心的将它放在砂石上,道,“等凉了些再吃。”
渔夕嘴里应着,手却是极快,三两下把外面一层皮撕裂开来,趴在上面就啃。边啃便笑道,“没想到这里还有烤红薯。”
清绝看着她的吃相,十分不雅,和刚才简直判若两人,便也在她身旁坐下,咧嘴而笑。
渔夕眼珠转动,笑嘻嘻道,“哥哥,我们曾经见过,你还记得么?在老贱人的地窖里。”
清绝想了一想,笑道,“那是一年前的事情了,难为你还记得。”
渔夕笑道,“我向来过目不忘,我见过的人,看过的字,只要是经过我眼,都会有些映像。”
清绝又是一笑。
渔夕吃完了红薯,道,“哥哥,你说清越那个老贱人他在地窖里养的那些药人哪里去了?”
清绝被她的言语好似吓了一跳,转而淡定神色道,“你师父那是在救人,他用药又很奇。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像那天那个姑娘一样可以飞墙走壁的,他只是当时吓吓你的。他当晚将自己的功力用在了那个姑娘身上,你们外行人不懂,自然看不出来。不信你日后回去再碰到那个姑娘,你看看她还会不会武功,就明白了。”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有一穿的破破烂烂的少年奔了过来,指着地上的红薯皮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野孩子,这样糟蹋粮食不怕天打雷劈啊!”
渔夕一听这人张嘴骂人,且骂的如此狠毒,心里也来了气,对道,“你又是哪里疯出来的狗叫花子,又没招你惹你,就乱咬人。”
“你才是狗呢,皮你啃干净了么?”
“啃不啃干净,和你有一文钱的关系?”
清绝眼看两人越蹦越近,几近吵的不可开交。遂扯开两人,又拉着那衣衫破烂的少年道,“单敏,她就是少主子,你怎么可以如此无礼?”
单敏还欲要再吵,清绝又道,“你也不仔细想想,我们岛上都住的是什么人?怎么可能带一个外面来的人进来?”
单敏想了一想,单膝跪地躬身行礼道,“小将单敏拜见姑娘。”
渔夕不想他忽然软下阵来,还行个如此大礼,脸上神色转变几番方也弯腰行礼,嘻嘻笑道,“单敏哥哥好。”
单敏尴尬一笑,指着岛屿的另外一面道,“这里砂石多,植被少。数十万兵士就靠着那里勉强可以种点儿东西来吃。刚才你扔的这个皮儿,是没啃的很干净。别看它只是一个红薯,也是我与其它兵士冒着性命从岛外运上来的。时节好的时候还好,若是时节不好,我们都得采摘地上的干草,树上的枝叶,晒干了当菜吃。米饭是极少时候才可吃到的,细面就别想了......姑娘年纪小,小将说的不知姑娘能听懂几分。所以,还请姑娘勿怪。”
辞别了单敏,渔夕一路上也没问清绝,是偶尔窜到几处茅屋,盯着人家灶上的吃食,看了几眼,又走了出来,一个人想着心事。
夜晚时分,渔夕手里翻着厚厚的名册,若有所思。如此过了五六日,足不出户,中间只有单敏来找她说了会儿话。只要清绝拿了卷册来,她便拿在手里翻看,看完再拿,渔夕看字本是极快,到了七八日,名册便看完了。清绝喊她出去走走,也不应人,蒙着被子,倒头大睡。如此睡了两日,起来捶床大哭道,“你们这群王八蛋,都骗我!都骗我!”
木华听清绝如此说,也觉得十分蹊跷,站在一边问道,“姑娘,你这是做的什么噩梦?”
渔夕低头哭道,“我看我叔叔领兵之时,家里的兵士都是极其受器重的。你这里的兵士为何非要躲在岛上,整日不是干农活就是操练?”
木华道,“戍边将士苦一些,都是如此。”
渔夕停止了哭泣,抬头道,“兵士都是有粮饷的,为何这里人现在连粮食也吃不上一颗?”
木华道,“他们的粮饷提前用完了,只是,这几日吃的差点儿。到了发粮饷的时候,依然吃的很好。”
渔夕抹干了泪笑道,“我人虽然小,但是你们也不能欺负我读书少。开始我见这里的人气血畅通,身体康健,后我仔细观察,个个都有眼睛浮肿的现象。可见,你们很缺盐巴。我私下问过单敏,他说盐巴有,都是你们自己晒的。但是你们晒的又不是很纯,这说明你们根本没有银子买盐巴。一个正规的军队,不可能没有银子买盐巴。我随师父研读兵法,深知粮草之重要。其次,你让我看的那些名单,我也一一看过,里面有同姓同辈之人不少。我问过单敏,这些人有的是叔侄,有的是父子,还有的是兄弟。他们在这里建一个个茅屋,住在一起,旦不是寻常兵士所为。其三,你们这些人若是真的有病,怎么不找我师父,却来找我一个小孩子?我连诊都没看,你们就对我行跪拜之礼。刚入岛的时候,我就觉得很是奇怪。这两日,我想了一想,你们必定是藏着什么阴谋有求于我,是不是呢?”
木华心知早晚隐瞒不过,既然她如此聪慧,不如早先告诉她也好。当下也不管她听懂是否,遂屏退左右,坐在一边,缓缓道,“六年前,先帝招我去宫内议事,对我说要将我麾下三十万大军全数调给青城夫人所有。我当时十分震惊,不敢接旨。原本坐在一边饮茶的青城夫人显然也极为震惊,她手上的茶水泼了一地,瓷杯滚在了我的脚下。先帝就当着我的面,将原本应留于帝王的另外一半兵符交给了青城夫人。青城夫人一再推辞,后先帝说了一句话,青城夫人就把那兵符放在了袖子里。从此我就和青城夫人一人联系,受她差遣。”
“先帝说的一句什么话?”渔夕转转乌黑的眼眸问道,“什么话你说来听听。”
木华道,“你怕我是要将半壁江山送给你,其实,我是希望你可以帮我一把,以防日后......“
渔夕肃静倾听,心道奇怪,先帝为何要将兵权交给不懂打仗的娘亲?当时叔叔已经手握重兵,他就不怕兵权集于蔡家,江山易主么?不想他说到此处便停止了,抬眼望望木华。
木华道,“就说到此处,两人停顿了一会儿,后面的就没说了。”
渔夕又道,“半壁江山是怎么回事儿?”
木华道,“当年先帝突发怪病,太后命人四处寻找名医。并放出话去,谁治好了先帝的病症,便许诺半壁江山与他。不久后,青城夫人进宫,经半年调制,先帝痊愈。太后兑现当日诺言,青城夫人婉言谢绝只是拿了些珠宝回家。这事在当年可传为美谈。”
渔夕叹了口气,说道,“现在我娘亲已不在了,你说的那个兵符我也没听人说过。我自小在叔叔家呆过几年,住的便是娘亲生前住的院子,也未发现什么兵符样的东西。我在没上岛之前,也听说过一些新皇帝的事情,我想他也不是一个坏人。你现在带着你的兵去找他,他也不会杀你们的。”
木华登时脸如死灰,低声道,“姑娘,是想让我们一起齐齐的送死么?”
渔夕不解的望着他,见他脸色更惨然一分,问道,“木伯伯,你怎么了?”
木华脸如寒霜,神色黯淡道,“青城夫人最后一次进宫前曾约我密谈了一次,她说怀疑身边有人知道了兵符的秘密,
就将另外一半兵符给毁了。因为调动兵马进行战事,必须要两块兵符相合才可。毁了其中的一块就可以保住大军暂时不动,但此并不是长久之计。她说宫里回来之后,会给我一本祥瑞仙经,我看后自会明白。后来宫里的拂衣太妃就来了,哭着说先帝不好了,青城夫人便随她急匆匆的走了。青城夫人去后,这几年,我一直在找祥瑞仙经,开始我以为是书本的名字,后来,只要是医书,我都看上一看,也没有发现什么。直到那天,姑娘掉下来的那本书,我看了之后,恍然明白。原来,青城夫人将兵符都画在了医书里。”说着,将自己的半块兵符掏了出来,递给了渔夕。
虽然没见过娘亲,但是今日多次提起她,渔夕难免心里泛酸,眼睛湿漉漉的。手里拿着那半块铜符,翻来翻去的瞧,半个虎头之下有一半伞状的条纹,渔夕用手比了比,觉得十分熟悉。
木华在一旁提示道,“姑娘还记得十二经络的井穴么?”
井穴,五俞穴的一种,穴位均位于手指或足趾的末端处。《灵枢.九针十二原篇》中记载:‘所出为井’。也就是指在经脉流注方面好像水流开始的泉源一样。全身十二经脉各有一个井穴,故又称“十二井穴”。:少商属于肺经,商阳大肠经,厉兑足阳明胃经,隐白脾经,少冲心经,少泽小肠经,至阴膀胱经,涌泉肾经,中冲心包经,关冲三焦,足窍阴胆经,大敦肝经。
渔夕记得书中这些井穴位置都有红笔点之,若将这些井穴分为上下两部分,各点连线,下半部分的图形确实是这半边兵符所有。心里赞叹道先帝将这个绘在了兵符之上,可见也是一个懂医之人。心里这样想着,手里画个不停,停笔之后,木华拿着纸墨一看,心道按照比例制作,定可完整无疑。怕生事端,便拿笔给涂了。
渔夕心里不痛快,问道,“伯伯准备什么时候送我出岛?”
哪想到这么轻轻一句话,却使得他号啕大哭起来。
渔夕见他哭得悲痛,不知如何是好,先前胸中堵塞,登时化为乌有,反而安慰他道:“木伯伯,你哭什么呢……”
木华呜呜咽咽的道:“姑娘走的容易,可怜我们这些人是要跟着姑娘一辈子的,却是出不了岛了。”
渔夕心里好奇,问道:“你们都是大人,腿比我长,想要出去还不容易么?”
木华道:“自从跟着青城夫人,我就带着他们隐在此处。这六年来,新皇登基时,我们没有保卫过。朝廷平定叛乱之时,我们也未出去过。现在忽然显露了出去,只怕是个个都要灭尽九族了。“
渔夕听的额头冒汗,喝了一杯凉水道,“你们大人都没有办法,我一个小孩子能有什么办法。”
木华略有思索,忽地试探道,“姑娘有苏家的军械库,姑娘还有醉家,光这两样,姑娘慢慢做着,给我们勉强弄些军费改善一下生活还是可以的。”
渔夕哈哈一笑,道,“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
又过了两日,清绝与渔夕两人打扮成两个山里孩子模样从岛上下来,远远的听见丁丁当当的铃铛相撞之声。两人回过头来,只见树林外侧的马道上驶出一辆马车,华盖铁杆,极其拉风。
这辆马车光从外面看并无异样,只是车篷顶子比其它马车要高出一些,不仔细看是不会看出来的。那马车里的人看见两个孩子好奇的停在车前,喝了一声,马车便顿住。
渔夕走近细看,才发现这原来是两层马车。下层可容四人对饮,中间铺了桌案,却只有一人斜靠案榻读书,渔夕朝看书之人笑笑,心想真是浪费。再仰头听去,还是有吱吱呀呀的声音,却不是很明白,想那玄机必然藏在上面。
读书之人见她好奇,微微笑道,:“既然想知道缘由,不妨坐上来听听。”
渔夕爬上了马车,清绝自然拉她不住,也只好跟着她上了马车。马车行驶平缓,坐在里面,竟无任何声响。渔夕心道难道是听错了,再看那读书之人,长须青衫,斜靠在里侧,好似睡着了般。渔夕盯着上面帐篷看了许久,忽然叮叮两声脆响,吓得她一激灵。
车里人见她模样,睁眼笑道,:“此是我小徒弟设计的记程马车。”说着随手一拉,顶棚犹如帘子一样分开两端,只见顶棚之上有一数字牌子,上面清楚的显示五十一,牌子下面各挂一个木鼓,鼓面两侧各有一位小人,手持鼓槌相对而立。奇怪的是无论这路如何的不平,这小人始终不会碰触到鼓槌,只有跑到了一定里程,这小人才会自动的挥动鼓槌。
渔夕又坐了两里路程,眼睛盯着。见那读书人没有反对,便站了起来,小心的摸了摸鼓槌。发现这鼓槌果然如那先生所说一样,极其神奇。
眼看再要向前就要越过了与清越约定的地点,清绝在前面忍不住回头喊道,“妹妹,不能走远了,父母该着急了。”
渔夕恩啊一声,和那个老先生道了谢,跳下了马车。
马车一路向西,铃铛脆响,黄土漫尘而去。
渔夕笑笑的摊开手掌,说道,“这下,这个马车记程不准喽。”
燕草碧丝醉春烟
春风和煦,鹂啼燕飞,又是丽春。
一川烟柳半依水碧,袅娜散开。
阁楼里传来隐隐丝竹之声,伴着歌女的轻轻浅唱,半丝甜腻,半丝慵懒,让人无端瞌睡。而京城里的富家子第,王孙公子却宁愿在这里半昏半睡的等待,只因他们在等一个人。在等一个国色天香的美人,他不是女子,可他的声音,却胜过,无数倾城绝色的女子。
京城乃至整个墨卿王朝的百姓互相传颂,释翳阁的缨络公子,以当时十三岁的小小年纪,一曲惊艳,被太后钦点为宫廷一等乐师。一时间,世家子弟有多少纷纷投身梨园。而且,据说,更难得的是,他是当今少年天子宁熙帝王唯一的座上乐师。他,与当今的少年帝王,交情甚厚,举止亲密。
据说,两人曾在御花园里并肩而行,恰若天人,下凡。
据说,墨卿王朝除了这位璎珞公子十七岁,还有天子身边一等侍卫江子故十八岁,还有状元郎水无溢十七岁,还有天下第一才女丘海棠十九岁,天下第二才女容诺颜十五岁。更有名噪天下的醉千桑之子醉轻尘,年仅十岁,就成了天下首富。也有江湖传言,这首富并非十岁的醉轻尘,而是十一岁的“小邪魔”醉雪墨。为什么人称其为“小邪魔”呢?传说,其七岁之时,遇见一上吊欲死之人,便将那人救下。待那人全然无恙后,每日逼起上吊,吞剑,割腕,服毒......那人后来实在不能忍受,痛苦流涕,求她放他一条生路,方才作罢。这人是别人也就罢了,他还偏偏是如今青黄的二十岁国君昊帝。“小邪魔”,因此成名。有时候,一个人忽然成名不是因为她做了什么。而是因为她做的事情恰巧和某些重要的人物牵扯到了一起,也就因此名声大噪。
这,真是一个英雄出少年的时代。
提起当今的少年帝王,整个墨卿王朝上至王公下至百姓,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不仅有出尘之姿,更有绝世之貌,诗词歌赋无所不精。其六岁登基,七岁亲政,八岁出使花颜,当时正值花老太后寿宴,临兴作词一首
水龙吟*祝花老婆婆寿,其词日:
千秋北斗寒暑,有谁亘古功名久。神州大地,长空万里,分合常有。马踏河山,文章锦绣,不抵杯酒。何如花太后,一子四女,真福禄,出三后。况有帝王姨舅。桂婆娑,满庭皆友。清光更多,玉栏琼树,并孰四酎。秋水长天,绿云青鬓,颜红依旧。待他年,岁岁清秋时再,为婆婆寿。
先不论此词是即兴所作,所作如何。就单说在同年底他返朝之时一举将权倾朝野的“天下第一贪”瞿鸿连根拔起就让多少有志之人纷纷报效公门。
更别说其在十二岁时出宫采莲,被百姓误认为天仙下凡。由此,京城也叫芙蓉城.......在位十年来,轻税赋,广修路,发展农商,多致富......深得百姓爱戴。美中不足的是,这位少年帝王,在九岁懵懂年纪,钦定了将军府的孙小姐为帝后,断了此后墨卿王朝多少万千少女的一片情深。传闻这将军府的孙小姐才情稍可,相貌略佳。好在,早在四年前,京城第一美人兼才女丘海棠入宫,向来都是龙凤相配才为和谐,这才勉强填补了百姓心中的一方遗憾。不过,自古以来,大小有别,尊卑有分,遗憾还是留下了些许。每隔四年的各国盛会举行之时,与少年帝王携手迎宾的必是那位孙小姐,此等容貌才情,必然,有伤国体。百姓心里,又是一阵唏嘘,这倾城绝代的青城夫人的姑娘容貌怎么能堕落到如此程度?想来和她那带兵的叔叔一起长大有关,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只是,这天下,还有谁配的上举世无双的宁熙帝王?
都说当今世上有三大美男子,少年宁熙,医仙清越,还有青黄的三公子。墨卿王朝的百姓,当然认为,他们心中的少年帝王堪称天下第一,其它两位不过尔尔.......
少年帝王奉为座上宾的,怎会有错?
一曲舞毕,珠帘环叉相撞,一名小婢浅浅淡笑,盈盈走出,向众人行了一礼:“贵客们久等了,缨公子已经来了。”
众人打着呵欠,慵懒的动了动眼眸,只见两边的小婢伸指挑了层层珠帘,一股淡淡兰草幽香飘然氤氲而来,台下众人立马雪亮着一双双眼眸,热情洋溢的叫喊声骤然响起,成此起彼伏之势。
“都下去吧!”一道优雅清凉的声音响起,语气淡若风清。
人群中又是一阵接着一阵,热情不止,“缨公子!缨公子!缨公子!”
台上的人微微挑眉,往台下只那么大致扫了一眼,清冷的眸子里瞬间染上了一丝欣喜。
花堂的角落里,坐着两位白衣少年,其中一个正低头摆弄着袖子,嘴唇一开一合,不断说着什么,好似袖子沾上了茶水。另外一个,则托着下巴,全然不闻,眉眼含笑,看着台上。
有一声音如湖面生风,清凉却瞬间划破晴空,转而变的壮志雄宏,激动了人心,台上人并无用任何乐器,他清唱的是: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炫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他,忽然折扇一抖,半掩玉脸,秋水盈波。侧脸转身,青衣翩转,唱的又是:
马作的卢飞快,弓入霹雳弦惊。
渔夕一愣,抬首,瞧向台面,台上的人却也正看着她。一双盈波的眸子从扇下慢慢抬起,含羞带怯,百媚暗生。
台下人站了起来,拊掌齐声喊道,“好!好!好!”
台上的人勾唇一笑,只听一女子纤细的声音传来,犹若天籁。可就是这样的声音,犹如平时用惯的金针,带着破风的声音,一下下扎进了渔夕的心里。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生后名。可怜白发生。
渔夕一愣,眼睫轻垂,身旁的白衣少年依然是笑眼看着台上。而台上的那位缨公子却特别留意到,当她抬首的时候,长睫犹挂一点晶莹。
他与她,走过生死。
也只有,她懂他。
两个小婢拿了托盘上来,渔夕嘻嘻一笑,知道这是要赏钱的。
只听一小婢清脆含笑的声音道,“殿阁大学士容大人五十两,内大臣张大人五十两,内阁学士李大人四十两,翰林院侍读学士曹大人二十两,步军副尉林大人十两,吴公子十五两,毓秀公子十两........“
来的还大都是当官的呢?渔夕嘻嘻一笑,轻抿一口茶水,慢慢品尝,分三次吞下。
依然撑着下巴的另一少年嘴角开出一朵大大的白莲花,嘻嘻道,“真好听,真好听,好听的头皮子都麻了。”
二楼靠窗的雅座上,一白衣少年手执白瓷玉杯,缓缓靠向窗边,远远的瞟了楼下一眼,细长手指轻叩桌案,长眸微眯,勾唇冷笑道,“呵!从正一品到从五品,来的倒是齐全!”幽深的眸子里闪过的一丝凌厉让人不寒而栗。立在身侧的一位青衣少年,顿觉冷窒,连大气也不敢出了。
片刻平息之后,青衣少年不露声色的开始添茶续水。
黑眸暗沉。
渔夕与台上人相视一笑,勾唇嘻嘻道,“釆耳,送赏!”
身旁的白衣少年方才回过神来,嘿笑了一声,举了个纯金打造的如意,声音清亮道,“来人啦!我家公子有赏!”众人听这声音,分明是清脆甘冽却又满是稚嫩,纷纷看向墙角,不料是两个娃娃。如今,真是盛世了,连娃娃也来听曲了。
被众人眼光这么一瞧,釆耳有些天然的羞涩,不禁侧身耳语道,“姑娘,他们都看我们呢,该如何......是好?”
渔夕嘻嘻一笑,将她手里的金光闪闪的如意拿在手里瞧了一瞧,随意扔到了托盘里。
一小婢端着托盘,弯腰含笑道,“谢公子打赏!”
纯金如意在灯火摇曳下泛着夺目金光,照亮了堂下听曲的每一个人眼眸。小婢托着托盘在堂前轻盈一绕,人群里瞬间炸开了锅。
“纯金如意啊,不得了,这可得要费不少银子呢!”
“这是谁家的小公子,怎么出手如此阔绰?”
“哦,哪来的两个娃娃?”
“哦?这是谁家的小孩,怎么这么有钱啦?”
楼上雅座里的白衣少年幽幽一笑,饶有兴趣的轻叹一声,“正一品,也不过每月俸银180两,禄米90石,这小孩可当真是有钱的很!”
青衣少年弓身道,“任他再富有,哪能比过主子呢,不过是有个好爹罢了。”
白衣少年合了手里折扇,挑了挑窗,下面的视野便更开阔了一些。白衣少年略笑了一笑,问道,“认识她?”
青衣少年弓身道,“我朝首富醉千桑之子,醉轻尘。”
白衣少年哦了一声,略一沉思,反问道,“我怎么听说他有个病怏怏的姐姐?小小年纪,却藏在幕后,运筹帷幄。醉家的生意,醉千桑已然是三年前就丢之不管了呢?”
青衣少年心里一惊,双膝跪地道,“奴才该死,奴才消息闭塞,这个竟然....不知。”
跪了良久,也无声息,长久的沉默,让空气也随之凝住,青衣少年的后背已渗出了一层层冷汗。
楼下的笑声清晰可闻,终于,室内有了一丝响动,很清澈,那是茶水流注瓷杯的声音。最后,一滴滴,一滴滴,清脆入耳。
青衣少年抬头,艰难道,“奴才再去给主子添壶茶?”
白衣少年哦了一声,淡淡道,“子故,起来吧!”
江子故缓慢起身,听不到这几个字里的情绪,偷眼瞧那白衣少年,只见他正依窗含笑,闲闲的喝着茶。看着,并不是生气的样子。
江子故终于松了一口气。这才听到楼下正吵嚷着什么,一时,也不禁听了两句。原来是听完曲子之后,几个世家公子在讨论一个很有深度的历史问题。说的是墨卿王朝之前,这九州大地有十国,十国之中有个陈留的国家,国主原是姓黎。这黎主野心很大,颇善权术。后期也还算是励精图治,不想因为一场河水泛滥,冲破了宫墙。被如今天子的太皇爷爷连攻连败,一并夺得天下。当时随之出战的是两位将军,其中一位就是渔夕的少年爷爷。如今,盛世之下,这些公子哥儿茶余饭罢,饱读诗书之后,闲的没事,不免有些崇武。纷纷都说,前朝倾倒乃是因为昔年太皇慧眼识才,少年将军身先士卒,扫荡天下。
这些公子们摇着折扇,说的津津有味之时,冷不防被墙角一个小孩子噎住了一句,“非全人为,乃是,剥床以足,以灭下。”
公子哥们儿顿住了折扇,头上顶着个大大的问号,惑道,:“说明白点儿?”
渔夕摇头一叹,说道,:“都坏到根上了,还能活到哪里去?就好比,一颗花儿,根都烂了,你还能指望它能活过多久?你不拔它,它自然也能烂死在土里。你去拔它,它却刚好死了,这便是应景儿了。”
世家公子纷纷摇头道,:“花,可以嫁接,可以移植。为何非要死在泥土里?”
渔夕笑而不语。就这上层阶级的智商,怨不得,可成就太平盛世。这天下,果然,很好治理。
世家公子见她不语,想她定是输了。又讨论起另外一个重要高深的问题。说其重要,乃因其关系到人命生死。说的是,在座的一位大人家的府上的家丁的幼子得了重症,高烧数日,药石无效。眼看着人就要没了,这孩子依然坚持着高烧,没有离去,急的父母呀........这位大人听说当今少年天子颇爱医术,便与其它大人商讨,是否要上个奏折去问问症。
众人正在商量的热火朝天,谁知坐在角落的渔夕又是嘻嘻一笑道,:“无妄之疾,勿药。”
这一句话丢的众人一片寂静,良久之后,里面有个大人捋着胡须,慢悠悠的笑问,:“小公子此话何解?”
渔夕斜倚桌子,半边托腮,嘻嘻笑道,:“又不是什么大病,这小孩子必然是先着凉了,爹娘着急,便拿上好的药去喂他。越喂越烧,后来高烧不止。爹妈再找不到好药,这才急了,是不是这样?”
这府上的大人心里一惊,说道,:“正是。”便又问道,:“小公子可有什么解救之法?”
渔夕嘻嘻一笑,懵懂道,:“我小时候得病不都是如此么?”众人本以为他是哪里冒出来的高人,一听如此说,纷纷叹气摇头。得了病,哪有不用药的?不用药,病怎么能好?
白衣少年挑眉一笑,“子故,回头在府里安上个人。“
“是,主子。”
俯眼望去,楼下一双黑漆漆的眸子也正满含笑意,瞟着整个楼上楼下,转个不停。
折扇轻收,帘子垂下,遮住了楼下那一道灵动目光。白衣少年起身笑道,:“找个柔顺性子的。有一日,或许需要找这个有钱的小孩子借点儿银子用用。告诉木清,是埋伏,不是刺探。”
“是,主子。”
白衣少年转身,见身后的江子故愣着不动,好似在想着什么。不禁淡淡道,“还愣着做什么?送赏去罢!”
江子故领了命,不急不慢的走到楼下,轻声唤鹦哥出来,亲自将礼物交到鹦哥手里。鹦哥抬头望了一眼楼上雅座,正要上去答谢。
江子故笑道,“主子已经走了。主子说了,公子的歌声主子很是喜欢。希望公子的歌声和公子本人就如同这锦盒里的玉剑,不染尘埃。”
目送江子故出门,鹦哥立在门口处,有些许的愣神。
手指抚上那锦盒里的玉剑,有那么一丝悲伤,顺着指尖的冰凉,蔓延而来,痛入骨髓。却又有那么一丝解脱,将他瞬间抽离,“原来,他早就知道了!”
那年的冬天,大军攻破了城池,爹爹自杀了,娘亲自杀了,留下了两个妹妹还有他。那个少年,立在城墙之上,望着簌簌落雪。对着天地,唱起了家乡的曲子。他的声音,带着冬雪的冷彻与眼泪的温热,唱哭了全城百姓,连当时带兵破城的将军与将士,也无不动容。
清歌一曲,满城皆殇。
天地之间,幽幽,只剩他的歌声,与,簌簌落雪之声。那真的是一个,严冬。
“鹦哥哥!”
鹦哥儿茫然回首,脸上浮上一丝淡淡笑意,慢慢变成一道深刻的笑痕。两个白衣少年一前一后挑帘而入,都还是稚气满面。他在这后面等了她们如此之久,她却在前面喝水与人说些无关紧要的话语。
四年了,虽然她也常住在京。四年了,她,却是第一次来这里。
那时,他们相约,等她成了最有钱的人,她们再相见。他带着其它人先行回京,他说他要唱歌,她说好。她说,鹦哥哥你回去可以,但是不能不管其它哥哥的死活。所以,你帮我管着灵犀阁。她说,她要成为天下最有钱的人,她说,有钱才不会被拐卖。她说,有钱,才可以还回一个人的恩情。
他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她的师父清越。他亦不知那个人是不是醉伯伯,这两人对于他们,何尝不是深恩?只是,那时,他尚未明白,深恩一般都是无以为报的。既然,可还的恩情,那便是可以补偿,可以报答的。
“十一,你,终于来了!”他开口,依然是淡淡的笑意,好看的眉眼。
渔夕笑嘻嘻的点头,戏虐道,“鹦哥哥,没想到,几年不见。你倒变成了一位翩翩公子了!”
他微微一笑,道,“你这嘴皮子,倒越来越像醉轻尘了。怎么?他没有一起回来么?”说着,将屋里的香蕉拿了一支给她。他记得,她最爱吃的就是水果。
看着她快速的剥皮,塞入嘴里,来不及说话,还顺势拧了一个香蕉递给身边的釆耳,又是一笑。是他疏忽了,竟然忘记,身边还有一个釆耳。不免有些抱歉,便又是微微一笑。
釆耳一旁啃着香蕉,接口道,“少爷才不想回来,他还要跟清越师父四处云游呢!”盯着他良久,方笑道,:“原来你就是姑娘常常说起的灵犀阁的主人,鹦哥儿啊。你,长的可真好看。”
鹦哥儿微微一愣,笑道,“你还不知道,真正的阁主是谁么?”
釆耳见他笑的甚是迷人,倒忘记答话了,心里,是.......是.......是了半天,也没是个所以然出来。只笑眯眯的望着他,险些流出口水来,连吞咽也觉得困难。
渔夕瞧了一眼,见她如此模样,知道她又犯病了,便将香蕉皮随手扔在了桌子上。眼里却瞅见了锦盒里的玉剑,“呵”了一声,惊喜道,“鹦哥,这可是大手笔啊!这玉剑,实打实的古玉冰种做的。如今,这种上好的料子,越来越少了。依我看,这玉剑价值连城啊!谁人如此慧眼,将它赠与你?比我还舍得?”
鹦哥儿笑道,“十一要是真想要,回头让阁里的给你做个一模一样的,这有何难?”
渔夕摇了摇头,蹙着眉道,:“不夺人所爱。”
鹦哥儿见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问道,“你回来,难道是为了报仇?“
渔夕嘻嘻笑道,“我若说,是为了醉家和灵犀阁过的更好,鹦哥哥信么?”
鹦哥儿点了点头,微微一笑。
看她拔了头上金钗,钗里抽出一根细丝,在发丝里挑了挑,复又装进钗内,依然是一副蹙着眉的样子。
他唤了她两声,她都没答话。而是,自顾自的笑了笑,忽然抬头问道,:“鹦哥哥,你有纸笔么?”
他很快取来纸笔,递给她,只见她埋头写了下去。鹦哥儿不解,只听釆耳一边小声说道,:“姑娘在写小说了。上次写的那本叫什么东虞历险记,还没写完。这次回来不久,又开始补写前几年的芙蓉城记,估计这下,思路如泉涌了。你看,又开始写了。”
鹦哥儿不禁摇头失笑。
天心月圆清香满
满城春水一城花,烟雨万千家。雨后的芙蓉城,真的是美醉了。
雨后初晴,一白衣少女头戴素色斗篷,轻纱低垂,斜桥依马。少女嘴里衔着半颗青草,笑笑的望着江面画舫。蝉翼薄纱,重重帐幔,映着一江春水。画舫之上有琵琶琴音随风伴香而来。渔夕听的入神,身旁的小丫鬟央求道,“姑娘,姑娘,您能不能帮我求求鹦哥儿
,收我做个徒弟。”
渔夕哦了一声,眼睛瞟向对面红楼,嘴里笑问,“为何?”
釆耳羞答答的道,“鹦哥儿人长的真是太好看了!太好看了!况且,他歌又唱的那么好!”
风吹帘起,画舫越来越近,乐声也更加清晰,渔夕仔细听了听,仰头挑眉嬉笑道,“有清越老贱人好看么?”
釆耳认真的想了想,答道,“那倒没有。可是,清越师父疯疯癫癫的,又拒人千里之外,我有些怕他。我觉得,还是鹦哥好!”
渔夕嘻嘻一笑,心道,怕他就对了。疯疯癫癫嘛,描述正确!
画舫靠岸,十几个女子风摆杨柳般袅袅而来,曼步入斜对面的竹棋阁。为首的一个女子,长发如瀑,身姿曼妙,手里撑了把油纸竹伞,端地撑出了个仪态万千。
渔夕伸手一指,笑道,“进去瞧瞧!”
小丫头抬头一看,只见楼上红绸曼曼,彩袖昭昭,不禁望而生畏。这是什么地方?烟花之地,这可不是小孩子可以去的地方。
釆耳退后两步,怕道,“姑娘,这可是勾栏院,我们两个小孩子怎么能进去?”
渔夕将手里的半颗残草随手抛到水里,嘻嘻笑道,“那好啊,你要是不来,我就将你卖给这竹棋阁,让你与你姐姐再不能见面。“
釆耳吓的脸色惨白,慌忙跟在后面上了楼。渔夕终有些不忍心,嘻嘻笑道,”不妨,进去只见一位故人!”
两人个子不高,进楼之后少不得惹得众人纷纷侧目。
“怎么进来了两个小女孩?”
“莫不是找她爹爹的?”
“……”
采耳听人议论,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渔夕只顾上前,伸手掏了一锭银子,放在跟前一位姑娘手里,轻轻一推道,“劳烦姐姐告诉竹棋老板,就说醉姑娘来了。”
那姑娘收了银子,笑眯眯的应了之后,就又有一位红衣姑娘领着两人来到楼上一处雅间。
开着的窗口之处,有风进来,轻轻拂面。渔夕眯眼望去,只见水上画舫林立,彩带飘飞,一座白石拱桥,架通南北两岸。石桥两边,各植柳树若干,犹见那碧绿斜挂,一半在岸上,一半垂在石桥,半浸入水。两岸酒家次第摆开,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只闻酒旗招招之声,莺莺燕燕笑语,不停。
原来,换个心境,年岁不同,眼中所及之物,却另有一番景象。
同样的景色,恩客与姑娘,所见一样,所想,却未必一样。
早听说金妈妈当年被醉爹爹带的人压去了官府,芳菲苑便由竹棋接管。今日看这画阁朱楼,红桃绿柳,人往人来,热闹不已,昔日的芳菲苑真的是比不上了。
再看那远处水天之间,夕阳已落,弯弯新月小挂,更是江宽水阔。渔夕忍不住赞叹这美景,只闻一阵幽香随风而悠,渔夕未曾转身却不禁笑道,“今日良辰美景,姐姐这里宾客满座,生意爆棚,小妹今日暂不叨扰,这就告辞啦!”
“月上柳枝,人约黄昏。看来妹妹今日有人相约啊!要不来了怎么就要走呢?”竹棋进屋,瞧见桌子上包好的金钗,抽出宽袖子里的丝帕掩嘴轻笑。
“姐姐说的是,这不就急着去应约么?“
说笑间,只闻马蹄哒哒,曲声欢悦,听这曲子便知吹奏之人必是笑着的。渔夕忍不住驻足细听,嘻嘻也跟着笑了起来。只见小窗外,河道边,一白马背驮一白衣少年,悠悠哒哒,踏夕阳金光而来。那少年被晚霞照的一片炫彩,看不清细致眉眼。
再听这笛音,渔夕只觉一阵狂喜,情难自禁,不禁眉花眼笑,几乎忘乎所以。
这,是一首什么曲子?
那少年白衣乌发,手捧紫竹长笛,兀自吹的喜悦,不想忽被楼下彩衣女子所拦,“公子,晚上有飞仙表演,公子下来瞧瞧吧!”少年稍有停顿,眼已飘向那红绸翩飞的七尺看台,弯眉露齿间,绝代风华,尽现。
渔夕心神一震,她并不是没有见过长的好看的男子,何况天下两个美男子她都极其熟悉!唯独这个少年,他的绝色,
已到化境。是那种一眼就心生距离的惊艳,这种惊艳让人瞬间自愧不如,这种自愧不如拉开的距离很难让人产生亵渎
,而她却心生猥琐。
就算他不被拦住,她也要将他捉来,慢慢拷问清楚。这么好听的曲子,叫什么名字?
不,她一定要拿到,曲谱。
想的入神,不禁“啊”的一声,掩口已是不及。推窗之时,脑袋撞在了窗棱上。
少年早已跳下马来,依着斜桥,嘴角微扬,似笑非笑,道,“好!”
只那么一个字,却如,泉滴深潭,空灵沁心.......只是不知,他的声音,如果拿来唱歌,会是个什么情致?
阻拦的女子也是痴了,醉倒在他乌丝轻扬的笑颜里,过了良久,扭着纤腰,才道,“公子......这边请。”
竹棋笑道,“看来是贵客临门了!今日才知道,天下竟然有这等绝色之人!”
渔夕点头笑道,“其唇色最美。”
竹棋又是一笑,“妹妹看的真是细致。”
果然,他挑了一个靠窗的雅座,也是竹棋阁最好的,最贵的雅座,当真是,一个金主儿。
站在二楼处的采耳欣喜笑道,“姑娘,那白衣公子生的好生俊俏啊,不知他是做什么的,收不收徒弟啊?“
渔夕瞅了一眼釆耳,釆耳再不敢多言。
竹棋略一沉思,说道,“妹妹,若没事儿,今日留下来,帮姐姐一个忙如何?”
渔夕靠向窗边,嘻嘻笑道,“姐姐想让妹妹做什么?让妹妹接客,妹妹可是不答应的。“
竹棋掩口轻笑,这才看到她胸前挂着一个金线绣牡丹香囊,心知渔夕有顽疾,定是清越装的药粉在内。便又开口问道,“你….师父….一向还好么?”
渔夕看看竹棋,瞧她吞吞吐吐,似有六分娇羞,四分难为情,打趣道,“怎么?姐姐看上我那老不死的师父了,我下次瞧见他,让他娶了你做师娘,如何?”
竹棋丝帕掩面,又急又羞,骂道,“你这小鬼,尽是胡说!”说罢,又追着佯装去打,渔夕拔腿就走,嘻嘻的笑着说,“我师父天天被好几个姑娘追着跑,倒不如娶了你,也断了其它女子的心,省的他惶惶不可终日。”
竹棋刚刚知晓清越尚是孤生一人,不禁心喜,一想到自己的身份,不禁暗自菲薄,心里一丝苦楚,隐隐泛泛。
两人打打笑笑,不觉间,来到后院,只见六七名少女皆是广袖长裙,彩带绕肩。或捧或抱一乐器,绕飞上下,灯火阑珊中,犹如下凡仙子。渔夕不禁驻足,靠在栏杆上,停下观看。
竹棋见渔夕心动,倚在傍边廊下,嘘嘘喘气,故意问道,“妹妹可还玩乐器?”
渔夕笑嘻嘻的看着,随口应道,“管弦丝竹,琴瑟箫鼓,还都会些!”却又奇道,“姐姐,这是你们今晚要表演的么,真是美极美极!”
竹棋和渔夕早年都跳过那书上舞蹈,深知渔夕舞姿极美,如今见她身材窈窕,虽是年幼,一身寻常白衣,却有出尘之
姿。幽幽叹道,“这舞虽美,却少一个画龙点睛之人。“
渔夕笑道,“姐姐,这有何难?此舞不跳,更待何时?姐姐不嫌弃,我不才,却要来当那龙眼珠了!“说着伸手搭了一彩绸,飘然而下。
竹棋听她一席话,正中下怀,再瞧她凌空之姿,心中大喜。
殊不知,渔夕的心里,一直藏着姥姥讲的那个故事。第一重天,住的是仙人,中间住的是凡人,下面住的是棒槌人。神仙与棒槌人她没见过,心里对姥姥的思念从未停止过。
飞仙,是对姥姥的一种念想。
是夜,听闻翠竹阁有仙女表演,芙蓉城内达官贵人,平民百姓,各个奔走相告。整个芙蓉城,竟然一时万人空巷。就连那卖花灯吹糖人耍猴子的的也提着灯,瞧着热闹,将小摊沿着竹棋阁三里排开。
“别挤,别挤,马上要开始了!“涌动的人群慢慢沉寂下来!
换好衣服,釆耳探头探脑的问道,“姑娘,那个白衣公子的小窗怎么没有亮灯,难道他走了不成?”
渔夕整了整舞衣,顺眼一瞧,确实没有亮灯,只笑道,“采耳,你在这里等着,拿好我的香囊,这里俊俏的公子多呢,”说着手往那人群里一指。
釆耳往下看去,只见几位华服公子手执折扇,确实风流。可比起那白衣少年,还是差之甚远,不是几条街那么简单。
不禁哼了一声,轻轻摇头。却听渔夕厉声道,“你要是弄丢了我的香囊,这个月的月钱我给你扣得一分也没有,外加几个大板子!”
采耳心想,美男事小,月钱事大,平日少主最厌以貌取人,便把香囊攥在手里,再不敢言语。
砰砰几声烟花绽放,小楼悠立江边,似烟笼霞绕,当真出了尘世般,婉约,玲珑。
忽闻,琴声铮铮,悠扬流畅。只见一少女乘风而来,粉色裹胸,碧绿长裙,肩缠红色长绸,怀抱七炫瑶琴,拔琴之势
,仪态悠然。
又闻箫声悠扬,只见一少女,红色裹胸,青色长裙,肩缠鹅黄长绸,手执七孔玉箫,衣袂连飘,似笑非笑,于那粉色少女一前一后飘然而去。
众人正看的叫好,只听笛声悠扬,一少女飘然而来,鹅黄裹胸,黄色长裙,肩绕雪白长绸,手捧八孔长笛。嘴角含笑
间,飘然出尘。
旁有一女,金丝银线裹胸,橙色长裙,肩饶嫩黄长绸,手捧十孔陶熏,皆是乘风而来。
又一女青色裹胸,青碧长衫,下着孔雀绿色长裙,斜抱箜篌,半垂眼眸,笑而不语,十指灵动。
又一女绿色裹胸,水洗碧色长裙,怀抱腰鼓,手执棒槌,臂缠深蓝彩绸,捶打之势,极美。
众人又是一阵叫好,只闻一清歌空灵之声与水流之声由远及近,交叉而起。一少女梳飞仙长髻,风姿绰约,反抱琵琶
,踏歌而来。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楼上灯火明烛,照亮了小楼东边墙壁。一水从西而来,飞流倒挂,流水叮咚,玉珠四溅。彼时,月明中天,花绕云树
,仙雾飘渺。众人心里无不道声妙哉,原来是店家将这江中之水不知以何方式引到了小楼墙壁之上,这水从小楼垂落
而下,复又流入江中。
烟翠菲微,纤纱笼罩。
院子虽大,众人鬓发却无不染上点点湿意,心里得了些许清凉。
刚刚唱歌的那红衣少女五指轻拢,歌声才止,乐声方起,楼上的少年不觉眸色一凝,转而勾唇一笑。
月明天籁,长空万里。红衣少女眉黛微敛,眼波暗流,虽半遮面纱,也可以看出其小小年纪却生的玉骨雪肌,天然奇
绝。灵动纤指跃然弦上,轻拢慢捻,玉树流光。楼下众人凝神细听,竟然看到了绿野风吹烟袅,竟然听到了玉树琼枝
交错的声音,小草破土的声音,冰雪融化的声音,竹林起风的声音,果实落地的声音。原来这些最自然的声音,竟然
如此动听。楼下众人还未回神,只觉风起云动,少女拨弦一声快似一声,那是江海翻腾的声音,瀑泄千丈的声音,风卷四野的声音,鹤啸九天的声音。眼前转而风停平沙,鳞波万顷,月影花林,散似雪霁。
楼上少年唇角微扬,指尖挑着一花瓣,眸子微垂。果真是江山一夜,琼瑶万倾。这小丫头用琵琶弹的曲子正是,落花飞瀑曲。
曲罢,楼下众人一片叫好之声,这小姑娘全然不领情,反而娇声笑道,:“若说好,便是这谱曲谱的好!好一个萧然清绝,风前月下,水边悠然!”
楼上少年停止了饮茶的动作,微微勾唇。
楼下众人听她声音动听,评说又是如此妙绝,不禁又叫了声好!
众人都晓得这是少年宁熙帝王幼年生病静养之时所谱之曲,定然都晓得是极好的。之前也有听过,也觉得极好,只是
不知好在哪里。方才听了这红衣少女所奏曲子,心里便生出无数个好来。不自觉的都鼓起掌来,为同在一片天空下的
帝王也叫了一声好。
楼上少年见此情景,不觉又是一笑。
及到近处,方看清那少女神情冷然,轻纱薄裙,一双玉足裸露在外,半边侧脸隐在广袖里,彩袖翩飞,一时鼓瑟和鸣。
那少女微微一笑,不知何时,舍了琵琶,手里竟多了一只青莲。
众人又是一惊,这初春时分,哪里来的青莲。却见那女子玉足点地,手执青莲,随着乐声翩翩起舞。
只听人群里叫道,“小仙女,倒转过来让看看正面,搞得我等心里好生着急!“
观看之人都有此意,又是一阵笑声。
“对啊!转过来!”
“转过来!”
渔夕心道,“有趣”。转身一扬,那乐声也跟着激昂起来。只见那青莲抛掷半空,正欲掉下,裙裾飘飘间,却又落入那芊芊玉手中。手腕处的一串玉石珠子,柔柔泛光,清凉冰透,却又似玉暖生烟,如梦似幻。
众人又是一声喝彩。
渔夕一手执清莲,一手仍广袖掩面,弯腰向众人行礼,抬首之时,只听那人群里又喊,“仙女儿,倒让看看脸面啦!”
广袖微动,远黛青山,一双含情目似笑非笑,目光往台下一扫,乐声戛然而止。她虽未看任何人,任何人倒是都觉得她看了自己,而且还笑了。
众人也跟着笑,无不得到一丝满足感。
彩带飘飞,少女乘风而去,眸光凝注之处,冷不防碰到二楼立在窗前那斜桥依马的少年。一双幽黯的眸子,深邃无涯
。愣愣间,两人皆是,不禁一颤,恍若隔世!
众人嚷嚷道,“竹棋姑娘,快让人看看真容吧!”
竹棋只是慢慢的悠着罗扇,并不言语。
仙女们转瞬都消失在月夜里,唯有墙壁之上的水流,映照皎皎月华。
众人心急,正在叫嚷,只听砰砰几声烟花绽放,只见江楼上云雾朦胧,烟波缥缈,江心不知何时多出一画舫来。
画舫之上,隐约立着几个少女,彩带飘飞。众人一呆,笑道,“她们原来在那里,我等还瞧着那小楼,原来是看错了地方!”
开始只是悠悠琴声,慢慢的里面有了箫声,胡琴声,鼓声,箜篌声。再接着是悠悠扬扬的笛声,慢慢的,其它乐声渐
弱,若有若无的就只剩下琴声,众人无不沉浸在这古朴的清弹里,直到琴声也将近没有。众人正疑惑间,一声琵琶声
,如美人纤指拂面,柔情缠绵,随雾而至,随风而散。众人欲凝神细听,却忽然,万籁俱寂,悄无声息。风吹纱起,
画舫上美人几个,却唯独中央依栏而坐的那个红衣少女,怀抱琵琶,单向人群里瞧了一眼,转而低眉含笑,素手拨弦
。琴声所及,亦是明月春江万里,天心月圆婵娟。
墨卿王朝历代君王皆注重诗书礼仪,尤其是皇帝本人,勤于政事之余,每日更是有专门的翰林院讲学,琴棋书法无所
不通。传闻其在十一二岁年纪,有次路过青黄彩南边界,望见一巍峨苍山,便随口吟了几句,被身边的大臣记录了下
来。现在民间广为流传的版本就是,“直起掩众山,势入青云颠。解马凉意近,风吹绿烟远。”
渔夕也曾读过此诗,当时,觉得大气之余却有几丝寂寥。
传闻,当今的少年天子更是精通音律之人,光光传入民间的落花飞瀑曲就可见一斑。只是因为天子有此雅好,一些大
臣知道了,纷纷进献曲谱,惹得少年帝王很不高兴。据说,现在曲子也不谱了。话随如此,少年帝王的过去的爱好却理所当然的也影响了一批读书人。当时,可谓只要是个读书人,也都通些音律。
人群里走出一个红色锦衣男子,风度翩翩,缓步岸边笑道,“小仙女,这首弹得原来是“春怨”!”
众人上了岸,及到近处,众人方看清少女面容。这少女此刻自己拿掉了面纱,捏在手里,四处张望。众人见她生的冰
骨玉容,轻盈似花含露。实属月妖真态,极惑人心,不禁都看的痴了。
少女趁机穿了鞋子,江边一直候着的竹棋顺势给她披上了早已准备好的披风。一边笑道,“妹妹果真若仙女下凡,让姐姐也不禁凡心大动呢!”
渔夕哪里顾得这许多,环顾四周,不见采耳。心急道,“姐姐,可曾见到采耳?”
“小仙女儿往哪儿去?”红色锦衣男子拦路笑道。
渔夕见了这男子,心里不想多事,手微牵了披锋,半低着脸,轻笑道,“这位哥哥,还请行个方便!”
红色锦衣男子笑道,“忍泪佯低面,含羞半敛眉!小仙女儿和我一起去,我定不会亏待你!”
楼下人群忽然吵吵嚷嚷,纷纷跑向江岸。渔夕心里骂道,“这小鬼,误了大事,真是不知轻重,我下回再不带她出来!”
也不好声张,只好冷了脸,重新退回了船上,在那等着。
竹棋也知道香囊对她极为重要,不敢怠慢,抬高了声音说道,“今日表演,按之前所说,表演只做献艺,请各位散去罢!”那人群里有钱的多捏着银票,不愿散去,犹自观望,也有人说,“这竹老板言出必行,”又看了一会儿,便有三五几个自行散去。
竹棋也派了人着急寻找,只听刚刚那怀抱箜篌的少女往人群里一指,“采耳在那呢!”
渔夕立在船上,冷着脸,只见采耳在人群里挤挤推推,正向外钻,气不打一处来。
采耳一路小跑,满脸堆笑,“姑娘,您….刚才舞的可真好!”抬眼正碰那一双冰冷的眸子,吓得慌忙递上香囊,这手一抖,香囊眼看就要落在地上。
“啊!”的一声惊呼,白影一晃,只听有人笑道,“这小子倒有福气,得了那仙女儿的香囊!”
众人抬眼看去,原来是刚立在窗边的少年趴在窗边外看时,不小心摔了下来。此刻,他正半扶着腰,疼的拧着眉。手
里攥着那个香囊,却有些呆呆的。
锦衣男子作势来抓,还未看清摔在地下何人,不想那少年动作极快,爬起来就饶到了渔夕身后。
锦衣郎见他低垂着头,状似呆愣,便想献献自己的诗艺,笑问道,“小子,你觉得这小女子美么?”
那少年低头,看也不看渔夕,似有几分难为情,半天回到,“美。”
锦衣男子笑道,“即是如此,那你吟诗一首来赞赞这仙女儿,这仙女儿高兴了,我便饶你不死。”
少年低头踌躇半天才道,“云青雾散九天玄,反抱琵琶笑卧莲。紫玉箫筝琴瑟起,琼花漫道已千年。”
渔夕在他身侧,听的真切,心道这花样子写诗倒还行,遂,笑在脸上。那锦衣男子正挖空心思如何对个更好的,只听
楼下一人喊道,“锦衣郎,今天让我趁机抓了你,投到大牢去,也为那些被你污了名节的女子报了仇!”
原来他就是江湖上有名的采花大盗,锦衣郎!众人一听此名号,脸上无不露出鄙夷的神色。
锦衣郎略有迟疑,仰头吟道,“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十年一觉扬中梦,赢得青楼薄幸名,正是区区在下!”众人哦了一声,纷纷闪开左右两边,露出一条道来。
疑是瑶台月下逢
锦衣郎见状,讥笑道,“云大人没带一兵一卒,还说来捉我?哈哈!自己还不是今天来看热闹,喝花酒的?装个哪门子正经?哈哈哈!”
云大人冷笑道,“你个锦衣郎,几年前王府里让你侥幸逃脱!今天,想逃?可没往日那么容易了!”
锦衣郎挑眉笑道,“莫不是云大人嫉妒,羡慕本人艳福?”
人群里一阵哄笑,急的那云大人再也不想与之废话,飞身而起,抡拳便打。
渔夕捂着胸口,心道,今天,果真是热闹啊!
不到一刻钟功夫,云大人已拿下采花贼锦衣郎,反绞着他双手。经过少年身边时,不经意看了那白衣少年一眼,却忽然,装作什么也没看见。垂着头,也不言语,提了锦衣郎便走。
渔夕心道,几年不见,云大人武功果然见长。只是这锦衣郎素日将精力都耗在了花花肠子上,武功不进则退了不少。
再看那少年与云大人方才情形,渔夕揣测,二人定是认识,难道是父子?
这时,人群里有个圆脸络腮胡子的大汉嘴里嚷道,“好一个器宇轩昂的翩翩少年郎!小子,你捡了她的香囊,让她陪你共度一宿!“众人听这一说,不禁驻足停留,大笑起来,纷纷要瞧瞧热闹。渔夕从船上走了下来,那白衣少年跟在后面,也走了出来。人群一阵拥挤,瞬间又以两人为中心,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渔夕一看这大汉,认识啊。小孩子容貌变化的快,大人则不然,这几年暴风雷脸上虽多了些许年岁沉淀之色,大致轮廓却还是如旧。
锤子帮的主人也来了?渔夕心里一笑,有些事情正好可以找这位伯伯相帮,心道,回去让织络去办为好。
正想的入神,只见那斜桥依马的白衣少年,忽然凑近跟前,月白风清里,一双眸子,黑若点漆,灿若晨星,唇色绝美。
渔夕一愣。
他微微笑道,“拿去。”
渔夕伸手去接,那香囊忽被人往上一牵,却又被少年攥在手里。
这当口,又一人来抢。
少年好似很害怕,扶着腰走到一棵树下,依着垂柳,斜靠而坐。
少年见众人望向自己,遂瞧了瞧香囊,勾唇笑道,“伯伯,我倒是乐意,只怕人家不许呢。我且还是把香囊还了她为罢!”说罢,着势便要把那香囊扔回去。
少年的声音,就这么的一声声的,如泉滴深潭,空灵沁心!除了酒,世上竟还有声音,让人,沉醉。
众人不禁一呆,齐齐向树下看去。只是,少年的脸掩在暗影里,看不真切。
暴风雷本是一粗人,却一向喜欢漂亮的孩子,刚听那么个好听的声音叫自己伯伯,心里一甜,大声喊道,“小子莫怕,她若不乐意,我帮你抢了她就是!”
少年嘻嘻一笑,道,“但凭伯伯做主!”
暴风雷嘿嘿大笑,只听人群又有人笑道,“你不要,给我好了!”人群里不知哪里串出来一个高高瘦瘦的白面书生,飞身入了树影,伸手便去抢。他出手极快,那少年藏的也快,一时竟然让那白面书生落了个空。白面书生不想失算,一时摇摇晃晃,差点落入水中。
暴风雷气道,“病怏怏才子张,你也不看你那熊样,怎么还和人家一俊俏少年抢媳妇?”
才子张气道,“谁敢欺负我的小诗友,我就是不许。”二人打将起来,呼呼哈哈,已过了十几招。渔夕看才子张用的皆为虚招,大概是不想伤害暴风雷,一时间胜负仍未见分晓。只听两人越打越远,一追一跑,转眼不见了身影。
渔夕正要去拿香囊,忽觉一劲风袭来,身子一闪,躲了过去。
一蒙面黑衣人负手笑道,“你们这帮蠢驴,直接抢了美人儿便是,还唧唧歪歪的抢什么破香囊?”
渔夕见他生手非同一般,怕他伤及无辜,回头对竹棋说道,“姐姐,带姑娘们先下去。”
那人也不阻拦,笑着伸手去抓她彩袖,动作却不紧不慢,十分轻缓。渔夕往后一闪,飞身靠在楼角。那人也不着急,嘴里笑道,“小仙女儿还挺机灵,练过功夫?”
渔夕也不答话,弯腰向后一仰,移到明处,台下人又一次看到她整张脸,一阵抽气惊叹之声。却见楼下的少年提着衣摆,一步步“噔噔噔”的爬上楼来。
那少年爬上了楼,趴在小窗边,直愣愣的望着渔夕。
一阵梗痛,由胸口蔓延而来,渔夕凝眉望向立在小窗旁的少年,恨恨道,“把锦囊还我!”
白衣少年犹若不闻,愣愣的看着香囊,眼里仿若有一丝担忧。却忽地红唇一勾,勾出一丝春风和煦的笑意来。渔夕见那醉人笑容,闭了闭眼睛,心道,万物皆空,万物皆空。
蒙面人来回追了几次,疼痛益剧。渔夕倚在窗前,恶狠狠的再次瞪向立在小窗旁的白衣少年。
少年固然可恨,渔夕也不得不承认。此刻,月色笼在他脸上,绝代不染尘寰。心里又一次默默念道,万物皆空,万物皆空。
黑衣人见她唇瓣开阖,笑了笑。却忽然弃了渔夕,向少年奔去,说道,“小仙女儿,让我给你先抢了那个香囊,如何?”
渔夕正在疑惑,只见那白衣少年也不和他打,只是捏着香囊,在楼里左跑右跑,碰倒了不少桌椅板凳。那人每次去抓,眼看就要得手,却都差了一点儿,一连十几个回合。最后,黑衣人扶腰大笑几声,拂袖而去,笑道,“罢了,留给你!”
少年茫然,复又走到小窗边,扬唇而笑,弯眉露齿间,竟有三分妖娆,七分仙姿。
众人的惊叹都淹在少年的薄薄浅笑中。
渔夕当真气恼,摘了腕里的玉石串子,扔将过去,刚巧打在那少年头上,少年抬头,一脸无辜。手里却又多了一串玉石珠子,散着淡淡的星光月华。
“香囊还我!”渔夕依着楼边栏杆,恨恨道。
少年紧张的看看楼下,众人一阵哄笑,大家可没忘记刚刚是谁从那里掉下来的。却又是异常小心的翻过窗子,渔夕只闻一股清香之气,如朝露草青,疼痛稍解。
得了香囊,渔夕垂下眼眸,深吸了两口,这才抬首。满楼的灯火映入他黯黑眸底,一片摇摇曳曳,叫人看不真切,却又灿烂莫测,像极了那一束火树银花。
少年含笑临近说道,“我道是姐姐,原来是妹妹。这般急着唤我来,可是以为那伯伯刚才说的话是对的!“
已缓过七八分,渔夕这才把荷包挂于胸前,含羞半敛眉,道,“既然有缘,小哥哥,请随妹妹前来。”
众人一阵哄笑,又是一阵叹息,纷纷吵道,“竹棋姑娘,不是说晚上不接客的么?”
只听竹棋笑道,“既然姑娘自己看上了,咳...咳....我也只能,顺水推舟了!”
众人只能眼巴巴的望着那小仙女将手放在少年的手心里,两人并肩执手,走进那重重罗帐里。
他人退去,一间布置精妙的房间内,忽然,悄无声息。心字檀香袅袅,淡淡丝缕,流落盘桓与帐幔之间。渔夕轻抬眼眸,浅浅勾了唇角,两道清绝灵透的目光淡淡的落在他的脸上。
白衣乌发,淡定从容。
少年似笑非笑的坐在桌案前,旁若无人的扫了一眼屋内布置,继而目光落在斜倚床榻上的她。
渔夕凝眸,忽地嫣然一笑,几步走下床榻,手执碧玉茶壶,茶水流注玉杯之声,清脆悦耳。
“小哥哥,黄昏之时,吹的是一首什么曲子?”
她的声音喜悦之余犹带着一股好奇,尽管语调神情极像一个大人,而一张小脸终难脱稚气。她,只字不提入幕嘉宾之事,第一句话问的却是曲子,俨然已经忘了刚才楼下许诺之事。这小姑娘只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瞬间孩子,瞬间大人。白衣少年未作回答,只是淡笑道,“小丫头,你之前所说之话可算数?”
渔夕托着玉壶,嘻嘻一笑道,“小哥哥既然是奴家的入幕之宾了,从小哥哥进奴家闺房之时,奴家便是小哥哥的娘子了,还有不作数的么?”
少年轻轻一笑,轻抿了手中清茶。一缕茶香,经喉而下,只通肺腑百脉,千回百转之后发散开来,渐觉周身毛孔舒畅,都散着茶香。世间唯有一物,可瞬间直入脏腑通百脉,是酒而非茶。少年勾唇一笑,将手中玉杯轻放案上,笑意深沉,“即然如此,“他将她顺势拉入怀中,抱在膝上,玩味的看向她,戏虐道,“小东西,你是不是该向为夫尽尽本分。”
灯光下的小姑娘绝色出尘,纤指绕了他一丝乌发缠在指尖,悠然的窝在他的怀里,轻颦浅笑无尽风流。小小年纪,就如此魅惑人心,不知长大了该是一个什么情致,少年心里一动,眸间沾上一丝不为人知的情愫。
不料前面怡然自得的小姑娘却忽地转过脸来,抱着他的脖子,无限亲昵,半歪着头,孩子气的嘻嘻笑道,“小哥哥,你还没告诉我那首曲子的名字呢。”
骤然的从未有过的与人亲近,让少年极为不适。身子一僵,鼻息间都是她淡淡发香,有些酥酥麻麻,却又觉得好笑。瞬间,他的唇角复又噙着一丝魅人的笑意,这个眉眼含笑的小孩子,可是,手握天下财富的醉雪墨呢。前几日,她还在释翳阁里随手扔了一块闪闪发亮的金如意。难道她也喜欢曲子?
“还没有名字。“他淡笑道。
“哦?”渔夕依然是笑嘻嘻的看着他,挑眉问道,“真没有?”
少年笑了笑,连自己都不知为何,忽然逼近她,嘴角在靠近她耳边之时,轻擦而过。
渔夕愣了愣,一溜烟的跳了下来,一掌落在他的胸膛之上。只看他瞬间变了脸色,势要扶着桌案,却又被掌力所伤,跌倒在地上,摔的狼狈不堪。
渔夕本要发作,见他如此模样,不禁张嘴哈哈大笑。她居高临下的望着他,笑的得意,“小哥哥,既然你还没得名字,我刚才给你想了一个,就叫,就叫......“乌黑眼眸一转,“就叫寻花问柳罢。”
如此话语,引得坐在地上的少年也不禁失笑,“咳咳,小东西,名字倒起的不错。”
渔夕在屋内走了几步,像是在思量着什么,微微皱眉,口里喃喃道,“好,不好,好,不好,好。”
少年见她神态宛然一变,憨态可掬,着实有趣,又是微微一笑。他哪里知道,渔夕自幼跟着清越,心里明了,凡事皆讲缘法,不可强求。眼下要曲子心切,一心只想占为己有,又觉得此举不妥,万般纠结间才有如此模样。
渔夕灵动的眸子一转,心里有了决断。从腰间掏出一素色长绢,半蹲在他身前,嘻嘻笑道,“小哥哥,把曲谱写给我吧。”
她说话间,语气明明带着央求之意,面上却是傲然难掩,带着不容回绝的自若。
少年眉心一沉,面上笑道,“我要是不写呢,小东西又当如何?”
渔夕嘻嘻笑道,“不写啊,”说着,动作极快,还未等少年明白,半边脸颊已被她拧的又红又疼,“写不写?写不写?”她明眸皓齿,语笑嫣然,不断加大手中力气,“小哥哥,实话告诉你,刚才你喝的百虫笑窝窝,再过半个时辰,就要发作了。”
少年眸色一沉,一双眸子顷刻间,已是寒潭冰冷,“百虫笑窝窝,是什么?”
渔夕一愣,蹲下身来,手指缓缓划过他的脸颊。他不笑的时候,周身透着一股寒凉之意,眉宇间一闪即逝的孤独。她,似曾相似。
曾经,在一个湖畔,有位哥哥曾将她抱在膝上,问她,疼么?
少年见她眼神飘忽,偏偏觉得全身无半丝力气,不觉心里大惊,心道必是那杯酒有问题,脸上依旧是波澜不惊。只听渔夕嘻嘻笑道,“小哥哥,你长的比我师父还要好看几分呢。只是,可惜,本姑娘不好男色。百虫笑窝窝嘛,发作的时候,痒到骨髓里,可以毁容喔。”
她说的轻描淡写,笑容惬意。
少年微闭了双眸,从地上爬起来,轻轻抖了抖衣衫,略一沉思,淡淡笑道,“小东西既然喜欢,为夫写来便是。”他声音极其好听,如水的眸底,泛出层层柔光,渔夕不觉竟然有些失神。他接过渔夕递过来的画饼,细长手指在细绢上蜿蜒而行,曲谱跃然。
渔夕眸光微微一漾,嘴角笑容莲花般盛开,笑嘻嘻将曲谱揣入怀里。少年只觉一股浓浓睡意袭来,半撑桌案,犹不能及。
悠扬笛声响起,少年心里一动,只见渔夕将他腰间的笛子已抽了出来自己把玩起来,吹的曲子和他所写如出一辙。这世上,还真的有过目不忘之人?
“小哥哥,你且安睡罢。”重重帐幔轻扬,她的小手在他脸颊上轻拍几下,笑的极为戏谑。大红衣衫,明媚笑颜渐渐模糊,烛光闪烁间竟然有七八分妖娆。少年再次勾唇而笑,将迷药溶于酒里,泡制茶叶,确实需要费些心思。以自己的防备,不想,今日竟然落在这小丫头片子手里。
她,还真是聪明透顶……
疏窗照影,兀自玲珑。一少女嘻嘻笑笑之声从阁楼高处隐约传来。立在楼下的一位赤衣少年扬眉一笑,对着身边侍从开怀道:“小邪魔今晚又找到可以乐的事了。”
方才两人一直在暗处观看,身边的侍从眼见刚才那白衣少年随渔夕上楼,心里有些许的担心,不免说道,:“三公子,万一那小子欺负了姑娘怎么办?”
赤衣少年含笑的眸子微微低垂,扫视前方,一声轻笑道,“你我见到的都是小邪魔欺负别人,何时见过小邪魔吃亏的?”
侍从嘿嘿一笑,看着主人已经转身,便赶紧走在后面:“属下想了想,觉得三公子说的对。姑娘诡计多端,连皇上都惧怕几分呢。今晚,那小子肯定是要倒霉了。”说罢,觉得有趣,嘿嘿又笑了几声。心里又想看看热闹,又担心跟不上路前面主子怪罪,便扭头不断回望阁楼。
如此扭曲走了几步,不防撞上了前面的主子。
只听一声轻叹,侍从浑身一震,恍然抬头。只见前方少年眼眸清亮,淡挑唇角,唇红惹人。一身红衣在朗朗月色下微微清扬,絮绕周身,与之对视,让读书不多的他想到了“艳冠”二字。
“公......公......公子。”
侍从赶紧低下头去,捂着胳膊,装模作样的揉了起来。
赤衣少年早料到他如此,并无责备,而是转身继续走路。一路商铺林立,叫卖不绝。两人走马观花,好似也并无兴趣。待走到歇息客栈,少年脚步一顿,目光落在悬挂的灯笼之上,看起来颇具欣赏之色。
侍从心道我家公子最善绘画,莫不是灯笼上画的有什么好看的?于是,眯起细眼,仔细看了过去,这一看,并未发现任何端倪,却听公子忽然问道,“你说,送小邪魔什么好?”
“送个灯笼?“侍从脱口而出。
赤衣少年摇头笑道,“不好。”
侍从心道,“哪个女孩不喜欢胭脂水粉呢,自己的婆娘就是最喜欢的,”于是说道,“胭脂,头绳之类。”
赤衣少年摇头笑道,“不好。”
侍从心道,“公子定是觉得这礼轻了,拿不出手。”于是又说道,“送些金银......打造的头饰。”
这打造的头饰几字还未说完,只听这公子拊掌一笑道,“对,小邪魔最爱钱,就送她金子银子才好。”
侍从赶紧接上道,“对,公子说的对。”
翌日,点碎光影落在脸上,少年醒来,不由心里叹道,原本已是暮春,昨夜怎么竟然下起了大雪来。雪后初晴,闻山鸟叽叽,见树叶低垂,方惊觉水湿沾衣,恍然起身,摔在地上,疼的轻哼了一声。
这才忆起,昨日那小丫头非要让他交出曲谱,一口饮下清茶,就被扔到了此处。
想自己晕倒之时,听到欢悦笛音。又叹道,世上竟有如此聪慧之人,不禁微微一笑。又想大雪之时,她将自己扔在此处,小小年纪,并非善人,不禁又是一叹。
白马在涧边徘徊,少年顿觉寒冷刺骨。腰间笛子尚在,跨身上马,急急的向城内赶去。
飞雪红梅疏窗暖
翌日清晨,用罢早饭,渔夕正要出门,只见采耳低垂着头,跪在无为坞。
弯唇微微一笑,渔夕依着门框,嘴里奇道,“一大早的,天寒地冻,你跪在这里做什么?“
釆耳抬了抬眼,又低下头去。声音平缓,却也不卑不亢,“禀姑娘,是奴婢糊涂。奴婢昨日贪玩,奴婢做错了!奴婢还差点误了姑娘大事,奴婢还请姑娘饶恕。”
一夜大雪,雕梁画栋无不被覆盖了厚厚一层。累积白雪,反射着朝霞晨光,清透,耀眼,别有一番美意。
渔夕轻叩几下太阳穴,昨天夜里歇的晚了,有些头疼。听了采耳的叙述,嘻嘻笑道,“你昨日儿不是好好的么?有什么错?”
淡淡薄风吹拂,釆耳只觉院内积雪纷落,有些字不成句,继续说道,“奴婢为了看那个美公子......差点儿......差点儿.......“
渔夕折了一片树叶,那树叶上还带着残雪,笑嘻嘻道,“你又觉得他长的好看?”
釆耳点点头,不禁笑起来道,“和清越师父一样,都是美的像仙人一样的。”
渔夕走了两步,笑道,“老贱人不就是一张狂么,有什么好的?我倒是觉得,内敛隐忍更有嚼头。”
釆耳心知姑娘并未生气,不禁问道,“姑娘才见人家一面,怎么知道人家是内敛隐忍?”
渔夕挑挑嘴角道,“姑娘我会看相,你不知道么?”釆耳正闷头想着,只听渔夕吃惊的哦了一声,笑道,“釆耳,我看你最近病的不轻啊!”
釆耳素知渔夕医术高明,心里一惊,问道,“姑娘,奴婢得了什么病啊?”
渔夕笑道,“你得了忘心病了。”
釆耳想想,确实是有,害怕姑娘又追问起荷包的事情,连忙问道,“姑娘,我这个一见到美男,就忘记做事的毛病怎么治啊?”
渔夕想了半天,幽然道,“这个病,姑娘我还没治好呢!”
釆耳这下听明白咯,不禁笑出声来,只听渔夕叹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凡事需要有度才行。美丽的外表常让人放松警惕。当年,骗走醉轻尘的那个人就是个美妇人。你,当警记。”
釆耳不敢再说话,只听渔夕问道,“是你姐姐让你来的么?你真该庆幸,有个好姐姐!起来罢!”
釆耳抬头,只见渔夕眸光清透,刚才还笑嘻嘻的脸上却别有一股清霜倨傲之色。心道,怨不得人家都称姑娘“小邪魔”,变起脸来,还真快。
釆耳“嗯”了一声,起身跟着渔夕进了无为钨。听渔夕问道,“蔡将军府的礼送到了么?”
釆耳见姑娘好似并未生气,松了一口气,道,“姑娘,齐总管一大早亲自去送的,还是按照之前的拟的礼单送的。将军的是紫金雕特制大弓,两位将军夫
人是金镶玉嵌珠宝手镯各一对,老夫人是翠玉飘花如意挂牌一只,孙小姐的是金海棠珠花步摇一只,五色锦盘金彩绣绫裙两件,金玉红梅花书簪一枚。”
渔夕看似满意的点了点头,拿起桌上的账本看了一会儿,皱眉说道,“齐总管回来,让他来无为钨一趟。”
釆耳想昨日险些惹出大事儿,不敢造次,老实了很多,低头道,“姑娘,奴婢记下了!”
渔夕略一沉思,想道,“采耳这丫头固然机灵,只是玩性太大,现在不管管,以后还顺着杆儿爬了,不见得以后还是个什么情景,”遂阴沉着脸道,“去
看织洛在哪儿,叫她过来一趟,你自己等齐总管回来了,去领两个板子。”
采耳松了一口气,心道,“还好,只是两个板子,”脸上苦相,心里轻松,高高兴兴的就告退出门去。
九回廊蜿蜒折回处,一座古木小桥静卧荷塘之上,上侧的松木累着莹莹白雪,晨光下泛着淡淡金色。暗绣银花的靴子踏在白雪之上,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一名青衣侍女含笑而来。
这名侍女,正是采耳的姐姐,织络。
织络进到屋内,隔着帘子见渔夕今日一身男装,心里了然道,“姑娘,钟大人府上的礼是按礼单上备好了的,昨日您不在,齐总管已经亲自送去了。总管回
来回话说,官家年前欠的银子,钟大人帮忙打听过了,说是月中后会有陆续入账归还。不过,钟大人府上一大早送来了拜帖,邀您前去一叙,这倒有些奇怪!”
渔夕清了清嗓子,道,“知道了。”
渔夕正要迈步出门,又听织络说道,“姑娘,昨日还得了一个消息!”
渔夕回头挑眉,哦了一声。
织络继续道,“每年三月十五到十七,皇上必到南苑围猎,可昨日众大臣去南苑候着,皇上却没去。听说是去了……蔡将军府。”
渔夕听后,微微一笑道,“皇帝也是常人,老百姓都知道是趁着春日会会心上人,更别提皇上了。行了,你留着看好家,采耳那丫头,你看着点儿,和齐总管说一声,下手别太重,别真的打,吓唬吓唬就行了。”
织络微微一笑道,“奴婢知道了,姑娘快去吧。”
渔夕走到门口又停住道,“城内有个锤子帮的帮主,名叫暴风雷的,为人颇为仗义。只是帮会人数众多,多不宽裕。你抽个时间去一趟,暂且别暴露了身份。”
织络低头想了一下,笑道,“明白了,姑娘。”
渔夕早前来过钟府,一路骑马也算是轻车熟路,此时卯时未到,路上行人甚少,不肖一个时辰,已到钟府。
钟府的家丁见是渔夕,含笑迎上,验看了拜帖,这才前面引着。一路上小桥流水,斜桥亭阁,倒也极尽雅致。踏进圆形拱门,只闻隐隐丝竹之声,有一院
落,种的满院红梅,开的正好!渔夕不禁看的喜上眉梢,赞道,“好花!”红梅开在这个时节,大概是风雪之力所致,又赞道,“好天!”
钟大人闻声出门相迎,笑道,“醉公子,好久不见!来,屋内坐!屋内有暖炉,外面冷的很啦!“
渔夕作揖,笑道,“钟大人好久不见,看来一向还好!今日得见,神彩熠熠,不愧为我朝中栋梁,肱骨之臣啊!”
钟大人本是一介武夫,听了这些,自然欢喜,待两人入座,笑问道,“世侄啊,你父亲和你母亲可还好么?”
渔夕知道父亲退职之前曾是兵部尚书,和钟大人也算是旧相识,更是钟大人的上官。便回道,“托伯父洪福,我父亲母亲都还好。前段时间,父亲来信说
,甚是惦念伯父,还让侄儿问您老好呢。这几年,醉家生意全仰仗伯父扶持,醉家感激不尽!”说完跟着是一揖。
钟大人笑道,“世侄客气了,倒不如说是你父亲看在以往的情分上,在帮我啊!我倒是羡慕你父亲母亲,不问世事,游山玩水啊!”
渔夕笑道,“伯父正值壮年,镇守边疆,换我们百姓一片安宁。您若是退了,可不是要苦了我们这些百姓了么?”
钟大人笑道:“我就喜欢与世侄聊天,你虽小小年纪,处事说话倒像是个大人。只可惜,我钟某没有女儿,要不就招你做贤婿。”
渔夕笑道,“谢伯父厚爱!”
钟大人饮了一口茶,道,“世侄,你姐姐身体好些了么?”
渔夕笑道,“劳伯父挂念,家姐最近吃了一些师父开的药,倒是好多了!”
钟大人看看门外,笑了笑,头略偏近了些,说道,“供应兵器的事儿,我已经和兵部,户部的同仁商量过了,这折子年前就递上去了,本来是说在南苑围猎的时候,就会有消息,不想…..”
渔夕正往下听,只见一蓝衣家丁匆匆跑进来,来不及行礼,跑到钟大人右边,耳语一番,“砰“的一声,钟大人手里抱着的暖炉应声落地。
“不用迎了,我已进来了!”
渔夕听这声音,好生耳熟,正要起身,那人已走进屋内,看了钟大人一眼。自己找了个椅子悠然坐下,笑道,“钟大人今天有客啊!”
小厮捡起地上的暖炉,又换了一个,钟大人也不用,只放在桌上。渔夕瞧他神色,极为踌躇不安。
钟大人笑道,“公子不期….到访,实…在….是贵客临门,没有迎接,公子勿怪!”
渔夕这才细细看来,不禁吓了一跳,对面那个一身素白锦衣的男子,此刻正好整以暇的盯着新换的暖炉看。光这侧颜,渔夕也一眼认出,他不就是昨夜被
自己戏弄的白衣少年么?钟大人何以对他如此恭敬?守护京畿重地的云大人,有此分量么?
渔夕再瞧他,那男子原本低垂的眼眸忽然抬起,清光四射。
渔夕只觉心里无端一窒,心道这人一日不见,气场怎么变的如此之大?佯装茗茶,避其锋芒,口中的清茶,依然分小口吞下,却怎么吞都是,难以下咽。
少年微微一笑,道,“不必拘于小节!”眼睛却仍盯着渔夕,“这位小公子,面熟的很,好似哪里见过?”
渔夕见他言笑自若,嘴角含笑作揖道,“在下,醉轻尘。”
那少年听了渔夕报了名号,茗茶,含笑的眼眸不离渔夕。
渔夕只觉口干舌燥,鬼使神差继续道,“今日幸会兄台,只是兄台与钟大人想来有事相商,在下不便打扰,这就告辞!”
钟楚还未及答话,那少年却闲闲笑道,“也无大事,小公子留下,何妨?”
钟大人看了一眼少年,脸上笑道,“对,对,留下来,留下来嘛。”
渔夕只得坐下,钟楚心道,此番主子忽然到访,不想暴漏身份,我得给他想个身份才好。
忽灵机一动,墨字下面四点水,我且先称他水公子吧,遂笑道,“水公子昨日不归,老夫人甚是挂念,让我等看到了,给公子带个话儿。”
渔夕心下了然,原来是一个贵族公子哥儿,听说当今的太子少保姓水,难道是太子少保之子?
少年自然知道昨夜未归隐含的意思,这意思是,太后问及,催促回宫。
少年随口道,“再过几日便是家母生辰,我正不知挑什么送给她老人家敬敬孝义。想必钟大人与一些商贾多有交情,特来瞧瞧,可能淘出什么好东西么?“
钟楚想了半天道,“水公子,我知道有两条街上卖的东西都是上等货中的上等货,公子有心,我们倒是可以一起去看看。”
墨卿嗯了一声,笑道,“那去瞧瞧!”
三人出门,不想,鹅毛大雪忽然而至,飘飘下个不停。
渔夕吸了一口气,搓手叹道,还真冷啊。
钟楚出门看着漫天的大雪,说道,“两位公子,这雪下大了,咱们骑马可是不成啦。我去吩咐下人备两顶小轿,我们坐轿子去”,说着,走出圆拱门。
渔夕抱着暖炉,看那一树红梅傲立雪中,不禁看的有些痴了。隐隐中,那个大雪纷飞的日子,一个长发女子手捧红色锦盒,乌丝白雪,气质冷然,心里喊
道,“娘亲!”,一丝痛楚染上唇边,忍不住扯了扯唇角。
一回神,只见身后的少年不知是正盯着自己的肩膀还是透过自己看那一只红梅,正是入神。
渔夕不禁向前走了两步,一不留神,脚底打滑,差点摔倒。少年随手一扶,顺势握住她的手心。
渔夕跟随师父学医几年,接触病人众多,对男女授受不亲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心里一惊,这漫天飞雪里,男子只着一件单衣,手心温热,指尖温暖。自
己怀抱一暖炉,手犹是冰凉,气血不足。可想眼前这男子身体是多么康健,再看他玉脸雪润,唇红齿白,一双眸子,幽深不明。心道,“身体自然康健才是这世上最美不过的,如这红梅,天生之美!”世上有什么美,可以压倒天生自然之美呢,不禁心生几丝羡慕。
渔夕真诚一笑,道,“多谢兄台!”望前走了一步,不着痕迹的抽出手来。
墨卿淡淡笑道,“客气!看小弟这般消瘦,莫不是个女子?!”说罢,又是盯着她的肩看。
渔夕回首,只见少年脸上仿佛隐隐有淡淡红晕。
不知如何接话,渔夕向院内走了一段,方虚心道,“真是惭愧,自幼羸弱!”
墨卿皱眉道,“听闻医仙清越的医术独步天下,怎没瞧好他的爱徒?”
渔夕心里一惊,他怎么知道师父,又怎么知道收徒一事?再一想,师父有两个徒弟也算是天下皆之,他知道也并无稀奇。
说话间,钟楚已备好马车。
渔夕与墨卿夜殇共乘一车,渔夕抱着暖炉,见他也不说话,索性就闭目养神。帘外,尚能听到簌簌的落雪声,渔夕不禁勾唇浅笑。
“笑什么?”
“听,外面有落雪的声音。”
墨卿微微扬了唇角,轻阖了眸子。渔夕见他已然入睡,眉心微蹙,身上一件单衣,怕他着凉,便弓身将暖炉轻轻移到他的身侧。不想刚要退去,他忽地睁
开眼眸,一道锋芒带着经天透地的寒冷之气,透骨而出,逼人欲要后退三尺!渔夕只觉得摄心夺魄,收敛心神间,他略微一愣,待看清了渔夕之后,微微
一笑,云淡风轻。眸底,已是一汪清水,无涯。
渔夕心道好险,这人天生的防备机警实属罕见。他明明不会武功,何以杀气如此之重?
他真的应该跟着清越那个老贱人,去去戾气才是。可惜老贱人不收徒了,要不然荐他去做个大师兄?想到此处,渔夕不觉莞尔。
他望着她,脸上带着若有所思的笑意,“又笑什么?”
“不笑什么。”
渔夕挑了挑帘子,只觉这路很是遥远,不想走了近一个半时辰才到。
钟楚掀开帘子,站在下面说道,“两位公子,这便是出名的东西二街了!“
渔夕下了马车,雪不知何时已停了。
这两条街,繁华不是皇城内的一般街道可比,渔夕不禁暗暗吃惊。再看来往人群,无不华衣丽服,举止优雅。心想,这么个好地方,怎生没有见过?
墨卿一下马车,气的差点儿没坐回去,心里骂道,“好啊,钟楚你个老小子,骗朕回到这宫里的东西二街,这不是变相给朕送回来了么?你倒是聪明!”
心里如此想,却是脸上无波,若无其事的走下马车,到处瞧瞧,宛然没有来过一般。
这宫里的人知道皇上平时解闷的时候,就来逛个东西二街。自然商铺客人都是宫女太监所扮,大多都是认识皇帝的。只是这东西二街有规定,皇帝来此,
要办成民间市井,不可行礼,违者重罚。
钟楚笑的皱了脸,“二位公子请!”墨卿意味深长的瞧了他一眼,钟楚看向别处,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众人见了墨卿与钟楚,反而卖力叫卖起来,“公子,老爷!买些胭脂儿回去给娘子擦擦啊!”
“公子,买了这个玉佩回去送给娘子啊!”
“公子,我这里的玉镯好啊,公子买一对,平安如意啊!”
渔夕走上前去,一眼就瞧见了里面的一对翠玉纯色水透镯子,甚是漂亮。掂来覆去的看,爱不离手,叹道,“这玉,果然是极品!不知怎么卖?”
老板笑道,“公子,要买给你娘子么?这可是好玉啊,您看这水色,您看这料子,可不多了,我这才卖到一百两银子一对呢!”
钟楚倒吸一口冷气,心道,“这镯子市面上最少也是五千两白银啊!那可是颜彩国国主进贡的上品啊!”偷看墨卿,心想,“皇上不会让我赔这差价吧!”正想如何是好,只听那老板笑道,“公子,买一对吧,买一对吧,镯配玉腕,风姿万千啊!”
墨卿心里骂道,“这小子还真是傻啊!这都是各地贡的镯子,能有不好的么?真是没卖过东西,朕这么好的镯子,一百两给我卖了。回头,朕不打烂你狗
爪子!”
渔夕又看了一会儿,比着自己的手腕,露出了那串玉珠子。
墨卿笑道,“小兄弟这是送给哪位小姐的?”
渔夕笑道,“家姐平素最爱这些镯子,步摇之类的小玩意儿,我帮她留意着!”说罢,往口袋里掏银票。平时都是丫头们付账,自然自己今日出来也没带银票,只好惆怅放下。
那小太监也是个机灵透的,见她神色,便知她没带银子。心道,万岁爷好不容易来一趟,我得费力的演好啊!也好让万岁爷高兴高兴,回去说不定还要打
赏我尼。
便壮大了胆子,对墨卿笑道,“这位公子哥儿,瞧你这华衣锦服,就帮帮这位小友吧!一百两银子,也不贵!”
墨卿不漏痕迹的笑了两声,递上一百两银票,那老板美滋滋的收了,心想,“万岁爷往日在这里呢,什么时候都没买过东西,这次买了,可是逗着开心了,心里还乐呢,嘴里叫道,“公子下次再来啊!”
其它摊主见他卖掉了,可不想落了后,也争相叫卖起来。墨卿直觉头大,这些宫里的东西,虽然早就看厌了。但是让他贱卖,却是如同剜肉,难免心痛!
渔夕得了镯子,心里高兴,喜滋滋的道,“谢谢公子,你,人真好。”
墨卿勾唇一笑,淡淡道,“只是坏起来尽量不让别人知道罢了。”
说罢,瞧了钟楚一眼,钟楚竟浑然不觉。墨卿叹了一口气,心道,“武将都是这般反应迟钝么?”
逛了半天,墨卿也没一件看上的,三人都有些饿了。在一家小铺草草吃了一顿,渔夕见他帮自己买镯子,心有感激,遂说道,“水兄,我倒有一朋友,他平素收藏些稀奇物件儿,不如我们去他那里看看!”
钟楚正要说话,墨卿瞅他一眼。他这次倒是领悟了,若无其事的垂头吃饭。
三人草草吃完,便上了马车,去了吴家园。
渔夕说明来意,吴洪若也是好客之人。前面引到屋里,几人围在暖炉前,吴洪若便让人去拿些物件儿来,这边已烫了好酒。
外面的大雪又簌簌的下了起来。
渔夕笑道,“君子佩玉,小人藏刀,凡人藏钱,富人藏宝,雅人藏书!吴先生听说藏了不少好玉啊,可否拿出来观赏观赏?”
吴洪若笑道,“醉公子倒是奉承吴某了,不过这月下美人,灯下玉。晚上看,最美不过。若有什么瑕疵,没看到的,公子可别说吴某不厚道就好。”
说话间,家仆已经将这些物件小心的搬上了厅堂。
第一件是云龙纹透雕玉壶
第二件是一枚上古砚台
第三件是独玉精雕江山如画
第四件是一双面绣屏风,福寿两字合为一体
第五件是一个彩玉雕莲花露
钟大人正啧啧称奇,只听渔夕说道,“吴先生,这江山如画,你帮我包了。我送给钟大人,也算是今日带我逛街,买了两个镯子的人情。就当是回礼了!”
钟楚见皇帝坐在身边,心想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自己也不敢收这江山如画。忙起身摆手说道,“谢谢醉公子美意”,见皇帝正笑眼看着自己,忙向上拱手道,“这江山如画,雕刻如此精美,钟某倒是可以收下。这大礼嘛,钟某必将呈现给圣上才是!”
碧绿又藏数点红
墨卿略点了点头,黯了黯眸子,唇上犹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满足笑意。
渔夕本是心思灵透之人,听钟大人如此说,随即笑道,“钟伯父,小侄不管您将此物送给谁,小侄先送给您就对了。”
钟大人还未答话,墨卿挑了挑眉,笑问,“醉兄,镯子可是本公子我掏钱帮你买的,你要送本公子什么?”
渔夕向来不喜占人便宜,又觉得竹棋阁那夜自己也委实过分了些,不免心中愧疚,正想借此机会弥补。便笑道,“除了江山如画,这里几件物品兄台若有瞧上眼的,挑一件拿走,便算是小弟送的。”
墨卿扫了一眼几件物品,摇头为难道,“终归是不好!太贵!不想小兄弟破费,”如水眼眸在她身上瞟了一圈,微微笑道,“小兄弟身上挂的香囊看起来倒是有趣,不如送给我,拿回去给我那小妾,也算是出来一趟,给她带礼了!”
渔夕心里一惊,难道他认出来什么了?但看他说话神色,并不有假,只好笑道,“这香囊是家姐亲绣,只是家姐尚未出阁,所以…..”话说到此,想来他也不会强要。
墨卿微微一笑,“嗯”了一声,只看她继续说下去。
只是,人家既然开了口,也不好什么都不送。
半天,摸出了一块从不离身的如意玉牌,忍痛递于他。
墨卿伸手便接过来,见那玉牌四四方方,极其简单,上镌有一轮落日,下雕渔舟归家,童子相戏,一片祥和。短短几笔,却不是凡品,笑笑的收了。捏在手里,翻了几翻,说道,“这雕的落日村落可有什么寓意?”
吴洪若刚才也看了,遂在旁边赞叹说道,“夕阳西下,渔舟唱晚,简单朴实,确实是美景!”
渔夕心想,吴洪若果然聪明,一下就猜到了自己的名字,夕阳西下,渔舟唱完,这不也是当时师傅雕刻玉佩的初衷么?
墨卿玩着手里的玉牌,好似对吴洪若的话并不在意。此刻正眯眼瞧着那双面绣,说道,“福寿二字合绣成一字,不简单!光说这两字能如此巧妙的写在一起,都是尤其不易,何况还是放在那
薄薄的绣面上,两面来绣,更是不易!”
吴洪若笑道,“公子原来是行家!”
墨卿微微一笑,窗外,飞雪正急。
家丁端上烫好的热酒,吴洪若一旁笑道,“几位贵客,不如我们对着对子,喝着酒,如何?”
其它几人纷纷应允,渔夕却急道,“各位哥哥,小弟尚且年幼,沾不得酒,还请兄台高抬贵手。”
吴洪若的父亲与醉轻尘的爹爹本来就多有交好,后因两家有生意往来,也见过渔夕几次。对她小小年纪就将生意做的风生水起,也着实是喜欢在心里,偏袒她,把她当着小兄弟照顾也就不足为奇了。
吴洪若笑道,“既然如此,你只管玩。如果你输了,便让我娘子替你喝就是了。”
渔夕向四月拱手道谢,四月低眉微微一笑。
吴洪若坐在东方,墨卿坐在西方,渔夕挨着墨卿坐下,钟楚挨着吴洪若坐下。
墨卿扔了骰子,却扔的是自己,微微笑道,“清歌曼曼娟娟笑”,渔夕接道,“袖落盈盈娇娇巧”,吴洪若接道,“醒时莫恨知君少”,钟楚想了半天,接道,“老牛低头啃青草。”
渔夕听罢,实在是忍不住,哈哈大笑。钟楚见状,觉得自己说的好似不好,自行倒了一杯,一饮而尽。心道,自己行伍出生,偏要比拼文采,自己当然是必输无疑了。但见皇帝在此,也只好硬着头皮,继续上了。
渔夕笑罢,认真说道,“钟伯父,您刚才对的极好呢!”钟大人也不晓得自己当真是对的好不好,抬眼瞧了瞧墨卿,见他也是笑的隐忍。一时间,越加茫
然。
渔夕摇了骰子,巧了,扔的也是自己。渔夕见墨卿正执着陶瓷小杯,转在手心里。便说道,“不如我们来对诗,可好?”
钟楚第一个赞同道,“好!好!”其他两人并无异义。
这次说的是诗文,渔夕出口笑道,“好天良夜酒盈樽,”墨卿弯眉一笑,忽然对道,“曼舞轻歌醉相逢。”
吴洪若笑道,“水兄对的极好,只是顺序弄错了!”
墨卿恍然回神,勾唇一笑,眸底一片清光摇曳,有些魅惑众生,众人皆是心神一荡。只见他仰首,一饮而尽。
吴洪若摇了骰子,投的却又是渔夕,渔夕见四月依在小窗边,笑道,“日暮伊人斜依窗”,吴洪若接道,“笑挑灯花夜未央”,钟楚想了半天,实在对不
上来,一杯喝了下去,笑道,“出个容易的罢!”
钟楚捏了骰子,投的却是吴洪若。
吴洪若笑道,“好,来个容易的。”略一沉思道,“意气风发少年郎,”钟楚哈哈大笑,道,“这个果真容易,薄妆浅黛俏娇娘,”墨卿把弄着手里的白
瓷小杯,眸底润上一层别样的情愫,更添几分媚色,勾唇而笑,似对非对,道“凭肩而立,海誓山盟,”渔夕不假思索,笑接道,“鸳鸯戏水,永结同心!”
众人一阵哄笑,渔夕抬眼看墨卿,他犹自笑的隐忍,方才明白刚才是他故意下套,看自己笑话,又羞又恼。一股气儿冲到外面,飞雪扑面,脸犹在发烫,不止。
隔着帘子,犹见四月坐在下方,轻轻的挑着灯花,吴洪若对她却是极好,心里快慰了些,只是也不便相认。站了一会儿,待脸不烫了,方没事儿似的迈步
进去。
酒罢,宴会散。
回府,已近夜半。
渔夕仰挂在椅子上,闲闲的听着织络说起府里的一些日常事务。渔夕一直默不作声的听着。说过白日里竹棋阁来人时,见织络脸上少有的欣喜之色,已猜
到八九分,便开口问道,:“送的什么赏资,值得你喜成这样?”
织络虽比渔夕年长,跟在她身边的这几年,耳濡目染,心生敬佩,不比旁人,低头笑道,:“东海夜明珠。”云袖轻捧,一红色锦盒里,一颗上好的珠子静躺在黄色锦绸之上,瞬间照亮了整间房子。
渔夕心里一震,这分明不是竹棋阁能出之物。四目相对,两人相视一笑,目光落在那颗珠子上,渔夕嘻嘻笑道,:“是他,来了。”
“姑娘何时去见三公子?“
“再等等。”渔夕坐正了身子,半撑着额头,笑吟吟的望着织络。
屋内瞬间安静,织络轻轻垂下了头,捧锦盒的双手不由微颤,便听渔夕又嘻嘻笑道,:“既然你喜欢这珠子,拿去便是了。”
“谢姑娘赏赐。”轻轻一声,满屋的珠华金辉,都随着锦盒复又盖上,敛了进去。
织络将锦盒收入广袖中,再抬眸时,烛火摇曳中,只见渔夕清冷着一张脸,食指沾了些许茶水,在桌上细细的画着。目光专注,眉头微蹙,渔夕似觉察到织络的注视,头也不抬,复又一笑,:“挑几批上好的丝绸,送到吴府上赠与三夫人,再挑几件玉石赠给竹棋姐姐。”
吴府昨晚的一番安排,怎能不答谢呢?当然还有四月姐姐,她也替自己喝了罚酒。
“姑娘,记下了。”
“锤子帮的事情,办好了么?”
“按照姑娘的意思,一切顺利。”渔夕满意一笑,点了点头。
“齐伯伯,进来罢。”渔夕抬起头来,轻轻一拂袖,桌上的字迹随袖走而干。
上午齐总管就从将军府回来了,中间来找过醉姑娘几回了,都是没见到人。刚听府里的人说姑娘才回来,就又急急的赶来了。
齐总管还未入屋,渔夕瞧了一眼织络,织络抬手泡了一杯茶放在桌案上,又在椅子上放了软垫,待他进屋时,刚好请他坐下。
渔夕微微一笑。
跟随姑娘这么几年,织络早已能清楚的扑捉到她每一个眼神,无须多说,便已心领神会。
“姑娘,少将军府那边说是初定了醉,林两家做朝廷兵器供应,接下来就是看谁家供大供下的事了。本来说是围猎当日就有定夺,可是围猎时,听说皇上
并未出现。”
渔夕笑了一笑,往后靠了靠,将手里的一串玉石珠子退到手腕处,一颗颗的随意拨着。这倒和钟府得到的消息不相上下,想了一想,笑问道,“齐伯伯,
可见到孙小姐了?”
在商言商,齐总管不想姑娘忽然将话题岔开,说的是兵器的事情,怎么岔到孙小姐头上去了。只是姑娘一向是雷霆手段,小小年纪,却是难得的经商奇才,
决断惯了的,也不会多说一句废话。只得回道,:“孙小姐昨夜随少将军与夫人去花老夫人府里听戏,回的晚了,老奴去的时候,听说还在歇息,并未瞧见。”
渔夕目光一晃,唇角浮上浅笑。蔡府上下对这个孙小姐可真是视若珍宝呢。过了稍会儿,眼眸里又是一片笑意吟吟。
“齐伯伯,云大人府上的老太太也爱听戏,麻烦明日一早儿您去释翳阁一趟,替我给鹦哥儿递个话儿,就说,”渔夕起身,低头踱了几步,“就说,我问
他是否愿意去云府。”
齐总管略一欠身,微笑答应。见姑娘再无吩咐,弓了弓身,便掀帘而出。
垂帘犹在轻微晃动,织络收了茶杯,见她已经垂眉在灯下翻着账簿了,便笑问道,:“姑娘,釆耳提起前夜的那位公子,可是姑娘要找之人?”
渔夕哦了一声,笑问道,:“何以见得?”
织络轻轻摇头:“举世如釆耳所说之风采之人,恐怕也不过三个,何况,其中两位.......”
渔夕抬眸,目光又是一片清冷:“织络,这世上之事,我从不去猜测,也不信什么道听途说。我所要做的,是亲自去印证。”
织络沉默了一会儿,绕到跟前,拿了青墨条,开始研磨,总觉得袖子里的锦盒不似很方便,“华叔叔明日约了,姑娘要见么?”
一声轻叹,渔夕蹙眉道,:“他怎么又来了?”
织络一笑道,:“按例,一年来一次。”
渔夕眉头蹙的更紧,合上账簿,长长睫毛落下细致的阴影。片刻之后,眸子睁开,眸光中又是一片清冷潋滟,纤手发丝中一滑,手里多出一个金算盘来。
灯火下,她快速的拨动着细小的珠子,极是专注,极是认真,一盏茶的功夫,她算出了一个数字,吩咐道,“今晚去开好银票。”
这么多银子,一夜间就化为乌有,但看姑娘脸上,有隐隐的痛色,她是有些舍不得的吧。
织络垂首不免一笑,却轻声回道,:“是。”
既然,可以不去承担这个责任,为何姑娘,非要去背负呢?还是心有不忍,“姑娘,你找到他后,会将东西还给他么?姑娘可还记得当年的诺言?”
渔夕盯着房顶的帐幔,又是一副嘻嘻笑笑的模样,“织络姐姐,以你我的关系,我今夜送你一颗珠子,你安心收了。如果今夜,我说要送你醉家半分家业,姐姐是要还是不要?”
织络原本清丽的眼神,瞬间变的有些惶惶,不知该如何作答。
渔夕低首写字,醉家在宁熙上上下下几十家分店,更别提青黄,漠北还有四五家。每日都有各店经营情况小报,每日这个时候,若在家里,都是要批字的
。
写完一份,渔夕又翻开一张字卷,提笔顿了顿,凝眉道,“织络姐姐,或者,该你问我。你该问我,在醉家最为艰难的时候,你捏着醉家半分家业隐去。
如今,醉家发达了,你将这份大礼忽然送还给我,你该问我,作何感想?又该如何对你?”
织络一惊,砚台上的墨泼出了少许。
渔夕轻轻摇摇头,将指尖伸进烛火下,指尖沾上一滴蜡油,眉心一蹙,淡淡望着发红的食指指尖,叹道,“这个急不得,牵扯的人太多,我不能顾这许多人的性命不顾。还需再等等。”
织络道:“这样对姑娘公平么?”
渔夕笑道,:“没遇到清越之前,我倒是觉得,天下诸事不公平。遇到清越之后,我倒是觉得,天下不光诸事公平,而且,与我,老天倒是有些格外厚爱
。”
织络吃惊道:“姑娘之前的颠沛流离不说,现在有家不可回,更别提现在……现在,”她抬头看她,迟疑了一下,语气不再平缓,似有隐隐泪花,“姑娘
奇病缠身,每到发作,受抽筋拔髓之苦,这也叫厚爱?”
“织络姐姐,你一直都是这样想的?”渔夕放下了笔,托着下巴,盯着她的眼睛,像极了一个不谙世事的孩童。
织络微微侧头,手里的青墨停止不动,渔夕递上绢帕,淡淡笑道:“个人际遇不同,理解不一。其实,我有时候也常想,我如今这样,与我母亲有些关系
。凡事都有因果,不以为意。”
织络拭了拭泪,心知姑娘跟着清越师父,对凡事看法自不同常人,不解道,“夫人菩萨心肠,能有什么关系,也没给姑娘积半点儿福报,还有,老夫人一族.......姑娘不想着报仇么?”
府里上下,用如此语气与她说话的,也只有她和醉轻尘了。
提到莲哲山庄,渔夕呼吸一窒,亮晶晶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痛楚。很快,复又归于平静。
莲哲山庄,即使,释怀如今日,真的查到仇人,是否也可以淡然处之?事情没到那一步,又何从考之?
渔夕道,:“众人心中的有失公允和我心中所想,确有些不一样......”却忽地话锋一转道,:“当初在青岩河,我说,等我们长大后,如果,依然只有
我们三个女娃,我会带着你们姐妹二人隐居仙山,我说的依然作数。”
织络继续研磨,渔夕轻轻一笑,心道,“织络姐姐,即便是我信守承诺,光你听到三公子已来的欣喜,怕是也留你不住了吧。”手里字卷展开,娟秀的小楷蔚然成书。
灯下伊人如玉,滴漏声声,窗外冰雪或融。
墨卿夜殇!墨卿哥哥!这么多年,你,变成什么样子了呢?是否风流也如水公子?手不停笔,一声轻叹不出声,粉面含笑,该见的,总是,要见的吧。
几日后。
一顶小轿,迎着暮春日光,在细碎疏影里悠然穿行。最终,落在一个寻常渡口。
嘻嘻一阵轻笑,挑开帘子,跳下两个少女来。一个身穿杏色长裙,静雅端庄。一个一身红衣,肤色雪白,鼻眼灵动。
红衣少女四周瞧了瞧,走在前面,不知是她一身艳红尤其惹眼,还是一张小脸雪白动人,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目光,众人纷纷抬头望去。少女不以为意
,仿若众多目光,不能影响她分毫,依然自若的走到一家“水花漫”的客栈,找个位置,自顾的坐了下来,一任江风吹拂一头乌黑长发。
杏衣少女略显羞涩,跟在后面,坐定后,轻轻柔柔的叫了句,:“店家,上菜。”
一身蓝色长衫的小二笑呵呵的跑了过来,待看清红衣少女面容后,微微变色,笑道,:“两位姑娘,要点儿什么?”
红衣少女抖了抖腿,手指还不停扣着桌面,仰头笑道,:“捡好吃的上啊,姑娘我有的是银子。”
小二一愣,摸了摸肩上的搭巾,笑道,:“好嘞!姑娘,稍后。”
天清如水,波光粼粼,江面上往来船只寥寥,更衬得是烟波浩淼。红衣少女眯眼望去,脸上挂着深深的笑意。
等了许久,这小二才上了两盘馒头过来。杏衣少女放眼望去,其它桌上倒有几样清淡小菜,苦笑道,:“这便是你们这里最好的菜了么?”
小二无奈道,:“苦寒之地,姑娘将就着用罢。”
红衣少女伸手扶了扶鬓发,捡起一个馒头,用手指撕碎了,倒也不嫌弃,笑嘻嘻的,一点点嚼了下去。少女分了几下才吞下,显然,馒头做的很干。
杏衣少女似有几分不喜,却也无奈的捡起馒头,细碎的嚼了起来。小二呆在身边不走,红衣少女微微一笑,那杏衣少女从衣衫里摸出几个铜板,:“拿去
,和你们老板说,上壶茶水来。”
小二笑道,:“姑娘是要上好的茶么?”
红衣少女嘻嘻一笑道,:“知道还问?”说罢,从黄衣少女衣袖边一摸,抽出一张银票来。
小二立马眉开眼笑,揣了银票在胸口,“姑娘稍等。”
这渡口本不大,和荷花驿自不能相提并论。只是这时值正午,南来北往聚集的人也逐渐多了起来,多是来往客商,马背上,肩挑的各色货物,透着布包,
倒也值得想象。
“掌柜的,好酒好茶上着!”
红衣少女瞄眼过去,只见一前一后有四五个青衣蓝衫的汗子迎面走来,他们恰好似看到了红衣少女,只觉得她长的无端好看,身上又有一股说不出的灵气
,不觉得多看两眼。红衣少女嘻嘻一笑,那几个汗子见再无座位,稍作停留,憨笑道,:“小姑娘,我们可否坐在这边?”
红衣少女往杏衣少女身边挪了挪,让出更多空位来,笑颜如花,“无妨!伯伯们这是从哪里来?”
这几个汗子擦了擦汗,听她又如此嘴甜,不禁嘿嘿一笑,“我们几个在南方做些瓜果生意。”其中一个坐在黄衣少女身侧的儒雅男子,与其它几人不同,
像是读书人。他从随身的布包里掏出一把小枣,放在桌上,“两位姑娘若不嫌弃,尝尝。”
色红欲滴,红衣少女心里一惊,面上不动声色,与杏衣少女相视一笑,捡起几颗,塞进嘴里嚼了。一股股淡淡的清香,直通肺腑,香甜生津。这是,只有
青黄皇族才可享用的“玫红”,芙蓉城也有人私下贩卖,只是货源难求。何况,这枣树只有青黄皇族才可种植。
两人都不说破,可恨那小二给他人上菜却倒是飞快,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荤素上了一大桌。
儒雅男子邀请两人一起用菜,两人也不推辞,只听几位大汉开始说起路上见闻起来。
“这鸟青黄,越来越不像话了!真不知他们横个什么鸟劲儿,想来真是可恨!”
“可不是么?不过短短几十年,还不是咱们墨卿王朝的属地。当今圣上,到底年幼,没有这个雄心!”
听到这话,邻桌的一个客商探头问道,:“兄台,南边莫不是出什么事儿了么?我这还等着去南边儿做生意呢。”
虽是暮春,这人腰间还别着裘帽,擦着脑袋上的汗,显然是从北方来的。刚才咒骂的汉子叹气道,:“谁说不是啊,我们一起去的十几个人,好不容易在彩南贩点儿水果,却被那青黄的军队土匪给搅黄了,还伤了不少弟兄。若不是这位江先生相救,恐怕我们几个也回不来了。”说着对那位儒雅男子拱手,深深一揖,脸上露出恭敬神色。
江先生轻轻抬了抬手,示意那汉子坐下,微笑道,:“都是墨卿王朝的人,兄台无需客气。”
红衣少女眼波流淌,俏眼盯着那裘帽男子看,只见他一脸泄气,颓然坐在椅子上,不复刚才风采。
江先生道,:“兄台可是来自漠北?”
裘帽先生叹气道,:“不瞒兄台,我祖辈本也是墨卿王朝之人,后九州大地分为漠北,墨卿王朝,青黄,花颜之后,我祖父那一辈被迫迁至漠北。听祖父
讲,原先九州大地,南来北往,互通有无,好不热闹。可如今,故土作了他国,就是我等这寻常的贩布贸丝都不得容易,我原先派去彩南的人,了无音讯
。眼看客人急着要货,我也只能亲自前来,唉!不想却是如此光景。按说,这彩南终归还是墨卿的属地,青黄怎么就这么……!”
江先生听他说完,微微笑道,:“此去向北十五里,芙蓉城内有个醉家丝绸,兄台可去那里碰碰运气。”
何须浅碧掩颜红
说起醉家丝绸来,围观者众,连同桌几个大汉也不禁放下手中茶杯,半赞半叹道,:“如今墨卿王朝首富,竟然是一个十岁的娃娃,真不知他是如何做生意的哩!”
墨卿王朝,但凡是有些身份的,谁个不晓,谁个不知,醉家丝绸的。
墨卿王朝,但凡会个两下子的,谁个没有听闻醉家兵器的。更别提暗器,瓷器,玉器,女孩儿家的胭脂水粉,男子穿戴的衣帽鞋袜之类。虽说醉家真正的小主子醉轻尘从未见过。但是,谁家还没个醉家几件物件儿啊,却都是极尽熟悉的。
江先生微微一笑道,:“可叹还是个女娃娃。”
众人又是一惊,连上茶水的小二也停了脚步,靠着楼梯听起热闹来。
杏衣少女面色一凝,娇声笑道,:“江伯伯,芙蓉城内,谁不知道,醉家老爷夫人逍遥在外,是醉家少爷独撑醉家。伯伯,怎么说是位小姐?”
江先生好似早料她如此说这般,朝着红衣少女的方向微微一笑,也不争辩,拱手道,:“如此,便是江某孤陋寡闻了。”
众人只觉得他举止奇怪,桌上几位大汉因他有救命之恩,对他所言,自是深信不疑,一心认定那位首富是姑娘,便问道,:“那姑娘叫什么名字?”
客栈里也有和醉家有些生意往来的,插嘴道,:“醉家姑娘醉雪墨沉疾多年,足不出户,做生意的是位公子确信不疑。我家老爷见过,听说长的粉雕玉琢
样儿的,一看就是个伶俐人儿。只是才十岁年纪,真是神童!”
众人一阵哄笑,连那裘帽先生,也不禁笑出声来。想到交期日近,慌忙结了酒钱,拉着马匆匆告辞,拱手道,:“各位兄台,在下先走一步。”
店小二送走了裘帽先生,进屋,见众人都瞧着自己,挠了挠头,笑道,:“也不知这先生能否见到醉家那个什么少爷小姐,见不着呀,这生意也做不成喽
。”
江先生微笑道,:“见不见得,这生意都能做成。”
店小二摸了摸肩上搭巾,笑道,:“这可不一定,像我们这客栈,老板想做,就做的成。老板不想做,天仙来了也没用。”
江先生摇头笑道,:“店家,我与你打个赌。诸位可给老夫做个见证。一,老夫赌这先生在绸庄一定见不着醉家姑娘。二,老夫赌这生意一定可做成,而且比他在彩南所买价格要便宜至少一成。”
店小二想了一想,耸下脑袋,笑道,:“先生,您就别笑话小人了。纵使小人想赌,我一个跑堂的,哪有赌资啊?”
红衣少女勾唇一笑道,:“小二,你只管赌,输了,算我的。”
店小二奇怪的看了红衣少女一眼,抬头笑道,:“姑娘既然如此说,那我就赌。我不赌两条,我赌其中一条,我赢了,便算赢了,姑娘给先生说说,这样是否可行。”
渔夕眉眼含笑,望着江先生。
江先生笑道,:“好!”
一字落音,两匹快马载着店小二与邻桌一位大汉去了芙蓉城,余下的人便继续闲聊,等着看分晓。
“姑娘,刚刚楼上泼水,给您的马车弄湿了。”另一个小二,垂首走到红衣少女身后,看起来有几分惴惴不安的样子。
杏衣少女一愣,柳眉一凝,道,:“店家,是不是欺负我们两姐妹年幼。上个茶水馒头半天不说,还端端弄湿我们的马车?”
店小二委屈道,:“还请姑娘移步去看看,实在是对不住。”
红衣少女勾眉一笑道,:“姐姐,莫要动气,我去瞧瞧便是。”
话音未落,灵巧身子一翻,片刻之间已随着小二进了后院。
马车轻轻晃动,帘子外,红衣少女嘻嘻一笑。
“姑娘,大人等候多时了。”小二后背挺直,脸上一股正正的阳刚之气,语气里却带着毕恭毕敬。
单手挑了帘子,弓身跳进马车,一张胖胖的脸满含笑意,正瞧着进入马车的少女。
“夕姑娘,你不是说一直要低调的?今日,怎么穿了一身红衣如此招摇?”胖子木华故意问道。
渔夕靠窗坐下,笑道,:“华伯伯,一年不见,我怕您老眼昏发,又不认识我了呢。”
木华悲戚道,:“主忘臣悲,主见臣喜.......“
渔夕轻叹道,:“华伯伯,我可不是您的什么正经主子,你的主子,是坐在那金銮殿里的主儿呢。”
木华心道,这小主子必然又是后悔了,想早日甩掉自己,不免有些担忧。立刻直言道,:“姑娘,是要准备让臣下等一起去送死么?“
轿外立着的清绝,眉眼间悠忽闪过一丝悲戚。
渔夕轻轻摇头,从怀里摸出一沓银票,:“华叔,这里是九百万两,等我再长大些,会再增加数额,和将士们说一声,是我对不住他们,让他们再等一等。最多四年,给我四年的时间,我一定让他们,全部,安稳,回家。”
木华心里一震,立在轿外的清绝也是一震。这么多年的等待,这个小主子,终于长大了。清绝缓缓舒了一口气,竟然有一丝喜悦漫然心头,他,看到了一样东西,那叫希望。
“夕儿,随我去看看他们吧。”木华收好银票,言辞恳切,言语间竟然有一丝恳求。
渔夕微闭了眼眸,那是多么多的一批死士,她不敢想象。犹记得四五年前,华伯伯牵着她的手,走上那座荒岛,立在峰巅,纵然那时已历经生死,面对着一
张张脸,她犹自激动到满是尿意。那是一股坚不可摧的力量,这股力量,足以问鼎天下,一统江山。
私心里,她却又想将这股力量养成一派柔和,她不想让他们再上战场,无论为谁。她希望他们都可以如数安稳回家,他们的大好男儿年华,不应该蹉跎在
她这样一个从天上掉下来的主子身上。人的一生,应该是有自己,有家,有儿女,有许多不同色彩的人生。
如今,天下太平,他们不需要过惊心动魄的日子。同是保卫一方安宁的将士,如今的局面,对他们来说,只因为上头一个命令,就要苦守这么些年,真是不公平。
她知道华伯伯的用心,她更加清楚,仙姝神岛在内的一众人一直在追查祥瑞仙经的下落。华伯伯想的是,若如他遇上不测,兵符不再起作用的那天,岛上的每一个人还能清楚记得她。这样,即使没有兵符,他们都会誓死只效忠她一人。几年未见,岛上的人几乎忘记了她长的什么模样。
越是这样,她越是不能答应。一心不能二主,终有一天,她要将兵符交还与他。
那是墨卿家的东西,她,不争。
渔夕浅浅一笑道,:“华伯伯,岛上湿气重,我这两天会派人带一些药材给您。您拿了之后,速速隐去。”
木华冷哼一声,并未答话,显然是十分的不高兴。
渔夕笑道,:“华伯伯,我答应您,终有一日,我会将他们一个个带回来,那时候,他们不都能瞧见我了么?”
木华这才笑了一笑,道,:“那便如此说定!”
清绝伸手撩开帘子,渔夕柔和一笑道,:“清绝哥哥,这几年,苦了你了。”
作为木华将军的左膀右臂,这位幼时入军的铁骨男儿竟然有些羞赧之色,低垂了眸子道,“姑娘严重了。”
渔夕嘻嘻一笑,脸上又是一片明媚,盯着清绝的脸道,“听说清绝哥哥画的一手丹青,莫要,将我画丑了。”
清绝微微弯了腰,脸上又是一副小二的松松软软表情,心道,好厉害的姑娘,她虽只入军一次,却能清楚的记得每一个人的名字和所擅长之物。那时,
她不过六七岁光景,当时,木将军说起,众将士还不信。这次,木将军来让他画了她的像,带回去给岛上之人传阅,不想她早已知晓,心里起伏不已,
跨过门槛,嘴里连声说道,:“都是小的不好,姑娘勿要见怪。”
渔夕嘟了嘟嘴,看向织络,无奈道,:“姐姐,马车湿了大半截了,我让小二弄到太阳下面晒去了。”
织络点点头,厅堂里的人也都还未散去,各自闲话。
一直到太阳几近偏西,两匹快马掀起尘土飞扬,停在了客栈门口。
渔夕闻声大喜,起身笑道,:“回来了,看看去。”
众人早已等得急了,还未等那两人下马,纷纷涌到门口,开始询问起来。那店小二瞧了一眼渔夕,垂着个脑袋,好似撒娇般,丧气道,:“都怪姑娘给我
撑腰,这下,赌输了吧。”
众人咧嘴一笑,纷纷收拾行囊。渔夕走了出来,依着拴马柱子,笑道,:“江伯伯,要这小二陪什么?”
江慕寒与其它几位大汉作揖后,简单搭了个行囊,抖了抖衣袖,一副清矍的样子,眼睛里却笼满了精光。“烦请姑娘捎我一程,顺便将刚才那两位快马去
城内的费用给结了。”
渔夕嘻嘻一笑,织络闻声,将一张银票塞在那小二手里。
江慕寒本欲要坐在前面驱赶马车,渔夕嘻嘻笑道,:“江伯伯是客人,怎么好劳烦客人赶车?”伸手作了个请的姿势,江慕寒不再推辞,上了马车,这马
车空间极大,中间放了一张书案,堆了各种书籍。
风起帘动,沿路两侧,树木成林,蔚然成碧。悠悠林风,吹的路人心旷神怡。
江暮寒微微一笑,马车内,只见对面的小姑娘托着下巴,正泛动着灵动眼眸,盯着自己不放。
江暮寒不开口,他,在等着对面的小姑娘先开口。
果然,小姑娘忍不住了,嘻嘻一笑,“伯伯怎么就能断言,生意必定可以做成?”
江暮寒笑道,:“醉家做事的原则,一向是,主人在,犹如不在。”
渔夕嗯了一声,只听江暮寒继续道:“这个人做的事,假使他零时不在,另外一个人顶上,也能做的好好的,这便是醉家能做的好的一个其中一个所在。”
渔夕喜道,:“那另外的所在呢?”
“人心所向。”
渔夕奇道,:“这如何说?”
江暮寒笑而不答,反而问道,:“姑娘该如何谢老夫呢?“
渔夕心里一动,佯装不知,含笑道,:“伯伯此话从何说起?”
江暮寒笑道,:“老夫几个时辰前还帮姑娘做成一笔生意,姑娘小小年纪,记性倒不是很好。”
渔夕轻笑出声,:“江大人不愧是先皇的统领侍卫,消息之灵通,眼神之毒辣,让小女佩服之深。”
江暮寒心里一惊,几乎有些讶然。
“大人擦汗之时,露出的碧蓝锦丝绣,普天之下,只有去岁呈给太后的一份,巧的是出自小女府中。听说太后未用,赏给了她情同姐妹的江夫人......“
渔夕不再细说,两人都是极为聪明之人,点到为止,即可。
马车行了半个时辰,停靠在城门前。两人相互作揖辞别,不像是刚刚认识,却像是相识已久的老友。
一路穿街绕巷,不肖一炷香功夫,已到醉府。
一位青衣丫头,半扶着腰,立在门前,神采飞扬,顾盼神飞。
“姑娘,姐姐!”釆耳欠了欠身,行了个礼。微弯了腰,扯了嘴角,凝着眉,想来那板子打的不轻。渔夕经过她身边,笑问道,:“齐总管回来了么?”
釆耳低头小声回道,:“回了。”
渔夕仰头望了望天边夕阳,大红衣裳飞扬,伸手捋了捋鬓发,:“请总管去无为坞。”
齐总管着人带了各地掌柜送来的字卷送到无为钨,这边绕过九曲回廊,路过青城阁,见渔夕一身红衣正斜坐在栏杆上,望着池中的红鲤。
“姑娘,鹦公子回话说,水府下月初老夫人寿辰,戏,公子已应下了。”
渔夕笑了一笑道,“这几天劳烦齐伯伯着重看看官家欠的银子是否陆续到位。另外,青黄那边留心点儿,不是很太平。”
齐总管道,“老奴这就去查,姑娘,彩南丝绸到了,竹棋阁定的那批货今晌午已经送过去了,银子已经收了。竹棋阁的老板还帮我们介绍了另外几个主顾
,已经付了定金,我这就吩咐小厮们送货过去。”
渔夕笑道,“上好的绸子,捡两批单独送给竹棋姐姐,另外各挑几批送到将军府,钟大人府,还有一些其它的老主顾那里。对外就说,这两个月,醉公子
去彩南了,如有人前来拜访,一律推掉不见。”
齐总管问道,“姑娘,这又要准备去彩南了么?老奴这就去筹备。”
渔夕笑道,“有劳齐伯伯!”
齐总管领了吩咐,回去筹备。
渔夕幽幽眸子里,微微波澜轻漾。
一路亭榭阁楼,青莲浮动,似乎无穷无尽,彩霞燃尽,天边点点亮光逐渐暗淡。上了岸,过了几条幽径,转身进了无为钨,织络已掌了灯。
渔夕命织落关了门,问道,“事情查的如何了?”
织落静立一侧,道,“尘少主那边还未有消息。派出去的人查到,最近在莲哲山庄的那些坟堆边,有一青年男子与女子,在坟地拜祭,新烧了些纸钱。我们的人一直跟着,后来,跟到了京城,那男女在诺王爷府里进去之后,再未见出来,想来是诺王爷府里之人。”
渔夕揉了揉太阳穴,叹道,“年年都有纸钱,年年都是临近清明时节,难道真是他们兄妹么?却怎么又不肯露面?“
织落劝道,“姑娘莫急,事情总归有个好的结尾。”
渔夕叹了一口气,泪光闪烁,道,“难道他们就不知道我,一直在等他们回来找我?”
织落宽慰道,“姑娘,这时间都过了这么久了,您就别担心了。您若是真的放心不下,这段时间就亲自去一趟彩南,给故去的老夫人上只清香罢。”
渔夕鼻子一酸,坐在椅子上哭了起来,“我一定去,一定要去!”
织络轻叹一声,免不得想起自己的亲人,心里一睹,两眼发热,眼泪也滚滚而下。轻轻捂着绢帕,虚掩了门,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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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夜,少年帝王,一身白衣立在殿门外。听到脚步声,蓦然回首,微微一笑,漾出一丝清冷雅致,“爱卿回来了!”
这般孤冷的气质,透着一股皇族的高贵,像极了他的父皇。
江暮雪双膝跪地,拜道,:“微臣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少年含笑亲自扶他起身,四目相对,君臣之间都有些动容。
几年不见,两人都瘦了许多。
“外面天冷,爱卿随朕进来说话吧。”他唇角含笑,声音温润。
他跟着他进了殿门,隐隐觉得有些淡淡疏离,这个帝王,长大了。他的身上,属于帝王的气质,日益增甚。江暮雪终于明白,那不是疏离,是属于王者的
清贵,让人不敢直视,一旦靠近,便心生敬畏。
这么几年,守在青黄,他果然没有白守。
墨卿看向正在思索的江暮雪,笑问道,:“爱卿还没见过子故吧?”说着朝门外喊了一声,一位青衣少年,微笑颔首,跪地拜道,:“儿子见过父亲。”
江暮雪心道,刚才他明明站在殿外,自己竟然没有看见他,不由得心里一酸,心生愧意。一边扶起他,一边微笑道,“圣上面前,怎敢让您的贴身统领侍卫跪拜呢。”
墨卿眸底笑意略深,赐了座位,方问道,:“南边情形如何?”
“有些乱,只是火候未到。”
墨卿想了想,笑道,“爱卿的折子,朕看过了。只是这几年来,委屈爱卿隐姓埋名在青黄宫宇之内做了几年侍奉花草果木之事,实在是委屈爱卿了。”
江暮雪起身道,“微臣不觉得委屈。”
墨卿又亲自扶他坐下,笑道,“爱卿给朕讲讲昊帝这个人罢。”
“青黄现任国君生母出身低微,本与皇位无关。因太后之子三公子冷峰碧自幼体弱,才将当时的庶子立为后继之君。没想到这新皇继位后,不断施行****,加重税赋,还将其父皇新纳的我朝公主占为己有,将他父皇活活气死。为博美人一笑,将其中一城楼一夜之间推倒重建成我芙蓉城的模样儿,城楼下,白骨掩埋无数。一方面,大量剪除异己,另一方面却未对太后及三公子下手,各种原因猜测不已。”
江暮雪稍作停顿,见帝王端坐在龙椅上,面前清淡的笑容略有收敛,眸子里又是一片幽深。从袖子里掏出一副画卷呈上,便继续道,:“青黄对外不准
贸易,一旦发现商旅来往,城楼抛尸。这两年,青黄军队不断骚扰墨卿王朝,花颜等地边境,强取豪夺,边境之人,有苦难言。唯独醉家,是唯一一个
可以自由出入青黄边境的商队。青黄的东西,醉家想卖,是没有卖不成的。青黄的东西,醉家想买,是没有买不到的。”
墨卿听他说完,目光落在展开的画卷之上。这是江暮雪潜在青黄五年,所绘的地形图,就是这副图,他耗尽了心血,五年里,与家人见面不到三次。
墨卿淡淡笑道,“青黄必亡,只是,眼下气数未尽。”
江暮雪不解,抬眼,只见墨卿夜殇又是淡淡一笑,:“上天不收一个对养母情深义重之人。再等等,等一个合适的契机。”
江暮雪心中一惊,恍然大悟。当年,炎玺帝因为一个女子,将九州大地分为四国,曾与其它三国君主约定,如不受犯,永不侵犯。却在不到而立之年,
驾崩。等到了雍和帝,励精图治,好不容易燃起了九州一统的希望,又在其极其华盛的年纪,逝去。所有的希望,也只等熬到这一代君王了。现在所
缺的,就是一个师出有名。
江暮雪顿时欣喜非常:“青黄之后,主子再取花颜北漠,九州大地,复归一统。”
墨卿夜殇注视他片刻,唇间润开一丝温笑,灯火下,淡淡望着指尖,五指轻笼:“父皇的心愿,十年,朕,替他了!”
江暮雪心里有了底,望向他,起身拜道,:“微臣先告退!”
墨卿夜殇起身,笑道,:“江大人,此次回来,不必再去青黄了。”
江暮雪略微一愣,想要问话,又觉得不妥,便还是没有开口。
“子故,今晚不用值夜了,送你父亲回家去罢。”
父子二人谢恩,离去。
路上,宫灯摇曳,微风中,江暮雪笑问道,:“孩子,你母亲是不是最近又进宫了?”
江子故知道什么都瞒不过父亲,笑道,:“是的,她向太后讨了个恩典。”
水静流深鱼可数
落日西沉,暮色笼城,太傅水家。
红墙绿瓦之上缠绕大红丝绸,在夜风里漂浮流转。布置清雅的院落内,坐满了前来贺寿听戏的人。一处院落,被一制作精妙的屏风所隔,男客在院落左侧,女眷则都隔在了院落内侧。
临时搭建的戏台子后面有一精致小屋,这个房间是专供释櫻阁化妆之用的。毕竟,朝廷的一等乐师不是一般的人家就能请到的。既然有面子请到了,这礼数当然也少不了。
“今日是个什么日子,醉姑娘竟然屈尊与在下一起出府唱戏?”鹦哥儿扬唇一笑,掂了把珠花插进渔夕的长长的发辫里。
铜镜里,一位浓妆艳抹的少女,眉头轻锁,眸底清净。忽地展颜一笑,妖娆红颜。
鹦哥儿一愣,笼着她乌丝的手顿了顿,少女不觉所以,扭头笑道,:“怎么了?哥哥还称上在下了?”
略一迟疑,鹦哥儿转了个话,道,“上个月的银子该上交了,我这几日抽空送到府上。”说罢,鹦哥儿轻轻摇了摇头,摇散一头思绪,那个灯下密谋的幼小身影,那个杂耍场变出火树银花的身影,那个耍着老虎的身影,那个竹棋阁外,天外飞仙的身影......一张张,越来越清晰。他没了妹妹,她就是他,最要袒护的妹妹。
“嗯。是该上交了。”渔夕的声音略带喜悦,从长长水袖里传来。对镜半抬眼,显然,她对自己的妆容极是满意。
台上叮叮哐哐,铿铿锵锵,乐声响起。
渔夕伸头喜道,:“开始了?”
鹦哥儿笑道,“去吧,答应你的,台上走个过场。”
渔夕轻展水袖,回首嫣然一笑道,“哥哥,你看还成么?”
鹦哥儿赞许的点点头。
半掩玉面,台下众人抬眼望去,只见台上一玲珑少女,随风飘舞,彩裙灵动,眼波流转间,还未看清她面目,却已经下台了。众人心里不禁叹道,好灵动
的一双眼眸,好轻巧的一个身段。正要勾着脖子,看她还上来再演否。只听一阵清歌之声从后台传出,若飞花绕树,似蝶落指尖。
隔着一重珠帘,数盏灯火,台上立着一人,青衣长衫,几分温雅。
一院的人纷纷抬头,更有院内的丫鬟小姐者,纷纷拿丝帕半遮脸颊,似羞非羞,欲遮还露。
渔夕笑了笑,悄悄的侧边打起纱帘,偷眼望去,只见院内右侧几乎尽为女眷。唯有两位男子,一位四十几岁,清清瘦瘦,便是传说中的水大人了。另外一边,是一个少年公子。他,坐在老夫人身侧,剥着果子,长的极为清秀,半边侧脸如刀削笔刻,极其分明。渔夕抿嘴一笑,再看那老夫人,五官尤其深邃,并不像寻常妇人。想了一想,又是一笑。
渔夕偷眼又瞧了瞧那公子,他刚好转过身来,看了一眼台面,又开始低头剥着果子,细心的一粒粒都堆好,放在老夫人手边。老夫人低头慈爱的笑着,不知两人说些什么。
少年又一次抬头,渔夕盯着他看了许久。低垂了眼眸,渔夕心道,果然不是他。
清歌一曲,如同天籁。
渔夕回到后台,挂在椅子上,闭着眼眸,仰头小声哼哼,待歌声尽,犹觉得意犹未尽。
灯影几丝缥缈,身后有人衣角微微交错,只是瞬间就到了近处。
“鹦哥哥,有空,我和你唱戏罢。”
鹦哥含笑矗立,手里的折扇开了合,合了开,“你还会唱戏?唱什么?”
“我自己写的曲子。”
“什么曲子?”
“本来叫寻花问柳的,后来,我给改成了小媳妇去赶集。”
“那倒真的要瞧一瞧......“
渔夕听他忽然顿住,扭身迎上他目光,柔和淡然,却飘向门外。
渔夕一愣,方从椅子上爬了起来,片刻,垂头立在他身后,一副老老实实的乖巧模样。
一位清秀公子身后跟着两位侍婢,两人手里各捧了一个托盘,托盘之上用红绸搭着。不用猜,这就是赏资了。
清秀公子笑道,:“大人肯为祖母寿辰献曲,在下感激不尽,绵薄谢意,望请
笑纳。”
来人正是水老夫人唯一的嫡孙,水无溢。
鹦哥儿微微一笑,还未作答。渔夕便从后面露出半个头来,笑嘻嘻道,:“您就是水府的水公子么?”
清秀公子一眼就认出了她,见她身形不高,又问的稚气,微笑道,:“水府唯一的公子便是区区在下,小姑娘,有何指教?”
渔夕心里再次确认,将脑袋又藏到鹦哥儿身后。
鹦哥儿轻轻叹气道,:“小丫头顽皮,公子莫怪。”
侍婢将那所赏之物放在梳妆案上,欠了欠身子,悄声退去。
想来两人在宫中经常遇见,水公子便停下与鹦哥闲聊一会儿。渔夕听他谈吐风雅,在谈及国家大事之时,只言片语,也能觉得心内万千,雄壮非常。
不禁又探出头来,问道,“水公子
,敢问您可是水无溢公子?”
水无溢笑道,“小姑娘,认识我?”
渔夕笑道,:“公子写的小说,神州九宇,碰巧读过。”
水无溢眼梢微挑,哈哈笑道:“这可不是寻常女儿家所喜之书?”
神州九宇与其说是一本小说,不如说是详细记录了炎玺一代传记,除了文中所提人物均为化名,其它毫不隐晦。渔夕就是读了这本书,也隐约知道当初炎
玺帝爱上了一个别有用心的细作,一夜之间将九州大地分为四国。当时读到此处,也是摇头叹息。国家大事,虽无关系,但,爱国之心,渔夕还是有满满
一颗。此书两年前市面禁止流通,外界传言,少保也因此罢官在家,若不是这水无溢乃皇帝伴读之一,难免性命不保。
渔夕嘻嘻笑道:“我们唱小曲的,书看的杂。”
水无溢虽是一介书生,其祖父却是炎玺一朝威震天下的名将。九州一体之时,西夷来犯,就是他的祖父率领大军不消一月,直达西夷皇城,迫使西夷女皇
亲捧降表,割让十座城池,外加赔上一个公主,并承诺世代不犯这才作数。当时的西夷也因此一战,国力大损,后改名为现在的颜彩国。水无溢是西夷公主之孙,身上流淌的血液带了些许好战之色。本以为科举考试夺得状元之后,便可一展拳脚,不想被皇帝因书一事,罚在家里俢典俢史。虽然名义上还挂着个三品要职,策论也不让写了,很是憋闷,今日听到有人谈书,自是别有一番心绪。
水无溢眸子一闪,笑问,:“小姑娘,你对神州九宇如何看?”
他这一问,并未将她当成一个小他十岁的小姑娘。而是,将她当成了一个知己,这种感觉,很是奇怪。
渔夕笑眉弯弯,从鹦哥儿后面走了出来。走到桌前,掀开红绸,瞧了瞧,又好似当面拆礼很不好意思般,嘻嘻一笑道,:“公子赏赐如此丰厚,下次府上
还有人听戏,我一定好好演喽。”
话音方落,水无溢眸间倏地闪过一道惊喜光芒。渔夕垂头正摸着那对金玉风景牌,侧脸依然是笑嘻嘻的模样。她只字不提神州九宇,他在小说中曾经以局
外人影射,武力所致,九州必统。她短的一句平常话,里面隐藏了主动而非被动,时机成熟而非急功急利。俊眼微眯,更加出乎意料,一个十一二岁的
小姑娘,是自己想的太多么?
正思索掂量间,耳边听得鹦哥儿淡淡一笑,冷然道:“十一,你怎可如此失了分寸?天色不早了,快收拾收拾东西,勿要再打扰公子了。”
这并非第一次见到鹦哥儿,之前的宫中几次会面,他都是恰到好处的温文而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面色如此冷然,水无溢因他神色变化而略觉诧异。
渔夕目光一亮,盖上红绸,欠身行礼眨眼道,:“公子勿怪。”
水无溢微微一笑,走到门口处,回头见小姑娘对他弯了弯眉,又是眨了一下眼睛,笑的流光溢彩。
水无溢顿觉一身轻松,不觉外面已月朗风清,负手而行,修书便修书吧。
鹦哥儿将她手里的金玉牌子夺了下来,咚咚两下,丢进了木箱子里。轻叹一声,:“十一,你回来到底是要做什么?”
渔夕将发辫抓在手里,顽皮一笑道,:“鹦哥哥既然猜到了,还问我做什么呢?”
“你若想见他,我大可以带你去,你又何必自己费神来亲自验证呢?”鹦哥儿有些不悦,这种酸酸楚楚的感觉,很难受。
他与她经历过生死,他永远记得,灯下密谋之时,他问她,如果失败了,世上有什么遗憾之人。那是他第一次见她落泪,虽然很快抹去,他依然清楚的记
得,她说的是外祖母,叔叔与墨卿哥哥。她说到墨卿哥哥的时候,脸上有甜甜一笑,而后,她说,即使他贵为皇帝,他也不知她落难了。若他知道,他必会来救她。那种坚定,那种眉目飞扬的咄咄逼人光彩,刺的他的心,微痛。
如果,他的两个妹妹尚在,她们会不会也是如此笃定的,在等他,去救她们。
他在京城里,想尽一切办法去找她们……他想起了那个分别的夜里,她们哭着喊他,哥哥……
“我要见他,自然不是我去找他,我要他来找我。”渔夕轻声一笑,又是这般兴致盎然的笃定。
鹦哥儿回过神来,心里一叹。
此刻,她却攀着他的手臂,笑的明媚,:“鹦哥哥,你今后有什么打算么?”
“说来都是你是主子,该我问你,你该将我们,作何打算?”
他淡淡话语,柔如桃花沾水。
瞬息相对,两人,眉眼弯弯。
一个抱着锦盒,一个拎着箱子。一个风清月朗,一个古灵精怪。两人并肩而走,笑语连连,踏碎了多少星光月华。
同行彩南应君诺
云轻墨浓,最后一笔勾勒,对着微风轻轻的吹干了墨。
合上字报,渔夕瞧了瞧立在一边的织络,吩咐道,:“通知各个分店,以后事事,掌柜们不必一一来报,各个分店所有事务,南边的交给彩南朱掌柜定夺,北东西各店交给齐总管定夺,京城之内所有分店包括总店有你和齐总管商量之后定夺。青黄漠北还是按照前例,一日一报与我。余下两月,我要去到外地,若得不到回复,按照正常行事即可。”
织络抬眉,轻声应道,:“姑娘,都记下了。”
渔夕捡了账簿,随手翻了翻,看官家欠银已全然入库,心道,这丝绸生意也渐渐越发好了,既然如此,也该适时去彩南看看了。
彩南,那个她幼年生长之地,曾经多少次同着桃花与斑斓的湖水出现在她的梦里……
彩南……眉心的一丝紧蹙还未散开,忽听齐总管门外禀告道,“姑娘,钟府上钟大人亲自来了,已到前门,说是紧急,请姑娘快快出门相迎。”
事出突然,渔夕来不及换衣,里面只着了一件家常素白单衣,外面披了一杏色长衫。命织络开了门,走到帘后,换了一件外衫。听织络帘子外问道,“总管没告诉他们,说是公子不在城内么?”
齐总管道,“自然是说了,只是那钟大人说,城内传说,醉家真正做决断的一向是姑娘。所以,这才闯了进来。”渔夕微微摇头,想定然是渡口那日的玩笑话传到城内,又不觉好笑。
这几年醉清尘不喜生意,一心醉心于求医访道,与师父云游四海,家里的事也全然不管不顾。自己除了感念醉家收留养育之情,还有不得已的苦衷,不得
不学着做生意。等大事已了,这醉家到底是要还给醉轻尘的,所以,在外也只惯着男装以醉清尘之名。
钟大人带着一位青衣公子已经入府,釆耳在前引路,扭头笑道,“大人,我家姑娘身子不好,不能前来迎接大人您,在无为钨里候着大人。还请大人不要见怪,大人请随奴婢前来!”
钟大人笑道,“姑娘身体一向不好,这点体谅还是有的,不碍事!”
釆耳笑道,“请!”只觉得后面那青衣公子好似在一直盯着自己看,便回首一笑,忍不住多看青衣公子两眼,却又真的是不认识。
上了九曲回廊,来到一处一别致小院,只见翠竹栽成自占一丘,清溪映带极尽风流。出了前方窄门,眼前豁然开朗,只见院内又是修竹成林,有一弯曲水
由东向西,穿亭而过,一辆水车在那潭清水里悠悠转动,水珠四溅处,下植荷花少许,一径傲直,时值正夏,花开正好。原只当是一小院,过了回廊才看见,荷塘之后,院落重重,深不可测。
钟大人与青衣公子当堂坐下,接下侍女奉上的茶,浅浅尝了一口,便知是上好的龙井。
风吹帘动,飞花随风帘幌。
织络带着小婢缓缓退去,只听帘后传出一清丽绝伦的声音道,“钟大人今日前来,小女不便相迎,还请见谅!”帘内,隐隐有窸窸窣窣之声,想来正在是行礼。
垂帘飘动,渔夕见那青衣公子,干干净净,温温朗朗之余,眉宇间犹带着一丝英气。心道,这人是谁?又心道,来人,必是与兵器相关。
只听钟大人说道,“醉姑娘,日前与令兄商量兵器的事情,多亏了水公子帮忙,上面恩准了。但是,姑娘也知道,这兵器一向是重中之重,不可儿戏。而
今,上面说要去实地看看醉家生产兵器之地,实地考察后,方做定夺。”
帘内传来两声轻咳,片刻,停止,却是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钟大人与那青衣公子对望一眼,只听帘内女子声音微有不稳,“醉家一向感激圣恩,如今,上面既然有所旨意,小女定当遵从。谢谢钟大人从中斡旋,小女的弟弟如是回来,一定去府上亲自答谢!”
钟大人笑道,“客气,客气,醉姑娘看看可否安排一下!”
帘内又是两阵轻咳,渔夕脸上渐渐染上潮红,忙拿了香囊,吸了两口,方才缓解。想是这几日熬夜太晚,心血不足,把这病又扯了出来,稍稍蹙眉。片刻
之后,如水眸子又是一片平静。
心里咯噔一下,皇帝突然如此急着用兵器,看来战事迫近了。嘴里说道,“小女这就去安排,大人请问什么时候动身?”
钟大人道,“醉姑娘,烦请帮忙安排,车马老夫已预备好,准备即刻动身!”
渔夕从未想过此事如此之急,想了一想,轻声道,“小女弟弟刚巧去了彩南,小女这就写信给他,让他在彩南的醉家山庄候着大人。”
说罢,伏案疾书,片刻功夫,只见一雪白云袖,撩开帘子,里面走出一绝色倾城的少女来。
帘外坐着饮茶的两人都是一愣。
“拜过钟伯父。”
渔夕微微欠身,她柔柔话语若清流缱绻,缓缓柔柔,饶于心田。
钟大人回过神来,笑道,:“侄女儿和轻尘长的真像啊!只是,可惜了这身子。”
渔夕并不在意,微微笑笑,抬眼望着隔座的青衣公子。
钟大人想起了什么,将茶杯放在桌案上,笑道,“醉姑娘,这位是江子故大人,天子近臣。此次勘察兵器,由江大人全权负责。”
渔夕盈盈一笑,弯腰一拜道,“民女见过江大人。”
江子故摆手道,“将军,姑娘误会了。此次实地勘测,朝廷另派了随行人员。”
钟大人惊道,“怎么?换人了,我竟然不知啊。”
江子故笑道,“是.....是.....水老大人之子,水公子。”
茶水明显一晃,一听这话,钟大人来不及饮茶,起身匆匆告辞。
渔夕弯唇轻笑,:“织络,进来。”
织络进来,垂手立在一边。
“你将这信,八百里加急送到公子手里,他看了信,自会明白。”
“是。”织络接了信,浅浅一笑,转身掩了房门,回廊上荡着她轻慢而去的脚步之声。
小窗开处,一曲幽荷,清香四散。屋内少女,一身素色衣衫,斜依小窗,手捂绢帕,雪白面颊上落上几点细碎阳光,轻轻一颤,仿若一只飞叶,瞬间,便
可飘离这人世般。
江子故一愣,世间竟然还有如此出尘的女子。就是这个少女,上次让自己在主子面前被责骂一番,不想,此人竟然如此柔弱,又如此年幼,不禁心生怜惜。只是如此单薄的小女孩,能有主子所说的那个能耐么?
“江大人,此行辛苦了。”少女淡淡笑道,随即轻轻移步,手执茶壶,在旁续茶。她走进,江子故只觉一团光华,炫耀无比,照的他头晕眼花。
直觉告诉他,此处再不可多坐,起身道,:“姑娘,事已完毕,在下这就告辞。”
渔夕微微一笑,也并不挽留。
“齐伯伯,烦请帮忙送送江大人。”
渔夕望着他仓皇而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只听釆耳在后面掩嘴嘻嘻笑道,:“姑娘这夺魂术什么时候教教我?”
渔夕接过织络收拾好的包袱,笑道,:“方才,我并没有使什么夺魂术。况且此生,我还未打算收徒弟。你若想学,讨好你们尘少爷。让他教教你,或许未必。”
釆耳听了这话,想的出神,待要多问,却也明白事出紧急,便闭了口。
渔夕一路快马,超近路先去彩南。
都说,九万里山河,不及寸地彩南。
彩南,一年四季入春,彩蝶飞饶。渔夕倒觉得,天下之美,不若芙蓉城。彩南,是一个伤心之地。
七日之后,渔夕一行人刚到半日正闭目养神,就听闻钟大人与水公子已赶到彩南。渔夕一身男装含笑迎上,对着钟大人行礼道,“家姐八百里加急来信说,钟大人这几日到彩南,小侄已恭候多时!”
艳阳光照,一白衣乌发少年,端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望着下面行礼的少年,勾唇浅笑间,流露出几丝妩媚仙姿来。
“水大哥!”马下的少年亦笑。
墨卿跳下马,弯眉微微一笑道,“醉兄,好久不见,可还好么?上次送的玉牌,我那小妾可是喜欢的很呢!”
渔夕笑道,“夫人喜欢,最好不过。以后,若有好的物件儿,我差人告诉水兄,水兄尽管过来取就是。”
两人又是一番说辞,可急坏了钟楚,心道,此次出行,时间紧迫,皇上怎么竟东拉西扯,聊些不痛不痒的话题。又碍于主上素日向来严峻,也是难得一笑
,又加上上次卖玉镯子的事情,还没找自己算账,想想都有些后怕。几次欲要去打断话题,又不敢,便跟在两人后面,缓缓走进机械库去。
钟楚带兵数年,大门洞口之时,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他从未想过,醉家的机械库竟然如此之大,一排排排将过去,铁铜钢竹,刀、枪、剑、戟、
斧、钺、钩、叉......竟然看不到尽头。明晃晃的冒着寒光,让人一接近,顿觉凉意四起。
钟楚微微抬头,只见前面的主子也是微微一愣。
两位白衣少年,一高一矮,风姿绝代。衣衫在这寒冷的机械库里,微摆。
“大人,请看,这些是弓箭,射程都是百米以上。“
墨卿微微垂首,似笑非笑道,“可以百步穿杨?”
渔夕笑道,“要看用在什么人手里,若是用在高手手里,可以切金断玉。若是用在小弟手里,杀鸡怕是也不成了。”
墨卿随意抽出一把刀来,说道,“这刀寒芒正盛,必能削铁如泥,你这刀剑都卖给什么人呢?”
渔夕想了想,笑道,“一直都是卖给江湖朋友。”
一道寒芒一漾,照亮了他深邃的眸底,墨卿笑道,“醉兄,你这利器卖给江湖,若是被那匪徒拿去了,不是徒增了祸事,饶的民生不安么?你发的,可都
是不义之财啊!”
渔夕笑道,“这利器放在贼人之手,当然是伤人害命之物,如果放到平常家院,那是看家护院的用处,放在一般平民手里,那也是防身的利器。所以,罪
不在冰刃,而看用在谁的手里。所以,都说利器是用来是护身的。”
墨卿不置可否,走了几步,侧身笑道,“你这离青黄甚近,焉知不会私下把兵刃卖与青黄,反过来攻打我墨卿王朝呢?”
墨卿说的随意,钟楚却惊出一声冷汗。
渔夕微微一笑,眉梢微挑,缓缓答道,“青黄与我醉家来说,是贼,是匪。我醉家食的是墨卿王朝的米,饮的是墨卿王朝的水,发的是墨卿王朝的财,家国为家。这些冰刃,若是朝廷用了,当然是给墨卿王朝保家护院的。“
钟楚不禁暗舒了一口气,心里赞道,回的好。
墨卿笑道,“听说这青黄不与别国贸易,却唯独醉家一家可自由进出,不知可有何意?”
渔夕笑道,“家姐幼时随师父云游之时,曾无意救过昊帝。昊帝这人却是个恋旧的人,对醉家还算是有些不同。只是下面办事的人也没有之前那么听话了,醉家的生意也是一样的抢,一样的劫了。”
墨卿笑道,“原来是这样。”
走了几步,墨卿随意笑道,“这几年,醉家的确是发达了,看来这做生意也是有些门道的。”
渔夕躬身道,“毫发皆帝力,醉家不敢忘恩。”
墨卿眸色一动,淡淡一笑。
三人又左看看,右瞧瞧,不觉已走了半个时辰,才将近尽头。
在一暗器架格前,墨卿忽然停了步,眸子一黯,笑了笑,拿起一只布摇,笑问,“为何这兵器库里还有女子的物件?”
渔夕上前看了看,笑道,“家姐喜欢研究暗器,这些可不是平常的珠钗,里面可都暗藏玄机。水兄,快给小弟吧,免得误伤了你。”
渔夕双手接过步摇,小心的放于原处。钟楚又问了一些寻常冰刃的力道,射程与力度,渔夕都一一回应。
原路返回时,墨卿慢慢落在后面,又是东瞧瞧,西走走,见钟大人停下等他,淡淡一笑,道,“你们看你们的,我就瞧瞧热闹。”话罢,连兵器也不看了
,走前一步,笑道,:“听说彩南多美人,此番前来准备多纳几个小妾回去呢!”
钟楚信以为真,反而停下查看兵器。问道,“醉公子,这彩南的美人你可否帮忙找几个晚上伺候着。”
渔夕一愣,一丝浅笑,唇边晕开,“水兄有此雅好,小弟定不拂逆。”
当夜,渔夕从府里亲自挑了两个姿色上好的丫头,让家仆送去,只闻隔壁院落里吹打弹唱一晚,搅的不得安宁,辗转反侧。直到丑时,方才迷迷糊糊入睡
。
翌日,两名小丫头回来,黑着两个大眼圈,异常疲倦道,“那公子老爷二人只让唱曲儿,问了很多边陲的事儿。中间,那个年纪大的实在困倦,就先回去
睡了,那位绝色的公子又问了一些青黄国的事情。之后,就一直让我们两弹曲子。”
渔夕恩了一声,问道,“你们是怎么回答的?“
小丫头回道,“可恨青黄国的人都像土匪一样,也抢过咱们府里的东西呢,我们自然是很恨的。更别说那些农户种庄稼的,给咱们府上送菜的那个张大爷
家的菜地就被那青黄国的人给践踏了,害的人家一冬天没钱吃饭呢,都到街上要饭去了,可不是可恨么?”
渔夕微微一笑道,“你们下去吧,关好门。”
渔夕一人坐在椅子里,手托下巴,沉思道,“青黄国与漠北向来交好,明面上看起来没有什么。这些年,私底下贩了不少北国的宝马,骑兵训练有素。这二愣子虽然施行****,却弄的兵强马壮,近些年骚扰南边边陲是越发频繁了。看来,皇帝这次果真是动了打仗的念头,要不然怎么会这么急的来验看兵器呢?”
眼眸低垂,悠悠一笑,心道,墨卿哥哥,这么多年,你变成什么样子了呢?野心不小了么?
这时,隔壁院里来报说,钟大人与公子出去外面转转了,今天不必陪同。
渔夕也懒得清闲,叫了织络,两人一身公子打扮,去了莲哲山庄的旧址,桃花林还在,只是下面的小村落已成一片废墟,残壁断垣,蔬竹斜晖,心生凄凉。
渔夕抓了一些纸钱,跪在坟前,放声痛哭,心里浮上恨意,却又强自压下。心道,“姥姥,请您原谅我,不能为您报仇。叔叔伯伯们,请原谅我!姥姥,
请原谅我!请原谅我已经忘记了一切!仇恨就此终止,请您原谅孙儿不孝!”
磕了几个头后,渔夕又哭了许久,这才坐起身来,用袖子擦干了泪儿。和织落一起走到儿时的湖泊,心里又是一沉,那里曾经有水牛悠闲吃草,如今,
湖畔上只有长草丛生,道路淹没。
渔夕又是一阵叹息,转身指着身后,“当日,就是在那个山坡上,开满了桃花,我与秋枫静好一起在上面玩耍。如今,花骨朵儿都开谢了,却只剩下我一个了,可叹世事无常!”
织络眼睫微微一动,一丝水雾上浮,她对她的心情,总是可以感同身受,“姑娘,您心里当真一点儿仇恨都没有了么?”
渔夕凄然道,“如若执着仇恨,就会蒙住了心,很多东西都看不清了。五年前,我恨之入骨,差点儿就死在了这里。当时,我并不怕死,咬的师父一手鲜血。醒来之后,在寺里住了半年,我方才明白,比起生死,其它的都太轻,诸如仇恨。”
织络一脸茫然,“如果有谁这样待我的家人,我一定会恩仇必报.“渔夕转身,见她说的却是斩钉截铁。不禁幽幽一笑道,“人,不到大限将至,无法体会
,执念到底有无对错!我也看过不少病人,高矮胖瘦,富贵贫弱,无论是年幼还是年长,他们在大病缠身的时候,忽然就整个人通透了。”
织络道,“姑娘说的我不懂,但是凡人没有个爱恨情仇,那和草木有什么区别?”
渔夕悠悠笑道,“你觉得草木无情么?真正无情的只怕是这老天罢,你看,不管别人如何悲喜,他依然是那样的,他从来都不插手,就那么冷眼看着。”
织络道,“姑娘说的,织络不明白。”
渔夕微微笑笑,便不再说话,又在草地上坐了许久,方才起身。
两人踏着落日刚离开山庄不久,迎面就碰见钟大人和墨卿一前一后,拿着个罗盘样的东西,嘴里念念有词。墨卿一人,不断在纸上点画着什么。
走近,墨卿一眼看见渔夕哭过,还红着眼圈,笑道,“醉兄这是怎么了,怎么.....“目光落在织络身上,略一停顿,似有白云拂过,声音却也缥缈,“
贴身丫鬟也一身男装出来了,难道,兄也是…?”
渔夕肿着眼睛,微一侧首,却还是瞧见了织络那一垂眸的羞怯。
话还未落,人未回神,见他伸手过来,白影一闪,渔夕已划开一丈远,笑道,“带个女子,出来多有不便。”
钟楚还背着身子,说道,“公子,江大人果然记录的极为精确,到这里,确实是一千八百九十五里了。”
渔夕扶了扶帽子,这才看到墨卿手里捧着一张图纸,掂了支笔,低头在上点了一点。好似刚才并不是他过来,抢她的帽子般。
渔夕扶了扶帽子,状似无意,问道,“水兄,这是在画图纸么?”
墨卿抬眼瞧了一眼她,见她云鬓微散,淡声道,“我与钟大人实地勘测。你们怎么也来这里了?”
渔夕随口便答,“闲来无事,来外看看。呵呵,寻龙点穴,只是未想到水兄年纪轻轻,就着急要为自己找一块福地,果然思虑周全。”
钟楚手中白线一抖,又低下头去。
墨卿抬眼,淡淡望着天边夕阳,笑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不如我顺势帮你也留一块,将来我们一起眠于此处,你看风景如何?”
风吹草动,花落白衣。
渔夕唇边绽开一缕微笑,清冷眼眸,流光四溢,“本是尘来还归尘,兄台不知,夫妻才可同葬?”
墨卿不料她如此回答,诧异之外却多了一丝兴趣,习惯的勾勾嘴角,:“或可未必。”
渔夕突然哈哈大笑,:“兄台家如此多小妾,不是要五马分尸,方可公平。”
普天之下,只怕只有她一人,与他如此戏言。
钟楚又惊的一身冷汗,索性,背过身去,又觉得不妥,背对主上,那是大大的不敬,想来想去,还是收好了工具,低头为妥。
不想,墨卿竟然,仰天大笑。
十几年来,他从未如此大笑,一丝别样情愫蔓延于心,陌生而又悠远,澎湃如潮,而又,清静安宁。
四人一路说说笑笑回去,日暮时分,钟大人奉命回临近驻扎之地。
水公子是钟大人坐上之宾,又是上差,渔夕自然以礼相待。想他一人难免孤寂,便请他入府用饭,两人东拉西扯,南天北地,不想已然是午夜时分,又商谈了一些翌日共同启程返回皇城之事,渔夕已颇觉倦怠。
墨卿见她眼眸半垂,朦胧睡眼,突然很想看看她一头青丝的模样。两人谁也没说话,墨卿顺势斜撑在旁边的桌案上,见她眼眸微阖,忽侧脸笑道,“你
真的要想做朝廷的生意么?”
清光一闪,明眸轻启,瞬间攫满了天地精华,亮的夺目,渔夕笑道,“水兄有门道?”
墨卿笑道,“你过来,我告诉你找谁。”
渔夕近了近身子,笑道,“水兄,快告诉我!”
墨卿挑眉勾唇,一双幽深的眸子里满是月光星华。
瞧他距离的如此近,又是什么都不说。渔夕一愣,觉出异样,不解的望着他。扇面轻轻一挑,渔夕帽子应声落地,一头长发,如水泼墨,倾斜而下。
渔夕脸色一红,急道,“你.....你.....你.....怎么骗人?!”
见她如此光景,墨卿眸光一漾,好似闻到了雪落梅香,笑道,“别戴了,一个小姑娘非要装成个男子模样,有何图谋?“
渔夕转过背去,不再理他。
灯下美人,古言不虚。
她不过是一个孩子,他怎么会对她有如此想法?
墨卿无奈笑道,“行了,去找江子故!你要和朝廷做什么生意,都可找他。”
灯下少女,抱膝,身子微微颤抖。
墨卿呵了一声,讥笑道,“还真哭上了?”
渔夕侧首一笑,眸底一汪清水,哪有半滴眼泪。几分清媚,在潋滟清水中荡漾开来,“水大哥,财,不入急门!财,不入大众们,大家都看到挣钱的东西,
肯定是陷阱,要么就是罂粟花。我是断不会做的,唯有和朝廷做生意,才能赚的最多。”
“是么?”
“嗯,好瞌睡,我要睡觉了。”
愿随月华流照君
翌日清晨。
墨卿依旧着一身寻常素色白衣,早风中新吹杨柳般袅袅散开。他,顶着一片阳光灿烂,眉宇含笑,从门外踏着朝霞走了进来。
看着他入门的样子,渔夕吃了一口的饭,忽然噎住。
织络已然备好干粮,正备启程。渔夕原本也没曾想走的那么急,只是曦京忽然传来莲哲山庄的进一步消息,她便想再作打探。虽然之前曾在王府里得知疑似秋枫静好的消息,但真正派人去查,却毫无讯息。
莲哲山庄已成为她心里多年来的一块心病,不能轻易碰触。她不再像前几次,得到了消息就火急火燎的去查。反而,不再做进一步的安排。越是在乎的事情,越是要慢慢静下心来。
墨卿见她眼神迷离犹带几丝飘浮,遂淡淡笑道,“醉姑娘,你我男女有别,何不各乘快马,七八日便可返回皇城。而今,带着这么些丫鬟,用人,反而消磨了些许不必要的时间在路上。”
渔夕怔了怔,抬手抚额,心道,“谁稀罕和你一起走啊”。伸了伸脖子,却微微一笑道,“兄长思虑周到。只是,怎么不见兄长新进的小妾呢?”
轻袂翩飞,他环顾四周,闲看景色,淡笑如风,“留在此地做个窝点,方便日后再来。”
织络抬头,满眼的将信将疑,真的是新进了小妾么?
渔夕嘻嘻一笑,起身行礼道,:“兄长有福,就此别过。”
墨卿走后,渔夕命织络带着几个家仆先走。自己随后一人一路走官道从南向北,这是模糊记忆里叔叔带她走的路线。南方虽然四季皆春,花红柳绿,越往北,却是凉意越重。渔夕一路上闲看山山水水,将山川河流街道与映像里一路比较对应,每到一处,便咧嘴笑笑。这一路,勾起了些许情思,免不得构思了一部新的小说,有了灵感,便随时停下写上两句。就这样,一路走走停停,停停写写,走了五六日才到何马渡。不想,路上马车行人忽然多了起来。
前方拥堵,排队通行。渔夕等候之余,颇觉无聊,这才展开手里纸条,只见上面写了“潋滟湖”三字。
渔夕心道,前段时日走的急,没见到三公子。不肖几日,他怎么去了潋滟湖了?也好,这次顺道去看看。
正盘算着找人问路,只听前方有人说青岩河上游绝堤,官道被毁。渔夕也只好随着众人调转马头,随着众人饶小路而行。路上,问了大致方向,又有了灵感,索性低头写下两句。
渔夕并不贪心赶路,这两句刚写完,只听一同行路的人聊的天南海北,这些见闻着实有趣。便又低头记录,再次抬头之时,不知什么时候行人各散,四处已经无人。回头一看,只见鸟儿归巢,暮色四合。渔夕心道不好,看来今夜,只能宿在这荒野山地里了。
渔夕牵马入山,只闻松风阵阵,清泉泠泠。寒冷益深,不禁缩了缩脖子,裹紧了衣衫。也不知走了多久,只听鸦啼阵阵,远磬声声,渔夕心道,“原来这荒野里还有座寺庙呢,我便去瞧瞧看看。免得睡着时,被野兽豺狼吃了,倒不值得了。”
借着月色,正走的欢快,忽见前方有一个白衣男子背对一堆明火而立。待看清身形后,哈的一声,笑出口来,吟唱道,“人生长恨水长东,两日不见又相逢,怎么样?水大哥,又遇见你了?!”
白衣少年转身,松风明月里,似泪光莹然,泫然欲泣,顿了顿道,“前方水灾,灾情严重,不知有多少百姓现在正受着颠沛流离之苦......”
渔夕见他怎么如此动情,闻此言辞,不禁叹气,也觉心堵,收起平日里的嘻嘻哈哈,安慰道,“眼下正是艰难的时候,想必朝廷必定有所作为。大灾过后,百姓必然有个容身之所。只是,像水大哥这般心系天下的年轻人,着实让人敬佩。”
墨卿见她小小的一个人儿,牵着马,眼眸里印着灼灼火苗,说的极其认真,缓缓松了一口气,微微一笑,“但愿如此吧!前方有个寺庙,晚上我要去那里借宿,醉姑娘如果愿意,我们两人倒是可以结伴同行。”
渔夕喜上眉梢,仰头笑道,“好极!好极!”
渔夕正要牵马过河,只见月色溪流下,朦胧的月色,映照淡淡的水烟,前方的白衣少年便行走在这云水之间,如梦似幻。
渔夕心里一动,从包里掏出丝线,站在河边,正要绣字。只听前方少年说了句,:“你手弄脏了,应该洗洗手。”
渔夕微微愣神,还未蹲下身去,只见他忽然停住,竟然自己蹲下身来,洗起手来。
渔夕虽觉得莫名其妙,也正要作势洗手,只听一轻轻飘落之声,像是树叶落地之音。来人,绝对是一个武林高手。
渔夕抬头刹那,迎上他愕然的眼神,衣袖轻轻一扬,唇角弯弯,嬉笑道,:“水大哥,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少年闻言,淡淡一笑。目光落在那被她衣袖里飞出的金针钉在树干上的明晃晃的大刀之上,转而无痕,又低下头闲闲的洗手,“你的仇人?”
刚才若不是他喊她洗手,她根本就未曾林子里何时进来了陌生人。
渔夕转身,扫视了一眼黑衣人,忽地蹦了起来,叫道,:“你带个鬼面具做什么?吓死我了!”
黑衣人冷笑一声,他头上带的鬼头面具跟着抖了一抖。
渔夕想了一圈,自己素日为人亲厚,实在是没有什么可以称的上的仇人,笑问道,:“你是来杀我的么?”
“管不着。”
“就凭你一个人?”渔夕侧首,脸上依旧是笑嘻嘻的模样,却低垂了眼眸望着溪流静思。
黑衣人又是一声冷笑。
不一会儿,只听到数片落叶之声,渔夕心里默默数到了二十,见对面少年脸上露出几分笑意。一抬眼,笑道,:“水大哥,你会武功?”
少年眸中泛起笑意,月影下淡淡而过,“他们来了二十几个人,你有什么仇家,他们非要杀你不可?”
渔夕愣住,心念电转。这二十几人,身手了得,自己内力不行,所以,勉强只能以巧计取胜。单看这些人使用的钢刀,也属兵器上品,绝不是什么看家护院之流。何况这些兵器出于醉家,她一眼便可认出。
思及此处,渔夕摸了摸头上发钗,抽出一根小金针,就着口袋里的丝线在衣角缝了起来。
黑衣人本想一刀了结了事,所以,先前只派出了一个人。没想到,对方一个小丫头,竟然还是一个高手。这下,相互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见她行为举止如此怪异,也不敢轻易妄动。
少年见两方久久不动手,洗完了手,闲闲立在马边,笑道,:“打还是不打,不打,就各自散了吧。”
话音未落,只觉前方头顶刀影织成一片明月光,如山河奔流般,直泄而来。渔夕嘻嘻一笑,为什么不要三招就能将自己撂倒的人,却偏偏使用武器,一招之内,反要被自己害的半死。
寒光交汇处,千万条金丝银线从四面八方齐齐汇聚,不像是那金丝银线牵制住了片片寒刀,倒像是寒刀之下生出了千万条丝线。黑衣人不禁齐齐往后一笼,面色阴沉,正要下令撤退,只觉腿脚发软,忽然,一道轻灵笑声从旁侧溢出。
“怎么?吓完我,就想跑啊?有那么容易么?”
数道刀影交织,被那丝线牵着,轻轻飘落,悬在每人头顶,顿住。
刀影之下,黑衣人不由的心里一凛。这刀此刻悬在头顶,带着极其精确的角度,只要那小女孩手里丝线微微一动,命便休矣。
他们本就是刺客,自然不怕死。但是,这种悬在生死边缘,忽生或死,心跳不止的感觉,确实,不好受。而这个生死攸关的时刻,那个小姑娘竟然扭头一笑。
“水大哥,你饿了么?”
“有点儿。”
“你觉得他们好吃么?”
“不知道,没吃过。”
“那你去捡一些树棒来,烤烤吃不就知道了么?”
“我,还是不想吃。”
“水大哥,听说手脚比较好吃,经常活动的地方,比较好吃。”
“我,还是不想吃。”少年没了兴趣,牵着马,开始走了起来。
黑衣人屏息静气,忍不住发起抖来。
小姑娘露出失望之色,叹气道,“那便不吃吧。”
片刻,明月光,碎了一地。
其中一个黑衣人有些见识,叹道,“好厉害的千年蘼芜丝。”
小姑娘望着手里的丝线,嘻嘻一笑道,“两个时辰后,穴道可解。你们以后,不要杀人了。”
黑衣人望她二人远去,也无可奈何,仍是立于原地,语气半是嘲讽:“小邪魔,果然好手段。”
另一黑衣人咬牙道,“先别管这个死小孩了,先想想我们回去怎么向主人交代吧。”
所谓人看山,累死人,马看山,累死马。入山时,还是夕阳小挂,万壑蒙烟,转眼间凉生松月,暮鸟栖定。看着不远的一座古寺,两人却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
少年见她衣袖上,前胸处绣满了一些叉叉点点的符号。眉峰微动,扫视于她:“你刺绣功夫如此之差,以后,怎么能嫁的出去?”
渔夕嘻嘻一笑道,“水大哥,怕我给你做不成衣裳么?来日,我给你绣一件。”
少年眸子一垂,轻笑且嫌弃道,“不要。”
本是山明水净,数树深红,秋清入许。不想才刚走了一会儿就烟霭纷纷,忽然乌云密布,下起雨来。
渔夕心道不好,又没有带着油纸伞,再淋了生雨,必然头疼,当下不管三七十一,就往少年怀里一躲,抓了他的衣衫,罩在头上。
少年还在望着远方寺庙,不觉怀中一阵乱动,低头查看,脸色微红,神色有些不自然道,:“你怎么躲在我怀里?”说着一把将她推了出去,不自在的裹了裹衣衫,自己仍走向前去。
渔夕嬉笑两声,在后面蹉跎了一会儿,嘴里笑道,:“小气鬼!”边说边又两步跳到前面,少年见她装束,不禁笑出声来。
原来,这小丫头将自己的外衫脱了,窝成了一顶松软的大帽子,系在头上,一条雪白长裙拖地,却被她系成了半朵大花,绑在膝盖处,走起路来极其怪异。
渔夕回头眨了眨眼睛,笑道,:“有什么好笑?保护头才是正经。”
这山里的雨来的快,止的也快。两人一前一后不一会儿就走到了寺庙前,拴好了马匹。
渔夕眯眼望去,借着极弱的灯火,只见败叶填水,断壁残垣,不由叹道,“这寺里不会有鬼吧?怎么看起来好生凄凉。”
少年双眸微抬,神情自若地道,:“反正我没做亏心事。”
渔夕垂头想了一想,确定没做亏心事之后,方踏步跟随。
过一半坍院门,只见满院荒草萋萋,衣袖浮动处,虫莹乱飞。
进门之后,才发现原来走的是偏门,并非正门。正门那里直通天王殿,灯火便是从那殿里闪烁而出。
殿里转了转,墨卿见渔夕将衣服恢复原貌,双手合十,嘴里喃喃有语,跪在破烂的蒲坛上,十分好笑。转身,径直向前,是药王殿,渔夕又是一顿喃喃,墨卿也不扰她,只等她喃喃完,与她一起往后,是菩萨殿,渔夕又是一拜。
墨卿却也跟着拜了一拜,两人走出殿门,拾阶而下,只听墨卿说道,“文殊菩萨是大智,普贤菩萨的大行,观音菩萨是大慈,地藏菩萨是大愿。”
渔夕抬头望去,上空朗月移过云层,山下丛林,一片沉暗,笑道,“慈和悲不都是一样么?”
墨卿缓缓道,“慈是爱,悲是拔苦。”
渔夕仰头问道,“水大哥是居士?”
墨卿微微一笑道,“居士其实就是在家和出家持的戒律不一样,大原则是:在家戒杀,出家戒色。我却戒不了杀,也难戒色,所以不是居士。”
渔夕侧头笑问,“水大哥,你说世上真的有神佛么?”
石阶之侧,万竹深幽,夜风摇动,渔夕随手折了一片竹叶,旋在指间。一双眼眸流动,等着他的回答。
墨卿看向她指尖的竹叶青,笑道,“青青翠竹,皆是法身,淡淡黄花,无非般若。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渔夕见他肩上落了一片树叶,一双眸子,却是灼灼生辉,亮的惹人。
渔夕不禁好笑道,“难道佛在叶子里?”说着又摘了一片翻着看看,“我怎么没找到。”
墨卿笑道,“何止是树叶,连脚下石头都是。”
渔夕笑了笑,下了台阶,笑道,:“既然有神仙,那鬼怪呢?鬼怪有么?”
“花生两面,佛魔共一片。”
渔夕伸手将手里叶子的另外一面给扬了上来,原本正面的翻到了下面,笑道,“这下都成仙了。”
墨卿轻轻摇头,点点星光缀入墨色长眸。
渔夕又问道,“水大哥,你说这世上是神佛安排了一切么?”想想又觉得说的不太对,就继续道,“或者说,是有一种天道的东西,或许他是一个人,或许他不是人,但他就是一个神秘的力量。这种力量让一切......怎么说呢?冥冥之中自有注定?”
墨卿笑道,“人之于天地何等渺小,你我若能察之一二也怕是大智了。我不知道的事情,不妄言。”
渔夕笑道,“我之前读书的时候,常常想这个问题。越到后来,我越觉得天道真是一个很无情的东西,可就是他的无情却也是有大情,要不然就不可孕育出世间万物来。他的眼里,没有对错,只有两面。就像有阴就有阳,是一个大的平衡呢。”
墨卿笑道,“既是如此,为何你要分出个好坏,有情无情来?事物还是那个事物,你为何不说你的心歪了?”
渔夕听后哈哈大笑道,“是的,世人总是有个立场在,所以,才会先入为主。”
墨卿道,“凡人皆是如此。”
又下了几步台阶,渔夕想起之前写的一首词来,便道,“水大哥,我之前想天道是个人,还给他写过一首词呢。”
墨卿边下阶梯边道,“说来听听。”
渔夕道,“词名是摊破浣溪沙·无为,正文是,蜂叮黄梨翠叶青,果香蜂饱落土层。润物滋根明岁发,道冥冥。万里苍穹笔纵横,画眉画骨画苍生。多少寒暑还岁月,似无情。”
走在前面的墨卿忽然顿住了脚步,愣了一会儿,仰望天边一轮淡月,转而说道,“不错。”
渔夕听了赞美,喜滋滋的跟着。
石阶尽头是一个放生池,幽幽的灯火下,池底的几个铜钱若隐若现,一两尾红色锦鲤摇头摆尾,还有几只小乌龟爬的慢慢悠悠。
渔夕嘻嘻问道,“水大哥,刚才明明听到有人敲磬,为何我们来了这么久,还未看到僧人?”
墨卿每到一地,向来都是举目四望,眼观八方,两人也都是一问一答,这次像是没听到她说话,并未回答。
渔夕见他不答,看了一眼偏殿,只走向下。墨卿笑道,“呵!这偏殿供奉的是娘娘,你怎么不拜?请娘娘赐你一个好夫君?!“
渔夕一愣,嘻嘻笑道,“水大哥我才十一岁,倒是小的很。倒是你,正直青春茂盛,怎么不去拜拜,请娘娘赐给你一个美娇娘,再赐给你美娇娘,再赐给你美娇娘......”
墨卿却适时别过脸去,一阵桃花红从脖颈瞬间染到脸颊。渔夕觉得好笑,走到他面前笑道,“水大哥,莫非你的那些小妾都是你想出来的么?那你写小说么?你写的叫什么名字?”
墨卿一愣,忽地轻轻捂住了她口,示她禁声,两人只听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这鸟都不飞的地方,怎么还有上等的好马?奶奶的,难道他们早来了不成?”一个圆浑雄厚的声音传来,渔夕闪身扶住柱子一看,只见一个胖头和尚,手摸头顶,正打量着拴着的两批白马。
“好了!好了!这明摆着让人家抢了先了!你这老和尚,我说让你快点儿,快点儿,你就是磨蹭磨蹭,这不让人抢先了么?”胖头和尚对面站着一个锦衣摇扇的玉面公子,着实眼熟。渔夕愣神间,正碰上墨卿似笑非笑的眸子,“锦衣郎!”渔夕一呆,“他怎么在这里?”
墨卿微微一笑,轻扯了她衣袖,指了指偌大的佛像,渔夕了然。只见墨卿在佛像后面碰了一下大佛的衣摆,那佛身后自动分开一个小窄们,仅容一人可过。渔夕不由得心里赞叹,果然心细如发,这么快就注意到了机关。墨卿先进,渔夕随后,复关好暗门。
墨卿较渔夕高出许多,眼睛刚好可透过佛祖的胳膊缝隙,看清外面情形。渔夕犹不及他肩膀,自然看不清。急的仰着头,动来动去的,累的呼气,加之又站在后面,那气息若有若无的喷在了墨卿的脖颈处,空间狭小逼咎,二人挤的无法动弹。墨卿身子一僵,很是难受,压低声音说道,“别…乱....动。”
渔夕恩了一声,只看胖头和尚大步踏进院内,骂道,“都怪你天天沉迷女色,才让那个鸟朝廷的狗屁九门提督抓了进去。那些有眼无珠的臭官差,怎么不将你打死在牢里!?江湖上也少了一个祸害。要不是奶奶的谷主有令,让我救你出来,老子才不救你,就让你死在美人裙下。你刚才倒埋怨起老子在路上磨蹭,那好吃的东西,老子能不多吃一些,多带几个,揣在怀里么?有种你路上别吃老子带的东西。有种,你就断了你那花花肠子的毛病!“
锦衣郎看起来并不生气,进殿笑道,“我们兄弟四人,现在就只剩你我二人可以依靠,你不对我好点儿还能对谁好?”
胖和尚道,“说起那个才子张,老子就一肚子气。老实的在谷里呆着,种种草,杀杀人,这不是很和美么?他偏偏要去整什么鸟诗文?你打听清楚了么,他那个鸟诗友到底是谁?”
锦衣郎阴阳怪气道,“我哪里知道他的闲事,况且他武功远在我之上。既然谷主没说什么,我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渔夕忍不住,后面小声笑起来,墨卿伸手往她嘴巴上又是轻轻一掩。轻触她唇,只觉柔柔软软,那小丫头好似不乐意,伸舌轻轻一舔,墨卿只觉一阵酥麻,痒到心里,立马将手缩了回来。
这当口,那胖和尚在殿内找了一张椅子坐下来,从怀里摸出一块油纸包,吃将起来。锦衣郎在殿里踱来踱去,只见一个小和尚在门口探头,见了他们,吓的丢了灯笼,拔腿就跑,边跑边嚷道,“师父,那帮坏人又来了,又来了!”
锦衣郎嘿笑了两声,道,“料那老和尚这会子定好好关了后面庙门,再不敢像去年那样,出来多管闲事了。”
一阵香风熏鼻,胖和尚赶紧把吃的包好,揣到怀里,道,“那帮娘们要来了,免不得又要看她们趾高气扬的样子,无故受些鸟气!”
锦衣郎却抖了抖衣衫,伸长了脖子,满脸堆笑的瞧着门外。
胖和尚不满道,“你这又是犯的什么老毛病,我看你,迟早要耗在这个鸟事上。”
果然,七八个身材窈窕的妙龄女子,皆着浅色桃花透纱长裙,臂上挎着一个篮子,里面盛着各色水果。飘飘然的落在殿内。
锦衣郎拱手作揖,笑道,“仙姝姐姐们,别来无恙?”
这些少女不过双十年纪,个个都比锦衣郎小上一些。渔夕听他嘴里称着姐姐,心里不觉好笑。为首的一个女子态度桀骜,神色冷然,冷笑道,“你们两个是乌龟么?爬的这么慢!其它的人都早去了潋滟湖了,你们两个却在这里等!主子要的东西,你们拿不到,当心尔等狗头!”
锦衣郎诺诺道,“谨听清缨仙殊教诲!”
清缨哼了一声,挎着篮子,衣袖浮动间,消失在门外。
胖和尚气道,“有什么可神气的,论武功,那些娘们儿哪是我们两人的对手。只怪我们谷主瞎了眼睛,非要顺着那个老妖婆,让我等受气!”
锦衣郎摇头叹道,“情之一字,何等消魂?这人世间的****,你这个和尚哪里懂得?”
渔夕嘻嘻一笑,胖和尚人影晃动,竟然一只胖手直穿佛像,将墨卿和渔夕一左一右从里面提了出来。墨卿瞧了渔夕一眼,渔夕嘻嘻笑笑,也并不害怕。
胖和尚瞧了瞧两人,眼中精光一闪,笑道,“好两个俊俏的娃娃,你们是什么人?躲在里面作甚?”
渔夕嘻嘻道,“小女名叫小十一,大师你手里拎着的那位是我三哥,我们两人是进京做生意的。上山时,听说这里经常有鬼灵精怪,我们这才吓的躲进了这里。刚才,不小心听到了大师的谈话,实在是抱歉的很!”
胖和尚见她长的灵气逼人,又是一直笑嘻嘻的招人喜欢,刚才拉他们出来,试了他们的脉搏,安稳平常,并不会功夫。便放松了警惕,笑了笑,将他们丢在一边,坐回到椅子上。
锦衣郎借了灯光瞧见了渔夕,大喜道,“这不是小仙女么?胖和尚,你可知道,我当时入狱,就是因为她,今天可逮住她了,看来我真是艳福不浅啊,真是佛祖保佑!”回头跪地就拜,起身后,又疑心道,“你不是在竹棋阁跳舞么,怎么又出来做生意了?“
渔夕福了一福道,“大哥认错人了,小女可是第一次瞧见大哥呢!瞧大哥举止风雅,定是大家公子!我与三哥,刚好也要经过潋滟湖,不如与大哥同路,也好有个照应。”
锦衣郎正中下怀,求之不得,也不多问,心里喜道,“好!好!”
墨卿嗔怪的看了她一眼,神情倨傲,吓她道,“潋滟湖里,一座小楼,黑黑凄风,斑驳树影,一点摇曳灯火。那潋滟湖畔有个女子,以人的五脏六腑为食,你还要去么?”渔夕拉着他的胳膊,十分亲昵,“有三哥在,我就不怕!”
锦衣郎这才瞧见墨卿,一身素色衣衫,笼着淡淡灯火,却好似拽尽了万千风华,让人不忍直视,见之,便心生几分自卑,不禁看的又恨又嫉。半响叹道,“世上竟然有如此颜色男子,我怎么瞧你有些眼熟?”
墨卿冷笑一声,并不搭话。
渔夕嘻嘻哈哈,两人走在后面,墨卿又是嗔怪的看了她一眼,气道,“谁是你三哥?”
渔夕嘻嘻小声笑道,“你比我大,又排行第三,我不叫你三哥,难道还叫你三叔不成?你我兄妹相称,也免得引人误会。”
机中锦字论长恨
四人乘了快马,胖和尚走最前面引路,锦衣郎左顾右盼走在中间,渔夕与墨卿两匹马并肩在后面跟随。原来这寺院旁侧有一条近路大道,直通山下。因为有了胖和尚引路,不到一刻钟,几人竟然已经走到平地了。
最后两人对望一眼,不禁笑在脸上。这世上,多认识一个熟人,可少走多少弯路。
一路树影重重,转而是羊肠小道,跑了约莫半刻钟,进了一个村落,灯火暖融处,锦衣郎笑道,“几年不见小箩,我去看看她,去去就来。”说着策马而去,胖和尚大笑,也不等他。只领着渔夕他们继续赶路,只是,这速度却慢了下来。
果然,不到一刻钟,锦衣郎垂头丧气的回来,连连叹气道,“磋叹花开尘缘误,如今村姑已成妇”。
渔夕嘿嘿笑了两声,张口即来,对道,“来年再待桃花开,春归柳面还复来!”
锦衣郎又是免不得一叹,却又欣喜,打马与渔夕并肩道,“想我锦衣郎一世风流,娶了二十七位夫人,却没有一个像十一妹妹这般懂我心思!等十一妹妹长大了些.......”话未说完,睁着一双桃花眼,痴痴的望着她。
渔夕嘻嘻皱眉笑道,“这个问题让我好难抉择。”
锦衣郎哦了一声,追问道,“十一妹妹快说说。”
渔夕笑道,“我也想嫁给你,只是,人家年龄尚小,不知怎么长的更快些好。”
胖和尚回头笑道,“这个女娃娃才几岁?你也下的去口?前面潋滟湖马上到了,你以为老子不知道么?你答应仙姝神岛的那帮娘们儿那么快,不就是想一睹潋滟湖主真容么?”
锦衣郎干咳两声,嘿嘿笑道,“你这秃驴,倒也识趣!”
说话间,前面道路忽然宽阔起来,原来是到了一片湖区,道路之宽,可供四人可以并排骑行。
湖中绿荷幽幽,荷香清淡入微,随风而至。想来刚是下过雨,湖畔更是竹叶含珠,滴入池面,滴滴清脆。随处清香可嗅,滴水可闻。渔夕抬头见墨卿冷着脸不说话,低头想了想,心道,“这潋滟湖主还真是个懂风雅之人”。正思量着,只听胖和尚说了声到了。
一座阁楼形若弯月,临湖而建,灯火通明。
楼前停了几辆马车,无不华盖高蓬。前门立着两个家丁,衣着也是十分光鲜。
渔夕仰头看去,墨卿仍是一副神色清淡的样子。欲要说话,只见楼里走出一个女子来,那女子笑问道,“可是青柠幽谷的两位使者到了?”
锦衣郎见那女子长得小家碧玉,甜笑可人,含笑作揖道,:“正是,烦请姐姐带路。”
那女子掩唇一笑,执袖在前方引路。
渔夕拉了墨卿的手,嘻嘻的笑道,“三哥,我们一起去瞧瞧。”兀然被她拉着,墨卿觉得浑身不自在,却也任由她拉着,走到厅堂,只见一个红衣女子,垂首正坐在窗下织布。
几人停了脚步,锦衣郎笑笑的看向那织布的女子,那女子也不着声,只抬头微微一笑,看了四人,算是行礼。却是一个十分出色的美人,复又低下头织着布匹。
渔夕垂头看了一会儿,只见这布匹并不似寻常,花纹素淡,金银线交错处,却暗藏玄机。心头一动,一丝笑意浮上唇角。
渔夕嘻嘻笑道,“听闻古时有个将军镇守在外,其妻很是思恋,于是织璇玑图给他,共八百四十字,纵横反复,皆能成诗。姐姐,你这织的也是相思吧?”
织布的女子闻言,抬眸又是微微一笑,手里的动作却并未停歇。
渔夕凑近看,口里念道,“
荷香柳碧禅栖鸣,山长水阔路几千
家住芙蓉汉家苑,心随明月到仙山
流霞千翠舟缓行,宽袍广袖捧青莲
乾阳隔望雨中冷,夜夜孤衾湿青衫”
等到渔夕念完,织布的女子又是微微一笑,瞧了瞧众人,手依然不停歇,柔声道,“四位请随菊兰先去主厅”。话罢,只见从屋子里又走出一位蓝色衣衫小婢来。这小婢脸上含笑的迎着几人,领着四人继续往东面走去,锦衣郎回首看那织布女子,女子淡淡一笑,并不回避,倒是落落大方。
刚到拐角处,只听又一女子笑道,“我家夫人亲自来迎了。”
四人抬眼望去,只见转角处走出一绝色女子,长裙委地,手挽珠帘,柔声笑道,“几位贵客,请随妾身前来!”
渔夕牵着墨卿的手,两人别别扭扭的走在后面。前面锦衣郎虽与艳娘一直说着话,艳娘却不时面带微笑,回头看向墨卿,墨卿只低头看着渔夕,听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金樽美酒,玉盘珍锈。
渔夕瞧了一圈,呵!来的还真不少,什么玄北,青黄,颜彩,青柠幽谷,仙姝神岛,还有些不认识的,也有十几桌的人。只略微的扫了一眼,却一眼就瞧见了坐在右上方的三公子。渔夕见了他,两人相视而笑,又是一通挤眉弄眼,方才入座。
渔夕与墨卿坐在最下方。却见三公子忽地从右上方起身走了下来,笑道,“醉姑娘难得出门,前些时日去拜访,连面也不让见呢!”
渔夕笑嘻嘻,长长一揖道,“三公子,三哥哥,雪墨这就给你陪不是了!”
在座的除了墨卿,三公子,不禁都是一惊,抛却首富不说,医仙清越的嫡传弟子,自然不可小觑。
艳娘笑道,“原来是醉姑娘,果然是小小年纪,灵气逼人!素闻,醉姑娘只有一弟弟,名唤轻尘,怎么,还有哥哥么?“
渔夕胡口诌道,“我三哥一向为人低调,不像我弟弟,随我师傅,云游江湖,招惹是非!”
三公子握杯的手轻轻一悬,挑眉笑道,:“我认识姑娘四五年,也是第一次听说姑娘,还有个哥哥?”
渔夕闻言,嘻嘻笑道,:“三公子,你约我前来,不会就是为了问我何时多了个哥哥这等小事吧?”
一直垂头淡淡望着衣袖的墨卿,忽然眸色一动,脸色冷了几分。
三公子看她一眼,微微向她招手。
渔夕走了几步,在他身侧。三公子牵着她在自己桌案前坐下,两人附耳说话,神情极为亲密。
“上次送你的珠子,还喜欢么?”
“三公子送的,又不用我花钱,自然都喜欢。”
“你说的对。”
“是为了问珠子的事情啊?可是,我已经将它送给织络了。对了,你喜欢织络么?”
“不喜欢。”
“那我坐过去了啊。”
“急什么?是告诉你,今天晚上,这些人,是来,瓜分祥瑞仙经的。”
“那倒要看看,花落谁家。”
渔夕嘻嘻一笑,瞧了瞧墨卿,余光扫过艳娘,只见她艳眸明绰,一直盯着墨卿,脸上痴痴笑容。随手接过三公子手里的水果,塞进嘴里。遂当着众人的面,嘻笑道,:“艳娘姐姐如此看着我家哥哥,是看上我家三哥了么?”
一句玩笑话将众人的眼光都悠到这两个人身上,墨卿本就是一直微微垂头,听后微微一笑,一双眸子沉静如水,只低头饮茶,并不说话。
艳娘脸色羞红,笑道,“姑娘开玩笑了。”
锦衣郎瞧了瞧情形,嘿笑道,“艳妹妹,怎么?看上这个小白脸了?”
渔夕听锦衣郎这么一说,又瞟了一眼对面男子,只见他白衣微皱,泥星点点,人却萧萧肃肃,爽朗清举。可见美人就是美人,披着麻袋,也是绝色。
渔夕见他丝毫未动,嘴角又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浅笑,一闪而过。
艳娘只是拿眼瞅着墨卿,也不说话。又听锦衣郎笑道,“纵使那小子少年时风华绝代,这过了四五年了,还不见得如今变成什么模样了。再说,这男人长的美,有什么好处?”
渔夕一愣,笑问道,“锦衣大哥,你说的是哪个小子?”
锦衣郎还未作答,胖和尚就讥笑道,“当年那个少年皇帝我也见过,以我看,你就是再脱胎十次,也不及人家万一。”
渔夕嘻嘻笑着,心里明了。手里拿着果子,围着锦衣郎转了两圈,笑道,“原来是锦衣大哥嫉妒了!人家不光有绝色容颜,自然也有拿出手的地方。比如,我那医仙师父,他的医术独步天下。而这位青黄的三公子,书法造诣无人能及,当今的圣上,年纪轻轻,文治罕见。不过,我三哥,自然是最好的,因为他是我的三哥。锦大哥,你除了好色,有拿的出手的么?”
墨卿听她如此说,茶水轻饮,又是微微一笑,却见斜上方三公子眸底闪过一丝锋芒。与之对视之后,又是淡淡一笑,依然望着前方转圈的小丫头,饮茶自若。
锦衣郎平生最恨人家说他好色,最喜人家说他天生风流,不禁气道,“你个小仙女,说我好色,你还是一个女娃娃,就对三大美男子惦记在心里。我看你倒是个十足的登徒子,你才好色!比起你来,我才是不及呢。”
渔夕嘻嘻笑道,“像我三哥这种模样的,我犹不动心,还说我是登徒子?像三公子这样名动天下的,我犹不动心。倒不像某些人,连一个村姑都不放过....?“
胖和尚哈哈笑道,“小女娃说的对!”
在寻常场合,也就算了。只是今日,艳娘在场,锦衣郎明显气的不轻,一掌过来,只用了一两成力,原本只是想吓唬吓唬渔夕,没想到劲风迎面,渔夕也是毫无设防,依然是笑笑的望着锦衣郎的方向。这时,只见墨卿从座位出走来,他走的极慢,却一把随手将渔夕一拉,掩在身下。“嘭”的一声,硬是挨了一掌,吐出血来。
渔夕不想他竟然真的不会功夫,望着他唇上的血红,心里一痛,微微愣神。
艳娘叫道,“不可伤人!”人已经走下了台阶。
渔夕伸手擦了擦他唇畔上的嫣红,心里沉痛。眸光一寒,一摸手腕,寒光一闪,锦衣郎啊的一声,手指被定在了椅子上,疼的他大喊大叫。渔夕打人多是使用巧力,单凭她的武功修为,硬来硬是万万不行的。就好比两人打架,你打他一闷棍,他多部觉得疼。可是你忽然用指尖挑起一点点肉,掐起来,那人必然疼的不得了。
渔夕见他正要挣脱,哈哈笑道,“有毒。”
锦衣郎现在知她是小邪魔,不好判断她话里真伪,吓的不敢动,嘴里哼哼的说疼。脸上汗水冒个不停。
渔夕见他吓的不轻,又是哈哈一笑。
胖和尚一看锦衣郎不好,忙出手向渔夕打来,渔夕拔了头上一根玉钗,嗖嗖两声,几百根牛毛小针齐刷刷的向胖和尚发去。胖和尚一闪身,那牛毛小针都定在了他后面的柱子上,打的却都不深。胖和尚一摆袖子来抓渔夕,渔夕冷笑两声,快速移步,只见人影闪动,就是抓她不着。胖和尚气急,回头来一掌直击墨卿前胸,墨卿来不及躲,依然神色不变的坐在原处。屋内观战之人无不替他捏了一把汗,没想到这个容颜绝美的少年竟然如此反应迟钝。只是,谁也不愿和青柠幽谷,东虞仙山扯上关系,也都是事不关己的远远的看着。
眼看又要挨上一掌,墨卿只觉背后一热,一股热流源源不绝,周身有一股力道,在胖和尚还未近身时,反将他弹出丈远。眼下局势突然转变,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一清瘦男子立在白衣少年身后,一双眼睛里闪着冷冷寒光,让人不觉压抑。
胖和尚脸色突然变得极其难看,架也不打了,与锦衣郎对视一眼,退后几步道,“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老秃子,敢打我三哥!”渔夕未想到胖和尚追逐自己之余又偷袭于他,当下几根银针嗖嗖的发了出去。只听胖和尚奇怪的笑了一声,便也跌在椅子上不动了。
墨卿起身谢道,“多谢伯伯救命之恩。”
那男子从后面走出来,四十几岁的样子。拱手笑道,“在下张曙,是夫人的一普通家丁护卫。公子在夫人家做客,在下自当保各位周全。只是刚才,在下也并未救得公子,公子不必感谢。”
墨卿微微一笑。
张曙,青柠幽谷四大门主之首。面寒心冷,武功卓然,江湖排名不下前三。五年前,不知何故与幽谷反目,江湖传闻,已被谷主亲自清理门户。按说一个已死之人,即便是重生,也需隐姓埋名才是。他这般高调的毫无掩藏身份,不是做好了万全准备就是再毫无忌惮了。
渔夕慌忙查看墨卿伤势,见他并无大碍,这才放心,迎头碰上三公子投过来的关切目光,微微笑笑。
三公子起身,容颜一正道,“你们这么大的人欺负一个小姑娘,冷某定不会袖手旁观!”说着,后面的几个家臣迅速围在了渔夕身后,渔夕又是笑笑,嘻嘻道,“三公子,这次做的很好,下次我见到师父,说你几句好话儿!只是,你这动作也太快了些。”
三公子似真似假的笑道,“那几句好话又要换我什么东西?”
渔夕笑道,“下次拿几把小枣来即可。”
三公子仍带微笑,声音清润,“好,玫红而已。”
渔夕瞧着张曙,抓了墨卿的袖子,说道“三哥,我看我们还是不要在这里吃饭了,人家都把你打吐血了,这家丁护院的才来,早干嘛去了?我看这些大人,分明是要欺负我这个小孩!”说着,竟然真的哭起来,脸上挂着莹莹泪珠。
他望着她认真流泪的模样,心里一暖,忽然将她轻轻一牵,抱在怀里,轻轻遮住她的眼睛,拍着她的后背。
他淡淡一笑说,好了,有我。
周围气氛陡然凝重,众人一呆,不想一直嘻嘻笑笑的少女,说哭就哭。心道,怨不得是清越之徒,脾性果然古怪。又心知清越就是一个离奇的传说,自然更不想多问。见她哥哥对她如此爱护,心里都希望她尽快停止哭泣才好。
三公子提壶添酒,自顾的,仰首饮尽。
张曙解了锦衣郎的金针,笑道,“这倒怨起我来了?”
渔夕哭了一会儿,依然半窝在墨卿怀里,探出头来,怪道,“张家那个伯伯,先前你藏在古寺的大殿里不出来,让我与哥哥被抓,是何居心?“
张曙又查看了胖和尚,笑道,“姑娘再不给他解毒,只怕是我家主人明早就要贴一副棺材了!”
渔夕冷笑一声,这才站了起来,在那胖和尚手腕一点,两根银针透血管而出。
胖和尚一身大汗,良久,才缓过神来,方知渔夕厉害,只觉得手脚腿软,又过了良久,才活动自如。
张曙笑道,:“姑娘还是那般心善,打人从来都是点到为止,刚才那牛毛针想必也只是用了一两层力。”
渔夕哼了一声,笑道,“这几年不见,伯伯您竟然跑到这里来享清福了?听说,您曾因为一个女子,金盆洗手,退出江湖。那时候,你可是江湖上的,一等一的高手。原来,这个女子就是艳娘姐姐么?”
张曙一脸正气的脸上突然笑得极为羞赧,让众人很不习惯,“知道了还问?”
艳娘将一张丝帕递给墨卿,又吩咐侍婢打来清水,抬首与张曙相视一眼,两人都是笑笑的,不知是为何意。
渔夕笑道,“我要真是用力,这个锦衣郎早被我打成回马川了。”哭的微红的眼眸却将这屋里的所有人,又扫了一遍。
墨卿好似刚刚受了重伤,支撑不住,低头小声道,“我先趴一会儿。”
渔夕嗯了一声,清瘦的身子又往他身边挪了挪,以免别人再来伤他。
张曙走到中间,从袖管里抽出一副画卷,一本书交到艳娘手里。
艳娘也未打开,轻声道,“各位知道,我潋滟湖主自诩高雅,平素最喜收藏这些书本字画。这两年来,江湖上一直在找这本书画。说里面藏有宝藏的有,说是藏着不老仙经的也有,说是事关江山的也有。我艳娘本是一普通女子,奈何八年前,为了这本字画,遭到追杀,居无宁日。如果不是张大哥救了我,我早就化为黄土。四年前,在皇城曦京,我第一次见到少年帝王,有些人,只需一眼,一生难忘!我本想将这本书画亲手交给宁熙帝王,可是,直到今日,我.......心结已解。既然艳娘是江湖之人,这本书画就交给江湖的朋友。我这潋滟湖,从此,与外界再无瓜葛,各位用完饭,明早请各自离开。艳娘,不便留客。”
艳凉说话不紧不慢,声音极其好听。话音刚落,只听极其难听的话语骂了出来,“贱人,还不把画还来,真的要岛主让你生不如死你才肯罢休?”一声娇和,渔夕循声望去,见骂人的正是那仙姝神岛的清缨。
艳娘并未生气,反而笑道,“妾身早与仙姝岛再无瓜葛,诸位竟然来了,就请安坐。”
当年光景当年心
“姑娘,请坐!”张曙瞳孔一收,音色冰冷,既然他发了话,那仙姝也只好冷笑一声,心有不甘的坐下。其它座上的几十余人,快速交换了眼色,纷纷笑道,“一切都听艳夫人。”
艳娘点了点头。
这时,织布女子抱了一个箱子进来,她当着众人的面向箱子里面投进去十五个圆形石块,石块上面各贴了每张桌子的编号。做好这些,织布女子请每张桌子出一个代表上来抓石块。十五张桌子,十五个人每人都抓了一个石块,渔夕也上去抓了一个,抓的号码是三。抓到之后,就各自回到了座位之上。只听这时,张曙说道,“请大家告诉我,谁抓到了二这个数字。”
“哼哼”冷笑一声,光影一晃,一个石子落在了张曙手里。
张曙笑道,“原来是清缨姑娘。”
艳娘唇角微微一动,叹道,“实在是天意,这本书画原是由仙姝神岛辗转而来,如今,也算是物归原主。”
那几个仙姝接了书,画,也不道谢,挎着果篮。还未等其它人明白过来,顷刻之间,施展轻功,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胖和尚已然全部恢复,爽朗一笑道,“这下好了,省了多少事儿!”
张曙向三公子拱手示意,“多谢公子捧场。”
三公子笑道,“兄台若有一日到青黄,烦请知会小弟一声,小弟也喜欢广结江湖朋友,煮酒贪欢,品茗论道。”
胖和尚一听他说的文绉绉的,就心里讨厌,呸了一声,“说通俗点无外乎就是喝酒吹牛吃东西,被你这俊俏公子说的这般文雅。”
锦衣郎插话笑道,“还是喝花酒,只是不知,青黄的花酒是不是甜的?”
胖和尚对道,“不就是逛逛勾栏院么,偏要说是什么花酒,当真是花酿的酒?”
两人正一问一答,忽听一声大笑似贯穿天际般,震的众人耳朵生疼。屋内之人转身看去,只见从屋顶之上飞来一人,长的浓眉大眼,穿一身玄紫衣衫,光着头皮已落在院中。
渔夕瞥了一眼,屋内他人脸上均露出好奇神色,唯独胖和尚脸色难看之极,起身叫了一句,“静源师兄。”渔夕幽幽一笑,想着这人是谁。
静源也不应他,自己一人坐在刚刚仙姝所坐的位置上,笑道,“我刚刚坐在屋顶上听你们谈起世上的美男子,当真是可笑!你们说的这些都是不入流的人,那是你们没有见过花凤卿。”
三公子微微一笑,带着几丝打趣,扬眉道,“兄台,高见?”
静源冷眼瞟了一眼三公子,冷笑道,“花之凤卿美少年,风清玉露落人间。古瑶筝曲点余墨,风荷高举谁比肩。这首诗你们都没听过,还在这里大谈什么美少年?”
胖和尚的师兄吟罢了诗,众人皆笑。
渔夕心道这人写诗不错,不如介绍给才子张,也免得他不时前来相扰。想到这里,笑道,“伯伯所吟的诗文写的不错。不知是何人所写?”
静源又是冷眼瞥了一眼众人,见说话的是个穿着白衣还粘着泥巴点点的女娃娃,冷笑道,“这自然不是我所写。”
渔夕追问道,“那是谁所写?“
静源神色傲娇道,“是花凤卿自己所写。”
渔夕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这世上还有人这样自夸自己的么?也算是奇绝。
静源见其他人皆笑,心道一帮俗人,心里便不想多留。也未向众人打过招呼,走到门口处,几个空翻消失在了暗夜里。胖和尚呆呆的望着门口,喊了句“师兄。”只可惜那人并未停留,胖和尚又看了好一会儿才回到座位。
渔夕的笑声将伏在桌案上的墨卿吵醒。
锦衣郎笑意犹未尽,却继续静源来之前的话题,转身问脸色不太好的墨卿道,“这位小三哥,你逛过勾栏苑么?”
墨卿因那一掌,唇色清白,衬得一双眸子越加深邃,声音清冷,仿若月下浮动的暗香,有轻灵缥缈之感,侧首半撑桌案,展颜笑道,“你,想想却也无妨!”
三公子展扇,笑道,“据我所知,醉姑娘就有很多玉雕的摆件,什么貂蝉拜月,西施浣纱,什么少女吹笛,花下魅影了,那可个个都是碧人,真正的冰肌玉肤。醉家三哥,你不妨和十一妹妹多讨几件!”
墨卿侧了侧身子,向着三公子,细长凤目微弯,笑的异常邪魅,“好主意!”
天下三大美男子.......只是众人不知道的是,如今,有两位眼眸相对。
那笑眉相对的情致,令屋内之人,不禁都是一叹。
锦衣郎愣神过后,嘿笑道,“有无衣衫半敞的美人儿摆件?十一妹妹也帮我弄几个?”
渔夕想了一想,正想说句话把锦衣郎噎死,却见墨卿忽然冷色变脸,一时间竟然低头认真道,“......没有。”
锦衣郎看在眼里,讥笑道,“十一妹妹,你这三哥好像对女人都不感兴趣呢,难道他有什么毛病?”
墨卿又是侧了侧身子,食指轻拂下巴,笑的有几丝邪气,“我倒是很好奇,你的那些夫人,衣衫半开,本公子会不会感兴趣?”
艳娘掩帕而笑。
三公子与渔夕相视而笑。
锦衣郎大怒,一掌打在食案上,对面兰斯国一个一直醉酒伏案的男子抬起头来,醉眼朦胧道,“打什么打,吵什么吵,搅着老子喝酒?“
这话语虽然粗俗,声音却若清泉,极是好听。锦衣郎却忽然乖巧起来,闷声不语。
那醉酒男子趔趔趄趄,半眯眼睛,竟然长得十分好看,他瞧了一眼墨卿,笑了笑,却一把抓住锦衣郎,“那群仙姝怎么不见了?快给我.....给我....找!”说着,一步划出七八丈外,脚尖点墙而去。渔夕心里叹道,好轻功!”那胖和尚拿了一些美食在手里,后面赶着叫道,“风流师弟,你们等等我,等等我!”
渔夕垂头笑笑,还有人姓风流的。再回头时,却不知三公子何时已经离开了,屋内转瞬不剩一人。渔夕心道,这帮人怎么跑的这么快。
渔夕想墨卿受了伤,定不会走远,在院内顺着砖墙寻找。不想找了好一会儿,只见不知他何时已经爬到了小楼上,挨着楼角,晃晃悠悠,半响才站稳。
渔夕笑眼望去,只见他白衣乌发,临风而立,举头望月,拽三千月华,聚漫天星光,耀一城灯火,颇有勾魂之姿。
像这种姿容绝好,神色亦佳的美男子,举世也不过三人。只可惜,唯有他,不会武功。
流云飘拂,渔夕内力不行,施展不了轻功,不紧不慢的爬上小楼,笑问,“三哥在看月亮么?”
墨卿笑的温文尔雅,“看彩云,你呢?”
“我在看月亮。”
“月亮?”墨卿摇摇头,淡淡道,“极其凄惨,淡淡月华,一直追着彩云,彩云却舒畅随行,月亮是怎么也追不上了。”
“分明是彩云追着月亮,你看,是月亮一直在动啊。”
墨卿静冷深眸凝住,良久,笑道,“还真是。”
果真,最后,还是彩云追月。
渔夕忽地一笑,墨卿问道,“你笑什么?”
渔夕顺手一指,道,“三哥,美人找你来了!”墨卿顺眼望去,只见织布女子正站在院内,抬头望着小楼这边方向。
渔夕喊道,“姐姐,可是夫人有请?!”
织布女子仰头笑道,“正是!”
二人下了楼,织布女子方又笑道,“公子姑娘,我家夫人在里面候着,请随我来。”
渔夕嘻嘻问道,“这位姐姐,深更半夜,此番前去不是叨扰了夫人休息么?”
织布女子微微一笑道,“姑娘客气了,见了夫人,姑娘就明白了。”
两人随着那女子,一路满园花香,踏过红锦铺陈玉阶,来到一处厢房。
渔夕瞧了墨卿一眼,见他正盯着壁上的一副画,看的入神。
接天连叶无穷碧之中,有一白衣少年,手捧青莲,神色淡然,衣袂随风飘浮,看似有些风流。
渔夕看了一眼,笑问道,“姐姐,这幅画,画的是谁,怎么画上的人与我三哥有些相似?”
织布女子笑道,“姑娘年幼,或许没听过玉凰捧青莲。”
渔夕奇道,“玉凰是谁?”
织布女子抿嘴笑道,“听闻当今皇上还未出世的时候,太后就一直想得一公主。后来得了一个皇子,这皇子年幼坐在车上玩耍,远远望去,如白玉雕就,太·后就为其取名为“玉凰”。“
渔夕心道,“原来画的是墨卿哥哥“,却又问道,“那这捧莲是何意思?”
织布女子笑道,“这是皇上十二岁的时候,随太后出宫采莲。等到晚霞满天,划舟回城,风起荷动,皇上一人,手捧青莲,立在船尾,与百姓们打招呼。百姓瞧他宽袍广袖,眉目如画,都以为是仙人下凡。第二日后,满城人皆都捧着青莲,以此为美,就是现在京城也常被称作芙蓉城。”
渔夕见那织布女子不时拿眼睛看着墨卿,上前嘻嘻笑道,“这一瞧,画上的人与三哥还倒是像的很呢。”
墨卿笑道,“夏秋捧莲,当时很多画师都画了这幅,听说还呈进了宫中,太后很是高兴,赏了不少银两。这一晃,也有几年了。”
织布女子点头称是,柔声道,“难为公子还记得。只是,我们在这里耽搁了些时间,夫人在里面候着了,公子这就进去吧。”
一缕幽香,随着层层纱幕飘逸而来。
墨卿顿了顿,攥紧了渔夕的手道,“妹妹一人在外,我不放心。”
只听里面一个软绵甜美的声音道,“就随了公子吧!”
素弦减花影落潭
烛光半笼,麝香沁心,一美艳佳人半依着锦被。红鸾帐内,佳人外衫略倾,纤手勉撑。
艳娘见墨卿与渔夕进来,眉稍微挑,妩媚笑道,“公子看看,奴家可是那个以人的五脏六腑为食物的女子么?”
墨卿伸长了脖子仔细看了一会儿,方笑道,“是在下唐突了,夫人花容月貌,是在下有眼无珠,还请夫人莫怪!”
艳夫人听了,幽幽一笑道,“奴家给公子写的小诗,公子看了,还喜欢么?”
墨卿长睫微垂,不置可否,却又似笑非笑。
渔夕听了一会儿,嘻嘻笑道,“夫人那小词写的绮靡浓艳,又是伤春悲秋,不过确实是深情罕譬,涸爱河而干浴火。着实是好!不过,听说是写给当今皇上的,可不是给我三哥的。三哥,你说是么?”
墨卿眼眉一沉,冷色道,:“你小小年纪,哪里学来的这么些乱七八糟的说辞。”
渔夕嘻嘻笑道,:“书读的多,小说里不都是这样写的么?”
艳娘用手捂着灵巧小口,笑的发丝微颤,拿眼不时瞄着墨卿,却说道,“醉姑娘小小年纪竟然也懂这些。”
渔夕听的得意,只听墨卿忽地似笑非笑道,“承蒙艳娘厚爱,只是,在下家里已经娶妻。”
艳娘站起身来,星眼流波,嫣然一笑,状似羞怯,柔声道,“奴家愿意做妾!”
渔夕看她越走越近,不禁抬眼看着墨卿,只听墨卿语气平稳,说道,“夫人,您的手放在了我的大腿上了。”
艳夫人媚眼如丝,缠绵道,“公子说什么呢?奴家没有听清楚。”
渔夕哈哈一下,随口吟诗道,“合卺逢春月,芳菲斗丽华。鸾生锁竹叶,凤管合娇花。天上双星并,人间两玉夸。如此美人姐姐,我看三哥哥,你就从了吧。”
墨卿勾唇一笑,依然道,“夫人,您的手放在了我的大腿上了。”说着,不着痕迹的后退两步,眸底一片冷清,“在下只是一介商贾,与玉凰天上地下,难承艳夫人对青莲盛意。”
渔夕抿唇,笑了起来。
艳娘好奇,亦笑道,“姑娘,你是在笑我么?”
渔夕哈哈道,“我是笑三哥不解风情,他,愣头愣脑,哪里配得上艳娘姐姐!可叹啊!”
艳娘笑问,“可叹什么?”
渔夕嘻嘻道,“可叹我若是男子,定娶艳娘姐姐为妻。话说三生石上注因缘,恩爱夫妻彩线牵,这不是美事么。”
艳娘笑笑,转而又望着墨卿,道,“奴家不看重身份之尊,只看公子!既然今日遇到了公子,也算是公子与奴家有缘。公子可能知道,奴家的潋滟湖,向来是只接衣着洁净之人,今日公子......奴家仍然开门迎接,无外乎奴家只看重公子其人。”
渔夕嘻嘻笑道,“三哥,你不知道么?当今皇上可是三大美男子之首,这位姐姐既然放弃了美男子,这么看重你,想你比将那皇帝也比了下去,你应该高兴才是。”
艳娘见墨卿不语,他的眼眸只是静静的瞧着渔夕。
半响,方才说道,“菊兰,带公子与姑娘去厢房歇息去吧!”
两人正要出门,只听艳娘说道,“公子,妾身这里有一薄礼相赠,也算是了了妾身此生心意,公子拿去吧。”
墨卿未接,渔夕笑嘻嘻的一把抱在怀里,笑嘻嘻道,:“我待三哥,谢过艳娘姐姐。”
两人回到房间,渔夕打开艳娘所赠的箱子。先是拿起里面的画卷瞧了瞧,又看起下面的那个书来,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将整本书全部翻完。这当口,丫鬟早已备好了新衣与香汤。
墨卿被那刚才的熏香熏的极不舒服,对着渔夕说道,“你先回去歇息,我去沐浴。”
听渔夕恩了一声,关好门窗,便就着香汤洗起来。中间好似听见渔夕进来,也没应声,过了一会儿,也未听到声响,想她定是走了。等他洗完,却怎么也找不到刚脱下来的外衣,只好穿着中衣出来,却气的差点儿背过去。
只见渔夕正穿着自己的衣服,右手侧支额头,翘腿歪躺在床上,嗑着瓜子儿,膝盖处还顶着一本书,笑嘻嘻的正看的入神。
“你.....你.....怎么穿我的衣服?拿来!”
“不就是一件破衣服么,那桌上有新的。”渔夕晃悠着双腿,闲闲的说。
墨卿一脚踢在她屁股上。
渔夕“哎呦”一声,滚向床内,墨卿见状就爬上床去剥她的衣服。
渔夕被他一抓,笑的床上打滚,眼泪都流了出来,“哎呦.......三哥......别.....挠我啊!我......怕痒!”。
“让你还穿我的衣服!”墨卿见她乱动,抓她不住,索性单腿压住她,一手将她双手紧握,压在胸前,另外一手握住她的小脸。
她终于安静下来,还是笑嘻嘻的,眼睛里还闪着泪花,两人却都是累的气喘吁吁。
墨卿盯着她,问道,“脱不脱?”
渔夕笑道,“不脱!”
墨卿冷哼一声道,“好!”一把将她拧起来,渔夕好似很害怕,叫道,“好!……好......我脱,脱,还......不行么?”
墨卿勾了勾唇,一抹笑意还未散开,她却忽然趁上来,吧唧一口,亲在他的脸上。墨卿错愕,一松手,她“啊”的一声摔在地上,嗯哼道,“痛死我了,你干嘛啊,三哥?”
墨卿背过身子,脸色绯红。
只听渔夕哭道,“我刚才喊你来着,你又没理我,我一个人不敢睡,又怕鬼。来找你,又不敢穿你的新衣服,以为这破衣服你不要了,我才披了一下。你怎么打我这个小孩?”
前几天不都是一个人,怎么会怕鬼?
墨卿咬牙道,“都十一二岁了,还小孩?再过两年,都可以嫁人了。”却忽然有一丝惆怅横冲而来,又想起刚才压着她的样子,一阵懊恼,她确实还只是一个孩子。
墨卿看着她好一会儿,才柔声说哄劝道,“好了,你别哭了。”
渔夕将衣服一把扯了下来,上面滴了一些她的眼泪与鼻涕,递给他。墨卿叹了一口气,道,“你自己穿着罢!”渔夕却死活也不要了,墨卿皱了眉,只好自己披上。
小孩哭的快,好的也快。片刻,她又捡起书来,继续看起来。
墨卿问道,“你看的什么书,这么入神?”
渔夕嘻嘻笑道,“是姚琮写的‘寒门学子成龙记’,尤其好看!”
墨卿瞧了蓝色书皮一眼,道,“无非是些才子佳人的陈词滥调,有什么好看?真的有什么经天纬地之才,为何不去报效朝廷?”
渔夕嘻嘻道,“三哥,你知道什么叫草灰蛇线,伏笔千里么?人家没有这个运筹帷幄的心思,怎么能写的出来环环相扣的紧迫?这可不比做官要难上百倍么?再说,才子佳人又怎么了?说的无外乎是一个情字,你说是做官难还是谈情难?天下有做官做好的,历代皆有。天下有谈情谈好的么?我看很难找出一个来,那些搞到最后两相分离,天涯两分的,反而居多。真正花好月圆的,少。”嘴里喋喋不休,眼皮却一直不离书本。
墨卿看着她,极其认真,极其仔细,心道,“这个就是被传的神乎其神的醉家姑娘么?”叹气道,“不早了,回去歇着吧。”
渔夕却放下书,急道,“三哥,我害怕,我睡在桌子上可以么?”
墨卿瞧她可怜兮兮,楚楚动人,叹气道,“你睡在床上,我铺了被子在地上便好。我睡着之后,你不要走来走去,免得我伤了你。”
渔夕哼哼道,“好!好!”
谁不知道,她睡着了,像只狗狗一样,动都不动一下的,怎么会乱走呢?
翌日,用罢早饭,渔夕与张曙告别,不见艳娘出来,想必昨晚很是伤心。走到前面,见墨卿已经给她牵好了马,正在等她。
渔夕笑道,“三哥,我刚才问了张伯伯,他告诉了我一条回京的捷径。只需半日,我们走到前面,换乘水路,就可以到莲花驿了。”
墨卿不置可否,只是打马不紧不慢的跟在她后面,渔夕嘿嘿一笑,跑的飞快。过不多时,突见前方树林里有一人影一闪,三五下几跃,就到了跟前。
渔夕被他拦住了去路,捏着缰绳笑道,“静源伯伯,没想到昨日一别又在此处幸会啊!”
静源道,“小女娃,我是来找你身后先生的,我有几句话问他,没你的事儿。”
渔夕点了点头,从马上下来,将马牵到一边,让出个道来。
墨卿依然端坐在马上,淡淡道,“问什么?”
“小子,我且问你,世上真的有无佛祖?”
渔夕心道这人难道那天也在寺庙里?想到此处,心里一惊,那不是武功真的远在张曙之上么?
墨卿笑道,:“此话应该是晚辈问您才对,您怎么反倒问起晚辈?”
胖和尚师兄有些不耐,气道,:“问你便说。”
墨卿笑道,:“众生都是未来佛。”
胖和尚师兄不想他是真晓得还是蒙混过关,便又问道,:“既然世间有佛,为何度之不尽?”
墨卿笑道,“如果众生都度尽了,会怎么样?试问没有众生,哪来的佛?”
胖和尚师兄不知是满意还是不满意,板着脸道,“我问完了,两位继续。”这人施展轻功,呼呼几下便不见了踪影。
渔夕心道这人必然和身边之人相熟识,要不怎么跟踪了两人这么许久,只现身问了几个这么不疼痒的话来。垂着头,骑着马,走慢了许多。
墨卿瞧她神色,道,“你在想静源是谁?“
渔夕抬头一笑,点点头,嘴里求道,“三哥,给讲讲嘛。”
树木森绿,林风微凉。
墨卿道,“他是一个隐居的江湖人士,幼时居在墨卿,长大后游历在花颜。他武功修为很高,而且对奇门遁甲之术极为精通。”
渔夕对玄学很是爱好,心里不禁对静源喜欢上了几分,问道,“那他和胖和尚是同门师兄弟么?他们看起来怎么有些仇恨的样子?”
墨卿缓缓道,“胖和尚与静源幼时相识,又一起入了禅院。只是,当年正逢战乱,两人逃离出来,在路上要饭为食。胖和尚有次要了一份锅巴,藏在了衣服里,静源并不知晓。那一次,静源也是真的饿了,胖和尚却怎么都没拿出来。就因为这次,静源便与胖和尚生了嫌隙。几十年来,这个嫌隙都没划开。后来,两人各投门下,学的不同武功,却也有些走动,但这嫌隙却落下了。”
渔夕心里暗想,“这静源能将武功练的如此之好,岂有不聪慧之理?虽是这样的人,却被一个锅巴堵了这么多年,真是可惜。”又心道,“三哥哥是怎么知晓他两关系的呢?”
墨卿好似看穿了她心中所想,淡淡道,“我比你年长几岁,知道的自然多些。”
又行了十余里,换了水路,两人雇了一渔舟。
渔舟贮水,向东而去,两岸桃花夹道,曲窄幽深。
墨卿问道,“这里明明是清秋,怎么会有桃花,这是什么地方?”
渔夕嘻笑道,“三哥,桃花潭原来你竟然不知道!这个地方,四季如春,一年到尾,桃花盛开。你看前面那里有个深水的地方,就是饮马涧。听说,古时候的战马只要喝了这里的潭水,都能打胜仗!”
墨卿细眼微眯,越觉越不对劲,冷着脸道,“谁是你三哥?”
渔夕知道哄骗他来此处,他定然是生气了,便不再说话,头上落了几瓣桃花,终又是憋不住,笑盈盈的道,“水大哥,你知道我想我以后变成什么样子么?”
墨卿懒得理她,低头沉思。却听渔夕说道,“我想以后可以像个男人那样,散发赤脚,仰天长啸,浪迹天涯!”说着站起来清啸两声,惊的桃花纷纷,吓的艄公慌道,“姑娘,您悠着点儿。桃花潭水深着呢,还有约莫半个时辰的路程呢!”
墨卿依然气鼓鼓的立在一边,面色冰冷。
渔夕自顾的玩了一会儿,实在是无聊,叹气道,“其实,我也想像现在这个样子,等将来我老了,找一处桃花清潭之地,老于斯,埋骨于斯。”
墨卿依然不说话,一双眸子只盯着潭水,幽幽。
渔夕见他不说话,继续自顾自的淡然道,“其实,流落江湖也不好。流落江湖也要银子,没有银子,日子也是难过的很。”
艄公接话道,“小姑娘,这话是说对了。没有银子,怎么能行呢?吃穿用的,可都得银子。不过,我看你这个小姑娘像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倒不用担心这些。你要是出来玩,那有的是马车,可不用你超心。”
渔夕从水里捡了许多花瓣,捏在指尖上笑道,“爷爷,那是您没看到我穷的时候,我还要过饭呢,你信不信?”
艄公摇摇头,他自然不肯相信。
渔夕抬头望了望两岸青山石壁,指着一处飞瀑道,“老爷爷,您看这潭边石壁高耸,飞瀑生烟,到了晚上的时候,您放一盏渔灯在船尾,映照这水雾青山,一定是美极了。”
艄公摇头笑道,“大半夜的,我划船从这里走,还带着一盏灯火,人家知道的也就算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里冒出来的鬼火呢。这不是要吓死个人么?”
渔夕一听哈哈大笑。
墨卿面色稍缓,也跟着笑了起来。
渔夕见他不生气了,这才坐下,从头上拔下一个古琴样式的步摇,墨卿只当又是暗器,倒想看看她玩什么花样。只听泉落青石,琴声铮铮,流水轻击,清明婉扬。
渔夕素手拨弦,笑颜如花。低眉垂眼,此情此景,仿若哪里见过。
原来,一直,这么淡,原来,一直,
可以这么远~~
渔夕见他正好笑的盯着自己,忽地笑道,“想什么想?想那刚才的湖主么?”
墨卿轻轻一笑,往腰上一摸,竟然摸出一支玉萧来。
渔夕哦了一声,嘻笑道,“我只当三哥只会吹笛子,原来还会吹箫,不如给妹妹和个曲子?”
墨卿独立船尾,衣发流转,嘴角带笑,瞧了一眼翩飞的桃花,那抹笑意浸上玉箫,染上眉梢,箫声,轻灵飘逸,隐没浮华。
尘世,仿若与他再不相干。
艄公竟然听的忘记划船,再瞧他那风姿,简直惊为天人。嘴里叹道,“这是谁家生的两个孩子?!”
山水含情,两相,眉眼含笑!两人都是一愣,却都是觉得,恍若隔世。
渔舟行到一处,俨然开阔,云树朦胧,茂盛花竹处,有一清雅小筑。
艄公笑道,“到了,那个就是铁笔圣手的家了。”
墨卿收起了白玉箫,知道上了当,也不下船,心里还有有些余气未消。艄公收了渔夕的银两,笑道,“公子,您要是往京城去,回来可不是走这条道,您要是和我这回去,真的就是绕远了!”
墨卿下了小船,却不理人,见她手腕处带了一串并不起眼的玉石珠子,或椭圆或三角,大小不一,正是那日跳舞时露出来的那串。
渔夕不时褪到手上,拿舌头舔舔,又像个僧人般,一个个拨着珠子。
下船处离小筑有一石子铺就的小路,上面长有曼曼青草,点点碎花。两人仿若都舍不得踩踏一般,一高一脚的通过。墨卿问道,“你才多大,就要出家了么?”
渔夕嘻嘻笑道,“横断红尘,飘然为仙,实为我愿。”
墨卿一脸嫌弃,道,“你就不能正经说话么?你舔那珠子做什么,不脏么?”
渔夕嘻嘻道,“玉,舔起来是涩的,才是真的呢!这珠子,可是我自己做的,水大哥,你信么?”说着拿那珠子在墨卿眼前晃了一晃。
墨卿冷着脸道,“你想说就说,不说就算了,你就算骗了我,也多不出一两银子!”
渔夕哈哈笑道,“这玉石,对我来说,不同寻常。想当年,我天天去挖玉,磨玉,后来老贱人想我可怜,就亲自磨了一串珠链给我。就是早前给你的那个玉牌子,也是老贱人亲自雕的。那个玉牌子可比这个值钱多了,只是可惜,还被你抢走了。”
墨卿怔了一瞬,冷脸斥责道,“你师父便是你师父,你怎么能称他是那什么.....一个姑娘家,怎么说的出口。”
渔夕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呵呵一笑道,“那有什么?老贱人说名贱才能福呢,他还叫我小贱人呢。”
一不小心,蹦跳之间,撞上了他。衣袖轻落,一丝清新之气萦绕而来。
墨卿停下步子,忽地眯眼望着她,问道,“怎么?香囊不带了?”
渔夕嘻嘻一笑,五指一轮,在锁骨处伸开,轻轻一抓,拽了领子,往外一拉,露出一段彩色绳子,“你看,不是在这里么?”墨卿一见那雪白脖颈,立马将脸别到一边,道,“你一个姑娘家,怎么也不知道害羞?”
渔夕摘了一片叶子,半挡在眼睛上,咯咯一笑,转到墨卿前面,“三哥,你怎么也不会对我这个小孩子有想法吧?哟,你脸怎么红了?”
墨卿冷着脸,恨恨的看着她,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
渔夕笑嘻嘻的,蹦跳着跑向小筑,喊了一声,“王老伯,我是玺君大哥介绍前来看玉雕的。”
渔夕进了屋子,只觉一股清凉,却是清凉的极为舒服。四处瞧了瞧,心里乐开了花,这屋子外面一瞧,只是普通的竹屋,到了里面一看,全是彩玉雕刻而成的墙壁,色彩浓淡相宜,墙壁镂空处摆了十几件雕好的摆件。渔夕犹如蝶入花丛,乱花迷眼,哪里还看的清楚。瞧了半天,才看见一儒雅老人坐在案子前,手握刻刀,凝眉正在用神。
“桌上有茶,姑娘请自便!”
渔夕知道这些文人雅士多有些怪癖,又尊他是长辈,自然也不放在心上。行了这么长的路,正觉口渴,自顾自的饮了几杯。想来墨卿也是渴急了,只见他边饮茶边闲闲的看那些摆件,这次茶却是喝了许多。看着看着,唇角微勾,有那么一丝丝淡淡笑意润上唇角。
渔夕心道,“什么人啊,刚才那般生气,这么快就变了颜色。”
王老先生雕完了一笔,这才转过身来,淡淡道,“贵客登门,手上有点儿活。既然是玺君介绍来的,刚才却是唐突了,还请二位客人不要见怪。”
渔夕扯扯嘴角笑道,“王老伯,您客气了!”
墨卿微微一笑,还了礼,“看老先生的作品,立意或高或远,或清新大气,大处如雾霭高山,飞流直瀑,小处童子戏耍平车,母鸡带小鸡啄米......以晚辈看,老先生一年摆件作品,出不过二十件。”
王老先生面露喜色,抬头笑道,“一年不过十五件摆件,风景牌子,吊坠加在一起也不过六十件!”
墨卿眼底暗色幽深,声音却温润如风,“老先生做这手工也有些年头了吧!”
王老先生笑道,“老朽今年六十四岁,做这个已经五十七年了!”
渔夕叹道,“王老伯,您看起来可真的只不过四十岁。说是玉能静心,从您这看,玉,还能青春永驻呢!”
王老先生笑道,“姑娘谬赞!老朽老了!眼头儿大也不如从前了。”
墨卿依旧笑道,“听闻老先生,一生与玉作伴,做一行,敬一行,难为这么多年,实在让人敬佩!只是在下听说,老先生之前曾是宫里的御用玉雕师怎么隐居乡里,过着这般清幽生活?”
王老先生转身看了墨卿好一会儿,笑道,“这位小友,之前有过一面之缘?”
墨卿笑道,“或许!不过,我家里确实有老先生之作品珍藏,常听先父说些老先生的事情,也在所难免。”
渔夕见两人谈的甚欢,适时提出要定制老先生一年的玉雕,老先生自然百般推辞,渔夕后来实在是没有办法,只好说,“王老伯,您不如给我签个名字吧,我得不了您的玉,您给我留个字总是好的。”
王老先生笑道,“姑娘,对老朽来说,写的一手好字没有什么用,还不如好好做活。”
渔夕又是央求道,“王老伯,那不写字,您给我留个您的名字吧!”
王老先生笑道,“姑娘,虚名没有用,还不如好好做活!两位,老朽还有活,请自便吧!”说罢,退到案子上,继续雕刻。
渔夕连声叹气,也只好出去,墨卿问道,“你真的想要那些玉雕?“
渔夕闷闷点头,“是啊,是啊!”
“你要拿去卖?”
渔夕愁苦道,“半卖半送,我们做生意的,免不得中间常有你来我往。只是我卖的玉器自然有一堆拿货的地方,都是人家眼巴巴的求着我,偏偏自己想要的,就是求之不得。罢了,不为难了,走吧!”
墨卿淡声道,“你,等一下。”说着走回小筑,不肖一会儿工夫,只见王老先生与墨卿一起出来,王老先生向她招手道,“摆件和其它的作品,加在一起,每年姑娘让人来挑二十几件走,老朽便算同意了。只是,老朽年岁大了,以后怕雕的越来越少了。”
渔夕闻之大喜,跑着回来,笑问,“王老伯,您说的可是真的?不许反悔!”
王老先生点头笑道,“老朽一把年纪,当然是,言出必行!”
渔夕想了想道,“那字呢?王老伯?”
王老先生笑道,“姑娘,这两块玉牌子是老朽前几日才写好的,就赠于你和这位小友!上面有老朽的字。”
渔夕拿在手里,一个玉牌子上雕的是诗经里的邺风.击鼓,另外一个牌子上写的则是诗经里的卷耳。
渔夕瞧那卷耳里雕刻的一对男女,似幽似叹,很是传神,读到“唯有不永伤”,更觉的要落泪,倒不如击鼓里面的一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来的喜庆。物能动情,可见,却是上品。
渔夕伸手抢了那击鼓的玉牌子,欣喜的忙挂在脖子上,藏了起来。
两人告别了王老先生,这才向北继续前行。
路上,渔夕好奇问道,“水大哥,你好像知道很多王老先生的事情,你好像……知道的很多么?”
墨卿冷冷一笑,道,“我知道的何止这些?”
渔夕想了一想,道,“水大哥,你是如何说服老先生把那玉雕让给我的?可知道,玺君那样的人物,王老先生也只是给了我一个见面的机会,连作品都拿不到。你是如何做到的?”
墨卿淡淡道,“玄北首富,玺君?”
渔夕点头,又一路缠着问那老先生是如何答应的。
墨卿最后老实回答,“周岁的时候,这老先生曾给我雕过周岁挂件,我父母与他相熟,有些旧交情罢了。”只是,他并没有告诉她,他刚刚回去的时候,只是摸出了腰间坠的挂件,说了一句,“先生给晚辈雕的玉凰,晚辈都还一直戴着。”当时,王老先生双膝跪地,磕头喊了一声,“小主子!”眼泪已经是湿到了外衫上。墨卿不禁想到了父皇,他在世的时候,宫里也收藏了很多玉雕,那时候,父皇应当是经常与他品茶论玉。只是,父皇去了,那些玉雕都被收了起来,堆在了一层层殿门内,而他隐到了这世外桃源,所谓的相知,便是如此这般吧。
渔夕得了宝贝,心里高兴,也不觉得累,在集市上找了辆马车,一路狂奔,不肖个两个时辰,便到了京城莲花驿。
渔夕回头,只见他一脸笑色,不觉奇怪,问道,“三哥,你笑什么。”
他微微一愣,眼睛却瞟向别处。
渔夕见他望着驿站后面的山脉出神,笑道,:“听说曾经有一个礼部尚书为妻殉情的,就是从这山上跳下去的。水大哥,你说他是不是很痴情?”
墨卿微笑着摇了摇头,“蔡大人虽然用情至深,却太过痴情。人生在世,除却女子,还有诸多........依我看来,他不如你父亲,辞去官职,陪着你娘亲,从此做个烟霞状元,江湖醉仙。这,何尝不是另外一种态度。”
渔夕听后,微微笑道,:“那我若是死了,你,会伤心么?”
眸眼灵动,娇语似莺。
他往后靠了靠身子,随手放下挑着的帘子,幽黯的眸子里深浅流动,情绪不明。
“不知道。”就这么淡淡的应了一声。
如今,恐怕再没有什么人的生死能让他,情绪波动。伤心,他不知道,此生,还会不会再有那种感觉。或许,他会有几丝兴趣吧。
渔夕笑道,“三哥,你要丫鬟么?不若,我去给你当丫鬟吧?想着要分别,有些伤心呢。”
“不要。多一个人,多一份吃穿用度,我府里并不宽裕,养不起闲人。”
“三哥,可是,我是能赚钱之人啊。”
“那也不要,各自回罢。”
茅屋小瓦雪夜墙
两人相对而坐。
墨卿正要掀开帘子下车,渔夕忽地向前一探,拽住他衣袖,仰脸笑道,“三哥哥,听说您的父亲是天子近臣,你又是状元郎。我想托您帮我送份大礼给皇上。”
墨卿仍是挑着帘子,迟疑了一下,淡淡问道,“送什么?”
渔夕微微一笑道,“八十万担粮食。”
墨卿微微一笑,却依旧淡淡问道,“做什么?”
渔夕笑道,“皇帝大婚贺礼!”
墨卿轻轻拿掉她的手,退回了身子。他,单手撑在桌案前,眸眼之中又是一片深邃。
帘外,人声喧嚣,叫卖不停。偶然微风吹过,可见一池红碧,莲花开的正好。趴在对面的小人儿,眉眼含笑,映入他眸深眼底。
对面人儿嘻嘻一笑,眸眼转动,眼眸之处的丽影,瞬间无痕。
“醉姑娘,就没想到,帝后算起来今年也才十一,如何为嫁?醉姑娘,是不是,这礼送的太急了点儿?”
渔夕回道,:“若是皇帝觉得不急呢?”
墨卿悠然目光在她身上不着痕迹的一顿,微微笑道,“我之前就已经告诉你了,要想与朝廷做生意,得去找江子故。你为何还要找我?再说,皇帝着不着急,我也不清楚。”
渔夕抬头望着帘外的夕阳,展颜笑道,“三哥,十一总觉得你比较靠谱。明日儿我让府里的管家将小小心意送到三哥府上?”
墨卿眯眼笑看斜阳,顿了一下,说道,“青岩河在齐州府内绝提,你这个大礼送的有些突兀,但确实送的好。你可以去找一下江子故,或许,你的生意还真的可以做成。”
渔夕笑道,“三哥说做的成,那便是成了。”
墨卿心里一动,笑道,“聪明!”
马车里的少年终于跳下马车,换了马匹,挥手扬鞭,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
渔夕挑着帘子喊道,“三哥哥,日后去哪里找你喝酒?”
墨卿扬鞭回首一笑道,“水月居。”
水月居,水月居,那确实是水大人府里的宅子。
渔夕望着他绝尘而去的身影,垂眸微笑,心道,“墨卿夜殇,你,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呢?我的,三哥哥?铁笔圣手自从先皇去了之后,就再不出来雕刻了。即使是玺君动用故人的关系,也绝不可能拿到一样摆件。更何况,自己还从来未和玺君正在的联系过呢?”
周围四处一片忙碌景象,人声,喧闹。
渔夕放下帘子,独自一人趴在桌案上,两行清泪,滴落衣衫。
“三哥哥,你为何将名字改成了夜殇?人人都说你为国为民,可你也是有自己的偏执,不是么?一个偌大的国家,你偏要用这么不讨喜气的名字做名,你的心,真的冷了么?你,是用这种方式,一直在想念先皇么?”
四年后,会不会两不相欠,各安一方,于天涯?而墨卿哥哥你不知道的是,我依然清楚的记得你将我搂在膝盖上轻轻哄劝的模样,你,忘记了么?到时候,你会不会,也有一种方式或多或少的会,想到我呢?
恍惚之中,马车穿过莲花驿,入了城。顺着正街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停靠在了醉府正门前,早有一个少女翘首盼望等待。
“姑娘,路上都还好么?”织络走前几步,与几个家丁迎了上来,后面却没有采耳。
渔夕露出少有的疲惫之色,走下马车,道,“一切还好。苏姐姐,那边有什么消息了么?”
“一直让人在那边查着,回来的人说,并未有什么消息。也让人一直留意姑娘所说的那位苏姐姐的朋友,只是,这人也没有任何讯息。”
渔夕了然道,“想来是和苏姐姐一起走了的。还是让人继续打听着,若是发现了苏姐姐,我也得当面向他道个谢字。”
织络笑道,“是。”
渔夕淡淡叹息道,“只是谢字又太轻。”
如此过了几月,天气转冷。几番周折,渔夕方联系到江子故。这日,渔夕找了江子故,送了大礼。江子故听说了水公子后,倒是异常殷勤而欢快的将礼给全收了。
腊月了,天就开始下起小雪了。
渔夕让人烫了酒,抄了一首短诗,让重黎送去水月居。重黎回话说,公子近日不在府里。
渔夕拢了拢披锋,笑道,“重黎,你想出去玩么?”
重黎想了想,笑的一脸稚气,还是清脆童声,“姑娘带重黎出去,师父就不会责骂,当然愿意了。”
渔夕笑道,“你去找织络姐姐拿一百两银票,再拿点儿细碎银子,我在这里等你。”
重黎点点头,一阵风的跑去了东垮院,旋即,又一阵风的跑了回来。
齐总管知道渔夕要出去,早就备好了马车在前门候着。
渔夕与重黎上了马车,渔夕见他弓腰像模像样的站在旁边,笑道,“你难道要将我的马车捅个洞出来么?坐罢!”说着往身侧的软榻一拍,重黎这才坐了下来。一双乌黑的眼睛,盯着渔夕转了一会儿。又觉得不合适般,又转向车顶看去。
渔夕将暖炉用脚轻轻一划,就到了重黎脚下,见重黎正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又瞧着自己,不禁想起了醉轻尘幼年时候。随即笑道,“重黎,你师父这半年来有没有好好教你?有没有对你藏着掖着,教的不尽心的?”
重黎咧嘴一笑,认真道,“师父待重黎很好,不光教重黎读书写字,还教重黎做生意。重黎只是笨,学的不是那般快。”
渔夕哦了一声,便从怀里掏出一本蓝皮小书来看。
重黎中间挑了几次帘子看外面的小雪还是未停歇,就抱着暖炉,明亮的眼睛,转来转去,又看着渔夕。
渔夕想必是知道他也在看着自己,好似忽然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掏出另外几本小书来,笑笑的递给重黎道,“既然你识字,这几本就送给你了。你先看看,一会儿就到姚府了。”
重黎毕竟还只是五六岁的幼童,看那小书里每一本都有好几个小故事,都画着画,图文并茂,异常精彩,一会儿也不禁看的津津有味。
车外落雪无声,车内暖炉正熏。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驾车的莫九说道,“姑娘,到了。”
渔夕恩了一声,将蓝皮小书揣在怀里,对重黎说道,“我给你的书,你以后偷偷的看,莫让你师父看见了。”
重黎点头,笑笑的,清澈的眸子里亮晶晶的。他将书揣进怀里的时候,渔夕见他手腕处有一朵刺的极淡的蓝色小花,笑问道,“你没事儿刺个蘼芜花儿做什么?”
重黎将袖子藏了藏,见遮不住,索性抬高了些,露了出来。他低头看了看,笑道,“姑娘,问的是这个么?我们家里人都刺这个。”
渔夕合上了书,笑道,“挺好的。要不是我怕疼,我也刺个去。”
重黎跳下马车,只听莫九上前拍门道,“姚先生,姚先生!您在家里么?”
屋里无人应门,渔夕见院内有微微灯火之光,便走下马车。与重黎两人站在马车前,抿嘴而笑。
“相公,这么深夜的,是谁呀?莫不是土匪吧。”
“应该不是,先瞧瞧去吧。”屋里传来若有若无的说话声,渔夕笼着袖子,又是嘻嘻一笑。
烛火渐近,只见一清瘦高个男子打开两道柴门,探出整个身子,笑道,“在下姚崇,请问先生找在下有事么?”
渔夕闻言,笑嘻嘻的走上前去,道“小女久读先生小说,深敬先生文采,特来拜会!”
姚崇瞧了瞧渔夕,又瞧了瞧重黎,作揖道,“原来是两位小友,外面天冷,还请里面坐。”
渔夕牵了重黎,笑道,“莫大伯,您在马车里稍等,我们去去就回。”说罢,一前一后进了院子,只见一位圆脸少妇站在院内,正借助微弱的灯火,好奇的打量着自己。
渔夕笑道,“姚先生,这位便是您夫人吧!”
姚崇笑道,“是贱内。”
那妇人忽地捂嘴笑道,“我原当是土匪呢,没想到是两个小孩。我这就去给你们烧些茶水。”
渔夕见她人虽瘦弱,一双手却长的根粗尖细,嫩如青葱。笑叹道,“姚先生,您夫人生了个旺夫相,您为何不去考取个功名呢?”
姚崇领着两人入了座,屋内没有暖炉,只有一个大树墩子冒着火烟,姚崇用火钳拨了拨火,重黎的眼泪一下就被烟熏了出来,遂跑到外面去揉眼睛。
姚崇不好意思的探身一笑,微微叹气道,“考取功名当然是读书人的心愿。只是,如今我家家贫,我与娘子二人靠着一亩薄田勉强过日,偶尔写写小说,赚些营生,也并不多,勉强可以糊口。如若我去了,家里的薄田怕......”
渔夕微微一笑,只见姚崇娘子已经端了茶水过来,还拿了一碟花生,笑道,“我家现在也只有这些了,孩子,你们将就着吃点儿,别饿着。”渔夕心想,她必定是将二人当成了逃难的,刚才没有出门是故没有看见马车,这才是真正的纯善。
渔夕接过姚崇娘子递来的茶,抿了一小口。那大树墩子好似并未干透,烟着实冒的很大,熏的渔夕也欲要落泪,便不动身色的移了移座位,这才不免尴尬。
花生,渔夕捡了两个吃,重黎也跟着进来,坐在渔夕旁边的小树凳上,瞧瞧姚崇,又瞧瞧姚崇娘子,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后来瞧着冒烟的大树墩子。一张小脸,被火印的红彤彤的。
只听姚崇娘子笑道,“你们两个小孩哪里来的,还长的挺俊的。”
重黎瞧了眼渔夕,方抬头笑道,“婶婶,我们是醉府来的。”
云晴明媚待亲归
姚崇娘子哦了一声,像是明白,温顺的坐在一旁,脸上始终挂着微笑,低首做着针线,不再插话。
姚崇听了重黎的话,心里免不得一动,说道,“京城醉姓十分罕见,听说过做生意很厉害的醉府,不知两位小友是
否从那里来的。”
渔夕点头微微笑道,“正是先生所说的那个醉家,小女姓醉,名雪墨。这位是我弟弟,重黎。”
小童眸子一亮,转而,又望着冒烟的大树墩子,拿着火钳动了动,瞬间,火星四冒。一阵青烟被风吹的歪歪斜斜,熏的几人都向外围偏着头,不住的揉着眼睛。
擦完了眼睛,姚崇面色一惊道,“原来小友就是传说纷纭的醉家姑娘啊,不想如此年少,真是失敬失敬!”
姚崇娘子听相公音调抬高,这时也抬头看了看,只是微微笑笑,然后继续垂首做着针线。
渔夕只觉得,这个淡然的女子,她无端的喜欢。
渔夕笑道,“姚先生,江湖的传闻想必您也知道,小妹是个生意人。今日,小妹前来府上,也是要与先生做成一笔
生意。”
听闻此话,姚崇心道,自己家贫,除了茅屋薄田实在无东西可卖。与自己娘子相视一眼,便笑道,“醉家是何等富
庶的人家,若说是在下的一亩薄田,料想醉姑娘也不看在眼里。”
渔夕笑道,“姚先生,那我便直说了,我......想买您的书。”
姚崇方才听她停顿,以为是什么大事,听到买书二字,觉得不可信般,睁大了眼睛,重复问道,“买书?”
渔夕伸手,重黎顺势将火钳递在她手里。
渔夕拍了拍重黎的头,拿了几个花生给他,又问他喝不喝水。这才拿火钳捅了捅树墩子,趴着吹了吹,火星四溅之后,有一股小火顺着风向慢慢烧掉树皮,屋内烟雾慢慢散去。
渔夕仰头笑道,“姚先生,从明日起,您的所有小说,将不可再卖于市井,市井上已经在卖的小说,小妹会派专人
去收回。以后所有的小说,不光是您的,还有其它几位擅长写小说的高手,比如李清,高盛,胡三赫等,他们的小说也统统只会有,灵犀阁独卖。”
灵犀阁三四年前崛起于市井,如今在京城内最繁华的街道上占据了八九个分店。这家店铺所出的字画,玉器,摆件,绣品,器物等无不是上品。因其款式新,质地好,价格昂贵,寻常小户人家也只能眼巴巴的看着的份儿,用是用不起的。这灵犀阁难得的是,店铺里的掌柜个个都是身体有些残缺的,却依旧将生意打理的很好。听说发家之前,这几个掌柜都还年幼,在城内硬是当了两年的挑货郎,不眠不休,才一点一滴积累而成。
姚崇方才听说灵犀阁也是醉家的,不禁笑道,“这事儿,我竟然不知道。灵犀阁,灵犀阁也是醉家的么?”
渔夕点头微笑,“姚先生的书流于市井,是十五文一本,而灵犀阁卖出的是一两银子一本。如果卖于灵犀阁,先生
不用担心抄写,亦不用担心所出不多。这书进了灵犀阁,先生要多少本,就有多少本。灵犀阁能出多少本,就能卖出多少本。这是一百两银票,作为定金,余下的看所卖数量,再提分利。去掉中间人工成本,纯利是五五分成,先生若是同意,明日去城东找籁掌柜,签个字据。”
渔夕见姚崇未曾答话,继续道,“至于先生是要走仕途,还是继续写小说,小妹当然希望的是,先生继续写小说.......
”
姚崇微微一愣,道,“姑娘,这......”
渔夕起身,诡异笑道,“姚先生那就是同意了,明日籁掌柜会派人来取书。记得,要签好字据,分成用的。”
姚崇站起来,不解道,“姑娘,你为何要如此相助......”
渔夕牵着重黎已经走出了门外,雪花仍是簌簌的下落。
渔夕微微笑道,“先生理应是一代鸿儒,却为何要蜗身陋巷?”说着,上了马车。
莫九递过暖炉,渔夕感激的笑笑,“有劳伯伯”,说着将从屋内带出来的几颗花生塞进莫久手里。
莫久嘿嘿一笑,看着两人重又坐回了马车道,“姑娘坐稳了,这就走了。”
渔夕笑道,“有劳伯伯。”
重黎问道,“姑娘,那先生会去应考么?”
渔夕笑道,“会去的。”
重黎问道,“姑娘怎么知道?”
渔夕抽出袖子里未看完的书,瞟了两眼,笑道,“如果你看过他写的那些书,你也会知道。”
重黎似懂非懂。
“等你看完这些书,再看看水无溢写的神州九宇,那本书也不错。”
“恩。”重黎嘴里应着,也翻开了书本,看的入神。
这日回去,没想到第二日便是大晴了。
渔夕与织络早早出门,去一家叫雨前茗的茶楼喝茶,两人挑了楼上的靠窗的位置,远远的看见蔡将军一身戎装,手执银枪,器宇轩昂的,归来。
朝阳照射积雪,数道金光铺散而下,他的身后跟着的是千军万马。街道两边站着的是舞动红绸的百姓,他们敬爱这位镇守边关的将军,便用这种方式欢迎他的归来。
渔夕微眯了双眼,望着他前来的方向,这种气动山河的气势让她忍不住轻咬嘴唇。
织络向下看了看,轻声问道,“姑娘,听说这次皇帝招将军从边关回来,将军就在兵部任职,不在去边关了,您不
去相认么?”
渔夕摇摇头,笑道,“何必?”
流云广袖在案前轻轻一落,喝茶之人眼眸一亮之后一凝,转而笑问道,“织络,你瞧见没有,将军身边有个小将,
他是将军府的家将么?”
织络顺眼望去,只见蔡将军身边果然有个小将,气质尤其出众。原来他刚才低着头,侧脸看着街道两边的百姓,所以未曾注意到他。
渔夕又是一眼不经意的掠过,心里大惊。她的唇色又咬紧了几分。
织络垂头笑了笑,与旁侧添茶倒水,“姑娘,那不是之前所查到的,诺王爷府里的那个少年么?”
渔夕哦了一声,笑道,“他是叫禾风来着?”
织络回道,“是的,他的妹妹明日就要嫁给诺王爷,马上就要成为正妃了。将军府与诺王爷府关系密切,将军厚待
禾风也是正常的。”
一个民间女子,成了正妃?渔夕嘻嘻笑道,“你怎么知道将军厚待于他?”
织络笑道,“听说这次将军回京,皇上问他要什么赏赐。他什么也没要,就将所有的功劳全部给了这禾佐领。皇上
倒是很大方,一道圣旨直接将他由五品升到了正三品的参领,而且早前还亲自将他的妹妹指婚给了诺王爷。这次,真正荣归故里的可是禾参领呢。”
渔夕心里一动,心里默默念道,“荷花谢罢,秋枫静好。”
眸光静扫,心里一叹,静好姐姐,你是如心所愿呢,还是另有目的呢?
渔夕背靠窗户,手扶椅背,幽幽道,“织络,你明日去瞧瞧,她,大婚的样子。”
织络应声道,“是!”
茶水流注青瓷玲珑杯的声音之后,是片刻的沉默。
“姑娘,你不去么?”
“......”
奴愿如星君似月
两人出了茶楼,过了两条街,隐隐听到丝竹弹唱之声。树木垂落之下,红墙青瓦,正是释璎阁。
“姑娘,要进去么?”
渔夕在下面眯眼看了一会儿,轻轻摇头笑道,“乏了,回去罢。”
两人正要举步离开,只见鹦哥儿从楼上走下来送人。两人便停了脚步,站在楼梯旁侧等他。
送别的那人已经离去,还不住的回头叮嘱,“大人,您可记得,不能缺席啊。”
鹦哥朝那人点头,冬日的阳光透彻冰雪,将一片清冷慢慢变成温暖,投射四方。
重重小楼影叠交复,顺着街道延伸而走。有一座宅院,静卧于京城一处,此刻必然喜气洋洋,披红挂彩,那应该是诺王爷府。
街上的行人刚刚观看了蔡将军归来,正交头接耳彼此谈论,“明日还在这个地方,可有好排场看了。”
“谁说不是呢,禾参领的妹妹就要嫁给诺王爷了,那可是大排场啊。”
“皇家娶亲,那可不是一般老百姓可比的。听说还是当今圣上亲自赐婚呢。”
“哎呦,那可不得了,圣上亲自赐婚,那是多大的荣耀啊。”
“说起圣上赐婚,咱们的圣上年纪也不小了吧,也不知圣上是什么时候大婚啊?”
“圣上那不是已经娶过亲了么?宫里的妃子不是都有好几个了么?这没有啥稀奇的,不像诺王爷,娶的是正妃。”
“说的也是,毕竟这皇后才是妻,其它的都是妾。像我家的妾室,还不是抬着从小门进的,上不了台面。”
听着这几人你一句我一句的闲聊,渔夕忽地收回目光,低声笑道,“大人,此次去王爷府里,深闺里的小姐可饱眼福,去娶一个回来,可别辱没了你这一副好嗓子。”
疏影之下,鹦哥轻轻一笑,深邃的轮廓透出几分宠溺,语带温柔道,:“今晚,诺王爷府,你,敢随我去么?“
织络抬眼看了看鹦哥,目光终轻轻落在了别处。
“天色不早了,姑娘,早回罢。”
鹦哥伸手扶住渔夕的肩头,依然微微而笑,“你,敢去么?“
长长的睫毛微垂,渔夕盯着鞋面上绣的金丝牡丹,想了片刻,忽地抬起头来,故意笑道,“有什么不敢,王府里又没鬼。”
鹦哥道,“只怕某些人心里有鬼。”渔夕当然知道他话里所指,凡是牵扯到莲哲山庄的,都成了她心里多年不愿碰触的暗影,她将它们深藏了起来。对,它们就是她心里的鬼。
“去就去!”渔夕眯了眯眼睛,一股不为人知的深邃且复杂的感情自眸心一闪而过,“我倒要看看,墨卿家的人是怎样的情比金艰。”
鹦哥笑道,“姑娘的心已经偏了。”
渔夕佯装不解道,“恩?”
鹦哥笑道,“偏向了静好姑娘。”
三人说笑走进阁楼,已近晌午。这间厢房颇为宽敞,柱子用的都是上等的古木,中间只有简单的布幔装饰。临窗的位置放了一个茶座,上面摆了几件茶具。鹦哥吩咐丫鬟拿了些吃食,三人在临窗位置坐下,就着茶香与木香,商量如何进得王府。鹦哥不用多想,依然推荐上次进入水府的方式,让渔夕扮成其同伙,带渔夕进去。这条方法是最简单的,也是最容易的。而织络则觉得,要进就要光明正大的进,最好弄到请帖方为上策。鹦哥觉得时间紧迫,这请帖一时半会儿是弄不好了,织络认为可以在蔡将军府上想想办法。两人各有主意,茶水饮了不少,点心也吃了许多,转眼一个时辰已经过去。
室外阳光正暖,渔夕见两人言语间仍未见分晓,抖抖衣袖,起身道,“今晚我去禾参领府上,王爷府就不去了,织络我们回去要好好装扮一番。”
织络见她脸上兴趣盎然,茫然道,“姑娘,怎么装扮?”
渔夕抬头看了她一眼,唇边润上一丝深刻的笑意,一拍桌子道,“这梳头,总得人干吧。你帮我打扮成那个梳头婆婆的样子,我就去给新人梳头。”
织络见鹦哥微微摇头,小声劝道,“姑娘,这梳头的婆婆肯定是宫里出来的,我们又不知道她长相身形,还是另外想个法子吧。”
渔夕不再说话,只抬头又看了织络一眼,织络微微垂首,垂眸应道,“一切听姑娘吩咐。”
织络跟在她身后,出了阁楼。直到走到一僻静处,渔夕双目微合,眉宇间一丝担忧,让她的眉心微蹙。
“拂衣太妃只用一个丫鬟梳头,她叫覃儿。对于这个正妃,皇帝指婚当日,太妃就有吩咐,由她来给新人梳头。用的新梳子,是灵犀阁所出的“如意”。这把梳子,是这位姑姑亲自来阁内所挑......作为我身边的人,这些消息你都能漏掉么?”
织络心里一紧,愣神片刻,将头垂的更低。
“我们家的生意,容不得一丝纰漏。”
织络应声道,“是。”
目光微微一停,渔夕浅浅的笑了笑,仰头看了一会儿近处的城角,道,“回罢。”
入夜,禾参领府。
天高云淡,月亮渐渐浮出云层,层层清辉洒在禾参领府的后院阁楼之上,映照出一片飘渺之色。
一高一矮两人趴在假山之上,露出两双水蒙蒙的大眼睛,窃窃私语:“按计划行事,你去让覃儿睡一会儿,我去见见新娘。”
“是。”
“事后在这里聚头。”
“知道了,姑娘。”
谈话之声随着那高个子少女的离去戛然而止,原本热闹的参领府到了深夜,也渐渐沉寂下来。渔夕还未走出假山,只见后院的小楼里,走出一个身影曼妙的女子来,遂又躲了进去。
那女子前面执裙,露出脚下的一双绣花鞋,左顾右盼,脸上有几分俏皮之色。
身后跟着的侍女紧紧的跟着,脸上急急道,:“小姐,明日您就要大婚了,不能出来呀。”说罢,抬头看看天空,脸上更急了一分,“哎呀,糟了,今晚还有星星和月亮。小姐,这万万不行的,您赶紧回去吧。”
小姐轻轻一笑,有些不耐烦道,“那有什么要紧?“
侍女跪地道,“小姐,大婚前夜见了星星和月亮就不能生男孩了,这样不好的,您赶紧回吧。这要是让别人看了,怎么好?”
小姐眼帘淡垂,斜瞟一边,“若是生个女孩,你就不喜欢了么?“
这侍女朝小姐所看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玉面锦衣的公子从小楼后门走了出来,吓的连忙磕头道,“奴婢见过王爷,奴婢见过王爷......“
金诺笑着看她,“本王不嫌弃就是,你赶紧下去吧,我和你家小姐有话要说。”
那侍女又磕了头,起来的时候有几分迟疑,嘴角动了动,还是退了下去。
金诺伸手拉了静好,两人十指交缠,往前面花园走去。渔夕不动生色的在后面跟着,见两人在一处花藤所缠的藤椅上坐了下来。渔夕藏好了自己,露出两只眼睛静静的看着。
金诺道,“你今日过的好么?想起明日诸多礼节繁杂,就免不得心生顾忌,怕你劳累,所以,今晚特来看看你。”
月影花下,少女的恬静的玉容里透着一股天生的俏皮,这种俏皮勾勒的唇角又弯成了一抹温柔的笑意,凝聚在唇畔,化成了一句笑语,“奴愿如星君似月,夜月流光相皎洁。有金诺在,静好就不怕。”
金诺含笑望她,“静好,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静好轻靠他肩,天地间满眼都是月色清辉,如雾似烟,如梦似幻。
渔夕又看了一会儿,见两人就是这样坐着,再无话语和动作,心道,“静好姐姐和这个呆子看起来倒是真情实意,这样也好,静好姐是自愿的就好。若是为了其它目的去接近这呆子,不是害了她一生么?如此这样,自己也算是放心了。”如此这样想,溜了两步,正要隐去,却忽地想起年幼时候他送的岱红。便又退了回去,将头花的扣爪拆了下来,拿了手里的金针,微微用力,那临时制作的暗器便向着金诺的屁股打去。
两人在花藤之下正在柔情蜜意,冷不防的金诺被抓了屁股,吓的他一个激灵站了起来,揉着屁股道,“有蚂蚁,有蚂蚁!”
静好笑道,“疼不疼,疼不疼?”
渔夕收回了手里的暗器,捂着袖子,趴在假山上正笑的得意,忽见前方岩石上有一高高瘦瘦的人影投射在上。这人来了多久了,她竟然丝毫没有注意。笑意未停,回头正对上一双深邃如夜的漆黑眼眸。
“三哥哥,你,怎么在这里?”渔夕小声问道。
“出来走走。”墨卿脸上,淡淡笑容。
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渔夕拉着他的手,小心的顺着假山走到一僻静处,方问道,“来这里走?”
墨卿借助月色,看两人因为拉着手,白红长袖交叠,一丝别样的情愫浸染眉梢,转而无痕。轻轻抽出自己的手,墨卿从先前的情绪中恢复如初,淡淡笑道,“诺王爷一人夜出,太妃不允,我,陪他前来。你,又是为何出现在这里?”
“唔,我听说诺王爷人才出众,我就偷偷喜欢他,所以,我就来偷看来着。”
“喜欢?”
“算是吧。”
“你们见过面么?”
“远远的看见过。”
墨卿含笑不语,只听一声鸟叫,渔夕伸头向假山的方向又看了看,撇嘴道,“夜太深了,我得回去了。”说罢,开心地猫着身子向假山里走去。娇小的身影渐渐没入假山,转而只见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此起彼伏,渐渐融入月夜。
墨卿并无挪步,目送她离去之后,长指轻叩雪墨扇。唇角弧度,只弯不减。
夜半梦回碧海天
夜深,醉府。
记不清哪位伊人曾侧立湖畔,微舒娥眉,巧笑倩兮,那种楚楚可怜的风韵,我见犹怜的阑珊。
子姿绰约,其静也美,其动亦殊。青黛微起,淡笑里带着的是与世无争带着看透世事的疏离。
一日,女子侧立湖畔,手执玉箫,电闪雷鸣间,湖心大动,一尾金龙摇首摆尾,乘风破浪而来。女子惊骇之中,慌忙跑向一边树林,却觉身后一直有人跟随。那人呵气,前面女子只觉冷气缠颈,****有余,猛然回首,正对上一双错愕的眸子。天地静默,万物无声,只剩下白衣少年嘴角处的一抹浅笑,丝丝缓缓,渗进了女子心里。
女子宛然一笑,瞧那湖心,已归于平静。
少年临湖而立,招手蝶舞,挑眉花开,静看仙鹤飞于咫尺,远看麋鹿戏于山谷,巧逗金龙泛与湖心。
女子一直都是,静立一旁,远远的看着。一日,少女正在林间采药,忽觉到一人在后面跟随。少女回眸浅笑,少年笑问,你,为何不怕?
女子侧脸,柔声做答,只因是你。继而抬首,迎面是,满眼含笑的少年。
此后,女子与少年每日聚于湖心亭,偶尔漫步树林,琴棋书画,琴瑟和鸣,吟诗作赋。
只是,时光只在弹指韶华间。
一日,少年靠着女子的肩膀,望着湖光山色,说道,好累。
女子垂首,看着他的睡颜,笑的赧然,是何日,你我二人才可举案齐眉。
少年微微一笑,背手而立,旋即,手执画笔,轻铺薄绢,一侧脸含羞少女跃然锦上。少年带着女子的画卷,说道,等我会了好友之后!必定来娶。
女子翘首守在湖畔,
10年过去,他未归。
20年过去,他未归。
30年过去,他未归。
40年过去,他未归。
女子老了......
青丝变白发,红颜已枯....
少年还是当初的少年,只是,红颜却怎经得住流年...
数年后,少年手执画卷,问她,婆婆,你可认识画中女子。
女子摇头含泪,少年转身,女子已老,再也无力跳入湖中,只能一步步走向湖心。身后漫天的薄绢,少年拾起一张,一眸子含笑的乌发少年,一半惊欲退的女子,再拾起,一张张,都是当初相见的画面,痛的少年再也无法呼吸。痴痴的看着湖心,“我欠你一生,如何赔你一世?”
渔夕被这梦惊的半醒,哭的出了声,翻来覆去,再也无法入睡,已然全醒了,脸上冰凉,手指一抹,全然是泪。
彼时,风停树止,月光入练。
渔夕披衣坐起,睡意全无,梦里情景清晰无比,如在眼前,却怎么也记不清少年的长相,叹气一声,刚好瞧见铜镜中的自己,梦中的女子与自己似有几分相似。只是,那男子是谁?为何,记不清他的容颜,心里,竟然有一股说不出的,疼痛缠绵.......
茫然坐在院内,只觉心中万分悲痛,不能自已。只好闭上眼睛,不想其它,怎奈那种丢失的痛和空来回纠缠,坐立不安,一阵烦躁,“哐嘡”一声,椅子应声倒地。
“姑娘,您今儿夜里觉得不好么?这几年不是一直都用着香囊么?”听见声响,织络一脸焦急,慌忙从偏房跑了出来。渔夕见她只着一件单衣,心有不忍,笑道,“既然醒了,你先披了衣服,来陪我说说话儿。”
织络应了一声,转身折回,披好外衣,又拿了一件羊毛毯子盖在渔夕的腿脚上,笑道,“寒冬腊月,天寒地冻,寒气易从脚起,姑娘,别冻着才好。”
渔夕感激的笑笑,问道,“这几日怎么不见釆耳,那丫头疯到哪里去了?“
织络轻声道,“她啊,这几日听说来了个大仙,可以治各种病,可以看法术,说是灵验的很。也挤着去瞧热闹。前天,庄子下有个娃娃生病了,不分白天黑夜里的发烧,又是一直哭个不停。他娘亲抱着过来找您,齐总管说您出去办事去了,还没回,可把那孩子娘亲给急坏了。那大仙一看,说是这孩子中了邪了,晚上等到天上星星出齐,照着那大仙写的咒语,剪了一个纸人,给烧了,这孩子就能好了。那孩子的娘亲说不会做,便请那位大仙帮忙。”
渔夕点点头,压制住心里不适,笑道,“如果是外症,这样,也是没错的。”
织络摇头道,“都怪釆耳那丫头,趁着那大仙不注意,把那纸人给偷了,放到了大仙的门前。那大仙眼头本来就不是很好,这烧完纸钱刚回来,以为纸人也一起跟着烧了呢。一看这纸人,怎么还躺在家门口呢,倒比自己跑的还快,当即吓破了胆子,连夜离开了京城,说这邪气太重,他是治不了了。”
渔夕又气又笑,道,“那个小娃娃,可是好了么?”
织络回道,“那娃娃倒是好了,只是,釆耳从那天回来,就开始流鼻涕发烧,这几日也不想吃饭,就没怎么可以起来,姑娘看看,那丫头真的是重了邪不成?”
渔夕半气半笑道,“下次叫她再淘气些!真是活该!这事儿,是闹着玩的么?这丫头也太不知轻重了!”
织络见她脸色稍缓,有心逗她,故意小声道,“这丫头自小跟着姑娘......“
渔夕微微扬眉,笑道,“难不成还是和我学的?”
织络小声笑道,“奴婢不敢。”
渔夕拨着手里的珠子,靠着长椅,心里更觉得烦闷。
不知是不是静好姑娘的事情让姑娘另作别想,织络不敢言语,问了句,“姑娘,还是回屋里去睡吧。”
想起采耳的俏皮,渔夕轻轻地弯起唇角,却又叹气道,“你去屋里,把我的长琴取来,今晚胸口有些疼。”
织络取了长琴出来,院内长椅上已空无一人,羊毛毯子空搭在一边。
织络正四下寻找,只见渔夕一脸苍白的从西面釆耳的房间走出来,缓慢道,“夜里,趴在土坑里,外面的风吹着,一路急着跑去给人家送纸人。汗一出,风又吹,不凉才怪呢!明日起,给她吃些清淡的白粥,别沾荤腥,不到五日便好。”
织络问道,“姑娘,不用抓药么?”
渔夕轻轻摇头道,“她还发着烧,你给她盖好被子,每隔一个时辰喂她一些淡盐水,如果她要睡着了,你便可不管她。今天晚上,烧的厉害,过了今晚,就大好了。”
织络轻声道,“那我这就去给她弄盐水去。”
渔夕含笑道,“釆耳那丫头也不知积了几辈子福,有你这么一个姐姐,替她着想。你记得,盐水淡的发甜即可,不要加重了。”
织络笑着答道,“姑娘,知道了!”
渔夕让织络燃了檀香,这才坐下来,琴声响起,如山中流水映明月,清素淡雅。
釆耳在屋里烧的脸颊发红,被织络抽了起来,坐直了身子。采耳烧的有些糊涂,听了琴声,心里宁静许多,仰脸问道,“姐姐,这是姑娘在弹琴吧!刚才烧的心里发烦,听这琴声,才觉得安静下来,都有些想睡了。”
织络道,“你以后不要这般胡闹了惹姑娘生气了。上次竹棋阁里,姑娘打了你一回,你怎么就不长记性?”
釆耳喝了几口淡盐水,脸上红扑扑的,笑道,“姑娘刚才来看过我了,我瞧她脸色不好,难道姑娘是因为我的事情生气的么?那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前尘后世此情烈
织络凝眉道,“五年前,姑娘和尘少主硬是缠着清越师父,将你我二人从青黄边境捡回来。你我二人,平时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份,不要给姑娘添麻烦才好。你这次胡闹,要是害了人家的娃娃,你让姑娘怎么自处呢?又连累的那大仙连夜逃走,你想这三更半夜的,那大仙的路能好走么?要是磕着碰着了,岂不是你的罪过?”
釆耳吐舌笑道,“好啦,好啦,姐姐,我都知道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织络见她打了呵欠,便不再扰她,给她掖好被子。
临出门时,织络柔声道,“你好好睡吧!姑娘说明早起来,你就能大好了!”
织络见釆耳已经睡着,轻步迈出房门,穿过一道长廊,这才到了东院。
织络见渔夕还坐在月下弹琴,却一直凝着眉,就起身看了看香炉,琴声忽然止住。织络回头,只见渔夕一手搭在腿上,一手捂着胸口,嘴里的鲜血一滴滴,从唇角处滴落在琴弦上,在月夜里,无比的吓人。
织络放好了香炉,颤声道,“姑娘?”
渔夕微阖了眼眸,朝她摆摆手,却微微一笑道,“这琴见白凤琴还是差远了,只是我这会儿怕很难再回东禹仙山了。”织络明白,渔夕是让她不要惊动了他人,才故意这样说,一时也不敢声张。
织络扶她靠在长椅上,给她垫了羊毛毯子,问道,“姑娘,您还能走么?”
渔夕拿帕子擦了一下嘴角,那血又涌了出来。渔夕调息片刻,只觉得喉头发闲,一股无法言说的难受不断上涌,胸口疼痛万分,全身无法动弹,丝丝缠绵的疼痛,不断加深,转而抽筋拔髓般,一张雪白笑颜瞬间扭曲,却依然笑道,“没事....你去写三封信。三封信......一份给我师父,告诉他,我在江南的关家等着他。告诉醉轻尘,让他回来接管.....醉家的生意。另外.....另外一封,你写给在贵常的老爷....和夫人,就说我....一切安好!第三封......写给齐总管,告诉他,醉轻尘如果....不回来,就去找他,说我....说我病重,他......不回来,我.....死不瞑目,有样东西,我需要......他帮我交给......”
织络哭道,“姑娘,您觉得如何,我这就去找齐总管来。”
渔夕点点头,缓缓道,“别......惊着了釆耳,她刚.....睡着。不要....惊了府里其它人,告诉.......齐总管,他一人来.....就行了!”
织络转身,抽泣着身子微微颤抖。
渔夕弱声道,“擦干....眼泪,再去。步子......要缓,别.....慌!”
织络忙用袖子擦了眼泪,渔夕笑笑,织络这才向往常一样,出了东院门。不多久,齐总管随织络一起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小孩子,正是齐总管的徒弟,重黎。
重黎见渔夕仰头靠在长椅上,丝帕里浸透了血红,跪在地上,压着声音,流泪道,“姑娘,您怎么了?”
渔夕笑笑,缓了缓,过了很久,才舒了一口气,觉得好了许多,拍拍他的头,微弱笑道,“重黎!你倒懂事啊,懂得小声说话,免得吵醒院里的人。你看,我不是好好的么,快起来吧!”
重黎这才抽泣着起来,站在了渔夕身边,却紧张的一直看着渔夕。渔夕对他招招手,重黎走到她身侧,渔夕在他耳边小声笑道,“书藏好了,不要......你师父知道,要不然......你会挨打。”
重黎摇摇头,又点点头。
齐总管不知二人在说什么,一脸愁容,叹气道,“姑娘往日不适,从来不像今日这般严重。我看,还是连夜给姑娘请个郎中看看吧。”
渔夕摇摇手,顿了一会儿,缓和了许多。缓缓笑道,“齐伯伯,我自己可不比那些郎中强多了么?齐伯伯,我准备去江南关家养病,这府里的一切都交给你了。重黎这孩子,我瞧着不错,只要他肯学,麻烦您好好教教他。等到轻尘回来,日后,我也希望他可以帮轻尘独挡一面。就像,爹爹有齐伯伯您,他才可以心无旁骛的与娘亲云游四海。”
齐总管道,“姑娘放心!这些都是小事!姑娘准备什么时候动身?”
渔夕笑道,“劳烦齐伯伯大老远的夜里跑过来,侄女儿实在过意不去。只是又要麻烦伯伯去外面帮我悄悄的雇一辆马车将我与织络送到渡口。”
齐总管心里一惊,不想她走的如此之急,道,“姑娘放心!我自当小心!“
渔夕笑道,“醉家这么多年的生意往来,关系复杂。如果,外界一旦听闻醉家出了什么事。只怕,会生大变。所以,一切等醉轻尘回来,再说其它。”
齐总管道,“那我这就去安排马车。“
渔夕这才点点头,笑道,“有劳伯伯!”
很快,齐总管回来,渔夕朝织络看了一眼,织络将一封信交给齐总管,渔夕淡淡笑道,“伯伯,这封信,等侄女儿走远了,您再看。”
齐总管着急道,“姑娘,我去叫醒釆耳,一个人伺候你,怎么能够?”
渔夕裹了裹羊毛毯子,织络扶她上了马车,渔夕笑道,“釆耳不能去,她留下来,照顾醉轻尘,他几日后就要回来了。”
齐总管道,“也好!等到过年,我们一起去南边再聚!”
渔夕见重黎的眼泪一直流个不停,拍了拍他的头,道,“傻孩子,我没事儿!今年过年,与你师父一起,去江南找我,咱们一起过年!”
渔夕又笑笑,下了帘子,道,“走吧!”
红灯摇曳,再也听不到马蹄声。齐总管这才拆开信,还未看到内容,就见那信上的字迹已被泪水打湿,字不成字,直到看到那四个字“死不瞑目”,悲从心来,不禁侧过身子,一串眼泪宛然而下。心里悲切道,“什么时候,姑娘竟然病的这么重了?!”
重黎哭着问道,“师父,姑娘不会有事的,对么?”
齐总管道,“没.....事,姑娘是说,快过年了,让我们配好货,算好账,去江南过年。”
次日诺王府。
楼雕玉砌,亭台金灯高悬,烛光四射。庭院内,红绸帐幔,珠帘重重。虽是深夜,所坐宾客,皆是分布有序,举杯而不吵闹,谈笑而不喧哗。只因,宴客的主人是亲王,而今日亲自道贺的除了太后,还有当今的少年宁熙帝王。这两位实权人物坐在里面,有谁敢轻易放肆呢?
明灯红烛,映衬帘内男子的深邃轮廓,臣子敬酒,他来者不拒,脸上始终是淡淡浅笑,“免礼罢,爱卿需尽兴才好。”
王府灯辉交错,少年帝王走下王座,勤勤举杯,太后笑在眼里。酒过三巡,有美人舞蹈助兴。
轻歌曼舞,众人脸上无不露出兴奋且欣喜的神色。
墨卿退回座位,把玩手里的白玉杯,不时与太后闲话几句。这时,下面的江子故走上来,附耳说了句什么。只短短的几个字,他忽地停住了一切动作,眼底闪过一丝愣然,脸上却是一副冷峻的神色。外面人并不知晓,只是珠帘之后的几个可以近的他身的人,无不感到一阵陡然而来的凝重。
太后似笑非笑,有意半撑额头道,“皇儿,哀家累了。”
墨卿此时回过神来,上前扶住她的手道,笑的温文尔雅,“母后,儿臣送您回宫。”
方才江子故说,下面有人来报,醉姑娘,病重,怕是不行了。
少年帝王走下台阶,垂眸间神色一黯,她,病重了?
明年这个时候,或许就看不到那个灵气十足,让人捉摸不透的小女孩了吧?
花开缓缓展画卷
两年后
红梅吐艳,绿柳催芽,已然春归。御花园里的花儿,趁着早春,晨曦时刚打了还略微泛青的花骨朵儿,晌午时分,这花骨朵儿就变了白色,入夜,竟然开了几只。
幽幽花香,顺着夜风,淡淡的从木窗外飘了进来。
一泛黄画卷,在灯火之下,慢慢随着纤长手指的缓缓浮动,舒展开来。
只见一清丽绝伦女子,着一素色长袍,落三千青丝,与一棵蘼芜花树下,侧身而坐。画卷右下竖排有十几个小字,字字力透画卷,圆润有力。
万盏金灯照亮深宫大殿,重纱曼影之下,花香微熏。殿内三位男子,正对灯读画。
墨卿看了好一会儿,含笑说道,“这十六个字写的难免让人遐想!出世入关,隐于幽谷,遗世佳人,羽化登仙。”
金诺早就看过了画卷,只是对画卷上美人多留意了两眼,此刻正执着画尾,听皇上说起右下方还有小字,免不得伸长了脖子,又看了一番,啧啧道,“这果真是有字呢?那美人艳娘偷偷的将这画又给了你,看来对你还真是痴心一片啊!老三,你当时怎么不答应呢?反正,你领了回来,宫中多一个女子也不多,少一个女子也不少。”
墨卿瞧他一眼,金诺意会到自己跑题万里,立马正色,咳咳两声道,“这文人雅士就爱整这个风雅,做什么诗嘛?那这十六字,写的是个什么意思?”
江子顾默然沉思,许久抬头道,“皇上,王爷,依奴才想,如果这十六字是暗含这美人的下落,看这后面落款是炎玺七年。依此看来,这位美人那时只是一位少女,算来,如今也该到了花甲之年。这人的容貌经过岁月,必然有所变化,光凭这幅画也难寻其迹啊。“
墨卿眸中泛起笑意,灯影下一飘而过,“炎玺七年,皇祖父刚刚十六岁。若是像无溢那小子书中所写,这女子便是皇祖父所倾慕之人。只是,这字,却绝非皇祖父之亲笔。”
江子故道,“无溢写书时极其认真,当时查了不知多少书籍,问过多少亲历之人,才敢下笔。所以,他书中所言倒还是有几分可信的。”
墨卿又是一笑,随口道,“朕,让他修书,这几年,他修的还开心么?”
江子故笑道,“人,相对安静了许多。只是,水老夫人很是着急,他到了适婚年龄,却迟迟不肯成婚。京城内的小姐们,他可是一个都没看上。老夫人急了,就将京城里的姑娘都画了画像,让他挑去。如今看来,依然没有什么动静。”
墨卿淡淡一笑道,“朕知道,他是在等呢,随他去吧。早该挫挫他的锐气了,这次随驾,就不让他随行了。让他代朕,辛苦一趟,去看看灯火吧。”
江子故点头轻声道,“知道了,只是......”
墨卿挑眉道,“怎么了?”
江子故作难道,“只怕,只怕,他们又要打起来。”
墨卿摇头笑道,“不会。朕的这个灯火,已经长大了。”
这说话间,金诺上前又看了看画卷中的美人,姿态仿佛有些熟悉,又想不出来,叹道,“确实让人过目不忘,”忽然心有所悟道,“原来画上这位女子是修炼成仙了,看来这世上果然有神仙,只是不知道她是哪个仙姑呢?”
江子故低眉忍住笑意,却也隐忍的难受。
金诺又在自言自语一番之时,墨卿缓缓靠上椅背,微阖双眸,轻叩桌案,微微念道,“遗世独立,飘然若仙”,好似回味无穷,又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金诺听他念的心里也生出飘仙的景象,越想越来劲,自顾笑道,“当然有神仙了!小王在江湖游历的时候,就曾见过一个男子被蝎子给咬了,痛不欲生。乡里人帮他背到那个郎中那里,那个郎中只是舀了一碗清水,在那被咬的人的手掌心画了几下。口里念念有词,词停,那人就好了,还是自己走路回去的,这可不是神奇的很么!”
江子故啧啧称奇,叹道,“果然神奇啊!王爷何不将他姓名告之,举荐给朝廷!”
金诺心想,我倒是愿意,人家哪里理会,正想开口,忽听墨卿说道,“天生万物,灵气使然。天地之间,万物受日精月华,有些能人异士也是正常的,只怕他们秉性也甚是清高,受不了朝廷条条框框的约束,到了朝廷,反倒束缚住他们,碍手碍脚了。”
江子故顺手收了画卷,连连点头称是,“皇上圣明!”
金诺忽然记起了什么,道,“三弟,日前给母后请安,母后老人家交代说祥瑞仙经势关我墨卿王朝的江山大统,那日,你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将其化为灰烬,母后是想问....”
墨卿闲闲的摇着椅子,眼眸轻转,母后所思虑的事情他怎么又会不知道呢,旋即微微一笑道,“母后是想让你问朕,朕是不是留有副本?“
金诺点点头,笑道,“皇上圣明!”
墨卿起身笑道,“只有殿上那一本,那本书,朕仔细瞧过,不过是一本修心养性的书,这样的书籍,御书房里多不胜数。只是,世人听信谣言,将这一本经书传的神乎其神,多少人为此丧命。朕就不信,偏要抢了一本经书就能成仙长寿么?!愚啊!”
江子顾道,“皇上圣明!只是,所谓空穴无来风,竟然青黄,玄北,江湖都在争夺这本经书,奴才想,它的分量就不容小觑。”
墨卿起身笑道,“所以,朕干脆烧了那本书,让他们断了念想!不想这江湖上竟然一夜之间多出千百本一模一样的书来,竟然连画卷也是一样的。朕,听说,前年一本价钱是二十两到一百两不等,后来却是十两一本了,现在都跌到几文了,难道是仙姝神岛的人拿出来印的?”
江子故综合了一下自己所得消息,禀告道,“主子,奴才听说市面上有个叫灵犀阁的,其中一个生意就是,专仿各种物件,小到女儿家的首饰,大到国家战船,在成品出来十二个时辰之内,立马仿制成功,这五六年来,从未被超越。”
卷开余墨空悠悠
墨卿哦了一声,起身踱步道,“江湖上还有此等人物?”
江子故心里一惊,弓身道,“奴才这就着人去查,”说着出了殿门,吩咐了一番,旋即又进来,关好殿门。
墨卿略有所思,踱了几步,说道,“那日,朕在青岩河查看水灾,有人指引朕去潋滟湖。说是湖主要送朕一副画卷,那人叫张曙。江子故你可查了两年了,告诉朕,查到了什么?“
江子故道,“回主子,张曙,在江湖上,武功排到前三。第一当是医仙清越,他武功之高,无人知晓,只知道原来的江湖第一青柠幽谷的谷主二十年前就被他打的落荒而逃。所以,他就自动排到了第一。第三便是这张曙了,他十年前受命谷主,屠了莲哲山庄之后,就突然退隐江湖,七年前更是被仙姝神岛与青柠幽谷联合追杀差点堕入空门,却被清越师徒所救。后来就一直待在潋滟湖,一直守在艳娘身边。去年冬天,两人成亲了。搬出了潋滟湖,隐居不知去处。”
清越师徒四字,却不知为何,眼前就出现了那个嘻嘻笑笑的少女。
墨卿幽幽一叹,眸间一私轻微讶然,问道,“莲哲山庄是谷主屠的?”
江子故答道,“千真万确,微臣从另外一方面也得到了证实。”
江子故未再说下去,只是余光瞟了一眼正听的入神的诺王爷。莲哲山庄毕竟是未来帝后所出之地,莲哲两字,宫廷之中多有禁忌,便不再细说。
墨卿唇边轻轻绽开一缕微笑,又是一副温文模样,道,“都知道过清闲日子,艳娘的身份查出来了么?”
江子故禀道,“艳娘原是京城一大户人家的小姐,其父在世时,就喜欢收藏文玩。等到她父亲去世时,艳娘就带着她父亲的那些文玩,搬到了潋滟湖。艳娘直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还未找到意中人,又奈何世家子弟纠缠,便自称艳夫人。有次,皇上与太后出宫采莲.......“
墨卿冷脸道,“后面的,就不必多说了。”过了一会儿,又说道,“艳娘既然差人去找朕,显然在这之前,就已经知道了朕的真实身份。朕上次出行,实属秘密出行,连你们二人都不知道,她是如何知道的!?”
江子故道,“奴才还未来的及说,艳娘还有一个身份,她也曾是仙姝神岛的人。”
墨卿踱了几步,江子故的话已经很明显了,皇宫里有岛上的人。
思忖片刻,墨卿说道,“这个仙姝神岛与皇家总是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查的如何了?朕记得几年前京城有个王家的旧案,原来查的说是青柠幽谷所为,最后查到的细节却也是指向仙姝神岛。这个岛主的行径,可谓是卑劣至极。”
江子故当然记得当年那个案子,云大人报上来说,王府里囚禁了二十几位英俊少年,日夜训练,竟然最终都是为了送去给岛主作为消遣。因为当时回来的少年,大多都是世家子弟,朝上引起的轰动可想而知。只是,那时皇帝亦然年少,问到此案,听人解释之后方才明白,当时是又气又羞。
想到此处,江子故忙道,“在查,不过这个岛主极其神秘,没人见过她真正面目。目前,还未有进展。”
话音未落,墨卿微微垂目,抬手止住了他。对于没结果的事情,那,还是再继续查下去,等有了结果再做商讨罢。
一眼望去,见金诺还是盯着那副画看的入神,便说道,“诺王爷看着喜欢,就拿去吧,朕,赏给你。“
金诺连忙摆手道,“臣可不敢,太后所说,事关江山。臣虽然游手好闲惯了,轻重还是知道的。”
墨卿收了画卷,道,“不收,可不要后悔。也罢,市井上几文钱便可买到的东西。”
江子顾摩挲下巴道,“或许,经书只是个幌子,这画卷才是众人抢夺的目的,只是光凭这十六字,从何入手呢?“
墨卿见江子顾着实好奇,丢了画卷给他,“你拿去好好研究研究之后再还与朕!”
江子顾接了画卷,移到灯前仔细看,又背着烛光仔细瞧,拿了蜡油,滴了试试,又倒过来看,始终未见分晓。
墨卿瞧他样子,觉得好笑,暂且不理会,转向金诺问道,“太后所说的事关墨卿王朝大统,是否另有他指?”
金诺捡了一个果子,边吃边说,道,“事关墨卿王朝大统,千真万确。太后猜测,一是,这画卷里隐藏了大批宝藏,但是从未听先皇提起过,太后觉得此等机遇最小。其二,世上真的有长生不老之术,不轨之人利用这个大做文章。其三,经书所藏与龙脉所在一处,太后担心拾宝者破我墨卿王朝龙脉地气,当然这条也是我想到的。其四,听说皇爷爷在世时,有一秘密组织,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且全都是死士,在皇爷爷驾崩时,忽然消失,后世传闻,谁得了这个组织,谁或许就得了天下。”
墨卿与江子故对视一眼,不禁笑在脸上,只听金诺说道,“母后实在是担心有余,若这组织还在,恐怕都是花甲之年,白花缺齿,哪个还能金戈铁马,征战沙场呢?”
话虽如此,墨卿心里不禁一动,炎玺阁明明是母后交到自己手上的,难道父皇手里还有一个类似与炎玺阁的组织?目光一扫大殿,不禁又想道,历朝历代,哪有个万古长存呢,只要自己励精图治,亡国之君不做,九州必统也是定要完成的。
金诺想想,不禁也哈哈大笑起来。
墨卿含笑思忖,又卧在长椅上。
江子顾随手拿了个靠垫给他垫上,墨卿道,“画卷之事,先议到这里,明日南巡,按之前所说,一路均按之前道路。不另设或搭建接驾之地,不得扰民,知道了么?”
江子顾立在一旁,道,“皇上,旨意都已经下了。只是百姓们人老几辈都没见过天颜,听说圣驾南巡,都早早的排了队,在路两边,客栈上,可都挤满了。”
墨卿唇角微扬,微笑道,“这倒像朕小时候出宫,看马戏,也是挤在人堆里,拼了命的挤,没想到,这次自己倒成了耍马戏的了,他们要是看朕,就让他们看个够,通知沿路官差,不要伤了百姓就是了。”
两人跪安,刚退出殿门。金诺就缠着江子故道,“子故,本王问你,莲哲山庄被灭,这人真是张曙?”
江子故笑道,“臣下知道的刚才可都尽数报了上去,王爷刚刚不是听着了么?”
金诺笑道,“你若是还有山庄的什么消息,别忘了告诉我。”
江子故笑道,“王爷与莲哲小姐自幼相熟,王爷若想了解山庄的什么事,不是比臣下更容易些么?”
金诺急道,“渔夕她......她.......本王是说她已经长大了,也很少往来了。本王不想了解什么事情,算了,我走了。”
江子故听他吞吞吐吐,走的又匆忙,心道,“难道王爷也知道了什么。”
山水程程向江南
晨曦,芙蓉城。
直通莲花驿的官道上,数皮快马疾驰而过,直到内外城交界之处,领头的武将才停了下来,紧捏缰绳向后微微垂首示意。这后面跟着的望了一眼,人心里明白,前方安全无忧。后面颇具阵势的皇家仪仗队也缓慢停了下来,皇帝走下了皇撵,于身后前来送行的大批京城官员和百姓告别。
这前来看热闹的百姓还没看清皇帝长相,又都吓的低了头,只听皇帝在远处道,“各位卿家,辛苦了,早回罢。”
百姓还没弄清缘由,刚听的那几个字,嚼的如同鸡腿一样,很是有味。还想再听一会儿,只见前方官员又跪了下去,齐声喊道,“恭送陛下。”百姓不明所以,又跟着跪了一地。
墨卿掀开帘子,向后摆了摆手,跪拜的官员和百姓方才起身。
出了莲花驿,一路向南。行进了四五日,眼见山野苍翠,碧色四起。青岩,顾伦两条河流由南向北穿汇于此,将重叠山峰隔开,形成了山环水绕之势。此时正是天亮时分,山河空濛,万道霞彩铺散而下,河山无端,壮丽万分。
“禀圣上,前方十里就是江南地界了。”武将下马,跪地禀道。
墨卿此次出行,并未行驻所经州府,以免扰民。沿途歇息,也都是以零时帐篷为主,是以刚刚睡醒,便看到如此美景。
微微侧目,墨卿笑道,“将军辛苦,朕,知道了。”
当日,皇撵所到之处,果然是人山人海。御驾下榻之处的几十里路两边,接连着客栈都是扎堆儿挤满了人。有些少女用宫扇挡着脸,远远的站在远处瞧着。只见皇帝一身素黄色金线绣龙袍,身形笔挺。其墨发小半挽在玉簪里,大半垂落肩头。离得太远,虽瞧不清楚五官,却也能一眼看出,那是一位少年,风流潇洒之余,饶是天威逼人。
脚未着地,就听官员与百姓三呼万岁,响声雷动,墨卿笑了笑,长袖一拂,道,“免了,都起罢。”
下了皇撵,随手扶了近边的一个老者,笑道,“老人家一把年纪,快快请起!”
那老汉激动万分,颤抖了身子,竟然泪光闪烁,喜道,“老汉在这街上摆了一辈子烤红薯,从未想过见到真龙天子,今天见到了,这一辈子也算是值了!”
墨卿在这种情景下,心里也不免动容,又下旨一路百姓免跪,寻常礼数竟省。
牵了老者的手,又问了一些家里营生的事情,老汉都一一作答,说是收成比往年好,自己平时烤个红薯,也可以得活便钱,逢年过节给家人添个新衣裳。
墨卿又吩咐随行之人,接驾的人中,若有老者,每人赏赐二两银子。老者千恩万谢,人群又是一阵谢恩声。
走过烟柳小桥,墨卿这才踏步进入齐府。远处的少女门仍是痴痴的望着那抹素黄,个个转忧为喜。虽然皇上绝色天下,早就扬名在外。江南女子并不憨傻,这深宫之中的水深火热大家也是早已明了的,况且传闻与亲见也是差别很大的。当初听说要进宫,个个哭的要死要活,即使进宫之后也不见得就有机会能睹天颜,即使睹了天颜,也不见得就是受宠。今日一见,心里有了着落,不禁都欢欢喜喜,羞羞怯了。
齐大人一家早随了当地官员跪在齐府前门,迎驾。
墨卿走前几步笑道,“爱卿一家忠君爱国,爱卿的父亲还在时,就是先帝的老师,按照民间的叫法,朕还要喊声师爷呢,爱卿快快请起!“
齐大人被这一席话说的心里热乎乎的,含泪道,“微臣不敢。”
墨卿亲自去扶,齐大人一家这才起来。墨卿又吩咐随驾的臣工,老的胖的先入行行宫休息,不必再随身侍驾。
众人退去,只剩下金诺,江子顾,禾风与贴身的几个小太监。
齐大人便要迎着皇帝去往正厅,江子故附耳道,“齐大人,皇上的意思是先去祠堂拜拜帝师。”
齐大人心里一热,老泪流了出来,忙用衣脚拭了拭泪,弓身道,“皇上,王爷这边请。”
当地的官员相视一眼,也纷纷跟随其后。
墨卿素闻齐大人为官清廉,见他宅子不大,倒也素雅,院里遍植兰花,青竹少许,不到一会儿,就到了祠堂。
墨卿与金诺毕竟是黄族贵奎,只是点了香。江子故代着拜了三下。就这份恩典,齐大人已是感激涕零。
拜罢,一行人这才到了厅堂,墨卿抢先挑了客位坐下,自己端了一杯茶,轻饮了一小口,笑道,“来者是客,朕若是坐了爱卿的位置,以后几十年,怕爱卿都要坐客位了,那时候,爱卿倒是真的不方便了。”
烛灯静燃,俏颜在侧。
齐大人心里一晃,不想皇上如此年少,又如此体贴,如此心细,感慨万千,又不知如何答话,只好笑笑,这才战战兢兢的半坐在主位上。
皇上知他碍于礼数,眉眼疏散,笑道,“听闻爱卿夫人做得一桌子好菜?”
齐大人笑道,“贱内不才,平时好友相聚,确实是贱内下厨。”
墨卿笑道,“那今日就不摆宴席了,请爱卿夫人下厨随便做两个家常小菜,青菜萝卜既可。”
齐大人早听上面有人交代,皇上此行,不便沾荤腥。心里明了,即可吩咐下去办了。
墨卿又笑着对当地官员说道,“各位卿家辛苦了,朕有心请各位用膳,只是怕齐夫人忙不过来。这样吧,朕过两日,请你们,咱们到时候找个宽敞的地儿。”
当地官员一听此话,立即明了,便起身退下了。
金诺接着刚才齐大人的话,笑道,“说起青菜萝卜,齐大人,本王记得你府上有个画师。原是宫廷御用画师,后辞官还乡,听说现还在你府上当差,今日怎么不见他在?本王记得他可是画痴啊,青菜萝卜,才子美人,虫鸟花草无所不画啊。”
齐大人笑道,“王爷说的是关老怪吧,他啊,今天忙着娶儿媳妇呢。这会子,估计新媳妇儿已到屋了。”
金诺喜道,“关奇要娶媳妇了?我竟然不知。”说着,跳起来,眉间尽是喜色,对墨卿行了一礼道,“皇上,关奇可是臣下之交好友,这杯喜酒,他不请,臣倒要去凑个热闹。”
墨卿笑了一笑,衣袖一摆,“去罢!”。
等金诺走远,墨卿这才问道,“关家在这一方也算是个大户,不知新媳妇是哪个府上的小姐?”
齐大人也是第一次得见圣颜,见少年天子是如此的温和,问的竟然也是家长里短,不觉亲近几分。自然是知无不言,想了想,道,“娶的不是位小姐,倒是一位丫鬟,不过这丫鬟可是大户人家的。“
墨卿来了兴致,奇道,”恩?“
齐大人见皇上来了兴致,继续道,“这丫鬟的小姐可当真是厉害啊。不仅是生意上的奇才,把自家的生意做的风生水起,就是嫁个丫鬟也丝毫不含糊。当初听说这小姐病重,可是在关家呆了一个月养病,等上门提亲的时候,却丝毫不念旧情。关奇微臣是认识的,也是江南闻名的才子,人才风流自不必说,大家的小姐姑娘们都看不上。可当初去求亲,那是大费周折啊,可这关老怪父子偏偏就看上了那个丫鬟做儿媳,后来还和这小姐亲自承诺关家只娶这丫鬟一个,娶进就是正室,永不纳妾,这小姐才松了口。”
墨卿扬唇一笑,淡淡道,“醉家小姐?”
齐大人不想皇帝也知道这些,便回道,“醉雪墨。小字十一,长她一辈的人也称她十一姐儿。”
墨卿笑道,“这个名字倒有趣儿。”
齐大人以为皇上说的是醉雪墨,哪知他笑的是十一姐儿,便说道,“听关老怪说,醉老爷有次正在润墨,这小姐抱着暖炉进屋。醉老爷不慎将墨水滴落在宣纸上,当时,屋外大雪纷飞,屋内青墨正融,而蔚然成画。这小姐就说道,那我不如就叫醉雪墨吧。“
墨卿沉思了一会儿,笑了笑,道,“你我君臣之间,不必拘泥,就当聊聊家常。”
齐大人点头笑道,“是,是!”
这时,饭菜刚好上来。江子顾道,“皇上,该用晚膳了。”
饭罢,墨卿又随众人听了两首曲子,这才去休息。
屋外月光皎洁,舟车劳顿,少年帝王却无半点睡意。
换了一身寻常的素白衣衫,悄然走出了院子。江子顾与禾风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跟着,走到斜桥处,墨卿回首对他们两人说道,”朕,出去走走,你们,莫要跟着。“
“是。”
抬脚处,云月万里,水天一色。
俏溜小筑醉清樽 .
夜月楼台,春香院宇,一别又是一两年。
轻轻稳健的脚步声,从青石板上悠然传来,在寂静的月夜里格外清晰。走了一会儿,墨卿轻轻摇头,又退了回来。
醉府,还是不去了。两年,她变成什么样了呢?她,会是病怏怏的模样呢,还是原来一副俏皮笑脸?微微摇头轻笑,罢了,还是去关家。
一路顺着大红灯笼,走到了一座院落,门上贴着大大喜字,院内不时传来宾客喝酒划拳之声。
家丁见他举止不凡,又听说是来贺礼的,也未阻拦。拱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就将他让了进去。
墨卿一路向西,只走到一处院落。只见一排墨竹后,有一临池而建的清雅小筑,上写四个大字,”青城小筑。“墨卿只觉得这四个字好生熟悉,貌似在哪里见过,心道,“这关老怪倒还雅气”。不觉,脸上又多了几丝笑意。
东侧院内锣鼓喧天,敲敲打打,想必此刻正闹洞房呢,墨卿也有心去凑个热闹。心道,“既然来了,索性瞧瞧民间是如何娶亲的也好,”正思忖间,墨竹疏影里,走出一纤瘦少女。皎皎月光下,拔下发髻玉钗,沿阶而下。青黛微弯,眉目含笑,打着拍子,钗敲墨竹,清歌吟唱。
桃花落,荷花开,谁在小亭外?
柳棉起,彩云去,何处等郎来?
金缕绣,合欢鞋,红颜笑看小窗外。
灯花落,风影歇,玉人双双入梦来。
竹风摇动月朗明。
流云长发,宛然坠肩,随着夜风,齐腰飘散。琼花纷落,青衫花满。少女微微仰头,仰望漫天星斗,倾城娇韵,羞盖绝色风流。
隐在广袖下的双手,十指微微暗扣,眸色深沉。墨卿从一排排墨竹里一步步走出来,垂首望着她,淡淡笑道,“两年未见,你,长高了......”
歌声戛然而止,灯火阑珊下,一唇红齿白的少年,眸如辰星。一色绝清媚女子,恍然若梦。
渔夕愣了一愣,弯了弯手指,敲了敲手里的玉簪,心里一丝酸楚,脸上却俏皮笑道,“三......哥哥,你,怎么在这里?奥,你知道织络大婚,我家里办喜事,特意来的是么?那你送了什么贺礼?“
墨卿望着她摊开的双手,一时茫然,竟然答不上来,正愣愣的看着渔夕。一时不觉,忽然背后被人推了一把,撞到在石阶之上。只见前方一紫衣长发的俊逸男子,一手提了一个少年,嘻嘻狂奔,笑道,“徒弟,三公子和鲁迪王爷都和我提亲,你说要哪个?还有一个北漠的玺君,只来了书信。咳咳,我看那小子胆子太小,没敢来。你说要哪个?“
宛转蛾眉,衣裙浮动,渔夕扶起墨卿,柔声问道,:“摔疼你了么?”
再次低头看她,两年时光,她已成长为一个绝色出尘的明艳少女。
墨卿微微愣神,轻轻摇头,又是轻轻一笑。
原本几人在东边院内看戏,渔夕怎想师傅忽然冲了出来,笑道,“师傅,不要胡说。有贵客来,勿要让人家笑话。“
谁知那两个少年,嘿嘿笑了两声,却齐声说道,“姑娘,是我们向清越师傅提亲的。”
渔夕眼梢儿一挑,掠过两人,笑嘻嘻道,“你们都是皇子,那都是早有主的,谁稀罕?”
墨卿微微一笑。只是瞧眼前状况,想自己不便多留,正要闪身,却不想清越衣影一闪,被他一手抓住袖子。墨卿欲要挣脱,那股力就像一块磁铁,紧紧的吸着他。他稍一用力,那吸力更大,他不用力,那力也稍减。墨卿微微笑笑,只好不再用力,那股吸力瞬间消失。
流云穿月,竹影疏动。
“想走?”清越嘻嘻一笑,挑眉看他。
墨卿抬眸笑道,“在下姓水,见过清越师傅。”
清越眯眼,仔细的瞧了瞧墨卿,很是欣喜,笑了两声,道,“哈!你小子还认识我!看你长得这模样,也对的起我徒弟。我说我徒弟怎么哪个都不同意,原来是看上你了。你姓水,不姓土?”
渔夕又羞又气,一脚踢在清越腿上。回头想想,不禁好笑,有谁能想到,天下三大美男子今夜齐聚于此,说的却是不痛不痒的话题。心里嘲讽,让人拿了更多的灯笼挂了起来。
不远处,渔夕托腮而坐在石阶上,嘻嘻笑笑,看他们饮酒,自若。
灯影下,美人如玉。
三人,举手投足间,各有风韵,自成风流。
渔夕看了一会儿,才觉满院灯火也尽皆失色。
邪眉一勾,清越骂道,“死丫头,说到你心上人,就踢师傅!在那愣愣的看什么?“见渔夕不理他,又说道,“现在说好,你们三人与我一起喝酒,谁把师傅喝高兴了,我就把这死丫头嫁给谁,北漠那个小子不来,让他后悔死!你们三人,随意,可以捡个便宜。”
三公子与鲁迪王子对望一眼,欣喜道,“师傅说的可当真?当真我们就喝。”
扇面红印定三生
墨卿眸子一转,在座的三人中,鲁迪与三公子,事关青黄与漠北,他们与醉家不光是相识,看这样子倒是非常熟稔。两年前潋滟湖相遇,就觉的醉家与青黄关系不浅,没想到竟然与漠北也极为相熟。眼中荡过一笑意,也乐意乖乖的坐在石凳之上。
清越衣袖一挥,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了五坛酒。
清越指着墨卿道,“水小子,你是新来的,其它你两个哥哥都喝过了,为了公平,你先来一坛。”说罢,把酒坛往墨卿怀里一扔,墨卿一把搂住,摇头一笑,扒开塞子,仰首便灌。
翠竹疏影下,清越侧颜一笑,邪眉微挑,眸底波澜暗涌,不禁赞道,“好小子!”
渔夕瞧师傅笑的贼眉鼠眼,怕他在酒里放了什么东西,起身拉了墨卿的衣袖,急道,“三哥,你怎么单听他的,他这是害你呢。“
清越怪笑道,“哎呦,他还没喝赢呢,此番就来投诚了?”
渔夕气道,“不理你。”
墨卿不为所动,眸子一垂,淡声笑道,“无妨。”
清越眼看他喝完一坛,犹是气定神闲,谈笑自如,又推了一坛,道,“好,现在公平起见,我们开始喝第二坛!“
四人一起举坛,鲁迪王子喝到五分之一就已经倒在了桌子上,三公子喝了四分之一也醉倒不醒,这边两人仍喝的起劲。渔夕摸了摸倒下两人的脉搏,心知并无大碍,命厨房准备醒酒汤,给两人灌下之后,又吩咐下人将他们各自送回到所住客栈,这才回来。
这一回来,不见了两人,只见桌子下方碎了一地坛子。釆耳送亲未回,只有一个小丫鬟就着灯火正在清扫。
一问,才知道两人抱着酒坛子去了后山菜园子那边。
渔夕打了灯笼,带着家丁去找,远远的就听见笑骂声,月光下,果然是两人在一前一后绕圈奔跑。
渔夕看了一会儿,见墨卿正拿着浇菜的粪勺子在园子里不停的舀水扔在师父身上,师父则拿了个葫芦瓢,大笑道,“哈哈,让你喝醉,哈哈,我拿邵水喂你,你还当做是醒酒汤呢!”
彩云飘散,渔夕抿嘴一笑,立在月光下,看着两人追逐嬉闹。
据她所知,墨卿一向都是极其克制,连喝茶都是轻饮,此番为何喝的大醉,渔夕也是不解。
这两人也不知前后追了多久,把长得很好的青菜踩了个遍,渔夕心疼的摇了摇头。只等到两人都跑的慢了些,才让家丁上去抱住他们。奈何清越武功高强,甚是灵活,左飞右躲,把家丁敲了个遍,个个眼冒金星,也没拽住一片衣角。家丁累的气虚呼呼,也捉清越不住,个个扶树定神。
渔夕只好走到他近前柔声哄劝,这清越微微一笑,渔夕上前快速的点了他的穴位,这才老实。渔夕让三人抬了师傅去睡,师傅笑嘻嘻道,“丫头,师傅给你许了个好人家,前世姻缘,宿世姻缘。”
渔夕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您真是老糊涂了,快睡去吧。”
三人在原地吆喝了半天,谁知竟抬他不动,渔夕只好把身边的那个家丁也派了过去,四人才歪歪扭扭的扛着清越顺着石板路而回。渔夕哭笑不得,身上已出了一身汗,这才想起墨卿,不想他早已经睡在了菜地上。渔夕好笑,蹲在地上,星光月华下,瞧他睡得的正香,一双玉手微微泛红,半抱在胸前,托着下巴,睫毛微颤,一呼一吸,如孩童般,煞是可爱。
正待靠近,地上那人忽地长睫一闪,眸子骤然睁开,眸心处一丝锋利一闪而过,带着浸天彻地的冰冷,让人望而却步。渔夕一愣,手指悬在半空。地上那人待看清是渔夕后,敛了敛眸子,微微一笑,又枕头睡去。
渔夕心有余悸,平静片刻,笑了一笑,拉他起来。他眸子半睁半阖,“你师父当真可笑,非要把你嫁给我,怕我反悔,还给我立了字具,让我按了手印。我,既然答应了,自然不会抵赖。”说罢,沉沉倒了下去。
渔夕一惊,在他身上摸了一遍,也未摸到半个纸片儿。又上下摸了一遍,这才发现他前胸衣襟湿了一大块,心里骂道,“这个老贱人越来越不靠谱,怎么能给他喂猪喝的邵水呢?”
“别...乱....动,痒...“墨卿一把抓住渔夕的手,抱在怀里。渔夕挣脱不出,脸上羞的火辣,只得坐在菜地上,冷风一吹,定了定神,心惊道,“若真是师傅糊涂立了字据,这酒话岂不是要定了我一生。哎,这酒话又怎可当真,唉!”
她虽然是喜欢他的,从初次见他就从未变过。只是,她与他,注定了两分天涯,便是三年五载之后。既然如此,何必徒增牵挂?心里一丝淡淡的忧伤,渔夕试探的小声问道,“三哥,你把那字据放在哪儿了?”
墨卿半睡半醒笑道,“我...不告诉你。”
渔夕嘻嘻一笑,一股力气上来,拉了他起来,道,“外面露重,我扶你先回去。”
墨卿被她拉的很不舒服,皱着眉头,一个趔趄,差点把渔夕拍在地上。渔夕只好点了他的穴位,重新拉他起来,眼见家丁无一个,心道,”这织络要是在院子里,定然会早派人来接我了,她走了,这些没眼力劲的,去了,就不知道回了么?“想着想着,心里一酸,竟然想哭。
又等了一会儿,家丁还是一个未来。渔夕正要去喊,墨卿的头忽地一歪,伏在她的脖子上,呼吸均匀,参着酒味,热乎乎的喷气,渔夕扶住他的身子,又觉异常难受,只得架着他一扭一扭的走出菜地。
渔夕扶他重新回到石凳上时,已经累得快要散架。吩咐小丫头给他灌了醒酒汤,又给他解了穴道,方问道,“三哥,我让丫鬟去找件师傅的干净衣裳给你换上,好么?”
墨卿只嚷着非要坐在喝酒的石凳上,又百般不愿换衣。
前院还有宾客陆续告辞,齐总管连续来催,渔夕只得用干净的布,草草给他擦了前胸衣襟,这才用丝帕给他垫在胸前,免得邵水冰凉,浸坏了他。见她走后,墨卿这才从石凳下抽出来时所拿御扇,塞进袖管里,兀自又伏在石桌上。
客人散尽,渔夕换了女装回来,已不见了墨卿。小丫鬟说那位公子酒醒后就从后门走了。
渔夕摇摇头,又去看看师父,见他睡的正香,气道,“就该告诉那几个师娘,让她们折磨死你,看你还闹,真是讨厌,讨厌的老贱人!”说完,揪了师父胳膊一把,给他盖好被子,笑了笑,方才回房休息。
墨卿回到那座通往齐府的斜桥的时候,已过了寅时,风吹酒醒,已然好了大半了。
一青衣少年,手提灯笼,清亮眼眸,倒映在小桥碧波之中。
河山万里光照城
“主子。”
江子顾快走几步迎上,只闻墨卿酒味甚浓,问道,“主子,您这是去哪里喝酒了?外面人可不比宫里,杂着呢。您下次出门,可得要微臣跟着。要是有个什么......微臣一家老小的性命可玄着了。“
墨卿扶着他,弯眉笑道,“此言差矣,朕倒觉得,你刚刚说的人杂论,恰恰相反。先人有云,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宫里一大帮子女子,或北或南,本国番邦的,可不是杂着么?至于你一家老小,他们的命硬着呢,只要朕在,你还怕?朕都不怕。”
江子顾心道,“皇上真是的,嘴皮子上也要挣个输赢,我的家人又不是你的家人,你当然不怕了。有谁敢动太后的么,那还不是逆天了。”心里虽然这样想了一遭,嘴里却说道,“皇上所言极是,皇上圣明!”
踱过桥畔,墨卿道,“早起还要去登山,祭告仙灵,去安排下面的人给朕备些香汤来,你就不必来了,回去睡会儿,不要惊动他人。“
江子顾应了声“是!”。两人回到齐府,江子故退下,关门时,瞧见墨卿衣襟处露出的一角桃花巾帕,偷偷的扬唇而笑。墨卿当然看到了他脸上的一抹隐忍的笑意,怒道,“让你退下,瞎看什么?“
不近女色的主子,难道去会了美人?都说江南美女无数,看来,连主子也不免......男子么?他懂。
江子顾闻言,关了门,逃之夭夭。
隐在墙根里,围墙上的暗卫,看见江子故出来,对他们微微点头,又都隐了下去,与黑夜融为一体。
墨卿这时已然全醒,衣襟处随手一拉,一桃花手绢上,绣的是一抹夕阳,一归家渔舟。墨卿自言自语道,“呵,这小丫头不绣什么花草鸳鸯,绣这个景......夕阳,渔舟......做生意的和别人的脑筋还真是不一样。”
展开随手所带御扇,上面可见苍劲小字,带着几分卷狂,“清越于癸卯年三月十一将小徒十一许配于公子为妻,公子不得纳妾,公子手印处.......“下面一个赫然大红手印,墨卿轻笑出声,想起入夜一幕幕,心想当真是失态。
眉眼清亮,细眼微眯,墨卿心道,也不枉率性一次,玩心大起,提笔在手印上方用小楷朱批写了四个大字,“墨卿夜殇。”
墨卿刚沐浴完毕,斜躺在床榻上,金诺已骑马归来。
墨卿已小咪了一会儿,正赶上金诺前来问安。
墨卿微抬眉睫,笑道,“二哥昨日去关家闹洞房了么?回的这般迟,想必是热闹极了。”
金诺精神倦怠,欲言又止,走了两步后叹道,“洞房没闹,关少爷忒小气,不让闹。房也没听成,我白日里都在看娶媳妇儿观礼。晚上与关老怪一起喝酒划拳,喝到半醉,醒酒了才回。”
数十年的相处,墨卿一看他神色,便知他定然是没有看到心中所想。又必然是答应了别人什么事情,却正苦恼于无法办到,心里明了。面带微笑,也不说破。
天明,外面鼓乐忽起,悠扬长鸣。
门外有小太监唱和之声,:“主子,吉时到了。”
伞盖如云,羽扇双双屏开。薄暮轻散,层层金光,铺散而来。
卯时。
江子顾与禾风早备好了皇撵在门外等候,只是江子故久居皇城,自然也是从未亲历过民间娶媳妇。其自幼就被父亲送进宫廷,当了皇帝贴身侍卫兼伴读,中规中矩。出了宫,也是事事稀奇,见见新鲜,免不得兴趣盎然,笑道,“诺王爷,您久在民间游历,见识多,给臣下讲讲。”
金诺偷眼望望墨卿,笑道,“开讲之前,还需皇上答应臣一个请求,答应了之后,臣便开讲。“
墨卿扬眉,登上皇撵,但见前方旗帜飘展,隐约汇成一片灿烂夺目的金黄,晨曦之下,沾着金光点点,渐渐展开在这无边的晨曦中,一股浩荡之气萦绕胸前。
墨睫一闪,展颜笑道,“呵!二王爷还有噱头藏在后面呢,那朕应了你,你有什么要求便说!”
普天之下,敢如此和他说话之人,金诺便是为数不多之中的一个。
金诺笑道,“小小要求,晚上再说。”转身附耳在身旁一个小太监边说了一会儿,那小太监跪了安,急急跑去,衣角急飞,转而不见。
金诺这才道,“本王说的不齐全的,齐大人一旁帮忙补充着。“
一路上,几人说说笑笑,时间过的倒也快。到了山脚下,皇帝弃了车辇,与随驾臣工一起登山。这些在官府里坐惯的大人们,累的腰酸背痛也不敢吭声,因为皇帝没停,他们也只好咬着牙硬上。墨卿有意为之,等到了山腰处,也终于心有不忍,下旨让老的胖的累的先作休息。众人得了消息,如遇大赦,哎呦哎呦的扶着腰坐在了地上。墨卿微微一笑,随其他几人爬上了山顶。
这座齐云山并不是这一带最险的山峰,因其上面有一座小庙,非常灵验而被当地人称做仙山。这一带的百姓平常也都来此祈福,多有应者。墨卿来此,祭告仙灵,一是尊天顺道,为天下祈福。二是也想借机锻炼锻炼这四体不勤的官员。三是也有意和百姓多多亲近。等到所有官员来齐整了,按照礼仪祭奠完毕,众人随皇帝站在山顶之处,遥看江南小镇。
此时正值春季,万丈阳光之下,一片新绿。城下,一排青瓦白墙,临水而立,斜桥碧柳,当真美不胜收。众人在心里不禁一叹,原来家乡如此之美。再看远处,小城之外,碧峰相连,山水环绕,金光万里,又是一叹。这时,山下又围了很多来看天颜的百姓,墨卿吩咐下去,让人群慢慢散去,不可发生踩踏,拥挤。耐着性子等人群散尽,方才命仪仗沿路蜿行,回到齐府。
黄昏后,齐大人与当地的一众官员被问了个半时辰的政务。以天下之传闻,本想着如今圣上是何等的静冷之人。但看温润含笑,且又是一少年郎,不觉亲和。两日下来,当地的官员对少年皇帝少了几分惧怕,多了几分亲近之心,倒也算是慢慢的畅所欲言。墨卿闻得今年税收比预算的要多出两层,心里也是大喜。下令设宴款待百官,当下,君臣融融,自不消说。
用罢晚饭,又请众臣听了两出戏。听罢,众臣散去,屋里只余下江子故一人。
墨卿执杯饮茶,随口问道,“听下面人说,容资方为官清廉,门生广众。光这江南的大小官员,近有一半都是他的门生,你可听到什么了么?”
江子故略一沉思,回道,“微臣未曾听说什么。.“
墨卿踱了几步,坐下来,半靠在躺椅上,长眸微眯,闲闲的摇着,“这南边有个叫李起三的,水稻种的很好!等朕回宫后,你悄悄的去他家看看,他要什么给什么,记住!民以食为天,朕,要的就是粮食!”
江子故眸中异芒流闪,点头领命,说道,“是!”
多年的夙愿,主子终于,准备要开始,动手了。那就开始吧,这一场分久必合的战争,以主子之谋略,会实现的。对,从他进宫的那一日,他等的就是这么一日。
如今的天下,虽然是以墨卿王朝正统的王权为主,但其早在几十多年前就被阴谋分为四块了。如今,除了花颜国主懒惰成性,不问世事。其它两国,青黄与玄北,已然暗潮汹涌,无一日不在计划如何打破这相对平衡之格局。只是,这打仗,除了民心,还必须要有足够的财力物力做后盾。
这是一盘棋,虽然,主子自先皇去后,再不下棋。但是,主子,看来却早已布好了棋局。(未完待续。)
白衣风华谁占尽
墨卿随手在桌案上捡了一本书,翻了两页,道:“下去歇着罢!”
江子故刚刚跪安,还未退出门外,就见金诺从外面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他身后跟了一个清矍的老者,那老者见了皇帝,跪地就拜,嘴里大声喊道:“小民关季,拜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江子故与皇帝对望一眼,立马会意,轻轻关上房门,守卫在外。
墨卿看了金诺一眼,嘴角噙了一丝浅淡笑意,却也无奈,轻轻摇头。转而起身道,“爱卿曾是宫廷御用画师,也为皇家做了不少贡献。爱卿不必多礼,快请起!”
关季起身,只拿眼睛瞅着金诺,两人眉来眼去,都不言语。
墨卿心里明了,想这些画家诗人,无非都有些怪癖,且无不心高气傲,广收天下至奇,八层是和自己讨东西来了。
墨卿见二人都不说话,于是面上笑道,“关老先生,一生爱画如痴,让朕好生羡慕!可惜朕不如老先生这般清闲,了无拘束。如今,家里都还过的好么?”
关季不敢抬头,听皇帝又是赞美自己又是闲聊家常,顿觉所受关怀备至,热血上涌。一颗老心被暖的边边角角,无不透彻。当下便答道,“劳皇上挂心,亏得齐大人照应,小民家里都好。这两年,朝廷政策好,小民家的收成也比往年要好很多。其它乡里的日子也好过了很多,还有多余出来的闲钱请小民画画,有的人家从孩子刚出生就一年一副,给的赏钱也多。也有好友相聚,来找小民画画的,逢年过节也有写对联的,小民都忙不过来了。”
墨卿点点头,在屋内踱了几步,笑道:“听起来是还不错。听说,你新娶了儿媳妇。按礼,明日你儿子也该陪媳妇儿回门了,你都准备了什么了么?”
关季只觉皇上问的有趣,便笑道,“皇上,您有所不知,小民这个儿媳妇,是小民儿子自己选的。这些回礼不用小民准备,都是小民儿子一手早早准备好的。况且,醉丫头家里什么都有,也看不上什么俗气的东西。”
墨卿放下手里书卷,扬眉笑问,“你儿子自己选的媳妇?怎么个选法?”言罢,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关季弯腰谢恩,便坐了下来。
屋内檀香静燃,袅袅青烟,微熏。
关季这才敢抬眼瞧了瞧圣颜,旋即又低下头去,笑道,“这江南的女儿,一般从小到大,都有请小民做过画。小民每次必画两幅,一副留给主人家,一副自己带回,留着纪念。呵呵,其实,小民也是存了私心的。到了小民儿子到了试婚年纪,如小民心中猜想,小民儿子无一人看上。醉丫头去年生病,暂住小民家养病,到了生辰,小民就照例,给她画了一副。见她一旁伺候的丫鬟织络端庄得体,处理家务又无不妥当,就也给她画了一副。当晚,小民又回去催我儿子快些娶亲,小民儿子百般不乐意。后来,小民想到了一个办法,悄悄让下人拿了所有画卷来。小民父子二人执灯挑画,小民那儿子一眼就挑中了织络姑娘了。”
金诺听到这里哈哈大笑,墨卿也忍俊不禁,又问道,“那醉丫头日前与你住在一处,你家公子怎么连她贴身丫鬟也未见过?”
关季老实回道,“醉丫头的母亲与小民夫人是亲姊妹,小民夫人过世的早,醉丫头的母亲便每年领了她姐弟二人同连襟一起来江南,与小民父子二人一处过年。小时候两家孩子本是玩在一处的,后来长大了,醉丫头再过来,就住在后院。就是这几年也只是年饭匆匆一聚,倒没怎么留意她身边的丫鬟。也才是两年前,醉丫头身子不好,家里又做着生意,来往人多,又不爱扰人,住了一个月,就另外买了院子,搬了出去。醉丫头卧病不出,家里的里外照应可都是小民这儿媳妇一手承担,将这醉府上下照顾的井井有条,真是难得的伶俐人儿。小人当时看了,就心里暗自留意了。”
墨卿点了点头,微笑道,“听起来是一桩好姻缘,以后,乡里有什么趣闻,可写折子奏与朕知道。”
关季瞧了一眼金诺,见他正看向别处,想当年自己不愿深陷官场,才辞官归乡,享半生清闲。再与皇家有了牵连,怕是无端惹祸上身,迟疑不知如何作答。
墨卿见他迟疑不答,遂笑问道,“关老先生,可有什么难处?”
关季站起身来,不敢表露心中所想,只得弓身道,“小民领旨!”
墨卿脸上稍喜,轻轻抿了一口茶,见关季坐在椅子上,似有什么难事,委实决定不下。含笑起身,道,“关老先生,是否已经与王爷商量好了,来找朕讨个物件的?”
金诺一听,眼神瞟向窗外,忽地起身说道:“有什么东西刚刚扑通一下,臣这就去瞧瞧。”说着,闪身出门。
关季只好状着胆子说道:“人人都说,这世间,有三大美男子,少年天子宁熙,东虞仙山清越,青黄的三公子。”
墨卿微微一笑,心道,这老怪当真是老糊涂了,当着着朕的面,来讨论朕的相貌,不知是大大的不敬么?我且来吓他一吓。便提高了声调,冷言道,“你们这些人拿朕的容貌做评论,以为是选美么,真是岂有此理?子故,你说该治何罪?”(未完待续。)
夜阑不语问东君
立在门外的江子故听到主子唤他,推门而入。屋内对话,他在门外听的一清二楚,方才就觉得笑到肚里,这会儿也冷清着一张脸,跪地对着墨卿行了一礼道:“禀主子,这关先生可是犯上啊,这罪名嘛,奴才不好说。”
关季也是混过官场的,深知这里面的水深火热,伴君如伴虎。果然吓得跪倒在地,低首道:“玄北三公子温文尔雅,医仙清越倦世疏狂,皇上您尊贵无比,气质清冷高贵,犹如......犹如谪仙临世,岂是旁人能比的。”说着,噗通一声又跪倒在地上,从怀里掏出两幅画卷来,高高捧过头顶。
江子故将画卷呈了上去,墨卿一看,嘿嘿,这其中的三公子见过两面,自然是认得。之前并未特殊留意,今日见他画卷,也觉得其丰神俊朗,不比凡人。再看清越,披发赤足,手执酒壶,衣襟半敞,真的有几分不羁。他此刻忍不住弯眉笑起来,:“画的果然传神。”
关季听到此话,心里稍安,后背却早已冒出一层厚厚冷汗。
墨卿看了一会儿,又问道,“朕与他二人相比,你说.....?“
关季老实答道,“小人平生从未见过外貌气质像皇上此般人物.....皇上您当然。。。。“
墨卿摆摆手,心道,“再这样纠结下去,日后传出去,倒真失了体面”。干咳一声,说道,“罢了,画吧,莫把朕画丑了。朕看着书,你画着,可好?”
关季老实答道,“甚好。”
画完了画,关季退下。
墨卿一眼望过去,“江子故!”
淡淡言语,略微提高的声调,立在殿门处方才还乐的江子故惊的一身冷汗,弓身进屋道,“主子有何吩咐?”
墨卿眼角含笑,道:“子故,你替朕办差事,有无半点隐瞒啊?”
江子故心惊道,“奴才对主子一心一意,主子这话从何说起啊?”
黑眸暗沉,晕上一层不悦,墨卿淡淡说道:“你上次说清越在二十年前打败了谷主,成了天下第一。朕,前日与他喝酒,见他也不过二十多岁,难道他几岁的稚童就能打败当时已经二十几岁的青柠幽谷的谷主,成就天下第一?”
江子故吓的跪倒在地,“奴才再去查!再去查!”
只听他的空灵凉薄的声音再次响起,“灵犀阁呢?”
江子故听他闲闲摇着椅子的声音,微微抬头,只见他正斜斜看着画卷,想必还挺满意,脸上隐隐有些笑意。江子故心里稍安,禀告道:“回主子,查清楚了,阁主正是释翳阁的鹦哥儿。不过,这幕后却是只有一人。是......是,醉家姑娘。”
椅子忽地静止不动,停了半响,“果真是她?朕记得当时唯有她一人看过画卷和书册,而她当时也只是翻了翻,一目十行。难道这天下真的还有过目不忘之人?”
江子故道,“想来也是有的。”
“一样众人争夺之物件,你说是毁了它好,还是,人手一份的好?”
江子故道:“奴才愚笨!”
黑眸静垂,静似深海,椅子又微微摇动,墨卿微微一笑道,“在人心的把握上,她确实棋高一着。”
墨卿眯眼吹了吹画卷,不知是不是颜料未干,看了好一会儿,才道,“收起来罢!”
江子故起身收好了画卷,心里不禁赞道,这画果然是画的极好!却见墨卿已然阖了眸子,闭眼躺在椅子上,好似已经睡着了。转身去室内拿了毯子,觉得又不妥,只好说道,“主子,您去屋里歇着罢,夜里天凉。”
墨卿恩了一声,却并不起身,江子故知他未睡,这才拿着毯子给他盖好,然后关好房门,退了回去。
江子故走过一道圆形拱门,回到自己的住处,见禾风所住的小院子只有一人守卫,便随口问道:”你家大人呢?“
那侍卫见是江子故,双手一托,行礼道:“禀大人,禾参领出门去了。”(未完待续。)
相悦本是无凭语
一晃,七日过去。
到了第八日,风和日丽,万物返春,墨卿立在小楼上,眼看远处一座高山,巍巍苍苍,云笼雾蒙,道:“朕要去云雾山上的崔嵬峰。那里有一清心寺,朕要去那里专为母后上香祈福。吩咐随驾臣工回临时行宫歇息,就说朕累了。子顾和诺王爷随朕一起,小汤子随驾。”
小汤子打了个千,领旨吩咐下去。
江子故心里一沉,肚里道:“前几日不是去祭告仙灵了么?怎么主子又要偏偏去什么云雾山?这山与山能有什么区别?主子也太任性了些,作为皇帝的安危他想过了么?”思及此处,江子故跪地道,“皇上,万万不可,崔嵬峰临近瓦林,地势险要,快马也需五六个时辰。传说,上古时期,天帝曾将七个美人嫁给太守,派众壮士迎之,中途遇妖魔,众壮士与之缠斗,结果山崩,美女与壮士皆是压在山中。从此,山路险峻,陡峭峰连。周边的人更是,朝避猛虎,夕躲长蛇,这些猛兽,磨牙允血,杀人如麻,此峰方取名为崔嵬。皇上如果有何散失,微臣怎能担当的起啊?”
墨卿哦了一声,转身道,“又要拿你一家老小说事儿了!?朕本来是想带你出去瞧瞧,你不领情,那朕让禾风跟着就是了?”
江子故一脸黑线,急道:“这……这……这……”
金诺一边笑道,“既然皇上要去看看,我们几个就乔装打扮一下,悄悄出城,有何难事?”
江子故一身冷汗出个不停,再看皇上已经拂袖而去。正想着要不要秘密通知随行侍卫,忽听一人前来禀告,“江大人,刚才外面有位姑娘送了个信儿给您!”抬眼时,正见金诺一脸好笑的看着自己,遂满面愁容道:“诺王爷,手下留情啊!”
金诺折扇收,轻敲他肩膀,笑道:“好说!”
江子故这才回神,接过字条,看了看,说道:“你去回那位姑娘,就说那个事儿还在等消息。”
到了第二日,江子故还是一边秘密通知了暗卫,一边硬着头皮出行。四人乔装成公子与家丁,一路快马加鞭,寅时出发,到了午时方才赶到山脚下,路上遇到一些其它的香客,多半是下山的。皇帝与诺王爷东瞅西瞧,可苦了小汤子和江子故,心紧缩成一团,从来都没曾疏开过。尤其是小汤子,爬到半山歪脖子老松处,已力犹不支,再也挪不动半步。望向山顶,云烟袅绕,心苦道,何时才是个尽头啊。
墨卿见他一白净面皮上全是大汗,就让他留在半山等候,与子故金诺一起爬上山去。虽然峰陡路险,三人都是少年血性,气息平稳,倒也是如履平地。
及到山顶,只见一座古寺,处于云巅之上,红瓦黄墙,烟笼雾蒙,倒有几分仙境之感。
古寺远比想象中大很多,香客不多,却也来往不绝。一问才知,这些香客都是早一日登山,赶上早晨上香的。
墨卿雪色衣衫流转,乌发轻卷,低头俯瞰众山,不禁讥笑道:“哪里来的猛虎与长蛇?”
江子故青衣翩飞,哂笑两声,不敢答话,金诺早已不知影踪何处。
走了两步,两人一前一后,墨卿问道,“昨日有人约你?”
江子故吓的不轻,慌忙跟紧道:“是那个前岁送礼的姑娘。当初是主子让奴才去收的礼,那送礼的姑娘问这桩生意可有什么结果?”
墨卿冷笑了一声,“她不是病了么?追的还般急!灵犀阁阁主呢……朕,不放心!”
两人已经到了药王殿,墨卿请了香,拜了几拜,出来,江子故也跟着出来。
墨卿笑道:“你也是有父母的,去给药王上根香!”
江子故只得又退了回去,请了香,墨卿看着他拜了几拜,妥妥的上了香,这才与他一起离开。
墨卿闲庭信步,江子顾后面跟着,小心的问,“主子,您的意思是?”
墨卿笑而不语。
二人来到观音菩萨殿,墨卿眸子一勾,不禁想起两年前,也有一个小姑娘在娘娘殿前踌躇,微微愣神。余光瞟见一个少女,着一身红衣,大紫披肩,跪在蒲坦上。双手合十,唇角含笑,眸眼微闭,长睫微颤,周身有一股灵气透钻而出。
墨卿心里一动。
再瞧那女子侧颜,静中含雅,不然喧嚣,神态与画卷女子极其相似,墨卿心里又是一动,只到那女子起身,看见她胸间挂了一个蓝绿如意。忽听江子故道:“醉姑娘,好久不见!”恍然回神,几日未见,她这身打扮,险些认不出她来。
渔夕俏皮一笑,似白莲盛开,手指绕着一缕长发,娇笑道:“江大人,您的信儿我收到了。您,也是来上香的?”眼波流转间,看到一边的墨卿,笑道:“三哥哥,你们一起来的么?对了,那日,你怎么不辞而别了呢?我还担心....”
墨卿微微一笑,道:“担心什么?“
渔夕笑道:“担心你被鬼拐走了。”
江子故抬眼瞧了瞧皇帝,见他笑的安之若素,心里稍安。
檀香袅袅,天籁梵唱。
几人出了殿门,墨卿笑道:“我与江兄今日一起,来给家母祈个平安。十一,你又是所为何来?”
渔夕笑道:“一来,织络大婚了,我来谢谢神灵,成就了一桩大好姻缘。二来我的身子也好了许多,也要感念神灵。说来,还真是多亏了三哥哥将我推荐给江大人。”
墨卿笑道:“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墨卿又进一殿,拜完菩萨,见渔夕还等在殿外。挑眉问道:“十一?”
渔夕见子故尚未出来,扯了一下墨卿的衣袖,眉目轻轻一漾,笑道:“三哥哥,我家现在进了几批上好丝绸。而且我还让人绣了很多锦缎,你的朋友多,帮我推荐推荐!上次您推荐的那桩生意”,说着看了一下江子故的方向,又道,“都两年了,还没音信儿,三哥哥能不能帮我推荐几个来钱快的买家?”
墨卿含笑而立:“我记得当时,我不应,你可是怎么说的?财,不入急门!财,不入大众们,大家都看到挣钱的东西,肯定是陷阱,要么就是罂粟花。你是断不会做的,这会儿怎么着急了?”
渔夕半娇半柔,神色腼腆,轻声叫了一声,“三哥哥。”竟然有些说不尽的低婉缠绵。
墨卿衣袂迎风,神色为之一荡。
江子故与墨卿对望一眼,缓步出来,道:“醉姑娘,上面有信儿了,请等两日,我亲自去府上拜访。”
渔夕大喜,两人谈笑间,约好了时间。墨卿站在她的对面,见她说笑间,眼波流转,笑意嫣然,不禁又是一笑,白衣流云,宛然摘取天际。
渔夕抬头,看了看天色不早,笑道,“两位大哥,下山还需要些时辰,小妹先行告退了!”说罢,一身红衣迎风而去,果真是,云鬓花颜金步摇,回眸一笑,倾倒众生。
墨卿微微皱眉,唇边的淡笑飘于清风而去,一丝冷冽闪过眸心。
“三哥哥,你既然对我这般的好,终有一日,十一妹妹一定会送你件大礼!”
两人望着她的身影,各有一番感概,却都心照不宣。
江子故轻拂衣袂,拱手报道:“炎玺阁来报,醉夫人的二妹嫁在北漠,这次织络大婚,确实来给玄北的首富之子玺君提过亲,醉姑娘尚未明确回复。还有一件之前的事情,奴才再提一下,玉雕铁笔圣手却不是这位玺君出面帮忙,醉姑娘当时是假借玺君之名。醉家在北漠生意虽一向都是由醉姑娘亲断,但北漠的所有事物都是有位姓陈的先生出面打点,玺君与醉姑娘也并无直接接触。
至于青黄,三公子的母亲,也就是青黄当朝太后也确实有明确的和醉老爷提过亲。目前,醉姑娘没有明确答复。醉老爷与夫人也回到了墨卿,在东边叫彩云的村子种菜钓鱼。现在对外的统一回复是,醉姑娘年纪尚小,暂不作考虑。”
墨卿眯眼问道:“多大了?”
江子故道:“宁熙一年生人,今年是宁熙十三年,算起来是足十三岁了。”(未完待续。)
笑看晴丝百尺长
墨卿冷冷一笑道:“倒和未来的皇后同岁!只是,她这等生意头脑,人又长得俊俏,朕不与她做生意,难道让青黄玄北与她做了不成?做生意,朕倒不怕她,只怕她没有立场,乱投诚意,反而对朕不利。你说,她一个小丫头,弄个灵犀阁做什么?”
江子故眼皮一跳,见主子正凝视于自己,正开口欲要回答,只听主子又说道:“灵犀阁是宁熙七年成立的,那时,她还只不过是一个六七岁的丫头。若如真是这样,他日......她若是朕的敌手,还当真是可怕。”
江子故心中隐隐不安,思虑良久,道:“主子,奴才有个法子。”
墨卿看他一眼,笑道:“说来听听。”
江子故道:“奴才想只要想办法把醉姑娘困在宫里,她怕是出也出不成了。这样,她的动向便好把握了。”
墨卿眉梢一动,笑道:“这醉姑娘可是第一次大选就因为体弱被淘汰出局,落选了。再进宫做秀女,恐怕有些难度。”一双幽深眼眸,却看着江子故,不再下说。
江子故顺势道:“微臣想想办法,微臣去想办法。”
墨卿笑道:“别坏了宫里的规矩。”
魑魅峰顶,浮云漫生。
素色衣袖,随风展开,映照漫漫夕阳金光,宛如神仙中人。
金诺终于玩够了,兴冲冲的出来,手上臂上还缠了几条被生意人所塞的平安带,拉着江子故非要去看西边的落日,江子故缠他不过,只得应允。
彼时,又剩墨卿一人,立于山巅,遥望八荒。
寺庙里的主持双手合十,对着墨卿的方向微微一拜。小沙弥挠头问道:“主持师父,您为何拜那位施主呢?”
主持和蔼笑道:“茫茫人海中,有一些人一见就顺眼。有些人,一见,就觉得厌恶,你觉得是如何呢?有些事情,不是人为智力就能相通的,哪怕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所以然,这得缘法。为师拜的是他的缘法,而非今生。”
小沙弥似懂非懂,随着师父离去。
墨卿吩咐给寺院捐赠了一些银两,回去之后,又下了一道密旨,让当地官员仔细修理上山道路。所需银两,均有朝廷秘密拨拔。江子故知他心意,不便张扬,秘密的去办了。没想到回来之后,墨卿笑笑的对他说道:“朕看江南之人多为美俊,若有家贫者,读不起书的,朝廷出银子。这事,你也去顺道办了罢。”
江子故闻言一笑,依然悄悄的办了。
这日,江子故按照约定日期登门拜访,釆耳领着江子故从前门一路前行。只见茂林修竹,绿萝拂衣,鲜花盛开,彩蝶翩飞,叹道:“进了醉姑娘的院子,觉得春天一下就来了。”
釆耳抿嘴一笑,领着江子顾在一凉亭坐下,上了茶水与瓜果,缓缓道:“大人,刚才有几位乡里缠着要姑娘看诊,姑娘脱身不暇,还请大人见谅稍等。”
江子故本是和气宽厚之人,笑笑道:“不妨,你是釆耳吧?两年不见,沉静了许多。”
釆耳盈盈一拜道:“谢大人夸奖,正是奴婢,都是姑娘调教的好。”
不过一会儿,只见渔夕一身月白长裙,穿廊过桥,沿阶而上,含笑而来,“江大哥,委实抱歉,让您久等了!”
江子故笑道:“方才我见姑娘先摸了那个孩子的胳膊,又扎了几针,那个孩子怎么了?”
渔夕笑轻声笑道:“那个孩子高烧,嗓子痛的说不出话来,手脚冰冷。我刚刚是拿起他的手,沿着手少阴,往下捋,捋温热了,手指头有血色了,拿三棱针往手指头一点,热马上退了,嗓子脓肿也退了下来,他爹妈已抱着他去了。”
江子故口里赞叹:“医仙的徒弟果然名不虚传,竟然不用药就可诊治。”
渔夕笑道:“都是寻常小症,哪需借助药石之力呢?况是药三分毒,有伤本体。我的医术哪怕学到了师父的十分之一也足够了,只是,小时候,摸爬滚打惯了,又要做着生意,对这个学的倒是不精。”
江子故笑道:“醉老爷身家显赫,无论是为官还是经商,怎么府上的小姐还.....“
渔夕一愣,心知说漏了嘴,不便多说,便岔开话题道:“江大哥那日说的事儿,愿听其详。”
江子故只得将做生意的事情都说了一遍,无非就是她当初提的条件皇上都应允了,不过是需要渔夕进宫。江子故不愧是宫廷里混了多年的,一席话当然说的是滴水不漏,条条分析下来,对渔夕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渔夕一听,心里明了,她当然知道皇上已经得知提亲的事情,权衡之际,才暂且让她入宫,自己谋划多年,等的何不是这一刻?
渔夕不禁笑道:“大人您想来知道,我弟弟无心于生意,终日与师父云游,爹娘又不管家中生意,如果民女进宫,醉家的生意怕是无人管理了。”
江子故只得硬着头皮引诱道:“如果,姑娘进宫得了妃位,醉家的显赫那时就无人能及了。醉家贵为皇亲国戚,想和谁做生意就与谁做生意。再说,尘少爷这两年在京里,生意也做的同样是风生水起。”
渔夕眯眼笑了笑,夕阳西下,阁楼画梁,倒影波纹,风吹微皱,梁上还有一网晴丝,迎着夕阳,泛着淡淡金光。
半响,渔夕抬眸问道:“大人,如果民女送给皇上一件大礼,您说,皇上会收么?”
江子故略一沉思,道:“那看姑娘要送多大件的礼?图的是什么?”
渔夕笑道:“如果民女有天可以送......不如说是,比如半壁江山之类。若是只送,不图......其它呢?”
江子故知她是开玩笑,笑道:“那姑娘就要担心小命了。”
渔夕嘻嘻笑道:“那是,做生意,当然是你来我往,才合常理嘛。”
江子故笑而不语,却听渔夕又问道:“大人,什么地方最容易经常见到皇上?”
江子故笑道:“当然是前朝,不过,后宫的女子是不能入前朝的。”
渔夕又问,“那皇上的寝宫在哪里?多宿在什么地方?”
江子故脱口而出,“乾阳殿。”
渔夕笑问,“那后宫最的宠幸是哪位妃子?”
江子故想了一会,为难道:“这,作为臣下,着实不知。”
渔夕呵呵一笑,清眸闪过一丝光芒,“那皇上每日必然要批折子,伺候皇帝笔墨的活儿累么?”
江子故想了一想,道:“伺候笔墨的只有平遥姑姑一人,活儿很轻松,一个月有两天假期。不过,倒是天天可以看到圣上。”
渔夕心里大喜,这可是个大好的机会卖玉器与丝绸,机不可失,说道:“江大人,如果要民女进宫也可,第一,民女不为后妃,只当女官。第二,一月要给民女四天假期,你也知道,民女家的生意还需要民女稍作打点,因为民女那不成器的弟弟又去云游了。”
渔夕见江子故为难,又道:“江大人,您也知道,八十万旦粮食,两年的利息,也......况且,现在朝廷才答应,民女也没和朝廷提其它的条件啊。”
江子故硬着头皮应道:“姑娘的话,子故听懂了,就按照姑娘说的办。姑娘回京城之后,请与这位大人联系,他会一路护您顺利入宫。”
渔夕侧脸一看,只见江子故用桌上茶水在手心里写道,“汤连”二字。
渔夕嘿嘿一笑道:“好说!好说!”眯眼瞧着满园华枝春满,想必入夜漫漫风起,又是,天心月圆,“墨卿哥哥,终于,又要见面了呢。”(未完待续。)
休叹春去惊比翼
十日后的京城,醉家。
一路,火树银花,云遮雾霞。一路,花落小道,落英繁华。
飞花尽处,宁熙帝王一身白衣,负手而立,淡淡仰望此刻正在亭中作画的同样一身白衣的少女。
水烟之处的小亭,侧方飞流倒挂。一乌发女子临水而立,眉眼舒展,袖角翩飞。
东边坡上,翠竹千寻,三两桃花,映然成趣。
“十一。”
听人轻唤,长发少女停笔转身,回眸而笑。广袖里隐约露出的芊芊玉手,握着一金毫画笔。
少女嫣然一笑,将画笔放于桌案,指尖轻拂落在衣袖之上的一片桃夭,看的极其仔细,眉眼舒展处,笑意更深,“三哥哥!”
流光划破衣袍,女子一脸明媚,曦色浩渺中,荡然若仙。
少年帝王依然保持仰首看着亭中女子的姿势,微微阖眸,嘴角轻扬,他,好似听到了,落花的声音。
“三哥哥!”女子又是一声,衣袂飘飞间,彩蝶般轻落在他身后。
渔夕轻轻拍了拍他后背,仰头笑嘻嘻道:“三哥哥,你,这是,睡着了么?”
少年长睫微开,一片落红与鼻翼轻擦而过,端的是,绝代风华。
一股清新之气,清若朝露,新若草青。渔夕心里,忽然没由的一动,无端羞涩起来。
此情此景,跨过今日,终究便是泯灭了吧?
少年帝王望着眼前的少女,她,毫无骄作的含羞半敛眉,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思?
墨卿垂头看向她,又是微微一笑,转身听着渔夕说起亭子来。
墨卿顺着所指方向看去,只见亭子四面各开一扇形观景台,东面坡上是桃花。西面青石板路铺就,两侧是丹枫成排。南边是流水荷塘,曲尽通幽,北面满地梅花,几亩。
春夏秋冬,尽收眼底,果然,好景致。
两人都是一身白衣,并排走在青石小道上,言笑晏晏,惊的家丁纷纷驻足,偷瞄观看。试问,天下,哪里还有一这么一双璧人?也只有如此少年,才配得上自家的姑娘啊!先前见到清越师傅常来,一直认为清越师父是天下无双了。没想到,天底下还有比清越更甚者,不禁都痴痴的瞧着,脸上纷纷露出笑意来。家丁们见姑娘目光瞟来,又纷纷低头干活,状似十分卖力。
渔夕嘻嘻一笑。
墨卿余光瞟去,望她几近及肩,淡淡扬唇道:“十一,你,真是,长大了。”
渔夕仰首而笑道:“三哥哥,我要去宫里当女官了呢。”
墨卿抬起头来,脸上亦露出温雅淡笑,挑眉道:“所以呢?”
“所以呢,十一来邀三哥哥小酌一杯。只怕以后,聚少散多。”
女子嘴角浅勾,你,是他呢?三哥哥,多么希望,你,最好不是呢。
墨卿停步在湖心亭,春风,轻卷他如墨长发,若新柳般,袅娜开去。他勾唇,浅笑,定定的望着眼前少女,眸光似烟,“十一,你,是舍不得我么?”
渔夕一愣,伸手折了一条新柳,半垂到水里,随手一划,搅出一圈圈涟漪,她发丝上的一只通体碧玉的簪子就那么在他眼前,轻轻,晃动。
墨卿不自觉的,又是,轻轻一笑。
渔夕忽然抬首,不动声色的逼近他,嘻嘻笑道:“三哥哥,你家小妾成群,还需要十一.......”,她越靠越近,几乎逼近他的脸上,她柔柔软软的呼吸就这么一阵一阵打在他的脸上,拂过他的唇畔。他的呼吸忽然一慢,愣神望她。眼前一双清水潋滟的眸子,忽地微微上翘,眼稍眉底,狐媚入骨。
墨卿忽地停止了呼吸,天地间,再无声息,只见她唇上绽开的一丝清笑,唇齿开合间,她一字一顿,妖冶缠绵,“献殷勤么?”
墨卿只觉得好似全身经络瞬间冰封,血液再也无法流动,却又忽然,被人扒了一个口子,恣意流淌,带着无比的畅快。微微愣神间,忍不住的血脉偾张,脸色潮红。不禁,轻轻推开她。转身,垂眸,淡淡望着湖中一片新绿。
两年不见,她,什么时候开始擅长勾魂摄魄之术?她,是否用此术对过旁人?
她,到底,是什么人?
她,或许,从一开始就不是那么一个简单的一个小孩子。不是么?
让她进宫,还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渔夕勾唇一笑,仰头看向天边流云。(未完待续。)
水逐落蕊香萦碧
“姑娘,酒备好了。”
渔夕伸手抚了抚柳枝上的绿芽,鼓了鼓腮帮子。手中的柳枝轻沾湖水,一路随着纤手,轻轻抚过湖中嫩荷。
少年见她笑嘻嘻的模样,俨然又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孩童。
“约我来喝酒,你,怎么不喝?”墨卿把玩着手里的白玉杯,望着眼前正托着下巴,刚刚扔了柳条,又捏着棋子的少女,笑意深深。
渔夕撑着下巴天真道:“人间四月,醉依青苔竹叶青尾。三哥哥,你晓得么?这是我自己酿的竹叶青。”
墨卿轻抿了一小口,缓缓转动手里白瓷酒杯笑道:“我倒听说有种毒蛇叫竹叶青,早上一旦被它咬了,晚上就只有被送去埋的份儿了。”
渔夕眉头微皱,一脸无辜道:“三哥哥,你怎么将我想的如此坏?不信,你去问问我府里的人,你问问他们,我是不是坏人?你问问他们,这酒是不是我酿的?”
“他们是你府里的人,还当着你的面说你的坏话,难道是吃饱了撑得不成?”
渔夕听后,哈哈一笑,又捏了捏手里的棋子道:“三哥哥,为何你不与我下棋?说不定,这是我进宫前与你下的最后一盘棋了。”
墨卿淡淡笑道,“你,真想知道?”指了指酒杯,“那你将酒喝了,我便告诉你。”
渔夕托着下巴,一脸好奇,长睫微闪,天真烂漫,嘻嘻笑着,本无半点儿正经,却偏又似娇似嗔,喊了一句软绵绵的,“三哥哥。”
墨卿夜殇只觉心里一荡,似娇似憨,眸光深锁。
她一脸正经的说道:“我真的是沾酒必倒,而且,还会发酒疯的。”说到最后一句,竟然带了点儿小女儿家的羞涩。
墨卿轻轻一笑,不禁缓缓说道:“我这一生,只与两人下棋,一个是我父亲,他给了我年少。另外一位,是我的挚爱,勘与我携手,一生之人。”
渔夕实则听的极其认真,却又垂头玩着手里的棋子。良久,笑嘻嘻问道:“三哥哥,我,问你一件事儿好么?”
寻常女子必然问的是,你挚爱之人是谁?那个人我可认识?而她嘻嘻却问道,:“三哥哥,你,真的姓水么?”
墨卿始终是淡淡笑着,和煦春风般,盯着她的眸子,一直看进她的心里。他的眸子里,有一股幽深,烟雾般,将她整个人罩在里面,无所遁形,她只觉胸口一窒,几乎要将莲哲渔夕的身份告诉于他。他却在此时,移开眼眸,放开了她。
如果,不是他的天生帝王之尊,不是他一惯的为人清冷,她真的怀疑,他也曾住进了芳菲苑,练习过看眼。再看他时,他依然笑的云淡风轻,闲闲的把玩着手里玉杯,淡淡说道:“你,又是谁?”
渔夕从未想过欺瞒任何人,尤其是他。她起身,眼巴巴的望着他,笑问,“三哥哥,我是十一呀。我进宫之后,你,会想我么?”
墨卿忽然停止了手里的动作,凝眉望着眼前的少女,她才十三岁,她的心思,他从遇见她开始,就觉得难以琢磨。当然,他从不需要费心思去琢磨任何女子的心思,他的心,早已淡漠了,不是么?江山社稷,才是他,应该的,心之所向。
世上的事,与他,除了生死,无关大事。只是她,忽东忽西的,让他抓不住北,罢了。
见他不说话,渔夕又笑道:“三哥哥,都说是相由心生,你看我,读了这么多书,人又如此和善,你说我美丽么?”
他淡淡的看着她好一会儿,漫漫春光都敛入他深邃眸心,却灼灼其华,忽而一笑道:“此相非彼相。”
渔夕自然瞧不出他这许多心思,心道,“只怕此心非彼心才是,”只见他起身,淡淡一笑道,“十一,酒喝了。我先走了。”
渔夕盯着刚刚还被他握在他手里的白瓷杯,这个笑她不喝酒的人,从来到现在,连一杯酒都没喝尽。
望着他春日里的背影,渐行渐远,渔夕的唇上开出一朵朵大大的花儿。手里拈起一颗棋子,轻轻一跳,就落在了亭子处的栏杆上,晃悠着双腿,笑嘻嘻的望着远方的秧田。
“姑娘,今年的秧苗已经插下了。”
渔夕回头,见织络正笑盈盈的望着自己。
“织络,前些年去南方,弄的是双季稻吧。”
织络轻轻淡笑道,:“姑娘好记性,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呢。”
渔夕笑道,“说我记性好,我且考考你记性如何。你还记得我之前写的一首有关稻香的诗词么?”
织络点头笑道,“当然记得。”
渔夕从栏杆上跳下来,一路顺着湖心亭,朝后面的谷香村走去。
织络跟在后面,嘴里念道:“
忆王孙.夏望
夏徐迆迆柳丝长。
十里荷塘稻花香。
又笑今秋粮满仓。
勿慌忙,
掖好长裙好下秧
渔夕拍手笑道,“正是这首。”
织络念到最后一句,也觉好笑。笑了一会儿,问道:“姑娘,真的要进宫么?”
白衣轻盈,拂过石桥绿萝,如一缕淡淡云烟。
渔夕笑了笑,“心事总是要了却的。”
两人来到秧田,嫩绿秧苗的田里,星罗散着几个家丁,扛着铁锨在看水。见渔夕来了,纷纷行礼。
莫说家里人,就是居住在这后面的农夫,也都是认识她的。他们大都是看着她长大的,刚来园子那会儿,人人都笑说一个娃娃能成什么气候。没想到,短短几年,这个女娃娃不但将园子扩了,让醉家一举成为天下首富。还栽花种树甚是好看,顺着原来的瀑布,弄得又是水呀又是烟的,每次进到园子,都如同步入了仙境一样。
偏偏这小娃娃嘴又极甜,逢人就叫的蜜蜜甜,从来没有小姐的做派,待人又极为亲厚,更何况还是医仙清越的徒弟。附近家里基本都不用去看大夫,只要这小娃娃在家,基本都是给看的,钱也不收,瓜果点心倒是从来不推辞。只是,人人都知道,她有顽疾,哪怕是天下第一的医仙,也无可奈何。
这两年未见她,再见时,她倒是变成一个真正的姑娘了。
这园子里的人都叫她姑娘。
“我进宫之后,让醉轻尘回来,这里,迟早都是他的。”渔夕前面走着,笑笑的对织络吩咐道。
织络满口应道,“好,”对这个嘻嘻笑笑的主子,她,多是有些几分敬怕的。
目光微微一停,渔夕轻扬唇角,半是嗔怒半是嘻笑道,:“办了这件事,你就回去吧。要不关奇表哥该来找我麻烦了,我可不想做什么棒打鸳鸯的坏事。这里毕竟是你的娘家,以后,要以夫家为重了。”
织络低头一笑,羞道:“姑娘...“(未完待续。)
也学他人入宫门
渔夕有了小汤子的帮忙,很快,顺利入宫。在第四轮秀女大选的时候,淘汰出局,无缘后妃,直接入宫选为女官。
后又在春秀宫里学了一个月的宫廷礼仪。渔夕本就聪慧,也都牢记于心,只是千般拘束,度日如年。不想,这里原来是没有休息的日子的。听教习的姑姑说是四月初八了,偏偏被锁在宫墙里,****对着柳絮鲜花,渔夕不禁猜测,宫墙的另外一边应该有个湖畔罢。
这日黄昏时分,小汤子来接了渔夕,安排她住在偏殿里,这个偏殿却比整个春秀宫都要大。渔夕收拾好,这才看到身后站着一个圆脸的少女,细长眉眼,极为和气。
小汤子拂尘一摇,道:“这位是侍候皇上笔墨的平遥姑姑,以后,请姑娘跟着平遥姑姑学着宫里的规矩。一个月还太短,教的东西始终是不多。姑娘进了宫,不像在家里,事事还需谨言慎行。听江大人说,人称姑娘小十一姐儿,打从今起,姑娘就请记得,宫里只有十一姑姑了。”
渔夕弯腰行了个礼,笑道:“奴婢都听公公的,以后,还需要多向平遥姐姐与公公多多请教才是。”
小汤子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渔夕与平遥相视一笑,四目相对,两人不约而同生出一种感觉,似曾相识。
平遥拉了她手,笑道:“快起来吧,妹妹,你我都是服伺主子的人,并无高低之分。”
小汤子走后,平遥帮着渔夕收拾床铺,两人偶有笑语轻闻。
罗帐重帏,一层层,随夜风卷起。
平遥笑道:“妹妹随我快去用饭,待会儿主子要回了,你我二人还要侍候主子用饭呢!”
渔夕奇道:“平遥姐姐,我们不是侍候笔墨的女官么?怎么还需要侍候御膳呢,那不是宫女儿干的活儿么?我在春秀宫里,教习的姑姑也是这样说的,说是女官和宫女儿职责不一。”
平遥笑道:“教习的姑姑说的也对,前朝都是如此。只是,当今的主子,提倡节俭,我们女官既要干女官的活儿,又要做宫女儿的活,就连贴身宫女儿的活也都要一起做了。”
渔夕斟酌了一下,心道被骗了,苦着脸,叹气道:“皇上这哪叫节俭,三宫六院那么多妃嫔,皇上怎么不少娶一个?一个宫女的月银和一个妃嫔的月银怎么算,也要差很多呢!”
平遥眸子微张,大惊。小声说道:“妹妹,这是主子的事,你我做奴才的,评论主子就不对了。要是让好事儿的听了去,可不得了。”
渔夕应了声,笑了一笑。跟着平遥去草草用饭,还未用罢,就听小太监来报,说是万岁爷回来了。
渔夕还没吃饱,就急急的跟着平遥走到乾阳殿去。刚进到殿内,只觉殿内空旷之余,透着一股冷窒。心中顿觉万分压抑,也不敢抬头,随着平遥跪地请安。
一双绣金龙的明黄靴子顿了顿,停了下来。渔夕眼眸滚动,只看到两个脚后跟,抿了抿嘴,想来皇上是背对她们的,向来胆大的她,吓的气也不敢出。半响才听到两字,“免了!”渔夕从未想到,世上竟然有如此动听的声音,凉薄空灵,威严冷彻。
渔夕低着头,跟着平遥,行到衣柜处。见平遥挑了一素黄衣衫,伸展,那前方之人细长手指一挑,接了衣衫。他食指上的一个硕大的宝石戒指,发着淡淡华光,渔夕一眼就认得这个是上好的孔雀绿,心里快速划算了一下市场的价位,心道,皇家真是有钱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普天之财,莫归王有。
只是,墨卿哥哥,你还戴这样的戒指么?虽然所有信息都已明了,她还是紧张甚至是害怕的,手心里渗出一层层细汗来。
谜底即将揭晓,她的心,开始狂跳。
愣神间,这边皇上已经换好了衣服,小汤子把朝服接了过去,平遥就低头过去给皇上整理衣摆。渔夕也学着样子在皇上后背整理起来,只是皇上较高,渔夕虽然已是较高,但仍只及皇上肩头。又加上素日都是釆耳照顾自己,这七八年来,养尊处优惯了,也没伺候过人。只好踮起脚尖,冷不防呼吸不匀,吹的皇上脖子发痒,身子一僵,偏到一边。
渔夕,一个扑空,一个趔趄,差点跌倒。
龙颜大怒,屋里吓的跪倒一地,只听那个高高在上的声音冷言道:“笨手笨脚的,拉出去打两个大板子。”
渔夕连皇上的脸也没瞧见,屁股却被打的生疼,打完后,还要扭扭咧咧的回来继续当差。当下心里觉得这笔生意很是不值,正想如何找到江大人,却巧迎面碰上江子故过来请安。
渔夕瞧见了他,一把抓住他衣袖。江子故吓的连忙退到隐蔽处,额头小汗直冒,小声道:“姑姑,汤公公没有告诉你要谨言慎行么?你这样在宫里抓住一个男子的衣袖,被旁人发现了,你我都要被罚。重者,有可能性命不保啊!”
渔夕嘻嘻笑道:“有那么严重么?”手却扶着腰,纤眉紧蹙,屁股火辣火辣的生疼。
江子故极为意外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宫里的女子,除了太后,太妃,都是皇上的女人,微臣是万万不敢犯上啊!”
渔夕不便捂着屁股,只好依然扶住腰,皱着眉,咬齿道,“江大人,当初您可不是这样说的啊!”吸着气,歪着唇色道,“这个皇帝太喜怒无常了,你看把我打的。这生意,本姑娘想了想,还是不做了。那八十万旦粮食,算醉家孝敬给皇上了。还请大人想个办法,让我快些出去才好!”
树叶微动,脚步声渐近,江子故不着痕迹的闪开三步。
小汤子打了一个千儿,道:“江大人,您在这里呢,主子这会子要见您呢。您啦,快快进去吧!”
江子故只得小声道:“再过一个月,我想办法帮你弄令牌,你可以回去两日。”
渔夕这才放了他,心道,不是说可以出去四天么?见平遥向她招手,渔夕扭捏过去,问道,“姐姐,不是说皇上要用膳么?怎么又要见江大人?”
平遥笑道:“皇上估摸是已经吃过了,皇上要见谁,不是我们奴才该讨论的。你先休息下,我去准备好茶水,待会儿江大人走了,皇上又要批折子了,你可要过来学着研磨。”
平遥转头,见她一副莘莘模样儿,唇角一扬,对她微微一笑,问道:“还疼么?”
渔夕乖乖垂头应是。
平遥含笑步入侧殿,目光微微一停。
好棋,才刚刚落子。(未完待续。)
又遇海棠领韶华 ( 一)
轻扬唇角,垂下眼帘,微微摇头后,皇帝脸上笑意略深。宁熙指了指殿门,江子故会意,转身就去把殿门关了。
宁熙这才问道:“刚才那丫头,都和你说了什么了?”
江子故极擅察言观色,心道:“单凭醉家的如今的地位,主子也不会动如此多心思。此前,上面派人去查莲哲山庄,查到消息之后,再无指示。这几日忽然又将炎玺阁大批人手调派去查多年前蔡家几个舞姬,这就有些不同寻常了。朝廷这边,接着又有密旨去查当年“活阎罗”的旧案,且皇帝自己还亲自要了当年所有的卷宗来看。这几件事看似毫无联系,却好似都与这位醉家小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江子故微微一笑,便老实禀告道:“醉姑娘……咳咳,是十一姑姑她,她,觉得您打她一顿,她很不好受,说是连皇上的脸都没看到。咳咳,就被无缘打了一顿,觉得心里冤枉,想要离宫呢!”
墨卿笑了两声,短暂静默之后道:“南边的情况怎么样?李起三怎么说?”
江子故便将一路见闻捡重要的说了,皇帝也只是略微点头。江子故见龙颜舒展,又说道:“李其三已经答应为官家实验种植水稻,他的家人也都被秘密保护起来了。今年入夏便可开始第一轮试种。李其三本人对朝廷并无任何要求,只求朝廷赐给他一大块田用来做实验的用处。”
墨卿听了扬眉笑道:“告诉他,朕,允了!”
江子故道:“微臣带李其三叩谢圣恩!”
墨卿乐道:“你在书信里说除了遇到仙殊神岛的妖女们下山,还有青柠幽谷的人也出现了?”
江子故点头道:“是!微臣查过,是青柠幽谷主座下的胖和尚和锦衣郎两人。不过,他们二人不幸遇到了正在云游的东虞仙山的医仙清越和其徒弟醉轻尘。清越听说这两人曾经欺负过醉姑娘,师徒两人便将他们二人打的落荒而逃,狼狈不堪。”
墨卿笑了笑,道:“岛上的人是为灵犀阁而来的?”
江子故笑道:“照目前来看,还判断不出。若是为了字画,奴才想,两年前岛上就该有所动作了。”
宁熙踱了两步,道:“还是另有目的?”
江子故猜测不出,道:“奴才已经通知木清,盯着他们了。”
宁熙点了点头,道:“灵犀阁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江子故道:“灵犀阁组织严密,外面看起来只是几个普通的生意人,实则他们的关系是铜墙铁壁,渗入不进。”
宁熙微微皱眉,江子故又说道:“他们做事极为聪明,就这字画一事,便是将那所出的画都贩卖于市井,中间又经过数手,混在一处,在市场中一起卖。岛上的人去查,被他们不知用何种方式虚虚实实的掩盖过去。照目前形势来看,还未查实是灵犀阁。据说,岛上的人发出话来,若是查到了背后之人,定要将他碎尸万段。”说到这里,江子故抬头问道:“主子,这灵犀阁作何处置?”
墨卿淡淡笑道:“是友非敌。”
江子故闻言,心领神会。
“你去罢!宫里上好的山参,带一份给你母亲,替朕问候她老人家。”
江子故谢了恩,行礼退去。
垂帘一掀而落,见江子故走了,平遥这才端了茶水进来。渔夕适时的跟在她后面,平遥朝她微微一笑,渔夕这才觉得心安不少。
渔夕始终低垂着头,木偶般,跪地低头研墨。
墨卿用了茶,坐在座位上好一会儿,也不言语。渔夕直觉一股清香,犹如朝露般,清新微凉。这清香,只有长期吃素的人身上才有。渔夕手不停歇,悄悄抬头,正对上一双含笑眸子,只见那人也正瞧着自己。
“三......三......三......哥......!你.....!……你.....!?”
果然是他!是他!是他!是他!!
研磨的动作忽然停止,青墨条在砚台里变成了一个奇怪的弯曲姿势,她的手指忍不住,轻轻颤抖。墨条点着砚台,发出断续之音。
墨卿提笔,弯眉浅笑道:“小十一,这里只有,朕。朕,打了你,你还怨朕么?”
心念电转,渔夕心里狂跳不止,低头道:“奴婢不怨,奴婢不怨,是奴婢笨手笨脚!”
墨卿淡淡笑了笑,望着她袖口处:“那快研墨,朕,还等着批折子。”
自从再次与他相见,以皇帝的真实身份,渔夕就心里踏实了。皇帝上朝后,空闲之余,她偶尔悠然自若地斜倚栏杆,神情婆有几分潇洒之色。如此过了半月,并无异样,人睡的安稳,心痛的病也未犯了,渔夕不禁又更加怡然自得起来。
终于熬到了休假的日子。
因为快要到了端午了,宫里上下忙碌起来。渔夕趁这功夫回了醉家一趟,生意尚好,心里喜兴,只是醉轻尘那个家伙仍未回来。
皇上向来是起五更,睡半夜。渔夕与平遥商量,轮流值班,渔夕值白班,卯时接班,戌时交班。商量之后,报于皇帝,墨卿只说了句,“好!”两人欢喜,渔夕更是送了平遥一件玉如意吊坠作为礼物。
端午越来越近了,皇上白日大多都是在前朝听政,回来的较晚,每日勉强见上一面,正中渔夕下怀。
各宫都有节目排练,按照往年惯例,乾阳殿也要进行排练。排练之后,渔夕仍有大把的时间到处溜达,当然免不得使了些小恩小惠,骗得了一个通往后宫的小地图。渔夕先与平遥通气,说是去看看后宫娘娘们排练的状况,没有阻拦之后,得了空就往后宫跑。不肖几日,便与后宫的娘娘们个个打的火热。
每逢盛夏,皇帝必带宫中女眷数人去避暑山庄一月。此次还未到五月,皇帝便出行了,带的便是容妃,平遥随驾,可见荣宠之胜。
原本沉寂的宫里,更加寂静。
三四日之后,渔夕一身疲惫的经过海棠苑,只见一女子,面似桃夭,唇若樱桃,手里捧着一盘香,正淡淡仰望天边月色。渔夕不禁被她花容月貌吸引停步,驻足观看。
月华清辉,一抹窈窕丽影,转眼已至眼前。
那女子也发现了她,轻轻问道:“你是哪个宫里的?”
渔夕跪地,行了一礼道:“奴婢拜见海棠娘娘,奴婢是乾阳宫里新来的研磨的……”
丘海棠瞧了瞧她,嫣然一笑,道:“免了吧!”
渔夕见她手里捧着檀香,笑道:“香的种类很多,诸如线香,末香,瓣香,盘香等,瓣香乃香中极品,把檀香劈成富贵,惟其尊贵。娘娘手里的,不是凡品呢!”
丘海棠笑道:“你也懂香?”
渔夕笑道:“略知一二,奴婢见识浅薄,让娘娘见笑了。”说话的女子笑眸半眯,恭敬中飘出轻轻傲意。这种傲意并不是言语之中所显现的,它是由一个人周身的气质所发。
丘海棠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你来我院里看看。我这院里还种了许多海棠,不知你可懂得?”
渔夕笑道:“谢娘娘抬爱。只是这众花之中,娘娘为何独爱海棠?海棠虽然冰雪玉骨,却难免.....”
丘海棠停步,问道:“难免什么?”
微风如许,丘海棠不待渔夕回答,又是微微一笑道,“你既然如此说,就知道你懂此花。我这香就是用来祭这花的。你听说过海棠的传说么?”(未完待续。)
又遇海棠领韶华 ( 二)
渔夕微微摇头,笑道:“愿闻其详。”
丘海棠纤指轻拂花叶,红唇微启,淡淡笑道:“相传,之前有一妇人,怀念自己心上人。但是总不能见面,只能常在一墙下哭泣。她的眼泪滴入土中,天长日久,洒泪之处长出一植株来,妩媚动人,明艳不可方物。叶子正面绿,背面红,秋天开花,人称八月春,又名断肠花,如今大都叫做秋海棠。”
丘海棠说话的时候,目光柔柔的打在那些绿叶之上,月色在她脸上如水流淌,她垂着的眼眸里仿若有一丝悲戚,无法抑制。
渔夕瞟眼望去,满院皆是海棠,夜色下有几个婢女正在弯腰灌水。显然,这些花儿都还只长出了绿叶,未有花开,观赏时节还未到来。
渔夕道:“娘娘真是好雅兴!且娘娘如此年轻,就是六院之主,这份尊崇是旁人想都不敢想的。”
丘海棠轻轻扬眸,淡淡笑道:“那些虚名又算得了什么?等到秋天,我邀你来赏花。西边有个院子叫梨花苑,不过,那里的娘娘可不喜欢梨花。”
渔夕眸光闪耀:“谢娘娘美意,奴婢这就退下了。”
丘海棠笑道:“乾阳宫也算是半个前朝了,前朝与后宫以清凉门为界,后宫不得踏入前朝半步,前朝宫人自然也不便常入后宫。你回去时,悄悄的,别叫旁人瞧见。眼下虽然玉凰不在宫内,你也要小心为妙。”
渔夕心里一暖,笑道:“谢娘娘告之!奴婢感激不尽!”
一个敢于直呼当今圣上乳名的娘娘……渔夕转身,展颜而笑。瞬间,妩媚了漫天星华。
从海棠苑里出来,悄悄溜过承禧殿,过丽景轩,绕过萱寿堂,出了清凉门,这才到了乾阳殿。渔夕瞧瞧四处无人,这才拿了丝绢像模像样的擦起衣架来。
又这么过了一两日,渔夕这日正在低头收拾书籍,只听殿门外面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正在思索间,只听后面有人冷不防的忽地问道:“你的伤,好了么?”
渔夕冷不防的被吓了一跳,心道,“皇上怎么回的如此早?”缩手时才注意到前几日手背上擦伤留下的痕迹,很是显目。虽已结痂,但是还是一眼就可以看出。心里一惊,忙用衣袖遮了遮,慌道:“奴婢,奴婢好了。”
墨卿点头,露出笑容:“下次小心点儿,别再伤了自己。再这样疯,就让你去前朝做执扇宫女去!”
渔夕着实一惊,心道:“难道是去后宫之事被他知道了不成。”心知大大不好,连忙跪地道:“奴婢再也不敢!”
“歇着去罢!明早还有差事。”
渔夕偷偷抬眉:“奴婢这就去了。”
墨卿微微一笑,她进宫之后,仿佛变了一个人,一副谦卑模样,仿若天生就是这个宫里的。她绝非怕他,而是,她对一切,都似乎拿捏得度。让她做树,她定会拼命长出树干与叶子,绝地不会长成一棵草的模样。让她做草,她绝会匍匐在地,长成曼曼绿野之色。这个小丫头,她,要做什么?
一丝光华,收敛眉间。她,真的是死了么?
一阵夜风卷来,吹得灯火摇曳,墨卿微微摇头,开始批阅奏折。
翌日,乾阳殿。
墨卿刚刚下朝,换了素色白衣,正斜倚金榻等着江子故来报。渔夕偷偷看他脸色,异常冷清,不是很好。
等了一会儿,江子故进了殿门,跪地道:“主子,都备好了。”
雪衣轻扬,墨卿已经一脚踏出殿门。
“还不跟着?”
渔夕这才连忙爬了起来,跟在后面。
三人出了西华门,逛了一会子宫廷里的东西二街,子故渔夕两人当然是兴趣盎然,讨价还价间,捡了两件宝贝,各自揣在胸口。正要往下走去,只听墨卿哼了一声,道不逛了。
两人面面相觑,只好跟着撤退,骑马跟在后面,不免有些闷闷不乐,却又都不敢表现出来。
墨卿不说,两人也不敢问。一路上瞧见大麦黄,枣花未落,桐叶已长。渔夕大口大口的吸气,宫墙之外,原来已然是暮春了。
郊外一偏僻处,有一片竹林。竹林尽头,有一座小院,里面隐隐传出铮铮之声……
墨卿下了马,直奔小院。
“主子来了,奴婢给您请安了!”一个十四五岁的粉衣少女迎了出来,盈盈跪拜在地。
“免了!”墨卿一抬手,面上是淡淡笑容,接着是急急上楼的脚步声。
如此猴急,不为美人却为何?
渔夕呵了一声,嘻笑问道:“江大人,皇上敢情这是金屋藏娇啊?”心里便盘算着回去如果把这个消息漏出去,容贵妃她们会不会向自己买更多丝绸玉器。当然,这事渔夕是万万不会做的,但是当晚回去就把这个假想写进了自己的小说里。
江子故栓好了马,呐呐道:“我也是第一次来,主子的事儿我们做奴才的可不敢过问。”
渔夕烦透了每次他都是这个推推攘攘,顾左右而言其他,不得主题,便不再多说。
两人在院内站着,刚才那个粉衣丫鬟走来,柔声笑道:“两位大人,请进来喝杯茶水吧!”
渔夕一笑,落座浅尝了一小口,知道自己体寒,不易多饮,便不再喝,这才开始打量起四周成设。
这屋内布置极其简单,略显宽敞。可仔细一看,无论是挂画还是花瓷,无不是上品。可见皇帝对此主人用心之深。正思索间,忽听墨卿好似在楼上喊道:“十一,上来!”
渔夕不敢怠慢,一咕噜的爬起来,立马登上楼梯,江子故一脸不解的望着她。渔夕看了他一眼,已经登上了二楼。
“主子,就让.....”
二楼之处的厢房内,有一女子坐在古琴旁侧,极尽柔美,此刻正双手抱着墨卿的腰,软软的靠在他身侧。那女子见了渔夕,依然没有松开手,一双沉静的眸子,静静的望着她。
渔夕进退两难,咻的一下,红了脸,低下头去。
一如,伊人初醒,晕红不着铅华。
渔夕心里又惊又怕,却又有一丝丝发酸,自己搞不清楚所为何事,只得慌忙跪下。
墨卿瞧了瞧她,不知是怒是喜,淡声道:“谁让你上来的?”
渔夕心道,刚才分明听到了皇上唤她,难道是自己听错了。想来可笑,自己在江湖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怎么,单单怕他,弱弱的道:“奴婢是想天时.....不早了,上来看看……”。听皇帝不答话,又欠了欠身道:“奴婢见过姑娘!”
那女子嗯了一声,并未说话。
渔夕抬头,只见墨卿正一副好笑的瞧着自己,顿时愕然。却一句话也说不上来了。
“既然来了,你在这里仔细听紫竹姑娘弹的曲子,回去……”渔夕正等下句,等了半天没声,只得应道:“奴婢记下了。”
宁熙不着痕迹的轻轻推开身侧女子,紫竹姑娘眸子一闪,却也坐在琴下弹奏起来。
渔夕本就通晓音律,心里暗自记下了乐谱。等到傍晚时分,子故上楼来催,墨卿这才起身准备离开。
只是紫竹一只玉手牵住他的衣袖,楚楚动人,“主子,您什么时候再来?”
墨卿长叹一声,微眯了眼,看向小窗之外。夕阳金光下,一摸忧伤,黯然了眸心,转瞬即逝。
渔夕忽然想起儿时唱的那首歌,隐隐有些失落,楞在当场。
这时,他虽侧了脸,亦然是眉目含笑,又是轻轻拿开那双玉手,极尽柔情,缱绻万千,“再忍个……一年半载,朕!接你入宫。”
如此轻言笑语,诺言相许......(未完待续。)
心似三月柳飘絮
他原来,心里,有的是她……
渔夕盯着着自己的脚尖,走了神。刹那恍惚过后,才看清那两朵并蒂莲开的正好.......眼睛里越来越模糊,眼睛里面盛的东西,忍了几忍,却始终没有掉落下来。
在回宫的路上,渔夕问江子故是否听到皇上有唤过她,江子故摇头。渔夕叹气,觉得好不懊恼,再无心思闲看路上风景。心神越加恍惚,只觉不到片刻功夫,就又回到了宫里。
转眼已到了五月初一,后宫的娘娘们都在忙着用五彩丝线练习缠粽子。据说,谁缠的五彩丝若是能笼住栖凤池里的金鲤,当日便可获得侍寝。后宫的娘娘们自然是忙破了脑袋,一心都放在丝线的收放之上。渔夕心里觉得好笑,临窗提笔写道,“此处为诗”,楞头想了半天,越发觉得不如进宫前随意,事事牵制与人,不由得叹了一口长气。却一眼瞥见玮纹在清凉门外处探头探脑,也不知她何时来的,放下了纸笔,起身问道:“姐姐,你怎么来了?”
玮纹四处看了看,方说道:“十一姑姑,我家娘娘有请。”
两人偷偷的出了清凉门,低头绕过了长乐门,到了梵华宫,见容贵妃与丽妃仪妃端妃等正坐在花园里说着话儿,渔夕心道,“怎么不见六院有人来?”又转念一想道,“这六院的丘娘娘生性好静,不爱此种场合。其它五院的碍着面子,也不敢独来。“
渔夕虚跪之下,已被容贵妃扶起。
渔夕笑道:“各位娘娘,几日不见,可都更是容光了啊!”
“十一姑姑,好久不见啊!让我们姐妹几个都好想你呢!”容贵妃首先起身道,其它妃子品级较低,自然也都起身相陪。
渔夕嘻嘻笑道,:”奴婢也想念各位主子的紧,不知各位娘娘的五彩丝线可缠好了?“
罗扇轻摇,容贵妃笑了笑,叹气道:“妹妹,缠是缠好了,还缠了许多呢。只是,我们几个姐妹有个共同的难言之隐,可是……可是……不知,如何开口……”
渔夕见众人都凝住了笑,皱了眉头,心想确实是有什么天大的难题。往日各位娘娘家采购丝绸,家府里定制玉器,银子付的又是及时,心有感激,便开口道,“各位娘娘,有何吩咐,奴婢只要力所能及,定不推迟。”
容贵妃看了端妃一眼,端妃看了丽妃一眼,最后姿妃吞吐道:“十一姑姑,你……每日……伴在君侧,可发现……皇上有什么……异样么?”
“异样?”渔夕见她们吞吞吐吐,想了一想,说道,“皇上龙马精神,唇红齿白,龙体康健啊!诸位娘娘无须担心!”
姿妃咬了咬唇道:“我们想问的是另外……一个事……”
渔夕不解,问道:“什么事儿啊,娘娘?”
姿妃再说不下去,渔夕更是不解,心道,难道皇上真的有什么不治之症,平时瞧他气色,倒是大大不像。
容贵妃沉默片刻,道:“本宫入宫也有些年了,皇上当初都是直接给我们上了封号,端庄淑雅,姿容俏丽”八妃,荣耀之甚。加上之前皇上的六苑,也算是,美女如云了,可皇上却鲜少来后宫。昨日母亲进宫探亲,说是,说是......“说到这里,容妃对渔夕附耳道:“如果男子如果那个……不行,早上起床时分即可知晓,所以,我们想找你商议商议。”
渔夕这才明白,心里大笑道“原来她们是担心皇帝不能行男女之事,不知那个人知晓了,会作何感想啊。”心里笑罢,也着实大惊。心里又想,皇上正值春春茂盛,况此事关乎皇族子嗣,往大处说,更是关乎江山社稷……,可看他平日里,弓马骑射,琴棋书画,无不涉猎,更是钻研天文历法,排兵布阵,医药术数,精力充沛实在罕见,查都不用查,绝非是……难道皇上只喜欢男子?
媚睫一低,凤眸倏地一眯,难道是江子故?莫不是,鹦哥儿?想到白日里对那紫竹的种种,心里气道,不能那个才好呢,坏人!
“十一姑姑,你怎么看呢?”
眸色一抖,恍然回神,“这个……医家也确实有此一说,只是,奴婢……向来是伺候笔墨的。皇上起的甚早,每回交班,多半皇上都已经上朝去了,奴婢,倒不是十分的清楚……”
巧妃道:“难就难在,皇上,从不让人近身,如今能近的身的可不就只有妹妹你和平遥姑姑么?”
“等奴婢回去问问平遥姑姑如何?”渔夕嘻嘻笑道。
“平遥姑姑是太后宫里出来的,这个倒不是很好……”
渔夕眸光一震,做难道:“皇上前些日子还打了奴婢,皇上对奴婢真的是不待见,奴婢也不敢太靠近皇上。”
“妹妹,听家父说,又给你找了一批主户呢。”
渔夕见容贵妃开口了,想了想,嬉笑应承道,“那好,奴婢试试……”
乾阳殿。
宁熙知道今日箫熏会来,早早的回来换掉朝服,却不见渔夕在殿内。走了两步,不知怎么走进了她所住的偏殿。只见桌案上的纸页墨犹未干,素日被她戴在手里的一串玉珠则压在纸案上。宁熙随手掂了起来,冰清玉凉,颗颗透亮,勾唇一笑,不过是下等的彩玉珠子,佩戴久了,竟然也成了好珠子。下面是一首刚写好的小词:
忆桃红
艳艳桃花香满坡,稚童贪戏红中闹。青衫于伯唤来迟,更脱红裙裹青桃。
墨卿目光一凝,眸子里一片幽深不明。微微叹气之后,却将小词藏尽袖子里。
晚膳用罢,小汤子有急事来报,却四处找不见皇帝。
渔夕刚从容贵妃那里出来,走到萱寿堂,远远的就见鸾凤楼上,暮色四合,烟霭雾笼,宁熙一人空立玉阶风满袖,转身就走。
回到乾阳殿,见小汤子一脸焦急四处找皇帝,渔夕说道:“主子在后宫里呢。”
小汤子闻言就往后宫赶,却奇怪的看了渔夕一眼。渔夕笑道:“公公,奴婢是猜的。”这才发现自己写的那首小词不见了。找了一圈也未发现,只是那串玉石珠子还在。渔夕心道奇怪,难道被风刮走了。执着长袖,又在门外找了一圈,也未瞧见。
(未完待续。)
情似绵雨影罩灯
渔夕找了几圈,好不懊恼。无奈的坐在桌前,喝了一杯茶水之后,又扯着裙子,在院子里四处找了起来,然而,并无半点踪迹。渔夕气的心想,“真是奇怪,你不出来,我索性不找你了,等你自己出来。”
这边正在生着闷气,只听外面有人叫了声,“十一姑姑,要去彩排了。”
小圆子来唤,渔夕立马应了声,”来了“这边人已经站了起来。几人由平遥领着,脸上都有几丝兴奋劲儿。说是从太后那里讨得了一个恩典,可以去御花园的荷塘(栖凤池)彩排。
此时,天色已暮。平遥与渔夕二人各乘小舟,在荷塘里恣意滑行,两人久不入水,正是兴奋的当口,不时有欢快笑声传出。身后的小太监们见她两速度极快,不时低声叫着,“姑姑,您慢点,慢点儿!“渔夕仍将船划的飞快,吓的小太监们纷纷要求下船,要与平遥同船。渔夕哈哈大笑之后,一人划船跟在平遥之后。慢慢的,渔夕停了下来,坐在船上,先是采摘两边莲蓬,摘着摘着就躺了下来。
前面的小太监见她模样,无不捂着袖子,和平遥一起,笑了出来。、
”十一姑姑,你不划桨,也不怕落入水中去了?“
”怕什么?有风呢,这小船依然可以走的。“
平遥笑道:”随你去,就你胆大,落水了,可别让我们捞你上来。“
渔夕并不理会,嘻嘻笑道:”平遥姐姐,躺在莲蓬上看月色,真的好美。“
乌发莲足,仰卧小舟,笑看天上彩云穿月。
宁熙站在小楼上,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眸子一沉,看不清是喜是悲,他从小楼上下来,一个人也不准跟着。渔夕目力极好,在他看她的时候,也看到了他。只是,佯装不知罢了。
”哎呦,你们都开始了么?“小汤子拿着彩带,这才一路跑了过来。
渔夕划船接了他,”后宫的路很远么,公公累成这样?“
”哎,就怪那个箫大人,让杂家带着他去蒹葭轩,蚊子太多了。“
箫大人,箫熏,这个渔夕幼时就熟悉的名字。他曾多次去过将军府,和叔父一起商讨军情,也曾数次与叔父并肩作战,出生入死,他,可以称的上是叔父的左膀右臂。
渔夕不再下问,几人说说笑笑,排练了半个时辰,这才散去。
回到住处,渔夕来不及换衣,趁着夜色往蒹葭轩潜去。这后宫里的路,渔夕极为熟悉,走了一条小径,跃了十几道宫墙,就潜在了蒹葭里。果然,箫熏已经等在那里,只是他背着渔夕,看不到脸面。光看背影,渔夕也觉得有几分熟悉。
渔夕施展了一下轻功,可惜内力不足,无法立足,蒹葭却很是锋利,还是被割破了小腿,好在只是几道血痕而已。
渔夕见皇上还未到,心道真是奇怪,明明早就下楼了,往这边走也不过是一炷香的时刻。一边想,一边悄悄的脱了鞋子,揣在怀里,随手擦了擦伤口,惦脚伏在另外一边。这一看,顿时气馁,这箫熏长得实在是粗犷的很,胡子拉碴,黝黑发亮。此人外表与幼时所见,再无想象空间。
渔夕叹了一口气,那箫熏仿佛发现了她,向这边快走几步。渔夕只好提气又飞到蒹葭里,躲了起来。好在这时,皇帝从乾阳殿的方向走了过来,箫熏给皇上行了礼,二人一前一后,走到轩里。
渔夕心道,难道皇上又回去了?来不及多想,只因为在蒹葭里躲的甚是艰难,入夏,草长莹飞。这蒹葭里的小虫子也多了起来,弄的她奇痒无比,却又不敢动弹。
这次倒快,不到一会儿工夫,箫熏便退去。宁熙竟然亲自送到门口,道:“既然如此,朕,就放心了!”
箫熏走的极快,光看那背影,就觉得似有一股浩然正气,灌注于他全身。只是,他到这里做什么?
渔夕正看的愣神,却被一个声音吓破了胆。
“怎么?一身白衣,躲在蒹葭里,以为朕没瞧见么?自作聪明!”
渔夕大惊,垂头心想,若是他问起我怎么到了后宫,我该如何作答,说是端午排练,一不小心,就落下了。可是,自己是与平遥一起回去的,他若是找平遥对质,该如何是好?需知宫里有规矩,前朝服侍的女官不得踏入后宫,后宫宫妃以清凉门为界,不得踏入前朝,违者死罪。不由得心里咚咚大跳不止,脸色发红。
墨卿见她低头不语,想她依然站在芦苇里,心有不忍,冷脸说道:“把手给我!”
渔夕愣愣的交出双手,他把她的双手放在手心里,只觉她手指腕骨冰凉。
两岸蒹葭萋萋,湖光生润,波光旖旎。只是,眼前无边美景,两人都无心欣赏。
一个司空见惯,一个,提心吊胆。
宁熙皱了皱眉。
渔夕瞧他脸色不善,气息不稳,身子下滑,“啊”的一声,差点落入水里。宁熙往上一提,将她整个打横抱在怀里,这才看到她赤着双脚,裙摆上还沾了点点血迹,胸前却是塞的鼓鼓胀胀。
宁熙冷脸问道:“你怎么会到后宫来?”说着,一步步走进蒹葭轩内,低头道:“去,把鞋先穿好!“
渔夕望着宁熙一张俊脸,正韫怒的冷藐着自己,不由心虚道:“奴婢……奴婢梦游,真的……真的……梦游。”
宁熙知她满嘴谎话,心里窝火,将她扔在了卧榻上,怒极反笑道:“你睡的倒早!别忘了,你是戌时交班的!未到交班,就去安寝,该当死罪。”再不看她,转身就要往门外走去。
“哎!疼啊……”宁熙想来摔疼了她,禁不住回眸,见她一副楚楚可怜模样,气消了大半,温言问道:“你身上的伤怎么样?”渔夕翻开群摆,瞧了瞧。
宁熙也不避嫌,直直的望向她,只见她脸上嘻嘻一笑,撇撇嘴道,“没事儿。“这才不经意的微微一笑,在旁侧坐了下来。
渔夕坐直了身子,从怀里掏出一双鞋子就往脚上套。
一丝笑意渐渐加深在他的嘴角周围,慢慢晕开,扩散......
”三哥哥?“
”嗯?“
”你看,好好的。“渔夕忽地拉着他的手,轻轻摇了起来。
墨卿一愣,摇头道:“你我有男女之分,你也该注意点儿分寸。”
渔夕点头如捣蒜,却依然拽住他的手道:“晓得了,晓得了。”(未完待续。)
闲对坐藤下饮茶
再过两日,就是端午。
花藤之下,有一绛色衣衫少年与一白衣少女,隔着茶几对坐。两人,素手执棋子,闲坐于小院,不时,笑看落花。
一局终了,渔夕执袖起身,走到火炉之前轻拨玉盏,银色镊子一只只夹起,放在桌案上的小盘内。素雅纸包打开,一阵微苦的淡香飘散而来。不一会儿,她端了小盘,斜坐在侧,几片新叶洒落,一阵茶叶特有的清香飘逸而出。
鹦哥儿忍不住赞叹道:“好茶!”
渔夕笑了笑,滚烫的开水倾泻而下。瞬间,碧芽上浮,又一阵淡淡的茶香飘散而来。渔夕将茶水一一淋过玉盏,又将玉盏里的茶水尽数倒出。摇了要壶里的开水,等候片刻,才开始将水慢慢注入茶海。
很快,茶水从茶海里流入茶盏,是浅碧鹅黄之色。
渔夕对鹦哥儿低眸一笑道:“阁主,尝尝江南的雪水与芙蓉城里的有何不一样。”
她没有称他鹦哥哥,叫他的是阁主。
鹦哥轻轻拂袖,一股幽香飘然而出,眸底含笑:“主子用的是江南的初雪吧。”
渔夕执袖扬唇道,:“请!”
鹦哥儿微微一笑,慢慢品尝,后至仰头饮尽。
渔夕微微一笑,又抬手斟茶,:“阁里其他兄弟尽皆已为人父,阁主已到适婚年龄,可有中意女子?”
鹦哥儿轻叹一声,笑道:“渔夕,你很关心我么?”
渔夕沉静微笑,神色中却有隐隐忧伤,支离破碎,泛泛于黑眸眼底:“苏大哥,既然我们逃脱过生死,前尘往事,便都忘了罢。你该有你自己的生活,时至今日”,又是苦苦一笑道:“真的很难分清楚,是与我有关之人欠你的,还是......他,欠你的,不是么?”
一句苏大哥,已经表明,她,已知晓一切。
聪慧如她,她,又怎会不知?
鹦哥放下茶盏,目光又是一片沉静,悠然一笑道:“十一能放下,灵犀阁能放下,我,又何必固执呢?”
渔夕笑道:“鹦哥哥你或许不知,苏斐煊他还活着。所以,你并不孤独。”
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颤,茶水洒出许多。
渔夕微微一笑,拿了抹布轻轻擦拭干净,叹道:“只可惜,我着人找了他许久,他都毫无踪影。之前,我未告诉你,只怕你们兄弟见面,想着报仇的事情,反而自添烦恼。”
鹦哥恢复了神色,问道:“那现在就不担心我去报仇了?”
渔夕笑道:“这几年来,灵犀阁毫无动向,你也并无暗中培植人手。况且,你的喜好在音律之上,我想,你已经是可以淡然处之了,不是么?”
鹦哥笑道:“猜测的十分有理。”
渔夕眸光微微一漾,抬眸笑道:“鹦哥哥,可找到意中人了?”
“等找到那位姑娘,我带来与你看便是。”
渔夕对鹦哥儿笑了一笑,起身正要走向门外。“下回,十一再来与鹦哥哥同台唱戏。”
沉默了一下,鹦哥忽然笑道:“十一,说了几次了,可曾真正来唱过一次?”
已经到了门口的身子忽然顿住,无声低叹,复又转身一笑道:“鹦哥哥,你们家乡是否手腕处都刺一朵蘼芜小花作为印记?”
鹦哥漫不经心的手腕一扬,“绝无此事。”
渔夕抿嘴而笑。
因为休假,从释翳阁回来,渔夕也无事可做,垂着头提笔写了几个字,忽然心里一动,笑道:“我写诗做什么?这好长一段时间没有看小说了,不如,我自己偷偷再写一本”。想着想着就想好了名字,以“宫妃寂寥”封了名,提笔便写了起来。自从写了小说,也不觉得研磨这活儿厌烦,只觉流光似水。
宁熙见她研磨之时,无故抿嘴浅笑,眼神飘忽。有时微微愣神,有时又连连摇头,有时又痴痴笑笑。只当她是遇到了什么欣喜之事。哪里知道她想着小说里的情节,时常将自己逗乐。只将这些一一收入眼底,宁熙也并不扰她。
这夜梦里,只见桃花吐艳,绿柳催芽,有一湖泊,像是莲哲山庄的那个水池,却大了许多。湖泊上面烟雾氤氲,水面之上隐隐浮动着五色水草,变幻莫测。渔夕伸手一摸,那水草立即变幻了颜色,好美!渔夕心里一叹,便穿着鞋一步一步走了下去,湿了衣裙,一个趔趄,倒了下去。猛然一惊,渔夕看了看罗帐,心道,”糟了,得赶紧起了“。
渔夕穿好衣衫,见小汤子正抱着拂尘打盹。轻脚的闪了过去,走到里面。只见平遥托着下巴也靠在桌子上睡了,就悄悄的走到龙床前,只见皇帝此时抱着被子,长睫微微颤动,憨态可掬,像一个孩子般,睡的正好。渔夕从来不知他睡起来是这个样子,忍住心里一笑,正要去掀被子,忽地“哎呦!”一声大叫,屁股后飞来一脚,将她踢的飞起,摔了个大大的仰八叉,顺带着嘴里还啃了一口地毯上的长毛。
“你来这里做什么?”眸光冷冽一闪,皇帝坐起身子,只穿了一件单衣,衣襟半敞,乌丝轻垂。一双幽深的眸子微微有些朦胧,水蒙雾遮,素白脸上隐约有些初醒的淡淡红晕。
渔夕站了起来,也不请安,披散着头发,直直的走了出去。只听平遥在后面说道:“主子,十一姑姑有夜魇呢!惊到主子了,奴婢该死!”
宁熙已经起身,淡然的看了渔夕一眼,拿过平遥递过来的衣服穿上。小汤子在殿门外听见声响,忙从外面端了洗脸的水进来服侍,也不知渔夕是怎么进来的,心里吓的突突直跳。只听平遥说道:“主子,这梦魇的丫头,奴婢命人让她出宫罢,以免惊了主子。”
沉默了片刻,宁熙道:“罢了,随她去!”
平遥与小汤子相视一眼,却都垂下了眼眸。
渔夕心里嘻嘻的笑了一番,倒是看清了。只是,心里叹道,真是可惜了,白瞎了这么一个美男子,难道皇上真的是断袖不成。江子故她不管,鹦哥儿可不成,必须再抽空去探探才是。想起上次见他说话的样子,又看起来不像。
一边想着,一边打着呵欠,倒在床上,抱着被子,沉沉睡去。(未完待续。)
新艾野蒲处处忙
端午这日,渔夕早早的起来,平遥也得了恩准,不用值夜。两人难得随了皇上,与一众侍卫太监一起光明正大的去后宫走走。
一路走来,阁楼门楣上无不插了一两只新艾,渔夕微微一笑,倒和民间极为相似。这刚到了栖凤湖畔,就见花红柳绿,环肥燕瘦的美人,围了湖畔整整一大圈。渔夕呵了一声,虽然后宫里的娘娘平时也见了些。不想,皇帝竟然有这么多女人,粗粗的看了看,少说也有七八百人。这些都还是有些名位的,更别提那些没有名位的秀女了。
伊人红妆,亮澈宫殿寰宇。
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可想而知这日后阵容。话说,炎玺帝在世时,仅一帝后。雍和帝,一后三妃。等到这宁熙帝王,这才几年,虽还是少年,就把这后宫都填个五五六六了。照此下去,得多大一笔开销啊,渔夕粗略的算了算。站在湖边的,可都是一颗颗闪着光的银子,只不过有大有小罢了。
“儿臣给母后请安!”
“奴婢给圣母皇太后请安!”黑压压的跪了一地,果真是万人之上,尊崇至极。
一位美艳妇人身着黄色宫装,眼波流转,杏眸一挑,道:“都起吧!今日是端午,哀家这个老人家实在闲的慌,也来凑个热闹。”
众人闻言,方才起身。
“诺颜,你的丝线可缠住了锦鲤?”太后笑问。
容贵妃瞧了一眼皇上,半羞半笑道:“回太后,都怪臣妾的丝线太笨,倒是没缠住。”
太后笑道:“瞧瞧这嘴儿。”又转向丘海棠,“棠儿,你的丝线呢,可缠到了?”
丘海棠绞着帕子,柔声道:“劳太后关心,臣妾的,也还没缠到。”
太后笑了笑,眼眸微眯,“明年这个时候,皇后也该入宫了。到时候,你们姐妹相处,想必更加热闹些,不知她的丝线是否可以缠到。”
姿妃笑道:“早听说咱们的皇后,容貌才情尤其出众,倒让我们这些先进宫的盼着望着,真想看看,是个怎么样的仙人儿呢!”
宁熙只是冷脸听着,太后唇畔掠过一丝微笑,道:“你们光顾着与我这个老人家说着话儿,瞧,倒把他给冷落了!”
母子对望一眼,宁熙勾唇一笑,从椅子上走下来,瞧了瞧太后。踱步到阶下,随口吟道,“
轻阳织红茵
万花笼绣纹
芳菲惹眼处
不及桃花裙。”
说到最后一句时,恰巧停在了一个女子面前。渔夕仔细一瞧,这女子不就是几日前见的紫竹姑娘么?才几日不到,就将她接了进来。看来,皇上倒是猴急的狠呢!
宁熙状似无意,折扇一挑她下巴,笑问,“你,叫什么名字?”
“紫竹。”
宁熙唇角一动,迎上太后探寻的目光,瞬间笑的意味深长。
渔夕见他唇角一扬,敛尽湖光山色,弯眉一笑,藏尽星光月华。眉间眼底,目光所及之处,春光潋滟,苒苒物华。心道,”这样的人,果真是勾人心魄,难免,后宫争个不休啊!就连自己,也有那么几分如痴如醉起来“。咬了咬唇,这才彻底清醒。
众妃子果然被迷倒一片,只听他继而说道:“朕,听说你们当中也有琴棋书画,颇为精通的,不在少数。容妃,棠妃可算其中翘楚,你们二人坐到朕的身边来,给朕瞧着,这得了名次的呢,朕,有赏!准备好了的琴棋书画歌舞,都一一呈上来!“
太后瞧皇上来了兴致,也瞧着欣喜。容妃与棠妃则早坐在了皇帝的左右下方。
平遥看了单子,缓缓禀道:“梵华宫的容妃与丽景宫的姿妃擅长书画,合献一副山水图。”
太后笑道:“拿来哀家瞧瞧!”渔夕与平遥分开左右两侧缓缓展开画卷,太后瞧着渔夕的脸面,心里一惊,脸上无波,却笑道:“哀家虽不懂画,但看这高山之苍劲,巍峨!涓涓溪流之低回,婉转!又含云蒸雾霞之光,哀家看了,也觉得像是仙境了。今日端午,这画也应景。要哀家说,那位先人没有投江,今日倒是去了仙山了。”
众嫔妃遮扇含笑,棠妃声音清丽,道,“先前臣妾还未入宫,就听说太后少女时候就曾是花颜的第一才女。今日,太后短短两句,竟将容姐姐与姿妹妹的画评的传神,可见,传言不虚!”
太后听着心里高兴,笑道:“准又是岫云公主和你说的吧!现在想来,当初哀家进宫的时候,她才十六岁,天天跟在哀家的后面。如今,她的女儿,都已经做了哀家的儿媳了,时光真是快的很啊!哀家,也不知不觉的老了。”
此话一出,不光众妃大惊,就连渔夕也心惊不已。岫云公主原是先皇唯一的嫡亲妹妹,墨卿唯一的亲姑姑。在这后宫里,除了太后,谁的出身有她高贵?只是她平时娴静惯了,不与人来往,位份又比容贵妃低一些,后宫里的人虽然见她荣耀,私下里都以为容贵妃才是主子。
一声玉凰,当真,也只有她才叫得。
宁熙把酒临风,风神俊秀,笑道:“母后觉得自己老了?儿臣倒是觉得,母后容颜依旧。儿臣的满院嫔妃,个个都比母后不上!”
太后听了,心里喜乐,也喝了一杯。
渔夕与平遥收好了画卷,便敛眉立在皇帝身后,太后状似无意,又瞧了一眼渔夕。
平遥禀道:“海棠苑,萱草苑,宛委苑,玉粹苑,阅是苑,延洪苑合献古曲一首。”
说罢,棠妃领了其它五位娘娘,渔夕瞧见里面有一个鬓间别了一朵梨花的,想来就是之前梨花苑里的妃子,听说与海棠苑名位有别,这才重新改了玉粹苑。
乐声想起,只觉,芽破土出,万物知春,和风淡荡,却不失飘逸潇洒。水石潺缓,凤竹相荐,自有天热清旷之致。
太后瞧了瞧皇上,皇上笑道:“棠妃的琴声一如棠妃为人,自然如行云流水,不失淳朴!这正是后宫乃至天下所需!汤连,各赏羊脂白玉手镯一对!”
众人谢了恩,容贵妃笑道:“皇上,您可真是偏心,难道臣妾的画儿就画的不好么?”
墨卿笑了笑,美若冠玉,望着她的脸道:“颜儿,要朕赏什么?”(未完待续。)
笑戏彩线碧荷塘 (一)
容贵妃见皇上正看着自己,只唤自己名字,方才又是那般亲昵,免不得晕红了脸颊,羞道:“臣妾,臣妾,也想要桃花裙......不过,臣妾,要皇上赏赐的。”
容妃说罢,这才抬头看向帝王。
棠妃用帕子微微拭了额头,脸上有淡淡笑容。
宁熙展颜而笑,温文尔雅道,“汤连,散花水雾桃红百褶裙,容妃,姿妃各两套!”
小汤子拂尘一打,躬身道:”是!“
容妃与姿妃跪下行礼,笑道:”谢皇上!“
宁熙亲自扶起两人,这时,御膳房里送来了粽子。
渔夕与平遥低头摆好盘碟,太后状似无意,又看了一眼渔夕,问道:“你这丫头看着面生,是什么时候入宫的?”
“回太后的话儿,奴婢是四月初入宫的!”
太后哦了一声,笑问,“你是哪里人氏?”
渔夕正要作答,宁熙使了一个眼色,汤连弓身道:“禀太后,这位是十一姑姑,姓醉,名雪墨。其父在先皇时期,曾做过兵部尚书,后因,夫人身体不适,辞官回乡。算起来,也是京城人士。”
太后哦了一声,目光悠远,像是看着远处殿宇,又像是眼里空无一物,回神时已又是和蔼一脸笑容,“这一说,哀家倒想起来了。醉大人还是历朝第一个为夫人辞官的,而且,一生就只娶了她一个。当时,在朝廷上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最后,先皇怜他伉俪情深,准了。“这才转身问道:”丫头,你娘她现在身体还好么?”
渔夕低首答道:“承蒙太后娘娘关心,娘亲她现在身体还好。”
太后笑笑,道:“好就好,也不枉费了你父亲的苦心。”说罢,目光落在不远处,那里,皇帝正在看嫔妃下棋。
渔夕只轻轻答道:“是。”
太后起身笑道:“时候不早了,哀家先回宫了。你们莫要打扰了皇帝,他也好久没有像今天这样了。”
平遥渔夕叩首道,“奴婢恭送太后回宫!”其余嫔妃也都作势要跪,太后摆了摆手,和身边的嬷嬷一起离去。
太后又朝她两微微笑笑,渔夕只觉得那笑,如同冬日暖阳,温温柔柔的,让人舒服。
一路,花鲜叶绿。
崔嬷嬷对太后说道:“主子,刚才那个十一丫头,奴婢看着总觉得像一个人。”
太后微微叹气,道:“眼力不错,连你也瞧出来了。这事儿先不要让拂衣太妃知晓,你着人去私底下先查查。”
崔嬷嬷道:“是!但皇上为何把这丫头放在身边呢?难道皇上知道了什么?”
太后迈进了寿喜殿,整了整衣衫,道:“依现在的情形看,是还不知晓,皇帝也是常人,也知道快意恩仇。我看他现在是下了打仗的决心!那是他心里的一根刺啊,他不拔掉,又怎肯罢休?”
崔嬷嬷跟着叹气道:“咱们皇帝到底还是年青,兴兵打仗是大事儿。怎么,也要和太后您商量着来啊!”
太后叹道:“这孩子不到六岁登基,十多年了,大风大浪我们娘儿俩也算是闯过来了!只是,他从来不可以像其它孩子那样快乐无忧无虑的长大。他,背负了太多!我这个做娘的,怎么会不心疼呢!”又转头苦笑道:“这些年,他还是头一次,和哀家开玩笑呢。今儿他是怎么说的,母后没老,后宫的嫔妃都比不上。”笑意犹在,却问崔嬷嬷道:“本宫真老了么?”
崔嬷嬷笑道:“主子没老,主子青春着呢。”
太后叹道:“丫头,雨疏风骤,韶华从来都是,难为美人驻啊!”
崔嬷嬷笑道:“主子在奴婢心里,永远都是最美的。”
太后凤目微眯,笑的开怀。
崔嬷嬷道:“主子,今日那桃花裙的丫头也是面生的很啦!我看着皇上倒是很喜欢她!”
太后微微笑道:“皇帝若是真喜欢那丫头,就不会带她入宫,步步为营了。在那个紫竹身上,他何曾少了半点儿聪明?这两日,他在朝廷里与蔡幕哲吵的不欢而散,先行退朝。哀家知道他在吵什么?当年拂衣太妃提出让蔡家力保皇帝登基,哀家就顺水推舟,应了帝后出在蔡家。可这孩子始终不明白,哀家也有自己的私心,却都是为了他。只是,他的自尊与自傲,不允许做这个交换。不过,他到底还是派人折了日子,折的是哪天来着?”
崔嬷嬷道,“听说是冬月二十六。”
“冬月二十六?”太后一颤,他到底是忘不了,还是那个日子。
那个日子,何尝不是她心中永远的痛?!那一日,他,永远的离开了他。他再也不会从后面抱住她,轻唤她,“伊儿”。他,就真的,那么走了。这么多年,她求神拜佛,她求的是那么一世。她希望有那么一天,她可以和他再次重逢。她多么希望,在夜里,他可以出现在梦里。她,是不是,太贪心了?而他,终究再不会出现了。
他,永远的走了。
想起了他,太后眼里,忍不住浮上一层湿意。
崔嬷嬷仰头问道:“如果十一真的是青城的孩子,太后,作何处理?”
太后泪光莹然,猛然回神,叹道:“八年前,哀家就错失良机,如果真的是那个孩子,哀家这次必当力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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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一个时辰的棋,轮流十几个妃子上场。终于,还是容妃赢了。这时,前朝有小太监来报信,说,青黄,玄北,与其它番邦的使节再有一个时辰就到了。
渔夕竟不知晓,今年的端午,各方的使节会来此汇聚,心道排练的节目也不用演了。本想跟去看看,奈何平遥说自己入宫尚晚,以免失了体统,就让她守在了乾阳殿。
渔夕正待领命,却听墨卿笑道:“各宫既然都出了节目,乾阳殿的节目呢?也拿出来给朕与诸位爱妃瞧瞧。”
小汤子打了个千儿,跪地笑眯眯道:“主子,是平遥姑姑,十一姑姑与奴才们表演的戏法儿。”
众人不知接下如何,只愣愣的等着吩咐。
墨卿扭头笑道:“愣着做什么,演去罢。”(未完待续。)
笑戏彩线碧荷塘 (二)
既然皇帝都发话了,下面自然忙倒一片。按之前排练,小汤子小圆子小夏子几人拉了一块红布,铺了红毯,临时又搭了一个台子,便做好了一个简单的布景。渔夕与平遥退了下去,各自换衣。容妃与棠妃看这架势,也来了兴致,毕竟要上场表演的是皇帝身边的人,皇帝高兴了,下面的人自然也都跟着高兴。
“陛下,臣妾与容妃姐姐愿意弹琴助兴。”
宁熙笑道,“准了!”
棠妃与容妃刚刚退下,那穿桃花衣裙的女子就从人群里走了出来,跪地道:“陛下,奴婢会吹个曲子,想和一和姐姐们的琴音,愿陛下恩准。”
宁熙眉头舒展,站在台阶处笑道:“紫竹免礼,准了!来人,取长笛来。”
众多嫔妃都齐刷刷的向紫竹看去,她依然柔柔的笑着,接过下面的人送来的长笛,脸上毫无异色。
渔夕换好了衣衫,站在幕后,以前她只道紫竹姑娘擅古琴,不想她还会吹笛子。渔夕嘻嘻一笑,遥看远处风吹莲动。
十里荷塘嬉流霞,是谁,小舟轻划?
铮铮之声,如清泉流水,婉转清扬,流淌而来。
笛子之乐,轻快欢乐,让人不觉,喜上眉梢。
栖凤湖里,一采莲女子,穿着碧罗裙,系一同色腰带,正幽然划着小舟,嘴里唱着小曲儿。歌声清丽婉转,腰身似柳如棉,与花池交相辉映,说不出的自然风韵。由远及近,众人一看,这不是平遥么?
及到湖畔,舟停。平遥随手摘了一片荷叶,对着岸上之人,嫣然一笑,只见她手里的荷叶随着手腕芊芊摇摆,众人都看向她如玉手腕,不想她竟然摇出一个美人儿来。
那美人儿穿着长裙,头戴花环,身姿曼妙,背对着众人,半推半绕,似乎并不愿意上岸。平遥手腕一翻转,又多出一朵芙蓉来,那女子看了,方,含羞带怯的随平遥上岸。众人,这才看到,她赤着雪白莲足,在长裙拽地间,若隐若现。
平遥拉着那女子走了两步,用莲花指了指她双足。那女子衣裙飘飞,跳了两个舞步,再看时,脚上已经穿了一双并蒂莲的绣花鞋。
众人叫了声:“妙!”乐声,随之高扬。
那女子笑笑的抬起头来,走了两圈,众人正要看她面容,只见她纤手一拂,脸上多出一副面纱来。再一拂,面纱不见了,是一副垂着珠帘的凤冠霞帔。众人嘻嘻笑起来,只见那女子再一拂,万千青丝已被挽起,露出芙蓉面,惊为天人。
小十一?
此刻,连同在台下调琴的容妃与竹妃也不禁乱了音色。
平遥坏坏一笑,抽出她头上的簪子,藏在在手里。顷刻间,渔夕一头乌丝散肩。遂用长袖掩面,跳起舞来。平遥从袖管里抽出一条红丝绸,绕了绕,又变出一朵牡丹花来。待渔夕靠近,斜插在她发鬓上。用手一弹,竟化作一只黄鹂,飞了起来。
眉黛含春,渔夕笑盈盈的望着平遥。
平遥笑了笑,原地转了一圈,手里又多出一个酒杯来。这时,两条彩绸随着笛声而落,渔夕笑了笑,那彩绸缠着她的纤腰,围着临时搭建的台子飞了起来。
又一条彩带下落,平遥顺手一抓,也随着彩带飘飞了起来。慢慢的,渔夕开始倒挂,腿脚缠着彩带,彩带缠着绣花鞋,向下倒立。彩带飘飞,平遥手里的酒杯刚好落入她另外一只竖着的脚尖上。
平遥一笑,手在彩带上一摸,抽出一个酒壶来。
众人又叫了一声,“妙”!
平遥飞的极快,她将手里的酒壶倒了倒,没有任何东西。
渔夕也顺势用脚尖将酒杯倾倒,并没有一丝东西。
慢慢的,平遥也倒挂起来,她的脚尖顶着酒壶。
乐声戛然而止。
众人都伸出脖子,都想看个究竟。
平遥勾着酒壶,轻轻一笑。只听,酒壶里的酒,滴滴流注到酒杯的声音,清脆悦耳,如,泉滴山涧。
酒已半满。
渔夕笑道:“姐姐,你斟酒半杯。我还你两腮酡红。”
说着,脚尖一勾,那酒水,印着夕阳金光,一滴不剩的滴在她口里。
众人无不都是一声叫好。
两人又飞了一会儿,脚尖往彩带里一勾,酒壶与酒都消失不见了。
笛声起,琴声和。彩带一挑,只见,漫天的花雨。宁熙微微一笑,撤袖离席。本是圆满结局,正在这时,只听“嘭通”一声响,一女子“啊”的叫了一声。
宁熙回头,只见渔夕摔在地上,痛的龇牙咧嘴。
喧闹之后,是,寂静。
“怎么回事啊,这是?”
“没事吧?”棠妃已经跑了过来,低头问道。
平遥一脸焦急的跑过去扶起她,脸上难掩关切之色。宁熙微微一笑,转身冷颜道,“练都没练好,该罚!这个月的月银,全扣了!”
渔夕磕头谢恩,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笑容。宫女怎可盖过正妃?谁主谁次,她向来分的清楚。
这时,容妃与其它嫔妃也走了过来,笑道:“摔疼了么?要不要紧,需要找个御医看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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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有几个宫妃被点名出席晚宴,渔夕的事情也就草草了之。从栖凤池回来,渔夕埋头写了一会儿小说,只听重华殿那边鼓乐动天,欢声笑语,好不热闹,也无心再写下去。揉揉有些疼的屁股,就随意往后宫转去。刚绕到蒹葭轩,就见一人影晃动,渔夕紧跟其后。
那人走路极快,很快便不见踪影。渔夕四处看了看,并不见他身影。在纳闷间,只见月下亭中,有一人执樽喝酒。渔夕走上前去,没瞧见正面,只瞧那人背影也觉得秋水神骨,荣华出世,和那个贱人皇帝竟然如出一辙。心道,“皇帝在前面设宴招待时节,这人是谁?“
于是,壮着胆子,喊道:“什么人?怎敢独闯后宫?”
(未完待续。)
才叹红颜若可驻
那人闻声,略微一愣,身形忽地一隐,就像一阵风一样,咻忽不见。
渔夕擦了擦眼,心道,”怎么有人功夫如此了得?”绕过几座宫殿去追,连人影也未找着。心里正疑惑,一转身,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人正拎着灯笼,在前面行路。
渔夕拉住灯笼,笑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那个人森森笑道:“这是桂璃宫。”
渔夕早听说桂璃宫是座废殿,心道,这里怎么会有人?一时间,吓的寒毛倒竖,捂着脸,只露了两只眼睛,一路狂奔而去。却见蒹葭里又有萤火闪闪,后背更加发凉,叫了一声“鬼啊!”拔腿又是猛跑,跑到栖凤池边,刚刚站立,顿觉的阴风阵阵,又是一阵狂跑,也不知跑了多久,迎头撞上一个修长的身子,大哭道:“救命!救命!”
那人良久的沉默,而后轻轻一叹道:“摔的还没好,又乱跑什么?”
千丝万缕,幽幽发香,随风飘然在男子周围。
宁熙忽地心里一动,多年以前,佛如也是在一个湖畔边,有个小女孩摔掉了牙齿,抱着自己大哭。只是,一切都太过遥远,遥远的仿若从来都不曾发生过一般。宁熙认真的望着她,一如,不曾认识她般。看了良久,只等她平复了,等着她自己说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脸上轻轻一笑,宁熙抽袖入殿。
渔夕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又是一丝懊恼。稳了稳心神,只听一人笑道“十一,你在这里?”
渔夕转身望去,只见丘海棠一身碧蓝宫装,立在凉亭里,说不出的婉约优雅,迎上去笑道:“娘娘,天下都传闻太傅丘大人博学,融贯古今,妙笔一挥,字字成锦绣!娘娘父亲今日也在所请之列,娘娘为何停在了这里?”
丘海棠凄然一笑道:“世人所说的丘大人,我和母亲两人,又如何高攀的起?”
渔夕听她说话奇怪,心道,“确实鲜少有人知道,丘夫人是炎玺帝王唯一的掌上明珠,是雍和帝王疼爱的妹妹,是宁熙帝王唯一的亲姑姑。这分明是丘大人高攀,怎么反过来如此说呢?”
渔夕听她语气平淡,不免又想,她的身份之尊贵特殊,怨不得宁熙待她与与他人不同。只是听她并不称丘大人为父亲,而是称“他”,不禁问道:“娘娘与大人之间有些误会么?“
丘海棠叹气道:“你若是不急着走,就听我说会儿故事。”
渔夕笑道:“娘娘请讲。”
丘海棠走到凉亭栏杆处,望着远方,幽然道:“当年,我母亲真的是被宠坏了,世家子弟王孙贵族无一入了她眼,却偏偏看上了出生寒门,凭借自己一己之力夺得第一的状元郎。他不依附权贵,洁身自好,却能平步青云,短短不到三年就由从五品的知州升到了从二品的内阁学士。他作的一手好词好赋,被京城的达官贵人争相传送,就连当时有着天下第一才子之称的礼部尚书也是赞不绝口。可贵的是,他用情专一,从不出入风月场所,人人都说,他的心里,冰清玉洁,定是在候着一位女子。可笑,我母亲宁愿做众星烘托捧月之势,挑了一个日子,低调嫁入丘府。直到我出生,他都一直称母亲为妹妹,从来未称过她夫人。在我九岁时候,先皇走了,那一年母亲与我和两个弟弟,被他带回来的夫人逼得无家可归。那一年,我们才知道,他在外面早已经有了一个女儿,十一岁。这事,后来被太后知道了,太后便将我们安排在花老夫人府里。太后一气之下,欲将他打入牢中。我母亲却不求太后,只身搬回丘家。以丘家夫人的身份,将他们一家老小上下,打理的周周到到。”
丘海棠冷笑一声,继续道:“当年太后入宫时,我母亲也不过十五六岁,见我母亲那般宁愿自己受辱,也只好将他放了出来。本以为,我与他,再无关联。谁知道我小弟弟突发重疾,他过来探视后,竟然说要给我母亲一份休书,直到我小弟弟当晚不治身亡,他才惺惺作态,扶着棺木,哭了一场作罢。母亲伤透了心,与我们住在一起。我十五岁的时候,朝廷商议与青黄议和,当然是和亲。他指名让我前去,却留着家里十七岁的女儿,二弟气不过,骑马去府上找他,却在半路跌下山崖而死。”
听到这里,渔夕露出讶然神色,丘海棠的脸上不知何时滑下来一串泪珠。她的脸上依然挂着冷笑,却多了一丝嘲讽的神色,继续道:“玉凰想我可怜,就求了太后,以宫妃之名。他再无可奈何,才将他的爱女远嫁青黄。只是,我在入宫之后,听说他的身体大不如从前,母亲又回去照顾他,可她的手里,却多了一份休书,只是,无人知道罢了。”
渔夕幽幽叹气,良久,才从口里奔出来一个字,“唉!”
月色皎洁,两人同时转身,相视一笑间,渔夕心里越加堵涩。
一个不屑于小情小爱的女子,骨子里却是一个心有万千的女子。她一直想用自己的优雅气度静守着他,却输的一败涂地,输的如此彻底。那是怎样一的个女子?整日枯坐窗前,目光所及,烟消云散。
纵使,她尊贵如公主......
师父常说,三世姻缘天注定。爱恨纠缠,谁知前世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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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重华殿内金灯高悬,光灿满天,亮如白昼。
而殿外栖凤湖畔,一人临风侧立湖畔,一人斜挂栏杆而坐,晃悠着双腿,两人都是满怀愁绪。
“娘娘,您若想出去宫外走走,我定然会帮你。”还未得到丘海棠的回应,渔夕的身子忽地向后一滑,脖子已被一双有力的大手卡住。
“小仙女儿,好久不见!”渔夕心里一惊,好俊的身手,只是这人的声音却不是锦衣郎的。
僵持片刻,渔夕已是满脸通红,那人见她呼吸不畅,才略微松开了手,从暗影里走了出来。
渔夕回眸一看,心道,”糟了,这不是潋滟湖畔里遇到的那个什么番邦的风流郎么?他怎么在这里?难道他也来参加聚会了?“
丘海棠惊的睁大了双眼,却被渔夕不动声色的护在身后。
风流郎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笑道:“小仙女儿,我听师弟锦衣郎说,你在竹棋阁里的所跳的舞蹈艳惊皇城。上次是我喝醉了,才错失良机。这次我带了我的媚儿,她可是我最好的舞姬,这会儿她刚跳完。你也进去跳跳,如何?”(未完待续。)
何惜千樽醉流霞(一)
他玄色暗绣的华服在星月之下异常夺目,一双眸子尤其勾人。
渔夕嘻嘻笑道:“舞蹈音乐,本是用来怡情,你让本姑娘去殿前比试献媚,本姑娘不去。”
“你不去,我就将你们抓到殿内,说你们两个小娘子勾引本相,如何?”
丘海棠怒道:“不用理会这个登徒子,我们叫人......”
话音未落,丘海棠就被风流郎扣住了脖子,“要不然,我就杀了她!”他望前一探,一双眸子满是邪气,上下流转,将丘海棠上下顷刻间看了个遍。
丘海棠又羞又恼,却又奈何不得。
渔夕心知非他对手,却依然嘻嘻笑道:“你敢啊!天子脚下,还敢杀我墨卿王朝的人,真是狗胆包天啊!”
风流郎笑了两声,道:“我说那小皇帝当初带着你,你依我侬的,又怎么样?没想到如今你混的这么差!瞧这身衣裳,该还是一个小女官吧!怎么,连个宫妃都没混上?依我看,那小皇帝不要你了?他不要,让本相捡回去,本相比那小皇帝会疼人!”
渔夕想自己武功但不如他,若喊救命,只怕棠妃名节不保。只听风流郎笑道:“你只管喊,我想小皇帝不会为了小女官,杀了我一个丞相吧!”
渔夕这才想起他是兰斯国的,嘻嘻笑道:“你们兰斯国的国主眼光还真是差啊!让你这个浪荡不羁的做丞相!”
风流郎笑道:“小仙女儿这么喜欢和本相交流,本相倒是没想到!小仙女儿,是跳还是不跳呢?”
渔夕见他手扣得越来越紧,棠妃已然是满面通红,便嘻嘻笑道:“这位哥哥,不就是跳个舞么?又不会死人,去就是了。把我姐姐先放了。”说着,手扶鬓发,心里一惊,刚才原本打算就寝的,发间只留了一条发带,这有何用?
风流郎笑了笑,心里了然,“你就是再使个暗器,将本相打成筛子,这舞也得跳。”
渔夕笑嘻嘻的笑道:“哪能?”一手接过丘海棠,任她压低声音伏在栏杆上轻轻咳嗽。
“娘娘?”
风流郎邪眉飞挑,将一个包袱扔将过来,向渔夕说道:“穿上!本相在里面等着,你要是敢不去,我就去和你们皇帝说,说本相看上你了,让他赐婚,看他赐还是不赐,一个小女官嘛,我想他是舍得的。况且,我与那小皇帝......”
渔夕嘻嘻笑道:“风流哥哥,你比你那师兄,可真是,可恨的多啊!”
风流郎扬唇大笑道:“过谦过谦!”
风流郎大步走进宴厅,笑道:“媚儿的舞技与墨卿王朝的天外飞仙还是差之甚远。今闻,宫中随便找个宫女,都会跳此舞,实在是让本相迫不及待啊!”
其它使节闻言,也跟着纷纷呼喝起来。
宁熙若有所思的看向风流郎,冷脸不语,一双眸子,晦暗不明。
江子故笑道:“风相过谦了!来人,准备歌舞!”
话音落罢,众人只见重华殿西角,一白衣少女,鬓贴细钿,眉点朱砂,左手执袖,右手以长袖遮面,乘风而来。
众人屏住呼吸,乐声响起,白衣少女微微一笑,清灵眸光流转间,瞟了一眼弹琴女子。
果然,皇帝的右下侧有个桃红女子,席地而坐,镇定自若。
白衣少女嫣然一笑,长袖随着乐声舞动,山城一时为之失色,天地为之低昂。长袖收放,如云消云散,身姿矫健,如龙凌空,发如百花齐放,收若月华银光。
白衣少女朱唇半启,舞袖生香,“山为樽,水为酒,小女子愿持一长瓢,酌饮四座。”说罢,长袖一甩,卷了席上的酒樽,手执一飘带,飞身而起。重华殿外,小山飞瀑,倒挂入樽。
长袖一扬,酒樽尽数入位,丝毫不差。
“再献一樽为君王。”
一阵惊呼,少女盈盈一拜,长袖飞卷,金樽轻轻落在宁熙案侧。
宁熙眸色不动,只是看着她淡淡饮完自己杯中之清泉,并无端杯。
众人始终未瞧到她全部容貌,只因她脸上还蒙着一层淡淡薄纱。这薄纱还多亏了风流郎,将道具都想的如此周到。
“蔡将军,小女子敬您!”少女,又是,嫣然一笑,面纱轻落,长袖掩颜,樽中清凉,一饮而尽。
蔡幕哲道:“姑娘才情出众,蔡某回敬你!祝你红颜永驻!”说罢,倾杯底而笑,一如十几年前,依然是俊目清亮。
少女勾唇一笑,顾盼生辉间,面纱不知何时戴上的。
“慢,姑娘留步!”
少女讶然,只听那女子说道:“陛下,请准许媚儿与您这位姑娘比试比试。”
少女眸光落在风流郎身侧的女子身上,那名唤作媚儿的女子,一身大红纱衣,玉带轻缠皓腕,顾盼之间,明艳不可方物。目光上移,斜坐她上方的男子,此刻正唇角含笑,她这一声,正中他下怀。
少女勾唇一笑,执袖稍稍后退,作了个请的姿势,却是无端的优雅大方。
媚儿从风流郎怀里爬了起来,一语惊住了所有人,她说的是,“妖精,你笑什么?”
各国使节齐聚于此,见她如此说话,纷纷摇头,这一声妖精叫的,实则充满了大大不敬。各人偷眼瞟眼望去,坐上帝王,淡然静坐,笑意不改。下面,风相则勾唇邪笑。两家都不在意,局外的人自然也是打马哈哈,装着没听见。
众人再瞧那少女,虽不见那少女脸颊,单见她一双凤眼微弯,烟波流转,更有笑语,“笑你错把仙姑当妖精喽。”
再次听那少女说话,众人只觉清脆之余多了几分空灵飘渺之感。
众人一笑,只见媚儿一身大红衣衫随风荡开,衣衫飘飞间,若刀光剑影,浮华半世,让人荡气回肠。
白衣少女,手提外层裙纱,侧首掩面,步伐轻慢许多,旋转之间,却是深情如水,行气如云。
少女含笑,微微顿足。
媚儿柳眉一抬,大红衣衫指尖一挑,飘落在风流郎桌案上,露出盈盈纤腰。众人这才看到,她这外衫之内,罩着的是大红裹胸,下面是长长舞衣,裙摆处缀满了金色亮片。
脚尖点地,四周帐幔无风轻扬,媚儿的指尖挑着淡淡光华,唇间勾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淡笑。快速的旋转,裙裾间的亮片织成了一片绚丽夺彩光芒,她将身体的柔韧与舞衣的张扬发挥到极致,像极了她书中的某一女主。愣神间,一股温热滴落袖间。
(未完待续。)
何惜千樽醉流霞 (二)
在这关键时刻,事关两国颜面的时刻,她,竟然走神。走神到看敌人的舞蹈,看的流了鼻血?艳红落在雪白舞衣之上,异常的显目。
在座使节,无一不惊。就连立在另外一边的面带挑衅的媚儿,也错愕的望着她。
千钧一发之时,临近的江子故伸脚踢了踢她的舞衣。
恍然回神,一道白色流光,如水浸纱,随着少女舞衣翩跹,温润了一室灯火。那是,少女刚刚从发间抽下的一条发带。剑走偏锋,她削了一盏灯火,轻送到媚儿身侧。
媚儿豁然抬眸,只见对面少女勾唇一笑,眸子里一盏幽光,摇曳成一片妖光,将她一身白衣照的却是艳绝无双。
衣袖轻挥,白色发带送那一盏灯火,复又,归回原位。她手执发带,身子略微前倾,又是无尽优雅,“请。”
笑语盈盈,暗潮汹涌。
媚儿眉心微蹙,目光微移。自此跳了两场,她除了迫使她抽了发带,还是连她长的什么样子都未看清。不禁笑到眼底,心生一计。
少女见她一笑,也是,轻轻一笑。
斗到此时,两人眼里,都只有对方。天地间,再无他人。
媚儿轻轻一笑,单手执莲足,落地快速旋转。万盏金灯,勾勒出女子玲珑身姿,云鬓花颜,近在眼前。若琼花落树,似桃红飘雪,越来越模糊不清。这种极致的大红,她却可以跳出一种别致的清冷。
指尖淡光一闪而过,少女眸色一沉,沾了桌案上的一盏茶,轻点眉心,眸间的灼热瞬息变的冷清。
少女微微侧首,迟疑片刻,绕她身后。白衣飘飞,乌发如烟,轻灵若轻云敝月,妖冶若露湿牡丹。
“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轻浅一笑,“十一。”
“你在哪里学的舞?”
“自学的。”
“你,在这宫里是做什么的?”
..........
少女正要回答,只觉一道慑人目光正从上而下正落自己身上,似在凌迟。略一抬眸,只见上方帝王面色微冷,斜靠于椅背,整张脸沉在一片暗色之中。少女淬不及防,迎上那目光,心里无端一窒,几乎承受不住。这才重新认清了形势,又与那红衣女子合跳了两圈。低头谢恩时,衣袖滑落,手腕处的玉石珠子,温润依旧,微凉。
宁熙帝王微微垂眸,深邃光芒渐渐向瞳仁深处敛去。少女顿觉如遇大赦,一颗心,却是砰砰跳个不停。广袖轻叠,少女弓身,轻轻,退去。
少女正要退去,只听一声浅唱如同天籁,从殿外传来。一蓝色长裙女子,蒙一层冰蓝面纱,乐声应着歌声,歌声应着乐声,众人无不沉醉。一时间,追随那少女的身影的数道目光开始专注在唱歌女子的身上。
只听砰的一声,杯子应声落地。
少女回眸笑道:“诸位大人,才笑红颜若可驻,何惜千樽醉流霞?”
说着,衣带翩飞,转而不见。
风流郎意犹未尽,“樽前侑酒,花下伴唱,古琴妙曲!宁熙帝王可真是,艳福不浅!”
殿内响起宁熙帝王清冷之声,“棠妃,到朕身边来。”
浅唱的女子缓缓走向宁熙下方,在容妃身侧落了座。只觉得好似有一双眼睛一直盯着自己。
棠妃抬眼瞧去,只见是刚才打碎了杯子的漠北王子,他即便在此刻,也毫不避讳的只勾勾的望着自己。棠妃心里一震,见他眼神灼灼,不禁一慌,竟然有些脸色发红,却又忍不住去看他。却见他还是一直看着自己,只好低了头,不再抬眸。
鲁迪王子虽贵为玄北太子,却自幼喜欢游山乐水,不喜朝政。借着这次机会,好不容易逃出尚帝管制,没想到此处竟然碰到如此绝色女子,惊为天人。原来以为渔夕已经极为好了,和这女子比起来,却觉得这女子忽然多出无数个好来。
鲁迪王子身旁的使节见状,轻轻碰了碰鲁迪,鲁迪这才回神。
渔夕离去,那媚儿看着门口,久久不能回神。仗着风流郎的宠爱,笑道:“刚才那位姑娘可是后宫哪位娘娘?不知帝王,可否请出让媚儿一见?”
年轻的帝王身子略微后倾,眸色一沉,转身淡然一笑道,“朕的这位妃子,出自民间。用老百姓的话讲,就是摸爬滚打江湖,倒是学到了一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初看还可,经不起细看!既然客人相邀,汤连,去告诉花妃,就说让她换好衣衫,出来相见!”
紫竹与容妃相视一笑。
不到一会儿,汤连就领着一个女子出来拜见,依然是鬓贴细钿,眉点朱砂,与刚才那少女当真有几分相像。花妃盈盈一拜,举手投足间,却不似刚才那般洒脱出尘。
媚儿正要开口,被风流郎一杯美酒递到唇边。美目流盼,咽下甘醇,便不再言语。
风流郎看的分明,饮了一口美酒,笑道:“陛下,本相听说您好似有个研墨的女官,还是医仙的徒弟,不知可否一见?!”
一声轻叹,宁熙挑眉笑道:“几年不见,风相越发爱说笑了!连朕的研墨女官也惦记?莫非风相有什么顽疾?”
少年帝王骤然凝眸,他虽是笑笑的打量着风流郎,眼底威仪却是不断加深。大殿之内的所有人,竟隐约同时感到一股迫人心悸的肃杀之气,不断加深。
风流郎敛了敛心神,笑的邪魅:“本相好的很,只是难道,陛下,舍不得?”
宁熙微微一笑,又往后靠了靠,温言道:“平遥,去唤十一过来研墨。”
气氛陡然变缓,众人只觉得好似干涸之鱼忽遇半池清水,顿觉可畅快呼吸方才是人间美事,不禁相互间开起玩笑来。
坐在西边的青黄使节笑道:“听闻风相风流,家里娶了几位夫人,侍妾更不在少数。”
风流郎连连摆手,对着宁熙行礼道:“哪里?哪里?本相哪里能和尊贵的皇帝陛下相比,单听这后宫妃位名位,容姿俏丽,国色天香,花开牡丹,莲并两朵.....就知宁熙帝王,占尽天下风流!”
蔡幕哲素来严峻,忍不住放下酒杯,说道:“风相说话,也请量量轻重!”
风流郎哈哈大笑,沉思片刻,道:“我道蔡将军为何如此震怒?现在想想,帝后出在蔡府,蔡将军这是怕自己的侄女儿还没入宫就被人抢了风头!”
宁熙只看着蔡幕哲,含笑不语。
容资方笑道:“风相,您倒是错怪蔡将军了。将军行伍出身,秉性耿直,听到这些调笑,自然有些不惯。况将军气量大,岂非为这些事儿做计较呢?”(未完待续。)
何惜千樽醉流霞 (三)
风流郎笑道:“确实不错,蔡将军决计不会为此计较。容大人,本相听说你的女儿也身在后宫,你会不会为此计较?”
一席话堵得容资方回答不出。
容贵妃坐在席上,莞尔一笑道:“臣妾不才,就是容大人那入宫的女儿。容大人的女儿虽然愚钝,但料想父亲也不会有如此心胸。”
风流郎记得刚刚下棋自己就是输在了她的手里,又见她说话不卑不亢,容貌出众,气度不凡,反而躬身拜道:“容贵妃,倒是本相失敬了,只是刚刚打赌,容贵妃赢了,就送本相一副画,可还作数?”
容贵妃嫣然一笑,道:“自然作数。”
众人抬头,不禁又是一愣。只见御案旁,不知何时多了一素色衣衫女子,在君侧捧砚伺候,仪态万千,风流绝代。
众人不免多看两眼,只是这少年帝王此刻又是冷着脸,自然也无人再敢问起。
风流郎笑而不语,却逮住了坐在蔡将军上侧一直默默不语的丘良君。笑问道:“传闻岫云公主对驸马一往情深,驸马的爱女也在宫中,不如,驸马说说。”
丘良君听他说话如此孟浪,气的别过头去,简直不愿意与之交谈。
棠妃瞧了一眼丘良君,目光冷然,似冰。
宁熙想姑母苦等他三十年,到现在,他却在家里养了一个戏子,终日害的姑母心忧,心里常不喜他,却也不想见丘海棠如此模样,这才勾唇笑道:“风相,你这般伶牙俐齿,竟让朕的臣子无言以对!朕,也记得,两年前,风相得了一个仙殊神岛的女子,异常疼惜。今日,怎么不见她?她可还好?莫非,风相也是那喜新厌旧之人?”
媚儿一听,当下气恼道:“陛下,您不说,我还不知道他们原来就认识的。他还骗我说是才碰到的,情义不深。媚儿请陛下准许,让媚儿先行离去,媚儿再也不想理会这个骗子。”说着,竟然伏案抽泣起来。
宁熙微微一笑,道:“准了!”
媚儿起身离去,风流郎也急急的告退,余下的人大笑起来,继续喝酒笑语。
宴罢。
墨卿换了一身寻常的白衣,不知何时立在了栖凤湖畔的湖心亭,静静望着身后少女在湖中的倒影。看了一会儿,见她犹自嬉笑不知,想她定是对自己的表演很是满意。于是,走上前去,摇头笑道,“小把戏而已。”
渔夕挑了挑眉,笑笑的望着他,她没有向他行礼。
“三哥哥,还有,更好玩的么?”
也好,他并不在意。她与他,本就是本着一桩交易,待青黄一仗之后,她把欠他的东西还给他。尔后,她回她的醉府。他,做他的皇帝。
他勾唇一笑,纤长手指在乌丝上轻轻一划,头上的白玉簪子带着一道银光滑入水中,水卷冰凝,以玉簪为心,一柄月白长剑须臾之间,垂在眉前三分。
一股寒气凝注,渔夕只觉得眉心冰冷,不禁倒退两步,仰头笑问,“这是什么剑?”
“此剑,名为月光寒。”
渔夕嘻嘻笑道:“这是什么戏法儿?”
“天下之大,你不知道的,多了。”
渔夕顿时停止了笑意。
他会的,可真多呢。
见她不说话,他的唇边忽地绽开一丝笑痕,若清波潋滟,摇曳生姿。
“三哥哥,你的心愿是什么?”
临风侧颜,他眉眼之间闪过一丝恍惚,“心愿?”
“三哥哥,没有心愿么?”
渔夕嘻嘻一笑,扬眸迎上他的眸光,:“我的心愿就是,有朝一日,天涯走遍,慢看天下风光。四海为家,渔舟唱晚。三哥,你呢?”
淡淡月华,一声轻叹。宁熙心道,“这丫头的心愿还真多呢?批发赤足,像个男子一样......现在,又变了。”
“九州一统是我毕生的责任。心愿,我倒是没有。”
他,淡淡说道。但只一瞬,唇角却又微微勾起,一抹孤独,沉淀进幽深眸底。
墨卿哥哥,九州一统,它,重么?哪怕它只是一项责任,我也愿意把它当成你的心愿。如果这件东西太重,她微微一笑,就让我来陪你一起拿吧。
人,真的是很奇怪。纵使幼时他只将她抱在膝上,轻轻哄劝。只一瞬,却在她的记忆中深刻,一辈子。
静默片刻,她随他入殿。
“平遥,你先退下,今晚让十一姑姑值夜!”
渔夕低头研磨,宁熙脸上阴晴不定。渔夕见他批着折子,眉头紧锁。
过了三更时分,渔夕困意深沉,宁熙淡淡道,“要是困了,就去睡吧!”渔夕抬头,见他一脸阴沉,立刻睡意全无。
“奴婢清醒着呢!”
“清醒着?清醒着?!还去重华殿跳舞?哪个给了你狗胆,让你去重华殿耍大戏,你还以为朕的重华殿是杂耍场呢?!”
他不是不在意,他,很生气!
渔夕跪地,小声道:“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实在是那个风流郎在栖凤池畔看到了奴婢。说,如果奴婢如若不去跳,就.....就.....请皇上将奴婢赐婚给他,奴婢,奴婢......害怕?”
宁熙气极反笑,“枉你平时聪明,怎么单听了他的话?”
渔夕道:“奴婢这次知错了,以后,碰上他,奴婢再也不和他说话!”
宁熙缓色道:“朕这宫里,远比你想象的复杂的多。一个人若想要在宫里活的好好的,就该像你平遥姐姐那样,不显山不露水。木秀于林,风必催之!况且,等朕的事情完结了,是要送你出宫的,子故和你谈的条件,朕,决不食言!你将玉器丝绸卖给朕的宫妃,实则也是卖给了朕,都是朕出的钱。你做的那些事情,朕,这些日子呢,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莫要过度了!我和你说的这些,你都记住了么?“
渔夕微微点头,宁熙道:”时候不早了,去睡罢!”
渔夕心里一暖,眼里泪光闪动,抿嘴道:“谢皇上!”
瞧着她泪光莹然的模样,宁熙一愣,再次和颜悦色说道,“时候不早了,去睡吧!”
渔夕转身,看到他孤自一人,独坐灯下,手不停笔,无限寂寥.......
(未完待续。)
素年锦时应有语 (一)
这么多年,自己处心积虑的要将那个东西还给他,之前想,还了他,自此便可云游四海,浪迹天涯。这些年,当着命一样保护的东西,会不会已经耗掉了自己所有的精力与支撑?当这个心愿了了,会不会自己也会瞬间坍塌,烟消云散?只是,时光总会转幻,世事总是无常,绕是如今是如何的害怕踌躇,该还的还是要还的。只是,时光啊,你,再慢点儿好么?
两日后,卯时交班。
殿外朝霞漫天,殿内浮光略暗。
平遥挑罗幔,轻声进来,道:“主子还没醒,你轻点儿声。”
渔夕嘻嘻一笑。入宫两月以来,还从未见他睡过,懒觉。
平遥刚走,宁熙便醒了。
渔夕知他装睡,垂头笑了笑,从衣柜里挑了一件白色锦衣,递给他穿了。渔夕见他捡了一把扇子,想了想又放下。还特意用身子遮了遮,然后用其它几把扇子将那把扇子掩了掩,又换了另外一把,拿在手里。渔夕觉得有些好奇,不便多问,伸头看了看。只听宁熙忽然转身说道:“汤连,你现在就去叫子故在西华门等朕!”
渔夕连忙退开两步,勾着脖子,只见御案上的红色小楷朱批,赫然写着,勿视兵强而轻寇。
皇上要打仗了么?三方,他要先动哪一方呢?
汤连应了声,就去办了。
宁熙咳了两声,看似有什么要说,渔夕等了一会儿,只见他又负手踱了几步,这才冷声道:“十一,你去竹棋阁挑个姑娘......朕,这几日都在那里,别透漏了风声儿!”说着,递给了她一张出宫的牌子。
渔夕领了命,见他背身拿的那把折扇,开了折,折了开。心道,今日,他怎么如此有功夫?
走到了清凉门,渔夕正要转到月华宫,而后去西华门,恰巧碰上维纹来问消息。渔夕四处看了看,悄声道:“前几日,我就去找娘娘了,娘娘不在宫里。你就回去和娘娘说,就说奴婢都看清了,皇上好着呢,什么事儿也没有,请娘娘们放心!”
维纹大喜,问道:“妹妹,你这急忙三慌的要去哪里?”
渔夕只好编道:“姐姐,皇上让奴婢去西华门瞧瞧江大人来了么,说是要急事儿要宣他入宫呢?”
维纹奇道:“皇上平日这会儿也该上朝了,江大人没有去前朝么?”
渔夕想了一想道:“皇上这两日在宴会上喝多了。皇上他,回来,睡晚了!”
维纹笑道:“听说妹妹前日去研墨了。妹妹不知道么,花妃可得了好处了!昨日一早,就有公公宫女去送了皇上赏赐的好多礼物。听说,花妃的舞跳的轻灵俊秀,连我们主子都连连称赞呢,那日一身白衣,当真与众不同!这花妃,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没想到这么讨主子欢心呢。另外,那个穿桃花裙的,叫什么紫竹,听说她弹得一手好琴,皇上昨日就赐了她竹香馆居住,只是还没给封号,这倒有些奇怪。”
因为有差事在身,渔夕听的着急,不料维纹仍继续道:“棠妃和我家娘娘也得了好多赏赐......”
渔夕笑了笑,眼看时辰不早,急道:“那倒要恭喜娘娘了。”说罢,随口邹了个理由,匆匆,辞别维纹。
渔夕出了宫门,快马奔向竹棋阁。只见江子故已经等在那里,渔夕想马车里定然坐着宁熙。
渔夕急步上楼见了竹棋,也不好说实话,只得随口胡诌道,有个客人家的富家公子要来喝花酒,要点个姑娘。竹棋只见了宁熙背影,觉得有几分熟悉,也不多问。笑笑的收了金银,这厢刚安排好,就近拉着渔夕刚说了几句话,就听楼下吵吵嚷嚷,扶窗一看,原来是青黄的使节与那风流郎一起前来喝花酒,渔夕当即躲了起来。
竹棋也不说破,拍了拍她的手,下楼去迎客。这两人见到了宁熙,相视一笑,各自饮酒,听曲儿。渔夕心道,男人,在这方面,还真是心有灵犀。
一切安排妥当,渔夕在隔壁听着小曲儿,正要昏昏欲睡。只听,竹棋笑道:“你怎么才来?鲁迪找你很久了。”
渔夕坐直了身子,惊道:“他不是好好的么?前日在宫里还见他喝酒来着。”
竹棋叹了一口气,说道:“他病了,病的很重。”
渔夕惊道:“什么病?”
竹棋反而一笑道:“你去看看便知道了。”
渔夕随着鲁迪的随从,悄悄的下了楼,从后院出来,又穿过几条巷子,这才见到鲁迪。
鲁迪被他亲随扶着,趴在墙根里。渔夕见了他,当真是吓了一跳。简直可以用,形容枯槁四字来形容。
回到竹棋阁,犹是半惊未定,刚好碰上皇帝要回宫。
“十一姑姑,你去哪里了?”江子故撩开帘子,笑问。
渔夕一愣,老实回道:“奴婢给人瞧病去了。”
宁熙上了马车,两人相对而坐,他身子微微前倾,她向后靠了靠。
宁熙看了她好一会儿,笑问,“什么病?”
渔夕愣了愣神,瞧了一眼前面赶车的江子故,略一沉思道:“三月桃花癫。”却转而问道,“主上可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人或物?”
宁熙认真想了一想,说道:“没有喜欢的,也没有什么不喜欢的,作为一个君王,少私寡欲是最基本的品质。”继而微微一笑继续问道:“什么症状?”
渔夕方回过神来,嘻嘻笑道:“那个人喜欢上了一个女子,拿着那女子的画像,一会儿笑嘻嘻的叫着,说是他的妻子。一会儿又哭又笑,说是他的妻子,状似癫狂。连吃喝都不会了。照顾他的人都说是,他食之无味,也无饥饿之感。”
宁熙微微一愣,望着渔夕良久,方说道:“这是,相思病?”
渔夕嘻笑道:“相思病是慢性的,这个桃花癫是急性的。相思病可以略微控制。这个桃花殿却是急性的,不可遏制。发作起来,简直就是有些,失心疯。”
马车一晃,渔夕倒向一边,撞的鬓角生疼。
挑开帘子一看,原来是前面有人担着东西出城,忽地冲到路上来,刚才若不是江子故勒马及时,差点撞了上去。渔夕见宁熙方才也撞到了,白玉的额头有一片微微泛红。他犹是不觉般,却听到他依然问道:“怎么解?”
(未完待续。)
素年锦时应有语 (二)
渔夕揉了揉鬓角,望着外面的人,慢慢散开。想着这马车一会儿便可重新跑起来了,便随口答道:“娶了人家做媳妇,便可解了。”
宁熙垂眸,半响不语。
渔夕抬了抬手,空悬了良久,方问道:“疼么?”
几日下朝之后,宁熙常与神雀楼台独自望神州。文士皆传,满眼风光神雀楼,只因此楼乃是神州九宇最高建筑,渔夕也曾偷偷爬上去过,站在顶层,确实视野开阔,如登顶峰。一想到昔日漠北,青黄,花颜已成故土,不禁也生出许多感叹起来。
一连数日,终于等到,青黄使节要返乡了。皇帝依然每日都去竹棋阁,连早朝也不去了,貌似每夜都喝的醉熏熏的回来。尤其,这两日还非要带一个竹棋阁的女子回宫,太后再也无法袖手旁观,两人掩着殿门大吵一架。这样也好,皇帝不需要渔夕端茶倒水,研磨润笔了,这便多出一两日空闲时间。渔夕知道后宫里的娘娘们都喜穿桃花裙,私下里偷偷的早定制了一些,卖的不错。这次又需要出来进货,便找了江子故要了腰牌,顺便回府上处理了一些要急的事情。听齐管家说,自四月以来,皇家购买兵器五百万两白银,款子付的比往年都要及时。渔夕翻了账本,见最大的两笔是四月底定制的,心想,皇上到底是要打仗了。
一路赶回皇宫,倒还顺利。渔夕平时出宫都走西华门,这次回来的晚了,便改道走长乐门,刚拐过几道宫墙,还未到清凉门,就听到青黄的史节的大笑声:“久闻墨卿王朝美女众多,怎么只有皇帝陛下一人坐在这月下独自饮酒啊?”
渔夕往暗处隐了隐,仰头就见江子故立在门外。抬眸相询间,只听宁熙笑道:“不瞒你说,朕的后宫美女如云。可是,这女人啊,多了就是麻烦。朕这会儿,应付不睱,是偷偷的遛了出来的。“
青黄史节哈哈大笑,小声说道:“皇上,那青楼楚馆里的风韵又是别有一番风味!”
宁熙侧了侧身子,朝着青黄使节眨了眨眼,笑的意味深长,”这山珍海味吃多了,偶尔尝尝几口野菜也不错。“
”皇帝陛下,真是太贴切了!“青黄使节哈哈大笑,竖起了大拇指。
渔夕本想绕了近路,欲从长乐门走迎春殿,飞羽殿,取小道过清凉门,不想皇上坐的位置刚好正对门口,将她瞧个正着。躲无可躲,只能默默走了出来,宁熙的一抹笑意还停留在脸上。
“奴婢拜见主子,娘娘说夜深了,请陛下......”下面便不再说。
青黄史节哈哈大笑,心里却对宁熙更看低了一分,昨天上朝觐见的时候,听说皇上又去喝花酒,喝的叮咛大醉。今晚,光从这小婢的话来看,堂堂一国之君,竟然还受着后宫女人的管束。就连皇上谈话,还可以敢随便进来打扰,这在青黄,是要被杀头的。
宁熙笑而不语。
渔夕垂了眼,立在一边,心里很是害怕,只恨刚才吓傻了,找不到更好的由头。却恨恨的望向江子故,怪他刚才为何不提醒自己,让自己留住脚步。
青黄史节余光瞟了一眼一小婢,起身道:“既然娘娘有请,就不便打扰皇帝陛下了。祝福宁熙帝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谁知宁熙忽地勾唇一笑,温雅静睿,却又有几分勾魂摄魄.......
连青黄史节也不禁多看了两眼,心道:“怨不得都说,宁熙帝王是天下第一美男子,比三公子果然胜出几分。第一之名,果真不假!”
不想,宁熙却忽然一手横抱那小婢纤腰,只听”啊“的一声,那小婢连人带身就都跌在了他的怀里。只看他似笑非笑,抿了一口酒,喂到小婢嘴里,闲闲说道:“千秋万岁,又怎敌樽前美酒,月下美人?”
那小婢咿咿呀呀,似在挣扎不停。
他又含了一口酒,喂到那小婢嘴里,那小婢喝了,有些笑嘻嘻的。
他又含了一口酒,喂到那小婢嘴里,那小婢又是笑吟吟的。
青黄的使节,终于,放下了心。使节走后,宁熙一把松开了她。
渔夕从未喝过酒,几口辛辣下肚,头晕脑胀,也不知什么时候使节告退的。腰上没有了支撑,渔夕从宁熙的腿上爬了下来,有点儿晕晕乎乎,却觉得像修习轻功一样,却又似不同,趴着桌子,问道:“哪里有水?”
宁熙也不言语,指了指酒壶。
飘飘忽忽间,渔夕哪里分辨的清,只看一只手指向前指去,便捧着酒壶,喝了起来。
宁熙停止了笑容,好奇的望着她。
渔夕喝了几口,邹眉吐舌,道:“这是什么破水啊,这么辣!”却手不停歇,继续喝,喝的满脸绯红。
宁熙托着下巴,吃惊的看着她。
天阶寂寂,彩云追月。
“哎!又热又渴……”渔夕气道,重重的把酒壶放在石桌上,袖子往上一捋,“织落,上茶!”
渔夕歪头坐在石凳上等着,全然不顾和帝王平起平坐。等了一会儿,见无人上来。
渔夕不耐烦道:“织落,让你上茶,没听到么?嫁了人,连我的话都不听了?”趴了一会儿,还是无人上来。
渔夕抬起头,看到对面坐了一个身影,朦朦胧胧,摇摇晃晃,并不真切,迷着细眼,急道:“采耳你这小丫头片子,我今晌午才让你去南边调丝绸,你怎么现在还不走啊!”又四处瞧瞧,压低了声音道:“我和你悄悄的说,宫里的娘娘们都急着穿桃花裙呢!我帮她们打探皇上的消息,她们就买我的丝绸……”
宁熙皱眉,不耐烦的打断她,“她们让你打探什么?”
渔夕仰头看看,确实是采耳啊,摇头说道,“你丫头的嘴不严实,不像你姐姐,我不告诉你。”
说到这里,不等采耳回答,渔夕忽然大哭了起来,”你姐姐织络,她嫁了人,我时常好想她。你说她,怎么也不回来看看我?我说让她回家照顾表哥,那也只是客套话,我真的舍不得她......“
宁熙耐着性子,等她哭完,柔声哄道:“你说,这次嘴严就是了。”(未完待续。)
素年锦时应有语 (三)
江子故忍不住一通好笑,忽觉一道寒光飘然门外,江子故身子一凛,屏气凝神,立的好好的。
渔夕看了看对面的人,哈哈大笑道:“这个皇帝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啊?后宫养了堆美女,他也不碰。后宫的娘娘都怀疑他不能那个......哎......你一个孩子,能懂什么,她们不是让我去查呢!”
宁熙三分恼怒道:“你……怎么查?”脸色却不觉的绯红起来。
渔夕烦躁的扯了一下衣襟,裸露了里面的脖子,雪白润上淡淡桃红,扬手道:“那有什么难的?还不就是早上偷溜皇帝寝宫,一掀被子,还不什么都瞧清楚了么!”
宁熙凤眼微眯,心道:“怨不得那天早上见她立在床边,后面还后悔一脚把她踢到了地上,还担心会摔疼了她,现在想想真是活该。”又想她看到了什么,不禁脸红难耐。
只听渔夕又说道:“釆耳,我怀疑那个皇帝是断袖,你知道么?那天我去跟踪他到了蒹葭轩,什么也没看到,还被芦苇割破了小腿,白流了几滴血。那个皇帝还不分青红皂白,把我摔在床上,差点给我摔散了架。像我这般容貌出众的,他都是冷着一张脸。其实,我只是想告诉他,断袖是不对的,要爱护后宫的娘娘,他对我,全然不顾往日情分.......“
宁熙听到此处,心里大怒,勾唇一笑道:“你,还真是长大了呢。”
又是一笑,将酒壶递给她。渔夕嘻嘻笑笑,毫不含糊,脖子一勾,举壶一饮而尽,脖子里虽灌了许多,却是无端地潇洒。
渔夕见他好似很久不说话,高一脚低一脚的走到他身边道:“采耳,别看我在醉家是个主子,但在宫里就像使唤鬼一样的使唤我,天天累死累活,还要看那个皇帝的脸色。哼!我真不明白,后宫的那些娘娘,哪一个不是才情俱佳,为何非要进宫做什么。她们就为了一个皇上,争来争去,你说皇上有什么好啊?她们真是太傻了,要是我,宁愿嫁一个农夫,我都不嫁给他。可是,他为什么非要是皇上呢……”说着,说着,眼神越加迷离,整个身子脱落在地上。
宁熙听自己被她说的如此不堪,和一个农夫比,都处于下势,原本刚刚平复下来的心情又起了涟漪,半怒道:“你喝醉了,起来!”
渔夕摇摇头,道:“我才没喝酒呢!”定了定神道,拉着他衣摆,哭道:“怎么你这么像皇上啊,皇上,您在这里啊!您看起来不怎么高兴啊!”却好像带着哭腔,估计是被吓到了,又低头喃喃道:“其实,我也是和皇上您是同一个阵营的。你,不高兴么?“
宁熙哼了一声,冷着脸,不再言语,转身就走。
渔夕见他要走,急的爬起来,从后面一抱抱住他的后腰,这一抱,来的突然,差点把宁熙撞在地上。江子故实在忍不住,上前查看。宁熙看了他一眼,问道,“听到多少?”江子故憋着一肚子好笑,道:“臣什么也没听见!”就又退到门外。
宁熙身子一僵,任由她抱着,站了好一会儿,轻轻拍了拍她还环在腰间的手,耐着性子道:“酒醒了么?”
身后那人并无答话,灼热的呼吸带着酒气一阵阵随着夜风,扶摇而上。
宁熙又等了一会儿,身后那人仍然没有回应。
江子故站在门外只好小声道:“十一姑姑,已经睡着了。”
宁熙慢慢松开她手,她整个人就四仰八叉的睡在了地上,真是,毫无形象可言。
他将她刚拉了起来,她就倒在了他的怀里,呼着热气,满是酒味。
宁熙垂眼看她,朱颜晕酒,一如九天风露,单染色娇。心里一荡,良久不语。
渔夕睡的正酣,脖子偏向一边,脖颈白净处有一个彩色丝带若隐若现。宁熙眸色一冷,食指一勾,那下面的挂件就落在了他的手心里。他眸子一沉,心里一缩,不禁又是一痛。低头,薄唇一触,轻碰她眉心。
他派人找了她几年,他,曾一度以为,她死了。他,曾深深的后悔过。他曾每个冬日,都单独给她抄写佛经,烧了纸钱。若说,这世上,他对什么人称的上是亏欠,她便是仅有的一个。
他的手指因为喝酒微微泛红,因为确认了她的身份而微微颤抖。
半醉半酣间,微睁双眸,她看着他,却揉着太阳穴,笑道:“怎么又做梦了?做梦还会梦到你?”摇摇晃晃的出了院子,连江子故站在她面前也没看见。
夜里的风有一丝丝凉意,她抹了一把脸,抬头瞧了瞧天际月色,一路竟然走到了桂璃宫。石阶有些凉,睡着非常舒服,她躺了下来,满树的靡璃花儿就落在她的额发嘴角上。她的小脸半仰,嘴角噙着一丝笑意,在半是疏影半是月华之下,嘻嘻的笑着。
他就坐在离她不远处的上方,托着下巴静静的望着她,看不出来是喜是悲。
不知过了多久,她醒了,望见了台阶上坐的人,月色星辉下,缥缈朦胧,神色淡然,渔夕心里总有一丝那么不忍。
“娘娘......棠姐姐,你,不要再想海棠了。我,给你跳支舞吧。”
那人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低眸望着她。
台阶上那人眸眼轻轻一弯,她曾说过,沾酒必倒,果不其然。
她拖着广袖,忽地,向后一滑。
素衣扬,靡璃纷落。
她微微一笑道:“棠姐姐,这是我娘亲的舞,我给她取名叫遗世。我却,只想跳给你一个人看。你心里的苦,我懂。过去的,不要再多想了。”
广袖半开半阖间,是她一张灵气逼人的脸。
雪白靡璃花儿变作凌乱纷纷下落,飘进了她如云广袖里,化作缕缕花魂,藏于袖底,在广袖开阖间,生出漫漫花香。
靡璃花儿好似并不急着落下,反而纵横交错,柔柔的围成一个花障,将她罩在里面。她动,花亦动。她顿,花空悬。那花儿转瞬又化作一条花带,在她食指所指之处,轻溢而出,飘绕缠绵。(未完待续。)
素年锦时应有语 (四)
月照宫宇,轻灵翩然。
她含笑向上一跃,花儿随人轻飘入空中。月朗清辉下,只见她广袖翩飞,万千青丝随风四卷,看似彩云破月,却真的是香花弄影。
九万里苍穹,御风而行。广寒宫里,谁能与之影共?
触目所及,再不见她人与花。眼中所见却是,夕阳西下,渔舟唱晚的娴雅之致。雪之灵希,隐于天一角。千愁散尽.......轻......散.......
他一愣,这样一个不争世俗的少女,恰然隐世的女子,怎么会有一个心机深重的狠毒娘亲?
他忽然认真的第一次去想,他的心愿,是什么?
乱花飞絮里,她,嬉笑醉眼。
少女轻轻落在地上,那花瓣却化作一把花剑,剑尖微挑他下巴。乱花印在他的眼眸里,是灼灼花影。他微微抬头,绰绰风华。
江子故站在门外,却也没有动作。
如此美景,如画,似幻。
她仰头遥望天边皎洁月色,大笑道:“醉里挑灯看剑,梦里不知芙蓉现!”却忽然转过身来,轻柔道:“棠姐姐,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你该珍惜这大好年华,你看......”她食指轻轻一划,那花剑瞬间散开,复又化作落红,纷纷落于地下。
她望着那地上散下的花瓣,愣了愣神,说道:“棠姐姐,人比花更弱。这世上,再没有比安然的活着更好了。全都忘了,不是逃避,而是看开。”
他愣神,看着她良久,却还是点了点头。
她嫣然一笑,却忽地蹲下身来,将花瓣装在袖子里,异常小心的,认真的,哭将起来:“对不起,对不起.......你这么柔弱,我怎么忘记了,我已经把你弄伤了,对不起.......我伤了你的性命,我种下因了,下辈子,我还想当人.......”
他叹了一口气,终于起身,点了她的穴道。指尖温润,轻轻擦去她脸上泪水,藏于她袖子里的花,落了一地。
他嘴角上慢慢浮上一丝苦笑,摇摇头道:“莫痴.....莫痴.....“。
几日后,渔夕总觉得少了什么,脖子上一摸,吓了一跳,那个玉佩,终于还是,丢了。
他,本就不属于她。连留给她的物件,都不行,她趴在桌子上,大哭了一场。
也不知丢到哪里去了,悄悄的四下找了找,也未瞧见,这日正碰上皇上回宫,老远就瞧见了她找东西。皇帝忽地停步不前,看着她,只等她走近了。
目光在她眼中一停,片刻对视。“找什么呢?”淡然温柔的一句话,吓了她一跳。
“没......没......找什么?”
他勾唇浅笑,一身明黄,往乾阳殿走去。回首,却见她仍站在原地,眼睛仍在草丛里四处巡视。
“主子,您这笑什么呢?”
眸波一扬,他笑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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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阳殿内。
宁熙正在翻着折子,江子故进殿跪地禀告道:“皇上,微臣查到了。”
宁熙凝了凝眉,抬首,依然温文尔雅,道:“说罢。”
江子故禀道:“这几次十一姑姑回了醉府之后,没有见什么人。只是每回都去了释翳阁.......“
宁熙挑眉,微顿了下,哦了一声,示意江子故说下去。
江子故继续道:“十一姑姑每回去的时候都与鹦哥在台上唱戏,台上台下都围满了人。有时候也是十一姑姑弹琴,鹦哥唱。有慷慨激昂之曲,也有缠绵柔情小调。奴才也混进去听过一回,确实好听!”说着,嘴角弯起了一个弧度,仿若回味一般。
宁熙朱笔不停,继续写着字,闲闲问道:“唱的都是些什么?
江子故回道:“上次听的是七仙女下凡!”
朱笔停,一滴红墨,润上折子,宁熙弯眉笑道:“呵!她还真是,兴趣广泛的紧!”
江子故见皇帝鲜有的高兴,也笑了起来,正欲要退下,宁熙合上了折子,在殿内走了两步。好像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却有些不决。
“主子,奴才谨听吩咐。”
宁熙在殿内又踱了几步,走的江子故好不烦恼。江子故等他自顾走了几圈,终于停下来道:“子故,我今早起了一局。”
江子故心里一惊,皇帝虽通晓奇门遁甲,却很少运用此术。就算每次皇帝遇到重大事情,实在难以决断,也不会自己起局。犹记得皇帝第一次起局是在先皇生病之后,结局可想而知。二来,皇帝也一直认为,知晓太多天机未必是好事。方又以兄弟相称,自称“我”,肯定是有什么私密的事情要说。
江子故眉头微蹙,问道,“结局如何?”
宁熙食指轻叩御案,淡淡道:“走失之年用神,兼看四值,行人年命用神宫旺相,乘吉星,人平安。用神内盘,人在身边。行人归期,时格,已归。”
江子故心惊道:“真的是她?”
宁熙苦涩一笑,从御案下方的暗格里拿出一块天蓝玉牌,“子故你看,这是什么?”
江子故凑近一看,道:“墨卿家家传龙凤玉牌?”
宁熙微微点了点头,将玉牌收在了手里,随意的坐在了台阶之上,“不光这些,炎玺阁,朝廷派下去的人也都回了消息。如今,种种信息都指明了,确是她无疑。”
江子故也不好站着,如同幼时一样,坐在了地上,疑惑道:“主子是早知道了将军府的那位不是她,所以,才一直迟迟拖延大婚?“
宁熙淡然笑道:“父皇的心愿未了,我亦无心与其它。将军府的那位是不是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将军府的那位始终都是要进宫为后的。除非......”江子故默默的听着,宁熙却忽地面色一变,苦笑道:“只是,那时朕太年幼,心胸又过于狭窄,做了一件错事。”短暂的停顿之后,又道:”子故,今日朕想和你说的是,这前朝后宫凶险无比,有些场合,朕不能出面的,你就帮朕照看着这个小丫头。“
江子故道了一声,”是!“(未完待续。)
相依相伴两相亲 (一)
自那日醉酒后,渔夕头疼了好几日。醒来之后,依稀记得给海棠曾跳过舞,本想去海棠苑瞧瞧。奈何却碰上皇帝下令要二人抄写经书,听说就连整个后宫的宫妃也都在抄写。说是等到了先皇的忌日,要将这些经书全部拿去供奉的。听平遥说先皇的忌日是在冬天,渔夕不明白现在距离还有三四个月,为何现在就要抄写,却也不便多问。宫里的事情,向来都是主子让干的事儿,干就对了。问多了,自个儿找事儿。
直到这日,听小汤子说,皇帝的寿辰快到了。渔夕才恍然大悟,他与他父皇,不想,感情如此之深。
七月十一,夜。
皇帝寿辰这日,后宫众位嫔妃要给皇帝过寿,皇帝允了。这是,第二次在明面上,渔夕与平遥可以大摇大摆的步入后宫。
明月在天,清风散叶。
众位娘娘早就布好了寿宴,只等皇帝一人。因早前有旨,不得铺张浪费,一切从简。众位娘娘就私下里做了商议,就在她们所收集的皇帝的爱好之上做了功夫。渔夕瞟眼看去,只见棋盘,古琴,笔墨,瓜果点心,都已摆放完毕。渔夕轻轻一笑,心道,”瞧这个架势,今夜难道要弄个诗友会不成“。
按说,早过了下朝时间。众位娘娘状似闲话家常,实则在心里早就无数次伸长了脖子,想去看个清楚了。奈何面子上挂不住,依然是不咸不淡的闲聊。平遥知道她们心思,便让渔夕前去打探。
渔夕立在院门外,伸长脖子看了半天,也不见皇帝身影。微微叹气,正怅然若失,不想他什么时候已出现在身后,冷声问道:“在看什么?”
渔夕心里一惊,愣愣然的回望于他。
月下,但见她,裙裾曳地,眸光如烟。宁熙不禁心里一摇,微微一笑道:“走吧。”
”臣妾,恭迎皇上。“
”奴婢,奴才,叩见皇上。“
”免礼。“
众位宫妃按品位入座,渔夕再次瞟了一眼,除了海棠苑的棠妃身子不适,在苑内静养。太后老人家自六月后就于外地清修,剩下的有些品位的妃子全都到齐了。
照例是问安,各个说了一些祝福的话语。若是往日,渔夕最喜不过此等场景,今夜,却不知为何,怎么都觉得怅然若失,心里好似有一股无名之火,盘桓于心。
酒过三巡,听着盈盈笑语,渔夕直觉更是难受。直到平遥拉了她的衣袖提醒,方才随她谢恩,垂头坐于一边。
“主子说今夜免站,赐座,你都没听见么?”
渔夕见他月影下玉容恍惚,又见他唇角似开似阖,也不知说了什么,微微摇头。待平遥又拉了她一下衣袖,方才愣然回神,回道:“读书,写字,做梦。”
众位嫔妃掩扇而笑,皇上问平时都做些什么事情,她回的还有做梦。这世上,还有把做梦当回事儿的么?
宁熙笑,低声问道:“那方才让你写诗,你怎么不写?”
渔夕心里一惊,她自然没听到皇上让她什么时候写诗。静默片刻,笑道,“奴婢不敢提笔,只因一旦提笔,文思若泉涌。奴婢害怕,累到手疼。”
此话一出,连在身侧的平遥也不禁笑出声来。
宁熙轻咳几声,眉心紧蹙,脸色潮红,好似在遏制什么,却又重新阖上眼眸,往后靠了靠。淡淡的语调,有些冷清道:“你平时多研磨,那便写研磨罢。”
”奴婢遵旨。“
月色漫漫,雪衣如华。
渔夕请了笔墨,簌簌落笔,写的却是杂乱一片:
一砚笔墨为谁候,浅低首,秀颈勾,足风流。
东风携我手,嫁了年华。
还未写罢,宁熙已踱到她桌前。拿起桌上雪花笺,看了片刻,待看到那个“嫁”字,只觉心头有一样很轻的东西,忽然滑落,变的异常沉重。那滋味,又酸又痛,无法言说。遂似漫不经意的摇头笑道:“你,书读的少,文采果真是极差。写的这些,无法成句。”
渔夕见他往前走去,拿起竹妃与容妃的诗文,含笑称赞,不禁嘻嘻一笑道:“启禀皇上,奴婢的诗词不行,写的戏曲儿倒还可以。”
宁熙头也未回,只淡淡道,“那你便写来看看。”
渔夕露出痴痴笑意,笑问,“皇上,还记得前礼部尚书的故事么?”
宁熙笑笑,点了点头。平遥偷看两人,眉头暗锁。
渔夕见状,垂头便写。
平遥见她写了满满一页,犹还是笔不停歇,想来思绪都未成断过,不禁低头笑道:“你这写了这么多字,真是妃心思。不知道的,还真是以为是青城夫人转世呢?“
渔夕闻言,默然。
平遥不想她今日怎么犯起痴来,心里一声轻叹.......
疏影下,他正立在月色下,看竹妃与容妃对弈。
花落满袖,流年光影转。
主子既然去看人对弈了,自然没人注意她这个伏案写字的小女官。
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拿了纸页,她欢快走到他身后,直直的说道:“奴婢写好了。”
那神气,像极了一个稚童。她的眸子里,漫漫的星光月华,灼灼逼人。
对弈之人微微抬眸,目光复又落在棋盘之上。
风过树梢,他展纸默看。一股淡淡手腕所藏的墨底香,随风而走。他的眸光落在那字字力透纸笺的小楷之上。
十一世歌
第一世,你为仙童,我为闺秀,
待你会友归来,与你举案齐眉花前月下;
第二世,你为公子,我为孩童,
待我青丝可挽,与你琴棋书画共泛流霞;
第三世,你为天子,我为民女,
待我桃夭之年,你手挽他人看却盛世繁华;
第四世,你为诗人,我为村姑,
待你举世成名,我浣衣洗纱空对人间词话;
第五世,你为僧侣,我为信徒,
待你六蕴皆空,我却贪恋红尘盼与你羁旅天涯;
第六世,你为道士,我为狐狸,
待我潜心修炼,你却将我打入三千弱水;
第七世,你为农夫,我为僧尼,
待我又踏红尘,你却已娶临村姑娘芝兰还是小花;
第八世,你为画师,我为宣纸,
待你蘸墨细描,是谁任你恣意挥洒锦绣年华?
第九世,你为琴师,我为古琴,
待你月下抚琴,是谁在你手下正展风华?
第十世,你为才子,我为医女,
即使我妙手回春,也难挽回你痴情天涯。
第十一世,你为男子,我为女子,
相思不尽,
你,风流绝代,
我,眉目如画,
为何?不许我,一世只犯此朵桃花?
(未完待续。)
相依相伴两相亲(二)
浅浅一笑,笑意悄然漫开于眸心。他不避不躲,回首凝注与她,笑道:“你,想让我,在这里,复你?”
渔夕不知是笑是愣,神色有些奇怪,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宁熙走了两步,接过渔夕递过来的笔,就着她刚才所写字卷,填了三句上去。他填的是:
你若为琴,此生不抚又如何?藏之,掖之。
你若为纸,此生废弃画技又如何?藏之,伴之。
星华入眉弯,恋卿天涯。
渔夕看了,嘻嘻一笑,顿觉心花怒放,从未有过的一股甜蜜席卷而来,淹没心田。渔夕已丧失了理智,不管不顾的当着众人的面要将那字词收回来。不想,宁熙伸手一扬,微风吹干了墨,冷然道:“上面留有朕的字迹,你若拿去卖了......还是,朕收起来罢。左右不过是一段戏文评书罢了。”
渔夕微愣,心里都是那句,左右不过是一段戏文评书罢了?
平遥微微一笑。
众嫔妃见皇帝冷了脸色,也是各自偷笑。
月辉斜洒,渔夕低首瞧着手腕处的玉石珠子,愣神良久,再不说话。
人生一世,弹指韶华间。并不是世上所有的尘缘都会有个结果,而对这段,她此刻偏要勉强出个结果。师父说,夫妻乃是三世缘由,她明明已经想了十一世了,他,为何只把它当做一个戏文?她,真的是,要哭了。
夜色深沉,人尽欢,宴会散。
来时是八人,回去,亦是八人。那个从不夜宿后宫的男子,竟然在生辰之日,龙颜大悦,要与竹妃同宿!他真是,厚颜无耻!他,简直就是个毫无节操的贱人!
渔夕弯身捡了一块石头,“咚”的一声抛入湖中。眼看湖水漾出层层波纹,转而,归于平静。心里又酸又空,蹲在地上,抱膝哭了起来。虽然她不通男女之情,但是,那夜,他明明是喂了她酒的,不是么?
他亲了她,怎么可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他才亲了她几天,却要和别的女子,宿在一起?
她,终于,忍不住,泪如雨下。
后面几位小太监被她哭的也都停了下来,相互看了看,也不知所为何事。平遥对他们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们先走。
见他们几个都走远了,平遥蹲身,笑问道:“谁欺负你了么?”
“平遥姐姐,喂酒算亲亲么?”一双红肿眼眸微微抬起,哭的梨花带雨,与殿前献舞之人,真是天差地别。
平遥捋了捋她散乱鬓发,笑问,“谁喂你酒了?”
渔夕想了一想,停止了哭泣,颤声道:“是一个无耻之徒,不对,是,一个贱人。”
平遥掩嘴而笑,方要说话,忽地眼角一扫,只见她嘴里的那个“贱人”正一身白衣的沿着湖畔,向这边晃悠而来。
桃色衣带飘浮连转,下一刻,那一身桃红之人已过湖心亭,消失在了暗夜之中。
渔夕揉眼看了看,索性坐在地上,本还想再哭两声,奈何怎么酝酿,都再无眼泪。遂长长叹气,喃喃道,“什么人啊,跑的这么快。”身子却因为刚刚哭过,还是微微发颤。
来人面无表情的立于上方,看她半响,也未见她抬头起身,眉梢微拧,半响道:“今晚的月色,好么?”
月倾碧波,一时,四周无声。
渔夕茫然抬首,心里一阵狂喜,爬了起来,笑在脸上,“三哥,你,回来了?”
长睫微眯,他望着她,他的眸光淡淡中夹杂着一丝疏离。他轻轻拿掉她抱住他胳膊的双手,走了起来,“时候不早了,回去罢。”
上一刻,温润如玉,下一刻,冷澈霜雪,这便是人间帝王么?
她,从不是一般的女子。她,偏要讨个明白。
三步并做两步,揉了揉微微红肿的眼眸,她看的更清楚些,她跑了两步,站在了他的前面,用身子做栏。
明明是红肿双眼,嫣然一笑,长袖剪影映在湖水之上。
她灼灼半扬的眸子,如盛焰月色,夺目的他几乎无法与之对视。这样一个情犊初开的少女,站在他的面前。她很清楚的连名带姓的问他,“墨卿夜殇,你,是不是喜欢我?”
此时此刻,宁熙比任何时候都清醒。今生,他再也不会遇见第二个女子。用如此的目光,仰望着他。他与她,早在那个夜晚,已经被他亲手葬送了。即使,那时候,他不过十一岁。饶是如此,又怎样?他从来不会回避,有一天,他会亲口告诉她。他做的,他,自会承担。
一年,两年,或许三年以后,她长的更大些。她再也不会叫他墨卿哥哥了,她再也不会喊他三哥哥了。她不再是小泥鳅了,她会真正的长大。那时候,她也会,真的,嫁了人吧?她会和另外一个人,相伴终老吧。想到此处,胸口生出一股闷痛,让他忍不住蹙眉。什么时候,他开始,隐隐有些,舍不得了呢?
”我现在,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给我两天时间,让我冷一下,再回复你。“
轻轻一挠她衣袖,她嘻嘻一笑,他就这么轻而易举的绕了过去。记得幼时金诺每次回来,说的都是她。说她用功读书了,说她开始学刺绣了,说她开始背武功秘籍了,说她偷偷的又哄着看门的爷爷讲故事听了......这么多年,怕痒的毛病,她还是没改掉。
“墨卿夜殇,你为什么不理我了?”她见他不语,固执的从后面追上前来。
细眼微眯,小孩子样的,她,非要问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四目相对,她未有看到他眼眸里的淡淡清冷,而是看到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那一层痛色,“醉姑娘,你我,向来缘浅,何必勉强?”
那一丝痛色让她心里一抖,渔夕含笑卓立,却无半点失意,心里泛起丝丝甜蜜,嘴里却嘻嘻笑道:“确实,和一个在深宫之中被无数女子日夜猥琐和臆想的男子谈情说爱,确实有点儿不堪入目。”
宁熙愣然,嘴角抽了抽,他,以为他听错了。
眼前也算是容华绝代,举止风流的一位姑娘,她,刚刚说了什么。
她是生在将军府,长在醉府里的姑娘,她,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未完待续。)
相依相伴两相亲 (三)
渔夕眸光一闪,唇畔轻咬,望着近在咫尺的那个人,微微笑道:“我刚才说,谁说我要勉强的?终有朝一日,墨卿夜殇,我让你倒贴与我,我还不乐意呢?”
“好!”宁熙微微摇头,快步前走。走了一会儿,见她半天没有跟上来,不免耐着性子又回头看看。
身后的少女轻声一笑,转而快步奔来。
宁熙见她忽哭忽笑,不自觉的又是淡淡一笑,斜看她一眼,只听她嘘嘘喘气不停,笑问道:“你方才哭什么?”
渔夕抬眸又望了他一眼,忽而神色黯淡,“禀陛下,奴婢,想家了。”
。。。。。。。
此后几日,两人都是尽量的避而不见。即使必要的相见,也是,极其默契的躲闪,且都不言语。皇帝若需要什么,也只是眼神示意。
这种感觉很是奇怪,无论在做什么事情,就忽地想起了他,变得痴痴笑笑。猛然回神间,已忘记了要去做什么。每穿一件衣服,都恨不得跑到他面前,让他看看,好不好看。每写一首诗词,都恨不得他就在跟前,想让他做评。每插一根发钗,都恨不得他在跟前,帮忙亲自别入发间。每时不刻,无时不刻,都在想他在做什么?这会儿,该下朝了吧,该到华南门了吧,该到乾阳殿了吧,他,该出现了吧?哎.......他,怎么还没回来?他,还在批折子么?他,已经睡了吧?她不知道是怎么了,只觉得此种症状越发严重,以致于精神恍惚却又无法遏制,她,真的开始怀疑若不是极力克制,也要患上“三月桃花癫”。
这日渔夕正在埋头抄写经书,只听平遥来说皇帝要出宫了,让渔夕赶紧收拾收拾。
看平遥已经起来,渔夕来不及细想,问道:“姐姐,是家常还是朝服?”
平遥打了个呵欠,笑道:“家常。”
渔夕知道,皇帝又要微服出去了,上一次出宫好像还是去紫竹那里吧。一晃,也快三个多月了。终于,这次又可以出去了,不禁欣喜起来,挑了件素白衣衫,却见他的折扇好像少了一把。渔夕心道,难道师父当日说的是真的?难道是真的将什么字据写在那扇子了,他藏哪里去了?翻了一会儿,却还是没找到。心里不禁后悔那日怎么没回来找找。又不敢多耽搁,将那衣服与银票拿了,这才嘻嘻笑笑走了出来。
三人从殿内出来,早有江子故预备好了马车。马车出了宫门,一路缓缓行驶,看样子,皇帝今日心情不错。马车行到一僻静巷道之处,三人下了马车。两人扮成丫鬟模样,跟在宁熙身后,往前方正街走去。渔夕瞧着这条街道,觉得越看越熟悉,怔了一怔说道:“这怎么越看越像奴婢家丝绸店所在的长丰街?”
宁熙微微一笑,三人往前走去,行到一店铺处,上书四个大字,确是“醉家丝绸。”门楣之下,两幅木刻对联,润的是红墨,“天地万物,难润无草之根。锦绣虽美,不饰不买之人。“
宁熙笑道:”这联是谁出的?“
渔夕道:”奴婢写的。“
这时,店里走出一位腰系紫带的清秀女子,那女子瞧见了渔夕,面上露出欣喜之色,几步就迎了出来,抱住渔夕的胳膊,笑道:“姑娘,您亲自带客人来了?”
渔夕干笑了两声,问道:“织络,你怎么会来?”
织络笑道:“关奇进京任职了,我与他一起来的。”
两人来不及细说,渔夕略作沉思道:“这位是平遥姐姐,我的朋友。这位水公子,你应该见过的。”
织络福了一福,躬身道:“织络见过公子,织络见过姑娘。”
礼罢,三个女子去到内堂里说话,这会儿桌案上已上了蜜饯与新鲜果蔬。平遥捡了几个尝尝,笑笑的坐在一边,看着她们两说话儿。
渔夕笑道:“姨丈都还好么?”
织络笑道:“劳姑娘挂心,都还好。”
店内,卖丝绸的东阳从未见过眼前如此好看的男子,又见他是与姑娘一起来的,想来必然是贵客。只是觉得他虽然是淡淡的笑着,周身却散发着一股淡淡勿近的气质,容不得靠近,却又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东阳跟在身后,含笑的说道:“公子,您看的那匹是水墨。”
宁熙淡淡一笑,又看了第二批。
东阳笑道:“公子,您现在看的这一批是渔夕。”
宁熙笑的春风和煦:“这都是谁画的图案?”
东阳笑道:“水墨,渔夕,青莲,三月彩南,都是姑娘自己画的。其它的般若,龙凤呈祥这些,则是姑娘与绣娘商议后,绣娘找人出的图。”
宁熙又是微微笑笑,“这些图案绣的确实精美。”眸光却停在了那副青莲上,说是青莲,却是残荷,完全没有盛开之状,却有倒退之气。春生夏长,万物荣枯,“惽然若亡而存,油然不形而神”,四时序列,“天地有大美而不言,扁然而万物”,心中一动,不禁赞道,不愧是清越带出来的徒弟。
吃罢点心,渔夕捡了一匹丝绸送给平遥,平遥指了指门外,也不敢要。
宁熙笑道:“收了罢!这醉家以后就是官家指定的丝绸供应了,掌柜的送点儿小礼给能做主的身边人。平遥,你理当笑纳才是。”
渔夕一阵欣喜,得意忘形间,竟然从里面跑了出来,抱着他的胳膊,仰头嘻嘻笑道:“是真的么?是真的么?”
宁熙又是浅浅一笑,一身素衣,温润儒雅。
平遥听了此话,欣喜的收了丝绸。渔夕让店里的伙计,将丝绸送到巷道的那辆马车里。他却并不坐车,只让马车在前面候着,一闪身,又进入了另外一条巷道。两人只好跟在他身后,走进了巷子深处。两人正叽叽咋咋的在后面说着小话儿,只听一个稚嫩童音忽地喊道:“哥哥,哥哥,你能帮我看一下么?”
他竟然蹲下身来,对那小孩子笑笑,温若春光,烂甚春花,一旁的两人不禁看的一愣。
他笑笑的问道:“是这里不能转了么?“
小孩子连忙点点头。他低垂了眸子,长睫微颤,用手将那铁圆圈轻轻一弯,又是一个正好的圆形,“好了”,他依然笑的满面春光,暖似风熏。
那小孩拾起铁圈,用手里小钩子一勾,果然又转了起来,小孩高兴的跑起来,回头道:“谢谢哥哥!”
他站起来,嘴角开出一朵明艳笑意,“玩儿去罢!”
这样的墨卿夜殇……
(未完待续。)
故人相逢非旧色 (一)
“想什么呢?还不快跟着?”
平遥与渔夕对望一眼,拉着手,走了一会儿,来到一朱漆大红门前。宁熙好似也走累了,竟然一撩长衫,坐在了门口的大柳树下,状似闲散,吩咐道:“你们去叫门。”
渔夕抬头,身子一颤,“少将军府。”
“少将军府”这四个字刺的她眼睛生疼,眼前的这扇朱漆大红门,还是如当年一样气魄。这个自己曾住了整整三年的地方,这么多年了,原来一直没变呢。门前的两只大狮子,一如数年前,那般威风。兽头衔铜门环,她的手指微颤,伸了几伸,却还是无力落下。苍白着一张脸,却嘻嘻笑道:“平遥姐姐,还是你来吧,这打仗的,我有点儿怕。”
平遥瞧了瞧她,柔声笑道:“好,我来。”
平遥手执衣袖,不急不慌,上前轻叩几下门环。渔夕嘘了几口气,却听里面响起拉开门栓的声音,只见一蓝色衣衫的中年人,探出头来,“两位姑娘,请问,你们找谁?”
平遥笑道:“麻烦大哥和将军通报一声,就说,水公子来看老夫人了。”
那人笑道:“姑娘请在这候着,小人去去就回。”说着又将头探了回去,大门应声而关。渔夕听到他走入院内的声音,他是先去老夫人所住的松轻堂呢,还是会顺着妩心湖畔,再去叔叔的书房呢?原来,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直都是这么熟悉。此刻,她,真是恨透了自己这过目不忘的业力。
记得曾经和清越炫耀她这过目不忘的本领,清越轻蔑笑道:“你当那是好事么?那是你的业力!”
对,那只不过是,业力!
......
也不过片刻功夫,渔夕就听见院内满是脚步声。朱红大门忽地四散打开,里面冷不防的跪了黑压压一地,倒是吓了渔夕一跳。渔夕见跪在前首的正是叔叔,便不着痕迹的往旁侧走了两步。叔叔的身后,跪着的是两个熟悉的身影,渔夕心里一惊,微微垂首。与平遥让开中间一段距离,宁熙微微一笑,这才拍了拍衣衫,站了起来。
他们都是她的长辈,她又怎么能站在他们前面,即使跪拜的其实是他。
两位夫人之后,跪着的是一个一身红衣的少女,她的旁侧,站了一位妇人,正微微躬身。渔夕眸光一抖,再后面,跪着的是一堆丫鬟仆人。
“微臣不知皇上驾到,有失远迎,罪该万死!“
“起吧!”他抖抖衣衫,展颜而笑,“朕,就是来瞧瞧老夫人,不用搞这么大阵势。”
众人起身,他立在门口,笑道:“太妃今日也在这里?”
渔夕终于瞧见了那熟悉的面容,这么多年过去,她依然美丽如昨。那站着的拂衣太妃欠了欠身,自然也瞟见了皇帝身边的渔夕。两人眸光相遇,都是一愣,却都彼此躲闪开来。
院里的那个红衣少女,一直微微低着头,任是她一身红衣,却也掩饰不住那脸上的渐渐燃起的桃花红润。渔夕勾唇一笑,”养在将军府里的莲哲渔夕,你还果真是长大了呢“。
“皇帝来,怎么也不通知一声,也好让先准备准备。”一女人笑的柔美,却长的与太后有七八分相似。这位便是花老夫人的小女儿花霜晚,也是唯一一个只嫁入平常将军家的女儿了。
他却扶着她的胳膊,迈过门槛,弯眉而笑,声音异常柔和,“小姨母,您这是在怪罪玉凰么?”
他从未曾对任何一个女子如此亲热过,即使是他的母后,他也不曾出现过如此神色。看来,他对她的小姨母,还真是不一样的呢。
花霜晚拍拍他的手,笑道:“长这么大了,调皮!”却一手拉过身后的红衣少女,“夕儿,来,快见过皇帝哥哥。”
那红衣少女始终微低着头,正要下跪,却听太妃笑道:“该叫墨卿哥哥,你小时候不是一直都这样叫的么?”
宁熙一笑道:”太妃真是好记性。“
红衣少女却也沉着,跪地,翠翠柔柔道:“见过墨卿哥哥。”
他不动神色的微微一笑,眸光一扫渔夕,见她正立在花丛间,与平遥说说笑笑。眨眼刹那间,却还是含笑的扶起那跪地的红衣少女,“家里,不必多礼。”
红衣少女起身,忍不住抬首,在触及他眸光之时,不禁又一次羞红了脸颊,垂下头去。
渔夕折了花树的一片绿叶,嘻嘻笑道:“平遥姐姐,又一个姑娘,栽在主子的美貌里了。”
平遥愣了一愣,笑道:“十一,莫非你也栽进去过?怎么,听你说话,有些酸酸的。”
渔夕嘻嘻笑道:“我师父清越不比你主子貌美?我况且不动心,美貌算什么?一文不值的东西,有我送姐姐的丝绸好么?”
平遥想了想,笑道:“确实不如丝绸来的实在。”
两人随着众人进了松青堂,却都自动立在宁熙身后,低眉垂首,添茶续水,很是顺眼。
渔夕只觉得几道目光一直朝着自己脸上看来,有太妃的,有叔叔的,有他两位夫人的,有红衣少女的。最后,渔夕放好茶壶,退后两步。微微抬首,对着秦菀兰,嫣然一笑。
宁熙微微尝了一口清茶,便不再多喝,他向来如此,都保持着克制,即使是喝茶,也都只是浅尝。
渔夕不明白,像他这种人,是不是活的很痛苦。
“听说老夫人身体不是去岁的好,将军带朕去瞧瞧。”
渔夕一愣,原来,老夫人病了。
蔡幕哲道:“每到春夏换季,家母的老病就患了。人老了,体弱,前几年,还可以扛过去,只是现在,怕是......“
渔夕面色不变,心道,”原来,老夫人病的还挺重“。
“将军只管带着朕去瞧瞧就是了,朕,保管将军不会后悔。”
蔡幕哲道:“家母带病之身,只怕......“
宁熙已经起身,微微笑道:“朕都不怕,将军怕什么?”说着,指了指身后的渔夕,道:“朕的这位丫头,是清越的嫡传弟子,有她在,将军还忧心什么?”
蔡幕哲一惊,却面露喜色,笑道:“原来是姑娘,那就有劳了。”(未完待续。)
故人相逢非旧色 (二)
渔夕想他八层是已然认出了自己那日在酒宴上跳舞,便微微笑道:“将军客气。“
平遥看着渔夕如有所思,渔夕凝眉道:“姐姐,有事?”
平遥小声道:“刚才主子说的什么?朕的这位丫头,你什么时候和主子.......?”
渔夕又羞又臊,心想平遥今日怎么像变了个人儿样,便不再理她,一双眼睛瞟向别处,正看那红衣女子抬眸瞧着自己。
淡化峨眉,轻点唇红。
又是一个美人儿,渔夕心里叹道,他的命,怎么这么的好?心里已有十分不高兴起来,垂首跟在人群之后向着老夫人房里走去。
卷帘半垂,时隔七年,没有想到,还能再次见到她。眼前这位卧在软榻上清瘦的老人,是她曾喊了三年的祖母。她曾每日早起,给她请安。她曾也在心里,那么期盼,她也能像姥姥一样,对她露出些许笑容......虽然她这几年回京,每年也必然给她准备一份厚礼,却还是没想到再次会见她。她曾经,那么怨她!没想到,再次见到她,看到她病弱卧床的样子,她的心,竟然有些疼痛。她比记忆里瘦了太多,颜面再无血色,连唇色都是发紫的。
案几上一顶墨青彩南雕彩香炉,缭绕一缕轻烟如雾。
渔夕漆黑瞳眸一黯,她病的连下床迎驾都不行了。
皇帝握着她的手,亲自给她拿靠垫靠好。她的眼泪就那样流过干涩的眼睛,一屋子的人,都安静的或站或立,无一人说话,只有他简单几句嘘寒问暖的话语。
“婆婆,好些了么?“
老夫人声音微颤,气力微弱:“皇上,您......怎么来了。不......能......迎驾......”
宁熙轻轻拍拍她的手,温言笑道:“婆婆在朕的心里,就像奶奶一样。小时候,朕与二哥经常来府里玩,婆婆那时还亲自给朕做鞋子,婆婆对朕的疼爱,朕都记得。”
金流苏,碧玉钩,锦被上的华美纹路漾出一片流光溢彩,此般的璀璨夺目,耀眼的渔夕几乎无法睁眼。
老夫人流泪道:“皇上,婆婆还是.......对不起你,婆婆错了,婆婆......“老夫人断断续续,再说不下去,眼泪顺着她消瘦的脸颊蜿蜒而下。只见那站在旁侧的红衣女子适时拿出帕子,轻轻上前擦了她的眼泪,又轻轻退了下去。
只听他依然笑的温和,“婆婆不管曾经做了什么,朕,都不会怪罪婆婆。何况......”他伏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老夫人点点头,笑道:“好。”
宁熙依然坐在床边,轻轻唤渔夕的名字,”十一“。
”主子“。
渔夕应了一声,有些呆愣的走到宁熙的身边,行了一个礼,尔后半跪在床边,细长轻轻手指搭在老夫人的手腕上。
少女微微侧首,望着锦被,垂眸静思。
进宫前,她就查到消息是自己的亲奶奶和自己的亲姑姑将自己卖与了妓院。就在两年前,她知道了秋枫静好没死,她与他们在江南秘密见了面。就在一年前,她知道了是江湖里的人血洗了莲哲山庄,而那伙人的主使,秋枫告诉她,是宫里的一个贵妃派去的,是拂衣贵妃么?她们是她的亲人么?不,哪有亲人如此相残?她们是她的仇人!她不去查,她不去报仇,她想都忘记了罢,她想放过每一个人,包括自己。犹记得秋枫那日问她,“要不要报仇?”她当时咬着唇道,“不去。”秋枫静好也是留着泪说道:“好,你若不去,我们也不去。”
她的手指微颤,已经摸了良久。
“十一?”
茫然回神,渔夕一惊,额头上竟然全是细汗,“主子,请容奴婢再摸一次。”
他不置可否,依然淡笑如风的望着她。
她依然是垂首,半跪在床前,微闭了眼睛,摒弃一切杂念,仿若世间就只有她一人。脉象的沉浮,在她手里,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清晰。
收了手,早有丫鬟端了水盆过来,她净了净手,用帕子擦了擦,那丫鬟接了帕子,渔夕瞧着面盘很是熟悉。那丫鬟也瞧着她愣了愣神,转而垂头走了出去,渔夕心里一呆,“碧桃。”
她是当时唯一一个知道真相的人,她们没有杀她,她也没有消失。这是怎么回事?她不禁,一时间,心乱如麻。渔夕微微闭了眼眸,默念了两句佛经,再睁开眼时,心里的波纹已慢慢平息。
“姑娘,老母亲病情如何?”
渔夕依然走到宁熙身侧,淡淡笑道:“将军不如随奴婢出去说说。”
两人得了皇帝的允许,退出了老夫人的房间,只一会儿,便又回来了,两人神情看似都有几分严肃,渔夕的眼里还残有浅浅的湿意。
“主子,请您下旨屏退众人。”
宁熙笑道:“好!要朕也出去么?”
老夫人却忽地伸手抓住他道:“婆婆......婆婆希望你留在这里。”
宁熙拍拍老夫人的手,笑道:“好!”
一时间,屋里只剩下三人。
渔夕走到香炉处,熄了香。自己便在远处一个凳子上坐了下来,托着下巴静静的看着老夫人,老夫人也静静的看着她。良久,渔夕叹气道:“老夫人,人已经去了,您还纠结什么呢?”
老夫人捂着胸口,哭道:“他才二十二岁,他一直都那么乖巧,那么温和,可他却非要那么狠心,抛下我这个可怜的母亲?”脸色涨的发红,一口气说完,倒在靠垫上,眼泪涌个不停。
渔夕神色淡然,紧追道:“这么多年,您不是恨他追随一个女子而去。而是恨他从万丈悬崖掉下去的时候,摔的粉身碎骨的时候,面目全非的时候,夜夜出现在您的梦里,全然不顾你这个母亲的感受,是也不是?”
老夫人捂着胸口,痛哭道:“是!”
“所以,您恨他的妻子,想将她撕成碎片,是也不是?”
老夫人摇摇头,“不是......不是......“
宁熙停止了脸上一贯的笑容,冷声道:“十一。”
她并未有停止,而是继续道:“您怎么不恨她呢?你恨她!可是她已经死了,是她将您的爱子弄的死无全尸。您闭着眼睛想想,他入殓时候的样子。”
(未完待续。)
故人相逢非旧色 (三)
老夫人摇摇头,“不......不......“却捶着胸口,哇的一声,一口黑血吐了出来,染透了锦被。
渔夕松了口气,用袖子擦了擦额头,好似虚脱了一般,跌落在椅子上,“这口黑血堵了十几年了,剩下的开几副药慢慢调节就好了。”说着,拿了水盆里的帕子,给老妇人拭了拭嘴角,轻柔道:“没事儿了,老夫人,该放下的您都放下罢。方才,是奴婢失礼了。”
老妇人忽地抓住她的手,流泪满面,却又有些恍惚,“孩子,你,恨不恨我?”
渔夕心里忽地一乱,却又是一副嘻嘻笑笑的样子,笑道:“任谁都不会恨您这个老人家。”
说着唤了人来,进屋收拾,两人适时走出屋子。
宁熙靠着回廊上的柱子,一副慵懒姿态,侧脸笑道:“十一,一个老人家,你就这么下的去手?”
渔夕笑意不减,“有些东西,必须要釜底抽薪,连根拔起,否则余毒不清,后患无穷!这不是狠毒,是大善。”
宁熙弯眉一笑,见她脸色苍白,好似累着了,笑道:“你去歇息一下,朕与平遥逛逛园子,晚上再走。”
蓦地一声低笑,渔夕弯腰道:“谢主子恩典。”
宁熙亦笑,“去罢”。
外面走廊上站满了等候的人,见到皇帝出来,跪地就要行礼。宁熙摆了摆手,免了众人的礼。又道:”给老夫人开的方子出来了,将军先进去看看。朕的这位丫头,有些累着了,先带她先下去歇息歇息。“
平遥又是一笑。
话罢,就有一个丫鬟领着渔夕前去歇息。渔夕微微抬头,只见那个丫鬟却还是刚刚见到的碧桃。
渔夕不动生色,跟在碧桃的身后,进入一处僻静的院落,路上听碧桃说这里是秦菀兰夫人的小院。渔夕随手推开了小窗,只见对面就是青城小筑。渔夕微微一笑道:“有劳姐姐了,我先眯一会儿。”
碧桃关上了门,渔夕还没躺下,只听“扑通”一声,那人已跪在了地上,抽泣着身子,嘴里叫道:“姑娘,是您么?“
渔夕也没回答是,也没回答不是,只是淡淡拉起她,“你这是做什么?起来罢。”
碧桃擦了擦泪,又打开门,四下瞧去。
渔夕坐在桌边笑道:“皇上在前面,她们不会回来的。”闻言,碧桃这才重新关了门,坐在了桌边。给渔夕倒了一杯茶水,问道:“姑娘,这几年,您过的还好么?”
渔夕笑笑的点点头,问道:“你呢?”
碧桃缓缓说道:“当然不好,我不知道姑娘到底去了哪里?“
渔夕笑道:“都过去了这么多年了,也难为这么几年过去,你一见我就还认出了我。”
碧桃这才缓缓笑道:“姑娘与少夫人长的本就有几分相似,更像少爷。碧桃伺候姑娘那么几年,一见姑娘,碧桃自然认得。”
渔夕点点头,心道难怪倒茶之时屋内人都望着自己了,那个贱人此番将自己带来将军府的目的又是为何?心里正在毫无头绪的想着,只听碧桃说道:“那夜,我知道小姐被人掳了去,就去前面找诺王爷,诺王爷指给我看说你在那里。我看到有个与小姐长相八九分相似的女孩,连珠花头饰都是一样的,就知道事情严重了,为了保命,就装着什么也不知道。将军大婚之后的一个月,锦婆婆就得病死了,老夫人哭的很伤心。当日夜里,老夫人特意找到我说,让我从今后好好伺候孙小姐,就当什么没有发生一样,这才保住了性命。“
渔夕淡淡笑道:“让姐姐受苦了,府里的那些伴舞的丫头们呢?”
碧桃道:“姑娘走后,府里的伴舞的那几个丫头中有个会读些书的就被将军留了下来,跟着伺候新来的这个小姐,剩下的那些小姑娘又都被舞娘带走了,不知去向。”
渔夕其实早已知道其它伴舞的小姑娘,都已惨遭毒手。如今这么一问,也不过是想再次确认那孙小姐身边的丫鬟,就是当日的琉璃。
渔夕问道:“姐姐知道这个孙小姐什么来历么?”
碧桃摇头道:“奴婢不知,不过,这几年孙小姐跟着将军学习弓马骑射,武功,琴棋书画都是学的最好的。孙小姐对待下人也都是极为宽和,每日去给老夫人请安,与两位少夫人也相处的很是融洽。她刚开始来的时候,说话的样子真的像极了您”。说着说着,碧桃又哭了起来。
渔夕安慰了碧桃两句,起身笑道:“拂衣太妃,这是想做什么呢?”
两人正说着话,只听前院有人来报说孙小姐病了,请十一姑姑过去看看。渔夕看着碧桃,苦笑道:“碧桃姐姐,此地不便于多说。过两日,我让织络来接你出去,你不必呆在这个是非之地了。”
路上,听家丁说了几句,渔夕大概也清楚了怎么回事儿。原来,是这个孙小姐看了老夫人的药方,就让下面的人去抓了药,又亲自去厨房煎药。天热,嗓子痛,受了热邪,吃了点解毒的药丸,觉得仍热,就用凉水寖了脸,打了罗扇,嗓子更疼,待药丸吃完,发起烧来。
渔夕也觉天热,舔了舔唇,仍是干涩。
这个孙小姐,不去御前献媚,却去厨房熬药,献孝,果然是不一样的呢。
果然,宁熙也在屋里,此刻正负手踱着步子,看似十分焦急,一身白衣,在门前咻忽飘来飘去。
这个贱人,除了对自己不上心,怎么见到哪个女子,都上心?
渔夕嘻嘻一笑,心里冷笑道:“皇上,又动心了么?”
渔夕见两位夫人给孙小姐打着扇子,挑了珠帘,走到床榻前,将孙小姐身子扳起,两个指头一对,在大椎穴上拍了一下,又黑又紫,连揪了十几下,烧也退了。再一问,嗓子也不疼了。
蔡幕哲拱手道:“谢姑娘出手救助老母亲,谢姑娘又救小女一命。”
渔夕望了望宁熙,笑的盈盈,“蔡将军莫谢的过早才好。想必,将军知道小女是做生意出生,既然小女帮您救了侄女儿......“
蔡幕哲立刻会意,笑道:“蔡某正愁如何还姑娘个人情呢?姑娘爽快,解了蔡某的燃眉之急啊!”
“奴婢想找将军要一个人。”(未完待续。)
故人相逢非旧色 (四 )
蔡幕哲笑道:“没想到府里竟然还有人能入的姑娘眼的,姑娘看上谁了,和蔡某说一声便是。”
渔夕指着碧桃笑道:“刚才这位姐姐送我去歇息,才发现她身犯怪疾。我行医多年,从未见此等症状,故想带她回去看看,将军,不知您怎么说?”
蔡幕哲唤了莲哲渔夕与碧桃过来,对她们问道:“碧桃,这位醉姑娘要带你回去看病。夕儿,你们两意下如何?”
莲哲渔夕柔声道:“碧桃姐姐照顾夕儿多年,夕儿也希望碧桃姐姐早日去除胸闷之症。醉姑娘妙手回春,夕儿替碧桃姐姐高兴。”
碧桃跪地磕头道:”碧桃舍不得小姐,碧桃这个毛病是老毛病了,不如......“
渔夕悠然一笑道:“既然这位姐姐不愿意,奴婢也不便强求......“
话音未落,一拖拽碧色长裙的女子走上前来,扶起碧桃笑道:“碧桃,你只管去就是了。府里的事,你不用担心,夫人我自会安排。若是你在外面呆的不惯,就还回来。”
碧桃当即跪地磕头,揉着眼泪道:“谢谢夫人。”
”起来罢。“花霜晚爽朗一笑,又转向渔夕道:”醉姑娘,这丫头就劳烦你多多费心了。“
渔夕笑道:“夫人严重了,奴婢自当尽心。”
花霜晚一双美目上下打量了渔夕一番,脸上笑意不断加深,渔夕以为她还有什么话要说,没想到她忽地向前走了几步,轻摇罗扇道:”菀兰,你看今日又热了几分。“
渔夕不禁多看了两眼花霜晚,心里一震,数念电转。心道除了祖母一人,这么多年,怕真正要保住碧桃性命的人就是这位婶母了罢。
蔡幕哲望了望两位夫人,笑道:“碧桃,姑娘要带你回去治病,你该磕头谢恩才是。”
碧桃又要下跪,渔夕一把拉住她笑道:“不妨。”却忽地眼睛余光扫到宁熙正闲闲的坐在椅子上,静然目视于那红衣女子,状似颇为安心。
渔夕莞尔一笑,“蔡将军,刚才走的急,忘了说,老夫人的药,需要特殊熬制,这个火候非常重要。醉府里有一位很细心的姐姐,这几日刚好回京了。将军若不嫌弃,我让她明日来府里熬药,这几个方子,每个吃七天,一月便有好转。”
蔡幕哲又是拱手笑道:“姑娘大恩,蔡某不知如何言谢。”
渔夕笑道:“将军不用客气,都是主子的功劳。”又瞟眼过去,只见宁熙与那红衣女子你一眼,我一眼,不停看来看去,好似缠绵。
渔夕勾唇一笑道:“平遥姐姐,我们先退出去罢。”一时,其它几人也往院外走了出来。出了孙小姐的院落,渔夕转身,状似无意,问道:“将军,您那后院好似有个青城小筑的,极为雅致,不知是府上哪位的住处呢?”
蔡幕哲笑道:“那小筑原是我家嫂的住处,后来家嫂故去,夕儿就住在了里面。在我大婚之后,家母说夕儿也长大了,要离她近点儿才好,就让人另选了屋子给夕儿。现在那处小筑,常有人去打扫,多年来未曾有人居住。”
渔夕笑而不语,几人很快就走到了妩心湖畔。湖畔里的花开的正盛,风吹莲动,清香扑鼻。
渔夕与平遥坐在湖畔上,托着下巴,微闭了眼眸闻那荷香。却见花霜晚回眸笑看了一眼湖畔,同秦菀兰一同跟在蔡将军身后,三人一前两后离去。
渔夕轻轻一笑,眸光之中所含三分清冷,“平遥姐姐,你认识将军夫人么?”
唇角一挑,平遥笑问,“谁是将军夫人呢?奥,那有两位呢,妹妹说的是哪一位?”
“平遥姐姐,我怎么看见她好像认识你呢?”
“奥,奴婢跟着太后多年,应该是将军夫人进宫时,见过几次吧。“
渔夕笑笑的闭了眼睛,有些恍神。那夜,那双眸子,她又怎么会忘记呢?
世上的事真是可笑,有些人,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再见,没想到,绕过一个圈,又见上了。有些事,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再想起,没想到,绕了一个圈,又都全部一一浮现。
造化真是高深!
世事真是无常!
清波碧影,莲香浮动。
“醉姑娘,看荷呢?”
渔夕微微侧头,眸光一挑,淡淡笑意,却也没有行礼,依然双腿晃悠在湖畔上,“平遥姐姐,太妃来了。”
“忘了规矩,要等死么?行礼吧。”平遥在渔夕头上一戳,站起身来。
渔夕只得跟在后面,跪地同声道:“奴婢见过太妃,请太妃的金安。”
“起吧。”那人就那么居高临下的看着两人,就这么静立着,一身鹅黄宫装随风飘摆,女子的眼中卷起层层细浪。
两人起身,低眉垂首,荷香阵阵,依然熏人。
太妃终于还是开了口,“醉姑娘,本宫看你,怎么长的像家嫂呢?”
她将话说的如此透明,直接。渔夕微微抬首,笑道:“奴婢一商贾之女,有何福分能像太妃家的青城夫人呢?”
“你是醉千桑之女?”
“正是。”
“你父亲是哪一年的恩科进士?”
“炎玺十九年。”
“你是哪一年生人?”
“宁熙一年。”
幽香拂面,咄咄风华,太妃突然上前一步,“生辰是什么时候?”
一丝淡笑自唇角散开,带出含笑话语,“奴婢是正月十一。”
太妃身子一颤,冷声道:“你......是她?”
渔夕淡淡笑道:“是醉雪墨。”
当夜,一向居住在外的拂衣太妃搬回了宫里,依然住在她的萱柳殿。而当晚,发生了一件对渔夕而言可称的上是人生大事,此事的重大,关乎她的生死。
她在殿门外草丛边找玉佩的时候,竟然遇刺了。来人目标十分明确,无任何对话,直击她要害。危机关头,她反应更快,一串玉石珠子被搏的粉碎,只是那串珠子的千年蘼芜丝,依然完好无缺。
两人打的正难分难舍,只听侍卫脚步声渐近,两人竟然心有灵犀的各自散开。看那刺客对宫廷布局如此熟悉,渔夕一路躲开侍卫,也分析出了个五五六六。第一,此人虽然裹得眼睛都变了形,但是,也能猜出她是个女子。第二,皇帝对自己并无表露任何宠爱之势,但不是为了情杀而来。第三,拂衣太妃刚刚回宫,连自己的身份都未坐实,很难说再杀自己一次,何况是刚刚回宫。第四,若说是生意往来的仇家,雇人宫里行凶,此番成本太大,断不是生意人所为。
月光如练,环照宫宇。
渔夕绕到正殿,侧耳听了听,好似皇帝并未在殿内,遂走了两步出来。果然,只见平遥一人坐在石阶之上,托着下巴,看着远处楼阁。
两句话问了便得知,是竹妃下面有人来请,皇帝去听曲了。
白日里去会孙小姐,三更半夜又去听什么破曲儿,这个贱人,对自己却是百般躲闪?渔夕心里又将他一阵贱人的好骂,这才觉得解气。骂完之后,又觉得自己心气越来越浮躁,十足如个妒妇般,心里凉了半截。心道,在这样下去,不是迟早要疯么?(未完待续。)
旧事层层如梦卷 (一)
渔夕心里又是一番踌躇,仰头望了望天边月色,这才顺着台阶,坐在了平遥身侧。
“平遥姐姐,你坐在这里多久了?”
平遥微微仰首,目光在她额前一停,侧颜笑道:“有一会儿了。”
月下,两人一身淡色宫装,坐在玉阶之上,一时无话,都望着空空的殿角发呆。
皇帝一向喜欢素净空旷,连多余的花草都不让摆,所以这院内一直以来都是空空如也。其它各宫穿的花枝招展,色彩缤纷,皇帝也从不多说。而在乾阳殿,只能穿素色衣衫。若不是说白色不吉,她们这些当差的差点儿都要求都穿个白衣。
渔夕叹气道:“这院里也没种个花儿草的,看着有些没生气的样子。”
平遥笑道:“你若是能弄到一些好看的花儿,种在这院子里,我想主子也是会应允的。”
渔夕眼睛一亮,笑道:“真的么?”还未等平遥回答,便又垂头道:“还是以后再说罢。”
平遥侧颜,又是一笑,月色之下,渔夕不禁心里一惊。平时看平遥也算的上是漂亮,今日在这月色之下细看,竟然有些说不出的婉约清贵之气,再看她不笑之时,唇角也有些微微上扬的弧度,心道,平遥姐姐还是天生的菱唇呢,以后,必当富贵。
“平遥姐姐,”渔夕仰头问道:“你能给我讲讲两位太妃与太后的故事么?”
平遥眸波一荡,眼中隐约透出笑意,“宫中最忌讳的就是这些,我说了,是死罪。你听了,也是死罪。现在,你还要问么?”
渔夕哦了一声,笑道:“姐姐,王老先生的摆件喜欢么?他可是宫廷御用的玉雕师,且作品已经不传于世了。”
平遥点了点头,轻咳两声,笑道:“不如,先从炎玺帝王说起。”
月色静幽,故事随她平和话语,缓缓展开。
墨卿的先祖有规定,墨卿王朝的历代帝王,少时都需要离家游历,方能承继大统。在炎玺帝少年时期,遇到了一个医女。此人长发及膝,惯作素衣,勘称绝色。那时候,九州统一不过一两年,老帝王欲要通过联姻的方式巩固权力。而墨卿家的历代帝王都自有一段风流,才情武功无不出众,当时各方的势力纷纷眼热,各自派了说客前来提亲。后来,老帝王久等皇子不回来,便下旨将兰斯的一位公主定为未来的帝后。下旨之后的七日,这王子被十几道密旨终于催的快马加鞭的赶了回来。
渔夕笑问,“他要娶媳妇了?”
平遥笑道:“是,也不是。他是要回来退婚了。“
渔夕笑道:”是为那位医女么?“
平遥并未作答,只是继续道:”老帝王将炎玺帝王困在宫里,他无奈也只能与那公主成婚,并登上了皇位。大婚第二年,便有了一个小王子,就是后来的雍和帝。炎玺帝王自从有了小王子,好像也已经忘记了那个医女。那几年,日子也算是平静,等到七八年过后,那女子忽然出现在大帐行营之内。与她前来的还有三位男子。那一夜,这三位男子将九州一分为四。炎玺帝王诏书告示天下之后,一病不起。半年后,就去了。出殡那日,那女子与玄北的尚帝执手而来,立在殿宇之上,藐视众人。从此,雍和帝就恨透了玄北。”
渔夕仰头突然问道:“姐姐,你怎么知道那女子堪称绝色?”
平遥笑道:“宫里之前收录的有她的画像,我自然见过。”
渔夕哦了一声,继续问道:“那女子后来和尚帝好上了?”
平遥摇头笑道:“哪里?尚帝娶的是当今太后的亲姐姐,花老太后的长女,并不是她。那女子后来,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不知去了哪里了。”
渔夕侧脸看她,听她继续说道:“炎玺帝去了之后,太后吸取之前教训。到了雍和帝的时候,就先在宫里进了两个妃子,就是如今的端钦太妃与拂衣太妃。太后本欲要大选秀女,不知雍和帝怎么回事,硬是给拒绝了。都说是墨卿家的男子生性冷清,对情感一事,极其凉薄,我看也不是。好在,先进的两个妃子和后面入宫的太后,各有所出,且都有一子,相处却都是极其和谐。”
渔夕笑了一笑,掰着手指道:“大皇子墨卿轩隐今年二十三岁,二王爷墨卿金诺二十岁,咱们的皇上算起来今年是十八岁。照此计算,是端钦太妃先入宫的呢?”
平遥瞟了她一眼,渔夕知她又要责怪,遂捶腿几下站了起来。“平遥姐姐,我请你给我讲三个娘娘的事情,你却给我讲的全是娘娘的母后的情敌的故事,这有些跑题了吧?”
平遥伸了伸腿,仰头故意笑道:“是么?那你想听什么?”
“比如说,少年怎么和姑娘相遇啊?为何一见倾心啊,还有就是,先帝最喜欢哪位娘娘啊?”渔夕在院内伸了伸懒腰道。
“哦,原来,你想听这个。”
渔夕又坐了下来,听平遥继续道:“先帝娶的端钦太妃,两人自幼就相识,也算是青梅竹马,水到渠成。先帝娶的拂衣太妃,却是费了些心思。这确实是一个才子与佳人的故事。”
渔夕挑了挑眉,欲听下文。
“那是一个雨过天晴,暮烟染柳的日子。一双燕子于空中,来回徘徊。”
听到此处,渔夕觉得十分有趣,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平遥姐姐,你这是开始说书了么?”
平遥正色道:“我说的都是当时的情景,你莫要打断我。”
渔夕连连点头,平遥如水的声音,随着月色,流淌,细致的描绘出当日的情景。
一明媚少女斜依石桥边,手执一条嫩细杨柳,望了一眼墙上棋局,凤眼微眯,手上柳枝轻轻一扬,“上三格,落子。”“过五格,弃子不用。”“前一格,吃掉。”
这位少女正是蔡将军府里唯一的小姐,蔡拂衣。那时,她一人立在三丈之外,与七人对弈,指挥若定,气定神闲。这七人渐渐落败,垂头丧气。将赌资尽数递到她随行的家丁手上。
少女拿着赌资,正欲离开。只听一人淡淡笑道:“小姐,可否与在下对弈一局?”
(未完待续。)
旧事层层如梦卷 (二)
少女转身,一温润少年,立在春光里。脸若笔刻,棱角分明,却翩如秋光,明净爽朗。
玲珑棋局于江上摆开,两人衣袂连飘,衣角相交,相视一眼都是淡淡而笑。
“公子,拿什么做赌资?”
棋子落盘,少年温文而笑,“输的应是姑娘,考虑赌资的也应是姑娘才是。”
少女将随身钱袋往桌上一推,眸光含笑道:“倾尽所有。”
翩翩小舟,檀香袅袅。船行不到一里,这姑娘便输了。
这少年拿了姑娘的钱袋,欣欣然的去了。回头还在大街上用这姑娘的钱买了几根糖葫芦,带回宫里,给他两岁的小皇子。
半年之后,这少女到了适嫁年华。这少年却,从此杳无音讯了。直到有一日,少女的哥哥在家里摆宴,邀了几位之交好友。这次,宴席中,少女再次碰到了她想了数次的少年还有他抱在怀里的幼小稚童。
少年走后,少女向哥哥表明心意,方知少年早已有了一小妾,虽然正室空悬,却也是已经订好的了。少女若入宫,也只能为妃。
任她心性再高,任她想过无数可能,可遇到了那么一个人,她便也都愿意屈尊了。半月后,先帝纳了第二个宫妃,便是现在的拂衣太妃。两年后,拂衣太妃生了一子一女。故事到此,便完了。
渔夕讶然道:“皇上还有一公主姐姐么?怎么从未见过?”
平遥道:“不是姐姐,应是妹妹。只是小公主因为意外,在宫殿玩耍时,去了。”
“什么意外?”
“玩耍时,打碎了玉石瓶子,碎片割到了脖子,救治不及时。”
渔夕奇道:“青城夫人医术如此高明,也不能救治么?”
平遥笑道:“老天要收的人,你还能拽的回来么?况且,那日领那小公主出去玩的正是青城夫人。”
渔夕面色一凝,连声道:“真是奇了。”见平遥正盯着自己,转而淡淡一笑道:“那太后的故事呢?”
平遥敲了敲小腿,起身道:“诺王爷出生那日,太后刚好入宫,宫人去找先皇讨个名字。太后当时直呼先皇名讳,问他许下的诺言可算作数,先皇当时笑着说,“千金一诺为红颜,”就叫金诺吧。“
漫天星辉,渔夕脸上浮起的一丝笑意未达眸底,”平遥姐姐,你知道的可真多啊?“
平遥轻扶鬓发,淡淡微笑如光流离,身影已在殿内,“有本小说叫“宫廷秘闻二三四”,你没看过么?”
哦,原来如此。“平遥姐姐,小说是谁写的?”
“花氏\''平遥。”
渔夕站起来,在后面抖了抖衣袖,“我竟然还不知道姐姐姓花呢?”
平遥并未答话,一径向殿内去了。
想了一会儿,渔夕前走几步,果然遇见了在殿外守卫的江子故。少不得软磨硬泡一通之后,渔夕得了牌子,换了太监的衣服,混入御书房。一路翻过去,也没找到那什么要找的那绝色之人的画像。正垂头丧气之时,只见靠近里面一排书架上,躺了几本丹砂图册,封面极为艳丽。
渔夕移步过去,向书架后的屏风瞥去,见见有人进来。又细听了一会儿,并无声响,这才捡了一本,翻了几页,一丝好奇染上眉梢,便将那画册揣在怀里,向自己的偏殿走去。只听后面有人小声喊她,这才看见江子故一直等在外面。见他样子,貌似焦急,便当着他的面又将衣服令牌都还了他。江子故谨慎的四周打量一番,才悄然溜了出去。
回到偏殿,斜躺软榻,渔夕嘻嘻笑笑,一页页的翻着春宫图,心道,“这些姿势却是极难做到”,看这身姿柔软,必然需要练舞之人才可做到。怨不得古今宫妃,都需要歌舞齐备呢,原来还有这个图谋。手指抚了抚丹砂,心道,这想必是青黄才有的上好紫貘丹砂。
看了一会儿,合上图册,枕在头下。心道,若是如此,才有了小娃娃,却也是一项极为难办之事。
一眼瞟见手腕处,玉石珠子已不再,只剩一根蘼芜丝线。觉得心里空空荡荡的,那是多少个日子,老贱人一点点磨出来的珠子,说没就没有了。
越想越觉得不舍,在枕头上翻来翻去,眼泪不觉间就顺着眼角滴答下来。这时,殿外一阵轻响,渔夕眸光一掠,收了眼泪,掂出三根金针,心里笑道,“难道又是刺客来了?”
渔夕起身,倏地看向殿门。只见一黑影灵巧闪身,跃过殿去。
渔夕心里一惊,此人身手,连江子故都未发觉。
渔夕不动声色的跟在那人后面,那人好似也在故意在等她,淡淡星光中,隔着楼角,两人目光终于相遇。
渔夕目光稍移,这是一座废弃殿宇,她记得它的名字叫”桂离宫“。这个刺客将自己引到此处,大概算准了自己轻功不济,难以逃脱,所以才这般有恃无恐。应拼肯定是十足的惨败了,若要胜她,唯有暗器。
渔夕挠了挠头,笑道:“你我都是绝色女子,来这里约会,难免有煞风景。不如,换个金碧辉煌的地儿吧。”
黑衣人压着声音,听不出原来的声色,“废话少说,快拿来!”
渔夕不解道:“春宫图?奥,原来姐姐喜欢春宫图,方才走的急,忘了拿了。”
黑衣人眸光一睨,冷声笑道:“装什么蒜?你清楚,我说的是祥瑞仙经。”
渔夕嘻嘻一笑道:“祥瑞仙经啊,我修炼不成,我,烧了。”
黑衣人一愣,冷笑道:“烧了?”
话音方落,渔夕眼神冷静如雪,清冷眸光敛向眸心,凝为一点,三根金针作引,后面数根细小金针暗卷尘风,齐发如雨。
黑衣人颇为自负,未料到渔夕突袭,一时躲闪不及,衣袖展开,只阻挡了部分金针,余下的都随着她“啊”的一声叫唤,向她的肩膀之处打去。
”噗通!“听这声音,必然是倒在了隔壁宫殿,渔夕提气刚飞到宫墙,就见那女子已经捂着手臂连飞了几个殿宇,后来落在一处。那个地方,离竹妃的宫殿最近。
渔夕微微一笑,沿着小路追了出来,直到竹香馆,隐隐有铮铮琴音传了出来。
(未完待续。)
旧事层层如梦卷 (三)
渔夕凝眉听了一会儿,清幽一笑,迎着淡淡月华,踏步入殿,“娘娘弹的如此妙音,无人共赏,岂不可惜?”
曼妙琴音不停,渔夕自顾的找了一个椅子坐下,闲闲的望着竹妃头上略微倾斜的凤簪,漾着烛火,慢慢迷离了眼眸。
竹妃轻轻抬眸,柔声笑道:“难得十一姑姑有如此雅兴。姑娘的舞姿空灵飘渺,不似人间所有,紫竹的琴音却还在人间,相比之下,就差的远了。”
一道清芒如电,化作眸间点点精光。竹妃本能扶着肩旁,向右一躲,微一凝眉,匕首与金针相搏,火光四射,一颗红梅珠花轻轻的落在了桌案上。
竹妃冷然笑道:“姑娘不带任何发饰,还真的是绝色之人呢。这说话的地儿,算的上是金碧辉煌么?”
一头乌丝倾泻而下,渔夕拨了拨烛火,未有直接回答,而是浅浅嬉笑道:“临灯照影,倾国倾城。普天之下,除奴之外,谁敢有此颜容?”
门外修长身影一顿,不禁勾唇而笑。天下,怎么会还有这么个女子?
屋内两人,四目相对,四周氛围顿时紧张万分,颇有剑拔弩张之势,谁也没有先动手。却在这时,忽听外面一小婢进来报道:“娘娘,娘娘,陛下来了。圣驾已到门口。”
渔夕心里一惊,适才碰到江子故在门口,就应该想到皇上并未来这后宫。
竹妃又是柔柔一笑,望着桌上的一朵红梅道:“姑姑想着逃命去罢,只是,别忘了带走珠花。”
渔夕心知不妙,咬牙正要越窗而逃,只听一道清冷之声响起,“十一,朕让你来和竹妃说声,朕晚些来。你差事办好了么?”
听闻此言,渔夕心念电转,顺手在竹妃头上抽了一条碧绿丝带,绑住过腰长发,在宁熙进来之前,已经收拾妥当,当下低头跪地道:“奴婢刚刚来回了娘娘的话。”
既然皇上出手相帮,那便容易多了。渔夕心里疑惑,只是皇上为何未有直接来竹香馆?
听了几首曲子,他与她走在栖凤湖畔。她终于忍不住,仰头问他刚才在哪里。
她等了半响,不见他说话。一双眸子就那么固执的盯着他,直到他淡淡道:“一直坐在屋顶上,想事情。只是,你和平遥没看见,罢了。”
渔夕心头一颤,不由的想到入夜打探皇家私密,找江子故借令牌,偷看春宫图,跑去后宫与人打架,不知被他看去了多少。这下该当如何是好?他若问起,正想着措辞,谁知宁熙低头看她,而他眼力真是极好,只是问道:“珠子怎么丢了?”
渔夕心里又是一惊,猜测不出他到底知道多少,只怅然叹道:“碰碎了。”
他轻轻看着她,月色下冷清的神态,却温声道:“你把丝线给我,我让宫人给你串一串上好的。“
三月后,乾阳殿。
江子故喜滋滋的来报信,“启禀皇上,南边来信了。”
宁熙手不离笔,眼神扫过他欣喜面色,继续批着折子,随口问道:“怎么说?”
江子故温润笑道:“万岁爷先饶了奴才不敬,奴才再说。”
宁熙停笔,笑道:“呵!你也学滑头了。好,饶了你先,说罢!”
一句玩笑话语,再无需担心。
一向处世稳稳的江子故不禁有些眉色飞舞起来,“青黄使节回去,说咱墨卿王朝穷,百姓都吃不饱,最繁华的街到处是乞丐,猜测是水灾影响太重。墨卿王朝的宁熙皇帝贪杯好色,流连花街柳巷。宫妃无数,都还排了花名。还说,那皇帝长的容貌出众,可惜就是眼光太差,连宫妃的婢女都不放过!”
宁熙也觉好笑,又不好失了体统,正色道:“朕知道了,你先下去!”
等江子故一退下,宁熙顿笔,淡淡而笑。
朝议,地方官员有报,青黄不断骚扰彩南边境,抢财扰民,苦不堪言,宁熙压案,搁置不议。朝廷官员分为三派,一派主和,一派主战,还有一派默不作声。
朝廷未有决议,私下,不断秘密征集粮草。
又有朝议,曾在墨卿王朝做了多年质子的隐王爷,被青黄的昊帝要求再次送去青黄。为墨卿与青黄两国关系发展做长久之计,宁熙压案,搁置不议。
朝廷私下不断订制筹集军备,包括战袍,兵器等。
又有朝议,这次不是议打还是不打,而是议和还是不和。因为,青黄在南边的大军,已经炮火连天的打了过来了。决断与否,刻不容缓。
这个时候,青黄一个极其有才的文官发了一篇檄文,字字有力,条理有序,让人读了,觉得这天下本就应该是能人居之,青黄打墨卿不仅改打,而且还打的有些晚了。满朝文武皆怒,唯独皇帝一人拿着檄文点头称赞,夸其心思敏捷,文采极佳。
终于忍到了秋季,大军开拔。
出乎青黄的意料,墨卿王朝的宁熙帝王这次是真的有回应了。他没有再找一个女子和亲,而是,御驾亲征!
大军开拔的前两夜,渔夕见他在殿内捧着一本书看,不知道是在看什么。渔夕见他看的甚是入神,明明是皱着眉,却忽然扬唇一笑,灿如暖春。
渔夕见那书是蓝色封皮,隐隐有些折痕,好像有些熟悉,来不及细看,宁熙却已发现了她,不动声色的将书插入袖管里,似有几分不自在,眉间却还残了一丝隐隐笑意,问道:“谁让你进来的?”
渔夕微微一愣道:“不是皇上唤奴婢过来的么?”
宁熙似稍微停顿了一下,说道:“听下面人说,你最近与朕的宫妃又走的很近?”
渔夕心道:”不是一直很近么“?嘴里却说道,“奴婢不敢.....只是,如果娘娘唤奴婢去,奴婢也不敢不去。”
宁熙哦了一声,问道:“哪位娘娘?”
渔夕心想他定然是知道了,也不隐瞒,说道:“是容娘娘。”
宁熙似想到了什么,说道:“以后,你,不要再去朕的后宫了。”说完,脸上却隐隐有些绯红之色。
渔夕不明所以,垂首道:“是!”
宁熙又问道:“你知道向思这个人么?”(未完待续。)
朗月清辉万帐灯 (一)
渔夕想了半天,莫说这个人,就是这个姓,都没有听说过,便摇头道:“奴婢没听过。”
宁熙淡淡道:“你去打听一下。”
到了大军开拔的前一夜,宁熙下朝又唤她道:“向思那个人你打听的怎么样了?”
渔夕也是刚刚从灵犀阁得到的消息,原来向思这个人是写诗的,他并不写小说,怨不得之前没有听说过这人名字。向思这家伙文采敏捷而又向来自视甚高,成天埋头在家里写诗。有一天听到家里人讲少年帝王出宫采莲归来,俨然似天仙下凡。便扔下笔杆子,也学着芙蓉城里的人,捧着莲花,穿着雪白衣衫,抬头昂胸的穿街过巷。正洋洋得意,心想自己必然是风流无双。哪知因其相貌着实不堪,被人发现,竟然被人抛着的东西,将他打回家去。这向思落得委顿而返,也就算了。最惨的是,他原本流传市面的千金难买的诗文竟然落得无人问津。向思这人大受其伤,一气之下,搬去了青黄。
向思这个文人碰到了青黄那个二货皇帝,当然在青黄得到了重用,官拜大学士,处文官之首。
这向思当了官之后,几天不写诗,心里就憋的难受。沉淀了五六年,诗艺渐涨,对手无一,心里难免有些落寞。听说青黄派人前去宁熙出使,立马附诗一首让使节带上。
向思未想到,此次与少年帝王隔空对诗,落得惨败。当下极其生气,就等着打仗写了檄文一篇,将讨伐之事犯兵之举写的义正言辞,将黑的描成白的。口诛笔伐,其鼓舞士气,胜过百万雄兵。
宁熙收到檄文以后,叹其人才。到底少年气盛,竟然亲自回了檄文一篇。其文采斐然,情感至深,再次将黑立马描成了白。这回信公布天下之后,百万雄兵之火势正猛,却被浇的差点熄火。原本要血战的战士们,因为几代人与墨卿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反而思其故土,不免都纷纷想起归顺来。这向思得到消息后,气的茶饭不思,竟然病的再也爬不起来。
渔夕知晓这些前因后果之后,觉得向思固然可爱,却毫无节操。于是便道:“听说他病的爬不出来了,写东西倒还可以。”
宁熙淡淡的说道:“所以,朕决定带你前去,一来可以照顾一下我的起居。二来,也可以帮他治治病,他的才气不只这些,将来朕要重用于他。”
原本以为可以清闲两三个月的,原本以为是平遥随驾的,没想到,因为向思这个人,竟然皇帝临时换了主意。渔夕心道:”这样一换,那些故人,她又怎能见之不理呢?“少不得又是一阵谋划,倒在床上,前后思来想去,少不得的一夜未睡。
出征这日,天朗气清,风和明朗,大军行进如常,不日就到了彩南境内。两人也算是第二次同行彩南,不禁驰马前行,行到一处,见那彩蝶翩飞,绿草无垠。渔夕停马不前,想彩南不同北方,四季分明,不禁想起儿时的桃林,兀自愣起神来。这几个月来,拂衣太妃也太安静了些。
宁熙瞧她不前,坐在马上眼神恍惚,黯了眸子,笑言道:“醉姑娘忽停马不前,可是想起故人三公子?这回难道要是去报信去了?”
渔夕听他称自己为醉姑娘,想他这会儿并没把自己当做宫廷之人。猛然回神,见他腰间系着临别时,将军府那红衣女子在城门之外送的梅花香囊,讥笑道:“素闻历代帝王绝情绝爱,才能成就千秋霸业。不想咱们这皇上对未来的帝后如此一往情深,一片真心都暗许给这梅花了,不知那竹香馆里的紫竹姑娘做何感想。”
宁熙手捏缰绳,看她半响,顿道:“这香囊,你若喜欢,就拿去!“说着,解下香囊,扔给渔夕。渔夕哪里肯接,又将香囊还与宁熙,“本姑娘从不收别人的,一片真心。”
宁熙眯了眼,动容道:“莲哲渔夕生在中宫,她幼年时候,朕曾抱过她。那时候,她长的像一条小泥鳅一样,滑腻可爱。之后的两年朵,朕再没见过她。朕对莲哲渔夕幼年的一点记忆,就是,父皇去世的当年,朕去将军府散心。诺王爷在后面追着她玩,她躲闪不及,摔倒在朕的面前,搂着朕哭着说,墨卿哥哥,快救救我,墨卿哥哥,快救救我!她当时并不知道,朕,已经是皇帝。朕后来就把她抱在朕的膝上,看她的牙齿摔掉了两颗。她藏了牙齿在手里,坚持说要将它们放在床肚里,牙齿才会长出来。朕,清楚的记得,那一年,她三岁,朕,也才八岁。只是,自那时起,再也没人叫过朕,墨卿哥哥。”
渔夕心里一动,纵使这十一年来尝尽人间冷暖,也难免心中一热,说来奇怪,人世间世事纷纭,却有些事情,纵使时过境迁,有时候觉得云山雾里,触不可及,猛然被提起,却也会清楚的记得,哪怕是年少,何况是掉齿的疼痛。
宁熙瞧着渔夕,见她叹了一口长气,心有所动。
渔夕打趣道:“竹马饶青梅,儿时记忆,固然美好。只怕佳人无数,皇上到时反而是醉花眯眼了。“
“纵使天下绝色女子无数,可有胜过醉小姐倾国倾城之貌的?”俏脸逼近,帝王细眼微眯,渔夕从未见过如此的墨卿夜殇。
这是少有的,他在勾引她么?正和她意。
渔夕嘻嘻一笑,心道,我混迹江湖多年,你虽是皇上,出了宫,却也还是一个青涩少年郎。我才不怕你。反而伸首向前,两人越离越近,宁熙只闻到一股淡淡发香,不禁身子一僵。渔夕哪里肯放过他,手指一勾,红唇瞬间在他唇上亲亲一点,立即快速闪开,笑望远处斜阳道:“这算是轻薄么?”
宁熙喉头一滚,咻地推开她,绷着脸,骂道:“放肆!”
渔夕早已策马扬鞭,大笑而去。
入夜,宁熙踱着步子,不觉来到渔夕的帐前,见帐内灯火明亮,便走进去,只见渔夕面向门口,正提笔写字,写的入神,想必又是在写小说诗词之类。
宁熙见她身一白衣,乌丝散肩,烛光摇曳下,更是飘然出尘。看她翻页写字,好似自己批奏折一番,也觉有趣,便在对面坐下。
(未完待续。)
朗月清辉万帐灯 (二)
渔夕写完,才觉有人注视。抬首,四目相对良久,忽觉尴尬,心里跳个不停,竟然目光闪烁,连看他都不敢了。此种情形从未出现过,让她很是难受。想起白日里调戏他的心,犹如脱缰野马,此刻,却又惧他羞他,真的是疯了般。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觉喉头干涩,连话语也说不出来了。
静默良久,心里微微叹气,渔夕假意拉起外衫,正言道:“奴家尚未出阁,皇上为何先不让人通告一声,就自己进来了。以后,小女子出了宫,总是要出阁的,倒成了夫家的话柄。”
宁熙薄唇上扬,浅浅淡笑出声,“暮春那日,姑娘于竹棋阁外,轻衣薄衫,颠倒众生姿态,倒不记得了?”
渔夕想他素日严峻,不想今日出言相讥,语出轻薄,当下无言以对,好不气恼,只得低了头,抿了嘴,挽了发丝在手中。良久,心里扑通不止,脸上却嘻嘻笑道,“可有颠倒你?”
宁熙见她灯火之下,烟波流转,语笑嫣然,心神皆荡。竟然转过身去,良久,缓缓回神道:“今日过后,两军胜局已有定数。朕,心里高兴!十一,随朕去外面走走!”
渔夕放好了笔墨,起身相陪,一个素黄衣衫,俊眉星目,一个一身白衣,纤尘不染,两人行走在偌大的军营之中,惹得驻守的将士不禁纷纷侧目。一路上,皇帝含笑向每一位将士问好,温文有礼,恰到好处。两人到了高处,衣衫被夜风鼓动的呼呼作响,遥看身下万帐灯火,都是默默不语。
蔡将军从军营里走了出来,“启禀万岁,大军清点完毕,一切妥当!”
渔夕这才看到蔡幕哲身后一左一右跟了两个副将,其中一个,是之前在蒹葭轩里就有见过的箫熏,另外一个,则是禾风。禾风好似也看见了她,只是淡淡一瞥,眼神之中并无留下任何痕迹。渔夕状似无意的看他一眼,淡淡而笑。
宁熙道:“好!你们两位参将先下去,朕与蔡将军有话要说!”
待两人走远,宁熙望着秋枫的背影,缓缓笑道:“蔡将军,朕,记得上次你替那名小将求了恩典,他有个妹妹叫青女,如今已是诺王爷的正妃了,朕说的可对?“
蔡幕哲不知皇帝为何突然问起了禾风的事情,作答道:“回圣上,确实不假。”
渔夕听了,微微垂下眼睑。
宁熙顿了一会儿,看着蔡幕哲道:“禾可变成木字,木与风合起来是枫字,静可以拆成青字,荷花开罢,秋枫静好,将军可知晓猜字游戏?”
蔡幕哲低头,回道:“微臣着实不知!”
渔夕心里大惊,转身之时,仰望天际星辰,一行眼泪急速而下。“他,知道了什么?”
宁熙忽地半蹲下身来,抓了一颗小草在手里,看着手指中旋转的那枚草叶,皱眉道:“将军,朕,感激你当年在朕年幼时期,就力保朕,登上帝位。如今,朕,决定南征,又是将军一路支持,朕,一如当年,对将军非常感激!以将军的谋略,青黄断然不是将军的对手,朕,只想告诉将军,莲哲山庄没有了。但是将军从莲哲山庄捡出来的两个孩子,哥哥叫秋枫,妹妹叫静好。朕,怕这两个孩子找错了仇人......凡事,请将军多多小心!”
莲哲山庄!莲哲山庄!快十一年了,为何再次被提起,心里还是那么痛?
蔡幕哲被皇帝的话惊出一身冷汗,思忖片刻,道:“微臣谢皇上体恤关心!微臣也曾多方打探过,江湖传言说是微臣又说是微臣的姐姐派人灭了莲哲山庄,微臣没有做过,微臣的姐姐拂衣太妃也没做过!微臣的心是干净的。即使,莲哲山庄真的有人来找微臣报仇,微臣也认了!如若当初不是微臣执意要接夕儿回来,也不会酿成那日大祸!”
渔夕心里一惊,原来叔叔早就知道了莲哲山庄被屠一事,所以,他不送自己回去。
宁熙沉思了一会儿,道:“蔡将军,如果发现莲哲渔夕有任何不对的地方,可随时向朕禀告!不管莲哲渔夕她犯了什么错,朕,都可以免去她的所有罪责!“顿了好一会儿又道:“帝后,只有一个,且只会有一个。朕,向将军保证,帝后只会出在将军府!”
蔡幕哲吓的伏在地上,这些话听起来虽然莫名其妙,但是以小皇帝的做事风格,旦不会说些无缘无故的废话。蔡幕哲还未弄清原由,不知皇上何出此言。只见宁熙已从袖管里抽取一个字条来,渔夕顺势接了,递给了蔡幕哲。蔡幕哲看的分明,她的手,有些许的颤抖。
有些尘事,她,本不想再提。
蔡幕哲接了字条,放在手里慢慢展开,看罢,忽地双手颤抖,伏地痛苦,“蔡将军府里,只有一个莲哲渔夕!还请皇上按照之前所折日子,冬月二十六,迎帝后入宫,这就算是微臣凯旋之后皇上赏给微臣的大礼吧!”
宁熙望着他,忽地后退了两步,无限苍凉道:“好.....!好.....!朕,只是想告诉你,蔡幕哲,她或许还活着!”
蔡幕哲颤抖着身子道:“皇上!蔡将军府里,只能有一个莲哲渔夕啊!微臣即使对不起九泉之下的哥哥与嫂嫂,也决然不能对不起天下!这一动,动的是太大了,臣,承担不起!这个天下,也承担不起啊!”
宁熙面色稍缓,动情道:“将军,朕不要你操心天下。朕,再说一次,蔡家,无论做错了什么,朕,都不会问罪,只要,爱卿,对朕推心置腹,直言相对,朕,也愿意与爱卿,肝胆相照!”
蔡幕哲含泪道:“臣虽然是受蒙蔽至今,但今日臣明明知晓,却要李代桃僵。是臣,是罪臣.....犯了欺君之罪,罪臣,罪该万死!”言罢,将那字条高高托在头上,跪的笔直。
宁熙并未接过来,淡淡的望着他,脸上的神色越加冷清。
蔡幕哲惶恐道:“臣有罪!”(未完待续。)
朗月清辉万帐灯 (三)
宁熙望着他,负手踱了几步,说出的话却让人听了难免动容,他说道,“将军之于玉凰,义为君臣,恩如父子。何嫌何疑,而有惧意?”
蔡幕哲听了这话,心有所觉,依然跪地道:“臣有罪!”
宁熙一双深邃的眸子变得异常冷然,望着他良久,微微叹气道:“下去罢!”
蔡幕哲走后,渔夕捡起地上的纸条,只见上面赫然写着,“莲哲渔夕,宁熙六年初,将军府内下人卖与芳菲苑。宁熙六年冬,卒于冷阎罗处!日期落款那日刚巧是见紫竹的前两日。原来,他与满朝文武,与蔡将军吵的不欢而散是因为他知道,真正的莲哲渔夕已经死了,已经死了!“
渔夕再也抑制不住,潸然泪下。
宁熙状似惊讶,冷笑道:“蔡府的事情,醉姑娘,你,哭什么?”
渔夕跪地道:“奴婢不知,为何落泪?”
宁熙又是一声冷笑,却从袖管里掏出一张纸条,冷声道:“醉姑娘好好看看,看完,告诉朕,醉姑娘你作何感想?”
渔夕打开第二张纸条,上面并无一字,只是画了一个童子,正跪地拜一位老爷,那个老爷带着逍遥巾,看着有些眼熟的样子。渔夕忽然想起一事,心里又是一惊。
宁熙转眸看了她一眼,薄唇轻启之时,深邃目光凝注与她,他没有放过她脸上一丝细小的表情变化:“怎么?醉姑娘瞧着有些熟悉?还是醉姑娘记性不好,连先皇的兵部尚书醉千桑也不认识了?怎么?他不是你的亲爹爹么?你,这会子怎么倒不认识了呢?”
渔夕轻轻垂眸,双腿跪地,顿觉五雷轰顶,脑袋已经糊成一片。她看不清楚,也听不清楚,眼泪止不住下流,不知哭了多久,稍稍平息之后,连呼吸都痛。
宁熙垂眸静静望着她,面带微笑,又道:“宁熙七年春,在京城近郊的一座小院里,有一户做生意的大户人家,收了一个女儿。这个被收养的小女孩也至此,更姓为醉。次年这个小女孩就开始学做生意。宁熙七年冬,这户人家搬去江南与其连襟关季一家过年。这日,外面风雪甚大,这个小女孩怀里抱着一个暖炉进屋,屋内,醉老爷正在写字,见女儿进来,停笔滴墨,屋外雪花正落,屋内青墨渐融,这个小女孩自己说道,不如,我就叫醉雪墨!”
这时,宁熙蹲下身来,异样冰冷的望着她的眸子,透过她的心思,只望进她的眸心深处,冷冷的一字一字问道:“是也不是?!”
渔夕迷离了双眸,愣愣的摇着头,眼泪簌簌下落。
宁熙注视她片刻,从怀里掏出一方绢帕,扔到她面前。渔夕记得这个是织络大婚时候,他醉酒了,怕他着凉,掖在他衣襟里的。
一层浓雾,染红了宁熙的眼睛,“这方丝帕,还有那方玉牌,还有你脖颈处的一块玉佩,纵然被你涂成黑色的了,朕还是一眼就瞧出来了......一归家渔舟,一日落夕阳,莲哲...渔夕!你....骗朕骗的好苦!朕想问你,你....到底...还要骗朕到什么时候?!你,为什么要到朕身边来?你,是来寻仇的么?”
渔夕抬首,泪眼迷蒙的叫了一句,“墨卿哥哥,我....,我.....再也回不去了,叔叔,他再也不要我了么?”
宁熙心里一痛,就算她来寻仇的吧,那又该如何?她在芳菲苑,在活阎罗,在王府的每一个细节,他听人来汇报的时候,哪一次不是心里抽痛?是他,让她受了这么多年的罪。是他,对不起她。他将她搂住在怀里,像小时候那样,拍着她的头,柔声哄道:“乖,别怕,有我在...“
月夜下,渔夕藏在他的怀里,咬着他的衣衫,隐忍的又哭了很久。
宁熙轻拍她头,叹道:“渔夕,如果,这次战争中我不幸陨命,你以后该怎么办?”
渔夕擦了擦眼泪,抱着他的胳膊,带着浓浓的哭音,笑道:“墨卿哥哥,愿同尘与沙啊!”
宁熙扬唇一笑,道:“我只求一样,从今以后,你再也不要瞒我,好么?”
渔夕点头而笑,天真道:“墨卿哥哥,我怎么会让你输呢?我可以送你一支军队啊,有了这支军队,你还会输么?”
一阵轻轻低笑声从头顶传来。他听着她幼稚的话语,眸光,忽地变得流光溢彩。
“你又要变戏法么?打仗,并不需要每次都赢的。有时候,也要适当的输一下。”
等她全然平复了,两人站了起来。饶是月色如水,她跟在他的后面却忽然又超过了他,堵在了他的前面。她再一次仰头问道:“墨卿夜殇,你就从来没有喜欢过我么?这算什么?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这样忽冷忽热的算什么?”
宁熙重新审视于她,她刚才那么伤心,怎么此刻变的又如此之快,她不纠结于自己的身世了么?她,还真的是一个怪人。宁熙微微叹气,淡淡说道:“人之所以为人,七情六欲自然也是有的。只不过是居于此位,比起寻常之人多了几分自制隐忍而已。”
渔夕追问道:“所以呢?你,你的感情藏在了哪里?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秋夜寒凉,一弯秋月,天际浮云飘渺。宁熙转过身去,望着月色清辉笼罩下的万千灯火,一股难以言传的苦涩哽在喉间,他与她,今生再无可能。要如何回答,他心里无比的清楚明了,只是,他此刻竟然害怕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喜欢又怎样?不喜欢又如何?世上的事情,又有哪样是可以根据自己的喜欢可以做个了断的?
“非要问出个答案么?”他微微侧首,笑了笑。
渔夕眼底深处的期盼与等待像小火苗一样,渐渐熄灭,尔后归于一片幽静。她侧过身,看向他刚才看着的方向,嘻嘻笑道:“墨卿哥哥,什么时候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了么?我刚才哭的伤心,只是想逗逗你而已,你还真的要回答什么么?“
宁熙看着她那双似水柔情的眼睛,唇角勾出一抹优雅的弧度,”不早了,该回了。“(未完待续。)
朗月清辉万帐灯 (四)
帐外,一片晨曦朦胧,不时有佩剑侍卫走过。
渔夕一直以为御驾亲征皇帝必会披甲执剑,亲上战场,没想到完全不是那回事儿。宁熙依然是气定神闲的坐在帐内看着书,批着折子,只不过是将乾阳殿换成了大帐而已。他所做的永远都是运筹帷幄,指挥若定。他战场上的镇定自若却绝不是一个没有上过战场的养尊处优的皇帝所有,抑或,朝堂上的波诡诡谲比战场要更猛烈百倍。渔夕望着他清瘦的身影,心中百味杂陈。
这夜,见宁熙已然睡下。渔夕换好衣服,跟着禾风悄悄的出了大帐,捣鼓到半夜才回来。她悄悄地将带回的几包牡丹花根与花籽收好,又觉得不妥。遂揣在怀里,悄悄的爬到山顶,见禾风一身黑衣的仍然站在山顶上,正望着下方。她在他后背轻轻一拍,禾风吓了一跳,却也并没有说话,“秋枫。”是她压抑而又欣喜的声音。伸头俯瞰,两山夹道的小道之上,有马车正一辆辆的通过。
渔夕扭头一笑指了指鼓鼓的胸口,道:“刚刚三公子给了我一些牡丹花种,我想想还是不妥,这就下去,让他帮我带回家里。你不要看着了,快些回去吧,被人发现就危险了。”
禾风点了点头,渔夕笑了笑,说着搂着胸口往山下一滚,抬手就拦了一辆马车,进去说了说什么,就又往山上爬来。山顶上的那个人,长眼微眯,墨色长发如云流淌。在她上来之前,衣袖一展,转而不见。
渔夕笑骂道:“轻功这么好?还跑的这么快?”
回到帐篷内,渔夕觉得十分疲倦,一觉睡到了翌日傍晚,中间也未有人前来唤她。洗漱之后,只听下面的人说皇上去了后山。
渔夕站在山脚下,仰头看去,只见残阳如血,他一身素色衣衫,负手立在山顶,远远的望着位于山脚下另外一边青黄的宫殿。渔夕笑了笑,爬了上去。
青黄皇城之顶,一面黄底绣金凤旗帜,代表青黄,在烈烈长风之中,猎猎作响。
渔夕不禁弯眉而笑,连战旗都绣的如此,怨不得天下人都说,青黄之人哪怕是穷凶极恶之徒都有些女儿气。
渔夕微微侧首,见他负着的双手里仍有半卷书页微卷,想他定是看着书信步走上来的。渔夕站稳脚步顺着他的目光往对面看去,不禁吓了一跳,青黄的宫殿前竟然严阵以待,黑压压的全是大军,有一人手握银色长戟立在千军万马前,也正瞧着这山顶。不知是不是一人与一军队对势,看这情形,极其危险。
渔夕吞了吞口水,还未来的及说话,只见宁熙勾唇微微一笑道:“看来要躲了,赋晔将军要射朕了。”
渔夕心道:“这离的少说也有百丈远,他能射的着么?”
却被宁熙拉着一起滚落下山,两人到了山腰,都是极其狼狈,他手里的握着的书已被石子穿破,衣衫皱烂。渔夕这才看到那支羽箭所落位置正是二人刚才所站,丝毫不偏。
渔夕不禁冒出丝丝冷汗来,宁熙似乎笑了一笑,吹了吹书上的灰尘,轻轻拂了拂石子洞穿的书页,道:“回罢!”
又过了五日,终于,还是等到了两军真正交战之时。
两军交战,无不着铠甲战衣,唯有他一人,一身素色衣衫,端坐在战马上,长眸微眯,笑看金戈画角,立于千军万马之前,衣衫飘飞,确是无端的异常突兀。
这样的活靶子,立的真好。
渔夕想他一定是疯了,不会武功也就算了,连铠甲也不穿,真是要被射穿了......想到射穿了,不禁心里一痛。
赋晔将军迎着冬日阳光,哈哈笑道:“你这小狗皇帝,比个娘们儿还美,待我擒了去,家里伺候着!”
青黄大军听到了这背后之意,无不哈哈大笑。
宁熙目光越过她娇美面容,“还差四日,说不定就命丧于此了。这儿的夕阳,好么?”他忽然侧首含笑,轻声问她。
渔夕一惊抬头。
这轻轻一问,让她,心跳不已。昨夜大帐内,她清楚的听到密报,玄北勾结花颜,出兵了。虽然,名义上是青黄违背盟约,玄北替墨卿王朝讨伐青黄的背信弃义。实际上,大军来势汹汹,已到花颜边境。若是花颜联手夹攻,真不知后果如何。只是这花颜凤帝,行事极为乖张,上位以来,从不与他国结交,也几乎没有露面。一直都是关起门来过自己日子,短短十几年,把花颜弄成了个最富裕的国家。而关于他的信息几乎为零。这也是,当时,在花颜开不了店的原因之一。只因此国的生意,做的几近完美,又对外面的商家要求太过苛刻,根本无隙插足。
现在想想,这个花颜,简直就是个滴水不漏。
当真十分可怕!
渔夕略微思忖,迎上他的目光,笑道:”美。“
“狗贼,休得藏狂!”墨卿王朝大军哪能听次污言,个个怒目圆睁,大骂出口还击。
宁熙微微一笑,唇角淡挑,并不为意。
渔夕一愣回神,只见宁熙唇边笑意加深,勾唇道:“但凭将军本事!”
赋晔将军嘿笑一声,“小狗皇帝,还挺傲娇!”说着拿了金弓,搭了剑羽,弓已是拉的很满。
渔夕瞧了他一眼,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不知躲?他却还笑的温润?他,声音不大,却足以从墨卿大军传到青黄大军,字字清晰,“将军,不用降朕,将军降的是青黄,更是墨卿王朝的万千子民!若是将军执意与墨卿王朝为敌……便是与墨卿王朝万千子民为敌,朕也不得不为了墨卿王朝,将将军一人礼待,余下人等尽数屠尽……只是朕,心有不忍。将军,你看!这样几十万大好少年儿郎,本是保家护国,却因将军一人,转眼都成了乱臣贼子?”
拉满的弓箭松了松,只听青黄军中有人大声喊道:“将军,皇室都早已逃离,就算将军誓死要保住青黄,也没有一人适合登位为天子了!”
蔡幕哲满意一笑。
”什么?“赋晔将军脸上露出踌躇之色,只听另外一人从后面边跑边大声喊道:“将军,皇上,皇上,他已经驾崩了。”
渔夕垂头,心里笑道,这药性还是不错的。回想这二愣子的一生,就此,忘记前尘往事,未尝不是件好事。若她所计划的不差,此刻,他已经被装进麻袋,运出地宫了。
赋晔将军手里的弓箭无力的松了松,终于垂了下来,半响问道:“那王府的王妃呢?”
来人还未回答,青黄军队骤然裂开一条缝隙,自动分成了两道,一鹅黄宫装女子身染鲜血,含笑走来。
渔夕瞧见她脸,不禁一惊,她和棠妃长的何其相像?一样的姿容高贵,一样的绝色倾城。
怨不得二愣子为了她,抛却道德伦理,将她硬是从老爹手里抢了过来。所以,这才痛苦半生。本来,昨夜是打算掠了她一起走的,只是派去找她的人并未找到。
宁熙望着她,目光淡淡的,就那么望着她一步一步的走到大军前。
她看着赋晔将军,目光柔和,“将军,归降吧!”
”王妃!?“赋晔喊了一声,俯身下马,赤红的双眼里流出两行泪水。
渔夕不明白,明明就要山崩地裂,明明就是要血流成河,却因为这个女子柔柔的五个字,那个不可一世的赋晔将军就下马归降了?
这仗,打的何其狗血!?(未完待续。)
急转直下忽来急 (一)
短短两日,已然是全胜了。
冬日渐进,乳白色的雾气在群山之中,若隐若现。
渔夕收回目光,听着对面帐篷内向思痛苦的叫喊声,脸上笑的惬意。渔夕笑笑地瞥了一眼从对面大帐走出来的人,心道:”不知三公子是否已将牡丹种子交给了釆耳,过完了冬天,转眼就到了春天,那时候便可以种牡丹了“。外面几个亲兵将病怏怏的向思抬了进来,渔夕本来懒得给他看,谁知躺在榻上的向思一看渔夕生的绝色就心生嫌弃,拼命抵制渔夕给他看诊。这下,两人反而杠上了,一个非要不看,一个偏要治好不可。
亲兵自然是不会听向思的,按照渔夕的吩咐,将向思手脚各自分开,绑在了床上。向思气的在床上喘气,渔夕几步上前,看着他脸,嬉笑不止,向思更气。渔夕知道向思爱写诗词,看书,便特意让人给这些都收了去,屋内一张纸片也不许留。向思这下气的吐血,两眼看着无光,眼看几日就要完结了。蔡将军听说皇上很看重此人,来看了两次,亲自吩咐下人给他喂了汤水,向思咬牙不喝,汤水都顺着衣襟流了下去。
渔夕见向思脸色越加发白,便命人端了火盆,把向思之前看的书,一页页撕了,投到火盆里烧了。向思气的双目圆睁,蔡幕哲再看不下去,只好先出了门。
烧了几本书,渔夕对身边几个亲兵嘻嘻笑道:“还不够,去把向大人之前写的诗都拿来,你们几个在这里一页页的都烧仔细了。”
向思看着那些墨字黄页都化成了灰,心里痛苦不堪,在床上忍不住大哭起来。
渔夕并不理他,看了一会儿向思。起身拿了两本前人的诗词,对两位亲兵说道:“谁说诗文难写?等这些烧完了,你们歇一歇。读完这两本书,就在屋里对诗。”
其中两位亲兵接过了书,笑道:“是。”
渔夕出了帐门,进到宁熙的帐篷。这时有密报传来,说的是花颜对打仗的态度。一向不关心外界风云变幻的凤帝,依然是以埋头致力于本国财富为主,只是淡淡的问了一句,借境过兵,可以分到多少。在确保有利可图之后,又短短的说了一字,好。
箫熏听完,气的脸色血红,道:“光借道也就算了,这个凤帝实在是昏庸太过,欺人太甚!他还让人扎了花,做了彩旗,列队欢迎大军。一路上,还摆了许多摊位,卖什么的都有,让玄北的大军吃的好不过瘾。真是,太过气人!”
渔夕闻言,哈哈大笑,这个凤帝和他的子民真是二的出奇,借兵让道,国境线怎能不让他国窥个干干净净?还发动子民组织鲜花夹道,一路鼓掌加油送之。哈哈又笑了两声,还未笑罢,忽灵机一动,笑容半停,再也无法继续下去。
宁熙微微摇头,状似愕然,却只是淡淡一笑,继续望着手下平摊的地图,并不言语。
渔夕想了想,凑上前来,撅嘴恨恨道:“这凤帝真是极其狡猾之人!搞的如此花哨,自己选好的康庄大道,又加上黑压压的子民,鲜花掌声,士兵们就像是蒙上了眼睛,哪里还能望到其它东西,真是狡猾的狐狸,狡猾的狐狸!”
宁熙咳咳轻咳两声,淡声道:“眼下局势要紧,自随他罢。”
渔夕又想起花凤卿只回答了一个“好”字,这一答,看似容易,实则十分凶险。若玄北大军不攻青黄,转而留在花颜境内,只攻花颜,花颜必亡。如今,墨卿王朝四面防守,主力都留在青黄,再无力顾及其它。他若不答应,势必与玄北结下梁子。玄北独霸北方,最善骑射,花颜多女儿红妆,实在很难想象两国对敌。
凤帝,若不是在赌。就只能说他,隐含的实力太过雄厚。然而,他却又是极其聪明的。他只答应借境过兵,却一兵一卒未出。
想到此处,渔夕仰头笑问,“皇上,您对这位表兄凤帝了解多少?”
宁熙眸色幽深,忽地一笑道:“朕出征前,朝廷大臣多有上书力柬朕去拉拢这位表兄。朕抵不过这群大臣的美意,就派了使节,前去献媚。”
渔夕听到献媚二字出自他口,不禁笑出声来。只见他一如当初,淡淡说道:“派去的使节被扣了一段时日,好酒好菜招待之后,这水无益便再也忍不住了,就闯进了皇宫。听说朕的那位表兄喝了美酒,正欲看歌舞表演,随口吟诗道,”朕欲听歌红罗帐,清蒸鲈鱼桂花香。不拜神女人已醉,不归梦里不归乡。”
渔夕听后,哈哈大笑道:“这人真坏!”
箫熏不明所以,皱眉道:“凤帝真是太不知轻重了。”
宁熙知道箫熏性格爽朗,不拘小节,而这两日清点将士,又或有一战在即,不易多多劳累。便对他做了一个简单的手势,示意他先下去休息。箫熏双手交叠,行礼后,便退了出去。
冬日阳光落在她半边侧脸之上,照的她白净的脸颊透出淡淡少女红晕。渔夕双目一凝,一丝恨恨的笑意浮上桃红唇角。
天底下,最可恨的莫过于这个花颜国主,不但不看在昔日亲戚的情分上保持中立立场,还毫无节操的吟了这么一首极其下流的打油藏头诗。说他奸猾也就算了,还偏偏写了个,“朕欲亲征,不败不归”,真是坏的很。
宁熙想来也是觉得可笑,微微勾唇道,“你若想见他,日后,我带你去就是了。”
渔夕趴在桌子上,眸光一闪,忽地笑道:“我见他做什么,只是,您这位表兄做人真不厚道。全然不顾亲戚情分,还背后出刀子。我看,不是什么好人。”嘴里虽说着话,却伏案提笔写个不停。
宁熙又是淡然一笑,不再言语。走到近前,低头看她写了一首小诗,已然收尾。
渔夕收笔,吹了吹墨,俏皮一笑。念出声来,“临海·青黄亲征
金戈画角负斜阳,烈烈长旗鼓四方。乍现秋光凝碧海,西风骤起水泱泱。
男儿铁血多壮志,策马扬鞭笑万疆。谁搅风烟天下动,且由他羡少年狂。”
宁熙立在旁侧,看她侧脸微红,勾唇而笑,“在你心中,朕,是这样该有的模样?”
渔夕微微点头。(未完待续。)
急转直下忽来急 (二)
两人踱步出了帐篷,渔夕见众人载歌载舞,庆祝大获全胜。而宁熙则眉头微锁,长叹一声。
渔夕眸底清光一闪,敛于眸心。她忽然明白了,这次打仗,他根本无心于胜负,他就真的只是来打仗。玄北出兵的消息,除了箫熏之外,显然他人是毫无知情的。
他的谋略,让她心惊不已。
他要的不是青黄,也不是玄北,他要的,是,整个天下呢。
“既然如此,那就让我帮你吧,墨卿哥哥,这段路是不是很长?”她仰头,杏眸深处一片水雾化作一点细碎精光。
云光素淡,层层若棉絮轻轻穿行于天际,月色正好。
宁熙淡淡抬眸,轻轻一笑,目光一一跃过众人,一身素黄衣衫,向着人群深处走去。
渔夕身形略滞,她忽然想起那个看似柔柔的女子来,她应该是棠妃的亲姐姐吧,他是要将她带回去么?不知棠妃......
皇帝一身明黄,立在万人之上,接受海动潮涌般的阵阵道贺,渔夕立在他身后,只觉头皮被震的发麻,心中萦满了激荡情怀。瞟眼望去,只见他犹气色若定,谈笑安然。
酒宴罢,亲兵对着渔夕耳语几声,渔夕笑笑的随他们正要退去。忽然间,皇帝转身,轻轻一笑道:“向思,非鹑鷃之网所能罗矣。十一,这个人,朕要定了。”
渔夕含笑点头,随着亲兵们只走了一段路,又来到向思住处。
原来,两人对诗,平仄不分,格律不论,连字数都不能保持一致,气的这个向思直嚷嚷,却也没有力气,鼓着腮帮子要让人送饭。刚刚松了绑,已经吃下去了一清淡白粥。现在又说要吃药,说的是,不好好教导他们,迟早要被气死。
渔夕想他心里郁结已有疏通,便去给他把了脉,这下,这人也老实了许多,睁着一双小眼睛问道:“姑娘,我还能活多久。”
渔夕笑道:“几十年或者十几年。”
向思眼里露出了迷茫之色,渔夕这边开好了药,又让人把他的书与诗文都搬了进来。向思这才明白,原来烧的都是渔夕日前临摹所作,当下心里感慨万千,不知如何言表。
渔夕道:“先生的病已好了大半了,奴婢也好回去和主上复命了。”
向思脸上露出迷茫之色,渔夕给他掖好了被角,躬身退去。
宁熙下旨,大军即日搬师回朝,只留少数,驻守青黄,改青黄为临彩郡,由朝内派官管理,听说朝廷里推荐的是二王爷墨卿金诺。旌旗飘扬,渔夕低头算到,按照玄北大军的行程,还有两日就该到青黄了。
皇帝明明知道玄北来兵了,却还要撤回大军?是避免两军正面交锋,以防京城空虚呢?还是为了示弱?眼下,京城空虚,这个恐怕才是最重要的吧。
宁熙问道:“赋晔将军归顺了么?”
蔡幕哲打仗之时被箭羽擦伤了胳膊,上面还有隐隐血迹。宁熙让渔夕给他换了药,才听他上前报道:“赋晔将军骁勇异常,他的先辈和太后娘家还有些亲戚关系,只是至今还未诚心归顺,下面的人也是好酒好肉的待着,并未伤他分毫。”
宁熙笑道:“临行前,朕,要见见他!如此人才,不为我墨卿王朝所用,必成憾事!”
蔡幕哲道:“这赋晔生性耿直,却是个孝子,她母亲当年在他五岁的时候就守了寡。后来,他当了大将军,本以为可以享享清福,却不想,眼睛却瞎了。赋晔到处询医问道,一无所获,据说,当时,清越先生游历在青黄的时候。赋晔也曾找过他,这清越先生一看,就说,这个他治不了,就给拒绝了。”
宁熙笑道:“那派人将他母亲先随第一批回朝的人一起,着太医院给瞧瞧。回去之前,十一,你先去瞧瞧老人家。”
渔夕闻言,说道:“这个老人家我记得,赋晔将军的脾气大的很,那时候,我师父说不给治,他还将我与醉清尘捉了去,痛打了一顿。这个老人家,看都不用看,只稍等上一等,就好了。”
宁熙笑笑不语,三人一同走向牢房。因赋晔力大无穷,脾性暴躁,守卫的人便将他全身用铁链束缚在牢房之内。宁熙见状,悠然一笑,令人将赋晔将军松了绑。
赋晔将军也不行礼,揉着胳膊腿,小狗皇帝小狗皇帝的骂个没完,等他骂累了。宁熙才道:“将军,听闻你祖上也是墨卿王朝的臣民,怎么后来,举家移到青黄了呢?”
赋晔将军破口大骂,“墨卿家没有一个好东西,那狗皇帝将我们的三公主好好的骗去了皇宫,却对她怎样?年纪轻轻的,就守了寡。还害的我家公子忧郁成疾,英年早逝。”
渔夕眉头一动,心道,这绝色之人,往往都是情路坎坷。照此看来,三公子的爹与太后还有些渊源,两人听起来是有些青梅竹马的味道。渔夕一向好奇,便私下留心。
宁熙微微一笑道:“朕的母后在宫中,先皇对她向来不薄。过去,或许有各种恩怨,朕,不能一一查证,但是,朕,希望,你能回来,为墨卿王朝镇守疆土,像你保护青黄一样,保护墨卿王朝!况且,朕听说,你家的公子,是因为儿子抢了他的妃子,气的吐血而亡,并不是因为其它,将军查证了才好。”
赋晔将军被皇帝接了短,脸色变的极其难看,却双手抱在胸前,笑道:“那又如何?”
宁熙却勾唇一笑道:“将军喜欢丘虔絮?若她愿意,朕可将她赐婚与你。”
说着,让人带了丘虔絮前来。
丘虔絮一脸疲倦,却依然美的动人。
宁熙望着她说道:“虔絮,赋晔将军有意于你,你若是同意,朕就下令与你们完婚。青黄你们可以世代居住下去,朕,也可以不带你们回京。”
赋晔将军抬头看了看丘虔絮,脸上略微松动。
丘虔絮笑着后退两步,却问道:“皇上,当日明明进宫的是我,而非海棠,您就那么爱她么?”
宁熙微顿了一顿,温言道:“她是朕的表姐,朕,对她,只是兄妹之情。”
丘虔絮脸上露出一丝欣喜,神色之中透出一丝古怪,笑道:“皇上您可知晓,虔絮从家宴的第一眼看见您,就深深的爱上了您。您可曾对虔絮有过半丝留意?”
宁熙忽地拧眉不语,脸色也变的愈加清冷。这种情形,大概他也是始料未及的。
渔夕也觉这女子十分可怜,怕她也是为了他,才欣然同意和亲的吧。他本是想成全一桩美好姻缘,留住赋晔将军这个人才,却不知美人真正却是属意与他,想必,他也是尴尬万分的,唉!情之一字,真是缠绵至死,方休......
丘虔絮清丽的容颜上再次浮现笑容,若莲花盛开,异常美丽动人,“那皇上可曾对虔絮有半点愧疚?”
他望着她,眉头轻锁,叹道:“有。作为一个帝王,却用一个女子换取两国和平。朕,乃至整个墨卿王朝,都有愧于你。”
“知道了。”丘虔絮凄然一笑,嘴角的一抹笑容渐渐变淡,面上泛起一层薄薄青光。(未完待续。)
急转直下忽来急(三)
渔夕因特殊留意于她,所以看出些异样,惊觉道:“皇上,她是服毒了。”说着,去拉她下滑的身子,却摸到她不断从口鼻之处涌出的鲜血。
宁熙淡然的眸子微微收紧,虽只短短一瞬,却可见他心里的震惊。“十一,救她!”
丘虔絮微微摇摇头笑道:“皇上,没用了。赋晔将军......你再也不用......为了我.....跟着你......的心,......走吧。在我去了之后,请不要将我的骸骨带回家乡,请......将我......葬在......这里.....”
她,那双美丽的眸子泛出的琥珀光芒,慢慢变淡,直至消失。
渔夕抬头瞧了瞧赋晔将军,见他样子有异,却见宁熙的方向是正对他的。
他,一定是瞧见了,不知他是吓傻了还是镇定自若,却依然立在那里。寒芒一闪,快若闪电,还未来的及喊出,一根小手指粗细铁柱正中宁熙右胸,将他震出老远。
血,瞬间,渲染了他素黄锦衣。
嫣红,刺痛了她的双眼。
蔡幕哲拿着剑正要前去,只见宁熙捂着胸口,唇色苍白,吃痛道:“别杀了...他!”
转而,他半闭了眼睛,倒在地上。眸光淡淡一闪,手指轻轻笼了笼,再也未动。
一种不知从哪里来的疼痛,连呼吸都沉重,将她瞬间,凝固。
她傻了般,望着他,血流不止,愣在当场。
赋晔将军大笑道:“王妃,我给你报仇了!我给你报仇了!”说完,跪在丘虔絮身边,就要自绝。
渔夕茫然抬眸道:“蔡将军,皇上要活的!”
宁熙这才松了一口气,在她走过去之前,阖上了那双冷清的眸子。
那边拿住了赋晔,蔡将军跟上来问道:“十一姑姑,我这就传军医。”脸上是一片焦急之色,声音也有些颤抖。事关君王性命,他竟然不知如何决断是好。反而是眼前的小姑娘,额头嘴角冒着冷汗,双手因为压着伤口已经被染成血红,脸上却是一片沉静之色,让人无故心安。
渔夕凝眉想了一会儿,道:“军医先别传,麻烦将军将这牢里的人都按原计划先行撤去,留几个口风紧的,原样守住即可!另外,请帮奴婢准备一些纱布。”渔夕微微闭了眼眸,沉静片刻道:“还有干净的刀子,烈酒和蜡烛,刚才那根铁柱是用脚镣弯直的,上面有绣,再深了就难说了!还有,皇上早有旨意全国,今日搬师回朝。蔡将军请务必装的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带着皇撵入朝就是了。帝后大婚,按日子迎娶!回去之后,务必找太后商议,再谈迎娶之事,先,按着这个办吧!”
蔡将军勉强按压住心里起伏,勉强沉静之后,觉得这个女官说的条理极为清晰。心道,也只能按此行事了,只是又踌躇道:“皇上与太后向来不合,找太后商议是否稳妥?”
渔夕叹气道:“天下,断没有母亲不护儿子的道理。这深宫之中,其它的娘娘还年青,主不了事,还是去找太后!如果需要帮忙,可以去找江子故,另外,王妃进来时可有人瞧见?”
蔡将军道:“是悄悄带来的。”
渔夕凝眉一笑道:“那便好办了。”
蔡将军见她虽然慌张,却思路清晰,心里暗自佩服,亲自去准备了她所要的东西。
渔夕让人将皇帝绑在了牢房里的床上,撕开他衣衫,咬着牙拔了铁钉出来,用刀在火上烧红了,割掉了外面的创伤的血肉。那个下面的血孔源源不断向外冒着血,渔夕顾不得其它,用嘴将里面的坏血一口口吸了出来,见他痛的唇色清白,咬着白色衣衫,疼痛难忍。只得好言安慰道,就好了,就好了。
蔡将军站在一旁,拿着纱布给他不断拭汗。看的胆战心惊,但想若是医仙的徒弟再救不好,恐怕就真的是回天无力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压力,压的他呼吸再也无法平稳。
床上所躺之人,那是,九五之尊啊。
渔夕摸出一个玉瓶,给伤口上了药,包扎好了,漱了口,这才问道:“刚才将军拿纱布可有人问起?”
蔡幕哲道:“我说是牢里那个青黄的将军受伤了。”
渔夕点了点头道:“将军请把赋晔将军的外衫拿来。”
渔夕见上面已是一片血红,想来赋晔被拿住之后,挨了不少打,暂且也不说话。只把衣服整了整,盖住宁熙的身子,又用茅草遮住其面颊,缓缓道:“将军,先将皇上送去临时行宫,等到晚上,将木风留下,接了赋晔将军出来。”我与那位大哥后走。
蔡幕哲见她将皇帝的披锋披到了一个与皇帝身形相像的兵士身上,复又垂首立在他的身后,一看,还真的很难认出。
渔夕走时恰巧经过丘虔絮身边,蹲下身子,长袖在她面上无意一拂,说道:“将军,王妃是以墨卿王朝公主的身份出嫁的,我想先将她的尸身送到行宫,停灵三日,再由主上亲决。”
蔡幕哲道:“按姑娘所说。”
等二人回到了行宫,渔夕这才松了一口气,额上细汗不止。安顿好了宁熙,这才走了出来,几近虚脱。
蔡幕哲忽躬身行礼道:“皇上的性命,就交给十一姑姑了!”
渔夕一愣,如云长袖轻拂,两人对面相迎。渔夕轻轻扶他起身,方才哭道:“叔叔,晚辈怎敢让您行次大礼呢?”
蔡幕哲大惊,似没听清楚般,问道:“你....姑娘......说什么?”
他,在此刻,性命攸关......
他所有的兵力都几乎压在他手里......
皇城的安全,乃至这个天下,此刻实则是攥在他手里的......而他,是她的,亲叔叔......
渔夕在这当机,容不得她不做决断。
”叔叔,我就是,莲哲渔夕!“
蔡幕哲一怔,但想起那日山间与圣上对话,心里犹自是半信半疑。
“叔叔,您还记得暴风雷么?您还记得莲花驿搂着夕儿看荷么?您和记得您大婚当日,我给您亲绣的牡丹么?您还记得我被金诺追的掉了两颗牙齿么,叔叔?”(未完待续。)
急转直下忽来急(四)
蔡幕哲想起了家里的夕儿,蔡府发生的一切,她都很清楚,唯独对蔡府之前的事情,她总是吞吞吐吐。她说的是长大了,小时候的事情就记不得了。莲哲山庄被屠之时,就觉得事情蹊跷,又加上上坡上那日所看密信,这才如梦初醒,含泪道:“夕儿,叔叔,对不起你!”
外面有人来催,蔡幕哲就要离去。渔夕复跪地道:“叔叔,您当今手握兵马,天下当真就在您的手里了,还望叔叔万万不要负了皇上!”
她在京城的几年,不漏端倪。她在蔡府的时候,也未露出分毫。到了这个时候她才挑明身份,她心中的顾忌他怎么又会不知道?蔡幕哲含泪笑道:“只有君负我,没有,我负君!”心道,”夕儿,你的心意,叔叔又岂会不知呢?到了最后这个关头,才将此情说出,万语千言,就只为不负了他啊!“
大军走后,渔夕夜晚接了赋晔将军出来,又带着禾风将丘虔絮葬了,这才回来。
卧榻上的宁熙脸色绯红,渔夕知他高烧不停,拿了帕子一遍遍的给他轻轻擦拭,不用密探来报,她也知晓,玄北的大军就要到了。
若不是这一刺,今夜两人必然是在彩南看大军踏破青黄之后,三方再合力瓜分青黄,已形成鼎力之势。而他,需要新格局之后的,养精蓄锐。只是,眼前形势急转直下,他性命犹在旦夕,若此消息传露出去,只怕两人都要命丧于此。
她守了他一夜,他未醒。
大军过境两日,所到之地,村庄尽屠。噬血凌戮,这也算是义军么?玄北所杀之人,里面还有一些驻守的墨卿王朝的士兵,即使朝廷得到消息,如今帝后大婚两日,太后也不会冒然出兵。
大批部队明明还未全数返程,却为何不折回救援?只怕这一迟疑,玄北的大将军玺君就会有所怀疑吧。
天垂云重,晦暗无光。
渔夕心里谋划道,必须尽早出城了。她将这天,定在了除夕。
宁熙十一年底,宁熙与渔夕在青黄的一处民宅里简单的过了一个年。
宁熙吃饭简单,渔夕倒也不累,简单的炒了几个青菜,扶着他落座。
宁熙笑道:“朕,倒没想到,有生之年,还可以与你一起粗茶淡饭。“
渔夕皱眉笑道:“呸!呸!呸!大过年的,要说些喜庆的。”
宁熙浅笑道:“如果,朕,有朝一日放弃所有,你是否还是向那日在坡上和朕说的一样,不离不弃?”
渔夕低眉点头笑道:“小时候爹爹在家,每到过年,就会给我和清尘封红封子,奴婢伺候了皇上这么多天,皇上封个什么给奴婢才好?”
宁熙微微一笑,道:“你这个奴婢要什么,朕,就封什么?”
渔夕笑道:“几十年或者几百年的粗茶淡饭,日夜相伴,好不好?”
宁熙勾唇一笑,道:“好。等我手头上的事了了,我就带你去东船听雨。那时,我们可那里颐养天年。”
渔夕笑道:“好。“
用饭后,两人并肩拿了些饭菜送给赋晔将军,赋晔将军一见渔夕,跪地求饶道:“姑奶奶,我算是怕了你了,你就别来逗我了,我投降,我认输!”
渔夕笑着,不理他,给他放好了饭菜在桌上。
赋晔又朝宁熙跪道:“皇上,微臣认输了。罪臣听说,家母的眼睛已经复明了,微臣的一家老小在皇城也过的妥妥的。当初是罪臣蒙了心,现在罪臣是真心知错了!罪臣也知道,虔絮是用死来告诉罪臣,不必为她报仇,让罪臣真心归降。”
宁熙对着守卫的木风道:“木风,那今日,你就放了赋晔将军,今晚,我们要准备启程了。”
渔夕抬眸一笑,他和她所想,一致。
回去的路上,宁熙问道:“十一,你给赋晔将军用了什么药,让他如此贴服?”
渔夕笑道:“我哪里用了什么药?我只是投其所好罢了,那日赋晔将军说他最爱看舞剑。我就让让木将军找了几个人在他面前日夜表演剑舞。每到他瞌睡时,就将他唤醒罢了!”
宁熙奇道:“用了多长时间?”
渔夕想了一想,道:“三天两夜。”
宁熙笑道:“那舞剑之人不是要累死么?”
渔夕笑道:“我找了十几个人,这一批舞累了,另外一批轮着。”
宁熙微微摇头,又是一笑。
两人回到屋内,宁熙从怀里掏出一个红色纸包,递给渔夕。
渔夕仰头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宁熙温言笑道:“给你的红封子,打开看看。”
渔夕小心打开,只见层层红纸里面包了一个天蓝冰透的龙凤如意,背面刻了墨卿两字,前面有一彩线系着,这正是墨卿王朝祖传的龙凤呈祥,只有中宫娘娘才可保存。自从上次醉酒,就找不到了,没想到被他拿了去,且洗的干干净净。渔夕惊道:“这礼物太贵重了,我受之不起。”
宁熙隔着灯火静静的望了她片刻,十指一弯,包住了她的玉手纤指道:“十年前,我将这个给了你。十年后,在我的心里,还是,只有你一个人配的起。”
他眼中笑意似深,却微垂了眸子,黯了黯,“将来,如果我们有了孩子,你再将这个传给儿子的媳妇就是了。”
渔夕想起来有日棠妃说过,什么叫嫁的如意郎君?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是断不可取的,如今,哪个男子没有三妻四妾?更别提这偌大的皇宫了,三宫六院,七十二贤妃,更别提那些新进的秀女了。如果有那么一个男子,哪怕只是爱我一时,宠我一世,骗我一辈子,我也就知足了。
咫尺相隔,眸光如水,一串玉石珠子轻轻滑落在她的手腕之上,“我拿了宫里最好的玉石,给你磨了几个月。你看看,喜欢么?”
她还未点头,他轻轻笑道:“或许不如你之前的。“
渔夕忍不住嘴角上扬,又听他道:“水清之处应极碧,这料虽好,也需要时日来养。余下的料,我给你做了一个碧玉簪,也不知好不好。”说着,已经顺着她的发髻插进了她墨色的长发里。
余下的料,做了一个簪子?她望着他,笑的明艳不可方物。
他轻轻握住她的手,眸光潋滟,声音温润如水,“卿莫负我,我不负卿。回去之后,我便要给你个名分。”
“我不稀罕什么名分”,渔夕眉峰轻轻一挑,几分俏皮道。
他薄唇一点,轻触她眉心,“那却是我想给你的。”
原来,得一心人,如此美好!(未完待续。)
相逢一笑万木春
入夜,青黄绿翠城。
城外一片战火狼藉,硝烟弥漫,冷清月色下,也可看出战马与残尸横卧遍野,惨不忍睹。血,染红了每一寸脚下土地,鲜红染就乌黑,风携着血腥锈铁之气,让人忍不住作呕。
四人与亲兵分开两路,用了渔夕配置的“玉容膏”,脸上都抹的灰黄土败之色。赋晔回头一看,只见昔日风流的少年帝王,月色下,只有一双眼睛艳比月色,这脸面,实在是,看着有些.......所谓,一黑遮百美,果然如此。
再看渔夕,灰黄着一张脸,也同样,唯有一双眼睛轻灵润透,比平时大出了许多,像极了逃难出来的饥饿灾民,不觉好笑。
再看身侧的木风将军,也是灰黄灰黄的长脸,相比之下,就难看多了。
赋晔嘿嘿笑了两声,四人随着众人混入难民之中,根本就不用行走,只凭着人群自身涌动的一股力量挤向前去。待出了城门,四下看去,只见木风正站在身边,冷然的望着他。走在前面两个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两人心里一惊,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见仍无两人踪影,这才急急的向前走去。
翩翩英姿,修身长立,淡淡月华下,蓝衣长衫男子眸色如墨,忽然顿住,眼神所致,属下兵士伸手拦住城下正在行走的十指相扣的两人,“两位如此相依相偎,是什么关系?”
他也不知为何,刚从城楼无意下看,只见灰败的一群人里,偏偏就有两个人,笑意昂首,气质出众,异常显目。让人一眼就能在千万人之中轻易看出,不可忽视。
这两个人,他只觉得,非同寻常。
渔夕抬眸,手里力道加重,宁熙也顺势垂下头去。
来人正是玄北首富之子,玄北尚帝的首位谋臣,玺君大人。此人,文,能贯穿古今;武,能安邦定国;才,不到二十岁年纪,就可帮他父亲从一个小商人在短短几年内,成就为玄北首富。此人画像,她曾看过数次,自然一眼便可认得。
渔夕状似被骇,向身侧男子依了依,垂眸颤抖道:“民女是......是......跟着阿哥逃难的。”
“你们是夫妻?”
“是......是的。”
“你好似很怕我?”
渔夕的身子都开始颤抖起来,头压的更低,“大人,没......什么事,我和阿哥......先......先走了。”
玺君沉默了一瞬,忽而露出笑容:“你这位阿哥怎么一直不说话?”
话音落了,宁熙微微抬眸,眸光清澈,微笑道:“我和阿妹还需赶回去过年,爹娘都在家里等着,还请大人放行。”
玺君闻此言语,不禁让开两步,望着两人背影消失在月影之下,只听一快马来报。玺君听了两句,眸光瞬间变的冰冷无比。
智者查同,愚者查异。在各国相安无事之时,他却韬光养晦,不声不响,为战争准备了数年。此等静水流深的功夫·岂是常人所有!?此人调走蔡大将军,震住整个王朝,以虚掩实。以年轻新秀之将留下守卫......不好,此人真是太过聪明,他这仗,根本不是打青黄的,而是将我军从玄北引来,以青黄为战场,初试锋芒的。想到这里,玺君速速吩咐下去,守住各个城门,此人今日命不绝于此,日后必成大患!
前方急走的两人都是心思剔透之人,自然清楚眼下困境。便心照不宣的齐齐朝山林之处奔去,只是宁熙胸口有伤,更不能久奔,不到片刻,胸前雪衣已被染红,月色之下,尤其触目惊心。
身后是马匹疾奔破风的声音,渔夕心里更急,一时,走上前去,扶住了宁熙。
追者马上翩然而下,朗然而笑:“今日有幸相逢陛下,陛下为何走的如此匆匆?”说话间衣袖随风摇摆,面映月色天光,其风姿竟然不输三公子。
渔夕顾不得看他,只掏出随身药粉,撒在了他血衣之上。见他眉头一蹙,知道是药性所致,也不禁咬唇。他的痛,她仿若,感同身受。
白衣飘飞,他不着痕迹的将她往身后轻轻一拨,眼眸印满星光月华,淡笑道:“大人如此好客,朕,倒是没有想到。”
两人静默片刻。
他的手冰透似雪,凉之彻骨,竟然毫无暖意。
渔夕抬头,见他微微含笑的眼眸,立于月下,脸上丝毫未见慌乱神色。又捏了捏他的手。
他低首含笑道:”没事。“
风过树林,数道人影,在外围围了个水泄不通。
渔夕粗略的数了一下,有三十几个人。人数依然在不断增加,他本就不会武功,现在又是重伤。世人都知晓,宁熙帝王几日前在京大婚,即使,此刻两人殁于此地,也算是,无名白骨了。
“哐当”轻响,三丈之外是刀剑相博之声,原来赋晔将军与木风这时赶来了。即使他们两个能对付不断涌上来的玄北高手。她又是他的对手么?只能说,试试了。
玺君眸光如旧,朗声笑道:“殿下就这么站着,实在是玺君待客不周,不如随玺君去府里坐坐?”
他抬步前行,她扯了扯他衣袖。
他垂头微笑:“这是怎么了?“
渔夕轻轻咬唇,她记得他日前问他,若死在了这场战争中,她会怎么样。之前,她以为是青黄之战。原来,他早有料到今日。只是,此局太过凶险,他将自己也做了棋子,连自己的生死也全然都不顾了。
他为了这个天下,她好心疼。
渔夕眼中泛起淡淡泪光,“墨卿哥哥,让我保护你。”
宁熙目光掠过她灰黄的小脸,淡笑道:“有我在,别怕。”
玺君回眸望去,夜色迷离,一个小姑娘周身沐了淡淡柔光,无端地朝他一笑,他只觉呼吸一凝,看不清她面目,却闻一股淡淡花香,被勾魂摄魄般,迷醉在她一双清眸里。
玺君身子一颤,心中惊骇不定。
一朵红色小花已经定在了他的肩臂处,月色下渗出血腥之气,他未看清她出手,她已经出手的如此之快。她明明可以定他要害,她却避重就轻。
眼前身影,还未看的分明,她就抱着前面那个男子,一起跳下了山林。
眼看局势骤变,打斗之声忽止。
玺君大喊一声”不好!“而后,派人找了七天七夜,了无痕迹。(未完待续。)
百花低首拜芳尘 (一)
一白衣少年,在夕阳金光中,越行越远。最终化为一团清光,她,再也抓不住了......
两人滚下来之后,她硬是抱住他,垫在下面,受了很重的伤。不想,被一窝土匪所救,这窝土匪身手极为敏捷。若不是她受了很重的伤,扰乱了他的心神,他简直就怀疑,这窝土匪就是等在那里救他们的。
来不及细想,清冷的眼眸闪过一丝笑意,卧在床上的她,开始喃喃自语。
墨卿夜殇,即使此刻,我就死了。请你让我的意识记住,我还有小说未写完,还有未填完的词,还有未写完的曲谱,还有未画完的暗器图......纵使什么都要泯灭,我的意识,请你还是帮我记住他。为人为草为木为牲为畜都好,世世代代,请帮我刻记好,让我记得那里有他。师父说,人,不可有执念。有了执念,就无法修仙。可,你就是我的执念,我还修仙做什么?我从不想害世人,我也不想世人害我,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不用吃饭不用睡觉。你没发现吧,我只要动一动身子,我们的影子就会靠在了一起。就这样,灯火影绰,两相交叠。你静静的呼吸,我给你研磨,你低头写字,万年亘古,好么?
他淡淡一笑,竟然有些羞赧神色,“傻丫头。”
微睁双眸,她迷蒙一笑,却一把抓住他的手臂,让他的新伤再次发作,眉宇间闪过一丝痛色。躺在榻上的她,眼神缥缈迷离,“对不起,我想,我是真的喜欢你了……我不是闹着玩的……你,喜欢我么?”
他轻搭她脉,轻轻摇头,浅浅笑道:“傻丫头,还在昏迷,说什么胡话。”
匪首拂衣落座,漫不经心勾头问了一句:“姑娘好些了么?”
宁熙见他脸上尽是英武之气,举止神态不似常人,心生好感,微笑道:“明日无恙。”
匪首自顾的饮了桌上的茶水,笑道:“公子与这姑娘是何关系,让她拼了命去救你?”
宁熙微笑道:“非同寻常。”
“哦?”匪首略觉讶然,“那么,公子也呆了这么久了,准备何时启程?”
宁熙扬眉笑道:“帮主做的是打家劫舍的生意,怎么财物不取,反倒对我行程如此关怀?”
匪首一顿,将杯子重重往桌上一放,震起了微小细尘,凄然道:“我兄弟救你是看你被玄北狗贼追杀,取同仇敌忾之意,这才想救你。看这姑娘救你的那情意,便觉动容。这财物,便决定不取。”
宁熙微笑道:“承让,帮主还有此等情意,果真豪爽男儿。不知帮主以后有何打算?”
匪首笑了一笑,无奈道:“我这山上的兄弟,有千儿八百人,本来想入伍。不想如今天子昏庸,不思进取,打了个胜仗,啥也没分到,就急急的回去娶了美人。这才刚成婚,胜利的果实就被他人窃取。就说这花颜的凤帝吧,人家没出一个小卒子,就分了青黄三分之一的好处。就说这玄北,大老远的隔着青黄都能打过来,也分了三分之一,偏偏我们墨卿王朝累死累活,耗费了多少军需,才分到了那么一点点儿的三分之一。听说,这前几日,朝廷派了个什么水无溢大人,又去签了个什么合约。这下,真的是要永久的天下太平喽。有这样的皇帝在位,我,还是继续留在山里当大王罢。”
宁熙扬眉笑道:“以帮主之能力,领兵打仗可有兴趣?\''
匪首扬手笑道:“带兵如带匪,小事一桩。”
宁熙含笑道:“帮主好气魄。在下倒愿意为帮主荐个位置。”
匪首笑道:“我手下兄弟众多,若不是本人亲自全部带了去,就不感恩公子盛意了。”
淡淡的微笑,挂于宁熙唇间,“好说。只是还不知帮主如何称呼。”
“清绝。”
宁熙十四年正月初七,江子故悄悄带人来迎了皇帝回宫。
宁熙十四年正月十一,皇帝赏赐渔夕护驾有功,回家探亲八天。
宁熙十四年正月十五,皇帝祭祖归来,回宫。
前朝后宫里挂满了大红灯笼,得打了皇帝特许,容妃姿妃等一起拉着渔夕去猜灯谜,渔夕不忍平遥落单,也就拉着平遥一起去了。翻了一路的花灯,容贵妃心思重重,一个也未猜中,满脸愁容。
渔夕笑道:“容娘娘,奴婢也出一个灯谜,美人心上一点秋,您猜猜。”
容贵妃眉头锁成了个川字,心思哪里放在这里,想都不想,就道猜不出。其它的妃子,心思也都不在灯谜上,哪里是用心了,只有平遥轻轻答道,“是个愁字。”
众人一阵哄笑,容贵妃笑的赧然。
维纹道:“十一姑姑,你不在宫里的这些日子,宫里可清净了,娘娘们可都很想你呢。”
俏妃哼了一声道:“清净?哪里清净了?中宫里新来的那个主,同着竹香阁里的那位,可都不是一个省油的灯,这才进宫多长时间,给娘娘们哪个不都折磨的够呛?!”
正说着,只听,一女轻声念道:“门内一阳普照,门外三水齐漂,猜一个字。”
另外一个女子应道:“涧”。
渔夕抬眼瞧见站在中间的一个女子,珠嵌长发,神情散朗,颇有林下之风。
翠微额叶垂鬓唇,珠压裙带,腰衬身。谁说少将军府的孙小姐,相貌尚可的?再次见她,却也是一位国色天香的美人。
渔夕随着众人跪地,各种不同的声音混在一起,“奴婢,臣妾恭迎皇后娘娘!”
皇后微微一笑道:“起来吧!”
钗响环动,一行人随之离开,紫竹回首看了渔夕一眼,两人相视一笑,笑的各怀意味。
香妃无趣的拍着灯笼道:“摆什么架势?又不是皇上亲自迎娶的,跟谁拜的堂,成的亲,还都搞不清楚呢?这会子高傲起来了。”
平遥扯了扯渔夕的袖子,渔夕想时候不早了,告退回去。两人刚到乾阳殿,平遥就道:“后宫人杂事多,以后妹妹断不可去了!”
渔夕应了声好,这次回来,心道,此一时彼时,幸亏回家省亲的时候将龙凤佩放在了家中。
到了乾阳殿,只听守卫的小太监说,皇上被皇后邀去鸾鸣殿赏灯了,太后也在,让两位姐姐不要守着了。今晚,皇上就在鸾鸣殿歇着了。
平遥打着呵欠去睡了,渔夕翻了一会书,来来回回只见总是一段话,“夏三月,此谓藩秀,天地气交,万物华实,夜卧早起,无厌于日,使志无怒,使华英成秀,使气得泄,若所爱在外,此夏气之应,养长之道也。逆之则伤心........“眼皮沉重,翻来覆去,却又睡不着。摊开宣纸,提笔,脑袋又是一片空白。也不知如此反复过了多久,趴在案子上,睡着了。
“怎么不去睡?在这里凉着!“渔夕睁开双眼,一张俊颜,近在灯侧。
“皇上怎么回来了?听小汤子说,皇上今晚......“渔夕朦胧着一双眼睛,觉得这句话实属不该说,皇帝的行踪岂是他人评头论足的。
“怎么?想我了?”宁熙微微一笑,一双幽深的眸子,邃不见底。
渔夕吞了吞口水,起身垂首道:“奴婢这就去睡了。”
宁熙看着她落荒而逃的样子,笑不自禁。
这个天天缠着自己说喜欢自己的小姑娘,才几日不见,怎么就忽然变的有些......羞涩,安静了。(未完待续。)
百花低首拜芳尘 (二)
这日渔夕正在研磨,只听他长叹一声,面色清冷,背身而立,站了好久,方走出殿门,远远听着后面小汤子似跟了上去,只听他冷冷道:“朕一个人走走。”
渔夕觉得甚是奇怪,偷眼望去桌上奏折,原来是有个官员奏报说水灾之中,有一对父子被困村里,无食物充饥,那父亲便将自己腿上的肉喂食儿子,直到后来大水退去,被人发现。
下面赫然批着苍劲朱色小楷,”情之最亲者,莫如父子!“
渔夕心道,这春日里,怎会有大水?心念一动,再看原文,原是青黄边境,南方四季如春。
渔夕见殿内无人,走了两步,低头看去,只见旁边还摆了几张折子。他看折子时,每回都是将相关的放在一起,看完之后,统一批复。最左边的折子是,地方官员上报的人员伤亡,房屋坍塌之事。下面朱批的是:河之乱,岂是一天之事?尔当留心身家性命!
第二张折子是工部上的,是要银子修堤坝的。下面朱批的是:河性无定,岂可执一法以治之?在疏在通!找能者来治!
第三张是江子故上的,却也是要银子的,具体人员伤亡数量,房屋坍塌数量,损失经济等等比那第一张巡抚所奏的确实是细致了很多。渔夕又瞧了一眼,呵!要的还真多,二百二十万两。
最后一张就是刚刚看到的那张,渔夕瞧了瞧,下面加了炎玺阁特有的蘼芜水雾暗花。渔夕心道,炎玺阁作为一个朝廷特有的暗查机构,这么小的事情为何也要细细俱报。想了一想,微微一笑道,看来是要找江子故聊聊了。
果然,聊完之后,神轻气爽,多年的负担终于要卸掉一半了。
渔夕睡了有史以来最好的一次,一夜无梦,美好。
次日。
渔夕正研磨,只见皇帝并不像平时那般,稍看了奏折就提笔批字。却是看了许久之后,迟疑不决,渔夕状似无意,微微抬头,却见他已经提笔写了下去,一排五六张折子,却都是清一色的只写了三个字,“知道了。”
渔夕低头,浅笑。
夜晚交班时,见江子故喜滋滋的来找皇帝汇报什么,渔夕关上殿门的时候,隐约听到说是抓到了北国的几个探子,听着里面的笑声,皇帝也很是高兴。
渔夕心道,抓住几个探子有什么好稀奇的。说不定,墨卿也在别国安插了不少探子,如果他们被抓住,还不知如何悲惨呢?想想,不禁心寒,立场不同,却也不能一概而论。
这日,好不容易静下心来,却怎么也找不到那本写到半残的小说。
宫里来了个皇后,自然与之前不同了。后宫里的娘娘们都说,皇上变了,他对竹妃与皇后确实是不同的吧。望着手里的那串玉石珠子,她,经常无故的流泪,眼泪会落在那珠子上,一路滑落下去。
她,是清越的徒弟。她和别人不一样的,她修炼过的,不是么?
她,将最后一样东西,交给他,她就会适时的离开了,不是么?
她,所剩的年华不多,为何要将这些锦绣岁月纠缠在****宫斗之中,不是么?
为何对于他,她忽然变得如此狭隘?
就连他每去一次后宫,她的心,都要紧在一起,发痛。
是呀,她只不过是来还一样属于他的东西。
她,又凭什么,来要一位帝王的爱?她的初心并不是如此的,不是么?就算她赢的了天下的女子,她,又怎么能赢过,天下?
转眼,半年过去了,已到了甚夏。她,每次看到他去后宫,她就想着尽快离开。她,每次给他研磨,殿内只剩下两人之时,她又想着此刻能天长地久。
她抄了十二遍经书,却再也写不出一首好词。
既然如此滋味难受,不如,早早离去。
她与他淡然的这几个月,他也越来越变化莫测,难以捉摸。与在青黄之时,仿若变了一人。伴君如伴虎,渔夕自然也不敢再像以前那般放肆,性子越是沉静处,越是,离去之意,渐浓。
这一丝情愫,将她的心里,无时无刻不牵牵扯扯。这种心里淡淡锋芒,她,无法克制。
听说有个叫李起三种水稻的事情,不知道怎么被漠北知晓了,龙颜大怒,听说整个前朝为了这个事情,被搅得天翻地覆。后来,怎么又牵涉到了北国的探子,那个李起三又被皇帝派人接了回来,住在京城。
渔夕也有三个多月未去后宫了,这次瞧见的维纹领着一个小宫女在清凉门着急找她。渔夕不敢停留,瞧那小宫女有些面熟。也不过十一二岁,见到了渔夕,双膝跪地道:“十一姑姑,快快救救我家主子,我家的主子,怕是要没了。”
渔夕心里咯噔一下,稳了稳神道:“你家主子是哪个宫里的,你慢慢的说。”
小宫女抽泣个不停,哪还能说上话。
维纹急道:“她是香妃宫里的迤霞,也不知香妃是怎么就得罪了皇后。自元宵过后,每日请安,皇后就多留香妃一会儿。前些日子,见香妃面色铁青,这几日竟然起都不能起来了。”
渔夕眼眸转动,略作思忖道:“太医怎么说?“
维纹道:“后宫里请太医,原来是容贵妃或棠妃准了就成了。现在,是皇后一人说的算,早上已经找人去报了,皇后只说是已经去报给太医院了,让我们等着。这会儿,皇后又拖着其它几位娘娘说话呢!”
渔夕问道:“棠妃可去了?”
维纹摇摇头,说道:”棠妃身子弱,倒是没去。其它五苑里的娘娘也是每日都得去的呀“。
渔夕顾不了许多,心道,人命为大。跟着迤霞去了香妃住的梵华宫,维纹守在门口,不敢进去。
渔夕瞧见香妃,也是心里一惊,与元宵时候见的那个直言快语的女子,俨然两人。香妃躺在床上,双眼微睁,已是说不出话来。
渔夕摸了摸她的脉象,细弱迟缓,等了许久,才来,心里犹是一个咯噔。渔夕让迤霞拿了根绣花针,在灯火上烧了烧,拿了香妃的手,捋了捋手指,在中指扎了一针,一豆大的黑血凝在指尖。
渔夕心道不好,用手摸了摸香妃的下腹,寒气冰冷,如探冰窖。
渔夕让迤霞去烧了滚水,灌进囊中,试着热烫,这才慢慢隔着锦被放在了香妃的小腹上。
约莫过了一刻钟,香妃额头冷汗直冒,渔夕这才让迤霞去弄点米油来,等到香妃饿了,热给她喝。
香妃攥住了渔夕的手,渔夕皱眉道:“娘娘,这才半年,您怎么将身子弄的如此寒重?您若自己再不爱惜身子,让奴婢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香妃感激的笑笑,两行清泪流了出来,笑道:“妹妹,谢谢你来看我。以后在这宫里,万不要得罪了皇后。”
渔夕点点头,给她掖好了被角,这才退去。
叔叔府里的人,又能坏到哪里去呢?在这后宫里,左右不过是争宠罢了。只是,想到这个主角是墨卿哥哥,难免心里难受。
回去的路上,渔夕见天色稍早,四周无人,便爬到了小楼之上。她也想看看,他无事之时,经常站在这里,看的是什么?
他下朝回来,远远的一眼就见她一身素色宫装,翘腿坐在小楼上。笑笑的望着夕阳,手里拨着那串玉石珠子,拨个不停。
他轻轻摇头,心里叹道,这个小东西,又在想什么呢?(未完待续。)
淡淡幽幽草青柠 (一)
这七八日,渔夕得空便来看香妃,又带了一些药粉与她用,这才好转。? 要看 书到了半月,香妃竟然大好了,脸色和缓起来,也慢慢有了血色。渔夕放心下来,便不再去后宫。
转眼到了八月初八,这日,皇上下朝,冷着一张脸,也不理人。
渔夕向太监打听,才知道梵华宫里的香妃没了。渔夕惊的脸色发白,半响没有说出话来。
侍妾一场,虽然他从未临幸过她,他到底还是去了梵华宫,不过是在香妃没了之后。
推此及彼,难免凉薄。
渔夕手指滑过层层帐幔,眼神清冷,嗅了一嗅,眸色瞬变。
旁人或许闻不出,但是,自幼尝过百草的她,一进殿内,就嗅出来了。这股淡淡幽幽的草香之气,那是只有青柠幽谷才有的青柠草。青柠幽谷与外界素不往来,怎么皇宫之内会有谷里的青柠草?
渔夕私下里找了迤霞,问道:“你家主子之前明明就要好了,怎么忽然就去了?”
迤霞抽泣道:“那日,奴婢从外面回来,就见主子在屋里很是欣喜,说以后,再也不会受欺负了,说是好日子终于要熬出头了。奴婢也听着高兴,主子说她渴了,让奴婢去沏茶,奴婢刚走没多久。壹?????看书 可沏茶回来,主子就在软榻上睡着了,脸上还笑着。奴婢叫了主子几次,都无人应,奴婢这才走上前去,不想,主子已经去了。”
渔夕皱眉问道:“那你出去,中间可有人来过?”
迤霞想了一想,抽泣道:“没有。”
渔夕又问道:“那你主子照例去请安了么?”
迤霞抽泣道:“主子身体好些了,就照例又去请安了。”
渔夕叹气道:“你们主子天天吃果蔬的毛病还是没改么?尤其是爱吃微杞。”
迤霞停止了哭泣,问道:“姑姑怎么知道主子一直爱吃果蔬?”
渔夕苦笑一声,良久不语。
夕照千里,层层宫殿沐上一层红黄金光之色。目所能及,这些雕梁画柱以一种绝美的姿势呈现,城墙之下,一片暗影,一片明灭。
她是一宫之后,统辖六宫之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她貌美如花,他好似也很眷顾,她又急什么呢?
迤霞脸上一副哀怨之色,这么小的姑娘,脸上挂着这种表情,着实让人寒心。
“十一姑姑,我今日下午可能就要回府了。? ? ”
渔夕有些不解,只听她继续说道:“皇上说主子去了,就让奴婢回高府去了,奴婢谢姑姑相救之恩。只是奴婢不想回去,奴婢还想留在宫里当差。”说着就要跪拜。
渔夕顺手扶住她,随口问道:“你家老爷,是彩南人?”
“是当地知府。”
李其三在当地种水稻,知府焉能不知啊?如此看来,皇后或竹妃,必然有一个是北边来的了。
双方都在纠结这个事情,难道,又要打仗了?渔夕心里一惊,只是,漠北气候,怎能适合种水稻呢?玄北尚帝,他想做什么?如果,他能像他的儿子鲁迪一样,安分些,偶尔患个桃花癫,或许天下还真的就太平了。
她能说什么呢?只是,他好似对她们又那般的好?
“迤霞,宫里不如府上自在,你若是回去,姐姐便去给你讨一个恩典,等你大了些,嫁个好人家,也好有个归宿。”
迤霞又是一拜,脸上露出坚定之色:“奴婢已经求了竹妃,去竹香馆当差。竹妃若是应了,奴婢就不回去了。”
渔夕眸色沉了沉,欲要说什么,唇角动了动,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渔夕回到乾阳殿,正好碰上洗衣局送来的干净衣裳,知他恋旧,一身白衣,也不知穿了几年,却还是小心的给他叠好,放在衣柜里。脑子一直想着青柠草的事情,青柠幽谷的青柠草原本就漫山遍野,也不足为奇,奇的就是,幽谷的人与世隔绝,从不踏入外界,他们的青柠草怎会流入皇宫?这青柠草本是一上好草药,对很多种病症有奇效。只是,一旦遇到微杞,就厉比砒霜。
皇宫里的青柠草到底是哪里来的?
想着想着就走出了殿门,见平遥站在门口,正在踱步,状似焦急,好似正等着自己。
“十一,你去鸾凤殿一趟,前朝的丘大人在殿外等皇上呢。”
渔夕抬头,只见暮色四合,马上就要天黑了。进殿内喝了口水,道:“姐姐,你这回子替我去吧。我不想去鸾凤殿了。”
平遥笑道:“快去吧,别忘了我还没到值班的时辰呢。”
渔夕道:“那让小汤子去吧。后宫刚殁了个娘娘,天马上要黑了,妹妹觉得瘆的慌。”
平遥笑道:“不巧的很,小汤子随主子一起了鸾凤殿了。”
渔夕叹了一口气,只好踏出殿门,走到栖凤池畔,不禁想起元宵节时,香妃几人还在一起猜着灯谜,只半年时光,一个美人儿,就烟消云散了。香妃还只是自己认识的一个,这后宫里,说不起每日都有秀女或娘娘无端病殁,自己又能管好几个呢?这个是非之地,越早撤去,越好啊。
青黄的仗也打完了,自己,是不是该适时抽身了。临行,要将那本书也一起还给他罢,还了之后,再无瓜葛了吧。只是,想到此处,眼睛模糊,眼泪又落了下来。
抬头笑笑,她觉得自己和鲁迪几近一样了。
晃了晃头,摇散一头愁绪。
脚步移到了鸾凤殿,外面的婢女进去禀报,渔夕在外等了好一会儿,也无见到人出来。渔夕聚神细闻,并未发现青柠草的幽幽香味。却听到内室里,传来一阵阵娇笑声,还有男子怡然的调笑声,都说,他不近女色,却也是假的。
渔夕不知怎么回事,咬着唇色,竟然又有些想哭。
既然如此,何故留恋?
自己终归是该走了,生于江湖落入江湖,云游四海,四海为家,这里终究不是她的家,又在心里苦笑道:“华叔,华叔,你真是害的我很惨。若没有你,也不会有如此狗血缘分。”
冷月耀照一宫灯火,已时过三更,她在外面等的腿脚发麻。
她孤寂的仰头,愣看天际月色。一丝苦笑蔓延而来,我,莲哲渔夕,何曾是求人眷顾之人?(未完待续。)
淡淡幽幽草青柠 (二)
宁熙从殿内出来,正见她笑嘻嘻仰头看天的样子,带着与世不容的淡淡疏离,广袖随风鼓动。仿若,随时,她都会御风而去。宁熙静默不语,在她身后看了她良久。
渔夕回神,垂首敛住清冷眸光,跪地道:“奴婢叩见皇上皇后,皇上皇后万福金安!”
皇后瞧了瞧她,柔笑笑道:“起来吧。”
渔夕抬首,清楚的看见了她脸上的一抹嫣红,却依在他身旁,月色清辉下,好一对金童玉女,心里不知怎么的,又酸又涨。
渔夕说明来意,台阶之上两人依依惜别。
渔夕见她云鬓半松,不禁想起两人在里面是怎么的耳鬓厮磨,脸上淡淡一笑,离开的心更甚。
想着想着,便不觉走到了皇帝前面,走了半天竟然也毫不知觉。
“十一姑姑,你,还不知罪么?”小汤子拂尘一抖,在后面忽地说道。
渔夕一愣,自己被自己吓了一跳,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跑到了前面,这不成皇帝跟着自己了么?那可是大大不敬啊,赶紧顿住脚步,低声跪地道:“奴婢请皇上治罪。”
宁熙微微朝小汤子摆手,小汤子一收拂尘,躬身消失在月夜之中。
他长眸微眯,勾唇浅笑道:“你,有什么罪?”
她真的是不在乎么?他定定的看着她。
她却想起她刚刚云鬓斜插金钗,一边蓬松一边歪,那是怎样的缱绻万千,柔情蜜意,若不是她害了香妃,真不应该拆散她,又觉得自己有些不对,不应该......
两人一路无话,回到乾阳殿,渔夕这才嘻嘻笑道:“这罪过可大了,惊却鸳鸯,拆散鸾凰,实在是奴婢罪该万死!”
“是么?”他的脸近在咫尺,一双潋滟的眸子,满含春光,眼底却是没有半丝笑意。
她嘻嘻一笑,轻轻推开他,“皇上总是爱拿奴婢开玩笑。”半是嗔怪,半是嬉笑,自顾跪地擦起御案来,心里却一片慌乱。
他却忽然攫住她的下巴,细长手指一紧,她的小嘴一咧,嘻嘻笑道:“做什么?”眼睛却看着御案处还未擦完的水迹,仿若并不为意。
他手里的力道不断加重,迫使她回神。她不解的看着他,却依然是笑嘻嘻的。
“你,这么喜欢笑。你,哭起来,会是什么样子呢?”他幽深的眸子里,一片幽暗不明。
“疼。”她掰开他的手,依然笑嘻嘻的,“下次,不准捏我。”
扭过身子,却欲要掉泪,她不明白这是怎么了,心里很是烦躁,明明想亲近他,却总是要躲着他。
终于,他换了衣服去了前朝。终于,熬到了交班时刻。
渔夕垂头回到自己的偏殿,觉得,今天自己仿若魔怔了般,抽出一本书看起来,看了几行字,又倒过来,还是那几行字。书一合,有些气恼,躺在床上,又睡不着。翻来覆去的,外面的声音听的越来越清晰,索性坐起来,静靠了一会儿。
这才拿着一件儿东西蹑手蹑脚的穿过清凉门,去了海棠苑。
红烛燃,更漏声声,一个靠墙女子,正在剪着烛火。
“棠姐姐!”
“唉!”棠妃被吓了一跳,一滴烛泪溅到玉手上,微微发红。
“哟,烫着了。”渔夕嘻嘻一笑,捧着玉手就吹了起来。
“今儿怎么敢晚上往我这里来?”丘海棠轻轻拈了烛泪,将一盏清茶推到她面前。
渔夕正觉口渴,将手里物件往桌上一放,笑道:“为那桃花癫送东西,还敢白日里出来么?”却也端着茶水喝起来。
棠妃嗔怪的看她一眼,无限娇羞,轻轻拿过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对镶宝石的金镯子。
“那桃花癫亲自给姐姐做的,姐姐看看,可否喜欢?”
棠妃将镯子往玉腕一套,欲显得腕嫩金光闪。对着烛火,比了比,笑了笑。
“没想到桃花癫对姐姐如此情深意重?”
棠妃看着手里的镯子,却垂下了眸子。
渔夕盯着她笑:“姐姐,你喜欢他么?”
棠妃抬眸,微微叹气道:“那又有什么用?玉凰他......是不会放我出宫的。”
“先别说放不放,只问姐姐,喜欢还是不喜欢?”
棠妃咬唇半天,脸色通红,“喜欢。”
渔夕笑道:“那便好办。”
窗外,皎皎月光下,竟然有几缕花香,渔夕一惊,海棠什么时候全然开了。
立在窗边看了一会儿,一丝黯然染上眉梢。
“姐姐,再过一段时间,我就要离开皇宫了。在离宫之前,我会想办法帮你弄出去,然后,让你风风光光的嫁给那桃花癫。”
棠妃暗自低头,却吃惊道:“妹妹你怎么忽然要离宫了?姐姐这辈子离宫,是万万不能了。”
渔夕这次却没有嘻嘻笑笑,反而正色道:“当初,妹妹进宫,皇上也是防着醉家与青黄勾结。去年都已经大胜了,如今天下安定,妹妹也没有留在这里的道理。况且......醉家的生意,还需要妹妹回去打理。这过了年,妹妹也年岁越大了,也该找个婆家了不是?”
棠妃叹气道:“你,就没有别的原因?”
渔夕又是嘻嘻道:“......哪有什么,别的原因?”
棠妃笑道:“你莫不是喜欢上了玉凰?”
渔夕一惊,难道自己表现的已经如此明显了?遂跳了起来,道:“我......哪有......喜欢......喜欢他啊?不会......不会......。”
棠妃笑道:“我又没说你就一定是喜欢,你结巴什么?”
渔夕觉得自己很是失态,尴尬的坐下来,笑道:“妹妹那是......那是吓的。”
从海棠苑里回去,渔夕更加无精打采,熬到三更半夜,抱着书,直到眼皮儿再也睁不动,这才朦朦胧胧的睡去。
一连几日,都是如此,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好。黑着眼睛,无精打采,渔夕心想,在这样熬下去,自己早晚有一天,要油尽灯枯不可。
渔夕再也不敢抬眼看宁熙,只觉得他一靠近,心里就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脸红气短,也好,他这几日都是忙着,回来都是批着折子或看书,或约人密谈,几日里也没说上一句话。
月华宫宇,流年暗转。
“三更半夜的,你在这里坐着做什么?”
“墨卿哥哥,我在这里等你啊。你说,我像不像一个小媳妇儿等着夫婿回家?”
他低头浅笑,俯身将她抱在怀里,“小东西。”
她在他怀里,咬唇甜笑......原来,做梦都是他。(未完待续。)
世事寂籁君难解
中秋了。
风起无声,叶落飘散。
一阵阵轻咳透过层层珠帘,从宫宇里轻传了出来,声音不大,却震的她浇花的手,微微轻颤。
中秋佳节,皇帝于前朝宴请百官。宴罢,皇后与各宫娘娘轮流派人来请皇帝前去赏月。他也并未应约,而是拿了一副画卷,卧在长椅上,看了一个时辰。
渔夕走进殿内,见他脸色无异。一时好奇,凑近看了两眼,只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渔夕垂在身侧的双手微紧,那是青柠草独有的香味。淡淡的草香,让她心里一惊,脸上却无波,“艳娘姐姐给的画?”
宁熙微微笑了笑,淡然道:“你记性倒好?”
渔夕妖娆一笑,语带轻柔道:“这画儿关奇家就有一副,我自幼就见过,并无稀奇。”
宁熙有些晃神,抬眸问道:“什么缘由?”
渔夕缓缓笑道:“这位美人是关奇的第一个奶奶,我听姨丈讲,这个奶奶在嫁给他爹后,二十几岁未有生养,就去清修了。后来,听说还收了两个弟子,具体的是哪两个弟子,因为奶奶不见外人,姨丈就不清楚了。这十六个字,就是姨丈的爹爹思恋她写的,算是人去了,一种哀思。”
宁熙闲闲的摇了摇椅子,状似闲散,笑道:“这个关,原来讲的是关家,并不是江湖上猜测的西南关,夹古关。如果后面这几个都是写情,那倒是没什么可琢磨的。”
渔夕眉目含笑道:“也不全是写情,隐于幽谷,这个幽谷指的是青柠幽谷,关奇的奶奶就曾在那里清修过,遗世独立,是关奇他奶奶不问尘世,隐于尘寰。最后面这个羽化登仙,我听师父讲过,说的是仙殊神岛就是关齐的奶奶所创立的,应该是指仙姝神岛的意思。”说到这里,渔夕灵机一动道:“奇怪,我怎么从未想到。若是这样,难道仙姝神岛的岛主和这位奶奶还有什么关联不成?为什么师父从未和我提起过。”
宁熙淡然而笑,想了一想,觉得心里,豁然开朗。抬眸笑问道:“你知这位美人叫什么名字么?”
渔夕驻足扬眉,道:“闺名倒是不清楚。”
只听他轻轻说道:“皇祖父之挚爱,蘼芜姑娘。”
“何以见得?”
“你看看这两幅画卷。”宁熙说罢,从长椅下面又抽出一副来。
灯火流光,人影移近。
渔夕对了两幅画卷,一副是艳娘给的那副,上面是有十六字短诗。另外一副,虽然神情极其相似,细小神态却更为传神,只在画卷右下留有印章痕迹,并无只字片语。这幅画,她去御书房找过,不想却在他这里。
宁熙披衣而坐,面容淡然,侧身道:“看出什么来了么?”
渔夕点了点头,叹了口气,“嗯。“
宁熙眉心微蹙,忽地扶住椅子把手,轻咳几声,看着他身子微颤,咳的她的心也跟着颤了几颤。
“皇上......“
”没事,“他微微摆手,淡淡笑道:“当年,皇祖父曾在一个叫幻湖的地方,遇到一个女子。皇祖父回来之后,便将身边最信任的人组织成了一个暗卫,去当初的地方去寻找这个女子。这些暗卫,便是现在的炎玺阁。这幅画,便是皇祖父当年亲作。你那晚去御书房里找,我本来说拿给你看,后来你拿了别的画......就忘记了。”
宁熙安然与她对视。她低下了头,那晚,她拿了什么!?他,原来真的什么都知道。此刻真是,恨不得挖地三尺,当真是无地自容啊。
.........
良久,“奴婢明白了。”她点头,脸上淡淡的,并不诧异。
宁熙笑了一笑,淡淡道:”今日喝多了,有些倦了,朕,先眯一会儿。“
渔夕见他疲惫,正要退去,再则交班的时间也到了,只听他道:“平遥以后值白,你,值夜。”
平遥在殿外含笑的声音传来,“谢主子,那奴才陪太后赏月去了。”
殿外,是平遥轻快跑步的声音,越去越远,渔夕心里有那么一丝落寞,慢慢沉寂。
渔夕见他面色平静,并未真的睡着,想了一会儿,踌躇道:“主子,奴婢求您一件事儿。”
他一双眼眸豁然睁开,里面清光四射。他的身子微微前倾,将画卷放在御桌上,在身旁的软榻拍了拍,“来,坐下说。”
渔夕有些忐忑,却还是移步过去,坐在他身侧,只觉得心跳个不停,垂下眼睛,小声道:“主子,奴婢想回去了。”
他垂头,看了她良久。而后笑道:“你也倦了么?要去偏殿歇息了么?”
她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怎么越来越怕他,连话都说的如此小声。却唇色一咬,微微摇了摇头。
他靠近她,扳过她的脸,“怎么?要回去了?”
她悄悄往后移了移,巧妙的别过脸去,“主子曾说,时候到了就放奴婢回去。如今,青黄已然归复,官家采购的兵器,银子也都按期回账,奴婢也该回去了。”
他哦了一声,勾唇笑道:“你,在青黄与朕说的话,都还记得么?”
她微微一愣,低头回道:“都记得,只是,此一时彼一时。”
“很好!”
他却忽地往前一倾,将她牢牢的抱在怀里,就这样,她被迫坐在他膝上,他抱着她,她一动也不敢动,屋里烛火摇曳,她的脸红,甚过烛火。
他将脖子埋在她的脖颈处,闻着她发间幽幽清香,“你,不记得,小时候,朕也曾这样抱过你么?”
她,脸颊酡红,“记......记得。”
一阵酥麻,让她不知所措,却是如坐针毡,异常难受。
“那,你,为何还要走?”
她稳了稳心神,“奴婢过几日送给主子一本书。”
她,就是非要这么的答非所问。他眸子一黯,薄唇轻触她雪白脖颈,她身子一震,猛地挣脱,却是没有站起来,被他一拉,复又跌坐在他腿上。他的手刚好抱在她的心口之上,她的心跳的更快,只觉得身后那人的呼吸越来越沉重,她很害怕,却听他说道:“这,就是你要送给朕的大礼?”
渔夕任由他抱着,只觉得他的唇在不断磨着她的脖颈,隐在广袖之下的双手不由的攥紧,让她越加难受。
“主子,主子。”她往前勾着头,试着挣脱出他的胳膊。
他却手不停歇,攥紧她的双手,脖子一歪,含住了她说话的小嘴,“那些画都白看了。”
她,心里一惊,满脸通红。愣神间,对上他春水潋滟的眸子,只觉得云里雾里,竟然一时找不到西北。
直到她觉得肩膀一凉,猛然惊醒,快速从头上拔了簪子,一头黑发,全数散落,一根细细的梅花针,从碧玉簪里抽离而出,扎在了他的手上,“放开!”
灯火微漾,她提高了声调,两串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他也是一惊,却见她颈脖发红,衣衫半退,黑丝垂肩,脸颊羞若桃红,却握着梅花针隐隐发抖,不禁勾唇一笑道:“你,怕了么?”(未完待续。)
最是人间好时节
宁熙转瞬而笑,之间穿过她如墨青丝。她忽地扭过身去,将衣衫整好,一脸狼狈,到底是谁怕了?
我,莲哲渔夕,怕过什么?她直勾勾的望着他,微微一笑,着实倾城。
就如此刻的清眸潋滟,片刻之后的冷清淡笑,她,在某些时刻,真的是像极了自己。
他缓缓靠向榻边,斜撑下巴,一头乌丝倾斜而下,微扬的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笑意,“你,不愿意做朕的女人?”
她果断的摇摇头。
他笑意更深,“说来听听。”
她抬头,这个成日与他人龌蹉的人,这个琢磨不透的人,不要也罢。长痛不如短痛,她果断道:“奴婢心里有了别人了。”
这个半年前还时时刻刻不忘向自己表忠心的小女子,时刻仰头问自己是否有心于她的女子,现在说变心,就变心了。
宁熙轻轻淡笑,“你,果真是长大了呢。只是,进了宫的女子,生是朕的人,死是朕的鬼。你,逃不出去了呢。”
“我若说不好,便是,决绝。”她温软一笑,眸间,淡淡清光萦满眸间。
他有些愣怔的望着他,忽地捂着胸口,嘴角微扬,一滴艳红顺势而下。
“你......怎么了?”
她扶住他,眉梢越蹙越紧,掏了绢帕,半跪在地,忙乱的擦着。
他将她慌乱的表情看在眼里,依然淡笑道:“我若死了,你,会不会为我守寡?”
她慌乱的将他嘴角擦拭干净,可是那滴落在衣衫上的鲜红,已经渗透了衣衫,她是怎么擦也擦不干净了。那红色越变越深,刺的她的双目很痛。她慌乱的给他拿来靠垫,慌乱的给他脱了靴子,慌乱的给他盖上薄毯子,却忘了把脉,微微笑道:“不管你得了什么病,我都一定会帮你找到处方,对症下药!”
帐幔一层层在她手里滑脱玉钩,室内光线变的黯淡了几分。
他神色一恍,一丝狡黠的笑意透过微闭的双眸,静静的看着她慌乱的表情。
冷静之后,她半跪在侧,将他手腕轻轻从毯子里拿出,给他把脉。脉象平稳,有力,哪有半点病人的样子啊?她好糊涂。
“你骗我?”
“是。”
“你,怎么这么坏?”
她忽然仰头,微微闭目,不分青红皂白的对着他的脸就胡乱亲了上去。亲着亲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层层风雨,忽地随风席卷而来。雨点碎落宫宇玉阶,溅起层层水雾。一道闪电闪彻重幔叠帐,照亮他清邃双眸。
她搂住他的脖子,笑问,“墨卿夜殇,你真的喜欢我么?那你就和我一起,我就做你的女人,就在现在。“
放下最后一道帐幔,她将他压在软榻上,不待他答应,胡乱的撕扯着他的衣衫,急切的手指都有些许的颤抖。
他被她啃的一脸口水,唇角轻扬的瞬间,将她乱挠的手脚轻而易举的固定在身侧。他单手整了整衣衫,盯着看了她良久,只看的她又是一片羞怯,方笑道:“人丑嘛,就算了,也不对我好一点儿。”
目光骤然再次相对,她从他身上收回目光,又是一愣。
深邃的眸心是浓浓的笑意,他食指轻轻滑过她如玉侧脸,“小东西,等我给你了个名分,我们再......你这样,知不知道,自己很吃亏。”
渔夕隐约想到了什么,眼里闪过一丝泪光,过了片刻,背过身去,凝眉道:“你,分明就是不喜欢我?”
他忽然笑了,连薄削的唇角都染满了笑意。他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小东西,听话。”
她竟然乖巧的点头,卷缩在他的怀里,闻着他身上青青的味道,无比安稳的睡了一夜。
翌日,晨曦。
她看到他唇畔犹自残留的清淡笑容,她痴痴的望着他细致面容。起身试着走了两步,他,并没有踢她。
微微垂袖,她,明白了一个道理。
这世上,若是,一个男子想亲近一个女子,是极其容易的,如他。这世上,若是,一个女子想亲近那个男子,却是极其难办的,如她。
况且,这男女之事,若是,男的想用强,极其容易。
若是女的想用强,简直,想都别想。
出了殿门,迎面遇上前来交班的平遥。
渔夕见平遥来交班,便问她昨夜哪些妃子来过乾阳殿,平遥将那些来的妃子都说了一遍,好在也只有十几个。
广袖飘落,衣角隐于殿侧,院内,牡丹未开。
望着她飘然而去的身影,平遥微微一笑,多好的一个机会,他,废弃掉了。
于是,接下来的这段日子里,她有意无意就往那些娘娘们的宫里嗅。终于,闻到了那股草香,梵华宫的正殿院内,不是藏着掖着,而是大摇大摆,光天化日之下,种满了青柠草。
她之前来过无数次,竟然毫无察觉。香妃原本住在侧殿,那日,她只要在往前走几百步,就可以看到。
“娘娘,您什么时候种了这些花草?”
“入宫之前体内有湿邪,久不根治。后来是棠妃妹妹给的这些香草,说是每年秋冬,拿来熏屋子,便好了。”
“种了几年了?”
“三四年了。”
三四年前,香妃还未入宫啊。若是布局,断不会如此。只怕是有人知道了杞微与青柠草的相克之道,故意顺手做了这个局吧。之前,一直想着是香妃屋子里有青柠草的味道,倒是没注意其它。没想到是这味道,钻进了香妃的偏殿。之前也有几次来过这宫殿,只是从未留意过罢了。
一些小细节,如果不是某件事情需要特殊留意,一般往往都被忽略。而往往这些细节,被人加以利用,真的是足可以致命。这个人,懂得药性,人也极其聪明,又熟知前朝后宫千丝万缕之联系,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北国的人,幽谷的人,仙姝神岛的人,后宫的人,还是前朝的人......她需要清新一下,再做判断。
雨后初晴,一丝秋雾淡淡笼着万千宫阙。渔夕执袖行走在宫廷小径上,流云广袖上飘落一滴叶上秋雨,化作一丝清冷润透她的肌肤。渔夕瞥了手臂一眼,迟疑片刻,终于叹道:“天冷了,小十一,你该回家了。”(未完待续。)
叶落急飞雨已来 (一)
时隔七年,昔日手捧青莲的少年,再次以帝王的身份,出现在帝都的繁华街道上。
宁熙出门,白衣墨发,向来都是宽袍广袖,举止风流。他领着水无溢等人,每到一处,无不细心推广新型水稻。妇妪老少,争相告知,芙蓉长街,一时万人空巷。婆子媳妇吵嚷着当家的纷纷前来领了稻谷,欢喜驻足翘首,更有少女忘穿秋水,这话自然传到了太后耳朵里。
太后踏入乾阳殿之时,平遥正在低头擦拭器皿。
来不及跪安,太后已扶着崔嬷嬷的手坐了下来。
不等平遥开口,只听太后说道:“容资方给皇帝呈的法子,皇帝不用也就算了。如今,还亲自跑到大街上去推行什么三季稻,这和市井商贩有何区别。堂堂一个帝王,成何体统?如今是秋季,哀家倒要看看,他如何种的水稻?”
容资方身为户部主事,自上次青岩河决堤以来,屡上折子,请求朝廷修建堤坝。又亲自试种水稻,就是上次青黄边境大水患乱,他也是捐了半年俸禄。更别提他的独女还在宫中,享贵妃之尊了。就是这么个忠心忠胆的容大人,主子却偏要不领他的情。
平遥低眸而笑,自幼跟随在太后身边,她自然听出了太后话里的弦外之音。平遥心知太后并不关心水稻今岁可否种出,太后关心的是,如今主子对容大人的态度。
主子这么明显的与容资方对着干,太后此来,分明是让自己去告诫他的。
心领神会,平遥扶着太后的手,出门笑道:“奴婢这就出去看看,您老人家别气坏了身子。”
平遥出了宫门,入了一顶红色小轿,对身边小汤子说道:“你去竹棋个阁找十一姑姑,让她去瞧瞧主子罢。”
小汤子领了吩咐,便去办了。
平遥往轿子之后靠了靠,舒服的用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软垫。
既然,他与她都各自出宫去玩了。她,为何天天非要闷在宫里呢?她,何不也学学他们,不偷得浮生半日闲呢?走着走着,平遥微微上翘的嘴角更加上扬,终于变成莲花盛开的模样。
一个时辰之后,红色小轿落在一农家小院,轿上的丽人莞尔一笑,跳步下地。平遥的目光自西向东扫视了这座毫不起眼的小院一遍,脸上笑容不减。这已不是她第一次与他相见,这也不是他们上次所约之地。他做事情,总是如此谨慎。就这样谨慎的一个人,还敢公然将轿子派到宫门去接人。平遥轻轻一声,似笑似叹,这样的他,还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平遥站在小院门口外面,远远的看了他良久。
小院里,男子正拿着一把蒲扇,认真地低头煮茶。一片落叶轻轻飘卷,落在他肩膀之上的柔软锦缎之上,随风轻轻颤动。一丝淡笑漫然唇边,煮茶的男子忽地笑道:“你呀,是越来越懒了,站着那么久,茶具也不会洗了么?”
平遥闻声一笑,轻快小步带起细小尘土,转瞬,已到男子跟前。
平遥捡了桌上一块点心,塞进嘴里,笑道:“红色轿子也太扎眼了些。”
“哦”?男子挑眉一笑,接过她手里的冰玉素盏,展开如玉笑颜,“不喜欢?那下次,我自己去当轿夫,遥儿可喜欢?”
他既然这么说,自然已经不需她再担心半分半毫。
柔情似水,落在他深邃眸底。平遥幽幽一笑,半娇半怨道:“上次说来找我,我等你好久,却怎么不见你人影?这都快两年了,你......”
男子扶着平遥坐下,半盏清茶轻轻推在她的手里,缕缕淡香,萦绕鼻端。
唇畔又是一缕迷人笑容,男子望着平遥,含情脉脉道:“谁说我没去?上次去蒹葭轩里等你,等了那么久,来的却是渔夕那小丫头。不信,你去问她?”
平遥轻轻抿唇,浅尝了一口清茶。抬首时,只见他眉间蹙起一丝忧虑。平遥有些诧异,迟疑笑道:“是什么事情,也能扯的你皱眉?”
男子微微一笑,淡然的目光却也带着一丝极深的深意,他拥着她,道:“要起风了。”
他说的,她又岂能不知呢?数年前,他被皇帝带回来之时,她望着躺在床榻上的他,近乎白纸的面容,一双淡漠的眸子,看人,似冰。那时,她就知道,一个眼神如此冷酷的人,怎会是个神智不清明之人?
那两年里,她榻前伺药,寸步不离他身边。此后的数年,与他一起慢慢长大,等他慢慢打开心结。听他淡讲那些幼时的经历,她眉心紧蹙。他也曾牵她一起,除夕之夜,看漫天烟火,她在他眼里看到的自己,比烟火更灿烂。她更与他偷溜出宫,黑衣紧身,戏看竹棋阁外天外飞仙.......她是怎么的,看他一步步从一位少年成长为一个隐忍而又风华正茂的,男子。
从什么时候开始起,她,已经这么坚定的相信,与他,必要修成正果。
“需要我做什么?”长袖飘盈,暗香浮动,平遥抬眸相询间,已经给他续好了茶水。
微微侧首,墨卿轩隐扶起她一缕散垂长发,撩于后肩,“遥儿,你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要管。纵然是真发展到逼宫的那一天,你也只需要相信我,我会护你周全。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问玉凰的事,他的事,你也不必多管。他想做什么,就随他去。我们所做的,也只是需护他周全即可。他想走的路,我不会拦住他,告诉他那不行。必要的时候,我只会陪着他一起走走。他的路,本就不好走,不管他是为了那丫头,颠覆天下。还是为了天下,负了那丫头。他是我的弟弟,我必然是护着他的。”
主仆之情深,数十余年,更甚姐弟。听闻此话,她无端心安。
眉目含情,如水脉脉,平遥道:“那你约我来做什么?”
墨卿轩隐邪邪一笑,戏虐道:“想你了。”
平遥亦笑,靠入他怀。
淡淡金光,透疏叶而散,一丝半缕,落在他与她的发丝唇边。
风清正好。(未完待续。)
叶落急飞雨已来 (二)
芙蓉长街,三尺高台下。
一如玉少年,一素色白衣。流云长袖开合,淡淡清笑潋滟,瞬间,艳惊了山河,温情了岁月。
众人仰头听了半响这水稻是如何的好,是如何的增产,是如何的香韧之后,都列队排好,欣欣然地开始领取稻谷。渔夕仰头,听了许久,微微一笑,心道:“可惜,他若不是一代帝王,绝对是一个极为出色的商人或者说书的”。
众人散去,帝王身后跟着一群年轻官吏,含笑走来。其中有一个,袖口处仅绣了两片竹叶,舒展之间,幽然淡墨,风雅至极。渔夕瞧他眉眼,与墨卿有一两分相似。心道两人的祖母是一母同胞姐妹,果然不虚。清眸一转,欲要逃走,已来不及。
此人正是那日府里唱戏相遇的水无溢。
还未请安,帝王少有的欣喜之色浮过眉梢,清淡两字:“免了。”
渔夕微微垂头。
只听水无溢抬头笑道:“你......你个唱戏的小丫头,怎么在这里?”
帝王忽地驻足,笑问,“无溢还认识朕的研磨女官?”
水无溢愣神片刻道:“璎珞大人的妹妹,三年前在府里唱戏。虽然长高了些,容貌也有些变化,微臣还是认识的。”
宁熙哦了一声,笑问道:“还有此事?”
水无溢看了一眼渔夕,笑道:“我想姑娘应该还有印象。”
宁熙轻轻扬眉,转而笑问她,“三年前的什么时候?”
水无溢笑道:“暮春。”
宁熙再问,“哪日?”
水无溢笑答,“三月二十一,祖母生辰。”
宁熙一笑,淡淡道:“朕,竟然不知道,你们是旧相识。”
江子故顿觉诧异,略有思忖,顿时,心惊不已。忆起当年初见醉家姑娘时,已是那年的冬日。三年前,她不过十一岁,一个十一岁的少女,能有如此心机?微微扬眉,前方孤傲身影略显几丝寂寥,这个八岁就将瞿相一举推倒的少年帝王,这几年里,掩饰了多少锋芒?他的心机与谋略,与她,还真的是,旗鼓相当。
只是,他还未料到,晚上得到的一个密报,才是让他真正惊骇的所在。
这渔夕原本是极其灵透之人,只是对宁熙,因为有些特殊的上心,竟然难得的神智不清。一个局外人都觉得心惊的事情,她倒觉得,无关大事。是以,她只微微一笑。况且,这些时日,她在不断推测香妃的事情,心里有了些许眉目,又让人去查,查到了一个她也觉得惊讶的答案。这个答案,又在情理之中。只是对皇后的态度,她有些态度不明。毕竟那是叔父一手养大的人啊,想到自己办完这件事后,便可无声退去。心里却不是想象中的那么高兴,洒脱,而是,一份失落。
水无溢告诉渔夕说,他写了一首新词。渔夕问他为何不写小说了,他答耗墨太多。两人边走边答,引的随行官员纷纷注目。水无溢贵为皇亲,一向猖狂是出了名的,一个女官在帝之侧,也可如此的与人谈笑风声,着实怪异。
帝王登上皇撵,只听江子顾喜道:“圣上这几日视察民情,百姓敬爱!如今,这稻谷又得到了广泛的接纳与种植。皇城种上了,这皇城周边的县郡必然也能种上,这县郡相连,不到多时,全国就能种上!圣上英明,必定青史留名!”
既然是奉命前来告诫,那就不能再出夸赞之词。渔夕夸人,向来如春风暖阳。只是对宁熙,却越发,胆大妄为起来。
渔夕接道:“陛下当然会名垂青史!”
宁熙轻支下颚,状似无意,闲闲看向街边垂柳,笑道:“朕,早就说过,朕是一个好皇帝。”
渔夕道:“当然了,历史上唯有这一个皇帝却是因为绝色,而名垂千古!”
一抹浅笑晕与唇畔,忽地顿于唇角,宁熙怒道:“混账!!”
一语落地,鸦雀无声。抬撵之人忽然就掌握不了方向,皇撵轻轻晃动,而后又是一片安静,走在回宫的官道上,只闻稳健脚步声。连嬉笑自若的水无溢也露出了怪异的神色。江子故与众人相视一眼,恨不得溜之大吉。
从此之后,再无人敢公然论帝王容貌。
此日之后,帝王再未宫外露面,世人再难赌宁熙容颜。
饶是如此,入夜的乾阳殿内,他对她仍是一片悦色。
她也未觉的分毫不妥,两人相对盘坐在软榻两侧,赌书泼茶,倩影暗投,斑驳了牡丹叶子上的艳绿,少有的女子笑声与耍赖声传出殿外。
时已三更,滴漏将断,两人欢声笑语仍然不减。
清凉门外,一场微雨将两位宫装女子的鬓发打的尽湿。身后,更有一女着桃花裙挑着一盏蓝玉宫灯,眼里不断上升的水气氤氲,长裙拽地湿透,仍毫无察觉。
身着宫装的女子同时转身,潇潇秋雨,飘飘落叶,一缕纤细身影,绕过锦榭水苑,玉楼明灭处,隐去。
地上一盏宫灯,一点灯火,湿透了夜雨,终于熄灭。
雨水顺脸颊而落,一排宫灯而落的暗影,将她的肤色映照的一片惨白。
神色寥落,一个不稳,前方身着宫装的女子差点跌倒。
竹妃柔声一笑,“皇后,心疼了?”
两人并行在雨中,都未执伞,皇后仰头,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顺着她柔美的脖颈倾斜而下,最终汇集在领口处,渲染而去。
她早已不是那捧在手心里,指天要月的千金小姐了。
她的蛮横和宠溺才刚刚养成,就尝尽了世事无常。
她的家,她的家人......九族尽灭,在她还不知道何为生死的时候,已经尽数屠在了他的手里。
她不是应该恨他的么?她与他,早在数年前,还是幼童时,就已经各自站队,站成了仇人。
有些东西,只是让你暂时拿着,并不是你的,你便不能去抢。就像这个皇后,并不是她想做的,她却非得不做。这世上,从没有善人。从没人人善的可以无缘无故救另外一人于水火,......
遥目空望,雨色比夜色更加苍茫迷离,如此雨夜,花容月貌又如何?冷雨顺指尖而落,皇后冷声笑道,“下棋之人,何需顾得上棋子有无感情。你只需告诉我,岛主的下一步计策是什么?”
竹妃淡笑,只见雨中有绿色身影隐隐。
雨帘重幕里,只见一侍女执一罗青柳丝油纸伞,隔着层层雨雾向这边走来。侍女越来越近,终于,听到了雨水碎在伞面的声音。
侍女盈盈一拜,明亮的双眸里,因为隔着雨水,透着一丝冰凉。
“皇后。”(未完待续。)
叶落急飞雨已来 (三)
一排宫灯随夜雨摇摇曳曳,灯火,忽明忽暗。
皇后微微一笑,扶起跪地的侍女道:“琉璃,起来吧。”
而在琉璃起身之时,一只芊芊玉手将她下巴微微勾起,迎面雨水碎在她白玉颜面上。竹妃掏出丝绢,擦了擦手指,忽地一笑道:“都说这美人计最攻男人心,依我看,这美色在他面前最是无用了。这样的男子,不如用反间计。”
皇后与琉璃对望一眼,心里微凉。只听竹妃在前面边走边笑说,“竹棋阁的那个金妈妈,巧月姑娘还记得么?她这会儿,应该已经离开这个世上了。”
身后两人快速交换了眼色,都是一愣。
秀眉微蹙,琉璃冷冷道:“娘娘到底是什么人?若是岛主派来的使者,怎么又会知道这些?”
竹妃柔声一笑,不再言语。三人很快绕过蒹葭轩,进入竹香馆。
殿门大开,大雨不停,竹妃只微一扬手,宫人尽数退去。换了身干净衣裳,她斜靠在软榻处,脸上依然是柔柔笑意,全然不顾两人身上正在滴水。
“就在今早,那位十一姑姑已经知道了皇后娘娘......你的真实身份了。为防破绽,紫竹我只好做个好人将那老东西杀了。现在朝前弹劾蔡将军的几乎倾倒一片,皇上迟迟不肯下旨意,是在忌惮“帝后”么?可我紫竹偏偏认为,他,是一个没有心的人。他怎么又会为任何一个女子动心?他,宠的越狠。下手必越重。既然他不动手,不如,皇后先逼他动手?“
微风乍起,吹得室内衣衫滴水的两人,冷意更甚。
“竹妃的意思,本宫明白。就是借助本宫之手,除去蔡将军。本宫这枚棋子,只用此一次,用罢,便也成弃子了吧。”
巧月冷然一笑,身份未暴露前,她便是他们手里一枚潜伏在将军府数年的棋子,她背后的主人需要用她帝后身份去魅心惑主。如今,身份既然已明,她的主人依然是需要她去亲手除去蔡家。曾经,照着那人的模样一刀一刀刻下去的切骨之痛,每一个落雨,每一个风起,她都会提前预知,因为那无故的钻心疼痛,都会提前到来。这么多年,她已不想再次忍受。这种折磨,终于,要终结了。
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蔡府,少了一个叔叔,最少还是可以存在的吧。九族尽灭,寸草不生,这种结局,她可以帮他避免,权当是十余年的疼爱之情吧。
即使蔡将军不在了,玄北就能长驱直入,吞的下整个宁熙王朝么?
她至始至终,都未看清他是一个怎样的人。这件事情之后,他又会怎样对待自己?
既然他心中从未有她,她,又何必在意他的看法。
思忖片刻,她幽然一笑道:“好,本宫去办。”
木梳缓缓滑过流云长发,竹妃唇边闪过一丝笑意,“时候不早,臣妾不送。”
皇后起身,长袖微伸,她牵起琉璃。两人出门,共撑一把纸伞,向鸾鸣殿而去。
“娘娘,竹妃她到底是什么人?”
“能尽知岛主布局之人,出了玄北七公主桑麻,还能有谁?”
“娘娘?”
“琉璃,两日后去释翳阁请璎珞公子来唱回戏吧。”
“娘娘?!”
“夜里,去将军府见叔叔,就说我病重了,想他来宫里一趟,叙叙。”
“娘娘?!”
“今夜就去!”
一丝浓雾染上水眸,终于,盛不住,滚落下来。“娘娘,将军对我们不好么?”
“琉璃,你我二人,什么时候由过自己呢?当时,若不是你执意留着香妃的那个小丫头,她又怎么会顺路查到青柠幽谷?如若没查到青柠幽谷,她又怎会查出我的真实身份。当年,丘大人将我以重金买入,若不是金妈妈被流放在外,又怎能逃得现在。她既然可以查到,皇上又怎可能没查到。恐怕,他早就,洞若观火了。在这宫里,可曾容的起半丝善良?只是,七公主的身份怕她也是知晓了,这样,也好。”
琉璃再想说什么,心中所想都随一声轻咳,淹没在雨色里。
不知何时,宁熙衣衫之上已沾上点点湿意,好几次,她都以为他输了,正要泼他。他却忽而一笑,接了下句,茶盅里那么几滴就那么的漾了出来,在他的衣袖间润上青青淡色。
直到江子故来报,前朝有人来觐,他才意犹未尽的起身,含笑出殿。
两人一路执伞,雨中行走不到一盏茶功夫,就到了御书房。
宁熙刚踏步入殿,就有一黑衣男子跪地请安。宁熙微微叹了口气,接过那人手里所奉字条,轻声道:“起吧。”
江子故关上殿门,宁熙展开字条,就近灯火看了一遍,好似看的不怎么清晰,又向灯火处移了移,又看了一次,这才递给了江子故。江子故收了字条,与往日一样,就着灯火化为灰烬。尔后与那黑衣人站在一处,两人正等示下。
只见宁熙帝王单托下颚,凝眉不语,食指在桌案上轻轻单扣。片刻之后,也未有示下。两人自幼跟随于他,从未见他如此之状。良久,才见他缓缓斜靠在软塌上,灯火摇曳下,长睫微阖,颇有倦怠之色。
二人见状,齐声禀告道:“殿下安寝,奴才告辞!”
宁熙状似无意,却忽然扬眉问道:“明儿是什么日子?”
二人不知他所问何意,江子故略有迟钝,只听木清回道:“宁熙十五年九月十七。”
宁熙只是简单的哦了一声,声音里却是极尽悲凉,眼眸上润上一层痛色,虽然那一日不是父皇真正离世之日,但是那一日,宫内人尽衣冠似雪,萧萧北风冷彻冰骨,莫不悲戚。
二人都是心里一震,方才心里明了。十三年前的今日,宁熙一年,举国之下,尽皆白素。朝廷在那日对外宣称,雍和帝于那日,驾崩。实则两人心里都很明白,虽然不是真正的死别,但也称的上是真正的生离了。
木清心里叹了一声,直言问道:“殿下,是要动手了么?”(未完待续。)
叶落急飞雨已来(四)
宁熙唇角半勾,勾出一丝冷笑,漾然开来,却让人无端的冷窒,说的是,“朕好久没见两位爱卿下棋了,你们下一盘,朕在旁边瞧着。”
江子故与木清二人是自幼就跟在皇帝身边,与皇帝一起长大的。两人一个在明,一个在暗。记得在除掉天下第一贪的那个夜晚,皇帝与水无溢四人在乾阳殿内喜极而泣,坐在地上推杯换盏。只是,近年随着皇帝年龄日长,天威日盛,二人再也很难从他的脸上看出他藏在眸底的深意,只是兄弟之情亦在,君臣之情日深。二人心里都很清楚,先皇去世后,他再没碰过棋子,他的棋,随先皇而去,他有他的坚守!
“既然殿下有兴致,奴才就来一盘!”木清出身武将世家,天生自有一股豪迈,拂袖摆好棋子,已然落座。
宁熙起身,端起茶壶,亲自为他们续茶,他向来观棋,都是不语。
江子故微微一笑,闲敲棋子,温雅如风。
木清忽而圆睁双眼,忽而凑近棋盘,抓耳挠腮,好似节节败退,却也是粗中有细,实是诱敌深入。
灯花落,江子故忽然举旗不定,沉思片刻,笑道:“阁主输了!”只是,一颗棋子仍举在手中,迟迟没有落下。
木清嘿嘿一笑道:“是么?那子故快些落子,不得磨蹭!”
江子故长指一扣,棋子应声而落。木清面露喜色,一捏手中棋子就要落子,袖子却被人一拉,还在愣神间,那棋子就落在了棋盘上。江子故叹气道:“不愧是炎玺阁阁主,原来,是我输了!”
木清一脸不解,瞧向皇帝,也顾不了许多,不服道:“刚才明明奴才可以兵不血刃,连杀他两子,让他满盘皆输!陛下为何要奴才下在这里,损了一将,才吃了他一子?赢是赢了,却不是最好!”
宁熙缓缓落座,手执玉杯,任袅袅茶香袅绕鼻端,眼梢眸间哪还有一丝倦怠之色?眸底不知何时起泛了细浪,银色翻滚曳漫天星光,淡淡笑道:“凡事留条后路总还是好的!”
听的两人都是一愣,一向杀伐决断的少年帝王,什么时候想着要留条后路了?
两人正思索间,只听宁熙说道:“木清陪朕喝茶,子故,写诏书去罢!”
江子故踌躇道:“诏书向来都是水大人执笔,奴才怕......怕写不好。”
宁熙蓦地抬头望着他,江子故只觉一道清光如海潮席卷而来,瞬间似乎几近被淹没,心里无端一窒,顿失方寸。躬身道:“奴才这就去写。”
江子故就着御案下面的桌子,提笔,龙飞凤走,将一盏茶功夫就能写好的诏书,硬是写了一根香的时间还没写好。笔虽纸上走,可他的心里清楚的记着字条上的每一个字。即便是刚才下棋的时候,他也心魂不定,心神难安。一个七岁的孩童,本是玩泥巴的年纪,她却四处埋线,到处安插眼线。
无论是皇城还是以下各郡县,达官贵人之家,无不被她安插完毕。试问,就连朝廷的暗卫,也未必安插的如此滴水不漏。这个真正的帝后,她,到底要意在何为?
“看来是输了棋,握笔的力气也输尽了,就那么几个字,写了半天,等的朕茶水都凉透了,拿来瞧瞧!”
江子故闻言,停了笔,将诏书奉上。
宁熙眯眼看了一会儿,淡淡说道:“不好,拿回重写。”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江子故捧着诏书来了,宁熙眯眼又看了一会儿,淡淡说道:“不好,拿回重写。”脸上稍有缓色。
轻轻淡茶,而他对于任何所用之物,素来都是,浅尝而止,即使对茶,也是如此。江子故写了两道诏书,木清已经喝了满满两壶,而他的杯子里盛的还是刚入座的那一杯。
木清仰头,又是一饮杯中茶水,讥笑道:“堂堂江大人跟着皇上身边,却越来越不长进了,几个小字,怎么写了这么久?”
江子故哪里顾得说笑,只觉得手中的笔重若千斤,盯着棋盘,沉思良久,方才慢慢写起来。
木清又是说了几句嘲讽之语,江子故也不反驳,依然低头伏案.....
案上清茶袅袅,宁熙斜靠椅背,长指轻叩,状似随意,问道:“木清,可曾有你父亲消息?”
“回陛下,还没有。奴才的父亲是死是活,与奴才已经没有半点关系!”
宁熙清淡一笑,压了一口清茶,半是闲散,半是慵懒,“此话尚早。”
江子故已经写好了诏书,见木清说的斩钉截铁,异常坚决,微微摇了摇头,“殿下,好了。”
宁熙长指一勾,诏书顺势滑入手中,他眯眼看了看,笑道:“尚可!”只是眉眼间却染上一丝决绝与释然,或许更多的还是有那么一丝隐犹,是隐犹么?江子故看不清楚,这几道诏书几乎已经耗尽了他的所有精力,只有他自己知道,后背早已湿成一片。
此道诏书已出,天下,风云必变。这是一道,废后诏书,却又是一道封后诏书。
江子故想了一想,不禁笑道:“圣上不下棋,却将天下格局了然于心。此等布局,只一落子,便是一箭双雕,微臣叹服。”
宁熙幽然一笑,“你若是在夸朕,朕就心领了。你若说这是一个布局,朕却不这么认为。朕,从来不做布局之事,也从不做谋划之事。这些年来,看是平稳,实则朕每走一步,都极为凶险。人生一世,皆有命数,朕所做的,不过是,顺其自然。即使朕再能耐,也不过百二十年,况且朕......”他凄然一笑,没再说下去。
两人心里免不得都是一叹,这位少年帝王不会活过而立之年,他所剩的时日还多,还有,十余年。只是,这毒为何并无发作?两人心里又不免担忧,但又心存几丝侥幸。
木清急道:“那九州一统呢?圣上难道不为此事早作打算?”
“九州”他轻念出声,“这是父皇的心愿。朕倒不这么觉得,朕倒是觉得,此事为大势所趋。还需再等一段时间,会很快。”
两位臣子相视而笑,毕竟,青黄已经走了很好的一步。
临出门时,宁熙淡淡一笑,悠然目光扫过偏殿:“小汤子,将前几日上贡的哈密瓜拿来几个赠给木大人与江大人!”
两人杠了几个哈密瓜出了殿门,木清路上问道:“子故,十一年了,皇上都没有送我们哈密瓜。今日好端端的,皇上送我们哈密瓜做什么?”
江子故笑道:“阁主不知,子故自然也不知。既然送了,就回去吃吧!”
两人嘿嘿笑了两声,雨不知何时已停,月色空濛,两人话别,各自回家。谁都知道,数年前吃哈密瓜的时候,正是要准备铲除瞿相的时候!只是,如今,对象换成了蔡将军,不管他是忠是奸,他们的唯一立场就是宁熙帝王,他们的眼里,没有善恶,只有忠贞。
这便是,炎玺阁的,死士。(未完待续。)
风贯楼满云压城 (一)
未到休假时日,只是,玄北的玺君来了。
这两日宁熙下朝都是愁眉紧锁,不多言语。渔夕向他说明了告假的因由。宁熙只问道:“是你姨娘给你提亲的那个漠北首富之子玺君?”
渔夕点头称是,不想他记忆如此之好。他却好似忘记了,他也是那个月夜拦住他们,追杀他们,差点儿让两人命丧他手的玺君。他不光是玄北首富之子,他曾是率兵征讨青黄的大将军。
宁熙淡淡笑道:“去罢!”
听闻此言,汤连顺势递上了出宫的牌子。
在渔夕将要踏出殿门之时,他忽地喊了渔夕一声,喊的不是十一,不是醉姑娘,却是“小泥鳅”。渔夕顿步,茫然回首,见他一人独坐在龙椅上,手提朱笔,却比平日里要清瘦了许多。
宁熙淡淡道:“如果你愿意,朕,愿意给你赐婚,以郡主的身份!”
渔夕愣住,想他前几日还说要给自己一个名分,又对自己那样。今日却忽然让她另作他嫁,心里不免失落,却故意俏皮回道:”谢主子恩典!“
宁熙一脸落寞,站起身,背对着她道:“当初,子故所言,朕,绝不食言。这次回去之后,你可以.....不用回宫了!”
诏书虽已理好,但是,对她,他却忽然很想改变主意。她本不是适合生活在尘世之中的,这宫里,自然也不是最好的选择。
他并没有再开口说话,眼眸低垂,绝代风华。
相去万余里,各安天一角。
渔夕不知他怎么就生气了,想自己必定是哪里说话得罪了他。心里惦记着玺君此行将带来的一笔巨大生意,只笑着说道:“好,不回来就不回来。那,奴婢就先告退了!”
望着她消失殿门外的身影,他执笔淡淡一笑,眸光落在折子上,瞬间,清冷。
门外小汤子来报说是太后来了,宁熙起身一笑道:“儿臣扣请母后皇太后金安!”
太后随他轻扶落座,淡淡笑道:“哀家听说皇帝这些日子忙的很呢!”
宁熙侧身坐下,只任殿内檀香袅袅,并不言语。
崔嬷嬷见状,屏退左右,自己掩了殿门,也退了下去。半响,太后叹气道:“皇帝,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等朝廷朝议有个结论再做决断?怎么就自己做主了呢?”
宁熙轻尝淡茶,淡然抬眉笑道:“母后,儿臣是一国之君,难道处理一个牟逆之臣。儿臣,都做不了主么?”
太后微微一笑,凤目微迷,闪过一丝凌厉,“他是一般的大臣么?他是拂衣太妃的亲弟弟,是当今皇后的亲叔叔,更是为了巩固这墨卿王朝,与你皇爷爷并肩作战的蔡老将军唯一在世的独子!我们墨卿家怎么能做成这种背信弃义之事?”
宁熙皱眉笑道:“照母后这样说,倒是儿臣不识好歹,枉杀无辜了?”
太后怒极反笑道:“即使天下臣民都有牟反之心!哀家也愿意以性命担保,蔡幕哲定当清白无辜!皇帝在青黄重伤之时,是蔡将军一人马不停蹄,找到哀家,进行商议。哀家才想到找你二哥替你成亲,这才平息了你在青黄的谣言,要不然你怎能安然回宫?再说,如今青黄三分,九州未统,如此情形,你怎么可以自损良臣?”
宁熙嗯了一声,福袖笑道:“好!好!”说着从御案边抽出一叠折子,挑眉问道:“是母后自己看,还是儿臣给母后读完,请母后圣断?”
太后气在心里,只好翻了折子,一桩桩,都是弹劾蔡幕哲拥兵自重,不臣之心........太后心惊,想不到朝臣之中,竟然弹劾他的人有如此之多。当下也只能和颜悦色的道:“哀家瞧这折子也没有什么稀奇的,况且这些弹劾的折子大都是出自文官之手。这些文官大多是容资方的门生,嫣不知是容家为了在后宫争宠做的此等戏码。”
宁熙勾唇一笑,带着一丝讥讽,“母后,何不再看看这几道秘折,看看儿臣是否冤枉了他!”说着,从书案底下又抽出几份折子。
第一份是箫熏的,“宁熙十四年冬月二十一,蔡未到皇城,与其它三将军深夜密谋。翌日,蔡入宫,其它三将军秘密调兵到皇城周围二十里,到冬月二十四深夜,方秘密退去。”
第二份折子没有署名,清楚写道,“宁熙十四年冬月二十四日夜,蔡将军深夜入宫,告之皇后真实身份。太后应承如期完婚。是夜,蔡在寿喜殿周侧埋伏了众多弓箭手。”
第三份折子是江子故的,“宁熙十四年冬二十五日夜,蔡将军下令调走所有内廷侍卫,禁卫安全有蔡将军派专人把守,直到帝后大婚之后两日,宫廷禁卫才有原班人马接手。”
第四份是份密折,下面有炎熙阁蘼芜小花暗记,宁熙十四年七月初,蔡已露反意。
第五份依然是炎熙阁密报,宁熙十四年九月二十五日得报,京城各官员家均有另外一势力埋伏。据查,其或为看门人或为司厨或为管家。同时,据其它各地查实,竟然同时也有如此情况。此批初查,不下于七百人,这些人入府前多为各地流浪的乞丐。据查,全为宁熙七年春,醉雪墨所埋,其内部接口都有不同暗语。
端在手里的茶水微微一漾,狭长凤目微阖。殿外狂风骤起,倾盆大雨顺着琉璃重瓦,倾斜而下。
殿内一片幽冥,宫人掌灯之后,轻轻退去,复又关上殿门。
太后手扶鬓发,头疼道:“一个七岁的孩童,又有类似的经历,不过是心善多救几个人罢了,皇帝有什么想法?
宁熙冷笑一声,从袖管里抽出一卷纸条来。太后展开,上面赫然写道:“叔叔昨日已得到龙袍,请姑母示下!日期写的是宁熙十四年十月初四。
细长凤目微阖,太后向椅背缓缓靠去,略显憔悴。
“十月初四,胜局未定。这份秘信,是朕的炎玺阁截下的,朕在青黄,就已知晓。朕,那日在坡上,给过他机会,是他拒绝了朕!皇后对朕殷勤的很,难道他会提前做了这份信来陷害她的叔叔?拂衣太妃有没参与。朕,尚不知晓,朕,也不希望,她参与了。”
太后叹气道:“那皇上决定怎么做?”
皇上清淡一笑道:“拂衣太妃不管有没参与,在朕的心里,她都没有参与,此事,就到此为止了!蔡将军,朕,还没想好!”
太后问道:“醉姑娘呢?醉姑娘,皇上心里又是如何打算的?”(未完待续。)
风贯楼满云压城(二)
宁熙道:“自然回到她该回到的位置,她既然提前替朕笼络了这么多人心,安插了这么多内应,朕,也没有什么不好放心的了。”
太后惊的站了起来,“皇帝,你要杀了她?”
宁熙唇色微收,笑道:“那是母后的臆测罢了。”
太后想了一会儿,坐了下来,笑道:“听闻你近日与皇后走的很近?”
皇上扬眉冷笑道:“母后别忘了,她可是您亲定的帝后。大哥已然废了,二哥无心于江山,两人又都无所出,如果朕再后继无人,难道真的要这墨卿王朝,改名换姓么?”
“皇儿,你不快乐?!”太后瞬间润红了双眼,欲要落泪。
宁熙苦笑道:“母后,儿臣算来也只不过还只有八九年的光阴,熬一熬,也就过去了。快不快乐,重要么?”
灯影恍惚,长大了的玉凰,一样的颖慧绝伦,一样的口是心非。前者像他的父皇,后者,多么像年轻时候的自己。照皇后的那张密信看来,明明是与蔡府勾结,势在谋反。若皇后是拂衣的人,又怎会故意留下此条毫无意义的密信?而他后来动情之时又说,二哥无意于皇位。他明明是早已明了大局......他是想顺水推舟,如此看来,不是他要不留蔡将军,而是,前朝有人留不得他了。
太后起身抱着他,他并没有挣扎,太后心里一痛,喃喃道:“凰儿,你是母亲在这世上最在乎的人,以后,我们母子,好好的,好不好?”
皇帝任由她抱着,冷笑道:“母后,当年你任那个男人抱着的时候,您有没有想过,我们母子以后,好好的?”
太后僵直了身子,愣在当场。
虽是白日,大雨不止,天地玄黄。
回到宫殿,太后心里又冷又凉,这件事,在他的心里,生了根,发了芽,如今长成了树了。
“丫头,今日就收拾收拾,哀家还是去清修吧,这宫里再也容不下哀家了。”太后头也不回的向外走去,崔嬷嬷执伞追了上来,雨水已经落在了她的脸上,混着泪水,湿凉一片。
“唉,”一声悠长叹息混在雨雾之中,却听的依然是那么清晰。
“主子为何不与皇上说明缘由,这么多年,主子又是何苦呢?”
太后转身,拂了拂衣袖上的水珠,无声一笑,“这宫里,马上要闹起来了。哀家也老了,这戏就不和他们唱了。收拾收拾,今晚就走吧。”
崔嬷嬷笑道:“主子还真是放的下心啊?”
宫殿如洗,帘幕如注,风雨飘摇,却已不是当年。他,终已长大。她,还有何惧?
当值宫女收拾好行装,大雨仍未有停止之意,太后却执意要出宫清修。宫女去报了宁熙帝王,等他急忙着走入太后宫殿之时,连伞都没拿。他一身衣衫,湿了个透。
宫娥跪了一地请安,只见修长身影已进内殿。众人不敢抬头,殿内一片死寂。许久,方听到皇上走下台阶,清冷的声音传来:“母后既然已经睡下了,儿臣就先跪安了。”
崔嬷嬷轻轻掀开被衾,笑道:“主子,皇上他已经走远了。您还真的要去清修么?”
太后笑道:“即刻动身。”
渔夕还未到府里,就被大雨隔在了一处,站在屋檐下正躲雨,碰上木风随着府里重黎来寻,说是蔡将军被皇后请进宫中,已经三日未回府上了。
渔夕见重黎拿了一个包袱,夹在胳膊下,随口问道:“又买了小书了?”
重黎笑道:“清越师父给姑娘织了件外衫,天凉了,姑娘带着穿吧。”
渔夕拿到手里一看,心里一动,笑道:“这可是千年夜光丝啊。”说着,手指抖了抖,就披在了身上。这可不是寻常的外衫,记得当年师父曾说过,夜光丝衫织出来就是为了给日后她挡灾的。只因这夜光丝柔韧的很,夜里,还会发出青黄两色光芒,一闪一闪,犹如繁星般。所以,她当年要用这夜光丝来穿珠子,师父一口就给回绝了。
渔夕正要上车,木风跟上来道:“将军因为此前对朝中几件大事都是袖手旁观,树敌不少。光弹劾将军的折子就不下二十几份,将军不以为意,却也不是什么好事。今日,将军府里的两位夫人都进了宫,到现在还未回来,不知是个什么情形。”
渔夕心里咯噔一下,冒雨去钟府打探消息,回复说钟大人于半月前就已经去边疆了。渔夕又去找江子故,来人说公子不在府上,连面都没让见。渔夕仍是焦急的在廊檐下等了许久,才见院内走出一个满面含笑的素色衣衫老者。
来人笑道:“醉姑娘,别来无恙啊!”
“江伯伯?”
江暮寒隔着雨幕,于廊内站定,摸摸胡须笑道:“姑娘在这里等,不如去诺王爷府里看看,兴许犬子在那里也有可能。”
渔夕道了声谢,立马前往诺王爷府上赶去。刚走了一半,让人停了马车。静心想了一会儿道,不行。只是感到此事越来越蹊跷,将军府与诺王爷府本就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若这一去,被人利用机会,一锅端掉也是绝无可能。让人立即停了马车,在路边坐了良久,才挑开帘子,安排了一个分店掌柜与玺君会面的事情之后,匆匆赶去再次找到木风,问清了一些细节。
当听说将军不知为何缘由,四日以前,将麾下军队尽数往皇城挺近了二十里的时候。渔夕听的越加胆战心惊,一路快马,冷汗裹着湿衣,被风一吹,又清醒了不少。
到了乾阳殿已经是掌灯十分,平遥见她神色不是平常,问道:“怎么了?”
渔夕来不及作答,只问道:“姐姐,皇上怎么不在宫里?”
平遥笑道:“皇上今天淋了雨,鸾鸣殿煮了姜茶送了来。这次,咱们的那个主子,怕是真的要留在皇后宫中了。”
渔夕扭头便走,平遥瞧她神色不对,拉住她道:“妹妹,再急的事情,我们做奴婢的也不能坏了规矩,还是等明早再说罢!”
渔夕略一闪身,便避了过去,直走出门。
平遥上去拽住她道:“妹妹,你听姐姐一句劝,纵使你在宫外家产万贯,可在在宫内,还是一个奴婢,你懂么?”
渔夕似懂非懂,急的哭了起来,“姐姐,我,都知道。”
平遥见拉她不住,想了想道:“我随你一起去。”
渔夕步子走的飞快,平遥紧跟在后面,到最后只能小跑,在竹香阁碰到了出门散步的竹妃,两人请了安,竹妃笑了笑,道:“十一姑姑,如果有需要什么帮忙的,可来找我。”渔夕点头告辞,两人一路,过栖凤湖畔,绕福喜路,便到了鸾鸣殿。
(未完待续。)
风贯楼满云压城 (三)
平遥渔夕两人跪在殿外请求传话,等了许久,直到宫灯尽皆模糊,皇后宫里的一个小丫头才出来回话道:“娘娘,皇上已经歇下了,请两位姑姑先回去,有什么事情,明早再说。”
渔夕分明听到了里面旖旎轻笑,不想,短短半日,他如此情薄。心里担心叔叔,急的簌簌落泪,略一失神,嘴唇竟然咬出血来,依然跪在殿外,木头人般。平遥见她不起身,也只好相陪。
中间那小丫头出来看了几次,见她们还未走,索性关了殿门。最后,连他们的笑声也听不到了,中宫的灯火,一盏盏,暗了。
眼看再无希望,平遥轻声道:“妹妹,皇上当真不想见我们,我们还是走吧!”
渔夕凄然一笑,站起身来,几步跑到殿门处,就开始撞门。里面的小丫头在殿内说了几句吓唬人的话,见她仍不作罢,只好开了一条细缝。渔夕一闪身,入了殿门,径直向内室走了进去。几个宫女与太监正要拦她,不想她身形太快,躲闪的又极为灵巧,几人抓她不住,正怕惹怒了主子,只听“哎呦”一声吃痛叫声,从罗帐之内传来,几人吓的跪在当场。
渔夕一愣,只见皇后披了一大红薄纱正从罗帐内滚到了了织有五彩祥云的地毯上,摔的狼狈不堪。另外一边,宁熙只作一单身薄衣,愣然坐在床上,愤愤道:“出去!”
渔夕只想是自己打搅了他的好事,跪地道:“奴婢,求求您,求求您救救蔡将军!”
宁熙再次怒道:“出去!”
琉璃弯腰扶起了皇后,眸光里闪过一丝哀戚。
披了件外衣的皇后,微笑的望着自己纤细的手指,继而仰首望着那榻上的君王。虽然他从未和她相近,他却在她睡过的床上歇息过,想必那锦被上还残有他的气息。
如果她和他不是这样的境遇,他是不是可以看她一眼?如果她不是注定遇到他,她是不是可以还可以爱上别人?
皇上再次,一字一句的道:“滚...出...去!”
皇后凄楚一笑,“这是臣妾的鸾鸣殿,皇上是要臣妾滚得哪里去?”
君王冷着脸,皱着眉头,颤颤的起身,犹站不稳般,穿了鞋子,连外衣也未披,就走出了殿外。见渔夕还跪在那里,就近踢了她一脚,怒道:“还不走?!”
平遥从未见过皇上如此模样,与渔夕对视一眼,两人紧紧的跟在其身后出了殿门。
还未到栖凤湖畔,宁熙就快步走到一边,呕吐不止。渔夕拭了拭他额头,又摸了摸他脉象,在他中脘处连揪几下,他脸色苍白,往后一仰,重重的倒在了平遥身上,平遥淬不及防,差点连带着摔倒。
看着他沉沉睡去,渔夕觉得又是好笑,却也笑不出来,只得说道:“姐姐,你在这里先瞧着皇上,我去前面找小汤子,顺便给皇上拿些衣物。”
等安排妥当之后,平遥小声问,“主子今天是怎么了?吐的那般厉害?”
渔夕笑笑,“皇上素来只食素,想必皇后不知。今日给他吃了荤腥,现在,吐完就好了。”
平遥点点头,这才问道:“妹妹,我刚才听你在殿内求皇上放了蔡将军,宫妃都不可干政,何况是我们两个小小的女官。妹妹还是不要再提了,免得惹祸上身。”
渔夕点头一笑,心道是自己方才太过鲁莽了,只问道:“姐姐,刚入宫的时候,你就告诉我说皇上就寝时,从不让人近身,可有什么缘故?”
平遥笑道:“哪有什么缘故?只是皇上自幼时就是如此,尤其是女子,只要是在他就寝时立在床边的,他在睡梦中也会将人踢出去,先前他的贴身宫女就有踢伤的。后来,就索性把这些贴身宫女全换掉了,就是我在守夜的时候,也都只是守在外面的,皇上有什么事儿,自会叫我。”
渔夕想想,叹了一口气。两人说了很长的话儿,这才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睡得半昏半醒之时,只觉灯火一闪,一只飞镖打了进来。渔夕一闪身,这飞镖打的极其聪明,就钉在了桌案之下。渔夕起身刚追到殿外,那人影已闪过殿墙,跳了出去。看那人身影,纤细瘦小,像是个女子。
此人武功如此高强,竟敢踏入禁宫,如履平地,真是好大的狗胆?走了几步,拔出飞镖,只见上面写了三个大字,“速离宫。”
渔夕收回目光,想了一想,一时也没个头绪。
此刻正睡在榻上之人,烛火在他苍白雪色面容上覆上一丝微弱淡光,使那原本清晰的五官,显得更有些少年该有的纤细与孱弱。
睡梦中他轻咳两声,微微蹙眉,唇色染上了一丝艳红。渔夕心里一痛,她怎么可以给他用这么重的药?他是用了多大的意志力才去将药力压制下去?他脸色开始发红,唇色又添了一丝魅红。
这药应该就是仙姝神岛独有的一种魅药“情人泪”,即使刚刚呕吐,已解药毒,这药性留在体内,还需两三日慢慢化解。只是这两三日,不可大动气血,否则,大损阳气,必伤本体。他本是清心寡欲之人,料想无虞。
轻轻擦拭他唇畔艳红,如料想般,他咻地睁开双眸,面无表情的复又阖眸,长睫闪动,留下细致暗影,“累。”
只一个字,她坐着守到半夜,模模糊糊中,她想到了一个人,她去找了容贵妃。
解铃还须系铃人,不管蔡将军身在何处,只要容资方放他一马,他必安然无恙。
翌日,等渔夕醒来的时候,皇上已经上朝去了,渔夕心里懊恼不已。
心神不宁,难免坐立不安。渔夕坐在窗前,还不知皇上什么时候下朝。忽见前门有人探头探脑,渔夕目力极好,一眼就看到了维纹。展开她给的一张纸条,上面是丹青妙笔,“所找之人在桂离宫。”
她急步走去,记得昨夜容贵妃当着她的面连夜写了家书,秘送出宫。千恩万谢之时,她不知以何未报,容贵妃扶她起身,清丽笑道,“如有需要,日后妹妹答应姐姐一个请求即可。”
(未完待续。)
多情却似总无情 (一)
下朝之后,宁熙尚觉头疼,正往乾阳殿走,忽听外小汤子报道,“陛下,诺王爷从临彩回来了,在殿外候旨呢。”
宁熙脚步一顿,心道朝廷并无宣旨,他此刻怎么回来了。扶着殿门轻咳两声道:“宣他进来说话。”
金诺随小汤子进了殿门,跪了安,一眼看去,几月不见,只见皇帝随意坐在台阶上,翻着书看,犹如儿时般,只是瘦弱了许多。
照例,金诺先是奏报了临彩的政文,而后皇帝又问了一些王府的家常,宁熙这才知道诺王妃有孕了,说了一些道贺的话,忍不住又轻声咳嗽起来。
金诺面露担忧之色,欲要询问,只见平遥神色慌张,跪地道:“主子,十一姑姑去了桂离宫,蔡将军也在那里,听说在那边闹了起来。”
宁熙闻言,放下书,疾步而去。金诺还未弄明事情原由,只见宁熙已变了颜色,怒骂道:“不是让她不要回了么,又回来做什么?!桂璃宫,桂璃宫!那座废殿!”
桂璃宫三个字,让跟在后面的金诺也不免一震,敛住了素日的嘻嘻哈哈,问道:“皇上,您果真如外界传闻般已对将军有所行动了?”
宁熙显然惊讶,眉目一蹙道:“皇兄在路上都听到了什么?此刻急着赶回来,不光是皇嫂有孕这么简单罢。”
金诺尴尬道:“没有......没有什么。”
宁熙边走便说道:“皇兄,如果是朕下令,在朝堂上,早就有了决断。何致等到了今日?“
金诺不敢怠慢,与皇帝两人一前一后,一起匆匆赶往桂离宫。
秋风清,殿宇交叠,夕阳万重。
宁熙依玉阶而立,衣衫随风飘摇,他静默片刻,一扫院中正在打斗的两人,目中隐有寒芒闪过,冷清道:“都住手罢!”
四字还未落音,围成一圈的众侍卫纷纷散开。只见圈内打斗的两人中,有一女子,散了钗寰,一头青丝散肩,执剑立在蘼芜树下,哈哈大笑两声,一行清泪宛然而下。
另一女子同样的执剑顿住,眸光里幽波隐隐,唇畔上噙着一丝讥讽笑意,眉宇里隐约透出一丝飒飒之气,此人正是当今的正宫皇后,莲哲渔夕。
帝王幽黯的眸子一沉,低沉道,“一个皇后,一个女官,公然在殿内打斗,成什么样子?”
侍卫宫奴跪倒一地。
唯有立在蘼芜树下的女子一步步逼近帝王,冷笑道:“是谁让蔡将军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果真是,忠魂碧血,何处埋骨,当真可笑么?”
金诺这才注意到阶下立着的这个绝色女子,她似叹似怨,不染脂粉,青莲芙蓉般仰着一张冷清面容,清媚惑人。心道,“这女子是什么人,怎么从来不曾见过?”
那女子移了几步,这才露出了身后躺着的一个男子,全身湿透,皮肤泡的发白。
金诺先是一愣,后是一惊,走上前去,不禁跪地哭喊道:“小舅舅!小舅舅!您这是怎么了?”伸手在他脖颈处探了探足阳明胃经,还有跳动,这才松了一口气。搂着蔡幕哲在怀里,吼道:“你们哪个真是吃了豹子胆了,将本王的小舅舅害成这样,也太不将本王与母妃放在眼里了!”
渔夕回首,听他说起母妃,眉头微挑,面带嘲讽之色。
当初,不就是他的母妃一手将自己换掉的么?当年,不就是吃了他给的岱红,才触动情毒早发么?这么多年,有些事情,她没有去追究,并不等于完全忘记。
她忽然顿住了脚步,微眯了双眼,一手卡住他的脖子,流波顾盼的眸子里,阴暗不定,“是你?“
金诺被迫与她对视,恍惚中,有几丝熟悉,凝眉怒道:“哪来的疯子?“
帝王一步步走下玉阶,将她的手轻轻拿下,与她冷眸对视,柔声道:“莫要胡闹。”
金诺一愣,心里更加奇怪,是什么样的人值得一向冷清的玉凰如此对待。再看躺在地上的蔡幕哲,方骂道:“你们这些狗奴才,真是瞎了狗眼了,还不快去请太医!”
“还是你,害了他?”白影一晃,一剑破风之声,将帝后的袖子划出一条长口。渔夕仍是不依不饶,失神般,指着帝后的胸口,逼着再问。
宁熙从未见她此状,想她心里必然悲痛万分,蹙紧了双眉,心有不忍,欲要扶她,却又迟疑。皇后见到皇上此状,不禁好笑,点了点头,冷笑道:“对,是我!”
夕阳一线余晖落在帝后半边侧脸之上,交织出一片斑斓光影,照的她的眼眸异彩流动,看不清真实情愫。
渔夕轻轻摇摇头,似在猜测她话中真伪,皱眉道:“为什么是你?”
皇后冷冷一笑,脸色苍白,全身无半点力气,“哐当”一声,剑随人一起跌落地上。剑气寒冷,秋光明朗,微微流泻在她描凤华裳之上,点燃在她泪光闪烁眸底,幽幽,滑落。
“贵为帝后又怎样?谁又能知道日夜想着凤栖梧桐,拜堂的却是和一位冒名顶替的王爷?艳压群芳又怎样?我所作所为从不及你一个贩布贸丝的商贾?独揽六宫又如何?这一年来,皇上何曾真正夜宿鸾鸣殿?呵….呵!….就算青梅竹马亦如何?又…怎敌你那日披甲执剑,与皇上在千军万马之中….并肩杀敌?“说道最后一句,竟然已经泣不成声。
渔夕听闻如遭雷击,身子犹站立不稳,这些争风吃醋的调调一句也没听进去,脑子里只有硕大的六个字,“是她害了叔叔,是她害了叔叔!”
渔夕眸心一冷,提剑就劈。
宁熙拂袖一档,他以血肉之躯将皇后护在身后。那剑偏了右边,剑气却把他的右臂批出一道口子,顿时鲜血入注。
皇后抬眸,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怎么?心疼了,你到底是还要护着她?”渔夕低沉着声音,眼里满是杀气。
宁熙低首望着她,昔日那清光潋滟的眸子里掩着的是深深的恨意,沉没于他幽黯眸底。
宁熙长叹一声,“到此为止罢!”
渔夕恍然大悟,脸上泪痕未干,笑道:“墨卿夜殇,我只问你一句,那日皇后留你夜宿中宫,皇后问你蔡将军如何处理,你回的是,必要时,大义灭亲,是也不是?“
宁熙一愣,低头淡淡道:“是。”
渔夕闭了眼眸,再睁眼时,已是刀寒冰冷,“皇后殿下,你回去和你主子说,如若将军有何闪失,我醉雪墨,定将她挫骨扬灰!”见竹妃正掩帕立于柱子之后观望,冷眼扫过去,冷笑道:“我说到做到,你们,一个也跑不掉!”
慌忙而来的太医正要蹲下查看,只听一声怒吼带着戾气,“谁敢动他?!“太医仰头见一女子正批发执剑,满身散发着暴怒之气,不禁藏在柱子之后,纷纷后退两步。
渔夕丢了剑,从金诺的手里抱回叔叔,搂在怀里,慢慢起身,哭道:”是我对不起你!当初,我根本就不应该让你回来.......是我对不起您,对不起......“
她抱着他,一步一步的踉跄而走。记忆中,她窝在他的怀里,他温文而笑。他饿了她几日,他小心的吹着勺子,一口一口的小心喂她。他抱着她看荷,他举着她的小手告诉她,荷花驿到了。那感觉让她的心柔软了,让她的唇角多了一丝笑意,这是只属于她和他的记忆。她的小叔叔!
“慢…醉姑娘,你要带小舅舅去哪里?”金诺闪身阻拦,“小舅舅要交给将军府!”渔夕看都没看他一眼,依然不为所动,只抱着叔叔,摇摇头,微微一笑,如孩童般,转身之后,一身白衣,无限萧索。(未完待续。)
多情却似总无情 (二)
渔夕闭了眼眸,再睁眼时,已是刀寒冰冷,“皇后殿下,你回去和你主子说,如若将军有何闪失,我醉雪墨,定将她挫骨扬灰!”见竹妃正掩帕立于柱子之后观望,冷眼扫过去,冷笑道:“我醉雪墨对着夕阳发誓,你们,一个也跑不掉!”
慌忙而来的太医正要蹲下查看,只听一声怒吼带着戾气,“谁敢动他?!“太医被这说话的气势一震,仰头就见一女子正批发执剑,满身散发着暴怒之气,不禁纷纷后退两步,藏在柱子之后。
渔夕丢了剑,从金诺的手里抱回叔叔,搂在怀里,慢慢起身,哭道:”是我对不起你!当初,我根本就不应该让你回来.......是我对不起您,对不起......“
她抱着他,一步一步的踉跄而去。记忆中,她曾窝在他的怀里,看碧水悠悠,那个时候,他温文而笑。她淘气的时候,他饿了她几日,然后他小心的吹着勺子,一口一口的小心喂她。他抱着她看荷,他举着她的小手告诉她,荷花驿到了。那些感觉让她的心柔软了起来,她的唇角多了一丝笑意,这是只属于她和他的记忆。她的小叔叔!
“慢…醉姑娘,你要带小舅舅去哪里?”金诺闪身阻拦,“小舅舅要交给将军府!”渔夕看都没看他一眼,依然不为所动,只抱着叔叔,摇摇头,微微一笑,如孩童般,转身之后,一身白衣,无限萧索。
寒鸦惊枝,落叶四散。
宁熙却忽而笑起来,渔夕葛地回首,见他嘴角微弯,笑容浅浅。他一步步走向她,她差点儿迷醉在那淡淡笑容里,甚至是停了下来。只听他在她耳边说,“那日中秋,你说不管朕得了什么病,你一定会帮朕找到处方,对症下药。那朕今日不妨告诉你,拜你母亲所赐,朕中的正是“千里”,而你是“一线牵”。“
“什么?千里?什么一线牵?”她一片迷离神色,这么陌生又熟悉的字眼。
这种情毒,发作之时,受抽筋拔髓之痛,何以为解?她是知道自己种了此毒所遭受的痛苦......否则当年师父也不会千里带她远奔青黄。而他又怎会中毒?
“这么无辜?难道你在江南养病的时候,你师父就没告诉你,如何解毒?”
她摇摇头,神色变得越加迷茫起来,心里却一片清明。她将叔叔放在柱子前靠着,忽地转身扯着他的袖子道,“三哥哥,我错了,我不该隐瞒你,我早该将那份大礼给你的。我求求你,放了叔叔,放过他的家人,好么?说着将罩衣下的一本医书递给了他,你要的是不是这个?我将它原样奉还,好么?”
她怎么可以这么任性?她怎么可以忘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口诛笔伐,尽皆王恩。纵使她一人可以救得叔叔,她又怎可以让将军府全身而退?还有,整个醉家,还有依靠醉家的大大小小,还有那尚未完全安顿的三十万大军呢?
这么大的干系,怎么容得了她任性?
她又看了一眼叔叔,他苍白着一张脸,毫无生气。金诺已经走了过来,警惕的看了她两眼之后,方才低身细细地查看。她,心里千回百转。这个时候,当着她的面,将书还给他,是最好的了。从此,北国再也不会惦记醉家还拿着兵符了。
他笑的温文尔雅,却一点一点慢慢扯掉她的手,抽出袖子,扳过她的身子,在她耳边笑道:“妹妹,晚了!你看那是什么?”
渔夕抬眼望去,只见院内墙上,瞬间立满了黑压压的弓箭手。原来,这是,早就摆好的一盘棋,只等着棋子,乖乖入位,而已。
琉璃金瓦上,一人衣衫流转,俯瞰院内。眉羽一闪,衣袖轻扬间,那人已到眼前。
渔夕扬唇笑道:“鹦哥,你不该来的!”
渔夕瞥了一眼坐在地上的皇后,她的眼里笑意正浓,是的,她刚刚还在听戏的。今日她忽然要听戏,时机正好,时机正好。这是要赶尽杀绝么?原来,他们早就知道了。苏家,她欠他们的,永远都还不清了。
这真是一盘精妙布局的好棋。
“十一?”鹦哥只是简单的问了一句。
“既然如此,带将军先走吧。”她点了点头,微闭了双眸,一片绝望。
鹦哥背起蔡将军,看了一眼宁熙,却什么也没说,秋风里,发丝飞扬,脸色有些淡淡的。
金诺上前喊道:“放下他!你要带我舅舅做什么?“金诺向来反应迟钝,一切对他来说,太过突然。
“再往前走,就放箭了!”金诺提高了声音,向着鹦哥喊道。
渔夕垂下眸子,缓缓走到金诺前面,却是笑嘻嘻的,只将他逼得无路可退,盯着他的眼睛,道:“金诺哥哥,你回来的可真是巧合呢?怎么,提前回来了?“扯着他的衣袖,指向宫墙外的一角,道:“当初我爹是在那个方向殉情的吧?金诺哥哥,当初太妃来的时候,你,为什么要给我吃“岱红”呢,你不知道,那是有毒的么?”
“你是.....渔夕?”
渔夕伸手勾了他的发丝,绕在指尖,她看到他干净的眸子里映着她散落的长发,笑道:“金诺哥哥,这下可以护着叔叔走了么?从此,我们两不相欠了吧。鹦哥不能有事,我与他是生死之交,好么?”
“好!”
她其实并不知道,他游历江湖十几年,其实都是为了找她。
“放箭!”
一声令下,箭落如雨,鹦哥儿撑起身上的外衫,做成了一道天然屏障,将自己与蔡将军挡在内侧。然而,一人总是难挡数人之力,鹦哥儿渐渐不支,他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将蔡将军交还给了渔夕,无力的从宫墙之上倒了下来。前后不过是几个眨眼的功夫,渔夕愣然的看着他倒在了自己脚边,她还未来的及和他说一句话,就听有一人报道:”陛下,罪臣之子苏璎珞逃亡多年,已就地伏法“。
宁熙淡淡一笑道:”朕知道了,拖下去。“
(未完待续。)
多情却似总无情 (三)
叶落风起,瑟瑟秋风扬着她一头墨发,丝丝卷卷,飞扬跋扈。??壹??看书再次,迷蒙了她的双眼。
她眉眼含笑,走到他面前,笑笑的看着他,终于跪了下来,”三哥哥,求求你,将他的尸首留给我。“
他眯眼,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极其认真,仿若从不认识她一般,却还是看见她轻轻一笑间凝眉的忍痛。
“是不是胸口开始痛了?如刀绞,如丝缠,不断收紧,对么?”
渔夕笑道:“什么都瞒不过三哥。”
宁熙笑道:”妹妹,朕答应你。他们二人,一个是活人,一个是死人。只是,你只能从里面选出一个。你,选谁?“
渔夕抬眼,只觉残阳是血。眼泪再一次从她脸颊上快速滑落,她对着鹦哥儿躺着的方向磕了两个头,转身道:”请三哥哥护蔡将军府,周全。“
宁熙淡淡笑道:”好。“
侍卫正要将鹦哥拖出去,只听皇帝说道:”苏大人曾在朝廷任职,朕就给他留些体面,找了架子来抬他出去。“侍卫听了,便找来了架子来,由于鹦哥儿背上插了几只箭羽,侍卫只好将他翻过来用架子抬了出去。?
金诺掩护蔡将军离开,皇帝没有发话,埋伏的弓箭手一动不动,静伏待命。
渔夕茫然的望着鹦哥儿离去的方向,只听宁熙笑道:“你一定好奇,这毒为何于你发作的这么快?而我却无半点表症,让朕告诉你。是朕,当日将毒浸在了岱红里,派人特意送了去。”
渔夕一愣,凄然的望着他。
宁熙忽地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道:“十一,你知道朕是如何知道你的真实身份,这么快的么?”
渔夕愣然的摇摇头。
鹦哥儿死了,一切对她来说,都太过突然。和她一起历经生死的鹦哥儿,就这么死了?她微微摇头,眼泪又簌簌的落了下来。
宁熙依然是低身在她耳边说道:“因为,当年是朕,朕找到太妃和她做了一个交易。太妃负责说服将军出去平定叛乱,而朕呢,默认太妃找人将你替换。因为,朕,知道,她有多么的恨你。”
渔夕愣神良久,如遭雷击。天地间仿若只剩下他们二人,他刚才说的话,一次次放大,砸在了她的心里。她的眼泪渐渐止住,她唇畔开阖几次,脑袋?? 良久,那些苦涩的感觉刺激着她的味蕾,她仰目,摇头笑道:“三哥哥,原来一直是想让我死的,为何要等到今日呢?”
宁熙笑道:“十一这么聪明,猜不到么?”
渔夕笑道:“如今你已权倾天下,叔叔又怎会在你眼里?”
宁熙托起她的下巴,一手将她揉到怀里,紧的她无法呼吸,却极尽温柔,极尽残酷的在她耳边说道:“聪明!朕,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你么?你想死么?朕,怎么舍得让你去!朕,弃后宫三千粉黛于不顾,朕,耗尽了心思,不就是为了等你长大么?你知不知道,当初探子来报说你死在了冷阎罗处,朕还是有那么一丝失落。朕,每年的冬日,还向着一个方向给你烧纸钱。朕,每年都会亲自给你抄佛经......如今,你长大了,又这么喜欢朕。朕就让你当这个皇后。朕等的不就是为了与你阴阳交合,解那情毒么?朕的,爱后!”
渔夕只觉嗓子鲠痛,再也无法克制,抑制住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却忽地妩媚一笑,眸底星星点点,连成一片,“三哥,十一怎么舍得让你不如愿呢?”
他望着她泪如雨下,轻轻笑道:“你,终于哭了呢。是,恨朕了么?”
她摇摇头,在他错愕间,轻水点水般,轻触他唇,却又轻离。
一片嫣红猝然开在他手心里,越染越重,血腥越来越浓,笑容,在她淡红惨白的唇角间,乍现。
就在刚才他错愕间,她忽地攥紧他的手,以电闪雷鸣之势将三根金针尽数刺入胸口,根根洞穿,打在殿门前的柱子上,却好似也洞穿了他的心。他怎么忘记了,人在最恨的时候,全身气血集聚一处,端地威不可挡,是的!她在恨他!
“你,....很好!”他笑的随意,眸底深谙的疼痛一闪而过。
她嘻嘻地自顾笑道:“这...衣衫....不是可挡刀枪剑戟的么?怎么连针都挡不了?”
他依然笑的淡雅如风,声音里却带着霜雪初化的冰冷,“你就这么想死?你,死也不愿意做朕的皇后?”
“三哥哥,我只求你一事,放过蔡府与醉家。”
他点头淡淡道:“好!我一定会让他们全数陪葬!”
她笑嘻嘻的一掌轻轻推开她,却已闪开丈许,艳红,一片片染上玉阶,开出一朵朵艳丽的花,她慢慢爬上玉阶,目光所及正是那乾阳殿春季种下的牡丹,“贵妃插翠,红霞迎日洛阳红。桃花飞雪,粉荷飘江御衣黄。这些花开了,三哥可要记得给十一坟前插上一朵!”
他墨色的发如风烟般散开,他的脸色苍白如雪,缥缈朦胧,亦幻亦真,“这,就是你的决定?”
渔夕回首,嫣然一笑,步摇半曳,却忽然手扶青鬓,向着他的方向做了一个动作。
“保护皇上,小心,暗器!”数只羽剑带着破风声,将她射出一丈之远。她脸上依旧是笑嘻嘻的,并无哀伤,手里握着的却是那个他曾经送她的碧玉簪子。她削薄的如同一张纸叶,落叶一样从玉阶上轻轻飘落下来,飘絮般落在他的怀里。
“墨卿.....哥哥,那晚我们读书赌茶的时候,你说不要伤神。呵呵......才道不伤神,青衫湿一痕。你想要的,你想找的,你所在乎的,一直都是这本医书吧?现在,我将它还你,你我从此....再不相欠!不种因,不得果......”
未得到他的回应,她含笑,阖眸......
他目光冷然,忽冰冻三尺,壁立千仞,天地之间,九州之中,冉冉物华,休!
他望着她道:“你....怎么可以.....如此狠绝?!”
(未完待续。)
多情却似总无情 (四)
一滴清泪,落在她的脸颊之上,带着些许的凉意,缓缓,滑进她的脖颈里。 她微微笑笑,一丝笑意,凝在唇侧。
朦胧间,他脸色惨白,独望残阳西风冷。
箫瑟黄叶,纷飞落在她的长发上。阖眼处,一片落叶,一丝残阳!
罢了!
宁熙帝王,走下玉阶,一袭白衣,一首乌发,定定的望着怀里的人良久。冷冷的,一字一句的道:“传旨下去,莲哲皇后殁,停灵栖凤苑,暂不封棺。等朕百年后,与朕,合葬景陵。朕心哀恸,休朝三日。从今日起,废黜后宫,只留棠妃一人。”
皇后听闻此话,凄迷一笑,“皇上又将本宫置于何地?”
宁熙转身,淡漠的看了一眼皇后。他仍将渔夕紧紧抱在怀里,那血顺着两人的衣袖指尖,一滴滴落在玉阶上,蔓延而去,又碎成一朵朵艳红。他的血,与她的血,于玉阶上,交融。
宁熙低头轻轻咳道:“瞿姑娘,你终是受人排布,宫里,你若是留,便还在鸾鸣殿。若是不留,即刻就让子故送你出京。”
皇后抱膝痛哭,拾起手上的剑就欲要向脖颈抹去,那软剑被赶来的江子故一只暗器击落在地。壹?????看书 皇后看江子故身后的侍卫还拿了竹香馆里的竹妃,仰头哈哈大笑了一声。
竹妃见了皇后的狼狈模样,也是哈哈一笑,对着宁熙问道:“不知圣上对臣妾作何处理?”
宁熙淡淡道:”囚于竹香馆,今生不得出宫。“
竹妃扭了扭嘴角,冷然一笑,被侍卫带了下去。
皇后一笑,幸亏,输的是她。
“皇上,臣妾也想问一个醉姑娘问过的问题,皇上是什么时候就知道臣妾的身份的?”
“你还未进蔡府之时。”
江子故跪地道:“皇上?”
宁熙依然抱着渔夕,淡淡道:“容大人上的折子,朕,准了。传旨下去,蔡将军戎马一生,功勋卓著,只因百战伤身,封为二等公,准其解甲,归于田园。此前的诏书,废了罢。”
江子故又喊了一声:“皇上?”
宁熙淡淡道:“按旨意,即刻去办吧。”
江子故忍了又忍,方才道:“奴才领旨。”
直到入殓之时,他依然是痴痴的抱着她,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昏昏沉沉,倒了下去。
醒来之时,手里却还握着那本所谓的医书,他不知她始终纠结一本医书做什么?那本书满是她的血迹,艳的他心里发痛,他连看都没看。??? ?? ?? 要看?书 当夜,在她的棺木前,就亲自将它扔到火盆里,化为灰烬。
她的遗物,当然,要随她而去。灰烬然然中,他又再次倒了下去。
暮色渐渐合笼,已是掌灯时分。
宁熙再次醒来,见平遥一人在床边守着,眼睛红肿,像是哭过。只觉嗓子发干,心口痛疼,嗓子发咸,身子一震,吐出一口鲜血来,自己好似也被吓着了,愣了愣神,问道:“怎么了?”
平遥摇摇头,慌忙给他擦拭着嘴角,又打来清水,正要去叫御医,被他拦了下来。
宁熙嗓子干涩发咸,皱眉又问道:“怎么了?”
平遥又摇了摇头。
小汤子跪地道:“太后回来了,在外守了两个时辰了。”
宁熙起身,只觉右侧手臂火辣辣的痛,微一皱眉,温和道:“母后来了?”
小汤子只是跪地磕头,道:“后宫里的娘娘们不想离宫,哭着将太后的凤驾拦了下来。要不是日前雨大,太后早就出京了,听说是宫里的娘娘托了江大人快马去拦的。”
宁熙冷言道:“江子故也是活的多余了。”
小汤子继续禀告道:“主子,容贵妃也是拼死不愿出宫。”
宁熙喝了一口清水,又躺了下去,“随她们去吧,棠妃呢?”
平遥小声道:“棠妃去给十一姑姑守灵去了。”
宁熙愣了好一会儿,才道:“去了多久了?”
“两个多时辰了。”
宁熙起身正要下床,忽听门外响起了跪地请安的声音。
宁熙瞧了平遥一眼,在太后进来的时候,他已经换了一件干净衣衫,依然是唇红齿白,只是脸色越加雪白,笑笑的跪地请安,只不过是手臂疼痛,稍微不便。
“皇儿,听说你受伤了,母后过来看看。”太后在他身旁坐下,眼里满是担忧。
他斜依软垫,微微笑道:“儿臣谢母后关心。”
两人对看良久,终于,还是他轻轻一笑道:“母后,如您没有别的事儿,儿臣就先歇息了。”
太后并未起身,只看了一眼屋里的人,众人便都随着崔嬷嬷退了下去,关上了殿门。
“皇儿,你,怎么可以废黜后宫?难道你真的要想断子绝孙么?”
他微微一笑,却是无尽天真,“母后,您在乎的到底是您的儿子,还是这墨卿的世代传承?”
太后伸出手,还未摸到他的脸,就被他拦在半空,“母后,在乎的是后者吧?”他轻轻笑起来,“母后是不是还在深爱着青黄的那个男人,可是他早就死了。母后是不是很心痛?母后是不是一直后悔有了儿臣,所以,才在儿臣四岁之时就将儿臣亲自送去了炎玺阁!?”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颤音,如钢钉般,字字钉在她的心上。
“玉凰,这么多年,你一直都是这样想母后的?”
“是!”他笑的丰神俊秀,俊朗如常。
太后抽回了手,身子微颤,叹道:“你,可真是母后的好儿子啊。”微微叹气后,却又温言道:“皇嗣滋事体大,事到如今,母后也不拦你。但你,终归得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他勾唇一笑,却带着些许的稚气,“母后,您觉得儿臣亲眼看见青鸾皇妃在床上嘴对嘴的给父皇喂了毒药之后,儿臣还能让任何一个女人爬上儿臣的床么,母后?”
太后心里一震,声音颤抖起来,“你......都......看见了?”
他依然笑的稚气,如孩童般,“是!每一个细节。”
太后愣神良久,方问道,“你对莲哲渔夕又是怎么回事?“
他展颜而笑,“解药而已,母后不是知道么?解药已经,毁了。”
(未完待续。)
奈何造化弄红尘 (一)
太后起身,对窗而立,一丝冷风吹的她欲要落泪,“你,何曾对一个女子如此用心?!你,借皇后之手,让蔡幕哲今生再无领兵可能,不就是想留有一条后路么?你当真是聪明的很!你,明明知道竹妃是来自北国的探子,却故意将她放在宫里!以她所做,窥探北国动静。而皇后呢?皇后与蔡家的关系算是彻底的让你给撇清了,不但可以堵住前朝幽幽之口,又可以留住蔡幕哲一条性命无虞。你,保住蔡家,为的就是皇后万一败露,蔡家既可免满门抄斩之祸,又可以保住蔡家的一世忠义之名。你怕,与那姑娘再无可能。因那丫头做事决绝,所以,你干脆下旨,说的是皇后殁于宫中。你,却又是如此吝啬,连帝后名号都以她为尊,废黜后宫,空玄后位,不都是为了她么?”
宁熙微微一笑,深邃眸底幽暗不明,“母后还是善于猜测,儿臣佩服。”
“玉凰,有些东西不是你想藏就能藏的住的!如果你深爱一个人,还能精于算计,豪不形于色,只能说,你是真的在演戏了!皇儿,你竟然在乎她到如此地步了么?”
他不置可否,唇角扶起一副玩世不恭的笑意,“或许,如母后所言。母后是想儿臣在乎还是不在乎呢?”
太后转身,慈爱的看着他,“母后也对不起她,可私心里,母后,不希望你如此在乎。母后对不起她的母亲,母后又没能保住她,母后很内疚。”
说完这些话,太后向殿外走去,一丝笑意渐渐凝注于他的唇侧。
太后踏出殿门,摇头笑道:“怎么我墨卿家,世代都出情种?”
崔嬷嬷道:“太后您勿需担心,只是看这光景,那小丫头是真的去了么?”
太后将手轻轻搭在崔嬷嬷左手之上,凤目微眯,遥看远处宫宇楼阁,“若是别人,或许未必。可她是清越的徒弟,事情或许并未有外人想象的那般简单。她的小命,硬着呢。”
崔嬷嬷微微一笑道:“还是主子想的周全。”
太后走后,宁熙又问平遥,“棠妃去守灵几个时辰了?”
“两个多时辰了。”平遥再次回道。
栖凤苑内,丘海棠一人半跪烧着纸钱,想着之前两人交好的种种,不免落泪。
只是她不是善于言辞的人,所以,只是断断续续的哭泣,泪眼朦胧中,见到一身素黄衣衫的皇帝,她以为是自己眼花,再看看,果真是他。
宁熙蹲下身来,从怀里掏出她日前穿过的衣衫,开始一件件往火盆里扔,“棠姐,你先回去,朕在这里,守她一会儿。“
丘海棠嘴唇动了动,终是没有说话,便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他一身素黄,坐在地上,颓然的烧完衣裳,开始烧纸钱,一双如水的眸子被烟雾所熏,渐渐染上了雾气,越来越浓。
不知何时,她是强行坠入他心间的一道水墨,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润开,行走于他的七经八络,四肢百骸。
屋里的烟雾越来越多,他站在棺木前,手指轻轻滑过她的脸颊,他不知是不是看错了,竟然看到她凝眉。他的心,忽然停止了跳动。他摸了摸她的手,他的手指开始颤抖,他轻轻托起她的手腕,摸到了她的脉搏。他犹不确定,往上行,足阳明胃经,是跳动的。
她,还活着?!他是那么糊涂,以母后的性情,怎么会袖手旁观?难道连母后也知道,她不会真的陨于宫中。
一滴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他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喜极而泣。
他望着她,站了好一会儿。她是不想见到他的吧,她是那么恨他!
他在院内站了不到一刻钟,木清就拿着装备进来了。
烟熏火燎中,渔夕只觉得好像做了一个很疲惫的梦,她被烟火熏的咳嗽两声,爬起来,头重脚轻,很想呕吐。捂着胸口坐了起来,胸前渗出一片血红,奇怪,怎么没有一个人?
是的,她耍了心机,她身后还有那么一堆人,她怎么可以这么轻易的死去。只是,这痛,还是需要她去承受的。被他宠了的这一年,她几乎丧失心智,她需要这种疼痛去适当清醒。她也需要这种疼痛,去测试自己是否真的可以离开他了。
心被洞穿,这样该穿出个七窍玲珑心了。她自嘲的轻轻一笑,吃痛的顺着棺木爬了下来。拧着眉,走出院子,一想到他,只觉血液倒流,喉头一咸,又吐出一口血来。擦了擦唇,嘴里骂了“贱人”两字,便倒在了门口,靠在墙上,再也走不出半步之远。
不知什么时候,头顶传来一个声音。
“你,马上就要死了。”一个黑衣人望着他,眼神淡漠,伸腿轻踢了她几脚。
渔夕勉强睁眼,嘻嘻一笑,“是啊,你是来看笑话的?”
那人从头到脚又看了她一眼,心道,长的如此模样,倒还可以。就这要死不活的样子,主子怎会对她恋恋不忘,竟连理好的诏书也废了。真是可惜!
虽是如此想,也只好将她扛了起来。
渔夕无力挣扎,任那黑衣人将她扛在背上,那人轻功极好,翻了几翻,出了宫门,又转了几条巷子,来到一辆红色马车前。
那黑衣人将渔夕放在马车里,渔夕这才看见对面坐了一位带着白色面纱的陌生男子,隐约中看到他有几丝银发,气质却是绝好。渔夕笑问道:“伯伯,您是何人?”
那人淡垂眼眸,也不说话,点了她的穴道,喂了她吃了一颗药丸。便将她放在身前摆好打坐的姿势,渔夕还未反应过来,只觉得背心一热,两股源源不断的热流开始倾斜而下,直达脚底涌泉。
渔夕心里一片明了,这人是在输送内力给她。是谁呢?难道是叔叔派人来救她的么,还是金诺的人,或者是醉轻尘的人,瞧这模样,定然不是老贱人伪装的?老贱人一向出场高调,是他么?不......来不及多想,她只觉得暖流很舒服,融遍全身,意识开始渐渐模糊,靠在他的怀里沉沉睡去。
醒来之后,只觉被那人扶着,将药一勺勺的喂到自己嘴里。渔夕欲要仰头看他,却睁不动眼睛。
这是什么药?淬不及防的苦,让人瞬间颤抖。
那人很有耐心,依然不说话,滑出嘴角的药汁,又一点点的用勺子轻轻收拢喂到她嘴里。他的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味道,清若朝露,香若草青。
(未完待续。)
奈何造化弄红尘 (二)
渔夕靠着他,心念一动,笑了笑,“伯伯,您是什么人?”
渔夕觉得他好似一笑,那人却并不言语。
渔夕抬眼望去,只见外面金灯数盏,两岸红灯无数,明光四射。迎面画舫船只,无论男女,皆是华装丽服。
渔夕靠着他,坐直了身子,只见这江面印的红通一片。轻轻笑道,“伯伯,你不是要将我卖给这画舫吧?我这身子,可赚不了几个银子。”
那人起身,负手而立,峻然挺拔,罩在脸上的白纱微微一漾,端地是无故的清雅绝伦。
眉目微蹙,渔夕趴在船舱之上,眉眼里浮动的是江水映红的幽幽光泽。
“贱人!”她的眼泪落入江水之中,一闪而过的悲伤在灿灿的灯光里隐匿无痕。
两字落音,那人略有错愕,执袖缓缓走了过来,不由自主的凤目轻挑。
渔夕此刻已经恢复正常,莞尔一笑道:“伯伯,麻烦您帮我送到一家客栈。我家里会有人送来银两,虽然,救命之恩言谢太轻。但小女目前能报答您的,就只有银两了。”
那人并不言语,微微一笑,依她所说,找到了那家客栈,将她安顿好了之后,仍在一旁细细查看她的伤势。等她幽然醒来,那人已不见踪影。渔夕朝桌上瞟去,却并无找到只字片语。心道,“难道天下还有救人不留名的英雄么?“
渔夕没有想到,自己被一位陌生伯伯救了之后,第三日釆耳才晕头晕脑的赶来。织络倒是来的及时,第二天就到了。
到了第四日,渔夕与釆耳两人正趴在客栈门口看风景,只见遥远的天空,有一高一矮两个男子,皆着蓝色青衣,衣袂连飘,脚踏五彩祥云而来。
片刻,那两位男子已落在两人身侧,一样的眉目如画,两样的仙姿风骨。
渔夕轻轻一笑,抹了抹口水道:“两年不见,醉轻尘,你的毕生志愿是什么?”
青衣少年弯眉一笑,凝视于她,“修仙。”
渔夕弯眉亦笑,“醉轻尘,你看,我可以么?”
醉轻尘抬眸看她,轻轻摇头,“俗念太重,仙已摈弃了你。”
渔夕倒吸一口冷气,只觉手腕一股温热,不知何时清越已俯着身子,开始查看她尺关寸处的脉动,好看的眉目不停的打皱。
“师父,我叔叔如何了?!”
清越挑眉笑道:“怎么?自己都半死不活了,还想着你那叔叔呢?“
渔夕听他这一说,反倒安了心,靠着椅背,笑的咬牙启齿,“我叔叔如果好就好,如果不好,我让他们一个也活不了!”
釆耳这才恢复正常,擦干了口水,眼睛却一直盯着醉轻尘看。嘻嘻笑道:“姑娘真是偏心,怎么不问醉府现在怎么样了?”
渔夕依依笑道:“醉府若是有事,你还能活着来么?”
釆耳嬉笑两声,依然盯着醉轻尘直勾勾的看去。
醉轻尘好似不觉。渔夕心里不禁轻叹一声,问世间情为何物?
清越摸了脉动,忽地笑了一声,道:“呵!能干了,活到小时候了,又开始说狠话了。看来,那水小子欺负你了。不如,师父将那小子抓来,做成药人,任你摆布?”
“什么?”渔夕一惊,脸上笑嘻嘻的,心里却很是不悦,反问道:“师父,为什么你总是这么老不正经?”
药人,这世上没有比药人更可怕的了,虽然知道他们只是治病。但是,那种任人摆布的恐慌还是让她无端害怕,尤其说的人,还是他。可,自己不是恨他的么?为什么到了此刻,还要护着他?渔夕好不气恼,她真是要疯了。
渔夕不再啃声,阴着一张脸。
清越当然知她为何,却笑道:“别气了,那小子已经死了。”
渔夕好似没有听清,从椅子上一下弹坐起来,只觉眼前发黑,犹是站立不稳,踉跄走上前去,一把扣住清越衣襟,又是怨怒又是哀求,“师父......你说什么?”
清越嘻嘻笑道:“你恨的牙痒痒的仇人,已经死了。”
渔夕呆呆的问,“怎么......死的?”心里的那种无法言说的痛,比起情毒之烈,更甚百倍。
“听说是秋枫听到你死了,就在宫里进行了刺杀,那小子命不好,当场毙命。”
“毙命!毙命!毙命!”她捂着胸口,一阵痛似一阵,他不会武功,连斌晔伤他都不知躲,又怎么能躲过秋枫,一个带兵打仗多年的人?
这种痛和空,让她几乎无法承受。
他,怎么那么愚蠢?!
他,怎么可以愚蠢?!
他,是真的该死啊!他怎么可以提拔秋枫去当禁卫统领?在青黄战场上,他明明是怀疑过他的身份的啊,不是么?难道仅仅就是因为那日两日在桂璃宫前对战,秋枫没有出面,他就那么天真的以为,秋枫是他的人了么?
毕竟屠了山庄的人,秋枫还是对他,有所怀疑的啊。
渔夕呆呆的望着师父,他依然是笑嘻嘻的云淡风轻。竟然手执蒲扇,在窗下悠悠的煽了起来。这是秋季,他却拿了个破蒲扇,煽的优哉游哉。
这世上,还有什么会触动他心呢?
时值正午,哒哒马蹄之声落在客栈门口,不过须臾,一人直登楼上。此人正是前来探视的救命恩人之一,黑衣君。
此人例行公事般,看了看,正待要走,只听渔夕笑忽地对清越说道:“本姑娘六根清净,还不行?不就是死了一狗贱人皇帝么,有什么大不了的。何况还是仇人,真是大快人心。”
从此之后,黑衣君再未来探视过。
清越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笑了笑。
嘴里虽然如此说,可渔夕眼睛里已无半点光彩,愣愣的走了出去,头碰到了房门,也不知痛。她迈出门槛,走到院子里,将织络手里的茶水碰的洒了一地,定是烫着她了,她只是呆呆的,走过秋千架,笑笑的一跃,跌入池子。
清越站在池畔,看她慢慢的下沉,也不救她,仰头笑道:“真是铁了心了。”
织络一脸慌张,“清越师父,您快救救我家姑娘啊,清越师父。”
(未完待续。)
奈何造化弄红尘(三)
醉轻尘与釆耳趴在窗口之上,已经开始愉快聊起天了。
“姐姐又要装死了,小时候,她就闹过一次。”
“姑娘还玩这把戏,估计是死不成吧。”
“她也就是和自己玩玩。”
...........
清越叹了口气,嘴里笑道:“清醒清醒,”身影却忽地一闪,将她捞起,扔在了秋千上。
秋日里,她冻得瑟瑟发抖,铁青着脸。织络都吓哭了,“姑娘,您这是怎么了?华叔还在前厅候着您呢。”
渔夕摸了一把额头,看着清越,苦笑道:“真是想死也死不成呢。”眼泪却大颗大颗的落在袍子上,与水珠一起滴落在秋千架上,落在地上。
天空不知为何如此晴朗,一丝乌云也未,连个心境都无法配合。可见,人是多么渺小。
上天又何曾为谁而作更改呢?
厅内,木华等了许久。见到渔夕湿着头发出来,略微诧异,却拱手道:“听说姑娘身体不适,老叔叔来瞧瞧。现在看来,姑娘安好,老叔叔也放心了。”说着,自顾端起桌上热茶,喝了起来。
这个老家伙,这次来,又是为了大军的事情,真是头疼。
渔夕只觉万念俱灰,淡淡道:“穷通前定,我又何必再次张罗?华叔,你不用来找我了,我已经将兵符还给那个狗贱人了。”
木华好似并不惊讶,反而笑道:“难道姑娘不知道,小主子已经将那兵符给烧了。”
“什么?”渔夕惊的从椅子上坐起,仿佛是噩梦般,真是雪上加霜,“烧了?“
渔夕只觉脑袋好似被炮仗炸了,他不是要的就是这个兵符么?是自己没有说清楚?聪明如他,他难道不知道么?他怎会不知道?他当日说要立她为后,他知道了她埋的所有厨子和看门人,他怀疑了她的目的。她已经将兵符交给他了,他就应该明白她没有任何阴谋。她死了,便不会对他有任何威胁。只有她死了,他才会清楚的知道,他并没种情毒。难道,他不知道还有兵符这个事么?难道他不知道,真正种情毒的两人,在一起之时,两人气息相通,若不交合,必死无疑。而他一直坐怀不乱,又怎会是中毒之人?
木华笑道:“听说那小主子说那书是姑娘的遗物,就亲自给烧了。”
渔夕犹是不信,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木华笑道:“我来的路上,遇到了七公主。她说皇帝把兵符烧了,让我必须交出来。”
渔夕心想,竹妃出宫了?疑惑道:“你,打赢了?”
木华笑道:“那是自然。”
渔夕笑问道:”那七公主人呢?“
木华笑道:”她,又走了。“此话一出,渔夕自然知道,七公主是逃跑了。
渔夕一丝苦笑问道,“华叔,您那儿子还在到处追杀你么?”
木华有些赧然,却有些骄傲般,笑道:“还在到处探寻,他并不知我还活着,谈不上追杀。”
渔夕头疼道:“华叔,您不如去和你那阁主的儿子说明白,就将大军还给朝廷,不好么?这么多年,我累死累死,去赚军费开销,也就算了。你们就不能安生的好好的种地么?农具,耕牛,种子,哪一样少了你们的了?你们就老老实实种个地,别再私下练兵了,不行么?等小主子允了,你们回去与妻儿团聚,不好么?再说,我一个小姑娘,要这么大的军队做什么?“
木华叹气道:“姑娘,本将只效忠老主子一人,竟然他将本将及麾下赠给青城夫人,那姑娘就是我们的主子。姑娘让我们回去,我们也无二话。姑娘前些年去岛上练兵两年,老夫也未做丝毫阻拦。姑娘将清绝私自运走,老夫连问都未问一句。只是,这么多年,我们都隐藏不出。如今,在小主子遇刺之际,我们这一众军队,忽然出现,天下人会怎样认为?本将虽然是一介武夫,也没想到,姑娘如此狠心,竟然让本将及麾下全数都去送死!”说罢,伏在桌子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一席话说的渔夕当真无言以对,先不说如今形势,就是平常,这个隐藏的军队忽然出现,而且还都是精兵干将,朝廷作何感想?皇帝作何感想?
渔夕心里一惊,想起日前种种。他原来真是不知道,心里念头一闪,无奈气道:“当初真不应该将你们从孤岛里转出来,真该让你们饿死!”
木华嘿笑两声,也有歉意。
只是事到如今,这烫手山芋,还真是不好扔掉了呢。
被这事儿一激,渔夕反而清醒了些,凝眉问道:“华叔,你当初骗爹爹去芳菲苑,说你有祥瑞仙经,是不是怀疑当时兵符在爹爹手里?”
木华笑道:“当初老主子给本将密旨,说是让本将从今以后跟着青城夫人,并将固伦河以南全化给了青城夫人。青城夫人并未要这疆土,可是兵符未推辞掉。本将秘密调兵,刚安顿好,就听青城夫人病逝,老主子也不得复见。本将只好出来找兵符,几年后,碰上醉老爷为她夫人治病,本将就想是不是他知道兵符下落,托了他数月,也未知晓。后来,才无意发现那兵符就藏在青城夫人的医书里。”
渔夕托着下巴,问道:“华叔是那个时候就想起了祥瑞仙经?”
木华道:“这本就是你母亲师门之书,夫人的医术厉害,世上的人也都知道,我便用这个引他。当年,听你母亲提起过,老叔叔自然知道。”
渔夕心里大惊,仙姝神岛的人一直在找这祥瑞仙经,艳娘也曾说过,祥瑞仙经本是神岛之物。师父曾说过,关奇的奶奶收了两个徒弟。原来,一个是母亲,另外一个是,仙姝神岛的岛主?这个老贱人,真是可恨,说话也不一次性讲清楚。
渔夕皱了皱眉,娘亲的师妹不就是后来的青鸾皇妃么?她,不是随先帝去了么?但江湖上,可从来没听说岛主有换代过。正想开口问清越,微微一笑,心道,这青柠幽谷与仙姝神岛还真是要去一·趟了呢!
客栈外,黑衣人气鼓鼓的将自己所听讲了一遍,只见身侧的主子并无异样,目光静冷的落在一处。
黑衣人顺眼望去,一时呆若木鸡。“主子,那个人是......是......”
白纱男子眸色微凉,眉头轻锁,片刻道:“是的。没错,确实是他。”
“主子,他,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白纱男子笑道:“或许是来找她看病的。”(未完待续。)
奈何造化弄红尘(四)
黑衣男子又急又气,“十多年都不露面,露面就来找姑娘看病?而且这客栈,是姑娘让主子亲自找的,除了姑娘无人知晓。我看,分明是他与姑娘早有勾结。”
白纱男子微微笑道:“他是你的父亲。他忽然消失了这么些年,你该关心关心他才是。至于他身后的原因,没有其它的消息之前,还是不做揣测了。炎熙阁那边,你暂时让子故调派人手去查罢。”
黑衣男子急道:“主子是不信任木清么?”
白纱男子笑道:“遇到亲情两字,任何人都难免主观。再则,子故跟着我也太过显眼。最近一段时日,我要出去求证个事情,或许和你父亲也有些关联。此行,我需要你跟在我身边最为合适。”
黑衣男子转而笑道:“是,一切都听主子吩咐。”
木华走后,渔夕坐在窗前愣了半天,呆呆的看着秋千架,兀自晃悠,看的有些头晕。
一副字硬是写了五六遍,也没写成,墨水滴在了宣纸上,润的一片乌黑。渔夕心里骂道,“他奶奶!”扔了纸笔,掂起一本书来,还没看几个字,眼泪吧嗒吧嗒的落在纸页上,抹了一把泪,把书也扔了。坐下来看珠花,还没翻了两下,就将手指给刺破了,滴出几滴血来。渔夕将手指一吸,气的将那珠花扔在地上,跺了几脚,踩了个稀巴烂。后来,终于坐在栏杆上,抱膝哭起来,从来不曾那么伤心过,心里反复道:“他……不在了……他……不在了!”
墨卿夜殇,你,个贱人!你可知,我心里曾装满了山山水水,诗词歌赋,可是因为你,被挤的一丁点儿地也没有了。你个贱人,让我怎么去看山水,怎么写歌赋呢?
墨卿夜殇,你,个贱人,你,知不知道?我从来都没打算喜欢过你的,为什么,你偏要千里迢迢跑过来,让我喜欢你?
“这么伤心啊?”
渔夕抬头,泪眼朦胧中,又是清越那张可恶的美颜。
他总是这样,一副尘世与他无干。
渔夕哭着抽泣不停,转身进屋换好了衣衫,一看就是要出门的样子。
“是要一个人闯入禁宫啊,还是去天牢救了秋枫一起去啊?”
渔夕直直的往前走,红肿着眼睛,没有理他。
清越笑笑的换了一副腔调,“我说这个水小子也真是,这么个人死了,都这好几日了,怎么街上半点动静都无。”
渔夕忽地顿住了脚步,侧耳听了听,外面依然热闹非凡。渔夕心想自己真是昏了头了,老贱人一句玩笑话,她偏偏要当真。当下心里明了,回头一笑道:“师父,你就没有喜欢的女子么?”
清越拍了拍腿,她像小时候一样,仰头一倒,睡在了他的腿上,看着他美丽的眸子,清亮,透水。
清越微微一笑道:“世上的女子于我,可赞可叹可圈可点,全都无关风月。”
渔夕也笑起来,“那师父对我定是可赞可叹了!“
清越哈哈笑起来,捏着她的脸颊道:“对你,当然是可轻可贱!”
她骂道,“老贱人!”
他回骂,“小贱人!”
她的眼泪忽然又淌了出来,“老贱人对我一点儿都不好,明知道我快要死了,也不来救我。”
她果真,是记仇的。
清越轻轻一笑,道:“我用东禹仙山的千年夜光银丝给你亲织了一件罩衣,还没救你么?醉轻尘可是求了我很多年了,你问问他可得了一根?”
若不是这罩衣,恐怕自己早被剑羽射成了筛子,怨不得那日棺材里醒来,发现并无剑伤。只是,自己听他说是他当年亲自设计将她换走之时,那时候真是一心寻死,暗器先穿了罩衣再洞穿的血肉,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为什么,这个卷狂的仿若举世只有他一人的臭人,每次都好像,可以洞悉仙机。他,真是个奇怪的,老贱人。
“好啦!好啦!我知道老贱人总是对我最好的。”渔夕笑道,少有的吐了吐舌头。
“哟!这还有内力了!谁给你注入的?”他忽地扣住她手腕,问道。
“不知道,一个救我的伯伯。”渔夕随口应道。
“不简单!还是在我之上。”她忽地起身,顶的他鼻子生疼。
“还有在你之上的?那我还真要好好找找去。”渔夕虽然如此说,却担心的盯着他的鼻子看,直到他微微笑笑,这才放心。
“世上还有比你老贱人厉害的?早知道就不拜你做师父了,改投那位恩人名下!”她说的看似认真。
“世上当然没有,不过业力所致,也未尝不可。”他回的认真,脸上淡淡一笑。等了这么多年,他终于长成了当初的模样了。
午饭过后,渔夕问了采耳,又从灵犀阁证实了。那个狗皇帝,确实遇刺了。行刺之人虽是秋枫,却不足以要他性命。
养了十几日的病,醉家与蔡家竟都安然无恙,未有一丝风吹草动。只是这个月初,听说皇后殁了后的三日,文武百官尽皆缟素三日,定了不少衣裳。渔夕猜测,一是皇帝遇刺,宫中大乱,自己的事情与之相比简直轻若鸿毛,不值一提。一是那个贱人皇帝幡然悔悟,对自己,手下留情?只是,皇后也去了么?这个消息,她并不知晓。她没料到的是,他将莲哲皇后之事从此密封宫中,外界只知道皇后殁。除此之外,其它竟然毫无任何消息流露。而这,也曾为宫中又一不准谈起之禁忌。
有了清越的亲自调养,渔夕恢复的快过常人。
这日,夕阳晚照。
渔夕临风而立,青丝飞扬,将手腕处的珠子退了下来,一颗颗的拨着。睫毛微挑,她回首笑道:“自我进宫后,家里来往的书信都是重黎送的?”
“姑娘曾说过,他人小却机灵,不惹眼。姑娘忽然问这做什么?”釆耳回道。
渔夕未有直接回答,只说道:”你去唤他来。“
远处关山日暮,几年前也是这样一个日暮,织络说芙蓉长街新开了一家蒸饺店,味道少有的好。那日,小伙计少收了食客一文钱,老板娘从渔夕进店就开始责骂,一直到渔夕吃完一笼蒸饺,尚未停歇。小伙计低头不语,仍是做着自己手里的活,织络打了包。渔夕多给了他两文钱,那小伙计赶上来说道:“姑娘,您多给了两文。“渔夕见他生的异常清秀,心生怜悯。第二日,府上齐总管就多了一个徒弟。
“姑娘,您唤我?”渔夕转身,身后站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
渔夕笑道:“小黎,人府几年了?”
重黎回道:“姑娘,小的七岁被姑娘带入府中,跟着齐总管,已经有三年半了。”(未完待续。)
往事浓浓色几轻 (一)
渔夕幽幽一笑,转身叹道:“算起来也快四年了,过得还真的是很快啊!你这几年回去看过你叔叔,婶母了么?”
重黎道:“这两年,家里生计好了些,叔叔婶母都回乡去了。”
渔夕一笑,转了转食指上的青玉戒指,
一道寒芒从她的袖口之处忽地一闪而出。
“如此甚好!可我怎么听说,你和炎熙阁来往慎密呢?你和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重黎心里惊骇,却立在原地,面不改色的看着玉钗直来的方向,“小的不知姑娘所言。”站着仍是一动不动,却任由暗器刺穿胳膊衣衫。
渔夕原本也只是想试他一试,并不想伤他,见他不躲,撤已不及,拉着他的胳膊,急道:“傻孩子,你怎么就是不知道躲呢?罢了,我不问便是了。”
重黎见她与采耳低头忙着给自己包扎,头上隐约可闻清清发香,神情极像母亲当年。
重黎眸光一顿,瞳眸之处依然是一片冷静。
“姑娘想必也知道,主子自从宁熙七年来,知道了姑娘曾被弃之长街,孤苦无依,就每日在宫门大开之后,派人去皇城各个街道拾取孤儿......重黎父母早亡,便是主子捡回来的孩子中的一个,这份恩情重黎终身不忘。于是,重黎放弃了学文,入了阁。如今,姑娘既然识破了重黎的身份,醉府,重黎不便再留,就此别过!”
还未等渔夕回过神来,重黎已经跪了下来,磕了三个头,衣衫浮动,已决然离去。
织络不知何时从后面走来,微微一愣,叹气道:“多好的一个孩子。”
渔夕眉目一黯,轻轻一转,半边侧脸隐罩在光线照不见的地方。就是这个孩子,曾给她写信,告诫她,“速离宫。”
尽管他已经非常小心了,却因事情紧急,仓促之下,尽管他撕掉了醉府的标记,用的却是醉家账房才用的纸张。
渔夕微微点头,轻声笑道:“是我不好,惊了那孩子!”
重黎走后,渔夕一个人静静的站了一会儿,便转身下楼,找醉轻尘商议,两人准备夜探丘府。
风高月黑夜,正是行凶好时日。
两人一身黑衣,刚出了客栈,就觉得后面有人跟随。两人一闪身,那人冒冒失失的左看右看,渔夕在她不妨时,从她后面轻轻一拍,那人吓了一跳。
“姑.......姑......姑娘。”
渔夕微微一笑,道:“丢了小命可别怪我,要知此行非常凶险。”
釆耳点了点头。
三人乘了一小渔舟,过了几处圆月拱桥,在垂柳之处上了岸。再转几条长巷,来到一高楼大院的后门。渔夕望了望醉轻尘与釆耳两人,手指轻轻放在唇边,示意他们禁声,这才轻轻吹了三声口哨。
朱红后门应声而开,一中年妇人半靠门扉举头望天,瞌睡连连,“芙蓉城中是妾家。”
渔夕笑而应道:“妾年二八颜如花。”
中年妇人眼睛转了转,已不复刚才那颓废精神,眸光一凝,见面前三个少年皆着黑衣,举止却不像寻常接口之人。遂问道:“是哪个分堂的?”
渔夕瞅了瞅妇人,打着呵欠道:“总,醉雪墨。”
中年妇人一愣,弓了弓身子,转而笑问道:“姑娘?”
渔夕索性扯掉了半面黑纱,露出一张清丽绝色的小脸来。
妇人再不疑其它,弓身将三人让了进去,从怀里掏出两张图纸来。一张是丘府地图,另外一张,是丘海棠之父丘良君的画像。丘良君,渔夕其先在使节宴会上,也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只是,当时未做特殊留意,对他颜面并未有什么印象。
这妇人本是丘府的厨子,渔夕将她安在此处,并不想置她于危险境地。收了画卷,便道:“你回去罢,我们四处看看。”
妇人知道规矩,点了点头,打着呵欠,便从一道侧门进了去。三人轻脚慢行,此时已过三更时分,府内多已灭灯,只有一厢房处仍是灯火通明。
两人让釆耳等在下方,提气飞身屋顶处,掀开一两片青瓦。
两人低头看向屋内,只见一女子长发如瀑,一身灰衣,跪在蒲坦上,手里轻轻转动念珠,并看不清面容。渔夕与醉轻尘对视一眼,两人身影一闪,轻轻落在地上。渔夕这才心惊,什么时候她的轻功竟然好到无声无息了?那个白衣伯伯是何许人,怎会将内力输送与她?此方法,师父也曾试过,只是她体内抵触外来真气的进入。为何,那个白衣伯伯却可以?
他的武功难道已入化境?在老贱人之上?
渔夕来不及细想,在大树下与采耳汇合之后,三人简单的商议一下,决定进屋去先看看地图,再做计较。还未离开树影,只听门“呀”的一声轻开,那刚才拨动念珠的女子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外,冷语道:“昨日老爷已离去了,你们又来做什么?”
三人相视一笑,这才借着屋内投射而出的灯光,看清那人容颜,不禁同时倒吸一口凉气。半昏半明中,她一身衲衣,长袖飘垂,冷然气质映照串珠流光,淡淡眼眉。此人容颜极美,岁月好似并未为难于她。
渔夕嘻嘻一笑,“夫人好听力。”
那女子淡淡冷笑道:“吃斋念佛,心性比寻常之人要清淡些,对周遭事物感知自然也敏锐一些。你们岛主终是连我这张脸也容不下了么?”
渔夕心里一动,心道,“丘府里有两位夫人。长公主长期受丘良君冷落,小夫人极为受宠,难道是长公主灰了心,遁入了空门?怎么没听棠妃提起过?”再细看下去,见她与丘海棠长的并不相像。心里又道:“我且试她一试”。
想到此处,渔夕弯唇笑道:“小姐可还好?”
那女子冷笑两声,目光里无半丝暖色,“已故之人,岛主还真是好心?”
渔夕明眸一转,心道,“此人原来是丘良君他那小妾,怨不得长的如此魅惑人心。只是,听丘海棠所说,她是他平生之挚爱,怎么会落得如此清冷境地。她刚才所说这张脸,是什么意思?”还未发问,只听釆耳已经笑道:“我们岛主说了,夫人花容月貌,想请夫人去岛上一叙。”
那女子静了片刻,忽地淡淡笑道:“就是这张脸误了我的一生,既然它是你们岛主心中的一根刺,那就让我毁了它。”说着返回房间,拿起框子里的剪刀就奔了出来,当着几人的面,就往脸上划拉。(未完待续。)
往事浓浓色几轻 (二)
渔夕凝眸看去,只见一叶飘飞,恰巧落在小夫人手腕之处,握在她手里的剪刀应声落地。
小夫人错愕抬头,渔夕心道:“妙计”。
醉轻尘已经用树叶点了小夫人的穴位,又让采耳将小夫人反手绑在椅子上坐立。渔夕三人这才进屋,关好门窗,摊开手里的图纸看了起来。
那小夫人倒是一脸冷色,看着三人,也并不说话,直到醉轻尘摘了面纱,才讶然道:“你们不是岛上的人?”
仙姝神岛只有女子可以自由出入,醉轻尘为一美少年,这夫人想来已经想通。
渔夕看向她,微微摇头,又低头仔细看起图纸来。渔夕一向有个习惯,每所到一地,必先弄清其地势布局,只因之前武功不济,多为逃跑之用。这图纸显示,这个小院落果真是丘良君小夫人的。
渔夕看完了图纸,又盯着这小夫人看了一会儿,这才从胸口掏出一颗小草,问道:“夫人认识么?”
小夫人黯然道:“老爷家乡的一种小草,见过。”
渔夕想了一想,笑道:“丘老爷家乡在什么地方?”
小夫人想了想,冷然笑道:“你们果真不是岛上的人。说吧,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渔夕嘻嘻一笑,道:“醉雪墨。”说罢,眉目一挑,让醉轻尘给她解了穴道。
小夫人手里的念珠忽然掉在了地上,苍白了容颜,问道:“你是随军征战的御前女官?你......见过了虔絮?”
她的眼里闪动的是一个母亲的期盼,那份急切而又小心翼翼,让渔夕不忍拒绝回答一个母亲的问题。
“是,令小姐为国捐躯了。她是一个非常让人敬佩的女子,她用她的死劝降了赋烨将军。按她的遗愿,我将她葬在了青黄境内,如果夫人......”
话还未说完,小夫人垂泪道:“是她不愿回来,是我,对不起她。”
渔夕道:“夫人莫要伤悲,或许,有缘再见,也未可知。”
小夫人面色越来越冷,竟然捂脸哭泣道,“她不会想回来的,她......永远都不会想见我了。当初,是我,劝她去的那个地方。我......是那么狠心的母亲。”
她这陡然一哭,让渔夕也软了心肠。
渔夕咬了咬唇,不禁也叹了一口长气。只见那夫人忽地擦泪笑问道:“你们这次来所为何事?是上面让你们来的么?终于查到府上来了么?”
渔夕未置可否,手里拿着小草,抖了一抖,放在火焰上一熏,淡淡清香几缕,逸了出来。渔夕缓缓道:“小女的一个朋友,多吃了几颗杞薇,因这香草致死。小女自幼学医,知道只有青柠幽谷才有此香草。宫里有位娘娘将这香草大量种植,恐怕与府上难脱干系。本想,今夜与丘老爷一叙,向他讨教几个问题,也好让我那朋友死的瞑目。不想老爷不在府上,那我们便告辞了。”
“哦?”小夫人略有诧异的应了一声,反而幽幽一笑,神色极其怪异,“姑娘要找老爷,就去仙姝神岛去寻吧。”
渔夕扬眉笑道:“多谢。”
话音刚落,只听外面兀然多了嘈杂脚步声,都停在了台阶前,却不再向前。窗外人影绰绰,不知来人是何路子。醉轻尘靠窗看去,只见走在最前面的一人瘦瘦高高,天生一副书生模样,看似极其文弱。那书生手里拿了一把折扇,走到门口处时,轻轻展开,复又合上,复又展开。
渔夕淡淡嬉笑,几年没见他来对诗。不想他却藏在这里,对诗对成瘾的才子张。
听闻昔日青柠幽谷在谷主之下曾设有四大门主,张署,胖和尚,锦衣郎和张术秋。渔夕心里一动,心中有了猜想,还未说话,只听身侧一个冷柔的声音轻轻的飘了出去,“张先生,夜深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罢。”
才子张在门外轻笑道:“刚听夫人屋里似乎有人说话,不知是不是歹人闯进丘府。老爷不在府内,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定当打起十二分精神。”
小夫人轻笑一声,“张先生的关心,我心领了。我这就打算歇息了,先生带人回去罢。”
说着,轻轻移步,手指半笼,将桌上蜡烛熄灭。
才子张望着窗内,作揖笑道:“即然夫人如此,那小人便先告辞了。”
离去的脚步声在院内响起,采耳嘘了一口气道:“好吓人。”
话音未尽,突然才子张展扇直击,一道劲风穿透窗户,只听“啊”的一声惊叫,釆耳被醉轻尘护在了身后。
渔夕脸色微变,心生一计,一手将小夫人反手扣住,往后移了两步。只闻茶盏碎地之音与女子的惊慌之音汇成一片。
“你要做什么?”两人又后退两步,小夫人状似惊愕。
渔夕扣住她,向外面拖行出门,微笑道:“张伯伯,今晚你最好让我同伴先走,要不然,我就结果了她!”
才子张听她喊自己张伯伯,先是愣神。再看她颜面,喜上心头,却又十分苦恼。不抓她吧,下面的人都跟着,汇报了老爷自己也不好交代。抓她吧,她是自己的知己小友。一时间,进退两难,连连摇头道:“小丫头,今日真是对你不住了。你可以出去打听打听,有哪个进了丘府还能全身而退的。今日,我才子张不能做糊涂事,只能公事公办了。”
说完,折扇又是一展,数道银光齐射,却用了五成力不到。
渔夕广袖轻拂,才子张还未看清,只觉得一个温软身子向这边靠来,忙收了力,这小夫人被渔夕扔了过来,一下抱着也不是,不抱着也不是。这才看清三人笑嘻嘻地已经跃过外墙而出,心里好不懊恼。
三人逃出丘府,江面早有小舟等候。三人脱掉黑衣,换成寻常装束,很快,划舟而行。
才子张与众家丁追到小江口时,只见万盏灯火摇曳在江心深处,那三人,早已不辨踪迹。
才子张跺脚叹道:“老爷早料到他们会来,不想就这么容易让他们给跑了。回去,你们可不要乱说,我们可算是全力追击的。”
众家丁气喘道:“张先生说的是。”(未完待续。)
故人笑谈青峰颠 (一)
西楼月
顶峰对弈风云变。
落子苍穹笑看。
桑田沧海转眸间。
轻叩棋盘竹墨扇。
而十几日后的东虞仙山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壁立千仞,飞流倒挂,顶峰苍茫,风光无限。
一位白衣男子,勾唇浅笑,于峰顶之上席地而坐。他,抚琴临风,遥望远处沧海桑田。乌丝飞卷,犹见他眸底水雾生烟,好似敛尽万千风光。衣袂连飘,宛若乘风!
忽地,白衣男子淡淡扬眉。
只闻清啸一声,抬眸处,只见有一青衫男子,乌发披散只束一条简易发带,极为风流。于仙鹤背上负手而立,乘风御气而来。
白衣男子笑意稍深,手下琴音依然是空谷幽兰般,不染纤尘,却略微带了一丝柔情。
一直立于白衣男子一旁的黑衣男子脸上难掩赞叹之色,心道若不是知晓二人身份,此情此景,还当真以为是此身是处在天上人间。
只见流云广袖之下的细长手指连拨带拢,美妙琴音化为一缕稍带劲力的清风,虽并无伤人之意,却无端的的撩人。
这股清风劲力不大,却将那青衣男子吹的忽上忽下,左右摇摆不定。那下面的仙鹤好似也晕了头,眼看就要飞到了峰顶,却就是左顾右盼,偏偏无法下落。那青衣男子摆动着身子,嘴里大声哎呦哎呦叫个不停,身子依然是摇摇摆摆,看着再不下落,马上就要掉落下去。
白衣男子笑意更深,五指一轮,柔风忽然化为劲风,铺天盖地而来。
那青衣男子依然是左摇右摆,却笑道,“你呀你.....“只见他忽地拂袖向后一仰,发上的冰蓝发带落在右手之中,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那发带遇风变直,瞬间幻化成万千刀雨,也不伤那白衣男子,却是齐齐的全数去做了破风之用。
左手五指轻轻一按琴弦,琴音骤停,白衣男子手扶琴案,轻托下颚,状似闲闲,似笑非笑的看着那青衣男子越来越近。
“主子,小心!”
只见万千蓝色剑雨尽化为一只冰蓝七尺长剑,穿风而来,直指白衣男子眉心。
白衣男子淡淡的望着青衣男子,那剑悬了良久,白衣男子微微一笑道:“清越师父还是这般的出其不意。”却微微伸出右手,他的手指刚触到那七尺长剑,那剑便瞬间软了下来,化为一条冰蓝发带,柔柔的落在白衣男子手心。
白衣男子微微凝眉,状似嫌恶,将那发带往空中一抛,道:“拿去!”。
清越拂袖一勾,笑道:“你这般嫌弃,这发带可是小丫头给我亲自缝制的,不该呀,不该!”
白衣男子冷笑一声,发丝轻扬,手里的白凤琴应声而起,已升到半空。
清越摇头叹道:“那是小丫头的白凤琴,毁不得!那可是我亲自给她做的,花了我好几年时间,小丫头爱惜的不得了。”
白衣男子轻叹一声,广袖一挥,那琴又轻轻落在琴案上。白衣男子随意的又浮动了两根琴弦,垂首低头一笑,满怀柔情。
终于,两人相视一笑,凌峰而立。
黑衣男子不禁叹道,世上有如此绝尘之姿之人,恐怕也仅此二人了。
一位白衣乌发,孑然而立,飘然若仙。
一位宽袍广袖,青丝漫卷,眉挑狂涓。
清越看他侧颜,他终于长成了当初的样子,心里又喜又叹,嘴里笑道:“真是我这个老人家孤陋寡闻了,竟然不知道,宁熙帝王还弹得一手好曲子?!”
宁熙挑眉道:“怎么?师父也懂琴音?”
清越笑道:“吾虽不及宁熙帝王熟知乐律,但也能闻弦歌而知雅意,何况你我本是有缘人。”
宁熙淡淡笑道:“愿闻其详?”
清越心里澎湃,脸上笑道:“你擅长什么,喜好什么,本君只需一眼,即可看穿。”
宁熙淡淡笑道:“奥,原来,师父有如此本事,难道师傅并非尘世中人?或者是......一妖孽?”
清越觉得好笑,便道:“帝王是什么人,本君就是什么人。”
宁熙笑道:“听闻师父二十年前轻而易举夺得了天下第一,如今,看师父也不过比在下虚长个几岁,难道师父一个幼童就能.......?”
清越笑道:“帝王大费周章的来到本君这里,就是为了这个?”
宁熙侧颜笑道:“那师父以为如何?”
清越笑道:“不为小丫头?”
宁熙亦然笑道:“师父是为你那徒弟报仇雪恨呢还是逼迫晚辈实现当日诺言呢?”
清越笑道:“只怕非吾求之,而帝王欲罢不能才是真。”
宁熙轻叹一声,顶峰云烟袅袅,靡黎花絮轻摇四落。
清越笑道:“帝王在,这世上还有谁人敢与争锋?”
宁熙勾唇一笑道:“天地孕育万物,我犹不及一尘埃。世上能人何其之多,听师父所说,我,却诚惶诚恐。”
清越笑道:“可笑世人痴狂的多,如帝王之人者少之又少!”
宁熙笑意略深,却忽地转了话题道:“一线牵之毒,可有方解?。”
清越笑道:“千里,可解!!”
宁熙笑道:“除此之外,可有方解?”
清越顿了顿,笑道:“无方可解!”
宁熙似已明了,俯瞰山河水烟良久,方笑道:“全凭天意。”
清越叹道:“帝王的医术本与本君比肩,只是有的时候却不如我!”
宁熙笑道:“什么时候?”
清越笑道:“被那小丫头蒙了心的时候!”
宁熙笑道:“朗朗乾坤,天下万物分阴阳。男女相悦,本是天理,风流莫负少年儿郎。只是师父,孤寂一生,又是翩翩公子,却无悦一人,难怪不让在下多想?
清越笑道:“世事还真是无常,连帝王也要来取笑本君了!有这功夫,帝王不如好好想想江山如画......万里。”
宁熙笑道:“手握乾坤,权倾天下又如何?”
清越哦了一声,笑道:“帝王在意的又是什么?”
宁熙不答,却笑道:“江山万里,天地万物,皆非我之所有,不过暂时为我之所用。何况在下曾推算过,在下非亡国之君,墨卿气数还有三百余年......”
清越掐指一算,笑道:“帝王既然如此推算精准,不如给自己算一算会不会英年早逝,仰或是孤身一人?”
宁熙摇头笑笑。
清越笑道:“是算不准,还是不敢算?”
宁熙笑道:“不算就是不算。”
黑衣男子上来耳语了几句,宁熙笑了笑,撤袖告辞。
(未完待续。)
故人笑谈青峰巅 (二)
琴案左侧有一石刻棋盘,棋盘之上有黑白两子还未走完,棋子旁侧有两个茶盏。
清越微微转身,笑道:“棋还未落完子,茶还未饮,客人就要走了,岂不是人走茶凉?”
宁熙笑道:“人还未走,茶就凉了,凉的是世态。人走了,茶凉了,那就是真的凉了。既然师父如此盛情,晚辈喝完茶再走。”说着白袖一扬,以树叶做杯,掬了飞瀑上的流水,一饮而尽,赞道,“好茶!”
清越听他又自称晚辈,又是一笑。扬眉道:”棋还未走完,还不落完子再走?“
黑衣男子听闻此话,躬身道:”仙君,棋子是奴才下的,我家主子并不下棋。“
清越点了点头,似笑非笑道:“可还饮酒?”
宁熙笑道:“除了醉府那次,一向都是浅尝。”
清越仰天长笑,笑罢,说道:“克制是对的,尤其是酒。”
两人正要离开,清越衣袖一摆,那白凤琴就落在了宁熙的怀里,宁熙勾唇相询。
“帮我把这个带给小丫头,她去了仙姝神岛,本君想她或许需要这个。”
宁熙微微一笑,目光别有一番深意,再看清越,他衣袂飘飞间,已幽幽立在白云之上,走远。
清越轻声笑道:“上次若非与本君喝酒误了你的尘缘,此刻,我们.......又都在哪里呢?”
一黑一白两人身影飘忽,转眼到了山腰,只见红墙绿瓦的一间小房子兀然而立,极为突兀。这小房子,无神像也无对联,而门前却设有拜坛。香灰积了厚厚一堆,偶有几个男女上来拜祭。
黑衣男子微微弯身,正要一拜。只见走在前面的宁熙转身看了他一眼,笑道:“木清,这个玄清上人,你倒可以不必拜。”
木清心里想了一通,心道主子明明平日里最是敬神,怎么如此说话。当下也闹不明白主子何出此言,这边整好衣衫,追了几步,走了好一会儿,回头看看这快要下山了,料想说几句不好听的,上人也不会听去。这才忍不住开口问道:“这上人也是上古了了无几的神仙之一,主子方才为何不让奴才拜祭?“
宁熙手里抱着白凤琴,走路却是极快。只见白影闪动,两边青草自动分路,转眼之间,他已闲闲的依靠在一座大石旁侧,将木清甩出老远。木清再抬头时候,只见他淡淡的望着自己。
见木清来了,宁熙微微一笑,手指无意间拨动了一下琴弦,仰首望着天际白云悠悠,淡淡笑道:“这上古的神仙都是历过劫数,有大功德与世间众生,等机缘巧合后方羽化登仙的。传说这位玄清上人年幼之时,就与常人不同,心性颇为恬淡。据说,他虽出身极其尊贵,却一心抛却红尘,想来也是不俗的。只是,此人实在是极度懒惰又十分贪睡,虽然思想觉悟高出常人一等,却从不行动,也未作出什么利己利人的事来。由于此人长期长睡,故此人身体十分不好,十几岁便早早的下去了。但是,此人命却极好。不知因何缘故,好似得了天地之灵气,生的一副好相貌,将六界众生都比了下去。其父母舍不得其离去,在家中日夜祷告。当时上古的神仙不多,数万年来,喝茶下棋能聊上天的也就那么几个。因为缺少同类,也都感觉无比寂寞。兀然听到这个消息,几个上古神仙便结伴聚在一起,想去看看这位少年。这些神仙自然是不方便去下面的,于是让下面的人带着这少年去天上瞧瞧。几位神仙眯眼一瞧,喜出望外,当即瞧出这少年的几根仙骨来,只是彼此都知道度化还未到时候,便一起下定决心拉他入伙,纷纷表示各自诚意。不想这少年还有些自恃清高,大概也瞧出来了个意思,便一口回绝了几位老神仙。众神也知道时候未到,不可强求,便又让他跟着轮回去了。这人到了第二世,就有小神仙悄悄的去度他。只是这人这次也没赶上好时候,因为他正纠结着是救一颗小草还是救一个人,思前想后觉得人心太坏了,就救了那颗小草。结果,那该救之人爬上悬崖之后,恨这少年不救他,一刀给这少年杀死了。第二世,他也未能成仙,一来是有分别心,二来也没有什么成就可言。天上几位神仙对他关注日深,而关于他的消息又特别多,皆是因为这人轮回的特别快,皆是因为每不到十五六岁,便早早的下了去。如此又过了几世,天地有一场浩劫,有一处”阴泉”不断涌水,这水沾染到了人间,便是霍乱,沾染到地府,便永世不得超生。沾染到仙界,变立马损了修行道行,变为凡人。如若堵不住泉眼,这水便会蔓延而下,人间白骨堆积越多一寸,这天便会矮一寸。最坏的结果就是天地相连,六道混乱,再返混沌。当时,这个少年的这一世父亲便是这当地的水利官,组织修泉数日,无有突破。这少年依然是内心虚无,小小年纪便是生的一副道骨仙风好模样。这一世,也变得稍稍勤快了些,读了许多书,写了不少乐谱,也会写些咒语什么的。有天夜里,得到梦里指示,说是要拿他十一世的童子之身去填泉眼,方可抑制。这少年也颇为大义,就让父亲给他做了一个睡床,放了一些经书压住,将他自己填了泉眼了。这人舒舒服服的睡在井里,因此成仙。“
木清听的目瞪口呆,想了一会儿,心道,这个人怎么这么好命?睡觉也能成仙?怨不得主子平时都偏向于相貌好之人,也着实有些道理。一时回神道:“主子从哪里看来的故事?”
宁熙笑道:“你别问朕从哪里看来的。你只需知道这个神仙极其懒惰就是了。他自己的事情都懒的过问,你觉得他还会有多余的心思保佑你么?所以,这样的神仙,以朕看来,不拜也罢。”
木清想了想,学着江子故的强调,弯腰笑道:“主子真是博学!”(未完待续。)
岛在海外飘渺间 (一)
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其上亭台无数,楼阁玲珑,且绕千山倒立而建。仙殊神岛便矗立在这烟涛浩淼,云霓明灭之中。
千山之中有一湖名约幻湖,湖水碧绿,水流清澈。湖面之上有水草五色,四周青山猿啼不断。渔夕不禁一愣,此等景象,与梦中仿若似曾相识。
行到半壁处,只见水天一色,日摇湖面,千岩石转之处,群花矗依,已然是黄昏时分。
“姑娘,那人怎么拿的是你的白凤琴?”
渔夕嘴里叼了一根野草,正晃悠晃悠的半躺在竹筏上,半眯着眼眸,闲闲的望着天上彩霞万千,流云飞卷。听釆耳这么一说,斜眼看去,只见对面果然有只大船,船身上下装饰华丽,却是慢悠悠而来。
船头之上立了两个男子,一黑一白,白衣男子一副轻薄斗篷,下面有微薄面纱,背手而立,正望着这边的方向。黑衣男子双臂抱剑,目光警惕寒冷。
渔夕半转了身子,咬着残草盯着那微微浮动的面纱良久,只觉那玉面薄纱,甚是撩人。看了许久,都不见那风将面纱吹起。渔夕轻叹一声,爬了起来,立在竹筏上,作揖笑道:“我倒是谁和老贱人是挚友,原来他偷偷的认识了伯伯。说起来,侄女儿还要感激伯伯的救命之恩!”
白衣男子眉梢微动,明明什么都没说,渔夕还是觉得他分明是微微一笑,渔夕亦笑。
立在一侧的黑衣男子却冷然笑道:“姑娘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何况我家主人救的也不止你一个。”
渔夕笑的了然,再看湖面,波纹微觳,一片落日,印水而红。
釆耳隔着湖面喊道:“黑大哥,你来是送琴的么?”
黑衣男子低头与白衣男子耳语了几句,只听白衣男子忽地轻轻咳嗽几声。白色面纱摇了几摇,却还是没有扬起来。
釆耳见黑衣人不说话,小声笑道:“姑娘,那个白衣伯伯定是个美男子,你信么?”
渔夕茫然回神,吐了草,对着湖水照了照脸,笑问,“你从哪里瞧出来的?”
釆耳小声笑道:“姑娘,你瞧他那临风而立的风姿,不觉得有一股无法言说的气质么?”
渔夕瞧了一眼,只见他立在船首,白衣飘飘,确实有些出尘。不禁笑道:“这么好奇,不如我们去瞧瞧他长的什么样子不就是了,还在这猜想什么呢?”
醉轻尘摇头苦笑道:“我看你们真是得了忘心病了。一个为了天下第一美男子差点死在宫中,一个竟然忘记自己马上就要成亲。”
渔夕听了前半句,眉头皱成一堆,听到后半句,眉头惊的阳开道:“谁?谁要成亲?”
釆耳忽地一脸娇羞,低首看着湖面,不语。
这个十几日前还信誓旦旦致力于修仙的人,不到十日功夫,就栽在一个小丫头手里?竟然还要成亲?若不是自己亲耳听见,她真的怀疑,这个仙童,得了失心疯。
渔夕走到醉轻尘身侧,认真问他,“醉轻尘,是真的么?”
“恩啊。”
渔夕愣了愣神,缓了缓。曾经为了某一件事气的要自绝的,如今,再惊骇的事情,转眼之间就依然眉开眼笑了。
年华,真是度人。
渔夕轻扶鬓发,转而笑道:“只管往大船靠就是了。”
釆耳一脸欣喜。
白衣男子淡淡的望着小船逐渐靠近,只听黑衣男子说道:“主子,那边也来了许多船。”
渔夕同时抬眼看去,只见湖面上十丈开外,船旗迎风飘展,依次而来。其中有艘船,上面挂了大大的八卦旗,比其它的船只都要大出许多。兀然多出的许多船只,行走的又快,将这水波推进的十分迅猛。醉轻尘一人划船,不禁有些晃晃悠悠。
渔夕笑道:“连算卦的都来了,果真是热闹。”
那白衣男子抬头微扬了扬,趁这当口,渔夕忽然飞身上前,急抢白凤琴。她扑的极快,白衣男子毫不防备,若不是那黑衣男子随手扶住琴,那琴定然要落入湖水中。黑衣男子还没将琴放好,却不想渔夕忽然往后一退,只快速地朝白衣男子扑来,伸手就抓他白色面纱。那白衣男子腿脚好似还有些不便,往身侧一滑,滑到了一丈开外,悬挂在了帆杆上,衣衫鼓动不止。
衣袖浮动,两人一上一下,相对而立。
渔夕望着他的眼眸,云深雾里,久久不能回神。两人相视良久,渔夕还是闻到了他身上一股清新之气,青若朝露,香若草青,那是只有长期食素的人身上才有的独特味道。
渔夕没有得逞,嘻嘻笑笑的蹦到了自己的小竹筏上,手上却多了一支紫玉箫。白衣男子这才悠然,轻落在刚才所站位置。
黑衣男子怒道:“姑娘的琴我家公子刚才说立马归还,姑娘不感谢也就算了,怎么还抢了我家公子的紫玉箫?”
渔夕也不理他,只拿在手里转了一圈,叹道:“箫是好箫!只是伯伯救了小女,又不肯露出面目来,又不肯说话,难免让小女好生好奇。不如伯伯让我们瞧瞧,我就把这箫还给伯伯。如何?”
醉轻尘回头看了一眼,也赞道:“果然是好箫,姐,不如你拿白凤琴去和这位伯伯换,问他可愿意否?“
渔夕想了一想,摇摇头道:“那是老贱人挑的好木头,又一刀刀刻出来的琴,我要是送了,他会不会将我弄死的很惨?不好不好,还是不换。”
渔夕觉得那白衣男子又是微微一笑,抬眼望去,只见他低垂了眼眸,只望着湖水幽幽,并无任何动作。
“哟!这是在抢什么?这么热闹?”
大船与众多小船逐渐靠近,说话的正是那为首的八卦船的主人。渔夕看清他面容,不禁全身一震。只见他穿一身玄色长袍,立在船首位置,宽袍广袖,眉目俊朗,长相与宁熙真的是有七分相似。渔夕看他良久,心里骂道:“奶奶的,还想那个贱人做什么?”只是那双玩味略带邪气的眸子,她依然记得,那是三年前竹棋阁外的蒙面黑衣人。
渔夕嘻嘻笑道:“黑衣人,是你?”(未完待续。)
岛在海外飘渺间 (二)
那八卦先生微微一愣,继而笑道:“真是难得的好记性,一晃三年,没想到你竟然还能记得我。”说罢,又眯眼笑笑地看着那黑衣人,笑问,“兄台,这位小姑娘抢了你的东西了么?本公子给你做主。”
黑衣人面色稍暖,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八卦先生听的煞是认真。这时,其它的船只也纷纷靠过来,都围着渔夕的小木筏停了下来,看着热闹。听完,你一言我一语,纷纷说起渔夕的不是起来。
釆耳哪见过这种阵势,本身就不会武功,心里更加害怕,不住小声问道:“姑娘,我们将那玉箫还是还给那白衣伯伯吧。”
渔夕笑嘻嘻望着众人道:“都说玉箫是他的,你们哪个见过是他的?我偏说这玉箫是我的,那琴才是他的。”
八卦先生哦了一声,笑道:“你怎么可以证明呢?”
周边的人也纷纷叫道:“你怎么证明?人家坐着好船的还会抢你一个划着竹筏的小姑娘的东西么?”
渔夕笑道:“我吹一首曲子你们便知道,如果不是我的玉箫,初次吹,必然会有些生疏,曲不成调。”
八卦先生问那白衣男子,“公子可同意否?”
白衣男子点了点头。
渔夕立在竹筏上,背身而立,一头乌丝如水泼墨般散开。见渔夕已然摆好了姿势,众人都等着听,不想渔夕吹了一下,却是没有吹响。众人一阵哄笑,纷纷说道:“看来这小丫头是个小骗子说谎。”
渔夕也觉得奇怪,将那玉箫拿下来放在手里仔细瞧着,这才看到箫孔里封了一层薄薄的薄膜,封的极其精致,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渔夕心道,这人必定日常讲究,且会吹笛子。要不怎么拿个笛膜来封箫?小指一勾,那薄膜随风而散,渔夕笑道:“诸位听仔细了,这下便真的开始了!”。
风无声,渔夕弯眉一笑,箫声起,众人只见她一身彩衣翩飞,立在竹筏上,彩带随风而悠,棹水慢行。
只听那箫声,仿若也跟着棹歌而去,千里,水迢迢。
众人不禁抬头纷看峰上云起云消,微微一笑在脸上,船也行的慢了许多。不知何时,却忽顿生一股豪迈之气,只觉得山长水阔,云雾缥缈,转眼斜桥依马,红袖招招,却又见醉卧沙场,美酒倾倒。只恨当时手里无酒,不能歌唱抒怀。豪情不减,柔柔却又有一音合来,眼前只见院一角,桃花闲落池阁。却又有一音和来,却似红尘落,好想执手天涯老。听曲之人,无不觉得,尘念顿消。回过神来,这才听到一声铮铮琴声余音,箫声亦落。
八卦先生首先拍船喝道:“好一个白凤琴共紫玉箫!”
原来在渔夕刚才吹箫的时候,那白衣男子便以白凤琴声相和,只是琴瑟和谐,何时琴音起,她都毫无知觉。
渔夕回头,愣神良久,叹道:“可惜,可惜!”却又嘻嘻笑道:“伯伯,我的琴送给你了。这玉箫也还于你!”说着飞身上船,黑衣男子怕他又耍什么鬼招,便挡在前面。渔夕摇头一笑,却弓身将那紫玉箫轻轻地放在那白衣男子手里,那白衣男子纹丝不动,渔夕叫了声,“伯伯,”就乖乖的回到了自己的竹筏上。
釆耳听的意犹未尽,满脸不解道:“姑娘,你明明吹的很好啊,是您输了么?”
渔夕叹气道:“输了。”
釆耳更加不解道,“怎么就输了?”
渔夕呆呆的望着湖水,一滴眼泪落在湖里,抹着眼泪道:“我想老贱人将那琴托伯伯送来,就已经有赠琴之意了,是我太笨。况那位伯伯的琴声何时起的,我犹不知,不说了。”
醉轻尘笑道:“看来某些人是舍不得那琴?”
八卦先生笑道:“哎呦,输了就输了,还哭呢?”
渔夕破涕为笑,道:“我看世事还真是无常,本姑娘今天忽然也会仆卦了。”说着将头上的发钗拔了一根,银光一闪,瞬间变成无数小针。那八卦先生虽躲的快,却还有几根打在了胳膊上,扎出几滴血来。渔夕骂道:“活该!”
八卦先生手里抚着小血珠,脸上笑道:“你是哭人家比你厉害,还是哭人家是你伯伯,你却不能嫁与他?小丫头,你说清楚,我帮你问问就是了!”
渔夕分明觉得那白衣男子勾唇一笑,抬眼望去,他依然是一身白衣,却是对着自己的方向。
渔夕恼道:“谁稀罕你问,我心中早有所属。”
八卦先生笑道:“这么小就心有所属了,说说听来,那人是谁?”
渔夕恼道:“反正不是你这个蒙面人,也不是你这个神棍!属天属地属个大马猴,你管的着么?”
八卦先生笑道:“姑娘品味还真是独特?原来属意的是大马猴。”
众人听了,又是一阵哄笑。
渔夕见那白衣男子白衣微微抖动,好似也在发笑。心里苦闷,干脆半躺在竹椅上,看着天边闲云,不再说话。
船行了一会儿,忽一个霹雳,誓要将山澜分成两块。渔夕开始埋怨起醉轻尘来,非要伐个小竹筏,这种情形下,明显是失算的。
釆耳看了看天,问道:“待会儿看来是要下雨了,轻尘,我们这竹筏够结实么?”
醉轻尘扬唇一笑道:“不碍事。”
八卦先生喊道:“小姑娘,你可以来我们这里躲一躲,说不定一会儿你就要进龙宫当公主了。”
渔夕望了他一眼,从怀里掏出几个铜钱,往竹筏上一抛,冷笑道:“神棍公子,你这个是水山蹇(蹇卦)险阻在前,山高水深,困难重重啊。我劝你还是就此停住吧,免得岛主一不高兴,留你做了压岛的夫君,就不好了。”
八卦先生微微一笑,大手拇指轻搭其余四指,道:“时干生日干宫,看来小丫头,你是我的福星啊。”
旁边几只船只的人都纷纷笑起来,那八卦先生仰头大笑,又说道:“她要是留你伯伯做了夫君,你还要称她个婶子呢。若是留了我做了夫君,我也可以照顾于你,不如你也叫我一声伯伯?”
(未完待续。)
岛在海外飘渺间 (三)
渔夕弯腰就是一拜,笑道:“小侄女见过岛主之夫君八卦伯伯。”说着和釆耳真的上了大船,醉轻尘划了一会儿,也觉得没有意思,只好弃了竹筏,飞身上了八卦先生的大船。
众人瞧他身姿轻快,落船无声,脸上纷纷露出讶然之色。
渔夕因早前早有谋划来这岛屿,此在几年前就以醉家生意之名笼络暴风雷等人,在来岛屿之前就私下亲自与暴风雷叙了叙。暴风雷是江湖人士,用的都是醉家的兵器,和醉府下面派去的人也多有接触,这几年若醉家遇到什么难处的事,需要江湖人士出面,便都是暴风雷所干的活儿。当然,醉家所付的报酬也绝对不低。暴风雷听说渔夕要顶了他府上的人前来给老妖婆贺寿,最高兴不过。渔夕从暴风雷那里得知,来岛上的人十有八九都是受了老妖婆的压制,才不得不来进贡。
这八卦先生看着此等趾高气扬,渔夕心道,不知他有何把柄落在老妖婆手里。再看神医伯伯,依然静静立在船头,也不知他看向何处,所想何事,为何而来。
想他毕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想到他也有什么难言之隐么?心里暗自下定决心,他若有事需要相帮,她定助他。
这里天气很是奇怪,明明刚才雷声惊人,看起来马上要落雨的样子。却忽然夕阳金光铺散而来,晴的没有一丝雨意。
船只靠了岸,只见山红涧碧,芬芳烂漫,处处松栎挺拔,前有瀑布倒挂,众人来不及观看,向着前方走去。渔夕三人将鞋子脱了,拿在手里,赤足过溪,水声激激,一时清风入衣。
八卦先生笑道:“小姑娘家就当着众人的面赤脚,以后你夫君还要你么?”
渔夕对道:“要你管?”
一路两人说说笑笑,斗着嘴,眼看天快要黑了。几十个人聚在一起,向岛屿中心走去。这岛屿之中有数排房舍,围着岛屿的走势蔓延开去。众人站在入口处,等着领入岛的牌子。这岛上管理的极其严格,各路人马都是要在入岛处先领了牌子,方能进入,再有岛上的人根据所发的牌安排住处休息。渔夕留意到那八卦先生与神医伯伯都各自领有牌子,好像是贵客级别。渔夕用了暴风雷的牌子,级别好像不怎么高,但也不低,住的算是中上,却是极为雅致。
入夜。
明月如霜,好风如水,清池鱼跃,圆荷泄露,落叶坠地,竟有金玉之声,渔夕翻来覆去,一次次的不断的想起那个贱人,却是再也睡不着了。叹了几口长气,索性爬了起来。
渔夕顺着门前的青石板路缓缓走了出去,外面并无外人阻拦。渔夕也不敢太过冒失,运用轻功落地一处,只见月色浩荡之下,有一处水潭,青冥浩荡,深不见底。
天空中一轮圆月,印在潭中,如日月凌空,美不可言。
渔夕停了下来,坐在了石阶上。远远的看见,潭边不远处立了一个白衣乌发的少年,只见他隔着潭水正淡淡的望着自己,月华的金光反照到他的脸上,俱熬冷然,风华绝代。月影恍惚,渔夕再也移不开眼,她不知是没了心,还是心已跳出了胸口。
渔夕忽地心里一抖,他,也来了么?
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忽然心如死灰,五内俱焚,忽然,百花盛开,触目皆春。
他来这里了么!?
渔夕舍不得眨眼,正要站起来,忽听一声叹息,再看时,那人已经不见了。原来,一切,都只是幻影。
心头一缩,又开始疼痛。
一阵悠长的叹息忽然随着夜风悠悠传来,渔夕顺着声音前去,只见清潭之上有一小院落处,中间立了一个石桌。有一个男子背对渔夕而坐,看着有些熟悉,正在不停叹息举杯。旁边的小丫鬟一直给他添酒,他喝了一杯,那小丫鬟又续添了一杯。
渔夕看了一会儿,只听那人举杯对月,叹道:“暖儿,你心里到底是没有我么?”
渔夕不觉吃惊,听他说话年龄,已过而立之年。这般年龄,痴狂到一个女子还能到如此地步,还能念出声来。渔夕不动神色,继续听了下去。
“谷主,夫人说您该歇息了。”
那男子抬了抬头,苦道:“她还是不愿意见我么?”
旁边站立的丫鬟再不说话,又低首添了一杯酒。渔夕想了一想,难道他就是闻名天下的青柠幽谷的谷主?回想这几日来并未见丘良君,看他身形,确实很似相似,索性又趴着继续看了下去。
这个花前病酒的消瘦男子,看背影似有几分孱弱,竟然有些让人无端生怜。
渔夕正想的入神,只觉后背被人轻轻一拍,心里一惊,回头一看,正是那八卦先生。那八卦先生正凑在旁侧朝着那喝酒的男子看去,一双贼目微微上挑,“小姑娘,看什么呢?”
渔夕以眉目示意他小声说话,食指望前一指,轻轻笑道:“你瞧,那里有个美男子。”
八卦先生还未答话,只听另外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说道:“美是美,可惜是个老头。”
两人转身,不知身后何时站了一个乞丐,这个乞丐头发乱糟糟的,隐在花树之后。渔夕还没想明白,心道,这个乞丐他怎么和岛主也有联系?他的身法之轻巧,竟然连八卦先生都未曾觉晓。
渔夕笑看小乞丐,道:“嘿嘿,这你就不懂了,这种瘦瘦的,弱不禁风,确实很有味道。”
小乞丐见渔夕舔了舔唇角,白了她一眼,拂袖便走。渔夕见他走路的姿势,心里一动,猛地想起一个人来,又觉得不太可能,只觉得这个人绝非等闲。
“是何许人?”
无暇顾及,那喝酒之人听见了几人说话,发现后面有人,冷不防地一个玉盏飞来,八卦先生和渔夕人影闪动,立马溜之大吉。
那喝酒之人站起身来,目光略深,复又坐了下去,并未打算真正来追。那身旁的小丫鬟提衣便要追,那喝酒之人笑了笑,道:“罢了。”(未完待续。)
岛在海外飘渺间 (四)
几十人又住了几日,岛主还未现身。渔夕三人每日必在岛上走上一圈,这岛屿初看似祥云环绕,如人间仙境。细看则极为怪异,岛屿分内外两岛,内外岛屿之间仅有岛上专用的水船可以通行,倒不是说水道极窄,而是这岛上管理森严,只有一艘红色大船专门来回通行。内岛是岛主所居之地,刚入岛之时众人就心里明白很难有机会进的了内岛。即使是青柠幽谷的谷主,与岛主相交几十年,也要通报了之后方可进入。
渔夕站在外岛的高处,眯眼遥望。此时虽是日出时分,太阳却是从西边升起的。醉轻尘大概也是发现了,再看来时的幻湖,明明在岛屿西侧,这会儿反倒变成东侧了。
这说明了什么?
醉轻尘笑而不语,随手捡了个枯枝插在了山坡上。彼时,薄暮青冥,一轮红日冉冉升起,细碎金光点撒而出,两人不约而同的坐了下来,托着下巴,背靠背看了许久。直到朝阳高升,朝霞一片。
山路崎岖,两人相互搀扶而下,只见山坡之下有数丛果树,叶尖径直,上面结的小果,红彤彤一片。
渔夕心里一惊,这里怎么会有岱红?金诺当初是从那个贱人那里得来的岱红,难道那个贱人与这岛上有什么关系?纵然,番邦也有岱红,可据所查消息,那一年,并无任何进贡记录。自己在宫里也已查证过,确实所实。
岱红虽小,却酸甜可口,都说一只岱红胜过三只母鸡。
思索间,醉轻尘已经摘了几颗放在手里,笑道:“釆耳那丫头还没起,我拿去给她尝尝,这岱红多稀罕。”
渔夕挖苦道:“你最好把整座山都搬过去,要不然怎么能够啊。”
醉轻尘连忙用袖子擦了擦,递上两颗,笑道:“姐姐先吃,姐姐先吃。”
两人相视一笑,这才看见山腰下的客厅里,坐满了前来吃早饭的人。这些大都是江湖上的帮派,手里拿的兵器几乎都出自醉家,他们不认识渔夕,渔夕却都认识他们。
几十个人聚在一起吃饭聊天,渔夕四下瞧瞧,唯独不见神医伯伯与八卦先生。那个令人生厌的黑衣男子倒是一脸肃穆的坐在角落里,一直埋头吃饭。见了渔夕两人进去,也只是微微抬眸,进而又继续吃着馒头小菜。
渔夕总觉得,这人杀气很重。
用罢了饭,众人向山坡走去。渔夕与醉轻尘也有事情需要验证,自然也跟着众人一起又向上走去。这山腰向上原有一条青石小路,并不是两人晨曦之时所走的那条山路,走起来要方便许多。众人刚走到一半,忽然下起了小雨,穿林打叶之声不绝于耳,众人都是皱着眉头,忙用袖子遮住头顶,纷纷躲避开来。只有渔夕与醉轻尘两人嘻嘻笑笑,依然在雨中谈笑自若。
远处顶峰之上,八卦先生望了一眼身边少年,笑道:“小丫头在寻你么?”
少年微眯了眼眸,唇角勾起了一丝笑意。
众人行至山顶,雨已停,新雨之后的山峰,空旷清新,更为俏丽。
醉轻尘走到晨曦之时插入的枯枝旁,眯眼向下俯瞰,只见对面湖畔的红花微斜。
渔夕心里了然,这个岛确实有问题,它,是移动的。
众人站在山顶上望了一会儿,只听有人指着行走在两岛之间的一艘红衣大船说道:“这船每日行走数次,怎么还不见岛主招我等前去相见?”
只听另外一人叹道:“眼看时日要到了,岛主难道一点情面也不讲了么?”
渔夕正诧异,只听另外一人又说道:“谁让我们是岛主特别关注的人。”
又听另外一人小声说道:“众位兄台难道忘了,闲谈莫论岛主,静坐常思岛主。”
渔夕正咧嘴而笑,只见红衣大船上兀然飞起几个白色身影,花瓣一样,瞬间飘落在峰顶之上。为首的正是那位清樱姑娘。
清樱斜睨众人,冷笑道:“你们是都不要命了?要是岛主知道你们竟说些找死的闲话,你们还能活命么?”
刚才说话的几人立马哑口无声,退到一边,连头也不敢抬了。渔夕心道奇怪,这三人在江湖上也算很有名气,定制刀具不再少数,好歹也都是坐拥山庄之主,有银子有田产有武力,他们何以惧怕那老妖婆如此?
醉轻尘大概是听的无聊,随手拈了一颗岱红,放进嘴里吃了。
只听一声冷喝:“该死的小鬼,连鲜果都敢偷吃!”
醉轻尘俊眼微抬,清樱身侧的女子已经飞身过来,她手中的长剑往前一划,醉轻尘往后躲闪而去。那剑去势太猛,女子收剑不及,竟然将站在其正后面的蓝门帮主胳膊几乎削去半臂。
蓝门帮主痛的龇牙咧嘴,并无半点怨言,任鲜血流泻,依然立在原地。
渔夕蹙眉,见不得血腥之气,撕掉半边裙摆,围成一个布条,又加了些许粉末,正要将那人胳膊之上缠好。却听帮主痛道:“小姑娘,多谢。还需等仙姑明示,小可才可包扎。”渔夕这厢刚包扎好,只听“啊”的一声,抬头望去,原是那个追醉轻尘的女子轻功不及醉轻尘,贪恋追人,却不小心坠了下去。渔夕心道不好,还未移步,却见醉轻尘已抱着那个女子飞身上崖。
那女子被醉轻尘抱在怀里,上崖良久,才恍然一巴掌扬了过去,骂道:“不要脸的东西!”
醉轻尘正要发怒,却又忽地一笑道:“姐姐,方才你坠下去的时候,可是自己抱着我的?”
渔夕微微一笑,这才瞧见这女子生的极为俏丽,一双冷清的眼眸因为害羞润上了一层朦胧水色,娇俏无比。
那女子整了整衣摆,从醉轻尘怀里出来,半怒道:“谁是你姐姐?记住,我叫清流。”
渔夕又是微微一笑,这是什么名字?仔细一想,流光清,天地同。这何尝不是一个好名字?
清缨微微摇头,已经领着其它几人又落到船上,只看清流转身回头,说道:“不要脸的,你记得这崖下有芋树藤蔓,你可别攀上了,不摔死你,也痒死你!”微微一叹,眼眸微微看向别处。
(未完待续。)
七玄塔困青丝雪 (一)
渔夕走到涯口,俯瞰下去,只见烟波浩渺,雾霭沉沉。壹看书 ?只有涯面之上有数根老藤,紫黑颜色,向下延伸而去,被雾霭所遮,并不知其长短。
渔夕向众人打听才知,这芋藤稍一碰触,便会自动掉皮,渗出乳白色汁液,一旦沾染,奇痒无比。听说之前有个不听话的,就被岛主扔了下去,那人以为依靠芋藤微微借力,便可飞身上崖,不想那乳白色汁液奇滑无比,一旦沾上,分身无法,更被活活痒死。听说,捞上来之后,整个人已经肿了数圈。渔夕听这么一说,只觉得全身奇痒难受,不觉轻轻挠了几下。众人又往山下走去,忽然有一人绊倒在地,口吐鲜血不止。
还未待渔夕查看那帮主伤势,醉轻尘已走上前来,轻声道:“生死有命,各承因果,姐姐,我们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罢了。”
渔夕见那帮主脸色苍白,额头冷汗直冒,想来定是痛苦万分。看来,像是中了什么毒的缘故。正踌躇要不要出手相助,只见另外一人也倒地呕吐不止,四肢抽搐,一样的神情极其痛苦。
众人忽然神色皆变得凝重,脸上略有迟疑之色,却都是举步向前,并无救人之意。渔夕觉得更加迷惑,回头再看那帮主,吃痛的捂着胳膊,极其虚弱,却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也向山下走去。
到了晌午用饭之时,江湖那些人士再也不见。大厅里只远远的摆开两桌,一桌是八卦先生和黑衣人合桌,另外一桌便是渔夕三人。
渔夕心道怎么又不见神医伯伯,再想他脸上遮着面纱,若带着面纱吃饭,岂不奇怪?估计是躲在屋子里偷偷的吃去了。想到此处,笑在脸上。
两桌人各谈热闹,这边釆耳正吃岱红吃的欢快,那边黑衣人和八卦先生竟然有说有笑。
酒足饭饱,两桌之人正欲撤退,只听一人走进来笑道:“那边有人喂鸟了。”渔夕仰头,说话的正是那日遇见的小乞丐,他从外面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根湿木桩。
釆耳仰头笑道:“醉轻尘,我们去看看,好不好?”
醉轻尘点头笑道:“好。”
渔夕幽然一笑,不知待会儿喂鸟的可是那个叫清流的姑娘。如此,那便真的要去看看了。
三人左溜右溜,一路嘻嘻哈哈,跟着小乞丐一起出了大厅,向后山走去。
由于清晨刚有落雨,这树木之下的草丛之上多还有一些雨珠未干。几人湿了衣摆,嘻嘻笑笑,便提起衣摆,跳步前行。小乞丐也是难得的笑嘻嘻的,露出洁白牙齿,渔夕见他嬉笑模样,所有所思。
两人对视,小乞丐忽然回头一笑道:“你看,他们也跟来了。”
几十步之外,黑衣男子和八卦先生正晃晃悠悠的向这边走来。前面几人故意停顿,不到一会儿,汇成一队。也都心照不宣,一片和谐之中,忽听到森林之处传来一阵阵凄厉哭喊之声,煞是瘆人。
釆耳不禁后退两步,躲在醉轻尘身后,小声问道:“这里闹鬼么?”
小乞丐抬目笑道:“你看这天朗气清,怎么会有鬼?又不是什么瘴气之地,鬼是不会出来的。”
渔夕点头笑道:“这喂鸟,是拿人来喂的呢。”
小乞丐微微一笑道:“聪明的人总是想的更加血腥一些。”
渔夕微笑道:“是有人要表演,是有人要看而已。”
釆耳只觉腿脚发软,立马就要回去,却被八卦先生往前一带,“来都来了,不看岂不是可惜?”
几人刚走入一片树林,就见前方排好了队,站了几十人。原来这些人都未去用饭,来这里看喂鸟来了。釆耳见众人都在这里,便也不再害怕,与众人站在一处,藏在了人群的最后面。
哨声一起,隐隐听有鸟鸣之声,片刻之后,只见树冠晃动,如波涛起伏不绝。
三只巨鸟大若金雕,盘旋在头顶上方,抛下几具骸骨,转而离去。
渔夕心里一惊,再看人群,确实少了三个人。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死人骸骨,一定是被这巨鸟活捉而去,琢的血肉不剩。醉轻尘凝眉看了渔夕一眼,两人都又垂下眼眸,默默念了几句。
哨声停,有一白衣少女从天而降,她扫了一眼醉轻尘,娇声笑道:“你们这些人,别再想着偷偷去内岛了。你们的解药刚才已经给你们吃了,若是惹岛主再生气,就不是喂鸟这么简单的了。你们要听话一些,都懂了吧?”
几十人无不是虎背熊腰,却都弓身诺诺道:“谢仙姑教诲。”
那少女走到醉轻尘面前,看了一眼釆耳,目光又停留在醉轻尘脸上,笑道:“不要脸的,你,听懂了么?”
醉轻尘心知那几人并不是因她而死,却见她杀人之后,毫无半点愧色,心里不想与她多做纠缠,只抬眼看着远方,并不答话。
清流见醉轻尘并不答话,松了手里的谷粒,不禁抬头问道:“我问你话呢,你没听见么?”
醉轻尘薄唇轻抿,依旧不答话。
清流凝眉,问的十分稚气,“你是生气了么?我哪里惹到你了么?”
醉轻尘微微一叹,无奈道:“姑娘小小年纪,杀人如此狠毒,不觉得此举不妥当么?”
清流疑惑的望着他,想了一想,又是无比稚气的说道:“岛主说他们不听话,就应该喂鸟。是他们偷跑去内岛的,是他们做错了,不是么?再说,岛主说了,喂鸟之后,他们就可以解脱了。这样他们就不用忍受毒药之苦,这不好么?”
醉轻尘心知多说无益,拉着釆耳与渔夕便走。
清流一执衣袖追了上来,拦住去路,着急道:“你是真的生气了么?”
醉轻尘无奈笑道:“既然如此好,你怎么自己不喂鸟?”
渔夕心里微微一叹,若醉轻尘是一般容貌少年,会不会少惹是非。
釆耳见那少女气势凌人,不禁扯了扯醉轻尘衣袖。醉轻尘微微低头笑道:“不妨事。”
清流方才眼里只有醉轻尘一人,这会儿看他弯腰说话,极为温柔。这才特殊留意到他身边的两个女子来,一个清冷艳绝,不染脂粉。一个淡淡描眉,惹人怜爱。
(未完待续。)
七玄塔困青丝雪 (二)
清流将两人上下看了一番,转而有几分认真的问道:“你是让我自己喂鸟么?这样,你就不会生气了么?这样,你就会笑了么?”清流先是一哭,却忽地一笑,甚是天真,拿起脖间悬挂的骨哨,便欲吹奏。
渔夕心里一惊,这丫头八层是犯了失心疯了。当初,鲁迪也是因为匆匆一面,患了三月桃花癫,却还没到这要命的地步。这丫头竟然为了他一笑,连命都不要了。
情之一字,何其烈艳?!
这醉轻尘还自枉是修身养性之人,不想,事情到了自己头上,也是如此的赌气。渔夕见他不动,喊了他一声,他才恍然道:“没有生气。”
清流捏了捏骨哨,在手里轻轻转了转,笑的一脸纯真,“没生气就好,那我先走了。你想吃什么,我晚上送给你。”
醉轻尘淡淡道:“不用。”
清流回眸一笑,“我说过,要送你的,就一定会拿给你。”说罢,一身白衣,如白蝶展翅,飘然而去。
釆耳望着清流消失的方向,片刻的愣神。
渔夕叹气道:“人都走了,还瞎看什么,回去罢。”
这一回神,才发现众人早就逃之夭夭,落在最后面的只有那蓝门帮主与小乞丐,好似专门在等他们。就连那看似高深的八卦先生和黑衣人也早不见了踪影。渔夕心道,“此事确实惊骇,但是以他们二人的定力,定然也不会如此仓惶逃离”。
渔夕嬉笑跟上众人,听他们正在谈论八卦先生。渔夕这才知道,江湖上还有一个外号叫“神算子”的。此人生在墨卿,长在花颜,上知天文,下通地理,仆福测祸,无一不准。其家境殷实,奴仆成群。这次岛主生辰,据说找他来测一物。所以,对他也特别礼带,住的就是岛上的上等房舍。
这日回去,三人也算对岛主的手段有所见识。在院子里下了半日棋,说了些闲话,不知是谁何时送来的消息,用飞镖钉在了茶壶上,说的是除了大船相通之外,内外岛还有一水下密道可走。
醉轻尘看了字条,皱了皱眉,嘴里说道:“这是清流姑娘写的,姐姐觉得可信么?”
渔夕淡淡一笑,将字条就地烧了,继续落子道:“晚上等她来了再说。”
月夜时分,渔夕刚朦胧睡去,就梦见那人一身白衣,立在潭边,唇边浮现淡淡笑容。心里一痛,骤然惊醒,嘴里骂了句贱人,再也无法安睡。起身逛到醉轻尘的住处,才想到他夜里又去山顶了,这才顺着回廊饶了回来。
一推开门,就见清流端了一盘水果,坐在桌边,边吃边等。
“姑娘,你进错房间了?”渔夕掩上房门,嘻嘻一笑。
清流托着下巴,看着渔夕,问道:“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渔夕拉了凳子,在她对面坐了下来,笑道:“你应该去问他自己才好呢。”
“行,那我走了。”清流拍手而起,整了整衣衫,就要离开。
渔夕反而来了兴致,嬉笑道:“这么快就走了,话好像,还没说完呢。”
清流嘻嘻一笑,又坐了下来,眼睛转了一圈,笑道:“你不记得我,我却认识你。几年前在潋滟湖,你与风流郎在那吵嘴。当时的情形,可把我笑坏了。”
渔夕恍然大悟,拍头笑道:“原来你早就识破。”
“暴风雷是什么人?岛主连药都不屑于给他下的人,他的家仆又怎会如此出色?因为我认识你,所以,那日回内岛之后,我就一下猜到了他的身份。我知道你们要去内岛,我不管你们是什么原因。只要你们不伤害岛主,我就将密道告诉于你,你觉得如何?”
渔夕微微一笑道:“你就这么信任我?”
清流轻轻笑道:“刚才确认了你和他是姐弟关系,而非郎妾之情,我当然是欢喜的。”
渔夕摇头笑道:“你真是找错人了。”
清流起身笑道:“只要那人不是你,我,都可以赢。”
渔夕咧嘴摇头,看她关了房门,已经退去,嘲道,这丫头真病的不轻啊。又吃了两颗水果,这才看到果盘之下压着一密宫地图。渔夕看了一遍,将那地图就着火焰化为灰烬。开窗确定她已走,这才坐定。心道,“这丫头必然是老妖婆器重之人,要不然怎么可以随意来去且如此任性”。
渔夕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实在无法入睡。就顺着水潭四处走走,这次,没有再碰到醉酒的男子。渔夕原路折回,正慢慢走着,忽地见树影晃动,两个身影已越过小楼,轻快而去。
当日,神医伯伯不知将几层内力给了渔夕,她便由一个勉强蹦到屋檐上的轻功直接提升到踏雪无痕,雁落无声之境地。可想这神医伯伯武功之高深,实难揣测。渔夕提气跟在两人身后,片刻之后,落在一绿色藩篱前。
其中一个白衣人看了一会儿,退后几步。只见另外一个人向后看了看,渔夕借着月色,看他面容正是八卦先生,再看那白衣人,是神医伯伯无疑。渔夕心道,这两人是怎么认识的?只见,八卦先生转过身去,右边手指一搭,以剑指在空中纵横画了几道,而后指向一个方向。“哄”的一声,月色之下,藩篱两开,一座铁塔凌然而立。铁门入口处,三个大字在月色下泛着清冷寒光,“七玄塔”。
八卦先生停在门口道:“既然跟了这么久了,就出来吧。”
渔夕嘻嘻一笑,走上前来,弯腰向神医伯伯行礼,那白色面纱微微浮动,不知为何,渔夕就觉得他淡淡的笑了。微微失神,对上那一双幽深眼眸,再回神时,神医伯伯与八卦先生已经走进铁塔中去。
刚进塔中,只觉一股阴冷霉湿之气扑鼻而来。渔夕自觉的抱了抱胳膊,轻咳出声,幽暗中只觉得有一只手,轻轻将她衣袖牵起。渔夕一愣,小声道:“神医伯伯?”
那人嗯了一声,略顿了顿,继续牵着她前走。渔夕只觉莫名的心安,走到了第三层,才想到,这人并不是哑巴,只觉得莫名的欣喜。一时间,心里有千万个好奇,却不知如何开口。(未完待续。)
七玄塔困青丝雪 (三)
到了四层,八卦先生终于借着窗外幽幽微光,点了火折子。渔夕这才看见,这七层塔每层之间只是用台阶相通,建以各种玲珑小房。墙壁之上都有精美镂刻,或龙或凤。这塔中间完全镂空,最下面的大厅上空出一片偌大的空地,洒满了大大小小的画卷,光是闻这味道,也知道尘封已久。
三人四处走了走,推门进去,一间间小房子,同样的挂满了字画诗词,只是陈设不同。有的房间单放古琴,有的单放医书数卷,也有的单挂一副道家修仙图像。三人看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才走到六层。这六层与其它几层初看并无特别,只是房间越往上越是略小了些。
到了第七层,通层打成一间。门一打开,三人一眼就见到正中向门的位置,有一长发女子于案桌之前盘腿而坐,眼眸低垂,气质超然,似有三分喜七分悲,超脱于世外。这女子旁边的紫砂香炉里,有半根残香,落了数层蛛网。
渔夕心里一动,不自觉走向前去,行礼道:“师祖?”
那女子丝毫未动,开着的塔门进了一阵微风,将那女子的长发微微飘散。那女子面色红润,看似微熏,并未答话。同行的八卦先生与神医伯伯相视一眼,同时向前走了几步。
渔夕凝了凝眉,抬头看了一圈,这才发现桌案前有展开的一副画像,虽是倒着的方向,却也一眼就可认认出画中之人。
渔夕正咬唇思索间,只听八卦先生轻轻叹气道:“人没了。”
渔夕茫然抬首,不相信般,走上前去,先跪在她身侧,仔细看了看那坐立之人,再俯身看了看那副展开的画像,下面印有蘼芜暗记小花,再看下面有一首小词,小词上面淡淡黄斑,已经斑驳,借着火折子隐约看清,词名为捣练子。
八卦先生往里走了几步,将火折子移了移。忽明的灯火映照在字画之上:
捣练子
小勾月。蘼芜谢。笑打金枝钗欲裂。风画骨。青丝雪。此情烈。九尺画卷墨泼殁,七玄塔。难同穴。
渔夕心里一动,想起平遥讲的那个炎玺帝心爱的女子,想起关奇爷爷曾邂逅的女子,想起与其它三个狼子野心的男子同分九州的女子,想起那个躲进深山修道的女子,想起那个得知此画后,一念忽起,万事皆明的女子。忽然悲从中来,跪倒在地,嚎啕大哭。
那原本坐立着的女子忽然如烟灰般,在几人面前忽地消失殆尽。
几人望着那股淡淡青烟,终于了无痕迹。
八卦先生看了一会儿,被她忽地一哭,吓了一跳,再看火折子,忽明忽暗,半响冒了句,“你是吓着了么?”
渔夕哭的正是起劲,哭到中间,大概已经忘了为何而哭,擦擦眼泪,觉得好似无半点哀伤,又好似沧海桑田都走了一遭。泪眼望去,只见身侧的白衣伯伯正俯身望着自己,眸光深深,幽暗不明。
那么一瞬间,奇怪的,恍惚间,她又再次想起了他。
她转身,磕了几个长头,心里长叹一声,师祖是一个多么敏慧的一个女子,她什么不懂,她什么看不破,却也栽在了一个情字上面。情之起,何其易。情之终,何之难。若双方都太过纯碎,只会,玉石俱焚。除了爱之外,还需要一颗足够大的心,包罗万象,容进去情,跳的进,走的出,方可长久。
一颗大心,一颗大心啊。这么多日,连国丧的诏书都未出,他是真的不会死的了。只是,他的伤好些了么?他种了情毒,是不能大伤元气的,他,还还么?
既然三生姻缘天注定,何谈?
一丝苦笑漾然唇边。
三人原路返回,下到第三层时,渔夕才注意到这塔内暗藏玄机。刚才上塔之时,由于被那神医伯伯牵着,心里跑马,并未曾留意到这里机关暗器如此之多。现在看去,地上三层刀剑插入墙壁半深,不禁心惊不已。若不是被那神医伯伯带着,恐怕身子早就被串成了马蜂窝。
再看一层入口之处,已然紧封。轰然几声响动,三人目光齐聚在石壁之上,只见突出的几个大字,赫然清楚的显示着的是八卦方位。
渔夕退后一步,笑道:“八卦先生,这是你的拿手好戏,该你上场了。”
八卦先生低头望了一会儿,忽一扬眉,抬手振腕,手中一枚铜钱应声打在了西南方位。
吱呀一声,左面石门大开,八卦先生又是一枚铜钱扔了进出,数万只羽箭刷刷刷的齐射而出,生死关头,三人都反应极快,渔夕落地之时,才发现神医伯伯不知何时已立在前方罩着自己。
渔夕恍然道:“这里还不是内岛?”
八卦先生收敛心神,笑道:“这就是那个秘密通道,你不是拿到图纸了么?还问?”
渔夕笑道:“原来你跟踪我?”
八卦先生避而不谈,眉峰一动,看向侧面的神医伯伯,试探性的问道:“再试一子?”
神医伯伯姿势不变,略点了点头。
八卦先生凝聚目光,眼眸变的熠熠逼人,瞬间,一枚铜钱应势打在了正中方位,刚才大开的门合上,复又大开,只是将原来的正面换成反面。
渔夕见坤位换成了乾位。
等了一会儿,并无异样。“叮”的一声脆响,一道暗黄金光破空而过,又一枚铜钱顺着开门处打了进去。只听到沉闷的落地之声,之后,再无任何声响。
八卦先生再次凝眉,渔夕心道不好,生门已关,值符死门,只怕凶多吉少。正想如何转换方位,只见一团火焰喷射而出,照亮了八卦先生那俊美容颜,火烟抖动着旁侧白衣男子轻薄面纱。
艳艳烈火,席卷而来。神医伯伯略一垂眉,眼眸再开时,已是精光四射。他身姿轻飘数丈开外,拔出身侧八卦先生的七尺长剑,剑锋一挑,一股寒冷之气将那火势逼退两尺,渔夕只觉得周身被冷热两股气流震得发麻,心里难受不已,周遭情形却清晰可见。
只听一声“走,”身子已被八卦先生带出七尺之外,落在了三楼之上。(未完待续。)
七玄塔困青丝雪 (四)
楼下大厅正中,犹见那神医伯伯乘虚掏空,身影快似乱花点絮,凭借剑光隔开烈烈火焰,流光一闪在墙壁之上急速刻起字来。
渔夕直觉皮肤发热,片刻功夫便有些被灼的热疼,低身一看,火势已经烧的更近了,裙摆差点被点着。渔夕慌忙跳步之间,被那八卦先生一扯,两人攀在了七层楼栏处。
渔夕暗自皱眉,心道,”真若是万不得已,她没有十层把握去破这奇门遁甲,也要硬着头皮试试,定不能让恩人伯伯死于此处“。
转而望向八卦先生,他眼眸里燃烧的是灼灼焰火,透出同样焦急神情。渔夕转而又看向底层,石壁之上雕刻的符文连城一片,化为一片银光,忽地以一股巨大的冲力打向斜上方。一扇石门应光大开。
白衣一闪,飞身上了六层,只见下方门开之后,有大水冲入,水势凶猛,片刻之间将那火已经吞的差不多了。
渔夕心里舒了一口气,出乎意料的是,亮光忽然泯灭,几乎看不见一丝光明。渔夕心里大惊,又听到几声轰轰之声,知道是石门又关上了几扇,这里的空气越来越少,如此下去,定然活不了今日。心道,伯伯刚刚定是打开了死门。却见黑暗之中隐隐有一白衣漂浮,在明水之上,如夜光,若闪若现,若明若灭。
渔夕正要说话,却听八卦先生轻声道:“调息,保持体力。”
渔夕闻言,再不敢乱动心思,耗费心神。
渔夕屏气望着下方黑暗中纠缠的一方白衣,暗中猜解所破之门,却觉空气越来稀薄,正欲昏沉之时,忽见一刺目亮光由地道直通而出。又听几声开窗之声,顿觉呼吸通畅,闭目吸了几口,才发现神医伯伯执剑已立在地宫开口处,显得十分安静。
渔夕扶栏向下看去,心里大惊,灯光虽是不盛明,但骤然而来的亮光,还是刺的她双眼生痛。
八卦先生喊她下去,她站着愣愣笑道:“你先下去”。
白衣男子微微抬眸,仰头看她一眼,便与八卦先生一起举步向前走去。
渔夕只觉全身发软,扶栏而望,她清楚的看着他走路的样子,顷刻,泪如雨下。当年进宫之前,他,曾也淡淡的仰望着她,淡笑的喊她,“十一。”
走了几步,他突然扭头回望。渔夕垂头,心跳忽然停止般,背身擦了眼泪,从楼上翩然而下。跟在他们的身后,寻路而走。三人前后紧步慎行,又走了约莫两柱香的时候,听到外面有隐隐说话之声。渔夕料想前面就是洞口。八卦先生攥了衣袖,先爬了上去。而后是神医伯伯,最后是渔夕。
三人出了洞口,方见这洞口周围遍种草木,掩盖的极为奇妙。三人身上沾了尘土之气,伏在地上看了一会儿,顺着说话之声走去,看见不远处有一艘红衣大船停靠在近岸,船上灯火通明,隐隐透出女子搬运物件之声。果然如传闻般,这岛上看不见一个男子。渔夕记得之前王府每年都要给神岛培植一批少年,心想不知如今可还有活口。
这密道多年未开,想必岛上知道之人甚少。平日内岛所需物资皆靠船只转运,如今岛主生辰将近,各个帮主都有进贡,这船只便更加忙活起来。
几人相看一眼,躲在暗处,正欲要混入人群,渔夕倒还好办,只是他们两位皆为男子,身高不比常人,如此混迹,也着实显眼。正在作难,只觉得有人轻拍后背,笑道:“原来,你在这里。”
渔夕心里一惊,三人同时回首,只见小乞丐一身脏兮兮的瞄着腰藏在后面,脸上笑的贼贼的,却偏偏眉眼分明。
渔夕微微小声笑道:“你是怎么来的?”
小乞丐指了指那红衣大船,笑道:“我藏在了里面。”
渔夕翻了一个白眼,凭直觉,他的话并不可信。只听船上有人叫道:“今夜,岛主要出关了,你们这些人手脚麻利些。误了岛主的生辰大会,谁也别想好过。”
船上干活的女子齐声道:“是。”
小乞丐笑道:“岛主今夜就要出关了,你们想去见见岛主真容么?要想去,跟我走。”
八卦先生笑道:“去就去,我们三个人还怕你一个人?”
小乞丐道:“这位兄台,我和你们是一伙的,你们可别站错了队。”说着执袖便走,看起来竟然真的有几分生气。
渔夕见小乞丐走的极快,像是对岛上地形极其熟悉,便跟在后面嬉笑道:“莫生气嘛,莫生气嘛,我们自是一伙的。你走的恁快,好歹也让我们跟上。你看,我伯伯腿脚不是很便利。”
小乞丐回头看了看白衣男子,一拍他肩膀,幽然笑道:“那还废话什么,跟着便是了。”
渔夕刚走了几步,只听那小乞丐又回身,望着三人,最后目光落在白衣男子身上,笑道:”别跟着跟着就跑了,让我好找。“
满天星月,鼓鼓江风。
四人一路轻脚慢行,绕过曲曲弯弯,走了一炷香功夫,眼见处处都是精雅布置,亭台楼阁多不胜数。这条路上,多有水烟缭绕,月色里多了几分朦胧之感。渔夕见这一路都有些彩石放在固定位置,有的是三个,有的是四五个,就多看了两眼。这些彩石之上种着各色鲜花,开的正艳。小乞丐不知何时手里拿了根树条,偶尔刷在了几块石头上,嫌弃道:“什么破石头,看着像人的骨头。”
渔夕听他这么一说,微闭眼眸,手不自觉的在花里探了探,“啊”的一声,跑出几步,脸色吓的苍白。
小乞丐停了下来,问道:“怎么了?”
八卦先生迟疑片刻,扒开花丛笑道:“让你没事乱摸,摸着脏东西了,怨谁?”
这时,神医伯伯也走了过来,淡淡的看了一眼,神色有些冷冷的。
渔夕脸色煞白,反问道:“这些骨头是谁的?是不是少年人的?”
八卦先生走了两步,摇头笑道:“我可不会医术,你该问问你自己才对。既然会看病,应该也会摸骨,哈哈。”(未完待续。)
内岛窥岛主真容 (一)
原本走在最前面的小乞丐也走了过来,伸头看了一眼,两手交叉在胸前,嘴里念道:“罪过,罪过。”说罢,紧走几步又走到最前去。夜风一吹,渔夕只觉无端阴冷。
彼时,月光正照在石壁上,小乞丐忽然挽了挽袖子,伸出一只手臂来,快速飞身向前。三人只听得吱呀一声,冷不防同时抬头,只见那小乞丐身子转动飞快,手里也不知从哪里拿了一把硕大的钥匙,转动开了石锁。
“里面就是岛主所住之地了。她闭关期间不敢乱动。“小乞丐回头嘿嘿一笑道:”走火入魔的风险她也是怕的。所以,你们待会儿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渔夕半信半疑,看看左右两侧的八卦先生和神医伯伯。一个抿嘴轻笑,一个低头沉思。便商量道:“走么?”
八卦先生这回很是豪爽,扬眉笑道:“姑娘先请。”
奇怪的是,一路所行,并无碰到任何一个丫鬟,仿若入了无人之境,连机关暗器都无。曲坏幽深,又走了一刻钟功夫,只闻淡淡幽香,随风飘散。渔夕习惯的屏住呼吸,小乞丐忽然回头笑道:“怕有毒啊?这是蘼芜花。”
渔夕轻声低笑,“闻香识美人。我怕待会儿见了一个绝色,你们都晕的七荤八素,只有我才能安然定心了。”话一出口,又想到神医伯伯毕竟是长辈,难免有些尴尬。
小乞丐哈哈一笑,几人进了一座小院,推开八九扇门,都未见人。渔夕心道,“难道岛主不在岛上?怎么连丫鬟也无一个?”
正沉思间,只听旁侧厢房里似有女子隐隐的哭泣声,几人推门走了进去。只见一间布置雅致的卧房内,有一女子穿了一身寻常布衣,衣是翡翠色,挂着梨花泪,不禁让人心生怜意。
这女子抬头只瞧了几人一眼,微微一愣,拉扯着袖子,继续哭泣。
渔夕挑眉,唇畔暗藏嘻嘻笑意,问道:“这位姐姐,您哭什么呢?”
那女子微微抬眉,却端端生的祸国殃民,绝代倾城。
渔夕这才看清那女子容貌,眉目一凝,心道,“这岛主从哪里找来一个和谷主小妾长相如此相似之人?仰或此人就是岛主?”
再听那女子叹气道:“奴家本是花颜国的一富商家女儿,不想被岛主捉来,说要献给什么谷主。奴家心里悲戚,这才痛哭不已。”
渔夕听她说话,柔柔软软,不急不慢,却让人有三分舒软,不禁心里又是一惊。
渔夕喔了一声,站在原地看她。见她说的情真意切,也不像是骗人。便说道:“姐姐,你知道这岛主所住之地,为何没有他人么?”
那女子瞟眼望了望神医伯伯和黑衣男子,垂泪叹气道:“姑娘,你们是来进贡的吧。听岛主说,你们背叛了她,要将你们一网打尽,这里可都埋满了炸药了,你们快些走吧。岛主这会儿在闭关,外人是看不着她的。”
渔夕回头与神医伯伯对视一眼,想了一想,笑道:“那姐姐随我们一起走吧。”
那女子摇了摇头,苦笑道:“不了,我的脚受伤了。走不了了。”
渔夕凤眸细眯,只是淡淡一笑,随性走了几步,看起屋里的陈设起来。这里并没有什么字画,也不似女子的闺房,更没有琴棋在案。墙上却一字排开,大大小小的挂满了精致弓箭与一个个红色酒囊。
渔夕觉得有趣,伸手欲要去摸,却被一手轻轻牵了袖子,停在半空。渔夕幽然一笑,眸光落在他那食指之上的红宝石戒面之上,眸光一挑,好似不解。只见神医伯伯微微摇头,再看他时,已然是静静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渔夕却盯着他,语带询问地笑道:“伯伯?”
白衣男子侧脸一边,沉默不语,唯有面纱轻轻浮动。两人就这样静默片刻,直到八卦先生取了一张弓,拿在手里试了试,说了声好。渔夕才移开目光,脸上浮上一丝坏笑,道:“也没什么事么?”
女子脸上泪痕未干,转眼看了看几人,长叹了一口气,道:“岛主马上要出关了,你们还是先逃吧。”
小乞丐从进门开始就一直蹲在地上,看着这卧房内的女子,这时忽然笑起来,“你腿脚不好,那我来背你好了。”说着上前,不料寒芒一闪,那女子袖中忽然射出一把柳叶小刀来。小乞丐看着也没躲,从袖笼里抽出一把筷笼子样的东西,将那小柳叶刀就刚好收在了里面。
那女子揉揉腿,起身一笑,语带清魅,道:“刚才诚心放你们几人走,你们不走,这会儿,想走也来不及了。”
八卦先生拉了拉弦,笑道:“都说岛主绝色天下,今日为何作布衣打扮,非得让我等唐突了佳人?”
岛主眸光再次停留在八卦先生身上良久,略显震惊,却又很快收敛目光,冷笑一声道:“不愧是人人称道的神算子,我找你来,原本是想推出一个物件儿的着落之处。没想到,这么快就让你推出了我的身份。好,我老了,也失算了。可我看公子,怎么像我一位故人?”
八卦先生轻笑一声,目光若江海凝波,亮的夺目,却又轻轻一笑,忽然散若雪霁,归于平静,“巧了,岛主也很像我一位故人。”
“哦?”岛主柳眉一挑,看向他的目光染上几丝冷意,“不知公子的这位故人,奴家可曾识得?”
八卦先生摇头一笑道:“道德败坏,又是残花败柳,与岛主容光焕发之下,更是相形见绌,就更不值得一提了。”
岛主闻言,仰首长笑,竟有三分豪迈之气,“说的好!”
渔夕心里一惊,不想岛主闭关之时却还敢动用真气。这三个字声音不大,却凝聚了真气而来,端地是震的人耳膜生疼。渔夕不由得退后几步,敛住心神。只见数道剑雨由岛主袖口发出,织成一片明月光,铺天盖地的向八卦先生发去,照的他越加轮廓俊朗,邪魅惑人。八卦先生虽以弓箭做挡,身形转换之快只在眨眼之间,奈何那岛主武功高深。这一次却不像小乞丐那次仅作试探,用的是有七八层力。(未完待续。)
内岛窥岛主真容 (二)
八卦先生神色如常,看起来也并不着急,他面上虽然应付自如,袖口之处却已然被割开,一道血腥之气,漫然而来。
站在外侧观战的渔夕,只觉得胸口一窒,气血上涌,近乎再难承受。凝眉扶案,左右两侧手腕瞬间被两人同时扣住。原来左右两边,各有一道内力度入,只是这小乞丐的内力刚到指尖就被全数退了回去。只有神医伯伯,给多少吸多少,渔夕觉得甚是奇怪。抬眸望向他时,只是他的白纱轻浮,看不清神态。
渔夕随这两人退到院内,只见屋里两人尤打斗不止,身姿却都是无比优美,比之前在暴风雷那里见识的打群架不止要优美多少倍。两人正打的难舍难分,渔夕心道,这岛主也真是拼命,怕待会儿真气耗尽,就要香消玉损了。正勾着脖子想那谷主怎么还不来救,只觉手腕一松。
一道流光如流星坠月,破风而入,瞬间将室内打斗两人分开。一枚白玉棋子不知何时从神医伯伯指尖轻轻弹出,弹在那岛主身上几处要穴。只几下,那棋子就像有吸力般,又原路划了回来,却在半空之中,化为齑粉。
八卦先生望了望僵立的岛主,整整衣衫,便走边对神医伯伯笑道:“你呀你,是嫌脏了你的棋么?”
此话一出,三人皆惊。
淡淡月华落在他眉眼面纱之上,何其相似的眉眼,这人又怎会是他?他,除了他的父皇,再不会摸棋。况且,这人又有绝世医术,更别提武功连师父也自叹不如了。一时间,推翻此前验证的种种,各种不好,涌上心头。
他虽懂医术,却并无医案可寻。研究是一会事,真正的精深是另外一回事。
他在深宫,怎会来此?
小乞丐侧目望去,眼里一笑。身旁这人武力修为实属罕见,但见他一直蒙面,并无讲出只字片语,心里亦惊。寻常男子,遇到此等绝色女子,巴结奉承都来不及,他却因为一颗棋子,将要触到她身,竟然厌恶的侧身化为齑粉。此人,数年不见,犹如当年,行为举止,着实怪异。
岛主被点了穴道,自然不能动弹。因之前听下面人报,花颜有个家喻户晓的神医前来贺寿。这几年来,岛上想尽了办法,拉拢花颜,当下,正中下怀,好礼相待。不想,这个蒙面男子竟然出手相助敌方。岛主这才恨恨的仔细打量那静立院内的白衣男子。只见他白衣如华,淡淡立于星辉之下,薄衫掩面,却难掩倨傲风华。岛主心神一晃,只觉此人世上绝无仅有,竟然耀眼的如此夺目。不禁忘记身处险境,微微一笑。
这一笑,笑的妖媚横生,确实倾城。只可惜三个男子正想着如何安排岛主,却未曾留意,渔夕虽然对此笑异常留恋,却是个女子,那岛主也算是白媚了一场。
三人简单说了几句,决定由小乞丐带领走出去。小乞丐将一颗药丸从脏兮兮的口袋里掏出来,喂到了那岛主嘴里。
岛主面色很冷静,笑了笑,估计是药性发作了,便倒在了地上。看她如此淡定,渔夕总觉得事情不会如此轻易。不过,这样也好,几人仍是原路返回,只是还要背着一个麻袋,难免缓慢了些。几人沿途检查了一番,果然发现壁上埋了许多炸药。因这石壁上,散着些许人骨,渔夕不愿多看,心里做呕,急的快点出去才好。
几人沿途发现彩石的位置之后都埋了器械,这些器械都是一个微小的机关,只要一触碰,可以单独做炸点,也可以连成一片,全部炸毁。这小乞丐竟然还带了剪刀,他弯眉一笑,露出白白牙齿,在剪线的同时,将里面的暗器机关也给破坏了。而他用的不是粗暴野蛮的方式,只是简单的一点或者一碰某个指针,那器械就坏掉了。他找的位置偏偏又是如此之精准,让渔夕不得不多想。
几人从石门里出来,复关好了门,这才靠着原来时的大石后面。正要往密道走去,忽见另外一石门,有十几个丫鬟鱼贯而入。几人躲在暗影里,瞧见走在前头的正是清樱。
待丫鬟走远,几人为了谁背麻袋起了争执。渔夕怜神医伯伯年老,自然不让他背麻袋。八卦先生指着刚包扎的伤口叫疼,也不愿再背麻袋。小乞丐说开始是自己背出来的,现在自然也不愿意背。既然如此,就只能渔夕背了。小乞丐见他三人背着麻袋又向着密道而去。笑嘻嘻道:“有船不走,你们非要钻地下做什么?”
八卦先生不及答话,只听渔夕扭头笑道:“你有什么好法子上的了那大船么?”
小乞丐笑而不语,自顾地向前走去。
渔夕只背着麻袋走了几步,就觉得腰酸背疼,直不起腰来。想他来时轻松,也不像说谎模样,便又退了回来。后面两人闻言,也跟着退了下来。
小乞丐微微一笑,带着三人往大船方向走了二十几步,靠在一个大石上,笑嘻嘻道:“你们看,大船马上要走了。”
三人听闻此言,都站在一处,向大船看去,只见大船上跳下几个人,正在解缰绳,可不是要走了么。三人还未反应过来,只觉脚下一动,尽数向下陷落。片刻之后,眼前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只听头顶有女子来回的脚步声与说话声,好似在检查水位。
渔夕恍然道:“大石下有密道是接进船舱的?”
小乞丐嘻嘻笑道:“聪明。”借助上面微弱灯光,依稀可以视物,只见小乞丐仰头枕手,躺在一边,不再言语。
渔夕轻轻踱了两步,凝神细听,船舱上面有一队人走了过来,在下来的梯口处忽然顿住脚步。渔夕心道不好,难道是上面的人发现了下面藏的有人,手里抹向腰间的匕首。正抬头,忽见神医伯伯正低眉看着自己,示意她不要动作。
两人静立了一会儿,只听有个少女的声音道:“今夜岛主就要出关了,你们去各院通知客人了么?”
“回七姑娘,已经都通知到了。”
“那都愣在这里做什么?”
“回七姑娘,属下刚才正要去检查底舱。”
“你们的东西都带好了么?这些物资要赶紧转运出去,知道么?”
“回七姑娘,都带好了。按照七姑娘的吩咐,这是最后一批物资了。”
(未完待续。)
内岛窥岛主真容 (三)
渔夕知道问话之人正是清流,看来岛主是真的早就做了撤退的准备了。正想如何对策,只听“庞挡”一声,好似水花四溅,这分明是重物落水的声音。
只听头顶之上的一群人急步离开,往着落水的地方走去。渔夕这才发现舱底的八卦先生不见了,一种不好的感觉蔓延开来,渔夕又向前走了几步,往下摸了几摸,这一惊,非同小可。一直放在身旁的麻袋不知何时,竟然丢了?
渔夕不禁慌出声来,小声问道:“岛主呢?“
隐隐亮光下,小乞丐依然睡的正香,呢喃一声,毫无理会。
渔夕往前探了探,只觉神医伯伯伸手一指舱口,渔夕循着他手指方向望去,见八卦先生正背光顺着船阶而下,半边亮光照在他的一边侧脸上,越显得五官深邃。八卦先生边下台阶边轻笑道:“我将那老妖婆投入水里去了,这下,都落得个清净了。”
渔夕只觉头脑一热,眼睛发黑,近乎要晕了过去。冷静半响,才勉强恢复常态,这才发觉自己正被那神医伯伯扶着胳膊,不免感激一笑,脸上复又是云淡风轻,嘻嘻笑笑的模样儿。心道,“我原是答应过清流的,这下如何交代?”又心道:“其二,要办的事情还没办成,就此空来一趟么?”微微叹气,又安慰自己道:“若真是这样,也是天命如此,只能顺其自然了”。
渔夕侧耳又听了听外面动静,外面好似慌成一团。有人跳水的声音,也有清流不断说话的声音。
八卦先生笑了笑,走了几步,伸脚踢了踢小乞丐,道:“他们这会儿都去救老妖婆了,你还挺什么尸,快起来,快起来,逃命去吧。”
渔夕听八卦先生这一说,知道抛的地方临近靠岸之地,料想无虞,心里稍安。
趁着慌乱,八卦先生催促道:“你们快些出去,待会儿他们返回来就不好了。”
渔夕与小乞丐只好先走了出来,顺手一拉,那神医伯伯也走了上来。几人在外面刚走了一会儿,躲在暗处,等着八卦先生。只不过眨眼间,八卦先生已从船舱里出来,背后背了一个麻袋。这时,几人瞧见不远处有一群人,不断跳入水中又浮了上来,显然在打捞什么。
小乞丐看了,对着八卦先生一笑道:“这人真是奸诈的很。”
渔夕恍然大悟,也笑道:“那你便将这老姐姐看好了,今晚,我有妙用。”
八卦先生将麻袋往上提了提,笑道:“还用你说,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
渔夕刚回到住处,就听釆耳说在她刚刚离开之时,岛上就来了几位仙姑,说是让晚上将准备的所供之物悉数进贡。入夜,岛主会在内岛的峰顶处召集群雄,而后宴请。请大家务必到席,不得乱入。
渔夕正要问话,只见醉轻尘一脸的疲色从外面归来,他随手拉了一把椅子,托着下巴望着灯火。眉间眼梢看上去有几分迷茫之色。
“醉轻尘?”
醉轻尘回神,仰首一笑,眼神里有几分闪烁,“姐姐,你知道我发现了什么么?这个幻湖,竟然是可以移动的。”
渔夕喜道:“说来听听。”
醉轻尘继续道:“开始,看到树桩所立位置未动,对应的湖边位置却有了变化,我也就猜测的是这岛屿是移动的。后来,我观察了一下,这太阳落山的地方对应的岛屿位置是对的,对应的湖边景物却是日出时分的位置。刚好,我的猜测也得到了清流的印证。她亲口告诉我,这湖是随时移动变幻的。若要出了这岛,还需岛内人引路,方能出的了湖。否则......看来,这个岛屿确实有些不一般。她还说,会带我们几人出湖。”
渔夕嘻嘻一笑,似早已了然,却微微叹气道:“哎!想来当年炎玺帝派人来找过师祖多次,只是,他却未料到这幻湖是移动的。他以为她早已不在此地,她却以为他背信弃义......“
醉轻尘不解道:“以蘼芜姑娘的聪慧,怎会没想到这点呢?”
采耳也疑惑道:“即使他不来找她,她也可以出岛去找他问个明白啊。”
渔夕笑了笑道:“越是聪明的女子,遇到情感的事情,处理起来,反而越是糊涂。师祖生于此地,接触人世不多,心性也单纯了些,人天生又是有些清傲的。所以,她才那么多年没有出岛。等到出岛之后,方才知道炎熙帝王已另娶他人,便由爱生恨,与别有用心的几人分了他的天下。后来,我想她也是想忘记过去的,她去了关家,去了幽谷,最后还是回到了这里。我刚刚在里面看到了炎熙阁留下的字画,还有师祖写下的一首词,不知她为何全是悔意,实在是让人哀叹。”
醉轻尘不觉愕然,随口问道:“姐姐,你见到了你的师祖了么?”
渔夕淡然一笑道:“对的,是娘亲的师父。”
醉轻尘哦了一声,低头望着灯火,全是心事。
釆耳隔着灯火,望着醉轻尘,略有愣神。刚才醉轻尘一定是见过清流姑娘了,要不然清流姑娘怎么会答应带他们出岛呢?他们见面了,清流姑娘还答应帮助他们,这是好事。可是,为什么,她的心里,很不高兴呢?
渔夕不觉轻轻一叹,笑问,“釆耳,我让你准备的东西,你都准备好了么?”
釆耳茫然回神,走到柜子前,拿出了渔夕所要的衣衫,头饰等放在了桌案上,笑道:“姑娘,都在这呢。”
渔夕随手翻了翻,一人走向窗外,坐在台阶上。她托着下巴望着月色下的疏竹,脸上现出几分无奈之色。如若,当年自己不是先进宫,而是先来岛上,鹦哥儿是不是就不会死?他,还那么年轻。他,是不是还记得自己的妹妹?渔夕越想心里越是憋的难受,微微垂了眼眸,嘴里默默念起了经文。她希望他,无论在哪里,都过的好。如若真的有轮回,她希望他可以不再轮回,免受轮回之苦......
念着念着,眼泪就顺着她的脸颊滚落而下。
这个人世,看似熙熙攘攘,又有什么可以值得眷顾的呢?(未完待续。)
且看彩凤踏云飞 (一)
子夜,大地苍穹,漫天星辉。
众人按之前岛上仙姑通知,齐齐聚在顶峰之下。又有谁会想到,真正的岛主已被八卦先生带回住处好好安置去了。而岛上之人不见了岛主,自然也不敢大势宣扬。
山风忽来,裹挟一丝突来而至的寒意,众人不觉都裹紧了衣衫,仰头望去。忽地,只听一声轻笑,端地穿云破月,直捣耳膜,震的众人耳膜生疼。
众人心内一惊,抬首再次望去,只见有一女子,着一身大红长裙,乘风踏月而来。这女子的做派,正是岛主。
那女子的红裙被夜风鼓起,在清辉月色里飘然散开。她长发如云,悠然凌空。她笑立峰顶,斜眉入黛,傲视群雄。一滴红宝石坠垂眉心,恰似一点朱砂,映着淡淡月华,明明是邪魅妖娆的极致却是无端的出尘。
群雄不敢直视她容颜,纷纷跪地叩拜,三声呼喝道:“恭迎岛主,愿岛主红颜永驻,青春永昌!”
红衣女子微微一笑,邪眉一扫众人,望向远处十丈开外立着的三个人。那三个人隐在树下,刚才还自顾的站着说着话,这时都抬头愣然的望着岛主的方向,吓的像是忘记了拜。
红衣女子衣袖轻轻一挥,一股劲风呼啸而去,只听“啊!”的一声,众人抬眼望去,见那八卦先生抱着胸口倒地,不住的在地上翻滚。众人无不胆颤,纷纷离席,跪在地上,也不敢起身。
下面有一青衣少女冷声道:“神算子先生,还请席上来坐。”
八卦先生狼狈起身,踉跄走入席位,刚刚坐定,就听青衣少女笑道:“席罢,岛主有请,先生还请勿要客气。”
八卦先生连连点头作揖道:“是,是,是。”说罢,就望一边的空位走去。
红衣女子冷笑一声,仰视天畔新月,缓缓道:“尔等不远千里风尘来与我贺寿,今日也算欢聚一堂,各自入座,开宴罢。”
人群里一阵静默,一群侍女手端托盘盛着各色食物鱼贯而入。众人又是纷纷一拜,齐声道:“岛主红颜永驻,青春永昌!”
红衣女子随手一扬,众人纷纷落座。一声轻咳由远及近,随风而来,女子挑眉望去,只见远处树下,有一白衣男子罩着雪白面纱,正也仰视天畔新月。与她方才姿态,如出一辙。
他身边的黑衣男子慌忙作揖说道:“小的很是害怕,忘记行礼了,请岛主勿怪。祝岛主福寿永康!”说着弯腰又是做揖。
红衣女子弯眉冷笑,瞟了一眼众人,笑道:“神医先生乃是岛上的贵客,还是不要拘泥的好。”
众人听岛主这么说,都齐齐的向白衣男子望去,心里恨不得早私下结交于他。说不定他能解了岛主所下的毒,也比求岛主强上百倍。
黑衣男子又作揖道:“我家主人腿脚不便,这就入席,这就入席。”
红衣女子脸上笑容略收,面色冷了几分,又向着众人道:“本尊要的东西,都带了么?”
桌上摆满了果蔬佳肴,无一人动筷。众人纷纷道:“带了,带了。”边说边从怀里掏出所带物件,放在身侧丫鬟的托盘里。
红衣女子向下瞟了一眼,一桃花衣衫少女身后跟着七八个少女,将众人上交的物件都收了上来,呈了托盘捧过头顶。
红衣女子冷笑一声道:“清璎,可有遗漏?”
清璎望着那树下两个人,心道:“奇怪,刚刚还在这里,怎么转眼不见了。”遂禀告道:“岛主,都齐全了。只是刚刚树下的那两个人,不知怎么不见了。”
红衣女子勾唇一笑道:“刚才本尊有人想意图结交所谓的神医,本岛主实在是看不下去,已经将他们打下山崖了,他们两人,不足为虑!”
众人又是一惊,却也有胆大如胖和尚的,说道:“既然我们都达到了岛主的要求,还请岛主将那解药赐给我们。”
红衣女子微微一愣,继而笑道:“尔等办事不利,还有脸皮要那解药?”
众人不明所以,只听锦衣郎笑道:“还请岛主明示!”一双眼睛却盯着红衣女子,看个不停。一道寒光也不知从何处发来,只戳锦衣郎眼睛。
红衣女子笑了笑,那树叶偏了两寸,险些将锦衣郎眼睛插个洞穿。锦衣郎大惊回神,一颗心砰砰直跳,只听清璎骂道:“我家主人也是尔等随便就可以仰视的么?”
红衣女子冷笑道:“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
众人都低下头,只听红衣女子声音似有几分空灵,问道:“尔等可知罪?要不本尊提醒一下,莲哲山庄......”
众人只觉得后背冷汗直冒,却无人敢言。
红衣女子微微一笑道:“本尊怎么听说那里还有人活着.....?“
鸦群无声,半响,胖和尚上前说道:“岛主当年是派了张曙去灭了山庄的,张曙出手,从不会留有活口。”
红衣女子一愣,低头沉思半响,方冷笑道:“原来如此!”又问道:“青城姐姐与本尊亲甚姐妹,本尊为何要害她?”
他人或许不知,锦衣郎与胖和尚被她问的一愣,心道:“这个妖女怎么会如此问?”嘴里却回道:“岛主的用意,谷主尚且不能知晓,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自然不知。”
红衣女子仰头望向天际流云,微微叹道:“本尊年龄大了,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
话音刚落,人群里又传出一声淡淡轻笑,那声音极低,却能清楚的让每一个人都听的甚是清晰。红衣女子收了眸光,眯眼望去,只见一个青衫女子,素淡妆容,从人群之中一步一步袅袅而出。
她身后站着一个纶巾清瘦男子,红衣女子心里一动,“丘良君?”随即淡淡一笑,心道:“老妖婆这么快就被他救出来了,他还真的是好本事呢。怨不得神衣伯伯刚才不见了?想来是已经知道了消息。“那青衫女子纤手轻轻一抹眉黛,冷然笑道:“本尊看你不是年龄大了,而是活腻了!?”这女子说话,前半段是柔柔的,到了后面一句,加重了几分语气,带着几分狠色,让人不寒而栗。
(未完待续。)
且看彩凤踏云飞 (二)
红衣女子立在高处,嫣然一笑道:“不如岛主如此福大,实在是失敬。”
众人一听,这才明白,原来这个红衣女子是假冒的啊,心里虽然都替她捏了把汗。但一时间,却纷纷倒戈,拜向那青衫女子。
青衫女子淡然一笑,冷声道:“那个将祥瑞仙经复刻了多次的,可就是你这个丫头么?你印它,做什么?”
红衣女子嘻嘻一笑道:“赚银子啊!一副十两,一副二十两,一副三十两,卖了几千副了吧。听说最近买的越来越多了,恐怕您这长生不老独自成仙的美梦是不能圆满了。”
青衫女子忽然一展衣袖飘至峰顶,冷声笑骂道:“小贱人,本门的先师画像岂容你如此糟蹋?”
这时,一青衣少年也飘落峰顶旁侧,岛主见他风流天成,貌美如画。盯着那少年看了一会,笑道:“就是你这个臭小子,将清流那丫头迷的神魂颠倒?!”
醉轻尘轻轻一笑,岔开话题道:“老妖婆你倒聪明,怎么知道我姐姐就叫小贱人?”
岛主怒道:“你们师父是谁?一点礼貌都不懂。”
醉轻尘道:“当然是老贱人了。”
岛主怒道:“老贱人是谁?”
醉轻尘笑道:“老贱人就是老贱人了。”
岛主怒极反笑,挑眉道:“你师父如今在哪?”
渔夕笑道:“他已经架鹤西去了。”
岛主笑道:“原来是已经做古了。”
醉轻尘凝眉道:“姐姐,你怎么能咒师父呢?”
渔夕嘻嘻笑道:“说说而已嘛。”
岛主知道自己被骗,不耐烦道:“你们来此处做什么?”
“取枯荣草。”
岛主仰头长笑,“哈哈哈!你们中间有人中了千里姻缘一线牵了么?”笑罢,恍然道:“小女娃,是你?你是……那个贱人的女儿?真是老天有眼!”
渔夕也跟着笑了一笑,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
醉轻尘扬手道:“老妖婆笑死你!枯荣草拿来!”
岛主又大笑起来,“哈哈哈!你们难道不知道么,枯荣草本是青黄皇宫芳伊殿内的水井里才可以长出的水草。这草原本并不特别,只是后来被我知晓,就那井给封了。现在,你们要,晚了!没了!”
渔夕心里微微一动,只听醉轻尘微微笑道:“我听说你手上还有两份呢。”
岛主哈哈笑道:“仅有的两份已经都被拿去宫里了。她真是傻啊,连自己的毒都不解,就送给了别人。这辈子,你没得救了,就坐着等死吧!”
“姐姐,她在骗我们呢。”
渔夕叹了口气道:“瞧她那高兴的劲儿,倒看起来像是真的。”
岛主笑道:“你真聪明!和你娘一样的聪明!”
渔夕想了一会儿,笑道:“那枯荣草的另外一份,是你带进宫里的吧?”
岛主笑道:“聪明!”
渔夕心道:“一份必定是母亲拿去救了先皇,另外一份,必定是岛主带进了宫里,难道这枯荣草还有在宫里?但是,听她刚才说的那样子,另外一份应该也用了。那个人一直以为他中毒了?他明明没有中毒,枯荣草是用来解毒用的,难道他阴差阳错的用了枯荣草?”
渔夕一惊,原来,他误用了最后一份枯荣草。当时,他是怎么食用另外一份枯荣草的呢?不禁心里有些后悔,在宫里未将此事查个清楚。
原来如此。
即使这样,两人再也回不到从前了。渔夕心里一痛,问道:“你和娘亲到底有何怨恨?要如此害她?”
众人听的云里雾里,只有幽谷里的人心知两人对话的前因后果,只是碍于谷主所在,也都默默不语。
岛主淡然道:“我和那个贱人无任何怨恨,怨就怨她太过出色。她的出色,阻挡了我的道路!”
渔夕好似明白了一切,走到她近前,轻声笑起来,声音有些缥缈,“青鸾皇妃,您果真没死。”
岛主一惊,脸上表情变得很是古怪,冷笑道:“既然你都已经知道了,那就是你的末日了。”
渔夕还未明白过来,只觉得所站之地地动山摇,身子往后跌出,蒙混中见到小叫花子对自己咧嘴一笑,然后听见醉轻尘与釆耳慌乱的叫喊。
一切,都烟消云散了。
那就如此吧,这世上,还有什么叫,生有可恋?浅浅笑眉中,她又见到了,夕阳金光里,那个白衣乌发,骑马而来的少年......
桃花纷落中,他以箫合奏......
落雪暖炉旁,他笑言联对.......
落英缤纷里,他与她慢步而行........
宫廷玉阶上,他绝情以对……
今生,如此多因,来世,是否成果?
她笑着,坠了下去。红尘,还有她可恋之处么?
众人只听一阵巨响,眼看前方碎片飞散一地,不禁胆战心惊。烟雾散去,只见,岛主一人立于峰巅,低首望着脚下跪地哭泣的女子。
那女子似乎在求岛主什么,岛主任她抱着腿脚,并不言语。直到那女子哭声渐大,众人这才听清,那哭泣女子正是清流,原来她在哀求岛主去救刚才那随着爆炸声而去的青衣少年。
想是被她缠的久了,岛主有些不耐,将她一脚踢开老远。清流望了望山下的清缨,幽然一笑,随身一纵,落入了刚才两人落下的悬崖。
“妹妹!”清缨急奔向上,哭着叫喊起来。等她到了山顶,只剩下浓浓的烟雾弥漫,连清流的影子也看不到了。
“岛主,请您救救她,救救清流吧!”
岛主冷然笑道:“她自己一心寻死,我有什么办法?”
这一跳,必定是有死无生,众人虽受她欺压,但是想清流用情之深,又看她姐姐哭的可怜,不免感叹。
众人还在感叹中,不免纷纷担心今日之前程。只听一声清啸,石破天惊,冰裂雪崩。
一白色身影随风而至,他伸手在浓烟处,怅然哭道:“莲哲渔夕,别留下我,孑然一人。”众人听那声音,状似悲戚,无不动容。
众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如临大敌,纷纷敛神护住心脉。(未完待续。)
且看彩凤踏云飞 (三)
天地之间却忽然,万籁俱寂,云淡风轻。只见万千灯火汇为一炬,在一白衣男子指尖冉冉升起,那男子犹是罩着白色面纱,纤尘不染,一双幽深不明的眸子,在幽幽火光下,静若古井之水,波澜不起,丝纹不动,泛着深深寒意,脸上泪痕未干。这个情形,实在诡异。
那少年仰视天边明月,一摆衣袖,火炬悠悠升起。众人再看那男子,只见他眼睫之上竟然挂了一滴清泪,蜿蜒而去。
只听人群里有人喊道:“快看呀!凤飞九天,四海求凰!尔等还不逃么?”众人心里一惊,识得是那八卦先生的声音。人群里也有功夫高深如幽谷谷主的,自然知道这是墨卿王朝王室不传上等武功绝学“凤凰涅槃”,心道“难道墨卿祉谦还在人世?这怎么可能呢?他明明是已经死了!”岛主的心是往外走的,手脚实在动弹不得。遥遥望见立在峰顶的神岛岛主,她也是脸色惨白。却痴痴的望着那白衣少年临风而立的方向。
只见那火炬悠在半空之中,瞬间炸开一片,灿若烟火,绚似云霞,化为一只五彩凤凰对月而舞。众人只觉得心神皆动,魂魄好似都被那凤凰勾走了,却不能自抑的看下去。
却听到八卦先生远远的叹了一口气,明明是隔了很远,却听的异常清晰,又喊了一声,“罢手吧!只取一人便可!”
那白衣男子愣了楞,淡淡的望着指尖许久,风吹纱起,露出一副绝世容颜来。谷主与岛主身子都是一震,只听那岛主颤着声音说道:“是......你们?!”
众人再看那白衣男子,无不心惊,这男子不过双十年纪,生的绝世倾城,一身白衣笼着淡淡月华,萧萧肃肃,透出一股霜雪初融的倨傲之气,肃杀,彻骨。
那白衣男子并不理会,却忽地一手捂住胸口,咳了两声,嘴角滴出艳红鲜血来,一滴滴,润的淡白唇色,触目惊心!
那空中彩凤穿云追月,傲立九天。众人只觉得气血上涌,喉头发咸,似也要跟着吐血。
白衣男子长睫微阖,黯然了双眸,薄唇微勾,漾出一丝冷笑,道:“好......好......好!只取一人。”众人竟然从来不知道,一个人人说话的声音,竟然也可以动听的如此摄人心魄。
白衣少年衣袖一拂,彩凤应声而下,却依然灿若流霞,终散若云烟。众人这才明白,刚才如果那八卦先生不叫停,众人恐怕都是心神不守,气血亏尽而死。众人再不敢怠慢,纷纷拾起兵器,快速逃窜。白衣男子呆呆的望着众人,却直步也往前走,一双幽深的眸子里,再无半点清光。
“你要做什么!?”八卦先生一把拽住他衣袖,就在刚才,他差点就步入虚空,掉入万丈悬崖。
白衣男子轻轻一笑道:“大哥,以后的都交给你了,我......”
却再也说不出下半句,阖上了那双敛尽日月光华的眸子。仰首便向崖下倒去。众人暗叫可惜,不禁一声惊呼。却见一条白练随风而下,将那少年紧身缠绕,那少年身子被白练一卷,从下而上,被直抛入八卦先生脚下。
来人收了手中白练,走了几步,伸脚踢了踢白衣少年,摇头叹道:“痴......!”
八卦先生忙蹲下身来查看,见那白衣少年已然晕厥,并无性命之忧。忙作揖谢道:“谢先生救命大恩,敢问先生尊姓大名,来日我与三弟自当报答。”
那青衣男子玩着手里的白练,扬眉一笑道:“我与他,哪用计较?”
再看那青衣男子时,那青衣男子已经御风而走。
胖和尚喃喃道:“医仙清越?”
岛主看着谷主,面露疑惑之色,重复道:“他就是医仙清越?”这个谷主一直让她退避三舍的人,原来就是他!
渔夕再醒来时,见床前旁侧立着的是一个端着草药的小小少年。渔夕看了好一会儿,才看清,重黎这孩子长高了许多。
对面还有一张床,那张床上,也躺了一个少女,釆耳正给她喂药。渔夕滚动了几下眼珠,看清了些,那少女正是清流。
渔夕苦笑,若不是小乞丐中间将自己接下,恐怕早已摔的粉碎。谁想,还未定神,那清流又不知何原因落了下来,要不是醉轻尘手快抓住她,怕是,要被清流给砸死了。奇怪的是,小乞丐救人之后,就将几人安顿在这茅舍里,又将釆耳送来此处,就离开了。小乞丐走后,风流郎和重黎竟然也来到了此处,是他们两人这几日和釆耳一起照顾着受伤的三人。
渔夕用了药,重黎用手帕给她小心的擦了擦嘴角,又低下头去,搅动着汤勺。渔夕听到院子里有醉轻尘和釆耳在说话,便放了心。
渔夕淡淡笑道:“重黎,你有没有想过离开炎玺阁?”
重黎眸色一黯,低下头去说道:“在姑娘心里,重黎是什么人?”
渔夕叹了一口气,牵了他的手,笑了笑。
炎玺阁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她比谁都清楚。他那么小的年纪就在里面长大,他受的苦楚可想而知。
她对他,心生怜惜,从见到他第一眼开始。他就是幼年时候的她,她要尽力保护他……
重黎抬眼望着渔夕,只听渔夕缓缓说道:“在我的心里,你和醉轻尘一样,都是我的弟弟。”
重黎脸上依然冷清,“是不是比姑娘小的,姑娘都当做弟弟?”
渔夕心里一愣,微微一笑道:“重黎,你还只是一个孩子,现在的生活并不适合你……我已经和姚大人说好了,过几日,你就去他府里读书吧!”
重黎却忽然笑起来,“姑娘以为炎玺阁是菜园门子么?在姑娘眼里,炎玺阁就是那么好离开的么?”
渔夕心想重黎到底还是个孩子,反而轻松道:“偷梁换柱,或诈死或重生,不一直是本姑娘拿手好戏么?”
重黎也笑起来,这次却带了一丝暖意。
“那我听姑娘的。”(未完待续。)
且看彩凤踏云飞 (四)
渔夕看着他的眼睛道:“你与醉轻尘,虽然我都当是弟弟,而你年纪小些,我内心里反而更想保护你些。[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此生也只此两人我当如此看待。这段时间,我准备暂时离开墨卿王朝。所以,我将你交给姚大人,我才放心。之前,我有书信去给到风相,让他帮忙留意你的消息,也是怕你有什么不测。所以......”
重黎低下了头,“好!等......等......姐姐好了,我就去。”
“姐……你真的要走么?”醉轻尘走进来说道。
“醉家的生意不能就此断了,我得出去瞧瞧,况且,这生意也不是我想断就能断的,放心吧,很快就回了。你在家好好经商,知道了么?”
醉轻尘点了点头,道:“鹦哥哥还是没有消息。”
“连尸骨也找不到么?”
“派出去的人打探回来的消息是,尸骨被内廷侍卫拖入乱葬岗,不得踪迹。”
渔夕目光黯然片刻之后,落在另外一张床边之上。那上面躺着的少女,依然眉头紧蹙。不时轻轻呓语,喊着醉轻尘的名字。
几日后,风流郎送别重黎从城里回来,拎了一只大白鹅。
渔夕笑笑的望着他,两人在山上的茅屋前搭了一个大铁锅,煮起饭食来。久等醉轻尘与那两位小美人不归,两人只好先动碗筷,吃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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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流郎端碗笑道:“山竹蒸饭,山水煎茶,香芋山薯,青葱山韭,野果鲜花。小美人儿从此居于此处,不如就此隐居了吧?”
渔夕摇摇头笑道:“如今,醉家生意大不如之前,这清闲日子约莫过不了多少日子了。何况,我本是命贱福薄之人,这等清闲日子,我是过不了的。”
风流郎哈哈大笑,塞了一块鹅肉进嘴里。
渔夕瞧了瞧风流郎,忽灵机一动,便将海棠的事情与他说了。风流郎笑道:“既然是美人相托,又是助的美人,我求之不得啊。”
渔夕感激一笑,这才想起,宫里那个贱人也不知伤势如何了,也不知如今朝堂发生了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说不定海棠也不知流落何处了,又不禁叹气连连。
风流郎笑道:“小美人儿也有伤心事么?”
渔夕叹气,故意说道:“想当今太后也算是一代才女,又是公主出身,却不如其它几个姐妹,年轻寡居。如今朝廷风雨不断,实在是让人叹惜。”
风流郎笑道:“天下第一美人论才德品行,当属墨卿太后。但是论妖媚嘛,当然是玄北的青青公主!你说她不如其它几个姐妹,我看倒是未必。“
渔夕仰头笑道:“风流大哥,你为何如此说?”
风流郎笑道:“女子过的好不好,是看她自己觉得有多幸福,而不是以寿命或陪伴来计算的,你说呢?”
渔夕笑道:“这个,我不懂。”
风流郎见她垂头半是娇羞,半是思忖,遂转了话题道:“你的老主子受了很重的伤,你一点儿就不关心么?”
渔夕抬眼微眯,状似焦急,十指轻绞,放于胸前,凝神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风流郎看的有些失神,却一丝落寞道:“是的。不过,他眼下日子也不好过。内有丘太傅一派势力暗涌,外有北漠俯视耽耽,听说三十万大军压在北境,随时准备出兵。北漠的尚帝,更是联合了花颜,兰斯,青黄的王公等人,还不知对宁熙作何打算呢。”
内忧外患,是啊,不知他如何处理,心里千头万绪,忽然乱了阵脚。心道关键时候,清绝应该会搬军救援的,只是不到万一,此举亦是非常凶险。
风流郎见她凝眉思索,轻轻一笑,也不扰她。
渔夕当下不知作何决定,低头吃饭,还未用罢饭菜,就见釆耳跟在醉轻尘清流身后气鼓鼓的回来了。见到渔夕,急忙忙的跑过来,差点儿摔倒在草皮子上。
“慌什么?”渔夕起身问道。
“姑娘,不好了!不好了!供给北漠的一批货出了问题了。”
渔夕揉揉眉心,“慢慢说。”
“姑娘,赵掌柜订货的时候,将赔偿款项原货值的十倍,写错了。”
渔夕不动声色听着,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釆耳颤着声音道:“是写的十万倍。”
“什么?”渔夕猛一激灵,碗筷都掉在了地上。心道赵掌柜是跟着爹爹的人,一向谨慎,应该不会出现这种纰漏才是。
渔夕看了醉轻尘一眼,醉轻尘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儿,“姐姐,即使如此,醉家也是赔的起的。赔了干净,你我都好脱身了。”
渔夕被他气的半死,却见清流忽地仰起小脸,一脸稚气的附和道:“对,夫君说的对。夫君,赔干净了好!你去哪里我都跟着你。只是,我们还需要先找到岛主和姐姐,你能带我一起去么?”
醉轻尘一把推开她,“谁是你夫君啊,你可别乱喊?”那清流听闻此话,反而贴的更紧,抱着他的胳膊不放。醉轻尘偷眼望望釆耳,只见釆耳咬唇垂头,当下也不知如何是好。
渔夕愕然,转眼看看釆耳,只见她眼里泪光闪烁。想她平日里伶牙俐齿,到现在反而是蔫了。
渔夕与风流郎对视一眼,轻轻摇头。
渔夕拨了头上的小算盘,低头算了一下,心道,这下连醉家的土都要赔进去了。不觉咬起食指,觉得疼时才恍然回神。
“醉轻尘,你们先回去。我这几日要准备去北漠瞧瞧,家里要有人守着,务必要仔细些,别再出乱子了。”
釆耳看了看渔夕,好像又不敢说。
渔夕只当是她依旧吃醋,怕她心里不乐意,不觉温和了神色。柔声笑道:“你若是不想回去,便和我一起去北漠吧。”
谁知釆耳忽地一脸笑意,甜蜜说道:“少爷说这样最好,他可以带着奴婢和清流姑娘云游四海了。”
渔夕只觉一股鲜血上涌,这种事情,她怎么可以如此大度?真的是要被她气的吐出血来。
只是眼下北漠,真的是,不得不去了。(未完待续。)
一派山城景色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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渔夕仰首躺在马背上,慢哒哒地望着天际流云随风幽,不觉十分惬意,眯眼笑唱道:“我见青山如画卷,料青山见我应如青黛……”
后面的马车内,不时探出一双老者的手来。那手掀开了帘子,停了一会儿,又缩了回去。不过一会儿,又伸了出来,如此停顿片刻,又缩了回去。终于,那手的主人赵掌柜,一声接着一声叹息不停,从帘子里露出半个脑袋,几丝银发在风中微微颤抖。渔夕见他一路上都是如此,便笑道:“赵伯伯,您老人家的月钱已经扣完了。掌柜的职呢,也撤了。现在您是无事一身轻才是,您老人家还叹息什么?”
赵掌柜掀着帘子,眯着眼睛,愁眉苦脸道:“姑娘,我纵然是再糊涂也不会加一个万字,可不知怎么的,怎么就加了个万字上去。”说到这里,一拍大腿,大叹道:“我......我……真的成了醉家的罪人了。[.超多好看小说]”
这话渔夕已经听了他说了一路了,见他再次说起来,依然是手捶大腿,痛心疾首,心里万千不甘,便觉好笑。
渔夕只好照实说道:“赵伯伯,您老先别急。后面的事儿,后面再说,现在您就看看美景儿不就得了么。其它的,您就甭去想了。想也没用,我看那是玺君早就设计好的圈套,换着旁人,也会栽进去的。”
赵掌柜这些时日一直想着这件令他寝食难安的头痛事,想来想去,一直以为自己的原因,自我悔悟的痛苦不堪,忽听小主子如此说,当即仰头问道:“姑娘这话打哪儿说起?”
渔夕嘻嘻嬉笑道:“当日阴雨天气,人本就容易犯瞌睡。你们又在小楼里喝了些许酒听了好晚的曲儿才开始谈契约,在写契约的过程中,玺君的几个随从来说还有其它商家等着和玺君会面谈这笔生意。玺君见我没去,脸上自然不悦。你心里急着留客,这时匆匆去写契约。这几个随从便一直在你身侧不断反复重复这笔生意的金额,你脑子里自然全都是他们所说的那个数据。下笔的时候写错了,你看了好几遍都没看出来。”
赵掌柜回忆了当日情景,那日确实是下了雨。因为这笔生意有赚头,对方催促的又急,但是自己也是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反反复复看过的,怎么会出现这么大的错误?过了一会儿,点头道:“不错,不错,是这样的。我那日虽然喝了酒,却也没醉,我记得清清楚楚,我检查了几遍,是没有错的。后来,他们将契约拿了去看,又还给我时,我又看了一次,也还是没错的。”
渔夕嘻嘻笑道:“他们开始乱你心神的时候,你就写错了。他们看了一遍,用蜡粉轻轻一抹,又将你那个字遮住了,你自然更看不出来了。只是,这蜡粉随着时间会慢慢浸润到纸页里,了无痕迹。”
赵掌柜心有疑惑,想了一想,不免奇道:“姑娘是怎么知道的?”
渔夕笑道:“我查看过那张契约,对着光,唯独那个字上面周围有淡淡的油脂,我又问了当日与你前去的仆人,将这前后情形仔细揣摩了一翻,这才想到的。”
赵掌柜知道缘由后,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顿觉舒畅不少。但一想到如今的局面,又忍不住叹气连连。
渔夕知他所虑,笑道:“既然离交货期还有十几日,他们就来催,可见是故意让我们发现纰漏的。依此看来,他们不是欲要真心想致我们于死地,而是想给我们一个机会呢。”
赵掌柜又是叹气道:“希望如此吧。只是,这原料现在成了最大的问题了,还剩下十几天的时间,就算是紧急调货......哎!其它合作的老商家也不愿意支持了,这个时候,怕他们都在等着看笑话呢。哎!真是,怎么也赶不及了。”
渔夕道:“这便是连环计了,赵伯伯您想想,之前醉家货物的供应,每项必然是有三几个以上的货源供应,以备后用。而这个契约写下不久,为何就出现了一个比之前供应的都要优质都要价低的供应,以致于让您把其它几家都给砍掉了呢?”
赵掌柜拍腿道:“是,是!这家新的货源供应不但货物供的好,人也热情。知道这批货的重要性,以防万一,在确定供应之后,我还特地派人前去盯着。派去的人都说,第一日到第五日,这家还在连夜赶着备料,谁知,第六日清晨再去取货,一人也无。整个院子,就像从来没有人住过一样,东西搬的一件不剩。”
渔夕微微笑道:“原料出了问题,那个时候就应该多留个心了。只是,过去的事情,就不再多提了。关于原料的事情,您且放宽心,我已经想了其它的办法了。”
赵掌柜着急道:“事后,我去联络过其它的几家,他们都是袖手旁观,也不愿意再做供应了。”
渔夕笑道:“这也是人之常情,临行时,我去找他们几家谈了一次,他们都答应了。所以,我想,按照这个进度,晚个一两日是有的,但是绝对不会出现交不出来货的情况。”
赵掌柜稍稍放了心,疑惑问道:“姑娘是怎么说服他们的?”
渔夕笑道:“原先十倍以上的价格,外加与醉家长期合作。”
赵掌柜听了又是心疼银子,又是叹服道:“枉我糊涂,竟然反应如此愚钝。”
渔夕笑道:“您老阅人无数,见过的市面也多,就是有个毛病,太心疼银子。”
赵掌柜放下帘子,叹气道:“哎!”
南方虽是深秋,越往北走,按说天气越寒冷才是。而今年的玄北,气候着实有些怪异,竟然比南方还要温暖些。赵掌柜心里焦急,闭了眼睛靠着马车,只希望快些到,可以尽快帮事情完结,这也算了了他的一块心病了。渔夕仍然是慢慢悠悠,一路上慢慢看着山水,遇到客栈吃了晚饭。到了午夜时分,只见灯火通明的一座城市,忽然热闹起来,这便是玄北的国都,永安城。(未完待续。)
一束清晓映翠竹
这玄北打点的之前曾是陈先生,因其岁数大了回乡,就由赵掌柜负责。[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赵掌故负责玄北的几家分店的生意,对这座城市已很是熟悉,而渔夕几年难得来上一次,两人下了马车,几步便走到大街上。
玄北的服装不同墨卿王朝,玄北的女子多编长发辫,缀小珠花。上身艳色短褂,下身窄腰纯色长裙,极显腰身。渔夕看着喜欢,东瞧瞧,西看看,瞧着满是兴致。赵掌柜跟在后面,见她逛了几条夜市街犹是腿脚不停,心想这姑娘怎么从宫里回来像变了一个人,行事越来越让人猜个不透。不免问道:“姑娘,玺君大人府上的拜帖明儿一早就让人送去?”
渔夕走到一摊贩前,拿了一只朱钗试了试,笑道:“要送也得你我亲自去才是。”
赵掌柜道:“那还需备礼么?”
渔夕摇摇头,已走出几步到了另一摊位,赵掌柜后面付了钱跟了上来又问道:“姑娘,不备礼么?”
宝蓝金线绣香包,渔夕一笑,拿了起来,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放下。又走到一卖灯笼的摊位,边看边道:“备一些上好的丝绸玉器送给我二姨母,今日天晚了,明儿一大早让人送去。”
赵掌柜听她不送玺君,反而要送给姨夫人,琢磨不透,也只好道了一声好,只听渔夕笑问道:“赵伯伯,您素日喜欢吃什么点心?”
赵掌柜正低头想着明日会见玺君之事,不知小主子何出此言,见她已经买了一个灯笼,拿在手里,脸上笑嘻嘻的模样而。[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赵掌柜面上露出了迷茫之色,只答道:“没有特别讲究。”
渔夕弯眉轻轻一笑,提着灯笼,提裙走了出去。出了灯笼店后,见到摊位和店铺也不进去,只转动眼眸瞅着两边店名,一直走到一个叫“桂露香”的店门前才稍微一停,自顾的走了进去,不过一会儿工夫,就提了四五包点心出来。
赵掌柜见她犹是笑嘻嘻的模样,却把流云长发尽数挽起,不禁皱眉道:“姑娘,您还未出阁,这头发挽不得。”
渔夕眯眼一笑道:“管它呢,这样方便些。”说着,将点心递给赵掌柜,自己去路边借了灯火点亮了灯笼,在前面走的很似开心。
两人一路走步回家,赵掌柜见她像个稚童一般玩的开心,不觉露出笑容,多日压在心里的重负稍稍缓解。
翌日卯时不到,两日乘着马车早早赶来玺君府上,递上拜帖之后,只听门内人回话说是让候着,也没具体说候多长时间。赵掌柜心想等到用罢了早饭,总归是可以见上一面的,免不得低头下气的求人尽说些好话。如此在马车下等了一个时辰,也不见有人开门,心里越发急躁,反而见着门前候着的车子越来越多了。
渔夕见他在下面转了一圈又一圈,笑笑的放下帘子,在马车里继续自顾地打着花牌。
将近午时,门前来的人越加增多。这些人来了之后,都是自报姓名,送上拜帖,言语礼数,甚是周到恭敬。渔夕掀开帘子,又是微微一笑。这玺君府外面布置,不似北方的惯有景致,门前有小桥流水,旁侧有翠竹联排。
又过了一个时辰,赵掌柜实在是撑不住了,只好爬到了马车里,又饿又渴,十分难受。
渔夕瞧他一眼,推了一个水囊给他道:“伯伯先喝点儿水,等下再吃点儿点心垫垫,照这情形,是还要等下去了。”
赵掌柜正觉得嘴唇干涩,抱了水囊便喝,却是异常的甜美可口。这水刚喝下去,便觉得饥肠辘辘,一看桌上放着昨日买的点心,心想这姑娘也太贼了,怎么昨日就料到要等这些许时候。
这时,渔夕好像也看透了他的心思,笑道:“玺君是什么样的人?当日去宁熙见我,已经算是屈尊了,而今他又在朝廷里认着官职,巴结他的人还不多么?他能以商人的身份来见我么,无非是顾念他父亲的出身。当日,他去墨卿,而我还缺席了,这么不知好歹,总要吃些苦头的。”
赵掌柜嚼着点心道:“那姑娘估摸着,还要等多久?”
渔夕笑道:“我又不是能掐会算,就这么等着罢。”
赵掌柜点头道:“我去问问其它的人,他们都是等多久了,是不是和我们一样也是今日才来的。”
他前脚刚下马车,跟着就听到渔夕笑道:“有这功夫,伯伯还不如和我打会儿花牌。”
花牌,知道的人并不多,打的人也不多,究其原因,因为这是渔夕闲来无事自己发明的。所谓的花牌,就是将一年十二季的时令花用红白黄三色雕刻在木头或玉器上,共三十六张,三个一连,或同色的花儿三张,便是赢了。比如一月为梅花,二月杏花,三月桃花,四月牡丹,五月石榴,六月莲花,七月玉簪,八月桂花,九月菊花,十月芙蓉,十一月山茶花,十二月水仙花。若能拿到梅花,杏花,桃花就算是好牌了,若能拿到三个桃花便是差不多赢了,像现在是十一月,若是拿到三张一色的玉簪,便就是一定会赢的了。这原理虽然极其简单,但是上面刻个花儿朵儿的,难免有些花哨,赵掌柜乃是一个稳重的老者,自然连连摆手道:“不打,不打,.......咳,不打。”
渔夕也并不生气,两手抓牌,自己与自己又打了起来。
只等到灯火逐次点亮,众人连连打着呵欠,才有人开门通报道:“各位慢怠,我家主子今日不便见客,各位明日再来罢。”说着也不等众人询问,手脚轻快的就将大门给关好了。
又是翌日,寅时,两人便乘了马车,再次等候在玺君府第前。只等到卯时,玺君府开门,才又将拜帖送了上去。薄雾青冥,点点金光散落而下,正是日出之时,马车里的渔夕忍不住轻咳几声。连着两日的早起,灌了一些风寒进去。
赵掌柜关切道:“姑娘,不碍事吧?“
“还好。”
“姑娘,今日我也带点心了。”
“哎哟,还是枣泥馅儿的。”
“人老了,爱吃甜腻的。”(未完待续。)
小院落如眉夫人
“糟了,我现在也爱吃甜腻的......嗯,嗯,这枣泥的果然好吃。[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一老一少的玩笑之声从马车里缓缓溢出,门前的马车也逐渐增多了起来。
待到天色大明,素雅静深的院落里,一扇朱漆红门半开,帘幕之后的水盆里,连串水珠从一个少年的纤长指尖逐次滴落。身旁的侍女适时的递上帕子,少年擦了擦,又递到那侍女手上。回头问门边站着的侍卫道:“醉家的人又来了?”
侍卫点头笑道:“是。”
少年笑了笑,走到窗边,眼帘淡垂,“昨夜又没打霜,这下难办了。”
这侍卫不过十五岁年纪,长的一副剑眉星目,看着十分伶俐。侍卫问道:“大人准备何时动身?”
少年皱了皱眉,轻叹道:“现在。”
侍卫脸色淡漠,躬身道:“属下这就去准备。”
少年斜靠小窗,望着侍卫走出去的方向,眸色忽地动了动,吩咐身边的侍女道,“等明亮回来了,你去告诉他,明日让妖歌姑娘带醉家的人去营地找我。”
侍女低头应道:“是。”
有了第一日的经验,这次赵掌柜也不下去马车了,吃过了点心喝过了水,便坐在车里和渔夕安心打起花牌来。初打之时,只觉得此牌极为简单,打过了几圈之后,觉得这牌也越来越有意思。打到兴起时,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笑声正憨,只听大门四开,一辆马车急驰而出,后面跟着一众侍卫。[.超多好看小说]
渔夕手里正捏着牌,心里好奇,随手挑了帘子,随便瞥了一眼,只见那驶出的马车上也露出一角,一眉目含笑的少年正微挑嘴角望着自己。很快,那马车已消失在尘烟里,不见踪影。
“玺君!”渔夕目光一凝,笑笑说道。
“玺君?”
“是的,出城了。”
赵掌柜亮了手里的牌,这次竟然打赢了。渔夕赔了他银子,赵掌柜收了之后,问道,“姑娘,还等么?”
渔夕又拿了牌,笑道:“打完这次再说。“
其它等着的人见玺君已经走了,纷纷走上前去,希望能从看门的那里探出何时能得见玺君的消息。只可惜大门紧闭不开,这些人有的等了一会儿,驾着马车走了。也有的,仍在原地继续等待。
赵掌柜赢了钱也并不反驳她,两人又打了一圈,又是赵掌柜赢。渔夕拍手笑道:“要见他,还真是不容易,看来只能去二姨母家走一趟了。”
赵掌柜跟着渔夕的这几日,现在心里变的也有了主意,赞同道:“如眉夫人在玄北和玺君大人的父母做了几十年的邻居,去找她是最妥当的了。”
渔夕淡淡一笑,仰眉向后靠去,稍作休息,只听赶车的莫九道:“姑娘,赵掌柜您二位可坐稳当了,这午饭一定是要赶到的。”
听闻此话,赵掌柜立马向上抓住马车横梁,他这把老骨头可不能给癫散喽。反而渔夕,不管如何摇晃,始终都是闭目养神,脸上依旧是笑嘻嘻的。这摇摇晃晃,弄的赵掌柜眼皮儿也不住的靠在了一起。两个时辰后,马车停顿在一座院落前。这小院落一样的门前有流水,围墙周围种了果树花树,墨卿王朝的人大都喜欢如此布置。
渔夕从马车上轻脚跳了下来,跑到院落门前,连扣九声。等了一会儿,果然来了一个小厮开门,见是渔夕,欣喜地带着渔夕就要进去通报,只听院内传来一阵女子的爽朗笑声:“是小十一来了么?不用报了,我已来了!”
赵掌柜被一阵说笑声惊醒,揉揉眼睛,才看到渔夕正扶着如眉夫人站在一小院门口处说话。赵掌故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听出来姑娘是刚到不久的样子。只听如眉夫人说道:“小十一,你这不是要气姨母么?听说你来了,我老早的就让人准备了你爱吃的时蔬。你进屋看看,我这菜都做好了,你却不进门就要走?要是我姐姐知道了,还说我不知道疼你呢?”
“好啦姨母,姨母您是最疼十一了。”渔夕搀着如眉夫人的胳膊,语带撒娇。
“不疼你,能帮你往玺君家说么?人家多好的孩子啊!博学多才,人又沉稳,待人又宽厚,礼貌周到不说,偏偏长的又是玉树临风。现在生意不光做的好,又很得皇帝赏识,听说都当上大官了。说起来,只可惜小时候你来过两次,他都不在家,要不然你们真该见见。”
“十一都知道啦,等十一有本事了,就好好报答姨母。”
“哎!原本想着你长大了嫁给玺君也在我腿跟前,我也好时刻去看看你。哎!自从听你爹娘说你师父给你许配给个什么美少年,我真是心凉透了。你说你这个师父,成天就这么孩子气,你爹娘却还偏偏都听他的。“
“姨母,姨母......现在您再不帮我,我和爹娘就只能去要饭了。”
“哎......你个丫头。玺君早知道你要来,给了我信儿,说是妖歌姑娘在临月楼,我这就让人带你去找她。”
“姨母,那我很快就来看你。”
如眉夫人拍拍渔夕的手,似有七八分不舍,吩咐下人将新鲜时令水果拿了一些,又亲自装了食盒送到马车上,看她坐好,才笑道:“赵掌柜,十一还年纪尚小,路上就麻烦多多照应了。要是在北国有个什么需要照应的,只管来找我府上找我就是了。”
赵掌柜见如眉夫人家的一个奴仆已经出来,躬身立在一边。连忙亦笑着躬身道:“夫人这样说,真是折煞老朽了。”
如眉夫人往后退了一步,微笑道道:“这就拜托先生了。”
赵掌柜还了礼,莫九也微微躬身,行礼之后,车轮转动,微微扬鞭,带着如眉夫人家的一个家仆,一路向西而去。
如眉夫人望着车马扬尘而去的地方,微微垂下了袖子,湿润了眼眸。她这一生,夫君去的早,并未留下一子半女。这些孩子偶尔来个一两次,她也是眼巴巴的望着。还没呆上一盏茶的功夫,就又要离开了......(未完待续。)
临月照水临月楼 (一)
鹧鸪天
乌发频垂研磨青,昔日勾却影描屏。(.)
筝拔柳絮因风起,歌落春花漫天星。
年岁后,再拂筝。
白衣侧立似君听。
无语脉脉何时醒,泪眼恨他三世盟。
夕阳脉脉,晚霞满天。一座卷棚顶的三层小楼临水而建,楼角之处被照的一片霞彩。渔夕跳下马车,仰望阁楼屏风处探出的一枝新梅,葛地笑出声来。
如眉夫人家的家仆也跟着也跳了下来,顺眼望去并无异样。因和渔夕相熟,笑着挠头问道:“姑娘笑什么?”
渔夕笑道:“人人都说这临月楼的楼主,妖歌姑娘是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依我看,却是一个极其雅致的可爱姑娘。”
“可爱姑娘?”家仆愣神道:“妖歌姑娘杀不杀人小的不知道,但冷言冷语的却让人见了就十分害怕。要不是夫人让我前来,我是打死都不会来的。”
渔夕笑道:“如此就麻烦哥哥帮我前去通报一下了。“
家仆听她如此客气礼貌,也不好意思道:“姑娘稍等,我去去就回。凭咱夫人的面子,见到妖歌姑娘也并不是难事。何况还是玺君公子捎话让我来的,要不然,我才不来呢。”
渔夕再次笑道:“那便有劳哥哥了。”
家仆去了一会儿,再出来时,后面跟着一名蓝衣少女。这少女面色冰冷,冷冷的扫了一眼几人,对家仆道:“我家主人说了,先派马车将你送回去,免得失了礼数。(.)”
家仆正要说话,那少女脸色又是一冷,马车已到近前。家仆有些作难,渔夕朝他微微一笑道:“哥哥勿要担心,劳烦回去和姨母报个平安。”
眼看带着家仆的马车扬长而去,蓝衣少女才躬身行礼道:“醉家姑娘,请随奴婢前来。”
赵掌柜试着也要跟进去,蓝衣少女长袖微展,轻轻作拦,幽然一笑道:“奥......两位先生就先去酒店里歇着罢,等我家姑娘传话了再说。”
渔夕笑笑,转身对莫九与赵掌柜摆了摆手,就随着蓝衣少女往里走去。两人穿过长廊,出了楼梯,来到后庭花园,院中菊花开罢,地上黄金缕缕,墙角处有一石桌子,下面砌了四只石凳。桌上与石凳上皆是十分干净,并无任何落英,显然是有人时常来坐。
蓝衣少女躬身道:“姑娘请在此处稍等,奴婢这就去禀告我家主人。”
渔夕点头道谢后,自在的坐在了靠身边最近的石凳上。此时,天已半黑,二楼上的小窗处点亮了烛火,依稀可见屏风画影里,一梅花疏枝下,一云鬓高耸的美人正执袖蘸墨,临窗作画。梅花与美人的倩影全都印在屏风之上,真是说不出的风流雅致。
渔夕审视片刻,悠然而笑。如此又等了一炷香的功夫,天已全黑。渔夕裹了裹身上披锋,只觉嗓子微微发痒,不禁轻咳几声。再抬眸时,那楼上作画的女子已不知去处了。渔夕扶袖笑道:“有趣。”
“姑娘,让您久等了。“蓝衣少女归来,脸上仍然是一片冷色,“我家主子今晚在后院月湖摆宴,还请姑娘移步。”
渔夕起身笑道:“有劳姐姐带路。”
蓝衣少女这才微微一笑道:“客气。”
两人走出花园,出了后门,这才见到月湖边,古树下,几十张桌子连成一片,围湖次第摆开。两颗硕大的夜明珠安放在古树枝桠之上,将湖面照的一片幽深冰蓝。若不是冬季寒冷,这也十足是个好景色了。
蓝衣少女将渔夕引到古树下的一张桌子处,躬身倒了茶水,微微笑道:“醉姑娘慢用,我家主子不时便到。”
渔夕感激一笑,刚刚入座就闻得一阵淡淡桂子飘香。原来这桌案的右侧角边,有一精致紫陶碗壶,矮矮胖胖,敦实可爱。壶盖镂空,里面藏了风干的桂花,淡淡素黄清香,便是由此处随风而幽。
渔夕用一旁的木勺子舀了几粒桂花,投入茶水之中,正欲要举杯轻饮,忽见有美一人,月下慢步,临湖而立,忽然,凌波而舞。
明月青瓦,茶盏浮花。
月光如水,美人若玉,乐声随之而起,渔夕本就喜欢舞蹈自然也看的如痴如醉。人舞袖落,一曲舞罢,只见这女子犹是手抱琵琶,临月照水,好不一个绝色倾城模样。不觉放下手中茶盏,眯眼细细望去。
那女子半掩轻纱,似笑非笑,一双美目流盼生辉。目光在湖畔几张寥落的桌子上略扫了一遍,眉目微弯,风情万种。
“好!好!好!”
围坐的众人不禁鼓掌叫喝,纷纷献上金银珠宝,以资助兴。
能进临月楼的人,都不是等闲之辈,非富即贵自不必说。何况妖歌与玺君私交甚好,想要通过她巴结玺君的人也不在少数。渔夕心知妖歌心性极高,阅人无数,从不为尘世俗物所动。瞧了瞧几眼围坐众人,却也不动声色的继续饮茶。
渔夕笑笑地看她,见她目光顿在月下古树边,这才发现有还有一张小桌子掩在枝桠边。桌侧,有一少年席地而坐,正在焚香,像是准备抚琴。渔夕心道,“舞都跳完了,还要弹琴助兴么?”
果然,下面弹的是古琴曲。
都说这临月楼里的妖歌姑娘善于歌舞,才情出众,却鲜少有人能真正接近她。今日来的众位客官,不惜重金,自然也不是为了来风月之好这般简单。
渔夕对妖歌的行径早有耳闻,心知这女子行事极为古怪。记得她年幼之时就为了一个女子出头,也是性情中人。想到这里,渔夕微微一笑,只听刚刚送了物资的其它人摇头轻声道:“哎,每次托楼主做事,都需要经过她的考试,她满意了方可。”
渔夕不漏声色,听了下去。说的是有个人为了巴结玺君,不惜花费重金才得了入场的机会,答了好几题,却在最后一题前功尽弃。结果,大半辈子的家业,恁是被他给败光了。所以,哪个进了这临月楼的不是一场豪赌。不断是要赌钱,还得费尽心思去答题,真是花钱找罪受。而这些人,却心甘情愿,甘之如饴。(未完待续。)
临月照水临月楼 (二)
自古,官商不宜一体。(.$>>>棉、花‘糖’小‘說’)可官商不一体,这生意便难以做大。可说来奇怪,这四个少年帝王,除却青黄之前的昊帝,当今的少年宁熙。余下的玄北,一个一品谋臣,手握天下财富。另外一个花颜的凤帝,干脆就是一个生意人,在他的影响带动下,搞得整个花颜基本就是全民皆商。
想到这里,渔夕又是一笑。
众人见妖歌走了下来,便知她要出题了,相互间结束了谈话,神色变得有些紧张起来。
古琴之声,古松沉旷,细微悠长,水光云影,飘渺多变。
妖歌走到琴案旁,如众人所想,她悠悠笑道:“前几日,有位公子也是坐在这个位置听曲,他当时空樽对月,我就让人给他斟酒。在婢女将酒樽正要递于他时,半轮明月倒印酒中,这公子随口出了一联,不知诸位是否可对?”
众人听她要对对联,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对联比诗文要容易些,只要平仄格律不出,出色谈不上,勉强过关还是可以的。
有一坐在中间位置的相公起身作揖道:“姑娘请出联。”
妖歌眉目微挑,盈盈一笑,一字一慢道:“夜光挽袖捧碎玉。”
初听此联,尚不觉得有什么,仔细一想,这联出的刁钻啊,夜光可指代月亮亦可指夜明珠,用了一个挽字,这冷月便生了情愫了,挽袖,是舍不得让女子倒酒呢?还是冷月也爱怜这女子,柔柔的附在她长袖之上,怜她皓腕半露呢?还是此人不愿饮酒,婉言相拒呢?再看,月亮投影在酒中,手腕微微晃动,月影碎了,可不就是碎玉么?想必那时候,必然是湖光摇曳,月色如华,出联之人必然是望着杯中美酒,隐隐有淡淡笑意吧。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此人该是何等的心境,对自然感知何等亲切,才随口而出。
这联,极为难对呢。渔夕想了几个,却都是意境略差的,对仗也算工整的,却是够不上了。
思忖间,只听刚才那位公子自信满满的对道:“红袖肝胆两昆仑。”
渔夕不禁哈哈大笑,惹得其它几位公子笑的莫名,须知这草原玄北,本就以弓马骑射为骄,识文断字本就较少。此刻,能听了上联,在极短的时间里对的上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这对联的公子脸色一红,还未明白缘由。又听另外一男子对道:“九天玄女思凡尘。”
渔夕微微摇头,听另一人吵嚷对道:“月里风清舞嫦娥。”
妖歌不置可否,执袖而笑。转眼望着渔夕,却也并不言语。
渔夕见妖歌正瞧着自己,微微笑道:“若改成,镜面影浮舞婵娟,好些。”妖歌知道是自己方才跳舞,她取了此意,不禁又是微微一笑,算作回应。
其它人又各自对了些,要不是平仄不对,要不然便是意境够不上,对到最后,只怪出联之人起的太高。
妖歌也不与人说明,只引了渔夕,笑道:“姑娘是有缘之人,可知,出题之人是个什么样的公子么?”
渔夕心里疑惑,只揣测道,“或许是花颜的神医伯伯,只是,他是一个老者,并不是姑娘口中的少年。”
妖歌领着渔夕又来到了后院花园,让人拿了两把木质躺椅,两人就这么悠闲的坐着。妖歌眸中笑的略深,“花颜的神医伯伯?真是有趣。”
渔夕奇道,“姑娘可有一些神医伯伯的什么消息么?”
渔夕也觉好奇,便扬唇笑道:“难道是一位翩翩公子?”
妖歌走到一处厢房处,推门而入,渔夕还未坐定,只见她扯了脸上面纱,和想象的一样,长的确实是惊艳绝伦。渔夕不禁心里暗自赞叹,见妖歌微微笑道:“世上见了我容貌,犹不动容的有两个男子。一位是玺君大人。另外一位,就是那白衣翩翩的出联公子。”
渔夕奇道:“白衣?”
妖歌缓缓坐下,笑道:“对,他一身白衣出尘,生的更是风流无双。只可惜,他却对一位姑娘念念不忘。听说那位姑娘坠崖了,他为了寻找那位姑娘,徒步绕着海边走了两月之久。更是为了那位姑娘,当夜,差点坠崖,真是一个痴情的人呢。”
渔夕清咳两声,心道:“自坠崖以后,派出去打探的人至今并无得到任何消息,自己也曾一度揣测岛上之人可能全部遇难。如今听她描述,这人难道是神医伯伯么?神医伯伯明明是一位老者,怎么会是一位少年呢。何况神医伯伯与自己长幼之分,并无私情。可当时岛上惯作白衣之人确实只有神医伯伯一人,若神医伯伯是他......他,不会为了一个女子离开京城两月之久,何况正值朝廷动荡之时。”想到此处,越加迷糊,便笑道,“听起来这位公子确实是痴情之人呢,只是不知这公子是何方人士,姐姐可知其姓氏。”
妖歌笑道:“我倒是问了,公子他......“说到此处,妖歌故意停顿,看着渔夕的眼睛,悠悠笑道:”没说。”
渔夕听到此处,看妖歌并不是有意相瞒,转而问道:“姑娘可帮我通融通融,实在是有急事相求。”
妖歌反而不急,继续笑道:“姑娘对了人家的联,怎么也不问问他心念的姑娘,叫什么名字呢?”
渔夕只好顺势问道:“叫什么?”
“醉雪墨,小字十一。”
双眸流辉,风情万种。
渔夕心里一抖,被妖歌如水眼眸盯了良久,颇觉有些不自在。这位楼主,对她的身份知道多少?她刚才说的那位公子,又有几分是真?渔夕暂时猜测不出,不禁笑道:“楼主总是盯着我做什么?”
妖歌轻轻一笑,眸色微荡:“醉姑娘真的不知这公子是何许人?”
渔夕心里疑惑,只揣测道:“或许是花颜的神医伯伯,只是,他是一个老者,并不是姑娘口中的少年。”
妖歌笑了笑,领着渔夕又来到了后院花园,让人拿了两把木质躺椅,两人就这么悠闲的坐着。妖歌眸中笑意不断加深,“花颜的神医伯伯?真是有趣。”
渔夕奇道:“姑娘可有一些神医伯伯的什么消息么?”(未完待续。)
临月照水临月楼 (三)
妖歌半躺靠椅,摇了摇椅子,声音微酥,却忽而转换话题道:“我在想,宁熙帝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像你这种清如仙,灵若妖的妙女儿,他是如何舍得让你流出宫门的?难道真的如外界传言,他对莲哲皇后用情至深?”
渔夕清咳两声,被九州第一美人夸赞,难免有些得意,眉梢微弯,嘻嘻笑道:“楼主姐姐何以见得男子都是好女子之色的?”
虽是如此说,渔夕心里忽地一动,情丝不知为何而泛起?那个该死的贱人,他,他杀了鹦哥哥,她和他本就......哎!
妖歌侧脸瞧她神色,轻笑起身,“实话告诉妹妹,我喜欢玺君很多年了。(.)”
渔夕闻言并不惊奇,只见她微微挑眉,月光之下,美人若娟娟:“他,毕竟不是宁熙帝王,我无法保证,他,见了妹妹你,犹不动心?”
临月照影,风乍起,吹散一地黄金缕。
渔夕起身,看着她的眼睛,微微作揖笑道:“既是如此,那雪墨只有先告辞了。”
“醉姑娘,慢!”
预料中,渔夕含笑转身。若妖歌真是一个善妒的女子,怎么可能在玺君身边呆了这么多年?若是这么一个没有心胸的女子,她又怎么坐拥临月楼这么多年?
“不知楼主姐姐有何吩咐?”
“方才湖边的那首曲子,醉姑娘可否帮我填个词?”
“既是楼主姐姐吩咐,雪墨愿为效劳。”
“醉姑娘若是可以填的出,我便亲自带姑娘去见你想见的人。”
“如此好说,要备笔墨?”
渔夕笑笑,“填词何须用笔墨?楼主姐姐的琴,且借我一用便好。[.超多好看小说]”
话音未落,“啪啪”两手轻拍,已有琴童将古琴捧来,轻轻放在两人之间的石案之上。
夜风起,幽香又染琴弦。
渔夕微微闭目,纤细手指在弦上轻轻散开,笑道:“楼主姐姐,说话可作数?”
“自当作数!”
”好!“
手指拂弦,流水铮铮,渔夕坐在花园里,一袭白衣,便唱边弹。
妖歌立于花树之下,一株早梅已开,映在她的鬓发之上,神色一恍,她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变深。
“就叫临月楼*妖歌曲,楼主姐姐听好了。”
“好。”
歌声起,琴声悠悠,明月空厅,如水流年。
庭影幕春霭
帘影散红芳
浮光月影临月楼
碧野渔火引归舟
十里风烟温柔
恼烟撩露
留我钗裙住
羞见月遮罗袖
临月照水秀色掩今古
新曲春庭月
流萤百转醒空谷
字画尽风流
万树桃花映小楼
菊花露香饼酥
月下移影几风流
几番行醉几番留
待君归再登临月楼
几盏灯火,摇曳北风,夜照幽瞑一片空。乐声余音袅袅,两人眉来眼去,一时,水光三色。
妖歌拊掌而笑,意在回味无穷,“都说醉姑娘填词填的快,没想,填的这么好。”
渔夕仰首笑道:“这第二关,可算过了么?”
妖歌笑道:”听闻醉姑娘早年在竹棋阁外,弹奏落花飞瀑曲与宁熙帝王相识,不知今日可得一闻?”
渔夕笑道:“落花飞瀑乃是欢快曲风,古琴虽是乐器之首,但此曲非笛子不能。”
妖歌笑道:“这好办。”说着前面亲自引路,带着渔夕出了花园,上了楼梯,向楼上厢房走去。渔夕认得这正是开着小窗的那件房子。这房子不大,其间瓷器茶具丝绸挂画,无不典雅。妖歌从墙上拿出一水墨卷筒,拔了顶端圆盖,抽出一紫竹长笛来。
渔夕会意,坐在小窗边,就着笛子吹了起来。
妖歌听的眉开眼笑,蘸了墨,润了丹彩,在对面继续作画。曲调越快,她泼的彩越浓,曲调越慢,她描的越细。冷月照影,滴漏无声,曲终笔停。
渔夕眼眸一动,瞥见了她手里已然完结的画。满院落英中,一少女正仰望西楼,淡淡微笑的模样儿,还带有几分顽皮之色。那是天黑之前,她坐在院中仰头悠然而笑的时候,她画下来的。渔夕不知怎么的,又惊又喜,“没想到,楼主姐姐画人可以画的如此神似。”
妖歌笑道:“醉姑娘过奖了。我听闻姑娘也擅长作画,只是却画的很少,不知所为何故?”
渔夕笑道:“楼主姐姐既然送了雪墨这么一份礼物,雪墨今日也就着楼主姐姐的丹砂,画上一副。”
妖歌拊掌道:“好!”说着灵眸一转,对门外说了几句,不一会儿功夫,就有小婢陆续送来吃食。渔夕虽未与她未曾谋面,但也早就听说,此人不但色艺俱佳,还是墨卿,青黄,花颜,玄北四国十大名厨之首。今日看到送上来的桂花露色泽素淡,闻之淡淡清香。菊花饼与桃花酥则都是外黄内酥,尝之不腻,不禁心里对她生出几分喜爱之情。
渔夕吃的十分尽兴,妖歌见她开始还是以袖遮面,慢慢吃的颇不顾形象,心里也对她生出几分喜爱来。渔夕只是午时就着食盒吃了一顿,本来就有些饿了,到了湖边又喝了一通茶水,更是饿的不行。现在就着花露,着实胃口大开,一人竟然吃掉几盘饼酥,脸上沾满了粉末,犹不餍足。
妖歌趁她吃东西的时候,提笔在纸上写着什么,渔夕遥遥看去,娟秀小楷自成秀绝。临到吃饱了,妖歌将那写完的小楷对着小窗,微微吹墨。笑道:“姑娘所奏的曲子,我也给填了一首词,姑娘看着可还行?”
渔夕侧首微微一笑,接过纸卷,就着上面的字,默默唱出声来:
春水流,春水流,春水流,流完花叶到月湖
流不尽,载不动,许多愁,却道天凉好个秋
歌不尽,舞难收,酒醉千觞明早散发弄扁舟
风欲停,枝不止,让我心思,让我心思如何住
月之皎兮,风之灵兮
侧低颜,忍盼泪,思绪纷纷,全是为君故
上碧落,下黄泉,执手相挽,执手相挽,妾又何须惧千秋
江山累,红颜枯,问君此恨何时休
相立影,花泣露,不知何时泪满袖
君无言,妾无语,那时已是巴山夜雨共剪西窗竹
相思悔,红尘悟,斜晖一脉水悠悠
水悠悠(未完待续。)
承君一诺千金重 (一)
渔夕唱完,只觉一股悲伤咻然而至,想起与他的种种,不禁难过的几乎落泪。[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当时,也不知怎么的,拿起桌上的笔,就着丹砂,在画纸上刷刷几笔,快润丹砂,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一张仙鹤图一蹴而就。
她画的不是“松鹤长春”,亦非“六合同春”,更不是“群仙贺寿”......她画的是孤零零的一直鹤,立于峰巅,向着苍穹,无限孤傲的模样,甚是悲戚,那是“别鹤孤鸾”。
鹤,雌雄相随,步行规矩,情笃不移。
妖歌立在旁侧,看了良久,方笑道:“原来醉姑娘是善于画鹤的。”
两人相视一笑,却同时,都生出一种惺惺相惜之感。
说是时间紧迫,两人当然是不便逗留。妖歌让蓝衣少女备了马车,连夜便赶去了玺君所在之地。那是已经被隔离的几个村庄,里外被布幔围罩,钢丝围堵,外面是带着口罩的士兵把守。外面的人只许进,里面的人不许出。渔夕她们一下马车,便知道此地正闹瘟疫。
临时搭建的帐篷外有个叫明亮的少年侍卫对妖歌点头示意,然后将口罩递给两人,便带着两人进入了村庄。
想来原本应该热闹的村子,此刻死气沉沉,风起四野,四野无人。路上听明亮说这些人都被暂时集中在一处,吃喝供应集中管理。开始,只是一个村民发热,头昏脑胀,家人都以为是普通的寒热,并不为意。[.超多好看小说]谁知,只不过两日,这个村子都被感染了。朝廷也派了御医前来,煎了数次药,有的稍好些,有的服用了反而立刻人就没了。后面又过了一两日,临近的三个村庄也全部都被传染了,这才引起朝廷的重视。
渔夕一路观看,并不言语。等到了大帐之内,明亮去禀报了许久,玺君才抽空出来,脸上蒙着一白色面罩,食指与中指之间还别着半只草药。他温润清冷的眼眸微微一扬,上前笑道:“醉姑娘,别来无恙?”
渔夕躬身行礼道:“雪墨行事仓促,耽误了大人的要事,实在是唐突。”
玺君又是微微一笑,右手向前微微一扬,做了个“请”的姿势,渔夕顺势落座。
渔夕刚刚坐定,就听玺君笑道:“醉姑娘误了我的大事,可止是这一回么?”
渔夕心里清楚,他指的所谓何事。也并不避讳,心道,他若是以官家的身份治我的罪,就不会如此待我了。想到这里,嘴里笑道:“所以,雪墨是亲自来向大人请罪来了。”
妖歌知道二人有事要谈,添了茶水之后,轻轻一弓腰身,退了出去。玺君望着她脸上略显疲倦之色,轻轻笑道:“歌儿,辛苦了。”
妖歌步子停了停,回眸一笑,轻轻的退到了帐外。
两人还未开始谈话,只听帐外又有人来报,说是死亡人数又增加了十几例。玺君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漾,眉间新添了几丝焦虑之色。
渔夕放下茶盏,轻轻笑道:“雪墨不才,可否随大人前去看看病患?”
玺君知她是清越徒弟,也听闻她医术了得,心里也明了她此番为何而来。只是让她等了两日,她毫无怨言,无任何表露出来,且并不急着谈醉家之事,此等胸怀也让他暗自敬佩。此话说的当然是正中心意,便笑着答应道:“求之不得。”
两人走出大帐,见妖歌静立一旁。渔夕觉得好笑,心道,“妖歌姑娘怎么见了玺君后,变得如此文静?”
妖歌跟着两人走了几步,玺君回头道:“歌儿,你身子不好,就不要进去了。”
妖歌听话的停了步子,眸间似有千言万语。渔夕见了也觉动容,以为她要说出什么来,谁知她脉脉的望着他一瞬,只说一句,“知道了,好。”
渔夕微微摇头,心里又是好笑,又是酸涩。两人一路向村庄里面走去,玺君路上将病情说的更详细了些,渔夕只是低头听着,不时拿灯笼照照路面,等到看见了一排排帐篷,心里不免大惊。这绝不是明亮所说的几个村庄的村民患病,如此简单。
玺君大概也看到了她脸上的异样,语调犹是平常,随手撩开一面帐篷,将她让了进去。
渔夕见这些人虽染重病,脸上却都有一股刚毅之情,也并无怨天尤人之态,心里明了,这些自然不是寻常百姓。渔夕静心给这些人一一把脉之时,只见他们掌中指间都有厚茧,且筋骨匀称,心道:“这些分明是训练有素的士兵,前些时日听风流郎说,北国三十万大军压境,难道因为此事迟迟未动?”心里猜了个八九分,脸上神色不动,凝眉道:“大人,且再去看几处?”
玺君前面引路道:“好。“
两人一个执灯,一个把脉,只等到破晓时分,才抽看了一半的帐篷。中间有人来送温水,渔夕只喝了半盏,又是不急不慢的一个个帐篷看过去,问过去,只到了最后一个帐篷出来,已是午时。渔夕仰头望着太阳的方向,头部发黑,一脸倦色,忍不住快走几步,趴在铁丝网处剧烈咳嗽起来。
玺君使了个眼色,等在一旁的妖歌顺势在她后背轻轻拍了拍。
渔夕一口气上来,觉得好了些,扯了口罩,眼神清明且坚定道:”这不是霍乱,是鼠疫。“
玺君见她咳的面色潮红,微微皱眉道:“醉姑娘还是稍作休息,再说余下之事。”
渔夕扶了扶鬓发,微微一笑道:“人命为大,雪墨这是固疾了,熬了夜,补补气血就好。”
玺君温文含笑,那日密谈来报,宁熙为了莲哲皇后废黜六宫,没想到这个与他出生入死的宫女也一同被赶出了宫。只是,当时在南方见二人神情亲昵,并不像简单的主子与奴才的关系。而七公主至从那日宫廷变故,再也没向外面发出任何消息,这其中的具体缘由,便不得而知了。
渔夕被妖歌扶进帐篷稍作休息后,脸色稍缓,仰头道:“妖歌姑娘,乌梅一两,黄黑绿豆各五钱,再用杏仁五钱,此症今日可缓。”
玺君道:“彻底治愈呢?”(未完待续。)
承君一诺千金重 (二)
渔夕笑道:“有两种方法。.一是等到大地降雪,此症可以不治而愈。”
妖歌听了,看了玺君一眼,轻叹道:“今年比往年热出许多,到了这个时候,还没下雪,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下雪呢。那第二个方法呢?”
渔夕笑道:“第二个方法极其简单,就是找一种单一的草药煎服,此种草药生在墨卿疆土,与寻常青草无异,只是需我亲自去取。只不过,此种草药摘取加晒干,最快也需十五日。”
玺君略作沉思,此事事关重大,当时自己执意拒绝了御医,如果短时日内,没有疗效,还不知朝内还有多少人会借上次青黄发兵,宁熙逃跑一事来攻击自己。只见渔夕仰头直视,不卑不亢,最终微笑道:“那便有劳姑娘了。”
此话一出,渔夕松了一口气,只觉更是十分倦怠,再也支持不下去,一下趴在了桌子上。
妖歌忙道:“醉姑娘?”
渔夕尴尬抬头笑道:“姐姐,能弄点儿吃的给我么?”
玺君本是疲惫的神色,忽地一松,笑出声来。渔夕抬头看他,见他微微冷峻的脸上一片温和神色,这个通过做生意来打好根基的男子,这个在前朝做好他的谋臣的男子,这个年纪不大处事如此沉稳的男子。他,到底有何打算呢?
妖歌出去了一会儿,准备了些吃的端了进来。渔夕遮着袖子用了些,然后将一纸签契约放在桌案上。[.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她手里展开的还有一个式样。玺君看了一眼渔夕,拿起桌上的试样看了看,微微一笑,等着渔夕开口。这个式样,比起之前订货的要求还要高出许多,她根据材质,做了微微改动,却是各大商家争相而取之物。
妖歌适时的退去,玺君这才仔细望着眼前这个两年前被如眉夫人提亲的女子。她,一脸坚毅,目光灼灼,却无半点媚色,她说,“按契约所书,雪墨愿承担所有责任。”
这个时候,他忽地觉得当初去墨卿走了一趟,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玺君合上了契约,手指抚过试样的丝绸缎面,微微一笑道:“醉姑娘,今日帮了这么大的忙,这纸契约........“他放在烛火上一袅,火舌上卷,立刻化为灰烬。
渔夕望着灰烬,也笑道:“再商言商,该醉家承担的还是由醉家承担,岂可因举手之劳而废?只是,这批货要比预定之日晚上半日,且花样也做了更改。先生同意了更改,已是感激不尽。按生意条款规定,醉家要赔偿百分之二十。这百分之二十,到时候会从整批货款里尽数扣除,不知大人可否满意?“
玺君面色不变,醉家反应如此之快虽是他意料之内,却有如此承担,又只字不提万字,心里不免一惊,“如姑娘所愿,只是,我尚有一事相求。”
知道平息此事也没有这么容易,人,犯了错,往往总是要加倍补偿的。心知欠他人情,渔夕嘴里笑道:“不知大人需要雪墨去做的,是什么?”
玺君玩味的起身笑道:“等姑娘归来后,再和姑娘相商。”
渔夕终于松了一口气,和妖歌一起再次登上马车,因为还有些事情向赵掌柜交代,便同玺君道别后,同妖歌一起先赶往临月楼。
路上渔夕见妖歌说起边塞风情,神色飞舞,不禁格格笑道:“有趣啊有趣!临月楼主诗画才情可称作是一绝,唯独见了大人却少言寡语,只会低头道好,安安静静起来。”
妖歌笑容一僵,出言亦讥讽道:“我也没想到,昔日的小邪魔长大了,竟然是个这么喜窥他人私情又如此爱管闲事的女子。”
渔夕哈哈大笑道:“真性情如此。”
妖歌亦然掩口而笑,过了一会儿,问道:“你是如何推断出那是鼠疫而非霍乱的?”
渔夕笑道:“病患霍乱者,中上热,中下寒。症状为胸腹绞痛,或吐酸腐,或欲吐不得,或上吐下泻,舌有润黄胎。而庄子里呢,都说是因为患病,鸡鸭全无,而我却留意到路边,大帐外,有几只已死的干鼠。光凭这些,不敢妄断,后又把脉,问诊,才断定是“鼠疫。”冬至前后,不寒反热,本应封藏土下水中的阳气,拔根而出,而鼠感受最先,所以先行而死。阳逆而上,下虚。发热,心乱,气微是主症,而之前的先生开的是清凉药物,服之可死。“
妖歌点头道:“竟然不知道还有这些学问在里面,可见医学也是博大精深的。”
渔夕点头道:“万事万物都有相连,若能窥其之一,却是条条相通,异常有趣的。比如说,玄学家常用五行来描事物。金木水火土,而情志方面呢,火属喜,金属悲,木属怒,思属土,水属恐。若是一个人,长期思恋另外一个人怎么办呢?”
妖歌凝眉向前道:“那该怎么办呢?”
渔夕忽然张开双手,凑到妖歌面前,“哇”的怪叫一声,吓的妖歌心里砰砰直跳,忽地向后仰去,头碰到横栏上,碰的生疼。不免轻微薄怒,手抚额头,正要问她。只听她笑道:“怒克思,木克土,怎么样,是不是有趣?\''
妖歌恍然大悟,连连拍头道:“果然有趣,果然有趣啊!”
渔夕笑道:“有趣的是玺君大人也是懂些医理的。”
妖歌心里得意,挑眉一笑道:“为何如此说?”
渔夕看她神色,更加确信几分,“御医开的方子他只是试了试便没有再用,可见他也是有所怀疑的。在帐篷内,我注意到病患喝的水中加了少许白糖,那是补充中气之用。熙君大人之所以答应我说的方案,也证实了他之前就有所怀疑,但是不够确信罢了。”
这时,妖歌撩起车帘,只见冬日里,还是秋影的模样。车外,一条长河蜿蜒而过,水天一色,山影倒印其中,岸边枫叶耀眼,五色杂陈。两人都是深深一吸,微微闭目之后,一丝淡笑慢慢浮起......
是呀,天下之大,有什么,可与自然媲美?(未完待续。)
情上眉头几寂寥
渔夕告别了赵掌柜,与莫九刚到了青柠幽谷,远远的就看见谷底一片灯火,连成一片。最新章节全文阅读.渔夕心道,“莫非是谷主那日真被炸死了么?要不这与世隔绝的村落,这个时辰怎么还会有这许多灯火?若是谷主真死了,只是不知道丘姐姐知道了,会不会伤心”。想到此处,不免微微一叹。心里又道,“这么多时日,都未收到才子张的信,依他的性格,是三五日定要对诗一首的。难道,幽谷真的出了什么事不成?连才子张也死了么?”想到才子张,这十几年来,常常与自己对诗,现在再也不会出现了。一时,悲从心来,眼泪滴落了几颗。
哭了一会儿,渔夕微微蹙眉,立在高处看了好一会儿。渔夕目力本是极好,听力也不弱,待看到谷里有一人站在高处指挥下面一个个弓着身子割草的身影时,不禁咬唇笑道:“江子故,竟然是你?”
她有事求他的时候,他左避右躲。渔夕恨的牙痒痒,带着十几个外请的人,一路瞄着腰下到谷底。就近迷晕了一个割草的人,拉到黑暗处审问了半天才知,这人原本就是谷底之人。对于为什么要割草,他也不清楚。
月夜清冷,渔夕心里一惊,好端端的,江子故来割草做什么?
“那个大人上个月就派人过来割草了,现在只剩下这边山谷了。”
渔夕怪笑道:“他来割草做什么?”
那人低着头不知如何回答,只一味的求饶。这时,只听一人从背后走来,激动道,“醉姑娘,你没死啊?”
渔夕回头冷冷一笑,这个站在树下草丛里,带着蓝布帽子的不是江子故,又是谁?
“江大哥一直跟着我,难道是看上小女子了?”
江子故被她一问,吓的后退了几步。渔夕逼近他,眸色俱冷,“谁让你来割草的,江大人?!”
江子故边退边回道:“是主子让割的,具体什么原因没说。你也知道,我们下人办事,只有遵旨,哪有问主子什么原因的。”
渔夕想了一会儿,问道:“这样啊!他让你割多少?”
江子故回道:“没具体说,只说是多多益善。”
渔夕点了点头,忽然问道:“他受伤了?伤的是右腿?”
江子故想腿伤并不严重,内伤才是最重要的,于是叹气道,“是吐血了。”
渔夕气道:“废话!我只问你有没有伤腿,你说那么多做什么?”
江子故知她厉害,也不敢多加顶撞。
渔夕心知江子故狡猾善于应变,也问不出个什么。索性将长发一编,放在胸前,对着灯光仔细辨认之后,便掂了把镰刀,率领十余人,弯腰割草。
“醉姑娘,你怎么也来割草?“江子故站在后面,忍不住问道。
渔夕自顾地割草,没有理他。
江子故在后面走了几圈,欣喜道:”若是主子知道你没死,还不知道怎么高兴呢。我这就去......“
“你割你的,我割我的。你若是敢将我没死的信息泄露出去,我一把火烧光你晒好的干草。”
江子故只好不再说话,随她默默割草。渔夕低头亲自割了一会儿,衣袖一拂,手里的几十号人也跟着割了起来。不到两日,便收集了十几辆马车的青草,又分摊晒了两三日,尽数吹干。
渔夕亲自压着干草去了北漠,告诉玺君,开着窗户,干草点了,熏,不出两日,便好。
暖冬不暖,蜡烛已残,滴漏已断,辗转反侧,频频曳枕斜靠,难以为眠。
渔夕坐了起来,水运不及,则火必旺,司天之气太阳寒水,在泉之气太阴湿土,冬月厥阴风木,火气为主兼有寒热二气。湿、寒、热三气并存,疫病潜发。
早早算到的,这个人,除了花颜的神医,还能有谁呢?老贱人是懒散惯了,但不是爱管闲事之辈。只是,他和墨卿夜殇有什么关系呢?不管如何,神医伯伯应该是安然脱险了的,只是他为何要助墨卿夜殇,她有些想不明白。难道两人私下有什么交情?之前恍惚,隐隐约约总是觉得两人有些相似,却是每到快要确定之时,总是被轻易推翻。临月楼时,妖歌姑娘曾说有一少年去寻过她,这人会是神医伯伯么?他明明是一个老者,难道修行也可返老返童?
对,老贱人不就是一个例子么?从自己遇到他到现在,他的面容何曾改变过?
若是这样,那神医伯伯怎么会有白发呢?
哎.......
数声叹息,依然无法安睡。她不敢多想,若那个人是他,他正好受伤遇刺,他扮成老者的模样,他在她跳崖之后一路寻她......那便都解释的通了。只是,他若真的在乎她,他为何要那么残忍的对她说出那样决绝的话?他为何要亲自对她说那样的话........
关于他,她一想到,就会心疼。他对她做的那些事情,就像尖刀在镜面上滑下的刻痕。纵使怎么擦,怎么模糊,那刻痕,留下了就留下了。对,她对他再有情又怎样?纵使跳出恩恩怨怨,又怎样?就像此刻,捂着枕头,她亦然会泪如雨下。
红肿着眼睛,打开风流郎的信笺,说是神医在花颜现身了。渔夕心道正好有些事情需要与他确认,不妨,且去走一趟。想着,走到窗下,含泪提笔,欣然赴约。
两人相约花颜国,这次风流郎带了媚儿一同前来,渔夕见她肚腹微微隆起,笑着上前道贺。两人正在街上走着,只见两岸绿柳成碧,楼上红袖招招,只闻一阵欢悦笛音飘散而出。渔夕兴趣正浓,随手从腰间掏出一乌黑竹笛,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之上,左扭右摆,旁若无人的吹奏起来,引的路人纷纷侧目。
“吹的什么曲子?”
“小媳妇去赶集。”
“这谱曲的可谓是大家。”
渔夕想了一想,目光悠远处,嘻嘻一笑道:“算不上,只是,一个贱人所谱。”
风流郎猜想她所说的这个贱人,估计是她不喜的某位宫里娘娘,便不再多问。哪里知道,贱人二字,她极其吝啬,只有师父与她可用,现在用在另外一人身上。可见,渔夕对这人,用情之深。(未完待续。)
闲悠悠花楼月照
媚儿往风流郎怀里一躲,状似娇羞。(.无弹窗广告)渔夕自上次跳舞以来与她已有心交,这次自然是更加熟络,不到一会儿,两人就挽手走到关口处,把风流郎一人抛在了身后。
渔夕停步上望,关口城楼处彩旗飘扬,只有几个士兵谈笑风生,闲闲把守。记得几年前与师父云游到此处关口时还是重兵把守,盘查严格,无法入内。如今却是关口大开,随意出人了。花颜偏南,居于临彩之上,又临大海,虽是冬月,却并不寒冷,此时犹如春秋时分,正是游玩的大好时节。
三人轻松过了关口,一进到城内,只见层楼叠翠,绵延而去。红墙绿柳,沿河而走,来往人物皆是衣饰华丽,举止高雅,眉目含笑。三人见了,只觉得心情大好。顺着主街向内走去,随处可见街边店面摆满了脂粉,字画,鲜花,玉器,糕点,丝绸,彩色铃铛等,五色斑斓,五彩杂陈,好不一个赏心悦目。
自从进了城门,媚儿与渔夕咧嘴笑着就没停过,两人走的极慢,左看看右瞧瞧。风流郎这才注意道渔夕不知何时从哪里弄来一个荷花包,背在肩上,已被塞的鼓鼓啷啷,看起来甚是喜气。
“恩,这个我们要了,一人一份。”
“好嘞,二位,夫人姑娘,这就给您们给包好喽。”
“老板,便宜点儿吧。”
“就是,老板,你这好贵的呢。”
“哎哟!姑娘,夫人,给您二位这真是最优惠的价儿了,您看这好不好?我再给您二位一人送一个小铃铛,也算姑娘夫人您二位没白开这口儿。(.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渔夕和媚儿笑嘻嘻的接过了铃铛,完全忘记了风流郎还在后面,又往另外一个陶瓷店走去。风流郎只得跟着两人进了店,目光落在一手绘薄胎青花瓷的茶具上,薄若蝉翼,轻若绸纱,心里赞道,果然是上品。
掌柜的见媚儿与渔夕打扮,便知是外地来的客人。又看风流郎举止不凡,便知生意有戏。也不急着说话,只等两人将店内的灯,茶具,花瓶,花盆等都一一看过,最后累的坐在了椅子上。才上前介绍,让人泡了茶水,几人说起话来。
掌柜缓缓笑道:“这薄胎瓷从配料,拉坯,上釉,烧制需经过四十几道工序,全部手工,分三次而成。而成品呢,亮如琉璃,轻似浮云。绘上青花,便作青花瓷。绘以粉彩,便做粉彩瓷。”
风流郎笑道:“这薄胎瓷需临彩特殊的粘土才可制作,据我所知,你们花颜可没有这粘土呀。你们的凤帝他这么快的就引来且做了本国贸易,看来凤帝他确实在墨卿与青黄之战中拔得了头彩。”
掌柜眯眼笑道:“小民是生意人,只做生意,这有人买呢,小民就卖,国家大事哪里懂得。”
渔夕好奇道,“听说凤帝也是一个生意人,那你见过他么?”
掌柜眼睛眯的更小了,笑道:“看姑娘年纪不大,难道也是来自荐说媒的?”
媚儿放下手中把玩的茶具,也好奇笑道:“难道还有许多姑娘来打探凤帝不成?”
“顺着这条街问下去,哪一个店家没被这样问过”,掌柜笑道:“凤帝虽好贸易,却也是一位皇帝。这皇帝都是高高在上的,平常的小民哪是轻易见到的,夫人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媚儿心想这掌柜的说话却是实诚,不由得点了点头,眼光又向自己心爱的大花瓶瞟去。
这时,掌柜的见渔夕手里捧着一流霞盏,脸上不断露出痴痴笑笑笑容。心知她也是有眼光之人,便走上前去道:“姑娘手里的那盏“戏流霞“,轻巧透光,色泽艳丽。对光看去,披光含雾,隐隐有流动之感,静动皆有,实为上品。“
渔夕抿唇一笑,心道,“这些许的好处我自然知道,说是上品,估计也不便宜。于是点头问道:“多少银子?”
掌柜笑道:“一千二百两舍了给姑娘,算和姑娘做个朋友。”
渔夕心道:”这朋友的价还要一千二百两,平常开价还不知是多少呢“。
渔夕略一思索,掏出几张银票,让掌柜将那“流霞盏”包了起来,小心的捧在手里,爱不释手。
媚儿还是喜欢那个大花瓶,这流霞盏还好,可装可拿,只是这大花瓶,有三尺来高,拿不得,抱不得,风流郎正是作难,只听掌柜的说道:“公子,您啦雇个马车,这花瓶可不就妥妥的放进去了么?”
风流郎见媚儿一脸期盼模样,正要出门去雇马车,只听掌柜的又说,“公子,您自己出去雇倒不如我帮你雇,还可以便宜几十文。”
风流郎不好推辞,便笑道:“有劳掌柜了。”
那掌柜出去不到片刻功夫,门前就停了一辆马车,这马车高盖华蓬,不但前面的马匹刷的干净整洁,就是赶车的人也是姿态翩翩,眉清目秀,让人看了十分舒畅。
这赶车之人礼貌又客气,见到三人话还没说,笑就挂在了脸上,眼色又是极其灵活,将三人所带行礼先行安置好,再扶两位女子上车,等到三人坐稳后,问清了三人要去的地方,才赶着马车缓缓而走。
一路上,三人掀开帘子,见着街上风景,河上游船无不讨论一番,商量着放下东西之后,出来再逛逛这座花颜的国都“醉颜城“。前面赶车的少年听他们说话,也听出来是外来的,便沿途介绍起风景名胜。如此跑了半个时辰,马车方停。风流郎正要付银子,那少年笑问,“几位客人是要住寻常客栈呢还是住当地民居呢?”
“有什么区别呢?”渔夕跳下马车,顺手扶着媚儿下来。
赶车的少年笑道:“寻常客栈,热闹些,来往的客人五湖四海。当地民居静一些,却能更好的体验花颜风情。这价格上嘛,民居要稍稍便宜一些。”
渔夕抬眸相询,风流郎想了一想,低头笑问,“媚儿的意思呢?”
媚儿知道此行的目的,笑道:“正事要紧。”
风流郎笑道:“那便住寻常客栈吧,这附近可有叫鸣凤楼的地方?”
(未完待续。)
东船听雨是何年
“奥,就在那里。(.无弹窗广告)”少年指着近处比其它酒楼都高出许多的一座红楼道:“客官也是来见神医的吧?”
风流郎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少年继续道:“神医往年都是夏季才在都城出现一两次,今年不知道是为何秋季现身了。只是,这次怕你们也见不着他了。“
渔夕奇道:“难道是他给什么人家请去看病了么?”
少年笑道:“你们没看见刚才宫墙上贴的告示么?我们的凤帝病了,这神医进宫了。”
媚儿眨眨眼睛,那少年便将行李搬了下来,依旧拉着帘子,指着顶棚上面的一个牌子笑道:“各位客官请看,刚才跑了不到四十里,给个一两银子吧。”
渔夕伸头进去一看,只见这铜牌上面赫然显示的数字是三十九。渔夕心里一动,随手拉了旁侧一串垂挂而下的铃铛,上面露出一片光,有两个铜人,手执铜锤,左右相对,这是......渔夕嘻嘻一笑,嘴角上挑道:“这是“记程马车。”
少年收了风流郎的银子,微微一愣道:“姑娘好见识,这就是花颜的记程马车。”
渔夕环顾四周,见来往马车无不是如此式样,又跳下车笑问,“这是谁发明的?”
少年笑道:“朝廷让用的,我们也就家家户户都用这个了。当初那个推广的大人说,是凤帝制作的,这到底是谁制作的,我们也不管那么多,只管用着,客官你说是不是。[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渔夕听他说的有理,微微笑笑。小心的检查了怀里的“流霞盏”,确认安然无虞之后,三人才向着鸣凤楼的方向走去。
那少年见三人要走,收了银子笑道:”三位客官若是想看看这花颜风景,小的下午就在鸣凤楼候着。“
渔夕笑道:”那便好。“
短短的一段路程,风流郎怀里抱着一个大花瓶,渔夕又是一路走一路查看,媚儿见两人模样,不禁笑道:“相公走路像个鸭子,十一姑娘像个贼眉鼠眼的小偷,你们两真是招人眼。”
渔夕听她如此说,方才注意风流郎,见他背后插着一把折扇,弓腰搂着花瓶,当真是形象全无,一时笑的差点儿绝倒,引得路人纷纷让路观望。
渔夕向着媚儿小声笑道:“姐姐想想,我这怀里抱着的是一千两啊,能不细心么?”
媚儿故意道:“那该多重啊,要我帮你么?”说着,往前一划,就要去抢。
渔夕躲在一边,紧张道:“不用,不用。”
这鸣凤楼不愧是醉颜城有名的客栈,还未进门,就有伙计迎上前来帮着搬运行礼。客栈门前有石阶几道,两边用鲜花绿草隔离,阶下有涓涓流水。伙计将三人带进一个角落空位,放好了风流郎的大花瓶子,便站在一边,非常流利的报了一遍店里菜品。
三人点了些家常清淡菜肴,还未上菜,就见店里一路过来十几个男子,个个皆着儒衣长袍,也不让伙计领着,自己挑了一张桌子坐下。
只听其中一个人恨恨道:“像他这种人,见死不救,枉称神医,简直是无德无能。”
另外一个人笑道:“他进宫去也好,要是治不了那凤帝的病,自己的命也要断送在这里了。真是,好极,好极!”
另外一个人也附和笑道:“依他的性格,还不一定肯为凤帝看病呢,这样,他死的不是更快么。”
其它几人听了,哈哈大笑,招手让小二过来点菜。风流郎细心的照顾着媚儿,渔夕看他一眼,风流郎低声说道:“这些人是临月楼的人。”
渔夕正要发问,眼珠一转,恍然明白。心想定是神医伯伯去了临月楼,当时妖歌邀他前去诊治鼠疫,他定然是没有出手。只是,妖歌并不是歹毒小心眼之人,怎么会派杀手前来呢?瞧了一眼风流郎,见他笑的意味深长,于是低头专心吃饭。
等到用罢了午饭,随着伙计去了入住的房间。风流郎才笑道:“这几人我是认识的,刚才那第一个开口说话的便是他们的头了。因为早年在临月楼有过谋面,我怕他们认出来,多生事端,所以......这几人性子虽鲁莽些,却都是临月楼的忠诚之士。可不知这神医先生是怎么得罪了他们,他们口里说的要治的是什么人?”
渔夕心知此事关系重大,脸上装着茫然道:“不晓得。”心道:”医者,本无分别之心,他为何不答应妖歌的请求呢?要么是他性格乖戾,不愿救治。要么,是他早已知道病的是军士,他预先就有了立场了。“
风流郎笑道:“神医先生虽然进宫了,我却知道一个去处,可以找到他。”
渔夕问道:“哪里?”
风流郎笑道:“庸医阁”。
庸医阁,渔夕曾在一本江湖志录的小说里读到过,提到他的只有寥寥数字。书上说的是,这阁主常年隐居山野,只治奇难杂症,影踪漂浮不定。当年读到此处时,还那小说作者说的是清越,没想到江湖上确实存在着这么一个人。
三人休息片刻之后,用了午饭之后,见那少年果然等在外面,就又上了马车,逛了一个下午的醉颜城。路上,这少年眉飞色舞的再次介绍起沿路风景起来。
马车驶出了繁华街道,往僻静处走去,只见一路上都是成排的小竹楼,这些小竹楼下面种了五彩鲜花,上面开了一个窗子。偶尔可见一两个少女探出头来,梳着长头发。
媚儿好奇问道:”这些竹楼怎么和其它建筑不同,是不是有什么缘故?“
少年说道:”夫人,这就是小的刚刚和您提过的花桥流水,月照花楼,此乃花颜十景之一。您等晚上来,就会看到生的一堆篝火,男女围着火对歌,这其中对的上眼的。就有姑娘将腰带顺着窗户放下来,这小伙子就顺着腰带爬上去呢。“
媚儿笑道:”这也有趣。“
少年笑道:”这是月只族人的风俗,是挺有意思的。不过,最有意思的,还是花颜十景之最,东船听雨。“(未完待续。)
初次取访庸医阁
渔夕心里一动,茫然闻道:”东船听雨?“
驾车的少年嗯哼一声,笑道:”东船听雨,很多外地人都初听都以为是坐在船上,听雨落的声音。[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其实,并不是。这东船实际上是一个地名。诺,就在前面,姑娘看到了么?“
少年马鞭一指,渔夕顺眼望去,只见前方两山夹一湖,到了边角地方,恰好的收了起来,将这湖的形状收的正像一只长船。湖面之上,有一亭台,所有船只都从这亭台之处发出。渔夕仰首问道:”这听雨有什么妙处?“
少年笑道:”今日天晴,是体会不到了。到了下雨的时候,姑娘再来,那时候,无论是坐在船里,还是岸上,都可以听到雨落湖水,发出音乐的声音。这音乐真是好听,就像是天神奏出来的,所有,平日里,也有香客来这里烧纸,祈福。“
三人听了,下了马车,在岸上走了一会儿,只见这湖水十分有趣,上层碧绿,中层黄色,下层青绿。
驾车的少年在后面慢慢的跟着,笑道:”这便是东船听雨之二奇,水有三色,三色各不同。说了用这水洗手,保一生幸运。[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三人瞟眼望去,果然见有许多游人将手放在湖里清洗。媚儿看了,笑道:”果然有趣!“说着,也将手伸进了湖里。
少年见三人洗完了手,请三人上了马车,又笑道:“这东船听雨还有一奇。”
风流郎笑道:“岸上下雨,湖里晴。湖里落雨,岸上晴。可见双色彩虹。”
少年不紧不慢的赶着马车,笑道:“原来老爷来过此处了,要知道,小的就不卖弄了。”逛到这里,因为还有事情要办,三人便再次回到客栈。
风流郎将媚儿安顿好之后,两人都穿着女装,脸上蒙了半块纱布。渔夕回头看看风流郎,虽有些别捏,但比寻常女子更加俊俏些,不禁多看了两眼。两人另雇了马车,一路无话。渔夕靠着软垫睡得晕晕沉沉,忽听外面一阵喝彩之声。
渔夕一时梦醒,不知身在何处。只听风流郎低声道:“到了。”
渔夕还未下车,就被不知哪来的男子从背后一提,两人一前一后跌进门内。赶马车的见状,连银子都没收,跑的一股烟似的消失了。渔夕望着转动的车轮子有些茫然,大门应声而关。
两人很快对视一眼,刚爬起来,就听楼上有人冷声笑道:“呦!又进来两个,是来投怀送抱的呢,还是来寻敌报仇的?”两人抬头一看,只见楼下院子里横七速八的倒了十几个人,正是午饭时分遇到的那群男子。
渔夕快速的扫了一眼,这是一个三层小楼,刚才说话的那个男子一脸冷峻的立在三楼上,不知道那个神医伯伯是不是就在他所站的屋子之内。
二楼靠窗有几个客人正在喝茶聊天,脚前半躺了一堆女子。
渔夕低了头,纤细手指轻轻拂过面纱,尖细了嗓子,“奴家与姐姐近来身体不适,素问庸医阁阁主医术了得,特来拜会。”
那人居高临下的瞟了一眼两人,声音不冷不热道:“我家主人只喜山村野丫头,你们这些类型,不是我家主子所好。你们一边凉快着去吧。”
两人刚走挪到一红漆方桌前,只听楼上传来一女子极尽缠绵的声音,那声音又软又酥,“阁主,你不就是要找个野丫头么?奴家就是一村姑呀,你是嫌奴家太过绝色,你,把持不住么?”
两人握住桌腿,都是一呕,这为了治病,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片刻,那女子就被连拖带拽的扔了下来。那女子躺在院中,手挽青丝,半倚半躺,好似柔软无骨,对院内之人完全视若不见,依旧连声喊着,“阁主,阁主。”
风流郎问,“她病了么?”
渔夕笑道:“有点儿重啊。”
两人当下无话,只见二楼上那个少年,双手抱胸,依然冷眼道:“我家主人累了,你们走吧。”
那女子仰头看了半天,见无人出来,拍了拍衣裳,起身笑道:“我道阁主是多么的厉害,原来连出来见面都不敢。想之前与奴家相好的几个公子,哪一个对奴家不是体贴万千。哪一个看到奴家之时,不是眼珠子都要定好几下,才会确保不掉下来?阁主,你就不知道出来看看奴家么?”
锦衣郎低声笑道:“你从哪里雇来的这女子?”
渔夕不答反笑道:“听说这女子极其难缠,我们且看看。”
那女子笑了笑,从地上爬了起来,婀娜的走到二楼上,本来那个少年还是拦着的。被那女子忽然一亲,尽然木头般的又惊又气,失了方寸。一时大意,竟让那女子绕过二楼,上到了三楼。
眼看这女子就要开了门进去,不想二楼的这位少年忽然一个转身,落叶一般轻落在门口,依然挡住了女子的去路。
“公子就是不让奴家进么?”
“休想。”
“奴家病了,病的好严重呢。”
“不关我事。”
“奴家长的不美么?”
“与我无干。”
风流郎一声叹气,渔夕尖着嗓子,仰头笑道:“姑娘,你长的可美了。”
那女子笑笑,摸摸脸,“公子可有意中人了呢?“
那少年面色微微泛红,并不答语。
“可是奴家忽然就中意公子了,这相思病就犯了,公子也要这么狠心,不让奴家接近么?”
冷峻少年抽出身上软剑,却忽地后退了两步,因为她差点儿缠上了他的身子。楼下临月楼的几个男子刚被那少年打了一顿,而今见被这个女子如此调戏,无不拍手称好。
这少年越发的脸皮发涨,将剑又往她身边近了近,却转而向着屋内喊道:“清大哥,清大哥!”
那女子听了,反而继续往前走,芊芊素手轻轻拿了他的剑,“公子是要捅死奴家么?”
她开始外衫半退,那少年不敢直视,一直后退。软剑竟然被拿女子夺在了手里,楼下之人,无一不哈哈大笑,眼看那女子就进了屋里去。
只听那女子惊喜的叫了一声,“你就是阁主么?”然后,朱扇小门一关,就是“啊”的一声,再无声息。
(未完待续。)
恋去去归来为谁 (一)
渔夕与风流郎勾了脖子,正待细听,就听门开,那个冷峻少年再次将她扔到了楼下。(.无弹窗广告)“我们主人每日只看三人,今日人数已过,各位请回。”
渔夕正要起身,被风流郎压了压手。却不想失去此次机会,便尖着嗓子对那少年说道:“你家主人原救过我一次,我此次是来是......“
还未等渔夕说完,那少年便接口道:“是有个问题要问我家主人,是吧?”
渔夕点点头。那少年笑道:“姑娘,像你这样的也不知来了多少位了,我倾负见得多了。你们赶紧出去,”眸光扫过院内的十几个男子道:“还有你们,一起出去,都出去!”
临月楼的十几个人率先爬了起来,夺门而去。渔夕心道怎么不见黑衣人,黑衣人我是认识的。只是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还要再说什么,只觉得身后一股巨大的力量如狂风扫石,将三人尽数摔了出去。
那女子扶着腰,凝眉痛道:“真是不知好歹!”又转而看向渔夕道:“客官,您这是要奴家去看的什么人啦,真是怪透了。”
三人靠路边拦了一辆马车,渔夕将银票递给了她。问道:“你看清了么?”
女子收了银票,苦着脸道:“没看清,他是背对着我的。只看到一个纤纤瘦瘦的身影,身姿真是绝好。只是,我进去的时候,听他对屋内另外一个人说,罢了,到此为止。然后,屋内另外一个人就趁我不备,拿椅子挡在了我的前面,将我摔倒在地。最新章节全文阅读那个人见我摔倒了,哈哈大笑,真是坏透了。”
渔夕道:“另外一个人是穿着黑衣服的么?”
那女子摇头道:“是紫色衣衫。不过,那个拦我的人却比你要看的那个什么神医好多了。”
风流郎笑道:“刚才你不是说人家身姿绝好么?怎么又说人家不好了。”
那女子气道:“那个神医知道我被摔在了地上,我就问他要不要扶我嘛。他愣愣的说了一句,我正在寻思什么药能发春?”
渔夕听了也不觉一笑,摇了摇头,心道,这钱真是白花了。
翌日,渔夕还未起,就听风流郎在门外砸门。
渔夕打着呵欠勉强起身,揉着眼睛,半依门框,只听风流郎急道:“昨日凤帝的头疼病又犯了,急着招神医进宫。结果,神医诊断失误,被凤帝当场拉出去斩首了。”
“那......那.....倾负呢?”渔夕惊的全醒,“他怎么样?”
“他也被斩首了。”
渔夕脑子一昏,仰头问道:“倾负武功很高啊,临月楼那么多的人都不是他的对手,他们不会死的啊?”
风流郎笑道:“进了皇宫,武功,还有用么?”
渔夕只觉得头昏脑涨,等到早饭以后,去大街上看告示,才彻底的相信了风流郎所说。她,本来还是想将“流霞盏”送给他答谢救命之恩的。她,本来还想亲自看看,他是不是墨卿夜殇的?她,本来还是想和他再合奏一曲的。而这,都被花凤卿这个昏君给斩断了!现在,谁要打仗,她绝对第一个站出来,资助他,让花凤卿也尝尝,什么叫飞来横祸。
渔夕心里悲痛,再也无心思看风景。三人简单收拾行装,因要去兰斯国换马匹。所以,一路再与风流郎媚儿同行。一路北上,渔夕只是靠着软垫,昏睡不语。等经过玄北境内,见一队队兵士正浩浩荡荡由南往北而行。听风流郎说,瘟疫让漠北元气大伤,北境大军陆续返回营地。渔夕看了看,心道这样也好,四国混战暂时是不必了,要不然多少人,又将流离失所。
又行走了五六日,到了草原地带,不知何时,外面簌簌的落起了大雪。于茫茫雪原之上,唯有两只仙鹤,傲立九天,交颈而舞。那一刻,三人皆是默然,无不被这天地间的美所震慑。一股暖流似万千细针扎透皮肤,渔夕只觉得瞬间麻遍四肢百骸。在这一刻,她忽然想起了他,想起他那晚坐在屋顶上,仰头淡淡望月的模样。她,多么希望他可以看到这个场景。
原以为看过山山水水,原以为走过江南漠北,便可以将他,淡漠于流光,遗弃于年华。他垂眸的浅笑,他浅淡的话语,他的狠绝,他的薄幸,他的谋划.......早就如同这飘零大雪,化了,凉意却早已沁透她心。还说什么红尘往事?还谈什么六蕴皆空?
对一个已经入了心的人?
她轻叹一声,什么是爱?就是在她毫无缘由的哭泣之时,他将她紧紧揉在怀里,轻轻,遮住她的眼睛。他淡淡一笑说,有我。
桃红不减,流雪飞落,今年,都开了么?或许,他早已将它们尽数除去了吧。
墨卿夜殇,你个贱人!什么时候,你已成为了,我心中的,山山水水?缓缓靠向软垫,心里一阵无奈与叹息,许多事,她可以计划,可以筹划,可以控制,唯独对他,心痛之后方知情深,以致于她尽量忽略来自墨卿王朝的任何消息。可她清楚,有些事,哪怕她在鲜血淋漓,总是有人会将它再次揭开。
会,很快了。
到了兰斯国,媚儿一直想着法子逗她开心,只是如今她身怀六甲,跳舞是不能了,便将舞衣和一些自己喜欢的装饰赠送给渔夕。更是将身边的侍女绿晚派去照顾她,让渔夕没想到的是,风流郎还带她见了他们的女王,思瑳瑳。
说起思搓搓,不过七八岁年纪,看起来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却唯独对花凤卿恋恋不忘。从风流郎那里没有得到花凤卿的消息,便一直缠着渔夕问东问西。
“醉姑娘,你见着我凤卿哥哥了么?”
“回殿下,没有。”
“醉姑娘,你不是去了花颜么?”
“是的,陛下。”
“去了花颜,那就是见到我凤卿哥哥了。”
“这......“
“醉姑娘,我凤卿哥哥说他很快就来看我,可已经两年了,他都没来呢。你说,他快来了么?”
“民女不知道。”
(未完待续。)
恋去去归来为谁 (二)
“民女不知道。(.棉、花‘糖’小‘说’)”
“醉姑娘,你要是知道。朕就同意你换马匹,要换多少换多少。”
“那......那民女就算知道吧。他,应该快来了吧。”
“醉姑娘,我凤卿哥哥虽然时常是笑的,可看起来好不开心呢。你说他,在想什么呢?”
“民女不好说,或许,他爱吃的东西被别人抢走了吧。”
“我凤卿哥哥只吃素,这也会有人抢么?”
“他......他为什么只吃素呢?”
“因为,会吐啊。你说我凤卿哥哥是不是很可怜呢?”
“是......“
“我不记得父皇的样子,小的时候,都是我凤卿哥哥陪我玩耍,给我讲故事,让我读书识字。我凤卿哥哥说,天上的每颗星星都是一个人,如果星落了,那个人就没有了。醉姑娘,你说,我的那个星星是不是很小,我凤卿哥哥的那颗星星是不是很大?”
渔夕笑道:“或许罢。”
在皇宫呆了两个时辰,也该适时告退了。渔夕行了礼,不想这女王又喊住她,笑眯眯的问道:“醉姑娘,你是要回故土了么?”
渔夕只好转身回道:“回陛下,是的。”
思瑳瑳笑眯眯的道:“请醉姑娘帮朕向墨卿哥哥问个好吧,明年的九州盛会朕在玄北等着他。只是,朕还从来没见过宁熙帝王呢。”
渔夕垂头道:“若有机会,陛下交代的话民女会上呈的。”
思瑳瑳又是笑眯眯的道:“真好玩,那醉姑娘便退下吧。[]”
渔夕从皇宫里刚刚出来,轿子还未到风流相府,就遇到赵掌柜与莫久驾着马车从玄北而来,将她拦在了路边说话。渔夕瞧他穿的棉袄棉裤,脸上三分喜七分忧,已猜到了八九分。
“姑娘,关奇夫人到了。”
渔夕四处瞧了瞧,并无织络身影,眯眼问道:“人在哪里?”
赵掌柜道:“关奇夫人有了身孕,人已经到了永安城了。我看她行动不便,便让她留在了城内,说替她来跑一趟。只是她交代说,此事万般紧急,耽误不得,要和姑娘亲自面禀才好。”
渔夕笑道:“都是我表嫂了,还说什么面禀不面禀的。只是这怀了孩子,还到处瞎跑,怎么这么不知道轻重?就算有什么事,也不可以这么胡闹。待我回去,怕是表哥又要来找我算账了。”
赵掌柜笑道:“关大人也一起跟着来了,这个姑娘倒是可以放宽心。”
渔夕宽慰道:“赵伯伯,如今玄北的生意算是安稳下来了,我刚与女王谈定贩马之事,这后面还有一些细节需要你帮着确认。午饭过后,我和风相打个招呼,他会尽力相帮。我这里有个“流霞盏”,你帮我找个机会送给他罢。“
赵掌柜领了吩咐,与渔夕一起拜见了风相之后,交代了莫九要好生照顾渔夕,当下便留在了兰斯国。
几日之后,渔夕回到了永安城。进了院子,闻得一枝寒梅刚开,见一少妇手抱暖炉,正与一玉树临风男子你一言我一语的猜着自己什么回来。
莫九正要说话,渔夕朝他使了一个眼色,微笑道:“哥哥嫂嫂不远千里前来,是为了报喜的么?我看我这个当姑姑的,是要准备一份大礼才过的去呢。”
织络猛然回首,只见寒梅斜枝下,站着一个纤弱灵秀的小姑娘,语笑嫣然,虽俏皮的眨着眼睛,却比寻常瘦了些。织络脸色一呆,只听身边的关奇笑道:“送什么礼,可不是你说的算。这个得我家的人顶子说的算。”说着,就俯下身去,耳朵靠在织络的肚皮上问道:“宝儿,你姑姑问你要什么呢,快告诉爹爹。”
渔夕哈哈大笑,“关奇哥哥,我这小侄子说要什么了么?”
关奇笑道:“说了,是要铁笔圣手的手刻风景牌子。”
渔夕笑道:“原来是瞧上这个了,回头我把那个牌子给这小侄子就是了。原来小侄儿惦记这个牌子这么久了,我竟然今日才知道。”
织络连连摆手道:“姑娘别听他瞎说,分明是他自己想要的。当初这牌子你和皇上一人一块,我们怎能......“
“那个牌子,字刻的好,境也取的好,送给小孩儿也合适。”渔夕走进屋内,微笑道:“嫂嫂就不用客气了,说正事罢。”
织络望望身边的夫君,抱紧了暖炉,道:“姑娘离京后,发生了三件事。这第一二件,原先也写过书信给姑娘,想来姑娘也是知道的。”
渔夕笑道:“且说说来听。”
织络继续道,“第一,阁主的尸骨,至今未有消息。也曾派人到处去寻,回来的人至今毫无音讯。第二,禾风将军在宫内行刺,被投入了天牢,这案子是容大人亲自主审,现在没有结果公示出来。只是诺王爷一家两百余人全部幽禁,只有王妃一人因为身孕可以请个御医偶尔看看。第三,丘大人病重,已经一月未上朝了。外界传闻说......诺王爷有心谋反,朝廷迟迟未有消息,是这后面还可能牵扯的有什么更重要的人。”
渔夕想了一会儿,忽然笑道:“老太太种的花儿,都开了么?“
织络被她问的突然,想了好一会儿,才恍然道:“今年只开了一两朵,老太太已经极是高兴了。”
渔夕笑道:“那便让花娘好好的种,明年都给她给种开喽。”
织络还要再说什么,只听门外一阵马车喧闹,正欲起身,来人已过了中门,进了院子。渔夕起身笑着迎道:“玺君大人,别来无恙!”
玺君看了一眼关奇与织络,对着渔夕笑道:“我听下面人说,醉姑娘的哥哥与嫂子来了,我岂能不尽地主之谊呢?两位远到而来的客人,今晚我府里设宴,特来亲请。”
渔夕将他让到屋内,几人一阵寒暄过后。织络不知是因暖炉所熏,微微蹙眉,一个弯身,忍不住捂着嘴巴干呕起来。两人不好再坐,只能先行告辞,去到里面院子先作休息。目送织络出门,渔夕抬眸笑道:“看今日情形,大人的好意只能心领了。不知大人百忙之中,所为何事而来?”
她问的直接,他也心知肚明。玺君看向院内一株开的正盛的起绒花,笑的温雅,“九州盛会。”
九州盛会每四年举行一次,上一次是在宁熙,听说很是热闹,只是那时渔夕还未去京城,无缘得见。此次盛会在玄北举行,可见玄北无论是国力还是影响,都是不容小觑的了。
(未完待续。)
恋去去归来为谁 (三)
渔夕轻轻摇头,笑了一笑,道:“这是几个国家的大事,雪墨一个小女子恐怕是帮不上什么忙了。(.)”
“不,我来请姑娘帮忙筹划整个盛会。”玺君道:“这个姑娘不会推辞吧。”
“这......这恐怕有所不妥。”渔夕执袖,端壶添茶。
玺君望了一眼缓缓流注的茶水,又是微微一笑,“说来听听。”
“一来,雪墨是宁熙之人,宁熙没获得这个举办盛会的机会,内心已觉得十分的惋惜了。二来,筹备盛会,需要大量的物资,人力,来回彩排,人员身份复核,舞台布置,灯火调节,烟火配置,还需大型机关相助等。这短短的八九月,并不容易。”
玺君听她说完,笑道:“醉姑娘快言快语,说的也是实情。这银子我出,机关设置我找人给你配置,舞姬人员你可以自由调配。关于丝绸生意,可再与姑娘续签十年契约作为独家采购。姑娘若有什么想法也可以说来商讨。“
渔夕心里一喜,脸上淡淡笑道:“大人容雪墨好好想想,只因眼下有件极为重要之事需要雪墨处理。年后,雪墨再给大人答复。”
玺君起身,走出门外,笑道:“静候姑娘佳音。”
玺君刚走,就见关奇与织络从后院走来,脸上带着隐隐笑意。渔夕心知关奇朝廷任职,不便与玺君多有牵连,是故刚才找了个借口先行撤退。
渔夕道:“你们呀,不愿见的人就不见,我什么时候能有你们这般自在随意?”
关奇笑道:“这个好办,十一妹妹今日启程回故土,什么事都有采耳和轻尘帮你挡着,自然不用这么烦心。[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渔夕迈步出门,转身喊道:“莫伯伯,劳烦您,又要启程了。”
关奇与织络相视一笑,从后面拿出藏着的布包,也一起上了马车。渔夕望着外面的鹅毛大雪,笑道:“你们必然是听到了什么更不好的消息,不说我也知道,秋枫必然是要被处死了。你们知道事情紧急,是来让我回去的。”
织络见瞒不住她,只得笑道:“姑娘是灵透之人,自然猜得到。”
渔夕摇头苦笑,在马车里抽出一本书来,闲闲看着。只听关奇对织络嘘寒问暖,关怀备至,两人甜情蜜意,你依我侬,毫不将她放在眼里。只好将书盖在脸上,摇摇晃晃,不觉睡去。
如此行了几日,到了墨卿境内,渔夕想起昔日种种,不禁掉出两颗眼泪来。只是又怕关奇夫妇见着发问,便随手快速抹去,装着无事的样子。马车进了莲花驿,穿过大街小巷,停在了醉府大门处。渔夕伸手掀开车帘,只见醉轻尘与采耳站在一处,眉头稍稍舒展,却见清流从大门内忽地蹦跳出来,伸手就抱住醉轻尘的胳膊,渔夕与醉轻尘同时眉头一皱。
采耳迎上来,扶住渔夕,又顺手搭了织络的手,也将她扶了下来。只听清流娇声笑道:“夫君,你看那谁的马车,停在这两日了,怎么还不走?”
醉轻尘不耐烦道:“你管它那么多呢?”
渔夕顺眼望去,只见一人走下马车,满脸含笑的正往这边走来。
渔夕冷脸道:“江大人,你来做什么?”
江子故咳咳两声,渔夕随他向外走出十几步,听江子故说道:“皇上,皇上,他病的那般重,还请十一姑姑好歹回宫看看。”
渔夕冷笑一声,“呵!我与他,有什么关系?”
江子故又是咳咳两声,“自姑娘走后,皇上他一人夜夜徘徊在乾阳殿,夜夜睡不到两个时辰,每日五更便起,又是继续批折子......“
渔夕不耐烦,停了下来,仰望天空叹气道:“您请回罢!我早已经死了,不是么?”
江子故急道:“姑娘那日回去之前,殿前大臣就拿蔡将军之事逼他,他虽是一国之君,却也不能事事做主。皇上的话,姑娘怎可当真?皇上当日那样说,也只是为了保全姑娘,皇上也有皇上的难言之隐啊!?如今,皇上也只是削去将军一人官职,而将军府分毫未动,但凡沾上谋逆之罪的,能有几个逃的掉灭族啊!”
渔夕听了心烦,微微一笑道:“他是你的主子,你自然是向着他说话!当日我去江府找你,你又在哪里?你不是一样躲着不肯见我么?江大人,枉我醉雪墨将你当成朋友,没想到你也是这么一个......小人。”
江子故叹气道:“姑娘也是聪明人,怎么遇到此事,却糊涂起来了呢?”
渔夕面色更寒,盯着江子故,并不言语。
江子故继续道:“实话告诉姑娘,在桂璃宫变故之前,皇上曾招微臣入宫,命微臣理好诏书。微臣当时理了两份,皇上都不满意,直到改到第三次,皇上才点头同意。”
还没等他说完,渔夕扭头便走。江子故拦住她道:“第一次,写的是将军谋反,满门抄斩。将姑娘真实身份公布于众,连同皇后,一举除去,皇上不允。第二次,写的是将军削职回乡,姑娘正名,醉家财产尽数没收,皇上不允。第三次,写的是将军无罪,解甲归田。假皇后混入蔡府,醉姑娘流落江湖数年,已正身份,公布天下,立为皇后。”
渔夕神色一震,依旧盯着他,脚步却停住了。
江子故继续道:“那日桂璃宫变故事出突然,我在外执行公务未回,并不知晓宫中事物。事后,听父亲说姑娘日前来府上找过我,父亲曾让姑娘去找诺王爷,姑娘当时并没去啊。姑娘想想,要是您当时按父亲所说,去找诺王爷,他必然是先去找太妃的,皇后能不放人么?她可是太妃亲自送到蔡府,一手调教出来的。”
渔夕听他说到此处,眉头紧蹙,叹息道:“如今看来,皇后这个人,我真是误会她的一片苦心了。”
江子故道:“主子怕也是碍于她顺水推舟的情谊,才依旧对她以礼相待。”
渔夕低头沉思,心里波涛汹涌,又将之前种种慢慢琢磨,抬眸缓缓道:“谢江大人此番前来,雪墨知道如何做了。”
(未完待续。)
悲风流水墨色冰 (一)
江子故沉思片刻,又道:“姑娘手上的那串珠子,知道是怎么来的么?主子当初知道你爱玉,知道最好的原石在碧水楼,就去那买未开的玉石。那老板要价二百两黄金,当时主子问道,这是一般人家多少年的收入?随行的人回到,富裕人家五户人家三年收入。主子心疼道,这么贵,就从朕的月薪里尽数扣了吧。这两年,姑娘见主子可曾做过一件新衣裳,可曾添过一件物件?”
渔夕心里一动,心里笑了一下。也难免讶然,他,穷到这个地步了么,扣成这个样子了么?
翌日,皇宫。
三个月了,她几乎忘记他当初是怎生模样,只记得他落了一滴泪,滑到她的脖颈里,冰凉彻骨。他俯身,伸脚踢了踢她,道:“皇后病殁!停灵凤苑,暂不封棺,等朕........百年之后,与朕合葬景陵。”
这世上,出了生死,本无大事。她叹了一口气,走进了那座宫殿。院内角落处,牡丹被搭起来的木架隔离开,看不出来是不是已经被大雪冻成了枯败。[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以前见到他自己平常皆多作素衣也就算了,几月未回,想不到他竟然如此节俭了,宫里的所有女子,衣裙不见拽地者,宫里的帐幔也都是前几年的,若是破了,也不准换,让人补漏的地方绣多花作罢。
他还没有下朝,她只能跪在殿门口等他。不知跪了多久,只听到一阵脚步声,她的心没由来的加快跳动,一阵清冷的声音道:“跪着做什么,起罢!”
她低头叩首,轻声道:“奴婢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明黄的身子明显一震,她伏在地上,他半响不动。良久,他方问道:“十......一,是......你......么?”
渔夕低着头,轻声道:“是奴婢。主子,奴婢.....回来了!“
宁熙身子一颤,单手扶在了龙案上,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以这样的语气和自己说话,她终于也要变成她们一样了么?良久,才问道:“这几个月,你.....过的还好么?“这一句简单的问候,却是无限的,悲凉!
渔夕望着他消瘦的肩膀,袖子腰身明显宽出许多,他一向节俭,这身衣服还是去年他生日时宫廷里做的,她鼻子一酸,眼泪兀自留到了嘴边,却含笑说道:“回主子的话儿,奴婢...过的很好!“
宁熙转身背向殿门,手里攥着他曾经从她那里要过的玉牌,夕阳西下,渔舟唱晚。攥紧了玉牌,棱角扎的他的心,很痛。
“哦....你这次回来,有什么事儿求朕么?“
渔夕轻轻叹了一口气,磕头道:“奴婢听说,有个该死之人被关进了天牢,请主子开恩,放了他一条生路!“
宁熙哦了一声,默然道:”既然是该死之人,你,又为何替他求情?“
渔夕咬了咬唇,缓缓回道:“奴婢该死。”
“十......一....,你知道他犯的是什么罪么?”
渔夕再次扣头道:“听说是进宫,行刺皇上。“
宁熙冷然,却提高了声调,“按律,该诛九族!你让朕,如何放他?”
渔夕道:“他们兄妹二人亲眼见母亲被歹人活活烧死,少年时期又受了很多苦楚。误信他人谣言,为报母仇,也是人之常情,还请主子体恤。”
宁熙长叹了一口气,咳嗽的颤着身子,“非是朕狠心,与他们为敌,是他们费尽周折,不拿朕命,誓不罢休!一个少将军,国家用了多少钱粮,耗了多少心血?才出来一个这样的人才,朕,不....心疼么?朕,是寒心啊!朕,真的恨,有人将朕的父皇害的半生残壁,铁锁落身,他是一国之君啊,何等的萧锁惨绝!朕,计较了么?朕若想查,那个人恐怕早就已经挫骨扬灰,灰飞湮灭了!朕不查,是因为朕心里害怕,会死更多,无辜的人!朕,都放下了!为何,他们放不下?!“
渔夕见他身子颤抖,越加形单影只,心里从未有过的难受,忍不住,叫了一句,”皇上!“伸手去扶,终又落在半空.......
宁熙停顿了一会儿,缓了缓道:“朕这辈子,当真是可笑,一个假皇后,养在宫廷,处心积虑却是他国密探。一个真皇后呢,现在,跪在地上,叫朕主子,居然还是为了求朕放掉那个要取朕的性命之人!朕,这辈子,当真是悲凉!“
渔夕低头落泪,努力克制,“主子,奴婢让您为难了!”
宁熙一脸漠然,立在她的身前,指着胸口,冷笑道:“怎么?现在想起他了?你知不知道,你走后,他问我,你刺向胸口的时候,你要一心弃他而去的时候,你,为何不回头看他一眼?他让我问你,他遇刺的时候,你又在何处?你,是否为他留过一滴眼泪?!可是,你现在要回来是给他收尸的么?不用了,太晚了!“
咚一声,玉牌滑落在渔夕面前,“人,朕会放!玉牌子,朕,还你!从此,你就留在宫里研一辈子的磨罢!”
“主子......“
宁熙落座,提笔,一手苍劲有力的小楷,俨然是朱批,更似红泪。
晚饭之后,终于,宫殿里只剩下她一人。她抬首,远处的烟火瞬间点亮了天空,极明极暗中,宫墙外遥遥的笑声。他们,有自己的小幸福,呵呵,在这个冬夜里。
她坐在台阶上,冰凉透骨。手托着下巴,看着宫宇之上的天空,鼻子里都是清冷,月亮,她寂寞么?她用丝帕蒙了眼睛,笑着唱,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明明身边是芸芸众生,为何,她觉得,此刻,仍只有一人。
他,再离她,如此的远了。
“这是谁啊死而复生,还在这里唱歌呢?”
渔夕回头,微微笑道:“平遥姐姐。”
平遥在她身侧刚坐下,就见小汤子从外面疾步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的道:“十一姑姑,万岁爷让您拿了他平常放在西南角的书,送去容姑娘宫中呢!”
平遥笑了笑,道:“你先回去回万岁爷,就说他要的书,十一姑姑这就立刻送去!”
渔夕径直走到西南角,弯腰拿了书,心道,这容姑娘是谁?笑说道:“姐姐,容姑娘是新进的宫妃么?”
平遥笑道:“是的。”
渔夕心里叹道,都说他废黜六宫,原来也是假的。听平遥又说道:“是容贵妃的亲妹妹,容大人上月送进宫里的,还未定名分。”(未完待续。)
悲风流水墨色冰 (二)
渔夕喔了一声,笑道:“刚才小汤子回来顺手不就带过去了么?主子这样,不是折腾人么?这西南角的几本姐姐都拿去吧,拿不准主子要看哪本,省的来回来,又费事了。[.超多好看小说]”
平遥接了书,走出殿门,微微一笑,欲言又止。
周旋一天,也确实累极,渔夕刚在椅子上坐了一会,一扯衣袖,不小心把桌子上的毛笔碰掉了。宁熙向来讨厌别人动他东西,慌忙爬在桌肚里摸,笔是摸到了,还顺带摸了一本蓝色小书出来,渔夕一看,差点跳脚。原来,那日,他看的是她写的书。她的书,原来一直在这里。她在书里,将海棠写成了一个大胆寻爱的女子,后来终于抛弃一切,离宫出逃,他不会,对海棠有什么想法吧?
自己写的小说怎么跑到这里来的,怨不得找了很久都找不到,正在踌躇要不要把这书拿回去。却听到殿外有轻快的脚步声,渔夕只好放下书,装着整理桌案。
只听平遥笑道:“主子说的是让你去送书,你看我这糊涂的,怎么把你的活儿给干了!”平遥一脸笑意,又抱着书回来了。
渔夕笑笑,接了书,叹道:“姐姐......”
平遥笑道:“也就送个书,你回来,我等你。”
渔夕笑了笑,走出殿门。刚走到栖凤湖畔,就见到后宫中的小太监和小汤子一齐来催,“哎呦!十一姑姑,您怎么才来呀,万岁爷发了好大的火呢!您啦,快些吧!”
渔夕心道,不是说废黜后宫么?怎么今夜还要临幸容姑娘么?加快了步伐,想想几本书的事情,宁熙是一个明君,绝不会为了几本书,将自己解决了。(.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迎面看到一队人打着灯笼走来,渔夕一眼就认出了前面的那抹明黄,只好让出道,侧着身子,跪地拜道:“主子要的书,奴婢送来了。”
宁熙顿了顿,随便抽了一本出来,翻了翻,劈头摔在渔夕的额头上,快步离开。渔夕本能啊的一声,宁熙回头,见容书墨在后面紧跟着,反而停了脚步,解下身上的披风,裹在她身上,柔声道:“天寒地冻,书墨,暂且留步,别冻着!”
书墨轻声细语,盈盈一拜道:“谢皇上圣恩!“这才看到地上跪了一人,待灯笼靠近的时候,方看清是渔夕,身子一颤,心不禁跌入谷底。心道,这个就是将姐姐害的冷落的人么?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不是说已经炸死在岛上了么?这人是人是鬼?
惊魂不定,渔夕拜了一拜,道,“奴婢请容姑娘的安。“
宁熙脸色潮红,呼吸短促,就连声音也有了变化,阴着脸色低声道:“别出声,起来,快回去。”
渔夕心知此刻离开最好,只是,看他脸色异样,心思全在他身上,错愕中,身子未动。
容书墨笑笑,佯装去扶,灯笼一歪,烛泪滴落,“痛!“容书墨抽声,宫女沁歆惊道:“姑姑,您怎么能拿烛泪烫我家小姐呢?”
渔夕跪地磕头道:“奴婢该死,是奴婢大意了!”
宁熙见渔夕一双玉手,食指被烫的发红,眉头一皱。抬起容书墨的一双手,吹了吹,无限关切道:“疼么?”
容书墨一脸娇羞,“皇上.......不疼。”
宁熙只觉一股热流灌满全身,四肢犹如蚂蚁啃噬,心里无端的难受,心里知道,必须马上回到自己的寝宫。见渔夕还跪在地上,随口说道:“不长眼的奴才,冰里浸足一刻钟,让脑子清醒清醒!”说完,大步离去,身后的小汤子赶紧收了书,一路小跑,跟着走了。
宁熙觉得越来越热,隐约觉得酒不对劲,人走的极快,转眼已到了乾阳店。
平遥见他脸色潮红,眸色如水,心里了然,低声问道:“主子?”
“拿冰来!”
话音刚落,小汤子已将冰块盛了上来,宁熙将整个脸都沉了进去。平遥使了一个眼色,小汤子顺势关了殿门。静立片刻,他抬起脸接过平遥手里的干毛巾。淡声说道:“七公主托人来说父皇当年的事情另有隐情,约我去竹香馆。谁知,她在水里下了东西,差点儿着了她的道了。不想,半路上碰到了容书墨,无端的耗费了时间。”
平遥关切道:“主子要知道当年之事,太后与太妃都是知情人,主子何必......“
宁熙轻咳两声道,“母后说事,向来是避重就轻,很难知道实情。太妃对此事,又是闭口不谈。就是那个老妖婆,朕去审过她两次,也是顾左右而言他,闪烁其词。这个老妖婆之前听命于七公主,或许,她真的知道些什么。”
平遥知他心结难解,当下不知如何劝慰。
宁熙叹了一口气,忽想起她一月之内总有几日不适,气道:“那傻丫头还跪在栖凤池,小汤子,你快去接她。”
小汤子跑了几步,听宁熙又唤他,慌忙折了回来,只听宁熙又说道:“小汤子,去,你去烧水!让平遥去接十一。算起来,这几日,算其来,她身子不适,我怕,这冰一激,要了她的性命!”
沁歆让人拿了钳子,沿湖取了冰,一股寒气由下而上,只是短短的一刻,渔夕已感不到双足在哪里,寒气慢慢在小肚子处凝聚,渔夕觉得后背呼呼冒着冷气,不知过了多久,才看到平遥拿了灯笼,朝这边小跑过来。
平遥见她嘴唇青紫,跪地道:“姑娘,妹妹不懂事,冒犯了您,姑娘大慈大悲,绕了她罢!”说罢,在地上,连着磕头。
容书墨想平遥是太后的人,又终日伴在君侧,宁熙这个人,看似无意,向来对身边的侍女太监,个个护的紧。所以,他身边的侍女太监,哪一个不是高人一等。心想平遥虽然此刻跪在地上,嘴上尊自己一声姑娘,还不见得内心怎么轻贱自己。更何况,他刚才那般急着离去,对自己真的有那么一丝情意么?他的心,她不懂。只是,她为什么要懂?父亲曾说过,这世上,最善变的是人心,最值得信赖的也是人心。而这颗心是长在人身体里的,她要的是他,他的心,自然也是他的。
想到此处,容书墨嘴角浮上一丝冷笑,她姐姐做不到的,她容书墨一定要做到。“既然姑姑求情,那就撤了吧,沁歆,我们也该回宫了!”
走在梅林小道上,沁歆小心问道:“姑娘,这一次又没得手,七公主怪罪下来,我们该如何应对?“
(未完待续。)
悲风流水墨色冰 (三)
容书墨叹了一口气,幽幽笑道:“他摔杯之时,就已经知道酒有问题了。[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后来还偏偏装成你依我侬,不过是想在七公主那里知道只言片语罢了。”
沁歆小心道:“小姐,您莫要灰心。您可是皇上当众亲自夸赞过才艺的,皇上不发话,谁能把您怎样。我想,皇上是个重情的人,听说,先皇病重的时候,皇上亲侍汤药,长达半年。”
容书墨笑道:“沁歆,我不管他是什么心思。我容书墨得不到的人,别人也休想得到。”
沁歆小声道:”小姐,七公主那边怎么办呢?“
容书墨笑道:”去竹香馆,如实告之。“
竹妃听了容书墨的叙说,恨的是牙痒痒。自埋伏在宁熙以来,她借助丘大人之手,进了宫。她从小便被父皇训练成了密探,心里有的也只是九州一统,玄北为主。未曾料到,进宫之后,与他的几番较量中,都输给了他。不知何时,竟然对他心生爱意,即使他废黜六宫,将她禁足幽闭,她也毫无怨言。如今,好不容易将他勾来寝宫,不想今日碰上了她复活归来,坏了她的好事。(.无弹窗广告)
几人架着渔夕回到寝宫,宁熙正一身难受的咬牙半躺在软塌上,全靠一股内力压住药性。
渔夕忍痛给宁熙请了安,宁熙也不答她。太监关了殿门,平遥将她慢慢放在姜水桶里,大约一刻钟的功夫,渔夕才缓过来,微微握拳,见小鱼际处青黑,知道寒气已逼出,顺手拔下发间珠花,从里面抽出一根细针来,微微眯眼,扎了进去,黑色的血立马沁了出来。
渔夕从桶里爬了出来,见宁熙躺在卧榻上,像是睡着了。平遥轻脚从隔壁偏殿拿了干净的衣衫给她换好,擦了半干的头发,感激道:“姐姐,今天,多谢你救我。”
平遥正要说话,只听宁熙说道:“从今儿起,平遥日值,十一值夜,关好殿门,平遥退下。”
平遥和小汤子几人撤了浴桶,关好殿门。贴身侍女又被他撤的一个不剩,渔夕不觉有些慌张。见宁熙一脸大汗,喘着气,明黄的外衣已经扔在了地上,一身白色里衣衣襟半敞。渔夕皱眉,找来一张毯子给他盖上,宁熙咬着牙说道,“滚开!”
渔夕迟疑,用手试试他额头,很烫,再试他脉搏,沉稳有力,并无大碍。渔夕只好低头,端了茶水,捧在手上,道:“主子,您要喝杯茶水么?”
宁熙迷离着眼,一把打掉茶杯,渔夕弯腰去捡,半散的长发拂到他的脸上,他猛然坐起来,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拉到近前,松开。她大口的吸气,不解道:“皇上?”
宁熙逼的更近,俊颜在侧,渔夕凝注了呼吸,愣愣的望着他。
宁熙再也忍受不了,一口含住她的小嘴,轻而易举的就将她压在身下。渔夕被他噬咬着,终于明白,他要做什么。她挣扎着,心里一片清明,他刚刚服了药,他是有几分不清醒的。罢了,就这样随他去吧。只是,他是皇上,她怎么可与天下江山争宠?这是她的一辈子,她不要愚蠢至此,她或许有一天,像师父一样,云游四海,孑然一身。
想到青灯古佛四字,一串清泪宛然而下。他禁锢着她,看着她的眼泪,微微一愣。她,终于腾出一只手,习惯性的往头上一拨,手里空空如也。
宁熙大怒,“怎么?想刺死朕?你的心里,一直不都是有朕的么?现在,又哭什么,嗯?”
渔夕流着眼泪,头微微一偏,清泪尽数流入发丝,“奴婢心里有其它的人了。”
宁熙笑道:“莲哲渔夕,都躺在我的身下了,你,还想着其它的男人,嗯?”
桃花红唇轻咬,藏尽湖光山色,清眸微湿,盛一江春水旖旎氤氲,脸上犹润着一丝桃绯,不甚娇媚。他虽满是怒气,却无端的妖媚。渔夕从未见过此状的墨卿夜殇,不禁喉结滚动,咽了一口口水。
两人对视着,半响渔夕微微一笑,柔声道:“三哥,你.....放过我,好不好?”
宁熙挑眉,冷笑,“怎么?现在想起叫我三哥了?嗯?不是为了秋枫静好,你会回来么,朕死的时候,你回来看过一眼么?你知道我最恨的是什么么?就是你这做生意的奸诈!”
渔夕微微咬唇,不再争辩。只听殿门外江子故禀告道:“主子,隐王爷在殿外候着。”宁熙略一沉思,松开了她。
蒹葭轩里,轩隐见他一脸潮红,呼吸急促,眼皮一转,已经知道了什么事,手一招道:“子故,你去送个宫女过来。”
宁熙咬牙,冷声道:“你敢去,我明天就灭你满门!”江子故只好负手站在一边,见宁熙抓了桌上的酒坛,一口饮尽,轩隐正要阻拦,只听他笑笑的问道:“大哥,我问你,你爱过一个女子么?那是什么感觉?”
轩隐想了想,眸光飘散处,正是平遥急急而来的身影。遂笑道:“非常美好。”
宁熙摇摇头,问道:“子故,你说!”
江子故微微一笑,道:“比较不错。”
宁熙摇头道,“为什么我却觉得很........难受?我不是爱她,我是恨她,是么?所以,我才要拼命忘记她。可是,当我瞧见她死在桂璃宫的时候,炸死在老贱人岛上的时候,我真的,好孤独。
可是,为什么自从遇见她,我觉得生死都不是大事了。就觉得这个江山再也没有意思,这个尘世与我再不相干了........可她为什么还要回来?她儿时的玩伴都比我重要百倍,何况她爱的是别人。”
轩隐与织络相视一笑,江子故在一旁偷笑。
轩隐问道:“那你说她在意的是什么人?”
宁熙想了想道,“她满嘴谎话,她不想说的事情,我又怎么能问的出来?我以为她死了,她......我听探子说,这几年她做生意,天天周旋与男人之间,她身边的男人多不甚数,我又怎么......能知道?”
轩隐笑道:“那你将她留在宫里,不就是了么?”
宁熙苦笑道,“我又哪能留的住她?”忽然捂着胸口,痛的凝眉,伏在桌上,闭上了眼眸,脸上已无半点血色。三人对望一眼,不禁都吸了一口冷气。
平遥正色道:“轩隐,你怎么说?”
墨卿轩隐笑道:“本王向来孝顺。”
平遥看向江子故,笑道:“江大人,你怎么说?”
江子故愁眉道:“子故向来忠心,全听太后的。”(未完待续。)
再聚首月圆花香 (一)
听人关了殿门,渔夕跪在御案前,平复了一下心绪,只觉得烛光摇曳,异常瞌睡。(.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轻轻一晃,竟然将御案上的折子给碰掉了。渔夕慌忙捡起,瞟眼过去,上面大都是各地上呈上来的请安折子,也有密报谁谁舞弊,谁谁贪污的,还有几个是说自己身体抱恙,不愿看病,找皇上讨药的。竟然里面还有一个是姚崇的折子,渔夕注意到他已经是翰林院行走了。渔夕微笑,心道:“幸亏将重黎交给他了,也不指望能有个什么出息,只希望他以后像个正常少年。”而这些折子里,除了要药方的有了具体回复,其它都是简单回复三个字,“知道了!”
渔夕摇摇头心道:“还亏自己天天给他研磨,竟然只写这么几个字。”
渔夕合上折子,再看那讨药方的折子,回的却是很仔细,密密麻麻写满了朱色小楷。渔夕只觉得十分瞌睡,打着呵欠看完,心里却忍不住大惊,他竟然辩证十分仔细,而且不用药。
不用药的,一是医术太高,根本不屑于用药,是药三分毒,反而伤及本体。一是医术太低,根本不懂如何用药。渔夕猛然回神,那个给她敷药的人,那个救她的人,那个医术与清越比肩的人,那个提前就推出瘟疫的人,是他么?只是他不是被凤帝给杀了么?
如果那个人真的是他,而他又误以为自己一直中毒。他当时想解毒,那时候无疑是个大好机会,为何他没有?
一阵灯影朦胧,渔夕眼皮越来越重,渐渐微合了长睫。渔夕做了一个梦。
梦见在一个暗室里,有个男子将她压在
身下,脸颊埋在她的脖子里,轻轻地闻她。[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这个男子身上有一股浓浓的酒味,顺着她的脸颊脖颈暖暖的喷洒出来。她想要推开他,却无半点力气,想要说话,张了嘴,却无法出声,只任由那人将她压在身下。
那人也不说话,闻了她许久,才问道:“是你么?”这分明是墨卿夜殇的声音么,渔夕皱了皱眉头。
那人见她不说话,往下解开她衣衫,动作竟然有些生疏。那人兀自捯饬了些时候,显然他也是生疏的。渔夕心道不好,正想如何脱身,只觉的一阵锥入肉裂,痛不欲生,不禁嗯了一声,逸出了嗓子。那人稍顿了一下,手指在她脸上轻轻摩挲,却是万分欣喜,“真的是你么?”这一次,她听的十分清楚了,这确实是他的声音。
这是什么状况?为何会做这种春梦,连疼痛都是如此清晰?
那人俯下了身子,开始慢慢亲吻她的嘴角,额头,有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传透全身。
她还来不及反应,那人又开始了……不知,被他折腾了多少次,她倒吸冷气,手指一动,只觉得有股血腥蔓延指尖。那人迷乱却激烈,显然他也是紧张的,却多了些许缠绵。
这个与他的春梦一点都不美好,这种疼痛还要持续多久方休啊?
“十一,你怎么还睡在这里呢?崔嬷嬷传话了,今天说要召见我们呢。”
渔夕愕然抬眸,心道:“皇后并不是真的病殁,太后怎么没去外地清修?”暖阳刺眼,抬头见平遥笑步走来。渔夕揉揉眼睛,还是撇见了指尖的一丝淡红。平遥走上前来,笑道:“妹妹的指尖怎么划破了都不知道,睡的这么沉。”
渔夕哦了一声,伸展了身子,正要站起身,却脚腿一麻,跌倒在地上。心里大惊,却不动声色道:“皇上呢?”
平遥笑道:“五更便起了,现在早上朝了。”
渔夕正要去梳洗,只见太后身边的崔嬷嬷亲自又来了,说是太后在寿喜殿召见二人,眼睛却一直笑笑的瞟着渔夕。
渔夕原想太后只召见平遥二人,没想到,还有太妃和江老夫人。太后与皇上各座东西两方,容妃与棠妃在皇上的下侧。两个娘娘再次看到渔夕,脸上神色各异。一个疏远清冷,一个吃惊含泪。
渔夕微微一笑,抬头时,只见他正托着下颚看着自己,好似不曾认识般,却又有些眼神闪烁。渔夕再看他时,他竟然佯装看向别处,不知是不是渔夕看错了还是怎么的,见他脸上有些涩红。
太后的侧下方是拂衣太妃,金诺与太妃坐在一起,渔夕再次见到金诺,见他消瘦不少,也是微微一笑。
渔夕随平遥一起跪地磕头道:“奴婢平遥,奴婢十一扣请太皇太后万福金安,扣请太皇贵妃万福金安,扣请皇上圣安,扣请王爷圣安,扣请各位娘娘金安!”
太后笑道:“一大屋子人,这终于拜完了!也难为你们了,可是,这礼数呢,还是不得不尊!“
两人点头称是,平遥则闪身,跪在太后侧旁,太后捏了捏她的脸蛋儿。渔夕知道,平遥是在太后宫里长大,与太后感情自不一般。
太后笑道:“醉丫头,哀家听说有叫阿猫阿狗的,还少见有人以数字十一为名的,你的前面可有是个哥哥姐姐啊?”
这一问,一屋子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拂衣皇太妃则心里不是滋味,当年为了怨恨,将她换走,听金诺回来描述了她这几年在外漂泊,不禁心痛。后来听说她为了救蔡幕哲,一人更是以性命相搏,也跟着笑起来,直到笑的眼睛微微湿润。
渔夕不卑不亢,“回太后,奴婢性命轻贱,以生辰数字为名,家人说好养活。”
太后“喔”了一声,问道:“是哪个月的十一?”
渔夕笑答,“正月十一。”
一样的问题,端午问了一次,现在又问了一次。
太后问完,看了太妃一眼,两人微微一笑,端茶轻饮。
宁熙端起桌上的茶,小抿一口,拇指托着下巴,眸色微沉,食指指尖反复摩擦薄唇。太后心知,每到这时,他就在看好戏的思考着什么。小时候,他父皇与他下棋,他早就埋好了伏兵,也是这个表情。
“奥,正月十一,这倒巧了,和已故的皇后可是一个生辰呢?”
容贵妃笑笑,深深看了渔夕一眼,欠身道:“太后说的是呢,前些日子还和棠妃姐姐抄了经书呢。“
渔夕抬头看了看太后,想了想,说道:“奴婢命贱,虽然生对了日子,时辰却没生对,怎敢和皇后娘娘相提并论呢?”
太后早听人汇报说,宫里那个先前的丫头又回来了,也知道她本就是莲哲渔夕。自从她走后,皇上的病发的越来越勤了,她这个做母亲的,比谁都真正的着急。(未完待续。)
再聚首月圆花香 (二)
太后笑了笑,转身对宁熙说道:“皇儿,哀家看,你这个丫头还挺机灵的,母后宫里,人手短缺,不如,把这个丫头先调给母后用两天?”
宁熙笑了笑,道:“母后,人都说,养儿防老,您老人家放着这么两个儿媳妇不用,用儿臣的一个丫头做什么?只怕她笨手笨脚,惹您生气!反而又落得儿臣不孝的罪名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渔夕想宁熙平时话少,没想到,他嘴皮子如此厉害。一席话说的滴水不漏,两相讨好。
棠妃与容妃听了此话,弯腰拜道:“儿臣愿听从母后使唤,请母后成全儿臣一片孝心!”
话说到这份上,太后自然也不好自己拆台。从此之后,每日虽只有这两个妃子轮流问安,太后也是疲于应付。
江老夫人笑说道:“皇上这是出的什么主意,这不是折腾您老人家么?他又不是不知道,您向来安静惯了。”
太后笑说,“他有这份作弄母后的心思,最少他还是快乐的,怕就怕将来有一天,他连这个心思都没有了。作为母亲,我亏欠他的不少,只要他开心,又有什么不可呢?”
崔嬷嬷叹气道:“太后,奴婢听说,炎玺阁把那个青鸾捉回来了,幽禁在桂璃宫。既然如此,这次太后何不将事情真相告诉皇上呢?奴婢看着你们母子二人隔阂这么多年,奴婢心里难受。”
太后笑道:“都这么多年了,哀家也不急于一时。早上的帕子送来了么?”
崔嬷嬷将帕子取了,呈了上来。[.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太后看后,笑道:“这事,你再叮嘱子故一声,万万不可走漏风声。”
崔嬷嬷笑道:“太后担心皇上还会怪太后么?只怕这次,皇上是要感激您老人家的。”
太后摇摇头,笑道:“这些年来,哀家是越来越看不懂凰儿了,他与哀家越走越远,与他的皇外婆都比哀家亲近的多。这事先不告诉他,只是,紫竹那里,如果再弄什么媚药,哀家断也不
可袖手旁观。”
回到房里,渔夕实在想不懂太后为何要她去宫里伺候。觉得身子异常疲惫,像被擀面杖擀过一般,想起梦里情形,十分清晰,心道难道是因为昨夜被他欺负,梦里便将这个继续了下去。不禁
叹了口气,看来昨日的冷寒之气还未散尽,身体气血虚到极致,才会夜梦与神鬼相交,却也是心里咚咚跳了起来。
转眼已到盛夏,平遥随驾去了避暑山庄。太后没有去,唯有容妃,随驾。
临行前,不知江子故上了一道什么密折,他看了一眼,隐隐中有些怒气,提笔写字,袖子却遮住了所奏内容,只看到他的朱批却是,百口难辞,自有公论!朕需水军甚急!
渔夕歪头想了想,水军是什么东西?
皇帝这一走,偌大的宫廷里,仿若忽然只剩下了渔夕,而她天天所做的,也只不过是收衣,叠衣,擦拭器具之类的琐事了。闲来无事,将宁熙平时看的一本
医书翻来看,只见里面夹着一素色小笺,上面是苍劲小楷:
好天良夜酒盈樽,
轻歌曼舞醉相逢。
荼靡谢,
金缕鞋,
怎一相思了却。
渔夕叹了一口气,往后翻了翻,后面还有一小笺,
散卷青丝垂
桃面胭脂泪
纤腰化影直
谁解相思味
渔夕叹了一口气,不禁想到两年前,两人赌书泼茶之时,自己也是散着一头青丝,两人对坐.......
再往后面翻,竟然还有两小笺,上面溅了几滴血珠,在发黄的小笺上,锈红触目惊心,却是最皱的一张,这是几年前,发病前,让织络递给他的纸条,原来,他都收着,渔夕抽了抽鼻子,只觉得心里,又酸又涩
问小三哥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再往后看,那是春日銮驾出宫时,他与她随口对的。
銮舆回看上苑花,微雨桃红万人家
青茵漫漫破土起,万紫千绿尽物华
再往后,又是一张小笺,
一条枯枝影,半盏清香茶。白衣乌发去,拂袖佯拈花。
渔夕记得,这是上次从宫里出来,住在客栈里,不见了神医伯伯,一时兴起,她提笔写在墙壁上的,原来真的是他!
渔夕叹了一口长气,拿了后面一张小笺,这一张上面也沾了些血迹。墨卿夜殇,你竟然和神医是同一个人,那,花颜的凤帝杀的又是谁呢?原来,一切都是在做戏给她一个人看,不知道的一直是她而已,渔夕摇头苦笑。
夜敲芭蕉凄凄雨,醒也萧萧。卧也萧萧,魂梦与君几时同?
才知万事还无味,笑也戚戚。悲也戚戚,恨穿秋水望卿魂。
渔夕将那小三哥的小笺与这张对在一起,一片完整的褪色残红,触目惊心。
再往下看,又是一小笺,上面的墨要重一些,显然时间不久,写的是:
孤雁曾寂夕阳红
徒将愁眉锁西风
影只天涯无音信
八千万里恨长空
再看落款日期,分明就是岛上一别之后他写的。想必那时候,他是以为她已经死在岛上了。
渔夕心里一痛,全身的血仿若都被那几张小笺吸空,唇色瞬间惨白。那一夜,她本应该是随了他的,只是他分明没有中毒,中毒的明明只是自己,却为何他的毒这么深?他痛的时候,她又何尝不
痛。为何两人不能心平气和,如金诺静好般,举案齐眉,不好么?
渔夕叹息道,即使自己不回来,他是不是也会放了秋枫。自问马不停蹄的赶回来,也只是为了秋枫么?唉,一笔糊涂账,怎么算的清楚呢?舒了一口长气,又将它们原位放好。
走出殿门,从不曾注意,之前种的贵妃插翠竟然已经长出肥肥绿叶,正巧碰上几个小宫娥过来浇水,那几个宫娥好似认识她,福了一福道:“姑姑,奴婢几个是司花监的,见过姑姑。”
渔夕笑笑,还礼道:“再过一个月,怕就要开花了。这花当初说是要种下五六年才开的,不想,竟然种在这里,开的是这么早。”
一个小宫娥回道:“万岁爷说这是青黄才有的珍品,专门从青黄请了花匠来宫里教习,奴婢几个才知道如何种植。”
渔夕淡淡笑道:“这花儿喜肥,背风,不多浇水即可。”(未完待续。)
再聚首月圆花香 ( 三)
小宫娥眨了眨眼睛,惊奇道:“姑姑竟然也知道呢!皇上说过,这是咱们皇后身前最喜欢的花儿了,所以,奴婢几个伺候这花儿都是很小心很用心的。[.超多好看小说]”
他真的对自己用情如此之深么?连皇后的名号也用另外一种方式,留给了自己。可是,当初将自己换掉的,不正是他么?
渔夕不懂,只是苦笑了两下。
几个小宫娥已经开始认真地找到根茎,弯腰浇水了。
渔夕穿过清凉门,过了蒹葭轩,本来想去容贵妃那里看看,可是,想到她已经去了避暑山庄,就停了步子,往海棠苑走去。
只见院内有一女子,倚栏而立,如秋水芙蓉,依风自笑。
“姐姐!”
丘海棠回眸一笑,“刚才我正想你呢,你就来了。”
渔夕瞧她院内海棠已经全然撤去,种的竟然都是牡丹,瞧那叶子,渔夕也能认出来,竟然全都是虞姬艳装与桃花飞雪。
渔夕笑问,“姐姐去岁的花儿开的不错,怎么也改种了牡丹了?”
海棠笑道:“像妹妹说的,海棠花也确实凄冷了些。牡丹看着大气,喜庆……乾阳殿的花儿种的真是非常好,那日,玉凰还请我去看了。他说,他宫里的花儿一定开的比我的好多了,可我知道他是亲自派人去青黄请的花匠。当时他望着花叶,眼神里有一丝落寞,我想,他是想你的。”
渔夕挠挠头,嘻嘻笑道:“姐姐,这么操心别人,为何不多想想自己。”
海棠低头笑道:“妹妹可还弹琴么?”
渔夕笑道:“往日里江湖漂泊惯了,琴棋书画倒是生疏了。[.超多好看小说]听说姐姐刚得了一把好琴?”
海棠抬头笑道:“妹妹消息真是灵通的很。”
红香捧了琴,就摆在院子里的“听风亭”。渔夕瞧了一眼琴头,笑嘻嘻的坐在栏杆上,半悠着双腿,笑道:“姐姐,弹吧!”
海棠五指一轮,纤指滑弦,并不看弦,眼神一直淡淡地落在满院的牡丹上,忽而浅笑,忽而微微闭眼。琴声,深厚,灵透,飘逸,含蓄,奔放。
一曲终了,海棠手指停弦,道:“手扶谣琴记心曲,高山流水觅知音,十一,我这琴艺怎么样?”
好一个,凤飞翩翩兮,四海求凰。
渔夕悠着双腿,笑道:“姐姐嘴里说的是知音,弹的却是凤求凰,只怕言不由心啦!”
海棠脸色一红,笑道:“你都知道了?”
渔夕笑道:“鲁迪那小子敢将琴送到宫里来,可见对姐姐情深意重!不如,我帮姐姐做个媒。”
海棠闻言,似被惊着了,望望四周,小声道:“十一,你....说什么呢?”垂下眼睫,脸色更红了。
渔夕跳下栏杆,正碰上红香捧着一副画,渔夕好奇问道:“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海棠笑道:“太皇爷爷的忌日马上就要到了,这是蘼芜啊,太后前日让画的,这可是太皇爷爷最喜欢的花儿了。”
渔夕看了看上面的墨色小花,抬眼问道:“姐姐,这真的是一朵花么?真的是蘼芜?”
海棠笑道:“这个你不认识么?就算桂璃宫里,你不曾留意。可你不是去过岛上么?你应该见过蘼芜姑娘才对。”
“蘼芜......炎玺.....”
渔夕笑嘻嘻的应了句,“是啊,是见过。”眸子一黯,不禁心里苦笑道:“织络啊,织络!”
渔夕见丘海棠又捏了一个香囊在手里,几番迟疑不决,欲说还休,便笑道:“
欲赠香囊羞君知,
不寄香囊又恨迟,
赠与不赠间,
妾身好为难”。
丘海棠听后,追着她打了出去。
自从渔夕去了两次海棠苑,海棠的身子越发弱了,起初只是咳嗽,可等到皇上从避暑山庄回来时,她已经瘦的不成人形,开始气喘,坐都坐不起来了。
渔夕再次见到她时,她已经是油尽灯枯了,只是院子里的牡丹开的正艳。只因为她还是童贞之身,宫里的人私下都说,海棠要去做牡丹仙子了。
屋内,终于只剩下渔夕海棠二人。海棠握着她的手,笑道:“我若是去了,你可不要欺负玉凰。”
渔夕嘻嘻笑道:“姐姐,你都快要死了,还操什么活人的心?再说,他才是权倾天下的君王,我顶多也只是个小商贩,需要庇护的是我而非他。何况,他抓了我的朋友,我还不是乖乖的跑了回来么?”
海棠脸色惨白,淡淡笑了笑,说道:“这样,我就放心了。只是妹妹,我该如何报答你?”
渔夕笑道:“当日姐姐在栖凤苑救我,这次就当是扯平了。若是姐姐真的想报答我,就偷偷的将那青青公主的画像给我留着,千万不要让鲁迪知道。”
海棠笑道:“你要那个已经遗失多年的公主画像做什么?”
渔夕嘻嘻笑道:“风相说她是绝色美人,你就把那什么天下第一的青青公主的画像给我一张,让我也见识见识。这画,我找鲁迪要过,他却骗我说没有。”
海棠咳了两声,忽地想到了什么,笑道:“你还不知道么?其实是玉凰让我去守在那里,他当时是真的以为你已经去了,他又不便露面,他说让我先替他陪着你几日,怕你一个人过鬼门关害怕,不时给你烧些纸钱,好让你贿赂官差。后来,他还是去了,还费了心思将你带走了。这些你都不知道么?”
渔夕早已猜到了八九分,如今听她说来,心里还是震动不小,叹气道:“我和他....”
话还未说完,只听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渔夕笑道:“姐姐,你快死了吧,他医术那么高,免不得瞧出破绽来。”
海棠嫣然一笑。
宁熙走进来的时候,只见红香跪在一边,伏在地上哭道:“主子,主子,万岁爷来看您了!”
宁熙愣愣的望着床上躺着的棠妃,这个他一直想保护的姐姐,就这么去了?再一瞟渔夕,见她低着头,不断揉着眼睛,身子颤抖不停,却不知她笑的憋不住,只以她哭的伤心。待走到棠妃床前,眼睛一红,哑声道:“棠姐!对不起......是我没有照顾好你!”
渔夕不想他真的是极其动情,竟然哭出声来。(未完待续。)
归去无眠一夜静 (一)
一夜,皇宫上下尽皆缟素。[.超多好看小说]
渔夕求了宁熙,去给棠妃守灵,宁熙允了。渔夕不想他竟然自己也亲自来守了一夜,坐在灵前,一言不发。
渔夕守的瞌睡万分,到了后半夜,实在是有些熬不住,睡的朦胧间,只听一个声音冷冷说道:“朕当你与棠姐是何等的姐妹情深,没想到你半途睡在这里,让朕作何感想?”
渔夕一惊,朦胧睡眼正对上一双冷若寒潭的眸子,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何时躺在他的怀里睡着了。
渔夕惊愕的爬出,低头跪在地上,已然是全醒了,心里砰砰跳个不停,真希望此刻棺木中躺的是自己。
“既然熬不住,就去歇着罢。”
渔夕抬眼见他唇色苍白,一夜之间,憔悴了许多,咬唇答道:“奴婢不困。”
宁熙扶着海棠的棺木说道:“明日朕就命人封棺,后日出宫,入葬泰陵。”
渔夕心里一惊,“封棺?”头瞬间好似被炮仗炸开,过了一会儿,方才平稳,幸亏宁熙还沉浸在哀伤里,并无看出她有什么异样。
渔夕平复了心绪,缓缓说道:“当日,帝后殁,皇上并未下令封棺,棠妃也是皇上的妃子,皇上下令封棺,这样区别对待……好像说不太过去。”
宁熙瞧了她一眼,有那么一丝痛苦的神色一闪而过,冷然道:“你,死后,自然要等着朕,与朕葬在一起。因为你是朕,唯一的发妻。[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而棠姐,她,只是朕的姐姐。”
渔夕缓缓柔声道:“三哥哥,我是说海棠姐姐也可以不封棺,直接入葬泰陵,封棺了,里面全是黑黑的。我想,海棠姐姐定然是很闷的,很害怕的。”
宁熙想了一想,神色极其倦怠道:“允了”。
出殡几日后,宁熙生了一场大病,渔夕见他愈发消瘦起来,他又是只吃素食,心道,这是怎么也不会长肉的了。
这日,渔夕在窗前抄了经书,一个人悄悄的拿到海棠苑,焚了香,将那经书挖了坑,正准备埋起来。只听身后一个清脆柔弱的声音道:“孙小姐。”
渔夕略愣了一愣,心道“这后宫里知晓我真实身份的将军府里的旧人除了拂衣太妃就是皇后了”,忍不住回头问了一声,“你是哪位?”
“琉璃。”身着鹅黄宫衣的少女忽地弯腰跪地道:“孙小姐,奴婢该死。”
渔夕听出她话里有悔恨之意,不想她就是琉璃,便笑道:“实质上,你仍是皇后身边的贴身宫女。虽然皇后被幽禁,吃穿用度无一削减,况且之前你的职位并不低于我,难道要我扶你起来么?”
“孙小姐是不肯原谅琉璃了。”琉璃凄然一笑,起身道:“瞿姑娘想见孙小姐一面,不知孙小姐意下如何?”
渔夕见她说话低眉顺眼,早已不复幼年儿时的爽朗天真,心知各为其主,她也是身不由己,定然受了不少苦楚。一时心生怜惜,微微笑道:“琉璃,你这些年还过的好么?”
琉璃垂眼道:“孙小姐呢?”
渔夕长叹一声,两人心里各自心有酸甜苦辣,却都各自不知如何开口,一路向着鸾凤殿走去。
鸾凤殿东边入口在御花园出口处,当时将宫殿建在此处,也是想皇帝下朝之后,来御花园行走之余最为便利。而废黜六宫之后,人迹罕至,唯有杨柳碧丝,袅袅依旧。
渔夕知道皇帝虽对她俸禄不减,却算是真正的幽禁了。外面有几人把守,两人无法从正殿进入,就只好从围墙处翻了进去。
刚刚落地,就听皇后在院内笑道:“莲哲姑娘,今日让琉璃去请你来说几句话,还要姑娘翻墙而入,真是慢待了。”
渔夕微微笑道:“先前渔夕误会了瞿姑娘,不知姑娘实则是费了心思,设了那局,保全了叔叔和蔡府。”
皇后笑道:“蔡府对巧月有养育之恩,当年朝廷除去瞿府之时,唯独蔡少将军袖手旁观,就这份恩情,我巧月也足够记在心中了。何况,当时巧月算定,即使少将军一人受些委屈,也可以保蔡府周全,这个交换还算划算。之前,皇上有问过巧月对蔡府如何处置,巧月见圣意已明。便将这消息透漏给阁主,阁主答应会将少将军安全带回蔡府。巧月即使做个罪人也是有私心的,一来可以彻底和蔡府断清关系,岛主再也不会使用巧月这颗棋子了。二来,朝廷有一股势力对蔡家早就欲要除之而后快。蔡将军不倒,他们还会有更厉害的招数出来,我也是尽我所能罢了。”
渔夕笑道:“皇后那日所说的可都是真话么?”
皇后笑道:“姑娘说的是巧月对皇上的情义么?不知姑娘可否听巧月说一个故事。”
渔夕往台阶上一坐,仰头笑道:“愿闻其详。”
皇后仰头望了望天边浮云,缓缓道:“在我出生的那一年,我父亲就从一个算命先生那里得知,我有凤命在身。所以,父亲对我异常疼爱,在我记事起便对我进行宫廷礼仪的培训。我一直想知道阁楼外面是一个什么样子的天空,可是父亲从来不允许我出去,我也只能从买菜的下人或管家那里知道只言片语。他们总是很惧怕我,生怕得罪了我,我不知他们为何那么怕我。直到有一天,我偷偷的爬上了家里的高楼,看到了我父亲在后院饲养的狗,我也开
始惧怕,惧怕我的父亲。
我听父亲说,皇帝因为身体的原因,要修养一年。所以,他因为朝政繁忙,常常不在家。这样,我就有更多的时间偷溜出去爬楼。
记不得是第几次偷偷的爬楼,我记得那天是雨后初晴,楼角处还挂着一条虹霓,我看了许久之后,就见到了隔壁高楼处也站了一个小孩,那个小孩正低头看着我家的后院,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我从来没见过长的那么好看的小孩,我和他说话,他并没理我,依然是低头看着我家的院子。那时候,我怀疑他是不是根本没有听到我的呼喊。他个我见过的其他人,都不一样。(未完待续。)
归去无眠一夜静 (二)
第二天,我又偷偷的爬上了高楼,那个小孩子刚巧也在,我真的好开心。[.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我和他说了很久的话,他都没有理我。到我快要走的时候,他忽然抬头问我,那
些狗平时吃的是什么?我如实告诉他,是人肉。他忽然笑起来,笑的像院子里花骨朵儿上面的淡淡春光,那么的好看。我痴迷的望着他,他又笑了笑,重复了两个字,人肉。我走的时候,他依然是笑着的,望着我消失的方向。我问他,明天还来不来,他没有回答我。
到了第三天,我又偷溜的爬上了高楼。他并不在那里,我很失落。以后的数个日子,我经常有空就去爬楼,却再也没看见他。
到了一年后,我几乎忘记他的样子了。可是,我有了爬楼的习惯,从未间断过。我记得,那天是我父亲生辰,我再次见到了他。他出现在我家门口,身后跟着文武百官,他们黑压压的跪了一地。这次他没有看着我家的院子,而是高高的站在那里,好像是什么也没看,好像又是专门来看我的一样。我当然很开心,连跪都没跪,我父亲当面还责备我不懂礼仪,让我磕头,说他就是皇帝。那一次,我终于知道了他的名字。我开心的无法入睡,因为,长大后我就要嫁给他了,不是么?
虽然他并没有和我说话,但是他走后。我读书写字的时候,经常会后悔怎么没有问问他,什么时候他还去隔壁的高楼,什么时候可以再去找他玩。[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短短不到一个月时间,我如愿以偿的再次见到了他。那一次,我,同我的族人一起,跪在地上。我的父亲,他犯了死罪。所以,我们要一起,尽数被诛灭。
我想,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嫁到宫廷里去了,我还长不大,我就要死了。
渔夕微眯了眼眸,只听她继续说下去。
我父亲生前将一些不听话的官员,邀到我家喝酒,酒后或赠以财物或惑以美人,此两者不成,便威逼胁迫,再若不成,我父亲便将他们好酒好菜管带之后
,送回去。这些送回去的人,过几日便会莫名其妙的出现在我家后院,被一帮人扔到恶狗堆里,片刻之后,尸骨无存。那一年,他的权利已到顶峰,他已
经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就在那日的黄昏,皇帝和他的两个伴读即兴来府中评论诗词之时,被我父亲当面出言顶撞。少年皇帝放不下面子,便四处乱走,我父亲当时也是气急,竟
然忘记派人跟着。自己一个人在亭子里气的喝茶,在他还没气消的时候,就听一个伴读慌张的跑来说,皇帝去了后院,被狗咬了。
我父亲带人慌忙跑去查看,只看到地上有一滩新血,皇帝已经躺在地上,血肉模糊,难以辨认了。另外一个伴读则吓的躲在一边哭泣,十指捂着眼睛,衣
衫也撕破了些,连眼睛都不敢露了。
我父亲当时愣神了片刻,便令人将大门封住,家里所有守卫片刻将后院围的密不透风。他匆匆用了我的笔墨写了几份密信,让管家送了出去。原来,他真
的是存了逆反之心的。我站在绣楼上,看他又回到了后院里,也觉得他是有些害怕的,因为他说话都带着颤音。他说,既然皇帝已死,剩下的两个伴读就
都扔去喂狗吧。
这时有个伴读就哭起来,求他饶命,说是回去自会禀告太后,将事情原委告之。父亲定不会端着罪责,都是皇帝自己淘气。
我父亲大笑两声,只说道,幼子休要欺我!实话告诉你们,老夫已联合城外兵马。既然此为天意,就在今日,算是起事了。
父亲话停,我便见到大批兵马潮水般涌向相府,我疯一样的跑下楼去,我想赶走那些狗,我怕父亲会让狗把他吃的骨头都不剩。父亲放狗咬另外两个伴读
的时候,我闯了进去。我哭喊着护在他们的前面。我对着地上的他喊道,不是早告诉过你,这狗会吃人的么?你怎么还要惹?你,真的死了么?
我父亲当时就懵了,他扇了我一巴掌,我眼前一片金花,倒在地上。却看到他缓缓坐起来,扯掉脸上的一层厚厚面具,原来,那血肉模糊都是假的。我一
时不知如何是好,我看着父亲,他不再看我,他说我不是他的女儿。我哭的很厉害,他将我扶了起来,抖了抖衣衫,走到三步之外,与两个伴读站在了一起。他淡淡说道,:“瞿大人,你要杀
朕?”
父亲一时脸上各种表情混杂,到最后,跪在地上,磕头道:“皇上!都是老臣的罪过,是臣罪该万死!皇上,还请留小女一条性命。”
他叹了口气,居高临下的望着我的父亲,好奇的问道:“权利,真的有那么好么?权利,比人命还要重要么?你我都是一样,至高的权利,不管是自愿
,还是被他人推到此种境地,到头来都是踩着森森白骨,你,不恶心么?”
父亲没有再回答,只是哭倒在地上,我从未见父亲如此失态过,那时,我也跟着颤抖起来。
他又叹了一口气道:“朕也不想死人,不过,朕答应你。巧月,朕会替你留着。其它人,朕,管不了。只是,你也得答应朕一个条件。这件事,深究不
得,朕也不想深究。你被捕后,吏部必定要审你。这个吏部的主事的想必你比朕清楚,他的哥哥是如何死在你的院子里的。朕,不想让你斩首示众,也不想
因你朝局动乱,也不想让你五马分尸,你要走,就走的体面些罢。木清,把剑给瞿大人。”
外界一直认为我父亲是畏罪自杀,一直以为他是贪心不足。其实,真正害死他的是野心罢了。当年他只不过是他放了他一马。我给你说这段故事,只是想
告诉你,在他八九岁的时候,他的智谋就已经足够搬到像我父亲那样的人了。何况,他现在已经是一个风华日茂的少年,又多了些岁月的历练。有些事,
他不说,并不是他不知道,而是他不想说破而已。事实是,他早已看穿。他只是冷眼旁观或者懒于行动而已。他的心之深,无人能猜透。
渔夕听后,愣神良久,叹息一声,良久不语。只听琉璃轻声问道:“既然皇帝当年就知道有很多忠臣被害,为何还要隐去修病一年?”
皇后幽幽道:“一个脓包,你是等到它完全熟透了再去挑透,还是在它还未成熟的时候就去捅破?”(未完待续。)
玉为缀璎结恩情 (一)
琉璃叹息道:“可他们都是忠臣啊?”
皇后笑道:“你觉得,在一个帝王的心里,有所谓的善恶么?”
渔夕微微一笑,摇头道:“可叹每人天生都有不同的职责,却也都是身不由己。[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瞿姑娘,日后有何打算?”
皇后笑道:“莲哲姑娘不想问一问我和岛主的关系么?”
渔夕笑道:“依我猜想,当年是岛主借幽谷的谷主之手从芳菲苑买走了姑娘,在一个恰当的时机,又利用了拂衣太妃将姑娘放在了将军府。”
皇后笑道:“还有呢?”
渔夕笑道:“能在恰当与不恰当的时候,挑起太妃仇恨,又如此熟知宫廷密事的恐怕就只有当时宫中的青鸾皇妃与端钦太妃了。而端钦太妃因为质子,早
年就留在了青黄。所以,我只能怀疑青鸾皇妃了。而我后来得知,她与我母亲出自同一师门,我母亲善于医术,她善于用药,来个假死蒙蔽世人也并不为奇。后来,我在岛上诈了她一句,她亲口承认了我心中所想。”
皇后笑道:“你能推断出青鸾皇妃和岛主是一人,也并不稀奇。(.无弹窗广告)可你知道么?她除了是已死的青鸾皇妃,还曾用了端钦太妃这个身份,还用了......”
说到此处,她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忽地顿住道:“你要去看看她么?她就关在桂璃宫。”
渔夕点头道:“听闻江大人用了各种法子,她只字不提当年之事,我去见她那块老姜,也出不了什么新意。”
皇后笑道:“莲哲姑娘若可请得你的姑母与太后两人在场,兴许就不一样了呢。”
渔夕望着她,脸上流出古怪之色,皇后执袖起身,笑道:“姑娘瞧我做什么?当年的心结,姑娘不是一直都想打开的么?”
“是解开我的心结呢,还是解开他的心结呢?”渔夕接口笑道,“瞿姑娘先是给我讲了一个故事,先说他无情心深。后又让我去帮他解这个心结,姑娘若是这
么对他恋恋不忘,我倒愿意还姑娘一个人情,帮姑娘成全此事。”
皇后转身笑道:“我与他再无可能,若是日后......请姑娘帮我把琉璃带出去罢。”
琉璃闻言,跪地磕头道:“主子。”
渔夕念及瞿巧月的一片大义,又顾念儿时与琉璃之情,欣然答道:“好!”
渔夕再次从鸾鸣殿爬了起来,绕到西边,过竹香馆,见外面把守严格,心道:“你个北国的奸细,别以为那天得了便宜就有好日子过了。依宁熙的性子,不给你关到白头也休想出来了。”喵着身子一路过了栖凤池,猛一抬头,却见拂衣太妃宫里的覃儿站在前方,死死盯着湖面,一副惊慌神色。
渔夕顺眼望去,只见湖面水花四溅,湖里一人扑闪不停,头皮几次冲出水面,已然是刚刚落水不久。探身细瞧,那人大呼“救命”,复又冲入水底。
“还不喊人?”渔夕向着覃儿喊了一句,就跳入水中。
覃儿脸色煞白,这才急急的向外喊去,“太妃落水了,太妃落水了!”
渔夕将拂衣太妃拖上岸之时,累的已然精疲力尽。须知这水里救人,如拉水牛,不比岸上拽人轻松。拂衣太妃吐了几口清水,神色错愕,疑惑道,“你,
为何要救我?”
渔夕拧了拧长裙上的水,见一群侍卫远远的随覃儿跑了过来,心道不宜久留,正要离开,忽听拂衣太妃说道:“你随我先去宫里换身干净的衣衫罢。”
眼下也无更好的法子,渔夕点头,背身而立。听覃儿说道:“太妃上岸了,你们下去罢。”
三人一同回到太妃宫里,换了干净衣衫。
渔夕呆了片刻,吁了一口长气,这才走了出来。见太妃在厅外,弯身行礼后正要离去。只听覃儿问道:“十一姑姑,有个叫清流的姑娘你认识么?”
渔夕一愣,答道:“认识。”
覃儿徐徐道:“刚奴婢与太妃去后宫散心,碰到一个宫外来的女贼,她逼问什么岛主的下落。太妃刚说了不知道,她就将太妃推入水中......”说到这里,
她抬眼看了看太妃,脸上又是一片惨白之色,想来依然是心有余悸。
“那你如何知道她是清流的?”渔夕心道刚才在湖边并不见清流踪影,难道是她看见自己了,先躲了起来。
覃儿道:“我正要喊救命,她就拿着一把刀放在我脖子处,冷笑说,我清流想问的,还没有人敢不回答的。听她这么说,我只好闭了眼睛,等着刀子下来,
不想睁开眼时,她已经不见了。”她微微掀开领子,指着雪白脖颈,上面有一条清晰血痕,犹然可见。
渔夕心道,“这便是清流无疑了,她是岛主一手养大的,看来是势必要救岛主出去的。”
太妃见渔夕不说话,咳了几声,缓缓道:“禾风将军已被无罪释放了,诺儿也回到王府了......”
渔夕见她言语之中流出感激之意,自然知道皇帝在朝堂之上必定是找了一个什么,刀切豆腐两面光,将这些人放了出去。唇上隐隐浮动笑意,出了太妃殿门,走到桂璃殿时,只闻满树花香袭人,却见江子故守在门外,笑笑的看了渔夕一眼,却并无阻拦。
渔夕心生好奇,几步就走进了殿门。
只听里面一人甜甜笑道:“凰儿向来杀伐决断,什么时候开始不忍心起来?”
渔夕一听,的确是那岛主的声音。轻柔甜酥,唤的这般亲昵,遂隔窗望去。只见宁熙背窗而立,一侧的软榻上躺了一个绝色美人儿,纤手绞着罗幔,犹是无限柔情。仿若稍不留神,双手就会被割破一般。
渔夕心里不禁一叹,那日打斗中,竟然没有想到她这般柔弱。
只听宁熙淡淡笑道:“太妃聪明。”
那美人儿叹了一口气,幽幽道:“她娘亲是你父皇的红颜知己,你父皇将半壁江山都给了她。到了你,却还是如此,我终究是斗不过她们了。”
这话藏着三分轻怨,七分薄叹,让人不觉浑身一麻。渔夕一愣,伸头又向里看了看。(未完待续。)
玉为缀璎结恩情 (二)
“凰儿,凰....儿,凰....儿。[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她越说越低,软绵绵的柔腻,却是缠绵至极,听的渔夕也不禁心摇神驰来。
他大约是已经知道了她的意图,后退了两步,连太妃也没称了,冷声说道:“你....醉了!”说着,就往殿外走去,却被笼在外面的珠帘微微一绊,险些摔倒。
这时躺在帐内的岛主眉花眼笑,伸手轻轻扯住了他的衣袖,双眼半开半睁,笑道:“凰儿....你是嫌我年纪大了么?”半似埋怨,半似感叹,看起来实在是让人心生怜惜。
宁熙立在那里,半边侧脸隐在暗影里。半响,无语。
渔夕偷眼看去,不知他是在看自己的袖子还是在看那半伏在床上的美人儿,还是思考着要不要留下来。
只听里面那人忽然变了语气,闻言软语道:“一直以来,你应该都记得,我那么疼你。凰儿,你在我面前,我从来都当你是一个孩子。”
他听后,本来欲要出来的身子又往后侧了侧,忽地冷然笑道:“孩子?太妃将大哥一手推到青黄做质子的时候,可曾想过他是一个孩子?太妃向父皇下手的那时起,可曾想到他还有三个孩子?太妃明明知道,我在帐外,却还是故意将父皇害在我的面前,太妃想过朕那时还只是一个孩子了么?!恐怕太妃那时想的是,我会变的像大哥一样.......太妃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怨恨我的母后,夺了你全部恩宠罢了。”
渔夕听了不觉一笑,这人平时不多言语,原来在心里早就明白了前因后果,饶是如此,却对太后依然是面冷如斯,可见他也真是一个十分固执之人。[.超多好看小说]
里面那人哦了一声,片刻之后,又软语笑道:“没想到都被凰儿识破了,却也不枉我没白看你。”
只听宁熙淡淡道:“从我知道们合谋之时,我就下定了决心,定吞八荒,一统天下!”
那人又是哦了一声,柔声笑道:“凰儿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不答反问道:“是该称呼你青鸾皇妃呢还是仙姝岛主呢?”
那人也是不答反问道:“既然如此,凰儿隐忍不发,是为了什么?”
宁熙冷然淡笑道:“朕,可惜的是谷主。只是,你的那位棋子见你,就差远了,她错就错在,动了情......而当年玄北,青黄一起合谋,将我父皇置入死地,死的却是那般凄楚不堪。你不是一直想弄清楚,花颜国国主与朕有何关联么?”
那人坐直了身子,依然笑问道:“什么关系?“
他看了她一眼,脸色越发阴冷几分,“朕,不屑于告诉你。”
“凰儿......凰儿......“
只听珠帘响动,渔夕快步走出殿外,不禁暗自思忖,他年少时,是否已遭毒手。
一丝浅笑挂上嘴角,慢慢润开....
怨不得他从来不近女色,怨不得他从不让人近他的床,一朝美艳娈童,转眼铁血皇帝!
世事还真是动荡!
江子故见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来,笑的云淡风轻,不想宁熙走到栖凤池边时,忽然当着所有太监宫娥的面,一手环住她腰,说道:“你刚才笑什么?”
他不介意她听到了什么,他介意的是,她笑什么。
渔夕一闪身,巧妙的推了他过去,后退道:“奴婢没笑。”
宁熙挑眉道:“聪明反被聪明误。”却忽而勾唇一笑,道:“怎么?躲朕?不妨告诉你,容大人已然失势了,你和容诺颜不是一向很好么?不如你去告诉她,
朕到底行不行?”
渔夕心里一急,皱眉道:“你到底和容贵妃说了什么?”
宁熙并不理她,快步走向乾阳殿,渔夕想这次回宫,容贵妃确实是一次也没来找自己了,她看自己的目光确实是有些不同。不禁一路追问道:“你到底和
容贵妃说了什么?”
宁熙不耐烦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人?你以为你是倾国倾城,朕就稀罕你一个?”
渔夕低头不语,眼泪不知不觉就落了下来,他讨厌看着她楚楚可怜,眼泪落腮的样子。他邪魅一笑,几乎俯在她的耳边,说道:“你要想知道,朕告诉你便是。何必装成这个模样。那日,朕亲自告诉了容贵妃,我和你是如何的夜夜欢好,骨骼相缠!要不,朕立刻将她打入冷宫,封你为夕贵妃,或者直接昭告天下,你就是朕那个日思夜想的爱后,而后夜夜专宠!这下她就更相信了呢。”
渔夕咬唇,恨道:“你.....无耻!”
宁熙用指尖揉了揉太阳穴,笑道:“呵呵,无耻!你以为醉轻尘一家离开了,你便觉得万事无忧了么?玄北国的清荷苑里听说住进了两位老人家,朕一直
好奇他们住的好不好呢!”
渔夕一惊,只听织络说过,老爷夫人住的地方清新雅致,庭院里遍植荷花,原来那个地方是清荷苑,只觉眼前发黑,似要晕倒,不住心慌起来。
宁熙仿若一眼看穿了她,踱了几步,蹲在她面前,手指穿在青丝里,绕在指上,笑道:“任是朕也逃不出这绕指柔啊。你之前没收到织络的口信么?奥,
对了,朕倒忘记了,她嫁给关奇之前,醉家的事务都是她打理的。依朕看,她也不比皇后差,不如让她翻身做主人,朕封她为后,你为贵妃,换做你服侍
她,你觉得这样好不好?”
渔夕恨恨的抬头道:“你明明知道她已嫁为人妻,你堂堂一国之君,怎么可以夺他人之妻?真是卑鄙无耻!”
宁熙挑眉,笑道:“刚刚那个青鸾皇妃对朕说,她原来就是我舅父的妃子。后来,被我父皇抢过来了,你不知道么?那又怎样,皇帝要的女人,逃的哪里
去?哪个又可以逃的掉?”
宁熙最恨她,又低头不语。
青鸾原是上一任花颜国君的妃子,渔夕从未想到……
宁熙冷笑一声,“竹棋阁内,不是你说的,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么?小小年纪,就知道轻纱薄缕,反弹着琵琶引朕入局,现在这般欲拒还
迎,又是为何,为了上演偷不如偷不着的戏码么?你其实大不必如此,朕很喜欢这个戏码,朕还没有.......厌倦!”
渔夕身子一震,心念电转,抬头吃惊的看着宁熙,他到底知道多少,他已经知道了木华了么?
他,虽是一个男子,却更是一个皇上。瞿巧月说的那个故事,此刻让她心生一股寒意。(未完待续。)
玉为缀璎结恩情 (三)
渔夕笑笑地说道:“宫廷检查严格,织络已嫁为人妇,她怎么可能通的过筛查。(.无弹窗广告)”
宁熙冷笑道:“你当年不也是第一轮就被淘汰了,什么身弱多病。最后怎么样,还不是一样,站在了这里。”
渔夕觉得自己自从遇上了他,真的是神智开始不清明了,连口才也变的极差。
宁熙直直的盯着着她脸上细小的表情,慢慢由吃惊变为惊恐,变为思索,最后终于又变得扬唇一笑,她说道:“三哥,我错了,我们不吵了好么?”
平遥见两人一前一后的回来,神色不对,不想宁熙半躺在睡榻上,看着书,竟然从嘴角里滴出几滴血来,那血一滴滴从书上落下,滴到榻上的毯子上。
宁熙好似也被吓着了一般,愣愣的看着书,动也未动。
青鸾皇妃刚才说的话,一字一句的清晰的在他脑海里重现,“你中的毒,活不了几年了。”这具残身没有什么,只是父皇的心愿未了,他年若相逢,他该如何面对他?父皇,他的心里又是一阵吃痛。索性,闭了眼目,心道,再给我两年时间,再给我两年时间!
平遥抱着带血的毯子,去了西边的偏殿。渔夕听她小声说道:“主子一贯喜欢旧物,让浣衣房洗的小心点儿。”
两人回到殿内,平遥朝渔夕看了一眼,渔夕连忙拿了锦帕,接了他的书,轻轻拭去他嘴角的血迹。拿着他的手,正要摸脉,他却忽然轻轻将她的手往上一轮,两人十指相扣。渔夕冷然的望着他的脸,他也正定定的看着渔夕,良久。[.超多好看小说]才淡淡一笑道:“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想我?”
渔夕鼻子一酸,心里骂道:“你死了与我有何相干,”却掉下泪来,涩涩道:“不知道。”
宁熙凄然一笑,看似很疲倦,眼眸半阖。渔夕柔声道:“皇上,奴婢给您去叫太医去!”
宁熙凄然道:“你我心里都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何必又.......?”
渔夕变柔了声音道:“三哥哥,你真的没有中毒,中毒的是我。所以,你可以好好的做你的皇帝,我也可以将.....“
宁熙笑的淡然,“你为何断定是我没有中毒,而你就中毒了?”
渔夕笑道:“这两种毒相缠时,双方都是痛不欲生,而我刚才并没有......”却发现,宁熙眸子一敛,已经喝上了,他长睫微颤,仍牵着她的手,苍白的像个雪人。
渔夕叹了口气,平遥回来瞧了瞧,两人退到殿外。
平遥道:“十一,今日便不可再分谁值白谁值夜了。看今日这情形,晚上主子身旁还要伺候的人呢。”
渔夕瞧了瞧身后,“今日这样,怕皇上是批不了折子了。”
平遥想了想,道:“主子就寝以后,你千万不要凑到近前,要不然主子会怪罪的。”
平遥见渔夕恍然,说道:“妹妹,听明白了么?”
渔夕嗯了一声,故意问道:“为何不能凑到跟前?”
平遥说道:“会踢人!”
宁熙当晚也未用膳,睡在那里,渔夕闻到他细细长长的呼吸声,笑了笑,却再也无心看小说,只是盯着他的脸,百看不厌。
灯火摇曳,却越看越觉得越困,渔夕又做了一个梦。
梦里睡的正沉,朦胧中有人五指轻轻滑过她的双手。她本能的去抓,只觉得那人五指纤长,骨节分明。她偏偏动弹不得,眼皮无比沉重。勉强睁开眼睛,试了多次,隐约看见那人低着头,控制了自己的身体,正好似低头望着自己。渔夕又睁了几次眼睛,却再也睁不开了。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任他为所欲为。
那人上身忽然压过来,渔夕想偏头也是不能。闻到他身上一股淡淡的酒香,心道这人难道喝醉了?那人的手指在她脸上轻轻摩挲,渔夕只觉得脸部发痒,却动不了半分。那人摸了一会儿,忽然亲了下来。渔夕心道,怎么会做这种梦?那人一把解开她的外衣,露出雪白裹胸,在黑夜里异常分明。渔夕无力挣脱。那人却一把捉住她的小脸,正对着那双黑漆漆的眸子,他的眸子比夜更深。他瞧的极其认真,却好似从未见过她一样。渔夕心里正要骂起来,身子一抖,疼道,难道又是做梦,怎么又是这种难受的感觉又开始了?
那人将她压的扁平不能,闻了闻,揉进怀里,问道:“你是谁?”
渔夕一听那话,立马像被雷轰了,这不正是墨卿夜殇的声音么?
渔夕还未答话,只听那人却又说,“你是十一,是不是?”渔夕正要说话,却又是像上次一样,口不能言。连忙抖了抖脖子,那人好像知道了,欣喜道,“我就知道,只有在梦里,梦里才会梦见你......”说着俯下身来,试着轻触她唇,极尽温柔缠绵。
渔夕被他亲的头晕脑胀,却心里一动,骂道,这次神鬼怎么扮成他的样子又来了?那人不停,渔夕一口咬下去,一股血腥蔓然鼻尖。渔夕心里骂道,神鬼也会流血么?心道,明日起来一定要将床头掉个位置才好。
那人却将她揉的更紧,渔夕透不过气来,忽觉身子又是一痛,那人却忽然顿了顿,却又不停歇。渔夕只觉得像被擀面杖擀了一样。罢了,那人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渔夕问倒他身上淡淡酒味,混着自身的味道,清如朝露,香若草青。
。。。。。。。。
“十一,你还睡着呢?”
渔夕抬头,平遥笑笑的正看着自己,却是觉得十分疲倦。
一眼瞧见宁熙依然躺在睡榻上,脸上隐隐有淡淡红晕,唇上隐约有艳红血色。渔夕心里不禁骂道,怎么又做这种怪梦,看来最近身子已近极虚。想来是最近值夜,熬坏了身子。遂打了呵欠道:“姐姐,妹妹先去睡了,困的不行。”
平遥也未看她,只是笑笑的说,“去吧!明儿白日里好好歇着,勿要再熬神了,要是主子醒了,看见你睡着了,岂不是要怪罪么?”
渔夕呵欠不停,却嘻嘻道:“姐姐说的是。”
出了殿门,见江子故立在门外,渔夕随口问道:“江大人,一直在守夜么?”
江子故吞吞吐吐道:“我.....我.....是在这里。”
渔夕问道:“大人可见奴婢中间走出去过么?”
江子故立马回的斩钉截铁,“没有,姑姑昨日一直在殿内。”(未完待续。)
经年悲喜静如镜 (一)
哦了一声,渔夕回去蒙头睡了一整天,中间竟然没有一次醒来。[]
晚上值夜,渔夕跪着研磨,小汤子捧了茶水进来,宁熙刚喝了一口,像是吃痛地吸了一口气。渔夕抬眸,只听小汤子问道:“主子您这是怎么了?”
宁熙神色冷淡,皱了眉,手不停笔,兀自翻着折子,随口道:“不知何时,咬到嘴唇了,你下去吧!”
烛光摇曳,渔夕心里一动,盯着他薄薄的红唇,看了许久。
宁熙手里写着字,却笑道:“你总是盯着朕的嘴唇看什么?”
渔夕低眉,忽地问道:“皇上,您说这世上有鬼神么?”
宁熙停了笔,手腕略抬,脸色却还是有些惨白,勾唇一笑道:“你说有,便有。你信有,便有。”
渔夕见他脸色稍缓,缓缓说道:“奴婢感念皇上放了秋枫,奴婢也会送皇上一件大礼。”
宁熙定定的看着她,笑道:“你?你要以身相许?”
渔夕笑道:“奴婢蒲柳之姿,哪能....?“
宁熙脸色一泠,缓缓靠向龙椅,在御案上抽了一本书来,边翻边叹道:“秋枫是朕花了心血,培养出来的国之栋梁,朕,焉能因他一时糊涂,而让墨卿王
朝丧失一名悍将。朕不曾想,背后那个人没抖弄出来,你倒是活着回来了?”
渔夕到此时,方才明白,皇帝不过是借着秋枫的事情做做文章,并不是真的有意要杀他。[.超多好看小说]便笑道:“皇上您不应该感谢奴婢么?那日,奴婢穿针引线帮您找到了青鸾皇妃,说不定她就是幕后主使呢?”
说到此处,两人都明白了神医身份。宁熙脸色一寒,有些挂不住道:“以后,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起那个贱人,她不但杀了端钦太妃,还冒充她这么多年。若不是,……朕真的应该,杀了她。”
渔夕心道,“你不让提我提我还偏要去再见见”。嘴里却笑道:“那贱人既然在隐王爷小时候就隐在他身边,隐王爷又是那么出色的人儿,奴婢在想,隐王爷
小时候是不是已遭毒手?”
宁熙放下书,疑惑道:“你是说大哥装疯么?”
渔夕点头,微微一笑。
宁熙继续道:“就是因为大哥疯了,所以,那个贱人才.......”却忽然看见渔夕笑的别有深意。片刻明白过来,眸子一黯,脸也变的铁青,咬牙道:“你的脑子成天都想些什么?你说的是什么?”
渔夕笑嘻嘻的,却被他一把抓住领子,提到身边,对准她的眸子,咬牙切齿的说道:“你把朕与皇兄想的有多么不堪?恩?”
望着他如水眼眸染上一层薄怒,渔夕咽了咽口水,道:“奴婢不敢!”
宁熙恨恨道:“那个贱人,竟然对朕动起了心思!真是该千刀万剐,只是她对朕有恩,朕不杀她便是。朕,从未碰过一个女人,何况是那个老贱人!下次
,你再提她,朕,将你碎尸万段!”
渔夕点头如捣蒜道:“奴婢不敢!奴婢不敢!”余光看他,瞧他生气起来,也是风华依旧,忍不住又说道:“难道皇上有什么其它特殊雅好?”
宁熙恨恨道:“你是想死的快么?你可知道?自从朕亲眼看见青鸾那个贱人在床上害了父皇之后.....朕就对女人再无兴趣,朕也再不准任何女人靠近朕的
床边。”
渔夕听了之后,心里忽地生出一丝怜惜,竟然有些后悔刚才所问之言,怨不得后宫三千粉黛无一人得到宠幸,看来将海棠送出去是对的。只不过不知道容贵妃想不想出去,眸中清光一闪,低声说道:“对不起!”
宁熙这才松开她的领子,身子却是,微微颤抖。
两人看着对方,静默了好一会儿,屋内烛火静燃。
宁熙又开始批折子,只听江子故前来禀告道:“主子,成了。”江子故的语气里带着欣喜与激动,这个成了的事情,显然是已谋划良久。
宁熙轻叹了口气,微微摇了摇头,稍顿了一下,接着又是朱笔不停,嘴里淡淡说道:“说的是朕知道了!”渔夕向来过目不忘,这才想起,是上次那个言官奏报说皇嗣的事情,让皇上赶紧生个皇子,言辞直接,激励,又列举了一堆理由,上次他批的是,“知道了。”这过了两三个月,仍没有动静,那个言官仍不死心,上了一个更为激励的折子,甚至写到了江山毁灭,根基不保……这种大逆不到的话他还真敢写啊!他的脾气还真是出奇的好!
江子故跪地请安,宁熙哦了一声,问道:“人在何处?”
江子故道:“在天牢。”
宁熙停了笔,负手在殿内走了几圈,说道:“走,去瞧瞧!”说着,就走出殿门,却见渔夕还跪在地上研磨,便说道:“你也来!”
渔夕取了一件披风,给他披上,他上了龙撵,阴沉着脸,一句话也没说。
渔夕看看江子故,见他神色变得比平时严峻,看不出来其它的什么。这些天,渔夕也未出宫,宫外的消息也并不知晓。
走了大半个时辰,就到了天牢。天牢之外有众多兵士把守,还未进去,就闻一股阴暗潮湿之气。进了牢门,下了楼梯,就听人趴着牢门大喊,“冤枉啊!冤枉啊!”
渔夕跟在后面,见宁熙走的飞快,也只好加快了步子。直到走到里面一个稍微明亮的房间,一道铁门,里面仅摆一张简单的木制桌子,隐隐有幽光透到素净的床铺上。桌上有一盏煤油灯,闪着不明不暗的灯火。
“罪臣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那人身形略显消瘦,却一副风度翩翩,无端的清矍优雅。
“你是该死!”宁熙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伸手一牵披风,优雅的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细长手指轻扣桌案,道:“朕来了,太傅可以说了么?”
渔夕不禁一愣,太傅?海棠姐姐的亲生父亲?他不是去了仙姝神岛了么?
丘太傅抬了抬眼睛,小心问道:“她......还好么?”
宁熙起身,背光而立,叹道:“太傅若说的是岫云长公主,就在昨日,她去了!”(未完待续。)
经年悲喜静如镜 (二)
丘太傅忽然伏地,痛苦不已。[.超多好看小说]
“是,罪臣....对不起她!”
宁熙转身,言辞激烈,厉声道:“你!怎么对的起她?长公主端庄典雅,容貌出众,她等了你足足二十七年!给你育了二子一女,却被你那妾室赶到花老
夫人府。当初,朕去青黄打仗的前夜,是她冒雨前来,求朕无论如何,将你那妾室所生的女儿带回来,只因你喜欢那个女儿胜过海棠他们三个任何一个。朕
,答应了!可你是怎么对她的,为了一个另外一个女人,连一个名分都吝啬给她。你当真以为长公主娘家无人么?任凭你如此猖狂?!”
听到此处,渔夕心里忍不住长叹一声,为了那个在佛堂清修的女子,也为了那个长公主。只是,不知道。长公主去的时候,是不是还不知道真正的对手其实是那岛主,而不是他那与岛主长相酷似的小妾。
丘太傅哭道:“罪臣,悔时晚亦!
宁熙怒道:“太傅不想知道长公主的遗言是什么?”
丘太傅眼里泪光闪烁,仰头只等着皇帝继续说下去。
宁熙冷冷笑道:“长公主的遗言是,让朕留你一条性命!朕,平生最恨三心二意之人!如今,棠姐去了,姑母也去了。朕恨起来,真该将你千刀万剐!碎尸万段!”话音刚落,一只茶杯被他衣袖一扫,摔在墙上,撞个粉碎。(.)
渔夕不禁一震,也被他的气势所震,心知他是真的动怒了,不禁低下头去,心里通通直跳。
丘太傅愣愣道:“罪臣错了!”
宁熙怒极反笑道:“太傅错在哪里?”
丘太傅伏在地上,似悔恨不已,已说不出话来。
宁熙冷笑一声,说道:“太傅现在不说,那,朕来说!”
“雍和十六年夏,玄北,青黄,花颜,三方密谋,一举吞并墨卿王朝,他们当时派人找到了青柠幽谷不问尘世的谷主青桐,那个谷主怎会将江山放在眼里
?他恋的明明是一个女子,仙姝岛主。
雍和十七年,东南的一个小镇里,出了一个状元郎,雍和十九年,这个状元郎,娶了先皇唯一的亲妹妹,当朝的唯一的长公主。
朕六岁登基,是你教朕读书写字,是你教朕权术谋略。可是在铲除瞿氏一党的时候,你态度暧昧,举棋不定!朕一直想不通为何青鸾会暗中让你助朕,现
在朕终于明白了,因为她一直忌惮母后手里的几十万精兵,她还需要端钦太妃这个身份做掩护。你后来借助这个机会,将瞿巧月送去了将军府,而她日后必定会顺理成章的成了所谓的皇后。
宁熙十一年,你派了武功高强的杀手在朕回来的路上伏击,不想那些杀手却被当时隐藏在林中的你当初的手下张曙气势所逼,尽数退去。你犹不死心,又派了八位属下去潋滟湖,名义上是拿那幅画,实际上是趁着乱子,想把朕诛杀在当场。一来,当时十一称我为三哥,你的属下对我身份半信半疑。二是,锦衣郎武功不算高深,却当时将朕打的吐血,你的属下自然断定我不会武功。在人数退去之时,他们再次试探,朕被迫爬到了小楼上,被朕的一位故人所救,你的属下这才尽数退去。
渔夕心里一惊,原来这些事情都另有隐情。
丘太傅叹气道:“是罪臣疏忽了,竟然没想到当年张曙为了艳娘背叛了我。”
渔夕心里又是一叹,那之前在寺里,是他幡然悔悟。当年是他带着人去灭了莲哲山庄,而却又偏偏是自己救了他。
“宁熙十三年,你又千方百计的将紫竹送与朕,百般暗示朕她就是那个真皇后,流落民间的莲哲渔夕,朕收了!你却忘记了后宫里,还有一个才是你的亲生女儿,天下,有你这样的父亲么?”
丘太傅伏地,又哭道:“是罪臣错了!”
“宁熙十四年秋,你密信让你的那个在青黄的女儿也自杀了。目的就是挑起斌赋将军的仇恨。朕,当时真的怀疑,你爱那个妾室么?同时,你又一次试探,利用青黄的斌赋将军刺杀朕,你又一次断定,朕不会武功。却没想到,朕身边的这个清越的嫡传弟子,并不像你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宁熙十四年秋,你让人传消息给禾风,说是朕就是当年下令灭莲哲山庄之人。莲哲渔夕的事情,朕已经下严令封锁了消息,这个消息你是怎么知道的?朕一查便知,所以,朕就将你和紫竹的那个传信的宫中侍卫这条线给掐断了。此时,你原本应该警觉的,而你却因为到了岛主寿辰,向朝廷告假去了仙姝神岛。朕就暗兵不动,亲自去了一趟,仙姝神岛!”
丘太傅颓然道:“当日那位医术高深的白衣公子竟然是皇上?!”
宁熙冷笑道:“是朕!”
丘太傅摇头道:“是罪臣输了!在皇上去神岛之后,罪臣还妄想一举攻下曦京,却不知皇上早已布下天罗地网,等罪臣入瓮啊!”
宁熙冷笑道:“太傅知道输在哪里么?”
丘太傅抹了一把眼泪,微微摇摇头。
宁熙冷笑道:“太傅输在太过绝情,对对你的夫人与儿女太过绝情,太傅的做法,实在让朕不得不多想!”
宁熙叹了一口长气,望着头顶上方隐约透出的幽幽月光看了好一会儿,才冷然说道:“以后,太傅就在这里度过余生。朕,会好吃好喝的供着太傅。朕,答应姑母的,决不食言!”说着,头也不回的大步走出牢门。
望着皇帝的身影最终消失,丘太傅喊了一声,“皇.......上!”他,伏在地上,再次,泣不成声。
渔夕站在上方,望着他的样子,早已不复当初情形,心里一丝酸楚,道:“丘大人,你我的仇恨我自不多说。但是,我小时候过的比海棠姐姐好,我以为我无父无母很可怜了,但是,海棠姐姐,却比我可怜多了。”
丘良君神色一动,嘴里喃喃道:“海棠......对不起,是父亲对不起你……海棠……”(未完待续。)
同心连理几许深 (一)
关了殿门,江子故正要退出去,远远的瞧着平遥,吓的低头正要溜走,却听平遥低声笑道:“子故,轩隐来了。(.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江子故吓的直冒汗道:“奴才再也不敢了,今日,怕是不行了。”
平遥目光在他身上上下巡视一番,“怎么不行?太后说了,你不去,他就去找你的母亲。”
江子故正在为难,只见月夜下,一位风度翩翩的少年竹清松瘦般,嘴角含笑的摇着折扇,从蒹葭轩的方向走来。
江子故识的来人正是墨卿轩隐,额头冷汗更多,低声道:“太后和王爷是怎么说的?”
墨卿轩隐笑道:“太后对本王自然是好了,太后说了,本王如果做了,太后就将平遥赐给本王为妃。”
江子故叹气道:“好,那就最后一次。十一姑姑精灵的很,上次,险些被她发现。”
三人走到暗处又是一番计较起来。
殿内,宁熙帝王解了披风,淡淡说道:“你想必有很多话要问朕吧?”
渔夕接了披风道:“是!”
“皇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皇后的身份的?”
宁熙轻轻一笑,淡若熏风,“原来你想知道的是这个,从一开始朕就知道了。”
“什么时候?”
“朕还在幼年的时候,就听太妃与母后说,你是父皇的孩子,要将你赶出蔡府。事实上,朕与母后都清楚的知道你不是。可是,母后拒绝了,朕就与太妃做了一桩交易。(.无弹窗广告)”
“这桩交易就是要将我赶出蔡府?”
“不错,太妃要换人,朕允了!太妃说帝后还是要出在蔡家,朕也允了!宁熙三年瞿鸿余孽反扑,蔡将军去了莲哲山庄接你,可谓袖手旁观,朕在你回来之时,只好去了将军府。同年冬月,朕赐了你玉牌。宁熙六年,苏仁叛乱到最后关节,蔡将军却说仗不打了,还暗自放走了苏仁的三个孩子,好一个城头清歌,将军落泪!”
“所以,你要的只是太妃说服叔叔?”
“是!”
原来,他那日所说的都是真的。即便是第二次听他亲口说出,她的心里还是深深的疼痛,这种痛与空,她无法遏制,眉头一簇,拧成一团。也曾想他当日骗她说毒是他下的,无非是想要自己恨他,这样,自己就有可能回来找他报仇,他的心里还是希望她回来的。却忽然听他亲口淡淡的说出当日与太妃的交易.....
原来,他恨她!那么久了。那时候固然他才十一岁。而自己却忽略了他八九岁就将瞿鸿一党斩尽杀绝。他,首先是一个皇帝,不是么?
“又从什么时候知道我就是醉雪墨?”
“这个不难,首先,醉千桑认女之事,并未瞒着外人。而且,活阎罗的旧案,在你进宫之后,朕也亲自去看过。”他眸色微凉,并没有告诉她,其实,他还为她占了卜。
原来,灵犀阁他也早就知道了,难道是从做书的时候就知道了。唉..是呵,这事儿醉府上下,连织络也是知道的。从未刻意隐瞒,又怎能让人不知呢。
“皇上是什么时候知道秋枫静好的事情的?”
清眸里如映月寒沙,他的声音,温润却凉薄,“你写的一首小诗,艳艳桃花香满坡,稚童贪戏红中闹。青衫秦伯唤来迟,更脱红裙裹青桃。我着人去查,很快就查到了你就是渔夕。也查出了秋枫与静好。”
渔夕唇色微咬,当初,为何要写那些个诗词?
“皇上为何要放掉叔叔?”
“青黄大战之时,大帐之内,秋枫欲要刺杀朕,阻拦的是蔡将军!就因为此,蔡将军救了他自己,也救了蔡家一族。”
原来他放了叔叔,是早有此意的,这个不是因为他的姨娘,不是因为太妃,也不是因为自己。
“皇上恨的是奴婢的母亲,当日皇上将奴婢带回宫中,想必也有一丝犹豫,可事隔这么多年,是什么原因让皇上在一宿之间,瞬间决定要治奴婢于死罪?”
“人人都说,青黄一战,朕大胜!可你与朕都清楚的知道,在青黄,朕只捞到了一个被昊帝没来的及带的上的后宫,其余的物资,皇室重要人员诸如三公子在朕大军驻扎之日起,就开始被人陆续转移,这批负责转移的人,就是你......资敌通国之罪!其心可诛!”
渔夕心里一惊,脸上反而镇定道:“皇上如何断定就是奴婢?”
“那日朕站在山头上,你一身黑衣,若不是瞄着身子在后面喊朕“秋枫”,朕焉能知晓那人就是你?”
渔夕余光瞟向宫殿一角,心里真是悔恨,当初为何那么大意。是不是与他亲近之后,智商就会变的不比常人?
“那皇上为何要除掉皇后?”
“朕没除她,只是朕不喜欢她终日缠着朕!感情于人,束手束脚!她一个罪臣之女,不思悔改,冒名顶替也就算了,还毒手害了其它宫妃!朕将她幽禁深宫总比流放或做官妓好上百倍。”
“皇上那日为何对奴婢那样决绝?皇上还在恨奴婢的母亲?“
“当日事出突然,若不是你出口全是决绝之话,也不会激到我说了一些......关于你的母亲,朕都至始至终没有恨过她,尤其是朕知道你母亲曾义诊救过无数人,你的父亲更是为了她殉情,这样至情至性之人,朕怎么会恨她?”
“龙凤玉牌上真的沁了毒么?”
“你若现在问朕,朕说没有。”
“那皇上当日为何要那样说?”
宁熙唇角漾出一丝苦涩,“你....让我....很难受。你在的时候,很多事,我再也无法决断,这种难受,我宁愿自己病发而死,也不愿意......“.
原来,那日,他真的是想借机将她逼走......
渔夕想到江子故那日和她说的写了三次诏书的事情,现在想来,显然是自己错怪了他。
仰脸间,一串清泪蜿蜒而下,渔夕笑道:“谁稀罕你死?!你死了,与我有何相干?你要是死了,我立马去嫁个农夫,生一堆孩子。”
宁熙一呆,唇角一勾,漫出一丝温柔缠绵,眸底若湖水生晕,春花沐阳,“十一,你.....“他望着她,眸子里的光彩越来越模糊,就这么忽然倒在她的身上,差点将她拍在地上。
殿门外江子故听到了声响,喊了一声:“十一姑姑?”(未完待续。)
同心连理几许深 (二)
“江大人快进来,帮我扶一扶。(.无弹窗广告)”渔夕知道他近年来一直疑心自己有病,又碰到之前中了媚药,大动气血,身子自然弱了很多。加之他心思深沉,思虑太重,情志影响之下,身体的底子已经被消磨不少了。
江子故进来,两人一起刚给宁熙掖好了被角。渔夕忽觉灯火朦胧,头点如捣蒜,越来越瞌睡。渔夕眼皮一转,捏了一根细小银针在手里。针,扎在手指上,疼痛并未使她保持清醒。
她,又睡了过去。
梦中,朦朦胧胧的,这次好像就是乾阳殿,渔夕勉强睁眼望去,只见微弱的目视范围内,御案上的折子仍在,斜前方的殿门紧闭,殿内并无一人。
渔夕勉力又睁了睁眼皮,发现也是徒劳。这个时候,忽然感觉身后有个温热的身子……
那人细细长长的呼吸,似有似无的打在她的脖颈处。渔夕缩了缩脖子,却发觉一双细长的手指正放在自己胸前,不知何时自己正缩在一个人的怀里。渔夕心里大惊,动了动身子,周身有些酸痛,转身却碰到那人的唇,不禁吓了一跳,清清楚楚的一张脸。
那人哼了一声,眸子半睁半阖,咕隆道:“怎么又做这种梦?”却伸伸舌头,舔了她的唇。渔夕被他舔的异常难受,在他唇上用力狠狠咬了一口。只是,那下去的力道与她心中所想的弱了几分。眼皮儿却再也翻不动,又沉沉睡去。
翌日卯时,平遥来换班,问道:“十一昨日怎么又睡着了?”
渔夕打了呵欠,见自己正伏在御案上,慌忙起身。[.超多好看小说]宁熙仍是躺在御塌上,睡的好好的,一切依旧。渔夕上前,离的远远的,瞧了瞧他,微微一笑,道:“姐姐,我先去睡了。”
这日,渔夕见宁熙负手立在殿前的玉阶上,渔夕顺眼望去,只见贵妃插翠,红霞迎日洛阳红,桃花飞雪,粉荷飘江御衣黄,竟然一夜之间,全开了。
夕阳下,他那对花而望的风姿,不甚绰约,唇红齿白,弯眉浅笑,温文清雅,“你当初说花开好了,给你带上一朵。现在花开了,你还要带上么?”
渔夕笑道:“谁要带了?把花儿摘下来,多残忍。”
宁熙转身笑道:“朕今天给平遥赐婚了,再过十日,她便要嫁到隐王爷府了。”
渔夕眸光一转,笑道:“果真是美事儿,奴婢去恭喜她去。”
宁熙望着她蹦跳而去,脸上难得的笑意,越加柔和。
渔夕到了偏殿,叫了一声,“平遥姐姐。“
平遥回头,笑道:“你也知道了?”
渔夕自己倒了杯茶,斜坐一边,笑道:“平遥姐姐,你隐藏的很深呢!”
平遥一愣,手里继续叠着衣服,笑道,“彼此彼此!”
“平遥姐姐,你要嫁给隐王爷了么?”
“是的,太后赐婚,皇上赐婚,我为何不去?”
渔夕叹了口气,说道:“平遥姐姐,你毁了我的清白,你说这笔账怎么算呢?”
平遥手不停歇,将那衣角拉的笔直,转身笑看她道:“妹妹,你该感谢姐姐才是。”
渔夕笑道:“感谢你毁了我的清白?”
平遥笑道:“依你们两,两厢高傲的性情,也不知还要几百年才做得了夫妻,我暗地里帮你们一把......难道,你,不喜欢主子么?”
渔夕直言道:“非常喜欢。”
平遥笑道:“那这样说,更是帮了妹妹了。妹妹应该谢谢我才是。”
渔夕笑嘻嘻道:“只怕姐姐是为了治你那主子的病吧,第一次试,没效果。又试了一次,不成,这才前几日又试了一次,这次效果满意了,姐姐也该出去
欢欢喜喜的嫁人了。”
平遥笑道:“我嫁了之后,便是你嫁了。这几天,我就去向主子禀告,将实情告诉他。”
渔夕笑道:“不忙不忙,这事儿我还要想一想。只是,时隔十年,姐姐这戏码用了两次。十一也想知道,姐姐用的什么迷药,这么厉害,连我和他两个高
手都被蒙在鼓里。”
平遥哈哈笑道:“这一点,主子确实不如你灵透,他到现在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呢。不过,你又是怎么猜到十年前的那个人,是我?”
渔夕笑道:“那天去将军府,我看将军夫人看你的眼神分明是认识的。一个人的相貌或许会随着岁月有所变化,而眼睛却不会?我仔细瞧了将军夫人的眼睛,她就是当年那个要带我走的女刺客,而,她带的那个小女孩,我
找人去查了,就是姐姐你呀。”
平遥拍手笑道:“果真是聪明!当年太后知道太妃要将你换走,就派了我与小姐一起去将你带回来,太后的意思是,将你养在花老夫人府。等你长大了,照样嫁给主子,身份都给你想好了,是以花颜国公主之尊。可不比你那个什么将军府的孙小姐神气多了,只是你非不同意,我和小姐也没办法。”
渔夕叹气道,“这么说,我倒要感谢姐姐了。”
平遥笑道:“不敢不敢!”
渔夕笑道:“姐姐还没告诉我,用的是什么迷药呢?”
平遥笑道:“主子自己研制的“******”,本是说给轩隐在王爷府用来防身的,妹妹也知道,那个端钦太妃可是很厉害的呢。”
渔夕摇头笑道:“枉他平日最信你们,才对你们不疑心,要不然这“******”,他怎会不知?”
平遥笑道:“所言极是。只是,我走后,你不要欺负主子。对于你,我有些不放心。”
渔夕眯眼笑道:“平遥姐姐,你姓花。你到底是哪边的人呢?”
平遥笑道:“十一,你什么都好,就是太聪明,想的多。”
“姐姐是花颜的人?”渔夕追问道。
平遥笑道:“十一想我是哪里的人,便是哪里的人。只是,十日后,姐姐我和你一样,都是墨卿家的人了。”
渔夕呵呵笑道:“晚上还要值夜,先去睡了。”
平遥望着她的背影,笑意深深,最近,她睡的尤其多啊。一转身,这个消息就传到了太后耳朵里。(未完待续。)
落雨灰烬入斋心 (一)
这日休假,难得出宫一次,渔夕正想问问醉轻尘,清流怎么又独自回来了,走到长乐街,有个卖豆腐的牵了她的袖子道:“姑娘,家里做的上好的豆腐没了,还要买不买?”
这是灵犀阁的暗语,意思就是,阁主还是没有消息,还要不要继续找。(.$>>>棉、花‘糖’小‘說’)渔夕见这人正是阁里的三哥,化了妆在此。于是蹲身笑道:“豆腐总是要用的,还买。”
那人笑了笑,给她称了二斤水豆腐。
渔夕捧着豆腐回到醉家店铺,就见下面有人送来一个小字条,“午时三刻,茗香楼见。”
这几个字实在是潦草之余带些稚气,歪斜爬行,写的不像字,倒像是虫鸟所为,渔夕想了一会儿,心道,“这个时刻怎么选的个斩首的时刻?”莫非是苏姐姐回来了?心里一阵狂喜,按时赴约。
午时两刻,茗香楼。
渔夕瞄了一眼,人群里大多都是三五几个喝茶聊天,唯有一个紫衣少年手提茶壶,坐在角落处,明明只是简单的倒水添茶,却异常显目,清清朗朗,倒有
几分青松秀骨。渔夕心里一动,这人貌似哪里见过,好生眼熟。
台上正说着书,刚好就是青黄将军那段,只听那台上人说道:“青黄的大将军见他容颜,犹自怜他,收回刀剑,偏了三分,可见比君美到何等程度!”
看来,整个王朝对宁熙帝王的美色的推崇真的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算命的,原来是你。(.$>>>棉、花‘糖’小‘說’)”渔夕嘻嘻落座。
男子略一停顿,挑眉笑道:“小丫头,好久不见。”
这人,今日忽然穿的像模像样,怎么看,都与他极其相似,就连表情也如出一辙。
“找本姑娘何事?”
他饮茶笑道:“小丫头帮我问问平遥,她是否喜欢我?如果不喜欢,就说,我要娶了别人了。”
呵!口气还挺大。平遥都要嫁给墨卿轩隐了,他这个八卦先生还想妄想什么?难道平遥在外面还和这个男子有个什么,只是这个八卦先生真是个十分不
讨喜的。
渔夕一脸孤疑的瞧着他,眼里却满含笑意,“公子,堆金积玉平生害,平生最厉风流债,我劝公子还是把这心思藏在肚子里。”
男子逼近她,两人对视良久,却忽地勾唇一笑道:“就凭你小时候偷看我……洗澡!”
渔夕脸色发红,忽变的结结巴巴,半天才说道:“你......你......你就是墨卿轩隐?”
紫衣少年自顾饮茶,笑意如旧,“正是!”
渔夕诺诺道:“那是三公子......他......他骗我说墨卿王朝有个漂亮的王子,让我跟着一起去,怎么可以算数?而且,我那时候那么小,我可是什么也没看见啊。”
“那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渔夕想起那日宫宴在蒹葭轩里喝酒的必是他,也不说破,往后靠了靠,嘻嘻笑道:“隐王爷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区区一个皇宫,还能奈何隐王爷?此等大事,王爷怎么自己不说?”
墨卿轩隐用手指蘸了蘸桌上茶水,看着指尖,状似无奈,“她这几日,有些任性,躲着本王不见,你说,本王怎么办才好?”
这墨卿家的三个小子,老大与老三,一个比一个奸,怎么就只有那个老二表哥,如此呆傻?真是可笑,龙生九子,九子各不同啊!
渔夕无奈道:“答应,答应,还不行么?”
墨卿轩隐忽地一叹,笑道:“你知道,我家那个傻小子为了你,在岛上差点为你殉情而去么?”
渔夕凝眉,墨卿轩隐见她已然动情,便将她坠崖后他是如何伤心,他是如何一步步走入悬崖,又是一步步被救了回来都说了一遍,却唯独将那武功一段省去。渔夕听后,良久不语,抬眸时,又是轻轻一笑。
好不容易得来的一个假日,就耗在这事儿上了。答应了人家的事儿,自然是要上心的办了。回到宫里,这第一件事就是找到平遥,一问才知,这墨卿轩隐忽然恢复了神智,不知有多少王公大臣巴结下嫁,皇帝问他意下如何。他当即不但未推脱,还坦言之,多多益善。此举可气坏了平遥,哭着去找太后,说是不嫁了。
渔夕深感此事非她力之所及,只得老实将墨卿轩隐找她之事告诉了平遥。平遥听完了这话,人也不闹了,转而欢喜的收起了各方送来的贺礼,到了大婚
之日,开开心心的嫁了。只是到了后来,这墨卿轩隐也再未多纳一位侧妃。
太后以公主之礼将平遥风风光光的嫁到了轩隐王府,不知让多少女子跺脚记恨。
入夜,宫廷里万树银花盛开,天空上烟花盛放,这么高兴的一个晚上,渔夕
笑嘻嘻的坐在宫前的玉阶上,无端的疲惫。皇帝今日高兴,留在了轩隐王爷府观礼未回,她也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想起素日还有平遥坐在身边,两人谈天
说地,不免心生落寞,竟然想哭,一摸眼角,果然有泪。
渔夕抬头走了几步,出了清凉门,又是欣喜又是叹息,一阵接着一阵,不知怎么的就到了梵华宫。
梵华宫里,一位靠墙的女子,仪态阑珊,睫毛微垂,鬓发轻挽,在这个烟花炸放的月夜里,是一个什么样子的情致?
她与容诺颜怕是再也回不去了。渔夕皱了皱眉,心里微微叹息,还是走了。
“十一?”
娇魂瘦影,软语柔情。
渔夕回头,便看到容诺颜嘴角渐渐浮上的浅笑。
纤细影直,她心里无端生怜,这样一个才情出众的女子,若是不进宫,会不会有另外一番天地?
“容姐姐让人传信儿,有什么事么?”
“十一,离开皇上。”
渔夕垂下了头,她说的如此直接。离开,还是不离开?她没有立马答应,她说,“我回去想想。”
她想起了昨夜容贵妃是如何在乾阳殿里哭诉,“承恩不在貌,教妾何为容啊,皇上?!纵使臣妾再倾国倾城,皇上都不曾多留驻一眼,天为谁春啊……皇上?!”这样一个画的一手好丹青的女子,真的不应该进宫。
她,如果真的离开了,一切,都会圆满么……(未完待续。)
落雨灰烬入斋心 (二)
渔夕回到乾阳殿,只听里面皇上正在议事,渔夕心道:“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正要转身,里面忽地传来一句简单的淡淡话语,“进来罢”。(.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渔夕进了殿门,行了礼,这才看到坐在下座的那个黑衣男子,这个男子她在受伤的时候就见过。他还曾救过他,他,正是一直站在神医身侧的那一位,原来他就是木清。
坐在上方的帝王轻咳一声。
渔夕抬眸望他,想起那日与他合奏一曲,想起那日潭水中惊鸿照影,想起那日七玄塔内,他牵她出局,想起他为了她,跳下绝壁......不禁心里泛起了丝丝甜蜜,眼里染上湿湿泪意。
宁熙看了她一眼,对黑衣人说道:“木清,为何你不替你爹求情?”
“微臣没有他那个糊涂的爹!”木清好似十分动气,又继续道:“既然先皇将他所领的精锐之师送给了青城夫人,他总该还记得谁是主子?他又是谁的家臣,他怎么可以糊涂到追随旁人?”
木清说完还看了渔夕一眼,这个旁人,不就是说的是自己么?他们知道了什么?难道他们还不知道兵符的事情么?不替他爹求情,是个什么意思?难道,华叔被抓了……思忖到此,渔夕心里一阵狂跳,只是依然垂首,不动声色的继续研磨。
宁熙笑道:“这正是你爹的忠义之处,他的忠,只忠于先皇一个人!”却又叹气道:“朕,不想与他,兵戎相见,毕竟他是先皇的近臣,也是你的父亲!下去罢!”
木清起身坚定道:“自从他决意隐去的那日起,弃我与娘亲之日起,臣就没有了他这个父亲!皇上,如果您想动手,不用考虑微臣与家母。”
宁熙也站了起来,叹道:“下去罢!”
渔夕低头沉思,对,他刚刚说的第一句话是替他爹求情?心里一惊,手顿了顿,难道华叔真的被抓了起来?这一段时间与他没有联系,他一向谨慎,怎么会被抓起来?
他后来又说的是,不想与他兵戎相见。那就是还没抓起来?不,这事绝不能问他。
渔夕想了一想,或许太后那里可以知道点儿什么。寻思着怎么找个由头去太后宫里一趟才好,平时好使的脑袋,这时候偏偏想不出一个由头来,不由得苦恼起来。
这段时间,越来越嗜睡,明明神智是清明的,身体却疲倦不堪。渔夕摸了摸小腹,微微叹了气,还是阖眸盖上了被子,又半昏半沉的睡去。
入夜做梦,渔夕梦见怀里抱了一个小孩,那婴孩眼睛都还未睁开,一下就不见了。然后,到处寻找,终于在一个小巷子里找到那个孩子,孩子已经找到了,可是孩子长大了,容貌发生了根本的变化,无从分辨,那孩童冷冷的看着她道:“娘亲,你为何要将我抛在此处……”
渔夕不知怎么的,听了他话,心痛如刀搅,万般不舍。醒来时,满脸是泪,幼年时期在外颠簸流离,怎么会让自己的孩子遭此经历?
渔夕揉了揉眉心,如今后宫凋敝,只有一位贵妃。在这看似安静的地方,这深深的宫墙之内,真的安全么?
渔夕还未想好由头,这日在御花园里采露,远远的看着崔嬷嬷朝她招手。
“十一姑姑,好些日子不见你,怎么不见你与太后请安?”
渔夕请安笑道:“奴婢位卑,不敢辱没了太后圣安。”
崔嬷嬷笑道:“你是皇帝身边的人,你去了,太后也刚好问你些事情,走吧。”
渔夕将晨露装在瓶子里,塞好木塞,这才与崔嬷嬷一起去了太后宫里。
请了安,太后出奇的赐了椅子给她坐了,笑笑的问她,“十一,你觉得皇帝好么?”
渔夕心道,纵使他再好,在这后宫里,他也不是任何一个人所独有。他坐在那个位置上,就不再是他自己所有。他自己的事情,他又能有几件做的了主呢?自问,自己没有那个本事能入的了他心。即使有一天,有这个福分,又何必在这里,让他,左右为难。
想了半天,笑道:“主子好。”
太后笑问,“哪里好?”
渔夕回道:“主子不负天下,不负苍生,励精图治,是一个好皇帝。”
太后随手递给了她一份糕点,笑问,“那他,对你好么?”
渔夕咬了咬唇,捏着糕点小口吞没。他对自己好么?是好的吧,是残忍的吧,是无奈的吧是。。。。?笑道:“主子对奴才们都很好,人人都说主子护短儿。”
太后见她吃的香甜,慈爱笑道:“哀家看,你对他倒是非常好,你,是不是深爱着他?”
渔夕一愣,吓的慌忙跪地,“奴婢不敢。”
崔嬷嬷笑了笑,扶起了她,帮她擦了擦嘴角,道:“地上凉,别凄坏了孩子。”
渔夕好像瞬间明白了什么,她抬头,望了望崔嬷嬷,她依然是笑着的。渔夕大胆的望着太后的眼睛,里面除了慈爱,别无其它。心道:“太后当年既然是真心待我,自然我也得与她坦诚相待才好。”遂微微一笑道:“太后是想让奴婢解了主子身上的毒,才如此设计的么?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太后点了点头,笑道:“是也不全是,另一方面原因是,墨卿王朝需要后继有人,哀家需要一个孙子,皇帝需要一个儿子。照你们这种半推半就,哀家恐怕等到入土,都听不到孙儿啼哭。”
渔夕轻轻叹气,脸色羞红,只觉得无地自容。
“夕儿,本宫知道,昨天容妃找你了,你是怎么想的?”
渔夕听她喊自己夕儿,不免动容,缓缓道:“奴婢说话直来直去,请太后不要见怪才是。”
太后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渔夕道:“比诸于前朝里男人们为了权力角逐,后宫里,或许更是惊心动魄,血流成河。奴婢本是一普通民间女子,生在江湖,这里终不是,奴婢的家。”
太后并不讶然,“你要出宫?是为了木将军之事么?”
渔夕心头一惊,这个长期吃斋礼佛之人,好像对一切,都了如指掌。(未完待续。)
落雨灰烬入斋心 (三)
此刻,渔夕也不好再做隐瞒,只得无奈道:“是!只是不知将军他,现在是否安全?”
太后笑道:“软禁在自家府里,夫人儿子伺候着,享着天伦之乐呢。[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而今,没了兵符,那大军也不知所踪。北漠狼子野心,依然对宁熙俯视耽耽,怕就怕消息走漏,反被敌国所用。哀家忧心..........
渔夕淡淡笑道:“奴婢这就告退了。奴婢对朝廷,只向稳定,只有效忠,太后请放心。”
太后笑道:“保护好孩子。哀家看好日子,就安排你出宫。”
渔夕又跪地磕头谢恩道:“奴婢,谢太后成全。”
这时,一名小婢从外面盈步走来,伏在太后耳边说了些什么,太后望着渔夕,叹了一口长气。
“夕儿,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母亲的死因么?幕哲与拂衣太妃现在正在隔壁宫殿为了这个事情在争吵,你可以去听听。”
渔夕愣神良久,似下了很大的决心,缓缓道:“奴婢出宫前还请太后成全一事。”
太后道:“夕儿说罢,只要是你想知道的,本宫都告诉你。”
渔夕眼里含泪道:“奴婢请太后稍后移步桂璃宫。”
太后凤眼微眯,长长吁了一口气,而后笑道:“好。”
从太后宫里出来,走不到一百步就到了太妃所居的宫殿。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渔夕立在殿门外,只听拂衣太妃哭道:“当年那个贱人为了躲避先皇的纠缠,将我推给先皇,故意掩人耳目。是她自己,曾欢欢喜喜嫁给我哥哥。这些……我都不追究。可是宸歌,她,才那么大,那么小的一个人儿,为什么那个贱人,要害死她?为什么要害死她?我去找她,哥哥为了她,竟动手打我。明明是我没了女儿?!明明是我心痛刀绞!谁比谁自私?谁比谁残忍?”
青鸾皇妃当初也是因为先皇与母亲交好,所以,才恨母亲入骨的么?爱是什么?得不到,就要毁灭么?
蔡幕哲叹了口气,“当年明明是嫂嫂先和哥哥成婚,嫂嫂见姐姐对先帝有情,才在家里宴请先帝。姐姐,怎么将这些往事的顺序都给弄错了呢?”
拂衣太妃愣神哭道:“对,对,对,是我弄错了,是我弄错了。可,宸歌呢,宸歌呢?”
“宸歌,这孩子的事情完全是一个意外,当年嫂嫂只是错手打破一个花瓶,谁想到宸歌恰巧经过,滑到在地,这才刺破了脖子。”
渔夕一惊,这种意外,任谁也不相信的吧?况且,关乎到自己的血脉,哪个娘亲又能够释怀?想起此种惨状,也不禁难受起来。
“别说了,别说了...我每夜入睡的时候,都听她在哭,她说,皇娘,我好疼,我好疼.....”
“姐姐,过了这么多年了,你为何还要这么折磨自己?”
拂衣太妃忽地停止了哭泣,冷笑道:“在深宫里,死一个人有什么难的,再说,她的死,为蔡家赢了一个帝后回来,这笔生意不够划算么?这不算补偿么?若不是那贱婢带来的人,他又怎会抛家弃子,弃天下于不顾,结果又怎样?一国之君,落得锁落残生,英年早逝,谁有我心痛?我与皇后两人独立力撑,一路腥风血雨,又怎样?”
蔡幕哲如今远离疆场,想起往日旧事,心里无端闷窒。
“幕哲,你知道么?我也想罢手,可我看到那张脸,我欲罢不能,我停不了手。可再次看到她,她长的那么像哥哥,又那么像那个贱人!我真的好后悔,好害怕....”
渔夕只听屋里断断续续的哭泣又开始了,想她必定是伤心欲绝,多年对她的憎恨之心,竟然一丝没有,反而也是长吁短叹。或许,自从她有了孩子之后,她对事情的看法又不一样了。
正要离去,只听殿内忽地传来一阵阵急急的呼救声,渔夕来不及躲避,殿门四开。大厅中,拂衣太妃倒在地上,脸色铁青,蔡幕哲蹲在地上正在探视,一脸焦急。
渔夕顾不了许多,看了蔡幕哲一眼,只喊了“叔叔”两字,便蹲下身来也帮着查看。
蔡幕哲不想她此刻出现在这里,忙擦了眼泪,往后退了半步,好让她有更多的空间来检查情况。渔夕心道,这是明显的气血淤窒,不找到出口,怕是有性命之忧。渔夕揉了揉她人中穴,转身婉言让众人在外候着,而后沿着任脉一路揪痧,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拂衣太妃转醒,所揪之地,尽数黑紫。
“为何又是你救了我?”
渔夕给她盖好被子,淡淡道:“奴婢恰巧经过这里,太妃,安睡罢”。
拂衣皇太妃伸手拉住了她,对她说道:“孩子,姑母之前所做的,或许错了。”
渔夕长叹一声,有泪急急落下,“太妃,您的经历,我觉得很抱歉。我在妓院里,确实想过报仇,那时候我只知道锦婆婆卖了我,我真的想杀了她。可是,后来,我遇到了师父,就放弃了报仇。所以,我回皇城三年,未踏入将军府半步。只是,这里有太多谜团,我想看看,谜底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刚才太妃与叔叔所言,我也听到了一些。这些往事,都已过去,我也不想再追究。何况每件事都有前因后果,追究起来,也难分对错,太妃还是早些放下罢。”
拂衣皇太妃拍了拍她的手,不料她心中如此豁达,道:“宫中恩怨向来繁多,如今,年龄越大,已经奏请了太后……你二表哥的孩子快要出世了,我只想搬去王府,享天伦之乐,可你叔叔今日
前来,提到前尘往事,我的心,始终放不下。”说着眼泪又流了出来。
渔夕心里释然,拂衣皇太妃能走出来,她的身体自然会越来越好,想想自己当初救她的心,总是没有白费。便不再称奴婢,笑说道:“等表哥的孩子出世,夕儿去凑个喜钱。”
拂衣皇贵妃点点头,让宫女从里间拿出一只锦盒来。那只红色锦盒和当年在青城小筑里见到的一模一样,“这是娘亲留下的么?”
渔夕见到了旧物,只觉得鼻子发酸,心里泛起了波澜。(未完待续。)
落雨灰烬入斋心 (四)
“那晚,司天监传出消息说,天上彗星陨落,是不祥之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加之之前宫里一直传言,说先皇活不过而立之年,我急急的去找你母亲,而你母亲却坚持说,先皇龙体无碍。你母亲挨不过我苦劝,她哄你睡后,和我入宫。青鸾原是你母亲的师妹,进宫之后,又得先皇专宠,我一直以为是你母亲故意安排,以用来博得先皇垂青。所以,我对你母亲一直有些成见。后来,我的曟儿意外没了,我对你母亲说不上恨,却再也不想见她。那夜先皇.......别无他法,我只能去找你的母亲,因为她的医术那个时候已经名扬天下。你母亲在入宫的路上,给了我一个锦盒,说是等你长大了,留给你。我当时心急如焚,随意的塞到了怀里。入宫后,皇后告诉我,青黄的皇帝带来了解药,让我稍稍宽心。在皇后与青黄国主周旋的时候,我们抢先去了桂璃宫。我记得你母亲说过,曾经给过青鸾一些补气的药丸,我们去到的时候,先皇已经不行了。我正要冲出去,却看到玉凰一跌一跌的跑出来,他跑的太急,连我喊他都没听见。等到皇后与玉凰再回来的时候,一切都成了定局,你母亲,只是急急的将桌上的茶水喂了玉凰。她,一直摇头道,那是枯荣草。现在我想,我应该是相信了,可是,我不明白,你母亲为什么最后说,对不起,如果她没做错,她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渔夕听完,心里免不得一叹。[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她打开锦盒,只见里面放着一对同心锁,凝眉翻看,见下盘了一红色结节,煞是可爱。
拂衣太妃拿了盒子,手指轻抚,有一残丝露出。扯着丝线,这才见里面还有个夹层。
夹层里有一纸黄绢,清晰写道:“为娘在世时,曾与祉谦笑谈,我若得一子,便娶他女为妻,我若得一女,便嫁他子为妻。若为女子,我女不嫁太子,风口浪尖,担惊受怕。喜闻拂衣又得一女,甚得我心,可,不想,她小小年纪,既遭横祸。我见曟儿当时,她已然气绝,为娘不再辩解,实唯不想你姑姑为了复仇,又添恩怨,了此一生。后我与祉谦密约,待诺儿成人,立便指婚。祉谦身上余毒,已然除尽。只是为娘当日贪求医法,以身试毒,连累你小小年纪就身
沾情毒。此法用青黄皇宫一口水井里枯荣草为解,只是这井如今已填实,只盼上天眷顾,余毒与你无害。否则,即使细心精养,儿不过而立之年便去。此为,为娘毕生之憾事!
子哲,如今我欲先去,唯独留你一人孤单影只,有负盟约,又背我心.....,千言万语,帮我照顾好夕儿,子哲......我.....夕儿,勿恋娘亲!”
拂衣看完黄绢,站立不稳,一阵摇晃,几乎要眩晕过去。
看到只有信尾提到爹爹,却每次情到深处都是无法说,相必那时娘亲下笔之时,定然心里悲痛,双人失伴,娘亲或许早想到爹爹会随她而去吧,所以几次停步,想到此处,渔夕不禁抱膝痛哭。
蔡幕哲门外听着两人哭哭啼啼,命人推开了殿门,捡起地上的素绢,读完之后,也觉大惊,脸上同样露出悲戚神色。
拂衣太妃这才明白实情,哭道:“夕儿,姑姑,对不起你!”
渔夕叹了一口长气,心道,我若是此刻还与亲人有隔阂,不正是中了幕后之人的奸计么?于是笑道:“姑母,知道母亲最后为何说那句对不起么?”
拂衣幽幽问道:“为何?”
渔夕道:“因为,最后,你还是有了恨,还是要复仇!她说,对不起......因为她无能为力啊!”
拂衣太妃恸哭,“是啊,嫂子在我九岁的时候就认识了哥哥,我十二岁的时候,她们就成了亲,我十六岁第一次进宫,还是她带我进去的。她能医治天下的人,却怎么不能容下我呢?是我太狭隘了。”
有些事实真相,知道了,反而如此的让人.......
渔夕潸然泪下,还有,什么是不可原谅的。
太后扶着崔嬷嬷的手,适时的走了进来,瞧了一眼拂衣太妃,坐在床边,缓缓道:“妹妹,既然昨日的种种,你我都已知道了八九分,那这剩下的一两分也该是水落石出的时候了,是该去找那个人问问清楚了。”
一身悲叹,拂衣太妃擦了眼泪,两人深深对视一眼,点了点头。众人收拾完毕,向着桂璃宫走去。
自那日皇上走后,桂璃宫便被封死了正门,只留一扇侧边小门经过回廊通向大殿。守门侍卫见太后领着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前来,往身后的人使了一个眼神,那小侍卫反应极快,眨眼功夫就消失的无影无迹。
太后走到侧门,这侍卫未做阻拦,只是跪地道:“皇上命奴才们把住此处,不准进入。还请太后进去之后,可怜可怜奴才,留奴才们一条贱命吧。”
这侍卫所言是快进快出之意,太后一听便明,微微笑道:“哀家自不会让你们为难。”
话罢,侍卫自动让到一边,太后几人进了大殿,只见一女子长发如瀑,蓝衣出尘,正对镜画眉,这人正是青鸾皇妃。
青鸾皇妃对镜幽然一笑道:“一别十几年,妹妹没去给姐姐请安,姐姐却是自己先来了,让妹妹如何担待的起。”话虽是这么说,身子连动都未动一下。
太后微微一笑道:“自家的姐妹,就不需如此客套了。”
拂衣太妃刚刚知晓真相,可不是如此沉的住气的人,冷冷道:“青鸾,你当初挑拨说渔夕是先帝和嫂嫂的孩子,你到底是何居心?”
青鸾笑道:“十几年没见,姐姐还是这般的英气直爽啊。若不是姐姐这性格,我青鸾又怎能挑拨的动呢?不是姐姐怀疑在先么?同样的话,我也和皇后姐姐说过,可她什么都没说呢,只是一笑了之,是不是呢,皇后姐姐?”
太后笑道:“青鸾,你背后到底是玄北还是花颜,还是西方帝国?一个女子,相夫教子不好么,为何偏要做密探呢?”(未完待续。)
落雨灰烬入斋心 (五)
手腕一抖,眉笔折了个半断,青鸾红唇向上翘起,讥讽笑道:“相夫教子?先帝给过我这个机会么?他对端钦姐姐是敬重有加,对拂衣姐姐是惺惺相惜,对太后你是千金一诺,而,对我呢?唯独对我,仅仅是因为我那夜爬上了他的龙床,他不好对我师姐交代,才将我纳入宫中。后面呢,他又对我做了什么?我也有过身孕,他允许我留了么?为何你们都有自己的孩子,而我,却要喝了他的药之后失去了孩子之后还要依然笑颜依旧的对待他?告诉他,我不在乎,我只爱他?!”
拂衣太妃恨道:“那是你活该!”
青鸾照了照镜子,微湿的眼眸略微一顿,又继续画眉笑道:“姐姐,我是活该啊。要不然,怎么看到你家的宸歌儿,我就忍不住的拿着东西逗她,一不小心,让她滑到在我打碎的花瓶之上呢?”
拂衣又惊又怒,全身血气上涌,口吐鲜血道:“原来是你!”
其它几人虽早已猜到如此,如今听她笑语说出,不觉心生凉意。(.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姐姐,要不你怎么会将那个小妖精换出来呢?”青鸾挑眉一看,见渔夕正站在太后身侧,又笑道:“小妖精,你的命倒长,只是也蹦跶不了许久了。可惜你与我,还不知道谁先离开这个人世
呢。”
拂衣想到刚才看那素绢所言,心里不禁一叹,想渔夕年纪轻轻,不禁心生怜意。
渔夕嘻嘻一笑,心知这老妖婆自负貌美,最恨人家说她颜色不美,遂道:“老妖婆,你再怎么画,脸上也满是褶子了。多厚的粉,多重的墨,
都遮不住了。”
青鸾听她如此说,画眉的手慢了下来,仔细盯着镜子里的人,一动不动。
渔夕心道这个老妖婆太过心狠手辣,当年有多少少年坏在了她的手里,当真是不要脸至极,又说道:“老妖婆,你知道先帝为什么不让你留下孩子么?”
青鸾痴迷问道:“为什么?”
“因为你最丑啊,先皇怕那皇子长的像你。”
青鸾气道:“小妖精,你说谎,你说谎!”
渔夕笑道:“当然是因为你长的丑了,你看花颜的国君不要你,你就跑到了墨卿来,可是先皇也看不上你了,你又死皮赖脸的缠着先皇。老妖婆,你要不要脸?”
青鸾怒道:“谁说是花颜国君不要我的,分明是,他求我留下,我不肯的。”
渔夕哦了一声,其它几人低头而笑。渔夕望了一眼她,又说道:“实话告诉你吧,你的计划要落空了。”
青鸾眯眼道:“你说的是枯荣草?”
渔夕笑道:“是啊。你关在这后宫可能不知道,但前些日子吹吹打打你应该也听到了吧。那是皇上迎娶我入宫,封我为后了。我和他已有夫妻之实,所以,这个毒已经解了。不好意思,让你这老妖婆煞费苦心了。”
青鸾站起身,恍然道,“不可能,不可能!玉凰他看到了我喂他父皇的毒药,他亲眼看到的,他不可能再亲近任何女人的。”见渔夕脸上泛着甜蜜笑意,不禁哈哈大笑道,“小妖精,你以为这样就可以解毒么?实话告诉你,当年,玉凰偷吃了桌子上种了情毒的酥饼,你母亲进宫之后,瞧他一眼就看出来了。就在桌子上,将仅有的一颗枯荣草嚼碎
了,放在茶盏里,喂了他。所以,他的身上,根本就没有毒,中毒的一直是你!小妖精,你嫁给玉凰又怎样?你还是,死定了!”
殿外立了良久的身影,微微一震。
渔夕揉揉眼睛,呜呜的哭了起来,嘴里说道:“那我快要死了,可是我还有一事不明。”
青鸾说的正是高兴,追问道:“什么事?”
渔夕道:“既然先帝是种了情毒,为何我母亲不先去救他?”
青鸾笑道:“宫里的人见了先帝时常心痛,都以为他种了情毒,我师姐更是用了一颗枯荣草去救他,可是呢,没用。”渔夕更加不解,青鸾哈哈大笑道:“因为那根本就不是情毒,而是令人可以丧失神智的“神迷离”啊,从他让我喝完药开始,我就每见他一次,加重一次药量。师姐每次都去解,却也不说破其中的原因。最后一次,我和她说,我以后再也不会害他了,师姐那个傻子竟然信了。所以......”
拂衣太妃接口道:“所以,你就用苦肉计假死,嫁祸蔡家,而后去到花颜,欲要联络他方势力,一举攻破墨卿。你.....你,你是玄北的人?”
青鸾笑道:“是谁的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当年叫了青黄的白帝与我一起演这场戏,玉凰与太后再也不会齐心了,不是么?”
太后淡然笑道:“当年为了枯荣草,本宫只好暂时假言与他,现在想来,妹妹果然是好手段。”
青鸾得意而笑,又要去照镜子,红唇艳然。不知何时,镜子里突地多出来了一个明黄衣衫的少年。青鸾转身,只见他眉目清冷,淡淡说道:“岛主果然是好筹划,将朕与母后隔阂了十四年。”
青鸾这时才发觉中了渔夕的激将计,只气得身子颤抖,唇色发白,原本倾城绝色的一张脸立马皱了起来,“你们合伙算计我?”
除了宁熙,其它几人都默然而笑。青鸾双目凝视众人,虽是气急,却露出意志坚决之意,当下哈哈大笑,道:“纵是如此又如何?我只设了一个局,你们就要花费了十几年才破,我青鸾仍是最聪明的人!”
话音刚落,殿外宫宇处两个白衫身影忽随风飘动,转眼已落在院门之中。渔夕定睛一看,心惊道:“遭了,是清流与清樱两姐妹。”
白衫人立在外面,瞧见了里面的青鸾,跪地道:“岛主,我们来迎你出去。”
青鸾见是岛上两位女弟子,明明知道凭借两人之力无法将她带出宫去,却依然笑道:“好丫头,难为你们两都还记得我。等我回去了,岛主就是你们的了。”
两人心里一热,似要流出眼泪来,齐声道:“奴婢并不想做岛主,只是念及主人的养育之恩。”
青鸾笑道:“好丫头!难为你们了。”(未完待续。)
落雨灰烬入斋心 (六)
渔夕看了心急,心知青鸾武功已然被废,炎玺阁阁主与江子故就守在附近,这两人就算有神仙相助,今日怕是插翅也难逃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心道,“这老妖婆想死还非要拉着两个丫头垫背,当真是狠毒的很。”
果然,还未等两人动手,宫墙之上黑压压的不知何时已经围了几层弓箭手。清樱与清流几乎是同时动身,一个奔着太后一个奔着宁熙的方向而去,也在此时,宁熙轻轻将太后身子一牵,而后往侧边一滑,便将渔夕太后两人同时罩在了身后。
清流两人明明是动作极快,身影可谓飘忽而至,却都扑了个半空,宫墙之上的人见局势顺便,也不敢贸然放箭。清樱娇声一笑,一扬袖子,里面放出一股淡色刺鼻烟雾来,众人忙着掩口,只听宁熙低声说道:“一个牵一个,随朕出来。”
此时众人一触那烟雾,双目刺痛,流泪不止,无法视物。拂衣太妃牵着蔡幕哲,蔡幕哲牵着渔夕,渔夕牵着太后,太后牵着宁熙。几人刚出了大殿,疼痛稍缓,就见两白衫人带着青鸾已奔上了殿顶。只是她们运气实在不好,碰上的不是江子故而是木清。
渔夕心里一阵叹息,还未等白衫人出手,木清一甩手,一只羽剑被他夹在双指之间,顺风一幽,将三人钉在了一起,向着下面倒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有侍卫来报说,“禀圣上,那位夫人与个子稍高的那个刺客已经身亡,个子稍矮的刺客带伤逃走了。.”
宁熙扶着太后,太后望了渔夕一眼,淡然道:“随她去罢”。
太后与皇帝刚刚冰释前嫌,自然有许多话要说。其它几人适时退去,走了一段路,蔡幕哲望着渔夕,最后还是说道,“夕儿,你的事情,你祖母都已经知道了。老人家着实有些想念你,你能不能抽空回去一趟?”
渔夕稍慢脚步,听他话里似有哀求之意,心里不忍,遂笑道:“按照叔叔所说便是了。”
两人走到海棠苑之时,忽听到一声细细的叫喊声,“姐姐,姐姐。”
渔夕心里一惊,此时已是天幕时分,心道这青天白日里,难道有鬼敢出来么?又走了两步,那叫喊声又起,仍然是细细的叫着,连蔡幕哲也听的停下了脚步。两人相视一眼,向着声音走去,只见海棠苑里的大颗牡丹丛里,清流一脸惨白的捂着胸口正望着自己。
渔夕见四下无人,低头小声道:“身上带的有药么?”
清流点点头,渔夕见那伤口血液早已凝结,心知她已服了药,再看伤口,并无性命之虞,遂道:“你怎么这么糊涂?醉轻尘知道你来了么?”
清流摇摇头,一想到姐姐与岛主惨死,瘪嘴哭了起来。边哭边说道:“我怕连累了他,就没告诉他,是我姐姐找到我后,我与她一起跑出来的。”
渔夕想了想,说道:“我先去乾阳殿找件花奴的衣服,待会儿给你换上。你就跟着蔡将军的马车先回蔡府,等我过了两日,去接你。”
清流点点头,渔夕趁着无人,悄悄的潜了回去,拿了花奴的衣服,给清流换上后。送两人出了西华门,那守门的侍卫见是十一姑姑送蔡侯爷出来,心道必是皇帝的旨意。稍稍问了几句,例行公事的查了轿子,便放了通行。
两日后,渔夕随着皇帝太后等人去诺王府家宴。这是墨卿家的第一个孩子出世,自然是热闹非凡。
席间,金诺出门,向渔夕使了一个眼色,渔夕心领神会,跟着出来。走到后院,见大树之下立了一人,那人转身,也是淡然一笑。渔夕仰头笑道:“三公子,别来无恙。“
衣袖轻拂,三公子缓缓摊开的右手上,露出一颗硕大的夜明珠。
渔夕看了一眼,也未接那珠子,只是挑眉笑道:“怎么?三公子,这是......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
三公子讶然失笑,脸上难免落寞之色,转而依然笑道:“我是来问问,给你的牡丹种子,你,种好了么?”
两人并肩而立,渔夕忆起小时候与师父一起在青黄的时候,三公子也时常带着她,爬到塔楼的顶上,看青黄的丛山,告诉她哪里是墨卿王朝的疆土,哪里是青黄的疆土。那时候,还有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哥哥,比三公子小上两岁,墨卿轩隐。那时他也时常来,两人经常站在一起,说些她听不懂的话语。如果不是因为那件事,或许,她会把他永远当成兄长。只是,那件事的隔阂,是她无法忘记的。他与昊帝之间的是是非非,她一个外人又如何判断?
片刻恍惚,渔夕扬眉笑道:“自然是都开了,我醉雪墨是什么人?种花能不会么?”
三公子笑道:“这些皇族的娇贵之物,当初交到你手里,我就知道不会辱没了她们。”
两人相识一笑,静默了一会儿,渔夕道:“我过几日就要去北漠了”。
三公子依然笑的淡然,“知道了。”
“那,我先走了。”
“恩,好。”
出了院门,转了两道长廊,一个人影,休得就飘得了眼前,渔夕倒吸了一口冷气。一把抓住那人手腕,那人也不挣扎,任由她抓住,一双黑黝黝的眸子,深似海底,幽幽的发着光。
“都是老三的人了,还出来私会男子,成何体统?”
渔夕加重了手里的力气,那人痛的龇牙。渔夕半气半笑道:“墨卿轩隐,你干的好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墨卿轩隐挑眉故意道:“怎么?我都快又要当伯父了。”
渔夕不悦道:“你!你!当初我就不应该帮你,让你娶不到平遥,后悔一辈子去吧。”
渔夕手里力道更重,墨卿轩隐提着的酒壶微微倾倒,酒水洒在了白色锦衣上,悠然润开。只是那湿润的地方着实让人看的免不得遐想,渔夕忍不住哈哈大笑,丢开他手腕,扬长而去。
墨卿轩隐摇头轻笑,和这个小姑娘吵架,是多么开心的一件事啊!(未完待续。)
繁星轻垂平野阔 (一)
前院酒酣人吵闹,渔夕回到住处,只见院内一片漆黑,咳了两声,喊道:“有人么?”
见无人应答,渔夕才从怀里摸出火折子,埋头正在打火,忽觉前方印着修长人影,斑驳在墙壁之上,吓的她扔了火折子,大跳起来。那人在后面捡起火折子,点了灯。
渔夕看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低声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惊了圣驾。”
“睡去罢,朕只是出来走走。”宁熙轻轻推开了门,瘦削的身影在灯前拉的老长。
渔夕望着他的背影,泪眼蒙蒙,清泪顺势而落。微微咬唇,泪,苦而涩,心道,墨卿夜殇,今夜,就此别过。
收拾了行装,换上夜行衣,王府后院早有一辆马车等候。渔夕跳上马车,见清流也是一身黑衣斜躺在里面,面色却好了许多。清流一见她进来,笑眯眯道:“侯爷说姐姐若是来回走,费了些路程,就让我在这里等着姐姐。[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渔夕嗯了一声,又低头查看她伤势,见伤口具已结痂,再无大碍,便躺下来,迷迷糊糊的睡去。
马车一路向西北而行,走了两三日路程,忽听一阵快马奔驰声音此起彼伏,清流掀开帘子,好奇道:“这夜晚时分,怎么还有人急着赶路?”
那队人马经过渔夕马车前,并无任何停顿,渔夕幽幽一笑,只听清流叫喊了起来,“哇!姐姐,你看,这里太美了!哇!真是太美了!”
渔夕听那队人马都已经走了过去,才让莫九将马车靠边,三人并肩坐在辽阔的草原上,仰望万丈星空。
清流自小在岛上长大,江流湖畔见了不少,而一望无际的草原还是第一次见,不禁躺在草地上打起滚来。渔夕见她如此模样,童心也起,两人一起嘻嘻笑笑,滚的实在是有些累了,躺在一起,又是望着万丈星空。
清流枕着双手笑道:“姐姐,你看,远处的星星就只有一个人高呢,我要是这样跑过去,就可以摘下几颗送给夫君了。”
渔夕笑道:“星星那么大,你摘下来放在哪里呢,不是要将手烫化了么?”
清流想了一会儿,作难道:“是啊,烫化了我该怎么把星星给夫君呢?”
渔夕见她如此说,不禁心里一痛,缓缓地叫了句“清流”,清流“嗯”了一声,脸上依旧是呆萌可爱模样,渔夕不觉好笑,心里微微叹息。只见她清眸一转,爬起来,追着远处,不断的伸手,嘴里喊道:“星星,快让我摘一颗呀,快让我摘一颗呀,星星!”
渔夕哈哈笑出声来,莫九拿了披风递给她道:“姑娘身子弱,别吹久了,快些上车。”
“莫伯伯,这一次好不容易出来玩一次,这次就让我尽兴罢。”
莫九笑了笑,不再言语,又坐在草地上,看着漫天星斗。
此时,夜色聚寂,微微风清,星垂平野,阔无边界,放眼望去,真的好似一伸手就能够得着星星。渔夕微微伸手,星光月华流连于皓腕指尖,唯有清流一人嘻嘻笑笑的娇笑之声由远及近,“姐姐,姐姐,星星够不着......够不着......“
渔夕含笑起身道:“够不着啊,那你闭上眼睛,想一想,星星是不是都是在你眼前了?”
清流笑嘻嘻的跪坐在地上,微闭着眼睛,长睫微颤,过了一会儿,喃喃道:“星星,星星都在我脑子里了,真的好神奇,好神奇呢,姐姐。”
渔夕抿嘴而笑,只听一人忽然吟道:“浮生总赖繁华梦,平野星垂,平野星垂,几欢共?”
清流猛然睁眼,警觉抬头道:“才子张?”
那人细细高高的身影,兀然立在那里,风吹衣摆摇动,见渔夕沉默不语,不禁急道:“小友,快给对个啊。”
渔夕此前在马队里已经看到了才子张,此刻他出现在这里也并不意外。只是一阵恶心突至,低头压了压,便拍拍衣服,起身道:“我让人找了你们许久,都无消息,你怎么会在此地?”
才子张笑道:“小友说的是我们这些都是江湖人士?小皇帝关着我们也没有什么意思,就在前些日子将我们全都给放了。我寻思着谷主不见了踪影,也不
想再回幽谷了。听他们说北漠马上要举行九州盛会了,正在加紧采办物资,这工钱给的是平常的三倍,我便也来了。”
渔夕心道怨不得之前寻找那些江湖人士,一个也无,原来都被他们都带回秘密关押了。
过了半夜子时,几人在草原上扎了简易帐篷,度过一夜。翌日早起,才子张见渔夕与清流站在草原上看风吹牛羊,上去说道:“九州一统之前,这里也曾是墨卿国土,当年的冬天,在此一役,听说死了成千上万的将士。几十年过去,这里都长出了青草,看起来没有任何痕迹了。”
草尖含露,一轮红日缓缓升起,清流正看晨曦美景,不想他说下面埋了千万尸骨,一时觉得瘆的紧,便皱了眉,又走到帐篷里。
当年景象虽无亲眼目睹,听才子张如此说来,也确实悲壮。如今,几十年过去,物是人非,渔夕心里叹道,任是你争我抢,几十年后,也不过是草埋白骨,毫无意思。只是世人偏偏对此如此执着,而此身生于此,却也只能随波逐流了。
才子张见渔夕望着远方,又是不说话。也顺眼望去,只见远处风吹草长的方向有一少年坡脚而行,渐渐的听到隐隐笛声随风而来。这笛子不同于墨卿的竹笛是欢快清扬的,而是除了悲壮还多了几分苍茫。
渔夕听了一会儿,随口说道:“老友,我刚刚想了一首小诗,不知如何?”
才子张听她说有一小诗,心里一喜,忙道:“小友快说!”
渔夕走了几步,道:“这个名字就暂用,关外长笛。朔风大漠飞雪地,欲奏长笛鬓泪垂。遍野孤坟埋碧血,是谁年少笑披靡。”
才子张听了,琢磨了一会儿,笑道:“真是好极好极,就是有些悲哀。”
渔夕笑道:“触景生情,难免如此。”(未完待续。)
繁星轻垂平野阔 (二)
两人一起回了帐篷,收拾行装,开始赶路。[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一路上,才子张都与渔夕都说些诗词歌赋,莫九与清流两人本不懂这些,听两人说的头头是道,不过两日,也都会对上几句。
几人到了永安城,还未到城门,只见一队人马早已立在城外等候,为首的一匹黑色马匹上,端坐的是一位围着裘衣的少年。
才子张见他目光清亮,含笑而威,在马上低头隔着帘子问了句,要不要让着走,渔夕笑道无妨。
那少年笑着打马悠悠而来,到了渔夕马车前,向下一跃,正好落在渔夕车窗前。少年外面笑道:“远道而来的尊贵客人,到现在还不下来,是要我玺君亲自将你抱下来么?”
马车里传出嘻嘻两声少女娇笑,带着些许的空灵之色,煞是好听,让人忍不出伸头去看个究竟。
一双纤手轻挑帘子,跳出一个绝色少女来,这少女目光天真,满脸好奇神色。透光这少女掀开的帘子,可见里面坐了一位出尘女子,她正微微仰头,脸上有淡淡笑容。
“大人如此盛意,让民女实在是受之不起呢。”渔夕弯腰行礼,浅淡笑眉。
玺君望了一眼清流,温雅目光复又落在渔夕身上,笑道:“醉姑娘年后回信儿后,我在这里日夜盼着姑娘的马车呢。只是上次匆匆一别,不想年后,醉姑娘又长高了许多。”
渔夕笑道:“希望不要让大人失望才好。(.无弹窗广告)”
玺君微微弯腰,将她的手搭在手背上,请进了自己的豪华马车。清流只见他这姿势又是好笑,却又无端优雅,只看到渔夕进了马车之后,那俊俏少年又返了回来,像刚才一样,微微弯腰,一双细长的手指倒扣向下伸在了太阳之下,异常的漂亮。清流忍不住也像渔夕一样,将小手轻轻搭在他手背上。
玺君微微一笑道:“尊贵的姑娘,请!”
清流眸光璀璨,格格笑个不停。跟着他,一步步上了马车之后,只觉得异常有趣。微微掀开帘子一角,偷看到莫九都被安顿在了后面的轿子里,也正别扭的向前看,只是醉家出来的人,都是见过世面的,虽是搞不清楚为何如此,但是,也不能表露出来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而才子张呢,此刻昂着高高的头,身子坐的笔直,将文士该有的傲气显露无疑。
清流偷看了一会儿,兴匆匆的道:“姐姐,他们北国怎么这么有趣,刚才那个哥哥真的是好有礼貌好有教养。”
渔夕闭目养神,嘴角微扬道:“刚才那个哥哥是北国的第一谋臣,深的尚帝宠幸。刚才他是用了最高的礼遇,来迎接我们的,可见他对这次盛会是看的无比重要的。你既然跟着我来了,我将你送到醉轻尘那里,你不要乱来就好。”
清流似懂非懂道:“那姐姐你能帮他么,你要是能帮他,就全力帮他吧。”
渔夕笑道:“为什么?”
清流鼓起小嘴有些稚气道:“我好喜欢那个哥哥,他一直是对我笑的,他的笑容像太阳一样,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
渔夕微微笑笑,不再说话。
清流又继续道:“虽然我的姐姐她一直很照顾我,可是她从来没有这样对我笑过。她都是责备我这样做的不好,那样做的不好......”说着,说着,估计是想到了姐姐已不再人世,又流下眼泪来。
渔夕安慰了她一会儿,马车就到了玺君府上,大门四开,红毯铺地延至门外,奴仆跪了一地。渔夕犹记得数月前,自己与赵掌柜等在前门处打花牌的时光,不觉低头一笑。玺君依然是先行下马,微微弯身,向着两人左右各伸出一只手臂,两人笑笑的将手搭在他精致银绣暗纹的袖口处,随他向厅堂走去。
三人庭前刚刚坐定,就有两个小婢送来暖炉端来火盆,那小婢退去之后,渔夕闻到一股淡淡梅香,眯眼望去,只见窗外一排红梅下,有一绝色女子手捧着墨绿瓦罐,笑笑的走了进来。
渔夕起身笑道:“妖歌姐姐。”
清流本一直盯着玺君看,听她如此喊,忽歪头惊道:“这是谁家的姐姐,竟然岂有此理,比我们岛主还好看?”眼珠儿一转,看看渔夕又看看妖
歌,喃喃道,“你们两我倒是比不出来。”
长袖轻启,微微遮唇,妖歌笑罢,弯腰对玺君行礼之后,点头笑看渔夕,眸光扫过清流,微微点头示意之后垂首一边静静的煮着坛子的雪水。清流愣愣的望着她长发委肩的样子,只觉得刚才被她一看,像是被勾走了魂魄般,忍不住又盯着她看了起来。
玺君微微一笑,道:“姑娘想必对盛会已有想法,不如说来听听。”
炉火静红,冰雪已融,妖歌抬眸笑看渔夕,渔夕见她伸手往茶盘子上面去,以为她要拿钳子夹壶盖,便随手递给了她。不想她微微摇头,而是接过玺君手里几枚花瓣,放在了另外一个壶盖上。渔夕见他二人如此默契,又是微微一笑,缓缓道:“这神州大地未分之前,本是一片疆土。天下几分,大致看来,不过是东南西北中,如今四海升平,天下安宁,虽然贵国君主有好胜之心,不如,以和为贵。以雪墨想,北风倾,
南姿国,西雪倾,东颜城,天下宁熙,凤与凰飞,不知是不是......可好?”
玺君微笑道:“北南西东,风姿雪颜,倾国倾城,果然是,绝色佳人。”
渔夕笑道:“绝色佳人又怎能抵贵国的七公主的绝代倾城呢?恐怕,这次盛会也多是为了驸马而备的吧?”
玺君见她已然识破,微微摇摇头,笑道:“姑娘这么聪明,不是很好。”
雪水已然煮好,妖歌将那滚烫的雪水拿上来的时候,将刚才另一个壶盖上的几朵梅花在上面晃了几晃,雪水这才流注在青瓷里,茶香带着淡淡的梅香。渔夕想她本就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子,不禁赞道:“好一个雪里含梅!”
清流闻了闻,也不懂礼节,上来就喝了一杯。转着眼睛赞叹道:“好茶呀,好茶!”(未完待续。)
月照九霄碧如蓝
妖歌不着痕迹的微微一笑,既然清流已经先喝了,这茶便不能再洗了,其它两人也跟着茗了起来。.
渔夕与玺君两人都不是闲聊之人,大致的方向确定之后,渔夕便开始执笔画简图,玺君坐在一侧,手只是微微上扬,妖歌便将算盘递上。两人都是生意人,偶尔一个眼神,也都能心领神会,不到一个时辰,大致的预算已经出来。玺君笑看字墨,这是一个预料之中的数字。
接下来就是场景布置,玺君没想到在刚才短短的功夫,渔夕竟然已经将各国的风土文化融为一体,歌舞,烟花,音乐,杂耍,灯彩,马术,还有习性......抬头再看她时,她只是斜靠在椅子上,与妖歌轻轻浅笑,与清流两人斗嘴嬉皮抿茶,却也并不多喝。
如果说青柠幽谷的青柠草,她巧妙的化解了一场瘟疫,从她学医多年,又顶着医仙徒弟的光环,并不为奇。但是就这盛会的布置,她不偏不坡,不炫耀任何一个国家,也不凌弱任何一个国家,她做的是百花齐放,各出异彩。这么短时间可以一下集成多家绝活,比如她中间提到玄北有个叫吱旗的地方,其人善于表演口技,到时候可以请一些来。再后面,她又说什么时候配古筝,什么时候配埙,什么时候琴瑟和鸣......什么时候该使用机关,什么时候变幻舞台,她对各国的了解绝对不是一个纸上谈兵的想象。她,绝对是真正去过这些国家的。[.超多好看小说]若不然,绝对不会熟悉到透彻的程度。
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她到底有个什么样的经历?他对她的了解,还是太少。
或许,从她嘻嘻笑笑说做生意就该一诺千金开始,自己就应该重视她了。她明明知道是手下人的失误,她还千里迢迢赶来道歉,她说是醉家弄错了,所有的损失,她们愿意负全责。这是一个多么重的字,诺!
他不得不重新重视她了,微微一笑间,他甚至有些悔意,当时她的二姨过来提亲,说这个外甥女只有一个要求,不得娶妾,只得一妻。当时自己也只是觉得好笑,并未真正理会,男人么,谁没有个三妻四妾?何况,他早有了妾室?
真的如探子所报,她还与皇家卖着兵器?她与墨卿夜殇的交情不浅?七公主去了那么久,遥遥并无音讯,看来是要人通知她务必要回来了。她与宁熙的皇宫又到底有什么牵扯?他忽然,很想知道了。
玺君想了一想,笑道:“其它都好,但是开场的草原舞必须有醉姑娘亲自来跳。”
渔夕听他称自己为醉姑娘,知道不容分辨,坐直了身子,略微思忖之后,笑道:“好。”
话音未落,妖歌脸上忽然闪出一丝迷茫之色,虽然转瞬即逝,还是落入了渔夕的眼眸之中。
渔夕与清流当日在玺君府上住下,在第二日,醉轻尘与采耳两人便有说有笑的一起骑马来了。醉轻尘迎面看见清流,脸上的笑容顿了顿,有些不自在。清流倒是十分欢喜,奔跑过去,抱着他的脖子,嘴里叫道:“夫君,夫君,你想我了么?“
醉轻尘不自觉的红了脸,干咳两声,偷眼瞧了瞧采耳,不断掰开她的手指,急道:“瞎喊什么?瞎喊什么?”
清流脸上挂着泪,头埋在醉轻尘的脖子里,娇声道:“夫君,这么久不见,你就没想清流么?”
她的泪水滚烫,滑进他的脖子里。醉轻尘微微一愣,见她哭的着实伤心,一时心软,软语道:“有什么话进去再说,别让这么多人看着。”
听他如此说,清流抬起一双泪眼,忽然又抱住他说,“夫君,你以后也像现在这样对我这么好,好不好?我姐姐,她死了。”
醉轻尘身子微微一颤,任她抱了良久,才说道:“日后......我们就是你的家人,不会有人欺负你的。”
清流停止了哭泣,牵着醉轻尘的手,醉轻尘挣开了,清流便又捉住他的袖子,两人神情看起来有些古怪,却也还算和谐。
清流走到采耳面前说道:“姐姐,我知道我和夫君在一起的时候,你一定会很伤心。可是,你和夫君在一起的时候,我也很伤心丫。你都和夫君在一起这么久了,我才和他呆一会儿,你就不要生气了吧?”
采耳尴尬别过头去,笑道:“没有......没有的事......“正要转身离开,只见渔夕从门里走了出来,看了一眼三人,怪怪的笑道:“今天天气不错,玺君大人正在草原上驯马,你们想去的,就报名随后。”
清流拉着醉轻尘急急的笑道:“姐姐,当然要去,当然要去丫。采耳姐姐,也一起去吧。”
采耳咬唇低头道:“姑娘既然要去,我也该跟着服侍的。”
四人同行,三人各怀心思,唯有渔夕一人洞若观火,随手翻着手里的书页,淡淡看着。这些传说的古曲谱,是自从练习他的落花飞瀑曲之后,她为了他专门去找的。她找了五六年,也只不过找到了两三首。这次盛会,她知道他要来,她要将这几首曲子送给他。
他,会喜欢的吧?
虽然,内心里她知道,不能再见他了。可是,为什么还是那么渴望的见到他?
微微叹气,摇乱一头思绪……
到了驯马场,几人站在远处看着。只见蓝天白云下,茫茫草原中,玺君乘坐一匹黑色骏马,就像一阵不羁张扬的狂风,从远方一人策马呼啸而来。渐渐的,四面八方的军队汇集一处,如若雷动,万马奔腾。此种情形也忍不住让观看的几人忽心生惊叹,血液沸腾!
玺君策马走到近处,已然缓慢了速度,垂首对渔夕笑道:“走一圈?”
渔夕心里豪情正盛,仰头笑道:“好!”
玺君对她微微伸手,渔夕已脚尖点地,施展轻功落在他身后的另外一马匹之上,捏紧缰绳道:“大人,是你走我追还是并肩驰骋?”
玺君笑道:“姑娘随意。”(未完待续。)
八方英才聚安城 (一)
渔夕微微一笑,低首抚了抚了马背,双腿夹紧,娇唤一声,马儿已跑出老远。[.超多好看小说]玺君笑了一声,在后面紧跟而上,很快,两人就跑成了并肩之势。两人的
衣衫被风鼓动而起,飘逸四散,渔夕眯眼笑问道:“大人轻功如何?”
玺君微微侧首笑道:“看看就知道了。”
话音刚落,衣衫浮动,玺君已然飘立与马背上方,那马也很神奇,只跟着渔夕的马一起向前跑,并无转头或者乱跑之势,就这样跑了一会儿,渔夕后背已渗出了一层细细薄汗,心道不便长跑,遂慢慢停了下来,哈哈笑道:“大人文武全才,雪墨自然难为敌手。”
玺君微微一笑,翩然从马背上飘落而下,立于旁侧,轻抚马颈,又是微微笑道:“玺君此生唯独不愿意与姑娘成为敌人。”
一边的兵士见两人走了过来,赶紧上去牵过两人马匹,拴在柱子之上。渔夕仰头顺势笑问,“为什么?”
玺君仰首望着天际白云悠悠,依然是淡淡笑道:“这个世上,熙熙攘攘,看似热闹无比,却很难找到一个可以说话的人。和姑娘说话,总感觉就像草原上的风一样,自由,了无拘束。”
渔夕感激一笑,微微摇头,想开口说妖歌才是他的真正知己,却又心道,两个人的事情岂又是外人可以枉加说辞的呢?也就不再说话。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忽见正面一马狂奔,原来是清流正在策马,她大笑着回头嘴里喊着醉轻尘的名字。醉轻尘本是立在原地,眉头紧锁,脸上淡淡的。只是那马跑的太急,冲着两人迎面而来,渔夕玺君二人见清流脸上神色怪异,往后一闪,飘出丈许。清流一笑,手中的缰绳一紧,往下一偏,踢了一脚马肚子,这马便跳了起来,眼看清流就要被抛了下来,渔夕来不及细想与玺君一起喊了一句,“危险!”
他人还未动,只见清流已经被马匹甩了下来,那马匹像是受了惊,反过来又倒着跑,渔夕正要上前去抢清流,只见前方一白色衣衫飘动,迅若流星,眨眼之间已经将清流抱在了怀里。
清流撅着小嘴儿,胸脯起起伏伏,望着醉轻尘,嘻嘻笑道:“醉轻尘,你还是要来救我的。你,原来,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醉轻尘简直是怒不可遏,开口骂道:“就该被践踏而死,你!耍什么疯!?你不要命,也别死在我面前!”渔夕见他脸色冰冷,又出言如此狠毒,完全不是他往日行事之神态。目光略移,见他抱着她的手指仍是有些许颤抖,却攥的她衣衫攥的那么紧.......
远处的采耳这时也急急的往这边跑来,跑到跟前,抹着额头细汗,喘着气问道:“清流,你受伤了么?”
醉轻尘这时才反应过来,松开怀里的清流,走到一边,露出十分嫌弃的神色,冷淡道:“采耳,别管她,她就是个疯子!”说着,气冲冲地拉着采耳就往前走去。
清流原本是笑嘻嘻的,见醉轻尘一走,忽地流出了眼泪,捂着脸大哭道:“醉轻尘,你就那么想让我死么?你,就那么不喜欢我么?”
大步走路的醉轻尘猛然一愣神,稍停了片刻,他这才注意到,她没有叫他夫君了,她直呼他的姓名,这个人到底又要干什么?皱了皱眉,回头见她指缝里露出一双滴溜溜乱转的眼睛,当真是气急,决定不再理这个妖女。他拉着采耳出了驯马场,直接回了醉家的店铺,连个招呼都没有和渔夕打。
一连数日,醉轻尘和采耳都未有出现。
醉轻尘如此反常,渔夕中间还是亲自回去看了一次,知道是醉轻尘在家里生着气,也不让采耳来这里走动,便放了心。清流自从那次落马之后,依然是笑嘻嘻的,嘴里也不再提醉轻尘,而是天天跟着渔夕身后忙着大盛会的事情。
自从接手大盛会以来,玺君几乎每日都来,多半是晚上留在帐篷里一起用饭,饭后渔夕对灯思索或在纸上画画,他就坐在一旁,静静的望着她入神的样子。渔夕自幼生在南方,有些吃不惯北方食粮,北方吃食相比南方较为粗犷,让她难以下咽。玺君知道后,派人送来了南方的精米,大多带些水果前来,渔夕想不到他一个男子,也可以如此心细。
渔夕也觉奇怪,玺君明明是玄北尚帝最为亲近的谋臣,貌似最近都比较清闲,连白日里也开始往帐篷里来了。近一段时间,渔夕忙于歌舞编排,也无多余心思理清各种缘由。只是,些许时间不见妖歌了。下面的探子的消息来说,妖歌姑娘一直呆在临月楼,并无外出。
这日,正跟着清流去看马术表演,渔夕一看清流挑的表演少年,不禁乐了。还真的是一群美少年,只是或多或少偏于清流的审美,都长的和醉轻尘有几分神似,却少了一些草原雄风,不知尚帝看了作何感想。渔夕重新挑了几个留下,剩下的去军队了挑了十几个,有玺君作陪,倒不是难事。三人在将军府里略坐了一会儿,便和二十几人一起去草原上再次观看训练。
军旗飘扬,狼烟起,吼声动,两队飞骑马蹄扬尘而来,飞身跃马,马肚藏人,倒立马背,马跳火墙,侧砍马桩,倒踢白羽扇......
渔夕双手负在身后,内心不竟又生出一股豪状之意,低眸间,却忽然看到夕阳金光下,千人万马中,有一个白衣乌发的少年,正笑对金戈画角,睥睨天下.......只那么一晃,两队铁骑已然归队,渔夕嘻嘻笑道:“继续练吧,兄弟们!辛苦了!”
风起,她轻轻扶了扶鬓发,那一丝落寞,还是印在了玺君的眼里。
被风裹挟而来的一阵草原之气让她忽然弯了身子,忍不住干呕起来。
“醉姑娘?”
“咳咳……”渔夕轻轻拍了拍胸口,吸了一口气道:“这几日出来的早了,连小小的风寒也受不了了。”
玺君将披风解下,披在了她的肩上,她笑笑,“谢谢玺君大哥。”(未完待续。)
八方英才聚安城 (二)
清流笑笑的望着两人,路上一直兴奋的说着马术,当然她还幻想着如果是醉轻尘骑在马上,是一个什么情致。[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渔夕心里明白,像醉轻尘这种狂妄高傲之徒,是不屑于人前表演的。这个如此美丽的姑娘,才不过几日,又将醉轻尘挂在了嘴上。
一路上说说笑笑,三人乘了马车,去到内城。据说,尚帝就居住在里面。听说鲁迪王子随着太子妃一起回了兰斯国娘家小住。玺君说鲁迪王子是好客之人,如果他在城里,便可以介绍认识认识,渔夕微微笑笑。
马车在一座宅院停下,渔夕没想到,玄北也有建筑如南方的,雅致不说,多是流水小桥。
让渔夕更没想到的是,善于机关制作的大师竟然是一位少年,渔夕也听说过玄北有位擅长制作暗器的大家,秦彦。那时候醉家开始制作兵器之时,他的名字就经常被爹爹提起,只是没想到他如此年少。秦彦见到渔夕,好似一愣,继而笑道:“是你?”
渔夕与清流都是一愣,两人相视一眼,犹见玺君一副气定神闲,渔夕嘻嘻笑道:“秦公子见过雪墨?”
秦彦望了她身上的披锋一眼,走在前面引路,淡淡笑道:“姑娘不远万里,救我等脱离瘟疫,玄北哪个不知呢?”
渔夕心知他说的是客套话,但还是有些得意。厅内坐定,渔夕将图纸递给秦彦,简短的说了要做什么?只言片语后,秦彦抬头,饶有兴趣的问,“姑娘
,也成了行家?”
渔夕摇头笑道:“杂耍看的多了,也将就着想些,高人眼里,自然不可蒙混过关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秦彦笑了笑,轻轻茗茶之后,盯着图纸片刻,不再言语。玺君也是好脾气的一旁等着,过了一会儿,秦彦看罢,对门外招了招手,一个丫鬟含笑走了进来,托着图纸,便退了下去。
午时,秦彦挽留三人用饭,渔夕不知玺君何故推辞,秦彦也不强求,笑道:“十五日后,姑娘带人来取所需之物。中间姑娘若有何改动,可随
时来与秦某相商。”
渔夕回眸一笑,秦彦站在小院内,却也显的竹清松瘦。渔夕心道,这人分明在哪里见过。想自己向来是过目不忘,既然见过,岂有不认识之理。想了一会儿,也无头绪。回去的路上,又心道,这世上很多事,本来就是想不明白的,这世上,某些人,仿佛上辈子就见过。也许,冥冥之中,早已注定。姑且如此,看上天作何安排。
想到此处,不禁微微一笑,记得几年前,在荒寺之中,曾与他一起探讨过天地造化之事,那时候还作了一首诗。原来,自己小小年纪的同时,就已经有此等觉悟呢。
路上,渔夕闭目养神,玺君坐在她身侧,见她安静之余不时露出淡淡笑容,也是微微一笑。垂首温和的望着她,将她略微散开的披锋裹了裹,那个时候,她心里有一股莫名的暖意。
清流一路上可不闲着,想来是对暗器机关产生了兴趣,叽叽喳喳问个不停,虽然玺君一直笑笑的几次将手指微微贴在唇边,示意她小声点儿。每次开始她都是慢慢由小声再到兴奋,这股惊喜劲儿,渔夕简直怀疑她看上了秦公子。
玺君竟然是难得的说起秦彦来,原来秦彦和自己一样也是东方人,他父母虽然是玄北贵戚,却是自小在宁熙的外祖母家长大,平生唯一爱好就是机关术数。在其幼年时期,就被当时名誉天下的机关大师灵怪子收在了门下。据说,这秦
彦幼年时期极其傲娇,灵怪子找到他时,看上其天资聪慧,应是求着要收他为徒,而他还左躲右躲,硬是不允许。后来,灵怪子抓了他的父母做要挟,这秦彦才老实起来,做了他的徒弟。
此等人物,不知师父是否相识?渔夕睁开眼眸,只听清流笑道:“那秦公子真是厉害,怨不得灵怪子非要收他做徒弟。”
渔夕略一沉思,心里也有此感叹,却听玺君又说道:“这秦公子确实是个人物,只是,灵怪子老前辈最中意的还是他的小徒弟。只是他的小徒弟比秦公子更怪,和灵怪子学了几天后,也没叫过灵怪子一句师父。中间,灵怪子把这小徒弟做的一样东西拿出去炫耀,几日后回来不知怎么回事就给弄坏了。这小徒弟一气之下就跑了,灵怪子老前辈这一生中到处都在寻找这个小徒弟,这小徒弟却是狡猾的很,我看是很难找到了。”
清流哼了一声,瞥眼道:“这小徒弟不领情,灵怪子何必非要找他呢,要是我才不要他呢?”
渔夕睁眼笑道:“这你就不懂了,越是心爱之,越是得不到,越是非要求之,尤其是像灵怪子此等自傲清高的前辈。一生之中,灵气与才气集于一身,难免恃才傲物。这好不容易又看上一个人,自然不会轻易放弃,所以就更追着不放了。”
清流听后,哈哈笑道:“既然大人哥哥和姐姐说的他这么厉害,那他现在应该是个很厉害的人物才是。怎么我都没听说过江湖上有此等人物,他叫什么名字。”
玺君望着清流,温润笑道:“在江湖上游走,却并不定就是江湖人士,他既然能十几年不让灵怪子得见,肯定不是常人,只因他是花颜凤帝,花凤卿。”
清流道:“是个皇帝又怎样?可以进宫去抓他呀,那还不简单。”
渔夕听后,也跟着笑了起来。
玺君笑道:“凤帝不想见的人,便是没人可以见到,从未有人奈他何。听说这几国之中,他还从未将一人放在眼里。”
清流越听他如此说,越是觉得不服气,反驳道:“我看那个灵怪子分明就是两眼昏花,像大人哥哥这样的人才才是大英雄呢,花凤卿又算得了什么?”
玺君的目光温润如初,落在清流的脸颊之上,露出宠溺一笑。数年前,那个喊着他哥哥的小丫头,在他的心里,早已经死了。
一丝痛苦之色,在他依然温润的眼眸里,一闪而过。(未完待续。)
八方英才聚安城 (三)
几人回到了府上,玺君依然是先走了下去,极其礼貌的先将两位姑娘扶着下了马车。.三人刚刚坐定,清淡小菜已陆续慢慢上桌。饭还未吃到一半,就听清流
又问起皇宫之事,说来了许多日子,还没见过皇宫,想去看看皇宫的样子。
玺君看她眼里清光潋滟,笑起来天真无邪,说起话来眉飞色舞,却一时忍不住拒绝,只答应她有机会带她去转转。
用了饭,渔夕与清流二人前去卧房小憩。渔夕见她兴趣盎然的样子,便说让她去兰斯找风流郎借舞姬,与所想一致,清流一口答应下来。渔夕见她答应的爽快,等她出门之后,立刻修书一封,让风流郎见到清流后,想办法将她留在兰斯。留的越久越好,时间到了,她自会去接她。
清流走后,渔夕稍稍安心。她能帮她的,也只能如此了,而她也不能让醉轻尘留有任何遗憾。
两日之后,渔夕未去找秦彦,秦彦倒来找她了。
秦彦来时,渔夕正在与舞姬排一曲东方的舞,这首舞渔夕给它取了个名字叫遗世。
秦彦斜靠在一株冬青那里看了一会儿,笑道:“演的是蔡尚书殉情,只是这舞姬好像与此舞并不相配。”
渔夕心里一惊,坐在了他身边,嘻嘻笑道:“在东方,这也是一段佳话。”又看了看舞姬,托着下巴道:“雪墨真的怀疑玄北是不是每个女子都是如此笑的爽朗,无法隐藏。[.超多好看小说]这个舞蹈里要的那种决绝凄美,始终,求不得呢。”
秦彦眸色一幽,忽地凑近她,低声笑道:“既然是演你自己的亲爹爹和娘亲,你自己去演,又如何?”
渔夕大惊,纵使是玺君,他手下探子无数,仍不知自己的真实身份。皇宫里消息封锁的十分严密,七公主被困后宫,消息也算是断了。临月楼即使现在去查,依玺君现在的反应来看,也确实还并不知晓什么。而,秦彦,他到底是什么人?
渔夕不禁微眯了眼睛,细细的看着他,眼前这个人在深秋时分身着寻常百姓家的麻布衣衫,却极为出尘。初看明朗,细看有几分让人着迷,再看下去竟然让人有些沉溺,这个人的俊美觉不在风流郎之下,比宁熙却又差了几分。
犹记得,当年在表演老虎钻火圈时,紫衣哥哥的图纸被那火圈烧为灰烬,他不依不饶,在渔夕答应给他重新画一张的时候,他才作罢?那个身着紫衣的哥哥也是一个越看越好看的少年。
渔夕笑了笑,不禁叹了口气。清流远比她想象的要聪明更多,她早在秦府就识破了他的身份。
秦彦笑道:“姑娘为何叹气?”
渔夕笑道:“秦公子对雪墨了如指掌,雪墨对公子却一无所知,难免有些丧气罢了。”
秦彦笑了笑道:“都说姑娘是知恩图报之人,秦某救过姑娘性命,两次。不知姑娘该如何报答?”
渔夕抬眉笑道:“秦公子要雪墨以身相许还是要千金做赔?”
秦彦清凉的眸子一转,笑道:“想的美。秦某只不过是生活乏味,想出来刺激刺激。姑娘如果答应和我演这东方的遗世,本公子倒是可以考虑之前所欠之恩,一笔勾销。”
渔夕站了起来,嬉笑道:“公子说救了雪墨两次,雪墨就信了?公子还真会掐算。”
秦彦心道,这小孩长大了,记性还真不好。便随意笑道:“你头上的簪子里藏的37根牛毛针,别忘了,是谁教你的?仙姝神岛,没找到解药,有个
人自己想弄个鱼死网破,却没能炸的血肉横飞,别忘了,是谁改的机关设置。”
渔夕一愣,又是一惊,转而又是一喜,他的话恰恰证实了她方才心中所想,“哦!你是杂耍场给我银子的大哥哥......你是那个脏兮兮的叫花子。原来是你!”渔夕一掌打在了他的手背上,他疼的叫了一声,脸上也还是笑意不减,惊的跳舞的姑娘们纷纷抬头望来。
渔夕收敛了笑意,轻轻触他衣衫,两人走了出来。
曾经,以为这些人再不会相见,没想到,在随后的日子里,他们会不经意的慢慢浮现。
秦彦伸开了图纸,他只指了一个地方,渔夕就明白了。原来,他是知道的,这个舞台的设计可以让她直通宁熙帝王入住的寝殿,渔夕不想他如此厉害,低头道:“瞒不过哥哥。”
秦彦微微笑道:“只可惜,宁熙是不会来的,据说他病的很重,根本无法远行,你不知道么?”
渔夕实在不明白,他好好的一个人,本身武功了得,弓马骑射这些又都是有练的,怎么身子就作贱的走都成难事了,不禁凝紧了眉头,轻轻叹气。本打算在他来玄北之时,还可以偷偷的看看他。没想到,他是不会来的。
转眼,到了大圣会之日,渔夕起的很早,玺君早早来了打了个照面,就有人来报说尚帝召唤,各国的帝王陆续赶来,他理当前去迎接。
秦彦是午饭过后来的,他一直埋头检查机关器械,用他的话就是说要保证所有人的安全,保证万无一失。
几十人在后台上忙着,远远的听到谈笑声,秦彦说尚帝陪着各国君王正在游览北国风光,渔夕抬头瞧了一眼,一个熟悉的身影,让她片刻失神。
她心里一动,声音竟然有些发颤,“那位负手在尚帝身侧的是哪国皇帝?”
秦彦微眯了眼,又垂下头检查着器械,笑道:“我的小师弟呀,花颜国。”
渔夕脸色微变,走到后台,开始走第三次过场。
晚饭过后,远到而来的嘉宾尽数入座,渔夕瞧了一眼台下那个人的位置,空空如也,顿时,心里也空空落落,难受的很。原来真如外界传闻,他没来。记得离别之日,他明明是好好的,怎么会无端的生病了?
容不得她多想,盛会的表演,开始了……
马头琴声起,袅袅烟雾后,瞬间,灯火通明。幕后,青草丛丛,三五只白羊成群悠闲而过,只听下面有人小声问道:“你看,是真的么?是真的羊么?”
“是真的,你看,那羊走的多自然。(未完待续。)
八方英才聚安城 (四)
台下的玺君望着舞台,侧脸笑道:“这个凤帝向来行事乖张,即使是国君聚,邀他前来。[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他也一直都是,想来就来,想不来就不来。此次突然前来,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尚帝抚须微笑道:“朕早派人打听过他的身世。这个凤帝出生低贱,生母原只是一个花奴,到了七八岁才被花老太后接回宫里,那也是无奈之举。由于幼时颇受冷落,尝尽冷暖,他自不比旁人,美女江山都不放在眼里,却最爱钱财。朕已派人去贿赂于他,他收了朕的珠宝金银,是故当年很干脆的答应借兵让道。这次前来,多少也是收了朕送出去的请帖的缘故。”
玺君点了点头,只见舞台右侧,缓缓走过一人。坐在右侧最暗的下方,极不起眼的位置,向着尚帝微微点头示意。
尚帝满意一笑道:“来了。”
渔夕勾唇一笑,穿着漠北的服装,长长的黑编成了十几条细长辫,和着乐声,翩翩起舞。她一身描金红色衣裙,明眸皓齿地始终在舞台中央旋转,脸上始终挂着欢快的笑容。她螓蛾眉,细长脖颈微伸,旁侧的女子就将手里的小碗往空中一抛,她稳稳的顶在头上。而后,转身,摇动头上辫,辫同大摆长裙一起飞舞,难得的是,旋转的同时,小碗一只只稳妥地落在了她的头顶之上。[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下面观看的众人不禁叫了一声好,尚帝满意而笑。
渔夕退幕的时候,余光瞟了一眼台下,玺君,尚帝,风流郎,思瑳瑳等一排的人都是眸间里或有喜悦或欣赏,而唯有一个人,那个坐在角落里的凤帝,灯光打不到的地方,手支下巴,腰身前倾,好似快要睡着了。
他垂一边,匆匆一瞥,渔夕并看不清其面容。
纵使这简单的匆匆一瞥,他身上那股莫名熟悉的气质还是让渔夕心里一惊,天下怎么会有如此相似的人?他,到底是谁?
接下来是马术表演,马术之后,是北国生活状况展览的一个小剧。
再之后是南国姿,南方四季如春,一年百花盛开。表演的是百花仙子与杂耍,渔夕一边盯着台子,一面拆着头,这个杂耍需要利用舞台的移位,也是机关用的最多的一幕,她难免有些担心。
秦彦却是一直气定神闲,他早早换上了跳舞用的舞衣,懒散地靠在椅子上,渔夕这么猛然一瞧,竟看出来了点儿绝色倾城的味道。他对于上台表演,倒是心急的很。
渔夕笑笑,辫解完了,之后就是西方特色了。风流郎在下面看着他的舞姬在台上表演,很是尽兴。渔夕见他与思瑳瑳相谈甚欢,看来还是比较满意。
后面的,渔夕来不及多看,和身边的人交代了一番,就开始去换舞衣了。
秦彦见她出来,微微一愣,继而笑道:“这样看来,确实与众不同。”
渔笑道:“秦大哥,你,为何非要与我跳这一只舞?”
秦彦笑道:“玺君让你跳舞,另有目的,而我与你跳舞,是真正的,只想与你跳这只舞。”
渔夕浅浅一笑,听着后台的报幕声,“远到而来的客人,您去过东方么?那里的男子,虽为男子,荣华绝代,倾倒一世,更胜无数绝色女子。”
一片幽蓝之光中,一白衣男子,手执折扇,负手而立,明明是什么都没做,风姿气质却已倾倒舞台下众人。
渔夕微微一笑,后台报幕声又开始响起,“远到而来的客人,您去过东方么?那里的女子,虽为女子,才情出众,心若磐石,更胜无数铮铮男子。”
一莲花舞台,从右侧缓缓滑入舞台中央,渔夕手抱瑶琴,一身白衣,低眉浅笑足点莲花而来。舞台经过台上男子身侧时,渔夕抬头,男子亦望着他,眸光里,柔情似水。这便是相识么?
舞台缓缓滑向中心,离男子越来越远,男子的手伸了伸,终没有抓住她,留在原地,一轮圆月缓缓升起,灯色黯淡,只见男子在月下独舞。这时,舞台两侧又伸出了两个略小的舞台,不同的妙龄女子或拿长笛,或抱琵琶,缓缓若踏在月亮之上,都是翩翩舞衣而来。
一曲曼妙之音,渐渐的只剩下铮铮清音,舞台灯光暗然,忽有一处亮如火星,渐渐变暖变黄,慢慢又是一片幽深碧蓝之色,灯火笼罩中,一白衣女子抚琴而坐,她的身侧,忽然有千万片雪花纷纷落,围着她变成一个快旋转的花障,慢慢的,琴声变的更加激烈,其它乐声也和了进来,女子起身,手上多了一只红色锦盒,冰天雪地里,气质冷然,飘然若仙。
舞台灯亮,男子滑步而来,两人相携,幕后开始出现万水千山。这便是相恋么?娘亲,爹爹?
渔夕心里一痛,忽然,天雷滚滚,大雨磅礴,两人被迫分开。又是渔夕一人独舞,身姿眸间都是忧伤,在最后的举头望月之时,一杯毒酒,逝世红颜。
灯光照到男子,男子寻觅了很久,方才现女子,他唤她,她再也睁眼不开。
他凄楚的独舞,而后,还是选择了,殉情,他说的是,“唯有今生与君同,报的平生与君恩。”
这样的她,终是不忍的。她的心里,是不一样的。
舞台下一阵唏嘘。
渔夕不经意瞟了一眼台下,台下的凤帝微低着头,依然看不清他的神色。
接着是花颜的一个民歌,未做任何改编,直接搬上了舞台。
乐声响起,没有起伏,直接进入,抑扬顿挫之感让在场之人无不感到热血澎湃,几乎控制不住自己也要起舞。还未适应过来,只见一男一女皆作紧身束衣直接滑入舞台。两人手腕相协,踏着节点,快起跳,步步生风,度之快,犹如施展轻功在空中滑步。乐声略慢,女子仰脸含笑,微微扭臀,男子顺势一夺,将女子抱在怀里,往后一送,那女子手托男子手臂,往上一点脚尖,在空中转了几圈,复又落入地上。两人一笑,那女子往男子胳膊下一躲,男子往前一推,那女子双手往上,往前单人快转动,越加显的身材寥落,纤腰盈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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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方英才聚安城 (五)
两人如此又跳了几圈,男子单手将女子绕了几圈,落入男子怀里,搂着她划着舞步,跳下台去。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后面又是一大型的舞蹈,歌颂的是天下盛世,太平繁华。
到最后的大型舞蹈谢幕,舞台上有一道幽幽的青蓝之光,深井般从内向外照射而来,光之中心,有一对交颈而舞的凤凰,那凤凰随着蓝光向外扩散,离外面观看的人群越来越近。及到近处,人群之后忽然砰的一声炸开,一大型焰火,灿若流星,似白花模样盛开在半空之中,众人再回首看向舞台,只见凤凰已经随着幽光,缓缓上升,越变越淡,直到不见。
繁华绚世,终将尘埃落定。
浮生若梦,终究俱静归尘。
盛会过后,渔夕与秦彦两人俯身在后台又查看了一番机关设计,等到众位舞姬退去,这才扶着椅子坐了下来。渔夕擦了擦汗,只觉得浑身虚脱,将近散架。
秦彦望着一脸疲色的渔夕,笑问,“接下来有何打算?”
渔夕慵懒叹气道:“回国。”
秦彦笑道:“怕是你想回也回不了?”
渔夕心道这人情也算还了,玺君心里自然有数,遂笑道:“为何?“
秦彦笑道:“玺君与尚帝早有约定,盛会跳第一支舞的女子,便是尚帝要给玺君赐婚的女子。这个,你竟然不知道么?”
渔夕心里凛然,继而一惊道:“赐婚?给谁?”
秦彦笑道:“玺君大人虽有侍妾无数,却无正式夫人。[.超多好看小说]这些年,他建功立业,很得尚帝赏识,尚帝也有意拉拢,四年前玺君帮忙尚帝取得大盛会举办资格时,尚帝就有意将王室之女许之。玺君大人婉言推辞,说是他的心仪女子会在大盛会开场就跳第一支舞,到时候再请尚帝赐婚。”
渔夕想了一想,虽然间隔的相识也算已久,自问与他不算深交,他的几位侍妾她虽远远的看过,却也都不是凡人庸姿,更何况还有一个天下第一美人妖歌痴情于他。与她们想比,自己也不会比她们出众多少,他今番这种决定,难道是因为临月楼?难道临月楼已将七公主迎了回来?他识破了她的特殊身份?
这是在什么时候呢?要求筹备盛会的时候,七公主还在墨卿皇宫,绝不可能是那个时候。对了,他让她跳第一只舞的时候,是她这次来北国的时候。渔夕心里算了算日子,旋即了然。
一个传言是墨卿皇后的人,他一个谋臣,怎么可能去放过这个机会?
渔夕来不及多想,酸疼身子忽然一松,抬首问道:“尚帝给七公主择胥定在何日?”
秦彦还未答话,只听后台传出来一声笑语,“你的命真不是一般的好,马上就要成为第一夫人了,锦衣玉食还不够么?还担心他人的婚事么?”
渔夕看向秦彦,他的脸上挂着的是一片意味深长的笑意。渔夕愕然转头,只见一个白色锦衣男子斜靠看台,慵懒而立,正盯着渔夕的方向,似笑非笑。
“苏......苏......苏......姐姐。”
“......十一......”男子微微一笑,好看的眉眼一如初见。
渔夕动了动唇,再也说不出多余的字眼,眼里已是一片湿润,快十年了,他除了比原来高些,基本无任何变化。虽是男子,确如绿水红莲,风流天成。而她已经从一个小孩子长成了一个大姑娘,她找了他快十年......
她找了他快十年......
她找了他快十年......
她不知道是如何站起来的,一步步走向他,直到他跟前,眼泪再也抑制不住,流了下来。她抱着他,旁若无人的,忽地痛哭。她的眼泪越哭越多,他只任她抱着,哭的一身眼泪,想起离开他自己所受的苦楚,更加悲上心来,如闸泄洪水,犹自不停。
苏斐煊直等到她终于停止了哭泣,才轻轻拍着她的头哄劝道:“好了,好了,十一,乖。”
渔夕又往他怀里拱了拱,抬着一双泪眼嗔怪道:“你......你......这么多年都去哪里了?”
苏斐煊给她擦了擦眼泪,又摸摸她的头,并未回答,却宠溺笑道:“十一,这几年,你过的还好么?”
渔夕本想吵他两句,心里也怨他为何不来找自己。只是听他说话比年少时候更加温和,一时竟然怨气全无,吸了吸鼻子道:“没有你,当然不好了。”
苏斐煊微微一笑,他微微伸手,她的手顺势滑进他的手心里,“怎么这么凉?身体还是不好么?“
他低头轻声问她。
“小命是保住了。”她仰首一笑,这才发现秦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他牵着她,出了看台,向着草原的灯火之处走去。那里的篝火晚会,算是草原上的一道异域风情,是尚帝特意为了各国的客人准备的。一路上,她问了他很多问题,他都一一的慢慢作答,并尽量的说的详细些。这几年,他变得沉着柔和了些。原来,当年他醒来之后,找过他们数月,只是他和他的朋友力量微弱,找的地方也极其有限。几个月后,他就与人一起出海去了西方帝国学习造船。说是造船,其实是水上战舰,这一去就是九年半。
两人走到篝火处,只见众人围绕篝火而坐,中间位置坐的是一位极为清瘦的中年人,留着长须。此人看起来面容十分年轻,若不是黑发中夹杂几缕银丝,几乎以为不过而立之年。两人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之后,渔夕再次瞟眼看向那个位置中间的中年人,只见其衣着华丽,黑丝绣龙纹,举手投足见自然有一股傲然贵气。
渔夕心道:“难道此人就是玄北的尚帝?”好在这里各国而来的使节与皇帝众多,也有一部分人手挽着手围在一起开始跳舞,尚帝并无留意。一想到此人曾经是颠覆九州大地之人,曾经是手挽师祖直登墨卿皇宫之人不禁又多看了两眼。这么又一看,渔夕脸上微微一笑,心里有了个猜想。原来,仙姝神岛真是漠北的探子所在。记得上次风流郎说天下最媚的莫过于玄北的青青公主,如果她是尚帝的亲妹妹,那么,这一切都解释的通了。
(未完待续。)
八方英才聚安城 (六)
这两人,长的何其相似。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渔夕微微一笑,以袖遮面,饮了一口马奶酒。
苏斐煊不知从哪里拿了一叠烤羊肉,送到她面前,渔夕刚刚伸手去拿,只觉得喉头发咸,一股酸水上涌,几乎呕了出来。只得适时的忍住,用袖子遮了遮脸,拭了拭嘴角。
“怎么了?不舒服?”苏斐煊垂首问她。
渔夕轻轻拍了拍胸口,缓了缓,正不知如何开口。只见人群里散开一条小道可供两人通过,有一个男子扶着一个女子正向这边走来,人群里笑嚷道:“是太子和太子妃来了!”
两人顺势抬头,顺着众人目光看去,只见太子扶着已有身孕的太子妃,一一向众人招呼。两人到了尚帝面前,行礼之后,顺势坐在了尚帝的下侧。
苏斐煊突然笑道:“你还记得那些被你救出来的哥哥们么?”
渔夕笑道:“记得,他们只要安好即可。”
苏斐煊说道:“当日有个哥哥走了之后,又回头的,还记得么?“
渔夕点头笑道:”都记得。“
”他让你若是回了京城就去找他,他姓君,就君蠡。”
原来,他就是君蠡?
渔夕脸上一笑,只听众人都嚷着让太子喝酒。两人暂时停止谈话,看向太子与太子妃。只见这太子妃虽然穿着草原的服饰,却不时的望着太子,眼里时常流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期间也有一个草原上的女子去拉太子跳舞,鲁迪只是微微一笑,坐在太子妃身侧,稳若磐石。这女子见太子不动,嗔怪一声,转头就拉了鲁迪下方的另外一个男子,那男子起身的时候,渔夕才看到两人就是媚儿和风流郎,不禁又是一笑。
尚帝的左侧正下方坐着玺君,他正和一个满头披散着银麻长发的女子说话。那女子背对二人而坐,长发之上只带了一个极其简单的银色发箍。她微微斜着的肩膀看起来十分瘦削,一丝卷发从侧边垂落,趁着篝火,有几丝柔和之色。
苏斐煊好似也正看着那个方向,说道:“那位和北漠大臣说话的就是我刚刚和你说过的西蒂帝国的国主曦瑟。”
渔夕点了点头道:“听说西蒂老国王有一个王子和十三个王女,这位老国王是将王位传给了王女么?“
“曦瑟明明是男子,你怎么说他是女子?”苏斐煊忍不住一笑,却见曦瑟忽然一转侧脸,在人群里淡淡扫过一眼,向这边微微招手,看来他是看到苏斐煊了。
眼里墨黑如夜,流淌静波,脸上印着淡淡月色,脸色淡淡,神色却和宁熙有几分相似,都是冷冷淡淡中透着几分疏离之色,渔夕不禁叹出一声,“好美!”
苏斐煊眉头一皱,起身无奈笑道:“你是不是见到所有长的好看的男子都觉得是女子?”
渔夕摇头晃脑的一笑,曦瑟的目光在她脸上微微一顿,便又转过身去和玺君继续说话。不过一会儿,苏斐煊也走了过去,三人便一起低头说着说什么。中间,三人同时抬头向这边看了一眼,渔夕也只是微微一笑,算作礼貌回应。
目光从几人的方向移开,渔夕看向众人起舞的地方,看似不经意的欣赏舞蹈,实则是在找凤帝。只是如此不着痕迹的找了几圈,仍不见那人出现。
整个墨卿王朝,竟然连一个大臣都没来。渔夕看了一会儿,她想见的那一个人,不在这里。
夜晚,风轻。
渔夕起身,望了苏斐煊一眼。苏斐煊朝她微微点头示意,渔夕微微笑笑,离开了众人,一人往外面走去。心道,“如今盛会已毕,住到玺君府倒是不必了”。走出了帐篷,前面是一座外围的宫殿,渔夕顺着看台阶往下走,知道醉府里的马车已在外面等候,裹了裹衣衫,突觉一股酸水上涌,再也克制不住,扶着墙头干呕了一会儿,鼻子上已沁出细密薄汗来。
在抬头时,只见远处行宫的屋顶上,有一白衣少年,淡淡月华下,抱膝而坐,正遥遥的望着自己的方向。那人仿若正看着她,两人遥遥对望,都是微微一愣。
片刻之后,那少年转过头去,看向别处。
渔夕一愣,脚尖一点,飘然而起,她此刻真的想看清他,是不是那个人。她没想到,他武功如此之高,在她还未近身的时候,屋顶上的那人已消失不见。
这世间,许多事,求得,求之不得;许多梦,忘得,忘记不得。
是他,来了么?
如果他来了,为何不出现?
渔夕摇了摇头,又追了几步,可惜那人并无影踪。刚才所见,仿佛是她心里的幻象一般。渔夕心道真是奇怪,既然他看到了自己,为何又不出来相见?难道是气自己不辞而别么?尽管如此,他出行,又怎么会是孤身一人?记得那日,秦彦说是他病了,他,病了!病了?
想了一会儿,渔夕从屋檐落在地上,出了几道门,见莫久果然已在等候。渔夕坐进了马车,微闭了眼眸,马车也走的极慢,过了两条街。渔夕掀开帘子,轻声叫道:“莫伯伯,在此处稍停一下,我们等两个人。”
莫久道了一声好,马车靠边而停。
两人等了一会儿不见人,都觉得有些无聊,渔夕伸头问道:“莫伯伯,你带花牌了么?”
莫久嘿嘿一笑,两人在马车里就着小桌子打起了花牌,一连几次,都是渔夕输,莫久倒是赢了不少银子。渔夕唉声叹气,莫久兴趣盎然,如此又打了几圈,只听外面马蹄哒哒,一辆马车停在了旁边。
一妖媚女子掀开帘子,如水眼眸一瞟,娇笑道:“十一姑娘,这次又要我家夫君如何帮你?”
渔夕一听是媚儿说话,急忙跳下马车,走到下面,长长一揖道,:“这次,非得媚儿姐姐与风流哥哥出手相帮才可度过难关了。”
风流郎坐在马车上拥着媚儿,笑嘻嘻的道:“醉姑娘说的是一桩大喜事,这事可急不得。说不定明日尚帝就要与七公主一起指婚了,你这会儿找我们,太晚了啊。”
(未完待续。)
年华蹉跎醉山河 (一)
渔夕愁眉苦脸道:“既然如此,那为何刚刚媚儿姐姐在篝火舞会上还暗示我在这里等候呢?”
媚儿一扭身子,娇声无辜道:“夫君,我真的没让十一姑娘等的呀,你要相信我。(.$>>>棉、花‘糖’小‘說’)”
渔夕丧气道:“媚儿姐姐看着我,拉了鲁迪两下,不是说要这次拉我出来的只有你们二人么?后来,又朝我笑笑,对我摸了摸手指,我想这个见面的地方不就是叫“笑指间”么?”我来到此处等你们,难道是十一愚昧,猜错了么?“
风流郎也笑着走下马车,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媚儿一打他衣袖,才继而又笑道:“再用同一个计策如何?”
轻眸暗转,渔夕嬉笑道:“果然好计!”
辞别了风流郎,马车一转进了胡同,走了两条巷子,渔夕在马车了等候了一个多时辰,直到看见玺君的马车入了府里。莫久才拐入了一宽阔街道,不过五十米就到了玺君府上。因渔夕此前在府上居住,府上的人大都认识,见了渔夕,便进去通报。
渔夕裹了裹披锋,在外等了一盏茶功夫。北国冷寒,她在地上不停的走来走去,心道:“妖歌姐姐,你我相识一场,不管以后立场如何,我渔夕视你为知己,为你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月色明朗,寒夜寂寂,星辰高悬。
渔夕呵气暖了暖手,门开之后,玺君亲自出来,立在台阶上微笑道:“既然来了,怎么不去里面坐着?”
渔夕执手牵了牵披锋,淡淡笑道:“玺君大人此番盛情相邀,恐怕不光是为了盛会这件事吧?”
玺君走下台阶,笑道:“姑娘既然明了,为何又肯前来呢?一切,都已成定局。[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渔夕望着他,依然是淡淡笑意,“醉家做生意,贵在一个信字,守在一个诺字。大人对醉家手下留情,醉家也不是不讲情义之人,大人既然想让醉家来,醉家不得不来。”
玺君眉目一垂,却转而又笑道:“这样说,在下与姑娘的情义就此尽了么?”
“或许......不好说......”
玺君又走近两步,立在她身前,温笑道:“莲哲姑娘,话说到此处,已再无绕圈子的必要了。没错,我的探子早前就探得消息说,姑娘手里有一兵符,极其重要......只是,对姑娘的身份一直到日前才得以确认......”
渔夕心道,之前邀自己前来,定然是已经怀疑了,只是七公主那里没有消息,所以才未做核实罢了。既然他早就知道了,不如大方承认,“玺君大人,确实没错。这兵符此前是在我手里,可如今,已经物归原主了。”
玺君神色如常,依然笑道:“姑娘可知,痴情的宁熙帝王已经将经书就着皇后的灵位化为灰烬了。所以,大军仍然在姑娘掌控之中。”
渔夕亦然笑道:“不知大人有无密报,近一年内,在东北临海的深山里,忽然多出数万军队,日夜操练。这些隐藏的士兵,尤善水陆同时作战。且此军首领,更通晓奇门遁甲之术。”
“有多少人?”玺君神色微变。
“三十万。”渔夕淡淡而笑。
“姑娘说的是什么意思?”
“雪墨已经说的很明白了。”
“姑娘的意思是,宁熙根本早就识破了我北国探子,而借机来麻痹我方,实际早就将大军接手了?”
“大人聪明。”
她对他来说,已再无任何利用价值可言,他,会放手的吧?在与北漠做生意之前,她就曾对他做过一些细致的了解。他,是什么样的人,他十分清楚。
两人正说着话,只见明亮走了过来,附耳在玺君耳边说了几句,玺君神色突变,便匆匆告辞而去。
渔夕眸子染上一层厚重笑意,刚回到醉府,采耳便来回话道:“哥哥们将事情已经办妥了。”
渔夕笑问,“没有伤着她么?”
采耳道:“那楼主武功高强,自然没有伤到,只是有个哥哥受了点儿轻伤。”
渔夕笑道:“让他们依旧扮着商队回去阁里,暂时不可露面了。”
翌日,漠北醉府。
秋风一夜,落叶堆许。
渔夕正与醉轻尘采耳两人用饭,只见下面有探子来报,附耳说了几句。渔夕听后,哈哈大笑,快速的吧啦了几口饭菜,放下碗筷,就要出门。
醉轻尘瞟她一眼,依然慢条斯理的嚼着饭菜,“姐姐,你的尘世之心如此厚重,以后怎么和我们一起隐居山里?”
渔夕接了采耳的递过来的外衣,披在身上,便走边笑道,“这几日,我就不回府里住了,你们去店铺上勤快点儿。”
醉轻尘嗯了一声,抬头对探子说道:“以后,你们都莫要来我家里,让我看着心烦。”
渔夕白他一眼,和探子一起走了出去。探子从后门出去,渔夕从前门乘了风流郎安排的马车,去到了住处。媚儿給了她一套兰斯国的衣服,将她的一头长发分开两半,各编一个长辫,垂在胸前。又在眉心挂了一颗红色宝石,略微上了点儿脂粉。媚儿看了一遍,满意的笑道:“昨夜,你哥哥去找尚帝求亲,说是在篝火舞会上,我家的风流云妹妹看上他了。只是,那玺君大人连忙推辞,就将这事给拒了。”
渔夕扶了扶额间的花钗,笑道:“这事儿,一早就听探子说了。”
媚儿笑着坐下来,“他还有一件没告诉你,你哥哥提婚不成,走路回来的时候,却正碰上了花颜的凤帝。”
心里一动,渔夕心道,“昨夜篝火晚会上并未看见他现身”。眯眼望着媚儿等她说下去,谁知媚儿忽地笑道:“凤帝当时并未表态,问你哥哥去做什么。你哥哥便如实的告诉他,说是去与玺君提亲,被他拒绝了。”
渔夕笑的牙痒痒,咬牙笑道:“好呀!你们都来找我打趣了。”
“哪里有嘛,我们只是实话实说。”媚儿继续道:“后来,你哥哥思考了一下,觉得他和你也很相配,灵机一动,便问他同不同意将你娶回家。谁知人家凤帝冷笑一声道,玺君大人都不要的人,凭什么要我花凤卿捡回家?“
(未完待续。)
年华蹉跎醉山河 (二)
渔夕笑笑的听着,心里顿生疑惑,觉得这个风流郎必然有事瞒着她。(.棉、花‘糖’小‘说’)听媚儿如此说,心道,风流郎和花凤卿的交情绝非浅浅,为何当时在花颜他故装作不认识般。
渔夕哦了一声,叹气道:“那看不上就看不上呗,反正,我也就是借此机会逃出漠北。他不待见我,我还未必看的上他呢?”
正说话间,只听两个男子谈笑的说话声,脚步声已到门前,一人止步说道:“劳烦风相进去通报一声。”
两人同时抬头,风流郎进屋喝了一口茶水,看着渔夕笑道:“妹妹,凤帝派人来到前厅,说是约你去游玩山水,我已经替你应了。”
渔夕看他一眼,坐着不动。
只听媚儿的贴身丫鬟绿晚说道:“小姐,我看还是凤帝好,这个宁熙帝王也不是什么好人。”
渔夕眸带笑意,不置可否,仰头问道:“为何如此说?”
绿晚自小在边塞长大,自是口快心直,扁嘴道:“都说他对帝后重情之至,为了帝后一人,废黜三宫,好似除了帝后一人,终身不娶一样的。而如今,知道我家小姐才艺貌美,就托人前来提亲,这算什么?而且,我昨夜看到,小姐表演之时,他忽然抬头,笑的可是眉笑颜开。”
渔夕惊道:“他的位置明明没有人,你怎么说他来了?”
绿晚笑道:“我家夫人说是他来了。”
渔夕看向媚儿,媚儿笑而不语。渔夕再看她,媚儿笑道:“是我看错了,随便就那么一说。(.)”
渔夕顿觉有趣,打趣绿晚道:“下面坐了那么多帝王,你怎么单单注意到他?”
绿晚面色一红,捂脸笑道:“咱们兰斯国哪个女子不晓得,宁熙帝王可是艳冠天下的美男子,奴婢我又怎么不多看两眼呢。”
渔夕不禁哈哈笑出声来,却也宠溺道:“他虽算情根深种,却也还是一个帝王。个人情感自然要深藏于内,在大众场合,他表现的自然是一个帝王应有的傲气。况且,一个人再怎么伤心,再怎么在意一个东西,总不会心里一直想着吧,要不然,还怎么生活呢。”绿晚只觉这么一个美男子,若是昨晚他表现出适当的悲伤,或许心中的美好永远不会破坏。只是,又觉得渔夕说的很有道理,便不再反驳。
风流郎看了一眼媚儿,媚儿会意,立马笑道:“妹妹,你若是不去,等明晚七公主择婿,把这个凤帝抢了去,你哭都来不及了。”
渔夕不知两人为何如此安排,他们既然有意让她去见凤帝,她如今这个身份,也只能随他们去了。
渔夕与凤帝的这位亲随上了马车,一路颠颠簸簸,走了三四个多时辰,渔夕下了马车方才注意到,竟然到了漠北与花颜的交界之处。这亲随带着渔夕下了马车又走了半个多时辰,一路上碎花草青,完全没有深秋的侵染,反而更像是盛春。
“姑娘,请上船。”
渔夕一笑,提裙慢慢走上船去。
刚刚坐稳,只一转眼,恍然误入仙境。身侧飞流倒挂处,水雾生烟。千山叠翠下,有一清潭。清潭之中,有一云树,万千霞光透其枝叶,泼洒色彩斑斓。小船逐水而走,近岸处,弯眉画桥,三两桃花,映水而红。一时清风若许,鸟语声声,渔夕眯眼望去,前方一水从天而来,千丈晴虹,十里翠屏如幕。
渔夕扬唇而笑,一片花瓣落入手心。
再往前,清潭之处,泉水叮咚,滴水之声里夹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琴音,与叮咚之声相应而落,刚听还未觉有异,细听方觉得内心十分舒畅。
渔夕只知凤帝行为乖张,却不想他还懂医术,且医术如此惊人。以她刚刚步入林中,就听出自己肝虚,故以角音壮之。原来,刚刚看到的那些鲜花,不是因为气候,而是感其琴音,纷至落下。
上了岸,前方有一红柱八角凉亭,花凤卿就在那亭子里,依着琴,闲闲躺着,看着天上云彩。
随从躬身道:“姑娘稍等,我去禀明我家主子。”
手里的花瓣悠然落地,渔夕愣在当场。
一种别样的情愫苏苏麻麻的瞬间让她细汗不停,这样的人,本不该为尘世所累。
渔夕感激一笑,亲随去了亭子,俯身说了两句,不一会儿便走回来道:“我家主子备了清茶在竹舍,请姑娘移步。”
渔夕应了声好,随着这亲随向前方岸边直走,一云树之后,有一小径通幽,尽头是两层竹楼。
两人走过幽径,到了竹楼之下,亲随躬身道:“姑娘请稍等。”
渔夕走的疲乏,等了好久也不见亲随出来,转了两圈,心道,真是好精致,累的坐在了竹椅之上。
不经意回首,不知那人何时一身白衣雪华,默然而立。脸上淡淡笑容,眉挑新月,唇含天下之春。
那人与渔夕对视一眼,笑意略深,目光在她身上微微一顿,继而飘然而下,也不请她入座。自己反而闲闲往后仰靠长椅,半阖眸子,微微摇晃竹椅,也不问话,似在神游太虚。
渔夕一向口齿伶俐,当下惊骇的竟然不知如何开口。一向镇静自若的她,此刻,望着他的那张绝世容颜,兀自心乱如麻。
他的长椅慢悠悠的摇晃,斑驳树影落在他的眼角眉梢,却耀的她几乎睁不开眼睛。
渔夕不知愣了多久,也不知那长椅何时停止晃动,这才惊觉,那个躺在长椅上的凤帝,竟然,睡着了。
他,什么也不说,就在这里,睡着了!
墨卿轩隐与墨卿夜殇虽长的有七分相似,渔夕却可一眼分辨出来。只是眼前这个人,渔夕见他长得与墨卿夜殇一模一样,近乎失神,世上竟然真的有一模一样的人?一样的眉眼,一样的白衣,一样的傲气冷然,一样的气势冷淡的众生莫近。
渔夕颓废的站了起来,又坐了下去,手指不知如何安放,只觉得放在哪里都不合适。不自觉的抹了一把眼睛,决定不再看他容颜。咳咳两声问道,:“凤帝会治病?”问后,才觉此句正是废话,他若不会治病,怎会以音律壮之肝胆,调之心神。
“嗯。”凤帝轻答一声,纹丝不动,看起来并未正在入睡的样子。
(未完待续。)
年华蹉跎醉山河 (三)
渔夕低头想了一会儿,又问道:“昨夜楼上的那人是凤帝?“
“嗯。(.$>>>棉、花‘糖’小‘說’)”凤帝又是轻轻答了一声,依旧纹丝不动,眉梢却微微扬起。
他在笑,他笑什么?
他在笑,她没猜到么?
“你,你笑什么?”她起身,走近他,站在他的上方,俯瞰着他的眉眼。胸口被气的一起一伏,却抗拒不了接近他。
凤帝忽然半睁双眸,眼里星光点点,似笑非笑,道:“朕近日有些寂寞,晚上留下来!陪朕,喝酒!”
渔夕又是一愣,江湖传闻,凤帝从不近女色,也非断袖。执政数十年,难得的是后宫空无一人,几乎等同废弃。究其原因,说的是因为凤帝其人极度自负,自觉天下无一人可与其比肩,是故,宁缺毋滥。就连居住的地方,也是飞瀑三千,水烟迷漫之地。听说,夜深人静之时,他常常独自一人,俯瞰山河水烟。
这也只是在花颜,众民皆商,都忙着赚银子,造庭院,玩高雅去了。自然不会去过问皇帝如何,要是在青黄,可怜当年昊帝还得被偷运出去,要是在墨卿,可怜他内忧豺狼,外防虎豹,事事谋划,幼时又是如此苦楚。若是在玄北,年迈尚帝还得操心他那不争气的太子。哪个像他这般,生在帝王家,一样的江山大业,却何等悠闲!
渔夕眸光一闪,扫过凤帝脸面,不答反而抬手指着峰顶笑道,:“既然喝酒,需去顶峰。[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凤帝仰目淡淡笑笑:“星夜与美人醉酒,实为朕心中所想。”
渔夕柳眉微拧,不以为然,纵使自己也算倾城之色,但天下美人无数,何况凤帝还是眼高于顶的怪人。此等场面话,听听也就算了。
只此一面.......是她想的太多,还是,他另有所谋。
渔夕还未来得及再开口,凤帝早已揽了她腰,御风而上。骤然与人的亲近,让她不禁面色一红,扭捏道:“你这是做什么?”
凤帝笑意深深,柔声笑道:“抱着你,怕你,摔倒。”
万丈高空,渔夕自然不敢再动。苍穹之上,只见一白一红两个身影,白衣甚雪,红衣似花,红白衣衫飘浮交缠,两人青丝漫卷,须臾之间,已翩然落至峰顶。
渔夕咳咳两声,甚觉不自在,自觉走开两步。凤帝轻松随意,负手俯瞰风景倒是毫无异色。夕阳彩霞下,只见他忽地微微一笑,向前走了两步,弯腰在草丛里扒拉起来。
渔夕走近细看,嘻嘻一笑,一股孩子气的笑容从眸心点起,蔓延而去。这个凤帝,他在这里埋了,好多酒坛子!
两人各抱酒坛,坐立峰巅,眼看彩霞渐退,淡淡星光渐渐亮起,夜幕淡凉,水雾生烟,一片迷蒙之色,数缕悠悠星光。
两人原地呆坐良久,仿佛各有心事,仿佛又都在无所事事。
虽然坐了良久,她也只勉强抿了两下,他也并不约束于她,等她再喝之时,忽然听到一低低浅笑,:“不能多喝,你随意即可。”
此刻,风起雾凉,这声音听起来又几分熟悉,渔夕摇摇头,只见幽暗之中,他缓步而来,又问道,:“你,冷么?”说着,将外衫解下,披在了她的肩上。
渔夕恍然若梦,手指动了动,那么一刻,她多想牵住他的衣袖,问他一句话。终于,她的手又缩了回来。勉强收敛心神,想起了那人,不禁心酸,举坛仰脖,哈哈笑道:“风云天下谓何忧?霸业千秋谓何愁?”灌了几口,更是放声大笑,大笑之中挡不住的是心酸寂寞。
凤帝有半刻的沉默,好似要说什么,末了只在她身旁坐下,仰望日月星斗,酒坛隔空一碰,笑的颠倒众生,:“年少轻狂邀日月,星辰共醉笑风流。”
灌了这两口,她才惊觉,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她竟然忘记了还有一个小东西。她有些后悔了,这个时候,本不应该饮酒。
花凤卿好似看穿了她的心思般,半仰半卧,带着几分酒意:“人生在世,需如同这山间之风,动息有情,去留无迹。你,又何须介怀呢?”
渔夕扬眉问道:“凤帝现在说的是格物么?敢问何为格物?”
花凤卿望着她,只望进她的眼眸深处,缓缓道:“致知在格物,在即物尔穷其理。天下之物,莫不有理,知有不尽,用力之久,一旦豁达贯通,万物表里粗细无一不到,心之全体大用而无不明。此谓物格,知之之至。”
“豁达贯通”渔夕喃喃重复一句,只是其饮酒向来不行,虽这一段时日也有所练习,还是十分差劲,此时已有七八分醉意。他淡淡说辞,却无端的让她想要落泪。她记得,桃花潭的时候,她曾笑着对那个人说,她的梦,赤足散发,笑傲江湖。而他,却想尽办法的,不要她。即使是为了解毒之名,他亦然拒绝她。他这么个人,一定要这么苦么?
心里虽然满怀凄楚,也醒了几分,饶是醉眼迷离,脸色红扑扑的笑道,:“笑风流,笑风流好啊,少年何不风流?”
说罢,脸颊趁着坛子,长发随风飘散。
凤帝见她并未真醉,眼角一挑,:“你看此地风水如何?”
渔夕笑眼望去,林壑风动,驱烟卷雾而山水含情。恰在此时,凤帝身侧,一道流光急速而下,像是星落,并没有看清。定睛再看,只见夜幕之下,流光
飞逝,星落如雨。
凤帝一人,不知何时抱膝而坐,依旧是仰首望着深邃星空。他脸上明明是淡淡笑容,却让人觉得无端的孤独寂寞,那一刻,不知是他只着单衣,还是他的单衣被风鼓动,她总觉得,他是一个站在悬崖之上的孤独孩童。他,随时都会跳下去般,她,忽然动了恻隐之心。
渔夕妩媚一笑,应了一声道,:“好!”
凤帝未有回头,也是一笑。
凤帝微抬眸子,直直的望着她,只看到她的眉心眼底,忽地一笑,再次淡淡道,:“此处风水极好,作你我埋骨之地,如何?”
(未完待续。)
年华蹉跎醉山河 ( 四)
渔夕再次嫣然而笑,举坛道:“凤帝此番邀小女子前来,所为的就是一个埋骨之地么?这才初见,可不是什么吉祥的预兆。(.)”
凤帝将酒坛置于一边,看她目光半是笑意半是玩味。片刻间,眉目舒展,不动声色地微微一笑,:“风流姑娘还在意这些?那风流姑娘,是盼望着与朕有个吉祥的开始么?”
月色之下,美人眼波流转,秀颈微勾,唇色含媚。凤帝心底微微一动,她清醒之时,依然对他使用媚术,她是为了漠北与兰斯国的不结盟么?她,在想着什么?
渔夕一收红袖,瞬间与他拉开距离,依然妖媚惑人,笑道:“小女子刚刚不是已经答应凤帝了么?”
凤帝轻叹一声,仰头又看漫天星空,青丝微扬,一丝伤感道:“时候不早了,我送姑娘下去。”
渔夕似笑非笑,看他一眼,笑道:“待小女子死后,小女子自会让人将尸骨送与凤帝,留凤帝医案研究。至于埋不埋此地,那时候……凤帝随意。”
凤帝点了点头,笑道,:“姑娘的哥哥昨日千般求我将你娶来为后,姑娘不知作何感想?”
渔夕忽地起身,他淬不及防没有躲开,愣愣的望着她,直到她走进他,忽地抓住他的衣袖放在鼻尖闻了闻。
闻罢,她转而笑道:“明日黄昏,小女子在哥哥行宫如意殿,约凤帝下棋,若凤帝赢了,小女子愿意为妾。若凤帝输了......”
还未等渔夕说好赌注,花凤卿忽望着她的眼眉,正色道:“朕愿以花颜江山为当。[.超多好看小说]”
渔夕退开两步,笑道:“一言为定!”
翌日,黄昏。
如意殿。各国开客听说花颜凤帝与兰斯风相之妹要在这里举行一场豪赌,早就眼巴巴的齐聚在此了。这个场面的热闹,怕是入夜的公主选婿也不及了。
眼前的凤帝,依然唇红齿白,容姿如昨。而她,昨夜回来,想的一夜未睡。此刻,若不是人生大事,她真的不愿意十分难受的撑在这里。
渔夕脸色不好,早起淡淡涂了脂粉,此刻仍做兰斯装扮。她望了望围观的众人,故意笑道:“帝王的赌资是什么?”
凤帝勾唇一笑道:“赌朕如何?”
渔夕心道,这人真是狡猾的很,于是轻笑出声,“帝王,民女要不起。民女就要金玉铺街,金粉砌殿,指尖一挑,天下风云变,这些,帝王给么?”
花凤卿哦了一声,身子略微前倾,食指轻轻摩挲唇角,轻轻笑道:“姑娘要的是天下呢。”顿了一顿,笑道:“既然如此,朕,不吝江山,抵给姑娘做酒钱。”
说话间,两人之间已摆好了棋盘,一人执黑子,一人执白子。
渔夕谈笑虽然随意,但捧着棋子的双手也忍不住微微颤抖,手心缓缓渗出薄薄细汗来。
暂且不论凤帝是谁,在她面前,此刻坐着的就是那样的一个人,一个微微垂首俯瞰棋盘青丝微垂的人,一个看似无害却微微一笑邪魅横生的人,一个前夜还宁为玉碎不愿见她昨夜却甘愿与她作江山之赌的人,一个颜绝天下却隐匿多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
就是这个人,只一句歪诗,半年前就轻而易举的扭转了整个战局的人。
这个花凤卿!他,真的不是,一般的厉害!
渔夕微微弯腰,席地而坐。还未礼让,花凤卿已捡了一颗黑色棋子,自行放在了正中位置。
众人一阵哄笑,这个凤帝与女子对弈,竟然连让都不让,毫无男子气概。
渔夕微微摇头,心里不禁暗笑,这个男子,怎么场面上的事情也懒得做出来。不是所有见过的男子,口头上都会先让一让的么,这个人,好生小气。观棋的众人又是一笑,花凤卿冷扫一眼众人,并不言语。
众人被他冷眼扫了一番,顿觉一股寒意,不禁凝住了笑容,又看起棋来。
两人不紧不慢的落子,下了一柱香的功夫,仍未见胜负,而此时,棋子几乎已满盘。花凤卿忽然抬首,幽深古井般的眸子里忽地流光溢彩。渔夕又是一愣,只见他微微一笑,反而盯住她吟道:“今朝箫语梦不醒。”
渔夕惊了一声的叫了出来,食指一抖,最后一枚棋子落盘。
一抹浅淡笑意流连唇角,渔夕恍惚接道,“他年诗话笑相逢。”这个长的和他一模一样的人,为何声音也是一样?第一局,两人,和棋。
犹记得那年还在宫里当差的时候,到了盛夏时分,他带着宫妃一如往年去避暑山庄独留她守在宫里。那时候,她怎么坐的住。在大部队离开不到两日,她就自我安排快马赶到了避暑山庄,藏在山脚下,为的是每天能看他一眼,哪怕是背影,那个时候,她就已经走火入魔。
然而,她没见到他。不是因为皇家的避暑山庄守卫有多么森严,而是,她向来贪玩。刚到的那夜,她一人不免处处稀奇,事事新鲜,四处熟悉地形决定再做行动。只是,揣了火折子山庄一圈游荡,不想过了午夜时分,火折子用完了,却又忽然迷了路。跌倒灌木丛中,划破了血肉。
又累又迷糊之时,见山头有一人白衣飘浮,似悬在半空里,忽地冒出来的这么一个人,吓的她一身冷汗。后来,仰首相问,那人半天不说话,又过了许久,只听幽幽箫声渐渐而起,渔夕只觉得十分好听,心道这个曲子定是古谱,怎么从未听过。等到那人吹奏完毕,渔夕又等他继续吹,那人却好似要走。渔夕喊了他一声,那人一愣。
那一段时日也是被高瘦瘦缠的吟诗惯了,渔夕仰着脖子只吟了一句,“今朝箫语梦不醒。”
那人衣袖浮动,渔夕方知道他一人在此饮酒。
那人淡淡对道:“他年诗话笑相逢”。
那时,她就觉得,多么熟悉的声音......
那人轻笑两声,指她回去之路,便消失不见。渔夕也因为伤了皮肉,便急急赶回宫中。此事虽已过两年,不想,此刻想来,却又是如此的清晰。
(未完待续。)
落子无悔与君错 (一)
原来,花凤卿,她早已遇见。[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好个狡猾的狐狸!
第二局,花凤卿倒是让了让。渔夕谢过,依然执白,花凤卿亦然执黑。
渔夕微微抬眸,只见斜上方观棋的风流郎一脸坏笑,笑的她心里发毛,正眸色相寻,只听花凤卿说道:“该你了。”
目光转而又落在棋盘之上,这一看,渔夕简直是要吓呆了,只是两步棋而已。他已埋了无数陷阱,不管她如何落子,她都只有死路一条。
渔夕忽然捂住眼睛,哭丧着脸道:“我输了,我输了,我输了。”
花凤卿不免轻笑出声,好似哄劝道:“没到最后,怎么可以轻易言输,你再下。”
渔夕松开手指,只见他故意落了一子在边角。渔夕的眼睛从手指缝里漏了出来,刚才,他故意放了一颗无用之子,他放了她。渔夕面露喜色,又落了一子,落子之后就后悔了,这根本就是一个怎么下都死的局,就又要认输。不想,花凤卿轻轻摇头,又让了她一子。
渔夕又落了一子,还是两面受敌,而他,只需一子,便可以轻而易举的的,赢。
他反而又是不咸不淡的轻叩了一子在不疼不痒的边角,这次,他分明还是故意放她的。
渔夕不敢怠慢,一心只看在棋盘上,再不敢想其他,又被他让了五六子,这才勉强自保。眼不离棋,又守了两盏茶的功夫,直到最后一白子填盘,又是和局。(.无弹窗广告)
渔夕不禁抬头苦笑,却对他生出一丝别样的情愫来。
到了第三盘,花凤卿拈了白棋在手里,目光皎皎,笑道:“你,赢了。朕将江山连同朕本人都送给你。但,若是我,赢了,你便是我的了。你,想清楚了么?”
渔夕也拈了黑子在手里,半依着下巴,先落了一子,嘻嘻笑道:“你,只管下,输了,本姑娘绝不反悔。”
花凤卿忽然停止了笑意,微微皱眉道:“我说的是终身,你,想什么呢?”
渔夕嘻嘻一笑,催促道:“晓得晓得,你,快下,快下。”
众人看后,又是一阵哄笑。渔夕抬头,见玺瑟不知何时站在了花凤卿的身后,笑的眉眼弯弯。
花凤卿微微扬唇,落子。两人都是落的极快,只听轻轻扣棋之声,不到一盏茶功夫,竟然填了大半个棋盘。渔夕低头望着棋盘,执棋问道:“主上是不是经常与人对弈,没想到技艺竟在小女子之上。”
没想到花凤卿倒也谦逊,“十余年未下,倒是生疏了。”
渔夕哦了一声,接下来走一步棋要想好几步,这才慢慢落子。
两人不时,继续闲话。
渔夕又问道:“主上何故每每让棋,看来,主上之意并不是在赢,主上,是想,输?”
花凤卿淡然笑道:“你长得不如我,棋艺不如我,连琴艺也不如我,我,为何单独非要看上你不可?姑娘,也太自作多情了些。”
众人听后,哈哈大笑,渔夕的脸色红了红,抬眼看曦瑟正一脸好笑的望着自己,不觉手指一抖,又落了一子。渔夕余光在人群里匆匆一扫,只见有一孩童站在苏斐煊身侧,伸着小脖子拼命向前挤,小手却被苏斐煊攥的很紧。渔夕看了一眼那孩子,见他和苏斐煊眉眼极其相似,欣喜揣测道,“原来苏姐姐已有孩子了,也好,不让他孤苦一人”。
不自觉的,也随着众人笑了笑,笑着笑着,尽然笑出了眼泪,一颗颗落在棋盘上。
花凤卿忽然停止了手里的动作,抬头望着她。眸里的愕然一闪而过,继而望着她,淡淡笑语道:“下棋就下棋,还没输呢。你,哭什么?”
渔夕胡乱的擦了两把眼泪,莞尔一笑,眼光飘离出外,假意观赏殿外山景,倒把他看的有些痴了。这一失神,渔夕趁机埋了几个陷阱,却不想早被他识破,下到最后,还剩九颗棋子,他赢了。
为何留九颗棋?
他说,取,长长久久之意。
渔夕望着满盘的黑子白子,人生,不就是这样的命盘么?她与他,无关父母祖辈,各自因果,早已嵌进了命盘。
“小女子输了。”渔夕跪地,盈盈一拜。
花凤卿扶起她,轻轻叹道:“和朕回去罢。”
就这样,风相之妹风流韵被熙君嫌弃之后,隔日就将自己输给了花颜的凤帝。凤帝与风相约好,等到各自回去之后,花颜立马着人来娶。日子定在十月初一,也就是不过七日,可见凤帝的急迫之心已不可遏制了。
黄昏,尚帝宫中。
天色将晚,七公主进了大殿,跪地磕头道:“父皇,儿臣回来了。”
几盏宫灯摇曳,尚帝疲惫的靠在龙椅之上,微抬眼眉,显然是有大臣刚刚议事完毕。
参拜完毕,尚帝微微笑道:“皇儿回来就好,既然进宫了,就去看看你的母后。”
七公主一呆,点头躬身道:“是,父皇。”站起身,略微迟疑片刻,又跪地道:“儿臣有罪。”
尚帝知她何意,便笑问:“炎玺阁查的如何?”
七公主答道:“组织严密,密不可破,儿臣到现在还没查到有用的信息,儿臣有罪!请父皇责罚!”
尚帝了然一笑,“对手是宁熙那小子,与你并无关系”,又问道:“皇帝与莲哲渔夕二人关系如何?”
七公主道:“表面上看起来,貌合神离,实际上,心神如一。”
尚帝听后,和蔼笑道:“孩儿辛苦了,先退下罢。”
七公主刚走,云罗叠帐之后就走出来一位绝色夫人来。这夫人与尚帝相对而坐,尚帝亲自臻了茶,推到这夫人面前,微微抬手笑道:“影息,请!”
影息执袖饮茶,抬眸温柔笑道:“这么些年,我一直想将临月楼复刻成炎玺阁的样子,可见,那也是不可能的了。”
尚帝笑道:“故人已去,不必多想。”
影息又是温柔一笑,柔柔问道:“找我回来,是为了皇子的婚事?”
尚帝不置可否,只问道:“影息觉得玺君这孩子,如何?”
影息笑道:“你我幼时相识,这孩子又是我看着长大的,他隐忍,坚强,果决,不枉你栽培多年,他会是个难得的君主。”
(未完待续。)
落子无悔与君错 (二)
尚帝满意一笑,又道:“妖歌呢?”
“其它的不说,单看她这几年的办事能力,二皇子选择她,也绝不会存在配不上的问题。[.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尚帝又是满意一笑,未置可否,望着对面女子的眼睛,言语增加了几分暖色::“影息,这么多年来,经历了政权更迭,世事变化,却唯有在你面前,我才能真正的说出自己所想。人,真的是奇怪。”
每个女子都有青春年华,每个女子都有少女情怀,影息自然也不例外。眼前这个她用毕生精力去爱的男人,虽然没能和他真正的在一起过……他们的心,却是贴在一起的。
...……
斗棋罢,渔夕换了一身兰斯国的长褂宽裤,只将长发分成两半,简单编成两只长辫,垂与胸前。风流郎看着渔夕捏在指尖的一根青草,微微一笑道:“来了。”
渔夕一呆,却见风吹草长,那男子白衣乌发,半立空中,双脚忽高忽低,犹如凌波微步,却是悠然凌空。白衣流转,颇有谪仙风姿。十几丈之外,转眼飘然眼前。
凤帝立在她身侧,含笑望着她道:“才半个时辰不见,就等不及了么?”
泉滴深潭,空灵沁心!渔夕心里一震,呆呆对上一双温润含水的眸子,这人说话怎么变得如此轻佻?清眸一黯,脸上旋既挂着嘻嘻的笑,心里痛道,墨卿夜殇!墨卿夜殇!
“凤帝,这才半个时辰不见,风姿依旧啊!”风流郎嘴里含笑说道,手里顺势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凤帝温文含笑,不紧不慢的走在了前面,“风相出行,向来都是美人依畔,让本王........好生艳羡!”
风流郎嘻嘻哈哈的笑着,却也不解释,一手拉着媚儿,一手拉着渔夕,向里面走去。
尚帝着一身玄色长袍,此刻坐在帐篷中央,也起身相迎。三公子,玺君等人也纷纷起身,只有鲁迪扶着她的太子妃,慢悠悠的踱到帐外透气,不管渔夕是仰头低头,丘海棠的眼里都是柔柔笑意,只有鲁迪一人。
“妹妹拜见哥哥!”太子妃盈盈弯腰正要作势一拜,却被风流郎顺手一扶道:“妹妹身子重,快快请起吧!”太子妃含笑起身,目光触到凤帝时,身子一颤,连风流郎和她介绍身后的1亲妹妹时,她也没在意,只是哦了一声,之后就是若有若无的瞟着凤帝。
渔夕抬首,只见花凤卿目光悠然,漫如春花烂烂,闲似流云飞卷,好似并无在意。
渔夕笑嘻嘻地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去。又笑嘻嘻的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去。
凤帝察觉了这目光,温文含笑,旁若无人的道:“爱后一直盯着朕看什么?!”
风流郎拉着渔夕道:“妹妹,你也要庄重些,我们兰斯虽然民风开放,可你毕竟是未嫁之身,别把我们风流家的名声给丢了。”
凤帝长眸一眯,笑的意味深长。
只听帐外一个稚气童声忽地叫道:“哪位是皇嫂嫂?哪位是皇嫂嫂,快让我看看!”
渔夕还未转身,风流郎已迎出帐外,思蹉蹉走在前面,笑着往尚帝怀里一扑,翠声声的叫了声,“姨丈!”
尚帝慈爱的望着她,给她在自己身边留了个座位。思蹉蹉又和尚帝说了一会儿话,只骗的尚帝开怀大笑之后,才走到凤帝与三公子面前叫了句哥哥,后又盯着渔夕看了看,眨了眨眼,回到自己的座位,正襟危坐,宛然变了一个人。
凤帝手执琉璃盏,想必也感到太子妃的注视,目光流转间,向着太子妃的方向,勾唇浅笑,半张侧脸,笼在若明若暗的灯火下,饶是无端的绝代风华。此举,倒引的鲁迪非常不悦。
渔夕回神,只见三公子与玺君正望着自己的方向,遂低头假装饮酒。只听风流郎笑道:“来,多吃点儿草原上的羊肉,我的好妹妹风流韵!”
渔夕觉得众人好似都望着自己,拉了风流郎的广袖,遮住颜面,却瞟见凤帝正盯着桌上的琉璃盏出神,短短的一瞬之后却也看着自己的方向,似笑非笑。
渔夕不知自己为何突然像个孩子一样,依然拉着风流郎的衣袖,躲在了他的背后。前方是风流郎开怀大笑的声音,“小妹有些害羞,没见过世面!“
“风相的小妹竟然长的这么大了。”尚帝举杯笑道:“刚才本王注意到这小姑娘一直偷偷盯着凤帝看,没想到与凤帝赌棋的小丫头竟然长得这么周正!”
风流郎笑道:“凤帝龙凤之姿,小妹顶多也是个小家碧玉之色,只是怕委屈了凤帝。”
话音刚落,“砰”“砰”两声,两只琉璃盏同时坠地。尚帝望了一眼玺君,又望了一眼三公子,两人神色依旧,只是同时重复了一句相同的话,“这位姑娘就是风相的妹妹?”
还未等凤帝回答,渔夕已伏在锦衣郎背后俏皮道:“哥哥,分明是他委屈了我。”
尚帝哈哈大笑道:“兰斯的儿女果然带着一股豪情!风相此话倒是谦逊了,鲁迪的太子妃可也是风相的亲妹妹。如果这桩亲事做成了,花颜,玄北与兰斯国可更是亲上加亲了!?”
凤帝一身白衣如华,依旧幽淡清雅。他微薄的唇角一勾,漾出一抹春风和煦的笑意,一字一慢的说道:“但凭姑丈做主!”
尚帝早有拉拢他之意,今听他以姑丈相称,心里高兴,哈哈大笑道:“真是有趣!”
渔夕嘻嘻一笑,不经意间眸子略一黯然……那是多少年前,有个少年,立在楼下,扶着腰,也是这样地嘻嘻一笑,道:“但凭伯伯做主!”
凤帝忽然走到阶下,立在渔夕的正上方,顿了许久,缓缓说道:“你下棋之时,心思不定,倒没看清我,我,怎么好让你做我的妻呢?这会儿,你还有反悔的机会。”
渔夕抬头,见他仍是眉眼含笑,如沐春风。
渔夕笑嘻嘻的看着他,这次声音大了许多,却依然笑道:“哥哥,我反悔了,我只做大,不做小。”
(未完待续。)
落子无悔与君错 (三)
渔夕不禁心惊,又是心喜。(.$>>>棉、花‘糖’小‘說’)丘海棠如今一人执掌太子妃府,还是何等的荣耀与恩宠!鲁迪,果然不负当初誓言。
风流郎笑问道:“韵儿,你意下如何?”
渔夕嫣然一笑,娇羞道:“妹妹当然,当然……乐意。”
渔夕从风流郎背后探出头来,见太子妃还是有意无意的瞅着凤帝,果然,鲁迪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扶着她的手,有意的向外面踱步去了。至始至终,太子妃都不曾瞧自己一眼,自己当初费了那么多力气将她救出宫来,可叹她还真是健忘的很啊,海棠姐姐。
几个男人聚在一起,又是灯下笑谈,无非都是国家大事,聊着聊着就又聊起了打仗之事。渔夕捡了桌上的琉璃杯,对着灯火,照射对面的人,那人便在杯子里变了形状。渔夕自娱自乐,玩的兴趣盎然......
媚儿依着风流郎,眼眸一一看过众人。
风流郎笑道:“我们兰斯国隔着花颜,青黄两国,若是真的打仗,这打仗还真是鞭长莫及,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玺君想了想,笑道:“没有兰斯国的汗血宝马相助,打起仗来,未免有些遗憾。”
三公子摇扇笑道:“青黄已然国破,我现在也就是一流亡贵族公子,这等事儿再也不想了。如果你们打败了宁熙,让我来分一杯羹,我当然是乐意的。”
玄北尚帝面露不悦,说道:“如今宁熙国力日强,据探子来报,那个小皇帝已然知道了你我几方几十年前灯下密谋之事。[.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那小皇帝一向是恩仇必报,如今又存了并吞八荒之心,你我不得不防啊!”
风流郎挑了挑额下垂落的一缕青丝,笑道:“几十年前,本相尚未为官,料想那宁熙也不会找本相报仇。”却看着一直玩杯子的渔夕说道:“不如,我们与宁熙联姻,和亲可是一直好行的法子,宁熙有上好的丝,玉,无数精工制品,我们有战马,两相合并,天下无敌也说不定。”
渔夕愣愣道:“不好!听说他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还年纪轻轻就殁了一个皇后,妹妹不愿意!”
风流郎认真的想了一想,笑道:“确实不如凤帝,还是凤帝好。”
此时,凤帝正闲闲的靠在椅背上,手里拿着琉璃盏,却也像渔夕刚才一样,对着灯火,看的极其认真,唇角却始终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弧度不改。
............
众人又是一阵各抒己见,却再也不像几十年前一样可以一拍即合,可惜的是始终未达成共识。
尚帝叹了一口气,好似终于发现了凤帝一言不发,不禁含笑问道:“凤帝,你怎么说?”
花凤卿将琉璃盏轻轻的放在桌案上,缓缓的斜靠在椅背上,单手支颚,状似慵懒,却又似意犹未尽,双眼犹望着那琉璃盏,唇边勾着一丝淡淡笑意,却忽然食指一点酒水,在案上悠悠的画着圈,“宁熙若是灭了青黄,顺势北上,就是花颜了。取了花颜之后,再是兰斯国,有汗血宝马相助,三国合三为一,可以,兵不血刃,只取漠北。”
众人见他说的云淡风轻,不由得都是心里一惊。尚帝一愣,转而大笑道:“凤帝说的轻松,前提是宁熙要取了花颜与兰斯国才可。”
思蹉蹉适时的插话道:“对,墨卿哥哥才不会打我们兰斯国呢,我们是可是亲戚。”
尚帝脸色一红,极不自在。思搓搓仰着小脸,笑的一脸天真无邪。
凤帝抬眸,复又靠向椅背,笑的淡雅,“据本小王探子回报,宁熙在青黄边境有二十万大军秣马厉兵,不知他是对准了本王的花颜呢,还是根本想绕过兰斯国,只取漠北。小王国小民弱,却是日夜担惊受怕。”
玺君道:“如果我们三方行成合围之势,宁熙后面靠海,他也很难逃脱。”
鲁迪遛了几圈回来,终于插话说了一句,“别忘了,青黄我们还有三分之一的兵马,宁熙他如何能如此轻易动的了?”
丘海棠脸上露出一片忧色,鲁迪便不再说话。
凤帝微微一笑,轻轻问道:“三分之一?三分之一的兵马拮据在青黄,姑丈不是只剩下区区三分之二了么?”
尚帝一惊,听着凤帝又继续说下去,“据本小王密探回报,宁熙在宁熙两年开始,就开始秘密训练水军,宁熙十三年,他更是请了什么灵犀阁阁主去海外学习,仿制战船,现在有几十艘还是几百艘,本小王就不清楚了。但是,如果宁熙放弃陆攻,从水路沿北而上,攻打漠北,那怕是真的如探囊取物了。”
渔夕一愣,怨不得这么多年,没有鹦哥的消息,原来是被他弄到海外去造船了。为何偏偏是那日,皇后要听曲,皇后是从来不喜欢听曲的,只有他喜欢……
原来,一直都是他早就计划好的了。唉!墨卿夜殇.......
渔夕又在人群里瞟了一眼,只见苏斐炫朝她微微一笑,他们定然是相遇了。只是,鹦哥怎么还不回来呢?他,要留着他,真是要准备打仗了么?
尚帝一惊道:“宁熙二年,那时小皇帝才八岁,他怎么.......就有如此谋略?“
渔夕黯了黯了眸子,她之前不知道的是,他四岁的时候就已被送去了炎玺阁,被迫地站在了风口浪尖上,过着刀尖上舔血的日子。心里无端一缩,竟然又是一痛,是什么样的困境与危险逼迫他不得如此?这天底下,哪有一个人不想安逸的活着呢?
墨卿夜殇!墨卿夜殇!
玺君听后,也不禁赞道:“宁熙确实是天纵奇才,难得的一位帝王,我们自然不能小看了他。”
尚帝却笑道:“即使再厉害,凡事最怕的就是从里面开始坏。各位可知晓墨卿王朝的秘密?”
众人脸上露出好奇神色,等着尚帝继续说下去。
“墨卿祉谦在世时,送了青城夫人一份大礼。”
风流郎笑道:“事关美人,尊王说来听听。”
(未完待续。)
落子无悔与君错 (四)
尚帝说道:“青城夫人当年治好了墨卿祉谦的情毒,墨卿祉谦心生感激,就送了青城夫人一份大礼,这份大礼可称的上是半壁江山啊!据本王我的探子来报,那是墨卿祉谦手里的三十万精兵,由木华将军亲自统领,却在青城夫人去世的当夜,消失的无影无迹。(.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本王这么多年一直在查这个隐藏的军队,终于寻到了些蛛丝马迹。”
风流郎并不关心这蛛丝马迹是什么,反而举杯笑道:“这个墨卿祉谦还真是个知情义的人,如若是我,恐怕也没有这等气魄。”说着,举杯敬向虚空,一饮而尽。
凤帝看着风流郎,好似十分好笑。风流郎问道:“凤帝,此等人物,你难道不敬佩么?”
凤帝手把琉璃盏,扬唇笑道:“若是至爱,莫说是半壁江山,就说是整个天下,本王都愿,拱手相让!”
风流郎大喊一声,“好!”,两人隔空微微一摇,都是一饮而尽。
渔夕此时方才明了,心道:“原来尚帝此举是来说服三方共同寻找并挑拨那三十万大军的,这个哪是择婿呢?!”唯独对面的玺君摇了摇头,而三公子也远远的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渔夕又看了看上座的尚帝,他依然往后继续说着这些所谓的大军线索,不知为何心里为了七公主徒然生出一丝悲哀来,这就是众人传说被他视为掌上明珠的七公主么?
正在胡思乱想中,鼓声一阵响动,众位舞姬踏着鼓点跳起舞来,男人们的谈话说笑声也稍微弱了下去。(.无弹窗广告)下面跳舞之人都是长的极其明艳的少女,她们梳着长辫,甩着长长的水袖,跳的正是塔歌。这时,下面有宫人报道:“陛下,七公主与皇后已到帐外。”
尚帝笑道:“宣她们进来。”
话音刚落,凤帝忽地歪歪斜斜走了两步,歪倒在渔夕身侧。渔夕往旁边略微侧身,离他远了些。但也忍不住扶着他的胳膊,问道:“你,喝醉了么?”
凤帝笑眯眯的,就低头往她身上靠,渔夕正要扶他出去,只听风流郎说道:“妹妹,我们兰斯的儿女都是奔放豪气的,你的夫婿既然醉了,你就扶着他缓一会儿,他醒了便好。”
渔夕嘿嘿一笑,心道,恐怕是这人要找个由头,躲着不愿见竹妃罢了。只点了点头,拍着他的肩膀,用宽大的袖子将他脸颊一遮,哄道:“乖,乖,乖。”他干脆半躺在她怀里,在她怀里细细长长的呼吸,混着淡淡的酒水,那一刻,她心里笑道,即使这样,陪你演戏又何妨?
墨卿夜殇,在你心里,既然已经认定我莲哲渔夕是与你比肩携手之人。我莲哲渔夕,自然不会辜负于你!又想到此前山上他问她埋骨之地,她犹不确定,还疑其它。原来,他将生死早就想好,想到此处,红唇微微颤抖,心里喊道,墨卿哥哥~,自顾的笑了笑,再抬头时,皇后与七公主竟然早已经坐在席上了。
渔夕略一抬头,正对上七公主向下而看的目光,两人目光紧咬片刻之后,各自一笑,继而又欣赏着歌舞。这一曲是妖歌领舞,唱的正是渔夕写的那首临月楼,怀里的人动了动,轻声软语道:“这词是你写的?”
渔夕甜甜一笑,隔着袖子轻拍他脸颊,“乖。”
怀里的人又往她怀里拱了拱,渔夕只得将他抱的更紧,媚儿见状,长袖子一扬,将他的腿部也遮盖的干干净净,这样看来,渔夕就像托着下巴,枕着一样东西。一曲完毕,怀里的人终于安分了起来,细细绵长的呼吸似有若无。渔夕皱眉叹气道:“这人怎么又睡了?”但也不打扰他,就这样继续抱着。
歌舞尽,下面就是各国才子竞相亮相的时候了。
这次,西方帝国来了不少王子,而作为最年轻的国王曦瑟就显得异常瞩目了。他一直都是静静的坐在角落处,和苏斐煊的孩子不时逗笑两句,间或拿桌上的东西不时的喂他。看起来那孩子和他,感情极好。大概是感到有人看他,曦瑟微微扬眉,一双银麻带黑的眸子含笑回看了一眼。他望着渔夕,看了一会儿,似有所思,又转身和苏斐煊说了几句什么。
苏斐煊不过一会儿,就牵着孩子过来,坐在渔夕身边笑道:“上次见你,这孩子的舅舅问你是谁。我便将我们相遇的事情告诉了他。刚才这孩子的舅舅说了,你这么美丽,让这孩子给你做儿子,以后长大就能长的像你一样美丽。只是,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
渔夕听后哈哈一笑,心里知道当年的苏姐姐娶了王女,有了这个孩子。嘴里笑道:“有了这个儿子,我开心还来不及,只是不知道这小孩子怎么想呢?”
这小孩子睁着一双可爱的大眼睛,鼓着小嘴道:“娘亲,你愿意做我舅母么?我舅舅说你十分美丽。”说罢,一双明勾勾的眼睛又盯着曦瑟的方向。
苏斐煊忍笑不止,渔夕笑道:“当然不行了,既然是你娘亲,就是你舅舅的妹妹了,自然就不能是舅母了,你想想,对不对?”
小孩子想了想,点头道:“对。”
渔夕因为怀里抱着人,行动不便,也只好拍拍他道:“好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子将风流郎挤到一边,坐在中间,说道:“我叫曦曦。”
渔夕又拍了拍他的头,那小孩子睁着大眼睛,闪动长长的睫毛,问道:“娘亲,那我舅舅不可以娶你,我可以娶你嘛?”
渔夕哑然失笑,宠溺道:“好,好,可以。”
曦曦开心道:“这下好了,我有两个夫人了。一个是我家里的娘亲,还有一个是这个娘亲。你们两都要好好疼我喔。”
渔夕点头笑道:“当然了。”
曦曦见渔夕长的十分美丽,说话又极其温软动听,自然不愿意再和爹爹坐回到舅舅身边,他爹爹叫了几次,他都不愿意走,他爹爹只得自己走到曦瑟旁边,无奈的望着他。
渔夕摇头笑笑,苏斐煊便也不再强求。
曦曦看了一会儿,忽然拍掌大笑道:“这个大人怎么回事,一点儿都不经打,不是英雄。”(未完待续。)
一念缘起一寸伤 (一)
渔夕抬眼望去,原来是文试已过,场内正在比武。(.无弹窗广告)其中一人已经被打下了了比试台,另外一个立在场上的是一位栗色长发,长着一双蓝眼睛的王子。这人看起来应该也是西方来的。这人在场上立着,极其高傲自负,挑衅喊道:“东方还有人么?”
此话一出,曦瑟忽然隔着几人又朝渔夕看来,眼里藏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渔夕也是一笑,曦瑟转眼又看着三公子,三公子将酒樽轻轻放在桌案上,微微一笑道,:“愿来领教。”
场上的人冷笑一声,两人对着行礼完毕,就开始过招。渔夕知道三公子的厉害,也并无担心。转而垂首看着曦曦睫毛微颤,看的十分认真,笑了笑,情不自禁的摸了摸他的头发。曦曦则抓着她的手,放在嘴上舔舔,舔的她心里发痒,嘴里笑道:“淘气。”
曦曦嘿嘿一笑,继续看着场上两人比试。果然,这人不是三公子的对手,没两下就被打了下去。三公子冷笑一声喊道:“西方还有人么?”
此话一出,下面坐着的众人中多是东方人,不禁都拍手叫好。那人一脸狼狈的捂着胸口,望着曦瑟。
此种情况下,曦瑟被众人情绪所推,容色隐隐透出几分淡淡笑意,他衣袖浮动,长发微散,从容落在比试台之中。对着三公子做了一揖。
曦曦大叫道:“娘亲,你快看,你快看!我舅舅上场了!我舅舅上场了!”
他这一叫喊,众人的目光都复又落在渔夕身上,连丘海棠和七公主也跟着向这边看来。[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渔夕与二人微微对视,只见二人眼中都透着考究之色,心道,如今自己身份之复杂,连自己都搞不清楚了。只低头小声道:“好孩子,要安静喔。”
曦曦听话的点点头,却忽听上方一个含笑的慈祥声音道:“这是谁家的孩子,走到近前,让哀家看看。”
曦曦抬头见是一个婆婆坐在尚帝身侧,得到渔夕的同意后,几步就走到太后身边,瞪着乌漆漆的眼珠望着她。也不知太后和他说了什么,曦曦小嘴一窝,答的飞快。太后又给了他一些吃的,曦曦拿着小衣摆兜着回来,将吃食全部都交给了渔夕。
曦曦刚回来坐定,就小嘴吧啦吧啦的说太后问他娘亲是谁,曦曦就说是渔夕。太后又问娘亲身边坐的是谁,曦曦就说是舅父舅母。太后又问爹爹是谁,曦曦就说是苏斐煊。媚儿听完后,瞅着曦曦笑道:“这孩子真是人小鬼大,心眼真多。”
曦曦像是没听见,突然见台上曦瑟微一转身,立在站台上,并无站稳,不知为何一下失足掉了下来。曦曦有些生气的跑过去,着急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真是坏舅舅!”
曦瑟笑着爬起来,扶着曦曦道:“好了,都是舅舅不小心,都是舅舅不小心。”
曦曦虽然嘴里责怪,还是不停的鼓着小嘴,吹着他摔红的地方道:“还疼么?不疼了吧?”
曦瑟被他扶着坐到了渔夕身侧,风流郎直接被从椅子上挤了下去,坐到了下一个位置。风流郎正要理论,不想前方有一青色衣衫状物体忽地飘在眼前,风流郎正顾着和曦瑟理论,随手一拽,只听“啊”的一声,三公子落下了笔试台。
众人一阵大笑,人群里有人小声说道:“这个风相真是厉害,连上场都没有,就将三公子打了下来,可见武功真是深不可测!”
风流郎还在疑惑中,只听尚帝笑道:“风相,既然你拔得头筹,朕就将七公主许配于你。”
“啊.......“风流郎仍在呆愣之中,媚儿倒是什么都明白了,柳眉一拧,气呼呼地就跑了出去。
风流郎念及媚儿刚刚生产不久,怕着气坏了身子,一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好婉言推辞道:“风某前不久已将媚儿扶为正室夫人,怎么能让公主屈尊受了委屈?”
七公主起身柔柔一笑,忽当着众人的面跪在尚帝面前,只喊了两个字,“父皇......”
尚帝像是明白了什么,看着七公主。七公主伏地哭道:“儿臣身子羸弱,愿此生礼佛,以奉空门!”
风流郎松了一口气,尚帝好像没听明白,又问了一句,七公主依旧如此回答。
尚帝一阵怒气上涌,脸色被涨的发红,握着椅被的手微微颤抖。皇后见他神色有异,慈祥笑道:“既然公主还小,缓两年再说也不迟。只是玺君大人,陛下别忘了之前的约定,是要赐婚了吧。”
一直静坐一边的玺君,走了几步,行礼道:“臣下心属之人就在堂前。”
皇后哦了一声,笑道:“这屋里有哪位姑娘有如此福气,可赢得我们玺君大人的一片深情呢?”
妖歌垂首,嘴角深处扯出一丝寂寞冷笑。
玺君向着渔夕的方向走了过去,垂首道:“当日劳烦姑娘献舞,我玺君心属之人却是......“
皇后望着他,眼神平和,直到他走到妖歌面前,拉起她的手,两人双双跪地。尚帝赐婚之后,妖歌回首望了渔夕一眼,嘴角始终都噙着淡淡笑意,大红长裙铺了一地。
妖歌姐姐,今日,终于,如你所愿了。
一片祝贺玺君之声中,渔夕移开袖子,拍拍花凤卿笑道:“起来了。”
花凤卿揉揉眼睛,拉着她的手去揉他的腿,竟然有些撒娇道:“腿都曲麻了。”
渔夕正要与曦曦和苏姐姐道个别,奈何被花凤卿拉着就往外走。他走的不慢,渔夕正扭转着头,看曦曦正朝自己挥着小手,不想一眼望见了对面的七公主。
她看了一眼花凤卿,愣在当场。
花凤卿脸色如常,未有丝毫停顿。走到马车前,风流郎将他袖子一拉,示意他停步。而后,将渔夕塞进马车道:“妹妹,你先行回去,我去追追你嫂嫂。”
渔夕点了点头,马车便跑了起来。
马车跑了约莫半个时辰,渔夕回头,只听有人后面唤道:“风相,风相!”
渔夕见驾车的正是凤帝的亲随,便让人停了马车,马车还未到近前。不知风流郎从何处与媚儿两人一打一笑的也正往这边走来。(未完待续。)
一念缘起一寸伤 (二)
风流郎看了一眼凤帝的马车,对媚儿微微一笑道:“跟来了。[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眼看人已到了近前,风流郎转身作揖道:“凤帝唤本相何事?”
凤帝仰头望月,再说话的时候,已经是灼灼生辉的眸子,“风相既然同意将令妹嫁与朕为后,为何又要带走?”
风流郎笑道:“凤帝准备何时迎娶?”
凤帝笑道:“风相真是记性很差,昨日说的,就在五日后!”
风流郎哦了一声,惊道:“可是小妹的嫁妆都还未准备,太过仓促啊!”
凤帝笑道:“本王倾其所有都归令妹,风相不需准备任何嫁妆.“
媚儿笑道:“那是我家夫君的一番心意,凤帝这是强人所难么?”
凤帝想了一下,立即改口道:“夫人海涵,是凤卿唐突。”
风流郎听他如此说,进了马车,和渔夕说了一会儿话,方才出来,苦笑道:“姑娘大了不中留,凤帝带人走吧。”渔夕经过风流郎身边时,风流郎说道:“小妹,他若是欺负你,你尽管回来找哥哥。”
渔夕感激一笑,手已经被凤帝紧紧握住。风流郎也带着媚儿离开。
凤帝扶着渔夕进了马车,马车里摆着的是明黄的两人软榻,软榻中间放了一张桌子,上面堆满了书籍。凤帝就靠在桌子旁,闲闲的看着渔夕,展颜而笑,温文尔雅。
渔夕被他看了半响,随手抽了一本书,名字是法华经,再抽了一本,是甲乙经,再抽了一本,却是甚深内义根本颂。.这几本抽到的书里面都用了朱笔小楷加了批注。渔夕将书放回原处,笑了笑,说道:“凤帝日常还颇有闲情来研究医道?”
凤帝看了一眼书籍,淡淡笑道:“闲来看看。”
渔夕笑道:“凤帝每日看这许多书做什么?”
凤帝淡淡一笑,“见素抱朴,少私寡欲,绝学无忧。”
渔夕瞧着凤帝,笑问道:“凤帝难道没看出什么么?“
凤帝似笑非笑道:“姑娘问的是修身,还是医理学?”
渔夕微微摇头,一双眸子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看他微微笑道:“姑娘说的是.......日月入怀么?”他脸上虽然没有什么大的起伏变化,渔夕却还是瞧见了,他的眉色,分明一抖。
渔夕笑道:“凤帝没说珠胎暗结已然是口下留情了,既然如此,凤帝为何还要同意这桩婚事?”
凤帝惨白了颜色,却那么一瞬,又笑道:“听闻姑娘将生意做的风生水起,终日周旋在青黄,花颜,漠北,宁熙等国之间,与狼共舞。本王实在是好奇,姑娘本是一纤纤弱质女流,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
渔夕低头,想了好一会儿,极其认真,却又叹气道:“这个问题,还是第一次有人问我,我刚才想了想,终于想清楚了些。我这十年做生意,仿若都是为了一个人......白做了,自己却是什么也没捞到!”
凤帝笑道:“是.......姑娘至爱的人?”渔夕瞧他,连唇色竟然也变为清白。
渔夕心里一动,叹气道:“在商而言,男人......永远比不上,真金白银!却唯有他.....“见凤帝依然定定的瞧着自己,眸底却润起一层水雾,遂说道:“如凤帝此等静睿,竟然猜不到他是谁么?”
凤帝这时轻轻走过卧榻,依然是,美若冠玉。他抱着她,贴着她的脸颊,柔声道:“本王不想知道。”
一股清香,幽幽传入鼻尖,清若朝露,香若草青。
渔夕转身,正对着上方他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一字一慢的说道:“他....就......是.....你!”
凤帝依然抱着她,眼里有一丝沉痛,却并不说话。
如此瞬间静默,只闻两人细微呼吸。渔夕觉得很不自在,一丝冷风顺着马车吹了进来,渔夕身子微微一缩,花凤卿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对前面的亲随说,“就近去客栈歇着罢,皇后累了。”
亲随回道:“主子,这附近有三家客栈我们的人都仔细查过了,有一家现在已经打烊了。另外两家稍微大点儿,也是无妨的。”
花凤卿道:“清净的那家。”
亲随领了吩咐,不一会儿,马车停了下来。花凤卿将一件斗篷披在渔夕身上,从后面进去。这家客栈很是素雅,渔夕洗完脸,花凤卿关上门窗,笑道:“我就住在隔壁,安心睡。”
渔夕点点头,只觉得异常劳累,倒在床上,一下睡到大天亮。
起床后,朦胧间,只见床前站了一人,渔夕睁眼,正是花凤卿。
曾经梦到过此种情形,只是,红尘莫测,谁知,前世缘由。
两人下楼用饭,昨日那名亲随走进来对花凤卿耳语了一句,只见花凤卿仍是闲闲的吃着饭菜,淡淡道:“走水路。”
三人又用马车,走了约莫两个多时辰,换乘水路。舟行湖碧,远远听见山寺钟声,似有隐隐梵唱。举目望去,只见山雾迷蒙,似有大雨将至。又行数里,渔夕见此地甚是熟悉,只觉水溅湿衣,渐生凉意。
亲随划船的动作忽然停止,轻声道:“主子,跟来了。”
花凤卿冷冷淡淡一笑,扶着渔夕上岸,渔夕见到那个二层小竹楼,才恍然道:“原来是这里。”
花凤卿垂首笑道:“你在下面稍稍等我一下。”
渔夕点头,花凤卿一提衣摆,一口气跑上了二楼,再下来的时候,手里抱着一尾黑檀木的七弦琴。他将琴搂到她身边,她的细长手指轻轻滑弦,一阵音符,如行云流水,听起来十分舒服。
“拿去。”
渔夕接了琴,俏皮道:“你都没问我喜欢不喜欢。”
”我专门给你做的。“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闲闲说话,完全无顾忌已经上岸的另外一拨人。这些人手里掂着刀剑,隔着树林遥遥的听着里面传来一阵歌声,像是一男一女对唱。众人听这歌声,不光是好听二字就可以形容的,好听之中还带有一些空灵之韵味,袅袅娜娜似春烟绕霞,不禁又警惕的走的近了些。(未完待续。)
一念缘起一寸伤 (三)
等走到近前,这些人隔着树叶草蔓见竹屋之下仅有三人。(.)这些人本是江湖人士,被重金收买之后,前来行刺。本以为收了高价钱,对方是个极其难缠的主,没想到就是对面区区三人。众人心里不由得一松,且楼下有一少年与少女正玩笑弹琴唱歌,另外一个青年歪歪的坐在竹椅子上,看着也不像武功高深之人。众人暂时收了刀剑,索性听了起来。
只听这少女边弹边唱道,峰险,马踏青云七尺三。
这少年坐在这少女面前,唱道,剑寒,噬骨舔血倚碧澜。
少女唱道,风啸,潮生两岸卷云霄。
少年唱道,月淡,渔火烽烟共长天。
少女唱道,山河远,前尘往事多空弹。
少年唱道,戏红颜,折藕并蒂两情牵。
少女又唱道,青丝短,最恨却是流年晚。
少年接道,皇图霸业一笑间。
众人听这随口唱出的词颇有江湖之气,正觉得意犹未尽,只看白衣少年忽玉指微挑,抽了少女发带作剑。
心里一惊,众人迅速围在一处,从隐藏之地暴露出来,纷纷背靠背,向外做防御之势。只见少年白衣翩飞,软剑舞的行云流水,剑气所致,乱红似风散雨收。漫天花迷影里,少年人影飘落,望着身侧的少女,含笑而立,剑止风停。众人心道,怎么光耍剑不比试,不免臆测,难道是少儿心性,打架之前还要先玩一会儿。笑容还未停止,亦才惊觉不知何时,已都被封了穴道。(.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花凤卿拍了拍手,淡淡目光扫过众人一眼,笑道:“你们去和你们的上家说,此事到此为止,多多纠缠无益。”
领头的人这时惊出一身冷汗,方知他是高手,连连答道:“好,好,好!还请公子先放了我等,让我等回去复命。”
花凤卿对坐在一边的亲随微微点头示意,搂着琴道:“树枝儿,勿要伤人。”
渔夕忍不住笑出声来,没想到,这亲随竟然名叫树枝儿。
树枝点了点头,身形转换间,已将众人穴位全解。三人正举步前行,忽闻到一股淡淡幽香。花凤卿用手遮住渔夕口鼻,只听“啊”的一声惨叫,渔夕回头,花凤卿脸色不好,却也柔声道:“不要看。”
树林里走出一个柔柔眼眉的女子,她手上的长剑滴着鲜血,刚才就是她撒了一把迷药,而后将这二十几人全全割喉而死。
“七公主,他们只是江湖人士,并不知道你我身份,你又何故如此害命?”
七公主冷冷一笑,转而问道:“花凤卿,告诉我。你们,到底是谁?”
渔夕还未开口,只听一个稚嫩的声音飘忽而来,“她是我娘亲呀。”
七公主望着这个忽然从丛林蹦蹦跳跳而出的孩童,有瞬间的愣神。他的身后跟着两个同样出尘的男子,她,见过他们。
曦曦走到渔夕面前,抱着她就亲她的手,看的花凤卿皱眉。曦曦亲完渔夕,又转身望着花凤卿笑道:“爹爹,这个公主姐姐为什么要杀你们呀?不过,我们不要怕,我会让舅舅保护我们的。”
花凤卿被他这么一喊,虽然觉得浑然十分不自在,却也十分受用,竟然微微扬起嘴角,将他护在身后。
七公主一时糊涂,竟然弄不清两人身份,又问道,“你们到底是谁?”
曦曦伸头舔着小舌头道,“我们是曦曦,爹爹,娘亲,爹爹,还有舅舅呀。”
七公主气急。
苏斐煊正要上前,曦瑟轻轻一拦,示意他静观其变。
曦曦又舔着小舌头笑道:“呀!我们是五个人呀。”
七公主懒得再和这小孩子废话。
一丝光影透过树枝散落在她眼眸里,自那日见过了他,她隐约觉得他并不是花凤卿。她出宫时,他根本就不在宫里。他不是墨卿夜殇,他,还能是谁?
她不相信,他是花凤卿。即使他是花凤卿,她也不许他爱上别人。他那日那样对着她笑,他那样深情的对她说的,接她回宫,不是么?
七公主越想越气。墨卿夜殇是他的,谁也别想夺走。一阵嫉妒与占有狂袭直来,她一剑使来,渔夕抱着孩子往后滑步,那剑歪了几分,大概是花凤卿也未料到她会真的刺过来。利剑透过他的袖子,艳红瞬间染红了他白色雪衣。
渔夕心里一痛,只听花凤卿笑道:“七公主,这一剑,欠你的,尽数还清了。请回罢。”
原来,他是故意不躲的。
七公主还要再砍,只是被气的腿脚无力,手里的剑滑了下去,掉在草地上,无声。鲜血,顺着草尖滴落,入了土地。
曦曦随着渔夕跑了过来,渔夕顾不了许多,将发带绑在他手臂上。绑好之后,曦曦趴在伤口上吹了吹道:“爹爹,这样,你就不疼了。”
花凤卿轻轻一笑,脸色柔和许多。
七公主再也看不下去,一人独自走出树林。渔夕望着她踉跄而去的身影,心里不禁轻叹。
苏斐煊与曦瑟这才走过来,苏斐煊说曦曦快要回去了,非要来与渔夕告别,拦着不住,这才带着他来。渔夕想到自己走的时候,连打个招呼也没有,不禁低下头去,羞愧道:“苏姐姐.......“
苏斐煊拍拍她肩膀道:“十一,既然你一直将我当姐姐,我苏斐煊也会一直将你当亲妹妹,其它的就不用多说了。”
渔夕不知再如何开口,眼泪顺势流了下来。
苏斐煊笑道:“小时候都不哭,现在这么爱哭呢?”
渔夕不好意思的擦泪道:“苏姐姐可否多留两日,我通知醉轻尘,他这几年,也很惦记你。何况,我现在有的都亏你当年所赠。苏姐姐,我还是要将那些都还与你的。”
苏斐煊笑道:“我苏斐煊赠出去的,何时有收回来的。这事,你莫要介怀。下次,下次我与你璎哥哥一起来看你。”
曦瑟站在一旁看了良久,临走之时,与花凤卿双手一握,两人互相拍了拍对方肩膀,又望了望渔夕道:“怎么,凤卿,我说让你来,没有吃亏吧?这趟生意只赚不赔?”
(未完待续。)
一念缘起一寸伤 (四)
花凤卿勾唇浅笑,”赔了,“几人分别。[.超多好看小说]路上渔夕问花凤卿曦瑟所说话为何意。花凤卿缓缓道:“曦瑟幼年来东方之时遇难,正碰上我去为祖母贺寿,便将他救了下来。后来,在众位王子争夺王位之时,他需要的帮助,我都尽力满足。这些年,虽然每年也只会面一次,兄弟感情却未有淡薄。他邀我来大盛会,我不喜欢这种吵吵嚷嚷的场合,便回信说不来了。他又说是要给我看一样的新式的战舰,我便来了。只是,新式战舰我没看着,他却要找我要一个人。”
渔夕奇道:“什么人?”
花凤卿笑道:“他的一个王姐和璎络公子去年完婚了,如今,曦瑟的这位王姐怀了身孕,怕他回来之后,一去不回。所以,就将他困在了西蒂,此番便是让我来放人的。”
想不到璎哥哥也成婚了,渔夕心里大喜,抬头问道:“那你放人么?”
花凤卿正色道:“从我个人角度出发,自然是愿意的。只是,国家将这个人放在西蒂,自有他的用处,如此放人,损失一名人才不说,恐怕再也无人能抵他之用处了。水军,不得不虑。”
渔夕笑道:“那用苏姐姐来换呢?”
花凤卿叹道:“他,未必愿意呢。”
两人上了船,树枝依然划船。如此行了半日,又换马车,马车行了不知多久,渔夕中间睡了几次,终于到了凤帝所居的宫殿。借着灯火,只见宫殿之内阁楼玲珑,云屏绘锦,绿暗香摇。(.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依稀能听到瀑布落水的声音,原来外界的那些传闻都是真的......皇家的排场果然是醉府不能比的。
凤帝指了一个婢女月儿给渔夕,那小丫头极其乖巧,和釆耳倒有几分相似。
月儿帮渔夕散了头发,渔夕不经意望向窗外,只见远方的屋顶上,花凤卿一身白衣似雪,抱膝而坐,低首垂眉,淡淡地望着万家灯火,瞬间,拽了漫天月华,聚了一天星光,寂寞了满城月色。
寂寂孤鸿影,茕茕仙人魂。
原来,他还是不信。
“月儿,你先下去吧。”
“是。”月儿拿着托盘,缓缓退下。他用人一向如此,谦卑有礼,高低不慢,永远都懂得审时度势。
渔夕拈起月儿送来的头饰,那是一串略短的银色链子,链子中间下坠的是大红宝石,吊在青丝里,一点红宝石,如一颗朱砂,滴垂眉心,当初自己也带过这个佩饰,是什么时候呢,已经记不清了。
渔夕披了件月白长袍,那是他的月白袍子,她批起来明显有些长,有些大。她缓步走到小楼下,站了一会儿,他显然是看见了她。片刻,飘然而下。
他低首,细长手指插入她满头青丝里,摩挲,轻声道:“天冷,进屋吧!”。
她乖巧回道:“好!”
他帮她解下披风,帮她脱了外衣,给她亲自铺好了床铺,直到给她掖了被角。
渔夕微微一笑道:“谢谢!凤帝请回吧。”
他却忽然身子一颤,唇色变得有些惨白,渔夕一掀被子,慌道:“怎么了?”
他半靠在她的后背上,笑问道:“如此紧张我?”
渔夕轻拍他的后背,柔声道:“我的孩子......不能没有爹。”渔夕分明觉得他身子又是一震,心里一缩,又是一痛。他就是不信啊!
他扳着她的脸,看的分明仔细,不想,她竟然有清泪宛然而下,只听她哭道,“这孩子就是你的,你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能相信呢,三哥哥?”
一声三哥哥,叫的他的心瞬间软了起来。
他笑笑,笑的惨白,“别哭了,我都信。”
他擦着她的泪,只听渔夕哭道:“为什么别人的一生都可以花前月下,举案齐眉,你我,却非要......如此......?从此以后,我们不要再吵了,好不好?”
他柔声将她含抱在怀里,说道:“好!“
翌日,暖阳拂面,渔夕半睁双眼,只觉察到身后有个绵绵的细长呼吸声,渔夕这才知道自己在他怀里睡了一夜,这个情景,曾经出现过,如梦似幻。渔夕忍不住转身,只听他恩了一声,微微皱眉道,“宝贝儿......别动......别动!”说着又将头往她的脖颈埋了埋。
渔夕像被炮仗炸晕了,他这样的人,怎么会说出如此甜言蜜语,怎么能说出如此亲昵甜言?
“三哥哥,你.....你......我们......”渔夕磕磕巴巴的说了起来。那身后的人却将她抱的更紧,细长手指覆在了她的小腹上时,却忽然抽手,想来是完全醒了,却抱着她半响没有动。
渔夕以为他又睡着了,回头瞧了瞧他,只见他正看着自己,深潭幽黑的眸子,眸光流转,勾唇一笑道:“你再睡会儿。”说着起身,给她掖好了被角,这才穿外衣,披了袍子,走出门去。
大婚还是如期举行,该有的排场一样不少,礼仪却是能减就减了,渔夕心里明白,他是顾忌她有孕在身。
门外锣鼓喧天,鞭炮声声不断。最后一缕青丝绾起,珍珠嵌进头发,凤冠霞帔做饰,蒙上大红盖头。月儿将她牵到门外,一人将她手指一握,温声道:“姐姐,今日是你大婚,怎么能不通知父母亲?”
渔夕心里一惊,知道是醉轻尘说话,却不知他何时来的。一时间想起爹爹娘亲,前一段时间因为在宫里与他对峙,她不得不防,又将两位老人哄骗到了桃花涧,希望他们外人的无扰度过一生。是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虽然进宫之前的那个年夜,在江南小院里,爹爹和娘亲和她提过,她的婚事他们不会干预,只要她幸福就好,只要她喜欢就好。
可是,他们毕竟养育了她几年,她,姓醉。没有向父母请命,就要私自嫁与他人,她,真的是大大的不孝呀。想到此处,渔夕顿住了脚步,低头道:“醉轻尘,对不起。”
醉轻尘却忽而一笑,握着他的手,有些哽咽道:“姐姐,你牵着我的手,我背着你上花轿。”
(未完待续。)
君侧天涯奈浮生 (一)
突然想起他小时候依着自己睡觉的样子,眼睛里染上重重湿意,忍不住的落下泪来。(.无弹窗广告)盖头微扬,看到醉轻尘已经弯下了身子,渔夕吸了一口气,趴在了他的身上,醉轻尘背着她,走的很稳。
“姐姐,若是他欺负你,你只需记得,娘家有弟弟在。我会一直保护你。”
眼泪落的更凶,渔夕道:“你上次不说,我即使死了,你都不会报仇的么。”
醉轻尘抬了抬袖子,佯装揉着眼睛,“大喜的日子,姐姐怎么这般说话无阻拦,小心我和爹爹娘亲告状喔。”
想到爹爹娘亲,渔夕再次叹气道:“是我不孝,再也无颜面见他们了。醉轻尘笑道:“恐怕再也没有你这么没有良心的人了,要不是姐夫来漠北之前就求得了爹爹娘亲的同意,怎么可能我不来搅局?”
渔夕正哭的伤心,忽然一惊道:“什么?爹爹娘亲同意了?”
还未等醉轻尘回答,只听上方一个声音笑道:“醉小弟,劳烦了。来,这是你的红封子。”这是,墨卿金诺的声音。
“等你长到十四五岁,到时候我就禀明皇上,亲自骑马来迎你入宫。那时候,你就是皇后了,比小舅舅威风多了!不过,你还是得叫我哥哥,那时候你就是我弟媳了。”
金诺哥哥?渔夕心里一惊,只听醉轻尘已经接了红封子,退到轿门外道:“姐姐,爹爹娘亲交代,去到夫家,要改改自己的小性子,做个好儿媳,不要欺负了姐夫。”
渔夕本来十分伤心,有依依惜别之意,听他说到最后,简直想踢他一脚。(.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跟着,眼泪也止住了。
“妹妹,我们这就启程了。”墨卿金诺垂首,满面含笑道。
嗯。”
又是鼓乐齐鸣,鞭炮声声,都说是凤帝对风流韵小姐衷情之至,在玄北见了一面后,就抱得美人回来要立为后。整个花颜,震惊之余又是无比兴奋,一大早就挤到了官道上看热闹。听说,移居在外的老太后也在日前就回来了。众人也都想看看,这位年轻的少年帝王,他可谓才华卓越,他可谓举世无双,他挑选的帝后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
虽然勾长了脖子,远远的看着长长的皇家迎亲队伍,簇拥着八抬花轿,隐约见到里面坐了一个新嫁娘,却是什么也看不见了。众人叹了一声,这迎亲队伍不时抛出花生红枣之类的,也有运气好的,抢了几个红封子的。
轿子到了皇宫前,墨卿金诺扶着她下了轿子,他站在一片朝霞之下望着她一步一步走过来。宫人拿来了大红喜花,两人一头牵着,拜了天地与高堂。宫人又念着下面该做什么,他带着她,始终牵着他的手,不知磕了多少头,也不知迈过了多多少门槛。
最后,他终于扶着她进了殿门。
他笑笑的给她挑了盖头,嘴角犹带一丝浅笑,眸底一片湖水潋滟,两相对视,可谓情意绵绵。
关了殿门,他端起合卺酒,言笑晏晏的望着她,两人双臂相缠,还未等她喝酒,他就将她的那一杯也喝了,渔夕讶然的看着他,他又喝了自己的那杯,红唇上仍有一滴晶莹,在她愕然间,印上她的唇,温柔却又缠绵,“这就算你喝了。”
渔夕笑笑,他站了起来,将她头上的凤冠一点点拆下来,极其细心的放在桌子上。他从她头上拆了一根丝带,拿了木梳子开始梳她的头发,又将彩带扎好,笑道:“同心结,永结同心。”
渔夕一时竟然不知说什么好,只低头而笑。
他扳过她的脸,对着她清亮的眸子,咬着唇道:“十一,你知道么?我真恨,恨不得.....有时候把你刻在一块玉牌上!想你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不想的时候就藏起来,任谁也看不见,拿不走。”
渔夕笑骂道:“谁让你刻?你还以为有人稀罕我么?也只有你......这么糊涂!”
红烛半燃,他给她脱了大红的嫁衣,给她一点点拿掉余下的珠花,头饰,最后只剩下一头散着的青丝。他牵着她,给她铺好被子,拍着她,轻轻的哼着曲子,哄她入睡。她竟然从来不知道,他哼起曲子的时候,也是犹若天籁。
“你该去看看皇祖母,毕竟你们聚少离多。”
“皇祖母说了,今日我什么都不用管,只管好你就好。”
卧在他的怀里,她又一次睡的安心。
睡得朦胧间,只觉得一个软软的花瓣样的轻若棉絮的柔软轻轻触碰唇瓣,睡梦中,渔夕伸舌舔舔,有些微的甜,就一口含住,轻轻啃咬,还是柔柔软软的,却明显觉得那是一个人的唇。那人任她啃了半天,渔夕心道怎么又做春梦了,昏昏沉沉正要松开,那人却突然含住她的唇,辗转吸允,渔夕睁开朦胧双眼,对上一汪清水的眸子,无涯。“凤……卿……”
花凤卿一脸媚色,齿咬唇红,眸底一汪清水晕了春光荡漾开来,这样的花凤卿有些浪荡,确是无端的撩人。
渔夕望着他的脸,再也移不开目光,咽了咽口水道:“乖,睡吧。”
他的眼里起了湿意,如水烟般,朦胧袅绕,氤氲开来,两相对视,渔夕只觉得雾蒙水深,晕晕找不到出路,愣神良久,猛然回神,心里咚咚直跳,低首垂眉,脸上已润了桃花红。
甘心消瘦,谁叫你会风流?
层层金光透过重重帐幔,铺散于他的侧脸,他动了动胳膊,宠溺笑道:“压了我一夜,也不说谢谢么?”
渔夕低声笑道:“谢谢!”
花凤卿长睫微眯,显然很是享用。只听怀里的人又说道:“我最应该感谢的,当然是青鸾皇妃,若不是她,让你厌弃与女子亲近。这么多年,我又怎么能保证艳绝天下的美男子,不被他人荼毒?”
唇色一挑,想来他应该是生气的,却抱了抱她,邪邪笑道:“你好坏!”
洗漱完毕,照例,两人手牵手去到后宫于老太后请安。
老太后一身寻常素色衣衫,抱着暖炉,望着一前一后走来的两人,目光在两人始终牵着的双手上略停,脸上也渐渐浮起笑意。无论是花颜,还是墨卿,都是人丁稀少,这一个生的如此瘦弱的丫头能生出多少娃娃来。说来也是奇怪,年轻的时候,见着一个女子,总是情不自禁的各种算计利益得失,而到了这个岁数,淡出宫廷十几年,竟然想到的都是儿孙成群的天伦之事。
(未完待续。)
君侧天涯奈浮生 (二)
种花还真是养性,她不再考虑她是醉家的丫头,还是莲哲家的丫头,如今,嫁到了花家,就是她的孙媳。(.棉、花‘糖’小‘说’)她知道她的一些事情,这个略显年轻的女子,和自己年轻的时候还真是十分的相像。
两人跪地,行礼之后,太后便让人就近将其搀起。
“来,来,来,这是奶奶的一份心意。”
“谢谢太皇太后!”
“既然是皇奶奶给的,我就收下喽。”
太后笑道:“既然是我的孙媳儿,就像寻常人家一样,随凤卿一起叫我皇奶奶吧。”
渔夕望了望花凤卿,只见他笑嘻嘻的,像个孩子,完全不复往日形象,不禁开口道,“皇奶奶。”
太后笑的正开心,朝身边的位置拍了拍道:“来坐皇奶奶身边来。”渔夕乖巧的点头,只看花凤卿垂头笑笑的拆开了礼包,摇头不满道,“皇奶奶,你可只有我一个孙儿,都这个时候了,也不将那宝贝给我,我不开心了。”
说着竟然像个小孩子一样,坐过来,摇着花老太后的胳膊。
花老太后任他摇了一会儿,眯眼笑道:“凤卿要什么?皇奶奶都给还不行么?”
花凤卿听了,幽深眸子一片朗清,“就是皇奶奶珍藏的那块古玉呢。”
花老太后闻言笑出声来,“皇奶奶还真是不知道,你除了古曲谱,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玉器了?”
花凤卿笑而不语,却说不出的调皮,一双眸子尤其惹人怜爱。[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太后望了一眼渔夕,心里明了,让人去取了那块上好的千年古玉来。花凤卿得了古玉,连忙揣在怀里,附在渔夕耳边说了一句,“快些回去,给你再打件镯子和手串去。”
渔夕头低的更低,太后饮了饮茶,摆手道:“我这个老人家也有些累了,你们午膳一起来用吧,先散了吧。”
两人喜滋滋的刚刚离去,太后凤目微眯,笑叹道:“我那上好的古玉,就让这孩子拿去玩也乐得个高兴。只是,这会儿他的母后如是知道他此刻这么开心,还不知道怎么落泪呢。”
侍女笑道:“三公主自然也是高兴的。”
花老太后笑道:“当年他母亲年少的时候,和我怄了多少气。现在遇到凤卿这小子,也够她受的了,也该懂得做母亲是多么不易的了。”
侍女笑道:“难为瞒着三公主这么多年,竟然还不知道凤帝正是自己的儿子呢。”
花老太后摇头笑道:“丫头呀,你当真以为三丫头不知道么?以她的聪明,怕是早猜透了。只是,为了他早统大业,故作不知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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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城皇宫,尚帝所居的一处宫殿。殿外,清月浮云,偶有月光流泻在殿角楼侧,呈现出宫内众多房屋的纷杂布局。殿内光影沉沉,照见了已经掀开的奏折之上。
尚帝有几分怒气的侧脸隐在若明若暗的灯影之下,眸光深锁,望着面前的奏折,怒道:“缺狼所在,不过一个高地之上的小族,也敢调谑于朕!”
尚帝所说,正是白日朝前热议之事。月前,尚帝有意为七公主招婿,当时处在漠北西部高地的一个游牧名族叫达瓦,其首领缺狼本人没来,他的一个下属来了观礼。回去将七公主的美貌大事渲染,缺狼就动了心思,上书来请尚帝赐婚。尚帝不愿,缺狼又上书一封,直言道,尔若不许,进宫杀尔,夺取公主。漠北一向是骄横惯了,哪肯首次侮辱,且缺狼兵力不足十万人。
没想到,缺狼真的出兵了,倾其兵力,欲要一雪拒婚之辱。漠北也气的不轻,既然你来挑衅,打就打!
玺君抬首,宫人将奏折捧到近前,上面写道:“都督楚南轻出狂贼,反为所败。”这个缺狼,没想到还真的有些本事,将这个楚南都给打败了。据说两日起,其且在城下喊话尚帝“公主不至,我且深入。”
此时的尚帝有些犯难了,如果这次他不答应,缺狼这个莽夫,势必还会再往前打。他面临的难题是,自己一手积累多年的财力兵力是用来一统天下的,根本不可能无端耗费在这个本国属地上的突来而至的战争。更重要的是,达瓦所在的地方属于西北高地,气候变化多端,且易守难攻,自己根本就打不进去。想来想去,还是要将七公主嫁过去最为合适。只是,眼前无法找到一个台阶下,脸上十分的挂不住。
“以伐止伐,贵在快速决胜。如若不然,一方不安,其它方皆动,烽火连天,苦的最是百姓。陛下,臣下之意,和。”
尚帝了然,随即面露微笑道:“此事事关皇族颜面,爱卿还需尽心办理才是。”
玺君应了声“是!”长身一拜,退出殿去。
明月照射下的另外一座高楼,是皇后所住。七公主一身彩衣,广袖流云,疾步走入殿内。
“竹儿,见过母后!”
灯火在眼前一黯,皇后眸中闪过一丝笑意,“公主吃斋念佛数日,别来无恙?”
七公主一怔,再抬头时,泪光莹然道:“谢母后挂念,儿臣都还好。母后,父皇要将儿臣嫁到达瓦去了。儿臣不愿去,特来请母后为儿臣说情。”
眼前的七公主冰姿玉容,一点残泪,楚楚动人,皇后并不动心,只是起身笑道:”皇儿,生在这个皇宫里,你应该比母后更清楚。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按照自己的心性,喜好去做事的。就好比母后再舍不得皇儿,母后这个时候也不得不听你父皇的。皇儿,你,懂了么?“
七公主身子往后一软,哭道:“母后,看在儿臣这么多年来这么听话的份上,母后就帮儿臣一次吧。”说着,就将头往地上磕下去。
(未完待续。)
君侧天涯奈浮生 (三)
皇后一把拉起她,用手指勾着她的小脸道:“皇儿,若是磕头有用。(.棉、花‘糖’小‘说’)母后早就帮你磕了,你......“说罢,将她下巴往后一推道:”回去好好准备吧。“
宫女这时走过来扶起七公主,七公主喃喃道:”母后,即使是您最亲的人,您也会这样么?“
皇后淡淡望了一眼她,冷然道:”为了皇图霸业,谁,都可以牺牲。其中,包括,母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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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月后,小池里起了点点青苔,柳絮轻飘,莺啼阵阵,绿肥红满,又是艳春。
这年的雪比往年都大一些,雪化之后,各国使节纷纷走动,恭贺新春。
三公子与玺君坐在客方,拱手笑道:“一别三月,不想凤帝既然这么快就喜得龙子。”
花凤卿是一个不形于色的人,即使内心风起云涌,脸上也时常是淡淡神色,勾唇浅笑,一副云淡风轻。而今日再次见他,一身明黄衣衫,脸上有淡淡红晕,时常不自觉弯眉露齿,这种自然而表现的心中欢喜无言以表。这样的凤帝,让所有熟悉他的人不禁一愣。这个初见就被他迎回来的帝后,他是如此的爱惜?
花凤卿勾唇一笑道:“大婚之时,多喝了点儿,喝酒……误事啊!”
渔夕听了,羞涩的低下了头。[.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宴会罢,皇后殿内,他含笑问道:“你在做什么?”
渔夕柔声道:“给你绣一件衣裳。”
花凤卿皱眉看了看,笑道:“这是什么图文,怎么东一点西一点的?”
渔夕笑道:“我将母亲的医书给你,你不要。我就将它绣在你的衣裳上,这样,也可以保佑你,长命百岁!”
花凤卿笑的如孩子般,趁着她的脸颊,“哪有那么灵验的。”却满头乌发,轻轻靠在她的肩上,状似慵懒,半垂着眼眸,哼着小曲儿,闲闲的看她纤手绕过一针一线。弄的她有些痒痒。
渔夕温柔回头一笑,“凤卿,这个可是兵符,你不是一直想找这个么?我早说过,要送你一份大礼,对你,我从不会食言。”
花凤卿忽然坐正了身子,很似避讳,“瞎说什么?”
“你不信么?”她问。
“好,信!当然信,你说的我都信。“
半响没听他言语,渔夕抬头,却见花凤卿眼眼眸半阖,食指微曲,轻扣唇角,状似闲闲。食指上一只紫水晶镶银戒指越加显的他指白如玉,形似青葱,渔夕还是第一次发现,原来,一个男子的手也可以长得如此好看。
“在想什么?”
花凤卿笑而不语,指了指窗外。
光影乍现,瞬间,散尽繁华。
曾经何时,她想过无数次,和一个他这样的男子,执手而去。
步九重春色,拂两袖流云,仰万里烟云,看一天星斗。
外面在放烟火呢,渔夕放下衣衫,站在窗前看了好一会儿。一回头,只见花凤卿静静的站在身后,正望着自己。他忽地抱着她道:“睡吧。”
翌日,花凤卿去上朝。
月儿陪她在花园里走,春日,花园里却还有些花儿开的正好。只见一处特别开了一块地儿,叶子正是嫩黄青绿,也不知种的是什么花儿。月儿见她多看了两眼,便说道:“娘娘,那是主子前年带回来的牡丹种子,是主子最爱的花儿了。”
渔夕哦了一声,问道:“皇上每天都上朝么?”
月儿不解道:“娘娘,主子是每天都上朝的啊,从奴婢进宫来,主子每日都是起的早早的就上朝去了。”
渔夕哦了一声,眼皮转了转,已然明了。
再外前走,是一座红砖宫殿,婢女月儿道,“娘娘,这个殿是不让进的,先皇曾在那里过世。陛下就让人给这殿封了。”
渔夕微微一笑,“哦,那也就没什么好看的了。”
渔夕随口问道:“先皇是怎么去的?”
月儿连忙低头回道:“奴婢不清楚。”
一个皇帝,死的不清不楚,这倒有点儿意思。渔夕又想到此前在宁熙,他与青鸾皇妃的对话,心里一惊道,原来这个青鸾皇妃还是花颜上任帝王的宠妃。这个已故的皇妃,真的是好生厉害!
手里捡了一个树枝,渔夕在空里随意的划了划之后,豁然开朗。心道,玄北的尚帝真是好生厉害,将自己的亲妹妹送来做卧底,轻而易举的差点颠覆了两个国家,如此谋略,应在一个女子身上,却也替青鸾皇妃觉得有些不值。不知她这一生,可曾快乐过。
又是轻轻一叹。
月儿仰头道:“皇后,您不舒服么?”
渔夕仰头,只见一面窗扇上新刻上的小字,荷开了。遂笑道:“没事儿,只是,有些累。”
翌日,早起,渔夕说她想去看荷,花凤卿放下手头所有的事情,带着她去了南方,那个时候,虽然是晚春,南方的荷花已经盛开。
一川江水绿若蓝带,一丛花草映水而红,平岸小桥之后是千山叠障,对岸是数间茅屋玲珑而立,春风微醺。
女子眉心一点朱砂,浅颦轻笑。陪在他身边的男子,在荷花丛中,悠然划着小舟,回首看她,小艳疏香,醉是红颜。
她随手采摘荷叶做酒杯,只是轻抿,花香酒香,摘着摘着,就拿荷叶遮面睡着了。
牵花爱并蒂,折藕怜断丝,还是不折了罢,瞧瞧便可。
她就是那么一个女子,动也好,静也罢,总能找到自己的兴致,从不觉得孤寂。上了岸,花凤卿将她抱在躺椅上,看她醉憨娇眼,欲开还闭,不觉哑然失笑。
渔夕不知睡了多久,睁开眼,只见他放下了书,正定定的看着自己,目光灼灼,灿甚星华。
“你怎么又是这样看着我?”
“真想知道?”他将她一把拉近怀里,抱她在膝上,脸颊摩擦着她的鬓发轻声笑问道。
“万物都分阴阳,阴阳合二为一,我是在看,你到底像我的哪一部分,哪部分是我的那份阴。”
(未完待续。)
今朝对决是故人 (一)
她轻握拳头,砸在他的身上,点穴按摩般,很是舒服。[.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他将她的拳头收在手心里,吻了她的眉心,问她,“十一,此刻你最想做的是什么?”
渔夕莞尔一笑道:“笑谈千峰之上,淡看万里横烟。”
她转身问他,你呢?
他想了一会儿,轻轻摇头道:“你目前的身子,不适合去看千峰,等到明年,我,陪你去。”
渔夕不依不饶,笑道:“凤卿,你想做什么呢,你还没说?”
他的下巴轻轻摩挲着她的鬓发,“你想让我是个什么样子呢?”
渔夕笑道:“依剑风流任平生,如何?”
他轻笑出声,他说好。
他拉着她的手,远远斜看对面一渔舟,渔舟之上有渔翁烫酒谈笑。
他轻轻叹道:“千古是非心,一朝渔樵话。夕儿,我该回去了,我们走么?”
他的意思是他要回宁熙了,他没有强迫她,他说的是我们走么?他是想让她一起回去的吧。她,有些犹豫,这个孩子,在宫廷里.......她不知道。
何况,她答应了容诺颜的再不回去,她笑笑,心里有些无奈,却也贪恋此刻的温存。
她没有问他为何要选择现在回去,他,隐藏身份这么多年,为的不就是麻痹他方,到时候一击而中么?可是,他是她的夫,就是他的天,他做什么决定,她都会跟随。[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哪怕是错的,她依然会选择坚定不移。
这么多年,她看似没有立场,实则她唯一的立场,就是他。
花凤卿细长的凤眸忽地一凝,一支羽箭带着呼呼风声,瞬若流星,穿风而来,渔夕身子重,心里一惊,已是躲闪不及,呆呆的望向一旁的花凤卿。他笑的淡淡的,问道:“怕么?”
渔夕点点头,她是真的怕了,她的肚子里有他的孩子,她怎么不怕?哪怕自己舍弃了生命,也要保住这个孩子。她的眼睛里,润上了泪花,“三哥哥,不管出了什么事,帮我,保住孩子。”
他微微一愣,那个男人到底对她有多重要,她才一心要护住他的孩子?
瞬间,他连唇色都变的苍白起来。
他没有转身,只是将手里的书微微扬了扬,那羽箭刚好洞穿书籍,多一分就伤到了渔夕的肩胛骨。这是谁,这么有备而来?
又是一阵急风,渔夕转身,只见数万只羽箭铺天盖地而来。那两个渔翁,立在高处,冷眼看着下面的一切。
“三公子?”渔夕皱眉,不可置信的望着远处高地的他。他身边立着的,是他的皇叔,坛年。年幼时,在青黄的宫殿内,渔夕也曾经见过他。那时候,他拿着她喜欢的水果,常常带他们几人出去游玩。她一直以为,这个坛年是风轻云淡的一个人,无意于皇位,无意于谋略。却从未想过,在她青黄战役,她将他放走的之后,他会有一天也会利用她,将她困在此地,将她诛杀。
她茫然的透过剑雨望着他,是什么变了?她竟然忘记了躲避。
花凤卿轻轻推了她一把,又将她拉了回来,圈在怀里,她茫然回神。
只见花凤卿手里的书籍已经幻化成千万张碎片,雪花般漫天散开,却如城墙般,将万千剑雨托入地下。
坛年大笑道:“宁熙,怎么不使用墨卿家的绝学?这样,我们这里可没有一个人可以逃的出你的掌心?怎么?你也有顾忌么?”
渔夕抬首望着花凤卿,坛年已经识破了他的身份了。他们有灭国亡族之仇,她们两个人能逃得出深重包围么?她,不知道。从何他成婚以来,她已经习惯了依靠,忘记了思考,反应无比迟钝。
花凤卿冷然一笑,低头问渔夕,“今日之事,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你,怎么想?”
这个时候,他并无责怪她来看荷。
渔夕握着他的手道:“死生相同。”
他淡淡笑笑,说,“好!一诺千金重。”
天地间忽然变得肃穆起来,又是铺天盖地的羽箭,他素手一扬,躺椅上的折扇随风而起,根根扇骨撑开,将下面一层剑雨阻挡开来。他抱着她的腰,轻轻一跃,顺着空隙,落在了三公子与坛年的身后。
她明明觉得很安稳,却在他放下他的时候,觉得他的身子也是颤抖的。
坛年还在望着下方铺天盖地的剑雨,并未发现他们已到身后。
花凤卿冷冷的声音忽地响起,吓了坛年一跳,“爵爷,即使你们当年侥幸逃脱,朕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宁熙好吃好喝的供着你们这些王公,你们就是这样,报答朕的么?”
坛年回头,已是惊出了一身冷汗,如今,也只能破罐子破摔,大笑道:“皇帝小子,你知道尚帝最恨的是什么么?就是,草原那次聚会怎么没有将你认出来,杀在当场?”
花凤卿冷冷又是一笑,低头看了看渔夕,问道:“还好么,夕儿?”
直到渔夕点了点头,他才略微松松嘴角,又是淡淡的笑意,“有我,别怕”。
三公子幽然一愣,呆呆道:“十一,这就是那个你喜欢的人?”
渔夕没有回答,只是无限失望道:“三公子,是你,要来杀我的么?”
三公子如玉的脸上,瞬间没有了血色。他,后退了两步,连拿剑的力气都无。
坛年哈哈大笑,“他怎么舍得杀你?他只是想来看看,那个与他青梅竹马的小丫头心里,到底有没有他?我说是有的,要不然,怎么会为了他叛国,也要将他偷出皇宫,是不是,小丫头?”
渔夕冷笑出声,却感到花凤卿明显的身子一震,他没有说话,只是淡垂了眉目,将她抱的更紧。他明明是早就知道自己将三公子放出去的,可再次听到旁人说出来,他还是在意的。
“三公子,可以放我们走了么?”
三公子看了看坛年,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皇叔,罢手吧,青黄早就不存在了。”
花凤卿又是冷然一笑,他白袖一扬,指着下面的万水千山,“不是我们走不走的问题,是,此刻,你们......还能走的了么?”
坛年顺着花凤卿的声音往下看去,他的眼中带着几分焦急,山脚下面不知何时已被黑压压的士兵团团围住,更有潮水般的士兵不断涌入。
(未完待续。)
今朝对决是故人 (二)
远处天际染过一片深红的幻彩,渔夕仰首望着旁侧的男子,她真的怀疑自己的眼睛看错了,为什么瞬间他手一指,就可以多出这么多兵来?原来,他早就知道,他早就有谋划了的。.他带她来此地,就是等着他们的。她终于明白,他为何要在花颜呆上数月了。
渔夕眉心一蹙,一丝难以言明的痛楚挥之不去。江山与自己,到底孰轻孰重?
自己,终究不如,万里江山重!一丝冷气倒吸入口,心里无端又是一痛。
三公子与坛年很快被擒,花凤卿也答应了她的要求,放了三公子。花凤卿有所迟疑,却还是按她之要求,放了他。只是,在放他之后,花凤卿说了句,“朕的这位表兄,以后必成劲敌。”
她也答应了花凤卿,和花凤卿一起回宫。
三日后,按众臣所奏,坛年斩首似众。隔着宫廷楼阙,渔夕在屋里,为他默默念了几遍佛咒,如果来世没有争夺,该是多好。却转而又一想,没有争夺,便不是人了,不是么?有人的世界,就有争夺。
人,也是,一种动物。
或许,动物的本性就是争夺。
而修身养性就是要去除这种本性么?如果有来生,青灯古佛,会不会是一种解脱?
皇宫里,太后又去礼佛了,拂衣太妃也搬出了后宫,住到了王爷府,整个后宫,仿佛真的只剩下了容妃与前皇后两人。而他们被清凉门阻挡,是不可以踏进前朝的。更何况,皇后犹在冷宫。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这样的后宫,每到夜间越显的寂寥,也多了几丝阴森。
花凤卿却不让她住进后宫,这就么不伦不类的住在偏殿里,顶着一个皇后的名号。
整个墨卿王朝知道了原来花颜国也是墨卿的领土,欢呼雀跃。渔夕不明白,他们没有分到一两银子,为何如此高兴。只是花颜的人更乐于游山玩水罢了,时不时的来到墨卿这块广大的土地,借着游玩的机会,寻找一切可以做生意的契机,乐呵呵的做着他们喜欢的生意。
一晃又是两个月,花凤卿不知哪来的兴致,要一起带着群臣出去郊游。
到了驻扎之地,群臣都各自散去。花凤卿就那么斜卧在那里,听着小鸟儿在上面叽叽喳喳,微眯了眼眸,看见几个穷人的小孩探头探脑的偷看自己。
微微一笑,他让侍卫将那小孩带了过来,每人发了馒头与点心。那些小孩吃了,就围着一只小鸟看,一会儿那孩子便哭了。
花凤卿有些稀奇,问是怎么回事。那几个小孩揉着脸哭说,“这是屋檐鸟,不能抓的,它特别能生气,一生气就气死了。你看,我说不能抓吧,它已经气死了。”
花凤卿哦了一声,又将吃食分了一些给孩子,让他们提着篮子回去了,这才回宫。
渔夕见他一路闷闷不乐,不知所为何事,也没多问。
回到宫里,才听说,昨夜容妃来过,渔夕想了一想,就去睡了。这几日,花凤卿总是批折子批到很晚,而她因为孩子的缘故,也不敢多熬。
平遥王妃与静好王妃白日里来小聚,平遥王妃欲要再次向皇帝提起当日之事,渔夕看他态度不明,并无作答。说到此事,渔夕也是一笑而过。
在傍晚时分,渔夕在院内散步,只见台阶之下牡丹已长成一片新绿,正看的入神。忽听月儿从外面走来,低首说了几句。渔夕凝眉道:“她人呢?”
月儿低声道:“那姑娘已经走了。”
若不是月儿提起,渔夕差点忘记了迤霞这个小丫头。当年,她那么小小的年纪,主子就去了。皇宫本就是个冷漠至斯之地,后面又跟着竹妃,情景可想而知。
渔夕交代了月儿两句,出了清凉门。越往里走,越觉得景致凋敝。此时天色已晚,渔夕正凝眉遥望容妃的住处,只觉脖颈之上一股寒意透着衣衫渗入皮肤。
那刺客明显是有备而来,架着她往隐蔽处拖行。那个刺客,不要她的命,却要她孩子的性命。
“把这个吃了,就放你走。”刺客说罢,强行将一粒药丸塞进她的嘴里。
渔夕略一转动,只是身子重,并不能施展轻功,刀锋划破了她的脖颈,一股血腥之气漫然夜色之中。笨拙之中,又被刺客扣住了脖颈。
“放开她!”
渔夕愣神,只见花凤卿立在月色里,消瘦的脸,隐隐带着淡淡月华,他扬唇浅浅笑道:“确定不放人么?”
那刺客怒道:“废话,狗皇帝,要的就是你断子绝孙!”
花凤卿笑意更深,“你怎么知道,孩子是朕的?”
渔夕,一愣。
一片寒芒瞬间袭来,渔夕不禁闭上了眼睛,自从有了孩子,她顾忌太多。
只听啊的一声,那刺客往前一抛,她瞬间倒在了花凤卿的怀里。那刺客的手腕处插了一片树叶,汩汩留着鲜血。
他的武功如此之高,拈花飞叶,皆是利刃。那刺客还未等问话,就咬舌自尽而死。
刺客的死,再次提醒他,这个孩子,不是他的。这个孩子,不是他的呀?长睫微闭,一串清泪宛然而下。可是,她却不能如此的伤春悲秋,她怕,伤了那个孩子。
渔夕来不及多想,回去上了药,用罢晚膳,外面有人来报,说是容妃在外面等着求见。渔夕踌躇再三,今日不见,日后还有宫中的数日。之前答应的她的,她终究还是食言了。
“容姐姐.....“出门迎接。容诺颜一人消瘦站在春风里,越发的形单影只。
容诺颜凄然一笑,淡淡道:“莲哲皇后,你.......回来了?”目光却在她隆起的小腹上停留不在移动,低垂的侧颜,越发苍白。
昔日梵华宫里的种种涌上心头,那个明媚擅长作画的女子再也回不来了。渔夕微微叹气,无端觉得空气越加凝重,她扶着殿门笑道:“容姐姐,我已经将信都送了出去,到时候我或叛国资敌,你又何必如此心急呢?左右,我都是要出宫的了。”
容诺颜立在门外,也是一笑,笑容不达眼眸,“以陛下的身手,怎么能伤的了你?”
渔夕笑笑,“姐姐是再次提醒他,孩子不是他的是么?当日,我既然答应了姐姐离开他,自当会算数,姐姐是不信任我么?”
容诺颜也笑了笑,“信你?我这辈子被人骗的最惨的就是你。”
(未完待续。)
今朝对决是故人 (三)
渔夕面色一凝,只听容诺颜冷笑道:“我容诺颜是瞎了眼睛,才会相信你?才会让你偷走他?你不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学的宫廷礼仪,我是做着宫妃的梦长大的,我甚至有那么一丝想过,日后我可以当皇后,成为他的妻。[.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我,并不是贪恋那个位置,而是,我只想也做他的妻。哪怕,此生只有一次。知道你死了之后,他差点随你去,所以.......上次,你不是说要走的,为何又要回来?”
又是一个痴情女子,这份情意她怎么舍得辜负,“好!等我消息,不出三日......”
还没说完,容诺颜打断她笑道:“妹妹,当日,蔡将军的事情我可是尽了全力,我再相信你一次。你不守诺言,休怪我不念往日情分。”
她怎么又会不记得,她也知道她是记得的,只是,她需要再提醒她一次。
望着容诺颜消瘦身影越加单薄,看她缓步步入清凉门,渔夕欲言又止,只是动了动唇道:“容姐姐,慢走......“
入夜,再也无法安睡,原本准备好的一切,只希望不要发生......
往日这个时候,花凤卿已经回来了。渔夕望着窗外,唯有轻微风声扑打绣帘。听下面人说,瞿姑娘病了,皇上去嘘寒问暖,去了一个多时辰了,还未回。她的心,有些痛。
终于,等到花凤卿回来了。[]他知道她没睡,抱着她,脸颊埋在她的脖子里,“乖,睡去吧。”
他的身上,还袅袅着些许草药的气息。
她咬唇,眸底染上一层痛色。
花凤卿轻笑道:“怎么?吃醋了?”
她点点头,头往被子里埋了埋。
花凤卿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脸,笑道,:“除了你,我不会再碰任何女人。瞿姑娘,朕,亏欠于她。她病了,朕给她瞧瞧,顺便看着让人煎药,看她服下了,就回来了。不生气了,好么?”
她未动,只是身子往他怀里缩了缩,“三公子那次,是你故意的,是不是?三哥哥,你到底将渔夕当成什么人?”
她不想纠结,她也想过去就过去,只是,不如此说,他又怎能让她离开?
花凤卿将她的脸搬过来,望着她良久,忽而轻轻捏捏她的手,转而一笑道:“乖,睡。”
她不动,他望着她,虚弱道,“若是你非要问个答案,是。”
她微微一愣,脸色瞬间变的雪白,笑的绝望,“墨卿夜殇,第一次,你选择了天下!这一次,你依旧还是选择了天下,原来,在你的心里,我始终敌不过,江山......万里重呵!”
花凤卿蹙紧眉头,看她看的认真,幽黯的眸子里再看不见一丝情愫,却忽地一笑道:“朕,不是这样想的呢。”那一笑,终于绽放在他唇边,灿若烟火,乍现,瞬间,湮灭。
渔夕微微摇摇头,连唇色也变的苍白越加清白,这一刻,终于还是要来了。
“你,可对我有过一丝情意?”他逼近她,细长的手指滑过她的脖颈,缓缓向上,直到对上她一双清水无涯的眸子。
她扯扯嘴角,微微弯眉,笑道:“从何说起?”
终于,他还是问了那句话,“孩子,是谁的?”
她原本以为他是不在乎的,原本以为他已经就是花凤卿了,可是,她连自己都忘了,血肉有情,他却是一个只食素的人,他可以像师父一样,六根清净,有情或无情,只在他的想与不想之间啊。这半年来,是花凤卿太温柔,他的细致体贴使她几乎忘记了,他还是宁熙帝王,那个高高在上的宁熙帝王,那个权倾天下的帝王,那个心吞八荒的帝王,那个对他母后冷淡不近人情的帝王,那个传说中为了一个皇后而遣散后宫的帝王,他怎么可能不在乎?.....
渔夕微垂了眸子,眼敛下一片暗影,他身上的清新依然触鼻可闻,两人的呼吸变得不再平稳,无疑,两人都是紧张的。
“不说是么?”他的手指骤然收紧,痛!
渔夕望着他黯黑的眸子,如果第一次离宫后,他是真的喜欢上自己了。如果仙姝神岛那次,他是真的爱上自己了。如果在漠北开始,他是真的想去尝试重归于好。那么这次,是要彻底决裂了么?
是呵,他们之间隔的何止是万水千山,光......
渔夕的左手轻轻落在他的手上,他的手背,一片冰冷,她掰不开,“痛!”
他没有放开她,提高了声音,“说!”
渔夕缓缓的舒了一口气,不断告诉自己,一切都是过眼烟云,过眼烟云,孩子已经九个月了,孩子已经九个月了,莲哲渔夕,你清醒一点儿罢。这个时候,更需要的是静冷。
“若我说......是你的,你信么?”她忽然笑着坐起来,她笑的很轻,笑着笑着,眼睛里就多了一层薄雾。那雾越来越浓,终于盛不住,化成了泪珠,滴落下来。
容诺颜的苍白脸色又恍在眼前......这样一个容貌出众,明媚嫣然的女子,一身才气的女子,如此痴狂的女子......让她不禁又想起岫云公主......既然自己已经所剩时日不多......为何不去成全他们?或者,一直要走到爹爹那样,为了娘亲......这个肚子里小小的东西以后也要走自己或他的老路?不......
花凤卿看着她良久,终于,微微一笑,他的笑,淡然而绝望,“你,满嘴谎话!是朕的?朕,试问从未碰过你,怎么会是朕的?难道神交也会有孩子?如果是朕的,朕怎么可能不知道?就在刚才,你,把花凤卿杀死了!怎么?连眼泪都不掉一颗?恩?”
一股冷风透过窗棱,夏风,也可以如此刺骨!
“你看,这是什么?”他依然是淡淡的笑着,走到桌案前,从袖管里倒出一个卷成了圆形字条来。渔夕一呆,她清楚的记得这是她前几日写给三公子的信,在还特意在末尾为了安慰三公子上次的无心之失,她加了四个字,“母子平安!”母子平安,母子平安......
(未完待续。)
今朝对决是故人 (四)
卷筒落在地上,花凤卿往前一探,就捏住了她的下巴。(.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他不断加重了手里的力度,她仿若听到下巴断裂的声音,连带着脖颈上的新鲜伤口,疼痛让她的眼泪一下夺眶而出,“到现在,你,还在袒护他?”
她的眼泪滴在他的手背上,一滴,两滴,三滴,四滴......润成一片,滴落而下。
她所计划的,如常而行,只是,怎么心里会这么疼?
他近近的看着她流泪的眸子,微微笑道:“原来,你也会这么哭呢。是为......他么?你就这么护着他?”却一把推开她,无限厌弃。
既然如此.....
她稍稍动了动腿脚,九个月的身孕,让她跪在地上,非常难受,却抬眸冷静的问道:“皇上,您一定要毁了这个孩子么?”
白玉的脸上,青筋暗暗鼓动,他说,“是!”
她说,“好!”
她又一次问道,声音却是柔和的迤逦,“三哥哥,您真的不想要这个孩子了么?”
“不要!朕只要,你!”他站在她的上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花凤卿不禁又想起昨夜偶遇容贵妃,容贵妃说的话,“皇上,那个别人的孩子会牵着她的心,她还会甘心留在您身边么?”
渔夕好似不干,“是你的孩子,三哥哥,也不要么?”花凤卿从台阶上走下来,将她抱在怀里,在她耳边一字一慢的说,“不要!就算朕,绝子绝孙!朕,只要你!”
既然我对你如此情根深种,又何必舍得让你这次左右为难?不就是三十万铁骑么?不就是江山半壁么?不就是漠北花颜,一统天下么?墨卿夜殇,你要的,却不知道我早已经给了你。[]而,我所能为你做的,能成就你的最后一件事,也只能如此了。
渔夕微微一笑道:“真的不要么?”
花凤卿摇摇头,微漾的灯火在他好看的眉梢之上描绘出忧伤的暗影。
渔夕微微一笑道:“那好,我自己来。”
她轻轻推开他,在他错愕间,“墨卿夜殇,这样够不够?”她握着他的手,将发间拔下的利刃斜插入下腹,却依然笑道:“换华叔欺君之罪,保他一家老小为安,好不好?”是他疏忽了,怎么可以忘记她的发钗就是兵刃。
他愕然,一股突来的疼痛阻止了呼吸,瞬间润红了眼眸,愣愣的看着她,竟然忘记了说话。
她握着他的手,继续搅动。终于,她的脸痛的扭曲起来,却依然是笑的,只听她笑道:“爱你如何?不爱你又如何?对你无意如何?对你情深似海又如何?墨卿夜殇,你何曾相信我半分啊?你想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爱上你的么?“
花凤卿的眼泪不自觉的落了下来,愣愣的望着她的嘴唇开阖。
“我告诉你,在妩心湖畔,你将我抱在膝上之时,在竹棋阁小窗处,你斜桥依马之时,在潋滟湖阁楼之上,你举头望月之时.......在你的别院,你抱膝望向万家灯火之时......”
他的手指,他的身子,竟然不可遏制的颤抖起来,“夕......儿?”
她勾唇一笑,拿着他的手,又是一刀,“这样,够不够?还了当时你手下留情,保住了蔡家,没有让蔡家九族尽灭之恩,还了醉蔡两家无事之情,好不好?”
鲜血染红了他的细长双手,染上了他素色衣衫,他恳求道:“别闹了!”
一股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的心,一如一年之前,她死在了他的怀里,他望着她,不知如何是好,他的手指颤抖不停。
“墨卿夜殇,我现在就问你,我从来都没有你的江山重,对不对?”
他慌乱的堵住鲜血,唇色苍白,“现在我的心情很不好,我不知道会不会说出的话,言不由衷,别逼我,小十一。”
“我现在就要你回答。”她抓住他的手。
“让我冷静一下回答你,现在要医好你,让我看看,伤在了哪里?”
“不,我现在就要听你的想法。”
他叹气道:“现在我回答不了你什么,说的无非都是气话而已.......给我一点儿时间。这个时候,不要问这些,好么?”他又一次,恳求于她。这个世上,他何曾求过他人。
“不,我就要现在。”
“为什么?”
“我,只求死心。”
一丝凉意侵上花凤卿的心头,“既然你都报了这样的决心了,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
话是如此说,他依然忙乱的封住她的穴道,却笨拙的不知再如何下手,他抬头,开始喊御医。
“墨卿夜殇,你还记得么?那日湖上,白凤琴共紫玉箫,我哭了,却是为......你!”
他呆呆的看她将刀钗拔了出来,依然笑着,却是妖艳无比。他将刀握在手里,攥紧,字不成句,“夕......儿,你,何必......这样?”她将刀从他的手里快速抽出来,迅若闪电,刀身上沾满了他和她的鲜血,她轻轻一笑道:“这样,还是不够么?”说着又是一刀捅向腹部,一身艳红,触目惊心,衬的她的脸色越发清白,“这样,我连......连余孽也帮你清除了,这样你可以坐稳你的江山,好好当你的皇帝了。我也再无牵挂,再无阴谋,这不就是你要的么?前尘往事,从今以后,你我二人,一笔勾销!”
花凤卿将她搂住怀里,忙乱的封住她的穴道,只是,血还是蔓延不止。渔夕摇头笑道:“墨卿夜殇,你不知道么?我再说一次,你其实根本就没有中毒,中毒的一直是我,此种情毒,无药可救,即使没有今日,我剩下时日也不多,所以,你不必自责。所以,从一开始,你终究不是我的良人,我也不是你的救赎,所以,从一开始,心忧性命的本应是我,而非你。”
渔夕看了一眼门外,她知道风流郎与江子故一直立在殿门外,“大哥,带我走!”
花凤卿将她抱的更紧,她却一节一节掰开他的手指,虚弱苍白,用尽全身力气,微微一笑道:“来如飞花去散雪霁,人生一世,不过是浮华越世,忘了......我!”他的眼泪,终于滴在了她推开他的指尖上,晶莹透凉。
(未完待续。)
天涯远离就此是 (一)
花凤卿见渔夕半弯着身子,靠着风流郎,脸色发青,终不能自持,潸然泪下,笑道:“你可知道,我等你仿若等了几千年,仿若看尽了沧海化桑田,又怎么可以随便放手?”说着,劲风扑面,风流郎带着渔夕一个躲闪,心里一惊,却说道:“难道皇上是要妹妹即刻就死在原地么?”
花凤卿愣神,茫然收手,却被内力反噬,周身血液倒流,一口鲜血,再一次如泼墨般,染红了素黄衣衫。.渔夕放在风流郎肩部的手,骤然抓紧,她同样的泪流满面,“哥哥,带我走!”。
花凤卿立在原地,异常萧索凉薄,依着御案,伸手道,“十......一......!”
她对他笑笑,“墨卿夜殇,此生今世,生生世世,倾我一生一世,生生世世念,与你,再无瓜葛!”
花凤卿大笑,后退了几步,捂着胸口,脸色比雪苍白,连薄唇也泛着青光,却好似想起了什么,异常艰难却微闭了眼眸,痛苦问道:“夕......儿,孩子是朕的,是也不是?”
她隔着案上的灯火,泪眼朦胧,却定定的看着他的眼睛,只说了一个字,“是!”她看着他慢慢下滑的身子,看着江子故上前扶他,看到他胸口新添的嫣红,心里痛道:“对不起!”
此时的花凤卿苍白至极,悲戚至极,连退两步,犹未站稳,手扶御案,“哇”的又吐出一口鲜血来,本泛着冰雪青光的薄唇上染挂一片嫣红,艳的让人惊心动魄。(.棉、花‘糖’小‘说’)原以为自己是最冰冷无情的,可碰上她,她的狠绝,何止他千倍?这一辈子,他再也不会原谅她。也再也不想见到她!
良久,他才缓过神来,眸子一黯,无限疲惫的说:“你,赢了!去罢!”
风流郎摇摇头,轻轻说道:“妹妹,走吧!”
有了江子故的护送,两人很快出了皇宫,月色清朗,望着这些看似熟悉却又陌生的宫廷景致,渔夕心里一丝悲凉,原来,不知何时自己竟然喜欢上了这个地方了。已经是亥时了,然而这个夏日却让人觉得异常寒冷。渔夕一直捂着肚子,一副马上离世的样子,直到两人在宫外与江子故告别。
江子故欲言又止,将一个麻袋放入马车,站了站,后来还是什么都没说,消失在苍茫的夜色里。
马车里,风流郎皱眉道:“妹妹,刚才你又何必说那样的话伤他?”
渔夕叹气道:“或许像蓉贵妃说的,只有我和他彻底断了,这样她才有亲近他的可能。如果不将实话告诉他,又怎么能断的彻底?”嘘了一口长气,眼泪却兀自流了下来。
风流郎道:“这又何必?凤帝向来为人孤傲,云淡风轻,却又杀伐决断,不形于色。他身为一国之君,不负天下,不负子民,对朋友,道义之交,对兄弟,手足情深。对挚爱,至纯至性,当真无愧“净冷”二字!离了这样的人,真是可惜!“
渔夕一愣,任何一个男子,配得上净冷二字,也足以笑傲了。
渔夕不禁嘻笑,却又不怎么能笑的出来,知道自己笑的非常难看,眯眼问道,“哥哥好像认识凤帝很久了?”
风流郎掰着手指数了数,“十余年了。”
渔夕一惊,原来早在潋滟湖前,他们就认识很久了。这两个人,藏的很深啊!渔夕忽然觉得和他一起出来,是不是是个错误。
风流郎笑道:“妹妹在想,是不是该信任我?”
“瞒不过哥哥!”
风流郎笑道:“十多年前,我从仙姝神岛逃出来,被岛上的疯女人一路追了过去,直到追到花颜国。那时候,我遇到了一位白衣少年。他问我,为何被一堆女人追杀。我就告诉他,在墨卿的一个岛屿上,有个妖艳的女人,要抓我回去做男宠,而我的主人又不管我。其实,他那时候年纪虽小,武功造诣已经可以独步天下,却是点到为止,并不伤人。后来,听说我不再想回墨卿,便将我推荐给当时的国主,谋得了一官半职。”
渔夕略微思忖,只听风流郎又继续说道:“昨日容大人直接拿了你的书信去朝堂之上,并当朝揭穿你并非本相亲妹妹。他妄想动用炎玺阁,找我过来朝廷对质,所以我才提前书信与你。今日他并未找你,一切如常。守卫的又是江子故,分明是在尽最大的努力去保护你。”
渔夕一愣,笑道:“见到你来,我也猜到了八九分。”不免的吸了一口凉气,幽幽道:“我和他的缘分,怕是就此尽了。”
风流郎见她脸色有异,惊道:“怎么了?”
渔夕挑开帘子,大口大口的吐气,良久才缓缓道:“哥哥,你刚刚注意到后面有无人跟来?”
风流郎道:“没有。”
渔夕这才淡然一笑道:“那便没事了。小时候,我连刀子都可以吞下,何况是一把小匕首的玄机。只是,事先准备好的鲜血我也有些害怕,我怕待久了,反而被他识破。”
风流郎笑道:“他发现不了了,因为,他已经彻底失神了。”
渔夕听了,心里很痛,吸着气,眼泪更是汹涌,却也顾忌不了许多,一边又是大口大口的吐气。掐指算了算日子,说道:“今晚往织络府里去,四五日应该可到,这孩子快要出生了。”
风流郎不紧不慢的驾着马车,却问道:“你麻袋里怎么还带出一个人来?!”
渔夕笑道:“这是瞿姑娘,之前欠她一个恩情,这次回来,她又告诉我容妃准备刺杀我。我很感激她,就派人问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她说想出宫。”
风流郎笑道:“是那这个先皇后?你,作何处理?”
渔夕低头解开麻袋,给她理正了身子,道:“等她醒来,问她自己主意吧。”
说罢,往后一靠,眼眸里都是他,一身素色衣衫,风中扬开!曾经此时,她一直迷恋,他眼眸垂下的,风华绝代。此生,她只想有他的一个孩子,所以,知道那人是他,她是欣喜的。
然后,从此,隐居山林,与他,再不相见,从此,便可不相欠~~可,她自问,下辈子,还能遇到他么?今生不够,下辈子又太短。所有的一切,不外乎,我爱上了你~?墨卿夜殇!
(未完待续。)
天涯远离就此是 (二)
一阵阵抽痛随呼吸此起彼来,她的后背生出一阵阵凉意,一阵胜似一阵,再几次下次,她不知道她还能坚持多少次。(.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终于,她的眼皮再也沉受不住的昏沉一阵阵袭来,她的头往旁边一偏,昏昏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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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日,花凤卿在乾阳殿传见,江子故走到跟前,跪下磕头道,“奴才恭请皇上圣安!”
花凤卿让江子故关了殿门,江子故转身,还没站直身子,只听花凤卿喝斥道:“江子故,你好大的狗胆!”吓得江子故立马软了双脚,跪倒地上,心道又出什么大事了?连连磕头道:“主子,奴才该死。”心里,却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动怒,难道是为了前几日将先皇后送走,那不是他知道莲哲皇后的意图后自己下的命令么?
“子故,朕问你,你当年到底收了十一多少钱财?”花凤卿忽然缓色道。
江子故更加糊涂,心道当年收的那节节高的金竹子不是被收走了么,自己可是什么也没落着啊,遂禀告道:“奴才当初收的那个金竹子,可是交给主子了,奴才并无留下,也无收受皇后赏赐。”
花凤卿逼近他,一双眼眸无比冰冷,却笑问道,“你真的没收?!”
江子故摇摇头,将这几日朝廷所议之事迅速过了个遍,坚定道:“没有。(.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呵!你道是反应的快!看看吧,仔细的瞧清楚了!”不知宁熙什么时候在袖子里塞了一个折子,那折子带着呼呼风声,从皇帝的袖管里飞了出来砸到江子故的头上,砸的他额头生疼。江子故翻开折子,那是户部关于人口普查的一个折子,烟瘴之地,短短十一年,人口增加了一倍,其中竟然无一女子。
江子故只觉得脑袋轰轰作响,不知是不是被雷劈了,眼冒金星,一时骇怕的六神无主。伏在地上,大气儿也不敢出了,“主子,奴才该死!”
宁熙叹了一口气,在殿内踱着步子,言辞激愤,“宁熙十四年,北仑河河水泛滥,百姓流离失所,当时来报的是十五万三千一十二人受灾,你来找朕要银子,你说大人十两,小孩二两,朕,想都没想,给你立马拨了两百二十万两银子。你说,这些灾民自愿去烟瘴之地开荒,朕,省吃俭用,又给你拨了二十万两白银购买农具,耕牛。还亲自派人送去!短短不到三年,这些人人口怎么就翻到了三十万!?而且个个都是男子!?且十有八九都是青壮年?!”
江子故手心里全是冷汗,额头鼻尖冷汗不停,重重磕头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宁熙气的咳了两声,捂着胸口缓缓走向御案,悲凉道,“你好好给朕解释解释!”
江子故思其前因后果,稳了稳神,缓缓说道,“十一姑姑.....”见皇帝脸上不悦,遂改口道:“是娘娘....娘娘那日来找奴才,听说奴才去督办水灾,就说给奴才资助银两。”
“她给了你多少?”
“奴才当时给朝廷要银子,迟迟得不到回复,娘娘就给了奴才三百万两白银赠给灾区。但是,娘娘说青黄有些乱民在外流浪着实可怜,就说将这些乱民放在烟瘴之地,让奴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即可。奴才当时将娘娘的三百万两加朝廷的一百万两,朝廷的二十万两农具耕牛,给灾民买了粮食,余下的各自分银子农具耕牛到户,每户也可得五十余两。朝廷另外的一百二十万两奴才过意不去,就赠给了娘娘,送给了烟瘴之地。但是,奴才知道,娘娘自己贴了六十万两买了农具,耕牛,稻种发给了他们。是奴才该死,竟然没想到....“
宁熙长叹一声,道:“起来吧!莫说你没想到,纵使是朕!也要被她活活气死....!”说着脸上一阵潮红,又剧烈咳嗽起来。江子故忙给皇帝了茶水,宁熙摆摆手道:“终日习武之人,你当时就没觉得他们有什么异样么?”
江子故叹气道:“当时他们中间混的有男有女,衣衫破旧,身上都带着一股湿味,衣衫破败,蓬头垢面,奴才当时并没有多想。奴才现在想来,那是海水的味道,那些女人,也定是娘娘找人假扮的。”
宁熙咳嗽几声,道:“原来他们之前是住在海岛上。”
“主子,现在要动手么?”
宁熙喘气笑道,“急什么?拿了兵符便算了。”
江子故会意,关了殿门退去。
不一会儿,宁熙正在批着折子,木清带着木华已经跪在了殿外等候召见。
宁熙吩咐道:“进来罢。”两人进了门,跪在地上请安。宁熙示意他们关了殿门,又赐了座位给木华,木清却还跪在地上。
木华刚刚坐定,看了宁熙一眼,目光变的十分奇怪。紫红的脸皮上开始不断冒出汗来。木清不知他老子在家一向软硬不吃,为何刚见了皇帝,就忽然变的如此这般。心上很是疑惑,却也不敢贸然开口。
宁熙又看了一会儿折子,这才走下御案,笑道:“木华将军幸苦了,为墨卿王朝护住了这三十万大军,而且毫不疏于训练,朕,要谢谢爱卿你啊!”
皇上只字不提所犯何罪,却又大加褒扬,弄得两人好生奇怪,却又都不敢吱声。木华本是硬着脖子拼着一条命的,只是这两年来软禁在府里,夫人孩子的处着,竟然有些贪图天伦之乐。一想到稍有不慎,就会满门抄斩,心里也多了些惊愕不定。
又闲话些许,终于绕到正题,皇帝开始要兵符了。
木华的表情又变的十分奇怪,诺诺了半天方道:“皇上自己将兵符穿在了身上,是要羞辱老臣,才如此说么?\''
宁熙不解,这才想起,身上穿的正是渔夕为他绣的那素衣。当时,他还笑她星星点点,眸间瞬间凝了一层薄霜,心里恨恨道:“莲哲渔夕,你到底还有多少,是瞒着朕的?”
他真的恨!恨透了她!
(未完待续。)
天涯远离就此是 (三)
十几日后的江南醉府。[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一个白白胖胖的幼童不时跑到内堂,之后又跑到床边伸头看了两眼,又跑了出去,牵着他父亲的手,嘻嘻笑了两下,又跑进内堂。幼童的眼睛瞟着她母亲,得到允许后,掀开床上躺着的幼儿的小盖被,亲了两下,又跑了出去。
这孩童的母亲无奈的笑笑,包好了幼儿,将婴孩与他母亲放在一处,微微叹气道:“这关络实在太顽皮了,饶了姑娘的清修。”
渔夕轻轻一笑,柔声道:“都说过多少次了,你是嫂嫂,怎么还一直以姑娘相称?”
织络将渔夕身上的薄毯子拢了拢,低首笑道:“姑娘救了我与妹妹两人,在奴婢心里,永远都是姑娘,这份恩情,是怎么也不能忘怀的。”
渔夕笑笑,侧脸看了看旁边的幼儿,越来越清晰的眉眼,和他几乎如出一辙,简直就是一个小小的他。
一丝柔情爬上眼梢眉角,说不出的温婉柔情。
“姑娘,这小主子也该起了个名字了。”
渔夕抿嘴而笑,有那么一丝丝甜蜜一直絮绕心头,“就叫墨夕吧。”
织络起身笑道:“确实是个好名字,老爷与夫人听说家里添了外孙,正急着要赶回来呢。”
渔夕笑了一笑,接过织络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手,道:“给爹爹母亲回个信,就说再过月余,我带着墨夕去看他们。[.超多好看小说]这路途遥远,难为老人家跑一趟,我心里反而过意不去了。”
织络点了点头,缓缓道:“尘少爷听着姑娘的事,很是生气,前几日闯到皇宫里去找皇上了,听说两人在御花园打了起来。”渔夕一惊,坐了起来,一扯头上的包巾就要下床。帐幔微微晃动,墨夕哭了起来。
织络见她着急模样又要哄孩子,笑道:“御林军又没抓住少爷,姑娘急什么?皇上说宫里是进了刺客,江大人带人查了几日,后来说是江湖大盗来偷东西的,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
轻哼慢拍,那幼儿似睡非睡,迷离着眼眸,望着母亲,只到见到母亲嘴角又浮上一丝笑意,才睫毛微微闪动,缓缓睡去。
渔夕这才又躺了下去,贴着墨夕,盖好了被子,疲倦道:“醉轻尘应当是带着采耳回仙山了,劳烦嫂嫂写信与他不要回来了。”
脸上尽管有些许疑惑,织络还是只说了个“是”,便退了出去。
“织络......“
原本已到门口的身影停住,织络回首,脸色也有些不自在,“姑娘?”
渔夕依然是小声柔语道:“嫂嫂,我若把墨夕交给你,随哥哥姓关,你愿意帮我好好待他么?”
织络闻言脸色大变,良久方愣愣道:“姑娘?”
渔夕见她愣神,半日低头不语,微微笑道:“这孩子交给你,我放心。”
织络微微抬头,眼泪顺脸而淌。那日风相带着已经昏迷的她来到府中,她醒后第一句话就是要回醉府,说是孩子生在关府,对关家不吉,到了那个性命攸关的时刻,她想的却是这些。若不是她从宫里带回来的瞿姑娘,一路细心照看,恐怕母子也未必能平安。只是她身子本就不好,前几日生产已是极度的虚弱,产婆都说是性命不保却没想到她咬牙磨破了一床锦被,依然是挺了过来。
这几日,尘少爷有书信说去仙山去找清越师父了,听她刚才说话的意思应该是也猜到了。她说要将孩子交给她,是她也要放弃了么?想到此处,又想起主仆两人幼时一起欢笑,一起玩闹,一起处事的种种,不禁又是酸楚难挡,眼泪如断线之珠,滴滴坠落,不停。
“哭什么?”渔夕见她很似伤心,遂笑道:“我也就是想出去走走,嫌他拖沓,你再想想。”
织络“嗯”了一声,退了出去。外面的关奇轻轻握住她的手,又捏了捏,织络感激一笑,靠在他的肩头,两人牵着关络并肩向外走去。
又过了月余,已到盛夏,渔夕抱着墨夕出来,只见门外有两个青年男子一扯一拉的向内走来,后面跟着一个小姑娘,长的纤细苗条,却如一朵红莲出水,好一个清雅秀气模样。
渔夕弯眉一笑,墨夕见娘亲笑了,也咧嘴一笑。
身侧的瞿巧月弯腰逗墨夕道:“小家伙,这么快就会笑呢?”
这会儿,几人已到近前,那走在后面的一个紫衣男子本是百般不愿意,见了渔夕抱着孩子,忽地眉目一动,闪身已将孩子抱在怀里。
瞿巧月不想眼前这个少年外形俊俏,行止风流却如此莽撞,不禁竖起柳眉。
“瞿姐姐,这是我师父,清越。”
清越也不管她,自顾的看了看孩子,大笑起来,“这小娃,长的又像他,又像你,真是丑极了!”
采耳见了渔夕,弯腰行礼,也伸头去争着看孩子,唯有醉轻尘气的一边斜靠秋千架道:“姐,你真是瞎了狗眼了,要给他那个禽兽的爹生出这个小畜生。”
瞿巧月刚刚缓和的神色又是一凝,眼前这个美若仙童的少年,说话竟然如此的粗鄙不堪,不禁对道:“你这人怎么说话的?”
因月前在风相那里听到了姐姐得了一个外甥,喜滋滋的去皇宫看姐姐,不想风相百般阻拦,觉得奇怪,就非要去看个究竟。到了皇宫,抓了一个宫女,问了三言两语,心恨他欺负醉家无人,就在皇宫里与他气呼呼的打了一架,结果呢,人家招招退让,步步留情,只打到御林军围上来。想到采耳还在宫外等着,搞的一肚子气,也只得草草收场,气的不行。
心里憋着一股气,醉轻尘挑眉一笑,打量了瞿巧月一番,道:“怎么?这是哪个小娘子,也被那禽兽给迷惑住了?”
一句话说的瞿巧月低下头去,不再言语。
醉轻尘见说中了她心思,对这孩子的爹心里更加不屑,走到清越身旁,扬起手掌对着墨夕吓道:“小坏东西,打死你!”说着就要扬手而下,那小孩子乌黑眼珠鼓鼓转了两圈,以为是逗自己玩呢,高兴的不行,咧嘴又是嘻嘻而笑,伸出白嫩嫩的小胳膊就要抱抱。那细长手指减慢了速度,最终落在他的小脸上,轻轻摸他小脸。
(未完待续。)
天涯远离就此是 (四)
这孩子望着舅舅,等他手指擦过嘴边的时候,伸着小舌头一舔,又是嘻嘻一笑。(.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醉轻尘不知何时,气已全消,不禁也柔和了眼眉,笑道:“这小坏东西还挺聪明,知道逗舅舅开心。来,让舅舅抱。”
小孩子一转眼珠儿,望着清越,又是一笑,清越搂着他走到一边道:“你说他是坏东西,他不让你抱的。”
“我是他舅舅,他为什么不让我抱,快,让我抱。”
“就是不让你抱。”
“舅舅就是要抱。”
“还是......不让你抱。”
“师父,你怎么这么讨厌啊?”
“你才讨厌呢!”
“师父.......“
望着追追打打的两个人身影在假山回廊处来回翩飞,渔夕又是一笑。如此嬉闹了许久,墨夕在摇摇晃晃中也不知何时睡着了。清越将墨夕放回在她怀里,便与她坐在一处,顺势将她垂在一边的手腕捉住放在膝上,细细把脉,并不言语。
渔夕见瞿巧月神情宴宴,也不管师父,便问她作何打算。瞿巧月望着远处假山良久,淡淡笑道:“这月余我住在江南的雅舍里,每每都想起我在将军府里的日子。想叔叔,想奶奶,也想两个婶婶。。。。。。他们养我至此,我先回去与他们道个别,再去云游四海。”说着,她站了起来,迎着风,轻轻展开长袖,就像一只蝴蝶,随时都要御风而走,奔向自由一样。
渔夕松了一口气,仰头道:“瞿姑娘对我母子有救命之恩,渔夕感激不尽。最新章节全文阅读.若日后有需要渔夕相助的地方,姑娘单凭开口就是。”
瞿巧月举步笑道:“莲哲渔夕,你知道我为什么将你与他人看的不一样么?就是你这种的看是是非不分,却又是大是大非面前,分的极其清楚之人,极重情义之人,有过你这个朋友,与你同名,我不觉得辱没,也不觉得后悔。”
渔夕起身相送,清越依然抓她胳膊道:“慌什么慌?该见还是常见。”
渔夕听他如此说,顺眼挑了挑,采耳在后面跟了上去。不到一会儿,回来说是给瞿姑娘安排了马车,给了银票与些许碎银子,瞿姑娘已经走了。
渔夕点点头,喊了句醉轻尘。醉轻尘刚与师父追逐打闹,正靠在一边闭目养神,懒懒道:“干嘛?”
“瞿姑娘身份特殊,你跟在后面照应一下,等安全到了将军府后你再回来。”
醉轻尘一副不乐意的样子,懒懒的遮着阳光道:“你让别人去,我才不去。我刚回来,累的要死。”
渔夕正要说话,清越站了起来,拍了拍渔夕的脑袋,笑嘻嘻道:“小丫头,现在做娘亲了,也该更加孝敬师傅了才是。怎么?现在有没有觉得师傅更加可亲?”
渔夕白了他一眼,忽觉身上一处穴位有一股暖流贯穿而过,头也有些昏沉,缓缓又要睡去。
采耳手快的扶住她,清越看了一眼醉轻尘,两人一起向回廊处走去。
神色一晃,渔夕又清醒了几分,望着两人立在回廊里望着流水,衣袂飘飞,心知两人定是在说自己的病情。采耳见孩子已然睡熟,接过墨夕,轻声道:“姑娘,我们先进去吧?”
不知两人说了什么,只是等用午饭的时候,醉轻尘不见了,听采耳说是去保护瞿姑娘了。
渔夕给清越添汤的时候,动作一停,却也笑道:“这家伙,还嘴硬呢?”
清越接过汤道:“这小子也就是嘴硬点儿,不像你,又嘴硬,又不孝。”
渔夕笑道:“师父,你就是偏心他。”
清越抿了一口汤道,:“这次出来后,我要回去闭关了,你们两个都不要去打扰我。要是有什么事,也不许找我。”
渔夕嗯嗯嗯的点头,刚吃了几口饭,又听墨夕在哭,只得喂了他之后再出来继续吃饭。这之后,清越只字不提她的病情,只是每日亲自煮些寻常食物给她吃。醉轻尘也从将军府回来,过了两日,就带着采耳去了漠北,毕竟府里的用度开销还是需要生意做支撑。
又过了一些时日,这日师徒两人正在府里溜达,只闻得府里桂花飘香,渔夕恍然问道:“师父,现在已经是八月了么?”
清越停步笑道:“是十月了。”
渔夕轻轻挠头,笑道:“是我糊涂了,墨夕都快四个月了。”
清越笑道:“你什么时候没有不糊涂的么?”
渔夕往栏杆处一坐,笑道:“是徒儿糊涂了。”
清越听她承认,知她有话又说,就立在一边,笑笑的看着她。
“师父,我想把墨夕给织络。“
“说来听听。”
“师父,我知道,我的日子不多了,是么?”
“胡说胡说!”
“师父,我......“渔夕再也说不出话来,别过脸去看一边的荷塘。眼泪顺着脸颊一路快速滑落而下,湿润了半边脸颊。
清越走到她身边,广袖一扬,任渔夕搂紧身子,轻拍她头,温声哄劝道:“小丫头,心里苦不苦?”
她哭的更厉害,抓住他的衣服,揉搓一团,颤抖的说不出话来。
“你,还爱他?”
她点点头,哭出声来。
“你,舍不得这个小混蛋?”
“师父.......“她哭的更厉害,“我......,我......好舍不得他,怎么......怎么办......?”她哭的断断续续,字不成句。
清越缓缓拍着她的头,轻声笑道:“你想做什么,师父都支持你。至于小混蛋嘛,我和他有些缘分,自会教他,你倒不用担心。”
又哭了良久,清越依旧不断拍拍她的头,哄着她,直到她平静下来,问她,“想好了么?”
“恩。”
“师父,等下织络来了,你能在我身边么?我害怕,害怕坚持不下去?”
清越扳过她的身子,看着她哭肿的泪眼,长指一伸,轻拭她腮边泪珠,摇头轻笑道:“好,好,我陪着你就是了。”
她颤抖的身子慢慢平复,清越从她胸前抽出手绢,跳到飞流前,沾湿了给她轻轻擦着眼睛,又是摇头轻笑道:“为师的这个小丫头呀,都做娘亲了,还是这么爱哭。”
她终于笑起来,两人在亭子里静坐良久,任秋风细细,落叶纷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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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远离就此是(五)
果然,织络这次自己一人前来。(.$>>>棉、花‘糖’小‘說’)见了清越渔夕两人行了礼后,便弯腰给两人续茶。
渔夕起身轻轻一笑,“织络,你除了釆耳,应该还有一个哥哥吧?”
织络停止了动作,明显一愣,茶水流注,却轻笑道,“姑娘,织络姐妹就是被您捡回来的丫头,哪里还有哥哥呢?”
渔夕摇摇头,认真道:“不,你有一个哥哥,他自幼就清歌出众,苏家军城破的时候,他仍站在城头歌唱。歌声所到之处,所闻之人,无不泪沾衣袖。也就是这个原因,当时攻城的蔡少将军,放走了他们兄妹三人。”
茶水已添加好,织络退到桌子前,低头坐着,盯着自己的绣鞋一动不动。
“其中有一份将军府资敌谋反的密函,是你送的吧?苏姑娘?!”
织络明显身子一震,抬头看向渔夕,见她眼睛还有红肿之色,一丝痛楚涌上心头。
渔夕继续道:“炎玺阁,每人手腕处刺一点小花作为印记,花名唤作蘼芜。”
织络咬唇静默不动。
渔夕仰头一笑,脸色惨白,一双红唇,半开半合,“之前我还问你,为何你的手腕处有,而釆耳没有?你说的是,青黄彩南边境的一个村落里,每个女儿长得七八岁左右,爹娘就会刺上小花,釆耳没有,是因为,釆耳还不到年纪你们就家破人亡,流落他乡......可是,织络,你知道么?为何重黎也会有?他是男子,可他的家分明不在彩南青黄边境啊!”
织络叫了一声,“姑娘!”,双膝跪地,长睫一合,长泪宛然而下。[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静默良久,渔夕长长嘘了一口气,道:“织络,你心中的恨,解了么?”
织络额头触地,又叫了一声,“姑娘......!”
“说实话,织络。”
“如今,织络没有恨意,只有悔意。若不是......姑娘与姑爷也不会如此......我......我是罪人了......”
渔夕摇头轻笑,扶她起来道:“织络,这是我最后一次称呼你的闺名了,你是我的好姐姐,出嫁从今以后就是我的好嫂嫂了。”
织络垂下了眼脸,低首道:“姑娘,是我......“
渔夕牵着她的手,一边坐下道:“你出阁前,我一直都知道你喜欢三公子。我本不是说人是非的人,这件事也压在我心里多年了,我想今日都一起告诉你,或许可以解你当年心结。”
织络抬首看了两眼渔夕,点了点头。
渔夕长眼微眯,勾起了往日的一丝回忆,道:“当年我与师父游历青黄之时,救了一个欲要上吊的少年,也就是青黄的昊帝。人人都说他生性凶残,更伤风化人伦,夺了他父皇的妃子做了皇后,气死了他的父皇白帝,而我却觉得他是个至情至性的可怜人。”
织络抬头,眼里多了一丝迷茫之色。
“那时候的昊帝只是一个普通的皇子,因他的母亲只是一个宫女杂役,被白帝临幸之后有了他,便也在宫里养着,只是身份低微。这个人书读的极好,文采也极为出众,因他母亲没有地位却长的极其出色而遭到皇后记恨。这些,我并不知晓,就跟着他一起去了皇宫,因师父医名远播,白帝也算是上待与我们。进宫的第二日,就碰到了出来游玩的三公子冷峰碧。在师父与皇帝看病的这些日子里,三公子经常来领我们四处玩耍,却很少见到昊帝,直到有一次我看见昊帝偷偷的将吃食透过铁栅栏递给一位灰衣的妇人。我喊他,他也并未与我说话。原来,昊帝因为母亲身份的原因被禁足了。又过了一些时日,我去三公子的宫里找他玩,听三公子在和她的母后说话,他母后说很讨厌一个贱人,三公子笑了笑,就说,母后你跟着我来。我当时心里好奇,就也跟在了后面,见他们两人走到铁栅栏前,打开了锁,里面那个长的漂亮的女子就跪在了地上。三公子看了一眼那女人,就走到她身后去,我正疑惑,只听那女子“啊”的叫了一声。这时,我看见他笑笑的将匕首从她后心里拔了出来,将刀上面的血迹在那女子身上擦拭干净后,又放入袖中。至始至终,他脸色平静,没有任何变化。那时,他忽然朝我的方向看了我一眼,让他母后先走。等他母后走后,他走到我面前,问我,“会保密么?”我点了点头。”
织络惊骇的望着渔夕,说不出话来。
渔夕道:“我所说的这件事并不是说他狠毒,而是在他十一二岁的年纪杀人都是如此的冷酷平静。他和你,不是一路的人。”
织络恍然道:“自从嫁给了夫君,他敬我爱我,我也知足了。就还有那么一丝念想,也都断绝了。织络竟然不知姑娘要承受如此之多。”
渔夕笑道:“所以,后面我将昊帝安置在桃花潭,也是我欠他的。”
织络咬了咬唇,欲言又止,渔夕心里不知还有多少时日,对她也不想有半点隐瞒,想了一想道:“嫂嫂是想问将军府里的德厨子,我认识么?”
“是的,姑娘认识么?”
“知道。”
“姑娘,这个人,埋在将军府多少年?”
“九年。”
“所以,你从开始就知道是我。”
“不,九年之间,我从未用过。之前,是害怕查到最后,谋反的那个人是叔叔。现在既然我已知道前因后果,还用来何为?知道你写的密信,是因为我在皇宫里看到了密报的笔迹。”
织络再拜道:“姑娘,我真的是错的太多了,我.......“
渔夕牵着她手道:“这一生,我认定的只有那么几个人。而这几人,无论做过什么,或者做了什么,我都会对他们不改初心。而你,你就是其中的一位。前段时间,一直再想把墨夕给你,可是我真的舍不得。等过些时日,我若是真的不好了,这孩子......帮我带大,他不能没有母亲。”
(未完待续。)
随风帘幌落飞花
鼻子一酸,织络又掉下泪来,“姑娘,你......会好好的。[.超多好看小说]”又转身看向清越,恳求问道,“师父,是不是?”
清越淡淡笑道:“没有的事,是这傻丫头想多了。”
渔夕附和笑道:“是的,明日我就要带着墨夕去找爹爹娘亲那里去了,趁着这些时日,东南西北都带着这孩子看看。等他大一些,就托付给嫂嫂了。不知道嫂嫂你还记得我和你提起的曦曦么?那是苏姐姐的儿子,也算是我的儿子了,我也想去他那里看看。如果不出意外,我想璎珞哥哥也会很快回来与你相见的。”
次日收拾停当,师徒二人带着墨夕从北一路向南,两人一路走走停停,闲看路上风景。不过五六日,便也到了桃花潭。桃花潭隐在深山里,两人在客栈处安置好了马车,用罢了早饭,便小路沿山而行。
两人一路又是停停歇歇,换着抱了墨夕几次,终于爬到了半山,身上渗出薄薄细汗。抬眼望去,只见野草蔓蔓,山花点点之处有两处农舍。一处有袅袅炊烟,另外一处门前坐了一位女子,背向而坐,带着头巾,看这样子正在缝补衣衫。
渔夕捶腿笑道:“那有炊烟的地方必定是我爹娘所住之地。”
清越哦了一声,笑道:“为何?”
渔夕笑道:“爹娘知道我近日要来,必定是准备了吃食,好让我多吃点儿。”
清越点头笑微笑,抬步继续前行,只见刚刚那埋头院内的那女子忽地站了起来,举目向这边瞧来。(.无弹窗广告)那女子看了两眼之后,回头对屋内喊了一声,里面又走出一位青年男子与一位老妇人,虽是隔着距离,也看出三人绝非平庸。
清越只淡淡的瞧了一眼,又抱着墨夕,笑道:“那是丘虔絮么?”
“瞒不过师父。”
“师父怎么什么都清楚,醉轻尘告诉你的么?”
“奥,那位老妇人一定是谷主的夫人了。”
“师父,怎么猜到的?”
清越不答反笑道:“你的胆子还真大。”
渔夕笑笑,只听清越又道:“我还听说关夫人三月前生了一个小娃娃,去年就开始在家养胎,可是为师见了她,她绝没有今年生产的痕迹。小丫头,你这样事事布局,累也不累?”
渔夕正要说话,只见昊帝和丘虔絮已牵手来到近前。
“十一,十一!”昊帝朝她扬手,脸上笑的春风灿烂。而他身边的女子,就那么静静的笑了一笑,微微弯了身子,轻言慢语道:“虔絮拜见恩人,虔絮感念恩人救命之恩!”
渔夕加快步伐,连忙扶起她,笑道:“是姑娘命大,要不然我也不能在给姑娘下葬之时还发现姑娘还有一丝气息尚存。是上天让姑娘活着,十一也只是搭了把手罢了。”
丘虔絮笑了一笑,低头再拜道,“再谢恩人将我母亲也救了出来,使我一家团聚,虔絮感激不尽。”
“姑娘严重了。”渔夕只得又扶起她。
“好了,十一不是外人,就别客气了。听说你要回来,醉伯父与伯母这几天准备了不少山货,每日早起都是洗呀洗,煮呀煮,炖好了汤又站在山上看看,说你怎么还没来。接着又回去洗呀洗。只是,这会儿你来了。他两位老人家反而没看见。”
丘虔絮望了一眼身边的夫君,嘴角微微上翘,一丝笑意润上如水眼眸。
“前几日伯父还让虔絮帮忙摘柿子,都存在了自家的坛子里,每日用火熏,今日都可以吃了。伯父早上送来了一些,后来想了一下又说,这柿子是凉性的,不适合十一吃,就又拿来了一些。”
渔夕听后,哈哈笑道:“那爹爹怎么还留了一些?”
丘虔絮轻声道:“说是过几日碧桃姐姐来了,让她带着回去给家里的娃娃们吃。”
几人路上闲话,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茅舍下。渔夕往后嘘了一声,几人并不说话。醉夫人并不知道她已经回来,还坐在小木椅上继续洗萝卜,渔夕望着她弯曲的背影,不禁鼻子一酸,眼泪几乎滴落了出来。
想起大婚之时,醉轻尘带过来的金银软丝精绣百子图,那是多少个日夜她亲自为她绣的。
“娘亲”二字到了嘴边,只觉千斤之重,还未出口,就听“哇哇哇”几句幼儿哭啼之声,醉夫人茫然回头。
母女相望,各自落泪,半响,醉夫人走了过来,拭泪道:“我儿,回来了?”
刚刚忍住的眼泪,随着那两字“我儿”又一次渲染而出,渔夕双膝跪地,将她双手放在自己衣衫之上擦拭干净,“娘亲,雪墨不孝,对不起......“
醉夫人摇头笑道:“是我儿回来就好。娘心里知道,所以,我和你爹爹知道你做的了主,也不去约束与你。娘亲怎么会怪罪你呢?快起来!”
醉夫人说着拉起渔夕,这才看到抱着孩子的清越,微微行礼。
清越逗着怀里的墨夕,挑眉笑道:“醉夫人外孙都这么大了,你看这人呢还是这么光彩照人,容颜依旧,真是好生羡慕醉大哥。”
醉夫人被他说得哭笑不得,顺势接过墨夕,只见他长的冰雪聪明,眼珠灵动,绝非寻常孩子可比,心里更加欢喜,便抱着舍不得放下。
清越在院子里外转了一圈之后,坐在了柿子树上,敲着树枝问,“醉大哥呢?”
醉夫人逗着怀里的小孩儿,笑道:“他在家里等雪墨等的急了,就去了铁笔大哥那里喝茶去了,这会儿要是知道女儿外孙回来了,还不知道怎么使用轻功往家里赶呢。”
话音刚落,几人就见一人着黑色紧身长衫,从水潭一边,御风而行,身形极快,顺山而上。
醉夫人微微笑道,“老头子回来了。”
渔夕也忙走来眺望,只见厨房里又走出一妇人,眉眼含笑,虽是寻常衣衫,却难盖其绝世容颜。那妇人先是看了墨夕,称赞了几句,又盈盈走过来行礼。她双膝跪地,渔夕来不及拉她,她已行了跪拜之礼,“姑娘之恩,老妇人终身不忘,说着又要跪拜。”
渔夕急道:“婶婶见外了,当日在丘家院内,雪墨也是被婶婶的爱女之心所动。”
(未完待续。)
独酌清茶无对饮 (一)
丘夫人被她女儿扶在一边,却也抹泪道:“后面,丘府出事前,姑娘让厨娘将我打扮成下人模样混出丘府,我还不明所以,以为是歹人。[.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那个时候,还将那厨娘给误伤了,这一别两年,也不知她的伤好了么。直到见到了虔絮,我才明白过来,真是罪过。”
渔夕想了一会儿,笑道:“我记得伤的是左胳膊,养了一个月,就好了。自那之后,我就推荐她去了其它的府上,也不在醉府办事了。”丘夫人这才放心。
醉千桑其实已到了一会儿,看着女儿与别人说话,就停在一边和清越东拉西扯了一番。只等渔夕闲了下来,才走到她身边,拍拍她肩膀道:“好女儿,长高了。”
渔夕抿了抿嘴,叫了声:“爹爹。”
醉千桑笑了笑,眼里一片慈爱。衣袖忽地被一个小白手抓起,醉千桑瞟眼望去,只见那小孩子眉眼满是灵气,生的粉雕玉琢,正笑嘻嘻的看着自己,流着口水吃着自己的袖子。
醉千桑心里一动,心道:“先皇,纵使你也没想到,如今我们做了亲家,还有了共同的孙子啊。”一股暖流充满心田,无限怜爱的望着这孩童,抱起他轻声哄道,“乖外孙,外公抱,喜不喜欢外公呀?”
众人见他素日严峻,不想如今如此稚气,也都是捂嘴而笑。
家人相拥入屋,盘盘碟碟上了一些山里零嘴儿,渔夕还没注意,墨夕伸出个白嫩嫩的小手扒拉个不停,抓住一个栗子就往嘴里塞,渔夕怕他伤着,呕了出来,他流着口水,气的哇哇大哭。(.)
一屋子的人也就围着他又开始逗着乐儿。
如此过了几日,有日夜睡,渔夕隐隐听到些许叹气之声。
夜色之下,只见昊帝在院中来回徘徊,眉头轻锁,似有几分迟疑。
“雪照?”渔夕哄了孩子,轻手轻脚走到他身后,也只有儿时的玩伴才会称呼他的小字。昊帝转身,只听渔夕小声说道,“你在这里想什么事情呢?”
昊帝微微一笑,伸手拍了拍他肩头,将她带到院外僻静之处,想了一会儿,缓缓道:“你这次回来,是和宁熙闹了别扭了么?”
“雪照不是多事之人,这个家长里短的事情也想听?”渔夕语带笑意,扬眉问道。
昊帝道:“宁熙是知道我们在这桃花潭的。”
渔夕心里一惊,转而笑道:“知道我爹爹娘亲在这里,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昊帝抬头望了一眼明月,微微叹气道:“那夜我们在青黄分别,我在马车里醒来之后,在一处山道上碰到一少年。那少年着夜行衣打扮,邀我饮酒。当时,絮儿不在我身边,国也破了,我只想醉死为算。那少年又以哥哥相称,我便以为是禾风将军带着斗篷,一时将心里苦闷与他一同道出,醉的几乎不省人事。那少年听后,问我当日的清风明月好不好?我说好。那少年便道,即是好,明日何不再看看?”
渔夕似是想到些什么,眉峰略微一紧,只听昊帝继续说道:“有了少年的帮助,我很快出了城门,遁到此处。直到去年秋,絮儿在潭边洗衣,惊的站了起来,我才认出那小舟之上的少年就是宁熙。他只淡淡的看了我们一眼,好似并无留意,便随船逐水而去。”
渔夕身子一震,他说来找过她的,原来是来了这里。见到了昊帝,他没有追查下去,那就是到此为止了。心里宽慰道:“既然如此,你和絮儿姐姐的事他便是默认了,你们在此安心生活,定然可安心无虞了。”
昊帝敛袖笑道:“如今粗茶淡饭,最适合不过。”
渔夕微笑,月华浮动,转身向院内走去。
“十一?”
“恩?”
“我能看出来他对你是真心的,好好珍惜。”
渔夕回首,露出一苦涩笑容,“知道了。”
一晃数月,自年后,渔夕带着墨夕辞别了家人,一路游山玩水而去。也不管东南西北,只带足了银票,一路走走停停,闲看山水。墨夕说话极早,不到一岁半的年纪,口齿清楚伶俐。虽然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却顽皮异常,弄坏了几辆马车,撕碎了不少银票,少不得被责骂挨打。若是渔夕训他,就冷睨的眸子看人,像极了他的贱爹。每到这时,都会再挨一顿好打。这小家伙打了也不哭,依然是冷睨着眸子,傲然立在一边,看了让人着实生气。渔夕气的再打,这小家伙便冷眼道:“娘亲,你若再打我,将我打的不聪明了怎么办?以后,我没出息了,娘亲怎么办?”
渔夕柳眉一凝,嘴里咕噜道:“谁要你有出息的?”扬手又去抓他,小家伙稚气笑道:“没有出息怎么给娘亲买好吃的好玩的呢?”
渔夕咬了咬牙,却再下不去手。小家伙见状顺势抱着娘亲的腿,又是甜言蜜语哄了一遍,什么宝宝最爱娘亲了,宝宝以后听话,乖乖的,说了一些,只说的渔夕眉开眼笑,又被这孩子拉着往马车上走。渔夕只好搂着他,进了马车。
一路上这小孩子又是一通甜言蜜语的哄他娘亲,只哄的他娘亲笑个不停。马车行走在官道上,只听来往热闹,渔夕挑帘看去,只见前方是一座红墙黄瓦的寺庙。墨夕爬在后面看的不真切,就滚到他娘亲咯吱窝里,探出个头来,一双大眼睛滚个不停,这小孩子一看前面人来人往,就要跳车下去。渔夕拉扯不住,他往后一顶,将他娘亲撞的眼冒金星,撞倒在了车子的最后面。
这小孩子小腿跑的极快,渔夕从马车下来,在后面已是追赶不及,眼见他穿门而入,只迎面碰上一个僧人,匆匆致歉,转眼那小孩子已经跑的不见人影。渔夕在大殿外转了几圈,哪还有他半点儿身影,急的欲要掉下眼泪来。
此刻梵唱阵阵,寺院里或跪或站皆是香客,却唯独不见墨夕。
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慌袭上心头,渔夕只觉脑袋一片空白,“墨夕!”渔夕喊了起来,声音里透着急切。
(未完待续。)
独酌清茶无对饮 (二)
她的声音淹没在人潮里,这时有不少的香客纷纷聚集上来,询问原因。(.$>>>棉、花‘糖’小‘說’)
渔夕头哄的一声炸开,懵的不知如何回答。四周静悄悄的,却又异常吵闹,她不知自己说了什么,步履阑珊的走上台阶,一声声喊过去。却始终没见他出来,她疯一样的跑过一座座大殿,跑掉了一只鞋子,竟然浑然不觉。
她失魂落魄般站在一棵千年银杏树之下,上面有万千红丝带随风飘逸,不断抚着她如墨长发。
“施主?”
“施主?”
“施主?”渔夕愣然回神,脸上残泪未干。双手合十,行了个礼,“师父,我的孩子丢了,你......看见了么?”
话还未说完,眼泪又流了下来。
“施主,你要找的孩子是不是一个穿着红色肚兜,黄色小裤的童子?”
渔夕茫然中透着一丝欣喜,慌忙点头道:“是,是的!”
小沙弥念了句佛号,说道:“小施主正在后院听师叔们说话呢,师父怕您找的着急了,这才让我来通报一声。”又看了看她的脚道:“施主再急,还是先将鞋子穿好,这青石板路不免着凉,寒从脚起。”
渔夕擦了把眼泪,这才注意到自己的鞋子被这僧人旁边的一个小和尚拿着,递了过来。渔夕双手合十,脸上欣喜道:“有劳小师父了。”
这小和尚露齿一笑,不过八九岁模样,便站在了僧人身后。[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渔夕跟着两人走到后院,只见果然有一小孩子像模像样的坐在那里,双手托着下巴,听的极其认真。渔夕一见此等情景,恨不得上去给他再打一顿。只是碍于人多,不好下手罢了。走到他身边,看了他好久,才勉强平息了怒气。
靠着他身边坐下,墨夕见是母亲来了,顺势靠在她的怀里。
渔夕轻轻拍他后背,只觉得此刻儿子若是丢了,她便再也活不下去了。心里默念佛号,再抬首时,只听人群里有一人说道:“我倒是听说南无,暗含修行之始。南,离,心火也,无者,火灭也。诚而修,默而守,培德克己,养柔怀善。只是不知道,皈依做何解?”
渔夕这才注意到台阶之上,有一宽阔平台,旁植翠竹。平台之处有一位灰衣僧人盘腿背向而坐,后背挺直,斜看过去似有相识之感。原来,此处有高僧说法。
那老僧说道:“皈依,乃是度我之意。”声音空灵飘渺,渔夕心里也不禁一惊,心道此处还真的有高人。只是方才进来的急了,未曾留意寺庙名字。
渔夕长吸一口气,转眼望去,只见这后院更是修竹若许,青石台阶之上,落叶几片,倒也清雅。这时,小家伙一抬头看见了娘亲,眼睛笑眯眯的,往她怀里一滚,奶声奶气道:“娘亲,我饿了,我要吃奶奶。”
冷不防的一句话将众人眼光全部攫取而来,渔夕当下羞的面红耳赤,恨不得遁地三尺而去。那小孩子偏偏不依不饶,嘴里依然叫道:“我要吃奶奶,我要吃奶奶。”
众人只见一国色倾城的少女模样的女子低眉垂首,脸色微熏,天然羞怯,周身似有五色流霞环绕,真似仙人。不禁微微吸气,心道,这是谁家夫人,如此年少绝色?
渔夕羞愧万分,只好起身拉起墨夕就走。
“我不走,我不走,我就不走。”墨夕就地打滚,却非要留下来。渔夕恨的牙痒痒,真要一巴掌打过去。
渔夕扯他不过,只听上面那老僧又说道:“稚子天真之趣,夫人有福。”
众人一笑,渔夕只得又坐了下来,只淡淡的扫了一眼院内,众人只觉得这少妇人春风满眼,却好似都是看着自己的。众人一恍,不想一个羞羞怯怯的女子竟然有如此气场。
那老僧笑了一笑,说道:“说到修行,各位施主,老衲想请问一句,如果有一天,有位施主的母亲出门被人殴打,且头部都打出了血,各位如何处理?”
墨夕咧嘴笑了笑,便不再哭闹,好似对这个问题极感兴趣。
刚才进来的那个小和尚偷看了一眼师傅,试探说道:“阿弥陀佛,到了这个时候,就口念佛号,绕步走开。”
众人一听这话,笑个不停。老僧微微一笑,目光扫过众人,只听有一人笑道:“大丈夫为人处事,当然是顶天立地,保护一家老小,如果母亲受到如此欺负,我当然要打的他们满地找牙!”说着抡了抡拳头,人群里也有几个附和赞成的。
另外一人则说道:“先将两人拉开,再报与管差知道,看看官家如何处理?”
还有一人说道:“既然都修行了,就众人都是佛,我上去劝说他们。”
另外有人反驳道:“万一是穷凶极恶之人,他们不愿意听你劝说呢?”
前面一人说道:“不听劝说,我就让他打我,不要打我的母亲。”
后面那人嘿嘿笑道:“前提是那人会听你的么?”
前面那人又说道:“没试过你怎么知道不听?”
后面那人笑道:“真要是讲理,就不会打你母亲了......“
两人如此吵了一番,互不松口,都觉得各自有理。这时,老僧忽然回头笑问墨夕,”这位小施主,你是怎么想的?“
渔夕拍了拍墨夕,低头笑问道,“夕儿,你怎么想,要是妈妈被打了。”
小家伙一听,抡了抡小小拳头道:“我就拿着刀剑,劈他们,劈一次,念一句阿弥陀佛,劈一剑,再念一句阿弥陀佛,这有什么难?”
众人哈哈大笑,老僧亦笑。等到众人散去,老僧缓缓走下来。渔夕见他童颜鹤发,好一个清雅模样。心生敬佩,便行了个礼。
老僧长眉一动,朗声笑道:“当年相遇施主之时,施主不过六七岁年纪。如今连小施主都有了,真是时光荏苒。”
渔夕心里一动,再细看他容貌,不禁一惊道:“是您?您老人家......怎么会在此地出家呢?”
老僧微微一笑,走在前方引路,“尘缘断了,老衲于此地已过十年。”
(未完待续。)
独酌清茶无对饮 (三)
渔夕想起当年他所断命理之事,无不应验,心里这才惊道这算命的老爷爷也确实是一个高人。[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只是这样的人往往洞悉世事,多做出世之举,如老贱人师父也是如此。想着想着,就走到一处禅房,只见左右门联刻着,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因缘生灭法,佛说皆是空。
老僧将她母子让进殿内,下面有小沙弥奉上清茶。这小家伙倒是懂事,将茶先奉给了母亲,自己在坐在一边乖乖喝茶。不一会儿,就盯着一香炉看的入神。渔夕顺眼望去,只见这香炉设计的尤其精妙,一朵半开莲花含羞待放,侧开微垂,出香口就设计在花骨朵儿尖儿上。这香也是稀奇,上面点着了,香雾却是往下走的,渔夕知道,这便是“莲出清水倒流香”。
渔夕茗茶微笑,不禁赞道:“好香。”老僧微微一笑,道,“施主还未评说老衲的茶如何。”
渔夕适才被儿子一杯杯的敬的如狼吞虎咽,自然没有评出什么妙趣,空有唇齿留香。如今听主人问起,倒是十分的不好意思。只好再讨要一杯,慢慢细品,心里又是一惊。
茶盅之内黄蕊浮花,清香四溢,再饮,只觉轻汗些许,平生不快之事随毛孔而散。渔夕笑眼赞道:“幕的朝露与晚霞,师父的茶真是极好!”
老僧微微一笑,又道:“既是如此,施主该细品才是。”
渔夕含笑点头,只看墨夕喝着喝着竟然歪头睡着了。[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渔夕柔柔一笑,将他抱在怀里,眉头闪过一丝忧虑之色。
老僧道:“施主如此聪慧之人,却也放不下么?”
渔夕笑道:“不瞒师父,我命不久矣,而幼儿尚小,委实放心不下。”
老僧笑问:“留不留,去得去,又何益处?”
若是到了天命,想留留不得,不去也得去,如此想来,多想却无益处,渔夕心领神会,不禁摇头一笑,心里却释然许多。只觉神清气爽,似被醍醐灌顶。眼看窗外日暮时分,渔夕也不便多留,便与这老僧告辞,老僧也不挽留,只送到门口,含笑退了回去。
渔夕出了殿门,只见一人侧身扫地,此人看着身形也是极为熟悉。定睛再看,只看那僧人一直低头,并未注意自己,脑子里想了一通,不禁心道,这个静源和尚怎么也住在了这家寺院?不好上去相认,抱着孩子走到外面,才看到这寺院上书三个金灿灿的大字“清陀寺。”
这是太后常年清修之地,这孩子自出生以来,她从未插手。她任性的带着他出来,她答应了。她开始犹豫了,有孙不能承欢膝下,就算到了近前,也不去行礼拜见么?
到了此刻,她才方明白,那些茶或许是太后亲采的。
上了马车,渔夕犹豫不止,便在附近找了个客栈,等天亮再做决定。
母子二人就近找了一处客栈,因这客栈离国寺极近,准备的都是斋饭。墨夕随他那讨厌的爹,自出生以来,不曾吃荤,中间也拿鸡腿撩过他,这孩子也是口吐不止。渔夕不禁轻轻一叹,小家伙扒拉着米饭青菜吃的正香,听母亲叹气,滚动着一双黑漆漆亮晶晶的眸子,笑嘻嘻道:“娘亲,以后夕儿乖乖的,再也不乱跑了。”
渔夕微微一笑,轻抚他后背道:“好。”
小家伙吃了两口,又说道:“娘亲,夕儿会好好吃饭的,长高高。”
渔夕又是微微一笑,垂头看着他的眉眼,和他真是如出一辙,随即再次柔声道:“好。”
小家伙埋头吃完了米饭,拍拍小手,将碗筷收拾停当之后。爬到藤椅上,就拿书像模像样的读了起来。
渔夕看着他温言道:“墨夕,你的祖母在此地清修,你要去拜见她么?”
“祖母爱我嘛?”小家伙抬头,饶有兴趣的问道。
“爱。就你一个孙儿,怎么不爱?”
“那爹爹爱我嘛?”
片刻的静默之后,渔夕淡淡笑道:“爹爹......他,他......也是爱的。”
“那我想爹爹了,我要见爹爹,可以嘛?”
“你爹爹他,他......他去采药了,还没回来。”
“为什么我师公说爹爹是皇帝呢?皇帝还要去采药么?”
渔夕真是心里将师父恨了个千百遍,随即尴尬笑道:“师公认为你爹爹很厉害,才说他是皇帝啊,实际上不是的。”
“一个人厉害就是皇帝么?”
“是呀,要不,你看你们小孩子吵架为什么都说,我才不怕你呢,你又不是皇帝。”
眼珠灵动,墨夕低头继续看书,嘴里说道:“娘亲决定吧,我是小孩子,我们小孩子不懂这些。”
渔夕见他看书看的认真,脸上笑笑,心道一个毛头小孩子师父还给他看这么高深的书,也不知能识得几个字,还翻页看,看这小摸样好似会读懂似的。墨夕倒是完全不理会他娘亲,小眉毛一会儿上扬一会儿紧锁,小嘴儿咧着笑嘻嘻的。渔夕看着心里高兴,起身推开一扇窗子,只见月色之下,有一妇人着素衣长袍,道姑扮相,正背对小楼望着花圃出神。
随着窗户吱呀打开的声音,那妇人一双如水眼眸忽然抬起,散着素色光芒,淡淡看来。
隔着月色对视一眼,渔夕心里一惊道:“这北漠的皇后怎么会如此打扮,难道这小楼里还有她要等之人?”
正低头沉思间,只听楼下之人仰头问道:“夫人,可否上去说话?”
渔夕与她之前有过两次短暂谋面,并无直接交谈,并且当时也是兰斯的装扮,她既然这次前来,又认识自己,想必是有备而来。渔夕微微点头,在她上楼之时,快速的将当今形势与手上所得信息全部过了一遍,待敲门声响起之时,已大概猜到了她的来意。如今的北漠,玺君势力日盛,尚帝年迈已是大不如前。鲁迪太子又是不问天下之事的花花少年,太子妃生性洽淡,无意于权政。听说三公子与玺君来往密切,一度受到尚帝的赏识,可以不经批准,直入宫闱。况这已经是十日前的消息了。
(未完待续。)
独酌清茶无对饮 (四)
朝廷政局,看似平稳,实则暗潮汹涌,瞬息万变。(.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一个当朝权倾一时的皇后,除了太子,还能有什么可以让她屈尊从漠北走到江南?
朱漆泛旧房门两开,渔夕微微一笑,行了礼。坐在桌前看书的小人儿抬头见是一位老妇人,蹦跶着下来行礼之后,又蹦到椅子上继续看书。
那小孩儿认真乖巧的模样儿,让北漠的皇后也不禁脸上露出微微笑容。
皇后的眼光看似柔和却瞬间将屋内的程设扫视一遍,而后,端坐在另外一张藤椅上,目光落在墨夕身上。
渔夕淡淡立在一边,皇后不开口,她亦然静立不动。直到静默良久,连墨夕都抬头望着两人。
终于,皇后将一只手轻轻搭在椅背上,目光里淡淡的,看不出真实含义。却抬头道:“本宫听太子妃说,凤后与太子乃是旧交。”说到此处,便停顿微微一笑。
渔夕心道必定是棠妃姐姐的身世已被她知晓,又心道,即使知道了,风流郎也绝非承认,心里稍安。想到此处,只是微微一笑,并不答复。
渔夕见皇后点了点头,目光又落在她的素衣之上,正琢磨间忽地见那素衣一晃,竟然双膝着地,跪了下去。渔夕心里一惊,不料突发此事。慌忙从椅子上起来,道:“皇后,您这是何故?姑且不论您是一国之后,更是凤卿的亲姨母。我一个晚辈,怎能让您如此.......?“一边说着一边拉她起身,只是怎么也拉扯不动。[]
只听皇后垂头说道:“凤后,且救我孩儿一命。”
渔夕听的糊涂,看她神情不像是装出来的,也知道事情必然非同小可,便陪她一起蹲在地上道:“您老先起来,晚辈先听听事情的原委。”
皇后抬头说道:“凤后,可先答应救人?”
微微叹气之后,渔夕挽着她的胳膊道:“鲁迪是我幼年时候至交好友,他如遇困难,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我莲哲渔夕必定会施以援手。”
皇后听她如此说,方起身坐到一处,眼泪却顺势流了下来,渔夕正要劝慰,不想她忽然悲不自胜,竟然捂脸大哭,不甚悲切,拂尘掉落在地上。
墨夕抬头看了看,从椅子上顺留着下来,将那拂尘捡了起来。欠着小屁股,放到了桌子上之后,望了一眼母亲,乌黑的大眼睛咕噜咕噜的转着。
渔夕见她一国皇后竟然失态到如此地步,心里不免打起鼓来。顺着墨夕的方向望去,只见窗外树影婆娑,不禁心道,此次尚后来墨卿王朝,太后怎会不知。她既然来此处找了自己,必然是已经见过太后了,想必太后也是这个意思。
渔夕微微叹气,对墨夕使了个眼色,墨夕小屁股一溜,倒了一杯茶水,送到身边道:“婆婆,您喝口茶。”
一声稚嫩声音打破沉寂,尚后伸手摸了摸墨夕道:“本宫的皇孙比这孩子还大一些,现在也该可以给本宫奉茶了,只是,现在连见着一面都难了。”
渔夕眸色一沉,只待她继续说道:“漠北的天变了,本宫的亲外甥与兰妃的孩子勾结,把持了朝政。之前,太子因为在南攻的战略上指挥失误,尚帝将他禁在太子府。本宫担心大权落在他人之手,便这时候向尚帝推荐我那外甥。他的表现更胜在故国,更重要的是和玺君势同水火,这一点也是本宫最放心的。直到上个月.......本宫才看清,他和玺君本来就是一伙的。当时,只有本宫答应了出家再不沾惹红尘,才可捡的一命。”
从她的哭诉中,渔夕不免又是一惊。漠北出了这么大的变故,那个人他会不会知道么?如今,内乱,正是他出手的好时机。他会不会出手呢?却又忽然心思一晃,不免责备自己道:“如今太子与太子妃极其危险,我怎么竟又帮着他想此等事。”心思一转,微微摇头道:“尚帝他一代君王,可惜了。”
尚后擦了擦眼泪,道:“凤后真是个心思敏捷之人,他......他.....曾经南征北战,是怎样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却被逼......”
渔夕见她广袖微微颤动,两人相守几十年,如今孤生一人,念此及彼,不禁也心生伤感。想了一会儿,问道:“七公主现况如何?”
尚后眼神参入一丝别样的神色,“顺旨嫁了个藩王,听说过的不大如意,本宫怜她孤苦,便派人接了她回来。不想这丫头平时看起来温柔顺从,却到了那夜,和那个藩王一起逼宫......”
渔夕又是一叹,当下也不好多问,只好说道:“此事关系重大,且容晚辈好好想想。虽说三公子与晚辈相熟,只是我家凤卿毕竟是当日亲自带兵灭了他的故国。晚辈过去也曾想,他兴致在文艺丹青之上,却不想如今他也揣测政治。这一两年晚辈也未曾见他,不想人的情趣也有变化的时候。尚后所求之事,晚辈一定会竭尽全力。”
尚后又是一拜道:“能救太子太子妃的,唯有凤后啊!”
渔夕奇道:“尚后为何如此说?”
尚后道:“本宫从漠北出来的时候,冷峰碧新纳的一个侧夫人悄悄捎话告诉本宫,唯有你,可以救他们。”
渔夕更奇道:“侧夫人?”
尚后道:“她来自凤后故土,名叫巧月。”
渔夕脸色一变,嘴里轻轻念道:“巧月。”
而两个月之后的墨卿王朝临近玄北的北境,已是素尘寒空,琼粉万里。
一案榻之上,一瘦消男子半斜身子,对灯翻卷,半边侧脸清白如雪,紧抿的薄唇却在灯火之下泛着缕缕潮红。男子不时轻咳几声,抖落了消肩处的貂皮裘衣,显露出少年独有的孱弱。身后同样作裘衣的男子眼眸微垂,不着痕迹的捡了地上滑落的衣服,又给他轻轻披在肩上。
读书的男子微微含笑,紧了紧衣领,抬起头来又是咳了几声,灯光将他的暗影拉的悠长,雪夜里,略显一股苍凉之意。
“下去吧,朕再看会儿书。”
(未完待续。)
孤裘不暖锦衾薄 ( 一)
身后的男子还未答话,只听一阵乐声伴随着呼啸北风,苍茫空凉,咻然而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翻着书卷的男子手指微顿,抬首凝眉听了一会儿,坐直了身子,问道:“子故,这是什么声音,为何听着如此苍凉?”
江子故走上前来,说道:“奴才这就去打听打听。”
“回万岁爷,这是关外的长笛。“小汤子将盆里的火炭拨了拨,见他这几个月,又苍老了些许,下巴处已经满是青渣渣的胡须,哪像一个二十几岁的青年,心里一痛,但又不知如何说话,怎么去做安慰。
宁熙又咳了两声,仰头淡淡道:“是长笛啊,你出去找找看,这么冷的天,怎么还有人在外吹笛。要是找到人,就把他带到帐篷里来,给他一些食物,别把他冻死了。“小汤子领了命,心有不忍,说道:“万岁爷,您这咳的厉害,我去先给您叫万太医来?。”
宁熙一摆手,合上手里的书卷,又捡了桌边的一本书,看了起来,搭着眼皮道:“朕的医术比他们高明,这帮庸医,天寒地冻,就不要去叨扰他们了,你且去罢!”
小汤子出来之时,抬头望了一眼站在身侧的江子故,见江子故微微点头,便开了门,叫了几位随从向外面去了。
咳咳又是几阵,一声比一身延长,宁熙的身子微颤,他微微仰头,显然是在极力克制。这咳嗽,震的他的心一阵阵疼痛。他是别人么?他是一国之君啊!他是他一直仰望的方向,他是他一只尊从的帝王,他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哪怕是他一个眼神他也会立刻横刀立马战死沙场绝不迟疑。[.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他!更是他从小至大不曾分开的兄弟啊!
为了一个女子,他伤的如此之深?
同为男子,自己也有夫人,相濡以沫,举案齐眉当然也是有的。但是这种情感,触及则牵动生死,是多么的危险。想到此处,他的目光又落在他白日里所作的画上。那是他写佛经的时候忽然顿笔,然后在宣纸上涂抹的。这幅淡墨水烟画的是她,虽则几笔,却将她的样子勾勒的跃然。只是那墨,浓到深处渐渐化为一抹淡淡的灰色,是她仰头望天的样子,仿若随时都会化为乌有。
就连他这么一个局外人看到此画,都觉得悲不自胜。
莲哲皇后,你看到这幅画之后,还会回来么?
心里一叹,江子故复又给他捡了披锋披上,叹道:”别人的一生,闲庭信步,庭中赏月,您的一生啦,却只能耗费在泛黄的书卷里,在在那风口浪尖上......“
说到最后,抑制不住,红了眼圈,背过身去。
宁熙回首看着书,一滴眼泪掉在书上,润出一个水印,湿透了水墨,两人静默,直到灯花剥落。
江子故欲言又止,宁熙翻了一页书,抬起了头温言道:“子故,你要说什么,可直言。你我二人,名为君臣,却自幼又一起长大,这些年,一起经过风风雨,实则更甚兄弟。“
江子故叹气道:“为何不去找她?”
宁熙叹了口气,放下书卷,微微一笑,道:“你家的小子,我没记错,应该满三岁了!怎么,随我在外面,是不是很想他?”
知他不想多说,江子故只好回道:“出行的时候,就已经三岁了。”
宁熙笑笑,听到帐外笛声已止,说道:“说不定啊,这会儿,你夫人又该在家里骂朕了,骂朕把你带到这寒冷的北境!”
江子故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如果你不想出面,我去替你找她回来。”
宁熙抬眼淡淡笑道,“等仗打完了,你想要什么,都赏你。”
他这顾左右而言其它的态度让他很生郁闷,当下也顾不得许多,就叫嚷起来,“你能不能像个凡人一样哭,一样笑?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让我们跟着好心痛!!!你说当我是兄弟,此刻,你,真的当我是兄弟么?”
一句言罢,江子故攥着拳头,对着灯火呼呼出气,显然已经是气的不轻。
宁熙看着他的样子,微微苦笑,叹了一口长气,那气在寒冷的冬天里,白绵绵的,飘了很远。良久,仿佛用尽了一生的力气。宁熙咳的更加厉害,笑容也不断加深,“子故,你知道么?她....她......当着我的面......“痛苦的回忆纷至沓来,他只好闭上眼睛,再也无力说下去,额上青筋条条蹦起,拿着书的手,不住颤抖,“当着我的面,亲手!......亲手杀了我们的孩子!那个孩子,如果还在,明岁,草早莺飞三月天,也该会跑了!”
江子故扶住他,心里无比难过,哪个男人可以承受如此之痛,只是他把这苦痛说了出来,总比窝在自己心里好。便出言安慰道:“都过去了,都过去了,你还要生活,明天,天一亮,还是新的一天,就还有机会啊。“
宁熙咳的满脸通红,从怀里掏出一块桃花绢帕来,捂了一会儿,绢帕上满是鲜红的血。
江子故大惊,忙给他拍着后背。只听他说,“她用这种决绝的方式......,我何必再去找她!?罢了,走了,就走了罢!”那种写在脸上的沧桑与落寞,唇上犹带一丝血红,犹如塞北的雪,落地成冰,冰冻三尺,让人寒心。
“非是朕不想见她,是她不想见朕!她明明知道朕已经知道了孩子是朕的,却还是当着朕的面,亲手毁了他!她不是杀人,她是在……诛……朕的心!这样的人,朕!还想她做什么?”
“我倒觉得皇后并无过错,从前至后,一直说这孩子是您的,可是您心有疑虑,是您不信任她。”
宁熙低垂的头忽然上扬,眼底闪过一丝错愕的痛苦神色,“王嫂也和我解释过,可我以为她们私交甚好,我......“
江子故道:“那您还在乎她么?如果她不在了,你还会娶其它的女子么?”
听到她不在了几个字,心里一痛,脸色更加苍白,喃喃道:“莫说是再和其它女子有何牵扯,就是这爱人的心念,我此生,也只动这一次,而她......”
(未完待续。)
孤裘不暖锦衾薄(二)
江子故接口道:“既然如此,微臣去帮您找她回来。[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宁熙皱了皱眉,脸上神色不定,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是,江子故已经默默的觉得是好了。
门外这时传来脚步声,是小汤子带着人,回来回话了,“万岁爷,您睡了么?”
“主子还醒着呢,进来罢。”
小汤子听了里面的说话声,继续道:“吹笛的人啦,奴才找到了,是个小娃娃,我说带他去吃东西,热乎着,他听说是您来了,非要见您。奴才瞧他求的可怜,这才带他来。”江子故扶宁熙坐起来,他比之前,轻减太多,佛如一把枯材,一碰就倒。
宁熙拉了拉披锋,把丝帕递给江子故,道:“你悄悄的拿去让人洗了,明天还给,勿用惊动太医了。”
江子故闻言藏好了帕子,这才起身去开门。只见门外站了一个衣着单薄的少年,不过十一二岁年纪,散着乱发,小脸冻得黑紫,怀抱一枚长笛,脚上只穿了一双破烂草鞋,上面还有很多冻伤,结了痂。
宁熙只看了小汤子一眼,小汤子会意,不过一会儿,手里捧来了干净的马靴还有棉衣,待那个小孩子穿戴好后。(.棉、花‘糖’小‘说’)宁熙这才起身,将地上的火盆亲自往他椅子处搬去,仰头笑道:“孩子,还冷么?”
少年见这低头的青年男子,一双幽黑的眸子深不见底,却自有一股威慑之力,虽然心生好感,但也不太敢答话。
小孩子有些羞怯地微微摇摇头。
宁熙笑着问道:“孩子,你多大了?怎么一个人在外面吹着长笛?”
小孩子不知道怎么行礼,胡乱的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嘴里喊道:“皇上万万岁!”
宁熙亲自拉他起来,说道:“在关外,这些礼数都免了罢,也好,方便些。”
小孩子站起来,抽泣道:“我今年十二岁了,我的父母兄弟都不在了,要饭要到这里,今晚怕是要冻死在这里了。我想着悲伤,忍不住,就给他们吹起了长笛。”
宁熙喔了一声,和蔼问道:“汤总管刚才说,你非要见朕,有什么事儿么?”
少年停止了哭泣,盯着靴面,脸色微微泛红,过了好一会儿才仰头说道:“我就是想问一下皇上,这仗到底打不打?”
宁熙停顿了一下,与江子故对望了一眼,忽然笑道:“你给朕说说,你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如果你诚实,朕也诚实,朕就告诉你!如果你不诚实,朕,是要杀你头的。”
小孩子仰着脖子,好似十分不害怕,半天才应道:“反正迟早都要被冻死,也和杀头没有个什么区别。”
宁熙微微一笑,眼光看向江子故。
江子故会意,严肃道:“你真不怕死么?”
“怕死是王八蛋!”小孩子硬着脖子,脸上青筋一扯一扯的分明。
宁熙拍了拍手,立在一边笑道:“有趣。”
江子故笑道:“那你便讲讲你是如何来北漠的,你说的这些,皇上可会派人去查的。若是你有什么说的虚话假话,是要杀头的。”
小孩子脸色一愣,却也不再说话了。
宁熙见他好似吓到了,便开口笑道:“行了,孩子,他这是吓唬你呢。你给朕说说。”
小孩子又抽泣起来,“我们本是住在宁熙与青黄的交界,我家的厨房在宁熙,后院在青黄。后来,说是皇上要来打仗了,我们一家子就开始逃荒,父母带着我们姐弟六个逃到最北边,不想,半路上遭了土匪,一家只剩下我一个。后来,我一路要饭到北漠,听街上的人说,皇帝又要打仗了,有钱的人家已经开始搬走了,我没有钱,也没人带我,就只能饿着肚皮,要饭也不好要了。”
宁熙心里一震,问道:“像你一样的孩子,还有么?”
少年说道:“这里有很多,中间也有饿死的,刚才他们还听我吹笛子呢!”
宁熙看了一眼小汤子,小汤子回道,“回万岁爷,那一堆儿,窝了很多孩子呢!都冻得紫红紫红的!奴才问过他们了,他们不敢前来。”
小汤子捡起地上的披锋,只见两人大步走进风雪里,在后面跟着跑,“万岁爷,再急,也要披着披锋再走哇!”
宁熙摆摆手,咳道:“朕的子民都在外面冻着,朕,还有什么颜面窝在里面享着温暖啊!朕要去瞧瞧他们!让太医们都起来,一会儿,有得他们忙的!”
小汤子叹了一口气,“唉!万岁爷.....“
宁熙扔掉披锋,大步走出帐篷,江子故在后面紧步跟着,不料他忽然回身,走到少年身边,弯腰说道:”刚才你对朕诚实,那,朕也对你诚实!朕,告诉你,之前啊,朕,确实要打这一仗,因为,朕要天下大统啊,这是朕儿时的一个梦啊!现在就这两年,朕!不打算打这个仗了!”
小孩子仰起头,似信非信的笑了起来,“是真的么?”
宁熙也笑道:“但是呢,朕不瞒你,这仗还是必打的。”
小孩子的脸立马哭丧起来。
宁熙笑道:“不是朕打他们,是他们打朕。”
小孩子疑惑起来。
宁熙牵起他的手一同门外走去,笑道:“就好比你和你伙伴为了争抢一块馍,你手里有馍,而你伙伴没有。他没有怎么办呢?”
小孩子仰头道:“我不给,他就要抢了。”
宁熙道:“对,他要抢你还要护着,那怎么办呢?”
小孩子不假思索道:“那就只能打了,谁打赢是谁的。”
江子故后面笑道:“你也可以将馍给他,他就不会和你打了。”
小孩子想了一会儿道:“给了他,我就要饿死了,再说,这馍本就是我的,他抢我的,他才是坏人。”
宁熙笑道:“可他不抢,他就会挨饿呢。”小孩子想了一想,觉得又很有道理,不知如何回答。
宁熙笑道:“你看就这一馍,馍是你的,你觉得你护着馍是对的,但人家呢,不抢,饿啊。”
小孩子点头道:“这样,打一架也没有什么对错的。”
江子故与宁熙两人同时笑出声来。
三人踏着厚厚的积雪走了一段路程,月色下的白雪映照的人影分明,走到一背风处,只听有孩子问道:“什么人?咦,那人看起来怎么像秋哥儿?”(未完待续。)
殿前云罗相望冷 (一)
秋哥儿一挣脱皇帝的手,雪地里跌跑到人群里,大声笑道:“刚才皇上说了,这两年不打仗了!我们可以慢慢走到故国,去要饭了!我们还可以去花颜,听说那里的人可富裕了,一定能要到好的鸡腿什么的!”
另有小孩子纷纷搓着手,仰着头,不敢相信的喊道:“是真的嘛!?你真的见到皇帝了么?皇帝是什么样子的?”
秋歌儿大笑着点头道:“是呀!是呀!皇上可好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太好了,我也要去花颜要饭!”
“太好了,我也要去花颜要饭!”
.........
其它的小孩子相互询问,但是也明显的相信了是真的,一时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明月高悬,素玉千里。
江子故心里一阵酸楚又是一阵激动,脸上不知何时也露出稚气笑容。抬首只见前方的皇帝淡淡笑容,目光一直在追随这些孩子们,随着他们雀跃的欢呼而幽幽散开。
江子故凑上前去,问道:“主子在看什么呢?”
宁熙迷离了眼眸,江子故以为他想起那个孩子,正恨不得打自己的嘴巴,只听他说道:“朕看这些孩子个个长的容貌俊美,又吃了些苦楚,朕就想将他们带回去,全数送入国学,好好教习,以后出些雅士也是不错的。”
江子故哭笑不得,却又多嘴道:“您这是想要培养多少个重黎呀?”
宁熙也是难得的好兴致,等着后面来的内侍与亲兵们将这些孩子全部都带了回去,又受了这些孩子的跪拜谢恩之类的,才又站在刚才说话的地方,笑道:“继续刚才所说的。[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重黎这个孩子,朕有心将他培养成一代巨孺,只是这孩子有点儿尚武,姚崇带着他,难免偏于理想。以后,还得让无溢与向思多多教他......他以后的方向,还要看他以后的造诣了。“说到向思,宁熙不禁微微叹气。
江子故微微一笑,如他所想,只听他说道:“向思这个人,真是有经天纬地之才。只是相貌有所欠缺,真是让人遗憾。”
说完,又是微微叹气,连连摇头。
江子故暗自笑了好一会儿,两人又走了一会儿。宁熙说道,“传令下去,明日回京。要不然又要委屈你,陪朕在外面过年,你夫人又要去和你母亲说,到时候你母亲又来母后这里找朕麻烦了。”
江子故笑道:“微臣不敢。”
两人说说笑笑,不日返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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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北,永安城。
落叶飘落空阶,陋室寒灯一盏,清净。
屋内一女子对棋独坐,门外的脚步声应着着风声越来越近,鼓动着女子的长发丝丝卷起。
男子走到桌案边,见女子兀然不动,脸色阴沉了几分。
“怎么?莲哲小姐来府上做客,是嫌主人照顾不周么?”
“按我所说,凤卿已经退兵。”渔夕转过身来,几月不见,她的眉目之间多了几丝犀利锋芒。
“现在可以把墨夕还给我了么?”
听到孩子二字,冷峰碧讥讽一笑,语调越发阴冷,“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么?”
渔夕神色冷然,只着一粗布衣衫,风华依旧。她再次凝目,眼里尽是寒霜,“墨夕还我!”
冷峰碧恍若并未听她言语,只是爱怜的望着她,走到她身边,目光胶着她不放,唇上一丝笑意不改,“第一次,我们在父皇的皇宫里见面。你穿着白色的衣裙,对我露出甜甜的笑容。从那以后,我们成为了好朋友。更是在那之后,我母后看到我手上沾染的鲜血,都吓的颤抖。唯有你,依旧站在那里,安静的看着我一点点擦掉手上的鲜血,那时候我朝你笑了笑,你也同样的对我笑笑。莲哲小姐,什么时候我对你,不都是露出的最真的一面么?毫无掩饰。而你那时候的冷静与特别,已足以让我对你另眼相待了。”
渔夕看他贴的越来越近,顺势站了起来,往后退了两步,笑道:“三公子,轻画细描,巧润丹砂,你的画作何值万金?你现在何必又要扯进这权谋是非里?”
“为何我要渗入这游戏,别人不懂,难道你也不懂?”冷峰碧向前一步,渔夕后退两步。
若说他对她有情,她并非不知道。从那次送双明珠的时候,她就有所感受,只是在她心里,他不是那个人也不可能是那个人。她和他一起度过了一段幼年时光,无论如何,她都不想和他成为仇人。
渔夕仰头望了冷峰碧一会儿,忽然叹气,她犹记得少时他们三人立在高处,遥看江山万里的情景。可叹人为何要长大呢,又为何要各为其主?她本不想陷入此等纷争,只是心系海棠鲁迪的安危,没想到刚到永安城,就被软禁起来。现在,她最为担心的就是墨夕。那么小小的一个人儿,他每夜都要搂着自己入睡,和自己分开这么久,会不会哭闹呢?他会不会喊着要娘亲?他们会不会对他......?她不敢多想。
想到此处,一串清泪蜿蜒而下。肝肠寸断又如何?他们故意撤掉了这里所有的守卫丫鬟,只在固定的时候送些饭菜来。他们不给她任何消息,他们是在消磨她的意识,而冷峰碧要的是一个脱胎换骨的她。一个忘了前尘旧梦的她,心甘情愿的臣服于他。
在这里的囚禁的每个日夜,她与自己对弈,她怕自己真的疯了。如果她疯了,她,就输了。
轻叹一声,冷峰碧伸手欲要擦掉她腮边的落泪,“这又是为何?”
渔夕面目一转,头微偏,冷峰碧的手指停在半空。
“你,不是他。”
冷峰碧愣然的望着指尖,看那腮边的晶莹被她自己用粗布柚子粗糙的擦拭个干净。冷峰碧脸色越加阴沉,冷笑一声,“难道只有他才有资格给你擦泪么?”
五指一握,一股气浪随风裹挟而来,渔夕躲闪不及,向着风浪而去,冲出了窗外。冷峰碧后悔时已来不及,才想到她根本无心抵抗。
(未完待续。)
殿前云罗相望冷 (二)
果然,窗棱刺破了她的衣衫,鲜血汩汩而出。[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傻丫头,你.....怎么样了?”
“墨夕还我!”
“.....”
“好.......“
入夜,大殿之内灯火通明,如云帐幔此起彼伏,随宫廷华丽雕柱而走。巧月待御医上完了药物,正要回去禀告,不知何时冷峰碧已经立在了灯火暗处。站在他身下的小孩子看清榻上的人后,猛的挣脱他手,跑到榻边,哭喊道:“娘亲,娘亲!”
渔夕眼未睁开,眼眸似乎动了动,却在无意识中痛苦的叫了几声,“三哥哥,三哥哥。”
小孩子听了娘亲如此叫唤,从怀里掏出一副画像,捧在胖乎乎的小手里道:“娘亲,你看爹爹都在这呢,你不要哭了,娘亲。我都将爹爹保持在怀里了,娘亲!”
冷峰碧一听此话,脸色大变,大步走上前来,一把抓住巧月的手腕,拖到一处偏殿,灼热的目光,焦灼的气息,润红的眸子,呼气问道:“你是墨卿的皇后是么?“
巧月好像已经明白了什么,仰头笑道:”夫君,你忘记了,奴家曾经是。“
冷峰碧听了回答后,好似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疯狂的撕扯着她的衣物,片刻之后,已经是风卷残云,衣物坠地。事情过后,望着怀里红润未退的美人儿,冷峰碧抚摸着她如玉脸颊,眼里波光无定,冷然笑道:“他日等我登基,也让你做个皇后。(.)”
巧月低头整了整衣服,温柔一笑,“那正是妾身所想。”
冷峰碧微微一笑道:“若不然拥有一心爱女子,执手白头;若不然开疆辟土,领九洲风华神秀!否则,枉为男子!”
“奴家祝夫君早成大业!”
三公子穿好衣衫,冷笑道:“若是此刻你说什么情义,不论地位,你就是虚伪了。我就喜欢你这种诚实。”
巧月抬眼笑道:“彼此彼此。”
两人整好衣衫,去到前殿,见榻上之人已然醒来,一青衣少女正跪地奉药。一边的童子不声不响的跪在一侧,白嫩嫩的小手一遍遍的抚摸着娘亲的脸颊,不时低头亲上一口。
“清流?”
清流吹了吹药汁,缓缓说道:”姐姐,我在风相府里呆的实在憋闷,就出来去找相公。在外面没有盘缠,就一路又偷又骗到醉府,府里的人又说相公已经和采耳来漠北了,我就又一路到漠北。到了漠北的醉府,掌柜的又说相公回墨卿了。我饿的实在难受,就一路问到玺君哥哥府里,是他收留了我。“
渔夕听她说的简单,想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原在岛上作威作福,哪受过此等苦楚,不禁心生怜惜,叹息道:“难为你了,等我好了,一定带你去找轻尘。”
清流垂下眼眸,轻轻一笑道:“谢谢姐姐,姐姐也要先喝了药,好起来才好呢。”
渔夕点了点头,也摸着墨夕的小脸,对着墨夕说道:“宝儿,叫姑姑。”
墨夕撅着小屁股,回头一笑,甜甜叫道:“姑姑。”墨夕这时搂着清流的胳膊,甜甜说道:“这几个月都是姑姑带我的,姑姑对我像娘亲一样好。”
渔夕想了一想,笑道:“真是麻烦你了,清流。”
清流微微摇头,用绢帕帮渔夕拭净了嘴角,对墨夕温言道:“娘亲累了,不要闹啊,别累着娘亲,知道了么?”
墨夕大眼睛一转,小屁股向旁边一侧,懂事的点了点头,站在娘亲床头。渔夕见冷峰碧来了,不想说话,闭了眼眸,等了一会儿,只听墨夕小声道:“娘亲,那个大人走啦。”
渔夕嘴角上扬,眼睛还没睁开,就觉得墨夕拿着自己的手捏了捏,被这孩子捏的手心发痒,不禁又是一笑。墨夕见娘亲笑了,笑嘻嘻的说道:“姑姑给舅舅就是这样捏的,不过舅舅好像不喜欢。”
眼眸睁开,渔夕见他小眉头皱的煞是好看,心有疑虑,就笑道:“你怎么知道舅舅不喜欢。”
墨夕想了一想,奶声奶气道:“娘亲,你看,舅舅是这样的。”渔夕一看他皱起来的小眉头,都试图挤往一处,又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一笑,牵动了伤口,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墨夕见娘亲扯了扯嘴角,脸色也变了,急的小脸皱成一团,“娘亲乖乖,关娘亲已经来了,娘亲见到关娘亲就不哭了。”
凝目片刻,渔夕心道,醉轻尘远在漠北被他们扣下来倒是很有可能,只是织络远在墨卿江南府衙,醉家生意转移之后,她就一直呆在关府内院,冷峰碧为何要将她拘于此地?若是她被困在此地,关奇能不知道么?正思索间,只闻一阵淡淡幽香悠悠而来,渔夕抬头,见一女子不施胭脂水粉,却是桃花芙蓉面,小腰紧身,这人除了丘海棠还有谁。
“姐姐......“
“妹妹......“丘海棠见渔夕要起身,担心她有伤在身,便坐在榻前,俯身查看。丘海棠知道她伤的不轻,轻轻叹气之后,望着渔夕,眼里满是担忧之色。
“妹妹,我听他们说你来了,我试着去看过你,可是他们不让我进,我......“渔夕心知如今形势所迫,劝解道:“姐姐的心意妹妹知道,他们没有为难太子和世子吧?”
丘海棠轻轻点头,眼泪已经落了下来,“我和鲁迪本都无心与皇权,奈何却不得自由,如今连孩儿......“渔夕听她说的吞吞吐吐,心道里面必另有隐情,却也不再多问。丘海棠苦涩一笑,“若不是妹妹来,我们一家也不得团圆。现在我们算是在一起了,却将妹妹要困在这里,还受伤如此,若是玉凰知道了,还不知道该心疼成什么样子。”
本来以为已经将他藏的很深很深了,本来以为对他已经默然了,却在听别人再次提到那个人之时,心里冷不防的一抖,那种难受无法克制。这一刻,她知道,此生她都无法再见他时会形同陌路。是的,她爱他!
丘海棠见她笑的亦然是苦涩,目光瞟及一边的小童,牵起他胖乎乎的小手,柔声道:“墨夕,这下见到娘亲了,又见到干娘了,是不是很开心呢?”(未完待续。)
殿前云罗相望冷 (三)
以前出门之时,渔夕有特殊交代墨夕,无论谁问起都说织络是亲娘,所以这孩子也还算机灵。[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虽然嘴里称呼织络是关娘亲,但是对人都说渔夕才是干娘。这孩子当即点头道:“是呀,是呀,我爱娘亲,两个娘亲都爱,姐姐,你也要做我娘亲嘛。”
两人忍不住笑出声来,渔夕捂着伤口,咧嘴道:“叫姑姑。”
丘海棠一愣,笑道:”对呀,叫姑姑。“趁机俯身低头给渔夕盖好薄薄锦被,却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妹妹,你看到的未必都是真实的,想办法,逃!”
渔夕心里一震,面色不变,丘海棠已经站直了身子,随着跪在殿外的侍女一同离去。走到殿门时,回首一笑,“妹妹,过几日,再来看你。”
“有劳姐姐。”
听到丘海棠走远,渔夕与墨夕又说了一会儿话,就昏昏沉沉的欲要瞌睡,眼皮越来越重,模糊中见清流进来领了墨夕,心里虽然万分不想与墨夕分开却再也无力的睁开双眼,心道,也只能先养好伤再说其它,便合眼睡去。睡梦之中,只见潇潇暮雨,寂寂空庭,只有他,孑孑一身。大量的雨水顺着他瘦削脸颊滑落而下,突然有一人来报,说是皇后生产。他淡淡应道,知道了。她就跟在他的身后,随他走进乾阳殿,只看到自己在床上痛的死去活来。(.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他淡然的站在一边,冷声说道:“莲哲渔夕,你不是狠心么?那你就留下朕的孩儿,你自己去罢。”说完,只见床上已被染成一片血红,墨夕就站在床边拉她衣服不断的哭喊,嘴里叫着娘亲。她问了句,“三哥哥,你对我,是,变了么?”而他冷然说地说道:“朕的心,早已变了。”
她死了。
他,默然的经过她的尸体,并无回头看一眼。
她的心疼痛无比,她那么害怕,她那么恐惧,她害怕他再不要她。可是,他还是异常冷漠的踏过了他的尸体,那种默然的眼神,使她在睡梦之中哭喊起来,“三哥哥,三哥哥,别......别丢下我!三哥哥!”
”醒一醒,醒一醒呀。“渔夕睁开双眼,只见一个小侍女正轻轻摇着自己的胳膊。殿内灯火通明,阵阵冷风吹的纱幔晃动在金碧辉煌的大殿墙壁上,暗影浮动。环视一周,渔夕摸了摸头上凉汗,却再无半丝睡意。
“墨夕呢?”渔夕捂着胸口,猛然一下坐起来,扯动的伤口又染红了胸前的白衣。
都知道她是主子看的极其重要的人,小侍女见她伤口扯开,害怕主子责罚,慌忙跪地回道:“夫人,小少爷跟着清流姑娘去休息了,主人吩咐过了,您若是想见他,随时可见。现在也深了,您还是赶紧休息吧。”
渔夕的目光定格在一处,愣愣的点了点头。那小侍女见她没再说什么,就扶着她躺下,又唤来女医给她上了药,这才安静的跪在一边。这小侍女刚刚跪下,渔夕唇角之上就挂了一丝苦笑,长睫一颤,眼泪就滚了下来。泪珠很快顺着腮边打落下来,湿透了枕巾。
眼眸一阖,心里默默念道:“老天爷,您是让我从此隐蔽深山,出家,才能放过我么?”又想到,我若是死了,墨夕怎么办?他长大了,总会去我的坟前烧一张纸钱的吧?他会记得我这个娘亲么?又想到,醉轻尘和师父会怎样,他们会伤心么?又想到养育多年的爹爹娘亲,一时悲从心来,情不能自抑,竟然咬着被子哭了起来。
小侍女咬了咬唇,将头埋的低低的,不敢看她的神情。
站在殿外的两人透着窗纱将屋内发生的一切看的分明,巧月见身边之人脸色冰冷,一双眼眸里全然是深深的怜惜之色,小声说道:“夫君,外面天凉,奴家这就先告退了。”
冷峰碧冷然转身,一手将她如玉纤手握进了手心。两人在廊下无语走了数步,直到出了第二道殿门,冷峰碧才说道:“她为了见她儿子,连命都不要了。你说,她在想什么?”
巧月低头轻轻一笑,随口说道:“奴家看凤后做的真是恰到好处。”
冷峰碧没说话,微微低头,略微凝眉,目光凝注在她的脸上。眼前这个女子,轻颦浅笑之中总有几分与她相似,却更多一份英气。她与他见过的其它女子不同,与她相处这么久,她对他事事顺从,一连她的身体。可她从未流露出她在想什么,一丝不耐染上心头,她是他可以掌控的人,他何必花费多余心思。
她微微一笑,不紧不慢的话语打断了他的思绪。只听巧月继续说道:“以凤后之聪明,自然会想到夫君对她会手下留情,但不会致命。夫君伤了她,必然心里有愧,势必用另外一种方式补偿与她。夫君终于将墨夕还给她,不正是夫君刚刚所做的么?”
冷峰碧没有说话,握着她的手,微微用力。
又过数日,正是幽径苍苔,斜阳古殿夕阳余晖,花红轻染万重山。暮春的四月,渔夕养好伤后,抱着墨夕远远望着栏杆外的重重山峰。小娃娃认真的听着娘亲说的一种叫鸿雁的东西,转动着乌黑的眼珠儿,开心笑道:“以后我要坐在鸿雁上面。“
清流故意逗他笑道:“那是要掉下来的喔。”
小娃娃神气的一挑眉,傲然的笑道:“我才不会掉呢,我要坐着鸿雁看山河星辰。”
渔夕见他小嘴一窝一窝,微微一笑,正要说话,忽见清流背过身去,扶住一处干呕不止。渔夕略一沉思,快走两步过去,走到她身边。不待她挣脱,快速地一手握起她手腕,三指一搭,脉来流利,如盘走珠。
渔夕不动声色的收回手指,心道,”依这丫头的心思,这个孩子定然是轻尘的了。只是这些时日,她一直说轻尘不在此处,是在隐瞒什么呢?“
”姐姐,都知道了?“
清流的眼睛看向别处,只是随手接过渔夕递来的帕子拭了拭嘴角,动作比先前要柔和许多。(未完待续。)
情丝涟漪谁泛起 (一)
渔夕眉目轻轻一漾,如水眼眸染上一层夕阳的暖色。[.超多好看小说]丘海棠那日临走所说的话又一次回想在耳边,一时虽想不到头绪,但是心里也是开怀的。如今,醉轻尘有了孩子,也是一件大喜事。只是以后采耳那小丫头难免要吃醋了。
这些时日墨夕和清流已经混的极为熟悉,小眉毛一皱,弯着腰先是看了看清流,见她脸色不好,就用胖乎乎的小手轻轻拍了拍。清流本就难受,被他小爪子一挠,更是难受,一股酸气上冒,顶的她直接又吐了几口清水。墨夕又皱了皱眉,又拿小胖手去拍,边拍边哄道:“姑姑乖,姑姑乖,姑姑莫......”
清流被墨夕拍的难受不已,只好连连摆手,挪到另外一个位置。墨夕看了看,跑到娘亲面前,吐了吐小舌头。渔夕一拧他腮帮子,笑道:“别惹姑姑,她不舒服呢。”
乖宝宝点了点头,见也没有自己什么事儿,就一跳一跳的跑到别处玩去了。
渔夕等清流整理好了,转身举目望去,只见一清瘦男子着明黄衣衫从远而近,已经踏上了楼梯,正拾级而上。如果没有认错,马上要见面的那位青年男子正是昔日的熙君大人。
被幽禁的这几个月来她的消息是封闭的,不过玺君的登基还是在她的意料之中的。
“一别两载,凤后风采不减当年呐。”玺君刚刚上来,就示意清流带着墨夕去到别处玩耍。一双温润的眸子,多了些许尘寰之色。想来这一两年,他这皇帝当的确实费了些心血。[.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玺君大哥说笑了,小女子在幽静处呆了些时日,竟然不知道玺君大哥已经位登九五,真是值得庆贺呢。”
玺君笑笑的望了渔夕两眼,转身挽着栏杆,望着远处的翠山。温言问道:“他,对你好么?“
渔夕同样转过身来,和煦春风袅开她墨色长发,她苦涩一笑,低头回道:“不错。”
玺君长臂一伸,往前一指,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渔夕欣然与之同行。两人从小楼之处下来,这下面有楼梯直接通到山里。两人走了两柱香功夫,只闻远处山岚野水潺潺,似有清泉。一时间,两人都极其默契地暂停说话,再细听,只听水鸣似玉鸣渠,松风阵阵,好不清爽。两人相似一笑,只是好景不长,不一会儿,头上暴雨急急打来,落在草树泥土之上,端端地如玉珠跳瓦。
好在这台阶之上都有遮蔽之物,两人疾步走了一会儿,只见前方深山之处有一无碑坟墓。玺君朝前走下亭台,没有了遮蔽,头顶很快被打湿,雨水顺着他如玉脸颊滑落而下。只看了一会儿,渔夕不禁浑身一震,一股心痛纠结而来。别人或许不知,而她对这段宫廷秘闻却早已了然。一样的幼年失母,他的痛,她一样,感同身受。
两人看着坟墓,静默良久。一人立在亭中,一人立在雨里。
一丝春风吹来,渔夕只觉得冷的后背发凉,不觉微微抱了抱双臂。玺君转身苦涩一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
雨水顺着坟墓之上的青草树木落入土里,一阵春雷过后,数道闪电将玺君与那坟墓照的分外分明。渔夕望着春雨不断,淡淡说道:“玺君大哥,你抬头看看,头上有春雨,你低头看看,脚下踩的是泥土。你再看看四周,花红柳绿,上天给了我们这么多好东西,为什么我们要为某一个片段耗费一生呢?”
玺君又是苦涩一笑,他的绣龙纹的靴子上已经沾满了泥土,眼里的红丝却是未退。
“莲哲渔夕,冷峰碧待你情深意重,如今他能为我所用,大部分原因也在你,我想他也会是一个不错的归宿。”
眼泪盈满,终于再也承受不住,溢了出来。渔夕勾唇笑道:“玺君大哥,你错了。三公子虽好,我却待他如兄如友。而凤卿虽是独揽大权,权倾天下之人,却也是极其孤独,可怜之人。当年不管何种因由,他父皇皆因我母亲所逝去。我母亲明明心知先皇对她有所情愫,毫不避讳却将青鸾带在身边,是我母亲有错在先,她不该以一颗出世的心看入世的人。既然大错已成,我理当替我母亲所受。而他对我做的一切,除了幼时,大多都是我有意为之。而他,承受的又何止我之百倍。更何况如今,现世安稳,他,为了天下,”轻轻叹道:“又有多少不得已?“
玺君听后,面色一凝,他一直以为她必定是恨花凤卿入骨的,这样或许有些机会,不想她竟然有一份怜他惜他之心。遂艰难而又苦涩问道:“你心里,有他了,是么?”
渔夕抽气一笑道:“一直都是,别无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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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卿王朝,宫外行营。
人间四处无声,几盏残灯,摇曳东风,夜照幽瞑一片空。
江子故见皇帝脸色不好,知他必是一夜未曾睡好,便说道,:“那奴才来早了,主子您在歇会儿。”说着就要退回去。
宁熙轻咳两声,淡淡道,:“困不成眠奈夜何,越是想睡,却反而睡不着,随他去罢。”说着拿起桌上江子故刚刚递上来的简报看了起来,看了一会儿,见江子故仍未退去,脸上满是担忧疑虑之色。宁熙淡淡一笑,等到天亮时分,又传了几位随行的大臣说话,大多都是在问边境训兵之事。等到午后用膳完毕,江子故实在忍不住了,只听宁熙吩咐道:“大帐往西五里,有一颗大树,可合怀而抱。树木之中,有一空洞,你去取了里面的书简来看。”
江子故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自昨日接到密报说是帝后被困永安城,他就不动声色的将字条近火烧了。他也并未停下围猎的行程,接下来不知皇帝作何动作。此次出行,名为围猎,实为检验兵训,因打仗时机尚不成熟。敌方出此消息,明摆着是引他前去。就怕英明神武如他也会中计,后果可想而知。
想归想,主子吩咐的事情还是要急着去办才好。心里盘算道昨夜已经飞鸽传书给木清,以阎玺阁的速度,这消息也到了太后那里了。只要太后的懿旨到,或许还有一线希望。(未完待续。)
情丝涟漪谁泛起 (二)
纤云四卷,清风吹月,沙平声息。(.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月色清辉下,宁熙帝王一身白衣,飘然出尘,若雪。
微风又起。
一阵接着一阵的欢悦笛音连绵接撞而来,泛着层层薄薄细浪斜织,轻轻抚过流沙,映射漫天星光。宁熙负手听了良久,嘴角漾出一丝浅笑来。曾经有个小女孩,坐在他膝上笑说,这个曲子这么欢快,不如就叫“寻花问柳”。
苍茫繁霜,斗转星移,一别霜雪又一年。
两年了啊。
莲哲渔夕,你可知,这一年里,你让我孤身一人,你,是何其残忍?
帝王回首,瞬间变得心沉似海,淡然道:“子故,这次朕出来的这些日子里,轩隐王爷于朝中之事处理的可还都妥当?”
自从仙姝神岛之后,主子回来就像变了一个人,听木清与隐王爷回来说,主子那次在岛上差点殉情。犹记得年少时,四人一起读书,曾说起礼部尚书为妻殉情之事。当时,主子还笑其痴情。不想,昨日还笑公子痴,今日更有痴甚公子者。
如今这一年内,他除了加快九州统一的步伐,更是不断培植提拔诺王爷与隐王爷府里的家臣,不断加大工商农牧的发展。这个缘由,他想都不敢想。他,最害怕的莫不过是,九州一统之后,他于尘世的上的眷恋再无。他,现在所做的,都是为后人铺一条,好路。
作为人君,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去让一切事情都向最好的方向发展。[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但作为私人情感来说,在内心里,他虽然极力隐藏,已经隐藏的很好了,但是跟随多年的江子故还是不难看出帝王是一直惦记着帝后的。此刻,两人正在玄北临境。
“从奏报来看,王爷处事一向勤恳。”并未直接回答,江子故奉上了午后去取的书简。
宁熙笑了一笑,借着悠悠月光,打开书简,那书简竟然是两份的。只见一份上面画了一只兰花,旁边打了一个钩钩。另外一册,只画了一只船,船上有一艄公,带着草帽。
江子故不知主人如何发笑,只是,吊着脸这么多日,总算一笑还是不错的呢。两人走着走着,只听又一阵熟悉的笛声传来。
“主子,那边清绝将军在和将士们吹曲子呢。”
宁熙帝王没做回答,愣神良久,又静默良久之后,迈开了步子,向着营帐走去。
清绝等人也不知为何江大人特意安排今夜吹奏此曲,待看清是帝王走近,纷纷停下,准备行礼。
少年帝王摆了摆衣袖,示意免礼,请他们继续吹奏。
这些水军平时并无其它娱乐项目,今日见帝王高兴,索性也将词儿唱了出来,唱的正是,小媳妇去赶集。
一曲唱罢,宁熙示意江子故屏退众人,只留清绝一人。
“清绝将军,好雅兴。”
清绝微微抬眸,只见帝王含笑的一张脸上满是俱傲冷然,一副冰霜之色,让人不寒而栗。清绝心道,自己的来历必然已被知晓。此等欺君大罪,诛灭九族,也不为过。
双膝跪地,沙粒无声,陷下去两个塌窝窝,:“臣,有罪。”
过了良久,宁熙亲自弯腰,扶起他,“山远天高烟水寒,此地,委屈将军两年。或许,到打仗之日,将军这支部队仍无用武之地。朕,希望,将军不会有所怨言。”
“皇上,您.......您......是不信任清绝?”十几年磨一剑,他,等的就是那一日。
宁熙轻轻一笑,“将军此刻手握天下精锐之师,饶水而走,向北可只取北漠。即使,我陆军从中拦截。将军也可直下,顺青岩河而走,翠晚城登陆。而我宁熙上下并不知还有此一秘密军队,其它四军各守四方。将军,一天之内,品茶饮酒,便可只取芙蓉城。”
清绝闻言,心内一震,江子故也是一惊。
三十万大军,藏匿十年,说免罪就免罪了。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胸气度?几句话说的轻描淡写,却是足以让整个王朝颠覆。
片刻之后,清绝恢复了神色,知皇帝已不再追究,微笑道,:“不知圣上是什么时候知晓微臣身份的?”
宁熙轻轻一笑道:“就在刚才,听你吹奏这首曲子开始。过去的,朕,已不追究。朕,问你。你这首曲子,可是你们的小主子教给你们的?”
“是的。小主子曾在岛上住过两年,教臣们成天吹这首曲子,唱的就是刚刚这个词儿。”
宁熙笑问道:“她可说过,是什么人教她的么?”
清绝并不喜欢音律,当初学这个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当下皇帝问到此事,心里估摸不透,只好老实作答道:“说了。听说是,一位叫,贱人的人。”
宁熙脸色抖了一抖,江子故转身而笑。
没她之前,得了天下,最起码他是应该笑一笑的吧,心里有所轻叹的吧,毕竟,他已成功一步了。
可是,没她之后,得了天下又如何?
得失,寸心间。
对,他要去找她,不顾一切的去找她。
渔夕从玺君那里回到住处之时,墨夕已经在清流的怀里睡着了。渔夕见她抱着墨夕,脸上是一片暖色,心道这丫头自己要做母亲了,连脸色也柔和许多,不禁脸上一笑,不觉也温和了话音,“累了一天了,快去睡吧。”
清流猛然一惊,抬头惊道:“姐姐回来了?”说罢,抱着墨夕就往里面快步走去。
渔夕心道这小丫头初为人母必定是有些羞涩的,微微摇头,也不追上去,只坐下来将这些日子的所见所听都细细的想了一遍,想着想着,半靠半扶着正半睡半醒间,又见丘海棠站在眼前,急急的说道:“妹妹,快逃,妹妹....“
猛然一惊,灯花啪的一声炸开。渔夕心里又是一惊,走到殿门外,微微张开双臂,广袖被风鼓起,风又起了。
翌日用罢早饭,渔夕问清流可不可以去看看丘海棠,清流很爽快的答应了。两人乘了马车,到了府上,外面的人通报说是太子妃身体不适,谢绝门客。渔夕又问太子,那守门的说是如今已经没有太子了,有的是小王爷。(未完待续。)
情丝涟漪谁泛起 (三)
鲁迪,什么时候被废太子的?她,竟然不知道。(.无弹窗广告)这么一个重要的信息,被她遗漏掉了,看来,玄北已经或正在发生的事情已经远远超过了她的预期。
渔夕与清流两人只好乘车回来,在回来的路上,正心慌意乱,不知前方怎么回事,吵吵嚷嚷的,一时挡住了马车的去路。渔夕正欲要打听,只觉帘子被风一吹,顷刻间,一张笑脸已经近在咫尺。
渔夕脸色一愣,“秦大哥.....“
秦彦已经将一纸条揉进了她手里,依然是含笑的眼眸,迅速抽离,“我要去西蒂了,自己多保重。”
清流脸上一片平静,看不出来有什么异样,只是十分厌烦的抢过前面车夫的马鞭,骂道:“什么人?不长眼睛!”
渔夕见清流有意为之,感激一笑,随即撑开掌心字条,“一连七日,有船来接,湖西。”
不出所料,他们有一个布局,以她做饵,必然是要引一人前来。那人,应该就是他吧。
她希望,他要来。
她希望,他不要来......
她希望,他要来。
她希望,他不要来......
回去之后,一连两日,都是巧月宴请,冷峰碧的另外两个侍妾作陪。到了第三日,清流给墨夕整理完毕,三人在花园里散步,墨夕正看池里的红鲤玩闹。只见前方有一宫女盈盈走来通报道:“凤后,今夜我家主人在兰华亭设宴,还请凤后准时入席。(.无弹窗广告)”
“有劳姑娘。”
待那个小宫女走后,渔夕凝眉转身看向清流,“这位宫女是哪个宫里的?”
“太后宫中。”
渔夕眸色一沉,手指抚上一层层薄薄花瓣,轻轻说道:“妹妹,今日用罢午饭,帮我把墨夕交给醉轻尘。等我死后,这个孩子,交给我的师傅带大,一辈子不准下山。”
清流一听这话,眼泪流了出来,叫了声,“姐姐......“
渔夕淡淡一笑,双膝一软,跪在地上,眼泪也流了下来,“清流,答应我.....“
清流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等到午饭用罢之后,清流带着墨夕从后门走的时候,墨夕回头看了一眼渔夕,甜甜叫道:“娘亲,我出去玩了喔。娘亲,等我回来吃饭饭儿。”
渔夕忍不住,唇上浮上一丝苍白的笑容。怕墨夕看见了自己流泪,只好用手虚扶了一下头,待墨夕离去,眼泪簌簌溅落。哭到一会儿,将眼泪忍了下去,上了脂粉,对着镜子淡淡一笑,又有谁看见那不可压制的伤心。
墨夕走了,剩下的就是织络了。清流此刻将孩子带走,醉轻尘就可以腾出手来,现在救织络出来的也唯有他了。前几日给墨夕用画饼画的小画,如果醉轻尘看见了,他会明白自己的意思的。
醉轻尘,不要让姐姐失望......渔夕站起身子,看向窗外,醉轻尘的信号还没到,他是还没找到织络藏身的地方么?
入夜,寿熹宫。
寿熹宫是漠北后宫里最为气派的建筑,据说是尚帝为其宠妃真妃所建。因真妃在世时,极喜荷花,尚帝便为其开了这面人工湖,因真妃喜欢开阔视野,一望无际。尚帝便命人将其打通,只通关外长河。真妃离世后,这宫殿便被尚帝赐给了当今的太后,也就是前太子,鲁迪的母亲悦馨皇后居住。
渔夕随着宫女的引领,走过石子小路,过了几处凉亭,只见桌案摆在湖边,绿荷嫩嫩,在暮春的夜色里也是极其风雅。顺眼瞟去,只见桌上已经入座的有丘海棠,鲁迪,冷峰碧,巧月,下侧还有几位穿着十分考究的贵妇人,再下侧就是几位乐师。
渔夕对鲁迪夫妇微微点头算是行礼,回首时,见巧月正别有深意的望着自己,两人对视,相视一笑。冷峰碧的脸色在月色之下,更显的冷然几分。
巧月嫣然一笑,道:“凤后,还记得夫君常同我说,小王子与您幼时都是玩伴,如今聚在一起,何不饮上一杯?”
渔夕淡淡一笑,“夫人心意难却,只是这主人还未来,难免失礼。”
巧月掩袖一笑,一双如水眼眸顾盼生辉。眼光瞟到之处,只见两抹明黄一闪而过,渔夕见在座之人脸上并无讶色,心道,真是布的好局。待来人走近,渔夕方站起来行礼道:“小女子谢太上皇太后设宴款待。”
尚帝一揽胡须,微微笑道:“凤后别来无恙,请坐。”
待尚帝与帝后坐定之后,渔夕见尚帝神色无恙,瞟了一眼旁侧的太后,与当日来求自己的人真是恍若两人。心道,此人如此善于伪装,怨不得当日将真妃一把扯下来,死的如此惨烈,想来手段必然是不一般的。而作为真妃的儿子和女儿,一个当了皇帝,另外一个七公主远嫁番邦,这段仇恨就是如此罢了么?
不,他们为了权利,暂时联手而已。意识到这一点,渔夕只觉得后背一凉,端的是毫无胃口,被湖面微风一吹,更是难受的紧。
“凤后不远千里,为的是搭救我皇儿,本宫在这里敬上一杯。”
鲁迪听闻此话,垂下头去。渔夕状似无意,微微一笑。
太后凤目微眯,举杯望着渔夕。悠悠乐声想起,渔夕见鲁迪的脸色仍然是极其难看,又是淡淡一笑,微微饮了一口。
玺君绕着湖面转了一圈,走到渔夕身后,笑道:“如今聚在这里的都是对江山有意之人,不知凤后如此看待,可愿加入我们,于我们一起共赏这万里江山?”
渔夕抬眸一笑道:“帝王的意思是,如何赏?“
妖歌执樽笑道:“有三公子之才,妹妹之谋略,何愁江山不在我们手里呢?”
渔夕悠然笑道:“姐姐说的是九州一统?”
巧月一杯饮尽道:“凤后是何等聪慧之人,何必困在一个情字之上?”说完之后,盯着冷峰碧道:”你说是么,夫君?“
冷峰碧转动着手里的白玉瓷杯,不置可否。
渔夕转而问道:“夫人,你想要什么?\''
“山河。”
渔夕嘻嘻一笑,对着风,眯起了眼。(未完待续。)
玉横管一声吹裂(一)
浮云遮月玉纤横管,一声吹裂。(.无弹窗广告)
几人正在湖边说话,忽见一人于月下沧浪踏步,敛袂而行。似佩摇明月,若衣卷青霓,在座之人心神无不一震,其悠然踏步之时,颇有逍遥御风之色。
远远望去,渔夕心道,此人出场做派倒有些像老贱人。难道是老贱人出关了?
及到近处,渔夕心神皆荡,手指不紧,琉璃盏落在地上,碎了一地。
他,终于,还是来了。一个人......
其它在座之人看清他面容之后,忽临大敌,气氛变得压抑非常。
宁熙仰望日月星辰,淡淡笑道,:“上古八千岁,才是一春秋。无穷天地今古,人在四之中。造化何其玄妙,笑人世,苍然无物。你我在此谈霸业千秋,岂不虚空?不若就此良辰美景,请美人醉吟风月。”
说罢,也不顾及众人所想,直走到渔夕身后,抱着她,握着她的手,提了酒壶,顺势倒入口中,说不出的姿态优雅,风流天成。
“莲哲渔夕,你,想我了么?“他低头,当着众人的面,毫不避讳的问道。这也是第一次,他当着众人的面,直呼她的名字。
话还未说,眼泪已经哽住了咽喉,她无时不刻时时刻刻都想她也可以像一个正常的女子一样,有丈夫的庇护,有夫君的疼爱,仰头的时候,他就是他的天,她可以是一个小女孩,被他如此对待。可是她,不能。她,低头,没有说话,两滴眼泪滚烫,扎上他的手背上。[]
巧月微微一笑,正要喝酒,被冷峰碧抱入怀里。
“哎呦,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卿卿我我!”
渔夕茫然抬头,只见一男子作青衣,一样的从湖面踏浪而来,翩翩然的落在身侧,一脸坏笑的正望着自己。
“师父,你.....“
清越扫了一眼众人,自顾的坐了下来,捡了一个果子吃了,又瞧了两眼众人。嘿嘿笑道:“我当是什么事儿,不就是为了一大块土地么?就想将我徒女婿射杀,你们也真是。尤其是你三小子,你存的什么心思?”
冷峰碧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抱着巧月的手紧了紧,冷然道:“我们的事,师父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清越挑眉一笑,自带三分邪气,“本尊不管你们俗事也好,只是我的爱徒......听说被你们给囚禁起来了。本尊的徒儿,自然是由本尊带回的。”
此话一出,全场气氛更加紧张起来,大有剑拔弩张之势。一股萧然冷绝气势铺天盖地而来,在座之人只有丘海棠和太后不曾习武,两人捂着胸口,脸色苍白,半扶着桌案,势要倒在地上。旁侧之人,连忙伸手去扶。
渔夕心道师父从不曾如此多事,即使事关醉轻尘与自己,也从不会惹了他的慈悲之心,今日为何插手俗事?
清越只看了渔夕一眼,邪邪笑道:“去,弹琴。”
渔夕似有所悟,走到一琴师身侧,低头弹了起来。那琴声极其低缓,似有若无,搀和着淡淡花香,缓转而来。周围之人不禁将心思都移在那琴声之上,听的也略觉惬意。清越微微一下,对着宁熙说道:“小子,来一局?”
也不等宁熙回答,清越广袖一扫,从口袋里掏出些许棋子。在桌面上随意扣了下去,宁熙瞟了一眼渔夕,这才走到桌案边,似乎毫无兴趣,细长食指轻抚下巴,随意落了一颗子。
这子一落,琴声一紧,只听“呜”的一声,坐在上席的太后兀地吐了一口血,周围瞬间都染上了一股血腥之气。
“母后?”鲁迪从桌位上慌忙起身,正要上去问个究竟,只觉一股大力从后背往前一推,头有些发晕,站立不稳。丘海棠欲要伸手去扶,只听宁熙叫了一声“闪开”,将他两人一起往后一拨,手里的一颗棋子打向虚空。原本淡淡薄薄的夜幕,竟然被那棋子一击,冒出一股黄色金烟来。
宁熙望了望桌上的棋子,微微笑笑,脸上却有一股傲然之色。
“师父,该你了。”
清越哈哈一下,捻起一枚棋子,打在西北方位,却是没有任何反应,那棋子径直落入了湖中。
宁熙转身抚了抚渔夕的头发,极其温柔的问了一句,“还受的住么?“
渔夕未曾说话,只是依然专注的弹琴。等他话音一落,五指一轮之后,大拇指连摇数弦,风起,云散了些。
这时,一青一白两道光影,数枚棋子一连并发,打在空中,只听一人叫了一声“开”,棋子在空中尽数炸开,化为齑粉,一股散落。丘海棠与太后两人倒在湖边,大声的喘气。巧月勉强打坐,额头上冒出一层冷汗来。只是,下面作陪的夫人与乐师都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血从他们的口鼻早就流了出来,看起来,已经气绝多时了。
月色下,一女子作大红衣衫,从暗处走了出来,拍手娇笑道:“好一个,花下抚琴,对月落子,就这么轻而易举的的破了本公主的月下盅。既然如此,不知道......“
这女子原本清丽的容颜画了厚厚的妆容,笑起来竟然有几分惨然。她自顾地笑了一会儿,停顿之后,望着玺君,说道:“不知道,哥哥,他们是否也能逃的出群狼围呢?”玺君脸上露出一股奇异神色,转而变成淡淡的冷漠之色。
七公主笑笑的从腰间抽出一支玉色笛子,呜呜的吹了起来,她这人也是奇怪,就只是笑笑的围着太后吹奏,太后的眼神忽然变得昏暗不明,转而又是惊恐失色,大叫道,“鲁迪,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鲁迪明明站在太后身前,却不知他母后为何如此惊恐,见她疯狂一样的叫喊之后大哭了起来,四肢乱舞,头发也散了,“不要,不要......“
”紫竹,你这是在做什么?“尚帝显然很是生气。
七公主看了一眼她的父皇,吹的更加欢愉。鲁迪不明所以,他那里知道,七公主刚才围着他母后之时,已经在她身上下了毒,后面又用笛声唤起毒性,太后所见皆是众狼围睹鲁迪,眼见他被撕扯的四分五裂,血肉全无,只剩下森森白骨。
(未完待续。)
玉横管一声吹裂(二)
太后实在承受不住这痛苦,拉着身边的尚帝哭喊道:“求求你,救救皇儿。[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我不再争了,我不恨你了,我不再那么傻了,你救救他,救救他,好不好?”
眼前的太后鬓发散乱,心智几乎全无,哪还有曾经半点国母的样子。尚帝欲要扶她起来,她跪着哭道:“我其实早明白了,我不该恨她们,不是她们夺走了我的宠爱,是你的心里根本没有我,是你的心,变了。我什么都不要,救救我的皇儿,救救我的皇儿,皇上......”
笛声一顿,七公主望向宁熙,眸色里染上一层深深的恨意。
”母后,当初,不是您说的。为了这个江山,牺牲谁都是值得的么?也包括,你自己!“
太后眼里恢复了一丝清明,”你说在夫家受苦,枉我将你接回宫中,原来都是骗人的。你和你那个贱人娘一样,都是骗子!“
尚帝抖了抖袖子,离开她远了些,叹道:“当年你将真妃投入到饿狼群里,朕赶到之时,只剩白骨,你怎么如此狠毒!”
太后眼神一愣,颤抖的问道:“皇上,那都是因为我爱你啊!你,还爱我么?\''
尚帝冷然笑道:“你我这么多年夫妻,早归于平淡了。还谈什么爱不爱?”
太后喔了一声,匍匐在地上,仰头又问道:“你还记得么?我们成婚的当日,你抱着我说,会给我讲一辈子的故事。[]其实,你那时候并不会讲故事,你讲的总是......“
一丝稚气与少女的笑容浮上嘴角,哈哈的笑了起来,在夜风里听着有几声凄厉。太后的面容与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的痕迹是如此不相称却又是如此的和谐与美艳。
尚帝有那么一丝错愕,终于还是嫌弃的抖掉被她攥着的衣摆,而太后仍然像一个小女孩一样,自顾的继续说着,“你每次都讲从前有座山,山上有个砍材郎,他每天都去砍材,有一天他遇见了一位美丽的公主....”
尚帝终于忍耐不住,对着外面喊道:“来人啦,扶太后下去休息。”
太后仰头笑道:“你不想听这些了么,子蔼?”
尚帝不耐烦道:“不想听,别说这些没用的。你,病了。”
太后哈哈哈的忽然又是大笑两声,淡淡望着孤月,倒退了两步,嘴里喃喃道:“一直都是我太傻太天真。”
渔夕愣愣的望着她,直到看到她要跳湖才大喊了两声“鲁迪”,鲁迪从未见母亲如此模样,一时也慌了神,等急着去抓的时候,只觉得四肢无力,无论怎么想跑,脚就是不听使唤。
“噗通”一声,太后望着月亮向后倒去,大片的水花溅起。
“母后!”
鲁迪不由分说跳了下去,玺君叹了一口长气,叫了一群侍卫下去打捞。七公主笑嘻嘻的道:“哥哥,大仇得报,你不开心么?”
玺君面色冷凝,淡淡道:“她是杀了我们的母妃不错,可你又好到哪里去?当初为了自保,可是我的唯一亲妹妹将马刀插在了我的心窝里。”
妖歌面色一沉,轻轻牵了玺君的手。
七公主嘻嘻笑道:“当年都是情势所逼,皇兄还在责怪妹妹么?”
玺君闷饮了两杯,下面的侍卫一个个爬了上来,鲁迪失魂落魄的坐在湖边,哭道:“母后没有了。”
丘海棠默默的对着湖面跪了下来,就那么静静的陪在鲁迪身侧。妖歌也默默的走了过去,陪在一边站了一会儿。
宁熙拉了渔夕的手正要离开,只听七公主笑道:“君王,想要离开?没那么容易。”
宁熙哦了一声,反问道:“就凭你,还能困住我?”
七公主负手围着宁熙走了一圈,将他从上到下看了个遍,笑道:“我紫竹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说话间,层层暗影围了上来。这些人,都是深宫的禁卫,他们的身手可想而知。其中有一位姑娘,她走到众人前面,淡然道:“姐姐,对不起,我要报仇。”
“清流,你......你报仇的时候不对......”渔夕心道混战之中必然会伤了孩子,遂问道:“轻尘呢,他人在哪里?“
“姐姐,我成全他们了。他会和采耳姐姐在一起,幸福的。”
说到这里,只听”啪“的一声烟花绽放,渔夕心道,织络得救了。再看清流,她脸上是一副了然的神色。
“清流,你别傻。”话还没说完,清流往后手一摆,层层暗卫将三人围在正中。刀光剑影中,只闻血腥沾鼻。宁熙往后将她一带,招式自然似秋风叶落,轻似飞花落絮,让所有人暗自抽气。没有人看到他使用何种武器,他根本不用借助任何兵器,他武功之高,杀气所至,飞花片叶,皆是利刃。
缠斗之中,血雾一片。渔夕勉强可以抵挡几人,只好伺机施展轻功,免得师父与他分心。刚出了重围就被七公主缠上,两人打斗到湖边,眼看就要被她铁索所伤,妖歌抛出了头上金钗,七公主往后一躲。一铁鞭打在渔夕小腿上,疼的她在地上打了一个翻滚。
原本无心恋战的宁熙见渔夕伤了,借了清流的长剑,借力而去,本应直刺七公主,没想到七公主将身子一偏,顺势推了鲁迪一把,长剑直插入鲁迪前胸,力道之重,将他直接带入湖里。
丘海棠回首看了一眼宁熙,痛苦喊道,“玉凰,你杀了他......“
七公主回头,狡黠一笑。
宁熙神色一愣,从纠缠中脱离而出,将鲁迪捞起,却为时已晚,剑已穿透了他整个人。鲁迪冷的哆嗦,抱着丘海棠,扯了扯嘴角,笑道:“带好世子,我不能陪你了,海棠。”
他的手还未抚上她的脸颊,他的笑容就凝滞了。
这个有着三月桃花癫的王子,他走了。
丘海棠愣愣的望着鲁迪,眼里再无半点生气,抬眼问道:“玉凰,你为什么要杀他?玉凰,你为什么要杀他?”
“棠姐,对不起。”宁熙走到丘海棠身边,望着她的眼泪恣意流淌。
“棠姐,随我回墨卿吧。”
“不,不,不!他死了,是你杀死了我的丈夫,你为什么要杀他!”丘海棠失神落魄地从地上捡起一把长剑就劈。(未完待续。)
一别十荒几经殇 (一)
渔夕不知如何开口劝慰,也正在伤心。最新章节全文阅读.这时不知哪里冒出来个怪人,怪人红发长鬓,手里快速舞着鞭子向这边打来。眼看那怪人的鞭子就要打了过来,渔夕躲缠不及,只觉得一左一右两股劲道将她向外一拉,躲过一劫。渔夕见是玺君与师父刚才相帮,来不及道谢,见那怪人极快地向宁熙打去。而宁熙因为丘海棠之事,并未躲闪。
“风卿,走!”
宁熙略一迟疑,虽往侧边移动了几分,身上也受了七八分力。
那怪人鄙夷地哈哈大笑道:“传说中的帝王也只不过如此。”
渔夕冷了面色道:”你们的精心布局就是想杀了他么?一国之君死了又如何?一个国家就此就散了,亡了么?大漠就可以一举攻占墨卿了么?“
冷峰碧大声笑道:”兵行诡道,只取贼首,有何不可?“
渔夕咬唇,见冷峰碧带着一伙人正在围攻师父,正着急时,只见上方有一偏偏少年仿若月神下凡,一身素白,与师父并肩作战,很快突出重围。
那怪人与宁熙争斗后,这时也吃了败仗,捂着伤口逃了出去。
渔夕见醉轻尘并未伤到清流,只是拿长剑指着她,心里松了一口气。走近一看,见清越神色疲倦,渔夕跟随他以来,从未见他如此模样,伤心的很,他随便一笑道:“该有此一劫。”渔夕心里稍安,只听另外两个人又吵起架来。
“你怎么总是这么任性?我让你不要报仇了,你听过我的么?你什么时候听过我的?”
“醉轻尘,我有孩子了,你还要这么骂我么?”
长剑一软,落在地上。.醉轻尘叹气道:“快起来,和我走。”
清流痴迷一笑,“醉轻尘,我想问你,为什么你可以那么认真的对一个人好,而那个人却不是我?”
醉轻尘叹了一口气,却被她所说的话,深深搅动了心思。弯下腰去,才看到她长裙之下的鲜血。
“清流!”他十分的愤怒,她受伤了。
清流依然半跪半坐在地上,缓缓说道:“我每次都看见你对采耳姐姐那么好,我都好嫉妒,好心疼,好难受。可又那么的无可奈何,我以为我只要你们不见面,你就会喜欢我的,可是你终究是不爱我的。我死了,你便.....“说着,拿起长剑,当着他的面,一股艳红刺痛了他的双眼,”你,解脱了....“
“清流!”渔夕本能的拿剑去挡,却也是徒劳。
醉轻尘抱着清流的身子,笨拙且颤抖,“傻丫头,你,怎么这么傻?\''
一丝苦笑蔓延唇角,”你给不了我的,让孩子陪我一起走吧。谢谢你,醉轻......“
她笑着,死在了他的怀里。
宁熙又安慰了丘海棠两句,只听到一阵箫声传来,心知大意不得。拉着丘海棠,走到渔夕等人的前面,叫了一声,“走。”几人正要离开,只听七公主笑道:“这会儿,就要走了?好戏还在后头呢。”
渔夕微微一笑,嘴角弯成一个俏皮的弧度,忽地向后一转身,剑羽带着北风的呼啸之声直穿她削薄肩胛。珠钗散落,她嘴上的笑容盛开成一朵大大的鲜花,长发飘散,遮住了她的眼眸。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莲哲渔夕。”
渔夕还未明白过来,就闻到一股硫磺之气,周围火花蔓延,火势将她的身体烤的炙热。烈火中,宁熙将他几人往后一拖,几人同时往后跌去。此时湖面有一大船,眼看就要落入舱内。清越随风而起,笑语道:“该有次一劫。”砰的一声,渔夕最后只看见师父的衣衫越来越远,师父挡在了最后面,他反身将宁熙抛到一处,然后看到了另外一只船上的人那么熟悉,那个该是江子故吧。
无尽的黑暗,她,睡着了。
不知道是几日后,当她醒来之时,只听一个孩子欣喜叫道:“娘亲,”那又不是墨夕的声音,却有几分熟悉。渔夕缓缓睁开眼睛,“曦曦?”
曦曦点了点头,后面还站了一对夫妇,怀里抱着一个半大的孩子。
“鹦哥儿?”渔夕眯眼叫了一声,觉得嗓子干涩难忍,旁边那抱着孩子的妇人笑道:“你就是渔夕么?我听相公时常提起你。”
渔夕转念一想,这人该是西蒂的王女了。
公主笑道:“我与相公回来探亲,曦曦说要跟着一起来,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你。渔夕神色一变,道:”不好。“
一个女子身后跟着一个男子,两人撩开帘子进来笑道:”有什么不好的。“
“表哥?表嫂”
“姑娘,我早就被尘少爷给救了出来了。之后就在外面一直等着,后面哥哥他们回来探亲,不想在水路上相遇了与皇上一起前来的夫君。我们一直想去找你,哥哥不让,所以,才没现身。”
渔夕想了一想,点了点头,又问道,“师父呢?”
“他老人家带着墨夕回东虞了,少爷,少爷他?”
“他怎么了?”
“他带着清流姑娘的尸体去仙姝神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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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个月后,芙蓉城。
芙蓉城的山脚之下,有一处客栈。这日,客栈宾客云集,都坐在下面歇息。这其中有一位歇脚的先生摇头晃脑说道:“长条折尽减春风。”
店里的人大都认识他,知道他对诗成痴,懒得理他,却不想一阵轻灵缥缈之声从空而来,笑笑的对道:“数日飞雪蒙日月。”这先生听到此声,错愕转身,就看见远处山峰之处有两白衣人,心里又惊又喜,嘴里喃喃两句,听不清晰。
其它众人见他如此模样,都跟着抬头,只见一女子着一身素白衣衫,似在白云之上,伴随着一阵轻笑,与一男子一前一后从山峰之处向下而落,她一头乌丝不着任何发饰,尽数散落两肩。众人见她浅画峨眉,淡著粉,闲若娇花,淡淡春,不禁看的舍不得抬头。直到这女子轻轻一笑,垂头看着自己的鞋子,众人这才随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这少女脚上穿的鞋子也极其特殊,竟然是方头的。针线缝合没有一丝缝隙,看起来灰常舒适,上面还绣了两朵并蒂莲。
(未完待续。)
一别十荒几经殇 (二)
众人弄不清楚这女子来路,又都向她旁边的那人望去,这一望,才不觉惊呼,这才发现这女子身后的男子一样的长发垂肩,虽然面容冷峻不拘言笑,却生的光彩照人,一双淡色眼眸透着淡淡的疏离。[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自曦瑟从西蒂退位以来,渔夕与他就一路一起走走停停准备前往东虞仙山,只是在这半路上想不到又碰上这个对诗成痴的呆叔叔,玩心不止,渔夕便忍不住跑出来瞧瞧。
才子张自然是认出了她,哈哈大笑两声,倒把旁人吓了一跳。笑过之后,凑上去道:“姑娘可有诗?”
渔夕想了一想,从怀里掏出来一只竹刻的短笛来,众人都想她要奏乐,不想她低下头在手绢上认真的写写画画,众人都觉得奇怪,只有曦瑟幽幽一笑。众人伸头来看,这才发现她手里原来拿的是一只笔,正画着山水,写着诗文。
人群里相互询问起来,这是什么笔?可以不用蘸墨,便可以一直书写?渔夕也不回答,等写好了,素净小楷对风一吹,递给才子张道:“送你了。(.)”
才子张还未答谢,已有人将诗文念了出来。
长相思?情根深种
怨情深,恨情深,深到浓时不顾身,浅描眉黛春。
车辚辚,马辚辚,马踏青菌香漫尘,落花频点唇。
诗文念完,渔夕与曦瑟对视一笑,一同携手向着云烟之处而去。
两人施展轻功跃过数个山峰,落在一渡口,曦瑟这才开口笑道:“你这也太亟不可待了,慌的紧。”渔夕微微一笑,并不答话,用手一指,向着前面的客栈走去。
曦瑟抬头,只见这客栈着实寻常简陋,木制的两层小楼夹在其它客栈之中,并不显眼,只是两株桃花开的正盛,袅娜门前,衬的“水花漫”三字倒是别致有趣。
“这里的烤茄子很是有名的。”
“烤茄子?”
渔夕回头抿嘴一笑,见曦瑟似有迟疑,轻拉他衣袖。曦瑟淡淡一笑,便随着渔夕进出了。两人刚进了客栈,就迎面来了一个带着蓝布巾的小二,问明了两人是住客栈还是用饭了之后就领着两人上了二楼。二楼楼梯直通两边厢房,厢房之后又都是厢房,单听里面的划拳之声,也知道必然是客人已满。
这小二领着两人上了三楼,径直右拐,只走到一间客房外面,推开了门,没想到,这里面不是一间房子,而是一个搭建的露天台子。这外面摆了十几个桌子,一个炭炉,一个紫袍的胖子正打着扇子有一下没一下的翻着上面烤的黑乎乎的东西。见后门开了,睁了睁眼,又垂下眼皮,随手撒了一层厚厚的粉料,继续烤着炉子上的物什。
两人落座,店小二给两人泡了茶,上了碗筷,笑问道:“客官要点什么?”
渔夕笑道:“烤茄子。”
店小二重复了一遍,忽地搓手笑道:“客官,这茄子要五月份才有呢,要不您换点其它的?”
渔夕勾了勾脖子,见其它几桌盘子上放的也都是些黑乎乎的东西,食客却吃的津津有味,便问曦瑟道:“你想吃什么?”
曦瑟微微笑道:“随意。”
渔夕思索片刻道:“那就也来块黑乎乎的,随便上。”
话音刚落,这紫袍胖子扭头懒洋洋的看了一眼,嘴里说道:“客官爱吃就吃,不吃就走,也不要平白无故的说话气人。”
曦瑟听后,哑然失笑。渔夕脸色如前,嘻嘻一笑,却并不理他,反而讲起墨卿的山山水水,风土人情,名人乐事起来。曦瑟听她讲的有趣,只觉不到一会儿,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就冒着青烟端了上来。这东西虽然卖相极差,闻起来确实让人犯馋。
曦瑟见他人都用竹签挑着去吃,便也拿了一竹签。却听渔夕嘻嘻笑道:“吃东西呢,还是要用筷子。”
曦瑟笑道:“为何要用筷子?”
渔夕拿了一双筷子在手里,掂着笑道:“筷子呢,成双成对,一阴一阳。其长七寸六尺,你知道是什么意思么?”
曦瑟眉目含笑,微微摇头不语。
渔夕笑道:“七情六欲才是生活,都随着这筷子进入口中了。”
曦瑟故意说道:“我不信。”
渔夕扬眉笑道:“不信?”只听叮里咣当,从随身的包里摸出一个卡尺来。这卡尺也不知用的是何种金属打制而成的,全身发出了银子的光芒,上面刻度清晰。只见她拨动下面的滑手,把筷子放进去一量,笑道:“你看喽,”那紫袍胖子也凑过来,只听一人说道:“妙极,果然是七寸六尺”。
三人抬头望去,只见一人头戴逍遥巾,淡淡立在小楼之上,漫漫春华,都敛进了他黯黑瞳眸,化作点点清湛的目光。
“哐当”一声,卡尺落地。
渔夕面色一凝,目光所及,唯有逍遥巾随风而走,无端的飘逸出尘。
男子一步步走向桌边,及到近前,细长手指抚上她错愕脸颊,唇角一勾,微微笑道:“谢谢你帮我,带她回来。”
渔夕更加错愕,目光瞟向曦瑟。曦瑟温润一笑,饮了桌上的半杯残茶,起身道:“君子一诺,决不食言。”说罢,转身下楼,渔夕只见他衣角翩飞,四周饮茶的食客这时全数站起,男子摆了摆手。渔夕这才发现,这些人中隐藏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们的首领,炎玺阁阁主。
曦瑟如果没有带她来,木清会杀了曦瑟吧?或许,他自己也不知道。现在看来,华叔已经倒向他了。
身边的人忽然跪了一地,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里一片深邃,让人看不出是悲是喜。
他当着众人,将她抱进怀里,在她耳边轻声说道:“随我回家。”
春雨忽落,桃花沾了杏雨,凌乱了春红。细眸微眯,作为一个女子,纵然再怎么厉害,也是无法睥睨男人的,一切早已在他算计之中。
一别十荒几经殇。
墨卿夜殇,花凤卿,心里只默默念了这么几个字,眼泪就忍不住滑了下来。这一世,她和他,还能这样有多久?即使这样,即使这样,她依然不后悔,当初推了小窗,看见了斜阳下吹笛的少年。
他托着她的手,一步步走上早已给她准备好的銮驾。
(未完待续。)
一别十荒几经殇 (三)
乾阳殿里,她不再是几个时辰前刚刚入宫的民间女子,珠钗霞帔,凤冠美艳,她俨然已经是那个凤后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臣妾给皇上请安了。”
喔了一声,细眼微眯,把玩琉璃盏的他,微微笑道:“抬起头来!”
渔夕微微抬起头,对上一双幽黯的眸子,里面尽是黑暗幽沉,再不复当年的潋滟眸清,短短两年,他确实变了,渔夕微微一愣,心里泛起丝丝酸楚。只见他依然淡笑如风,挑眉露齿间,依然是荣华绝代,“朕的好皇后,回宫短短不到几个时辰,就有故人寻上门来了?”
渔夕低头沉思,心道怎么换了个衣服间隙的就变成了另外一幅光景,当下也不说话,只抬头疑惑的望着他。他看着她良久,一股冷窒席卷而来,罩着她,让她无法正常呼吸,心里越来越沉,他却忽然望着江子故说道:“就说皇后今日累了,皇嫂有心了,就不宣旨觐见了......“
江子故行了个礼,点头退了出去。
宁熙坐直了身子,瞬间冷若冰霜,定定的看着她,却忽地勾唇一笑,淡淡道:“朕一个人喝酒寂寞,皇后来陪陪朕。”
来不及回答,他就从座位上走下来,他就近在咫尺,一把擢住她的下巴,捏的她生疼,又一次被迫对上他幽黯不明的眸子,一杯烈酒直接灌了下去。他不顾她的咳嗽,又灌了两杯,直到朱颜晕酒,方瞳点漆。
他将她抱在腿上,头一歪,对着她的脖颈咬了下去,“你杀了朕的一个孩子,那你就再还朕一个。”
渔夕一愣,他真的是变了。
心里一凉,渔夕微微摇摇头,“你带我回来就是为了要一个孩子?你,恨我?”
他听了并无诧异,微微一笑,却加重了手里的力度,她的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他近距离的看着她那张泪眼朦胧的小脸,笑道:“你,十八了,花儿一般的年华,这么看还真有些梨花带雨的意思呢。”他直直的望进她的眼眸深处,手上力道不断加重,面部的疼痛,让她的眼泪留了下来。
她兀自留着泪,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他因为她变了?她仰着脸,也不求饶,面色淡然道:“殿门未关,求皇上给臣妾留些体面。”
他收了手,却俯下身去,细长的手指插进她的长发里,摩挲,然后一把将她带进怀里,他俯下身子在她身上闻了闻,头埋在她的脖颈间,冷笑道:“听说这两年,你即使去了西蒂。仍然有些男人为了你,生死都不顾,你这个残花败柳?恩?”
他怎么可以将她想的那般不堪?她只觉得心里一闷,无限痛楚。太多的痛,让她忍不住一愣,突兀的笑了两声。
他并没有因为她的痛苦而停止手上的动作,这两年来与男子的骤然亲近,让她不禁身子一僵。他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再一次望向他的侧脸,依然是俊美无双。她错愕,她真的是再也看不懂他了,她还未来的及回答,只觉得他缓缓向下,将她衣服轻轻一拨,露出雪白半肩。他低头,一口咬住她的锁骨,生疼!
她咬紧嘴唇,来不及多想,嗯的一声,却听他又问道:“他,有没有?”
渔夕闭眼不答,他咬的更深,“恩?有没有?”
渔夕终于忍受不住,咬牙道:“皇上!”
“好!”他笑起来,依然是风神卓越,举世无双。
他松了口,渔夕也舒了一口气,他依然将头埋在她的颈项处,她忽然站直了身子,裹紧了外衣,一动不动,如木偶般立在榻前,身子微微颤动。
派来照顾她的宫娥慌忙跪下身去,将头深深埋在地上。
他缓缓站起身来,旁若无人的伏在她的肩上,对着她的耳边,缓缓的吹着热气,“莲哲渔夕,我现在,就要你。”
她皱眉,缓缓道:“知道了。”说罢,宫娥退了出去,她的眼眸缓缓闭上。
他屏退了众人,随手将殿门关闭。
知道了三个字是什么意思?他怒火中烧,将她身子扳将过来,对上她清水的眸子,“若你胆敢再次消失,朕,就让醉,蔡,关三家九族尽灭!若你胆敢再看别的男人一眼,朕就将他剁成肉泥,风流郎之列的也不例外!从今以后,若你再敢和别的男人有什么交情,朕定将那个男人千刀万剐!若你再敢有一件事隐瞒朕,朕,一定将你挫骨扬灰!”他可从来没有忘记,是她杀了他的孩子,她是个该挨千刀的凶手,不是么?
她微皱了皱眉,淡淡道:“知道了。”
却听他又说道:“除非......“
她缓缓睁开眼眉,问道:“除非什么?”
他邪魅一笑道:“除非朕死了,朕会下旨,让你,殉葬!朕生,你生,朕死,你死!”
渔夕咬了咬唇道:“知道了。皇上是不会原谅臣妾的了。”
他似乎对这个回答很似满意,斜躺在软榻的身子稍稍前倾,乌丝半垂,闲闲的依着椅子扶手,食指指尖来回轻轻摩挲着薄薄红唇,状似无害,却忽地弯眉一笑道:“哦,你倒给朕说说!”
渔夕想了一想,缓缓说道:“皇上既然都知道了,又何必让臣妾再多说呢?”
宁熙微眯了长眸,缓缓的靠向椅子后背,状似疲惫,叹气道:“你到底还藏了多少秘密?真是让朕,疲于应付呢.......说!”
渔夕见他加重了声调,低眉跪地道:“奴婢不敢!”
宁熙冷笑道:“皇后什么时候自降身段,都变成奴婢了?朕却是不知道。”
渔夕垂首道:“奴婢不敢......“
宁熙淡淡说道,“原来你不是醉雪墨,既然你是将军府的孙小姐,朕钦点的发妻,可你为什么又是,林老爷?你当初用醉林两家来向朝廷卖兵器,朕,无论选林家还是醉家,你都可坐收渔翁之利,你果真是聪明的很啊。既然你是林老爷,你怎么又变成了风流韵?好......好......!即使你是上面的任何一个人,朕,都不在乎,朕只想问,你一个女子,要那么多真金白银做什么?”
渔夕想了一想,问道:“皇上是怎么知道林家也是奴婢的?”
(未完待续。)
一别十荒几经殇 (四)
宁熙冷笑道:“当年朕去验看兵器时,林老爷并无亲自陪同,说是去了外地做生意,朕还疑惑,他为此经营这么多年,为何偏偏在朕要去验看军械库时,不在本地。最新章节全文阅读.现在想来,根本就是你,无暇分身!朕,当然派人去查过,你果真聪明,在那以后,就找了一个假冒的林老爷,他一向深居简出,朕的人自然没查到什么,也就撤了回来。而你呢?在你离宫之后,朕,并未对醉家兵械略有减少,按说,一个家,家主久居不出,大乱或许没有,小乱应该是有的。可是醉家呢?一向如此,供应丝毫不减,顺风顺水,朕想,或许是醉轻尘稳住大局的缘故,现在朕知道,你们根本就还有一个林家,你们是有恃无恐!你们怕什么?!”
渔夕心里一跳,磕头道:“奴婢不敢!”
“你死了之后,可知道朕,去了你们醉家绸庄几次?可知道每次,朕都是看着那大门,想着你也曾经一次次走进走出。直到江子故说你那对联写的极好:天地万物,难润无草之根,锦绣虽好,不饰不买之人。朕记得林家的对联是林老爷手书,刻在木板上,也刷了红漆:大地苍穹,润万物为尊,奇兵盾甲,护一世为贵。你的字迹,朕见过无数次,那一刻,朕知晓了。可朕却宁愿你活着,只要你活着,朕什么都不计较。”
渔夕心里一动,道:“奴婢不敢!”
宁熙叹气道:“你有什么不敢的?棠妃不是被你大摇大摆的偷去了敌国,做了人质了么?”
“奴婢不敢!”
“你富可敌国,你拥有两家兵器制造械库,你拥有高仿天下的灵犀阁,你竟然还有先皇二分之一的精锐之师。[.超多好看小说]莲哲渔夕,你.....到底是想要做什么?你想要这个,天下么?莲哲渔夕?!“
“奴婢不敢!”
“怨不得说将军府谋逆,蓄谋已久,原来都是为了你?还亏,朕当时费尽心思让皇后与蔡家断了关系,就是为了力保蔡家不被诛灭九族,看来,朕,真的是多余了。当时就应该让蔡家满门抄斩,九族尽灭!”
“奴婢不敢!”
“是不敢,但其心,可诛!”
“奴婢不敢!”
“你可知道,你之于朕,就像是玉葱,每剥一层,都熏的朕,欲要落泪!”
“奴婢不敢!”
“你到底还藏了多少秘密?真是让朕,疲于应付.......说!说!说!”他随手掂了一本折子,扔到她的身侧,差点打在了她的脸上。
“奴婢不敢!”
“收起你那商人的奸猾!”
渔夕低头,心道这些被他知晓了也好,怨不得刚才在外面故作那样,给自己难堪,便不再言语。
宁熙真的是气急,心口一痛,只觉气血上涌,难以克制。也只好暂时斜靠在御榻上,冷冷的望着她,缓解心痛。只见她跪了一会儿,也不抬头,盯着自己手里的那串玉珠子看起来,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竟然微微翘起唇角。
她真是该死!
宁熙闭目养神了好一会儿,方才心静,正在想她该如何安置,却听江子故又回来附耳禀告道,冷峰碧派来的使者,坚持不回去,说要见一眼皇后娘娘才可安心。
刚刚下沉的气血瞬间又上冲涌而来,宁熙冷着脸,不再言语。这个冷峰碧,简直就是失心疯了。谁不惦记,竟敢时时刻刻惦记起皇后来了,还隔三差五,堂堂正正的派来了使者,真是欺人太甚!若不是皇后对外一直称病,怕这个冷峰碧早去西蒂抢人了。整个墨卿与花颜的朝堂早就沸成一片了,只是他,还在忍,他在等。等最好的风来。
渔夕瞧他神色有异,睁着一双含水的眸子望着他。他再也无法克制,鬼使神差般攫住她的下巴,他的唇覆上了她的小嘴。江子故适时的垂头,退了出去。
她睁大了眼睛,他开始慢慢啃咬,将她亲的满脸通红,差点背过气去。她依然是那般生涩,他微微一笑,将她衣衫扯,抱上御榻。
渔夕正在错愕之中,心里忽然一惊,他不再是花凤卿,对她也不是那般温柔体贴,而是在她错愕中,直接进入了她的身体。她轻轻咬唇道:“疼。”他扳过她的脸,迫使她看着自己,“别乱动,你疼,我......也疼!”可她眸光中的泪花还是刺到了他,他眸光一冷,“莲哲渔夕,你看好,谁才是你真正的男人!”
他真的不明白,为何天下绝色女子如此之多,他偏偏单恋她一人?
她,其实长的并不十分出色。连自己的容貌都比不上,不是么?
他在她耳边低语,“你这个妖精,你知不知道,朕,为了你,守身如玉。朕,除了你,谁也没有碰过。你呢?就知道在外面招惹不相干的人,恩?“这是情话么?她的眸子瞬间湿了。
仿佛上辈子欠了她般。除了她,世上再无一女子可入得他心。他更不明白,为何只有她,他才愿意去碰触,他不是没有试过,其它任何一个女子只要接近他,他就会产生一种疏离。他为她守身如玉,她呢,在几个国家来回跳来跳去,招三惹四。更可恨的是,将他的孩子也弄没了。
他真是恨她!他在她身上,一遍遍的肆虐。他想和她,有一个孩子。
从她身上下来之后,他不顾她的抱膝可怜,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纵然,只手遮天,纵然,权倾天下,有生之年,还是有很多疼痛,有它的不能承受之重。
一股腥甜涌上喉头,他快走两步,出了清凉门,脸色苍白,一股鲜血喷在花草上。他愣神良久,淡淡望着夕阳,越加单薄。他若死了,他或许可以留下一个孩子,陪着她度过余生,这样,或许她不会那么寂寞。
一丝薄薄笑容,浮动削薄嘴角。
宫里调来伺候的是她之前一直想要找的迤霞,短短几年,这孩子出落成了一个非常水灵的大姑娘了。
渔夕依然穿着盛装,在一个迤霞的陪伴下,两人慢慢走向梵华宫。路上,渔夕问迤霞,之前的月儿去哪里了,迤霞回答不知道,只是低头走路。渔夕又问了一些其它的事情,迤霞都回答不知道,对她,多了份毕恭毕敬。
(未完待续。)
香消玉损正当年 (一)
梵华宫,不知何时被改成了诺颜宫,往日的繁华已不在,伺候的也只有一个小丫鬟,连大家的小姐也不如。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迤霞也忍不住叹道:“这里变化真快!”
容贵妃本坐在软塌上,望着窗外的盛绿,状似痴呆。见到渔夕,默然看了一眼,转眼又看向窗外。
“容姐姐。”渔夕弯腰福了一福。
靠窗的美人,凄然笑道:“你是鬼魂回来了?”
渔夕轻叹了口气,又叫了声:“容姐姐。”容妃转过头,笑道:“谁是你的容姐姐?你不是说过,你走了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你,为什么要回来?你,至始至终,都是骗子。”
“容姐姐,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有用么?也罢,莲哲渔夕,既然你回来了,那我们,就一起守着活寡吧。”她忽然笑起来,走到她身边,拿起手里的绣花针,一下搓到她手指里,渔夕不禁凝眉。
一股血珠喷了出来,渔夕忍不住,吃疼的叫了一声。
随来的迤霞看了一眼,面色平静道:“娘娘,您这手抖,奴婢帮您把针收起来。”
蓉贵妃讥讽笑道:“怎么?现在跟了新主子了,迤霞?还记得你的老主子么?她走的不平静啊。”
“奴婢不敢。”迤霞跪了下去,后背挺的笔直。
“容姐姐?”渔夕欲言又止,蓉贵妃嫣然一笑,将手里的银针拔了出来,血珠溅成一条细线。“你,怎么不还手?”她拉起她的手,笑笑的问,又开始扎第二根,她,专挑右手。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容姐姐,觉得解气就好。”渔夕凝眉,轻咬嘴唇。
“我,可不像某些人,懂得怜香惜玉。”
她一针针的扎了下去,完了,才对她的丫鬟纬纹笑说道:“皇后来了,愚蠢的东西,上茶呀,上茶。”
渔夕看了纬纹一眼,见她个子虽长高了些,却脸色不正,想着和容妃在一起,天天受气也是正常的。这纬纹原本就和渔夕熟识,领了命令之后,不到一会儿就去泡了茶水,还拿了些香灰和散布来。
渔夕轻轻笑了笑,“不碍事的。”
容贵妃一脚踢了过去,骂道:“多事的奴才。”
香灰散了一地,纬纹吓的跪在了地上,忍不住小声抽泣起来。
容贵妃脸上浮起奇怪笑容,阴阳怪气道:“不长眼的东西,别人明明是来害你的,你还当好人,活该该死。”说完,哈哈大笑个不停。
纬纹不住的磕头道:“主子,奴婢错了,奴婢错了......“
渔夕见维纹没事,这才微微一笑道:“姐姐安好,妹妹就放心了。”说罢,拉着纬纹迤霞起身,就向宫外走去。出了宫门,渔夕深深的叹了口气,道:“容姐姐,内损外亏,熬不过五日了。维纹姐姐,这几日,劳烦你多上个心。”
纬纹哭着点了了点头,送到门口,便停住了脚步。
一直垂头的迤霞忽然抬头,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之色,“容娘娘可不像是个病人。”
渔夕笑道:“为何?”
迤霞道:“先前皇上从花颜带过来一个姐姐,听说是伺候花草的。容娘娘不喜欢,就给折磨死了。一个人有病,哪有那么大的精神气儿呢?”
渔夕皱眉道:“这个宫女犯了什么罪了么?”
迤霞道,“容娘娘不喜欢牡丹,这个姐姐却将牡丹种的特别好,便被询了个过错,给打死了。“
渔夕一愣,叹气道:“可惜了。只是后宫娘娘不许踏入前朝,她又是怎么能将月儿打死呢?”
迤霞道:”听说是那个姐姐去了后宫,其它的奴婢也不知道。“
迤霞见渔夕的伤心也不是装出来的,心生亲近,便继续道:“直到半个月后,皇上有次下朝去看牡丹,才问起这位姐姐,听下面人说已经去了。从那以后,容娘娘便被禁足了。“
渔夕略有所思,与迤霞两人向寿喜殿走去。
宁熙还未到寿喜殿老远就听见渔夕的声音,“母后,民间虽然不像帝王家这么礼仪齐整,但是也不是拜了堂就入洞房的。”
太后哦了一声,很有兴趣的让她继续说下去。宁熙摇摇头,正要离去,听渔夕又说道:“拜完了堂,要去谢客。新郎与新娘一起挨桌敬酒,新娘也就是比划比划,并不是真的喝酒。等到宾客都吃饱了,喝足了,就开始摆团圆酒了。团圆酒有十个菜,都是猪心红枣之类的,新郎坐在东边,新娘坐在一边,另外找八个人相陪,这八人里有福寿双全的老人,也得有聪明的小孩子。”
宁熙听了听,觉得好笑,心道:“还真能扯。”
太后笑道:“这个寓意哀家知道,是福寿双全,多子多孙之意。”
渔夕笑道:“母后英明!之后就是开始喝团圆酒了,这开始之前,一般有人会说祝酒词。”
太后笑问,“你会么?”
渔夕道:“儿臣会说两句,红毡条,七尺长,东椅搭到西椅上。东椅坐的是文武,西椅坐的是娘娘,文武娘娘来团圆,家和事兴万万年!”
宁熙微微一笑,正要转身,只听太后道:“皇上既然来了这么久了,就进来吧!”
渔夕听说皇上来了,略觉尴尬,想起昨日种种,一时间竟然有些缩手缩脚,畏首畏尾起来,随着其它宫女一起跪了安,退到太后身后。
太后瞧她那模样儿,心里猜到了八九分,姜到底还是老的辣,太后不动声色道:“你们小两口,怎么这许久日子不见,你倒反而拘束起来?”
渔夕低头一笑,弯腰行了个礼。宁熙瞧了她一眼,很快,看向别处。
太后笑道:“哀家问你话呢?你请什么安啦?”渔夕一愣,又见宁熙一双幽深的眸子正看着自己,脸一下红到脖子根,越加不知如何回答,低着头道:“母后,儿臣,儿臣……”刚才还口齿伶俐,现在竟然半句话也说不好了,从来没遇到比种情况,心里懊恼不已。
“母后,儿臣问您,您怎么能和一个墨卿家的罪人谈笑呢?”
渔夕见他脸色瞬间冷若冰霜,嘴里又如此说话,心一下跌入谷底。
太后笑容依旧,反问道:“皇帝当日将这丫头想方设法弄进宫里,都没问我这个老人家。哀家现在想和自己儿媳说说民间的乐闻,倒要向皇帝请示了?”
宁熙道:“母后,您难道不知晓她......?”(未完待续。)
香消玉损正当年 (二)
渔夕的头垂的更低,一年没见,墨夕他,长高了吧。[.超多好看小说]他会不会想娘想到哭的难以入睡,唇色微咬,不久之后,她终究会和他遁入山林。只是,墨卿夜殇,那时候,我们再也不会相见了吧。
想到此处,一丝苦笑伴随着揪疼,弄皱了她好看的细眉。
她的神色,落入了他的眼里。
太后笑道:“皇帝,人越大,反而越不懂怎么疼自己的女人了!”
皇上心堵,叫了句,“母后!”
太后道:“不早了,皇儿跪安吧!”
皇帝脸色不悦的离去,渔夕留在太后宫里用膳。两人只东拉西扯又说了些许闲话,太后却只字不提墨夕,渔夕心觉疑惑,心道,墨夕在师父那里是最放心不过的,便不再多做猜想。从太后宫里回来,渔夕心里一片沉重,容贵妃的父亲已然失势,想来家里的日子也是很难熬的。
路过正殿之时,不知皇帝和谁说话,一个杯子摔在地上,特别刺耳。渔夕心里一惊,只听他在里面来回走了几步,气愤道:“朕这一辈子,唯有两件事不让,一是女人,一是疆土。”渔夕还未细听,只听连桌子也被他踢翻了,渔夕微微叹气,到了寝宫,迤霞随手掩了殿门,退了出去。
洗漱之后,渔夕坐在小桌前,随手抽开了下面的抽屉,竟然叠满了泛黄的纸页,一张张都是她和他写的诗文,他原来根本就没有烧,他这个骗子!
又是一叹,望着窗外,明月高悬,渔夕看了许久,直到睡意袭来,才上床歇息。(.无弹窗广告)朦朦胧胧之中,只觉得被一人抱在怀里,那人用下巴枕着她的头,时不时拿手轻轻拍她。渔夕不觉往那人怀里钻了钻,那人将他搂的更紧,低头吻起她的脖颈。渔夕一惊,睁开双眼,正对上一双含情似水的眸子。
“皇上?”
他没说话,反身将她压在身下,在她还在错愕之中,又一次咬住她的唇,一夜,他将她折腾的不能早起。
一连几日,他对她,白日冷若冰霜,夜里,极尽霸道缠绵。
而她,已经渐渐习惯了,每日与他宿在一起的日子。
正值盛夏,渔夕觉得很是倦怠,这日正在窗前写字,只见维纹在清凉门处探头过来。渔夕刚起身,还未走到门口,维纹就跪了下来。
“皇后,请您去瞧瞧容贵妃吧,皇后,求求您了!”
心里已猜到了八九分,渔夕将她扶了起来,细细问了这几日容妃的饮食起居。维纹摇头道:“娘娘这几日想家想的厉害,水米不进。我怕娘娘......“
话还未说完,人又哭了起来。
渔夕心里也是悲伤,好言安慰之后,让她先回去。心道,此刻容姐姐最想见到的,决然不是我。其二,容大人的事情,她岂是不知晓的。她能帮她的,也只能如此了。
她在宫殿里抄写经书,安然的等他下朝,他迟迟不来。派了迤霞去找江子故,偏偏江子故也不在外面。终于,晚膳过后,他回来了,脸色淡淡的,看不出来什么情愫。
“乖,怎么还不休息?”
两腿一弯,她跪地磕头,“奴婢求求主子去看看容姐姐。”
去抚她秀发的手停在半空,宁熙冷然道:“朕说过,这辈子,再不想见到她!这件事,不要再提了!”
渔夕不说话,又是咚咚咚的磕头。
宁熙皱着眉头,扬扬手,无耐道:“去诺颜宫!”
一群小太监慌忙跟在皇帝身后,渔夕也在在后面紧跟着。小汤子在后面小声的说,“娘娘,夜深了,您身子弱,先回去歇着吧。“
渔夕摇了摇头。
”她想来,就让她跟着。“宁熙回首,冷道。
小汤子见皇帝走的极快,落后了几步又小声道:“当年,容贵妃与竹妃娘娘一起毒害皇上,皇上没有怪罪,这几年后,她又打死了皇上的侍花宫女,才给她囚禁在那里,已经是天恩了!”
渔夕愕然,只想是宫妃争宠吃醋,没想到原来如此。她当年离宫之后,她还是受了七公主的摆布。
御驾已到了诺颜宫,纬纹扶蓉贵妃来行礼,蓉贵妃却是站都站不起来了。短短数日,昔日美人,已然凋敝。
宁熙走到床前,问道:“诺颜,你说要见朕?”
蓉贵妃未语泪先流,睁着一双泪眼看着皇上,渔夕给她垫高了后背,才勉强说道:“皇上......皇上......臣妾对不起您!”
宁熙笑了笑,道:“都过去了,你好好养病,等你好了,朕带你再去摘果子!”
蓉贵妃笑了笑,那是多么久远的事情呵,点了点头道,说道:“摘果子?摘果子好啊。诺颜进宫六年两个月零十三天,无一日不盼望与皇上并肩携手,厮守一生,只可惜诺颜命薄,进宫的时候是个姑娘,死去的时候,还是个姑娘!我曾盼望着有一天,哪怕一天,我能有个皇上的孩子也好啊,只可惜,时至今日,也未能给皇上留下个子嗣。”
渔夕觉得心里悲凉,听到此处,眼泪落了下来。
宁熙叹了一口气,悲凉道:“是朕,辜负了你们......!“
蓉贵妃笑了笑,淡红的唇上,颜色渐渐消退,”从诺颜见到您第一眼起,就深深的爱上了您,如果有来生,诺颜,希望还能遇见您.......!“
渔夕叫了一声皇上!
宁熙这才猛然回神,搂住她渐渐下滑的身子,缓缓道:“容字夋,忠义爱国,奉公守法,一生恪尽职守,容家大下,一律无罪释放,容字夋,官复原职,布政使司布政使,“停了一会,叹气道,加太子少保衔,正二品,即刻去办罢!”
底下的人领了命,容贵妃腮边泪痕未干,对着渔夕,微微一笑,已然去了。
宁熙放下她,道,“好好葬了!”转身大步离去,头也不回。
她又做了一件他不喜欢的事情!
维纹跪地呜呜的哭了起来,渔夕望着她消瘦的双肩,也跟着跪了起来。
“娘娘,不可以。”
维纹与迤霞同时挽起她,渔夕苦笑道:“你们两个,让我也送送容姐姐。”
两个人不说话,遂都跪了下来。
(未完待续。)
落子无悔与君错 (四)
尚帝说道:“青城夫人当年治好了墨卿祉谦的情毒,墨卿祉谦心生感激,就送了青城夫人一份大礼,这份大礼可称的上是半壁江山啊!据本王我的探子来报,那是墨卿祉谦手里的三十万精兵,由木华将军亲自统领,却在青城夫人去世的当夜,消失的无影无迹。(.棉、花‘糖’小‘说’)本王这么多年一直在查这个隐藏的军队,终于寻到了些蛛丝马迹。”
风流郎并不关心这蛛丝马迹是什么,反而举杯笑道:“这个墨卿祉谦还真是个知情义的人,如若是我,恐怕也没有这等气魄。”说着,举杯敬向虚空,一饮而尽。
凤帝看着风流郎,好似十分好笑。风流郎问道:“凤帝,此等人物,你难道不敬佩么?”
凤帝手把琉璃盏,扬唇笑道:“若是至爱,莫说是半壁江山,就说是整个天下,本王都愿,拱手相让!”
风流郎大喊一声,“好!”,两人隔空微微一摇,都是一饮而尽。
渔夕此时方才明了,心道:“原来尚帝此举是来说服三方共同寻找并挑拨那三十万大军的,这个哪是择婿呢?!”唯独对面的玺君摇了摇头,而三公子也远远的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渔夕又看了看上座的尚帝,他依然往后继续说着这些所谓的大军线索,不知为何心里为了七公主徒然生出一丝悲哀来,这就是众人传说被他视为掌上明珠的七公主么?
正在胡思乱想中,鼓声一阵响动,众位舞姬踏着鼓点跳起舞来,男人们的谈话说笑声也稍微弱了下去。[.超多好看小说]下面跳舞之人都是长的极其明艳的少女,她们梳着长辫,甩着长长的水袖,跳的正是塔歌。这时,下面有宫人报道:“陛下,七公主与皇后已到帐外。”
尚帝笑道:“宣她们进来。”
话音刚落,凤帝忽地歪歪斜斜走了两步,歪倒在渔夕身侧。渔夕往旁边略微侧身,离他远了些。但也忍不住扶着他的胳膊,问道:“你,喝醉了么?”
凤帝笑眯眯的,就低头往她身上靠,渔夕正要扶他出去,只听风流郎说道:“妹妹,我们兰斯的儿女都是奔放豪气的,你的夫婿既然醉了,你就扶着他缓一会儿,他醒了便好。”
渔夕嘿嘿一笑,心道,恐怕是这人要找个由头,躲着不愿见竹妃罢了。只点了点头,拍着他的肩膀,用宽大的袖子将他脸颊一遮,哄道:“乖,乖,乖。”他干脆半躺在她怀里,在她怀里细细长长的呼吸,混着淡淡的酒水,那一刻,她心里笑道,即使这样,陪你演戏又何妨?
墨卿夜殇,在你心里,既然已经认定我莲哲渔夕是与你比肩携手之人。我莲哲渔夕,自然不会辜负于你!又想到此前山上他问她埋骨之地,她犹不确定,还疑其它。原来,他将生死早就想好,想到此处,红唇微微颤抖,心里喊道,墨卿哥哥~,自顾的笑了笑,再抬头时,皇后与七公主竟然早已经坐在席上了。
渔夕略一抬头,正对上七公主向下而看的目光,两人目光紧咬片刻之后,各自一笑,继而又欣赏着歌舞。这一曲是妖歌领舞,唱的正是渔夕写的那首临月楼,怀里的人动了动,轻声软语道:“这词是你写的?”
渔夕甜甜一笑,隔着袖子轻拍他脸颊,“乖。”
怀里的人又往她怀里拱了拱,渔夕只得将他抱的更紧,媚儿见状,长袖子一扬,将他的腿部也遮盖的干干净净,这样看来,渔夕就像托着下巴,枕着一样东西。一曲完毕,怀里的人终于安分了起来,细细绵长的呼吸似有若无。渔夕皱眉叹气道:“这人怎么又睡了?”但也不打扰他,就这样继续抱着。
歌舞尽,下面就是各国才子竞相亮相的时候了。
这次,西方帝国来了不少王子,而作为最年轻的国王曦瑟就显得异常瞩目了。他一直都是静静的坐在角落处,和苏斐煊的孩子不时逗笑两句,间或拿桌上的东西不时的喂他。看起来那孩子和他,感情极好。大概是感到有人看他,曦瑟微微扬眉,一双银麻带黑的眸子含笑回看了一眼。他望着渔夕,看了一会儿,似有所思,又转身和苏斐煊说了几句什么。
苏斐煊不过一会儿,就牵着孩子过来,坐在渔夕身边笑道:“上次见你,这孩子的舅舅问你是谁。我便将我们相遇的事情告诉了他。刚才这孩子的舅舅说了,你这么美丽,让这孩子给你做儿子,以后长大就能长的像你一样美丽。只是,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
渔夕听后哈哈一笑,心里知道当年的苏姐姐娶了王女,有了这个孩子。嘴里笑道:“有了这个儿子,我开心还来不及,只是不知道这小孩子怎么想呢?”
这小孩子睁着一双可爱的大眼睛,鼓着小嘴道:“娘亲,你愿意做我舅母么?我舅舅说你十分美丽。”说罢,一双明勾勾的眼睛又盯着曦瑟的方向。
苏斐煊忍笑不止,渔夕笑道:“当然不行了,既然是你娘亲,就是你舅舅的妹妹了,自然就不能是舅母了,你想想,对不对?”
小孩子想了想,点头道:“对。”
渔夕因为怀里抱着人,行动不便,也只好拍拍他道:“好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子将风流郎挤到一边,坐在中间,说道:“我叫曦曦。”
渔夕又拍了拍他的头,那小孩子睁着大眼睛,闪动长长的睫毛,问道:“娘亲,那我舅舅不可以娶你,我可以娶你嘛?”
渔夕哑然失笑,宠溺道:“好,好,可以。”
曦曦开心道:“这下好了,我有两个夫人了。一个是我家里的娘亲,还有一个是这个娘亲。你们两都要好好疼我喔。”
渔夕点头笑道:“当然了。”
曦曦见渔夕长的十分美丽,说话又极其温软动听,自然不愿意再和爹爹坐回到舅舅身边,他爹爹叫了几次,他都不愿意走,他爹爹只得自己走到曦瑟旁边,无奈的望着他。
渔夕摇头笑笑,苏斐煊便也不再强求。
曦曦看了一会儿,忽然拍掌大笑道:“这个大人怎么回事,一点儿都不经打,不是英雄。”(未完待续。)
今朝对决是故人 (四)
卷筒落在地上,花凤卿往前一探,就捏住了她的下巴。[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他不断加重了手里的力度,她仿若听到下巴断裂的声音,连带着脖颈上的新鲜伤口,疼痛让她的眼泪一下夺眶而出,“到现在,你,还在袒护他?”
她的眼泪滴在他的手背上,一滴,两滴,三滴,四滴......润成一片,滴落而下。
她所计划的,如常而行,只是,怎么心里会这么疼?
他近近的看着她流泪的眸子,微微笑道:“原来,你也会这么哭呢。是为......他么?你就这么护着他?”却一把推开她,无限厌弃。
既然如此.....
她稍稍动了动腿脚,九个月的身孕,让她跪在地上,非常难受,却抬眸冷静的问道:“皇上,您一定要毁了这个孩子么?”
白玉的脸上,青筋暗暗鼓动,他说,“是!”
她说,“好!”
她又一次问道,声音却是柔和的迤逦,“三哥哥,您真的不想要这个孩子了么?”
“不要!朕只要,你!”他站在她的上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花凤卿不禁又想起昨夜偶遇容贵妃,容贵妃说的话,“皇上,那个别人的孩子会牵着她的心,她还会甘心留在您身边么?”
渔夕好似不干,“是你的孩子,三哥哥,也不要么?”花凤卿从台阶上走下来,将她抱在怀里,在她耳边一字一慢的说,“不要!就算朕,绝子绝孙!朕,只要你!”
既然我对你如此情根深种,又何必舍得让你这次左右为难?不就是三十万铁骑么?不就是江山半壁么?不就是漠北花颜,一统天下么?墨卿夜殇,你要的,却不知道我早已经给了你。(.无弹窗广告)而,我所能为你做的,能成就你的最后一件事,也只能如此了。
渔夕微微一笑道:“真的不要么?”
花凤卿摇摇头,微漾的灯火在他好看的眉梢之上描绘出忧伤的暗影。
渔夕微微一笑道:“那好,我自己来。”
她轻轻推开他,在他错愕间,“墨卿夜殇,这样够不够?”她握着他的手,将发间拔下的利刃斜插入下腹,却依然笑道:“换华叔欺君之罪,保他一家老小为安,好不好?”是他疏忽了,怎么可以忘记她的发钗就是兵刃。
他愕然,一股突来的疼痛阻止了呼吸,瞬间润红了眼眸,愣愣的看着她,竟然忘记了说话。
她握着他的手,继续搅动。终于,她的脸痛的扭曲起来,却依然是笑的,只听她笑道:“爱你如何?不爱你又如何?对你无意如何?对你情深似海又如何?墨卿夜殇,你何曾相信我半分啊?你想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爱上你的么?“
花凤卿的眼泪不自觉的落了下来,愣愣的望着她的嘴唇开阖。
“我告诉你,在妩心湖畔,你将我抱在膝上之时,在竹棋阁小窗处,你斜桥依马之时,在潋滟湖阁楼之上,你举头望月之时.......在你的别院,你抱膝望向万家灯火之时......”
他的手指,他的身子,竟然不可遏制的颤抖起来,“夕......儿?”
她勾唇一笑,拿着他的手,又是一刀,“这样,够不够?还了当时你手下留情,保住了蔡家,没有让蔡家九族尽灭之恩,还了醉蔡两家无事之情,好不好?”
鲜血染红了他的细长双手,染上了他素色衣衫,他恳求道:“别闹了!”
一股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的心,一如一年之前,她死在了他的怀里,他望着她,不知如何是好,他的手指颤抖不停。
“墨卿夜殇,我现在就问你,我从来都没有你的江山重,对不对?”
他慌乱的堵住鲜血,唇色苍白,“现在我的心情很不好,我不知道会不会说出的话,言不由衷,别逼我,小十一。”
“我现在就要你回答。”她抓住他的手。
“让我冷静一下回答你,现在要医好你,让我看看,伤在了哪里?”
“不,我现在就要听你的想法。”
他叹气道:“现在我回答不了你什么,说的无非都是气话而已.......给我一点儿时间。这个时候,不要问这些,好么?”他又一次,恳求于她。这个世上,他何曾求过他人。
“不,我就要现在。”
“为什么?”
“我,只求死心。”
一丝凉意侵上花凤卿的心头,“既然你都报了这样的决心了,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
话是如此说,他依然忙乱的封住她的穴道,却笨拙的不知再如何下手,他抬头,开始喊御医。
“墨卿夜殇,你还记得么?那日湖上,白凤琴共紫玉箫,我哭了,却是为......你!”
他呆呆的看她将刀钗拔了出来,依然笑着,却是妖艳无比。他将刀握在手里,攥紧,字不成句,“夕......儿,你,何必......这样?”她将刀从他的手里快速抽出来,迅若闪电,刀身上沾满了他和她的鲜血,她轻轻一笑道:“这样,还是不够么?”说着又是一刀捅向腹部,一身艳红,触目惊心,衬的她的脸色越发清白,“这样,我连......连余孽也帮你清除了,这样你可以坐稳你的江山,好好当你的皇帝了。我也再无牵挂,再无阴谋,这不就是你要的么?前尘往事,从今以后,你我二人,一笔勾销!”
花凤卿将她搂住怀里,忙乱的封住她的穴道,只是,血还是蔓延不止。渔夕摇头笑道:“墨卿夜殇,你不知道么?我再说一次,你其实根本就没有中毒,中毒的一直是我,此种情毒,无药可救,即使没有今日,我剩下时日也不多,所以,你不必自责。所以,从一开始,你终究不是我的良人,我也不是你的救赎,所以,从一开始,心忧性命的本应是我,而非你。”
渔夕看了一眼门外,她知道风流郎与江子故一直立在殿门外,“大哥,带我走!”
花凤卿将她抱的更紧,她却一节一节掰开他的手指,虚弱苍白,用尽全身力气,微微一笑道:“来如飞花去散雪霁,人生一世,不过是浮华越世,忘了......我!”他的眼泪,终于滴在了她推开他的指尖上,晶莹透凉。
(未完待续。)
志在寥廓素星河 (十四)
从他知道她被劫持到玄北的时候,他就后悔,后悔为何当初将迤霞指给她做丫鬟,是他未考虑周全。八★一中文网くく.★8√1√
玺君一样的立在战马之上,哈哈笑道:“花凤卿,你以为你会赢么?你再往前一步,他就会万箭穿心而死。”果然,外围的城墙上,埋伏的全是弓箭手。其实,众人心里都明白,这也不过是强弩之末了。
宁熙冷声笑道:“你昔日也是金戈铁马,气吞万里的将军。怎么坐了几年龙椅,几年不上战场,竟拿一个小姑娘做要挟,豪情何在?”
玺君笑道:“凤帝说笑了,她可不是寻常的什么小姑娘。她可是花颜与墨卿两国的唯一的正宫皇后,她可是差点颠覆我玄北根基的谋略之人,她还是你凤帝小太子的亲生母亲,她,是什么小姑娘?”
凤帝轻轻一笑道,:“在朕心里,她只不过是个不安分的小姑娘。”
渔夕眉目扬开,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渔夕见他脸上亦然是淡淡神色,隐隐似有淡淡笑容。心知他杀念已起,不禁从身后抱住他的腰,缓缓靠在他的后背上,轻声道,:“凤卿,不要,不要杀人。我不要你杀生,杀生是最大的罪。我不要你杀生。”
花凤卿身子一僵,知道她想保住玺君,冷峰碧二人性命,幽然一笑道,:“朕杀不杀生,与你何干?”
渔夕好声温劝道:“你若杀生,必下地狱。我和你,怕是,天上地下,再不可相见了。”
花凤卿似有所动,却忽地一笑,默然道,:“风流姑娘,你当你是谁,对朕而言,有那么重要么?天堂还是地狱,你随意。朕,素不奉陪。”
渔夕眸色一沉,凄然落泪道,:“你不是说,你我埋骨之地,当是飞流三千,水烟迷蒙之地么?现在却又和我急着撇清关系。看来,你,都是骗我的。”
她越哭越急,泪水沾湿了他如雪白衣,却烫的他后背生疼。
花凤卿微微叹气,她又一次,用她的眼泪,轻而易举的改变了他的决定。这世上,也只有她,可以如此,也只有她,他愿意,为之放弃所有。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成了他的所有。
这么危险的事情,本不应该生在一个帝王身上。
如她所愿,缴械不杀。
傲然立于城头,宁熙淡然的望着漫天飞雪很多刻骨铭心的痛苦,回过头来,也不过如此。那些曾经,你不能战胜的,不能克服的,不能遗忘的,不能容忍的,没有将你杀死的,最终都会让你更强大。
眼眸微垂,宁熙心里默默念道,”父皇,您的遗憾,孩儿替您做到了“。再抬眸时,眼里有盈盈泪光,泫然欲泣的样子。
望着城楼下落败的故人,渔夕眼里一片茫然。权利,至尊,真的如此重要么?
很快,战场清理完毕,王宫里一个妇人怀里抱着一个孩子木然的出来。
“棠姐,玉凰胜利了。”
妇人凄然一笑,“是么?可我的丈夫却死了。”
宁熙帝王再没有说话,从墨卿王朝抽排的官员来管理管理,即日,丘海棠随众人回宫。在路上,渔夕靠着他的手臂,小心问道:“三哥哥,玺君和三公子如何处理?”
宁熙眸子一黯,淡淡道:“以律处理。”
三月之后,小公主出生,在产房内,她以命做要挟,他最终妥协了,暂时保住了两人的性命。
又三个月后,听说不知为何,江南的一些官员忽然辞职不干了。墨卿去南方巡视,带着她一起去了。
夕阳春光下,他一身白衣独自凭栏而立,淡淡望着远处春烟袅袅散入江面上的落霞斑斓。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这便是江南么?
对面画舫里,坐了十几个公子,个个气质儒雅,拿着折扇,赏着歌舞。
迎面上来了两个舞姬,袅落的身子,翩翩起舞。
舞毕,两人盈盈一拜,“竹叶,芙蓉,见过公子。”
宁熙淡淡浅笑,浅尝了一下杯中美酒,还未吞下,含笑示意,把玩着杯中美酒,“竹酒一杯春竹叶,吴娃双舞醉芙蓉,好名字!”
不知是他的容貌太过出众,还是他的声音太过空灵沁心,对面画舫的公子们将船靠了岸。
推杯换盏之后,他竟然与那些人熟悉起来,他喝的不多,却一反常态,将渔夕抱在怀里,大多数酒都执杯喂到了她的嘴里。
渔夕酒量不是很好,喝了一会儿,脸上渐渐泛起红晕,笑笑的望着他。
他将她抱在怀里,举杯笑道:“偎红倚翠,平生风流事,都换了浅酌轻唱!各位兄台,你们都是抛却了浮名,一生轻松啊!”
一桌的公子也纷纷举杯,笑道:“艳羡不及公子,得此等绝色美人,天地之间,难寻啊。”
他勾唇一笑道:“明日在下做东,还请各位兄台务必光临。”
一桌子的人纷纷问道:“请问兄台贵姓?”
他笑的容华绝代:“墨卿夜殇。”
天地万物,忽然静默,一桌的人,忽然,停杯投箸不能食,四顾湖心两茫然。
夜阑风静,觳纹不起,月挂梧桐,滴漏已断,只见他一身素白衣衫,负手立在殿门处,遥遥望向远处星空,风轻微扬,却是无尽萧索。
“皇上,夜深了,歇息吧。”
“莲哲渔夕,你有没有立场,嗯?你是朕的皇后,你,能不能有点儿立场,嗯?冷峰碧杀了那么多人,你让我如何保他?他的案,不日将判。”
她望着他,似笑非笑,眼里一层浓浓水雾,仿佛微一眯眼浅笑,眼泪就会滑腮而下。
他知道,她明明已经是心伤的不能自已,却还是笑笑的模样,他最恨她不过如此。其实,在这次出行之前,他瞒着她,已经将两人释放了。只是,他并不想告诉她。
“臣妾知道了。”
翌日,清水阁摆酒,所请之人,悉数而来,不敢不来。
看似高兴,毕竟拘束,何况这些官员的级别还不至于亲眼面见圣上。
丹青不知老将至,富贵于我如浮云。他随手从袖管里抽出一张小笺,读了起来。(未完待续。)
江南愁鬓惊春色
“你们这些文人才子,以为朕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图言树桃李,此木岂无阴呵!这是骂朕,重用小人啦。八一中文网√.★81√z√你们清高啊!你们怪朕,是非不分,你们怨朕,怨朕对容资方不杀反升,你们恨朕,将玄北玺君赦免死罪。你们当真不知道朕不知道你们怎么想,你们心里笑朕,笑朕只顾恋儿女私情,因为他容大人是朕的容妃的父亲,是也不是?!”
众人饭菜也不吃了,黑压压的跪倒了一地,伏地道:“罪臣不敢!”
渔夕咬了咬唇。
“不敢,你们有什么不敢?!这请辞的折子不都上了么?”宁熙一把扬了折子,扔在地上。
渔夕弯腰去捡,宁熙恨道:“别捡!,让他们自己捡起来,看清楚,他们都是怎么写的?”你们一个个在这里风花雪月,评古论今,怎么就不知道为这个朝廷做一点儿事呢!
众人忙着磕头,不敢出言语。
过了良久,方才平息,宁熙无限感慨道,“诸位爱卿,非朕念及私情。容的父亲是跟随朕的皇祖父一起打下的墨卿江山,容又是先皇的伴读,先皇曾在青黄时候,是他挡在先皇身前,救先皇与危难。他们容家为了我墨卿王朝打下了这赫赫江山,朕知道他有罪,但朕,不能杀了他,兔死狗烹,只会让天下的臣民都寒了心。”
这群文臣磕头道:“微臣不敢,”身子也开始不住颤抖。
”至于玺君,尚帝已经故去了。如果朕再赶尽杀绝,不是告诉天下,朕存不仁之心么?“
众位文臣又磕头不停,“皇上所言极是,所言极是啊!”
宁熙开始讲起故事来。
“小时候我听父皇给我讲过一个故事,说是,曾经有个破庙里,住了一个老和尚和一个小和尚,这个小和尚去外面化缘,化到的东西少的可怜。小和尚回来大倒苦水,老和尚什么也没说。到了晚上,盖上了棉被,老和尚问小和尚,暖和么?小和尚说,让然暖和。老和尚问,是棉被把人捂暖和了还是人把棉被捂暖和了呢?小和尚回答,当然是我们把棉被弄暖和了。老和尚嘿嘿一笑,芸芸众生何尝不是棉被呢,我们撞钟的诵经的何尝不是躲在厚厚棉被下的人呢?只要我们一心向善,那冰凉的棉被总会被我们暖热,而芸芸众生这床棉被也会把这温暖保存下来,我们睡在这样的棉被下不都很温暖么?”
列位臣工想想,天下的子民不是我们的“棉被”么?别人是我们的棉被,我们用心去暖和,棉被也会给我们温暖。
跪在地上的人纷纷附和道,“是,皇上圣明!”
宁熙微微一笑,瞧了一侧的渔夕良久,缓色道:“男人嘛,风流风流,寻花问柳,不足为怪。可是你们!却拿这个消磨了生平,与朕斗气,朕都觉得是替你们脸红!朕,像你们这样了么?什么是鸿儒,礼义廉耻,忠孝,仁爱,信義?这些,你们都读到哪里去了?”
跪地的人,大气也不敢出了。渔夕望着他单薄的身体微微颤抖,知道他是真的动了气了。忽然,对他生出了一丝怜惜,却又是很深很深。
宁熙又坐回了椅子上,缓缓道:“你们只看到皇帝手掌生杀大权,伴君如伴虎,琢磨不定。你们没看到高处不胜寒啊。”这句话,却是无限的凄冷。
他想了一会儿,说道:“民间有句话儿怎么说,只看到贼吃肉,没看到贼挨打啊。”
众人忽然轻笑出声,却无不拜道:“圣上,是奴才们,错了。”
宁熙笑道:“错了?那怎么个错法?”
这些人羞的面红耳赤,齐声道:“奴才们恳请皇上,让奴才们回去办公。”
宁熙脸上的笑意,不断加深。
从江南回来,一路北上,王公大臣在草原上上设宴。宴会完毕,是观看表演节目。
起风了,宁熙执袖一档,眸子黯然而下,一丝悲凉,猝不及防的蔓延而来,渔夕别过脸去,丝丝苦楚,席卷而止。
瞬间,他嘴角勾起的一抹笑意,那么的傲气,仿若天下所有万物,芸芸众生都在仰望他般。
七八个少年不过五六岁年纪,各个短衣短裤,头缠大红丝绸,手牵一匹白马,为的那个少年尤其英气逼人,眼神炯炯。
宁熙神色为之一震,微微一笑,踱了几步,转身叹道:“不想,这里还有这么小小的好儿郎!你们说说,要给朕表演什么?”
为的少年微微一弓腰,道:“我们要为皇上表演,赛马!”
宁熙见他不卑不亢,语气还带着童音,挑眉笑道:“喔?赛马?”侧身问后面随驾的谦诺与谦念,“你们也要下去玩玩么?”
两个孩子往后退了退,道:“孩儿只管读书,这赛马,挺吓人的。”
宁熙叹了一声,只听下面几个少年齐声应道:“对,赛马!”。宁熙走下台阶,见人群里有高个儿的尤其显眼,凑近了,才见到是络奇,络奇的前面还站着他的弟弟关小白。短短几年,关奇都有三个儿子了!
宁熙抬头一看,见渔夕立在台阶上,正满眼含笑的看着这群孩子。免不得心里一痛,如果他在,应该也这般大了!转身回到椅子上,眼见天宽地阔,山河空远,不由的生出一股豪装之情,说道:“小子们!这里的天地任你们驰骋,墨卿王朝的河山任你们践踏!去吧!”
少年齐声喝道:“好!”
一声令下,为的那位少年,举起一把弓箭,休的一声,正中五十米外的靶心,立即跨身上马,跑的飞快。后面的少年也不干示弱,紧跟直追。眼看后面的少年就要将他围住,前面的少年却忽然飞身立于马上,冲出突围,仍旧一马当先,头上的红绸子迎风飘扬。宁熙心里不由的替他担心,对身边的小太监说,“去,告诉江大人,让他做好应急保护措施,不要伤了孩子!”
只听马蹄声不断,还是那个领头少年,策马扬鞭,艳阳拂面春风暖。
宁熙笑问,“那个高个儿少年是谁?看着也是个小狠绝色。”
江子故笑道:“回皇上,那是木清统领的儿子,木出土。”
“奥,那个中等个儿的俊秀的小子也不错。”
“谢皇上夸奖,那个正是微臣不成器的儿子姚晔。”姚琮起身回礼道,宁熙眸子一黯,心道,怎么连写的姚琮儿子也习起武了。
及到近处,早有人摆上了草人,每个少年,扬弓出箭,八个草人,个个红心。宁熙也不由得站起来,叫了一声好。
八个少年分成两队,关络奇玉关小白跟在那少年背后,最后一个是个子最小的孩子,墨卿瞧最后一个孩子眉眼有些相熟,来不及细想。只看另外一队,也是虎虎生威,光看个头,为少年这队明显要吃亏。
江子故喝道:“各位小壮士,今个儿可说好了,谁能抢到这个红花,谁就是赛马的状元。“
小家伙一拍马鞍,说了声,”好嘞!“从一旁侍卫手里躲了佩刀,两队人马,在马上打将起来。
(未完待续。)
万里归心对月明 ( 一)
宁熙一惊,心道怎么还使上兵器了,正要下令停下,只见江子故一脸苦相,道:“微臣家的孽子佩鈊也在里面呢,皇上,就随他们去吧,我料想他们也不会不知道分寸。八一中文网√.”
宁熙当然不想自家的人低了气,回望了往金诺的孩子,“若儿,你敢去么?”铮若小身子往后退,却嘴硬道:“禀皇叔父,母妃说太平盛世,需要崇文,是以若儿不曾学习父王的那些刀刀剑剑。”
宁熙摇头叹气,望着轩隐的儿子道:“隐遥,你去!”隐遥望后走了两步,道:“母妃说了,佩玉不响才是君子,皇叔父遥儿就不去了。”
宁熙摇摇头,心道:“真是慈母多败儿啊!”
两人复又坐定,见小个子一队的果然吃亏,被大个子一队的围在中间,这几个少年打打砍砍,也都是点到为止,并无伤人,这才放心。纠缠了一会儿,领头的少年朝后面的同队的几个孩子一笑,捏紧了缰绳,另外一队立马围在上方挥刀逼近,江子故大汗道,“不好,他们这样要伤到人了!”
宁熙摇摇头笑道,“不,不,那个小子这是要跑呢!”江子故擦了汗,又坐下来。
宁熙往他靠了靠,笑道:“我说子故,你的孩子不是好好的在后面么,你担心个什么劲啊?”
江子故心里百味杂陈,正不知如何回答,却被靶场里一幕惊呆了。
只见,原来,刚才那个少年虚张声势,作势要跑,却猛踢马背,众人不防之时,藏于马肚之下,冲出突围,翻转身子,负手立于马背上,大笑道:“哈哈!我赢了!我赢了!皇上赏我什么?!”
宁熙内心里叫了一声,好小子,站起身来,嘴里回道:”你若赢了,除了朕的嫔妃,你要什么,朕,赏什么!“
少年笑道:”皇上当真?“
宁熙笑道:”君无戏言!“
少年笑道:“立字为据!“
众大臣都是捏了一把汗,渔夕对那少年使了一个眼色,少年似没看见般,全然不顾,一把扯下靶子中心红花,绕着靶场跑了几圈。
宁熙看他满头大汗,笑道:”来,文史官,给他立个字据!“
一旁的问世官低头把刚才少年所说的话,如实写了出来。那少年这才手向空中一抛,红花宛然开来,一片大红绸子,上面斜斜的写了几个硕大的字,”江山如画“。
随驾的大小臣工无不惊叹,齐身起来叫好。那少年,一身白衣已然汗透,这才翻身下马,直走到宁熙身边,拂衣皇太妃一惊,说道:“这孩子真的是和他小时候长的一模一样啊!“抬头看渔夕,她正背对着自己,却瞧不见她表情如何。
那少年回头望了望其它的伙伴,见他们都已经下马,正朝自己眨着眼睛,一抹头上的汗,又拿了渔夕手中的字据,看了看,这才点点头。
宁熙侧身问道:“子故,这是谁家的孩子?”
江子故想了想道:“微臣不知!”
宁熙道,“混账,你的小子与他混在一起,你竟然不知道。”
江子故回道:“微臣,确实不知。”
那小孩子忽然说道:“皇上,刚才说了,我赢了,我要什么你给什么。”
宁熙笑道,“君无戏言!”
小孩子想了想,道,“第一,我要一些零嘴儿,要多多的,因为,我们有八个人,给太少了,不够吃。最好是给我们可以吃一年的。”
宁熙忍不住笑道:“你爹娘不让你吃零嘴儿么?”
小孩子可怜巴巴的摇摇头,和刚才判若两人。
宁熙笑道:“允了!”
后面几个孩子也跟着蹦跳起来,宁熙看着高兴,小孩子一笑,小嘴说道,“第二,请皇上下个旨,让我娘亲别打我。”
宁熙皱眉问道:“怎么?你娘亲天天打你么?诸位臣工听听,难道是个后娘不成?”说罢,眼睛瞟向下方,只见关奇不停的擦着冷汗。
随驾的臣工都大笑起来,小孩子认真想了想,说道:“是亲娘,她是让别人打的。”
宁熙笑道:“好,朕,也允了。”
小汤子已经很久没见过万岁爷这样笑过,捧着圣旨走到小孩子身边笑道:“小状元,这是皇上赏您的,您啊,可得收好了!“
小孩子得了圣旨,喜滋滋的捧着,小嘴儿吹干了墨,看清了所写内容,小心收到怀里。
皱眉想了好一会儿,才说道:“第三,我找皇上要一个女人。“
宁熙饶有兴趣的挑眉,呵了一声,道:“你要女人做什么?。“
小孩子笑笑,”我要娶个漂亮媳妇儿!“
围着的众人又是大笑,宁熙也笑起来,”列位臣工听听,这小毛孩子竟然惦记起媳妇来,你才多大?“
小孩子哼了一声,指着渔夕道:”我就要她!“
宁熙瞬间敛了笑容,干咳道:“她是朕的皇后,况且,等你长大了,你们也不相配。“
小孩子急道:“我觉得天下就是她最美,我就要她!”
渔夕心里骂道,真是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看了小孩子几眼,小孩子都不看她。
宁熙脸上有些挂不住,当着诸位大臣的面,怎么好和一个小孩子争执,不免失了颜面,笑说道:“你看,你要的零嘴儿都上来了,这事儿,你容朕考虑两天,再给你做个答复,可好?”
小孩子见皇帝不允,哭将起来,宁熙的脸上更加挂不住。这时,拂衣皇贵妃走到小孩子身边,见他一劲的抹泪,摸了摸他的头道:“小娃娃,你要娶人家,也得问人家答不答应不是?”
小孩子一抬头,抹着泪,看着渔夕,道:“那你说,你愿不愿意?”
渔夕没被他气死,想他一定是缠着江子故,来搞什么表演。跪在皇帝身边道:“臣妾不愿意!”
宁熙喜道:“你看,人家不愿意,我们也不能强迫人家不是。等你长大了,看上谁了,朕,一定给你亲自赐婚!”
小孩子哪里领情,兀自哭的伤心,“美人,你不是说最爱我的么?都是骗人的!”后面几个少年来拉他,他也不理。却忽然问道:“那要等到多少年?”
宁熙随口问道:“你今年几岁了?”
小孩子心想,你不让我说我非说,看了一眼渔夕,气道:“我今年四岁半了,我娘亲非要让我说六岁了。
(未完待续。)
万里归心对月明 (二)
“皇上您看,洛奇哥哥六岁,他那么高,我才四岁半,怎么可能有他那么高?”
”你是关奇的儿子?你姓关?“
小家伙小嘴一鼓,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我娘亲说我没有爹爹,我没有姓。”
关奇吓的匍匐在地,”皇上,小儿胡说,污了圣听。“
宁熙身子一颤,让关奇先起来,孤疑再问小孩子道:“你,生辰是多少?”
“宁熙十五年三月初七。”
“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子气道:“墨夕。”
“哪个墨,哪个夕?”
“润墨成画的墨,夕阳西下的夕。”
“你刚才的功夫是谁教你的?”
“师公!”
宁熙咬牙看着渔夕,见她一脸惊恐,背过身去,泪光莹然道:“你们都散了,朕,想和这个孩子单独聊聊。”
他忽然在想,幸福是什么?幸福就是此刻,她守在自己身边的这几年,现在还知道她给自己留了一个儿子么?
大帐内,终于只剩下小孩子和他两个人。
那小孩子抹了泪儿,在一个小木牌上写着什么,宁熙一看,写的原来是“屋檐鸟之墓。”
宁熙笑问,“你这是后悔了么?下次再也不捉屋檐鸟了。”
“当然不是,我是祈求屋檐鸟仙可以保佑我抓住更多的屋檐鸟。
宁熙惊道:”那他们如果死了呢?
墨夕答道:“他们死是他们的事啊,我抓是我的事。”
“那它们就会不快乐。”宁熙笑笑,心里思绪万千,将小孩子抱在怀里,瞬间润红了眸子。
墨夕窝了窝小嘴,一扬下巴,笑道:“别哭啦!我早就知道你是我的亲爹了!”
宁熙愕然,搬过这孩子小脸一看,见他胖乎乎的小脸煞是可爱,原来自己小时候,长的如此这般模样,想到那句话,不禁一阵踌躇。小孩子胡乱擦了他的眼泪,哼了一声,笑道:“娘亲在那天天画你,还以为我不知道么,自作聪明!更何况,我还偷偷的去看过你和奶奶呢!”
“嗯?”墨卿伸手揪了他的小脸,小孩子嚷嚷道:“爹爹,你好没出息,哭什么哭啊?”
他抱着他,闻着他身上的孩子香,“莲哲渔夕,你这个骗子!”他恨的真是,咬牙切齿!
他招她进来,眼里有深深的感激之情,笑着问她:”想要什么?“
渔夕见他正高兴,跪地道:”臣妾想请皇上,放了那两位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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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初晴,小池涨水又春绿,绿草漫漫,杂树生花。一童子在树下,就着树荫,眠的正好。
太后见他睡的憨厚模样,流露出一丝温柔的笑,“孙儿,孙儿,快来看看妹妹。”
被叫醒的墨夕眼眸悠然转来,眼珠子四处乱转,给这上下左右都看了个遍,这才跪地请安。再次见到这个叫卿卿的妹妹,欢喜的不得了,吧唧就是一口亲在脸上。这才精灵的一跪,“孙儿给奶奶请安。”
“孙儿,你给奶奶说说,这天地大么?”
小家伙难得的皱了皱眉头,说道:“这个问题,师公也曾问过我。”
太后哦了一声,笑道:“那孙儿你给奶奶说说。”
小家伙闭了眼睛,长长睫毛一颤,睁眼说道:“孙儿睁开眼睛的时候,孙儿站在天地之间,小的就像一粒米儿一样,可是,等孙儿一闭上眼,天地万物都在孙儿的这儿,“用小拳头拍了一下胸膛,又说道:”所以,孙儿想,这里最大。”
太后欣喜,一把将他抱在怀里。
而这时在花老夫人府里的两人。
“皇外祖母,您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谋主是玄北之主。”
“你舅舅被青鸾迷惑,背着我做的,就算我知道了,也不会告诉你,他是我的女婿,你父皇也是我的女婿。”
“当时您为什么要选择我?”
“因为几个孩子之中,我最喜欢的就是你。”
“为什么?”
“因为你是里面最漂亮的一个,外祖母每次看见你,都是无端的欢喜。”
从花老夫人府里出来,两人回到宫中,站在殿外,默默的看了良久,渔夕唇上一笑,两个孩子争着跑过来,一个叫娘亲,一个叫母后。渔夕走上去,向太后请了安,身后一双眼眸多了些暖色。
入夜,寝宫。
宁熙立在一边,看着她的眼睛,直问道:“你曾经有没有后悔过?”
想打破多日的沉静,她俏皮一笑,“有。我本是个最不适合尘世生活之人,早就该......只是如今有了卿卿与墨夕,全身而退已是不可能了。”
“对,你就是因为他们才留在我身边的,是么?”
“继而是人,便是苦。你问我有什么原因,我不想说。若你问我有什么心愿?那我不希望下辈子再有轮回,如果所幸我再生为人,那就让我不再有七情六欲。给我一片清净之地,供我一世修为。”
”你,想出家?“
”如果皇上想要如此,臣妾也只能遵旨而行。“
”这是你的意思?“
“好,明日,你便出宫。”
“墨卿哥哥........“
“别叫我墨卿哥哥。”他回头,冷声道。
她神色一愣,继而笑道:“三哥哥......“
他神色更冷,淡淡道:“三哥哥不是你喊的,以后别这样叫了。”她哦了一声,微微一笑,长泪顺势而下。
“这是你的东西,你拿回去。”
一把泛黄的折扇,上面有他的红手印,还有他亲写的四个大字。
她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掉了下来。
他顿了顿,扬了扬手,小汤子退了出去。
红唇紧咬,终于,跪地磕头道:“主子。”
他神色清淡冷然,透过小窗,望着远处的万水千山,淡淡道:“莲哲渔夕,答应朕一个条件。”
她低首,眼泪如玉珠一颗颗滚落而下,落在绣花云锦的红毯之上,微湿。
“奴婢听主子吩咐。”
“从今以后,不管什么时候,无论什么境地,都不要在朕的面前出现。”
......................
她跪地,愣了良久,只觉后背发凉,胸口发热,喉头发咸,好不容易咽下去的眼泪又涌了上来。现在她终于明白了,他和她之间的误会与矛盾是如此之深,而她被这几日的团聚弄的怡然自得,竟然忘记了之前的种种。
她明白,她不该为他们求情的。作为朋友,她答应过的巧月,她答应过妖歌,她真的不知道要如何做才好。
“奴婢舍不得墨夕和卿卿.......“
“墨夕这个孩子,你可以见。但是,却是一年一次。至于卿卿,这次你离去之后,再见最后一次。朕,不想这个孩子长大了,却惦记着她的娘亲是一个资敌与她父皇不是一条心的人。况且,朝中已挑出一位德容兼备之人与朕不日将要大婚,我想她定然会代你抚育朕的两个孩子。”
“主子,我求......我求你,”她声音颤抖,嗓子哽痛,几乎说不下去,“奴婢求您让奴婢带走卿卿,奴婢的时日不长了,奴婢......想让她陪在奴婢身边,奴婢......“
(未完待续。)
万里归心对月明 (三) 大结局
他转身,冷然一笑,“莲哲渔夕,你什么时候变成了如此话多之人?”他仰头而笑,“时日不多,时日不多,当初墨夕出生的时候,你说的也是这句,卿卿出生的时候,你说的也是这句,倒了现在,你还说这句,可朕不在乎了。?要看书???·1?k?a书nshu你的命,长着呢。”
她身子不动,愣愣的望着一处。
他转身而走,她茫然的忽地爬了起来,抱着他的裤腿,一口鲜血从她的口鼻之处淬不及防的喷涌而下。
两人都是一愣,他却忽然一笑,低头轻轻抚摸她下巴,指尖沾染一丝鲜血,笑道:“到了现在,改用苦肉计了么?”
又一口鲜血上涌,她极力克制,喉结一动,终于松开他,退后两步,轻轻扣头。
起身,眼里泪痕未干,灿然一笑,如若天人,“渔夕走了。”
他还未等她转身,就执袖而去。是什么时候,他们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呢?曾经在战场上,她曾一度要与他共生死,而如今天下太平,九州一统,他却要离她而去。
世上割人心的不是死别却是生离,她自嘲的笑笑,走到殿门口,再也遏制不住,又是一口鲜血。
江子故实在看不下去,上前扶住她,关切问道:“娘娘?”
渔夕擦了擦嘴角,白色衣袖尽皆浸透。
“皇上这次回来是怎么了?微臣去和他......“
凄然一笑,渔夕扶着门柱靠了一会儿,喘息道:“对于我的事情,他有着偏执,你若现在去,只会火上浇油,怕我以后连孩子也是见不到了.......“
京城一处小院里。
“娘娘一向不用脂粉,这个时候是更不能用了。”
“眉色浅淡,我随意画画即可。”
女子拿着木梳子细致的轻轻的划过秀发,眼睛却是向着外面的,这已经是第五日了。她不说,她们也知道她在等他。不过一会儿,外面来了一个小丫头。
渔夕一看那小丫头神情,心里了然,眼眉微微一笑,眯成了一个弧度。要?看??书???·1书k?a?nshu
“罢了,就不用去请了,只要他们兄妹开心快乐就好。”
小丫头接过木梳,渔夕又开始拿了一个肚兜绣。
“娘娘,这个是最耗神的,您还是等好一些再绣吧。”
渔夕淡淡笑笑,“不碍事,墨夕最喜欢偷懒,我给他绣一些柳丝,便有些清凉之意了。”
小丫头不忍再听,别过脸去。到了午时,针线已经拿不了了,只好躺了下来。迷迷糊糊之中也知道又有小丫鬟去外面报信,就这样半睡半醒的等着,再睁开眼时,已是次日辰时。
小丫头慌忙给她拿了靠枕垫了垫,这个时候,水米已经不尽了,她神识还是清醒的。对着小丫头笑了笑,望了一眼窗外,又沉沉睡去。
下面的人又跑去报信,只听说,皇上一直在处理政务。
再去报,说是皇上与皇子公主一起在御花园玩耍。
再去报,说是皇上与皇子公主在用膳。
再去报,说是皇上在处理政务了。
如此来回跑了数次,终于,江子故来了。
江子故来的时候,已经是三更时分。这时,渔夕忽然起身,脸上还有一层淡淡红润,精神极好,和江子故说了一会儿话,就随手抽出一本经书来看,看了几页,又找小丫头拿了笔墨,抄了起来。
江子故对小丫头使了个眼色,两人出来,走到院内。满院枫叶竟燃,江子故细细的问了这几日娘娘起居情况,听她描述,心里咯噔不停,额头冷汗直冒。
再走进屋内,只见她依然如昨,盘坐在床榻上,抄着经书,抬头俏皮笑道:“江大哥如此慌忙,是要哪里去?”
江子故关切道:“娘娘。”心里有千言万语,还未开口,只听她又笑道:“你要是去找他么?事到如今,我们缘分已尽,不用再费心了。”
江子故听她思路清晰,知道是回光返照,心里清楚不能耽误片刻,必须立马回宫,就要匆匆告辞。
只见她忽地微微一笑,轻轻摇头,口里喃喃念道:“红尘皆苦,如若来世,我愿化菩提,愿终身不惹尘缘,脱轮回之苦,或独伴青灯古佛前。??壹??看书·1kanshu”前字音刚落,忽起一阵秋风,卷了那纸张,向着外面飞去。她仰首淡淡而笑,笔落,阖目而逝。
粉面红唇,一如美人生前。
江子故与小丫头对视一眼,小丫头已双膝跪地,痛哭道:“娘娘。”
润红了眼角,江子故骑马直闯入宫,乾阳殿内,他一人低首披着奏折,眉头微皱。
“皇上,娘娘去了。”
他微微抬头,朱笔一停,红墨如泪。
静默片刻,继续披着手里的奏折。
“皇上,娘娘......去了!”
江子故的声音大的吓人,他再次停笔,神情有些木然,迟钝问道:“哪个娘娘?”
“是莲哲皇后。”
江子故再次磕头,提高了声调道:“国母新丧,奴才请皇上明示,是否将灵体运回宫.......“
话还未说完,他猛地站了起来,竟然被座椅绊倒。江子故扶着他起来,他快速的向外走去,骑了快马去她的凄凉小院,还未到院内,就听里面传来哀哭之声。
他刚进门,院内跪了一地,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压抑哭泣之声。他一步步的走了进去,月夜里,仿佛又回到了初次相见的那日,“砰”的一声,阁楼之处探出一个倾城绝色的少女,她捂嘴而笑,她偷偷看他,却又佯装去打窗。
她摔碎了两颗牙齿,他将她抱在膝上。
红梅树下,她低垂眼眸,轻轻嗅花,瘦削的双肩,在寒风中微微抖动。
月夜下,她从台阶之上一步一步的走下来,侧颜笑问,三哥哥,你相信这世上有神佛么?
她偷了他的衣服,披在身上,磕着瓜子,读着,她说什么草灰埋线,伏笔千里。
烛光之下,他扯了她的帽子,她的秀发披散而下。她求他帮忙,做生意。
醉酒之后,她拉着他,她起舞,酴釄落了一地.......
战场之上,她和他说,愿同生与死,愿为尘与沙.......
她抓住他的手,金针洞穿了她的心,何尝不是他的?
湖水之上,琴箫合奏之后,她落了一滴泪,她叹气道,为何不是他?
她在宫里,不止一次的固执问他,你喜不喜欢我?
坐在台下,望着她一身塞外红裙翩翩起舞,他第一次那么害怕,害怕她会不同意嫁给他。只因这世上出色的人何其多,他第一次怕人家抢了她去。
他为她选好了埋骨之地,她应约而去,她,答应了。
他娶了她,她垂首,在窗前怀着他的孩子给他绣着他想要的兵符......
短短几十步,她和他的种种,仿若一场梦,在他的眼前,挥之不去.......
她就那么静静安然的躺着,嘴角含笑般,睡着了。
他轻轻坐在床侧,轻轻拉起她的手,握在手心,那手已经冰冷。
“渔夕,渔夕。”
他弯下腰,在她耳边轻轻唤她。
她仿若眉目动了一下,他在等她喊他三哥哥,他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眸,原来那是自己的眼泪打在了她的长睫之处。
“渔夕,渔夕。”
他将她搂抱起来,揉进怀里,她是那么乖巧,顺势卧在他下巴之处,却无半点反抗之意。
“渔夕,是朕错了,朕,其实都知道,只是朕不想承认啊。为什么,为什么,你这次不是和我逗着玩的,为什么呢?”
怀里的人无半点反应。
“渔夕,渔夕。”
他就这样抱着她,直到她的身子变的更冷,直到变僵,他抱着她,伏在她脖颈之处恸哭起来。
。。。。。。。。。。。。。。。。。。。。。。。。。。。。。。。。。。。。。。。。。。。。。。。。。
“父皇,为什么这么久了,都不见母后呢?”
“母后她去.....“宁熙还没想到如何编谎,墨夕就说道:“我知道,她是去玩去了,上次母后说我顽皮,就说不会带我,自己去玩的,真是小气鬼。”
宁熙黯然了神色,苦笑道:“对,她是去玩了。”
卿卿笑道:“父皇,母后最胆小了,她会不会害怕呀?”
宁熙将她抱在膝上,笑道:所以,父皇决定去接她。你们两个同意么?”
两小家伙一听,立马答道:“同意同意。”
宁熙又将墨夕抱在膝上,温声说道:“父皇出去的这段时间,你要照顾好妹妹。要是......“说到此处,热泪上涌,竟然不知如何下说。墨夕笑道:“放心吧,父皇。墨夕还有皇祖母呢,墨夕会照顾好妹妹的,可是母后只有父皇能保护,我们一人保护一个。”
宁熙点头笑道,“对。”
。。。。。。。。。。。。。。。。。。。。。。。。。。。。。。。。。。。。。。。。。。。。。。。。。。。
“凰儿,你这不准封棺不准停灵是什么意思?”
..........
“他们长大了,让我如何交代?”
他从不去推算他与她以后将要如何,因为他知道,这世上,向来都是人算不如天算。可星坠落,他已知晓,那一刻即将来临。原本以为,他会比她先走的,所以,他才逼走她......
“母后!”他跪地长拜不起,这是这么多年来,他首次伏地而泣。这表明,他去意已决。
“你怎么这么狠心?你让我们孤儿寡母怎么办?你让这个江山怎么办?”
“江山更迭,天地变化,又岂会因一人之力而有所变动。母后,你且看好,苍天自有安排。”
“母后您是何等通透,此刻还和儿子还谈什么江山大业?“
“你,要做什么?你,不管墨夕了么?“
他长叹一声,“母后,墨夕,作为他的父亲,我欠他的。可他还有奶奶,还有师父,还有叔叔伯伯,还有……他总会学着自己长大。而我,不能让她一个人,一个人也没有。”
“你,决定了?不……凰儿。”
他低下头,开始极其认真的给渔夕穿着衣服,一双清冷的眸子开始缓缓闭合,终于,两人向着后方一起倒去。
一阵狂风突起,灯火尽皆熄灭.....
谁说这是结束呢?这分明就是开始......(未完待续。)
志在寥廓素星河 (七)
两人并无说话,静静的趴着,如同这山里的枯草一般。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隐隐有亮光从洞口透出,两人对望了一眼,像只枯叶一样,轻轻的附在洞口之侧。附耳细听,里面果然有车辙碾压的声音,又听一个兵士说道:“卸完了这一车,你就下去睡吧。”
另外一个兵士答道:“也对,累死了老子。这些,够你们吃十几日的了。”又一个说话的士兵懒懒道:“知道知道,你赶紧下去,这里太窄了。下次上来,别带明火了,要是被上面知道了,谁也保不住你的命了。”
那推车的士兵苦道:“这路实在是太难走了,不带着灯,真的是看不清。”等推车士兵走了之后,洞口又陷入一片黑暗,只听一个士兵笑道:“要是火把这点着了,明日我们都烤成熟的了。”其它几人听后,哈哈大笑起来。
思南就想伏进洞口,看个究竟。木清朝他微微摇头,两人交替了眼神,一人从洞口后面饶了过去,一人继续留在前方观察。片刻之后,另外一个洞口也亮了起来。木清将刚才那人打晕了过去,穿了那兵士的衣衫,正准备推了他的架车,不想他忽然醒来。木清只好就地将他解决之后,这才向里走去。这洞口离外面的山道足足有十几丈远,里面暗黑无比,不时有水顺着石壁滴落下来,脚下有不少积水。木清学着那兵士模样,弯腰将推车向内推去。只见这些洞口的设计犹如莲蓬一样,在一个支撑之处各自分开,排列成行。木清心里一惊,这些洞口,不光有先前看到的一层,这向下向上还各有五六层。木清垂了垂头,进了思南所观察的那个洞口。
一个士兵听到车子响动,连回头都没回头,骂了句,“早死啊,还给老子点灯,都说了多少遍了,不得点灯。”木清学着那推车人的声音,道:“山路太难走了。”说着,抬头扫了一眼,这一眼,心里震惊的非同小可。这洞口了趴着四五个人,各自向下观看,将屁股对着里面。他们的旁侧,堆满了馒头,干粮。另外一边,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碎石。碎石下面是一个个大小均等的竹罐,这些竹罐排列有序,正好点数。木清看了两眼,便弯腰卸车上的东西。这是一个大翁,沉淀淀的,足有半人多高。木清知道,里面是饮用的水。
木清正要推车走出,忽地一个士兵猛地回头,道:“排厅满,明日就要打仗了。我的眼皮总是跳,若是我死了,你就帮我带个信儿回咱们家乡。”
木清这才知道刚才所杀那人叫排厅满,心里略觉的对他不住,背身说道:“好!”
这个士兵说完,转过身去,继续盯着洞口,只听其它几人笑话道:“壶儿裂,你小子怕什么?明日,就算烧不死他们,也能用这些油,炸死他们。你担心什么?兰斯算什么?我们却狼将军是要攻打墨卿,统一天下的。到时候,我们荣归回家,不是更好!”
木清听到这些话,心里泛起有些许酸楚。出了山道,将那推车人的尸体背在身上,与思南汇合。两人不忍他抛尸荒野,将他的尸体背向一个石堂子,用石块将他简单掩埋之后,这才回去大营。
两人刚到大营,只听哀嚎一片,一路所遇到的兵士无不捂着小腹躺在地上翻滚,一时之间,帐里大乱。木清进了主帐,见宁熙安然无余的斜靠在椅子上,只是脸色有些苍白,这才松了一口气。木清一路听人说是有人下毒了,见向思也是无事,问道:“下毒的人抓住了么?”
向思叹气道:“真是可恨,尽然混到火头军了,对饭菜下毒。最可恨的是,抓到了,也不说他们还对山下的小溪也投毒了,这下,害了多少兄弟。眼下,水也不能喝了。我等,就要渴死在这里了。”
木清心道,幸好,主子一心挂在战事上,还未饮水。想到这里,去拿了之前带的水囊来,宁熙摇了摇头,道:“不渴。”
思南见主帐之内并未有风流郎,急问外面守卫的兵士,道:“我家丞相呢?他有无大碍?”
守卫的兵士先是摇摇头,接着向外一指道:“风相去看将士们去了。”
思南闻言,随之奔向风流郎的方向。风流郎与思魏站在帐篷外,将中毒的士兵们化分成三等,呕吐的,只腹疼不呕吐的,轻微腹痛的等,然后将他们纷纷抬进不同临时帐篷。这时,向思,木清也来帮忙。幸亏风流郎帐内军队吃饭的制度不是同时进食,而是,分队站岗,列哨,吃饭,这样中间有一段时间错开。从第一队士兵吃饭到发作时间也就错开了一个多时辰,才得以三分之一的人数中毒。
宁熙在大帐内,细细的问清了木清所探到的情形,静默了一会儿道:“如此看来,他们储水是早有准备的了。这溪里的水,是早就下毒了的。刚抓住的火头军说是混进来的,看来也只是个幌子,真正的是来刺探军情的了。”
木清见主子正低头画图,问道:“主子,接下来有何安排?”
宁熙看了一眼向思,道:“朕方才去看了那些士兵们,将解毒所用的草药都写在了上面。你将这方子交给木清。木清,你亲自去送与禾风将军,让他务必想办法将这些草药收集齐全,天亮前带来。”木清知道事情万分紧急,耽误不得,领命道:“是!”
刚走到帐门口,宁熙又说道:“我军主力在禾风将军手里,目前却狼还不知晓朕在这里。你去了,直说这些士兵是得了伤寒,需要调制。其它的不必多说,若是禾风将军知道了实情,必然带兵来峡谷道。我们现在已经被困在这里,禾风将军再来,正好中了他们从后围堵的计策。没有了主力的抗衡,清绝就更加危险了。此为最最凶险,记得。”
木清转身,拜了一拜道:“遵命。”(未完待续。)
志在寥廓素星河 (八)
木清走后,宁熙只听外面鼓声如雷,一阵呐喊。出了帐门,刚走了两步,见一处火光冲天,原来是却狼派了兵士前来突袭。这些人从山上提刀跨马,十分彪悍,见人就砍杀。这些中毒的士兵忍受痛苦尚不能及,哪有还手之力?却狼的军队,简直如刀割麦子,一刀划拉下来,地上睡了大片。一时间,血流成河。这时,其它营帐的士兵纷纷赶来救援,两军交战,刀光剑影中,乱成一团。
宁熙拔了侍卫的长剑,跃入阵营。只是,此刻,他的身体虚弱至极,无法应用过多内力使用家用绝学。也只能一招一式的去打,即使这样,他的身形之快,如刀如剑,划破夜空。领头的将军被他的所擒,其余兵士见状,并不敢向前。
风流郎这时也带了人马过来,将却狼属下的军队围成一圈。宁熙将那敌方将领丢给风流郎,思南将他用绳子绑了几圈,踢倒在地上。那人翻滚了几圈,却狼的其它部下握着矛尖刀锋,被火光照的一片寒冷。这时,不知谁在里面大声喊了出来,“咱们赫敝族不做俘虏,要生就生,要死就死,冲啊!”这些人听了喊叫,疯子一样的横冲突围,竟有十几人奔了出去。
地上躺着的那个捆绑之人望着有十几人冲出突围,哈哈大笑道:“赫敝族的勇士,不做俘虏!”说完,冲着近身一个兵士的刀锋,撞了上去。
宁熙皱眉,思南也感其勇烈,摇了摇头道:“已经,气绝身亡了。”
兰斯军中士兵正恨敌军手段下作,见敌人逃跑,在后面夹马追击。
宁熙心道不好,风流郎会意,让人赶紧鸣锣收兵。众士兵这时也是杀红了眼,一路疾奔向前,纵然听到锣响,哪有回旋余地?
宁熙对风流郎说道:“风相,前方却狼必然设有埋伏,速速派人前去截住思魏将军。”
风流郎点头道:“正是!今日突袭,与我军大大不吉。”
思南带兵去追,只带回思魏的一部分军队,思魏的尸体伏在马背上,密密麻麻的扎了无数箭羽。军中一片哀声,风流郎将他的尸身抱了下来,亲自带人掩埋。
思南始终握着拳头,同宁熙他们站在一起,等风流郎回来。
风流郎回来之后,黑着脸,道:“赫敝族人勇悍之极,不能小窥。咱们得想个巧计应对。”
风流郎知道宁熙精通兵法,又善工事,眼见情势不利,便知道他心里已有打算。果然,只见宁熙从袖内抽出一张图纸,指着上面说道:“这每个木头架子用马车固定,每个转轮上面有齿,每六个齿,伸出三个木柄,每个木柄之上装之铁抓,铁板,铁斗。这些八爪马车卯时需做好,还要用一个时辰调试,午时以后要派上用场。”
风流郎看这马车长的奇形怪状,也不多问,遂下令开始制作。如今,水都被下了毒,火房留着锅铲子,饭勺也没用了,就都纷纷的交了上来。又将马蹄铁加以烧制,制成图纸所要求的铁爪。
几人留下监工,一夜未睡。等到天亮时分,木清带着药材和饮用水回来,因中间被人突袭,只带回了三分之一。宁熙让人熬了药,靠在火炉前看着火候,面色已经变得雪白。木清走上来笑道:“主上,皇后的信到了禾将军驻地,已经两日了。”
宁熙眸子明显一亮,伸手笑道:“拿与朕看。”
木清将书信奉上,宁熙展开信笺,只见上面画了一个童子,正在玩风筝,宁熙不自觉的笑意满眼,在那孩童脸上亲了一下。这画上面,远处坐了一位夫人,眉目含笑,那是太后。下面站了一个挺着肚子的女子,正低头看着花架,那是皇后。“
宁熙摇头轻笑道:“母后和墨夕在玩风筝呢。”
木清也笑。宁熙这才看旁边的文字,“瑳瑳与媚儿已在宫中,宫内,一切安好。三哥哥,勿念。祝安康。”
宁熙奇道:“皇后是什么时候将瑳瑳他们接到宫内的?”
木清笑道:“听说是动用了整个炎玺阁的力量。”
宁熙叹气道,“淘气。”又觉得此话不妥,冷哼一声,道:“你去把这消息告诉风相,也好让他安心应对打仗。让他先做休息。”
木清笑道:“是。”等木清回来,宁熙已经将回信写好,让木清安排送出去。只是,木清在信送出去之前,多加了几个字,将当前的情形如实告知。他认为,皇后并不像皇上想的那么弱,反而,她会在这个境地,想最好的办法来缓和局势。
当前,饮水已经成为军中最大的问题,天亮之后派出去一支小队,有几十人,带回来的水,只勉强拉回了两罐,回来了五六个人。这五六个人回来之时,脸上一片迷茫之色,眼看到了阵营,却直着眼睛挥刀不停,继续前行,毫无停留之意。风流郎只好命人将这几人截住,带回帐内。这几人被捆住了手脚,依然滚着向前。
向思看罢,惊骇道:“这人好生厉害!”说罢,端起桌上茶水,抿了一口,喷在那几人正面。那几人停止了动作,缓了片刻,清醒之后,方说出事情原委。
这支派出去的小队人马从外取水回来,刚入峡口道,就见青天白日里黄沙四起,众人无不被迷了眼目,均捏紧缰绳,匍匐在马背上。这时,忽听敌军摇旗呐喊,从四面八方杀奔下来。众人心骇不已,早被冲的七零八落,不战先乱。敌军隐在烟雾里,个个凶猛异常,只有几人合力冲出突围,只是那敌军如影随形,一路追踪而来。说到这里,这位士兵好像想起了什么,抽痛道:“这狗贼也真胆大,还追我到阵营里。将军,可将这帮狗贼拿下?”
风流郎脸上闪过一丝诧异,方才在阵营里,多人亲眼所见,这几位回来的兵士身后并无有任何人追杀。思南也觉得不可思议,呵斥道:”大胆!丞相在此,你怎可胡说?!”(未完待续。)
志在寥廓素星河 (九)
那兵士指着自己的大腿,痛道:“将军,属下的大腿都被砍的冒出了白骨,怎会编瞎话骗人?”说着,动了动自己的裤腿,这一动,兵士自己也傻眼了,裤子完好,连一滴血迹也没有。
向思微笑道:“此乃妖法作祟,却狼这人果然厉害!他这是布了阵了。”
帐内其它几人惊讶不已,木清不解道:“既然布阵,为何昨日不布,偏偏今早布阵?”
向思笑道:“昨日水源未断,今日,如我所说的,断了水源,又无外援,可以瓮中捉鳖。”
木清对向思骂道:“阴险!”
向思则赞许笑道:”聪明!“
此时已近午时,却狼见兰斯军队寂然不动,便令部署领轻骑六百,从山峰而下,从后追击,以将兰斯军队引往机关设置路段。当下兰斯见却狼来攻,搭弓上弦,箭急如雨。却狼军队抵抗不住,向前奔走,因风流郎下令不做追击,众将士又退回阵地。
却狼听逃回军士说,兰斯兵士整装待甲,箭无虚发,伤死者众,虽四散逃离,却并无追击。却狼命人点数,损折过半,气道:“尔等不来,本王就渴死你们!”
正唉声叹气中,互听擂鼓之声,呐喊筛锣,有兵士报道:“大将军,兰斯出兵了。”
此话正中却狼下怀,缺狼欣喜不已,站在高处,亲自督战。兰斯军队扬着帅旗,风流郎立在马上,左右前后各有小将护卫,正往峡口道上蜿蜒前行。此时已过午时二刻,却狼喜不自胜,指着风流郎骂道:“狗相,在兰斯没有将你活活捉住,此地便是你的葬身之地!”
风流郎仰首喝道:“小畜生,不得无礼!小畜生是来给爷爷送行的么?”
身后军士,一听这话,皆笑。一时间,笑声响彻山谷,荡声无数。却狼怒气填胸,他这一生,最恨被骂小畜生。因他父亲是六十多岁时候,与她母亲私通所生,极不光彩。怒极反笑道:“爷今天便不留你狗命,看你怎么逃脱?”说话间,大手往后一摆,身后兵士手拿的锦旗齐飞。霎时,山峰之间,掉落出无数个油火筒来。须臾间,天昏地暗,飞沙走石,兰斯军队竟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却朗见此情形,心知兰斯军中有懂数术的高人,心有余滤,持剑在手,嘴里念念有词,数句之后,指向空中,说了声:“清!”须臾间,天朗气清,光照大地。兰斯军队已奔出大半。却朗跺脚不及,只见油烟筒都被兰斯所乘坐的怪异马车大多都收在了下面的舱里。
却狼手持宝剑,大骂道:“好聪明的狗贼!”
风流郎已走出老远,只听他哈哈大笑道:“无知的小畜生,爷今日谢你前来相送!”却狼脸色发黑,做了一个手势,山顶之上滚出无数个大小石头,这些马车伸出个铁板,来回转动,将那些石头十之五六都顺到了山下去。余下的石头,虽然砸到了不少人,却杀伤力大减。又有锦旗挥动,洞口处放出数道箭羽,兰斯军队抵抗自保自余,也有不断攀到洞口,与却狼的军队厮杀在一起。这些攀上的兵士,无不被钢叉利刃所伤,跌落下去。留在断后的宁熙帝王领八百兵士,依然作寻常兰斯将士打扮。一身蓝衣,手执利剑,行在中间。因其姿容太过出色,与千军万马中,一眼就能让人认出,却狼也不免多留意两分。加之,却狼目力极好,又在玄北见过凤帝,自然确信不疑,随即如获至宝,免不得哈哈大笑道:“众将士听令,宁熙就在军中,将其生擒者,赏黄金前两!”
认准了是凤帝后,缺狼心里生出一阵狂喜,不再追击风流郎,合其兵力为一,势要将宁熙生擒。却狼部下听闻却狼所言,一时呼声大作,从四面八方涌了下来。
坐在马车里的向思,伸出头来笑道:“却狼果然中计!”木清微微一笑,但想到主子用自己做饵,博得风相的安全撤离,心里生出一丝后怕来。此时,午时三刻已过,风向调转。宁熙命人将车内所收的油筒一齐点着,马车上各站两人,手执木槌,待饭勺与锅铲子转上来时,点燃火器,前后敲打,用反弹之力将火器尽数送到兰斯军中。
乌云四起,烈火飞腾,冲杀过来的却狼兵士被烧的乌黑打滚,喊叫不止。后面军队惊惧不堪,不敢向前,却狼舞剑喝道:“后退者,斩!”众士兵被吓得魂不附体,举手无措。却狼自己也被火球击中,头发烧掉一半,样子十分狼狈不堪。
却狼再施法术,口齿相扣,嘴里念道:“去!”猛然见半空里一轮金色八卦,放出万丈光芒,将他宝剑空玄,衣袍都收了过去。却狼心里大惊,法术不灵,抵挡不住,只好鸣笛收兵。
宁熙点兵完毕,带着众多伤员住进却朗失守的一片山峰。两军日夜相对,各自观战,却都并不急着再打。一则,宁熙仅剩千人不到,且损伤也众,目前取得了饮水,也并不着急。却狼心性极高,万事具备,不想打得草草败退,也需要时日暂缓休息。如此又过了十几日。这十几日,向思倒是一反常态,闷在帐篷内也不出来,众人都不知他如何思想。
却狼将宁熙困在此处,没有告知玺君,第一却将消息透漏给了他心爱的夫人,七公主。夫妇二人书信商议,需想到妙计,生擒宁熙,立下盖世之功,以铺未来王权之路。
江子故收到木清的回信已经是七八日之后,他不敢耽搁片刻,须臾就将此消息报告给了皇后。
皇后看了书信,垂首支着额头。外面金瓦殿阁下,因为一夜大雪,晨起初晴,结了长短不一的冰柱。在冬日里,泛着耀眼金光。风一吹,折断了几根,不时发出清脆声响。
江子故面色焦急,他在焦急的等待皇后旨意。
殿内,静寂无声。皇后执袖起身,踱了几步,站在殿门处,一手扶着腰身,另外一手轻抚腹部。(未完待续。)
志在寥廓素星河 (十)
“主子,奴才恳请去解峡口道之围!”江子故终于忍耐不住,憋在心里的话脱口而出。
渔夕转身,一只手依着殿门,“子故,快起来说话,地上凉。”
江子故固执道:“主子只说是应还是不应?”
渔夕眉目微微上扬,唇边蕴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你起来,本宫答应你就是。”
江子故这才起身,衣袖交叠间就要告辞。
渔夕笑道:“你先随本宫去一个地方,再去不迟。”
江子故躬身道:“谨遵娘娘之意。”
京城近郊处,一颗垂柳之下,有一幽静小院,静然矗立。
“夫人。”
一辆寻常马车由一青衣男子驾驶,缓慢停在了小院门前。那青衣男子捏住缰绳,跳了下来,垂帘挑起,那里面的红衣女子将手往青衣男子胳膊处轻轻一搭,便走下车来。这院子并没有人把守,那女子扶了扶鬓发,微微一笑,与这青年男子一前一后走进院内。
这座小院与想象的一样,一处客厅,两侧偏房,极为简朴。院内仅有一名老者,此刻正在清扫积雪。院内东侧,有一株红梅开的正艳。
听见外面的脚步声,扫雪的老者抬起头,只见门前站了两人,两人均是相貌出众,气质非凡。
“请问老伯伯,这里是君家么?”
老者眯了眯眼睛,见说话的正是刚才那位红衣女子,且声音甜糯可人,脸上浮起了少有的笑容,“姑娘到这里是做什么的?”
渔夕微微一笑道:“老伯伯,我们是来找人的。”
老者点了点头,道:“找谁?”
渔夕笑道:“老伯伯,我们找君蠡。”
老者脸色一变,垂头心道:“主子只和我说,在这里守着,若有人来这里找他,让我立马通知。怎么守了这么多年,来的是位年纪这么小的小姑娘,且直呼我家主人姓名?”一时拿不定主意,只说道:“两位与我家主人有什么干系?”
渔夕见老者起疑,只笑道:“老伯伯,劳烦您去通知你家主人,就说宁熙六年,苏斐煊,七字便可。”
老者听她话里好似藏着什么玄机,也不敢怠慢,笑道:“请先进屋用茶,我这就去通知我家主人。”
渔夕与江子故应了一声好,自行去了客厅,里面有一火炉,燃的正旺。一股甜香自炉旁飘落而出,渔夕眼里发亮,不待江子故反应,就拿了上面的红薯吃了起来。
江子故见她毫不顾忌形象,吃相又有些憨娇呆萌,与平日端着架子的皇后大相径庭,不禁笑出声来。
“你也来尝尝,这种红心的红薯,好甜!”江子故微微摇头,只听室外响起了脚步声。
隔着窗户,也能听见室内有一女子的轻笑声,逸出。君蠡锁了锁眉头,紧了紧身上的裘皮披锋,走了进来。只见屋内一女子正低头啃着红薯,一手里摊的全是皮,另外一手还捧着大半只红薯。旁侧的椅子上,摊着的是她的大红裘皮制作的披锋,一看就是灵犀阁的上品。离女子一丈之处,立着一位青衣男子,见到了有人进来,神色略微变得冷峻。
君蠡扫了江子故一眼,他,不是苏斐煊,心里略微升起戒备之意。
再看那女子,女子这时也抬起头来。一双妙目,水深雾蒙,似笑非笑。悠悠的目光,缭绕如烟,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灵气。方才她低着头,看的并不清晰,此刻直着腰身,才注意到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她,有身孕了。
女子依旧握着红薯,站起身来,微微笑道:“君哥哥。”
一丝疑惑爬上眉梢,君蠡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邀渔夕坐下,方才问道:“听李叔说,姑娘说是苏兄来寻我的?”
渔夕轻轻一笑,又起身,像十几年前王府逃出来的那般,躬身作揖道:“哥哥们,礼重了!“
君蠡又惊又喜,也起身道:“你是......“
“日后有需要哥哥帮忙的,不论什么事,只派个人来我府上,我定全力相帮。苏兄知道的。小十一,醉轻尘,我先走了。”渔夕学着他的样子,将他十几年前所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小十一?”
君蠡也顾不得什么礼仪,当下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喜道:“你,怎么才来?”当下,连手里沾了红薯皮,被糊的一片乌黑都不自知。
江子故干咳两声,君蠡竟然浑然不觉,又拉渔夕坐下细细问了醉轻尘与苏斐煊的近况,又感又叹了一会儿。渔夕也都笑笑的一一作答,说到醉雪墨时,君蠡知道她与官家做了生意,后来又进宫做了女官,却不想她现在已经嫁了人家,连孩子都有了,一时也替她暗自高兴。
说到这里,渔夕笑道:“君大哥,小妹的夫婿暂时遇到些麻烦,想请大哥施以援手。”
君蠡这时抬眼看了一旁的江子故,笑道:“不妨,小十一只管说给哥哥听。哥哥,能帮的,绝对相帮。”
渔夕又是一作揖道:“先谢过哥哥了。小妹想借的乃是哥哥通往北边的秘密通道。”
君蠡脸色突变,停顿片刻,面露难色道:“小十一,你还记得当年与我一起逃出来的哥哥们么?“
渔夕点了点头,君蠡如实说道:“当初,我与你其它哥哥出逃之后,受那件事情影响很深,无意科举。我们十几人便一起,下定决心去做生意,也好有个安身之法。花颜最富,需求也是别国不能所比的,光一个茶具,就比墨卿高出几倍。但是,这花颜呢?它要货要的特别快,当时商队走峡口道最快也要七日。花颜便要三两日的时间,不到货物,便不谈其它。我们几人腆着脸皮,拼死找父母硬磨,又四处借贷才凑够银子,花了整整四年,才琢开了一条秘密通道。凭借
这条通道,我们成了花颜唯一接受的商队,赚的就是这个钱。如果将通道借出去,就是其它的哥哥们没话可说,这多年的功夫与经营.......“
渔夕心里了然,微微笑道:“君大哥只要将这通道借给小妹,小妹担保,度过了这次难关之后,定不让第二人知晓。”
君蠡迟疑片刻道:“小十一,此事事关重大,我要与你几个哥哥商议好之后再做回复。”(未完待续。)
志在寥廓素星河 (十一)
江子故听到此处,已知道事情原委,脸上的神色为之一变,就要动手用强。渔夕朝他轻轻看了一眼,目光微微一凝,江子故伸出广袖下的拳头又舒展开来。
渔夕微微一笑,轻抬衣袖,再次站到君蠡的对面,对他深深作了一揖,声音加重了几分:“君哥哥,我莲哲渔夕今日以皇后之尊,请您出手帮帮这支出征的军队吧!”
君蠡惊的站了起来,虽然一时间还想不明白,兰斯公主怎么变成了小十一?小十一又怎么会是莲哲渔夕,但是做生意的心眼最为活络。不重过程,只重结果。听到这里,慌忙就要跪下行礼。
渔夕眉目微蹙,抬手扶他,“君哥哥,实话告诉你说,皇上他如今被困峡口道,情势万般危急。为了墨卿王朝的万万百姓,还请君哥哥出手相助!”说着不顾身孕,曲腿就要下跪。
江子故默默站在一边,别过身去。
君蠡微微叹气道:“好!这密道极为隐蔽之处开凿,我派人与你同去。”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君蠡快马带回来了一个小童。君蠡下马时,额头全然是汗,可想奔驰之急。
君蠡对那小童道:“你就随这位夫人去罢。”
这小童大概是受了交代,垂眉道:“是,老爷!”
君蠡朝这小童挥了挥手,这小童看了几眼,这才随江子故离去。两人刚出城郊,渔夕让停了马车,对空中吹了哨子,片刻功夫一群暗卫集结完毕,笼在马车周围。渔夕将一块令牌交到他手里,“子故,你带着这孩子去了前线后,定要保他周全。炎玺阁,全部人马我调给你。请帮我......“说到这里,她忍不住眼泪上涌,“请帮我......护他周全......“
江子故动容道:“主子,奴才先送您回宫。这些暗卫奴才不能带着,这是万岁爷留给您的。”
渔夕道:“出宫时,我已经让迤霞来宫外接我了,你无需担心。他那里,是一时都不能等了,你现在就带着人去吧。宫里还有王爷,太后,禁卫,我的安危,不必多虑。请务必护他,周全。”
江子故欲要再劝。
渔夕垂首道:“拜托了,江大哥!”
江子故心知渔夕是外绵内刚之人,红了眼睛,跪地拜道:“那,奴才,走了。”
千里之外的行军大帐。
军营里,下面的粮草官来报了几次军粮告急,向思只说是知道了,看着样子也并不着急。这粮草官见向思并无动作,心道这皇帝也是糊涂,这么大的干系,怎么就任凭向大人一人做主。实在憋的不行,也顾不得身家性命,闯进了宁熙的帐内,将这几日的情况一并的禀了上去。
宁熙帝王听了之后,只淡淡的说了句:“爱卿所奏,朕已知晓。”粮草官还要再报,只听木清轻咳一声,粮草官犹豫再三,退了下去。
“也难为周大人,”望着粮草官的背影,宁熙微微一笑,负手走到帐外,站在一处,刚好可以看到向思的帐篷。
帐篷外有二三十士兵,扛着树木,抱着枯草,搭着梯子,像是在建造房屋。
“主子,这都什么时候了,向大人还打算住在这里么?”木清看了一会儿,也估摸不透方向,问了这么一句。
宁熙负手向前走去,唇色微勾,淡淡笑道:“若是向思这个时候还有这个心思,朕,真的是得了一个奇才。”木清被他说的更晕,心道,这向大人的举止真是怪异。在这半山建房屋,什么时候建不好,偏要这个时候建。就算现在建好了,能有京城住的舒服么?且现在众将士仍然被困在却狼布的那个迷魂阵中,外面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又出不去,粮草没了,不是只有饿死的道理么?心里如此想,腿却一直跟在皇帝身后。众人见皇帝来了,都跪下行礼。宁熙免了众人的跪拜之礼,扫了一眼草棚,只笑道:“向爱卿好雅兴啊。”目光悠然,却落在棚子外斜躺的几块大石之上。
向思轮着袖子,累的满头大汗,垂首回复道:“天气寒冷,臣下想整个地方给兄弟们烧个热茶喝。”木清听他这么说,也注意起这石头来。这几块石头,长相极为丑陋,也不知哪里弄来的,虽然巨大,周身极为不平整,石身布满了诸多窟窿,这样的石头,实在难负茶桌之重任。皱了皱眉,木清将向思余下的话自动省略不计。
皇帝却好似很高兴,拉近向思,笑道:“爱卿,辛苦。”
在向思处,皇帝对粮草和打仗之事只字未提。说了几句玄之又玄的话就往回走,路过谷口上方之时,一只箭羽流光一样从黑夜深处潜出,落在木清手里,随着传来一阵幽幽女子轻笑,“皇帝陛下,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宁熙脚步一顿,眸里一片沉寂。
女子含笑转眸,柔柔的眼眉盯着近处的宁熙帝王。她半刻也舍不得离开,一双眸子转瞬变的灼灼生辉。
“七公主好胆量,什么地方都敢来闯。”木清冷笑一声,只要皇帝不发话放她走,她是插翅难飞了。
“陛下,只要你我二人联手,就可解狭口道之围。”衣衫浮动,七公主盈盈敛着衣袂走来,眼睛一直盯着眼前卓然而立的帝王,他冷淡的眼眸,孤清的身影,他的一切......这个她让她夜夜思之不止,求之不得之人。她曾经一度想,如果她可以得到他,是不是她就可以忘记他,再也不在乎他。哪怕只有一次,这样,她也可以试试。这样,他就再也不会羁绊了她的心。可是他呢,偏不让她得逞。他,是多么可恨!
宁熙转身,微微侧脸,躲开她热切的目光,只淡淡道:“然后呢?”眸光所注,正是对面却狼的营队。
“狭口道之战后,皇上必定一统,紫竹只要一个应有的名分。”她说这话的时候,笑意之中带有一丝稚气,又有几分哀求,柔柔软软的声音,却有几分哀求,“皇上,只要虚名也可。”(未完待续。)
志在寥廓素星河 (十二)
宁熙淡淡一笑,月华雪华之下,唇色极美。
“七公主,夜深了,请回。”
“难道你忘了?我也曾经是你的妃!”她忽地牵住他的衣袖,仰头贪恋地望着他的脸,曾几何时,她也可以离他这么近。哪怕是做戏,那时候他会笑笑的叫她竹妃。
“七公主,请回罢!”
他漠然地看了她一眼,她的手不由得松开。望着他转身离去的清瘦身姿,紫竹握在袖子里的手微微一紧,指甲捥向手心深处,削薄的双肩微抖,嘴角流露出深刻的嘲讽滋味,“墨卿夜殇,我就是这么让你看不起的么?”原以为她嫁给却狼,他就会注意了。原以为,她带却狼回来,他就会另眼相看她了。原以为,培养却狼成为他的强敌,他就会找她了......
她做错了什么?她,一直都是一个没人疼的小公主,一个可怜的小女孩,不是么?终于,她蹲坐下来,抱着膝,无声的哭了起来。
既然你不要我了,那我就不要你!哭过之后,她终于站了起来,脸上又浮上一层柔柔笑意。
却狼见她回来,握着她的手问道:“夫人,成了么?”
紫竹柔柔笑道:“成了,夫君。”
入夜,向思进帐议事。
跪拜之后,向思说道:“圣上,困在此处十几日,如此耗费粮草不说,将士们也都有怨言,为何不直接冲出去打个痛快。”
宁熙帝王放下手里的书卷,微微瞟了一眼外面守卫,淡淡笑道:“别人不知,向大人难道还要和朕装糊涂?”
向思饮了桌上的茶,哈哈笑道:“不就是个引风入门阵么?这阵,臣下不怕。”
宁熙微微点头,并未作出可否,而是忽然对木清说道:“船者,最怕火烧。水军,朕用的都是最为先进的机弩设置,若被大火烧了,朕着实心疼。”
向思道:“木老将军坐阵,必不会鲁莽行事。”
宁熙帝王微微点头,心里一丝不安,让他眉梢微蹙。方才出去所观看的落星,必有大将损落。他微微摇头,不再作推测。向思刚出帐外,宁熙就披着披锋走了出来,隔着峡谷,可见对方千军万马,趁着盈盈火光,颇为壮阔。
宁熙,不禁轻轻一叹。
木清问道,“主子是为战事忧心么?”
宁熙望着高空,并无回答,忽听对面有人叫喊,“起风了!起风了!起风了!”
木清一脸焦急,宁熙眸光微锁,低头五指一掐,说道:“不好,传令下去,让向思不要出门。”
木清不明所以,但还是急急的去办了,宁熙望着下面山腰之处一队士兵,又是一叹,“太迟了。”
果然,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黑影一闪,无声落在身后,“主子,向大人指挥下面的人去搬石块了。”
宁熙边走边道:“开门,白虎主凶丧,辛金主骸骨,白虎临辛,在劫难逃,近在眼前。”
两人正要施展轻功,只听下面一阵欢呼,木清叫道:“不好,向大人中剑了。”
对面山上,缺狼志叫喊道:“宁熙狗儿,怎么样?还是不抵本王的阵法吧,还想用石阵来拦,休想!”
话音未罢,一阵火剑雨向着山上的方向射来,火势顺势而走,已经烧到了山腰处的帐篷。火势顺风蔓延,火苗在他的眸子里灼灼燃烧,宁熙的脸上闪过一丝疑惑之色,而后,纵身一跃,在剑雨之中将向思捞了出来。
向思的脸与头发已经被烧黑,嘴里吐着黑血道:“圣上,您看的起我向思,我向思也绝不负您。”
宁熙见他说话困难,面色冷峻,心里动容,道:“向思,朕都明白。”
更多的火剑射了进来,奇怪的是,这些火箭竟然全被石阵用一股强大的力吸了进去,继而汇成一柱,以射出的十倍以上的力气,弹了回去。
宁熙明白,这是向思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接力打力。外面看起来像是一个石阵组成的屏风,实际上是内含机关设置,火入之后,后面有个巨大的吸附力将其扭做一团,而后,用最强的弩自动弹出。
向思笑道:“等大胜了,圣上告诉臣下一声。也好让天下人知道,向思.......“宁熙见他嘴角不断流出黑色的血,知道他必定痛苦万分,哽咽说道:“也让天下人知道,朕的向大人不止文采了得,行兵打仗也不输人下。”
向思咧嘴笑了笑,天上的星光便凝结在他的眼眸里,再也不动。
“传旨,向大人战功卓越,追封为义拥候,世袭罔替。”
对面山谷一片惨叫之声,火光映着喊杀之声,更添悲观,有的被烧的受不了的,就只能跳下山谷,残肢断腿,惨不忍睹。在山顶之处看了一个多时辰,火光映着他灼灼的眸子,他的脸色依旧是淡淡的。
木清笑道:“主子,恭贺您,咱们打胜了。这可是九州一统的关键地步,越过这道峡谷,再往上,就是玄北的都城了。九州一统,指日可待。主子,那时候可就是.....”
宁熙淡淡笑道,“史册写虚名,蝼蚁侵枯骨,在乎那些做什么?以无为之事,乐恬淡之能,从欲快志于虚空之守。而如今,此身陷于国事政事,权谋手段,各自为营,损人害命,大伤阴德,必早夭于寿。”
木清不知如何以对,心道,主子的心性及其怪异,便道,“主子和不推算推算我们几日能全胜。”
宁熙转身依然道,“若能洞悉先机,依机而行,定然是明智之举。若是事事都算尽天机,便不是很好。”
“主子,不好会怎样?”
“会早夭。”
银装素裹,冷浸一天寒玉。
凤驾鸾车,一窈窕女子娇姿似垂杨新袅,玉佩叮铛,香风飘渺。
“妖歌姐姐。”
“放肆,对请来的客人怎么可以如此无礼!”鸾车上走下一位女子,她微微含笑。
下面的人听说,立马将渔夕的双手松了绑。妖歌望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眯眼一笑,“迤霞,凤后远到而来是本宫的贵客。你去拿点吃的给凤后,莫要饿坏了。”(未完待续。)
志在寥廓素星河 (十三)
迤霞行了个礼,走到厢房外,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问道,“小丫头,怎么不见你,你去哪里当差了?”
妖歌将食指竖起,放在唇边,示意渔夕不要说话。
迤霞不紧不慢道:“回七公主,按照主子的吩咐,这几年一直在临月楼。”
七公主的脚步声再次响起,等过了一会儿,妖歌才笑道:“莲哲皇后,到了此刻,你觉得赢的还是墨卿王朝么?”
渔夕笑道:“有时候,打仗并不是看谁有大志,谁一时占了上风,就是可以胜利的。有时候,也要看,天佑何方!!”
“以凤后看来,未来谁会成为主九州沉浮之人呢?”
“未来风云变幻莫测,渔夕不好枉加揣测。”
“如果我非要听听凤后的想法呢?”
“若姐姐执意要听,渔夕只能说,能者居之。”
迤霞拿来了点心,窗外一身明黄闪过,妖歌看了一会儿,眼里还流露出一丝痴痴的笑意。
“第一次我见他的时候,我蓬头垢面,站在路边傻呆呆的看着人群的时候,没有一个人理会我,他们甚至拿菜叶扔我,让我这小傻子走远些,以免挡着他们做生意。那时候,唯有他,掀开了帘子,对我笑了。唯有他,看出来,我不是傻子。从他将我护在身后,他你对我说,你躲在后面,我保护你的时候,我就下定了决心,这辈子就要跟着他。”
渔夕吃了两块点心,笑道:“原来,姐姐和皇上是这样相遇的。”
妖歌笑道:“第二次,我再次遇见了他,他的身旁多了一位美艳的女子,我看着他们,忽然很想流泪。他走过人群里的时候,回头看了我一眼,我对他咧嘴笑笑,发现他看的原来根本就不是我。原来是我身后一个耍猴的,将我的帽子给抓走了。原来,不止他笑,其它人也都在笑。那个时候,我的眼里只有他,事后,我听人说,那个女子是尚帝最看重的一位公主,七公主。还有人说,尚帝有意将七公主许他为妻。”
妖歌继续道:“我七岁的时候遇见他,我花了整整七年的时间才找打了他。我找到他的时候,用尽了我所有的力气,我走上前去,从后面扯了扯他的袖子,对他说,我有事儿想和你说,可以么?”
渔夕望着她,只听她继续说道:“他回头看了看我,是我一直梦里的模样,他冷冷的说,姑娘,我还有公务需要处理,再会。”
说到这里,渔夕终于明白一个十四岁的少女是怎么一步一步的去接近心里的那个人,也只有妖哥配的上。
冷峰碧和七公主都来过几次,他们对她都有恨意,而妖歌将她保护的很好。直到城门攻破的那日,她被作为人质带到城楼之上,风雪将她的衣袍贯起。她望着城楼之下的他,他依旧是一身白衣,翩然坐在战马上,眉目如画。他,淡淡的望着城楼上的她,勾唇浅浅而笑,“受苦了,我们一起回家。”
风雪奔走,发丝狂卷。
白衣墨发,袖袍迎风,傲然立于天地之间。一股戾气瞬间铺天盖地席卷而来,黯淡了日光,湮没了云彩。
他从战马上走了下来,拿出弓弩,对着她。她脸上毫无惧色,他的眼神忽然变得锐利而寒凉,“嗖”的一声,箭宇快似闪电,忽然调转了方向,尚帝毕竟是久经沙场之人,反应不比常人,力道之重还是将他从战马上射的滚落下来。
“父皇!”
一声叫喊,全城大乱,木清迅速飞到城楼,只是绳子绑的太紧,一时解不开来,木清连那柱子都拨了下来。又要躲避刀剑,只能暂时先将她挂在二楼处。
尚帝捂着伤口,对玺君喊道:“杀了她!”
玺君还未做出决定,七公主已经笑嘻嘻的拿起了弓箭,连发数只,就在半月前,她的夫君战死了,她心中的恨意可想而知。就在这时,木柱子被人一转,一个身影挡着了来往的飞剑,另外一个人在快速的接着绳索。
冷峰碧隔着风雪,冷然的望着倒下的巧月。
“贱人!你竟然背叛我!”
巧月看了一眼冷峰碧,转而,她的脸就那么笑笑的对着渔夕的眼眸,“答应我,放他一条生路。”
“巧月姐姐!”
“我说过,会帮助你的,我......我......已经将所有的信息都给了凤帝了。”
“巧月姐姐!”
“我......对不起......叔叔......“
“巧月姐姐......”
一只军队忽然从城内奔了出来,玺君转身问身后的亲随,道:“明亮,城内情形如何?”
没想到明亮带着军队,跪地转向宁熙一拜道:“主子,城内已被清理完毕。”
妖歌望着玺君的身子明显一震,风雪中,她向他,微微摇了摇头。
“渔夕,快走,这不是说话的时候。”妖歌将她的绳子解开之后,拉着她就往楼下走,却在下楼的时候,被一直剑雨只穿后心。她转身,渔夕看到射箭的主人,单手挡在她的眼前,哭道:“不要看!”
妖歌转身一笑,楼对面是一脸冷漠之色的玺君,他恨她,连她,也在这个时候背叛了他!
“姐姐,你先忍一忍,我帮你止血。”
“渔夕,你不用再救我了。你知道,我看不到希望了,让我去吧,渔夕。”
十顷清风明月外,一杯疏影暗香中。
“不!不.......妖歌姐姐,你不可以走,你......再等等。”
让我去吧。
她暗黑的眸子渐渐失去了光彩,渔夕大哭起来。他就默默地站在她的身后,看了她良久,直到她起身。
他牵着她出来,立在城楼之上,六军皆拜,“圣上!”
一念微动,天地之间,又是风清云动。
“你........“花凤卿深深蹙眉,轻轻将她双手一牵,带到怀里。他的女人,他怎么舍得,她的眼泪,让众人看见。
他不再说话,静静的低头望着她,望着她唇边狡黠笑容,慢慢绽开。饶是如此,他,亦然是纵容她的。
她的小把戏,又怎么能瞒的过他?
(未完待续。)
志在寥廓素星河 (十四)
从他知道她被劫持到玄北的时候,他就后悔,后悔为何当初将迤霞指给她做丫鬟,是他未考虑周全。
玺君一样的立在战马之上,哈哈笑道:“花凤卿,你以为你会赢么?你再往前一步,他就会万箭穿心而死。”果然,外围的城墙上,埋伏的全是弓箭手。其实,众人心里都明白,这也不过是强弩之末了。
宁熙冷声笑道:“你昔日也是金戈铁马,气吞万里的将军。怎么坐了几年龙椅,几年不上战场,竟拿一个小姑娘做要挟,豪情何在?”
玺君笑道:“凤帝说笑了,她可不是寻常的什么小姑娘。她可是花颜与墨卿两国的唯一的正宫皇后,她可是差点颠覆我玄北根基的谋略之人,她还是你凤帝小太子的亲生母亲,她,是什么小姑娘?”
凤帝轻轻一笑道,:“在朕心里,她只不过是个不安分的小姑娘。”
渔夕眉目扬开,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渔夕见他脸上亦然是淡淡神色,隐隐似有淡淡笑容。心知他杀念已起,不禁从身后抱住他的腰,缓缓靠在他的后背上,轻声道,:“凤卿,不要,不要杀人。我不要你杀生,杀生是最大的罪。我不要你杀生。”
花凤卿身子一僵,知道她想保住玺君,冷峰碧二人性命,幽然一笑道,:“朕杀不杀生,与你何干?”
渔夕好声温劝道:“你若杀生,必下地狱。我和你,怕是,天上地下,再不可相见了。”
花凤卿似有所动,却忽地一笑,默然道,:“风流姑娘,你当你是谁,对朕而言,有那么重要么?天堂还是地狱,你随意。朕,素不奉陪。”
渔夕眸色一沉,凄然落泪道,:“你不是说,你我埋骨之地,当是飞流三千,水烟迷蒙之地么?现在却又和我急着撇清关系。看来,你,都是骗我的。”
她越哭越急,泪水沾湿了他如雪白衣,却烫的他后背生疼。
花凤卿微微叹气,她又一次,用她的眼泪,轻而易举的改变了他的决定。这世上,也只有她,可以如此,也只有她,他愿意,为之放弃所有。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成了他的所有。
这么危险的事情,本不应该发生在一个帝王身上。
如她所愿,缴械不杀。
傲然立于城头,宁熙淡然的望着漫天飞雪很多刻骨铭心的痛苦,回过头来,也不过如此。那些曾经,你不能战胜的,不能克服的,不能遗忘的,不能容忍的,没有将你杀死的,最终都会让你更强大。
眼眸微垂,宁熙心里默默念道,”父皇,您的遗憾,孩儿替您做到了“。再抬眸时,眼里有盈盈泪光,泫然欲泣的样子。
望着城楼下落败的故人,渔夕眼里一片茫然。权利,至尊,真的如此重要么?
很快,战场清理完毕,王宫里一个妇人怀里抱着一个孩子木然的出来。
“棠姐,玉凰胜利了。”
妇人凄然一笑,“是么?可我的丈夫却死了。”
宁熙帝王再没有说话,从墨卿王朝抽排的官员来管理管理,即日,丘海棠随众人回宫。在路上,渔夕靠着他的手臂,小心问道:“三哥哥,玺君和三公子如何处理?”
宁熙眸子一黯,淡淡道:“以律处理。”
三月之后,小公主出生,在产房内,她以命做要挟,他最终妥协了,暂时保住了两人的性命。
又三个月后,听说不知为何,江南的一些官员忽然辞职不干了。墨卿去南方巡视,带着她一起去了。
夕阳春光下,他一身白衣独自凭栏而立,淡淡望着远处春烟袅袅散入江面上的落霞斑斓。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这便是江南么?
对面画舫里,坐了十几个公子,个个气质儒雅,拿着折扇,赏着歌舞。
迎面上来了两个舞姬,袅落的身子,翩翩起舞。
舞毕,两人盈盈一拜,“竹叶,芙蓉,见过公子。”
宁熙淡淡浅笑,浅尝了一下杯中美酒,还未吞下,含笑示意,把玩着杯中美酒,“竹酒一杯春竹叶,吴娃双舞醉芙蓉,好名字!”
不知是他的容貌太过出众,还是他的声音太过空灵沁心,对面画舫的公子们将船靠了岸。
推杯换盏之后,他竟然与那些人熟悉起来,他喝的不多,却一反常态,将渔夕抱在怀里,大多数酒都执杯喂到了她的嘴里。
渔夕酒量不是很好,喝了一会儿,脸上渐渐泛起红晕,笑笑的望着他。
他将她抱在怀里,举杯笑道:“偎红倚翠,平生风流事,都换了浅酌轻唱!各位兄台,你们都是抛却了浮名,一生轻松啊!”
一桌的公子也纷纷举杯,笑道:“艳羡不及公子,得此等绝色美人,天地之间,难寻啊。”
他勾唇一笑道:“明日在下做东,还请各位兄台务必光临。”
一桌子的人纷纷问道:“请问兄台贵姓?”
他笑的容华绝代:“墨卿夜殇。”
天地万物,忽然静默,一桌的人,忽然,停杯投箸不能食,四顾湖心两茫然。
夜阑风静,觳纹不起,月挂梧桐,滴漏已断,只见他一身素白衣衫,负手立在殿门处,遥遥望向远处星空,风轻发微扬,却是无尽萧索。
“皇上,夜深了,歇息吧。”
“莲哲渔夕,你有没有立场,嗯?你是朕的皇后,你,能不能有点儿立场,嗯?冷峰碧杀了那么多人,你让我如何保他?他的案,不日将判。”
她望着他,似笑非笑,眼里一层浓浓水雾,仿佛微一眯眼浅笑,眼泪就会滑腮而下。
他知道,她明明已经是心伤的不能自已,却还是笑笑的模样,他最恨她不过如此。其实,在这次出行之前,他瞒着她,已经将两人释放了。只是,他并不想告诉她。
“臣妾知道了。”
翌日,清水阁摆酒,所请之人,悉数而来,不敢不来。
看似高兴,毕竟拘束,何况这些官员的级别还不至于亲眼面见圣上。
丹青不知老将至,富贵于我如浮云。他随手从袖管里抽出一张小笺,读了起来。(未完待续。)
江南愁鬓惊春色
“你们这些文人才子,以为朕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图言树桃李,此木岂无阴呵!这是骂朕,重用小人啦。你们清高啊!你们怪朕,是非不分,你们怨朕,怨朕对容资方不杀反升,你们恨朕,将玄北玺君赦免死罪。你们当真不知道朕不知道你们怎么想,你们心里笑朕,笑朕只顾恋儿女私情,因为他容大人是朕的容妃的父亲,是也不是?!”
众人饭菜也不吃了,黑压压的跪倒了一地,伏地道:“罪臣不敢!”
渔夕咬了咬唇。
“不敢,你们有什么不敢?!这请辞的折子不都上了么?”宁熙一把扬了折子,扔在地上。
渔夕弯腰去捡,宁熙恨道:“别捡!,让他们自己捡起来,看清楚,他们都是怎么写的?”你们一个个在这里风花雪月,评古论今,怎么就不知道为这个朝廷做一点儿事呢!
众人忙着磕头,不敢发出言语。
过了良久,方才平息,宁熙无限感慨道,“诸位爱卿,非朕念及私情。容的父亲是跟随朕的皇祖父一起打下的墨卿江山,容又是先皇的伴读,先皇曾在青黄时候,是他挡在先皇身前,救先皇与危难。他们容家为了我墨卿王朝打下了这赫赫江山,朕知道他有罪,但朕,不能杀了他,兔死狗烹,只会让天下的臣民都寒了心。”
这群文臣磕头道:“微臣不敢,”身子也开始不住颤抖。
”至于玺君,尚帝已经故去了。如果朕再赶尽杀绝,不是告诉天下,朕存不仁之心么?“
众位文臣又磕头不停,“皇上所言极是,所言极是啊!”
宁熙开始讲起故事来。
“小时候我听父皇给我讲过一个故事,说是,曾经有个破庙里,住了一个老和尚和一个小和尚,这个小和尚去外面化缘,化到的东西少的可怜。小和尚回来大倒苦水,老和尚什么也没说。到了晚上,盖上了棉被,老和尚问小和尚,暖和么?小和尚说,让然暖和。老和尚问,是棉被把人捂暖和了还是人把棉被捂暖和了呢?小和尚回答,当然是我们把棉被弄暖和了。老和尚嘿嘿一笑,芸芸众生何尝不是棉被呢,我们撞钟的诵经的何尝不是躲在厚厚棉被下的人呢?只要我们一心向善,那冰凉的棉被总会被我们暖热,而芸芸众生这床棉被也会把这温暖保存下来,我们睡在这样的棉被下不都很温暖么?”
列位臣工想想,天下的子民不是我们的“棉被”么?别人是我们的棉被,我们用心去暖和,棉被也会给我们温暖。
跪在地上的人纷纷附和道,“是,皇上圣明!”
宁熙微微一笑,瞧了一侧的渔夕良久,缓色道:“男人嘛,风流风流,寻花问柳,不足为怪。可是你们!却拿这个消磨了生平,与朕斗气,朕都觉得是替你们脸红!朕,像你们这样了么?什么是鸿儒,礼义廉耻,忠孝,仁爱,信義?这些,你们都读到哪里去了?”
跪地的人,大气也不敢出了。渔夕望着他单薄的身体微微颤抖,知道他是真的动了气了。忽然,对他生出了一丝怜惜,却又是很深很深。
宁熙又坐回了椅子上,缓缓道:“你们只看到皇帝手掌生杀大权,伴君如伴虎,琢磨不定。你们没看到高处不胜寒啊。”这句话,却是无限的凄冷。
他想了一会儿,说道:“民间有句话儿怎么说,只看到贼吃肉,没看到贼挨打啊。”
众人忽然轻笑出声,却无不拜道:“圣上,是奴才们,错了。”
宁熙笑道:“错了?那怎么个错法?”
这些人羞的面红耳赤,齐声道:“奴才们恳请皇上,让奴才们回去办公。”
宁熙脸上的笑意,不断加深。
从江南回来,一路北上,王公大臣在草原上上设宴。宴会完毕,是观看表演节目。
起风了,宁熙执袖一档,眸子黯然而下,一丝悲凉,猝不及防的蔓延而来,渔夕别过脸去,丝丝苦楚,席卷而止。
瞬间,他嘴角勾起的一抹笑意,那么的傲气,仿若天下所有万物,芸芸众生都在仰望他般。
七八个少年不过五六岁年纪,各个短衣短裤,头缠大红丝绸,手牵一匹白马,为首的那个少年尤其英气逼人,眼神炯炯。
宁熙神色为之一震,微微一笑,踱了几步,转身叹道:“不想,这里还有这么小小的好儿郎!你们说说,要给朕表演什么?”
为首的少年微微一弓腰,道:“我们要为皇上表演,赛马!”
宁熙见他不卑不亢,语气还带着童音,挑眉笑道:“喔?赛马?”侧身问后面随驾的谦诺与谦念,“你们也要下去玩玩么?”
两个孩子往后退了退,道:“孩儿只管读书,这赛马,挺吓人的。”
宁熙叹了一声,只听下面几个少年齐声应道:“对,赛马!”。宁熙走下台阶,见人群里有高个儿的尤其显眼,凑近了,才见到是络奇,络奇的前面还站着他的弟弟关小白。短短几年,关奇都有三个儿子了!
宁熙抬头一看,见渔夕立在台阶上,正满眼含笑的看着这群孩子。免不得心里一痛,如果他在,应该也这般大了!转身回到椅子上,眼见天宽地阔,山河空远,不由的生出一股豪装之情,说道:“小子们!这里的天地任你们驰骋,墨卿王朝的河山任你们践踏!去吧!”
少年齐声喝道:“好!”
一声令下,为首的那位少年,举起一把弓箭,休的一声,正中五十米外的靶心,立即跨身上马,跑的飞快。后面的少年也不干示弱,紧跟直追。眼看后面的少年就要将他围住,前面的少年却忽然飞身立于马上,冲出突围,仍旧一马当先,头上的红绸子迎风飘扬。宁熙心里不由的替他担心,对身边的小太监说,“去,告诉江大人,让他做好应急保护措施,不要伤了孩子!”
只听马蹄声不断,还是那个领头少年,策马扬鞭,艳阳拂面春风暖。
宁熙笑问,“那个高个儿少年是谁?看着也是个小狠绝色。”
江子故笑道:“回皇上,那是木清统领的儿子,木出土。”
“奥,那个中等个儿的俊秀的小子也不错。”
“谢皇上夸奖,那个正是微臣不成器的儿子姚晔。”姚琮起身回礼道,宁熙眸子一黯,心道,怎么连写小说的姚琮儿子也习起武了。
及到近处,早有人摆上了草人,每个少年,扬弓出箭,八个草人,个个红心。宁熙也不由得站起来,叫了一声好。
八个少年分成两队,关络奇玉关小白跟在那少年背后,最后一个是个子最小的孩子,墨卿瞧最后一个孩子眉眼有些相熟,来不及细想。只看另外一队,也是虎虎生威,光看个头,为首少年这队明显要吃亏。
江子故喝道:“各位小壮士,今个儿可说好了,谁能抢到这个红花,谁就是赛马的状元。“
小家伙一拍马鞍,说了声,”好嘞!“从一旁侍卫手里躲了佩刀,两队人马,在马上打将起来。
(未完待续。)
万里归心对月明 ( 一)
宁熙一惊,心道怎么还使上兵器了,正要下令停下,只见江子故一脸苦相,道:“微臣家的孽子佩鈊也在里面呢,皇上,就随他们去吧,我料想他们也不会不知道分寸。”
宁熙当然不想自家的人低了气,回首望了往金诺的孩子,“若儿,你敢去么?”铮若小身子往后退,却嘴硬道:“禀皇叔父,母妃说太平盛世,需要崇文,是以若儿不曾学习父王的那些刀刀剑剑。”
宁熙摇头叹气,望着轩隐的儿子道:“隐遥,你去!”隐遥望后走了两步,道:“母妃说了,佩玉不响才是君子,皇叔父遥儿就不去了。”
宁熙摇摇头,心道:“真是慈母多败儿啊!”
两人复又坐定,见小个子一队的果然吃亏,被大个子一队的围在中间,这几个少年打打砍砍,也都是点到为止,并无伤人,这才放心。纠缠了一会儿,领头的少年朝后面的同队的几个孩子一笑,捏紧了缰绳,另外一队立马围在上方挥刀逼近,江子故大汗道,“不好,他们这样要伤到人了!”
宁熙摇摇头笑道,“不,不,那个小子这是要跑呢!”江子故擦了汗,又坐下来。
宁熙往他靠了靠,笑道:“我说子故,你的孩子不是好好的在后面么,你担心个什么劲啊?”
江子故心里百味杂陈,正不知如何回答,却被靶场里一幕惊呆了。
只见,原来,刚才那个少年虚张声势,作势要跑,却猛踢马背,众人不防之时,藏于马肚之下,冲出突围,翻转身子,负手立于马背上,大笑道:“哈哈!我赢了!我赢了!皇上赏我什么?!”
宁熙内心里叫了一声,好小子,站起身来,嘴里回道:”你若赢了,除了朕的嫔妃,你要什么,朕,赏什么!“
少年笑道:”皇上当真?“
宁熙笑道:”君无戏言!“
少年笑道:“立字为据!“
众大臣都是捏了一把汗,渔夕对那少年使了一个眼色,少年似没看见般,全然不顾,一把扯下靶子中心红花,绕着靶场跑了几圈。
宁熙看他满头大汗,笑道:”来,文史官,给他立个字据!“
一旁的问世官低头把刚才少年所说的话,如实写了出来。那少年这才手向空中一抛,红花宛然开来,一片大红绸子,上面斜斜的写了几个硕大的字,”江山如画“。
随驾的大小臣工无不惊叹,齐身起来叫好。那少年,一身白衣已然汗透,这才翻身下马,直走到宁熙身边,拂衣皇太妃一惊,说道:“这孩子真的是和他小时候长的一模一样啊!“抬头看渔夕,她正背对着自己,却瞧不见她表情如何。
那少年回头望了望其它的伙伴,见他们都已经下马,正朝自己眨着眼睛,一抹头上的汗,又拿了渔夕手中的字据,看了看,这才点点头。
宁熙侧身问道:“子故,这是谁家的孩子?”
江子故想了想道:“微臣不知!”
宁熙道,“混账,你的小子与他混在一起,你竟然不知道。”
江子故回道:“微臣,确实不知。”
那小孩子忽然说道:“皇上,刚才说了,我赢了,我要什么你给什么。”
宁熙笑道,“君无戏言!”
小孩子想了想,道,“第一,我要一些零嘴儿,要多多的,因为,我们有八个人,给太少了,不够吃。最好是给我们可以吃一年的。”
宁熙忍不住笑道:“你爹娘不让你吃零嘴儿么?”
小孩子可怜巴巴的摇摇头,和刚才判若两人。
宁熙笑道:“允了!”
后面几个孩子也跟着蹦跳起来,宁熙看着高兴,小孩子一笑,小嘴说道,“第二,请皇上下个旨,让我娘亲别打我。”
宁熙皱眉问道:“怎么?你娘亲天天打你么?诸位臣工听听,难道是个后娘不成?”说罢,眼睛瞟向下方,只见关奇不停的擦着冷汗。
随驾的臣工都大笑起来,小孩子认真想了想,说道:“是亲娘,她是让别人打的。”
宁熙笑道:“好,朕,也允了。”
小汤子已经很久没见过万岁爷这样笑过,捧着圣旨走到小孩子身边笑道:“小状元,这是皇上赏您的,您啊,可得收好了!“
小孩子得了圣旨,喜滋滋的捧着,小嘴儿吹干了墨,看清了所写内容,小心收到怀里。
皱眉想了好一会儿,才说道:“第三,我找皇上要一个女人。“
宁熙饶有兴趣的挑眉,呵了一声,道:“你要女人做什么?。“
小孩子笑笑,”我要娶个漂亮媳妇儿!“
围着的众人又是大笑,宁熙也笑起来,”列位臣工听听,这小毛孩子竟然惦记起媳妇来,你才多大?“
小孩子哼了一声,指着渔夕道:”我就要她!“
宁熙瞬间敛了笑容,干咳道:“她是朕的皇后,况且,等你长大了,你们也不相配。“
小孩子急道:“我觉得天下就是她最美,我就要她!”
渔夕心里骂道,真是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看了小孩子几眼,小孩子都不看她。
宁熙脸上有些挂不住,当着诸位大臣的面,怎么好和一个小孩子争执,不免失了颜面,笑说道:“你看,你要的零嘴儿都上来了,这事儿,你容朕考虑两天,再给你做个答复,可好?”
小孩子见皇帝不允,哭将起来,宁熙的脸上更加挂不住。这时,拂衣皇贵妃走到小孩子身边,见他一劲的抹泪,摸了摸他的头道:“小娃娃,你要娶人家,也得问人家答不答应不是?”
小孩子一抬头,抹着泪,看着渔夕,道:“那你说,你愿不愿意?”
渔夕没被他气死,想他一定是缠着江子故,来搞什么表演。跪在皇帝身边道:“臣妾不愿意!”
宁熙喜道:“你看,人家不愿意,我们也不能强迫人家不是。等你长大了,看上谁了,朕,一定给你亲自赐婚!”
小孩子哪里领情,兀自哭的伤心,“美人,你不是说最爱我的么?都是骗人的!”后面几个少年来拉他,他也不理。却忽然问道:“那要等到多少年?”
宁熙随口问道:“你今年几岁了?”
小孩子心想,你不让我说我非说,看了一眼渔夕,气道:“我今年四岁半了,我娘亲非要让我说六岁了。
万里归心对月明 (二)
“皇上您看,洛奇哥哥六岁,他那么高,我才四岁半,怎么可能有他那么高?”
”你是关奇的儿子?你姓关?“
小家伙小嘴一鼓,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我娘亲说我没有爹爹,我没有姓。”
关奇吓的匍匐在地,”皇上,小儿胡说,污了圣听。“
宁熙身子一颤,让关奇先起来,孤疑再问小孩子道:“你,生辰是多少?”
“宁熙十五年三月初七。”
“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子气道:“墨夕。”
“哪个墨,哪个夕?”
“润墨成画的墨,夕阳西下的夕。”
“你刚才的功夫是谁教你的?”
“师公!”
宁熙咬牙看着渔夕,见她一脸惊恐,背过身去,泪光莹然道:“你们都散了,朕,想和这个孩子单独聊聊。”
他忽然在想,幸福是什么?幸福就是此刻,她守在自己身边的这几年,现在还知道她给自己留了一个儿子么?
大帐内,终于只剩下小孩子和他两个人。
那小孩子抹了泪儿,在一个小木牌上写着什么,宁熙一看,写的原来是“屋檐鸟之墓。”
宁熙笑问,“你这是后悔了么?下次再也不捉屋檐鸟了。”
“当然不是,我是祈求屋檐鸟仙可以保佑我抓住更多的屋檐鸟。
宁熙惊道:”那他们如果死了呢?
墨夕答道:“他们死是他们的事啊,我抓是我的事。”
“那它们就会不快乐。”宁熙笑笑,心里思绪万千,将小孩子抱在怀里,瞬间润红了眸子。
墨夕窝了窝小嘴,一扬下巴,笑道:“别哭啦!我早就知道你是我的亲爹了!”
宁熙愕然,搬过这孩子小脸一看,见他胖乎乎的小脸煞是可爱,原来自己小时候,长的如此这般模样,想到那句话,不禁一阵踌躇。小孩子胡乱擦了他的眼泪,哼了一声,笑道:“娘亲在那天天画你,还以为我不知道么,自作聪明!更何况,我还偷偷的去看过你和nainai呢!”
“嗯?”墨卿伸手揪了他的小脸,小孩子嚷嚷道:“爹爹,你好没出息,哭什么哭啊?”
他抱着他,闻着他身上的孩子香,“莲哲渔夕,你这个骗子!”他恨的真是,咬牙切齿!
他招她进来,眼里有深深的感激之情,笑着问她:”想要什么?“
渔夕见他正高兴,跪地道:”臣妾想请皇上,放了那两位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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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初晴,小池涨水又chun绿,绿草漫漫,杂树生花。一童子在树下,就着树荫,眠的正好。
太后见他睡的憨厚模样,流露出一丝温柔的笑,“孙儿,孙儿,快来看看妹妹。”
被叫醒的墨夕眼眸悠然转来,眼珠子四处乱转,给这上下左右都看了个遍,这才跪地请安。再次见到这个叫卿卿的妹妹,欢喜的不得了,吧唧就是一口亲在脸上。这才精灵的一跪,“孙儿给nainai请安。”
“孙儿,你给nainai说说,这天地大么?”
小家伙难得的皱了皱眉头,说道:“这个问题,师公也曾问过我。”
太后哦了一声,笑道:“那孙儿你给nainai说说。”
小家伙闭了眼睛,长长睫毛一颤,睁眼说道:“孙儿睁开眼睛的时候,孙儿站在天地之间,小的就像一粒米儿一样,可是,等孙儿一闭上眼,天地万物都在孙儿的这儿,“用小拳头拍了一下胸膛,又说道:”所以,孙儿想,这里最大。”
太后欣喜,一把将他抱在怀里。
而这时在花老夫人府里的两人。
“皇外祖母,您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谋主是玄北之主。”
“你舅舅被青鸾迷惑,背着我做的,就算我知道了,也不会告诉你,他是我的女婿,你父皇也是我的女婿。”
“当时您为什么要选择我?”
“因为几个孩子之中,我最喜欢的就是你。”
“为什么?”
“因为你是里面最漂亮的一个,外祖母每次看见你,都是无端的欢喜。”
从花老夫人府里出来,两人回到宫中,站在殿外,默默的看了良久,渔夕唇上一笑,两个孩子争着跑过来,一个叫娘亲,一个叫母后。渔夕走上去,向太后请了安,身后一双眼眸多了些暖色。
入夜,寝宫。
宁熙立在一边,看着她的眼睛,直问道:“你曾经有没有后悔过?”
想打破多日的沉静,她俏皮一笑,“有。我本是个最不适合尘世生活之人,早就该......只是如今有了卿卿与墨夕,全身而退已是不可能了。”
“对,你就是因为他们才留在我身边的,是么?”
“继而是人,便是苦。你问我有什么原因,我不想说。若你问我有什么心愿?那我不希望下辈子再有轮回,如果所幸我再生为人,那就让我不再有七情六欲。给我一片清净之地,供我一世修为。”
”你,想出家?“
”如果皇上想要如此,臣妾也只能遵旨而行。“
”这是你的意思?“
“好,明日,你便出宫。”
“墨卿哥哥........“
“别叫我墨卿哥哥。”他回头,冷声道。
她神色一愣,继而笑道:“三哥哥......“
他神色更冷,淡淡道:“三哥哥不是你喊的,以后别这样叫了。”她哦了一声,微微一笑,长泪顺势而下。
“这是你的东西,你拿回去。”
一把泛黄的折扇,上面有他的红手印,还有他亲写的四个大字。
她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掉了下来。
他顿了顿,扬了扬手,小汤子退了出去。
红唇紧咬,终于,跪地磕头道:“主子。”
他神色清淡冷然,透过小窗,望着远处的万水千山,淡淡道:“莲哲渔夕,答应朕一个条件。”
她低首,眼泪如玉珠一颗颗滚落而下,落在绣花云锦的红毯之上,微湿。
“奴婢听主子吩咐。”
“从今以后,不管什么时候,无论什么境地,都不要在朕的面前出现。”
......................
她跪地,愣了良久,只觉后背发凉,胸口发热,喉头发咸,好不容易咽下去的眼泪又涌了上来。现在她终于明白了,他和她之间的误会与矛盾是如此之深,而她被这几日的团聚弄的怡然自得,竟然忘记了之前的种种。
她明白,她不该为他们求情的。作为朋友,她答应过的巧月,她答应过妖歌,她真的不知道要如何做才好。
“奴婢舍不得墨夕和卿卿.......“
“墨夕这个孩子,你可以见。但是,却是一年一次。至于卿卿,这次你离去之后,再见最后一次。朕,不想这个孩子长大了,却惦记着她的娘亲是一个资敌与她父皇不是一条心的人。况且,朝中已挑出一位德容兼备之人与朕不日将要大婚,我想她定然会代你抚育朕的两个孩子。”
“主子,我求......我求你,”她声音颤抖,嗓子哽痛,几乎说不下去,“奴婢求您让奴婢带走卿卿,奴婢的时日不长了,奴婢......想让她陪在奴婢身边,奴婢......“
万里归心对月明 (三) 大结局
他转身,冷然一笑,“莲哲渔夕,你什么时候变成了如此话多之人?”他仰头而笑,“时日不多,时日不多,当初墨夕出生的时候,你说的也是这句,卿卿出生的时候,你说的也是这句,倒了现在,你还说这句,可朕不在乎了。你的命,长着呢。”
她身子不动,愣愣的望着一处。
他转身而走,她茫然的忽地爬了起来,抱着他的裤腿,一口鲜血从她的口鼻之处淬不及防的喷涌而下。
两人都是一愣,他却忽然一笑,低头轻轻抚摸她下巴,指尖沾染一丝鲜血,笑道:“到了现在,改用苦肉计了么?”
又一口鲜血上涌,她极力克制,喉结一动,终于松开他,退后两步,轻轻扣头。
起身,眼里泪痕未干,灿然一笑,如若天人,“渔夕走了。”
他还未等她转身,就执袖而去。是什么时候,他们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呢?曾经在战场上,她曾一度要与他共生死,而如今天下太平,九州一统,他却要离她而去。
世上割人心的不是死别却是生离,她自嘲的笑笑,走到殿门口,再也遏制不住,又是一口鲜血。
江子故实在看不下去,上前扶住她,关切问道:“娘娘?”
渔夕擦了擦嘴角,白色衣袖尽皆浸透。
“皇上这次回来是怎么了?微臣去和他......“
凄然一笑,渔夕扶着门柱靠了一会儿,喘息道:“对于我的事情,他有着偏执,你若现在去,只会火上浇油,怕我以后连孩子也是见不到了.......“
京城一处小院里。
“娘娘一向不用脂粉,这个时候是更不能用了。”
“眉色浅淡,我随意画画即可。”
女子拿着木梳子细致的轻轻的划过秀发,眼睛却是向着外面的,这已经是第五日了。她不说,她们也知道她在等他。不过一会儿,外面来了一个小丫头。
渔夕一看那小丫头神情,心里了然,眼眉微微一笑,眯成了一个弧度。
“罢了,就不用去请了,只要他们兄妹开心快乐就好。”
小丫头接过木梳,渔夕又开始拿了一个肚兜绣。
“娘娘,这个是最耗神的,您还是等好一些再绣吧。”
渔夕淡淡笑笑,“不碍事,墨夕最喜欢偷懒,我给他绣一些柳丝,便有些清凉之意了。”
小丫头不忍再听,别过脸去。到了午时,针线已经拿不了了,只好躺了下来。迷迷糊糊之中也知道又有小丫鬟去外面报信,就这样半睡半醒的等着,再睁开眼时,已是次日辰时。
小丫头慌忙给她拿了靠枕垫了垫,这个时候,水米已经不尽了,她神识还是清醒的。对着小丫头笑了笑,望了一眼窗外,又沉沉睡去。
下面的人又跑去报信,只听说,皇上一直在处理政务。
再去报,说是皇上与皇子公主一起在御花园玩耍。
再去报,说是皇上与皇子公主在用膳。
再去报,说是皇上在处理政务了。
如此来回跑了数次,终于,江子故来了。
江子故来的时候,已经是三更时分。这时,渔夕忽然起身,脸上还有一层淡淡红润,精神极好,和江子故说了一会儿话,就随手抽出一本经书来看,看了几页,又找小丫头拿了笔墨,抄了起来。
江子故对小丫头使了个眼色,两人出来,走到院内。满院枫叶竟燃,江子故细细的问了这几日娘娘起居情况,听她描述,心里咯噔不停,额头冷汗直冒。
再走进屋内,只见她依然如昨,盘坐在床榻上,抄着经书,抬头俏皮笑道:“江大哥如此慌忙,是要哪里去?”
江子故关切道:“娘娘。”心里有千言万语,还未开口,只听她又笑道:“你要是去找他么?事到如今,我们缘分已尽,不用再费心了。”
江子故听她思路清晰,知道是回光返照,心里清楚不能耽误片刻,必须立马回宫,就要匆匆告辞。
只见她忽地微微一笑,轻轻摇头,口里喃喃念道:“红尘皆苦,如若来世,我愿化菩提,愿终身不惹尘缘,脱轮回之苦,或独伴青灯古佛前。”前字音刚落,忽起一阵秋风,卷了那纸张,向着外面飞去。她仰首淡淡而笑,笔落,阖目而逝。
粉面红唇,一如美人生前。
江子故与小丫头对视一眼,小丫头已双膝跪地,痛哭道:“娘娘。”
润红了眼角,江子故骑马直闯入宫,乾阳殿内,他一人低首披着奏折,眉头微皱。
“皇上,娘娘去了。”
他微微抬头,朱笔一停,红墨如泪。
静默片刻,继续披着手里的奏折。
“皇上,娘娘......去了!”
江子故的声音大的吓人,他再次停笔,神情有些木然,迟钝问道:“哪个娘娘?”
“是莲哲皇后。”
江子故再次磕头,提高了声调道:“**新丧,奴才请皇上明示,是否将灵体运回宫.......“
话还未说完,他猛地站了起来,竟然被座椅绊倒。江子故扶着他起来,他快速的向外走去,骑了快马去她的凄凉小院,还未到院内,就听里面传来哀哭之声。
他刚进门,院内跪了一地,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压抑哭泣之声。他一步步的走了进去,月夜里,仿佛又回到了初次相见的那日,“砰”的一声,阁楼之处探出一个倾城绝色的少女,她捂嘴而笑,她偷偷看他,却又佯装去打窗。
她摔碎了两颗牙齿,他将她抱在膝上。
红梅树下,她低垂眼眸,轻轻嗅花,瘦削的双肩,在寒风中微微抖动。
月夜下,她从台阶之上一步一步的走下来,侧颜笑问,三哥哥,你相信这世上有神佛么?
她偷了他的衣服,披在身上,磕着瓜子,读着小说,她说什么草灰埋线,伏笔千里。
烛光之下,他扯了她的帽子,她的秀发披散而下。她求他帮忙,做生意。
醉酒之后,她拉着他,她起舞,酴釄落了一地.......
战场之上,她和他说,愿同生与死,愿为尘与沙.......
她抓住他的手,金针洞穿了她的心,何尝不是他的?
湖水之上,琴箫合奏之后,她落了一滴泪,她叹气道,为何不是他?
她在宫里,不止一次的固执问他,你喜不喜欢我?
坐在台下,望着她一身塞外红裙翩翩起舞,他第一次那么害怕,害怕她会不同意嫁给他。只因这世上出色的人何其多,他第一次怕人家抢了她去。
他为她选好了埋骨之地,她应约而去,她,答应了。
他娶了她,她垂首,在窗前怀着他的孩子给他绣着他想要的兵符......
短短几十步,她和他的种种,仿若一场梦,在他的眼前,挥之不去.......
她就那么静静安然的躺着,嘴角含笑般,睡着了。
他轻轻坐在床侧,轻轻拉起她的手,握在手心,那手已经冰冷。
“渔夕,渔夕。”
他弯下腰,在她耳边轻轻唤她。
她仿若眉目动了一下,他在等她喊他三哥哥,他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眸,原来那是自己的眼泪打在了她的长睫之处。
“渔夕,渔夕。”
他将她搂抱起来,揉进怀里,她是那么乖巧,顺势卧在他下巴之处,却无半点反抗之意。
“渔夕,是朕错了,朕,其实都知道,只是朕不想承认啊。为什么,为什么,你这次不是和我逗着玩的,为什么呢?”
怀里的人无半点反应。
“渔夕,渔夕。”
他就这样抱着她,直到她的身子变的更冷,直到变僵,他抱着她,伏在她脖颈之处恸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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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为什么这么久了,都不见母后呢?”
“母后她去.....“宁熙还没想到如何编谎,墨夕就说道:“我知道,她是去玩去了,上次母后说我顽皮,就说不会带我,自己去玩的,真是小气鬼。”
宁熙黯然了神色,苦笑道:“对,她是去玩了。”
卿卿笑道:“父皇,母后最胆小了,她会不会害怕呀?”
宁熙将她抱在膝上,笑道:所以,父皇决定去接她。你们两个同意么?”
两小家伙一听,立马答道:“同意同意。”
宁熙又将墨夕抱在膝上,温声说道:“父皇出去的这段时间,你要照顾好妹妹。要是......“说到此处,热泪上涌,竟然不知如何下说。墨夕笑道:“放心吧,父皇。墨夕还有皇祖母呢,墨夕会照顾好妹妹的,可是母后只有父皇能保护,我们一人保护一个。”
宁熙点头笑道,“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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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儿,你这不准封棺不准停灵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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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长大了,让我如何交代?”
他从不去推算他与她以后将要如何,因为他知道,这世上,向来都是人算不如天算。可星坠落,他已知晓,那一刻即将来临。原本以为,他会比她先走的,所以,他才逼走她......
“母后!”他跪地长拜不起,这是这么多年来,他首次伏地而泣。这表明,他去意已决。
“你怎么这么狠心?你让我们孤儿寡母怎么办?你让这个江山怎么办?”
“江山更迭,天地变化,又岂会因一人之力而有所变动。母后,你且看好,苍天自有安排。”
“母后您是何等通透,此刻还和儿子还谈什么江山大业?“
“你,要做什么?你,不管墨夕了么?“
他长叹一声,“母后,墨夕,作为他的父亲,我欠他的。可他还有nainai,还有师父,还有叔叔伯伯,还有……他总会学着自己长大。而我,不能让她一个人,一个人也没有。”
“你,决定了?不……凰儿。”
他低下头,开始极其认真的给渔夕穿着衣服,一双清冷的眸子开始缓缓闭合,终于,两人向着后方一起倒去。
一阵狂风突起,灯火尽皆熄灭.....
谁说这是结束呢?这分明就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