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女记》 第1章 侯府阮家 忠毅侯府阮家最近发生了一件事,引得老侯爷震怒,直接对素来还算尊重的老妻刘老夫人甩门而去,数日不见。 大房更是因为此事而闹翻了天,大少奶奶事发后晕倒了被掐醒后直接就哭倒在了婆母身前,一跪不起。大老爷把自己向来看中的大儿子抽了几十板子,大夫人左看看哭倒的儿媳妇,右看看被打得血淋淋的儿子,又是心疼又是气恼,心里更是把那惹出这祸事的祸水给恨得牙痒痒,气不过,便和儿媳妇一起都病了,把家里那一摊子事全扔给了老太太刘老夫人。 老太太在干啥呢?老太太正黑着脸坐在自己寿安堂西厢房的太师椅上,面前跪着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这姑娘可不正是大夫人眼中的祸水,老夫人娘家的侄孙女刘浣珠。 “姑祖母,姑祖母,我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怎么会这样……侄孙给您老抹黑了,侄孙,侄孙若不是怕给您老再添麻烦,就直接撞死在这里了……”刘浣珠上气不接下气的哭着喊道,纤弱的身子簌簌发抖,面上又是羞愤又是委屈,难得哭得泪流满面,却还不影响她的如花娇颜,只更加惹人怜爱,“姑祖母……呜……”。 她还在哭着,老太太看着她却是气不打一处儿来,娘家败落了本来就糟心,好心接在身边精心养着的侄孙女爬了自己孙子的床,那更是糟心。可这毕竟是养在身边好几年的姑娘,又不能直接拖出去打死。 突然厢房的帘子被撞开,传来一串杂乱的叮叮声,还有丫环们试图阻拦而不成的劝诫声。却只是瞬间,一个一身华丽身着紫红缕金锻的褃袄绸裙的妇人已经一阵风似的卷了进来,直接扑在了正跪在堂屋中央的浣珠身上,抱住便喊道:“我的儿啊,我可怜的儿啊,这关你什么事啊,我清清白白的姑娘啊,好好的住了进来,这就给人玷污了去,这可叫咱娘俩可咋活啊!” 来人却是刘浣珠的母亲,刘家大夫人钱氏,也是老太太娘家侄媳妇。刘浣珠一见母亲,便抱着母亲哭得更加凄惨,似乎下一瞬间就要晕了过去。 老夫人听见这话,脸皮都抽了抽,真是娶妻不贤祸害满门。 妇人干嚎了一阵我的儿,就转头对着老太太哭道:“姑母,姑母,您可得给我们家珠儿做主啊,虽然我们没了爵位,可也是正经的大家闺秀啊,我们刘家的姑娘,这可怎么办啊……” “够了!”老太太忍无可忍冲着妇人吼道。然后抬眼对着跟在妇人后面进来的一颇为发福略显臃肿的中年男子道,“你先把珠儿领回去,这件事我自有计较。”又加道,“不要再哭哭嚷嚷了,是要吵得全天下人都知道吗?你们不嫌丢人,我还要这脸面。” “姑母,这,这……”男子搓着手,一脸尴尬的看着老太太。老太太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他一眼,挥手示意他赶紧领着那母女从自己面前消失。 这件事后续是怎样,忠毅侯府的七小姐阮安槿暂时不知道,她此刻正和自己的四姐阮安梅躲在了厢房左边的房间扒着门缝目瞪口呆的偷看呢。 刘家败落,老太太接了刘浣珠在自己身边养着,想着能嫁个好点的人家。今天本是刘家表小姐刘浣珠的生辰,所以老太太做东办了个家宴给刘浣珠过生辰。宴席上刘浣珠颇是饮了些酒,宴后就去了老太太院子的西厢房小憩。老太太的西厢房有三间房,向来都是空着给来她屋里玩耍的小辈们暂憩用的。 后来阮安槿和阮安梅陪着老太太夫人们说了一阵话,觉得疲了,便也吩咐了婆子准备了一下,去了西厢另一间房休息。等她们被闹哄哄的声音吵醒,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因为有哭闹声,没敢直接开门出去,就扒着门缝看看啥情况,结果就从大堂嫂晕倒被抬走,大堂哥灰溜溜的跟着离去,到大夫人带着其它人离开,剩下老太太处理不停哭着的刘浣珠,都看了个直播。 十二岁的阮安梅可能从未见过此等事,脸色刷白,不禁紧紧攥住了身边妹妹阮安槿的手,身子微微发抖,紧抿着唇,竟似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而妹妹阮安槿却显得镇定多了,小脸木木的,只有微哦的嘴对突发事件表示了惊讶,并没有露出丝毫的惊惶害怕。 她心想,这件事,应该跟我们二房没啥关系吧。阮安槿今年九岁,是这忠毅侯府阮家的七小姐。 忠毅侯府是大齐朝开国受封的侯府,但却不是世袭罔替,而是五世而终。这第五世,便是阮安槿的祖父这一辈。 所以忠毅侯府的子孙们特别孝顺,都盼着阮老侯爷长命百岁,保佑着这侯府牌子不被摘了去,不然这侯府大大小小可不好过。不说别的,这阮家二房这一排儿树–就是阮安槿她们五姐妹–要嫁人,这门第可就不一样了。 忠毅侯府靠军功起家,本身没啥底蕴,子孙虽然没啥不肖的,可也没什么出类拔萃的才能。大齐朝建国后国家重文官,武将没文化底子的,也没啥好出路。忠毅侯府四代后,便开始弃武从文,想让儿孙们靠科举正儿八经的走文官道路,可惜儿孙们脑子实在一般,书是读了,不过越读越呆,勋贵圈保不住,文官圈也混得不怎么样。 这一代阮老侯爷二子一女,大儿子阮家大老爷阮恒德,现任户部郎中,正六品。这户部郎中听起来还不错,不过在京城正六品的京官多如牛毛,实在没啥分量。而且阮大老爷为人平庸,政绩平平,看着也是升迁无望的。这正六品说不得还是上头看他还算兢兢业业,看在姻亲的份上给的安慰官。 为啥这么说呢?因为阮大老爷有个还算不错的老婆,崔氏。崔氏虽然穷了些,据说当年嫁过来的时候嫁妆只有拼凑的二十四抬,很有点寒酸,不过她有个好爹,是翰林院大学士,在文官中分量不轻,门生遍朝野。阮大老爷和崔氏定婚的时候,崔氏他爹才是翰林院编修,所以也是阮老侯爷慧眼识珠,肯给自己嫡长子聘个小穷清官的女儿。 二儿子,也就是阮安槿她老爹,二老爷阮恒智,小时候读书不错,被老侯爷寄予了厚望,还拜了名宿为师,结果可能名士接触多了,学了个皮毛,便往风雅的路上一发不可收拾的发展去了,一味的风雅出尘,吟诗作词观风听露品石作画,离他老爹期望的仕途路是越走越远。 不过风雅出尘也不是全无好处,至少他年轻时玉树临风清雅嫡仙的模样给他吸引了一个好老婆,顺国公府不小心养歪了的才女奇葩赵曦,也就是安槿她娘。 顺国公府赵家可不单止是比侯府高了一个品阶,那可是勋贵圈顶级的门第,不仅是世袭罔替的国公府,而且,它还是前朝皇室。对,就是前朝皇室,赵家王朝的那个宋朝皇帝家的后裔。 阮安槿七岁穿到了这具身体里,她以为她穿越到了一个架空的世界。 后来,她才明白,她大概穿越到了一个被穿越者改变了历史的世界。 虽然安槿历史学得不算好,但也知道历史大事基本上和记忆重合,一直到宋徽宗,这个皇帝却没有像记忆中史书上所说昏庸无能,被金朝所掠,而是励精图治,对外强大军队制造新武器击败金国,对内发展商业制造业,开放对商家的限制,经济迅速发展,建立了一个颇强大的宋王朝。 之后的历史也再没有特别相似之处,宋朝后世没有被元军侵占,反而在一百年后禅位给了齐氏祖皇帝,建立了现在这个大齐王朝。据说祖皇帝和禅位的赵氏留皇帝还情同手足,情深意重,所以留皇帝禅位了,齐祖皇帝也没有亏待赵氏,封了赵氏作顺国公府,世袭罔替,并且还实打实的爱重,据说每代皇帝的后宫必有赵氏女,所以赵氏一族又称后族。 安槿的娘就是出自这牛叉的顺国公府,现任国公爷赵国焘的幺女。 第2章 二夫人的忧虑 十六年前,安槿那美名满帝都的才女娘赵氏没有嫁给某个皇子龙孙,而是让人大跌眼镜的下嫁给了就快没落的侯府的二公子。 其实要安槿说,赵氏的日子不可谓不快活。虽然她老爹没啥入世之才,不懂仕途经济,考了个举人之后就整天观风乐秋月,好在还算俊逸潇洒温柔体贴,也没时下文人风流爱逛青楼的毛病(安槿多次怀疑,她老爹不知道是不是被她那两高冷舅舅恐吓过),更不像那些皇子龙孙,哪个不是除了正妃,还有三四个侧妃,小妾们更是不知凡几。万一不小心那个皇子当了皇帝,那三年一拨,后妃都跟割韭菜似的,不知道割了多少拨了。哪个能有赵氏过的这么自在。 所以除了没生儿子,赵氏日子过得还是很乐和满足的。再说了,虽然没生儿子,但架不住娘家牛叉,公公婆婆都从来没对此说过啥。 而且,赵氏很忙,因为她生了五个如花似玉的女儿。侯府少爷小姐们是两房一起序排行的。赵氏的五个女儿分别就是二小姐阮安檀、三小姐阮安柟、四小姐阮安梅、五小姐阮安桐和我们的女主七小姐阮安槿。而侯府中排行最大的则是大房大夫人所出的阮安华,排第六的也是大房的,不过却是庶女,唤作阮安殊。 赵氏自己当年是帝都有名的美人,附带才女,当然也致力于把女儿们培养成新一代的领衔才女们,所以忙得很。 不单于此,女儿逐渐长大,赵氏更是发现了更重要的事情–嫁女儿以及给女儿攒嫁妆。这实在是复杂无比又费心又劳力的事情。这让从小就顺风顺水,十分美貌,五分才情被国公府门第硬给拔成十二分美貌,九分才情的赵氏,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对赵氏来说,她的女儿们,当然是一个赛一个的好。论美貌,完全承袭了赵氏皇族多年来一层一层滤过来的美颜,拎出去个个都是容光照人,把别家小姐都衬成路人甲乙丙丁的主,论才情,哪个不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且姐妹们还发光的各有特色,并不像是一套精致的套瓷娃娃,一溜儿的都一样。 所以,女儿们都是最好的,都是赵氏的骄傲。 然而,但是,她们生在了忠毅侯府,爵位可能很快就随着她们祖父阮老侯爷仙去的忠毅侯府。 不是传承数百年的世家,也不是世袭罔替的公侯府。等她们祖父去世,她们家族最大品级的官就是她们大伯-正六品的户部郎中,他们的老爹只是个没有品级的举人,每天只会和老友开个茶会,赏个石头,游个湖作个画的散人。据说,在文人圈里地位也不高,安槿私下想,不知道她老爹这样,熬个几十年能不能熬成个名士。 这么些年,二夫人赵氏不是没有感觉到落差,但这么些年,侯府爵位还在,落差就还没这么大,更何况她一嫁入阮家,就不停的在生女儿,养女儿,教女儿,所以还没有深刻的意识到这个情况。尤其是大女儿阮安檀三年前刚十二就定给了自己大哥顺国公世子的第三子赵承安,她便理所当然的觉得自己的女儿应该在勋贵圈里还是抢手的很。 直到去年开始她积极给十三岁的二女儿阮安柟物色对象的时候屡次碰壁,才惊觉不好。那些她看上的勋贵家族竟然看不上她小小年纪已清丽绝伦的女儿?!来提亲的都是什么人?! 二皇子的侧妃?那死胖子的侧妃已经有了三个,嫡子两个,庶子五个,女儿无数个,竟敢求娶我的女儿? 承恩公家的小儿子?那小子不是整天斗鸡走狗,还去戏园里为个小倌争风吃醋,打死过人?谁家夫人见着承恩公夫人不是藏着女儿,生怕一不下心被看上,就被太后给赐了婚,那可不是讲理的主。 甚至连老太太的娘家前安南伯府刘家都打上了阮安柟的主意,撺掇着老太太明示暗示了好几次。想把她女儿填进那个无底洞?老太太真是为了娘家,都不记得这是她亲孙女了。这前安南伯府说着好听,其实现在就是个破落户,早没落的不成样子了。 二夫人的信心在一次次试探一次次碰壁以及一次次糟心的提亲中越磨越薄,都快成纸片了。 这纸片终于在这日众人给老太太请安时,老太太宣布,要将刘家表小姐刘浣珠给大少爷做二房的时候,噗通一声破了,满满的忧虑止也止不住,深深占据了二夫人不算强壮的心灵。 就算赵氏承不承认都好,明天的阮家说不定就是今天的刘家。 老太太娘家刘家也是五世而终的勋贵府,最后一任安南伯就是老太太的大哥,只是五年前去世了。随着爵位和相随的田产被收回,短短五年,刘家便已破落的不成样子。 刘府大夫人钱氏有三子二女,大女儿浣珍嫁给了一个读书人家,规矩严谨,又因对破落的安南伯府很是看不上,直把个浣珍管的惨比坐监。因此钱氏便把小女儿浣珠送来了阮府,希望老太太能够帮着养着,最重要是看能不能找个好人家嫁了。 几年前大房二少爷阮启明还没成亲的时候,刘家还打过阮启明的主意,可惜大夫人崔氏看的紧,到底没得手。 万般没想到,最后竟然还是赖上了大房,只却不是明媒正娶的正室,而是尴尬的二房。 这日众人便是在寿安堂给老太太请安时,听到了这个爆炸性的消息,好在大夫人大少奶奶都抱病没来请安,来的就是二夫人赵氏和一众小辈们,没有直接的关系,大家都神色各异的一致保持沉默了。 老太太看众人的脸色,到底有点尴尬羞恼,怏怏的摆摆手便命众人退下了。 回去的路上,赵氏脑子不知为啥诡异的就出现了自己宝贝女儿跪在她们外祖母面前梨花带雨要死要活,侄儿们满脸猥琐灰溜溜探头探脑的模样,这副场景深深惊吓了赵氏,让她甚是心慌意乱,惊恐不安。 “娘,浣珠表姐真要嫁给大堂哥吗?”三女儿阮安桐好死不活的突然扒上了她的胳膊,冷不丁的出声道。声音一如以往的娇脆蛮憨,带着浓浓的撒娇意味,却委实吓了她一跳。 “以后不要再叫表姐了。”赵氏急促冷道,“要叫小嫂子或者刘姨娘。” “哼,那算哪门子的嫂子!”后面的阮安柟讥讽道。因为刘家曾经打过她的主意,深深把阮安柟给恶心了好一段时间,阮安柟甚是看不上刘家和刘家兄妹。 “柟儿,那不是你该说的话!”赵氏回头对插嘴的阮安柟低叱道。这还没出老太太院子里,这死丫头就敢这么说话。 继而看了其他几个女儿一眼:“今天梅儿,桐儿,槿儿你们不用跟我去议事了,回去用完饭就直接去上课吧。不要让不相干的事情扰了心神。檀儿,柟儿你们过来。”说完,也不等女儿们的反应,从阮安桐那里撤了手,便板着脸径直回了二房主院。 一个不拉都被点名了的姐妹们愣了愣,不禁停住了脚步。往常五姐妹给祖母请完安后,都会陪着母亲一起用完早餐,然后再听母亲管理一下二房院里的事务,每个星期还要听一下给母亲打理嫁妆的外事嬷嬷给母亲报告外面铺子的情形。 顺国公府是赵氏皇族后裔,当年大部分东西虽然都被齐祖皇帝没了去,但留下的也不少,财富惊人,赵氏的嫁妆因此也格外丰厚。赵氏是个清高的美才女,嫁到阮家后,嫁妆很是发生了几起大的事故。因而顺国公老夫人便专门派了一批外事嬷嬷过来,这些嬷嬷不直接是各嫁妆产业的管事,只是参与部分管理,最主要任务是每个星期要跟赵氏报告产业事宜,并让五姐妹从小就旁听,耳濡目染,也学着知道些外面的事务,好将来懂得管理自己的嫁妆。她们的外祖母可是深刻明白,这几个外孙女可没她们母亲幸运,将来嫁了,可不一定有娘家撑腰,还是要她们自己能干一点好。 听完母亲的话,姐妹中反应最快的是最大的阮安檀,她摸了摸身侧阮安槿扎着丱发的小脑袋,安抚道:“用完餐,好好去上课,不要迟到了。浣珠那事不该是我们议论的,你们按规矩行事便可。不可偷懒,回头我去检查你们的功课。” 说完便携了一脸恨恨不屑神色的阮安柟跟随母亲离去了,边走还边传来阮安檀隐隐约约的声音:“……就你这么快嘴,回头叫祖母听到又是事……” 安槿拽了拽自己稀拉拉的头发,对她二姐喜欢摸她脑袋的习惯很是郁闷。她又不是真的小孩子,而且这头发也太稀薄了,还有点黄不拉叽的,让她很是不满意。虽然自己是穿越的,但也不能这么区别对待的,凭啥姐姐们头发都是又浓又密的,就她是这样! 就在安槿继续愤愤中神游的时候,有人拽了拽她的胳膊。转头就见自己五姐阮安桐冲自己不满的嚷嚷道:“七妹,跟你说话呢,你又走神!” “干吗?”安槿警惕问。这个五姐爱惹事,还不太有脑子,次次都让人跟着倒霉或收拾烂摊子。 “喂,你这是什么眼神?别瞪着你那双眼睛,黑得瘆人。”阮安桐不高兴的拍了拍安槿脑袋,嘟嘴道,“我们去看浣珠表姐吧,怎么样?四姐胆小不肯去,你求求她我们一起去。” “你再打我脑袋,我挠你!”安槿怒道,“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别想拿我当挡箭牌!”说完就拉着旁边一直没有出声的阮安梅道:“四姐姐,我们走,别理她!” “你这小没良心的,枉我平时把好吃的都留给你……”阮安桐气恼道,“哼,不去就不去,我自己想办法!”说完就转个方向,气呼呼的走了。 阮安梅张了张嘴,似乎想叫住阮安桐,却也知道没用,到底咬了咬唇,任她走了。 安槿哼了声,却突然感觉手上传来一处凉意,低头一看,是拉着的阮安梅的手。现在已是初夏,天气渐热,手中阮安梅的手却是冰冷异常,还微微沁着汗。 安槿不禁抬头,入眼的少女椭圆小脸,柳叶眉,大大的眼睛很是柔美,此时面色却有些苍白,平日温柔水氲的眼睛此时正看着阮安桐离去的方向微微出神,嘴唇微启,似乎刚才想唤住阮安桐,却到底没出声。 这感觉有点不对劲啊,安槿心想。 第3章 候府日常 安槿挽着阮安梅一起离开了寿安堂,感觉到阮安梅的异样,安槿这一路越发的留心起阮安梅的神色。 她们五姐妹中,二姐阮安檀稳重,三姐阮安柟高傲,五姐阮安桐活泼,就属四姐阮安梅最是沉静温柔,但她今天的沉默却异于往日的恬静,明显带着抑郁之色,又似压抑着些许惊惧不安。 两人一起穿过花园,回到二房外院的时候才相互告别。别过阮安梅,安槿带着丫鬟慢腾腾回了房。坐下沉思了半晌,便唤过身侧一年约十一二岁的小丫环道:“雪芽,这几天你多去四小姐屋里探探你姐姐,打听一下四小姐的行踪,都接触了些什么人,说过什么话。” 侯府惯例,小姐身边一般有四个随侍的丫环,两个二等的大丫环和两个三等的小丫环。安槿身边的四个丫环分别叫碧螺、祁红、雪芽、雪青。碧螺祁红大些,今年都是十四,是从小便跟着安槿侍候的,雪芽雪青则分别十二和十岁,是安槿两年前穿过来后才自己选进来的。 雪芽是个家生子,很是机灵,府里门路也光,虽然很能和人闲磕牙,却实际口舌很严,年纪还小就已经很知道什么是该说的,什么是不该说的,安槿打探府里消息都是找她去。而且阮安梅的大丫环翠满还是雪芽的堂姐,因此想知道阮安梅的情况,找雪芽去探听最是合适不过的。 雪芽听了,没有多嘴,直接答道:“是,七小姐。”而旁边的大丫环祁红却是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安槿,却没有吭声。 早膳是简单的几样清淡的点心,蒸素饺,萝卜糕,稞肠粉,外加一碗桂花粥,都是安槿喜欢吃的。安槿深深觉得,这个被穿越前辈改造过的世界还不错,至少不会饮食不习惯啊! 用完早膳稍微在小院落里转了两圈,便差不多是去上课的时间了。 现时府里有两个先生教导安槿和她两个姐姐,阮安梅和阮安桐。阮安檀和阮安柟年纪较长,一个年底就要成亲,另一个虽未定亲却也已经开始备嫁,每天要跟着母亲学着管家理事,甚至已经开始学着打理自己将来的嫁妆。所以不再跟年幼的妹妹们学习文化才艺课。 大房女孩少,大夫人嫡出的大姐阮安华早已出嫁,唯剩下庶出的六小姐阮安殊,十一岁。不过当初因为大房没有需要教导的女孩,二房请先生都是自己房里出钱,跟大房和候府没有任何关系,大夫人又不肯为了个庶女拉下面子求二夫人,所以阮安殊并没有过来和她们一起学习,大夫人只请了个绣娘在大房教她绣技。 忠毅候府虽然还挂着个候府的牌子,其实早已经是入不敷出,不过是勉强支撑着个排场而已了。因此教姑娘家,要老太太说,不过是请个识字先生教的些字,不做睁眼瞎就够了,或者再请个绣娘琴师偶尔教教让姑娘们有些消遣,但正经还是要跟着当家太太学习管家理事,这样嫁出去才能立的起来,不被人欺了去。 而二房请的两个先生却都不是一般人,束修都赶上一个七品官的年俸了。一个教经史和杂学的老先生朱先生,以前是个外放官员的幕僚,跟着官员去了很多地方做地方官。后来那个官员不幸牵扯到了一单贪污案,被流放了,朱先生就被顺国公府招募了去教国公府的公子小姐,等阮安檀五岁时需要先生,问过朱先生的意思,就被送了来教阮安檀,之后就一直留了下来。 另一位是个女先生闵先生,曾经是宫里的教习女官,早年宫里的赵太妃娘娘赐给国公府教导国公府的嫡长女现三皇子妃赵敏仪的,教完赵敏仪,却不肯跟她去三皇子府,也不愿嫁人,便留在了国公府继续教小姐们。后来赵氏回娘家求教导女儿的先生,就和朱先生一起被请了来教导赵氏的几个女儿。 姐妹们的课程安排得并不紧,每天上午一个时辰跟着朱老先生学经史天文地理算学,下午一个时辰跟着闵先生学书法绘画琴艺,偶尔刺绣也能指点下。先生很会因材施教,又是女孩,门第还不算高,不像国公府那样等着嫁皇子或顶级勋贵圈的,所以教得较为随意。 安槿很喜欢上课,先生们阅历丰富,见多识广,有时候跟先生们谈谈,很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对这个时代的理解每每能更深入一点。而且两个先生都很有一种洒脱不羁的气质,总能让人心情放松,生活得更愉悦一些, 安槿带着小丫环雪青到达课堂的时候,尚未到上课时间,先生也还未过来,但阮安梅却已经坐在了桌前练字,看起来似乎已经练了一小会儿。安槿从后面侧望去,少女云鬟黑发,微微低头,头顶两侧簪着两串细细的珍珠闪着淡润的光芒,衬着雪白的肌肤,分外柔美。让安槿从外面走过来带的热意都不禁散了散。 阮安梅应该是感觉到妹妹来了,写完一个字后,便抬头对着安槿浅浅一笑,梨窝隐隐,道:“七妹妹来了,外面热得很,先坐下吧。” 安槿答了声是,便径直走到自己桌前坐下。刚收拾了笔墨,就见到阮安桐的大丫环俏云从外头进来,候在了一旁,却不见阮安桐。心道一声,不好,这个惹祸精不会真去找刘浣珠去了吧?这是猪脑子吗? 大齐朝风气开放,女子外出是平常事,阮安桐只要带足丫头护卫出去,跟门房说已得到长辈许可,门房并不会阻挡,只会事后报备一下管事。只看阮安桐能不能说通自己的管事嬷嬷,给她安排护卫了。 不一会儿朱老先生入门,安槿姐妹起身候先生慢慢坐下,一起行了礼,才在先生的许可下再次坐下。这时,俏云才躬身对先生道:“朱先生,老太太今天身体微恙,胃口不好,五小姐很是忧心,亲自作了一些点心,端去给老太太了。特意命奴婢过来给先生请假,还望先生莫怪。” 先生点点头,虽然他了解阮安桐,知道可能有古怪,但他性格随行,并不见怪,道:“既如此,也是五小姐的孝心,你退下吧。” “是,先生!”俏云说完,便又躬身离去。 安槿对旁边的雪青使了个眼色,雪青会意,便悄然退下,跟着俏云走了出去。 安槿这才摊开书本听先生开始讲前朝的一些历史纪事。朱先生很会旁征博引,又间或说些当时的风俗趣事,把书上干巴巴的几个字说得趣味横生,仿若旧时人物风情历历在目。虽然心里有事,安槿还是慢慢被吸引了过去,专心起来。 第4章 真操心啊 课间休息期间,安槿见雪青在课室外探头探脑的却不进来,不禁有点好笑。跟阮安梅告了声罪道:“四姐姐,我刚让我的小丫头去拎了些点心过来,却不知为何不肯入来,等我去看看这臭丫头搞什么鬼。” 阮安梅抿嘴一笑,有些揶揄道:“最会搞鬼的还不是你这个机灵古怪的丫头!”安槿嘿嘿一笑,见阮安梅看起来神色很是不错,没有了早间的苍白郁色,也有点高兴,冲着她偷偷作了个鬼脸,便转身装作不急不缓的走了出去。 刚出课室,雪青便迎了过来。并没有直接说话,而是轻轻扶上安槿,状似慢慢在院子里休息散步,走上几步,才小声报告道:“小姐,婢子跟着俏云姐姐,跟她说您听说五小姐要去给老太太送点心,便想起您前几天便吩咐做的香蕉软松糕今天已经整好,想托五小姐送给老太太尝尝,也换换胃口,一起尽尽孝心。” 顿了下,见安槿没出声,继续道:“俏云姐姐却跟婢子说五小姐用完早膳就已经过去了老太太院子,不能帮小姐的忙。婢子瞧着俏云姐姐当时虽然笑着,却看起来很是勉强。便觉得可能有隐情,就回院装了软松糕去找老太太院子里的青鹊姐姐。到老太太院子的时候,婢子打听到五小姐已经离开老太太院子,据说是得到老太□□准出府了。” 安槿这才点了点头,很是满意,难为小丫头看起来木讷,竟能完全意会自己的意思,并且不节外生枝的就得到信息,果然孺子可教。那些香蕉松软糕之前她的确提过,是要多做些,预好给祖母、母亲还有几位姐姐的分量的。 便赞赏道:“嗯,很好,你一会儿跟嬷嬷说,我的吩咐,让嬷嬷准备一下给母亲和几位姐姐那里都送些软糕。” “是,小姐。”雪青行礼退下。 安槿又转了一圈,理了理思路,才又踱回课室。 安槿不是很奇怪为啥阮安桐一门心思要去看刘浣珠。几个姐妹性格各异,或高傲或沉静或性情古怪(就是安槿同学自己),只有阮安桐活波娇憨,在老太太面前最会撒痴卖萌。所以在大房的阮安华出嫁后,祖母跟前最为得宠的便是阮安桐。而且记得自己刚穿来时,不知为何阮安桐还一直养在了祖母那里。那时刘浣珠便已住在了祖母处,因此阮安桐在刘浣珠的刻意讨好下,和刘浣珠关系甚为亲密。 只是当初是当初,虽然刘家行事有时难看,但毕竟是祖母娘家,阮安桐和刘家表姐妹亲厚点并无什么不妥。可现在刘浣珠身份转变,阮安桐再和她亲密,就会戳别人的眼了。 大堂嫂金氏娘家也是大族,只不过本家不在京城,父亲现在已是从四品知府,又正好去了柳州外放,娘家一时使不上力,但说不得这事后面还要怎么闹。 本来这事和她们二房无关,但阮安桐要是一直这样凑上前去,被人当了枪使,说不得惹出什么事了,母亲又性急护短还强势,搅和进去,真是无端的是非。 因为想着事情,安槿后面上课不免有些走神。朱老先生看见,便命两个学生抄书练字,自己一旁自顾看起书来。老先生性子洒脱不拘泥,但却最喜学生安静从容,只要见到学生不精心,便让她们抄书练字。所以阮安桐很讨厌上课,每每都拿着老太太做借口不回二房而去老太太的屋里打发时间。 安槿连抄了几张大字,才慢慢收了神思,专注于手上的运笔来。 下课后,安槿和阮安梅收拾好笔墨,一起相伴离开。安槿看着身旁静美的少女,想到她之前的异色似乎都是和刘浣珠那件事情有关,便试探道:“四姐姐,你说五姐姐会不会求了祖母,去看刘家表姐了?” 阮安梅一顿,脸上闪过一丝惶色,神色慢慢有点难看,半晌才柔声道:“应该不会吧。出了这样的事,祖母也不能允了她,她身边的嬷嬷也该阻挡着。” 安槿“嗯”了声,心下肯定,不忍阮安梅不愉,便转了话题,不再提阮安桐及刘家之事,阮安梅这才慢慢恢复了神色,但到底不似之前,身上便带了些沉郁之气。 安槿暗暗叹了口气,这可不似阮安梅,她性子温柔平和却寡淡,和刘浣珠关系又平平,如果只是区区刘浣珠要做大堂哥二房这件事,必犯不着这般入心,最多只是叹息一下,便转头专注于自己的事情了。 安槿只希望雪芽能快点给自己一些信息了。现在母亲心思都放在二姐和三姐身上,对她们三个小的姑娘关注很少。可是,娘啊,事情可不一定少啊,谁知道古代的中二期是啥时候发作,小姑娘什么的事情可是很多的。 安槿前世今生的人生信条都是:“消灭一切不安定因素,保证自己混吃等死的美好日子。”在这个年代,姐妹们都是一体的,而且姐姐们不好,就是她娘不好,她娘不好,她自己就不能好,为了避免以后不必要的麻烦,还是防范于未然多操点心的好啊。谁让她不能过好日子,她就跟谁急。 下午是闵先生的课,安槿到的时候先生已经到了。 安槿刚刚穿过来时身体虚弱休养了很长时间才上课,所以在未见到先生前已听说了很久。当时只觉得有些发怵,以为这位前宫中女官必然严肃古板,规矩严谨,脑中映出的形象一直都是一丝不乱的盘发,一尘不染一条褶都没的袄裙,面色严峻,眼神严厉。 后来第一次见到,眼珠子差点都掉了下来,太刷五观了好不好。她到现在还深刻记得第一次看见闵先生的场景。 面前的女子长身而立,着素雅暗绣锦罗宽袖长裙,头梳倾髻,一支细细的白玉簪加一支蝶恋花玉步摇,衬着洁白如玉的皮肤,清雅中不失高贵。虽则五官并不算突出,但待她凝神对你微笑时,原本平凡的五官竟似活过来一样,说不出的流光溢彩。 说好的严肃古板中年女官呢?这这是啥状况?但安槿瞬间从呆滞中转变成了狂热,这养颜术,这练气(质)术,这幻容术……总之实在太厉害了。那之后,安槿委实迷恋了她的教官很长一段时间。当然,后来发现货不对版,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时间推回到现在,安槿到的时候闵先生已经到了,而阮安梅却还未到,并且一直到上课也没到。安槿见先生一脸淡然,完全像没发现似的,便知必是阮安梅一早已派丫环跟先生请过假。 今天教的是画,主要是先生出个题目,然后让安槿现场作画,画好后,先生再作点评,当然如有必要,她也会在安槿画的途中指点的。 今天的题目是画张初夏景色图,安槿猜必是先生看天气渐热,随口出个题目表达一下对夏季的吐槽的。 安槿略一沉吟,便开始作画。不过一会儿,闵先生就讶异的发现安槿画的并不单止是什么景色图,竟是几个少女嘻戏图,寥寥几笔,就栩栩如生,将女孩们的生机快乐跃然于纸上。 闵先生微微点头,便放心回自己讲桌边轻轻拨起了琴弦。这也同时锻炼安槿不受干扰的能力,世家贵女,无论何时,都应从容不迫。虽则琴音动人,作画时心神却不该受其影响。 待安槿完成画作,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时辰。 闵先生慢慢展开安槿上交的作品,面带微笑,显然很是满意,她的目光随着画作中慢慢展开的少女和景色而推移,却在打开到最后的时候,目光一顿,沉吟半晌后抬头,似笑非笑的看着安槿。 第5章 四姐之事 画面中是一群初夏清晨游湖的少女,面上的笑容如朝阳打在湖水上波光潋滟,朝气蓬勃又清爽明净,让人不犹心生愉悦。然而目光推至画的右下角,却见一片大大的暗影,暗影处竟也立了一女子,只是发髻显示她已为已婚女子,女子面色郁郁,目光远望游玩的少女们,似带出无尽忧思。 安槿回望着先生,最后终于在先生奚落的目光中落败,嘟囔道:“不该思考一下人生吗?” 闵先生笑着对面前矮矮的头发还有点稀疏的勉强可以称之为少女的生物道:“说吧,你想问什么?” “先生,何为二房?”安槿从善如流。 闵先生略一思索,正色答道:“大齐律,特例官府备案可娶一二房,可置嫁妆有私产,其子女可认其为母,可为其母请封,但仍为庶子女。” “娶?!”安槿吓一跳,她记得只有嫡妻才可用娶字,其它皆为妾,不禁疑惑,“这岂不是类民间所说平妻了?诸侯无二嫡,如此,嫡妻该如何自处?” “女子亦不同,心安之则处之。”闵先生道,“不过勋贵官家甚少娶二房,内易引家乱,外为人诟病,影响家族名声,致家族子弟不易结亲。所以你才不知。通常世人所说二房,都非官府备案正式二房,皆为妾。” 安槿续问:“即如此,官家为何特列此法?有何缘由?” 闵先生微扯嘴角,讽笑道:“这却是前朝名臣丰逸臣之故,此人为能臣,深得文皇帝喜爱。早年中榜眼时,太后赐婚淮王家丹华郡主,然而丰逸臣家中已有未婚妻,便同娶,原未婚妻为二房。” 渣男!果然古代渣男都是千篇一律的!只是这渣男竟渣的开辟了一道新律法,为无数渣后辈做好了案例供效仿。 闵先生看安槿圆瞪着的眼,颇觉好笑:“此人事迹正史杂记都颇多,你有兴趣可以自去翻阅。” 渣男渣事有啥好看的。安槿吐槽,看两房共融,还是宅斗大戏?不过如此说来,难怪刘家肯让刘浣珠给大堂哥作二房,除了所出子女为庶,其它也没啥区别了。忠毅侯府爵位就快没了,没有承爵问题,庶不庶出便没有那么重要了。而且大堂嫂只一女,并无子,将来如何,真是不好说。但即如此,恐怕这件事更不会这么容易了解的了,老太太可能想当然了些。金家那边消息还没传过来,事情必不能善了。老太太,这是想先斩后奏呢! 下了课,安槿没有直接回屋,而是拐去了阮安梅的院子听雨阁。 小丫头翠叶迎了安槿进屋,却见阮安梅正在桌前抄写经书。见到安槿入来,放下毛笔,起身迎道:“七妹妹,我就猜你会过来。也是我的疏忽,没能遣小丫环提前跟你说一声。让你担心了。”然后又吩咐丫环看坐,自是携了安槿坐下。 安槿坐下才答道:“嗯,不妨事。只是见姐姐未去上堂,想过来看看姐姐,姐姐身体可有不适?” 阮安梅笑着摇头:“那倒没有,只是不到两周就是母亲去白云寺礼佛的时间,上个月我在说要抄两卷经书供上,前段时间各种事情耽误了许多时间,想着最近补上才好。” 安槿一阵语塞,不过还是对面前虔诚的少女表达了钦佩之情。两人寒暄了一阵,安槿便告辞了。 本来安槿在看到虔诚少女专注的抄经之后,原本有些担心的心变安了些。然而这没安两天,雪芽带回的消息又炸毛了她。 “前段时间,刘家表小姐经常找四小姐。刘家舅太太也找过几次四小姐。婢子见堂姐说到刘家的时候,很有些隐忿之色,听说刘家舅太太和表小姐还经常打赏四小姐的丫环。有次翠叶姐姐帮表少爷送东西给四小姐,还惹得四小姐好生了一阵气。”翠叶是阮安梅的一个三等丫环。几句话虽短,却含了不少的信息。安槿向来不许丫环添油加醋,所以她们回话通常都是言简意赅,只将重点说出,由安槿自己来判断。 安槿听完,脸色难看。刘家,刘家,真是好大的胆子。这事打完三姐的主意,见不好啃,就把脑袋转到四姐身上去了吗?!这是要全家赖在阮家的节奏吗?还敢明目张胆的送东西! 安槿气得在屋内来回走动了几步。不过有些不对,她停下脚步。那种苍蝇一样的东西,敢打主意,直接拍回去好了,虽然阮安梅性子稍软,却也不是任谁都能来捏一下的。照她往常的性子,断不会让刘家大夫人钱氏还有刘浣珠屡次骚扰,难道是刘家母女做了什么事情让阮安梅有苦难言? 脑中突然闪过早上自己吩咐雪芽去探听阮安梅消息时,祁红也曾侍在一旁,当时她的神色似乎有些异样,想起祁红的背景,便吩咐了雪芽,让她等祁红回来,便唤过来问话。 祁红是安槿的大丫环,协助院里的管事嬷嬷李嬷嬷管理院子一众事务,包括丫环婆子们的职责分配,屋内的大小事务安排,另还帮她打理人情往来礼物收送。另一个大丫环碧螺,则主要是帮安槿管理她的财产衣物库房,负责安槿的起居打扮。 虽然安槿是穿来的,却也极是认真的把各项事务都似模似样做全了,包括各项收支报表、人情记录、财物清单,俱都清清楚楚。连最为稳重的二小姐阮安檀有次都忍不住叹道:“实在看不出来,我们七妹妹这样的无赖性子,竟有这样小管家婆的样子,却也极为妥当。” 祁红也是侯府的家生子,幼时便被老太太赐给安槿贴身侍侯的,她的祖母是老太太身边的一个管事嬷嬷。只是祁红侍候安槿多年,一直甚为稳妥,处处为安槿考虑,从未行任何对安槿不利之事,因此安槿并不将其看作是老太□□插过来的眼线。 祁红午后奉安槿吩咐去寿安堂给老太太送点心,很快就回了来,听说安槿找过她,便早早侯在院内等安槿下课回来。见到安槿回来,一边吩咐雪芽给安槿泡茶,一边服侍安槿回房。 安锦回房除了外面薄锦披风,净了手,才端起茶,慢慢呷了一口。良久才抬头,看着眼前身穿莲青色绣花棉裙,面目清秀垂眼侍立的十四五岁的丫环道:“祁红,这烟叶罗香不错,是今年夏天的第一道新茶吧?” 祁红听了,极为恭谨的回道:“是的,小姐,是云叶庄新制的茶,刚送了过来,今儿过去,老太太知道小姐喜欢,特意吩咐婢子拿了些过来给小姐尝尝,说喜欢的话,再拿些过来。”语气中并不因为问话的七小姐年幼而有半点怠慢。 安槿笑,突然道:“朱嬷嬷这向身子可好?听说前阵子感了风寒,刘家舅太太还亲自去探望过一回。”朱嬷嬷便是祁红的祖母,老太太的陪房丫头,后来在府里嫁了人,做了老太太的管事嬷嬷。但朱嬷嬷却还有许多亲人在刘府做事。 安槿之前对这层关系并没有太留意,这还是最近刘家总出来刷存在感,安槿重新捋清的。 祁红听见问话,噗得一声跪下,道:“婢子祖母已经好了,婢子代祖母多谢小姐慈爱。” 安槿看着她突然的跪下,没有半点惊讶,只是道:“怎么?我又没有说什么,你这是做什么?”顿了一下,又道,“还是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祁红咬了咬唇,像是下定了决心,出声道:“婢子的确有些事情想要禀告小姐,前日听小姐问起四小姐的事,婢子是知道一些的,但无真凭实据,一直不敢在小姐面前乱嚼舌根。只是事关重大,婢子想着,还是应该让小姐知道为好,无论真假,小姐自会定夺。” 虽然安槿年幼,但朝夕服侍安槿的祁红自是清楚,这位小姐外面看起来常不按常理出牌,有时东一锤子西一锤子,似极任性又胡闹,其实最是有成算。在她眼皮子底下,最好便是矜矜业业做事,有事情必不可自作主张,否则极易作死,例子便是她和碧螺原前头的大丫环滇红。 安槿未出声,只是点头示意她继续。 “前阵子婢子祖母生病,在家休息了几天,婢子也告了假回家探望她,却偶然听到婢子在刘家的一个舅祖母和祖母在说话,说的竟是有关四小姐的事。那舅祖母显是受了刘家吩咐,求祖母帮忙,在老太太跟前为刘家表少爷说话,说表少爷和四小姐青梅竹马,感情甚好,必是一对佳偶。且四小姐似乎,”祁红咬了咬牙,似乎极难启齿,“似乎曾经经过五小姐和刘家表小姐的手,送过不少闺阁小姐所用的东西给刘家表少爷。” 安槿腾得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怒火心头起,气得满脸通红。她忍了又忍,勉强让慢慢冷静下来,又重新坐回到椅子上。说什么送过不少闺格小姐所用的东西,她相信阮安梅必定没做,这恐怕还是阮安桐被人利用了。阮安梅善刺绣,平时节日姐妹们生日,阮安梅都喜欢绣一些别致的小东西送给姐妹们,阮安桐那里自然不少。而刘浣珠最会哄阮安桐,想拿到那些东西易如反掌。 大齐朝并不似历史上的古朝规矩森严,女子都大门不出二门不入的,不小心被人碰了下手就得斩手或嫁人,流出点闺阁用品就要逼小姐上吊。但勋贵家族自有自己的规矩礼仪,如若一些事情被人特意利用,总是会或多或少影响女孩子的闺誉,不为勋贵清流家族所喜。 这样看来事情有点棘手了,恐怕自己不好管也很难管。在阮安梅眼里自己就是个小妹子,断不会把自己私隐之事说与自己听。自己没有稳妥的渠道和方法,更不能随便去打听,落在有心人眼里,给四姐惹出什么是非,或逼得人狗急跳墙,到时倒霉的还是自己四姐。 这事也不能和母亲说,母亲差不多是一点就炸的性格,若是知道此事,反而可能更糟。想了良久,安槿才又换上披风,叫上祁红和雪芽侍候,去了二姐阮安檀的院子随风居。 第6章 二小姐阮安檀 阮安檀是赵氏的嫡长女,外祖母顺国公老夫人庄氏心疼自己的小女儿赵氏嫁得不好,极是偏宠她,因此很小的时候便下了决心要把阮安檀娶回顺国公府,不安哪个孙子。 但国公夫人也知道赵氏的性子因为宠爱太过,有点养歪了,外孙女如果教养不好,要嫁回来,不说儿媳妇有意见,就是老国公爷那里也有点说不过去,便在外孙女的教养上很是花了些功夫。除了亲自过目外孙女们的教养先生外,更是不时把阮安檀接去国公府,带在身边亲自教养。 所以忠毅侯府一众小姐中,属阮安檀教养最好,颇有勋贵家大家闺秀的风范,性子沉稳有礼,进退有度,做事也极为妥帖。 安槿去找阮安檀,便是要把这事交给阮安檀处理的意思。便当是给她练练手吧,安槿心想。将来阮安檀,想必后宅中的事情不少。 其实这事也只能找阮安檀,阮安檀差不多早已管了二房两年家,现在母亲的嫁妆产业很多也是阮安檀在打理,府内各种关系,阮安檀最是清楚,而且内外都有人手,办事方便。 安槿到达随风居的时候,阮安檀的大丫环柳意正在外屋,听说安槿过了来,赶忙上前迎进厅房,一边让人备茶,一边告诉安槿说二小姐正在小书房理事,又命人前去书房禀报。 阮家几个姐妹虽然都有独自的小院落,却属阮安檀的院子最大,是个二进的院子,第一进是厅房偏厅耳房,后面一进才是住房和书房。所以每次过来还要通报等候,不像其它姐妹的院子,就是一小院,一旁主房也就四五间,厅房后面就是睡房,旁边则是书房或绣房。进了院子,丫环看见了,唤一声:“七小姐过来了。”里面就能听到了。 阮安檀很快就从后面书房到了前厅,步子虽稳却加快了速度,面含笑意,显然见到妹妹过来也是极为高兴。 安槿起身,给阮安檀施了一礼:“二姐姐,知道二姐姐忙着,还来打扰,还请二姐姐不要见怪。” 阮安檀忙笑着扶起安槿,怜爱的拉起安槿的手,又忍不住揉揉妹妹的软发,笑道:“你又作怪,快坐下。怎么这个时候过了来?”见安槿额上有薄薄的细汗,便拿起绣着淡粉花纹的帕子给安槿擦了擦额角两鬓,再转头吩咐旁边的丫头,“去小厨房拿些消暑的酸梅汤,给七小姐盛些。再把玫瑰缠丝糕,蜂胶枣泥糕,酥皮千层饼都备些来。”都是安槿喜欢吃的。 安槿乐呵呵道:“要吃陈嫂子亲手做的。”阮安檀有自己的小厨房,陈嫂子是外祖母送给阮安檀的,听说还是从南方寻来的,除了会做各种养生药膳外,还会很多南方特有的甜品点心,很是合安槿的口味。有时候安槿还会过来讨教一二。 陈嫂子笑眯了眼,她极喜爱安槿。陈嫂子逢家变,亲人俱失,背井离乡,被主家收留,送到了京城国公府赵家。一开始的时候她连官话都不会说,和人交流都是连蒙带猜,生活孤寂可想而知。后来她又被赵家送给了阮家二小姐,几次转辗,很是流离。却不曾想在这里遇上了阮家七小姐,小姑娘眼睛大大,水漾明眸,笑起来却像弯起的月牙,一次吃了她做的糕点,竟是常常过来寻她,请教些糕点做法,有些点子竟是说不出的好。还学着和她说白话,时间久了,竟也说得似模似样,有时候她听了,竟是觉得惊讶,虽然七小姐白话有些发音有点怪,但说得软软糯糯的,竟似足了南方一些世家小姐说白话的语气。她暗想,果然大家小姐就是大家小姐,即使七小姐不曾和南方世家学习,只自己学学,竟也是南方世家小姐的神韵。 这却是陈嫂子弄错了,其实安槿的白话比陈嫂子的强多了,那是她曾经说了十几年的语言,虽然现时白话和前世有些差别,但却差不离。她只不过借了陈嫂子,让人知道她怎么会了白话而已。每次能和陈嫂子说上两句,她心里都止不住的酸软怅惘,仿佛这样才能感觉到她曾经有过另一世的人生一样。 安槿并不急着进入正题,和阮安檀聊了一下日常,探讨了一下宫廷美白配方,再满足的喝了酸梅汤,吃了各色甜糕,才道:“上次在母亲房里听说姐姐这里有一副张僧繇的画,妹妹很是想看一看,姐姐你知道我最近在尝试新的画法,张僧繇的画却只见过摹本,从没见过真迹。”这却是舅家二表哥也就是阮安檀的未婚夫偶然得了,知道阮安檀喜欢,以外祖母的名义送了来的。 阮安檀的脸微微红了红,她虽比同龄人成熟稳重,却也还是一个待嫁少女。不过阮安檀毕竟是阮安檀,她起身笑道:“你这个促狭鬼,快跟我过来吧。”便携着安槿的手,带着她去了内院,她的小书房。 进了书房,阮安檀让人奉了茶,便摈退了服侍的丫环们,自己亲自拿出画,小心铺开,安槿早已伸长脖子盯着。过来有事商量是真,但看画却也是真的。张僧繇的画在前世早已绝迹,现在能看到真迹,她怎么可能不兴奋。 展开的是一幅贵族仕女游园图,女子身着绛纱复裙,高髻乌发,面目微丰,唇红眸亮,身边秋叶澄澄相印,说不出的慵懒高雅。你再看向她的眼睛,她也便似在回望你,仿若对你微微调笑着,让你心跳都漏了那么半拍,竟仿若幻境。 “七妹妹。”阮安檀唤道。 “嗯?”安槿这才从画中醒神过来,摇了摇头,道,“真是神笔。” 阮安檀笑,瞅着安槿一副恋恋不舍的模样,道:“一会儿我让人拿盒子给你装上,你带回去临摹。我前几日去探闵先生,听说你在学仕女图,这对你必是有用的。”安槿高兴的抱着阮安檀的胳膊蹭了蹭,这个姐姐,真是不小气咧。 阮安檀不理安槿的撒娇,小心收起画,放好,这才慢慢走回到椅子旁坐下,看着安槿道,“说吧,这样神神秘秘的,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要和姐姐说。”自己这里好东西多了去,平时也不见安槿巴巴的跑了来,而且,通常姐妹们互访,也都是事先约好,不会这么突然说要来就来的。 安槿眨眨眼,弯眼笑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二姐姐。”也退到一旁的榻上坐下,端着几上茶杯喝了口茶,才继续道,“是这样的,二姐姐,你必也听说了,前两日,五姐姐又去找浣珠表姐玩,听说她看到浣珠表姐难过,还陪表姐坐了半宿。我知道五姐姐向来和浣珠表姐好,以前浣珠表姐喜欢苏绣,四姐姐绣得最好,五姐姐还把四姐姐送她的海棠秋思绣屏都送了给浣珠表姐,那个可是四姐姐为了五姐姐的生辰,花了好多个晚上熬夜绣成的。”这是安槿早就知道的,因为那副海棠秋思图安槿也很是喜欢,只是不舍阮安梅熬夜便没出声,却不想阮安桐就那样送给了刘浣珠。安槿那时倒没有多想,只觉得阮安桐是个没心肺的傻子,自己必不会送她什么好东西。 见阮安檀不出声,又道:“可是母亲说,浣珠表姐身份已不同往日。前两日刚传来消息,大堂嫂已有了两个月身孕,却因了浣珠表姐之事,有些不好。大堂嫂平日待我们也好,五姐姐和浣珠表姐这样好,岂不是要伤了大堂嫂的心?万一大堂嫂有什么事,真是大罪过了。我是做妹妹的,实不知该如何劝阻五姐姐,只能告诉二姐姐,让二姐姐看如何是好。” 阮安檀其实当然知道五妹妹阮安桐去找刘浣珠的事情,并已经敲打过阮安桐的管事嬷嬷,但却没想到其中还涉及了四妹妹阮安梅。她又想起刘家舅太太就曾有一次笑容颇为怪异的赞四妹妹的绣工好,当时只以为她是讨好赵氏,现在想来却不知跟七妹妹刚才说的事情有什么联系。 这事得好好查查。 安槿见阮安檀皱眉思索,便知她已经起了疑心。想必这事阮安檀一定会出手料理了,想到此,安槿便轻松的起身告辞,仿若之前说的只是小姑娘一时担忧,告诉了长姐,有人担当,心思也便立即转开了。 安槿的确觉得是无事一身轻啊,她临走时还不忘提醒阮安檀一定要记得把仕女图送过来。阮安檀听了,也不禁把心思放了放,笑了起来,敲了一下安槿的脑袋,宠溺的骂了下,还不忘让陈嫂子给安槿装了盒点心带回去。 第7章 变态神经病 大齐朝尚佛,京中寺庙林立。 勋贵官家女眷通常于每月十五前往各寺庙礼佛,每家都有固定常去的寺庙,于庙中住上一到两晚。慢慢便发展成了一种固有的社交模式,每家寺庙都有一些固定的香客,而每个家族都会有一些常去的寺庙。通常下个月去礼佛前,每家都要在上个月尾给寺庙打招呼,定下院舍。这也方便其它家知道这次哪些家的家眷会来上香,虽然通常寺庙会保密,但世家贵族总有知道的渠道,便是公开的秘密了。 也有很多家族就直接在寺庙旁边置了别院,方便礼佛住宿。因此虽然大的寺庙都喜欢建在山野郊区,周边却都建起来很多别庄小院,据说附近地皮还都炒得挺贵。这些别庄小院衬着庄严肃穆的寺庙,既有出世之悠远,又不失入世之清雅。 安槿穿过来病好后就常被母亲带来礼佛,她观摩了几次,就深深的被震动了,这完全就是现代版的高级会所啊有没有,闪过这个念头,她还赶忙念了几声佛,对佛祖告了声罪。 赵氏常去礼佛的有两座寺院,一座紧贴外城西郊名唤西宁寺,是京城最大的四所寺庙之一,据说是开国四大世袭罔替侯府西宁侯第一代老侯爷出家之所,寺名是祖皇帝亲笔题名。也是本朝勋贵最多礼佛之所。 另外一座位于京城南郊清源山上的白云寺,这座寺庙是顺国公府来往较多的寺庙之一。白云寺在京城不算是香火最盛的寺庙,只能算是个中等寺院,又偏远,却胜在历史悠久,据说已经有六百多年的历史,历经几朝,所以这家寺院能来住宿的都是些经年的世家,当然新贵来礼佛也不是不可,只要你在附近有座别院,不用住宿即可。 赵氏嫁去了阮家,便是不能在白云寺礼佛日前后留宿的。好在顺国公府在距离寺院东南方向不远处就有一处极大的别院芳溪山庄,虽然赵氏出嫁了,国公府老夫人却命人在里面留了一处院子给赵氏,供赵氏每月礼佛时住宿。 安槿极喜欢国公府的这个别院。 不似侯府的严格布局,紧密院落房舍,这个别院依山而建,丛林溪潭,山石亭阁,景色错落有致,既有原山林天然丛林溪水,又有人工花丛庭院,院子稀疏,均隔于山石或丛林,私隐性极高。 给赵氏的小院位于别院的西南角落,隐于一片槐林之中。初夏季节正是槐花盛开之季节,清香浓郁,花叶随风飘舞,在初夏已灿烂的阳光下显得生机勃勃,又因前一日刚下了雨,空气中还带着一股湿湿的凉意,说不出的清凉舒适,令人心生愉悦,满心欢喜。出了槐林竟是一弯小潭,隐于山林之后,潭上有溪水悬空流入,形成一条一尺宽三四米高的小瀑布,给景色带来丝丝灵动。 六月十四,赵氏一早便带着自己的四个女儿在二老爷的护送下,出发去芳溪山庄。大女儿阮安檀因为已经和国公府二少爷赵承安订婚,不便常住国公府的别院,便留在了侯府理家。马车行了约两个时辰才到山庄,此时国公府老夫人夫人都还未到。二老爷送完妻女安顿下来,便直接离去了,他也约了一班友人去了离此地约十几里路的留栖湖游湖。 院子不大,安槿姐妹们每人各带着两个丫头,只能分到一间房,隔着屏风,小姐们住在屏风后,丫头们则置了软榻歇在屏风外。安槿带了一个大丫环碧螺和一个小丫环雪青。 因为几乎每隔一个月赵氏就会过来留宿,院内长期留有婆子打扫清理,并不需要特别收拾,只需要铺上床被,点上驱蚊香,稍作整理即可入住。 国公府的老夫人等人都还没到达,赵氏派了个婆子在别院前门等候,吩咐等老夫人她们到了,便来通知自己。然后便亲自指挥着婆子丫头们检查各院落,收拾行囊,又吩咐小厨房备点点心送去给女儿们先抵抵饥。照惯例,等老夫人她们到了,她是要带着女儿们去请安并一起用午膳的。赶了半天路,自己都有些疲倦,何况女儿们,怕她们受不住,就吩咐丫环先侍候她们吃点点心垫垫肚子,再小睡片刻,到时再唤醒她们。 安槿没等吃点心,便留下碧螺收拾自己的小屋子,趁大家都还在忙乱,便带着雪青顺着满院的扑鼻沁肺的清香偷偷溜了出去,还不忘让雪青带上自己的小画板和一小荷包特意晒的小肉干。 安槿出了院子顺着槐林一直往前走,不时有花瓣飘落在头上,心里的兴奋喜悦止都止不住,简直欢喜得冒泡。她是个很会自乐的人,极易因大自然景色绚烂而跟着心情特别灿烂。 安槿穿过槐林直奔小溪潭,然后围着小溪潭左左右右转了好几圈。她去年秋天曾经在这里放生了两只小龟,后来过来时,竟偶然也还能看到小龟从潭低爬出来晒太阳,呆头呆脑,很是可乐。不过这里可见的吃的都是素食,安槿便曾看见小龟吞食枯落的树叶,看起来极为没有营养。所以之后,只要过来别院,她就会带着特意晒干的小肉条,看见小龟,就扔给它吃。 可惜刚刚她寻了几圈,却没有发现小龟的踪迹,很是有点失望,摇摇头,便准备坐到一旁石头上歇息一下再说。 雪青看见她要直接坐下,紧张叫道:“小姐,小姐,不能坐。昨日才下了雨,石头还带着湿气呢,极易着良凉的。”可惜她寻遍了全身,也没看到合适拿来给小姐坐的垫子,便只好道,“小姐,你再等等,婢子回去取个厚垫子,您可千万别这么坐。” 安槿看她着急认真的模样,无奈点头,道:“去吧,小心路滑。我且站会儿。”雪青便立即把手上的小画板和一个小包裹放在了大石上,行了个礼,匆匆回院落取垫子。她并不担心把小姐一个人扔在这里,这是顺国公府的私人别院,守卫森严,并没有什么安全问题,平时小姐也是常自己出来玩耍的。 安槿见雪青离去,想了想不忍拂了雪青的好意,就真的没有直接坐下,而是拿起石上的画板,然后从小包裹里拿了个墨炭条,准备随手画些速写打发些时间等雪青。 刚过了不久,安槿感觉小潭内好似有黑影隐约爬动,心里一喜,抬头望去,果见一只小龟探头探脑的缓缓爬了出来。安槿把画板一扔,就从包裹里取了装小肉干的小荷包,轻手轻脚走到潭边靠近小龟的石头处,也不着急,只是蹲着那儿看小龟慢慢爬到一块露出的小石头上,呆着不动了,才从荷包里掏出小肉干扔给小龟吃。 安槿正全心逗着小龟,突然感到脚上传来一阵大力,心里一惊时,已被这股大力推下扑通滑入了溪潭。虽已初夏,山中溪水仍是冰凉刺骨。安槿乍一跌入潭中,便觉寒意森森,又是不备,直沉入潭底。 好在她前世是会游水的,虽然两年未练习过,但在水中挣扎了下,呛了几口水,还是慢慢找回了感觉,慢慢放松,游向潭边,一手趴上了边上一块冒出的石头。 她冒出脑袋,急急吸了几口气,这才感觉有些不对,她看到了地上一双皂鞋,顺着鞋子目光上移,便看到了一个黑着脸的少年,少年十三四岁,身穿玄色金丝锦袍,腰间悬着一羊脂汉白玉龙纹玉佩,身后似乎还背了一把剑。他肤色微深,五官俊美,可是神情冷漠讥诮,小小年纪身上已有浓烈的捩气。 少年此时正抱着拳,居高临下的望着安槿,眼神闪着莫名的寒光,让人不寒而栗。 安槿想起落水前脚后跟传来的大力,心中一突,眼睛扫过周围环境。寒潭陡峭,无处借力并不易爬上去,何况自己这副身子年小体弱,更是吃力。安槿迅速作出决定,抬头对着少年努力展颜笑道:“大哥哥,我,刚刚不小心掉入了潭中,你能不能,帮我拽我上来。石头太滑,我使不上力。”声音因为潭水的冰冻而带着颤意。 少年不语,就那样冷冰冰的看着安槿。安槿已经冷得有点发抖,手上也快抓不住石头,她努力维持着笑容,继续用眼神祈求着少年,低声唤道:“大哥哥。” 萧烨就这样冷眼看着这个水中祈求的女孩,牙齿有点发颤,发丝一缕一缕贴着心形小脸滴着水,皮肤有点苍白却更映得黑瞳如点漆,此时她在笑着,颊边梨涡若隐若现,看着他的眼睛因笑意而闪着淡淡光芒,仿若寂静黑夜中划过的流星。 萧烨心莫名一软,竟鬼使神差就真的伸手把她拽了上来。他原本就是要让她吃点教训然后拽她上来的,他为自己的举动找理由道,他怎么可能要真的淹死她。 安槿一上岸,就利落爬了起来,也不顾自己全身还滴着水,先给少年行了一礼,道:“多谢大哥哥搭救,这里少有人过来,如果不是大哥哥救我,真不知我还会有没有命在。” 少年仍是一言不发,眼睛沉沉盯着安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安槿抖了下,怕这个少年又发神经突然做些什么,便接着道:“大哥哥,我全身淋湿,实在失礼,还请容我回家换了衣服,再行给大哥哥道谢。” 说完也不等少年说话,便转身向槐林走去。虽然全身湿透,狼狈不堪,安槿还是在少年的目光注视下,踩着优雅的步子,稳步往前走。走过一段距离,快入槐林小径分叉处,安槿蹲身,似整理自己的绣鞋,却突然抓起地上的一个石块裹着泥,回身就砸向了少年。 砸完看少年瞪着她没动,就愤怒骂道:“你这个变态,神经病,登徒子,黑透了心肝的坏坯子,死变态。”一边骂一边已经转身拎高裙子下摆,飞速的窜进槐林飞奔而去。 只留下萧烨看着已没有了安槿影子的槐林目瞪口呆,气得七窍生烟,半晌才自语道:“果然,这个骗子,骗子。当年她就是这样骗了我母妃,皇太妃,骗了所有人,害得自己被冤屈责罚,又被提前带回封地,错过皇太妃的寿辰。这个骗子,还说什么晕倒了两个月,全部都是骗人的。”他捏紧了拳头,牙咬的咯咯响,简直怒火冲天,同时却又不知为何心里又酸又痛,委屈不已。 第8章 赵承奕 萧烨在溪潭边怒火冲天,不知如何发泄,眼角余光瞥到潭里一只小乌龟伸着脑袋像是看笑话似的看着自己,便忍不住拿起刚刚阮安槿砸他的石头,就向小乌龟掷去,小乌龟瞬间被打翻,滚落潭底。 小乌龟四脚朝天,滚落大石的滑稽模样取悦了他,让他怒火慢慢消失,逐渐冷静下来。哼,他气什么,阮安槿的账他自有时间慢慢和他算。 他眼睛扫了一圈四周,看到一边大石头上一个小小的包裹,里面有散落的颜料炭笔,旁边地上还有个小画板,他不知为何就捡起了画板,上面夹着厚厚一叠画纸,随手翻了翻,上面应该是阮安槿日常所画的一些景色速写,每张寥寥几笔就画出各种景色的不同神韵,或生机勃发,或萧瑟苍凉,或幽雅静美。突然他的手顿住了,眼睛盯住了画纸,只见画纸上画的均是一个女子的面容速写,或正面,或侧颜,均披着席肩的黑发不带一点饰品。女子与阮安槿面貌有五六分相似,但看起来去至少有十几岁,而且明明画纸清晰,却又让人觉得面目模糊,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他不再思索,收起画板和石头上的小包裹,拿着就一跃上树,很快就消失在了山林中。 且说安槿进了槐林,就没命的往院子方向跑,谁知道那个神经病会不会追上来,再怎么折腾自己,说不定在这树林里毁尸灭迹也不一定。这个别院里怎么会有个变态少年在,她可不记得自家亲戚中有这么个人,初次见她就把她往水里摁,简直就是个不可理喻的死变态。 雪青就这样提着个天青色的锦垫站在院子门外,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家小姐浑身湿透,像被恶鬼赶似的一阵风从院子后面的小角门卷进了院子。 碧螺看见她的七小姐突然*的进了房来,又惊又吓,差点落下泪来。忙把安槿推进屏风后,让她除了湿衣服,拿了干毛巾给她擦拭,又对着屏风外跟着追回来的雪青,道:“快,快去吩咐小厨房烧点热水。这要是着凉了,可怎生是好。”说着,到底忍不住,眼圈都红了。 安槿也顾不上安慰碧螺,擦干了身子头发,给自己裹上被子,还是觉得身上寒意直冒,等雪青急匆匆提了热水过来,泡了个热水澡,才感觉好点。但先前担惊受怕又体力透支,泡完澡便感觉一阵阵乏意。她也顾不上和碧螺雪青交代,便上床沉沉睡着了。 安槿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许久之后,她睁开眼睛看看床帐顶,突然想到母亲还要带自己去拜见外祖母,却不知现在是什么情况,急忙唤道:“碧螺。”声音涩痛嘶哑。 “小姐,你醒了。”一个声音高兴的喊道,却不是碧螺,而是雪青,“小姐,你有没有什么不舒服?你整整睡了一个多时辰了,大家都急坏了,二夫人刚才离开。” 安槿皱眉,娘刚离开?那她岂不是发现自己落水的事情了?她喉咙有点不舒服,刚想唤雪青给自己斟杯水,一个身穿碧青色间条罗裙的女子已经递了一杯水给雪青,然后又低身将安槿扶了起来。安槿抬眼看她,才发现是母亲的一等大丫环如意。 如意扶了安槿坐起身,这才又伸手从雪青手里拿过水杯,轻声道:“七小姐,有什么迟点再问吧,先喝点热水润润喉。”说着,便端着水杯示意安槿就着她的手喝水。 安槿囧,她至于这么虚弱吗?忙伸出手,自己拿起杯子就赶紧喝了。然后将空杯子递给如意,冲她问道:“什么时辰了?母亲呢?外祖母大舅母二舅母来了没?”也不待她回答,又问雪青道,“将我的衣裳拿来,服侍我起身,碧螺呢?” “回小姐,碧螺姐姐在给您煎药呢。”雪青先答道。 煎药?安槿皱眉。如意见状忙用轻缓的声音道:“七小姐,现在差不多未时末了。先前您睡了,碧螺担心您的身体,禀报了二夫人,请了大夫给您瞧了下。大夫说要喝几幅药才能驱走身体里的寒气,以免以后身体有隐患。”又答先前安槿问的问题,“老夫人二舅太太带着几位少爷小姐们已经在一个时辰前就到了山庄,二夫人找大夫看过了七小姐,没有什么大碍才刚不久去了给老夫人请安,估摸着现在正在用餐。老夫人刚刚还派人送了一些饭菜给七小姐,七小姐若是饿了,奴婢这就去给小姐热点白粥,先暖暖胃,再吃药。” 安槿一边听一边已经让雪青服侍着起了身。刚好碧螺煎好了药进来,安槿看碧螺红红的眼睛,安抚的笑道:“让你们担心了。碧螺,你去帮我把那套月芽白配粉紫襦裙拿来,我换了就去给外祖母请安。” 说着接过如意手上的白粥吃了小半碗,又喝了几口汤药,再不肯喝。由着碧螺拿了衣服穿上,重新梳好卯发,在两边小髻上分别簪上两串粉紫绢花与珍珠相间的小箅子,胸前戴上珍珠白玉红宝串成的缨络,这才出了屋子。 安槿刚带着丫环出了院门,就看见院子外十几米处背对她们站了一个十一二岁的白衣少年,安槿看那笔直的背影忍不住牙抽了抽。 听见院子响动,少年转过头来,虽然安槿已经算是看习惯了,还是不得不承认这少年实在生得好看,面如冠玉,唇红齿白,只是微眯的丹凤眼略带了一丝不符年龄的凌厉。他目光略带着迷惘但却又似很专注的看向了安槿。安槿连忙眦牙扮了个笑脸,向少年的方向走了几步,距离五六步远的时候,屈膝行李道:“给六表哥请安。” 这个少年便是顺国公府六少爷赵承奕。是二房夫人庄氏的第三子。庄氏和国公府二老爷是姑表兄妹,感情甚好,二老爷未纳妾,只庄氏生三子一女,只是庄氏的前两子都幼年便夭亡,唯余现年十一岁的幼子赵承奕以及十五岁的女儿赵敏媛。所以说赵承奕是庄氏的眼珠子也不为过。 赵承奕径直走到安槿面前停下,似乎还思考了一下,然后伸手就直接牵了安槿的手,温和道:“槿儿,听说你不小心落水了,我过来看看你。走吧。” 蛇精病。安槿心里简直在咆哮。 对的,这个赵承奕就是个蛇精病。还是她穿的这个世界男人都是神经病?安槿在这里接触的雄性生物很有限,可是看看她身边的这些,她老爹,她大堂哥,那个刘家表少爷,还有这位六表哥,都是神人啊。哦,今天还遇上了个极品变态。 她刚穿来时,这位六表哥还算正常,就是个脾气有点大有点自以为是的小正太美少年,看在脸的分上她觉得可以忍。可是一年半前,这位六表哥就突然开始抽风了,看人阴恻恻的,蛇精病间歇性发作,前一刻各种柔情似水各种呵护,下一刻突然变脸用那种又凶狠又阴冷的目光不知道在看啥,有时候还扮孤寂无聊的落寞样,看得她寒毛都竖起来了。她私下总结,可能是多重性人格分裂症。这在这里,好像没得治吧。 就这对她还算好的,这位大哥看她五姐阮安桐那才叫可怕。 本来听说他跟阮安桐同岁,从小青梅竹马长大,感情还很不错。以前她还听阮安桐甜腻腻的叫“奕哥哥,奕哥哥。”结果就是一年半前某天阮安桐在别院里找他撒娇,他直接就掐着阮安桐的脖子差点把她掐死。吓得二舅母庄氏和赵氏魂都飞了。 从此阮安桐见了他就跟见了鬼一样。他眼神一扫阮安桐,就能把阮安桐吓得半死。 安槿那时不知道他有蛇精病,还以为是他忍受不了阮安桐的纠缠,故意装的,还认为他拒绝女生追求的招数不错呢。 “在想什么?”赵承奕低头问一直魂游四海没出声的安槿,又顺手摸了摸她的软发,心底一片柔软。 “没,没什么。”安槿僵硬了一下,又来了,这人通常目无表情的时候还好,太过温情很容易突然蛇精病发作,换第三重人格上。 感觉到安槿的僵硬,赵承奕心里一阵刺痛。他不知道怎么会这样。他一直以为自己和安槿是青梅竹马,两情相悦的,安槿最是依恋自己的。可是那天他醒过来,却发现安槿虽然表面上对他亲切有礼,但实际极为防备,那些他以为的依恋爱慕从她的眼里根本看不出一丝一毫。 每当看到安槿看自己的那种眼神,他耳边就想过那个声音:“你以为她喜欢的是你?你最了解她的性格,虽看起来柔顺,内心却最是坚持,如果她喜欢的是你,又怎么会…….” 赵承奕努力克制住自己,才能不做点什么发泄出来。他想,她还小,他总能慢慢改变她的,这一次,他一定会把所有事情掌握在自己可控范围内的。 第9章 有求于人 安槿绷着脸,昂首挺胸跟慷慨就义似的被赵承奕牵着往前走。大齐朝风气开放,亲戚家孩子十三岁以前牵牵手什么的还是被允许的。只是安槿觉得被只蛇精病牵着走委实风险有点高。 赵承奕感觉到她的紧绷,又是心疼又是气恼,最后想,她还真是个孩子呢,自己这是怎么了,整天跟个孩子较上劲了,慢慢哄着也就是了。 两人穿过槐林的另一边,又穿过一片荷花池,远处的池中是铺陈蔓延开来的荷叶,中间已经满满立着了一支支含苞欲放的荷花。近处沿着小径则是各色睡莲,它们的花期早过荷花,早已开出了各色睡莲,粉中带紫,白中带粉,淡色蓝莲,黄中带绿,霎是清新喜人。 安槿完全忘记了身边那人是个魔星蛇精病,已经甩开他的手,喜滋滋的去看花了,可惜要赶着去给外祖母请安,不然她一定要留几张速写,这是她穿到这边养成的习惯,没了手机就只能随身带着画簿。 想到画簿她猛然一惊,她怎么完全忘记了,自己之前将画板随手就扔在了小溪潭边,忙回头唤雪青:“雪青,我之前把画簿和画板拉在小溪潭边了,回头你叫上两个婆子陪你一起去找找。” 雪青脸色白了白,回道:“小姐,您刚睡的时候我已经去找过一圈了,并没有找到。也问过了负责那一片洒扫的婆子,并没有人见过。”说完,嘴巴又动了动,似乎想问什么,但显然想到现在不是问话的好时候,把话吞了回去。之前在院子里,因为有如意在,她一直就没有找到机会问小姐到底在溪潭那边发生了什么事,现在就更没有机会了。 安槿脸色略有点不好,不见了,除了管园子的婆子,那里少有人去,那就是那个变态神经病拿走了。拿走了就拿走了吧,她安慰自己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是上面有一些自己前世样子的速写。近日她发现自己越来越熟悉现在的容貌,却对记忆中以前的自己越来越模糊甚至陌生,怕有一天完全忘记了,便总试图画着自己前世的样子。不过,那也没什么,她只简单画了些轮廓,并没有什么出格的,被拿走了也就只能这样了。 赵承奕已经听出了异样,他一直在静静看着安槿,从她在看见荷花池和盛开的睡莲时那种发自内心的眼角眉梢都挂着的喜悦,到突然懊恼,再到听完小丫环雪青的话后一时惊讶一时愤愤最后无可奈何的样子,表情无比生动,让本来只是美丽的像瓷娃娃的脸变得光彩夺目,动人心弦。 他眼睛像是被刺痛了一般,微微眯了起来,心思却更加恍惚,为什么记忆里的槿儿,一直都是安安静静的,她也没有这样喜欢外面的景色,没有养小乌龟,没有随身带着画板把各种遇到的景物都画下来,她只喜欢静静的坐着,有时候绣花,有时候看书,看见自己,会略带羞涩的欢喜的笑。而这些,是现在的安槿一样也不喜欢做的。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是记忆出了错?还是所有的人都出了错? 安槿眼光瞄过站在斜后方一棵大树下的赵承奕,少年藏在阴影里,抿着薄唇脸色阴晴不定又不知道在想啥,周身散发出忧伤又迷惘的气息。 安槿叹气,二舅母也真是不容易,生了三个儿子,两个死了,剩下一个还傻了,这可怎么办啊?她觉得自己好歹是个有着正直心灵的善良的人,只好走过去,道:“六表哥,我们走吧。” 赵承奕一喜,面上笑起来,却是十分之好看,之前身上的负面气息也立即烟消云散。 这次赵承奕没有再拉安槿的手,而是和她并肩一起走去了山庄的主院。 两人一起进了主厅,丫环禀告了,便掀了门厅帘子,迎他们进去。走入厅中,安槿一眼便看到厅中主位上正坐了一个面相庄严的老夫人,正是她的外祖母顺国公夫人,旁边则坐着母亲赵氏。 老夫人已是满头银发,面上却无明显的岁月痕迹,只是两道法令纹较为深刻,显示她平时应该是严肃威严的性子。不过她此时正面色慈悦的笑着听众人逗趣,见到二人进来,极是开心的叫着“槿姐儿”,唤她上前。 安槿走到她前面,刚屈身准备行礼,老夫人已经起身上前一把拉了安槿搂住了,然后又仔细打量了会儿,才道:“我的槿姐儿也大了,越发的水灵了。听你母亲说,你身体略有不适,怎么还跑了出来?现在可好些没?可用了午餐?” 安槿恭谨答道:“回外祖母的话,现在好些了。想着外祖母到了,必是要先给外祖母的安的。先前已经吃了一些粥和点心。”老夫人听了越发开心。旁边赵氏见了,忙道:“母亲快让她离远些,可别过了病气。” 老夫人不依,道:“你也忒小心了些,哪里有那么多的事。” 这时左下侧一位夫人出声道:“这便是姑表妹家的五丫头吗?果然是生的玉雪可爱,难怪老夫人常挂在嘴边上夸了。”安槿沿着声音看去,却见是一位陌生的贵妇人,身着绛红色襦裙,浓眉大眼,眉宇间带着京中贵妇少有的英气。 安槿正自惊奇,赵氏已经出声道:“槿儿,这是你表舅母庄夫人,还不快拜见。”原来是外祖母和二舅母娘家永毅侯府的世子夫人孙氏。孙氏出身武将世家,父亲为镇西大将军,常驻西宁,据说孙氏十三岁之前都在西宁长大,跟着哥哥们学的骑马射箭样样在行。 这时老夫人见状也已放开拉着她的手,安槿从善如流,转身向庄夫人屈身行礼道:“槿儿拜见表舅母。”庄夫人也拉过安槿上前,这时她后面的大丫环向前递了个锦包给她,她就接过递给安槿道:“真是个可人疼的丫头,表舅母没有什么好东西,这是些小玩意给你玩玩。”安槿双手接过攻谨道谢。 安槿又转身对坐在右侧的一着白底挑金线绣着深蓝锦纹襦裙的贵妇行礼道:“给二舅母请安。”这却正是安槿的二舅母也是赵承奕的母亲庄氏。庄氏也似极喜欢安槿,细细打量安槿道:“怪不得母亲常夸,这孩子真是生得越来越好了,眉目竟有了太妃娘娘年轻时的几分。姑奶奶真是好福气,闺女们一个比一个长得好,可恨我只有一个媛儿,要是姑奶奶舍得,不若让槿儿做了我的干闺女吧。母亲,您说可好?” 她这话一出,厅里却静了下来,老夫人和赵氏不知为何脸色都有些不太好。庄夫人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状若无闻捧场道:“果是不错的,我看槿姐儿这副样子,真是十足的赵家女儿呢。寻常人家再生不出的。” “奕表哥,你果然是回了这里!”突然一个声音闯入了厅中,打破了厅里的静默。伴着声音入来的是一个十一二岁的身穿大红罗裙的少女,头上簪着缠丝纹镶红宝花钿,五官与庄夫人孙氏有七分像,只是下巴微抬,眼神倔傲,平空添了几分骄蛮。 众人都看向她,她却不管,只顾着走向站在二夫人庄氏身侧的赵承奕,唤着“奕表哥”。赵承奕却置若罔闻,脸偏向一旁,黑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奕表哥!”见赵承奕还是不理她,红衣少女便嘟嘴抱了二夫人的胳膊,撒娇道,“姑母,你看,你让奕表哥带我出去玩,他一转眼就不见了,回来这里,都没有跟我说。”二夫人宠溺的搂着她安慰。 “咦,你是谁?”她在二夫人怀里转过脸,正好看见了厅中的安槿。这时安槿已经退回到了自己母亲身后。 眸子转了转,红衣少女似乎想到什么,不屑问道:“哼,你就是那个阮安槿?” “熙儿,不得无理。”孙氏喝道,继而转头向已经有些不悦神色的老夫人和略显尴尬的赵氏道,“还望姑母和姑表妹莫怪,这孩子在边疆给她外祖外祖母宠坏了。这两年可不得好好拘着性子。” 红衣少女在二夫人怀里不服的撇了撇嘴,二夫人安抚的拍了拍她,笑道:“不过是孩子们玩耍,母亲素来也喜欢孩子们不拘束的。我看熙姐儿就很好,又活泼又爽直。母亲还常说我们没出息,不像嫂子这样大方呢。” 赵氏也附和道:“是啊,熙姐儿这样的可不是难得,表嫂可别把孩子拘坏了。当年圣祖皇后还教导,女子也要骑射武艺样样出众,我看现在的女子可没几个有熙姐儿这样秉承圣祖皇后教导的了。”几句话就将庄夫人说得甚为得意,她本也不觉得自己女儿这样有多大错,只不过京中人素来规矩重些,女儿总是要在京中嫁人的,总得顾忌着些。 赵氏又对着安槿笑道:“这就是你表舅母家的三小姐令熙了,还不块拜见?你令熙表姐一半的时间都在边疆长大,骑射武艺都是上佳的,你之前不还嚷嚷着说要学骑射吗?回头可以多请教请教你令熙表姐。” 安槿忙对着红衣少女屈礼,唤道:“安槿见过令熙表姐。”一边心下诧异,这可不是母亲平时的作风。母亲护短的很,若平时谁对自己无理,母亲可没这么好脾气。继而偷眼看外祖母,果见外祖母脸色微绷,却没有说什么。看来,母亲这是什么地方有求于这个表舅母啊。 第10章 多灾多难 庄令熙在自己母亲庄夫人的目光下勉强给安槿回了一个礼,就又去看赵承熙,见赵承熙只是低垂着眼,并未看向阮安槿,才嘟着嘴小声哼了声。 这时老夫人发话道:“好了,孩子们都见过了,没得陪我们这些老人家说话,熙哥儿,你带着表妹们出去玩吧。”说完又慈怜的对安槿道,“你姐姐们都在园子里,去找她们一起逛逛。若是身子不舒服,就回去歇着,千万别吹着风了,阳光也毒辣得很,别晒着了。”又再嘱咐了一下丫环们,才放她去了。 赵承奕带着庄令熙和安槿出了主厅,走了一小段就厌恶的对庄令熙道:“你去找敏媛,别跟着我。”说完就拉过安槿道,“我们去别处。” 庄令熙气得眼睛都红了,“你,你”了半天,却见赵承奕已拖着阮安槿走了,气恼的叫了声“赵承奕”,到底面子抹不开跟着,就跺脚气鼓鼓走了。 安槿好奇的问赵承奕:“她得罪你了?”安槿并不想去找阮安柟她们,她们应该是和赵敏媛在一起,赵敏媛今年十五岁,已经定了亲,和阮安柟阮安梅很要好,自己去了八成便要和阮安桐还有那个对她明显有敌意的庄令熙凑成堆,那不是找事吗? 赵承奕不答她的话,又走了一段路,入了院子,见丫环婆子们离得有些距离,四下无人才道:“你母亲想把你三姐姐嫁到庄家,我舅家的表哥。那是不成的,我舅舅舅母都不会同意。还是劝你母亲放弃,另寻他人较好。” 安槿心道,果然如此,母亲那么高傲的人也为了姐姐学会了奉承人,可是那明显是行不通的,庄家只有一个嫡子,将来还是要袭爵的,怎么可能会娶四姐,可是母亲心里未必不知道,不过是仍要试一试而已,想到外祖母的神情,安槿心里不禁又酸又软。赵承奕瞥了一眼安槿,紧紧攥了攥她的手,并不知如何安慰,这件事,他能做的也有限。 安槿叹了口气,问赵承奕:“你怎么知道的?”赵承奕不出声。安槿已经习惯了,这蛇精病就这样,永远东一锤子西一锤子的,你问他什么,他很少回答,作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然后又突然说一句吓死人不偿命的话。 “她干嘛这么缠着你?你以前和她很好?”安槿眼角余光瞥到不远处闪过的红色人影,看来庄令熙还是不死心,偷偷跟上来了。顺着安槿的目光,赵承奕也看到了那一角红色衣裙的下摆,厌恶的眼神一闪而过,道:“你放心,这个我会解决的,必不会让她找你麻烦。” 安槿嗤一声,她会怕她找自己麻烦?还是你比较麻烦一下。不过事实很快就证明安槿太过自信了些,她这次真是惹了大麻烦。 第二天六月十五,赵氏一早就带着安槿的三个姐姐陪着外祖母一起去白云寺上香礼佛了。安槿略有点发热,赵氏担心安槿吹风会加深病情,且寺庙人多,自己带了几个女儿怕照看不过来,便留下了安槿在别院休息。安槿便安心的一直睡到了日上三杆。 下午申时,安槿又睡完下午觉,见外面阳光开始温和,便带着碧螺和雪青一起去了荷花池。荷花池西北角有个小六角亭,正好修在了山边树荫下,还算凉爽,安槿便拾掇了在此画画。 只是她画了没多久,就有不速之客闯了进来。这姑娘今天穿得还是大红裙,不过上面配了个黄色绣花褙子,还披了个大红披风。还真是喜欢红色啊,安槿叹道。 庄令熙四下看了看,没看到赵承奕,问安槿道:“喂,奕表哥去哪里了?”庄令熙今日和母亲一起去上香礼佛,下午的时候却发现不见了赵承奕,想到留在别院的阮安槿,便火急火燎的回来寻人了。 安槿没抬头,继续用画笔沙沙涂着画纸。 “喂,我在问你话呢?”庄令熙喝道。 安槿抬头:“我听见你在说话,但并不知你是在和我说话。” “你!”庄令熙气极喝道,打量了安槿一会,突然眼睛一转,盯着安槿轻笑道,“你们阮家的女儿都这么讨厌吗?你三姐嫁不出去,竟还妄想嫁给我二哥,瞧你母亲那样子。你又这么不知廉耻的缠着奕表哥,哼,你们姐妹都是嫁不出去,全部要赖在亲戚家吗?” 安槿黑了脸,庄令熙这话不仅骂了自己,骂了三姐,竟然连二姐都骂进去了,而且说话极不尊重赵氏。她站起身冷声道:“还请庄小姐慎言,不要总把别人想的和你自己一样。你喜欢缠着你的奕表哥,你就缠去,不要来惹我!” 庄令熙闻言涨红了脸,冷笑两声,靠近安槿低声道:“逞口舌之利有何用,你还是让你母亲省省吧,我听我母亲说,你三姐姐早晚是要被抬入二皇子府做小的,哼,被二皇子看上,谁还会要你姐姐。你母亲当年得罪了皇上,哼,谁也帮不了你们。你们一家子都是狐狸精,不过将来你要给奕表哥做小,我可是不同意的,到时看我不……” “啪。”安槿大怒,一巴掌打在了庄令熙的脸上,她完全想不到这个本来以为只是骄蛮刁憨的姑娘竟然说话这么恶毒,她本来对武将家的女儿印象很好,这个庄令熙还有她口中的母亲简直刷新了她的三观。 “你竟敢打我?”庄令熙尖叫道,两手使劲一把推向了安槿。安槿九岁,庄令熙十一岁,而且庄令熙从小生长在边疆,骑马射箭,力气根本不是普通小女孩可以比的。所以安槿没有任何反抗之力的就被愤怒中的庄令熙推倒在地,更滚入了荷花池中。 之前庄令熙骂安槿时一直是笑吟吟的,即使后面情况不对,碧螺和雪青也不便出言阻止,平时安槿和阮安桐也常有争执,她们向来会退开几步,很少插手。他们万没想到向来很有分寸的安槿竟然打了庄令熙,接着庄令熙推撞安槿发生的太快,她们根本来不及阻止反应过来,安槿就已经被推入了池中。 安槿如此在芳溪山庄被二度推入了水中,好在已经是初夏,池水跟溪潭水不一样,经过一日的日晒并不算太冰,不然她估计自己的小命这次都要送到这里了。 安槿被婆子们七手八脚拎了上来然后送回了自家院子,她是被庄令熙从六角亭台阶上给推下去的,除了掉到池里,身上也擦伤了好几块,脚也崴了,肿得吓人。碧螺服侍着安槿净了身子,在床上歇下,在大夫来前,给安槿用热毛巾敷了脚踝,一边擦着伤口一边掉眼泪。她因为没有护住安槿,而让安槿再次落水而极为内疚。 安槿就这样在碧螺的眼泪和身上火辣辣的伤口中又昏昏沉沉的睡着了,睡前还迷迷糊糊的想着,自己这次礼佛还真是多灾多难啊,难道是因为自己心不诚,今天偷懒没有去念经?可是这也不能怪自己啊,也不知道母亲有没有给她上上两支香,或者也学着四姐姐给佛祖抄上几本经书? 第11章 落水后续 安槿醒来的时候一睁开眼就看到了守在床前的赵氏和坐在一边椅子上的三姐阮安柟。赵氏眼睛有些红肿,显然是哭过了。此时赵氏正看着床角,不知想些什么。所以安槿睁开眼,她并未能立即就知晓。 安槿舔了舔唇,正待出声,却突然听到阮安柟开口道:“母亲,庄家这样无理,您还这么忍让着做什么?欺负了妹妹,难道就这样算了?”声音含着浓浓的愤意,“如果是为了女儿,那可千万错了,您看庄表舅母的态度,看庄令熙这样嚣张,您还有什么不明白吗?” 赵氏听了阮安柟的话,黯然的转过脸去看安槿,安槿赶紧闭上眼睛。赵氏伸手摸了摸安槿的脸,叹了口气,道:“母亲自是知道的,不过这次奕哥儿为了你妹妹,已将熙姐儿也推到了池中,让她吃了教训。为这事,你二舅母说不定都怨上了安槿。我们也只能这样了,何必让你外祖母为难?那毕竟也是你外祖母和二舅妈的娘家。” “哼,怨上七妹妹?母亲您还打着把七妹妹嫁回国公府的心思吗?您没看二舅母那脸色?就算有外祖母压着,强扭的瓜不甜,毕竟妹妹若真嫁过去,还得在二舅妈手里过活,外祖母又能护得了多少护得了多久?您何必上赶着让妹妹受欺辱?”阮安柟气道。安槿一囧,谁要嫁自己去二舅母手里过活?跟她什么仇! 赵氏抿了抿唇,脸上闪过一丝受伤的神情。阮安柟可能也有点后悔自己口不择言,伤害了母亲,慢慢低下了声音道,“母亲,其实您何必呢?我们未必一定要嫁入勋贵公府,简简单单的家庭不是也很好吗?您这样,让我们在她们眼中和刘家又有什么分别呢?女儿不怕受辱,却不忍心看母亲在她们面前低声下气。” 阮安柟最后这两句话一出,安槿明显感觉到赵氏摸着自己脸颊的手一抖。安槿心里不忍,睁开眼,出声唤道:“母亲。”唤完,才发现自己声音干涩,喉咙肿痛。 赵氏听到安槿唤她,一喜,连声道:“槿儿,你醒了?可有什么地方不适?”又忙唤了外间的丫环倒水。安槿从被中拿出手,抓住母亲的手,又道:“母亲,您怎么在这里?我睡了很久吗?” 赵氏听安槿声音嘶哑,说得吃力,忙按着安槿道:“你不要说话,小心伤了嗓子。”接过阮安柟递过来的水,亲自扶了安槿喝水。 阮安柟不知安槿听了多少自己说的话,不禁有些讪讪,她毕竟是个未出嫁的姑娘家,在自己小妹妹面前张口闭口说嫁人,总还是有些不符教导礼仪。 安槿只装作不知道,用眼看着母亲,等她回答自己先前的问题。赵氏却显然不记得了,刚才安槿醒来,她就光顾着高兴了,哪里记得她问了啥。她看女儿看着自己,便问道:“槿儿,你有哪里不舒服的地方吗?饿不饿?你睡了一天一夜了,可是一点东西没吃。”又扶着安槿让她继续躺下,一面又吩咐小丫头们准备吃的,又去叫大夫。 安槿看着母亲忙碌的样子,心里一片柔软。赵氏有五个女儿,自己是最小的,相对待嫁和寻求对象定亲的二姐三姐,她的存在感本来就弱,她自己又很会打理自己,平时并不需要赵氏操心,所以赵氏每天打理家务产业之余,能分到她身上的目光非常有限,但是每次只要她一生病,就能感觉到赵氏对自己毫无保留的关心和爱护。 得知安槿醒了,大家都陆续来看她,本来阮安梅和阮安桐也是要守着她的,但她发烧,赵氏怕过了病气,便不准二人太过靠近。外祖母带着二舅母和赵敏媛亲自过来看了她,问了大夫情况,又嘱咐了几句,才在赵氏的劝说下回去了。不过安槿一直没看到赵承奕,这家伙有时候看着安槿的眼神就跟狗看肉骨头似的冒着绿幽幽的光,这次安槿病了,竟然完全不出现。 而他母亲庄氏过来看安槿的时候,连平时本来就没多少的温度都没了,面上虽挂着笑,看安槿的眼神简直丝丝冒着凉气。这又咋得罪她了?脑中突然闪过之前赵氏和阮安柟的对话,赵氏曾说“……不过这次奕哥儿为了你妹妹,已将熙姐儿也推到了池中,让她吃了教训。为这事,你二舅母说不定都怨上了安槿……”原来如此,难怪连庄夫人和庄令熙都没出现过。二舅母必是记恨自己让她和娘家嫂子生隙了,说不得,连原来打算联姻的打算都泡汤了。 安槿好不容易装死装虚弱哄走了众人,就立即唤了碧螺来问话,她睡的这一天一夜都发生了啥。 碧螺服侍安槿日久,自是知道安槿问的是什么,便道:“小姐昨天睡了没多久,就发起了高烧。找了大夫来看过,大夫说小姐本来昨日就浸了水,庄家表小姐和丫环们都说是小姐您先动手,她才回手的,不小心才把您推到湖里去的。因为都是亲戚,二夫人老夫人虽然生气,却也只能这样算了。谁知道昨晚表少爷就在荷花池把庄家表小姐推进去了,听说……听说表少爷还看着不许人救,直淹了庄表小姐好几分钟才扬长而去。” 安槿目瞪口呆,虽然之前自己就想到了,但想不到这家伙竟然还摁着人家不给上来不许人救。 “那庄令熙现在如何?”安槿问道。 “庄家表小姐身体底子好,并没有病倒。”语气中带着一丝愤愤,“不过据说受到了一些惊吓,今天一早庄夫人就带着她离开了山庄。竟然连当面给小姐道歉都不曾。”碧螺虽然素来老成稳重,到底还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见到自己小姐吃了大亏,自己在场也没能护住小姐,心里还是十分之气愤和内疚的。 “不过表少爷对小姐真是好。为了推庄表小姐落池这件事,昨天晚上被二舅太太罚跪了一晚上呢,今天一早又叫人押着送回国公府给二舅老爷处罚了,连老太太都没出声。”一旁的雪青突然插嘴道。 碧螺听了雪青的话,觉得哪里不妥,但又不好反驳,便皱眉道:“好不好的这话也是你说的?别人听到了又是是非,也仔细二舅太太罚你。” 安槿心想,这二舅母这么急着送赵承奕回国公府,恐怕更多是为了隔离自己的缘故吧,不过这样自己也是求之不得。 不过对自己好不好,安槿嗤笑一声,这种好可不一定好受。阮安桐和庄令熙能那么亲密的“奕哥哥”“奕表哥”的叫,想必当初也是有过一段青梅竹马的日子,就这样赵承奕或是为了自己或是为了别的,才十一岁就能把小姑娘又掐脖子,又把人往水里摁。等过段时间,他再遇上个什么天仙,说不定啥时候就能把自己也给整死。这种几重人格转换比翻书还快的,你指望他忠贞不渝?呸呸,歪题了。 第12章 外祖母 安槿留在了别院在床上躺了好几天。她的烧其实两天就退的差不多了,可是脚崴了却不能那么快好,第三天安槿耐不住,只是起床稍微走了走,脚踝便又肿了起来,更甚前日,老大夫直摇头,说安槿再不听话,可能一个月也走不了路。吓得安槿只好乖乖躺在了床上,或者让人在院子里摆上个躺椅,自己躺在外面看姐姐们在一边抚琴弄茶闲磕牙,也是个趣味。 赵氏陪着安槿在别院又住了两日,便接连收到侯府老太太的传信,让她赶紧回府。却是府中大夫人崔氏报病,大少奶奶二少奶奶又都有了身孕,无人能掌中馈,便命赵氏快回府当家理事。并且这个月底还要正经娶了刘浣珠做大少爷的二房,也是要正经出聘礼办喜宴的,大房没人愿意沾手,可这没人操持可是不行。 可是安槿的情况实在不宜舟车劳顿,留在别院赵氏又不放心,还是老国公夫人最后说她会留在别院照看安槿,待安槿病好些,便直接带了安槿回国公府住上一段时间,赵氏才安了心决定回侯府。 老夫人前两天便早已打发了坐卧不安的二儿媳庄氏带着赵敏媛回府了,虽然庄氏把赵承奕打包送回了府,说要去国公府二老爷那里领罚,却又怕罚重了,老夫人一说让她先行回府,庄氏便已令人拎起早已收拾好的包裹赶紧走了。 阮安柟也提出留下来照顾安槿,赵氏想到家里那乱糟糟的事,让阮安柟和安槿去国公府住上一段日子也好,便同意了。阮安梅和阮安桐也想留下,可是她两还小,留下来不但不能服侍老夫人,照顾安槿,可能还要累得老夫人费心费力,便没同意硬是带着两人走了。 临走告别时,安槿粉认真的对阮安梅道:“四姐姐,你记得也帮我抄本经书,过两个月就在佛前烧了,让佛祖保佑保佑我,给我去点秽气,别老沾上坏东西。”阮安梅正经的应承了下了,她觉得这可是件重要事。看着两个小妹妹严肃的小脸,阮安柟orz囧。 赵氏领着阮安梅阮安桐走了,老夫人就命人把阮安柟安槿移去了主院,在自己的房间边收拾了两间房给安槿姐妹。每天就看着姐妹两说话玩耍,安槿也把本来养病烦闷的日子过出了趣味。她每天早晨傍晚都躺在外面院子里对着各种花鸟蜂蝶,要不沙沙作画,要不就陪着老夫人说说话,或者就看阮安柟在一旁或穿针引线或摆弄着一堆小玩意。 “三姐姐,你到底在摆弄个啥?我怎么抓不到重点呢?”安槿终于有一日忍不住问道,她实在也不知道阮安柟每天换着法折腾到底是在干啥。 阮安柟看着手中未成型的小布娃娃,无奈道:“不到二十天就是乞巧节了,我想做个东西参加乞巧会,试着几样,也觉得没啥出彩的。” 七月初七乞巧节和二月的花朝节一样,是大齐朝未婚少女们的一个重要节日。全国各地都会举行大大小小的乞巧会,有官府辖办的,也有官府内眷组织来玩的,京都中最盛大的乞巧会当然是皇后娘娘组织的皇家乞巧会,但参加的却不止是皇家的公主郡主们,京都中五品以上官员家的女儿都可以参加。五品以下的官眷也不是不能参加,只要能拿到一些推荐名额就可以了。像各公主府勋贵府都能拿到一些推荐名额,方便他们提供给旁支和姻亲家的女儿参加。 像阮家这种情况,等老侯爷一去世,爵位被收回,家族中又没有五品以上的官员,就不能直接参加皇家乞巧会了,但就一定能从顺国公府拿到推荐名额。 这一日,参加的少女们将纷纷展现自己的心思技艺手艺,制作出别有心裁的手工品,或刺绣,或女红,或手作首饰等等,只要能表现你心灵手巧是个好姑娘就行了。能获得前十名就能得到规定的嘉奖赏赐,能拔到头筹,那更是能获得皇后的特别赏赐。 同时,不但姑娘们能去举办场所参加大会,各贵族官家子弟也被允许参加,虽然是被隔在了一边只能观望,但能看看也不错啊。所以乞巧节和花朝节一样也是皇家和勋贵家族选媳妇的重要节日,通常过了每年一度的乞巧节和花朝节,宫中就会陆续传来赐婚的消息,所以报名参加乞巧节的时候,一定要注明是否定亲了,不然被误点鸳鸯谱就不好了,等赐婚结束,各勋贵官员家就开始活动联姻了。总之这其实算得上是大齐朝的相媳妇大会。 安槿看着阮安柟有些沮丧的样子,突然想起那天庄令熙在自己耳边说的话,心里有些怔怔。她其实对庄令熙话隐含的信息是有七成是相信的,这几天每当想起,也是隐隐忧虑。现在看着阮安柟认真摆弄着手上的东西,心里像被针刺了一下,隐隐作痛,这个姐姐,还在期待着嫁一个简单的好人家吧。 晚上睡觉前,老夫人照例过来看看安槿才回房去睡。这晚安槿却叫住了正欲离去的老夫人。 “外祖母。”安槿轻轻叫道,目光看着老夫人沉吟不已,小手紧张的捏紧了拳。 老夫人看看安槿,呵呵笑道:“怎么,我的槿姐儿不舍得外祖母走,还要外祖母陪着睡?” 安槿听了便忍不住也笑了,人也放松了些,握了外祖母的手在脸上蹭了蹭,良久没说话。老夫人摸摸她的头发,笑道:“槿姐儿有什么话跟外祖母说,就说吧。起先大夫说你忧思多虑,我还不信,可是见你这几天虽然还算好,但似乎一直有什么心事,现在肯跟外祖母说了吗?” “外祖母……”安槿心软软的,原来自己自以为隐藏的很好的心绪外祖母竟是早看在眼里。她一直以为外祖母最器重的是二姐姐阮安檀,最偏爱的是最像母亲的三姐姐阮安柟,可能一直是自己误会了吧,其实外祖母给她们几个姐妹的疼惜都是满满的。 “那天的确是我先打了庄表姐的,是因为她跟我说,二皇子看上了三姐姐,就不会再有别人敢娶她了。她还说,母亲曾经得罪过当今陛下,所以连您和太妃娘娘都帮不了三姐姐,二皇子说不定能求得皇上赐婚。”安槿看着外祖母低低的道。 她看到外祖母的脸色渐变,随着她的诉说面色越来越冷,嘴角紧紧抿起,威压逼人,如果安槿是个一般的小姑娘,说不得就问不下去了。 安槿看外祖母绷着脸不出声,咬牙问道:“这些是真的吗?还有,为什么她会说母亲得罪了陛下,母亲只是个闺阁女子,后来更是下嫁给了跟皇家十万八千里的阮家,是怎么得罪陛下了?”安槿一边问,一边心扑通扑通的跳。她心里其实已经隐隐约约有了答案,但没有听到外祖母亲口说,她不敢确认。 这些天,她一直在想这件事,她有仔细想过怎么查,可是除了问外祖母,她想不出更好的办法。问当事人?皇帝陛下那是别想了,母亲性子高傲急躁,这种事情她一个九岁的女儿如何能问?说不得问她是从哪里听来的,又是一地的是非。问母亲身边的嬷嬷?他们忠心耿耿,怎么会跟自己一个九岁的孩子说母亲的这种旧事,更何况有些事,恐怕连母亲身边的嬷嬷都未必能清楚。 最好的方法当然是问母亲的母亲,外祖母。她相信,有些事,说不定,外祖母可能比母亲还要清楚。 老夫人静静看着安槿,看着小姑娘忐忑紧张却故作镇静的样子,心里一软,面色一点一点缓了下来。她想过有一天会有一个外孙女来问,或者是阮安檀,或者是阮安柟,但她再没有想过,会是最小的阮安槿,这个孩子,处处让她惊讶。 第13章 赵家女儿 安槿坚持的看着外祖母,外祖母神情虽然软了下来,却终究没有回答安槿,在她眼里,安槿还太小,有些事情,应该还不是她能理解和接受的。 “槿姐儿,你三姐姐的事情,外祖母定会帮她解决的。”说完安抚似的对安槿笑道,“有些事情不是外祖母不跟你说,而是牵扯太多,岂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有些东西需要你慢慢用时间去感受和理解。” 安槿听了外祖母的话,奇异的放松下来,甚至有点哭笑不得,瞬间从自己正在和外祖母讨论很严肃的问题中出戏,实在是外祖母这样高深的哄小孩子的样子让她很有些喜感,她觉得有点懊恼。 “外祖母,那我可以知道吗?”老夫人和安槿俱是一惊,一个抬头一个转头,便都看见了一脸惨白的阮安柟正站在门外,手掀开门帘,就那样直愣愣的看着老夫人,“外祖母,我可以知道吗?”阮安柟颤抖着嘴唇轻声重复着,明艳清丽的脸上带着一种近似麻木的倔强。 “柟姐儿。”老夫人有点措手不及,只是下意识唤道。她看着慢慢走过来的少女跪倒在自己面前,抬眼望着自己,目光执着而倔强,心似乎被什么勒住了,疼痛不已。她仿佛回到了十七年前,她的小女儿曦儿也是这样跪着求自己,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几个外孙女中,无论是性格还是长相柟姐儿都是最像自己女儿的,没有想到,她们的命运也这样像。不,柟姐儿的处境比女儿要差很多,根本无法相比。 当年那一位身处太子之位,持正稳重且俊逸不凡,已威仪甚重,他从小算是看着曦儿长大,对曦儿也算是一往情深。赵家虽无甚实权,但门第高贵,府中女儿又容色惊人,所以从大齐朝开国就几乎已成惯例,每一代赵家的女儿中必有一位入后宫或嫁皇子。当时大女儿已嫁给了苏相的次子苏护,现在的锦州布政使,家中嫡系只剩下了小女儿待字闺中。 只是当时太子已有一正妃三个侧妃,都是朝中重臣之女或族女,嫡子庶子也已经好几个,她觉得曦儿自小宠爱太过,性子纯良,并不适合嫁入太子府,所以自己是嘱意还未有正妃的七皇子蜀王的,虽然将来蜀王要就藩,自己心里也是不舍,但总好过嫁入太子府可能被人啃得渣都不剩。 但万没想到女儿竟然自己喜欢上了大了她七八岁的太子,这样便也罢了,那也只能这样嫁了。当时宫中已和自家打了招呼,就等着过了乞巧节宫中赐婚了,却万万没想到说好的赐婚当日竟然换了人,太后懿旨另赐了一位五品官的女儿闵氏为太子侧妃,这闵氏还是淮南都指挥使的外孙女。 太子府的配置是一个正妃四个侧妃,最后一个侧妃之位给了闵氏,那么如果女儿要再入太子府,就得以庶妃的身份进去了,可是顺国公府的嫡女进太子府做侧妃已经算是委屈,怎么可能会做庶妃? 太子求了国公爷希望国公爷能体谅,说会补偿曦儿,可是要怎么补偿?他们后来知道,赐婚临时换了人,太子是提前知道的,当时太后赐婚前特意招了太子询问他的意思,他默许了。 太子希望女儿能为了他受些委屈,或者再等等,可是女儿却执意求了国公爷和自己,嫁入了已快没落的忠毅侯府阮家。和太子从此两不相见,甚至从勋贵的社交圈都再少有出现。 “外祖母,您就告诉我们吧?这样姐姐和我心里也有个准备,免得被人欺负了,还不知道状况还不了手。”安槿看着跪在地上的阮安柟出声道,啥事还是清楚些早有准备才好应对,“那二皇子高调求娶三姐姐还到处宣扬,这是逼着三姐姐就范啊。那个肥猪头,让三姐姐嫁给她,还是做小的,这可不是恶心三姐姐一个人,简直恶心全家啊。” 阮安柟正自跪在外祖母面前惶惶,这些日子母亲四处带着她相亲不果,处处碰壁受辱,让她才对二皇子的求亲从开始的不屑愤恨中慢慢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除了姻亲家,她们母亲甚少带她们参加勋贵家族的宴会,跟皇家更是距离甚远,很少接触。因为外祖母偏宠母亲,顺国公府和来往亲眷都对她们姐妹很亲切,并没有什么轻视之意,姐姐又将嫁入顺国公府,所以她们内心深处并没有对自己身份和处境的深刻意识。甚至因为母亲和二姐阮安檀那种刻在骨子里不自觉的带出来的高贵骄傲,让她们也潜移默化了不少。 阮安柟意外听到了安槿转述的庄令熙的话,本来心里是又愤懑又惊惶,可是刚刚安槿的话则成功的恶心了她的同时,也把她的惶恐郁色冲淡了不少,慢慢冷静下来。阮安柟似乎看到外祖母的嘴角都抽了抽,抛开各种复杂的情绪,阮安柟接着安槿的话道:“外祖母,请您跟外孙女说说吧,外孙女驽钝,并不知自己处境如何,连身处险境尚不自知,如何自处?” 老夫人拉起阮安柟,搂着她也在安槿床上坐下,看着她酷似小女儿的明艳动人的殊色,心里一阵疼惜,她再看已从床上坐起的安槿,虽然年岁尚小,却也已经灵动惊人,想必再过几年,可能比她几个姐姐还要出色。这样的容色,又有赵家的血统,却偏生在没落的阮家,不好好谋算,可不知得会被多少人算计。 老夫人握了阮安柟的手,盯着她们正色道:“好吧,柟姐儿,槿姐儿,既然你们执意要知道,这本也是和你们息息相关的,外祖母就告诉你们。但你们记住,你们不仅是阮家的女儿,也是顺国公府的外孙女,无论怎么样,外祖母都会站在你们身后。” 说完这些,她才错开目光,盯着窗外暗黑的夜色,缓缓道:“你们知道我们赵家的女儿自来有与皇家联姻的传统。不说远了,就是先皇时期,就有皇后娘娘和淑妃娘娘,也就是后来的慈懿皇太后和赵太妃娘娘,都是出自赵家。而到你们这一辈,你们的大表姐也嫁给了皇后所出的嫡子三皇子。可是你们不觉得奇怪吗?你们母亲这一辈,竟是一个也没有嫁入皇家。”老夫人慢慢说着,神色傲然又有些悲凉。 这有什么奇怪的,安槿心道。我记得以前看书上都说皇帝最喜欢平衡,如果真有什么后族,早晚都得给灭门,怎么可能让你一直做外戚,外戚不都是很玄妙的存在吗?权势长到极点,之后要不就被灭了,要不就自己萎缩了。赵家这样的存在已经够奇葩了。她就没见过前皇室能这么荣耀的好端端的一直存在着,还成了传说中的后族。 但安槿不想打段外祖母的诉说,就把疑惑和好奇压住了。 “其实,你母亲和你大姨母本来都有可能嫁入皇家。可是阴差阳错,你们大姨母拒绝了三皇子的求娶,嫁给了当时的苏相次子也就是你们现在的大姨父。你们母亲,则是因缘巧合错过了还是太子的当今,嫁给了你们父亲。”老夫人一字一顿道。 安槿心里一顿吐槽,果然如此,果然让她给蒙对了,这么狗血,她以为她穿到了一个没落侯府宅斗本,后来发现是勋贵的豪门传奇,现在则是宫廷爱恨情仇记。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只要不影响她的美好生活,来啥其实她都不甚介意。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前世的生活,现世的生活,只要还能过好混吃等死悠哉幸福的好日子,她不太介意外界的变换有多大,只要别是苦逼的掉了渣,一定要劳她心志苦她筋骨才能勉强活着,她都能过得挺好。 而阮安柟就不太能淡定了。她一脸震惊不可置信的看着外祖母。这却怪不得她,她虽然性子有点高傲,却一直是个规规矩矩的侯府小姐,母亲的绯闻这种事她是万万不曾也不敢想的,在她眼里,母亲还是因为爱情选择了父亲,这么多年,父亲很是爱重母亲,即使无子,也不曾纳妾。她原本还想,就像母亲一样,找个家世一般,能像父亲母亲这样相敬如宾的生活也是很不错的。 可是外祖母的话让她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惶恐,像是要打破什么,放出个恶魔出来一样,而这个恶魔会毁了她稳定的生活和信念。 “母亲……母亲这般坚贞,愿意得罪陛下也要嫁给父亲吗?”她像是坚持着什么,喃喃低语道。 安槿不禁有些同情的看了一眼一脸破碎的三姐,祖母都说了“因缘巧合错过了当时还是太子的当今”,事情就不能那么简单了。当今陛下可是比母亲大了不少,母亲待嫁之时,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应该都出生了,所以就不能是正常的嫁娶。该不是皇帝陛下想强取豪夺,公府嫡女无奈随便找了个人嫁了吧?她可不像阮安柟,觉得自己父亲母亲那叫恩爱,她觉得两人就是两条平行线,都是各自在自己的世界里活着,因为需要,互相凑合着而已。 老夫人却没有否定阮安柟的话,只是眼神变换了下,才慢慢收回目光,看了看两姐妹道:“那些事情,毕竟是你们母亲的旧事,不必深问。你们只需要明白自己的处境,可能的危险,知道如何自处,就够了。” 阮安柟的眼睛里已染上薄薄水色,她强忍着没滴下泪来,倔强的咬着唇,问道:“外祖母,那我该如何,如何才能拒绝掉二皇子?”过去一年多来,她已经知道自己的婚事有多难。京中数的上的人家根本不愿和她结亲,“若是,若是二皇子真的求得陛下赐婚,那我该怎么办?”说完,突然想到什么,决然道,“如若真如此,我便出家去吧。” 抗旨不遵去出家?安槿囧,你以为你是什么大功臣的遗孤还是什么王亲宠臣之女?要出家也是要身份的呀。就是公主郡主,皇帝要求她们去不毛之地,摆明了去送死,她们也得说谢父皇/陛下隆恩,女儿/臣女定不辱大齐朝尊严,不负使命。 外祖母叹了口气,摇摇头,然后目光又掉向远处,语气略带森然道:“柟姐儿,你放心,这事,外祖母自有主意,必不会让这事情发生。” 第14章 红疹 安槿的脚歇了十多天就好的差不多了,等她勉强能走能动了,赵老夫人就把她打包扔进了马车,和阮安柟一起带回了国公府。 阮安柟和安槿到了国公府受到了热烈的欢迎,就算是二舅母庄氏,也勉强表达了亲切的关怀之意,虽笑得有点阴恻恻的,但好歹是笑着的不是吗? 国公府除了赵承奕并没有和安槿差不多年纪的少爷小姐,未出嫁的只有大房庶出的敏惜和二房的敏媛,都已经十四五岁,她们和阮安柟阮安梅倒是交好,和安槿因为年岁差的有点远也没什么话好说。互相觉得没共同话题。 安槿姐妹俩都被老太□□置在了离自己主院不远的听风居,这个院子是长期备了给阮安檀过来小住的。姐妹俩也不住阮安檀的房间,就在院子内各找了两间闲置的房间便住下了。 住下后,表姐妹们都过来看了她俩表示了欢喜和欢迎之情,只有赵承奕一直没有过来看安槿,甚至第一天晚上的欢迎宴都没出席。安槿便随口问了问老夫人拨给自己的小丫环十一岁的红衣,这才知道赵承奕上次回府后便被二舅父仗打了一番,好歹是独子,又有赶回来的二舅母拦着,只是打了皮肉伤,但还是好多天起不了床,现在每天大部分时间还是得趴在床上养伤。其实起来倒是不妨碍了,但就是不能坐,伤口也不方便穿衣,总不好裹着布条就到处跑吧。 幸灾乐祸了一番,好歹安槿还是拉着阮安柟陪着一起去看了赵承奕,这小子这次受了这么大的罪,还都是因为自己,如果自己不去探望她,难免让人觉得凉薄。 “你真把她摁在水里,不让她上来?万一淹死了怎么办?”几人寒暄了几句,就有些冷场,安槿就突然开口问道。 赵承奕瞅了瞅两边母亲那如临大敌虎视眈眈的丫环和坐在一旁一脸沉郁的阮安柟,实在没什么说话的兴致。便懒洋洋道:“不过是一小会,死不了。”安槿看到他的目光,也下意识瞅了瞅那俩丫环,有所领会,便很快起身客气有礼的告辞了。 回到院子,阮安柟冷笑道:“这都防我们跟防贼似的呢,哼,七妹妹你才九岁,那小子犯浑,却都把账算到妹妹头上。现在外祖母还在,将来这顺国公府可不定还能不能回呢。”看来二舅母装的并不像,至少连阮安柟也感觉到了冷意。 安槿一愣,虽然说的都还算是实情,不过有些事,心里知道就行了,说出来却显得太在意和偏激了,看来那些话阮安柟是入了心入了肺,一时很难走出来。 “三姐姐,”安槿想着措辞道,“不过是些许小事,我又不嫁他,何必在意这些?二舅母也没怎么样我,不还是客客气气嘘寒问暖吗?防备着些也总是好的。”你不能指望她心里讨厌你还真对你如沐春风关怀备至,那样你也害怕不是? 阮安柟看着妹妹一本正经又有些小心翼翼打量自己的小脸,不由得一阵烦闷:“我这是为了谁!以后离那小子远点,没得自己吃了亏,这事都得看外祖母,那小子现在对你越好你越不利。”安槿微张嘴看她姐,姐,你跟九岁的我说这些真的不是太早了吗? 赵乘奕听了红衣的回报,脸色黑了黑。不嫁他,她又准备嫁谁?还有,这姐妹俩的谈话是不是太直白了些?隔墙有耳,身边还有丫环呢,就这般胡说。其实这却是他冤枉了安槿姐妹,她们说话的时候距离几个丫环们还是有几步,而且带着的都是从小跟大的心腹丫环,知道她们的事海多了,这种小插曲还是不必避忌的。红衣那就是个另外。谁知道红衣是赵承奕的人,还特别留意着偷听呢。 红衣是赵老夫人屋里的三等小丫环,平时就是帮着老夫人屋里的大丫环打理些老夫人的衣食,也帮忙跑跑腿传传话什么的,老夫人因看着她还算伶俐体贴,又因为常跑腿传话对府里情况也比较熟悉,便把她拨给了安槿暂时用着。 安槿做梦也想不到红衣是赵承奕的人。她哪里知道赵承奕会在半年前就已经收买刚入府不久的红衣为己用,等的就是老夫人把红衣赐给安槿呢? 七月初,赵老夫人准备去宫中探望赵太妃娘娘。 赵太妃娘娘是先皇的四妃之一淑妃,是老国公爷的亲妹子。而当年先皇后则是国公爷的堂妹,前前国公爷的独女。前前国公爷意外生亡无子,便由自己的弟弟也就是现任国公爷的父亲袭了爵,其夫人正怀着孕,听到噩耗后不幸跌倒,大出血,一尸两命。他的独女当时只有五岁,就由现任国公爷的母亲教导养大,长大后得尚为太子的先皇聘为正妃,直至先皇登基立为皇后,几为独宠,然而不足之处却是一直未有生养,一直到快三十岁的时候才突然怀孕,好不容易保住了却难产,生了四皇子后便缠绵病榻,不得已求了叔母,让堂妹入了宫,求她照顾四皇子后便撒手人寰。先皇悲痛欲绝,虽后来立了贵妃袁氏为继后,却坚持立了赵皇后所出的四皇子为太子。 赵太妃入了宫,对皇皇子尽心尽力,抚养他长大,并扶持他登上了皇位。所以虽然宫中以继后袁太后为尊,实际赵太妃的地位才最为超然。 赵太妃自己只出一小公主,即昌华公主,后来被远嫁岭南王萧氏。这萧氏说是异性藩王,其实更像是一个附属国,其领地包括现世的广东、广西、海南以及部分福建、云南的领土,那里的军权政权都是萧氏一手掌控,只需每年向朝廷朝供即可。所以说昌华公主远嫁岭南王差不多可以说是被和亲了。 昌华公主远嫁后,赵太妃便隐居清幽宫,再不愿理宫务和参加宫宴,每天就是抄经念佛,不理世事,直至昌华公主长子岭南王世子萧烨五岁时作为质子常居京都,赵太妃才求了当今,由她亲自抚养萧烨。萧烨长到在十一岁时才被送回岭南,听说前不久又回了京都探望赵太妃娘娘。 赵老夫人决定带着阮安柟姐妹拜见赵太妃,可以的话,就求太妃娘娘留她们姐妹在宫里住上一阵,等乞巧会后才接回国公府。 红衣把安槿要进宫的消息递给了赵承奕,赵承奕想到前几日小厮递给自己的消息,说萧烨已经来了京都,不禁有些烦躁。他记得阮安桐被赐婚为萧烨侧妃之前,萧烨向陛下求的是安槿,是姑母和祖母求了太妃娘娘才换了阮安桐。但萧烨也没有太坚持,所以他不算特别担心,但萧烨和安槿的任何接触都让他烦躁和不安。 安槿姐妹进宫前,赵敏媛赵敏惜一起过来探望了她们俩。赵敏媛已经定亲,定的是安王府的嫡次子。赵敏惜今年十四岁,也在议亲,不过因为是庶女,大夫人本身子女就多,现在孙子孙女都好几个,又要掌中馈,分到庶女身上的精力实在有限,所以还并未她精心挑选。好在赵家女儿以容貌绝色出名,求亲的人也多,并不愁嫁。 老夫人和赵太妃娘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闺中好友,这份友情在老夫人嫁给赵太妃的哥哥后更为亲密,也不曾因为赵太妃入宫而褪色。因此老夫人每年都会去宫中探访太妃娘娘几次,但除了嫡长孙女赵敏仪,历来她甚少带家中孙女入宫,这一次,竟然要带阮安柟姐妹入宫,委实让人意外,不免在心里觉得老夫人实在偏心太过。 不过国公府的姑娘教养都很不错,赵敏媛端庄大方,和阮安柟又素来交好,她知道阮安柟的难处,心里自是为阮安柟高兴的,她心里更是明白,就算是老夫人抬举阮安柟,她嫁的也不能比自己更好,所以过来后很是提点了阮安柟姐妹一番。她虽不跟外祖母入宫,却是常跟着大伯母母亲一起入宫的,宫中礼仪和贵人们的喜好更是国公府嫡女的必修课之一。 赵敏惜虽是庶女,虽眉间不免带了少许怯懦,却也还算是进退有度,婉约大方。她看到赵敏媛似乎和阮安柟有不少私己话要讲,就很有眼色的对安槿道:“槿妹妹,听说你画技甚好,我想在乞巧节作一个绣品,现在已经绣了几幅,但都没什么新意,不如去槿妹妹移步去我院子里,给我指点下花样,看怎么更独特一点?” 安槿当然非常乐意,她看得出赵敏媛是在认真提点阮安柟,但有些宫中贵人之事实在不宜当着她们的面说,早想找什么借口给她们点私人时间,现在赵敏惜开口,自是乐意至极,忙应了声是,道:“惜表姐说笑了,我早就听说过惜表姐姨娘是湘绣大家,妹妹从小习得一副好修艺,今天能有幸欣赏下姐姐的绣品实在再好不过。”两人便和阮安柟赵敏媛告了罪,有说有笑的离开了。 赵敏惜的绣技的确不错,她让丫环取出了几个小绣屏,花草虫鸟几种图案都有,看来是准备了相当长时间了,她所绣的风景色彩搭配奇丽而精巧,更难得的是绣出来的物像立体感甚强,惟妙惟肖,质感生动,实在让人喜爱不已,这对一个只有十四岁的小女孩来说,已经非常难得了。两人品玩了好一会儿,安槿也会说些怎样在图案中家点小元素让图案取巧的小建议,但不过也是说笑,并不算太认真,她觉得后面再加反而可能失去原本的协调性。 告辞时,赵敏惜特意选了一副鸭子戏水图送给了安槿,这个图案逗趣喜感,煞是可爱,却并不适合参加乞巧会比试,安槿便不推辞,谢了接过。心想,过两日送副别致的景色画给她作花样当回礼好了。 第二天一早,碧螺就起身准备伺候安槿梳洗入宫,然而当她掀开蚊帐,叫安槿起身时,却吓得尖叫一声,手中的衣服都滑落在地。安槿皱眉,看着碧螺一脸惊恐的看着自己,心想,这大清早的,见了我,怎么跟见了鬼似的? 她突然似有所感,感觉到手上身上都有点瘙痒,低头一看,赫然发现身上竟然起了不少小小的红疹。忙叫碧螺取过铜镜,果然见到自己脸上也起了不少星星点点的疹子。扔掉了铜镜,安槿躺回了床上,深深叹了口气。 第15章 赵太妃 在古代起红疹可不是什么小事,小则隔离,或丢到鸟不拉屎的地方自生自灭,更有偏远地区就有直接把人给活烧了的都有。 碧螺忙命府里的小丫环红衣报告了赵老夫人,老夫人急请来了府里常用的太医给安槿瞧治,老太医看了道是之前落水寒气入侵,又兼水土不服,风邪入体从而引起身体失痕,又遇到一些霸道之物,所产生的湿疹,并非会传染的麻疹等病症,又开了些药说煎服两日,红疹自会消退。 赵老夫人特意问会否留下疤痕之类的,老太医知道这对姑娘家是顶顶重要的,便细细说了一些注意事项,并嘱咐千万不要用手抓挠,护理妥当,应不会留疤。众人这才安下心来。老太医又命人将安槿这两天吃的东西去的地方细细给他讲了一遍,还特意检查了安槿一些常用之物,却没有查到什么,便略带疑惑的又跟安槿嘱咐了一番,说晚间再来看看安槿,才回去了。 老夫人放下心来,因为已经定了入宫之期,不便更改,最后无奈只好只带了阮安柟入了宫。 赵太妃这两天心情甚好,因为自己从小带大的外孙长途跋涉特意从岭南过来探她,看着萧烨已经逐渐褪去稚气,越发的像岭南王,虽则他在京中众人面前维持着骄横跋扈的样子,整天胡作非为,赵太妃却似一点看不到,还是一味的宠溺,一副与为荣焉的样子。 这会儿赵太妃见了赵老夫人和阮安柟,便兴致颇高的拉了阮安柟,看着她明艳动人的殊色,眼睛是赵家女儿特有的水色凤眼,微微挑着,艳丽妩媚却又不失清纯,赞道:“果真和曦姐儿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怪不得你这么疼她。” 老夫人苦笑,正是因这赵家人的长相,才使得二皇子这般纠缠。赵太妃看老夫人脸色,想到传闻,便不再言语,又吩咐了宫女唤岭南王世子过来,见过舅祖母。这次萧烨回京都,还未曾去舅祖家去拜见。 赵老夫人递了牌子说要进宫,并且会带着阮家姐妹拜见太妃娘娘,萧烨前几天已经得知,所以他一早便命人守着打听消息,但听说赵老夫人并没有带安槿,便没了什么兴致,跑去了找侍卫打架。等太妃的人找到他,他正揍得一个侍卫满地找牙,但他自己身上也受了些伤,脸上更是挨了一拳,衣服也被扯烂了一些。 萧烨被叫走,侍卫们简直谢天谢地,这就是个蛮荒土匪胚子啊,不是听说是太妃娘娘带大的吗?果然是蛮荒头子的种,在我礼仪之邦也没能受到教化,整天不是胡作非为,就是跑来找他们打架,本来他们还敷衍着,谁知道这小子竟是一身蛮力,蛮横无比,他们又不敢太过伤了他,最后吃亏的还是他们。他们只能日日祈祷,拜托皇帝陛下还是赶紧把这野蛮小子送回蛮荒之地去吧。 萧烨也没回自己院子换衣服,直接就跟着太妃娘娘的大宫女进了清幽宫。众人见到的就是一个黝黑的少年穿着一身玄衣进入了殿中,少年身姿挺拔高大,长得应该还算英武不凡,如果忽略他脸上的青紫的话。他一进殿中,太妃娘娘就更开怀了,也不介意他身上的伤痕和破掉的衣裳,只是拉过他细细看了下,说道:“怎么不小心些,就算打架也得小心着脸啊,留了疤,将来你媳妇可不得埋怨。这些侍卫也真是,打的时候也不看着点。” 阮安柟有点目瞪口呆,有这么宠孩子的吗?难怪过来拜见长辈也这么无状,虽说身份高贵,不更得做做样子吗?赵老夫人却含笑看着,并不觉得有什么诧异,这么多年了,太妃娘娘就是这么宠着纵着萧烨,这恐怕也是为了顺着皇帝陛下的心意。 赵太妃先跟萧烨说了几句话,才放开他的手,转而对着赵老夫人道:“嫂子,你看,我每次看到烨儿就欢喜得过了,你可不要见怪。”又转向萧烨道,“烨儿,快见过你舅祖母,你也有两年没见过你舅祖母了,还有这是你表姨家的表姐阮三小姐。” 赵老夫人未到萧烨见礼,就忙道不敢,对萧烨道:“老身见过世子,两年不见,世子长得越发的俊朗挺拔了。”这话说的赵太妃又是笑眯了眼睛。 萧烨虽木着脸却还是认真的拜见了赵老夫人,却只对阮安柟扫了眼点了点头,并未出声唤什么表姐,见他态度敷衍倔傲,让阮安柟对他的印象实在无法好起来。 这时却有宫女传来话道:“太妃娘娘,五公主殿下前来给娘娘请安。”赵太妃听了似笑非笑的看了萧烨一眼,道:“宣她进来吧。” 五公主宜阳今年也是十三岁,长了萧烨几个月,是德妃冯氏的幺女,也是二皇子的同母妹妹。萧烨小时养在宫中,和五公主关系还算不错,据说五公主但凡想做点什么坏事,都是萧烨帮她做了,皇帝虽然对萧烨的所作所为感觉很满意,不过却对某种程度上帮了自己忙的五公主多有不喜。而最为奇怪的则是冯德妃,她也不太在意五公主的坏名声,由着她胡闹。 冯德妃行事有些糊涂,对所出二皇子二公主及五公主都是骄纵居多,二公主还好,尚算温柔知礼,二皇子那就是个被宠坏的二百五,常做些浑事,就为了阮安柟的事,也是把顺国公府气了个倒仰。五公主则是个骄蛮的棒槌,各家贵女见了她都避之惟恐不及,生怕什么时候惹恼了她,当面给你几巴掌让你没脸。 五公主进了殿中,先给赵太妃请了个安,又对着萧烨嘟了嘴哼了声,这才开始打量殿中其他人。赵老夫人忙拉着阮安柟给公主见礼。五公主见到阮安柟定定多看了两眼,这才转过头对赵太妃娇嗔道:“太妃娘娘,原来今天这里来了漂亮姐姐,怪不得我找萧烨,他也不理我。”这话成功让萧烨面瘫脸裂了一条缝,冷哼了声,却懒得出声说什么。 赵太妃笑呵呵的拍了拍五公主的手,道:“宜阳,你找萧烨干什么去?是不是又要他帮你做什么坏事?” “太妃娘娘,您这话我可不依,我们什么时候做过什么坏事了。”说到我们这两个字,舌尖里似乎慢慢溢出甜蜜来。 赵太妃心里腻歪,却还是笑呵呵的道:“好了好了,你们小孩子的事我哪里管的着。宜阳,你既然来了,就带着阮三小姐去后园里转转,我正愁没有合适的小女孩陪着安柟玩玩,闷坏了她呢。烨儿,你也回去换换衣裳,好好找太医处理一下伤口,不要留疤了。”说完吩咐了自己的大宫女琉璃贴身伺候阮安柟,便打发了几人出去,自去和赵老夫人说话。 几人一起出了殿中,五公主便建议阮安柟去离清幽宫不远处的芳鹧宫玩,说那里的凌霄花开的甚是好,睡莲品种也多云云。萧烨冷笑了下,却懒得理,自回了自己的院子处理伤口。 琉璃的眼神闪了闪,芳鹧宫原先是陛下宠妃良妃的宫殿,良妃八年前怀孕生产时一尸两命,皇帝大为震怒,彻查后宫,仗杀了无数宫人,却也没查出过所以然来,只死了几个低阶妃嫔,后来皇帝就下令封了芳鹧宫,除了洒扫宫人,甚少有人过去。 但琉璃并没有出声,太妃娘娘既然让五公主陪阮三小姐,自有她的深意,自己只需要听从,必要时保护阮三小姐就可以了。而阮安柟并不知其中玄机,她转眼看琉璃,见琉璃眼观鼻鼻观心,未有反对,便觉得应该没什么不妥当的,就顺从了五公主,跟着她一起去芳鹧宫游玩。 第16章 芳鹧宫 一入芳鹧宫,阮安柟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宫中四处都有宫人定时打理,处处整洁规范,然而这芳鹧宫却甚为荒凉,虽不至于杂草丛生,花草树木却明显少有修剪,都长得繁茂而杂乱,各种藤蔓互相纠缠着爬满了园子。 “看,我说的没错吧,凌霄花开的很好吧。”五公主一边拖着阮安柟往前走,一边嘻嘻笑着,眼睛闪亮,看起来天真又无邪,非常高兴的样子。 芳鹧宫的凌霄花的确长得好,但好得太过了,爬满了宫墙和院落,衬着破败的墙瓦,看着委实有点触目惊心。 虽然心里有点不安,阮安柟却不敢违逆五公主,被动的被五公主拉着往前走。走到一段宫墙后面,五公主突然停下脚步,看向阮安柟的腰间道:“咦,你这个玉坠络子打得可真好看,是你自己打的吗?” 阮安柟一愣,低下头来,见五公主盯着的是自己常挂的一块碧玉佩,这个玉佩她们姐妹每人都有一块,是母亲从自己嫁妆里面的一块玉石切割出来的,五块可以相拼在一起是一棵小树的形状。玉佩上挂着长长的青色梅花络子,的确是自己闲暇时打的。 阮安柟点头,五公主已经伸手艳羡的摸了摸,突然从自己脖子上取出来个大玉坠,对阮安柟道:“阮姐姐,你看,我也想把它串了挂在腰间,可好?阮姐姐能帮我打一个像你那样的络子吗?” 阮安柟伸手接过这个明显成色好了很多的玉坠,端详了一下,还给五公主道:“公主的玉坠很是贵重,我已经记住了样式,不用拿着玉坠,回去打好了络子再送给公主就好了。” 五公主咯咯笑了,很是高兴,道:“阮姐姐,你先拿去,不妨事的。不过能不能把你这个送给我玩两天吗?”看阮安柟犹豫,扑闪着大眼睛撒娇道,“就两天,等阮姐姐络好了我那个,就还给阮姐姐。” 看着五公主娇憨的模样,像极了六妹妹阮安桐,阮安柟心软了软,虽然心底还是不乐意,到底还是勉强同意了。不过她还是坚持让五公主收回她自己的玉坠,五公主得偿所愿,也不坚持,就把玉坠挂回了脖子上。 这时已走到宫殿一个侧门,五公主吱呀一声推开了木门,熟门熟路的就往前走。阮安柟跨了一步进去,却停在了门口,犹豫道:“公主殿下,这里面,我们方便进去吗?” 五公主回头,不解道:“这有什么不方便的。”她的目光扫过门外,发现服侍的太监宫女们尚离门口还有几步,眼眸闪了闪,突然抬头贴着阮安柟近乎耳语道,“知道吗?这里是我和萧烨小时候最喜欢来玩的地方。在这里,常常发现很多好玩的小秘密。你看,在那里,就是那片断墙后面,我们曾看到我三皇兄和一个宫人偷情,呵呵,三皇兄走后,那个宫人发现了我们,我就让萧烨杀了她,埋在了后面那片树林里面。” 阮安柟不可置信的盯着五公主的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五公主的眼睛在笑,还是一样的娇憨,可看在阮安柟眼里,却像是闪着丝丝恶魔的光芒。 阮安柟面色煞白,全身如同突然掉进了冰窖,全身冰凉,勉强才能稳住自己不从五公主手中抽回胳膊,甩袖而去。她不知道五公主为什么和自己说这些。但三皇子是当今皇后嫡子,也是表姐赵敏仪的夫君。这样的事情她不该也不能知道。 不过是片刻,琉璃等人已上到近前,五公主对着阮安柟呵呵笑了两声,转头就自顾往前走了。可是阮安柟却实在提不起脚步跟上。 琉璃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但见阮安柟目光呆滞,好似受了什么很大的惊吓,便上前扶住她柔声道:“三小姐,您怎么了,是不是这里太凉了?”感觉到阮安柟手上丝毫温度也无,她一惊,继续道:“我看您有点不适,不如我们先回去吧,五公主那里,留个小宫女交代一声就好了。”琉璃的声音轻柔缓慢,带着一股镇定人心的稳定感,阮安柟心乱如麻,胡乱点点头,根本不再考虑会不会得罪五公主,就在琉璃的搀扶下转身往来时的方向走。 出了芳鹧宫,回到整洁宽大的宫道上,阮安柟的心才慢慢恢复了正常的跳动。她放开琉璃的手,让她前方带路,自己则慢慢跟着她走在了后面。 她不停思索着,五公主无端端来这么一出,是什么意思?她没法相信这只是五公主的小姑娘恶作剧,她可没忽略那闪着隐隐恶意的眼神。还有琉璃,她是太妃娘娘的大宫女,芳鹧宫那种情况,就算她不敢阻止五公主,为何连提醒都不提醒自己? “三小姐。”离开芳鹧宫不远,阮安柟便遇到了她最不想看到的二皇子。二皇子体型较胖,夏天在毫无遮阴的宫道上走上不远,面上身上便冒出了不少汗。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油腻腻的光芒。 二皇子看到阮安柟显然很高兴,眯着因为胖而显得细小的眼睛打量着阮安柟:“真是没想到这样也能遇到三小姐,本王和三小姐还真是天定的缘分啊!” “臣女见过二皇子。”阮安柟低头行礼道。此时她心中已从先前的惊慌中稍定,见到二皇子,想到五公主是二皇子的同母胞妹,心里不得不怀疑,这其中是否有联系,这真是一出又一出啊。 “三小姐免礼,三小姐真是越来越光彩照人了啊。”二皇子眼神从上下打量换成了直直的盯着阮安柟低垂的脸,“真是让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呢。” 听着这样的话,被这样肆无忌惮的眼睛紧盯着,纵使低垂着头,阮安柟也能感觉到那眼神的*热度,心里的厌恶和恶心真是止也止不住。她忍住退后一步的冲动,仍低着头道:“臣女不敢,臣女受太妃娘娘宣见,不敢让太妃娘娘久等,还请容臣女告退。” 等了半天,却不见二皇子回答,阮安柟微抬了头,还在想着该说些什么脱身,目光却在二皇子手上顿下了。此时二皇子那肥胖白腻的手正捏着一块玉佩,那玉佩串着一串青色梅花络子,赫然正是阮安柟之前给五公主的那块。 二皇子的手正慢慢抚摸着玉佩,就像爱抚一个心爱女子的如玉肌肤,充满着暧昧和暗示。 阮安柟全身血液上涌,脸上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鲜红欲滴,屈辱的眼泪忍不住在眼眶里滚动,死忍着不落下来,咬着牙一句都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啪”的一声一个黑影从远处飞来直直打在了二皇子的脑袋上,也打破了这里的静谧。紧跟着众人就目瞪口呆的看到个蹴鞠从二皇子头上滚到了地上,然后滑稽的跳了两下,才滚到了一片。 “谁人这么大胆!”跟在二皇子后面的太监的尖声呼喝道,声音却在看到来人时戛然而止。 却见一个黑衣少年懒洋洋的从另一片宫墙的阴影里慢慢走了出来,出现在了众人面前,赫然便是之前回去处理伤口的萧烨。 “对不住,二表兄,没伤着吧?”走近了,萧烨无甚诚意的懒懒问道,眼睛漫不经心的好似还在追着那个蹴鞠。 二皇子的脸上火辣辣的疼,又在佳人面前失了面子,恼羞成怒道:“你这是干什么,在宫道上就玩蹴鞠。万一冲撞了太后太妃父皇母后娘娘们怎么办?简直成何体统?” “冲撞了就让他们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呗。”萧烨皱眉道,“扯这么远干什么?现在冲撞了二表兄,就给二表兄赔罪吧。我不动,你想拿蹴鞠踢我几下也行,或者我们去打架,我让你一手一脚任你打。怎么样?这样二表兄满意不?”顿了顿,见二皇子只是黑着脸冒着烟,便摊手道,“这样还不满意,我也没办法了,那二表兄就自去皇舅舅那里告我,我等着罚就好了。” 说完也不再等二皇子回答,自去捡那个蹴鞠。 这个混蛋无赖浑小子。二皇子气得胸口直跳,可是他又不能真跟这个十三岁的无赖计较。父皇觉得对不起自己妹妹,对这外甥千依百顺,比哪个儿子孙子都宠。太妃娘娘万事不管,但谁惹了萧烨,她就跟谁翻脸,父皇便跟着毫无原则的罚谁。总之,这皇宫都是这小子横着走,谁能耐他何? 况且这浑小子还是个暴力狂,他能跟你没头没脸的打,你能吗?更个十三岁的小子拼命?更何况还打不过,回头弄的灰头土脸,全身伤还得挨父皇训,有里子还是有面子?歹命。 二皇子脑门突了几突,忍无可忍,却又毫无办法,终于怒气冲天的拂袖而去。 萧烨捡回蹴鞠,翻了个白眼,鄙视的哼了声,就又慢慢踱了回去。路过还涨红着脸,一直站在一旁的阮安柟时,看也没看一眼,倒是牙缝里蹦出了几个字道:“哼,倒是个老实的,怎么没有小骗子半点儿机灵劲。” 第17章 鄙视 琉璃带着阮安柟回了清幽宫,见她全身衣服已被汗水湿透,便先服侍着她换了衣服,才将她带回偏殿中,此时赵太妃正和赵老夫人在偏殿中说话。 赵太妃见到阮安柟过来行礼,看见她换了衣裳,眼神若有所思的顿了顿,见阮安柟面色苍白,似有惊惧的痕迹,但此时神情却还算镇定,便笑着召她上了近前,慈祥道:“柟姐儿,我们还在说不知五公主是不是又贪玩,把你带去了哪里,这都是午膳时间了呢。不过来的还算及时,是不是看准了饭点儿啊。”随即便拍了拍她的手,抬头吩咐大太监摆膳,又叫了小太监拿些时鲜菜品送给萧烨,叮嘱一定要看着他好好用膳。 这才又对着阮安柟道:“去陪着你外祖母坐吧,你外祖母说要把你留在我这宫里陪我这老人家说说话呢,现在先去你外祖母身边伺候着。你看看,这才说起,你外祖母就已经不舍得了。” 却是赵太妃看见赵老夫人面有不忍之色,便知道她是看见阮安柟形容不好,心里怜惜。 赵老夫人听了赵太妃的话,摇摇头叹道:“可不是,年纪大了,总对这些小辈放心不下,可如何是好。你知道,曦儿就是我的心头肉,这么多年,我都是对她愧疚着。现在她这几个小的,我若不照看着,还不知道境遇如何,实在是放心不下啊。” 这句话却戳中了赵太妃的心事,她慢慢收起笑容,默默看众人摆膳,良久才道:“嫂子,我看这孩子不错,你也不必太忧心了。”然后才打起笑容,再看着阮安柟慈爱的问道,“你外祖母说要把你留在我的宫里一段时间陪我说话,你可愿意?” 这本来就是赵老夫人的打算,阮安柟来之前就知道的。她之前还有些忐忑,又担心太妃娘娘不喜欢她,又怕在宫中遇上二皇子。可是刚刚遇上了,经历了那样的难堪,她反而不愿再退缩了,因为退无可退,不如努力向前吧。 阮安柟行正礼跪谢道:“谢太妃娘娘,臣女能得太妃娘娘眷顾,实是臣女的福气。” 赵太妃含笑点点头,便命身边嬷嬷扶其起身,送至赵老夫人身边坐下。用完膳,便命琉璃带着阮安柟送赵老夫人,又安排了宫女安排这段时间给阮安柟的宫室,才自去休憩去了。 前面琉璃带路,阮安柟默默扶着赵老夫人送她出宫,一直快到宫门口,赵老夫人才侧身,抚了抚阮安柟的头发,道:“柟姐儿,在这宫里外祖母也帮不了你了,你自己小心点,记得要谨言慎行。真有什么事,就和太妃娘娘说,她必还是会顾着你的。” 阮安柟听了赵老夫人的话,之前一直忍着的泪水终于忍不住,顺着脸颊滴落了下来,她将脸埋进了外祖母的怀着,哽咽道:“外祖母。” 见阮安柟如此,赵老夫人眼睛也忍不住有些发热,抱着阮安柟拍了两下,才推开她,道:“宫里不是能够随便掉眼泪的地方,柟姐儿,你要记住。” 阮安柟死劲咬咬牙,忍了忍眼泪,抬头对着赵老夫人笑道:“嗯,记住了,外孙女记住了。”接过琉璃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又给赵老夫人行了个大礼。老夫人受了礼,狠了狠心便转身往宫门外走去。阮安柟目送着赵老夫人颤巍着慢慢走出了宫门,心里又是一阵发酸,外祖母已经很老了,却还要为她们的事情奔劳着。 而安槿此时正满脸痛苦的躺在顺国宫府的小院子里,不像丫头们,这疹子她其时并不怎么害怕,可是娘的,实在是太痒了啊,在这里又没有什么息思敏扑尔敏什么的。只好让碧螺和雪青轮流给自己扇着小风,虽没什么实质性的帮助,但好歹舒服一点点。她也不敢出门,这疹子是见风就长,见阳光就痒,所以只能龟缩在屋子里。 一边痒着,安槿就一边努力分神去思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安槿前世就对某些特定的花粉过敏,但并不严重,只有在自己身体免疫系统较弱,而花粉特别多的情况下才会发生,所以也不会特别在意。只是有一次出去玩,正值蓖麻花期,自己在山上蓖麻丛里钻了太久,回家后全身就跟现在这样,一下子冒出了这许多的红疹。 过去两年她从未发生过任何过敏症状,还想着这换了附身体,也不是不好,至少不用像以前那样有时候还得受点罪。可谁知道现在受得罪更大!因为没有药啊! 她努力想着这两天自己都去了些什么地方,接触了些什么,又吃了些什么。可是除了荷花,她并没有大面积的接触过其他什么花了。吃的东西太医都检查过,也觉得没什么特别。难道真因为落了两次水,把免疫力丢荷花池了? 她也没往阴谋论上想,她不过过来国公府串个门,除了二舅母也没别的什么人看自己不顺眼。要说外祖母要带自己进宫,那就是捎带的,明眼人都看得出重点是三姐姐阮安柟,所以有人眼红害自己进不去宫,怎么也是想不通的。 “表小姐,六少爷过来探您,您要见吗?”红衣拉开帘子,探头探脑小心翼翼的问道。 “哦,让他进来吧。”安槿想的脑袋疼,又痒得难受,觉得有个人过来跟自己说说话总是好的。自从这疹子出来,虽然大夫说了不会传染,但府里的人还是恨不得都离的越远越好,表姐们最多也就只派了丫环们隔门问候了下,并不敢亲自过来看她。 在一旁扇着风的雪青有些担心的看了眼安槿脸上的红疹,有些犹豫。她的眼神被安槿逮着,嗤笑一声,这小丫头在担心自己的形象问题呢。安槿想到这里,心里突的一惊,雪青为什么这么在意?古代女子怀春早,小姐的丫环往往也会成为姑爷的通房,难道这个小丫头有了什么萌芽?虽然不待见赵承奕,安槿还是不得不承认,赵承奕的皮相对小丫头们的杀伤力应该还是蛮大的。 安槿的眼睛像x光一样把雪青从头到尾扫了一遍,扫的雪青莫名其妙,毛骨悚然,她觉得自己的小姐最近倒霉事多了,可能受刺激太多,有点不正常了。她更加忧虑了,毁容已经很可怕,如果脑子再不好使,小姐可咋办啊?雪青为自家小姐的未来深深的忧虑了。 赵承奕就这样在安槿主仆各自的脑补中进了屋,身后还跟了个俏生生的小丫环。 “雪青,请六表少爷坐吧。”安槿看着走进来的美少年,因为觉得他可能祸害了自己的心腹小丫头,兴致有点不高,不免就在语气中带了出来。 赵承奕看到安槿脸上脖子上点点红斑,就算是有心理准备,还是给惊了一下。安槿皮肤白,像上好的玉石一般温润剔透,还闪着幽幽的釉光,此时这红疹长出衬着透明的肌肤看起来更加触目惊心。她懒洋洋的小手伸出来指着给赵承奕看座,莲藕一样粉粉的胳膊上也是布满了红点,赵承奕看见了,觉得分外的刺眼和挖心,心里又酸又涩不可自抑。 他没有照着安槿的意思坐下,反而走到安槿的床前,似乎想看清楚一些。他刚往床前靠近一步,就成功的引起了两个丫环的警觉,一个是端茶进来的碧螺,另一个竟是跟着赵承奕的那个俏生生的小丫环。 碧螺向来老成,虽然安槿才九岁,碧螺已经开始很注意维持自家小姐的闺誉。此时安槿懒洋洋的躺在床上,薄纱轻罗软被香衾,照碧螺的标准委实不应该就这样放外男进来。安槿都能猜到碧螺的想法,虽然她认为自己现在的形象不吓坏人就不错了,想太多真是有点自作多情。何况她才九岁,九岁!在前世,刚上小学三年级,这都叫啥事。 不过赵承奕的小丫环倒是有点意思,安槿看她满脸紧张的想拦住赵承奕,一手已经紧紧攥住了赵承奕的衣角,却又不敢说出来,只有些着急的低声喃喃道:“少爷……” 赵承奕衣角被拽住,却没有如平时那样发神经,而只是低下头,看了看小丫头,安抚道:“红绫,没事的,表妹只是有些水土不服,我去看看。”说完,等小丫头自己慢慢松开了手,才继续上前。 安槿不是一般的惊讶,这个赵承奕真是常常出人意表。这还是自己第一次看见他对自己以外的别人露出这么一副温柔的样子。 安槿再次打量这个叫红绫的看起来很是面生的丫头,梳着双丫髻,簪着小小的绢花,身穿碧色窄袖上衣散裙,长得还算清秀可人,有点青涩,举止还透着生疏莽撞,不像是府里呆久了的丫环。 安槿越发奇怪了,这一定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有了感情的大丫环,很明显就是个刚在身边的小丫环,没想到,赵承奕这么容易柔情似水啊? 虽然以前安槿觉得赵承奕是个蛇精病,但看到他这么快移情别恋,安槿的自尊心还是小小的受伤了一下。她对自己这种不知道是虚荣心还是独占欲产生的莫名奇妙的心情很是鄙视。 第18章 三皇子妃 赵承奕走近安槿床前,看到安槿的目光不知为何似乎有些呆滞,再看她脸上身上的点点红疹,心里犹如被小针扎过,你觉得没有那么痛,却一点点渗透,刺激着自己的神经,忍不住又是酸软又是麻痛。他靠近上前,唤了一声“槿儿”,就忍不住伸出手想去摸安槿的脸。 安槿看到突然伸到自己面前的修长的手,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缩,却发现自己在床上,后面还是床板。好在碧螺及时的伸手挡在了赵承奕的前面,脸色不虞的叫道:“表少爷!” 赵承奕皱了皱眉,看着安槿的黝黑眼神不变,却对碧螺冷声道:“你下去,我只是跟你们家小姐说说话。”可是碧螺却坚持的站在了他侧面伸出手拦着,而后面赵承奕那个叫红绫的小丫头也一脸着急的想上前拽自己主子,又怕自己放肆了的样子。 安槿见此情景,看看侧面又看看前面,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撑起身坐起道:“碧螺,你退下吧,六表哥又不会吃了我。六表哥,你坐到一边好好说话吧。你后面那个丫环是怕我给你传染了,还是怎么的?干嘛在我这里不停又是使眼色又是着急不安的样子?我这里有洪水猛兽吗?” 碧螺听言却未动身,只是收回了手,仍站在一边警惕的看着赵承奕。而赵承奕听了安槿的话,则有些错愕的转头看跟在他后面的红绫,用若有所思的目光在红绫身上停顿了两秒,又收了回来仔细在安槿脸上打量了两下。 安槿好笑道:“你这又是干什么?不用你看,已经出花了。还是你第一次看人出疹子?赶紧看吧,说不得过两天就没得看了。” 赵承奕闻言,原先一直紧绷的神色就放松了下来,不禁笑了出来。他看到安槿还是如往常一样的惫懒样子心里却说不出的踏实。甚至觉得安槿现在这样子应该算是待他更好了,往常安槿总是像个刺猬一般,总在你不经意的时候睁着大眼睛小心翼翼的防备着他。 安槿看他笑起来冰雪融霁万花齐放的模样,凤眼微微上挑,眸光闪闪,竟似朵朵桃花飘洒开来,说不出的灿烂和好看。就算是她免疫力建设的很不错了,小心肝还是不小心跳了跳,这货长得的确养眼啊。而赵承奕看她有点闪神的模样,更加开心了,忍不住心中得意便呵呵笑出了声。 安槿恼羞成怒的拎起一边的小靠枕便扔了过去,这死蛇精病仗着长得人模狗样的整天乱抛桃花眼,还跑来特意取笑人,真是不能忍。安槿心里哀嚎,这样的偏执狂,自己不是应该能离多远就离多远吗? 赵老夫人下午回了府,先问了丫头们安槿的情况,得知并没有再恶化,心里才算稍微安定了下来,略歇了歇,便又亲自来了听风居看望安槿。 她过来时,安槿睡着了。却是安槿实在痒得很,赵承奕走后,便偷偷叫丫环央着太医给开了些养神安眠的药,努力睡觉度过这难熬的时间。 老夫人看着安槿宁静的睡颜,红唇微张,小小的红疹看起来也没有那么可怖了,甚至有那么一点可爱,只是衬着安槿粉粉的面容还是让人心疼的紧。招来丫头们细细问了问,听说赵承奕先前过来探望了安槿好一会儿,低声叹了口气,又伸手给安槿捏了捏被子,反复吩咐丫环们好生伺候着,这才离开。 老夫人一回到自己院里,便宣了世子夫人郭氏问话。 郭氏是上一代皇帝文皇帝的姑姑大长公主的孙女,保宁侯郭家的嫡长女,性子有些高傲刚直,但理家管事也是一把好手,顺国公府在她的管理下向来都是井井有条的。 此时郭氏静静垂首站在下方,老夫人默默喝了几口茶,良久才问道:“怎么样?都查过了没?” 郭氏并不觉得老夫人问的突兀,她恭谨回道:“回母亲,槿姐儿昨天的确在惜姐儿院里玩了许久。儿媳已经私下审过惜姐儿的丫环,这几天惜姐儿并无什么异样,也未曾做过、拿过或买过什么特别的东西。宋姨娘那边也查过,并没有什么特别异动。” 其实她有一点没说,赵敏惜在之前曾经探访过赵承奕,但赵承奕是二弟妹庄氏的命根子,她断不会为了这没影的事得罪二弟妹。 老夫人听完后神色松了松,点头道:“嗯,那就好,我也相信惜姐儿不至于是眼皮子这么浅的。而且太医也查过,并没发现有什么异常。可能这次真的是个意外。”又道,“你有空也多教导教导惜姐儿,毕竟是国公府的姑娘。她的亲事也多留点心,她好了,你的脸上也有光。” “是,母亲。”郭氏垂首恭敬答道,“已经帮惜姐儿选了几门亲事,儿媳再打听一番,和世子爷商量后再行定夺,必不会马虎的。” 说了一小会儿话,郭氏见老夫人面有倦色,正欲告退,却听老夫人又问道:“仪姐儿最近怎样?身体可好些?”问的却是郭氏的嫡长女,现为三皇子妃的赵敏仪。 说到仪姐儿,郭氏心里一痛。赵敏仪嫁给三皇子数年,早年生一子一女,小郡王却没活到三岁就夭折了,生小郡主时又难产坏了身子,未能再有孕,这些年身体更是每况愈下。 郭氏想到老夫人今天送阮安柟入宫,现在又突然问起仪姐儿,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心里就是一突。 “母亲,柟姐儿,您是怎么打算的?难道?”郭氏小心翼翼的问道。 老夫人扫了郭氏一眼,疲惫道:“你放心,我送她去太妃娘娘那里,不过是为了让众人看到太妃娘娘愿意照拂她,也希望陛下还能顾念着太妃娘娘的情分,不把她随便便赐给二皇子。”她看着郭氏有些讪讪的表情,叹道,“至于这孩子将来会怎样,就看这孩子自己的福分了。” 郭氏因为刚才的揣测而有些羞惭,忙附和道:“柟姐儿看着就是个有福气的,太妃娘娘肯照拂,她的将来必定差不了,母亲也别太忧心了,还得多注意着自己的身子。” 老夫人摇了摇头:“大福气是不敢想,只盼着顺顺利利过了这一关才好。” 突然语气又一转,看着大夫人的眼睛道,“只是我听说太后娘娘好像有些等不及了,似乎起了现在就把袁家的姑娘赐给三皇子殿下的念头。你也要让仪姐儿拿点主意才好。” 郭氏听了脸上一白,心里又惊又痛又怒。这个太后,是等不及她的仪姐儿死了呢。三皇子是当今皇后唯一的嫡子,虽然还未立太子,大家却都觉得这肯定是早晚的事。 当年,袁太后就想将袁家的大小姐嫁给三皇子为三皇子正妃,可惜三皇子自己看中了常在太妃娘娘宫中小住的敏仪,求了皇上和太妃,聘了敏仪为正妃。后来敏仪生产后身体不好,袁太后就又打着三皇子继妃的心思,但是敏仪虽然病着,却一直没死。可现在袁家最小的姑娘年龄都已经等不及了,难道是想直接赐做侧妃了? “那陛下和皇后娘娘呢?”郭氏忍不住问道。 老夫人冷哼道:“不过是个侧妃,陛下看不上袁家,但面儿上总要过得去,怎么会为个侧妃驳了太后娘娘的意思。至于皇后娘娘,就更不会了。” 看着郭氏满腹心思的离开,老夫人心里委实有点不悦,大儿媳的确精明能干,可就是性子太刚强了些,在敏仪的事情上也太过感情用事。自己不过是把柟姐儿才送去了宫里,这就都防上了。实不知,真正该防的是外面那些人,多少人都在盯着三皇子妃和侧妃的位置呢。 说实话,她未尝没动过将柟姐儿许给三皇子作侧妃的心思,柟姐儿心性不差,一来可以帮衬着仪姐儿,总强过袁家的姑娘,二来也可以解了柟姐儿的危机。不过,看郭氏的样子,恐怕还没有想明白,强扭的瓜不甜,这事就先只能这样了。只是,仪姐儿那边却未必等得了了。 过了两日,安槿的疹子果然慢慢好了,老太医还另外给她开了个单子,让她一直服着,说是调理着身子,也驱驱寒气,以后便不容易风邪入侵,再犯疹子。安槿高高兴兴的让丫环收好了,这个还是很有用的。 病好得差不多了,安槿就思索着跟老夫人开口,提出回忠毅侯府。在这国公府,她实在闷得慌,为了个疹子,都防她防得紧,她还是有那个眼力劲约束着自己就窝在院子里,可日子过得实在有点没滋味,偶尔逗逗赵承奕吧,最后也不知道是谁逗谁,别到最后把自己给陪出去了。有着一颗不知道是玻璃心还是黑石心的十一岁的少年也是不好惹的。 这日安槿正准备去寻老夫人,就听到小丫环的传唤,说她父亲阮二老爷过来了,说是特意过来接她回侯府的,让安槿先吩咐了丫环婆子收拾东西,就过去大厅说话。 第19章 再相见 安槿和自己的父亲接触并不多,父亲经常长时间出去游玩,在家的时候也只有偶尔给祖母和母亲请安时才会遇上并说上几句有礼有节的话。她听到自己父亲竟然亲自来顺国公府接自己还是蛮惊讶的。 大舅舅和二舅舅去了衙门办公,老国公爷约了友人去了前朝皇庄小住,所以在大厅接待父亲,和父亲说话的还是外祖母赵老夫人。 安槿掀开门帘从侧厅进入大厅的时候,就听见父亲温煦的声音在跟外祖母说着碧湖夏景,外祖母含笑倾听,气氛竟是意外的融洽。 听到安槿进来,只见厅中坐在右侧的青衫锦衣男子转过头来,他年约三十几许,面白无须,面容俊秀儒雅,眼神温和淡然,笑的时候分外和煦温柔。男子一见到安槿,不待她走近,便远远将目光在安槿的脸上先是查看了一番,似乎因为没有发现什么异样,而很是松了口气,笑得越发温和。 安槿上前先给外祖母行了一礼,这才对男子屈身行礼唤道:“父亲。”这个青衫男子正是安槿的父亲阮家二老爷阮恒智。 阮二老爷笑着点头,又近看了安槿一会儿,见安槿面上只剩下了一些粉色的小红印,已经不是很明显,高兴之色更显,转而对赵老夫人感激道:“柟姐儿和槿姐儿都让岳母大人费心了。” 赵老夫人摇头,唤来安槿上前,握着她的手对女婿阮二老爷温声道:“也是我没照顾好槿姐儿,让她屡次遭罪,真是可怜了这个孩子。回去可得好好给她保养,不要落下病根儿了。唉,也是你说,亲家母和曦儿都挂念槿姐儿挂念的紧,要不然,怎么也要槿姐儿在这里多住一段时间,全养好了才行。” 阮二老爷忙称是,又道:“夫人听说槿姐儿出了疹子,前几日便恨不得要冲过来,奈何家里的事情实在脱不开身,才让小婿过来看看槿姐儿,说如果可以的话,一定要带着槿姐儿回去,安安她的心。” 几人正说着话,外院的管事突然通传,道是岭南王世子过来拜见国公夫人并探望阮家七小姐。安槿还在想,这岭南王世子是谁,竟然特意提出是来探望自己的?她不记得自己认识这号人啊。外祖母赵老夫人已经非常高兴的起身,连着叫人请进来。 安槿目瞪口呆的看着来的人,觉得自己的心肝肺都受到了无比的冲击。这,这,这不就是那个把自己踢到水里的变态神经病? 萧烨木着一张脸进了厅中,先给赵老夫人行了一个晚辈礼,赵老夫人早已起身迎了上去,请他坐到左边一张太师椅上,才回了自己位置。坐下后,便对右手边也已起身的阮二老爷道:“梓和啊,这便是岭南王世子,前不久才从岭南特意过来,探望太妃娘娘。”梓和是阮二老爷的字。 阮二老爷忙对着萧烨行礼道:“小民见过世子爷。” 萧烨起身挥手道:“表姨夫免礼。”又请了他坐下,才转眼看站在一侧的安槿,此时安槿已从震惊中醒来,调整了表情,不过看起来还是有点懵懵的,用黑葡萄一样的眼睛偷偷打量着他,颇有点受惊的感觉。 萧烨感觉到她的目光忐忑不安而疑惑,心里不知为何不自觉的一喜,仔细看安槿脸上的疹印,见只有淡淡的粉色残留,心里竟松了一口气,这才正了正脸色转头对赵老夫人道:“两年前烨顽劣,不小心害得阮七妹妹跌落山坡,听说昏睡了月余,烨却不及陪礼便回了岭南,心里一直甚是不安。刚想着什么时候来看看妹妹,就又听说妹妹出了疹子,想到岭南多瘴气,时有人有类似病症发作,所以大夫在这方面经验很足,我便一起带了我的一个大夫过来给妹妹看看。” 安槿一直全神贯注戒备着萧烨,听到这里,心里骂道,原来自己两年前穿来摔断腿也是这变态的杰作啊,到底跟我什么仇啊?不弄死我不休? 再听说萧烨带了大夫给自己看病,立即警铃大作,心想他有这么好心?当时绝不是自己的错觉,一定是他踢自己落水的。而且已经过去了好几天,自己的疹子都快好了,才假惺惺的带着大夫来。 她这却委实是怪错了萧烨,在这个时代,得疹子是大事,但凡家里有这样病症的必然会封锁消息,更何况是治家严谨的国公府,而老太医嘴巴严谨更是不会说。萧烨今天得到消息,还是因为阮安柟挂心安槿,特意使人回顺国公府探问,才被一直留心安槿的萧烨知道了。 老夫人很高兴,忙就要安排老大夫先给安槿看过,萧烨却是道:“我看妹妹的疹子也好的差不多了,倒不必着急。其实我这个大夫是祖母所赐的一个女医师,在调理身体方面很是内行,反正我也用不着,不若这些天就先让她跟着妹妹,慢慢调理下身子。听说出疹子多半是身体失调,要多加调理才好。” 老夫人和阮二老爷大喜,忙又起身谢过萧烨。老夫人不禁感叹,外人总说岭南王世子顽劣不堪,野蛮无礼,果然都是误传啊,这孩子多懂事多体贴啊。也是,太妃娘娘教出来的孩子怎么会差? 而一侧的安槿却心头发凉,头顶一片乌云飞过。送大夫给自己调理身体?想到萧烨的不按常理出牌,上次看自己阴沉沉凶残的眼睛,还有自己送他的那块裹着泥巴的飞石,天要灭我啊,安槿长叹,谁知道他是不是派个大夫过来慢慢折腾自己,甚至毒死自己的?说不定就是先折磨后毒杀。 萧烨板着脸看着安槿面色一阵青一阵白的转换,心里得意非常,让你整天拿那张漂亮小脸骗人,这回必要那大夫治得你死死的。 两人心里各自交战着,这时有丫环上来报说六少爷过来给姑父请安。刚报完,那边赵承奕已经跨门而入,先是对着祖母行了礼,然后再又对右侧坐着的阮二老爷行了大礼,道:“侄儿给二姑父请安。” 阮二老爷忙上前扶起赵承奕道:“六侄儿免礼。”又对着赵老夫人道,“六侄儿又长高了,更是丰神俊秀了,很有老国公爷的风采。” 老夫人看着赵承奕行礼,又听了阮二老爷的夸赞,满面笑容,很是欣慰。等见礼完毕,才对赵承奕道:“你来的正好,今儿个岭南王世子还过来了,你正好过来见见礼,你们也有两年未见了,记得当初你们还玩得很好。” 赵承奕这才转身看向萧烨,他看着面前这个面容黝黑似曾相识的俊挺少年,有一刹那的恍惚。他早已经不记得萧烨两年前的模样,八年后的样子却死也不会忘记。现在萧烨才只有十三岁,但已和八年后极为相似,眉目深刻俊朗如刀刻,眼神深邃而冷漠,闪烁着忽明忽暗的光芒。 赵承奕紧紧攥住了手心,片刻后才展开笑容对同样打量着自己的萧烨行礼道:“承奕给世子请安。” 萧烨没有出声,看了赵承奕好一会儿,才懒懒道:“表弟免礼吧,一家人何须如此多礼,两年前你可不是这样的。” 萧烨的直觉一直很准,刚才这个赵承奕看向自己的时候,他感觉到了一股恨意和杀气,之后是一总无奈的妥协。他还记得这个少年,两年前的时候,赵承奕还跟在他后面求他教他骑马打猎射箭,没想到两年未见,这个少年变化竟然如此之大,情绪又如此复杂。还真有意思。 赵承奕闻言略有苦涩的笑了下,两年前?是哪个两年前呢? 安槿看两个人眉来眼去,脸色转变,心里觉得果然变态和蛇精病是有共同语言的,这才见面就好像已经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了。看着两少年一个艳丽诡谲,一个俊朗冷硬,安槿心里不禁满满的都是脑补。 萧烨却懒得再管赵承奕,他觉得好像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就直接起身跟赵老夫人告辞,并对阮二老爷道:“大夫那里我已经吩咐过,就在门口候着,一会儿表姨夫出门带她同去便可。”说完不顾赵老夫人的挽留,连看也没看安槿和赵承奕,便径直离开了。 安槿又是目瞪口呆,这还真是任性啊!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也没说拜见国公爷、国公府世子爷什么的,虽说他们不在府吧,也可以寒暄客气下啊,他倒好,留了个大夫就果断拍拍屁股走人了。想到这,安槿不能不怀疑,这货其实就是专门来送大夫祸害她的吧?! “大夫,什么大夫?”赵承奕皱眉问道,他可不记得当年有这么一出了。当然,自从醒来后,他早就发现,很多事情的细节早就不一样了。 赵老夫人看了看赵承奕,呵呵笑道:“不过是萧世子听说槿姐儿出疹子,便说起岭南湿热,出疹是常有的事,那边大夫也擅长这个,便借了个大夫回头给槿姐儿看看。” 赵承奕抿了抿唇,没再说什么,心里却一阵郁闷与烦躁,这是自作孽不可活吗?他怎么感觉到事情开始往他不可预知的方向发展。他知道得很清楚,萧烨可不是什么爱管闲事的人,没什么缘由,他怎么会这么好心的专门送个大夫给槿儿? 第20章 锦华书院 萧烨告辞后不久,阮二老爷见时间不早,便也起身对赵老夫人告辞道:“小婿这次来得匆忙,还得先带着槿姐儿告辞了,下次休沐再过来给岳父岳母大人请安。” 休沐?父亲不是一直闲赋在家吗?赵老夫人的话立即把安槿的脑子从萧烨的突然出现又离去吸引了过去。 还没待安槿脑子多转,就又听赵老夫人道:“嗯,既是午后约了临安先生,自当以此为重,我也不留你用午膳了。往后你在锦华书院教书育人,也自当勤勉严谨,莫要辜负了临安先生对你的信重。” 又对安槿道,“槿姐儿,你也回去看看丫环婆子收拾的怎么样了,收拾妥当,便跟着你父亲回去吧,你母亲甚是挂念你。往后什么时候想来,就派人跟外祖母说声,外祖母再派人去接你。” 安槿听了外祖母前面的话便眼睛一亮,父亲要去锦华书院教书?后面听说让她赶紧收拾走人,她便忙给二人行了礼,也没理会旁边阴阳怪气地赵承奕,便急步回了自己住的院子。她心里如被猫爪挠了般想知道父亲去锦华书院教书的事情,便急着回去收拾了出门再问父亲。 锦华书院是大齐朝的三大书院之一,另两所则分别是江南的庐林书院和岭南的南馨书院。锦华书院是大齐朝开国老丞相致仕后邀众前朝遗老遗少隐居饱学之士所建,名人大家众多,深受前朝残留贵族所喜爱。不过当年大齐朝祖皇帝竟意外地支持,也不怕这就是个策反集中营。当然想到这是老丞相所建,也可能是受命于祖皇帝,把这作为招安名人异士的大本营。 京都官学兴盛,但锦华书院以其独特的传统,悠久的历史传承,和多名人雅士而著称,在京都声名不下最大的皇家学院和中央官院。 皇家学院听名字就知道是皇家主办的,供皇族贵戚子弟进学之所,除了皇室子孙,便是勋贵家族,男院教导的是贵族礼仪骑射,分班级教授治国经略和兵法等,女院教导的则是贵族社交礼仪,宴会技巧,化妆着装,调脂制香,但女院在大齐朝开朝初期兴盛,现已渐衰落,只变成了皇家公主郡主宗室女们偶尔的学习场所,普通贵女除了伴读,甚少去上。 中央官院多为寒门子弟考入,学的是文章经学算学工学,为的要不就是科考要不就是为了将来直接考入各部从小吏做起的专科,多为开启仕途经济之路的敲门砖。 所以皇家学院和中央官院都是实用主义为主,根据身份和需求教授安身立命之技能。 而锦华书院则不同,这就是奇人异事文才绝艳风流人物的培养基地,拎一个出来那都是光彩照人天赋异禀风华绝代的绝世少年。所以锦华书院才是文人墨客最喜去的地方,没的去官院惹了一身的世俗味。而且你若是想往诗书画棋等雅技上发展为大家,这里也必然是最佳的学习场所,因为这里有最好的大师。也有很多商家拼了命的想把子弟送进去,因为进去了,便可以提升自己的社会地位,好像少了几层铜臭味似的。 不知道父亲怎么混进去了作了先生?难道是自己低估了父亲的江湖地位? 因为走的匆忙,安槿没能来得及给各房各院打招呼辞别,只派了府里的几个小丫环分别送了信。她想到这几日自己病了,除了外祖母,众人也并没有来探望过自己,说对谁不满心里有意见肯定不会,她知道尤其是高门大户对这种病症防得紧也怕得紧,在这种情况下,花团锦簇的温情总要给小心谨慎让步。 听说赵承奕每次来看她都要偷偷摸摸过来,回去还要被二舅母责备。安槿听了,也不过是一笑置之。只是要说心里真是毫无芥蒂,连安槿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心的。 安槿带着自己的丫环婆子们去到公府侧门门口的时候,父亲早已经候在了那里。他正在跟一个太监样子的人说话,侧面还候了一个穿着深蓝色布裙的中年妇人,妇人旁侧则立了一个服侍的小丫头。 “父亲!”安槿唤道。 阮二老爷抬头看见了安槿,便招手让她上前,并笑着道:“槿儿啊,过来,这位是岭南王世子在京都的总管大人朱总管,他受了世子的嘱咐,特意候在此处给我们介绍傅医师。” 朱总管圆圆的脸,圆圆的身子,笑起来很是和气,他给安槿行礼道:“小臣见过七小姐。世子爷特意吩咐了,要见到小姐才离开,所以小臣才厚颜候在了这里。”又转身指着侧边蓝衣妇人道,“这位便是傅医师了,付医师还是我们岭南王老王妃的外家族人,自幼喜欢医术,曾得名医真传,后来一直跟着老王妃。小世子来京都,老王妃不放心,特意吩咐了跟着小世子的。” 蓝衣妇人听了朱总管的话,便屈身给安槿行了一礼,唤道:“七小姐。”官话并不标准。 安槿打量这位傅医师,瘦削的脸,五官立体,眼睛微凹但明亮有神,身量不高,典型的南方沿海一带的长相,但她虽然年纪已长,却仍然皮肤柔润白皙,只是手指骨节分明,神情不卑不亢,自有一股从容淡定的气质,不像是医师,倒像是个高级宫廷女官。 安槿冲她点头,又谢过朱总管,然后仰着头粉是认真一脸真诚的道:“你们世子爷仁心,然而我却深为不安,傅医师本是老王妃娘娘吩咐了跟着世子爷的,都是老王妃娘娘的一片拳爱之心,小女子怎敢夺爱,岂不是辜负了老王妃娘娘的一片爱心,又陷世子于不孝之地。况且小女子病症早已无大碍,更不可行此不义不孝之举,因此实不敢请傅医师离了世子,至小女子身边。” 朱总管含笑点头道:“七小姐果如世子所言深明大义又纯良知礼,必会推托不敢接受世子的爱护之心。但世子吩咐,他暂时也用不上傅医师,实在让傅医师明珠蒙尘,且还是让傅医师跟着七小姐,才能发挥傅医师的所长,所以无论如何,也请七小姐让傅医师随行。” 两人你来我往,耍了半天太极。不知是官话不精,还是本身不爱说话,傅医师只是含笑而立,并不出言,眼中却有忍不住地戏谑之意。 终于阮二老爷忍不住出声道:“槿儿,既是萧世子的好意,你便让傅医师在阮家住上一阵,帮你调理调理身体,你自两年前重病,身体一直不佳,这次又连连落水,还是应该看看,免得落下什么病根。” 阮二老爷很是自责,他心道,自己真是花在女儿身上的时间太少,小七咋长成这么一幅酸不拉唧的模样?难道是跟自己学的,不至于吧? 安槿听言蔫蔫的住了嘴,老爹,有你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自己女儿身体不好的吗?嫁不出去了怎么办? 安槿爬上了马车,由着老爹和朱总管寒暄告辞,心情一片灰暗。她听到她老爹又请了傅医师和她的小丫环上了后面的马车,辞过了送行的赵家总管和仆妇,自己上了马,便命人驱车回府了。 安槿在马车上蔫了好一阵,雪青不懂得小姐的愁绪,脑洞大开道:“小姐,您可是舍不得六表少爷?唉,若是六表少爷知道您这般烦恼,肯定万分不舍了,说不得就直接跟我们去侯府了。” 安槿睁大眼睛看着雪青,心里的郁卒更深了,她深深觉得男色什么的好可怕,好端端把她忠心耿耿老实巴交的雪青给祸害了,看现在是什么样子?这种让人不可思议的话都说出口了!说什么舍不得万分不舍,小姑娘,你羞不羞? “雪青,这种话也是你说的!”碧螺低声怒斥道。作为贴身丫环这样反复在小姐面前说这种话,万一引得小姐动了心思,她们真是万死不得辞疚了!而且雪青看不清楚,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那舅家二太太明明是十分不喜七小姐,她们小姐这样的好,岂容得别人这样的轻慢,还要再贴过去?那六表少爷再好,也是不行的。就算将来有赵老夫人做主,也不该是她们丫环能随意挑动的。 雪青挨了碧螺的训,也知道自己的话造次了,偷眼看安槿,见安槿正探究的打量着自己,心里一紧,忙低头认错,不再吭声。 安槿闭上眼,不再理会,慢慢就在马车上半睡半醒了过去。 不一会儿,她就被外头热闹的声音吵醒了,却是马车行到了一片街区,外面人来人往的声音,小贩的吆喝声十分之热闹。 安槿忍不住扒开了马车窗户的一角,探头向外看去,却见这片街区委实比忠毅侯府所在的地段的街区要热闹了好多,道路很宽,分了来往两个方向,又各有马车道和人行道。安槿暗叹,穿越技术真是渗透在了帝都的每个角落啊,相对来说,自己真是个米虫,对我大齐朝的繁荣建设没能做出一丝一点的外挂人员的贡献。 街道两旁是各式各样的店铺,有小吃店的香味直袭鼻尖,还有成衣铺美轮美奂的精致装修,门口竟然是个穿了华服的旋转的假人,真牛叉。 “槿儿,喜欢这里吗?”父亲温和的声音突然飘到了安槿的耳边,却是一直留心女儿的阮二老爷见到了趴在窗口的安槿的小脑袋,遂问道。 “嗯,嗯。”安槿点头,“我也能出来走走吗?”安槿问父亲道。 “现在不行。”阮二老爷答道,安槿一泄气,就知道。谁知阮二老爷接着道:“你现在病还没完全好,吹不得风,待你完全好了,父亲带你出来游玩,你还没有吃过全仙楼的烤羊肉和十仙素锦吧,那可是京都闻名的美味。” 安槿愣了愣,她老爹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平时可不见对姐妹们这么好过。可是真的好诱人啊,可以好好享受人生的,她统统都要。 第21章 威武 安槿忙点头称好,怕父亲反悔又着重谢了他。既而她又想起因为萧烨送医师的事情而被自己忘了的锦华书院的事。 “父亲,您要去做锦华书院的先生?”安槿隔着马车窗好奇问道。 阮二老爷不意幼女会突然问起这个,不过还是很高兴的点头道:“是的,今天下午为父就约了临安先生相谈细则。”临安先生是锦华书院的现任院长,也是当代有名的书画家。 安槿不禁有些艳羡:“父亲,那往后我能去书院探您吗?可以请教临安先生吗?” 阮二老爷闻言有些开怀的笑了,原来是为了这个,他想起幼女还是个画痴,虽然画的东西委实意境不咋滴,但架不住她喜欢的紧。 遂笑答道:“当然可以。等为父在书院安定下来,还可以接你过去小住。你可知锦华书院还有女院的?只不过收授弟子甚少,不广为外界所知而已。你过去了,也可结交些新朋友,多长些见识。听说女院的学生也都是难得的惊才艳绝的女子。” 安槿听了真是觉得喜从天降,这真是给她的世界又开了扇窗啊。这阮府、国公府呆久了,就算她努力找消遣,有时候也还是闷得慌。遂又缠着父亲好奇的问了好些锦华书院的女院的事。可惜她老爹还没正式过去,所知的资讯其实也甚少。 马车行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到了忠毅侯府,未有从正门直入,而是直接去了连通二房主院的侧门停下。 安槿甫一下马车,便看到了立在侧门门内等候的母亲赵氏以及二姐阮安檀、四姐阮安梅和六姐阮安桐。 安槿下了马车一跨进院门,赵氏就已先上前搂住了她,仔细端详了她一番,见安槿脸上还有一些粉粉的小印,先是一喜随即又是黯然,分外觉得自己的小七这次真是遭了大罪了。赵氏其实有点不太明白,她几个女儿都养得顺顺当当,咋就这个小七就这么多灾多难呢,不是摔断了腿,就是落了水,现在连疹子都出来了。 阮安檀在后面提醒的叫了声母亲,赵氏才想到这是在门口,忙放了搂着安槿的手,改成了拉,既而站直身冲前方含笑而立的相公阮二老爷道:“辛苦老爷了。老爷还是先进去梳洗一番,用完膳午后好去见临安先生。” 阮二老爷答正是,却没有直接进院,而是先给赵氏介绍了跟在后面的傅医师,道:“夫人,这位是岭南王世子府的傅医师。岭南多毒瘴,傅医师很是擅长这方面病症的治疗,而且对调理身体很是在行。萧世子听闻槿姐儿出疹,特意送了傅医师过来给槿姐儿治疗并调理身体。还请夫人在槿姐儿的院子附近给傅医师安排个院子。” 赵氏听言也是欣喜不已,忙命了心腹嬷嬷在安槿院子隔壁拨了个小院子给傅医师,又派了两个小丫环服侍她,这才让她们先行带了傅医师主仆去休息。 打点好这些,赵氏才领着安槿众姐妹跟阮二老爷一起回了二房的主院。阮二老爷自去梳洗,赵氏就和自己的长女三女四女拉了安槿细细问她这几天的情况。 没说几句话,就有老太太院子里的大丫头青鸾过来请安,说代老太太来看望七小姐。赵氏宣了青鸾,青鸾给赵氏和几位小姐见了礼,才沉稳有礼的道:“老太太听说了七小姐回府,很是关心,打发奴婢过来看望七小姐,并包了一些上好的燕窝参刺说给七小姐补补身子。想到七小姐身体未有痊愈,便让七小姐好生养着,这几日都不必过去请安了。” 赵氏脸上隐有怒色飘过,还是阮安檀见状不对,忙抢先道:“有劳祖母费心了,承祖母的一片爱护之心,这几日七妹就不去给祖母请安了,还请青鸾姑娘代七妹妹给祖母问好。” 青鸾忙笑着应了。安槿又笑道:“祖母慈爱,孙女却不敢不孝。碧螺,你去把我从国公府带回来的东西给收拾一下,一会儿就跟着青鸾一起给祖母送过去,顺便替我给祖母问个安。” 碧螺应了,便和谢了礼的青鸾一起去了安槿的院子取东西不提。 接着又有大房的大夫人大少夫人和二少夫人陆续送了一些药材补品过来,应付了众人,赵氏见安槿神情有些疲惫,便命她先回了自己院子歇息,又嘱咐她午膳也在自己院子里用,先不必过来主院。晚膳前休息够了才过来主院说话,又吩咐了姐妹们不要去打扰云云。 安槿一回自己的院子就瘫在了自己房里的一张软塌上,碧螺和雪青自去收拾东西,雪芽却是被安槿叫了给自己捶腿捶背,又喝了祁红泡的新茶,真是意外的舒坦。 喝了一口茶,好一会儿,安槿才对侍立一旁的祁红道:“说说吧,最近侯府都发生了些什么事。” 祁红早有准备,有条不紊的回道:“上月底刘家表小姐嫁给了大少爷做二房,大夫人病着,大少夫人二少夫人有孕,不能操持婚礼,老太太请了我们夫人主持,夫人却说七小姐最近犯了冲,她在佛前立了誓要吃斋守佛三个月,不能办婚礼。最后还是老太太发话,挂着大夫人的名,由我们二小姐和大房的柳姨娘操办的。” 事发一个月就成亲,还是过了官府的正经的二房,真是迫不及待啊。 安槿嘴角微翘,又问道:“四小姐和五小姐那边呢?” 祁红低了头,轻声道:“现在四小姐都是跟着二小姐管家,二小姐还拨了个嬷嬷过去给四小姐,说教四小姐管事的。刘家那边可能忙着表小姐的婚礼,也没再做什么事。倒是刘家表少爷有一次夜里在后院里调戏老太太的丫环,被当登徒子给打了,现在还没能起床,老太太气得倒仰,说定是那丫环作怪,打了板子打发出去了,说都是误会。但府里到底很有意见,大夫人更是拖着病体跪求老太太,说是为了府里姑娘们的闺誉,还请老太太约束着刘家表少爷,暂不要让他入府了。” 安槿微张了嘴,她二姐姐也太厉害了些吧,能安排人手在老太太后院里打了人也就罢了,竟然还能请得动大夫人给老太太将一军,这,委实威武啊。 见安槿只是稍微诧异了一下就眯了眼,没吭声,祁红停顿了片刻便继续道:“五小姐先前和刘家表小姐还好。刘家表小姐嫁过来前,五小姐还去看望了她好几次,但前一阵却是不知为何和刘家表小姐闹翻了,似乎还赌着气呢,连表小姐的婚礼都没去参加,说不过是个妾的婚礼,值得她正经小姐过去。” 安槿扑哧笑了出来,这倒是阮安桐会说的话,不过二姐姐动作真是又迅速又高效啊,这么快就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给解决的七七八八了,还真是好奇啊。 不过安槿没有好奇很久,因为她刚用完午膳准备开始自己的午睡,就有人来拜访给她解惑了。想都不用想这来拜访的不会是别人,一定是姐姐们中年纪最小想的最少的阮安桐了,只有她才会不理会母亲的嘱咐一定要来‘打扰自己的休息’。 安槿也没起身,直接靠在了床上自制的大靠枕上,看着阮安桐叽叽喳喳个不停。 “七妹妹,你可总算回来了,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就自顾着在国公府玩,你五姐姐我在家可是闷死了。”阮安桐撅着嘴抱怨道。 她这话一出,不单止安槿的脸抽了抽,连她身边的丫环们都听不下去了,尤其是雪青。她们家小姐容易吗?先是掉寒潭,接着落荷花池又崴脚,紧跟着就出疹子,二十天不到就是灾难百出,怎么到了五小姐嘴里就是去国公府玩了呢?有这么说话的姐姐吗? 安槿早已习惯了阮安桐的思维模式,也不见恼,乐呵呵道:“五姐姐别急,下次就轮你了,风水轮流转,慢慢来。” 阮安桐听了这话觉得有点怪,又说不出哪里怪,便忽略过去继续道:“七妹妹,你这几天都在国公府做了啥,敏惜表姐可好?上次礼佛也没见到敏惜表姐呢,她这些天都在做什么?还有承奕哥哥……”说到这里,少女略为忧郁了一下,“承奕哥哥现在也不理我了,只会跟你玩。” 安槿对少女的玻璃心同情了一下,认真想了想是要先回答她哪个问题,最后还是觉得不好敷衍的安慰她,只得道:“五姐姐,敏惜表姐很好,她在准备乞巧会的绣品,绣得特别好。” 又想了想,决定还是转个话题,道:“四姐姐怎么会闷,最近府里不是很多热闹,刘家表姐也嫁了过来做小嫂子,你怎么不去找她玩耍?” 阮安桐一听脸色顿时有点怪,有点愤恨有点气恼还有点委屈。安槿看得有趣,这表情可很少出现在阮安桐的脸上。 “别提她了,哪门子的表姐,尽是做些没脸的事。”阮安桐恨恨道,似乎还有话说,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以前刘浣珠待她的好,到底忍着没说出更难听的。 安槿奇道:“她不是向来哄着你的,咋惹着你了?” 一句话就说红了阮安桐的眼睛,她把手上随手捏的一块糕点狠狠往地下一扔,站起来道:“哄我,哄我,你也说她是哄我,都当我是傻子呢?” 第22章 碾压 我可没当你是个傻子,我就当你是个炮仗二愣子。 安槿黑脸道:“你这是干什么,她哄不哄你,关我什么事,我的点心怎么惹你了?跑我这里发什么脾气,好走不送。”说完把大靠枕往边上一堆,往床上睡去,懒得再敷衍招呼这二货。 阮安桐简直要气哭,有这样安慰人的妹妹吗?她已经这么惨了!还有为什么不问问自己为什么生气?她已经憋好久了!二姐姐太端庄严肃,比娘还厉害,三姐姐不在,四姐姐是个胆子小的,都不能说!自己遇着了那事一直憋着,好不容易等回来这个小没良心的想过来倾诉一下讨个主意,却是这样的态度! 阮安桐见安槿果然拉了薄被装睡不理自己,旁边的丫环则眼观鼻鼻观心不出声,气恼的站在那里走也不愿,不走又拉不下面子,最后干站了几秒,终于妥协道:“七妹妹,我又不是生你的气,不过是想到浣珠表……生气而已。”声音气闷又委屈。 过了半晌,安槿的声音终于从被中传来:“她怎么会惹你?你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让她不肯哄着你了?” 阮安桐怒道:“我做什么事?什么叫我做了什么事?!”想到那天的事情,她又是一阵委屈愤怒伤心。 安槿瞅着她这样子,终于使了个眼色给丫环们,她的丫环们和阮安桐的丫环便俱很有眼色的退到了房门口守着。阮安桐便絮絮叨叨的将那天的事情诉说了个仔细,当然其中也有些安槿的脑补。 那日是刘浣珠出嫁前的第三天,是通常姑娘家出嫁亲戚闺蜜们给添妆礼的时候。可是因为刘浣珠是嫁过来做二房,刘家又破落的厉害,并没有什么人过去给她添妆,连她姐姐刘浣珍都被婆家拘着不许出来。 阮安桐素来和刘浣珠交好,自然是早早备好了添妆礼,可一上午都被二姐阮安檀拘着,一直到午后才找到时间,偷偷过去给刘浣珠添妆。 刘家住的很近,就在侯府几个街区外的一个三进小院子里。阮安桐到了刘家,却并不见什么热闹人影,正自奇怪着,刘家的婆子见了她就分外开心,道:“表小姐,你可终于来了,还是你有良心,快去看看我们家小姐吧,她正伤心着呢。” 阮安桐奇怪,浣珠表姐过几天都要出嫁了,还伤心什么呢?难道是舍不得离家,还是不愿做大堂哥的二房? 婆子又对跟着阮安桐的两个婆子几个小丫环道:“老姐姐们还有姑娘们都辛苦了,你们也来耳房坐坐,待老婆子去给你们沏杯茶。” 阮安桐允了,也不理她们,就只带了贴身丫环俏云向内院走,径直去了刘浣珠住的厢房。刘家较小,几房人都是窝在这个三进的院子里。刘浣珠便是住在这第三进的一间小厢房里。进了偏厅,左手边就是刘浣珠的屋子。 阮安桐刚打算敲门,就听到了里面的说话声,可是听见话的内容,她举起的手一下子就僵住了。 只听一个婆子沙哑的声音道:“小姐,您可别伤心了。只要阮家大少夫人的孩子没了,以后再也生不出,阮家将来还不是您的。”阮安桐听出,这个是刘浣珠院里一个很得宠的王嬷嬷的声音,在刘浣珠面前很能说上话,只是,只是这说的是什么话? “王嬷嬷,话是这么说,哪有这么容易的。大房都在大夫人和大少夫人的控制下,弄个不好,就把自己给陷进去了,恐怕到时候姑奶奶都救不了我。”刘浣珠声音低喃娇柔,略带着丝丝不甘。 “我的小姐,谁要你亲自动手了,您不是和阮家五小姐交好吗?借她的手不就行了。那是个傻的,你哄哄她,让她给大少夫人送盘吃食送个香囊什么的,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阮家大少夫人定不会对阮家的小姐们有什么防心。” 门外阮安桐听到这里完全懵了,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好像那些话只是一个字一个字的组合,组合起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或者不是自己听到的那个意思。旁边的俏云却是听得魂飞魄散,俏脸煞白,浑身发抖,她一把抓上了自家小姐,准备唤了她立即离开,却冷不丁听到后面传来一个惊讶的声音。 “五表小姐,你们站在门外做什么?”却是刘浣珠的大丫环香叶。 阮安桐和俏云听了这如破惊雷的话俱是一震,俏云是吓的,阮安桐则是从乍听刘浣珠主仆的话中的震惊中醒了过来,紧接着便是怒火上涌,也不理香叶,脚一顿,便要冲进里屋去。 俏云死死上前抱住了阮安桐,叫着小姐。这可是刘家的地盘,万一刘浣珠恼羞成怒,杀人灭口啥的,她死一百次也熄不了二夫人的怒火。 香叶还在奇怪这对主仆在干什么,门已经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露出的是刘浣珠一脸惊恐的面孔,后面则是王嬷嬷满是褶子满面阴沉的脸,显然她们听见了香叶的叫唤,知道了外面的变故。 刘浣珠很快反应过来,一把上前抱住了满脸涨红已经红了眼眶的阮安桐,惊惶的哭道:“五表妹,不是这样子的,不像是你听到的那样子的。” 阮安桐推开她,愤怒道:“那是怎样子的?你不是在和婆子商量怎样利用我去害大堂嫂的孩子?” 刘浣珠摇头,脑子急剧的转着,想到刚才的话,蓦然一振,道:“五表妹,你听了刚才我们说的话,你知道这都是嬷嬷见我伤心,关心我,才说出那样的话。我可是半句也没有同意。我,我怎么可能同意?别说我不会做那伤天害理的事,更何况妹妹就像我的亲妹妹,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利用妹妹待我的心做任何事啊。” 阮安桐听了最后一句,眼泪就忍不住冒了出来,她毕竟才十一岁,这些年刘浣珠特意交好于她,对她各种照顾体贴,她乍一听那样的话,先是愤怒,再听刘浣珠的辩白,便忍不住伤心起来。 刘浣珠见阮安桐哭了,便知道就有回转的余地,忙使眼色给王嬷嬷。 王嬷嬷立即走上前来,跪在了阮安桐的面前,求饶道:“请五表小姐恕罪,都是老奴的错,老奴见姑娘就要出嫁,家里却分外冷清,添妆礼根本没什么人来,见我们家小姐伤心落泪,替我们家小姐委屈,才猪油蒙了心,说出那等天杀的话。五表小姐要打要罚,都冲着老奴来吧,实在是不关我们家小姐的事。” 那边刘浣珠似乎听完王嬷嬷的话,似乎触及了伤心事,立即泪如雨下,抬着泪眼看阮安桐,眼中俱是伤心惶恐。 阮安桐看看刘浣珠,心里五味杂陈,气急之下一脚踢上了王嬷嬷,骂道:“你这个黑了心的奴才,竟这样挑唆主子,就该卖了去做苦力!” 刘浣珠闻言,立即也跪下对阮安桐道:“五表妹,都是我御下不严,没能约束嬷嬷让她因为我的凄凉状况胡乱出言。五表妹,我一定打发了她,还请五表妹不要从此和我生疏了,我,我就剩下五表妹了。” 阮安桐已然心里一软,正待出言,一旁的俏云急了,道:“小姐,我们是偷着出来的,还是赶紧回去吧,不然又要被夫人和二小姐说了。” 刘浣珠眼神一厉,却立即掩了去,哭着继续哀求阮安桐道:“五表妹,妹妹,今天的事我一定会狠狠打发了王嬷嬷,还望妹妹顾着我们的情谊,不要对人言,虽然不是我意,但毕竟是我的下人,到时候,我只有一根绳子吊死了。” 阮安桐心乱如麻,跺跺脚道:“我自是不会对人说,但你,还是好自为之吧。”说完就跟着恨不得飞出去的俏云急急走了。 虽然阮安桐因为心软答应了刘浣珠替她瞒着,但阮安桐也不是傻子,回来仔细想想当时刘浣珠和王嬷嬷的话,就不禁对刘浣珠的辩白半信半疑起来,顾及两人多年的情分,她的确没跟旁人说,但心里却实实在在憋屈愤恨的慌,也不愿再见刘浣珠。 安槿听完阮安桐絮絮叨叨一脸委屈恼怒的诉说,也没去安慰一下受了伤的小姑娘,或者骂上刘浣珠主仆两句又或者帮刘浣珠辩白两句,而是心里爬满了种种的疑问,这许多巧合太诡异太刻意了好不好? 为啥阮安桐去的时候刘家院落里竟然刚好没有什么人?为啥看门的婆子要特意支开阮安桐的小丫环婆子们?为啥阮安桐走到门口就听到最关键的几句话?又为啥俏云拉着阮安桐想离开,刘浣珠的丫环香叶就突然出现,喊破了她们? 就说最后那个巧合,如果不是香叶的叫破,俏云若真的拉着阮安桐成功离开了刘家,结果可能会是怎样? 阮安桐即使离开了,刘浣珠事后问过门房婆子一定还是会知道她曾经来过,没能哭求稳住阮安桐,刘浣珠必然心有不安恐惧,很难说做出点什么事情来反污了阮安桐。 阮安桐的性子又不是能忍的,回府要是嚷嚷了出来,大堂嫂再气得病上一病,大伯母再以此为理由严正辞言拒绝娶刘浣珠作二房,或者不再肯去官府登记,最多给个妾的名份,老太太必然要恼羞成怒。 那时候阮安桐可不就成了大房的枪,遭老太太厌弃,刘家怨恨?恐怕连母亲都要被牵扯进去。好端端的个姑娘家扯进大房的妻妾之争,真是无事也要惹上一身腥。 所以香叶的喊破不是坏了阮安桐的事,而是帮阮安桐从这件事上暂时抽了出来。虽然刘浣珠百般解释,但这件事情还是成功让阮安桐和刘浣珠生了间隙,肯定不可能再亲密,这却是二房最想要的结果,不趟浑水还能抽身而出,仔细想想,必然是阮安檀的手笔了。 安槿再次感叹,二姐姐威武。她完全不担心这些事情的收尾,因为也担心不来,二姐姐宅斗技能碾压她啊。 第23章 玉佩 看着阮安桐因为诉说而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样子,除了愤恨,显然也是真伤心了,安槿心里叹了口气,虽说她们姐妹众多,却各有脾性,并不存在哪个特别哄着哪个,赵氏又繁忙,心思放在适婚年龄的阮安檀阮安柟身上居多,不免就忽略了下面小的几个。 而阮安桐又住在老太太院子里的时间多,天天和刘浣珠相处。和她们姐妹不同的是,刘浣珠处处让着哄着阮安桐,让阮安桐甚是依赖亲近她,所以说阮安桐和刘浣珠的感情亲过和她们几个亲姐妹都不为过,所以发生这样的事,是实实在在伤了小姑娘的玻璃心。 想到此,安槿有点同情又有点腻歪,思索了一下,酝酿了一下情绪,摆出一脸正色义愤填膺的道:“刘家表姐真是不知耻,不知检点算计了大堂哥嫁给大堂哥作二房。这样也就罢了,二房也是正正经经娶进来的,竟不知敬着大堂嫂,侍奉翁姑,还没进门就想着算计五姐姐,毒害大堂嫂,伤我阮家子嗣,真是岂有此理!” 阮安桐挂着泪珠被妹妹的义正辞严吓了一跳,竟下意识结结巴巴反驳道:“浣珠表姐,浣珠表姐哪有这么恶毒?不过是,是被下人撺掇的。” 安槿柳眉一竖,小脸板得紧紧的,语重心长道:“五姐姐,你怎么这么糊涂,有其仆必有其主,这样的下人能成为刘家表姐的心腹,必然是经常出这种恶毒主意的才得到表姐的信重的,你可千万真像那恶仆说的,再被刘家表姐哄了去,傻傻的就替她害了大堂嫂,那可是我们的侄儿啊!” 阮安桐看着安槿严肃认真的样子,心里不禁就信了几分,可想到刘浣珠向来的温婉体贴,待她的亲近柔和种种好处,情感上委实不愿相信,心里真是七上八下,又伤心又有点惊怕。 安槿看差不多了,也懒得再应酬她,遂道:“五姐姐,你回去仔细想想吧。反正这也没所谓,真真假假何必弄得那么清楚,总之你少点和刘家表姐来往就是了。是真的,那就避了祸,是假的,那也没什么大不了。” 阮安桐鼓嘴:“这怎么无所谓?如果浣珠表姐真有这样的恶毒心思,我们知道了,必是要阻止的。但如果是冤枉了浣珠表姐,白白伤了浣珠表姐的心,我,我岂不是对不起她?”说着,说着却又小声了些,“她向来都是温柔知礼又体贴,怎么会有那样恶毒的心思?必是被下人撺掇的,对不对?” 安槿烦得很,我不是已经给了你我的意见,你还唧唧哇哇个不成,难道一定要我顺着你内心的愿望说刘浣珠是个白莲花,是被冤枉的?你自己都知道她不是白莲花,却跑过来找我要支持? 安槿坚决道:“那我不知道,我跟刘家表姐素来少来往,只听了你说的觉得她真真不知耻,你若还是坚持要问我,我便去问二姐姐,她懂得多,必是知道的。” “你?!”阮安桐气急起身,跺跺脚,道,“你不许跟人说,我答应了她的。真后悔跟你说这些。”说完就转头领了丫环气鼓鼓跑走了。 打发走了求安慰不成还惹了满肚子郁闷的阮安桐,安槿觉得还真有点累,便吩咐了碧螺,自己要小睡,凡事来了人,一律打发了。 等安槿醒来时,天色已擦黑,碧螺雪青上前一边服侍着她起身,一边又报告了一个让她堵心的消息。 碧螺道:“小姐,兰院的傅医师过来给小姐请脉,已经侯在小厅小半个时辰了。”兰院是安槿的写意居隔壁的一座小院,原本空着,被安槿在里面试养了些兰花,所以大家就习惯叫它兰院了。赵氏正是拨了这座小院给了傅医师暂时住下。 安槿心头一跳,这么认真,竟是一等就小半个时辰,感觉很棘手的样子。 安槿问碧螺道:“怎么不请她先回去好生休息,这舟马劳顿的,何必今日就过来请脉?也不急于一时。” 碧螺一边给安槿套上浅绿色襦裙套装,一边回道:“奴婢们自然是说了的,只是傅医师坚持,也不让奴婢们叫醒小姐,自顾在小厅中欣赏小姐的画作呢。” 安槿撇嘴,怪脾气。动作上没有加快,而是仔细着好了衣装,梳好了发髻,对着铜镜觉得满意了,才慢条斯理的走了出去。 走入小厅中的时候,傅医师正坐在方桌旁的圈椅上慢慢翻看着一本安槿之前随手放着的画簿,神情放松而含着淡淡的笑意,似乎看得极投入认真。她旁边的小丫头竟然也在旁边低着脑袋一起看着。 一旁伺候的雪芽看见安槿入厅,便上前对傅医师小声施礼道:“傅医师,我们小姐到了。” 傅医师抬头,果看见安槿已经行了前来,遂起身,偏头对小丫环说了几句白话,丫环听完,便对安槿施礼道:“七小姐,我们医师冒昧非请自来,叨扰了,然而医师受世子所托,实不敢有丝毫延慢。奴婢唤作白术,我们医师不识官话,只能由奴婢代言,还请七小姐见谅。” 安槿点头,她当然能听懂傅医师的话,但她扮作不知,任凭两人不直接交流,让白术充当桥梁沟通,似乎这样,安槿觉得安全感也足些。 安槿请了傅医师坐下,才走到另一边圈椅上坐下,对傅医师道:“刚才听丫头们说,您来了。让您久等了,真是小女的错。丫头们也是的,怎么不唤醒我呢?如何可以让您久等。” 傅医师微笑,又跟白术说了几句话,白术听完转话道:“医师说不关各位姑娘的事,七小姐寒气未愈,本就应多加休息,不应中途打断睡眠。况且医师觉得七小姐的这些画作着实有趣,翻看起来竟不觉时间过去。” 安槿喜涂鸦,当然限于画纸,也乐意欣赏自己的画艺,所以自己的屋里书房里小厅里都有她的杰作,厅上也摆了厚厚的画簿,姐妹们过来她还会邀请她们一起鉴赏一下,添点新意。当然,这也成功阻止了很多次阮安桐的骚扰。 白术又转话道:“只是我们医师很是有些好奇,为何小姐的风景画很多都非常像我们岭南风景,却又和我们记忆中的有所不同,但却栩栩如生,生机无限,看完却又平添几分伤感。” 安槿愣了愣,眼中有一丝迷惘飘过。她也看向之前傅医师翻看的画簿,原来那些正是安槿闲来无事就勾勒出的前世家乡风景。她总是怕自己全部忘记,所以总是想起来什么就画下来。 “只不过是在一些游记中看到,和京都的景色迥异,觉得好看便心向往之,就画下来了,不过到底没去过,所以就会和真实的有所不同吧。” 傅医师点头,心里却道,这些画虽然看似简单直白,却细节分明,让观者如若亲临,还隐隐带了些怀念忧思的情感,实在不像单凭旁人游记就可画出来的。不过她就是来给看个病,其他的世子可能关心,她却是不关心的。不过是睹乡景思情,才偶一问而已。 几人撇开话题,傅医师就让安槿伸手诊脉,搭脉略沉吟几秒,撤了手,对安槿一点头,也没说什么,就接过白朮递过来的毛笔慢慢写了起来,写了满满一大张,递给白朮,对她说了几句。 白朮便道:“七小姐,我们医师说小姐并无大碍,只是体质有点相冲,神魂略有不稳,需要慢慢调和,这里的药我会每日帮小姐煎好端来,小姐每日睡前服下便可。” 安槿听了面无异色,只是笑着点头应是,但心中却是无数只乌鸦飞过,体质相冲,神魂不稳,这他娘的就是传说中的穿越后遗症啊。这医师是神医呢还是神婆呢?还是萧变态为了吓她,瞎猫逮着死老鼠了? 白术见安槿对这样的安排并无异议,还略有点奇怪,通常高门大户家不都是喜欢先拿着单子找几个大夫看看,然后煎药一定非心腹不可吗?这个七小姐对她们医师,或者说她们世子,可还真信任啊! 临走前,傅医师又命白术捧上了一个小锦盒置于安槿面前的桌上,在安槿诧异的目光中让白术转达道:“七小姐,这是我们世子交给医师,命医师转交给七小姐的。还请七小姐查收。我们医师并不知其为何物,若七小姐有疑问,可直接问我们世子。” 安槿看着锦盒,如同看个毒蛇,他不会在里面放个暗器打开后就直射面门,或是放条毒蛇或者癞□□,打开蹦出来吓自己?十三岁的变态神经病真的好难说啊。 她不敢自己打开,也不乐意碧螺雪青她们打开。就扫了眼傅医师和白朮,继而摆正了脸色端庄道:“我大齐朝风气开放,亲戚表亲间常增送礼品以系亲情,但却均是光明正大,无不可对人言,世子爷托你们医师给我带来这个锦盒,还请姑娘帮忙打开锦盒,以清小女之声名。” 白朮愣了愣,随即看向傅医师,傅医师听完安槿的话早已眼含笑意,看到白术征询的目光,便点头示意。 很明显白朮完全不担心她们家世子爷放暗器或恶作剧啥的,得到傅医师的示意,便径直上前手指灵活的解了锦盒的系绳,在满含戒备的安槿面前打开了锦盒。 安槿没有等到暗器或癞□□,却看到了盒子里静静躺着的一枚碧幽幽的玉佩。 第24章 养颜膏 见到玉佩的花纹和式样还有长长的精致的梅花络子,安槿脸色大变。她立即认出,这是她三姐,阮安柟的贴身玉佩,她们姐妹们人手一个,虽是一块玉上所切,但花纹和络子都各有不同。 白术见到安槿看见玉佩速变的脸色,却像什么也没看到,仍是低眉垂眼的认真把锦盒捧起放在了安槿面前,再退回傅医师身后站定。傅医师也像没有看到安槿的异状,浅笑着起身告辞了。 待她们离开,安槿才一把抓起了玉佩,确认了几遍真是阮安柟的玉佩后,心就跟掉进井里一样,七上八下,不知深浅。她不知道自己三姐是不是发生了何事,为何贴身玉佩会落到萧烨的手中,又不知萧烨送来玉佩给自己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是想说,自己的三姐在他手里,要自己听从他的安排,任他折磨?安槿打了个寒战,娘啊,这真是没法活了。 安槿在之前听到侯府近来发生的事情之后的好心情,一下子全没了,简直觉得阳光灿烂的天空都笼罩了一层雾霾。 好在晚膳的时候,安槿听到了一个好消息,让她的心稍微安定了些,至少有了些头绪该怎么拨开现在的迷雾。 因为赵氏在晚餐的时候对她们几个姐妹说,三天后的乞巧会,会带她们几个一起去参加,让她们好生准备准备。尤其是安槿,这几天要好生休息,等脸上身上的红印全部没了,才能带她一起参加,否则就只能自己留在家中了。 乞巧会的不成文规定,参加比赛的通常是十四至十六岁的未婚少女,而十四岁以下的一般会有家长长辈带着参加宴会,长长见识。其实比赛有年纪限定,相亲则是没有的,相比较十四到十六岁很多优质良品早已订婚,十三岁及其以下的才是广大的相亲市场啊。 安槿回到房中,仔细对着镜子观察自己的红印,原本不在意,现在可得赶紧消退了,她一定得参加这个乞巧会,找机会见到阮安柟问问清楚不可。 就在安槿对着印子想着各种法子又一一否定的时候,白朮来访了,手中还拎着个柳条编织的小木篮,上面盖着……青草?她后面还跟了个之前赵氏派去服侍傅医师的小丫环,手上捧着个小瓷瓶,就跟捧个绝世珍宝一样。 白朮放下篮子,便对安槿施礼道:“七小姐,这是您今天的药,您可等两刻钟药温了的时候再喝。不过喝之前这枝叶还请勿挪开,这药还需要这枝叶温养着才更有效用。” 安槿的丫环们都好奇的盯着那木蓝,似乎觉得果然是很高人的样子,只有安槿觉得好神神叨叨啊,或者高人总要多些繁杂的程序才能证明药的高明独特? 这边白朮却又从后面小丫环的手中取了小瓷瓶,递给安槿道:“医师说七小姐必是要参加三日后的乞巧会的,但小姐的疹印可能会影响到小姐,令致小姐不能参加,便同时让婢子送来这美玉养颜膏。医师说,这养颜膏涂上,两日疹印便可全部消退。” 美玉养颜膏?安槿听了,半信半疑的接过卖相朴素的小瓷瓶,在丫环们欣喜的目光中打开了瓶塞,顿时一股怪怪的味道盈满室内。拿眼一看,瓶里是一团黑乎乎的糊状东西。 美玉养颜膏?还是叫黑泥膏合理点吧?安槿略带狐疑的看向白术,这是欺负她没见识呢!她记得曾在敏仪表姐那里见过美玉养颜膏,听说是太妃娘娘送她的,仅得半瓶。不说瓶子精美,打开也是清香扑鼻,东西晶莹剔透的。 白朮显然猜到了安槿所想,笑道:“七小姐,想必您见过我们岭南进贡给朝廷的美玉养颜膏?那个色泽和气味的确和您手中的这个不同,但其实我们医师这个才是岭南最正宗的美玉养颜膏。进贡给朝廷的那都是经过很多道程序处理后的成品,虽然色泽剔透可爱,气味香甜,效用却实实在在的打了不少折扣。” 安槿木着脸不置可否,拿眼睛仔细看白术,也看不出所以然。送走白术,安槿便吩咐雪青倒掉木碗中的药,自己则拨弄着手中的药膏。 雪青犹豫了片刻道:“小姐,如果您担心的话,不如让婢子先饮上这药几日,看看效用?”万一这药真有用,岂不是浪费了? 安槿摇头,“倒去养花。”哪有想毒死人是直接给你一碗□□的?多半是慢慢给你吃,吃上个一年半载就一不小心烂了你个肺,再过一年再烂你个肝啥的,等你烂得啥都没了,还说是你自己体质不佳。还是少碰为妙。 不过这黑乎乎的养颜膏,要不要用?她狠了狠心,还是挑了些出来涂在了胳膊和手腕上,清清凉凉,没刺痛感,很好,不是硫酸。安槿的心放下了一大半,又弄了些涂在胳膊上,准备第二天早上看看效用。 于是第二天,安槿就跟赵氏请了假,没去请早安也没去用早膳。赵氏处理完了府里各事务,不放心,便带着安槿的几个姐姐们浩浩荡荡的进了安槿的写意居。她们都担心昨天安槿回府,舟车劳顿,是不是让疹子恶化了。 进了安槿的写意居,她们一副见了鬼似的看着安槿的样子-安槿此时脸上裹了一层厚厚的黑泥,身上则爬满了黑泥点,看起来更是可怖。 安槿忙挥了挥手,先安抚了下她们,又命碧螺跟她们解释。 却是安槿早上起床的时候洗净胳膊上的黑泥,不单只完全没有任何过敏症状,那涂过黑泥的皮肤简直吹弹可破,晶莹欲滴啊,当然安槿的皮肤本来就吹弹可破,现在是升级版吹弹可破。傅医师真的是谦虚了,那红印什么的,完全看不出来了,看见了也是以为安槿的皮肤太好,风给吹着了。 于是安槿一狠心,把那瓶泥全搽脸上了,身上不够用就又吩咐了雪芽去隔壁院子里又讨了一瓶,这次没舍得全用,只是在有诊印的地方搽了搽。 赵氏和阮安檀阮安梅都有些心惊胆颤,这行不行啊,她/她们的女儿/妹妹回头剥出来可千万别成了个红脸小怪啊,只有阮安桐没心没肺的觉得甚是好玩,还想向安槿讨要那黑泥,安槿可不给,是神药是□□都给不得啊。 事实证明赵氏和阮安檀阮安梅的担心是多余的,用晚膳时安槿出现在她们面前的时候,简直是肌肤胜雪,容光逼人啊,当然这应该是受多方面因素影响造成的心理效果,包括和有疹印时的对比,和裹着黑泥时的对比等等。 而那时傅医师正手拿着剪刀小心翼翼的修剪着院子里的兰花,她旁边小桌上则放着一个一模一样的小瓷瓶。 白术在一旁看着傅医师手里的兰花问道:“医师,为什么您没有听世子的,将这瓶美颜膏给阮七小姐?您很喜欢七小姐吗?” 傅医师头都没抬,道:“那就是个傻子,他又不是真的讨厌阮七小姐,做这些无聊的事惹人厌做什么。这瓶美颜膏又没什么坏处,不过是让人瘙痒无比,徒惹了七小姐的厌恶,将来都补救不过来,我这是帮他。” 白术哦了嘴,有点不可思议道:“不,不会吧?世子他,他从来不会……” 傅医师把手中的剪刀一扔,往房间走去,道:“太阳落了有些昏暗了。哼,有没有什么心思哪里重要,以防万一嘛。就算没有什么意思,捉弄个小姑娘又有什么意思。” 但不管过程如何,经此一事,傅医师在阮府受到了空前的欢迎,每日赵氏和姐妹们都要跑去她那里说说话,聊聊美容经,讨要点小方子啥的,虽然语言不通,但好在有白朮啊。其实傅医师完全能听懂官话,甚至安槿也怀疑她能说,不过是为了不想说有口音的官话,影响形象,摆架子而已。 安槿解决了红印,第三天一早便高高兴兴的和母亲赵氏还有阮安梅阮安桐一起出发去乞巧会了。阮安檀早已订亲,年底就要出嫁,前两年也已经拿足了彩头,懒得再去凑热闹,便留在了家中料理家务,并不去参加。 同行的还有大房的庶出六小姐阮安姝。阮安姝比阮安桐小上几个月,也是十一岁,她的生母柳姨娘曾经是老太太的贴身大丫环,在老太太面前还有些脸面。这次大夫人病了,两位嫂子有孕,还是老太太特别吩咐了赵氏让她带着阮安姝一起参加乞巧会,也给她相看相看。 不过这其实算不得什么好主意。阮安姝性子乖巧,容貌也称得上清秀,然而站在明眸皓齿,顾盼生辉,各有千秋的阮安梅阮安桐阮安槿三姐妹身边,简直给衬得跟白水一样寡淡,哪怕身上穿的是绣了金线的粉色纱罗裙,头上带着祖母给的襄粉钻蓖梳也一样。 赵氏瞥见了那襄粉钻蓖梳还很是不屑的哼了声,让很有眼色的小姑娘着实哆嗦了一下。阮安梅见状,就上前捏了捏她的手,哄着她腼腆的笑了。 第25章 冤家路窄 历年的乞巧会都安排在位于京都东郊的大历皇庄。皇庄占地上千亩,树林郁郁葱葱,小桥流水弯弯转转,比京都市区温度要降了好几度,着实是个避暑的好地方。于是每年这时候,皇帝陛下便带着老娘大小老婆孩子后宫众人都挪到这个地方住上一住,顺便办个乞巧会看看哪家有女初长成寻个乐子。 整个皇庄分了好几大园区,从正门进入就是一排院廊分别通往园区和大厅,大厅是可容纳千人的宴会厅,宴会厅两侧则分别有数间的展厅和休憩厅,出了大厅便是皇庄的主园区,分为东园、西园和南园。东园是夫人小姐们游园玩耍之处,西园则主要是少爷们玩耍的地方,南园是禁区,皇家之人才可以进入,穿过南园,便是一排排的庄院,都是来避暑的皇室中人暂住之所,外围有大量侍卫把守。 参加乞巧会的夫人小姐少爷们到了庄园门口,就有专门的侍女上前迎接。为了保证园内的秩序和安全,各位夫人通常只会允许带一个仆妇一个贴身侍女,每位小姐则只允许带一个贴身侍女,而少爷们则一个侍女和小厮都不允许带,其余带来的仆从需要留在门口等候或自去活动,等乞巧会结束后再来门口接自家的主子离开。而一进入园中,每家夫人都会有一位园中侍女一直随侍左右,服侍各家宾客的需要。 入园时侍女会核对各家的邀请卡,见记录中这家有女儿参加比赛,便会收走比赛作品,同时会给各家夫人少爷小姐们每人派发三枚小巧的御制珠花,而且夫人少爷和小姐们的珠花材质又有不同,夫人们的通常是金制,少爷们的是玉制,而小姐们的则是珍珠。珠花上都刻有年月份和乞巧两字,这些是比赛海选时,专门用来投选自己喜欢的参赛作品的。 做完这些,园中随侍侍女便会领着各家夫人们带着小姐和未成年的小少爷们前往大厅早已安排好的位置坐下,剩下的便是各位夫人们的攀谈时间了。小姐们通常不会坐母亲所在的席,要不就是站在母亲背后做展品,要不就一堆堆的去园子里结伴游玩玩游戏,用膳时也是另有席位。小少爷们往往只是见了个礼,便直接被带去了西园厅中休息,或去园中游玩。而成年的少爷们则一般不会被带入大厅中,而是直接领去了西园厅中就坐。 因为阮安柟在宫中就报了参比,作品是直接走宫中途径上报了,其他几个姐妹不够年龄,所以赵氏带着女儿和侄女直接领了珠花便进了大厅中。 赵氏到时,她的座位旁边已经坐了一位身着赭红织锦礼服,面貌微丰神情慈和,眼角却透着些许凌厉的夫人,这位赵氏也认识,正是新任大理寺卿梁广的夫人朱氏。 此时梁夫人朱氏正在和站在她面前的一个身着宝蓝色长衫,十三四岁的清秀少年说话,旁边还站着一个和她甚像,椭圆脸身着藕荷色襦裙的十二三岁小姑娘。 梁夫人见到赵氏过来,便停了和少年说话,起身和赵氏见礼,又乐呵呵的令自己身边的少男少女给赵氏行礼,原来这却是梁夫人的嫡次子梁武成和嫡女梁倚。梁倚因为多年一直寄住在通州外家,少在京城,因此众人并不认识。 赵氏也笑着拉过了自家的女儿和侄女,给梁倚介绍。梁夫人看着赵氏一排儿的小姑娘,忍不住赞道:“阮二夫人真是好福气,养的姑娘个个都这么出挑,不说这相貌,就是这举止气派,也非一般人家可以养出来。”说着挨个又赞了赞,她尤其喜欢阮安梅的安静从容,拉着她不免就多问了几句。却明显对站在一边的阮安姝较为冷淡。 梁武成见母亲拉着阮安梅问话,便有淡淡红晕爬上了耳尖,他见阮安梅秀丽清雅,心里更是有点带着裹了蜜的羞意。 赵氏带着女儿相亲的多,自是看出了点意思,她看面前少年面貌清秀,斯文有礼,不禁也添了点喜意,便也回报似的热情的赞了赞梁倚。 梁夫人摇头,笑道:“倚姐儿了一直在乡下养着,没怎么见过世面,一会儿看完闺秀们的作品还要请你们家几位小姐带着她一道儿去园子里玩耍。” 小姑娘听见她母亲这么说她,竟也不恼,只是微微抿了嘴笑,便露出两个小小的酒窝来,甚是温柔喜人。阮家姐妹瞬间就喜欢上了她,便齐齐应了声是,道“自当互相照应着,还不知道是谁照顾谁呢。” 少爷们不能在厅中久留,见完礼寒暄了一阵梁夫人就告罪让侍女领着已经红了整只耳朵的梁武成去了西厅,自己则继续和赵氏攀谈着。 说话间同席以及邻近席面上又有一些夫人们相继来到,大家互相寒暄着称赞着各家女儿的出色。赵氏这时候往往是兴致很高的,没办法,她的几个女儿委实长得好,礼仪又学得好,所以谁见了也得夸上两句。 这其中又有阮安梅最受夫人们亲睐,阮家姐妹生得好,但多太夺人目光让人距离感十足,不似普通家族可压得住的,唯有阮安梅秀丽温婉,观之可亲,又正是相看的年龄,所以总有夫人们上前拉着阮安梅细细打量,继而赞不绝口。 到了巳时,各家闺秀们的作品便俱已在大厅侧面的展厅中摆好,参赛的作品一排排全部按编号摆放在了玻璃展柜中,每个作品玻璃柜外面都有一个窄口瓷樽,大家便将自己领到的珠花扔进自己喜欢的参赛作品面前的瓷樽中。 所以好的作品通常能收到不少的精致小珠花,这些珠花都会直接送给参赛的闺秀们,给他们留作纪念。所以很多清贫的官员家眷就会费不少心思让女儿做好参赛作品,即便拿不到什么好名字,多些珠花也能是个进项。 整个投选过程大概半个时辰,过了巳时六刻,皇庄侍女们便会请出各位夫人小姐少爷们,清点每个作品得到的珠花情况,然后把得珠花最多的前十五名再上呈给皇后以及各位娘娘长公主们审评,定魁首和前十名。 投完珠花,赵氏和夫人们俱都回了厅中,小姐们则嫌闷,大都三三两两便一起约了去园中游玩。阮家姐妹便约了梁倚一起去东园游玩。 皇家乞巧会来者甚广,人数众多,从皇家宗室,顶级勋贵,帝都权臣,到没落贵族,清流文官,小官团体什么的都有,小姐们很多平时宴会都不算在一个圈子,因此乞巧会并不像平时的宴会,大家会聚在一起玩,而是各自找了组了自己的小圈子或玩游戏,或赏花,或游湖随便玩。 皇庄东园的西南角有个人工湖泊,里面养了数十只仙鹤,是京都有名的仙鹤湖,安槿旧年年岁太小,未能参加乞巧会,还从未曾见过,因此早已向往很久。她一提议,梁倚便也兴趣大起,她还从没见过仙鹤呢! 于是阮家几姐妹便和梁倚便让侍女带路,一起兴致冲冲的往仙鹤湖走。庄园太大,几人走了几刻钟才将将走到能眺望到仙鹤湖的竹林,安槿和梁倚见到远远飞来飞去的仙鹤,都很是兴奋。刚想继续前行,却被一个有些惊喜的声音叫住,转头才发现是赵家的赵敏媛赵敏惜两姐妹和庄家的庄令熙庄令寗两姐妹,正从竹林另一边过来。叫住她们的正是四小姐赵敏媛。 可是很明显有的人不是很惊喜。那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啊! 庄令熙一见到安槿就怒瞪了过来,那眼神是恨不得吃了她,她旁边的二姐庄令寗也是用不悦的眼神打量着安槿,透露着淡淡的不屑和冷意,显然庄令熙没少在她面前黑安槿,也或者庄家人就是对阮家几姐妹不喜。 安槿狠瞪回去,上次推她落水的账她还没跟她算,现在还敢瞪自己,她可不是什么包子。虽然赵承奕也把庄令熙往水里摁了摁,安槿却不承认那关自己什么事,自己的仇自己一定要亲手报。 阮安梅和阮安桐也很不悦,上次庄令熙明明理亏,也没怎么道歉,就直接走了,简直太目中无人了。现在还敢瞪安槿,简直了。 赵敏媛见双方气氛非常不友好,才后悔自己见了几个表妹一时欣喜竟忘记了那茬,有点尴尬,忙使眼色给赵敏惜,让赵敏惜上前提出陪着阮家姐妹去游湖,自己则声称脚疼,让庄家姐妹陪自己去亭子里坐坐。赵敏惜早不乐意奉承傲慢的庄令熙两姐妹,虽然自己是庶出的,却也是国公府的正经小姐,没的看那两姐妹的脸色,便很乐意的过档去了安槿姐妹这边。 几人围着仙鹤湖又走了两刻走,不免觉得有点累,夏日天热,虽一路有树荫遮阳,身上也不免都出了薄薄的汗,便走到一处观鹤视野极佳的林地停下,见树荫下有一长桌,几只凳子,便停下休息。看仙鹤们有的抖着翅膀,有的缩着腿,有的扑腾两下,兴致大起,便吩咐了园里的随行侍女取了些笔墨点心,边吃边一人画上几笔,凑到一起取笑。 小姑娘们巧笑嫣然,眉眼灿烂,神采飞扬,衬着夏日波光粼粼的湖面,说不出的养眼和欢快。可这一幕,却深深的刺激了另一拨路过的少女们。 路过的这一拨人前面是四五个衣裳华丽的十岁至十三四岁的少女,后面则哗啦啦跟了七八个侍女,很明显身份不一般,因为一般的贵女在这皇家庄园每人是不允许带超过一个的侍女的。 第26章 掐架 安槿正好面对着来人方向坐着,听到动静便抬头去看,正好看进了来人领头少女的眼中。 那领头少女只有将将十岁十一岁的样子,身穿烟霞色暗花云锦宫装,头上虽也只是扎了两个小髻,两边却都簪了极华丽的镶碧玺红宝花钿,衬着胸前明晃晃的流苏镶宝璎珞,实在是富贵逼人,长的不是时下夫人们喜欢的清秀模样,但眼睛大大,嘴巴厚厚,在安槿看来,不凶狠的时候应该算是可爱。 安槿的目光对上了她的眼睛,她一怔,随即哼一声不屑的转头。这时,她身边一个十三岁左右的穿鹅黄色绣花罗纱裙的少女看了安槿她们这边一眼,便低头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小姑娘便恶狠狠的走到了安槿众人面前,站在长桌的另一头对着安槿先道:“看什么看,见到本郡主也不行礼,这样没有教养小心我叫人挖掉你的眼珠子。” 本在说笑的众人吓了一跳,阮安梅急起身,她认出这是二皇子府的嫡出大郡主,便忙拉着安槿和众人一起对小姑娘行礼道:“小女见过大郡主,舍妹年幼无知,还望大郡主宽宥。” 亏得之前国公夫人打算带安槿入宫,宫中众人关系谱都专门找人给安槿普及过,安槿听阮安梅叫她大郡主,而在宫中被称为大郡主,却没有封号的只有一个,便知道了她的身份。 “哼,算你识相,”小姑娘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说话的阮安梅的身上,“你们谁是阮安柟的妹妹?还是都是?哼,可还真能生。”为什么她的母妃生了她之后再生了个病怏怏的弟弟,就再也生不出来了? 这最后一句她本是随口一说,却不想直接侮辱了赵氏,阮家众姐妹甚至赵敏惜都有点怒了。 “小女正是,不知道大郡主有何指教?”阮安梅声音恭谨却语带冷意道。 听出阮安梅语气的不悦,大郡主又是冷哼一声,抬起下巴对身边黄衣少女道:“小姨,你说。” 二皇子正妃是袁太后所出咏华长公主的长女李潇君,让大郡主唤做小姨,那这位黄衣少女应该是咏华长公主的幺女二皇子妃的妹妹李湘君了。 黄衣少女李湘君打扮也极是华丽,鹅黄色罗纱裙上金丝线绣满了金灿灿的梅花,头上已梳了少女的发髻,髻上簪了精致小巧的金丝云蝶镶白玉步摇,额上还点了梅花妆,可见是极喜爱打扮的。可惜少女脸上有几个明显的坑坑,即使涂了厚厚的脂粉也遮不住,破坏了本还算清秀的面庞,再对比她那身耀眼的打扮,着实让人心里就有一种尴尬感。 李湘君不似大郡主那般嚣张跋扈,她带着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阴恻恻的看着阮安梅,慢慢道:“听说阮家的女孩子都生的花容月貌,美誉响京都呢,据说花街酒楼还有画像卖呢……” 这话一出,阮家姐妹脸色都有点不好看,阮安梅最是规矩端庄,闻言便气得红了脸,出言驳道:“姑娘慎言,我们是大家小姐,花街酒楼一类的我们从未听闻也不应提及,不知谁人竟和姑娘讨论花街酒楼之事,让姑娘开口闭口就是花街酒楼,姑娘应该好生禀了家长长辈,好生打了出去。” 安槿不禁对阮安梅有点刮目相看,没想到她平时最为温柔沉默的四姐也很会说话啊。其实这倒是她误会了,阮安梅不是会说话,而是她受的教育还真是这样想的。 李湘君听了,鼻子气得歪了歪,却还是挂着笑容哼了声换了语气道:“果然伶牙俐齿,这些说不说的却都不关我的事,反正卖的也不是我的画像。只不过,你们的姐姐不知廉耻勾引了我姐夫,你们这些做妹妹的还是劝她收敛着些,不然连累了一家子的名声,恐怕个个都要做小呢。” 安槿看阮安梅脸气得通红,嘴巴紧抿,张了又合,知道这位姐姐应该骂不出难听的反驳,遂道:“这位姑娘说这些才是不知廉耻。我们可不知道你姐夫是谁,但我姐姐正光明正大在赵太妃娘娘宫里做客呢,却不知姑娘何出此言?姑娘既然如此惦记自己的姐夫,还不如自荐枕席,省得疑神疑鬼,跑出来见个人就觉得是惦记你什么姐夫,当街乱咬乱吠呢。” 此话一出,众人都默了默,别说她们这边几个少女心里痛快,就连对方后面那几位少女都有点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但看李湘君气歪了鼻子脸上的粉扑簌簌掉的样子,到底忍了忍没笑出来。 李湘君又羞又怒,脸上的笑容终于挂不住,手指着安槿“你”字还没出口,却听到阮安梅不看她只是正对着大郡主俯首沉声道:“大郡主,小女三姐姐正在宫中赵太妃娘娘处受娘娘教导,万不会行任何不礼之处,还请郡主不要听信莫须有的谗言,给德妃娘娘和二皇子妃娘娘抹黑。” 大郡主将信将疑,脸上阴晴不定,她在皇子府长大,对有些事情并不是一无所知,听着阮家姐妹一口一个赵太妃,她就知道今天的事情如果闹大了,可能会给母妃和皇祖母带来麻烦。她之前不过是看母妃曾为阮安柟的事情难过,又受了小姨挑拨,再刚刚见到阮家众人太过美丽夺目还其乐融融,忍不住上前挑衅几句而已。如果阮家根本没有将女儿嫁给父王的打算,她却也没必要和她们死磕的。 大郡主犹疑只有片刻,李湘君便感觉到危机。就这样撤了,难道她受的羞辱就这样算了?!赶忙对大郡主道:“郡主,这个贱人竟敢诬蔑于我,侮辱姐夫,诬蔑我是小,但姐夫堂堂皇子之尊,也由得她这样侮辱吗?” 大郡主果然怒目,瞪着安槿正待出言,她身后另一侧一个十三四岁的着冰蓝色绣花襦裙的小姐却上前一步低声劝道:“大郡主,稍微斥责一下也就算了,她们是太妃娘娘的侄孙女,虽说及不得太后娘娘,但闹大了终归不好看,而且万一娘娘们追其源由,反而因此作实了阮家三小姐与你父王的亲事,岂不是惹皇子妃娘娘不快?” 这位说话的却是太后娘娘袁家的七小姐,也是太后嘱意赐给三皇子,为三皇子侧妃的娘家侄孙女。这位小姐倒不是怕事情闹大了坐实了阮安柟和二皇子这桩亲事,她是怕事情闹大了这桩亲事就要飞了,到时候转跟了三皇子,可不是要去祸害她。 大郡主神色果然缓了缓,最后只是哼了声,冷声对阮安梅道:“算你知礼,既如此便算了。”见李湘君面有不忿,补充道,“但你妹妹胡言乱语,还是要对我小姨道歉的。” 阮安梅见此松了口气,既如此,就让自己代妹妹道个歉又如何,便正待开口,却不意身边一个轻柔的声音怯怯道:“郡主,我们槿妹妹虽出言不逊,但却情有可原,而且槿妹妹并不知这位姐姐口中的姐夫是谁,一时护姐心切,才说错了话。这位姐姐分明是见我四姐姐容颜美丽胜于她,挑拨大郡主来为难我四姐姐,如何能再让我妹妹向她道歉?我四姐姐容颜美丽,本是天生的,女子本应重德……” 阮安姝的话还没说话,黄衣少女李湘君已经怒极,随手就在长桌上拿起了一个砚台向阮安梅阮安姝的方向砸来,阮安姝尖叫一声,就回身扑在了阮安梅的身上护住了她,然后砚台就直直砸到了她头上,焖哑的声音砸得人心一颤,随着黑墨挥洒下来,泼了阮安姝阮安梅一身,阮安姝的身子也慢慢在阮安梅身上倒了下去。 阮安梅也吓得尖叫一身,搂着阮安姝就不停叫:“六妹妹,六妹妹。”手触及阮安姝的后脑勺,满手都是不知道是血还是墨水,更是急叫侍女道:“大夫,快叫大夫。” 众人都被这变故怔住了,那边李湘君却还没解气,她自己本身就是长公主幺女,也是金尊玉贵长大的,哪里受过这样的气,今日见拒了自己婚事的夫人竟然跑去拉着阮安梅问长问短,又想到大姐跟母亲哭诉说阮家三小姐勾了姐夫的魂,便气不打一处来,撺掇了大郡主来寻阮安梅的麻烦,却受此侮辱。相貌就是她心里最深的痛,平时谁都不敢触及,却不想今日屡次受辱,不就是仗着长得好看吗?我毁了你的容貌,看你还怎么勾人。 李湘君早已红了眼,她砸了人,看见阮安梅焦急却更显莹光的面容心里就更堵得慌,鬼使神差拔下自己的簪子就想上前冲着低头抱着阮安姝的阮安梅脸上扎去。 不像被突发事件惊住,眼睛都放在被砸晕的阮安姝身上的其他人,安槿却一直盯着李湘君的动作,见她拔簪冲着阮安梅的方向扎,便心道不好,一下扑了上去猛的把李湘君撞倒在了地上。 安槿要比李湘君要小上好几岁,她撞倒李湘君就知道要趁其不意把她打得翻不了身,不然自己可打不过她,更何况这个疯子手上还有凶器。因此一撞倒李湘君,安槿不待喘气就狠踢了她几脚,然后在她抬手的时候狠狠踩到了她手腕上,在地上碾了碾,让她松了手上的簪子。 大家都被又来的变故惊住,又被李湘君的惨叫声惊醒,大郡主已经尖叫道:“拉开她,拉开她。”然后小姐婢女们便一起涌了上去,而之前一直默不出声的梁倚早已上前护在了安槿身边,大家完全是不知道拉架还是打群架似的互扯互殴,场面一片混乱。 第27章 先皇元后 且说安槿姐妹们去了园中游玩后,赵氏已经有些厌倦和官夫人们的社交,正想着怎样找机会见见二女儿阮安柟,就收到了赵太妃娘娘的传召。 当阮家姐妹和人互掐时,赵氏正在皇庄后院的一个偏僻角落的一个小院子里陪着一身素服青袍的赵太妃下棋,旁边侍立着着身着绯色梅花烟罗裙的阮安柟,相较已往,垂目侍立的阮安柟看起来气质贞静沉默了许多。 落完一子,赵太妃有些意兴阑珊的道:“曦儿,多年未见,你的棋艺荒废了。” 赵氏略有些羞惭道:“姑母,我已多年未曾习棋。”她这些年养育女儿,打理家务,早已少碰琴棋。 赵氏已有多年未见赵太妃。当年她拒绝委屈自己嫁给尚为太子的今上,下嫁阮家二公子,却是逆了赵太妃的意的,赵太妃无意为难于她,却也从此不想见她。 今天她打探阮安柟的消息,却意外的受到了赵太妃的召见,本来心下忐忑,不知赵太妃突然召见自己,是否有意主导阮安柟的婚事。谁知过来了,却又只是让她陪着下棋,一如十七年前在宫里自己陪她的日常一样。 赵氏屡输三盘,赵太妃无趣,正待她准备起身离席之时,却有小宫女匆匆过来在赵太妃的掌事姑姑樊姑姑耳边一语,樊姑姑脸色顿变,她行到赵太妃面前,低声跟她将事情简单说了说。 赵太妃听了又坐回了位置上,脸上倒是多了些兴味,挑眉似笑非笑的转头看了赵氏和阮安柟一眼,道:“刚刚宫女来报,二皇子府的小郡主和承恩公府的小姑娘一和阮家的几位小姐闹了起来了,据说,阮家的一位小姐还被砸了脑袋倒地未醒呢。” 赵氏猛的站了起来,面色遽变,担心惊惧显露无疑,口中道:“姑母。”眼睛却看向了一旁来报告的樊姑姑。而侍立一边的阮安柟也是脸上血色流失,刷的一下就白了。 在赵氏继续开口前,赵太妃截住她的话喝道:“曦儿,坐下。”又将目光调向樊姑姑和阮安柟道:“樊姑姑,你去处理一下吧,如有必要,就都把人给带回这边。柟姐儿,你也去看看,不要冲动,看着樊姑姑行事即可。” 看阮安柟随着樊姑姑出去了,赵氏还是站着不动,似乎极想跟着一起过去,却又不敢真的违了赵太妃的意。赵太妃看她焦急不安的神情,便略带讥讽的笑道:“怎么,你觉得你过去比樊姑姑过去更有用?你怎么越活越回去了,难怪柟姐儿被人逼到这个程度。你放心,被砸晕的不是你的女儿,只是那个随同一起来的阮家女孩儿。” 赵氏闻言,焦躁不安的神色褪了褪,却又脸上一白,随即又因为愤怒而慢慢涨红。 “坐下吧,”赵太妃对着赵氏道,又侧头对之前一起来报告却尚未离开的一个小宫女道,“你把事情经过都一五一十的说一遍,包括众人的神情说的话都不要漏。” 小宫女会意,便将事情的起因,经过,众人如何说话行事,发展到长公主幺女李湘君拿砚台砸人,阮安姝互着阮安梅被砸晕,李湘君又拔簪向阮安梅行刺,安槿撞到李湘君,直至安槿狠踩李湘君的手腕为止,说得清清楚楚,令人如临现场。 赵太妃不动声色,赵氏却听得怒不自抑,又恨又心疼,恨不得立即就赶了过去。她本是顺国公府的幺女,赵太妃的侄女,幼时都是众星捧月般长大的,虽这几年受了些挫折,但一个不算得势的长公主府的小女儿,她怒急之时,内心深处还是不放在眼里的。 “你看,曦儿,你低嫁了,心气还这样看,不过是仗着自己是顺国公府赵家的嫡女,仗着你母亲会帮你,觉得凡事只要有母亲在,就必能帮你解决。”见赵氏似不明自己现在提这个干什么,更有不服之意,仿佛说这跟母亲有什么关系? 赵太妃慢慢伸手拿起一枚棋子,摸了两下,微讽笑道,“没有顺国公夫人幺女的身份,没有你母亲,你现在过去,是让长公主责你尊卑不分呢?还是让太后娘娘叱你教女无方吗?没有你母亲,你如何把檀姐儿嫁回赵家?现在又让我留下柟姐儿?还有这么些年,你没生下儿子,没有你母亲,别说嫁妆保不住,只怕是早被人啃得渣都不剩了。据我所知,你女儿们的教养,婚嫁,哪样少了你母亲的影子?” 赵氏听得脸色青红交加,慢慢颓然的坐回了椅子上。 赵太妃却没有停止,继续道:“是你母亲一直维系着你所谓的骄傲和骨气。可是你看,现在柟姐儿的婚事就已经闹到这样,被人屡次当面侮辱。你看着,后面的梅姐儿,桐姐儿,槿姐儿,你还是要让你母亲帮你忙前忙后,求这个拜托那个吗?” “可是你母亲年纪已经大了,还能为你护着几个姐儿多少年呢?若你母亲去了,呵呵,外家,庄家也是你的外家呢,可是你看看,她们是怎么对待你,怎么对待你的姐儿的?!” 赵氏听得心悸,泪水终于忍不住慢慢流了出来,她有自己的骄傲,可是她的骄傲并不能保护自己的女儿。她颤抖着慢慢跪下,良久低喃道:“姑母,姑母……是我错了。还求姑母给姐儿们做主。” 赵太妃慢慢放下棋子,看着赵氏,良久道:“既如此,你先领着柟姐儿回家,中秋后,和槿姐儿一起送回我宫里吧。” “槿姐儿,”赵氏低声重复道,猛的抬头,“不,姑母,槿姐儿她这么小……”柟姐儿是被逼无奈,可她不想她的槿姐儿和皇家人扯上任何关系。 “你以为我让她进宫做什么?”赵太妃怒喝道,“哼,给你继续教养着,全部废了。你刚才都听到了,槿姐儿直接把李湘君撞翻在地,还敢狠踩李湘君的手腕,你确定你能安全的留着槿姐儿在家?!一个李湘君没什么,难道长公主,哪怕是不得势的,难道想废了个没有什么家世的小姑娘还不容易嘛?更何况陛下因为怀王的事,对袁太后多有内疚,很多事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怀王是先皇文帝的第三子,也是袁太后的独子,少时和尚为太子的当今外出打猎时,为救当今而摔断了腿,虽经太医救治,还是跛了脚,而且后来也并没有因此让怀王留京,还是早早被打发去了贵州封地。因此当今陛下对袁太后多有容忍。 见赵氏目光茫然,赵太妃语气缓和了下,叹道:“我知道你的心,我原以为柟姐儿是她们姐妹中生得最好的,才惹了这么多的是非。可是最近我竟听说槿姐儿才九岁,已经隐隐盖过她的姐姐们,说是有几分我的影子。” 她讽笑了下,继续道,“呵呵,如果真这样,那也没什么,可是你母亲却很担心的跟我说,那哪里是像我,分明就是似足了先皇元后!你是见过先皇元后的,那是个什么模样,当年先皇和汉中王为她都怎样发疯,你想必也是知道一些的,你觉得生成那副模样,你想把她捆在身边,就捆得住吗?她现在才九岁,我可是听说,承奕那小子就已经为了她把自己表妹往水里摁了。” 赵氏想说什么张了张口想再反驳,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虽然仍是担心着急,她还是被失魂落魄留在了赵太妃处等着消息。 而赵太妃眼里将来会是风华绝代的阮安槿此时正头发散乱的被人从群殴现场拎了出来。却是皇庄中隐在暗处的侍卫宫女们见园中侍女不能控制群殴现场,实在看不下去了跳了出来把双方都拎了出来,隔开来放着,直到皇后的掌事宫女出现,把双方都请到了附近靠近南院的一个小院子里。 樊姑姑和阮安柟到的时候,阮家姐妹已经被安置在了院子里的一间厢房里,几个姑娘形容都有些狼狈,围坐在了房间唯一的床边,那上面正睡着仍昏迷不醒的阮安姝。阮安姝头上的伤口已经请了太医处理,被白布带包扎起来,但还是人事不知的昏迷在床上,旁边坐着暗自垂泪的阮安梅,和漠不出声的阮安槿阮安桐。 安槿此时坐在床边目光有些呆滞,看起来有点像吓坏了的样子。其实她是在想着今天这事到底是咋回事,至于打了那个长公主小女儿李湘君的潜在风险,她倒是不担心,来什么接什么呗,总能想出应对的法子。 安槿觉得最近自己一定是惹了衰神,或者是她们姐妹都惹了衰神,怎么穿过来两年的平静生活一下子就波澜壮阔起来了呢? 今天她打李湘君是下了狠脚踩的,实在是憋屈的狠了,怎么谁都敢来跑她们姐妹面前耀武扬威,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威胁,推下河,毁容,一拨接一拨不待停的。 她知道这一架打了,可能自己的名声在有心人的传播下就得带上泼辣狠毒的字眼,可是她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让来惹她的都掂量掂量能不能惹得起好了。李湘君敢骂她们姐妹坏她们姐妹的闺誉,她就让她也感受一下被谣言的感觉,想必这之后,李湘君觊觎自己姐夫这个传闻会比她们姐妹的画像八卦还要更火爆一些。 第28章 心思 屋子里的大宫女见到樊姑姑和阮安柟,给二人请了个安。樊姑姑见屋子里只有阮家姐妹,不见大郡主和长公主家的小姐等人,连之前和阮家姐妹在一起的赵敏惜和梁家小姐都不在,遂扮作什么也不知,问大宫女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宫女简单的说了下事情的始末,才重点说到现在的处理:“大郡主和长公主家的小姐已经在中宫宫女的随侍下,去了长公主那里,赵家小姐和梁家小姐本和这件事情无关,便给她们收拾了一番,送回了她们母亲那边。只是阮六小姐伤得厉害,又不见阮二夫人,便留在这里处理了伤口再说。” 樊姑姑点头,皇后娘娘这是打算谁也不得罪,当没发生了。每年乞巧会和花朝节小姑娘们也尽有起冲突的,宫中处理的原则也是尽量长辈们不参合进去小辈们的纷争,由着她们自己解决。 “阮六小姐的伤,大夫怎么说?”樊姑姑又问道。 “伤得有些重,大夫也不好说什么时候能够醒来。只是嘱咐这些天都要小心护理,休要近水。”大宫女敛眉回道。 阮安柟看着还在昏迷中的阮安姝,神色复杂。她在路上已经听小宫女详细讲了事情始末,虽然她在宫中待的时日不多,却过得并不太平,心眼也长了不少,她当然看出正因为阮安姝最好的挑拨才将冲突闹得不可开交。而且阮安姝平日并不似在那种场合出声说那种话的性子。 樊姑姑点头,又细问了几句,吩咐了身边的宫女带着阮安梅姐妹去整理衣妆,见阮安梅不肯离开床前,很是劝了几句,道是可能要去见赵太妃娘娘,阮安梅才肯挪身重新装扮。 梁府中,梁夫人给女儿胳膊上的一块青紫上药,梁倚嘴巴龇了龇,道:“娘亲,轻点,轻点。” 梁夫人见状笑道:“现在知道痛了,那个时候就敢凑上前去?” 梁倚苦了脸,道:“我要是不上前,嫂子没了,娘你还不抽我?” “就知道贫嘴!”梁夫人手上故意重了重,梁倚痛得倒抽了口气,不满叫道:“你可是我亲娘耶!” 她看母亲果然手上轻了许多,眼睛转了转,道:“母亲,您真的喜欢阮家四小姐?其实我觉得七小姐更好,伶牙俐齿的又爽直,跟娘你一定合得来。” “你不喜欢阮四小姐?”梁夫人挑眉问道。 “那倒不是,谁能不喜欢她,温柔善良又厚道,就是老实了点。”梁倚想了想道。 梁夫人摇了摇头道:“我看她这件事处理的就很好,知道维护自家妹妹,又知晓事理,懂得进退,识人方面,慢慢练着,见得多了,自然会有长进,更何况,她心里也未必不明白。” 梁倚不依道:“我又没说她不好,她是很好,但我更喜欢阮家七小姐而已。” 梁夫人摸了摸女儿的脑袋,道:“她自然是很好的,只是和你二哥岁数差的也太远了些。”见女儿撇了撇嘴不再出声,心道,她性子好不好难说,但才九岁,心性就这样坚定,又生得那样模样,将来哪里是你哥哥能压得住的? 皇庄的后院一角撷安榭袁太后的住处,袁太后这日午后正皱眉听着女儿咏华长公主说着李府的荒唐事,就听到李湘君哭着叫着“母亲”冲了进来。抬头便只见李湘君头发凌乱,钗镮早就不见,华丽的衣裳被扯破,还沾满了泥尘,再看她托着的右手手腕手背高高肿起,青紫红肿中还混着泥沙的血痕,看着说不出可怖。 袁太后心里猛的一沉,咏华长公主已是大惊失色的起身,抓起扑过来的李湘君查看。袁太后在旁仔细上下看了看她,见她只是手腕受伤,其他地方还算完整,后面还跟着大郡主和袁家两堂姐妹以及侍女们,形容都有点狼狈,才稍微放下点心来。 咏华长公主早已一叠声的叫太医,此时李湘君也不说别的,就是趴在长公主怀里不停呜咽着叫“母亲”。袁太后见状先命宫女们带着大郡主和袁家两堂姐妹去厢房里梳妆更衣,才又叫了宫女拿了衣物简单给李湘君换过,拿水净了面,整理了一下仪容。 太医来得很快,不过不是跟随来皇庄的太医中年资最长的申老太医,而是年轻的小沈太医,别看姓氏只差个音调,这意味可就差远了。 咏华长公主看来的是小沈太医,脸色立即就黑了,道:“申太医呢?” 小沈太医是个温吞性子,看到长公主黑面,又听到她不悦的问话,只不紧不慢道:“其他院里有较为危急的病人,申太医赶过去了。” 咏华长公主脸更黑了,正欲发火,旁边一直没有出声的袁太后发话道:“就让小沈太医看看吧。”让女儿继续说下去,也不知说出什么了。虽然小沈太医入太医院不久,但他出身医药世家,爷爷曾是太医院前任院使,不仅医术不错,在太医院和宫中都有一定的地位。 小沈太医面色不变,只稳稳当当给李湘君简单处理了下,包扎好伤口,又嘱咐了一番便告辞了,咏华长公主看他八方不动的样子,心里很是火大,还是在袁太后严厉的眼神下,放他离开了。 小沈太医离开后,袁太后才吩咐李湘君的随侍侍女讲述事情经过。侍女挑拣着当然是把过错全推给了阮家姐妹,说她们不懂尊卑,不懂礼仪,骄纵无礼云云。 袁太后神色不定,咏华长公主则气得黑云罩顶,那模样霍然就是一个气势更甚的黑脸李湘君。侍女刚讲完,李湘君已眼泪汪汪的冲袁太后道:“皇外祖母,您要替湘儿作主啊,湘儿,湘儿的手会不会废了啊!” 袁太后还未出声,咏华长公主就道:“母后,这阮家姐妹也太嚣张,太目中无人了,她们什么身份,竟敢如此欺辱湘儿。还有那个什么阮安柟,若是让二皇子纳了她,哪里还有我家潇儿的立足之地?” 袁太后冲着女儿冷哼了声,她知道这侍女说话必然有虚,但见外孙女泪水涟涟,手上肿的厉害,心里也是心疼气恼。又见宫女请示,知是大郡主和袁家两堂姐妹,便宣了进来,再细细问了大郡主和袁家两堂姐妹,才大概拼凑出了事情始末。 不过让李湘君恼怒的是,袁七似乎并不站在自己这一边,说话间竟是帮阮家姐妹开脱了不少。 袁七道:“原也只是误会,阮家姐妹也还算知礼,只是阮家大房那位庶出小姐无状,语出不逊,冲撞了湘妹妹,才惹出了这么多事。” 李湘君不悦,咏华长公主更气恼,冷哼道:“难道那个阮家的叫什么安槿的,殴打我儿,也还算知礼吗?哼,小小年纪就这般狠毒,简直比粗蛮的农野泼妇都不如。” 袁七顿时垂眉不敢再出声,袁太后扫了几人一眼,就向一旁沉默不语的大郡主道:“琉儿,今天这事是你引起的,你看要哀家如何惩罚这阮家的丫头?” 大郡主抬头看了袁太后一眼,再转过头定定看了看咏华长公主和李湘君,突然道:“跟我有什么关系,皇曾祖母,我不过是让她们给我行礼,她们既行了礼,就不关我的事。为什么我要惩罚她们?” 她语气倔强还带着一股傲气,倒是一时让人琢磨不透她话中的意思。 袁太后皱眉看她,咏华长公主更恼,道:“琉儿,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小姨为了你被阮家姐妹欺辱,怎么叫不关你的事?” 大郡主瞪眼,道:“为我?怎么是为了我?皇曾祖母,她们又不曾得罪我,小姨因为别人说她不好看,和人打架,为什么说是为我?” 这句一出,李湘君停了的眼泪唰的又流了出来,脸上又羞又恼,却又不敢骂大郡主,紧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样子委实可怜。 咏华长公主大怒,训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别人作践你小姨也就罢了,你竟也说出这种话,你母亲是怎么教导你的?” 大郡主听了这一训,有些委屈但还是伸长脖子大声道:“我又说什么了?难道一定要替小姨背黑锅才算是听母亲的教导?皇曾祖母,我是不知道这是什么道理,但要说惩罚阮家姐妹,反正她们是没有得罪我,我是不会说什么的。您要一定说是因为我,我自然去跟父王母妃请罪领罚好了。” 咏华长公主还待说什么,却被袁太后冷声喝止了。袁太后扫了一眼一旁的袁七,吓得袁七心中一凛,越发大气不敢出一声。 “琉儿,哀家只是想着你是皇家金尊玉贵的郡主,今日却受了这样的委屈,所以才想着替你作主,既然你觉得无事,便是无事了。你小姨的事,却是与你无关,哀家自有另说。”袁太后温声对大郡主姜琉道。然后又看了眼一边犹自愤愤的李湘君,心里有点烦闷,这个外孙女实在是被女儿给养坏了,小心眼不说还不知进退,蠢一点也就罢了还不懂收敛,真是无可救药。 第29章 各异 大郡主听了袁太后的话,嘴巴抿了抿,垂首行礼道:“谢皇曾祖母,即如此,皇曾祖母,外祖母,琉儿出来已久,恐母妃担心,还是先行告退了,改日再来给皇曾祖母,外祖母请安。” 咏华长公主还是黑着脸不出声,袁太后已点头道:“也是,你母妃必也听到了风声,恐是十分牵挂你的。你便回去你母妃那里宽宽她的心吧。” 又转眼对侍立一旁的袁家两堂姐妹道,“你们两也下去吧,也去你们母亲那里安安她们的心,免得她们误听了什么传闻,担心你们出了什么事。” 几人忙行礼应是离开。待她们走远,咏华长公主才冷哼道:“都是些没良心的,只可怜了我湘儿。” 袁太后不悦道:“那也是你嫡亲外孙女,你偏心也该有个谱。”见旁边李湘君还在,样子又委实可怜,终究没说出更难听的话,只道,“这原也不关琉儿的事,你这样逼她,让她回去岂不是受老二的怒气,你也该知道潇儿的处境不好,那可也是你的女儿。” 咏华长公主这才收声,但她低头看着搂着的小女儿,又忍不住恨恨道:“那难道这件事就这么算了?湘儿受了这样大的罪。”李湘君闻言眼圈又是一红。咏华长公主顿了顿,又道,“而且您看若是阮家那贱人真入了二皇子府,哪里还有我潇儿的立足之地,我也是为了潇儿着急。” 袁太后有点头疼道:“这件事我自有分寸,你不要插手节外生枝。”心中却已暗自决定,必须要尽快找机会把阮安柟赐给自己的娘家侄孙袁步良了,不然赵太妃插手越深,事情必然也越难办,若真让阮安柟赐给了三皇子,事情更是不妙。 且说大郡主一路走向德妃的景深院,一边心里打鼓,耳边还回想着先前袁七在自己耳边的话:“阮家虽然没落,可顺国公府却声誉名望俱高,德妃娘娘素来就想联姻顺国公府,但国公府的女儿身份太高,做不得侧妃,必是想纳国公府的外孙女阮家姑娘的。可是现在阮家三小姐养在了太妃娘娘处,德妃娘娘正愁找不到借口,若这件事闹大,阮家理亏,阮三小姐又坏了名声,德妃娘娘借此求了陛下纳了阮家三小姐,岂不是要惹得二皇子妃娘娘伤心。” 大郡主自是不信袁太后和咏华长公主会害了自己母妃,可是袁七的话却也不无道理。又想到阮安槿的话,她的脸黑了黑,说不得小姨真打着嫁给自己父王的主意,听说小姨的婚事困难,一般的好人家也都是不愿意娶的。 脑补过度的大郡主就这样去了德妃的居所景深院,一直等了半个多时辰才等回了去评判乞巧会参赛作品的德妃以及随侍一旁的母亲二皇子妃。 德妃看见站在院子里迎接她的灰溜溜的大郡主姜琉,眼光也没扫一眼,就径直去了堂屋。等走到太师椅前坐下,接过宫女递过来的水净了手,又仔仔细细擦干净了,抹了护手的膏子,才缓缓抬眼看了看侍立在下面的大郡主,笑道:“听说今儿个我们家大郡主大发威风,将顺国公府赵家的外孙女给打了,可是真的?” 二皇子妃的脸色白了白,却不敢出声说些什么替女儿掩饰过去,只好暗暗使眼色给女儿,希望她能顺着德妃给她认个错,便大事化小,把事情了了,不要似平时那般倔强把事情闹大了,回府说不得又得被人上眼药,遭二皇子厌弃。 姜琉看见了自己母妃有些哀切的眼色,心里更信了袁七的话两分,便收了自己平时直愣愣倔驴般的性子,还算乖巧的回德妃道:“皇祖母,阮家小姐还算知礼,琉儿并不曾和她们动手。只是小姨不喜别人说她貌丑,才闹将起来。” 德妃诧异的看了她一眼,笑得越发温和起来,道:“既然如此,便还罢了。阮家姑娘是太妃娘娘娘家赵家的外孙女,必也都是好孩子,有机会,你还要跟她们交好才是。你是堂堂皇家郡主,可别学的人家那般小家子气,做了那等没脸面的事,堕了自己身份。” 说完又招手让姜琉上前,拉到近前细细看了两眼,又道:“想必还是受了惊的,以后可得仔细着点,别尽听了人家的挑唆,给人当了枪使。” 这边二皇子妃见女儿未受责罚,心里很是送了口气,可是德妃口中“做了那等没脸面的事”“听了人家的挑唆”自是指的是自家妹子,心里又很不是滋味。 德妃吩咐宫女熬了些酸枣仁汤,道是给大郡主压压惊,转头就见儿媳面色复杂,心头冷笑,面上却是神色不变的对儿媳道:“我们琉儿也大了,老二媳妇你也该多费点心思教导她,没的总跟着别人,把好好的姑娘让人教唆坏了。” 二皇子妃越发羞窘,忙应道:“谢母妃教导,儿媳知道了,回去必好生教导琉儿。” 德妃低头看姜琉睁大的眼睛,略有些怔忪的样子,心里软了软,便伸手摸了摸姜琉的脑袋,对二皇子妃道:“也别太严厉了,我们家琉儿本是个好孩子,你且多费点心思在她身上就好了。你是老二的正妃,需得有个贤妃的样子气度,二皇子府好了,你自然也就好了。” 二皇子妃心里苦涩难当,仍是低头应是才罢。 一直到申时的时候,昏迷中的阮安姝才堪堪醒来。赵氏早在事情打听清楚,尘埃落定时便告辞了赵太妃,领着女儿们守在阮安姝床边,也未带女儿们去拜见赵太妃。 这中间乞巧会的结果出来,阮安柟的雕刻礼佛少女竟是得了个第七,名次虽然不靠前也是得了个名次,算是很不错的了,但这边大家皆是心事重重,无一人因此心喜,赵氏更是因赵太妃的话添了几方忧思。 赵氏见阮安姝醒来,问过太医说坐马车慢慢行走应该无碍,便使了侍女告辞了赵太妃,领了女儿们将侄女一并带回了阮府。 清莲院中樊姑姑看赵太妃略显疲惫的神情,温声劝道:“娘娘也不必太忧心了,曦小姐,她总会明白娘娘的苦心的。” 赵太妃嗤笑一声,道:“她明白?她一辈子就没明白过。” 这话樊姑姑不好接,转了话题道:“阮家七小姐倒是个好的,机灵,眼快,胆气也足,培养一下,必是个不错的。娘娘您为赵家也算是尽了心力了。”毕竟是赵太妃的心腹,她自是知道赵太妃的心思。 赵太妃摁了摁自己额头,摇头轻声道:“若是我自己,我早已不想再管这些事,可昌华在岭南日子难过,我怎么能不管她。听说岭南王独宠白侧妃,对白侧妃所出的长子更是爱重有加。”说到这里心里苦涩愤恨,语气森然道,“听说竟然还想让烨儿娶白家之女为世子妃,他们怎么敢?!” 樊姑姑听了,心里也是不好受,只劝道:“公主身份贵重,世子爷更是沉稳能干,娘娘也不必太忧心了。” 赵太妃点了点头,闭了眼沉默了片刻,良久突然又叹道,“世人皆传赵家出绝世美人,但见过赵家女子,不免又觉得夸大。其实那些都是误传,赵家的确出绝世美人,但却不是个个都是,几代中不过偶出一个而已,却不曾想,这一代,竟是出在了外嫁女儿中。也不知是真是假。” 樊姑姑想到刚刚披头散发的小女孩那双如黑夜流星般的眼睛,笑道:“等您见过了,不就知道了。” 这边安槿坐上了回家的马车,行了一小段距离,隔着车门帘看见送行的阮安柟略带忧郁的脸,才想起自己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她竟然忘了找机会问阮安柟那块玉佩的事!不过想到母亲说阮安柟会回家来过中秋,只好安慰自己道届时再问了。 回到阮府,自又是一阵兵荒马乱,大房的柳姨娘见自己女儿是被抬着回来的,差点没昏死过去,她心疼女儿却不敢责怪赵氏,只忍着哭声守着抬回大房的女儿不停掉眼泪。 老太太也听得风声,先是亲自去看了阮安姝,阮安姝躺着,只断断续续道:“长公主家小姐见三姐姐好看,便要毁她容貌,我就在三姐姐旁边,断不能不管三姐姐。”说完面色已又青白了几分,老太太听得心惊,忙命她休息,自己回了寿安堂,唤了赵氏众人去寿安堂问话。 老太太听说这起子事故的源头都是因为安槿没给二皇子府的大郡主行礼,后来又言语冒犯长公主府家的小姐,心里很是不喜,再听说安槿竟然把长公主府家的小姐给打了,差点没晕过去。 老太太训斥安槿道:“女儿家自该贤良贞德,恭谨礼让,你出言鲁莽荒诞,哪里是闺中女儿该说的话,因此才得罪了李家小姐,导致后面的事情,这也罢了,你后面竟敢出手打人,简直是将阮家女儿的脸都丢尽了。”又对赵氏道,“回去立即备了礼物带了这孽障去长公主府道歉,务必要长公主原谅了这孽障才能回来。” 老太太本是在刘家的撺掇下,打着将阮安柟嫁回刘家贴补娘家的主意,后来得到德妃娘娘暗示,要将阮安柟赐给二皇子做侧妃,觉得这也是不错的前程,才算歇了原有的心思。可这回这几个小的竟然一下子得罪了二皇子府的大郡主,二皇子妃的娘家长公主府,以后阮安柟要在二皇子妃手下讨生活,可怎生是好? 第30章 争执 赵氏心里本来就烦乱,听得老太太训斥安槿甚为不豫,后面听得她竟还要求自己带着小女儿去长公主府道歉,便硬声不满道:“原就是李家小姐骄纵,她语出不逊在先,砸姝姐儿在后,更有意拿簪子毁我梅姐儿的容貌,这样的蛮横狠毒,竟要我的槿姐儿去道歉?槿姐儿不出手阻止她,难道就让她毁了我梅姐儿的容貌不成?她可是没什么不敢的,姝姐儿还躺在那里呢。” 老太太见赵氏反驳,虽则她心底也知错不全在安槿,但太后和长公主是跟你讲对错的吗?她心里担忧害怕太后长公主报复牵连侯府又觉得面子被儿媳驳了,很是恼怒,道:“大郡主和李家小姐身份贵重,就算有点什么不是,也该好好说礼,怎可出手打人?还那般狠辣?” 阮安檀见母亲似又要反驳,忙出声温言劝道:“祖母息怒,母亲只是关心妹妹们心切。那李家小姐心胸狭窄,一语不合就出手伤人,又不喜她人貌美,若七妹妹前去公主府,必不会善了,届时岂不是自取其辱,我们阮家也是勋贵之家,将来在勋贵圈中还如何自处?” 又使眼色给阮安梅,阮安梅见到姐姐的眼色,忙上前赔罪道:“祖母,这都是孙女的错。孙女身为姐姐,没能护住妹妹们,反要妹妹们保护,实在是孙女无能,还请祖母责罚孙女,勿怪妹妹们。”说完就红了眼圈,忍不住掉下泪来。 阮安桐见状也上前搂了祖母的胳膊,嘟嘴道:“祖母,这次真不是七妹妹的错,那李家小姐实在太狠毒无礼了。您看,孙女的手还被她的侍女给划破了呢,她的侍女都敢这么无礼,实在欺人太甚。”说完举起了右手,手背上果然有一道抓痕,虽只是浅浅一道,衬着细嫩小手,还是触目惊心,让人心疼。 阮安桐曾在老太太的寿安堂养了几年,老太太最是喜爱阮安桐,一见她手上的抓痕,果是心疼不已,暂时忘记了之前的话题,连声的问有没有涂膏子,听说涂了宫中特制的修复焕肤膏,才算罢了。 老太太一面觉得阮安檀说的有礼,一面心疼孙女们遭了罪,心里也厌恶李家小姐的恶毒霸道,可是她更担心阮安柟的前程,又怕太后娘娘和长公主报复,心里很是无力。看着仰着脖子一脸黑气的儿媳,再看木呆呆没什么表情的安槿,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安槿不像阮安桐,被她养过又喜欢在她面前撒娇卖痴,素来在她面前存在感就弱,虽说不上什么不喜,也没怎么喜欢过。她怒气惊忧没处发泄,不免都迁怒在安槿身上。 老太太盯着阮安槿半天,才想了个自认为既能安抚长公主府又能保持忠毅侯府体面的法子,道:“即如此,不若送槿姐儿去普莲庵里住上半年吧,也好让长公主府和二皇子妃歇歇怒气。” 普莲庵是京都著名的清修庵堂,由大齐朝祖黄帝的原配皇后建立,里面住的都是皇家或勋贵家族或出家或清修的贵夫人或终生未嫁的女儿,皇家或勋贵家族还常将犯错或不听话的媳妇女儿送入庵堂进行苦修。但送入庵中的媳妇女儿家族却不能再过问,能否接出来也取决于庵堂主人,有的过个一两年就能接回来,有的或者终身都不能再接出来。不过神奇的是,出来后,众人都心性大变,即使蠢笨的也能缄默藏拙,而且对庵中之事皆闭口不言。 老太太此话一出,众人都吓了一跳,阮安檀见母亲赵氏脸色很差,担心她会和祖母吵了起来,便先出言柔声道:“祖母,七妹妹年幼,本来事情也并不是因她而起,怎可因此就送她去普莲庵,那里毕竟是苦修之地,七妹妹还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去了家族就不能再管,如何能挨得过?误了七妹妹的教养,岂不是悔之不及?” 阮安梅一听老太太的话就早已经急了,她愧疚难当,跪下流泪道:“祖母,祖母,都是孙女没用,七妹妹都是为了护着我才会出此差错,七妹妹年幼,还望祖母收回对七妹妹的惩罚,若一定要有人去普莲庵以平息长公主和二皇子妃的怒气,还是由孙女去吧。” 老太太听言慢慢扫了众人一眼,见赵氏面色虽然难看,却只是皱眉,并不见十分震怒,便以为赵氏也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方法。又见安槿只是抬着黑溜溜的眼睛似乎疑惑的看着自己,并不见哭啼惊恐,便以为她尚年幼,不知深浅,较好拿捏,便缓了语气道:“你们不用说了,正是因为你们七妹妹年幼,才好送去普莲庵。庵中贵人众多,庵主更是肃宗皇帝的妹妹端颐大长公主,若是你们七妹妹得了大长公主的青眼,更是莫多好处。梅姐儿你已年长,就要开始议亲,如何可以去庵堂?” 阮安檀皱眉,话是如此说,大长公主的青眼又哪里是那么容易得的?七妹妹性情灵动,普莲庵是苦修之所,哪里是她能受得住的?她有点奇怪的看了自己母亲一眼,母亲性情高傲护短又急躁,今天听了祖母这样的话,竟然一直沉默不出言,这其中有什么缘由?因此,她也没再出声,决定先静观其变好了,反正祖母想送七妹妹去普莲庵,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阮安梅却不知这些,她只心中惶恐,着急道:“祖母,这些年进去普莲庵的人那么多,也没见大长公主有对谁青眼过的,反而很多人进去了就再也出不来,祖母,妹妹还小,若是触怒了庵中贵人,可怎生是好?”说着想到安槿脾气有时古怪不定,要是在庵里冲撞了人,没人护着被人打骂,眼里就又滚下泪来,呜咽道,“祖母,这都是我的错,还是请祖母让我去吧。” 安槿本来对老太太说要送自己去普莲庵的话也没太放在心上,她可不觉得老太太对自己去哪有多大的决定权,可见阮安梅为了自己情急落泪的样子还是大为感动,忍不住就上前搀了她,低声劝道:“四姐姐,这事还未定,你也不必着急,先起来再说,今天你也受了不少惊吓,再这样着急落泪,岂不伤身?” 阮安梅见安槿此时竟然还只顾着安慰自己,担心自己的身体,更是伤心愧疚不可自抑,眼泪就越发收不住,扑簌簌就往下掉。 赵氏看着自己的女儿下跪落泪的落泪,皱眉的皱眉,形容甚是凄凉,心里一阵气闷反胃难受,她捂着胸口,也顾不上什么语气,只冷声怒道:“我还没死呢,哭什么哭,槿儿哪里也不用去,她也不需要什么贵人的青眼。”说完,她揉了揉自己的胸口,压下一阵阵的难受,起身对老太太施礼道,“母亲,儿媳身体不适,还请母亲见谅,容儿媳带着姐儿们先行告退。”也没看老太太脸色,就准备唤了女儿们离开。 老太太没想到二儿媳这般不给自己脸面,直接粗暴,气得一阵倒仰,指着赵氏“你”了半天也没说出第二句话来。 阮安檀见状不好,忙装作惊慌冲到赵氏面前扶住她,道:“母亲,母亲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今天去皇庄累着了,还是冲撞了什么?”又回头对老太太道,“祖母,母亲看起来不好,孙女看还是招个太医来看看吧?”再唤阮安梅姐妹,“四妹妹,七妹妹,你们还不快来扶着母亲。” 说着就扶着赵氏去椅子上坐下,赵氏的确难受,又知大女儿素来是个妥当的,便顺着她的服侍,又坐回到了椅子上。阮安梅安槿不知缘由,觉得母亲今日的确反常,还以为母亲是被老太太气倒了,便果然听了阮安檀的话起身去赵氏身边服侍。只有阮安桐见老太太脸色不好,气得颤抖,仍扶了老太太有些惊慌的看着被姐妹们围着的母亲。 老太太被赵氏气得够呛,几个孙女竟然只顾围着赵氏,让她一片刺眼刺心,只觉得平日都白疼了这些白眼狼,看还留在自己身边的阮安桐,便觉得果然还是自己养的跟自己亲。 老太太稳了稳自己的情绪,先慈爱的拍了拍阮安桐握着自己胳膊的手,转头冲着赵氏冷哼道:“老二家的,你既然身体不适,便退下好生歇息吧。只是槿姐儿犯了大错,便留在老婆子我这里让我好生管教吧,改日我自好生送她去普莲庵修身养性。” 老太太说完这几句,就等着赵氏跳起来,谁知却只看赵氏只顾着喘气,看着真是有点不好的样子,心道,难道今日刺激太过,真是不好了?想了想,便缓了语气道:“槿姐儿得罪了长公主家的小姐和二皇子府的大郡主,送她去普莲庵,也是为了保护她。而且那里贵人众多,你也不必担心她教养差了。过上一年半载,等这事平息了,再接她回来也不迟。你也不必担心庵里不放人,听说赵太妃娘娘不是和大长公主私交甚好吗?看在赵太妃娘娘面上,普莲庵也必不会为难槿姐儿的。” 第31章 有孕 赵氏胸口气闷,恶心反胃,脑袋又一阵阵晕眩,也懒得再和老太太打太极,只想着打发了她就领着女儿们回房歇息,便直接道:“多谢母亲费心。不过宫里赵太妃娘娘已经发话,中秋过后,就送槿姐儿入宫,以后由太妃娘娘亲自教养,还是不劳母亲费心了。” 说完就扶着阮安檀的手准备起身告辞。老太太还没反应过来赵氏所说的信息,就已被赵氏无礼的态度气倒,拍了桌子,正待发怒,却在说出“你这个”三个字时,突然反应到赵氏口中话语的意思。 老太太刚还提过赵太妃娘娘,自然知道赵太妃娘娘是谁,她也知道自己的二儿媳是赵太妃娘娘的侄女,只是自从赵氏嫁入阮家,并不曾见赵氏入宫给赵太妃娘娘请安,更不曾见赵太妃娘娘宣召过赵氏,便逐渐弱化了这层关系,她以为赵太妃娘娘是十分不喜赵氏的。 这次阮安柟入宫,是从顺国公府走的顺国公老夫人的路子,便只以为是顺国公老夫人为了提高阮安柟的身价,在乞巧会前特意带阮安柟入宫求了赵太妃在宫中混个脸熟的,过后就会被送回来,儿媳仍是连宫门都没入过。 可是刚才儿媳说了什么?她听错了吗?赵太妃娘娘要接安槿入宫,亲自教养槿姐儿?这和年长待嫁的阮安柟被顺国公夫人送去住两天提高一下身价可完全是两回事。 太过震惊之下,老太太下意识就问道:“什么?送槿姐儿入宫?为什么要送她入宫?” 此时震惊的不止老太太一人,同时被这信息震住了的还有安槿姐妹众人。 安槿木木的张了张嘴,看着赵氏低声唤道:“母亲?”娘的,真的要转宫斗模式了吗? 赵氏几次欲走都没走成,又不能真就拂袖而去,她闭了闭眼顺了口气,睁开眼睛看众人盯着自己的模样,先伸手爱怜的摸了摸安槿的小脑袋,勉强冲她笑了笑,才忍住性子回老太太话道:“母亲,既然您说槿姐儿要多加教导,赵太妃娘娘是抚养陛下成人的,她亲自教导的昌华公主岭南王妃更是声名远播,想必也能教导好槿姐儿,就不劳送到普莲庵劳顿其他哪位贵人了。” 老太太听出赵氏的讽意,也顾不上着恼,只在过滤着信息,赵氏的话并没有解了她的疑惑。她看了看赵氏身边一脸惊讶懵逼的安槿,心里不由得一阵不喜,不自主的低头看了看扶着自已胳膊的阮安桐,见她也是微仰着脸看着赵氏和安槿,圆圆的眼睛里娇憨中带着一丝自然的震惊和羡意。 那羡意让老太太的心一片酸软,竟然鬼使神差不由自主道:“赵太妃娘娘既然想亲自教养一个孩儿,不如就送桐姐儿过去吧,桐姐儿活泼讨喜又乖巧,必能讨得太妃娘娘的欢心。”说完皱了一下眉,看了一眼因自己的话转过来哦着嘴瞪大眼看自己的安槿,那黑溜溜的眼睛如深幽黑潭,又如黑夜流星,深不见底,让人完全忽略她已日显清丽脱俗的样貌,只因着那双眼睛太过幽深而十分不喜。“槿姐儿顽劣,若冲撞了太妃娘娘可不是小事,还是罢了。” 赵氏不由得冷笑,脑袋一阵晕眩,也顾不得思虑更多,就冲口道:“太妃娘娘要教养谁,岂是我们想送谁就送谁的,她老人家看上了槿姐儿,就是槿姐儿。您想送别人,那您就自己送去呗。” 赵氏这话一出,别人尚且不说,阮安桐却是有些震惊的看着自己的母亲,眼里满是受伤和不可置信,因为母亲口中的别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她原先听说太妃娘娘要亲自教养安槿,只是心中稍有欣羡,并无其他想法,可此时母亲这样说,却实实在在伤了她的心。 老太太屡次被驳,颜面被扫,现在又被赵氏说“您想送别人,那就自己送去呗”,这完全是□□裸的打她的脸,这不就是在讽刺她没能耐送桐姐儿入宫吗? 老太太今日受到的刺激冲击太多,终于爆发道:“你这个忤逆不孝的东西,桐姐儿是什么别人,难道不是你的女儿?你……” 可惜她还没骂完,赵氏已经终于受不住,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阮安檀姐妹大惊,顾不上别的,只围在了赵氏身边叫道:“母亲,母亲,你怎么了?”连阮安桐犹豫了片刻,也走了上前去查看母亲情况。 阮安檀见母亲晕倒不似作伪,一边抱着母亲帮她顺气,一边唤身边丫环,道:“快去请大夫,快去请大夫。”也顾不上祖母,就命人扶了赵氏去侧厅抱厦中的软塌上躺下。 老太太脸色青白交加,又羞又怒,怀疑赵氏是故意晕倒给自己难堪,但又担心赵氏真出了什么事,顺国公府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到时候,忠毅侯府都得遭殃。 侯府常用的老大夫常老大夫就住在侯府附近,很快被请了来,随同他来的还有闻讯赶过来的大夫人崔氏。 自从府内发生刘浣珠和大少爷的事情后,崔氏一直称病不理事,其实她也不是假病,崔氏出生清流,最是规矩严谨,她是真被那一系列的事件给气着了,旧病复发,索性就躺在了床上养病,眼不见为净。 可她毕竟是当家主母,消息灵通,这会子听说了皇庄发生的事情又听闻老太太要送七侄女阮安槿去普莲庵,结果生生把赵氏给气晕了,她怕出个什么好歹,还是要自己收拾烂摊子,赶紧就赶了过来。 赵氏躺在软榻上已经醒来,面色苍白,阮安檀递了一杯热水给她,勉强喝了一口才压住了胸口的一阵难受。 常老大夫到了,众人忙给常老大夫让了个坐,请他到近前坐下。大丫环如意垫了一块纱帕在赵氏手腕上,便请了常老大夫诊脉。 常老大夫并未急着诊脉,而是慢条斯理的先查看了赵氏的脸色,问了些症状问题,又看了看舌苔,这才伸出三指搭在赵氏的手腕上给赵氏诊脉。众人见他沉吟着,先是皱眉,后是摇头,又是点头,心也跟着紧张的一上一下,最后常老大夫终于点了点头,拿起了搭在赵氏手腕上的手,抚了抚长须,面露微笑的对紧张盯着自己的众人道:“恭喜老夫人,贺喜老夫人,这是喜脉,二夫人应该是有喜了!” 众人石化,一脸呆滞的看着常老大夫,喜,喜脉? 崔大夫人和最先反应过来,问道:“常大夫,此话当真?”实在是赵氏年纪已长,连最小的安槿也已九岁多了。 常老大夫微笑点头,道:“虽然时日尚浅,应是滑脉无疑。”不过又皱眉道,“只是二夫人似有虚症,又忧思过虑,脉象时有虚浮,还当小心慎重多加保养为妙,更不可再忧心操劳,以防发生意外。” 几句话说的阮家姐妹的心从惊喜到紧张再到惶恐,上上下下自不可言。而老太太的脸色更是从意外之喜到青红交加,心情格外复杂。二儿媳无子一直是她的心病,也是自己对二儿媳最不满的地方,也暗搓搓想给儿子塞个通房,奈何儿子不知是听不懂自己的暗示还是真不想要,反正就是没要,顺国公府又势大,才一直拖了下来。现在二儿媳竟然有了,这终究是件大喜事。 老太太压了压自己各种情绪,整了整自己的脸色,谢了常老大夫,又命人附上重礼送走了他。阮安檀早已吩咐了自己的心腹嬷嬷另备了礼物送去了常家,又嘱咐务必事无巨细让常大夫把注意事项都列了单子拿回来。 这消息对赵氏来说当然更是件天大的喜事,她现在的人生最多思虑的两件事其一便是嫁女,其二便是无子,年龄已大,第二件事早不抱希望,便全副热情投入了嫁女的事业中,现在竟然老蚌怀珠高龄怀孕了,那自然是极好的。 老太太有些责怪赵氏大意,又不是第一次怀胎,这都是第六个了,怎么有了快两个月自己还没注意不知道。但其实这却也是怪不得赵氏,实在是怀孕记忆太遥远,这一个月又因为二女儿的婚事和小女儿的各种状况搞的团团转,还接手了府里的中匮,自己的小日子近年来又实在不怎么准,便忽略了自己身体的异样。 不过赵氏处于怀孕的极度喜悦中,也不跟老太太计较了,众人也都一致性的选择性遗忘了之前的话题,投入到赵氏怀孕注意事项的新话题中。 老太太自然是极度挽留赵氏先在寿安堂厢房里小睡一会,用了晚膳才回二房,赵氏谢过老太太和大夫人崔氏,坚拒了老太太的好意,带着女儿们呼啦啦的一起回了二房。至于送安槿去普莲庵什么的自然是不了了之了。 兴奋的众人中,唯有阮安桐隐有落寞,她也因为母亲怀孕高兴,但并没因此如众人般,遗忘了之前的种种对话,尤其是母亲对老太太说“您想送别人,那就自己送”的这句。 阮安桐虽然在姐妹中性格最为活泼,但其实因为母亲的长期忽略,她对感情很有些缺乏安全感,总希望得到关注才觉得开心,所以她才最喜欢和祖母母亲撒娇,这样得到回应时才能感觉到自己是受宠的孙女或女儿。 第32章 转变 众姐妹晚膳先陪着赵氏用了,又服侍了赵氏睡下,才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 阮安桐却在姐妹们各自回院后,踌躇半晌,又折回了赵氏的院子。赵氏院里的小丫环见到五小姐折回来,以为她是拉下了什么东西,忙将她迎回了屋内。 赵氏的大丫环如意问起,阮安桐只道自己落了帕子在赵氏床前,想去寻寻,又担心母亲,顺便想再看看母亲云云。如意略有点犹豫,赵氏已经睡下,若是平时,自己可能还会禀了赵氏,但现在情况特殊,二小姐特意叮嘱了夫人睡下时,不许任何人打扰。 正当如意想着劝了五小姐勿要打扰赵氏休息,明早再来探望时,里面传来了赵氏心腹嬷嬷付嬷嬷的声音,“如意,是哪个姐儿吗?”却是赵氏身体不适,并未睡着,听到外间浅浅的少女说话声,吩咐了付嬷嬷出声询问。 如意忙掀开里屋帘子,低声回道:“麻烦嬷嬷禀二夫人,是四小姐想过来再看看夫人您歇息了没。” 赵氏正觉烦闷,听说三女儿过来,便坐起身道:“让姐儿进来说说话吧。”如意听了,忙迎了阮安桐入了内室。付嬷嬷命了她随侍在一边,自己则亲自带着二等丫环闻香去查看不久前才抓来煲着的安胎汤药,又命了小丫环泡了新茶给阮安桐。 阮安桐坐到母亲床前,不似平时那般娇嗔撒娇,而是平日少有的忐忑不安状。赵氏见状,以为女儿是担心自己,欣慰的安慰她道:“桐儿,母亲并无事,这都是正常的,哪家夫人有孕,大夫都是左叮咛右嘱咐,不过是以防万一而已。” 阮安桐抬眸看赵氏,见赵氏语气难得的轻柔,手按着腹部,脸上的微笑满足而幸福,不知为何,这笑容像针刺到阮安桐心脏一般,幼幼细细的刺痛感迅速在心中蔓延开来,瞬间便占据了整个心田。 “母亲,赵太妃娘娘为何要突然接七妹妹进宫?”阮安桐终于忍不住出口问道,又像是要掩饰什么带了些平日常用的娇憨语气补充道,“是以后都要住在宫里了吗?七妹妹,七妹妹从来不曾离家很久过,就是在外祖家住了几天,也是嚷着要回来的。”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赵氏的笑容在脸上僵了僵,怀孕的喜悦让她一时忘了那些烦心事,阮安桐的话算是把她的心神拉了一部分回来,那种疲惫无力一时又慢慢袭上心头。 此时付嬷嬷已带着闻香端来了煲好的保胎汤药,赵氏摇了摇手,让她放在一旁小几上,就闭上了眼让如意扶自己躺下,良久才道:“不过是太妃娘娘喜欢你七妹妹,想让你七妹妹陪她说说话,过一段时间,自还会送她回来。” 如意给阮安桐摇头使眼色示意,阮安桐却像不曾见到似的,目光从母亲身上移到被子上的彩缎绣花上,喃喃道:“太妃娘娘,太妃娘娘并未曾见过妹妹,如何就喜欢了妹妹?”声音低沉飘忽,赵氏心思又转到了安槿和安柟身上,只听到了阮安桐的一个话尾。 赵氏摸了摸自己肚子,想到这可能是个儿子,耳中飘来阮安桐说“太妃娘娘…如何就喜欢了妹妹?”心里突然想到,也许,太妃姑母喜欢安槿,愿意教养安槿也不是一件坏事? 这两年了,她为了女儿们的婚嫁问题操碎了心,也许她放开手,反而会豁然开朗吗?赵氏的手轻按在自己的腹上,心境也悄悄转变。如果肚里的这是个儿子,将来自己母亲去了,顺国公府不能依靠,有个强有力的姐姐,也总能得些扶持。她虽清高孤傲,却也有些自知之明,女儿在自己手里,怕养不成手段强硬心有城府的,既然姑母愿意,让她教养,未尝不是女儿的福气和造化。 心境转变,赵氏的情绪也慢慢好了起来,她睁开眼,见阮安桐有些茫然无措的目光,不禁有些怜惜,柔声道:“母亲知道你们姐妹情深,不过槿儿被太妃娘娘看重也是她的福气,你若惦记她,母亲自会求了太妃娘娘时时让她回府探你们,并不是再不得相见。” 阮安桐心里委屈,听见母亲的话只觉母亲心中眼中都只惦记着七妹妹,更觉堵得慌,却不知如何宣泄出口,正愤懑中,如意对她使了个眼色让她稍等,却是付嬷嬷亲自端了药碗,试了温度,劝赵氏趁着药温,好歹喝上一点。 如意见赵氏喝了几口便不肯再喝,便趁付嬷嬷服侍赵氏躺下的空档,轻声劝阮安桐道:“五小姐,二夫人今日舟车劳顿,又因为小姐们的事惊忧太过,五小姐还是让二夫人早点休息,明日再来探望二夫人吧。” 却是之前在寿安堂,如意一直陪侍在侧,多少知道一点阮安桐的心事,怕她说多惹得赵氏心烦劳神,便想着先还是让她回去改日再说。 阮安桐见母亲躺下,付嬷嬷与如意都是劝她先行离开不要打扰母亲的意思,更觉落寞受伤,跟母亲低声道了个安,便转身默默离开了。 天色已暗,阮安桐却无心回自己的院子,只赌气的在府中游走,她的大丫环俏云今日在皇庄为了护她,身上很受了些伤,阮安桐便留了她在院中歇息,跟着的是小丫环俏丝。俏丝见她脸色阴沉,并不敢劝什么,只紧紧跟着一步不敢离。 阮安桐走着走着,竟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老太太住的寿安堂后院的一个侧门前面停下,她怔怔看着这个侧门,知道这个侧门进去就是几间耳房,不久前她就是住在那里,和刘浣珠一起承欢祖母膝下。还是几个月前母亲说她大了,也该自己独立住一个院子了,才搬回了二房主院附近姐妹们住的院子。 那时候她是很高兴自己能有独立的院子的,而且是和姐妹们住在一起,她从小就喜欢热闹,阮安檀宠着,阮安柟让着,阮安梅和她年龄相仿常常都是形影不离在一起的,而安槿则是自己的小跟班。 可是她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搬了回来,所有的事情都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母亲很忙,二姐姐三姐姐也很忙,四姐姐却似和自己有了很大隔阂,对自己竟似不满防备着什么,看自己的眼神里完全没有对安槿的那种宠溺怜爱,安槿更是完全不想跟自己亲切,一副不要靠近我的样子,这都是为什么? 阮安桐有些失魂落魄的想着,过去日子分散的偶尔才冒出来的感觉竟全部串到了一起,眼泪就不由自主冒了出来。 “桐妹妹,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里?”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温柔关切的声音。阮安桐一僵,这个声音,她实在太熟悉了,正是陪了自己两年多的浣珠表姐。 阮安桐迅速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回身看去,见到正是已作妇人装备的刘浣珠。刘浣珠的这身妇人装备刺激了她,让她想起刘浣珠的背叛。 可是刘浣珠眼神中的关心却是真真切切,她走上前来,带着些小心在她面前两步停了下来,道:“桐妹妹,现在虽然是夏天,晚上风吹了,还是易着凉的,你怎么不带件披肩?”说完就将自己身上的那件除了下来,似想给阮安桐批上,又犹豫了下,小心的看了眼阮安桐的脸色。 阮安桐见她这样,竟鬼使神差的伸手接了过来,自己披上了。她的行为明显取悦了刘浣珠,让她的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 刘浣珠见阮安桐还是没有出声,眼睛挪开看向院内似惆怅的软语道:“桐妹妹也很怀念这里吗?我也是。这段时间我经常会过来这里走走。”说完顿了顿,自嘲一笑道,“有时候心里还期待着能碰上妹妹。”然后目光又调了回来,对着阮安桐笑得温暖又窝心,继续道,“没想到今天真的碰到了妹妹。” 又道:“听说今天你们在皇庄出事了,妹妹你没有事吧?” 阮安桐定定看着她,像是想看出她那笑容下面伪装的痕迹,可是她看不出来。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只摇了摇头,道:“我没事,只不过路过而已。时间不早了,也该回去了,珠表姐也早点回去吧。” 说完也不待刘浣珠回答,自己就从她身边穿过,带着俏丝快步离开了寿安堂,像是要逃离什么似的。 当然她也万万没想到,她匆忙回了自己的院子,迎接她的竟是自己的二姐阮安檀,阮安檀正坐在桌前低头细细看着什么,听见动静,便抬起头来,对她淡淡一笑,目光温和而又容忍,透着一股旁人难以模仿的风华气度。 却是阮安檀在发现阮安桐与刘浣珠交往过深后,便十分留意阮安桐。阮安桐不是个会掩饰情绪的,今日在老太太那里已见到她异样,回来母亲院里,她也一直有点情绪怪怪的,阮安檀便命了丫环看着她,所以对她之后的折回母亲院子以及去了寿安堂附近转悠都大致清楚。 第33章 教养 阮安檀看着这个五妹妹也很有点头疼。阮家姐妹多,母亲也不是个细心的,对她们姐妹的引导实在有限,她自己是外祖母严格教养出来的,后面的妹妹们虽说有先生教导,也只能是明面上的规矩礼仪才技,可以说心性都是自己慢慢养出来的,所以五个姐妹的性格行事竟是无一相像。 尤其是这个五妹妹,两年前又发生七妹妹摔下山坡晕倒月余的事情,母亲不免都把心思放在了七妹妹身上,等七妹妹好了,母亲又顾着自己和三妹妹的婚事嫁妆,就一直把五妹妹放在了老太太那里养着,终日倒是根刘浣珠在一起的时间较多。平日也不大看得出,现在才发现这性子竟被养得有点歪了。 阮安桐甫一回来,就发现自己的二姐姐那样淡淡看着她,心里竟又生出一股委屈,眼眶霎时又红了,也不出声,噘起了就坐到了另一边。 阮安檀被她的样子弄笑了,心想到底还是个孩子,便道:“可是为着母亲说送七妹妹去宫中赵太妃处委屈?”见阮安桐撇着脸盯着一处不出声,她拿起茶杯饮了一口,才慢慢道,“你七妹妹狠打了长公主府家的小姐,你也看见了,若是不去宫中,你祖母就要送她去普莲庵了。” 阮安桐一愣,她转头看阮安檀,似乎有些不解。 阮安檀心里更是叹息,摇头道:“太妃娘娘根本没有见过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你是不是觉得,是母亲偏心才会选择送七妹妹入宫?你这样想,也太冤枉母亲了,母亲根本不想我们姐妹任何人去宫中,要不然为何这么多年母亲也不带我们姐妹入宫拜见太妃娘娘,那可是母亲的嫡亲姑母,我们的嫡亲姑祖母呢。” 见阮安桐怔怔,阮安檀再接再厉道:“不过是今日在皇庄七妹妹闯了大祸,得罪了长公主府二皇子府甚至太后娘娘,太妃娘娘到底看在七妹妹是她老人家的侄孙女,怕咱们阮家护不住,所以接去了她那里暂避避祸而已。你也看到了,祖母别提护着七妹妹了,是直接想推七妹妹去档灾呢。” 阮安檀也不避讳说自己祖母的是非,她心底对祖母直接推自己妹妹出去的行为还是很不满的,普莲庵是什么地方,妹妹小小年纪去了那里会不会出什么差错谁能知道?万一永世都出不了可怎么办?又不是没有先例,祖母嘴巴一动,就能做出这样的决定! “五妹妹,你想想,若没有太妃娘娘恩慈,你是想七妹妹被送去普莲庵,然后一辈子出不来吗?”阮安檀最后问道。 阮安桐下意识的摇摇头,她,她只是觉得为什么大家都只对安槿好,喜欢安槿,却没有这样心思的,其实对入宫,她只是有一点羡慕和好奇,本也没有那么大的心思。 阮安檀上前摸了摸她的脑袋,道:“母亲繁忙,现在又有了身孕,我们还得多体谅体谅她的,你自己好好想想,若只是想进宫去玩玩,以后机会也尽是有的。” 阮安桐被阮安檀纯纯善诱的说教了一通,很有些羞赧。阮安檀临走时还像想起来什么似的,道:“七妹妹年幼,规矩松散,想必后面母亲便会请闵先生教七妹妹宫廷规矩了,你若有心,一起去听听也好。” 说完便施施然的走了,留下心思起伏的阮安桐一夜难眠。 第二天,顺国公府赵老夫人就得了赵氏有孕的消息,亲自带了些经验丰富的婆子和上好的药材过来看望了赵氏。虽则这些赵氏那里都有,这些却是代表了顺国公府的态度和心意。 阮老夫人得了消息,过来作陪,却被赵老夫人好一阵冷落,最后很不是脸面的被赵老夫人说要和女儿说些体几话打发了去。阮老夫人失了脸面却自知理亏,并不敢有什么不满表露出来。 安槿姐妹们也陪外祖母说话,被赵老夫人又挨个叮嘱了番,无非就是小的要体谅母亲,不要调皮,不要妨碍了母亲休息,大的则是要替母亲分忧,打理家务,应酬来往人情云云。 最后安槿姐妹们也被打发了去,赵老夫人单独和赵氏说了许久话,中间还曾招了安槿姐妹们的先生闵先生说了一会儿话。安槿实在不知道母亲怀孕跟闵先生有啥关系,难道闵先生也懂孕妇怎样安胎?或者懂得如何胎教? 当然安槿很快就知道外祖母和母亲招闵先生说话不是为了谈什么安胎或胎教,而是为了谈她,阮家七小姐阮安槿的学习教养问题了。 安槿第二天去见闵先生的时候就发现了不同。闵先生一改以往闲云野鹤戏谑随意的美女子模样,突然端庄严肃了起来,连着装都从宽袖淡色流纱裙变成了正统的深青缎裙礼服,赫然一副宫廷女教官的模样。 安槿着实愣了一下,不过她向来能不动声色的适应环境,见闵先生如此打扮,便也摆了十分端庄文雅的姿态给闵先生规规矩矩行了一礼,在闵先生示意下才端正坐下听先生发言。 闵先生对安槿的态度十分满意,却不作任何解释,而是继续摆足了严肃姿势命安槿开始复习示范宫廷全套礼仪,如此足足折腾了安槿一个时辰,到平日上堂结束时间才开始给安槿解惑。 闵先生道:“自明日起直至中秋,朱先生那边的课便停了,每日到我这里来上课,上午辰时六刻起一个半时辰,下午未时六刻起一个半时辰,每日三个时辰,其余为练习时间。” 安槿看着闵先生淡淡的面色和眼神中流露出的一丝复杂情绪,再想到今日一个时辰的宫廷礼仪练习,立时便想到了母亲赵氏说的,中秋过后便会送自己至宫中赵太妃处教养之话,看来母亲昨日也已经和外祖母商谈过了,不然母亲可不是这般未雨绸缪谨慎细致的人。 安槿应诺,她可不是什么矫情的人,没办法改变的事情自然要好好准备去应对。 接下来的日子,闵先生给安槿排的受训日子非常满,宫廷礼仪规矩,皇家历史,后宫品级,宫中女官内侍品级,后宫主位及得宠妃嫔的家世背景性格喜好,宫中未成年公主皇子们的背景喜好,已成婚搬出宫的公主皇子们的情况,以及她们/他们驸马或皇子妃的家世背景喜欢,甚至宫中重要女官内侍的情况云云,有些大面上的东西闵先生自然也教过,但比较松散随意,够一个普通勋贵之家的小姐用便足够了,可是现在却完全是入宫女子的教育架势,时间又短,真是累得安谨够呛。 其实如果闵先生要是知道安槿心里的想法,必会嗤之以鼻的,入宫的女子,受训的重点可不单只是这些。 不过安槿没有独自受训,第二日不知为何阮安桐也加入了受训行列,且一改她平日有些轻佻沉不住的性子,相对来说还算认真和努力了。虽然有时安槿看她实在有些吃力,偶尔情绪也不太对,但肯坚持努力学习总是好事,阻人上进,就是阻人前程,安槿当然是绝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赵氏有了身孕,家中中匮又交回了给大夫人崔氏,崔氏身体未痊愈,就又操劳起了家务,两个儿媳大少夫人二少夫人又都有孕,中秋事务繁杂,崔氏看不上刘浣珠,万不会让她沾手一点家务,便求了赵氏,让阮安檀帮忙。 阮安檀在赵氏执中匮的时候,便已经带着四妹妹阮安梅基本接手泰半了,尤其是家中的人情往来,采买,针线等,基本是她带着阮安梅管着。这些大夫人都很清楚,二房没有子嗣,二弟妹嫁妆不是一般的丰厚,还是看不上侯府那月月入不敷出的家底的,所以大夫人基本没什么好防的,仍是叫了阮安檀管了之前她管惯的部分,也省得折腾。 阮安檀原也想带着五妹妹练练手,也好稳稳性子,见她已认真跟了闵先生学规矩,观察了两天,便也罢了。 乞巧会没过多久,京中就陆续传来赐婚和勋贵达官之家联姻的消息。让赵氏宽心的是,并没有任何消息传来说要赐婚阮安柟的,反而是赵太妃娘娘派人打了招呼,定了日子让阮安柟回府过中秋。 新任大理寺卿梁广的夫人朱氏在皇庄事件后没几天收到赵氏致谢并致歉礼后,也亲自领着自己的嫡女梁倚过来探望了赵氏。 赵氏怀胎未满三月,月份尚浅,对外一律只是称身体不适,所以梁夫人并不知赵氏有孕,只以为赵氏是因为皇庄的事情心情不悦才称病。待见到赵氏,见她虽然脸色差些,神情倒是尚可,便拣着舒听的话宽慰着赵氏,倒正好合了赵氏的心意。 赵氏叫了几个女儿来会客,梁夫人又很是赞了阮家姐妹一顿,给阮家姐妹都送了一个锦囊做见面礼,安谨拿到手上,有点沉,估计是金子打出来的小玩意。 梁夫人的焦点明显还是在阮安梅身上,她拉着阮安梅又从自己手上褪下了一个白玉镯子,一边略含惆怅道:“这是家母传下来的,是一对的,虽然品相一般,对我来说却意义非凡,原本是都想传给自己的女儿,可惜没福,倚姐儿没能有个姐妹。那日倚姐儿见你,说和你非常有缘,很是喜欢,我今日便把这镯子送给你,你若不嫌弃,以后倚姐儿在京城也有个互相扶持的姐妹了。” 第34章 回府 阮安梅微愣,先是下意识望向梁倚,见她冲自己抿嘴一笑,甚是喜人,又见她手微微伸了伸,阮安梅果见她手上也戴了一支品相差不多的玉镯,她心里便也松了松,回了梁倚一笑。但她并没有直接接过玉镯,而是又将目光转向了自己的母亲。见赵氏微颔首,她才伸手,准备接过,不想梁夫人却轻握住了她的手,亲自帮她戴上了。 阮安梅不禁微微脸红,想到那日见到的少年,更是有些羞涩,梁夫人看着她低垂的眼眸和微红的耳尖,心底更是添了一分满意。 梁夫人帮阮安梅戴好镯子,就放下她任她站到一旁,转眼对其他姐妹几人慈爱笑道:“那日可是受惊了?我都听倚姐儿说了,你们姐妹团结,进退有度,都是好孩子。” 都打成群架了,还进退有度,梁夫人你真会说话,安槿有些好笑的腹诽道,但心里却很是有些替阮安梅欢喜,终于从刘家的阴影中走出来了啊。 阮安梅听言有些羞赧,道:“我没能护住妹妹,又连累了倚妹妹,真是羞愧。” 梁夫人摇头,微笑的对着阮安梅道:“说什么傻话,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你们姐妹这般友爱,我也不知道多羡慕你母亲呢。”说完就又奉承了赵氏几句。 梁夫人的到来让赵氏很是高兴,赵氏觉得梁夫人能在自己家得罪了长公主府的情况下仍明着过来府中探望,并仍有意阮安梅,实在是有情有义的人家。 实际上这真是个美妙的误会。大理寺卿梁广是皇帝陛下的近臣,深受皇帝的信重,所以梁家是不会惧怕一个根本不得皇帝心的长公主的。但梁家出生寒微,又需要联姻提升自家的门第,跻身京都勋贵世家交往圈,这不仅是自家的需要,连皇帝陛下也是支持的,工作需求啊。 但明着跟得势的公侯之家联姻一是未必攀得上教养良好的嫡女,二是担心公侯之女傲气奢华不愿嫁门第尚浅的梁家。而阮家已届没落,早已离于朝堂之上,但阮家二房之女却是血统高贵,与各顶级勋贵都有千丝万缕的联姻关系,正适合联姻,且梁夫人又见阮安梅举止大方,规矩严谨,又温柔贤淑,便十分之喜欢。 梁夫人和赵氏越谈越默契,越谈越满意,只差恨不得立时就把婚事定下来了,不过儿女还小,婚姻大事马虎不得,两人也都有心再好好调研一番,便只口头作了个默契,并不曾过了明路。 八月初的时候,赵氏有孕的消息便传了开来,阮安柟从宫中回府,同时还带了大量赵太妃娘娘赏赐的礼物。这个信号对京都勋贵人家来说非常微妙,因为赵太妃娘娘不问外事已久,即使顺国公府赵家,也很少明面上大举赏赐什么,他们终于记起,这位阮家二夫人在闺中也曾经是赵太妃娘娘非常喜欢的侄女,再联系前段时间阮家女儿和长公主府家的小姐大打出手的消息,总是会让人浮想联翩的。 阮安柟回府后,整个人看起来沉静了很多。 这一日不仅阮安柟回了候府,一直在山上锦华书院教书的阮二老爷听说妻子怀了身子,也赶着这日回了府,因此为迎接阮安柟和阮二老爷回府,晚膳就变成了候府家宴。 但即使这样的日子,安槿也没能从闵先生的苦训中脱身而出,一直到用晚膳的时间,安槿才见到自己的三姐阮安柟。 家宴在正院主厅中举行,厅中设了屏风,男女分开坐席。家中女眷老太太,大夫人,二夫人,大少夫人,二少夫人,大房的阮安姝以及二房的五位姐妹还有刘浣珠共十二人分了两席坐下,本来小辈媳妇们是要伺候着老太太和夫人们吃饭的,两位少夫人都有孕,老太太体恤,就全都免了,说让大家一起坐下吃饭热闹热闹。 以往的规矩,老太太都是和大房主子们一起坐,旁边加上阮安桐和刘浣珠,二房则是赵氏带着剩下的几个女儿一起坐,间或会有其他亲戚女眷一起。 这次老太太却道是难得姐妹们都在,要和小辈们在一起,就拉了阮安柟到自己旁边坐着,另一边仍是坐了向来得她欢心的阮安桐,剩下其他姐妹除了阮安檀都坐到了这张桌上。 阮安檀说要伺候母亲赵氏就坐到了另一张桌上,和大夫人,大少夫人还有二少夫人以及刘浣珠坐到了一起。只是这桌气氛真不是一般的怪异,各人或正襟危坐或若无其事伺候着身边的孕妇,唯有刘浣珠显得格外格格不入。大夫人崔氏看她的目光就跟看个沙子似的,完全当不存在。 老太太那桌上气氛就明显好多了,老太太一开始就拉着阮安柟慈爱的道:“才一个月不到,我的柟姐儿就瘦成这样,是不是在宫里不习惯?”说着又指着桌上的菜道,“这些都是你爱吃的,特意吩咐了厨房做的,回府了可就要多吃点。” 不过她似乎又觉得这样说话有的不妥,又点头挂着欣慰的笑容道,“不过柟姐儿你虽瘦了些,这气色却是不错,气度也越发的好了,还是太妃娘娘会调教人。” 阮安柟面色不变,不带一丝不耐的低眉浅笑道:“祖母一向知道孙女苦夏,胃口不是特别好,太妃娘娘因此还特别嘱咐厨子给孙女每日熬汤进补,所以虽然瘦了些,气色却还好。” 安槿因为心里有事,一直留心着阮安柟,见此情景,也不禁暗暗称奇,这皇宫改造起人来也太厉害了吧,也不知道这些天三姐姐都受了些什么罪,再想到那块莫名其妙的玉佩,还有自己莫名奇妙就要被送进宫,心里就忍不住惴了惴。 “三姐姐,宫里好看吗?听说宫里比大历皇庄还要大,里面都是奇花异草,是真的吗?”阮安桐突然在一边插嘴道,她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眼神半是好奇半是羡慕,还略带着婴儿肥的小脸上带着两个浅浅的小酒窝,说不出的娇憨可爱。 阮安柟看了她一眼,对着这娇憨容颜,眼前不由自主的飘过另一张脸,心里竟然闪过一丝厌恶,想到这是自己的妹妹,忙撇开这抹奇怪情绪,浅笑着认真对阮安桐道:“的确是要大的多,但可以走动的地方却很小,宫里贵人甚多,规矩森严,必要谨言慎行,不可冲撞了贵人。”又停了片刻,想了一会儿道,“奇花异草嘛,想必宫中贵人应也有种植的,但太妃娘娘偏好素雅,并不热爱这些,我并没有见过。”说到这里,想到芳鹧宫那铺天盖地的凌霄花,心底又是一阵冷意。 阮安桐失望的撇了撇嘴,这时一边的阮安姝细声细气的道:“大历皇庄已经那样大,竟然比大历皇庄还大,以前从山上远看,宫殿巍峨,已经十分雄伟气派,不知道近看,该怎样的威势呢。还有,听说宫里的娘娘都像仙女一样美,首饰衣裳也特别别致好看,京里每次流行什么好像都是从宫里流出来的呢。”她这话一出,阮安桐的眼睛立即又亮了起来。 老太太摇头,笑道:“看这没见识的样子,说起来也是侯府小姐,我看呢,下次柟姐儿你有机会还是要带她们去宫里走走,不然说出去都丢人呢。”其实老太太是忠毅侯府侯夫人,每年过年,也是要入宫拜见皇后的,不过却都是跟着大家走场,没有特别旨意,是不便带家中幼女出席的,带去了,也只能留在外间等候,并不能入内朝见,更不能随意行走,因此老太太从未带家中孙女入宫过。 这个话阮安柟却不好接,她哪里知道自己能有什么机会带姐妹们入宫,就只好笑了笑,只就着阮安姝的话道:“六妹妹既喜欢宫花首饰,姐姐好的东西没有,倒是从宫中尚服局那里拿了一些新制的宫花珠饰,本来就是要分送给姐妹们的,还没来的及送过去,我看我还是不送过去了,不若六妹妹明日过来亲自选一些喜欢的拿去。” 阮安姝忙笑着应了,道:“刚刚祖母还说我没见识,现在可不就是没见识的样子,竟像是巴巴找三姐姐要首饰的呢。” 这话说得大家都一笑,因为阮安姝替阮安梅挡砚台的事,大家明面上对她都要亲热了一些,这不,人家头上还缠着布条没拆呢。 晚宴后,大家只稍稍说笑了一阵,老太太道:“老二还有柟姐儿都今日回府,舟车劳顿,姝姐儿也不得劳神,还是早点歇息。”便命大家早早散了。 晚上安槿特意带了碧螺和雪青一起去了阮安柟的院子,手上还亲自捧了个锦盒。阮安柟有些疲倦,不过看到小妹妹过来,还是很高兴,只是见到安槿捧着锦盒过来,稍有诧异,一边叫了丫环去沏茶,一边就迎了安槿去内厅坐下。 安槿并没有出言试探阮安柟,坐下后等丫环上了茶,轻轻将锦盒放在桌上,两人的中间,就直接对着阮安柟道:“三姐姐,好多日没见,我有些私己话想跟你说,能不能先让丫环们都退下?” 第35章 谈话 阮安柟微一愣,然后摇头笑道:“越发精怪了。”说完却依了妹妹,命丫环们退下,碧螺和雪青不用吩咐,便也跟着退下了。 阮安柟才笑着对安槿道:“鬼丫头,现在可以说了吧?” 安槿看着阮安柟脸上带着些亲昵的恬淡笑容,心里有些不忍,阮安柟的气质的确是变了许多的,留心的话,就会发现她整个人都沉静了不少。安槿有点怕自己会伤害她,或问到什么不该问的。可是在这个时代,一点小事便可以毁掉一个女子的一生,尤其是阮安柟在宫中,更得步步小心,她的贴身玉佩竟可以从宫中流到自己手里,想也不是什么好事。 安槿终究什么也没说,直接将装玉佩的锦盒推到了阮安柟的面前。 阮安柟愣了愣,迟疑的打开了锦盒,一看到那块玉佩,脸色刷的就白了,她站起身,不可置信的看着那块玉佩,伸手拿起,又摸了摸,其实就算不摸,她也一眼认出那是自己的碧玉佩,还有自己亲手打的青色梅花络。她拿着玉佩,突然又似想到什么,厌恶的将它扔回了锦盒。 安槿一直在注意她的神色和动作,见此,轻唤道:“三姐姐?” 阮安柟抬眼看安槿,目光有些审视,有些困惑,也有些怀疑。但安槿就睁着眼睛,神色不变的任她看着,最后反而是阮安柟收回了目光,坐回到椅子上,也没看安槿,慢慢摩挲着太师椅上的雕花,许久才问道:“这块玉佩,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对面是对自己素来爱护的姐姐,安槿没有丝毫试探或掩瞒的念头,直接道:“是岭南王世子萧烨托人送给我的。” 阮安柟皱眉,抬眼问道:“萧世子,她和你很熟吗?怎么会拿了我的玉佩送给你?” 安槿心中叹息,这个姐姐实在是关心自己的,这个时刻,没有急迫的想知道玉佩怎么到了萧烨手里,听了自己的话,第一反应竟是问萧烨与自己的关系,为什么要送她的玉佩给自己。 安槿想了会,不用装而是真有点疑惑答道:“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上次在外祖家,我出了疹子,萧世子特意带了医师帮我诊治,后来还让医师随我来了阮府帮我调理身体。萧世子说两年前是因为他我才跌落山坡,昏睡了很久,所以很是愧疚。三姐姐知道,我醒来后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到底怎么回事,我已经完全不记得了。”又抬头希冀的问阮安柟,“三姐姐会不会知道些什么,能告诉我吗?” 阮安柟看小妹妹困惑的小脸,想起两年前妹妹去清源山白云寺礼佛时,不慎从山上摔下,一直昏迷了差不多一个半月,当时全家人都吓坏了,虽然后来醒来,人却有些痴痴傻傻,什么也不记得了,更是瘦的跟纸片人似的,心底不禁一片柔软怜惜,道:“你这么一说,我却也记起来了,你原本就识得萧世子的,当时你跟着萧世子和赵家承奕表弟在后山放风筝,拾风筝时不慎从山上滚了下来,却是不关他的事的。” 事实上,当时萧世子和承奕表弟在山坡下面,山坡上和安槿在一起的是阮安桐,虽然大家都知道应该跟阮安桐无关,但安槿昏迷那段期间,大家心里还是不免有些迁怒阮安桐,最后赵氏还因为无暇照顾她,直接将她送到了老太太那里,想到这里,阮安柟心底又叹了口气。 安槿听了,觉得这中间必然还有什么事,要不然萧神经为啥一见到自己就把自己往水里摁?不过想必阮安柟也是一定不知道的了。 “原来是这样,这玉佩就是萧世子托那个医师送给我的。可是三姐姐,你的玉佩,为什么会到了萧世子那里?”安槿略带了些小心的问道。 想起小妹妹安槿和萧世子的渊源,阮安柟倒是大概明白了为什么这块玉佩会到了妹妹的手里。 萧世子在上次二皇子为难自己的时候,就曾出手帮过自己,那次相帮要不就是看在太妃娘娘的份上,要不就是看在和自己妹妹曾经的那一点渊源上。这块玉佩应该是萧世子之后用什么方法从二皇子那里拿来的了吧,没有给自己,是因为自己已经是待嫁年龄,他必是不想让自己产生什么想法,引来什么麻烦,所以就直接给了年幼的妹妹。 看来这位萧世子远不是表面那么简单的,她心底一黯,那座宫里,有谁是表面那么简单的?自己开始时不就是没有深想,抹不开面子,吃了好几次亏? 阮安柟心思几转,将缘由想了个明白,见妹妹问起,想到这个玉佩的转辗,原本还想说自己不小心把玉佩掉了,可能被萧世子捡到了,又曾在妹妹身上见到过看起来一样的,所以就送来了给妹妹。 可是看着妹妹晶莹剔透却不掩关心的眼神,想到太妃娘娘说要接妹妹进宫亲自教养,就觉得也许自己不该瞒她,将来五公主,或者其他公主皇子们,妹妹都需要打交道,多留些心眼总是好的。 于是虽然觉得不堪,阮安柟还是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跟安槿说了,不单于此,她还挑拣着将自己与其他宫妃公主们的一些交往简单说了下,只盼着安槿将来在宫中能多长个心眼,少吃点亏。 好在安槿已经受过一段时间的特训,迅速的就将阮安柟东一锤子西一锤子讲的跟闵先生填鸭式的灌输的东西联系起来。 其实后宫妃嫔们倒是对阮安柟颇为客气,因为她们谁都知道赵太妃娘娘在皇帝陛下心中的特殊地位,但也正因为此,年轻的宫妃对阮安柟也颇为防备,说话往往更是一句话里面含了几层意思。 皇后娘娘和二皇子的生母德妃对阮安柟都颇为亲热,皇后娘娘多次在三皇子妃赵敏仪入宫的时候招了阮安柟一起说话。赵敏仪是她们的大表姐,都是外祖母亲自费心教养大的,气度性子和阮安檀颇为相像,未出嫁时待她们姐妹就不错,所以阮安柟对她也很亲近,后来三皇子妃更是常带着小郡主姜璱过来太妃娘娘处和她一道说话。 七皇子的生母宸妃娘娘却对阮安柟颇为客气疏离,七皇子是宫中唯一未大婚的适婚年龄的皇子。想必宸妃娘娘觉得自己做皇子正妃身份不够,怕她赖上七皇子吧。如果太妃娘娘真跟皇帝陛下提起,陛下看着太妃娘娘的情分,未必会不肯,毕竟这么多年,太妃娘娘少有跟陛下提过什么请求。想到此,阮安柟心中一片苦涩。 安槿听到阮安柟多次说到三皇子妃,皇后娘娘还有小郡主姜璱时,心里咯噔一下,她最近的课可不是白上的。还有五公主为何突然跟自己的三姐爆三皇子的黑历史?她可不觉得这就是小姑娘无端的炫耀之举,看她行事,可不只是表面的蛮横而已。 离中秋还有半个月,阮爹阮二老爷在看望了孕妻住了一晚后,第二天又匆匆回了书院,安槿连话都没怎么跟阮爹搭上,更无暇问及书院之事。好在阮爹说中秋会休沐三天,届时就会一直在家了。 安槿要进宫的消息虽然没有人特意宣扬,但府里也没有特意瞒着,所以有心人该知道的还是都知道了。这其中,赵承奕自然是非常有心的有心人。 赵承奕一直留心着安槿身边的消息,虽然他未能完全收服安槿的贴身丫环,赵老夫人上次送安槿的小丫环红衣却是自己的人,而且红衣和雪青的关系颇好,所以安槿有什么动静他一直都很清楚。 只不过安槿尚年幼,他记得很清楚萧烨和安槿早年并没有太多交集,不然以萧烨的性子,最后被赐为萧烨侧妃的也不可能是阮安桐,所以他虽心有防备,却还没有提升到警戒的程度。 赵承奕当然知道安槿入宫的缘由,他听说了皇庄的事情,一个人关在房间里沉默了很久。他记忆中的小表妹是不会说出那样的话,做出那样的事情的。 可是他却不能不否认,记忆中美丽柔婉的安槿早已渐渐模糊,他一个人在绝望荒芜的世界里生活了太久,久到安槿只是变成一个残留的影像一个执念。他再见到幼时的安槿,才又慢慢唤回记忆,唤回自己还在跳动的心,所以他不在乎那其中的变化,也根本不愿意去想其中的变化。 赵承奕去见了自己的祖母。 赵老夫人正在听外院管事报事,见到赵承奕到来,似乎并不惊讶,只是示意他站到一旁,让管事继续说话。 管事见此,也没顾忌,继续报告着外面铺子和庄子的一些事,赵家虽然主要是世子夫人掌中匮,外面产业也都是家族子弟管着,但老太太还是定期会听一听外院管事的报告。 赵承奕一直等了半个多时辰,才听完了管事的报告和与赵老夫人的讨论,讨论完了,赵老夫人命管事退下,见他跟赵承奕行了一礼,躬身出去了良久,才饮了一口茶,问赵承奕,道:“怎么?有事找祖母?” 赵承奕没吭声,走到厅中跪下,才道:“求祖母成全孙儿。” 第36章 中秋 赵老夫人静静看着他,眼神平静又悲悯,她知道这个孙儿的心事,也是她乐见其成的事情,赵家,有它自己生存的法则,大女儿,嫁的是能臣,她都能放的下,唯有幼女,被自己养得骄傲却单纯,又嫁到没落的阮家,所以她心心念念的就是希望能够帮幼女安排好几个外孙女的将来。她当然希望她们能再嫁一个回赵家。 赵承奕见老夫人看着自己不出声,便继续道:“祖父希望孙儿入皇家书院,可是孙儿想入锦华书院。” 赵老夫人错愕,她以为这个孙子是听闻安槿要入宫所以过来求她越过他母亲替他们订亲,却没想到,他是不想进皇家书院,要进锦华书院! “为什么?你祖父让你进皇家书院,也是为了你的前程,皇家书院的子弟将来可都是我朝栋梁之才。锦华书院,虽然声誉盛广,却不是赵家子弟应去之所。”赵老夫人盯着赵承奕缓缓道。 “我想拜蔺谷为师。”赵承奕简洁道。 赵老夫人一愣,直直看向赵承奕。蔺谷,前朝名将世家蔺家的嫡系子孙,赵家禅位,蔺家并没有跟随大齐朝祖皇帝出仕,而是卸甲隐于山林。锦华书院开办,才请得蔺家嫡系子孙入书院教授兵法武艺,但他们所教的东西其实平平。 赵老夫人嫁入赵家几十年,对赵家秘辛自然也已知晓大半,如若不是真的失传,这蔺家子孙的本事绝不会如表面那样简单。 “为何不直接跟你祖父提?”赵老夫人问道。问完却又觉得不该问,赵家当家人几代以来都是小心谨慎,更避免和前朝旧臣遗老来往过甚,才能这么多代保得赵家不被皇家所疑。锦华书院最多前朝遗臣后裔,怕是国公爷未必肯轻易答应。 “你先下去吧,我会跟你祖父商量。”赵老夫人看着小孙子沉沉的眼睛,良久道。 她看着赵承奕离去时虽然尚年幼却已坚定的背影和沉稳的步伐,心里又是欣慰又是心酸,看来,还是她小看了这个孙子。 而此时离去的赵承奕心里却冷冷的心道,我怎么会去求根本求不得的东西,当年,他也不是没有跪求过,他跪了一天一夜,可是母亲还是给他定下了庄令熙,逼得安槿黯然离开京都,最后陷入别人的阴谋算计,身死他乡。 这一次我要自己壮大力量,直接去取。 蔺谷,六年后将会是当朝名将,带兵抗击西域各国联合攻击,一战成名。最重要的是,蔺谷,还有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前世,蔺谷就曾授过他一些招数,只不过那是他十五岁之后的事了,根骨已定,能学的有限。 日子过的很快,没过几天便到了中秋。 阮二老爷回了侯府,后面还带了个十一二岁着青色长衫看起来像根小青竹似的少年。阮二老爷带他甫一出现,众人的目光便齐刷刷的落在了小少年身上。 安槿看着小少年,心道,爹啊,娘不会刚怀孕,你就急匆匆的把私生长子给领回来了吧? “夫人,这是我一挚交旧友之子,名唤苏文焕,因其本家遥远,我便带了他回府过中秋,也一并介绍你们认识。”阮二老爷看众人疑惑的目光含笑解释道。又对赵氏道,“夫人,你在外院收拾一客房给文焕,以后他也会常来我们府上。” 苏文焕听了阮二老爷的话,就给赵氏行李,道:“小子文焕见过夫人。” “苏?”赵氏似想起什么,用询问的目光看向阮二老爷,阮二老爷点头,赵氏得到确认,眼神从疑惑询问转换成了淡淡怜惜,笑着对少年道,“你就是文焕?” 少年一愕,赵氏就笑着继续道:“即来了,就好生住下吧。我和你母亲也是旧识,你唤我伯母即可。”顿了顿,又道,“你小时候,我还…见过你呢。”估计中间应该是想说抱,可是少年已大,再这么说却是有点不合适了。 “阮伯母。”苏文焕听言,眼神黯了黯,并不扭捏,冲着赵氏又行了一礼改了称呼。 看着父亲和母亲,然后母亲和少年的互动,安槿暗叹,脑补吓死人啊。 “槿姐儿,你不是一直好奇书院的生活吗?父亲去的时间都不长,其实所知都有限。文焕已经在书院住了六年,方方面面都很熟悉,书院之事,你尽可以请教请教文焕。”说完,脸上露出可惜之色,“原本父亲还打算带你去书院住上一段时间,可惜了,听说你母亲要送你去宫中陪太妃娘娘。” “父亲,那带我去吧?还是父亲本来就打算带我去?”一旁的阮安桐听了,小脸亮了起来。虽然她最近奋发图强,可事实上也真是闷得可以,安槿能去宫里,她能去锦华书院住住也是不错的。 可阮二老爷却没有立即答应答,而是脸上流露出了犹疑之色,阮安桐立即察觉了,嘴巴嘟了起来,脸上出现了受伤的神色。 阮二老爷见状忙安慰女儿道:“你是大姑娘了,若去书院,父亲必是要跟你母亲商量的,只要你母亲同意,自是没问题的。”安槿九岁,带去书院还好说一些,十一岁的阮安桐,他担心自己夫人另有安排。 也不知阮二老爷是怎么跟赵氏说的,赵氏竟很轻易的答应了让阮安桐去书院的事情。 安槿姐妹也很快从母亲那里大概知道了苏文焕的身世,原来苏爹出自江南一大姓,是江南有名的才子,也是临安先生的学生,阮爹年轻时的挚交好友,所以赵氏便也和苏妈间接成了不错的朋友。只是后来家族生变,苏爹苏妈都身亡,苏文焕便成了孤儿。好在苏爹早有安排,早早把苏文焕送去了锦华书院,因此,这么多年苏文焕都是以锦华书院为家的。 中秋节礼,也是阮安檀带着阮安梅协助大夫人崔氏打理的。大房二房还未分家,往年的中秋节礼多是送给阮府,若有和各房稍有亲厚的,便附带些给各房。然而今年却有多家是注明给二房的。 其中三皇子妃给二房的节礼就犹为丰厚,不单于此,还特别赐了很多华丽宫稠布料时新首饰给阮安柟,且是由三皇子妃的管事嬷嬷亲自送来。中秋事务繁忙,尤其是应酬颇多的皇子妃,竟然是派自己的得力管事嬷嬷亲自送来,可见重视,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老太太得知,简直觉得喜从天降,面对黑着脸的赵氏和一脸凝重的几个孙女,也压不住她的喜悦啊。 三皇子是什么人?那可是当今皇后的独子,今上唯一的嫡子,立太子那是早晚的事,而且三皇子妃无子,她是三丫头的表姐,肯这样抬举三丫头,将来还不是大好的前程?这可比那个二皇子好多了,完全没有可比性啊。想到此,老太太眼睛都笑眯了,她是完全没法理解自己儿媳妇的脑洞,这种大喜事竟然在大节日的哭丧着脸?要不是她有孕,她可不得好好敲打她一番。 这一日的中秋家宴便是在老太太的兴奋和二房的沉默中度过的,家宴过后,老太太还想拉着阮安柟姐妹陪她赏月,安槿果断装困,又说过两日就要离家,心里不安,强拉着阮安柟陪她回自己院子里去了。她现在对着老太太连装都懒得装了,都要送她去普莲庵了,还能更差些吗? 中秋的月色的确很好,莹白的光晕笼照着院内盛开的蔷薇,周围静寂,很有一种岁月静好的安宁感觉。 安槿拉着阮安柟也没有进屋,只坐在了院子里的秋千上,慢慢荡着秋千。突然问道:“三姐姐,太妃娘娘那里也有秋千吗?” 阮安柟转头看安槿,心底生出一股在暴风雨中躲在屋中翻书的宁静,她又调回目光,看着月光下朦胧的院墙,柔声道:“有的,后院中也有两个秋千,比这个还要好看,缀满了绸花。太妃娘娘定期就会让人更换。不过,从来没有人使用过。听说,那是昌华公主小时候玩的。” 安槿默,这都是些伤感的话题。 两个人沉默的荡了一会儿秋千,阮安柟突然又道:“其实既然已经这样了,都没有所谓的,只是,我讨厌被人逼的感觉。” 安槿干巴巴的道:“其实还是有所谓的,对着个满脑肥肠的家伙,会吃不下饭的。” 阮安柟怒道:“你这是在安慰人吗?” 安槿摇头,小声道:“不是,我是说,也许可供选择的路不多,也许没有那么完美,但可以努力让自己不是那么难受的。” 阮安柟沉默,几秒钟后突然从秋千上跳下,走到安槿的面前,拍了一下安槿的脑袋。安槿一手抓住秋千的绳索,一手捂着头,瞪眼道:“干嘛打我?” 阮安柟笑,然后道:“你不是说至少我可以努力让自己不是那么难受吗?打你让我岂止是不难受,简直是感觉很好,哈哈。” “你有病啊?什么姐姐啊?!”安槿怒道。 “人小鬼大,让你教我,哈哈。”阮安柟又拍了安槿没捂着的另一边脑袋一下,一边就笑着转身领着丫环走了。 安槿瞪着她挺直的背影,瞬间觉得心好累。 安槿继续慢慢荡着秋千,她突然发神经想到,你看,就算把秋千荡高,你以为你可以看到一丝外面的世界,其实你看到的不过是自己院子外的阮府的院子而已。 她慢慢晃着,眼神漫无目的的偏向前方,突然她像是看到了鬼一样,盯着院外的一颗大树,手有些惊恐的捏紧了秋千的绳子,叫道:“碧螺!” 第37章 进宫 碧螺上前,忙问安槿何事,安槿抓了她的手,闭了闭眼睛又睁开,然后又垂下目光,顿了片刻,才道:“无事,就是觉得有些凉了,你去帮我拿件披风过来吧。”又吩咐另一侧的雪青,“雪青,你去帮我倒杯热茶。” 打发走了自己的两个贴身丫环,安槿眼光扫了一下院子,便看到了自己身后不远处不知何时出现的红衣。安槿深深看了她一眼,就又将目光调回到了那颗大树上。 多谢这副身体的好视力,月光下,她清晰的看到了那颗大树上冒出的脑袋,然后也清晰的认出了那颗脑袋的主人是谁。 两人的目光直直对上,赵承奕见安槿打发了她的两个贴身丫环,显然是认出了自己,便果断的从树上跳到了院墙上,然后再跳到了院子里,走到了安槿的面前。 安槿张着嘴一脸错愕的看着赵承奕一系列的动作,她是在做梦吗?那是什么,传说中的飞檐走壁的武功?赵乘奕也才十一岁!这就是她为何打发走丫环的原因,她好奇! 赵承奕看着小姑娘月色下莹白的肌肤,如流萤般的眼睛熠熠发光,他只觉得心里胀胀的痛,又觉得美好的他承受不住。他在她死后为了给她报仇,又活了五年,在黑暗痛苦中生活了太久,世界早已一片荒芜,就好像对她的印象也已模糊,报仇不过是一种执念,为了这个执念继续活着而已。即使重生回来,那种暴戾厌世的情绪也没有丝毫改变。 其实他前世死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心已经放下了,所以回来后,他一度不想再见到她。可是见到后,他才发现原来还有人可以点亮自己早已被黑暗埋没的生活,他以为那早已经死了的心又再度慢慢活了起来。也似乎只有她开心的样子,惊愕的样子,甚至生气的样子才能刺激他的血液重新跳动。他想,这无关情爱,只不过是只有这一个人,让他觉得快乐,让他觉得活着还有鲜活美好的感觉。 “喂,你那是什么武功,传说中的轻功吗?”原本是安槿惊愕的说不出话来,现在换成赵承奕直愣愣的看着安槿,让安槿觉得有点不自在,便出声问道。 赵承奕收回思绪,认真的看了安槿一眼,他不知道她脑子里装的是啥,两人总不在一个频道啊。 “嗯,只是皮毛而已。”赵承奕道,前世他是十五岁之后入军中才开始习武,武艺平平,重生回来后,他却还记得功法,便每天都勤学苦练,为了掩人耳目,还求了祖父给自己请了个不错的武师。 安槿一听,精神大振,轻功,传说中的轻功,我若是会了,还会因为荡个秋千看不到院子外的景色而强说愁个毛啊?原来,这还是个武侠世界?! 其实,安槿妹子,你真心脑补过了。 安槿不知道,她只觉得她的世界充满了希望,便问赵承奕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学的?谁教你的?我,我也想学,可不可以?” 赵承奕看安槿难得的兴奋,小脸散发的光芒简直漂亮的让人魂飞,差点就忍不住就说当然可以了。重生回来,安槿还从没对他有这么好脸色过。他清了清有点发晕的脑子,道:“自是可以学的。回头我跟祖母说了,以她的名义给你送给武师过来就好了。” 安槿狐疑的看他:“武师?你在糊弄我吧?我见过的武师也不少,可没几个会轻功的。” 赵承奕笑了,道:“学武辛苦,轻功更不是那么容易的,找个武师教些招数,强身健体便可。” 这是交流障碍吗?安槿有些憋屈,她认真打量了赵承奕几眼,然后继续认真道:“我就是想学轻功。” 赵承奕愣住,下意识摇头道:“这个很难。”学轻功岂是那么容易的,他这两年基本除了练功就是练功,腿上长年都是绑着十几斤重的铁块,安槿一个小姑娘哪里受得了这个? 安槿看他,道:“只是难而已,并不是不可能。”想到自己即将入宫生活,拜师应该是不可能了,便道,“要不,你把怎么练的入门方法教我,我自己练。”又想到在古代各种技艺都不轻易外传,她也不肯欠赵承奕大的人情,便又补充道,“我们交换,你教我入门方法,我可以给你相应的报酬。” 赵承奕看着安槿,心思也是几转,想到以后,也许安槿能懂些武艺也是很好的。只是报酬什么的,她为什么要跟自己谈报酬,这么怕欠自己吗?不过,这可由不得她。便点头应道:“好吧,回头我写了让人送来,至于报酬,以后再说吧。” “怎么以后再说?我先跟你说明白,报酬一定是要我力所能及并且愿意的。”安槿警惕道,她可没兴趣跟他玩什么答应你几个要求的游戏,承诺一些不能承诺的。 赵承奕看她兔子一样小心警惕的神情,又喜爱又心酸,正忍不住想伸手去捏捏她的脸,屋子那边却传来动静,却是碧螺拿了披风出来。红衣正在门口跟碧螺大声说着什么。赵承奕见状迅速隐入了花丛中。 安槿看着赵承奕隐身的花丛沉默半晌,想到目的达到,便也不想再多生事,更不欲和赵承奕太多纠缠,便转身往屋子的方向走,迎上了匆匆而来的碧螺,也没有披披风,就吩咐回房了。 中秋节过后第三天,赵太妃娘娘便派了内监接了安槿姐妹入宫。 赵承奕果没失信,在安槿入宫前的一天,就从红衣那里拿到了一张小小的纸条,上面用炭笔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正是练武的一些初级方法。安槿仔细阅了,不想烧掉,便卷成了小筒,塞进了中空的手镯中,带入了宫中。 宫中规定,宫妃未经太后皇后批准,不可随意接女眷入宫,获批后入宫小住的贵家女子一般也不可带自己的侍女,由太后或皇后特批才可最多带一个贴身侍女。但皇帝陛下曾经明旨,太妃娘娘享所有太后特权,因此太妃娘娘接晚辈贵女入宫完全有自主权。 太妃特允了安槿带一个贴身侍女入宫,安槿贴身伺候起居的一向是碧螺和雪青,雪青尚年幼,而碧螺一向稳妥,便还是带了大丫环碧螺入宫。阮安柟只是小住,并不曾带自己丫环入宫。 安槿从未入过宫,但前世自小喜爱古建筑的她对宫殿耳熟能详,没有一丝震撼和不适。跟着宫中侍监宫女们走过长长的宫廊,安槿只是眼观鼻鼻观心,偶有贵人经过,她也只是跟着宫人们垂首行礼。 夏季炎热,虽然还是清晨,也还是闷热。 安槿跟着宫人们一直在没有遮拦的宫廊中走了半个多时辰才到赵太妃娘娘的清幽宫,细细的汗水早已浸透了里衣,可是一直到宫人带着她带清幽宫拜见太妃娘娘,她都未曾流露出半分不耐和疲惫的神情。 安槿被带到赵太妃面前的时候,就是一副反差强烈的画面,小姑娘额头上都是沁出的汗水,鬓角碎发已被汗水浸透,湿漉漉的贴在耳边,脸上红红的,似乎还在散发出热气。可是小姑娘垂首站立的姿态却优雅而宁静,仿佛在自家后院缓步慢行一般的娴雅神态。 “臣女阮安槿拜见太妃娘娘。”到了殿中,安槿便跟着阮安柟行了一个已经练了上百遍的跪拜礼。 赵太妃看着安槿,一阵恍惚,她像是看到另一个少女抬眸对自己俏皮一笑,道:“阿菀,你做什么这么慢,大哥他们都已经在前面了呢,再迟点,可没有你的份了。” “娘娘。”樊姑姑见太妃盯着安槿,神思恍惚,在她身边轻声唤道。 赵太妃醒神,笑了起来,道:“都起来吧。你就是槿丫头,快上前来我看看。柟丫头,你也快起身坐下吧。” 说完竟是自己亲自上前,牵了这才抬起头来,虽看似镇定,却被微微好奇的眼眸出卖的小安槿。 而安槿看着眼前的赵太妃,也有一刹那的恍神。她知道赵太妃是她的姑祖母,和祖母外祖母同辈,她想象中可以是个优雅的老太太,可以是个慈祥的婆婆,也可以是个威严的老妇人。 可是现在出现在眼前的这位娘娘,一身暗花素青锦袍,浓黑的青丝由一支古朴的木簪绾起,脸上神态宁静温和,眼睛幽深无波,定睛看你时,似乎看进你的心里,看不出年龄,只是站在那里的优雅身姿散发出无与伦比的贵气和隐隐流淌着的威严。 赵太妃牵着安槿一起坐到了椅塌上,亲自拿了宫女递过来湿了水的细丝棉帕帮安槿慢慢擦拭着她的额头两鬓。安槿并不推辞,只是静静睁大眼睛看着她,目光柔顺而又坦诚,只有赵太妃看到那眸光深处的好奇和打量。 “外祖母。”突然一个少年的声音打破了殿内静谧的空间,随着声音,便是一个身穿暗金留纹玄色锦袍的高大少年走入了殿中。安槿转头,却正是那个已有数面之缘的岭南王世子,萧烨。 第38章 狭路相逢 萧烨一进入殿中就见到了和外祖母赵太妃坐在一起的安槿,心里暗暗有些隐约的得意。他一早得知安槿会入宫长住,就感觉这小丫头落入了自己手中似的,虽然小骗子有点小,欺负过了也觉得不大妥当,但偶尔揉捏一下感觉还是很不错。 “烨儿,你来得正好。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你有个表妹会入宫长住。”赵太妃看到萧烨,收回了棉帕,递给了一旁的宫女,笑着对进入殿中的萧烨道,“这个便是你表妹安槿了。” 说完又像想起什么道,“看我这记性,你以前可不就认识槿丫头吗?现在可还记得?”赵太妃说的是两年前的事了,萧烨送安槿医师的事情,明面上她却是不知道的。 萧烨点头,斜了眼安槿冷哼道:“当然记得,可不正因为她,我提前回岭南了吗。” 赵太妃笑容阔大了些,道:“你这小子,那不过是你母妃逮你回岭南的借口,你可别因此就迁怒了槿姐儿,若因此欺负了她,我可是不依的。” 萧烨板着脸不置可否的嗯哼了一声,就不出声了。 赵太妃笑笑也不再理他,反而是转过头细细的问了安槿家中母亲可好,有没有吃早膳,带了丫环没有云云。安槿一一答了,赵太妃便道:“槿丫头你只带了一个丫环过来,宫中情形也是不知,我便赐你一个大宫女,两个小宫女以后贴身伺候。” 安槿忙起身谢过赵太妃。 赵太妃便拍了拍安槿的小手,对站在右侧一个十六七岁的墨绿色滚边轻粉色宫裙的宫女道:“采青,你的名倒是和槿丫头的丫环到似姐妹,以后便伺候槿丫头吧。” 名唤采青的大宫女上前行了个宫礼应是后便又退回了一边。 赵太妃道:“好了,看这一早上,也是折腾的这小丫头够呛,采青,你便带着槿丫头回西侧殿歇息吧。柟丫头,你也去歇息歇息,午膳就不用过来陪我一起用了,我已经吩咐了厨房给你们准备些吃的。等歇息好了,晚膳再过来陪我一起用吧。”却又转头留下了萧烨一起用早膳。 安槿姐妹应诺,便跟着各自的大宫女退下。安槿姐妹都被安排在了清幽宫的西侧偏殿,而阮安柟早跟安槿说过,萧烨就住在东侧的偏殿。但萧烨也只是偶尔会住,他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宫外昌华公主的长公主府。 安槿用过午膳,小睡了片刻后,便叫了采青陪自己在清幽宫走走,了解一下地形地貌,说不得还真得长住呢。 她没有去东侧偏殿,但还是在去主殿的走廊上看见了似乎正离开主殿的萧烨。 “萧世子,多谢你。”安槿看到走近的萧烨,认真行礼拜谢道。无论落水的事情到底如何,这次三姐的玉佩之事都要多谢萧烨的帮忙。而且只要萧烨没回岭南,将来还要长期跟他相处,宫里好像已经很复杂,多一个敌人总是多一个麻烦。 萧烨站在对面,一脸的倨傲,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前的小豆丁。虽然萧烨也只有十三岁,但他从会走路的时候便开始习武,所以看起来比同龄要高大很多,看起来已是十四五岁的样子。 萧烨抱着双拳,很不屑的道:“谢我什么,扔了我一身的泥也没把你摁死?” 安槿脸上涨红,这人怎么这么讨厌呢?忍了忍,道:“多谢萧世子赐傅医师给小女。”说到这个,就又想到那个美玉养颜膏,觉得这人其实可能只是别扭,说不定那次落水还真是自己误会了。便真心实意谢道,“还有傅医师的美玉养颜膏,真是好用。还有小女姐姐的事情,多谢萧世子了。” 萧烨看着安槿的清丽的笑颜,心里一阵别捏,心里却想,嗯,傅医师没把加了料的养颜膏给她用也是好的,不然这小骗子可不会这么好生好气说话,也是麻烦。 他却哼了声,刚想说那你怎么把那些药都给倒了,眼睛却瞥到回廊处一个烟红色的身影,顿了顿,本来一脸倨傲蛮横别扭的表情突然就不见了,而是一副好哥哥的样子笑了起来,笑容灿烂亲切,简直闪花人的狗眼。 安槿看他陡然变脸,还没反应过来,萧烨已经戴着让人浑身发毛的笑容,伸手揉了揉安槿的头,安槿瞬间僵硬。 然后她脑子还在僵硬状态时,就听到萧烨的声音道:“槿儿,你以前不是叫我烨哥哥吗?”说了一句,萧烨的笑容也僵了一下,实在是这么说话也酸到他自己了。 他忍住崩溃的感觉,继续道,“以后继续叫我烨哥哥就可以了。还有,那些不过是小事,谢我什么,以后在宫里,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说完还嫌不够,低下头,状似在她耳边又低语了几句,才又旁若无人的摸了摸安槿的头发,然后才转身抬着骄傲的头颅慢慢走了。 安槿目瞪口呆看他这一番做作,然后施施然走了,她看着萧烨的背影,汗毛直竖,猛然反应过来,迅速打量左右,没发现异样,可是还是有点芒刺在背的感觉,她有点僵硬的回头,便看到了一双恶狠狠的眼睛瞪着自己。 眼睛的主人是个十三四的少女,身穿烟霞色流彩飞花羽纱裙,头上绾了两个发髻,两侧分别箍了一小排小拇指大小的珍珠镶成的发箍,脖子上挂着手掌大的镶红宝璎珞,左右手手腕上都带了数个镶宝金手镯,看起来委实富贵无比。 少女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睛,粉嘟嘟厚厚的嘴唇,原本生得应该算是娇憨可爱的,只是现在她瞪圆的眼睛满是不可置信和愤怒,手指着安槿就像随时要扑过来打安槿几巴掌一样。 安槿心里小小的惊了一下,心里暗道不好,不会刚到宫里就要打架吧,她看着少女暗暗警惕着,眼角余光扫过少女后面四个宫女,评估自己能打赢人家的可能性,还是直接跑路就算? 那少女瞪着安槿几秒,却突然又收回了手,抽了抽脸才勉强露出个笑道:“这便是太妃娘娘的后辈,阮姐姐的妹妹小阮妹妹吗?”声音清脆,笑容也调试到了看起来还蛮亲切的样子,可笑意却不达眼底。 安槿松了口气,还能阴恻恻笑着跟我说话,就是会审时度势,玩阴的,这个自己可不怕,自己怕的是她直接扑过来打架,就可能要吃眼前亏了。她暗道,那传说中的武功,得早练啊,在这站出个人就能揉捏碾杀自己的宫中,保命必备啊。 采青在一旁低眉道:“七小姐,这位是五公主宜阳公主殿下。”又给五公主行礼,道,“启禀五公主殿下,这位正是忠毅侯府阮家七小姐。” 安槿待采青说完,才躬身给五公主行礼道:“臣女阮家安槿拜见五公主殿下。”却并没跪下。 五公主眼睛转了转,并未叫安槿免礼,只看着安槿,用状似亲热的语气道:“你这是去见太妃娘娘吗?我也正准备去给太妃娘娘请安呢,我们一起去吧。”又道,“没想到,你才来不到一天,就和萧烨这么熟了啊。这家伙,平时可不会给人面子的,是不是太妃娘娘特别交待他照顾你的呀?”说完眼神有些急切的盯着安槿。 安槿不想理她,也不直起身,只道:“臣女不知,臣女只是随便走走,公主既是去给太妃娘娘请安,臣女恭送五公主。”语气明显的疏远而防备。 五公主不悦,欺身上前,安槿感觉到她的上前,立即直起身退后了两步,手竟然还按在自己腰间。 五公主一愣,皱眉道:“你那是什么样子?我又不会吃了你。” 安槿脸上有点惊吓的样子,一脸警惕的大声道:“你也要抢我的玉佩吗?我的连枝同心佩不能给你的。上次你抢走了我三姐的那块不还,害得我三姐难过了好久,母亲不知道,还说三姐不在乎我们姐妹,好一顿责骂。”为了加强效果,安槿临时给玉佩取了个名字。 五公主脸上腾的红了起来,勃然大怒道:“谁要抢你的东西?谁抢了你姐姐的玉佩?你这个……”可是说到这里却又说不下去,她还真是拿了阮安柟的玉佩,借给了自己的二皇兄恐吓一下阮安柟,谁知后来找二皇兄要,他竟然说不见了! “那你把我三姐的玉佩还给我三姐好不好?”安槿立即道,然后装作懵懂无知,认真解释道,“我可以送其他更值钱的首饰给你换,那个玉佩对我们姐妹来说很重要,因为我们姐妹每人一块,我们娘亲要求我们戴着时时刻刻记得我们的姐妹。” 五公主脸涨得通红,恼羞成怒,恨不得立即上去给安槿几巴掌,可是想到自己现在再打她,被她嚷嚷着出来了,可不是明晃晃的为了抢她的玉佩吗?现在是在赵太妃娘娘的宫里,她又不能杀人灭口,或者毒哑了她。闹出来,她去哪里找玉佩还阮安柟? 第39章 勇者胜 安槿还睁大眼睛极其认真的看着五公主,等她的回答。五公主受不了那目光,有些凶狠又有些心虚道:“我,我只是借你三姐的玉佩看看她的络子怎么打的,谁稀罕那玉佩,等络子打好了,我自然还她。”说完又直直的盯了安槿捂着的玉佩几眼。 安槿按着玉佩,又退了一步,惊吓道:“你,你干嘛?” 五公主见安槿那夸张的样子更恼火了,大声道:“不过是听你说你们姐妹都有,说的这么珍贵的,想看看有什么不同的,看一眼会死啊?”让她多看两眼,她找玉匠打一个一摸一样的还给阮安柟好了。 说完她脑袋突然转了转,低头解下了自己腰间的一块龙纹玉佩,直接就扔给了安槿,道:“稀罕,这块玉佩你先拿着,省得说我抢你们姐妹的,真是小家子气。” 安槿却没接,反更是急退了两步,任那块成色极好的玉佩迅速往地下掉,好在五公主旁边一个宫女眼疾手快,出手抓住了就快坠落地的玉佩。 安槿也不理五公主由红转黑的脸色,只按着自己的玉佩一脸正色道:“我不要你的玉佩,你的东西再好,也不是我们姐妹的连枝同心佩,只要公主殿下记得将臣女姐姐的玉佩还来就好了。”说完也不待五公主说话,行了一礼,就转身走了。 五公主想发脾气,却觉得这个小丫头是个棒槌,现在在太妃娘娘的宫里闹开了,对自己可不是什么好事,还是回头再想办法暗中惩治她好了。不过想到母妃让自己阮家姐妹的叮嘱,心里一阵暗恨,转眼看到捧着自己龙纹佩的宫女,就恨恨的瞪了她一眼,心道,没眼色的东西,竟敢私作主张,接了玉佩,就该任它落地,碎了,才好有由头把阮安柟玉佩的事情两清了。 宫女低着头一声也不敢吭,她现在当然知道做了违背五公主心意的事,可当时情况紧急,自己没经脑子手就已经先行动了。而且仔细想想,虽然这样做公主有点不悦,可这块龙纹佩是陛下前不久才赐下的,摔碎了,德妃娘娘怪罪下来,她们几个贴身宫女可能惩罚更大。 五公主本来是来找萧烨,萧烨是见到了,可话还没说上一句,就因为安槿闹心的可以了,也没了兴致,就领了宫人又气势汹汹的走了。 安槿被五公主一搅,也没了继续游园的兴致,领了采青和碧螺就回了西侧殿。采青奉上了小宫女沏上的茶,又默默退回到了一边。 安槿看了茶杯一眼,青花山水手绘骨瓷蓋碗茶杯,莹白通透,轻轻打开杯盖,几颗细芽垂直水中,茶水青绿,简洁利落,观之已让人耳清目明。 安槿伸手端了茶杯,细细品了一口,茶香悠远,入口回甘,心便也随着茶香也慢慢静了下来。笑问道:“好茶,沏茶的手艺也很不错。这是谁沏的?” 原先那个捧茶上来着浅绿色滚边轻粉色宫裙的十三四岁的小宫女忙上前一步跪道:“是奴婢银针,奴婢见过小姐。” 安槿一听这名字就笑了,道:“看不出来,你小小年纪却有这般沏茶的功力,手势温度火候用水无一不恰到好处。”这名字,她都怀疑太妃娘娘是不是把自己身边的人都调查了一遍,所以干脆送个配套的过来。 安槿话完,不单是小宫女银针,连采青和另一个小宫女都诧异的看了安槿一眼。银针的眼睛亮了起来,她有些欢喜的看着安槿,道:“奴婢家乡南岳,盛产湖岳银针,奴婢家里便是茶农,自小奴婢便跟着家里学制茶沏茶,所以略懂些。只是没想到小姐竟是仅一口便可以尝出这用水火候,小姐才是高人。”毕竟安槿才九岁,这等品茶水平,一般再大些的世家小姐也难达到的,银针颇有些遇到知己的感觉。 银针的话有些直白,安槿听得却笑弯了眼,道:“这有什么,我又没说出来个所以然,能说出来个好字,诈你一诈也未尝不可。”然后看银针蓦然睁大眼有些傻眼的样子,更觉可乐,一扫先前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 采青虽然一直看似眼观鼻鼻观心,目光也沉稳如水,事实她一直都在暗暗留意安槿,现在见到安槿狡黠的笑容,逗着银针的样子,才觉得这才是一个九岁聪慧孩子该有的样子。虽然在这宫里,本就没有什么该有的样子,她暗暗叹了口气。 “你呢,你叫什么名字?”安槿叫碧螺赏了银针,又指着另一个太妃娘娘送的小宫女问道。 “奴婢银朱,见过小姐。”也是着浅绿色滚边轻粉色宫裙的小宫女上前跪下行礼道。 安槿点头,又问道:“银针擅茶艺,你又擅长什么呢?” 银朱思量了片刻,即道:“奴婢愚笨,并无什么十分出彩,只是奴婢之前跟着孟姑姑,学了一些梳头的技艺,勉强可以用上。奴婢还在尚食局待过一小段时间,会做一些简单的点心,若小姐不嫌弃,可以给小姐做来试试。” 安槿看着这个同样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心道,看来太妃娘娘真的是认真给自己挑了服侍的人的,这几个宫女各有所长,倒都是很不错的,而且年纪偏小,竟似特意挑了可以长期服侍自己的。便又命碧螺赏了银朱。 简单又和银针银朱问了几句话,安槿道:“我也有些乏了,不若采青你服侍我去小憩一会儿,碧螺你跟着银针银朱先去熟悉一下环境。” 采青一听便知安槿有话问自己,便又小声交代了银针银朱两句,打发了两人带着碧螺去小厨房,便领着安槿去了睡房。 安槿换了宽松的里衣躺下,采青给安槿盖上薄薄的水绿色绣花缎被,便拿着绣了淡雅荷花的团扇轻轻给安槿打扇。安槿闭了眼,好一会儿,才道:“五公主今天第一次见我,为何就怒火冲天的样子?” 采青手上的扇子顿了顿,很快又继续扇着,眼睛看着缎被的一角绣花,慢慢道:“想必是五公主误会了小姐和世子。五公主素来和世子要好,想必有些见不得世子待别人好。” 果然如此,她就说萧烨那货怎么突然对她恶心巴拉的笑,还说那么肉麻的话,原来是他想祸水东引,把麻烦扔给自己。该死的萧烨,果然不能把他想太好,刚想替他圆一下,报应就来了。 安槿睁眼看着采青,又问道:“现在我可是得罪了五公主,你看依五公主平日的行事,她下一步会怎么做?” 采青终于停下了扇风,眼睛调了回来和安槿对视了几秒,然后又移了开去,道:“小姐宫中不熟,尽量不要落单。五公主殿下身份尊贵,不管做了什么总归有德妃娘娘和陛下护着。” 安槿“嗯”了声,便又闭上了眼,采青话里的意思,是说这五公主没什么不敢做的吧。娘的,武功很重要啊,她脑子又转回了赵承奕给自己的小纸条上,心道,明天,不,今晚就开始练吧,又想着纸条的内容,想着想着,便真的慢慢睡着了。 晚上去太妃殿里用膳的时候,安槿已经换了一身冰蓝色的暗花细丝裙,头发用同样冰蓝色的薄丝带绾了两个髻,髻上则簪了小小的水晶珠花,衬着她晶莹剔透的肌肤,看着格外的清爽闲适,竟似透出了丝丝的凉意。 安槿出自己的小院子时,阮安柟已在院外等她,阮安柟着了一套金丝白纹玉兰花薄纱裙,看起来素雅别致,更显得阮安柟高挑的身材亭亭玉立。 阮安柟等安槿上前,便牵了她的手。安槿眯弯了眼笑着对阮安柟小声道:“三姐姐,午时我遇着五公主了。”还不待阮安柟皱眉,安槿便接着道,“我找她要她拿走三姐姐的那块连枝同心佩,她说以后会还给三姐姐的。三姐姐,我也知道五公主身份尊贵,不该逾越,可是连枝同心佩对我们姐妹很重要啊,我好怕她再抢走我的。”一边说一边用力捏着阮安柟的手,又笑着对她眨了眨眼。 阮安柟想到五公主阴阳怪气的样子,心里担心,想要细问,又碍于身边的宫女们,不敢随意出声,但她仔细打量了下安槿,见她精神奕奕,神采飞扬,便也放了一点心下来,只是到底还是担心妹妹年幼,不知轻重,得罪了五公主,往后在宫里的日子不好过,眉宇间不免就带了些忧色。 赵太妃已经知道午后发生的事情,不过她却没有提起,她见阮安柟虽眉带郁色,但举止稳重有度,而安槿则是仿若无事,一派娴雅从容,言笑晏晏,很是喜人。赵太妃亲切的看着这姐妹俩,只心道,这小丫头也不知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呢,还是聪慧过人万事胸有成足呢,还是心思纯净只随直觉行事呢?她也不着急,只慢慢看着便罢了。 安槿在宫里住下后,赵太妃并没安排安槿去拜见太后、皇后或其他后宫妃嫔,但安槿还是很快就陆续见到了众人。 第二天,皇后娘娘便亲自携着礼物到了赵太妃的清幽宫,说是来给赵太妃请安,实际谁都知道她是来看阮家姐妹的。 第40章 项皇后 大齐朝有两大异姓王,一个是岭南王萧氏,占地两广云南一带,军政都自成体系,基本是自成一国,另一个便是西夏王项氏,封地在青海甘肃宁夏一带,相较岭南王,西夏之地苦寒,军队供给大部分都来字朝廷,以抵抗西域各国,因此虽然项氏同样为异姓王,却并不是独立治理西夏,只能控制西夏三分之一的势力。因此西夏王与大齐朝的关系更加复杂。 当今的皇后娘娘便是前一代西夏王的嫡长女,现任西夏王的长姐西泽郡主。 项皇后出身西夏,身上还带有少量的异族血统,身材较中原女子要高大许多,样貌也不是时下京都勋贵家族最喜欢的端庄秀丽型,而是浓眉大眼,高鼻深目,听说骑射功夫极好,原本也颇是一个英姿飒爽的贵女,只是可能在皇后位子上久了,身上积威日重,加上她本就刚毅的样貌,不笑的时候威严甚重,很有点杀伐决断的样子。 项皇后给安槿送来了十匹各色蜀锦,十匹暗花细棉,八套县主品级的各色不同质地的宫装,六床绣花棉丝薄被,又两盒珠宝首饰,还有零零杂杂各种日用品。安槿根本没有过目,就让太妃娘娘收下,送到了西侧殿自己的小院中,由着一个太妃拨下来的嬷嬷安置。 这些且还不够,项皇后又从自己的手上褪下了一个晶莹剔透隐隐流淌着幽光的镯子给安槿戴上了,道:“这是西夏雪山上经过万年寒冰淬炼过的雪玉,也是幼时祖母赐予我,我年轻时戴了多年的。原本是一对,另一只现在就在你昭阳姐姐手上。” 昭阳公主,皇帝陛下唯一的嫡女,也是嫡长公主,深受帝后喜爱,尚保宁侯郭显的嫡次子,也正是安槿舅家顺国公府世子夫人的侄子。 安槿忙带了点惶恐道:“皇后娘娘,如此贵重的礼物,臣女如何敢受?” 赵太妃在一旁含笑不出声,项皇后却笑道:“这有如何不敢受的?这东西本是我年轻时候带着玩的,现如今看到槿儿,这般的粉雕玉琢,冰雪之姿,才正好配这镯子。”一边说,一边就亲自榜安槿戴上了,戴好后,又侧头看向阮安柟,笑道,“我那般喜爱你姐姐,也没送了她。柟姐儿,你可不要恼了我偏心。” 阮安柟忙行礼带笑恭敬道:“娘娘厚爱,臣女感激不尽,岂敢有不恭之心。再者,皇后喜爱舍妹,实在是舍妹之福,臣女高兴都还来不及哪。” 项皇后点头,笑着道:“看这小嘴甜的,真是说的人欢喜。”又侧头对一旁坐着的儿媳妇三皇子妃道,“老三媳妇,你可得学着点,你看你们都是一家子姐妹,怎么就你笨嘴笨舌的呢。” 三皇子妃微笑着点头道:“儿媳也常叹,这天下间的灵秀都似集中到姑姑家似的,不知叫多少人羡慕,儿媳愚钝,也就是母后不嫌弃了。” 三皇子妃话落,项皇后眉间却闪过不易觉察的阴郁之色,但很快就掩在了温和大气的笑容之中,若不是安槿正好借着项皇后与阮安柟以及三皇子妃在说笑,在一侧细细打量她和三皇子妃,肯定不会注意到,就这样,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 阮安柟在项皇后和三皇子妃说话时,身体就有一些紧绷,但面色也仍是不变的状似羞涩状低头听着项皇后和三皇子妃的打趣。 项皇后又在殿中陪太妃娘娘说笑了一阵,不多时,见太妃面有倦色,便很有眼色的提出告辞,临走时,还笑着对安槿姐妹嘱咐,多到其他殿中和姐妹们说话,有什么需要的,就派宫女过来说声,千万不要拘束了云云。 三皇子妃这时却道:“母后,儿媳多日未见柟妹妹,很是挂念她,还容儿媳留下和柟妹妹叙叙话。”说着,又笑看了一眼安槿,道,“再者,儿媳竟似多年未见槿妹妹了,也想好好和槿妹妹亲热亲热,不然,槿妹妹都恐怕快认不出我这个表姐了呢。” 阮安柟低垂着脸,未有表示,倒是安槿又好奇的多看了三皇子妃几眼,这位传说中最为端庄大方出众的赵家大表姐,据说和自己二姐姐颇有几分相像的大表姐赵敏仪。她只是刚穿不久的时候在外祖家见过一面,但刚来时谁都是陌生的,要熟悉的东西太多,委实记得不清了,只记得她穿着格外的华丽,气度雍容大方。 此时近看赵敏仪的眉眼,果是与二姐姐阮安檀有些相像,但在安槿看来,她的长相应该和三姐姐阮安柟更似一些,都生的赵家一双典型的大大的凤眼,长长的柳叶眉,长相明艳动人,只是赵敏仪的雍容端庄压住了明艳的长相,眼神沉静便似了阮安檀。 项皇后微笑点头,拍了拍三皇子妃的手道:“你们姐妹是应该多叙叙,只是万不可扰了太妃娘娘休息。” 赵太妃笑道:“那倒不必过虑,反正我这里是不留人的,柟姐儿快领着她去你院里吧,走时也不用再来我这里了,都是些磨人的。” 这话说的众人都笑了,项皇后告辞而去,三皇子妃便携了有些沉默的阮安柟还有微微好奇打量她的安槿一起去了西侧殿。 此时顺国公府,老国公爷听自己的老妻说了幼孙赵承奕想去锦华书院的请求,不悦道:“胡闹,他怎会生出这样的念头,锦华书院虽然不乏饱学之士,但狂人浪子太多,并不利于他修身养性。我见他这两年性子越发狷傲,捉摸不定,不去皇家书院磨磨性子,反去锦华书院,岂不是误了他?” 赵老夫人劝道:“我看奕哥儿并不是狷狂的性子,他是越发的有主意了,说是想拜蔺谷为师,我都奇怪,他哪里知道的蔺谷。” 顺国公府因为身份特殊,子弟教育历来以低调沉稳为主,并不会特别讲说前朝之事,所学不过是史书记载,更多会讲解祖黄帝与赵家禅位的留皇帝如何兄弟情深,如何厚待赵家。只有每一代的嫡长子长孙成年后,家主才会细细教导前朝史书上不曾记载的秘事,以及赵家残余的一些势力。 蔺谷虽为前朝名将世家蔺家的嫡系子孙,但前朝久远,百年多来蔺家早已隐没山林,名声不显,赵承奕又如何知道蔺谷,并想拜他为师? 国公爷皱眉,道:“承风稳重,必不会和奕哥儿说什么。这是哪里透露出的消息?”赵承风正是顺国公府嫡长孙,世子爷的嫡长子。顺国公这是担心家里的秘事被人窥探,并被有心人利用。 赵老夫人和顺国公夫妻多年,见国公爷面色凝重,稍一思索,便明了他的心思,温声劝道:“事情也许没有那么复杂,也许奕哥儿只是偶然从哪里得知蔺谷武艺高强,便起了拜师的念头。你也知道,这孩子这两年来,也不知是怎么了,学武都成痴了。”顿了顿,又道,“你若担心,不若亲自叫了奕哥儿来问问。只是你得记着轻重,别吓了孩子。” 顺国公听得前面眉目稍展,待听到老妻最后一句,摇头道:“你现在越发纵着这些孩子了,岂不知玉不琢不成器,我们赵家是踩在钢尖上的,稍有不慎,就是灭族之祸。” 顺国公并没有即日便召唤了赵承奕,而是先叫管家问过了赵承奕近日的日程行事,又叫了赵承奕的小厮先问过了话,才在第二日用过早膳后叫了赵承奕去书房问话。 赵承奕早已有准备,他是知道自己提过那个请求之后,祖父必会找自己问话的,更清楚他祖父早已做过一番调查。 顺国公坐在太师椅中慢慢打量自己的这个最小的孙儿,他素来除了嫡长孙,对其他孩子都不甚看重,一律交给了先生,先生是赵氏家臣,素有眼光,也忠诚可靠,他只定期问先生他们的行事品性便罢。正因赵氏祖训除长子嫡孙,其他家族子弟只重品性,不重才干,平庸稳重孝忠为妥。他不愿与其他子孙多接触,也是怕见到良玉美质埋没,而忍不住教导一二。 此时面前十一岁的少年身着一身极其不打眼的浅灰色细棉布衣,脚上是一双同色系的布靴,显然因为早上早起锻炼过,靴子上有被露水打湿的浅浅痕迹,还踩有少量新鲜的泥土。少年打扮朴素低调,却更衬得一张脸十分打眼,小小年纪,已是非一般的诡谲艳丽。而少年那赵家特有的微微上挑的凤眼中,却是一派平静,眼眸深邃而看不出任何情绪。 顺国公看他那张脸,心里一突,他平时少在府中居住,在府中也多是隐居不出,除老妻和长子长孙,少见他人。偶见这孩子,也最多是觉得粉雕玉琢,赵家子弟个个样貌出众,也没什么出奇,但没想到他竟生成这样一副相貌,竟有七分似了家中密藏画像中留皇帝的样子。 若这样的相貌被有心人看见,作出些什么文章,怕又是一番风雨。毕竟留皇帝的画像,并不是赵家独有。 第41章 赵敏仪 顺国公打量了赵承奕片刻,便立时打消了本来坚持要送赵承奕去皇家书院的念头,或许锦华书院未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他盯着赵承奕沉静无波的眼眸,冷声问道:“为何想拜蔺谷为师?你想从他那里学的是什么?” 赵承奕垂眸,道:“孙儿曾在祖父书房偶然看到一些蔺家的事迹,得知蔺家有不外传之武学技艺,蔺家子弟均是武艺出众,传说中甚至有可于万军之中直取敌首之神勇。孙儿想拜蔺谷为师习武。” 顺国公脸色微缓,道:“你也说那是传说,便知可信度存疑。而且蔺家已经隐世百年,你又怎知蔺谷可传承了蔺家绝学?听说他在锦华书院名声不显。” 赵承奕抬眼正对顺过公,极认真道:“正因为蔺家甘心隐士百年,而蔺谷即使在锦华书院任教,也名声不显,更加肯定蔺家子孙家教极好,传承定然不差。而且即使有误,又有何妨,不过是跟现在一样而已。” 顺国公点头,他内心其实早已决定,现在见赵承奕心思清明,有理有据,更是同意了,但仍道:“你这般热衷习武,却是为何?”一开始他以为赵承奕是因为天生好武,可是现在看他这样镇定深思过的样子,他却怀疑了。 赵承奕捏了捏手,吸了口气,才又低下头道:“孙儿自幼喜爱习武,对武道的追求,是所有习武者的梦想。但祖父若问除此之外的目的,却也是为了将来能有自保和保护家人之力。” 顺国公很想知道他为何这般年纪就有了这样强烈希望有自保和保护家人的力量,但知道这却是一时很难问出来的,更何况这终究是好事,便点头道:“好,即如此,你便跟随你阮家姑父进书院吧。只是须知,你不是以赵家子孙身份直接进书院,能否拜得蔺谷为师,全看你自己。即使拜了他为师,也务必低调,不要惹出事了。” 赵承奕早知这个结果,仍是认真给祖父磕了头谢过。 然而虽然得到了顺国公爷的同意,赵承奕入锦华书院还是收到了来自母亲庄氏的巨大阻力。 安槿早上起床在床上做了一套简单的瑜伽,起身换了衣裳,用了早膳,便坐到了自己小书房窗前一角的一张竹节躺椅上,慢慢观察着自己的新书房。 太妃娘娘喜静,并不命安槿姐妹早起请安,只命她们每日去殿中一起用晚膳,其余时间都是自己安排。 书房不大,只有二百平方尺的样子,和这个院落其他房间一样,可以看出新装修的痕迹,家具除了少量据采青说是太妃娘娘用过特意吩咐给她送来的之外,全部是从库房中新换的。安槿很喜爱的是大大的楠木书桌一侧正对着窗户,窗户用的是崭新的透明玻璃,很清晰的看到院中的葡萄架,金桂树。此时正是金桂花开的季节,一扇窗开了,室内满满的都是花香。 躺椅正对面楠木书架上摆满了书,经史子集佛法杂记话本均有一些。采青解释道:“娘娘喜静,怕小姐一个人闷,就每样都给小姐找来了些,小姐住了,尽可以将自己喜欢的书搬来,再作调整,或放在另一侧书架上。”安槿侧头,果见旁侧的书架上全是空的。 安槿闻着花香,深吸了几口气,笑问道:“昨日繁忙,都未来得及细问,我见这院中家俬都似是新置的,却不知这院子原是谁住的?还有这院名原是叫什么?” 采青恭谨答道:“这院子本叫清桂院,却是因了院子里的那片金桂,据说已经有百年历史了。娘娘自入住清幽宫,这院子就一直空着。这西侧殿只有三小姐住的客院是专门备来给来宫中小住的夫人小姐们用的。” 安槿点头,东侧殿是昌华公主曾经住过的,也是现在萧烨来宫中的住处。她躺在躺椅上慢慢拨弄着项皇后送的雪玉,若有所思,看这架势,自己入宫,不似是赵太妃因为自己打了咏华长公主的女儿,只是短暂避祸,更似早有准备,让自己长住的架势,打人的事件,不过是正好给了接自己入宫的一个完美的借口。 说到客院,脑子里不禁又想到昨晚在姐姐院子里的情景。 三皇子妃携了自己姐妹去了姐姐住的客院,一路只是轻言细语的问着姐妹倆在宫中可是习惯,有没有缺了什么,又问姐姐这几日在家中做了什么,有没有去外祖家云云。 到了客院,伺候的宫女已备上了新茶,三皇子妃喝了口茶,便命后面的宫女捧上了一个半尺来宽的金丝檀礼盒,笑着对安槿道:“刚刚在殿中,看到母后送给七妹妹的雪玉镯子,我这礼物简直拿不出手,只是这是我的心意,七妹妹还莫要嫌弃了。你快打开看看,可是喜欢?” 安槿推辞不过,忙接了谢过,在三皇子妃笑意吟吟的目光下,打开了雕刻精致的礼盒,见红绸上躺了一排精致小巧的珍珠头面,三支分别由米粒大小、绿豆大小和黄豆大小珍珠串成的发梳,一对黄豆大小的数颗珍珠镶嵌成梅花形的金钗,一对米粒大小珍珠流苏的步摇,还有一对耳环,一串颈链。珍珠都不大,可以看出价值并不算特别昂贵,但胜在颗颗晶莹饱满,大小均匀,做功精致,应是甚得小姑娘的喜爱。 安槿其实也很喜欢,她看了抿着嘴笑了,很是欢喜的谢过三皇子妃,才命采青小心的收了起来。 三皇子妃拉着安槿的手,看她小脸泛光的模样,神情有些怀念的道:“那时我也是这般大,最爱这些小首饰,喜滋滋的收集了很多,祖母还常笑话我,怎生这般爱臭美。”她笑着摇了摇头,继续道,“小姑娘的乐趣不都在这里吗?想着那时的心情心里都是喜悦的。” 说着摸了摸安槿的脑袋,道:“可惜今日璱儿未来,她跟你年龄相仿,必能成为不错的朋友,在这宫里,也能多个人相伴。不过无事,来日方长,改日我就将她送来,你们也好认一认。” 安槿维持着笑容,嘴角抽了抽,年龄相仿,不错的朋友,在这宫里相伴,娘的,她虽然也是喜欢小孩的,但和一个七岁锦衣玉食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郡主成为朋友,挑战不是一般的大啊。 而且如果入宫前的恶训加自己的脑补没有出错的话,项皇后因为儿子一直未能立储,一直希望能走通赵太妃的路线,所以才娶了赵家女为三皇子妃。而三皇子妃这两年也一直希望能送姜璱入清幽宫,得赵太妃的另眼相看,可是即使暗地里求了自己祖母,也未能如愿。 她以为三皇子主要谋算的对象是自己三姐,没想到话一转,自己就可能也会入了坑,这宫中,果然每个人都心思千丝百绕啊。 安槿脑袋脑袋还在转着,一脸萌逼样,一侧一直未有出声的阮安柟突然笑着摇头道:“娘娘,您是不知道我这七妹妹,最是不省心的,前不久才打了长公主家的千金,再之前还和庄家表妹动手,掉到了水中,差点去了半条命。母亲没办法,才把她送入了宫中让太妃娘娘管教,可你不知道,她才入宫中不到半天,就找五公主索要从我这里借去的玉佩,简直吓得我什么似的。你可别再把小郡主送过来了,我这七妹妹万一冒犯了小郡主,我们岂不是没脸见您,不说您,连大舅母和外祖母那里都不知如何解释。” 安槿和咏华长公主家的千金那事那差不多是全京都官家女眷都知道了的,和庄家那点子事她也从母亲郭氏那里听说过,但这找五公主索要玉佩,却是新鲜出炉,乍听之下的惊讶之情倒是压过了话中明显的拒绝。 “索要玉佩?”三皇子妃问道,“五公主什么时候借了你什么玉佩?怎么没听你提过?”她问话的重点却明显在五公主借玉佩这件事上。 阮安柟显然早已准备了这一问,宫中秘密多,但有时候却又毫无秘密可言,经安槿一闹,玉佩之事该知道的,怕是很快就都知道了。与其遮遮掩掩,不如大方说起来,免得被人泼了污水。而且,现在玉佩在自己手中,却是无惧的。也不怕人仿制,因为那玉佩有些特征,不合了五件一起,是仿制不来的。只是经此一事,那玉佩怕是永无见光之日了。不过,阮安柟苦笑,本来偷回来,也是见不得光了。 阮安柟淡淡笑道:“也不是什么多大的事,上次来宫中,五公主喜爱我的连枝同心佩,就借了去把玩未还,那玉佩本身也没什么出奇,不过是母亲从一块玉石上切割下来,给我们五姐妹戴上,寓意我们姐妹相亲,同枝连心之意。所以七妹妹见我不见了玉佩,知晓是五公主拿走了,甫一见五公主殿下,就直愣愣找人要,唉。” 三皇子妃都听愣住了,她转了脸看作一脸害羞状垂首的安槿,都不知该说什么好,这事情,可得好好查一查。 第42章 合作 阮安柟状若苦恼继续道:“不过是块玉佩,值当什么,就敢冲撞了金尊玉贵的五公主殿下。就算对我们姐妹来说,有些意义,让母亲再找块玉石,重新雕刻五块便也罢了。” 三皇子妃已反应过来,摇头道:“再雕刻,也不是原来那块了,更何况你们姐妹都用了十几年了。五公主也是自幼尊贵,不懂得有些东西对别人来说是何其的珍贵,才会如此莽撞,这真难怪七妹妹。” 又拍了拍安槿的手道:“这原不是你的错,不必介怀,在这宫中,以后有什么事直接禀了太妃娘娘或母后,自会为你做主。” 说完摸了摸安槿有些凉意的手,道:“这孩子,这大夏天的手怎这般凉,莫不是今日太过劳累了?又受了惊吓,不若让宫女带你先下去早点歇息,我再和你姐姐说一会儿话。” 这是想支开自己,和三姐单独说话?三皇子妃特意跟了她们姐妹回来,总不是为了自己。 安槿抬眼看阮安柟,阮安柟听了三皇子妃的话,也正看向她,安槿看她目光关切,心里一暖,伸手攥了阮安柟的手,道:“娘娘不知,臣妹体质偏寒,素来如此,并不碍事。” 阮安柟知道妹妹想留下陪着自己的意思,却摸了摸妹妹的脸,道:“槿儿,你今日的确累了,不若早点去歇息也好。” 安槿看阮安柟脸色坦然,知她可能也想和三皇子妃私谈,便应诺退下了。 此时安槿躺在躺椅上,感受到手中雪玉传来的阵阵冰寒之意,想到昨日种种,正在想着是否过去探探阮安柟,便听到银针来报,岭南王世子萧烨来访。 安槿皱眉,正准备吩咐宫女迎了萧烨在厅中稍侯,自己整理一下,在厅中会客,却不想银针话刚完,萧烨已经紧跟着进入了书房。 安槿恼怒,道:“你怎可直接闯入女子闺房?”那天给自己引火烧身的账还没算呢。 萧烨愕然,随即扬着脸斜睨着打量了面前气鼓鼓的安槿几眼,嗤笑道:“就你,小豆芽一样,还说什么女子闺房?又有什么好闯的?本世子是光明正大直接走进来的。” 安槿咬牙,很想将他脸上那可恶的表情撕下来扔到脚下踩一踩,努力忍了忍,也扬起脸嘲讽道:“让我给你挡桃花灾的时候就不是小豆芽了?哼,敢做不敢当,算什么英雄?” 萧烨看小姑娘板着脸故作不屑高深的样子有些好笑,手竟然有点痒,他可不像安槿,只敢动脑不敢动手,直接就伸手弹了一下她的脑袋,捏了捏她的小脸,手感不是一般的柔滑软嫩,竟不舍得及时收回手,只就着道:“什么桃花灾,你个小丫头懂什么,还敢做……” 话还未完,安槿却已经弹跳了出去,顺手拿起桌上的一本字帖就砸向了他,小脸涨得通红,怒骂道:“登徒子,你竟敢,果然是个变态。” 旁边的宫女们都吃惊的看这一突发的变故,随即便都低下头装死,碧螺去了小厨房跟银朱一起整点心不在,安槿心道,果然还是自己的丫环贴心,这几个宫女果都是靠不住的。 萧烨接了书,镇定的走到了一边茶几旁的扶背椅上坐下,只有耳尖的微红泄露了他的一丝窘意,见到几上一杯茶,他正有点口干舌燥,就顺手拿起喝了。他这一动作更是惹怒了安槿,那茶,是她之前喝过的!她怒瞪着萧烨,简直又羞又愤,恨不得直接上前再踢他两脚。 萧烨察觉到安槿突然又愤恨起来的目光,有点莫名其妙,这小骗子真是脾气差,不就是捏了两下吗,至于这样大脾气嘛。别人想他捏他还不捏呢。 他咳了咳,决定还是先安抚一下她,想了想道:“算了,那天是我不对,让宜阳盯上了你。”他皱了皱眉,又道,“不过你不用理她,有什么事告诉我,我帮你料理了就是。嗯,你那天就做的很好,以后就那样就行了。”他那天也就是心血来潮,逗逗她的反应,宜阳他还从来没放在眼里过。 安槿平息了一下怒气,觉得不能用正常的思维和逻辑去对待他,便问道:“那你过来干什么?” 萧烨见安槿息了怒气,也高兴了起来,道:“乔迁新居不是都要送礼物的吗?你新搬过来,我作为邻居当然要送乔迁礼。”说完就起身道,“我让他们侯在了厅中,走吧,去看看。” 安槿也不想再在书房跟她扯皮,书房对她来说,是私隐的事,便顺从的跟着他去了厅中。 然后安槿就目瞪口呆的看到一个内侍领头领了一排内侍手捧着礼盒静候在了厅中。 萧烨拍了拍手,那个领头内侍便命众人打开了礼盒,然后安槿就眼花缭乱的看到了一盒盒的未镶嵌的珠宝玉石,来自西洋的各式小玩意,万花筒,怀表,音乐盒,岭南特产的各色木质雕刻,这可真是大手笔。 萧烨看安槿目瞪口呆的样子,扬着脸笑道:“怎么样,喜欢不?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什么都给你拿了些来,等你告诉我喜欢什么,我再找给你。”这风格咋听着这么熟悉?哦,就是太妃娘娘布置书房的风格,果然是祖孙。 这些是昌华公主备下了强硬让萧烨带上,分送给宫中妃嫔公主以及皇子们的小郡主们的,可是萧烨心里却有自己的主意,并不想做那八面玲珑的事,见到安槿,便突发奇想,拿了大半给她送了来。至于烧火不烧火什么的,他觉得那都不算事。 安槿看着这些所谓的乔迁礼,心里思忖着这厮的用意。主要是他太不按常理出牌,不似其他人目的用意明确,实在难猜。她突然脑子一闪,盯着萧烨看了半晌,看得素来脸皮厚的萧烨都有点异样,安槿这才扬起头得意的众人道:“你们先退下,我有话和萧世子商谈。” 宫女们应诺,萧烨带来的人则看向萧烨,萧烨点头,他们才将礼盒合上,置于厅中的长几上,才躬身有序的退出。 “说吧,有什么事?你也不必太感激我。”萧烨斜睨着安槿高傲道。果然女子都喜欢礼物,他见岭南王府众女从小到老没谁不喜欢礼物的。就他母亲昌华公主岭南王妃,那样目下无尘,他送点礼物给她,她也笑得比平时真诚多了。 臭屁,安槿暗骂,但她想到这人虽性情喜怒不定,但胜在对自己也不算恶意,至少暂时还没害死自己便是了,想到他现在有求于自己,便也不同他计较道:“你这是要跟我合作吗?” 萧烨傻眼,这小丫头脑子里都是些啥?我有什么要跟她合作的?不过她要这样想,他是没所谓了,遂道:“合作?你有什么能跟我合作的?” “哼,你一定是不想和那个什么五公主被送作堆,所以拿我作挡箭牌吧?”安槿得意洋洋的问道,其实能跟他合作也不错,把关系挑明了,也少到她面前阴阳怪气。自己在这宫里孤立无援,太妃娘娘态度不明,找人合作自然是最好的。而且这人能从二皇子手里偷到自家姐姐的玉佩,肯定不是表面那样简单。 萧烨看着安槿得意洋洋的样子,心里觉得好笑,但又同时像是被猫挠过似的痒痒,心道,她既这样想,就这样想好了,也方便自己。至于方便他做什么,他却没有深想。 做了这样的决定,萧烨便咳了咳,道:“算你聪明,怎么样,那也愿不愿意做这挡箭牌?”想了想觉得加点诱惑比较好,“风险也算不上大,我自会护着你。以后你要什么,都可以找我,这些你就当定金好了。” 安槿放下了心,果然如此,便八卦道:“这么大手笔,你很困扰吗?是不是很担心陛下把五公主赐给你做世子妃?” 萧烨闻言嘴角抽了抽,这丫头说话可真不知羞。他不置可否的唔了声,却不想再说这个,转了话题问道:“昨天三皇子妃没为难你们吧?” 问到这个安槿便皱起了眉,她想起自己本来是打算去探探阮安柟的,都是因为萧烨过来才打了岔。既然她现在已经和萧烨已经成了盟友,心理上也稍微把他往自己人这方拉了拉,道:“没有吧,她和三姐姐私下说了话,我并不知道说了什么。本来正准备去找三姐姐问问呢。” 说完,安槿像是想到了什么,狐疑的打量了一下萧烨问道:“你知道些什么?” 萧烨耸了耸肩,道:“揣度之事怎可宣之于口。再说吧。既然你有事,我就先走了。”说完就一点也不拖泥带水的起身离去。 安槿握着腕上冰凉的雪玉镯子,唤住萧烨道:“喂,萧世子,你帮我把这个镯子给傅医师看看,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萧烨回头,瞪了安槿一眼,却仍是伸手接了安槿递过来的镯子,道:“叫烨哥哥,求人办事也这么不可爱。” 说完就身姿笔挺的走了,安槿切了声,不过还是心情非常愉快,虽然萧烨喜怒无常,她却觉得在这宫里安全生存的底气更足了些。 第43章 德妃 安槿命碧螺带着银朱将这两天收到的礼物登记造册,又整理了一下衣裳仪容,就带着采青和银针去了阮安柟住的客院。 阮安柟正在练字,见到安槿过来,放下笔,笑道:“怎么这么一清早,就过来了,在这边住有没有什么不习惯的?” 安槿看她神色还好,只眉羽间隐隐有些未来得及收的讥诮之色,心略放了放,笑着上前搂了阮安柟的胳膊,道:“嗯,换了地方,怪认生的,见到姐姐就安心了。” 阮安柟心里一阵柔软,因为七妹妹最小,两年前又差点摔死,家里人不免偏疼一点,可是七妹妹却从不恃宠而骄,年纪最小,却一直妥贴细致,对家里人暗暗照顾。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错觉,这个妹妹时常让人有一种淡淡的疏离感,很少像现在这样撒娇亲切的。想到最近发生的事情,也许姐妹几个都在慢慢改变吧。 宫女上了茶,就在安槿的示意下全部退了出去。 安槿这才看了看阮安柟的脸色,问道:“三姐姐,昨天三皇子妃没有说什么让你为难的话吧?”因为有上次的中秋赏月,安槿也就不遮遮掩掩了。 阮安柟捏了捏安槿细嫩的手指,嘴角扯了个淡淡的冷笑道:“能说什么,反正我是不愿意就罢了,她觉得我能做三皇子侧妃已是天大的好事,更何况她还无子。”说完,从安槿手中抽出胳膊,继续道,“这既是天大的好事,有人愿意享用就让别人享用好了。” 安槿拍手,笑道:“就是这样。她们既然不想得罪太妃娘娘,三姐姐你就不用担心,只小心些防着暗着便罢了。” 阮安柟笑道:“真不知你这幅玲珑心肝是怎么长的。”她自己都是到了宫中经了那些事,又经人点拨,才慢慢琢磨出来这些人的弯弯绕绕的。 项皇后因为出身问题,三皇子久不能立为太子,于是项皇后就想拉拢皇帝外家赵家和抚养皇帝长大的赵太妃,所以娶了赵家的嫡长女,可惜此举并没能打动赵太妃,而且赵敏仪还无子,现在见到赵太妃肯教导阮安柟,赵家也有这个意向,便动了为三皇子纳阮安柟为侧妃的念头。可既是为了拉拢,就不能来强的,养在赵太妃这里,就是项皇后也不敢随便赐婚。 赵敏仪的想法就更简单了,她无子,现在看起来也没什么希望了,必要找个人生的,血统不能低了,要跟自己亲近的,赵家就是庶女都是尊贵的资源,是不作兴姐妹同嫁一人的,正好阮家表妹有难,项皇后有这意图,而且阮安檀会嫁给自己二弟,在自己母亲手下过活,很好拿捏,便也动了这个心思。只是她是万万没想到阮安柟会拒绝。 安槿在阮安柟院里耍了没一会儿,就有宫女传召,说太妃娘娘有请,这次却是德妃娘娘带着二皇子妃五公主还有二皇子家的大郡主来访。 德妃娘娘身着绛红色暗花曳地长裙,面目微丰,笑起来慈善可亲,一副温厚慈爱的样子。安槿和阮安柟到了殿中的时候,德妃,二皇子妃等人已经在赵太妃下首坐下。 安槿跟着阮安柟给德妃请安,刚跪下,德妃已经起身上前一手一个拉了起来,笑着奉承赵太妃道:“果是您的侄孙女,真是生得一个赛一个的好。我初时见到柟姐儿,已经以为是绝色,却不曾想,再见到一个,竟是个仙女一样的。这双眼睛,竟似足了太妃娘娘您呢。” 赵太妃只淡淡含笑不出声,安槿只垂首作害羞状。二皇子妃怕德妃尴尬,一旁插话道:“可不是,听说阮家的几个小姐一个比一个绝色,起初还不信,今天只见了两,却再是不疑了。” 德妃点头,携了安槿姐妹至她身边坐下,原本坐在她身侧的五公主今日没有瞪人,竟似完全忘记了前事的对安槿不知含意的笑了笑。 德妃坐定后,道:“太妃娘娘,前几日就听说了阮家三小姐和七小姐会在昨日入宫,原本应是昨日就该过来给太妃娘娘请安。只是不能越了皇后去,便晚来了一天。只是我这五儿,素来喜欢热闹,昨日一听说有小妹妹过来,就兴冲冲想见见这小妹妹。七小姐,你可没有被她忽风忽雨的性子吓着吧?” 安槿摇头,看着德妃等她的下文。 果然,德妃又转而面有愧色道:“你是个好孩子,只是我这五儿却是不省心的。听说她之前还因为喜欢柟姐儿的络子,借了柟姐儿的玉佩,结果却丢失了。太妃娘娘是知道的,我这五儿,素日都是莽撞不经心的,不知道丢了弄坏了昕阳多少东西。这回见了柟姐儿觉得亲切,就把她当成了昕阳,竟损了柟姐儿的心爱之物。”昕阳即是昕阳公主,德妃的大女儿二公主殿下,已尚嘉南侯幼子。 德妃说完,给站在殿前的手捧托盘礼盒的宫人内侍们示意了一下,就见五个宫人内侍们上前手举托盘或礼盒跪了下来。 一个宫女上前将第一个托盘上盖着的红稠掀开,上面却是一块半尺来长的未经雕刻的方形碧玉,玉质通透,难得的是整块玉上花纹如一副翠色山水画浑然一体,即使未经雕刻,已价值可现。 德妃笑道:“五儿莽撞,损了柟姐儿的心爱之物,更得知那玉佩是姐妹几人的连枝佩,臣妾便想着不若送上一块整石,给柟姐儿姐妹几个一人再雕上一块。”说完又黯淡了神色,道,“其实我知道这样也补偿不了原先的那块,不过是我的心意而已,还请柟姐儿收下我的心意,原谅我五儿。” 阮安柟急忙上前跪下道:“原是家妹莽撞,那玉佩本也值不得什么,哪里当得娘娘如此大礼。” 德妃拉着她摇头苦笑道:“你是个心宽容人的,和我的昕阳一样。只是也不能太纵着五儿了,这孩子就是被昕阳给宠坏了。这玉石,不过是我的心意,也是我希望你能像待七小姐这样待我的五儿的恳求。你是不知道,自从昕阳嫁出宫去,五儿有多难过。” 安槿看她越说越能扯,脑袋都滴出汗来,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宫里公主那么多,还跑来这里跟她们姐妹要姐妹情? 阮安柟却未起身,仍跪着道:“娘娘这话折杀臣女了,公主殿下身份尊贵,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公主殿下想要什么,臣女自当奉上,更不敢高攀公主,只不过是臣女七妹妹莽撞,冲撞了公主,此事皆是因臣女而起,还请娘娘责罚臣女。” 阮安柟此话一出,德妃的脸色便僵了僵,随即便露出了一种惶恐伤感的表情,她抬头看向了赵太妃,赵太妃脸上则是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见德妃露出求助的表情,才笑道:“这礼物,即是德妃的心意,便收下吧,那玉佩的事,便算了,以后都不要再提起。柟姐儿,你也起身,虽说天家公主身份尊贵,但也需恪守礼法,不可寒了臣下的心。” 德妃恍若听不出赵太妃话的敲打,只松了口气的牵了阮安柟的手坐回椅上。坐定后,又命其他宫人打开礼盒,却俱都是些衣裳首饰送安槿的见面礼。 二皇子妃自阮安柟说出那一番话后,面色便有些不自在,此后也很少搭话,只是偶尔附和一下而已。她身侧的大郡主姜琉一改第一次见面时的骄蛮跋扈,只木着一张脸坐在母亲身侧。 德妃送完礼陪赵太妃说了一会儿话,便很有眼色的告辞了,临走时,还不停嘱咐安槿姐妹去她宫里说话。 送走了德妃娘娘,这一日安槿又陆续收到了不少妃嫔们打发人送的礼物,太妃干脆一律不见,直接就打发人去了安槿的院子里。太妃知道安槿忙着收礼,竟打发了人给安槿传话,让她好好收拾整理,晚膳都不用过去正殿用了。 安槿看着琳琅满目的各色礼物,简直是仰倒,虽说是发了大财吧,她咋觉得不对劲呢?便召了采青问话。 采青并无隐瞒,其实她最开始被选了服侍安槿,就曾被训诫过,她很可能将要一辈子都服侍安槿,要对她忠心不二。 采青听得安槿问她为何阮安柟上次入宫,并不见收到如此之多的礼物,言简意赅回道:“三小姐不曾收到如此多重礼,一是三小姐年长,皇后娘娘避忌,不可送太重的礼物,压过三皇子妃,二是大家都知道三小姐来宫中只是小住,并无特别之处。” 看安槿目光还盯着自己,采青善解人意的继续道:“小姐您是这么多年来太妃娘娘唯一接入宫中跟陛下说,要亲自教养的姑娘,自是格外不同些。皇后娘娘不能送三小姐重礼,送给您也是一样的,其他宫的娘娘见皇后德妃都送了,自然也要跟着送些。” 竟然还跟皇帝说了要亲自教养自己?难道自己走不了了?感觉阴谋气味扑鼻啊。 第44章 背负 晚上自己用完晚膳,安槿就收到了萧烨有关雪玉的回复。 来传话的是早上见过的内侍首领,安槿宣他去了小书房回话,他便亲自捧了装雪玉镯子的盒子,命其他人留下,跟着安槿去了小书房。 安槿打开了小书房门,让采青带着人去了门外走廊守着,才示意内侍回话。那内侍双手奉上盒子,碧螺接过,他才对安槿躬身道:“启禀七小姐,这镯子世子已命人验过,雪玉乃雪山至宝,本身并无问题,相反热性体质的人长带可调节体质,祛身体杂质,普通人每日带上一两个时辰也可美容养颜,延年益寿。然而世人却不知雪玉奇寒,小姐曾经数次落水,幼时身体神魂又受重创,却是不可佩戴,否则引发寒毒,轻则与子孙不利,重则影响寿数。世子爷还说,他已经禀明了太妃娘娘,明日就将傅医师送来清幽宫给小姐,还请小姐务必每日饮用调理的方子,若小姐不放心,也尽可以把药拿去给信得过的太医验验。” 安槿还木呆着脸,旁边的碧螺却已经脸色数遍。 “嗯,谢你们世子了。”安槿收回了呆滞脸,淡淡道。让碧螺赏给了他一个上等赏封,又随手从书桌上拿起自己午后画的一支木书签让碧螺装了盒子,递给内侍道,“送给你们世子,就当是谢礼了。” 待内侍走后,安槿就把雪玉连盒子一起扔给了碧螺,让她收好,这还的确是个好东西,万一将来有谁用的上呢。 碧螺上前接了雪玉,脸上有些恨恨的表情,小声道:“小姐,您说皇后是故意的吗?她,她不会那么巧就知道小姐的身体状况吧?” 安槿摸了摸雪玉镯子,笑道:“你没听说吗?雪玉乃雪山至宝,送给我那是捡大便宜了。不说热性体质的人,就是普通人也是大有益处的,说不定所有人都知道昭阳公主可是天天佩戴哪。” 碧螺性子谨慎,也听出了话外之音,便不再吭声,只认真的把镯子装了盒,准备入库时,又有点迟疑道:“幸亏世子殿下有人清楚这个,世子殿下的确对小姐有大恩。只是就算如此,小姐也不该随便送他自己亲手所画之物,待日后…总是不妥。” 安槿好笑,道:“我又没署名,随手涂鸦而已,这种东西,你没看见我多的到处都是了。”转眼看碧螺仍是不满,笑着摇头道,“而且你也说了,他这次是帮了我大忙,你看我这里东西,都是别人送的珠宝,哪有他肯看上眼的,随便画点也是个诚意。” 碧螺这才不情愿的作罢,安槿看她背影苦笑,这宫里,虚虚实实,实实虚虚,这种送人的小东西还算不了台面,人家想害你,不送你一盘大菜怎么出手。 只是这镯子,安槿却是不信皇后真对自己身体情况一无所知的,只是她为什么害自己,至少面上来看,可看不出自己对她有什么妨碍,这个层面上的人,怎么会用这种宝物对付自己这种小人物?是有什么原因自己没猜透的?看来自己得越发小心了。 除了前几天忙着会客和各种收礼物收到手软,安槿后面的日子倒是过的悠闲而自在。她还见到了宫中其余两位未嫁的小公主,十二岁的七公主悦阳和十岁的九公主沁阳,两位公主生母位分不显,气质性格就低调平和了许多。 皇帝陛下每周都必会过来探望太妃娘娘一次,陪她用膳,这期间,安槿和阮安柟都见到了他两次。看起来还算是个和善的美大叔,对待安槿和阮安柟更是格外的亲切和善。 安槿还开始研究赵承奕送自己的练功方法,内功打坐练气,寥寥几句,这个看了也不太懂;基本功练习,跑步,负重跑步,这个没问题;跑桩练习,这个有点困难,得跟太妃娘娘报备无端端在院子里打上各种桩子;顶功,就是弹跳嘛,室内偷偷练就好了,也没问题。 如此安槿开始每天早晚半个时辰的跑步,外加睡前半个时辰的弹跳练习,因为她在家就以身体不好要多跑动为借口常在院子里跑步,所以也就这样借采青的口跟太妃解释了,太妃不置可否,全由着她自己折腾。 安槿拿了赵承奕的基本功法每天练习,而此时赵承奕却不好过。 赵承奕的母亲二夫人庄氏听说儿子不愿去皇家书院,竟要去专门出闲云野鹤的锦华书院,顿时冲儿子好一顿发脾气,待听说是国公爷同意了的,便哭着跪在了老夫人面前,求婆婆兼姑母的赵老夫人去找国公爷说项。 老夫人没好气,道:“这是你儿子求来的,找我,找国公爷都没用,你能让你儿子改变主意,就自然如了你的意。”却是老夫人觉得这个小孙子自己的主意大,就要学着让身边重要的人认可接受他的主意。 庄氏复又去压自己的儿子,压不了,就晓之以利害,动之以情理,儿子均是面无表情的听着,不发一言,转身继续准备去书院的物事。庄氏去找自己的相公,庄二老爷却早被国公爷叫去谈过,只叫自己夫人听国公爷的,总不会错的。 庄氏心里暗恨,她怎么不知道赵家,赵家只看着嫡长子嫡长孙,后面的儿子孙子越平庸越无为越好,去了锦华书院那种地方,可不是如了国公爷的愿,然而这是她的唯一的儿子,她却不能让她废了。 于是天天用各种手段逼赵承奕。这么一折腾,赵承奕除了越发沉默,没有别的大变化,她自己倒是先消瘦憔悴了一圈。 “奕儿,你就这么狠心,一定要逼着我去死吗?”庄氏坐在赵承奕的书房客椅上,问垂首练字的赵承奕道。赵承奕已经住在外院,现在为了避开她,每天一大清早就在外院练功,然后带着一身大汗过来给她请安,她不好留他,只得让他回自己院子收拾,赵承奕却是回自己院子净身后就立即去书房看书练字,绝不给她空隙时间。 庄氏召赵乘奕,次数多了,赵乘奕就以读书为借口躲开,庄氏今天就直接到了赵承奕书房找他。 赵承奕听庄氏的话,手紧了紧,一滴墨汁便滴到了宣纸上,浓黑沉重,看着刺心。他放下笔墨,站起身,回首看庄氏,此时庄氏着了宽袖石青色暗花云纹衫,头上也只带了一支简单的檀木雕花的簪子,平日精致的妆容不见,脸色黯淡,眼眶红肿,隐隐可见额上眼角的皱纹。 可是看见这样的庄氏,赵承奕却发觉自己的心只是刺痛愤恨,却无法心软,甚至有一丝的快意。比这更憔悴,甚至要跪在自己面前,拿簪子刺自己的庄氏他都见过,只为了逼自己就范,现在这样又算什么? “母亲,儿子不过是要去锦华书院读书,怎么就逼您去死呢?您这样,是要逼儿子以死谢罪吗?”赵承奕突然出声问道。 她的儿子,她的儿子怎么会变成这样?如果是大儿子还活着,自己哪里需要操这样的心! 想到这里,庄氏忍不住落泪道:“死,死,死,你这样在母亲面前说母亲逼你去死,可对得起你的大哥。若是你大哥还在,我又哪里需要这样求着你!” 赵承奕手倏得捏成了拳,指甲嵌进手心,一阵刺痛却不及心里的痛。又来了,前世的他背负了害死大哥的罪名背了一辈子,他的母亲用这招逼他百试百灵,可是这辈子他再也不想背负这罪名,所以一重生,他就追查了家里所有的事情,因为很多事情还没有太遥远,所以查起来比前世就容易多了。 “我没有什么对不起大哥的,大哥吃的那盘点心是我端给他的,但在点心里面下毒的却是吴姨娘,吴姨娘为什么会下毒害大哥,母亲不知道吗?”赵承奕转了目光,眼睛对着窗棂,声音清冷中带着丝丝寒意。 庄氏脸色刹变,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自己这个才十一岁的儿子,尖声道:“你,你,你胡说八道什么?哪个该死的在你耳边嚼舌根,就该拖出去乱棍打死!” “不用了,没有谁在我耳边说什么。”赵承奕转头,目光直直看进赵氏惊恐不信的眼睛里,“母亲,您还记得吴姨娘的奶嬷嬷吗?她现在就在我的手里。还有当年七弟是怎么死的,陈姨娘是怎么疯的,甚至,安王府二少爷的通房一家人出了什么事,我手里,都有很全的证据。” 庄氏脸色苍白入纸,全身颤抖,像看向恶鬼一样看着自己的小儿子。赵承奕心痛如绞,可是却又冷硬如冰。他不会心软,因为只要心软妥协,自己就会变成她手里的木偶,一生都被摁在黑暗里挣扎,最后溺毙,她最后也必然更加无依。不若自己掌控那条界线,这样对自己,对她都更好。 他不想再看她惊恐的样子,便推门出了书房,吩咐了庄氏的大丫环上里间服侍,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此后直到赵承奕离开,庄氏都不曾再见他,据说病重卧床,却拒绝见赵承奕。赵承奕离家的那日,只在她房门外磕了三个响头,就直接去了锦华书院。 而安槿在宫中过了不到一个月,就收到了一份宴帖,是九公主沁阳的十岁生辰宴帖,宴会地点就在沁阳生母文昭仪所住的榕秀宫。 宴无好宴,各种阴谋陷害都是发生在宴席中的,自从安槿发现这宫里的人全部都是心思弯弯绕绕,目的难测后,就开始对每一步都万分谨慎小心。 第45章 生辰礼 收到九公主的生辰宴帖,安槿理了理有关九公主和她生母文婕妤的信息,她知道的都是些出身背景联姻关系网一类的,但宫中她们母女的行事细节就不是很清楚了。 于是安槿就又叫来了采青,再细细让采青讲了讲有关九公主在宫中的事情,她听着,偶尔才插上一句两句问话,只由着采青思索着将所有她认为相关的信息都讲了,看看有没有什么细节需要注意的。 九公主生母文婕妤是江南一个小世家之女,其父在江州任从五品的知州,在京都并无任何根基和姻亲。文婕妤生的小巧玲珑,温柔可人,有段时间也颇得圣宠,初进宫时封为正四品的美人,定昭四年,生了九公主后便进位为正三品的婕妤,待后来再孕,虽然流产了,景帝怜惜她,仍进了位分升做了正二品的昭仪。 九公主随了她母亲,生的虽算不上是绝色佳人,也清丽温婉,说话轻声细语,却又得体大方,琴棋书画更是无一不通,看起来不像是个公主,倒像是江南世家的大家闺秀。 和九公主年纪最近的是十二岁的七公主,七公主生母王氏原为宫人,娘家更是小商户出身,地方上遭了灾,来到京都投奔做七品小官的族亲,族亲见他们家女儿生的有几分姿色,就撺掇着送了她入了宫。也不知王氏是幸还是不幸,景帝一次醉酒后竟然真的就要了她,虽然只是承宠一次,竟然就怀了孕,然而景帝要了她一次后,就似乎忘了这个人,即使后来生了七公主,位分也还只是个美人,更无丝毫圣宠,所以七公主在这宫里向来有点胆小怯懦,沉默寡言。 九公主和五公主、七公主年纪相仿,但五公主刁蛮跋扈,两人和她关系都一般,七公主更是有点惧怕五公主,九公主和七公主关系倒还好些。 安槿早让采青给了她一份大致的宫殿布局图,研究了一下榕秀宫的地理位置。榕秀宫主殿空着,文昭仪并九公主住在了东侧殿中,西侧殿则住了几位无子女的低阶妃嫔。认真看了看后院布局,安槿就开始想着给九公主送什么礼物。 以往姐妹表姐妹们送礼,多是送一些绣品,这个安槿技艺太差,所以从不送这个,她通常都是画个小像裱得精致点送人,或者亲手做个书签,刻个印章,画个灯笼,屏风什么的。 九公主的礼物,不能太随意了,她原先想着要不要用自制的颜料笔画个大的真身像之类的,但一起这个念头立马否决了,一是太耗神耗时间,二是万一要是别人都喜欢上了,个个找她画,她岂不是得累死,在这宫里谁都比她大,她就不用干别的了,就专职做画师吧。 她让碧螺从自己的小库房里找了几盒未镶嵌的珠宝原材料,有她自己从家里带的,也有上次萧烨送她的,认真翻看了一下,就拿炭笔刷刷画了一副珍珠的小王冠图,亲自用盒子挑了不同大小的珍珠分了类,又着采青去找宫匠,帮她打造一个类似插梳,实际仿造小王冠的头饰送给九公主。 采青办事效率很高,因着安槿说不要惊动他人,能保密最好,就找了尚服局司饰司的相熟的人,以太妃娘娘的名义找了宫匠打造安槿要的头饰。还特意领了司饰司的那人和安槿讨论了每一个设计的细节,用料等。 安槿却似找到了新乐趣,她想到年底二姐姐阮安檀就要出嫁,自己要送她添妆礼,便来了劲儿,每日便除了练习轻功的基本功,再陪阮安柟和太妃娘娘闲磕一下牙,便琢磨起了设计珠宝首饰。还着了采青找了一些宫中珠宝首饰各类的图鉴给她看。 阮安柟有次看她书房满桌的图纸,看她画的那些图,也觉得怪有意思,她自己早已经准备好了给阮安檀的添妆礼,见了安槿的图,便特意让人从家中拿了那首饰过来,和安槿商量着又一起改造了下。 如此,日子过的很快,安槿在生辰宴的三日前就收到了小插梳珠冠的成品,整个珠冠只有七颗大珍珠,托起镶嵌一圈,中间的珍珠有莲子大小,两边的依次递减,底座是流线型花串设计,上面镶嵌了细细成花纹图形的小珍珠,看起来别致又不夸张,安槿非常满意,便把后来设计给阮安檀添妆礼的珠宝一并托了采青又送过去制作。 九公主的生辰宴是在下午,想必上午的时候九公主需得应酬宫中的赏赐,又要去给皇帝各宫主位磕头谢恩,便将和同龄姐妹以及闺中好友的小宴放在了下午。小宴办的并不大,只请了宫中未嫁的几个公主,安槿,以及和九公主玩的比较好的几个宗室郡主县主以及出自勋贵阁老家的伴读,连阮安柟因为超龄,都未请。 听说原先皇后娘娘也想给九公主好好办一办,九公主却说今夏江南发洪水,百姓受灾严重,流离失所,她不过是小岁生辰,实在不想铺张,只肯请自己相熟的姐妹好友们一起说说话就好了。皇后听后很是感动,便也依了她。 当日安槿用完午膳,小憩了一会儿,才换了一身藕荷色搭浅紫杭稠高腰暗花襦裙,头上还是简单的疏了两个小髻,两边各插了小小的浅紫色珠花,贴了花铀,简单素雅又大方,想必在一群公主郡主中间也必是不显眼的,她照了镜子,觉得很满意,便命银针捧了礼盒,带上了采青碧螺掐着点一起去了文昭仪的榕秀宫。 九公主见了安槿很是高兴,亲自迎了她去了自己的院子,道:“差不多都到了,就你最慢,连宫外的姐妹们都已经到了。”说着又抿了嘴笑道,“不过我也最喜欢你的性子,做事情明明风风火火的,可是有时候又慢腾腾的可以,真是可爱。”安槿讪笑了两下,好像都不是什么好词,跟可爱有什么关系? 安槿说要去东侧殿正殿给昭仪娘娘请安,九公主就笑道:“不必了,母嫔早跟我说了,就是姐妹们在我院子里耍耍,不必去她那里了,说是免得扰了我们的兴致。” 安槿估计文昭仪那里可能也有相熟的妃嫔,便也不再坚持,跟着九公主去了她的院中,到了厅中果见已经来了十几个个□□岁到十二三岁的小姑娘,除了几位公主,有几个也有点眼熟以前应该见过几次,但大部分都是不认识的,其中最为熟悉的,竟然还算是二皇子府的大郡主姜琉以及三皇子府的小郡主姜璱了,虽然阮安柟说话间已然拒绝了三皇子妃,但三皇子妃后来还是领着姜璱去了几次清幽宫。 九公主年纪不大,行事颇为周到大方,她招呼着大家互相介绍了一下,安槿听得一串的封号家族官衔职称,只记了个大概,几位公主和姜琉姜璱外,着烟罗紫纱裙鹅蛋脸修长身材的是安王府家的淑和郡主,着桃红色下裙搭粉色挑花上襦的高腰襦裙的甜甜的少女是成郡王府家的淑安县主,还有看起来较为温柔和顺的文郡王府家的两姐妹淑惠县主,淑贞县主,神采飞扬的保宁侯郭家的两个嫡女,一个是长房的郭瑶,另一个是昭阳公主所出的淑婉县主郭嘉,剩下的就是一些勋贵阁老家的女儿等等。 大家介绍完,安槿便送上了自己给九公主准备的礼物,小姑娘们素来喜欢新鲜热闹,一般生辰礼都会当众打开,和大家一起赏玩。果然九公主在众人期待好奇的目光中打开了礼盒,见到精致的小珍珠王冠,九公主的眼睛亮了亮,其他人也都好奇的围了上来,纷纷对别致的小珠冠赞了又赞。她们都是顶级贵女,平日见到的贵重首饰很多,但多是钗步摇华胜一类,她们年幼尚未及笄,可带的有限,但又极喜欢华丽别致的珠宝,见到新奇别致的,自然喜爱。 成郡王府家的淑安县主突然笑着插嘴道:“这个样式在京中倒是未见过,而且这珍珠色泽润重,暗含流光,竟似海外之物。听说岭南王世子送了阮七小姐大量珠宝首饰,莫非这个就是其中的一件?” 她话音一落,厅中女孩们的嬉笑声便寂静了下来,敏感些的脸色都变了变,暗暗看了看脸色已然转黑的五公主,皆不出声了。 安槿仔细看了看淑安县主,十二三岁的淑安县主瓜子脸,水弯眉,新月眼,长相甜美可人,是个美人胚子,此时正睁着眼睛笑吟吟的看着安槿,似乎真的只是问出了一个疑问,正好奇的等着答案。 第7章 .06 安槿感觉到五公主那阴沉的眼神,还有几道好奇看戏的目光,也不看众人,只笑吟吟的看着淑安县主说道:“嗯,萧世子是看在太妃娘娘的面上送了我不少的东西,只是这件头梳珠冠却不是萧世子送的,这件是我自己画了式样,特意找珠宝匠人做了送给九公主的。” 既然答应了和萧烨的合作,就不能只拿好处,不承担风险,既然有人特意挑出来,不如正大光明的认了。但是也得掌握分寸,不能让别人将来觉得自己和萧烨有私情,终究有点麻烦。 如果说淑安县主的话是挑动了众人的好奇心,那安槿毫无躲闪大大方方的回答让众人顿失了兴趣,反而对她说这珠冠是她自己画的式样起了兴趣。 可淑安县主显然对这答案不够满意,继续笑着道:“听说萧世子从岭南带回来很多海外的新奇玩意儿,可是也不见她送哪个姐妹,我们都不得见。现如今也只阮妹妹得了他的青眼和爱重,不如哪天我们去阮妹妹那里,也给我们看看新鲜?”又转头问其他几人,“姐妹们说好不好?以前海外属国上供的时候看见过手掌大小的钟表,镶了各种宝石,煞是好看。听说萧世子这次也带了来呢。” 安槿有点烦了,这小姑娘明显是挑拨找碴的,她虽然身份在这群人中不算贵重,但却不能一味退让忍受,因为她们这些贵女若想找你碴,不把你逼到脸面尽失无处容身通常是不会罢休的,她可不会让自己处于被动挨打的位置。 等淑安县主说完,安槿就认真看着淑安县主老实道:“这个小女倒是不知,萧世子不过看在太妃娘娘面上,拿些东西应付下小女罢了。但若县主很喜欢萧世子的东西,又很喜欢萧世子的青眼和爱重,不如等小女回去给太妃娘娘和萧世子回禀了,看萧世子能不能直接送县主,也免得县主老想着。” 淑安县主大惊,脸色一阵陈热血涌过,涨得通红,这是个傻子还是个棒槌?! 安槿自认既不是傻子也不是棒槌,她只是觉得,皇家的女子都太彪悍,她说得太含蓄,她们会觉得只是搔搔痒,所以就得来直白的。 淑安县主涨红着脸,手指着安槿大怒道:“你,你好不知廉耻,怎么说话的,什么喜欢萧世子的青眼和爱重,老想着他?你这贱人好大胆!” 这毕竟是九公主寿辰,虽然很想,但她还不敢直接上前给安槿一巴掌。 安槿正对着她,皱眉不悦道:“什么怎么说话的,什么青眼和爱重不是你自己刚刚说过的吗?难道我说错了?再说了,我只是说你老想着萧世子的东西,可没说你老想着他,难道又是我说错了?” 旁边突然传来一个软软的声音道:“其实淑安姐姐老想着萧叔叔的东西有什么错,我也想着呢,我上次跟母妃一起去太妃娘娘宫里,就见着了淑和姐姐的钟表,可惜摸都不能摸一下。” 众人顺着声音转头,却是七岁的姜璱正一脸向往的说着话,语音软糯又清脆,配上那表情那说话的内容实在让人忍俊不禁,竟是生生岔开了刚才的箭拔弩张的气氛。 这是九公主的十一岁生辰宴,她自然不愿自己的生辰宴成了战场,就顺着姜璱的话笑着道:“你这丫头,我还以为你只喜欢吃的和亮晶晶的珠宝,什么时候也喜欢钟表了?”她心里其实已是不悦,淑安太没眼色,竟在自己的生辰宴上和安槿过不去,这是看她母家不显母妃在宫中不受重视吗? 姜璱听了她的打趣,竟认真的想了想道:“那个钟表就是亮晶晶的珠宝啊。” 众人一听便都笑了,默契的把刚才的事情岔了开去,有说有笑的问着安槿怎么会想到将头梳做成这种样式,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唯有淑安县主仍又羞又愤,五公主则若有所思。 淑安县主的确对萧烨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却是前不久在一次看萧烨和自家哥哥一起狩猎的时候被他的射猎物时凌厉的眼神震慑住,只是萧烨对她不假辞色,她也知道五公主对萧烨不加掩饰的意思,所以心里就一直有一股难言的情绪,今日见到安槿,她是真以为那珠冠是萧烨送安槿的,就忍不住说了出来,也是为了刺刺五公主,结果却被安槿挑破了她自己都不敢深想的心思。 众人说笑了一阵,九公主便也拉了安槿和众人一起看别人送她的礼物,有首饰,有书画,也有绣屏,安槿见了那双面绣的桌上绣屏,很是赞叹,道:“想不到有哪位姐姐竟然有这样的手艺,真是叹为观止。” 此话一出,众人却都笑了出来,九公主便揶揄的对淑婉县主郭嘉笑道:“我们这位姐姐快来给阮妹妹说说,这叹为观止的手艺是如何练出来的?” 着高腰月白色上襦湖蓝色下裙的淑婉县主摇头笑道:“这还不简单,细细留意着,寻着了,立刻买了来就是了。”才十一岁左右的小姑娘被人调笑了,仍是神色从容,一点也不见羞恼窘色。她和项皇后有点像,都是高鼻深目浓眉大眼,只是眉眼更加柔和了些,也便秀丽了些。 九公主还要调笑于她,安槿却高兴道:“正是,这世上有好手艺之人不知凡几,我们自是不能样样学来,但学得鉴赏之能,细细寻访着,可不是可见这世界多少美好之物。” 旁边安王府的淑和郡主笑道:“这回嘉儿可是遇着知音人了,平日总说我们不懂你那只会欣赏不会动手的高雅之处,现在可是有懂你的人了。” 淑婉县主挑眉,便果拉了安槿要约她改日去自己府中赏玩她的各种稀奇古怪的藏品,她旁边的堂姐郭瑶点了点她的脑袋,笑骂道:“你还真以为人家跟你一样的了,没看见阮妹妹连送来的珠冠都是自己设计的。” 安槿却摇头道:“不过是第一次给九公主过生日,想特别一些,而且画一下式样有何难,真正出力的是宫匠。就像这双面绣,画个图有何难,真正难的却是将她绣出来吧。” 众人虽觉得这逻辑哪里有点不对,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倒是淑婉县主极为高兴。 这期间淑安县主一直涨红着脸不太说话,显是极为羞恼却不得发作,这毕竟是九公主的生辰宴,她虽然不怕九公主,但在九公主的生辰宴上大打出手,估计皇后陛下那里都会不悦。 九公主身为主人,虽然心里不悦,也不能不管淑安县主,就使了眼色给七公主和文郡王家的两个县主,一起哄了淑安县主,淑安县主脸色才算好转起来。 众人说笑玩闹了一阵,九公主又领着众人去了榕秀宫东侧殿的后园中,虽说九公主不愿大办生辰宴,但去了后园,看园子的陈设安槿还是看出文昭仪也是花了不少心思在女儿的生辰宴上的,只见园中层层布设了至少上千盆的盆栽花卉,其中又以各色菊花为主,花朵皆是开的正艳,五颜六色,争相斗艳,很多都是安槿只在前世才见过的珍惜品种,看这些盆栽花卉都是盛开的刚刚好,很明显都是特意培植了专门搬过来的。 今日多云,又已入秋,天气凉爽,正是在外面玩耍的好时候。见了这正是好颜色的花卉,众人心情大好,便让宫女拿了道具玩投壶游戏,九公主更是拿了自己舅家送来的一些江南的时新首饰作彩头,每轮赢了的便可以选取一支。 这些贵女们显然平时常玩这游戏,准头都不错,唯有安槿,年纪尚小的姜璱和文官家的女儿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十支有一支中就算不错了。 姜璱便不肯再玩,坐到了花架子下,细声细气道:“不跟你们比这个,我力气小,和你们比这个不合算。” 众人笑了,九公主便命人给她取了几盒点心,坐在花架子下边吃边看。 众人玩了差不多半个多时辰,姜璱就小口小口的吃了整个后半场,待众人玩得累了,全都是脸色红扑扑,额角满是汗的时候,看姜璱正悠哉悠哉吃着冰镇葡萄的时候,全都不干了。 九公主便笑呵呵的命宫女们打了水,在厅廊中给小姑娘们简单净了手脸,才带她们去了不远处人工湖心的一个八角凉亭。 凉亭与房舍之间有一个长长的走廊,现在在凉亭和湖上那节的走廊里,都放了盖着红色布幔的层架,架子上已备好了各色点心和水果,点心的种类琳琅满目,精致多样,主要是款式和她们历来吃的有些不太一样。 早已玩累了也觉得饿了的小姑娘们顿时就被各色点心吸引住了。宫女们早在亭中桌椅上铺了桌布椅垫,桌上也是放了十几碟的点心,和一叠青花细碟。因为亭中挤逼,众人所带宫女侍女都留在了廊中,只有自己进了亭中。 第7章 .06 九公主看大家都被点心吸引,笑道:“大家都玩了好一阵,想必都有点饿了,我们不若先坐下吃点点心,边吃边说一会儿话,赏一会儿睡莲可好?” 众人皆拍手赞好,九公主又道:“因为点心种类太多,我也不命人直接给大家端过来了,不若大家自己选了让宫女送过来可好?” 众人觉得也很有意思,便三三两两的去拿点心吃,一边吃一边,还和九公主先细细问了这些点心的名字来历用料什么的。 安槿诧异的不行,她端了一小碟别人试过的豆沙水晶包,一边试着味道,一边心想,娘的,这是甜品自助餐啊,她这是遇到穿越老乡了吗?于是,待九公主得了空,她便试探着问她这都是谁布置的。 九公主笑道:“你也觉得新奇?其实倒也没什么,江南那边大户人家办游园宴都会这样做,我外祖家送了两个点心师傅过来,她们都做惯这个的。” 两人正说着话,却突听得“哐当”一声脆响,吓了众人一跳,俱转头看去,却是两人前方不远处淑贞县主接宫女点心碟的时候,不知道为何没接住,掉了下来,摔了个粉碎。 也几乎在声音传来的同时,安槿突然感觉到脚上一痛,低头去看,眼前闪过一片湖蓝色衣裙,以及一只同样湖蓝色缎面绣金线的绣花鞋。她下意识抬脚,却不曾想后面的裙摆被人踩住,又感觉到一股大力推向了自己,让她直直就面向着那碟子碎片直跌而去。 安槿的左边是池塘,右边是石头桌椅,前面是碟子碎片,电光火石间,她果断伸手向右边的石椅抱去,同时不忘勾脚将刚在眼前闪过的着湖蓝色缎面绣金线绣花鞋的主人绊了一下。 结果就是安槿砸到了石椅上,好在她先伸手抱住了石椅,虽手上胳膊上一阵火辣辣的疼,好歹脸没有砸上去,算是保住了,而那个被安槿绊了的绣花鞋主人则直直栽在了瓷片上。 众人大惊失色,好一阵兵荒马乱,叫宫女的叫宫女,叫御医的叫御医,找母妃的找母妃。 早已有人惊恐的扶起那被安槿特意绊了一下,栽倒在瓷片上的不知是倒霉还是幸运的家伙,扶了起来才知道是平日较少出声的七公主悦阳。说她幸运,是因为她个子较高,碎瓷片只割了她的脖子肩头,并没有伤着脸。 事情闹的有点大,不单是文昭仪迅速赶了来,几刻钟后连项皇后都被惊动赶了来。 当项皇后来时,安槿已经坐在了九公主的厅中龇牙咧嘴的给医女清理伤口,旁边小沈太医就指挥着,文昭仪和九公主则是在一旁一脸紧张关心的看着。 而悦阳公主被扶起来时,满脖子的血,她手上摸了一把,就直接晕了过去,现在在旁边耳房中躺着,由申老太医指挥着处理伤口,清理嵌进肌肤的碎瓷片。她的生母王美人住所不远,也已经赶了来,正坐在床的另一侧垂泪。 疑似摔破碟子的淑贞县主则坐在房间的一角脸色苍白,眼睛红肿,神色惊惧又惶恐,显然受到的惊吓不小。 项皇后先问了两人的伤势,得知没有大碍,才松了口气,又分别探了两人,才坐到了厅中待安槿的伤口清理好,柔声问她怎么回事。安槿就只一脸惊魂未定的说是自己好像被人推了一下才会跌倒,问其他什么皆是不知道,再问众人,也都是一问摇头三不知。 悦阳很快就醒了,醒了的第一件事就是找镜子,待发现自己的脸没事,才喜极而泣。等项皇后问她,她也说不知道,就说只觉得是后面被人推了一下,脚下也被人绊了一下,所以才摔倒了。 所以项皇后的推论就是有人推了悦阳,悦阳向前跌倒,顺势就推了在她前面的安槿。而当时和悦阳公主离得最近的,除了安槿之外,便是之前和安槿有了口角的淑安县主。 淑安县主大哭冤枉,她赌咒发誓的说自己并没有推悦阳公主,这时却有一位宫女跪下说,她当时眼睛扫过,的确有看到一只着粉色衣袖的手推过悦阳公主,淑安县主惊恐不解的盯着那瑟瑟发抖的宫女,再也说不出话来。 于是结论就是淑安县主想害之前让她难堪的安槿,结果把安槿和悦阳公主都给害了。项皇后派人送了淑安县主回成郡王府,同时下懿旨申斥了成郡王妃教女无方。 成郡王妃丢了脸,就直接把懿旨扔给了下朝回家的成郡王,表示这事她是管不了的。她是成郡王的继妃,因为成郡王宠爱前王妃所出的嫡子嫡女,素来成郡王妃对他们的教养什么的都是插不上手的。 成郡王刚下朝就遇上了这事,真是糟心的很,他找人问明了事委,便脸色铁青的去了女儿院子里。他满心怒火,实在是这个女儿长相最似他去世的王妃,他平日最见不得她受一丝一毫的委屈,只恨不得天上的星星月亮都摘了送给她,可是这个女儿竟然为了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争风吃醋,在宫中暗害公主和赵太妃的侄孙女。他不知道是气女儿不珍重自己,还是气她受了委屈竟被项皇后申斥。 他进了女儿的房中,见到女儿红肿着眼苍白着脸失神的坐在凳子上,地上有一地的花瓶碎片,一旁则跪了几个侍女,却谁都不敢动,其中一个脸上还有明显的掌痕。 他满身怒火在看到女儿的样子一下子就全熄了,心里只剩心疼和不舍,见屋里狼藉,就冲侍女骂道:“怎么服侍县主的,还不赶紧把这里收拾了。”侍女们得令,这才如释重负的起身麻利的收拾了地上的碎片,悄声退了出去。 成郡王见女儿这一过程中都失魂落魄,眼球都没转动一下,越发心疼,想说什么,却实在不知说什么好,他是个武将,本就不善言辞,此时更是心绪复杂,只叹了声气坐到了另一只椅上。 淑安县主这才似感觉到父亲来了,转头看父亲,半晌喃喃道:“父王,我没有。我没有推悦阳。”说着泪水又顺着白玉般的脸颊流了下来。 成郡王心里一痛,却立时就信了女儿的话,因为女儿现在没必要跟自己说谎。他捏紧了手,道:“你放心,若不是你做的,这事我定会帮你讨个公道。” 淑安县主听得此话,才起身跪倒在了成郡王的面前,抱着他的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把心里的愤怒,委屈,担心,害怕,羞窘一起哭了出来。她知道,经此一事,她和阮安槿争吵的内容也必然会传出去,她恬不知耻喜欢萧烨,还仅仅因为阮安槿收了一些萧烨的礼物,她就狠毒的想毁她容的名声也一并会传出去。 成郡王听着女儿撕心裂肺的哭声,心也一抽一抽的。他虽说要帮女儿讨回公道,可宫里的事,宫外的他也是使不上力,窥伺宫闱,他们这些宗室郡王更是忌讳。只可恨现在宸妃娘娘身怀六甲已经七个月,她年纪已不轻,怀相又不好,自己怎好拿这事叨扰于她?想到这里,他心中突地一凛,或者这事根本就是针对宸妃娘娘的呢? 容宸妃是成郡王前王妃的幼妹,因母亲早逝,说是前王妃一手抚养长大的都不为过,因此容宸妃也素来最为怜惜和宠爱淑安县主。 因为她这胎怀得辛苦,此时已经七个月,太医说有点凶险,景帝下令宫中琐事不要滋扰到宸妃,估计此时她还不知道淑安县主的事情。 而此时德妃的景华宫中,五公主正坐着自己院子里喜滋滋的吃着冰,虽然没能毁了阮安槿的容貌,但也让她吃了亏,还有那个淑安,仗着容宸妃,竟敢挑拨自己出手对付安槿,以为自己看不出她的心思,哼,她还嫩了点。只是悦阳那里,少不得要花点心思哄哄她。 而安槿的清桂院里,傅医师正在给安槿的胳膊上涂着药膏,阮安柟在一边看着,她见妹妹右手胳膊肿的跟猪手似的,心里又气又恨,想到其中的凶险,眼泪刷刷就掉,她如何想不到如果妹妹没能急中生智抱住了旁边的石凳,直直砸到瓷片上,那脸哪里还能保得住,这些人好狠的心,好厉害的手段! 经历了这么些时日,她怎么会看不出这件事情的蹊跷,为什么那点心碟就刚好在安槿一人高的位置跌了下来,又恰好安槿被人推了跌倒,甚至连替罪羊都找好了! 阮安柟可不信罪魁祸首是淑安县主,一来淑安县主刚和安槿有口角,嫌疑太大,二来这一连串的安排显然早有预谋,淑安县主应该还没这么大的能耐布置这件事! 安槿无奈的看她三姐汹涌的眼泪,平时也不见她这般多愁善感,其实她伤的真不怎么重,不过是蹭破了几块皮,这是这身体皮肤娇弱,稍微蹭一下撞一下,就青肿一片,看起来触目惊心,煞是吓人。 她安慰阮安柟道:“没事,三姐,就是蹭破了点皮,你也是知道我的,哪里能吃什么大亏。”她没敢说,你看我不还把推我的人给坑了一把吗?虽然没坑到罪魁祸首,那是谁,她也能猜的*不离十。 第7章 .06 这时傅医师已涂完药膏,就给安槿行了一礼,然后用方言和采青说了一通话,才告辞而去。 阮安柟没想到采青竟然也说一口流利的白话,诧异的盯着傅医师的退下的背影若有所思。安槿见状,怕她多想,道:“太妃娘娘十分想念公主表姨,后来选用的小宫女大多出自岭南一带,平时太妃娘娘也常让她们说些岭南的地方趣事。” 阮安柟点头,眼神再转到安槿身上,想到妹妹之前的话,又盯着安槿的胳膊道:“这还叫没有吃亏,万一,万一……”说到这里就说不下去,心里大恨,整了整情绪,才继续道,“这样留你在宫里,我可如何放心?”阮安檀还有不到两个月就要出嫁,可母亲又有了身孕,她已经收到母亲的传信让她回侯府帮忙料理二姐的婚事。 现在安槿不仅得罪了五公主,更狠狠的得罪了淑安县主,在宫里淑安县主不可惧,可是淑安县主是皇上的宠妃容宸妃的姨甥女!还有心思叵测的项皇后和德妃娘娘,一直想把自己赐给承恩公府的袁太后,这群狼环绕,妹妹在这宫里可要怎么过! “不然,我禀了太妃娘娘,先带你一起回府吧?”阮安柟迟疑问道。 安槿噗嗤一笑,道:“就为了这?三姐,太妃娘娘不会准你的,我这样回去,岂不是像是被人灰溜溜的赶出了宫去?”看阮安柟凝重担忧的样子,忍不住困意,打了个哈切,劝道,“放心吧,二姐姐出嫁,我必是要回去的,这段时间我就以养伤为由,足不出户,不就成了?” 阮安柟想想这才作罢。看妹妹已然有些疲倦的样子,便嘱咐了碧螺和采青服侍她休息,回了自己院子。 阮安柟离开,安槿刚准备休息,就又有人来访,她早已吩咐采青,来探望得访客都说自己睡了,可是这一个访客,采青她们都拦不住,正是岭南王世子萧烨。 萧烨来了之后也不出声,只自己找了个椅子坐下了,然后抱着手眼睛黑沉沉的盯着安槿的手臂默不出声。 安槿见萧烨不出声,便也不出声,涂了傅医师的药膏后,她的胳膊也不疼了,反是凉凉的很是舒服,折腾了一下午她也实在是困了,就有点半进入睡眠状态了。这段时间以来,她和萧烨相处的时间也多了,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在萧烨面前,她这么放松了。 “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萧烨突然道,他听说安槿出事,就火烧火燎的赶了来,只是听说阮安柟在内,就避开来在一边房间等着,又召了人问明情况,听说无大碍,只是胳膊和手擦破了些皮,才松了口气。 因为安槿无事,他心里也就松了下来,想到自己之前难得的乱了分寸,不禁有些懊恼,心想着待会见了小丫头一定要嘲笑一下她是个惹祸体质,怎么到哪里都是事。 可是等他一入厅中,看见安槿白玉般的柔嫩小手红肿不堪,透过隐隐的丝袖仍能看见那青肿的胳膊,心里就一股怒火腾的上来了,再看小丫头这样了,却无事般的懵懵的样子,脑袋一点一点的显是困极了,心头就涌出了从来没有过的不舍怜爱愤怒的复杂情绪,竟是收起了平日在京都装的骄傲眼高于顶的蛮横样子。 安槿正点着脑袋,听了萧烨的道歉,蓦得惊醒了过来,伸直了脑袋四下看了两眼才对上左前方坐在客椅上的萧烨。 她打量了几下萧烨,见他黑着脸,眼神黑沉沉的看不出情绪,周身的气势是她从没见过的内敛而凶狠,这个才是真实的他吗?他知道平时的萧烨定是伪装,却不知道原来真实的他是这个样子。 “为什么道歉?我们说过我会帮你做挡箭牌,这不是应该的吗?”安槿看着萧烨,有些喃喃的道。 “不需要,我不需要什么挡箭牌。”萧烨隐着怒气道。 安槿明知道萧烨的怒气不是针对自己,心里却有些惶惑起来,如果,如果她不需要自己做什么挡箭牌,那他们又有什么合作的基础?不过是萧烨一直单方面的帮助自己罢了。 她真是无耻,她其实心底一直是知道的,只不过她骗自己而已。这样想着,她却不知道为何落下泪来。 安槿好像一直都有一种天赋,她可以大概感知到别人对自己真实的态度和感情,可以感知别人对自己是善意还是别有用心,所以她那么容易就接受赵氏还有几个姐姐,所以她才会相信萧烨。即使萧烨喜怒无常,行为不按常理出牌,她其实后来一直都是相信他的,因为她觉得在他的身边很安心,她知道他最终都会帮助她,不会真正的伤害她。 可是这算什么?如果不是合作互取所需,这又算什么?她突然觉得茫然。 萧烨就看着安槿突然落下泪来,泪水挂在白玉般吹弹可破的肌肤上,晶莹剔透,她垂着眼,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打湿了,卷翘着,有几根粘在了一起,显得格外的可怜。 萧烨有些惶恐,她是被自己吓着了吗?之前她被欺负受了伤,也没见她哭啊。 他就忍不住上前,有些笨手笨脚的帮她擦了眼泪,然后看她的脸红了一块,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都是茧子的手给擦伤了,忙缩了手,更加惶恐了。 安槿抬起眼,怔怔的看着萧烨,然后就对上了萧烨无措的眼睛,两人就这样对视良久,萧烨就粗声道:“我,我不是对你发脾气。”他们从来没有这么相处过,气氛委实有点怪异尴尬。 安槿点头:“嗯,我知道啊。” “那你哭什么?”萧烨转了脸,耳尖红红的,没好气的道。如果不是脸有点黑,估计脸也应该红了。 “我在想我拿了你很多定金,可是你不需要我们合作,我要怎么还你。”还不起,就忍不住哭了。可是她现在觉得莫名其妙的在他面前哭有点羞耻,所以只好装作一本正经很认真的样子。 萧烨转回了脸,瞠目结舌,这是个什么脑子啊?他看着安槿认真的表情,叹了口气,道:“那就继续合作吧。” 萧烨想了想,又道:“改天我挑个有武功的侍女,以外祖母的名义送给你吧。免得这宫里幺蛾子太多,你着了什么道。” 武功?听到这个,安槿心里一振,把刚才莫名其妙的神经病情绪也给抛了,她这才想起,萧烨的武功也不差。 “武功?我也可以学吗?一个有武功的侍女,始终不及我自己有武功方便,她总有不在我身边的时候。”安槿希冀的问道。 安槿的提议成功的让萧烨又打量了她两遍,看着她青肿的跟猪手似的手和胳膊,嘴巴抽了抽,实在忍不住脑子里就出现了安槿鼻青脸肿的样子,然后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安槿见他摇头,不高兴的道:“为什么不可以?侍女都可以学,我为什么不可以?难道你还能看出什么我的身体不是什么练武的材料?” 安槿的话成功把萧烨从脑补中解救了出来,他咳了两下,有点不自然道:“不是的,我不是那个意思,应该是可以的吧,我把侍女送来,你就跟她先学着好了。” 安槿狐疑的打量了他,就觉得这小子怪怪的,不过算了,这个不是重点,她想到自己要练跑桩,就问道:“我能在院子里打桩吗?我练武的事,还是跟太妃娘娘说一声吧。” 萧烨看她竟像是认真的要学武,便点头道:“如果你是认真要学的,必是要和外祖母商量一下的。这事也不急于一时,你先前不是困了,先去休息一下,我再安排一下。” 说完已然恢复了平时的样子,伸手弹了弹安槿的小脑袋,在安槿的怒瞪下,才告辞了。不过这样的萧烨,相处起来那种怪异的感觉也消失了。 此时赵太妃的殿中,赵太妃正坐在书案前,拿着一卷书慢慢翻看着,风从窗前吹过,带来一阵阵幽幽的花香,樊姑姑亲自端了一杯茶,放到书案上,正准备退下,赵太妃突然出声道:“听说那小子又过去了清桂院?” 樊姑姑躬身道:“是。” 赵太妃放下书,看她一眼笑道:“真没想到,这两个孩子倒是投缘。”明明都是很会装不容易亲近的性子,却偏偏投了缘。 樊姑姑也笑道:“是啊,这样娘娘也放心了。”萧烨的身份,将来陛下必会赐婚一京都贵女于他,但岭南气候风俗与京都迥异,一般贵女怕是不易适应那边的环境,更别谈帮上萧烨。相较必会和当地世家联姻的岭南王长子萧恒,萧烨实在处境不好。 赵太妃摇摇头:“我原本也不一定是那样的打算,不过现在看来这孩子性子倒是适合。你也看了两个月,觉得怎么样?” 这两个月,虽说安槿养在了清幽宫,但赵太妃却对她无丝毫提点与教导,在一起时,也最多谈谈书画外面的奇闻逸事各地风俗美食,并且多是安槿姐妹说,赵太妃听着。 “心性坚定,沉稳大方,敏锐机智,胆气过人,难得的是又是一副赤字之心,对亲切之人信任体贴又照顾,心性实不似一九岁之女。”樊姑姑慢慢道。 赵太妃摇摇头,笑着道:“你这也太过誉了。”不过她神情愉悦,显也是极满意,“不过起初我看她离家许久,竟似无一丝思家之色,对曦儿也无丝毫依赖之情,之前还胆心她性子凉薄,太过无情,看久了才知道这孩子不是无情,而是心性太过豁达坚定。”这样的性子,才能适应那样的环境。 樊姑姑看赵太妃神色不错,心里也很是欣慰,因为昌华公主的处境,太妃娘娘不知操了多少心,伤了多少神。 第7章 .07 阮家族长也就是三老太太这一支是文官路子,祖上和忠毅侯府的第一代侯爷是亲兄弟,也是祖皇帝开国就在朝为官的,过去这么多代,做到的最高的位置则是三老太太的上一代,也就是阮贞缃姐妹的曾祖父,曾官拜内阁阁老,也因此这一支身上都有些文官的清高傲气。 三老太太对这样豪奢的婚礼很是不屑一顾,觉得这就是烈火烹油,败家之相,她是知道些忠毅侯府的情况的,这赵氏竟是完全不顾阮家,如此高调嫁女,简直就是劣媳,若是她的媳妇,可不得好好收拾。 不过另一方面,想到赵氏无子,心头微动,却不知她这一胎如何,若是仍是个女儿,倒是可以跟老太太刘氏说道说道,让赵氏在族里过继个儿子,也好收收她的心,不然这样不等她嫁完女儿,家不都得败了。 三老太太的儿媳三夫人陈氏却是出身沧州府本地,没有来过京都,见到这般的嫁女架势却是给震住了,她们老爷刚在礼部谋了个从五品的员外郎,即将举家迁到京都来,女儿也是打算在京都找了好人家嫁的,可是大女儿这一转眼就十五了,看自己准备的嫁妆,在沧州还算是很不错的,可现在一比,委实上不得台面,她可得仔细再打听打听,好好盘算一番。 院子里,阮贞缃则劝妹妹阮贞纹道:“你自恃才高,家中又是世代书香阁老门第,心里便一直觉着这侯府除了那牌匾,怕是比不上我们的,她们能议得好婚事,我们更是比她们强。可是你想想,她们嫁得的好婚事,哪个不是沾亲带故,大堂姐嫁回了大堂伯母的崔家,二堂姐嫁回了二堂伯母的赵家,就说那阮安柟,阮安槿,为什么赵太妃娘娘要看顾她们,为她们作脸?还不是因为都是出自赵家。就是当今陛下的生母慈懿皇太后,可也是出自赵家的呢。妹妹你还是息了争强好胜的心,好好和她们相处。其实她们有她们的造化,我们自也有我们的前程,有什么好比的。” 阮贞纹咬着唇,眼里闪过不服之色,道:“我又如何了?我岂有作出什么事来?上次还不是阮安桐拎不清,连自己妹子什么性子都不清楚,就莽撞邀请我们去那阮安槿的书房,还差点坏了我的名声。” 阮贞纹心里不好受,阮家在沧州是世家大户,她原先是族长的孙女,后来是族长的侄女,她父亲在地方上从五品的官已经算是很高的了,她在姐妹中生得好,学问好,最受祖父母父母疼爱,在当地也是出了名的蕙心兰质的才女,到哪里都是众人夸奖注目的中心。 到了京都,见到阮家姐妹,虽然都比她漂亮许多,她开始也有点不舒服,但阮安檀阮安柟比她大好几岁,又忙得很,基本上没怎么接触,接触到的阮安梅性子软,待她亲和,她便不觉着什么,阮安桐轻佻,光长得好看有什么用,绣花枕头而已,全是中看不中用的。后头来的那蔡家姐妹更是上不得台面,不值一提。 可是为什么会有一个阮安槿?明明比她小两三岁,却书画皆已颇有风采,不单于此,她有那么多的东西,随处而放,孤本画册,绫罗华裳,珠宝首饰,随便一出手就是一整套的极品珊瑚头面,她十岁生辰的时候才只从祖母那里得到一对珊瑚耳环,颜色还暗沉好多,最让她不能忍受的是,为什么她还生成那样?跟她相比,她才知道,以往别人夸自己生的好,又清秀又斯文,那简直是个笑话! 看妹妹紧咬着唇,阮贞缃无奈,可是她也知道多说无益,心气这种东西,岂是三眼两语能改的?只要按着不出什么事情就好,反正她们也只是暂住一段时间,等父亲那里安顿下来,就要搬出去的。 便道:“你没什么心思便好,始终我们是客居,得罪了主人总是不美。你既也说那阮安桐是拎不清的,就少点和她掺和,免得惹出什么事来,平白坏了名声。”顿了顿道,“也少跟着她去外院见那苏文焕和蔡知文,始终是外男,祖母和母亲带我们过来,是要议亲的了,外面要是传出点什么不好听的,总归是不好。” 阮贞纹听得阮贞缃提及苏文焕,心头顿时闪过一丝不自在,耳尖不由也红了红,若说她起了什么心思,那倒是也没有,只是苏文焕那样清俊有才华的学子,又有一点惹人同情的境遇,总是容易让小少女们心头萌发点好感的。 蔡家老太太也跟着儿子到了京城,不过没住在阮家,而是跟着儿子住在了外面阮氏阮元秀在京都的一个小陪嫁院子。她前些日子病了,不曾到阮家拜访,婚礼的正日子总算是好了些,也到了阮家参加了婚礼,看见阮安檀的十里红妆,心里很是酸溜溜的,当年她儿子娶阮元秀,阮家可是连这十分之一的好东西都没有,亏阮元秀还是当年忠毅侯府唯一的嫡女,自己儿子这么多年为官打点还都是靠何姨娘家里出资,因此对阮元秀很有点不满。 不过转念想到这有钱的不是阮家,而是阮家二媳妇,不由的又动了心思,这阮家二房女儿多,不若为知文或知琛求上一个,这阮家二房的姻亲可都是京都顶级的勋贵,平时想巴结都不好找门路的,于是心里就开始琢磨起二房剩下的几个女孩子,看哪个合适,当下便决定,后面这几天可要好好观察一下这几个女孩子,好为孙子挑个好的定了。这事还得催催自己儿媳妇,让她多下点功夫,等她挑好了就找阮老太太早点定下来。 十二月六日是迎亲的正日子,姐妹们陪着穿了大红嫁衣的阮安檀在新房坐,看全福夫人笑吟吟的给阮安檀梳头,说着吉利的话。 全福夫人请的是宁国公夫人顾氏,顾氏出身凌阳世家大族顾家,父母双全,婆媳相合,子女儿孙皆平安健康又孝顺出众,儿子现在是宁国公世子,孙子也聪明伶俐,女儿嫁了四皇子,现在是四皇子妃,也已经是儿女双全了,是众人眼中公认的有福之人。 宁国公夫人梳着阮安檀一头柔顺浓黑的头发,看着镜子中少女不施脂粉已容光照人的样子,再看两边或立着或站着少女的几个妹妹,心中也不由感叹,赵氏的确是出美人。 众人一边夸着阮安檀,一边又调笑着,饶是阮安檀素来稳重,也是有些害羞,只是因是嫁到她曾住过好几年的外家,新郎又是一起长大的表哥,她倒没有一般新嫁娘的忐忑不安和害怕。 待新娘梳妆完毕,全福夫人又念了祝贺婚词,众人便听到了外面的嬉笑吵闹声,却是新郎过来迎亲,被兄长们为难着作诗。 待得好一阵新郎过了关,安槿陪着阮安檀出新房,便见到了来迎亲的簪红花戴乌纱着绛袍的新郎官二表哥赵承安,也不出意外的见到了跟在他身侧的赵承奕。 赵承奕在笑着,安槿却立刻敏锐的感觉到了他的身上有一股沉郁之气,笑容不达眼底,安槿一出来,他的目光便看向了安槿,眼神深邃而锐利,像是要把安槿剥开了看,四周的欢颜笑语似乎突然静了下来,安槿在这种目光下极不舒适。然而只是一刹那,赵承奕就移开了目光,陪着赵承安迎答众人的哄笑,仿佛刚才那一眼只是安槿的错觉。 可是那目光移走了,安槿却觉得那目光仍是如影随形,笼罩着自己,她有一些郁闷,她怎么会惹上这么一个人呢?每次见面,给她的压力都会再加深一层。她仔细思考自己的言行,也没觉得自己撩过他什么的,她还只有九岁啊,虽然不到一个月就十岁了,也是没差别的。 只是行为要谨慎啊,安槿感慨,哪怕是九岁也得注意不要招惹了烂桃花。 待得新人拜别了祖父母父母出了门,鞭炮唢呐声中,安槿看见母亲赵氏还有父亲都红了眼,她也有些落寞,三姐阮安柟阮安梅都忙着筵席的事,阮安桐阮安姝则陪着亲戚家的姐妹说话玩耍,安槿想到赵承奕,心头有些沉甸甸的,觉得有些气闷,便出了房间,带了采枝去后花园。 安槿坐在荷池边的小亭子里,看着园中四处红绸飘挂,荷池中却风吹着荷梗枯枝在水中轻晃,更觉寂寥,倒是有心想画上两笔,却知道不合时宜,便也罢了。以往但凡自己有些困惑或者迷惘的时候,只要随便涂涂抹抹,心情总能慢慢沉淀下来。 采枝抱着手站在了一边,长身直立,寒风中竟有一股别样的俊逸潇洒的味道。安槿看着她,倒是心情蓦的松了下来,扑哧一笑,道:“你这个样子,和在宫里的样子可全是两样。”在宫里,采枝也是一副标准的低眉垂眼的宫女模样。 采枝一笑,刚欲说话,却突然眉头一皱,侧了身子,目光像左边小道上看去。安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便看见了本应该跟着迎亲队伍离去的赵承奕,慢慢从拐道处拐来,向着安槿这边走来。 采枝看向安槿,安槿点头,她便会意的慢慢走到了亭子外另一边抱手矗立,只目光平淡的看着安槿这边的动静。 安槿坐着等赵承奕慢慢走了过来,等他到了,便浅笑着唤道:“六表哥,你如何没有跟着迎亲队伍离开?” 赵承奕没出声,默默瞟了一眼亭子外一旁侧立的采枝,才正眼凝视安槿,眼神温柔多情而还有点宠溺。 又来了,安槿有些不自在,你一个小孩子到底能有多深情啊?我跟你相处过几日啊?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个啥样子的人啊?怎么就这么深情了呢。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实在没办法进入状态啊。安槿把目光调了,继续看荷塘中枯萎的荷梗。 “槿儿。”赵承奕温声唤道,他努力调整着自己,他看出安槿眼中的防备和不自在,便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去和她好好沟通,“槿儿,外面寒冷,你怎么自己一个人跑到这里坐着,也没有拿个手炉,风吹了感冒了怎么办?” 他记得安槿的身子特别弱,经常生病,特别是冬天的时候,天气一凉,就容易受寒。这也是母亲不喜欢安槿的最大理由之一,谁也不能喜欢一个病殃殃的儿媳妇吧。不过,这都是借口,赵承奕心里冷笑,今世安槿的身子现在看起来没有那么差了,也不见得她会喜欢。 安槿嘴角抽了抽,瞥了一眼直接不被当人算的采枝,采枝就冷哼一声,翻了个白眼。安槿恍然,采枝耳朵灵,这么点距离,实在是能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的。 第7章 .08 阮安柟转头去看,却见不知为何,一个小丫环打翻了蔡兰丝的姜汤碗,姜汤洒出来,泼得蔡兰丝一身都是,连一旁的蔡兰惠身上都溅了些。好在这是寒冬,蔡兰丝穿得厚,不然这样一碗滚烫的姜汤洒在身上,必定要烫伤。 小丫环有点吓住了,不停跪在地上求饶。 蔡兰丝看着身上被姜汤淋了的比甲和袄裙,真是又心疼又恼怒,眼圈红了又红,她姨娘家虽是商家,有些钱,那也只是地方上的小富商,这身衣裳还是她姨娘拿了许多积蓄找人照了京里的式样用上好的绸缎金线做的。 袁七忙呵斥了小丫环让她下去,又命人去取她的袄裙,道:“蔡家妹妹别急,都是我家丫环冒失,一会儿就给妹妹取来几身衣裳,让妹妹挑选了换,可好?” 蔡兰丝拿了面巾擦着汤渍觉得心里委屈气恼,却也只能低声道好,她哪里敢说什么,虽然她恨不得把那小丫环拖出去打死。 这时又有丫环来报,却是阮安柟和阮安桐的丫环也取了衣服来了。 采枝在阮安柟耳边说了一句什么,阮安柟一喜,便端着姜汤碗直接喝了。袁七看她喝了姜汤,心里一喜,便忙命人领着阮安柟,阮安桐以及蔡兰丝去后罩房换衣服。 袁府的丫环婆子领着三人进了三间相连的房间,便退下了,只让三人自己的丫头伺候。又道房中已备好了热水沐浴,也有茶水,请她们自便。 阮安柟入了房间,便闻到一股甜甜的熏香味,再看那沐浴用的汤水,上面飘了一层黄色的花朵,正是九英梅花,汤水中也散发出一阵阵的香味。 采枝把房间检查了一通,确信没什么人藏着,后面还有一道门通向院外,才笑道:“还真是层层相扣,不放过任何一个环节啊。”她拿了两颗药丸给阮安柟和阮安柟的丫环采蘩吃下,就让她们俩先坐一会儿,她去去就来。 且说花厅里丫环婆子们送了几位小姐去沐浴换衫,回头跟袁七说一切都妥当了,袁七才算是松了口气,今天虽然还算顺利,但中间意外也委实多了些。 此时花厅内已上了十数盘小巧精致的点心,还有各种玻璃茶壶装的梅花茶,袁七笑着招呼众人先用,并又命人取了一些包装精致的梅花茶,笑道:“不若我们也来玩游戏,还是跟在东园一样,现在大家喝茶或者吃点心,都要猜一猜是什么梅花茶,点心是什么材质,又是如何制成的,答对了就可以赢一包梅花茶,答错了就得作咏梅诗一首,咏不出来就得拿自己身上的首饰做彩头,给后面答出来的人挑。” 大家都拍手觉得甚是有趣,猜得到的自然好,猜不到会咏诗的也还好,像阮贞缃姐妹还怕不能显露她们的才华呢,就是不会作诗的如李湘君或者姜琉,她们有的是首饰,手上的金镯子都戴了好几只,也是无所谓,唯有蔡兰惠有点面苦,她生在江南,对京都的糕点啊腊梅花啊什么的并不熟悉,又没什么作诗的才能,连首饰都有限的很。 阮安梅心细,看见蔡兰惠面有难色,便笑道:“这可不公平,这点心和茶都是你们家的,我们的东西还不都得被你赢了去。” 袁七笑着摇头:“我自是不能跟你们比,我就做裁判好了,也叫了别院里的点心师傅过来,我若说错了,便也一样拿了首饰给你们做彩头。” 阮安梅点头:“这倒罢了,只是我妹妹们年纪小,表妹也是初来京城,我们也不能欺负她们,不如若是她们答不上来,也可以叫别人代答,只要被叫的人同意就好。” 袁七笑道:“那自然是好的,我们不过是玩玩打发些时间寻些乐趣,但每次也只能找一人帮忙答,找的人答不出来,两人都要罚。” 众人觉得这样更是有趣,便忙同意了。 几人玩了两圈,便先把易猜的,如飘着梅花的梅花茶先就给猜了,都赢了一两盒梅花茶,后面却逐渐开始吃力起来。 这时阮安桐出了来,随同她一起的除了她的两个小丫环俏云俏丝,还有阮安柟和蔡兰丝的丫环,都说是自家小姐有些不适,想在里间先休息一下。 阮安梅起了身,有些担心,想去看看,阮安桐却道:“没事,我刚才去看了三姐,她只是有点累了,想先休息一会儿并不碍事的。” 阮安柟的丫环采蘩也如此说,采蘩向来仔细,她既是如此说了,阮安梅便放松了下来。 袁七也劝阮安梅姐妹不要担心,道先让阮家三姐姐躺一会儿,不要去打扰,她也去叫人去请西宁寺的大夫过来看看,也是有备无患。阮安梅才更加安了心坐下。 采蘩却乘袁七吩咐人找大夫的期间,给安槿做了一个一切妥当的手势,安槿的心才彻底放了下来。虽然采枝做事情,她觉得还是很靠谱的,但事关阮安柟,是一点差错也出不得的。 采蘩和蔡兰丝的丫环回了话就又回了后罩房服侍自家的小姐,袁七则招呼着众人继续玩。 又玩了几圈,李湘君却不知为何心里越来越烦躁,身上一股隐隐的热力升了上来,她喝了杯茶仍是不能解渴,有些烦躁的转头,却正好看到阮安梅轻言细语的在解说着一种点心的制法。 这几圈下来,最出风采的不是作为主家的袁七,也不是自诩才女的阮贞纹,反而是温柔沉默的阮安梅。 为阮安梅喜爱梅花,院子里自己就种了好多种梅花,闲来无事也会拿梅花做点心,所以大部分梅花茶和点心她都能猜得*不离十,阮家姐妹还有蔡兰惠但有不会的,就找她帮忙,结果她就赢了不少李湘君和萧琉的首饰。 李湘君看着阮安梅巧笑嫣然,小酒窝若隐若现,长长的睫毛下弯弯的眼睛因为正说着自己擅长的事情而散发着动人的光彩,心里越看越火。 她听说梁家已经口头和阮家定了亲事,就等阮安柟的亲事定了后,就会正式落定了,想到那个俊秀的少年,她心里又麻又酸,一时之间竟是克制不住那满腔的醋意。 “阮四小姐真是好学识,只是这游戏玩玩也就罢了,玩多了无聊得很。既然母亲她们还没过来,我们不若去园子里耍耍,听说这园子的风景可不比东园差。”说着又小声嘟囔道,“这里怎么这么热。” 大家有些诧异的看着她,不过很快倒也支持她,玩了几圈后除了阮安梅,早没人答出更多了,尤其是阮安桐和姜琉,早已经闷了,只是不好意思说不玩了,好像输不起似的。 袁七皱眉,这边她还要安排,却是不好离开去园子的。 她并没看出李湘君的异样,李湘君被咏华长公主宠坏了,脾气本来就不好,此时她脸上红扑扑的,看起来是健康得很。 她想了几秒就迅速做出决定,觉得把她们支去园子也好,自己也好去后罩房查查情况是不是顺利。阮家姐妹在这里,她是不好离开去看阮安柟的,万一在长公主过来前,阮家姐妹也提出要去看阮安柟,坏了事就不好了。 想到此,袁七心下大定,觉得李湘君还真算是帮了她忙,便道:“既如此便也好,大家先前也没有好好选梅枝,不若大家就再去我园子里再挑挑看。只是我需得留在这里安排茶点接待长公主殿下和各位长辈,是不便离开的。而且万一长公主殿下还有祖母她们来了我们都不在却是不好的。不若我让别院的管事婆子带你们前去园子里逛逛?”又笑道,“只是这次你们可千万不要再闹了,可再没有时间给你们换衫了。” 大家忙笑着应了,依次跟着袁家的管事婆子出了花厅。 袁七看众人都出去了,也不着急,坐到了一边的椅子上慢慢喝了几口茶,直到跟着送各位小姐去园子的丫环回来跟她禀报说客人们都已经去了园子,她才起身,披上了裘衣,只带了自己的贴身丫环,慢慢走去了后罩房。 后罩房的屋前并没有人伺候,寂静无声,屋檐上庭前都是白雪皑皑,高洁无暇,遮住了地面的原色。 后罩房第一间是安排给蔡兰丝换衫的,她走到近前,丫环上前轻声敲门,不多时便有人开了门,正是蔡兰丝的小丫环,见是袁七,就低了头说小姐正在睡觉。 袁七目光穿过小丫环掀开的帘子看进去,屏风后面影影绰绰可看到一个人影坐着,床上也躺了个人,便温和的笑着道:“那我就不打扰了,让你们小姐好好休息,待她醒了,你们再服侍她去花厅。”说完就转身继续向后面的房间走去。 走到第三间门前,门并未闩实,却是掩着的,门内隐隐约约飘来一丝甜腻腻的香味。 袁七并不走进去,只站在门前,凝神站了片刻,她就听到了里面传来了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有女子细细的娇吟声,低泣声,求饶声,男子的粗喘声还有哄劝的声音。袁七脸上慢慢燃起异样的红色,闪过一丝似笑似苦涩的神情,紧了紧斗篷,就毅然转身离去了。 却说李湘君阮安梅安槿等人去了园子,管事婆子领着她们穿过了回廊,经过荷花池,才到了梅林,她一边在前面走,一边就笑着嘱咐众人:“小姐们,这里就是梅院最大的梅林了,沿着这条青石板路,就可以看到各种梅树,只是雪厚路滑,小姐们千万别进去梅林深处了,也别靠近左边的荷花池,河池岸边滑得很。” 安槿走在了最后,她眼角余光瞥到了另一边梅林处飘出了一片衣角,颜色是淡淡的银灰色,衣角上绣了奇怪的回形花纹,她认出那是采枝的,便冲那个方向做了个手势,自己则停在了原地,伸手拽过一支梅枝,装作要采摘的样子。 65|7.08 第65章这是谁 姜琉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叫道:“这关我什么事,这又关我什么事,她自己掉荷池里了,又赖我,我离她十万八千里远呢。”一边哭一边就转身跑了,后面的丫环赶紧就跟着追了过去。 可是姜琉出了大厅却停下了脚步,跺了跺脚,懊恼的想到,装过头了,她还想去西宁寺看戏呢,可是现在再回去也太没面子了,算了,她还是自己过去吧,西宁寺又不是不认识。主意一定,也不哭了,仰着头领着丫环们又呼啦啦自己先去了西宁寺。 咏华长公主气得青筋直跳,承恩公老夫人也顾不得她孙子袁步良那破事了,那毕竟是孙子,大不了就跟孙子说的,纳了那女子回来便是。 可那李湘君可是咏华长公主的宝贝,这要是出了事,咏华长公主还不得撕了袁七,和太后那里都要起嫌隙。再说,大郡主刁蛮古怪,她也不想得罪。 承恩公老夫人忙安抚咏华长公主三道:“长公主,大郡主还是个孩子,您别跟她计较,我们还是赶紧去寺里,去看看湘君那孩子怎么样了。” 长公主闻言才冷静了些,也不答话,提脚就走。承恩公老夫人、世子夫人马氏以及二夫人周氏、袁七赶忙也起身跟上。 那蔡老太太见众人要走,一嗓子又要嚎出来,就被阮老太太一把捂住,待众人出门了,她才嫌弃的接过丫环递来的帕子狠狠擦了擦手,喝道:“你是嫌命长吗?”又瞟了一眼掩着脸装哭眼睛却四顾的蔡兰丝,冷哼一声道,“收拾一下,回西宁寺取了东西回别庄。” 说完也不等本家妯娌以及儿媳孙女们,就率先出了门,追着咏华长公主她们去了。 三老太太之前一直默不出声,此时才黑着脸看也不看蔡家老太太几人,就扶着儿媳妇的手也出去了,看到候在门前的两个孙女低眉顺眼,才顺了口气,指桑骂槐的训斥了两句,就带着她们出去了。 蔡老太太看众人都走了,只好抹了眼泪,麻利的起了身,就打量起了那尚在厅中的袁步良,袁步良的眼睛却滴溜溜的打量起了还未及离开的阮安梅姐妹,心道,这却不知是哪家的女儿,虽说年纪小了些,却实在是好颜色。 阮安梅几人察觉到了袁步良那色迷迷的目光,实在恶心得够呛,连忙就跟着阮老太太崔氏还有三老太太她们等人一起走了。 唯有蔡兰惠看着祖母母亲尚在厅中,犹豫不决,阮安梅要拉她一起走,她支支吾吾的道:“二哥,我二哥的事,还要禀告给祖母和母亲听。”这倒霉孩子,阮安梅只好无奈放下她被安槿一把扯着就走了。 那蔡兰丝见袁步良的目光粘着阮安梅姐妹不放,心里有些恼恨,就梨花带雨般娇滴滴唤了声:“袁公子,袁公子。”说着又觉得委屈,滴下泪来。因为用了催情香,她第一次就被折磨了许久,现在身体还不适的很。 蔡兰丝生得虽不如阮家姐妹,也是一个小美人,想到刚才的软玉温香,袁步良腹下又是一热,就忍不住走了过去,扶起她道:“小美人,放心,爷必不会负你。”手还忍不住在蔡兰丝的小手上揉了两下,感受到那柔腻软滑,身子又酥了酥,下腹又硬了起来。 因为婆婆还未走,也还没出去的阮氏脸色一白,她想出言训斥,可多年在婆婆的揉搓下早没了丝毫胆色心气,只唯唯诺诺的过一天是一天,没人来欺负她就行了,所以她虽然看见了这样实在不妥,脸上白了白话到了嘴边却又蔫了下去。 蔡老太太却一喜,抹了抹脸,冲那袁步良道:“袁公子,我们蔡家也是官宦人家,我们家老爷也是正四品的地方大员,我们家姑娘也是金尊玉贵娇养的大小姐,这次无端端在贵府发生了这种事,被你轻薄了去,还请袁公子能担当起责任来。” 袁步良一听她这么说话,却是愣住了。 他先时按母亲和婶娘说好的,收到婆子的传信就去了阮安柟歇息的屋子,屋子里面并没有丫环,他以为是都被打发了,就自己摸到了屏风后罗汉床边,就看到了一个少女侧身睡在床上。 少女只穿了里衣,一只如凝脂般的手放在了锦被外,肤色凝白,幼嫩软滑,顺着她的手往上看,就见到少女黑发如缎,撒在绣金枕头上,格外柔滑,里衣松散,似乎还被扯开过,露出一截细嫩的脖子和肩颈。 房间里薰香散发出一阵阵甜柔的香味,那香气本就加了催情之物,此时早已觊觎了许久春梦都做了不知凡几的心上人就这样躺在自己面前,袁步良哪里还忍得住,胡乱就脱了自己的衣服,上了床就一把抱住了又亲又啃,嘴里还不停的含糊叫着心肝宝贝小妖精,你折磨得爷好苦什么的。 女子嘤咛了一声,还没醒过来,但似乎觉得了不适,手就抬了起来想把压在自己身上的东西推开,却不想纠缠间更是被抱了个贴实,那袁步良触到那酥软,浑身都颤了颤。 意乱情迷之中,袁步良偶一抬头看到女子脸庞,却是一愣,这哪里是阮安柟那张艳丽娇媚的脸,而是一张面若桃花,杏眼桃腮的另一张陌生少女的脸。 此时少女也已经醒来,她看到一个男子趴在了自己身上,顿时吓得花容月色,欲推开男子,却发现身体酸软无力,推开他的手竟像是抚摸邀请似的,又想呵斥他,发出的声音却嘶哑柔媚,充满了诱惑。 “你,你是谁?怎么会在我的房里?你要对我做什么?”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袁步良知道弄错了人,却已经箭在弦上,再也停不下去了,更何况面前的女子虽不若阮安柟美得那样夺目,那泪水涟涟娇喘息息的模样也是万分勾人的,便也不再管什么错不错的,先要了再说。 但袁步良以为这个女子应该是阮安柟的丫环或者替身一类的,身份必高贵不到哪里去,要了也就要了,纳了做妾也就是了,他院子里的妾不知凡几,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有什么所谓。 可是现在听蔡老太太这么一说,就有些傻眼,他正妻的位子是要留给阮安柟的呀,这,这可咋整。 他一松手,也不理小美人了,只道:“这种事情,自是跟家母商量。”说完就整了整衣襟,抹了抹身上的折痕,转身呼啦就跑了。 蔡老太太见他跑了,气了个好歹,周边的下人眼观鼻鼻观心,她宝贝孙女目瞪口呆的看着刚还情意绵绵摸自己的袁步良跑了,还没反应过来,儿媳妇则喏喏的在后面不吭声。 蔡老太太一把拉了孙女的手,没好气的对儿媳妇阮氏道:“这事,都是你母亲闹出来的,这事她得给我们丝儿做主。你回去就跟你母亲说!不然,不然我们丝儿就吊死在侯府门口,看她面子哪里搁。” 这样一说,蔡老太太也有了底气,决定就这么办,拉着孙女的手就去追阮老太太等人了。 却说到了西宁寺,长公主就找了个知信的小寺僧,命他带路,去找李湘君。 李湘君被蔡知文一路抱着去了西宁寺,路上的寺僧都被这一幕惊到了,连忙念佛,然而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看着两个施主湿漉漉的样子,明显应该是男施主救了落水的女施主。 天气寒冷,身上还滴着水,蔡知文就算一路狂奔,也冻得够呛,过了东园,到了寺院后院,就赶紧找了个看起来出出入入人多热闹的院子求救,也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他去的这个院子借宿的一家人身份还不一般,竟是保宁侯郭家。 保宁侯郭家,也是开国世袭罔替三公五侯之一,世代为武将,这一代保宁侯老侯爷郭显有三子两女,其中嫡出的两子一女,嫡长子为保宁侯世子,更是从二品万全都指挥同知,嫡次子尚项皇后所出也是景帝的嫡长女昭阳公主,唯一的嫡长女嫁顺国公世子,正是安槿她大舅母郭氏。 蔡知文抱着李湘君湿漉漉的闯进了人家借宿的院子,把人家的管事都吓了一跳。然而管事看着闯进来的人虽然狼狈,但衣裳也算华丽,抱着的姑娘更是全身都是好东西,也不敢就把人打走了。 蔡知文是个文人,抱着个姑娘狂跑一气早就力气耗尽脚软手软,一进院子看见人围了上来,就瘫倒在地了,只道:“各位请帮个忙,在下的未婚妻玩耍时不小心掉入了荷池中,还请各位帮忙请个大夫。” 此时小院厅里有保宁侯老夫人、世子夫人石氏、庶子媳妇王氏、长孙媳妇刘陈氏,还有石氏的嫡女郭瑶,庶女郭嫱,王氏的嫡女郭玥,庶女郭怜,众人正在陪着老夫人说着话,话里都是带着喜气,因为过两天老夫人的嫡长子保宁侯世子就该回京过年了。 早有婆子一溜烟的跑进了屋子里,跟老夫人报告,说外面有位公子抱了未婚妻求大夫,说是落水了刚救上来。 既然是未婚妻,事急从宜,倒也不算太失礼,老夫人忙让人请进偏厅。待看到被抬进来的姑娘和跟进来的公子还全身*的,吓了一跳,忙让人取了衣服给两人换上,一面又去叫人找大夫。 就这工夫,袁家梅园的管事婆子还有李湘君的两个小丫环也跟着气喘吁吁的追来了,被管事领着侯在了外面,袁家的婆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要进去,可是管事看她话都说不清的,就不许她进去,说等里面主人传唤了才放她们进去,说完也不理她们,就自顾进偏厅里回话。 李湘君被带到了内间耳房让丫环婆子们服侍着换衣服,那公子却是很快就擦干了身子,自己换了衣服出来。 保宁侯老夫人也不急着问话,见那小公子脸上冻得青紫,这会儿还没缓过来,只命人熬了姜汤给他喝了,才问他是哪家的公子。 蔡知文道:“小生蔡知文,父亲为江州知府,母亲是忠毅侯府今日是随同外家忠毅侯府阮家来进香礼佛的。”又问,“不知小生未婚妻现下如何,不知可否前去探望?” 保宁侯老夫人点头,什么江州知府她是不知道,但她外孙刚娶了忠毅侯府阮家的二小姐她却是知道的,既然都是亲戚,那就救对了人,听丫环回报说这位蔡公子的未婚妻已经收拾妥当就在里间耳房里,只是还昏迷未醒,便点头亲自领了众人和蔡家公子去看望他的未婚妻。 只是这一看不打紧,看到了躺在罗汉床上晕过去的少女,众人顿时就都不淡定了。 66|7.08 第66章保宁侯府 在这京都还算热门的勋贵家族就那几家,东家宴会上不见西家宴会上也得有个照面,更何况保宁侯郭家两代都尚了公主,昭阳公主还唤咏华长公主一声姑姑,甚至为了眼前躺着的这个少女,咏华长公主还曾打过世子夫人石氏嫡次子的主意,还找了袁太后好一阵胡搅蛮缠,自己还因此差点就胡乱给儿子先定了亲事。 之前李湘君形容狼狈,众人也没怎么打量,就命仆妇赶紧带下去梳洗换衣,所以没认出来。现在人躺在面前,就算是想装认不出来也不行了。 想到咏华长公主和袁太后的无赖性子,世子夫人石氏首先想到的是幸亏我儿没跟着一起来礼佛,再想到的则是太好了,这个李湘君是被声称她未婚夫的男人送来的。管他是真是假,当成真的来对待就行了,而且要咬实了,她委实不想被咏华长公主给赖上了。 别人看蔡知文的目光开始古怪,石氏却亲切的笑道:“原来蔡公子的未婚妻是李小姐,倒是我们慢待了,蔡公子请慢坐。”又冲伺立一侧的自己的丫环道,“小满,还不给蔡公子上上好的银罗针?” 蔡知文见这家夫人说话,先是一惊,接着又是一喜,竟是承认自己的意思?看这家排场,又立刻认出长公主的女儿,必是身份地位不低的,得她们认定,那长公主越发赖不掉了。 保宁侯老夫人看她这做派,哪里不知道她想什么,摇了摇头,不想理这种无聊是非,起身道:“老大媳妇,想必一会儿长公主是要来的,你就招呼了吧,我有些累了,就歇息去了。”说完,就扶着长孙媳妇陈氏的手,带她一起走了。 耳房狭小,石氏也不想留在此间和蔡知文还有李湘君久待,就吩咐了丫环婆子们好生伺候,自己就领了女儿们和妯娌王氏一起去了正厅,她整了整自己的衣襟,心情愉悦的坐在了主位上,等着咏华长公主的大驾。 石氏没有等太久就等来了咏华长公主,她没想到的是,跟着咏华长公主同来的还有承恩公府老夫人夫人小姐,然后还有忠毅侯府阮老夫人大夫人,还有她不认识的一个老太太和夫人。 阮老太太本没有打算跟着凑这个热闹,她只觉得又晦气又侥幸又快意,就想快点回了别庄招了自已三孙女问问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如何看不出来这应该是袁家设的局,想害自家孙女的? 可是她被后面追来的蔡老太太拦住了,要她陪着她们去跟着长公主找李湘君,她觉得蔡老太太毛病,说蔡兰丝的事情以后再说,现在人家闺女有事,你凑上前去找抽? 谁知道女儿阮元秀就期期艾艾的道:“母亲,那救了李湘君的少年公子是知文,母亲,长公主脾气大,您不过去,知文要是出了个好歹可咋办?”蔡知文可是她们家老爷和老太太的命根子,要是出了什么事,她哪里还有好日子过? 却是蔡文惠离开梅院时已经禀告了祖母和母亲他二哥救李湘君的事。 阮老太太嘴巴张大了半天也合不上,把衣袖从蔡老太太手里抽出来转身就要走,却被女儿跪下苦苦哀求,看着这个不争气的女儿,阮老太太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可是看那蔡老太太不善的样子,想到就算自己不去,她这个女儿也是要跟着蔡老太太去的,到时候若是被这蔡老太太当肉盾使用,岂不是要吃大亏? 无奈之下阮老太太只好被逼着就跟过来了。 本家三老太太却是一点也不想掺和这种有伤风化的破事了,只招呼了阮老太太一声,一个眼神也不给蔡老太太就带着儿媳妇和两个孙女扬长而去。 蔡老太太想拜托她把自己孙女蔡兰丝捎回去都没来得及说出口,没办法,只好让蔡兰惠带着几个丫环婆子先送蔡兰丝回别院。她眼睛扫了扫蔡老太太后面的众人,阮安梅就上前道:“祖母,表妹并不认识路,这下雪天尤其容易迷路,不若让孙女护送大表姐回去别院吧。” 阮老太太心里冷哼,这么个不要脸的贱东西送什么送,当她之前没看出她那装模作样吗?哼,也幸亏是个贱东西,要不然估计她孙女还不定逃不过去。 不过阮老太太也不想孙女跟着去掺和长公主家的破事,就道:“你们回去也好,你们姐妹都一起回去吧,也好有个照应。”又命自己得力的嬷嬷朱嬷嬷送她们,不放心,还特意叮嘱了她们一番,又让婆子上去追上三老太太她们一起才罢。 安槿却道:“祖母,让孙女服侍着您一起去吧。孙女身边的丫环都是太妃娘娘赏赐的,也好多个依仗。” 阮老太太听言自是允了。 石氏见这么多人进来,诧异了一下心里更是愉悦了,笑着就起身迎接道:“长公主殿下,您可来了,我已经派了人去找您,可也不知道您老人家去了哪里,您自己来了,那可真是太好了。”又冲承恩公老夫人等人道,“袁老夫人,阮老夫人,您们真是稀客,快请上坐。小满,快让人上茶,要皇后娘娘赐的雪山茶。” 咏华长公主没心思寒暄,直接就问道:“我们家湘儿呢?” 石氏面上笑容不变,心里却又厌恶了咏华长公主几分,真是无理至极,不过是个不知道形势的蠢公主,还自以为是成这样,真是想不让人厌恶都不成。 “长公主不用担心,贵千金正在耳房休息呢,过了侧间小花厅就是,刚刚大夫看过了,说只是受了寒,好好养着会没事的,幸亏你们家姑爷救人救的早,不然可还真难说,长公主殿下真是好福气。”石氏慢条斯理的笑着说道,声音又和煦又真诚。 长公主和承恩公府的人却是脸色大变,长公主怒喝道:“姑爷,什么姑爷?我们家姑爷今日陪太后娘娘在皇家寺院礼佛呢!世子夫人还请慎言。”说完一顿,又道,“废话少说,我们家湘儿在哪,还请世子夫人带路。” 石氏大怒,再好的修养也被咏华长公主气没了,长公主是身份尊贵,但石氏出身平国公石家,母亲是蜀中王的郡主,身份也不差,更何况此时郭家还位高权重,一个没什么势力的长公主算什么? 石氏收了笑容,慢条斯理坐回到位置上,拿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淡淡道:“长公主殿下这是什么意思?我说什么废话了?如果长公主殿下觉得我的客气话都是废话的话,我明日就进宫去跟皇后娘娘说道说道评评理,长公主殿下身份尊贵,也不能忘恩负义,我们救了你女儿,还要被你这样侮辱。”不过石氏说着说着反倒心平气和起来,不过是个傻子,跟她计较什么。 咏华长公主其实也不是针对石氏,她是又气又急,平时又跋扈惯了,脾气就有点不受控制,听了石氏这话,想到那不知道是何人的男子,更加是急得脸色赤红。她不怕项皇后,但石氏跑入宫中一说,她女儿哪里还有什么闺誉可言! 石氏看她面色乍红乍白,似真有不好,一讪,道:“刘嬷嬷,你去带长公主殿下去耳房看看她们家小姐吧。若可以,就让长公主殿下把她们家小姐带回去,免得在我这里磕着了碰着了,我可找不到人说理去。” 咏华长公主也不想再更她说什么,跟着那个嬷嬷就往耳房里走。 承恩公老夫人等人却是进退两难,照情理她们也该进去看看,可进去了看见了什么不该看见的,更麻烦,犹豫了一会儿,在世子夫人石氏似笑非笑的目光下,还是留在了厅中。 蔡老太太担心孙子,虽然也有点害怕,还是跟着去了,阮老太太也不拦她,只是在女儿阮氏也要跟去的时候怒喝一声:“秀儿,你留下,也给世子夫人见见礼。” 阮元秀有些犹豫,可是看着母亲严厉的目光到底不敢违逆,何况蔡老太太也没顾上她,已经跟着长公主走了。阮元秀两边看了看,最后还是有些畏缩的去了母亲阮老太太身边,没有跟着进去。 石氏见众人都坐下了,丫环也上了茶,就笑着招呼大家喝茶,道:“这是西夏尹都雪山上面的野生茶,据说每年只能产几斤,除了留少量一点给老王妃娘娘,西夏王爷都包了来送给陛下和皇后,这还是皇后赐了过来的。”决口不提长公主、李湘君还有她那莫名冒出来的未婚夫的事。 众人忙端起茶杯抿了口,果然清香扑鼻,幽远绵长。 承恩公老夫人赞道:“以前只听说西夏苦寒,却不想这好东西也多。” 石氏笑笑,道:“可能也就是因为少,物资贫乏,才越显得珍贵。又是历了苦寒的,自是特别些。” 说完目光却转向了阮家这边,这才像是发现什么似的,看向阮老太太身后的安槿,笑道:“这是阮家七小姐吗?快过来,让伯母瞧瞧。” 阮老太太忙说“正是”,推了安槿上前。安槿走到厅前,给石氏行晚辈礼道:“小女阮家安槿见过世子夫人。” 石氏忙拉了她到自己面前,笑着细细打量了一番,道:“可不必叫我世子夫人,叫我一声伯母就可以了。前儿个我才见过你二姐姐,就觉着阮家的姑娘真是灵秀大方,现在见了你,更是喜欢。你是不知道,我们家淑婉上次在宫里见到你,就喜欢得不得了,回来还念叨了好几次,说改日定要办个小宴,请了你过去,那巴巴的样子被瑶姐儿好一阵笑呢。” 这时她身后的郭瑶笑道:“母亲,您可不冤枉我,淑婉妹妹念叨阮七妹妹是真的,但我笑话淑婉妹妹可是没有的。” 石氏斜睨了她一眼:“贫嘴,还不快过来跟你阮七妹妹见礼。” 郭瑶便从善如流的屈膝给安槿行了个平辈礼,安槿忙回礼,唤“郭二姐姐”。 石氏待两人见过礼,才从自己手腕上除下一个白玉镯,给安槿带上,玉质通透,光泽柔和,只是有点儿大了,套在安槿细细的胳膊上,实在担心会掉下来。 石氏摇摇头,笑道:“没有预着今日会见到你,没有准备好见面礼,这个你就收着,等过几年再带着玩吧。” 安槿应诺谢过石氏,便让采青小心收了起来。 承恩公老夫人和儿媳周氏此时脸上都不怎么好看,袁七面上更是青红交加,一片难堪,因为到了厅里这许久,石氏竟是连一个眼风也没给过袁七,却对阮安槿热情异常。 石氏正准备让其他几个郭家小姐郭嫱、郭玥、郭怜一并见礼,却听到侧间花厅里传来一阵瓷器的碎裂声,喧闹怒骂声,她皱眉看向门帘,却见一个丫环匆匆从里面出来,跪在厅前,道:“夫人,夫人,不好了,长公主在小花厅里要杀人了。” 67|7.08 第67章收场(两更合并) 十六年前,安槿那美名满帝都的才女娘赵氏没有嫁给某个皇子龙孙,而是让人大跌眼镜的下嫁给了就快没落的侯府的二公子。 其实要安槿说,赵氏的日子不可谓不快活。虽然她老爹没啥入世之才,不懂仕途经济,考了个举人之后就整天观风乐秋月,好在还算俊逸潇洒温柔体贴,也没时下文人风流爱逛青楼的毛病(安槿多次怀疑,她老爹不知道是不是被她那两高冷舅舅恐吓过),更不像那些皇子龙孙,哪个不是除了正妃,还有三四个侧妃,小妾们更是不知凡几。万一不小心那个皇子当了皇帝,那三年一拨,后妃都跟割韭菜似的,不知道割了多少拨了。哪个能有赵氏过的这么自在。 所以除了没生儿子,赵氏日子过得还是很乐和满足的。再说了,虽然没生儿子,但架不住娘家牛叉,公公婆婆都从来没对此说过啥。 而且,赵氏很忙,因为她生了五个如花似玉的女儿。侯府少爷小姐们是两房一起序排行的。赵氏的五个女儿分别就是二小姐阮安檀、三小姐阮安柟、四小姐阮安梅、五小姐阮安桐和我们的女主七小姐阮安槿。而侯府中排行最大的则是大房大夫人所出的阮安华,排第六的也是大房的,不过却是庶女,唤作阮安姝。 赵氏自己当年是帝都有名的美人,附带才女,当然也致力于把女儿们培养成新一代的领衔才女们,所以忙得很。 不单于此,女儿逐渐长大,赵氏更是发现了更重要的事情–嫁女儿以及给女儿攒嫁妆。这实在是复杂无比又费心又劳力的事情。这让从小就顺风顺水,十分美貌,五分才情被国公府门第硬给拔成十二分美貌,九分才情的赵氏,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对赵氏来说,她的女儿们,当然是一个赛一个的好。论美貌,完全承袭了赵氏皇族多年来一层一层滤过来的美颜,拎出去个个都是容光照人,把别家小姐都衬成路人甲乙丙丁的主,论才情,哪个不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且姐妹们还发光的各有特色,并不像是一套精致的套瓷娃娃,一溜儿的都一样。 所以,女儿们都是最好的,都是赵氏的骄傲。 然而,但是,她们生在了忠毅侯府,爵位可能很快就随着她们祖父阮老侯爷仙去的忠毅侯府。 不是传承数百年的世家,也不是世袭罔替的公侯府。等她们祖父去世,她们家族最大品级的官就是她们大伯-正六品的户部郎中,他们的老爹只是个没有品级的举人,每天只会和老友开个茶会,赏个石头,游个湖作个画的散人。据说,在文人圈里地位也不高,安槿私下想,不知道她老爹这样,熬个几十年能不能熬成个名士。 这么些年,二夫人赵氏不是没有感觉到落差,但这么些年,侯府爵位还在,落差就还没这么大,更何况她一嫁入阮家,就不停的在生女儿,养女儿,教女儿,所以还没有深刻的意识到这个情况。尤其是大女儿阮安檀三年前刚十二就定给了自己大哥顺国公世子的第三子赵承安,她便理所当然的觉得自己的女儿应该在勋贵圈里还是抢手的很。 直到去年开始她积极给十三岁的二女儿阮安柟物色对象的时候屡次碰壁,才惊觉不好。那些她看上的勋贵家族竟然看不上她小小年纪已清丽绝伦的女儿?!来提亲的都是什么人?! 二皇子的侧妃?那死胖子的侧妃已经有了三个,嫡子两个,庶子五个,女儿无数个,竟敢求娶我的女儿? 承恩公家的小儿子?那小子不是整天斗鸡走狗,还去戏园里为个小倌争风吃醋,打死过人?谁家夫人见着承恩公夫人不是藏着女儿,生怕一不下心被看上,就被太后给赐了婚,那可不是讲理的主。 甚至连老太太的娘家前安南伯府刘家都打上了阮安柟的主意,撺掇着老太太明示暗示了好几次。想把她女儿填进那个无底洞?老太太真是为了娘家,都不记得这是她亲孙女了。这前安南伯府说着好听,其实现在就是个破落户,早没落的不成样子了。 二夫人的信心在一次次试探一次次碰壁以及一次次糟心的提亲中越磨越薄,都快成纸片了。 这纸片终于在这日众人给老太太请安时,老太太宣布,要将刘家表小姐刘浣珠给大少爷做二房的时候,噗通一声破了,满满的忧虑止也止不住,深深占据了二夫人不算强壮的心灵。 就算赵氏承不承认都好,明天的阮家说不定就是今天的刘家。 老太太娘家刘家也是五世而终的勋贵府,最后一任安南伯就是老太太的大哥,只是五年前去世了。随着爵位和相随的田产被收回,短短五年,刘家便已破落的不成样子。 刘府大夫人钱氏有三子二女,大女儿浣珍嫁给了一个读书人家,规矩严谨,又因对破落的安南伯府很是看不上,直把个浣珍管的惨比坐监。因此钱氏便把小女儿浣珠送来了阮府,希望老太太能够帮着养着,最重要是看能不能找个好人家嫁了。 几年前大房二少爷阮启明还没成亲的时候,刘家还打过阮启明的主意,可惜大夫人崔氏看的紧,到底没得手。 万般没想到,最后竟然还是赖上了大房,只却不是明媒正娶的正室,而是尴尬的二房。 这日众人便是在寿安堂给老太太请安时,听到了这个爆炸性的消息,好在大夫人大少奶奶都抱病没来请安,来的就是二夫人赵氏和一众小辈们,没有直接的关系,大家都神色各异的一致保持沉默了。 老太太看众人的脸色,到底有点尴尬羞恼,怏怏的摆摆手便命众人退下了。 回去的路上,赵氏脑子不知为啥诡异的就出现了自己宝贝女儿跪在她们外祖母面前梨花带雨要死要活,侄儿们满脸猥琐灰溜溜探头探脑的模样,这副场景深深惊吓了赵氏,让她甚是心慌意乱,惊恐不安。 “娘,浣珠表姐真要嫁给大堂哥吗?”三女儿阮安桐好死不活的突然扒上了她的胳膊,冷不丁的出声道。声音一如以往的娇脆蛮憨,带着浓浓的撒娇意味,却委实吓了她一跳。 “以后不要再叫表姐了。”赵氏急促冷道,“要叫小嫂子或者刘姨娘。” “哼,那算哪门子的嫂子!”后面的阮安柟讥讽道。因为刘家曾经打过她的主意,深深把阮安柟给恶心了好一段时间,阮安柟甚是看不上刘家和刘家兄妹。 “柟儿,那不是你该说的话!”赵氏回头对插嘴的阮安柟低叱道。这还没出老太太院子里,这死丫头就敢这么说话。 继而看了其他几个女儿一眼:“今天梅儿,桐儿,槿儿你们不用跟我去议事了,回去用完饭就直接去上课吧。不要让不相干的事情扰了心神。檀儿,柟儿你们过来。”说完,也不等女儿们的反应,从阮安桐那里撤了手,便板着脸径直回了二房主院。 一个不拉都被点名了的姐妹们愣了愣,不禁停住了脚步。往常五姐妹给祖母请完安后,都会陪着母亲一起用完早膳,然后再听母亲管理一下二房院里的事务,每个星期还要听一下给母亲打理嫁妆的外事嬷嬷给母亲报告外面铺子的情形。 顺国公府是赵氏皇族后裔,当年大部分东西虽然都被齐祖皇帝没了去,但留下的也不少,财富惊人,赵氏的嫁妆因此也格外丰厚。赵氏是个清高的美才女,嫁到阮家后,嫁妆很是发生了几起大的事故。因而顺国公老夫人便专门派了一批外事嬷嬷过来,这些嬷嬷不直接是各嫁妆产业的管事,只是参与部分管理,最主要任务是每个星期要跟赵氏报告产业事宜,并让五姐妹从小就旁听,耳濡目染,也学着知道些外面的事务,好将来懂得管理自己的嫁妆。她们的外祖母可是深刻明白,这几个外孙女可没她们母亲幸运,将来嫁了,可不一定有娘家撑腰,还是要她们自己能干一点好。 听完母亲的话,姐妹中反应最快的是最大的阮安檀,她摸了摸身侧阮安槿扎着丱发的小脑袋,安抚道:“用完餐,好好去上课,不要迟到了。浣珠那事不该是我们议论的,你们按规矩行事便可。不可偷懒,回头我去检查你们的功课。” 说完便携了一脸恨恨不屑神色的阮安柟跟随母亲离去了,边走还边传来阮安檀隐隐约约的声音:“……就你这么快嘴,回头叫祖母听到又是事……” 安槿拽了拽自己稀拉拉的头发,对她二姐喜欢摸她脑袋的习惯很是郁闷。她又不是真的小孩子,而且这头发也太稀薄了,还有点黄不拉叽的,让她很是不满意。虽然自己是穿越的,但也不能这么区别对待的,凭啥姐姐们头发都是又浓又密的,就她是这样! 就在安槿继续愤愤中神游的时候,有人拽了拽她的胳膊。转头就见自己五姐阮安桐冲自己不满的嚷嚷道:“七妹,跟你说话呢,你又走神!” “干吗?”安槿警惕问。这个五姐爱惹事,还不太有脑子,次次都让人跟着倒霉或收拾烂摊子。 “喂,你这是什么眼神?别瞪着你那双眼睛,黑得瘆人。”阮安桐不高兴的拍了拍安槿脑袋,嘟嘴道,“我们去看浣珠表姐吧,怎么样?四姐胆小不肯去,你求求她我们一起去。” “你再打我脑袋,我挠你!”安槿怒道,“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别想拿我当挡箭牌!”说完就拉着旁边一直没有出声的阮安梅道:“四姐姐,我们走,别理她!” “你这小没良心的,枉我平时把好吃的都留给你……”阮安桐气恼道,“哼,不去就不去,我自己想办法!”说完就转个方向,气呼呼的走了。 阮安梅张了张嘴,似乎想叫住阮安桐,却也知道没用,到底咬了咬唇,任她走了。 安槿哼了声,却突然感觉手上传来一处凉意,低头一看,是拉着的阮安梅的手。现在已是初夏,天气渐热,手中阮安梅的手却是冰冷异常,还微微沁着汗。 安槿不禁抬头,入眼的少女椭圆小脸,柳叶眉,大大的眼睛很是柔美,此时面色却有些苍白,平日温柔水氲的眼睛此时正看着阮安桐离去的方向微微出神,嘴唇微启,似乎刚才想唤住阮安桐,却到底没出声。 这感觉有点不对劲啊,安槿心想。 安槿挽着阮安梅一起离开了寿安堂,感觉到阮安梅的异样,安槿这一路越发的留心起阮安梅的神色。 她们五姐妹中,二姐阮安檀稳重,三姐阮安柟高傲,五姐阮安桐活泼,就属四姐阮安梅最是沉静温柔,但她今天的沉默却异于往日的恬静,明显带着抑郁之色,又似压抑着些许惊惧不安。 两人一起穿过花园,回到二房外院的时候才相互告别。别过阮安梅,安槿带着丫鬟慢腾腾回了房。坐下沉思了半晌,便唤过身侧一年约十一二岁的小丫环道:“雪芽,这几天你多去四小姐屋里探探你姐姐,打听一下四小姐的行踪,都接触了些什么人,说过什么话。” 侯府惯例,小姐身边一般有四个随侍的丫环,两个二等的大丫环和两个三等的小丫环。安槿身边的四个丫环分别叫碧螺、祁红、雪芽、雪青。碧螺祁红大些,今年都是十四,是从小便跟着安槿侍候的,雪芽雪青则分别十二和十岁,是安槿两年前穿过来后才自己选进来的。 雪芽是个家生子,很是机灵,府里门路也光,虽然很能和人闲磕牙,却实际口舌很严,年纪还小就已经很知道什么是该说的,什么是不该说的,安槿打探府里消息都是找她去。而且阮安梅的大丫环翠满还是雪芽的堂姐,因此想知道阮安梅的情况,找雪芽去探听最是合适不过的。 雪芽听了,没有多嘴,直接答道:“是,七小姐。”而旁边的大丫环祁红却是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安槿,却没有吭声。 早膳是简单的几样清淡的点心,蒸素饺,萝卜糕,稞肠粉,外加一碗桂花粥,都是安槿喜欢吃的。安槿深深觉得,这个被穿越前辈改造过的世界还不错,至少不会饮食不习惯啊! 用完早膳稍微在小院落里转了两圈,便差不多是去上课的时间了。 现时府里有两个先生教导安槿和她两个姐姐,阮安梅和阮安桐。阮安檀和阮安柟年纪较长,一个年底就要成亲,另一个虽未定亲却也已经开始备嫁,每天要跟着母亲学着管家理事,甚至已经开始学着打理自己将来的嫁妆。所以不再跟年幼的妹妹们学习文化才艺课。 大房女孩少,大夫人嫡出的大姐阮安华早已出嫁,唯剩下庶出的六小姐阮安姝,十一岁。不过当初因为大房没有需要教导的女孩,二房请先生都是自己房里出钱,跟大房和候府没有任何关系,大夫人又不肯为了个庶女拉下面子求二夫人,所以阮安姝并没有过来和她们一起学习,大夫人只请了个绣娘在大房教她绣技。 忠毅候府虽然还挂着个候府的牌子,其实早已经是入不敷出,不过是勉强支撑着个排场而已了。因此教姑娘家,要老太太说,不过是请个识字先生教的些字,不做睁眼瞎就够了,或者再请个绣娘琴师偶尔教教让姑娘们有些消遣,但正经还是要跟着当家太太学习管家理事,这样嫁出去才能立的起来,不被人欺了去。 而二房请的两个先生却都不是一般人,束修都赶上一个七品官的年俸了。一个教经史和杂学的老先生朱先生,以前是个外放官员的幕僚,跟着官员去了很多地方做地方官。后来那个官员不幸牵扯到了一单贪污案,被流放了,朱先生就被顺国公府招募了去教国公府的公子小姐,等阮安檀五岁时需要先生,问过朱先生的意思,就被送了来教阮安檀,之后就一直留了下来。 另一位是个女先生闵先生,曾经是宫里的教习女官,早年宫里的赵太妃娘娘赐给国公府教导国公府的嫡长女现三皇子妃赵敏仪的,教完赵敏仪,却不肯跟她去三皇子府,也不愿嫁人,便留在了国公府继续教小姐们。后来赵氏回娘家求教导女儿的先生,就和朱先生一起被请了来教导赵氏的几个女儿。 姐妹们的课程安排得并不紧,每天上午一个时辰跟着朱老先生学经史天文地理算学,下午一个时辰跟着闵先生学书法绘画琴艺,偶尔刺绣也能指点下。先生很会因材施教,又是女孩,门第还不算高,不像国公府那样等着嫁皇子或顶级勋贵圈的,所以教得较为随意。 安槿很喜欢上课,先生们阅历丰富,见多识广,有时候跟先生们谈谈,很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对这个时代的理解每每能更深入一点。而且两个先生都很有一种洒脱不羁的气质,总能让人心情放松,生活得更愉悦一些, 安槿带着小丫环雪青到达课堂的时候,尚未到上课时间,先生也还未过来,但阮安梅却已经坐在了桌前练字,看起来似乎已经练了一小会儿。安槿从后面侧望去,少女云鬟黑发,微微低头,头顶两侧簪着两串细细的珍珠闪着淡润的光芒,衬着雪白的肌肤,分外柔美。让安槿从外面走过来带的热意都不禁散了散。 阮安梅应该是感觉到妹妹来了,写完一个字后,便抬头对着安槿浅浅一笑,梨窝隐隐,道:“七妹妹来了,外面热得很,先坐下吧。” 安槿答了声是,便径直走到自己桌前坐下。刚收拾了笔墨,就见到阮安桐的大丫环俏云从外头进来,候在了一旁,却不见阮安桐。心道一声,不好,这个惹祸精不会真去找刘浣珠去了吧?这是猪脑子吗? 大齐朝风气开放,女子外出是平常事,阮安桐只要带足丫头护卫出去,跟门房说已得到长辈许可,门房并不会阻挡,只会事后报备一下管事。只看阮安桐能不能说通自己的管事嬷嬷,给她安排护卫了。 不一会儿朱老先生入门,安槿姐妹起身候先生慢慢坐下,一起行了礼,才在先生的许可下再次坐下。这时,俏云才躬身对先生道:“朱先生,老太太今天身体微恙,胃口不好,五小姐很是忧心,亲自作了一些点心,端去给老太太了。特意命奴婢过来给先生请假,还望先生莫怪。” 先生点点头,虽然他了解阮安桐,知道可能有古怪,但他性格随行,并不见怪,道:“既如此,也是五小姐的孝心,你退下吧。” “是,先生!”俏云说完,便又躬身离去。 安槿对旁边的雪青使了个眼色,雪青会意,便悄然退下,跟着俏云走了出去。 安槿这才摊开书本听先生开始讲前朝的一些历史纪事。朱先生很会旁征博引,又间或说些当时的风俗趣事,把书上干巴巴的几个字说得趣味横生,仿若旧时人物风情历历在目。虽然心里有事,安槿还是慢慢被吸引了过去,专心起来。 课间休息期间,安槿见雪青在课室外探头探脑的却不进来,不禁有点好笑。跟阮安梅告了声罪道:“四姐姐,我刚让我的小丫头去拎了些点心过来,却不知为何不肯入来,等我去看看这臭丫头搞什么鬼。” 阮安梅抿嘴一笑,有些揶揄道:“最会搞鬼的还不是你这个机灵古怪的丫头!”安槿嘿嘿一笑,见阮安梅看起来神色很是不错,没有了早间的苍白郁色,也有点高兴,冲着她偷偷作了个鬼脸,便转身装作不急不缓的走了出去。 68|7.08 第68章契机 定昭十五年二月初九,翻了一年,安槿正式进入十岁。 安槿用完早膳,正坐在清桂院的书房里练字,她的画多是炭笔画或者颜料画,国画其实非常一般,字更是一般,太妃便扔给了她一张隶书字帖,让她每天练十张大字,道是她基本功不扎实,要好好练。 采青走了进来,却一直等到安槿练完字,才上前回禀道:“小姐,萧世子派人从岭南送来许多礼物,太妃娘娘召您过去呢。”又道,“这个月底是娘娘的生辰礼,这次来人应该是公主殿下派人给娘娘送生辰礼的。往年也是每年都送的。” 安槿点头,便命碧螺服侍自己换了衣服去正殿。 进得正殿主厅,便看见厅中摆放了几个黑漆漆的大箱子,还有一位着广袖绛色暗花斜领袄裙梳了圆髻插了个黑玉簪子的中年妇人正坐在小杌子上和赵太妃说着话。 看见安槿进来,赵太妃就召手唤她上前,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笑着跟那中年妇人介绍道:“阿清,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曦姐儿家的老五了,在家排行第七。陛下老说我这里太过清静,我看这孩子投我眼缘,便接了来养在了我这里,倒是让我这里热闹不少。” 又对安槿道,“槿姐儿,这个是许姑姑,当年你昌华姨母的贴身大宫女,现在也是跟在你姨母身边的管事嬷嬷,这次她奉了你姨母的命特意过来看我,你也过来见见。” 中年妇人忙起身给安槿见礼,并道:“七小姐真是生得好相貌,这眉眼间竟是有几分我们公主的样子,不怪得娘娘喜欢。我们世子回去了也惦记着七小姐,这次还特地搜罗了一箱子礼物让奴婢带给小姐,又另外写了封信让奴婢带来。”说着就从自己的宽袖里取出了封厚厚的信,双手递给安槿。 安槿一愣,随即便很高兴得就取了,谢了许姑姑。 她记得以前随意跟萧烨说过,让他有空可以把出去玩有趣的风俗事迹写给她,她能去的地方有限,能读着些都感觉是很好的,而且岭南那边是她前世的家乡,一开始不觉得,但穿到这边时间越久,心里竟越是想念。 赵太妃和许姑姑看她拿着信件,双眼亮晶晶的样子,显然是有些误会了,不禁就相视会意一笑。 许姑姑又笑着对赵太妃道:“世子爷搜罗了这么多礼物过来,长公主殿下还诧异,问他知不知道这礼物到的时候差不多就是花朝节了,在大齐朝,花朝节送女孩子礼物可是钟情的意思,他懂不懂。世子爷当即就说长公主殿下是吃醋了,说改天就给她搜罗两箱子来。”说完似乎想起当时萧烨的样子,犹觉得好笑不已。萧烨还说,女人吃醋了果然会想太多。 安槿看许姑姑对着自己笑得样子,不知道为什么脸皮其实很厚的她都有些不好意思。 赵太妃听了却很开心,又把安槿叫到自己身边坐下,握着她的手继续和许姑姑说话,都是问些岭南的风俗人情,昌华公主又办了什么元宵会、春日宴一类的。许姑姑说的很仔细,连哪家的姑娘穿了什么衣服,戴了什么首饰有时候都会说一说。偶尔看见安槿面露困惑,还会仔细解释一下。 岭南的风气又更为开放一些,女子的生活听起来也颇为丰富有趣,安槿听着她们日常竟也去山中打猎,其他族的姑娘会比武招亲,女子可以为官参军,便觉得十分好奇好玩。 几人说了一会儿话,便有宫女过来禀告,说是二皇子府的大郡主来访,说是拜访安槿的,已经去了清桂院。 赵太妃听了,一点诧异的神情也没有,只拍了拍安槿的手,笑道:“去吧去吧,难得你这丫头还肯听我们这些老人家说话,估计也是闷坏了,我一会儿就让人把烨儿给你的礼物都抬回去,我也没眼看,也不知道他怎么就能搜罗一箱子给你,听说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又叮嘱道,“午膳过来一起吃,也从那箱子里挑些新鲜玩意过来给我长长眼。” 安槿也很好奇萧烨会给她送些啥,就忙应诺了退下。退出殿外,就听得碧螺过来禀告说大郡主已经在清桂院候着了。 自从去年底,其实也就是两个月前,西宁寺的那件事情后,她和姜琉都没有再联系过了,这次姜琉就这样大大咧咧跑她这里来,这是要干啥?唔,她那边会出幺蛾子的人太多,她都猜不到,不由得便边走边又想着这两个月的事情。 那日蔡兰丝回了忠毅侯府,第三日,承恩公府就有人过来商量,说要纳蔡兰丝为妾,阮老太太啥话也没说,直接就把蔡兰丝打包,扔出了侯府,扔去了蔡老太太住的那个阮元秀的小陪嫁院子。蔡老太太脸上受了些伤,又刺激过度,病了,便也没能过来侯府闹一闹,只是派了人说让阮元秀过去服侍,结果人都没见着,就被扔了出去。 发生了那样的事,咏华长公主也根本不理睬蔡家,蔡老太太躺在床上跟儿子哼哼,说应该去长公主府提亲。可那天受的惊吓也不小,她也就只敢哼哼了。也没哼多久,承恩公就亲自找蔡远谈了一个时辰,蔡远便黑着脸压下了他老娘,训斥了儿子,在外面对这件事是只字不提,别人问了,他都说只是小事,周边都是丫环婆子,不过是帮了个手,把人拉了上来。 但随后承恩公府却又去了蔡家提亲,为嫡幼子袁步良求娶蔡兰丝,蔡家自然是考虑都没有就应下了,不知是不是怕蔡兰丝有孕,甚至恨不得立即就把蔡兰丝打包送过去,虽然那纳采礼寒酸得简直让人不忍直视。 蔡老太太很快病好了,随即便跑到忠毅侯府叫阮元秀备嫁妆,说没有八十八抬,也得六十四抬吧,那嫁的可也是国公府,直接就被阮老太太轰了出去,紧闭了大门不理不睬,蔡远丢不起这个人,忙把老娘给劝回去了。 总之这个年过的是鸡飞狗跳,八卦横飞,又轰轰烈烈,还好赵氏怀孕了,不再主中馈,万事不理,不然指定又要被阮老太太推出去,崔氏就被推着应付了蔡老太太好几次,好在崔氏方正,最不怕的就是蔡老太太这种撒泼无礼的。 不过就这样赵氏还嫌丢脸,待过了元宵节赵太妃派了人来接安槿,便赶紧把安槿送进了宫,说家里这环境,实在不利于女孩子教养。阮安桐也又一次去了锦华书院。但二月十二就是花朝节,阮安柟便留在了家中准备花朝节的项目。 安槿想着事,很快便回到了清桂院。进了正厅,命小宫女们都退了出去,只带了采青碧螺等贴身宫女进去。却不见采枝,因为采枝这两天又神神秘秘的不知干什么去了。 一入厅中,就见到姜琉正百无聊赖的坐在太师椅上荡着脚,手里摆弄着安槿的各种颜料,走近了就看到她已经把颜料涂得楠木桌上到处都是。 安槿见状牙疼般的龇了龇牙,道:“你到底几岁啊?” 姜琉把颜料一扔,道:“我下午就让人给你抬张来,就说我们打架打坏了一张。” 安槿闻言抚额,就她们俩这细胳膊细腿的,能打坏张楠木桌,然后还不青不紫活蹦乱跳?她也懒得再理她抽风,直接问道:“你过来干嘛?找我要上次递消息的报酬?” 姜琉就很高兴的笑了,她接过了银朱递过了得帕子抹了抹手,笑着对安槿道:“我们什么关系,说报酬多疏远。不过没想到你这么厉害,当时我还担心得可以。你是怎么做到的?” 安槿被她亲密的笑容和话弄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白了她一眼,道:“我可没看出你有哪里担心,再说了,告诉你我的绝技让你下次害我的时候早作防备?” “小气。”姜琉圆睁着眼睛笑道,“你就不想知道我外祖母那边的事吗?” 安槿也坐到太师椅上,接了银针奉上的茶慢慢喝了一口,眼皮都没抬的道:“那跟我有关系吗?有关系的我就不介意听。” “哼,装吧,你就装吧。那蔡家总跟你们家有关系吧。”姜琉显得很高兴,并不介意安槿看起来好像有点不冷不热,笑着道,“我外祖母当然不会把她的宝贝嫁给姓蔡的那蠢东西,她在逼着承恩公府,要把我小姨嫁给袁五少爷袁步辛呢,要不就是那袁二夫人周氏娘家的一个少爷,听说也是个不错的青年才俊,恩,让承恩公府选,现在承恩公府是闹得鸡飞狗跳呢。听说,那袁大夫人觉得为了保全袁七的名声,连他儿子袁三都牺牲了,凭啥就不能牺牲袁五。哈哈,她也不想想,袁三啥样,袁五啥样,也好意思比。”袁三就是赵氏的小儿子袁步良。 “你这么高兴做什么?长公主那不是你外祖母,袁家也是你外祖母的舅家吧。”安槿看她兴高采烈的样子,有些好奇的问道,这是多大仇呢。 “哼,那又怎么样?就是亲戚长辈才会算计你算计得理所当然呢。我凭什么就顺了她们的意。”姜琉冷笑着道。 不过她很快又转了转眼睛,笑着看向安槿,道:“不过,倒真有事情跟你相关的,还是你那三姐的事。我皇曾祖母很是生气呢,虽说这次的事情并没有很广的流传出去,但是那保宁侯家可是昭阳长公主的夫家,昭阳长公主知道了,皇后娘娘,三皇子府能不知道?原本袁七是已经内定给三皇子做侧妃了,因为这件事,被皇后娘娘和三皇子妃抓到了把柄,估计想嫁过去是不可能了。” 接着又低声笑道:“听说,我皇曾祖母说要把袁七嫁去贵州,怀王封地那儿的一个部落土司的儿子呢。”声音低沉,那种愉悦简直像是渗到骨子里。 安槿立即明白了姜琉为什么会这么高兴。 姜琉来找自己结盟,采枝就曾作过一番调查,甚至赵太妃都在说话中提点过她。 袁太后,原本有意将姜琉嫁给贵州一个部落土司的儿子,作为怀王与他结盟的诚意。只是姜琉不只是咏华长公主的外孙女,她还是德妃的孙女,皇帝的孙女,所以这事才一直拖着没定下来。 而姜琉自然不会喜欢这样的联姻,她一直想找个契机,摆脱这个危机。这一次倒是歪打正着了。 “袁家会同意?”袁七明显是周氏精心培养出来的,如何舍得远嫁她,还是嫁给部落异族,这对京都勋贵世家来说,是不可想象的。 “哼,虽然那件事袁家压了下来,大家也不敢当面说,但袁七设局做那种龌龊事,还有哪家夫人喜欢她,敢娶她进门。原本还有周家的退路,也被长公主的提议给得罪了娘家,堵死了。” 那是,过年宴会多,夫人们聚在一起最爱聊的就是各个家族的八卦,那件事差不多都成了旧年勋贵世家圈的年度大戏,火得很,袁家因着这事,着实在勋贵圈红了一把。 姜琉弹了弹自己衣襟上不存在的灰尘,继续道,“再说了,袁家的富贵系于我曾皇祖母一身,我曾皇祖母要他们拿一个坏了名声的袁七出来为她儿子铺路,袁家敢不肯吗?听说那部落势力大得很,又野蛮未开化,时不时去给怀王添个堵什么的。” “呵呵,你可小心了,那袁家现在可是恨毒了阮家,恨毒了你们姐妹。”姜琉最后幸灾乐祸的道,“他们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估计这段时间受的窝囊气,吃得亏将来都得找你们家,你们姐妹算。” 69|7.08 第69章花朝节 二月十二是花朝节,又称女儿节,大齐朝女儿们最喜爱的一个节日。 这一日,未婚的少女们可以踏青游玩,登湖作乐,赏花吟月,只要不过分,便不会以俗礼而拘之。已经订婚的青年男女也可以相约同游,未婚的甚至可以大庭广众之下接受陌生人的礼物,如果愿意,可以在礼物上留名。 这一日,在东郊的大历皇庄还会举行花朝会,报名的少女参加才艺表演,前十名的可以自由选择各种彩头,未婚的平民和官家少女均可以报名参加,只是世家女子一般都有参加的机会,平民和小官之女就要经过层层的选拔。 “小姐,你真要穿这套裙子?”碧螺睁大眼看着安槿在镜前左照右照,她一点也不觉得这裙子好看,虽然她的小姐什么时候都是好看的。 安槿看着镜子里的裙子,米白色的百褶裙,一片一片的裙摆上绣的是一棵一颗栩栩如生的椰子树,大大小小矗立在沙滩上,这是从萧烨送来的那箱子里翻出来的,不说这式样明显非京都之款,就是这绣纹,恐怕京中少女都少见。而且现在还是春天,并不应季。 可是安槿一看到就很亲切,这绣纹,妥妥的度假风啊,便拿了出来试了试,说是要在花朝节穿了出去踏青。宫女丫环们傻眼,碧螺心里道,小姐怎么就对萧世子这么情深意重了呢?唉! 没有办法,为了配合这款百褶裙,碧螺还特意翻了翻安槿的首饰盒,找了两串碧玉翠竹纹的小插梳给她插上,又配了一对绿油油的小碧玉坠子。 安槿今日约了九公主沁阳、保宁侯郭家的郭瑶、淑婉县主郭嘉一起去东郊游湖踏青,然后下午再一起去大历皇庄去看花朝会。她们现在只有十到十三岁,自己却是不会参加花朝会比赛的。 安槿用过早膳出门跟赵太妃拜别时,太妃看见她的打扮也是笑吟吟地,还让宫女给她找了件葱白色绣折枝梅的镶边斗篷,道:“虽说转春了,天气还是良,风大的时候也都披着厚点的斗篷,别着凉了。”又吩咐她记得早点回宫,叮嘱采枝要寸步不离跟着什么的。 安槿笑眯眯的应着,太妃娘娘若想对一个人好,那真是如沐春风,温柔细致的关心教导渗透到你每一个毛孔,却绝不会让你觉得有半点厌烦。 安槿约了九公主在文昭仪的榕秀宫外等,清幽宫离得远,出宫也是要经过榕秀宫外的。 九公主见了安槿的衣裳微微一乐,道:“你这是为了我特意穿成这样的吗?今日是花朝节,你也不穿得应景些。” 九公主今日穿了一身芙蓉色绣蝴蝶兰的襦裙,外面披了件粉色缠枝纹的斗篷,和安槿站在一起,可不是对比鲜明? 安槿笑道:“我的绿叶自然是为了配你的红花的,不过可也难说,今天走出去,可能一大片都是红花,说不定就反过来了。” 九公主便嗤笑她,两人自从九公主生辰礼之后,来往渐多,也越发的亲厚。 两人相携说笑着就向宫门的方向走,通常后宫之人出入宫门都是经后门玄武门的,她们出入那边则是需要穿过御花园东侧的小花园,这里平日也都是后宫妃嫔公主们行路用的,很少有人特意过来游玩。 两人路过小花园时,迎面遇到了一个十三四岁身着鹅黄色缂丝绣梅花纹罗裙的少女,少女瓜子脸,水弯眉,眼睛大大似蒙了一层水色,一弯臥蚕衬得面容格外姣好又柔婉。虽然还小,浅笑时已带了丝丝柔媚之色,这真的是个很会展露自己美丽之处的美人。 少女见到九公主忙弯腰给九公主施了个屈膝礼,道:“容嫣见过九公主殿下。”声音娇脆,如出谷新莺。 九公主便很亲切的笑着上前虚扶了她,温声道:“容姐姐免礼。容姐姐是来见宸妃娘娘吗?几日不见容姐姐,连母后都惦记着,想必宸妃娘娘更是想着了。” 名唤容嫣的少女便弯唇笑了起来,两个酒窝若隐若现,她笑道:“是的,我约了七皇子殿下去踏青。改日也必去向皇后娘娘请安。” 她说完就将目光转向了安槿,眼神有些奇怪,暗含打量,安槿冲她笑了笑却并不言语。 她不知是等着安槿先打招呼,还是等九公主给她介绍,结果九公主的确说话了,说的却是:“恩,既如此,那容姐姐还是赶紧去吧,莫耽误了时辰,我们也约了人出去踏青,先就别过了。” 说着就对容嫣略一点头,也不等她反应,就携着安槿轻笑浅语的走了。 安槿心道,原来这位就是容嫣,难怪有点面熟,她的轮廓和眉眼都和淑安县主有点像,只是打扮更用心,言语间更会展示自己作为女子的美。 安槿受过特训,自然知道这位容嫣是谁,她是宸妃娘娘的娘家侄女,宸妃容氏本来就宠冠后宫,这次又生了皇十子,恩宠更甚以前。 据说容嫣是七皇子的心上人,宸妃和容家也都有意让容嫣嫁给七皇子,为七皇子妃。 待过去了很远,安槿笑着问九公主:“你不喜欢她?却是为何?” 九公主挽住安槿的手,亲密的道:“我哪里有喜欢或不喜欢她,宸妃娘娘刚诞下了皇十子,可别出了什么事扰了她,影响了身体恢复,那可不是大罪。说来,上次淑安县主在我生辰宴上出了事,我已经是愧疚得很,万不可再让她的侄女外甥女什么的在我这里不好不是。” 九公主又道:“说起来,你那次也是狠狠得罪了淑安县主,那可是宸妃娘娘的心头肉,比这容嫣在宸妃娘娘面前还得宠,之前是宸妃娘娘有身子,之后又生产,腾不出手来,之后你可也得小心些。不过这个容嫣和淑安县主不和,她应该不会和你过不去,别理她就是了。” 安槿诧异的道:“那俩也是表姐妹吧,看样子也都不是蛮横无礼的,却是为何不和?” 九公主笑得有点开心,说起八卦,小脸亮晶晶的,道:“淑安在家里受宠,最骄傲自己有两个把她宠上天的哥哥,可是她那二哥姜嶙喜欢这个容嫣更甚。据说,有一次她二哥出去打猎,送了她一只雪白的毛兔子,她很高兴,可是后来得知那兔子竟是容嫣挑剩下的,气得差点把兔子都给踢死了。” 两人说着八卦说得很开心,可是安槿很快就知道不该说八卦说得这么起劲,报应很快就来了。 安槿几人约了在东郊沅河畔踏青,这里靠近大历皇庄,每到出外游玩的佳节必是最为热闹的郊野赏玩之地,但凡放花灯、龙舟赛,甚至青楼每逢月底的佳人赛什么的都会在沅河举行。 安槿愕然看着捧到自己面前的一把据说是用桃花汁浸染叶千针亲自绣制的团扇,周围死一般的寂静,捧着团扇递给安槿的是一个十四岁左右的着金色暗纹锦衣长袍的俊逸少年,他身后还跟着一群华服少年,一看便知非富即贵。 安槿还在疑惑间,淑婉县主郭嘉已冲着少年喝道:“姜嶙,你这是做什么?你不去找你表妹,跑来捉弄槿儿干什么?” 周围的寂静顿时因为这一喝而被打破,顷刻就有人嬉笑开来,不时就有人嚷嚷着:“姜嶙,你这又是看上了哪家的小娇娘,可这不还是个黄毛丫头吗?虽然看起来过几年也是个大美人。” 又有人叫道:“姜嶙,听说你不是喜欢你表妹吗?怎么又变了,还以为你被你表妹扔了想不开,要拿一千两银子射了这把团扇给伊兰阁的映雪姑娘呢。哈哈。” 听着众人的嬉笑,再看看面前僵持的安槿和成郡王府的嫡次子姜嶙,郭嘉小脸气得通红,连九公主向来温婉轻柔的脸上简直能黑得滴出墨汁来,郭瑶也是粉面微沉,几人都面色不善的看着姜嶙。 这桃花纹扇是一商家刚刚悬于一画船顶杆的彩头,出一千两银子可射三箭,射中悬绳掉落甲板上的礼盒便归射箭之人,准头不好,射不中,射穿团扇,甚至力道不对,扇子未能掉入礼盒,银子都算是白花了。 这是商家弄了来让少年们赢了送给心上人的。 本来少年们赢了这彩头送给心上人也没什么不雅。 可是刚刚和姜嶙相争,要射这团扇的是锦衣卫指挥同知的儿子郑宇,那是京中有名的浪荡子,他说他□□这团扇送给阑香阁的头牌夏月,而夏月姑娘,也正娇滴滴的靠在他身上,因为他的相让,而似乎面有不悦地嗔着他呢。 所以姜嶙现在把这扇子送给安槿,就差不多是把安槿和青楼女子对等起来,对世家女子来说,那不是爱慕,其实是羞辱了。 安槿看着眼前的少年,他面貌清瘦,眉羽和他妹妹淑安有点像,只是更深刻些,虽然秀丽却也添了男子的阔朗。少年捧着礼盒,递在安槿面前,淡淡笑着,笑容却不及眼底,眼神中闪着淡淡挑衅的光芒。 70|7.08 第70章琉璃钗 安槿看着她,突然笑道:“我却是不喜欢扇子的,现在天气还凉着呢,附庸风雅的事情,我才不会做。” 安槿把目光重新调回到那满是用鲜花装饰的精致画船,现在那画船桅杆上重新悬了一支细细的琉璃钗,安槿微眯了眼,可以看到那琉璃钗上的桃花瓣在淡淡的阳光下闪着流光。 “而且,我想要的东西,却是不需要陌生人来送我的。”安槿看着那支琉璃钗慢慢道,“我年纪小,还用不上琉璃钗,不若就把它射下来,送给令妹吧。你,不就是因为令妹,所以要送我这把扇子吗?” 安槿的声音不大,只有周边的人听到。但这些人闻言都静了声,有些诧异的看向安槿,那外围的人见里面的人静了下来,便也不知不觉的全部静了下来。 郭瑶若有所思,郭嘉小脸则从气愤转成了兴奋,唯有九公主有些着急,她狠狠瞪了愣住的姜嶙一眼,就拉住安槿道:“槿妹妹,不用理他,跟他这种浑人认真,简直自降身份。”而且这么小竟然就跟青楼里面的姑娘搅和在一起,也不知成郡王是怎么教的。 安槿对九公主安抚的笑笑,道:“没事的。”继而看着九公主,像是有些遗憾似的,道,“这个琉璃钗也是好看,可惜也不知经了什么人的手,被什么人惦记过,你必是不喜欢的,改日我再设计一支叫人做了送给你。” 这时那一旁的商家小厮却是已经反应了过来,已经忙走了过来弯腰恭谨地笑问道:“这位小姐可是要用弓箭?” 还未待安槿出声,采枝便已笑道:“我去帮你挑。”说着便稳稳的跟着那小厮去了商家临时搭的铺子里。 姜嶙看安槿眯着眼抬首看琉璃钗的侧脸,她还是小小的,个子只到了他的胸前,他要略低了头看她才行,从他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她长长的睫毛卷曲着,莹白如玉的肌肤在淡淡的阳光下竟然有一层细细的绒毛,他想,没有这阳光,这绒毛是再也看不见的。可是这绒毛却让人的心里不自觉的软软的。 他慢慢收回手,打开了礼盒,拿出桃花纹扇,摸了摸象牙骨柄,他想或许他太冲动了,听了妹妹的哭诉便来欺负她,其实她还只是个十岁的孩子,那次九公主生辰礼上的事情听说她也摔得不轻,分明也是个受害者,她妹妹爱吃醋,他又不是不知道。 因为他喜欢容嫣,妹妹也不知道挑了多少事为难容嫣。 静寂中,旁边一华服少年突然道:“既然这个姑娘不要这纹扇,你不如就挑了别的送她,这纹扇,我看那映雪姑娘倒是喜欢的很,不若送给映雪姑娘,倒是相宜得很。” 众人看向这少年,实在好奇的很,这是谁跟这位姑娘这么大仇?可是这位姑娘已经说了,她要是射下了那琉璃钗,是要送给姜嶙的妹妹的,这话不单止羞辱了这位姑娘,可是同时也是羞辱了姜嶙,还有他的妹妹淑安县主。 看向少年的很多人便认出那是承恩公府的五少爷,袁步辛,面色更加古怪了,这位袁步辛,跟他那有名的纨绔三哥袁步良可是不一样,好像据说是个人品端方的好少年来着,今天这又是抽什么风? 安槿不认识袁家五少爷,姜嶙却是认识的,当然也知道他是上年年度大戏的受害者,据说现在那咏华长公主还在逼着袁步辛娶她那已名满勋贵圈的女儿李湘君呢。 姜嶙正有点郁闷自己的鲁莽呢,看到跑来个抽风的,就高兴了,他把纹扇递给小厮收入礼盒,就抱了手臂,斜着眼冲袁步辛笑道:“怎么?你也要来凑这个热闹?你不是快要定亲了吗?怎么还知道映雪姑娘的喜好?你要想送个什么东西给映雪姑娘也好,李姑娘也好,自己去赢去呗,跑来找我要彩头做什么。” 众人便“轰”的一下笑了起来。 袁步辛不是纨绔,也很少和这些贵族少年们嘻戏玩闹,脸皮就没有那么厚,听了姜嶙半调侃半嘲讽的话,脸便腾得一下就红了起来,心里因为姜嶙提到“李姑娘”更是气恼。他也不明白姜嶙为什么突然把矛头对向自己,大家共同的敌人不是阮家那小姑娘嘛? 姜嶙却不理会袁步辛的心理活动,他说完,就背了手,眼睛瞟了一眼安槿,也抬头看那细绳悬着的琉璃钗,道:“今日是花朝节,没有让姑娘家自己赢彩头送给另一个姑娘的道理,说起来好像我们爷们多不中用似的。你既不喜欢纹扇就算了,这琉璃钗也不是什么多好的东西,配不上我妹妹,也衬不了你,不要也罢。” 这时采枝却已经取了一把小巧的弓箭过来,安槿接过,笑着看了姜嶙一眼,这个反复无常的少年,倒是和萧烨有那么一点像,不过也就反复无常这点像了,萧烨可没这么多情,没听说他有什么青梅竹马的表妹或者恋妹情节什么的。 “既然说出口了,哪有不射的道理,无端扰了商家的生意可不好。不过你既说配不上你妹妹,我也不会勉强。” 说完安槿便拿起弓试了试手感,然后才取了支箭装上,慢慢举起,瞄准琉璃钗。 安槿穿的是岭南的百褶裙,那裙摆上的椰子树青翠欲滴想让人忽视都不行,小姑娘举起□□,那架势竟是极熟稔。 大齐朝贵族世家都有骑射功课,一个小姑娘会射箭也没什么稀奇的,只是这样熟稔的姿势,这样从容的姿态,再配上那身衣裙,不认识安槿的,都忍不住猜这是不是哪个异族的贵族少女。 “嗖”得一声,第一支箭射出,众人目不转睛盯着飞出去的箭,安槿却没有丝毫停顿,已上了第二支箭,又是“嗖”得一声第二支也射了出去,对着的方向却是原来那支略下的方向。 第一支箭正中细细的红绳,琉璃钗微微向前飘落斜斜坠下。 众人刚张了嘴惊叹还没合上嘴,第二支箭已至,大家似乎听到“啪嗒”一声,那支琉璃钗在落下两尺的地方被第二支箭射中,顿时裂成碎片,在阳光下碎片散开,折射出五彩光芒,好看得夺目。隔得那么远,其实他们听不到碎裂的声音,只是好像在心里都听到那个声音一样。 众人张大了嘴看着箭矢,琉璃钗的碎片慢慢掉入河中,这才有些痴呆的转头看安槿。 安槿也盯着那琉璃钗裂成碎片,她觉得她那种自穿越到这个世界以来被动的生活也好似那琉璃钗一样裂成碎片。 一直以来,她喜欢自由,喜欢安逸的生活,她以为穿到这样一个小世家,她便可以顺其自然,只要稍用生活的智慧就能混吃等死的过好自己的日子。 可是,原来终究不是这样的,在这个权势大于法制的世界,她总要强大,更强大一些,才能保护自己,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和生活,不会被权势逼的面目全非。 碎片掉入河中,安槿把弓箭扔给采枝,看也没看姜嶙或者袁步辛一眼,转身就拉了还没缓过来的九公主道:“还不走,这里嘈杂得很,我们去别处玩。” 郭嘉“嗷”得一声反应过来,就冲到安槿身边边走边叽叽喳喳的问道:“槿妹妹,你哪里学来的这招?以前也没见你练过啊!我知道了,一定是萧烨,一定是萧烨那厮教你的。那家伙虽是个野蛮人,但功夫是没得说的。” 郭瑶一把拖过她,道:“就你话多。” 安槿笑着摇摇头,道:“不碍事的,我以前就会,萧烨也的确教过我。你们也知道,在宫中,沁阳不来找我玩,是很闷的,我总得找点事情做做。” 九公主眼睛亮晶晶的,笑道:“那你可得感激我,这招真是好看得紧,定也闪瞎了他们的狗眼。回头我也找你一起练练。” 几人说笑着带着丫环宫女离开,姜嶙那边却是炸开了锅。 和姜嶙一起的世家子弟便围住了姜嶙,七嘴八舌的问道:“喂,你小子,瞒得够紧啊。这位是哪家的小姐?虽然小了点,但这模样再长大点一定又得名花有主了,可不得早点预定下来。” “话说,你小子终于转过弯来了,不被你那表妹玩得团团转了?” “哼,早就应该转性了,你那表妹美则美矣,一股子邪性,我那小妹就不知为何,讨厌极了她。” “别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了,你上次不还盯着人家表妹滴口水。美成容小姐那样,这青梅竹马的,能不喜欢才怪。” 姜嶙在众人越来越歪楼的问话讨论声中脸也越来越黑,终于忍不住骂道:“够了,没有你们这么嘴贱的,拿你们的姐妹表妹出来说上一圈看看。” 众人尴尬闭嘴,他们是顽劣了些,却不是真的纨绔,说别人是一回事,拿自己家中的宝贝妹妹当谈资可是另外一回事。 却有一个声音冷哼道:“有什么不可说的,表姐表妹就是坑人的。我那好表姐现在就把我三哥坑的可不轻。亏我以前还以为她是什么不可多得的知理聪慧之人。” 众人看出声的少年,却是永安伯府周家的四少爷周恒。他没有姐妹,唯有一个表姐,正是那承恩公府的袁七,众人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便知他指的是他三哥被坑的可能要和咏华长公主家的小姐结亲一事。 众人皆同情的看了周恒一眼,深以为然,谁摊上这样的表姐妹的确倒霉。 可是这众人显然不包括还没离开的袁步辛,袁七再做错了事,那也是他的妹妹,没有让人大庭广众之下说的道理。他举着拳头冲着原本关系还很不错的表弟,怒道:“你说什么?!你这个混蛋,敢再说一句试试!” 2|第2章 二夫人的忧虑 十六年前,安槿那美名满帝都的才女娘赵氏没有嫁给某个皇子龙孙,而是让人大跌眼镜的下嫁给了就快没落的侯府的二公子。 其实要安槿说,赵氏的日子不可谓不快活。虽然她老爹没啥入世之才,不懂仕途经济,考了个举人之后就整天观风乐秋月,好在还算俊逸潇洒温柔体贴,也没时下文人风流爱逛青楼的毛病(安槿多次怀疑,她老爹不知道是不是被她那两高冷舅舅恐吓过),更不像那些皇子龙孙,哪个不是除了正妃,还有三四个侧妃,小妾们更是不知凡几。万一不小心那个皇子当了皇帝,那三年一拨,后妃都跟割韭菜似的,不知道割了多少拨了。哪个能有赵氏过的这么自在。 所以除了没生儿子,赵氏日子过得还是很乐和满足的。再说了,虽然没生儿子,但架不住娘家牛叉,公公婆婆都从来没对此说过啥。 而且,赵氏很忙,因为她生了五个如花似玉的女儿。侯府少爷小姐们是两房一起序排行的。赵氏的五个女儿分别就是二小姐阮安檀、三小姐阮安柟、四小姐阮安梅、五小姐阮安桐和我们的女主七小姐阮安槿。而侯府中排行最大的则是大房大夫人所出的阮安华,排第六的也是大房的,不过却是庶女,唤作阮安殊。 赵氏自己当年是帝都有名的美人,附带才女,当然也致力于把女儿们培养成新一代的领衔才女们,所以忙得很。 不单于此,女儿逐渐长大,赵氏更是发现了更重要的事情–嫁女儿以及给女儿攒嫁妆。这实在是复杂无比又费心又劳力的事情。这让从小就顺风顺水,十分美貌,五分才情被国公府门第硬给拔成十二分美貌,九分才情的赵氏,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对赵氏来说,她的女儿们,当然是一个赛一个的好。论美貌,完全承袭了赵氏皇族多年来一层一层滤过来的美颜,拎出去个个都是容光照人,把别家小姐都衬成路人甲乙丙丁的主,论才情,哪个不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且姐妹们还发光的各有特色,并不像是一套精致的套瓷娃娃,一溜儿的都一样。 所以,女儿们都是最好的,都是赵氏的骄傲。 然而,但是,她们生在了忠毅侯府,爵位可能很快就随着她们祖父阮老侯爷仙去的忠毅侯府。 不是传承数百年的世家,也不是世袭罔替的公侯府。等她们祖父去世,她们家族最大品级的官就是她们大伯 -正六品的户部郎中,他们的老爹只是个没有品级的举人,每天只会和老友开个茶会,赏个石头,游个湖作个画的散人。据说,在文人圈里地位也不高,安槿私下想,不知道她老爹这样,熬个几十年能不能熬成个名士。 这么些年,二夫人赵氏不是没有感觉到落差,但这么些年,侯府爵位还在,落差就还没这么大,更何况她一嫁入阮家,就不停的在生女儿,养女儿,教女儿,所以还没有深刻的意识到这个情况。尤其是大女儿阮安檀三年前刚十二就定给了自己大哥顺国公世子的第三子赵承安,她便理所当然的觉得自己的女儿应该在勋贵圈里还是抢手的很。 直到去年开始她积极给十三岁的二女儿阮安柟物色对象的时候屡次碰壁,才惊觉不好。那些她看上的勋贵家族竟然看不上她小小年纪已清丽绝伦的女儿?!来提亲的都是什么人?! 二皇子的侧妃?那死胖子的侧妃已经有了三个,嫡子两个,庶子五个,女儿无数个,竟敢求娶我的女儿? 承恩公家的小儿子?那小子不是整天斗鸡走狗,还去戏园里为个小倌争风吃醋,打死过人?谁家夫人见着承恩公夫人不是藏着女儿,生怕一不下心被看上,就被太后给赐了婚,那可不是讲理的主。 甚至连老太太的娘家前安南伯府刘家都打上了阮安柟的主意,撺掇着老太太明示暗示了好几次。想把她女儿填进那个无底洞?老太太真是为了娘家,都不记得这是她亲孙女了。这前安南伯府说着好听,其实现在就是个破落户,早没落的不成样子了。 二夫人的信心在一次次试探一次次碰壁以及一次次糟心的提亲中越磨越薄,都快成纸片了。 这纸片终于在这日众人给老太太请安时,老太太宣布,要将刘家表小姐刘浣珠给大少爷做二房的时候,噗通一声破了,满满的忧虑止也止不住,深深占据了二夫人不算强壮的心灵。 就算赵氏承不承认都好,明天的阮家说不定就是今天的刘家。 老太太娘家刘家也是五世而终的勋贵府,最后一任安南伯就是老太太的大哥,只是五年前去世了。随着爵位和相随的田产被收回,短短五年,刘家便已破落的不成样子。 刘府大夫人钱氏有三子二女,大女儿浣珍嫁给了一个读书人家,规矩严谨,又因对破落的安南伯府很是看不上,直把个浣珍管的惨比坐监。因此钱氏便把小女儿浣珠送来了阮府,希望老太太能够帮着养着,最重要是看能不能找个好人家嫁了。 几年前大房二少爷阮启明还没成亲的时候,刘家还打过阮启明的主意,可惜大夫人崔氏看的紧,到底没得手。 万般没想到,最后竟然还是赖上了大房,只却不是明媒正娶的正室,而是尴尬的二房。 这日众人便是在寿安堂给老太太请安时,听到了这个爆炸性的消息,好在大夫人大少奶奶都抱病没来请安,来的就是二夫人赵氏和一众小辈们,没有直接的关系,大家都神色各异的一致保持沉默了。 老太太看众人的脸色,到底有点尴尬羞恼,怏怏的摆摆手便命众人退下了。 回去的路上,赵氏脑子不知为啥诡异的就出现了自己宝贝女儿跪在她们外祖母面前梨花带雨要死要活,侄儿们满脸猥琐灰溜溜探头探脑的模样,这副场景深深惊吓了赵氏,让她甚是心慌意乱,惊恐不安。 “娘,浣珠表姐真要嫁给大堂哥吗?”三女儿阮安桐好死不活的突然扒上了她的胳膊,冷不丁的出声道。声音一如以往的娇脆蛮憨,带着浓浓的撒娇意味,却委实吓了她一跳。 “以后不要再叫表姐了。”赵氏急促冷道,“要叫小嫂子或者刘姨娘。” “哼,那算哪门子的嫂子!”后面的阮安柟讥讽道。因为刘家曾经打过她的主意,深深把阮安柟给恶心了好一段时间,阮安柟甚是看不上刘家和刘家兄妹。 “柟儿,那不是你该说的话!”赵氏回头对插嘴的阮安柟低叱道。这还没出老太太院子里,这死丫头就敢这么说话。 继而看了其他几个女儿一眼:“今天梅儿,桐儿,槿儿你们不用跟我去议事了,回去用完饭就直接去上课吧。不要让不相干的事情扰了心神。檀儿,柟儿你们过来。”说完,也不等女儿们的反应,从阮安桐那里撤了手,便板着脸径直回了二房主院。 一个不拉都被点名了的姐妹们愣了愣,不禁停住了脚步。往常五姐妹给祖母请完安后,都会陪着母亲一起用完早餐,然后再听母亲管理一下二房院里的事务,每个星期还要听一下给母亲打理嫁妆的外事嬷嬷给母亲报告外面铺子的情形。 顺国公府是赵氏皇族后裔,当年大部分东西虽然都被齐祖皇帝没了去,但留下的也不少,财富惊人,赵氏的嫁妆因此也格外丰厚。赵氏是个清高的美才女,嫁到阮家后,嫁妆很是发生了几起大的事故。因而顺国公老夫人便专门派了一批外事嬷嬷过来,这些嬷嬷不直接是各嫁妆产业的管事,只是参与部分管理,最主要任务是每个星期要跟赵氏报告产业事宜,并让五姐妹从小就旁听,耳濡目染,也学着知道些外面的事务,好将来懂得管理自己的嫁妆。她们的外祖母可是深刻明白,这几个外孙女可没她们母亲幸运,将来嫁了,可不一定有娘家撑腰,还是要她们自己能干一点好。 听完母亲的话,姐妹中反应最快的是最大的阮安檀,她摸了摸身侧阮安槿扎着丱发的小脑袋,安抚道:“用完餐,好好去上课,不要迟到了。浣珠那事不该是我们议论的,你们按规矩行事便可。不可偷懒,回头我去检查你们的功课。” 说完便携了一脸恨恨不屑神色的阮安柟跟随母亲离去了,边走还边传来阮安檀隐隐约约的声音:“……就你这么快嘴,回头叫祖母听到又是事……” 安槿拽了拽自己稀拉拉的头发,对她二姐喜欢摸她脑袋的习惯很是郁闷。她又不是真的小孩子,而且这头发也太稀薄了,还有点黄不拉叽的,让她很是不满意。虽然自己是穿越的,但也不能这么区别对待的,凭啥姐姐们头发都是又浓又密的,就她是这样! 就在安槿继续愤愤中神游的时候,有人拽了拽她的胳膊。转头就见自己五姐阮安桐冲自己不满的嚷嚷道:“七妹,跟你说话呢,你又走神!” “干吗?”安槿警惕问。这个五姐爱惹事,还不太有脑子,次次都让人跟着倒霉或收拾烂摊子。 “喂,你这是什么眼神?别瞪着你那双眼睛,黑得瘆人。”阮安桐不高兴的拍了拍安槿脑袋,嘟嘴道,“我们去看浣珠表姐吧,怎么样?四姐胆小不肯去,你求求她我们一起去。” “你再打我脑袋,我挠你!”安槿怒道,“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别想拿我当挡箭牌!” 说完就拉着旁边一直没有出声的阮安梅道:“四姐姐,我们走,别理她!” “你这小没良心的,枉我平时把好吃的都留给你……”阮安桐气恼道,“哼,不去就不去,我自己想办法!”说完就转个方向,气呼呼的走了。 阮安梅张了张嘴,似乎想叫住阮安桐,却也知道没用,到底咬了咬唇,任她走了。 安槿哼了声,却突然感觉手上传来一处凉意,低头一看,是拉着的阮安梅的手。现在已是初夏,天气渐热,手中阮安梅的手却是冰冷异常,还微微沁着汗。 安槿不禁抬头,入眼的少女椭圆小脸,柳叶眉,大大的眼睛很是柔美,此时面色却有些苍白,平日温柔水氲的眼睛此时正看着阮安桐离去的方向微微出神,嘴唇微启,似乎刚才想唤住阮安桐,却到底没出声。 这感觉有点不对劲啊,安槿心想。 71|7.08 第71章卿本佳人 周恒却不怕他,冷哼道:“怎么了,她做的,我就说不得?哼,自己做了坏事,就自己收场子,别让我三哥来擦屁股。”他怒了,一时之间,连粗话都冒了出来,这前后连起来实在难听。饶是大家大都是武将家的子弟,也俱是听得汗颜。 袁步辛气得脸都红了,挥起拳头就要去打他,自然还未及周恒的狐朋狗友拦,他自己的小厮就先拦住了,这自家少爷要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和表少爷打架,他回去还不得被二夫人给劈了当材烧。 而且周恒自小习武,他家少爷只知道读书,上去找人打架,不是找抽吗? 周恒看袁步辛怒火中烧的样子,形容更为讥诮,冷笑道:“怎么,坑了人不算还想打人?以为我们家就欠了你们家的?哼,那个姓李的不也要你娶,你这么厉害,干嘛不自己娶了,非要坑我三哥是什么意思。” 闻讯赶来本来要看安槿笑话的袁七听到这里再也听不下去,她上前拉住了脸红脖子粗想跟表弟周恒拼命的哥哥袁步辛,红着眼睛低声道:“五哥,五哥,表弟不过是误会了,你何必跟他这样,平白让外人看笑话?” 看着自家妹子最近明显清瘦下来的面容,袁步辛有些不忍又有些怨,但到底顾及颜面,不再要跟周恒拼命,只是从袁七的手里抽回了袖子,甩了甩,也没说什么,就自顾离去了。 袁七看着哥哥有些落寞的背影,心里痛得厉害。她勉强回转头,定定看着周恒,饶是周恒嘴上说的厉害,这个他以前一向爱重的表姐站在他的面前,用这样难过委屈的目光看着自己,他还是有些讪讪。 袁七看着周恒,哽咽着,一个字一个字道:“四表弟,我知道你怨我,舅母,三表哥,甚至外祖母都怨我。可是你们是我的家人,却为何信了外人,不肯信我。你想想,那是在我家的庄子里,若我家有心害人,我和我五哥怎么还会落得如此下场?得益的全是他人?我不盼表弟能帮我什么,只希望表弟能够不要人云亦云,也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 袁七说完又把目光看向姜嶙,道:“姜公子,您也是有妹妹的,还曾经因为同样的人被皇后娘娘申斥,令妹有没有冤枉,想必姜公子心里是最清楚的,既如此,推己思人,姜公子又如何不能理解我现在的心情呢?” 袁七说完,泪水已经悬挂于睫,盈盈欲滴,她咬着唇,神情羸弱却努力作出倔强的表情,最后她给姜嶙屈膝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去,背影纤瘦而又笔直,虽然孤寂却努力坚强的样子委实动人。 曾经,这也是京城排得上号的佳人。 小少年们看着她的背影,不知是被她的话打动了,还是被她的哀戚容颜给震撼住了,全部目送着她离开而没了声音。 “唉,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突然,一个突兀的声音打破了静寂,一个摇着折扇着了白色锦袍的十五六岁的少年慢慢从人群中一边摇头叹息着一边向着这边走来。此时原本被他搂着的夏月姑娘倒是不见了。 好在袁七已经走了一段距离,不然听了他这句话,必得踉跄一下不可。 “郑宇,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周恒紧皱着眉,不悦道。 郑宇挑眉一笑,道:“你这人原则性可真差,前面还口口声声说人家坑了你三哥,现在人家在你面前掉一滴眼泪,你又转身护着人家了,啧啧,果然表姐表妹什么的都是祸水。” 周恒气得脸憋得通红,却又不知道是在气什么。 另一少年“噗”得一笑,道:“看来你被表姐表妹们坑得也不少,果然是美人堆里练出来的,火眼金睛,一语道破天机。不过,话说回来,那射箭的小姑娘是谁?”这位却是五军都督府后军都督佥事的儿子宋参,他家和郑宇家也是世交,从小一起玩到大的。 郑宇瞟他一眼,还未开口,就有一少女冷冷道:“那就是大名鼎鼎的阮安槿,忠毅侯府阮家的七小姐。” 这里基本上都是一群武将家的子弟,对萧烨那也是熟的很,所以萧烨对阮家一位还未满十岁的七小姐情有独钟,宠得不行的话,也多多少少听了些。当时他们还下巴掉了一地,颇有些不信。 可是如果是她,又有什么不可信的?众人皆心道。 宋参喃喃道:“难怪。”面上就有些失落。 说话的是闻讯赶来的淑安县主,她哥哥向来宠她,这群他哥哥的狐朋狗友她也熟得很,其中还颇有几位明里暗里的喜欢她。 现在她看到宋参这个样子就有些恼怒,冷哼了声,转身就走,后面立即就有少年追了上去,拿了一支桃花要送她。众人便又跟着嬉笑起来。 这边热闹的很,而那艘美轮美奂的画船上,一个清雅出尘的青年男子则坐在甲板上慢慢饮着茶。小厮上前给他续茶,他慢慢喝了一口,才问道:“查清楚了没?” 小厮续好茶,侧立到一边,垂手道:“调查清楚了,那是忠毅侯府阮家二房的七小姐,现在养在了宫中赵太妃娘娘处。她身边的几位小姐,着芙蓉色衫的是九公主沁阳公主,另外两位是保宁侯郭家的两位小姐,大些的是大房的二小姐,另外一位是昭阳公主所出的淑婉县主。” 沉默半晌,男子才道:“恩,以后留意她的消息,有什么动静都事无巨细的报告给我。你先退下吧。” 小厮毫无任何惊讶之色,只应诺退下。 霍珩慢慢饮着茶,茶是今春的第一道雪后茶,清香淡雅,入口泛着微微的甘甜,然而霍珩饮到口中,却全是又苦又涩的味道。他一闭眼,眼前就只有那个小小的身子,射箭时,小指微微翘起,这幅画面像是定格了,怎么也挥之不去。 安槿不知道自己被人注意到了,只是经了刚刚河边桃花纹扇和琉璃钗的事情,她的兴致就弱了些。不过不愿扫了其他几人的兴致,也是努力配合着找些乐子。 她们沿着河畔游玩,看到新奇的吃食和没见过的奇花异草都会停下来,买上一些,平日出来的机会不算多,这也是难得的出游经历。 她们虽然年纪尚小,但皆是肌肤赛雪,粉雕玉琢的模样,又是衣裳华丽,带着侍女,一看便是家世良好的,因此一路也收到了不少小少年的礼物,其中郭瑶最大,收到的礼物自然也是最多的。好在郭瑶稳重,被她们调笑了也不羞也不恼,只道:“五十步笑百步而已,说不定下一年你们就是两百步了。”逗得大家大乐。 到得下午,原本几人还约了一起大历皇庄,再分别和自己的家人汇合,去园中赏花和看花朝会。 可安槿玩了一上午,有些乏也有些兴趣缺缺了,她想起母亲赵氏已经怀胎差不多十个月,可能也就是这几天的日子了。听说父亲也已休假在家陪着母亲。 不过之前她收到家里传信,说是父亲带着姐姐们都来参加花朝会了,想到她自己平日出宫也是不易,安槿就想着不若回家去看看母亲。 说做就做,她告辞了九公主几人,又命采青遣了人知会了赵太妃娘娘一声,说今晚会在忠毅侯府住,便上了马车赶去了去忠毅侯府。 马车行得快,差不多半个时辰就到了忠毅侯府,安槿直接命马车走了内院后门,守门的婆子看见安槿吓一跳,安槿也不待她回禀就自己快步穿过了后院,去了她母亲的院子。 赵氏已经歇了晌午,正半躺在正房的院子里晒太阳,看见安槿回来,自然极是高兴,忙起身命自己的大丫环去小厨房准备安槿爱吃的糕点。 安槿便命碧螺拿了她在街上买的糕点,分了一些出来装盘,剩下的就命人送了去大房和老太太那里,又叫采青去自己院子里安排住宿,安排妥当了,才笑眯眯的和赵氏说话。 赵氏爱怜的摸了摸安槿的头发,问她在宫中的起居生活,这都是她问了千百遍的,安槿没有丝毫的不耐烦,每句问话都会认真细致的回答。 赵氏的管事婆子林嬷嬷过来回话,看见母女俩难得这么悠闲的坐在花架下,慵懒亲昵的说着话,那画面都不忍打扰。 但林嬷嬷是下人,不好真的就将来访的姑奶奶晾在厅里不回一声,只能侯在了一旁,等主母和小姐自己注意到她。 赵氏心不细,安槿却早就注意到了林嬷嬷过来,见她神色,便知她有事禀告,待又和母亲说了今天上午的趣事,便笑着问林嬷嬷,道:“林嬷嬷,是有什么事吗?” 林嬷嬷回道:“回夫人七小姐,是姑太太想找夫人说话。” 赵氏眉头一样,然后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懒懒道:“告诉她我在歇息,没空跟她说话。” 林嬷嬷面上闪过无奈之色,道:“奴婢说了,可是姑奶奶说那她就在厅里等着,待夫人休息好了,再和夫人说话。”其实应该是阮氏听说了七小姐回府,知道二夫人必定在和七小姐说话,所以才特意过来的。 赵氏嗤笑一声,摆了摆手,道:“那就让她先等着吧。” 安槿的眼睛转了转,觉得母亲的态度很是不寻常。待林嬷嬷走了,才问母亲怎么回事。 赵氏讥讽的笑道:“你这位姑姑,最近是天天跑我这里说话呢。” “她有什么事求母亲?”安槿好奇的问道,她那个姑母,可不是那种因为赵氏有孕怕她无聊专门来陪她说话的。 “她能有什么事?呵呵。”赵氏拿起茶杯,浅浅喝了口水,笑道,“她受了撺掇,想让我做媒,为那蔡知文求娶你大舅母家的敏惜哪。” 安槿一口豌豆黄没吞下去,险些呛着了。她忙拿起茶杯喝了口水,咽了两下,才缓过来,不可置信的看着赵氏。 72|7.08 第1章死后 姜璃醒来的时候就看到镜子中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美丽女子正在对镜梳妆,姜璃看得很清楚,就像是自己对着镜子梳妆一样。 女子瓜子脸,弯弯的秋波眉,细长的凤眼水色潋滟。旁边的贴身侍女给她插上一支赤金累丝镶红宝鸣凤钗,笑着赞道:“这支红宝石凤钗真是好看,衬得夫人的肤色越发白了,将军对夫人真是好,听说这上面的红宝石还是西域王宫里面的东西,王爷只赏给将军这么两颗,将军就给您镶了这支凤钗。” 女子闻言明显非常高兴,凤眸里满满都是喜悦和柔情,但嘴上却嗔道:“就你话多。” 姜璃有些木然的看着这个女子,她对这个女子很熟悉,曾经她是她夫君的妹妹,名叫韩烟霓。因为婆婆韩老夫人和夫君韩忱都把这个女儿或妹妹当成眼珠子般疼,她也是爱屋及乌,对她甚若亲妹。 姜璃嫁到韩家的时候,韩烟霓只有十四岁,姜璃死的时候,韩烟霓十八岁。 她死后失去意识,却不知隔了多久醒来时发现魂魄未能转世投胎,而是被锁在了自己从小带着的一支玉蝉吊坠上,像是被钉入其中,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而那时玉蝉已经被韩烟霓占为已有,她看见韩烟霓已非少女身,而是梳了妇人发髻。 之后她就时睡时醒,跟着韩烟霓,不,现在叫项烟霓,看见一幕幕她嫁入韩家四年却从来不知道的韩家事,也看见她的夫君,韩忱,她从来不知道的事。 项烟霓已经梳妆好,她再次照了照镜子,确认万无一失了,才扶了侍女的手去给韩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见到项烟霓很高兴,招了招手让她到身边坐下,道:“烟儿,今日忱儿回来,你可让人打扫了他常用的屋子书房什么的,房间也都换了他喜欢的摆设?” 项烟霓抱着老夫人的胳膊,抿着嘴笑道:“母亲,您还不放心我吗?烟儿自是都已经料理得妥当,就等着哥哥回来了。” 老夫人笑咪了眼,拍拍她的手,慈爱道:“怎么还叫哥哥呢?要叫相公,你这孩子这么大了,还这么喜欢撒娇。只是这次忱儿回来,你们可得给我舔个孙儿,我这把老骨头可等不了多久了。” 项烟霓有些害羞,便抱着老夫人的手撒娇不依,其乐融融,气氛好不温馨。 姜璃虽然魂魄被锁玉蝉后早已经看惯这一幕,也从最开始的震惊不可置信变成了现在的麻木,可是她知道她的情绪还是有所波动,因为她又开始晕眩,经过这么长时间,她早知道只要她情绪一波动,魂魄就会不稳,随即就会陷入昏迷。 姜璃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黑,附身的玉蝉就躺在项烟霓卧房的梳妆台上,旁边是摇曳的烛火。 她转了转目光,便看到了项烟霓正在和一个高大的男子说话,男子背对着梳妆台,姜璃看不见他的面容,但是姜璃曾经对着这个背影千万次,即使一个轮廓,姜璃也认得出这个人是谁,因为那是她曾经的夫君,韩忱。 “哥哥,这次你回来是不是就可以接我们去西夏了?”项烟霓柔身问道。 “恩,你大哥已经杀了你三叔,承袭了西夏王的位置,我这次回来一是向陛下请封,二便是要接你们回西夏的。”韩忱低沉的声音道,姜璃一听他的声音,就感觉自己的魂魄都颤抖了两下。 “太好了,”项烟霓喜极而泣,她抱着韩忱,头靠在他的胸前,道,“哥哥,谢谢你。这么多年,如果不是你和母亲的庇护,烟儿如何能活下来,再嫁给你,没有你的牺牲和相助,三哥也不能杀死三叔,夺回本来属于父亲的王位。” 韩忱听了她的话,伸手拍了拍她的背,柔声道:“烟儿,这些本来就是我要做的事,你不用谢我。我今日还有事情要处理,要先去书房,你先歇息吧。” 项烟霓不知他为何突然说要去书房,忙拉住他,娇嗔道:“哥哥,是烟儿说错什么话惹你生气了吗?哥哥,你告诉烟儿,以前你从来都不是这个样子的。”又低声很有些害羞道,“哥哥,母亲,母亲她催促我们要孩子呢,哥哥,我们已经成亲快两年了,再没有,母亲该失望了。” 韩忱想说些什么安慰安慰她,抬起眼睛,目光却不经意间扫到梳妆台上的玉蝉,脸色一变。 项烟霓一直注意他的神情,见他脸色突变,心里一突,忙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也看到了台上的玉蝉,脸上顿时血色尽失。 她咬了咬唇,突然轻声问道:“哥哥,你是不是,是不是还想着她?你是不是后悔了?你以前说过的,说你至始至终只喜欢我一个人的话,是不是变了?” 韩忱收回目光,看项烟霓眼里噙着泪,欲滴未滴泫然欲泣的模样,突然就想起他们家破人亡的时候,小小的烟霓拽着他的衣角,满脸无助惶恐,道:“忱哥哥,父亲母妃哥哥他们真的都回不来了吗?那烟儿该怎么办?烟儿再没有人疼爱了吗?” 他心疼不已,抱着小小的她,承诺道:“不怕,烟儿,以后忱哥哥会照顾你,会一直在你身边照顾你。” 他叹了口气,回手抱住了她,他已经负了一个满心爱恋自己的女子,再也不能负第二个。 这时房间外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喧哗声,两人皱眉,项烟霓正准备说话,韩忱已皱眉问外间侍立的侍女们:“怎么回事?” 忙有侍女进来跪下回话道:“没事,只是一个小丫头犯错,嬷嬷罚她,她不服管教,在嚷嚷,奴婢这就叫人打发了她去。” 她话音刚落,就远远传来几声女子的叫嚷声,其他人听不清,然而韩忱从小习武,听力比正常人好很多,却是听到了,他听到一个女子在叫着“将军,将军,求您见见奴婢吧。” 韩忱皱眉,他松开项烟霓转身去了外间,项烟霓也忙跟着她出了卧房。 姜璃也听到了女子的叫嚷,虽然声音变得沙哑苍老了些,但她还是听出那个声音是她曾经的贴身侍女轻沙的。她有些愣怔,自从她魂魄醒来,在这韩府,就很少见到她生活过的痕迹,那些自己的侍女们也好像全部消失不见了,突然听到轻沙的声音,她也有些激动,可惜她的魂魄不能离开玉蝉,并不能跟着去外间看看,只好努力去辨听外面的声音。 “你不是先夫人的丫环吗?不在陵园守墓,跑来府里来闹什么?”韩忱冷声问道。 “将军,求将军恕罪,奴婢听闻将军将要移府去西夏,奴婢想求将军能否将夫人的骨灰还给奴婢,让奴婢带回安王府。”轻沙哽咽着,“我们小郡主她,她从来没有离开过京都,她一定不习惯西夏的气候,求将军把我们小郡主的骨灰还给奴婢吧。” “你胡说什么,夫人的遗骨不是埋在了陵园,你在此胡言乱语什么,来人,还不将她拖下去乱棍打死。”韩忱发怒道。 “将军,将军,夫人从来没有对不起您过,您怎能如此对她,奴婢知道,陵园里从来也没埋过我们小郡主,她的骨灰……”可能是因为急迫,她一直夫人和小郡主的转换而不自知。 声音越拉越远,姜璃终于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她消化着刚听来的消息,心慌意乱间,意识也终于越来越模糊,再次陷入沉睡中。 姜璃是被一种奇怪的感觉促醒的,她仿佛感觉到一只大手在抚摸自己,那种感觉很熟悉却让她的魂魄倍感窒息,她醒来,就看到一只大拇指在轻轻摩挲着玉蝉,她抬头,就看到大手的主人竟是韩忱。 她静静看着韩忱,见他轮廓分明的俊脸上是一种奇怪的表情,似怀念,似痛恨,又似痛苦,她认识他六年,嫁给他四年,也不曾在他面上看到过这种表情,当然她以前不知道他的地方多了去了。 73|7.08 蝉衣记第1章死后 姜璃醒来的时候就看到镜子中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美丽女子正在对镜梳妆,姜璃看得很清楚,就像是自己对着镜子梳妆一样。 女子瓜子脸,弯弯的秋波眉,细长的凤眼水色潋滟。旁边的贴身侍女给她插上一支赤金累丝镶红宝鸣凤钗,笑着赞道:“这支红宝石凤钗真是好看,衬得夫人的肤色越发白了,将军对夫人真是好,听说这上面的红宝石还是西域王宫里面的东西,王爷只赏给将军这么两颗,将军就给您镶了这支凤钗。” 女子闻言明显非常高兴,凤眸里满满都是喜悦和柔情,但嘴上却嗔道:“就你话多。” 姜璃有些木然的看着这个女子,她对这个女子很熟悉,曾经她是她夫君的妹妹,名叫韩烟霓。因为婆婆韩老夫人和夫君韩忱都把这个女儿或妹妹当成眼珠子般疼,她也是爱屋及乌,对她甚若亲妹。 姜璃嫁到韩家的时候,韩烟霓只有十四岁,姜璃死的时候,韩烟霓十八岁。 她死后失去意识,却不知隔了多久醒来时发现魂魄未能转世投胎,而是被锁在了自己从小带着的一支玉蝉吊坠上,像是被钉入其中,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而那时玉蝉已经被韩烟霓占为已有,她看见韩烟霓已非少女身,而是梳了妇人发髻。 之后她就时睡时醒,跟着韩烟霓,不,现在叫项烟霓,看见一幕幕她嫁入韩家四年却从来不知道的韩家事,也看见她的夫君,韩忱,她从来不知道的事。 项烟霓已经梳妆好,她再次照了照镜子,确认万无一失了,才扶了侍女的手去给韩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见到项烟霓很高兴,招了招手让她到身边坐下,道:“烟儿,今日忱儿回来,你可让人打扫了他常用的屋子书房什么的,房间也都换了他喜欢的摆设?” 项烟霓抱着老夫人的胳膊,抿着嘴笑道:“母亲,您还不放心我吗?烟儿自是都已经料理得妥当,就等着哥哥回来了。” 老夫人笑咪了眼,拍拍她的手,慈爱道:“怎么还叫哥哥呢?要叫相公,你这孩子这么大了,还这么喜欢撒娇。只是这次忱儿回来,你们可得给我舔个孙儿,我这把老骨头可等不了多久了。” 项烟霓有些害羞,便抱着老夫人的手撒娇不依,其乐融融,气氛好不温馨。 姜璃虽然魂魄被锁玉蝉后早已经看惯这一幕,也从最开始的震惊不可置信变成了现在的麻木,可是她知道她的情绪还是有所波动,因为她又开始晕眩,经过这么长时间,她早知道只要她情绪一波动,魂魄就会不稳,随即就会陷入昏迷。 姜璃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黑,附身的玉蝉就躺在项烟霓卧房的梳妆台上,旁边是摇曳的烛火。 她转了转目光,便看到了项烟霓正在和一个高大的男子说话,男子背对着梳妆台,姜璃看不见他的面容,但是姜璃曾经对着这个背影千万次,即使一个轮廓,姜璃也认得出这个人是谁,因为那是她曾经的夫君,韩忱。 “哥哥,这次你回来是不是就可以接我们去西夏了?”项烟霓柔身问道。 “恩,你大哥已经杀了你三叔,承袭了西夏王的位置,我这次回来一是向陛下请封,二便是要接你们回西夏的。”韩忱低沉的声音道,姜璃一听他的声音,就感觉自己的魂魄都颤抖了两下。 “太好了,”项烟霓喜极而泣,她抱着韩忱,头靠在他的胸前,道,“哥哥,谢谢你。这么多年,如果不是你和母亲的庇护,烟儿如何能活下来,再嫁给你,没有你的牺牲和相助,三哥也不能杀死三叔,夺回本来属于父亲的王位。” 韩忱听了她的话,伸手拍了拍她的背,柔声道:“烟儿,这些本来就是我要做的事,你不用谢我。我今日还有事情要处理,要先去书房,你先歇息吧。” 项烟霓不知他为何突然说要去书房,忙拉住他,娇嗔道:“哥哥,是烟儿说错什么话惹你生气了吗?哥哥,你告诉烟儿,以前你从来都不是这个样子的。”又低声很有些害羞道,“哥哥,母亲,母亲她催促我们要孩子呢,哥哥,我们已经成亲快两年了,再没有,母亲该失望了。” 韩忱想说些什么安慰安慰她,抬起眼睛,目光却不经意间扫到梳妆台上的玉蝉,脸色一变。 项烟霓一直注意他的神情,见他脸色突变,心里一突,忙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也看到了台上的玉蝉,脸上顿时血色尽失。 她咬了咬唇,突然轻声问道:“哥哥,你是不是,是不是还想着她?你是不是后悔了?你以前说过的,说你至始至终只喜欢我一个人的话,是不是变了?” 韩忱收回目光,看项烟霓眼里噙着泪,欲滴未滴泫然欲泣的模样,突然就想起他们家破人亡的时候,小小的烟霓拽着他的衣角,满脸无助惶恐,道:“忱哥哥,父亲母妃哥哥他们真的都回不来了吗?那烟儿该怎么办?烟儿再没有人疼爱了吗?” 他心疼不已,抱着小小的她,承诺道:“不怕,烟儿,以后忱哥哥会照顾你,会一直在你身边照顾你。” 他叹了口气,回手抱住了她,他已经负了一个满心爱恋自己的女子,再也不能负第二个。 这时房间外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喧哗声,两人皱眉,项烟霓正准备说话,韩忱已皱眉问外间侍立的侍女们:“怎么回事?” 忙有侍女进来跪下回话道:“没事,只是一个小丫头犯错,嬷嬷罚她,她不服管教,在嚷嚷,奴婢这就叫人打发了她去。” 她话音刚落,就远远传来几声女子的叫嚷声,其他人听不清,然而韩忱从小习武,听力比正常人好很多,却是听到了,他听到一个女子在叫着“将军,将军,求您见见奴婢吧。” 韩忱皱眉,他松开项烟霓转身去了外间,项烟霓也忙跟着她出了卧房。 姜璃也听到了女子的叫嚷,虽然声音变得沙哑苍老了些,但她还是听出那个声音是她曾经的贴身侍女轻沙的。她有些愣怔,自从她魂魄醒来,在这韩府,就很少见到她生活过的痕迹,那些自己的侍女们也好像全部消失不见了,突然听到轻沙的声音,她也有些激动,可惜她的魂魄不能离开玉蝉,并不能跟着去外间看看,只好努力去辨听外面的声音。 “你不是先夫人的丫环吗?不在陵园守墓,跑来府里来闹什么?”韩忱冷声问道。 “将军,求将军恕罪,奴婢听闻将军将要移府去西夏,奴婢想求将军能否将夫人的骨灰还给奴婢,让奴婢带回安王府。”轻沙哽咽着,“我们小郡主她,她从来没有离开过京都,她一定不习惯西夏的气候,求将军把我们小郡主的骨灰还给奴婢吧。” “你胡说什么,夫人的遗骨不是埋在了陵园,你在此胡言乱语什么,来人,还不将她拖下去乱棍打死。”韩忱发怒道。 “将军,将军,夫人从来没有对不起您过,您怎能如此对她,奴婢知道,陵园里从来也没埋过我们小郡主,她的骨灰……”可能是因为急迫,她一直夫人和小郡主的转换而不自知。 声音越拉越远,姜璃终于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她消化着刚听来的消息,心慌意乱间,意识也终于越来越模糊,再次陷入沉睡中。 姜璃是被一种奇怪的感觉促醒的,她仿佛感觉到一只大手在抚摸自己,那种感觉很熟悉却让她的魂魄倍感窒息,她醒来,就看到一只大拇指在轻轻摩挲着玉蝉,她抬头,就看到大手的主人竟是韩忱。 她静静看着韩忱,见他轮廓分明的俊脸上是一种奇怪的表情,似怀念,似痛恨,又似痛苦,她认识他六年,嫁给他四年,也不曾在他面上看到过这种表情,当然她以前不知道他的地方多了去了。 “哥哥,你在看什么?”项烟霓披了件轻纱薄衣,从罗汉床走了过来,从后面抱住韩忱,声音甜蜜温柔。 “没有,没有什么。”韩忱松开玉蝉,转身回抱住了项烟霓,右手却一扫就将那玉蝉收入了袖中。 韩忱摸了摸项烟霓的脸,道:“烟儿,昨夜你也辛苦了,我去上朝,你再去歇息一会儿,娘那边我已经派人过去跟她说了,你晚点再去给她请安。” 项烟霓收回目光,甜蜜的应了,又亲自服侍了韩忱更衣,送他出门才回了卧房继续歇息。 玉蝉在韩忱的袖中,姜璃虽早没有了触觉和嗅觉,仍觉得分外难受,又一次失去了意识。 74|7.08 新文蝉衣记第二章 姜璃从昏迷中醒来,睁开眼,映入眼中的是月白色的纹纱帐,她皱眉,心想,她怎么又跑到罗汉床上了,希望不要让她看到什么春宫戏。 可是不对啊,她记得自己不是被火烧得魂飞魄散了吗?随即她感觉到脑中一阵刺痛,忍不住就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 她蓦地睁大眼睛,太阳**?伸手?自从她死后,魂魄被锁在玉蝉中后,早已没有身体和手这种东西,更是在玉蝉里被钉得动也不能动,这些实在是奢侈品啊奢侈品。 她伸出手,嫩白如玉,纤细柔美,肌肤吹弹可破,她的手,货真价实的纤纤玉手!她猛得做起来,摸摸自己的身体,摸摸自己的脸,天哪,她有身体了!她不用再被无穷无尽的钉在玉蝉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她爬起身,跌跌撞撞的下了床,因为长时间没有使用过身体,很有些不协调,她扑到了床前的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蓦然流下泪来。 熟悉,是因为这张脸就是她曾经用了二十年的脸,陌生,是因为她魂魄被锁多年,早已经都快不记得自己的这张脸,而且现在的这张脸,小小的,虽已初现殊色,却仍面露稚气,那脸颊柔柔嫩嫩得仿若风吹一下就能破。 这分明是她未嫁前几年的脸。如果这是梦,那这梦的触感也太真实了。 “小郡主,您怎么起来了?”一个侍女打帘进来,听得动静,慌忙放下手中的药碗,过来查看姜璃的情况。 “微-草-”姜璃回头看见侍女,出声唤道,因为久未说话,语调有些迟缓,一字一顿的,她也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喉咙有些刺痛。 “小郡主,您快别说话,小心伤了嗓子。”名唤微草的侍女急忙道,“您快躺下,让奴婢喂您药。大夫说等您一醒来,就要把这药先给喝了。” 姜璃摇摇头,也不说话,接过药碗一饮而尽,倒是把微草吓了一跳,有些迟疑的看向姜璃,她们小郡主平日里最是娇气,喝药都是要左哄右劝的,哪有这么干脆的? 姜璃却不理微草的疑惑,她饮完一碗药,嘴里满是苦苦的味道,然而她却舔了舔唇,意犹未尽,就是这苦味,她也好久没有尝过了,想到这,真是满心的辛酸泪。 她放下药碗,径直的就往屋子外面走,微草忙唤道:“小郡主,郡主,您这是要去哪儿?” 姜璃哪里管她,她就这样直直穿过外间,越过阁楼的美人靠,爬上楼梯,直奔小阁楼的天台,她趴在栏杆上,赤脚踩在木地板上,把地板踩得咚咚响,看着小脚在黑色木板的衬托下,更显莹白如玉,晶莹灵动,她高兴得咯咯笑。深深呼吸着空气中的青草味和湿气,她觉得自己每一个毛孔都在舒展。 可是跟上来的微草还有刚在外间的另一个贴身侍女溪沙却是吓坏了,一个拎着绣花鞋,一个拿着披风,匆匆忙忙跟着跑了上来,带着哭音道:“小郡主,您发烧还没好呢,您这是要干什么呀,是要吓死奴婢吗?您心里不痛快想要发泄,怎么样不行,非要折腾自个儿,这要是王妃娘娘看见了,非得发脾气把奴婢们全发卖了不可。” 姜璃笑看着她们,脸上却全都是泪,她实在在玉蝉里被锁得怕了,这么多年被盯在那里,暗无天日永无止境,受尽折磨还不能有情绪波动,一有情绪波动就晕菜,她实在是受够了。 只是她宣泄够了,便也知道这天气是凉的,刚得回来的身子可也不能糟蹋了,便由着侍女们帮她穿上绣鞋,披上了披风。 只是她们说她心里不痛快,却是为了什么?她明明心里痛快得很,不知道有多痛快呢。 项墨站在树上,目瞪口呆的看着不远处阁楼天台上的小少女,少女披散着头发,心形脸,大眼睛,肤如莹玉,目如点漆,秋水盈盈,樱唇娇艳,可惜这样美丽的少女,怎么竟然是个脑子有病的。 他晚上约了探子议事,路过安王府的别庄,却不曾想突然就见一白衣少女从别庄的一个阁楼里冒出来,然后又哭又笑的在阁楼上又是跺脚又是转圈的,这,这,这难道是安王府哪个疯了的女儿啥的,被关在了这里?然后他就千年难遇的忍不住八卦竟然在一棵树上停了下来。 等丫鬟侍女们跑了上来哄着少女穿鞋穿衣,少女才安静下来,他听不到她们说什么,却在少女偶一抬头的瞬间,如遭电击。 他看到少女的双眼穿透夜空,不知道对着什么诡异的就笑了一下,那一笑,真是又夺目又惊人,美的夺目,诡异的惊人。 这样美丽的少女,为何竟然是个脑子有病的?他脑子里就只剩下这么一句话。 姜璃却不知道自己被人注意到了,她发泄够了,感受自己的身体也感受够了,就顺着两个侍女的哭求,跟着她们回了屋内。她不忍拒绝她们,她此时对着她们,心里只有一片柔软,因为那是微草和溪沙,前世为了护着自己而死的微草和溪沙。 姜璃回了屋内,她此时才发觉自己果然是病着的,便由着微草和溪沙服侍着净了身,换了衣裳,重新躺回了床上,满足的拥了拥柔软丝滑的锦被,这才问她们两道:“刚才你们说我心里不痛快,我怎么不痛快了?” 姜璃语气认真,却是让两个侍女迟疑了,这,小郡主这是什么意思?她摆明了不是因为老王妃偏心,明明是二郡主的错,责罚的却是小郡主这件事情不高兴吗? 可是姜璃的眼睛还盯着她们,等着她们回答。 溪沙比微草沉稳,她顿了几秒就答道:“前几日二郡主想要小郡主您的玉蝉,可是小郡主因这玉蝉是王爷从南边带回来送给小郡主的生辰礼物,是王爷对小郡主的心意,便不肯相赠,老王妃却因此责怪小郡主不念及手足,罚小郡主夜跪回廊,才导致小郡主感染风寒,所以小郡主您心里必然是委屈的。只是奴婢之前情急乱语,还请小郡主恕罪。” 姜璃笑了,原来是这回事啊,那她就记得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她温声对微草和溪沙道:“你们不过是担心我,何罪之有,你们这两日照顾我也累了,不若就先下去歇息一下,叫个小丫鬟过来守夜就好了,明早再过来服侍我。” 两个侍女放了蚊帐退下,姜璃就伸手从枕头底下取出一物,正是那曾经锁了自己魂魄不知道多少年的玉蝉,姜璃把它举得远远的,心里对它还是有一种莫名的惧意。 她想起来现在应该是定昭三十三年,她十四岁的时候。 她记得这一年自己的生辰,父亲安王从南边带回了这枚玉蝉吊坠送给自己,玉蝉盈翠欲滴,莹光流动,水色极好,不想大房的二堂姐也一眼就喜欢上了这枚玉蝉,就想用父亲送她的象牙雕跟自己换,自己不肯,便被祖母以不敬姐姐,不念手足之情为由罚跪回廊罚了半个时辰。 姜璃却不是个能受委屈的,她不能违背祖母,但跪完后就一气之下跑去安王府别院找母亲安王妃赵氏,却不想赵氏并不在别院,而是因为外祖母有恙,去了顺国公府探望。姜璃当晚就发起了高烧,昏睡了多日才醒过来。 祖母,也就是安王府的项老王妃是藩王西夏王的妹妹,也是当今项皇后的堂妹。而她的大伯母也是出自西夏王府,是项皇后的侄女,项老王妃的堂侄女。她的大伯前安王世子战死,大伯母只带着一个女儿守寡,那便是姜璃的二堂姐明惠郡主。因此项老王妃和项皇后都极偏宠明惠郡主。 她的父亲现任安王是老王妃的次子,因为大伯父前安王世子战死,继承了安王的爵位。 而姜璃的母亲安王妃却是出自顺国公府赵氏,和当今宠冠后宫的十一皇子的生母皇贵妃阮氏是表姐妹,皇贵妃虽然在京都有好几个嫡亲的姐妹,外甥女也有几个,却不知为何最宠姜璃,听说她的封号瑾惠郡主还是皇贵妃拟的。 皇后所出的三皇子和皇贵妃所出的十一皇子是最有可能被立为太子的两个皇子,姜璃的外家顺国公府是站在皇贵妃那边的,安王的态度则是不明朗,所以姜璃便也被项皇后和项老王妃所厌。 姜璃看着玉蝉,突然想到韩烟霓,也就是项烟霓,想到向来高傲的项老王妃却是从她记忆的开始就非常喜爱项烟霓,看来很可能她祖母大人一开始就知道项烟霓的身份,是她的侄孙女,所以才对她宠爱有加。 否则一个初到京都的小小的韩家,凭什么她祖母就对韩家另眼相看?这些人瞒着的不过只有自己而已。说不定韩家算计自己的婚事,她祖母还掺和了一脚。 她苦笑,不知道自己以前是不是瞎子,为什么什么都看不到。 75|7.08 新文蝉衣记第1章死后 姜璃醒来的时候就看到镜子中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美丽女子正在对镜梳妆,姜璃看得很清楚,就像是自己对着镜子梳妆一样。 女子椭圆脸,弯弯的秋波眉,细长的凤眼水色潋滟。旁边的贴身侍女给她插上一支赤金累丝镶红宝鸣凤钗,笑着赞道:“这支红宝石凤钗真是好看,衬得夫人的肤色越发白了,将军对夫人真是好,听说这上面的红宝石还是西域王宫里面的东西,王爷只赏给将军这么两颗,将军就给您镶了这支凤钗。” 女子闻言明显非常高兴,凤眸里满满都是喜悦和柔情,但嘴上却嗔道:“就你话多。” 姜璃有些木然的看着这个女子,她对这个女子很熟悉,曾经她是她夫君的妹妹,名叫韩烟霓。因为婆婆韩老夫人和夫君韩忱都把这个女儿或妹妹当成眼珠子般疼,她也是爱屋及乌,对她甚若亲妹。 姜璃嫁到韩家的时候,韩烟霓只有十四岁,姜璃死的时候,韩烟霓十八岁。 她死后失去意识,却不知隔了多久醒来时发现魂魄未能转世投胎,而是被锁在了自己从小带着的一支玉蝉吊坠上,像是被钉入其中,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而那时玉蝉已经被韩烟霓占为已有,她看见韩烟霓已非少女身,而是梳了妇人发髻。 之后她就时睡时醒,跟着韩烟霓,不,现在叫项烟霓,看见一幕幕她嫁入韩家四年却从来不知道的韩家事,也看见她的夫君,韩忱,她从来不知道的事。 项烟霓已经梳妆好,她再次照了照镜子,确认万无一失了,才扶了侍女的手去给韩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见到项烟霓很高兴,招了招手让她到身边坐下,道:“烟儿,今日忱儿回来,你可让人打扫了他常用的屋子书房什么的,房间也都换了他喜欢的摆设?” 项烟霓抱着老夫人的胳膊,抿着嘴笑道:“母亲,您还不放心我吗?烟儿自是都已经料理得妥当,就等着哥哥回来了。” 老夫人笑咪了眼,拍拍她的手,慈爱道:“怎么还叫哥哥呢?要叫相公,你这孩子这么大了,还这么喜欢撒娇。只是这次忱儿回来,你们可得给我舔个孙儿,我这把老骨头可等不了多久了。” 项烟霓有些害羞,便抱着老夫人的手撒娇不依,其乐融融,气氛好不温馨。 姜璃虽然魂魄被锁玉蝉后早已经看惯这一幕,也从最开始的震惊不可置信变成了现在的麻木,可是她知道她的情绪还是有所波动,因为她又开始晕眩,经过这么长时间,她早知道只要她情绪一波动,魂魄就会不稳,随即就会陷入昏迷。 姜璃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黑,附身的玉蝉就躺在项烟霓卧房的梳妆台上,旁边是摇曳的烛火。 她转了转目光,便看到了项烟霓正在和一个高大的男子说话,男子背对着梳妆台,姜璃看不见他的面容,但是姜璃曾经对着这个背影千万次,即使一个轮廓,姜璃也认得出这个人是谁,因为那是她曾经的夫君,韩忱。 “哥哥,这次你回来是不是就可以接我们去西夏了?”项烟霓柔身问道。 “恩,你三哥已经杀了你三叔,承袭了西夏王的位置,我这次回来一是向陛下请封,二便是要接你们回西夏的。”韩忱低沉的声音道,姜璃一听他的声音,就感觉自己的魂魄都颤抖了两下。 “太好了,”项烟霓喜极而泣,她抱着韩忱,头靠在他的胸前,道,“哥哥,谢谢你。这么多年,如果不是你和母亲的庇护,烟儿如何能活下来,再嫁给你,没有你的牺牲和相助,三哥也不能杀死三叔,夺回本来属于父亲的王位。” 韩忱听了她的话,伸手拍了拍她的背,柔声道:“烟儿,这些本来就是我要做的事,你不用谢我。我今日还有事情要处理,要先去书房,你先歇息吧。” 项烟霓不知他为何突然说要去书房,忙拉住他,娇嗔道:“哥哥,是烟儿说错什么话惹你生气了吗?哥哥,你告诉烟儿,以前你从来都不是这个样子的。”又低声很有些害羞道,“哥哥,母亲,母亲她催促我们要孩子呢,哥哥,我们已经成亲快两年了,再没有,母亲该失望了。” 韩忱想说些什么安慰安慰她,抬起眼睛,目光却不经意间扫到梳妆台上的玉蝉,脸色一变。 项烟霓一直注意他的神情,见他脸色突变,心里一突,忙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也看到了台上的玉蝉,脸上顿时血色尽失。 她咬了咬唇,突然轻声问道:“哥哥,你是不是,是不是还想着她?你是不是后悔了?你以前说过的,说你至始至终只喜欢我一个人的话,是不是变了?” 韩忱收回目光,看项烟霓眼里噙着泪,欲滴未滴泫然欲泣的模样,突然就想起他们家破人亡的时候,小小的烟霓拽着他的衣角,满脸无助惶恐,道:“忱哥哥,父亲母妃哥哥他们真的都回不来了吗?那烟儿该怎么办?烟儿再没有人疼爱了吗?” 他心疼不已,抱着小小的她,承诺道:“不怕,烟儿,以后忱哥哥会照顾你,会一直在你身边照顾你。” 他叹了口气,回手抱住了她,他已经负了一个满心爱恋自己的女子,再也不能负第二个。 这时房间外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喧哗声,两人皱眉,项烟霓正准备说话,韩忱已皱眉问外间侍立的侍女们:“怎么回事?” 忙有侍女进来跪下回话道:“没事,只是一个小丫头犯错,嬷嬷罚她,她不服管教,在嚷嚷,奴婢这就叫人打发了她去。” 她话音刚落,就远远传来几声女子的叫嚷声,其他人听不清,然而韩忱从小习武,听力比正常人好很多,却是听到了,他听到一个女子在叫着“将军,将军,求您见见奴婢吧。” 韩忱皱眉,他松开项烟霓转身去了外间,项烟霓也忙跟着她出了卧房。 姜璃也听到了女子的叫嚷,虽然声音变得沙哑苍老了些,但她还是听出那个声音是她曾经的贴身侍女轻沙的。她有些愣怔,自从她魂魄醒来,在这韩府,就很少见到她生活过的痕迹,那些自己的侍女们也好像全部消失不见了,突然听到轻沙的声音,她也有些激动,可惜她的魂魄不能离开玉蝉,并不能跟着去外间看看,只好努力去辨听外面的声音。 “你不是先夫人的丫环吗?不在陵园守墓,跑来府里来闹什么?”韩忱冷声问道。 “将军,求将军恕罪,奴婢听闻将军将要移府去西夏,奴婢想求将军能否将夫人的骨灰还给奴婢,让奴婢带回安王府。”轻沙哽咽着,“我们小郡主她,她从来没有离开过京都,她一定不习惯西夏的气候,求将军把我们小郡主的骨灰还给奴婢吧。” “你胡说什么,夫人的遗骨不是埋在了陵园,你在此胡言乱语什么,来人,还不将她拖下去乱棍打死。”韩忱发怒道。 “将军,将军,夫人从来没有对不起您过,您怎能如此对她,奴婢知道,陵园里从来也没埋过我们小郡主,她的骨灰……”可能是因为急迫,她一直夫人和小郡主的转换而不自知。 声音越拉越远,姜璃终于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她消化着刚听来的消息,心慌意乱间,意识也终于越来越模糊,再次陷入沉睡中。 姜璃是被一种奇怪的感觉促醒的,她仿佛感觉到一只大手在抚摸自己,那种感觉很熟悉却让她的魂魄倍感窒息,她醒来,就看到一只大拇指在轻轻摩挲着玉蝉,她抬头,就看到大手的主人竟是韩忱。 她静静看着韩忱,见他轮廓分明的俊脸上是一种奇怪的表情,似怀念,似痛恨,又似痛苦,她认识他六年,嫁给他四年,也不曾在他面上看到过这种表情,当然她以前不知道他的地方多了去了。 “哥哥,你在看什么?”项烟霓披了件轻纱薄衣,从罗汉床走了过来,从后面抱住韩忱,声音甜蜜温柔。 “没有,没有什么。”韩忱松开玉蝉,转身回抱住了项烟霓,右手却一扫就将那玉蝉收入了袖中。 韩忱摸了摸项烟霓的脸,道:“烟儿,昨夜你也辛苦了,我去上朝,你再去歇息一会儿,娘那边我已经派人过去跟她说了,你晚点再去给她请安。” 项烟霓收回目光,甜蜜的应了,又亲自服侍了韩忱更衣,送他出门才回了卧房继续歇息。 玉蝉在韩忱的袖中,姜璃虽早没有了触觉和嗅觉,仍觉得分外难受,又一次失去了意识。 她是在一阵刺骨寒意和压迫感中再次醒来的,她觉得满心惶恐,直觉很想逃离,却被死死钉在玉蝉里,不得动弹。她看向四周,就看到了身着玄衣,背手而立,全身散发出冷冽气息的韩忱。 76|7.08 蝉衣记第1章死后 姜璃醒来的时候就看到镜子中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美丽女子正在对镜梳妆,姜璃看得很清楚,就像是自己对着镜子梳妆一样。 女子椭圆脸,弯弯的秋波眉,细长的凤眼水色潋滟。旁边的贴身侍女给她插上一支赤金累丝镶红宝鸣凤钗,笑着赞道:“这支红宝石凤钗真是好看,衬得夫人的肤色越发白了,将军对夫人真是好,听说这上面的红宝石还是西域王宫里面的东西,王爷只赏给将军这么两颗,将军就给您镶了这支凤钗。” 女子闻言明显非常高兴,凤眸里满满都是喜悦和柔情,但嘴上却嗔道:“就你话多。” 姜璃有些木然的看着这个女子,她对这个女子很熟悉,曾经她是她夫君的妹妹,名叫韩烟霓。因为婆婆韩老夫人和夫君韩忱都把这个女儿或妹妹当成眼珠子般疼,她也是爱屋及乌,对她甚若亲妹。 姜璃嫁到韩家的时候,韩烟霓只有十四岁,姜璃死的时候,韩烟霓十八岁。 她死后失去意识,却不知隔了多久醒来时发现魂魄未能转世投胎,而是被锁在了自己从小带着的一支玉蝉吊坠上,像是被钉入其中,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而那时玉蝉已经被韩烟霓占为已有,她看见韩烟霓已非少女身,而是梳了妇人发髻。 之后她就时睡时醒,跟着韩烟霓,不,现在叫项烟霓,看见一幕幕她嫁入韩家四年却从来不知道的韩家事,也看见她的夫君,韩忱,她从来不知道的事。 项烟霓已经梳妆好,她再次照了照镜子,确认万无一失了,才扶了侍女的手去给韩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见到项烟霓很高兴,招了招手让她到身边坐下,道:“烟儿,今日忱儿回来,你可让人打扫了他常用的屋子书房什么的,房间也都换了他喜欢的摆设?” 项烟霓抱着老夫人的胳膊,抿着嘴笑道:“母亲,您还不放心我吗?烟儿自是都已经料理得妥当,就等着哥哥回来了。” 老夫人笑咪了眼,拍拍她的手,慈爱道:“怎么还叫哥哥呢?要叫相公,你这孩子这么大了,还这么喜欢撒娇。只是这次忱儿回来,你们可得给我舔个孙儿,我这把老骨头可等不了多久了。” 项烟霓有些害羞,便抱着老夫人的手撒娇不依,其乐融融,气氛好不温馨。 姜璃虽然魂魄被锁玉蝉后早已经看惯这一幕,也从最开始的震惊不可置信变成了现在的麻木,可是她知道她的情绪还是有所波动,因为她又开始晕眩,经过这么长时间,她早知道只要她情绪一波动,魂魄就会不稳,随即就会陷入昏迷。 姜璃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黑,附身的玉蝉就躺在项烟霓卧房的梳妆台上,旁边是摇曳的烛火。 她转了转目光,便看到了项烟霓正在和一个高大的男子说话,男子背对着梳妆台,姜璃看不见他的面容,但是姜璃曾经对着这个背影千万次,即使一个轮廓,姜璃也认得出这个人是谁,因为那是她曾经的夫君,韩忱。 “哥哥,这次你回来是不是就可以接我们去西夏了?”项烟霓柔身问道。 “恩,你三哥已经杀了你三叔,承袭了西夏王的位置,我这次回来一是向陛下请封,二便是要接你们回西夏的。”韩忱低沉的声音道,姜璃一听他的声音,就感觉自己的魂魄都颤抖了两下。 “太好了,”项烟霓喜极而泣,她抱着韩忱,头靠在他的胸前,道,“哥哥,谢谢你。这么多年,如果不是你和母亲的庇护,烟儿如何能活下来,再嫁给你,没有你的牺牲和相助,三哥也不能杀死三叔,夺回本来属于父亲的王位。” 韩忱听了她的话,伸手拍了拍她的背,柔声道:“烟儿,这些本来就是我要做的事,你不用谢我。我今日还有事情要处理,要先去书房,你先歇息吧。” 项烟霓不知他为何突然说要去书房,忙拉住他,娇嗔道:“哥哥,是烟儿说错什么话惹你生气了吗?哥哥,你告诉烟儿,以前你从来都不是这个样子的。”又低声很有些害羞道,“哥哥,母亲,母亲她催促我们要孩子呢,哥哥,我们已经成亲快两年了,再没有,母亲该失望了。” 韩忱想说些什么安慰安慰她,抬起眼睛,目光却不经意间扫到梳妆台上的玉蝉,脸色一变。 项烟霓一直注意他的神情,见他脸色突变,心里一突,忙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也看到了台上的玉蝉,脸上顿时血色尽失。 她咬了咬唇,突然轻声问道:“哥哥,你是不是,是不是还想着她?你是不是后悔了?你以前说过的,说你至始至终只喜欢我一个人的话,是不是变了?” 韩忱收回目光,看项烟霓眼里噙着泪,欲滴未滴泫然欲泣的模样,突然就想起他们家破人亡的时候,小小的烟霓拽着他的衣角,满脸无助惶恐,道:“忱哥哥,父亲母妃哥哥他们真的都回不来了吗?那烟儿该怎么办?烟儿再没有人疼爱了吗?” 他心疼不已,抱着小小的她,承诺道:“不怕,烟儿,以后忱哥哥会照顾你,会一直在你身边照顾你。” 他叹了口气,回手抱住了她,他已经负了一个满心爱恋自己的女子,再也不能负第二个。 这时房间外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喧哗声,两人皱眉,项烟霓正准备说话,韩忱已皱眉问外间侍立的侍女们:“怎么回事?” 忙有侍女进来跪下回话道:“没事,只是一个小丫头犯错,嬷嬷罚她,她不服管教,在嚷嚷,奴婢这就叫人打发了她去。” 她话音刚落,就远远传来几声女子的叫嚷声,其他人听不清,然而韩忱从小习武,听力比正常人好很多,却是听到了,他听到一个女子在叫着“将军,将军,求您见见奴婢吧。” 韩忱皱眉,他松开项烟霓转身去了外间,项烟霓也忙跟着她出了卧房。 姜璃也听到了女子的叫嚷,虽然声音变得沙哑苍老了些,但她还是听出那个声音是她曾经的贴身侍女轻沙的。她有些愣怔,自从她魂魄醒来,在这韩府,就很少见到她生活过的痕迹,那些自己的侍女们也好像全部消失不见了,突然听到轻沙的声音,她也有些激动,可惜她的魂魄不能离开玉蝉,并不能跟着去外间看看,只好努力去辨听外面的声音。 “你不是先夫人的丫环吗?不在陵园守墓,跑来府里来闹什么?”韩忱冷声问道。 “将军,求将军恕罪,奴婢听闻将军将要移府去西夏,奴婢想求将军能否将夫人的骨灰还给奴婢,让奴婢带回安王府。”轻沙哽咽着,“我们小郡主她,她从来没有离开过京都,她一定不习惯西夏的气候,求将军把我们小郡主的骨灰还给奴婢吧。” “你胡说什么,夫人的遗骨不是埋在了陵园,你在此胡言乱语什么,来人,还不将她拖下去乱棍打死。”韩忱发怒道。 “将军,将军,夫人从来没有对不起您过,您怎能如此对她,奴婢知道,陵园里从来也没埋过我们小郡主,她的骨灰……”可能是因为急迫,她一直夫人和小郡主的转换而不自知。 声音越拉越远,姜璃终于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她消化着刚听来的消息,心慌意乱间,意识也终于越来越模糊,再次陷入沉睡中。 姜璃是被一种奇怪的感觉促醒的,她仿佛感觉到一只大手在抚摸自己,那种感觉很熟悉却让她的魂魄倍感窒息,她醒来,就看到一只大拇指在轻轻摩挲着玉蝉,她抬头,就看到大手的主人竟是韩忱。 她静静看着韩忱,见他轮廓分明的俊脸上是一种奇怪的表情,似怀念,似痛恨,又似痛苦,她认识他六年,嫁给他四年,也不曾在他面上看到过这种表情,当然她以前不知道他的地方多了去了。 “哥哥,你在看什么?”项烟霓披了件轻纱薄衣,从罗汉床走了过来,从后面抱住韩忱,声音甜蜜温柔。 “没有,没有什么。”韩忱松开玉蝉,转身回抱住了项烟霓,右手却一扫就将那玉蝉收入了袖中。 韩忱摸了摸项烟霓的脸,道:“烟儿,昨夜你也辛苦了,我去上朝,你再去歇息一会儿,娘那边我已经派人过去跟她说了,你晚点再去给她请安。” 项烟霓收回目光,甜蜜的应了,又亲自服侍了韩忱更衣,送他出门才回了卧房继续歇息。 玉蝉在韩忱的袖中,姜璃虽早没有了触觉和嗅觉,仍觉得分外难受,又一次失去了意识。 77|7.08 第76章敏惜过世 “娘娘,是有什么事情吗?”樊姑姑见赵太妃收到昌华长公主的信后,一直沉默不语,忍不住问道。 赵太妃放下信,凉凉笑道:“白家的女儿出孝了,岭南王要给烨儿定白家的女儿为正妃。” 樊姑姑一惊:“娘娘?!” 她是知道赵太妃的意思的,过了这几年,更加明了,安槿是必然要嫁到岭南去的,但是若正妃的位置被白家女儿占了,岂不是只能为侧妃?这正妃侧妃差得可不是一个字。 这几年的相处,樊姑姑也是渐渐把安槿当作孙女般疼爱的。 赵太妃瞅她一眼,摇头笑道:“这事昌华不同意,僵持着呢。你放心,我怎么会委屈了槿姐儿。只是槿姐儿还未出孝,现在却是不好赐婚的。好在岭南风气开放,大家订婚都迟,不然烨儿也十七了,转眼就十八了,还真不好再拖的。” 说到这个,赵太妃似又想到什么,道:“前两日槿姐儿就提过今日就要回子爵府过年了,东西可都收拾妥当了?” 樊嬷嬷道:“俱是收拾妥当了,娘娘是知道七小姐的,她做事情最是稳当。娘娘赐的礼物还有瑜贵妃娘娘赐的礼物也都收拾好了。” 赵太妃点头,两人还说着话,就有宫人禀告,七小姐过来辞行了。 安槿过来的时候,身后还跟着小尾巴姜缵。赵太妃见了姜缵,心里很是欢喜,便召了姜缵坐到自己身边,这才细细问安槿过年回家的安排,安槿一一答了。赵太妃见时间也差不多了,就让安槿出宫了,一旁的姜缵这回倒是乖巧,没有说要跟着去,而是一本正经的装了小样子让小姨给外祖母外祖父代为问安。 辞别了赵太妃,安槿便带着几马车的礼物回了子爵府。 自从阮老侯爷过世,阮家侯爵位被收,大伯父和父亲分赐了男爵和子爵,两府虽然名义上未分家,却已分府而居,阮老太太则跟了大儿子在男爵府居住,好在御赐的府邸相邻,倒也方便。 赵氏见到女儿回来很是高兴,便命嬷嬷召了还未嫁的女儿阮安梅、阮安桐还有小儿子阮贤麟到上房一起说话。 阮安梅今年已经十六,过完年就是十七了。原本她的婚期定的是今年五月,因老侯爷病逝,便耽搁了下来,婚期定在了来年的年底。 阮安桐也已十五,定给了阮二老爷好友之子苏文焕,因阮安梅的婚期延迟,她的婚期也顺延到了再下一年的五月。因苏文焕父母双亡,赵氏早已给她在子爵府不远处就置了一个三进的宅子。 众人见到安槿自然很是高兴,赵氏又拉着她的手问了许多阮安柟和两个小皇子的事,知道她一切都好才安下心来。 用完午膳,却有下人来报说顺国公府五少爷过来给二夫人请安。赵氏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安槿,就命几个女儿自去歇息,只领了儿子阮贤麟去厅中见赵承奕。 赵氏看着面前越发俊美的少年,心里也是可惜。几年过去,赵太妃什么意思,再是清楚不过,那萧烨也是尽天儿的送东西过来给安槿,时间久了,满京都的人也都心知肚明了。 赵氏心里不愿意女儿远嫁,可是现在这个情况,却不是她能控制的了的了,而且二女儿在宫中,恩宠甚过,又有了两个小皇子,早已经是人的眼中钉,如果不是赵太妃,恐怕早被人啃成了渣。 赵承奕给赵氏问了安,又拿了小面人送给阮贤麟,阮贤麟四岁多,平日却极喜欢装大人,一副小酸儒的模样,此时见了面人,眼睛也亮了亮,奶声奶气的谢了表舅,就小心翼翼的拿了,摸都不舍得摸的样子。 赵承奕看得眼睛一酸,以前安槿就是这样的,喜欢小面人喜欢得不得了。 赵氏温和的和赵承奕说了几句话,问了自己母亲顺国公老夫人的近况,又问了他在书院的事,赵承奕一一答了,并说姑父明日亦会回府,这两日是在整理今年学生考核的卷子所以未归。 赵氏看赵承奕有些沉郁,又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便叹息了声,让阮贤麟的乳嬷嬷带了他下去,问赵承奕道:“今日过来,你可还有什么事?” 赵承奕垂下眸子,道:“五堂姐去了。” 赵氏一惊,失声问道:“什么?!” 赵承奕的五堂姐就是赵敏惜,顺国公大房的庶女。原已和翰林院一年轻翰林订亲,可惜三年前西夏王府三王子项琮进京朝拜陛下,在街上看到正去首饰铺挑选首饰的敏惜,对她一见钟情,便跟陛下求娶。彼时这位三王子已经娶妻,并已分别有一嫡子嫡女。他求娶赵敏惜也只能是做侧室而已。 但因为西域各国善战,常骚扰西夏四川边界,陛下很依重西夏王府对抗西域,所以一向对他们优待,不要说是一个庶女,怕是嫡女陛下也会答应的。最后便封了赵敏惜一个县君的爵位,赐婚西夏王府三王子为其王子侧妃。 赵承奕道:“听说是不适应西夏的气候,久病去世的。” 赵氏扶着椅背的手有些轻颤,敏惜那孩子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好端端的嫁去几年竟就去了,怎么可能不心痛?“那,那孩子呢?他才两岁。” 赵承奕面色也很不好:“三王子正妃强势,那孩子能否顺利长大还未可知。”前世那孩子的确没有长大,但他没有护住堂姐,总会尽力帮她护住孩子的。 赵承奕心里也是很不好受,他是知道赵敏惜嫁给西夏王府会是这个结局的,所以他特别叮嘱赵敏惜在西夏王府三王子入京的时候不要出府,更不要去寺庙礼佛,可是她避开了前世在寺庙遇见项琮,却还是没有逃开嫁去西夏的命运。 赵氏难受过后,就默默看着赵承奕,他这样过来特意跟自己说这件事,显然不是为了跟她纯报消息或聊天的。 赵承奕苦笑,道:“姑母,岭南王要给萧烨聘娶岭南世家白家的女儿为世子妃。这位白家小姐也是岭南王侧妃的侄女。”前世萧烨的确娶了白家小姐为妻,纳了阮安桐为侧妃。 可是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前世阮安柟没有进宫为贵妃,赵太妃也从来没有对阮安桐或阮安槿表示过这般的爱重。 赵氏脸色大变,手抓紧了椅子的扶手,半晌才道:“你如何得知这样的消息?” 赵承奕道:“姑母知道我心悦槿儿,赵太妃的意思我再也明白不过,便安排了人在岭南,消息也是从那边传过来的。” 赵承奕看赵氏脸色不好,心里更是难受,道:“姑母,我知道太妃娘娘爱重槿儿,必然不会舍得瑾儿屈作侧妃,但是槿儿若嫁去岭南王府,却如何能阻止得了那白家小姐为侧妃?当年昌华长公主殿下都阻止不了。” 78|7.08 第78章拒绝 赵氏咬着牙,良久才道:“你槿妹妹今日刚回来,你去看看她吧。” 赵承奕谢过赵氏告退。赵氏看着赵承奕的背影,慢慢眼泪就忍不住滑了下来,林嬷嬷上前递了帕子,安抚道:“二夫人,这事还没有定下,您也不必太忧虑了。” 赵氏擦了泪,摇头道:“这事如何能改?不为着别的,为着柟姐儿和他两个孩子,我也不能拒绝姑母。可是,我真的是心疼槿儿这个孩子,她,她的命怎么这么苦。”说着,又忍不住落下泪来。 林嬷嬷叹息,这话委实不好再劝了。 因着阮安柟的事,她们家夫人连顺国公府世子夫人郭氏都得罪了,还好二小姐阮安檀立得住,又已经生了嫡子,还有顺国公老夫人护着,倒也不是特别难过。那顺国公府二房的独子却又对七小姐情有独钟,令得顺国公府二夫人对自家夫人都成见颇深,若老夫人去了,自家夫人哪里还能得到娘家什么支持? 安槿当然没觉得自己的命有多苦,她当然知道自己的处境,但其实她一点也不排斥嫁给萧烨,反正都是要嫁人,她也没觉得有谁比萧烨好的。更何况岭南风气开放,女子可读书为官,男女之防没那么重,想逛街就逛街,想出去游玩就出去游玩,比这京都好多了。 还有最重要一点是,安槿想念自己的家乡了,她前世便是岭南沿海一带出世长大的,她想再回那边看看,总觉得靠得近了,就能找到一些心灵慰藉似的。 不过安槿现在烦恼的是,赵承奕又来找她了,每回她回家,赵承奕都会找来,真是让她烦恼不已。她真想说,你到底喜欢我什么,我改还不行吗?当然了,如果是这张脸,那还是算了,她也爱惜得很。 赵承奕看着安槿戒备的看着自己,心里又疼痛又苦涩,可是他看着安槿明明熟悉的面孔,却也越发的觉得陌生,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活轨迹的不同,让现在的安槿和前世早已截然不同。 “我年后就要去边关参军了。”赵承奕打破了沉默,道。 安槿一愣,参军?二舅母怎么肯? “二舅母同意了吗?”安槿问道。赵承奕是二舅母庄氏的独子,那就是她的命根子,如何会放他去边关打战? “她还不知道。”赵承奕摇头,道,“不过祖父已经同意,母亲她反对也没有用。” 安槿又是一阵沉默。虽说赵承奕是庄氏的命根子,但两人的关系非常差,几乎是互不说话那种。安槿估计这两人关系不睦,她贡献也不少,虽然真是不关她啥事。 “槿儿,如果你不想嫁给萧烨,我可以带你走。”赵承奕突然道。 安槿愕然,她仔细看了赵承奕几眼,然后摇头道:“我是愿意嫁给他的。”她不想跟赵承奕解释什么,她也没必要跟他解释,直接拒绝了让他死心就好,她不喜欢歪缠。 赵承奕知道安槿会拒绝他,但没想到安槿拒绝得这么直接了当,这么伤人。而且他也不懂为何安槿只是在九岁的时候和萧烨相处了一段时间,为何就那么直接认定要嫁给他。 他脸色黯然,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口,道:“你只是几年前和他相处过一段时间,却又为何如此肯定要嫁给他?他都快要娶岭南世家白家女为世子妃了。” 安槿静静的看着赵承奕,慢慢道:“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无论发生什么,我和他自然会处理,但是我却是不可能跟你走的,一来我对你无意,二来我堂堂正正,为何要做苟且私奔之事。”就算我不嫁给萧烨,跟你私奔算毛啊?我脑袋又不是有病。 赵承奕看着安槿,一时心神恍惚,他忍不住伸手就想抱住安槿,却被安槿闪开。 安槿冷冷的道:“你走吧。其实你说我和萧烨只相处过一段时间,如何肯定要嫁给他。那你有没有想过,我和你却从来也没有真正接触相处过,你却为何又如此执拗,你根本并不了解我,恐怕你喜欢的那个人也并不是我,而是你想象中的那个人而已。” 赵承奕如遭电击,不可置信的看着安槿。 安槿撇过脸并不去看他,赵承奕看着她的侧脸,美丽而又坚定,他心里一直爱恋着的那个安槿不会做出这样的表情,她永远微微低着头抿着嘴温柔的笑,而不是高仰着头,眼神坚毅,态度果决。 赵承奕有些失魂落魄的离开了,他想,也许前世根本就不存在,而是他做的一个荒诞的梦?他走到门口,却还是忍不住回头,道:“如果有一日,你需要我,我还是会回到你身边的。” 安槿没有回头,她其实也有些不忍,可是如果不可能,她越不忍越拖沓,其实对所有人都是伤害。 晚上安槿和姐妹们一起陪赵氏用完晚膳,赵氏却留下了安槿,说好久不见她,想好好和她说说话。 安槿想到今日来找自己的赵承奕,却不知母亲是不是为此要和她说话,她知道,母亲一直舍不得自己嫁去岭南。 赵氏看着眼前清丽绝人的少女,竟是有些恍惚,一刹那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她的女儿长大了,竟是生得如此美丽,容色比阮家甚至赵家任何一个女孩儿都出色。不嫁去岭南王府又如何?想到柟姐儿当年婚事的一波三折,没有赵太妃护着,现如今恐怕也不知有多少人会盯着槿姐儿。 “母亲?”安槿见母亲只是看着自己出神,并不出声,便轻声唤道,“母亲是不是精神不太好,不若今日早点歇息?这几日接近年关,必是极辛苦的,而且后日父亲就要回府,母亲明日还要打点,还是早点歇息吧。” 赵氏醒过神来,摇摇头,拉了女儿在榻上坐下,温声问她:“在宫里,太妃娘娘待你可好?” 安槿笑道:“母亲,这话你都问了千百遍了,太妃娘娘待女儿自然是极好的,我想嫡亲孙女也不过如此了。”说到这句不禁想起自家的嫡亲祖母阮老太太,这祖母如果是像阮老太太那样,也好像门槛有点低。 赵氏握着女儿的手,欲言又止,最后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是否知道太妃娘娘的打算?” 安槿挑眉,她啼笑皆非的看着赵氏隐忍怜惜又内疚的目光,道:“母亲,这个其实我很早以前就猜到了。” 赵氏一愣,安槿反握住赵氏的手,柔声道:“母亲,您不必替我难过,这是我自己愿意的。我看过很多地理志,也读过很多人物传记人文历史书,其实心里对岭南一直很是向往,您知道,我喜欢作画,喜欢出外游玩,却无奈困于深闺,去岭南对我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79|7.08 第80章蔡家 赵氏只当女儿是安慰自己,这个女儿最小,却向来是又懂事又体贴,总是她照顾别人多些,连柟姐儿都放心把自己的长子扔给她养。 她摸了摸安槿的小脸,叹息道:“槿儿,你自来极有主意,但是如果你真的不愿意,说出来,母亲总会试着想办法。” 安槿摇头,抱了赵氏的胳膊,笑道:“母亲,我真的没有不愿意,你是知道萧烨的,虽然相处时间很少,但是他对我是真的好,您也是看见的。与其嫁给一个不认识不熟悉的人,嫁给他又有什么不好呢?” 赵氏仍是黯然,叹息道:“只是岭南遥远,你若有什么事,可怎生是好?” 安槿仔细看了看赵氏,见她眼中尽是担忧,想到赵承奕今日来过,心中便了然,她轻声道:“母亲,您是不是听说了敏惜表姐的事?” 赵氏的手一抖,就听安槿继续道:“母亲,敏惜表姐性子柔顺,在西夏王府没有人护着,又是侧室,有这样的结局根本是意料之中的事。可是母亲,我是不同的,我一不会去做侧室,二来上面还有公主姨母护着,太妃娘娘和萧烨又给了我不少人手,到时必然还有其他布置,您尽可以放心。”说到这里又笑了下,道,“而且,母亲也知道我这几年一直在习武,再差,自保能力还是有的。” 赵氏看着女儿,是啊,她这个女儿比她知道的还要能干。可是,这却让她心里更是难受。 安槿看着赵氏心里觉得又窝心又有点好笑,其实赵氏不是敏感的性子,以前更是粗心得可以,却不知为何近年来越发的感情丰富起来。不过站在母亲的角度想了想,安槿也觉得自己有点没心没肺,她总是习惯性的把事情往正面的方向想,可是若真嫁去岭南,可能终此一生都再也见不到母亲,见不到自家姐妹了。 想到此,她心里也有些难受,便打起精神来细细的安慰赵氏,陪着她睡下了,才自去回房。 腊月二十五,阮二老爷阮恒智回府,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阮安桐的未婚夫苏文焕。苏文焕今年十六,去岁回乡参加乡试,得了临州的乡试第一,成了大齐朝去岁年纪最小的解元。 阮安桐见到父亲和苏文焕一起回来,极为高兴,比别人都快上几步的上前迎接,赵氏笑呵呵的并不管她,而是也上了前去迎阮二老爷,问着他路上如何的话。 安槿看父亲和母亲说话,温馨又平和,心里也很高兴,她以前以为父亲和母亲的婚事是母亲的无奈之举,后来才慢慢觉得自己想当然了些。 安槿微笑着把目光移去了阮安桐和苏文焕那边,却微微顿了顿,她看到阮安桐不似平日的活泼张扬,而是微微仰了脸看苏文焕,脸上是一抹淡淡羞涩的笑意,她在问着苏文焕什么,可是苏文焕却并不看她,只是低垂着眼看着地下,面无表情,有一句答一句。这是什么情况? 因为相处较少,阮家姐妹和父亲的关系都不亲密,阮贤麟却不知为何极其仰慕父亲,阮二老爷也很宠爱独子,并不在乎“抱孙不抱子”的习俗,见到小儿子过来,便抱了他和妻子一起去上房。 赵氏嗔道:“你也别太宠着他了,这刚回来,他也重得很。” 阮二老爷笑呵呵道:“不碍事的,平日不多回来,见到他还肯这般亲近我,不知道有多高兴。” 阮贤麟就插嘴道:“父亲,我已经快五岁了,三字经,千字文都会背了,过完年,您能带我一起去书院读书吗?” 阮二老爷一愣,就看向自家夫人,赵氏摇了摇头,道:“他嚷嚷着不是一天两天了,可是书院不是别的地方,他还太小,总不成弄个特例,带上一堆奶妈婆子上去吧。” 阮二老爷嘴巴张了张,突然就有了一个主意,只是看了看身边这么多人围着,就忍着没说出来,想着回头再和自家夫人商量商量好了。 赵氏迎了阮二老爷去了上房,又吩咐苏文焕的婆子小厮带苏文焕先回他自己的院子去梳洗换衣,歇息一会待晚膳时才过来一起用膳。想到苏文焕他们这一路都在赶路,午膳可能也只是在马车上用的干粮,就命了丫环婆子送了点心饭菜去苏文焕的院子。 阮安桐巴巴的看着自己母亲,赵氏摇头,只是吩咐她道:“桐姐儿你先回上房,今早你不是做了些点心吗,待会儿拿些过去给文焕。” 阮安桐听言便喜滋滋的应了。 安槿看苏文焕,他却是面无表情,仍是举止有礼毕恭毕敬的应了赵氏,也没有看阮安桐,就自去回自己院子里了。 他这个反应,可不像是害羞什么的。 到了上房,阮二老爷便命小厮将他带回来的礼物给分别女儿儿子分了,都是些书籍画册一类,除了阮安桐兴趣一般,其他人都非常高兴。尤其是阮贤麟收到的是一套史记得带图话本,喜得他不要不要的。安槿的是一些学子的游记画册,都是她喜欢的。 姐妹几人看父亲面有疲惫之色,又想到母亲必有私房话要和父亲说,便都领了礼物告退,道是晚膳前再过来给父亲母亲请安。 姐妹间的院子相邻,安槿和阮安梅一起同行,阮安桐则去了母亲的小厨房摆弄点心,并不和她们一起。 安槿想到苏文焕的样子,心里有些疑惑,便问阮安梅道:“四姐姐,五姐姐的亲事,苏文焕那边请的是谁来说媒?” 阮安梅笑着道:“苏文焕从小在书院长大,请的媒人也是书院的先生,和父亲是同僚。说将来要请临安先生主婚呢。” 安槿点头,见阮安梅说到苏文焕神色并无任何异样,便知她们应该都没有觉得苏文焕有些异常。安槿试探着问道:“四姐姐,你有没有觉得苏文焕对五姐姐有点冷淡?” 阮安梅浅浅一笑,拿手戳了戳安槿的脑袋,打趣道:“你以为谁都像岭南王世子,恨不得把岭南王府都搬过来送给你?苏文焕是书香门第出身,从小受的是朱子理学的古礼教导,自然和勋贵家族行事有些不一样。” 安槿“哦”了声,她自觉脸皮厚,是不怕打趣的。但心里却想,受古礼教导的人还能连见到心上人的喜悦都教没了?她总觉得有点怪,但也不再多言。 阮二老爷从书院归家,安槿也是从宫里才回府,以礼是要去隔壁男爵府给母亲/祖母阮老太太请安的。果然众人回到院子没多久,就接到母亲丫环的通知,晚上去给老太太请安,并在男爵府一起用膳。 众人到得男爵府,大夫人崔氏就迎着大家去了老太太的院子,院子仍是叫了寿安堂,不过相较以前在忠毅侯府,却小上了许多。 老太太的院子里很热闹,除了大房未嫁的阮安姝,还有姑太太蔡阮氏以及本家三老太太、三夫人陈氏以及三夫人的女儿阮贞纹。大房的两位堂嫂并不在,可能是去了准备晚膳。 因为女眷众多,阮二老爷带着苏文焕给阮老太太磕了头,又给本家三老太太请了安就出去外院了,赵氏则带着女儿和儿子陪阮老太太说话。 阮老太太见到安槿很高兴,早没了以前对阮安槿的冷淡,她亲昵的招了阮安铜和安槿上前,让她们在自己身边的榻上坐下,阮安桐坐下了,安槿却只是趁势给她行了个屈膝礼,并不坐下。她可没什么兴趣坐在老太太身边扮演祖孙情深。 阮老太太拉起行礼的安槿,道:“不必多礼,不必多礼。我们家槿姐儿出落的越发的好了,快让祖母好好看看,这一段时间不见,这样子竟然越来越像太妃娘娘年轻的时候了,不怪得太妃娘娘喜欢。” 一旁的本家三老太太笑着点头道:“可不是吗?当初我们来京城的时候,槿姐儿还是小小的一个,现如今槿姐儿,纹姐儿一眨眼就都大了。” 三老太太的媳妇三夫人陈氏也凑趣道:“还是婶娘和弟妹有福气,这女孩儿出落得一个比一个水灵,真是让我们看着羡慕都不行。” 安槿听了众人的打趣也只是微微低头作害羞状微笑不语,一边的赵氏就道:“婶娘嫂子快别夸她,我们槿姐儿本来就孤高,你们再夸她,回头她辫子都要翘起来了。”又对安槿道,“槿姐儿,快过来母亲这边坐,别扰了你祖母。”又对自己身边的小不点阮贤麟道,“你还没给你祖母三祖母请安吧,快去给你祖母还有三祖母磕头。” 阮贤麟应诺,就迈着小短腿一本正经的去给阮老太太和三老太太磕头请安,安槿就正好退到了赵氏身边的小杌子上坐下。 陈氏就又夸阮贤麟,道:“说弟妹有福气,还真真是,不单是女儿们个个又有水灵又孝顺,贤麟这么小就这般斯文有礼了。” 安槿暗暗诧异,这本家三老太太一家向来自诩书香门第,清高得不得了,今日是吃错了什么药?她偷眼看赵氏,陈氏母女等人,就发现赵氏倒是丝毫不诧异,对陈氏的恭维纹丝不动,那陈氏明显就有些讨好的意思,而一侧阮贞纹则是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安槿知道阮贞纹的长姐阮贞湘两年前嫁给了一个京郊的年轻举子,那举子家里也是书香门第出身,祖辈曾做到礼部侍郎之职。只是听说这举子家规甚严,行的完全是朱子理学女戒的那一套,这在现今勋贵之家完全是不敢想象的。 80|7.08 第80章蔡家 赵氏应着陈氏说了几句话,并不想跟她太热络,看到一侧坐着一直没有说话的姑太太蔡阮氏,便出言问道:“小姑近来可好?听说惠姐儿有孕,我还一直不得空去看,她的孕相可还好?” 赵氏本是为了岔开陈氏的话,谁知这一句随意的问话竟是把蔡阮氏问得红了眼圈,吓了赵氏母女几人一跳。 蔡阮氏的相公蔡远四年前在工部谋了一个正五品郎中的位置,虽说是比原来知府还降了一级,却是个京官,还比阮家大老爷的正六品的主事高了一阶,若不是阮大老爷受封了一个男爵的爵位,那蔡家老太太还觉得蔡家的门第比阮家都还要高了。 当年蔡家给次子蔡知文求娶赵敏惜不成,蔡家迁怒阮家,蔡远上任后就把何姨娘接到了京中。阮老太太大为不悦,便把女儿外孙女儿都接回了当时的侯府,彼时蔡兰丝刚嫁去了承恩公府袁家,蔡老太太和何姨娘的尾巴差点翘上了天,根本不买阮家的账,简直和阮老太太吵翻天,若不是阮大老爷调停,蔡阮氏也顾及子女差不多就闹到要和离。 可蔡家也没得意多久。 蔡兰丝嫁过去没多久,袁太后便病重,然后承恩公府老侯爷去世,皇帝竟是迟迟没让承恩公世子爷袭爵,待得袁太后病逝,皇帝就直接夺了承恩公府的爵位,还罗列了许多袁家子孙不肖的罪名。那架势恨不得发配他们充军,还是考虑到太后刚刚去世,陛下孝顺,才勉强饶了他们。 袁家觉得蔡兰丝是个扫把星,嫁进家门后就没个什么好事,而且几年都无所出,差点就把她给休了,后来估计是有人劝说,袁家不比当年,这蔡兰丝好歹是官家女,休了她就袁步良那个样子,恐怕再娶不到更好的,这才作罢。 另外还有蔡知文的婚事,蔡远原本以为京中贵女多,儿子蔡知文才貌出众,必能寻得一门好亲事,结果当然是处处碰壁,他看上的那些人家哪个不知道蔡知文的那点黑历史?还有蔡家蔡兰丝在袁家鸡飞狗跳的事? 蔡远无法,最后竟然打上了蔡兰惠的主意,把蔡兰惠嫁给了京中一个没落老郡王爷勉郡王声名狼藉的七公子做续弦,想借老郡王的面子给儿子说门好亲事。蔡兰惠是蔡家女儿,这事即使阮家觉得不妥,也是阻止不得的,更何况当时老侯爷病重,阮老太太也无暇他顾。 当然最后蔡到什么好亲事,这蔡远转眼又见阮贵妃在宫中越见受宠,阮家二房越发显赫,就又回过头来,找阮家大老爷求娶阮安姝。 当然这最后,最令阮家二房众人不解的是,阮大老爷竟然还同意了。 赵氏不过随意的一句问候就让蔡阮氏红了眼睛,赵氏就有些讪讪,她是知道蔡家那堆破事的,她已经自认为找了一个最安全的话题和自家小姑说话,谁知道这蔡家到处都是雷区啊? 阮老太太见女儿这样,面上就有些不好看,遂对众小辈道:“姝姐儿,你不若就领着你堂姐堂妹们去园子里逛逛,待用膳的时候再叫丫环去唤你们。” 阮安姝应诺就招呼了众人出去。安槿见赵氏面色发苦,就有点好笑,估计她母亲肠子都悔青了,不过是不小心问得一句,也不知道又有什么麻烦事上身? 阮安姝领着阮安梅姐妹三个还有阮贞纹去园子里,阮贤麟不乐意和他们玩,阮安梅就叫了小厮送他去外院和父亲一处。 阮安姝今年十五,转年也是十六了,她和蔡知文的婚期定在了下年八月,正是在阮安梅和阮安桐婚期的中间。 阮安姝今日穿一件芙蓉色的绣花缎袄配了长裙,神色少了以前的怯懦,显得文静淡雅。 她看安槿打量她便对安槿温柔一笑,道:“槿妹妹,自从我们搬了府,你还没有好好在这边园子逛过,虽然这边比以前府上小了许多,却也有其雅致之处。”说着就手指着假山处道,“假山那边就是个池子,养了许多的睡莲,可惜现在不是季节。” 这时阮贞纹就插话道:“既然没有睡莲,不若我们去赏梅?不是说府上东园的梅花已经开了些?” 阮安梅安槿听了都有些意动,阮安桐却道:“东园可是在外院,我们去不太妥当吧。而且梅花有什么好赏的,万一又有人掉到池子里,又是是非。” 这话却让人忍不住想起几年前在西宁寺赏梅的那次,大家看了看阮安姝不免都有些尴尬,阮安桐后知后觉,看大家面色不对,才反应过来,有些讪讪的对阮安姝道:“姝妹妹,我,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别介意。” 阮安姝却坦然自若,笑道:“五姐姐不必介怀,我自是知道姐姐的心,不会介意的。” 阮贞纹面色冷冷的,就不再出声。 安槿有些诧异,如果她记得没错,阮安桐和阮贞湘阮贞纹两姐妹是相处得很好的,这又是哪一出?况且阮安桐没心没肺,却很少用话暗刺人。 用完晚膳回府,天色已晚,赵氏心里有事,就命几个女儿自回院子休息,待第二日一早几人给她请安,她才拉了几个女儿陪她说话。 她道:“你蔡家表姐的事,原也不应该跟你们说,只是你们这几年眼看着也要出阁,知道这些个事,也是好事。” 几姐妹都有些懵得看着自家母亲,旋即都反应过来,敛声听赵氏说话。 赵氏喝了口茶,才慢慢道:“两年前你蔡家姑父猪油蒙了心要把你蔡家表姐嫁给勉郡王府给他家七公子做续弦,当时正届你祖父病重,你祖母无暇他顾,让他得了逞。那勉郡王的七公子是个只知声色犬马的纨绔,听说他的前夫人就是被他活活气死的。他房里十几房小妾,你表姐嫁给去两年多,已经滑过两次胎,这已经是第三次。” 姐妹几人闻言都不禁骇然。这些事赵氏过往并不曾和她们说过。 阮安梅脸色惨白,道:“母亲,这样的日子表姐如何过得?那蔡家姑父也忒狠心了些。”阮安桐则低着头沉默不语。 赵氏叹了口气,抚了抚阮安梅的头发,几个女儿中,这个女儿最是安静柔顺,好在给她选的梁家人口简单,也是有规矩的人家,倒不必太过操心。 赵氏道:“除了槿姐儿未定,你们将来的夫家都是简单的,但母亲还是想跟你们说说,是让你们小心着过日子,你们底子不差,但也要经营得好了,方能过得好。像你姑母,当年嫁去蔡家也是低嫁,有侯府撑腰,蔡家也人口简单,却能生生把日子过成这样,坑得不止是自己,更是自己的儿女。” 姐妹几人原以为母亲是要借蔡家表姐的事,让她们了解嫁入后的艰辛,可是蔡家表姐嫁得那是正常人吗?可谁知母亲话一转,竟是说到姑母身上,这却实在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赵氏拉着阮安桐的手道:“桐姐儿,原本母亲觉得你的婚事是最简单,最不用操心的,可是这两年来母亲看文焕那孩子越发出色,他和你父亲不同,你父亲心性闲散,但文焕那孩子却颇有出世之心,他走的是文官路,母亲也看不出他将来会是如何样行事的人,只盼他能念着咱们家的恩情将来身居高位也能善待于你。但你也要好好立起来,不能学了你姑母那般,把自己的日子过成那样不说,还祸及子女。” 阮安桐慢慢跪道赵氏脚边,落下泪来,哽咽唤道:“母亲。” 赵氏抱了她,摸摸她的头,却也不知如何安慰她,她只盼这些只是她自己的杞人忧天。 安槿觉得这有些不大对劲,不过她觉得自己母亲以前可也没这么敏锐,但这样子的变化总是好的,她也觉得很高兴。 只是祖母留下母亲跟她诉说蔡家表姐的苦水做什么?蔡家表姐以前滑过两次胎,可从来也没听她们提起过。 安槿想着,便也不由得问了出来。 81|7.08 第81章过年 赵氏听了安槿的疑问,叹了口气道:“你祖母觉得你三姐姐在宫中受宠,想让你三姐姐给你蔡家表姐撑腰呢,勉郡王府毕竟是宗室,宫里的话还是听的。” 安槿皱眉,道:“母亲可应承了她们?” 赵氏摇头,道:“你姐姐在宫中艰难,不然,如何这几年都要把十一皇子给太妃娘娘抚养?就这样,十二皇子还几次差点没命。也就是不敢把手伸到太妃娘娘那里去罢了。我已经不能帮她,如何能自作主张帮她揽些是非。” 安槿点头,道:“是这样的,母亲。这些事情不是表面那样,勉郡王府的情况很是复杂,这七公子的生母是勉郡王最宠爱的侧妃,但勉郡王妃出身平国公府,姐姐无端端扰进去,恐被人利用了去。而且蔡家人都是不知足的,叫她用了一次,以后都不得清静。” 赵氏很欣慰的看着自己的小女儿,心里不由得又有些酸楚,点点头道:“这些事情只要牵涉到你们姐妹,我俱是不应的。”又转而对阮安梅阮安桐道,“梅姐儿,桐姐儿,你们也记住,以后你们嫁人了,但凡有求到你们身上的事情,都要慎思,你们性子单纯,不要让人糊弄了去。” 赵氏又苦笑道:“母亲也不是聪明的,却有自知之名,这么多年,但凡有人求我走顺国公府或者太妃娘娘的路子,我也都是不应的,也不知得罪了多少人,但也因此没惹出什么事来。” 安槿突然有些感动,原来别人总说母亲赵氏清高孤傲,性格急躁,但其实母亲能一帆风顺夫妻和睦的生活至此,很多东西何尝不是刻意为之? 阮安梅性子善良,又和蔡兰惠相处得好,忍不住问道:“母亲,那蔡表姐她?真的没法子吗?” 赵氏冷笑道:“能有什么法子,最好的法子自然是和离,可是蔡家怎么会帮她和离?你姑母又是个耳根子软的,你姑父说两句,她就又改主意了,谁替她操心,最后都会被她呕死。天作孽尤可为,自作孽不可活,只可怜坑了孩子。” 这话题委实太过沉重,安槿看赵氏和阮安梅都不好受,想了想,便出言岔开话题,问赵氏道:“母亲,本家三祖母和三婶娘有求于您吗?” 赵氏微愣了一下,有些诧异的看向安槿。 安槿便抿嘴笑道:“平日三祖母和三婶娘最不爱夸我们的,今日这般殷勤,可不一定是有事有求于您。” 赵氏闻言,又见女儿这个样子,先前的郁闷也走了些,轻笑道:“你这个促狭鬼,什么事都瞒不过你的眼睛。” 安槿笑道:“这是你女儿我机灵,怎么就叫促狭了?” 赵氏摇摇头,笑着道:“还不是为了纹姐儿的婚事,以前你三祖母和三婶娘眼光高,定要把女儿嫁到书香世家,呵呵。”阮安桐抱住母亲胳膊的手不知为何抖了抖。 原本女儿家的亲事未定是不该随便说出来的,只是赵氏向来把女儿看得重,又从阮安檀开始什么事情都找女儿商量,所以她完全没有那根弦觉得这种事是不该拿出来和女儿分享的。 安槿问道:“那她们现在改了主意?难道是看上了哪家想求母亲做媒?” 赵氏瞥了自家小女儿一眼,笑着道:“全天下也没你这么机灵的。她们把湘姐儿嫁给了那难得的书香世家朱家,自诩朱子后人,满口之乎者也,仁义礼智信,哼,结果湘姐儿嫁过去,拘得跟个木头人般,还要卯时就要起身侍奉婆婆,服侍小姑,一直到用完晚膳才能回房。相公说起来也是个年轻有为的举子,却通房都有好几个,还不能说得,说上一句,人家大道理一箩筐,说什么出嫁从夫,殷有作妻子的质问做相公的道理?相公去睡通房,那就是做妻子的服侍得不周到,要好好反省自己才对。” 姐妹几个皆是听得目瞪口呆,这,这,这是从哪座古墓堆里爬出来的奇葩人家?这三祖母她们家从哪里找来的呀,也不调查清楚就把女儿嫁过去了? “桐姐儿,所以我才特别担心你,我看身边嫁给文人的就没几个好结果的,又见文焕读书文人气质越发的浓,所以才特别叮嘱你。”赵氏调转话头,看着阮安桐又感慨道。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安槿简直啼笑皆非,原来母亲不是变敏锐了,是因为今天被姑母和三夫人家的破事激发了发散性思维,她忍不住就打趣母亲道:“母亲,您可千万别这么说,说文人气质,谁浓的过父亲啊,可父亲可是对您最好不过的。” 赵氏就摇头笑道:“这如何能比,你们父亲虽然喜好风雅,但其实他从小受的是勋贵礼仪的熏陶,之后学的也是名人雅士的豁达不羁,从来就对朱子理学科举进学不屑一顾。所以文人和文人是大不同的。” “好了,母亲,那到底三婶娘她们看上了谁,想让您提纹堂姐做媒?”安槿问道,“您可千万别胡乱应了她们,您知道,三祖母苛刻得很,稍微哪里不合她意了,就又来说教您的礼节。” 赵氏笑道:“她们,呵,她们看上了你姨母家的三表哥苏玄呢。还真是想得出。” 苏玄是赵氏大姐安槿姨母的第三子,父亲是从二品锦州承宣布政使司左布政使苏护,祖父曾经是当朝首辅。苏护现在仍在锦州任职,苏玄在前年也就是定昭十六年夺了殿试榜眼,现在翰林院做从六品的修撰。虽说官职低微,但苏玄家世人品都出众,显然妥妥的前途不可限量。 不过说到苏玄,赵氏心里还是有点小小的郁闷,本来这么好的亲事应该是她们家柟姐儿的,实在不是一般的可惜。 “母亲,盯着三表哥的人不知凡几呢,她们还真敢想。”不过她们家三表哥一直不肯定亲也真是。 赵氏摇摇头,笑道:“这也没什么不敢想的,人同此心,等你们做母亲了你们也就明白了。” 安槿听言,忙对阮安梅阮安桐眨眨眼,姐妹几个就岔开话题哄着赵氏聊了些家常趣事,待得管家前来回报家事才罢。 年前总是忙忙碌碌,虽说年三十晚上二房都是在大房男爵府吃团圆饭,但各府邸的人情往来却基本上分开了,姐妹几个都帮着母亲料理着家务,管着不同的范畴,忙得不可开交。 大年初一一早,阮二老爷和赵氏便带了女儿儿子还有苏文焕一起去男爵府给阮老太太以及大哥大嫂拜年。 他们去了没多久,本家三老爷及三夫人也携了阮贞纹以及幼子阮叔玉过来给老太太拜年。拜完年,阮大老爷便请了弟弟阮二老爷及本家三老爷去外院厅里坐谈,而女眷们则陪着阮老太太闲聊着打发时间,阮老太太一时兴起,就叫了大家一起打叶子牌。 安槿陪着坐了一会儿就觉得无聊得紧,便告了罪自己带了采枝银针雪青去外院东园里赏梅。 安槿原先的大丫环碧螺祁红都已配了人,夫家一个是宫里的侍卫,一个是自己管事的儿子。现在雪芽和雪青则都被调入了宫中贴身伺候安槿。 男爵府和子爵府原先是一个府邸,是先帝时期一个镇国将军的府邸,后来忠毅侯府府邸收回,景帝便将这闲置的府邸一分为二分别赐给了阮家两兄弟。 男爵府东园的梅林就在两家院子的相邻处,男爵府这边是片梅林,子爵府那边则是一带假山人工湖,安槿前几天在假山旁的小亭子里作画,然后便闻到一股浓郁的梅花香味,隔着院墙,却只能看到树枝一角和隐隐绰绰的梅林,就便有心过来看看。 几人沿着小路慢慢走,梅林偏远,颇为寂静,并无府中人员往来。安槿看得兴起,便让雪青去阮安姝的院子讨个竹篮针线银簪条什么的,她想折些花枝做些手串项链头饰什么的送给姐妹们玩。 雪青离去,安槿便和采枝银针坐在了一旁的小亭子里等雪青。坐着无聊,就取了花枝小心的掰花朵下来,放在帕子上。 几人坐了一会儿,采枝却突然把眼睛投向了东侧的梅林深处,安槿一顿,也凝神看向那边,并不见任何动静,但细细分辨,却听到了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安槿皱眉,她并不欲多事,却不想采枝低头在她耳边道:“是苏文焕苏公子和阮贞纹小姐。”采枝习武时间比安槿长,耳目更是聪明,听音辨声的本事也很好。 安槿脸色刷得就变了,她按了采枝的手,低声道:“你留下照看她们,我去看看。”便起身往声音的方向走去。 银针有些茫然,欲起身跟着,却被采枝按住了。 82|7.08 第82章私情 安槿轻脚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她习武几年,控制脚步声还是没问题的。到了近前,又找了个角度站到树后,看向说话的两人。 苏文焕穿了青衣長襦,儒雅俊秀,阮贞纹穿了浅绿色的袄裙,披了墨绿色的斗篷,头上已梳了少女的随常云髻,斜斜插了珍珠梅花簪,头微微仰着,侧脸斯文秀雅。两人站到一处,在盛开的梅花树下,倒是一道如画的风景。 “文焕,你,你真的决定要娶她?”阮贞纹轻声问道,她说话的时候,睫毛微微颤抖着,显得格外楚楚可怜,背脊却挺得笔直,端的是有骨气的书香世家之女。 苏文焕面有挣扎之色,终道:“师妹,阮伯父阮伯母对我有恩,我不能做忘恩负义之人,是我对不起师妹,负了师妹。” 师妹?安槿想了想,好像是曾听说阮贞纹去了锦华书院一段时间,书院一位先生曾爱惜阮贞纹才华,便收了阮贞纹作弟子,想来这位先生和苏文焕也渊源颇深。 阮贞纹蠕动了下嘴唇,再出声时语声就有些哽咽,她道:“这些我都明白,只是我心里觉得难受。我母亲她已经开始帮我说亲了,再也推脱不了了。” 安槿看到苏文焕紧抿了唇,不出声,手却慢慢捏成了拳,显然在极力压抑着自己。 “文焕,”阮贞纹轻轻唤着,声音低柔,又缠绵悱恻,像是在舌尖上轻轻绕了几圈滑出来的低喃,“我们是一点机会也没有吗?明明,明明我们那么合拍,师傅,师傅他也说我们是难得的契合。” 她说着话,手伸了出来,犹豫了一下终是轻轻握住了苏文焕的手,苏文焕颤抖了一下,反手握住了她的手,两人俱是再不出一言,只是痴痴看着彼此。 安槿恶心着了,她果断掉头离开了。才子才女们的爱情果然缠绵悱恻,圣洁伟大。 安槿回到老太太的院子,安槿看阮安桐坐在老太太身边,兴致勃勃的说着牌,心里就不是一般的堵,就算姐妹几个,她跟阮安桐是最不亲近的,可也容不得外人这般欺负她,更何况苏文焕也太恶心了点,果然文人做恶心事比一般人更恶心。只是她就不能理解阮贞纹了,好歹也是大家闺老后人,怎么就能做出这种事情来?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不可控制的爱情? 安槿郁郁寡欢的在男爵府用了午膳,便跟着阮二老爷赵氏和一众姐妹以及阮贤麟回了府。因为就在隔壁,不用坐马车,直接步行就回去了。 回了府,赵氏忙着打点节礼,阮二老爷则换了衣服就出门了,他约了朋友去给临安先生拜年去了,虽然赵氏颇有点微词,道哪有大年初一跑去给先生拜年的,但名人雅士不拘小节便也罢了。 昨晚守岁,今天一早又去给老太太拜年,姐妹几人和阮贤麟都有些发困,赵氏便打发了几人自回院子歇息,晚上众人还要去男爵府用晚膳,然后一起放烟花,估计又得玩到很晚。 安槿没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去了阮安桐那里。她没想把这件事直接捅给赵氏知道,她总得先问问阮安桐的意思。 阮安桐正准备小睡,见安槿过来,也没客气,就把她直接迎进了卧房,打着哈欠道:“实在困得很,我躺着妹妹说话吧,你看,黑眼圈都出来了。不过话说回来,平日不是我去找七妹妹,七妹妹再不会找我的,今日可是有什么事?” 安槿看阮安桐娇憨的样子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就坐到了阮安桐的床榻尾和她说话,道:“平日就很少时间回家,不过是想找五姐姐聊聊,难道五姐姐不欢迎?” 阮安桐笑:“我岂是会有不欢迎的,不过是又困又惊讶罢了。”说着伸手就捏了捏安槿的脸,道,“哎,我可不像某些人,一样的没睡,怎么皮肤一点反应都没有?都是一个娘生的,娘偏心原来早在肚子里就偏心了。” 安槿打开她的手,好笑道:“尽是胡说八道,我天天被太妃磋磨着整那些护肤的玩意儿你是不知道。” 阮安桐一听来了兴致,问道:“是有什么宫廷秘方吗?我也要试试,成不成?” 安槿点头道:“这也没什么不可以的,你有这个耐心就好,我回头就让雪芽给你送方子来。” 说完这个,安槿顿了顿,想了想措辞问道:“五姐姐,这次我看那苏文焕格外的冷淡些,看话本和身边的例子,我觉得这些文人士子惯来的没良心,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这婚事?” 阮安桐一愣,脸色慢慢沉了下来,躺回到床上,半晌才道:“你觉得他对我冷淡?” 安槿犹豫着微点了点头,道:“小时候不觉得,现在我觉着他性子好像有些阴沉,可能并非你的良配。要不,你让母亲把这亲事退了,再帮你选一个?” 阮安桐默默看着安槿,突然冷冷道:“你是发现了什么?” 安槿一愣,诧异的看向阮安桐,竟是不知如何回话,难道那事情阮安桐是知道的?她蓦地想起阮安桐这几日的异样,还有阮安桐对阮贞纹的针对,不可置信的看向阮安桐。 “哼,你是发现了什么,是吧?说吧,是不是又看到那个贱人去找他了?”阮安桐紧盯着安槿,紧逼着问道,说完又想起了什么,道,“哦,昨日文焕和那贱人都去了大伯家,想必是在那里又碰上了,呵呵,你不是中间去逛园子了,难道他们在园子里又勾搭上了?” 安槿看阮安桐的表情,竟似有些不认识她似的,这样的表情,这样的语言,还这样的尖锐,全不是她记忆中的阮安桐。 “你,你知道?”安槿有些结巴的问道,“是,是什么时候的事?订婚前还是订婚后?母亲知道吗?” 阮安桐恶狠狠的盯着安槿看了几眼,蓦地闭上了眼睛,良久,才从眼角滑出了一滴泪水。 她恶狠狠的擦了擦泪水,闭着眼睛冷冷道:“我很早以前就知道他们有些暧昧,那贱人在锦华书院读书的时候和文焕朝夕相对,早勾了他的魂去。不过他们有关系,应该是文焕去岁拿了临州解元之后,那贱人见文焕应该前途大好,所以就不想放弃他了。” “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还要跟他定亲?”安槿忍不住问道,虽然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是她觉得那个答案不是理由。阮安桐是在苏文焕考过乡试之后才定亲的,当然父亲和母亲在很早以前应该就和苏文焕表示过,只是在乡试之后才正式落定。 阮安桐睁开眼,斜斜的看了安槿一眼,冷冷笑道:“那你说怎么办?我就要如了那个贱人的意?把文焕让给她,让他们双宿双飞?” 安槿哑然,她从来都不喜欢灌心灵鸡汤,听起来忒傻,所以阮安桐这个样子,她要怎样?扔给母亲再造,还是再找二姐姐阮安檀来给她洗脑? “七妹妹,你不必担心我。”阮安桐看安槿微张着嘴,傻瞪着自己的样子,轻哼道,“世上有哪个男人结婚前没恋上个谁?只不过要不就是丫头不值得提,要不就是单恋无疾而终而已,哼,就算是像他们这样的,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媛表姐嫁的安王府二公子还整出了个庶长女呢,听说那二公子把那个侧室宠得什么似的,媛表姐还不是稳稳当当的做她的王子妃。” 说起这个还真是闹心,二舅家的表姐赵敏媛嫁给了安王府的二公子,却不曾想那二公子原来有心上人,就是容宸妃娘家的一个堂侄女,那二公子这头娶了赵敏媛做正王子妃,那头就迎了那容氏做侧室,然后还让容氏先有了孕,还好只是个女儿,而且后面更闹心的是每次两人都是差不多时间前后怀孕。 安槿正闹心着,就听阮安桐幽幽的道:“你只是小时候见过岭南王世子,你看,这已经好几年了,他也十八了,不知道他有没有移情别恋,但通房丫头什么的都不能少吧。” 安槿恼怒道:“少拿没影的事情作例子,哼,我要是整天无事生非,这日子还没法过了。” 阮安桐笑了,道:“你看,你也这么说,若整天无事生非,日子还怎么过?” 可是大姐,你那明明是有事好不好?而且我是没更好的可以选,你难道没了那个才子渣男还没好的选吗?自从三姐姐做了贵妃娘娘,生了小皇子,自己的身份也是差不多定了的,再也没有什么不长眼睛的敢来明着算计她们姐妹了,来求亲的也尽是不错的人家。 可是大概有了心上人的少女是说不通道理的,安槿也不想再跟她说了,直接就问道:“那母亲知道吗?这种事情若她不知道,我必然是要跟她说的。” 阮安桐闻言坐起了身,防备的看向安槿,冷冷道:“跟她说?闹了出来是要退婚还是要让文焕口是心非的认错,然后心里记恨我?七妹妹,你虽然聪明,但需知道,有些事情与其捅出来,不若就让它烂在肚子里,总有一天,会烂得连渣都不剩。” 安槿看着阮安桐昂着脑袋坚决的样子,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又不会教导人,不过是看见了来试试阮安桐的反应和态度,总算目的是达到了,还试得不是一般的清楚!所以她也不说什么了,直接就道:“我不去跟母亲说,你自己去说吧,母亲总是比你想得长远些。若你真要嫁给他,也总要让母亲帮你留点后手,或者你去找找二姐姐问问也好。” 解决问题我可以,这种感情的事情她也爱莫能助,遂就起身告辞了。 83|7.08 第83章布置 依照惯例,大年初二是小辈媳妇回娘家的日子,初三初四才是夫人们带着未嫁的子女去外家。 初二的时候,阮安檀的相公赵承安带了阮安檀的心腹婆子过来子爵府送了节礼,阮安檀自己却没过来。 赵承安给岳父岳母拜年的时候,眼角眉梢都带着喜悦,道:“是昨日檀儿身体不适,招了大夫来看,却不成想是有喜了,大夫说两个多月了。因未满三个月,前两日又劳累身体微有不适,不敢过来给岳父岳母大人请安,还请岳父岳母恕罪。” 赵氏听了大喜,阮安檀嫁去顺国公府,第一年就添了个哥儿,但这后面几年却再无动静,几年下来大家也都歇了这个心思,却不曾想竟然在此时有了。 赵氏也不管习俗了,招待了侄子又兼女婿的赵承安用了午膳,就命人套了马车和阮二老爷一起领着女儿儿子们全家去了顺国公府,顺国公老夫人见到女儿全家的突然到来,也没有惊讶,她实在是太了解自己这个女儿了。 阮二老爷和赵氏带着孩子们给顺国公还有老夫人磕了头,老夫人知道她心急看自己女儿,并且她自己也想再去看看外孙女兼孙媳妇,便亲自领着女儿女婿一家去了大房。 阮安檀显然也早得了消息,半点不惊讶的,她请了老夫人坐下,又让自家相公带了父亲去前厅说话,自己就靠在榻上应着母亲絮絮叨叨的问话。一旁四岁的儿子赵青祎就拿了玩具和阮贤麟一起玩。 老夫人毕竟年纪大了,说了一会儿话,就乏了,赵氏就扶着老夫人送到了门口,道是晚间再去老夫人那里陪她说话,老夫人拍拍她的手,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怎么没看见大嫂?”老夫人走了,赵氏才出声问道。 阮安檀闻言脸上笑容便慢慢收了,吩咐身边的婆子领着赵青祎和阮贤麟去了外间玩,屋里的婆子丫环除了贴身的俱是退了出去,才道:“婆母一早就去了三皇子府,道是三皇子妃不好了。” 赵氏和安槿姐妹几个听了俱是一惊,当年阮安柟的事情后来除了阮安檀安槿,阮安柟并无告诉赵氏和其他几个姐妹听,怕她们忍不住和大舅母起了冲突。告诉阮安檀则是让她防备着点,免得郭氏发难,她还不知道原委。 三皇子妃赵敏仪温厚大方,赵氏未嫁前是极喜爱这个侄女的,阮安梅和阮安桐对她的印象也很不错,听了这个消息自然吃惊又担心。 赵氏问道:“这是何时的事?前一阵不是还说她的病有了些起色了吗?” 阮安檀冷笑,赵敏仪无子,妹妹阮安柟却已有两子,且深受景帝宠爱,又把长子姜缵送到了赵太妃那里,护得跟铁桶似的。因为项皇后出身的缘故,朝中很多大臣原就不喜三皇子立为储君,现在更是偏向了出身也很高贵的十一皇子姜缵那里,只不过现在十一皇子尚小,大家都不出声而已。就是顺国公也偏向了重外孙,毕竟赵敏仪无子,而且看着还不是命长的样子。 所以赵敏仪的日子越发难过,皇后对她也不似从前那般满意爱护,三皇子更是对她冷淡了起来,只宠着袁七和另一个侧妃。那袁家虽然不行了,但袁七却颇有手段,又生了儿子,在三皇子府颇是混的不错,就是项皇后对她也渐渐满意起来。 阮安檀本来和赵敏仪还是有几分情分的,但在婆母郭氏用那种手段算计自家妹子的时候,那情分也就用尽了,更何况这几年婆母对自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若不是外祖母护着,相公和自己情深,自己又心性坚定,还不知会怎样呢! 阮安檀道:“那府里的情况复杂,表姐心思重,又没人护着,哪里能好得起来?” 赵氏看长女脸色不悦,想她刚刚有了身子,也不欲她操心,便压了压自己的担心,主动转开了话题,问女儿服侍的人可周到,要不要什么婆子一类的,众人这才罢了,但到底心里添了一丝难受,不似先前那般高兴。 晚上众人便歇在了顺国公府,阮二老爷住了外院,赵氏则带着几个女儿和阮贤麟住在了老夫人的院子里。 待无人时,赵氏这才问母亲顺国公老夫人,老夫人看看女儿,心里叹息,道:“也是这丫头命不好,当初看三皇子也是个好的,却不想竟是这般薄情凉性的,自了袁七入府,三皇子宠信袁七,对仪丫头更是冷落,自袁七生子,那府里哪里还有仪丫头的立足之地。” 说到这里,老夫人想到袁七是怎么入府的,心里对自己的大儿媳更加不满,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那件事檀姐儿是跟她说过的,差点没把她气个好歹,自此也对三皇子府的事情冷了心,再不欲多言多管。 又兼郭氏见算计阮安柟不成,也曾想过把庶女赵敏惜塞过去,顺国公和老夫人都不肯,才给赵敏惜找了亲事,却不曾想,最后还是嫁去了西夏。郭氏见赵敏惜没塞成,又把脑子动到了阮安梅的身上,老夫人真是被她气得不行,再不欲理她。 赵氏听了老夫人的话,脸色难看,她想到三皇子,又想到安王府的二公子,两个侄女赵敏仪和赵敏媛都是有手段的,嫁的人当初也都是家里看好的,却不曾想内里全部是这样,她想到自家的女儿安槿,将来远嫁去岭南,还没个人帮衬,这日子还不知会怎样呢? 老夫人看赵氏脸色难看,误会了她的意思,以为她是替侄女仪丫头难受,更是叹了口气,她心里也不好受,郭氏再怎么行事,赵敏仪也毕竟是她养过几年的孩子。 赵氏看老夫人样子有些疲惫,想到母亲毕竟年纪大了,不免有些愧疚,就上前走到母亲身后,给她锤着肩膀,岔开话题道:“母亲,我不过是想到槿姐儿,想到她将来就要远嫁,离得那么远,我们也不在她身边,这心里就七上八下的。” 老夫人沉默了一会儿,就道:“这件事原本我也是打算找时间跟你们说的。其实前些日子我已经作了一些安排,你唤槿姐儿过来吧。”又对身边的管事嬷嬷吩咐了一通,让她下去了。 等安槿到了外祖母的小厅里,就见外祖母和母亲分别坐在软塌的两边,榻上的小几上则放了一叠地契一类的东西和一本小册子。 安槿给外祖母和母亲请了安,就被外祖母顺国公老夫人拉到了身边,道:“槿姐儿真的是长大了,我看几个姐儿行事,檀姐儿稳重,柟姐儿坚韧,但最通透最明白的却是槿姐儿,你嫁去岭南,外祖母是放心的,但放心是放心,外祖母还是帮你布置了一番。” 安槿微楞,就见老夫人拿过小几上的小册子道:“想必你要去岭南的事未完全定下,太妃娘娘一向谨慎,也只会跟你说说岭南的风土人情,岭南王城的世家大族概况,具体的人脉关系还未曾跟你详细说。这本小册子是外祖母托人给你整理的岭南世族大家的情况和秘闻,你不要小看了这些,这个是岭南霍家帮我整理的,霍家是岭南最大的商家之一,知道的东西跟昌华公主了解的角度不一样,却最是清楚一些小细节的弯弯绕绕。里面还有一些我后来给你加上去的一些有些旧交情的人家,虽说年代远了,未必管用,但也说不定有用得着的时候。” 安槿感动,外祖母的确是把自己放在了心坎上的,不然如何如此细致安排。她问道:“外祖母,这霍家和顺国公府有和渊源?为何会肯帮外祖母做这些事情?” 老夫人笑道:“霍家不仅是岭南的商家,他们在全国的地方都有商号,跟我们赵家又素有渊源,近年来也是多有合作,你将来嫁去岭南对他们说不得也是大有好处,自然愿意帮这个忙。听说霍家现在在岭南很有被几家世家联合打压的架势,想必将来也很愿意和你合作。” 安槿点头,原来如此,这是抱着奇货可居的心态嘛。 老夫人看她聪慧,很是欣慰,又拿起小几上的地契纸张,道:“外祖母还托了霍家帮忙置办了一些田地产业,去年也陆续安排了人过去接手,届时你有什么事情明面上不好办,尽可以去找他们。你先回去好好看看,这些也慢慢让你自己打理,将来你才好接手。” 安槿忙点头,一旁的赵氏早已红了眼眶,哽咽道:“母亲,都是女儿无能,姐儿她们个个都要劳动母亲操心。” 老夫人揽了揽安槿,笑着对赵氏道:“你看你,这么大了,在孩子面前这样,也不会不好意思。” 安槿就靠在老夫人怀里,打趣母亲道:“母亲再大,在外祖母面前也是女儿咧。” 赵氏便破涕为笑,伸手拍了一下安槿的脑袋,道:“这孩子连母亲都取笑了。”几人说着话,气氛也慢慢轻松起来。 只是这个年注定不太平,大年初三,三皇子府就传来了不好的消息,三皇子妃赵敏仪过世了。 84|7.08 第84章终章 三皇子妃虽然一直病着,但大年初三病逝,还是对帝都一些勋贵之家的过年气氛打了折扣,毕竟皇家和顺国公府赵家的姻亲几乎遍及京都各勋贵世家,大家即使年照过,也不好做出太过欢乐的样子。 然而过完年,这件事情却就渐渐没了声响,像是被年后的第一场雪遮住了,再也没人提起,记挂在心上忍不住伤痛的也不过是三皇子妃的母亲郭氏和三皇子妃唯一的女儿姜璱而已。当然有心三皇子妃位置的人家除外。 顺国公府世子夫人郭氏在征得项皇后的同意后,便接了姜璱在顺国公府住下,只是每个月都要有十天时间留在三皇子府,这也不过是项皇后想着能和顺国公府缓和点关系的妥协罢了,而三皇子对女儿素来不在意,姜璱住在哪里他本就是无所谓。 因着三皇子妃的死,子爵府的过年气氛便也不怎么样,总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沉郁气氛,大家说笑都是一股意兴阑珊的样子。赵氏和安槿姐妹们在顺国公府见到十二岁的姜璱,那原本玉雪可爱的姜璱眉宇间尽是阴郁,见到安槿,再也没有初始的友好亲密,神色间竟是隐隐的恨意。 赵氏看她神态暗暗心惊,虽说心疼她小小年纪就丧母,可这样子委实不像个正常孩子,让原本对皇家就颇有意见的她觉着,这皇家果然是好好的孩子都能变成阴阳怪气的怪物。当然她外孙那都是例外。 安槿自然是知道姜璱充满敌意的原因的,还有她大舅母冰冷的眼神,但是她却很坦然,没办法,她早习惯这些弯弯绕的世家大族中你若不如了她们的意,照着她们的算计走,就得被怨恨上的心理,你若想让所有人都喜欢你,直接变成块豆腐躺砧板上都不行---有人会嫌太软没嚼头。 安槿在家里过了元宵便又回了宫中。 这中间苏文焕和阮贞纹的事情终究是被赵氏发现了端倪,却并非是安槿或者阮安桐跟母亲说的,而是一次阮贞纹的母亲又来跟赵氏说话,催促赵氏帮忙给阮贞纹说媒,赵氏见了阮贞纹神态有些不对,命了大丫环跟着去后园的阮贞纹,才发现了阮贞纹和苏文焕的事情。 赵氏并没有发作,只阴沉了脸打发了阮贞纹母女,叫了阮安桐问话。 阮安桐跟母亲赵氏谈完话后就哭着来找安槿,道:“她是故意的,那个贱人是故意的,我绝不会如了她的意,七妹妹,母亲不肯听我的,只说我是被迷了眼睛,可是我真的喜欢文焕,我不可能再喜欢上别人,我只要他,七妹妹,我求求你,你去帮我劝母亲,我不要跟他退亲。” 安槿对这情节的发展简直目瞪口呆。不过她还真的听了阮安桐的话去找了自家老娘。 赵氏的面色很疲惫,看到安槿的时候也没有太意外的神情,只唤了她在自己身边坐下,却是良久都不发一言。 “母亲,真的是阮贞纹故意让您发现的吗?”安槿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出声问道。 赵氏仔细打量了女儿几眼,旋即闭上眼睛,疲惫道:“原来你也知道,看来我竟是最眼盲的那个,生生把桐姐儿许给了一个白眼狼。” “母亲,”安槿走到赵氏身边的小杌子上坐下,抓住她的手道,“母亲,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并不是刻意瞒着您,况且苏文焕平日在书院,谁又能想到这种事呢?阮贞纹若不是不故意露出些破绽,谁又能轻易发现?母亲,她是不是故意的?” 赵氏一只手扶着扶手,一只手反手攥住了安槿的手,嘴角抽了一丝冷笑,道:“故意在我面前露出异样,然后说要去园子里走走,故意直接约了人在园子里见面,这府里哪里没有人?见了我的丫环就惊慌异常,直接攥了苏文焕的手簌簌发抖。” 赵氏的声音似乎平静,手却紧紧攥着椅子的扶手,用力的颤抖,“呵呵,你说是不是故意的?只是她没有想到我会把丫环婆子都压了下来,压根没把她当一回事。只是可恨的是那苏文焕,直接跪了我说都是他的错!呵呵,指望我罚他们一罚,骂他们一骂,然后解除桐姐儿和苏文焕的婚约成全他们?” 安槿抽出自己的手,走到母亲的背后,用手轻轻帮她按着肩头,过了良久,感觉到赵氏放松了下来,才低声问道:“那母亲打算如何做?” 赵氏闭着眼,隔了许久才道:“你五姐姐找过你了?” 明知赵氏看不见,安槿在她身后还是点了点头,道:“五姐姐只是一时迷了眼,解除了婚约,拘一阵总归能转得过弯来。” 赵氏摇摇头,道:“你五姐姐的性子,怕是不能的,那孩子看起来大大咧咧,却敏感脆弱,又爱钻牛角尖。唉,文焕那孩子,你让我好好想想。”安槿也叹了口气,她想母亲也是到底心不甘。 事情终究是被压住了,阮安桐死活不肯解除婚约,阮二老爷找苏文焕谈过一次话后,苏文焕就去了锦华书院。 赵氏跟阮贞纹的母亲三夫人和祖母三老太太传话,说若阮贞纹肯做小,她们桐姐儿也不是不能容人的人。 三老太太因为此事大怒,禁闭了阮贞纹,最后把阮贞纹火速许给了一个伯府的庶子,这件事情才算作罢。 安槿回到宫中没过多久,岭南王府就传来消息,昌华长公主中毒昏迷不醒。 定昭十九年二月,景帝和赵太妃都分别收到了昌华长公主身边心腹和岭南王世子萧烨的快马送达的密信,昌华长公主于月初身受重毒昏迷数日,白家竟想趁机定下萧烨和白家嫡女的婚事,说是白家嫡女乃集聚福运之人,可为昌华长公主祈福冲喜。 萧烨斩杀游说之西南教长老,几近反目。 赵太妃和安槿密谈后,便见了景帝,翌日,景帝册封十四岁的安槿为顺宁郡主,赐婚岭南王世子萧烨,为岭南王世子妃,一个月后即定昭十九年四月赴岭南完婚。 赐婚当晚,安槿细细想了想,主意拿定,便又去了清幽宫主殿侧厅见赵太妃。 殿中除了樊嬷嬷,并无他人服侍。赵太妃正坐在坐榻上,手撑着小几正闭目养神,旁边的烛火跳动着,昏黄的灯光照在赵太妃的脸上更显黯淡。这几日,赵太妃就仿佛苍老了数岁。 安槿见状,正想退下,赵太妃却突然出声道:“是槿姐儿吗?” 安槿忙轻声道:“是的,娘娘。扰着娘娘歇息了吗?天气尚凉,娘娘不若回房歇息?” 赵太妃坐直身,摇摇头,道:“槿姐儿过来这边坐。”又对身边的樊嬷嬷道,“你去叫人备些茶水点心上来给槿姐儿。” 樊嬷嬷应诺退下。 赵太妃拉着安槿在自己身边坐下,柔声问道:“可是睡不着?原本我想叫你再多留你几年的,现在却是让你受委屈了。” 安槿摇摇头,过了半晌突然低声道:“娘娘,我过来找您,是想跟您商量,我想提前去岭南,送嫁队伍仍是一个月出发,我自己带上几个人先出发去岭南。” 赵太妃一震,她细细看了安槿几眼,眼眶有些发红,道:“你是个好孩子,想得也很周到,只是太委屈你了。” 安槿再次摇了摇头,然后轻轻靠在了赵太妃身上,赵太妃揽过她,两人良久都没再出声。 第二日,安槿回了子爵府见自己母亲和几个姐姐。阮安梅的婚期是今年年底,阮安桐的婚期则是明年五月,安槿即使是依着圣旨,四月出嫁去岭南,也赶不及参加两个姐姐的婚礼了。她细细备了给阮安梅和阮安桐的添妆礼,打算先放在母亲那里,届时再让母亲帮着送给姐姐们。 安槿是悄悄着了便装从后门回子爵府的,想必她若是正常回府,隔壁男爵府闻讯,必然是要过来看望她的,可是她却只想和自己家人好好说话,此去经年,也许她今生离开京都,便再也没有机会回来了。 赵氏看见安槿,就忍不住拉着安槿的手落泪,旁边的阮安梅阮安桐俱是眼睛红肿,想必昨日的圣旨也送到子爵府了。 安槿忍住心酸,安慰母亲道:“母亲,您也知道,这是早晚的事情,我早点嫁过去也好,您不是说了,萧烨大了,我嫁过去晚了,他要是收人了可就不好办了,早点去,他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阮安梅阮安桐皆瞠目,哪有这么安慰人的?好直白好脸红哟。 赵氏闻言也是哭笑不得,拭了拭泪想笑可是想到女儿这一去可能以后永远都再看不到了,那泪水却又滚了下来。 安槿在子爵府待了三天,便再次回了宫中,临别时她对赵氏道:“母亲,这次我入宫,太妃娘娘必要很多方面教导我,怕是到出嫁前都不能回府了,母亲还勿要挂念。待我,待我,出嫁前再过来给母亲磕头。” 赵氏忍泪点头,摸了摸安槿的头发,携着家人送安槿出门。 出了院门,安槿回头看站在门口送别的父亲母亲,又忍不住上前认认真真给两人磕了头,说了告别的话。阮二老爷性子高远淡薄,但对女儿也是疼爱,扶起了她,又说了一番教导的话,安槿一一听了,又和众姐妹告别,才上了马车。 安槿拉开车帘一角,看着渐渐远去的家人,泪水也终于忍不住滚了下来。 一旁的采枝看见了,叹息了声,道:“其实郡主也不必太过难过,你将来想回来,自是还可以回来的。” 安槿瞥她一眼,其实说易不易,说难其实也不是办不到,像萧烨以前不也能自己过来京都?可是说易,昌华公主嫁去岭南二十年,为何一次也没回来过呢?未来的事情谁有能预料到,更何况,身在皇家藩王府,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 定昭十九年三月中旬,安槿秘密赴岭南。 定昭十九年四月初,宁国公世子奉命护送顺宁郡主仪架赴岭南完婚。—嫁女记正文完 85|7.08 第85章阮安桐番外 “夫人,老爷下朝时,纹姨娘派人在外门等候老爷,不过老爷听了纹姨娘丫环的话后,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去书荷院,直接去书房了。”已梳了妇人发髻的俏云给阮安桐回报道。 现在是定昭三十六年春,阮安桐在定昭二十年嫁给苏文焕,已经有十六个年头了。俏云也已嫁给了阮安桐的一个陪房管事的儿子,现在做了阮安桐房里的管事嬷嬷。 阮安桐正对着梳妆镜看着镜中自己鬓角的花铀,闻言手一顿,沉默了片刻,就道:“去找老爷的小厮,就说我有要是和老爷商量,让他今日务必回房。” 俏云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应了声是,便下去亲自去吩咐阮安桐的大丫环去传话。 苏文焕在定昭二十二年参加会试殿试得了一甲三名探花的位置,据说他的文采学问好过第二名,但因为陛下喜欢将探花的位置给年轻俊秀的考生,而第二名是一位年约四旬的中年学士,陛下就点了苏文焕为第三名。 苏文焕夺得探花之位后,就去了翰林院做编修,三年后外放,在外面做了六年的地方官,然后调回京都在吏部任职,一路升迁,现在已坐到了正三品的吏部左侍郎的位置,吏部尚书年事已高,苏文焕圣眷甚浓,不少人私下猜测,他就是吏部尚书的后备人选。 苏文焕回到内院正房,阮安桐笑吟吟的迎上前来,道:“夫君,您回来了?用过晚膳没,我已经叫人去热了饭菜,都是您喜欢吃的。” 苏文焕眉头不易察觉的皱了皱,有些疲惫的道:“你不是说有要事跟我说吗?边界不稳,陛下准备打战,我这几日忙得很,你说完了,我还要去书房。” 阮安桐脸上的笑容滞了滞,心里想道,就是要开战,那也是兵部和户部的事,关你吏部什么事?什么事情都多到废寝忘食不回正院了吗?不过她还是摆正了笑容道:“就算忙,饭也是要吃觉也是要睡的,夫君您也要注意身体。” 苏文焕的眉皱的有些明显了,阮安桐忙一边服侍着他坐下,一边道:“其实是棠儿和箐儿的婚事,棠儿和箐儿也到了该定亲或成婚的年纪,我想着跟夫君商量商量。”苏棠和苏箐是阮安桐和苏文焕的长子长女,今年分别十五和十三岁。 苏文焕听言问道:“你可是有看好的人家?”不然也不会突然提起。 阮安桐笑道:“今日是有人递了话来,看上了我们棠儿。是保宁候府的嫡女,昭阳公主的嫡次孙女,我是见过那丫头的,性子样貌都是顶顶好的。” “不成。”苏文焕毫不犹豫的道。 阮安桐吃了一惊,道:“那可是侯府嫡女,给棠儿说亲的人家里,这个可是最好的了,而且那位小姐着实不差。” 苏文焕揉了揉眉头,道:“这个暂且不说,那箐姐儿呢,又是什么样的人家?” 阮安桐脸上就有些犹豫,道:“这个夫君却也是熟的,正是我六堂妹安姝在蔡家的嫡长子。我不喜蔡家行事,那那孩子却被堂妹教的委实不错。” 蔡远这么些年极会钻营,现在也坐到了工部右侍郎的位置,蔡知文中了进士后外放到江南做了个知州,阮安姝一直跟着蔡知文外放,去岁末才回来,听说是特地为长子长女说亲来的。阮安桐也见过那孩子,年纪轻轻也过了乡试,看起来也斯文有礼。 苏文焕讽刺一笑,道:“当年那蔡知文不也是斯文有礼。” 阮安桐就有些哑然,她有些愁道:“可惜一时也难找到和箐儿合适的人家,先时看上的几家都说已经有看好的亲事了。连四姐姐家的韶哥儿都也已经说了亲事,不然亲上加亲也是极好的。” 苏文焕瞟了阮安桐一眼,心里一讪,儿子是他教养的,文采性子什么的都还行,可女儿实在被阮安桐教的有些,不够稳重端庄,但家中只有阮安桐一个主母,他连母亲也没有,只能由着阮安桐教,岳母事情又多,外孙外孙女也多,便不太顾得上帮忙教养,何况岳母也不是个细心的。 阮安桐有些惴惴的道:“要不三皇子家的四王子?他好像对我们家箐儿有点意思,只是,只是三姐姐那里…..” 她话还没完苏文焕脸就黑了,他冷冷道:“你歇了这个心思吧,不说你三姐姐,就三皇子家的四王子那样的纨绔,你也能说的出口?” 这边苏文焕完全没了和阮安桐继续说下去的心思,就甩了袖子回去了书房,只留下阮安桐脸色青青白白转换。 苏文焕回到书房,他的谋士正在书房外间等他,看见苏文焕回来,脸上隐有怒气,想着他从正院回来,心里叹了口气,知道必又是和夫人闹了些不愉快,但大人向来忍耐力不错,夫人虽然有时候糊涂些,但也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大人何至于生这么大的气? 这边苏文焕心里又怒又郁结,可是却不欲和谋士多言,他这婚结的,铺平了他的官途,却也让他心累不已。 那边阮安桐心里又惊又气之后,就回了卧房恶狠狠的卸妆,俏云见状,心里又是叹气,几乎叹气已成了她的习惯了。 俏云温柔的上前给阮安桐解着头发,一面劝道:“夫人您这又是何必,您明知道老爷是和皇贵妃娘娘这边是绑在一起的,您又是何必提那些人家,惹老爷不悦。” 阮安桐怔怔滴下泪来,低喃道:“我如何不知,我知道得很,只是我也得为孩子们考虑,那边也没什么好亲事,可是他们也大了,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其实还有一丝隐秘的心理她没有说出来,她也不知为何,明知道是不成的,明知道苏文焕听了会生气,她还是想说,看苏文焕生气的模样,她心里竟然有一种隐隐的快意。 俏云柔声道:“既如此,夫人不若回子爵府问问老夫人,想必老夫人定能想到一些合适的人选建议给夫人。” 阮安桐点头,也只能如此了。但想到回娘家求助,她心里就有些隐隐的不舒服,姐妹五个,似乎只有她,回娘家总是各种事,二姐姐四姐姐夫妻恩爱,姐夫爱重姐姐得很,不说什么姨娘什么的,连个通房都没有,三姐姐贵为皇贵妃,陛下年纪大了,也独爱重三姐姐一个,连项皇后都越来越是个摆设。七妹妹,想到七妹妹,她脸上有些苦涩,当年她曾劝过自己重新考虑婚事,可是自己坚持,因为自己实在喜欢苏文焕,可是这喜欢在日复一日的冷漠之中,还剩下多少呢? 第二日,阮安桐收拾了东西,就想着带着女儿回娘家子爵府。却不曾想,长子苏棠给她请完安后,支支吾吾的,有什么话想说,却又说不出口。 她皱眉道:“棠儿,你这是干什么?有什么事不能直接说的?” 苏棠鼓足了勇气跪下道:“母亲,您是要去外祖家替我说亲的吗?母亲,我谁也不想娶,我想娶浅浅表妹。” 阮安桐“嚯”得一下站了起来,手上的茶杯“哐”一声跌到地上,看着儿子跪在地上的样子又惊又怒,可是她看着儿子和苏文焕肖似的面容,怒气竟是诡异的慢慢消退了去,不知为何竟有一种想笑的冲动。 她慢慢坐回了椅子上,吩咐俏云道:“叫人把这里清理了。”立时便有小丫环上前清扫了碎瓷片,重新上了茶给她。 她也不再看跪着的儿子,端起茶杯慢慢的喝了起来。然后半晌后才诡异的笑着问道:“怎么?你们是私定终身了吗?还是你已经夺了她的清白?” 苏棠脸色一白,道:“母亲,我们是清清白白的,只是我喜欢浅浅表妹,表妹对我也有意,所以想求母亲成全。” “这事你们父亲知道吗?”阮安桐也不生气,只淡淡问道。 “不,不知。”苏棠想到父亲的严厉,有些畏惧的道,“还,还请母亲帮我。” 阮安桐此时简直想放声大笑。 孙浅浅是阮贞纹和诚恩伯幼子之女。诚恩伯府十年前私通西域行商,竟将国家机密泄露给西域,后所有男丁满门抄斩,女眷发卖为奴,阮家买下了阮贞纹母女。但阮贞纹母女在阮家日子过得十分艰难,阮家本家自诩名门书香世家,这阮贞纹母女的存在就是耻辱,竟想逼着她们母女去死,后来苏文焕念着旧情,就纳了阮贞纹为妾,也接了她的女儿在府中居住,几年前更是去官府去了她们的奴籍。 她一开始也极为不满,但府中苏文焕宠爱林姨娘,虽然他表面功夫做得很好,但她是他的妻子,如何不知道他的心思?既然他接了阮贞纹回来做妾,那就做吧。 没想到的事,这阮贞纹到了府上,却是行止端庄,和苏文焕更是以知己相处,当然红颜知己也是会上-床的,那也是一种交流不是? 她都等不及把这消息告知苏文焕,看他如何处理他红颜知己的女儿和自己儿子的私情了。 阮安桐把儿子打发了下去,也不回娘家了,就在家坐着等苏文焕。 所以这晚苏文焕又再次以有要是相商被请到了阮安桐的正院。 阮安桐一脸忧伤一脸无措的把事情跟苏文焕说了,最后问道:“夫君,这,这可如何是好?虽然浅浅是个好姑娘,可是棠儿毕竟是我们的长子,如何能娶个罪臣之女,那棠儿的前程可如何是好?” 苏文焕听完脸色铁青,他眼神如刀子般在阮安桐脸上扫了两圈,阮安桐却只是眼圈发红,完全的六神无主的模样。 苏文焕收回目光,冷冰冰的道:“这事我会处理,你不用管了。”说完又是拂袖而去。 阮安桐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脸上又是一阵隐隐的快意。 苏文焕当晚就去找了阮贞纹,但并没有在她那里歇息,据外面的小丫环说,只听到了纹姨娘低低的哭求声,具体却是没有听到什么。 第二日,苏棠就被送去了锦华书院,而阮贞纹则被软禁在了她的小院子书荷院,苏文焕从此再没有踏足。 而阮贞纹的女儿孙浅浅则被配给了苏文焕的一个幕僚,这个幕僚大了孙浅浅一轮,足可以做她的父亲了,但据说婚后对孙浅浅也极好,夫妻也还算恩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