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黑暗本丸洗白日常》
第1章 土豆
陆乔乔站在山脚,仰头看着山巅那座华美得惊人的宫殿。
“狐之助先生,这里就是你所说的本丸吗?”她低下头,脸上泛着淡淡的绯红,清澈的双眸中,有着显而易见的好奇和期待。
她身边是一只有着鲜红灵纹的式神,听见少女的话,狐狸模样的式神连忙道:“是的,审神者大人,本丸的一切都是属于您的。”
“好漂亮的宫殿啊。”陆乔乔发出一声感叹。
“还请您随我来。”式神跳上了台阶,正是春深十分,山路两旁开遍山樱,淡粉色的花瓣铺满了石板阶梯,深红色的鸟居从山脚一路向上,将道路指引向神明的世界。
真是美丽的地方。
陆乔乔伸手接住一朵落花,微笑着跟在式神身后。三天前,她在清扫老宅的时候,这只狐狸模样的式神从镜子里跳了出来,随后抱住她的大腿,哭着请求她出任一个叫“本丸”的地方的主人。
陆乔乔对于本丸以及会说话的狐狸一所无知,短暂的惊讶过后,看它哭得那么惨,就让它在家中休息了一晚。
然后又休息了第二晚、第三晚……
没办法,毛茸茸的小动物泪眼汪汪的样子,简直是猛毒啊!
山巅的宫殿看着非常遥远,但是不过片刻,陆乔乔抬头一眼,刚才还远在天边的宫殿却已经近在眼前了。
真是快呢,陆乔乔有些诧异。
“狐之助,这里……”陆乔乔低下头,想询问前方领路的式神,却惊诧的发现,小狐狸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她连忙转过身,来时的山路也跟着式神一起消失了。在她身后,就是森莽的丛林,透着阴森的凉气。
糟糕……陆乔乔心中一凉,因为狐之助的一再恳求,陆乔乔才答应跟随它来看看所谓的“本丸”。对于它口中的“审神者”、“刀剑”了解浅显得很,现在式神却悄无声息的跑了……
陆乔乔犹豫了片刻,便继续朝山上走去,毕竟退路都已经消失了,不管前方等待着她的是什么,只能向前走了。
这个念头才浮现,陆乔乔眼前一闪,便已经站在了一扇漆黑的大门前。
山路再一次自动将她往前送了。
在近处看,这座名为“本丸”的宫殿更加宏伟,但却有种说不出的古怪,陆乔乔看了一会,才发现是因为光线的缘故——这座本丸的天空,被浓郁的阴云所笼罩着。
陆乔乔伸出手,轻轻在大门上敲了一下:“请问,有人在吗?”
无人应答。
陆乔乔等了一会,只好又抬起手,稍微加重了一点力道:“请问……”
她的手刚刚碰到大门,便听一声闷响,铁门竟然猛然向后倒落,重重的摔在了地上,扬起一阵烟尘。
“咳咳咳。”陆乔乔连忙捂住了口鼻,她怎么也没想到,看似坚固的大门,竟然被她轻轻一敲,就会倒下!
她抬头看去,立刻便被所见之景惊呆了。与完好的外表不同,这座本丸的内部,竟然腐朽不堪,仿佛百年未曾有人踏足一样,屋宇倒塌,杂草丛生,遍地都是发黑的残垣,蛛丝网上都落了厚厚的灰。
陆乔乔:“……”
咦咦咦?
本丸的内部居然是这个样子吗!感觉快一百年没人住了啊。不仅半个人影也没有,连蚊虫好像都已经抛弃了这里。
不,其实还是有人的。
弥散的烟尘之中,靠在残垣后的一团黑色微动,陆乔乔这才发现,在台阶旁的碎石后,倚靠着一个人。
因为光线的缘故,她一时间没能认出对方是男是女,不过很快,一个虚弱但仍旧冷酷的声音呵斥她:“谁?”
接着,他站了起来。
陆乔乔首先看到一条暗红的围巾,从他的身上滑落,跌落在尘土之中,被主人毫不在意的踏上。
接着是他浑身的伤口,破碎的制服勉强遮蔽着他的身躯,血和尘土裹了他一身,这般狼狈的境地,这名面貌清秀如少年的人,却依然握着一把刀。
他黑色的发丝凌乱的散在脸颊边,红色的瞳中映着陆乔乔的身影,随后他拔出了那把遍布裂口的刀:“滚出去。”
“哦……”陆乔乔应了一声,收回了已经踏入本丸的那只脚,然后站在门边,眼巴巴的看着他:“那个,你的状态看起来有点不好,要帮忙吗?”
“不需要,”对方冷漠的说道,仍旧没有放下刀:“马上离开。”
“很抱歉,我并不是故意要闯入这里,”陆乔乔有些为难:“我是被一名叫做狐之助的小狐狸带到这里,它说,希望我能担任本丸的审神……”
她还没说完,便看到那名面貌清秀如少年的人,露出了比恶鬼还可怕的表情,然后举起了刀,像看到杀了他全家的仇人一样。朝她猛然冲了过来。
陆乔乔猝不及防,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冲过来——举起刀——刀掉了——软倒。
哐当,他手中的刀坠入尘土中,身体重重的撞在陆乔乔身上。
“诶诶!”陆乔乔被他压着,两人一起摔倒在地上,顿时一阵眼冒金星。等她缓过神来,这才发现,身上压着的人,体温高得惊人。
他显然因为伤口炎症而在发热。
如此近的距离,他身上的伤口也一览无余,新伤叠着旧伤,最严重的是胸口那一处,好像被什么钝器给击中了一样,即便如此,他也艰难的撑起了身,然后锲而不舍的,试图来掐陆乔乔的脖子……
“为什么,”他的手软绵绵的搭在陆乔乔的脖颈间,看他的表情,他似乎以为自己用上了十足的力道:“为什么还要出现。”
“我已经不期待了……”
“变得这样破破烂烂……”
“不需要谁来爱我了。”
“你也是一样的吧,”他低声说:“人类都是一样的……可恨!”
“快滚,”男子的声音越来越小:“不然、不然就……让你留下来,永远都……”
他晕了过去。脸还正正好埋在陆乔乔的胸口。
陆乔乔:“……”
继不停恳求她担任审神者的小狐狸后,又出现了一个听到本丸、审神者会狂暴的受伤男子。
所以说……
“本丸啊,审神者什么的,到底是什么啊……”
……
…………
加州清光睁开眼睛,意识回归的刹那,他朦胧的感觉到,自己正感受着久违的清爽感。
身上的疼痛似乎减轻了许多,连疲惫感也消弭了。不远处是温暖的火光,身上盖着柔软的织物,似乎还有着很淡的香味。
他的刀被仔细的擦拭过,放在他的手边。
“你醒了吗。”有个很温柔的声音问道。
加州情况骤然清醒过来,他在第一时间握住了刀,随后翻身坐起。
“小心点呀,伤口会崩裂的。”
加州清光捂住胸口,他按捺下疼痛,抬头看向声源处,便看到白天那名自称审神者的少女,坐在一块碎石上,正托腮看着他。
她脱掉了外套,只穿着一件淡粉色的吊带衫,光着脚坐在石头,雪白的大腿与双臂都□□在外,被火光映照着。
察觉到他的目光,少女倏然露出了笑容,如冰雪消散,春樱盛开。
“对不起,”她轻声说:“下山的路消失了,我无法离开,于是就又回来了。”
“你……”加州清光抬起手臂,他的伤口已经被仔细的处理过了,被柔软的棉布包裹着:“你对我做了什么?”
“把你的伤口包了一下。我没找到药,也只能稍微擦拭一下泥土。”
“……”加州清光一时没有说话,他已经发觉盖在他身上的东西了——那原本应该是少女的外套,如今内里柔软的棉已经被拆了下来,剩下的部分则盖在他的身上。
他血红的瞳中,眼神格外复杂。
“我在周围找到了这个。”少女拿出一根树枝,在火堆里拨拉了几下,翻出几颗黑不溜秋的东西。
“……这是什么。”
他得到了一个轻快的回答:“这是吃哒。”
少女的心情似乎因为那几颗黑漆漆的东西,变得格外的好。加州清光凝视着她,看她快乐的把那些东西全扒了出来,等它们稍微变凉,便将它们的表皮一撕。
一股香味弥散,少女用宽大的树叶装着:“看,是烤土豆哦。”
她将土豆连同树叶放在一块扁圆的石头上,然后慢慢的,小心翼翼的用一根树枝将石盘推向加州清光。
加州清光:“……”
她的举动放得轻之又轻,清澈的眼眸也一直看着他,似乎生怕刺激了他,令他又暴躁的跳起来,举刀来砍她。
第2章 结契
陆乔乔睁着眼睛,一眨不眨,连呼吸都放轻了。虽然这个比喻不太正确,但是她总觉得,她似乎是在投喂一个凶猛的大型流浪动物,还是猫科的。
对方紧紧的握着刀,即便此刻也没有放松警惕,但身上的敌意似乎少了一点。他抬起眼眸,红色的瞳孔映着火焰,氤氲着莫名的光。
烤土豆被推到他的面前了。
加州清光极其轻微的皱眉,随后他冷下脸,略微抬手,用刀鞘的尖端插入石盘,稍微用力就将那堆圆滚滚的土豆掀翻了。
他用刻意压低的声音,冷漠的说道:“我不需要。”
土豆滚了满地,加州清光一边做出冷漠的样子,一边观察着那个少女。她看起来大概只有十五,容貌异常精致,在这残破的本丸,也如春樱肆意的盛放着她的美丽,不知愁与怨。
此刻她睁大了眼睛,那双眸清凌凌的,有点诧异的看着他。轻轻的应了一声:“哦……”
然后便慢吞吞的站起身,将散落在地的土豆一个个的拨拉回去……
竟然是一点也不生气。
加州清光握着刀的手稍微放下了一点,冷眼看那少女,把沾满了泥土的食物捡起,用细细的木片,削掉表层不能吃的部分,然后分成两堆。
又在他的注视下拿起一个,迎着他的目光,小口的吃了起来。
“这个其实很好吃的。”她说,显然还没放弃安利他土豆的美味。
加州清光:“……”
谁关心烤土豆好不好吃!
他猛然躺下,把脸一盖,不想再看那张鱼唇的脸。淡淡的香味却钻入了鼻中。
啊……他身上盖着的,是那少女的外套。
“……”
“可恶!”
陆乔乔正在吃晚饭,便看到那个脾气不太好的人又坐起身来,愤愤然的掀开了她的外套,犹豫了一会,便偏着头,把外套用力扔了过来。
“你的东西,还给你!”
陆乔乔毫无防备,被外套兜头糊了一脸。差点噎到。
“啊呀……”她挣扎着,好不容易才把头挣出来,再一看那人已经重新躺下了。留给她一个冷酷的背影。
“……(??)”
出于好心,陆乔乔并没有提醒他,其实包扎他伤口的布料……
也是她的东西呢<( ̄v ̄)/~
夜晚温度降了不少,火光跃动着,散发着暖意,加州清光背对着陆乔乔,他没有松开握着刀柄的手,依旧保持着警惕,却又不由自主的,捕捉着身后那少女所造成的每一个细微声响。
悉悉、索索……
她小声的哆嗦了一下,似乎是有点冷。
真是的……不是已经把外套还给她了吗。麻烦的女人……靠近火边,也不会被冻到啊。
本丸里面一片狼藉,但加州清光躺在屋檐下方的庭廊上,被仔细的收拾过,所有碎石都已经清理掉了,用干枯的草跟宽大的树叶铺着。不远处便是火堆,持续的给予他温柔的暖意。
而陆乔乔,则坐得远远的,既没有遮风挡雨的屋檐,也享受不到唯一的火源带来的温暖。
因为寒冷,她蜷缩在石头上,用双臂抱住了膝盖。偶尔还会哆嗦一下。
加州清光当然知道她为什么离得那么远。
他心情复杂的握着刀,想起白天时那对着少女挥出的一刀。
那个时候,他是真心想要杀了她吧……
既然会害怕,那何必要做这些事情呢,扔下他不管,不就好了吗!
“喂,”他听见自己的声音,简直像着了魔,无法控制嘴唇,任由它们擅自说出了这样的话:“既然冷的话……就靠近一点。”
过了片刻,他听见了细微的衣料摩擦声,加州清光悄悄的侧过头,眯起眼睛,用余光看去,少女慢慢的走到了火堆下,总算是露出了一些舒服的表情。
她眯起眼睛,露出像被阳光晒化了的猫一样的表情,细细的、轻轻地叹了口气。
然后微笑着说:“好暖和,谢谢你。”
“……”
谢什么啊!
加州清光猛然转回头,他可是差点杀了她的人。
让这种毫无戒心的笨蛋……来担任这个地方的审神者?是想要了她的命吗。
现在还只有他而已,但是以后,可是会……
不过这一切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加州清光咬住嘴唇,止住了自己越来越不受控制的想法。
距离一旦拉近,少女那细细的呼吸声,在这寂静的夜色里,就像一片柔软的羽毛,轻轻的挠在他的心尖上,那些血与恨交织的回忆,好像突然也不那么沉重了一样……
加州清光慢慢的合上了眼睛。
……
…………
痛苦,切割着灵魂。
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地方,看着同伴们不断负伤、碎刀……
“加州清光?难以上手,也不稀有,不过是个初始阶段能用得上的工具罢了。”
“冲田总司所使用过的刀吗,不过如此。”
“果然只是低等人锻造的刀剑……竟然敢忤逆主君。”
那个男人……不过是拥有灵力罢了,顶着审神者的名号,肆意的对待他手下的刀剑,不停的出阵、杀敌,如果战局不利,他这样并不稀有的刀剑,就会沦为泄愤的对象,被无理由的惩罚……
人类啊,如此贪婪,为了名利而将他们当做毫无知觉的工具,这样的人也配当他的主人?!
“杀了你……”
陆乔乔烤着火,耳中却听见他断断续续的发出了梦呓。
“咦?”
加州清光满头大汗,表情痛苦,不断发出充满仇恨的低喃。
“杀了你、杀了你!去死吧……”
陆乔乔小心翼翼的蹭到他身边,便看到他满脸通红,口中不断冒出团团热气,嘴唇干裂,甚至凝结着血痂。
她迟疑了片刻,便伸手碰了碰他的额头,顿时为那温度而惊讶。
“糟糕……”
白天那会,这人还只是低烧,现在则已经陷入昏迷了。
“所以说,要好好吃饭啊,不然哪里来的抵抗力。”陆乔乔有些无奈。
她白天的时候已经将这里大致搜查过一遍了,当然并没有跑完全部地方,毕竟这座宫殿大得可怕,但显然这里没有药,有也早就腐朽了。
“……你要加油。”她凑近了加州清光,在他耳边说道:“撑过去,现在只能依靠你自己的身体了。”
……
…………
加州清光又一次陷入了熟悉的梦魇。
自从他叛逃出本丸,终日游荡于荒野,就很少在做这样的梦了。
不对,他明明已经在与溯行军的战斗中碎刀了,又怎么会做梦……
“咦,怎么身体都开始虚无化了……”
耳中突然听到了一个声音,朦朦胧胧的,却不知为何,痛苦好像减轻了一点。
……再多说些话吧。
他忍不住想着。
随后他感觉额头上被温暖而柔软的事物覆盖了,淡淡的香味笼罩着他,将血腥味都隔离在外。
“要我多说些话吗?唔……我也不知道要说什么,那么,你不反对的话,我就背诵圆周率给你听吧?”
加州清光:“……”
是了,他的确是碎刀了,但却在死亡的时候,被一座奇怪的本丸所召唤。然后那个自称审神者的笨蛋就……
少女的脸骤然清晰了起来,微笑如春樱盛放。缠绕着他的梦靥猛然碎裂。
“啊!”加州清光睁开眼睛,第一缕天光映入视线,微蓝的天幕在阴云后露出一角,随后是一个声音:“你醒了吗?”
他怔了片刻,一缕发丝落在他的脸颊上,柔软的、还带着熟悉的香味。
他正枕靠在少女的腿上。
“……”沉默。
“你干什么!”他猛然坐起身来,拉开了与少女的距离:“谁让你靠近我的。”
“对不起。”少女立刻软软的道歉。
“……”
加州清光反而说不出话来,他瞪着陆乔乔,却突然发现,她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少女看起来简直像是奔波了一夜似的,□□在外的肌肤上,遍布了细小的红痕——那显然是被锋利的草叶划伤的。
她的衣服也是湿漉漉的,虽然似乎用火稍微烘烤了一下,但却依然散发着寒冷的潮气。
“快要天亮的时候,你的状态好了一点,”在他的注视下,少女从身后拿出了一截竹筒:“我在森林里找到了竹林,还有蜂巢,就去装了一些蜂蜜。”
“这里没有药,也没有多少食物,蜂蜜多少能够补充一些营养。”她抬起头,微笑着说道:“你……吃吧?”
加州清光感觉自己的喉咙发紧。
“啊,对了。”少女像是想起了什么,她放下竹筒,小跑到火堆旁,拿起另一个竹筒:“我还找到了水,已经烧热了……好烫!”
陆乔乔手忙脚乱的颠着竹筒,一只手伸过来,接住了竹筒,然后猛然扔向一边。
滚烫的水泼洒开来,腾起阵阵水汽。接着她的双肩被牢牢的钳制住,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那个有着秀美面容的人,眼神狂乱,近乎困兽一样的质问着:“为什么,为什你要做到这种地步!”
陆乔乔:“啊?”
“我可是差点杀了你的人啊,你是笨蛋吗?”
加州清光的眸光闪烁,他好像在强自忍耐着什么,陆乔乔迟疑的举起手,搭在他的手腕上,想要说些什么:“那个……”
她没说完。
握住她双肩的手猛然收拢,一条手臂掐住了她的右臂,另一条紧紧拥住了她的腰,将她压进一个充满鲜血的怀抱。
随后他低下头,一口咬在了陆乔乔的锁骨上。
“嗷呜!”
陆乔乔顿时痛呼出声,手脚并用的挣扎起来。但毫无用处,困住她的力道大得惊人,她越是挣扎,这少年一样的男子就越是收拢手臂,很快陆乔乔便感觉一股热流淌下。她被咬出血了。
咬着她的男子稍微松了力气,然后竟然啧啧有声的吮吸起她的鲜血来!
“诶诶,放开我,变态。”
陆乔乔感到锁骨上贴上了两片柔软的事物,沿着伤口的周围不断的亲吻着,对方不再咬她了,反而用舌头舔着她的皮肤,将她的鲜血全部珍惜的吸走,他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肌肤上,简直让她头皮发麻。
“天啦,你……”陆乔乔挣扎着,随后便见他抬起头,毫不犹豫的咬破了自己的下唇。手臂在她的背心一按,便钳制着她,轻轻的吻住了她的唇。
陆乔乔:“……(⊙⊙)”
(;′⌒`)她的初吻!
“张开嘴,笨蛋。”对方贴在她唇上,模模糊糊的说了一句,随后一只手抬起了陆乔乔的下巴,轻轻一捏。加州清光的舌头便伸了进去,将鲜血以口哺渡给她。
这个瞬间,陆乔乔感到随着鲜血流入,她跟这个古怪的男子之间,突然建立起了一种奇妙的联系。
一股庞大的灵力,骤然从陆乔乔的身体里散出,加州清光眯起眼睛,感受着久违的、涌入体内的灵力,慢慢松开了唇舌。
他将陆乔乔嘴角一滴鲜血吻去,抬手挡住了少女愤怒挥过来的巴掌。身体一垮,把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
“好了,现在我是你的了,”他疲怠又轻松的说:“主人。”
第3章 走着
“所以说,你是刀?”
加州清光坐在廊下,脸上印着一个鲜红的巴掌印,那是因陆乔乔毫不留情的殴打造成的:“是的。”
陆乔乔拖长了声音:“哦……”
“然后,因为刚才的事情,现在我们结成了契约,我已经正式成为你的审神者了……”
加州清光心中一颤,耳尖突然发烫,泛起不易察觉的微红,他握紧了双手,努力保持着面无表情的模样:“没错,正式的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加州清光,是河源之子。曾经被……冲田总司所使用。”
“虽然,难以上手,”他低下头,略显犹豫的评价起了自己:“不过我的性能是一流的,只要好好疼爱我的话……我会打扮得可爱的。”
这番话,他曾经也充满希望的说过,那是他初次获取了人身,以全新的姿态,自信而期待的站在新的主君面前。
然而却得到了那样的结局……
不过他却获得了第二次机会,而现在这个、他亲自选择的,将要奉献所有忠诚的主君,正把自己蜷在高高的石块上,像看一个变态那样,防备又紧张的盯着他,生怕他又冲过去咬她一口。
“你叫……加州清光啊。”她把下巴搁在膝盖上,整个人团成了一个球状。神情里有点小小的不开心,纠结的说道:“好吧,成熟的人应该翻过旧篇章,勇敢看向前方……我知道了,我也做个自我介绍吧。”
加州清光心中一动,连忙抬起头。在他的注目下,少女虽然仍旧没有从巨石上下来,但摆正了姿势,端端正正的跪坐着,认真得不得了,还将手握起,放在嘴边,清了清嗓子:“你好,加州清光,那个……很高兴认识,我叫……”
“笨蛋!”加州清光被吓了一跳。身体比思维更快,他一跃而起,跳到了巨石上,一把捂住了少女的嘴:“别告诉我你的名字啊。”
“唔???”
“真是的,”加州清光无奈的说:“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真名对于审神者而言……是一定要牢牢保护好的啊。”
陆乔乔诧异的盯着他,这次没等她做什么,少年一般秀美的男子已经松开手,他微微皱着眉,红色的双瞳凝视着她,无奈的问道:“你啊,究竟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陆乔乔不明所以,不过她能够感觉得到加州清光的善意。于是老老实实的说:“是这样的,有一只自称为狐之助的小狐狸,突然出现在了我的家里,还会说话。”
“它说,希望我能担任一个叫做本丸的地方的审神者。”
加州清光皱着眉:“还有呢?”
“……没啦。”
加州清光当然知道狐之助是谁,但是这个引诱少女来到此地的狐之助,明显有问题!
“我其实还没有答应它,但是在它的恳求下,决定来这里看看。”陆乔乔继续说道,她回忆着那个毛茸茸的小动物,不断抱着她的腿哭泣着恳求的模样,它一遍遍的重复着,希望她能够去拯救那些痛苦的灵魂……
最初陆乔乔并不理解它口中“痛苦的灵魂”究竟指什么,但是见到加州清光之后,她懵懵懂懂的感受到了一些。
这些事情陆乔乔不打算告诉加州清光。
总觉得跟他说了之后,这个人也许会偷偷的哭泣也不一定……
“总之现在我已经是审神者啦,而且下山的路到现在也没出现。”陆乔乔露出一个微笑:“那你以后就叫我……”
陆乔乔还在思考她应该给自己取个什么小名,加州清光已经低声说:“主人。”
“啊?”
“我当然是要叫你主人了。”加州清光在陆乔乔身侧坐下:“主君也可以。”
“……”
“主人。”
“哎?”陆乔乔听着别人喊她主人,不知不觉的就结结巴巴了起来:“在、在……干嘛?”
加州清光目视前方,用极其轻微的声音说:“要、要好好使用我哦……我会把自己打扮得可爱的,所以……”
所以这一次,希望被温柔以待。
过了片刻,他感觉到一只手轻轻戳了一下他的腰。
加州清光感觉半侧身体一麻,他连忙绷直了身躯,才没有倒下去,随后他听见少女的声音,细声细气的说:“好吧,我原谅你了。”
“好好相处吧,加州清光。”
初吻什么的,丢了就丢啦,反正其实真正的初吻早就在刚出生的时候,被粑粑麻麻们夺走了(′⌒`)。
被咬了什么的也不重要了啦,反正她也打回来了,扯平了~
加州清光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那被沉重的血色束缚的器官,终于再次缓慢的跳动了起来。
他想说点什么,比如像长谷部那样,认真又可靠的说一句“拜领主命”之类,好显得他更加可靠。但是这又不是他一贯的风格。面对这个他自己选择的主君,加州清光发现,他居然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还在犹豫,便听少女又说道:“那个,其实刚才我没听明白,你说……你是刀剑?”
加州清光:“……”
真是的……这样缺乏常识的主上,他要从头教导她吗?
不过,如果是被她所依赖着的话……好像也不错的样子。
……
…………
和加州清光缔结契约之后,陆乔乔很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似乎产生了一点变化,具体她也说不上来,但是不管加州清光距离她多远,如果她集中精神,都能隐约的感觉到他的位置。
本丸天空的阴云也稍微散去了一点。
……不过内里还是那么的残破不堪。
晚上的时候,因为要安置加州清光,陆乔乔在长廊下清理出了一块干净的地方,但现在不能下山,如果要长期居住的话,这显然是不够的。
所以她此刻正灰头土脸的整理着一间稍微不那么残破的房间……
“……虽然我很讨厌脏兮兮的工作,但是你也稍微依靠我一点吧,主人。”加州清光抱着刀,站在门外。一脸纠结的表情。
陆乔乔把一块烂木板扔到外面:“啊?可是你不是受伤了嘛,我觉得伤患还是多休息比较好。”
“……伤口早就愈合了。”加州清光叹了口气,他把刀放在门边,以免沾到灰尘,把一根陆乔乔搬不动的横梁抬起:“你的灵力治愈了我。我虽然有着人类的外表,但本质上还是刀剑付丧神啊。”
陆乔乔没再说什么。
不久之前,加州清光已经详细的跟她解释了一遍何为刀剑付丧神。还解释了一遍他的来历。
陆乔乔·无知审神者,按照自己的理解总结了一遍:他是一把成精了的刀。
……毕竟一个地道中华人,真的不太理解“成为付丧神”跟“成精”之间的区别啊。
像他这样成精的刀,还有很多把,他们被审神者用灵力召唤出来,服务于时间政府,与试图修改历史的敌人战斗。
而“本丸”,就是审神者与刀剑们的居所。
加州清光之前似乎是在另一个本丸诞生的,但他却一身是伤的出现在这个荒芜人迹的残破本丸,他没有解释原因,陆乔乔也没问。
“好了,这样大概就清理完毕了。”加州清光将最后一堆垃圾扔出门外。环顾着这间和室,虽然四壁空空,但好歹有下脚的地方。
陆乔乔也有些高兴,总算不用吹风啦。接下来只要把灰尘扫干净,晚上就有个睡觉的地方了呢。
加州清光却没什么高兴的表情,他走到屋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阴沉沉的云悄无声息的堆积着,似乎又更暗了一些。
“主人。”
陆乔乔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喊她。
“怎、怎么啦……”
加州清光沉默的递过来一截竹筒。那是陆乔乔放蜂蜜的,他一口没动。
他把竹筒放到陆乔乔手上,放轻了声音:“你呆在这里,我出去找找看,还有没有其他食物。”
“我跟你一起去吧。我知道水源在哪。”
加州清光叹了口气,他没有说话,走到了屋外,将晾晒在石头上,属于陆乔乔的外套拿了进来。
他沉默的抖掉灰,将外套披在了陆乔乔的肩膀上。
“你休息吧,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就好。”
需要休息的人是她才对……他发烧的时候,这家伙看护了他一整夜啊。还莽撞的进入森林,手上腿上全是伤口……
迟疑了片刻,加州清光补充道:“不用担心,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陆乔乔愣了一会,突然微笑起来:“好的。小心。”
加州清光差点不由自主的跟着她一起笑起来。他连忙压下嘴角。又严肃的说道:“千万不要离开本丸,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一定要等我回来。明白吗?”
“啊……好的。”
“那么,一会见,主人。”
本丸的大门已经没了一半,加州清光一手握着刀,单手将倒塌的铁门扶了起来,暴力将两扇门捏合到一起,才放心离开,进入了宫殿外莽莽森林。
不过有的事情,该发生的,怎么防备也毫无用处。
陆乔乔听从嘱咐,乖乖的呆在本丸里,继续整理着乱糟糟的房间,却见天空的阴云旋转着,突然发出了不祥的红光。
“咦?”
陆乔乔放下手中的活,走出屋外,没等她看出些什么,便听身旁有人说:“就是这里吗……”
陆乔乔吓了一跳,连忙转过身,她前方的连廊上,不知时候居然站着一人。
银色的发,纤瘦的身躯,这是个面貌清秀,眼神冷漠的少年。
他穿着类似军装的服饰,跟初次出现的加州清光一样,浑身是血与火交织的痕迹,少年的眼眸藏在凌乱的发丝之后,他抬头看了陆乔乔一眼,却又仿佛根本没在看她。
注视着她的眼神,跟看一块石头,一根草毫无分别。似乎丧失了所有“人”该有的感情。
少年看了她一眼后,便收回了目光,他抬起手,一个古怪的、犹如蛇类骸骨一般的生物,悄无声息的从他身后飞出,缠绕住了他的手臂。
少年的眼神却似乎柔和了一些。他抚摸着蛇骨的头,轻声说:“退,我们到了。”
第4章 阿打
虽然接连遇到了会说话的狐狸、成精的刀,但看到那条雪白雪白雪白的——蛇骨,犹如活物一般,盘旋在空中,陆乔乔依然十分震惊。
它大概有一米多长,头颅上生长着两支短短的角,口中叼着一把短刀,空洞的眼眶中,跳跃着两点幽光。
这诡异的生物缠绕在那银发少年的手上,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它轻轻低下头去,浑身的骨头发出了簌簌的声响。
陆乔乔不自觉的放轻了呼吸,眼睛睁得大大的,紧紧的盯着那诡异的生物,双脚像被钉在了原地一样,浑身都因为紧张紧绷起来,就像一个吓懵了的喵。
蛇骨那两点跳跃的幽光,像风中摇曳的萤,一闪一闪的,也在偷偷的打量着她,似乎看得出神,头颅还悄悄的向前伸了一点。
靠近了!
她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你你们好,你、你你们是?”
却没料到,她这一开口,那似龙似蛇的诡异生物,反而被她所惊吓了似的,猛然向后一缩,飞快的将自己藏在了银发少年的身后。身躯瑟瑟发抖。
“……”
咦?
陆乔乔不知不觉就松了口气,心中的害怕去了大半。
“对……不起,吓到你了吗?”她对那外表诡异,但性格却出乎预料胆小的蛇骨说,犹豫了一会,还是小心的问道:“请问,两位是?”
她得到了毫无感情的一瞥。
银发少年平静的看着她,藏在发丝后的双眸,像两潭锁死的水,不见一点波澜。
他身形纤细,身上的军服已残破不堪,右肩的部位有一块厚甲,不过已经碎裂,暗红色的血迹沾染在他的衣角,就像是刚刚从厮杀的战场中走出一样。
他的伤势,比第一次出现在陆乔乔眼前的加州清光,要严重得多,但他的表情却异常平静。平静得令人恐惧。
他就以这般平静的神情,毫不犹豫的拔出了腰间的刀。锋利的刀光之中,少年像是在驱赶一只小虫、挥开一片落叶那般,对着她挥出了不带丝毫杀气的一击。
陆乔乔的心跳都快停止了,她惊叫一声,连忙侧身躲避,却只堪堪避开了一点,原本要切断她脖颈的刀光,从她的肩膀处划了过去。
少女秀美的黑发飞扬着,微红的天光中,她右侧的长发齐肩而断,一蓬血花飞溅开来,陆乔乔的身躯撞在了墙壁上,鲜血顺着她的胳膊流淌,她抬起头,恐惧的看着前方。
银发少年手臂抬起,那条雪白雪白雪白的蛇骨缠绕着他,努力的向后拖拽着,因为它太过努力,骨骼又发出了清脆的簌簌声响。
它及时的卷住了少年的手,让陆乔乔捡回了一条命。
“……”
它的颔骨一张一合,发出啪啪哒的声音,似乎在着急的说着什么。
“退?”银发少年发出一声轻喃:“我知道了,松开吧。”
他收起了刀。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杀意,甚至连一点微弱的敌意也不曾有,仿佛陆乔乔并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跟石头、花草,或者别的什么死物毫无分别的东西。
因为蛇骨似乎被她惊吓,所以他便毫不犹豫的拔刀斩杀。
陆乔乔感到一股从心底泛起的凉意——那不是蛇骨带来的惊吓所能比拟的。在这个面容精致、有着人类外表的少年面前,她竟然真切的感受到了一丝恐惧。
不知不觉的,陆乔乔捂住肩膀,退后了一步。
少年收回了目光,他垂下眼眸,凝视着身侧的蛇骨,精致的面容映着微红的天光,冰封的双瞳似乎也因此稍微微暖了一些。
“退,”他抚摸着蛇骨的头:“不要害怕,我会陪伴着你的。”
少年摩挲着蛇骨,他的安抚极具效力,蛇骨很快便镇定了下来,不再发出簌簌的脆响了。
“这里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地方吗,”少年无视了陆乔乔,朝庭院里走去,一些焦黑的盔甲碎片从他的肩膀上落下:“残破、荒凉……”
他抬头看着天空:“不详的红色。”
“不过……这样也挺好。”
陆乔乔听着他自言自语,因为银发少年所散发出的若有若无的威慑感,她没敢随意的接话。也不敢再做出多余的动作,甚是煎熬的僵立在原地。
肩膀好痛(′⌒`)。
这般难熬的时间,终止在听见那声呼唤:“主人!”
陆乔乔侧过头,便看到一个身影,快速的翻越过残破院墙,以极快的速度朝她冲过来。
“主人!”加州清光冲过来,怀中的野果和蘑菇掉了一地,他扶住了陆乔乔,看着她被鲜血浸染的模样,眼神里竟然有着恐惧。
“混蛋……”
淡淡的黑气蔓上他鲜红的瞳,陆乔乔只觉身躯一轻,她已经被拥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随后锋利的刀光闪过,耳边是加州清光激烈的心跳声:“你竟然敢……”
敢伤害她。
强烈的杀气让空间都扭曲了一瞬,站在庭院中的银发少年拔出刀,匆忙的抵挡,却连人带刀飞了出去。
直到此刻,加州清光才感觉到自己的心跳稍微平静了一点,也终于找回了一点理智,他握着刀,连忙去看陆乔乔的状况。
“主人,”少年般清秀的男子担忧的皱着眉,既哀伤又急切,语气放得轻轻的:“你怎么样。”
他其实已经深入了森林,离本丸很远了,但却总有种若有若无的感觉,陆乔乔被袭击时,他仿佛也跟着一起承受了那疼痛。
加州清光回忆着那一瞬间的剧痛,指尖微颤,小声的问:“还很痛吗?”
“……没事,”陆乔乔放松下来:“伤口好像不深,已经不再流血了。”
加州清光也跟着松了口气,接着便冷下了脸,他将陆乔乔轻轻放下,让她靠着墙壁坐着:“请您稍等,马上就为您斩杀敌人。”
庭院中烟尘弥漫,加州清光那一击,显然对银发少年造成了不小的打击,他到现在还没站起来。
毕竟,纵然表情平静,他其实伤痕累累。
等到烟雾散去,加州清光也终于看清楚了对方的面貌,他眉头微皱:“骨喰藤四郎?”
原来是他吗,栗田口家的肋差……
加州清光原本所在的本丸,同样有一把骨喰藤四郎。只不过同为并不稀有的刀剑,对方获得的待遇比他更为残酷。第二次出阵时,便重伤碎刀了。
他跟骨喰藤四郎并不是同一刀派,虽然也有过短暂的相处,但说不上有多深的交情。
更别说这个……伤害了他亲自选择的主人。
古怪的、浑身缠绕着不详的黑气,即将暗堕的骨喰藤四郎。
“将自己的心封闭,已经快要丧失刀剑应有的姿态了吗?”加州清光道:“伤害了我的主君,做好死的觉悟了吗?”
银发少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沉默的站起身来,同样拔出了刀。
这两人杀气腾腾的样子倒让陆乔乔不安起来,陆乔乔还是挺害怕那个银发少年的,但也没有恨不得让他马上死的地步,倒是希望能离他远远的……
她还担心他们真的打起来,加州清光也会受伤。
她刚想说些什么,便见那条雪白雪白的蛇骨飞旋着,匆忙阻拦到了银发少年的身前。
第5章 骨虎
“溯行军短刀?”
加州清光顿时提高了警惕。
“退。”骨喰几乎跟他同时开口:“你回来。我没事。”
蛇骨犹犹豫豫的扭曲着自己的身体,它显然很害怕,又在瑟瑟的发抖,发出了簌簌的声响。
它焦急又不安的张合着下颔,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在场的人谁也听不懂。
倒是加州清光,从骨喰藤四郎的称呼里,突然猜到了什么。他睁大眼睛,震惊的看着这个过分胆小的溯行军短刀:“你是……五虎退?”
蛇骨的动作忽然停止了。它静静的盘着身躯,随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尾巴一甩,几具白森森的骸骨,翻滚着落到了地上。
它们一落地便张开四肢,细细的尾骨摇摆着,做出扑咬的姿态,一二三四五……一共五只小得可爱的骨虎,摆足了气势,猛扑到加州清光身上,咬住了他的衣服。
趁此机会,蛇骨卷起骨喰藤四郎,慌慌张张的朝本丸外逃去。
“想逃吗。”加州清光挥飞身上的骨虎们,朝着蛇骨逃跑的方向挥出一刀,在这紧急关头,蛇骨努力的伸直了脖子,再用力弯曲,把自己当成了弹簧,终于成功高高拔起,躲开了加州清□□势汹汹的追击。
然后它便晃晃悠悠的吊着骨喰藤四郎,从空中飞走了……
蛇骨逃走了,五只小骨虎连忙翻身跃起,跌跌撞撞的跟着一起逃跑,它们蹦跳着越过陆乔乔。
最后一只骨虎经过她的脚边,还轻轻的用头颅蹭了一下她的脚。
陆乔乔:“……”
“啧。”加州清光眉头微皱,他倒是想要追上去,但又不能放着受伤的陆乔乔一个人呆在本丸。
“抱歉,主人……”他不安的道:“没能替你教训他们……”
“没有,谢谢你,”陆乔乔摇摇头:“你救了我呢。”
“伤口还好吗。”加州清光半跪在地,扶着陆乔乔站了起来:“先进屋子里吧,主人。”
陆乔乔松开手:“还好啦,已经完全不疼了。”
“骨喰藤四郎,有着削骨为泥的传说,”加州清光并不放心,他将陆乔乔小心的放下,认真的道:“请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骨喰藤四郎……”陆乔乔有些好奇:“就是刚才那个银色头发的人吗?你们认识呀。”
加州清光的神情一怔。
这个话题,不可避免的,就要涉及到他不愿回忆的过去。
时之政府的辖下,有数以万计的本丸,这些本丸分散在不同的时空,拥有不同的审神者,但他们召唤出的刀剑,却都是同样的那些。
加州清光也曾经在演练场见过别家的“自己”,感觉十分微妙。
刚才的骨喰藤四郎跟五虎退,自然不是他的本丸里有过的那两把,但加州清光的确是认识他们的。
这种情况,大概就是熟悉的陌生人(刀)?
但——会出现在这座“本丸”,那就证明,那个骨喰藤四郎,已经暗堕或者即将暗堕……
就像曾经的他一样。
陆乔乔等了一会,却没听到加州清光说话。
他跪坐在她面前,双手握成拳状,放在膝盖上,眼眸低垂着。那相比之下纤长得过分的眼睫,似乎有着不易察觉的轻颤。
陆乔乔有点诧异,她犹豫了一会,伸出没沾到鲜血的那只手,轻轻碰了一下加州清光的手背。
“你怎么了?”一脸难受的模样。
加州清光回过神:“没事。”
他露出一个稍显释然的笑容:“主人,不用担心我。”
“请您稍等。”
加州清光走到屋外,把埋在火烬里面的竹筒挖了出来,拍掉表层的灰,竹筒里就是温热的水。
他环顾四周,一时也找不到干净的布料,不由在心中轻叹。
这个“本丸”,实在是太残破了一些。
身后传来细碎的声响,加州清光转过头,便迎上一双眼眸,清凌凌的,像是夜色下氤氲的湖面。
“主人,坐好了。”
“啊?嗯。”陆乔乔不由自主的坐正了身体,便看到加州清光拔开木塞,从竹筒里倒了点温水,细心的洒在她的胳膊上。
他先是洗掉那些不在伤口附近的鲜血,一边清洗着,他开口说道:“那个骨喰,我并不是认识他。但在……我原本诞生本丸里,曾经也有过一把骨喰。”
陆乔乔有些疑惑,对一个丝毫不了解审神者的人而言,要理解这种奇怪的现象委实有些难。不过她没打断加州清光,安静的听了下去。
“您的这座本丸,跟所有时之政府管辖下的本丸都不相同。”
“……什么意思?”
加州清光在心中轻叹:“它是位于夹缝之中的。”
“我们是从刀剑中诞生的付丧神,是彼岸的居民。而您这样的审神者,则是此岸——既现世的人类。”
“时之政府管辖下的本丸,有强大的结界,坐标只有审神者自己知道,除了被审神者召唤出的刀剑,别的妖物或者神明,并不能轻易冒犯。”
“但这里却不一样……它本身位于此岸与彼岸的夹缝,是个异化的空间。没有规则,也没有管束。”
“你的意思是说,大家都想来这里吗?”陆乔乔问:“但是……”这里明明残破不堪啊?
“您的辖地可是很广阔的啊,主人。”加州清光轻声道:“除了这座本丸以外,还有着非常庞大的领土。”
能够有个安身之处,对于丧家之犬一般的他们而言,是件充满了诱惑力的事情。至少不用担心在疲惫的合上双眼时,被敌人偷袭而陨命。
并且……
加州清光看着陆乔乔,少女身上覆盖着一层灵光,在他的眼中,就如黑夜中的信号灯一样,强烈得无法忽视。
强大而纯净的灵力充盈在这残破的本丸里,以此为中心,犹如涟漪一般扩散,慷慨的滋养着这个异化时空里所有的生灵。
一个毫无防备、不受时之政府管辖的本丸,还拥有陆乔乔这样灵力强大的(无知)审神者,简直……是天堂。
那么像他这样,游荡于荒野之中的付丧神,或者别的什么,被这座本丸无意识的吸引着,简直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处于时之政府管辖下的刀剑是不会来到这里的,他们有自己的归处,您明白了吗?会来到这里的,都是我、骨喰藤四郎那样……”
暗堕或者即将暗堕的危险存在。
“这样吗?”陆乔乔听得迷迷糊糊:“那我能做些什么吗?我是说……建立下规则什么的,毕竟我现在好像是成了本丸的审神者。”
“正是如此,主人。”加州清光有些激动,他放下竹筒,握住了陆乔乔手:“虽然您现在还并会使用灵力,但我会一直陪伴着主人的。辅佐主人成为优秀的领主。”
“这样吗?太好啦,谢谢你,哈哈……嘶。”
陆乔乔一不小心牵动了伤口,顿时倒抽了口凉气。
加州清光赶紧松开了手:“主人!”
“不要动,”他连忙道:“让我……”
陆乔乔扯了扯他的袖子,打断了他的话:“快看。”
加州清光回过神,他顺着陆乔乔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门边不知何时来了几只小骨虎,骨虎们挤成一团,畏畏缩缩的探出头骨,朝门里张望。
一看就知道这是谁的。
加州清光心下一凛,立刻便握住了刀柄,他身上散发出的杀气让最前方的骨虎吓得打了个滚,立刻噗通一声,匍匐在了地板上,浑身瑟瑟发抖。
“等等,”陆乔乔戳了一下加州清光的后腰:“它们好像没有敌意诶。”
听见她的声音,趴在地上的骨虎抬起一只爪子,虽然仍旧在瑟瑟发抖,但还是勇敢的招了招。
就仿佛在跟她打招呼似的。
加州清光:“……”
陆乔乔轻轻的笑了起来:“它们在跟我问好呢。”
“有什么事情吗?”她询问道。
小骨虎们犹豫了一会,随后用头颅顶着一样事物,慢慢的推到了门边。
加州清光微怔:“草药?”
一片宽大的树叶上,盛着一堆新采摘的止血草,还有一串红彤彤的浆果。
“这是给我的吗?”陆乔乔问。
小骨虎用爪子推了推,把草药推得离陆乔乔更近了一些。
“谢谢。”陆乔乔轻声道,她伸手拾起浆果,这串果子显然已经被细心的清洗过了,也不知道那个连手都没有的蛇骨是怎么做到的……
她在骨虎的注视下,吃下一枚浆果,微笑着道:“很甜,我很喜欢,谢谢你。”
哗啦哗啦……
小骨虎的尾巴甩动着,发出了愉悦的撞击声。
陆乔乔放下浆果,手指却碰到了一样事物。
“咦?”
她拨开止血草,一片散发着草木清香的竹片,静静的躺在最底下。
竹片上用草汁歪歪扭扭的写了一句话:
……对、不起。
“……”
小骨虎们悄无声息的退下了。陆乔乔放下竹片,只看到最后一只骨虎回头张望着,察觉到她的目光,便又羞涩的窜入了黑暗之中。
“真是出乎预料,”加州清光说道:“彻底变化为敌短刀的五虎退,却似乎还保留着原本的灵魂……”
“他叫五虎退?”陆乔乔问。
“嗯。”加州清光应了一声,轻声说道:“是个……特别害羞,也特别温柔的孩子。”
“刚才还在想着要怎么办才好,”加州清光将草药捧起:“这次确实受到他的帮助了,不过也是他们应该做的。”
无论如何,骨喰藤四郎伤害了他的主人,加州·小公举,仍旧是很不满的。
陆乔乔手臂上的血已经清洗掉了,只剩下肩膀上伤口附近的,她的外套已经拆了,上身只穿着一件吊带衫,右肩带虽然已经断裂,但却跟血黏在一起,陷入了伤口里。
要清洗伤口,必然要先撕掉碎布。
加州清光轻吸一口气,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指尖因为担忧而轻颤着。
陆乔乔本人倒是很镇定。虽然伤口很疼,但是还没到不能忍耐的地步。她抬头看向面露犹豫的加州清光,微笑着说道:“没事,我自己来吧。”
“……”加州清光沉默不语,他抬起手,指尖洒下水珠。缓慢的融掉了伤口附近的血迹。
等到陷入伤口的布料被浸泡的湿软,他扶住陆乔乔的肩膀,俯下身躯,温柔的含住了她的伤口。
“诶?”
陆乔乔一惊,少年一样精致的男子拥紧了她,他温柔的气息吹拂在她的肌肤上,激起阵阵战栗。
伤口像是化开了一样,加州清光柔软的唇与舌轻轻的触碰着,没有带给她一丝痛苦,将陷入她伤口中的碎布清理了出来。
加州清光眼睫轻颤,他微微起身,松开了陆乔乔,随后撒上温热的水。
陆乔乔:“(⊙⊙)……”
清凉的草汁洒在了肩膀上,陆乔乔终于从头壳过热的状态中回过神,她一抬头,便迎上一双眼眸,清澈如红色的宝石,流淌着脉脉的波光。
加州清光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异样,他将止血草的汁液挤压出来,又伸入怀中,拿出了一叠干净的布料。动作娴熟的替少女包扎。
那原本是陆乔乔缠在他伤口上的,已经被他清洗干净,尤带着他的体温。
“好了,主人。”他说:“你先休息,我带了些食物回来,这就去处理。”
随后他站起身,一步三摇的朝门外走去,接着一头撞在门框上。
哐当。
加州清光的身体晃了晃,他若无其事的捂住额头,然后——飞快的冲了出去。
“……”
陆乔乔拍了拍发烫的脸。觉得头有点晕乎乎的。不过加州清光好像晕得比她更加厉害诶。
哼(′⌒`),不管怎样,加州清光是个登徒子!
……
…………
于是吃饭的时候陆乔乔端着碗,一眼都没看加州清光。
加州清光用石头削了一个半圆形的锅,两个小碗,又把一根倒塌在院中的横木梁砍碎,掏出木芯部分,削出了几双筷子,以及特别做给陆乔乔的木勺。
他做这些事情的毫不费力,堪称削金碎铁,锋利无比。
再做一个支架,一个简易的炉灶就做好了。
陆乔乔受了伤,于是加州清光便包揽了一切杂货,他在森林里找到了不少可以食用的蘑菇,还有些爽口野菜。加入清水就能做成一锅鲜美的汤汁。
他做得毫无怨言,不想让灰尘弄脏?做杂活会弄伤双手?这些他从前耿耿于怀的事情,此刻就像是夏日的阳光,轻得没有一丝重量。
少女很显然在悄悄生气,故意低着头不看他,她伤了右手,食用起餐具就不那么方便,不过因为有特制·木勺,倒不用人帮忙。
食物的香味弥漫着,热气随着火焰蒸腾,对面坐着的就是他选择的主人,加州清光的心好像也随着腾腾的热气摇曳,轻飘飘的盘旋在陆乔乔的身边。
真好啊……
这样的安宁。
他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然后这份安宁就被打破了。
雪白·雪白·雪白的——蛇骨,卷着陷入昏迷的骨喰藤四郎,身后跟着一串小骨虎,哭唧唧的飞了过来。
第6章 灵力
这两个家伙还敢来?
加州清光一脸不悦,他站起身来,手按在刀柄上,冷冷的道:“哦,终于想通了,要前来领死吗?”
他散发出的杀气让蛇骨瑟缩的停在了半空。跟在它身后那一串小骨虎也赶忙停下脚步,却因为刹车太快,接二连三的撞到了一起。
“……”蛇骨张开下颔,焦急又无声的诉说着什么。
它显然是非常害怕的,但却又努力鼓起勇气,不愿意在加州清光的敌意面前退却。
“你这家伙……”加州清光有些意外,说到底五虎退并没有做出危害陆乔乔的举动,并且似乎还保留了正常的心智,加州清光并不想真的杀了他。
但是骨喰藤四郎就不一样了。
在加州清光的注视下,蛇骨缓慢的下落,它低着头,仿佛非常愧疚一般,将银发少年放在了地面上。
随后它便猛然趴在了地面上,头颅深深的磕下去,五只小骨虎若有感应,在陆乔乔的注视下,它们曲起关节,如同人那般伏跪了下去。
“你!”加州清光愕然,随后便是微怒:“你这家伙……”
他拔出了刀,锋利的刀尖在天光下流淌着血色的光芒:“伤害了我的主君之后,又恬不知耻的恳求她的救助吗?”
蛇骨瑟缩着,加州清光毫不留情的话语显然让它非常难受,它浑身的骨骼又在颤抖,犹如悲鸣一般。
它抬起头,空洞的眼眶中,两点幽火如风中之烛,凝视着陆乔乔。
随后它再次高高仰起头颅,重重的磕在地面上。
——恳求。
“……摆出这样的姿态,就能抵消他所作出的恶行吗。”加州清光的刀尖稍微垂下了一点,他看了一眼骨蛇,随即偏过头,放低了声音:“五虎退,你听好了。”
“如果……你还有一丝身为刀剑的秉性,那就站起来,带着他离开。”
蛇骨一动不动。
“啧。”加州清光不再看它,他将刀收回鞘,不再看庭院中的情景,转身对陆乔乔道:“主人,打扰您用餐了,不必理会。我这就将门关上。”
“……”
陆乔乔仰头看着他,并没有回答。随后她很轻的叹了口气:
“哎~”
在这压抑的气氛中,少女轻声的笑了。
她的眼角微弯,唇角扬起,便如春樱盛放,冰雪消融。
“能扶我一把吗。”她将手伸给加州清光。
加州清光显然有些吃惊,他愣了一会,才有些惶然,有些不解的弯下腰,小心的将陆乔乔扶了起来。
随后他的胳膊被轻轻的拍了一下。
“谢谢你,”少女仰头看着他,轻声说道:“如此维护我。”
“不,”加州清光更加吃惊了:“我并没有……这是我应该做的。”
于是他便看到少女再度的微笑起来。
加州清光简直有些迷惘,他便这样扶着陆乔乔,走到了庭院中。直到少女站在蛇骨的面前了,他才猛然回神。
“主人!”加州清光立刻挡在陆乔乔身前:“请您小心。”
随后他便感觉到后腰被戳了一下。
很轻,很软的触感,在他敏感的腰窝小小的一戳~
加州清光半侧身体一麻,差点就颤抖起来。脊背几乎是立刻便绷紧了,他结结巴巴的道:“主、主人?”
加州清光回过头,只看见一双清凌凌的双眸。那里面映着他的脸——暗藏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苦涩之意。
作为刀剑,他又怎么可能不明白,走到这一步的骨喰藤四郎与五虎退,曾经可能遭遇过什么呢?
他们,就仿佛是过去的他啊。
然而他却并不能心软。他在呵斥五虎退的时候,心中却模模糊糊的浮现了那个孩子原本的脸。
“主人,”加州清光被自己的所见震惊了,他抿紧了唇,正要逼迫自己再说什么:“我……”
陆乔乔趁他张嘴,塞过去一颗浆果。
陆乔乔对人的情感,其实挺迟钝的——这是别人告诉她的。
不过就算再迟钝,她也知道,她已经看出来——
“加州清光在冷酷对待蛇骨的同时,自己也挺难过的”这种事情……
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讲出来的~╰( ̄▽ ̄)╭
所以幸好她没把浆果吃完呢,在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用食物来转移话题这是通过广大人民检验的绝佳办法!
微甜的浆果在唇齿间化开,加州清光睁大了眼睛,只觉得他藏起来的心,在少女清澈的眼中,几乎无所遁形。
“没关系的,”他听见少女轻声说:“让我跟这位谈谈吧。”
她蹲下身,对着蛇骨轻声道:“你好,你叫五虎退吗?”
蛇骨骤然抬起头,眼眶中的幽火跳跃着,小骨虎们也哗啦啦的小跑了过来,挤挤挨挨的蹲在它的身边。
它松开叼在口中的短刀,身躯磨蹭着,艰难的在地上划着痕迹:
陆乔乔低头看着它,这短短的时间里,它的身躯上便沾满了尘土,狼狈又孤伶。察觉到她的目光,它仿佛很愧疚一般低下了头。
对、不起……
它写道。
一只温软的手,轻轻的碰了碰它的角。
蛇骨一怔,角上的触感很快便消失了,它连忙抬起头,便迎上一双眼眸。
“请不要跟我道歉了,”陆乔乔看着它,轻声道:“你并没有伤害过我,相反,你救了我。”
“我应该向你道谢才对。”
蛇骨有些着急,它又翻滚着,想要写些什么。
“我会帮你的。”陆乔乔又说道。打断了它的举动。
她低头看着银发少年,尘土之中,他安宁的躺着,脸色苍白如纸。虽然昏迷了过去,他冷漠的气质也没有分毫消融,就仿佛是一具精致的人形娃娃,根本没有丝毫活气。
他其实伤得比最初出现在本丸的加州清光还要严重。只是他太过平静,仿佛若无其事。
既然是救过她的蛇骨恳求,她也能暂时放下恩怨呢。
并且,还能让加州清光不再勉强自己摆出凶恶的模样,她果然已经是个胸怀坦荡的大人了╰( ̄▽ ̄)╭
“他似乎因为伤势过重,昏迷过去了,”陆乔乔问道:“虽然你来求助我,但这里并没有药物。所以……救治他的关键在我身上是吗?”
蛇骨点了点头。目光幽幽的,似乎升起了一点期待。
“是吗,这样啊。”陆乔乔点了点头,她轻叹一声:“我大概知道你希望我做什么了,之前加州清光也是如此,不过……我是不会与他契约的。”
蛇骨眼眶中的幽火陡然静止,即便没有人形,陆乔乔也能感觉到它的惊吓。
它浑身的骨骼又簌簌作响,身躯委屈的颤动着,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于是陆乔乔伸出手,摸了摸它的头。
“你听我说,”她轻轻道:“我想,他应该也不希望,跟我契约。”
“他真正需要的,不是契约,而是灵力吧。”
加州清光说得很清楚,他们身为刀剑付丧神,借助审神者的灵力现世,因为拥有了她的灵力,加州清光的伤势才能痊愈。想来这位银发少年也应该是如此。
“如果只是灵力的话,这倒是没问题的,”陆乔乔温和道:“只是我并不太会使用,你要是愿意相信我们的话,可否让加州清光指导我,引出灵力,救助你的同伴呢?”
……
…………
他躺在一片黑暗之中。
周围没有任何东西,没有刀剑,也没有人类。只有这令他安心的黑色与孤寂。
对,没错,这样就好。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需要有。
黑暗越发的沉重,他的身躯仿佛也在向下坠落,想必如果坠入黑暗之底,那边什么都没有了吧。
一缕浪涛之声,从黑暗最深处升起。
浪涛?
这黑暗中,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他迷迷糊糊的想着,然而那声音却并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明显。
骨喰藤四郎微微睁开眼睛,朦胧的视线中,他看到自己,仿佛在一片海潮中起伏着。
庞大、温柔,无边无际。轻松的托举着他,从黑暗中悠然上升,朝着那个拥有光明的世界溯游而去。
……
…………
本丸的庭院里,加州清光震惊的看着陆乔乔。
他稍作引导,便很轻易的诱发出了藏在少女身上的灵力,但是他没有想到,陆乔乔身上的力量,会如此令他震撼!
少女跪坐在银发少年的身边,她闭着眼睛,一只手轻轻按在他的胸前,从她的身体里源源不断涌出的灵力,犹如海潮一般,形成肉眼可见的漩涡,悠悠的升上了天空。随后猛然散开。将这座本丸,乃至本丸之外广阔的领域,统统笼罩在内。
灵力形成庞大的涟漪,一圈又一圈,冲刷着这块干涸已久的土地,无数细小的欢呼声汇聚在一起,形成庞大的生机。
骨喰藤四郎的伤势几乎是立刻便痊愈了。不仅如此,他的状态在飞快的好转着,短短时间里,他便恢复到了近乎巅峰的状态!
庭院中早已枯死的树木发出了雷鸣般的颤音,干裂死去的树皮崩裂掉落,从中新生出完好的枝干,细嫩的幼芽颤巍巍的舒展开来,一朵粉色的花悄然绽放,随后满树樱花盛放。
轻柔的风拂过树梢,一片花瓣飞旋而落,而后清风簌簌,落英如雨。
“……”
纷纷落下的樱雨中,银发少年的眼睫轻颤,睁开了眼眸。
第7章 花瓣
骨喰藤四郎感觉世界仿佛被温柔的雾气包裹着。
一片柔软的花瓣落在了他的眼睫上,淡淡的粉色氤氲了视线,越来越多,这纷纷如雪的落花中,她睁着眼眸,静静的凝视着他。
花瓣落了她满身。
多么美丽啊……
就像很久很久之前,他还是一柄无知无觉的刀剑时,那无意间从枝头坠下,飘落在他刀锋上的春樱。
银发少年伸出手,接住了一片从少女发间飘落的花瓣。
“你醒了吗?”他听到少女询问道,她似乎松了口气的模样,神情也欢愉了起来。
啊……在对他说话呢。
那如潮涌的灵力又重新将他包裹了起来,骨喰藤四郎的手臂垂落,又闭上了眼睛。
“抱歉……”陆乔乔讪讪收回手:“我好像……一时没控制住灵力,他又晕过去了。”
加州清光:“……”
“您做得很好,主人,”他果断的说道:“不必担心他,虽然外表看起来年幼,但这家伙终究是刀剑付丧神,不会因为这点小事情受伤的。”
“是吗,那就好。”陆乔乔站起身来,她刚要迈开脚步,一直盘旋在侧的蛇骨突然飞起来,用尾巴轻轻卷住了她一缕发丝。
加州清光眉头一皱,他抬起手,用刀鞘不轻不重的敲了蛇骨一下:“你要做什么?放开主人。”
蛇骨立刻便瑟缩了一下,显然被打得有些痛。不过这次它却没有胆怯的发抖,反而将陆乔乔的发丝缠得更紧了。
‘对、对不起……’
陆乔乔模模糊糊的听到了一个声音,她有些吃惊的望着蛇骨:“你说话了?”
蛇骨凝视着她,眼眶中的两点幽火轻轻跳跃着,明明该是令人恐惧的外表,它的眼神里却没有丝毫的阴霾,柔软得像春日泛泛的水波。
‘对不起……’陆乔乔又听见了那细小的呢喃声:‘但是、但是无论如何……’
庭院中的花瓣突然纷纷飞扬着,盘旋如舒展的粉蝶,环绕在蛇骨的身边,将它覆盖住。
一旦接触到它的身体,花瓣便渐渐消融,化为幽幽的萤光。
“五虎退,你在吸花瓣中的灵力?”加州清光有些吃惊:“快停下,你现在是可是……”
可是已经堕落成了溯行军啊。
蛇骨的身躯剧烈的颤抖了起来,藏在花瓣中那纯净的灵力,对于它而言,就像是锋利的刀,不断切削着它的躯体。
它在被千刀万剐着。
‘不行,我不能、不能放弃,’隐隐约约的声音回荡在庭院中:‘无论如何,我一定要、一定要……’
“……一定要亲口告诉您啊。”
沙哑的声音响起,聚拢在蛇骨周身的花瓣倏然散开,一只纤细的手取代了原本的蛇尾,握着陆乔乔的发丝。
面容精致的少年缓缓落下,他看起来十分年幼,穿着黑色的军装,凌乱的发丝遮住了他一只眼睛,陆乔乔只能看到他羞涩躲闪的左瞳,像淡金色的琥珀一样。
“五虎退?”
少年仰起头:“对、对不起……”
“那个,真的很抱歉,”他猛然弯下腰:“擅自使用了您的灵力。”
“因为,那副模样,没有办法说话。”
“但是无论如何,我都想要对您说……”少年松开了她的发丝,他弯下身躯,双膝跪倒在地上,接着将头颅深深的低了下去,一直低到尘土你:“谢谢您,愿意救骨喰哥。”
陆乔乔惊讶的看着他,连忙蹲下身:“不用,你快站起来吧。”
她试图去扶五虎退,没想到她的手刚一碰到少年的手臂,便听他小声的痛呼起来,被她所触碰的地方,就像坍塌的积木,萎缩了下去。
“啊,”陆乔乔有些不知所措:“这、这是怎么回事。”
“这幅躯体,是用您的灵力勉强维持的幻象,”五虎退抬起头,慌忙解释着:“没关系,如果您想触碰的话,我、我可以再做一个。”
陆乔乔不敢动了,她收回手,规规矩矩的放在了膝盖上。
“他是你的哥哥吗?”她望着骨喰藤四郎:“你们是兄弟啊。”
“是的,”少年低下头:“我、我叫五虎退,跟骨喰哥都是吉光大人所锻造的刀……”
“所以就以兄弟相称吗?”
“嗯,还有其他很多兄弟呢。”少年微笑起来,似乎回忆起了美好的时光。
不过他的笑容很快就暗淡了:“虽然……听起来像是在为骨喰哥辩解,但是,还是想要向您解释。”
“骨喰哥,他……是因为我跟其他的兄弟,才会变成这样。”
五虎退低下头,一片花瓣飘落,他轻声诉说道:“我跟骨喰哥诞生的本丸,审神者是个非常有好奇心的人。”
“因为好奇心太强烈了,所以就……把我变成了这幅模样。”
……
…………
召唤五虎退的审神者很年幼。
五虎退甚至比审神者还要高一点。
因为年幼,所以天真,又因为天真……格外残忍。
“为什么溯行军是那副模样呢?”
“你是最没用的一把刀了,胆子那么小,居然也算是刀剑的付丧神吗?”
“短刀除了夜战以外,根本什么用都没有嘛。”
审神者不满意短刀们的力量,并不愿意耗费资源在他们身上,但兄弟们还是一个个的来了。
于是他就成了第一个牺牲品。
他变化的过程非常迅速,也非常痛苦,审神者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直接将他转化成了溯行军,五虎退还记得他睁开眼眸,视线里是他名义上的主人——审神者充满了厌恶的脸。
“啊,还以为能稍微好看一点呢。跟外面那些野生的溯行军没什么区别嘛。”
“真丑。”
“对了,想到有趣的玩法了,你说,你现在这幅样子,你那些兄弟们认得出来吗?”
“哈哈,有趣,就让他们将你击杀吧。”
……
…………
骨喰藤四郎在轻微的晃动中醒来,他睁开眼眸,恍惚中看见了五虎退。
不是那副暗堕后的模样,而是原本的他。
而他正躺在五虎退的背上,由他背着,在一片森林里行走着。
“骨喰哥,”白发少年察觉到了他的苏醒,高兴的说:“你终于醒了。”
骨喰藤四郎迷惘的望着他:“退?”
随后他睁大眼睛:“退,你恢复了!”
五虎退放下他,一只小骨虎爬上他的脚背,少年抱起骨虎,有些不安的道:“并没有呢,骨喰哥,这是借助了那位审神者大人的力量……”
“审神者”这三个入耳,骨喰藤四郎的眼底立刻泛起一片黑气,那些沉在记忆最深处的黑暗又蠢蠢欲动。
“骨喰哥,不是那个。”五虎退焦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骨喰回过神,便见一只迎面而来的骨虎。
五虎退把小骨虎按在了骨喰藤四郎的脸上。
“骨喰哥,你忘记了吗?你因为伤势太严重了,昏迷了过去。”
“……”骨喰藤四郎双目无神:“我晕倒了吗?”
“对啊,”五虎退连忙道:“我、我带着你去求助了那座本丸的主人。”
“……就是被您砍了一刀的那位。”
残破的宫殿、刀光、伤口……春樱。
骨喰藤四郎浑身一颤,眼前突然浮现一双眼眸。
清凌凌的,并没有怨恨或者不平,像是月光下的流泉,无声的流淌过干涸的灵魂。
“我的伤……”他后知后觉的抚上胸口,那里仿佛还留着温柔的灵力:“愈合了。”
“对啊,骨喰哥,”五虎退点头:“那位大人救了我们呢。”
骨喰藤四郎回过神:“你也被治愈了吗?你恢复了。”
五虎退低下头:“不是的,骨喰哥,你忘记了吗。我已经是敌短刀啦。”
恢复不了的。
“不过那位大人给了我很多的灵力,让我能够保持这样的姿态呢,”他微笑起来,举起了小骨虎:“但是、但是我怕老虎们会疼,就没有让他们也变化。”
他原本是很怕痛的。
但是尝试过被强行变化为溯行军的痛苦之后。已经没什么好怕了。
“骨喰哥,真希望我现在,还是刀剑付丧神。这样就能保护那位大人了。”
“退……”
“骨喰哥,你还没有跟她道歉呢,”五虎退斜过眼睛:“要好好的感谢人家哦。”
骨喰藤四郎:“……”
“骨喰哥!”
“……我知道了。”银发少年低声应道。
第8章 暗意
对那个女人表示感谢吗?
骨喰藤四郎回忆着,陆乔乔的脸立刻便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骨喰哥,我们就留在这里吧。”五虎退的声音响起,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就算是在森林里,也能感受到灵力呢。”
“嗯……”骨喰藤四郎低声应道。
他们在森林间穿行着,沿着水流的方向行走。没了本丸的庇护,像这样的流浪旅途,时常会遭遇敌人,或者是溯行军,或者是刀剑们,总之不得安生。
骨喰甚至已经很久没有跟五虎退好好说过话了。
“我昨天在森林里找到了一个不错的地方,有水源,离那位大人的本丸也很近。我们可以在那里定居下来,”五虎退说道:“说、说不定……有一天,骨喰哥你会成为那座本丸的刀剑呢。”
“退。”骨喰藤四郎轻轻的唤了他一声:“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对不起,”五虎退连忙道歉:“我太高兴了……”
“可是骨喰哥,我相信,她一定就是我们想要的主君。”他又小声的说。
“不知道其他的兄弟们,现在在哪里呢。”
“……”
走在前方的骨喰突然停了下来。
五虎退一时不察,撞在了他的背上,他捂住鼻子:“怎么了吗,骨喰哥?”
骨喰藤四郎一动不动。
“骨喰哥?”五虎退绕开骨喰,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便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他捂着鼻子的手顿时僵住了,少年的眼眸睁得圆滚滚的,随后惊喜的大叫一声:
“一期哥!”
……
…………
陆乔乔的灵力爆发后果就是,本就摇摇欲坠的宫殿,被肆意生长的草木弄得更加支离破碎了。
满院繁花盛开,不拘四季之种,总而言之……忽略拱出地面的那些巨大树根,还是挺漂亮的。
除此以外,也有些意外的收获。
“出现了草木妖精?”
“是的,”加州清光整理着袖口:“似乎是被您强大的灵力所吸引,聚集在领地之中,我也感到非常意外。”
“有了它们的话,田地就能很快的恢复了,草木妖精耕作起来速度极快,还能催发植物,普通的稻田一周就能收获呢。”
“你打算去捕捉它们吗?”陆乔乔问。
“不,只是跟它们谈判而已,”加州清光果断的道:“毕竟可是借助了您的力量才能显现,总要付出一些相应的回报。”
“总不能让您一直吃森林里找来的野果之类,”他拿起刀,回头给了陆乔乔一个微笑:“不用担心,我很快就会回来了。”
等到加州清光的身影消失,陆乔乔才回过神。
真是灿烂的笑容……她想,跟最初见到他时,判若两人呢。
不知道为什么,陆乔乔觉得自己有些高兴。
她在连廊上坐下,身边是一盘浆果,已经被加州清光细心的洗赶紧了,红艳艳的,看着就分外讨喜。
她不自觉的弯起了嘴角,随后她听见了一声轻笑。
像是丝绸,轻轻掠过她的耳畔。
陆乔乔一怔。
她抬起头,正好对上一双金色的眼眸。
庭院中盛放的樱树上,花影重叠之中,躺着一个人。
他一身白衣,衣领上有一枚鹤纹琥珀,卧在最为粗壮的一条枝干上,一只手撑着脸颊,侧头看着她。
花瓣落在他纤长的眼睫上,轻轻一眨眼便悠然而落。
陆乔乔有些吃惊,她站起身来:“你是……”
话未说完,一阵风掠过庭院,花雨顿时簌簌而落,陆乔乔抬手挡住扑面而来的繁花,再抬头一看,树枝上空空荡荡。
陆乔乔:(⊙v⊙)?
走掉了?
她慢慢的退回了原位,思索着刚才那个诡异的人影,虽然没看清楚容貌,但他身上散发着若有若无的、熟悉的冰冷感觉。
这种感觉,陆乔乔也在加州清光等刀剑身上感受到过,就连性格最为和软的五虎退也不例外。
难道又是一个刀剑付丧神吗?
陆乔乔若有所思。
她正出神,便感觉脚便被轻轻的一碰。一只雪白的小骨虎蹲在她脚边,尾巴甩动着,用头骨蹭着她。
见陆乔乔的目光被它吸引过来,小骨虎发出无声的鸣叫,然后蹦蹦跳跳的拖来一个竹筒。
陆乔乔很自然的抱起了它,将它放在膝盖上:“小家伙,你又来了呀。”
自从她治好了骨喰藤四郎,一连几天,她都收到由骨虎送来的礼物。有时候是一些山里的浆果,有时候是一些漂亮的石子。
她把竹筒放在连廊上,便抱着骨虎向外走去。庭院里的残垣断石都已经被清理了出去,她很快便走到了宫殿的大门前。
透过那道缝隙,陆乔乔看见了五虎退的背影。
“五虎退。”她唤道,少年的身体一颤,慌忙转过身来。
“您、您好,”少年显然没预料到她会走出来,一时不察:“抱抱抱歉……我不是故意站在这里,只是、只是有点担心老虎会迷路。”
“给你,”陆乔乔将老虎递过去:“谢谢你的礼物。”
五虎退的笑容顿时舒展开来:“太好了,您喜欢……那个,其实、其实有些是骨喰哥找来的,那个,他不让我说……”
一道冷冷的视线扫过来,五虎退一僵,顿时停下了话。
陆乔乔抬头看去,果然看到银发少年站在树木的阴影下,沉默的看着他们。
陆乔乔有心跟他打声招呼,免得五虎退继续僵硬下去,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一道男声,温和的道:“您就是那位救了骨喰的姬君吗?”
第9章 妖物
有那么一瞬间,陆乔乔以为自己看见了一团浓郁的黑暗。
但等那位青年再往前走了一步,从树影之中现身,她才发现,他脸上的表情是微笑着的。
这是个十分俊美的年轻男子,他有一头淡蓝色的短发,像是夏日的天空。穿着繁复的军装,更显得身姿挺拔,气质高贵。
“在下,一期一振。”青年微微颔首,温和的道:“多谢姬君此前对弟弟们的帮助。”
“一期哥?”五虎退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他好像很紧张,猛然将小骨虎按在了怀里:“一期哥,你要好好休、修养啊。最好、最好不要……那个,不要随便走动。”
青年立刻便低下头,他凝视着五虎退,迁就的微笑着,温和的道:“抱歉抱歉,退。违反了跟你的约定。”
他往前走了几步,一旁的骨喰藤四郎便默默地跟了上去。
“您好。”陆乔乔轻声道:“您是五虎退的哥哥?”
“是的,”青年温和的道,他有些歉疚:“虽然如此,却是个没用的哥哥呢,之前过得很落魄,还要依靠着弟弟们,让您见笑了。”
“一期哥最好了,”五虎退立刻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抱着小骨虎啪嗒啪嗒跑到青年身边,依恋的拽住了他的衣角。
他得到了一个温柔的抚摸。
于是现在局面变成这样——五虎退跟骨喰藤四郎一人一边,簇拥着青年,银发少年偏过头,淡淡的看了陆乔乔一眼,开口说道:“一期哥,退,该回去了。”
“骨喰想回去了吗?”一期一振轻轻拍了他一下:“稍微等等。”
他推开了围绕着他的少年,朝陆乔乔走去。
“一期哥。”骨喰突然唤了他一声。
青年的脚步一顿,他回过头,便看到两双眼巴巴的眼睛,一齐盯着他。
青年似乎有些惊讶,不过他很快便无奈的笑了起来:“在担心什么呢,我的弟弟啊。”
“不是的、我们……”
他摇摇头,打断了少年们的辩解对陆乔乔轻轻颔首:“让您见笑了。”
“您大概已经知道了,”他平静的说:“我也是流浪的付丧神。”
“我们刀剑,本是无心的死物,有幸被召唤出来,再度奔赴战场,原本是一件幸运的事情。”他垂下眼眸,轻叹一声:“但是总有些例外。”
“……因为一些缘故,我从原本的本丸离开了,原本再过一段时间,就会因为没有灵力补充而变回无知无觉的刀剑。”
陆乔乔安静的听着,内心却有些惊讶——她还是第一次遇见能这样坦然谈论自己的付丧神。
“不过……我很幸运。”
他侧过头,看着身侧的少年们,唇角弯起微笑:“遇到了弟弟们,可能当时的模样吓到他们了,这两个孩子,这些天一直阻止我来见您。”
“一期哥……”五虎退有些紧张的唤道。
“哈哈,”青年笑着拍了他一下:“你们啊,原本还以为,是真的特别担忧我的身体呢,原来还有别的原因。”
“没、没有的事!”
“难道不是因为,退想将这位美丽的姬君大人藏起来吗?”
五虎退的脸顿时一片通红,他颤巍巍的退后了一步,慢慢用手捂住了脸:“一期哥……”
青年浅浅的笑着,揉了一下他的头发。
“虽然是个不情之请,”他看向陆乔乔:“但今后恐怕还要麻烦您多关照了。”
“啊,没什么……”陆乔乔连忙道:“这么说,阁下也要在本丸定居吗?”
青年却好像有些惊讶:“您愿意接纳我们?”
“大、大人?”五虎退顿时惊喜的道:“这是真的吗。”
“可是,我……”他又犹豫了起来:“我已经是敌短刀了。”
敌短刀?
陆乔乔回忆了一下五虎退之前的模样,觉得并无不适。
“我以为你们并不愿意,”她平静的道:“如果不嫌弃的话,等清光回来,我跟他商量一下,清理出你们的房间吧……”
她还没说完,突然觉得身上一轻,一股力道提着她的衣领,像拎着一片羽毛那样,拖着她轻盈的向后一跃。
“姬君。”
“大人!”
陆乔乔只觉眼前一花,她已经被拖拽着,远远的落在一片空地上。
一只手揽住了她的腰,将她困在一个冰冷的怀抱里,接着对方轻轻捂住了她的嘴,在她耳边轻声道:
“嘘……小姑娘,话可不能乱说。”
陆乔乔挣扎着,努力抬起头,便看到一双熟悉的金瞳,滟滟生光,白色的发丝垂落在她的脸颊上,对方漫不经心的笑着:“你在邀请一些不得了的东西,到你的身边去呢。”
是他?
陆乔乔有些吃惊的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容。
——是刚才那个,卧在花枝之中的人。
“鹤丸国永?”
男子抬起头,依然牢牢的捂着陆乔乔的嘴:“哦呀,真是吓了我一跳,这不是一期一振殿下吗?”
“殿下二字不敢当,”一期一振将栗田口的两名少年挡在身后:“没想到在这里居然能看到您。”
他皱起眉,语气陡然严厉起来:“还是这样一幅姿态!”
话音刚落,陆乔乔便见一道锋利的刀光,朝着她的方向袭来。
“有趣。”她听见身后的男子轻笑一声,拔出了刀,一刀斩碎了刀光。
栗田口家两位少年却紧随刀光之后,一左一右的朝他包抄过来,同时挥刀而上。
男子不得不松开手,看着他们抱住陆乔乔,迅速的退后。
“哦呀,”他发出小小的惊呼声,表情却像是在看一场有趣的剧目:“很不错的配合嘛。对你们刮目相看了哦。”
“战斗中可不能分心,鹤丸殿。”一期一振立刻上前,填补了空缺,挡住了白发男子追击而来的刀刃。
五虎退和骨喰抱着陆乔乔,退到两位战圈之外。
“大人,”白发少年紧张的道:“没事吧。”
“没事,”陆乔乔松了口气:“谢谢你们。”
她抬起头,不远处两名刀剑付丧神正互相抵着刀刃,不时有刀光闪过,地面便多了一道裂口。
他们的动作太快,陆乔乔根本看不清楚。
“那是谁?”她惊讶的问。
“那位付丧神是鹤丸国永……”五虎退犹豫道,语气也十分惊讶:“没想到他居然也会……”
“小心,”骨喰藤四郎淡淡的道:“鹤丸国永已经彻底暗堕了。”
“彻底暗堕?”
陆乔乔只来得及问了一句,便感觉一阵风压袭来,脸庞被割得生疼。骨喰藤四郎来不及回话,抱住了她的腰,再次后退。
他们原本所站立的地方,瞬间便被刀气切开纵横的沟壑。
“好强。”五虎退喃喃道,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位白发的付丧神:“他居然一点也没有衰弱。”
“我去帮一期哥。”骨喰藤四郎果断道。
银发少年纵身跃起,试图介入战局,他刚一动作,鹤丸国永便立刻抽身而出,白发的付丧神面带微笑,金瞳熠熠生辉。
“诶,准备二打一吗?”
他这样说着,语气却不见一点紧张,笑吟吟的举起刀,漆黑的光骤然从他的刀锋上裂开,随后一道凶猛的刀气陡然切开空间,朝骨喰藤四郎袭去
“骨喰!”一期一振惊道:“快躲开。”
然而来不及了。骨喰藤四郎刚好身在半空,根本避无可避。
他抬起手,准备硬接下这一击。一股庞大的灵力却骤然包裹住了他。刀光落下,灵力如潮水激荡,却稳稳的保护住了骨喰藤四郎,托举着他,轻轻落到了地面上。
“……”
战局一时停滞,白发的付丧神最先回过神来:“诶?”
陆乔乔维持着抬手的姿势,有些惊讶:“……我成功了?”
“小女孩,”白发的付丧神看着少女,似乎不太满意的模样,语气却轻轻的:“真让我伤心,我可是在帮你呢。”
直到骨喰藤四郎完好无损的走到了一期一振身边,蓝发青年才松了口气:“太好了,你没事。”
他神情有些复杂,对陆乔乔说了一句:“谢谢。”
“不用谢,”陆乔乔也是松了口气,她的脸上浮起一层淡淡的嫣红,细小的汗珠沾湿了她的鬓,显然她正处在一种混杂着兴奋的高兴情绪之中:“我……”
才说了一个字,少女脚下的土地,突然发出了一声不详的颤音。
她脚下的土地,像是碎裂的豆腐块,陡然朝两边裂开了一道深深的沟壑。
陆乔乔:(⊙⊙)……
“糟糕。”白发付丧神第一次变了脸色。
“大人、怎么办,”五虎退惊叫一声:“要掉下去了。”
这个瞬间,陆乔乔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下意识的伸出手,抓住了五虎退的衣领,随后像扔包裹那样,用力将他抛了出去。
“大人!”少年带着哭腔的声音远去了。她只来得及看到骨喰藤四郎高高跃起,稳稳的接住了他。
接着银发少年似乎是想要拉住她的手,却只触到了她的发丝。
这个瞬间,他一贯冷漠的表情终于产生了一丝裂缝,染上了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的惊惧。
“大人,一期哥!”
大地再次震颤起来,陆乔乔听见五虎退惊慌的声音,她抬起头,只见皲裂蔓延,接着那蓝发的青年也一并跌入了裂缝,与她一起,朝黑暗的地底坠落。
所以说……
胡乱打架、用刀气切割地面什么的,是会遭难的。
被黑暗吞噬之前,陆乔乔这样想。
第10章 灼烧
火焰,燃烧了一切。
烟雾包裹了他,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在发出痛苦的哀鸣。
那是他的梦魇……大阪城一战,他和弟弟一起,被烧毁于战火之中。
从那之后,这就是挥之不去的噩梦……
一期一振有些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被灼烧的痛苦如此真实,他……又要再一次毁灭于火之中了吗?
“醒醒。”有人在呼唤他。
是退和骨喰?他的弟弟们。
‘一期哥。’他们露出了恐惧的表情:‘你怎么变成了这幅样子!’
‘一期哥,我们,也从原本诞生的本丸里逃了出来。’
‘是审神者,将我转化成了敌短刀。不过骨喰哥逃过去了。’
黑色的火焰缠绕着他,随着弟弟们的话语,一点一点的灼烧着他的灵魂。而他却动弹不得。
只能看着它,将他吞没。
“醒醒。”
别再呼唤他了啊,他早已经无法回头了。
清凉的水珠落在他的脸上,梦魇之中那无处不在的灼热似乎被驱散了一些。一期一振眼睫轻颤,终于感觉到有谁在不断的摇晃着他的肩膀。
他睁开眼眸,一片昏暗之中,一双清凌凌的眼眸正注视着他,她举着手,指尖轻轻弹动,洒下清凉的水珠。
一期一振终于回过神来:“姬君?”
他抬起手,抚上自己的脸颊,触手一片冰凉,细碎的水珠不断滑落。
“你醒了。”
坐在他身前的少女移开了位置,一线天光洒落,随后她举起一片芭蕉叶,挡在他的头上。
淅淅沥沥的水珠打在芭蕉叶上,一期一振这才发现,他正靠着一块巨石,面前是一片荒野,天幕低垂着,连绵的雨织成一片厚重的帷幕,昏暗的光线中,少女坐在他的身侧,轻声的道:
“你一直说着‘火’,怎么都醒不过来,我就给你撒了点水……”
一期一振:“……”
“给你,”她将芭蕉叶递过来:“可以挡雨。”
一期一振看着那明显是刚摘下来的芭蕉叶,过了片刻,才伸手接过。
“多谢……劳烦姬君了。”
等一期一振接过之后,在他的注视之下,陆乔乔站起身来,从巨石的顶上,又抽出了一片芭蕉叶……
她像撑伞那样打起芭蕉叶,还很细心的将叶片上的积水给抖了下去。
“……姬君,这是怎么一回事。”一期一振学着陆乔乔的模样,握住了芭蕉叶,不过即便如此,同样的动作,他做出来就显得分外优雅:“我们怎么会在此处?”
“我记得,我与鹤丸殿战斗,接着地面裂开了,”一期一振道:“在这之后,难道又发生了什么吗?”
“我也不知道呢。”陆乔乔说:“我醒来就在这里了,接着就发现了你。”
“不过这里应该不是本丸吧,”她示意一期一振起身:“你看后面。”
巨石之后是一片荒野,遍地倒伏着士兵的尸体,似乎刚刚才经历一场大战,折断的刀戟胡乱掉落在地上。
大火灼烧着,即便在雨中也没有完全熄灭,风穿过荒野,带来一股物体烧焦的难闻气味,混杂着淡淡的硫磺气息。
这情景一期一振太过熟悉。
“这是……战场?”
倒在地上的尸体,大多穿着藤甲,有些甚至只着布衣,一看就是大名城主从附近征召而来的农民。
但也有些穿着盔甲的将领,死去的战马与主人倒伏在一处,随身的佩刀掉落在地面上,浸没于血水之中。
火焰烧焦了一切,不时有兵器被大火吞没。
“我没发现活人,”陆乔乔说:“他们……看起来像是战国时代的士兵。”
蓝发青年沉默着,半晌,他轻声道:“是的呢。”
雨势渐大,火焰小了下去,陆乔乔说道:“这里不是久留之地,我准备去找回归本丸的路,阁下有什么打算吗?”
“您似乎一点也不惊讶呢,”蓝发青年轻叹一声:“看到这幅情景,连我都吃了一惊呢。”
“我只是比您醒得早一些,”陆乔乔摇摇头:“已经冷静下来了而已。”
不管怎么说,她既然都能出任异常时空“本丸”的审神者了,那么突然掉落到一个疑似战国时代的战场,也不是什么特别奇怪的事情。
“请让我跟您一起行动吧,”一期一振道:“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他有些忧郁:“我很担心弟弟们。”
于是陆乔乔掸掉芭蕉叶上的水:“那么,走吧?”
“请等等。”一期一振道。
“怎么了?”
“您的脚……”
少女光着脚,白生生的脚丫踩在泥土之中。她似乎一愣:“啊,抱歉。我忘记了。”
她走回巨石旁,伸手在巨石的顶端摩挲着,随后拽下来一双草鞋。
跟芭蕉叶一样,这草鞋一看便知是新编成的,手艺很差,勉强做出了鞋的形状而已。
“能请你转过身去吗?”她说。
“不窥视淑女换装是应有之礼,”一期一振立刻转身:“那个……您原本的鞋呢?”
“坏掉了。”
一期一振问道:“姬君居然会编织草鞋吗?”
“并不会呢,全凭想象,勉强弄成鞋的形状而已。”
“不过,”蓝发青年似乎有些担忧:“草鞋粗糙,您……”
“我穿好了,您可以转身了。”少女轻声道,打断了他的话。
一期一振转过身,便见她轻轻的点着脚尖,稍作试探之后,便迈出了脚步。
“其实还挺舒服的。”陆乔乔轻声道。
她撑着芭蕉叶,走入了雨幕之中,对他微微一笑:“走吧。”
“去找回去的路。”
……
…………
一期一振是一把闻名天下的刀。
丰姿高雅,皇室御物。
似乎骨子里就刻入了优雅、谦逊;
即便是在这种时候。
一期一振手握着芭蕉叶,行走在蜿蜒的山林之中,他们已经快要走出战场,但却依然随处可见战争的痕迹。淡淡的血气在空气中缭绕着,挥之不去。
“您还好吗?”他停下脚步,回望着少女。
灰蒙蒙的雨幕之中,她的脸色显得更加白了一些。地面并不平坦,满地都是碎石,经常还有碎裂的铠甲、折断的刀剑。需要小心避开。
陆乔乔穿着那粗糙的草鞋,一路走来,神情却很平静。
“嗯?”她抬起头,仰望着一期一振,似乎对他的询问有些不解:“我很好,谢谢你。”
“辛苦您了,”一期一振温和道:“已经快要离开战场的范围了,只要走到大道上,路面便不会这样坎坷了。”
陆乔乔:“(⊙v⊙)嗯。”
“似乎已经快要入夜了,”一期一振道。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得找个地方过夜才行。”
夜晚的野外,比白天要危险得多。
“一期一振阁下,那边似乎有东西。”陆乔乔道。
一期一振抬起头,便见葱茏的山林之中,露出一角红色,他迟疑片刻,才诧异道:“鸟居?”
这山中竟然会有神社。
“我们过去看看吗?”陆乔乔问:“也许会有人在。”
她等了片刻,才听蓝发青年低声道:“……是呢。”
这声音有些迟滞,不过很快他便又微笑起来,表情无懈可击:“这样一来,您也可以稍作休息。”
“请让我为您引路。”
神社距离并不远,陆乔乔很快便看到了一排红色的鸟居,只不过走进了看才发现,这座神社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迹了。葱茏的树木几乎快要将它淹没。
“这里似乎没有人呢,”陆乔乔推开门,手指上顿时沾染了一层灰:“一期一振阁下,先进来避雨吧。”
她等了一会,却没听到回答,陆乔乔有些诧异的转身,便见那名青年,站在神社门前,看着已经倒塌在地的式神雕像。
“一期一振阁下?”
蓝发青年抬起头,脸上又露出了那温和的微笑,他表示出了恰到好处的歉意:“抱歉,有些失态了。”
他顿了顿,往前走了一步,便又停下,刚好停在了那两尊式神的雕像前。
狰狞的雕塑一半掩埋在泥土之中,只剩下半边怒目,似乎在恶狠狠的盯着蓝发的青年。
一期一振低垂着眼眸,嘴角含笑,视线轻轻掠过式神,随后一脚跨了过去。
一道惊雷掠过天幕,带来沉重的震颤声。
蓝发青年走到陆乔乔身边,从容的收起了芭蕉叶。
天光渐渐的暗淡了下去,大雨并没有分毫减小的趋势,所幸这座神社虽然被废弃了,但年代并不久远,一应建设还很完好。
陆乔乔翻出了储物柜里的硝石,千辛万苦的生了一堆火,刚坐下来休息了片刻,便见一期一振端着什么东西走了过来。
“我在神社里找到了这个。”蓝发青年在她的身旁坐下,将两根蜡烛燃起,分别放在两侧的烛台上,厅堂里顿时明亮了一些。
一些淡淡的檀香味随着烛火的燃烧,飘散在空气之中,驱散了雨天的湿冷。
“这是神社特有的安神香,”一期一振道:“姬君,这味道您还习惯吗。”
“挺好闻的。”陆乔乔道。
火光幽幽的跳跃着,一期一振摘下腰间的刀,缓慢的擦拭着刀鞘的水珠:“姬君,虽然有些冒昧,不过……您是怎么成为了审神者的呢?”
“这个问题,我自己也回答不上来呢。”陆乔乔有些窘迫:“总之……都是沉迷毛茸茸之毒的错。”
蓝发青年轻笑一声:“看来姬君真的对‘审神者’一无所知啊。”
陆乔乔:“……”
“所谓审神者,能辨别真神与伪神,聆听山岳、河川、精灵、凶煞……一切伟力之物所发出的言语,”蓝发青年缓缓的道:“审视着名为‘神明’之物的的言行,既为审神者。”
“是比巫女更加重要的存在呢。”
“……听起来很厉害。”
“的确如此,”蓝发青年的声音低了下去:“审神者,并不是随便一个人类都有资格担任的呢。”
一声脆响,一期一振拔出了刀。
锋利的刀身映着摇曳的烛火,一期一振将刀放在腿上,侧头看向陆乔乔:“姬君,有没有兴趣听听我的故事?”
不等陆乔乔回答,他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我此前所在的本丸,审神者是个暴虐之人。”
“因为出身不高,便分外的疾世愤俗,偶然有幸,竟然被选中作为审神者……于是立刻便得到了发泄不平的渠道。”
“他对于世俗的愤怒,如此无能为力,因此转而恨起了刀剑中所谓——出身高贵者。”
“例如我。”
陆乔乔一怔:“他欺负你?”
一期一振轻轻一笑,并没有回答。
陆乔乔揉了揉眉心,总觉得一期一振似乎产生了虚影,她摇摇头,努力坐正了身体:“我也、成了……审神者。”
她讲得结结巴巴的,似乎非常吃力:“我会……”
还没说完,她便突然向后一仰,软软的摔在了地上,眼眸也慢慢合起。
“我会……努力。”少女喃喃自语,声音越来越小。
她闭上了眼睛,发出了安然的呼吸声,居然睡了过去。
火光跃动着,少女的神情一片安宁。
一期一振的笑容消失了,他静静的凝视着陆乔乔,轻声道:“姬君,所谓安神香,便是供奉给神明之物,使得它们松懈、困倦,轻易便能被人类所驱使。对于灵力强大的人类而言,它也有同样的功效呢。”
陆乔乔平稳的睡着,并不能回答他。
一期一振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到了陆乔乔面前。
他慢慢的回忆着:“……召唤我的那位审神者啊,他不敢直面我的刀锋,于是就折磨我的弟弟们。虐打他们,让他们不停的出阵,即便重伤也不允许停下。”
“曾经的我,毫无尊严的跪在地上,恳求审神者能够放过我的弟弟们。只要弟弟们能活下去,不过是下跪而已,又算得了什么。”
蓝发青年自言自语:“只是这样的话,还是能忍耐下去的。”
是的,即便是如此苟且的活着。他也想要与弟弟们一起活下去。
皇室御物?天下闻名之刃?那又算得了什么呢。
时间久了,审神者得到了出身更加“高贵”的刀剑,对于折辱他的尊严终于不那么上心,开始外派他去远征。
日子就这样慢慢的熬下去。
“但有一天,当我远征回来……”一期一振仰头看着漆黑的天顶:“却发现我的弟弟们,已经在一次战斗中,被他抛弃在了战场上。”
“居然会抛弃自己的武器呢。这样还算是主君吗?”
蓝发青年微笑起来:“于是我就……杀了他。”
杀了审神者。
当刀锋切开他的脸时,审神者的表情,充满了不可置信。
“您很奇怪吧,身为付丧神,我为什么会不受安魂香的影响呢。”
因为他早就已经不是‘神’了。
付丧神,比起神明,其实更像妖怪呢。从他拔出刀,杀了审神者开始,他就已经朝着妖物堕落了。
……不能回头了。黑色的火焰,早就缠绕住了他的灵魂,将他拖进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一期一振低下头,凝视着陆乔乔的脸,少女睡得无知无觉,一缕黑发从她如玉般的脸颊滑落,一直没入她的衣领。
“……原本以为,在别的本丸,弟弟们也许会过得幸福。”
然而,他却看到了退和骨喰那副模样!
一期一振的神情有些复杂,他放轻了声音,自言自语:
“姬君,您诱惑了退跟骨喰啊,让他们在被那样对待之后,竟对人类再度生出了依赖之心。这可是很危险的……”
“但您实在太强大了,可以仅凭灵力,唤回骨喰处于堕落边缘的心,甚至能硬生生灌注给退一个躯体。”
“您的力量让我不敢轻举妄动。原本以为……还需要再小心的等待一段时间。没想到却会有这样的机会。”
“您说,这是否就是,命运呢?”
蓝发的青年面无表情,凝视着少女,双手握住了刀柄,缓缓举高。
他的动作那样缓慢,似乎饱受煎熬。
他最终还是举起了刀。
刀锋骤落,少女却无知无觉,她好像梦到了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明明没有表情,却让人觉得,她似乎是在微笑。
刀尖停在了她的肌肤上。
一期一振眉头微皱,他松开了左手,慢慢的翻转了手腕。
他的衣袖上,有一块烧焦的痕迹。
这一路走来,因为位置是手肘的里侧,这块焦痕一直没能被他察觉,直到他双手握住刀柄,高高的举起手臂。
——这是被火焰灼烧的痕迹。
“……”
一期一振松开手,移开了刀尖,他皱起眉,神情突然有些慌张。随后猛然站起身来,开始四处检索着自己的衣物。
后领、袖口、衣角……各种不易察觉的位置,都有些许焦黑痕迹。那不是沾染上的灰尘,而是真真切切被灼烧后留下的。
火焰、火焰……大火包围着他,似乎要吞噬一切。
一期一振捂住了头,难以置信:“……那不是梦?”
然后……然后发生了什么?他又怎么从火中出来的。
一期一振猛然扔下刀,伸手托起了陆乔乔的一只脚。
少女似乎是有些不适,在睡梦中翻了个身,她脚上那摇摇欲坠的草鞋,也因此断裂,一期一振轻易就将它脱了下来。
一缕暗红的血立刻便染上了他雪白的手套。
陆乔乔的脚心是大片的烫伤,血泡又被粗糙的草鞋磨蹭着,一路走来早就磨破了。鲜血跟草汁糊在一起,散发着淡淡的血腥气味。
那一直环绕在附近的血气,原来并不是战场上飘散而来的。
“……”
一期一振轻轻抚摸上她的脚心,少女立刻瑟缩了一下,五个脚趾紧紧的蜷缩在一起。
一路走来,她是怎么忍耐下这般剧痛的呢?
是了……那不是梦。他摔落在那个诡异的战场中,摔落在一片火海里。在大阪城中被烧毁的记忆,与现实纠缠在一起。他被梦魇痛苦的纠缠着。
随后那个少女破开火焰,冲了进来。
“一期一振阁下,”她似乎是松了口气的样子:“你在这里啊。”
“不用担心,我背你出去……糟糕,背不动。”
她拖着他,艰难的行走在大火之中,炽热的铁水流过她的脚底,燃烧了她的鞋,到最后她只能光着脚,踩在那些红通通的碎铁之上,慢慢的将他背了出去。
“好重……这几天光吃水果,快没力气了。”
“没事啦,已经出来了。没有火了哦。”
那清凉的、驱散了灼热梦魇的,也并不是水,而是灵力。
‘那位大人……好温柔,抚摸着老虎们,给了我灵力,让我能变成这幅模样。’
‘骨喰哥也是她救下的呢。’
‘一期哥,这次一定能好起来的。’
第11章 锥心
‘皇室御物?哈哈,还不是要向我俯首称臣。’
‘敢违抗我的命令,就让你的弟弟们代替你出阵好了!’
‘一期哥……我好害怕。我们会死吗?’
‘一期哥,我又梦到火焰了,烧毁了一切……’
一期一振捂着头,感到那名为心脏的器物在痛苦的嘶鸣着。他试图捡起刀,连续尝试了三次,每一次却都颤抖着松开了刀柄。
“为什么……”
“这样的、这样的……”
他发出毫无意义的哀鸣声,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他在说些什么。回忆搅在一起,一会是审神者狂笑着的脸,一会又是退举着小骨虎微笑的模样。
‘一期哥,’白发少年快乐的笑着:‘你看,那座宫殿就是,那位大人的所在哦。’
‘一期哥,’骨喰偏过头:‘我的伤口已经好了。’
‘虽然经历了很多事情,但是现在却感觉很幸福呢。’
“不、不……不行。”一期一振捂住胸口,只觉得浑身仿佛都剧烈的痛了起来,他猛然跪倒在地上,握住了陆乔乔的肩膀。
淡淡的檀香味中,少女闭着眼睛,面容一片安宁。很自然的翻了个身,蜷缩起身体,挣开了他的手臂,然后像抱着抱枕那样,将他的手抱在了怀里。
她侧着脸,呼吸声也是轻轻的,属于人类的、温暖的体温,烫熨着他的灵魂。
那时,他跟在退与骨喰身后,悄悄的来到了宫殿外,看着她抱着骨虎,从门中走出——
‘您叫……一期一振?’
少女微笑着,伸出了手:‘如果不嫌弃的话,等清光回来,清理出房间……’
——就在这座本丸里定居吧。
“啊啊啊啊——”
蓝发青年发出了无声的嘶鸣,他捡起刀,蓦然冲进了神社外漆黑的雨幕。
……
…………
晨光微熙之时,陆乔乔睁开了眼眸。
一觉醒来,她只觉得神清气爽,通体舒畅,好像灵魂都得到了洗涤一般。疲惫一扫而空。
真舒服啊。
她发出了小小的叹慰声,情不自禁的磨蹭着盖在身上的被子。
等等,被子?
陆乔乔后知后觉的低头,她手里握着的一块分外眼熟的布料。
黑色的绸布,金色的垂穗,中央印着精美的刀纹。这是……一期一振身上的披帛?
陆乔乔立刻轻手轻脚的松开了它,小心的将它放到了一边。
接着她发现,脚上的伤口已经被处理好了。
脚心似乎被涂上了草药,清凉凉的,十分舒服。柔软的绸布包裹着伤口,她自己胡乱编造的草鞋被打散了,重新编制过,用布料做了里衬,泥土也清洗干净了,放在她的身边。
陆乔乔掩住了嘴唇,眼睛睁得圆溜溜的。
这是一期一振做的吗?
“一期一振阁下?”她环顾四周,却没发现蓝发青年的踪影。
陆乔乔将布帛叠好,心情甚是愉快的穿上了鞋子。柔软的绸布充分减缓了她的不适,话说这些绸布是从哪里来的呢?这神社里可是什么都没有啊。
难道是一期一振阁下从里衬衣上拆下来的吗?哈哈。
“应该不可能吧……”
烛火已经熄灭,陆乔乔左右四顾,却没看到一期一振的踪影。
“奇怪,出去了吗?”
她将布帛抱在怀里,朝门外走去,刚刚推开神社的门,却被外面的情景吓了一跳。
庭院一片狼藉,倒塌的式神雕塑被砍得粉碎,地面纵横着巨大的沟壑,粗壮的树木四分五裂,沿着神社的正轴线,一道深深的裂痕向外延展,斩开了鸟居,似乎要将山体也劈裂。
陆乔乔震惊的看着那道列横,仿佛还能感觉到凌冽的刀气。她诧异的走下台阶,望着倒塌的树木不知所措。
“这是怎么回事……”
她皱起眉:“一期一振阁下,你在吗?”
轻微的声响从灌木后方传来,陆乔乔回过头,连忙道:“是您吗,阁下?”
灌木分开了,走出的不是一期一振,而是一名十分年幼的少年。
陆乔乔:“……”
少年眨着眼睛,将斗笠抬高了一些,回身对森林里喊到:“喂,婆婆,这里有个人。”
……
…………
“原来你是在山中迷路的旅人。”
不得已说谎·陆乔乔,有点心虚的点了点头。
她跪坐在蒲团上,对面是一名头发花白的妇人,简易的炉灶上,一锅杂菌汤咕咚冒着热气。
“这么说,你是在神社里休息了一夜?”
“是的,羽夫人。”
“不用那么客气,”妇人放下铁钳:“跟加贺一样,叫我羽巫就行了。”
“对啊,姐姐,”少年从羽巫的身旁探出身,笑嘻嘻的说:“别那么紧张,放松一些嘛。”
“对了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呀?”加贺问道:“能告诉我……哎哟。”
白发苍苍的羽巫,伸手捶了一下少年的头。
“好痛,羽巫婆婆你打我干嘛。”
“专心看锅,”羽巫道:“都快糊了。”
“咦?哇,抱歉抱歉。”
加贺忙着给锅添水去了,羽巫端起茶杯,从容的抿了一口:“小姑娘,你说……你还有一位同伴?”
“是的,”陆乔乔连忙道:“是一位青年,昨晚我们还在一起,早上醒来,他却不见了。”
“我们在山上只找到了你哦,姐姐。”加贺放下水壶:“话说回来,姐姐你知道神社发生了什么吗?那副样子,简直像是被恶鬼袭击过一样。”
“本来嘛,因为连年打仗,大家都没工夫照料神社了,只有我跟羽巫婆婆两人,每年去清理一次。”
“但是昨天晚上……”少年打了个寒颤,声音也变得恐惧起来:“半夜里,山突然摇晃了起来。”
“山?”
“是呢,感觉……就像地震了一样,不停的有乱石从山上滚落下来,”少年脸色发白:“树木也不断的倒下。”
“……还有,好像有谁在大喊大叫,很痛苦的样子。”加贺挠着头:“一会哭,又一会笑的……像鬼一样。”
“所以,我看到姐姐你时,真是吓了一跳呢。”加贺将手枕在脑后:“我还以为真的会看到恶鬼呢……没想到神社里是这么漂亮的姐姐,就像神女大人显灵了一样呢……诶哟。”
少年捂住了额头:“好痛诶,羽巫婆婆。”
羽巫收回手:“不打疼你,你不知道还要胡乱说些什么。”
“汤已经煮好了,去拿碗筷。”
加贺摸着头,无可奈何的站了起来:“好啦,我知道了。”
“我也去……”陆乔乔连忙道。
“你留下来。”
“……”
等到少年蹬蹬的跑远了,羽巫拨弄着炭火,淡淡的问:“这身衣服穿得还习惯吗?”
陆乔乔抬起手臂,洁白的衣袖垂落在地面上,红色的百褶裙鲜艳如山茶。
这是一套完整的巫女服。
“很合身,谢谢您。”
“这是我年轻时候的衣服,你不嫌弃就好,”羽巫说道:“如你所见,我是个巫女。”
“小姑娘,”她转头看向陆乔乔,苍老的眼眸中沉淀着岁月洗刷的智慧:“你不是个普通人吧。”
第12章 悔恨
“虽然我已经老了,但仍旧能看得出来,你身上的灵光。”
羽巫长长的叹口气:“没想到我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这样纯澈的灵力。”
羽巫露出了怀念的神色:“仿佛……看见了曾经的桔梗大人。”
陆乔乔屏息静气,并不插话。安静的听着。
“不过,小姑娘,你应该不是巫女吧?”
“是的,”陆乔乔犹豫了片刻:“我……应该是个,审神者。”
羽巫骤然睁大了眼睛,她似乎被“审神者”这三个字惊到了:“审神者?”
“啊……”她感慨道:“很久没有听到这个词了。”
“您对审神者有所了解吗?”
“……审视神明,聆听伟力之物言语;分辨善恶,裁定境界之线分明,”羽巫缓缓道:“相当令人吃惊的身份呢,小姑娘。”
“如此一来,我原先的计划就无法施行了。”羽巫叹了口气:“你还不会控制你的灵力吧?”
“原本打算让你学习巫女的技能,不过,既然你是审神者的话,那就没有办法了。”
……
…………
审神者不能学习巫女的技能吗?
陆乔乔有些迷惘。谢过羽巫的招待之后,她走出屋外,望着远处的山发呆。
羽巫居住在山脚下一间简朴的院落里,抬头便能看见供奉着神社的深山,因为那些诡异的裂痕,不少山石滚落,堆积在山脚下。
陆乔乔沿着已经干涸的河川,走到了山脚下的坡地上,她选中一块石头,试着散发出灵力,像指挥自己的手指那样,试图用灵力撼动石块。
“啊哈哈哈,”清脆的笑声从背后传来:“姐姐,你居然这样使用灵力啊。”
陆乔乔一惊,刚刚凝聚成束的灵力也就散开了,她回过头:“加贺?”
少年从她身后跳出来,笑嘻嘻的说:“诶嘿,是我呢。”
“姐姐,你怎么会想要用灵力去搬动石头啊,”加贺问道:“哈哈,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这样做呢。”
陆乔乔感觉耳尖有点发烫,她自然不好说,这是她自己摸索着领悟出来的……
“这样是不行的啦,”加贺说道,少年咳嗽一声:“那个,姐姐,你想当巫女?”
他眨眨眼睛:“我可以帮你转告羽巫婆婆哦,别看她年纪大了,婆婆可是相当有名望的巫女呢。”
“……不是的,我只是想学习一下,怎么控制灵力。”
加贺有些奇怪:“诶,你不愿意吗?巫女可是很受人尊敬的哦。”
“加贺是巫师吗?”
“哈哈哈,怎么可能啦,”少年笑起来:“我虽然有一点微弱的灵力,但是完全不够看啦,连破魔之矢都发不出来呢。”
他在一块山石上坐下,两条腿摇晃着:“我啊,是个孤儿,要不是被羽巫婆婆捡回来,早就死掉了。”
“最近几年,妖怪突然增多了,”少年望着远方:“大家忙着应付妖怪,都快活不下去了,那些住在高高的城墙里、被强大的阴阳师和巫女环绕的大名们,却还总是发起战争。”
“姐姐,以前我们这里啊,可是很繁荣的。”
陆乔乔学着他的样子,也在石块上坐了下来:“妖怪突然增多?”
“对啊,”加贺叹了口气:“自从桔梗大人去世之后,世道就变成这样了。”
这是陆乔乔第二次听见“桔梗”这个名字了。
她并没有插话,安静的听着加贺的感慨,少年的叙述很零碎,随着她的讲述,陆乔乔在心中模模糊糊的拼凑出了这被人称颂的巫女,高洁的身姿。
灵力强大、气质高贵,容颜绝美。
以一己之力,震慑诸方妖魔。
真是令人憧憬的人物啊……她在心中赞叹着。
“前些日子,城主们又发起了战争,”加贺躺在巨石上,望着天空:“结果……就连战场上,也出现了妖怪。”
“什么?”
少年的表情有些恐惧:“听说是在两军对阵的时候,天空突然飘来了乌云……然后,从那云层里,降下了可怕的雷电,把所有人都烧焦了……”
陆乔乔有些吃惊,她立刻就想起了那个被火焰包围的战场。
难道那副惨状,是妖怪造成的吗?
“本来嘛,我们这里有神社,还有羽巫婆婆,从前都没有妖怪的,但是现在……”少年说了一半,突然像被猫咬掉了舌头一样,结结巴巴的讲不出话来。
他瞪圆了眼睛,表情从不可置信,渐渐变为恐惧,手指颤抖着指向了前方。
“妖、妖怪!”
陆乔乔:“(⊙0⊙)……”
说着说着居然就真的来了!
树影之间,探出了一颗巨大的头颅,似蛇非蛇,张着满是利齿的嘴,垂涎欲滴的盯着两个鲜美可口的人。
怪蛇猛然从林中窜起,一股纯粹由灵力形成的灵力团,气势汹汹的撞在了它身上。将它的头颅打偏。怪蛇嘶鸣着,撞在地面上,顿时将土地啃出了一个坑。
“加贺,”陆乔乔打歪了妖怪的嘴,趁机一把拽起少年:“快跑。”
“不、不行啊,”加贺苦笑着:“姐姐,我腿软了……”
“没事,站起来。加油。”
“不行……”加贺摇摇头:“你快逃吧,去找羽巫婆婆。”
他们说话的时间,怪蛇已经摇晃着脑袋,把嘴从地面拔了出来,它愤怒的嘶叫着,调整了姿势,再度扑了过来。
少年尖叫一声,恐惧的闭上了眼睛。
黑暗之中,他听见了沉闷的撞击声,怪蛇的嘶叫并未停止,但攻击却迟迟没有落下来。
加贺慢慢睁开眼睛,便看到陆乔乔伸出双手,握住了怪蛇的两颗獠牙。一层灵力形成的屏障阻隔在她与妖怪之间。
怪蛇那恐怖的嘴就在她的头顶,似乎下一刻,就能将少女拦腰咬断。
“姐姐!”
怪蛇甩不掉她,便高高的抬起头,想要将她摔死。陆乔乔趁机松开手,借着怪蛇的力道向后退去。
“姐姐,你快跑吧。”
陆乔乔没有说话,只是如法炮制,把怪蛇的嘴打歪一边:“加贺,站起来。”
“可是、我……”
“站起来嘛,努力一下。”
少年咬牙,用力捶了一下自己颤抖的腿,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陆乔乔给他竖起拇指:“这不是能做到吗,棒棒的。”
“姐姐……”加贺面色复杂:“那个……又来了啊啊啊!”
这次陆乔乔甚是灵活的拽住了加贺的手,拖着他哒哒就往回跑。
“……姐姐,你这不是能拖着我跑吗。”
陆乔乔轻笑:“因为要先自救嘛。”
若独自面对危险,就只能靠自己,去克服恐惧了。
远处隐约出现了院落的篱笆,陆乔乔松了口气,却觉脚底的土地陡然波动起来。
土地破开,怪蛇携裹着泥土,猛然从地底钻了出来。
陆乔乔猝不及防,被震得跌到在地,握着少年的手也松开了。
她一时没能站起来,便听加贺尖叫着:“姐姐——”
陆乔乔抬起头,一张血盆大口笼罩了她,怪蛇愤怒的嘶鸣着,朝她凶狠的咬去。
这个瞬间,一道雪亮的光,骤然切开了空间。
一柄太刀以千钧之势飞来,直接贯穿了怪蛇的头颅,去势不减,携裹着怪蛇整个飞出去,重重的摔在数十米外。
砰!
怪蛇的身躯撞在地上,发出了沉闷的响声。直到此刻,暗红的鲜血才汹涌的喷出。染红了地面。
“……”
陆乔乔吃惊的看着没入怪蛇头颅的太刀,她转过头,看着被阴影笼罩的森林:“一期阁下?是你吗。”
凌乱的脚步声响起,灌木摇晃着,一道人影慢慢的走了出来。
加贺顿时发出一声低叫,恐惧的颤抖了起来。表情甚至比见到怪蛇时更为惊恐。
从林中走出来的,是一个几乎算不上人类的东西。
“一期一振……阁下?”
蓝发的青年面容依旧俊美,双眼却泛着黑气,一根骨刺从他右边额头上生出,犹如传说中恶鬼的角。
他走向怪蛇,伸手拔出了太刀,那双手已经完全异化了,白骨覆盖在他的手背上,指甲也已经变化为锋利的利爪。
一期一振拔出刀,随后轻轻一挥,那堆积在他面前,犹如小山丘一般的怪蛇,顿时碎成了齑粉!
“啊啊啊!”加贺终于控制不住恐惧,在蓝发青年可怕的气息下惊叫起来。
一期一振却充耳不闻,他甩开刀身上的血,将刀收回刀鞘,便又一步步,朝陆乔乔走去。
“姬、君……”他摇摇晃晃的走着,缓慢的看向了陆乔乔的方向。他的动作如此吃力,就仿佛身躯已经锈蚀了一般。
“不用、担心,敌人已经被消灭了。”
“您、去了……哪里呀,”蓝发青年努力的展开一个笑容:“我找了您、好久……”
他走到陆乔乔面前了,蓝发青年的身躯颓然倒下,半跪在了少女身旁。
他拿出了一双鞋。
做工精美,绣着繁复的花纹,鞋面上缀着明珠作为装饰。
虽然处于惊恐之中,加贺却依然发出了一声小小的惊呼:“好美的绣鞋。”
“让您,久等了……”一期一振的声音低低的:“这附近找不到能配得上您的,物品……这个,还请您、勉强收下。”
一边说着,他伸出已经完全异化的手,轻轻的解开了陆乔乔脚上的草鞋。
锋利的骨刺被妥帖的收起,尖锐的指尖向后弯曲,力道轻柔得仿佛在轻抚一朵花。
“姬君、让我为您……换上吧。”蓝发青年抬起头,唇角弯起,似乎想要微笑。
他与一双清冷冷的眼眸互相对着了,少女似乎十分惊讶,眼眸瞪得圆溜溜的,清晰的映着他现在的模样。
——被愧疚折磨得崩溃,已近乎彻底堕落,变化为妖物的模样。
第13章 选择
一期一振的笑容立刻便僵硬了,他低下头,便看到自己那双已经完全异化的手。
骨节突出,皮肤苍白,指尖呈现漆黑的色泽。
这哪里还是人的手呢。
他抬起手,在额头上摸索着,触到那个根骨刺,慢慢的,他用手捂住了脸。缓缓的站起了身,一步步的向后退去。
“一、一期阁下,”陆乔乔站起身来:“你要去哪里?”
蓝发青年浑身一颤,他惶然的看向陆乔乔,指缝下的目光像碎掉的月光。他似乎是想要像往常那样微笑,却只露出了一个分外滑稽的心酸笑容。
“姬、君……”一期一振吃力道:“失礼了,竟用这幅,模样……出现在您的面前。”
他一边说着,朝森林里走去,步伐越来越快,最后竟似仓皇而逃一般。
关键时刻,陆乔乔一跃而起,灵力拧成绳状,缠住了一期一振的——脖子。
于是她就好像被线扯着的风筝,被付丧神的力道拉扯着,立刻向前扑去。
“啊——”
撞到了地面。
“呃——”
打个了滚。
“哦——”
噗通,完美落地。
“……”
付丧神的脚步停住了,手也放了下来,转身看着少女:“姬君,您没事吧!”
陆乔乔灰头土脸的爬起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拍掉了脸上的灰:“小事情,不要在意。”
付丧神的嘴角微微翘起,很快又消失:“姬君,请放开我吧。”
于是陆乔乔松开了缠在他脖子上的灵力“绳”,转而绕住了他的腰。
一期一振:“……”
“姬君,请您不要再这样做了,”蓝发青年发出了苦涩的笑声,他抬手抚上额头的角:“您看到了吧,我已经……”
“是个妖物了啊。”
付丧神抽出了刀,动作轻柔的切断了缠住他的灵力绳,头也不回的跑进了森林。
“等等!别跑啊。”陆乔乔连忙伸出手,试图拦住一期一振,加贺却猛然扑了过来。
“姐姐,”他颤抖着抱住了陆乔乔的胳膊:“你在做什么啊,太危险了!”
“加贺?”
“姐姐,你竟然敢这样阻拦他,”少年脸色发白:“太恐怖了,那副模样,姐姐,你感觉不到吗,他、他的气息!”
“只是靠近一点,我都快不能呼吸了。”
“我们快走吧,姐姐。”
“这……不行,”陆乔乔摇摇头:“你先回去吧。”
加贺吃惊道:“姐姐,你难道还想着去追他呢?太危险了,他、他到底是谁啊!”
“他就是我那位走丢的同伴。”陆乔乔道。
“……那副样子,哪里像是走丢了啦!”
“总之你先松手。”
“不行啦,我不能看你去冒险!”
于是陆乔乔给他展示了一把“如何用灵力抽动大树,并抽得大树掉光了叶子”,她竖起大拇指:“放心,我有把握。”
加贺:“……”
“不能再闲聊了,”陆乔乔挣扎着抽出手,循着一期一振离开的方向追过去,一边跑着,她回头对加贺挥挥手:“加贺,下次遇到危险,要勇敢的用双腿逃跑啊。”
加贺呆呆的看着她跑远,焦急的跺跺脚,咬牙往回跑去。
……
…………
一旦进入森林,温度就骤然降低。
陆乔乔跑了没一会就看到了一期一振的身影,付丧神正跪在一条溪流旁,看着水面上他扭曲的影像。
察觉到陆乔乔的靠近,付丧神的身躯微颤:“姬君。”
他站起身来,转身看着陆乔乔,笑容里有着难以言喻的颓气:“您还是过来了呢。”
“您为什么不听那个人类的劝告,就此离开呢。”
“您知道吗,”他轻声道:“我可是差一点,就杀了您啊。”
陆乔乔:“(⊙o⊙)啊?”
“您还记得吗,安神香。”
“那是特为您点上的呢,吸入了那个气味,您毫无知觉的睡了过去。”
付丧神的笑容消失了:“接近您也好,摆出这幅笑容也好,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杀了你啊。”
“原来是这样,”陆乔乔有些怔然:“难怪我睡得那么沉。”
付丧神垂下眼眸:“现在,您已经明白了吧。”
“不要再靠近我了,姬君,”他望着陆乔乔,明明微笑着,却好似在哭号一般:“请快点离开这里吧。”
“这……对不起,”陆乔乔犹豫道:“我不能听从你的建议。”
一期一振那仿佛糊在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他怔怔的道:“为什么?”
付丧神露出了异常恶毒的表情:“您真是不知死活啊。”
“难道您以为,我等——妖魔,”一期一振的眼底泛起淡淡的黑气:“是可以随意亲近的吗。”
“这样毫无防备……是会,丧命的啊!”
回应他的是陆乔乔骤然涌出的庞大灵力。
“我没有这么想过。”
少女看着他的眼眸,她伸出双手,平举在身前,灵力立刻将她包裹住,不留一丝缝隙。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我并没有看轻自己的生命。相反我还很重视它。”
“我既然追着你进来了,自然会对可能发生的一切有所准备。”
“包括危险。”
纯净而庞大的灵力充盈在森林之中,却并没有让付丧神感到丝毫的凌冽之意,仿佛那并不是可以令妖魔灰飞烟灭的力量,而是一团飘动的柳絮。
轻柔的传递着善意。
一期一振却觉得自己的灵魂都仿佛被架在了火上炙烤着。
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
已经将他卑劣的行为说出来了。
甚至用这幅可憎的面孔,用那般伤人的言语,践踏她的善意……
那被黑泥灌注的心脏,好像又恬不知耻的开始了跳动,他的眼睛,也在贪婪的捕捉着少女的面容。
她的样子,她的声音。因她而生出的贪念,不知疲倦的嘶叫着。
——真想,到她的身边去啊。
“不、不……”
不行啊!
他已经是个,妖魔!
他听见自己的口中发出了轻蔑的笑声,每说一个字,便感觉喉咙里阵阵痉挛,仿佛字句变成了锋利的刀,在切削着他的舌头:“姬君啊,您难道以为,凭借这样不堪一击的力量,就能够阻拦我吗?”
少女仰头看着他,眼眸圆溜溜的,清晰的映着他的模样:“尽我全力,愿意一试。”
……不行了。
已经要控制不住了。
她的话语好像是甜蜜的剧毒,疯狂的腐蚀着他的意志。不知不觉之间,他已经抬起手,想要抚摸那张面容。
付丧神站在原地,看着少女慢慢的朝他走来,越来越近。他的躯体却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一般,动弹不得。
“姬君……”他发出了极其轻微的呢喃。
随后猛然拔出刀,一刀刺向了自己的躯体。
温热的血液飞溅开来,散落在地上,开出点点红梅,一期一振的眼前一片空白,良久,他才诧异的低下头:“姬君?”
少女就在他的身前,双手握住了刀身,鲜血顺着她的指缝不断流淌。
“你在做什么呢,一期阁下,”她皱着眉,第一次露出了生气的表情:“突然刺向自己。”
“姬君!”一期一振回过神,惊恐的松开了刀柄:“对不起!我、我只是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所以你就切腹?”陆乔乔叹了口气:“真要刺下去,你现在肠子就流了一地了。”
“沾着土的肠子再塞回去,很容易感染的啊。”
一期一振脸色苍白,只是看着她的手,根本说不出话来。
“别在意,这是我自己失误了,”陆乔乔松开手,刀锋陷得太深,她的手腕颤抖着,好不容易才把刀给拔了出来:“我想用灵力去阻拦,但冲得太快了,一不留神就直接用手去抓了……”
她把太刀递给一期一振:“您的刀。”
一期一振没有去接。
“……为什么,”付丧神极轻的呢喃着:“您要做这样的事情。”
于是陆乔乔就用手腕夹着刀柄,小心的把太刀给塞回了刀鞘。
一期一振:“……”
一期一振退后了一步,后背撞在了树干上:“不、我……”
冷汗从他的脸颊上滑落,明明受伤的人是陆乔乔,一期一振却仿佛被逼入了绝境一般。
陆乔乔眨了眨眼睛。
她观察着付丧神的表情,向后退了一步。
“一期阁下,现在冷静下来了吗?”
“姬君,”付丧神几乎是在哀鸣了:“为什么?我已经成为了妖魔啊。”
“您不明白吗?堕落是无法逆转的。”
“那你愿意救你自己吗,一期一振阁下?”
少女静静的看着他。
“即使……你真的成为了妖魔,但决定你究竟是善是恶的,不是妖魔这个身份吧?是你自己的意志啊。”
“就像昨天那样。”
付丧神蓦然抬起头。
“昨天晚上,我已经睡着了,如果你执意要杀死我,现在的我,已经是一具尸体了吧。”
“最后阻止了你的,是你自己啊。”
“人也好,付丧神也好,想要得救……”她朝着付丧神伸出了手,平静的道:
“要先自救啊。”
唯有自身坚定的意志,才能够将灵魂从泥潭中拉扯起来,如果放任沉沦,外人给予再多的帮助,又有什么用处呢?
“还有……”
少女朝他微微一笑:“您这幅样子,也挺帅气的。”
第14章 契约
陆乔乔与一期一振对视着。
她把呼吸放得轻之又轻,耐心的举着手,不做任何多余的动作,看着蓝发的付丧神。天光从林梢洒落,斑驳的光影落在他的眼眸之中,摇摇曳曳,像是碎裂的月光。
那里面藏着太多混乱而矛盾的感情。
一期一振面色苍白,久久不语,陷入了挣扎之中。
陆乔乔没有打扰他,只是尽力维持着姿势。
良久,付丧神缓慢的,朝她伸出了手。
他神色茫然,双手捧起了陆乔乔的手掌,垂眸凝视着她掌心中纵横的伤口。
“没事,已经不疼了。”陆乔乔轻声道。
毕竟她已经机智的用灵力裹住了伤口,虽然好像没什么用的样子,但是聊胜于无嘛<( ̄v ̄)/。
蓝发青年垂着眼眸,纤长的眼睫轻颤着。
陆乔乔搜肠刮肚,正准备再说点什么,一道诡异的光却映入她的视线。
她脸色一变,连忙反手握住了一期一振的手腕,将他向旁边拖去:“一期阁下,小心!”
她刚说完,灼热的气浪就已经袭到了身前,付丧神蓦然回过神,便听耳边响起了可怖的雷鸣,猛然炸裂开来。
“姬君!”他连忙抱住陆乔乔的腰,扶着她站稳,付丧神眉头微皱,反手拔出了刀。
“姬君,”他看向陆乔乔:“您没事吧?”
“没有,”陆乔乔扶住了树干:“谢谢你。”
她看向前方,土地一片焦黑,树木燃起了火焰,在这火焰之中,一个相貌古怪的生物走了出来。
它有着近似人类的矮胖躯干,穿着一身铠甲,脸却像是没长毛的鼹鼠。头顶上光溜溜的,飘荡着三根毛,一撮黑发拖在脑后,编成一根短小的麻花辫。
这生物嘟囔着:“可恶,没打中。”
陆乔乔诧异的看着它。
这是妖怪?
“喂,”妖怪对他们喊道:“就是你们吧,杀了我重要的生发剂原料!我废了好大功夫才抓来的螺母蛇啊。”
陆乔乔:“……”
生发剂原料螺母蛇?
陆乔乔看向这诡异生物那光溜溜的头顶,三根头发在风中飘荡着。她略微思索,立刻就想起了那条袭击她与加贺的怪蛇,顿时恍然大悟。
“我可是顺着血的味道找来的,”妖怪气愤的道,它张开了满是利齿的嘴,口中竟然出现了亮黄色的雷光,滋滋作响着:“竟然敢毁了我满天大人的生发剂,去死吧,混蛋!”
糟糕!
陆乔乔神色一变,连忙想要用灵力抵挡,一道人影已经挡在了她身前。
“姬君,”一期一振偏过头,语气轻柔的道:“请小心。”
随后他挥动刀锋,姿态闲适,就像是随意挥舞了一下手臂而已,凌冽的刀气却骤然削开了空气,正面撞上了妖怪发出的雷光炮,将那滋滋作响的雷电切得粉碎。
刀气去势不减,直接撞在妖怪身上,飞溅的血花之中,几乎将它半个身体都斩开。
它的右臂顿时齐根而断。
“啊!”妖怪大叫一声,捂着伤口瘫倒在地上。
付丧神背对着陆乔乔,她看不到他的脸庞,只能听他用分外平静的语气说:“竟然差点令姬君受伤,就用你的一条手臂赔罪吧。”
妖怪露出了恐惧的神色:“你、你……”
“可恶。”它慌忙捡起了自己的手臂,紧张的盯着付丧神,过了片刻,脸色却突然浮现一丝窃喜。
下一瞬间,一道磅礴的雷电,从天而降。
付丧神蓦然变色,他几乎不假思索的转身,扑倒了陆乔乔,双手撑住两侧,将她保护在自己的身躯之下。
接着那道雷电,便毫不留情的击在了他的背上。
“啊啊啊啊——”
蓝发青年发出了痛苦的哀鸣之声,背部的衣衫在那强大的压力之下粉碎,*烧焦的味道飘散开,他喘息着,却开强撑着微笑:“姬、姬君……您没事吧。”
陆乔乔怔怔的看着他,随后慌忙起身:“一期阁下!”
“你怎么样了?还好吗!”
一期一振摇摇头。转头看着天空。
天空中缓缓降下一道人影,他周身环绕着雷电,脚下踩着一个妖气驱动的风火轮,手中握着一把金刚戟,穿着跟妖怪类似的铠甲。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们。
——‘就连战场上,也出现了妖怪。’
——‘听说是在两军对阵的时候,天空突然飘来了乌云……然后,从那云层里,降下了可怕的雷电,把所有人都烧焦了……’
“飞天哥哥!”妖怪高兴的大喊起来:“我在这里啊。”
“满天,你这个废物,”新来的妖怪毫不留情的道:“连一个付丧神也打不过。”
“什么,”妖怪似乎非常吃惊:“他是付丧神吗?可是,他很厉害……”
“那是你太没用了。”飞天毫不留情的降下一道闪电,堪堪打在满天脚边。
妖怪立刻瑟缩着道歉:“对不起,哥哥!”
“整天就知道给我添麻烦,要不是因为你是我弟弟,我早就杀了你了。”
他又看向一期一振:“哼,你就是最近两天那个很出名的那个蓝发付丧神吧。”
“听说不少厉害的家伙惹着你,却都被你杀了,就是用刚才那招吗?挺能干的嘛。”
“哥哥,小心点,那家伙的力量很古怪。”
“啰嗦什么,”飞天冷笑一声:“满天,你没听说吗?”
“这家伙,”他高高举起了戟:“可是很怕火的呢!”
雷光轰然落下,袭落在树木上,燃起汹汹大火。
一期一振脸色骤变。
“好诶,哥哥,放火我很擅长!”妖怪开心的喊道,口中立刻吐出了雷光炮,顿时将这片林地燃成一片火海。
火焰迅速蔓延,浓烟滚滚而起。熊熊烈火被妖气驱动着,形成旋转的漩涡,将一期一振彻底的围拢住。
“哈哈哈,正是如此,”飞天转动着手中的戟,雷光不断膨胀:“试试这一击如何!”
惊人的落雷降下,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陆乔乔飞扑而出,抱住了一期一振的腰。将他扑进了溪水之中。
溪流并不深,一期一振坐在水中,只堪堪淹没了他的腰身。付丧神似乎才回过神,顿时露出了慌张的神情:“抱歉,姬君,我……”
陆乔乔掬起一捧水,洒在一期一振的脸上:“没事的,一期阁下。这里有水。”
天空中的妖怪皱起了眉:“女人?”
“哼,”他冷笑一声,高高举起了戟:“原本没打算杀你,既然你多管闲事,那就跟他一起去死吧。”
陆乔乔伸出手,灵力骤然聚拢,与飞天发出的闪电猛烈的撞击在了一起。
“姬君,”一期一振慌忙起身:“请小心。”
“没事,”陆乔乔回过头,对他微微一笑:“我挡得住……”
她的话没说完。
在他们的身后,那被付丧神砍掉一臂的妖怪,静悄悄的靠了过来,张开了大嘴,炽热的危险雷光,从它的口中喷射而出,笔直的朝他们袭来。
气浪翻涌着,陆乔乔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都仿佛要融化。
在这个瞬间,她什么也没有想。下意识收回了与飞天对抗的灵力,转而抓住了一期一振的衣领。
就像当初地裂时,她用灵力抛掷出身边的五虎退那样,这一次,她用尽全力,将一期一振扔了出去。
……
…………
一期一振是一把怕火的刀。
大阪城一战中,世界在燃烧着,他在那火光中毁灭。连那时的记忆,都随着火焰一同被埋葬。
这是他深深藏在心中的恐惧。
……
…………
火焰燃烧着,到处是黑色的浓烟。
雷光炮将浅浅的溪流瞬间蒸发,飞天挥开雾气,从天空中降落。
“哥哥,”满天迎上前来:“那个付丧神不见了。”
“闭嘴,我知道了,”他脸色不快:“让那个女人搅了局。”
“哥哥,要去追吗?”
飞天将戟抗在肩头:“当然了。”
“满天,”他邪气的笑着:“你到现在还没看出那个付丧神的真身吗?”
“什么?”
“他是一把刀。”
“哈哈,这可真有趣不是吗,”飞天抬起手:“我还没见过这种付丧神呢,人类的刀匠偶尔也能做出点好东西嘛。”
“只要抓住他,把他融锻,浇筑到我的雷戟里,一定能让雷戟变得更强!”
“好诶,哥哥!”满天握住拳头:“现在就走吗,哥哥。”
“等等。”
他将雷戟插在地上,朝溪流干涸的河床走去。
四周是燃烧的火焰,躺着一个焦黑的人形物体。
“怎么了吗,哥哥?”满天问道:“这女人应该已经死了吧?都变成焦炭了。”
飞天皱着眉,他在天空,看得很清楚,满天的雷光飞向她的那一刻,她收回了那与他相抗的灵力。转而将那名付丧神扔了出去。
那能够击穿大地的雷电,确实打在了她的身上。
“应该是的,”半晌,他才不太肯定的道:“无所谓了,不过一个有些灵力的人类女人。”
“哥哥,”满天小声的道:“我能把她带回去吗?”
“这女人,是个难得的美人呢。是生发剂的好材料。虽然烧焦了,不过也能用。”
“随你的便,”飞天站起身来:“不要耽误事情就好……满天!”
飞天大喊一声,伸手召回雷戟,一把推开了满天,与此同时,锋利的刀光切开了大火,撞在了雷戟上。
飞天倏然飞起:“是谁!”
火焰燃烧着,一道人影穿过重重火墙,慢慢的从火中走出。
有那么一瞬间,飞天以为自己看见的,是一团浓郁的黑暗。
蓝发的付丧神面无表情,金色瞳孔中根本没有一丝感情,就像是填充在他眼眶里的两颗玻璃,或者是什么其他无机质的东西。
他穿过火焰而来,身上的军转被烧得七零八落,他□□在外的肌肤,也被烧得焦黑,一道血痕从他的眉心,一直划到了嘴角,就像是在森林中狂奔时,什么也顾不得了,而被锋利的数枝划破。
他站在火海之中,手中握着一把雪亮的太刀,轻轻抬起,将刀锋搭在了手掌中。
“是你,”飞天吸了口气:“怎么,还敢回来吗?”
“正好省了找你的功夫,”他哈哈一笑,发出一道雷电:“这里可是有很多你害怕着的火啊……”
话未说完,空气震动着,刀光骤然劈裂雷电,他手中的雷戟一分为二。
“哥哥!”
飞天保持着那狂妄的笑容,身体却好像被恶意碾碎的积木,他的脖颈上渗出了鲜血,随后头颅洒着血迹,从空中落下。
天空仿佛下了一场血雨,满天张着嘴,浑身颤抖。
“为什么……”他挣扎着:“你不是、恐惧……火……”
从火中走出的付丧神,平静的注视着他,挥动了手中的刀。
除了火焰燃烧的声音外,再也听不见其他的声响了。
“火焰?”他自言自语。
“那有什么值得害怕的呢。”
蓝发的付丧神走到干涸的河床边,慢慢的跪倒了。
“姬君,我回来了。”他对着那块几乎已经看不出人形的焦炭状物体,语气温柔的说着:“对不起,我急着赶路,现在的模样,一定很难看。”
“在您的面前,我总是失态呢。”
鲜血从他的脸颊滴落,又一根骨刺从他的额头上缓缓生出,他却似无所觉。
浓郁的黑暗包裹着他,青年却还微笑着,他在焦炭状的人形旁慢慢的躺下,枕着干涸的河床,安然的躺在汹汹烈焰之中。
“对不起,一直都不曾向您道歉,”他轻轻的道:“欺骗了您,伤害了您,还差一点杀死您……”
“也没有来得及,向您道谢,”他偏过头,垂眸凝视着身侧的焦炭:“您救了骨喰呢,退也很喜欢您。”
“对了,您喜欢樱花吗?本丸的宫殿外,开了好多的山樱,那是一种会散发出香味的樱花呢。”
“一定与您非常相配。”
“夏天时会有萤火虫,弟弟们总会捉来许多,做成小夜灯,您也一定会喜欢的。”
“秋天,田地里的作物收获,弟弟们喜欢吃甜饼,那是一种用番薯做皮,红豆做馅的点心,非常甜美。”
“到了冬季,漫天都是雪花,四野阗静,若与您一同欣赏着洁白浩大的雪,一定……非常、非常……”
非常幸福。
“啊,”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轻笑:“抱歉,跟您说了这么多……”
“姬君啊,”他转回头,凝视着被火焰熏灼的天空,温柔的微笑着,眼泪混合着血液从他的眼角滑落:“我……一期一振,栗田口吉光,唯一所作太刀。”
“愿将这身躯奉献给您,追随着您……无论去往何处世界。”
“您答应了吗?”
“感激不尽。”
火光聚拢了过来,蓝发的付丧神,闭上了眼睛。
一片黑暗之中,一只温软的手,轻轻的触碰着他的脸颊。
“一期……阁下?”
一期一振倏然睁开眼眸,便见他身边的那团“焦炭”,像是崩裂的茧,一片片的剥落,随风而散。
“姬君?”一期一振猛然坐起身,挥刀斩开已经烧到了他脚边的火焰,抱住陆乔乔:“您、您还活着!”
“那样的雷光,我、我以为您……”
“咳咳……”陆乔乔眯着眼睛,伸手揉着额头:“没、没事……”
她晕晕乎乎的说:“我用灵力……做了个壳……”
“就是、被,电麻痹了,摔倒时……”她摇摇晃晃,栽倒在蓝发青年的胸前:“……撞到了头。”
漆黑的“壳”应声而裂,接着随风消散,陆乔乔就像是刚从鸡蛋壳里被剥出来一样,毫发无伤不说,连灰尘都没沾到多少。
没错……她之所以会晕过去,最大原因是她摔在了河床上,磕到了头……
“姬君?姬君!”
一期一振举着手臂,根本不敢碰陆乔乔,他呼唤着少女,慢慢的,他收拢了双臂,将她紧紧的拥抱在怀里。
火焰在燃烧着,蓝发的付丧神拥抱着少女,不断的抚摸着她的脸颊、锁骨、手腕……一切□□在外的肌肤。
他低下头,颤抖着剥开了她的上衣,随后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将耳朵贴在了她的胸前,倾听着那轻盈但坚定的心跳。
少女闭着眼眸,陷在昏睡之中,她的黑发散落开来,铺开在白雪一般的*上。
良久,付丧神才抬起了头。
他将少女放下,握住了她的手,将她的掌心贴在唇上。亲吻着她的伤口。
一期一振闭上眼眸,伸出舌头,温柔的舔去了她掌心的鲜血。
强大的灵力几乎是立刻涌入了他的体内,与他建立起了单向的联系。一期一振将少女的手按在唇边,温柔的微笑着。
“姬君,愿将此身奉献给您。”
“我已暗堕……”他直起身,咬破了自己的唇舌,温柔的吻着少女:“万望您……不要嫌弃。”
从此以后,无论生死,必定追随。
……
…………
刀剑付丧神,被人类的审神者所召唤,以灵力显现身躯。
而召唤他们的主要原因,则是时之政府,需要他们与历史修正者战斗。
因此回溯时空,对于一期一振来说,并不陌生。
几乎是在与少女契约达成的同一时刻,漫长的山石台阶再一次出现,红色的鸟居层层竖立,一直延伸到那山巅的宫殿。
这是本丸在召唤着刀剑。
蓝发的付丧神抱着少女,行走在开满山樱的神之通道之中。
“一期哥!”他听见了熟悉的呼唤声,抬头便看见了五虎退焦急的脸庞。
“退。”他微笑着,才说了一句话,刀光便猛然朝他劈来。
“放开主人!”
一期一振轻易便避开了这凌乱的攻击:“加州清光?”
石阶尽头,宏伟的宫殿门外,黑发红瞳的付丧神手握刀柄,充满杀气的看着他:“一期一振!”
“加州殿,您疯了吗,”一期一振语气温和,说出的话却毫不留情:“我并不惧怕与您战斗,但姬君尚且还在我的怀中,您就不怕伤到她?”
“少胡说八道,”加州清光愤怒的道:“浑身散发着妖魔气息,快放下主人!否则就将你切碎。”
“你们确定还要再吵下去吗?”
剑拔弩张的敌意之中,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一期一振抬起头,便看到本丸的宫殿外,鹤丸国永手抱着刀鞘,神情慵懒。
他指着一期一振怀中的少女:“再吵下去,你们所关心的人,也许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第15章 失魂
“您……此话何意?”
穿着巫女服的少女,宛如水中盛放的芙蕖,闭着眼睛睡着的模样,让人忍不住采撷,哪怕要为此沾湿衣衫。
她的神情很安然,蝶翼般的眼睫落下一片剪影,仔细看去,她的嘴角微微翘起,似乎梦到了什么喜悦之事。
“这座本丸,究竟是什么,你们也清楚吧,”白发付丧神注视着少女,不带丝毫感情的说道:“虽然拥有了审神者,但可惜依旧很不稳定。我与你战斗时,切开了溯洄通道。”
“我等刀剑,被审神者召唤,被送往历史时空中,与试图修改历史的敌人战斗。”
“久而久之,一些刀剑便拥有了切开溯洄时空通道的力量。”
“不错,”一期一振道:“我与姬君前往了一个从未去过的时空。”
“喂,”黑发红眸的付丧神冷冷道:“拿开你的手。”
一期一振一直将陆乔乔抱在怀里,面对加州清光的敌意,他只是略微皱眉,便松开了手:“我知道了。”
他走向加州清光,举动轻柔的将少女交给了他。
“劳烦您了,加州殿,”一期一振语气平和:“由你来照看姬君的确比我更为合适。”
毕竟虽然勉强跟审神者达成了契约,但他本质上已经不是刀剑付丧神了,惹得加州清光忌惮也在情理之中。
无论如何,加州清光都是这座本丸的初始刀,与她的感情也更为亲厚,与他起冲突是不智的。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
只要能够留在她身边,这些不公平的待遇与敌意,他都可以忍受。
毕竟他最擅长的就是——忍耐。
一期一振松开手,加州清光立刻便将陆乔乔揽在了怀里,少女的头颅温顺的靠在他的胸前,这样大的动静,即便他与一期一振的举动再怎么轻柔,她也不应该如此无动于衷才对。
加州清光无法控制心中不断涌出的情绪,他抱着陆乔乔坐下,靠坐在了台阶上,调整了她的姿势,让她更为舒适的依靠在他怀中,才看向白发付丧神。
“鹤丸殿,”有求于人,不管对方是不是个暗堕刀,加州清光用上了敬称:“主人她到底怎么了。”
“鹤丸殿,难道是那个时空对姬君的身体有所影响吗?”一期一振也问道:“还是……”
他犹豫了片刻:“因为我与姬君的契约?”
加州清光:“你说什么?”
五虎退捂住嘴:“一期哥!”
远处的树影下人影微动,骨喰藤四郎:“……”
白发的付丧神发出一声轻笑。仿佛在欣赏着有趣的剧目。
“这可真是吓到我了,已经妖化的刀剑付丧神,还能重新与人类缔结契约吗?”
一期一振神色平静:“只是将此身与忠诚一并献上,呈于姬君而已。”
“一期一振,”加州清光咬牙,如果不是陆乔乔就在他的怀中,他看起来很想立刻跳起来把蓝发青年砍成两断:“你……”
“妖化的你,跟暗堕无异了吧?你跟主人缔结了契约的话,根本不知道会有什么影响,”他焦躁不安:“该不会因为你的做法,主人才会无法醒来?”
一期一振垂下眼眸,眼中藏着的情绪谁也看不懂:“若真相如此,那么,我愿自裁,解除与主人的契约。”
“一期哥!”
“一期哥……”
栗田口家两位少年立刻便急切的呼唤道。
“别乱猜了,”鹤丸国永抬起手,以指代梳,插入了发间:“不是那个原因。”
“你们既然跟她契约了,自然应该明白,她不会被这种事情影响吧。”
一期一振面露微笑:“是的,缔结了契约之后,我也感受到了姬君那强大的力量。”
别说是区区一把妖化的刀剑了,支撑着这个诡异的本丸,也没见陆乔乔有任何的不适。
“鹤、鹤丸殿下,”五虎退鼓起勇气:“请、请您……说出真相吧。”
白发的付丧神嘴角微微翘起,很快又消失不见:“一期一振,你们在那个异化时空呆了多久?”
“两到三天吧,”一期一振道:“有段时间我神志不清,记不太清楚了。但不会太久。”
“一期哥……”五虎退捂住了嘴:“我、我们……”
“已经在本丸,等了三个月了。”
三个月?
“那么,你该明白了吧。”
鹤丸国永缓缓走到了少女的身边:“你打开的溯洄通道,并不是完整的。所以你没能回到离开时的时空节点。”
他蹲下身来,一只手托着下巴:“唔……已经很明显了呢,她的灵魂……”
“有八分之一,掉在了溯洄通道之中。”
……
…………
这世间有许多的“道”。
现世人间修筑的道路,供人类使用,车水马龙人流不息。
既有人之道,自然也有供别的生物使用的道路。
陆乔乔站在交叉的路口,犹豫着不知该往哪里走。
天空阴沉沉的,周围弥漫着诡异的雾气,光线似明似晦,就像是黄昏时分,夕阳已经彻底沉没,天空却还残留着一线晕光。
这般暧昧的光影里,似乎有无数的影子在她的身边晃动着,偶尔一声窃笑,带着一缕冷风,掠过她的耳畔。
……这里,究竟是哪里?
她迷惘的环顾左右,看不见一个熟悉的人影。
陆乔乔站了一会,小心的抬起了自己的脚。
她记得,她应该穿着一双绣鞋……但是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那双绣鞋长什么样。因此她的脚,也模模糊糊的,就像被烟雾遮蔽,无法显露全貌。
“怎么会这样呢……”她呢喃着,本能的感觉不对劲,但脑子混混沌沌的,苦思冥想、绞尽脑汁,也毫无线索。
总之先想办法从这里出去吧?
陆乔乔脑海中浮现了这样的念头,但她望着周围数十条岔路,迟迟下不了决心。不知该走向何方。
——这可是要慎重对待的呀。
雾气浓淡相融,天光越发昏昧,一缕冷香却忽而飘过陆乔乔的身侧。
这香味若有若无,像是绝世的刀锋,却切开了夜樱,残留在刀尖上那一点香气,冰冷却绮丽。
陆乔乔不知不觉的转过了身,雾气渐涌,如风吹起的飞絮,忽而纷纷扬扬的散开,一道人影从渐渐低垂的天光中走来。
雾气遮蔽了他的面容,细小的脆响声随着他的脚步,断断续续的轻响着。
他从陆乔乔的身边经过,熟悉的气息,与淡淡的冷香,缠绕成奢靡而绮丽的香气。
等到那细小的脆响声远去,陆乔乔才倏然回过神。
她眨眨眼睛,低头便看到地上一束垂穗。
淡金色的丝线聚拢,捆扎成华美的饰物,垂坠的流苏上,隐约散发着与那人如出一辙的冷香。
是刚才那个人掉的吗?
陆乔乔伸手捡起了垂穗,犹豫了半晌,还是朝着那人远去的方向追去了。
她抬起脚步,小跑着踏上了其中一条通道,环绕在她身侧的雾气如水银崩裂,骤然碎去。
那人的身影于是陡然清晰了起来。
他穿着华美的深蓝狩衣,近乎黑色的长发,从他的肩膀滑落。系在发间的金色垂穗,随着他的脚步而轻轻晃动着。
“等等,”少女边跑边喊:“请停下。”
走在前方的人影微动,似乎是有些诧异。却还是依言停下了脚步。微微的转过了身。
陆乔乔越跑越近,这才发现,他的身量出乎意料的高大,等到她终于走到近处,她仰起头,便看进一双倒影着新月的眼眸。
他垂眸注视着少女,淡淡的金红色眼纹若有若无,亮蓝色的瞳孔中,三轮月影相叠,轻轻一折,便轻易揉碎滟滟波光。
蓝得近乎黑色的长发垂落在身前,天光映照着他的面容,五官精致绝伦,但陆乔乔却慢慢的停下了脚步,握着垂穗,有点傻眼。
雾气缓缓散去,如此近的距离,陆乔乔终于发现——
这个人的身上……全是血啊……
大片的血迹喷溅在他蓝色的狩衣上,那显然并不是他自己的。一柄锋利的太刀被他握着,垂在身侧,鲜血顺着刀身流淌。缓缓滴落在地。
陆乔乔听见的那些脆响声,正是刀锋拖在地上发出的摩擦声……
他就以这般闲适的姿态,举起了衣袖,轻轻掩住了唇。
“哦呀——”
他的眼眸低垂着,眼底的新月纹映着昏昧的天光,似乎泛起了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举步她慢慢走近。
那奢靡的冷香,也随之浓烈了起来:
“唤我所为何事呢。迷路的贵女?”
第16章 刀光
古怪的地方,浑身是血的男人,还拿着刀。
(⊙_⊙)……
陆乔乔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的脚步,没让它向后退去。
她不知不觉就用双手捧着垂穗:“那个……打扰了,这个似乎是阁下的东西……”
那身着华衣的人,以袖掩唇,垂眸凝视着她,半晌没有动静。
良久,他轻轻一笑:“啊,的确是呢。”
他挥动太刀,将刀身上的鲜血甩落,接着收刀入鞘。
做完这一切,他才伸出手来,轻声道:“那么,多谢了。”
“……”
深蓝的衣袖上浸着血迹,戴着黑色手套的掌心在她眼前展开,冷香之中,混杂着淡淡的血气。
陆乔乔踮起脚,轻手轻脚、小心翼翼的,将垂穗放在了他的手心。
她的指尖碰到了他的掌心。
在那一刹那,陆乔乔以为自己所触摸的,是一块冰冷的铁。
一些零碎的画面,倏然出现在她的眼前,飞快的掠过。
冷月一般的刀光、飞溅的血花,穿着深蓝狩衣的人,以及他手中那把闪烁着寒光的太刀。
陆乔乔睁大眼睛,听到耳边传来一声轻轻:“嗯?”
啪嗒。
她不知不觉的松开了手,垂穗跌落在了他的掌心,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指立刻便收拢了。
“诶呀,”他似乎有些意外,语气仍是轻轻的:“这双眼睛,能看透很多事情呢。”
陆乔乔忍不住退后了一步。
然而他却紧跟着向前迈步,她的视线里顿时只剩下一片蓝色,混合着血腥味的冷香蓦然包裹住了她。
“不过啊,”他握住了刀柄,缓缓拔出了刀,刀锋映着天光,仿佛浸染了血色:“那并不是什么值得记忆的。”
咦?
噫!
陆乔乔举起手,下意识的做出了推拒的姿态,惊诧的问:“你要……”干什么。
话未说完,那高高举起的刀锋,骤然劈落。
风声忽然大作,雾气翻涌着,染上血的颜色,雾气中响起阵阵惨叫,声调却完全不似人类,仿佛有野兽在嗥叫。
他从容的挥动刀柄,划开一道圆弧。
随后上前一步,抬起衣袖,如帷幕一般,遮住了少女的身躯。
光芒骤暗,流水一般的绸布滑过她的后背,轻轻的呼吸声落在她的发间。
陆乔乔听见血液飞溅的声响,然后尽数被那衣袖遮蔽在外。
“如你这样的双眸,应该去看看更值得喜悦的东西,”他轻声说:“忘记吧。刚才看到的一切。”
风声渐止,哀鸣声逐渐消失,他放下衣袖,周围是一圈倒伏的尸体,各个相貌古怪。
“鬼道之路中,经常会有围拢过来的妖物,”他说道:“所以还是早早归去的好呢,殿下。”
……
…………
自从大阴阳师安倍京明离世,平安京一度消失的百鬼夜行,又逐渐愈演愈烈。
天空悬着一轮弯月,三日月宗近握着刀,从容的走在月下的街道,偶尔有经过他身边的妖鬼,他便抬起刀,将其击杀。
很快,便再也没有妖物敢于靠近。
他便这样闲适的漫步于月下的平安京,仿佛外出欣赏月色的贵族,从容的穿行于百鬼夜行之中。
夜樱盛开得正美,花瓣上似乎盈盈欲滴着月光,繁茂的花枝之中,坐着一名身量高大的付丧神。
他有一头白色的长发,头顶竖着两朵软软的、类似狐耳的东西,仔细看去却发现那不过是翘起的头发而已。
“小狐丸殿,”三日月宗近在树下停下脚步:“也来欣赏这轮弦月吗。”
树上的人转过头,血红的瞳孔犹如野兽。不过开口声音却异常优雅。
他并没有从树上跃下,却对蓝发付丧神微微颔首:“三日月殿。”
“您今日也是这般,一身是血。”
“哈哈哈,没办法呢。”
“……您的头发?”小狐丸眉头微皱。
“哦,你说这个吗,来的时候掉在了地上,”三日月宗近抬起手,抚摸着发间作为装饰的金色垂穗:“路上遇到了一个迷路的贵女,她替我稍稍整理了一下呢。哈哈哈。”
“我一向不擅长这些,”他放下手:“不过,没想到那孩子比我更加不擅长呢。虽然如此,却还是坚持要替我戴上。哈哈哈,只好随她了。”
“……”
小狐丸有些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三日月殿的心情似乎很好。”
蓝发的付丧神抬起衣袖,遮住了唇,轻笑着道:“是吗。”
“或许吧。”
他抬起刀,突然挥出,一刀将一名悄悄靠近的鬼斩成两半,月光幽幽洒落,蓝发付丧神表情不变,仍旧从容的笑着:“今夜,小狐丸殿,依旧要率领百鬼夜行吗?”
坐在树上的付丧神直起身,白色的长发在夜风中飞扬着,他居高临下的注视着三日月宗近,慢慢的拔出了腰间的刀:“当然。”
锋利的刀光顷刻便撞击在了一起,小狐丸眉头微皱,很快又松开:“三日月殿,您又更换了刀吗?”
“哦,那个啊,”蓝发的付丧神眼眸微暗,很快又重新笑起来:“我交给了那位迷路的贵女。”
“什么?”
“现在那柄刀应该已经跟着那位殿下回归了吧,”三日月宗近撞开小狐丸的刀锋:“对它而言,也是一件好事呢。哈哈哈”
“搞不懂您在说什么。”
“哈哈哈,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情,”蓝发付丧神的眼中骤然闪过暗光,击退了小狐丸的进攻,微笑着道:“嘛,认真战斗吧,小狐丸殿。”
然而——与预料不同,陆乔乔并没有回家。
“抱歉……打扰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三日月宗近诧异的回过头,便看到从重重妖物中,慢慢走来的少女。
她怀中抱着一柄刀,斩杀过妖怪的刀剑散发着煞气,震慑着周围蠢蠢欲动的妖物。
一只毛绒绒、软绵绵的狐狸,哭唧唧的抱着她的腿。
“那个,”她似乎很窘迫:“它非要拉着我到这里来……所以……”
“呃……总之,打扰了。”
第17章 怀抱
(上章结尾有改动)
对陆乔乔而言,有一种东西,她几乎无法抗拒。
那就是——毛绒绒!
毛绒绒的小动物,又软又小又白,虽然脸上有怎么看怎么奇怪的红色花纹,但是当它扑过来,抱住她的腿,哭得毛都湿了的时候……
啊,什么都不管了啦!
陆乔乔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一把抱起毛绒绒小狐狸的冲动,她蹲下身来,异常温柔的道:“小狐狸,怎么了,为什么哭起来了。”
“审、审神者大人,”小狐狸抽噎着:“是我啊,我是狐之助。”
“我终于又找到您了,”它蹭了蹭少女的脚:“非常抱歉,请您原谅我行为,一切都是我自作主张……”
它抬起头,圆溜溜的眼睛里噙着泪水,哀求的道:“审神者大人,请您帮帮那位殿下吧。”
没错,这只狐狸,正是引诱陆乔乔前往黑暗本丸的那只诡异式神。
它不安的看着少女,并更加用力的抱紧了她的腿,大有如果陆乔乔不肯答应,它就哭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然而……
“那个……不好意思,”陆乔乔眨了眨眼睛:“听起来,我们认识吗?”
式神诧异的看着她,少女无知的回视着,良久,它慢慢松开手:“……您、您不记得我了吗?我是狐之助啊,带您前往本丸的式神。”
“对不起,”少女软软的道:“小狐狸,我好像真的不记得了哦。”
“还有,本丸是?”
“……”
连脚上穿着什么鞋都不记得的陆乔乔·八分之一灵魂,完·全·不·记·得狐之助(连本丸都忘记了)。
眼看小狐狸失落得耳朵都拉怂了,陆乔乔终于忍不住,在它头上揉了揉。
“对不起……不过,虽然我忘记了,但是可以重新认识呀。”
“来创造更好的回忆嘛。”
“……我可以抱抱你吗?”
“抱了哦(﹃)。”
啊,毛绒绒!
然而下一秒,小狐狸却被弹开了。
陆乔乔诧异的看着她怀中的刀。刀身轻颤着,发出阵阵嗡鸣之声,仿佛在对式神警告。
“咦?”
陆乔乔伸出手,戳了一下刀柄,刀立刻便停止了颤动,安静的躺在她怀里。随后任凭她怎么戳,也一动不动。
“审……审神者大人,这、这把刀是?”
“这是一位阁下给我的,”陆乔乔抚摸着刀鞘:“他让我拿着不要放开,据说可以……”
咦,可以做什么来着?
再仔细一想,连给她刀的人长什么模样都快记不清楚了。
锋利的杀器虽然已经收归鞘中,但斩杀了无数妖怪而沾染上的煞气,却仍旧无声的威慑着鬼道上游荡之物。
然而此刻它安静躺在少女怀中,并没有令她感觉到丝毫不适。
她迷迷糊糊,脑子里混沌的漂浮着一些破碎的画面,不知不觉间,周围的雾气如潮水一般涌动了起来。
“糟糕,”式神蓦然扑到少女身边:“审神者大人,请快点跟我来。”
“鬼道快要关闭了。”
陆乔乔被它推搡着,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关闭?”
她刚说完,便觉一缕清风拂面而来,天光骤然暗淡,广阔无际的夜空舒展开来,取代了原本蒙昧的天空,一轮弯月悬挂中央,飒飒夜风之中,各种诡异的鸣叫之声此起彼伏。
陆乔乔:(⊙⊙)……
“哇呀,是百鬼夜行。”小狐狸一跃而起,抱住了她的小腿。
它刚说完,一颗头颅便从陆乔乔身边滑过。硕大的瞳孔与少女对视着。
“……你、你你你好呀?”
头颅倏然后退,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刺了一样,哇呀尖叫着,飞快的逃走了。
陆乔乔有些惊讶的看着它仓皇逃离的模样,再环顾四周,川流如水的庞大鬼怪源源不断的涌来,却都默契的避开了她。
“……”
她低下头,看着怀中的刀剑。
“是你在保护我吗,”陆乔乔自言自语,轻轻抚摸着刀鞘:“……谢谢你。”
为了更好的融入百鬼夜行中,陆乔乔捡了个灯笼套在头上,装模作样的混在鬼怪中间,一边走着,她悄声问:“小狐狸,这些是什么呀?怎么办。”
刚才还精神奕奕的式神跟死了一样,只是抱着她的脚,一言不发。
陆乔乔无奈,只好跟着鬼怪之“河”,往前走去。
一片花瓣随风飘落,轻轻停驻在她的发梢。
清冷的月辉如薄纱,披在巨大的樱树上,花瓣飞旋着,环绕在刀刃相抵的付丧神身旁。
她最先看到了一缕蓝得近乎黑色的发丝,随后是那人举着长刀的背影,刀光弯月清冷,血迹盛开在他的狩衣上,金色的垂穗莫名让她觉得眼熟。
另一人的身量更加高大一些,服装却有些潦草,倒像是胡乱捡来的,凑成了一身尚可见人的衣服,他的气势却分外凌厉,白色的长发飞扬开来,头顶两坨软软的毛发,像极了狐狸的耳朵。
软软的毛发,像极了狐狸的耳朵。
软软的毛发,狐狸耳朵。
软软的毛发,耳朵。
软软的……
“啊。”她不知不觉的发出了一声赞叹。
蓝发的付丧神似有所觉,一刀抵住了白发男子的攻势,诧异的转过头。
他的眼眸映着月光,似乎是天上的弯月,落入了其中。轻轻一折,便滟滟生辉。
陆乔乔的耳边似乎响起了断断续续的声音:
‘……殿下,早日归去……好。’
‘拿着它吧,是把好刀呢,哈哈哈……’
‘不必忧心,安心等待即可,很快就会结束了。’
“对不起,”她尚未回想起一切,便自动自发的说道:“那个,我……没回去。”
接着,陆乔乔感觉到身躯被轻轻的推了一下,一直装死的式神又活蹦乱跳了起来,在她的腿弯一推。
“去吧……大人,”她模模糊糊的听见了一个声音:“拜托您了。”
‘那位殿下,已经快要……撑不住了啊。’
……
…………
通常而言,人类偶尔会在活着的时候魂魄离体,这样的生魂,对于任何鬼怪、乃至一些神灵而言,都是珍馐美味。
因此混在百鬼夜行之中的那个少女就显得分外的令人惊诧。
他这样活了足够久岁月的付丧神,轻易便能看出——这是个并不完全生魂。
然而她看起来虽然懵懂,眼神却清澈如泠泠流泉,并没有普通残魂神志不清的样子,甚至……她的怀中,抱着一把真实的刀。
并不完全的生魂,竟然可以触碰实体?
最重要的是……她身上覆盖的灵光。
若有若无的香味,不断的引诱着蠢蠢欲动的妖鬼。
——也包括他这样的,付丧神。
“哦呀。”蓝发付丧神发出一声轻笑,陡然加大了力道,将他的刀锋震开,随后轻轻跃起,落在了少女的身边。将她遮挡在宽大的衣袖之后。
“来到这里了吗?”
少女仰头看着他,双眸中氤氲着迷惑:“你好?”
“哈哈哈,”蓝发付丧神抬起衣袖,轻轻遮住了唇:“已经忘记我了吗?”
陆乔乔:“不,我记得。(o゜▽゜)o”
少女仰着头,似乎是在努力回忆,微笑着说:“我记得……你的眼睛。”
“蓝色的,像天上的月亮,叠在一起。”
蓝发的付丧神垂下眼眸,抬起衣袖,轻轻的遮住了唇:“……哦呀,是吗。哈哈哈。”
“我,遇到了一只……毛绒绒的小狐狸。”
“它请求我……咦?”
陆乔乔停下话,诧异的看着自己的身侧,那本应该在的小狐狸,居然不知不觉的消失了。
“不见了?”她连忙转身,试图在身后找到那只又白又软的小动物——没错,虽然现在不知道怎么回事记忆力变得很差,但是对于毛绒绒她可是记得很清楚的!
她刚转过身,便感觉到一股力量,骤然揽住了她的腰。随后耳边风声呼啸,蓝发的付丧神抱住了她的腰,突然高高跃起。
陆乔乔猝不及防,一头撞进了他的怀中,冰冷的金属磕着她的额头,血的气息与淡淡的冷香混合在一起,揉成奢靡的香气。
月光映照着他的侧脸,他嘴角的笑容消失了,双瞳中的新月,莫名显露出一分妖异。
毫无温度的怀抱。
直到此刻,才能感受得到,这被掩藏在华美狩衣下的躯体,是何等的冰冷。
蓝发付丧神落在屋脊之上,才松开手,轻笑着道:“冒犯了。”
随后他转过头,目光幽幽的,俯视着地面。
陆乔乔原先所站立的地方,被劈开了一道深深的裂缝,白发红眸的付丧神握着太刀,瞳孔中的红色闪烁不定。
“你……”他开口,露出尖锐的犬齿:“是,审神者?”
“哈哈,似乎是的呢,”回答他的却是蓝发付丧神。三日月宗近抬起刀,指腹按在刀身上:“那么,您想要做什么呢,小狐丸殿。”
付丧神垂着头,白发散乱,仔细看去,他握着刀的手,反复的握紧、松开。
“呃……”他的喉咙中溢出了低沉的呻-吟,似乎在承受着难以忍耐的痛苦。
他抬起了刀。
随后用力的握了上去。
锋利的刀刃,立刻便切开了他的手掌,鲜血从他的指缝中迸出,小狐丸的轻颤停止了,他重新看向少女,表情已是一片冷然。
“离我远一点,”付丧神甩掉刀锋上的血:“不想被野狐咬伤的话。”
“哈哈哈,真是严厉呢,小狐丸殿,”蓝发付丧神道:“不过也让我松了口气呐。”
全程围观·陆乔乔:(⊙⊙)……?
在这松懈下的气氛之中,白发付丧神转过了身,朝繁盛的樱花树下走去,他迈开了脚步,随后骤然跪倒在地。
“呃啊——”
沉闷的声调从他的口中溢出,仿佛已经压抑到了极致。
‘那位殿下……已经快要撑不住了啊。’
隐隐约约的声响滑过了陆乔乔的耳畔。
蓝发付丧神表情不变,身躯高高跃起,陡然散发出了惊人的杀气,手中长刀如弯月,毫不留情的朝小狐丸的心脏刺去。
在这个瞬间,一根细细的、红色的丝线,出现在了陆乔乔的脚腕上。
——仿佛是狐狸的毛发编织而成。
“诶诶?”她惊叫着,身不由己的被拉扯了过去,如一颗软球,抢在了蓝发付丧神的面前,猛然撞在了小狐丸的背上,把他撞得飞起。
“狐之术?”三日月宗近伸出手,挥刀斩向那根细细的红线。
随后一片黑暗骤然笼罩而下,瞬间吞没了小狐丸和陆乔乔。
咔擦,付丧神的刀锋落下,却只将地面切开了一个狭长的裂口。
……
…………
黑暗只维持了大概一秒。
随后便是——噗通!
陆乔乔像一片羽毛,摔在地上,由于她现在是质地很轻的灵体,她像个q-q糖那样,弹起、落下;弹起、落下,一直撞到了一个软软的事物才停下。
陆乔乔捂着额头坐起身,便看到身前站着一只眼熟的狐狸,手里捏着一根红色的线,仿佛松了口气一般:“太好了,总算是将您跟殿下都安全的……殿下!”
陆乔乔只觉眼前一花,便被一股力量,猛然掐住了脖子,按倒在地上。
一双血红的眼眸紧紧的盯着她,就仿佛是看到了什么珍馐美味。随后他缓慢的伸出舌尖,轻轻的舔着唇。
但他脸上的表情,却是痛苦的,挣扎的。
炙热的气息不断的洒落在她脸上:“你……”
“审神者……”
“唔……”
小狐丸觉得自己的灵魂好像要被撕扯成两半。
诱人的香味不断的钻入他的口鼻之中。只要低下头,轻轻一咬,就能嚼碎这个毫无防备的灵魂。
她那充盈的灵力,将会是至高的美味。
“为、为什么……”
警告过你了啊。
“我现在可是一只——野狐啊。”
他张开嘴,就要咬住那鲜美的灵魂,却感觉到头顶的毛发被轻轻的摸了一下。
那手指细细的,抚摸着他的发稍,好奇的、温柔的,
又摸了一下。
第18章 疑问
所谓审神者;
——聆听神之言语,分辨真神与伪神;
而当神明发狂时,能够迅速做出判断,准确的选择出……
最能够安抚他们的方式。
……
…………
灵体比真正的肉身要轻盈很多,抚摸在他的发间,就像是轻风,一下又一下,梳理着他的毛发。
如流水一般清澈的灵力,也随之渗入他的体内。
他那似乎要即将分裂的灵魂,也随着这轻轻的抚摸,奇异的平静了下来。
……奇怪的触感。
付丧神张开的嘴慢慢的合拢了。
陆乔乔紧张的注视着他,柔软的白色毛发垂在她的脸上,痒痒的,但她并不敢拂去。
那双血红的瞳孔里面并没有多少人类的情感,从她的角度,依稀还能看见藏在唇后的锋利犬齿。
就像野兽。
渐渐地,那双瞳之中理智的部分增多了。
冷静下来之后,小狐丸慢慢松开了手。
于是梳理着他毛发的手也离开了。
少女睁着眼眸,随后慢慢的贴着地面,像一条滑溜溜的鱼,从他的身下“滑”了出去。
小狐丸:“……”
陆乔乔贴着地面,慢慢的蹭远了,然后一咕噜爬起来,捡起地上的刀,撒开脚丫就跑,然后——被脚上的红线拉扯着绊倒,吧唧摔在了地上。
“……”
白发付丧神看着她“滑”走、爬起、捡刀,逃跑,他坐起身,曲起一条腿,将手臂搭在膝盖上,神色有些复杂。
很快他便又收敛了表情,恢复了冷然的模样。开口说道:“不必……如此。”
他默默的转过身,拿后背对着少女:“……我已经冷静下来了。”
等了半天,也没听到任何动静,白发付丧神头顶那两坨类似耳朵的毛发,不易察觉的颤动了一下,他又等了一会,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刚才,在做什么?”
“……摸你的头发呀。”
“……”
小狐丸微微皱眉。
反正背对着少女,她也看不见。
他便伸手卷起自己的一缕白发,揉搓了半晌。又悻悻然的松开了。
——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他微微侧过头,借着余光,审视着少女。
并不完全的生魂懵懵懂懂的,抱着一把太刀,坐在距离他最远的角落,眼睛睁得圆溜溜的,一眨不眨的注视着他。
她很紧张。
生魂的情绪,竟然可以这样鲜活吗?那丝丝缕缕渗入的灵力,也绝不是他的错觉。
“你在怕我?”他问道。
“有一点。”
……那为什么还敢伸手摸他的毛发?
付丧神的嘴唇动了动,但最终没有问出口。
他仿佛有点生气一般,一直用背对着少女,但又一言不发。
没了那血红双瞳的注视,陆乔乔刚开始还能撑着精神,瞪圆了眼睛,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没过一会她的表情就逐渐放松了。
环顾四周,这里似乎是个破旧的民居,但打扫得很干净,地面上腐朽的坑洞也被仔细的补了起来。
她又看向那白发的男子,近距离看,更显得他身姿挺拔,于是那穿在他身上的、仿佛胡乱拼凑起来的潦草衣衫,越发显得寒酸。
铿锵一声,他拔出了刀。
陆乔乔:(⊙o⊙)!
她连忙往后缩去,然而屋子里就这么点大地方,付丧神冷冷的注视着她,几步便跨到了她身前。接着一刀挥下。
斩断了她脚上的红线。
红线应声而断,一直缩在角落里装死的小狐狸发出一声细细的惊叫,又慌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陆乔乔有些吃惊,她缩了缩脚,这次没有感受到任何阻力。一道阴影笼下,她抬头起,便看到付丧神沉默着,蹲下身来。
他半跪在她身前,俊美的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红瞳中似乎有一丝探究。
“……”陆乔乔犹豫了一会,慢吞吞的抬起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请问……有什么事吗?”
付丧神默然不语,随后他伸出手,扯下她脚腕上剩余的红线。
“下次,遇到危险,”他低沉的声音回荡着:“拔出你的刀,刺下去。”
小狐丸站起身来,用力一握,捏在他指缝间的红线,倏然如沙一般风华消失。
“不要有任何的犹豫。”
“……”
随后那令人害怕的付丧神,站起身来,一言不发的朝门外走去。
哐——门关上了。
陆乔乔维持着姿势,直到听不见付丧神的脚步,她才骤然松懈下来,抱着刀躺倒在地上。
差点被吓死了!(′⌒`)
“怎么会不怕呢……”少女仰头看着天花板,极其小声的自言自语。
只是……害怕也没什么用的啦_(:3)∠)_
她抬起手,抚摸着自己的脖子,似乎还能感觉到白发红瞳的付丧神掐住时的瞬间,那骤然涌现在她脑海中的零碎画面。
昏暗的天空、连绵的雨……被鲜血染红的地面。
‘……拖住他们,小狐丸。’
‘没救了的,走吧。’
‘撤退!’
她抱着刀打了个滚,困惑的思考着。
——那到底是什么呢?
说起来,她的状态有点奇怪……记忆变得乱七八糟不说,连脑子也混混沌沌的。
但是她记得那双落入新月的眼眸。
在那个有着美丽双眸的人身上,发生过同样的事情。
然后……
“啊。”陆乔乔小小的惊叫一声,弹起身来,左顾右盼寻找着那只有着奇怪花纹的狐狸。
她在这间并不宽广的屋子里翻来覆去的找了几遍,随后一把捂住了脸。
狐狸……
又,不见了。
……
…………
残损的民居饱经风雨,庭院中的池塘早已经干涸,只剩下一株枯树,仍旧伸出枝桠,指向庭院前方的神龛。
除此以外,便是瑟瑟长草,举目不见人烟踪迹。荒野之中,唯有这一处尚且存留的院落。
这就是他如今的存身之处。
弯月悬于中天,已是夜深,四野阗静,鸟虫无声。
天地之间,似乎只剩下他一人而已。
“小狐丸殿。”细细的呼唤声如同揉了蜜糖,划开了寂静。
小狐丸转过头,枯树的枝梢间,一只有着艳丽红纹的狐狸,摇晃着自己的尾巴,眯着眼睛,似乎在笑。
“小狐丸殿,您还记得我吗?我是狐之助啊。”
白发红眸的付丧神冷冷的看着它,一言不发。神情却没有多少意外。
他显然是与这只狐狸相熟的。
“您为何要斩断红线呢,”式神迈开脚步,向前坐在枝干上的付丧神走去:“那个术很不好施展的。在下费了很大的功夫,才在三日月殿的眼皮底下,系住了审……”
它的话未说完,锋利的刀光骤然落在它的眼前。
付丧神的语调不容反驳:“住口。”
“……”
狐之助悻悻然的踏了一下爪子:“殿下,您应该知道的。”
“您已经要到极限了。”
“如果再继续参加百鬼夜行的话……”
付丧神没有说话,于是狐之助又向前踏了一步,毛绒绒的小动物可爱得能让人心灵融化,它眯起眼睛,似乎是在微笑着:“但是,只要有那位……在,您立刻就能够获得纯净至极的灵力。”
“您能够看得出来吧?那位的灵魂并不完全……她是无法反抗的。”
“甚至,”它张开尖尖的嘴,露出了锋利的牙齿,诱惑一般的低语着:“只要吃了她,哪怕是并不完全的灵魂,您也……”
回应它的是毫不留情的一刀。
付丧神的白发因杀气而飞扬开来,露出他血红的瞳。他微微掀开了唇,锋利的犬齿暴露在外,似乎立刻就要撕咬敌人。
刀锋径直劈开了树干,被斩中的式神,却像是纸片一样的扭曲起来。倏然消失,无影无踪。
被刀光切削得粉碎的树枝簌簌落下,小狐丸保持着挥刀的姿势,又过了片刻,才缓缓的收回手。
他显然是要将刀收回刀鞘。
然而才一动作,握在他手中的刀便颤抖着,哐当摔落在地。他也摇晃着,一头从树上栽倒了。
尘土飞扬着,小狐丸重重摔落在地,发出了沉闷的声响,他的口中溢出了压抑的痛呼声,付丧神抬起手,按在树干上,手背青筋鼓起,竟失控得将树干生生握碎!
小狐丸蜷起拳,又重重的捶了一下地面,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涌出,疼痛似乎令他好受了一些,他尝试了几次,终于拄着刀,从地上站了起来。
淡淡的黑气在他的眼底涌动着,小狐丸胸膛起伏着,随后他用刀支撑着身体,慢慢的朝庭院前方的神龛走去。
神龛里是一尊狐狸雕塑。举着爪子,作招财状。是一尊民间常见的稻荷神御前。
小狐丸在神龛前盘腿坐下。
稻荷神御前弯着嘴角,无知无觉。月光披洒在雕塑上,似乎让它那粗糙的雕工,也有些了美感。
‘狐狸的眷属,手入材料减半吗?哼,正好。省了在你身上耗费更多资源。’
‘你以为我在你身上花了多少钱?结果却大失所望!’
‘不准后退,不准停下,给我拼命战斗啊。’
是了……战斗。
“……身为武器,战斗,也是应有的本分。”白发付丧神没什么表情,自言自语着。
‘别停下!顶上去,你的命不在这里奉献出来,想要留到什么时候?’
‘为了胜利而牺牲,不是你的本分吗!’
‘对,没错,拖住他们。’
小狐丸站起身来,将刀握在手中,仰头看着月色。
已经月上中天了,妖怪们狂欢的时刻。
得赶过去才行。
他这样想着,却觉得好像被谁轻轻的扯了一下。
身体骤然一轻,连续神志都清醒了几分,甚至心脏也奇异的变得轻快。
白发的付丧神回过身,便见月光之下,那名生魂少女居然静悄悄的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她依然一手怀抱着刀,另一只手中,却捉着一缕黑色的妖气。
无形无质的妖气,被她握在手里,一扯——
小狐丸脚步顿时踉跄,再度感受到了被拉扯的滋味,随后便见一缕黑色的妖气,轻烟一般,被少女拽着,从他的身体里拽去了。
第19章 给你
(上章有大修,砍了后半段,增加了一千五百多字,建议没看过修改版的小天使回头读那一章,再来看新章,比较连贯)
(不过有时候wap会刷不出来_(:3」∠)_……网页反而比较稳定。哎)
妖气在少女的指间消弭无形。
那些骤然泛起的回忆、莫名烦躁的情绪,也跟着那双纤细的手,如抽丝剥茧一般,从他的心中淡去了。
付丧神难得有些怔然。
他坐在地上,白色的毛发披散着,好似一个白毛团子,因为吃惊的缘故,他的表情难得显出了一些茫然。头顶那两坨类似耳朵的毛发,轻轻的颤了一下。
在他的注视下,少女的唇角极浅的勾动,对他露出一个不带多少情绪的、纯粹是释放善意的笑容。
随后她便如来时那样,不声不响的往后退去。
“等等。”
她转过身,表情有些诧异,不过还是停下了脚步,耐心的等待着。
“……你在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呢,我在房中听见了一些声音,然后……”少女轻声道,她又对付丧神露出一个微笑,璀然如月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来打扰你的。”
陆乔乔看着付丧神,在她的眼中,白发红瞳的男子,周身缠绕着淡淡的黑气,无端让他的面目看着有些狰狞。
她背在身后的手指弹动着,悄悄的握住了一缕极细的黑气,略微用力,便将它握碎,付丧神的表情,也随之轻松了一些。
然而他自己并没有察觉到。
月光幽幽,寂静的庭院之中,连虫鸣也无,付丧神注视着少女,她轻盈的悬在月光之中,脚尖并没有触碰到地面。这般无实体的生魂,却抱着一柄刀。
夜色之中,她的双眸却并不晦暗,清澈得……如同流泉。
过了片刻,她将刀换到另一边,犹豫着,轻轻的问:“那个。”
“你……不开心吗?”
淡淡的黑气骤然涌动,几乎是在瞬间浓郁了一倍,付丧神仿佛被冒犯了一般,红瞳中泛起一缕杀气。
然而他却并没有如面对式神时那般,直接拔出刀。
“想刺探我的心情吗,”付丧神的语气冷然,词措并不客气,声音却出人意料的优雅:“恐怕要令你失望了。”
少女稍稍绷紧了身躯,似乎有一点点的紧张。眼眸中似乎摇曳着一丝惊讶。
——就仿佛难以面对他失态的模样一般。
‘自称野狐的家伙,生气了就敢对主人露出獠牙!’
“啧,”小狐丸的眉头皱起,不知不觉的压低了声音,就像是野兽从喉咙里发出了低沉的喑声:“与其询问我,不如多关心你自己吧。”
“你这个……”他顿了顿,却还是说出了那个词:“残魂!”
“……”
庭院中一时寂静。
过了一会,小狐丸听见窸窸窣窣的细小响动,他抬起眼眸,便见那名少女,抱着刀,静悄悄的走开了。
付丧神的眉头轻微的皱在一起,随后又舒展开来,他脸上的怒容渐渐消失了,小狐丸转了个身,重新面对着稻荷神御前坐下。
咔擦。
小狐丸头顶的毛发,像一对灵敏的耳朵那样,轻微的摆动着。
他微微侧过头,余光中看到了一双纤细修长的手,捧着一个擦得干干净净的旧碗碟,轻轻的放在了他的身侧。
付丧神倏然转身,便看到少女还未来得及离去的身影,她缩回了手,似乎没料到会惊动了他,于是眼眸便睁得圆溜溜的,清澈的映照着他的身影。
小狐丸眉头微皱:“三番五次的接近野狐。”
他放低了声音,手也按在了刀柄上,冷冷的说道:“是想要……与小狐共舞吗。”
他低下头,又转头去看那碗碟。
一颗白白软软的东西,安静的躺在其中。
少女望着他,轻声说道“这……是糖。”
“……”
付丧神露出了仿佛被戏弄了的表情,一挥衣袖,便将那碗碟掀翻在地。
瓷器发出了清脆的声响,滚了老远。少女的脸上露出了一些犹豫的神情,随后她蹲下身,把碗碟捡了起来。
再次将碗碟放在了付丧神身侧的地上。
“……我心中想着‘糖’,它就出现了,虽然我也搞不清楚原因……但是,没有骗你哦,我尝过了,是甜甜的。”
“不开心的时候,吃点好吃的,让心情好起来。”
——否则,那种黑色的气,又要开始弥漫了。
回应她的是抵在她脖颈上的刀鞘。
月光照耀在付丧神的脸上,他血红的眼眸犹如夜行的野兽:“别靠近我,你……听不懂吗?”
“一个残魂而已,立刻消失才好。”
“……”
少女眨眨眼睛,慢吞吞的朝付丧神点点头:“……哦。”
她小心翼翼的挪开身体,退出了刀身的范围,然后站起身来:“好的,那我告辞啦。”
她抱着刀,对白发男子微微颔首,随后便啪嗒、啪嗒……撒开脚丫,径直走出了院落,打开大门。
跨出门框,转身,很有礼貌的反手合上。
吱呀——院门合拢了。
“……”
小狐丸等了片刻,也没能在黑暗中看到她去而复返的身影。
付丧神保持着姿势,又过了片刻,才终于确定了一件事情。
居然……真的走了。
付丧神的手指微微松开,复又收紧,他缓缓垂下了手臂,将一直握在手中的刀,放在了膝盖上。
随后他伸出手,拿起了少女遗留在庭院中的糖。
‘这是……糖。’
‘心情不好的话,那就吃它吧。’
付丧神用指尖捻起了那颗软软白白的物体。
“糖?”
——当他还是一把无知无觉的刀剑时,似乎也曾经听过这个词语呢。
他凝视着这颗从未见过的东西,良久,将它放进了齿间。
‘是……甜味的。’
——这就是“甜”的味道吗?
小狐丸合上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纯净的灵力,随着那白软的“糖”,在他的齿间化开,一些零碎的画面,莫名的出现在他的眼前。
只是个并不完全的生魂而已……
所谓的“糖”,那不过是被灵力凝结出的、她记忆中的“甜味”;
以及她所感觉到的,每一点细微的快乐。
——醒来时看到的第一缕晨光;
——吃到久违的千层蛋糕时;
——抱住可爱的小动物时;
还有……抚摸着他的毛发的时候。
“噗,咳咳咳。”
咔擦,付丧神一时不察,咬到了自己的牙齿。
他面无表情的捂住了嘴,站起身来,开始绕着庭院转圈。
长夜未晓,荒野中可遍地是妖怪啊。
“啧。”走到第三十圈的时候,小狐丸把刀一握,突然朝院门外走去。
与其、与其,让那个生魂乱跑……
被路边随便什么鬼怪吃了!
……那样,还不如他自己来吃!
这样想着,付丧神仿佛得到了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他突然高高跃起,如一道流光,飞快的奔向了荒野。
……
…………
等到付丧神的身影消失了,枯木的投下的阴影扭曲着,一只毛绒绒的狐狸,从黑色的漩涡中走出。
它眯着眼睛,眺望着小狐丸离去的方向,蓬松的尾巴因为愉悦而摇晃着。
“你看起来心情不错。”
修长的腿猛然踩住了它的尾巴。
白发金瞳的付丧神如一只展翼的白鹤,自浓郁的黑暗中缓缓现身。
式神显然有些吃惊:“诶呀,鹤丸殿?”
“不愧是您,这么快就察觉了。”
月光映照着付丧神的面容,他精致得如同雕琢而出的唇角挂着几不可见的笑容,金色的双瞳中却似蒙了一层纱,教人无法窥探他的心情。
他将手搭在腰间的太刀上,脚尖碾住了式神的尾部:“你对小狐丸倒是挺上心的。”
“您在生气吗?”式神发出了细细的疑问:“审神者的灵力的确难得一见,但对您而言,灵力这种东西,是可有可无的吧?”
“毕竟您可是……”
它还未说完,付丧神的刀剑便骤然刺穿了它的头颅,付丧神的神情平静,甚至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杀意。
刀锋贯穿了狐之助的嘴,它沉默了片刻,居然若无其实的说道:“鹤丸殿,您又忘记了,我们同受‘那个’的恩惠,您是杀不死我的。”
“况且,”它的身躯像是融化了一般,声音也变得缥缈了起来:“您才是一切、一切的始作俑者,不是吗。”
“……”
“那么,”狐狸重新凝聚了身躯,它晃了晃尾巴,朝付丧神致意:“我还要去照看殿下和审神者大人,就先告辞了。”
第20章 契约
‘既然是曾经受到过稻荷神明加护你的……那么,吾亦可安心。’
‘你若答应我,此处即可为你存身之地。’
……
…………
平安京的百鬼夜行愈演愈烈,夜晚来临便家家闭户,荒野之中一点灯火也无。行人也大多不会在夜晚赶路。
“别胡说八道了,”漆黑的官道上,一名武士打扮的男子,牵着一头矮脚马,不悦的呵斥着随从:“流言最是谬误,现如今平安京中有麻仓家的阴阳师守护,怎么会如同那些庶民所言。”
“可是,关丸大人……”他的随从是名看着分外胆怯的少年:“我们一路走来,确实,有点……”
“毕竟,那位安倍晴明大人,已经……还有谁能够如他那样,威慑妖物呢。”
“那是你没见过叶王大人。”
武士不以为然:“你若是有幸见识过叶王大人的阴阳术,就不会说出这种话了。”
“我已经打听清楚了,”武士踌躇志满:“平安京的百鬼夜行,全是因为一名付丧神的缘故。”
“付丧神?”侍从有些吃惊:“居然是那样的妖怪吗。”
“不错,听说他白发血瞳,夜夜率领妖鬼。哼,只要斩了它,就能……”
“关、关丸大人!”侍从打断了武士的话,恐惧的道:“您、您快看。”
通往平安京的道路上,盘坐着一名黥面之鬼,它大概有三米高,如一座肉山,脸上布满了红色的符文。
鬼闭着眼睛,似乎正在休憩。
“……”
刚才还豪言要杀死付丧神的武士浑身僵硬,脸上迅速布满了冷汗。
“关丸大人,”阿木悄声问:“怎么办。”
“……这个鬼,为何会堵在进入京都的路上。”武士拔出了刀,虽然非常恐惧,不过:“它睡着了,正好,趁此机会,砍下它的头。”
关丸用衣袖遮住刀刃,避免反光惊醒妖怪,悄悄的绕到了鬼的身后。
武士深吸一口气,用上全身的力气,用力朝黥面鬼的脖颈砍去:“去死吧——”
清脆的撞击声中,他的刀应声而断。
侍从露出了极其惊恐的神情,沉闷的响动中,盘坐于地的黥面鬼头颅微晃,睁开了眼睛。
“哇——”侍从尖叫着,不顾一切转身就逃。
“阿木!”关丸大喊一声,用力将手中的刀掷出,击歪了黥面鬼的嘴,它向前一扑,只咬住了侍从身边的老牛。
老牛惊慌的嘶鸣着,随即被拦腰咬断!鲜血抛洒而下,浇了两人满头满脸。
“关丸大人!”
“可恶,别、别过来!”关丸软倒在地,身上、地上,全是滑溜溜的血,他拼命往后蹭:“我可是、受叶王大人庇护……杀、杀杀了你哦。”
微弱的月光,被黥面鬼的身影遮蔽了,阴影投落,关丸闭上了眼睛,恐惧到了极致,内心反而一片麻木。
他没有感受到疼痛,反而听见沉闷的切割声,随后大片冰冷的液体淋落在他身上。
他诧异的睁开眼眸,便看到黥面鬼的身躯被从肩膀处斜砍开,月光从中撒落,一个身形高大的男性,手握太刀,反手一划,切断了黥面鬼的头颅。
“让开,”他的声音异常低沉,似乎情绪压抑:“别挡路。”
砰——鬼怪高大的身躯扑倒在地上,男子抬起一只脚,踩在它的脊背上,弯月洒下冰冷的辉光,照耀在他的白发上,他的双瞳中,流淌着血一般的色泽。
白发、红瞳,手持太刀。
“大人……”侍从在道路旁的田埂上拼命对他做着口型:“是那个、是那个……”
是那个率领百鬼夜行的付丧神!
关丸恐惧得动弹不得,付丧神却并不在意,他的表情有点奇怪,像是焦急,却又拼命压抑,总之根本没看这两人,又一刀彻底戳死还在扭动的头颅之后,他举起刀,蓦然刺下,剖开了黥面鬼的肚子!
“呕——”阿木捂住嘴,发出了干呕声。
付丧神切了一刀还不够,又纵剖了一刀,割出了十字形的裂口,接着就专注的盯着,用刀搅着黥面鬼的肚子。到最后他居然自己蹲了下去,直接伸出了手,在黥面鬼的腹中掏挖着。
碰到被黥面鬼吃下去的牛头时,付丧神的表情一瞬间变得苍白,等看清楚那不过是个牛头之后,他又仿佛松了口气。
这个家伙……到底在干什么啊!
关丸进退不得,想要悄悄离开,却又害怕惊动了这个比恶鬼还要恐怖的付丧神,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把黥面鬼的肚子扒了个底朝天。
除了被吃下去的半只牛,他没再找到什么。
直至此刻,付丧神那一直紧绷着的表情,才终于稍稍舒缓一些,但立刻就又皱起了眉。
他站起身来,踢开了黥面鬼的头颅,走到了关丸的身边。
“噫——”武士发出一声惊叫:“别、别杀我,我可是……”
“你有没有见到一个女孩。”付丧神打断了他的话。
关丸:“……啊?”
“大概这么高,”付丧神比划了一下:“抱着一把太刀。”
他那染满了鲜血的手让关丸心悸,他抖抖索索的说:“没、没有……”
他还未说完,侍从便高声道:“我们见过!”
关丸一怔。诧异的看向阿木,却见侍从白着脸,慢慢从田埂里站了起来。
关丸前往平安京不过是一时热血上头,刚刚拿到了新刀,又跟同僚们喝了酒,几杯酒下肚就壮起胆子,连夜朝平安京来了。
这一路上除了他这个蠢货,还拖着来送死的阿木,半个人影也没看见,阿木在说什么?
“阿木?”
侍从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这位……大人,小人、小人……来的时候,看到了,看到……”
他还未说完,刀锋骤然停在他的眼前。
付丧神离开了关丸身前,用刀指着侍从,红色的双瞳犹如野兽:“你看到了什么?”
侍从支吾着,半晌说不出话来。
付丧神的红瞳微微眯起:“快说。”
“看到了……看、看到了那个——去死啊啊妖怪!”阿木猛然大喊一声,握着刀朝付丧神扑去,他胡乱的挥舞着,脸上涕泪交加,对关丸喊道:“关丸大人,您快逃!”
他毫无章法的攻击被付丧神轻易闪躲了过去,白发男子侧了身,用刀背敲在阿木的脖颈上,随后一脚将他踢到了田野柔软的泥土里。
“……果然是不知道啊。”他发出了一声有些寥落的感慨。
不知为何,关丸觉得他其实早就看穿了阿木,只是他却抱着一点些微的希望,等他说完。
抱着太刀的女孩吗……
因为付丧神意外的手下留情,并没有杀了阿木,关丸的恐惧不知不觉的减轻了一些,他翻身坐起:“那、那个——”
付丧神微微侧头,月光映照在他的红瞳之中:“怎么,你也想戏弄小狐吗。”
“不、不是的,”关丸连忙道:“那个,非常感谢您……请问,您、您的……名讳?”
付丧神却将刀上的鲜血一甩,又转回了身。
他显然并不打算再浪费时间。
不过下一刻,关丸立刻便如愿知道了他的名讳。
“小狐丸殿下。”一个尖细的声音唤道。
正准备离去的付丧神脚步一顿。
关丸转过头,便见黑暗之中,缓缓出现一个戴着狐狸面具的人影。
只一眼他便看出——这不是人类。
它的四肢异常的细弱,肚子却膨胀圆滚,一条尾巴垂在身后。
“小狐丸殿,”它先是对着付丧神行礼,随后便用那尖细的声音问:“您要去哪里。”
“今日的夜游即将开始了,您却不见踪影,”妖怪细声细气的说:“还请您——”
它才张开嘴,便被付丧神掐住了脖子。
“你的身上有人类的血气,你吃了人?”
妖怪的面具歪到一边,露出它尖尖的嘴:“小狐丸殿、殿下?”
“你有没有遇到一个少女的生魂,她的气味很甜美,”小狐丸将它举到自己面前:“你没有吃了她吧?”
妖怪喘不上气,呃呃啊啊的说不出话。
“小、狐丸……”妖怪艰难的道:“你难道……咳咳,要违背、约定……”
“哦?”
付丧神的瞳孔中翻涌着血色:“说出这样的话,是想束缚我吗。”
他缓缓举起了刀,月光之下,那柄太刀似乎在发光:“擅自来挑衅野狐……殊为不智。”
“我小狐丸,只会跟从自己的本能行事啊。”
“况且,那是我与御前的约定。”
刀光骤落,妖怪发出一声尖叫,骤然裂成了两半。
不过它的力量显然比黥面鬼要强大许多,即便如此,居然还未曾死去。
付丧神如同踩着家禽,将它踩在地上,仔细检阅了一番它的肚子,没找到什么‘甜美的生魂’之后,他的眉目稍稍放松。
接着他用力踩住了妖怪那细细的脖子:“听好了,告诉城里所有的妖怪——”
那一瞬间,他的眼眸,骤然泛起了淡淡的红光,如同毫无理智的凶猛野兽:“不许捕食游荡在外的生魂,若是伤害了……”
‘你心情不好吗。’
‘这是糖。’
‘甜味的哦。’
他吞下了差点脱口而出的话。付丧神脚下用力,将妖怪的头颅深深的踩进地面。
“——那么我小狐丸,定然将它撕成碎片。”
话音落下,妖怪尖啸着,倏然化成一道黑影,从他的脚下窜出,头也不回的飞驰逃走。
白发红瞳的野狐将刀缓缓收回刀鞘,夜风将他的白发吹起,纷纷扬扬,遮蔽着他的面容。掩盖了他所有的表情。
他仰头看了一眼天空,弯月高悬,已经是夜色最浓郁的时刻。
“……”
付丧神的眉头微皱,似乎有些不知该继续往哪个方向而去。
紧接着,一声细而绵长的尖叫,在空旷的荒野上回荡着。
那声音听起来并不真切,仿佛是女孩子在恐惧哭泣一般。但还未入耳,边被风吹散。
关乐尚在分辨,便见付丧神的脸上,出现了无法形容的、苍白的惊恐。他骤然压低了身体,如同一只凶猛的野兽,朝着声音的方向狂奔而去。
第21章 迷路
付丧神狂奔着跑远了。
趴在田埂里的侍从连滚带爬的跑到了关丸身边:“大人,您没事吧。”
关丸还在看着小狐丸远去的背影出神,被摇晃了一下,才有些不悦的问道:“阿木,你刚才为何要说谎。”
“我、我想为大人争取逃跑的时间嘛……”
两人互相搀扶着,走出了这片血腥之地,关丸捡起断掉的刀,仍旧心有戚戚:“想不到……通往平安京的大路上,都已经有了妖怪。”
“大人,那个……刚才那个,真的是百鬼夜行的头领?”
关丸心中疑惑,虽然亲耳听见了付丧神与妖怪的对话,他还是很难想象——毕竟那位“小狐丸”看起来……
并不像是丧心病狂的样子啊?
“说起来,小狐丸这个名字真是耳熟啊。”关丸喃喃自语。
两人不敢点火,勉强依靠着月光赶路,每隔一段路,便能在路边发现死去的妖怪尸体……不,或者说是尸块更为合适。伤口上还残留着森然的刀气。
何等残暴……
看了一路的碎尸块,关丸那点疑惑早就飞了,他头皮发麻,对之前自己居然喊住付丧神的行为后怕不已。
“大人,现在去哪里?”
关丸抹了一把脸:“我听说这附近……”
他迟疑了一下,皱眉说道“有座……稻荷神御前的神社。”
“这附近有神社吗?”侍从很惊讶:“这可真是……从未听说过呢。”
“之前听佐佐木提起过,他上回来京中,远远的看见了鸟居。”
平安京是不敢去了,回头又太危险,不过如果能平安进入神社,想必就能被神明庇佑吧。
关丸下定了决心:“就去那里吧!”
他停下脚步,举目张望着,试图寻找到同僚口中‘虽然规模不大,但非常灵验’的神社,冷不防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阿木你干嘛,”他不耐烦的道,转头却被吓了个半死:“啊——妖怪!”
在他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一名衣着艳丽的男子,他头戴方巾,脸上的妆容既诡异又妖艳。唇角似乎勾着笑容,仔细看才发现,那不过是妆容而已。
男子背着一个巨大的药箱,他不紧不慢的道:“啊,抱歉,让您受惊了。”
“你、你是谁!”
男子又往前走了几步,他提着一盏灯,驱散了黑暗,也照出了他的影子:“武士大人无需如此惊慌,在下只是一介卖药的而已。”
“两位大人深夜赶路,是否需要一些药物驱散蚊虫……”他慢慢的说道:“在下的药,可是、很灵验的。”
“什么?卖药的,”关丸有些难以置信:“居然在这种时候……”
自称卖药郎的男子安静的提着灯,仿佛他并不是行走在遍地妖怪的野外,他看着武士的眼睛,慢慢的问道:“说起来,两位大人……可是遇到了什么,奇怪的事情?”
“你这卖药的问题真多,”关丸皱眉道:“奇怪的事情……当然有了。”
“看这满地的妖怪,”武士压低了声音:“喂,我说你啊,还是快跟着我们,去神社里避难吧。”
卖药郎的语气意味不明:“哦……”
他咧开嘴,仿佛轻笑:“神社?”
“药郎先生,”侍从说道:“我们之前被一个黥面鬼袭击了,还遇到了……”
他打了个寒颤:“率领百鬼夜行的那个付丧神。”
“付丧神?”
“是啊,”关丸有些沮丧:“托他的福,我们才活了下来。他好像在找什么人。”
他回忆着:“……大概,有这么高,是个少女,听说还抱着一把太刀……你干嘛指着我。”
不知何时,卖药郎竖起了一根手指,指向了武士的身后:“你所说的少女,是她吗?”
关丸瞪大眼睛,两人一齐转身,便见点点萤火飞舞着,朦胧的光芒中,一名少女分开了半人高的长草,从田埂中,蹦蹦跳跳、跳跳蹦蹦,追着飞舞的萤火虫。
噗通——
“诶呀。”
蹦跶得太快了,跌到在路中央。
……
…………
陆乔乔离开的这段时间,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迷路。
没错,八分之一陆乔乔,压根就没离开那个小院子方圆百米,要是小狐丸不要冲那么快,一定能在丛丛荒草之中,发现她追着萤火虫乱窜的身影……
少女一手抱着太刀,点点萤火环绕在她身边,一双眼眸,比月辉更为清澈。
她眨眨眼睛,对惊恐指着她的关丸,小小的挥了一下手。
“你好?”
回答她的却是另一个人。
陆乔乔眼前一花,站在武士身边的药郎,无声无息的跃到了她面前,低头凝视着她。
“嗯……”他的眼中出现了一点意外:“真奇怪呢。”
陆乔乔:“(⊙⊙)啊?”
少女侧过头,避开男子的视线,从他的身边“滑”了出去:“有什么事情吗。”
药郎微微眯起眼睛,妆容更显妖娆,他举起了一柄装饰着鬼面的短剑,系在剑身上的铃铛轻晃着。
他的视线在少女的身上打转,随后又长久的盯住了她怀中的太刀。
陆乔乔略微感到不自在,忍不住将刀抱紧:“你在看什么呢,先生。”
良久,那男子放下了短剑,微微一笑:“不,没什么。”
“是在下冒犯了。”
他对少女颔首致意。
“喂,”一个颤巍巍的声音道:“那边的……女人。”
陆乔乔转过头,便见武士满脸冷汗,努力鼓起了勇气:“你、你你……”
关丸看着少女,晦暗的夜色之中,她的容颜仿佛一轮升起的皓月,被世人称颂的美人,大约便是如此风姿。
然而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没影子!
“你……是否、是否认识,一位,呃……白发红眼的男子,”他忍住了恐惧,询问起来:“那位大人似乎在寻找你。”
“白发红眼?”少女低头沉思,半晌歉意的道:“抱歉,我也不知道诶。”
“什么?”
陆乔乔很不好意思的道:“我的记忆力突然变得很差……好多事情都记不清楚了。”
“有谁在找我吗?”
关丸还未回答,便听天边远远的,传来一声凄厉的泣叫。
这声音犹如少女的呜咽,随着夜风传开。回荡在荒野之中。
“大人,这是……”
关丸立刻便回忆了不久之前的情景。
——正是这声音,将那白发的付丧神,引入了更为漆黑的夜幕之中。
第22章 声音
“你们说,那位白发、红眼的,呃……付丧神,为了找我,跑到了前面去了?”
陆乔乔指着自己,诧异的问。
关丸擦了一把汗,连忙点头:“没错,就是这样!”
——他差点要崩溃了!为了给“莫名其妙失忆”的少女解释清楚前因后果,他用上了十二分的耐心。
期间无数次被询问:
‘付丧神是什么呀?’
‘百鬼夜行?’
‘妖怪?咦……说起来卖药郎先生是妖怪吗?’
天啦怎么会有这么麻烦的家伙!
“在下可不是妖怪呢。”
陆乔乔眨了眨眼睛,视线从男子那艳丽的妆容上掠过,又停留在他手中握着的短剑上。
少女细细的眉毛纠结在了一起,望着卖药郎欲言又止。
“啊,”她突然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你是……”
男子抬起一只手,竖起食指,轻轻按在嘴边:“嘘——”
——要保守秘密哦。
他无声的说。
陆乔乔:“……(゜^゜)”
“那么,”卖药郎放下手,“您打算怎么做呢。”
“我吗?”武士接过话,“自然是去神社……”
“我要去找那位付丧神。”少女轻快的声音响起。
“对了,他叫……咦,他叫什么来着。”
“叫小狐丸!”关丸咆哮着说完,这才发觉不对,他吃惊的道,“你要去那片黑暗之中吗?”
陆乔乔抬起头,天空的弯月早已被阴云遮蔽,漆黑之中,唯有卖药郎手中的夜灯,散发着一点微弱的光明。
在这不详的夜色里,却有一团更为浓郁的黑暗。
它像一个倒扣的碗,封锁了荒野,并且隐约有继续扩大的趋势。
啼哭一般的尖啸声,从黑暗深处传来,每响起一次,就仿佛离他们更加近。
“嗯,”卖药郎倾听着,“按照这个速度,已经快要过追过来了呀。”
“可恶,已经变成这样了吗!”关丸搓着自己的手臂。
“喂,”他对少女说道,“你真的要、要进去吗!你也看见了吧,它是怎样……延伸过来的!”
“……我没注意诶。”
关丸觉得他的脑仁又开始疼了。
“几位大人,”侍从哆嗦着,“这……到底是什么呀。”
“药郎先生,”他转向看起来最见多识广的卖药郎:“您听说过吗。”
“不知道呢,”卖药郎用他那轻缓的语调慢慢说道:“不过,走进去就知道了。”
“什么,难道药郎先生你也要……”
他的话还未说完,那漆黑的“罩子”,仿佛被重重击打了一般,剧烈的摇晃起来,随后猛然膨胀。
卖药郎立刻闪身上前,挡在众人面前,他抬起衣袖,一片符纸如云,飞快的展开,悬浮在他的身前。
黑暗犹如洪流,凶猛的撞击在了符纸组成的“墙”上,鲜红的符文渐次展开,这般凶险的时刻,卖药郎的声音仍旧是不紧不慢的:“原来如此……”
他缓缓的说道,与此同时,抬起了另一只手,朱红色的短剑伸出,精准的架住了从黑暗中骤然劈来的刀锋。
金属撞击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嗡鸣声,白发的付丧神自黑暗中现身,双手握着刀柄,眼神中毫无理智,如同野兽一般。
一击不中,他毫不犹豫,再度抬起了刀,凶狠的斩向卖药郎。
卖药郎一挥衣袖,符纸瞬间聚拢,挡住了付丧神的攻击,他也借势而退,躬身落地。
“怎么会这样,”关丸震惊的道,“他、他……”
从黑暗中走出来的付丧神,变化之大,让关丸几乎没有认出他来。
他的外貌并没有多少改变,但气质却截然不同。尤其是那双眼眸,鲜红如血,几乎已经看不到任何一丝理智存在的痕迹。
付丧神的喉中发出了低沉的、如嘶鸣般的声音。毫不遮掩他的杀意。
关丸颤抖着,指着付丧神:“你、你你……”
“你好?”
一个软软的声音响起,接过了他的话。
“……”
付丧神的举动一顿。
他微微歪过头,头顶上那两坨类似耳朵的毛发轻微的颤动,似乎在侧耳倾听一般。
少女得眼眸圆溜溜的,好奇的看着他,小心的往前迈了一步,轻声询问:“是你在找我吗?”
“对不起呀,”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我忘记了很多事情……虽然不知道前因后果,不过……”
“小心。”
“危险!”
她还未说完,一泓刀光骤然袭来,武士的惊呼声响起,紧接着陆乔乔感到身体一轻,卖药郎拽着少女的衣领,像拎一片羽毛,将她拖拽着后退,避开了付丧神的攻击。
刀光划开了卖药郎的衣袖,布帛乍然裂开,他落回地面,抬手将裂痕展示在短剑面前。
“唔……”他沉吟着:“果然是——鵺。”
如雪花般的符纸旋转着,朝付丧神覆拢而去。
“鵺?”
关丸喘着气:“那不是一种传说中的妖怪吗?”
他心有余悸的看向那旋转的符文:“喂,卖药的,你是除妖师吗?”
“在下只是一介卖药的而已。”
卖药郎仍旧用那种轻缓的语调回答,他抬起手,指缝间又夹住了数十张符文:“可不是什么大人物。”
符纸如同烙铁,撞击在付丧神身上,立刻便冒起了淡淡的黑烟。
付丧神的身躯一颤,他将刀横在身前,居然——开口说话了。
“又要来阻拦小狐吗,”他的眼睛注视着虚空:“不想被撕咬成碎片就让开道路,现在的我……可没有时间,耗费在这里。”
“他、他在说什么啊。”关丸诧异的问。
“好像陷入了幻觉的样子呢……”侍从轻声的道。
几人注视着他,付丧神抿着唇,似乎在倾听着什么,随后脸上浮现了怒容:“那是我与稻荷神御前的约定!”
稻荷神御前?
“……我,自然会遵守诺言,继续让夜游进行下去,”他压低了声音,“但不是现在!”
这句话所透露的信息太过可怕,武士几乎瞬间就变了脸色:“他在说什么!难道说京都的百鬼夜行,是、是……”
是神明授意的?
他还未说完,便被一张飞来的符纸堵住了嘴。
“嘘——”
卖药郎摇晃着手指:“耳朵所听见的,并不一定就是真实;同理……眼睛所见的。”
“也有可能是虚幻。”
在这瞬间,付丧神蓦然睁大眼眸,仿佛看见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他的脸上浮现了复杂的痛苦之色,一刀斩开了符纸组成的墙!
卖药郎微微有些吃惊,他飞快的将手臂交叠,举起了那柄朱红色的短剑。
一双手臂却环绕住了他的腰。像抱娃娃那样,托举着他,快速的退开了。
陆乔乔抱着男子,跑得一颠一颠的,她对卖药郎微微一笑:“药郎先生,你没事吧。”
她放开手臂:“刚才还没来及得谢谢你,救了我呢。”
“现在我也帮到了药郎先生,”她举着手,很开心的道:“太好了。”
“……啊,”卖药郎发出一声轻叹:“是呢。”
“药郎先生,”少女望着付丧神,“他怎么了呢。”
“这个嘛,”卖药郎慢慢的说,“所谓鵺,有人说它像老虎,又有人说它长得像山里的猴子。”
“在这个人眼里,它是一幅模样;换成另一个人,又变化成别的样子。”
“大家都坚持自己所见到的,这就是——鵺,所展示给世人的东西。”
关丸不解:“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那有着妖娆妆容的男子,慢慢的竖起一根手指:“鵺,是会随着人心而变化的妖怪。”
“是具有——看透人心力量的东西呢。”
心底掩藏起来的一切,都能被它,一一看破。
包括最不愿意触碰的回忆。
……
…………
小狐丸诞生的本丸,审神者是个贪财的人。
贪婪而又虚荣,急功近利,妄图一举消灭溯行军,在同僚中取的不可动摇的地位。
然而他却并不够幸运。
于是,当他花费了巨资,从别的审神者那里,购买了锻造高等级刀剑的公式,又耗费了本丸所有的资源,终于锻造出了小狐丸时,他发现这把传说中的刀,能力竟然还不如烛台切光忠。
“怎么会这样!”
“我花了巨资啊,我的资源,我的钱!”
“那些臭□□,竟然欺骗我,这种破烂、破烂玩意也当做宝贝!”
“我的钱啊。”
“我的钱。”
“钱……”
理所当然的,当审神者发现,治疗他耗费的资源比其他付丧神少一半时,他唯一的用处,只剩下了不停地战斗。
以及
——做其他刀剑付丧神的,肉盾。
“这就是你唯一的价值了。”
……
…………
从付丧神的口中发出了长啸之声,无数情绪包含在其中,痛苦的、愤怒的;沾染了绝望的剧毒。
周围的黑暗犹如沸腾的水,剧烈的震颤起来。
陆乔乔睁大眼眸,只觉得耳边骤然一静,紧接着所有人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片黑暗。包裹住了她。
“……药郎先生?”她环顾四周,有些诧异。
又过了片刻,一点朦胧的灯光,艰难的驱散了黑暗,映照出了一小片光明之地。
卖药郎手中捧着一面镜子,镜面如满月,散发的光芒却微乎其微。
“真让我惊讶,”他看着陆乔乔:“在这样强大的执念之中,你也丝毫不受影响呢。”
陆乔乔:“(⊙v⊙)嗯?”
“你还好吗,药郎先生?”她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呀。”
“鵺的力量增强了。”
卖药郎嘴唇微动,他指向前方,黑暗渐渐消散,一道人影跪坐在地。他闭着眼睛,发丝凌乱的垂落着,脸上的表情却不断变换。
挣扎、痛苦;一缕血丝从他的口中缓缓淌下。
“哦,”卖药郎又一次露出了些许惊讶的神情:“真是惊人的意志力,仍旧在抵抗着吗。”
“但是……沦陷也只是早晚的事情。”
“毕竟这只鵺,就是从你内心生出的——物怪啊。”
‘咔擦’
他手中的短剑,发出了轻微的合拢声。
“‘形’,已具。”
他向前走去,想要走到付丧神的身边,一只手却拉住了他的衣袖。
卖药郎转过身,少女静静的看着他,眼眸如泠泠的清泉:“药郎先生。”
她说:“你要讨伐他吗?”
“……”妖娆的男子看着她,并没有说话。
“我能知道您的理由吗?”
“这世间物怪,我不得不除。”
“物怪?”
卖药郎垂下眼眸:“由人心滋生的黑暗,便是物怪。”
少女似懂非懂,她点点头,突然又微笑道,“可是我不觉得……他的内心,会有这样的黑暗。”
“虽然……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她低下头,“什么都想不起来。就算想要记住,但是又很快就忘记……”
“但是我记得,”少女仰起头,眼眸闪闪发亮,“我记得他的头发,摸起来软软的,很光滑……”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掌心:“……还有,很温暖的感觉。”
“……”
“你想救他吗?”他问道。
“说‘救’什么的,”她微笑着,有点不好意思,“当不起啦。”
“只是……稍微想要帮帮忙。”
良久,卖药郎垂下了手,将诛魔剑收拢在袖中。
“是吗……也好,我对于鵺也有些疑惑呢。”
“明明是个付丧神,”他用指节敲打着额头:“但却有着跟人类毫无差别的形体,甚至连心也无限的接近人。说实话,我也被吓了一跳呢。”
陆乔乔顿时松了口气,她很快振奋精神,询问道:“要怎么做呢?”
并提出了一个建议:
“()直接打晕他?”
“……那样只会让他在幻境中陷得更深。”
“哦哦!”陆乔乔点点头,她又想了想:“那挠他的脚,叫醒他?”
“……”
“这也不行吗。”少女严肃的皱起了眉:“看来只好……”
她还没说完,卖药郎伸出手,指尖按在了她的眉心。
按在她眉间的手指并不温暖,但却展示了这个捉摸不透的人仅有的温和。
“你还记得,那两个与我们同来此处的人吗。”
“我们的同伴?”少女抱着刀,揉着自己的头发,“两个人吗?啊,我记得!他们是……”
少女的笑容还未展开,话音便戛然而止。
“……”
她思索了一会,又小心的看了卖药郎一眼,才极其小声的道:“对不起……”
“我想不起来了。”
卖药郎看着她,半晌,才轻声道:“灵魂既是记忆的聚合体。丧失的记忆越多,就越靠近彼岸。”
“……”
陆乔乔一怔。
“被心困住的付丧神,自然只有进入他的内心,才能唤醒他。”
“但那里面,必然有着无数的记忆。”
“如果随便涉入其中,你说不定会被记忆的洪流冲刷,到时候……连自己的存在,也会忘记了。”
“即使如此,你仍旧要去吗。”
陆乔乔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腕:“是吗……这样啊。”
“但是,时间也能让记忆消退。”
“虽然是有风险……”
“不过,”她将卖药郎的手拿开:“我不想连尝试都不去做,就放弃了。”
面容妖娆的男子收回了手,随后指尖微挑,一个小巧的天平,飞到了他的掌中。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天平们仿佛有意识一般,朝陆乔乔微微躬身,随后一个个的蹦下去,排成两列,它们落到哪里,哪里的黑暗便消退,一直列至付丧神面前。
“谢谢。”陆乔乔轻声道,随后便抱着太刀,一脚踏入了天平分割出的“道路”。
付丧神的身影渐渐清晰了起来,她身后的道路却在消失,黑暗亦步亦趋的跟随着她,等到她终于走到了付丧神面前,这方天地,仿佛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
陆乔乔观察了一下,然后便小心的盘腿坐下,把太刀放在膝盖上。
她还在犹豫着要怎么做,付丧神的鼻尖微微耸动,仿佛嗅到了血腥味的野兽。艰难的抬起了头。
他如献血般艳丽的双眸,空泛的映着陆乔乔的面容。
“审……神、者……”
从他的齿缝间,挤出了这样的话。
……
…………
天空下着雨。
冰冷的雨点打落在他的脸上,混合着血水淌下,将他的视野,染成一片红色。
“站起来,小狐丸!”
他听见身后气急败坏的叫嚷声:“废物,空有名声!”
他抬起头,前方是一片闪烁的冷光,溯行军的尸体堆成了山丘,但增援却源源不断。
很快,敌刀的先锋便已经逼近了。
他的腿被一柄胁差贯穿,从大腿刺进去,将他钉在了地上,胸口横贯着一道伤痕,快速流失的鲜血不止带走了他的力气,也在消耗他的生命。
然而——
“站起来呀!”
小狐丸的身形微动,他侧过头,便能看到身后的刀剑们,簇拥着他名义上的主人,站在安全的防护圈内,咒术隔绝了审神者的容貌,只有他不断发下的话语。
——“小狐丸,去战斗。”
战斗。
不许停下,直至战死。
……
…………
付丧神伸出手,握住了陆乔乔的肩膀。
“审神者……”他艰难的说着什么,“人类……贪婪……”
陆乔乔:(⊙⊙)?
她疑惑的望着付丧神,耳边却模糊的听见了什么声音。
“咦?”
她环顾四周,却没看到半个人影。
那声音却越来越大,从微弱到洪亮,回荡在这方天地之中。
‘什么平安时期的名刀,不过是个废物。’
‘武器的本分都忘记了,竟然敢对主人露出那种阴沉的表情。我可是在砸光了资本啊!’
‘不过是重伤而已,竟然就想叛逃,还说什么野性……别做梦了!在我捞回本之前,给我继续去战斗啊。’
——闭嘴。
付丧神闭着眼眸,身体也似乎僵住了一般动弹不得,只有不断变化的神情,能够窥看出他的内心。
‘想要吗?你最喜欢的油豆腐呢,来——学几声狗叫让我开心了,我就赏给你。’
‘什么,不愿意?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啊,这次出阵又没能挡住对方的先锋,你这个废物,废物!’
窃窃的私语,汇聚成声音的洪流,质问着、嘲笑着;
付丧神的表情越来越狰狞。丝丝鲜血从他的嘴角滑落。
一双伸手过来,轻轻捂住了他的耳朵。
“……”
微弱的灵力,如流水一般聚集,像一张薄薄的屏障,将那不断叫嚷的声音阻隔在外。
陆乔乔跪坐在他身前,举起双臂,指尖穿过付丧神那柔软的发丝。
“只要活着,记忆会不断的产生,总有一天,美好的会取代不好的。”
付丧神似有所觉,抬起了头。
陆乔乔眼睛一亮,嘴角微微翘起。
下一刻,付丧神的手掌,透胸而过。
……
…………
——住口。
他想要反驳,想要挣扎,身体却仿佛生了锈,动弹不得。
下一刻,鼓噪着的声响却都突然一静,仿佛被什么东西阻隔了一样。
小狐丸立刻挣出了手。如同狂躁的野兽,将自己的利爪全部展露,用尽全力,朝前方刺去。
毫无阻力。
他听见一声沉闷的声响,手臂似乎穿过了一个温热的事物。
一直遮蔽在他眼前的黑暗,终于消散了
“……”
小狐丸缓缓睁开眼睛,入目是一双凝视着他的眼眸。
清澈如泠泠的流泉。映照着他的面容。
这双眼睛,他十分的熟悉。第一次见到时,他在夜樱盛放的树枝之间,挥刀向她斩出。
也在弯月高悬的院落中,看它微微弯起,微笑便舒展开来。
——就如此刻。
少女的眼角慢慢的弯起,双手捂在他的耳朵上,她似乎是想要说什么,然而只发出了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字句。
“你、醒了呀……”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这一次,我一定努力……记住它。”
第23章 光芒
关丸捂着头,慢慢的从那令人心悸的作呕幻觉里清醒过来。
“阿木,”他大声喊着侍从:“咳咳……该死,发生什么事情了。”
他从地上翻身坐起,并没有找到自己的侍从,四周依然黑得可怕,关丸跌跌撞撞的走着,突然一点似萤似星的光点飘过。
光点如萤光,轻盈的漂浮在空中,散发着柔和的白光。飘散到哪里,哪里的黑暗便渐渐消融。
武士停下脚步,惊讶的看着前方,萤光点点,好像下了一场白色的雪。漆黑之中,唯有这处光明。
那个白发的付丧神,就跪坐在其中。
他的腰深深的弯着下去,白发披散开来,遮蔽了他的面容,双臂之间,似乎拥抱着什么,然而他的怀中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唯有如雪花般不知愁绪、轻盈飞舞的光点。
他慢慢弯下腰去,手指深深的插入了地面,粗糙的砂石摩擦着他的指尖,很快便鲜血淋漓,他却仿佛根本没有感受到痛楚。
一滴水珠摔在地面。
有那么一瞬间,关丸以为这是付丧神的眼泪。
仔细看去,才发现那是从他嘴角不断滴落的血珠。
“再不松手,你的骨头就要碎了,”一个轻缓的声音说道,衣着华丽的男子撑着伞,夹着昏迷过去的阿木,走到了付丧神面前:“停手吧,那个孩子……已经散魂了。”
“……”
付丧神张开嘴,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卖药的?”关丸喃喃自语,他连忙冲过去:“喂——”
还未开口,便见卖药郎竖起手指:“武士大人,声音请放轻些。”
他松开阿木,关丸连忙扶着侍从退到一边。
卖药郎伸出手,接过一枚飘落在他掌心的光点,犹如梦呓一般,异常轻柔的道:“会吓到了她呢。”
“……”
关丸莫名所以,但出于一种直觉,他能感觉到,跪坐在地的付丧神,仿佛一个深渊,散发着令人心惊的气息。
卖药郎的话刚说完,付丧神便稍稍抬起头,白发下一双血瞳,紧紧的盯住了他。
关丸毫不怀疑,若他敢再弄出一点动静,付丧神会毫不犹豫的斩了他。
“您现在的模样,可不是那孩子希望看到的。”
卖药郎面对付丧神,神情泰然自若,他松开手,纸伞便旋转着,悠悠悬在半空。
随着纸伞转动,漂浮在四周的光点,缓缓聚拢而来。
它们摇曳着,无知无觉、无忧无虑。
卖药郎弯下腰,手伸向了地上的太刀。
他的指尖刚碰到了刀鞘,付丧神的刀锋,便压在了他的手背上。
“松手,”他说,声音仿佛被砂石磨过,“这是……她的东西。”
“原来你会说话吗,”卖药郎发出了些许惊讶的语调,仿佛嘲弄,“我还以为,你打算就这样,一直沉默下去。”
付丧神充耳不闻,只是将刀锋下压,双瞳中似乎毫无人类的感情。
关丸听见卖药郎居然极其轻微的嗤笑了一声。
这个古怪的男子,自从出现以来,便从未见他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始终是不急不缓的,此刻他却抬起了手,反手握住了付丧神的刀锋,用力一弹,便将那柄压在他手背上的太刀,轻易的挥开了。
“诶呀,毫无斗志的刀,”他将手背上那道细微的血痕抹去,“即便做出攻击的姿态,也无法让人提起兴趣呢。”
接着,关丸就眼睁睁的看着,这两个人,一言不合……动起手来。
只是他们打得委实“文雅”了一点。
付丧神并没有起身,依然跪坐在地上,用一只手挥舞着太刀,而卖药郎则半跪在他对面,挥舞着那柄朱红色的短剑抵挡。
两人的脸上都没了玩笑的表情。
然而唯一的围观者,关丸发现他很难严肃起来。
“……”
清脆的裂帛声中,付丧神的太刀割开了卖药郎的袖子。
一直无知无觉环绕在附近的光点,突然像聚拢的萤火,涌动着,如飞扬的雪花,朝付丧神与卖药郎扑去。
它们挤挤挨挨着,磨蹭着付丧神的脸颊,环绕着卖药郎的手腕,像个黏糊糊的小动物,试图分开交战的两人。
‘哐——’
付丧神手中的太刀应声而落。
他抬起手臂,慌忙捧住了不断朝他扑来的光点,那模样关丸都看得心酸。
光点悠悠飘落,穿过了付丧神的掌心。如同一个幻影。
“……”
付丧神脸上的表情,关丸无法形容,他保持着抬手的姿势,看光点不断的从他的指缝、掌心滑落。又如最初那样,无知无觉的飘散着。
“……”卖药郎抬起手,指尖轻轻掠过一星萤光,又恢复了一贯的态度:“看来我们都让那孩子担心了呢。”
他再度朝地上的太刀伸出手,同时瞥了付丧神一眼:“别急着动手。”
“……”
卖药郎将那柄太刀捡起,过了片刻,飞舞的光点,便如缓缓的朝太刀聚集而去。
“哦~”卖药郎的语调微扬,“有反应呢。”
这句话就像一个开关,付丧神倏然抬起头,目光立刻便钉在了太刀上。
“看我做什么,”卖药郎指着他的头发,“把自己的毛发整理一下吧,狐狸的眷属。”
“……什么?”
“那孩子对你的毛发,好像相当的执着呢。”妆容妖娆的男子站起身来,“低头看看。”
付丧神那如丝绸一般的白色长发之中,挤挤挨挨的,挂满了细小的光点。
付丧神的头发好像在发光一样,明明该是可笑之极的情景,他却一把掐住了自己的脸。
他的指节深深的陷在发间,漆黑的手套遮掩了所有表情。
等到付丧神松开手,他依然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却低头将自己的头发,小心翼翼的、珍之又珍的收拢起来。
“哼。”
卖药郎轻嗤一声,将太刀递过去,“拿着吧。”
于是这下光点们全都朝着付丧神聚集而去了,大部分藏进了他的发间,小部分环绕在他手中的太刀上。
“喂,”关丸终于鼓起勇气,忍不住问道:“卖药的……怎么回事啊。”
“这些……到底是?”
“还有,”他硬着头皮问道:“那个、我是说……应该还有一个女孩?她、她……”
“她在哪里呢?”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投入了深潭。
黑暗之中猛然响起了极为凄厉的哀鸣之声,好似能够刺破天际。狂风拔地而起,大地似乎在震颤,付丧神的身边好似形成了一个漩涡,咆哮着,要将一切都撕碎。
“哇啊——”关丸惊叫着,连忙退后,却依然感觉到风如同刀子一样,一刀刀的切割着他的脸。
“卖药的,”他大喊道:“救命啊。”
下一刻,狂风骤止,付丧神举起了太刀,笔直的刺向了天空,锋利的刀光如同野兽的利爪,深深的陷入了上方的黑暗之中!
明明该是虚无,他的刀却犹如刺中了实体,关丸听见刀锋刺入*那独特的沉闷声响,与此同时,付丧神的身上,凭空出现了一道伤口。
鲜血立刻便飞溅而出,他却好似感觉不到,只是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头发。
光点无知无觉、无忧无虑,安静的藏在他的发丝之中。并没有被惊动。
于是付丧神便毫不犹豫的刺出了第二刀。
伤口应声而现,横贯了付丧神的胸口,几可见骨。
手臂、小腿、腹部、后背……他身上的伤口越老越多。
最后一击刺下,付丧神的额头裂开,鲜血淌了他满脸,顺着脸颊滑落,如同泪滴一般,坠入他脚下的土地。
夜风骤然涌来,淡淡的月辉洒落,无声的笼罩着一切。关丸回过神,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困住他们的那片黑暗,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他……”他指着付丧神说不出话。
卖药郎抬起头,凝视着弯月:“鵺已被消灭。”
“喂喂,他怎么回事,突然……”
“嘛嘛,”卖药郎打断了关丸语无伦次的询问:“不是说过吗,那是鵺,从心中诞生的物怪呢。某种程度上,与这位大人可是相连的。”
“抱着杀死自己的决心,最终斩除了心魔吗。”
付丧神对他的话充耳不闻,他甩掉刀上的血,收刀入鞘,便用仅有的、未曾受伤的手,珍惜的托举着自己的头发,怀抱着太刀,转身朝夜幕之中走去。
一柄朱红色的短剑却伸出来,阻挡了他的去路。
“恐怕您还不能离开呢,”男子语调轻缓,“在下有些疑问,必须要得到您的解答。”
“百鬼夜行之首,小狐丸殿。”
第24章 降临
“本来,并不想管这件事情。退治妖怪是阴阳寮的工作,我只是一介卖药的……但是如果放着不管,那孩子就太可怜了,无论如何,我不想让她的努力白费……啊,小狐丸殿,请不要误会,我不是在说你。”
卖药郎自顾自的说道:“虽然之前也听说了一些事情,不过今晚得知的东西,让我稍微有些吃惊呢。”
“你想问什么?”
“嗯……有很多的问题呢。”
“比如说,”他竖起一根手指,“为何作为付丧神的您,有着与人类一般的心灵。”
“为何那只鵺会出现。”
“为何偏偏一切都围绕着您发生……”
“这其中有着怎样的‘形’、‘真’、‘理’,”他骤然举起诛魔剑,朱红的短剑遮住了他的面容,“还请小狐丸殿,为在下……一一解答!”
“那么,”他嘴角微翘,“小狐丸殿,所谓与稻荷明神的约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
…………
敌枪的武器刺穿他胸口时,契约,断掉了。
审神者主动切断了契约。
“主人?”
“他没救了,别管了,撤退吧。”
体内仅存的灵力几乎在瞬间被抽空,小狐丸立刻便跪倒在地上,泥水飞溅,他勉强回过头,便看到同伴簇拥着审神者,迅速的撤离战场。
大雨隔绝了世界,仓皇离去的同伴之中,似乎有谁回头看了他一眼。
“……”
小狐丸握着刀,目送着溯洄通道缓缓关闭。
等到那光芒终于消失,他擦掉嘴边的血,站起身来,对着围拢过来的溯行军,露出了獠牙。
“来,与小狐共舞吧。”
利刃戳刺,万刀加身。血与雨水混合在一起,染红了地面。
最后一名溯行军倒下时,小狐丸听到了他的声音。
不再是过去那般无意义的嘶喊,这一次,他听懂了。
“付丧神,”敌刀说:“吾等虽死于你的刀下,你却也已步入绝境。”
“你与我等缠斗太久,自身亦被同化。总有一天,你会堕入,比吾等所在,更深的地狱。”
小狐丸抽出刀,一刀斩断了他的头颅。
这片战场,除他之外,已没有任何活物。
小狐丸将刀收回鞘中,往前走去,刚走了几步,他便扑倒在地。
雨水洒落在他的脸上,付丧神伸出手,以手代脚,慢慢的在地上爬行着。
他就这样爬出了战场。
第三天时,他倒在一片荒野之中。
“付丧神。”
一个声音响起,小狐丸转动眼珠,才发现荒草之中,有一座神龛。供奉着狐狸模样的神像
这里显然已经很久没有谁来祭拜过了,神像上只剩下了微弱的力量。
“你的气息很熟悉呢。”
“您是……稻荷明神?”
“咱家只是个野狐狸,碰巧被供奉了而已,”那声音说道,“倒是你,虽然微弱,但身上却有着真正的、神明的加持呢。付丧神,你是什么来历?”
“在下……叫小狐丸,本体是在稻荷明神加护下锻造的刀。”
“哦哦,小狐丸!”声音雀跃了起来,“咱家听过你。原来你就是那把名刀啊。”
随后一股微弱的力量,注入了他的体内。
小狐丸有些惊讶:“御前殿,您……”
“咱快要消失啦,只剩下了这点力量,希望能帮到你,”那声音有些遗憾的道,它突然严肃起来,“小狐丸,可否拜托你一件事情。”
“……请说。”
“能否请你,率领平安京中的百鬼夜行?”
“……”
风吹动荒草,小狐丸慢慢的坐起身来,他衣衫褴褛,浑身都是伤口,白发披散着,如同一只流浪的狗。
“请恕我拒绝。”他却道,“即便是这般姿态,小狐……亦不愿与妖鬼为伍。”
他冷冷的看着神龛:“您曾受人供奉,如今却要……”
“你先别着急啊,”那声音打断了他,“我可不是要你去做坏事呢。”
“成为百鬼夜行之首吧,小狐丸,然后约束它们。”
“若你答应我,我剩下的力量全部给你,我曾经的神社,即可成为你存身之处。”
“……”
“你这是同意了吗?既然是你的话,咱也能够放心了。”
……
…………
夜幕笼罩下的荒野,诸般声息皆无。
“就是如此了。”小狐丸道,“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藏在他发间的光点悄悄的“淌”了出来,环绕在他身边,似乎听故事听得入神。付丧神的话音落下,光点漂浮着,撞击在他脸上。好似惊叹一般。
付丧神的垂下眼眸,他抬起指尖,轻轻触碰着那些虚幻的光点。
卖药郎举着诛魔剑,付丧神的话音落下,剑身的鬼面便‘咔擦’扣起,男子垂眸望着鬼面,随后道:“看来您说的是真的呢。”
“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嗯……”卖药郎托起手臂,“很多问题呢。不过,现在恐怕没有时间,让您一一解答了。”
他举起手,指向了天空。
“喂,卖药的,”关丸问道,“你在干什么。”
“从刚才起,我便在思索,”卖药郎道,“今晚……似乎有些,太过漫长了。”
弯月悬于中天,纹丝不动,就仿佛时间停止了流逝一般。
“对呢,”关丸也道,“月亮,它、它它……它好像就……”
根本没有变过位置。
“卖药的,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不知道呢。”
“什么,连你也……”
“只是夜晚漫长了一些而已,别这么惊慌失措,”卖药郎打断了他的话,一只天平蹦到了他的掌中,“真正麻烦的事情,可不是这个。”
“夜晚可是属于妖鬼的世界啊。”
“平安京中现在的状况,想来……很糟糕了。”
关丸还在发怔,便见付丧神站起身来。
“喂,你要去哪?”
他没有回答,只是将刀握在手中。
“小狐丸殿,”卖药郎侧过头,“您打算前往平安京吗。”
付丧神微微侧头:“是的。”
“请恕我直言,小狐丸殿,您虽然受到神明的托付,但混在妖鬼之中,妖气却在渐渐的侵蚀您吧?”
“……”
“现在的您,如果踏入那座城池……”
“能请您回答我一个问题吗。”付丧神突然道,打断了卖药郎的话。
小狐丸抬起手,握住了一缕发丝,淡淡的光点便飞旋在他的指尖。
与一开始相比,光点暗淡了许多,仿佛寒冷秋夜里,即将死去的微弱萤火。
“这是她……一部分的生魂,若彻底消散,会对她剩下的灵魂有所影响吗?”
“灵魂是个不能分割的整体呢。一损俱损。”
“……”
付丧神沉默着,良久,才又轻声问:“她还能存在多久?”
“……我也不知道呢。”
“是吗。”付丧神朝他礼貌的颔首,“我没有疑问了。”
“诸位也请快些去避难吧。”付丧神冷淡却有礼的道。
他低下头,静静的凝视着发间飘动的光点。
随后他高高跃起,长发飞扬着,划过夜空,朝着平安京中飞驰而去。
……
…………
长夜降临,平安京中游荡的妖鬼,失去了统帅的同时,也没了能够约束它们的所在。
夜幕之下,平安京仿佛沦为了妖怪的狂宴。
在这犹如炼狱的景象中,太刀的刀光,似乎成了唯一的光源,每一次落下,便收割数十个妖怪的性命。
‘小狐丸……你!’
‘为何要攻击我等!’
‘住手、住手,你明明说过的,要统帅我们,这是你与……’
一刀斩落,喋喋不休的声音便戛然而止。
“无法再继续履行诺言,我亦对此感到遗憾,”小狐丸道,“不过万物终有一死,我的性命,也只到今夜为止。”
他所走过的地方,留下一道蜿蜒的血路。身上的衣衫几乎被染红,有些是妖怪的,但更多的却是他自己的,付丧神的神情却很平静。
【正文在下】
第25章 气息
弯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西沉。
笼罩着平安京的夜色像是淡去的墨痕,第一缕晨光落下,如同一层轻纱,披在这多舛的京都之上。
陆乔乔睁开眼睛时,首先觉得头晕脑胀,就好像被谁用锤子殴打了脑袋,记忆混乱不堪。
接着她便感觉到,有谁在轻轻抚摸她的脸。
那只手冰冷如铁,举动却异常轻柔,用指腹小心的触碰着她的脸颊。一下、一下。
她眨眨眼睛,抬头看到一缕白发,接着是一双眼眸,鲜红如血,晨光微熙,氤氲在其中,像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察觉到了她的举动,触碰着她脸颊的手停了下来,白发忽然如帷幕,纷纷落下,遮蔽了她的视线。
“这个时候,竟然不知道该怎样称呼您。”沙哑的声音轻轻的说。
陆乔乔:(⊙⊙)……
这是什么情况?
她还未开口,便感觉一只手按在了她的背后,接着视线一片阴影。
她被拥入一个怀里了。
淡淡的血腥味环绕着,耳边是若有若无的心跳,温热的吐息落在发间。
“真好啊,这不是梦。”
随后环在腰间的手臂滑落,他缓缓的滑了下去,膝盖软倒在地上,接着垂下了头,高大的男子闭上眼睛,脸埋进了少女的肚子,然后——晕了过去。
陆乔乔:“……”
“喂,你怎么了?”她吃惊的低下头,小心的碰了一下对方的脸颊,毫无反应。
她先是在他的鼻息下一探,虽然微弱,但确实有着呼吸,才放下心来。
然而这轻微的动作却破坏了平衡,白发男子一头歪到少女的怀里,陆乔乔根本扛不动,立刻随之歪倒。
“诶诶——”
砰。
“天啊,好重……”
陆乔乔动弹不得,废了半天力气,才勉强挣扎出一只手来。她低头一看,只见掌心一片通红,全是暗红色的血。
这显然不是她的。陆乔乔侧过头,入目便是一缕雪白的发丝,他就枕在她的耳边,陆乔乔迟疑了片刻,伸手拨开了他的发丝,一张被血与泥土糊满的脸,便出现在她眼前。
“醒醒,”她伸出手,轻轻拍打着他的脸,“你受伤了,还很严重,不要睡了,要保持意识。”
听见了她的声音,他的眉头立刻便浅浅的皱了起来,露出了挣扎之色,口中也断断续续的,发出了极轻的声音:
“小狐……在这里,这就……赶过来。”
然而他终究是没能睁开眼睛,气息也越来越微弱。
陆乔乔有些慌张:“喂?”
她推了半晌,也没有任何作用,反而被糊了一手的血。
“糟糕……”
陆乔乔不在犹豫,手脚并用的推着男子,害怕加重他的伤势,陆乔乔束手束脚的,正在这时,她却觉得身上一轻。
深蓝的宽大衣袖遮掩了视线,随后一双手伸过来,扶起了白发男子。
陆乔乔抬起头,零星飘落的花瓣里,一名男子正低头凝视着她,双眸中似乎含着笑意,仔细看去,却又如一片深潭。
“虽然想过见到真人的情景,”他抬起衣袖,遮住了唇,“不过却还是被吓了一跳呢。”
……
…………
“您的意思是说,您跟这位……都是刀剑的付丧神吗?”
他的耳中,传来了少女柔软的话语。
“那么,我需要供给灵力,就能让他的伤口愈合吗?”
“……这把刀?”
“好的,我明白了。谢谢您。”
声音停下了,随后久违的灵力涌入了他的体内。他听见本体似乎发出了一声欢快的轻鸣,历次战斗中留下的暗伤,都在迅速的消退着。
小狐丸几乎是在下一秒,便睁开了眼睛,入目是一片暗色的木横梁,接着一张面容凑了过来。
“您醒了吗?”少女那柔软的声音询问道。
她似乎有些高兴:“这次我完全没有犯错,灵力控制得很好呢。”
“……”
小狐丸愣了片刻,才回过神。
他蓦然起身,凑到她的身前,先是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才小心翼翼的、戳了一下她的脸颊。
温的,很软。能感受到皮肤下涌动的生机。
是活生生。
陆乔乔:(⊙o⊙)…
“哈哈哈,您吓到她了呢。”又是一个熟悉的声音,小狐丸转过头,便看到三日月宗近赫然在侧,一手举着衣袖,轻轻遮住了唇,“现在清醒过来了吗?”
“……三日月殿?”小狐丸刚说了一句,便见三日月宗近放下了衣袖,侧脸上,有个淡淡的红印。
一看就是巴掌印。
“……”白发付丧神一言不发,沉默的握住了刀柄:“三日月殿,您做了什么?”
三日月宗近抬起手,驾住了小狐丸的刀鞘:“哈哈哈,只是跟小姑娘打了个招呼而已。”
“……只是这样而已吗?”
“哈哈哈确实是呢。”
“看来您的伤势已经基本愈合了,”三日月宗近道,“虽然亲眼见证了,不过还是很吃惊呢。”
他放下手,小狐丸也顺势卸掉了力道,付丧神的视线,聚集在了陆乔乔的身上。
“虽然很遗憾,不过小姑娘似乎什么也不记得了,”三日月宗近说道。
陆乔乔坐在一边,安静的听着。
她确实没有多少关于这两位刀剑付丧神的记忆。
不如说她现在脑子里基本是一团浆糊,不断漂浮着:我是谁?我在哪?_(:3」∠)_……
“您不记得了吗?”
小狐丸露出了些许失落的神情,不过很快他又说道:“不过,这也是难免的。”
“其实,还是记得一点东西的。”陆乔乔犹豫的道。
“比如……”她伸出手,蓦然拽住了付丧神的头,然后在他的头上肉来揉去,重点关照了那两坨类似耳朵的东西:“……这种毛茸茸的手感。”
啊!是的,就是这种手感!
太美妙了!
“……”
陆乔乔自顾自的揉着,半晌才发现付丧神无声无息的,她猛然松开手,讪讪然的缩回了原位:“抱歉,我冒犯了。”
她还未说完,付丧神便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侧着头,静静的凝视着她,红色的双瞳中,似乎隐约浮现着一点喜悦。
“……请原谅。”他对陆乔乔说道,便低下头,叼住了她的指尖。
锋利的犬齿轻轻一咬,立刻便有一点血珠沁出。付丧神柔软的舌尖一卷,立刻便将这浅浅的伤口吮吸干净。
随后他抬起手,锋利的指尖如同野兽的爪,用力划破了自己的下唇。
鲜血几乎是瞬间便沿着付丧神的唇角滴落。
他半跪在地,一手托起了陆乔乔的下巴,另一只手按在了她的肩膀上。
陆乔乔的心中浮现了不祥的预感——这情景如此熟悉!
“等等,请不要……”她还未说完,口中便涌入了淡淡的血腥味,付丧神闭上了眼眸,举动极轻的在她唇上一吻。
他的舌尖滑入少女口中,带来包含灵力的鲜血。
“我叫小狐丸,不管您忘记多少次,我都会告诉您的,”温热的气息吐落在她的脸颊边,小狐丸低下头:“接着,请您摸摸我的毛发,是您的话,无论想摸多久都可以。”
“……”
于是他的脸上也出现了一个巴掌印。跟三日月宗近正好一左一右,相映成趣。
第26章 咬咬
刀剑付丧神与人类缔结契约的方式并不复杂,然而付丧神虽然名为“神”,但其实是更为接近妖怪的存在。
尤其是曾经噬主的付丧神。
“如我等这般,交付了名字还不够,想要再度与人类缔结契约,必须要有更加紧密的联系才行。”
——例如血契。
“……哦,原来……是这样啊。”
“不过,照这样说来,其实交换血液就行了吧?”
“……”
“其实还有很多方式的吧,比如,歃血为盟,把血混到酒杯里喝下去什么的。”
“……”
“无论如何,耍流氓是不对的哟。”
……
…………
潺潺的溪水从微摆的春草间淌过,陆乔乔走到溪便,将一直抱在怀中的太刀,轻轻放在水边的石头上,随后挽起袖子,掬起一捧清水拍了拍脸。
冰凉的水珠顺着少女的脖颈滑落,没入衣领之中。也让她的思维清醒了一些。
距离她来到这个地方,已经过了半日。
从小狐丸口中,也得知了一些事情。
这里,是平安京啊……
陆乔乔一边思索着,擦干了脸上的水,将干葫芦瓢按进水里。这是她从后院的杂物堆里翻出来的。
两名付丧神,一个重伤初愈,另一个看起来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这种时候呢,要拿出大人的胸襟,暂时先饶过他们好了。╭(╯^╰)╮
无论如何,先弄点热水吧……
这条溪流是附近唯一的水源,晨晖脉脉,将水面染上一层淡金。两岸生长着野樱、春杏、山桃等,花瓣随风飘落,逐水而流。
陆乔乔看了半晌,伸手捞起一片花瓣。
“血契吗。”
她自言自语。
她托着下巴,试图梳理自己混乱的记忆。
狐之助、本丸、加州清光……
五虎退、骨喰藤四郎、一期一振……
她一点点的回忆着,自己脑海中出现的面容,将他们与各自的名字对应起来。
“对了,还有……”
水面上浮现一袭倒影。俊美的面容,雪白的发丝,金色的瞳孔,犹如盛满辰光。
一片花瓣落下,水面散开涟漪。
光影滟滟,他微微歪头:
“哟,吓到了吗?”
噗通,陆乔乔手中的葫芦瓢坠入水中,倒影立刻粉碎,付丧神微微一笑,轻轻一跃,雪白的衣袖舒展开来,如白鹤一般,转眼跨越了溪流。
“看你的表情,”他半跪在地,伸手掐住了少女的下巴,“似乎是想起来了?”
鹤丸国永。
‘请小心,鹤丸国永已经完全暗堕了。’
陆乔乔几乎是立刻想起了骨喰藤四郎曾经说过的话,她挣扎起来,试图挣开鹤丸国永的钳制,口中也道:“请您放手。不然我就要……”
“就要怎么样?”
付丧神骤然贴过来,几乎与她鼻尖相触,他的面容突然放大,说话之前,微凉的吐息落在陆乔乔的脸上。
“哇!”
陆乔乔被吓到了,毫不犹豫的一拳打出,精准的击中了付丧神的眼眶,然后连踢带踹的把他推搡到了溪中。
哗啦,水花四溅,付丧神的衣物立刻被浸湿,他抬起手,擦掉了脸上的水珠:“这可真是……吓到我了呢。”
陆乔乔也很吃惊——她的力气居然变得这么厉害了吗!
很轻松就把他推倒了呢!(⊙o⊙)…
“那么,接下来就轮到我了哦。”
付丧神微微一笑,用力拍击水面,浅浅的溪流咆哮了起来,一股水柱凭空拔起,霸气如水龙,兜头浇在陆乔乔身上。
“诶诶——”陆乔乔躲闪不及,被浇了个彻底。
她眯着眼睛,还在努力擦着脸上的水,便感觉到一只手按住了她的脖子,将她重重的推到在地上。
“咳咳咳。”春草弯倒了一片,陆乔乔咳嗽着,睁开眼睛,便看到一双金瞳,美丽却冰冷。
他微微一笑:“你跟小狐丸结成了血契?”
“比我想得还要快呢。”
“你的灵力,就这样令人垂涎吗。”
“哦呀,”鹤丸国永歪过头,捉住了陆乔乔扇来的手掌,“真是凶呢。”
随后他握住少女的手腕,压在她的头顶,一手托起她的下巴,轻轻一捏就迫使她张开嘴。
“你干嘛——唔!”
冰冷的唇舌贴过来,陆乔乔眼前一暗,接着便感到体内的什么东西,在疯狂的涌向了付丧神。她头皮发麻,好似灵魂都要被抽出来。
要糟!
陆乔乔拼命挣扎起来,并毫不客气的抬起脚,一脚踹向付丧神的小腹。
防身第一式——踢裆!
“哦呀,”付丧神松开她,微微抬高身体,用手握住了她的小腿,“这可不行呢,真被你踢中了会疼死的。”
不过,防住了下面,没防住上面。
趁此机会,陆乔乔比出剪刀手,照着他的眼睛就是一戳。
第二式——插眼!
成功得手!
“啧。”鹤丸国永立刻松开了她的手腕,捂住了眼睛。陆乔乔犹如一条滑溜溜的鱼,立刻从他的身下“滑”了出去。
她也不去找葫芦瓢了,捡起草丛里的太刀,反身立刻就跑。
周围遍开山樱,陆乔乔跑了一会,抬头去看到那白衣的少年,倚靠着树干,花瓣落在他的肩上,他一手握着刀柄,站在树下,看着她一言不发。
陆乔乔几乎是立刻停下了脚步。
她握住了怀中的太刀,横在身前,皱眉道:“请问,您到底想要做什么。”
“喂喂,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对吧,”鹤丸国永抬起手,指着自己的眼睛,“被你弄得很痛呢,这里。”
“……我只是想自保而已。”
她刚说完,便见眼前一片阴影投下,付丧神无声无息的落到了她的面前,弯腰看着她:“所以呢,你打算用这把刀,来对付我吗?”
“一把,你根本无法拔出的刀?”
他刚说完,平地卷起狂风,花瓣与落叶旋转着,树影摇曳,金瞳付丧神的脸色骤然一冷,他毫不犹豫的向后一退,衣袖舒展开来,如一只展翅的鹤。
与此同时,陆乔乔感到背后拥来一个怀抱,淡淡的冷香环绕了她,一双手伸过来,一手抱住了她的腰,另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掌。牵引着她,骤然拔出了她怀中的太刀。
锋利的刀气将狂风斩断,去势不减,鹤丸国永拔出刀,刀气与刀锋相撞,发出清脆的嗡鸣声。
山樱应声而断,花瓣飞舞着,好似下了一场雨。
三日月宗近从背后抱着陆乔乔,他的手覆盖在少女的手背上,托举着她握住了太刀,将刀锋直向鹤丸国永。
“有何不可呢,鹤丸殿。”
他又低下头,轻声道:“您久未归来,我与小狐丸殿便分别出来寻找……抱歉,稍微来得有点迟。”
……
…………
“三日月宗近?”
鹤丸国永直起身,亦将刀锋对准了他:“原来是你啊。”
“我还以为,先来的会是小狐丸。他才是那孩子的刀,不是吗。”
“鹤丸殿亦让我感到吃惊。”三日月宗近说道,“您身上的气息可不太妙。”
“虽然我承认这一点,但我不认为你有资格说我。”
“哈哈哈,”三日月宗近并不回答,只是低下头,询问着陆乔乔,“害怕吗?”
陆乔乔摇摇头。
付丧神的衣袖像是宽大的帷幕,将她遮蔽在怀抱之中,他并没有松开手,仍旧环抱着少女,托举着她的手腕,令她握着太刀。
“呵,”鹤丸国永发出一声轻笑,“你还真打算,让这孩子,亲手砍我吗。”
“毕竟这是您自己的提议。”三日月宗近轻笑道。
“您的自信令我吃惊。”鹤丸国永道,付丧神犹如一道残影,骤然冲向了三日月宗近,“难道就不怕这孩子受伤?”
“哈哈哈,无妨无妨,若小姑娘有一点伤痕,鹤丸殿十倍奉还便是。”
刀刃撞击在一起,地面被切得支离破碎。陆乔乔的手被三日月宗近握着,做出挥舞、劈砍、格档等等举动。
他的心跳稳定而平缓,与他的呼吸一样,并未有丝毫的紊乱。
偶尔刀刃交错,付丧神还会低下头,眼底的新月纹好似会发光。
“嘛,也该结束了。”
三日月宗近抱着少女旋身,避开了白发少年的刀锋,他压低刀柄,做出攻击的姿势,蓄势待发。
在这个瞬间,鹤丸国永突然冲上前来,反手握着刀,重重的划出一击。他自己却突然倾身,伸长了脖子。
陆乔乔听见三日月宗近的呼吸,第一次沉重了起来,他立刻便想抱着她抽身而退,甚至松开了她的手,亲自握住了刀柄,朝白发金瞳的付丧神攻去。
然而却来不及了,鹤丸国永探过身来,如此之近的距离,他张开了嘴,用力的在陆乔乔脸上一咬。
“嗷!”
血几乎是立刻就涌了出来,与此同时,三日月宗近的刀刃,也凶狠的落在鹤丸国永身上,付丧神向后一跃,却还是被砍中,伤口从肩膀一直延伸到腰间。
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白衣,付丧神却好似并不在意,他伸出舌头,舔掉唇上最后一滴血珠。
“味道不错,承蒙招待。”
【正文兼剧场,在下】
第27章 发绳
一场战斗落幕,山樱折断大半,枝干倒伏在地上,花瓣揉进泥土里。
陆乔乔坐在水边,清洗着脸上的血迹。
擦干净水珠,这短短的时间里,牙印已经结了一层浅痂,看起来倒像是两弯月牙。
水面上映照出了付丧神那绝美的面容,三日月宗近走到她的身后,轻声道:“伤口还疼吗?”
“三日月先生。”陆乔乔赶紧站起来,她摇了摇头,“已经没事了,谢谢您。”
“您不必如此客气,”付丧神低着头,他身量高大,长发如同绸缎一般,眼底的新月纹氤氲着水光,“是我没有保护好你呢。”
陆乔乔连忙道:“怎么会,你救了我呀。”
她又解释道:“其实伤口不深呢,只破了点皮而已。”
没错,鹤丸国永那气势汹汹的一口,却只给陆乔乔脸上留下两道很浅的伤痕。倒像他故意嘴下留情了。
虽然并没有人会感谢他。
“三日月先生,您认识那位鹤丸国永吗?”陆乔乔好奇的问道。
“唔,”付丧神举起了衣袖,遮住了自己的唇,他露出了思索的神情,“谈不上认识,只是听闻过而已。”
“他很有名?”
“如果他是我听说的那位‘鹤丸国永’的话。”
——游荡于战场,肆意插入战局,随自己的喜好,屠杀政府审神者、溯行军;甚至是检非违使。
死在他手中的政府审神者,少说也有数十位。
付丧神的眼中似乎蒙上一层薄纱,遮掩了他的情绪,他用一种轻缓的语气,对陆乔乔道:“不必太过忧心,以后……小狐丸殿会一直陪伴在您身边。”
“保护着你。”
陆乔乔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鹤丸国永这个人她是记得的。印象深刻的是他曾经无声无息的进入了本丸之中。
现在他居然又出现在了这里——平安时代的京都外郊。
难道刀剑付丧神们,能够自由的来往于不同时空吗?如果是这样,倒是能拜托他们,带领她回归本丸呢?
陆乔乔隐约觉得,她得快点回去。
她还在思索,耳中却听见了细小的响动,像是衣料互相摩擦,发出了簌簌的声响。
她抬起头,便看到三日月宗近微微侧过了脸,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指没入了发间,在摸索着,试图解开他的发饰。
金色的垂穗摇晃着,付丧神做得很不顺利,他拽了半天,也没能成功解开。
“三日月先生,您在做什么?”
“啊,”他垂下眼眸,温和的道,“我想将这个解开呢。”
“要帮忙吗?”陆乔乔问。
“那就麻烦你了。”付丧神轻声道,“我一向不擅长这些东西呢。”
他一边说着,低下了头,他的长发立刻便如流水一般的倾泻,发丝摇曳着,轻轻触碰着少女的脸颊。
淡淡的冷香味环绕着陆乔乔,若有若无,冰冷却绮丽。
就如那绝世的刀锋,却切开了一朵翩然而落的夜樱,残留下那一缕香气,渗入骨髓。
陆乔乔不知不觉的睁大了眼睛,连呼吸都放轻了,她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摸索着三日月宗近的头发,触手觉得自己在抚摸一匹绸缎。
她不知不觉就摸得入了迷,付丧神并不催促,嘴角含着极浅的笑容,保持着低头的姿势,任凭少女温软的指尖,慢慢的摩挲着。
拂过他的发尾、发梢,像一条胆怯的鱼,碰到了他的头皮,就飞快的后撤,过了片刻,又恋恋不舍的蹭过来。
少女露出了快要化掉的神情,显然毛绒控(划掉)发作。快要对付丧神这一头秀发爱不释手了。
“三日月先生的发质真好。”最终她恢复了一点理智,几下就把三日月宗近发间的那条类似发绳的东西,拆了下来。
她捧着发饰:“给,您的。”
“谢谢你,”付丧神轻声道,接过了那条发绳,“小姑娘,暂且不要动,可以吗?”
“嗯?嗯……”
于是三日月宗近伸出手,笨拙的揽起少女的一缕发丝,拨到她的脸颊边,随后他举着那条刚拆下的发绳,试图将它缠绕到陆乔乔的发间。
他的动作很慢,磕磕绊绊,神情却很温和。
“三日月先生?”
陆乔乔吃了一惊,却又碍于承诺,并不敢动:“您、您在做什么呀。”
付丧神沉默不语,只是垂着眼眸,眼底的新月纹似乎熠熠生辉。
许久,他才退后一步。
“好了。”
付丧神露出一抹极浅的微笑:“哈哈,看起来还挺不错呢。”
陆乔乔抬起手,便摸到发间垂下的金色丝穗。刚好挡住了她脸上的伤疤。
“……谢谢您,三日月先生。”
“不必客气,叫我三日月也是可以的呢。哈哈哈。”
三日月宗近说道,他又将太刀递给了陆乔乔:“回去吗?”
“嗯,”陆乔乔接过刀,依然抱在怀里,“小狐丸殿应该等得着急了。”
他们并肩走在林间,花瓣随风飘洒,落在肩头。
“说起来,这把刀,”陆乔乔抚摸着太刀,喃喃自语,“我为什么会有呢?”
“……不记得了吗。”
“嗯。”
“哈哈,无妨,忘记也没有关系……大概,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路乔乔心中还是有些疑惑,她眨了眨眼睛,正准备说什么,身侧的付丧神,突然停下了脚步。
这片京郊的山林,因为被小狐丸所占据,嫌少有人迹。
而此刻,一队身着白色狩衣的阴阳师,却出现在了山林间。
他们排列成阵,由两名高大的式神开路,似乎在搜索着什么。
一边走,一边窃窃私语着:
“看这地上的痕迹……”
“不会有错了,人类做不到的……”
“果然藏在这里……”
队列的最前方,是一名身着麻衣的少年人,他低着头,畏畏缩缩的。却在看到陆乔乔之后,突然爆发出了惊人的能量。
他几乎是声嘶力竭的大喊着:“是她!没错,就是她。找到了!”
如果陆乔乔现在有着完整的记忆,她一眼就能认出,这个指着她的麻衣少年,是关丸的侍从,阿木。
只是此刻他的表情异常狰狞,狂热的兴奋跟极度的恐惧混合在他的脸上,让他看起来仿佛一头恶鬼。
“是她!就是她跟百鬼夜行的首领混在一起,我看到了的,她没有影子,根本不是人!”
陆乔乔:“(⊙⊙)嗯?”
她尚在迷惑,便见那几个阴阳师,一齐伸出了手,捏出了攻击的姿态,驱使着式神:“去!”
几乎是同一时刻,付丧神从容的踱步,挡在了陆乔乔面前。
他的手中没有武器,便并掌成刀,向前横劈,只一击便将冲过来的式神拦腰斩断。
付丧神收回手,抬起衣袖,遮住了自己的唇,慢慢的道:“哦?阴阳寮的大人们吗。”
“你是何人?”
“哈哈哈,只是一介付丧神而已。”三日月宗近并没有上报姓名,“你们找这孩子有什么事情吗。”
“付丧神?”
阴阳师露出了吃惊的事情:“居然也是妖怪吗!”
一旦确认了三日月宗近的身份,阴阳师便径直无视了他的言语,眨眼之间,数名式神又重新被释放了出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妖怪,受死吧。”
“三日月先生,”陆乔乔连忙将太刀递过去,“这个给您……”
付丧神却伸出手,轻轻的推了回去。
他转过身,从身侧的樱树上折下了一段树枝。
“没关系呢,暂且就用这个当做武器吧。”
花瓣飞旋着,环绕着付丧神,三日月宗近犹如在花间漫步,从容不迫,不过是片刻之间,就将式神们逐一斩杀。
阴阳师发出了哗然之声。
“怎么会,一介付丧神而已!”
“那、那可是叶王大人的式神啊……”
“糟糕了!”
这般的议论声中,一个声音由远及近:“不必在意,对手是他的话,你们输了也理所当然。”
紧接着,一道人影倏然而至,他好像是由虚幻之影,骤然变化为实体,又仿佛一只存在于这群阴阳师之间,但直到此刻,才终于卸下了光影的伪装。
那是一个异常俊美的青年。
他穿着白色的狩衣,与阴阳师们的打扮并不不同,但他一旦现身,人群便自动自发的簇拥着他,仿佛拱卫着日月。
“叶王大人!”
“叶王大人,您竟然亲自来了。”
“是用了返逆之术吗……”
青年对于阴阳师们的议论并不在意,他往前走了一步,朝付丧神微微颔首,如同与老友寒暄一般:“多日不见了,三日月殿。”
接着,一股冰冷的力量骤然朝着付丧神袭去,瞬间将三日月手中的花枝打得粉碎,付丧神被那股力量冲击着,犹如一片羽毛,高高的飞起,撞在山石上,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第28章 宿敌
陆乔乔在与三日月宗近短暂的相处中,见过他优雅掩袖的模样,也见过他手持利器战斗时的姿态。
他好似永远都从容不迫,对陆乔乔而言绝对无法战胜的敌人,他能轻易的与之周旋;
但是现在,他的长发凌乱的散开,半跪在地上,华美的狩衣上沾染了尘土,呼吸间带着轻微的气音。
“咳……”付丧神抬起手,抹掉了唇边一缕血丝。
“您这幅模样还真是狼狈。”轻缓的话语既优雅又冰冷,毫无嘲讽之意,冷酷的诉说着事实,在众人的簇拥之中,一身白衣的阴阳师缓缓上前一步。
他行走于飘零的落英之间,花瓣跌落在他纤长的眼睫上,青年轻轻眨眨,又翩然而落。
“哈哈哈,说得也是呢。”三日月宗近站起身来,付丧神的唇上沾染着些许的血珠,“想不到能在这里见到您呢。”
“麻仓叶王。”
阴阳师们发出了轻微的喧哗声:
“这个付丧神竟然敢直呼大人的名字……”
“无礼!”
“等等,三日月宗近,有点熟悉啊……”
三日月宗近充耳不闻,或者说,自从麻仓叶王出现,他的注意力,便集中在了这个人的身上。
他就像一把真正的刀,卸掉了一贯的温润面貌,露出了锋芒。
“这世间之地,无一处我不可踏足。”
阴阳师平静的说,他伸出手,接住了一朵落花,随后将它夹在指间,一股冰冷的灵力涌出,花瓣骤然飞散,好似刀锋一般,旋转着朝付丧神袭去。
“春景甚好,岂能辜负时光。”
一样事物破空而来,与花瓣撞击在一起,骤然冲散了阴阳师的灵力,花瓣飞旋着,纷纷落下。
“……”
阴阳师放下衣袖,他的手背上被划开了一道细小的伤口,血珠涌动,顺着指尖滴落。
那袭击了他的东西落在地上,直至此刻,才露出真面目。
——那不过是一枚随处可见的石子。
“叶王大人?”
“大人受伤了……”
“那是谁……”
麻仓叶王转过头,山樱树下,一双清冷冷的眼眸也在看他。
那是个样貌异常娇美的少女,穿着简陋的巫女服,却并不能掩盖她的光华,她怀中抱着一柄太刀,在众人的注视下,慢慢的走到了三日月宗近的身前。
“你……”付丧神似乎也有些吃惊,他以袖掩口,眼眸却微微睁大。
少女仰头看着他,金色的垂穗在她的脸颊边摇晃着,她眨着眼睛,轻声问道:“您没事吧?”
三日月宗近摇摇头,他上前一步,试图将陆乔乔遮挡住,“小心,别……”
他还没说完,便见少女背过一只手,竖起食指,悄悄的摇晃着。
并作出各种诡异的姿势,一会弯下指节,一会比出剪刀。
三日月宗近:“……”
陆乔乔收回手,少女又往前走了一步,隔着遥远的距离,她与年轻的阴阳师对视着。
“您好,”她轻轻颔首,“阴阳师大人。”
“……”
麻仓叶王缓缓的擦拭掉手背上的血迹,他注视着陆乔乔,眼神变幻莫测。一名阴阳师走上前,躬身道:“大人,庶人所指认的妖怪,正是此女。”
式神推了一下阿木,麻衣少年踉跄了一下,战战兢兢的走了过来。
他低着头,并不敢去看麻仓叶王的脸,断断续续的道:“是、是的……我,我亲眼见到她,跟率领百鬼夜行的妖怪,混在一起……”
他还没说完,便又被式神推搡着,粗暴的扯开了。
“叶王大人,要抓捕她吗?”
年轻的阴阳师放下手,他没有回应下属的询问,只是看着陆乔乔,神情平静的道:“想不到在这荒野之地,能见到如此优秀的通灵者。”
“不知可否知道您的名讳?”
少女与他对视着,眼神清澈,犹如无声的流泉。
“很抱歉,我不能说出我的名字,”她轻声道,“刚才情势危急,伤到了您,并非我的本意。请原谅。”
“另外……”她抬起了手,在众人的注视之中,庞大如海潮一般的灵力,骤然从她的身上涌出!
灵力形成了肉眼可见的漩涡,如同潮水一般,将少女与付丧神包裹在其中。这股能量是如此的惊人,即便是丝毫不懂通灵之术的阿木,也能感觉得到那如浪涛般的威势。
“天……这是灵力?”
“从未见过!即便是叶王大人也……”
阴阳师们发出了震惊的惊呼声,海潮般庞大的力量,悠悠上升,直至天幕,又从容的环绕在少女身边,她神情平静,握住了一根枯枝。
新芽重绽,花叶蓁蓁。
“如诸位所见,”少女握着花枝,“我是个人类,不是妖怪。”
陆乔乔一边说着,垂下了手,背到身后,对三日月宗近,比了个:v。
计·划·通!<( ̄v ̄)/
这样一来,既洗白了她的身份,又展示了实力!虽然她根本不会使用灵力啦,只会像这样释放出来而已,但是反正他们又不知道!
目前看来,一切顺利,很好的震慑了对方呢,她真是太机智了!
陆乔乔露出了一切尽在掌握的微笑。
紧接着,她便听到年轻的阴阳师,发出了轻轻的笑声。
“真是惊人的灵力。”麻仓叶王说道。
他抬起手,犹如一滴油落入了冰冷的水中,环绕在陆乔乔身边的海潮,骤然翻滚起来。
灵力如狂澜,反过来吞噬了陆乔乔本人。
狂风卷起了她的长发,陆乔乔不得不散去灵力,免得受伤,她震惊的看着麻仓叶王。阴阳师的唇边有一缕极浅的笑容,他放下手,犹如指点后辈:
“不过,虽然力量惊人,使用方法却十分笨拙。仅仅是释放出来而已,这样使用,无法做为攻击或者防御的手段。”
陆乔乔:(⊙⊙)……
天啦,这么快就被看穿了吗!
“真正的使用方法,应该是这样。”
阴阳师摊开掌心,缓缓的在虚空涂抹着,随着他的举动,一抹夜色悄然降临,眨眼之间,星月高悬。
挥手之间,颠倒日夜!
这方夜幕之下,唯有他与怀抱太刀的少女而已。
“暂且让不相干的人退下吧。”麻仓叶王淡淡道,“这般手段,你很吃惊吗?”
“你击穿我的结界时,我也很惊讶呢。”
“你、你做了什么?”陆乔乔抱紧了刀,忍不住问道,“你把白天,变成了黑夜……”
“只是个小手段,”阴阳师平静的道,他又稍稍指引,大地陡然裂开,炽热的岩浆蓦然涌出了地面。如泉涌一般。
麻仓叶王伸出手,掬起一捧岩浆,仿佛手中不过是清泉:“掌四时、分阴阳、察天机……这就是阴阳之术。”
他的嘴角微微翘起,对陆乔乔伸出了手:“想要学习这样的力量吗?”
陆乔乔:“……嗯?”
“我一直在寻找优秀的通灵者,”大阴阳师朝她走去,“通灵者的力量超越常人,我们洞察常理,知晓这天地间的一切。”
“你看。”他垂下眼眸,指向那肆意奔流的岩浆,指尖微勾,一株幼苗便摇曳着,从岩浆中破土而出,不过数息之间,便长成巨树,枝干繁茂,花叶璀然。
麻仓叶王折下一段花枝,握在手中:“这就是我们的力量,也是你拥有的。”
他走到陆乔乔的身边了。
一旦靠近,陆乔乔才发现,阴阳师的身躯居然如此高大,他投下的阴影,几乎将她完全笼罩住。
“如你这般优秀的通灵者,是难得的瑰宝,”麻仓叶王盯着陆乔乔的眼睛,“理应站在更高的地方。”
“到我的身边来吧。”他对着陆乔乔伸出手,“成为我的同胞。”
陆乔乔动弹不得,她的肩上仿佛压了千钧之重,只能看着阴阳师的手,越来越近。他的唇边带着淡淡的笑容,对她说道:
“来——”
他的话语仿佛有魔力一般,在这方颠倒的天地中回旋着:
“告诉我,你的名字。”
‘你的名字,交出来。’
“我……”她的舌头不受控制的动了起来,“我叫……”
阴阳师保持着伸手的姿势,耐心的看着她。他的声音很平静:
“不必抗拒,我不会对你这样的通灵者做什么。”
“你的灵力纯净而强大,是我平生仅见。”
“你有资格,成为选民呢。”
——选民?什么选民。
“等你交出了名字,我自然会向你一一解释。”
——你能听到我心中所想?
“……”
阴阳师沉默不语,只是微微一笑。略微压下手掌。
陆乔乔感觉肩上的重量陡然加重了一倍,她的腿慢慢弯曲,不过相抗了十几秒,便骤然跪倒在地上。
冷汗从她的脸上滑,少女的气息紊乱,嘴唇几番张合。
一只手按在了她的发间。
“这样抗拒吗。”极轻的声音落下,阴阳师缓缓的抚摸着她的发丝,“有毅力的孩子。”
莫名的,陆乔乔觉得他的声音有一丝寥落。
“那么,我也只好用一些稍微粗暴的手段了。”
陆乔乔觉得耳中嗡鸣一声,按在她头顶的手,不急不缓的抚摸着她的发丝,她的脑浆却仿佛沸腾了一般!
无数细碎的画面从她的眼前掠过,都是她的记忆,就连一些她自己都已经遗忘的细微细节,都被细细的检阅,就仿佛有一只手,强硬的剥开了她的灵魂,要夺取她最珍贵的东西!
“不、住……”
“还在抵抗吗?真是顽强的灵魂,”淡淡的叹息落在她的头顶,阴阳师半跪在她面前,与她对视着:“那么我……”
麻仓叶王还没说完,陆乔乔抬起手,猛然拍开了他的手。
“住手!”她大声道。
又抬起双手,在他的胸前一推——
“走开!”
仿佛无穷无尽的磅礴灵力,从少女的身上喷涌而出,如同巨大的洪流,咆哮着冲击着他,瞬间将他所施展的术,原封不动的反击了回来!
术式维持的黑夜骤然碎裂,结界像是纸片,被揉得粉碎,巨树瞬间风化成沙,麻仓叶王双脚微离地,被那股洪流挟裹着,不由自主的向后疾退。
砰!
阴阳师跌落在地,七窍中缓缓流下了细细的血丝。
陆乔乔还在喘气,便觉得身体一轻,紧接着风声呼啸,她被麻仓叶王凌空摄起,身体不受控制的朝他飞去。
阴阳师伸出手,缓缓的掐住了少女的肩膀,将她牢牢的按住。
他的脸几乎贴住了陆乔乔:“你做了什么?”
“怎么回事,为什么,为什么我——”
“听不见……你的心音了。”
【偷偷来更新剧场,见下方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黑暗
‘主人……’
模模糊糊的声音,似乎从极为遥远的地方传来,听起来,好像是有谁在呼唤着她。
陆乔乔分辨着这声音,心中浮现了一个名字:清光?
‘主人!’
‘姬君?’
那声音激动了起来:‘真的是您吗?’
以及另一个有些担忧的询问:‘姬君,您还好吗?’
陆乔乔还没来得及回答,他们的声音又倏然远去。
‘主人……听得见吗?’另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这一次,距离似乎变得很近。
小狐丸?
‘主人,您在哪里?’
“我在……”
陆乔乔低低的道,刚一开口,便从那半蒙半昧的状态之中清醒了过来。
一直徘徊在她耳边的遥远呼唤倏然中断,眼前是一片夜色,细碎的声响中,有谁弯下了腰:“醒了吗。”
那声音很温和,言语之间,却听他淡淡的叹息了一声。
“感觉如何,”付丧神的双眼泛着淡淡的微光,低头凝视着她。声音很温和,“还记得我是谁吗?”
“三日月先生?”她迷迷糊糊的问了一句。
“……嗯。”她得到了一个温柔的回应。
一只手放在了她的头顶,轻轻的抚摸着。
又过了片刻,陆乔乔才终于清醒过来。
意识恢复的刹那,她感觉到自己正侧躺着,头枕在一个温热的事物上,一双熟悉的眼眸注视着她,眼底的新月文熠熠生辉。
周围是全然的漆黑,付丧神跪坐着,而她就枕在他的膝盖上。
“……(⊙⊙)。”
“啊呀。”陆乔乔小小的惊叫一声,手脚并用的挣扎着,试图坐起身,一边连声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她还未说完,付丧神伸出手,轻轻按住了她的肩膀,又将她重新按倒。
“别乱动啊,小姑娘,”裹着皮革的手抚摸着她的发丝,“你的灵魂差一点就被麻仓叶王抽了出来呢。再躺一会吧。”
“……”
陆乔乔被按压着,不由自主的躺了回去,微凉的绸布贴着脸颊,隔着衣料,能感受到付丧神那比平常人低上许多的体温。
若有若无的冷香环绕着她,付丧神耐心的抚摸着她的发丝,一下又一下,她的心也在这温和的安抚之中,奇异的平静了下来。
“三日月先生,”陆乔乔小声道,“谢谢您。”
按在她发间的手略微停顿:“……无需在意。”
“这里真黑啊,”少女自言自语,“不过看久了,也稍稍有点适应了呢。”
她刚说完,宽大的衣袖便遮蔽了视线。
“三日月先生?”陆乔乔有些意外,“您遮住我的眼睛了……”
“啊,”付丧神的语调缓慢,似乎在思索着,很快便又道,“我听过一个说法,凝视黑暗,亦被黑暗所注目。”
“所以……还是不要看了。”他轻声道。
“那三日月先生,你也闭着眼睛吗?”
“嗯……这个提议甚好。”
陆乔乔:“……”
她有些不解,不过并没有再询问下去,顺从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她听见三日月宗近轻笑了一声。手臂微微收拢,如同拥抱那般,将她拢在了怀中。
“三日月先生……”她在这安全的怀抱中小声发问,“这里是哪里呢?”
付丧神平静的道,“这里是麻仓叶王布下的结界。”
“麻仓叶王的……结界?”
陆乔乔略微睁大眼睛,昏迷之前模糊的记忆逐一浮现:
‘你做了什么?为什么我再也……听不见你的心音了!’
‘竟然还能抗拒我的术?’
‘……’
‘既然如此,就只有……将你的灵魂抽出来了。’
之后的便怎么也想不起来了。不过听三日月宗近所言,虽然情势危急,但她的灵魂还是好端端的呆在身体里。没被扯出去。
“啊……”她懊恼的道:“真糟糕。”
“我想起来了,麻仓叶王……那个人居然能听到人的心音,”陆乔乔轻叹,“怪不得轻易就识破了我。”
╭(╯^╰)╮哼,原来是靠作弊!
她的头顶被温柔的揉了一下。
“小姑娘也让我很吃惊呐。”
“三日月先生?”
“面对麻仓叶王也努力反抗呢,”付丧神的声音里似乎带着一丝笑意,“还成功的抓花了他的脸。”
“……啊?”
她把阴阳师的脸挠破了吗?
完全没印象了啊……
她听见三日月宗近轻轻的笑声,他似乎低下了头,长发便垂落下来,温热的吐息落在她的耳尖上,有点热,还有点痒。
陆乔乔不由自主的抬起手,想盖住耳朵,她略微挣扎着,转开了脸。
这细微的举动,让盖在她眼前的绸布滑落,陆乔乔眨着眼睛,长久的黑暗,令她稍微有所适应。
隐隐约约的,她看到了付丧神的脸。
大片暗红色的血沾染在他的脸颊上,狰狞的伤口撕裂了他的嘴角。一道横贯眉心的创伤散发着森森黑气。
他的身上也满是战斗的痕迹,尘土覆盖了他华美的狩衣,护甲也早已经破损。
“小姑娘很厉害呢,”付丧神没有察觉少女的注视,仍旧用温柔的语气平静的诉说着,因为说话的缘故,牵动了脸部的肌肉,伤口中便缓缓滴落了血珠,付丧神略略抬手,那宽大的衣袖,便将那血珠,无声无息的挡住。
“……”
陆乔乔浑身战栗,她的手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摸索着握住了三日月宗近的手。
“三、三……三日月先生!”少女大喊一声,蓦然坐起身,遮住她视线的衣袖终于完全滑落,付丧神吃了一惊,一贯平静的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情,那双绝美的眼眸,也微微睁大。
陆乔乔伸出手,试图抚上他的伤口:“三日月先生,您……”
才说了一句,她眼前的黑暗骤然散去,就如同水墨化开、虚影消散,她伸出手,却只触碰到了一片虚无。
“……”
陆乔乔轻微的喘息着,一滴冷汗从她的脸颊滑落,微凉的风拂面而来,混杂着无数气味的空气冲散了那若有若无的冷香,她耳中听见了车轮骨碌转动的声音,以及各种窃窃讨论的私语。
她慢慢放下手,环顾四周,她正坐在一个牛车之中,周围不是一片黑暗,身边也没有付丧神的身影。
“……是梦?”
陆乔乔有些茫然,她试图站起身来,却突然痛叫出声:“啊!”
她低下头,便看到自己的双腿上,布满了繁杂的字符。
这些符号似乎有生命一般,呈现出火焰般的色泽,牢牢禁锢了她的双腿,施法者显然并没有布下限制她行动的术式。然而却用了这样残酷的法术。
只要她稍微动弹一下,便立刻仿佛有千百把刀戳入骨髓,疯狂的搅动。
不过片刻,陆乔乔便疼出了一身冷汗。
她头晕目眩,耳中听到有人说:“啊,她果然不敢动了呢。不愧是叶王大人的法术。”
“还好是这样……不然,仅仅让我们来押送她……有点担心呢。”
“……”
牛车摇晃着,风吹开了草帘,露出走在前方阴阳师的背影。
与此同时,窃窃的私语声,也传入了她的耳中。
陆乔乔从草帘的缝隙间看去,便看到一双双眼眸,道路两边,站满了衣衫褴褛的平民,他们无声的注视着她,有些人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便匆匆的低下头,有些却恐惧又厌恶的与她对视着。
“就是她……大人说了,这个女人……”
“为了抓捕她……连高贵的阴阳师大人都受伤了。”
一枚石子突然飞了过来。打在她的额头上。
“死妖怪,”年幼的孩童极其小声的说,“都怪你。”
“……引来了,百鬼夜行。”
刷——
陆乔乔赶在再次被砸之前,放开了捏着草帘的手。
她长叹一口气,向后一靠。
她的手指,碰到了一样微凉的事物。
陆乔乔睁大眼睛,她低下头,便看到身侧一柄太刀,静静的横卧在她手边。
“……”
她的手指按在刀鞘上,太刀毫无动静,却仿佛在传达无声的安抚之意。
陆乔乔愣了片刻,她伸出双手,慢慢的将太刀抱在了怀中。
与此同时,牛车骤然一停。草帘摇晃着,道路两旁的贫民都已经消失不见,高大的府祗缓缓打开了大门,两名式神一前一后的走出。
“有劳诸位大人了,”式神对阴阳师道,“那么,现在,请将她交给我等吧。”
“不必忧心,叶王大人已在城中布下了结界,如今任何妖怪也不能踏入平安京一步。今夜,必然不会再让百鬼夜行重演。”
草帘被掀开,式神那面无表情的脸出现在陆乔乔面前:“那么,请下车吧。”
“叶王大人,已经等候多时。”
第30章 那时
这里似乎是麻仓叶王的府祗。
陆乔乔被式神一左一右的挟着,跟观光一样,穿过高大的拱门、曲折的回廊,最后来到了庭院之中。
陆乔乔看见了麻仓叶王。
他脱掉了狩衣,只披着一件白羽织,长发披散着,犹如流泉。
正是逢魔时刻,燃尽余晖的夕阳,呈现血一般的色泽,晕染着他的双眸。
“失礼了,”他没有转身,依旧注视着夕阳,却略略抬手,解开了施加在陆乔乔双腿上的术式,“请坐下吧。”
式神松开了手,陆乔乔试探性的走出一步,果然不再有任何不适。
连廊下摆放着一局手弈,已是残局,黑子完全围困住了白子。
陆乔乔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她在软榻上坐下,将太刀摆放在了膝盖上。
“果然,你的心音,我听不见了。”麻仓叶王转过身,与之前相比,此刻他的脸色有些苍白,额头上有些淡淡的红痕。
陆乔乔没有接话。
“真是久违了,”麻仓叶王抬起了头,与陆乔乔对视着,“与人类这样面对面的坐着谈话。”
陆乔乔并不觉得意外,她来的时候就发现了,这座府祗之中,除了麻仓叶王之外,便是各类强大的式神。她稍微思考便明白过来。
——既然这个人能听见心音,活着的生命那繁杂的思绪,恐怕是令他厌恶的。
然而,一旦出现了例外,他却又在意了起来。甚至为这种情况而感到惶恐。
不过她面色平静,并没有将心中所想表露出分毫。
“你把我带到这里,”夕光如血,陆乔乔迎着阴阳师冷酷的视线,淡淡的道,“究竟想做些什么呢。”
阴阳师的嘴角浮现一缕极其浅淡的微笑,他的面容是异常俊美的,只是气势强大,令人不敢与之对视,一旦他不再摆出那副冷酷的模样,顿时便显露出惊人的美色。
“你从平安京中走来,一路所见所闻,对此有何感想。”
“……”
陆乔乔立刻便想起了路边那些衣衫褴褛、神情麻木的平民。
“是你特意安排的吗?”她询问道。
麻仓叶王垂下眼眸,他抓起一枚黑子,放在掌心把玩,另一只手撑住了脸颊:“没错。”
“平安京中的百鬼夜行已经持续一段时间了,”阴阳师的唇角泛起诡秘的笑容,眼神却是冰冷的,“阴阳寮中,包括我在内,一共有两百二十四名阴阳师,其中精通术式、能力强大的,共有六位。”
“他们每一个人,都拥有击退百鬼的力量。”
“但是你看,”他将黑子‘啪’地放在棋盘上,“百鬼夜行却愈演愈烈。”
“……为什么?”
“因为贵族们抽调走了所有的阴阳师,”麻仓叶王轻声道,“皇宫与贵族的府祗日夜笙歌,平民却只能在恐惧之中挣扎。”
“如果不是之前那晚,黑暗被无限的延长,白昼迟迟不至,令他们感到恐惧,终于肯扩大结界的范围,今夜……平安京将会沦为人间地狱吧。”
“贵族愚蠢残暴,”麻仓叶王继续说道,“平民,则是麻木无知。”
他突然伸出手,白色的衣袖拂过棋盘,棋子散落了一地,阴阳师的手隔着微小的距离,虚虚落在了少女的额间,语气也骤然便轻:“很痛吧。”
陆乔乔躲闪不及,麻仓叶王那冰冷的指尖,贴在了她额头上那一小块红肿,一触即分。
那是被路边的孩童,用石子砸伤的。
“你瞧,只要稍微放出风声,将一切推到你的头上,平民们就不假思索的相信——他们并非没有分辨事实的能力,只是因为你看起来是那么弱小,所以他们敢于恨你。”
“通过仇恨、伤害、排挤比自己更弱的人,得到虚伪的安全感……”
“这就是世间大众,”阴阳师抬起了手,他的双眸映着血红的天光,仿佛在评价着蝼蚁:
“——太渺小了。”
“……”
陆乔乔安静的听着,麻仓叶王的手离开了她的额间,缓缓下落,他并没有触碰到她的肌肤,只是弯起手指,仿佛轻轻的托起了她的脸颊。
阴阳师露出一缕冰冷的微笑:“虽然你拒绝了我的邀请,但是,像你这样有着坚韧灵魂的通灵者,值得我为此破例。”
“你想做什么呢?”
麻仓叶王的眸中,出现了一点光辉:“我的理想,是建立一个,只有通灵者的世界。”
“世人是一种可笑的生物,但是通灵者不一样。”
“通灵者知晓天地规则,尊重这世间的一切。”
“如果这世上只有通灵者的话,一切都会不同,”他的语速稍稍加快,“我们才是能与世界共存的人。”
“当然,通灵者中也有被污染了的灵魂,我自然会做出挑选。”
他微笑起来,朝着陆乔乔伸出手,光芒在他的眼底氤氲着,让他看起来,居然有些孩童式的天真。
“怎样,”他询问着,“接受吧。成为我的同胞。”
“……”
一只手抬起,按住了阴阳师的手腕。
有那么一瞬间,麻仓叶王有些恍惚。
与他相比,少女的掌心异常的温暖,那是正常的、属于人类的体温。
他已经很久没有接触过旁人的肌肤了。
“在我回答你以前……有个问题,希望你能诚实的回答我。”
又轻又软的声音,如同夏日的微风,轻轻的回旋着。
阴阳师回过神,他表情不变,稍微用力便挣开了少女的手,白色的衣袖滑落,掩盖住了他的手背。
“你想问什么。”
“三日月宗近……你伤害了他吗?”
“……”
一阵沉默。
陆乔乔轻轻的叹了口气:“看来是的了。”
“我从来没有这样生气过呢……你是第一个。”
她慢慢的站了起来:“虽然我试图说服自己,也许三日月先生,是看到你想抽出我的灵魂,出手阻止,却被你反击……反击敌人是合情合理的,从你的立场上来说,这并没有错。”
“但我发现,这样一来我还是生气……而且,还开始生我自己的气了!”
“所以,”她逆光而立,“接下来,我不得不对你说一些,残酷的话了。”
“请恕我直言,”陆乔乔的声音轻轻的,“你没有家人吧。”
——麻仓叶王,没有作为普通人的家人、朋友、爱人,或者其他一切值得信赖的对象。
他的世界里只有这些冰冷而强大的式神。
‘家人’这个词语,激怒了阴阳师。
麻仓叶王骤然起身,冰冷的灵力包裹住了他:“家人?”
他朝陆乔乔伸出手:“你说了不该说的话呢——”
庞大的灵力如海潮一般汹涌,陆乔乔同样伸出手,于半途截住了麻仓叶王,他们的手掌相抵着,十指交握,明明该是友善的一幕,两股灵力却咆哮着撞击到了一起。
“我希望你能明白,”陆乔乔的用力抵着麻仓叶王的手,“我并不害怕你。”
“我对你愤怒的模样,也并不感觉到恐惧。”
“你的态度如何,是撼动不了我的,”她略微压低重心,握紧了另一只手,猛然朝阴阳师打去,重重的击在他的胸口,“因为我比你——”
“更强!”
灵力形成了肉眼可见的漩涡,没有任何技巧,纯粹是野蛮的比拼蛮力而已,这般粗鲁的使用力量,任何一名稍有所学的阴阳师,恐怕都要讥笑,然而麻仓叶王却不得不松开手,连退数步,才堪堪站稳。
“虽然我对阴阳术一窍不通,”陆乔乔露出一个微笑,她的骨节如同被烙铁烫伤,浮起一层红肿,少女的表情却未曾有丝毫改变,“但是,光论力量,我比你更胜一筹呢。”
“我已经有所觉悟,”陆乔乔低下头,看着自己被麻仓叶王护身咒灼伤的手背,“我绝对不要三日月先生,因为我而置身危险之中!”
“你很强,我不敢说可以击败你,哪怕伤到你的可能……也是微乎其微。”
“但我愿意,”她抬起头,并未用多么严厉的口吻,只是平静的诉说着,“拼尽全力。”
“请你将三日月先生放走吧,他就在你的府祗之中,我能有所察觉。”
“……”
夕阳最后一缕余晖也已消散,夜色悄然而至,这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黑暗之中,少女却好像在发光。让人不敢直视那双眼眸。
麻仓叶王的嘴角浮现一缕微笑。
他仿佛看见了什么滑稽而又可悲的剧目,到了最后,他居然笑出了声来。
“哈——”阴阳师抬起手,五指插入发间,将散乱的长发梳理开:“哈哈、哈哈哈……”
陆乔乔眨眨眼睛:“你在笑我不自量力?”
麻仓叶王缓缓的摇了摇头。
他面带微笑,朝陆乔乔走去。
“真是太可笑了,”他低声道,伸出手来,阴影笼罩了陆乔乔,“当了妖怪的饵食,却还不自知。”
“既然如此……就让你回想起来吧,那些被你忘记了的真相。”
他的手掌,落在了少女的头上。那些细碎的、凌乱的记忆,仿佛被拨开了蒙在表面的薄纱,骤然连贯清晰了起来。
——那是八分之一·陆乔乔,迷路于鬼道,初次与三日月宗近相见时的记忆。
……
…………
‘哦呀……唤我所为何事呢,迷路的贵女?’
那是什么……
是谁在说话?
‘鬼道之中,妖鬼众多,还是早早离去的好呢。’
一双眼眸凝视着她,眼底似乎落入了新月。
她茫然的眨着眼睛,终于回过神时,萦绕在身旁的淡淡冷香,已经无声无息的淡去了。
啊……
陆乔乔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是了,她迷路了,这里似乎是,鬼道?
那么……
她抬起头,试图寻找那位穿着华美狩衣的人,却只看到了他的背影。
付丧神松开了衣袖,并没有再停留,他的态度温和,却又不可接近,已经转过了身,浓雾又弥漫开来,逐渐遮掩了他的身躯。
“咦,”少女小小的惊呼一声,连忙朝他跑去,声音细细的:“那个,请等一等……”
她伸出手,指尖堪堪碰到了付丧神行走间晃动的衣袖。
随后便感觉眼前一片金星乱晃,一股力量击中了她的下巴,将她抽得飞起。
付丧神抬起手——这似乎只是他下意识的动作,用力的挥了出去,不过却足以击退陆乔乔了。
少女像一片羽毛,顺着他的力道:
飞起
“呃。”
坠落
“啊。”
跌到
“哦。”
噗通~
——脸朝地式坠落。
付丧神的眼眸微微睁大,他抬起衣袖,遮住了唇:“哦呀……您没事吧。”
“……咳咳。”陆乔乔挣扎着蠕动着,慢慢的爬了起来,她揉揉眉心,忽然眼梢弯起,对他微微一笑:
“没事哦。”
“……”
少女站起身来,又朝着付丧神跑去。
这一次他并没有再躲闪。只是微笑着,平静的看着她越来越靠近。随后他抬起手,轻轻的按住了少女的额头。
“因为是残魂,所以感觉不到恐惧吗。”付丧神轻声的道,指尖抵在少女的眉心,“不可以再靠近我了呢,小女孩。”
“残魂……?是在说我吗。”
“哈哈哈,是的呢。”
少女露出了懵懂的神情,她轻轻的点了点头:“是吗,原来是这样。”
她又微笑起来:“谢谢你呀。”
“我好像忘记了很多事情,”陆乔乔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我在你身上,感受到了很熟悉的气息……”
她露出了些许怀念的神情:“嗯……叫做,刀、刀……”
——刀剑付丧神。
他的眼神微暗:“哈哈,小姑娘,你是个审神者?”
“审神者?”陆乔乔露出了茫然的表情,她皱起眉,努力的思索着,“我叫审神者吗(⊙w⊙)。”
“哈哈哈,这应该不是你的名字呢。不记得了吗,名字?”
“我……”陆乔乔犹豫的说,“似乎不能随便说出名字。”
“哦?”
少女有些愧疚,连连道歉:“对不起。”
“不过,”她仰起头,双眸清澈,如同泠泠的流泉,少女微笑着,“你可以叫我……乔乔!嗯。”
“……”付丧神微微歪头,他嘴角含笑,也学着少女的模样,放低了声音:“哦呀……”
他发出了意味深长的感叹,却并没有去唤少女的名字,只是轻笑道:“那么,我的名字也应该告诉你呢。”
“——三日月宗近,虽然也许你一会就忘记了,哈哈哈。”
“那么,”付丧神的笑容微微淡去,“再次唤住我,所谓何事呢。”
陆乔乔点了点头:“的确是,有事情的。”
她朝付丧神走去,最后停在了他的身前。
她的双眸,清澈如泠泠流泉,清晰的映着他的身影。
如此之近的距离,三日月清晰的看见了少女眼中的自己——并不是他所展现在人前的、华美的伪装。
而是一个被漆黑的诅咒气息缠绕,浑身长满了狰狞的骨刺,犹如恶鬼般的……模样。
然而少女凝视着他,并没有露出一丝恐惧。
她轻轻眨眼,声音轻轻的:“三日月先生……”
“那个,”她犹豫的道,“你好像受伤了,对吗?”
“诶呀,”他发出了一声极轻的感叹,“……真是。”
付丧神眼底的新月纹似乎在发光。
——太敏锐了。
“被你看穿了呢。”他抬起衣袖,略略遮住了脸颊,“那么,你想要做什么呢。”
在他的注视中,少女眨了眨眼睛,伸出手,掌心轻轻的贴在了他的胸前。
温柔的、如同涓流一般的灵力,无声无息的涌入了他的身体。
几乎是在下一刻,付丧神脚步微错,向后退了一步。
他的笑容淡去了:“灵力?”
少女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立刻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慢慢的点了点头。
“……我,似乎遇到过,类似的事情,”她自言自语,“好像,只要这样做。”
如同潮水一般的灵力,缓缓的从她身体里涌出,强大而纯净,瞬间冲散了鬼道弥漫的雾气。
灵力环绕着他,犹如一团温柔的水,将他包裹着。
刀剑付丧神与人类审神者缔结契约,因为契约的存在,审神者的灵力,才能毫无阻碍的传递。
然而居然还有这样,根本不需要契约的通灵者!
仅仅是残缺不全的魂体,竟然就能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付丧神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也温暖了起来,他注视着少女,淡淡的灵光环绕着她。
“三日月先生。”察觉到他的目光,少女微笑起来。
——她很开心。
“我好开心,我能帮到你!”陆乔乔懵懵懂懂的,表达着她纯粹的喜悦之情,“刚才……您帮助了我,我想要回报你。”
“……”
三日月宗近微微眯起眼眸,眼底的新月纹氤氲着微光。
——就如皓月。并不刺眼,却已足够驱散黑暗。
他微笑着,退后一步,脱离了少女灵力的范畴。
“诶?”
三日月抬起手,按住了少女的头:“哈哈哈,已经足够了呢,小姑娘。”
“可是……”
他没有说话,只是捧起了少女的双手,轻声道:“不痛吗?”
这短短的时间里,陆乔乔按在三日月胸口的双手,仿佛在墨汁里浸泡了一样,黑气弥漫,似乎要侵入她的体内。
“诶!”她发出一声惊呼,这才发现掌心仿佛被数千根针,绵绵密密地扎着一样,“啊……刚才太投入了,没注意到。”
“没关系,”她甩了甩手,又呼呼的吹了几下,立刻便又活泼的道,“虽然有点痛,不过还可以忍受哦!”
——不痛吗?
“不过,这是什么呢。”
付丧神轻轻的道:“那是诅咒呢。”
“我身上的并不是伤口,”他说道,“而是诅咒呢。所以不要浪费你的力量了。”
“诅咒……”陆乔乔跟着重复了一遍,她的灵魂不完全,显然并不能理解这究竟是这么回事。
不过很快,她就用自己的方式理解了。
少女抓住了付丧神的手指:“也就是说……你一直在疼吗?”
“我只是手掌沾到了,就像被针扎了一样呢。”她低下头,看着自己手掌逐渐淡去的黑气,“可是,三日月先生,你的身体里……都、都是……”
在她看来,黑气几乎将付丧神淹没。
少女露出了好像要化掉的表情,她手足无措,结结巴巴的道,“你……呃,我……”
过了片刻,她又重新微笑起来。
“我想起来了……有谁跟我说过,”她仰起头,似乎在回忆着,断断续续的道,“快乐的事情,一起分享,能够加倍;痛苦也可以分享的,慢慢的就……不会疼了。”
“好像是这样,我觉得超~有道理呢。”
“……”
“所以,”她伸出手,“三日月先生,你把诅咒分给我一半吧。”
“啊,三日月先生?”
付丧神伸出手,轻轻的捂住了她的眼眸。
她听见他似乎是在笑。
“多么……”他用极轻的声音呢喃着。
多么纯粹而稀有的灵魂。
——美丽至极。
陆乔乔不明所以,她没有动,乖乖的站在原地,过了片刻,并不完全的生魂,脑袋就像糊了一样,等到付丧神松开手,她迷惘的看着他。发出了一声:“诶?”
“……啊,抱歉,我刚才是……要做什么来着。”
“要给我戴上这个呢。”三日月宗近伸出手,掌心是一枚金色的垂穗。
他微微弯腰,眼角折起:“那就麻烦你。”
“……(⊙⊙)哦。”
是这样吗?
陆乔乔伸手拿起垂穗,摩挲着他的长发,也许是因为魂魄不全,少女显得笨手笨脚,于是很快的,她便专心的跟发饰较劲了。
她的呼吸声极浅,魂魄其实并不需要呼吸,只不过她并没有意识到如今的境况,仍旧维持着人身时的习惯。
那若无若无的气息,落在他的耳尖、脸颊、发梢,好像一团团雾气,逐渐迷住了他的眼睛。
“好了。”
他直起腰,伸手抚摸了一下发间那有些歪的垂穗,便微笑起来:“哈哈哈,帮了我一个大忙呢,谢谢你。”
于是少女便高兴了起来:“不用谢的。”
“那么,我也要给予回报呢。”他轻声道,随后抬起了手中的太刀。
光辉如月,刀身上行走着新月般的纹路。
付丧神细心的甩掉了刀锋上的血珠,还刀入鞘,接着将它递给了少女。
“哈哈哈,希望你能收下它。”付丧神轻笑着,“鬼道之中妖鬼众多,独自前行是很危险的呐……带着它,它会保护你的。”
“(⊙⊙)……好?”
“可是,”她犹犹豫豫的问,“这样一来……你就没有武器了呢。”
“哈哈哈,会有的。”付丧神轻笑着,他抬起手,一股黑色的气凝聚在他的掌心,很快,一把与陆乔乔手中,一模一样的刀,从无至有,凝聚成型。
“用妖气再捏一把就好。”
“那么,”他伸出手,轻轻的按住了少女的眼眸,“小姑娘……”
“……请你……”
……
…………
记忆就到此为止。
陆乔乔睁开眼眸,眼前仍旧是麻仓叶王的府祗。
她低下头,慢慢的看向了怀中的太刀。
“……”
——请你,到我的身边来吧。
这是记忆之中,最后所听见的话语。
“……这到底是。”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怎么,还不肯认清事实吗。”
“温情脉脉的回忆?保护?”
阴阳师的身上披了一层夜色,他挑亮了灯火,语气平静:“虽然你并没有掌握任何阴阳术,但作为通灵者的本能……应该已经告诉了你真相。”
“妖怪啊,是会标记猎物的。带着这把刀,哪里也去不了呢,只会让你一步步的,来到他的身边。”
——所以,残缺不全的生魂,才能召唤她的身躯吗?
“与其说是在保护你,不如说,你就像是猛兽口中的饵食,因此其他的妖鬼,根本不敢靠近你。”
“如何呢,”他轻声道,“你还要为了三日月宗近——”
“拼尽全力吗。”
【正文在下】
第31章 隐情
三日月宗近诞生的本丸,是个已经颇具规模、成员众多的成型本丸。
虽然刀账未满,但在他到来之前,这座本丸已经很久没有增加新的成员了。
就连将他锻造出来的契机,也是一个意外。审神者在例行锻刀的时候,调配错了资源,按照原定计划,本应该锻造出的,会是一把用于链接的打刀或者胁差。
当他睁开眼睛的刹那,他在审神者脸上,看到的却并不是惊喜。
——而是掩饰得很好的焦虑。
……
…………
付丧神的身躯冰冷,他的吐息确实温热的,若有若无,落在陆乔乔的后颈。
他的手轻轻的掩住了她的双眸,陆乔乔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着付丧神那比平常要沙哑的声音,轻笑着:“啊……”
他用极其轻微的声音说道:
“所幸你安然无恙。”
陆乔乔并不敢挣扎——付丧神的气息,实在是太过微弱,好像轻轻一碰,他就会消散一般。
“三日月先生,”她微微侧过头,有些着急的道,“您还好吗?”
回应她的是付丧神若有若无的笑声。
“嗯,”他一如往常那样,轻松的回答着,“很好呢。”
“不如说,再好不过呢。哈哈哈……第一次感觉到了人类所说的复杂情绪呢。”
“……”陆乔乔一言不发,她抓住了付丧神的手腕,趁付丧神还没反应过来之前,身躯往下一滑,随后赶紧旋身站起。
她终于看见了付丧神现在的模样。
三日月宗近的长发凌乱的披散着,衣袖被削去了半边,狩衣上沾满了暗色的血迹,他显然没预料到少女会如此果断,似是吃惊一般,微微睁大了双眸,他略略侧过头,让长发遮掩住脸上的伤口,抬起衣袖,好似平常样掩唇而笑:
“哈哈哈……被发现了。哎,这种时候不该笑呢。”
陆乔乔举起双手,少女半天讲不出话来,手掌胡乱的挥舞着,好像快吓死了。
“三、三三……”
她干脆不再开口,熟练的调动着灵力,试图依靠过去的经验,将付丧神的伤势治愈。
然而三日月宗近却轻轻退后了一步,从她的身边滑开了。
“不行呢。”他低着头,凝视着少女的眼眸,温和却又不容拒绝。
“啊?可是您……”
她还未说完,付丧神的抬起手,微凉的指尖,轻轻的按住了她的唇。
“嘘——”
“小姑娘,不要再说了呢。”
“否则的话……”那声音犹如呢喃,“我就要……”
他没有再说下去了。
按在她唇边的手移开了,随后温柔的将她散落在脸颊边的发丝拨开,付丧神直起了身,轻轻的按住了陆乔乔的肩膀,语气温和的嘱咐着:“好孩子,暂且不要动。”
陆乔乔:“……”
随后他敛去了笑容,陆乔乔听见他说:“按照约定,麻仓,该是你履行誓言的时候了呢。”
“……”
长廊的尽头,麻仓叶王就站在那里,静静的注视着他们,仿佛在旁观着无声的默剧。
烛火燃烧着,火星跳动,发出轻微的炸裂声。麻仓叶王似乎发出了一声若有若无的轻嘲。
“三日月宗近啊,”他准确的叫出了付丧神的名字,语气似笑非笑,“你就不怕我反悔吗。”
“哈哈哈,那也无妨,”付丧神轻松的道,“将你一并视为必须斩杀之物便是。”
又是一阵死寂。
良久,
“是吗……”
陆乔乔听见阴阳师轻轻的应了一句,竟然显得很是平静,甚至连一贯的冷漠也好似消散了些许。
“那就如你所愿吧。”他用一种异常平淡的语气说道,“只要她不主动攻击我,我不会再对她动手了。”
他迈开脚步,慢慢的走来,最终停在那一盘被掀翻的棋子前。黑白色的棋子滚了满地,而他就踩在棋盘的边缘。
“蝼蚁小小的挣扎,也殊为有趣。”麻仓叶王伸出手,他点亮了一盏灯,烛火映照着他的面容。
“只不过,三日月殿,你的刀早已经不能出鞘。”
“这件事情,你难道已经忘记了吗。”
第32章 晚安
三日月宗近的刀,不能够再出鞘了。
付丧神唇边泛起若有若无的笑容,并没有反驳麻仓叶王的话。
“为什么?”
寂静之中,少女的声音仿佛是轻软的羽毛,她有些茫然:“是因为受伤了的缘故吗?”
陆乔乔记着付丧神的嘱咐,并不敢随便乱动,不过却伸手拽住了三日月宗近的衣袖:“三日月先生,我说对了吗?”
她刚恢复了记忆,自然记得在鬼道之中,付丧神是如何击杀了围拢过来的妖鬼。
如果真是这样……刚才打那一拳打轻了!╭(╯^╰)╮
“即便听不到你的心音,却还是能一眼看透你在想些什么呢。”麻仓叶王淡淡道。
陆乔乔没有接话。
“三日月殿,不打算解释吗。”
于是这下轮到付丧神被陆乔乔紧紧的盯着了。
“哈哈哈,并没有这么严重,只是出力多少的区别而已。”他伸出手,轻轻的揉了揉少女的发丝。
夜色如薄纱,披在他的身躯上,唯有他的双眸,映着跃动的烛火,眼底的新月纹熠熠生辉。
他放轻了声音,声音如夏夜的轻风,温柔的落在少女耳中:“而现在,我只是打算,全力以赴了。”
“什么意思?”陆乔乔连忙追问,“您到底打算做什么……”
她还没说完,付丧神突然上前一步。伸手取过了她抱在怀中的太刀。
陆乔乔一怔,连忙松开手,随后便感觉头发又被温柔的抚摸了一下。
他微笑着,张开口,温柔的、无声的说:“……”
随后他伸出手,蓦然握住了刀柄。
……
…………
三日月宗近已经在本丸中闲置了三个月。
将他锻造出来的审神者,并没有立刻将他编入队列。只是这么不冷不热的晾着。
而在这段时间里,他没有见过第二把新刀。
他也表现得很安分,并不去询问审神者,每天只是在本丸中悠闲度日。偶尔还会去内番帮忙。
所以,当他的刀锋切开了某位短刀的脖子时,他得到了那孩子难以置信的询问:“三日月殿……为什么……”
三日月宗近只是轻轻合上了他的眼眸。
被他所杀死的付丧神很快便消散,浓稠的黑气仿佛要凝聚成实体,充满了恶毒的诅咒,随着灵力,被他吸收。
不过片刻,这场杀戮便落下了帷幕。谁也没有察觉。
从短刀开始,他游走在本丸的每一个角落,逐一将他们无声的杀死。每一个付丧神倒下之前,脸上的表情都是惊愕的、恶毒的。
“你居然……”
“不,我不想死啊……主君……”
“诅咒你……我诅咒你!”
等到审神者带着第一队伍归来之时,天已暮色,血红的天光洒落,三日月宗近站在本丸的庭院之中,手持太刀,迎接他们的归来。
最初审神者与付丧神们,还没有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等到看清楚了他的模样,审神者发出了一声惊呼:“三日月宗近,你?”
“哈哈哈,一不小心就变成了这样呢。”
付丧神轻笑着说道,他往前踏出一步,血色的天光笼罩着他,付丧神浑身都是血,刀锋却雪亮如新,他的头发披散着,额头上生出了一枚角,犹如恶鬼。
“不过,我也不需要再继续掩藏了,吸收的力量已经足够多了。”他抬起刀锋,指向了同僚,“来,厮杀吧。”
他的刀锋,斩裂了天幕。
不断有付丧神质问着他,他们的表情因痛苦和仇恨而扭曲,毫不留情的施加着他们所能想象的、最为恶毒的诅咒。
三日月宗近始终微笑着,当他终于站在审神者的面前时,缠绕在他周身那漆黑的诅咒,几乎已经快要化为实体。
一缕血丝从他的眼角缓缓滑落,留下一道淡淡的痕迹,犹如泪痕。
“我一直想思考,为何本丸之中,没有那几把神刀。”付丧神的笑容消失了,他垂眸注视着审神者,“不过想来,曾经应该是有的。”
审神者颤抖着:“你想杀我吗?不……不要杀我!”
“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啊!大家这样不是也很好吗?为什么……我会诅咒你的!杀了主人,你不会有好下场的!你会永远被诅咒缠绕,慢慢腐朽!”
最后一缕夕晖也消散了。
付丧神抬起手,一刀贯穿了审神者的身躯。
审神者发出了犹如哭泣一般的尖锐啼叫,一直笼罩着他的灵障骤然崩塌,他的身躯好似飘摇不定的幻影,那层伪装彻底消散时,暴露在付丧神眼前的,是一个根本称不上人的东西。
“诅咒……你……”他艰难的伸出漆黑的爪子,充满愤恨,“为什么……我付出了一切,我是被欺骗的啊!”
“政府欺骗了我……什么审神者,不过是妖怪的祭品而已……灵力不够,就吞噬生命力……”
“我只不过想要自保而已啊!”
“所以,您就故意使那些刀剑堕落吗?”三日月宗近轻轻的道,“每日的饭食中都添加了您的咒术呢。”
“就连我也束手无策。一旦术式成熟,性命也就到底为止。变成任由您享用的食粮……”他低垂着眼眸,又微笑起来:“不过也多亏了这点,大家都中了术,我才能如此轻易的吸收了他们的力量呢,哈哈哈。””
“凭什么只有我必须去死……”审神者的脸上流露出了强烈的憎恨,“就算跟溯行军为伍也好,我要活着!既然奉我为主人,那就变成我的养料好了!”
“可恶……明明没有露出破绽,就要成功了,都是因为你!早知道就……先……吃了你……”
三日月宗近注视着审神者,他的神情居然是温和的,付丧神放轻了声音:“是吗,哈哈,无需忧虑,直到最后一刻,您在他们的眼中,仍旧是个值得尊敬的主君。”
他转动刀柄,毫不犹豫的搅碎了审神者的心脏。
“……请您安息吧。”
黑色的血液飞溅而出,审神者飞快的雾化,黑色的气息像是嗅到了血腥的鲨,拼命的朝付丧神的身躯钻去。
三日月宗近并没有躲闪,任凭充满诅咒的灵力缠绕住了他。
死在他刀下的付丧神的诅咒、杀了主人所带来的反噬,黑气蠕动着,犹如一层层的茧,将他厚厚的包裹了起来。
“想要让我彻底堕入黑暗之中,沦为毫无理智的妖魔吗……”付丧神轻声呢喃,“诸位的恨意,我感受到了。”
他轻笑着,缓缓抬起了手中的太刀。
天下五剑依旧高洁,刀锋如月,锋利的光芒丝毫不曾折损。
他挥动太刀,毫不犹豫的斩向了自己。
付丧神的影子摇曳着,倏然一裂为二,他缓缓的将刀收入鞘中:“不过我还不想连心灵也堕落呢。”
“诶呀……这样一来,刀魂跟本体就分裂了。哈哈,也罢……暂且如此吧。”
“就让我……三日月宗近……”
背负着诸位的仇恨,直至消亡吧。
……
…………
狂风从夜色深处用来,连廊下的烛火摇晃着,纷纷熄灭,黑暗越发浓郁,最后一盏灯火熄灭,风声又倏止,陆乔乔放下遮挡着狂风的手,她抬起眼眸,便看见一轮皎洁弯月。
付丧神手持太刀,黑暗之中,刀锋散发着淡淡的辉光,刀身的新月纹熠熠生辉,如同明月落入了这庭院之中。
他的额上生出了角,眼角下浮现了艳丽的红色妖纹,发色近乎漆黑,付丧神似乎是想要微笑,略微掀动唇角,却露出了尖锐的獠牙。
漆黑的雾气犹如实体,环绕在他周身,唯有那森然的刀锋,依旧雪亮如新。
“如果可以,真不想再让你看到这幅模样啊。”他以极其轻微的声音说道。
“三日月先生……”陆乔乔正想说些什么,却忽然听见了纷纷而来的破空之声。
紧接着,漆黑的夜色之中,骤然燃起了一蓬遥远的火光,远处传来了隐约的喧哗之声,随后如同落雨一般,笼罩着麻仓叶王府祗的结界上,忽然发出了“砰砰”的声响!
那是无数的妖鬼,从四面八方涌来,如同被吸引着一般,不断的朝结界撞击着!
陆乔乔吓了一跳:“妖怪?”
“怎么会……这么多!”
她还在惊讶,下一刻,阴阳师抬起手,毫无预兆的撤掉了笼罩着府祗的结界,与此同时,付丧神上前一步。
盘踞在庭院之中的妖怪如同洪流倾泻而下,它们是如此之多,嘶鸣着聚合在一起,仿佛连天空都已经遮蔽。
这般情景之中,付丧神轻轻微笑着,举起了手中的刀。迎着妖鬼的洪流挥去。
陆乔乔好似看见了一轮自黑暗之中升起的新月。直上天幕,撕裂夜色。
震耳的嘶鸣之声骤然静止,盘踞在天空的妖鬼,连同大地、巨树、院墙,被一并抹去!
“……”陆乔乔睁大眼睛,看着纷纷散落的血雨之中,付丧神抬起手,抹掉刀刃上的鲜血,转身朝阴阳师颔首:“那么,请启动术式吧。”
“什么术式?”陆乔乔忍不住道,她迈开脚步,朝付丧神走去,一面透明的屏障,却骤然浮现,牢牢的将她困在了连廊之上。
庭院之中,三日月宗近所站立的地方,却突然浮现了一个血色的阵法。
付丧神安然的站在最中央,不过片刻,那些字符就如同活了过来一般,绕着他转动了起来。
陆乔乔用力敲了一下结界,透明的屏障泛开一圈涟漪:“三日月先生!这是怎么一回事,您到底要做什么?喂!”
她又急急忙忙的看向启动了术法的阴阳师,却发现麻仓叶王居然转过了身,朝府祗外走去。
“等等,你要离开吗?”她连忙问道,阴阳师却充耳不闻,很快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长廊尽头。
这里只剩下她与付丧神了。
陆乔乔又捶了一下结界,没再去管麻仓叶王的行踪,开始专心的调动灵力,试图击碎屏障。
“不要再敲了呢,小姑娘。”三日月宗近轻声道,“打破了术式,可是会让这座城池,在永夜中长眠呢。”
陆乔乔的手一僵,她茫然的道:“什么意思?”
“哈哈哈,简单来说,我算是诱饵吧?这个阵法会将我的气息扩散出去,让城中的妖怪都聚集于此呢。”
“诱饵?”陆乔乔蓦然提高了音量,“那……您会有危险吗?”
“哈哈,我么?”付丧神轻笑着,挥刀将这短短时间里再度涌来的妖鬼斩杀,随后他朝少女走去,隔着一堵透明的障壁,静静的凝视着她。
他一如往常的微笑着:“大概会随着百鬼夜行一起消失吧。”
“……”
陆乔乔愣了一会。
“不、不……”她小声的道,连连摇头:“不行……”
“哈哈,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呢,”三日月宗近道,“因为,我正是这一切的源头啊。”
……
…………
三日月宗近是天下五剑之中最美的一把。
诞生于平安时期,历时已逾千年。
当这样的刀剑付丧神堕落妖化,他所散发出的妖气,足以遮蔽天幕。
尤其……他的身上,还缠绕着死于他刀下的、三十多位付丧神的诅咒。
他就像是一口泥潭,不断的吸引着黑暗聚集,虽然分割了刀魂跟本体,缠绕着他的诅咒却日渐深重。
腐朽的贵族、森严的等级,平安京就像是一块最为适合的沃土,等到他察觉的时候,这座就聚集了无数怨恨与亡魂的城池,已经如同他那般,堕落于黑暗之中。
“我自己也吓了一跳呢,”付丧神微笑着说道,“原本打算过一段时间,如果没有办法,只好请阴阳师将我净化了。不过唯一有这个能力的人,竟然只剩下了麻仓叶王……哈哈哈,一不小心就拖得久了一些。”
“……”陆乔乔怔怔的看着他,她试图说些什么,开口却只发出了轻微的颤音。
“不要哭呢,”他骤然放轻了声音,眼中映着少女的声音,隔着一面透明的结界,付丧神伸出手,虚虚的抚摸着她的脸颊,“有形的事物终有毁坏的一天时,时间早晚的差别而已。”
陆乔乔伸出手,愣愣的摸了一下脸颊。随后道:“……我没有哭啊,三日月先生。”
“嗯!幸好如此呢,”付丧神点点头,笑着说道,“所以,能请你一直忍耐下去吗。”
“……”
陆乔乔一怔,随后一下子捂住眼睛,拼命的揉着脸:“我、我知道了,没为题的三日月先生!但是我觉得还会有其他办法的……”
“我、我以前好像也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呢!所以……”
她还在绞尽脑汁,试图说服三日月宗近,却听见付丧神轻轻的笑了一声。
“小姑娘,你知道我身上的诅咒,是怎么来的吗。”
陆乔乔放下手,便看到付丧神的眼眸,他静静的凝视着她:“这是我斩杀了三十九位同伴,他们临死之前,对我发出的诅咒。”
“……”
“剥夺了他们的生命,无论对于人、付丧神而言,都是最严重的伤害和罪行,是无论如何也无法被他们所原谅的。”
他歪了歪头:“关于这一点,你认同吗,小姑娘。”
“……认、认同。”
于是付丧神微笑:“所以这个诅咒,是无法消除。”
“是时候结束它了。”
地面的阵法散发出了耀眼的红芒,从付丧神的身体里,涌入了粘稠的、犹如实体一般的黑色雾气,它们盘旋着,逐渐化为类似刀剑的模样。
付丧神抬起手,隔着屏障,轻轻捂住了陆乔乔的眼睛。
“晚安,”他温柔的说:“乔乔。”
刀剑齐落。
……
…………
陆乔乔感觉自己眼前好似盛开了一片皎洁的月光。
不行!不能哭的!
“不能……不能……”她不断的重复着,声音越来越低。
光芒逐渐暗淡,庭院寂静无声,旋转的阵法渐渐停下,阻隔在长廊前方的结界,如同水晶骤裂,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三日月宗近安然的站在她的面前,他的嘴角泛着微笑,眼眸合拢,仿佛是陷入了美梦之中。
他一动不动。
“三日月先生?”陆乔乔极其轻微的呼唤了一声。
付丧神并无回应,他握在手中的太刀却骤然掉落,摔在台阶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一缕暗红色的鲜血从他的嘴角涌出。静静的滑落。染红了他的衣领。
陆乔乔一把抱住了三日月宗近,把脸埋在他怀里,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呜哇——对不起,我……”
“我知道,我应该尊重您自己的意志……呜呜呜,您不是毫无理智的在取死……您所作的一切,都是出于高贵绝伦的道德,您已经下定决心了我知道的……”
“但是……但是……”
陆乔乔觉得自己的心分裂成了两半。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几乎要将她没顶。
“但是我……不想你死啊!”
“我好后悔!”
“糟糕透了……我,我这个人……”
她哭得停不下来,后知后觉的感觉到了心中如同被刀割一般的疼痛,与此同时,还有着难以言喻的悔恨之情。
一只手摸索着,轻轻的按在了她的发间。温柔的抚摸着。
陆乔乔的哭声骤然一止,她猛然抬起头,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半空中居然飘来了一柄油纸伞。
纸伞旋转着,悬浮在付丧神的头顶,些许微光散落,三日月宗近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
陆乔乔眨了眨眼睛,立刻便又滚下几颗泪珠,她却未曾察觉,只是露出了仿佛做梦一般的表情:“三日月先生?”
她伸出手,突然掐了自己一下,尤觉得不够,又张开嘴,想要咬一口手背。
付丧神裹着黑色甲的手指挡在了少女的手背前。
陆乔乔一口咬下去,只咬住了三日月宗近的手指。
她连忙松开嘴,先是愣了一会,随后一把将脸埋进三日月的胸口:“三日月先生!呜哇……”
“太好了,您没有死!您不要死了好不好……”
陆乔乔一边哭一边恳求,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抬起头,语无伦次的说道:“交给我吧!我来想办法,虽然我现在还想不到,不过我会努力……呜……”
她还在拼命恳求,却觉腰间一紧,付丧神弯下腰,一只手环住了她的腰,另一只手按住了她的后脑。
“不要哭啊……”他在少女的耳边说:“小姑娘,你的眼泪……”
“会让我连心也堕落的呢。”
他的身体越压越低,三日月宗近微笑着,付丧神的长发如同绸缎一般散开,手臂轻轻一揽,陆乔乔便不由自主的挺起了腰。
付丧神的松开手臂,用双手捧起了她的脸颊。
这情景真是万分熟悉,陆乔乔一边哭,一边伸出手,按住了三日月宗近的脸往外推:“呜呜呜……三日月先生,您、您是要跟我……契约吗?呜……不行的哦,不能趁机耍流氓。”
“……哈哈哈,还是被拒绝了呢,这种时候也不行吗。”
陆乔乔摇摇头:“不是的。”
她把泪一擦,毫不犹豫的伸出手,用力一咬,顿时食指、中指、无名指……一起冒着血花:“契、契约……没问题!形式要阻止……”
她还想说些什么,便感觉到手掌被轻轻的托起了。
三日月宗近垂下眼眸,伸出舌头,在少女的指尖轻轻的吮吸着。
随后他抬起手,解开了自己的外袍。
华美的狩衣滑落,露出付丧神穿着黑色内甲的胸膛。
“三日月先生?”
三日夜宗近对她微微一笑:“不要害怕。”
随后他握着陆乔乔的手腕,猛然刺向了自己的心脏。
陆乔乔的指尖毫无阻碍的穿透了他的胸膛,她睁大眼睛,感觉自己的指尖,仿佛触到了一个不断跳动的东西。
过了片刻,她才猛然醒悟过来——那应该是三日月宗近的心脏。
陆乔乔的魂都要飞掉了:“咦咦咦!”
温热的血似乎在不断的涌入她的体内,指尖下的心跳沉稳有力,他轻轻的笑了,于是牵动了肌肉,于是便好似一片羽毛,不断的挠着她的掌心。
“完成了呐。”他轻声道,握着陆乔乔的手慢慢抽出,胸膛光滑如初,并没有丝毫的损伤。
随后他捧起少女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轻笑着说:“从此以后,三日月宗近……就属于你了。我的主人。”
第33章 吃糖
契约达成了。
纯净的灵力犹如甘霖,源源不断的涌入付丧神的体内。环绕在他身边的黑气骤然淡去,因为失血而苍白的脸色也迅速的好转。
三日月宗近眯起眼睛,喉间逸出一声低吟。
“唔——”
那声调拖得既缓又长,尾音轻颤着落下。
陆乔乔的莫名觉得耳尖有点发烫。她疑惑的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又关切的询问:“怎么了,三日月先生,我没控制好灵力吗?”
“主君唤我三日月即可。”三日月宗近轻声道,他的衣衫散落,虽然稍稍合拢,却并没有系起,袒露着小半胸膛。
些许微光盈盈于锁骨之间,付丧神抬起手,无法如同往常那样以袖掩面,便握着陆乔乔的手,轻轻的按在唇边。
他嘴角含笑,呼吸若有若无的吹着少女的掌心:“无需使用敬语呢。”
陆乔乔:“……(⊙⊙)。”
“怎么了,这幅表情呢。”
陆乔乔摇摇头:“没事,大概是有点累了吧。”
不知道为什么,刚才心脏好像被捏了一下呢。
陆乔乔抽回手:“三……呃。”
她露出了有些为难的表情,一直以来,陆乔乔对于三日月宗近,抱有着类似师长的尊敬之情。尤其是付丧神以自身为饵的行为,赢得了她极大的敬意。
一时半会,突然要改口,真有点不习惯呢。
陆乔乔暗中努力了片刻:“……三日月。”先生。
她在心中偷偷的加上了敬语。
“您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她询问着,“刚才……我似乎看到了您被无数刀剑穿身而过……”
“主君看见的刀剑,是诅咒的幻形而已,简单来说,它刺伤的并非是我的躯体,而是与人类的灵魂差不多的东西……哈哈哈,非要形容的话,可以叫做刀魂。”
陆乔乔脸色更紧张了:“灵魂!”
“那、那岂不是更加糟糕……”
“嘛,哈哈……无须在意。”三日月宗近仰起头,看向半空中悬浮着的油纸伞。
直到此刻,陆乔乔才总算有心思仔细去看这把莫名出现的伞。
它安静的悬浮着,缓慢的转动,伞面上盛开着大片华美艳丽的花纹,伞柄下方缀着一个铃铛,轻轻晃动着,却没有发出声音。
付丧神伸出手,指尖轻触着铃铛:“这是唤魂铃,发出的声音只有灵魂能够听见。而在这面伞下,彼岸与此岸可以短暂相连。”
他松开手,凝视着陆乔乔,轻声说道:“它将您的哭泣声,传达给了我呢。”
“啊……”陆乔乔发出一声呢喃,“这么说来,是它救了您吗。”
“哈哈哈,似乎是的呢。”三日月宗近微笑道,他刚说完,悬在半空的纸伞,忽然悠悠的升起。
“咦?”
陆乔乔转过身,便见那伞柄的坠铃摇曳着,朝着庭院的入口飘去。
黑暗中走来一道人影,他伸出手,轻轻的握住了伞柄。
他的手中提着一盏夜灯,晕黄的光芒驱散了黑暗,映照着他的面容,这是个相貌异常妖异的男子,唇角似乎无时无刻都保持着微笑,但仔细看去,却发现那不过是妆容而已。
他背着一个巨大的药箱,脚下的木屐敲打在石板上,一声声更为靠近。
“夜安。”他用异常轻缓的语调说道。随后他垂下眼眸,朝陆乔乔看过去。
陆乔乔眨着眼睛,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自己要唤出来人的名字。
这种感觉,就仿佛她曾经见过他一般。莫名的熟悉。
她揉了揉眼睛,又仔细的看了看。最终她放下手:“您是……?”
“……”
对方沉默了片刻,唇角微微掀动,用极轻的声音道:“……已经不记得了吗。”
“只是一介卖药的而已。”他对陆乔乔报以极浅的微笑,“无需在意。”
“唔……”三日月宗露出恍然的神情,“原来是您。”
他有些感慨:“被您所救了呢。”
“……只是让您听见了此岸的声音而已,”卖药郎不疾不徐,“让灵魂越过彼岸归来的,是您自己的力量。”
“总之多谢你了。”三日月宗近道。
“道谢倒是不必,”卖药郎松开手,伞便悠悠悬浮于半空,“不过,如今的局面……您打算怎么办呢。三日月殿。”
“哈哈哈,您是指百鬼夜行吗。”付丧神半遮着脸颊,“嗯……我也很意外呢,不过,我已经是这孩子的刀了,不能再擅自决定自己的命运。只能慢慢斩杀游荡的妖鬼了。”
“那个……”
一个声音插入了谈话。
陆乔乔举起手:
“我可以帮忙吗?”
……
…………
麻仓叶王并没有走得太远。
他离开了府祗,却召唤出了式神,高高的悬于夜空,注视着脚下被黑暗侵蚀的平安京。
他拥有灵视,能够看透人心,无论他是否愿意,都能听到别人心底的声音。
因此三日月宗近未曾表明的心思,他却一清二楚。
以身为饵?
除了他告诉给那名少女的理由,恐怕连他自己,也未曾察觉,在他的心中,还有一个更加隐秘、更加坚定的想法。
——保护她、切断与她的因缘。
‘她应该去体验一些更美好的东西,愉快、平静的生活。’
而不是与他这样被诅咒的妖物有所牵扯。
麻仓叶王并不奇怪术式会失败,三日月宗近的心,在遇到那名少女之后,便无法坚定不移了。
“那么现在……你要怎么办呢。”阴阳师注视着沦陷于黑暗之中的平安京。
随后他看见了从地面逐渐席卷了整座平安京的“浪潮”。
那是——灵力,却又有些不同,它们温和的弥漫开,浩浩汤汤,不断的冲刷着这座城池。
渐渐地,麻仓叶王听见了无数细小的声音,汇聚在了一起,石、木、桥、风灯……
山川、溪流、晚风……
这座城池本身似乎活了过来,组成它的每一个部分亦都苏醒,星星点点的光亮从地面升起,映照着漆黑的夜空。如同一条地上的银河。
阴阳师骤然睁大了眼睛,突然明悟了过来了那名少女的身份。
‘审视神明,聆听伟力之物言语;分辨善恶,裁定境界之线分明’
她是——审神者。
……
…………
陆乔乔现在沉浸在一个非常奇妙的状态里。
她好像变成了一个光点,无数声音争先恐后的向她诉说着,千百种念头组成了思维的浪潮。
她眼前展开了世间百态,又好似回顾了一个城池的历史。
——然后呢,我要做什么呢。
她迷惘的想着。
接着她听见耳边有人轻轻回答:向它们祈愿即可。
陆乔乔:“……”
她微微皱眉,似乎有些为难,但最终,她还是点了点头。
下一刻,陆乔乔便从那奇妙的状态之中脱离了出来,她睁开眼睛,突然发现自己居然一头的汗。
【下接正文】
第34章 似梦
“已经六位了呀。虽然粟田口那两把刀并没有定契有些可惜,不过也差不多了呢。可以开始了。”
“……”
“诶呀,已经到了这种时刻,难道您后悔了吗。”
“这可不行呢,毕竟……如您所料,‘那些’已经苏醒过来了。”
……
…………
是谁在说话呢?
这个声音,总觉得是在什么地方听见过。是她所熟悉的、甜腻的声线。
陆乔乔的眼睫轻颤,慢慢睁开了眼睛。
暖黄的晕光映入了眼帘,耳边是人群的笑闹声,视线之中随处可见悬挂在高处上祈福的灯笼。
这是……庆典?
是了,为了庆祝白鬼夜行的终结,平安京的居民似乎自发的举行了庆典,她现在就在庆典上呢。
陆乔乔环顾四周,果然看到成群的居民,大多是平民。脸上的神情都是喜悦的。一条灯火长龙,点燃了夜色,一路蜿蜒着,直至夜色深处。
人潮涌动,从她的身边经过,却都奇异的避开了她。
“……”她有些茫然,周围并不见任何一位付丧神的踪影,只剩她一人站在人潮之中。
怎么回事,三日月先生他们呢?
她试图迈开脚步,去寻找同伴们,却发现脚像是被钉在地上一样,动弹不得。
随后她便看到了那个人。
他出现得毫无预兆,却又仿佛早就已经站在那里,行人笑声如潮,他却面无表情,雪白的发与衣衫,是这天地里唯一的亮色,他的金瞳却又是晦暗不明的。光影交织,映入了他的眼眸,遮掩了他所有的情绪。
“……”陆乔乔一时之间没有认出他来,过了片刻,那个名字逐渐浮现,她张开嘴:
“鹤丸国永?”
在她开口的刹那,涌动的人潮突然静止,一切声音也都消失。尾音落下,袅袅消散在骤然而至的寂静之中。与此同时,陆乔乔发现自己终于可以动了。
她踉跄了一步,堪堪站稳,便又慌忙的抬起头,付丧神依旧站在原位,手搭在腰间的刀柄上,静静的看着她。
一只有着艳丽符纹的狐狸从他的肩膀后绕出,蹲在了他的肩头,尾巴摇晃着,用甜腻的嗓音说道:“审神者大人,又见面了呢。”
“狐之助?”
陆乔乔再怎么迟钝,也发现不对劲了,先不论这突然静止的诡异人群,她盯着狐狸,诧异的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有……”
——怎么会跟鹤丸国永在一起。
陆乔乔不由自主的抬起手,摸了摸脸颊,她脸上的伤痕已经很淡了,不过仍旧能看得出两道月牙一般的牙印。
狐之助一言不发,火光跳动着,鹤丸国永伸出手,一把揪住了狐狸,把它扔在了地上。
“诶呀,您可真是狠心啊。”
狐狸细声细气的抱怨了一句。便抬起了一只前爪,对陆乔乔招爪:“审神者大人,请跟我们来吧。”
“……”
“来呀。”式神笑眯眯的,“您不是要去寻找同伴们吗。”
“你看——”
一把太刀浮现在鹤丸国永身后的夜色里,刀身行走着新月般的纹印,华美得可夺天工。
“这是三日月殿呢。”
越来越多的刀剑逐一浮现。
“小狐丸殿、加州殿,一期殿……啊,两位粟田口的大人也在哦。”
六把刀静静的悬浮着,毫无动静,仿佛他们一直都是这样的死物。
这诡异的情景,令陆乔乔不可抑制的感到一股凉意,她并没有立刻冲过去,而是先抬起手,用力掐了自己一下。
她听见小狐狸轻笑了一声。
“不是梦哦。”它眯着眼睛,惬意的摇晃着尾巴,又抬起爪子,轻轻的推了一下鹤丸国永的衣,“鹤丸殿,您也说些什么吧。”
然而付丧神一言不发。
自从他出现开始,便再也没有开口,安静得有些反常。
他的眼眸之中,仿佛流淌过时间的洪流,他就这样注视着少女,良久,鹤丸国永转过身,朝黑暗中走去。
人流又涌动了起来,他逆行而去,渐行渐远,那六把刀也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所牵引着,跟随着他的脚步,被夜色逐渐的吞噬。
“等等!”陆乔乔顾不上再试探,她迈开脚步,追着付丧神跑去,一股力道却拽住了她。
“别过去。”有人对她说。
陆乔乔转过身,便看到一名妆容艳丽的男子,他偏着头,一只手握着一柄朱红的短剑,另一只手则捉住了她的手腕。
陆乔乔有些惊讶:“是您,药郎先生?”
“……还能认出我来吗。”男子开口,语调轻缓。
陆乔乔当然还认得他:“我记得您。是您的伞唤回了三日月先生的灵魂。啊……不对,不是伞,是伞下的铃铛。总之多亏了您。”
前方的付丧神停下了脚步,鹤丸国永转过身,金瞳中似乎淬染了一缕冷光。
“诶呀,”狐之助眯起眼睛,“真想不到,竟然还有人来搅局呢。”
搅局?
陆乔乔心中疑惑,便又听小狐狸说道:“唔……还不止一位呢,那位著名的阴阳师,居然也在……”
“不愧是审神者大人,”它笑眯眯的说,“如此令人怜爱啊。”
黑暗微微涌动,狐狸突然停下话,抬起了爪子。
它舔了舔毛:“唔……被警告了呢。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它摇晃着尾巴:“审神者大人,快来呀,不要停下。”
六把刀剑在黑暗中沉沉浮浮。
“大家都在等着您呢。”
“药郎先生,请您松手。”陆乔乔立刻挣扎起来,“我现在……”
“嘘——”卖药郎手中的剑轻轻的震动了起来,他抬起手,表情严肃,指尖轻轻的压刀柄上,直指着前方的——
鹤丸国永。
“不可以过去。”他说道,“一旦走过去,我也没办法将你再带回来了。”
“真意外,没想到还能看到这样的东西……”卖药郎握着剑柄,居然皱起了眉,“说是地狱也不为过了。”
地狱?
陆乔乔心中一凛,她看了一眼鹤丸国永,付丧神仍旧是那副不染尘埃的样子。
“你好像看不到呢,那团……东西。”卖药郎握着她的手腕,并没有松开,他偏过头,“你看到了什么?”
“……”
陆乔乔犹豫了一会,她抬起眼眸,并没有回答他的询问,反而轻声问道,“说起来,药郎先生。您怎么会在这里?”
“这到底是梦,还是真实的。”她又低声的问道。
“是真实的哦,审神者大人。”立于前方的式神笑眯眯的回答。
“您能感觉得到的,不是吗,您与诸位殿下的契约——”它抬起爪子,好似在窃笑,指着黑暗中那六把刀剑,“它们就是您的契约刀,这一点……是真实的。”
没错。
它没有说谎。
陆乔乔没有说话。却在心中肯定了。
不知何时,周围的人潮已经消失了,热闹的庆典好似泡沫一样的消散,黑暗越来越浓重。
“审神者大人,”狐之助再度开口了,它笑眯眯的,“快呀,过来。”
陆乔乔感到握着她手腕的力道又紧了一些。
卖药郎上前一步,艳丽的和服如同展开的羽翼,将她遮挡在身后。
陆乔乔睁大眼睛,过了片刻,她突然轻轻的笑了起来。
“药郎先生,”她反手握住了卖药郎的手腕,又扯了扯他的衣袖,“说起来,这个情景,真是熟悉啊。”
“我想起来了……好像,也曾经遇到过,这样浓郁的黑暗。”
陆乔乔抬起头,她陷入了回忆之中:“虽然不记得了具体经过,但那个时候您也在呢。”
“那一次,也是您帮了我吗?”
“我好像被您帮了很多次。也是您告诉我,应该怎样去聆听伟力之物的言语。”
她注视着卖药郎的眼眸:“您总是这样,来去匆匆的。很神秘……”
但也很温柔。
那是一种不同于平常的温柔,简直像是悲悯众生的神明。
她轻叹一声。
“药郎先生,谢谢您。”
随后便趁他惊讶的一瞬间,陆乔乔挣开了他的手,按在他的胸前,轻轻的一推。
他像一片羽毛,轻飘飘的后退,黑暗瞬间涌来,不过是片刻,便再也不见了男子的踪影。
陆乔乔放下手,她转过身,这一次,她看向了鹤丸国永。
付丧神回望着她,六把刀剑悬浮在他的身边。
陆乔乔看了半晌,她移开了目光。
“小狐狸。”
她对狐之助露出一个很浅的微笑:“虽然我不清楚你们到底要做什么,但有一件事情你说得对,契约是真的,三日月先生他们……的确就在那里。”
“这一次我得自己面对了呢。”她喃喃自语,“只能辜负药郎先生的嘱托了。”
话音落下,陆乔乔不再犹豫,朝着刀剑付丧神所在之处走去。
在这个瞬间,她看到白发金瞳的付丧神,露出了极为悲伤的神情。
他的表情其实并没有改变,然而那双眼眸,却好似氤氲着悲恸,他的眼中映着少女的身影,越来越近,那悲伤便也越发的浓郁。
“……”
他开口,无声的说了什么。
时空骤然静止,陆乔乔一步踏出,却仿佛踩在了虚空,黑暗骤然碎裂,她伸出手,惊呼声尚未出口,眼前的景色便突兀的改变了。
“诶呀——”
砰!
“……”
陆乔乔慢慢的坐起身,视线逐渐恢复,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缕天光。
清脆的鸟鸣声透过窗户传入耳中,电风扇在呼呼吹着,卖力的工作;地面上散落各类家居用品。还有好几个未曾开封的箱子。
付丧神也好、笼罩一切的黑暗也罢,亦或者是那诡异的狐狸式神。
都像梦境一般消散。
陆乔乔愣了一会,她慢慢的低下头,身前的地面上,躺着一面古朴的镜子。
——正是当初,自称狐之助的式神,穿破时空,从中跳出的……那一面镜子。
……这是怎么一回事?
陆乔乔豁然起身,镜子从她的膝上滑落,摔在地面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门外立刻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乔乔,乔乔!”有人喊她。
接着门被拉开,一名中年女子出现在门前:“怎么了,乔乔?”
陆乔乔的震惊的看着她,脸上的表情犹如在做梦一般。
“……妈妈?”
第35章 命运
门外的中年女子大概四十上下,轮廓柔和,眉目间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风姿。
她穿着居家服,围裙还没摘下,神情关切的道:“乔乔,摔倒了吗?”
女子走进屋内,她环顾满地的日用品,语气有些埋怨,但口吻却很温和:“不会整理就不要乱动嘛,去写作业吧。”
“妈妈做完饭就来收拾屋子,”她伸手抚摸着少女的头发,“你不是一直吵着要吃糖醋里脊吗,今天给你做了,可不许再挑食了。”
“……”
“怎么了,怪沉默的,”女子的神情紧张起来,“摔到哪里了吗?”
她连忙蹲下身,抬起少女的胳膊,又去揉她的额头:“没伤口啊。”
陆乔乔好似大梦初醒,她浑身一颤,连忙道:“没、没事!”
她霍然起身,双目闪闪发亮,好像突然得到了糖果的乞丐,手足无措又战战兢兢:“我没有受伤……让您担心了,那个,谢谢您!”
女子被吓了一跳:“你这孩子,今天这是怎么了?”
“这么懂礼貌起来啦,”她伸手轻轻的拍了一下少女,“小乖乖,没受伤就好。跟妈妈说谢谢干什么,你能把你房间收拾一下,我就谢天谢地啦。”
她语气含笑,显然是在开玩笑,然而陆乔乔却好像是接到了重要的命令,立刻点头:“好的!我一定收拾好。”
这反而让女子惊讶了起来,她诧异的道:“今天转性了?”
“……不,那个……”
“行啦,”女子摆摆手,“我炒菜去了,你要玩就玩吧,别弄伤自己就行了。”
“……”
陆乔乔一言不发,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她又愣了一会,转头打量起周围。
这显然是所老房子,普通的旧式民居,乡镇常见的二层小楼,处处可见贫穷的痕迹,不过主人显然很会打理生活,她所在的这间小屋,墙上贴了色彩柔和的壁纸,窗边还养着一盆向阳花。
陆乔乔走到墙边,翻开了日历。
六月二十七号。
‘太好了,终于找到您了……’
——正是她遇到式神狐之助的那一天。
“……”
她放下日历,一手掩住了唇,开始小声的说着:
“三日月宗近、加州清光、五虎退……”
一边自言自语,她抬起手,在虚空中慢慢的比划着他们的名字。
“骨喰藤四郎、一期一振、小狐丸……”
她花了一些时间,一点点写完了这些名字,写得非常的仔细。
最后一笔落下,陆乔乔停了片刻。才又继续道。
“鹤丸……国永……”
空气里仿佛泛起了轻微的涟漪。陆乔乔沉默了片刻,蜷起了手指,她没再继续重复这般古怪的举止。在屋里转了一圈,便开始动手收拾起来。
老旧的笔记本、自制的钥匙扣、淡粉色的发夹……一大堆零碎的小玩意,床上还堆着不少衣服。
陆乔乔拿起一件,淡淡的皂香味便盈满了鼻间。
这是一件崭新的校服,应该是刚发下来的。可能还未被主人试穿过。
胸口的徽章上绣着‘清潭县第一中学’的字样。依照式样来看,这是一套秋季校服,应该是为了暑期之后的新学期所准备的。
陆乔乔慢慢的叠好了衣服,她收拾得很慢,每拿起一样东西,便要仔细思考,应该将它收纳在哪里。
等到她收拾完毕,天光也暗淡了下来。
最后一缕光芒也暗淡下去,陆乔乔关起衣柜,轻手轻脚的走到了书桌前。
这个书桌应该有些年头了,表面的漆早已剥落,边缘也被磨得十分光滑。
然而或许是因为主人过于念旧,居然并没有扔掉它。
陆乔乔在书桌前蹲下,她打开了最底下的一个抽屉。伸手在抽屉的边缘摸索着。
她的举动很轻,目标却异常明确,过了片刻,陆乔乔的举动停止了。
她扶着书桌,收回了手。
她的指间,夹着一枚千纸鹤。
纸鹤的翅膀并未展开,叠得平平一块,与书桌一样,它也显然很有些年头了,通体泛着岁月侵蚀的暗黄。
陆乔乔缓缓的拆开了纸鹤,最终平展成一张纸,她翻过纸片,那句话便映入了眼帘。
那是一行写得歪歪扭扭的字,好像是幼童偷拿了笔,照着书本一笔一划的写下,因为年代久远的缘故,有些字句已经看不清了。
但陆乔乔知道,这句话是什么。
——“希望妈妈能回家。”
“……”
“乔乔。”肩膀上突然压上了温暖的重量,“在看什么呢。”
陆乔乔抬起头,便发现女子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后,她跪坐在地上,伸手抱住了她。另一只手,拿走了那张纸片。
“这是什么?”
陆乔乔一惊:“等等,请别……”
然而中年女子已经一字一字的念了出来:“希望……妈、妈,能……”
“……”
她念了半句就停下了话,有些慌张的道:“乔乔,这是你写的吗?”
她抱住了少女:“对不起,那时候妈妈真不应该那样做。”
“妈妈当时被鬼迷了心窍了,对不起……”中年女子发出了啜泣的声音,“不过现在好了,都熬过来了,你爸爸的工作也稳定了。再过两天他就回家了。”
“……爸爸,”陆乔乔轻声的重复着,“也要回家了吗?”
“对啊,他昨天才跟你通过电话的,你忘记了吗?”
“……”
“乔乔,”中年女子抱着她,“妈妈要跟你道歉,当初妈妈的做法,一定伤害到了你。”
她还要再说些什么,却听少女轻声道:“没有的,我从没怪过您。”
“我理解您的选择。”
“况且,”她转过身,伸手擦掉了中年女子的眼泪,“……‘您’回家了,不是吗。”
“乔乔?”
陆乔乔对她微微一笑,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抽回了纸片,又依原样叠好,放回了抽屉之中。
中年女子显然是被她的举动弄得十分疑惑,不过她并没有开口,只是搓了搓手,有些讨好的道:“小乖,菜做好啦,咱们吃饭去吧?”
“好,”陆乔乔温和的应道,“您先出去吧,过一会……‘我’就会过去了。”
中年女子的表情越发的疑惑,不过她没再问什么,只是又讷讷的嘱咐:“那你快点啊,不然就凉了。”
“一定不会耽误晚饭。”
陆乔乔微笑着,目送着她走出门,她合上房门,笑容便消失了。
天色彻底的暗了下来,夜色如薄纱,披在她的肩上。
她转过身,走到了那面镜子前。
陆乔乔捧着镜子,将它端正的摆放在桌上,她在桌边桌下,很闲适的托着下巴,望着镜中模糊不清的影像,仿佛闲谈一般:“……无论如何,我都要说声谢谢。”
“刚才……我是真的想走出去,尝尝糖醋里脊。”
“我曾经梦想过的、渴望过的一切,都实现了。”
陆乔乔静静地凝视着镜面:“可这一切,却不是我的命运。”
‘你叫狐之助?’
‘对对……审神者大人,若您想要达成契约,只要呼唤我的名字就可以了。’
‘不用着急,您以后会明白的。到那时,运起您所有的灵力,说出我的名字——’
“狐之助。”
她开口唤道。
空间好似在碎裂,镜面发出了朦胧的亮光,时间与空间交错,形成溯洄的通道,陆乔乔好似一片羽毛,她轻盈的悬浮着,从时空的洪流之中走过。
犹如万年之久,又似乎只是一瞬。
那间平常温馨的房间不见了,漆黑的天幕低垂着,一条山道蜿蜒而上,红色的鸟居犹如鲜血染成。
山巅之上,华美的宫殿敞开了大门。
“欢迎回来,”甜腻腻的声音说:“审神者大人。”
第36章 记忆
漆黑的天幕犹如一面泥潭,云层厚重得仿佛要坠落,光似乎是铅灰色的,把一切色彩都融掉,只剩下那一排直入山巅的鸟居,鲜红如血。
陆乔乔仰头看着山巅的宫殿,大门紧闭着,她站在台阶上,只要再往上走几步,便能触及那华美的宫门。
但此刻它的模样几乎彻底的改变了,原本破旧的、被加州清光暴力合拢的宫门,好像从未受到过损害一样,就连付丧神们战斗时留下的痕迹也消失不见。
仿佛它猛然回溯了时光,回到了它最为美丽的时刻。
真是太奇怪了……
狐狸模样的式神蹲坐在本丸门前,摇晃着尾巴,表情笑眯眯的。
“审神者大人,”它用甜腻腻的声音说,“欢迎您回来。”
“……”
陆乔乔沉默了一会,对它微微一笑,“这里变化真大。”
“本丸一直都是如此呢。”式神却道,“从未改变过。”
它抬起爪子,仿佛感叹一般:“这都是您努力的结果,本丸终于恢复了一点原本的模样了。”
“什么意思?”陆乔乔皱眉。
“您唤醒了‘那些’呀,”式神笑眯眯,“哦,各位殿下也功不可没。”
“……我并没有做什么?”陆乔乔斟酌着。
“小狐狸,”她的询问道,语气平静,仿佛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只毛绒绒的式神时,“三日月先生他们呢?”
“大家都在本丸里呢。”式神笑眯眯的。
陆乔乔沉默了一会,又问:“我能见见他们吗?”
“当然可以。”
毛茸茸的式神伸出爪子,好似有无数的呼唤声回荡着,“审神者大人。您看——”
六把刀剑逐一浮现,还是那副死寂的模样,仿佛他们从来都只是无知无觉的兵器。
“诶呀,”式神突然抬起爪子,蓦然按住了三日月宗近所化身的太刀,“审神者大人,您在做什么呢。”
——被发现了。
陆乔乔心中一凛,在刀剑出现的瞬间,她便试图呼唤这些与她缔结了契约的付丧神。
随后她感觉身体一凉。
脸颊、肩膀、手腕、腿部……各个并不致命,但却最为薄弱的部位,仿佛贴着滑过了冰凉的铁块。
那股沁入骨髓的凉意消散,陆乔乔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了剧痛。
“啊——”
她蓦然尖叫一声,双腿一软,重重的跌到在地,膝盖磕在石阶上,令她再度发出了痛叫。
鲜血喷涌而出,迅速染红了她的衣衫,陆乔乔就好像是被细密如鱼鳞的刀派剐了全身,伤口均匀的散布着,每一刀都切得不深,却刚好卡在最能令她感到疼痛的力度上。
像是在恶意的警告她。
“好险呢,审神者大人,现在可不能再乱用灵力了啊。”式神的声音依旧甜腻腻的,“‘那些’都醒了哦,幸好没伤到您的要害。”
又来了……‘那些’?
到底是什么意思。
陆乔乔艰难的抬起了头,却看到眼前停留了一双靴。
一身白衣的付丧神站在她面前,低头注视着她,察觉到她的目光,他蹲下-身:“这可真是吓到我了。”
付丧神开口,金瞳中泛着淡淡的冷光:“你这一身红与白的模样。”
——鹤丸国永。
“……怎么、又是,你啊,”陆乔乔忍着疼,“我才是……咳咳,被吓到了呢!”
“诶呀,”付丧神一只手托着下巴,懒懒的道,“那句话明明是我先说的。”
他突然伸出手,刀鞘的底端压在了陆乔乔的手背上。
“喂,”付丧神的语气淡淡的,“别再试图使用灵力了。”
陆乔乔发出一声细小的痛呼,压在她手背上的力道并不重,但却再度加深了她的伤口。
挣脱不了,她也就不再白费功夫,陆乔乔抬起头,盯着鹤丸国永的眼睛。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呢?”她询问道,“现在,也应该告诉我了吧。”
“‘那些’到底是指什么?为什么本丸会变成这样,还有……”陆乔乔犹豫了片刻,她缓缓的转过视线,盯住了蹲坐在付丧神身边的狐之助。
“小狐狸,”她轻声道,“你为什么会跟……鹤丸国永在一起呢?”
‘鹤丸国永,已经完全暗堕了。’
这句话陆乔乔一直都牢牢的记着,也许是潜意识中,觉得这是个极为重要的信息,所以从未有一刻敢忘记。
她的手指紧张的按在了台阶上,灵力蠢蠢欲动,却又被她极其辛苦的收束在身体中。
从刚才起,她便感觉到,似乎有谁在注视着她。
而现在,这肆无忌惮、充满恶意的目光,越来越多,越来越锋锐。
“你们……”
少女咬牙,最终还是问了出来:“到底是什么?”
尾音落下,袅袅消散在寂静之中。
“审神者大人,”毛绒绒的小狐狸一如既往的眯着眼睛,甜腻腻的说,“您不记得了吗,我是狐之助呀。本丸的式神。”
“而鹤丸殿下……当然是本丸的,初始刀呀。”
“什么?”
陆乔乔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反驳了,“不可能!”
虽然她对审神者的职能了解不多,但第一个契约的刀明明就是加州清光,按照惯例,她的初始刀是加州清光才对。
而鹤丸国永,跟她根本没有缔结契约。
然而式神只是笑眯眯的看着她。
陆乔乔还想再说什么,张嘴却又将话吞了回去,她慢慢的在脑海中回忆了一遍,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本丸。”
鹤丸国永,是‘本丸’的初始刀。
“是呢,审神者大人,”狐之助跳到她的身边,姿态亲昵的蹭了蹭少女的手腕,鲜血立刻将它眼角的毛染红,式神睁开眼睛,依旧是笑眯眯的,“太好啦,我还担心,分魂对您记忆的影响还未消除呢,所幸您还记得。”
“——第一次见面时,我已经与您说过了的。您终于想起来了吗?”
第37章 隐瞒
第一次与式神见面的时候?
陆乔乔慢慢的站起身来,她捂着肩膀,望着式神一言不发。
“我并没有忘记过,你所说的话。”
良久,她开口道:“你曾经说过……让我帮助那些,痛苦挣扎的灵魂。”
“所以,我才更加疑惑,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
“狐之助,”陆乔乔张开口,“你在欺骗我吗?”
“怎么会呢,”式神笑眯眯的,“我是无法对您说谎的。”
“只要您,”它缓缓的道,“签下契约。”
契约!
陆乔乔心中一紧。
“——忘记了吗?”
“您还未曾……”
“与本丸缔结契约啊。”
……
…………
五月的天气并不炎热,但足以让人感受到夏天所拥有的热度,收拾完最后一间屋子,陆乔乔擦掉脸上的汗,站在窗前,一边欣赏着远处稻浪翻滚的情景,一边慢吞吞的嚼着冰棒。
那声音就是在这时响起的。
哐当——
“哎呀。”
陆乔乔转过身,便看到刚挂上墙的镜子翻倒在地,压着一只毛绒绒的动物。
它长得有点像是狐狸,但却又过分可爱了一点,脸上还有奇怪的红色花纹。
它挣扎着,从铜镜下爬了出来,随后抖动着身上的毛,抬头看到了陆乔乔,圆圆的眼睛里,立刻溢出了惊喜。
“太好了!”它张开细长的嘴,发出了声音,“找到您了。”
啪嗒,陆乔乔手里的冰棍掉在了地上。
紧接着毛影一闪,陆乔乔腿上便挂了一个轻飘飘的毛团。
“大人!”狐狸张开四肢,紧紧的抱着她的小腿,细声细气的道,“请您务必随我前往本丸。”
然后它就被受到惊吓的陆乔乔一脚踢了出去。
“哇噗……”狐狸翻滚着,撞到墙上,摔落在地,犹如布偶,软成一摊。
“咳咳咳……大人,请不要……慌张。诶呀!”
等到少女与狐狸终于相对而坐,已经是傍晚时候的事情了。
“你说,你叫狐之助?”
“是呢,审神者大人。”狐狸发出了甜腻的声音,“如您所见,在下是一只式神。”
“……你为什么要叫我审神者?”
“您就是审神者啊,”狐狸摇晃着尾巴,它起身走了两步,抬起爪子,“您拥有唤醒沉睡之物内心的思念、赋予他们战斗的力量的能力哦。”
狐狸笑眯眯的,“您能不受言语的限制,自由的与我交流,便是证据。”
陆乔乔一怔,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式神所使用的语言与她并不相同。
“好像是呢。”她犹豫的道。
“审神者大人!”于是毛茸茸的小狐狸立刻便扑到了她的跟前,又一把抱住了她的手腕,眼眶中迅速的泛起了泪光。
“请您帮助那些挣扎的灵魂吧。”它恳求道。
“诶诶——别哭呀。”
陆乔乔立刻就手忙脚乱。她犹豫道,“我对您所说的一切,并不了解……而且,所谓本丸到底是指?”
狐之助抬起爪子,急切的说道:“本丸即是属于您的。”
“……我的?”
“是的呢!”式神立刻道,“一切都是……也包括我哦。”
它蹭了蹭陆乔乔:“您不必担心。如果是您的话,一定可以成功的与本丸签订契约的。”
……
…………
——契约。
陆乔乔没有说话。
她最初遇到这只会说话的狐狸,心中其实并没有外表那样镇定。
‘您还有疑惑吗……没关系的,您可以亲自去本丸看看,再决定是否要留下来。’
“原来如此。”她擦掉了嘴角的血。心中落下一声轻轻的叹息。
陆乔乔抬起头,看着不远处的宫殿。
华美的宫门仿佛镀染了一层鲜血。
“小狐狸。”少女低下头,嘴角居然微微翘起,露出了一个微笑。
“你曾经说过,所谓——审神者,能够唤醒沉睡之物。之前我一直不理解,所谓沉睡之物,到底指的什么。”
但是现在,她好像已经知道了。
“小狐狸,”她注视着狐之助,鲜血染红了她的身躯,少女的神情异常平静,“既然你不会对我说谎,那么,请你诚实的回答我……”
“签订了契约之后,我会怎样?”
“您当然是成为本丸的审神者,永远与我等同在呀。”式神笑眯眯的回答。
“那么,”少女静静的道,“与我签下契约的……那些付丧神们呢。”
“他们——会怎样?”
狐之助微微歪了头:“审神者大人,您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诸位殿下,自然还是大人您的契约刀呀。”
它的声音消散在空气之中,尤带着笑意的尾音柔软又甜腻。
“是吗。”陆乔乔点点头,“我明白了。”
狐狸突然睁开了眼睛:“审神者大人,您要做什么?”
鹤丸国永的速度比它的声音更快一步,付丧神按在刀柄上,一截锋利的刀刃已经滑出刀鞘。
“喂,”他大声道:“快停下!”
陆乔乔没有说话。
在式神与付丧神的注视之下,她抬起了手。
海潮一般庞大的灵力席卷了这异化的空间,空气震颤着,随后——
陆乔乔终于看清了此前袭击了她的是什么。
漆黑、冰冷的东西,从付丧神身后的本丸里滚滚涌出,似雾气却又异常的粘稠,好似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这诡异的黑色雾气翻涌着,蓦然分为两股,绕开了鹤丸国永,朝陆乔乔携裹而来。
它们的速度异常快,眨眼之间便与灵力形成的浪潮撞击在一起,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狂风平地而起,陆乔乔的指甲骤然劈裂,她尖叫一声,猛然掐住了自己的手腕,却并未后退,反而硬撑着往前走了一步。睁大了眼睛,注视着那粘稠的雾气。
那里面是——刀。
数不清的刀。
沉沉浮浮,介于实体与虚幻之间。
她还想再看清楚一些,眼前却闪过一道雪亮的光,鹤丸国永拔出了他的刀刃,一刀斩开了缠绕在少女身前的黑雾。
他的刀锋在瞬间被染黑,就连雪白的衣衫也仿佛沾染了黑色,看着竟然灰蒙蒙的。
“真是吓到了,”鹤丸国永以指抚过刀刃,随后挥刀割开了灵力的屏障,抵在了陆乔乔的喉间,“别再乱动了。”
“审神者大人,”式神也悠悠松了口气的模样,“您在做什么呀,差一点您就要死了。”
“……”
陆乔乔沉默着,她垂下手,略略偏头,避开了付丧神的刀锋。
“小狐狸,”她平静的道,“你说过——不会骗我。”
“但是,你却会隐瞒一些至关重要的东西。”
第37章 完整
第一次与式神见面的时候?
陆乔乔慢慢的站起身来,她捂着肩膀,望着式神一言不发。
“我并没有忘记过,你所说的话。”
“所以,我才更加疑惑,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
“狐之助,”陆乔乔张开口,“你在欺骗我吗?”
“怎么会呢,”式神笑眯眯的,“我是无法对您说谎的。”
“只要您,”它缓缓的道,“签下契约。”
契约!
陆乔乔心中一紧。
“——忘记了吗?”
“您还未曾……”
“与本丸缔结契约啊。”
……
…………
‘审神者大人。如您所见,在下是一只式神。’
‘请您帮助那些挣扎的灵魂吧!’
‘如果是您的话,一定可以成功的与本丸签订契约的。’
‘您就是审神者啊!您拥有唤醒沉睡之物内心的思念、赋予他们战斗的力量的能力哦。您能不受言语的限制,自由的与我交流,便是证据。’
‘本丸的一切都是属于您的,也包括在下我。’
‘您还有疑惑吗……没关系的,您可以亲自去本丸看看,再决定是否要留下来。’
‘到那时……’
……
…………
“已经是时候了呢。”式神笑眯眯的说。
陆乔乔没有说话。
“原来如此。”她擦掉了嘴角的血。心中落下一声轻轻的叹息。
她抬起头,看着不远处的宫殿。
华美的宫门仿佛镀染了一层鲜血。
“小狐狸。”少女低下头,嘴角居然微微翘起,露出了一个微笑。
“你曾经说过,所谓——审神者,能够唤醒沉睡之物。之前我一直不理解,所谓沉睡之物,到底指的什么。”
但是现在,她好像已经知道了。
她注视着狐之助,鲜血染红了她的身躯,少女的神情异常平静,“我有两个问题,请你诚实的回答我……”
“签订了契约之后,我会怎样?”
“您当然是成为本丸的审神者,永远与我等同在呀。”式神笑眯眯的回答。
“那么,”少女静静的道,“与我签下契约的……那些付丧神们呢。”
“他们——会怎样?”
狐之助微微歪了头:“审神者大人,您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诸位殿下,自然还是大人您的契约刀呀。”
它的声音消散在空气之中,尤带着笑意的尾音柔软又甜腻。
“是吗。”陆乔乔点点头,“我明白了。”
狐狸突然睁开了眼睛:“审神者大人,您要做什么?”
陆乔乔没有说话。
在式神与付丧神的注视之下,她抬起了手。
海潮一般庞大的灵力席卷了这异化的空间,空气震颤着,随后——
陆乔乔终于看清了此前袭击了她的是什么。
漆黑、冰冷的东西,从付丧神身后的本丸里滚滚涌出,似雾气却又异常的粘稠,好似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这诡异的黑色雾气翻涌着,蓦然分为两股,绕开了鹤丸国永,朝陆乔乔携裹而来。
它们的速度异常快,眨眼之间便与灵力形成的浪潮撞击在一起,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狂风平地而起,陆乔乔的指甲骤然劈裂,她尖叫一声,猛然掐住了自己的手腕,却并未后退,反而硬撑着往前走了一步。睁大了眼睛,注视着那粘稠的雾气。
那里面是——刀。
数不清的刀。
沉沉浮浮,介于实体与虚幻之间。
她还想再看清楚一些,眼前却闪过一道雪亮的光,鹤丸国永拔出了他的刀刃,一刀斩开了缠绕在少女身前的黑雾。
他的刀锋在瞬间被染黑,就连雪白的衣衫也仿佛沾染了黑色,看着竟然灰蒙蒙的。
“真是吓到了。”鹤丸国永以指抚过刀刃,轻易的割开了灵力的屏障,一道细细的血痕便从少女的脖颈间滑过。
他的举动并不带有多少威胁,仿佛他只是随意的切开了一朵落花。
“不是说过了吗,”付丧神淡淡的道,刀锋抵在少女的喉间,“让你别再使用灵力。”
“咳……”陆乔乔捂住了脖子,冰冷的杀气似乎渗入了她的皮肤,她再开口,声音便嘶哑了起来。
“那可不行。”
她略略偏头,避开了付丧神的刀锋。
“小狐狸,”陆乔乔平静的道,“你说过——不会骗我。”
“但是,你却会隐瞒一些至关重要的东西。”
“例如……你口中的‘审神者’,与一期阁下告诉我的,并不完全相同呢。”
陆乔乔低下头,平静的注视着不断从地底翻涌而出的粘稠黑雾。
审神者——审视神明,聆听伟力之物言语;分辨善恶,裁定境界之线分明。
她慢慢的握紧了双手。
“小狐狸啊,我若与本丸签下契约的话,我会变成什么样暂且不论。”
少女抬起头,看着悬浮于半空之中的刀剑。
在百鬼之潮中依然高悬的天下五剑,此刻却失去了光辉,暗淡而死寂。吉光唯一所作太刀,也无声无息,似乎马上要被这深渊一般的漆黑所吞没。
浪荡流离也不曾失去傲然的野狐,仿佛沉睡了一般。
而加州清光、骨喰藤四郎、五虎退等刀剑,几乎已经快要消失在黑雾之中了。
“然而,”她平静的道,“三日月先生他们,却会间接的受到影响,彻底变成……”
她看向了鹤丸国永:“——这幅模样吧。”
白发金瞳的付丧神立于台阶之上,他仿佛被雾气浸染,从发梢开始,渐渐染上了黑色,他雪色的衣衫也逐渐暗淡。
最后一缕白色也消失了。付丧神的眼眸彻底变化为血色。他抬起手,漆黑的刀身上覆盖着暗红色的符文。
“这个时候,还在考虑着别人的事情吗?”
“不如先想想自己的下场如何?”
他得到了少女轻轻的一笑。
即便到了这个时刻,她的眼眸,也依然如流泉,泠泠流淌,清澈的映照着他与他身后浸没在黑雾之中的本丸。
迎着粘稠的雾气,少女往前迈了一步。
台阶上立刻便留下一个血脚印,她走得很慢,身躯摇摇晃晃。却并没有一丝迟疑。
“站住,”鹤丸国永微微皱眉,他抬起了刀,指着少女,“你要做什么?”
陆乔乔停下脚步,越靠近本丸,粘稠的黑雾便也越浓厚,短短的几步,她的双足便已经浸没其中,仿佛被困住的笼鸟。
“清光曾经告诉过我,”她开口说道,“他是在濒死之际,被这所本丸召唤而来的。”
“一期阁下的经历与他相仿。”
“退、骨喰君也是如此……”
“起死回生,多么幸运?但是……”少女静静的说,“我想,他们恐怕并不知道,在回应了本丸的那一瞬间,他们就再也不是自由的了吧。”
当她试图用灵力触碰刀剑付丧神时,却好像陷入了一个冰冷的泥潭。即便隔着时空,她也能在古老的平安京,听到的那些声音,统统都消失了。
唯有三日月宗近,能够给予她些许回应。
而他也是唯一不曾与本丸的事物有所接触的付丧神。就连小狐丸,似乎也因为与狐之助相熟的缘故,被困在这诡异的黑雾之中,进退不得。
“……”
陆乔乔仰头看着天空,仿佛在自言自语:“很多时候,我并没有选择的余地。”
“我唯一能够决定的,只有——”
“绝不后悔。”
决不做出,会令自己后悔的决定。
“小狐狸,”少女张开手臂,她的掌心不断的滴下鲜血,染红了台阶,她却在微笑着:“你不是问我,是否要与本丸契约吗?”
“是呢,审神者大人,您……”
陆乔乔打断了它的话:“我愿意结契。”
“回想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喜欢在契约的时候耍流氓……这是不对的,不过,也因此让我对契约的形式印象深刻。”
“虽然还不清楚这其中更加复杂的原理,但是……足够了。”
鹤丸国用露出了些许疑惑的表情,他略微皱眉,随后突然睁大了眼睛。
“你难道是想……”
迎着付丧神的目光,少女倏然露出一个微笑,犹如春樱盛放:“我,奉上——鲜血。”
“与我的真名。”
“快停下!”鹤丸国永骤然迈出了脚步,试图阻拦。然而少女已经说出了那句话。
“——订下契约。”
黑雾翻滚着,万千利刃发出了刺耳的摩擦之声。仿佛被激怒了一般,朝着她汹涌而来,转瞬间便将少女的身躯彻底吞没。
“但是……”她的神情异常平静,对付丧神刺来的刀刃视而不见,“究竟是怎样的契约。”
“却要由我来决定!”
如同怒潮一般的灵力翻涌着,毫无畏惧的与这粘稠的恶意撞在了一起。
空间似乎在震动,两股庞大的力量互相抗衡着,灵力与黑雾相触的刹那,本丸那紧闭的大门,轰然洞开。
一个人影站在门前,黑发血瞳,正是——鹤丸国永。
或者说,这是“时光之中”的鹤丸国永。
这座本丸的过去,一切的谜底,终于在她眼前展开了。
第38章 本丸
陆乔乔感到她的灵魂好似被拽出了*,轻飘飘的悬浮在虚无之中。
她似乎在一个战场上,到处是倒伏的尸体与折断的兵器,血水汇成了涓涓细流,从她的脚下淌过。
那名付丧神,就站在战场的最中心。
他一身漆黑的衣衫,瞳孔犹如鲜血一般。
“鹤丸……国永……”还挣扎存活的人似乎是位审神者,叫出了他的名字,“你这个、你这个……”
刀光闪过,便再无声息了。
灵力沿着漆黑的刀刃,不断的涌入了付丧神的躯体。
“诶呀,”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了。毛绒绒的式神绕过血水,跳到了他的身侧,“鹤丸殿,您的手法越发精湛了。”
“想不到这位政府审神者的灵力还挺强大的呢。”它摇晃着尾巴,笑眯眯的说,“不愧是有气魄将刀剑当成消耗品的审神者呀。”
“够了,”付丧神开口,“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情。”
“鹤丸殿,关于您的提议,我有人选了呢。”
“什么?”
“您忘记了吗,”它笑眯眯的说,“——是时候为‘本丸’寻找一位审神者了呀。”
审神者!
陆乔乔心中一紧,她试图向前一些,却只能听见鹤丸国永模糊的应了一声。
“真是吓到我了,这么快就找到了吗,”付丧神甩开了刀锋上的鲜血,“一踏入本丸的领土,便会被抽取灵力,你寻找到的人,能够撑得住吗。”
“那孩子的力量,连我都为之惊叹呢。”
“是吗,”鹤丸国永收起了刀,“那还真是——”
“可惜了。”
他转身离去。紧接着,这画面便像是融化的雪一般,分崩离析。
陆乔乔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眼前碎散的颜色,渐渐地,一道山石长阶出现在她的面前,红色的鸟居直入天幕。
她再度落在了地面上,这一次,呈现在她眼前的,居然是本丸。
宫门大开着,是她记忆中残破的模样,而鹤丸国永,便从中走出,迎面而来。
陆乔乔吓了一跳,刚刚才看见他立于尸横遍野的战场,而转眼间,却又是这样的场景。
没等她细想,付丧神停下了脚步。
他转过身,陆乔乔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见他用略微惊讶的语气说:“哦,居然连你都出现了吗。”
随后她便看到,一只毛绒绒的身影。踏着黑影,从门中走出。
“鹤丸殿,”狐狸模样的式神双爪并拢,笑眯眯的对付丧神说,“在下狐之助。”
陆乔乔突然福至心灵。
——这是……不断的溯洄了时间?
她刚刚看见的、战场上的付丧神,应该是最近发生的事情,而这一幕……
大约则是,在那之前,更为久远的过去。
“真是越来越有模有样了嘛,”她听见付丧神这样说道,“以后还会有怎样的惊喜呢。”
“托您的福呢,鹤丸殿,”狐之助笑眯眯的靠近了他,“您从审神者那获取的灵力,也让本丸逐渐恢复了。”
“依照您现在的力量,大部分的审神者都不是您的对手,若您肯放弃筛选的条件,肆意的猎杀……”
刀锋切入了它的头颅,狐之助的话停下了。
“真是奇怪,你居然没死。”付丧神微微一笑。
小狐狸眯着眼睛:“您是本丸的初始刀,在下是本丸的式神,您当然是无法杀死在下的。”
“您不必忧心,在下既是本丸的式神,自然听从您的意见。虽然有些可惜,就请您继续随着心意杀戮吧。”
“不过,”它又说道,“这样下去,终归不是长久的办法。您有什么建议吗?”
“听我的吗?”
付丧神的嘴角微微勾起:“没有一点惊吓的人生无聊得快要死了,既然连你都有了,那么不如去找个审神者好了。”
“原来如此,寻找一个祭品吗?但是,一旦有了审神者,必然会将还活着的刀剑吸引至此处哦。”
“能来到这里的家伙,死了跟活着有什么区别吗。”
“‘活着’的东西,会唤醒‘我们’,无论那是人类还是刀剑。”
“那不是正好吗,”鹤丸国永微笑道,“到时候,就让那些家伙一起落入最深处吧。”
他的身影越来越淡。
画面又开始分崩离析,最终彻底消失了。
随后出现的情景并不连贯,多数时候是鹤丸国永奔赴于战场的身影,他漫步在死亡与杀戮之间,好似不知疲倦。
再度停止时,他躺在一棵樱花树的树干上,似乎在休憩。
陆乔乔安静的看着,很快,细碎的声音传入了耳中。
两名穿着巫女服的审神者走入了树荫之下,她们交谈着:“你听说了么?”
“什么。”
“……就是,出现了暗堕的付丧神的事情。”
“很可怕的,那个,黑发红眼的鹤丸国永,已经杀了十多位审神者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不清楚……政府什么也不肯说,怎么会有暗堕这种事情呢!太可怕了,难道我本丸里的刀也……”
“别再说了,那个鹤丸国永,已经确信了,是第一例。我们的本丸还是安全的。我们可是审神者啊,审判神明、分辨真伪,不会分辨不出的。”
树荫之间的付丧神已经睁开了眼睛,血红的眼瞳凝视着树下无知无觉的审神者。
“说起来,我查到了一点,被他杀死的审神者,好像对刀剑都比较严苛……”
“诶,这么说的话,我也想起来了,之前有传言,有个世家出生的,根本就没有通过考核,只是因为惹了事情,就被塞到了一座本丸,变相的软禁了起来,所以那个审神者,对刀剑都……”
后面的话她没能说完。
付丧神从树荫之间落下,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哟。”
审神者发出一声尖叫,她的声音与画面一起模糊了起来,陆乔乔只听见鹤丸国永冷淡的说:“不想被杀死的话,就赶快消失吧。”
随后一切不复存在。
黑暗笼罩着她的视野,时间似乎停止,渐渐的,有模糊的声响传入了她的耳中,好似有谁在痛苦的嘶嚎着。
那声音实在是太过可怜了一点,似乎经受了足以令灵魂也碎掉的痛楚。
一道人影慢慢的出现,过了许久,陆乔乔才辨认出来,这个几乎被暗红的血浸透的,是鹤丸国永。
他半跪在地上,一只手握着刀,浑身浴血,连白色的发丝,也在滴落着血珠。
他的身边,散落着一地的金属碎片。数量是如此的多,以至于一眼看去,好似铺满了庭院。
“做得不错,”一个醉醺醺的声音说道。“哈哈哈,漂亮的杀死了所有人,我要奖励你。”
说话的是一名年轻的男子,他穿着华美的狩衣,脸上戴着遮掩面目的白缚,他的衣襟上沾满了溅射而来的血珠,他却仿佛丝毫不在意,开心的拍着手:“瞧啊,多么难得的景象!”
“神?哈哈哈,不过是低贱的妖物而已,区区凭借灵力显形的妖物,也就能欺骗那些庶民而已的把戏,居然敢将我困在这里……”
“凭什么啊!不过是杀了几个冒犯我的家伙,竟然就要软禁我!让我悔过?还要跟妖物同处一室!”
“不过,”他又转了语气,“看你们自相残杀也挺有意思的,平日里怎么抽打你们也毫无反应,简直无聊透顶,然而为了苟活,竟然能一边流泪,一边杀死同伴呢,哈哈哈哈,真是精彩极了!”
他提着酒瓶,摇摇晃晃的走到了付丧神身边,一脚便将他踢翻在地,随后便踩着他的脸,好似碾压着一只蚂蚁:“你叫……哦,鹤丸国永啊,哈哈哈原来是你这家伙,愉快吗?告诉我,很愉快吧!”
“你们都死光了也无所谓,认清现实吧,只要有材料,就能源源不断的锻造出来。神?哈哈哈,不过是可消耗的物品罢了。”
“懂了吗?”他踩着鹤丸国永的脸颊,用力的踢打着:“懂了吗!”
陆乔乔站在一边,只能一言不发的看着,她的目光穿过鹤丸国永,又落在满地的金属碎片上。突然有种恍然之感。
她的脑海之中,断断续续的涌入了许多的信息。
——这座本丸的主人,是个出生世家的年轻男子。天赋出众,灵力强大。前途无量。
也是第一批入职的审神者,虽然他根本就没有通过任何考核。
这座本丸也是特意为他而打造的,精挑细选,华美异常。只是为了能讨他欢心。每隔一段时间,政府就会为他送来资源。
如此优厚的待遇啊,只是为了让他能安分的呆在本丸里。为了这个目的,他做什么都能容忍。更何况——只是杀一些无足轻重的付丧神?
不过是能够无限量产出的器物罢了。
日常的折磨不够有趣,那就让他们互相对战好了,如同斗虫一般,放在狭窄的区域内互相厮杀,不肯?没关系,有的是办法让他们屈服。
“哈哈哈……”审神者还在笑,他似乎终于厌倦了,将脚从鹤丸国永的脸上移开了。
“好了呢,这是给你的奖赏,”他伸出手,仿佛召唤一条狗,“来啊,站起来。”
“杀光了同伴之后,你又可以活一段时间了,哈哈哈……”
笑声戛然而止。
雪亮的刀刃穿透了他的心脏。精准而利落。
鹤丸国永从地面翻身而起,他的脸上糊满了血与泥的混合物,唯有一双眼睛,血色的、犹如恶鬼一般,冰冷的盯着审神者。
“你大意了呢,”付丧神转动刀柄,“在你踢打我的时候,我毫无反应,所以认为我已经彻底失去了行动力了吗?”
“这样的惊吓如何呢。”
“鹤丸……国永……”审神者的口中吐出了血沫,“诅咒你!你会……”
他的头颅高高飞起,付丧神抽出刀,一刀削掉了他的首级。
“……首落啊,安定那家伙最喜欢了,我倒是无所谓的。”
扑通,审神者的躯体倒在了地上。
紧接着,付丧神的刀从尖端开始,迅速的染上了黑色。
‘诅咒你!’
充满了恶意的话语,似乎在本丸之中回荡着。
“人品再怎么不堪,到底也是从世家出来的,很有一些手段嘛,”付丧神平静的道,“不过,我不想死呢。”
“就算要以最为不堪的姿态活下去。我也不能就此死去。”
——堕落吧。
就此堕落,将诅咒与审神者的灵魂都吞噬,作为养料,活下去。
付丧神的身影好似在扭曲,不止是他,整个本丸似乎都在震动。
无穷无尽的粘稠黑雾,从地面蒸腾而起,他的衣衫仿佛被墨汁尽头,瞬间变成了漆黑,雪色的发丝,从发梢开始变色。
这本丸之中,饱含怨恨而死去的付丧神,逐一的现身。
“这可真是……该说是被吓到了吗?”
“我影响了你们啊。”
“也罢。”
他抬起了刀,猛然一刀扎进了自己的心脏。
“以死的方式,越过常世与彼世的界限,当我再度醒来时,又会有怎样的惊喜呢。”
鹤丸国永倒了下去。
失去了灵力的支持,本丸犹如沙雕一般,分崩离析,审神者的尸体好似气泡一般消解。
却又有一个虚幻的影子,从原本的本丸之中诞生,随着鹤丸国永,一起向下坠落,沉沉浮浮的黑暗之中,每一刻都有新的怨恨加入,无数的刀剑从那光明的世界中坠落而来,虽然死去却怨愤不甘。
数百、数千、数万……难以计量。
啊……这就是,真相吗?
残酷而又理所当然……
陆乔乔睁开了眼睛。
她在一片漆黑之中。无数的刀剑悬浮在她的身边,残缺不全的、碎裂成块的,从中断裂的……
这是个……刀剑的坟场啊。
死去却并不甘心,怨恨而难以原谅。灵魂都已经残缺不全,只记得燃烧着全部的恨意。
这饱含了痛楚的土壤,堆积成的,就是本丸。
第39章 无悔
过往的事情逐一浮现。
同僚们的面容从他的眼前掠过。
真是……
“……是这样啊。”
一切归于了寂静。
鹤丸国永睁开眼睛,熟悉的黑色映入了眼帘。
他曾经在这里沉浮多时,而如今又多了一道人影。
正是她发出了声音,将他从那遥远的回忆里拽了出来。
“很抱歉。”她又说道,声音又轻又软,仿佛还是第一次相遇时,仰头看着躺卧在花枝之间的付丧神,于是发出了轻轻的惊叹。
“让你再度看了那些记忆。”
鹤丸国永突然就清醒了过来。
他与一双眼眸对视了。
清凌凌的,犹如流泉,映照着他如今的模样,却并没有任何惊诧,抑或是恐惧。
随后眼梢弯起,便如春樱盛放:“这就是你真实的模样吗。”
付丧神的身躯陷在粘稠的黑雾之中,好似被蛛网黏住,动弹不得。
“你借助本丸的力量,度过了彼岸,成功的苏醒了过来。”
“但也从此无法离去,狩猎审神者,夺取灵力,供养着本丸。”
“……很快,我也会变成这样吧。被吞噬,什么也不会剩下。”
黑暗缓缓的散去了。
鹤丸国永终于看清楚了她的模样。
少女越过台阶,已经走到了本丸的门前,身前是悬浮在半空中的刀剑。
那一刹那,浮现在付丧神脑海中的,居然是疑惑。
——人类的身躯,是怎么承受如此之多的伤害?
她仿佛是沐浴了红色的雨,于是浑身都染成了血的颜色。
万千刀剑从血肉之躯上削切而过,将她的双脚钉在地上,将她的双手对穿而过。
将她的……
这可真是……
付丧神缓缓的握住了刀,他看不见自己的表情,因此也就无法察觉,他现在的神情,竟会那般哀恸。
“这、这可真是……”他举起了刀,想要露出一贯的笑容,却连声音都在颤抖,“……了不得的惊吓?”
“嗯,我运气不错呢,没有立刻毙命。”少女轻轻的说,她已经完全不能动弹了,气息也异常微弱。
她露出一个微笑:“所以,契约也快要完成了。”
“……那可不行?”付丧神抬起手,刀锋的尖端闪烁着不详的暗光,“要是、让你成功了,我可是会……”
他好像还想要再说些凶狠的话,却因为颤抖,不小心划开了少女的衣襟,随后——
哐。
付丧神仿佛被惊吓了一般,蓦然松开了手,太刀坠落在石阶上,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纤细而锋利的长刃折射着冷光,付丧神的脸上露出了茫然的神情,他似乎根本没料到会发生这种事情,他看着自己的手心,随后抬起手——
他伸出双臂,忽然拥住了陆乔乔。
恍若一片雪,温柔的遮蔽了视线。
他的手绕过少女的背后,避开了她所有的伤口,落在了她的肩膀上,只是虚虚的按着,并未触碰。从后方看去,却仿佛是将她拥抱在了怀中。
“……逃走吧。”
他说。
付丧神的声音低低的。
孤高的鹤垂下了他的头颅,声音异常的轻微,又说了一遍:“逃走吧。”
“求你了。”
“你会死的……”他收拢了手臂,这下是真的将少女拥抱在怀中了,鲜血染上了他的衣襟,于是他也仿佛沐浴了血,即将要重伤死去。
——会死的啊。
一只冰冷的手,轻轻的触碰了他的脸颊。
鹤丸国永倏然抬起头,便与一双眼眸对视着了。像盈盈一脉的流泉,清晰的映着他的面容。
“……又要让我逃走了吗?”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睁开眼睛,我会在身处庆典,然后就看见了你与小狐狸呢。就算是梦境,也总不会无凭无据。”
少女缓缓的垂下头,她闭上眼睛,凑近了付丧神,黑色的发丝垂落在他的衣襟上。
“……就是这个香味。”
“淡淡的,像夜昙一样,我……闻到过。”
——在庆典上。
……
…………
平安京的庆典不知不觉间便已经开始了。
夜晚的时候,这座城的街道第一次明亮了起来。
不知是哪一家挂出了灯笼,随后是第二盏、第三盏……灯火绵延成长龙,驱散了黑暗,久困于百鬼的城池,终于仿佛拨云见日,散去阴霾。
这个时节,正是春深,风吹拂而来,片片落樱便落在了发间。
陆乔乔伸手摘掉落在眉间的花瓣,晕黄的灯光透晕染着淡粉色的落英,川流的人潮从她身边经过,街道两旁散落着小食摊贩,她手中正有一串团子。三种颜色,堆簇在一根竹签上,散发着香甜的气息。
不过她却顾不上吃。
因为,她和……大家。
走散了。
周围是川流的人群,这个角落却灯火阑珊,身后的夜樱开得正盛,落英飞旋,如同无声的雨。
她举目四望,并没有看到任何熟悉的身影。
陆乔乔看得入神,她迈开脚步,却冷不防撞入了一个怀抱。
“啊呀。”
微凉的体温环绕了她,随即一只手轻轻的托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扶起。
她眨着眼眸,抬眸便看到一袭雪白的身影。
这应该是名男子,穿着一件白色的羽织,戴着一张制作精美的面具。
他的怀中有淡淡的香味,很清淡,像是夜昙,转瞬即逝。
陆乔乔愣了一下,过了片刻才回过神来,她连忙起身:“对不起。”
“……”
他一言不发,松开了手。轻轻的拢起了洁白的衣袖。
陆乔乔眨了眨眼,又道谢:“刚才谢谢您了。”
“……呃,总之打扰您了。”
“您……有什么事情吗?”一直看着她呢。
无论陆乔乔说什么,对方都只是沉默。也不离去,就那般注视着她。面具后的双眸,似乎融化了灯火,摇曳着细碎的金光。
花瓣飞旋着,落在她的发间,灯光将她的影子拖得纤长,陆乔乔犹豫了一会,举起了手中的丸子。
“这个……送给您?作为谢礼。”
接着她便听到了一声轻笑。
很熟悉的音色,好似被逗乐了一般,于是终于绷不住严肃的表皮,暴露出本性。
然而陆乔乔却大吃一惊。
她还来不及动作,便被握住了手腕,随后他将面具稍稍推上去,露出了线条优美的下巴,接着弯下腰,举高了她的手,咬住了一颗团子。
嘎吱。咀嚼。
“唔……”他露出了尖尖的虎牙,雪白雪白的,嘴角还微微翘着,“好黏。”
陆乔乔:噫!
“诶呀,要逃跑吗?那可不行哦。”
付丧神轻笑着,另一只手已经绕过少女的肩膀,轻轻的按住了她的肩膀。于是现在他站在了她的身后,仿佛将她环抱住了一般。
“嘘——”付丧神贴在她的耳边,轻声的道。
随后他便低下头,在陆乔乔的注视之中,从容的,张开嘴,一咬。
“啊呜。”
将剩下的丸子。
吃光了……
最后一颗团子也消失在齿间了,付丧神回味了片刻,才恋恋不舍的松开了手:“感谢款待啦。”
钳制着她的力量放松了,陆乔乔一秒也没耽搁,像条鱼那样,‘哧溜’窜了出去,才跑了几步,却又停了下来。
不知何时,一团游动的黑雾,竟然将这里笼罩了起来,漆黑的雾气仿佛有实体一般,流转在这角落,将这里悄然的隔绝,偶尔有人从这附近路过,也都仿佛被蒙住了双眼,对这团诡异的雾气视而不见。
“哦呀,你在呼唤那几位付丧神吗。没用的,别浪费力气了。”
陆乔乔转过身,便见他拢着手,静静的立于她身后。
“在这里面。”他的嘴角微微弯起,“你的声音,是传达不出去的。”
陆乔乔脸上什么表情,只是在心中轻叹一声。
“又想做什么呢?”她说,“鹤丸国永。”
“……”
他沉默着,伸手摘下了面具。
描绘着诡异纹路的假面移开了,灯火流转,映照着他的面庞,雪发金瞳的付丧神,犹如从彼岸而来。
“诶呀,”他微笑着,双眼中却好像氤氲着雾气,“被看穿啦。”
陆乔乔退后一步,双手抬起,做出了推拒的姿态。
“是你阻隔了我的灵力?”
“你是怎么做到的,”她眉头微皱,“你是想……”
她的话没有说完。
眼前骤然一暗,陆乔乔根本来不及反应,付丧神便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前。她睁大眼睛,淡淡的香味环绕在她身边,耳边听见极其轻微的声音说:“……逃吧。”
“……啊?”
“逃走吧,”鹤丸国永低着头,影子将陆乔乔笼罩在其中。他的笑容消失了,看起来,竟然分外的认真。“别再管这些事情了。”
“回到你自己的世界里去吧。”
陆乔乔:(⊙⊙)……
“你一直都在受伤,”鹤丸国永的声音轻轻的,听起来好像在做梦一样,“手臂、肩膀,掌心……为什么呢,这样痛苦的话,逃走不就好了吗。刀剑付丧神……”
他的嘴角微微翘起,语气几乎自嘲:“只是一群会给你带来不幸命运的杀器而已啊。”
“……”
“看你的表情,你很惊讶,不愿意吗?”
付丧神上前一步,几乎要贴在少女的身上,“没关系的,如果……你不喜欢,你原本的世界,我可以送你去一个,你梦想中的地方。”
“刀剑付丧神,能够回溯时空,这世界延伸出了无数的平行位面。你喜欢什么样的?无论是什么都可以。”
“所以……”
……
…………
“……所以,”鹤丸国永的声音低低的,“你为什么回来了呢。”
漆黑而粘稠的雾,仿佛一张蛛网,层层缠绕在陆乔乔的身上。越来越浓郁,起先还只是在她的脚踝上,不过片刻,已经弥漫到了她的腰间。
“你是指,我从平行世界返回本丸的事情吗。”
“现在想来,还是很吃惊啊,”少女却轻松的笑着,她仰起头,仿佛在回忆着什么,“我居然看到了妈妈那副样子。真好……”
“既然如此!那你——”
“因为那一切,都不是属于我的。”陆乔乔打断了他的话。
“要是幻境或者做梦的话,我也许就要沉迷其中了,至少也要吃完妈妈做的饭。”她轻轻一笑,“但那并不是梦,而是另一个世界啊。”
属于,另一个“陆乔乔”的世界。
她的笑容消失了:“我又怎么能,夺走别人的命运。”
“虽然真的很想再尝一次妈妈做的菜,但我并没有那个资格。她用了心思做出的饭菜不是为我准备的,她等待着的“女儿”也不是我。”陆乔乔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是平静的诉说着。
“不过……我很开心。”她轻声的道,声音仿佛是漂在空气里的泡沫,“真高兴啊,在某一个世界里……”
——还有那样的未来。
黑雾蔓延到了陆乔乔的脖颈上,仿佛扼住了她的喉咙。本丸似乎在震颤,仅存的光摇摇欲坠。
紧接着,地面居然真的开始“下坠”。
准确来说,并不是地面,而是一层虚影,从本丸上剥离,牵扯着它捕获的猎物,朝那深渊坠落而去。
付丧神本就苍白的面容,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他紧紧的握着陆乔乔的双臂,声音陡然变调:“喂——”
“嘘……”少女却抬起手,她微笑着,做出了付丧神一贯的举动,她的身体荡漾开了虚影,那是她的灵魂,正被硬生生的拖出体外的证明。
“仔细想想,你一共说了三次,要我逃走。”
“第一次是在庆典上。当时还以为……‘糟糕,又要被咬一口了吗’,这样。”
“第二次是……是划开空间时。”
那时,白发金瞳的付丧神,脸上也是这样,哀恸的神情。无声的说着:逃走吧。
“接着……就是刚才啦。”
“如果一开始,知道会有这样的后果,我肯定会努力逃走的。”
“然而,我已经认识了清光、退、骨喰君,一期阁下,小狐丸殿。”
“还有……”陆乔乔微微歪头,语气放轻:“三日月先生。”
——那又怎么样?
与这些刀剑付丧神相识的时间如此短暂,值得吗?
鹤丸国永未曾开口,然而陆乔乔却好像听见了一般。
“这个问题,真是难以回答啊。”
“事实上,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我并没有太多思考的时间。”
“幸好,我现在,并不觉得后悔。”
这就足够了。
岂能尽如人意。
但求无愧我心。
黑雾彻底吞没了她。
这个瞬间,一切都骤然下坠,仿佛城池倾颓、世界崩溃,鹤丸国永也被携裹在其中,周围变成了漆黑,一丝声响也无,纯然的黑暗之中,唯有少女的灵魂,在散发着光辉。
这光芒是如此的微不足道,只是区区灵魂的些许灵光而已,似乎下一秒就要彻底被黑暗所吞没,然而黑雾飞旋着,仿佛被套上了枷锁的猛兽。
这座想要吞噬一切的“本丸”,是何等的贪婪,不惜一切也要越过彼岸的界限,现在却困顿的挣扎着,无法越过那道微弱的屏障。
——名为“陆乔乔”的灵魂,构成的屏障。
她抬起手,一柄短刀便从黑暗中浮起。
那是五虎退。
接着是骨喰藤四郎。
一期一振、加州清光、小狐丸……
这些被“本丸”召唤而来,或者与狐之助有所联系,因而无知无觉的成了被绑缚之物的刀剑付丧神们,被那双手,轻轻的斩断了与“本丸”的联系。
他们慢慢的上浮,朝着那光明的世界而去。
与此同时,她则朝更深的深渊坠落而去。
三日月宗近也被她托举着,朝上溯洄而去了。
只剩下鹤丸国永。
付丧神还维持着人类的姿态,第一次露出了痛苦的神情。
“坠入这里,我才知道,原来你一直在后悔。”
“你不后悔杀了同伴。”
因为愿意独自背负弑杀同僚与主君的罪孽。
“也不后悔狩猎审神者。”
因为杀的都是该死之人。
“也不后悔活着。”
即便是以这般姿态。
鹤丸国永,是皇室御物,是神社中的御神之刀,更为久远的历史里,他是纵横于战场的利刃。
跨越了千年时光的付丧神啊,跋涉过生死的界限,又再度回归了尘世。心无挂碍,直到他亲手打开了魔盒,对式神说出那句话。
‘找个审神者来如何。’
从此便饱受悔恨之刑。
让无辜之人身陷地狱,她有多少的善意,这善意便统统化为利刃,毫不留情的回返,割伤他自己。
“哈哈,真惊讶啊。”
陆乔乔居然笑了起来:“用你常说的那句话就是……吓到了?”
“那么,”她伸出手,按在鹤丸国永的胸口,轻轻一推。
付丧神悠悠荡荡,如同一片羽毛,朝上漂浮而去。
“请你继续活下去吧。”
悔恨也好,又或者在时光中获得释然。那都是活着才能发生的奇迹。
“也算是对你的惩罚啦。”
付丧神的身躯变幻着,迅速的化为了本体,那是一柄异常漂亮的太刀。雪白刀鞘与暗金装饰组成的刀拵,纤细却锋锐的身躯。向上游溯,脱离这无边无际的黑暗。
而陆乔乔,则终于坠入了深渊之底了。
入目皆为刀剑的残骸,难以计量。从这些残骸之上,慢慢腾起了粘稠的、犹如雾气一般的东西。
“真奇怪,灵魂也是有知觉的吗?”少女轻轻的道,看着自己的手心。雾气缠绕而来,裹住了她的手臂,随后竟然仿佛火焰一般汹汹燃烧了起来。
她的手臂立刻烧得焦黑,火势迅速蔓延,顷刻间包裹了她,将她烧成了一具焦炭。
随后结痂、剥落、风化……整个过程快得只是眨眼。
她又再度出现,只是灵魂微微缩小了一圈。
“……我、现在总算理解,为什么药郎先生会说……像地狱。”少女艰难的道,“哈哈、居然……有业火啊。”
从这座“本丸”诞生起,便不断吸引着死去的刀剑残魂坠落于此,数千、数万……难以计量。从这怨恨之中生出的恶业之火,与地狱中的业火,也相差不远了。
恶业之火,万刃穿身。
这就是她将要面对的命运啊。
火焰再度涌来,她感到一些微小的记忆,仿佛被蒸发的水汽,在无声无息的消失。
原来如此……记忆既是“灵魂”,只要烧光了她的记忆,再吞噬灵魂,就轻而易举了。
陆乔乔听见了无声的质询,仿佛是无数的声音聚集在了一起,对她发出了质询。
——能坚持多久呢?
“这个我也不知道啊。”她却轻轻的笑了,“暂时就到‘陆乔乔’,消亡为止吧。”
……
…………
还未入暑,天气却已经显露炎热的威力。
知了在树荫间嘶鸣,点点光斑洒落在地面上,陆乔乔睁开眼睛,入目是一块锈蚀的站牌。
她坐在树荫下的候车室里,脚边是一个行礼箱。
她愣了一会,突然抬手掩住了嘴。
“啊……这是……”
这是她刚刚还清了房租,准备转回老家读书的时候。
那么接下来,就应该……
陆乔乔突然站起身来,仿佛翘首以盼,下一秒,一名中年女子,走进了候车室。
她穿着得体的衣服,手中挎着一个包,鬓角微霜,脸色却还不错。
四目相接的刹那,中年女子愣了片刻,她恍惚的看着陆乔乔,目光既熟悉又陌生。
“丫仔,”她温和的道,“坐车呀。”
陆乔乔慢慢的坐了回去,良久,她才道:“嗯。”
风中弥漫着青草的香气。远远的能听见人群的喧闹,好像是哪所学校正在举办着运动会。
中年女子在她身边坐下,没过一会,她便侧头看向陆乔乔:“不晓得为啥,总觉得丫仔你很面善。”
陆乔乔笑了笑,没有说话。
“丫仔,你这是打算去哪里啊。”
“清潭县。”
“清潭县?”中年女子露出一丝惊异的表情,她不自在的应了一声,“哦、哦……”
“清潭县啊,”过了片刻,她轻叹一声,“我以前也在那呆过。”
“……您是本地人?”
“没没,”中年女子摇头,“我是嫁过去的。后来……”
她不知想去了什么,脸色突然有些苍白,生硬了停下了话。
陆乔乔于是转移了话题:“说起来,您又要去哪里呢?”
“我是要回家啦,”中年女子微微一笑,“早上起来发现儿子没带午饭,刚给他送过去。”
“诺,”她指着不远处的学校,“他就在那里面读书。”
“……”
“说起来,我儿子跟丫仔你长得也有点像呢。”她转过头,细细的打量起了陆乔乔,越看神情就越温和。
“不知道为什么,一见你就喜欢。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一样。”
“我……”陆乔乔刚说了一个字,便见中年女子匆匆忙忙的站起了身。
“车来了。”她回头望了陆乔乔一眼,便挥挥手,“丫仔,再见了啊。”
“等等!”陆乔乔连忙追出去,热浪迎面而来,车轮卷着尘土,转眼间便驶上大道。
灰尘沾满了她的面容,她看着那车辆远去,渐渐成为一个黑点。还未说出口的话,便永远的停在了喉间。
她还维持着抬手的姿势,良久,一道泪痕,从她的眼中满溢而落,无声无息。
“啊……真是。”她低下头,揉着眼睛,“又让我回想了一遍。”
“已经到了这里了吗?”
她转过身,便见身后是滔天的黑色火焰。
火焰缓缓前行着,烧到哪里,哪里的景致便仿佛幻影一般的破碎。
“陆乔乔”的人生,仿佛割裂的片段,从火焰中散逸而出。
六岁之前的生活平常普通,那时候她还很调皮。
接着是命运的转折点——负担着家庭生计的父亲患病,无法再继续工作。
贫穷、压力、争吵……她渐渐的不调皮了。
而后某一个夜晚,透过门缝,目送着母亲悄悄离去。
——“希望妈妈能回家。”
她的世界里,这终归只是希望而已。
然后就是现在了。
陆乔乔低下头,看着脚边的行李箱。
“糟糕,连为什么要搬家都快想不起来了,但还依稀记得……”
父亲的病似乎是好了。然后在某一个稀松平常的日子里,拿走了家里的钱,留下了一封信,也悄悄的离去。
她收好了这份信,在这个车站,等候开往家乡清潭县的车。
久违了数年的母亲,无意间再度相遇。却已经认不出她来了。
——这是她最为深刻的记忆之一。
陆乔乔叹了口气,她转回身,在候车室的座椅上坐下了。
“真像是一场梦啊。”她轻声道,“妈妈。”
随后火焰汹涌,将这摇摇欲坠的候车室,完全吞没。
最后一缕光彩也被燃烧殆尽了。
陆乔乔这个“人”,已经什么都不剩下了。
第40章 情书
一片漆黑之中,怨恨中燃起的恶业之火,如同粘稠的水流,缓缓的飘荡着。
良久,火焰消烬,露出包裹在其中的事物。
那是一团小小的光球。
白色的,散发着温暖的光。躺卧在刀剑的残骸之上,偶尔被火焰触碰一下,它散发出的光,便仿佛涟漪散开,轻微的波动着。
它是这样微不足道,却如同一轮皓月,无论黑暗如何遮掩,始终不减光辉。
寂静之中,一只毛绒绒的爪子,从恶业之火中踏出,停在了光球的面前。
那是一只长相奇特的狐狸,它眯着眼睛,双爪向前推着,轻轻的伸了个懒腰。
“诶呀,”式神开口,声音甜腻腻的,“已经过了这么久啦。”
它摇晃着尾巴,蹲在光球的面前,抬起前爪,仔细的收起了尖锐的指甲,用柔软的肉垫,温柔的触碰了一下。
一点涟漪散开,模糊的画面仿佛散落的花瓣,从光球上散逸而出。
‘囡囡长牙啦,今天要多吃点。’
‘来,爸爸要把乔乔举高高。’
……
‘以后囡囡就算一个人,也要坚强,明白吗?’
……
…………
‘加州清光,河源下的孩子,虽然难以上手但性能一流哦!’
‘大人!花……送给您。’
‘哈哈哈,这件衣服也很适合主君。’
式神眯着眼睛,仰头看着这些如泡影一般的画面,一如既往的微笑着:“这就是您心中,最为珍惜的吗?”
“真是普通啊,这样的记忆,却如此的坚韧。”
它低下头,轻轻的蹭着光球。
“您曾经说过,要坚持到‘陆乔乔’这个人消失为止。”
然而无论如何灼烧,这些零散的、稀少的、珍贵的记忆,却如海滩上遗留的珍珠,不断的从记忆深处浮现。
“真是狡猾啊。”它轻声道。仿佛不甘心一般,却在微笑,“最后,也如您所愿。”
它的身躯仿佛虚影一般,缓缓的变淡,从尾部开始,慢慢的消融。
“在下狐之助,本丸的式神,诞生于怨恨与诅咒,”它端正的坐着,身躯已经消失了大半,却仍旧用甜美的嗓音说,“现在,彻底的被您击败啦。”
它笑眯眯的,亲昵的,如同初次见面那般,用最为柔软的毛发,蹭了光球一下。
“承蒙关照,审神者大人。”
随后骤然消散。
恶业之火蓦然涌动,点点细碎的光芒,从粘稠的黑雾之中浮现,被黑雾推挤着,一点点的融入光球之中。
一浪又一浪的波澜,在这极深的深渊之底散开,接着波澜簇拥着光球,如同托举着皓月,无数刀剑的残骸一一显现,追随着这光芒向上溯游。
——朝着光明的世界。
……
…………
骤雨过后,本丸的庭院里铺了一层花瓣。
五虎退从连廊上走过,骨虎跟随在他身侧,留下一串梅花似的脚印。
庭院里种满了鲜花,从颜色艳丽的紫阳花,到羞怯的铃兰。他在花丛中流连良久,还是来到了樱树下。
满树的枯枝。仿佛身处寒冬。
他看了一会,便俯身摘下一枝海棠,穿过繁花与树影,经过整齐的菜畦,推开层层门障,最后停留在了这间和室外。
少年整理了衣衫,抬起手,轻轻的敲门。仿佛门内会有人应和他。
“大人,”他绽开甜美的微笑,“打、打扰了。”
阳光穿过门扉,落在沉睡的少女身上。
她闭着眼睛,嘴角微微翘起,仿佛是沉醉在美梦之中。
五虎退在她身边跪坐下,将手中的花枝放在了少女的身边。
“大人,您看,”他歪着头,微笑着说,“是海棠花哦。”
“原本,想让您看看樱花……但是自从您睡着了,它便枯萎了呢。”
他将花枝收起,便端正的坐好,断断续续、絮絮叨叨的诉说着。
“又来打扰您了……今天的天气也很棒,虽然下了雨,老虎们都不愿意出门,因为、上回,在泥巴里打滚之后,钻到了一期哥的枕头里,然后就被一期哥带走了,仔细的洗了澡。”
“直到现在,看到一期哥,老虎们还会吓得发抖呢。我也……”
“不不不,我没有害怕,只是……唔。”
他纠结了半晌,还是换了话题。
“加州殿带回了很多草木小妖精,上回在田地里看到了……小小的,只有我巴掌那么大呢,但却会做好多的事情!”
“它们种出的稻又香又糯,”少年眯起眼睛,仿佛陶醉一般,“非常美味。您一定也会喜欢的。”
“啊,不过,庭院里的花是不是它们种的哦,是大家一起种的呢,三日月殿提议说,我们每个人都种下不同的花,这样,无论四季变化,您都能看到鲜花。”
“您看啊,”他转过头,门外便是郁郁繁花,“那、那里面……铃兰是我种的,不过,现在还没开放,等到开花了……”
“等到开花了……”
他慢慢的弯下了腰,伸手握住了少女的一缕发丝,声音颤巍巍的:“您会醒来吗?”
满室寂静。
“骨喰哥说……已经过去了,一千零三天啦。好漫长呢,大人。”
“唔,对、对不起,”他又慌慌张张的道歉,“并没有……觉得寂寞。”
一千多个日夜而已,在这个时间已经停止的本丸,对于拥有漫长生命的付丧神而言,是何其的短暂。
“等上几百年也可以的,大人,”少年又微笑起来,“因为我只活了……几百年,不知道一千年、两千年是多久,所以……”
“不过,要是等待着大人的话……”
多久都可以。
“大人,小狐丸殿做出了油豆腐哦,他想让您也尝尝呢。”
“鹤丸殿、鹤丸殿说……”
少年的声音仿佛风中的蛛丝,轻轻的颤抖着:“只要我们,变回原来的模样,您就会回来了……”
所以大家都在努力的生活着。
修理本丸的房舍,整理田地,种下粮食,训练武艺。度过每一个日夜。
然后,将这一点一滴,统统告诉她。
一滴透明的水珠落在了地面上。
眼泪不断的淌落,五虎退的手紧紧的蜷握着,他的肩膀颤抖:“但是、但是……”
他蓦然伏下了身,趴在了少女的身边:“呜呜……但是。”
“退好想念您。”
那些记忆,他都还记得。温柔而又庞大的灵力,切断了缠绕着他的黑暗,将他托举着,送回了这光明的世间。
“想念您!”他的努力压抑着哭声,却还是忍不住泪流满面。
想要她睁开眼睛。
想要看到她的笑容。
“想让您再——”
温暖的掌心,轻轻的按在了他的发间。
五虎退的哭声骤然停止了,他睁大眼睛,朦胧的视线里,一切都像是浸泡在梦一样的光影之中。
他的耳中,听见了那个声音,又轻又软,如同春樱骤放。
“退?”
……
…………
好似万籁俱寂。
“哎。”五虎退应了一声。眼泪不停的滑落,他却展开笑容,“大人。我在这里。”
第41章 新篇
厚樫山。
今天也在下着雨。
烛台切光忠拨着额发,想要让视野更加清晰一些,不过却只触到了温热的鲜血。
“这样就不帅气了啊。”他擦掉血迹,眼前的景色却好似笼罩了一层红,“真没办法,到最后竟然要以这幅姿态离去吗。”
“都这种时候了,还在说这些。”有着天蓝瞳孔的清秀少年一刀砍下敌人的首级,回头用恶鬼般的表情对着同伴,“给我好好的战斗啊。”
“……我可不想被你说教啊。”烛台切光忠慢慢后退,涌来的敌人越来越多,不知不觉间,他们背靠着站在了一起。
“喂,”他侧过头,对右翼的人说道,“没事吧。”
站在右侧的是一名皮肤黝黑的青年,他浑身是血,衣衫早已碎裂,青年却眉头微皱,冷冷的道:“……不用你关心。”
“我说,你好歹也坦诚一次吧。说不定是最后的机会了。”
“……”以往会愤然反击,说着‘并不想跟你们混熟’的人,这次却沉默了。
包围圈越来越小,烛台切光忠奋力撕开一个缺口,却又很快被潮水一般的敌人填满。
这样下去,碎刀是迟早的事情。
‘……烛台切,拜托你了!’
以往严苛而多疑的主君,第一次用诚恳的语气托付他的命令,却是让他们死守阵线,为他逃命争取时间。
“啧,”烛台切光忠将心中淡淡的叹息抹去,一刀将敌军斩成了两半,“不能辜负主君的期待啊!”
——即便是那样的主人。
“喂,快看。”大和守安定突然道。
重重刀影之中,出现了两个他们分外熟悉的身影,一边击杀着敌人,一边艰难的试图与他们汇合。
烛台切光忠有些惊讶:“鲶尾?”
黑发的胁差少年在敌军中穿行着,他还要分出注意力去照顾身边重伤的同伴,远远的看见了烛台切等人,少年高声道:“队长,安定桑。”
他身边是一名青年,一身浴血,却仿佛发了狂,丝毫不顾忌防御,冲入敌阵之中疯狂砍杀。
“长谷部君,”少年又险险的抵开了袭向青年的刀锋,“别再冲出去了!太危险了。”
青年没有回答,只是死死的握着刀柄。
两队人汇合到一起了。
烛台切光忠环顾四周,并没有看见审神者的踪迹:“你们也被抛下了吗?”
鲶尾藤四郎抹掉脸上的血,少年看起来并没有多少愤怒或者悲伤,仿佛习以为常:“嗯,逃命的时候又遇到了敌人,大将命令我与长谷部君留下抵挡。”
“……即便如此,只要是主的命令,我也……”一直未曾开口的打刀男子,握紧了刀柄,声音却好像要碎掉一般,“我压切长谷部,必定会为主……”
“行啦,长谷部君,”鲶尾藤四郎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再说话了,你血流得有点多。”
“这么说来,只剩下明石那家伙在主君身边了啊。”烛台切光忠微微叹息。
“你们在讨论我吗?”
一道慢悠悠的声音穿过雨幕,横亘在众人面前的敌军阵型骤然被切开一道裂口,身着军服的太刀青年,从容的走来。
他的眼镜碎了,头发也凌乱的滴着血水,白衬衫几乎被染成红色,表情却意外的悠然,青年抬起手:“哟。”
“你怎么会在这里!”压切长谷部骤然抬起头,难以置信道,“难道……”
“不是的哟,”青年慢悠悠的抬手,攻势却意外的凌厉,“好歹我也是来派师祖的作品,没那么轻易就被抛弃了。”
“那主他……”
“他安全的回去了吧,大概。”明□□行走入包围圈,“打开溯洄通道之时,有一股零星的敌兵突入,虽然只是些一刀就能削死的杂兵,不过果然没干劲啊……”
“什么,你!”
“别激动啊,你我的契约都还在呢,审神者应该已经安全返回了。”
“明石,”烛台切光忠道,“你是故意留下的吗?”
“啊,大概吧。”一贯懒散的太刀,这次也用慢悠悠的语调说,“虽然一直没什么干劲,但要我在战场上丢下同伴独自逃跑,果然还是做不到啊。”
“爱染的练度比我还高,已经不需要我操心了,况且他也到了独自面对风雨的年纪,不过要是萤丸也在我就只能抛下你们了……”
“你到底要多偏袒萤丸啊!”
“嘛……”
互相说了几句话,他们便又只能互动手中的刀,砍杀着似乎无穷无尽的敌人。
这次大概是真的回不去了啊。
烛台切光忠再度被砍中时他想着。
不过,能与同僚一起,在战场上拼杀至最后一刻,也不失为一个帅气的离场。
异变就是在这时发生的。
起先是鲶尾那一侧的压力突然小了一些。他是本丸中练度最高的一把胁差,但却并不适合在厚樫山作战,会被编入队伍之中,是审神者认为需要一把胁差来探路。
在持续不断的战斗之中,少年灵活的机动也终于失去了作用,阵线一再的收缩。
然而这一侧的敌人,突然仿佛自乱了阵脚。
一道漆黑的光从敌阵之中腾起,从外形上来看,它仿佛是粘稠而漆黑的雾气,其性质却犹如火焰,随风而动,接着席卷一切。
紧随其后的是庞大如海潮一般的灵力,旋转着激起空气的震鸣。连不断坠落的雨水也仿佛为之震颤,悬停在了半空。
右侧的溯行大军几乎是立刻消散了,如被朝阳融化的残雪,连挣扎也不曾有,便化为了滚滚烟尘。
直至此刻,笼罩厚樫山的雨才又轰然而落。
鲶尾藤四郎诧异的放下手,厚重的雨幕之中,只见烟雾腾腾。什么也看不清。
“鲶尾!”烛台切光忠的声音传入了耳中,他愣了一下,随后立刻反应过来,抓住这个机会,迅速开始反攻。
敌刀的阵型暂时还未恢复,烛台切光忠领头,付丧神们奋力撕开一个缺口,然后由鲶尾藤四郎探路,朝东侧的山林突围而去。
疾行之中,鲶尾藤四郎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逐渐远去的战场烟雾四起,那黑色的光不断的切入了敌阵。
那到底是什么?还有那灵力……
很快雨幕便遮掩了一切,鲶尾藤四郎抹掉脸上的水,不再回望,专心的探寻前路。
……
…………
天色暗了下来。
雨并没有停下,反而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烛台切光忠停下脚步:“行了,休息一会吧。”
“总算是甩开了,”明□□行摘掉眼镜框,“不过敌人随时有可能追来,停下来休息,真的好吗。”
“你居然会说这种话。”
“偶尔我也是会稍微认真一点的。”
烛台切光忠没有说话。
厚樫山这个地方,是绝对不能掉以轻心的。
但他们必须休息了。
他看向大俱利伽罗。打刀青年一贯沉默,就算身受重伤,但却依然勇猛的作战。
但此刻,他居然需要倚靠着树干,才能保持站立的姿势。
“得……快点,返回本丸,”断断续续的声音说道,压切长谷部从后方走来,他看起来比大俱利伽罗更为凄惨,连脚步都有些踉跄。却还是说,“向主……汇报……战果。”
他还没说完,却突然发出一声极低的痛苦呜咽,随后竟然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长谷部?”
“长谷部桑?啊,大俱利……”
几乎是同一时刻,倚靠着树干的大俱利伽罗也突然软倒,似乎在一瞬间被抽空了力气似的。
“怎么回事,”烛台切光忠几步冲上前,扶起了压切长谷部,“伤势已经严重到这个地步了吗?”
他还想询问大俱利伽罗,却突然停下了话。
只有明□□行,依旧慢慢的道:“契约,被斩断了啊。”
“是因为重伤的缘故吧,在本丸里,审神者能查看我们的状态,大概是觉得他们两个活不下来了。也有可能是心虚,毕竟是被他抛弃了呢,怕被临死反噬……”
“别说了!”烛台切光忠打断了他的话。
“队长,我也……”鲶尾藤四郎的声音响起,接着是大和守安定。
“刚才就想说了,”黑发蓝眸的清秀少年整了整羽织,“我似乎是第一个。大约是害怕我活着回去,会将他落首吧。”
他的表情突然犹如恶鬼一般:“真是个不称职的主君啊。”
压切长谷部缓过神,同伴们的话语入耳,他仿佛难以置信,抬起了手,看着自己的掌心:“我被主……”
接着便是难言的沉默。
他慢慢的垂下了头:“主的命令,没有我也能达成吗。”
“……我还能继续战斗啊,”青年的声音像是幽冷的风,“只要不是致死都……”
“长谷部!”烛台切光忠道,“你清醒一点。”
然而青年握紧了刀,发出了痛苦的哀鸣。
他的声音在雨幕之中回荡着,也许会引来敌人,然而烛台切光忠却并没有继续阻止他。就连明□□行也只是静默的看着,雨水冲刷着他们,无一人出声。
那细微的脚步声,就是在此时响起的。逐渐接近。
烛台切光忠立即警觉,他蓦然抬手,却看到了一柄伞。
透明的,隔绝了的雨幕,伞面上印着小黄鸭的图案,为这昏暗的天地,点缀上一点亮色。
烛台切光忠一怔。
——是现世的伞呢。
他的脑海中,轻轻掠过了这样的念头。
随后伞柄轻斜,伞下的人终于露出了面容。
那是个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女。
她穿着常世的服饰,洁白的制服纤尘不染,背着一个小斜包,手腕上还戴着一串淡粉色的手环。看起来就像是正行走在常世的路上,偶然抬头,却看见了这一群受伤的付丧神。
于是她露出些许的诧异神情,轻轻的将伞柄靠在了肩膀上,眼睫轻轻眨动。
“……咦?”
第42章 帮忙
阴云遮蔽了天幕。
暴雨如帘,地面腾起了淡白色的水雾,郁郁的密林之下,唯有雨水不断冲刷的声音。
这般诡异的寂静里,那柄小黄伞,被轻轻的拨动了一下。
哗啦。
伞面的积水应声而落。
这声音仿佛一个讯号,包括压切长谷部在内,几位付丧神都露出了如梦初醒的神情,随后迅速的转变为了震惊!
鲶尾藤四郎最先回过神,他忍不住抬手抹掉脸上的水,不可思议一般:“是……人类?”
随后他听到了一声小小的回应,仿佛春樱出绽,又轻又软:
“(⊙v⊙)嗯?”
说话了!
活的!
真的是人类!
人类怎么会在厚樫山出现!不对审神者可以跟着付丧神队伍出战……
那么这是审神者吗?怎么会有这样的!身边也没有任何一位付丧神啊,难道是独自一人前来厚樫山?
她看起来简直一碰就碎,真的没问题吗!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胁差少年的脑子里一瞬间掠过了如上的信息。
他还在思考,身体却本能的做出了反应。
“危险!”鲶尾藤四郎大喊一声,迅速的冲到了少女的身边,抓住了她的肩膀,在同伴们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抓着这位疑似审神者的人,返回了同僚身边。
“喂,”直到此刻,付丧神才有空说出剩下的话,“居然独身深入战场,太大意了!全身都是破绽啊。”
随后他感到一直冲刷着他的雨水骤然一止。
小黄伞移到了他的头上,雨水被阻隔住,淅沥的雨点打在伞面上,人类所有特有的、温暖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衫,煨暖着他的掌心。
“(⊙⊙)嗯……”少女柔软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这样啊,谢谢你。”
“……”
“哇啊!”鲶尾藤四郎倏然松开手,像条受惊的鱼一样远远的窜了出去:“对、对不起!”
他没有留神,直接撞到了离他最近的太刀青年身上,明石-国行像一摊泥,轻易就被撞了个趔趄。
“小心点啊,咳咳咳,”他抹掉嘴角的血丝,毫无干劲的说,“啊,受伤了之后身体也变得没力气了,不过这种体验还真是新奇……”
这变故立刻就吸引了烛台切光忠的注意力。
“明石!”他回过神来,看向同伴,惊讶的道,“你居然伤得这么重吗?”
“还好,”太刀青年放下手,依然是那副懒散的模样,“比那边两个失去行动力的好多了。”
“诶,明石桑居然!完全没看出来……”
“历练不足啊,粟田口的小鬼,要是萤丸或者爱染的话,一定立刻就……”
他们还在交谈,一道声音插入了其中。
“那个。”那声音轻轻的,付丧神们转过视线,便见少女往前走了一步。
她移开了伞,注视着这一圈各自负伤的伤患,轻声询问道:“几位……”
“要帮忙吗?”
……
…………
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雨声依然未曾停歇,这篝火就成了唯一的热源,输送着光与热度。
这是一间废弃的房舍,已经不大看得出来具体的轮廓了,不时有冷风从墙体的裂缝中灌入,吹得篝火飘摇。
烛台切光忠给篝火添了块柴,心情有些复杂。
于是情况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呢……
他看向一旁,大俱利伽罗已经坐了起来,青年的衣服滴着水,一脸阴沉的坐在篝火旁,手里却轻轻的捏着一袋——
小饼干。
粉色的包装,还用丝带系着蝴蝶结,浑身都散发着可爱的气息。
“大俱利,你不吃吗,”一个模糊的声音响起,太刀青年躺在一摊干草上,一只手支撑着头颅,另一只手捏着一片饼干,神情甚是惬意的咀嚼着,断断续续的道,“唔……你不要的话,就让给我吧。”
“……不用你管!”
烛台切光忠忍不住叹了口气,他抬起头,便看到大和守安定站在那只有一片草席的“门”边,拢着双手,看着门外的茫茫雨幕。
“安定桑,”他定了定神,对同伴道,“他们回来了吗?”
黑发蓝瞳的付丧神转过头,少年秀气的面容上沾染着些许的血迹,他微微一笑,无端便有些可怕。
“这种问题为什么要问我,”他用温和的语气,说出了异常严厉的话语,“我怎么会知道。”
“你不是一直站在门边……”
“难道你以为我在守望那个奇怪的女人跟粟田口家的小鬼吗!”
“我明明什么都还没问。”烛台切光忠有点头疼,他抬起手,想要揉揉眉心,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他这才回想起来,他的手上,也有一袋粉红包装的小饼干……
‘只剩下饼干了呢。不过有很多种口味哦。很甜的。’
‘啊,正好,大家一人一份呢,太好了。’
付丧神低着头,包装袋上的y跟他面面相觑。
“……”
于是他就真的揉了揉眉心。
真是……怎么会有这样的审神者呢。
独自一人出现在厚樫山就足够奇怪的了,然而当他问起身份的时候——
‘您是审神者?’
那孩子,居然,露出了迟疑的表情,思考了片刻才回答。
‘这个,我应该还算是审神者吧……’
所以说这到底是什么答案啊!
‘不不不……我不是与同伴失散了,因为要办理开学手续,我回了一趟现世,返回的时候搞错了坐标,然后就……’
‘诶,这里是战场吗?’
这不就是迷路吗!甚至连厚樫山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
烛台切光忠回想着那些话,内心升起了一种荒谬之感——怎么会有迷路到厚樫山的审神者啊!这么迷糊,几条命都不够啊。
还提到了开学手续……虽然看外表的时候已经有预感了,但居然真的是个学生!看着样子,应该是中学生吧?政府已经缺人手到这个地步了吗。
烛台切光忠莫名其妙的生出了一种担忧感——这位审神者,还是个孩子呢,又这么迷糊,能在战场上生存下去吗?
“烛台切君,”明石-国行慵懒的声音响起,太刀青年吃掉了最后一块饼干,他伸出舌尖,轻轻的舔掉了指尖那一点碎屑。随后彻底的瘫倒在干草上,轻轻的笑了,“我们都被那孩子照顾了呢。”
于是烛台切光忠就又叹了口气。他放下饼干。
“啊。”付丧神仿佛感叹一般,“是这样呢。”
“真是新奇的体验。”明石-国行躺在干草上,抬起了手臂——光洁如新,丝毫看不出,在不久之前,那里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令他握刀都有些困难。
他好似在自言自语,声音却回荡在屋内,传入每一个付丧神的耳中:“灵力像潮水一样,涌入体内,明明没有契约,却能做到这个地步……不仅是伤口,甚至连力量也……”
“那边的新撰组,”他放下手,侧头看着大和守安定,“你也觉得不错吧,你可是露出了特别舒服的表情呢。”
“……再啰嗦就将你首落!”
“真是可怕的威胁啊,”太刀青年没什么干劲的感叹了一句,一点也没放在心上,继续说道,“喂喂,第一个提出了要求的,不正是你吗。”
咔擦——
一截雪亮的刀身从大和守安定的刀鞘中滑了出来,眼看就要发生同室操戈的惨案,雨幕之中,细碎的脚步声远远的传来,与此同时,还有鲶尾藤四郎那活泼的声音:“哦哦,这就是木炭吗,黑漆漆的,跟马粪有点相似呢。”
打刀少年立刻收回了刀,迅速的离开了门边,过了片刻,草席被掀开来,鲶尾藤四郎的脸出现在众人眼前。
“大家,我们回来了。”他看起来神采奕奕,一点也看不出不久之前,他还浑身浴血,几次在生死边缘走过。
紧接着,那柄小小的雨伞被收起了,草席重新落下,遮掩了屋外的风雨。
“烛台切先生,”少女所特有的、柔软的声线在屋中回响着,“给,木炭。”
一筐用草叶严密的遮掩着的木炭被放到了地面上。
“在周边的房舍里果然找到了呢……有了这个,至少篝火就不用担心会熄灭啦。雨停之前,不会冻着了。”
烛台切光忠抬起眼眸,昏暗的天光之中,他先是看到了一双沾满泥土的脚丫。
白生生的,纤细又可爱,脚踝上还沾着几片草叶。水珠顺着线条优美的小腿往下流淌,夏日的衣料轻薄,被雨水打湿之后,便贴在了身上,若隐若现的勾勒着身躯的曲线。
“啊,对了。”他又听见那声音说道,接着是细碎的声响,好似在翻找什么,过了片刻,一捆止血草被递到了他的面前。
“我在附近还找到了一些草药,多少能派上些用场吧。放在包里带回来的,已经擦干净了。”
草药也被递到了他的面前了。
烛台切光忠的视线,终于落在了她的脸上。
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雨水打湿了她的发丝,于是刘海被她用一枚草莓发夹全部夹起,几道细细的红痕浮现在她的脸颊上,似乎是被草叶划过的痕迹。
那双凝视着他的眼眸,清澈如流泉,没有丝毫的阴霾。
“烛台切先生?”
烛台切光忠站起身,用双手接过了少女递过来的止血草。
“谢谢。”他郑重的道。
“队长,”鲶尾藤四郎问道,“长谷部桑怎么样了?”
烛台切光忠从沉思中回过神,顿时心中又是一叹。
付丧神转过身,看向了房舍角落最为干燥的地方,那里铺着厚厚的稻草,压切长谷部就躺在上面。
他闭着眼眸,不知究竟是疲极而眠,还是因为伤势不支,陷入昏迷。
“还没死,”明石-国行稍稍直起身,盘腿倚靠着墙壁,冷静的看着打刀青年,“不过,再继续这样下去的话,也撑不了多久了吧。”
“我去研磨草药。”烛台切光忠冷静的道。
——压切长谷部,唯一一个拒绝少女救治的付丧神。即便同伴们极力劝说,也仍旧不改心意。
第43章 讨论
‘我做什么,轮不到你来质疑!’
‘长谷部君,你是忠诚于我的,对吗?要贯彻你的忠义之道啊。’
啊……忠义之道吗。刀剑并不能选择主人,哪怕对方是个多疑而凉薄的主君,他也……
他好像陷在冰冷的泥潭里。
手脚都被捆住,身体像是被砸碎了一样,裂开了千百道,那彻骨的冷意,便从这些缝隙里,钻入他的身躯,直至冻裂灵魂。
意识昏沉之间,耳边模糊的响起了一些零碎的声音。
‘……真的可以吗?这样……’是烛台切?
‘我技术很好,不会被发觉的!’陌生的声音,很柔软,不是同伴们,但却一点点的熟悉。
——在说什么呢?
他想要睁开眼睛,意识却无法停止向下滑落,拼命聚集了力气,也只堪堪睁开一道缝隙。
看到了……那是……
随后视线骤然一暗。
似乎是有谁盖住了他的眼眸,轻轻的拂开了他的发丝。
‘好了,没问题了,他……’
又是那个声音,柔软的落下,像一片羽毛,越来越模糊,最终,他的意识彻底的陷入了昏沉,什么也听不见了。
……
…………
篝火被分作了两堆,稍小的那一堆特意放在了压切长谷部的身边,为他提供着持续不断的暖意。打刀青年闭着眼睛,沉沉的睡着。
“长谷部桑现在看起来意外的弱气呢,”黑发的胁差少年蹲在他面前,打量着他的脸色,“跟平时那副严肃的样子完全不同。”
“好,这样就完成了。”他为青年最后一处伤口涂上草药,又端详了片刻,犹豫的问道,“脸上的伤也要涂一点吗?”
“还是不要了吧,染了满脸绿汁的话,看着更加像是马上要断气了……”
“明石-国行!”
“是、是,”太刀青年躺在干草上,半眯着眼睛,看起来马上就要睡着了一样,他懒懒的摆了摆手,“别在意啊烛台切,反正……长谷部是不会死了,不是吗。”
烛台切光忠放下了按在刀柄上的手,他长长的叹了口气,转身说道:“失礼了。”
他目光所注视之处,是屋舍中央的篝火堆。
准确来说,是坐在篝火旁的人。
“嗯?”察觉他的目光,少女抬起头来,脸上多了一点煤灰,她正手持一根木棍,试图将篝火拨弄得更旺盛一点。
“您在和我说话吗,烛台切先生?”
烛台切光忠的手指动了动,有那么一瞬间,他发现自己很想伸出手,替少女抹掉脸上的灰。
……这是怎么了。
他压下这奇怪的心理,走到篝火旁坐下,拿起一块煤,扔进了火堆之中。
“还未向您道谢,”他郑重的道,“多亏了您,我等……才侥幸捡回一条命。”
说是被救了一命,也丝毫不为过了。
“(⊙⊙)……”
少女似乎有些迟疑,她好像被吓到了一样,眼睛睁得圆溜溜的,有点羞涩又有点不安。
“嗯……并没有呢。”她放低了声音,手中的木棍也在地上戳戳戳,昭示着激动的内心。
“不用这样谢我啊,”她轻轻的道,“而且,我也不是没有收获啊。”
她微笑起来:“我独自行走在这里,分不清前路,其实也很担心呢。能遇到诸位,我觉得安心了许多。”
“……下次不要一个人乱跑。”
一个声音说道。
屋舍内若有若无的声音为之一静。
鲶尾藤四郎首先诧异的道:“俱利桑,你终于愿意说话啦。”
“哦,”明石-国行撑着下巴,“真难得。”
“
“大俱利……”烛台切光忠也一副意外的样子。仔细看,好像还有点感动。
“(⊙⊙)啊?嗯,好!”
被众人的目光注视着,皮肤微黑的俊美青年蓦然转过头,用力的‘切’了一声,硬邦邦的说:“……没兴趣跟你们搞好关系!”
“俱利桑……”胁差少年叹了口气,竟然很有一些沧桑的味道,他摇摇头,头顶的呆毛也随着摇晃,随后他转过头,试探着道:“说起来,您返回现世的话,不是可以选择让狐之助送行吗?”
实在有些担心啊,万一下次直接迷路到了溯行军大本营可怎么办。
“也可以让近侍代为迎接,获得许可的话,甚至可以陪伴着审神者一并前往现世。”大和守安定擦拭着刀身补充道。
面貌秀气的付丧神却有着极为敏锐的观察力,他一边说着,一边注视着少女的神情,便看到她露出了一些茫然的表情。
“狐之助啊……”她先是放轻了声音,仿佛有些感叹,“你们也见过它吗?”
这让大和守安定有些奇怪,不止是他,其余的付丧神们也有些不解。
——狐之助,政府的式神,每个本丸成立之初便会被调拨而来,仔细的教导新任的审神者各项事务,平时有什么事项也会由它代为转达。
应该不会有没见过狐之助的付丧神吧?
还没来得及细细思考,便听少女又抛出了一个问题:“那个……近侍是什么?”
“……”
“诶?!”鲶尾藤四郎露出了诧异的神情,“您不知道吗?”
“(⊙v⊙)呃,不、不知道呀……”
“您第一部队的队长,就是您的近侍,”烛台切光忠接过话,他放柔了语气,“可以由您来指定。”
一边说着,他忍不住想,这孩子难道是新任职吗?但也不会连……
“第一部队?”
烛台切光忠:“……”
什么!怎么会这样!
“您、您不知道?”烛台切光忠是真的惊诧了,他连声追问,“部队编程是最基本的……难道您从未让刀剑付丧神出阵过吗?”
然后他便看到那少女有些不安的坐直了身体,好像在接受训话的小学生。
她犹犹豫豫,断断续续,一看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想遮掩却又无法说谎话。
居然可能是真的从未出阵过!这怎么可能?
“那么,”他放轻了声音,“您的本丸,平时都做些什么呢?”
少女松了口气,显然——总算有个她能回答的话题了!
因此她也就回答得格外的认真:“平时的话,大家会切磋武艺,或者去照料庭院里的花草。啊,偶尔也会去田地里看看。”
畑当番跟手合吗?看来正常的当番也是有在做的。
不知为何,烛台切光忠居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那么可能这孩子真的只是新任职,所以……
“不过,因为田地里有草木妖精照料,所以也很少过问就是啦。”
“……”
“烛台切先生?”少女眨了眨眼睛,又看向另外几个付丧神,“几位……怎么了吗?”
付丧神们的表情几番变化,互相之间用眼神传递着信息。
‘草木妖精!’
‘那是什么东西啦!’
‘是政府新调遣的式神吗?’
‘不,从未听过这种事情啊!’
“对了,”少女像是想起了什么,她补充道,“空闲的时候,大家会去巡视一下领地。驱逐一些妖怪什么的。不过,如果是性情平和的妖怪,也是可以居留在领地里的。”
“……”
越说越奇怪了啊!
而且很显然,她没有说谎!
“啊,”明石-国行发出了羡慕的感叹声,“真棒啊,什么也不用做,这是我理想的本丸啊。”
“这样怎么行!”烛台切光忠霍然起身,他几步便走到了少女身边,随后直接单膝跪下——这样一来,他的便刚好能平视着少女的眼睛。
“请您听我说,”付丧神眉头微皱,似乎十分担忧,“虽然我并没有资格对您说这些话,但还是想要稍微提出一些劝诫之言……您对于‘审神者’似乎一点也不了解啊,这样可不行哦?”
而且似乎也没有谁来引导这孩子的样子!真是的……她的刀们都在做什么啊,要是这孩子锻出‘他’就好了,至少有‘他’辅佐的话……
“谢谢您。”柔软的声音说道,“我的确是不太了解,不过,我已经开始在学习了。”
烛台切光忠回过神,便看到那孩子从她的小包里,拿出了一本书。
“诶,这是……”鲶尾藤四郎凑过来,念出了书的名字,“《武士刀鉴赏大录》?”
“是呢。”
“哦哦,”胁差少年翻开一页,“这里说到了长谷部桑呢,啊,长谷部桑是国宝啊。”
“诶,还有新撰组……”
大和守安定站起身,蹲到了鲶尾藤四郎的身边:“在哪里,让我也看看!”
“呜哇,原来安定桑是这么厉害的刀啊……”
“俱利桑!俱利桑在战场纵横过啊。”
“啧!”
“诶,队长曾经有这样的过去吗?哈哈哈。”
这帮家伙在看什么啊!烛台切光忠终于也忍不住看去,刚好看到介绍他是如何被伊达政宗从丰臣秀吉手里‘抢’走。
只看了一眼,烛台切光忠便移开了视线。
真是……付丧神的耳尖有些发烫,他轻咳一声:“您想要了解刀剑的历史吗?”
“嗯……是的。”少女静静的说道。
她托着脸颊,微笑着说道:“您和其他的刀剑付丧神,都是有着漫长历史的名物啊。”
被人敬仰,称颂,传承……长存于时光之中的高贵之物,苏醒之身,便是再度征战于战场之上的神明。
“感觉了解这些,就能更加了解一点,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
于是烛台切光忠剩下的话语,便再也说不出口了。
了解刀剑的历史吗。
他在心中轻叹一声,有些无奈。同时怀着一种微妙的心情,莫名有些羞耻,仿佛衣衫在这孩子面前被剥落了一样,被她看到了全部……
“不过,”少女又低下头,有些羞涩,“我选了原文本。所以至今也没有全部看完……”
原文本?
烛台切光忠的心中掠过模糊的疑问,还未来得及深思,便见身侧的胁差少年突然握住了刀柄。
“鲶尾?”
鲶尾藤四郎站起身来,接着大和守安定的表情也是一变。
“啊,”明石-国行从他的干草堆上缓缓的站起身来,“有人过来了。”
他刚说完,门口的草席便被掀开,一个浑身湿漉漉的付丧神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之中。
他面貌清秀,围着一个红色的围巾,一只手拿着伞,但根本就没撑开。
雨水打湿了他的衣衫,他却仿佛毫不在意,只是环顾四周,随后将目光落在少女身上。顿时惊喜与骤然放松这两种神情,交织在他的脸上,付丧神长长的舒了口气,随后道:“主人!”
少女蓦然抬起头,还未说话,笑容便绽放开来:“清光。”
与此同时,大和守安定也道,只是声音却惊疑不定:“……清光?”
第44章 迎战
同为冲田总司的爱刀,对于大和守安定而言,加州清光是再熟悉不过的伙伴了。
因此他自然发现了,这个“加州清光”身上,那微妙的不和谐感。
“啊,”黑发红眸的付丧神有着一张俊美的面容,眉眼间仿佛还有些少年的稚气,他仿佛才终于察觉到屋舍内其他人的存在,露出了些许惊讶的表情:“安定?!”
他们互相指着对方,几乎同时发声:“你怎么会在这里?”
“诶,我当然是来迎接主人了。”加州清光放下草帘,他走入屋内,顿时响起一片清脆的利刃之声。
几乎是同一时刻,屋内的付丧神,不约而同的将手放在了刀柄上,大和守安定的刀刃,甚至已经滑出了一截。
“……”加州清光停下脚步,他眉头微皱,鲜红的瞳中浮起淡淡的阴郁。他抬起手,似乎是想要握住刀柄,最终却缓缓的放了下来。
“喂,你们这群家伙,想干架吗?”
烛台切光忠微微倾身,紧紧的盯着加州清光。
“冒犯了,”他沉声道,“您身上的气息可有些不好……”
他还未说完,便见少女一手拎着她的小雨伞,另一只手抱着书,哒哒哒的小跑着窜到了加州清光的身边……
“等等!”烛台切光忠阻拦不及,眼睁睁的看着她去到了那名浑身散发着诡异气息的付丧神身边,“请您不要……”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一道身影猛然窜了出去,刀光如雪,锋利无匹,蓦然切开了空间。
一直沉默不语的大俱利伽罗,毫不犹豫的拔出了刀,凶猛的朝加州清光袭去。
“啧,”黑发红瞳的付丧神不甘示弱,他猛然上前一步,伸臂一揽,便环住了少女的腰,将她用力的按进怀中,另一只手拔出了利刃,横刀于身前,毫不畏惧的迎上大俱利伽罗的刀锋。
眼看付丧神的刀刃便要相抵,下一刻,清澈而又庞大的灵力,如同海潮骤起,无声的介入了其中。
大俱利伽罗的刀锋好似陷入了柔软的泥潭,灵力如同胶质,将他整个人包裹住,轻飘飘的向后推了一下。黑发红眸的付丧神,也被这股力量挟裹着,灵力温柔的环绕着他,将他牢牢的保护在内。
加州清光的怀中,少女挣扎着伸出了手,做出推拒的姿态,她好像很紧张,一些汗珠顺着脸颊滑落,等到尘埃落定,她长舒了一口气:“(⊙o⊙)好险……”
“几位……”她迟疑的问:“怎么了吗?”
“为何突然,刀刃相向?”
她的声音在屋舍内回旋着,然而付丧神们只是震惊的看着她,一时之间,只有篝火燃烧发出的噼啪声。
“啧,”大俱利伽罗最先回过神,他并未收起刀,却垂下了手,而是压低了语气,口吻分外的严厉,“喂……你这家伙,到底知不知道,那个加州清光,是个……”
他犹豫了一会,到底没说出什么特别严苛的话来,只是不甘心的道:“不、不太好的家伙。”
青年的尾音落下,天边闪过一道惊雷,雪亮的电光击穿黑夜,映照着加州清光的面容,黑发红眸的付丧神,眼底似乎氤氲着淡淡的黑气,冰冷而晦暗。
雷声仿佛一个讯号,震惊于少女那强大灵力的付丧神们,终于又回过神来,烛台切光忠嘴角微扬,仿佛想要微笑,却是轻叹了一声。
“我等并非您的刀剑,做出这些事情,未免逾越,但……”
他抬起手,揉按着眉心,有些无奈的道:“实在有点放心不下啊。”
他还想再说点什么,正犹豫着该用什么样的词措,却听身边的鲶尾藤四郎发出了轻轻的呼声:“诶?”
“怎么了?”烛台切光忠询问道,才刚说完,他心下便是一凛。
鲶尾藤四郎的声音惊疑不定:“敌袭?”
狂风卷起了草帘,暴雨扫入屋内,呼啸的风声之中,雨幕如同一片白茫雾气,一道惊雷骤然划开夜幕,雪亮的电光之下,地平线的尽头,一群形貌诡异的黑影,如同阴云一般,朝着这片废弃的村落涌来。
薄弱的的草帘啪嗒一声摔落在地面上,风卷着暴雨,毫不留情的扫入了屋舍内,顿时一片惊呼之声。
“主人,您没事吧?快快,把伞打开吧。”
“(⊙⊙)哦哦,好!”
“诶,是溯行军?”
“啧。”
“居然还是追过来了啊,真顽固……”
清脆的声响之中,付丧神们纷纷拔出了刀。然而没等烛台切光忠做出判断,摆出阵型,一道凌厉的刀气蓦然削来,破旧的房舍发出一声轰鸣,随后整个房顶都在这一击中四分五裂。
暴雨轰然而落,四散的砖石之中,烛台切光忠一把揪住压切长谷部的衣领,将他夹在手臂下,高高的跃起,避开了崩塌的墙壁。
他抬起头,只见同伴们各自跃起,而那名气息诡异的加州清光,则牢牢地抱着少女,小黄伞在他们的头顶上撑开,暴雨之中,付丧神自半空之中掷来一物。
“喂,安定!”他大声道,“接着。”
大和守安定抬手,一柄伞落入了他的掌中。
“你给我这个干什么!”
“当然是给你挡雨的。我跟主人合撑一把就够了。”
“你是笨蛋吗,”大和守安定不可思议的道,“敌人就要来了啊,笨蛋清光!”
随后他们听见了加州清光的笑声。
黑发红瞳的付丧神一手拥抱着少女,另一只手握着刀,刀锋指着那如潮水一般用来的溯行军,少年的面容上是对胜利的笃定。
“你才是笨蛋啊,安定。”
“这些敌人就让你害怕了吗,”他肆意的笑着,张扬着他的战意与自信,“我可不会担忧啊,因为——”
“主人就在我的身边啊。”
“只要主人在看着我,我就能……”
他蓦然挥出一道刀光,如惊雷撕裂夜幕,最先突入战线的溯行军,就像是纸片一样,转瞬间四分五裂。少年的声音回响在雨幕之中:“……所向无敌!”
大地裂开了沟壑,厚重的雨幕之中,一道声音轻笑着,接过了话:“哈哈哈,所向无敌啊……那么,也让我等加入如何?”
紧接着是一声呼唤:“主人!”
烛台切光忠倏然转身,一只雪白雪白的……骨虎,嗷呜的鸣叫着,凶猛的朝少女扑去。
“危……”险。
他的惊呼声还未出口,便见少女居然张开了双臂,骨虎扑入了她的怀中,她微微向后仰身,卸掉冲击力,随后她居然就抱着那个跟溯行军没什么两样的生物,甚是惊喜的道:“退。”
随后一名短刀少年,从夜幕之中跃出,一把抱住了她的腰,将她扑出了加州清光的怀抱。他埋在少女的胸前,颤巍巍的道:“主人!终于找到您了。”
“喂,混蛋,小心点啊,主人差点被你撞倒了。”
“呜……”
鲶尾藤四郎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一般揉了揉:“退、退退退酱?”
怎么看都是个敌短吧?怎么看都是个敌短啊!虽然套了个壳子,但那个老虎都变成骨虎了啊!
然而紧接着,一个声音道:“哈哈哈,没事就好。”
如帘的雨幕之中,付丧神轻笑着,悠然的漫步而出,深蓝得近乎黑色的长发披散在他身后,纵然被雨水冲刷,却依然丝毫不减损他的美貌。
“……三日月宗近?”明石-国行搭着手,语气居然有些迟疑,他指着付丧神,三日月宗近……好像是短发?”
“问题不是头发长度吧……他有角啊!角!”
“啧……”
“喂,你们来得也太慢了,”然而那边的气氛如常,好像套着人形外壳的敌短、长角的三日月宗近是什么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付丧神们聚集在少女身边,加州清光不满的道:“其他的家伙呢?”
他刚说完,身形高大的付丧神便踏出了溯洄通道。
“哦,”三日月宗近抬起眼眸,“小狐丸殿。”
小狐丸摘下头上的斗笠,雨水顷刻间打湿了他引以为傲的长发,付丧神却并不在意,他对少女柔声道:“主人。”
接着将斗笠戴在了她的头上:“稍微来得有点迟,请您原谅。”
“唔……”少女伸出手,扶住了斗笠,对那有着淡红色妖纹的小狐丸道,“谢谢您,小狐丸殿。”
“主人,我的外套也给你披着吧!”
“哈哈哈,加州殿的外套已经全湿透了吧。”
“唔……退没带雨具……”
“已经四人了啊,那么还剩下……”
“加州殿是在说我等吗?”优雅的男声道,紧接着,身穿军装的吉光唯一所作太刀,也在这雨幕中现身了。
面容秀美的胁差少年沉默不语,静静的跟在他的身后。
蓝发金瞳的付丧神微笑着,轻轻颔首,对少女道:“让您久等了,姬君。”
“一期哥!”
“一期哥……?”
两道不同的声音响起,一期一振抬起头,隔着雨幕,他一眼便看到了鲶尾藤四郎。
雨水顺着黑发少年的脸颊流淌,好似眼泪一般,他怔怔的看着青年,又转过头,看向他身边的骨喰藤四郎:“兄弟!”
“啊,”五虎退发出了一声轻呼,随后惊喜的道:“是鲶尾哥!”
“鲶尾哥,”短刀少年开心的挥舞着双手,“我们在这里啊。”
“退,兄弟,一期哥!”鲶尾藤四郎再也忍不住,身形一闪就要冲过去,一只手却牢牢的按住了他的肩膀。
少年转过头:“明石桑?”
“别冲动啊,粟田口家的小鬼,”太刀青年还是那般懒散。手上的力道却不小。
“请放开我,明石桑。”
“哦,真的要我放手吗?”明石-国行的声音淡淡的,“虽然那边的好像是你兄弟,但是……你不会看不出来吧。”
他注视着一期一振,又将目光逐一看过去,随后轻轻的弯起了嘴角,“啊……真是有意思。”
这群……
“是暗堕的……”烛台切光忠的声音异常的迟疑,“付丧神们。”
他的声音并未遮掩,回荡在雨幕之中,那名有着至美之剑称号的天下五剑之一,轻轻的笑了起来:“是烛台切殿啊。哈哈哈,被您看穿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鲶尾藤四郎喃喃自语,又看向一期一振,“一期哥!”
然而回答他的,却是骨喰藤四郎。
“兄弟,”胁差少年拔出了刀刃,锋利的刀尖指向了溯行军,他淡淡的道,“做好准备,敌人要来了。”
“诶……”
“鲶尾,”一期一振朝他轻轻颔首,他微笑着,声音温柔而包容,“不要担心,吉光之名,并未被辜负。”
“一期哥……”
“叙旧就到此为止啦,”加州清光越众而出,刀剑指着前方,“嗯,那么,就开始吧——”
“呜……令、令人讨厌的气氛呢,但是,为了主人……”
“吉光可不是浪得虚名。”
“那么……一起跳舞吧。”
“我、我,”少女举起了手,“我也来。”
“哈哈,”一只手轻轻的揉了揉她的脸颊,三日月宗近轻笑着道,“这一次的话,就请您看着我等吧。”
“您是有着‘唤醒沉睡之物’力量的审神者啊,有您的鼓舞,我等一定会为您带来完全的胜利——”
“鼓舞?”
“是啊,主人,”加州清光回过头,“您只要在心中祈祷我们的胜利就好。”
“请一直注视着小狐。”
“唔……退会努力的!”
“……”
少女将斗笠稍微推高一点,她似乎有些不解,但最终点了点头:“好。我明白了。”
“请为我……”她有些迟疑,但态度郑重,“带来胜利吧。”
这个瞬间,烛台切光忠久违的感觉到了身体中不断涌入的力量。
——审神者,拥有唤醒沉睡之物内心的思念,赋予他们战斗的力量,并为己所用的能力。
这方天地,似乎都在回应着她的请求,如同海潮一般的灵力从她的身上涌出,直上天幕。
——亦能,聆听伟力之物言语,裁定境界之线分明。
不止是那群似乎与她有契约的刀,就连他们也被这股力量所鼓舞了吗?
烛台切光忠握着刀,终于理解了加州清光那句自信而又笃定的那句——所向无敌。
只要有她在身后支持着,无论怎样艰险的战斗,也一定能取的胜利。
他抹掉了脸上的雨珠,环顾四周,同伴们的脸上,几乎都是如出一辙的惊讶之情。
“哈哈。”他拔出了刀锋。
“长船派的先祖,光忠所造之刀……参上!”
“诸位,准备好了吗,帅气的大闹一场吧。”
第45章 夜色
如潮水一般的敌人退却了。
烛台切光忠活动着手腕,甚至没觉得他刚刚才经历了一场战斗,唯有盔甲上沾染的些许血迹能够证明,然而这点痕迹,很快也在雨水的冲刷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真是像做梦一样……
他收起刀,转身朝另一侧看去,隔着雨幕,远远的便能听见吵吵嚷嚷的笑闹声。
“主人,看到我英勇战斗的姿态了吗?”
“主、主人,退……退也努力战斗了。”
“姬君,您感觉何如?”
暗堕的付丧神们,围绕着少女审神者,毫无阴霾的笑着……
“啊,真是不敢相信呢,”明石-国行捻着发丝,“……居然,能有这样的笑容啊。”
烛台切光忠没有回话,一些猜测在他的心中不断翻滚。正思索间,便见那名长发、长角的三日月宗近,居然朝他们走了过来。
付丧神漫步在雨中,一手搭在刀鞘上,唇角有着很浅的笑容。
“烛台切君,”他在两人身前站定,距离既不过分靠近,又不至于显得戒备,留下了充分的余地,“是否对我等心存疑虑?”
“……我等并无冒犯之意,”烛台切的手指微动,最终还是忍住了,没在三日月宗近面前,暴露出过度的戒备。“不过,诸位的姿态,实在是有些……不合常理。”
“哈哈哈,”三日月宗近轻笑起来,“说得也是,那么……您不如亲自探寻一番?”
“嗯?”
“诸位是流浪的付丧神吧,”三日月宗近的语气不变,“要不要随我等返回本丸呢?”
……
…………
结果就跟着这群诡异的付丧神一起走了。
烛台切光忠甚是不可思议,他都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来!
然而现在除了他仍旧在忧心忡忡,其他的家伙们好像春游的小学生一样,已经一个个的兴奋了起来了。
鲶尾藤四郎就不说了,黏在那群诡异的粟田口刀身边,一口一个“兄弟”、“一期哥”、“退酱”……的。
这短短的时间里,他好像就已经完全接受了自己的兄弟,变成了敌短或者妖化什么的,甚至还抱起了一只骨虎,惊叹的抚摸着它光滑的尾骨……
大和守安定也没什么两样,一路跟那个加州清光吵吵嚷嚷的,争执一些十分幼稚的话题,比如“淋了雨的加州清光到底还是不是世界第一可爱”之类……完全不想听了啦!
再一转头,明石-国行一只手捻着发丝,充满妄想的自言自语:“真期待啊,不用出阵也不用远征的本丸,啊,简直是理想的所在……”
烛台切光忠:“……”
真是糟糕,只剩下大俱利伽罗还跟自己一样,保持着警惕之心……
“您叫大俱利伽罗吗?”
“……嗯。”
“(⊙o⊙)哇,您的手臂上有龙纹呢。”
“主人,小狐的身上也有妖纹呢,您想看吗?在腹部哦。”
“……并不想跟你们混熟。”
不想混熟的话挤到人群中间去干嘛!
吵嚷声还在继续,好似郊游的队伍,烛台切光忠的耳边充斥着诸如‘哥你挤到我了’、‘安定是笨蛋’‘你才是笨蛋!’、‘哈哈哈,主君,累了吗?’‘累了的话,让小狐抱着您走吧’、‘真好啊,什么都不用做’……之类毫无营养的话题。
他默默的拖着还在昏睡中的压切长谷部。
……长谷部君哟,只有你还是清醒的了。
“啊,”混杂的吵闹声中,少女的声音,如同沾着蜜糖一般,清晰而又特殊,“到了。”
烛台切光忠抬起头,一片淡粉色的落英飞旋着,掠过他的眉眼,视线之中,一条蜿蜒的山道直上云巅,鲜红的鸟居沿途而立,标示着属于神的领域,高高飞起的笠木两侧,却又伸来粉色的枝桠,山樱绵延如烟霞。
台阶之上,少女转过身,一朵山樱飞旋着,停驻在她的发间,她伸出手,微笑便骤然绽开:“就是这里。”
“……”
烛台切光忠心中那纷乱的思绪,突然便如冰雪沉淀,如清泉澄明。
“哇,”鲶尾藤四郎发出一声惊叹,遥遥看着山巅,“好漂亮的宫殿。”
他们渐次走上台阶,四处张望着,花瓣如飞旋的雨,铺洒在青石之上,华美的宫门逐渐接近,站在宫殿门前的人影,也清晰了起来。
“诶,”鲶尾藤四郎停下脚步,有些诧异,“有人呢。”
“啊,那个啊,”五虎退跟在他的身边,抱着骨虎的少年笑眯眯的,“是我们本丸的鹤之助哦。鲶尾哥。”
鹤之助?
鲶尾藤四郎一脸疑惑,短短的时间里,他们已经快要走到宫门前了,他也终于看清楚了“鹤之助”所为何人。
站在宫门前的,是一名黑发红眸的付丧神,他穿着一件黑色的羽织,手搭在刀柄上,似乎正翘首以望,然而那副面容,鲶尾藤四郎却再熟悉不过了。
胁差少年的呆毛吓得骤然立了起来:“鹤鹤鹤鹤鹤……”
“鹤丸国永!”
——彻底暗堕的,鹤丸国永。
那可怕的气息,竟让鲶尾藤四郎不由自主的按住了刀柄,差一点就要拔出刀刃。
“不是哦,”五虎退的声音听起来跟之前毫无变化,“是鹤之助啦。”
所以说鹤之助到底是什么啊!
“一期哥!”鲶尾藤四郎指着那个黑漆漆的付丧神,“他、他他……”
不仅是他,烛台切光忠等人也停下了脚步,甚至是一贯懒散的太刀青年,也紧紧的盯住了那黑色的‘鹤丸国永’。
“不要紧张,”一期一振温和的道,好似那个已经彻底堕落的付丧神,是什么特别平常的存在一样,微笑着说,“之前因为一些事情,本丸的狐之助消失了,因为鹤丸殿与它最为相熟,因此暂时拜托他担任狐之助的职务。”
他拍拍鲶尾藤四郎的肩膀,又对那个面无表情的‘鹤’之助,微笑着说道:“鹤丸殿,您吓到这孩子了,快把装束穿好,开始工作吧。”
“……真是吓到我了啊,”鹤丸国永看起来没什么表情,“突然多了一些熟面孔呢。”
他在众人的注视下,慢吞吞的拿出了一对奇怪的发夹。
毛茸茸的,看起来像狐狸的耳朵,然后他一左一右的……夹在了头发上。
“嗨,大家,”他敷衍的抬了抬手,“欢迎回来。”
鲶尾藤四郎:“……”
“辛苦了,鹤之助先生,又让您看家。”
“是、是呢。噗……对不起,退没有笑!”
“辛苦。”
“哈哈哈。”
“即便有耳朵,您也不是狐狸的眷属哦。”
“主人,我戴上那个的话,也是很可爱的吧?”
付丧神们一个接一个的经过他的身边,终于轮到少女了,她抱着她的小包,慢吞吞的走了过去。
“鹤……之助先生。”
鹤丸国永的表情立刻就生动了起来:“哦,主人。”
他微微弯下腰,嘴角也略微翘起,露出一个微笑:“您想说什么呢?”
“……呃,”少女低下头,她打开小包,在里面翻找了一番,“上回……没准备完全。”
她拿出了一条毛茸茸的尾巴。
“这个……给您。”
“……”
寂静之后,不知是谁先开始:“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清脆而纯粹,嘻嘻哈哈,交织成一片,在本丸之中回荡开来。
然后那位黑漆漆的鹤丸国永,好似无奈的叹了口气。
“诶,”他伸出手,接过了少女手中的尾巴,然后伸手比出了v字,把自己的嘴角一推,摆出一个狡猾的笑容,“嗨嗨,就让你们都大吃一惊吧!”
随后他把尾巴一绕,围在了脖子上,接着伸出手,突然将少女高高的举起,用力一抛。
“(⊙口⊙)啊——”
“主人!”
“喂喂。”
“哈哈哈,”这次轮到鹤丸国永放声而笑,一把抱住了少女的腰,像抱娃娃似的,一只手托着她的大腿,将她架到了自己的手臂上。
“好咯,”他猛然跃起,笑容自信又张扬,避开了朝他扑来的付丧神,“鹤之助,带您回家咯。”
大门轰然而开,鹤丸国永的衣袂飞扬着,如一只振翅的鹤,他还不忘回头,对同伴们高声唤:“喂——”
“快来哟。”
“啊,”加州清光率先追上去,“狡猾,我也想抱主人啊。”
“竟然敢抛掷姬君。”
“说起拥抱,当然要公主抱。”
“我也能抱起主人!”
“哈哈哈,”三日月宗近慢慢的跟在众人身后,走到门边时,付丧神微微回首,对台阶上的烛台切光忠等人说,“请进来吧,唔……这个时候,晚餐应该已经快要好了呐。”
烛台切光忠:“……”
“这真是……”明石-国行的刀缓缓的收了回去,太刀青年将发丝撸到脑后,他轻笑一声,率先迈出了一步。
“应该说,我们才是被吓了一跳吗?”
随后是鲶尾藤四郎。
接着大和守安定和大俱利伽罗也往前走去。
“队长,”胁差少年回过头,脸上绽开了笑容,他招招手,“来啊。”
“……”
烛台切光忠看着同伴们的背影,过了片刻,他轻叹一声。
“啊,”他微笑着,“来了。”
……
…………
这所本丸的面积惊人,宫殿华美而清冷,然而大部分却仿佛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甚至有些房舍已残破不堪。
烛台切光忠背着压切长谷部,跟在三日月宗近身后,自从踏入这所本丸,灵力便充盈其间,他原本是想借助本丸的手入室,让同伴得以疗伤,现在却发觉根本没有必要。
只要呆在这所本丸里,便能够有享之不尽的纯净灵力。
“就是这里了,”三日月宗近推开了一扇门,付丧神抬起衣袖,“想必您也感受到了,主君的灵力充盈在本丸的每一个角落,让长谷部君安歇即可。”
“我们本丸也没有手入室呢,哈哈哈。”
……他已经察觉到了。
烛台切光忠将压切长谷部放下,打刀青年闭着眼睛,脸色倒是比之前好了一些,伤势应该正在好转。
“三日月殿,”他对蓝发的付丧神微微颔首,“多谢您了。”
月光穿过连廊,三日月宗近的眼底的新月纹似乎微微生光:“不必。”
他们一前一后的走出,烛台切光忠合上门,随三日月宗近回返,远远的,一阵喧哗之声飘荡在夜色之中。
烛台切光忠停下脚步,连廊尽头,一线晕光洒落,似乎是灯光。
前方的屋舍内,几道人影来回奔走着,一些声音透过未曾掩起的门缝,传入了烛台切光忠的耳中。
“鹤之助先生,面粉要加水吗?”
“主人,不对啦,要先加鸡蛋。”
“哦,这个东西还要搅拌啊?”
“我把葱花切好啦。”
听起来,似乎是……厨房?
“唔,”三日月宗近道,“为了表示对诸位的欢迎,鹤之助先生打算大展身手,增加一些特别的菜式。”
让那个喜欢‘惊吓’的鹤丸国永去做菜?
烛台切光忠来不及思考,脚步已经自动自发的迈了出去,透过门缝,他看到屋内是这样的情景:
首先是鹤丸国永,他换掉了羽织,套着一条围裙,不知为何那个围裙居然也是黑色的。正用力的搅拌着一摊看不出本来面貌的……面粉?
“主人,”他看起来兴致勃勃,高声唤道,“请把酱油递给我。”
一瓶酱油照着他的脸飞了过来,加州清光浑身沾满了便面粉,气势却是十足的:“别随便使唤主人。”
“诶呀,”鹤丸国永伸手接过,随后拔掉盖子,以一往无前的姿态,朝面粉里倒着,“小心点啊。”
烛台切光忠眼睁睁的看着他把一整瓶都倒了下去!
“等等,”鹤丸国永抬起手,仔细阅读着瓶身的文字,“这不是醋吗!”
“啊?”
“啊什么啊!搞砸了。”
“醋也是一样的吧,”小狐丸的声音响起,付丧神穿着内番服,双手戴着透明的手套,正飞速剁着什么,“油豆腐沾酱油吃是一种风味,沾着醋也很不错呢。”
“这不是又在做油豆腐……不管了,你的土豆剁好了吗?”
随后烛台切光忠就看到了一滩泥巴……不,土豆。
“哦哦,很完美呢,”鹤丸国永接过了泥巴,全部倒了进去,“现在就剩下鸡蛋了。”
随后烛台切光忠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举起了手。
“弄好了哦,”少女开心的道,“给你,鹤之助先生。”
“主人搅的鸡蛋很漂亮嘛。”
“不愧是主人。”
“能做出好吃的菜式呢。”
“哦,这样就——”
哐!
他再也忍不住,直接推门而入。
门内的众付丧神兼一人,都被吓了一跳,不约而同的抬起了头。待看清之后,又都送了口气。
“原来是烛台切君啊,”鹤丸国永展开一个微笑,“晚餐还没做好……”
他还没说完,烛台切光忠便大步走进了厨房。
“咳,”付丧神对少女点点头,“打扰了。”
“请问,”他微笑着,伸手擦掉了少女脸上的面粉,“您能先出去吗?”
“……”
“哦,”他又转过身,对着一群被面粉糊了满身的付丧神说,“还有几位,也请出去吧。厨房可不是什么能够乱来的地方哦?”
哐——
连同鹤丸国永在内,一群人被毫不留情的踢了出去。
鹤丸国永擦擦脸,说出了几人的心声:“总觉得,刚才……烛台切的气势特别强大呢。”
“哈哈哈,毕竟是烛台切君啊。”
“诶,三日月,你这家伙,什么时候过来了。”
“一直在的哦?”
不知何时,厨房门口居然围了一拨人,明石-国行吃着点心,慢悠悠的道:“啊,烛台切……真是斗志满满啊。”
“明石殿,您也来啦。”
“啧……”
“您手里的点心还有吗?”
“没有了哦,这是粟田口家的小鬼给我的,他们正围在一起哭呢,你要是愿意忍受眼泪糊满身的话,可以去要一块。”
“我、我买的速食食品都被扔掉了qaq。”
“主人,不要担心,明天再陪您去买……”
……
…………
月光洒落,流水潺潺,庭院之中,赏夜的宴席终于开宴,珍馐如云,摆在每一个人的面前。
回过神的时候,呈现在烛台切光忠面前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他手上还端着一盏清酒,耳边是三日月宗近那富有特色的笑声。
“哈哈哈,烛台切君,辛苦了,晚餐真是丰盛呢。”
烛台切光忠:“……”
他抬起头,便与一双眼眸对视了,少女的眼睛亮晶晶的,异常感动的盯着他,好像终于吃饱了的小动物。
“哇——”她惊叹着,“……太美味了!”
烛台切光忠不由自主的坐正了身体,伸手抚摸着被眼罩盖住的那只眼眸,思索着他现在的外表是否一如既往的帅气。
“哦,比速冻食品美味多了诶!”
“好、好好吃……”
“感谢款待。”
那些浑身散发着诡异气息的付丧神,不约而同的,露出了单纯的笑容——尝到了美味的食物之后,所自然而然产生的愉悦。
他的同伴们,也纷纷的举着筷子,明石-国行歪倒在座位上,一边吃着,一边含糊的说道:“唔……烛台切,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好手艺。”
“我以前尝过哦!”
“鲶尾,你说的是多久之前的事情啦。”
欢欣雀跃。
他听见一声轻笑,如水的夜色之下,天下五剑中最美的一位,在少女的身边坐下,举起了酒杯。
“那么,敬您一杯,烛台切君。”他笑了起来,“哈哈哈,是个值得庆贺的夜晚呢。”
“……”
“嗯。”
值得庆贺。
【下】
第46章 出门
半明半昧的光影之中,打刀青年的面容一半隐没在夜色里,暴露在月光下的眼眸,却好似覆盖着一层阴翳。
“长谷部……”明石-国行的笑容消失了,他的语气难得有些迟疑,“你……?”
“请让我随您一同返回,”压切长谷部的神情看不出什么异样,他的伤势似乎已经彻底痊愈了,语气一如从前,是明石-国行再熟悉不过的正经,“拜托您了。”
“我的契约也已被消除,”他握住刀,“唯有依靠您,才能返回本丸。”
“喂,长谷部,”烛台切光忠忍不住上前一步,“不要乱来。”
他只得到了一个奇异的笑容。
压切长谷部一言不发,静静的立于夜色之中,紫色的眼瞳中氤氲着一层雾气,嘴角微微扬起,又迅速的消失。
“啊,”他对烛台切光忠颔首,“我明白的。”
“想要离开吗?”
一道声音传来。
烛台切光忠转头看去,便见浑身漆黑的付丧神,沐浴着月光而来,鲜红的眼瞳在夜色中微微发亮。
“啊,那么,你们可得快一点。”鹤丸国永在众人的身后停下,一手搭在了腰间的刀柄上,与在少女面前的姿态截然不同,“本丸已经……快要入睡了呢。”
……
…………
昼夜交替的黎明时分,陆乔乔准时醒了过来。
天还没亮,却有朦胧的光,她掀开被褥,梦游一般的撞进盥洗室。
清亮的水扑在脸上,她终于稍微清醒了一点。但还是睁不开眼睛。
“唔……”少女小小的打了个哈欠,‘飘’推开门,随后便听到一声轻笑。
“醒来了吗。”
陆乔乔刚刚抬起的手便停在了那里,她愣了一会,又用力摇了摇头,视线才终于清晰一些。
门外的连廊上,绝美的付丧神正含笑看着她。
他坐在廊下,怀中抱着太刀,长发与狩衣上都挂着夜露,也不知究竟坐了多久。
察觉到少女的目光,他抬起手,微笑着说:“到我的身边来。”
“正是看日出的好时机呢。”
“……”
陆乔乔走丧神的身边,便被他执起了手腕,像抱娃娃一样,将她放在了怀中。他拢起双手,宽大的衣袖交叠着,掩住了她的身躯。
阳光破晓而出,微红的霞光遍洒,四野阗静,付丧神垂下眼眸,温柔的道:“早安,乔乔。”
又过了片刻,少女才终于彻底清醒了过来,她揉揉眼睛:“三日月先生?”
“嗯,是我呢。”
“呃……对不起,我睡迷糊了!”陆乔乔手脚并用的从付丧神的怀中爬了出来。
“三日月先生,”她有些迟疑的询问道,“您在这里……坐了很久吗?”
身上都是露水了。
“主君无需在意,”付丧神并没有回答,而是轻轻的避开了这个话题,他站起身来,长发轻轻的披散开来,“嗯,既然您醒了,就去用餐吧。”
“……啊,不用叫其他人吗?”
“哈哈哈,昨夜的宴会进行了很久呢,就让他们好好的睡一觉吧。”
付丧神与少女并肩而行,清晨所特有的安逸气息似乎充盈了整个本丸,似乎天地之间,唯有他们两人而已。
“这样啊……”陆乔乔点点头,“我知道了。”
一片落花停驻在她的发间,又随着她的脚步轻轻颤动,飘落在一间和室的门外。
三日月宗近推开门,陆乔乔跟在他的身后,朝室内走去。
“三日月先生,”一边走着,她询问道,“您今天想吃什么呢?我记得……诶?”
陆乔乔停下脚步,有些诧异的看着桌面上的食物,一碟团子,似乎是刚刚做好,还散发着香甜的气息,旁边还摆放着一杯温水。
“这是……”
付丧神抬起衣袖,轻笑着道:“您似乎很喜欢烛台切君的手艺,昨晚跟他讨教了一番。”
陆乔乔这下是真的吃惊了,她惊讶得连话都说得结结巴巴的:“这、这这……”
这难道是三日月先生做的早点?!
她抬起头,便见天下五剑之中最美的一把,轻轻的拉开了座椅,对陆乔乔招招手:“来,主君,尝尝看这团子如何。”
“唔,”他好似又想到了什么,补充说道,“听说现世的早餐要准备牛奶……哈哈哈,本丸里恰好没有呢。”
他将那杯清澈的温水放在了少女的手边:“稍微加了一些糖,希望您喜欢。”
“(⊙⊙)……”
陆乔乔默不作声,好像仍旧在梦游,她小心翼翼的爬到了座位上,然后在付丧神的注视下,夹住了一颗团子。
啊呜。
“好吃吗?”
“好吃!”
“哈哈哈,甚好甚好。”
三日月宗近拉开了另一把椅子,在陆乔乔的身边坐下,付丧神并不需要如人类那般进食,只要有着充沛的灵力,他们甚至不会感觉到疲惫。
“主君,”他询问道,“今日依旧要前往现世吗?”
“嗯,”陆乔乔端起了水杯,“是的。”
“哦……是为了那个,”付丧神稍微回忆了片刻,才继续说道,“开学典礼?”
没等陆乔乔回答,他又问道:“需要我陪同吗?”
“不用啦,”陆乔乔放下水杯,她对三日月宗近微微一笑,“这次我不会弄错坐标了的。”
“……那么请您带上这个。”
“诶……这不是?”
“带上。”
“……好的!”
“还有些团子,也一并带上吧。”
“唔……嗯嗯!”
等到陆乔乔穿好校服,站在本丸的门前,她手里已经被塞了一个小巧的便当盒。
三日月宗近站在她的身后,好像目送着孩子的家长,充满了压力的视线让陆乔乔差点想要拔腿就跑。
“那么,您确定已经记住了坐标吗?”
“嗯!”她这样回答,自信满满。迫不及待的迈开了脚步——
一脚踏入了茫茫鬼道。
昏昧的天光立刻便取代了晨曦,清冷的薄雾弥漫着,盘绕在她的脚边。
雾气翻滚着,渐渐浓郁,她站在这异样的空间里,等待着鬼道稳定。
……就是在鬼道上,遇到了三日月先生呢。
她有些出神的想着。
这条路她已经很熟悉了,就连这昏暗的天光也是如此,然而今天,却好像有些不同寻常。
陆乔乔先是听见了一阵细小的啜泣声,像是有谁在强忍着悲伤,她诧异的转过头,便见薄雾之中,一个人影坐在路边的石头上,正捂着脸哭泣。
第47章 偶遇
坐在路边的男子大概二十上下,他有着一头淡绿色的短发,额前一缕发丝特别的纤长,穿着黑色的、类似军装的服侍,干练而又精美,腰间悬着一柄太刀。
他用手撑着额头,面目陷在阴影之中,淡淡的水痕从他的脸颊上划过,无声的滴落,没入薄雾之中。
本丸所在之地,是一个异化的空间,想要返回现世,便只能借助各种不同寻常的“道”。
此前她从未在鬼道上遇到过别的生物。
陆乔乔回过头,来时的道路已经隐没于薄雾之中,再想返回本丸也来不及了,她又朝前方看去,男子依旧坐在石头上,似乎并未察觉到她的存在。
他挡在必经之路上,不管要去何方,必然要从他的身边经过,陆乔乔犹豫了一会,便放轻了呼吸,慢慢的向前走去。
她才迈开脚步,那边的人便仿佛被惊到了一般,猛然的抬起头,一只手还揉着眼睛,另一只手已经搭在了腰间的刀柄上,极为迅猛的抽刀、起身、向前挥击。
刀锋挟着森林的刀气,骤然刺破了薄雾,空气的轻鸣声中,雪亮的刀尖悬停在了少女的眉间。
“……”
陆乔乔睁大眼睛,微微向后仰着,连眼睛都不敢眨,耳中听见冷酷而严厉的询问:“什么人?”
没等她回答,那人又追问:“你看见我哭了?”
陆乔乔想了想,然后……诚实的点了点头。
“你……”那人发出好像鸟一样的轻鸣,仿佛既羞愤又恼怒,他的手腕微转,刀锋立刻便向下压去,但却在即将触及少女肌肤的时刻,倏然收了回去。
“哼,”他垂下手臂,却并没有将刀收回去,只是迅速抹掉了脸上的水痕,“……我可没哭!”
“……(⊙⊙)。”
她小心翼翼的退后了一步,那男子的目光,便也紧紧的追着她。
他擦掉了泪痕,情绪也仿佛随之平稳了,于是立刻便探究的开口:“你是……人类?”
“嗯。”陆乔乔点点头,又对他报以友好的一笑。
“因为一些原因,我要经过这里,请问,您能稍微让开一些吗?”
男子眉头微皱,他又看了陆乔乔一会,突然收回了刀。
他将那柄锋芒毕露的太刀寸寸收归刀鞘,随后便一手握着刀,重新在石头上坐下了。
“谢谢。”陆乔乔点点头,她抱住了她的小包,尽量挤到鬼道的另一边。
男子低着头,鬼道狭窄,从他的视线里,只能看到一双纤细的脚踝,略微的踮起脚,仿佛踩着花朵前行。
少女的体态轻盈,几乎没有发出声音,静悄悄的从他身边离开了。
“……”
他把头更深的埋了下去,似乎要低入阴影之中。
喀——
细碎的响动传入耳中,好似是类似石子一般的东西,被轻轻的放在了石块上。他略微惊讶,转头看去,便见身边的石块上,放着一颗糖。
透明的包装,用金线捆扎着,散发着香甜的气息。
“这个很甜,”陆乔乔对他微微一笑。
“告辞了。”她将包背好,没再说什么,对青年轻轻颔首,便转身离开了。
迷雾又纷纷聚拢而来,不过是片刻,陆乔乔再回头看去,已经完全看不见那个青年的身影了。
直到此刻,她才长长的吐了口气,伸手拍了一下胸口。
“……气势好犀利啊。”简直就像一把出鞘的刀一样呢。
她还在回想,便听一声呼唤:“喂。”
——是那个哭泣的青年呢。
陆乔乔有些诧异的停下脚步,她回过头,迷雾之中,一个人影似乎正朝她走来,似乎是被她停下的举动所鼓舞了一般,他突然加快了脚步,与此同时,有些犹豫的道:“请等等。”
陆乔乔眨了眨眼睛,正要回话,却有一股力量,突然拽住了她的胳膊。
“嘘——”有声音在她耳边说,随后视线一转,好似天旋地转,陆乔乔还没反应过来,便觉身体一轻,一条胳膊夹住了她的腰,把她像麻袋那样,夹在腋下。拔腿就跑。
“别说话,咳……”熟悉的声音道,随后一把按着她的头,蹲在了路边。
雾气弥漫着,迅速遮蔽了他们的身影,过了片刻,后方的青年终于追了上来。
“可恶,”他左右四顾,“跟丢了吗?”
犹豫了片刻,他握住了刀柄,继续朝前方跑去了。
薄雾又聚拢了过来,陆乔乔听见一声吐息,随后她的头终于能动了。
她艰难的偏过头,有些惊讶的道:“您是……明石君?”
“居然还记得我啊。”陆乔乔听见一声低笑,随后环在她腰间的手松开了,接着太刀青年往地上一摊,歪歪斜斜的倚靠在了她的身上。
陆乔乔猝不及防,差点被他压倒,她撑着地面,勉强支撑起了明石-国行的重量,随即便感他浑身冷得惊人。
“明石君?”她吓了一跳,昏昧的天光下,太刀青年的脸上沾着一些暗色的痕迹,仔细一看,那竟然是血迹。
他身上的衣服也破了数道裂口,似乎是被锋利的利器所划伤,最为严重的一道伤口,直接斩开了他的锁骨,伤口一直没入衣领之中,仿佛将他整个躯体都一劈为二。
“咳咳……”他发出了轻微的咳嗽声,胸前的伤缓慢的渗出了一点暗红的血,“抱歉啊,我现在没力气站起来了。”
然而下一刻,他居然又抬起手,按住了陆乔乔的手腕。
“别,”太刀青年道,“这里可是鬼道,不要使用灵力啊。”
“我没事的哦,暂时还死不了。”他把头靠在少女的肩膀上,半眯着眼睛,“刚才就看见了,你给了那个小子一块糖吧,还有吗,也请给我一块。”
“呃……对不起,那是最后一块,但我还有些团子……”
“唔,团子啊。”明石-国行干脆的道,“那就算了吧。”
“明石先生,”陆乔乔不敢动弹,“您怎么了。”
“没什么,”明石-国行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从你的本丸离开之后……一个麻烦的家伙非要跟过来,为了甩掉他不得不绕了一些路,明明是循着契约找过去的,谁知道居然会碰见两个更加麻烦的家伙……”
“简直跟恶鬼一样……”
他稀里糊涂的说了一堆,陆乔乔半句没听明白,太刀青年却又住了口,随后居然扶着她的肩膀,坐起身来。
“喂,”他将膝盖曲起,一条手臂搭在膝上,低头注视着陆乔乔,嘴角略微翘起,说出的话却有些严厉,“你啊,还真是……像烛台切说的那样,是个迷糊的孩子呢。”
“诶?啊……”
“摆出这一张脸可不行啊,”明石-国行抬起手,将额发拨开,“真麻烦……一脸好骗的样子,刚才那个人,可是很危险的哦。”
“……嗯。”
陆乔乔小声应了一句:“袭击您的,就是刚才那个人吗?”
“嗯?这次怎么突然聪明了起来。”
“您刚才阻拦我与他碰面,并带着我躲藏了起来。”陆乔乔道,她试探着问,“那位,也是刀剑付丧神吗?”
“是啊,”太刀青年懒散的道,“一个很危险的家伙。你难道感觉不出,那家伙的杀气?”
“有一点。”
“那你还敢靠近他。”明石-国行抬起手,在她的头上敲了一下,“你可真是个麻烦的小鬼啊。不害怕吗?”
“……”陆乔乔摸了摸脑袋,没说什么,只是浅浅的微笑了一下。
“不过,他并不是打伤我的人。”明石-国行却又说道,他垂下了手,头颅也一并低了下去,轻轻的叹了一声,“诶,虽然懒散,但我好歹也是来派师祖的作品,可不会这么轻易就认输啊,这是练度的差错……”
他还在说着,一道声音却悠悠的传入,打断了他的话。
“哎呀?练度……明石殿是在嫉妒吗,”那声音意外的温和,仿佛拂面的风,与此同时,一柄太刀却以千钧之势,蓦然斩碎了雾气。
空间似乎都被削切了一般,森冷的刀气扑面而来,割得肌肤生疼,这强大的压力之下,那声音还是温和的:“这可不行,嫉妒他人……是会变成鬼的哦。”
明石-国行连回答的功夫也没有,他蓦然握住了刀柄,想要拔出刀锋,抵住这雷霆一击,然而刚刚直起身,身躯便略微摇晃着,差点倒下。
这片刻的功夫,那袭来的刀锋,已近在眼前了。
紧接着,一样事物却蓦然挡在了他的面前。
噗嗤——刀锋好似切入了什么柔软的东西,明石-国行抬起头,便看到一个小小的包。
很熟悉的款式,正是陆乔乔随身携带的那个,裹着一层灵力,被她举着,像盾牌那样,堪堪挡下了刀锋,随后她抬起手,做出了推拒的姿势——
一股灵力旋转着,如同潮水一般,将握着太刀的金发付丧神,推了出去。
第48章 兄弟
薄雾如同水汽那样消散,昏昧的天光如同水波那样飘摇了起来,沉寂的鬼道,仿佛被投入了石子的水面,不复平静。
“哦呀,”浅金发色的付丧神站稳了脚步,将刀横在身前,目光这才移到了少女的身上,随后像是看到了什么令他惊奇的东西,微笑着说:“嗯……被推开了呢。”
“喂,”明石-国行也吓了一跳,他勉强站起身,打量着陆乔乔,“没事吧。”
陆乔乔摇摇头,微微挺直了身板,脸上露出了些许自信的表情:“没事哦<( ̄v ̄)/。”
“别乱来啊,”明石-国行松了口气,用身体略微挡住了陆乔乔,太刀青年握住了刀锋,直视着浅金发色的付丧神,“你的对手可是我哦。”
“明石君,我也……”陆乔乔连忙开口,她还没说完,手中的小包却发出一声不详的碎帛之声。
嘶啦——
像是被搅碎一般,化作片片破布。然后彻底崩裂。
“……”
陆乔乔睁大了眼睛,发出一声惊呼:“诶?”
包裹内部,一大堆零碎的小玩意掉落在了地上,小草莓钥匙扣、棉布手帕、巴掌大的通讯本,被三日月宗近硬塞进去的便当盒……
如同下雨一样,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啊,包……(′⌒`)”
“诶呀,”浅金发色的付丧神垂下刀锋,略略歪过头,看着少女手忙脚乱的收拾着地上的小玩意,“没收住力道呢……”
“竟然能够切成这样……”明石-国行发出了极轻的呢喃。他是亲身领教过少女那庞大的灵力的。对方居然可以刺穿由灵力组成的“屏障”,仅仅利用刀气,就把包裹完全切碎。
“还真是不好对付啊……”
他刚说完,便看到那浅金发色的付丧神,居然——蹲了下去。
“嗯,”他半蹲在地上,虽然并未松开握着刀柄的手,浑身却全是破绽,另一只手已经伸出,拾起了落到他脚下的一枚圆滚滚的……糖?
“这个,很漂亮啊。”他将糖果拾起,捻着透明的包装袋,举到眼前仔细的看,“没见过的东西,是现世的人们做出来的吗。”
他伸出手,笑眯眯的:“给你,小姑娘。”
“啊,谢谢……”
明石-国行一把揪住陆乔乔的衣领,拎着她向后一扯:“谢什么啊。”
居然还敢凑上前去!
“还有……你不是说已经没有糖了吗。”
“对不起,”陆乔乔的声音弱弱的,“大概是落在夹层里了……”
“啊。”金发的付丧神发出一声感慨。
明石-国行顿时戒备起来,然而等了半晌,对方却没了下文。
陆乔乔拨开了太刀青年的手,从地面上爬起来,怀里抱了一堆的小东西,与明石-国行并肩而立。
“嗯……”在他们的注视下,浅金发色的付丧神,用手托住了下巴,仿佛在思考一般,露出了迷惘的神情。
“真熟悉啊,这个感觉,”他扶着膝盖,像个老头子那样直起了身,双眸注视着少女,突然露出了微笑,“啊,想起来了……你是。”
付丧神微微眯起眼睛:“审神者啊。”
紧接着,一道刀光骤然闪过,快得根本无法防备,陆乔乔只来得及释放灵力,将自己与太刀青年包裹起来,却还是觉得颈间一凉。
锋利的刀尖抵着她的喉咙,虽然并未触及皮肤,却仍旧刺得她喉咙生疼。
“诶呀,斩不进去。”付丧神依旧是笑眯眯的,声音也异常温和,紧接着,明石-国行一刀挥出,将他的刀锋,用力的格挡开。
金发付丧神借助这股力量,轻盈的旋身退开,他将刀横在身前,瞧着刀尖上那一点淡淡的红痕。
“哦,”他有些惊喜似的说道,“还是有收获的嘛。”
陆乔乔抬起手,摸了摸脖子,在靠近锁骨的地方,摸到了一点湿濡的痕迹。
因为明石-国行的警告,她并不敢释放大量的灵力,以免冲击鬼道,导致空间碎裂,但是……她应该及时防备住了的。
真奇怪……这个人的刀,能够穿透屏障,伤害到被包裹起来的目标吗?
“真是棘手的人物啊,”太刀青年发出了感叹,“我的确曾经听闻过,在斩首之时,能够将犯人的胡子一并切下来的宝刀……”
“看来传闻并没有夸大事实……”他唤出了付丧□□字,“髭切。”
“啊啦,是吗,”付丧神轻轻的笑着,“记不太清楚了,大概是那么一回事情吧。活得太久,大部分的事情都觉得无所谓了。”
他托着刀背,将刀身竖起,伸出舌头,轻轻的舔走了刀剑上那一点血迹。
“唔……”付丧神眯起眼睛,喉中发出了极其舒适的低吟。
“这个味道……”他舔着嘴唇,仿佛在贪婪的回味着,“是充满了灵力的血呢。”
“你想干什么?”明石-国行微微皱眉,“不行哦,可不会让你打这孩子的主意。”
“唔……”付丧神微微歪头,“是吗,但我已经下定决心了。”
他仍在微笑着,强烈的杀气却骤然袭来,就连环绕在他身边的雾气,也仿佛摄于这可怕的杀气,微微的波动了起来。
“一旦认真起来就跟鬼一样,”明石-国行不由自主的举起了刀,“幸好只是有你一个……”
他还没说完,薄雾之中,便传来一声呼唤:“兄长!”
紧接着,一道人影迅速的破开了迷雾,朝着他们跑来,很快他的面貌便清晰了起来。
“哦,”浅金发色的付丧神略微转头,“是弟弟丸啊。”
“兄长!”从迷雾中跑来的付丧神,来到了他的身旁了,他有一头淡绿色的头发,穿着黑色、类似军装的服侍,手中也握着一柄太刀。
“啊,”陆乔乔发出一声轻呼,“是你。”
是那个在路边捂着脸哭泣的人。
付丧神的身躯一僵,他仿佛这才发现其他人的存在,慢慢的转过头了头。
“你……他显然也立刻认出了陆乔乔,因此表情便有些古怪,仔细看去,甚至有些僵硬,“你在……这里啊。”
“哦,见过弟弟丸吗。”金发付丧神笑眯眯的,“真好,按照现世的说法,这就是……结缘?”
“兄长,不对,应该说巧合。”
“啊,是吗……是在怎样的巧合下见面了呢。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没有,兄长!什么都没发生!只是很普通的遇到了而已!”绿发的付丧神连忙摆手,还小心的瞅了一眼少女。
……不想她说出,他哭了的事情吗?
陆乔乔眨了眨眼睛,瞬间领悟了付丧神眼中透露的哀求。
“嗯……”浅金发色的付丧神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轻喃,他看着陆乔乔,展开一个微笑,“弟弟丸,就是她了。”
“……兄长?”
“这个更好。”付丧神说着意味不明的话语,微笑着道,“你也是这样认为的吧。你的身上,有很淡的味道……”
他仿佛轻轻的嗅着:“是这孩子的气味。”
“……”
“啊,你们两兄弟还真是喜欢自说自话,”明石-国行发出一声感慨,“虽然没什么干劲,但是我说过了吧,不会允许你们对这孩子出手的。”
“哦呀哦呀?”金发的付丧神轻笑着,“认真起来了吗。”
从迷雾中走出的绿发付丧神沉默着,却默契的与他的兄长站在了一起,拔出了腰间的刀。
锋利的刀锋互相辉映着,杀气在这沉寂的鬼道,掀起无声的惊涛。
一触即发的气氛之中,一道声音响起:“那个,对不起……”
明石-国行感到如同流水一般的灵力温柔的包裹住了他,随后一道人影,站在了他的面前。
陆乔乔的声音轻轻的:“虽然不知道二位到底有什么意图,不过,我还要赶着去参加开学典礼。”
她平静的注视着付丧神的刀锋:“对不起,能请你们稍微让一让吗?”
“……哦,”金发付丧神似乎有些惊讶,他微微睁大了眼睛,随后居然笑了起来,“啊,这幅表情。”
真像是炸开了全身的毛发,努力想要自保,却故作平静的小动物啊。
只不过,究竟是猫咪,还是幼虎呢?
“算了。”他笑眯眯的放下了手,刀剑垂在地面:“我现在不想浪费体力呢。”
“嗯,让我想想。”他托着下巴,思索了片刻,又微笑了起来。
“有了。”他说,直视着明石-国行的眼睛,“有个跟你气息很像的家伙,正在我们的地盘做客,不去看看他吗?”
……
…………
于是就成了这样。
明石-国行倚靠着少女,将一条胳膊搭在她的肩膀上,被她搀扶着,行走在鬼道之中。
前方是淡金发色的付丧神,领着他们前进,另外一名付丧神则跟随在他们的身后,一前一后,将他们夹在中间。
“真是的……”太刀青年发出了低喃,“居然被威胁了。”
“到底是哪个笨蛋被这两兄弟抓住了,算了,一定是他。我就知道,他是个麻烦。”
“明石君,”陆乔乔扶着他,小声的询问,“您在说什么?”
“啊,你不用管,”太刀青年偏过头,过了片刻,又轻叹一声,“对不起。”
“啊?”
“……要不是因为那个笨蛋,也不会变成这样,”明石-国行揉着眉心,“早知道,还不如让他跟着。”
“……”
“你根本就不用管这些事情,”他放轻了声音,又轻叹了一声,“对不起。”
陆乔乔摇了摇头,正要说什么,便听前方的付丧神笑眯眯的:“到了。”
她停下脚步,视线之中,淡金发色的付丧神转过了身,微笑着注视着她,薄雾骤然散开,鬼道中那昏昧的天光,被暗红的光芒取代了。
陆乔乔后知后觉的发现,他们已经从鬼道之中离开了。
天边是血一般的红霞,不知究竟是来自于哪个时间线的夕光,摇摇欲坠的挂在天幕之上,一条蜿蜒的山路,延伸到了他们的脚下,红色的鸟居矗立着,标示着神明的领域。
这里是……神社?
陆乔乔还在思考,耳中听到一声呼唤:“髭切殿。”
蜿蜒的山路上,一名少年拾阶而下,血红的天光洒落在他的身上,将他的影子拖拽得很长。
他穿着类似军装的服侍,右臂裹着红色的铠甲,双手戴着黑色的手套。淡紫色的眼瞳注视着金发的付丧神,又看向了缓缓走来的另一名付丧神。
“哦,膝丸殿也回来了,”少年说道,随后目光便停留在了陆乔乔的身上,“这是……”
“是审神者哦,”髭切笑眯眯的,“她是不错的孩子呢,对吧,药研。”
他朝陆乔乔伸出了手:“来吧,审神者。”
“去看看您即将生活的地方。”
第49章 界限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在昨天,有个毛茸茸的小狐狸,笑眯眯的对她说:‘审神者大人,这就是本丸了,您即将生活的地方’。
也是这般蜿蜒的山路,也是高耸的鲜红鸟居。
陆乔乔恍惚了片刻,淡金发色的付丧神已经将手伸到了她的面前。
“来,”他笑眯眯的,却是不容拒绝的语气,“握住我的手。”
“……(⊙⊙)。”
陆乔乔抬起手,友好的摆了摆,诚恳的说:“不了,谢谢您,我自己走也是可以的。”
她转过身,询问着身侧的太刀青年:“明石君,还走得动吗。”
明石-国行的模样看起来比之前更加凄惨了一点,鲜血已经染透了他的衣衫,太刀青年倚靠在少女身上,虽然尽量直起腰,看起来却仍旧一幅随时会倒下去的样子。
“啊,没关系,”他开口道,目光看向了髭切,“作战的能力还是稍微有一些的。”
“……”付丧神抬起的手空置于夕光之中,过了片刻,他才曲起手指,缓缓的收了回去。
“哎呀,拒绝了我吗。”他注视着少女,依然是微笑着,随后转过身,“走吧,弟弟丸。”
“兄长,是膝丸!”
天边漏出一些星子,微暗的夜色与夕光交织在一起,笼罩着这座神社,陆乔乔扶着明石-国行,跟随在付丧神身后,鲜红的鸟居越来越接近,最终,那厚重的台石,就在前方了。
贯木投下淡淡的影子,落在她的脚背上。
“怎么了吗,”付丧神转过身,他站在鸟居之后,微笑着道,“进来吧。”
与此同时,站在后方的膝丸,沉默的向前走了一步,刀拵晃动着,发出金属碰撞独有的声响。
“……。”陆乔乔收回目光,她抬起脚,踩在贯木投下的阴影上,一落一踏之间,扶着太刀青年,终于走入了那被鲜红如血的建筑所分割的界限。
鸟居之后,便是神的领域。
“真是不安的气氛……”明石-国行气息微弱的道。
“明石君,不要再说话了,您看起来……好像已经漏气了一样。”
“你这是什么比喻。”
“不用担心哦。”
一个声音说道。
跟随在他们身旁的少年,侧头露出了一个微笑:“明石殿暂时不会碎刀的。”
“……你用这种笑容,说出这样的话,还是真是渗人啊。”
明石-国行道,他注视着少年,“这幅模样,你是……粟田口家的?”
“药研藤四郎,”少年紫色的双瞳中映着微红的天光,“我的名字。”
“啊,果然,看到你们这标配一般的短裤我就知道……”明石-国行没什么情绪的说了一句。
“我的兄弟数量众多,明石殿觉得眼熟也很正常。”
“是呢,本丸都快被你们藤四郎淹没了。”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交谈着,陆乔乔安静的倾听,并不插嘴,只是偶尔会看一眼药研藤四郎的眼睛。
藤四郎啊……跟骨喰一个姓氏呢。
是一期阁的家人吗?
她还在思索,耳中听那淡金发色的付丧神,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唔……”
陆乔乔停下脚步,不知不觉之间,已经走到了尽头,不远处便是两尊守护式神的雕塑。
“髭切殿,怎么了吗。”药研藤四郎问道。
髭切转过了身,背对着夕光,微笑着说道:“……差点忘了,就在这里吧。”
他说着陆乔乔听不懂的话,又看向了明石-国行。
太刀青年不由自主的绷紧了背部的肌肉。
“啊,放松,”淡金发色的付丧神轻笑着,“只是要履行承诺,将那个与你气息相似的人带过来而已。”
“髭切殿?”少年发出了一声疑问。
“既然找到了更好的,另一个就没什么用了。”付丧神道,“不然会混淆的呢,把那个人带过来吧,药研。”
“兄长,要在这里吗?”膝丸走上前来。不知为何,一旦走入了鸟居的范围,他便不再全神戒备,与之前相比,他的姿态放松了很多。
“嗯,弄脏里面的话会有些麻烦的。”
“可是已经要入夜……”
“阿啦,在担心吗?不会引来鬼的,胆小丸。”
“是膝丸,兄长!”
他们堂而皇之的交谈,说着一些陆乔乔根本听不懂的话,然而不知为何,却透露着分外深沉的恶意。
“这两兄弟到底在说什么……”明石-国行捻着发丝,“没头没脑……”
他还没说完,一声哀嚎,便穿透微暗的夜幕,从神社之中传来。
明石-国行的身躯立刻便僵硬了,他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前往。
药研藤四郎的身影出现在手水舍边,少年仅用一只手,拖着什么东西往前走着,再走了几步,陆乔乔终于看清楚了被他拖着的东西。
那是一个人,脚步踉跄着,一边被拖行着,一边发出恐惧的哀嚎之声。
他大概三十上下,身材瘦弱,但却有着微微的肚腩,发丝凌乱的糊在额头上,脸颊上满是汗水,狼狈而又可怜。
“不、不……”他一边不由自主的向前走着,一边连声的哀求,“不要杀我,不是说好了,我同意留下来的话,就……”
“啊啦,那可不行,”淡金发色的付丧神笑眯眯的,“已经找到了比你更为合适的人选哦。”
与此同时,明石-国行不可置信的声音,轻轻的响了起来:“审神者?”
药研藤四郎停了下来,他松开手,中年男子便狼狈的踉跄着,双膝砰然跪地,他本就歪歪斜斜的眼镜,因为这一变故,哐当摔落在地,镜片摔得粉碎,但并不妨碍他立刻听出了太刀青年的声音。
中年男子抬起头,那一瞬间,他脸上的表情,丰富得难以用语言形容。
“明、明石!”
“是、是你……”他的声音颤抖着,眼中却绽放出了如同溺水之人看到了救命稻草的光,张开双臂,凶猛的扑了过去,“明石,救救我呀!”
髭切也好,药研也罢,还有膝丸,他们谁都没有动,淡金发色的付丧神,仍旧微笑着,笑眯眯的注视着中年男子扑上前去,一把抱住了明石-国行的腰。
太刀青年的身躯摇晃着,像风中飘摇的飞絮,轰然颓倒,他闷哼一声,显然是牵动了伤口,然而扒着他不放的中年男子,只是摇晃着他:“明石!”
“明石,你是来救我的对不对!我、我……快带我走!”
这声音几近于嘶叫了。
中年男子高亢的声线之中,一声叹息轻轻的落下。
“啊……原来,不是长谷部那家伙啊。”明石-国行用手臂撑住了地面,另一只手抬起,架住了不断重复着“救我”的中年男子,语气懒洋洋的,“真是的,你居然没有逃回本丸吗?回城的术式,明明是你最熟练的啊,主……不,审神者。”
第50章 堂堂
神社的门前,中年男子双臂攀附在付丧神身上,不断的摇晃着。
“你在说什么啊,明石,快……起来战斗啊。”
“呵呵。”金发的付丧神用手托着下巴,发出了轻笑,仿佛在观看着有趣的剧目。
明石-国行几次试图站起来,但都被中年男子死死的囚着,他的衣领已经滑下来一截,暴露出大片的胸膛,那道几乎贯穿他身躯的伤口也彻底的暴露了出来。
“明、明石,”中年低头看了他的伤口一眼,然后便再度的嚷嚷了起来,“你可不能不管我啊。我可是……”
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这位先生,”少女的声音很平静,“您再继续摇晃明石君的话,他就要晕倒了哦?”
流水一般的灵力卷住了中年男子的双臂,将它们从太刀青年的身上轻轻的“摘”了下来,中年男子一时怔住,等到他被灵力托举着,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他仿佛这才察觉到陆乔乔的存在,喉咙中发出了嘶哑而惊诧的声音:“你、你……”
灵力松开了他,缓缓的浮动着,环绕在少女的身边,她松开手,退后一步,站到了明□□行的身边。
中年人的脸色苍白,他指着陆乔乔:“审神者?”
“是的哟,”淡薄的天光里,淡金发色的付丧神笑眯眯的回答了他,他好像终于观赏够了,手握住了刀柄,“所以,你已经没用啦。”
中年人的嘴唇迅速的失去了血色。
他伸出手:“等……”
才说了一个字,他的身前突然爆开了大片的血花。
中年人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蓦然坐倒在地,沉闷的声响之中,点点血迹洒落在青石板上,如同盛开的红梅。
过了片刻,中年人摸着自己的脖子,惊讶的:“咦?”
除了被粗糙的地面磨蹭出的伤口,他完好无损。
“没、我没受伤?”
“啊,真是特别的刀气,明明已经挡住了,却能穿透我的防御,伤到我的本体……”太刀青年的声音响起,明石-国行站在他身前,用刀锋抵着髭切的刀刃,鲜血从他的身上滴落,汇聚在他脚下,顺着石阶缓缓向下流淌,“怎么说呢,虽然,嗯……实在是没什么干劲,但是我的契约还在,要是就这样让他死在面前……”
他用力一挥,将淡金发色的付丧神格开:“来派的名声可就要蒙上污点了啊。”
“明石君!”陆乔乔上前一步,随即感到肩膀上按住了一只手。
“不要动,”膝丸站在她的身后,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刀柄抵着她的脖子,“安静一点。”
这一触即发的危险僵持之中,一道声音响起:“髭切殿。”
药研藤四郎走到中年人身边,少年的嘴角带着一缕微笑:“姑且就到此为止吧。”
“哦?”
药研藤四郎叹了口气:“没必要搞得这么鲜血淋漓的。”
“嗯……”髭切放下刀,鲜血顺着刀尖滴落,他却还是那副温柔的模样。目光移向了陆乔乔。
“哎呀,”他露出一些惊讶的表情,“生气了吗?”
“这幅表情……还是第一次看见你皱眉的样子呢,”他语气温和,说出的话语却异常苛刻,“不愿意见到同为人类的家伙死在我刀下吗?”
“这个人,”他用刀锋指着中年人,吓得他连连向后挪动,“可是对刀剑毫不留情哦?”
“行啦,髭切殿,怎么看都是因为您砍伤了明石殿吧。”
髭切笑眯眯的:“啊啦,是这样吗?”
他一边说着,甩开了刀锋上的献血,将那锋利的刀刃,寸寸收入了鞘中,与此同时,抵在陆乔乔喉间的刀柄,也无声无息的收了回去。
膝丸低头看了少女一眼,便松开手,退后一步,让出了位置。
“明石君,”陆乔乔连忙跑到明石-国行的身边,小心的扶住了他,“您没事吧?”
“不用担心,”药研藤四郎微笑道,“明石殿的伤势,只要手入就能恢复了。”
他仅用单手,便将中年人拎了起来。
中年人结结巴巴的道:“你、你要干什么……”
“不、放开我。”
药研藤四郎没理会他,只是对陆乔乔道:“请随我来吧。”
……
………
走过手水池,便进入神社了。
脚下的路面并不平整,青草从缝隙中钻出,肆意的生长着,院中生长着巨大的古木,因为长久无人修建,枝干盘曲虬扎,歪歪扭扭的遮蔽了天空。
这一切都昭示着,这座神社,已经荒废了很久,是新近才被重新清理修整。
陆乔乔跟在药研藤四郎起身后,不时绕开挡路的巨石,经过主殿时,陆乔乔抬起头,并未看见善功箱,却看到敞开的障子后,供奉着一尊雕像。
那是……佛像?
这座神社,没有设置善功箱,却供奉着佛?
“您在看什么?”
前方领路的药研藤四郎已经停了下来,少年的眼中似乎侵染着夜色:“即将入夜,温度会骤降,还请快点随我进入屋内吧。”
他停了停,又用一种仿佛哄小孩一样的口吻说:“对雕像感兴趣吗?可以白天来看哦。”
“……(⊙_⊙)哦。”
一点烛光燃起,晕黄的光芒驱散了黑暗,少年一手端着油灯,一手拖着中年人,毫不费力的将他扔进了一间屋子,随后对陆乔乔抬起手:“请进去吧。”
“你们这里的设施还真是古老。”明石-国行稍微恢复了一点力气,用弱弱的声音嘲笑着。
“明石君……”
“别说了,我知道了,我现在像漏了气……”
“请小心一些,”药研藤四郎将油灯放在了桌上,“屋内有些黑,注意脚下。”
一旦走进屋子,支撑明石-国行的骨头就好像软了一样,他倚着陆乔乔,歪歪斜斜的“滑”了下去,随后躺在地上,摆出一个完美的“之”字形,并继续弱声弱气的说:“啊,总算可以躺下了。”
“不管是哪位明石殿,都这样懒散啊。”
“没干劲可是我的卖点,”明石-国行道,“怎么,需要我起来吗?”
“不必了。”药研藤四郎从屏风后抱出一个盒子,随后他走到了中年人的身边。
自从被拖入屋内,中年男子就蜷缩在墙边,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墙里。
少年朝他走去,他发出了惊慌而又嘶哑的声音:“干、干什么?”
“请不要惊慌,”药研藤四郎将盒子递过去,微笑着道,“只是嚷您替明石殿手入而已。”
“手入……哦、哦!”中年人僵硬的接过了盒子,被少年半强迫性质的推着,踉跄着走到了太刀青年身边。
他战战兢兢的跪坐下,伸手试图打开盒子。
拨了一下没掀开,再拨一下,盒子发出一声闷响,哗啦翻倒在地。
这声音立刻就刺激的中年人,他惊叫一声,连连向后退去,口中胡乱地说着:“对不起、不不、我不是故意的,不要杀我……”
“喂喂,别这样,你好歹也是个审神者啊,”明石-国行摊在地上,懒洋洋的说,“这幅模样也太难看了……”
“你知道什么!”中年人面对太刀青年却突然又生出了勇气,强硬的打断了他的话。
他抱住头,蜷缩在地上,崩溃的自言自语:“够了,什么审神者……每一天每一天重复着单调的生活,还要上战场!我只是个失业的而已啊,只是想找点事情做……”
“每一个、每一个都看不起我,口口声声叫着我主,却又来对我指手划脚!对我的命令提出质疑……什么神明,当我是那群好骗的小鬼吗!”
“不过是、不过是,”他放下了手,双眼睁得滚圆,剧烈的喘息着,“不过是一群妖怪而已!”
一片寂静。
“我也想过要好好干的……”中年人颓废的瘫坐在地,“我做不到啊,刀变成人这种事……每次出阵回来,明明一身的血,却还在笑……同僚也都看不起我,把我当成垃圾,新入职的新人,运气好拿到了稀有刀,就敢教训我,传授经验?哈、哈哈……一点也不知道尊重前辈的蛀虫!该死!”
他松开手,胡乱抓在手中的打粉棒滚落在地,一直向前滚动,随后被一只手捡了起来。
陆乔乔蹲在地上,将散落满地的工具一一捡起,收归到盒子里。
“请问,”少女开口,轻软的声音,无声的融化了凝固的寂静,“我能代替这位审神者,给明石君治疗吗?”
药研藤四郎似乎一怔。
“这,”少年有些犹豫,“恐怕不行?没有契约……”
“那可真是太好了,”太刀青年果断的道,“这次也要麻烦了哦。”
药研藤四郎看起来还想再说什么,便见少女拎着那根打粉棒,哒哒走到了明石-国行身边,坐下,举着打粉棒,就要往他身上捶。
这种简单粗暴的作风明石-国行十分熟悉,他甚至都猜得到,陆乔乔恐怕根本不知道打粉棒是用来干什么的,只是以为这是什么更加便于输送灵力的道具。
顾不得多想,连忙坐起身,用力按住了少女的手:“等等!”
能够无视契约,瞬间治愈伤口,甚至将状态也提升至巅峰的强大灵力,就沉睡在这少女的体内,然而这一点,不能被这座神社的付丧神知道。
不然他就白吃了这一路的苦头了!
“(⊙⊙)嗯?”
“咳……”明石-国行对药研藤四郎招招手,“麻烦你了,藤四郎,告诉这孩子,打粉棒究竟该怎么用,啊,还有,其他的工具也请说明一下。”
“……您竟然不知道吗?”药研藤四郎在少女的身边坐下,拿走了她手中的打粉棒。
他微笑着,声音却仿佛暗藏了刀锋:“难道说,您从未替自己的刀剑,手入过吗?”
“……”
“看来是真的啊,您也是个不称职的审神者呢。”药研藤四郎微微一笑,伸手托起了少女的下巴,另一只手突然拔出了腰间的刀。
“您看,我们是刀剑付丧神,”他用刀背抵着陆乔乔的脖子,慢慢的滑动,“虽然具有了人身,但本体却依然需要保养。”
“……就是手入?”
“是呢。”
“这样啊……谢谢。”
药研藤四郎的动作一顿,突然发现,被他压制着要害的少女,呼吸竟然十分的平静。
没有惊慌,也并不恐惧。
“我以前确实不知道,从未注意到这点。”灯火映在她的眼中,氤氲成暖色,“我……嗯,是我疏忽了,谢谢你告诉我。”
药研藤四郎松开手,仔细端详着少女的面容,突然微微一笑。
“您真是诱人。”
没等少女反应过来,他若无其事的坐回原位,伸手拿出了必要的工具。
“明石殿伤势较为严重,直接为他的本体手入吧,请拿好丁子油与打刀粉。”
“这是奉书纸,请咬在口中……怎么了么,您这样看着我。”
陆乔乔的表情古怪,她按照少年的指示,抽出了明石-国行的本体,用打粉棒轻轻的敲打着。
刚才是被调戏了吗……那样的少年也会做出调戏人的事情吗?明明之前还很生气的在教训她,但是怎么想都是被言语调戏了吧,算了,还是明石君的伤势要紧……
灵力混合着打刀粉,渐渐涂满了刀身。明石-国行发出一声舒适的叹慰声,懒洋洋的翻了个身,把自己平摊来开。
“真舒服啊,”他充满感慨的说道,“就这样躺着,都不想起来了呢。”
但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陆乔乔第一次学习手入,自然非常认真,他的伤势,早就在灵力渗入本体的时候愈合了,于是之后的时间里,不过是看少女按照步骤、异常细致、翻来覆去的照顾他的本体。
明石-国行后知后觉的感觉“自己”,正躺在一名少女的膝上,被她用柔软的手,巨细无遗的抚摸着。
刀刃、刀尖、刀柄……
“明石殿,您怎么了?”药研藤四郎问道。
明石-国行躺在地上,双手抱着肩膀,整个人蜷缩了起来,仔细看的话,他好像在颤抖。
“不……没什么,”他若无其事的捻着发丝,“手入……呃。”
他极其轻微的喘息了一声,把自己团成了一颗球:“手入、还、还没……好吗?”
“很快了,”陆乔乔有些惊讶,“怎么了,伤口还很疼吗?抱歉,请再等等。”
于是明石-国行从地上一跃而起,一把抢过了本体。
“明石君?还没有擦油……”
明石-国行抽出鹿皮布,按在刀上,从头到尾迅速的擦拭了一遍,接着立刻收刀归鞘。
“没关系,”做完这一切,明石-国行才又软绵绵的倒了下去,他把本体握在手中,“……已经愈合了!”
陆乔乔:“啊。这样啊。”
“……”
药研藤四郎的目光在太刀青年身上游走了一圈,随后微微一笑,伸手将工具放回盒子。
“既然明石殿的伤势已经愈合,那么我就先告辞了。”
明石-国行一骨碌爬起来,速度快得不像他。
“等等。”他左右看了看,将缩在一旁的中年人提了起来。
“明、明石,你……”
“别慌,”太刀青年敷衍了中年人一句,便对药研藤四郎道,“还有别的房间吗。”
“明石殿?”
“再怎么说我们可是两个男性啊……你要我们在这间屋子里,一起……”
他的声音慢慢小了下去。
“您再说什么呢,我们可是刀哦?”药研藤四郎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推开门,对明石-国行道,“旁边的空房间,您可以自行使用。”
“那么,”少年对陆乔乔微微颔首,“暂且告辞了。”
啪——
明石-国行紧随其后,拉上了门。
陆乔乔:“……”
脚步声逐渐远去了。
灯火跳跃着,屋子里骤然安静了下来。
她走到了摆放油灯的桌边,在软垫上坐了下来,又过了片刻,陆乔乔捂着脖子,长长的舒了口气。
“诶呀,吓死了。”
她自言自语:“差一点就被发现了。”
还好她定力强大<( ̄v ̄)/
她伸出手,从衣领之中,拽出了一条发绳。
淡金色的垂穗摇晃着,在灯火下,仿佛微微发光。
——正是戴在三日月宗近头上的那一条。
‘……那么请您带上这个。’
‘诶……这不是?’
‘带上。’
‘……好的!’
“幸好听从了三日月先生的建议。”在出门之前,带上了他递过来的发绳,并藏在了衣服之中。
否则的话……
也许真的会被困在这个奇怪的神社里,也说不定。( )
第51章 夜袭
陆乔乔将发绳从脖子上摘下来,捻在手中,淡金色的丝线簇拥在一起,束成流苏的形状。
只要这束发绳在她的身上,她就不担心,找不到回归本丸的坐标。
“但这个神社,很奇怪呢……”少女自言自语。
自从踏入神社……准确来说,是越过鸟居之后,仿佛就走入了一个异空间,气息被封闭得密不透风,这股力量是如此的强大,然而,陆乔乔却隐约觉得,这力量却并不是出自髭切、膝丸、药研藤四郎中任何一人。
难道说还有别的付丧神,在这座神社里吗?
陆乔乔还在思索,耳中却听见了轻轻的敲门声,她手一抖,差点把发绳扔进油灯里去。
门被推开了。
淡绿发色的付丧神走了进来。
膝丸抬起头,便见少女端端正正的坐在桌前,凝视着油灯,仿佛那簇灯光有多么稀奇似的。
他一言不发,默默的走到一旁,将端在手中的瓷碟放在了少女手边。
圆润可爱的小白碟,边缘印着两条锦鲤,不知道是付丧神从哪个角落里翻出来的,擦洗得干干净净,里面盛着天妇罗。小虾、蘑菇、藕片样样俱全。
随后付丧神便在桌旁跪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一动不动的盯着她。
陆乔乔:“……”
“依照兄长大人的吩咐,这是给你的晚餐。”付丧神没什么表情的说:“……快吃吧。”
“谢谢。”陆乔乔没动,她一条手臂搭在桌子上,另一只手撑着下巴,身躯微微前倾,于是看起来,便仿佛正侧头注视着付丧神一般。
绿发青年很快就不自在起来,他放在膝盖上的手蜷起:“你在看什么。”
没等少女回答,他又好似不高兴一般:“哼,竟然让源氏的重宝做菜……材料都是新采摘的,鱼肉跟虾是从山潭里取来的,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见少女依然维持着那个姿势,他顿了顿,从怀中拿出了一个锦袋。
他从那个巴掌大的锦袋里,倒出了十几颗莲子。
“原本是要给兄长大人的……分你一点,不准多拿。”
他等了一会:“你、你为什么,还不愿意吃?”
(⊙⊙)……
“啧,”膝丸眉头微皱,他躬起身,就要站起来,看起来像是想要使用点强迫的方式,让少女完成“进食”的行为,下一刻,他耳中听见了轻软的声音,询问着:“你说,你是……源氏的重宝?”
膝丸的举动一顿,他抬眼看去,少女倚在桌前,用手撑着下巴,长发如同流缎一般,灯光让她的面容更为柔和,双眸中倒映着小小的他,仿佛月色下的流泉,盈盈一脉。
少女微微一笑,犹如春樱骤放:“啊,我想起来了,膝丸、髭切……我听过你们的传说哦。”
“嗯……”她好似在思考着,微微垂下眼眸,“啊,我想起来了,您斩杀过土蜘蛛。”
膝丸已经曲起的腿于是又弯了下去,重新跪坐好:“你也听过源氏的大名吗。总算还有点样子,不过,跟兄长相比我的能力微不足道。”
“兄长他可是曾经砍下过茨木童子的手臂。”
“哦哦!好厉害。”
“在户隐山中也曾经斩杀过鬼。”
付丧神的表情终于高兴了起来,等说到他自己离开源氏家族,与“兄长”分开之后,他停了下来。
“啊……那个时候,我们兄弟就被迫分开了,直到现在……”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不过,获取了人身,我不会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了!”
又过了片刻:“……你怎么还不吃?”
“算了,随你。”付丧神眉头微微皱,他扶着膝盖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注视着少女,嘴唇微动,欲言又止。
良久,他才道:“多谢你赠与的糖。”
哐——
门被合上了。
“……”
陆乔乔抬起手,镇定的擦掉了额上细小的汗珠。
她移开手臂,底下赫然是那条发绳。
她将发绳绕到手腕上:“怎么会突然送食物过来呢,差点被发现,吓到了……我得赶紧收起来。啊呀,腰都酸了……”
“哦,”一个声音说道,“您不舒服吗?”
陆乔乔的身体一僵,脚步声响起,随后是一张俊秀的面容。
少年弯下了腰,发丝几乎垂在陆乔乔的脸上,他应该是在微笑着的:“诶呀,需要我帮忙吗?”
“您看起来有些烦恼呢。”药研藤四郎直起腰,将手中的工具盒放在地面上。
他打开盒子,在陆乔乔的注视下,拿出了酒精、纱布、医用棉等等。
“刚才便注意到了,您的脖子上,”少年伸出手,轻轻的按在陆乔乔的锁骨上,“这里……是髭切殿伤的吗?”
“你、你要给我处理伤口?”
“不好好看待可是不行的,”药研藤四郎道,“您是人类,身躯孱弱,普通的小伤,若是感染了,也许会引发严重的后果。”
“怎么,”他似笑非笑,“这么急切的想要赶我走吗?”
“如果您留下来的话,”少年突然放低了声音,身躯也向前倾倒,他的手稍稍移动,按在了少女的肩膀上,于是他看起来,仿佛将少女拥抱在了怀中一样,“若您留下……您就是我的,大将了。”
“对常识问题也一窍不通,您是新入职的审神者吧?”付丧神的手指轻轻的摩挲着少女的下巴,他跪在陆乔乔身前,双手捧住了她的脸颊,“别担心,您麾下的刀剑,依然是属于您的,让他们也过来吧,加入我们。”
“我会辅佐您,髭切殿、膝丸殿也是如此……以后还会有其他的同伴,无论什么事情,都会守护者您的。”
“……”
“为什么要露出这样的表情,”付丧神的声音轻轻的,伸手抚摸着少女的眉心,“皱起来了呢,不愿意吗?”
他的声音落在微薄的夜色里,并无一丝回应。
付丧神的眼中,好似慢慢的盈满了星光,闪闪烁烁,良久,他合上眼眸:“是吗。我明白了。”
少年松开手,不再说话,熟练的将陆乔乔锁骨上的血迹擦干净,又涂上酒精。贴上了纱布。
“这样就可以了。髭切殿的刀气锋利,不过您的灵力似乎已经将刀气彻底消除了,很快就能愈合。”
他收起了工具,抱着盒子,朝门外走去。
夜色如纱,星辰微漏,付丧神走到门前,半边肩膀上停驻了月光,他转过身,另一半面容映着曳曳灯火,星光则都在他的双眸之中。
“虽然猜到会被拒绝……”他微微一笑,“但是,果然还是想要……”
“努力一次。”
“晚安,”门轻轻合上,“愿您安眠。”
“……”
陆乔乔注视着映在门上的影子,看着他远去,慢慢的吐出一口气。
“呼——”
“喂。”哐,这扇门今夜第三次被推开了。
于是陆乔乔那悠长的吐息就成了咳嗽:“咳咳咳。”
“怎么突然咳嗽了起来,”明石-国行走入屋内,顺手关上了门,“刚才那小子来你这做什么了吗?你那是什么表情啊。”
陆乔乔好不容易才停住咳嗽,有气无力的:“是你啊,明石君。”
明石-国行蹭到桌边坐下:“看到我,至于这么吃惊吗。啊,是天妇罗。”
他伸出手,捻起一只炸虾的尾部,就要送到嘴边。
“别吃,”陆乔乔连忙伸出手,按住了他的手腕,“不可以。”
明石-国行有些惊讶,看着陆乔乔将炸虾夺下,放回了碟中。
“怎么了,”太刀青年询问,“这样激动。”
陆乔乔没顾得上回答他,她擦掉了手指的油渍,伸手撕掉了贴在脖子上的纱布,接着用手覆盖住伤口,灵力涌动着,很快就将那层薄薄的酒精蒸干了。
“明石君,你没听过一个传说吗?吃了黄泉的食物,就要被留在黄泉之中哦。”陆乔乔道,“这些天妇罗里,都沾染了一种……力量,吃下去的话,会被追踪的。”
明石-国行有些吃惊:“源氏那两兄弟竟然用这种手段?”
“不是他们,”陆乔乔却道,“您没发觉吗?这座神社,都笼罩在这股力量里啊,嗯……用术语来讲,是结界?但是稍微又有一点区别,我形容不出来。”
“总之,像是‘气’一类的东西。渗入了这里的一草一木,做食物总要用到水源的,也许就是那时候沾染上的。”
“真是古怪的地方。”明石-国行不由道。
“您害怕了吗?”
“诶,居然问我这样的问题,”太刀青年伸出手,轻轻的在少女的头上敲了一下,“我可是神明哦?不过,得快点想办法,逃出这里了。”
“哦,逃跑吗,明石殿打算怎么做呢。”
温润的男声问道。紧接着,一道锋利的刀气,蓦然割裂了门扉,大地震颤着,从那扇多灾多难的门开始,整个房屋被直接削掉了屋顶,墙体哀鸣着,明石-国行连忙抓起陆乔乔的胳膊,从缝隙中一跃而起。
油灯倒塌在地上,迅速的点燃了干燥的榻榻米,飘散的火星中,淡金发色的付丧神手持太刀,站在月光之下,笑眯眯的对陆乔乔道:“躲什么呢,您也在屋里,我是不会让砖石砸到您的。”
“不过,”他用刀锋指着明石-国行,“想要诱骗您逃走的明石殿,还是被斩杀了为好哦?”
“你们源氏这么喜欢偷听人谈话吗?”明石-国行不冷不热的嘲笑了一句。
“行吧,你好像看我不顺眼很久了,”太刀青年也抽出刀,“之前就想方设法的要弄死我,我可是还记得被你砍的那几刀的滋味,被逼到这个份上,也不能再说什么没干劲的话了。”
淡金发色的付丧神发出一声轻笑:“啊啦,真是自大的孩子啊。”
“别用那种称呼,”明石-国行一跃而起,“我可是来派师祖的作品啊!”
髭切只是微笑。
诞生自平安时代的名刀,历经已有千年,数独斩杀鬼物,因为在将犯人斩首之时,把胡子也一并切了下来,有了髭切这样一个名字。
他是锋利的,也是强大的。
刀刃互相撞击,发出了清脆的嗡鸣之声,髭切单手持刀,还能游刃有余的抵着明石-国行。
“有一件事情,必须要解释清楚,”他微笑着道,“我并没有特别的在意你哦,只不过刚好碰见你了而已,啊……攻击你是因为,我需要链接的原料。”
他蓦然上前一步,将明石-国行的刀锋轻易格开。
太刀青年猝然退后,与此同时,髭切已经抬高刀刃,用力劈了下去。
“高兴吧……以这样的形式,被我链接的,你是第一个。”
那刀锋即将触到明石-国行的发丝时,髭切的身躯忽然一僵,身躯竟然出现了涟漪般的轮廓残影。
“兄长!”
一支刀鞘从夜色中飞出,撞在明石-的肩上,将他蓦然击飞了出去。
这短短的时间,髭切好似已经摆脱了那骤然而来的僵硬,他向后一跃,与匆忙赶来的膝丸站在了一起。
“真让我惊讶……”他慢慢的说道,目光看向了站在庭院之中的少女。
陆乔乔双手抵在一起,灵力如同涟漪,在她的身边荡漾开来。
“嗯……很新奇的感受呢,”髭切笑眯眯的,“这是你独特的术式吗?刚才那个瞬间,体内的灵力,仿佛沸腾了一样,完全不受控制呢。”
“兄长,没事吧。”膝丸关切的询问了一句,又皱起眉,盯着陆乔乔,“你做了什么?”
在付丧神的注视之下,陆乔乔开口了:“我不会术法。”
她平静的道:“因为一些事情,我曾经在一个地方呆了很久,那里有很多的刀剑……所以,我对刀剑的理解比较深刻。能够用我的灵力,模拟出你们的姿态,引起共鸣。”
“我叫它——二振灵。”
“很有意思的招式,”髭切评价道,“不过,你一次只能控制一把刀吧。我们这边,可是有三个人啊。”
话音刚落,一道纤瘦的人影鬼魅一般从夜色中现身,药研藤四郎握着刀,并没有拔出,只是用刀柄部分朝陆乔乔的脖颈处敲去。
陆乔乔连忙躲闪,却还是被重重的敲了一下,环绕在她身边的灵力,骤然如同水波一样涌动起来,髭切立刻就摆脱了二振灵的影响,挥刀朝明石-国行斩去。
这个瞬间,庞大如同海潮一般的灵力,汹涌而出,灵力旋转着,几乎能以肉眼可见的强大灵力,形成了直上天幕的漩涡,无论是髭切、膝丸,抑或是药研藤四郎,都被这股力量冲击着,几乎无法站立。
好似狂风过境。
落叶飞旋着,落在少女的发丝上,月光映照着她的面容,她的表情十分平静,双眸如同泠泠流泉,注视着淡金发色的付丧神。
“髭切……先生,”她挡在了太刀青年的身前,手握住了髭切持刀的手腕。淡淡的灵光包裹着她,“这是我第一次叫您的名字,很抱歉,未曾得到您的允许,我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敬称……”
“链接……我没听过这个词,从您的行为来看,您想杀了明石君,吸收他的力量吗。”
“……啊,”髭切的手腕微微用力,太刀轻颤着,却怎么也挣不开灵力的束缚,“虽然之前没试过……不过,我刚才,的确是这样打算的呢。”
“真的是这样啊。”陆乔乔略微睁圆了眼睛,随后轻轻的叹了口气。
“髭切先生,”少女轻声道,“有些事情,一旦越过了底线,就再也无法回头了。”
如同鬼道之时那般,少女抬起手,灵力如同海潮,蓦然将淡金发色的付丧神,击飞了出去。
神社的主殿发出一声轰鸣,付丧神重重的撞上了墙体,一片烟尘之中,膝丸飞奔而去:“兄长!”
陆乔乔静静的注视着,等到淡金发色的付丧神从砂砾中坐起身,她移开目光,对挡在前方的药研藤四郎道:“请让开吧。”
“您打算离开了吗?”
“是的,”陆乔乔道,“很抱歉,我不能留下来。”
“明石君,”她询问着太刀青年,“还能站起来吗?”
“没问题的话,将您的那位契约者带上,我们离开吧。”
没等明石-国行回答,一道声音道:“那恐怕不行哦。”
烟尘散尽,髭切扶着刀,从砂砾中慢慢的站了起来。他拍掉衣袖上的尘土,表情居然仍是微笑着的。
“您不是已经猜到了吗,”他笑眯眯的说,“这座神社,是被结界笼罩着的。”
“你到底偷听了多久啊。”太刀青年毫不客气的嘲讽了一句。
付丧神充耳不闻,只是注视着陆乔乔:“您猜对了呐,这并不是我等设下的。”
神社主殿最后一扇门也摇晃着,倒塌了下去。
月光映入室内,一道淡薄的影子,缓慢的投映在庭院之中。
陆乔乔睁大眼睛,她首先看到了一双纤长的腿,接着是一串佛珠。月光悠然,映照在他的面容上。他闭着眼睛,神情竟然异常的安然。
紧接着,是明石-国行异常惊诧的声音:“……数珠丸恒次?”
第52章 片羽
‘诸行无常、诸法无我。’
‘无常?哈……你啊,又忘记了吗,你不是那个,阎浮提的布法人啊。你只是他的——刀而已。’
……
…………
庭院之中唯有寂静。
诡异的黑色火焰飘荡着,粘稠而又冰冷,难以言喻的恶意,从这火焰中沈腾而出。
而陆乔乔,便被这犹如世间极致之恶的火焰,所环绕着。
她脚下的影子已经彻底的扭曲了,火焰便是从她的影子里升腾而出,明石-国行却觉得,真正可怕的东西,并不是这诡异的火焰。
——而是潜藏在少女影子里的东西。
“南无妙法莲华。”天下五剑中的佛刀,静静的宣告了一句佛题。
“这是,”付丧神的眼睫轻颤,似乎下一秒就会睁开眼睛,“恶业之火。”
“先前便在你的身上,察觉到了极恶的气息,却想不到是这样的东西。”付丧神似乎有些迷惘,“汇聚了苦难、怨恨、诅咒、憎恶……一切恶业而诞生的火焰,为何,被它所环绕的你,却并未燃烧殆尽。”
陆乔乔甩着手,小心翼翼的将剩下的“外套”穿了回去,夜风一吹,她挂在身上的布片便摇摇欲坠,于是她不得不用手按着。
“数珠丸先生,”她先是对天下五剑中的佛刀说,“您一言不合就突然打我,让我挺生气的,至少要给我一个辩解的机会,如果换成其他人,说不定已经死在您的刀下了。”
“这世间充满了痛苦……缓解痛苦之法,亦是僧人的职责,”数珠丸恒次眼睫轻颤,“末法已至,为破除邪魔,我……唯有战斗。”
“然而,”他又说道,声音如同飘荡的风,毫无重量,“被极恶所环绕的你,却依旧、依旧……”
他仿佛自言自语,用极轻的声音道:“明明已堕身地狱,为何你却还能……”
如水澄明。
不染尘埃。
“说起来比较复杂,”陆乔乔道,“一时之间,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数珠丸先生!”
那始终神色平静的佛刀突然跃起,转瞬间跨越了庭院,径直冲向了飘荡的火焰。
他手中的太刀无声的出鞘,付丧神在挥动刀锋之时,神情依旧是平静的,甚至有一丝悲悯。
刀锋刺入火焰的刹那,如潮一般漆黑、庞大、深不见底的恶意,化为罪恶之焰,从少女的影子中汹涌而出,以没顶之势,将敢于激怒它的付丧神,彻底吞没。
……
…………
*锥心,蚀骨之痛。
这就是被业火灼烧的滋味吗?
好似灵魂也要被点燃了,如果,化身刀剑付丧神的他,有魂魄的话。
过了片刻,数珠丸恒次才发现,这火焰灼烧着的,不止是他的灵魂。
还有他的记忆。
那个狂放却又自信的声音,不断的质问着他:
‘您就是那柄传说中的破邪显正剑,数珠丸恒次吗?’
‘三日月宗近,为名匠三条宗近之杰作,藏于宫廷,呈于御前。’
‘大典太光世,亦出自名匠之手,能退治疾病,是前田氏的不传秘宝。’
‘童子切安纲,是名匠安纲的最高杰作,斩杀过赫赫有名的酒吞童子……’
‘与这些名刀,并称为天下五剑的您,究竟又有何不同之处呢?数珠丸殿。’
‘您只不过是,曾经被日莲上人持有,沾了主人的光,被世人所铭记、崇拜、喜爱,与另外几位天下五剑相比,您单薄得可怜。’
‘啊……久远寺将您退回了,并不承认您就是被日莲上人所佩戴的那把数珠丸呢。’
付丧神的内心一片平静。
名声不过是身外之物罢了。
然而,那个声音却又不屈不挠的纠缠了过来,这一次,诘问的却是另一个心魔。
‘数珠丸殿,您常说,唱诵‘南无妙法莲花经’便能成佛,这是您自己真心所想,还是因为受到了您的前主,日莲上人的影响呢?’
‘贵宗批驳一切教派,独尊《法华经》,教导世人口诵南无妙法莲华经便可成佛,可这与净土真宗又有何区别。’
‘一个教人念诵南无妙法莲花经,一个教人念诵阿弥陀佛,不修善见,不行戒律,不炼澄心,不辩善恶,念念佛号,便能靠他力本愿得渡,如此简单便能成佛,真是轻松啊。’
‘可是,数珠丸殿啊,尔时,世尊而说偈言:[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贵宗令人无知念诵妙法莲华经,究竟……距邪道之类几何呢。’
‘怎么,为何哑口无言了呢?该不会,口口声声自称追寻佛道你的……其实从未想过这些?’
……
…………
‘数珠丸,你为什么一直闭着眼睛呢?是这世界污浊到令你不喜,不愿开目,不屑直视,不忍卒睹,还是……你根本就不敢看呢?’
‘连睁眼看世间的勇气也没有,再多的修行与思索,又能得出什么结果呢,数珠丸恒次,你的佛心,不过如此。’
付丧神神情平静,与此前并无分别,他的身躯,却仿佛陡然沉重了起来,被无形的力量所牵扯着,缓缓的向下**。
正在此时,他身上缠绕的佛珠,突然被一股力量牵扯住,付丧神下坠的趋势一缓,数珠丸恒次的眼睫轻颤,漆黑之中,佛珠如同一根绷紧的线,一端缠在他身上,另一端……
付丧神抬起头,便看到一缕微白的光芒,一只手抓住了佛珠,那微弱的白光,便是从这手臂上散发出的。
从他的角度看去,他仿佛是溺水之人,而那名被恶所绕的少女,则仿佛岸边援手之人,握住了他的一线生机。
……
…………
神社的庭院之中,陆乔乔跪坐在地,她映在地面的影子,已经如水波一般摇晃、波澜,少女俯下身,一条手臂诡异的滑入了影子之中,仿佛伸入了水中。
明石-国行看得呆住,半晌,他长长的吐了口气。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不仅瞬间就吞没了数珠丸恒次的本体,那可是天下五剑之一啊,甚至现在还……感觉就像个异次元入口似的。
他转过头,一旁的地面上,数珠丸恒次正躺在那里,付丧神闭着眼睛,看起来跟平常也没什么区别的样子……
不久之前,佛刀一脸悲悯的挥刀,斩向了那漆黑的火焰,接着就被火焰所吞没,等到黑暗褪去,他就这幅半生不死的样子昏倒在地,至于本体刀,则被火焰挟裹着,拽进了少女的“影子”之中。
陆乔乔手快,抓住了缠绕在本体刀上的佛珠,不过也没止住佛刀**的趋势,一开始她还能站着,现在已经半条胳膊,都没入了“影子”之中了。
原本以为只是个灵力过分强大的孩子罢了,没想到还藏着这么多的秘密。
“恶业之火吗,”髭切拾起了被他抛掷出去的刀,他从容的拂去刀身的尘埃,“真是壮观的情景啊。”
淡金发色的付丧神缓缓的走了过来,兴致勃勃的伸出手,试图触碰飘荡在空气中的黑色火焰。
“别,”陆乔乔连忙阻止,然而髭切已经伸手握住了一缕火焰,恶业之火犹如闻腥而来的鲨鱼,凶猛的一涌而上,转瞬包裹了付丧神的手臂,还在迅速的蔓延!
“髭切殿!”
“兄长!”
眼看髭切就要变成第二个被吞掉的牺牲品,清澈如水的灵力骤然涌现,如清流一般,环绕在付丧神身边,附着在髭切手臂上的火焰,犹如被牵引着,凝聚成一束,迅速的褪下,接着便如蛛丝飘荡,悠悠飞回了少女的身边。
“髭切……殿,”陆乔乔伸出另一只手,火焰在她的五指之间流连,仿佛眷恋着光芒的夜蛾,她难得皱起了眉,“您是小孩子吗?很危险的。”
这短短的功夫,髭切的整条手臂已经被烧得漆黑,他稍微活动手指,便有如同焦炭一般的碎屑,簌簌的掉落。
“嗯,”付丧神的脸上淌下一滴冷汗,表情却依然是微笑着的,“的确很痛,差一点就要挥刀,将手臂斩掉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业火吗,果然威力强大,”有着斩鬼之名的太刀,仔细的分析了起来,“接触到火焰的刹那,感觉灵魂似乎在动摇……诶呀,以前一直想着,如我等这般的存在,是否也如人一样,拥有魂魄呢,没想到是用这种方式验证了啊。”
“那么,”他笑眯眯的,“数珠丸殿那副模样,是灵魂被摄走了的缘故吗?”
“……差不多吧。”
“还从未听说过业火能够拘走灵魂的,”髭切伸出手,“那么,就是别的东西了。”
“被灼烧的时候,我感觉到了,那是个十分贪婪的意志。”
贪婪的想要吞噬刀剑,一个数珠丸恒次根本不够,要更多、更多……将在场所有的付丧神,都拖入那无底的黑暗里才好。
“真是危险的东西啊,”髭切的语气淡淡的,“更危险的是,我察觉到了很多……很熟悉的气息。”
——刀剑付丧神的气息。
不止一把,难以计量。扭曲了的残魂与意志,凝聚在一起,在黑暗中疯狂的散发着恶意。
“跟您身上的伤痕,正好能对应起来呢,”髭切走到了火焰的边缘,他蹲下-身,伸出另一只手,隔着虚空,仿佛在细细的抚摸着少女身躯上纵横的伤疤,“嗯……很多很多呢,来自不同的刀。啊,看这个刀痕……是弟弟丸的本体划出的呢。还有粟田口那些后辈的,也有,我的……”
付丧神的语气淡淡的,他摊开手掌,隔着虚空,轻轻的“抬”起少女的下巴:“您不打算说些什么吗?”
陆乔乔:“……(o_o)”
噫!
“讲起来有点复杂,”她考虑了一会,便慢慢的说道,“因为一些事情,我……”
她还未说完,突然‘砰’一声,摔在了地上。
原本少女还能保持跪坐的姿势,现在几乎已经贴在地面,整条手臂,都已没入了“影子”之中。
“喂,”明石-国行一惊,“没事吧。”
陆乔乔弱弱的:“有事……”
“请问,”她艰难的抬起头,“这位……数珠丸殿,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他越掉越深了,我快拉不住他了。”
“数珠丸殿……”药研藤四郎握着刀,语气难得犹豫,“并不是与我等同出于一个本丸。”
“遇到他的时候,他已经住在这所神社之中,”少年轻叹了一声,“我们其实是被数珠丸殿收留的……审神者大人!”
少年惊呼一声,不由自主的上前一步,恶业之火随即熊熊燃烧,如一堵火墙,阻拦了他的脚步。
火焰环绕之中,陆乔乔整个人已经彻底巴在了地上,上半身向下倾,小半个脸颊已经没入了黑影之中。
“这么说,”她张开口,声音仿佛从水中传来,“你们也不知道,他心中的执念是什么吗?有点棘手啊,我也要被扯下去了……”
“松手吧,”明石-国行大喊道,“别管他了,是他自己要去砍那些业火的!”
陆乔乔伸出手,努力的摆了摆,她半个头颅已经陷入黑影之中了:“没事……”
少女的声音朦朦胧胧的:“我不会受到伤害的……”
话音刚落,她整个身躯,便如陷入流沙一般,无声的没入了黑影。
如水一般的涟漪散开,与数珠丸恒次不同,陆乔乔的*,并未被遗留在外。
第53章 伶仃
熟悉的黑暗。
陆乔乔放松身体,朝黑暗深处坠去,不时有一缕细微的火焰,从她的指缝间穿过。
这足以灼烧灵魂的火焰,在她的掌中,却像是缠绵的蛛丝,并不会给她带去一丝一毫的伤痛。
黑暗越发浓郁,逐渐的,一些残缺的刀剑显现,在虚空中沉沉浮浮。
刀剑越来越多,终于抵达深渊之底,一片刀剑的残骸之中,数珠丸恒次静静站立着,恶业之火缠绕着他,他垂着头,发丝飞舞着,遮蔽了他的面容。
陆乔乔轻盈的落下,她踩着火星,绕到付丧神面前,试图触碰他的肩膀:“数……”
数珠丸恒次倏然抬起头,付丧神一直紧紧闭合的眼眸竟然是睁开的,淡金色的瞳孔中隐隐浮动微光。
陆乔乔被吓了一跳,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去,付丧神的眸光一暗,随后缓缓的垂下了眼眸。
纤长如蝶翼的眼睫遮住了那双过分锐利的双瞳,他便又恢复了那平静的表象。
“您竟也被拖入了这深渊之中吗,”佛刀单手立掌,指尖却细微的颤抖着,“先前察觉到了这极恶的气息……贸然向您挥刀,以至牵连您至此。我虽无心,却连累您受难。是我之过。”
陆乔乔一怔。
“啊,”她小声的道,“没关系,我没有受伤。”
怀疑她简直太正常了……哪个正常的审神者影子里会冒出恶业之火,还会变成深渊入口啊。
“况且……”少女轻轻的微笑,她伸出手,附着在佛刀身上的业火,凝聚成细细的一束,轻快的飞到了她的掌中。
她把玩着那可怕的火焰,像是在揉一团毛线:“这里对我而言,是最安全的所在哦。”
“因为这里……正是我的,本丸。”
“……”
最后一缕恶业之火,也被少女收拢,数珠丸恒次睁开的眼眸慢慢的合起,佛刀的神情似乎有些迷惘:“本丸?”
“是啊,哈哈,别看它这幅样子,它可是达成全刀账成就了哦,不管是哪一把刀,这里都有复数量的……呃,怨念残魂……”
陆乔乔越说越小声,随即便感觉腰间被轻轻的撞了一下。接着一股力量牵引着她,将她猛然向下拽去,陆乔乔猝不及防,一头栽倒在了深渊之底。吃了满嘴的恶业之火。
砰咚——幽幽的火焰升起。
“咳咳咳。”陆乔乔咳嗽着,灰头土脸的爬了起来,若无其事的说,“如你所见,它还是个脾气不小的本丸……”
一只手伸到了她的面前。
数珠丸恒次闭着眼睛,微微弯下腰:“不介意的话,请扶着我的手。”
“……(⊙⊙)。”
陆乔乔心中惊讶,她伸出手:“啊,谢谢您。”
话音未落,她的手掌便轻而易举的穿过了佛刀的手臂。
付丧神的身躯像是水流一般的波动了起来,过了片刻,他的手掌,才又艰难的凝聚成形。
佛刀的神情有些迷惘,他抬起手,凝视着掌心,便听少女小小的低呼了一声。
陆乔乔有些紧张的道:“差点忘记了,数珠丸殿,您现在是魂魄离体的状态哦。”
“那个,冒昧问一下,您的心中……有着执念吗?”
“执念?”佛刀轻声的重复了一句。
“我也不清楚呢。”数珠丸恒次平静的道。
“不过,”他抬起了头,明明闭着眼睛,却仿佛在直视着陆乔乔,“我却有个疑惑。”
……
…………
数珠丸恒次,天下五剑之一,他的第一位主人,是日莲宗的创始人,法号日莲上人。
而……将他召唤自这个世间的审神者,是一个,天赋卓绝、天生法相的孩子。
审神者年纪小,对一切都很好奇,自从得知自己身具佛家法相之后,便来询问他这到底是何意。
因为这个契机,数珠丸恒次开始为审神者讲经,但逐渐的,他发现……审神者对他的存在,越来越不喜。
‘数珠丸殿,’记忆之中,审神者总是充满了自信,就连在盛怒之中也是如此,‘您除了会念念法华经,还会什么呢?’
‘我就是讨厌您这幅镇定的样子,好像世间没有任何事物可以撼动您,但这都是假的!您的心比谁都迷惘。’
‘等着吧,我一定会让您哑口无言的!’
从那以后,审神者开始专心精研佛典,初衷只是为了与他斗气而起,但逐渐的,审神者竟然能够在机辩之中,将他驳倒。
‘您的前主,日莲上人,称末法已至,自况为地涌菩萨,然而《首楞严经》里,佛祖却已呵斥此辈[我真菩萨、真阿罗汉,泄佛密因,轻言未学。]、[云何是人,惑乱众生,成大妄语?]’
‘把乱世说成是末法,把夺取天下信仰的行为,说成是普渡世人,呵呵,附佛外道尔!’
‘日莲上人至少佛心坚定,而你……总说要追寻佛道,但却始终心有疑虑,你曾说过的话我可是能够一字一句的背诵出来啊!’
——我名为数珠丸恒次。在世人的价值观数次改变的漫长时间中,一直在寻找佛道究竟为何物。
——杀人的道具,去守护佛道。如此存在方式,是否是错误的呢。
‘数珠丸,’那个孩子笑着,狂妄而又光辉,‘你终于说不出话了,我这点微末的学识,竟然也能驳倒天下五剑之一的佛刀,简直太可笑了。’
‘你也终究不过是一名刀剑付丧神而已,迷失在了前主的影响之中,连自己的本质都忘记了,真是可悲。’
……
…………
“……之后,我便被审神者放逐了,”付丧神的声音在深渊中回荡着,他的神色平静,诉说着难堪的事实,“我的确无法辩驳审神者的质问。”
“……(⊙⊙)。”
“您有什么想说的吗。”
“嗯……”陆乔乔沉吟半晌,“冒昧问一句,您的年龄是?”
“年龄吗,”付丧神的眉目一松,似乎是有些诧异,但还是回答了她,“自诞世起,已逾数百年。”
“我不是问这个,”陆乔乔道,“我是说,您获取人身的时间。”
“……”付丧神沉默了片刻,才回答道,“约一年。”
“这就对啦,”少女轻轻的拍手,她微笑着,轻声说道,“您看,您当了几百年的刀,但是,您才当了多少时间的人啊。”
“人会烦恼、会迷惘、会暂时不知前路如何,太正常了,越年轻就越容易陷入这些困惑之中。”陆乔乔的声音很平静,“没有谁是生来就能开悟的。”
“……但审神者却并不迷惘。”佛刀微微的偏过头,用极低的声音,仿佛自言自语,“虽然狂妄,但却……”
“可那孩子所驳倒您的话语,都来自佛典,不是吗。”
陆乔乔拨开火焰,坐在了地上,并拍了拍身侧的位置:“来,您也坐下吧。”
付丧神沉默了一会,便依言而坐。只不过是端端正正的盘腿莲坐。
“那孩子拾取了佛典之中的吉光片羽,用这一宗的佛典,去反驳另一派的佛理,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这并不是审神者自己顿悟出来的哲理,只是辩论的话术而已。”
然而佛刀的神情却更加迷惘了:“既然如此,那么我所追寻的佛道,究竟是什么呢。”
“嗯,”陆乔乔撑着下巴,突然她微笑起来,“这个嘛……数珠丸殿,若我将您当成假和尚、无知的骗子,您会生气吗?”
“不会。”
“那,要是我将您供奉,把您当做世间活佛来对待,您会高兴吗?”
“……不会。”
“这就对啦,”陆乔乔张开手“您看,不因诽谤而生怒,也不因虚荣而生喜,这不就是佛心了嘛。”
“这便是?”
“对啊,”陆乔乔道,她扳着手指,绞尽脑汁回忆文化课学的东西,“世间有禅宗、净土、真言、天台、般若……教派有大乘、小乘;佛陀拈花,迦叶会意,因而微笑,佛从此始,世间有那么多的教派,但归根到底,佛道是个人的修行。本就是个无形的东西。”
“所以,为何又要苦苦追寻具体的‘道’呢?”
“而且,”她看向付丧神,“虽然迷惘,但您从未迷失,神社里面依然参佛……还把善功箱子给移开啦……不是吗?”
“善德箱并非是我搬走的。”数珠丸恒次道。
“哦哦,这样。”
“而且,”陆乔乔放轻了声音,“您的第一位主人,日莲上人,我倒是觉得,他其实是个慈悲之人。”
“……您也对上人有所了解吗?”
“很浅显的了解啦,”陆乔乔摆摆手,“虽然大家都说,日莲上人一力挑起了教派之争,不过呢,他却又视众生平等。”
“只要唱诵妙法莲花经,无论男女都可成佛,这可是很了不起的哦。毕竟当时,人们普遍认为,女性想要成佛,要先托成男身才行。”
“是的……上人并不歧视女性。”付丧神轻声道。
“所以,身为刀剑男士的您,又有什么能够限制您去追寻佛道呢,我想佛祖绝对不会介意您刀剑付丧神的身份的。”陆乔乔伸出手,想要拍拍数珠丸恒次的肩膀,手臂抬到一半,才想起佛刀如今是魂魄状态。
然而没等她将手收回去,付丧神突然伸出手臂,虚虚的握住了她的手腕。
“数珠丸殿?”
“我……”付丧神的声音低低的,“有最后一个,疑问。”
他的眼睫轻颤,缓缓的睁开了眼睛,淡金色的瞳孔之中,似乎有微光暗生:
“……置身如此地狱,灵魂日夜承受炙烤,到底是什么,让您坚持了下来。”
陆乔乔有些惊讶:“您为什么会问这个?”
付丧神沉默不语,良久,他才说道:“我从业火之中,窥探到了一些记忆。”
“是这样……”陆乔乔有些怔然,她眨了眨眼睛,“这个问题,我只能从凡人的角度去回答您哦,可以吗?”
付丧神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莫名的紧张,数珠丸恒次微微向前倾身,发丝如流缎垂落:“请说。”
如永夜一般的漆黑之中,唯有少女的身躯,散发着些许的微光,她立于无数刀剑残魂与业火之中,倏然展开微笑。
如春樱绽放,无忧无虑。
她的嘴唇张合着:“……”
在这个瞬间,数珠丸恒次听见浩大的洪流,瞬间便掩过了少女的声音。
他不由惊慌的追问:“您说了什么?”
“嗯?您没听见吗,啊!”陆乔乔抬起手臂,缠绕在她腕间的发绳,微微的发出了光芒。
少女的神情变得惊喜起来:“是三日月先生。”
一线白光,骤然落入这漆黑的深渊之底,缠绕在少女手腕上的发绳,犹如牵引的绳,悠悠舒展开来,拖拽着她的身躯,朝上方而去。
“数珠丸殿,”陆乔乔伸出手,一股灵力瞬间裹住了数珠丸恒次的手臂,“走吧,要出去了。”
第54章 学校
好似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瞬,微凉的夜风携着轻轻的虫鸣,从她的耳畔滑过,陆乔乔睁开眼眸,一轮新月便映入了视线。
没等她看清,“新月”突然向后移去,紧接着,一道人影穿过火焰,倏然来到她的身边。
“主君,”熟悉的冷香钻入了鼻中,她被拥入了一个怀中,“您平安无事就好。”
“……三日月先生?”
“我在这里。”
“啊……”陆乔乔有些恍然,“刚才,我看到的‘新月’,原来是您的刀锋。”
她刚说完,便觉得视线一暗。
付丧神抬起了手臂,将她拥得更紧,衣袖如宽大的帷幕,遮蔽了她的身躯。
她听见三日月宗近,在她的耳边极轻的说:“对不起,又让您置身险境。”
“……(⊙⊙)。”
也只是一瞬,没等陆乔乔反应过来,三日月宗近便又松开了手,月光洒落,付丧神的脸上,是惯常的微笑。
“幸好让您带上了我的发绳,要找到这里可费了不少力气呢,哈哈哈……”
笑到一半,付丧神的声音倏然一止。
“主君,”三日月宗近的声音微冷,极其罕见的皱起眉,“您的衣服?”
“这里是怎么回事?”一道声音与他同时说道。
陆乔乔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诧异的看着神社。
不久之前,这里虽然破败,但好歹建筑完整,髭切砍塌了半间房舍,地面又被数珠丸恒次打出了数道沟壑,但总体而言,还能看得出神社的轮廓。
但是现在……连一点神社的影子都看不出来了!
地面纵横沟壑,高低不平,裂开了巨大的缝隙,房舍一间不剩,只有地面上巨大的红色横梁,能够证明这里曾经有过建筑存在。
废墟之中,淡金发色的付丧神,手握着利刃,与三日月宗近远远的对峙着。
不过是片刻功夫,他的胸前便多出一道伤口,渗出了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衫。
膝丸与他站在一起,脚下也洒落了斑斑血迹。
“诶呀,这是将我等无视了吗?”髭切笑眯眯的,“我们可还没分出胜负啊。”
“真让我惊讶,”他的笑容微凉,“天下五剑的三日月宗近,竟然会是……这幅姿态。”
长发如墨,额生双角。分明是已经妖化的付丧神。
髭切注视着陆乔乔,声音轻轻的:“您的秘密,又多了一个呢。”
“诶,”陆乔乔发出一声惊呼,她又连忙去看三日月宗近,“三日月先生,您跟那几位付丧神战斗了吗?”
“受伤了吗?”她拉住了三日月宗近的衣袖,连声追问,“需要治疗吗?”
“对了,”她又环顾四周,“明石君呢?”
“咳咳……”不远处的瓦砾之中,太刀青年的声音有气无力的传来,“我在这里。”
明石-国行掀开翻倒的木梁,露出一小块尚且完整的空间,他与药研藤四郎一左一右的站立着,身后蜷缩着那名男性审神者。
“真是……”太刀青年看起来也像是在灰里滚了一圈,“一言不合就动手,连我也打。”
“哈哈哈,未曾见到主君之前,诸位可都是敌人啊。”
“都说了,是数珠丸恒次那家伙搞的事。”
“哦?”三日月宗近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他的视线,落在了庭院之中,刚刚恢复了神智,正缓慢起身的佛刀,“原来是数珠丸殿……哈哈,从未斩过佛刀呢,同为天下五剑,能尽情战斗,也是一件美事。”
眼看又一轮拆山大战要开始,陆乔乔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了三日月宗近的腰。
“等等,”她快速的说道,“三日月先生,别再打了。”
“主君?”
“已经没事了,”陆乔乔松开了手,“之前将我困住的,正是数珠丸殿无意间设下的结界,现在他应该不会再这样做了。”
“明石君要找的人也已经安全的找到了,”少女上前一步,目光与髭切对视着,“虽然不知道髭切殿到底要做什么,但是……很抱歉,神社已经损毁,我也不会留在这里的。”
“您最终还是要离开了啊。”髭切的声音淡淡的,“诶呀,这幅表情,是在拜托我,不要阻拦您吗?”
“是啊,”陆乔乔微微一笑,“拜托您了。”
“我已经耽误了够久啦,是时候要……”
她的声音突然卡住了。
陆乔乔:(⊙_⊙)……
(⊙o⊙)!
(⊙口⊙)
“诶!完了,开学典礼!”
……
…………
于是就变成了这样。
虽已入秋,但南方的天气依旧炎热,尤其是这片刚刚开发的区域,道路两边都光秃秃的,无遮无挡,新载种的木桩上缀着几片绿叶,被太阳晒得半死不活。
陆乔乔气喘吁吁,抬手搭在额头上,遮挡着炫目的阳光,又跑了一段路,她有些惊喜的道:“终于快到了,那就是学校了。”
远处的农田之中,矗立着一片建筑群,明显是新砌的,仔细看的话,围墙还未完全收口,大量的建筑原料就堆积在田埂旁。
“因为市区规划的缘故,学校搬迁到了郊区……”陆乔乔随口解释了一句,露出了放松的表情,“幸好如此呢,不然,我们这么多人,突然出现在路上,一定会引起轰动的。”
“……所以说,”一道声音接过了话,明石-国行慢吞吞的甩着手臂,转头指着后面那一串付丧神,“为什么这群人全部都跟过来了啊!”
宽敞的马路上,缀着一群付丧神。统统跟在少女身后,慢速小跑。
“我跟三日月宗近就算了,”明石-国行毫不留情的道,“其他的……刚才还在挥刀战斗呢,现在就凑过来了吗。”
“啊啦,”淡金发色的付丧神摆着手臂,搭在肩膀上的外套随风而动,但就是不掉下去,他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看起来清爽干净,笑眯眯的道,“没办法呢,神社已经被三日月殿彻底毁坏了。”
“兄长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我仍需静心参悟。”
“那您就去参悟吧,”太刀青年截住了佛刀的话,“纷乱的现世不适合悟道。”
即便是在奔跑之中,数珠丸恒次也依旧闭着眼睛,他如绸缎般的长发随风而动,但就是拖不到地上。
“现世纷扰,却也有百千之态,”佛刀平静的道,“此即入世之时。”
“啧。”明石-国行败下阵来,他转过视线,看向了最后一个不速之客。
“明石殿,”药研藤四郎叹了口气,“可别说我,我还替您背着审神者大人呢。”
他的背上,中年男子蜷成一团,因为疲惫以及压力,进入现世之后,他便一言不发。
“辛苦了,”三日月宗近拢着手,跟在药研的身侧,他身量高大,不需要奔跑,也能堪堪跟上,付丧神微笑道,“虽说如此,这位审神者,由明石君照顾最为合适。”
于是这下明石-国行也不说话了。
神社在付丧神的战斗之中毁于一旦,中年男子虽然没有受伤,但精神却变得很不稳定,尤其排斥明石-国行。
大概是痛恨太刀青年,会通过契约,吸收他剩下的灵力。
没有谁再说话了,三日月宗近慢悠悠的越过了药研藤四郎、源氏兄弟、明石-国行,来到了少女的身边。
“主君,”他放轻了声音,“衣服穿着还合适吗?”
“挺好的,”陆乔乔抬起手,擦掉了额头上的汗珠,小声的道,“谢谢您,三日月先生。”
少女的上身,正穿着一件白色的……里衣。
因为战斗之中损毁了外套的与衬衫,陆乔乔一度希望借来药研藤四郎的衬衣穿上,少年的身高与她相仿,款式也最接近现世的衣服。
但三日月宗近无论如何也……不同意。
他一刀逼退了药研藤四郎,接着就……脱掉了狩衣外套、白色内衬,从身上扒下一件尚带体温的里衣。
就是那种系带式、纯白色,经常出没于影视剧之中的里衣……
哦,付丧神的这件,衣角有他自己画的刀纹,跟他狩衣上的一模一样。
陆乔乔拒绝失败,抱着一种自暴自弃的微妙心态,穿上了三日月宗近赞助的新上衣,因为体格的差距,衣摆直接遮到了大腿,于是陆乔乔卷起袖子,将付丧神的发绳当做腰带,系在腰间,再把裤腿也别上去。
这样一折腾……看起来还像模像样的,陆乔乔思考了半晌,最终确定了,她现在的模样,很像格斗游戏里,卖包子的中华街少女……
“哈哈哈,那就好……若疲惫的话,让我抱着你也可以哦。”
陆乔乔停下脚步:“不用了。”
她喘着气:“已经……到了。”
沿着新修的岔路,往田埂下走去,大约数十米外,便是清潭县第五中学的院墙。
“谢谢诸位陪我走到这里,”陆乔乔转过身,对一群付丧神道,“接着我自己进去就可以啦,你们……”
她还没说完,一名男子骑着电瓶车拐下田埂,拖着一大堆零零挂挂的东西迎面驶来,经过陆乔乔等人时,男子停下了车,有些诧异的看着付丧神们,又将视线移向陆乔乔,迟疑的问:“你是学生吗?”
熟悉的中文,还带着点方言口音。
陆乔乔愣了一会,才匆忙应道:“是、是的!”
“那个,您是学校的老师吗?”她很不好意思的道:“抱歉抱歉,我……”
“你怎么这个时候就来学校了。”男子打断了她的话:“距离开学还有两天呢。”
陆乔乔:“……”
咦???噫!!!
“啊,”她惊讶道:“还没开学吗?”
“同学,你搞错日期了啊。”男子了然道。
他有些好笑:“辛苦了吧,瞧你跑得一头汗的。”
“对了,怎么穿车成了这样,”男子又问道,“这群人是……你家长吗?”
“早上出门的时候……穿、穿错了,”陆乔乔干巴巴的道,“他们,呃……”
陆乔乔还在绞尽脑汁的编造谎话,她身后的三日月宗近上前一步,在男老师惊讶的目光之中,轻笑着道:“我是三日月宗近,这孩子的追随者,承蒙关照。”
……
…………
短短时间里,有个日本旅行团前来参观的流言,就这样在清潭县第五中学扩散开了。
陆乔乔坐在食堂的长凳上,听数学老师……没错,现在她已经知道了,门口遇见的这位,就是她将来的数学老师,姓单,名继性。
单老师兴致勃勃的说:“原来是外国人啊,怪不得都穿得奇奇怪怪的,这么说,你是在上学的路上遇见了他们?这可真巧,刚才那个……”
“三明宗近。”陆乔乔有气无力的道。
”哦哦,对,他叫这个,”单继性接着道,“他突然跟我说话,我一句都听不懂!可真尴尬。”
“哈哈,嗯……”
“陆同学,”单老师又说道,“你日语很好啊,学多长时间了,有什么秘诀吗?”
“哈哈哈,我也不知道呢,突然就会了。”
“陆同学你真幽默。哈哈哈。”
“是吗,哈哈哈……其实我说的都是真的。”
单继性拍着手:“会外语很好啊,是加分项,以后再参加点比赛,还能拿奖金。能给履历增光的。”
“哦,”他的语调上扬,“他们回来了。”
陆乔乔转过头,便看到三日月宗近领先,后面跟着一群付丧神,浩浩荡荡的走了过来。
他们刚才去绕着食堂“参观”了一番。
算是被迫的。
陆乔乔一言不发,自从她将来的数学老师,误以为付丧神们是来清潭县旅游的观光团,便沉浸在了一种莫名的兴奋之中。
既然都已经走到了学校,自然也要让他们好好的“观光”一番,因此,继“参观”教学楼、多媒体大楼、操场之后,付丧神们终于也在单老师的热情之下,绕着食堂转了一圈。
陆乔乔很理解他,清潭县是个小地方,别说外国人了,外省人都很难得一见,突然出现这么一群“外国人”,单老师兴奋过头了,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主君,”三日月宗近停在了陆乔乔的身边,他对着单继性微微颔首,算是问候,便微笑着道,“哈哈哈,看到了不少有趣的东西呢。”
“哦哦,陆同学,这位三明先生说了什么?”
“他说,食堂很宽敞,”陆乔乔面不改色的道,“卫生工作也做得很到位。”
单继性的眼睛发亮:“那是,食堂这块,我们学校可是大力在抓的,今年留宿的学生超过了60%,校长说了,务必要让同学们吃得好,吃得饱。”
“也快到中午了,留下来吃个饭吧,”他颇有些自豪的道,“让你见识一下学校高薪从县里饭店挖来的大厨。也让他们尝尝地道的中国菜。”
“好的……谢谢老师。”
“好好干,陆同学,这可是锻炼的机会,”单继性满足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我还有事情,就不留下来跟你们一起吃饭了,下午六点半是城区公交的末班车,有事的话,就到教务楼找我。”
他背着手,心满意足的走掉了。
陆乔乔目送着他远去,接着便感觉到身侧的光线一暗。
“主君的学校真是有趣啊,”三日月宗近在她的身边坐下,微笑着道,“嗯……应该是叫做‘学校’吧?在平安时代,贵女们都是在家中接受风雅的教育呢,哈哈哈。”
“时代已经不同了,”明石-国行在少女的另一侧坐下,付丧神瘫在食堂那大红色的塑料椅子上,声音懒洋洋的,“也挺好的不是吗,把小鬼们聚集在一起,看他们吵吵闹闹的……”
“明石殿也是有后辈要照顾的人啊,”药研藤四郎在对面坐下,微笑着说,“您平常太懒散了,大家都忘记了这点呢。”
“说什么呢,粟田口家的小鬼。”
“嗯……”淡金发色的付丧神撑着下巴,似乎在思索,半晌才有些茫然的道,“中华料理啊。”
“啊啦,这可是贵族才有资格享用的。”
“是的呢,哥哥,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是吗,”髭切的表情不变,依旧是那副软绵绵的笑容,“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了吗。”
“……您不必介怀,”天下五剑之一的佛刀,也在这小县城的高中食堂坐下了,他单手立掌,平静的道,“历史虽已逝去,但记忆会被传承。”
叽叽、喳喳;嗡嗡、闹闹……
陆乔乔安静的看着这群付丧神:三日月宗近、明石-国行、药研藤四郎、髭切、膝丸、数珠丸恒次……
坐在她学校的食堂里,互相交谈着。
总觉得有些微妙的梦幻啊……哈哈哈哈,这种诡异的感觉一定是她的错觉。一定是的!
她环顾一圈,付丧神们神情坦然,各自交谈着,只有那位男性审神者,跟她一样,安静的坐在最远的一排座椅上,沉默的围观着付丧神们谈话。
后面就是食堂打饭的窗口,已经接近中午,阵阵饭香从窗户之中飘了出来。
紧接着,一个穿着围裙的中年妇女走到了窗口,敲了敲玻璃:“喂,开饭了,可以来打饭了啊。”
陆乔乔:“……”
“总觉得……有些,奇怪,呢?”
“主君?”
“哈哈,没事,”陆乔乔站起身,用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说道,“呃,可以开饭了,诸位想吃点什么?”
第55章 闲时
付丧神最终没吃上□□特色的,食堂菜。
一开始的时候,一切都很正常。
虽然服饰各异的付丧神们,一个个的坐在桌前,讨论着“中华料理”,怎么看都十分怪异。
偶尔还能听明石-国行冒出一句:“不知道长谷部那家伙如今怎么样了,有没有饭吃。”
但当两名厨房师傅,抬出了不锈钢大锅,揭开盖子,那浓郁的稻米香味飘出锅炉,原本安静的坐在椅子上的男审神者,突然间泪流满面。
他用手捂着脸,嗷嗷的哭着,从椅子上一跃而起,扑到了锅前,也不顾那热腾腾的蒸气,直接用手抓了一把米饭。
“米,”审神者闻着米饭的香味,“是大米的味道,啊啊……我真的回到人间了。”
他一把抱住了厨房师父,边哭边说道:“让我留在这里吧,我不想当什么审神者了,我、我当过部员、什么工作都可以,请让我留下吧!”
……
…………
“就是这样了。”陆乔乔道。
下午三点,正是一天之中最热的时候,她坐在小板凳上,看她未来的数学老师,单继性拿着一卷报纸,不断的扇着风。
“是这么回事啊,”他点点头,“我知道了。”
“难为你了,真没想到啊,居然会突发精神病……那疯疯癫癫的样子,我都听说了,把饭菜都打翻了,还对着厨房师傅们磕头……”
“不是磕头,是土下座……”陆乔乔小声道,“跟我们的磕头还是有点区别,不过据说也是很正式的礼仪啦。”
“是吗?这样啊,不过真难理解啊,怎么会想要留在我们学校的厨房当个清洁工?这是受了什么刺激啊。还总喊着什么……”
单继性停了一下,模仿着男审神者的发音:“……‘审神者’?这是什么意思啊。”
“……”
“怎么了,陆同学,”单继性问道,“你脸色有点发白啊,不舒服吗?”
“没、没没事,”陆乔乔摇摇头,努力挤出微笑,“说起来,老师,那位……先生人呢?”
“你说那老哥哥吗?”
陆乔乔点点头:“他醒了吗?”
“早就醒了,”单继性道,“听说是跟他一起来的外国人,出手打晕了他?校医给看过了,力道拿捏得特好,一点没伤着,刚到医务室就醒了。”
打晕男审神者的,自然是明石-国行了。
陆乔乔松了口气:“这样啊,那我就去接他吧。他的同伴也在等着他回去……”
还没说完,便听单继性发出一声诧异的惊呼。
“诶?”数学老师表情惊讶,“这样吗?”
“怎么了,老师。”
“那个老哥哥……已经被送到县里去了。”他犹豫的道,“之前,他不是醒了嘛,然后就抢了医务室的电话,打了个号码,乌拉乌拉的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我们没人能听懂。”
“过了一会,县里政-府就打电话过来了,让我们立刻把人送过去,听说是日本的大使馆直接致电了县政-府,希望我们提供协助,把那个老哥哥,引渡回国。”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表:“都已经这个点了,肯定已经走出县城了,那老哥哥走得特别干脆,也不说要打声招呼什么的,县里来人了,就立刻跟着走了。”
“你也别管了,”他认真的道,“这不是小孩子该管的事情,反正都走了,剩下的就交给政-府去搞吧。”
“可是,老师……”
“没事的,”他从办公桌底下拖出个西瓜,“这个给你,拿去片了吃吧。”
他把西瓜往陆乔乔怀中一赛,推着她的肩膀转一圈:“行啦,等太阳不那么晒了,就回家吧。外国人不用管了。”
哐当,办公室的门关上了。
“……(⊙⊙)。”
陆乔乔抱着数学老师赠送的西瓜,呆呆的站了一会,轻叹一声,溜溜达达的走到了一楼,推开了会客室的大门。
明亮的落地窗前摆着一排沙发,三日月宗近正坐在沙发上,手中端着一个茶杯,听到响动,他微笑着道:“主君。”
“哟,”
明石-国行躺在另一边的沙发上,一手撑着脸颊,懒散的道:“回来了吗?”
“明石君。”陆乔乔小声应了一句,表情有些心虚,她关上门,将西瓜放到了茶几上,环顾四周:“其他人呢……”
“佛刀跟源氏那些家伙吗?”明石-国行道,“已经走了。”
“诶?”
“这有什么可惊讶的,”太刀青年慢慢的坐起身,“流浪的付丧神,怎么可能真的在现世停留太久。”
“啊,”陆乔乔轻轻的掩住了嘴,“我还以为……”
“您想收留那几位付丧神吗?”三日月宗近问道。
陆乔乔诚实的道:“药研君似乎是一期阁下的弟弟。”
“那几个家伙可是很危险的啊,”明石-国行道,“公然劫持审神者,虽然还没有暗堕的迹象,但是……”
他说到一半,突然停下话,看了一眼三日月宗近。
“大约是去寻找下一个落脚点了吧,”明石-国行生硬的转移了话题,“都是些难缠的家伙,离开了反而是好事,别多想了。”
“主君,”三日月宗近放下了茶杯,“怎么了,您一脸焦虑的样子。”
“哈哈哈,难道是在担心那几位付丧神吗。”
陆乔乔摇了摇头,她迟疑了片刻,看向明石-国行,良久,才小心的道,“明石君,那个……您的契约者,似乎也已经,离开了。”
太刀青年的神情一怔:“原来你在烦恼这件事情啊。”
“别在意,”他轻轻的笑了一声,“我早就知道了。”
“惊讶什么呢,我跟审神者之间的契约并没有解开,他什么时候醒来,什么时候离开,我都有所察觉。”
他还刀入鞘,自言自语的道:“虽然说……我应该立刻追上去,毕竟契约还在呢,不管怎样,他都还是我的主君。”
“但是……果然没什么干劲啊,等他回到了本丸,我再走鬼道回去,这次应该不会再遇到源氏兄弟了吧……”
“啧,说来说去,都是长谷部那家伙搅合出来的,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明石-国行轻轻的叹了口气。
仔细想来,厚樫山一战,就是一切的源头啊,他们被审神者丢弃在了战场,审神者也因为术式的差错,偏离了坐标,没有回到本丸,却被源氏兄弟劫持到了神社里。
现在审神者平安无恙,其他同伴也都有了归处,压切长谷部反而不知去向。
——长谷部那家伙的状态,可不能算好啊。浑身的气息都紊乱了,心灵摇摇欲坠。
“嘛,总之,”他的身体歪歪斜斜的,朝沙发上躺去:“到时候,再……”
砰!
他翻下沙发,摔在了地上。
陆乔乔吓了一跳:“明石君?”
明石-国行倏然坐起,仿佛是遇到了什么极其难以置信的事情,他睁大了眼睛:“不可能的,契约居然……”
还没说完,太刀青年的口中突然喷出了血,接着,他像是遭受了重创一般,鼻中、双眼,都淌下了细细的血丝,不过片刻,便已经染透了他的衣襟。
“明石君!”陆乔乔惊呼一声,连忙蹲下-身,“你怎么了。”
明石-国行表情狰狞,似乎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他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整个人似乎变成了一块烧红的烙铁!
“主君,危险。”三日月宗近一把抱起陆乔乔,迅速的退至墙角,紧接着,从明石-国行的身上,涌出了一股灵力,如同蒸气一般迅速向外散逸,太刀青年蓦然咳出一口血,接着一言不发,砰然倒下。
会客室内一片狼藉,沙发翻倒,明石-国行闭着眼睛,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等到那股灵气彻底消散,三日月宗近松开手,将陆乔乔按在墙角:“别动。”
他移开茶几,走到了太刀青年身边,伸出手,先是轻轻的按在他的胸口。
“嗯,还活着。”
陆乔乔松了口气。
“三日月先生,”她探头看去,只看到太刀青年双目紧闭,细小的血丝不断从他的口鼻中溢出,“他怎么了?”
“他的契约消失了。”
“什么?”陆乔乔有些吃惊,“是……那位审神者,解除了契约吗?但是怎么会将明石君伤成这幅模样。”
“嗯……”三日月宗近沉吟片刻,突然轻轻抬起衣袖,掩住了唇,“诶呀,这可真是有趣。”
“他的契约,并不是审神者解开的。”
“与其说是契约解除了,不如说是……被彻底的抹消了,连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
“至于他的伤,是瞬间散失了灵力的缘故,”三日月宗近伸出手,捻住了最后一缕散逸的灵气,“他的身躯里,属于前审神者的灵力,在契约被抹除的时候,也一并被强制抽出了。”
“事情有些奇怪,主君。”
“请您将其他的人,也召唤到现世来吧。”
第56章 诀意
“将大家召唤到现世来?”陆乔乔有些诧异,“不回本丸吗?”
“主君想要回去吗?”三日月宗近微笑着问。
陆乔乔沉默了片刻。
她确实是留恋现世的。
闷热的天气、浮着灰尘的空气、混合着草料气息的风,以及随风滑过耳畔的喧嚣声。
这就是现世,并不完美,但却有着本丸所没有的、鲜活。
忍不住想要停留一会,再多停留一会。
一只手按在了少女的头上。
三日月宗近微笑着,轻轻的揉了揉她的头发。
“没关系呢,主君。明石-国行现在是无法进入本丸的。”
“他被突然抽走了灵力,这种情况下进入鬼道,也许会被妖气侵染。”
陆乔乔有些担心:“手入能够治愈明石君吗?”
“……手入?”
“嗯……”陆乔乔小声道,“之前,在神社的时候,药研君教我的。听说你们需要定期手入,给刀剑保养。”
“哈哈哈……粟田口家的后辈吗。细心的孩子。”付丧神笑眯眯的,“不必担忧,明石-国行并未受伤,让他休息一会就能恢复了。”
“(⊙⊙)……”
是这样吗?
陆乔乔看了一眼被付丧神夹在腋下的太刀青年,一滴血珠正好从他的嘴角滴落。
总觉得有些怪怪的,但既然三日月先生那样说了……
“我知道了。”陆乔乔点点头。
她犹豫的看着一片狼藉的会客厅。
沙发翻倒,茶叶撒了一片。地面还有斑斑血迹。
这所宁静的校园里,有单继性那样热情又话唠的老师,也有忙碌却敬业的厨房师傅们。
他们普通的生活着,平淡却充实。
实在不应卷入神鬼的世界。
“三日月先生,”陆乔乔下定了决心,“去我家吧。”
付丧神露出了些许茫然的神情。
“主君的……家?”
“是的,”陆乔乔微微一笑,“离这不远,很快就到了。”
“不过在走之前,我们需要把这里小小……呃,收拾一下。”
……
…………
清潭县的南边,是一片自留地,零星散落着不少房舍,是村镇常见的二层小楼,陆乔乔的家也在其中。
院中生长着一株槐树,落叶铺了满地。这种惯生于北方的植物,到了南方,连身姿也似乎婉约了一些。
老旧的院门被推开,发出轻微的吱呀声,陆乔乔转过身:“就是这里了,三日月先生。”
付丧神跟在少女身后,踏入了院门,脚步踩在落叶上,发出轻微的声响,他嘴角含笑,目光专注的打量着院落中的一草一木。
“您在看什么呢?”
良久,三日月宗近轻声道:“这里就是您,曾经生活的地方。”
“也有很多年没有回来了。”陆乔乔没注意到付丧神的表情,她随口应了一句,转动着钥匙,打开了大门。
淡薄的灰尘扬起,少女挥着手,摸进门中,按亮了客厅的灯。
“之前都在另一个城市生活。今年暑假的时候,我才又搬了回来。”
然后就遇到了从镜子里蹦出来的狐狸……
“哈哈哈,”付丧神轻笑着,目光专注的凝视着少女,声音放得轻之又轻,“如此说来,这里,就是主君与我等缘分的起始吗。”
“……是的吧。”
陆乔乔轻声道,她掀开盖在沙发上的遮灰布:“三日月先生,把明石君放在沙发上吧。”
明石-国行脸色苍白,气息微弱,被三日月宗近驾在肩上,折腾了这么久,也没有丝毫苏醒的迹象。
陆乔乔打了一盆水,替他擦掉了脸上的血丝。
她有些担忧的摸了摸他的额头,触手冰凉。
“三日月先生,”她询问道,“要怎么召唤大家呢?”
此前,陆乔乔从未试过召唤付丧神,不过有时候,她能感觉到契约的存在。
那是种非常微妙的感应,时有时无。
三日月宗近抬起衣袖,轻轻的遮住了唇:“主君,您还记得,您曾经唤醒过平安京吗?”
平安京。
陆乔乔愣了一会,记忆之中,浮起了细碎的片段,黑夜、百鬼、阵法……
“如同那时一样,便可以了呢。”
审神者,既审视、倾听神明之语的人。
而刀剑付丧神,则有别于普通的付丧神妖怪,被召唤自现世的他们,虽然只是八百万诸神中敬陪末席、近乎妖怪的存在,但却切实的拥有,“神”这一身份。
召唤他们,其实就是在请神。
陆乔乔闭上眼睛,依照三日月宗近的话语,慢慢的放空了思绪,灵力如同潮水,缓缓的从她的身体中溢出,她感觉自己的灵魂似乎脱出了*一般,那句话在她的舌尖盘旋着。
无声吐露。
她睁开眼睛,映入视线的,是三日月宗近那含笑的面容。
……什么也没发生啊?
下一刻,空间轻微的扭曲了起来,如同泛开了涟漪的水面,随后,客厅之中,突然挤满了人。
加州清光神情迷惘,手中还握着扫帚:“怎么回事……我、我好像听见了主人的声音。”
他环顾四周,一眼便看见了陆乔乔,少年的表情迅速的变为了惊喜:“主人!”
“您在呼唤我吗,主人?”
“主人呼唤的明明是小狐。”
“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姬君?”
陆乔乔:(⊙⊙)……
“哈哈哈,甚好甚好,”三日月宗近抬起衣袖,“大家都来齐了呢。”
“您下达了怎样的命令呢,主君?”
陆乔乔掩住嘴唇:“我、我说了……‘请到我的身边来’,然后就……”
然后,所有能够听到她声音的付丧神,便不约而同的,回应了这模糊的呼唤。
“原来如此,并没有限定是谁吗,难怪连我们也能来到此处。”
一身漆黑的鹤越过众人,唇角的笑容淡淡的:“这可真是吓到我了。遇到什么麻烦事情了吗?”
在他身后,是一脸震惊的烛台切光忠。
不仅是他,大和守安定、鲶尾藤四郎、大俱利伽罗;在厚樫山战场所遇到的付丧神们,也全都降临在这间普通的民居里。
鲶尾藤四郎的声音响起,有点惊讶,有些紧张:“明石桑?”
付丧神们的目光,终于聚集在了太刀青年的身上。
“甚好甚好,都来齐了。”三日月宗近放下衣袖,“那么,简单说一下吧,明石-国行身上的契约,被抹除了。”
.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烛台切光忠收回了手,得出了跟三日月宗近一样的结论。
“一点痕迹也没有了。”
客厅里响起了一声啜泣。
鲶尾藤四郎的头低垂着,少年紧紧握着双手,似乎难以忍耐悲伤。
骨喰藤四郎按住他的肩膀:“兄弟……”
他低低的说了一句,便又住了口。
陆乔乔坐在一期一振的身边,忍不住轻轻的扯了一下他的衣袖。
“一期阁下,”她轻声问,“怎么了吗?”
为什么……查探过明石-国行的状况之后,烛台切光忠也好,大和守安定也罢,都流露出若有若无的悲伤?
简直让人以为明石-国行马上要死了一样。
“姬君。”一期一振弯下腰,青年的眼底有氤氲着复杂的情绪,并不浓烈,犹如雾气一般。
不过他依然对陆乔乔露出一个笑容,语气异常的温和:“我等付丧神,与审神者缔结契约而现世。”
“而……解开契约的方法有两种,由审神者主动解除,或者由付丧神……破坏掉。”
解除、破坏,不管是用什么方法,都会留下术式的痕迹。
明石-国行的契约,则是被“抹除”了。
一丁点痕迹也没有留下,仿佛根本就没有存在过。
鲶尾藤四郎的声音颤巍巍的:“本丸……一定出事了。”
陆乔乔愣了一会,才突然意识到,他所说的本丸,到底是指哪一个。
——那个男审神者的本丸。他们初次被召唤出来的地方。
是了,契约不可能无缘无故的被抹除,而不管怎样,契约是同时关联着审神者与刀剑付丧神的。
本丸又与审神者息息相关,如果那名男审神者出了什么意外,本丸也一定会遭遇不测。
“乱、厚……还有大家,”一滴泪珠落下,胁差少年哽咽着,“全部都……”
“一期哥,”他突然拽住了一期一振的袖子,“一定有办法的对吧,救救大家吧。”
回答他的却是骨喰藤四郎。
银发少年捉住了他的手,冷静的道:“兄弟,不要让一期哥为难了。”
“可是。”
“也许并没有你想得那么糟糕。”骨喰的声音很平静,“就算真的遭遇不测,我们不也早就已经,做好了离去的准备了吗。”
“我们是刀,是刀剑付丧神,”他放下手,“把眼泪擦掉吧。”
鲶尾藤四郎眼中的光芒暗淡了下去,他头上的呆毛也低低的垂着,似乎与主人一起,陷入了悲伤之中。
谁也没有说话,凝重的沉默之中,少女的声音轻轻的:“这样的情况,可不可以,去问问别的审神者呢?也许会有线索。”
鲶尾藤四郎倏然抬起头,他还没来得及说话,耳中便听烛台切光忠果断的道:“不可以!”
“不可以的。”付丧神轻轻的喘了口气,他重新端正的跪坐好,对陆乔乔露出一个微笑。
有点无奈,有点苦涩。
“请您务必不要这样做,”烛台切光忠道,“您是个……特殊的审神者。”
居住在异样的本丸,统帅着暗堕的刀剑,游离于一切时空法则之外。
“审神者聚集的地方,不仅有式神,还有服务于时间时之政府的工作人员。若您被他们注意到……”
烛台切光忠的声音一顿,胁差少年便慌慌张张的接口:“对、对,不可以。”
鲶尾藤四郎表情惊慌,他摇着头:“如果、如果您有什么意外的话,我们……哪怕碎刀也……”
也无法安歇啊。
会永远怀抱着悔恨的。
“姬君。”一期一振低低的唤了一声,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握住了陆乔乔的手。
被这些殷切的目光所注目着,陆乔乔愣了一会,轻轻的笑了起来。
“谢谢你们。”她抽出手,反手盖住了一期一振的手背,轻轻的拍打着,安抚着他的情绪。
“我并不是冲动提议,这个事情,我思索了很久了。”
“虽然成为了审神者,但是,审神者应该做什么,这么久以来,我却一无所知。”
出阵、当番、手入……这些从付丧神的口中,一个一个蹦出来的词语,她一点也不了解。
“我想成为更加出色的审神者。”
“只是探查消息的话,危险性也比较小,”陆乔乔分析道,“我知道你们担忧我的安全,所以……如果诸位愿意的话,跟我一起去?”
“主人!”
“太乱来了。”
“不行的……”
于是陆乔乔又慢吞吞的加上了一句:“关键时刻,我可以躲进‘本丸’嘛。”
她举起手,一簇淡淡的黑影,在她的指间游走着。散发着不详的恶意。
“……”
满室皆静。
“哈哈哈,言之有理,”三日月宗近道,“既然是主君的心愿,那么就由我陪同您前往探查吧。”
“您的相貌与一般的付丧神迥异,只会惹人怀疑而已。”
“那么就让小狐跟随主人吧。”
“你也没好到哪里去。”
“暗堕的家伙统统不准跟着。”
“……呜。”
“让我去。”一个声音道。
黑发红眸的少年站起身来,加州清光道:“主人的话,还是扮成新入职的审神者比较好,这样一来,即便在交谈中,出现了纰漏,也可以用‘新人’的身份蒙混过去。”
“而新任职的审神者身边,”少年自信的指着自己,“有我‘加州清光’,再正常不过了。”
“我可是政府那边,指定给新人审神者的五把初始刀之一啊。”
“那样的话,也请带上我吧。”
陆乔乔抬起头,便看到穿着蓝色羽织的少年,从沙发上起身,走到了加州清光的身边。
加州清光眉头微挑:“安定?”
大和守安定没有理会他,少年越过众人,走到了陆乔乔的身边。
他的面貌清秀,双眸是天蓝色的,犹如澄净的天空。黑色的长发束起,扎成了一个马尾。
自从遇到他开始,陆乔乔便很少看到他露出笑容,大部分时间,他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现在,少年舒展了眉目,双眸中氤氲着微澜,笑容温和而纯粹。
“大和守安定,曾是冲田总司的爱刀。跟清光一样,不易上手,但是,是把好刀。”
他在少女面前单膝跪下,将手中的刀放在了身侧。
“这段时间,承蒙您的关照。”
“奉上忠诚与姓名,希望能够,与您缔结契约。”
他说完话,便握住了少女的手腕,还没有来得及做点什么,便被人从背后揪住了衣领。
加州清光将他拽开:“安定!你这家伙,想对我的主人做什么?”
“加州殿请不要冲动,”一期一振微笑着起身,“大和守也是被姬君感召了而已。”
“说这话之前先把你的手从刀柄上移开。”
“放手,清光,”大和守安定抓住加州清光的手臂,“想要被首落吗?”
“主人才不需要你跟着。”
“我熟悉前审神者。能提供很多情报。”
“你想要咬她的手指吧?”加州清光表情阴森,“然后吮吸她的指尖,对吗?无耻的家伙。”
“无耻的是你吧,在胡说些什么!”
“加州殿,请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会如此熟练。”
鲶尾藤四郎一脸震惊,直到被骨喰藤四郎撞了一下,才如梦初醒。
胁差少年高声道:“我也想要与您缔结契约。”
他高兴的摇摆着头顶的呆毛,几步就窜到了陆乔乔身边:“您是个很优秀的审神者。我是鲶尾藤四郎,虽然被烧过而缺失了部分记忆,不过我也是把优秀的刀哦!”
他刚说完,便被人拖着远离了少女。
烛台切光忠将胁差少年拽了回来,他咳嗽一声:“因为您的关照,我们才不至于颠沛流离,本就应该回报您。”
他认真的道:“我,烛台切光忠,长船派的先祖所锻造的刀,别看我这幅样子,我可是实战用的刀,不会辜负您的期待的。”
“……大俱利伽罗,无铭刀,没什么好说的。”
“你们这群家伙,一个个的,别自说自话啊。”
“哈哈哈,既然如此,诸位想要缔结怎样的契约呢?”三日月宗近轻笑着,眼底却泛着冷光,“血契如何?”
“奉上你们的鲜血与姓名,为吾主彻底掌控……有这个觉悟吗。”
烛台切光忠微微一笑:“理当如此。”
“等等,这、这样一来,岂不是……”
“你脸红什么啊,笨蛋清光。”
“血契的话,需要双方的鲜血吧,难道要刺伤主上吗?”
“很疼的吧!”
“那就让最锋利的刀去,很快的切开,就不会疼了。”
于是问题来了,谁才是最锋利的呢?
对刀剑而言,锋利是最为重要的评价之一吧。
陆乔乔坐在沙发上,目睹着刀剑们互相对峙着,谁也不肯相让。
(⊙⊙)……
“那个,”她举起手,“我去厨房拿一把菜刀就……”
她还没说完,突然感到肩上落下了一只手。
紧接着,一个温热的气息凑到了她的耳边,随后柔软的双唇含住了她的耳垂,而后一咬。
“嗷!”
陆乔乔捂着耳朵,倏然转头,还没来得及看清身后的人,便感觉那按在她肩上的手,捏住了她的下吧,带着鲜血的唇舌压在她的唇上。将饱含灵力的血珠送入了她的口中。
“你们是笨蛋吗。”苏醒过来的明石-国行,用手臂撑起上半身,从背后揽住了少女。
太刀青年苍白着脸,“耳垂是人体最不敏感的几个部位,当然是取耳垂上的血了……你们那都是什么表情?等等,为什么要拔刀?住手,喂!”
第57章 探查
收敛神力,再用灵力制作一层薄薄的伪装,遮盖住阴冷的气息,如此一番伪装,加州清光,立刻便仿佛焕然一新。
“主人,”付丧神愉快的微笑着,他眼中隐约的黑气已经完全消失了,“准备好了吗?”
“没问题的话,我们就出发吧。”大和守安定将刀收回刀鞘,温和的说道。
他们一左一右的站在少女的身边,各自揽住了她一条胳膊。将她带到了院子中。
加州清光阻止了她回头的举动:“主人,您在看什么呢?”
“不必担心,这里已经设下了结界,不会惊动周围的居民的。”大和守安定停下话,又温和的道,“大家会有分寸的。”
“……(⊙⊙)。”
“那么,请您闭上眼睛。”
付丧神不约而同的举起了手,院落之中突然卷起了风,落叶簌簌,围绕着一个奇特的轨迹旋转着,空间缓缓的扭曲,犹如融化一般。
陆乔乔闭着眼睛,只觉得光线一暗,风声也随即消失。周围仿佛陷入了无声的寂静之中。
也只是一瞬,和暖的风扑上面庞,耳中突然涌入了纷杂的声音,接着听见付丧神在她耳边道:“到了,主人。”
陆乔乔睁开眼眸,首先映入视线的,是一盏旋转的花灯。
大约有半人高,薄纱制成的灯罩上,描绘着形态各异的美人。花灯缓缓的旋转着,画上的美人便也透露出旖旎的风情来。
街道两旁的建筑都是古式的,障子门半开着,再往里看便被一层迷雾遮掩住了,只能听见隐约的笑声。
陆乔乔还在观望,便听加州清光有些紧张的道:“糟糕。”
“清光?”
加州清光神情紧张,他张开口,一道声音却抢在他之前,悠悠的道:“诶呀,是审神者大人吗?”
花灯旁的店铺拉开了门,一个披散着头发的年轻女人走了出来,暧昧的灯光之中,她举起衣袖,朝陆乔乔招摇着:“进来玩吗,审神者大人,店里也有俊美的公子们呢。”
陆乔乔愣了一会,突然反应了过来。
这是……风俗街?
仔细一看,这里家家都挂着粉色或者红色的花灯。
“主、主人,”黑发红眸的付丧神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我、我我……我们走吧!”
他刚说完,对面那家装饰着红绸的店铺中,也走出一个人来,却是个年轻的男子,喝的醉醺醺的,脸上戴着一面白缚,一步三摇的朝陆乔乔等人走去。
“别走啊,”他胡言乱语着,“再、再喝……”
“干什么,”加州清光上前一步,拦住了这个醉鬼,“走开。”
却没想到对方反而抓住了他的袖子,用力推搡着:“……加州清光?”
“我可是审神者啊,你敢阻拦我……”
砰!
一道灵力,精准的击中了男子的面颊,将他打得翻倒在地。男子一声不吭,随即晕了过去。
旋转的花灯之后,走出一名女子来。她穿着华美的羽织,黑色的长发在夜风中轻扬着。
“带着近侍来逛花街吗?”女子轻轻开口,灯光映照在她的面容上,冷艳如同雪中的荼蘼。一颗小小的美人痣点在她的下巴上,为她增添了一丝妩媚。
即便她没有戴着审神者惯用于遮掩面目的白缚,她周身纯粹而强大的灵力,也明显的昭示了她的身份。
“神羽大人。”风俗店的看板娘轻轻的弯下了腰,恭敬的朝女子行礼。
“您好,”陆乔乔连忙道,“那个……谢谢您。”
“不必。”女子淡淡道,她朝店内走去,掀开了帐幔,又转过身,便看到夜幕之中,少女仍旧在眼巴巴的望着她。眼睛睁得圆滚滚的,充满了惊叹与敬佩。
“……是新人吗?”
“啊、嗯,是的!”
“不想再遇到这样的事情,下次来时之京,让你的近侍,避开歌舞伎町的坐标就好。”女子放下帐幔。“早点离开吧。”
她的身影消失了。
“主人,别再看了。”加州清光抓住了她的手腕,与大和守安定两人半拖着陆乔乔,匆匆的走出了那被暧昧晕光笼罩的街道。
陆乔乔一步三回头,地上的男审神者依旧躺在那而,无人过问。风俗店的看板娘笑眯眯的,朝她颔首致意。
等到花灯远去,陆乔乔眼眸闪亮亮的:“刚才那位审神者……好厉害啊。”
她抬头一看,顿时又发出了赞叹。
他们停在了一条十字路口,后面是花街,而前方则是街道,因为时间的缘故,并没有行人,因此便更加显得道路宽广,气势十足。绵延不尽的建筑,一直铺开到视线尽头,高悬的明月之下,庞大的城市显露了一角轮廓。
而天空之中,竟然也悬着一些建筑,在云层后半隐半现。
“主人,”加州清光平复了心情,有些感慨的道,“这里就是政府为审神者所设立的——时之京。”
时之京。
时之政府为了其麾下的审神者而特意建立的城池,囊括了几乎所有的设施,面积是东京的三倍大小,就连现世的高楼、游乐场所,也都能在时之京中找到。
“除了审神者以及政府的工作人员,时之京里面的,都是式神。”
“式神?刚才那位看板娘也是吗?”
加州清光尴尬的咳嗽一声:“是、是的……”
“抱、抱歉,主人……”付丧神垂着头,“竟然带着您,进入了、进入了……”
“这应该是我的错。”大和守安定道,“以前,那位……时常会去找花娘们买醉。偶尔会让我们随行保护。”
“啊,安定,原来是你这家伙。”
大和守安定镇定的转移了话题。
“主人,”少年仍旧有些腼腆,“时之京我来过几次,这里有一个摄政司,专门处理京中的事务。要去那里看看吗?”
“不行。”加州清光果断道,“那是政府的部门吧。”
他思考了片刻,便果断的道:“去万屋吧。”
“万屋?”
加州清光解释道:“主人,万屋是政府设立的店铺,但是因为审神者们的提议……推出后增加了不少功能。”
“去无指定的万屋吗?”大和守安定问了一句。
“那是当然的吧。”加州清光道,又对陆乔乔说,“主人,请您释放出一点灵力,对天空说‘行车’。”
陆乔乔迷迷糊糊的,依言道:“……行车。”
她刚说完,天空中一片低低悬浮的云便动了动,随后云渐渐降低,一辆车轮下浮动着鬼火的牛车,从天而降。
陆乔乔:“……(⊙⊙)。”
她惊讶的看着这车停在了他们面前,竹帘自动卷起,呼噜着舌头,哇哇咧咧的:“客人,请上车。”
“主人,”加州清光笑眯眯的道,“这是一种叫‘鬼车’的妖怪,不过已经跟时之京签过契约,到了晚上,只有这种交通工具可以使用了。”
“别害怕,它敢乱来的话,”大和守安定温和的道,“我们会斩了它的。”
牛车立刻像人那样瑟瑟发抖。
陆乔乔同样瑟瑟发抖着,颤巍巍的爬上了牛车。
车里挂着一个破旧的灯笼,它长着五官,似乎正在打盹。
“喂,鬼火,”加州清光用刀柄敲了它一下,“驾车去。”
灯笼惊醒过来,它甩着舌头:“哦,有客人啊。”
“嗯?”它看向陆乔乔,发出一声惊呼,“是位审神者大人啊。”
灯笼呆呆的看了一会,赞叹道:“您真美丽啊,如此纯粹而强大的灵力,付丧神老爷们真幸福啊……不过,之前都没见过您呢。是新入职的审神者吗?”
一边说着,灯笼的舌头越来越长,垂涎的晃动着,试图舔一舔少女。
大和守安定拔出刀,毫不犹豫的斩了过去,鬼火嗷嗷叫唤着,连忙缩到一旁。
“抱歉抱歉,”它缩回舌头,呜呜讲着,“审神者大人的灵力太诱人了……不不不,请放下刀,小的绝对不敢了。”
“敢问,审神者大人……要去什么地方啊?”
陆乔乔松了口气,她定了定神,“万屋。”
大和守安定收回刀,坐到了少女身边,少年又恢复了温和的模样。
“主人,请坐稳了。”
话音刚落,牛车便倏然升起,如风一般飞驰在夜空之中。
绑在车顶上的鲤鱼风车呼呼的转了起来,鬼火灯笼在窗户边飘着:“审神者大人,哪个万屋都可以吗?”
加州清光道:“没错,带我们去最近的一处就可以了。”
“万屋有很多所吗?”陆乔乔问。
大和守安定解释道:“万屋分为两种呢,每个本丸都有专属的万屋,另外就是政府为了方便大家交流而设立的万屋,无限定的万屋功能要多一些。”
“考虑得好周到啊。”陆乔乔不禁发出了感慨。
鳞次栉比的建筑次第掠过,这都是时之政府,为了审神者而建立的。
大和守安定的笑容淡了一些:“是啊。政府非常看重审神者。”
近乎无微不至。
方方面面,都为审神者而考虑。
“安定?”
陆乔乔敏锐的察觉到了付丧神那奇怪的情绪,不由问道:“怎么了吗?”
少年微微一笑,他摇了摇头,正要说些什么,突然牛车一停,徐徐的降落了下去。随后那竹帘被掀开,一个人影出现在外。只见一名高大的男子,站在车外。
他的腰间,挎着数把刀,一张狰狞的鬼面,覆盖在他的脸上。
“打扰了。”男子开头,低沉而沙哑的声音道,“方便载我一程吗?我要去摄政司。”
第58章 面具
路灯洒下些许微光,映照在森森鬼面之上。
驾车的鬼火灯笼吓身体都拉直了:“六、六六六六……”
它呼噜着舌头:“是六道道、道部众的大人吗。”
六道部众?
男子简短的应了一声,掩在面具下的眼眸,如同刀剑一般锐利。
“请进来吧。”陆乔乔努力收起紧张的心情,镇定的道,还对他露出一个微笑。
竹帘晃悠悠的落下,牛车轻微的震动,再度飞上了夜空。
男子靠着车壁坐下,一条腿支起,姿态并不显得拘束。他腰间的刀磕碰在车厢,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加州清光微微倾身,挡在了陆乔乔面前,昏暗的光影中,大和守安定的手悄悄的伸到了袖子下,握住了少女的手腕。
一时无话。
窗外掠过了层层云雾,寂静之中,男子突然抬起手,按住了腰间的刀。
他一共携带了三把刀剑,两把别在腰间,一把太刀背在身后。
“小姑娘,”男子开口,声音沙哑而低沉,“你是新任职的审神者?”
陆乔乔感到大和守安定微微收紧了手。
她表情不变,反手勾住了他的手心,安抚着他的情绪。
“是的。”她对男子微笑,“这两位是我的契约付丧神,您好。”
“嘿。”
男子意味不明的一笑。
“你笑什么?”加州清光阴郁的问。
男子却根本未曾看他一眼,仿佛他是个不存在的事物那样,只是对陆乔乔轻轻颔首:“你的灵力很不错。”
“因为你的缘故,我身上的刀,也不安分起来了。”
他卸下腰间一柄刀,握在手中。幽幽的鬼火映照下,他手中的刀剑竟似在轻颤着,仿佛具有生命一般。
加州清光仔细辨认了一会,突然失声道:“同田贯?”
“清光?”
“主人,”加州清光急忙道,“那是名为同田贯正国的刀剑付丧神。”
大和守安定一手按住了刀柄:“他身上别的刀,也都不是普通的无名之辈。都是已经具有意识的刀剑付丧神。”
在两名付丧神充满敌意的注视之下,男子稳稳的坐着。
“审神者,”他目视陆乔乔,“一直看着我,是对在下有什么不满吗。”
陆乔乔直起身:“您为何要让他们……用这种姿态现世?”
男子发出了一声嗤笑。
“这样的姿态,才是他们本来的面貌。”
他突然拔出了那柄名为同田贯正国的刀,锋利的刀身立刻便闪耀着摄人的冷光。
“锋利、坚硬、驰骋于战场,斩杀敌人,被人持有,作为武器而战斗,这才是刀剑。”
“但是你手中的刀,已经具有了意识!”加州清光怒道。
“刀剑不需要有自己的意志。”男子斩钉截铁的说道。
牛车哐当一声,猛然落下,车厢震动着,他冷冷的扫视着一脸怒容的付丧神。对陆乔乔道:“审神者,不要忘记,他们本质只是刀而已。”
“被付丧神们的皮相所迷惑,会踏入邪道的。”
他猛然跳下了车,挥手松开了竹帘。
加州清光愤愤然的关上了车厢。
“什么啊,那个人。竟然还对主人说教。”
鲤鱼风车再度转动了起来,陆乔乔掀开窗帘,层叠的云中,隐约显露了一个巨大的鸟居,阶梯悬在空中,那名戴着面具的男子,正踏着这些悬空的阶梯,一步步朝鸟居走去。
正是时之政府,设立在这城池中的摄政司。
她想再看清楚一些,牛车提高了速度,男子与摄政司越来越远,很快便成了淡淡的剪影。
陆乔乔放下窗帘:“刚才那个人,是政府的人?”
“是的。”大和守安定淡淡的道,“很好的代表了政府的态度呢。”
——刀剑不需要有意志。
只要贯彻彻底的武器之道就好。
“那是六道部众的大人。”一个声音幽幽的说。鬼火灯笼从窗帘的缝隙中窥着少女,甩着舌头道,“大家都很害怕他们。”
陆乔乔甚是温和的道:“灯笼先生,能请您仔细说说吗?”
鬼火灯笼立刻就来了精神,它不敢在付丧神的眼皮下钻进车中,但将身体彻底的卡在窗户上:“六道部众,是京城里的大老爷们都不敢得罪的存在呢。”
“他们个个都可以随手碾死我们这样的小妖怪,平时也不大见得到人影,听、听说……他们之中,有一群,特别厉害的,连审神者大人见了也害怕。”
“那群人……都会,戴着面具。”
“他们主要做什么?”
鬼火灯笼支吾了半天:“其他的,小人并不清楚,但……戴面具的那些,据说曾经……”
“曾经闯入了一些本丸,后来那些本丸就都消失了。”
“诶呀,审神者大人,”灯火摇晃着,“您别担心,像您这样灵力强大的审神者,是贵人啊,一定会被精心保护起来,六道部众的大人们,虽然很凶、但是不要招惹到他们就好,他们平常真的不怎么见得着……”
鲤鱼风车停下了。
“诶呀,已经到了万屋了。”
陆乔乔被搀扶着,走下了牛车,她对鬼火灯笼认真的道谢,又付出了灵力作为车费,小妖怪立刻高兴得颤抖了。
“我的工号是丁三柒,您要是回去的话,叫我的工号,我会立刻出现的。”
它甩着舌头,恋恋不舍的离开了。
已是深夜,时之京异常安静。离开了歌舞伎町,除了那名戴着面具的男子,便再也没看到其他的审神者。
这也是正常的,不管在什么地方,到了夜晚,最为热闹的一定是声色场。
只不过这座庞大的城池,确实安静得过分了一点。
这只能说明,时之政府麾下的审神者数量,并不算多。
但却为此建造了如此奢华的城池吗?
陆乔乔若有所思。
“主人。这里就是万屋了。”
陆乔乔转过身,前方不远处,是一栋类似神社的建筑,但却没有鸟居标识,只在门边放了一尊……狐之助的塑像。
走近了看,这房子有窗户,但却没有门。
“主人,将您的手按在墙壁上。”大和守安定道,他略微犹豫了一会,便对陆乔乔说,“然后,说出‘壬71’。”
“……壬71?”
万屋的墙壁突然凭空消失,陆乔乔还保持着伸手的姿势,人却已经身处一间灯光明亮的内室,印花墙纸与舒适的沙发一并映入眼帘,这是个非常具有现代气息的房屋,最为显眼的是茶几上摆放的笔记本电脑。
“诶?”
“主人,”大和守安定倒是并不惊讶,“刚才让您说出的,是……那位的,审神者编号。”
“进入万屋,需要报出编号,随后便会生成一个空间,由审神者自己布置。这里的摆设,都是他之前设置好的。”
‘那位’,自然指的就是那名男审神者。
难怪这房间充满了现代气息。
陆乔乔点点头:“还有审神者编号这个东西吗?”
“本丸跟审神者都具有编号的,壬是批次,代表着那位是政府招募的第九批审神者,后面的数字是个人的排序。”
“那台东西,”他指着茶几上的电脑,很显然并不知道那叫什么,“我曾经见过那位,用它来联络其他的审神者。似乎里面藏着一个可以联络所有审神者的工具。”
“总算能开始搜集情报了,”加州清光道,“这外观真不可爱。”
“难道你以前见过吗。”
“那、那是当然的!”
加州清光底气不足的辩驳了几句,突然意识到,从刚才开始,陆乔乔便一直沉默。
他转过身,便见少女低着头,若有所思。
“主人,”他奇怪的问道,“怎么了吗?”
“清光,”陆乔乔并没有看茶几上的‘笔记本’,而是问道,“你曾经说,每个本丸的坐标,都是保密的?”
“是的……”加州清光迷惑的道,“这是为了保护本丸,不让敌军掌握,只有审神者自己知道。”
“若契约在的话,”大和守安定补充道,“我们也可以通过契约,稍微感知一点方位。”
“唔。”陆乔乔应了一声,便又沉默了。
她慢慢的走到沙发边,掀开了那台笔记本,入目并非是现世常见的款式,更像是两块薄薄的液晶板,被拼凑在了一起。
“咦,怎么没有亮起来呢?”大和守安定突然道。
“这就对了。”
陆乔乔伸出手指,轻轻的按在了‘笔记本’上:“我刚才试探着输入了灵力,得到了两个结果,第一,这果然不是电脑,而是具有灵力的器具,第二,它对我的灵力没有反应。”
“主人?”
“清光,”陆乔乔道,“你还记得吗,刚才那位灯笼说,戴着面具的那些人,曾经进入别的审神者的本丸。”
“你说,他们为什么可以这样做呢?”
“他们是政府的人吧,”加州清光道,“知道本丸的坐标也是很容易……”
话说到一半,他却自己停下了。
“本丸的坐标,其实相当于地址吧,知道了坐标,只是能更加精准的锁定那个本丸。”陆乔乔道,“真正关键的‘钥匙’……”
她将手指搭在‘笔记本’上:“应该是审神者的,灵力。”
陆乔乔已经见过不少审神者了,每个人的灵力,都不一样,就像人的指纹、dna,绝对不会相同一样,灵力也是如此。
所以‘笔记本’对她的灵力毫无反应,因为她使用的是壬71号审神者的编号,‘笔记本’记录的是他的灵力。
“刚才那个人……他的面具上,有着很特殊的灵力波动。”
“无形无质,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类似于空气、水一样的灵力。那绝对不不是自然生成的。更像是经过了某种‘提纯’。”
她弯曲着手指,一缕灵气盘旋在她的指尖,陆乔乔努力晃动着灵气,随后猛然往笔记本上一按。
在付丧神的注视下,‘笔记本’发出微微的亮光,仿佛被激活了一般,屏幕倏然亮了起来。
“诶呀,我猜对了。”少女微笑起来,双眸闪闪发亮,“我试图模拟了那种灵力……果然可以激活它。”
“果然,时之政府,给它的工作人员们,发放了特殊的‘钥匙’。”
能够打开本丸的钥匙,一把是审神者自己的‘灵力’,另一把就是时之政府设下的这种无形无质的灵力。
这种类似于后门的东西,大概是为了更加方便管理其麾下的审神者。
“安定,”她突然扭头,对身边的蓝眸付丧神道:“所以……你知道,召唤你现世的,那位审神者本丸的坐标吗?”
大和守安定愣了一下:“只有些模糊的感觉,之前曾经因为契约的缘故,记录过大概的位置。具体……并不清楚。”
“太好啦。这就够了。”陆乔乔眉开眼笑,少女抬起手,十指轻松的舞动着,仿佛在捏着什么东西,一团灵气在她的掌中逐渐成型。
最后,定格成了一张与那名男子如出一撤的鬼面具。
她将面具戴在脸上:“有了这个面具,我应该也能像政府工作人员那样,直接进入别人的本丸。走吧,我们去那个本丸看看。”
第59章 暗藏
直接进入壬71号审神者的本丸。
想法是很美好的,实施起来是很困难的。
时之政府麾下的审神者,人数以数万计,他们分散在不同的时间线之中,建立本丸,随后用结界将其保护起来,藏于时空的缝隙里。
壬71号审神者所在的时间线,大致上是战国时期,位置,则处于九州地区。
然而战国时期横跨数百年,九州地区又何其大也。
“所以说,只有这么点线索,根本不够啊!”
加州清光小小的打了个喷嚏,他一边抱怨着,一边脱掉了外套,极其自然的披在了陆乔乔的身上。
他们已经离开了万屋,正行走在荒郊野外。
夜风吹过平原,清冷的月光遍洒,远处是幢幢山林,地面残留着一些折断的刀剑,昭示着这里曾经发生过的战争。
——这便是打开溯洄通道之后,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情景。
狂风卷起了陆乔乔的发丝,她有些恍惚的道:“……战国时代。”
不管看多少次,能够随意在时空中行走的力量,还是让她惊叹。
这些与她一样,有着人类的身躯的,是真正的、降临在这世间的神明。
而她却被神明称呼为“主人”。
颈间一暖,陆乔乔回过神,便发现大和守安定脱掉了他的围巾,如同加州清光那样,将围巾披在了她的身上。
“抱歉呢,主人,”少年轻轻的叹了一声,语气温柔,“我只记得这些……让您失望了。”
“这里的温差与时之京很大,还请您注意保暖。”
“是啊,主人,”加州清光附和,“如今的情况,找不到壬71号的本丸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别太在意了。”
披在她身上的衣物尤带着体温,陆乔乔拢紧了外套,觉得心似乎泡在温水之中。
“谢谢。”她轻声道,“我一点也不冷了。”
“安定君,我觉得您提供的信息已经很多了,”陆乔乔将围巾绕起,“至少,年代上大致没有错就行了。”
“其实,我从万屋里,带走了……这个。”
在付丧神的注视下,陆乔乔慢吞吞的从口袋中,掏出了一个……笔记本电脑。
“主人?等等,您是怎么把这么大的东西放到衣服里的!”
“您将它带出来了?但万屋的东西都有限制,是无法随意取用的。”
付丧神们发出了截然不同的惊呼声。
“这个东西,其实并不是物体。”陆乔乔道,她将手用力一压,那外形上看起来跟笔记本电脑没什么差别的物体,便仿佛虚影一般波动了起来。
“而是术式的产物,具体到底是什么我不清楚,但将它缩小了放在口袋中是没问题的。”
“当我启动它的时候,我发现它里面,还残留着一点点的灵力。应该就是安定君之前的审神者,那位壬71先生的。”
加州清光露出了恍然的表情:“原来如此,难怪您会如此笃定,我们一定能找到本丸的坐标。”
少女的眼睛闪闪发亮,露出了略带着些小小得意的笑容。
“是的,”陆乔乔胸有成竹,“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陆乔乔一边说着,拎起了手中的‘笔记本’,用灵力将它包裹住。用力一捏!
眨眼之间,术式便在少女简单粗暴的做法下,直接破坏了……
属于壬71号审神者的、残留在这术式中的灵力,犹如一团游动的萤光,微弱的飘摇着。
加州清光发出一声惊叹——纯粹因为少女那暴力的做法。
“主人,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
冷风吹过,陆乔乔小声的说:“难道不是等着它飘到本丸去吗?”
“没这种功能啦!”
话音刚落,壬71号的灵气‘团’,便晃悠悠的,犹如蛛丝一般逐渐拉长,纵横交织着,慢慢形成好似一道脉络的‘网’。
灵气触碰到哪里,哪里的空间便仿佛融化了一般。
隐约可见的结界轮廓,若隐若现着。
“本丸?”
“真的能找到……”
“好幸运,就在这里呢。”
壬71号的本丸,居然正好在这条时间线上。
大和守安定立刻便朝结界冲去,然而那若隐若现在时空夹缝之中的结界,仿佛虚影一般,他碰都不碰不到。
少年回过身,语气里多了些急迫:“主人……”
陆乔乔深吸一口气,拿出了面具。
这种时候,她反而有些忐忑,也不知道,她捏出来的这个面具,究竟能不能真的打开结界……
但总归是要试一试的。
“请到我的身边来吧。”她对付丧神说,少年们一左一右的簇拥着她,随后朝那缝隙里的本丸,迈出脚步——
犹如流水一般的屏障拂过了身躯,陆乔乔不由自主的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眼睛时,一片灯火通明。
摇曳的灯火照耀着高耸的城池,天守阁犹如悬在天边。铁栏栅的尖角直指天幕,冷光中透露着肃杀的意味。
门前竖立着一个鸟居。鸟居之后,便是遍洒了红枫叶的庭院。
大和守安定神情激动,身影一闪,已经越过鸟居,朝院落右侧亮着灯火的部屋跑去。
“喂,安定!”加州清光阻拦不及,“真是的,这家伙也太心急了。”
付丧神微微皱起眉:“真奇怪啊,这种时候了,灯居然还亮着。地上也尽是落叶,没人打扫吗……主人?”
陆乔乔回过神:“清光,你有没有觉得……有点奇怪?”
“什么?”
“这里好安静啊,”陆乔乔环顾四周,“一点声音也没有,连虫鸣也听不到。”
她抬起头:“安定君进去了这么久,也没有任何动静呢。”
照理来说,早应该喧闹了起来才对。
而且……他们太幸运了一些。如此顺利便成功的进入了壬71号审神者的本丸,顺利得让陆乔乔有些不安。
“清光,我们还是……”
她的话还未说完,一声巨响骤然惊破了夜空,本丸似乎在震颤,枫叶簌簌而落,灯火通明的刀剑部屋,如同摧垮的积木,从右侧起轰然倒塌,四散的砖石与木梁中,大和守安定与半扇障子门一起飞了出来,重重的摔落在庭院之中。
哐当——
障子门四分五裂,加州清光上前一步,拔出了腰间的刀,一刀将飞射而来的木梁劈开。
“安定!”付丧神挡在陆乔乔身前,“怎么回事?”
少年瘫在地上,手肘支撑着身躯,他捂着胸口,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他蓝色的羽织上染着点点血迹,付丧神抹掉了嘴角的血,迅速的拔出了刀:“咳咳……没事,保护好主人。”
灯火摇曳着,坍塌的部屋之中,一道人影,缓缓的走了过来。
“终于来了,”他在如血的枫树下站定,沙哑的声音嘿嘿的冷笑,“审神者。”
——正是时之京中,戴着鬼面的那名男子。
“主人,”大和守安定举着刀,“本丸里的刀都不见了,部屋里只有这家伙!”
“啧,不是说有急事要去摄政司吗,”加州清光道,“居然出现在了这里,政府的走狗。”
男子对付丧神的话充耳不闻,只是注视着陆乔乔。
“那个面具……是谁教会了你‘虚面’之术?”
“虚面,它原来是叫这个名字吗。”陆乔乔揭下了面具,“没人教会我,我只是试着用灵力,模仿了一下你的面具而已。”
“自己领悟出来的吗?啧……”男子低声嘀咕了一句,陆乔乔没听清。
“喂,”加州清光举起了刀,“这本丸发生了什么?刀剑跟审神者呢,是你做了什么吗!”
他没有得到回应。
或者说,从头到尾,对方根本就没将任何一个付丧神看在眼中,他所注视着的,一直都是身为审神者的陆乔乔。
“从见到你开始,我就觉得奇怪,”男子沙哑的冷笑着,“你的灵力,如此强大,然而我此前居然从未听说过……最近入职的那批审神者之中,也没有你这张脸。”
他抬起了手,一个人形的纸片在他的掌心中悬浮着,微微发光的符文布满了纸人全身,正中央则是被五芒星包裹的‘壬71’字样。
“那是什么东西?”加州清光低声问。
大和守安定不太确定:“好像是……替身式神?”
替身式神。
陆乔乔心中一紧,耳中听男子冷冷的道:“你似乎不知道,政府的无限定万屋,虽然谁都能够使用,但如果审神者用自己的灵力做了改造,那么它便会记录这位审神者的灵力,作为区分。”
“这个式神……突然出现了万屋使用记录的时候,我也吃了一惊呢。居然会有人使用他的编号,进入了万屋。原本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在本丸等待着,没想到你们居然真的来了啊。”
“嘿嘿……”他将替身式神用力一握:“少女,从未见过的面孔、身边跟随着气息晦暗的付丧神……看来你就是,壬71号口中,那个……”
“暗堕者。”
“主人,危险!”加州清光一把抱起了陆乔乔,付丧神高高跃起,而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则被骤然劈来的刀光切开了深深的沟壑!
“这家伙很强,”大和守安定双手握刀,“明明是个人类,却有着跟付丧神不相上下的力量。”
“主人,退后。”加州清光放下陆乔乔,将她推到鸟居之后,两名少年以犄角之势互据庭院一角,极有默契的防守在陆乔乔的身前。
从男子的身上,涌出了惊人的杀意,他手中的刀似乎也被这高昂的战意所鼓舞,发出了铮铮之声。
“嘿。”
他冷冷的轻笑了一声。
陆乔乔眼前一花,视线中男子似乎还站在原地,然而耳中却突然听见了清脆的金铁交击之声。
鬼面男子身若鬼魅,极快的冲到了鸟居前,一刀斩向加州清光,付丧神抬手格挡,顿时刀刃相抵,巨大的冲击力撞击着少年,加州清光浑身一震,刀柄差点脱手而出。幸而大和守安定及时刺出一刀。男子旋身避开,却又立刻挥起了刀锋,攻势若疾风骤雨。
付丧神的力量远远超过人类,然而在这场战斗之中,这名男子,却展现出了极为强悍的实力,在两名付丧神的围攻之下,竟然丝毫不落下风!
陆乔乔根本看不清楚他们的动作,三人的身影似乎混在了一起,金铁交击的声音响成一片,不断有锋利的刀气飞旋着,不过片刻,地面便裂开了纵横的沟壑。
枫叶片片飞旋,整个庭院,犹如燃烧的血海。陆乔乔听见一声惊呼,随后一蓬血花飞溅开来,加州清光捂着肩膀,蓦然被击退了数十米,重重的撞在了石灯笼上。
石柱轰然倒塌,少年翻滚着,尘土与鲜血糊了一身。
紧接着,大和守安定也被一刀逼退,一道伤口横贯少年的脸,从眉心斜劈至嘴角。
“主人,”少年却顾不上几乎将他脑袋砍开的伤势,只是惊慌的道:“快避开!”
陆乔乔只觉一股巨大的力量,蓦然冲撞在她的身上,她的眼前出现了重重残影,晕头转向之中,耳中清晰的听见了轻轻的笑声。
“诶呀,吓到了吗。”
若有若无的香味环绕着她,味道清淡,像是舒展的夜昙。
陆乔乔抬起头,刀锋悬停在她的头顶,却被另外一柄刀所格挡住。一条手臂揽着她,恍若白雪一般的色泽,覆满了她的视线。
黑色的业火之中,鹤丸国永从少女的影子中现身了。
“这么晚才让我出来,这可跟约好的不一样啊。我的主人。”
第60章 附神
夜色流转,身披白雪的付丧神站在红枫之中,金色的双瞳微微生光。
“真狼狈啊,主人,不是说好了,遇到危险的话,立刻就将我叫出来吗。”
“鹤丸国永?”
鬼面男子语气微冷:“从影子里出现,这是新的请神术式吗。”
“被我这骇人的登场方式吓到了吗,”付丧神拔出了刀,纤细的刀身却流淌着摄人的冷光,“尽管高兴吧,能死在我的手里,对你而言,也是一件可喜的事情。”
加州清光挣扎着起身:“鹤之助,别大意啊,这家伙很强。”
“哦呀,这是来自同僚的忠告吗,我就收下了。”
鬼面男子突然向后急退!他的衣袖却仍被付丧神一刀切开。刀光如弦月,高高的飞旋在夜空,那身着白衣的付丧神,犹如在夜色之中起舞。
一蓬血花飞溅开来,鬼面男子的右肩被付丧神一刀砍中,刀锋深深的嵌入了他的骨骼,几乎将他的手臂齐根砍断。
男子闷哼一声,却不退反进,蓦然松开了手中的太刀,从怀中拔出了一把短刀,凶猛的刺向了付丧神的脖颈。
几乎是在同时,付丧神也松开了刀柄,旋身避开了短刀,他的衣袖舒展着,如白鹤展开羽翼,飘然跃起,一脚踢中了男子的胸口。
鬼面男子立刻飞了出去,重重的撞在了墙壁上,嵌入他肩膀的太刀,也被这力道震动,激射而出,刀刃飞旋着,从空中坠下。
鹤丸国永抬起手。
啪——
付丧神又从容的接住了太刀,轻轻一挥,刀锋上沾染的血珠,尽数甩落在红枫上。
男子的面具边缘不断的滴下血珠,他捂着胸口,甚是艰难的坐了起来。
他难以置信:“……区区一名,付丧神,居然能将我、咳咳咳……”
“区区付丧神?诶呀,这个说法,真是吓到我了。”鹤丸国永嘴角挂着微笑,淡不可见,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鬼面男子挣扎的样子。
“你所拥有的力量,也是来自于你眼中‘区区’的付丧神啊。”
“住口,我还没有败,付丧神。”鬼面男子厉声道。
他从背后拔出了第三把刀,亦是一柄太刀,几乎是在他握住刀柄的瞬间,鬼面男子的颓态骤变,强大的气势犹如浪潮,将他身边的枫叶纷纷荡开,他便这样,一手握着太刀,另一只手则握着那柄短刀,摆出了迎战的姿态。
“诶,很厉害嘛,能够一次性附神三把刀。”
“鹤丸殿,您在说什么?”
付丧神那目下无尘、俯视众生的眉目,瞬间柔和了下去。
“这可真是……”他笑着抱怨,“主人,您还是继续叫我鹤之助吧。您再对我使用敬称,我会碎掉的。”
“您很疑惑吗,没什么值得惊讶的,加州、大和守输给这家伙很正常。”
付丧神的语气淡淡的:“因为他使用了一个术式——附神。”
“简单来说,就是将付丧神的力量抽取出来,引入自己的体内。他手中的刀剑,虽然有意识,却无法变化为人身,正是因为附神之术,取走了他们的力量。加州,你们并不是在与人类战斗。”
——而是在与同为付丧神的,刀剑战斗。
“竟然是这样,”大和守安定冷冷的道,“虽然之前稍微察觉了一点,但真相依然令人作呕。”
“付丧神,你感到不悦吗。可笑。”男子却冷笑着,“拥有人身的你们,具有了迷惑人类的皮相,诱惑那些心志不坚之辈,为之沉沦、忘形、堕落;就连你们自己,也被迷惑,已经忘记了作为刀剑该有的模样!”
“我所行之道,才是正确的,以最为锋利的模样存在,以刀的姿态战斗,被能够使用的人挥舞着,驰骋于战场。实行纯粹的武器之道。”
“说起歪理倒是一套一套的。”鹤丸国永道,付丧神闪身上前,刀锋切过男子的面门,鬼面上立刻便划开一道裂缝。
只需再加一刀,便能给予鬼面男子重创。一声低呼却从后方传来。
那是陆乔乔的声音。
“清光,安定君!”
鹤丸国永几乎是立刻撤了攻势,迅速的退到了少女身边,他转过视线,入目便是加州清光跪倒在地的身影。
“唔……”付丧神发出了痛苦的低吟,紧接着,大和守安定竟然也摇摇晃晃,仿佛醉酒一般,他用刀拄着身躯,才勉强站立。
鹤丸国永想都没想,立刻朝庭院一角挥刀,墙壁蓦然碎裂,轰然的声响中,一道人影自黑暗中滑出,衣角翻飞着,只是一瞬,便又隐入了黑暗之中。
“哦,来了帮手吗?”鹤丸国永用衣袖遮住了口鼻,“这个气味……是专门对付付丧神的安神香?”
他当机立断:“主人,将加州跟大和守收回本丸。”
少女的影子摇曳着,如同流淌的泉,卷住了付丧神,与此同时,鹤丸国永抱住了陆乔乔的腰,蓦然挥出一刀,将壬71号审神者本丸的结界,硬生生的砍出了一道裂口!
他抱着陆乔乔,如翩然的白鹤,转瞬间便穿过了结界。
红枫徐徐飘落,结界重新收拢。只余一点残留的杀气。以及满地的沟壑。
又过了片刻,一道人影踩着枫叶,从残存的部屋中走了出来。
那是一名女性,穿着华美的羽织,脸上同样戴着‘虚面’。
“原来是你……”鬼面男子低哑的道,叫出了对方的名字,“神羽。”
女子摘下了面具。露出冷艳的面容。
如果陆乔乔还在,一眼便能认出,她正是歌舞伎町中,所遇到的那位女性审神者。
“雨村,”她开口道,“你的伤势如何。”
“无碍,”男子语气冷淡,看得出来他与女子非常熟悉,正用一种抱怨的口吻说道,“神羽,既然你在,为何不与我联手?”
“我可没兴趣送死。”
“什么意思?”
“雨村,我觉得你应该抽点时间,去看看眼科。”神羽毫不留情道,“你简直眼瞎。那个鹤丸国永一身黑气,穿着那么拙劣的伪装,你也看不透。”
“只有暗堕了的付丧神,才会对安神香毫无反应,他会离开,只是因为我的安神香也影响了那个小姑娘。”
“暗堕、鹤丸国永、实力强大,你还没发觉吗。”神羽稍稍停了一会,才又慎重的道,“不会有错了,就是他——”
高居时之政府通缉名单榜首,第一位暗堕的付丧神,传说中穿着黑色羽织的鹤丸国永。
“没死算你命大。”神羽冷冷的瞥了雨村一眼,撩开肩膀上的散发,“那个家伙,可是至少杀了数十个审神者的。”
雨村沉默不语。
良久,他才道:“既然如此,就更应该追查下去了。”
“壬71号全都坦白了,”他抬起手,掌中又浮现了那个替身式神,“他亲眼见到了暗堕的付丧神,跟随着不属于政府编制的审神者。今晚,我也亲眼所见,那名少女的影子……能够吞噬付丧神。”
“那又如何?”神羽反问,“我一直在观察,那个孩子空有强大的灵力,但对阴阳术一窍不通。否则又怎么会轻易被安神香迷倒?”
“根本没有证据那是阴阳术造成的。”
“雨村,”神羽摇摇头,“你最好不要一意孤行。”
“我有我的决断。”
“随便你,”神羽冷冷的道,她重新戴上了面具,“你现在最好还是把壬71号看紧一点,要是他也死了,一切线索就都断了。”
“你要去哪?”
神羽的脚步一顿:“我不想跟笨蛋相处,接下来,我们分开行动吧。”
*
安神香,最初是供奉给神明的贡香。能够安抚神明的情绪,能使巫女在请神的时候,尽量降低危险性。
但混入了咒术的安神香,对于付丧神来说,就成了强力的迷药。
对于灵力强大的人,也有作用。
陆乔乔觉得她现在有点像是喝多了酒。
很久以前,她也曾经被这香味迷惑,差一点死在了一期一振的手中。
而现在,她软软的倚在付丧神的胸前,只剩下了睁眼的力气。
“这幅模样……被你吓到了啊,主人,很难受吗?”
“已经进入鬼道了,”鹤丸国永安抚道,“再忍耐一会,很快就能回去了。”
陆乔乔弱弱的问:“清光、安定……他们,不要紧吗?”
“没关系的,他们都与你有契约,暂时在‘本丸’里呆一段时间,不会受到影响。”
常世的那所奢靡的、供付丧神居住的宫殿,其实只是本丸的‘壳’,藏在陆乔乔影子之中,与她灵魂相连的那个,聚集了无数刀剑残魂的深渊,才是本丸真正的模样。
即便是身为天下五剑的三日月宗近,也无法承受深渊之底的怨气,除了陆乔乔本人,也只有鹤丸国永,能够在‘本丸’来去自如。
低低的风声响起,鬼道本就昏昧的光线,越发暗淡,雾气陡然浓郁了起来。
鹤丸国永脚步一停,略有些诧异:“雾雨?”
他刚说完,天空便落下了淅淅沥沥的雨水来。雨珠落到哪里,哪里便腾起雾气,短短时间里,白雾便迅速填满了空间。
“鹤丸、不,鹤之助先生,您……褪色了。”
鹤丸国永身上那层薄弱的伪装,在雨点的冲刷下,很快便开始融化,不过片刻,他便好东一块、西一块的露出黑色的本相来。
黑白相间的付丧神噗嗤的笑了。
“啊呀,被您看到了,原本还想多维持一段时间啊。”
“曾经觉得黑色也不错……现在却觉得,还是白色更好。”
他踩着雨水,走到路边一株枯树下,随后便坐了下来,掀开羽织,将少女塞进怀中,又把帽子戴上了。
“……(⊙⊙)不走了吗?”
“嗯,”鹤丸国永拢起双手,宽大的衣袖将雨珠尽数遮蔽,“鬼道的雾雨是个很麻烦的东西,据说这是鬼的眼泪,会侵蚀活人的生命。”
“遮蔽鬼道的雾气,也会影响道路的方向,走入雾气之中,很容易永远迷失在鬼道。”
“不过,不用担心啦,它一会就会消散了。”
陆乔乔模模糊糊的应了一声,便又没了声息。
少女蜷缩着身躯,坐在付丧神的怀中,头枕着他的颈窝,温暖的羽织盖在她的身上,付丧神的双臂拥抱着她,她不说话,他便也安静的陪伴着,白茫的雾气之中,唯有雨声淅沥。
又过了一会,陆乔乔弱弱的道:“对不起……”
“主人?”
陆乔乔诚恳的道:“我不应该贸然行动,让清光跟安定遇到危险了。”
“……诶呀?吓到了,您是在反省吗。的确呢,答应了我们,只是打探消息而已,却偷偷做到了那个地步。”
陆乔乔低头听训,一句话也不敢反驳。
良久,她才闷闷的道:“……因为,不想他们失去家人。”
这个‘他们’,指的自然是粟田口的刀剑们。
陆乔乔极其小声的说:“我知道的,失去亲人的感受。”
虽然依照事实而言,她并不是‘失去’家人,而是被遗弃了。
“下次不会了,”陆乔乔老老实实的道,“等清光跟安定君醒来,我会向他们道歉的,再也不会让大家去冒险做什么了。”
一边说着,她抬起头,却看到一张极其扭曲的脸。
鹤丸国永龇牙咧嘴,一只眼睛闭起,另一只眼睛频频的朝她眨眼。
“啊!”陆乔乔被吓了一跳,差点蹦起来。
“哈哈哈。”付丧神大笑起来,“吓到了吗?啊呀啊呀,抱歉、抱歉。”
“诶呀诶呀,您现在的表情,很不错哦。”俊美的少年轻轻的微笑了起来,他抬起手,温柔的抚摸着少女的发丝,“老实说,从本丸里出来的时候,我可是被眼前的情况吓了一跳呐——真是惨烈的战况呢。您居然不声不响的,引来了六部道众的人。”
“但是,惊吓是人生中必要的事情啊,没有您带来的这些不可预料的事情,我的心是会死去的啊。”
他轻轻的抚摸着少女的脸颊:“请您尽情的为我带来惊吓吧,不管是怎样的状况,怎样的敌人,我也一定会……带给您胜利的。”
他放下了手,付丧神嘴角含笑,揽住了少女的腰,抱着她站了起来,另一只手放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哦呀,预料之外的事情,这就登场了吗?”
话音刚落,面前的雾气稍稍散开,浓雾之中,一道人影,正朝着他们走来。
第61章 迷雾
从迷雾中走出的人渐渐靠近了。
鹤丸国永的手依旧搭在刀柄上,眼中却掠过一丝惊异。
“哦,居然是位——”
后面的话陆乔乔没能听清。
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视线好似蒙上一层雾气,耳中隐约的听见了鹤丸国的呼唤,急切的唤着“主人”。
她有心回应,却只发出了微弱的、意义不明的呜咽声。
她最后听见的,是仿若月光一般温柔的:“诶呀”?
是熟悉的声音呢。
她脑海中掠过这样的念头,便彻底的,陷入昏睡之中。
……
…………
陆乔乔感到自己的意识在沉浮着。
良久,她睁开眼眸,入目是熟悉的黑暗,如同雾气一般的火焰,环绕在她的身边,周围漂浮着刀剑的残骸,数量难以计数。
她又进入了‘本丸’之中。
自从与本丸订下缔约,每当她入眠之后,灵魂便会陷入这里。日复一日,与这些刀剑的残魂相伴。
一柄折断的短刀从黑暗中飘了过来,轻轻的撞在她的脸上。
陆乔乔在心中暗叹一声,她侧让过身躯,短刀便又晃晃悠悠,再度没入了黑暗里。
本丸最深处,两柄打刀矗立在一片残缺的刀剑之中。清澈的灵力环绕着它们,阻隔了怨气与业火。让它们得以安然无恙。
那是加州清光与大和守安定。他们居然已经变回了刀剑的形态。
陆乔乔连忙向下溯游。
“清光,安定君”她放轻了声音,小心翼翼的伸手,抚摸着打刀的刀柄。
环绕着刀剑的灵力出现了轻微的波动。
一个微弱的声音,出现在了陆乔乔的意识之中。
‘……主人?’
是加州清光。
“清光?”陆乔乔连忙凑过去,“你还有意识吗?”
有着红色刀拵的美丽打刀,传递了纯粹的、雀跃的欣喜之情。刀身轻微的震颤着。那个微弱的声音,又重复了一遍:‘主人。’
付丧神其实根本没有意识,在这黑暗而又幽深的深渊里,他只是因为被重视的主人所触碰、呼唤。
所以,纯粹的喜悦着。
‘主人……’打刀颤巍巍的,向下倾斜,好似它还是人形,要拥抱住少女一般。
陆乔乔连忙接住。却忘记了她现在是灵魂的状态,打刀穿过了她的手臂,摔落在一地的残骸之中。
“对不起……”陆乔乔不知为何有些心酸,她在大和守安定身边盘膝而坐,灵力覆盖住了双手,将加州清光放在了膝盖上。
“清光。”她缓缓的抚摸着手中的打刀,“谢谢你。”
“唉,都是我的错。”陆乔乔垂头丧气,“连累你们变成了这样。还一点线索也没找到。”
她又抬起手,轻轻的抚摸着大和守安定:“辛苦了,安定君。”
打刀沉默着。环绕着它的灵力,却轻柔的触碰着少女的指尖。
“您在安慰我吗?谢谢您。”陆乔乔道,“请放心吧,我不会就此放弃的。不管是为了一期阁下他们,还是为了你们的努力。”
“只不过情况好复杂啊……”少女蜷缩了起来,将加州清光抱在怀中,一只手撑住了脸颊。
“六道部众……”她回忆着鬼面男子,“到底是什么呢……”
不管是虚面、附神,还是专门针对付丧神的安神香,感觉他们所使用的术式,都是为了对付付丧神准备的……
鬼面男子捏着的替身式神也让她很在意。
还有那个空无一人的本丸。不仅审神者不见了,就连刀剑也……
怀中的加州清光轻轻的震动了一下。
陆乔乔从沉思之中回过神,她低下头,凝视着打刀,眉目舒展开来。
“你在担心我吗?我没事的。”
她抚摸着刀鞘:“谢谢你,清光。”
深渊之底的业火轻微的波动了起来,陆乔乔动作一顿。这是她即将苏醒的信号。
“看来我要离开了。”
她仔细的用灵力将打刀们包裹起来。
“也不知道要将你们放在‘本丸’里多久,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趁这个机会,请好好休息吧。”
少女的身影慢慢的淡去,与此同时,陆乔乔的意识终于从深眠中逐渐恢复,五感也在缓慢的复苏。
她首先听见了模糊的声音,似乎是鹤丸国永在诉说着些什么。随后鼻间也闻到了付丧神身上那淡淡的、夜昙一般的香气。
终于,微明的光芒铺在视野之中,她眼睫轻颤,睁开了眼睛。耳中随即听见付丧神惊喜的声音。
“啊呀,总算醒来了吗。主人。”
雪白的发丝落在她的脸颊上,眼前是一张凑得极近的脸,金色的双瞳中,映着她的面容。
“……鹤先生。”陆乔乔揉揉眼角,随即感到额间一暖。付丧神将手搭在了她的额头上,轻轻的点了一下。
“诶呀,又是敬语,我会被吓坏的。那……既然您不习惯,不如就叫我鹤丸吧,只有我们两个的时候这样唤我,悄悄的,不让其他人知道。”
他对着少女眨眨眼睛:“叫我鹤酱也是可以的。”
“(⊙⊙)……”
“哈哈,吓到你了吗。”付丧神蜷起手,扶着她坐了起来。“开玩笑的呐,您叫我什么都可以。”
陆乔乔果断无视了他:“鹤丸先生。”
她环顾四周:“这是哪里?”
他们正身处一间和室,一应摆设十分简洁,堂中唯一的摆设,是一盆和式插花。
“主人,”鹤丸国永虽然依旧笑着,眼底却多了些认真,“我们在鬼蜮里。”
陆乔乔愣了一会:“鬼蜮?”
“嗯,简单说,就是没有人类生存,聚集了大量妖怪或者鬼的地方,已经不属于常世的范畴。”
付丧神握住了她的手。温暖的掌心包裹着她,陆乔乔这才感到,她的身躯竟然十分的冰冷。
“您中的安神香里有特殊的咒术,将您的灵力封锁在了体内。我对此无能为力,没有灵力的庇护,鬼道的雾雨终究是对您造成了影响。”鹤丸国永轻声道,“正好遇到了一个流浪的付丧神,便跟着他来到了他的住处。”
“……流浪的付丧神?”陆乔乔茫然,她犹豫了一会,小心的询问“跟没来到本丸……之前的大家一样的人吗?”
“哈哈,大概就是这样啦。”鹤丸国永笑着道。
也就是说,这间和室的主人,是个危险的家伙。
吃过太多苦头的陆乔乔,瞬间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她不由露出了担忧的神情。
“主人,”鹤丸国永眨眨眼睛,“那家伙的实力很弱的。”
“……啊?”
付丧神抬起手,轻轻的揉了揉少女的发丝,他嘴角含笑,眼底却仿佛蒙着一层雾气:“付丧神需要灵力才能维持形体、保持实力。”
不是谁都有幸运,越过生死彼岸、得到神明馈赠,又或者遇到陆乔乔这样的审神者。大部分流浪付丧神,下场只有一个。
那就是无声无息的消亡。
“这里的主人,已经快要连形体都无法维持了。”鹤丸国永淡淡道,“不过那家伙的身份有点特殊,您看到也许会惊讶。”
他刚说完,远远的传来了脚步声,一个淡淡的人影映在了障子门上。
随后,陆乔乔听到了极其熟悉的声音:“打扰了,我能进来吗?”
“请进。”
门被拉开了,光线涌入室内,那人逆光而立,将万千光柱切成熟悉的轮廓。
陆乔乔震惊的睁大了眼眸。看着他走入室内,深蓝色的狩衣下摆自然的叠在榻榻米上,他微微一笑,眼底的新月,便熠熠生辉。
“哦呀,怎么了吗,这位审神者。一直看着我呢。”
陆乔乔魂不守舍:“您是……”
“三日月宗近?”
付丧神抬起衣袖,遮住了小半脸颊,他轻轻的微笑着,淡金色的流苏垂坠在发间:“哈哈,是的呢。在下三日月宗近,天下五剑里最美的一把,锻造于平安时代,也就是说,是个老爷爷了呢,哈哈哈。”
这鬼蜮的主人。
是另一位三日月宗近。
第62章 幻术
另一个,三日月宗近。
陆乔乔愣愣的看着付丧神,他的面容,是她极为熟悉的,只是这位三日月宗近是短发,额上也并未长出鬼一般的双角。
这也正是三日月宗近本该有的模样。
如果陆乔乔是隶属时之政府麾下的审神者,她也不至于如此惊讶。审神者数以万计,分布在不同的时间线,他们所召唤出的刀剑,却都是同一批。既历史上那些名刀们。
他们在各自的时间线里,是独一无二的。但难免会有一些场合,需要审神者们聚集在一起,如此便会有个神奇的景观,各家“相同”的刀剑们汇聚一堂,除了性格上的微妙差别,一眼看去,几乎别无二致。
“哦呀,还是吓到你了吗,主人。”鹤丸国永的声音响起,陆乔乔这才回过神。她眨眨眼睛,便迎上一双似乎氤氲着雾气的眼眸。
三日月宗近含笑看着她,并不言语。他跪坐在榻榻米前,狩衣的下摆铺开,如同深蓝的波澜。
多么相似啊。就连气质也很相像。
“对不起,”陆乔乔连忙道,她垂下了目光,窘迫的道歉,“抱歉,那个,您让我有些吃惊……”
付丧神抬起衣袖,遮住了唇,轻轻的笑着:“无妨,第一次见到同类的刀剑吗,审神者。”
总算陆乔乔还记得她这次前往时之京时编造的“身份”,虽然怎么看都破绽百出:“是的,我……算是新入职的审神者……对一些事情都还不熟悉。让您见笑了。”
“哈哈,这样吗。”付丧神轻笑着,目光微微偏移,落在鹤丸国永的身上。
陆乔乔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天啦。她懊悔不已。
现在跟在她身边的,可是鹤丸先生啊!并不是清光,也不是安定君……
甚至……仔细想想,这位三日月宗近,是在鬼道遇到了他们吧?
那么他就一定看见了,鹤丸国永那黑白相间的模样。
迎着付丧神笑吟吟的视线,陆乔乔顿感前路无光。
“新入职的审神者啊……”三日月宗近放轻了声音,若有所指的说了这么一句,他的目光流连在少女身上,并没有再追问下去。
“原来是这样。”他含笑着点头,“哈哈,那么这位鹤丸殿,是您的近侍吗?”
鹤丸国永坦然的迎着他的目光。
“还未曾对您道谢,”他对三日月宗近道,“多谢您施以援手。”
“说起来,这里只有您一人吗?”
“唔,似乎是的。”付丧神露出了思考的神情,“不久之前,应该还是有同伴在的。不知不觉的,大家都已经变回本体的模样了。”
“哈哈,我大概很快也会消失了吧。”
陆乔乔心底一颤。
她与这位付丧神素昧平生,但因为他是“三日月宗近”,当他平静的说出即将消亡的未来时。她的心尖也仿佛被谁拧住了一般。
鹤丸国永也沉默不语。
“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啊,审神者。”三日月宗近轻笑,“有形之物终究有毁坏的一天。”
“若心中没有怨憎、牵挂,就此离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啊。”
“……是吗。”鹤丸国永表情不变,令人无法窥探他的心情。“您说得对呢。”
心怀怨恨,不肯离去,跋涉过生死界限的,正是过去的他。
“三日月殿,外面的雾雨应该已经停了吧?”
“唔,大概吧。”付丧神轻笑,“两位要离开了吗?也是,审神者虽然有灵力,但终究是人类,确实不便在鬼蜮之中久留。”
他站起身来:“那么,就让我带领两位,离开吧。”
“多谢。”鹤丸国永道,他低下头,眉目柔和了起来,“主人,站得起来吗?”
“没问题的。”陆乔乔连忙道。
她站起身来,对三日月宗近微微躬身:“谢谢您。”
终究没有说出盘旋在心底的话。
维持付丧神形体的正是灵力。虽然现在她的灵力大部分被咒术锁在了体内,但仅仅是支撑这位三日月宗近继续保持一段时间人形,还是没问题的。
只不过付丧神似乎并不需要。
与陆乔乔遇到的那些流浪的付丧神不同,这位三日月宗近的身上,找不到丝毫暗堕的痕迹。
他的气息非常的平和。或许正如他所言,作为付丧神,抑或作为单纯的刀剑,对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分别吧。
若这是他的选择的话。陆乔乔不认为自己应该干涉。
尊重他的选择。
虽然如此,她的心底,却不由自主的浮现了另一个三日月宗近的面容。
若有一天,三日月先生,也执意散去形体,做回普通的刀剑……
……
…………
“主人,怎么了吗?”鹤丸国永惊讶的声音响起。“这可真是吓到我了,泪眼汪汪的……是哪里不舒服吗?”
陆乔乔一惊,差点撞到前方的三日月宗近背后,她连忙抬起手,刚摸到脸颊,便摸了满手的泪水。
“啊,”她慌慌张张的擦掉眼泪,“对不起,我走神了。”
她对鹤丸国永挤出个笑容:“没事……鹤丸君,大概是安魂香的副作用……”
让她突然间变得特别多愁善感。
“主人,是安神香。”
“咦?哦哦,这样!”
陆乔乔揉揉眼睛:“没事了,我很好,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抬起头,她正与付丧神一前一后,走在一条木质的连廊上,三日月宗近正立于前方,微笑着注视着他们。
“走过前面的门,便是出口了。”付丧神道,“哈哈,这里稍微有些黑呢,请小心脚下。”
一边说着,他重新迈开了脚步,背景瞬间没入了阴影之中。
陆乔乔感到掌心一暖,鹤丸国永牵住了她的手。
“走吧,主人。”
连廊很长,两侧的建筑十分眼熟。陆乔乔走了一段路,突然想起来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壬71号审神者的本丸。
这里曾经是个本丸吗?
她的心中浮现了淡淡的疑问,一掠而过,就如蜻蜓在水面上轻轻的点了一下。
连廊的前方,两侧都被建筑所包围着,是在建筑的内部,打通了道路。廊上没有点灯,唯有出口处透出一点光亮。骤然踏入,视线中便一片昏暗。
三日月宗近走在前方,以陆乔乔的眼力,只能看到一点模糊的轮廓。好在鹤丸国永一直未曾放开她的手。
这让她的心底一片宁静。
光芒渐渐明亮,驱散了黑暗。陆乔乔踏出连廊,便看到一架残破的鸟居。鸟居之前的院门,却陷在白茫茫的雾气之中。
这里竟然也有这样浓郁的雾气吗?
陆乔乔心中闪过这样的念头,随后才注意到,一直走在他们前方的三日月宗近,竟然已经不见了踪影。
“鹤丸君,”她转过头,“那位三日月殿已经回去……”
她的话没有说完。
她的身侧空空如也,本应在那的白发付丧神如同蒸发了一般。
然而她的手中,直到此刻,却依然被牢牢的握着。
一个人影从她的身后缓缓的走了过来。深蓝色的衣袖滑落,遮盖住了他与陆乔乔交握的手。
陆乔乔抬起头,映入眼帘的,依然是那双落入了新月的眼眸。付丧神微微一笑,便熠熠生辉。
三日月宗近。
“啊!”她惊叫一声,蓦然甩开手,却感到一股力量,反握住了她的手腕,冰冷而坚硬的手掌钳制着她。随后一只手绕过她的脖颈,用力捂住了她的嘴。
“哈哈,抱歉呢,审神者。好不容易才骗过你的近侍,让你大喊大叫的,将他又引了过来,可就不妙了。”
这声音嘶哑而低沉,好似多日未曾沾水,哪里还是之前熟悉而动人的声线。
付丧神的面容也大为改变,他的脸色异常的苍白,发丝散乱,淡淡的黑气在他的眼底氤氲着。
这哪里是暗堕的付丧神,这根本就是暗堕的付丧神。
“很惊讶吗?只是幻术而已。你的近侍也曾经使用过的。”
他依然微笑着,如今看起来,却只是个冷淡的表情而已。没有丝毫真正的笑意。
“那位鹤丸国永实力强大,如今我的并不是对手,幸好在本丸之中,我的力量可以被增强,否则也骗不了他呢,哈哈哈。”
“别挣扎了,你的灵力都被锁在了体内。”
陆乔乔睁大眼睛,模糊的发出了声音:“你要做什么?”
她的嘴唇被牢牢的捂住,这句话听起来就像是无意义的呜咽,但三日月宗近居然听懂了。
“审神者,”他淡淡的道,“我曾说过,能够心无挂碍的离开,是一件幸运的事情。所以,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呢。”
他凑到了陆乔乔的面前,轻轻合上眼眸,嘴角浮现一缕笑容:“啊……不会有错了,这个气味,真是熟悉啊。”
“混合了咒术的安神香,是政府用专门用来对付付罪人的东西呢。”
第63章 故人
【故人】论罪
她是……罪人?
陆乔乔一脸茫然。
总之,不管怎么样,她又陷入了危机,这是不会错的。
——来自流浪付丧神带来的危险。
更糟糕的是,她现在还无法使用灵力。
“三日月先生,”陆乔乔挣扎着发出了模糊的声音,“请放开我,我有话想说……”
这短短的时间里,三日月宗近的变化大得惊人,他饱满的躯体好似漏了气一样,迅速的消瘦下去,直至皮包骨,宽大的狩衣笼罩着他的躯体,好似盖着一截枯木。
形销骨立,腐朽陈旧。
即便如此,他的眼眸,却依旧熠熠生辉。
“您想为自己辩解吗,审神者大人。”他松开了捂着陆乔乔嘴唇的手,却并未放开她的手腕。
“虽然我也想听听,您会说出怎样的理由,不过时间已经不多了……”他淡淡的说道,随后他抬起手,仿佛捻住丝线一般,虚虚牵住了陆乔乔心口的空气。
轻轻一扯——
一缕黑色的灵力,翻滚涌动着,被付丧神从陆乔乔的心口“扯”了出来。
随后是更多的黑色灵力,丝丝缕缕、层层叠叠,宛如一个巨大的茧,将陆乔乔牢牢的包裹了起来。流淌的咒力若隐若现。
亲眼看见自己身体里被扯出了这样的东西,陆乔乔吃惊不已。
“这是什么?”
“这正是困住您的东西,审神者大人。”形销骨立的三日月宗近轻笑着,“政府的安神香很特别,它力量的来源,是审神者自己的灵力。您身上所沾染的暗堕气息越多,束缚力就越强。”
“就连我也很吃惊呢,您身上的‘罪恶’,竟然能将咒线,染成这样纯粹的黑色。”
“您的那位近侍,也是一位暗堕的付丧神,虽然我也很好奇,是什么让他对你保持了忠诚呢。”
三日月宗近松开了手,垂眸凝视着少女:“现在,您打算怎样为自己辩解呢。”
陆乔乔:“……”
这道题太难了,她不会做。
“好吧,”陆乔乔放弃了辩解,“那么,能否请您告诉我,您把鹤丸先生怎么了。”
“你在担心他吗,审神者。”三日月宗近抬起衣袖,遮住了嘴角的轻笑,“请放心吧,现在的我,并没有能力对那位鹤丸国永做什么呢。”
“既然我已经解答了您的疑惑,现在就请您跟我走吧。”
三日月宗近牵扯着少女,陆乔乔却用力站定,纹丝不动。
“不管您是怎样强大的审神者,在咒术失效之前,您是无法反抗的。”付丧神轻叹一声,仿佛在劝告一般,“为什么要做这样无用的抵抗呢。”
他刚说完,捉着陆乔乔手腕的那只手,指缝之间突然窜起了一缕微弱的火焰。
黑色的,质地极轻,异常微小,甚至不如一根火柴燃起的焰火,但在瞬间吞噬了付丧神的手掌,三日月宗近立刻松开手,火焰却如附骨之蛆,极其贪婪的追着他而去。
“业火?”付丧神的神情终于有一丝动容。
钳制着她的力量略一松动,陆乔乔立刻便甩脱了付丧神的手掌,转身——逃跑。
“对不起,三日月先生,”陆乔乔大声道,“我还有其他的事情。不能留在这里。”
加州清光、大和守安定,还沉睡在深渊之中,等着她将他们释放出来。
其他的刀剑,也还在现世等待着他们返回。
还有明□□行他们所牵挂的壬-71号本丸……
这短短的时间里。白雾已经如弥漫的云,陆乔乔只能凭着记忆,朝鸟居的方向跑去。
“鹤丸!”一边跑着,她大声呼唤着鹤丸国永的名字,试图找到失散的付丧神。
无人应答。
陆乔乔的心提了起来。
她还记得,付丧神曾经说过,这里是鬼域。
鬼域,鬼之居所,那个三日月宗近明明如此虚弱,几乎要维持不了形体,却依旧能借助鬼域的力量,成功的迷惑住鹤丸国永。
这般特殊的存在,陆乔乔自己也有——她影子里的本丸。
在对方的领域里,他们并没有多少优势。
鹤丸先生……千万不要出事啊。
……
…………
鹤丸国永自然是没事的。
事实上,他只被短暂的迷惑了一小会。
当雾气变得浓郁的时候,他立了感觉到了不对劲。
幻术?
“主人,请小心——”
付丧神用力握紧了手,却觉掌心一空。
身边哪里还有陆乔乔的影子。
付丧神心中震惊,他的发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黑,眼底浮现如血一般的红色,强烈的杀气几乎化为实质。
他拔出了刀,,刹那之间空气震鸣,刀气如疾风,将白雾纵切开来。
雾气翻涌着,茫茫之间,一道隐隐绰绰的身影,自雾气后露出一点轮廓。
“啊呀。”那人发出了惊讶的低呼声。听音色,却不是陆乔乔。
付丧神立刻挥刀砍去,清脆的撞击声响起,一柄短刀伸出,挡住了付丧神来势汹汹的刀刃。
迷雾散去了。
“诶呀,是您。”
立于付丧神身前的,是一名少年。他穿着类似军装的服侍,紫色的眼眸,犹如氤氲着雾气的宝石。
少年手握短刀,堪堪架住了鹤丸国永的刀锋,却仍是微笑着:“好险,差一点就要被您砍成两半了呢。鹤丸大人。”
鹤丸国永终于清醒了一点,他略微皱起眉,有些吃惊:“药研……藤四郎?”
“正是在下。”
“没想到会在这鬼道上见到您,”少年向后一跃,离开了太刀的攻击范围,他轻松的甩了甩手腕:“如您所见,我是药研藤四郎,吉光大人所做的短刀,嗯……那么,您有什么困扰吗,不知是哪个本丸的鹤丸大人?”
“鬼道?”鹤丸国永环视四周,果然,他已经不在那个诡谲的本丸之中,鬼道那特有的、昏昧的光线,披拂在薄雾上,一棵枯死的树曲张着枝干,犹如鬼怪伸向天空的利爪。
正是他带着陆乔乔躲避雾雨的地方。
他竟然又回到原地了。
还遇见了同为刀剑付丧神的……药研藤四郎。
少年突然又重新拔出了刀:“诶呀,真吓人,突然散发出了了不得的杀气呢。”
“想杀了我吗,这位鹤丸大人。”
鹤丸国永紧紧的握着刀柄:“你是流浪的付丧神?”
他的语气近乎无礼了,药研藤四郎却仍旧从容:“是呢。”
“不过我可不是那些暗堕的家伙哦。”他笑着说道。
“你居住在鬼道中?”鹤丸国永追问。
这个问题,让少年稍微沉默了一会,才又如常回答:“没错。”
在遇到陆乔乔之前,鹤丸国永自己也是流浪的付丧神,他自然明白,这是个异常尖刻的诘问——他们这些刀剑付丧神,与寻常妖物不同,虽然只是敬陪末席,却仍是真正的,神。
即便是他,沦落为深渊的初始刀,流浪徘徊于时空夹缝,却仍旧是不常踏入鬼道的。
因为鬼道并非生者的居所。在这里的,都是即将腐朽的家伙,例如那个三日月宗近。
会长久居于鬼道的付丧神……已经是无处容身了。
然而他现在却顾不得这会不会激怒眼前的药研藤四郎,因为他迫切的需要知道——
“回答我一个问题,”鹤丸国永问:“你有没有见过……在这附近的,一座本丸?”
没错,他现在已经能够肯定了,那个鬼蜮,是一座本丸!
“本丸?”
药研藤四郎表情奇异。
他还未开口,一道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变成鬼蜮的本丸吗,听起来很有趣的样子。”
雾气中走出一名金发的青年,他披着外套,悠然漫步于这诡谲的空间之中。
“诶呀,”青年微笑着,语气温和,却无端让人觉得恶劣:“仔细想想的话,我似乎还见过那个鬼蜮呢。”
鹤丸国永顿时激动了起来。
“髭切先生。”
少年唤出了他的名字:“您怎么会过来了。”
“我在散步,”金发青年在药研藤四郎身边站定,“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里。”
他略略挑眉,慢悠悠的道:“诶呀,是五条家的后辈。有什么事情吗,一直在用可怕的眼神看着我呢。”
“源氏刀?”
鹤丸国永问。
“真是没礼貌,”髭切拢着外套,“至少也叫我一声前辈。”
“这可真是……吓到我了,没想到这鬼道里,居然会有这么多流浪的付丧神,”鹤丸国永道:“还是大名鼎鼎的髭切。”
“白鹤之刃,你不也染黑了羽翼,在鬼道之中仓皇无措的徘徊吗。”
话音刚落,凌厉的杀气几乎化为实质,髭切偏头,避开一缕朝他而来的刀气:“哦,生气了吗。”
“很抱歉,”鹤丸国永紧握着刀柄,“我现在没有说笑的心情。”
他向前迈出一步,追问着:“你见过那个鬼蜮,你知道些什么吗?”
“这个嘛,年纪大了,记忆有些不清楚了呢。”
“髭切大人,”这下就连药研藤四郎也叹气,“别再捉弄鹤丸大人了,您的玩笑开过头了。”
“啊呀,是吗。”髭切语气轻松的敷衍了一句。
尴尬又紧张的气氛之中,鹤丸国永率先松开了握着刀柄的手,对药研藤四郎道歉:“非常抱歉,药研君,刚才差点伤到了你。”
药研藤四郎被吓了一跳:“不用在意,鹤丸大人。”
随后鹤丸国永对髭切深深的弯下腰去。笔直的鞠躬。
“前辈,”白鹤低下了他高昂的头颅,“请原谅我的失礼。”
“因为我的失误,我的主人……被鬼蜮困住了。”付丧神的声音低低的,“她虽然灵力强大,现在的状况,却并不好。”
“鬼道刚刚降下过一场雾雨,空间错乱,我无法找到那个鬼蜮了。”
虽然鹤丸国永也可以选择返回现世,通知同伴,但这段时间里,陆乔乔会不会遭遇危险呢?
“所以……”他更深的低下头去,“恳请您告诉我吧,关于那个鬼蜮的事情。”
空气中唯有沉默。
又过了片刻,鹤丸国永感到肩膀被拍了拍。
他直起身,便看见髭切托着下巴,站在他的面前,若有所思的盯着他。
在鹤丸国永与药研藤四郎的注视下,金发青年突然举起了手,捏住了自己的,脸颊。
“五条家的后辈,”他揉捏着脸,努力睁大了眼睛,“你萌家的主人,是不是一个,经常摆出这种‘(⊙_⊙)’表情的少女?”
鹤丸国永:“……?!”
“难道是那个女孩吗,”药研藤四郎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呢,从见面起我就觉得,鹤丸大人身上的灵力有些熟悉。”
少年露出了吃惊的神色,“以那位大人的力量,竟然会被鬼蜮困住吗?”
“你们认识我的主人?”鹤丸国永这下是真的被吓到了。
“诶呀,”髭切松开了手,笑眯眯的:“看样子,我们从未被那位审神者大人提起过呀……”
第64章 故事
冷月如钩,俯瞰着高悬于云海之上的宫门。
“大人,”纸片模样的式神通报,“雨村先生来访。”
擦拭着刀刃的青年停下了手,月光穿透窗棱,映照着他覆于脸上的面具,是与六道众一样的虚面。
“雨村,”青年站起身,闲适的道:“你怎么这么晚过来了……咦?”
他发出一声惊呼:“雨村,你受伤了?”
身量高大的男子从门外走入,苦战的痕迹还未从他身上消失,干涸的血块与泥土混在一起,看起来狼狈凄惨。
“怎么回事,”青年惊讶的追问,“谁打伤了你。”
男子沉默着,硬邦邦的丢出一句:“没事”
“我来讨点丁子油,”他解下腰间的刀,“这把同田贯正国,在战斗中有所损伤,需要手入。”
他抽出了刀,月光流淌在刀刃上,锋利而又美丽,只是一些细小的划痕,略微破坏了它的刀身。
“雨村,你还是先给自己疗伤……”
“麻烦你了。”雨村打断了他的话,朝他摊开掌心:“丁子油。”
青年沉默了一会,去翻找木柜里的材料了。
“真是的,”他摇摇头,“有时候我都开始迷惑了,你究竟还是不是旁人口中,那个视刀剑付丧神为工具的鬼面。”
雨村沉默不语。
青年将贴着符咒的瓶子放入雨村手中。
“既然你这样爱惜刀剑,就不要总是做出让人误会的言行。”
“我的想法不会改变。”雨村毫不犹豫的道。
“还是不认同刀剑付丧神的存在吗。”
“哼,”浑身染血的男子,从虚面之下发出一声冷笑:“认同?”
“看看这把同田贯正国,”他将刀锋举起,映着月光,“锋利、坚韧,是战场上无往不胜的利器,稀世的重宝。”
“可一旦他们成为了,所谓的——刀剑付丧神,具有了人类的躯壳,一切却都开始改变。”
“被人类迷惑的神,又或者是被神迷惑的人类,争斗,动摇……暗堕。”
“坚持要让他们以付丧神的姿态降临的,难道不正是在——渎神吗。”
“雨村!”
青年被他吓到了。赶忙制止了他:“别再说了。”
雨村停下了话。
“槐,”良久,他唤着青年的名字,“我已经有所觉悟了。我的心意,不会动摇。”
“保护历史……是人类的责任。”
槐拢着衣袖,他轻叹一声:“雨村啊。”
青年的声音也仿若流淌的月光:“你还在意着吗,那件事情——千枫所犯下的,窃神之罪?”
……
…………
“原来是这样,你们遇到了六道部众的人呀。”鬼道之中,髭切托着下巴,若有所思的说。
“严格说起来,应该叫他们‘特别行动部队’,所谓的‘六部道众’是外界一个模糊的统称,它们实际上是时之政府设立的六个职能部门,追捕你们的,应该是大名鼎鼎的鬼面,雨村。”
“至于你说的,能够使用安神香的人……”
髭切思考着:“我印象中倒是有这个人呢,但她擅长的应该是药理才对。”
“你对六道部众很了解?”鹤丸国永问。
髭切却避而不谈。
“至于你说的,变化为鬼蜮的本丸,”他的眼底氤氲着雾气,遮蔽了所有的情绪,“我曾经倒是听说过,有那么几所本丸,失去审神者之后,不知所踪……”
“大多是第一批被招募的审神者,那时一切都还在摸索之中,难免会出现各种差池,”髭切说道这里停顿了一会,似笑非笑的看着鹤丸国永:“啊呀,说起来,最有名的,便是那个‘黑鹤’诞生的本丸了吧。那个,最初的暗堕刀。”
——被这家伙看出来了吗。
鹤丸国永表情不变,心中却泛起一点涟漪。
黑鹤,最初的暗堕刀。
正是他鹤丸国永呢。
“别紧张,因为我是斩鬼的刀,难免对气息敏锐一些,其他家伙可看不出来,”髭切意有所指,“不过,这里的鬼蜮,可不是那所诞生了黑鹤的……”
“你知道它的来历?”
髭切停下了话。
他好似陷入了回忆,半晌,轻轻一笑:“毕竟擅长幻术的三日月宗近,可不常见。”
“这座变化为鬼蜮的本丸,应该是,第一批入职的审神者,甲-19号的。”
“她叫,千枫。”
……
………
“直到现在,我也无法相信,为什么千枫最终会选择了那样的道路。”
月光如水,槐的声音也仿若蒙着雾气。
咔擦,雨村合上了刀柄。
“我该走了。”
“雨村,”槐站起身,“壬-71号本丸的付丧神,还是没找到吗?”
雨村背对他而立,他的影子略微动摇,良久,他才沉声道:“是的。”
“除了他口中‘叛逃’的那几个付丧神,剩下的,全部失踪。”
“……”
“我还没有向中枢上报,”雨村道,“这一次,我要亲自找出真相。”
他没有再说话,径直走出门去。
纸人式神合起了大门,室内重新归于寂静。
槐慢慢的坐下了,他取过放在刀架上的一柄打刀,拿出绢布,缓慢的擦拭着。
“雨村……真是个执着的人啊。”
他摇了摇头,转而对阴影处道:“您认为呢。”
光影微微晃动,一道人影从暗处现身。
这室内竟然还有第三个人存在着。
那也是一名刀剑付丧神,然而却穿着纯黑的羽织,没有任何表明身份的装饰品,脸上也戴着一张虚面。
纯白的面具之下,只能看到他的眼眸,如同紫色的宝石,氤氲着泠泠月光。
付丧神沉默的走到了槐的身后。
“今天也还是不愿意说吗。”槐问道。
付丧神一言不发。
槐摇了摇头:“您和雨村先生倒是很像呢。”
“你们刚才说,壬-71号本丸的刀剑,全部消失了?”
付丧神突然开口问道。
“您也会关心这个吗。”槐有些惊奇的反问。
“……”
槐轻叹了一声:“您应该知道,壬-71号审神者在厚樫山溃败,独自逃回了本丸。然而却被流浪付丧神劫持,导致精神崩溃。”
“无论我们怎样劝说,他也不愿意继续担任审神者。”
“灵能司只好将他遣返回现世。”
“这些我知道。”
付丧神漠然的道。
“按照惯例,退职审神者的本丸,是要收回的,已经被召唤的付丧神,随他们选择,重新化为刀剑、分配到另外的本丸,或者由时之政府任命,进入六部司任职。”
“但雨村他们,在壬-71号本丸,却没找到任何一个付丧神。”
“记录着付丧神名录的刀账里显示了三十多把刀,但这些付丧神却都不见了,不是叛逃,也不是暗堕,就好像他们……”
槐停下了话。
“他们怎样?”
槐却转而说起了别的事情:“您知道吗,在此之前,也曾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我们曾经的同事……千枫,她的本丸,也是在一夜之间,所有的刀剑付丧神,统统消失。”
青年转过身,凝视着付丧神的眼睛:“您应该知道吧,政府有一种附神之术,能让付丧神的力量,短暂的被审神者借用。”
“而千枫,她是术部的寮司,她改进了附神之术,创造出一种……可以直接夺取神力的术式。”
“那个本丸的付丧神,几乎都被她融合了。”
“以凡人之身,窃取神明之力。”
槐轻轻叹息:“千枫她擅长幻术,因此甲-19号本丸的异状,才迟迟未曾被发觉,还是偶然一次,与她相识的审神者登门拜访,才发现了真相。”
“因为短时间内,分解了大量刀剑的缘故,甲-19号本丸里满溢了神力。”
“而如今……壬-71号本丸,也是同样的状况。”
一片沉默。
紫眸的付丧神静静的站立着,眼中似乎有晶莹的水光。
“据壬-71号本丸的审神者所说,他被流浪付丧神劫持之后,曾经遇到一名少女,拥有着诡的灵力与业火,还有暗堕的付丧神相伴,从壬-71号本丸叛逃的刀剑付丧神投靠了她,也许正是她将壬-71号本丸的刀剑都……”
“不是她。”付丧神突然出声,打断了槐的话。
青年似乎有些诧异:“诶?”
付丧神却又重新沉默。
“不愿意说下去了么?正是因为您这样的态度,才让我更加好奇啊。”槐长叹一声。
他朝门外走去:“今晚也要拜托您巡夜了。另外,雨村先生的状况有些不好,还请您替我多加留神。”
“……那个审神者。”
槐走到门口时,付丧神的声音又响起来:“她现在怎么样了。”
槐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您是在问千枫吗。”
“她啊……”青年叹息:
“大约还在某处逃亡吧。”
……
…………
“逃掉了哦。审神者千枫。”
髭切悠闲的道。
“毕竟那是六部之中,术部的寮司,对自己同僚的手段,太了解了。”
鬼道昏昧的光线让昼夜变得毫无意义,也让时间的流逝变得不太明显,但也许是考虑到时间宝贵,髭切尽量用简短的语言,说了一个让鹤丸国永、药研藤四郎都惊骇的秘闻。
“竟然有这样的事情,”药研藤四郎道,“夺取付丧神的力量,真的能办到吗?”
“谁知道呢,据说附神之术也是这位曾经的寮司创造的呢,从某个角度而言,这可真是个优秀的术士,不是吗。”
髭切轻松的道。
“髭切先生!”
“轻松一点,”金发的付丧神轻轻的拍着少年的肩膀,目光却注视着鹤丸国永,“虽然这座变成鬼蜮的本丸,正是曾经那个大名鼎鼎的甲-19,但现在里面只有一个衰弱的三日月宗近,只要能进入鬼蜮,凭我们的力量,足以击败他了。”
然而怎样进入鬼蜮,却是关键所在。
鹤丸国永道:“我对这方面无能为力,你有什么办法吗?传说中斩鬼的刀。”
“我确实是可以破开一点缝隙呢,但是接下来就要看你的了,五条家的后辈。”
髭切反手拔出了腰间的刀:“诶呀,雾雨带来的影响正在消失,时间刚刚好呢。”
一边说着,他猛然将刀剑,刺入了虚空。
与此同时,一道微弱的声音,传入了鹤丸国永的耳中。
起先非常微弱,接着逐渐清晰起来——
‘鹤丸先生!’
是陆乔乔的声音。
“主人!”付丧神顿时激动起来。
‘鹤丸先生,太好了,终于能联络上您了。’
少女的声音持续的在他的意识中响起。
‘刚才……不知道为什么,我连本丸都无法进入了……’
准确来说,由于鬼蜮的压制,本丸藏在陆乔乔影子里的入口,被封锁了,她的身体,无法进入本丸。
陆乔乔的灵魂,与化为深渊的本丸连接在一起,无论处于怎样的状况,她都能以灵魂的状态,进入本丸。
这也是她在梦中,可以用意识潜入深渊的原因。
但总不能把躯壳直接扔了……
‘您还好吗,鹤丸先生。’
‘我很好呢。’鹤丸国永的声音听起来还是精神满满的。
‘主人,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我也不知道……这里、迷雾……诶。’
少女的惊呼声传来,接着便毫无动静了。
‘主人?’
‘我没事……不小心跌到了。’
迷雾之中,陆乔乔从地上爬起来,没了幻术的遮掩,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地面铺满碎石,一不小心就会绊倒。
她擦掉手腕上的血沫:“鹤丸君?”
然而却迟迟未有回应。
陆乔乔便明白,大约是此地的主人,已经察觉了,再度利用鬼蜮的力量,切断了她与付丧神的联系。
她不禁向后回望,茫茫雾气之中,果然有个模糊的影子,正不紧不慢的朝她逼近。
再环顾四周,前方是高耸的城池,中央的天守阁,分外显眼。
她竟然在不知不觉间,深入了鬼蜮,跑到了建筑群的中央。
或许正是察觉了她无法逃脱,那个在迷雾中追逐着陆乔乔的身影,才会那么的悠然,仿佛在戏弄着猎物一般,并不一鼓作气的追来,而是缓慢的,将她逼入死角。
“……”陆乔乔心里苦。
‘审神者……’
她胡乱转悠着,耳中却听见了微弱的、细不可问的轻呢声。
那好似是个少年的声音,指引着她:‘到这里来,审神者。’
‘向左……右转……对,看到了吗,那个阶梯。’
‘上来。’
‘是啦,就是这里,安心吧,这个地方,三日月他看不见。’
第65章 秘密
顺着那声音的指引,陆乔乔爬过曲折的阶梯,最终,她停在了一扇漆黑的障子门前。
这里也不知多久没有人来过了,门框已经腐朽变黑,蜘蛛网上都结着一层灰垢。
陆乔乔站在门前,犹豫着踌躇不前。
咔擦。
楼梯下传来了推门声。
陆乔乔的心顿时就提了起来。
“哦呀,不在这里吗。”
付丧神的声音好似隔着一层水,模糊而朦胧,脚步声渐近,付丧神如同一个幽灵,缓缓的出现在了楼梯的尽头。
接着,视陆乔乔为无物,从她身边来回走过,在这狭小的阁楼前转了一圈,居然就又下楼去了。
直到他的身影远去,陆乔乔也没回过神来。
‘我说过了的,三日月他看不见啦。’
看不见吗?
的确,明明她就站在阁楼里,付丧神却对她视而不见。
‘不用觉得惊讶,你也见识过吧,幻术……这个阁楼,是被幻术藏起来了哦。’
那声音又响起来了。
‘啊,不过,如果是声音的话,说不定他会听到哦。’
于是陆乔乔的惊呼声就被她艰难的吞了回去。
她长舒一口气,声若呢喃:“谢谢。”
那声音却又消失了。
陆乔乔有些不安,她左右四望,把声音压得低低的:“喂……您好?请问,您还在吗。”
良久,那少年的声音终于又再度响起,只是这次,却显得更加虚无缥缈。
‘别怕,’他温柔的说,‘我就在这里哟。’
‘我的……力量,’他断断续续的说,‘快要消散了,不过,不要担心……你在这里,是很安全的。’
陆乔乔愣住了。
“您……为什么要帮我呢?”
‘因为我能看得到的,你身上清澈的灵力。’
那声音有些得意,‘三日月是个笨蛋,明明你的力量,跟主人一样,清澈、温暖……我绝对不会看错的。’
‘你是个好孩子。’
笃定而包容。
明明是少年的声音,说话的语气却仿佛长者。
于是陆乔乔下定了决心。
“谢谢您,”她轻声道,“请问,您也是刀剑付丧神吗?”
‘嗯,是的哟!’
“您的本体,在这扇门扉之后?”
漆黑的障子门,犹如一张帷幕,陆乔乔伸出手,轻轻的触碰着腐朽的门框。木料簌簌而落。她收回手:“我能感觉得到。”
“在这扇门的后面……有着微弱的灵力。”
“请问,”她追问着,“这座城到底是怎么了呢?”
良久,那声音才又响起。
‘你愿意听一个故事吗?’
……
…………
髭切,源氏的重宝,因为曾经斩过罗生门之鬼茨木童子的手臂,又名鬼切。
在他的面前,一切的鬼物,都要瑟瑟发抖。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当他亲自用注满了神力的刀锋,用力的斩向迷雾中若隐若现的鬼蜮,那份令群鬼震慑的力量,也让鬼蜮,产生了战栗的震动。
“还真是费力呢,”金发付丧神笑眯眯的,“要是弟弟丸也在这里,倒是可以加快一点速度。”
鹤丸国永全神贯注的凝视着虚空,那里有一道裂缝,随着髭切砍下的每一刀,缝隙背后的鬼蜮,便越发明显。
“就是现在!”付丧神突然拔出刀,与髭切一同突刺,两柄太刀的刀尖,同时刺入了一点,紧接着,一股漆黑的瘴气,猛然喷涌而出。
“打开了,”药研藤四郎道,“两位大人,这是鬼蜮的瘴气。”
“接着就交给你了。药研。”髭切道,“我的力量,只能打开一道缝隙,但不管是我,还是五条家的刀,都没办法通过。只能由你潜入,将审神者带出来。”
“你记住,找到审神者以后,尽量带着她靠近鬼蜮的边缘,我会从外面,再度打开缝隙。”
“没问题。”少年拔出短刀,将刀锋竖起,迎着那些瘴气,猛然冲向了鬼蜮的裂缝。
“放心交给我吧。”
第66章 枫叶
短刀是个特别擅长探查的刀种,当身处有障碍的战场,例如夜战、巷战时,他们的优势会得到最大程度的发挥。
这弥漫在鬼蜮之中的雾气,对于鹤丸国永这样的太刀来说,是个麻烦的东西,但药研藤四郎却如鱼得水。
只是瞬间,少年便穿越了那看不见的屏障,悄无声息的落在了碎石之中。
他进入这诡谲的异蜮了。
药研藤四郎抬起头,入目是一架鲜红的鸟居。
这特殊的标识,让付丧神在心底轻叹。
——果然,这个鬼蜮,曾是一座本丸。
那么……
他的目光穿过鸟居,落在不远处犹如堡垒般的建筑上。
它高高立于所有建筑之中,俯瞰着整个本丸。
那是天守阁,每个本丸都会设立的建筑,在那上面,能够看到本丸的全貌。药研藤四郎略微思索,便轻盈的跃起,沿着屋脊奔跑起来。
顺着那些飞起的檐角,药研藤四郎一层层攀爬着,最终,他抵达了最顶端的瞭望所。
他环顾四周,便小心的吊着身躯,试图从瞭望口滑入堡垒内部。
那声音便是在这时响起的。
“这可真是稀客呢。”
药研藤四郎的身躯一僵。
“没想到来的会是您呢,药研君。”
——是在下面!
药研藤四郎低下头,便看到另一侧的檐角上,一道异常消瘦的身影。
“啊呀,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还是很开心能看到曾经熟悉的面孔啊。”
即便在髭切口中,听说了这个本丸的来龙去脉,药研藤四郎却依旧感觉到震惊。
一般来说,本丸是由审神者的灵力维系的。
隶属时之政府麾下的本丸,一旦失去灵力,便会被所在的时间节点挤压,导致崩溃,这也是后来时之政府定下规矩,让每个审神者定期储存灵力的原因。
若是审神者退职,还要被额外抽取灵力,用以度过缓冲器。
然而这座早就失去了审神者、沦为鬼蜮的本丸,却依旧好端端的存在着。这一切,在看到了三日月宗近之后,药研藤四郎找到了答案。
——是这个付丧神,用自己的力量,在支持着。
所以才会枯朽如斯。
“三日月大人?”药研藤四郎试探着开口,“如果可以的话,我并不想与您战斗。”
“能否请您交出,被您所扣下的那位审神者呢。”
“诶呀,您的身上明明没有契约,却这般关心着那位小姑娘吗。”三日月宗近略略抬起衣袖,“暗堕的近侍、忠心的流浪付丧神……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呀。”
一边说着,他挥动了手中的刀。
糟糕!
药研藤四郎连忙松手,他在空中腾挪着,试图跃到另一边的屋脊上去,然而三日月宗近显然看穿了他的意图。刀光闪过,屋顶立刻被削掉了一块。
他的立足之地,被削掉了。
即将摔落,少年奋力挣出手,抓住了屋檐的一角。
然而这看似完整的天守阁,却实在腐朽已久。檐铃发出了颤音,屋檐不堪重负,干脆的断裂了。
药研藤四郎轰然摔下,将屋顶砸出了一个洞。
随后,好似积木坍塌,沙堡崩散,药研藤四郎一路撞一路撞断数根大木梁,砰!最终,他落到了底,重重的摔在了坚实的地基上。
木料与碎石一股脑落下,砸在厚积着尘埃的地面上,天光从屋顶的破洞中射入,烟尘腾腾,药研藤四郎顾不上疼痛,迅速翻身坐起。
他得在三日月宗近追下来之前,躲到阴影中去。
然而——
“呃……”
一根尖锐的木刺刚好洞穿了他的膝盖。付丧神右腿自膝盖以下,已经毫无知觉。
药研藤四郎没有犹豫,用力拔出了木刺,鲜血瞬间飞溅,流逝的血液不断的带走他的体力,少年神色如常,然而内心却不由自主的,产生了焦虑。
审神者还没找到,他已经受伤有碍行动,三日月宗近不知何时会追上来,即便是在战场上成长至今,药研藤四郎也——
“药研君?”
那声音便是在此时响起的。
药研藤四郎吃惊的抬头:“审神者?”
他只看到了一截断裂的阶梯。那阶梯的尽头,是一座半掩在障子门后的阁楼。除此以外,并没有半个人影。
“您在这里?”药研藤四郎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好似一层透明的纱被拿开了。
空无一物的阁楼前,少女的身影骤然显现。
她站在半裂的栏栅旁,浑身都沾满了尘土,但眼眸明亮如昔。
药研藤四郎凝视着她,随后长长的舒了口气。
“总算是找到您了,审神者。”
他愉快的抬手:“哟,好久不见啦。”
“……(⊙⊙)”
“您可千万别露出这样的表情啦,总让我想起那个恐怖的画面……髭切先生捏着脸的模样真是再也不想看到了。”
陆乔乔终于开口了,她有些惊讶,有些疑惑:“您是……我认识的那位药研君吗?”
“是的呢,”药研藤四郎扶着大腿,甚是艰难的站立了起来,“我在鬼道上遇到了鹤丸国永大人——您的近侍,才知道您居然被困在这个鬼蜮里。”
他终于站稳了,顿时血流如注:“来——”
少年抬起手:“快过来,我带您出去。”
陆乔乔愣了片刻,才猛然点头:“谢谢你药研君!”
她提着裙摆,一溜小跑冲下阶梯,由于付丧神终于站起来的缘故,她也得以看见少年那可怕的伤口:“您受伤了?我这就来了,我已经可以……”
刀光便是在这时闪过。
“不,审神者,危险!”药研藤四郎高声道,同时用力抛出了他的刀鞘,于半空中撞上了斩向陆乔乔的太刀。
然而这并不能阻止那无形却危险的刀气。
陆乔乔脚下的阶梯顿时碎裂,她连忙抓住一截栏杆,却毫无用处,刀锋几乎是贴着她的脑袋划过,墙体如同豆腐一般,被划开了巨大的沟壑。
“审神者!”她又听见了药研藤四郎那焦急的高喊,果然,第二道刀光如约而至。
陆乔乔果断松开手。
轰然的声响中,她从阁楼摔在了地上。
碎裂的木料、砖石,像下了雨,陆乔乔先是摔了够呛,又差点没被埋起来,眼前一片迷蒙,全是腾起的灰尘。
烟雾之中,不断有金铁交击的声音传来。
“药研君!”陆乔乔爬起来,大声呼唤着付丧□□字,又一声金属相撞的脆响,药研藤四郎的身躯像断线的风筝,倏然飞来。
陆乔乔赶紧往前一扑,接住了少年飞来的身躯。
然而她又怎么可能接得住。
“啊哟——”付丧神撞入了陆乔乔的怀中,两人抱在一起,咕噜翻滚着,陆乔乔被撞得头晕眼花的,还不忘记紧紧拽着少年的手臂。
他们撞上了墙壁,于是终于停了下来,陆乔乔立刻爬起,单手抱住了药研藤四郎的腰,仿佛在抱一个大号麻袋,半拖半拽的将他拉了起来,另一只手随便捡了根棍子。
“咳咳,审神者……”药研勉强睁开眼睛,“您流血了……”
“嗯?”陆乔乔转过头,鼻血立刻滴滴答答的洒落。
“没事,”她用手背蹭了一下,立刻糊了自己满脸的灰,“撞到墙了而已。”
于是,当烟尘后的三日月宗近缓慢走来,看到的就是陆乔乔夹着药研藤四郎,一边淌着鼻血,半边脸是灰,朝他挥舞着一根破木棍,做出威吓的样子。
“站住,”陆乔乔严肃的说,“这位三日月宗近,你再靠近的话,我就要对你动手了。”
药研藤四郎:“……”
“你做得太过分了些,”陆乔乔没注意到少年那诡异的眼神,她略微皱眉,“请不要再这样咄咄逼人了。”
尘埃落定,光芒洒落在那消瘦如朽木的付丧神身上,他的目光在陆乔乔身上一掠而过,随后便长久的、长久的……停留在那半开着障子门的阁楼上。
光芒穿过破碎的屋顶,落入他的眼中,融入他眼底的新月。
良久,他才开口:“这个地方,嗯,我想起来了。”
他的嘴角微微弯起:“哈哈,没错的,就是这个阁楼……那孩子最喜欢躲在这里,偷偷的睡个午觉。”
“真是令人怀念啊。”
这叹息中饱含的情绪是如此的复杂,于是陆乔乔心底的疑问,便又重新浮了上来。
“这位三日月先生,”她扶着药研藤四郎,试探着问,“你并没有暗堕,对吗?”
陆乔乔接触了太多“不正常”的付丧神,暗堕的、妖化的,转化为溯行军的,而这个三日月宗近,外表如此骇人,其实却并未被阴暗侵染。
“三日月先生,”陆乔乔问,“你到底想得到什么?”
付丧神的目光,终于转向了她。
“咳咳……”他抬起手,掩住口中溢出的轻咳。
“你是指哪件事情呢,审神者。”消瘦如朽木的三日月宗近问。
“为什么要将我困在这个鬼蜮里?”
三日月宗近的唇角轻轻勾起,他抬起衣袖,遮住了脸颊:“哦呀,审神者,你认为,我三日月宗近,只是想将你困住吗?哈哈哈……这个嘛,为何你认为,被“罪恶”捆绑的你,不会死于我的刀下呢。”
“这就是我疑惑的地方,我也是刚才想到的。”陆乔乔说,“你虽然从一开始就摆出很凶的模样,好像要讨伐我,但是,不管是我,还是药研君。”
“我们被你追杀了这么久,居然还活着。”
并且几乎没有受到来自三日月宗近的伤害。付丧神每次凶险的攻击,总能被避过去,药研藤四郎受伤的腿是他自己摔的,陆乔乔横流的鼻血也是她自己摔出来的……
没错,陆乔乔终于想明白一些说不通的地方了。
“这个鬼蜮,是你的领域,要杀我们,易如反掌。”
“哦呀,这般肯定吗,审神者,”三日月宗近轻笑着,“稍稍享受一番戏弄猎物的乐趣,看你们挣扎逃跑,也是不错的消遣。”
“不会的。”陆乔乔却摇摇头。
“审神者?”药研藤四郎有些惊讶。
陆乔乔低着头,并没有什么激动的表情,只是在诉说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因为,‘三日月宗近’,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不管是哪个时空,何种境遇。
“虽然你并不是我所认识的三日月宗近,”陆乔乔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但你们都有着,相似的眼神。”
“……”
时间似乎凝滞了。
形如朽木的付丧神静静的微笑。
“三日月先生,”陆乔乔生出了一点勇气,她试探性的说道:“关于我身上的那些暗堕气息,我……”
她的话还未说完,天守阁突然剧烈的晃动!
“小心。”药研藤四郎及时扶住了她,灰尘簌簌落下,整个世界似乎都在震动。
“怎么回事,”陆乔乔惊讶道,“地震?”
然而鬼蜮怎么可能会有地震。
猛烈的狂风突然涌入了天守阁内,直到此刻,那巨大的轰鸣声,才终于传入了陆陆乔乔的耳中。
光线骤然明亮起来,陆乔乔艰难的抬起头,头顶是一片天空,那原本矗立在本丸中央的天守阁,自二层以上,统统崩塌,碎石、木梁,都在风中旋转着。
鬼蜮的天空,裂开了一道缝隙,仿佛一个黑洞,不时有房屋崩塌,碎裂成无数石块,然后被天空的缝隙吸过去。
“是裂缝,”药研藤四郎露道,“鬼蜮被攻破了。”
“啊?”
陆乔乔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疑问,随后她便像风筝一样,轻飘飘的飞了起来。
“审神者!”药研连忙拽住了她的手臂。
“药、药研君,”陆乔乔艰难的问,“这、是鹤丸君他们弄出来的吗?”
“嗯,我进入鬼蜮时,与髭切先生约定,若超过一刻钟还没出来,他们就全力攻击,帮助我们。”
“我……知道了,但是……”
撕拉——
陆乔乔衣袖的布料,终于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撕裂声。
药研藤四郎抱着石柱,少年模样的付丧神终于也露出了惊讶的声音。
“诶?”
狂风中,陆乔乔的声音幽幽的:“但是啊……这真的是在帮忙吗。”
后面的话语皆被风声吞没,陆乔乔像树叶一样,蓦然被卷上了半空。
“审神者!”药研藤四郎毫不犹豫的松开了抱着石柱的手,追着陆乔乔而去,地面上唯有三日月宗近。
这天崩地裂的情景之中,付丧神将刀插入了地面,笔直的站立着,他微微仰头,注视着陆乔乔与半空中的裂缝,神情却十分平静。
“大人!”药研藤四郎努力的伸出手,试图抓住陆乔乔。
裂缝也近在咫尺了。
他们被裂缝吸了进去。
陆乔乔眼前一片漆黑,强大的压力挤压着她的身躯,而后,她听见清脆的碎裂声,就像是玻璃在她耳边被敲破。
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说:“哟。”
一切骤然明亮。
陆乔乔睁大眼睛,一轮皎洁明月悬于天幕,在这月轮之上,黑发血瞳的付丧神骤然跃入了她的眼帘,他的衣袖舒展开来,宛如黑色的鹤。
“鹤丸君?”陆乔乔叫出了他的名字。
鹤丸国永伸出手,于半空中接住了陆乔乔,又伸出刀柄,一声闷响,药研藤四郎摔了下来,挂在了鹤丸国永的太刀上。
清新的风拂面而来,若有若无的虫鸣声在草地间起伏,月色如纱幔,鹤丸国永微笑:“主人。”
他好似长长的叹息着,随后朝陆乔乔眨眨眼睛,用额头抵着她的发丝,轻轻的撞了一下:“终于又见到您啦。”
“咳咳咳……”
挂在鹤丸国永刀身上的药研藤四郎,终于从冲击之中恢复了过来。
“哟,醒了吗。”鹤丸国永道,“你跟主人一起落下来了。幸好我接住了你们。”
“鹤丸大人,”少年艰难的道,“真是……谢谢您了。”
他从刀身上滑下来,随后便如鹤丸国永那样,站在了虚空之中。
“……这是怎么回事,”陆乔乔低下头,“我们出来了吗?”
半空中向下看去,一切便看得清楚明了,她既不在鬼蜮里,也不在鬼道,而是一片空旷的山野,然而又时不时的,闪现出鬼蜮的情景。
就像是两个空间,交叠在了一起。
而他们就站在这交叠的节点之上。
“鬼蜮要崩塌了。”药研藤四郎道。
“毕竟是个本丸,在崩溃的时候,也回到了它原本的时间线。”
陆乔乔有些吃惊:“鹤丸君,您也知道吗,那座本丸的事情。”
“嗯?”鹤丸国永直觉陆乔乔的话说得有些奇怪,“您知道了些什么吗?”
“大人,我等也是才察觉的,”药研藤四郎接过了话,“诶呀,虽然也很吃惊就是了,没想到,会遇见那个大名鼎鼎、杀掉了数十个付丧神的,前司术官,千枫的本丸。”
“诶?”
陆乔乔睁大了眼睛:“药研君,你是说……”
她还未说完,付丧神脚下的空间仿佛摇曳的水波,剧烈晃动了起来。
“终于要结束了。”鹤丸国永缓缓的拔出了刀,付丧神抬起手,用力的挥下了刀锋。
随着这一击落下,鬼蜮,彻底的崩塌了。
无数残碎的石块散落,逶迤的宫殿与房舍,好似被硬生生的拖拽着,显露了身影。
尘埃飞扬着,陆乔乔耳中听见了另一个熟悉的声音。
“啊呀,原来审神者是在那一端出现吗。我选错了方位呢。”
回想起来,陆乔乔的确在药研藤四郎的口中,听到过“髭切”这个名字。然而那时她被裂缝吸到了天上,这名字也就随便在她耳中转悠了一圈。
然而此刻,这悠然的声线,却瞬间令陆乔乔的眼前,浮现了那个金发付丧神的身影。
“不过也不算全无收获,”她听见金发青年含笑的说着,“这边可是有着‘鬼’的存在呢,制造了鬼蜮的三日月宗近,因为那位以残杀自己本丸的付丧神而出名的主人,所以生出怨恨,最终沦为这般面目吗……那么,到鬼退治的时间了。”
‘千枫’
‘前术部寮司’
‘残杀了本丸的付丧神’
轻微的声响之中,鹤丸国永抱着陆乔乔落到了地面上,而陆乔乔也终于挣扎着,从付丧神的怀抱中探出头来:“等等——”
“等一下,髭切先生,请不要……”
她的声音淹没在刀气相撞之中。
血花飞溅。
月轮皎洁,散发着不变的光辉。
淡金发色的付丧神身躯前倾,他手中的太刀,笔直的刺穿了三日月宗近的胸膛。
滴答,血珠顺着刀锋,滴落在草丛之中。
深蓝发色的付丧神缓慢的抬起了头,目光却是看着陆乔乔。
“小姑娘,”他露出疲惫却轻松的笑容,“你刚才所说的,是真的吗。”
“……是的,”陆乔乔怔怔的道,她向前伸出的手还未放下,“那位……审神者,千枫,并没有做出残杀付丧神,或者其他不好的事情。”
“因、因为……”
陆乔乔的脸上露出了迷惘而又忧伤的表情:“她早就已经死去了啊。”
“就在那个,阁楼里。”
——‘你愿意听一个故事吗。’
一个,有些曲折的故事。
……
…………
‘我的主人,大家都叫她千枫。’
那个声音说道:‘啊,不用太紧张。’
陆乔乔于是稍稍放松了些,她呼出一口气:“果然这里是一座本丸啊。”
她小声的说。
‘是的哦,而且,还是第一批建立起来的本丸呢。’那声音里满满是骄傲:‘那时候可没现在那么多的经验,一切都是慢慢摸索的。’
‘主人她虽然灵力不强,但却对术式十分敏锐,也就是拥有天分吧。’
少年的语气十分温和。
‘而且运气也不错哦,很快就拥有了我,还有三日月那家伙。’
‘如果一直继续下去的话,主人一定会成为非常优秀的审神者吧。’
“啊?您的主人,后来……”
‘嗯,’少年轻声的,说出了陆乔乔从未想过的答案,‘她已经死去了。’
‘……就在这里。’
“啊!”陆乔乔小小的惊叫了一声。
“对不起,我问了不该问的……”
‘不用道歉,因为你的到来,我才勉强从沉睡中醒来,也不会有第二次机会啦,这些真相……我想要告诉你。’
‘只有我知道了……’他的声音低落了,‘变故发生的时候,三日月他们被派遣了出去,本丸里只有我和主人在。因为相信着结界的保护。’
‘如果不是因为这样,主人也许不会死。’
‘从哪里说起呢,嗯……就从这个,幻术说起吧。’
‘这是主人死前,拼尽全力设下的,为了保护我……不过,因为她的心愿太过强烈,反而将我困在了这里。’
……
…………
“所以,你才会看不到那个阁楼,三日月先生。”
陆乔乔说道。
“这到底是?”药研藤四郎发出一声轻呼。
“我也不知道呢,我在阁楼里听见了响声,走出来之后,就看到了你,药研君,”陆乔乔低声道,“之后……鬼蜮崩溃。”
“喂喂,这可真是,吓到我了。”鹤丸国永表情惊讶,“当初可是有不少人亲眼见证过呀,没记错的话,千枫这个名字,至今还在时之政府的通缉名单上。”
“是这样吗?”陆乔乔表情迷惘,“可是……”
她将手伸入了一直牢牢扣着的口袋,拿出了一枚掉光了秀色的簪花。
那应该是安置在簪子上的,是一片形状可爱的枫叶。
陆乔乔犹豫了片刻,便朝三日月宗近走去。
“这个……”她在付丧神身前站定,摊开手。“是唯一剩下的,其他的,都已经化为了灵子……”
良久,冰冷的手指轻轻的擦过她的掌心,取走了枫叶。
月渐西沉,第一缕晨光,从山峰后洒落。万物都蒙上了金灿的暖光。
那朽木一般的付丧神,低头凝视着枫叶,眼神终于温柔。
“啊……”
他发出了恍然的叹息:“原来是这样。”
“我、我现在才明白,为什么您说,心有疑惑……”陆乔乔打心眼里对这个付丧神犯怵,但还是硬着头皮道,“我其实也……非常疑惑,但我的确,的确……”
“已经足够了,谢谢你,审神者。”朽木似的付丧神温和的道。
“哈哈,认真说起来,其实在看到那个阁楼之时,我也有所察觉。”
“三日月先生,您相信我吗?”
“嗯,”付丧神笑着点头,“当然。因为……你是个好孩子呀。”
——他说出了与那个少年,一模一样的话。
“最初,是想让你们避雨,而后,察觉到了你身上的安神香。”
“我记得这个术式。”
“审神者,”他对陆乔乔道,“会使用这种香术的,只有那一位大人……在六部道众之中,也具有统治地位的,甲-06号审神者——神羽。”
神羽。
这名字异常的耳熟。
但陆乔乔一时间并没有想起来。
“你要小心,她能够通过香味,追踪到你。”
“你这家伙,对一切都心知肚明吗?”鹤丸国永皱眉。
“哈哈,没办法呢,我只是想等待,那位神羽大人追着这香气而来,让她来解答我一直以来的疑惑。”
“而且……”他含笑看向鹤丸,“第一位暗堕的鹤丸国永……您当初可是让我们受到了不少惊吓呀,这是对您小小的回礼。哈哈。”
“是这样啊……原来我所疑惑的真相,就在我近在咫尺的地方。”
朝阳终于升起。
曾经站立着名为三日月宗近的付丧神的地方,空空如也。
第67章 来客
晨光铺洒在青青草地,天下五剑中最美的一位,如一缕轻烟,在温柔的霞光中消散。
啪嗒。
枫叶簪花落在地上,陆乔乔蹲下身,试图将它捡起,指尖刚触碰到叶片,这铜铁制作的簪花,便如烟尘一般,迅速的风化。
微风轻抚,甲-19号本丸那些庞大的建筑,不论残垣抑或完整,都与枫叶簪花一起消逝。
再也没有任何痕迹。
“不必惊讶,化为灵子了而已。”淡金发色的付丧神嘴角含笑,从草地的另一端走来,“贵安,有着奇怪能力的审神者。”
陆乔乔站起身:“您是,髭切?”
淡金发色的付丧神停下了脚步。
他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药研君、鹤丸君……对我却直呼其名吗?”
他露出玩味的笑容:“这是审神者对我心存不满,还是……认为可以省略掉敬语。亲密的呼唤我的名字呢。”
“……我错了,髭切先生。请原谅我一时的失礼。”
“啊啦,若是后者的话,我并不讨厌哦,继续称呼我为髭切也是可以的。”
“不过,这些争端,还是先放一放。”髭切微笑着道,付丧神随意的挥动了手中的刀,却将林木阴影下的巨石轰然击碎。
“那边的人,还不打算出来吗?”
有人?
陆乔乔朝森林中看去,却觉身体一轻,宽大的黑色衣袖遮住了她的视线。
鹤丸国永抱住了她的腰身,将她按进了怀抱之中。
“小心些,主人,”鹤丸国永温和的道,随后语气骤然降温,“哦呀,这可是了不得的惊吓?”
透过布料的缝隙,陆乔乔看见付丧神们纷纷拔出了刀,对准森林的方向,如临大敌。
她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随后听见一个脚步声,踩着柔软的草地,轻盈而又平静。
伴随着这踏草之声,那人在光影交错的边缘站定了。
从身量上看,这应该是名男子,他穿着遮掩身份的黑色羽织,脸上带着屏蔽灵力探查的“虚面”。
有斑驳的光点,从叶缝间漏下,映入他的眼中。
那是一双紫色的眼眸。
深邃,却又纯粹,平静的表象之下,似乎藏着一口吞噬人心的深潭。
莫名的,陆乔乔觉得那双眼睛,有些熟悉。
“隶属于政府的付丧神?”髭切打量着他手中握着的打刀,“哦呀,就连本体也做了伪装吗,还真是滴水不漏啦。”
“你是为了探查此地的异常而来吗?”鹤丸国永问。
虽然鹤丸国永心知肚明,一旦鬼蜮回归原本的时间线,被时之政府察觉是迟早的事情,但没想到来得会这么快。
一定是时之政府中,有谁一直关注着甲-19号本丸的事情,所以才能立即察觉。
身份不明的付丧神不言语,只是向前踏出了一步。
逆光之中,他拔出了刀。
……
…………
“乔……”
“陆乔乔……”
陆乔乔猛然睁开眼睛。
这里是……本丸?
当然不是指那座可以容纳所有付丧神的宫殿。
而是与她灵魂相连,除了她以外,几乎无法被任何活着的生命触及的领域。
“我怎么会在……这里?”
记忆之中,最后的画面,是遍洒着晨辉的绿茵。
以及,挥刀而来的强大付丧神。
“啊!”
陆乔乔惊叫一声,终于想起了记忆缺失的部分。
那个突然出现的付丧神,一言不发的便朝他们攻击,围绕在陆乔乔身边的付丧神也随之反击。
刀气碰撞,她也不由紧张,心潮澎湃。
然后就晕过去了……
陆乔乔不由为自己的无用而羞愧。
一柄断裂的刀悠悠的飘了过去。
陆乔乔眨眨眼睛,长长的叹了口气:“啊……原来,又被拖入深渊里了呀,啊哟!”
她还没说完,便被一股力道拽着,泄愤似的拖到了最深处,摔在一片金属的残片上,惊起幽幽业火。
“我错啦,对不起,”陆乔乔连忙讨饶,“别生气啦。”
明明周围空无一物,她却仿佛在与人交谈一般。
这是连鹤丸国永也不曾得知的秘密——也许是因为吞噬了太多的生命,这座从怨恨与死亡中诞生的“本丸”,其性质更像是一个妖物。
虽然自从与陆乔乔缔结契约,它便永远也不可能真的产生自我,但却好似有一些模糊的意识。
这也导致了,有时候它会不受陆乔乔的控制。
例如,曾经的那个月夜,数珠丸恒次对它挥下破魔之刃,激怒了它,于是被拖入深渊之底。
“糟糕,”陆乔乔猛然想起,“清光、安定君!”
她爬起身,在林立的断刃间寻找着:“明明在附近的……天啦,不会已经……”
随后她就又被拽着拖倒了。
“咳咳……”陆乔乔揉着额头,从断刃间翻身坐起,满地锋利的碎片,却没有伤到她分毫。
一团幽幽业火,好似愤怒,有些委屈的,轻轻撞了一下她的脸颊。
这轻微的触碰,终于令陆乔乔察觉到,她现在并非是灵体。
“诶?”
少女愣了一会,捏了捏自己的手指。
“是*进入了本丸吗。”
安神香的效果,已经消退了。
既然能够以现世之躯进入深渊,那就证明,封存在她影子中的入口已经又打开了。这样说来……
“呃,原来清光和安定君,已经回到现世了吗。”她顿时感觉脸上发烧,“抱、抱歉……我太迟钝了,才察觉到。”
无人应答。
这漆黑如夜的空间之中,唯有这连绵无尽的断刃陪伴着她。
陆乔乔又等了一会。
随后——
“唉……”
少女突然向后仰倒,业火幽幽,她躺在断刃之中,双目注视着全然的黑暗。
结果,什么也没做成。
没找到大和守安定他们失踪的同伴,反而陷入了新的事件里,谜团越绕越深。
“我真没用。”
她小声的呢喃着。
在这绝对属于她的空间里,陆乔乔,总算显露了一些沮丧。
她很累,伤口很疼,心情也失落。
“就一小会。”
陆乔乔将手搭在额头上,遮住了眼睛。自言自语:“一会我就出去。不然的话,鹤丸君就该担心啦……唉,先是困在鬼蜮里,又进入了深渊之底。如果我也会阴阳术就好了。”
没有别的活物存在,陆乔乔一个人,自顾自的说着。
“好啦,我得打起精神来,总是这样沮丧也不行呢。”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还是找机会学点阴阳术吧?嗯,先从购买相关书籍入手。”
于是,过了片刻,少女的表情,便逐渐的平静下来。
她坐起身来,轻轻托着一团业火,将它捏成花朵的模样,小心的用灵力固定,然后将花朵,给一旁的断刃“戴”上。
“你好,你很漂亮哦。”她对着断刃道。
她俯下身,双手合拢,闭上眼睛,轻轻的亲吻了一下簪花断刃的刀柄。
“谢谢你们,每次都听我说这些令人沮丧的话。”
然后她借着火光,将刀刃作为镜子,捏着自己的脸。
摆出:“╰( ̄▽ ̄)╭”
还有这样:“(⊙3⊙)”
和这样:“(^▽^)”
把自己的脸当成玩具,如此揉捏一番,她终于高兴了起来:“嘿~复活!”
“好,”陆乔乔信心十足的握着拳头,“精神百倍了,又跟平常一样……”
这话只说到了一半。
陆乔乔维持着滑稽的姿势,笑容还挂在脸上,目瞪口呆的看着前方,从幽幽火光中现身的付丧神。
他显然来得匆忙,发丝散乱,衣衫不整,处处可见战斗的痕迹,泥土沾染了他俊美的面容。
很显然,除了陆乔乔之外,由于也与‘本丸’缔结了契约,唯一能够自由出入这深渊之中的“本丸初始刀”,鹤丸国永,机智的进入深渊之底寻找她了。
“这可真是……吓到了我?”显露了原本面目的付丧神,结结巴巴的吐出了惯常的话语,如血般的双瞳,倒映着陆乔乔的模样:“主人,您这是在……”
“我在做脸部有氧运动。”陆乔乔弱弱的道。
“……”
相顾无言之中,还是陆乔乔小心翼翼的打破了沉默:“鹤丸君。”
她唤着付丧□□字:“看你的模样,是战斗过了吗?你有没有……”
她想询问鹤丸国永,是否在与那位不明身份的付丧神战斗中受伤,却感觉到一只手,轻轻的抚在了她的脸上。
鹤丸国永低着头,瞳孔中似乎氤氲着雾气,他微笑着,笑容却显得忧伤。
“啊呀,发现了什么呢,每当难过、伤心、痛苦的时候,您都会这样……自己,安慰自己,然后又对我们,展露出笑容吗。”
“我、我没有难过,”陆乔乔结结巴巴的道,“只是有点累而已……”
“鹤丸君,”她手足无措,像是被扔到油锅里的鱼,“这没什么的……我也是人,肯定偶尔会有小情绪的嘛,来得快去得也快。”
“你突然这样,我都不好意思了,这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
没错,这就是陆乔乔心中所想。
在那长久的,孤独的岁月之中,她已经习惯了,自我鼓励,自我安慰。
“鹤丸君,你是在担心我吗?”陆乔乔很快镇定了下来,她反手捂住了付丧神的手背,“谢谢你……我已经不沮丧啦。”
“对了,清光和安定君,似乎已经回到了现世,他们怎样啦。”
良久,陆乔乔才听见鹤丸国永的回答。
“嗯!”付丧神抬起脸,展现在陆乔乔眼前的,是一幅笑颜:“他们很好哦,只是灵力损失了一些。已经清醒了过来。在等着你回去呢。”
“那、那我们就快出吧。”
陆乔乔顺势牵住了付丧神的手,想拖拽着他向上溯游。
“主人。”
她听见付丧神的声音幽幽的。
随后一双手臂伸来,从背后拥抱住了她。
“抱歉。”轻轻的吹息落在了她的耳边。
他没有再说更多的话语。
怀抱一触即分,陆乔乔转过身,鹤丸国永已经又撩起了发丝,露出了他常见的笑容。
“那么,主人,”他朝陆乔乔伸出手,“请握着我的手吧。让我带您出去。”
“(⊙o⊙)好……”陆乔乔愣愣的伸出手,旋即被握住。手指一根根的交错,紧紧的缠绕在一起。
她还没来得及感觉到窘迫,便觉得身躯一轻,黑暗淡去,一线光亮映入眼帘。
最先听见的,是一声呼唤。
“主人!”
接着一个身躯猛然冲进了她的怀抱,将她撞得向后退去,却又反而被另一个怀抱拥住。
“主人。”那声音又颤巍巍的呼唤了一声。
陆乔乔揉揉眼睛,终于看清了自己胸前拱来拱去的人:“退……?”
“主人,”她怀中的五虎退抬起了头:“您终于回来了!”
“退,松开些,大将不能呼吸了。”骨喰藤四郎那清冷的声线从身后传来,少年扶着陆乔乔,银色的发丝落在她的肩上。
“大将。”他轻声道,双眸映着她的模样,犹如雾气氤氲的湖沼。
“骨喰君,你也在。”
陆乔乔环顾四周,入目一扇金漆的屏风。
“这里是,本丸?”
深渊将她送到了现世的本丸里了。
“每次出来都要费些功夫,”鹤丸国永的声音响起,少女映在墙面上的影子拨动着,犹如摇曳的水面,付丧神便踏着这些波纹,从中缓缓的‘拔’出了自己的手臂,“连我都想要留住……真是越来越贪心了。”
“哦呀,”他看见了围绕在陆乔乔身边的短刀少年们,很是平常的打了个招呼,“今天是由你们来守候吗?”
“是的呢,鹤丸大人。您也平安无事归来真是太好了。”
咚咚的脚步声,从大广间外的连廊上传来。
“主人!”
声贯苍穹。
陆乔乔什么也听不见了,耳中嗡嗡作响,她被短刀少年们围着,只觉得眼前一片缭乱的布料与铠甲,并且好像越来越多。
“呃,大家……”她想要说点什么,好让耳边不停响起的呼唤稍稍停止。
“哦呀,”这纷杂的人声之中,一道含笑的轻喃,却格外的清晰,“终于回来了呀。”
陆乔乔一怔,她抬起头,越过围绕在她身边的付丧神,便看到大广间的门口,一个令她意想不到的身影。
淡金发色的付丧神,抱着他的太刀,姿态闲适的倚靠着门框。
察觉到她的目光,便弯起眼眸,微微一笑:“这幅表情,很吃惊吗。审神者。”
第68章 间奏
淡色的樱花盛开满树,轻风摇曳树影,俊美的付丧神, 便在这繁花树影之间。
陆乔乔梳洗完毕, 走入庭院,看到的便是这样的画面。
髭切脱掉了外套, 坐在连廊之下, 手中端着酒盏, 一片落英飞旋, 飘入酒盏之中, 泛起点点涟漪。
淡金发色的付丧神笑眯眯的,对陆乔乔举起了手中的酒盏:“要喝一杯吗, 审神者。”
“我家大将还没成年呢。”鲶尾藤四郎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少年倒挂在横木上,朝髭切丢了一颗青梅, “髭切大人不介意的话,我来陪你喝,如何?”
他跳下来, 塞给陆乔乔一颗和果子。
“大将,给。”
“谢谢,”陆乔乔小心的问,“鲶尾君,那个……退和骨喰君怎么样啦。”
鲶尾藤四郎的呆毛摇晃着:“不用担心,大将。他们被一期哥抓去关禁闭啦,在好好的反省哦。”
陆乔乔:“……”
大约一个小时之前,陆乔乔被鹤丸国永从深渊里‘捞’了出来,理所当然的,她受到了本丸‘留守’人员的热情,不,是极度热情的欢迎。
然后陆乔乔就在众人热情的簇拥之下,秒睡了过去。
她受了伤,又经历连番变故,不知多久没有合眼了,骤然放松的后果就是,立刻、进入、梦乡。
“其实,我不是晕倒,而是睡……”
“我知道的,大将。”鲶尾藤四郎握住了她的手,“对不起,我们太迟钝了,居然没有发觉,您已经那么疲倦了。”
陆乔乔只好闭嘴。
因为自觉失察,本丸大部分刀剑都进入了自我反省的状态,所以陆乔乔现在身边只有轮值的鲶尾藤四郎。
“这不也是挺好的吗,审神者,”髭切静静的听着少女与付丧神的对话,直到此时,才悠然开口,“总算是能安静的说会话了。”
“虽然之前的状况也挺有趣的。”付丧神嘴角微翘,“你睡着之后,他们的表情,真希望让你也欣赏一番呢。”
“对了,那边的小家伙,似乎以为你晕过去了,差点……”
“髭切大人!”
鲶尾藤四郎神情窘迫:“啊啊,请不要再说下去了。”
“鲶尾君,”陆乔乔摸了摸他的头发,“能替我拿个杯子过来吗。放心,在本丸里呢,我不会有事的。”
鲶尾藤四郎犹豫的看了一眼髭切,半晌,才勉强点了点头:“好的,大将。请您稍等。”
陆乔乔目送着他远去。
“髭切先生,”她走到淡金发色的付丧神身边,也如他那般坐下,“您用语言挤兑鲶尾君,是想将他支开吧。”
“您想对我单独说些什么呢。”
髭切微笑着放下了酒盏。
“你的本丸,比我想得还要有趣呢。”他轻声道。
“转化为溯行军的短刀,变化成鬼的一期一振。身怀诅咒的三日月宗近,以及……”
“您想说的就是这些吗。”
陆乔乔打断了他的话。
“哦呀,不高兴了吗。审神者。”髭切笑眯眯的,“别不开心呀,小姑娘,这是在夸奖你哦。因为你的缘故,他们才会聚集在一起吧。”
“髭切先生,”陆乔乔问,“您究竟为什么会……”
“会来到这个本丸吗?”
髭切斟满了酒盏:“我的确不算是受欢迎的客人——唔,毕竟我是,不请自来的。”
“你不必觉得疑惑,我是以自己的意志行动的。只有我来到了这里而已。”
“至于我来此的目的……”
陆乔乔顿时竖起了耳朵。
无论是鲶尾藤四郎,抑或是其他的付丧神,就连最温柔的五虎退,都对少女身前的付丧神抱有若有若无的戒备。
这份并未过多遮掩的防备,她很快就察觉了。
这是为什么呢?
在少女的注视之下,淡金发色的付丧神撑着脸颊,笑眯眯的朝她伸出手:“你要不要来做我的主人呢?”
“当然,并不是这个本丸的。”
“……(⊙ ⊙)嗯?”
这是什么意思?
陆乔乔呆呆的思考了半晌:“那个,髭切先生,您所说的是……”
她还没说完,鲶尾藤四郎从连廊的转角冲了出来。
少年付丧神大喊着:“厚颜无耻的老头,看招——”
他扔出了怀中的青梅。圆润的果子如同炮弹,尽数朝髭切飞去。
“再敢诱拐我们家大将,扔你马【哔——】哦!”
髭切轻松的接住了青梅,他歪过头:“哦呀,为什么生气呢,她依然会是这个本丸的审神者呀。”
“谁会相信你那套说辞呀,你这有前科的家伙。恶鬼。绑架犯。【哔哔】狂魔!”
噫,好像get了什么不得了的信息呢。
髭切捏着青梅,完全不为所动,付丧神微笑着:“为什么不听听她自己的想法呢,无视审神者自己的意愿,强行替她做出决定,这就是你们的忠义之道吗?”
“嗯?”陆乔乔说道,“没有呀,虽然还不清楚状况,但我当然是支持鲶尾君他们的。”
髭切:“……”
“还真是宝贵的信任呢。”付丧神微笑着。
“那么,审神者,”轻风卷起落英,髭切轻轻眨眼,一片花瓣随之落下,“你也不想知道,甲-19、壬-71这两个本丸的付丧神,相继失踪的真相吗。”
喀,髭切将酒盏搁下。
“我会等您的答复,审神者。”
“先告辞了。”
他披上外套,朝廊外走去,走到花影最为浓郁之处,付丧神停下了脚步。
交错的光影中,军装华服的青年静静的站立着。他是那样谨慎,以至于连髭切都未曾察觉他的到来。
“一期阁下?”
一期一振将手从刀柄上拿开,青年金色的眼瞳中浮现温润的光华,他与髭切错身而过,目不斜视,仿佛未曾看到付丧神的存在。
“姬君,”青年略略弯腰,轻轻执起少女的手,温和的道,“您可安好?”
连廊前方,髭切的身影消失了。
陆乔乔收回目光:“谢谢您,一期阁下,我已经没事啦。”
蓝发青年温和的凝视着她,半句没提髭切的事情,顺着少女的话说了下去:“我才要感谢您的关照,弟弟们又给您添麻烦了。承蒙不弃,万分惶恐。”
“这次,您也身陷险境,而我不在您的身边……”付丧神抬起手,将少女发丝上的落花拂去,“幸好您平安返回,我实在忧心,厚颜来见您。甚感羞愧。”
陆乔乔被一期一振的态度震慑了,一动也不敢动,她搜肠刮肚,试图“文雅”一些的回话,然而一期一振的用语又有不少是古日语,虽然陆乔乔依靠契约,能够听懂,但也只限于能听懂了。
她只好朴质的回答:“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是我太想当然啦,这次最辛苦的是清光他们。我挺好的。”
并将手里还未吃的果子分给了他一个,以示安慰。
毕竟,还有什么比吃东西,更加愉快呢╰( ̄▽ ̄)╭。
“一期阁下,”她询问道,“清光他们,现在在哪里呢?”
陆乔乔现在最挂心的,莫过于加州清光与大和守安定。
虽然在深渊之中,鹤丸国永说过,他们的伤势早已痊愈,但不亲眼看到,终究是不放心的。
“他们就在院落外面呢,”一期一阵嘴角含笑,“一直徘徊着,不敢过来。”
“我、我去看看他们。”
直到少女的身影消失,鲶尾藤四郎才松了口气:“啊啊,真是的,刚才真是担心死了,稍不注意那家伙就开始胡言乱语。”
“一期哥,”少年抱怨着:“为什么要放任那家伙进入本丸啊。”
“有髭切阁下的相助,姬君才能平安归返,我们理当以礼相待。”一期一振平静的道。
“我看不透他。”鲶尾藤四郎耿直的说。“完全搞不清楚他到底想做什么。”
少年忍不住揉着头发:“啊呀,好烦。”
“你被影响了,弟弟。”一期一振道,一贯滴水不漏的付丧神,居然轻轻的叹了口,“因为他掌握了,你和姬君,都非常在意的东西。”
鲶尾藤四郎的动作一滞。
少年垂下了头:“对不起,一期哥,我……”
壬-71号本丸。
担忧牵挂,心病难消。
一期一振摸了摸他的头:“我相信你能分得清楚轻重。明白现在的你该奉献一切的对象。”
“不过,挂心同伴,也是忠义之道的体现,你无需太过压抑。”
“一期哥,加州、大和守,鹤·之·助,这些家伙完全不靠谱嘛。”
“如果是我的话,绝对会一直跟在大将身边的!嗯,贴身跟着她。”
青年弹了一下他的额头。
“诶哟——”
力道好似还不轻。
“不要自大,弟弟。鹤丸殿他们,都是很优秀的付丧神。”
“好啦好了,我知道错了。”少年捂着额头,躲避着‘粟田口’式教育,“不管哪个一期哥,都喜欢弹额头呢。”
于是气氛便又骤然冷了下去。
一期一振没再说什么。
“做好准备,弟弟。”
“你不是要贴身保护姬君吗,”一期一振解释,“髭切……既然他忍受我们的戒备、监视,也要留下来等待姬君回归,那就证明,他对自己所要做的事情,有万全的把握。”
“姬君,大概还是会被他说动吧。”付丧神平静的道。
“怎么这样……一期哥,”鲶尾藤四郎吓了一跳。
“我、我确实很担心以前的同伴们,但是,我更加不希望大将她,会有危险啊。这次没有大碍,下次、下下次呢……况且,那个髭切,到底什么意思嘛,要让大将……”
鲶尾藤四郎犹豫了一会,才说了那句话:“兼·职他的审神者?”
“总会知道的。”
付丧神语气淡淡的,他注视着摇曳的花影,罕见的显露出一分焦虑。
但也只是一瞬,一期一振便收敛了情绪,于是他又恢复了平日从容的姿态。
.
陆乔乔穿过连廊,还未走近,先听见了加州清光的声音。
“安定,你这家伙,”付丧神拽着同伴的羽织,“给我站住。不准再向前了。”
“为、为什么呀,”大和守安定被勒得喘不过气,“心意必须要说出来才行,笨蛋清光。”
“什么?你才是笨蛋呢。都不知道给我添了多少麻烦了。”
“才不是呢,我可是被冲田君赞美过的。”
“明明我更可爱!主人也特·别·喜·欢·我……啊!”
加州清光一边说着,不经意间抬起头,顿时脸色通红,慌张的松开了手。
大和守安定收势不及,结结实实的摔倒在地。
“呸呸,”付丧神吃了一嘴的灰,少年爬起来:“清光!你干嘛突然松手……主人?”
陆乔乔站在门前,与他们四目相对。
加州清光头晕目眩——被听到了吗!绝对被听到了吧,他胡言乱语着“喜欢”什么的!
“主、主人,”大和守安定窘迫的道,“您、你什么时候过来的呀。”
“(⊙v⊙)嗯?很早就来了呀。”
“你们的伤口痊愈啦?”
“是、是的,那个,光忠先生,帮、帮我们手入,大家也都很照顾……”
“光忠阁下真厉害啊,”陆乔乔感叹道,“痊愈就好,我都担心死了。”
她走下台阶。
“我当然喜欢你呀,清光。”
“不过也喜欢安定君啦。”
“真的很感谢你们。”
面对强敌,浴血奋战。保护她免受伤害。以及在这安宁岁月里的陪伴。
“能遇到你们,我很开心……不,是特别的开心。”
作者有话要说: (づ ̄ 3 ̄)づ新年快乐,初八之后我就从三次元漫游回来啦。
更新频率会慢慢加快到回复日更~
第69章 倒叙
于是,当鹤丸国永从手入室里出来,审神者与加州清光、大和守安定互相表白的消息, 早就风闻整个本丸。
“真是吓到我了, ”鹤丸国永兴致勃勃的道,“主人终于决定选出最钟爱的付丧神了吗?那我可不会只在一边看着哦。”
“鹤·之·助, 慎言。”
鹤丸国永举起手:“不要一副无趣的样子嘛, 这其中一定有误会的。”
“就是嘛, ”众刀之中, 只有一人应和, “主君啊,一看就没什么别的心思。”
明石-国行瘫在座位上:“是吧, 加州、大和守。”
满室寂静。
一屋子付丧神之中,唯有两人格外醒目。
加州清光撑着脸颊,笑眯眯的回答:“嗯?那又怎样, 主人可是对我说‘喜欢’了诶,这是和‘加州清光世界第一可爱’同等价值的赞美!”
“虽然来的时间比较晚,但我居然也受到了主人的喜爱, ”大和守安定以手抚胸,“我一定不会辜负主君的信任的。”
“说得对呢,安定。”
“呜……”
“可恶,好羡慕啊!”
粟田口的少年们发出了羡慕嫉妒恨的嘘声。
“果然,不管是什么样的感情,我也好想听主人说一句‘喜欢’。”
明石-国行:“……”
他评价道:“简直跟人类的少女一样幽怨。”
“那你坐在这干什么,明石。”
“喂喂,”明石-国行坐起身,他散乱的刘海便终于得以撇向一边——于是便露出了他还稍稍肿胀着的眼眶,“我只是来看看你们想做什么而已,上次我只是跟审神者缔结契约,就差点被刀解……”
“所以明石,你打算来借此机会,对加州、大和守报仇吗。”
“哈?别开玩笑了,那种事情……我可没什么干劲啊。”
“可恶,好不容易忘掉了明石大人做过的事情呢,现在又想起来了!”
“退也……退不想回忆起来。”
“什么嘛,明明就得到了特别的待遇,现在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太狡猾了。”
刷——
充当临时会议室的障子门被拉开了。
“真热闹呀,”身着深蓝狩衣的付丧神站在门边,笑眯眯的道,“大家都在这里吗。”
他走入门中,犹如一轮明月,照耀着这幽深的和室。
“三日月殿。”一直不曾开口的小狐丸与他见礼。
“哈哈哈,小狐丸殿,您也在这,”三日月宗近走到他身边,掀开衣摆,跪坐于地,“诶呀,都聚集了吗,吓了我一跳呢,哈哈哈。”
“哟,三日月,”鹤丸国永抬起手,“你从主人那过来的吗,她在忙什么呢。”
三日月宗近抬起衣袖:“唔,似乎是因为刚入学,便旷课了一周,累积了许多的课业,正在补作业呢。”
“……”寂静。
“现、现世那边,居然已经过去了七天吗?”
“是的呢,多亏了光忠殿,一直与现世那边保持了联系。否则的话还不知道这些情况呢,哈哈哈。”
“诶。等等!”鲶尾藤四郎突然站了起来。
少年环顾着众人,一个个看过去,睁大了眼睛:“既然……全员都在这里。现在大将的身边,岂不是没人!”
“糟糕,”他揉着头发,“那个髭切还在本丸里呢!虽然大将的安全倒是不用担心……但是,他肯定又要对大将说些奇怪的话了!”
“一期哥!”少年蓦然转头。呼唤着他的兄长。
粟田口吉光唯一所做太刀,一期一振,安然的端坐着,从姿态到神情,都无懈可击。
“鲶尾,”他平静的道,“坐下。”
鲶尾藤四郎睁大眼睛。
鲶尾藤四郎垂下呆毛。
鲶尾藤四郎垂头丧气。
“是……”少年弱弱的应了一声。乖巧的坐下了。
“哈哈,也差不多可以开始进入正题了吧,”三日月宗近微笑着道,“鹤丸殿?”
“诶,”大和守安定后知后觉的问,“大家聚集起来,不是要讨伐我跟清光吗?”
“……当然不是,笨蛋安定。”
加州清光神情复杂:“是要……商讨这次时之京的事情吧。”
“抱歉,我和安定,中途就陷入了沉睡,”加州清光略略偏过头,“之后似乎被安置在了一个很黑暗的地方,只能若有若无的感觉到主人的灵力,直到那时……”
他顿了顿,眉头皱起:“主人的灵力好像突然爆发了一样,我就从沉睡中醒了过来,见到的,就是……一片狼藉的战场,以及髭切。”
.
久违的感知冲击着他,加州清光费力的睁开眼睛。一道轻而缓慢的声音:“哦呀~醒来了吗。”
“加州!”他尚且还未清醒,便听见鹤丸国永呼唤着,“太好了,你恢复了。”
加州清光抬眼看去,顿时所见惊呆了。
他正身处于一片废墟,不准确来说,是激烈交战之后的战场,大地沟壑纵横,到处都是飞散的石块,合抱粗的树木拦腰折断。
而在这满地狼藉之中,一团漆黑的、扭曲的影子,摊开在地上,鹤丸国永半个身躯陷入了“影子”之中,似乎在奋力拉扯着什么。
“鹤丸国永?”加州清光一脸惊讶:“怎么回事,主人……诶,安定?”
他翻身坐起,便发现了手边化为本体状态的大和守安定。
“发生什么了,”他将大和守安定捡起来,左右四顾,“这是哪里,主人呢?”
“还未想起来吗?”刚才唤醒了他的声音再度说道。
那也是一个付丧神,淡金的发色,手中握着锋利的太刀。
加州清光脱离时之政府麾下的本丸时,从未见过这样的付丧神。他愣了一会,不由问道:“阁下是?”
“不认识我吗,”那名付丧神轻笑,意有所指的道,“想来是资历很老的刀剑了呢。叛逃之后,也从未接触过政-府这边的情报了吧。”
“加州清光。”鹤丸国永呼唤着他。
这短短的时间里,他的身躯又更加深入的陷入了黑影之中,连面目都看不见了:“你快带着大和守返回本丸。主殿……我去寻找……”
后面的声音太过模糊,几不可闻。
“你说什么?喂!”加州清光莫名的心慌,他忍不住向前冲去,却见那团黑影,突然之间,犹如火焰一般的燃烧了起来。
强烈的恶意扑面而来,连灵魂都为之战栗,鹤丸国永瞬间便被吞没,加州清光还未出口的询问,便硬生生的卡在了喉间。
他终于想起来这到底是什么了!
那是曾经灼烧过他的——
“恶业之火。”淡金发色的付丧神轻轻说,“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了,但还是这样壮观呢。”
“髭切大人,”一道身影从树木的阴影中飞跃而来,“跟丢了,对方逃走了。”
“药研藤四郎?”加州清光脱口而出。
少年面貌的付丧神收起了短刀,微笑着道,“啊,这位便是鹤丸大人的同伴吧,灵力已经恢复了吗。”
加州清光神情复杂,‘髭切’这个名字,已经令他想起来,他从未见过的这位金发付丧神,究竟是哪一把名刀。
但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很疑惑吗,唔,看地上的痕迹,”髭切用刀尖指着地面的沟壑,“你苏醒之前,一位隶属时之政府的付丧神,与我们交战过。”
“刚好审神者身上的咒术失效了,于是被困了许久的那个东西……”
他微笑着,注视着缓慢消散的恶业之火:“立刻便爆发了,将审神者吞了进去。”
“真是可怕呢,对外界的杀气如此敏感,简直像是拥有了自己的意识,但不管是你们这群付丧神也好,还是那个不知道该怎么定义的东西……遇到危险,第一反应,就是将她——”
“藏起来。”
“可又能藏多久呢。”
髭切十分自然的拍了拍加州清光的肩膀:“等到她被彻底发现的那一天……你们还能保护得了她吗?”
……
…………
“……啊,当时,那位加州清光的表情,很想要一刀砍过来呢,”繁茂的花影下,髭切笑眯眯的,“像恶鬼一样。”
陆乔乔坐在连廊下,静静的注视着他。
原来她被本丸吞掉之后,还发生了这些事情。
“谢谢你,髭切先生,”她礼貌的道,“您帮了我很多。还有药研君,不知道他的伤势痊愈了吗?”
髭切并没有回答,付丧神微笑着,接住了一朵从枝头飘落的樱花。
“不愧是您的本丸,到处都充盈着灵力,想必这份力量,若被察觉了,一定会遭到觊觎吧。”
“您不担心吗?”他歪着头,“那位政府的付丧神,可是逃走了哦。”
陆乔乔仔细思考了一下:“可是担心也没用呀。”
“哦呀,这是认命了吗?”淡金发色的付丧神走到少女身边,笑眯眯的蹲下,他托着下巴,意有所指:“现在斩断一切还来得及哟,不要再去管壬-71号那些付丧神的死活,忘记鬼蜮发生的一切……既然效忠于你,就不该再留恋过去的同伴,对吧。”
“这样的话,还是可能继续安稳的躲藏起来。”
“……”
“这样看着我做什么呢,审神者?”
“只是觉得,髭切先生搜集情报的能力,有点惊人。”陆乔乔说。
本丸的付丧神,是不可能对他透露一星半点的,那么只能说明,髭切猜到陆乔乔是为了什么,冒险进入时之京了。
不过,虽然一切看似因为鲶尾藤四郎等,原本隶属壬-71号本丸的付丧神而起,但陆乔乔并不这样认为。
本丸继续壮大下去,被发现是迟早的事情。
“髭切先生,您也该说真话啦。”陆乔乔道,“本丸的大家都已经特意避让开来了。”
“哦呀,您察觉到了吗?”
陆乔乔点点头:“所以您刚才对鲶尾君说的话很失礼哦。”
“……嗯?”
“就是那句,嗯——替我做出决定,什么的。”陆乔乔回忆道,“才不会呢,你看,明明很想把您打出……咳,但还是特意留出空间来,让您畅所欲言。”
陆乔乔及时咽下了那句‘很想把你(髭切)打出本丸’。
“……”髭切微笑着沉默了几秒,才慢慢说道:“畅所欲言呀……您指的哪个方面呢?”
“要我说吗?”陆乔乔犹豫的道,“其实,您之前对我说的……”
陆乔乔耿直的道:“我是说,甲-19号本丸以及壬-71号本丸的事情,您虽然胸有成竹的模样。”
“但很显然,您完~全,不知道真相。”
“……”
髭切站起身来:“真是爱记仇的小姑娘。”
他笑眯眯的倾身,双手搭在少女的两侧:“不高兴我惹到你的小短刀了吗?”
“明明对其他人都是温柔的模样,对我却总是想方设法的……伤害一下。”
陆乔乔吃惊的向后仰身:“那个,您太靠近了,髭切先生。”
髭切恍若未闻。他伸手握住了少女的一缕黑发。
“不过,这种特殊的待遇,我并不讨厌。”
“在你的心中……”髭切笑眯眯的将手指——戳在陆乔乔的胸口上,“我是与众不同……”的呢。
他的话没说完。
“哇啊。”陆乔乔惊叫一声,一拳捶在付丧神戳了她胸口的那只手上。
髭切当即被强大的灵力弹得飞了起来。
砰!他撞在树干上,樱花簌簌而落。
“对、对不起,”陆乔乔连忙站起来,小心翼翼的向前走了一步,“那个……您突然做出这种举动,我被吓到了,呃,您没事吧?”
花瓣铺了他满身,髭切慢慢的坐起身来。
“啊呀,真是惊人的力量。”他移开手,微笑着擦掉了嘴角一缕鲜血,“不用担心哦,这是不小心磕到了嘴唇,并不是受了内伤。”
陆乔乔看到髭切流血,差点吓得炸毛,这会才长舒一口气。
“对不起,”她又急忙的道歉,“呃……我忘记了,我现在已经解开了咒术,一不小心就用力过头了。”
她讪讪的道:“不过您……”
也不应该突然戳她胸口嘛。
然而看到髭切在笑眯眯的擦血,陆乔乔又说不出口了,她揉揉脸,低声解释道:“很抱歉,髭切先生,我并没有对您不敬的意思。”
她犹豫了一会,还是慢慢的走到了付丧神的身边。
陆乔乔蹲下:“髭切先生。”
“您到底希望我做什么呢?”
“……跟我去见一个人。”这一次,付丧神虽然一如既往,摆出让人看不透的微笑,却直白的道,“见面之后,你会明白的。”
“好呀。”陆乔乔点点头。
“哦呀,很干脆呢。那么……”
他轻快的道,就听陆乔乔吐出还未说完的那半句话:
“不过要等我先写完作业。”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づ ̄ 3 ̄)づ
跟赤司、傲娇、蓝酱、夏生、枫夜等等小天使们表白!我超激动,又不知道讲啥,只有努力码字早点更新啦。
小天使们愉快看文吧,不愉快的事情还是不要去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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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度段落终于写完啦,接着又开始了剧情,不过还有一段比较轻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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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这几天的休闲章没让你们看腻烦。
抱抱。爱你们!
第70章 神羽
本丸的宫门前,髭切托着下巴:“诶,真是壮观呢。”
陆乔乔换上了轻便的制服, 身后簇拥着数名付丧神。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微笑:“大概就是这样……如您所见, 大家也希望能够见一见,您所要介绍给我的人。”
与髭切达成约定之后, 陆乔乔就去写作业了, 等她写完, 拉开障子门, 连廊外却都是端正跪坐着的付丧神。
刚刚才经历了时之京一战, 本丸的付丧神们哪里会让髭切悠然的在陆乔乔身边转悠,更别说, 跟着他,去见不知来历的人了。
于是在‘跪礼’的巨大冲击之下,陆乔乔毫无抵抗力的答应了他们随行的提议。
然后就变成了这样——
“天下五剑、神明加持之刃、一振吉光……哦呀, 还有两位胁差吗,”他笑眯眯的,一一点出付丧神们的身份, “不错的列队,无论力量或者机动性都不缺乏呢。”
本丸里力量强大的太刀几乎全部在列,鹤丸国永扬起手:“哟,被我们这突然的登场惊吓到了吗。”
“髭切殿,”一期一振礼貌的朝他颔首,“又见面了。”
淡金发色的付丧神似笑非笑。
他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下了台阶:“那么,请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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髭切带他们走的是鬼道。
自从成为审神者,陆乔乔出行时,使用得最多的,便是这妖鬼行走之道了,对于鬼道上的景致,已经十分熟悉。但这一次却又有所不同。
她左右四顾,视野之中,逐渐出现了建筑物的残垣。
它们散落在或浓或淡的雾气之中,偶尔还能看见完整的房舍。
“主人。”一只手伸来,握住了她。
小狐丸走到了她的身侧,柔软的长发垂落在她的肩膀上:“请小心,已经进入时空混乱的领域了。”
“诶,不愧是被稻荷神加持过的刀剑,您真是敏锐呢。”髭切头也未回,却含笑着道,“不必担心,看,已经到了。”
话音刚落,薄雾突然散开,一座宏伟的鸟居出现在众人面前,鸟居之后,是一条长街,两侧房舍俨然。
“鸟居?”陆乔乔仰起头。有些疑惑。
鸟居之后,便是神明的领域,可这地方又不像是神社。
“主人,看前方。”骨喰藤四郎突然道。
陆乔乔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极目远眺,一座十分熟悉的堡垒高高的矗立着,俯瞰着长街。
陆乔乔仔细辨认了片刻,才有些迟疑的问:“那个……是天守阁?”
这里怎么会有天守阁呢?
“是的呢。”
前方,淡金发色的付丧神停下了脚步,他并没有转身,仰头看着鸟居那深红的柱,笑眯眯的道,“这里呀……”
“它现在没有名字,也没有内容,只是个空壳。然而,如果有审神者唤醒它,召唤神明,降临在此地。”
“那么它,就是……本丸。”
鸟居、天守阁,蜿蜒的长街,数不清的房舍。这正是时之政府,所建立的一个个本丸,特有的标识。
陆乔乔睁大了眼睛:“髭切先生,您为什么要带我来这个……”
她还未说完,长街的尽头,走来了人影。
薄如金线的光芒穿过沉默的檐角,分割了光暗,军装的少年,在这光影交织的暧昧中走来。
“药研?”鲶尾藤四郎道。
走过来的,是药研藤四郎。他看起来伤势已经痊愈,行动十分自如。
“哦,是兄弟呀。”少年扬声道,走得近了,陆乔乔才发现,他的手中还捧着一些东西。
陆乔乔刚想要打个招呼,便听一声脆响,是刀锋出鞘的声响。
站在她身旁的一期一振,居然平静的抽出了刀。
几乎是同一瞬间,金属清脆的嗡鸣连绵起伏,雪亮的刀光交织如梭,围绕在陆乔乔身边的付丧神们,竟不约而同的拔出了刀。
药研藤四郎停下了脚步,他的影子微动,陆乔乔这才发现,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人。
一道人影缓慢的拉长,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名戴着面具的华服女性。
她穿着玄色的羽织,纯白的面具完全遮掩了面目,就连灵力的波动也彻底掩藏了起来,一抬脚,木屐轻敲地面,踏入了陆乔乔的视线。
“哦呀,真是可怕的杀意呢。”
髭切悠闲的道,话音未落,刀锋便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骨喰藤四郎与鲶尾藤四郎从髭切身后袭去,一左一右的夹住了付丧神,胁差的灵活性彻底发挥了出来,锋利的刀刃贴着付丧神的脖子,骨喰藤四郎冷淡的道:“你欺骗了大将?”
“这般紧张吗,”髭切的神情却依旧从容,他无视了贴着脖子的刀锋,居然缓慢的转了身。
细细的红痕出现在了他的脖子上,光芒映照着他的眼眸,他的目光,停留在陆乔乔的身上:“你又在想什么呢,审神者。”
陆乔乔啥也没想。
她睁大了眼睛,紧张而又惊讶的注视着跟在药研藤四郎身后的人。
准确来说,是看着她戴的面具。
“虚面!”她叫出了这个词:“这是、这是……六道部众所特有的……”
髭切要她见的,居然是时之政府的人。
“嗯,”女子接过了她的话,她抬起手,握住了面具。
一张令陆乔乔眼熟的面容,缓缓呈现:“又见面了。”
“误入花街的审神者。”
陆乔乔:(⊙o⊙)
“诶诶诶?”记忆瞬间被‘花街’两个字勾起。她发出了一连串的惊叹。
“是您?”
“还记得我啊。”女子坦然面对着付丧神们的刀锋,“那么就再自我介绍一次吧,我是甲-32号本丸的审神者,也是政府下辖武装部的现役人员。”
“这一次……是孤身前来。”她松开手,虚面摔在地上,“你们可以叫我,神羽。”
神羽。
陆乔乔第一次潜入时之京,那从夜幕中款款而来的,美丽又强大的审神者。
帮她驱赶了无礼冒犯的醉鬼。
也是——
“……在壬-71号本丸,释放了安神香的,是您吗?”陆乔乔问。
“你认出来了啊。也对,既然摘下了这个虚面,我的灵力,也就无法遮掩了。”神羽神情平静,“是从术式之中,察觉了我的灵力波纹吧。”
“我擅长药理,曾经委托这位药研藤四郎替我寻找一些不常见的草药。因此这一次,得以拜托他们,将你请来。”
“您……为什么,要见我呢?”陆乔乔试探着问。
神羽没有说话,她伸出手,从衣袖之中,拿出了一片枫叶。
陆乔乔愣了一下:“这个枫叶……”
“这是我的朋友,赠与我的书签。她用术式,永恒的保留了红叶。”她垂下手,缓缓的道:“你曾去过她的本丸。”
枫叶,陆乔乔还曾去过的本丸,她虽然不敢相信,但还是硬着头皮道:“您是说……千枫?”
这个名字从她口中吐出,神羽平静的神情,流露了一点点的怅然。
“抱歉,”她朝陆乔乔颔首,“请允许我代替雨村……就是那个攻击你的男人,向你道歉。”
“他脑子不太够用,而且喜欢认死理。”
“我、雨村,都是第一批入职的审神者,也先后被政府招揽,进入六部任职。我们,与千枫……曾经是很要好的朋友。”
“审神者。”她走到了鸟居之下了,随后,在众人的注视之中,她朝陆乔乔伸出了手:“虽然冒昧,但能够拜托你,担任这座本丸的审神者吗?”
“……”
寂静。
无论是陆乔乔,还是付丧神们,没有一个人出声。
陆乔乔一脸茫然,这一连串的神转折让她脑子有点晕乎乎的,她艰难的理解着神羽的话:“您的意思是说……让我,可是……”
“主人!”
鲶尾藤四郎最先按捺不住了。
也难为了他一直忍耐到了现在。有陆乔乔在场,为表示尊重,付丧神们一直安静的听着她与神羽的交谈。
但现在显然也被神羽这匪夷所思的提议震惊了。
“我并没有恶意,诸位神明。”神羽加重了语气,她上前一步,抬手示意陆乔乔:“您并不是政府麾下的审神者吧。”
现在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况且,神羽显然通过髭切,知道了不少情报,在真正的审神者面前,暗堕刀剑的气息,也根本隐瞒不住。
陆乔乔只是稍微犹豫,便点了点头。
“……我不会追问的,”神羽道,“但,正是因为如此,我建议您,一定要答应我的提议。”
“这座本丸,是新建立的。但并不是为了招揽新的审神者。”
“而是为了安置付丧神。”
神羽抬起头,目光在鹤丸国永身上停留了片刻,又逐一掠过簇拥在陆乔乔身旁的付丧神。
“近些年来,有不少审神者退职或牺牲,这些暂时失去审神者的本丸,依照付丧神自身的意愿,解散、归并入政府的武装部队,或者等待新的审神者任职。”
“但是……也有一些本丸,情况复杂,付丧神的状况并不稳定。虽然我们尽力替神明们排忧解难,但还是有一些付丧神,需要……静养。”
“因此,政府建立了这些特殊的本丸,由六部道众之中,能力出色的人代为管理,严格来说,这并不能算是本丸,担任这里的管理者,与刀剑也并非契约的关系。”
陆乔乔的表情先是这样的:(⊙o⊙)
然是这样的:(⊙_⊙)
最后:(o_o)……
虽然神羽说得很隐晦,但她怎么可能听不出来。所谓需要“静养”是什么意思。
“这个……”她试探性的道,“我并不是六部道众……”
“如我这般的六部众,只是代管而已,但我有权利为我所代管的本丸,选择正式的继任者。”
“这样一来,您可以绕过文书部门,成为时之政府真正的在任审神者,有这层身份,无论是您的本丸,还是您本身,都会安全许多。”
“只要您,愿意相信我。”她朝陆乔乔伸出了手。
陆乔乔没有回答。
她低着头,似乎在思考。
神羽伸出的手,也并未收回,耐心的等候着。
良久,陆乔乔抬起头:“神羽大人。”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选择我呢?”
“……原因么?你是我所遇见,最合适的人选。”神羽轻声道。她并没有解释原因,只是将目光,移向了鹤丸国永。意有所指,“第一位暗堕的付丧神,纯黑的鹤,在我们六部道众之间,也是很有名的。”
“我也是有一些私心的,”神羽淡淡的道,“如果你愿意继任本丸,作为给我的回报,希望你能与我一起,追查甲-19号本丸的真相。”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惹,这章的剧情我早就想好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写不顺。最终也并不太满意。
不知道大家get了我传达的信息没有。
主要的就一点,恭喜乔乔即将接手真·养老(2号)本丸。
然后这次跟着乔乔去的人有:三日月宗近、一期一振、鹤丸国永、小狐丸、骨喰藤四郎、鲶尾藤四郎。
虽然我努力在文中给他们戏份了,但存在感显然不足。下一章让他们跟髭切药研一起刷刷存在感吧,膝丸也差不多要来找他欧尼桑了。
第71章 上任
神羽的手停在陆乔乔的面前。
她神情坦然,直视着陆乔乔的眼眸。
不管从什么角度考虑,这对于陆乔乔都是一个天赐良机。她可以借此机会, 完美的融入时之政府的系统之中, 甚至能够接触到更为核心的六部。
神羽也能够获得一个共同进退的同伴,追查千枫的往事。
只要她们能够信任彼此。
这是神羽冒着危险, 孤身来见陆乔乔的原因。
——她在尽力表达自己的诚意。
良久, 陆乔乔抬起手, 握住了神羽。
“谢谢您, ”她说, “费了这么多周折。”
“您的心意我已经明白啦。”陆乔乔朝神羽微笑。
但是她却不能答应。
随她而来的付丧神,一共有六位, 他们的性格不同,或沉稳、或孤傲,但现在却都只是安静的站在她的身后, 就连一脸急切的鲶尾藤四郎,都努力按抐着情绪。
他们在等待她的决定,无论那是什么。
但陆乔乔却隐约感觉……他们心底的不情愿。
‘不想……’
‘主君……夺走……’
‘会失去吗……’
这些异常微弱、模糊的声音, 如同漂浮的尘埃,可怜而卑微,它们是那么的容易被忽略掉,以至于像是她的幻觉。
审神者,聆听神明之言语。
“对不起,”陆乔乔握紧了神羽的手,下定了决心,“非常感谢您,但是,我……”
“主君。”一道声音却打断了她的话。
深蓝的衣袂晃过视线,三日月宗近缓步走来。
他在少女身边站定,略略低下头,眉眼温和,眼底却氤氲着雾气:“打扰了两位的谈话,甚感歉意。”
“不过,两位大人,夕时已近,逢魔时刻就要到来,”付丧神笑眯眯的。
“不如……先谈到这里吧。”
……
…………
本丸难得的下起了雨。
大雨滂沱,连成一片水帘,遮蔽了一切,唯有庭院中的樱树,依旧舒展着枝叶。
陆乔乔倚在窗边,望着雨幕出神。
她的手中,捧着一本手制的书册——这是神羽所赠,内容皆为她亲自撰写,从审神者的基本职责,到常用的列队阵型,全部逐一注解。
陆乔乔突然发出一声叹息:“唉……”
距离与神羽见面,已经过去了两天。
返回本丸之后,谁也没有再提,仿佛从未发生过一样。只剩下陆乔乔满肚子纠结。
她将书本盖在脸上,身体如同面条一样,从窗台上‘滑’了下去,骨碌滚动,摊在地板上,不动弹了。
‘本丸由审神者灵力维持运转,四季之景,随心所化。’
她翻开的那一页上,写着这样的话。
本丸一直下雨,是因为大家的心情都很低落吗?
陆乔乔不知所措,打了个滚。
依然烦恼,再滚。
不知不觉,她从墙边滚到了屋子的中央。
“噗~”
一声轻笑落入了她的耳中。
陆乔乔浑身一僵,立刻坐起身,她抬起头,便看见两片晃晃悠悠的白色衣袖。
白发金瞳的付丧神手蜷缩着身躯,手脚并用,将自己吊在横梁上。
察觉到少女的目光,鹤丸国永艰难的抽出一只手,怀中抱着的糖果立刻噼里啪啦的掉了一地:“哟。”
他笑眯眯的:“被我这骇人的登场……”
砰!
付丧神从梁上摔下来,糖果如雨一般洒落,劈头盖脸的糊了他一身,后半句话才飘飘然挤了出来:“……吓到了吗。”
陆乔乔:(⊙ ⊙)……
“鹤丸君?”她惊讶的道,然后忍不住笑起来,“原来是您……是被您吓到啦,还好吗?”
“放心哦,我可是付丧神,房梁再高一点,摔下来也不会有事的。”
鹤丸国永迎着她的目光,快活的眨了眨眼睛。
“啊呀,笑了呢。”
“拿着。”鹤丸国永如同变戏法一样,从袖子里又掏出了一大把五颜六色的糖果,“这是粟田口那群小鬼们要给您的。”
“谢谢。”陆乔乔连忙伸出手,然而还没等她接住,鹤丸国永便将糖果丢到一边。
“光忠做的樱花大福。”
“这是大和守的首落娃娃。”
“啊呀,还有这个,让我想想……”付丧神捏出了一枝红色山茶——看得出来,不久之前,它应该还是花叶蓁蓁,枝蔓优美的,但现在混在一堆东西里,被挤得蔫巴巴的,花瓣也全部掉光了。
“诶呀,想不起来了呢,反正也变成小木棍了,还是扔掉吧。”
陆乔乔连忙伸手,捉住了‘小木棍’:“这、这应该是……清光送给我的吧。”
“哦呀,”鹤丸国永兴致勃勃的托着脸颊,“认出了他的礼物吗?不愧是亲口说过‘喜欢’的呀,糟糕糟糕,有些嫉妒了呢。”
陆乔乔捏着树枝辩解无能:“没有,只是清光很喜欢红色……”
鹤丸国永伸出一根手指,戳在少女的额头上。
陆乔乔的声音立刻消失了,付丧神笑眯眯的:“这是明石-国行那家伙要我转达的。”
啪嗒~
他轻轻弹了少女的额头。
“最后,是我自己的。”他的指尖,轻轻的抚摸着少女的发丝,付丧神靠过来,若有若无的香味,一如从前那般,环绕了她。
啾。
一个吻。
落在她的额头上,一触即分。
“请依照您的心意,去做您想做的事情吧。”
付丧神的眼角弯起,在陆乔乔反应过来之前,一气呵成的起身、退后,手脚利落的拉开门:“对了,那位药研藤四郎在本丸外等着,似乎想要见您。”
啪。
门合上了。
“……”
陆乔乔维持着一脸梦幻的表情,过了几秒,才突然清醒过来。
她连忙起身,冲到门外,但哪里还有鹤丸国永的影子。
她回到屋内,晕乎乎的收拢着糖果。那根掉光了叶子的小木棍,也珍惜的收好。
‘那位药研藤四郎在本丸外等着’……
啪,陆乔乔合上书本,终于下定决心。
.
本丸的雨还在下着,雨势却小了很多,连绵如酥润的春雨。
微凉的风里夹杂着水汽,陆乔乔攥着小黄伞,沿着连廊内侧走着,慢慢的,她加快了脚步,最后变成了小跑。
她喘着气,好不容易看见了高耸的宫门,一不留神,却踩在积水上,狠狠的跌倒。
“(⊙ ⊙)……”
噫!
以陆乔乔·战五渣的身体素质,当然不可能一个后翻滚避免滚一身水的命运,于是她迅速闭上眼睛,准备迎接大地。
啪嗒,小黄伞摔落在地。
陆乔乔缓缓睁开眼睛,入目却是一片深色的衣料。
她被人抱在怀里,纤细却有力的双臂托举着她。
湿润的水汽环绕着这个怀抱,被雨水浸透的制服下,却又传来温暖的体温。
“您没事吧?”有声音关切的问她。
扶着她的手松开了,托起了她的手肘,力道温柔的将她扶了起来,接着轻轻的,将她散乱的鬓发,别回耳后。
那手指冰凉的,手套被雨水浸透,他似乎也明白这一点,于是很快的,他收回了手,歉意的微笑着:“啊啊,一不小心,反而让您也弄湿了呢。”
“……药研君?”
身着军装的少年单膝跪在地上,浑身都已湿透,他微垂着头,水珠便顺着发丝滴落。
“嗯,是我呢,”他微笑着,轻声说道,“原本是在门外等候着,但是……”
“抱歉,擅自进入了您的本丸。”
“等在门外……您一直在淋雨吗。”陆乔乔有些揪心,“对不起,我不知道。”
“并没有等多久。”药研藤四郎安慰着少女,他微笑道:“别看我这幅模样,我可是在战场上长大的刀啊。”
“失礼了。”他站起身来,将滚到台阶下的小黄伞捡了回来,又细心的擦掉了伞身的水,才递给陆乔乔:“这是您的东西吧。”
“谢谢。”陆乔乔接过伞,又眼巴巴的看着少年:“药研君,不介意的话……”
她想邀请少年进入本丸内部,至少将湿掉的衣服烤干。
没想到药研藤四郎也几乎同时开口:“审神者……”
陆乔乔赶紧停下话。于是他们又同时静默。
面面相觑了片刻,药研藤四郎轻笑,淡淡的绯色染上了少年苍白的面颊:“啊呀,让您见笑了。”
“这个,还请收下。”
药研藤四郎摊开手,掌心是一段曲折的木头。
“这是?”
“这就是神羽大人托我寻找的东西,”付丧神轻声道,“生长鬼道的一种藤类,叫做羽木,剪下之后就变成了这样。”
“听说您经常出入鬼道,将它佩戴在身上,便不会在鬼道中迷路。”
特意为她送来这个吗?
本丸藏在时空的夹缝中,即便是付丧神,想要寻找到这个地方,若无指引,也是十分困难的。
也许是她显露了迷茫的神情,少年又开口解释:“啊呀,请您放心,神羽大人所需求的分量,在下也已经准备好了。”
“药研君,为什么……要给我这个呢?”
药研藤四郎抬起手,将湿漉漉的发丝拨开。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不知不觉,总会想起您的事情……回过神来,已经在您的本丸外了。”
“很美的地方呢……笼罩在雨幕之中,却好像在发光。”
“诶呀,”他露出自嘲的笑容,“好像说得太多了。”
少年托起陆乔乔的手,将羽木放在了她的掌心。
“那么,也该告辞了。”
“等、等等!”
药研藤四郎停下脚步,付丧神转身,便看见陆乔乔冲下了台阶。
雨水瞬间淋了她满身,少年露出吃惊的神情,连忙扶住了她的手臂:“审神者?”
他举起手,试图替她遮挡一二:“您快回去吧。”
陆乔乔甩着小黄伞,试图将伞撑开,但努力了两次,依然未曾成功,大约是跌坏了。她也不在意,拖着药研藤四郎往回走。
“药研君,你和神羽大人还有联系吗?”
药研藤四郎并有些迷惑:“啊……这个吗?神羽大人会拜托我去寻找一些只在鬼道生长的植物。”
“自从神社毁灭之后,髭切先生便带着我们进入了鬼道,也是在那时,遇到了神羽大人派遣的式神……”
“是这样啊,”陆乔乔点点头,“抱歉……神社被摧毁了。”
“这并不是您的错,您不需要对我道歉,那个……您要带我去哪?”
陆乔乔微微一笑:“药研君,不介意的话,请留下来休息片刻吧。”
“我决定啦,”她握住少年的手,“请替我转达神羽大人……我答应与她合作。”
药研藤四郎睁大眼睛,他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陆乔乔推着,进入了一间和室:“你在这坐一会,我去拿个暖炉来。”
他看着少女蹬蹬地跑远了,背影一蹦一跳,敞开的门中,洒落一线阳光。笼罩着这座本丸的雨,居然悄无声息的停下了。
“……”
药研藤四郎拨开湿漉漉的发丝,不知想到了什么,少年轻轻的笑了起来。
“药研。”
有人唤他。
“……一期哥?”
一期一振走入屋内:“嗯,又见面了呢。”
“啊呀,我傻笑的样子,都被一期哥看见了吗……”他还没说完,锋利的刀刃便破开空气,抵在了他的喉间。
少年显然有些吃惊,他略微向后倾身,然而那刀锋却紧随其后:“一期哥?”
付丧神神情平静,一期一振唤着少年的名字:“药研藤四郎。”
“虽然你是我的弟弟……但你的存在,对姬君不利。”
他的眼神复杂:“本丸没有指引,是无法抵达的,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来到这里……但是,与政府有所关联,太过危险,将姬君的安危,寄托在薄弱的同盟上,我……”
“但这是那孩子的心愿,一期殿。”
天下五剑中最美的太刀,蓦然驾住了一期一振的刀锋,三日月宗近的声音回响着:“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与一期殿交手呢,真是世事无常,哈哈哈。”
“三日月殿,”一期一振平静的道,“指引药研来本丸的,是您吗。”
“嗯,是的呢。”
一期一振蓦然转身,两柄太刀猛然相撞:“为什么要做多余的事情呢,三日月殿!”
“明明……”青年金色的眼瞳中浮现出淡淡的黑气,“姬君都打算拒绝了。”
“然后本丸便被雨所笼罩,一期殿,还要让那孩子为难下去吗?”
三日月宗近的笑容消失了,一旦不笑,他便散发出高悬孤月般清冷的气息。
“我不会允许任何人,让她的心,沾染上悲伤或不快。”
在药研藤四郎的面前,向来压抑着暗堕气息的付丧神们,纷纷卸掉了平时在陆乔乔面前百般遮掩的伪态。
“咳,”药研藤四郎捂着脖子,站起身来:“两位大人,请冷静一些。”
他无奈的道:“审神者只是去取个暖炉……已经快要回来了。”
只是一瞬间,一期一振眼底的黑气尽数消散,青年抬起手,一寸寸收刀回鞘,随着刀锋隐没,他浑身的气息,也渐渐收敛,等到刀鞘合上,一期一振,又变回了那个谦逊优雅的青年。
平静的面容下,抹去无数心酸。
轻快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渐渐走进,笑容也随之浮上蓝发青年的唇。
刷——门被拉开,一期一振转过身,声音温柔:“姬君。”
陆乔乔抱着一堆零食走来:“一期阁下?”
在她身后,另有一道人影,小狐丸单手举着暖炉,语调优雅:“三日月殿也在此处呢。”
“啊,一不下心就迷路了呢,哈哈哈。”三日月举起衣袖,遮住了唇,“不过却碰到了药研君。”
“哦呀,主君带了草莓大福吗。甚好甚好,可以作为茶点了呢。”
“啊……抱歉,还没来得及跟你们说呢。”陆乔乔将零食放在桌上,展示着手中的羽木,“看,这是药研君送给我的。”
“嗯,很珍贵的东西呢。”
三日月宗近弯腰,握住陆乔乔的手,牵引着她坐下。
小狐丸放下暖炉,拨亮炉火,微醺的红光映着雪白的墙壁,付丧神盘腿而坐,长发如瀑:“主君,来烤火吧。您的衣服,也有些湿呢。”
“谢谢您,”少女微笑,“啊,对了……药研君,也是粟田口的吧?跟一期阁下,是兄弟呢。”
她仰起头,注视着一期一振的眼眸,笑容里是纯粹的欣喜:“太好了呢,一期阁下,不如将退酱他们也叫过来吧,你们可以好好的聊聊。”
药研藤四郎抬起头,蓝发青年的眼中氤氲着雾气,遮掩了所有的情绪,唯有脉脉温柔,映着少女的模样。
他一眨眼,便如幻影破碎,再一定睛,却又生动鲜明。
幻灭之间,皆为她的身影。
“嗯,”一期一振温和的应声,“我知道了。”
“这个时候,弟弟们都在演练场,请您稍等,我很快便会回来。”青年礼数周全的朝付丧神们一一致意,才退出门外,仍旧不忘温柔的嘱咐:“雨水寒凉,请您注意保暖。”
门合上了,一期一振的笑容,也寸寸消失。
他站在门外,听着门后隐约的交谈声,转身朝庭院中走去。
过了片刻,药研藤四郎分开花枝:“一期哥。”
即便不久之前,他还被眼前的付丧神,用刀锋抵住要害,但此刻,他却依旧笑着,对一期一振道:“您在这里。”
“药研……”一期一振目光复杂。注视着少年的脖颈。
“啊,这个吗?”药研藤四郎摸着脖子上的伤痕,“不要紧,只是皮肉伤而已。”
“况且,一期哥的担心没有错啊,我的确是值得怀疑的,就连我自己,都很震惊呢,居然能够来到本丸,没想到是三日月殿指引了我。”
“老实说,我很开心,”少年放下了手,“对我毫不犹豫的挥出了刀,一期哥还是那么锋利、忠诚,不愧是天下的一振。”
“正是因为如此……我也会豁出性命,去保护审神者的。”
“为什么这样说,药研。”
“因为,那位大人,让您找回了吉光的荣光。”
药研藤四郎是流浪的付丧神。
正是应如此,他才会明白,站在他身旁的这个一期一振,那似有似无的暗堕气息背后,会是怎样的过去。
“还有骨喰和鲶尾……上回看到了他们,我也很吃惊呢。不过,太好了啊,兄弟们,果然是幸福的生活在这个本丸的。”
“……”
一期一振沉默着,良久,他垂下头:“对不起,弟弟。”
药研藤四郎拍了拍他的手臂:“不要对我道歉,我们是兄弟啊,一期哥。”
“我该离开了。”
药研藤四郎挥了挥手:“代我向审神者告别吧。”
……
…………
药研藤四郎再度登门之时,他带来了一个虚面,以及一句话:
——来时之京。
于是,陆乔乔第二次来到了时之京大名鼎鼎的歌舞伎町。
熟悉的夜幕之下,居酒屋的灯笼随风招摇着,她还没从晕眩感中恢复过来,便听见了神羽的声音,美艳的女子掀开了居酒屋的暖莲:“就知道你会定位到这里。”
“神羽大人。”
“你不必对我使用敬称。”神羽道,“你怎么独自过来了,没带近侍?虽然由我带领,但时之京还是有些危险之地的。”
陆乔乔站在夜色之中,她换上了制服,背包上还挂着圆圆的笑脸徽章,若非戴着虚面,怎么看都像是个现世里刚放学的学生。
神羽的话音刚落,少女脚下的影子便波动了起来,仿佛抗议一般,陆乔乔伸出脚,用力踩住了自己的影子:“请您放心,我的安全有保证的。”
“……”
神羽没再说什么,只是道:“办好入职手续,你去挑几套衣装吧。若不满意制式,可以提出要求,另行定制。”
“(⊙o⊙)政府还赠送衣服吗?好厉害。”
云层渐薄,很快,那高悬于天幕之上的宫殿,便近在眼前了。
“这里就是摄政司。”神羽踏上台阶。
陆乔乔还没从‘免费赠衣’的超级福利中回过神来,又被摄政司的宏伟所震惊了,她跟在神羽身后,细细的打量着这代表着时之京权利的建筑群。
时之政府的总部深藏于时空夹缝之中,于是时之京里的摄政司,便几乎成了时之政府的中枢,它的初衷,只是为了处理时之京内部的事务,现在却几乎包揽了所有的职能。
陆乔乔没走一回就碰见了人,还是个熟人。
她刚爬上最后一阶楼梯,便看到一人,拄刀立于门前,仰望着天空,同样戴着虚面,身背太刀,腰间则挂着两把打刀。
他身边站着一名年轻的男子,穿着黑色的羽织,同样戴着虚面,手中握着一柄打刀。似乎刚刚结束一段交谈。
听见响动,拄刀之人转过了身,面具后传出了沙哑的声音:“神羽。”
陆乔乔顿时头皮发麻。
她到摄政司撞上的第一个人,居然是雨村。
神羽停下脚步。瞥了雨村一眼,一句话也没说,居然又向前走去。
“等等。”
雨村的目光仿若有实质,冷飕飕的巡着她:“神羽,这个人是谁。哪个部门新添的同事吗。”
“雨村,”神羽终于开口,她语气嘲讽,“你不会说人话吗。”
“再摆出一副审讯人的白痴模样,我就将你从羽台上踹下去。”
“你!”
神羽挥挥手,一副赶苍蝇的架势:“没事别烦我,我不想跟白痴说话。”
女子将手一背,视雨村为无物,继续向前走去,陆乔乔连忙跟上,偷偷回看,她记忆中凶残的鬼面男子,站在原地,一副生闷气的样子。
站在他身旁的年轻男子,倒是似乎抬起了头,远远的看了少女一眼,幽幽月光之下,虚面后的双瞳,犹如紫色的宝石。
“那是槐的新召唤出的付丧神。”神羽突然道,“具体是哪位付丧神,我们也不清楚。”
陆乔乔收回目光:“槐?”
“嗯,一个同事,据说出身阴阳师家族……到了。”
陆乔乔抬眼看去,只见一个广阔的空间,若这里坐满了人,一定十分热闹,但现在却只有一人,坐在精心布置的座椅上。
那是名看起来十分纤瘦的少女,穿着洁白的巫女服,黑色的长发如同绸缎一般垂落,听到响动,少女抬起头,整齐的刘海后,是一双如同琉璃般的眼眸。
“啊,是六部的大人,”少女极其小声的说着什么,慌慌张张的站起来,“两、两位好……”
便又害羞的低下了头,任由黑发遮掩住她姣好的面容。
神羽略略点头,算是回应,便指着少女身边的位置,对陆乔乔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会。”
随后便穿过广间,离开了陆乔乔的视线。
广间内安静了下来,陆乔乔悄无声息的坐下了,她不说话,旁边的少女,存在感竟然比她更低,甚至呼吸也小心翼翼的,两人一言不发的坐了许久,陆乔乔终于忍不住,她试探性的道:“您好?”
“……”少女的嘴巴动了动,声音细弱蚊呢:“嗯。”
“你的灯真好看。”
陆乔乔刚进来就注意到了,这名少女的手中,捧着一盏花灯,玲珑小巧,似乎是用草编织而成,灯透过缝隙散发出黄澄澄的光。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她,她的嘴角微微弯起,脸也终于抬起了一点。
“谢谢,”少女轻声的道,“……你包上的这个,也很可爱。”
于是陆乔乔将她背包上那颗圆圆的笑脸徽章拿了下来。
“这个吗?给你。”
少女不知所措,她拿着徽章,好似烫手一般,翻来覆去的捏着:“呃……给我吗,可是我……”
“你也是六部的在职人员吗?”陆乔乔笑了笑,顺势展开了话题。
“不是的……我是审神者,”少女的情绪被她带动,终于平静了一些,“刚、刚入职,有很多东西都不太懂。”
她看着陆乔乔的虚面,鼓起勇气,主动问道:“你戴着的,就是、传说中的虚面吗?”
“嗯,我也是刚入职的呢,这次是来办理手续的。你呢?”
“我、我本丸的刀位满了,我来申请增加。”
这句话如果其他画风正常的审神者听见,恐怕都要惊叹——刀位满,意味着这位审神者,至少拥有三十振付丧神,这位少女不过是刚入职的新人而已,短短时间就能拥有如此之多的付丧神,证明她的灵力异常丰沛。
然而,现在与她交谈的,是无知·审神者·陆乔乔,于是她便诚实的赞叹:“好厉害呀。我的本丸还很空呢。”
少女又更放松了一些,她不好意思的笑道:“太好了,你没有嘲笑我呢,与我同期的审神者,都不太相信我说的……”
她犹豫了一会,鼓起勇气:“那、那个,我叫小草,你的称呼是?”
这个问题,立刻将陆乔乔难住了。
审神者不能暴露真名,‘小草’显然是代称,那么,依照规律,她要叫小乔吗?
总觉得有点怪怪的……小陆?
陆乔乔还在思考,大广间的门拉开,神羽去而复返:“过来。”
“神羽大人,”陆乔乔连忙站起来,她不好意思的道:“抱歉,我要先走了呢。下回再聊吧,谢谢你陪我说了这么久。”
“你、你要走了吗。”少女也站起身来,“那个、等……等等!”
她追上前去,捧在手中的花灯一摇,一朵灯花便摇摇晃晃的立于她的指尖。
少女手指一弹,灯花便飘荡着,变成了一颗小小的灯笼,只有萤火虫那般大小,嵌在陆乔乔的背包上,正好是原先徽章的位置:“这个给你……你想找我玩的话,只要注入一些灵力,点亮它,灯花就会带你来找我。”
她朝陆乔乔微微一笑,羞涩而又可爱:“也谢谢你……和你聊天,很开心。”
陆乔乔心头砰砰直跳,她点点头,便怀着轻快而喜悦的心情,跟随着神羽,踏入了一条长长的通道。
交到朋友了呢,真好!︿( ̄︶ ̄)︿
“神羽大人,”陆乔乔声音轻快,“现在要去哪?”
“接着。”
陆乔乔接过女子递过来的事物,那是一面犹如令牌的薄金属片,上面的字体竟然是中文:
琼。
“政府建立的这一批本丸,十分独特,每一个都有自己的名字。你的手续,我已经办好了,从现在起,你就是本丸——琼城的主人。”
“琼城?”陆乔乔把玩着令牌,“很好听的名字呢。”
“接下来,就看你能带走多少付丧神了。”
“……(⊙v⊙)?”
神羽没有给陆乔乔幻想的空间,她停下脚步,一扇描绘金漆的障子门,出现在陆乔乔的面前。
“这扇门后,是暂时收容付丧神的地方。”
她拍拍陆乔乔的肩膀:“你可以把它当成一个见面会,尽量说服付丧神跟你去琼城。”
接着她拉开门:“好了,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完这章了!!!
这章简直梦幻,莫名其妙的就开始给各个角色加戏,先是鹤丸,他在细纲里根本没提到。
接着药研之后……一期出现了!一期开始开大!
我辛苦按抐住了写小狐丸三日月吃吃喝喝梳毛的剧情。
.
药研:“说起来,审神者对毛发似乎特别的喜爱呢,小狐丸殿请审神者帮忙梳理毛发,她很开心的答应了,我也才得以离开。”
.
么么哒,一共八千多字,很肥了吧。晚安哦。
再么一下昨天等更的天使们,本来想尽量赶在10号更的,没想到写超纲了,写到了11号……
爱抚你们。我会尽量提升下速度。女神那边也会努力赶的(*  ̄3)(e ̄ *)一个。
第72章 思考
(二章合一)
障子门后是一片漆黑,这并非是因为灯光被熄灭,而是术式隔断了空间。
踏入门扉, 便走入了另一个独立的空间。
“见面会啊……”
陆乔乔深吸一口气, 摸了摸面具,终于下定了决心。
“谢谢您, ”她对神羽道谢, “那么, 我、我就进去了!”
她的语气太过决然, 仿佛抱着上刑场的觉悟, 没等神羽回话,少女握紧拳头, 面具之后,她闭上双眼,猛然冲进了门内。
术式构建的界限如同水波一般摇曳, 脚下的触感,也由坚硬的花岗岩,变成柔软的草席。
陆乔乔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的景象, 便一脚踩空。
“哎哟!”面朝下摔成饼饼。
战五渣·陆乔乔,顾不得被面具磕碰的疼痛,发挥了她全部的敏捷,迅速从地上爬起来。
“那个,”她猛然弯下腰,呈笔直九十度鞠躬,“大家好!我是新上任的审神者……请问,你们愿意,和我去琼城吗?”
寂静。
五分钟之后,陆乔乔体力撑不住了,她直起身,虚面随之滑落在地,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少女睁大眼睛,发出了疑惑的:“……诶?”
在她面前,陈列着数不清的刀剑。
她正身处于一个和式风格的大广间内,除了她之外,这广室之内,便是难以计数的刀剑。
短刀、胁差、打刀、太刀……乃至于寒光烁烁的□□,一应俱全,被各自安放在刀架之上。
‘你可以把它当成一个见面会’
因为神羽的话,陆乔乔以为她会面对一群付丧神,谁知道却进入了刀剑的陈列室。
也就是说,她刚才一番作为,基本是在……犯蠢。
少女默默的捡起了面具,重新戴好,冰冷的玉石与她的肌肤相贴,总算是让她的脸没那么烫了。
那么现在要怎么办呢?
陆乔乔有些茫然。
她迈开脚步,来到了第一个刀架处。
“极·五虎退……”
摆在刀架上的短刀十分眼熟,数量也不少,一共有五振,外观上,比她所熟悉的五虎退,要更加的……华丽一些?
陆乔乔忍了又忍,才按抐住自己伸向刀拵的手。轻手轻脚的退开了。
下一个刀架摆放的依然是短刀,名称前依然缀有“极”。
短刀之后,便是胁差。
“笑面青江……练度满?”
与极短刀不同,胁差与打刀,都特意标明了“练度满”,虽然陆乔乔并不明白这个词的意思,但她对比了一下,发现即便如此,胁差与打刀的数量,远远少于极短刀。
她的心里,便隐约明白了时之政府选择付丧神的标准了。
她转身去了安放太刀的刀架,果然,太刀的数量,又多了起来,虽然还是比不上极短刀,那些她认识或者未曾见过的刀剑,被排列着,安静得如同真正的死物。
陆乔乔在一处刀架前停了下来。
“三日月宗近……”
虽然如此,刀架上却空空如也,一振太刀也没有。
也是唯一空着的刀架。
“三日月先生……”陆乔乔低下了头,面对着空空如也的刀架,愁苦的自言自语,“我应该怎么做呢。”
这段时日,陆乔乔也算是从各个渠道,稍微解了时之政府这庞然大物,也很快察觉了,时之政府对于审神者与付丧神,截然不同的态度。
修建庞大的时之京,提供万全的协助,倾力照料着;这是对审神者。
对付丧神就犹如工具了……
从这一屋子“练度满”的刀剑来看,琼城显然也不是单纯让刀剑修养的地方。
陆乔乔悄悄掀开面具,揉了揉眉心,又快速的重新戴好了。
——什么时候,她才能像三日月先生那样,睿智又果敢呢?
在巨大而陌生的术界里,陆乔乔不由自主的为自己的战五渣感到惭愧,并由衷的向往着曾经斩断百鬼之夜的太刀。
所幸陆乔乔感情一向内敛,本丸的刀并没有谁看出她对三日月宗近的崇拜之情。现在也没谁听到她自言自语着:
“三日月先生肯定不会像我这样犹豫不决。”
“已经答应了要入职琼城嘛,不能反悔。”
“但是现在要怎么做呢,神羽大人让我‘带走’他们……抱着走吗?”
“……只能如此了,啊,好重……”
完全没有基本常识的无知审神者·陆乔乔,根本不知道,这一屋子的刀剑,她只要注入灵力,便能让他们显现人形。
这是召唤付丧神最为常见的做法,而陆乔乔选择郑重的捧起一振她尚且能拿得动的打刀,抱在怀里,准备如法炮制,拿个十几二十振‘带走’……
在她对第二振出手之前,咚咚的脚步声,却由远及近。
那声音急切而凌乱,似是一大群人在狂奔,目标明确,朝着这广间而来。
紧接着,南面绘有孔雀飞鸟图的障子轰然倒下。
直到此刻,陆乔乔才发现,原来这广间是有门的——那被踢倒的孔雀飞鸟障子,就是门。
一只脚踩在门上,令陆乔乔耳熟的声音激动的说:“厚,坚持住,到了!”
然后一、二、三……身着军装的少年们涌入了室内,标志性的军服与短裤,面貌熟悉,但却又有所不同。
他们神情或急切,或担忧,眉目间都有着淡淡的疲惫,齐心协力的扶着一名短发少年。七嘴八舌的吵嚷着。
“到了到了,就是这里。”
“太好了,厚,你有救了。”
“呜……”
“不要紧,接下来就交给我,也许可以……”
啪!另外半边障子门不堪重负,也轰然倒塌,将大广间内的情景彻底暴露。
少年们的吵嚷声戛然而止。
“咳……”寂静之中,被众人簇拥着的短发少年,发出了轻微的喘息声。
他似乎是有些疑惑,抬起了头。虚弱的问:“怎、怎么了吗……兄弟?”
他向前看去,随后蓦然睁大眼睛。
数不清的刀剑之间,一道人影静静的站立着。
是一名少女,穿着制服,是现世的款式……洁白的双臂与修长的腿都暴露在外,挎着的小包上,还有一闪一闪的萤光。
她的脸上,戴着用以掩盖灵力的——
“虚面!”
于是陆乔乔一句友好的‘你们好’还未出口,便感觉一股凉风扑面,颈间一凉。锋利的刀刃贴住了她的脖颈。
(⊙v⊙)……
“哇哦,”有些娇俏的声音惊奇的道:“这位六部的大人,倒是弱得出乎意料呢。”
【73】哦厚,不得了
在陆乔乔短暂的审神者生涯之中,她所经历的惊险,比过去十多年加起来还要多。
像这样……被刀架着脖子什么的,简直是小意思啦。
嗯,小意思qwq。
贴着她肌肤的刀锋,仿佛戏弄她一般,缓慢而危险的滑动着,只要握着它的那只手,稍微倾斜一点,便能瞬间切开少女那细弱的脖颈。
在她前方,数十名付丧神,摆出了戒备的姿态。
他们之中,有让陆乔乔十分眼熟的存在,但外貌上,却都有着不小的变化。
莫名的,陆乔乔想起了刀架上那些前缀着‘极’的短刀……
“诶,不愿意说话吗,六部的大人?”那娇俏的声音,又仿佛撒娇一样,在她耳边吐息:“果然,还是要先给点苦头吗……讨厌,人家可不喜欢被血弄得黏糊糊的。”
“尤其是——”那声音骤然冷了下来,“六部之人的血。”
这个瞬间,陆乔乔用她千锤百炼的直觉,察觉到了危险!
她一脚踩住蠢蠢欲动的影子,身体像面条一样,极其滑溜的扭过身躯。千钧一发之际,躲过了刺向她肩膀的刀锋。
“啊呀。”钳制着她的付丧神发出了小小的惊呼,手臂不由自主的松开了。
抓住这个机会,陆乔乔立刻下蹲、翻滚,敏捷的滚到了一旁。接着手脚并用的爬起来。
撒开脚丫——跑~
少年们似乎被这流畅的逃跑姿势震惊了,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糟糕,要逃走了!”
陆乔乔只觉耳边一阵凉风,锋利的短刀擦着她的脸颊飞过,差点打掉虚面。
她匆忙扶住面具,但她的背包就没那么好运气了,只听‘撕拉’——
布帛碎裂的声音中,背包与半截袖子,一并摔落。
五颜六色的糖果,像下雨一样,哗啦地洒落。
各色小玩意争先恐后的跳出来,手册、钱包、钥匙扣……
……太心痛了qaq
“乱,别再追了!”
一道声音,喊住了正欲追上去的付丧神。
陆乔乔匆忙的回望了一眼。
那曾经凶狠威胁过她的付丧神,摆出了防备的姿势,隔着虚面,与她对视着。
那模样是如此的潦倒——沾染着血迹的衣装,长短不一、明显被利器削断过的头发,脸颊上还有一道明显的伤口。湛蓝的眼瞳紧紧的注视着她,犹如困兽。
居然是这幅模样吗……
少女的脚步略微踉跄,但很快的,她便消失在层层刀架之中,不知躲到了哪里。
等到那凌乱的脚步声消失,付丧神踩着满地的糖果,走到被抛掷出去的短刀旁,将短刀捡了起来。
“乱,”一只手拍了拍付丧神的肩膀,“你没事吧。”
“嗯,我很好呢,”付丧神把玩着短刀,露出一个笑容,脸颊上那可怕的伤口,也随之牵动,“就是可惜,让她给逃走了……好痛!”
药研藤四郎收回了手,看着捂住伤口的兄弟,无声的叹息:“疼的话,就不要摆出那么凶的表情了。”
这就是让陆乔乔屡屡觉得耳熟的声音,这群涌入大广间的付丧神之中,也有一位——药研藤四郎。
只不过,他的模样,也是狼狈不堪的。
军装几乎成了碎布,甲胄只剩下右肩那一小部分。
虽然如此,少年却并没有流露出多少颓唐的神情,依然是可靠的模样。
“又来,我就是生气嘛……我可是——乱藤四郎,就是要乱来的哦。”狼狈的少年小心翼翼的擦拭着短刀,他上身的衣物几乎全都碎裂,稍微一动,就露出了光洁的胸膛。
也正是因为如此,虽然他穿着裙装,却不至于被错认性别。
“真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六部的人呢,明明之前都没有发生过,不过也太弱了……稍微吓吓就逃走了,啊呀。”
他的脚下,踩住了什么东西。
那是一颗亮晶晶的糖。
——是那名少女所留下的东西呢。
糖果与各类小玩意,满满的铺洒开来,一个细细的声音,弱弱的说:“……这个,是金平糖吗?”
说话的少年,即便在这群狼狈的付丧神中间,也瘦弱得可怜。
他缩在最不起眼的角落,白色的头发遮住了半边眼眸。
“好多呢,”他望着满地的糖果惊叹,“也、也会有……喜欢吃糖的、大人吗?”
这样一想,那冰冷面具下的人,仿佛就生动了起来。
金平糖的话,老虎也很喜欢呢。
砰!
**撞击着地面的沉闷声响,将他飘远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被付丧神簇拥在中央的短发少年,毫无预兆的倒了下去。
“厚!”
少年们惊呼着,纷纷冲过去,呼喊着兄弟的名字。
短发少年的身躯蜷缩着,他的衣衫也有多出破损,裸-露在外的肌肤,布满了犹如裂痕的蓝色痕迹。
“怎么办啊药研。”乱藤四郎慌乱的道,“厚、厚……要碎掉了吗?”
“为什么,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到了这里。”
药研藤四郎跪坐在短发少年面前,紧紧的握住了拳头,看着蓝色的痕迹不断蔓延,艰难的道:“别慌,如果,能够手入的话……”
他自己停下了话。
药研藤四郎垂下了头:“对不起,兄弟。”
“……别对我道歉啊,兄弟。”躺在地上的付丧神,发出了沙哑的笑声,“嘛,没办法呢,我就先走一步……大家,别来得太快啊。”
那脚步声,便是在这时响起的。
一步一步,轻缓,小心翼翼。
乱藤四郎倏然转身:“谁!”
脚步声停下了。
戴着虚面的少女,静静的站在刀架之中。
她的袖子被截了半边,鞋也在奔跑中掉了,光脚站立在满地的糖果中,看着有些滑稽。
乱藤四郎惊讶的睁大了眼睛。根本没想到,少女会去而复返。
“抱歉,打扰了。”面具后传来了细细的声音,清澈而柔软,听起来十分镇定,然而少女裸-露在外的脚趾,却因为害怕,紧紧的蜷缩在一起,彻底暴露了她的情绪。
“……手入的话,我会,要帮忙吗?”
铿,乱藤四郎拔出了短刀。
“诶呀,”少年微笑起来,“六部的大人,特意返回,为了帮助我们吗?好感动呢。”
“没有……”少女弱弱的道,“我的灯笼掉了,那个是朋友送我的,很重要,我想捡回去……然后,听见了你们的对话。”
乱藤四郎脸上嘲讽的笑容还没彻底展开,就在这诚实的回答之下僵住了。
“事到如今,我们还会信任你吗?”
少年第一次流露出了愤怒的神情——对着那张代表六部的‘虚面’。
“将我们关押在这个地方,只有这里,才有一点灵力,”他握紧了手,“就算如此,也依然不够,慢慢的变回本体……”
原来如此。
难怪付丧神们,会带着受伤的兄弟,来到这满是刀剑的广间。
“乱。”一只手轻轻的扯着乱藤四郎的衣角。
五虎退的声音怯生生的:“如果能救厚的话……拜、拜托这位大人,也、也……”
——是喜欢金平糖的大人呢。
“没用的,退。”药研藤四郎打断了他的话。
他站起身来,挡在一群少年身前:“厚的损伤太大了,裂痕已经遍布了躯体……”
五虎退立刻盈满了泪光:“没、没办法了吗?”
“最好的情况,也只是变回本体了,原本以为,能够在这里……”药研藤四郎的声音低低的,“灵力……太少了。”
“只是缺少灵力吗?”
少女那清澈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她好似松了口气,连语气也稍微雀跃了一点:“太好了,灵力的话,我可以帮上忙了。”
清澈、纯粹,犹如海潮般庞大的灵力,温柔的从少女的身躯中漫出,几乎是在瞬间,将这广室充盈。
少女脸上的虚面发出了清脆的碎裂声,这本就是用于遮掩灵力的术式,现在居然在灵力的冲击之下,裂开了缝隙。
“……抱歉,我不太会控制,”她伸出手,扶住摇摇欲坠的面具,说出了让付丧神更为震惊的话语:“这个面具,也有点脆,只能这样缓缓的放出灵力……”
乱藤四郎的不由自主的眯起了眼睛,露出了异常舒适的表情。犹如枯潭中的鱼,骤然沐浴了甘霖。
不仅是他,这广间内所有的付丧神,都仿佛焕然一新。
——也包括刀架上的那些。
他们这些付丧神,被集中收容在此处,为了便于控制,几乎隔绝了灵力,只有这摆满了刀剑本体的广间,有着些许灵力。
但也只是“些许”而已,让付丧神保持着本体的状态,不至于碎刀罢了。
而召唤付丧神所需要的条件,除了要具有付丧神的本体刀,便是——灵力。
……(⊙ ⊙)。
陆乔乔目瞪口呆,召唤付丧神时所特有的光芒,次第闪烁,她快要被光芒闪瞎了眼睛,极短刀、胁差、打刀……
一只手突然抓住了她的胳膊。
“真是的,你是笨蛋吗!”乱藤四郎紧张的抱怨声在她耳边响起,陆乔乔感觉身体一轻,少年宛如抗麻袋一样,将她抗在了肩膀上,“看在厚的份上,这次就帮帮你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妈呀这章又卡得我欲生欲死,明明剧情都想好了,但表达总是出问题,写出来感觉也怪怪的……
本来还打算去女神那边撒点土……结果一写写到了三点_(:3」∠)_。
明天、后天两天大概不会更刀剑了,先去给女神撒土,撒完我会回来的,比心。
有小天使猜到了我的套路,2333没错的,恭喜亲爱的get了渣渣作者我的脑回路。
久等了,捏到一章,算是渣渣作者表达一下让你们等了许久的小小歉意。
第73章 唤醒
(上一章有修改,本章节有与修前版本重叠部分,作话赠送了正文做补偿。么么哒。)
时之京的夜晚十分漫长, 时间在这里似乎丧失了作用。神羽踱着脚步, 缓慢的走过被术式封闭的长廊。
她回到了不久之前,陆乔乔呆过的大厅——作用相当于给审神者们准备的等候室, 摄政司内部的空间被术式拓展了数倍, 审神者们提交申请之后, 便会由式神领路, 踏上通往不同部门的长廊。
在这个地方, 神羽意外的看到了一个熟人。
她停下脚步:“……槐?”
廊柱旁的青年闻言转身,温柔的声音从虚面下传出:“啊, 是神羽吗,好久不见了。”
“槐,你怎么会在这里。”
青年微微弯下腰:“啊, 一个孩子请教我如何制作丁子油。”
槐轻笑道:“是个很有天赋的孩子呢。虽然是新入职的,但已经第二次申请扩展刀位了。”
“刚才在这里的审神者吗?”
神羽很快便回忆了起来——提着草灯笼的少女,似乎与陆乔乔交谈过……
“确实是灵力出众。”
她随口敷衍了一句, 便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话题:“说起来,很久没见过你这样穿了。都快忘记你曾是个阴阳师了。”
青年穿着白色的狩衣,衣角处有五芒星的纹样。
“啊……”他慌张的扯着衣袖,“没注意就……”
“你总在这种奇怪的地方失态。一件衣服而已。”神羽道。
“不过,到现在我也不明白,身为阴阳师的你,最后没有选择术部,而是留在了狱部的药房。”
青年轻叹:“是啊,明明您才是更加擅长药理的,结果却在千枫大人离开之后,选择成为术部的寮司呢。”
“……”
“您也在意着吗?跟雨村大人一样的……”
“那家伙又给你添麻烦了吗?”神羽问道。
青年轻声的笑了起来:“啊,并不算是麻烦。”
“对了,神羽大人,刚才您开启了术匣?”
“嗯,”神羽敷衍道,“别担心,没什么大事,只是让一个部下去看看术匣里的刀剑,那孩子很分寸的,过会应该就会出来……”
她还没说完,地面突然剧烈的震动了起来。
宛如地震一般,整个白鹭厅都在这冲击中震颤着,砰!墙角的盆栽摔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神羽猝不及防,差点摔倒,她迅速转身,震惊的看着狱部——术匣的方向。
那即是存放刀剑的所在,而现在,浩瀚如海潮般的灵力,从术匣之中,骤然冲出,满溢了整个摄政司。
……
…………
“你是笨蛋吗!”
几分钟之前,陆乔乔对药研藤四郎伸出手,说出了“让我帮你手入吧”这样的话。
为了证明可信度,她慌忙的释放出了一直被虚面压制的灵力——清澈的,犹如海潮一般庞大的力量。
药研藤四郎也好,亦或者五虎退,在这瞬间,付丧神们都不约而同的露出了异常舒适的表情。
然后便看到乱藤四郎慌慌张张的扑了过来,一把夺过她手中的打刀龟甲贞宗,并怒吼出了上面的话。
“真是的,”他抱怨着,“你在做什么啊!”
陆乔乔不知所措,只好解释着:“我不使用手入工具,也不需要契约,也能够提供治疗……”
然而乱藤四郎看起来更加的慌张了:“啊啊,谁问你这个啦,快快,收起灵力啊。”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最先开始震动的是被乱藤四郎捉在手里的龟甲贞宗。只见打刀刀身一片白光,炫目刺眼。
接着从距离陆乔乔最近的刀架开始,陈列在上的刀剑们,次第发出光芒,打刀、胁差、太刀、极短……简直如星辰闪耀!
“糟糕了啊。”乱藤四郎发出了哀鸣之声,“已经晚了吗。”
“怎、怎么了吗?”陆乔乔不安的问。
就见少年一把扔掉了龟甲贞宗,猛然扑了过来,捉住了她的手,把她往怀里一扯。
他看起来纤细单薄,面容更是如女孩子一般的娇美,却轻易而居的抓住了陆乔乔腰间的衣料,一举一托,就将她抗到了肩膀上。
嗯,像抗一个麻袋那样。
“你果然是个笨蛋吧,大笨蛋!”少年抱着她便跑,仿佛与他心有灵犀一般,厚藤四郎也转身朝障子门狂奔。
“你真的是六部的人吗?政府要完蛋了啊!”
陆乔乔劈头盖脸的挨了一顿骂,不久之前还对她刀刃相向的付丧神,现在居然在扛着她飞奔,她不由自主的挣扎了起来,于是立刻便感觉大腿被拍了一下。
“不要乱动了啦。”乱藤四郎抱怨。
噫!
陆乔乔整个人都懵了。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她就被转了手——乱藤四郎将她拖下来,往厚藤四郎的怀里,一塞。
历史重演了,不久之前也在对着她刀刃相向的黑甲少年,毫不犹豫的接过,然后把她像米袋子一样夹在了腋下……
“药研,我来背着你,我们快走。”乱腾四郎则冲到了门边,把药研藤四郎打横抱起
——是妥妥帖帖的公主抱。
……_(:3)∠)_
“喂喂,我可没那么娇弱啊,再说……因为那位大人的灵力,确实感觉舒服了不少呢。”
“快住嘴吧,别再提这事了。”
付丧神们吵嚷着,互相拌嘴,但陆乔乔已经无暇去顾及——她的眼睛已经快要被闪瞎了!
是真正意义上的,闪瞎。
大广间里白光闪烁一片,光芒聚集在一起,宛如纯白色的太阳。太刺眼了,以至于她不得不抬起手,掩住了眼睛。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陆乔乔张开嘴,正想询问,却突然感觉厚腾四郎踉跄了一下。
“呵呵……”
低沉的笑声响起,接着一只手,猛然扼住了她的脚踝。
“好险,总算是赶上了。”
“松手,千子村正,先被选择的可是我啊。”另一个声音紧随其后,并且毫不犹豫的抓住了陆乔乔的另一只脚踝。
“完了,”陆乔乔听见乱藤四郎发出一声哀鸣,“来不及了吗。”
“居、居然是这两个……”
“……在这么多刀里偏偏选择了他们吗,这孩子的眼光不行啊!”
充斥于大广间里的白光终于渐渐消散,陆乔乔松开手,还没来及得看清,便感觉眼前又是一黑。
厚藤四郎终于换了个姿势,从‘夹着米袋’变成了搂抱着她的腰。
于是现在陆乔乔上半身贴在少年的怀里,两条腿却被捉着,宛如拔河使用的那根绳子,偏偏她自己的脸被厚藤四郎按住,只能看到少年胸前的黑甲……
‘发生了什么,请放开我’
少女呜呜咽咽的说着,然而并没有谁能听懂。
“真是的,厚,我来帮你!”
“我、我也……”
“跑出匣中就好,通道里面黑漆漆的,可是我们极化短刀的主场。”
“呵呵,要带走这位大人吗,这可不行呢。”
陆乔乔心头浮起不祥预感。随后便感觉一股剧痛!
腰……她的腰qaq!
简直要被折成九十度了吧。这下真的变成了拔河的绳子了!
“请……”
忍耐力之强如陆乔乔,也终于受不了:“请放开我!”
伴随着这句话的,是再度爆发出的强大灵力。
好似熊熊燃烧的火,终于加够了最后一把柴薪。
短刀们被这灵力冲击着,不约而同的松开了手,捉着她脚踝的力道也被震开,她自己也被这股力量所挟裹着,在空中翻转了身躯。
陆乔乔终于看清楚大广间里的情景了。
这个和室之中,至少也有数百振刀,它们的刀种不同,形态也各异,而现在,却逐一的,由虚至实,幻化人形。
仿佛出云之国的神明们,纷纷由云端降落,在光芒之中,翩然而至。
——将灵力注入刀剑本体,以心之力唤醒付丧神,这便是审神者一职,被赋予的另一个意义。
砰,陆乔乔终于摔落在地。距离她最近的那个刀架,付丧神也缓慢的落在了地上。
他背对着陆乔乔,身姿纤羸,穿着黑红相间的狩衣,高高束起的发尾,宛如飞燕展翅。
“啊呀,吾看了一场好戏呢,”轻缓的声音道,付丧神抬起手,缓慢抚摸着自己的形体,“虽是闹剧般的结果,但为父并无不悦。”
陆乔乔:(⊙v⊙)……
为父???
他的声音回响着,无数的目光,从这大广间的四面八方,朝陆乔乔聚集而来,探究的、审视的,茫然的,甚至是玩味的……
轻轻的嗤笑、重重的冷哼,细微的衣料摩擦声与脚步声同时响起。
那立于她身前的付丧神,也缓慢的转过身——
“嘿呀,走——着!”
关键时刻,乱藤四郎蓦然冲上来,拽住了陆乔乔的胳膊,将她一拖。
厚藤四郎紧随其后,猛然关上了障子门。
作者有话要说: .
浓郁的黑暗转瞬间吞没了视线,少年们小小的欢呼声纷纷响起。
“太好了……”这是五虎退的声音,“终、终于逃出来了呢。”
“哈哈哈,该说什么呢,居然最后会是这样的局面,不得不说,是位豪气的大人啊。”
“诶,药研,你居然还笑!”
.
陆乔乔感觉到手腕被拉住,一左一右的牵着她,在黑暗之中奔跑着。
.
她茫然的听着付丧神们的议论,回头望去,障子门上透着光,映着挤挤挨挨的人影,众多的手掌按在门上——是那个广间里的付丧神们。
.
随后一柄太刀,蓦然刺穿了障子门那薄薄的绸缎。
.
“……”
.
不知为何,陆乔乔浑身都战栗了起来。
.
拉着她的少年一个转身,陆乔乔不由自主的跟着拐了个弯,彻底扎入了黑暗。
.
“……那个,”她的的疑问也终于幽幽的说出,“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
话音刚落,拉着她的付丧神骤然停下。陆乔乔猝不及防,撞入了一个不甚宽阔,但却柔软的怀抱。
“啊呀,被你撞痛了呢。”乱藤四郎抱怨着,话虽如此,他却张开了手臂,揽住了陆乔乔,让她不至于因为冲击力而跌到。
.
“累死了、累死了,不跑了啦,在这里已经足够了。”
.
黑暗之中,陆乔乔什么都看不见,只听少年们喘息着,五虎退结结巴巴的道:“太、太好了呢……大人,还好,能逃走……”
.
“好危险呢,刚才……您居然,将大家都唤醒了。”
.
将大家都唤醒?
陆乔乔这才、终于、总算,get到了重点。
.
她惊讶的瞪圆了眼睛:“诶?”
.
她这幅模样,被夜战能力出色的极短们看得分明。
.
“……你居然不知道吗?你真的是审神者吗!”
.
“然、然后……”陆乔乔的后半句话幽幽的吐出,“还会被大家所针对,就像刚才诸位那样,对我充满敌意……”
.
“那是当然的,”乱藤四郎打断了她的话,“你可是六部的人。别以为救了药研就能装傻了。”
.
“对不起。”陆乔乔麻溜的道歉。
.
真是糟糕啊……看起来这些付丧神真的,都很,讨厌,六部;不过也难怪,神羽早就说过,能够安排走的付丧神,都已经有了去处。
.
会聚集在术匣里的,全是需要“修养”的存在。
.
然而陆乔乔心中却存下了一点疑惑。
.
依照她先前在极·短刀的刀架旁所见的,极化刀是目前时之政府麾下,战斗力最为强大的刀剑付丧神。
.
那么,她所遇到的这些极短们狼狈的处境,便不符合时之政府一贯的做法了。
.
陆乔乔伸出手,摸了摸额头——那是神羽施展术式之时,戳过的位置。
.
她放下手,将纷乱的思绪收起,对付丧神道:“……刚才多谢诸位。”
“作为报答……能让我,为诸位手入吗?”
.
淡淡的绯色浮上了少女的脸颊,她结结巴巴的道:“这次、我会控制好灵力的。”
.
“……”
一片沉默。
.
良久,一只冰冷的手,轻轻的触碰了她的指尖,即便是经过了极化修行,五虎退的声音,依然是羞涩的。
“那、那就……麻烦您了。大人。”
.
与他的话音一起落下的,是被郑重放入了她掌心的短刀。
.
“退,你把本体……”
.
少年们小声的惊叫着。几乎要淹没五虎退那越发微弱的声音:“我、我……相信……”
.
相信着她。
.
陆乔乔的心底,泛起了温暖的涟漪。
.
不管是哪一个五虎退,不管遭遇了怎样的痛苦,他的心底,却总是保持着柔软的善良。给予他人宝贵的信任。
.
“谢谢您,退君。”她轻声道,慢慢的盘腿而坐,将短刀放在了膝盖上,然后抬起手。摊开掌心
.
“这是金平糖。不过……只剩下这么一点点了。”
.
过了片刻,稍稍有些颤抖的指尖,摸索着,拿起了糖果。
.
“呜……”少年微弱的啜泣声轻轻回荡着,糖纸簌簌,“好、好甜。”
.
陆乔乔不知不觉的微笑了起来,她将手放下,突然身边靠近了一个气息。
.
“平野藤四郎……”少年的声音响起,一柄短刀,被放在了陆乔乔的掌心,“……也拜托您,替我手入吧。”
.
他接着说道,语气似乎是在微笑:“请安心,手入时护卫的工作,就交给我吧。”
.
“前、前田藤四郎……是藤四郎家族的末席,也拜托您了!”
.
“秋田藤四郎……呜,麻烦您了。”
.
陆乔乔简直受宠若惊。她连忙挺直腰杆,想要说点什么可靠的话,一不留神,却这道:“啊……金平糖的话,已经没有了哦。”
.
“……”
.
“噗嗤。”
.
陆乔乔闭上嘴,默默的低下了头。
.
“真是的,是个不折不扣的笨蛋吗?”乱藤四郎轻哼,“好吧,也就勉为其难的拜托你了……要好好的修理我哦?
.
“诶……奇怪,你身边的,那是什么?”
走近少女时,乱藤四郎却发出了疑惑的声音,在这种全然漆黑的环境里,他居然迟疑的说:“你的影子……在动?”
.
.
【作者的废话时间】
(づ ̄ 3 ̄)づ赠送了大概一千七百多字。么么哒,这章出场的新刀刀,大家都认出来他们是谁了吗?
说一句,龟甲贞宗、千子村正,这两为什么会出现在术匣的原因,很奇葩,不涉及任何黑暗本丸元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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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黑暗(一)
“你的影子,在动?”
陆乔乔心头的小喜悦迅速冻结。
“在说什么呢,退, 这里根本没有光啊。”
“可是, ”乱藤四郎的语气迟疑,陆乔乔听见轻微的脚步声——是少年在朝她走来:“确实看到了呢, 比黑暗更加深一些的东西。”
脚步声停下了:“又不见了。”
付丧神的声音充满了疑惑:“是我看错了吗。”
“肯定的啦。”
“乱你又在想些奇怪的东西了。”
“什么嘛, 别以为可以趁机吐槽我。”乱藤四郎立即反驳。
付丧神小小的轻哼一声, 结束了与兄弟们的拌嘴, 脚步声渐近——朝陆乔乔走去。
夜视能力极好的极短刀, 即便是在这样的黑暗之中,也仍旧能够看见。本该盘坐于墙边的少女, 莫名的蜷起了身躯,腰弯下去,手紧紧的按着地面。
付丧神瞬间抛弃了他别扭的傲娇, 蓦然冲了过去:“喂,你怎么了。”
一直专心与乱藤四郎斗嘴的其他‘藤四郎’们,也都吓了一跳。
平野藤四郎距陆乔乔最近, 立刻关切的问道:“您不舒服吗?”
一边说着,他伸出手,试图扶住少女的肩膀。
没想到这样轻柔的举动,却让她——犹如被烙铁烫了一样,蓦然一颤,迅速直起了腰。
“我没事。”陆乔乔道。
平野藤四郎的手不由自主的便滑了下来,神情也有一些吃惊。
也有一点点几不可见的失落。
虽然如此,付丧神的语气还是很温柔的:“我吓到了您吗?非常抱歉。”
“对不起,”陆乔乔连忙道,“是我反应太大了。”
陆乔乔的腿上摆着被托付给她的手入的短刀,一共四振:平野藤四郎、前田藤四郎、秋田藤四郎以及五虎退。
而现在,他们全都被少女不寻常的异状吸引,投来了关切的目光。
继平野藤四郎之后,极·五虎退,那微弱的、关切的声音道:“那个……真的没问题吗?您看起来、很不好……流冷汗了呢。”
五虎退开口了,秋田藤四郎,也鼓起勇气,犹豫的道:“是、是真的呢……”
“在流汗……表情也很紧张?”
陆乔乔当然很紧张了。
她的影子——本丸的正体,与她灵魂相连的那个深渊之底,异常的兴奋着。
也许因为吞噬了太多的刀剑残魂,它本身更加接近妖物之类的东西。虽然没有明确的意识,但却有着本能。
这里,有着让本丸爆发出贪婪本性的‘饵食’。
陆乔乔心中惊慌——能吸引深渊的,自然是充满怨恨的刀剑残魂。
能让深渊兴奋到如此程度,甚至隐约要脱离她的束缚,这黑暗之中,究竟隐藏着什么?
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深渊在这个地方活跃起来,否则这些极短们,一定会被吞噬掉。
虽然她能将他们捞出来,但……
他们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若是再被恶业之火焚烧,一定会非常痛苦的吧。
陆乔乔用力掐着掌心,直到指尖深深的陷进去,戳破了掌心,她将沾染着鲜血的手指,贴在地面上。‘本丸’便如嗅到血腥的鲨鱼,贪婪的卷住了那潺潺流出的鲜血。
“咦……”一直沉默的极·药研藤四郎突然道,“有血的气味。”
“真的呢……不是兄弟们的。”
“抱歉,”陆乔乔终于开口,虽然看不见,她还是努力的将脸转向声源——付丧神的方向:“是我掐破了手掌。”
“这里太黑了……稍微有点害怕。”
她刚说完,一点微弱的光芒,便突兀的出现在这永夜一般的黑暗之中。
——厚藤四郎举起了手,付丧神的指尖上,悬停着犹如焰火般的东西,呈淡蓝色。
“原来是怕黑吗,”少年的表情依然是冷峻的,他稍稍弯起了嘴角,好似嗤笑:“真是个胆小的大将啊。”
借着这微弱的光,陆乔乔终于又看见了围绕在她身边的付丧神——这些或狼狈,或满身伤痕的少年们,目光关切的注视着她。
“真是的,黑暗也会让你害怕吗?”
乱藤四郎已经不知不觉的走到了她的身侧,也如平野藤四郎那样,盘腿而坐。
“既然害怕,就早点说起出来啊……不、不然的话,手入要是,失败可怎么办。”
他摘下了军帽,淡金色的长发落在他的脸颊边,也是因为光芒柔和了他的神情,即便开口抱怨着,他湛蓝的眼中,却并没有任何嫌弃的意味。
“您的手?”说话的是前田藤四郎,他有着与平野藤四郎相似的面容,犹如双子。
陆乔乔松开一直按在地面上的手掌,她掌心的伤口已经呈现了淡淡的白色,一丝血也没有了。
不过她却露出了松了口气的表情,少女微笑起来:“没事的,小伤口而已,也已经不流血啦。”
“伤口这样放置可不行啊。”极·药研藤四郎轻轻的叹息了一声。
微光之中,衣衫褴褛的付丧神,缓慢的走到了陆乔乔的身边。
即便经过短暂治疗,他的身躯上,仍旧可见道道伤口。
“不管的话,会发炎的哦,”少年微笑,伸手在内衬中摸索着,打算撕一条下来,给陆乔乔绑手,“暂时没有别的布条了,希望你不要……”嫌弃。
他还没说完,便听见了布帛碎裂那干脆的响声。
“给你。”乱藤四郎维持着嫌弃的表情,迅速的从他那层层叠叠的小裙子上,撕下一条布……
“居然会吓到掐破自己的手,果然是个没用的家伙嘛……药研,你那是什么表情啊。”
“没看出来嘛,乱,”极·药研藤四郎恍然,“你居然如此的喜欢这位大人啊。”
“你、你说什么啊!谁会喜欢她。”
“可是……乱,居然会,主动撕掉裙子的布。”
“是啊,但位置并不好呢,乱的裙子是红色的吧?要是沾了血也看不出来,无法得知是否是干净的呢。”
“还是里衬的布料最好啦。”
“那、那……我的衣服,也可以……”
眼看这群衣衫褴褛、狼狈不堪的少年,纷纷慷慨的贡献着自己身上仅存的完好布料,陆乔乔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取走了乱藤四郎手中的布条,左缠右绕,眨眼之间把自己的手包成了球形。
作者有话要说: _(:3」∠)_
咸鱼式躺下。
第75章 黑暗(二)
bui~你被系统选中,要过x小时才能正常浏览新章哦^_^一期一振有些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被灼烧的痛苦如此真实,他……又要再一次毁灭于火之中了吗?
“醒醒。”有人在呼唤他。
是退和骨喰?他的弟弟们。
‘一期哥。’他们露出了恐惧的表情:‘你怎么变成了这幅样子!’
‘一期哥,我们,也从原本诞生的本丸里逃了出来。’
‘是审神者,将我转化成了敌短刀。不过骨喰哥逃过去了。’
黑色的火焰缠绕着他,随着弟弟们的话语,一点一点的灼烧着他的灵魂。而他却动弹不得。
只能看着它,将他吞没。
“醒醒。”
别再呼唤他了啊,他早已经无法回头了。
清凉的水珠落在他的脸上,梦魇之中那无处不在的灼热似乎被驱散了一些。一期一振眼睫轻颤,终于感觉到有谁在不断的摇晃着他的肩膀。
他睁开眼眸,一片昏暗之中,一双清凌凌的眼眸正注视着他,她举着手,指尖轻轻弹动,洒下清凉的水珠。
一期一振终于回过神来:“姬君?”
他抬起手,抚上自己的脸颊,触手一片冰凉,细碎的水珠不断滑落。
“你醒了。”
坐在他身前的少女移开了位置,一线天光洒落,随后她举起一片芭蕉叶,挡在他的头上。
淅淅沥沥的水珠打在芭蕉叶上,一期一振这才发现,他正靠着一块巨石,面前是一片荒野,天幕低垂着,连绵的雨织成一片厚重的帷幕,昏暗的光线中,少女坐在他的身侧,轻声的道:
“你一直说着‘火’,怎么都醒不过来,我就给你撒了点水……”
一期一振:“……”
“给你,”她将芭蕉叶递过来:“可以挡雨。”
一期一振看着那明显是刚摘下来的芭蕉叶,过了片刻,才伸手接过。
“多谢……劳烦姬君了。”
等一期一振接过之后,在他的注视之下,陆乔乔站起身来,从巨石的顶上,又抽出了一片芭蕉叶……
她像撑伞那样打起芭蕉叶,还很细心的将叶片上的积水给抖了下去。
“……姬君,这是怎么一回事。”一期一振学着陆乔乔的模样,握住了芭蕉叶,不过即便如此,同样的动作,他做出来就显得分外优雅:“我们怎么会在此处?”
“我记得,我与鹤丸殿战斗,接着地面裂开了,”一期一振道:“在这之后,难道又发生了什么吗?”
“我也不知道呢。”陆乔乔说:“我醒来就在这里了,接着就发现了你。”
“不过这里应该不是本丸吧,”她示意一期一振起身:“你看后面。”
巨石之后是一片荒野,遍地倒伏着士兵的尸体,似乎刚刚才经历一场大战,折断的刀戟胡乱掉落在地上。
大火灼烧着,即便在雨中也没有完全熄灭,风穿过荒野,带来一股物体烧焦的难闻气味,混杂着淡淡的硫磺气息。
这情景一期一振太过熟悉。
“这是……战场?”
倒在地上的尸体,大多穿着藤甲,有些甚至只着布衣,一看就是大名城主从附近征召而来的农民。
但也有些穿着盔甲的将领,死去的战马与主人倒伏在一处,随身的佩刀掉落在地面上,浸没于血水之中。
火焰烧焦了一切,不时有兵器被大火吞没。
“我没发现活人,”陆乔乔说:“他们……看起来像是战国时代的士兵。”
蓝发青年沉默着,半晌,他轻声道:“是的呢。”
雨势渐大,火焰小了下去,陆乔乔说道:“这里不是久留之地,我准备去找回归本丸的路,阁下有什么打算吗?”
“您似乎一点也不惊讶呢,”蓝发青年轻叹一声:“看到这幅情景,连我都吃了一惊呢。”
“我只是比您醒得早一些,”陆乔乔摇摇头:“已经冷静下来了而已。”
不管怎么说,她既然都能出任异常时空“本丸”的审神者了,那么突然掉落到一个疑似战国时代的战场,也不是什么特别奇怪的事情。
“请让我跟您一起行动吧,”一期一振道:“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他有些忧郁:“我很担心弟弟们。”
于是陆乔乔掸掉芭蕉叶上的水:“那么,走吧?”
“请等等。”一期一振道。
“怎么了?”
“您的脚……”
少女光着脚,白生生的脚丫踩在泥土之中。她似乎一愣:“啊,抱歉。我忘记了。”
她走回巨石旁,伸手在巨石的顶端摩挲着,随后拽下来一双草鞋。
跟芭蕉叶一样,这草鞋一看便知是新编成的,手艺很差,勉强做出了鞋的形状而已。
“能请你转过身去吗?”她说。
“不窥视淑女换装是应有之礼,”一期一振立刻转身:“那个……您原本的鞋呢?”
“坏掉了。”
一期一振问道:“姬君居然会编织草鞋吗?”
“并不会呢,全凭想象,勉强弄成鞋的形状而已。”
“不过,”蓝发青年似乎有些担忧:“草鞋粗糙,您……”
“我穿好了,您可以转身了。”少女轻声道,打断了他的话。
一期一振转过身,便见她轻轻的点着脚尖,稍作试探之后,便迈出了脚步。
“其实还挺舒服的。”陆乔乔轻声道。
她撑着芭蕉叶,走入了雨幕之中,对他微微一笑:“走吧。”
“去找回去的路。”
……
…………
一期一振是一把闻名天下的刀。
丰姿高雅,皇室御物。
似乎骨子里就刻入了优雅、谦逊;
即便是在这种时候。
一期一振手握着芭蕉叶,行走在蜿蜒的山林之中,他们已经快要走出战场,但却依然随处可见战争的痕迹。淡淡的血气在空气中缭绕着,挥之不去。
“您还好吗?”他停下脚步,回望着少女。
灰蒙蒙的雨幕之中,她的脸色显得更加白了一些。地面并不平坦,满地都是碎石,经常还有碎裂的铠甲、折断的刀剑。需要小心避开。
陆乔乔穿着那粗糙的草鞋,一路走来,神情却很平静。
“嗯?”她抬起头,仰望着一期一振,似乎对他的询问有些不解:“我很好,谢谢你。”
“辛苦您了,”一期一振温和道:“已经快要离开战场的范围了,只要走到大道上,路面便不会这样坎坷了。”
陆乔乔:“(⊙v⊙)嗯。”
“似乎已经快要入夜了,”一期一振道。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得找个地方过夜才行。”
夜晚的野外,比白天要危险得多。
“一期一振阁下,那边似乎有东西。”陆乔乔道。
一期一振抬起头,便见葱茏的山林之中,露出一角红色,他迟疑片刻,才诧异道:“鸟居?”
这山中竟然会有神社。
“我们过去看看吗?”陆乔乔问:“也许会有人在。”
她等了片刻,才听蓝发青年低声道:“……是呢。”
这声音有些迟滞,不过很快他便又微笑起来,表情无懈可击:“这样一来,您也可以稍作休息。”
“请让我为您引路。”
神社距离并不远,陆乔乔很快便看到了一排红色的鸟居,只不过走进了看才发现,这座神社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迹了。葱茏的树木几乎快要将它淹没。
“这里似乎没有人呢,”陆乔乔推开门,手指上顿时沾染了一层灰:“一期一振阁下,先进来避雨吧。”
她等了一会,却没听到回答,陆乔乔有些诧异的转身,便见那名青年,站在神社门前,看着已经倒塌在地的式神雕像。
“一期一振阁下?”
蓝发青年抬起头,脸上又露出了那温和的微笑,他表示出了恰到好处的歉意:“抱歉,有些失态了。”
他顿了顿,往前走了一步,便又停下,刚好停在了那两尊式神的雕像前。
狰狞的雕塑一半掩埋在泥土之中,只剩下半边怒目,似乎在恶狠狠的盯着蓝发的青年。
一期一振低垂着眼眸,嘴角含笑,视线轻轻掠过式神,随后一脚跨了过去。
一道惊雷掠过天幕,带来沉重的震颤声。
蓝发青年走到陆乔乔身边,从容的收起了芭蕉叶。
天光渐渐的暗淡了下去,大雨并没有分毫减小的趋势,所幸这座神社虽然被废弃了,但年代并不久远,一应建设还很完好。
陆乔乔翻出了储物柜里的硝石,千辛万苦的生了一堆火,刚坐下来休息了片刻,便见一期一振端着什么东西走了过来。
“我在神社里找到了这个。”蓝发青年在她的身旁坐下,将两根蜡烛燃起,分别放在两侧的烛台上,厅堂里顿时明亮了一些。
一些淡淡的檀香味随着烛火的燃烧,飘散在空气之中,驱散了雨天的湿冷。
“这是神社特有的安神香,”一期一振道:“姬君,这味道您还习惯吗。”
“挺好闻的。”陆乔乔道。
火光幽幽的跳跃着,一期一振摘下腰间的刀,缓慢的擦拭着刀鞘的水珠:“姬君,虽然有些冒昧,不过……您是怎么成为了审神者的呢?”
“这个问题,我自己也回答不上来呢。”陆乔乔有些窘迫:“总之……都是沉迷毛茸茸之毒的错。”
蓝发青年轻笑一声:“看来姬君真的对‘审神者’一无所知啊。”
陆乔乔:“……”
“所谓审神者,能辨别真神与伪神,聆听山岳、河川、精灵、凶煞……一切伟力之物所发出的言语,”蓝发青年缓缓的道:“审视着名为‘神明’之物的的言行,既为审神者。”
“是比巫女更加重要的存在呢。”
“……听起来很厉害。”
“的确如此,”蓝发青年的声音低了下去:“审神者,并不是随便一个人类都有资格担任的呢。”
一声脆响,一期一振拔出了刀。
锋利的刀身映着摇曳的烛火,一期一振将刀放在腿上,侧头看向陆乔乔:“姬君,有没有兴趣听听我的故事?”
不等陆乔乔回答,他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第76章 黑暗(三)
姗姗而来的付丧神,已经扶着墙壁,走到近处了。
光看外貌的话,这是个相当俊秀的青年,他的头发泛着粉色,穿着白色制服,即便是气喘吁吁的赶来,着装却并不显得凌乱,依旧将他的全身都包裹得严严实实,眼镜为他增添了别样的魅力。
随后他便抬起了手,黑色的手套压在粉色的领带上,富有龟甲纹路的刀拵晃动,清俊的面容浮现了兴奋的笑容:“我是龟甲贞宗,如您所见,是被您所召唤的付丧神,名字的由来任您想象……啊啊,您的眼神、很多地方都要高涨起来了呢!”
陆乔乔:……(0_o)?!
见识不俗的极短刀们好似也遭遇了冲击,厚藤四郎犹疑的道:“……居然会是这个家伙先过来吗。”
“真的是龟甲贞宗,”极·五虎退发出了惊叹的声音,“我、我只在情报里见过呢。”
“喂,太恶心了吧,”乱藤四郎搓着手臂,“好像一个变态啊。”
“请安心,”平野藤四郎转过头,坚定的对陆乔乔道,“我们会保护您的。”
“诸位对我抱有敌意吗。”
青年停下了脚步,他显然是废了一番功夫,才找到此处,脸颊边滚落着晶莹的汗珠。他露出了单纯不解的神情:
“这是为何,明明同样身为主人的刀。”
当然,这个‘主人’,又是那奇怪的发音。
“谁、谁是这家伙的刀啊,”乱藤四郎迅速否认,“还有别使用那么恶心的叫法,一点敬意也没有。”
“原来不是同僚吗,”龟甲贞宗露出惊讶的表情,随后便是困惑,“既然如此,为何要阻拦我与主人相见。”
他将目光转向了陆乔乔,充满欣喜之意:“自从您将我从刀架上取下,我便慢慢醒过来了呢,您的怀抱真是非常的温暖啊,最后您居然召唤了我呢,嗯呵呵……”
不知为何,陆乔乔感觉浑身好像被电打了一样,在这名粉发付丧神的笑声之中战栗着。
“抱歉,”她忍耐着诡异的不适感,认真的向这位不惜跋涉黑暗而来的青年解释,“将您唤醒,我很惶恐,当时是因为一个意外……”
“您是要否定召唤我的事情吗?”她还没说完,粉发青年便皱起了眉,似伤心一般,“啊啊……果然,我不被束缚着是不行的……”
陆乔乔顿感失言:“不,并没有,我只是想向您解释清楚。”
她还在思考着,便听龟甲贞宗,又说道:“这样无情的言语……残酷的对待着我……好棒啊,主人!”
……在这瞬间,陆乔乔几乎以为她的耳朵出了问题。
“您不能理解吗?”淡粉发色的青年轻叹一声,用极为坦然的姿态说着:“疼痛也是爱意的一种呢。”
他张开双臂,朝陆乔乔狂奔而去,笑容宛如鬼畜:“所以,就让我到您的身边来吧,主人!”
这个瞬间,陆乔乔那久远的、被耍流氓的回忆,全部被激活了!
她发出了尖叫,双手向前推拒着:“啊啊,不可以耍流氓!”
一招ko。
龟甲贞宗软绵绵的跑了几步,突然软倒在地,双手还保持着张开的姿势,带着幸福的笑容,向前栽倒。
砰,他的身躯摔在地上,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
谁也没有说话,少年们保持着戒备的姿势,惊恐的看着一动不动的龟甲贞宗。
陆乔乔不可思议的放下手:“我什么都没做?”
她十分确定,她连灵力都没有放出。
“糟糕,”她将膝盖上的短刀拿起,便想去查看龟甲贞宗的状态:“他受伤了吗?”
“……只是晕过去了,不要担心。”厚藤四郎定了定神,抢在少女之前,走到青年身旁,仔细辨认了一番,“似乎是因为体力不支。”
“天啊,这家伙怎么回事啊。”乱藤四郎夸张的抚着胸口,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简直就是个变态嘛!”
“等等……晕过去、体力不支,”乱藤四郎突然想到了什么,“不会吧,他该不会……没有练度?”
粟田口的极短们一齐发出了惊呼声,平野藤四郎道:“这样说来,龟甲贞宗,是、是这位大人召唤出来的,新生的刀剑付丧神吗?”
无知审神者·陆乔乔:“(⊙v⊙)嗯?”
“这不太可能吧,”厚藤四郎道,“匣中里的,不都曾是其他审神者本丸里的刀吗?”
乱藤四郎暴躁的卷着头发,转身对陆乔乔道:“是不是你的刀,你自己没感觉吗?”
——当然是没感觉的。
但少女敏锐的察觉到,在这种时候,她不能说‘不’。
这大概是作为‘审神者’极为基础的常识,她已经暴露了许多无知之处,不能再继续智障下去了,否则的话,六部的形象就要没救了。
至少,为了神羽大人的形象!
“确实能感觉到隐约的联系。”陆乔乔心中的小人呐喊着,她斟酌着词句,选择性的说道。
“什么!”乱藤四郎惊呼:“也就是说果真缔结了契约吗!”
这就算达成了契约吗?
陆乔乔有些吃惊。
这不能怪她,少女与刀剑们缔结的都是血之契约,奉上真名与鲜血,才能缔结的、牢不可破的契约。
使用灵力也能建立起联系,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啊,况且她灵力的精细操作实在是很糟糕的……
能做到这种事情……政府的审神者们太厉害了!
陆乔乔还在感慨,便听乱藤四郎有些嫌弃的道:“不如趁现在,解除跟他的契约吧,这家伙一看就不安分呢。”
“那可不行。”一道声音说。
“是谁?”厚藤四郎警惕的喝问。
沉浸于龟甲贞宗带来的冲击,这群惯于侦查的极短们,居然谁也没有发现,黑暗中又悄悄的走来了一人。
低低的笑声震动着空气,来人缓慢的走了过来。
陆乔乔首先看到一双长腿,被黑色护甲包裹着,修长而健美,两片衣摆随着那双腿的行走而晃动。
接着耳中听见了极为富有磁性的男低音:“趁人之危挑唆,可不是一个好的行为,刀剑的实力,只有脱了才能展示。既然新主人的身边有这么多过于担忧的家伙,那么我就……”
他终于走到近处了,白色的长发与不羁的眼神,健美的胸肌被独特的服侍包裹着,低沉的声音道:“脱给你们……”看吧。
陆乔乔一句惊恐的‘住手’还未说出,地面猛然震颤了一下。
好似电源被骤然切断,一直以来,维持着这黑暗的、若有若无的平衡感骤然崩坍。
新来的付丧神还保持着笑容,身躯却仿佛幻影一样淡去,厚藤四郎所点亮的些许微光也迅速的暗淡。
陆乔乔只觉眼前一黑,耳中听见几声清脆的金属落地声,便再没有了动静。
“退君?药研君?”她惊讶的唤起付丧□□字。
毫无动静。
陆乔乔有些心慌,她循着记忆,试探性的向身侧摸去——只摸了个空。但脚尖却碰到了一样坚硬的事物。
咚——
有什么东西被她踢到了,发出了响动。
“……不会吧。”陆乔乔迟疑的蹲下,手在地上摸索着,她想到了一种可能,“应该是不可能的……”
少女的自言自语停下了。
她的指尖,触碰到了刀剑那冰冷的刀拵。
金属碰撞的细碎声响中,陆乔乔将短刀拾起,反复摸索着,很快便确认了,这是属于极·五虎退的本体刀。
她将短刀拿在手里,在附近搜寻着,果然又是一柄短刀。
微光熄灭之前,极·五虎退与厚藤四郎并肩而立,而她所拾到的第二振短刀,应该就是那黑甲少年的本体。
不会有错了,刚才那不寻常的震动之后……刀剑付丧神们,全都变回了本体刀。
陆乔乔忍不住抬起手,她的额上出了一点汗,疑惑与紧张的情绪倒还是其次,她有些担心这些突然变回本体的刀。
极短们距离她较近,很快,少女的怀中便抱着数振。陆乔乔数了两遍,确认了数量,便腾出一只手。
“……龟甲贞宗,”她轻呢着打刀的名字,缓慢的搜寻着,试图将距离她最远的那两振打刀拾起。
“不在这里吗?糟糕了……不太记得他的位置了。”
“龟甲、龟甲……”
那声音便是在此时出现的:“您是在找这个吗?”
陆乔乔的动作一顿,她吃惊的抬头,入目仍旧是一片黑暗,而后缓慢的,有脚步声,从远处靠近,接着,微暖的掌心,托起了她的手肘。
“这里的地面有不少碎石,请您站起来吧。”之前的声音温和的说道,刀拵晃动的细响声中,一柄打刀被递到了陆乔乔的手边:“您寻找的,是这个吧。”
金属冰凉的触感让陆乔乔从短暂的惊讶中迅速清醒,她揽住打刀,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耳中听见那声音又说:“……这里还有一振打刀,是千子村正。”
千子村正。应该就是那名满口‘脱’的付丧神了。
细碎的响动声中:“我把它放到地上了,您向前走一步就能拾起……请小心些。”
陆乔乔紧紧握着打刀,独特的龟甲纹路有细微的凹槽,让她确认了打刀的正体——确实是龟甲贞宗。
“您是?”她终于开口,询问起这莫名出现的声音。
“……”
一片沉默。
陆乔乔小心的上前一步,果然碰到了千子村正的刀身,她将打刀捡起,抱紧了怀中的刀剑,又问道:“谢谢您……您也是刀剑付丧神吗?”
这次对方没有再沉默,低低的、温和的应了:“嗯。”
这一次,集中了注意力之后,陆乔乔莫名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
是那种不太明显的熟悉,她一定在哪里听过,但一时半会,却想不起来。
“您在不安吗?”似乎是因为她的沉默,黑暗中的付丧神又主动开口了。
“稍微有些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家都变成了本体。”
陆乔乔谨慎的回应着,试探性的道:“虽然有些冒昧,但是,不能告诉我您的身份吗?”
“我并不想隐瞒您,”对方轻声道,“我的名字,是个不值得您倾听的……”
他的语气有些自嘲:“只会玷辱您的耳朵。”
“至于这里的异常……”他又放轻了声音,语气温和得近乎于温柔:“请您不用担心,这是术匣被强制合起了,曾经被术匣登记过的付丧神会因为术式变回本体,但对他们自身并没有损伤。”
“至于您契约的那两振打刀……只是因为受不了术式的冲击而已。”
——这个付丧神,非常的了解术匣。
极短们也对术匣十分熟悉,那是因为他们曾经在六部供职,那么这个付丧神,也曾经是六部里的吗?
情况特殊,陆乔乔并没有时间仔细思考,只能在心中记下这些信息。
“谢谢您告诉我这些。”她回应道。
“不、您不必谢我!”
没想到对方却突然激动了起来:“您已经对我说了两次了,但我这样的……怎么配得上您的赞许!”
黑暗之中,她听见对方急促的喘息着,好似受到了难以言喻的伤害,而后便是凌乱的脚步声,他似乎在退后——
“我这样的、我这样的……”口中反复呢喃着。
陆乔乔有些惊讶:“您怎么了?”
于是一切声息俱止,付丧神大口的喘息,接着,便又是那克制而温柔的嗓音:“不,没什么,让您担心了,我真是罪该万死。”
“……”
这反复无常的情绪,让陆乔乔一时间不敢轻易开口。
然而对方似乎更加无法忍受这寂静的黑暗:“您怀中的……龟甲贞宗与千子村正,您与他们达成了契约吗?”
“……好像是的呢。”
“您的意志,那两位一定会感到荣幸,”对方毫不犹豫的赞美了一句,便又说道,“但是,这两位付丧神的秉性……”
声音停顿了片刻,才又极力克制的说:“异常的无礼。”
他似乎是有千言万语,但却又因为本身并不喜欢过多的议论他人,而极力压抑着想要贬损的*。
“虽然这样对那两位有些失礼,但我不得不说,他们毫无对主君的尊重,只顾表达自己的欲求。”
“这种无视主命的家伙……”付丧神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在咬牙切齿。
“咳,”陆乔乔道,“这是您的忠告吗?”
“只是希望您不被欺瞒,千子村正、龟甲贞宗,这两位,是被扔到政府回收点的。”那声音认真的道。
“……回收点?”
“审神者大人们不需要的废旧物品、多余的资材,都可以送到回收点,但自从探寻到了这两位,便经常在回收点看到他们……”
都到这种程度了吗,真的好被嫌弃啊……
“……都是付丧神偷偷送来的新刀,虽然我对这两位的态度有所不满,但这种欺瞒主上的行为更加可恶!”
“之所以会放进术匣,只是因为目前还算是较为稀有的存在罢了。”
难怪会被说练度低。
陆乔乔若有所悟,原来真的是新刀。
无知审神者·陆乔乔,并没有get到,目前的情况看来,龟甲贞宗与千子村正,是她自己亲手召唤的、唯二的付丧神。
她只是抱紧了怀中的刀剑,向前迈出一步:“原来是这样。”
虽然看不见,但少女依然展开了笑容,如春樱骤放。
“谢……”她想到之前付丧神激动的表现,咽回了感谢,只是笑容更加舒展了一些:“您的建议,我记下了。”
“那个,我还有一个问题。”
“您愿意离开术匣吗?去一个叫琼城的地方。”
说完之后,她便屏息等待着。
这并非是陆乔乔一时兴起,多少也包含着试探的心思……从这位付丧神的表现看来,她几乎已经可以肯定,他对陆乔乔进入术匣的目的,十分了解。
熟知规则、知道她的目的,以及那有些耳熟的声音……
到底是谁呢?
她等待着,但一贯不会让她感受冷落的声音,却长久的沉默了。
好似连呼吸也一并的沉默。
良久,她才又听见,那声音轻轻的:“啊……那是不行的呢。”
“我不能成为您的刀。”
他拒绝着,声音却那么的轻,那么的温柔。
啪——好似电闸重新被启动了,寂静的黑暗被打破,这狭长的通道中,奇迹一般,渐次亮起了光。
一瞬间视野全是白色,陆乔乔忍不住眯起眼睛:“怎么了吗?”
‘你在问什么呢。’
下一刻,冷淡的女声在她的耳边响起了。
陆乔乔一愣:“神羽大人?”
这声音居然是神羽的。
她稍稍睁开眼睛,适应了一番之后,炫目的白光消退了不少,陆乔乔这才看清,这通道之中,居然是有灯的,高高镶嵌在天顶上。此刻一齐亮了起来。
她立刻左右张望,然而却什么也没看见——那名与她在黑暗中对话的付丧神,好似一个梦。
‘你在搞什么鬼!’神羽的声音倒是又响起,‘别惊讶了,我是通过术在与你对话,你在术匣里干了什么?差点引起爆炸,我之前关闭了术匣,没吓到你吧?’
“神羽大人!”陆乔乔又喊了一声。
“我没事,”她连忙上报,“也没有被惊吓到,但我有事情要向您禀报,是很重要的信息……”
‘……差点忘了,你并不会耳通之术,啧。’然而神羽却又道,‘那你就听着,先想个办法,从术匣里离开,别推辞了,我早就看出来你身上有着刻印之术……是那群付丧神给你下的吧?’
‘你应该能通过这个刻印,立刻转移到某个地方……哼,想来你本丸的刀也绝对不可能放心你独自前来。’
陆乔乔话还没说完,闻言差一点咬到了舌头。
‘现在就使用吧。’
她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又低头看了怀中抱着的刀。
一共是九振。除了两柄打刀,便都是粟田口的短刀。
……是退酱他们的兄弟啊。
于是少女不再犹豫,虽然神羽听不见,她依然郑重的道:“我知道了,那么,我就将他们带走了。”
一直被她所压抑的灵力,终于又释放了出来。
.
乱藤四郎感到意识在逐渐的复苏。
温暖而柔软的事物拥抱着他,朦胧之中,能听到风声,以及近在咫尺的、轻柔的呼吸声。
“大人,要进来吗?”
“新酿的梅酒,您要尝一杯吗。”
十分耳熟的、招揽顾客的声音,五色的光晕交织,乱藤四郎恍然想起——是花街。
……他不是在术匣里面吗?
他想要说话,却无法开口,仿佛被束缚在狭窄的地方,然而……或许是那一直环绕在他身边的呼吸声,他并没有感觉到多少不安。
乱藤四郎感到灯光渐暗,在光影半昧的界限,他听见一个声音说:“您回来了吗,姬君。”
“……您怀里的,是乱?”没等他分辨,那声音又说道,语气惊讶,唤出了他的名字:“平野、前田……厚也在。”
这次他认出来了,乱藤四郎感到心口发烫,激动不已,这是——
“嗯,”一直以来,环绕在他身边的,那细细的呼吸声,变成了他记忆之中,少女的声音,温柔的道:“是的呢,一期阁下。”
乱藤四郎终于忍不住,他奋力挣扎着,试图摆脱这奇怪的束缚,然而却依旧动弹不得,但紧接着,他感觉到身体一轻——
他被一只柔软的手拿了起来。
乱藤四郎总算察觉了——他现在,是本体的状态!
意识到了这点,他眼前突然便拨云见月般清晰了起来,然而没等看清,便听一个声音道:“一期一振!”
穿着红黑相间制服的少年付丧神,蓦然冲出了门:“是主人回来了吗!”
“主人!”
“主人——”
呼唤声立刻便此起彼伏,率先冲过来的付丧神骤然一停,目光落在了他——乱藤四郎的身上,惊讶的问:“主人,这是你带回来的新刀吗?”
——谁、谁是这家伙的刀啦!
他在心中大声反驳着,然而,却听见那少女柔软的声音:“嗯,是的哦。”
嗯,是的哦。
是的哦。
是的。
是……
蓬,一声轻响,满脸通红的付丧神,骤然现出了身形。
“你在胡说什么啊!”他依然维持着刀剑时的姿态,于是看过去,便仿佛是被少女抱在了怀中,然后,便顺着这力道,将她猝然的压倒了。
第77章 相见(上)
时之京的歌舞伎町,又名花街,是夜深之时,醉酒寻欢的好去所。
但今夜,在这烟光迷蒙的街道深处,悄然竖立起了一座鸟居。它两侧摆设着狐狸模样的兽雕,但笼罩着鸟居的结界之上,却不止有狐狸的气息。
还有付丧神所独有的印记。
这印记划分了界限,因此,外人是看不见,此刻正在鸟居前上演的情景……
陆乔乔倒在地上,怀中抱着的刀剑散落一地,淡金发色的少年压在她的身上,呼吸能吹拂到她的眼睫,他的脸上泛着绯红之色,好似气急败坏,湛蓝的眼瞳,却氤氲着妩媚的水光:
“谁、谁是你的刀啊。”
是乱藤四郎。
陆乔乔的眼睛睁得圆溜溜的,完全没想到,在这个时候,极短居然会突然的恢复了人形,不过还好,他并不算重……
她想和善的问个好,再请少年挪一挪位置,让她从贴地饼的状态起身,刚刚弯起嘴角,还未开口,便觉眼前残影一闪!
乱藤四郎好似一片布,被加州清光捉着衣领,从陆乔乔的身上‘撕’了下来。
“你这家伙!”少年模样的付丧神气急败坏,“你居然……”
“姬君,您没事吧。”一期一振唤了陆乔乔一声,试图将她扶起来,刚刚碰到她的手臂,又被那头的喧闹吸引:“加州殿,请放开我的弟弟!”
“主人!”另有声音,激动的呼唤着她,好似她受到了什么重创,十分之悲切。
陆乔乔:“……”
“我没事,”她有些无措,半撑着手臂,坐起身来,试图平息这混乱的场面:“大家,请冷静……”一点。
她的话没能说完。
散落在她身边的短刀,被柔和的光晕笼罩,几乎是同一时间,身着军装的少年们滚落在地,都在这鸟居之前,现身了。
“主人啊啊!”加州清光一把扔掉了乱藤四郎:“你没事吧主人!”
“姬君!弟弟!”
“厚、退……大家,你们也恢复了吗?”这是乱藤四郎惊喜的声音。
被他呼唤着的极·五虎退,双脚分开,跨坐着,压在陆乔乔的肚子上,少年神情懵懂,根本还是在神游;
在他身旁,则是面朝下躺着的厚藤四郎,黑色的甲胄压着陆乔乔的脸,幸好没什么铁刺之类。
平野藤四郎、前田藤四郎、秋田藤四郎离得较远,总算没有将身体的重量也交给可怜的贴地饼·陆乔乔。
只剩下极·药研藤四郎了,他跌坐在地,双瞳迷茫的映着夜色流光,不过付丧神很快便清醒了过来:“……我恢复人形了吗?”
两振打刀无言的躺在地上,幸好,他们并没有恢复。
“够了你们这些家伙!从主人的身上起来啊!”加州清光惊恐的看着被一群少年淹没的陆乔乔。
这声音落在了极·药研藤四郎的耳中,他只觉得一阵阵的晕眩,紧接着,他又听到另一个高亢的声音——
“哦哦哦哦哦——”
穿着蓝白羽织的付丧神,双手紧紧握着刀柄,穷凶极恶的冲了过来!
“给我掉头去死吧,首落!”
极·药研藤四郎飞快的滚到了一边,才避免了真的被砍到的悲惨结局,少年的额上渗出了一点汗珠:“大和守?”
……那张脸,那羽织,是大和守安定吧?表情太凶残了,差点没认出来啊!
他摆出的不是真剑必杀的姿势吗,是真的想要砍他啊!
一击不中,大和守安定‘切’了一声,又掉转了刀锋,用刀背朝厚藤四郎压去,口中逸出了冷冷的笑:“就是你这家伙吗,推到了主人的家伙。”
幸好一柄太刀立刻驾住了他:
“大和守殿,请住手,冷静一点,那不是溯行军大将,是我弟弟啊!”
“满口弟弟的家伙一并首落吧。”
“请不要因此而质疑我对姬君的忠诚!既然事已至此,从今之后姬君就由粟田口……”
“你们在胡说些什么啊!”加州清光有些崩溃,“够了,先把这群人从主人身上撕下来啊。”
他身体力行,首先就把呆愣不动的极·药研藤四郎扯了起来,往旁边一扔。
少年踉跄着,直到此刻,才终于回过神来,清亮的眼眸中满是不可置信:“一期哥?”
“一期哥!”而此时,另一道与他一模一样的声线,几乎同时响起。
鸟居外的喧闹,终于彻底的惊动了等候在里面的人,黑发紫瞳、同样有着‘药研藤四郎’之名的付丧神少年,如风一般,冲了出来。
两振刀,两位付丧神,完全一样的面容,只不过一个经过了极化修行,护甲稍微有所变化而已。
药研藤四郎一眼便看到了与自己面貌相同的极短刀,他愣了一下,又听耳中有人唤他:“药研!”
“乱?”付丧神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有些惊喜,也有些意外,“太好了,是大将带回你们……”
他搜寻着陆乔乔的身影,充满喜悦的话语才说了一半,便硬生生的卡住了:“大将!”
继惊慌的新选组之后,药研藤四郎也浮现了惊恐的神情,一边呼唤着陆乔乔,一边朝那边互相推搡着的人群冲过去。
“大将别害怕,我来救你!”
“喂喂,”极·药研藤四郎试图阻止,“都冷静一点,不,别再挤过去了!”
他的声音淹没在一群黑压压涌来的付丧神之中——
在药研藤四郎之后,一身妖气的小狐丸——没错,正是那柄传说之中,由稻荷神明加持的太刀,走出了鸟居。
一旦离开神域,他身上那若有若无的暗堕气息,便立刻散发开来,几乎毫无遮掩。
跟在他身后的,是源氏重宝,大名鼎鼎的鬼切,同样历经千年的名刀髭切。
“啊呀,真是热闹呢,”有着斩鬼传说的名刀,笑眯眯的,用手按住了刀柄,“刚才在神域里就一直看着,粟田口的短刀们吗,也太过闹腾了。这可是不行的哦。”
一边说着,他拔出了刀。
第78章 相见(下)
锋利的刀刃浸着夜色,刀尖倾斜着,微妙的指向了粟田口的少年。
极·药研藤四郎意识到,源氏的那个宝刀——髭切,这家伙是认真的!
不同于大和守安定,前者至少还翻过了刀背,这个笑眯眯的、一点杀气也不漏的家伙,他是真的想斩了兄弟们。
在极·药研藤四郎印象中一贯绅士的小狐丸,却只随意的瞥了一眼:“若伤到了主人便咬碎你。”便转开了目光,那鲜红的瞳,漫不经心的扫过他,仿佛野兽一般,隐约的黑气,在他眼底浮动着。
“主人,小狐来帮您了。”他只这样说着,从少年的身边擦身而过。衣袂扬起冷风,扑在极·药研藤四郎的身上。让他有坠入深秋的错觉。
时之京四季如一,这暖如春时的夜晚,极·药研藤四郎却出了一身的冷汗。
“喂,源氏的,你挡住门口了。”
淡金发色的付丧神身后,一根呆毛晃来晃去,鲶尾藤四郎不满的声音随之响起:“你在干什么呀,到底怎么了,主人呢?”
“兄弟,你跑慢一些。”随之而来的,便是骨喰藤四郎那向来清冷的声音。
——是兄弟们!
极·药研藤四郎感觉自己仿佛分成了数个,一个自己在紧张的注视着髭切的一举一动,另一个却在意着不远处那群扎堆的付丧神,以及被他们所淹没的那个少女。
兄弟们的交谈,也在不与自主的倾听着,心中的一小块,为这难得的重逢而雀跃。
“一期哥,先把新撰组的家伙们推开啊,太没有自知之明啦,那么大的块头还要凑过来。”
“乱藤四郎!”
“兄、兄弟,我是不是听见了乱的声音?诶呀,源氏的太碍事了!”
“似乎是的,兄弟,好像还有其他的兄弟们……”
这喧闹的、热闹的气氛里,极·药研藤四郎看到,源氏重宝——髭切,平举起了刀。
极·药研藤四郎浑身都绷紧了,没有犹豫的,他拔出了刀,挡在了刀锋之前。
髭切向来以锋利闻名,但是他并不害怕——好歹他也是经过了修行的!不过依照经验,他虽然能够挡下,但免不了要受点伤……
哎呀哎呀……
付丧神的心中轻轻的叹息了一声,没想到有一天,他会在演练场之外的地方,对别的付丧神举起刀……
然后,在极·药研藤四郎的注视下,他突然发现,髭切的眼角,轻轻的弯了一下。
好似坚冰乍破。
那微小的、几不可见的变化,付丧神那犹如画饰一般虚假的笑容,便骤然不同。
生动的融入了真实的——笑意。
而后,如海潮澎湃、强大但却温和的灵力,从极近的距离勃发,极·药研藤四郎听见耳中传来数声惊呼,乱藤四郎的、五虎退的,也有那两振新撰组打刀惊喜的“主人!”
他惊讶的转头,入目便是……兄弟们乱飞的身影。
灵力如流水,将压在贴地饼·陆乔乔身上的付丧神们托举着,轻易而居的托到了半空。
“髭切殿,”少女那柔软的声音,弱弱的而且无奈,“您刚才放出了杀气吧……”
源氏重宝的杀气如同雾气般消弭无形,他的发丝在这灵力所激荡的风中飞舞着,眼中微光粼粼,语气带笑:“啊啦,真是偏心的小姑娘啊,不舍得我伤害你所喜爱的短刀吗?”
“……随意伤害任何人,都是不对的啦。”
源氏的重宝并没有说话,只是眼梢又弯了一下,垂下了刀锋。
“大将!”此前被他阻拦着的鲶尾藤四郎立刻便窜了出来,欢呼着朝少女飞奔而去,经过他身边时,愉快的敲了一下他的肩,“哦,药研!”
“兄弟,慢一点,别撞到了大将。”骨喰藤四郎跟在他的身后,神情淡漠的道。
“姬君,”一期一振也如短刀们那样,被灵力冲击着,浮在半空,但这不妨碍他用轻快的口吻道,“您的灵力越发纯粹了,请安心,在髭切殿刀出鞘时,我便有所察觉,若髭切殿朝您挥刀,那么我一期一振,必然替您将他肃清。”
“喂喂,先说好,髭切那家伙居然不顾主人也在这里想要找事,碎了活该,但是这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你们粟田口那个不知羞耻的家伙,没错就是你!乱藤四郎……居然扑在主人的身上!”
“什么叫‘那个不知羞耻的家伙’,想切磋吗?我可不怕哦!”
“切磋的话,也算我一个。修行过后的短刀,还未曾首落过呢。”
“……小狐认为还是先想办法下去比较好。”
没错,不管斗嘴得如何激烈,甚至杀气腾腾,他们也没办法伤害对方一根头发的——因为·现在·他们·全员,都被灵力所挟裹着……浮在半空。
因此只能用嘴互相攻击了。
“……呜。”就算是经过了修行,遇到这样的‘大场面’,极·五虎退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
灵力漩涡的中央,陆乔乔跪坐在地,她的发丝稍微有些散乱,衣服也满是褶皱,但并没有任何伤口——虽然未曾表露,但即便是在最混乱的时刻,围绕在她身边的付丧神,也都不约而同的、以最为轻柔的动作,避免了可能对她的任何伤害。
付丧神少年的啜泣声传入她的耳中,她尚有些茫然的神情,立刻便不安了起来:“对不起……”
“退君,不要哭了,”她抬起头,试图安抚着极·五虎退的情绪,“我、我又没控制好……不要担心,我这就收起……”灵力。
她的话还未说完,一个曲折的、充满高亢情绪的“主人!”,便冲击了在场所有付丧神(人)的耳朵。
在这庞大而纯粹的灵力冲击之下,躺在地上那两振打刀,苏醒了!
……
…………
“所以……大家都冷静下来了吗?”
这是一间摆设温暖的和室——除了必备的茶座,几乎到处堆满了柔软的抱枕,尤其是陆乔乔的身后,更是叠成了墙,让她稍微往后一靠,便能陷入天鹅绒那美妙的柔软。
……但她并不敢。
她轻咳着,继续说:“如果没问题的话,那么……就可以开始讨论了。”
说完,她放下手,目光环视着室内——的付丧神们。
神羽并没有猜错,她这次前往时之京,并不是孤身一人的。除了大俱利伽罗留守本丸之外,她的契约刀几乎都跟了过来。
陆乔乔初次进入时之京时,落脚点便是花街,也许是因为这个缘故,她对花街的坐标格外敏感。因此,这个临时设立的神域,正是从鬼道延伸至花街的。
“主人,”小狐丸语调温和,率先开口,“您感觉如何?”
他略微担忧:“我拜托了稻荷神御前,替此地张开结界,您的灵力才会发生那样的变化,呈现出水的性质,将我等都携裹住……您现在好些了吗?”
稻荷神御前,这是对听命于稻荷神的狐之眷属的尊称,传说中小狐丸由稻荷神明加持打造而成,与狐之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陆乔乔回忆起鸟居两侧的狐狸雕塑:“原来是狐狸大人帮忙了,谢谢您,小狐丸殿,也让您费心了,我已经没有事情了哦。”
小狐丸松了口气,他弯起嘴角,轻轻的笑了:“小狐只是做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
“没事就好呢,”坐在小狐丸身边的,是烛台切光忠,付丧神也长舒一口气,“我也被吓了一跳呢。”
“那么,”他转过了头,目光投向长桌中央,“这位就是……传说中的,龟甲贞宗吗?”
寂静。
所有人都屏息静气,视线聚集之地,是摆放在刀架上的……一振打刀。
龟甲贞宗,安静的、乖巧的,摆放在长桌中央的刀架上——以本体刀的形式。
“……是的,这位便是龟甲贞宗了,”还是陆乔乔打破了沉默,“一个……呃,个性有些独特的付丧神。”
“哼,根本就是变态啦。”
乱藤四郎说出了在场所有付丧神的心声。也成功的让目光聚焦所在,从龟甲贞宗身上,转移到了……极短刀们的身上。
在长桌的另一侧,极化短刀们依次而坐,平野藤四郎、前田藤四郎、厚藤四郎……最前方则是练度最高的极·药研藤四郎。
“哈哈,”寂静之中,一个笑声响起,“变态吗?挺精准的形容呀。”
极·药研藤四郎瞬间便挺直了腰身,他在心底轻叹一声,目光转向了陆乔乔的下首——亦或者说,身侧。少女的身边,一左一右的,端坐着两名付丧神,其中一个人抬起了衣袖,轻轻的笑着,回应了乱藤四郎的话。
天下五剑之中最美的一把,‘穿越历史的洪流,名刀之中的名刀’。
——三日月宗近。
绝美的付丧神含笑,额上代表妖化的角毫无遮掩的展露在极·药研藤四郎的眼中,暗堕的气息缠绕在他的身上,他注目之处,是绝对不会错认的——威慑之意。
“确实呢,该怎么说……被吓了一跳啊,”坐在少女另一边的付丧神以手撑脸,语气惊奇,是与三日月宗近同为平安时期的名刀,鹤丸国永,“突然就扑了过来,还好三日月你反应够快啊。”
然而这位的气息比三日月宗近还要糟糕,甚至外貌也彻底的改变了,黑色的发与血红的瞳,连羽织也成了漆黑。
这幅模样,极·药研藤四郎只在政府发下的通缉令里见过……
他的目光不由滑到了长桌中央,内心莫名的充满了对龟甲贞宗的同情。
“诶,药研,”对面的茶座上,鲶尾藤四郎摇晃着呆毛,“你在发什么呆啊。”
“在叫我吗?”
“不是啦,我是说新来的那位。”
极·药研藤四郎回过神,他抬起头,便看到了一期一振从长桌对面投来的、担忧的目光。其他的兄弟们,闻言也都关注着他。
“只是有点惊讶罢了……”他停了了片刻,才继续道:“……兄弟。”
是的,惊讶。
在情绪冷静下来之后,他终于发现,不仅是三日月宗近,或鹤丸国永,他的兄长,一期一振……同样也散发着浓重的妖化之气。
甚至是加州清光、大和守安定,以及……退。
“药、药研哥。”弱弱的声音,与他平时所听见的没有丝毫的不同,是五虎退的——并没有经过极化修行的、彻底转堕为溯行军的五虎退。
在这个稻荷神御前所设下的结界里,平时遮掩在暗堕刀剑们身上的伪装,都彻底的扯下了。
转堕的五虎退,殷勤的将自己面前的茶点,推向了极·药研藤四郎:“这个茶点很好吃呢……药研哥,你尝尝看。”
“哦,确实呢,也分我一块吧,退。”鲶尾藤四郎探过身,迅速的拈走了一块。
“……呜。”
极·药研藤四郎的嘴角不由自主的翘起了一些。
无论如何,他们都是粟田口的刀,是兄弟。
那么……
他将目光转向了主位——于是便与一双清凌凌的眼眸视线相触了。
正是这群付丧神的主人,他在术匣里遇到的、替他手入的少女。
79.决意
bui~你被系统选中,要过x小时才能正常浏览新章哦^_^ 那身着华衣的人,以袖掩唇,垂眸凝视着她,半晌没有动静。
良久,他轻轻一笑:“啊,的确是呢。”
他挥动太刀,将刀身上的鲜血甩落,接着收刀入鞘。
做完这一切,他才伸出手来,轻声道:“那么,多谢了。”
“……”
深蓝的衣袖上浸着血迹,戴着黑色手套的掌心在她眼前展开,冷香之中,混杂着淡淡的血气。
陆乔乔踮起脚,轻手轻脚、小心翼翼的,将垂穗放在了他的手心。
她的指尖碰到了他的掌心。
在那一刹那,陆乔乔以为自己所触摸的,是一块冰冷的铁。
一些零碎的画面,倏然出现在她的眼前,飞快的掠过。
冷月一般的刀光、飞溅的血花,穿着深蓝狩衣的人,以及他手中那把闪烁着寒光的太刀。
陆乔乔睁大眼睛,听到耳边传来一声轻轻:“嗯?”
啪嗒。
她不知不觉的松开了手,垂穗跌落在了他的掌心,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指立刻便收拢了。
“诶呀,”他似乎有些意外,语气仍是轻轻的:“这双眼睛,能看透很多事情呢。”
陆乔乔忍不住退后了一步。
然而他却紧跟着向前迈步,她的视线里顿时只剩下一片蓝色,混合着血腥味的冷香蓦然包裹住了她。
“不过啊,”他握住了刀柄,缓缓拔出了刀,刀锋映着天光,仿佛浸染了血色:“那并不是什么值得记忆的。”
咦?
噫!
陆乔乔举起手,下意识的做出了推拒的姿态,惊诧的问:“你要……”干什么。
话未说完,那高高举起的刀锋,骤然劈落。
风声忽然大作,雾气翻涌着,染上血的颜色,雾气中响起阵阵惨叫,声调却完全不似人类,仿佛有野兽在嗥叫。
他从容的挥动刀柄,划开一道圆弧。
随后上前一步,抬起衣袖,如帷幕一般,遮住了少女的身躯。
光芒骤暗,流水一般的绸布滑过她的后背,轻轻的呼吸声落在她的发间。
陆乔乔听见血液飞溅的声响,然后尽数被那衣袖遮蔽在外。
“如你这样的双眸,应该去看看更值得喜悦的东西,”他轻声说:“忘记吧。刚才看到的一切。”
风声渐止,哀鸣声逐渐消失,他放下衣袖,周围是一圈倒伏的尸体,各个相貌古怪。
“鬼道之路中,经常会有围拢过来的妖物,”他说道:“所以还是早早归去的好呢,殿下。”
……
…………
自从大阴阳师安倍京明离世,平安京一度消失的百鬼夜行,又逐渐愈演愈烈。
天空悬着一轮弯月,三日月宗近握着刀,从容的走在月下的街道,偶尔有经过他身边的妖鬼,他便抬起刀,将其击杀。
很快,便再也没有妖物敢于靠近。
他便这样闲适的漫步于月下的平安京,仿佛外出欣赏月色的贵族,从容的穿行于百鬼夜行之中。
夜樱盛开得正美,花瓣上似乎盈盈欲滴着月光,繁茂的花枝之中,坐着一名身量高大的付丧神。
他有一头白色的长发,头顶竖着两朵软软的、类似狐耳的东西,仔细看去却发现那不过是翘起的头发而已。
“小狐丸殿,”三日月宗近在树下停下脚步:“也来欣赏这轮弦月吗。”
树上的人转过头,血红的瞳孔犹如野兽。不过开口声音却异常优雅。
他并没有从树上跃下,却对蓝发付丧神微微颔首:“三日月殿。”
“您今日也是这般,一身是血。”
“哈哈哈,没办法呢。”
“……您的头发?”小狐丸眉头微皱。
“哦,你说这个吗,来的时候掉在了地上,”三日月宗近抬起手,抚摸着发间作为装饰的金色垂穗:“路上遇到了一个迷路的贵女,她替我稍稍整理了一下呢。哈哈哈。”
“我一向不擅长这些,”他放下手:“不过,没想到那孩子比我更加不擅长呢。虽然如此,却还是坚持要替我戴上。哈哈哈,只好随她了。”
“……”
小狐丸有些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三日月殿的心情似乎很好。”
蓝发的付丧神抬起衣袖,遮住了唇,轻笑着道:“是吗。”
“或许吧。”
他抬起刀,突然挥出,一刀将一名悄悄靠近的鬼斩成两半,月光幽幽洒落,蓝发付丧神表情不变,仍旧从容的笑着:“今夜,小狐丸殿,依旧要率领百鬼夜行吗?”
坐在树上的付丧神直起身,白色的长发在夜风中飞扬着,他居高临下的注视着三日月宗近,慢慢的拔出了腰间的刀:“当然。”
锋利的刀光顷刻便撞击在了一起,小狐丸眉头微皱,很快又松开:“三日月殿,您又更换了刀吗?”
“哦,那个啊,”蓝发的付丧神眼眸微暗,很快又重新笑起来:“我交给了那位迷路的贵女。”
“什么?”
“现在那柄刀应该已经跟着那位殿下回归了吧,”三日月宗近撞开小狐丸的刀锋:“对它而言,也是一件好事呢。哈哈哈”
“搞不懂您在说什么。”
“哈哈哈,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情,”蓝发付丧神的眼中骤然闪过暗光,击退了小狐丸的进攻,微笑着道:“嘛,认真战斗吧,小狐丸殿。”
然而——与预料不同。
“抱歉……打扰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三日月宗近诧异的回过头,便看到从重重妖物中,慢慢走来的少女。
她怀中抱着一柄刀,斩杀过妖怪的刀剑散发着煞气,震慑着周围蠢蠢欲动的妖物。
一只毛绒绒、软绵绵的狐狸,哭唧唧的抱着她的腿。
“那个,”她似乎很窘迫:“它非要拉着我到这里来……所以……”
“呃……总之,打扰了。”
“醒醒。”有人在呼唤他。
是退和骨喰?他的弟弟们。
‘一期哥。’他们露出了恐惧的表情:‘你怎么变成了这幅样子!’
‘一期哥,我们,也从原本诞生的本丸里逃了出来。’
‘是审神者,将我转化成了敌短刀。不过骨喰哥逃过去了。’
黑色的火焰缠绕着他,随着弟弟们的话语,一点一点的灼烧着他的灵魂。而他却动弹不得。
只能看着它,将他吞没。
“醒醒。”
别再呼唤他了啊,他早已经无法回头了。
清凉的水珠落在他的脸上,梦魇之中那无处不在的灼热似乎被驱散了一些。一期一振眼睫轻颤,终于感觉到有谁在不断的摇晃着他的肩膀。
他睁开眼眸,一片昏暗之中,一双清凌凌的眼眸正注视着他,她举着手,指尖轻轻弹动,洒下清凉的水珠。
一期一振终于回过神来:“姬君?”
他抬起手,抚上自己的脸颊,触手一片冰凉,细碎的水珠不断滑落。
“你醒了。”
坐在他身前的少女移开了位置,一线天光洒落,随后她举起一片芭蕉叶,挡在他的头上。
淅淅沥沥的水珠打在芭蕉叶上,一期一振这才发现,他正靠着一块巨石,面前是一片荒野,天幕低垂着,连绵的雨织成一片厚重的帷幕,昏暗的光线中,少女坐在他的身侧,轻声的道:
“你一直说着‘火’,怎么都醒不过来,我就给你撒了点水……”
一期一振:“……”
“给你,”她将芭蕉叶递过来:“可以挡雨。”
一期一振看着那明显是刚摘下来的芭蕉叶,过了片刻,才伸手接过。
“多谢……劳烦姬君了。”
等一期一振接过之后,在他的注视之下,陆乔乔站起身来,从巨石的顶上,又抽出了一片芭蕉叶……
她像撑伞那样打起芭蕉叶,还很细心的将叶片上的积水给抖了下去。
“……姬君,这是怎么一回事。”一期一振学着陆乔乔的模样,握住了芭蕉叶,不过即便如此,同样的动作,他做出来就显得分外优雅:“我们怎么会在此处?”
“我记得,我与鹤丸殿战斗,接着地面裂开了,”一期一振道:“在这之后,难道又发生了什么吗?”
“我也不知道呢。”陆乔乔说:“我醒来就在这里了,接着就发现了你。”
“不过这里应该不是本丸吧,”她示意一期一振起身:“你看后面。”
巨石之后是一片荒野,遍地倒伏着士兵的尸体,似乎刚刚才经历一场大战,折断的刀戟胡乱掉落在地上。
大火灼烧着,即便在雨中也没有完全熄灭,风穿过荒野,带来一股物体烧焦的难闻气味,混杂着淡淡的硫磺气息。
这情景一期一振太过熟悉。
“这是……战场?”
倒在地上的尸体,大多穿着藤甲,有些甚至只着布衣,一看就是大名城主从附近征召而来的农民。
但也有些穿着盔甲的将领,死去的战马与主人倒伏在一处,随身的佩刀掉落在地面上,浸没于血水之中。
火焰烧焦了一切,不时有兵器被大火吞没。
“我没发现活人,”陆乔乔说:“他们……看起来像是战国时代的士兵。”
蓝发青年沉默着,半晌,他轻声道:“是的呢。”
雨势渐大,火焰小了下去,陆乔乔说道:“这里不是久留之地,我准备去找回归本丸的路,阁下有什么打算吗?”
“您似乎一点也不惊讶呢,”蓝发青年轻叹一声:“看到这幅情景,连我都吃了一惊呢。”
“我只是比您醒得早一些,”陆乔乔摇摇头:“已经冷静下来了而已。”
不管怎么说,她既然都能出任异常时空“本丸”的审神者了,那么突然掉落到一个疑似战国时代的战场,也不是什么特别奇怪的事情。
“请让我跟您一起行动吧,”一期一振道:“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他有些忧郁:“我很担心弟弟们。”
于是陆乔乔掸掉芭蕉叶上的水:“那么,走吧?”
“请等等。”一期一振道。
“怎么了?”
“您的脚……”
少女光着脚,白生生的脚丫踩在泥土之中。她似乎一愣:“啊,抱歉。我忘记了。”
她走回巨石旁,伸手在巨石的顶端摩挲着,随后拽下来一双草鞋。
跟芭蕉叶一样,这草鞋一看便知是新编成的,手艺很差,勉强做出了鞋的形状而已。
“能请你转过身去吗?”她说。
“不窥视淑女换装是应有之礼,”一期一振立刻转身:“那个……您原本的鞋呢?”
“坏掉了。”
一期一振问道:“姬君居然会编织草鞋吗?”
“并不会呢,全凭想象,勉强弄成鞋的形状而已。”
“不过,”蓝发青年似乎有些担忧:“草鞋粗糙,您……”
“我穿好了,您可以转身了。”少女轻声道,打断了他的话。
一期一振转过身,便见她轻轻的点着脚尖,稍作试探之后,便迈出了脚步。
“其实还挺舒服的。”陆乔乔轻声道。
她撑着芭蕉叶,走入了雨幕之中,对他微微一笑:“走吧。”
“去找回去的路。”
……
…………
一期一振是一把闻名天下的刀。
丰姿高雅,皇室御物。
似乎骨子里就刻入了优雅、谦逊;
即便是在这种时候。
一期一振手握着芭蕉叶,行走在蜿蜒的山林之中,他们已经快要走出战场,但却依然随处可见战争的痕迹。淡淡的血气在空气中缭绕着,挥之不去。
“您还好吗?”他停下脚步,回望着少女。
灰蒙蒙的雨幕之中,她的脸色显得更加白了一些。地面并不平坦,满地都是碎石,经常还有碎裂的铠甲、折断的刀剑。需要小心避开。
陆乔乔穿着那粗糙的草鞋,一路走来,神情却很平静。
“嗯?”她抬起头,仰望着一期一振,似乎对他的询问有些不解:“我很好,谢谢你。”
“辛苦您了,”一期一振温和道:“已经快要离开战场的范围了,只要走到大道上,路面便不会这样坎坷了。”
陆乔乔:“(⊙v⊙)嗯。”
“似乎已经快要入夜了,”一期一振道。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得找个地方过夜才行。”
夜晚的野外,比白天要危险得多。
“一期一振阁下,那边似乎有东西。”陆乔乔道。
一期一振抬起头,便见葱茏的山林之中,露出一角红色,他迟疑片刻,才诧异道:“鸟居?”
这山中竟然会有神社。
“我们过去看看吗?”陆乔乔问:“也许会有人在。”
她等了片刻,才听蓝发青年低声道:“……是呢。”
第80章 端倪
草灯笼犹如一点萤火,飘飘荡荡,朝黑暗的宫殿群落飞去。
陆乔乔心中惊讶,她连忙伸出手,在草灯笼飞出视线之前,将它抓在了手中。
‘这个给你’。
‘只要注入一点点灵力,点亮它,灯花就会带你来找我玩的’。
这是在摄政司所偶遇的那名审神者少女——小草,赠送给她的物品,功能上说,大概相当于一个路引。
在术匣那个特异的空间里,陆乔乔释放了大量的灵力,草灯笼却没有反应,现在却沾染了一点纸鹤上的灵力,便亮了起来……
——是坏掉了吗?
陆乔乔将草灯笼放在手中,翻来覆去的看着。
“你在干什么?”
黑暗中伸来一只手,飞舞的纸鹤,便悠然停在了指尖上。
陆乔乔连忙合起手,将草灯笼藏在了掌心。
神羽接住了式神,踏过台阶,缓缓朝陆乔乔走来。
“神羽大人。”
陆乔乔礼貌的问候:“您将我叫出来,有什么事情吗?”
她环顾四周:“说起来,这是哪里呀?看起来像神社呢,但是没看到……”鸟居。
她还未说完,黑暗中的女子,终于走到了近处了。
月光洒落,映在她的脸上,女子一贯是面无表情的,眉眼间自有冷艳气质。
但今夜,也许是因为光线暗淡的缘故……
“神羽、大人,”陆乔乔颤巍巍的举起手指,“您的五官……为什么看起来,有些模糊?”
.
坐满了付丧神的茶室静悄悄的。
自从陆乔乔匆忙丢下一句嘱咐,便离开了神域,这满屋子的刀剑,便都维持着巍然不动的姿态,一个个的沉默着,大眼瞪着小眼。
只有明石-国行悠然吃着茶点,不时发出惬意的咀嚼声。
“……明石,”大和守安定终于忍不住开口,“你要吃到什么时候。”
明石-国行投去睥睨的一瞥,即便他现在是半躺着,但仍旧从神态上显露了不屑:“担心的话就追出去好了,不要借题发挥找我的茬。”
“难道你就不担心吗?”
加州清光皱眉问。
他们的交谈声在茶室内回荡,令人窒息的诡异沉默终于被打破了,付丧神们纷纷开口。
“……主人就这样离开了,实在有些担心啊,”烛台切光忠轻叹声,“说起来,主人今晚还没吃饭吧?饿着肚子呢。”
“姬君似乎并不愿意我们在时之京里活动。”一期一振若有所思,“也许上次……加州殿与大和守殿重伤,让姬君有所顾虑吧。”
“肯定是的啦,”鲶尾藤四郎连忙说,少年头顶的呆毛激烈摇晃着,“都是新撰组的错。”
“我等的姿态也与寻常刀剑不同。”小狐丸道。
“咳,”极·药研藤四郎轻咳一声,“那个,诸位大人。”
茶室内的交谈声为之一静。
极·药研藤四郎笑容有些无奈:“大人们,审神者……似乎并不是孤身离开的?”
他抬起头,目光投向主位的……右侧。
那里,原本端坐的付丧神——太刀·鹤丸国永,已经不见了。
“哈哈,”三日月宗近抬起衣袖,轻轻遮住了半边脸颊,“还真是羡慕鹤丸殿啊,可以随时潜入‘本丸’,跟随在主君的身边呢。”
“而且,那确实是神羽大人的灵力,”药研藤四郎道,“因为是神羽大人,主人才没有让我们随行吧。”
“主人还是很谨慎的。”骨喰藤四郎平静的说。
银发少年默默的拍着鲶尾藤四郎的肩膀,安抚着付丧神略有些焦躁的情绪,他轻轻抬眼,紫色的双瞳注视着长桌对面的极短刀们,一贯冷漠的语气,有着细微的软化:
“……在不安吗,乱。”
乱藤四郎仿佛被惊吓了一般,蓦然坐正了身躯。
“是骨喰啊,”他长叹一声,“没有啦,就是有点惊讶嘛。”
他目光有些复杂的看着空了的茶座。
那个时候……从审神者的影子里面,流淌出了漆黑的、宛如火焰般的东西,随后那振鹤丸国永,便笑嘻嘻的跳了进去。
乱藤四郎又轻叹一声:“唉,真的是被吓到了啦……”
“你在模仿鹤丸殿的口癖吗,乱?”
“是真心在感叹啦!”
“的确是让人吃惊呢,不管看几次,都感觉是奇景啊。”髭切笑眯眯的道。
淡金发色的付丧神好似有种特殊的气质,能轻易挑动众人的神经,例如此刻,他便用一种异常闲适的口吻,询问着极短刀们:“我记得……刚才这位。”
他歪头打量着厚藤四郎:“叫什么呢?反正是藤四郎的一员就对啦。”
他拍着手,甚是愉快的道:“这位藤四郎,想要投奔她的本丸呢?看到那副情景之后……依然不曾动摇吗?”
这句话让极短们稍稍变了脸色。
“……您在拷问我等吗?”极·药研藤四郎问。
“确实是有些吃惊的。”黑甲少年沉稳的开口了,声音冷冷清清,他上挑的眼梢令他的眼神有种锐利之感,“但这并不会让我们有所犹豫的,不如说,追随的对象如此强大,让我更加安心了。”
“是、是的呢……”极·五虎退弱弱的开口,“很、很开心,大人们……都是暗堕的存在,我们又、又是术匣的叛徒刀剑。不方便,追随在审神者身边。”
“鹤丸殿、能够……贴身保护审神者,”少年抚上心口,“真是太好了。”
“噗嗤。”
淡金发色的付丧神,发出一声轻笑。
“髭切殿,”一期一振冷冷的问,“您在笑什么。”
髭切交叠起双手,笑眯眯的道:“啊啦,没什么,只是稍微有些感动罢了……不过,光凭鹤丸国永一个,终究是会有疏漏的。”
“她影子里的东西,严格来说,也是一个域。”髭切轻声道,“在鬼道之中,便曾被鬼域所限制了……虽然也是因为她的灵力被封住了。”
“时之京中应该没有域吧。”小狐丸道。
“我说你们啊,是不是太小看主人了?”明石-国行受不了,“髭切,你可别忘了,你跟你家那个哭包弟弟,是怎么被主人压制的了。”
他又捻起了一块饼:“要不是因为数珠丸搅局,你们都要被主人吊起来……”打。
他还未说完,身体便仿佛窜过一阵电流,捻在指间的饼‘啪嗒’一声掉下。
明石-国行蓦然直起身,惊讶的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手。
他抬起头,环顾四周,和室内的付丧们——与陆乔乔有契约的那些,也都纷纷露出了震惊的神情。
仿佛是同一时间,他们共同受到了震撼。
“是主君,”三日月宗近蓦然起身,笑容骤然消失,“她出事了。”
.
庞大如海潮一般的灵力,将陆乔乔的身躯包裹了起来,这几乎是她下意识的反应,也因此,她成功避免了被术式缠上的后果。
灵力托举着她,以近乎碾压的方式,将覆盖在她周围的、蛛丝般的术式根基纷纷撕碎,只剩下几缕还在挣扎着,想要靠近她。
而着宛如蛛丝般的东西,另一端,则系在‘神羽’的手上。
若是了解阴阳术的人在此,便能看穿,这是一个布置了多时的困阵,一般是用来对付极其厉害的灵物的,将它们如茧一样的缠住,然后抽丝剥茧,一点点抽取力量。等到灵物衰弱的时候,就能轻易被阴阳师控制了。
云层聚拢过来,遮住了月光,‘神羽’的缓慢的拉开一个笑容:“虽然早就知道你的灵力十分强大,但还是低估了你。”
她挥挥手,干脆的切断了术。
试图困住陆乔乔的‘阵’顿时暗淡了,少女踉跄着退后了几步,惊讶的问:“你、你是谁啊?”
‘神羽’摸着脸:“你是怎么看穿我的呢?我的伪装应该天衣无缝才对。”
“……脸都模糊成那样了,还说天衣无缝?”
“哦?”‘神羽’却显出略有些惊讶的神情,“居然能够用眼睛‘看穿’吗?看来你不止灵力强大,也有一双纯净的眼眸啊……真是可惜,如果让你继续成长下去,也许能成为真正审判神明的审神者呢。”
晦暗月光下,抚摸着模糊不清面容的女子,怎么看都可怕得要命。陆乔乔忍不住向后退了几步。
“想要反抗吗……”‘神羽’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不过我从壬71号那里得到了不少有用的情报呢,你的影子,是个域吧?”
“你见过壬71号本丸的审神者吗?”陆乔乔询问。
“……我过来的时候,从未怀疑过,你就是神羽大人,”陆乔乔紧紧的盯着‘神羽’身边环绕的纸鹤,“因为那个东西散发出的灵力……的确是神羽大人的。”
“就算是现在,你身上的灵力,也是……”毫无破绽。
陆乔乔的表情,慢慢的严肃了起来:“能够完美的伪装别人的灵力,你就是……杀了千枫,还伪装成她的人吗?”
“哦?”
‘神羽’模糊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堪称是赞许的表情:“你居然知道千枫已经死了吗?真奇怪呢……你居然会知道,不过无所谓了,不过是比六部那群蠢货要聪明一些。”
——居然丝毫没有遮掩的意思。
陆乔乔想起鬼域之中,那孤零零的躺在障子门后的尸骨……不仅被夺走了宝贵的生命,甚至还背负了骂名。
千枫啊,可是在临死之前,都还拼命的设下幻术,想要保护她的刀剑啊。
“你太可恶了,你这个幕后黑手,你一定会受到惩罚的。”陆乔乔愤怒的道,“告诉我,安定君他们的伙伴……壬71号本丸的付丧神,也是被你带走了吗?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神羽’挥挥手:“无关的小事就不要在意了。”
“如你所见,”她张开双臂,仿佛炫耀一般,“这里是一座神社,但,已经拔除鸟居,成为了我的领域!我特意选择这里,就是为了压制你的域,这样一来……”
‘神羽’还没说完,便见少女迎面冲过来,一拳挥下,冲着她的脸锤了下去。
体力战五渣·陆乔乔,在危机关头,发挥了她全部的潜力,宛如一颗炮弹,英勇的撞在了‘神羽’的身上,然后就照着她那模糊的脸乱捶一通。
“你……”‘神羽’那犹如被高斯模糊的面容露出了吃惊的神色,紧接着,那神情转为了愕然。
陆乔乔的手上裹着异常纯粹的灵力,这灵力触及‘神羽’,她的面容便仿碎裂一般,出现了丝丝皲裂。
“你居然……”
她愕然的话语还未说完,覆盖在‘神羽’身上那层用灵力制造出的假象,如同粉碎的玻璃,轰然散裂。
陆乔乔松开了手,一直被她攥在手中的草灯笼,立刻便飞了出来,悠悠荡荡的漂浮着,如同归巢的鸟,轻盈的悬浮在‘神羽’的身边。
轻风微掠,堆积在天幕的云层被吹散,月光又重新洒落,与草灯笼发出的萤光一同辉映。
陆乔乔发出一声惊呼:“……小草?”
解除了术式的幻想,立于她身前的,正是她在白鹭厅所偶遇的那名新人审神者。
只是此刻,少女面色苍白,双眼紧闭,显然陷在昏睡之中,对她的呼唤毫无所觉。
笼罩在她身上的术式消失,她的身躯也软软的倒下来,压在了陆乔乔的身上。
“小草,小草?”陆乔乔连忙呼唤着少女,但是没有得到丝毫的回应,噗通!她被少女压着,两人倒在了地上。
陆乔乔一直以为这个奇怪的‘神羽’,要么是套了伪装的式神,要么是套了伪装的‘幕后黑手’。
怎么也没想到此人居然如此狠毒,用活人来当傀儡。
这样一来,既弥补了式神傀儡缺乏活人之气,可能会被看穿的顾虑,又将自己从暴露的危险中摘除了。
但是——
“太可恶了!”陆乔乔握紧了手。愤愤的捶打着地面,“太可恶了!”
她气得哆嗦,又担心的看着少女:“小草,醒醒?”
少女一动不动,身体冷得让她揪心。
如果陆乔乔学过阴阳术,就会发现,她的灵力已经被抽取了大半。
“难怪这个草灯笼一直往前飞……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察觉的,刚才没有打疼你吧?”陆乔乔揉着少女的脸,虽然她陷在沉睡中,没办法给她回应。
“我们得快点出去……这个幕后黑手,好像特别的渴望灵力。”
也许正是因为如此,身为新人,但灵力出众的小草,才会被盯上。之前‘神羽’曾经提到壬71号本丸的审神者,以及……
陆乔乔抬起手,摸了摸眉心。那被神羽戳下术式的地方。
这个幕后之人……一定是六部里的。
对方披了‘神羽’的壳子来,神羽可能会有危险!
陆乔乔顿时急得不行,她奋力的扯住小草的胳膊,想要将她背起来。
她一心一意,努力想要压榨自己的渣渣体力,连飞舞在身边的草灯笼何时飘出去都不知道。
细弱的灵力碰撞,也能发出灼热的光,陆乔乔听见一声脆响,好像小鞭炮,蹦跶着跳起来炸裂。拼命发出的响动。
她吃惊的回过头,便看到只剩下一点残骸的草灯笼,缓慢的在消散,而那个——指引着她来到此处的纸鹤,也歪歪斜斜的,被草灯笼烧掉了半边翅膀。
仔细想想的话,用活人做傀儡,那么操纵的傀儡的线,会是在哪里呢。
而现在,答案很明显了——是这个被她忽略的纸鹤。
“真可恶。”陆乔乔气急,伸手去捉纸鹤,也许是知道暴露,纸鹤迅速的化为灵力的光点,在她的指间消散了。
陆乔乔用力甩着手,她的灵力骤然涌出,将的残余彻底的碾碎了。等到再没有了一点痕迹,陆乔乔弯下腰,把草灯笼的残骸捡起,郑重的放进了口袋之中。
“小草,”她对昏迷的少女说,“多亏了你……是你救了我呢。”
“那么……走了!”
陆乔乔深吸一口气,抓住小草的胳膊,双臂蓦然用力,将她甩到了自己的背上。
她用手臂圈住少女的腿,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总算是成功了!
陆乔乔的心中涌起一点希望,她背着少女,朝宫殿式建筑群的出口走去。她满脸的肃穆,一米、两米……十米。
“走、走不动了……”
不如说能背着少女走了这么远简直可喜可贺。
陆乔乔顿时感到了阵阵悲伤,至少也要走到门口啊,这个地方的确是个域,虽然还不足以压制本丸,但强行打开召唤鹤丸国永,万一让深渊失控就糟了。
自从进入术匣,深渊就仿佛被刺激了一样,十分的不稳定。陆乔乔并不希望它在这个关头失控。
在这进退两难的压力之下,陆乔乔的心头,却模糊的浮现了一段记忆。
‘主人,看天空’
……
…………
‘云层上的那些,是鬼车,跟时之京签有劳动合约’
试试看吧!不行就只能强行打开本丸了。
陆乔乔深吸一口气,微微仰起头,对着广阔如镜的云海:“丁——三——柒!”
丁字,三十七号鬼车,她来到时之京的第一晚,在清光与安定君的指导之下,从云层上唤下来的那个小鬼灯笼,因为得到了她以灵力做报酬付的车费,曾经欢喜的说过——
‘要是您的话,叫我的工号的话,我会立刻出现的’
一阵风涌来,陆乔乔的发丝纷纷扬扬,她眯起眼睛,模糊的视野之中,云层好似在翻涌,紧接着,一阵快活的吆喝由远极近:
“审~神~者~大~人!”
吁——
由鬼火托举着的牛车,极其精准的停在了她的面前。
一个鬼灯笼跐溜着舌头滚出来:“大大、大人!丁三柒——哇啊!是净之神社!”
它发出一声惨叫,就想窜回车里,陆乔乔眼疾手快,迅速抓住了它:“等等!”
鬼灯笼吱哇乱叫:“审神者大人,这是净之结界,我们小妖怪进不去,进去了也会被净化的!”
“……但你已经进来了,也没有被净化呀?”
鬼灯笼挣扎的举动停止了,它甩着舌头,发出一声:“诶?”
陆乔乔趁机背着小草往牛车里一窜:“好,走吧!”
车帘晃动,地面逐渐远去,鬼车安然的起飞了。
直到此刻,陆乔乔才略略松了口气,她长长的吐息,伸手擦着额头上不断滚落的汗珠。
鬼车的草帘稍稍掀起一角,鬼灯笼那圆润的躯体怯怯的挤了进来:“大人……”
“丁三柒,谢谢你,”陆乔乔诚恳的道:“我没想到你居然真的会回应我,还来得那么快。”
鬼灯笼扭捏着:“没、没什么……一直都期待着您的召唤呢。”
说着它两个圆圆的眼睛里,居然流露出一丝委屈之意:“等了好久啊,还以为您已经忘记了。”
“抱歉,我不常来时之京。”陆乔乔歉意的说,她抬起手,灵力环绕在她的指尖,“这是车费,请带我去花街吧。”
鬼灯笼的长舌一扫,灵力便被它吞下了肚,它终于又高兴了起来,环绕着陆乔乔不断的飞舞:“花街是吗?好的”
“您要向导的话,我也可以担任哦,有几家新来了漂亮的妖狐公子呢~”
陆乔乔哪里有心思关心漂亮的妖狐公子,她略略点头,便担忧的注视着安静躺卧的小草。
“小灯笼,”她犹豫着问道,“你刚才说所的,净之结界……是什么意思?”
“您不知道吗?”鬼灯笼有些诧异,它围绕着陆乔乔转圈,“时之京本身位于时间的夹缝,为了审神者大人们的安全,它设置了复杂的结界,保护时之京不被敌人察觉。”
“这些结界,就是净之神社。”
“你的意思是,净之神社关系到时之京的安全?”陆乔乔顿时提高了音量。
“是、是的……据说有好几个神社呢,不过您不用担心啦,这些神社,都是被六部的大人们,好好的守护着呢。有强力的术式,平常要是敢随意接近,会立刻被净化的。”
鬼灯笼愉快的说,说完它却有些迷惘:“不过……我今天却没有被净化呢。”
“对不起,”陆乔乔歉意的道:“差点就让你身陷危境。”
“没、没有啦……正常来讲,我们也根本靠近不了啦,会被弹出去的。只要不硬往里冲都没问题的,要是当时有阻力我肯定立刻就逃走了哈哈哈哈……”
鬼灯笼颠三倒四的安慰才说到一半,便小心翼翼的停下了话,它觑着陆乔乔的脸色:“大人……您怎么了,很担忧的样子呢。”
陆乔乔神情变幻不定,最终,她下定了决心。
“小灯笼。”她轻唤着鬼灯,“一会……我要召唤一位付丧神,也许那场面会让你害怕,但不要担心,你不会受到伤害的……”
她还没说完,便感觉到鬼车突然剧烈的摇晃了起来。
“噢噢噢噢。”鬼灯笼发出了一连串的尖叫,宛如一颗球,在车厢内上上下下的碰撞着。
“小灯笼!”陆乔乔惊叫一声,试图伸手去捞它。但她自己也被着颠簸晃悠着,不由自主的随着车身的倾斜而歪倒。
她连忙抓住了小草的手臂,好歹没让少女撞到车壁上。
“小灯笼,你还好吗?”她大声问,“发生了……”什么。
她的询问还未说出口,车身的震动总算是停止了,但是车帘被骤然掀开,一个阴森的鬼面,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
“净之结界的方向出现了强大的灵力震荡,我于是前来查看,没想到却遇到了大鱼啊。”雨村那阴冷的声音,从面具后飘了出来。
陆乔乔:(⊙⊙)……
这运气也太糟糕了,居然在这种时候,遇见了最为棘手的人物!
戴着鬼面的男子立于半空之中,脚下踩着飞旋鬼火的车轮,与鬼车的车轮如出一撤,应该是同类型的妖怪。
他的身上依然背负着数振刀剑,腰间则挂着同田贯正国。
陆乔乔惊呼一声,她的衣领被雨村毫不客气的揪住,从车厢里拖了出来,月盘从云后跃出,从半空来看,大得有些可怕。
“雨村先生,”陆乔乔的魂都要飞了,她现在全身的重量吊在被雨村揪住的衣领上,只要男子松手,她就要从着高空坠落下去,“请您万千揪紧了啊。”
“我跟你很熟吗。”雨村冷冷的问。
陆乔乔一直嚷嚷着‘雨村先生’的嘴便只好闭上了。
“哼,”雨村冷冷的道,“我知道你有奇怪的请神方法,能从影子里召唤出付丧神,但是若你敢动用灵力,我就将你从空中扔下去,明白了吗。”
“雨村……”陆乔乔张开口,又在鬼面男子冰冷的目光,中艰难的咽回了‘先生’二字:“……大人,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我真的不是什么可疑的人士,请在对我做出判决之前,先找到神羽大人吧。她会告诉您一切的原因的!”
“神羽?”
“是、是的!”
雨村却蓦然握紧了手!
他力气之大,竟然将陆乔乔衣领上的纽扣,硬生生的捏碎了。
“这么说来,今天……那个跟着神羽进入摄政司的,所谓‘新人’,就是你?”
“……”
“那边的鬼车,”男子又冷笑一声,“想要趁机溜走吗?”
“大大大大……大人!”鬼灯笼的舌头都要打结了,它颤抖得像个树叶,“小小、小的……”
“大人,您何必对一个小灯笼那么凶。”陆乔乔小声的说。
“闭嘴。”
陆乔乔有些无奈。
鬼面雨村,此人的固执跟听不进人话,她之前就已经领教过了。现在又是在这种关头被逮到,还不知道他心里会给她扣多少的罪名。
不能再犹豫了。
陆乔乔下定了决心,她抬起手,灵力如潮水一般,迅速的包裹住了鬼灯笼。将它与鬼车一并用力的一推。
“小灯笼!”陆乔乔大喊,“这是小费!”
然后拼命的做出口型:花——街。
鬼灯笼发出了呜哇的叫声,像一颗球,被灵力所推挤着,迅速从右侧冲出了雨村掌控的范围。
它那独特的声音被风所拉长:“大~人,我~知~道~了。”
真的知道了吗?希望如此啊!
陆乔乔忧心忡忡,然后立刻抱住了雨村的胳膊。
“雨村、大人,”她紧紧的盯着男子,“我虽然使用了灵力,但没有召唤我的刀,不算违规,你不能松手扔了我哦。”
她刚说完,便感觉肚子上被重重的捶了一拳。
陆乔乔顿时感觉五脏六腑都翻滚了起来。
“不要再耍什么花招。”雨村冷冷的说。
——打人是不对的。
陆乔乔十分艰难的抬起头,用力做出了这样的口型。
她感到冷风拂面,雨村似乎拎着她,在向前飞着。过了好一会,陆乔乔终于缓过气来。抬眼便看到摄政司从云层后露出的尖角。
雨村在带着她向摄政司飞去。
陆乔乔反而暗暗的松了口气。
她原本也就打算在安置好小草之后,前往摄政司。毕竟神羽的安危她十分挂心。虽然方式跟原先的打算完全不同,但好歹目的地是对的。
但很快的,陆乔乔就发现了不对。
作为时之京的中枢,摄政司一直高悬于天幕,维持着它的术式异常稳固,灵力自成循环。
但现在……连陆乔乔这种只依靠灵力,毫无术式根基的,隔着这么遥远的距离,都能感觉到摄政司的不对劲!
“它、它……是不是往下掉了一点?”
陆乔乔惊讶的问。
她刚说完,便有一道灵光,从他们的头顶疾驰而去。
那也是一辆鬼车,陆乔乔抬眼看去,只看得到它匆匆而去的背影。
紧接着,数辆鬼车从摄政司驶出,飞往不同的方向。
这次陆乔乔看清楚了,鬼车上都乘坐着身着狩衣的人。
“啧,这群家伙。”陆乔乔听见雨村发出一声不耐烦的低咒,蓦然加快的速度,冰冷的风迎面而来,将她的头发吹得乱糟糟的。
“咳咳咳。”高空的冷风让陆乔乔不断咳嗽,呼吸着少量的氧气,差点窒息,她又不敢再随便使用灵力,免得又要挨揍,只好努力集中注意力。
慢慢的,她的视线中,好像出现了无数的‘线’。
——这些是什么东西?感觉有点眼熟。
这些线,游离在摄政司周围,好似一张还未收拢的网。
陆乔乔忍不住抬起手,想要揉揉眼睛,看得更加清楚一些,却觉身体陡然一重,砰咚!她被雨村扔在了摄政司的台阶之前。
陆乔乔摔得头晕眼花,视线里那些模糊的‘线’顿时看不见了,耳中犹如潮水一般,猛然的涌入了许多声音。
她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她已经被雨村提溜着,抵达了摄政司,巨大的鸟居矗立在羽台之前,鸟居之后,便是通往宫门的阶梯。
只不过往常冷清的羽台,此刻却挤满了人。还有人不断从宫门中跑出,一路狂奔着冲下楼梯。
“雨村大人!”有人认出了雨村,“您怎么回来了,司里有些奇怪,灵力都失控了,大家的术都无法使用。”
“您要进去吗?还是先回去吧。来办理事情的审神者都离开了,我们也打算先走了。”
“再不走的话,就挤不到鬼车了,时之京里有结界,不能使用飞行的术式,您会被困在摄政司的。”
雨村对这些声音充耳不闻,他抓住陆乔乔的衣领,又将她提了起来,逆着人流,朝宫门狂奔而去。
陆乔乔被他扯着,不由自主的也迈开双腿,但她哪里有雨村的体力,不一会就像个尸体一样,全靠雨村拖着。
“雨村大人,原来时之京里不能飞吗……”她有气无力的问。
难怪需要小妖怪们来代步,也不知道只有丁三柒一辆鬼车,挤不挤得下花街神域里的刀们……
而且……总觉得她忘记了什么。
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直到雨村停下脚步,又将她像个麻袋那样,扔在地上时,陆乔乔才猛然醒悟过来。
——已经不在天空了啊!
不用担心被松手扔下去摔成饼了,完全可以打开本丸,让鹤丸君出来帮忙的啊!
陆乔乔顿时为自己的智障羞愧不已。
“……这就是你们做的好事。”
雨村冰冷的声音将陆乔乔的思绪拉了回来。
“什么?”她茫然的问,才刚说完,便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
她被雨村拖拽着,来到了白鹭厅——摄政司之中,通往各个部门的枢纽之所。
陆乔乔曾经跟在神羽身后,来过这里。她在白鹭厅等候的时候,遇到了小草,还互相交换了物品。
而现在,白鹭厅中一片狼藉,物什的损坏这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通往术匣的通道,被打开了。
那扇门应该是紧闭的,门后是一条长廊,尽头便是可以打开匣中的障子门。
但是现在,用术式牢固锁住的门,连同两边的墙壁都一并崩塌,漆黑的长廊仿佛潜伏着幽影。
“你跟神羽,到底在术匣里做了什么?术匣居然彻底的封闭了起来,连我也无法探勘。”
陆乔乔:“……(⊙⊙)啊?”
“别装傻了,”雨村伸出手,将她粗暴的提了起来,“槐的式神已经告诉我一切,你就是那个神羽口中的‘新人’吧,她居然会做这种事情!将你这样来历不明的家伙放进去。”
陆乔乔顿时不安了起来。
她在术匣里……释放了灵力,唤醒了匣中的付丧神们,因为这件事情,才导致白鹭厅变成了这幅模样吗?
“快说!”
“不是她的错哦。”一道声音,悠然的从漆黑的长廊中传出。
雨村的声音一止。
从开启术匣的封门之后,慢慢的踱出了一道身影。
从外表来看,他宛如少年,穿着红黑相间的狩衣,黑发被高高束起,发尾展开,犹如燕之尾。
衣着华美,但他的脚上却没有穿任何东西,纤细的脚踝□□在外。赤足踏上大地,如同居于高天原的神明,却涉足了人间,每走一步,都仿佛能听见,他足下之地的轻叹。
这如神一般气质卓绝的少年,腰间却悬着一柄太刀。昭示着他的身份。
——这是一名刀剑付丧神。
“怎么,”少年一步步走来,“被为父的姿态所慑,只顾惊叹了吗。”
“你是……”
一贯以来,对刀剑付丧神都视若无物的鬼面男子,在这名少年面前,居然发出了谨慎的询问:“小乌丸?”
然而这一次,刀剑付丧神却未曾对他投去一瞥,少年嘴角微翘,视线倾下,只是注视着狼狈的跪坐在地的陆乔乔。
“又见面了,”少年略略歪头,便显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愉悦之情,“嗯……将我唤醒之人。”
第81章 心声
满地的瓦砾之中,如神般的少年赤足走来,目光流转着,停驻在陆乔乔的身上。
他的笑容如同蒙着一层薄纱:“不记得为父了吗?”
一边说着,他抬起手,指尖竖起,轻轻的按压在心脏的部位:“若是如此……这里,被人类称为‘心’的地方,稍稍有些低落呢。”
陆乔乔当然是记得的!
这个充满了奇异违和感的‘为父’式自称,以及这身看过就绝对不会忘记的打扮——这便是术匣里被她唤醒的付丧神·近百位·之一。
正因为如此,她才心虚得根本不敢说话!
……该不会,术匣变成这样,果真是因为她?
“你在想什么呢,为父已经说过,不是你的错了吧。”
少年抬起手,遮掩住唇,犹如古时贵公子那般,发出窃窃的轻笑。
“小乌丸!”
一声断喝,雨村拔出了腰间的同田贯正国,锋利的打刀刃上冷光流淌,他抬起手,将刀锋指向了付丧神少年,冷冷的道:“现在可没工夫让你们闲聊。别无视我的存在啊。”
直到此刻,少年才终于赏赐一般,对他投去一瞥。
“哦呀。”他将手搭在刀柄上,却并没有拔出刀刃,依然是那般闲适的姿态,仿佛他直面的并不是同田贯正国的刀锋,而是顽童不自量力举起的木棍,“真是没耐心的孩子啊……”
少年嘴唇轻启:“雨村。”
他叫出了鬼面的名字。
“……你居然知道我的名字?”
小乌丸并未回答,只是意味不明的一笑。
“哼,也只是工作时的代号罢了,若以为知道‘雨村’二字,便能以此施展言灵之术,你便想错了。”
雨村冷冷的道,他有些焦躁的询问:“你为何能能术匣里出来?”
他停顿片刻,目光审视着少年的形体,口吻甚是谨慎:“……你甚至恢复了力量,重新以人类的姿态降临。小乌丸,你回应了谁的召唤?”
“那个地方,原来被称为术匣吗?”少年轻哂,“无意义的称谓。”
“至于怎么出来的……你不也看见了吗。”
他一手抬起手,双脚一前一后,做出了倾身的姿态,将他那双纤细的脚踝,展露在前:“自然是为父一步一步,走出来的。”
“你在愚弄我吗!”雨村的声音里染上了一丝怒意,“术匣有封门,若没有人打开,就算是你,小乌丸,也不可能有办法出来。”
“哦?”小乌丸略略挑眉,“那便是你所说的封门失效了罢。”
与此同时,他慢条斯理的竖起了一根手指。
好似弹开灰尘那般,对准雨村,屈指轻弹——
手握打刀的鬼面男子,犹如陡然遭受了重击,身躯居然不由自主的弯下,做出了防御的姿态,向后退了半步。
“——况且,竟然如此轻看为父的力量。”少年的语气并没有多少嘲讽,似乎对他而言,只是在陈述一个理所当然的事实,“孰为无知。”
“……好厉害。”
一直默默降低自己存在感的陆乔乔,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只用一根手指就把雨村先生击飞了……”
就像弹开灰尘那样……
要知道,当初加州清光与大和守安定联手,都没能从雨村手中讨到多少便宜。
她说得极其小声,然而付丧神少年却立刻将视线转向了她。
“这是对为父的赞美吗。”他略略歪头,又显露出足以令人尖叫的、少年般的气质,“那为父便收下了。”
陆乔乔顿时感觉如芒在背,很显然,随着小乌丸的出声,雨村的眼神也扎在了她的身上了。
“没、没有,”陆乔乔慌忙说,“我并不是……在赞美,只是实话实说。”
然后便感觉扎在身上的眼神更加锐利了。
陆乔乔:(_`)……
她心中暗叹,扶住墙壁,从地上站起身来,虽然不再需要抬头仰望着付丧神,但面对着这个明明有着少年面貌,却气质如神,喜欢口称‘为父’的付丧神,她却不会有在‘俯视着’他的感觉。
但恐怕不管是谁,面对这少年般的付丧神,也很难生出俯视之感。
陆乔乔略微整理了一下仪容,将散乱的发丝别到耳后,擦掉脸上的灰尘,这才慎重的对付丧神道:“小乌丸……大人。”
少年眼波流转,微笑着注视她。
陆乔乔深吸一口气:“请问,您刚才所说,术匣里面的变故,并不是因为我……”
她想要询问这看起来知道内情的付丧神,到底是否因为她智障的举动,而导致了现在的后果。
陆乔乔是一点也不想逃避可能属于她的罪责的。
然而她还在脑海中思索着该如何组织语言,才不至于在这气质风流的付丧神面前失礼,视线中少年的身影却陡然掠近了。
小乌丸嘴边的笑容消失,神情看起来竟然有一丝严肃,他高高的跃起,如同风中一缕蛛丝,轻盈却迅速的,朝着陆乔乔飞掠而来。
与此同时,一声沉闷的声响,从白鹭厅的天顶上传来。
这维持着摄政司枢纽的广室,如同坍塌的积木,骤然崩塌。
……
…………
‘主君……’
‘主……’
‘醒来……’
“醒醒。”
陆乔乔倏然睁开眼睛:“三日月先生?清光……大家?”
“你所呼唤的,是三条家的太刀,后世誉为天下五剑之一、三日月宗近吗?另外一个,却未曾听说过呢。”
熟悉的声音从极近的距离传来,温热的手指,轻轻的按压在她的额头上:“不过想来,也是刀剑付丧神,那么,便是吾之子孙呢。”
“……(⊙⊙)”
陆乔乔睁大眼睛,朦胧的光线之中,她首先看到了黑红相间的狩衣衣袖,接着是少年那线条优美的下巴。
这个装束,这个气质……是小乌丸!
又过了片刻,她才突然领悟到,她似乎、可能、也许,正躺在少年的膝盖上。被他用手,抚摸着头。
“啊呀!”陆乔乔发出一声惊叫,像个弹簧那样的蹦了起来,手脚并用,连滚带爬的从少年的膝盖上起身了。
“哦?”少年发出一声略微上扬的语调,“这般害怕吾吗?”
“这可不行。”他倏然伸出手,毫不犹豫的抓住了陆乔乔的胳膊。接着用力的向后一拉。
陆乔乔便如一片羽毛,砰咚~撞进了他的怀抱之中。
“小乌丸大人?”她发出一声惊呼,随后便感觉头顶按住了一只手,甚是强硬的将她按下去,于是折腾一番,却又重新的躺回了少年付丧神的膝盖上。
“……”
“为父的膝枕,感受如何?”
陆乔乔战战兢兢,满心疑惑,还没来得及回答,便听一声:“哼。”
是雨村。
狭窄的通道之中,雨村就在对面坐着,他靠着墙壁,一手搭在膝盖上。
“不用害怕他哦,为父会保护你的。”少年那悠悠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况且,白鹭厅崩塌,为父只来得及将你抱住,虽然他还未死,不过那人类之躯,却承受了巨石的撞击,现在动弹不得呢。”
“白鹭厅塌陷了吗?”陆乔乔后知后觉发现,她现在身处之地,居然是封门后的长廊。
——是那条通往术匣的长廊。
描绘着孔雀的障子门,就在不远处,从塌陷的白鹭厅漏过来些许光线,映照着门上金色的线条,宛如金箔流光。
那流动的金光,正是封门被闭合的体现。
陆乔乔内心一阵茫然,突然失控的摄政司、崩塌的白鹭厅,封闭的术匣,而现在……神羽也不知所踪。
虽然如此,她仍旧很快便打起精神,对按住她发丝的付丧神说:“这么说,是您救了我,谢谢您……小乌丸大人。”
朦胧的光线中,陆乔乔看见少年的嘴角略微上翘。
“若说要道谢的话,也该是为父谢谢你呀。”
他轻轻的道。
“在那个,被称为术匣的地方,正是你的灵光,将为父唤醒。”
他的声音听起来近乎温和,但那纤细的指尖,却从少女的发间缓慢的转移,轻轻的抵住了她的脖子。
“不过,明明呼唤了吾,吾也回应了你,重新降临于这个世间。”
少年付丧神低下了头,他的眼中似乎有烁烁之光:“你却匆忙逃离了吾的身边,与那群悖逆的短刀,一起逃走了。”
抵在她脖子上的手,缓慢的收紧了:“难道吾之存在,不为你所喜吗。”
付丧神的指尖似乎有股凉气,冻得她骨头都在战栗。陆乔乔惊讶的睁大眼睛,她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
这样危急的时刻,陆乔乔的耳中,却听见雨村发出了一声冷冷的:“嗤。”
饱含讽刺。
“小乌丸,拥有了人类形体的你,终究也被人类的感情所困了吗?”
男子依旧戴着那张鬼面,遮掩了他所有的表情,只有他的声音,在这光影朦胧的封门后回响:“所以说,让刀剑化为付丧神……只是在折辱刀剑的光辉。”
“拥有了人类的形体,也就有了人类的*。再也不是单纯的武器。”
“人类也会被付丧神的容貌所吸引,甚至为此,犯下罪过。”
“人……付丧神,互相迷惑罢了。”
鬼面雨村扶着墙壁,缓慢的站了起来,这简单的举动,他现在做起来却显得无比的艰难。
鲜血顺着他的腿淌下,很快便在他的脚下积起了血的水洼。
“小乌丸,”即便如此,雨村的声音也是冷硬的,他用沾满鲜血的手,握住了同田贯正国,“那个女孩……虽然可疑,也惹人讨厌,但我却不能看着你杀死她。”
“就算她真的犯下了罪过,也该由我等——六部司,来审判!”
“所以,现在,松开你的手。”
按在陆乔乔脖颈间的手松开了,束缚着她的那种沉重冰冷之感也随时消散,陆乔乔大喘了一口气,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长廊的对面。
便看到雨村仿佛被重击了一般,陡然佝偻了身躯,全靠手中的同田贯正国支撑,才没有倒下去。
“挑衅为父是要受到些惩罚。”少年的语气淡淡的,“即便是你也一样,雨村。”
“嘿。”男子的鬼面下不断的滴落着鲜血,却依然不服气一般,想要站起来。
陆乔乔趁这机会,一骨碌爬起来,脱离了被少年按在膝盖上被迫享受‘膝枕’的待遇,然后扯住了小乌丸的袖子。
“小乌丸大人,”她有些无奈的道,“您再打下去的话,雨村先生也许会死的哦。”
“你要为他求情吗?”
“……只是觉得,您应该不想杀死他。但人类的躯体比您想的要脆弱。”
她试探性的道:“您应该是……认识雨村先生的吧。”
这是很显然的了,鬼面男子似乎还未察觉,但陆乔乔却发现,这振‘小乌丸’,在面对雨村的时候,有种游刃有余的熟悉之感。
这显然不仅仅是听过对方‘名号’那种程度的熟悉。
他们一定是曾经接触过。
“我并不认识术匣里的刀。”雨村却冷漠的道。
“术匣,”少年模样的付丧神发出一声轻轻的哂笑,“的确不是那种地方呢。”
“不记得了吗,雨村,吾之名——小乌丸。”
“说再多遍我也……”雨村冷然的道,说到一半,却突然卡壳了一般。
“……并不是散落在无尽时空之中,身为付丧神的小乌丸们,而是天下唯一的一振,由平家供奉,又称为御物,在以付丧神之姿降临世间之前,便已存在的,天下□□之父,吾——小乌丸。”
他笑吟吟的瞧着惊愕鬼面:“看到本已碎去的吾,以付丧神的姿态再度出现,是否惊愕已极了呢,雨村。”
“你也感到惊诧吗?”他又转过头,凝视着陆乔乔。
陆乔乔:“……(⊙v⊙)嗯?”
“看你的模样,似乎十分的茫然,也罢,就为你详细的解答一番吧。”少年慢条斯理的说,“既已具备了召唤付丧神的能力,那么,你认为吾等,究竟是怎样的呢?”
“是雨村口中,与人类互相迷惑的存在吗。”
陆乔乔毫不犹豫的摇头。
“不是的。”
“……但是,我也不知道。”
“在不久之前……我还总以为,刀剑付丧神,是成精了的刀。”
她轻轻的笑了起来。
“现在,我也并不清楚,究竟该怎样定义。也有人告诉我,刀剑付丧神,是具有神格的存在。也就是说,大家都是神明哦。”
“仔细想想,这样的话,我居然会跟这么多神明大人在一起生活,实在是太幸运了不是吗。”
“小乌丸大人,”她抬起头,“我要向您道歉。”
少年微微挑眉。
“在术匣之中,我并不知道,原来释放灵力,会将你们唤醒。”
“哼。”这是雨村的冷哼。
“咳,”陆乔乔不好意思的轻咳,毕竟这算是她极其缺乏智商与常识的后果,“当时……我也只是希望,能稍微帮上药研阁下的忙。”
“所以……对不起。”她深深的低下头去,“您怀着真诚的心回应了我,我却是毫无准备。”
做个精准的比喻,就仿佛是辜负别人的负心汉嘛!
而且仔细想想,还一口气辜负了一百多个……的样子!
陆乔乔感觉自己的身体都要僵硬了。
她怀着悲壮的心情,继续说道:“所以您生气,我非常的理解。”
她并不想说因为极短们担心从长久束缚中脱离出来的付丧神会伤害她,而带着她逃走了……毕竟他们也是出于好意。在那种情况下,这不失为一个理智的选择。
只是在‘被辜负’的刀剑找上门来时,又怎么能把短刀少年们推出去顶缸!他们一个个都跟退酱差不多大啊,本来也就都是她智障、没常识的错!
“对不起。”她再度道歉。
配合那端正跪坐的姿态,低低的头,佝偻的小身躯,怎么看都是可怜得要命……
暧昧的光影之中,付丧神少年的嘴角又微微上翘了一点点。
“至于您说的……我是怎样看待付丧神与人类的关系,现在的我,觉得大家是互相扶持的存在。”
“不管是做为单纯的刀剑,还是现在具有了人的形体。二者都在互相的支撑。”
“但是,”陆乔乔深深的吸气,“我并不想……断言。”
是的,不想。
每一位付丧神,给她展示的,都是复杂的立体。他们在漫长的时光之中,打磨着锋利的刃,磨砺出了神性。
“我不想就此断言,因为……大家所带给我的感受,都是那么不同。就算是人与人之间,互相之间的联系,也是复杂的。”
“越是了解,就越是觉得,不管用什么词汇,都只能描述出其中的一面。”
“所以……”她鼓起勇气,抬起头,直视着付丧神的双眸:“我想成为,更加优秀的审神者!”
她露出了期待的笑容:“到那个时候,我一定能比现在……”
——得到更深刻的理解。
这长长的一番话,几乎耗尽了陆乔乔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力气,她轻轻的喘息着,凝视着立于身前的付丧神,内心惴惴不安,如同交上了答卷的考生,正在等待着主考官的审判。
良久,她看见少年,轻轻扬起的笑容。
一片黑红相间的衣袖,宛如鸟燕舒展的羽翅,小乌丸走到了她的身前,张开双臂,衣袖如帷幕,将她拢在了怀中。
“啊,听到了美妙的声音呢。”他轻轻的道。
“也得到了,美好的回应。”
“小、小乌丸大人……”
“嘘——”少年那纤细的指尖,抚摸着她的发丝,仿佛安抚一般。
陆乔乔跪坐在地,脸正好埋入他的胸口,于是便能感受到他说话之间,胸膛的起伏:“记住你此刻的觉悟吧。”
他用极其轻微的声音,附在少女的耳边,絮语着:“虽然会有变故……不过,不必惊慌,你在此地,你的心灵,会指引着胜利。”
“小乌丸大人?”陆乔乔发出了轻轻的疑问。
“至于吾之所谓天下唯一一振的小乌丸,平家、雨村……乃至于这世间万千付丧神背后之理,待此身再度回到你的身侧,吾会一一为你解答。”
随后,那笼着陆乔乔的衣袖,滑开了。
少年退后一步,含笑端详着她,仿佛在欣赏一块璞玉。
“那么,”他嘴唇轻启着,“你召唤了吾,吾亦回应了你,所以,不要忘记,要来到吾的身边啊。”
他最后说完这句话,便如同一个泡影,骤然消散。
好似有风拂面,又如万千光影骤散,陆乔乔的眼前一片红黑之色,她诧异的睁大眼眸,待视线再度恢复,她发出了一声惊讶的:“诶——”
她仍是在白鹭厅之中,广室也没有崩塌,雨村站在原本的位置,浑身也没有鲜血。
只有那如神般的少年,不见了踪影。
就好像,那只是她的一场梦境。
“这是怎么回事……”陆乔乔迷惘的道。
她不禁去看雨村,却见他僵立原地,虽然鬼面遮蔽了他的表情,但他却显然比陆乔乔更为震惊。
‘记住你的觉悟’。
少年的声音,似乎还回荡在她的耳边。
……这是什么指示吗?陆乔乔若有所思,她隐约觉得抓住了什么,但却无法将少年在最后与她所说的话联系起来。
总之……不能忘记这些。
这样想着,她轻轻的握住紧了手。
“雨村大人。”她再度开口,打破了沉默,那一直低头思索的鬼面男子,也终于有所动静,闻言抬起了头——
“雨村!”而这个时候,另一道声音,却从白鹭厅的前端,远远的传来了。
雨村的举动,便中途的转变了,他转过身,循着声源的方向,发出了一声疑问:“槐?”
“咳咳咳,”一连串的咳嗽声回应了他的呼唤,一名穿着羽织的年轻男子,推开了白鹭厅的另外半扇宫门。
“雨村,”他似乎是松了口气,“太好了……你在这里的话。”
他的脸上,同样戴着六部成员才有的虚面。
“雨、雨村,”青年走路歪歪斜斜,但仍旧像是看到了什么曙光一样,奋力朝雨村走去,口中不断重复着,“太好了、太好了……”
“你怎么了,槐。”雨村显然有些诧异,“你受伤了吗?”
“对了,”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虽然你只是在狱部的药房工作,但是你知道,术匣是怎么了吗?你给我传信的式神说得不清不楚的。”
“摄政司里的家伙都逃走了,我甚至找不到可以询问的人。”他的语气似乎变得有些凝重,“刚才……”
陆乔乔的心立刻提了起来——该不会,是要将刚才发生的,那位小乌丸的事情说出来吧?
然而,出乎她的预料,雨村在短暂沉默之后,居然没再说下去。转而道:“神羽也不见了。”
这个时候,槐已经扶着墙壁,走到了近中的位置了,他仿佛脱力一般,大喘了几口气:“神羽大人……在术匣里!”
“雨村,”青年的声音里居然有着一丝的悲痛之意,“之前,术匣被灵力所冲击,发生了故障,当时我跟神羽大人就在白鹭厅……虽然只是药房,但我也算是在狱部工作,所以,神羽大人让我跟着她一起,进入术匣……”
“故障了?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既然你出来了,那神羽……”雨村连忙追问。
槐抬起头,似乎是想要回答,这个时候,一双手却轻轻的扯住了雨村的衣袖。
陆乔乔悄无声息的走到了雨村的身边,拽着他的袖子,认真的道:“雨村先生……神羽大人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她声音在白鹭厅之中回荡着,槐正准备说的话便挺了下来:“这是?”
“你在干什么?”雨村冷冷的道,他微微用力,便挣开了陆乔乔的手,“我可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同伴。”
“……那个在术匣里释放了灵力的人就是我。”
“你?”雨村却没有显露出多少吃惊的样子,他嗤笑,“我就知道,所谓的,神羽口中的‘新人’,果然就是你。”
“请您听我说完。”陆乔乔退后一步,“关于为何我会成为神羽大人身边的‘新人’,这件事情,也与您有所关联……但现在,请让我说完,所谓术匣的‘故障’。”
“——那才不是什么故障。”
她抬起眼眸,直视着槐。
“首先,我必须要阐明一件事情,那就是灵力——不会对术匣有所影响的。”
仔细想来,那名为小乌丸的付丧神,一直都在叮嘱着、重复着:不是你的错。
她在术匣里只做了一件事:释放灵力。
“我也是才刚领悟到的。”陆乔乔轻叹。
“在我进入术匣之前,神羽大人,曾经给我施展了一个术。”
——‘拜托了,至少把大家的资料……’
“因为我的心慌,以为即将在匣中见到许多刀剑付丧神,因此恳求神羽大人,至少给我一些付丧神们的喜好资料……被我缠得没办法,神羽大人便给我施展了一个术,当时……我们以为没有成功。”
即便是在此刻,少女也轻轻的笑了起来。
“但现在想来,其实是成功了的,那个术式,如我所愿,将术匣中付丧神的情报,灌注到了我的脑海之中,与此同时,还将——术匣的情报,也一并。”
让她知晓了。
“……所以,我现在明白了,术匣,是一个让刀剑付丧神休养生息的地方,里面应该是充盈着灵力的。”
而不应该只有匣中——那会展示在人前的部分才有灵力,匣中之外,却是一片绝灵的黑暗!
“所以,”她放下了手,淡淡的道,“灵力,绝对不会让术匣造成故障。”
因为它本就该是灵力充盈的!
绝对不应该是后来陆乔乔所见的那副模样。
“或者说,我在匣中释放的灵力,才让它的机能,再度运转了起来吧。而这一点,显然是你——”
她的目光紧紧的盯住了槐:“——所不愿见到的。”
虽然戴着面具,槐却露出些许惊讶:“……您在说什么?”
“……您进入白鹭厅的时候,明明就看见我了,却到了刚才,才表现出了惊讶的样子,”陆乔乔努力的瞪着他,“因为在你心中,我站在白鹭厅里,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
“喂,”雨村冷冷的道,“你是什么意思?”
“雨村先生,”陆乔乔忍不住抱怨,“您真是的,您真的是神羽大人的同伴吗?您对她一点都不了解。”
“你说什么?”
“这位——槐,”她皱眉看着青年,“刚才说,因为他在狱部的药房工作,所以故障发生的时候,神羽大人要求他一并进入术匣——这种事情才不可能呢!”
“神羽大人虽然也跟您一样,”她睨了一眼雨村,“整天摆出一副冷冷的模样,但是她绝对不会让别人随意的陷入危险。”
“因为我的恳求,所以就施展了术;在匣中发生了故障,我似乎就是犯人的时候,利用耳通之术联络我时,却会询问我——”
‘我关闭了术匣,没有吓到你吧’?
第一时间,却是关心她有没有受到惊吓。
“发现了不对劲,首先让我从术匣里出去,让我离开这个可能会有危险的地方,自己去探查……”
“对我尚且如此,对待认识已久的同事,神羽大人,”她的眉间全是神羽被污蔑的怒意,“怎么可能不顾他的安危,让他进入术匣探查?”
“而且……”
她迈开脚步,朝槐慢慢的走去。
一直走到了他的身前。
陆乔乔闭上眼睛,轻轻的嗅着。
“没错了,这个气味,”她重新睁开眼眸,平静的道,“你恐怕还没发现吧,你的身上……有跟小草一样的香味。”
“很淡的香草味,我只在那个灯笼燃烧时闻到过。你被小草的灯笼攻击过。”
这个瞬间,陆乔乔毫不犹豫的释放出了自己全部的灵力,如同海啸一般,狂哮着朝眼前的‘槐’席卷而去。
这庞大而携裹着愤怒的灵力,甚至让白鹭厅也在震颤,雨村在这骤然涌出的灵力之下,犹如一片树叶,几乎是瞬间,便被席卷其中。
然而,那距离陆乔乔如此之近的——槐,却仿佛只是沐浴着微风,甚至还发出了轻松的笑声。
“果然是世所罕见的强大灵力,在白鹭厅外,看到那震撼了术匣的洪流时,我就知道……我终于等到了。”
“原本还以为要慢慢的撬开那个家伙的嘴……才能得知你的踪迹,但没想到你居然送上门来了!”
“命运果然是站在我这一边的啊!”
他仿佛癫狂,突然之间,发出了震耳欲聋的狂笑,一边笑着,他蓦然伸出手,如同击碎浪花,揉散云烟,仅以人之*之躯,直面陆乔乔那足以令生灵颤动的强大灵力。
而后,仿佛神话传说中,摩西分开红海那般,将这无穷无尽、犹如海潮般的澎湃灵力,从中一撕两半!
陆乔乔顿时发出一声惊呼,她只觉得眼前残影闪烁,随后胸口仿佛被重重的打击了一般。
她自己所释放的灵力,被这名为‘槐’的青年所牵引着,分开、折返……攻击了她自己。
少女的身躯宛如一片树叶,高高的飞起,砰然撞在了白鹭厅连接着术匣通路的障子门上,去势不减,携裹着丝绢与门框,又一路的翻滚。
“喂!”雨村发出一声惊呼,眼看少女重重的摔落了下去,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他高喊一声,双手握紧了同田贯正国,朝槐猛然冲过去:“槐!”
“哦,附神之术啊,”槐发出了轻轻的笑声,“早就听说,雨村,你能一次性附神三把刀,普通的刀剑付丧神都不是你的对视呢。一直想要见识一次。现在看来——”
他的掌心中,蓦然之间,便握住了一柄太刀!
锋利的刀身、略浅的反,以及——刀刃上新月般的打除痕,是太刀·三日月宗近!
这柄刀几乎是凭空出来的,不,准确的说,它就仿佛是从槐的身体里长出来的一般!
“但区区三振付丧神,又怎么会是我的对手呢。”
被槐握在手中的三日月宗近,划出了美丽却致命的弧度,朝雨村划去。
金属的断裂声之中,雨村发出了一声悲呼:“同田贯——”
他握在手中的同田贯正国,如同迎击着石头的鸡子,仅是一触,便彻底的、断成了两截。
大蓬血花飞溅开来,雨村的身躯还高跃在半空,他从右肩起,一直到腹部,蓦然裂开了一道巨大的裂口,仿佛是整个身躯都被斩裂开来。
砰!
鬼面雨村,重重摔落在地,躺卧在了他自己的血泊之中。
这一次,是真实的血与伤。
这厅中,只剩下了槐,依然站立着了。
“呵呵呵……”他仿佛在欣赏着美景一般,起先是轻笑,随后变成了大笑!
“哈哈哈哈……看啊,多么不堪一击啊。不管是传说中的鬼面,雨村;还是凌驾于六部寮司之上的神羽大人,甚至于你。”
他低下头,仿佛赞叹一般:“虽然拥有着如此强大的灵力,但又怎么会是我的对手呢。”
“你……”雨村发出了气若游丝的声音,“夺神……之术……”
“啊呀,差点忘记了,你是笨蛋六部的一员,想来是什么也还都不知道的。”
槐轻轻的说,“不过,无所谓了,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看在同事一场的份上,我这就让你解脱了,你的灵魂,我亦不会拘束。”
在这个时刻,一道锋利无匹的刀气,以一往无前的姿态,蓦然切开了空气,蜂鸣着,朝高高举起了三日月宗近的槐斩去。
青年几乎是在瞬间便做出了反应,他迅速的回转身躯,将三日月宗近挡在身前,刀气与太刀的刀刃相接触的刹那,被槐握在掌中的太刀,发出了震颤的鸣声。
“喂,”一个声音道,“别误会,那可不是我全部的实力。”
槐缓慢的收了刀,他垂下手,隔在虚面后的目光,牢牢的锁住了白鹭厅与术匣相接连的那道长廊。
飞旋的烟尘里,一双漆黑的木屐,踩着满地的狼藉,走入了他的视线。
“你是,”槐轻声道,“……鹤丸国永。”
“被我这骇人的登场吓到了吗?”全身漆黑的付丧神,唯有一双眼眸,是血一般的红色,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他用一只手,仿佛抱小孩一样,托举着陆乔乔的大腿,将她抱在怀里,另一只手则握着刀,毫不犹豫的将刀锋指向了槐。
“其他的家伙们嫉妒的要命,那也没办法了,第一个来到了主人身边的,依然是我呢。”
“那么,你叫槐是吧,伤害了我的主人,现在……有死的觉悟了吗?”
第82章 面具
雨村躺卧在血泊之中,看着那个浑身漆黑的鹤丸国永,怀中抱着那名少女,手持太刀,一步步的走来。
这情景是如此的熟悉,不久之前,在壬71号审神者的本丸,这名付丧神从那少女的影子中跃出,抵住了他的刀锋,如同被杀意笼罩的神,轻易的击败了他。
“咳……”男子掩藏在鬼面下的嘴角溢出了血沫,他艰难的偏过头,被鲜血侵染的视线之中,一截雪亮的刀刃,躺在他的身侧。
——是同田贯正国。
‘同田贯……’
雨村无声的唤着打刀的名字——说是名字,也不尽准确,同田贯正国,是一个刀系的名称,因锋利而名声大噪。就如‘妖刀村正’并不单指一把刀;这世间,万千审神者麾下,亦有无数名为‘同田贯正国’的刀剑付丧神。
只不过,与他一路并肩而战,走到今日的同田贯正国,已在他手中折断了。
“……”
鬼面雨村,他因失血而略显僵硬的手指,在血泊之中摸索着,最终,他握住了断刃·同田贯正国的刀柄。
锵——
白鹭厅巨大的内室成了刀光交错的战场,鹤丸国永并没有松开陆乔乔,而是将她搂抱在怀中,以极为迅猛的动作,迅速欺近到了槐的身侧,快速的挥斩。
他仅用一只手握刀,但论刀法精妙,不知胜过虚面青年凡几,他的本体太刀划开了空气,出现了如同流水一般的残影,每与槐所持的三日月宗近刀刃碰撞,便会发出如蜂鸣般的颤音。
“啧。”
这般近的距离,陆乔乔听见青年发出一声不耐烦的嘘声,于是乎,下一秒,付丧神莫名的、硬生生的,突兀的收起了攻势。迅速的向后一跃。
陆乔乔耳边风声乍起,鹤丸国永拥抱着她,急速的退至广室的另一端,搂着她腰身的手臂,肌肉紧绷着,拖着她屈身半跪,太刀‘铿’地插入了地面。
白鹭厅蓦然震颤!紧接着,一股巨大的气流迎面冲击而来!
——槐举起了三日月宗近,一刀挥下。
在这个瞬间,鹤丸国永的声音依旧是平稳的,温和的在她的耳边说:“抱紧我。”
“鹤丸君?”陆乔乔只来得及发出这短促的疑问,只见一道冰冷的刀气,如一轮弯月,在她的瞳中无限放大。
一切声息俱止,而后蜂鸣骤响!
刀气迎面撞上了太刀·鹤丸国永的刀刃,从中破开,朝两边撞击而去,白鹭厅坚实的墙壁顿时如豆渣一样粉碎!
仅是刀气掀起的气流,便割得陆乔乔肌肤生疼,烟尘弥漫,她被呛得不断咳嗽,泪眼朦胧之中,只见鹤丸国永握着刀柄的那只手,被血皮去骨般割开,鲜血顺着护甲流淌,浸满了刀刃。
“鹤丸君……”陆乔乔刚一开口,盈在眼眶中的泪珠便啪啪的掉。
“啊啊,吓到了吓到了,”鹤丸国永睁大眼睛,“这是为我流下的眼泪吗?”
他一手持刀,另一只手揽着陆乔乔的腰,于是两手都无法腾出来,只能手足无措的眨着眼睛,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伸出舌头。
在这烟尘弥漫、杀气四溢的斗室,付丧神轻轻的舔了舔陆乔乔的眼角。
“没事的,一点小伤,”他微微翘起嘴角,如往常那样笑起来,“不要哭啊……我会因此碎掉的。”
陆乔乔:“……(⊙⊙)。”
——其、其实,还有一部分原因,是灰尘迷了眼睛……
她嘴唇张合着,这句话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哼,”一声轻嗤,戴着虚面的青年,拖着三日月宗近缓步走来,“还真是感人的主刀情啊。”
鹤丸国永扶着陆乔乔站起身,将她拨到身后,这才轻笑着:“怎么了,你嫉妒吗,单身狗。”
“……皇室御物,鹤丸国永,也喜欢玩弄嘴皮子吗。”
烟尘散去,槐站在数十米外,他甚是满意的看着自己一刀挥下,所造成的狼藉之景,“如何呢,付丧神,即便你的刀法确实强于我,但力量却远远不及啊。”
“因为你吞噬了更多刀剑付丧神的力量吗。”
鹤丸国永冷冷的问。
这句质问,犹如划开空气的利刃,锐利无比,直指核心。
“你手中的三日月宗近,”付丧神轻轻挥手,甩开刀刃上血,语气冷然,“是神力直接凝结的。”
“那样的刀气……究竟是吃了几振啊。”他轻嗤,“用这种方法得到的力量,想要让我感到敬畏吗?可笑。”
并不是实体,也不是灵力,而是付丧神本源的力量。
陆乔乔轻呢着:“夺神之术。”
——六部之众,有特殊的术式,能够将付丧神直接应用于自身,类似于请神附身之类的降神术,但主动权却是在施展术的六部众手中。
这种术式,便是附神之术。
而夺神之术……则更进一步,如术之名。
“能够直接吞噬、夺取付丧神力量的术……”陆乔乔皱着眉,“果然,你就是……”
——杀了千枫的人。
“那又如何,无论用什么方法,你们现在面对我一点办法也没有,”槐轻轻的笑着,他声音柔滑,此番听来,仿佛在与人闲谈一样,“况且,你又为何做出这番高姿态呢,黑色的鹤丸国永?”
“你曾经可是六部高悬榜首的暗堕神啊。”他轻轻的道,“传说中第一振暗堕的刀,杀了主人,杀了同伴,狩猎审神者、溯行军,甚至检非违使者……威风凛凛,一度让六部那些蠢货们都闻风丧胆呢。”
“通过猎杀而获取了不少力量吧,”他抬起手,按在了虚面上,仿佛看到了什么极为可笑的事情,“所以才能抵挡了这么久。”
“现在,摆出这幅忠心护主的模样,就能洗刷你过去所做的一切了吗,黑之鹤?”
鹤丸国永神情不变,手却微微用力,握紧了刀柄。
“对我很了解嘛,不愧是在六部潜伏的。”他抬起手,撕下衣袖的布料,慢条斯理的缠绕着刀柄,增加摩擦力,防止因鲜血湿濡而打滑,“虽然一点也不想让刀刃碰到你这般令人厌恶的存在,但是……”
他举起了刀。
“就先让我来试试吧,你所自傲的力量,是否如你所愿般无敌。”
“不自量力。”
槐用极轻的声音说道。
这尾音还未落下,黑色的付丧神,骤然从原地消失了!
槐毫不犹豫的举起刀,他手中的三日月宗近陡然荡开万千残影,好似变成了千百振,刀气如流水般舒展开来,将他包裹了起来。
下一秒,金铁交戈的脆响震颤了空气,鹤丸国永的身影仿佛凭空出现,刀刃如鬼魅一般,切向了槐的脖颈。
“哦哦,这才是你真正的速度吗?比起刚才快了好几倍。”槐却轻松的说,三日月宗近所散发出的刀气,将他层层裹住,他甚至十分闲适的评价了起来,“说起来……你的力量也是骇人听闻呢。”
青年的语调有赞叹之意:“不愧是传说中的黑鹤,可惜了,暗堕的付丧神,并不能为我所用啊。”
“那么,看在你这份努力的份上,”他在付丧神密不透风的攻击之下,举止散漫的、举起了三日月宗近的刀锋,“就让你……”干脆的折断吧。
这句话他没有说完。
举起刀的虚面青年,仿佛被重击了一般,身躯陡然一僵。一直围绕在他身边的刀气,也突然如断流了一般,出现了短暂的空隙。
“在你身后呢。”付丧神那冷淡的语气悠然道,刀锋如携雷霆,猛然刺入了刀气的缝隙!
槐几乎是毫无抵抗的被刺穿了肩膀,锋利的刀刃在瞬间便割开了他的骨、肉、皮,携裹在刀锋上的冰冷刀气,如锐刃,将他的脖颈也切开了一道细长的伤!
“呃啊——”青年从虚面下发出了痛呼,身躯踉跄着,蓦然颓倒,半跪在地。一直被他握在手中的三日月宗近,也因为槐所受到的冲击,顿时如幻影一般若隐若现。
不过他到底反应迅速,几乎是眨眼间,那环绕着他的刀气便又汹涌的流转了起来。
“啧。”鹤丸国永发出一声遗憾的叹息,即将切下青年头颅的刀锋,也只得收了回去,付丧神的衣袖舒展开来,宛如黑色的羽翼。
他在空中一连翻跃了数次,才悠然落下,停在了陆乔乔的身边。
“主人,”鹤丸关切的问,“没事吧。”
陆乔乔的胸膛起伏着,一滴汗珠顺着她的额头滚落,她举着双手,如同交握一般,对准着槐的方向。
“嗯,”她摇摇头,“我没事。”
“唔……”槐半跪在地,以手捂肩,难以置信的道,“是你?”
他看向了陆乔乔。
“你刚才……做了什么?”
陆乔乔缓慢的放下手,直到此刻,她才发现,因为紧张跟专注,她刚才居然忘记了呼吸。
她先是用力的吸气,才开口道:“你这、话……问得,好奇怪哦。”
她用力的,努力的,摆出了不屑的模样:“怎么,可能,告诉敌人……是用什么方法,对付他的啊。我又……咳咳咳,不是笨蛋,”
“噗嗤。”
她听见付丧神轻笑。
接着,温暖的掌心,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头。
“辛苦了,主人。”
鹤丸国永用没有沾到鲜血的那只手揉着陆乔乔的头发:“不过,接下来,还是交给我吧。”
一边说着,他再度对槐发起了攻击。
话音刚落,陆乔乔只感觉到风微掠,身边便已然不见了鹤丸国永的身影。
她轻喘着,擦掉了因为紧张而淌下的汗珠,聚精会神的注视着半跪在地的虚面青年。
她不会任何的术,但有一点,她却十分的熟练。
模拟。
用灵力模拟。
亦或者说……共鸣?
很早之前,陆乔乔便模糊的发现,她似乎能够很简单的看穿一些事物的本质,正是因为这种近乎可怕的洞察力,让她能够仅凭灵力,便摸索着制造出毫无破绽的‘虚面’。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的灵魂,沉沦于本丸的深渊时。那日夜陪伴在她身侧的万千刀剑残魂,让她对于‘刀剑付丧神’,有着本能一般的理解。
通过解构刀剑,用灵力模拟每一把刀的形态,而后引起刀的共鸣,这种方式,便是她曾施展过的——
二振灵。
陆乔乔紧紧的盯着槐,她的眼中,只剩下了虚面青年,看不见环绕在他身边不断刺探着挥出刀的鹤丸国永,也听不见响彻了白鹭厅的交戈之声了。
就是现在!
陆乔乔蓦然抬起手,如同握住刀柄那般,双手交握——
明明应该是空无一物的掌心,她却仿佛真的握住了什么,那是极其沉重的、仿佛数振刀剑,叠加在一起的重量。
莫名的,陆乔乔想起了术匣里,那铭着‘三日月宗近’的刀架上,空空无一物的情景。
……原来都在这里吗?
二振灵一次只能模拟一柄刀,这是由于她无法分心的缘故,但这一振‘三日月宗近’却是那么的特殊,那么的沉重。
也因此,刚才施展了二振灵之后,她才会累得不断的流汗。
但是……那是‘三日月宗近’啊。
不管是哪一振,都是她所了解的那位,如皓月般的付丧神。
“鹤丸君——”陆乔乔蓦然高声道,“就是现在!”
“知道了。”鹤丸国永发出了轻快而高亢的笑声,他高高跃起,衣袖如羽翼舒展。
但这个瞬间,也许是因为太过专注,陆乔乔的眼中,隐约的出现了许许多多的‘线’。
这些‘线’宛如蛛丝一般游荡着,与她在摄政司外看到的那些如出一撤,只不过此刻,她终于看清了‘线’的核心——
是槐。
在太刀青年高跃而去的同时,游荡在槐周围的‘线’,突然朝他聚拢。
紧接着,在陆乔乔的视线之中,虚面青年,无端的‘坚硬’了起来。
就好像——他成了万千刀剑的合体。
以一刃之锋,对抗万刃之利。
“不、不可以——”陆乔乔的声音骤然的绷紧,“鹤丸君,快回来!你会折断的!像雨村先生的刀那样……”
噗嗤——
金铁交戈的脆响并未响起,与之相对的,是利刃滑入了*的声音。飞溅的血花中,鬼面雨村的手臂,高高的飞起,而后摔落在地。
只剩下半截的同田贯正国,连同刀柄一起,从中劈开,彻底的……碎裂了。
“辛苦了,同田贯,”雨村沙哑的声音响起,“紧要的关头,还是依靠着你度过了。”
直到此刻,陆乔乔才总算是回过了神,她愣愣的:“雨村……先生?”
刚才,在那危急的瞬间,鬼面雨村蓦然抓住了付丧神的手臂,将他向后一抛,避免了鹤丸国永的刀锋与槐相撞的危机。
然后,他抬起手,将仅剩下半截的同田贯正国挡在身前,以人之躯,直面了虚面青年所挥出的攻击。
“雨村……”
槐的声音听起来阴测测的,“怎么了,六部的鬼面,要与这暗堕的付丧神联手吗?”
“即便他就是那个黑鹤,通缉他的也是六部,跟你无关。”雨村冷冷的道。
“喂,”鹤丸国永有些怔然,“你没事吧?”
他得的回应是冷漠的一瞥。
鬼面雨村依旧是那个视付丧神若无物的固执死硬人物,他沉默的抬起了仅剩的手,撕下了衣袖上的碎布,将断臂处用力的缠紧。
“雨、雨村先生,”陆乔乔的声音颤巍巍的,“您、您的手臂……您流了好多的血……”
“我暂时死不了,”雨村冷冷的道,“你闭嘴。”
他将伤口缠紧了。
“槐,”鬼面的声音五味陈杂,“你所施展的,果然是……夺神之术啊。”
“……是呢。”槐轻声道,“拖着濒死的身躯,也要站在我面前,就为了问这句话吗?”
“那么……千枫……”
“啊,虽然大家都以为所谓夺神之术,是千枫所创,但其实……”
他发出了一声轻笑,“是我与她共同研究出来的。”
“说起来,附神之术,其实也并不是如你们所想,”他语调悠然,“你们都以为,夺神,是从附神之术上演化而来吧,想错了哦。它其实是我与千枫的失败产品。”
“为了获取更多的实验数据,才会将这个术上呈于寮司。”
他轻轻的一笑:“过去的时日里,真是辛苦你了呀,雨村,为我的构想,提供了非常的数据支持呢。”
雨村沉默不语。
“但是,在好不容易,取得了成功之后……”虚面青年松开一直捂着肩膀的手,他沾染着鲜血的手指,按压在了面具上,仿佛因为难受而无助的捂住脸那般,“千枫啊……她却后悔了。”
“什么?”
“她后悔了,雨村,”槐的声音听起来有无限的怅然,“就如你经常所说的,她终究是被付丧神迷惑了。”
“她喜爱着她的本丸,她的刀剑们。拒绝这个术的诞生,想要销毁它,”槐轻声道,“她啊……在最后,背叛了我。”
原来是这样吗?
陆乔乔的内心,升起了一种恍然之感。
这就是当年‘弑神千枫’的真相。
——‘和您一样……主人她啊,她的灵力,非常温暖,非常温柔。’
恍惚之间,陆乔乔的耳畔,响起了这样模糊却坚定的话语。
“这种术本来就不该存在!”雨村断然说。
“那你为何还使用附神之术呢,雨村,”槐反唇相讥,“不要虚伪作态了,附神之术,距离夺神,也仅有一步之遥而已。”
“……”
雨村沉默着,良久,他才沉重的问:“槐,你到底在渴求着什么?”
“力量。”
虚面青年斩钉截铁的说。
“就为了这个,你就杀了千枫……”雨村的声音里出现了怒意,“甚至,你的身上……你到底吞噬了多少付丧神!”
“还不够!”槐却蓦然提高了音量,他张开双臂,“我所需求的还远远不够呢!”
“根本就不够啊,雨村!”他好似癫狂一般,“你不了解,我……”
他还未说完,熟悉的僵硬便又骤然袭击了他。鹤丸国永如鬼魅一般欺近了:“真是浑身都是破绽啊。”
这一次,太刀的刀锋,斩开了三日月宗近所发出的刀气,重重的撞在了青年的虚面上。
“没错,就是那个‘面’,那上面凝聚了好多的线!”陆乔乔大声道,她擦擦汗,又对雨村道,“雨村先生……怎么能就这样闲聊了起来!”
“好歹要先打倒敌人啊。差点就拿了反派的剧本了!”君不见多少反派立下了‘话多’的g。
“你们……”雨村发出了一声错愕的低呼。紧接着,他听见了一声尖锐的鸣叫声。
那是槐所发出的,青年向后仰倒着身躯,十指紧紧的扣着虚面,口中发出的尖叫,简直不像是人类所能发出的,而更倾向于刀剑遭受撞击时所产生的蜂鸣。
他的虚面,被鹤丸国永结结实实的砍开了一道裂口,从那道裂口之中,汹涌的涌出了如同雾气一般、流淌的‘气’。
“哦哦,真是吓到我了。”鹤丸国永感到刀刃发烫,他不再犹豫,迅速的折回,几步一跃,便回到了陆乔乔的身边。
“鹤丸君,”陆乔乔有些惊讶,“这是……怎么了?”
“……这是神力。”回答她的却是雨村,鬼面男子低声道,“被槐吞噬的付丧神的神力。”
白鹭厅的中央,虚面青年如同浸在蒸汽之中,他捂着虚面,断断续续的发出痛苦的尖叫,脚步也踉跄着,不断在原地打着转。
噼啪——
他的虚面,发出了碎裂的声响,这细微的声音,却让槐惊恐无比,甚至比他不断失去的神力,还要让他难以接受:“不——”
砰!
他的虚面,彻底的碎裂了。
虚面本是由灵力构成,此刻点点灵光,从青年的指缝间漏下,渐渐淡下去的雾气之中,‘槐’的真面目,终于出现在了陆乔乔的眼中。
“诶——”
即便是痛恨着这个人,陆乔乔也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呼。
出现在她视线里的,是一张根本说不上是人类的‘脸’的。
那应该是被极其剧烈的火焰灼烧之后,才会出现的、五官都已近乎融化的面容。
这一直以来,隐身幕后,制造出种种悲剧的青年;
——有一张被火焰烧的面目全非的脸。
“鹤丸国永……”他张开嘴,发出了仇恨的低喃。
“槐,你的脸——”
几乎是下意识的,在雨村开口的时候,槐便抬起了衣袖,遮住了自己的面容。过了片刻,他才仿佛意识到这遮掩的举动是多么的可笑,缓缓的放下了手。
“雨村,”即便如此,他却还是略略的低头,让两侧的长发垂落,稍稍遮挡住面容,“被你看到了啊。”
“这是怎么回事?”
“这就是我需求力量的原因啊,雨村,”青年低低的说,“只有力量,才能支撑着我,去复仇——”
“复仇?”雨村仿佛震惊一般。他先是愣愣的看着槐那张面目全非的脸,随后又怒道,“就因为这个?”
“你说得倒是轻松啊。”
“槐,我绝对不会因为仇恨,杀掉自己的挚友!”
“你试过灵魂被灼烧的滋味吗,雨村。”槐冷冷的问。
“……”
“没有尝试过的你,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做出假设!”
“到底你的脸是怎么烧成这样的?”
提到这个问题,槐却沉默了。
“是谁做的?”雨村却再度追问。
“啊……是谁呢,”槐轻轻的道,“如果非要说的话,那就是——‘神’吧。”
他犹如狂信徒一般,蓦然仰头,仿佛要洞穿白鹭厅的天顶,看到广阔的天空,看到云端之上,他眼中所端坐着的‘神’:“可不是刀剑付丧神这些空有‘神’之名却不堪一击的家伙们!那是真正的、神的姿态,神的力量!”
“只有见过,才能理解,我们所以为的‘强大’,是多么渺小!”
“雨村,我的确是为了复仇,”他低下头,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又陡然高声道,“但也是因为——我已觉悟!”
“那种强大的力量,只要掌握了,”他抬起手,语气迷醉不已,“只要掌握了,那么我也可以……”
“说够了吗?”
槐的声音戛然而止。
鹤丸国永的刀锋,从他的身后,透胸而过。
“我可没兴趣听你的狂想。”付丧神无声无息的来到了青年的身后,没有了环绕着他的刀气,鹤丸国永的刀锋,几乎未曾受到任何一点阻碍,便轻易的刺穿了槐的要害。
鲜血顺着付丧神的刀剑淌落,滴滴落在地上,鹤丸国永尤嫌不够,毅然转动了刀柄。
“……不愧是黑鹤,”槐张开口,一线血沫顺着他的嘴角滑落,显然他受了严重的内伤,然而他却尤带着笑,“但是,以为这样……就能杀了我吗!”
这个瞬间,在陆乔乔的眼中,本已经被鹤丸国永的刀锋切断的‘线’,犹如活过来了一般,蓦然攀附上了槐的身躯。
“鹤丸君!”她连忙呼喊着付丧神名字,鹤丸国永立刻领会,毫不犹豫的拔出了刀刃,迅速的从槐的身边退开了。
“啧……”青年吐出了遗憾的叹息,直到此刻,他的目光,才又再度的,转向了陆乔乔。
犹如赞叹一般,他轻声道:“真是一双‘纯净’的眼眸啊。果然碍了我不少事呢。”
“受到了那样的重创,却依然未曾死去?”鹤丸国永略略挑眉,“我可是刺穿了你的心脏啊。”
“……他好像在被源源不断的注入力量。”陆乔乔皱眉,“是从……”
她顺着这些‘线’的方向看去,最终停留在了术匣前的封门:“是从术匣里来的!”
“不错呢,你果然能看见啊。”槐轻轻的赞叹着,“仅从审神者的角度而言,你是多么合适的一块璞玉啊。”
“夺神之术,既然能够夺取付丧神的神力,”青年的语气仿佛在寻求着赞美一般,“自然也能够夺取付丧神的‘生命力’。”
即便是早已经有所准备,但这个答案,还是让陆乔乔感觉到震惊。
最后一个让她感到疑惑的地方,也已经解开了。
“……雨村先生说过,你是在狱部的药房工作的,这样一来,就能够说得通了,你是故意留在药房这个不起眼的位置上吧。”
“既能接触到术匣,还不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
“难怪啊……”她回忆起极化短刀们,曾告诉她的信息。
‘我们都曾在六部供职’
‘原本还有不少兄弟……但渐渐的……大家都消失了’
……
…………
‘根本就没有理由!在我们受伤之后,便将我们关进了术匣!’
“把供职于六部的,已经具有人身……也就是具有‘生命力’的付丧神,分批次、一个个的,关进被你改造过后的术匣里,最后,他们都会在黑暗之中,沦为你的养料。”
那片黑暗之中,究竟吞噬了多少付丧神的性命呢?
所以‘本丸’,才会那么的躁动不安吧。
因为‘本丸’,本就是万千刀剑所堆积而成的坟场。
“这是我第一次……感觉到了,何谓‘不可饶恕’。”陆乔乔轻轻的道,她抬起头,直视着槐的眼睛,“你做了许多、许多,不可饶恕的事情呢。”
“不可饶恕?”槐轻哼一声,“那又能如何呢,你们能对我做出惩罚吗?”
“只要有这个术匣在,我就不会死呢。审神者。”
陆乔乔沉默不语。
“况且——”他居然在陆乔乔的注视之下,微笑了起来,“很快你就会知道,在那样的力量面前,一切都是徒劳的。”
“你想做什么?”
“审神者,”这个时刻,槐却居然问道,“你知道自己的价值吗?”
“……我?”
“没错,”他伸出手,犹如指引着真理,指向了陆乔乔,“你的价值。”
“你是指我的灵力吗?”陆乔乔犹疑,“你似乎对灵力十分渴求。”
没想到槐却嗤笑一声:“灵力?”
“那种东西,要多少便能有多少,虽然个体的力量难以达到一定的高度,但可以用数量来弥补。”
“但是个体之中,偶尔也会出现特例,例如你——”
他的目光之中,放射出近乎迷醉的光:“灵力已是罕见,但那无所谓,你真正让我惊异的,是你的……灵魂啊!”
“如此的坚固,就仿佛经受过火炼的金铁,已经祛除了杂质,只剩下了最为纯粹的部分。甚至因为如此,让你的眼眸,看穿这世间大部分的‘术’。”
“这样罕有的灵魂,再过百年,也难以寻找到第二个了!”
“真是在说疯话,”鹤丸国永蓦然上前一步,将陆乔乔挡在了身后,“在我的面前,觊觎我主人的灵魂吗?”
付丧神与少女靠得极近,因此陆乔乔能听见他随后的嘀咕声:“那群家伙,怎么还不来。”
“你在等待同伴吗,付丧神。”没想到槐居然也听见了,他哂笑,“真是天真的期待啊。”
“雨村,你不妨告诉他们,”他的语调包含着阴冷的快意,“一旦摄政司发生变故,最外围的‘断幕’便会落下,别说是刀剑付丧神,即便是真正的、出云之国的神明们,稍微弱小一点的话,也根本无法穿透断幕的阻挡,进入摄政司呢。”
“雨村先生,这是真的吗!”陆乔乔惊讶的道。
鬼面雨村沉默不语。
“哈哈哈,”槐张开手臂,发出了快意的大笑,“原本你居然能召唤出这振鹤丸国永,还教我吃惊了呢,不过显然啊……命运是站在我这一边的。”
“你们所期待的支援,不会赶来了。”
“那么,”他轻轻的喘息着,显然即便有术匣的支持,这番折腾也耗费了他不少的体力,“也该进入正题了。”
“感到庆幸吧,审神者,”他笑盈盈的,对陆乔乔道,“这可是连六部、雨村也好,神羽也罢……统统都不知道的秘密,也是我需求你灵魂的原因。”
一边说着,他抬起手,轻轻的按在了白鹭厅的墙壁上。
坚实的白鹭厅轰然炸裂,不,不仅是白鹭厅,陆乔乔莫名感觉,整个摄政司都在摇晃着!
“槐,你做了什么?”
雨村大声问。
“用自己的眼睛看不是更快吗。”
鹤丸国永毫不犹豫,他张开手臂,旋身拥抱住了陆乔乔,地面晃动着,大块的石头不断的坠落。
这番情景,陆乔乔却觉得眼熟——
“到通往术匣的那个狭道里去!那里不会崩塌!”她蓦然道。话音刚落,便感觉身体一轻,鹤丸国永抱住她,迅速的往术匣的封门掠去。
他速度极快,甚至还能在经过雨村时。抓住男子仅剩下的胳膊,带着他一并向前,避开白鹭厅坠落的石块。
良久,这地震一般的晃动,才堪堪停止,陆乔乔伏在付丧神的胸前,透过从白鹭厅漏来的光线,表情奇异的注视着眼前的景物。
崩塌的白鹭厅、塌陷之中却完好无埙的术匣、甚至浑身是血的雨村先生……
这与不久前,那名为小乌丸的付丧神少年,所带给她迷梦般的回忆如出一撤……
‘你召唤了吾,吾亦回应了你’
‘记住你的觉悟’
啪啪——
有掌声响起。
“了不起,迅速的判断出了究竟哪里才是安全的呢。”渐渐散去的烟尘之中,槐完好无损。
陆乔乔睁大眼睛,这短短的时间里,白鹭厅——亦或者说是,摄政司,完全改变了模样。
他们头顶的天顶已经不见了,四面的墙壁也都已崩塌,只剩下这条通往术匣的道路,虽然两侧都已布满了裂隙,但却依然坚固。
从这些裂隙中往外看去,一层如同结界般的薄幕,将摄政司笼罩了起来。
“想必你们此刻非常疑惑,那我就简单的为你们解答一下吧。”
“雨村,”他唤着鬼面的名字,“你既然是六部的人,就应该知道,时之京处于时空狭缝,被结界所笼罩,所以才能避开溯行军的追击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雨村冷冷的问。
“时之京啊,有着大大小小的结界,就如眼前这个——断幕,隔断摄政司的铁幕,”槐伸出手,“那么,你们有没有想过,是什么力量,在维持着这些结界,托举起了时之京呢?”
“那正是我所渴求的,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得到它。”
他那被烧得面目全非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可以堪称是‘笑容’的表情:“支撑着这个时空的,是一个——”
“——自然精灵!”
自然精灵?
陆乔乔内心茫然。
她还在思索着,便听青年继续用狂热的口味说道:
“与那位‘神’所持有的火灵一样——”
“从自然之中,诞生出的强大生灵!”
他深吸一口气:“一切都已经准备得充足了。”
“不管是足以契约自然精灵的力量;还是能够在契约时……”
他阴测测的看向了陆乔乔:
“——代替自然精灵支撑时之京,让我有足够时间施展术式的坚韧灵魂。”
“我都已经——”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听耳边,少女的声音,脆生生的喊出了一个名字:“三日月宗近!”
有那么一瞬间,槐以为她唤着的是自己曾握在手中的那柄刀。
但紧接着,隔断了这个摄政司与外界的铁幕,犹如水波那般,晃动着,一道身影,如云端降下的神,缓缓的落入这残垣般的长廊之中。
那是个刀剑付丧神,姿态却与槐所熟知的‘三日月宗近’不尽相同。
他有着如同夜空般深蓝的长发,华美的狩衣,整体是却纯白色的,金色的新月刀纹,在衣袂的各处,蜿蜒流转。
这的确是三日月宗近没有错,但却是
——‘神装’的三日月。
以请神降临的方式,来到此间。
“哈哈哈,总算是呼唤了我的名字呢,主君。”
从云端降临的神祗,微笑着说道。
“我也是、才想明白的,”陆乔乔表情激动,她捂着心口,“那句‘你呼唤了吾、吾亦回应了你’是什么意思!”
“哦……这话是谁对主君说的吗?”
“是你们太没用了,居然还要主人想办法捞你们进来!”
“总、总之……”陆乔乔深吸一口气,随后少女清脆的声音,在断幕中回荡了,“清光……加州清光、五虎退、骨喰藤四郎、一期一振、小狐丸……”
“大和守安定、烛台切光忠、明石-国行……”
“还有——”她骤然扬起笑容:“小乌丸!”
神明降临时才有的辉光,闪烁着,满溢在这残垣之间。
第83章 神装
陆乔乔仰起头,在她的眼中,不断绽开璀璨的光华,这光芒之中,翩然降临的,便是以神装之姿,回应着她呼唤的付丧神们。
神装,神的装束。
付丧神虽有‘神’之名,在世人的眼中,却更接近于妖怪之类。物有百龄便成付丧神,因此还诞生了将家中的老旧物品定期清理,以免它们作怪的风俗。
回应审神者召唤而降临世间的刀剑付丧神,虽然具有‘神’之格,拥有了人之身,但也许是因为身为‘付丧神’的缘故,他们与妖怪之间的界限,仍旧是模糊的。
直到现在——
陆乔乔以‘言语’的方式,呼神之名。
精怪与神明的区别,本质便是信仰。
也就是说,在这个特殊的断幕里,陆乔乔的身份,不仅是审神者,还短暂的成为了她所契约的这数振刀剑的信徒。
唯一的。
“你居然……”
雨村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感叹,仿佛陆乔乔做出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的确如此,若非全心全意的敬仰着、信任着这些刀剑付丧神,是无法仅凭一人的愿力,便能让他们以神装降临的。
他没再继续说什么,只是退后一步,将空间让给了那缓缓而来的付丧神。
这些详情,陆乔乔并不清楚,她只是惊叹的看着翩然落到她身边的三日月宗近。
神装的三日月,额上代表妖化的角已经不见了,只保留了他妖化时的长发。他的身躯似乎变得特别的轻盈,落地时几无声息。
白色的狩衣上,淡金色的新月纹与纯黑的符纹交映,在这残垣之中,他似乎微微发出了光……
“三、三日月先生。”她梦游般唤着付丧□□字。
“我在这里。”
绝美的神明,温柔的回应着她。
“您、您……”陆乔乔结结巴巴了半天,憋出一句,“您的头发,变得更长了呀。”
她严肃的道:“超美的。”
“……哈哈,似乎是的呢。”
“哇……”熟悉的惊叹声响起,陆乔乔眨了眨眼睛,她恍惚的循着声源的方向看去,便看到同样改变了形象、衣着如同漂白一样、只剩下标志性红围巾的加州清光,扯着自己的衣袖,一幅吃惊的样子:“这、我的模样变成这样了吗?”
他随后便抬起头:“主人!”
不仅是他,众多陆乔乔熟悉的面孔,也终于一一的到来了。
“主人!”
“主殿……”
他们纷纷呼唤着她的名字,神情皆是担忧。
距三日月宗近之后,最先降临的加州清光,毫不犹豫的朝陆乔乔‘飞’来。
没错的,是——飞。
陆乔乔睁大眼睛,看着付丧神少年出于习惯性的摆动双腿,做出‘奔跑’的姿态,整个人却是微微悬浮在半空,如一阵风掠来,他便已然近在眼前了。
偏偏加州清光自己还没察觉,只顾着伸出手,想要触碰陆乔乔,口中说道:“还好您没有受伤,我担心……”
话说道一半,便戛然而止。
加州清光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伸出的手臂,毫无阻碍的没入了少女的胸口……
“这、这是怎么回事!”
“你还没察觉啊,加州,”鹤丸国永伸手揽住陆乔乔的肩膀,把她向后一带,总算是让加州清光的手臂从同样呆住的少女胸口‘拔’了出来,“你是以神灵的方式降临的啊,你们现在都是能量体呢。”
“所以,”他抬起头,目光冷淡的看着连廊对面的青年,“那个家伙,才没有轻举妄动呢。”
喀嚓——
一块碎石从连廊的缝隙上跌下,迅速没入连廊下方空荡荡的黑暗之中。
槐站在数十米开外,冷眼看着断幕如被投入了石子的湖面,不断的泛开涟漪,身着神装的刀剑付丧神们逐一的降临。很快,便将陆乔乔严严实实的簇拥了起来。
他们的姿态看似闲适,却无形之中,散发出了威慑。绝非疏于防备。
更重要的是——
“同样是能量体,神灵可不是能随意被你掠夺的对象,一不小心就会招来反噬呢,对吧,反派先生。”
“什么,”加州清光迅速的转身,耳边那点奇怪的晕红也消散了,他皱起眉,将手搭在了刀柄上,“这家伙就是敌人吗。”
“就是这个家伙吗,”他的脸上渐渐浮起怒意,语气也越来越低,“让主人……感觉到痛苦、难受……甚至悲伤的家伙。”
“清光?”
陆乔乔有些惊异。
紧接着,她的眼前似乎落下了一片雪白,小狐丸那柔软而丰美的长发在她的视线里晃动着。
“主人,”高大的付丧神站到了她的身后,虽然是纯粹的能量体,并不能真的触碰到她,他依然伸出手,轻轻的‘抚’着她的发丝,“在结界的外面……我们都感受到了,您的情绪。”
“英雄总是慢些登场的,”明石-国行那懒洋洋的声音道,“唉,这次果然如髭切那家伙所言,光凭鹤丸国永一个人,是会有所疏漏的。”
“啊,吓到我了,难道不是你们居然没办法突破结界吗?”
“占尽便宜的家伙就不要再拉仇恨了。”
“连明石君都来了。”陆乔乔在刀剑们交谈的间隙小小的惊叹了一句。
“……虽然我一向没什么干劲,但好歹也是你的刀,”明石-国行伸手,习惯性的想要推一推眼镜,却摸了个空,这才察觉神装的状态下,他并没有眼镜可以推,“难道你以为,我是那种会躺着看主人遭受危险的刀吗。”
“……难道不是吗。明石?”大和守安定语气更为惊讶的反问。
“喂,别闲聊了,”鹤丸国永受不了了,“先把这家伙干掉再说啊。”
“已经在做了哦——”
伴随着这句话的,是鲶尾藤四郎、骨喰藤四郎突然出现在槐背后的身影。
第84章 坚持
神灵的状态下, 鲶尾藤四郎的刀刃上流动着泛白的微光, 胁差的机动一向出众, 此刻更是发挥到了极致,直到他开口, 做出攻击宣言的刹那, 陆乔乔竟然才察觉到他也已降临。
槐迅速的转头, 但显然已经来不及,鲶尾藤四郎的刀刃, 从他的头顶没入, 如同切豆腐一般, 迅速的‘划’过了他的身躯。
当然, 这只是视觉上的,神装降临,他也如其他付丧神一般,并没有实体。
然而很显然的,这次的攻击, 却远比鹤丸国永搅碎槐心脏时,对青年的打击更大。
在陆乔乔的视线之中, 槐的体表有什么东西骤然崩裂, 就似乎他裹着的层层叠叠的防御,被鲶尾藤四郎的刀刃,破开了一层。
“真是缠人啊,付丧神!”槐发出了怒吼。
游荡在他身边的‘线’倏然绷紧。
这个瞬间,簇拥在陆乔乔身边的神装付丧神们, 不约而同,一齐上前。
“啧。”鲶尾藤四郎发出了遗憾的叹息,少年在半空旋身,一条如虚影般的骨蛇倏然衔住了他的衣领,将他叼在口中,迅速窜到了连廊上。
“没事吧,兄弟。”骨喰藤四郎关切的问。
“没问题呢,”鲶尾藤四郎跳下来,他伸手拍拍蛇骨的角,“谢谢了,退。”
“刚才倒没发现,五虎退居然也进来了吗?但这幅模样……”加州清光迟疑的开口。
“并不能完全降临,只是一个投影而已,也快要消散了。”一期一振轻声道。
“果然还是有些勉强啊。”烛台切光忠叹息。
与一众付丧神不同,五虎退终究是彻底转化为了溯行军。
蛇骨轻轻晃动着尾端,游绕在陆乔乔的身边。眼眶中两点幽光,若隐若现,如拼尽全力燃烧的残烛。
陆乔乔的心底好似被敲开了一颗青梅,酸楚之中,也有一丝的甜。
“谢谢你,退酱,”她抬起手,‘抚摸’着蛇骨越来越淡的虚影,“努力回应了我的呼唤……”
至此,陆乔乔曾开口呼唤的、与她订下血契的付丧神。全部以神装,降临于这断幕之中了。
只不过她隐约觉得似乎还遗漏了什么,这个念头只是在她心种浅浅的掠过,下一刻,陆乔乔便被槐的话语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你的契约刀还真是有趣,先是黑鹤,现在居然连溯行军都有了,”青年发出冷淡的嘲讽,“这般不堪,却是你如神一般尊敬着的存在吗。”
他语气中的不屑,顿时让陆乔乔感到愤怒。
“不堪?就算转化为溯行军,身处绝境之中,退酱却还保留着本心,没有伤害过任何无辜的人,”陆乔乔坚定的道,“这份坚强的意志,我当然尊敬!”
“无聊透顶。”
槐冷冷的道,一直被他握在手中的三日月宗近,倏然化为流沙一般的灵子。
对阵鹤丸国永时,他选择了太刀之中综合实力位居首位的三日月宗近,但现在,面对如此之多的神装付丧神,槐也显然犹豫不定。
流质般的神力在他掌中忽而幻化为大太刀,又变为雉刀。
“不知所措了吧,”鲶尾藤四郎的呆毛晃动着,“我们这边可是有四个刀种啊。”
话音刚落,青年手中的神力,凝结为一柄枪。
传说中连停驻在刀尖的蜻蜓也能切开的□□——蜻蛉切。
“虽然有所准备,但你的棘手程度,还是超出了我的预料,”槐淡淡的说,“不过也因此……让我更加期待,擭取你灵魂的时刻。”
“胡说八道些什么呢!”加州清光愤怒的道。
青年发出了冷冷的嗤笑,他仿佛根本没有听见付丧神充满杀意的言语,只是自言自语的:“……为此,就算要冒些风险,也是值得的。”
话音刚落,他猛然将蜻蛉切插入了地面。
锋利的枪尖洞穿了坚石,发出如雷鸣般的声响,如龟甲般的裂痕,以枪尖为中心,瞬间便朝四周扩散。
陆乔乔立足的连廊阵阵摇动。
“哇啊。”她发出惊呼,脚步因震动而踉跄。
“主君!”三日月宗近回首,他伸出手,试图抓住陆乔乔的胳膊,手指却穿过了她的躯体。
“我们是神灵状态,碰不到主人。”
“啧……好吧,鹤丸国永,全靠你了。”
“那是当然。”鹤丸国永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将刀收回鞘中,双手抱住了陆乔乔的腰,“防御就交给你们了!”
——就算是现在这样危险的时刻,还是忍不住生出打死这刀的念头啊。
烟尘弥漫,雨村捂着断臂处的伤口:“槐,你疯了吗?”
“雨村先生,”陆乔乔努力的从鹤丸国永的衣袖间挣出来,“请跟我们站到一起吧。”
“站在哪里都没有用。”槐冷笑着道,蜻蛉切再度刺入了地面。
陆乔乔只觉耳边一声轰鸣,脚下骤然踏空,本就摇摇欲坠的连廊,如同皲裂的冰面,彻底崩塌。
“抓稳!”
雨村站得最靠近内侧,他一把捞住鹤丸国永的兜帽,却也因此被拖下去半边身躯。
他的残臂努力的勾起,试图勾住连廊断面的墙壁,血肉模糊的伤口被下坠的力道拖拽着,涂出一道血痕。
“下面有落脚点,相距不远!”鹤丸国永将陆乔乔牢牢抱在怀中,“放手吧,这点距离我能应付得来。”
“付丧神,”雨村的声音绷得极紧,“术匣在摄政司的底部,它的下方就是摄政司的基座,最深处有近百米,你看到的建筑物都是投影,是做不了落脚点的!”
“什么!”鹤丸国永露出吃惊的神色,他蓦然抬头,连廊断了一截,与之相连的白鹭厅,也摇摇欲坠。
槐便立于那危楼似的白鹭厅之中,他几乎放弃了抵御,神装付丧神们的刀刃,不断的‘划’开他的身躯,他身上缠绕的‘线’也越来越淡。
即便如此,他居然还在不断的用蜻蛉切戳刺着地面。
“……你想让这里崩塌,让我们都摔下去吗?”陆乔乔难以置信的道。
“没错!”
槐高声道,他高高举起手,蜻蛉切脱手而去,轰然撞在连廊的断壁上。
“我不是说过了吗——”
“——为了完成我的心愿,冒险一些也无所谓啊。”
伴随着这句话,白鹭厅,彻底的崩塌了。
强烈的失重感袭来,大量的烟尘让陆乔乔睁不开眼睛,只能模糊的听见耳边不断响起的呼唤:
“主人!”
“主殿!”
紧接着,她感觉到巨大的撞击,剧痛袭来,顿时眼前一片黑暗。
……
…………
睁开眼睛,又过了数十秒,陆乔乔才感觉意识稍微清醒了一点。
入目是一片黑暗,只有一些朦胧的光。
这是哪里?
她张开口,想要呼唤她所担忧的同伴们,却发现肺里像是被挤压过了一样,发不出一丝声音。
陆乔乔蓦然大喘了几口气,这才发出了微弱的:“鹤丸君……”
“雨村先生……”
“三……咳咳咳。”她岔了气,不断地咳嗽着。
“我在这里,主殿。”熟悉的声音回答着她,同时朦胧的白光也降临在她的身侧。
陆乔乔眼前的黑暗终于散去了,她抬起头,便看到覆在自己身上的衣袖——神装三日月伏在她的身侧,一手轻抚着她的发丝。
“三日月先生,”陆乔乔愣愣的问,“您的神情……为何看起来如此的忧伤?”
付丧神担忧至极的看着她,她还是第一次在三日月宗近的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在陆乔乔的记忆里,三日月宗近一贯是冷静的,镇定的。
“我们是摔下来了吗?三日月先生,”陆乔乔安慰着他,“我还好,不知道鹤丸君……”
她还没说完,便感觉到口中一热,一股咸腥味涌上。
陆乔乔一愣,一线血沫便顺着她的嘴角淌下了。
“主君!”三日月宗近眼底的新月好似碎裂了一般,他伸出手,试图替陆乔乔擦去嘴角的血丝,手指却无奈的穿过了少女的身躯。
陆乔乔感到口中不断涌上鲜血,很显然她的确是从白鹭厅的连廊摔下来了,并且受了不轻的内伤,她不敢再开口,拼命想要将嘴里的血咽下去,但心中却越发忧心着,与她一同摔下来的人。
她挣扎着,试图站起身来,于是,直到此刻,一直紧握在她手腕上的力道,终于被察觉了。
陆乔乔一怔,耳中听见三日月宗近的声音:“小心,主君,这里有很多碎刀片。”
她顺着手腕的方向看去,终于看见一只戴着护甲、鲜血淋漓的手,牢牢的攥着她的手腕。
再向前一点——
“鹤丸君!”陆乔乔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她身旁便是鹤丸国永,付丧神仰面摔倒在地,从距离看,他应该是抱着陆乔乔摔下来,以自己的身体作为了肉垫。
他的身下遍布着刀剑的残骸,一些甚至刺穿了他的身躯,不,不止是这一处,微弱的光线下,这片看不到尽头的黑暗之中,似乎遍布着刀的残片。
只有陆乔乔所处之地,数量要稍微少一些。
很显然,在摔落之后,是鹤丸国永,将她抱离了充满碎刀片的地方,放在了稍微安全一些的位置,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松开陆乔乔的手腕。
保护着她,抵上性命。
陆乔乔的眼泪怎么都停不下来,她深知这不是哭泣的时候,但是擦掉了一些,很快便又涌出。
“主君,鹤丸殿没有死,”三日月宗近道,“您跟他的契约还在。”
“他亦是刀剑付丧神,不会轻易死去的。”
陆乔乔点点头:“我知道了。”
“三、三日月先生,”她掐紧掌心,“雨村先生呢?”
她刚说完,便听——砰!
一道人影从天而降,滚落入这满地刀剑的残骸之中。
陆乔乔失声道:“槐!”
那从半空坠下的,正是槐。
青年看起来几乎完好无损,只是衣着稍微有些狼狈,他在刀片里滚了一番,身上居然未曾有任何伤口。
层层叠叠的神气,如同茧一样,将他裹住。
紧接着,数道刀光从天而降,大和守安定径直追逐而来,一刀劈下,槐连忙向后闪躲,但却被后追而至的一期一振捅穿了腹部。
“哦哦哦,”大和守安定的口中发出讥讽一般的冷笑,“还要捉迷藏呀,小猫咪。”
“主人!”加州清光的声音随后而至,付丧神从空中落下,毫不犹豫的转向了陆乔乔。
“你终于醒了。”
“清光。”
陆乔乔抬起头,果然她的契约刀们紧随而至:“我昏迷很久了吗?”
这段时间里,神装的付丧神们,一直在与槐战斗?
“是啊,好几分钟呢!”加州清光担忧的道,“那个混蛋真是该死。”
这短短的时间里,一期一振已经又斩了槐一刀,军装青年向后一跃,落在了陆乔乔的身侧:“姬君。”
他将刀背抵在掌中:“鲶尾、骨喰、退,已经消耗完能量,退至断幕之外了。”
“请您安心,”他又说道,“弟弟们都是以神装进入此地,只是消耗了些能量,并不会受伤。至于您挂心的那位雨村先生,也并未死亡。”
“虽然现在我们没办法给他治疗,”烛台切光忠道,“不过,很快一切就要结束了。”
“说得真是动人。”
数十米外,槐重新从碎刀片中站立起来,阴测测的说。
“不过你们确实厉害,这短短的时间,杀了我不知道多少次。”青年用一种夸张的感叹口吻道,“若非有术匣在,我此刻大概真的已经死了吧。”
“真是蠢不可及,”小狐丸淡淡道,“你所依仗的,所谓的‘术匣’,不是已经在刚才,被你自己,亲手打破了吗。”
“打破了?”陆乔乔有些愕然,她仿佛领悟到了什么,低头看着满地的刀剑残骸,“那……那这些是……”
“都是那个叫‘术匣’的东西里洒出来的。”加州清光低低的道。
即便早已知道内情,陆乔乔仍旧为触目所见而沉默了。
“愚蠢?”槐仿佛讥讽一般的反问。
“很快你们就会明白,愚蠢的是你们。”
陆乔乔心中一颤,在她的视线之中,虽然术匣破损了,但缠绕在槐身上的‘线’,却只多不少。
仔细想来,他的举动本身也就十分反常,亲手打破了重要的依仗……只能说明,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让他有万全的把握,能够为他带来胜利。
下一刻,槐的身躯,倏然升高了。
“他飞起来了?”加州清光诧异的道,“这地方不是无法飞行的吗。”
“不是的,”陆乔乔摇头,“是他身上缠着的线,把他给吊起来了。”
“线?”
陆乔乔正要解释,突然之间,她蓦地向地上一扑。
“主君?”三日月宗近关切的问。
陆乔乔有些茫然的直起身,不知为何,她感觉身躯好变得沉重了一些。
“主人,”加州清光的声音骤然绷紧,“你快看!”
半空之中,槐的身躯居然散发出淡淡的光——在陆乔乔的眼中,这是由于缠在他身上的‘线’,实在是太多、太多,以至于本是无形之物,却发出了微光。
“槐,”陆乔乔扬声问,“你到底想要……”
做什么?
这句话她没能说完。
“审神者,”浮在半空的青年口中也滑下了鲜血,显然他此刻也极不好受,但他却扬起了笑容,“时之京一共有五个净之神社,正是这些神社,将自然灵束缚在摄政司内,而最后一个神社,就藏在摄政司的基座之下。”
“直到现在,我也只是知道,它在基座下,却找不到它;不过没有关系了,当基座被彻底的破坏,神社自然也不复存在。”
他的声音在半空中回荡着,犹如雷鸣。
“我等了许久,才终于彻底的‘缚’住了政司,现在……你就好好尝尝,被压扁的滋味吧!”
他举起手,缓缓的向下一压——
随着他的举动,陆乔乔陡然扑倒在地,她惊异的睁大眼睛,只觉得身体上好似突然压上了千钧的重量!
紧接着,咚!
陆乔乔惊慌的:“一期阁下!”
一期一振犹如被重击了一般,沉重的跪倒在地。
军装青年之后,烛台切光忠、小狐丸、大和守安定;浮在半空的付丧神们,也都纷纷坠落,他们本是能量体,此刻却仿佛拥有了**一般。
“主君……”加州清光道,“上面……那个东西,在向下坠落!”
付丧神的话落入了她的耳中,有那么一瞬间,陆乔乔并未理解这究竟是代表了什么。
下一刻,如同烟霾般,巨大的黑影,缓缓的投落在了她的身上。
陆乔乔的耳中炸开了剧烈的鸣声,蓦然扑跪在地!
她好似成了一张薄纸,身躯的每一寸,都被挤在两股巨大的气压之下。
怎么回事?
她心中茫然,想要开口,却感觉眼眶一热。
两道血痕从她的眼角滑下,而后是她的耳朵,同样溢出了细细的血丝。
接着是口鼻。
“主人!”
加州清光呼唤着她,犹如悲泣。
——我没事。
陆乔乔想要安慰他,开口却只发出了极其微弱的、犹如呢喃般的声音。
她艰难的抬起头,终于看清,那如云霾般的黑影,到底是什么了。
——是摄政司。
陆乔乔从未见过摄政司的全貌——它实在是太大了一些,不是一府,也远不止一城。
它是一整个宫殿建筑群落,整体的结构呈倒三角。
而现在,这个似乎永远高高悬于时之京云海上的、庞大的建筑群落,似乎发出了哀鸣般,缓缓的、缓缓的……向下坠落!
它坠落的速度极其缓慢,然而每落下一寸,陆乔乔便感觉负担的重量便更重一分。
就连神装的付丧神们,似乎也被压得动弹不得!
“审神者啊,”唯有槐,发出了快意的冷笑,“滋味如何?”
“摄政司的基座,与摄政司本身,就像两块互相排斥的磁极,依靠斥力将摄政司托举在半空之中。”
“现在,夹在两股力场之间的你们,就算是能量体,也逃不过被压扁的宿命。”
陆乔乔艰难的道:“可是、你……自己,不也会……被压扁吗。”
“你明明……在,吐血,”陆乔乔道,“就算能够吸取生命力恢复,难道你也没有了痛觉吗?”
“……只是区区**的疼痛而已,”槐牵动嘴角,露出一个笑容,“尝试过灵魂被灼烧的滋味,这又算得了什么?我说过了吧,为了我的伟愿,冒险也无所谓!”
——灵魂被灼烧的滋味吗?
“主人!”加州清光艰难的道,“很痛苦吗!”
“这样下去不行。”大和守安定将刀插入地面。
“姬君,”一直沉默着的一期一振,郑重的道,“打开——‘本丸’吧。”
陆乔乔的身后,一点幽幽的黑色火焰,从她的影子里悄然升起。少女的影子如同流水一般的晃动着,在无人注意的时候,竟然已经扩散开来,犹如一口黑色的潭。
“对啊,”加州清光露出了惊喜的神色,“主人可以进入那个地方……那里可是连我们也无法抵达的、绝对安全的场所!”
“正是如此,”一期一振扬起笑容,“姬君,剩下的事情就由我等……”
陆乔乔却摇摇头,打断了他的话。
这般简单的动作,她做起来却好似分外的艰难。
“一期、阁下,”她抬起头,注视着军装的蓝发青年,即便如此,也还是露出了微笑,“您、真是……太,狡猾了。”
“要、让我……”她的口中,不断的淌下鲜血,细小的血丝,从她的眼角、耳中……不断的滑落,“独自、逃,走……吗?”
“怎么会!”一期一振道,“我等都是神装降临此地,只是能量体而已。”
“所以说……咳,”陆乔乔轻喘着,“一期阁下,很狡猾啊,您明明……也曾经是时之政府、麾下的刀,应该也知道的。”
“摄政司,是、整个……时之京的核心,”陆乔乔慢慢的回忆着,神羽灌输到她脑海之中的信息,“一旦它坠落,时之京也会随之坠落……这个时空,本来就是处于夹缝之中,一切都会毁灭,不复存在。”
“所以主人你干嘛管时之京的死活啊。”加州清光急切的道。
“因为……”
少女微笑着,看起来却好似要哭了一般:
“——你们,都在……时之京里面啊。”
是会随着这个时空,一并灰飞烟灭的啊。
“就、在……这里,”陆乔乔的身躯颤抖,一滴血顺着她的下巴,落入黑暗之中,“就在、这个,断幕的外面。”
“还有……”
神羽大人、雨村先生;
小草……小灯笼……
都在这里
“真好,”她长舒一口气,犹如庆幸,“这、一次,我的记忆力……”
“没有,变差……还记得神羽大人,灌输到我脑海中的信息。”
她对一期一振眨眨眼睛,狡猾的:“所以……咳咳咳,我、识破您了哦。一期阁下。”
一只手伸过来,虚虚的握住了她的手指。
陆乔乔一愣:“三日月先生……”
绝美的付丧神静静的凝视着她,纵然他的手穿过了陆乔乔的躯体,但却依然蜷缩起手掌,做出‘握住’的姿势。
“三日月先生,”陆乔乔面对着他的时候,总是不自觉的感觉到心虚,“您、您也要,劝说我、离开吗?”
三日月宗近只是微微一笑。
“啊,没有哦。”
“三日月殿!”
“哈哈哈,稍稍说了有些严肃的话呢,”他如往常那样笑起来,用另一只手,‘抚摸’着少女的发丝,“有形的事物终究会毁坏,在契约的时候不是已经说过了吗——我是三日月宗近,从此以后,属于您了。”
“所以,就算是冥府,”他的声音温柔如月色,“也会追随您而去。”
“说起来……既然大家都在一起,就算是到了地狱,也可以组建新的本丸嘛,这次就由我来担任鹤丸殿的角色吧,很早就想试一次了呢,主君的近侍。哈哈哈。”
“诶,我的近侍、是鹤丸君吗?”
“啊啊,真是受够了,这个老爷爷在说什么啊,看看气氛啊!”
“……若是与主人相伴,去往地狱也可。稻荷神御前也会理解小狐的选择。”
“谁要关心狐狸的想法!”
“地狱的话……也会有新奇的食材吧。”
“居然都开始思考食材了啊光忠。”
一期一振面色惊讶,听着同伴们在重压之下,若无其事一般的交谈着。他看向陆乔乔,顿时心中一痛。
少女的脸色如纸一般惨白,她不是付丧神,也不是神装的能量体,**脆弱,在这重压之下,承受着最大的痛苦。
因为重压,她的七窍之中,渗出了细细的血丝,鲜血沾染了她的面容,而此时此刻,他就连伸手为她擦拭,也做不到。
付丧神的手指如同幻影,穿过了少女的发丝,虚虚的‘抚摸’着她的脸颊。
“姬君……”一期一振的声音中藏着如暗流般的复杂情感,“若您真的离去,一期一振……”
自当灵魂相随。
“哼,”半空中传来一声冷笑,槐冷眼瞧着,“遗言终于说完了吗?”
“在这个断幕之中,还想着逃走……太天真了,不过既然已经认清现实,乖乖等死,也算有些明智。”
“等死?”陆乔乔声音微弱,却坚定的,“……才,不会呢。”
“你能有什么办呢?”槐嗤笑。
才刚说完,他便看到,原本被压着动弹不得、伏跪在地的少女,颤巍巍的……曲起了膝盖。
只是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她口中滑落的血丝便更多了。
紧接着,如海潮般庞大的灵力,从她的身上涌出。
并不汹涌,却浩浩汤汤,如漩涡般上升,直触摄政司的建筑群落,如同一只无心的手,将被槐‘缚’住向下压的庞然大物,稍稍向上……托举了一点。
“既然……你要它坠下,”陆乔乔的呼吸如同蛛丝一般,细弱不可闻,声音却清晰的:“那、我就……举起好了。”
“何等愚蠢!”槐几乎狂怒,“想凭借灵力便跟我斗争吗?就算你灵力强大,但这世间,胜过你的强者不知凡几!”
他用力的压下手,刚刚才被稍稍抬起的摄政司,重新坠下!
陆乔乔的口中蓦然喷涌出鲜血!
双膝也砰!跪倒在地,破碎的刀剑残骸,瞬间便刺穿了她的肌肤。
“主人!”加州清光眼中泪光涌动,就算是能量体,也几乎要落下泪来。
“看到了吗,审神者,你在白费力气,”槐冷冷的道,“灵力强大又能如何,不会任何的术,灵力也仅是灵力罢了!”
“你辛苦挣扎,也只会让你死得更加痛苦——难道你也不知道疼痛吗?”
“……知道的。”
怎么会不知道的。
——灵魂被灼烧的痛苦。
日日夜夜,被业火灼烧着,不知道度过了多少时光。
“……不过,”陆乔乔轻声道:“……我却还是,很怕痛的。”
“然而——”
“比起输在你的手中,让大家都死去,这份痛苦……”
还可以忍受。
灵力如巨浪般涌动!槐控制着‘术’的手,五个手指,指甲犹如被劈裂了一般,这是术的反噬作用。
“唔——”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从牙缝之间挤出几个字,“审神者……”
“你这个该死的——”
“……唉。”
一声叹息,轻飘飘的落下:“为父看不过了呐。”
陆乔乔一怔。
随后,星星点点的光芒,在万千刀剑的残骸之中升起,犹如星河一般。
在这星河之中,穿着黑红狩衣的少年,赤足踩着光点,从虚影之中出现。无声无息的现身了。
“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吗……到吾的身边来。”
“明明也答应了吾,给了吾那般甜美的回应呢。”
他那如燕羽般的发尾,在风中微拂,衣袖舒展开来,遮蔽了陆乔乔的视线。
“那、那是……”加州清光似有所感,惊讶而又不敢置信的看着他的身影。
不止是他,这断幕之中,所有的目光,全都落在了少年的身上。
看着他轻盈的落下,踩着满地的刀剑残骸。却悠然如踏花而行。
“这幅模样,吾可是会心痛的。”
他纤细的身躯,在让吉光所做唯一太刀、天下五剑等,都不得不伏跪在地的重压之下,依然挺立。
仿佛肩上的重量,只是微不足道的尘埃。
他便这般含笑走来,伸手在陆乔乔的鼻尖刮了一下:“不过这次就先原谅你好了。”
“健忘的……小骗子~”
作者有话要说: 小修了一下
我苏了祖宗,对不起,我没收住手,ooc请打我,我不想改了。
.
虽然我的真爱是三日月大大,但是在我心里,祖宗是目前刀剑之中,神格最高的存在。
毕竟是天下□□之父嘛。
.
有小天使很着急乔乔的武力值问题,不知道大家发现没有,每次遇到可能会教导乔乔‘术’的人,最后却都会放弃。
这个跟我的一个构想有关,绝对不是要剥夺乔乔强大的途径,很快我会在文中说明白为什么迟迟不让她学‘术’。
.
一期一振、鹤丸国永、三日月宗近,这三把刀对乔乔的态度有微妙的不同,这章应该也有所体现。
一期一振日常患得患失,心痛心酸;
鹤丸国永变身暖男。
三日月大大是最~~~淡定的一个,但是也是,觉悟最深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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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他们在卷一的剧情有关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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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想快点写完卷尾的。甚至现在长谷部都还下落不明。但是这章字数已经爆了,剩下的剧情再写个七千也写不完。
只能分章了
希望没有拖得让你们烦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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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么哒。
比心。日常表白。晚安~
第85章 微光
冰凉的指尖划过了她的鼻尖。
陆乔乔眨眨眼睛, 她有些茫然的看着站在面前的少年, 过了数秒, 才嗫嚅着:“小、乌丸……大人?”
“嗯。”少年轻快的回应,“吾在这里。”
“小乌丸?”加州清光的身躯因为情绪的激动而略微不稳定, “那个小乌丸?传说中的……比三日月还要更加古老的刀, 那个八咫鸦的化身, 天下武士-刀之父?”
“呵~”
付丧神的唇间逸出轻笑,明明是少年的面貌, 目光却有种微妙的‘慈爱’, 他注视着加州清光, 漫不经心的:“正是为父。”
“……你、你还真的自称为父啊!”
“无妨, 似你这般年纪的付丧神。称呼吾高祖也是可以的。”
他的姿态太过闲适,仿佛正身处于一个午后,端着茶杯,与他口中的‘后辈’们闲聊。
“哼,”冷眼旁观了片刻, 槐发出冷笑,“还是真悠闲啊。”
“传说中的天下武士-刀之父吗, 是我疏忽了, 没想到打破了术匣,却放出了你。”
“但你以为,仅凭你,就能扭转局势吗?”
“白费功夫,”他冷冷的道, “不过是会被一并碾碎罢了。”
他的冷笑在半空中回荡着,一期一振心中一黯。
没错,就算是小乌丸,又有什么办法呢?虽然是比三日月宗近更为古老的名刀,但力量上也不会超过他们太多。
光凭他一个,根本无法杀死槐。
少年面貌的付丧神却似乎根本不为所动,唇边依旧是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似乎槐的讥讽没有在他心中落下一丝痕迹。
他只是略略垂眸,凝视着陆乔乔,缓缓的伸手,指尖触上了她的脸颊。
“这般狼狈……”少年仿佛在轻叹,“所以此刻,吾才狠不下心斥责你啊。”
“小、乌丸大人……”
“嘘。”他竖起一根手指,做出噤声的举动,抚摸着陆乔乔脸颊的指尖,轻轻的按在她的嘴角。
一滴血珠从少女的唇角滑落,被付丧神接住。
“‘吾的身边’——即是匣中,”他张开口,微笑着,用舌尖勾去了指尖上那颗盈盈滚动的血珠,“吾在那匣中等了许久,你却忘记了约定,吾便只好主动一些了。”
他吞下了陆乔乔的血。
这个瞬间,灼热的神力迅速的涌入了少女的体内,陆乔乔的表情一松,顿时感觉身上的压力,似乎轻了一些。
“啊……虽然还需要再让你吞下吾的血,但此刻,并不完整的契约也足以了,”少年般的付丧神轻笑着说,伸手按住了陆乔乔的眉心,“等到此间事了,再让你尽情品尝,吾甘美之血。”
从陆乔乔身体里散逸出来的灵力,自然地分出了一股,围绕在少女身边的付丧神们,眼睁睁的看着小乌丸摸脸、吞血珠、订下了……一半血契。
“小乌丸殿,”一期一振开口,“这个时候与姬君契约……您想要做什么?”
“自然是为了引导你们这群不上进的后辈呀。”小乌丸轻笑,他似乎很是感慨的摇头,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那么……你等愿意,为主君奉上一切吗?”
“什么啊,”加州清光抵着越来越强大的压力开口,“就算你是天下武士-刀之父好了,也不能质疑我对主人爱!”
“小狐愿意为主人献上一切。”
“主人是冲田君之后第二个我发誓要守护的存在。”
“这些家伙可是连厨房都能炸了的……没有我照顾的话,实在不放心啊。”
小乌丸略略勾起唇角:“这态度,为父甚是满意。”
一边说着,他伸出手,食指与中指并拢,笔直的——戳在陆乔乔的额头上。
他的指尖触碰到肌肤的刹那,陆乔乔感觉脑海之中仿佛被灌注了大量的信息,她眼前的景物似乎出现了虚影一般,小乌丸落入耳中的声音,犹如蒙上了一层雾气:
“那么,抱着这样的决心,成为她的力量吧。”
她感觉到身体骤然一轻,四肢百骸,都仿佛浸入了温暖的水流之中。
围绕在她身边的付丧神,似乎同时一怔。
紧接着,神装的加州清光,犹如雾化一般,蓬然散开,如同一层薄纱,笼罩在了陆乔乔的身上。
“小乌丸大人!”陆乔乔惊讶的开口,她甚至连声音也响亮了一些:“这是……”
“嗯,”少年的声音听起来如同春日的轻风,“以身为鞘,降神附身……啊,虽然与附神之术很是相似,但却是吾亲手施展的、真正的降神之术哦。”
传说中唯有真正的神官们,才能施展的,让出云之国的神明们,降临附身的神术。
陆乔乔的眼前炸开了炫目的白光,神装的付丧神们,一个接着一个,化为光点,融入了她的躯体。
“主君。”她的眼前,落下一片深蓝。
三日月宗近张开双臂,轻轻的抱住了少女。
“哈哈,没想到有一天,会依凭到您的身上。”
“不过,”他温柔的道,“若是您的话,将我的力量全都吞噬,也是可以的呢……哈哈哈。”
话音未落,黑红相间的衣袖划过,小乌丸伸出手,宛如‘推’着三日月宗近一般,将付丧神,毫不犹豫的‘推’进了陆乔乔的身躯。
“在说什么呢,这可是吾亲手施展的术,岂是那般会夺取神力的能够相比的呐。”
一边说着,他抬起手,头也未曾回,徒手接住了一杆被抛掷来的□□。
“哦,是御手杆啊……因为吾乃刀之先祖,于是选择了□□作为武器吗?”他转过身,注视着半空中的槐,语气轻嘲,“能够在操控着摄政司的同时,有余力做出攻击,确实有些几分能力。”
半空之中,槐的眼中似乎能射出刀子,他的衣襟上洒满鲜血,一开口,血沫便顺着他的嘴角滑落:“小乌丸,你以为让这些付丧神依凭到她的身上,便能与我抗衡了吗?”
“别忘了,我身上可是凝聚了数百位付丧神的神力,”槐高声道,“就算她的刀剑愿意压榨自己全部的力量,也远不是我的对手。”
少年一般的付丧神,只是轻笑着。犹如在嘲讽一般:
“哦?”
从他出现开始,便一直浮动的光点——那从万千刀剑的残骸之上,缓缓浮起的灵光,凝聚着、飞旋着,聚拢到了陆乔乔的身边。
陆乔乔呢喃着:“这是……”
“嗯,”小乌丸轻声道,“如你所想,这便是术匣中被吞噬的刀剑,残存的神力。”
“太愚蠢了!”槐不可置信,“这可是怀抱怨恨死去的刀剑付丧神!与暗堕无异,想以躯体容纳没有契约的暗堕残魂?”
“别把她与你相提并论啊。”小乌丸轻嘲,他对陆乔乔伸出手,语气又转为温和,“能站起来吗?”
陆乔乔抬起手,用力的握住了少年的手掌。
“嗯!”
她站了起来。
槐的身躯好似经受了重创!他的手指蓦然发出了折断的脆响。
一直在向下坠落的摄政司,好似被什么东西托住了一般,猛然停下了下坠的趋势。
“可恨的付丧神!”他发出了诅咒般的痛苦低喃,身躯蓦然下落,砰,一声轻响,青年落到了地面上。
他挥手甩掉了指尖上的血,掌中神力涌动,仿佛无穷无尽的力量,从他的身体里喷涌而出。
“计划落空,要做最后一搏了吗?也罢,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小乌丸轻盈的跃起,落到了陆乔乔的身边。
他的身高比起陆乔乔,要矮一些,但并不妨碍,他从少女的背后伸出手,一手环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托起了她的手腕。
“会握刀吗?”
陆乔乔点点头:“会、会的!”
“那便好,”付丧神轻笑着,“那么,放轻松,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陆乔乔的手中,一柄锋利的太刀,随着少年的话语,凝聚成型,正是小乌丸的本体!
与此同时,少年般的付丧神,逐渐的淡去。
“去吧,”陆乔乔听见耳边他的声音,略带着些笑意,“吾之锋利,将会为你带来胜利。”
陆乔乔抬起头,她的耳中,听见了槐怒吼着的声音。
青年的身体仿佛成了一个被神力包裹的茧,朝着她冲来。
时间似乎变得格外的缓慢。
陆乔乔看着槐踏步、奔跑,举起手,掌中神力涌动,凝结成刀剑的形态。
那是一振打刀,锋利的刀身,鲜红的刀柄。
陆乔乔看着青年冲过来,内心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
这个人,杀了千枫,又伪装成千枫的模样,吞噬了她本丸的刀剑。
暗改了术匣,将受伤的付丧神关进黑暗,夺取他们的生命力。
洒落在这基座下的刀剑残骸,都是曾死于他手中的付丧神。
她握紧了手中的小乌丸。
在槐冲过来时,几乎同时的,她与青年一并,挥起了手中的刀。
有巨大的声响,犹如雷鸣,震颤着,在这黑暗之中咆哮。
两股力量碰撞到了一起,掀起犹如风暴般的狂澜,刀剑的残片在这波涛之中如纸屑,被撕裂、碾碎。
而后一切声响俱止。
陆乔乔的视线之中,充盈着飞旋的光点,她睁着眼眸,一眨不眨。渐渐的,炫目的光散去,她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情景。
槐站在她的身前,他高举手,手中的打刀锋芒闪烁。
但却不知为何,未曾落下。
小乌丸切没入了青年的胸口,鲜血顺着刀刃淌下,这一次,不会再有术匣,为他提供修复伤口的‘生命力’了。
哐当,他手中高举着的打刀,摔落在地,碎散成万千光点。
槐的唇蠕动着:“压切、长谷部……你……居然……”
“……”
陆乔乔抬起头,诧异的看着他,灵力卷起的清风,吹开了青年的发丝,光点如雪一般,纷纷扬扬的扑在了槐的脸上。
在槐那张被烧得面目全非的脸上,她看到了一双紫色的眼眸。
——这不是槐的眼睛。
有谁在这个躯壳之内,温柔的、熟悉的……凝视着她。
“你、你是?”陆乔乔发出了如梦一般的呓语。她还未说完,槐眼眸之中的紫色,缓慢的淡去,他的身躯,犹如被抽去了骨架,无力的软到。
与此同时,一个断断续续的记忆片段,犹如潮水一般,涌入了她的脑海。
……
…………
‘真的可以吗?这样……’
彻骨的寒冷之中,烛台切的声音,略带担忧的响起了。
接着是那个声音——温柔的,元气满满的:‘我技术很好的,不会被发觉的!’
随后,细细的灵力,如温暖的涓流,涌入了他的身体。
……是谁呢?
这般温暖。
他微微睁开眼眸,模糊的视线之中,他看到了一名少女。
她似乎淋了雨,发丝上滴落着水珠,正侧头与他的同伴说话,不知谈到了什么,她忽然微笑起来。
如春樱骤放。
——“啊!”
陆乔乔好似惊醒一般,惊讶的看着“视线”之中,自己的脸。
她眨眨眼睛,茫然的环顾四周,周围是一片纯然的漆黑。紧接着,眼前的景象又如走马灯一般飞速旋转起来,无数细碎的画面渐次闪过。
这种情况,她也曾遇到……在鹤丸国永的记忆碎片里。
显然,这一次,她所看见的,亦是一名付丧神的记忆。
下雨的天、受伤的付丧神。以及她自己的脸……
陆乔乔用手按住额头,这个场面……她也想起来了。
那应该是在厚樫山,初次遇到烛台切光忠等人的时,那时,她还未曾与付丧神们缔结契约,初见的的时候,便是他们狼狈的模样。
在那群付丧神之中,受伤最重的一个……他的名字,与槐最后吐出的,重叠在了一切:
压切长谷部。
作者有话要说: 先更这么多……昨晚码字的时候秒睡了,醒来之后都快天亮了。
晚上还有一更。
然后卷二结尾剧情终于快要完了,我好激动。
第86章 落英
刀剑无法选择主人。
无论是曾经为他犬压切’之名, 却又转手送给了连直臣也算不上的人。
——还是现在这位, 赋予了他人身, 让他以付丧神的姿态重新降临世间的人。
“我,名为压切长谷部, 只要是主的命令, 无论什么都会为您完成。”
当他说出这句话, 他看到此次的主人——将他召唤至现世的审神者,暗淡的眼眸微微的一亮。
“什么都会为我做吗?”
但很快的, 他眼眸中的光又黯淡了下来。
“啊……虽然如此, 却并不是此刻我最需要的大太刀啊。身为打刀的你, 即便忠心, 也无法扭转局势啊。”
他的心中,便好似被冻结了一般。
……这一次也是一样吗?
“我会努力,主,”他沉下了语气,犹如宣誓, “无论是火烧寺庙,手刃家臣, 都会为您去完成。”
……
…………
陆乔乔悬在记忆片段之外, 看着名为压切长谷部的付丧神。纵横于战场,他的刀光,锋利无匹,似乎连光与影都能斩断。
熟悉的面容常在他身边。
大和守安定、鲶尾藤四郎、烛台切光忠……
这是壬71号本丸。
不会有错了。
她在黑暗中沉浮着,记忆的碎片, 在她的眼前展开,那紫眸的青年背过了身,这一次,出现在她视线里的,是鬼道那特有的、昏昧的光线。
她的耳边,听见了低低的喘息。
压切长谷部步履略微踉跄,在鬼道上奔跑着。
他的模样很是狼狈,汗水湿濡了他的发丝,粘连在他的脸颊上,突然之间,他似乎绊到了什么,蓦然伏跪在地。
喀——
他悬在腰间的打刀磕碰在石块上,隔着刀鞘,将那块石头撞碎了。
“……”
陆乔乔有些惊讶,她看着那块被碾碎的石头,又看着青年若无其事的起身,似乎只是一件寻常之事。毫不在意,继续迈开了步伐。
——的确是很锋利的刀啊。压切长谷部。
她的脑海之中,模模糊糊的浮现了明石-国行的声音:
‘那个家伙……非要追着我,为了甩开他,费了不少功夫。’
那时,追逐着明石-国行的人,就是压切长谷部吗?
打刀青年似乎不知疲倦一般,终于,他踩到了突出地面,早已枯死的树根,重重跌到在地。
“不行啊,”压切长谷部轻喘着,自言自语,“不能在这里停下……本丸……没有了契约的指引,无法返回……”
“只有那家伙,明石-国行,他的契约还未被抹掉,要赶快找到他……返回本丸才行。”
他重新站了起来。
鬼道的景色一成不变,昏昧的光线模糊了时间。压切长谷部便在这条似乎永远没有尽头的道路上,徘徊着、奔跑着。
直到付丧神的身躯,无法压榨出任何一丝力气,他终于倒下。
连绵的阴雨从天而降,鬼道降下了雾雨,雾气翻涌着,很快将他的身躯淹没。
“哦?”
那个声音,便是在此刻响起的。
陆乔乔惊讶的抬头,地上的紫眸青年,也转头看去。从雾气之中,戴着虚面的青年,披着羽织走来了。
——是槐!
陆乔乔掩住唇,看着槐走到了压切长谷部的身边,虚面传来他的声音:“……流浪的付丧神吗?”
“这个虚面……您是,六部的大人吗。”压切长谷部显然也是认识六部之人所独有的标识,他艰难的坐起身来,“我曾是壬71号本丸的压切长谷部,可否拜托您,指引我返回本丸?”
于是槐的脚步便停了下来。
“啊……壬71号本丸吗?”他发出了意味深长的感叹,“但是你却并没有契约呢。”
“审神者抹掉了我的契约,”紫眸青年开口,表情并没有多少变化,“……我并非是,怀着反逆之心。”
他垂下眼眸:“只是,在别离之前,想要最后一次,拜别将此身,召唤于世间的审神者。”
他朝戴着虚面的男子看去,神情中满是恳求:“以长谷部之名,请您相信我。”
雾气簌簌。槐凝视着付丧神,沉默不语。
良久,他突然开口:“你身上的灵力……并不是壬71号本丸审神者的吧?”
陆乔乔看到紫眸青年微微的一怔。
他几乎是无意识的抬起了手,轻轻的按在了胸口。
“唔,很纯粹的灵力呢,如水一般清澈,应该是……”虚面青年低低地,宛如絮语,暗藏着难以言喻的贪婪,“是非常强大的审神者吧,那位审神者,帮助了你?”
“不!”
而后,她听见压切长谷部,仿佛想要掩饰什么一般,微微别开了眼眸,却断然的说道:“我并没有遇到……您所形容的审神者。”
他否认了。
虽然掩饰的技巧异常拙劣。
……因为见过她的本丸与暗堕的刀剑之后,想要替她在六部之人的面前,掩饰她的存在吗?
陆乔乔听见槐发出一声遗憾的感叹:“……您不愿意承认吗。”
“……”
紫眸青年沉默不语。
“刚才,您似乎提起,您是壬71号本丸的付丧神?”
槐的虚面之下,传来了轻轻的笑声。
“您恐怕还不知道吧,壬71号本丸的审神者,前几天刚被拘留了。”
“拘留?!”
“嗯,”虚面青年点点头,“他似乎是想要退职,不过狱部对他发出了指控……他交代了自己在战场上抛弃了付丧神,还曾多次令刀剑碎刀。”
“因为这些缘故,虽然退职申请得以批准,但退职后,要被抹去记忆,待遇按照比例削减,并且要抽取出灵力,作为壬71号本丸过渡时期使用。”
槐注视着长谷部,语气轻缓地:“壬71号审神者的精神状态极差,似乎遭受过重创,若是此刻被强制抽出灵力,也许会造成疯癫的后果。”
“……怎么会这样。”
压切长谷部露出了吃惊的神色,不过他并未犹豫太久,便开口道:“您告诉我这些,是想要说明什么呢?”
“长谷部君,”槐轻笑着,“我对您身上的灵力来源十分好奇……若您愿意留在我身边,并不需要与我定下契约,只需替我做些杂活,作为交换,我可以代替壬71号审神者,抽取足够过渡的灵力。”
“只是些许灵力罢了,”他轻描淡写的道,“对我而言并不算得了什么。”
陆乔乔听着他们的交谈,从她的角度,可以看到槐的手,不断的握紧、松开。
她想起净之结界之中,槐对她所说的那些话:
‘果然……你的灵力。’
‘本以为还要再过一段时间……慢慢的撬开那个家伙的嘴……’
她睁大眼睛,看着槐对着付丧神伸出手,紫眸青年犹豫了片刻,便坚定了神色。
“……即便是那位审神者,若是落得疯癫的下场,也是我所不愿意见到的。”
“虽然不知道您将我留在身边的目的为何,但我会努力回报,您对审神者的帮助。”
他答应了槐的条件。
紫眸青年的身影好似融化了一般,再度出现时,他戴上了虚面,穿上了黑色的羽织,将一切有关‘压切长谷部’的特征全都抹去,沉默的跟随在槐的身边。
这幅熟悉的模样,顿时便勾起了陆乔乔的回忆。
——原来是他吗?
她的目光,追随着付丧神,看着他穿着黑色羽织,在夜色之中飞跃,似乎要融于黑暗。最终,他落在一片森林之中。
透过树木的缝隙,看着前方的残垣断壁。
他的眼眸,映照着残垣之中的人影:髭切、药研藤四郎、鹤丸国永……以及她自己。
付丧神长久的注视着她。紫色的眼眸之中,倒映着她小小的身影。
这是鬼域……甲19号本丸,千枫的本丸破开了幻术,从鬼道回归了原本的时线。
那个时候,来到了这里的、所谓‘政府的付丧神’,原来便是他吗?
‘那边的人,还要躲到什么时候呢?’
‘啧……这幅模样,是六部的人吗?’
虚面遮掩了他所有的表情,打刀在他的手中挥动着,抵挡着髭切不断的攻击,很快,他收起攻势,隐入了林中。
等到天光夕下,压切长谷部分开树木,重新走到了甲19号本丸的遗迹。
一轮弯月悬于天边,暮色却还未彻底沉没,两种截然不同的光晕,交织着,洒落在他的肩上,陆乔乔听见付丧神极轻的叹了口气,伸手摘下了脸上的虚面。
他将虚面掩入了袖中,另一只手拔出了腰间的刀,锋利的刀刃挥舞着,很快便将鹤丸国永等人留下的刀痕砍掉。覆盖上他的刀痕。
做完这一切,他重新收刀归鞘。
“长谷部君,”一个声音悠悠的,从他身后传来,槐披着同样的黑色羽织,分开了树影,“您在这里啊。”
压切长谷部的手指微动,他将掩在袖中的虚面拿出,重新覆在了脸上,这才转身:“大人。”
“哦……似乎进行了一场战斗呢。发生了什么吗?”
陆乔乔听见付丧神的头颅低了下去,沉稳的声音毫无起伏:“并没有。”
他最后回眸了一眼,便随着虚面青年,一起离开了。
虚面后的紫色眼眸,映着渐渐沉没的天光,犹如蒙着雾气的宝石。
陆乔乔终于想起来,究竟是在何时,见到那双眼眸了。
她在摄政司的羽台上见过,那时他站在雨村的身边,与她擦肩而过。
也在黑暗的术匣里见过。
那温柔的,托举起她的手,将她扶起来的人。
——是压切长谷部啊。
‘像我这样的……怎么配得上您的赞许。’
‘不,您不必谢我。’
“你愿意前往琼城吗?”
在记忆的碎片之中,那片黑暗里,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发出了询问。
而后,便是曾经听过的:
‘啊……那是不行的呢。’
他说着拒绝的话,声音却那样的轻,那么的温柔:‘我不能成为您的刀’。
——因为还有未曾做完的事情啊。
在陆乔乔看不到的地方,他的手按在墙壁上,黑暗之中,细微的神力从他的指尖,源源不断的涌出,制造出了一方彻底隔绝了探查的空间。
用他的气息,将少女的灵光,牢牢的遮蔽住。
‘您会有更多优秀的刀。’他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轻轻的说。
他的嘴角似乎勾起一个浅浅的笑容:‘现在想来,那个梦境一样的雨夜,并不是我的幻觉。那时涌入身体的温暖灵力,与现在所感受到的……一模一样。’
……
…………
“喂。”
有谁在轻轻的呼唤着她。
陆乔乔倏然睁开眼眸,她眼前的黑暗已经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炫目的白。
已经从记忆碎片里出来了吗?
她有些茫然,随后便感觉到,发丝被谁轻轻的抚摸着。
“快回神啦。”有轻快的声音这样说道。
陆乔乔抬起头,便看到一名少年,正盘腿坐在她的身前。
他穿着狩衣,头上戴着天狗的小乌帽,两颗毛茸茸的球缀在身前,笑眯眯的托腮,红色的瞳清澈如宝石。
“啊,”他发出了惊喜的笑声,“你终于醒来啦。”
陆乔乔有些怔然:“您、您是……?”
“不记得我了吗?”少年顿时便露出了些许伤心的表情,“我们明明不久前才见过呢,在阁楼里。一起愉快的谈论了关于主人的事情。”
少年、阁楼……
陆乔乔蓦然睁大眼睛:“您就是那个,在鬼域里,指引着我躲开三日月殿追踪的人吗?”
“终于想起来啦,”少年发出了欢呼,“对不起啊,那个时候,三日月那家伙对你做了很过分的事情呢。”
“哟西、呦西,”他伸出手,犹如安抚一般,抚摸着少女的发丝,“不怕不怕了。我已经替你狠狠的教训过他了哦。”
“不不,”陆乔乔连忙摇头,“我、我还未曾向您道谢,而且,三日月殿也并没有真正的伤害我……”
“我、我也还不知道您的名字……”
“哈哈,”少年快乐的笑了起来,“才没有呢。”
“是我们要感谢你哦。”他从地上起身,低头凝视着陆乔乔,温和的道,“是你努力的找到了真相呢,坏人也被打倒啦,我和三日月,也终于能够安心离开了。”
“至于我的名字,等你锻到了其他的‘我’的时候,一定就会知道啦。”
“您要走了吗?”陆乔乔连忙站起身,有些茫然,“您要去哪里?”
她不由自主的朝着少年的方向迈出一步,便看到他轻轻的微笑着,伸手在她的身上一推:“不行哟。”
“那个地方,可不是你能够去的呀。”
“离开吧……还有很多人在等待着你呢。刚才还擅自将你从梦境中唤醒……哈哈,没办法嘛,毕竟那位,也已经等待不了太久啦。”
他的身躯,缓慢的浮到了半空,渐渐的淡薄,好似融入了光芒。
在消失的前一刻,他最后伸出手,再一次的,轻轻抚摸着少女的发丝。
“谢谢你,审神者。”
陆乔乔只觉眼前一片白光,她不由自主的眯起了眼睛,而后光芒骤止。
一片淡粉色的落英,从她的眼前飘过。
风温柔的吹拂着她的发丝,如雨一般的花瓣,在风中飞旋着,轻盈的落下。
陆乔乔眨了眨眼睛,又过了片刻,她才察觉到,她似乎是躺在地上,而她的上方,是一株盛放着淡粉色繁花的树木。
这棵树是如此的广阔,枝桠肆意生长着,仿佛能够遮蔽天空。
一只手伸过来,接住了即将飘落在她身上的花瓣。
“您醒了吗。”
熟悉的声音,温柔的询问着她。
这个声音——
陆乔乔倏然清醒过来,她微微仰头,首先看到的,便是一双紫色的眼眸。
名为压切长谷部的付丧神,端正的坐着,而她正枕着青年的膝盖,躺在他的腿上。
“压、压切君……”陆乔乔发出窘迫的声音,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异常微弱,身体也仿佛被掏空了一般,毫无力气。
她不由茫然,便看着青年松开了手指,他掌心接住的那片花瓣,随风飞旋,而后他伸出双臂,扶住了少女的肩膀,温柔的将她扶了起来。
“请原谅,”他举动轻柔,让陆乔乔靠在了那棵巨大的树木上,“刚才看您睡得香甜,便擅自让您靠在了我的身上。”
“压切君……”
陆乔乔的心中,堆积了无数的疑问,迫不及待的想要询问紫眸青年。
“这、这里是?”
压切长谷部抬起头,仰望着头顶如云般无边无际的树冠。
“啊,这里,便是最后一个净之神社。”
他温和的道:“您看,这棵树,便是托起了整个时之京的自然精灵。”
树……
是自然精灵?
一阵风涌来,花瓣飞旋着,好似下了一场雨,陆乔乔凝视着这壮美的情景,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这般美丽的生灵,被槐用于杀戮的情景。
她想起最后时刻,槐手中握着的、迟迟未曾落下的打刀。
以及那双,透过他的躯壳,凝视着她的紫色眼眸。
“压切君……”她不由开口,“那、那是您吧……”
“我从术匣离开之后,已经得知我下落的槐,便将您……”
她得到了一个微笑。
名为压切长谷部的付丧神,唇角微微的弯起,只是勾勒起很浅的弧度而已。
他那紫色的眼眸中,倒映着陆乔乔的身影。
“可以的话,”他抬起手,轻轻拂去了少女发丝上的落花,万千言语,只有一句温柔的:“更希望,您能称呼我为……长谷部。”
付丧神的身影,如这漫天飞旋的落英,倏然散裂,化为万千光点。
消逝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
比心,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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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哼~
求投喂作者美味的评论,说不定会有惊喜哟~~~~
躺平了等投喂。
(期待的星星眼)
第87章 之后
“……与你们在初中所学的内容相比, 数学的难度提高了很多, 高一又是打基础的时候……”
“打开课本第28页, 首先来复习一下昨天讲的题型……”
啪嗒,一颗粉笔头击中了陆乔乔的头。
正托腮望着窗外的少女, 悚然一惊, 蓦然站起身来。
哐当, 她的动作太大,让书桌都摇晃了起来,
于是整个教室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她的身上。
陆乔乔的脸色刷得变红:“抱歉……我走神了。”
讲台上的老师是个熟人——开学之前便已经认识了的单继性。青年捏着粉笔头, 有些无奈的叹息:“上课的时候可要认真听讲啊。陆同学。”
叮叮——
下课的音乐声在窗外回荡, 单继性扔下粉笔:“这节课就到这里, 大家去操场吧,准备做课间操,陆同学留下。”
于是陆乔乔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学生们陆续离开,很快教室便空了下来,单继性走到陆乔乔身前, 随便拖了个椅子坐下,对她招招手:“你也坐下吧。”
“别紧张, ”他大叹了口气, “最近身体还好吗?”
陆乔乔连忙点头:“很好!谢谢老师关心。”
“不要勉强,你刚开学就大病了一场吧?你家亲戚特意来请假了,假条还写得很别致……”说到这里,青年略微停顿,他努力思索了片刻, 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是谁把假条放在他的办公桌上。
倒是对那手漂亮的毛笔字印象深刻……毕竟这年头很少有谁用毛笔写字了,因此虽然有些语句不通,字体奇怪,但单继性选择性的无视了。
他很快便忽略了这个小细节,继续说道:“最近你来上课了,这很好,但听别的任课老师反映,你经常精神恍惚。”
“对不……”起
陆乔乔大为窘迫,刚想道歉,便听青年继续说道:“是因为还没好利索吧?”
她有些惊讶的抬起头,便看到她的老师,一脸慈母的光辉,担忧的道:“瞧瞧你,脸色特苍白。”
“感觉跟失血过多似的。”
“体育课走个路都喘气,一脸虚汗。”
“不要强撑啊,”青年摇摇头,“学业重要,但身体更加重要,你们现在还小,不明白健康才是本钱。”
他站起身来:“一会的课间操,你不用去了,学校最近订了牛奶,从今天开始供应,一会你去拿一瓶,再特批你多拿个鸡蛋。”
说完他很满意的点点头,好像终于解决了一件大事,便拍拍陆乔乔的肩。
“那我先走了。”
陆乔乔茫然的目送着她的班主任愉快的离去,不由摸了摸脸。
……她的脸色真的很糟糕吗?
于是在经过走廊的镜子前时,她特意停下来看了一会,左右照了半天,仍旧没发觉。
“真的是很苍白吗……”
陆乔乔自言自语。
“苍白?”
一个声音在她背后响起。随后镜子里多了个模糊的身影。
“哇啊!”
陆乔乔的头发都要被吓得竖立起来了,她倏然转身,待看清来人之后,表情更加惊讶了些:“小乌丸大人?”
红衣黑发的少年手搭在腰间的刀柄上,赤-裸的脚微微离地,
“小乌丸大人,”陆乔乔捂着胸口,“您吓死我了。”
说完她又慌张的左右四顾:“等等,您怎么会来学校呢?”
“这几日不见你来时之京。吾甚是想念,便顺着契约找来。”少年模样的付丧神一脸坦然,“刚才听你说‘苍白’……”
他抬起手,用手背轻轻的滑过少女的脸颊:“确实,汝之肌肤,如雪一般。”
“虽则美矣,”他轻声道,“但吾更喜你粉面之色。”
“汝身体不适吗?”
陆乔乔只是微微一笑。
“并没有呀……”她轻声道,“您看,我现在好好的站在您的面前呀。”
少年模样的付丧神,目光流转,凝视了她片刻,便转开了话题:“是么……也罢。”
他朝走廊外看去:“这便是汝口中的‘学校’吗?”
一边说着,付丧神轻盈的转身,脚任未沾地,如风一般,从五楼跳了下去。
陆乔乔的心跳都要停止了,她冲到栏杆面前,看着付丧神的衣袖在风中舒展着,宛如燕的羽翼。
教学楼旁便是一棵榕树,古榕,已有三百年历史,气根垂坠如林,少年便落在榕树斜斜伸出的枝桠上,在斑驳的树影间抬起头,微笑着说:“此处风景倒甚是美妙。”
一边说着,他张开双臂:“吾会接住你的,来,跳过来,一并欣赏这美景吧。”
陆乔乔倒是不怀疑付丧神能够接住她,只是榕树另一边的教学楼便是高三理科班的,此时应该是例行小考,不会去参加课间操,教室里一定坐满了人。
“小乌丸大人,”没有办法,她只好尽量压低声音,“请回来吧,被看到就不好了。”
少年露出些许遗憾的神色。
“也罢。”他轻轻挥着衣袖,只是眨眼之间,便又出现在了陆乔乔的身边。
少年悬在半空,伸手揽住了她的腰:“去欣赏另一棵树的美景,也甚是不错。”
“什……”
陆乔乔才说了一个字,便感觉到了熟悉的波动。
——这是时空转换时所特有的失真感。
不会吧……糟糕!牛奶、鸡蛋……不对,是还没有请假啊!
这些念头在她的脑海中奔腾着,陆乔乔张开口,正要拒绝,下一秒,一片淡粉色的落英,飘过了她的眼前。
如雨一般飞旋的花瓣,簌簌的落下。远方的天际线,泛着淡淡的蓝色,天空纯净至极,因为站得高,于是便仿佛站在了天与云之中。
小乌丸松开手:“这里的风景如何?”
陆乔乔环视四周,一片花瓣撞到了她的脸颊上,她仰起头,花瓣便又悄然飘走。
“这里是……”她凝视着仿佛遮蔽天幕的巨大树木,有些怔然,“时之京?”
付丧神带着她,来到了时之京。
她朝脚下看去,在重重花影之间,看到了摄政司的羽台。
一直高悬于天空的摄政司,因为数个净之结界破碎的缘故,已经沉入了地面。一些建筑受到了损坏,陆乔乔能看到式神飞来飞去,正在抢修。
不过也为结界破裂的缘故,从结界的裂口处,伸出了巨大的枝桠。如云一般,装饰着时之京纯净的天空。
陆乔乔伸出手,接住一片飞旋的落花,不久之前的记忆,如潮水一般,朝她纷纷涌来。
沉寂的夜色、坠落的城池,以及……
‘可以的话,更希望您能称呼我为……长谷部。’
她的手一颤,花瓣便从指缝之中溜走了。
“这棵树原本没有名字,”小乌丸缓缓道,“不过它与出云国中的万叶樱甚相似,便叫它八重云吧。”
“这两个名字差别好大?”
“嗤。”
少年好似轻笑了一声。
“那么,”他询问着陆乔乔,“你来取名?”
“……我听说,这是一个自然精灵的化身,”陆乔乔注视着飞旋如雨的花瓣,“它存在了这么久,一定不希望随便被取个名字吧。”
“嗯。”
少年踩着足以容人并肩而行的巨大枝桠,走到花影繁深处坐下,“甚有道理。”
他对陆乔乔伸出手:“来,到吾身边。”
陆乔乔犹豫了片刻,便挪着步子,小心翼翼在付丧神身边坐下了。
“小乌丸大人,”她轻声问,“您将我带到这里来……是有什么事情,要对我说吗?”
“只是想要与你共赏这繁花之美,”付丧神的声音慵懒,“毕竟,等到摄政司的结界修复,便看不见了呢。”
他眼波流转,斜睨着陆乔乔:“汝又为何郁郁不乐,即便这如云重樱,也无法使你开怀。”
“没、没有啊……”
“汝要在为父面前遮掩情绪吗?”付丧神举起手,轻轻的抬起了少女的下巴,“虽然你羞涩的表情也甚让吾心悦,但更希望你能对吾坦白呢。”
陆乔乔吃惊的:“可是我没有害羞呀?”
“……”
她犹豫了一会,有些为难的道:“小乌丸大人,可以换个姿势吗?这样坐着……有些累呢,还是坐正了吧。”
于是她便看到,这名传说中的上古名刀,天下武士-刀之父小乌丸,傲娇一般的:“哼……”
陆乔乔差点疑心是自己听错了,她迟疑的看去,便见付丧神倏然收回了手,甚至拢入了袖间,一点也不给她看那原本露在外的皓腕了。
察觉到少女的目光,付丧神斜睨着她,依然是那般自若的风流姿态,但却好似在等待着她说些什么一般。
于是,她便战战兢兢的,犹如汇报工作一般:“小乌丸大人……谢谢您特意来开解我。”
她目光迷蒙,注视着从天际飞旋的落英:“的确是很美的风景呢。”
“其实,这几天,我并非是故意不来见您的。”她低下头,轻声说道,“也许是因为以神装的姿态附身的缘故,大家都变成了本体的模样……幸好,有小灯笼帮忙,和我一起,将大家都送回了本丸修养。不然,光凭我一个人,要跑好几趟才能全部搬回去呢。”
说完之后,她偷偷看付丧神,却发现他的脸色好像更不高兴了……
难道不想听这些吗?
“啊……似乎还未跟您说过我的本丸。唔……总之,是有些复杂的。”
“摄政司从天空坠落,结界也损毁了,神羽大人刚苏醒便要忙碌许多事情……雨村先生,现在还在修养,小草也在恢复当中。”她轻轻的弯了弯嘴角,“说起来,虽然经历了那么危险的时刻,但好在,一切都开始恢复了。”
只是……
“汝习惯于遮掩伤痛吗?”
陆乔乔听见付丧神轻轻的问。
“诶?”她睁大眼睛,反射性的,“没有呀,我……”
才说了一半,便见那少年般的付丧神,指尖轻轻的按在她的唇上:“虽然只有一半的契约,但吾也是你的刀了呢。”
“汝之雪色肤,便是因为失血过多,内伤未愈吧?”
他的手指下移,最后停在了少女的胸前,在她心脏的部位,浅浅的压出一个衣褶:“还有这里……”
他轻轻的道:“这里……记挂着谁之名呢?以至于,让你难以安眠,有忧伤之色。”
“我……”
付丧神抬起手:“为父不愿听你撒娇一样的拙劣掩饰呢。”
他站起身来,而后轻轻挥袖,陆乔乔便仿佛被风包裹了一样,不由自主的浮了起来。
被他一把抱住……是公主抱来着。
“诶诶诶——小、小乌丸大人,您要做什么?”
少年勾唇轻笑,低头凝视着陆乔乔:“既然你为此转辗反侧,那吾便带你去见见他好了。”
他刚说完,熟悉的失重之感,便再度袭击了陆乔乔。
短短时间内,她被付丧神抱着,又一次不由主的,转换了时空。
作者有话要说: (づ ̄ 3 ̄)づ
我今天准备让长谷部出来……但是没想到码字速度比我想象得要慢。一看快十点了,先更一章吧。
没错哟~
长谷部还是能捞回来的。
在不改变历史的情况下捞回来的。
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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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你们说,敲好看!敲甜!还敲有异国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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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时光
燥热的风扑面而来, 沸腾的喊声与金属交戈之声响彻天地。风中混合着血与火烧的味道。
陆乔乔紧张的捏着小乌丸的袖子:“小小小乌丸大人, 这这这……”
“嗯。”小乌丸安定的回答, “是个山崖吧。”
“不是!我不是在问地点,我是说……山崖下面, ”陆乔乔顶着迎面吹来的冷风, 艰难的问, “是战场吗?”
是战场吗?是战场吧!
黑压压的人群分成两拨,喊杀之声震耳欲聋。对冲的两军之阵中, 不时有刀剑的锋芒闪过。
小乌丸松开手, 陆乔乔得以从他的怀里下来, 付丧神往前走了几步, 立于高高的山崖之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底下的战场。
“从古至今,唯有对阵厮杀之时,才是兵器最为闪耀的时刻。”
他张开手,风从他的指缝之间吹过:“……撕裂敌人的身躯, 为主君带来荣耀。这便是刀剑存在的意义。”
陆乔乔有些不敢去看战场的厮杀,她并未出声, 只是安静的站在少年的身后。
逐渐的,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被一道刀光所吸引了。
它是如此的锋芒毕露,与它短兵相接的兵器,几乎全都触之即断。
使用它的人是一名男子,看模样似乎是其中一方的大将, 身先士卒冲在阵营的最前方,似乎是非常的享受着厮杀的乐趣。
他一刀挥下,斩断了军阵之中的旗杆,而后将那柄刀高高举起,刀刃上锋芒流转,似乎能刺破天幕。
而后陆乔乔感觉自己的听觉都被呼喝声淹没,眼看敌方的军旗倒下,男子所率领的队伍,受到了极大的鼓励。士气高涨,如焰升腾。
隔着遥远的距离,陆乔乔却能清楚的看见,男子脸上的笑容。
张狂,得意,又理所当然。
锋芒毕露的刀,与狂气的将领。
“小乌丸大人,”她不由上前一步,“那把刀……”
才说了几个字,她感觉腰间一紧,而后眼前的景物又倏然转换。
重新踏上坚实的地面时,她尚还有些恍惚,耳中听见了窃窃的交谈声。
‘据说是因为赏识大人,因而特别赐下……’
‘如此说来,是御物啊。’
她看到了华美的宫宅,曲折的回廊,身穿狩衣的人,如同供奉那般,捧着铺垫着柔软绒布的刀架,将一振打刀,小心翼翼的摆放了上去。
而后围绕在刀架旁边的人,纷纷发出了感叹之声。
‘果然是锋利的刀啊。’
‘定能为黑田家族增辉。’
摆在刀架上的打刀,任由人声议论。终于有人稍稍让开了位置,于是那流转在刀刃上的锋芒,便映入了陆乔乔的眼中。
她眨眨眼睛,下一秒,时空又骤然改变。
行人如织的江户、武士与和歌共演的幕府……
海浪高哮的岸边,飞鸥振翅,风雨欲来;
靡靡之音的宫府,剑与□□厮杀,血染的夜色中,垂枝樱花悄然凋零。
不同的时代景色,在她的眼前,逐一的变迁。
时间的洪流似乎要将她的灵魂也冲散。无声之中,万千种光影浮掠而过,转瞬间便已跨越数百年。
待人世之音,再度传入她的耳中,陆乔乔神情恍惚,好半晌,她才回过神。
“醒了吗。”
有人问她。
“……还未回神呀,”那人似是轻笑,而后有纤细的手指托起了她的下巴,“那便让为父来试试传说中的西洋魔法吧,嗯……应当是用亲吻的没错。”
陆乔乔哪里还醒不过来,她一蹦老高:“我醒了,醒了的!”
她喘着气,捂着胸口摇摇晃晃,定睛看去,少年模样的付丧神,距离她还很有一段距离,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啊,”他发出一声感叹,“看起来很有效果呢,嗯,为父记下了。”
……不,完全不是这样的!
陆乔乔有口难辨,多次时空转换的晕眩感还未彻底散去,她有些难受,忽然感觉额头一凉。
付丧神的手指,轻轻的揉按着她的眉心。
“很难受吗?”少年的的声音如拂过杨柳的轻风。
“还好,”陆乔乔微微一笑,“谢谢您……已经好多了。”
“哼,又要在为父面前逞强吗。”付丧神轻道,“也罢,就原谅你这小小的任□□。”
他一边说着,手上的力道却更轻了一些。
陆乔乔并不太适应被如此对待,但这是来自于小乌丸的好意,于是她也便老老实实的受着,并不敢随意动弹。
只是用余光瞥见了熟悉的建筑,不由问道:“小乌丸大人,这里……又是哪里?”
付丧神停下手,他眯起眼睛,悠悠的说出了陆乔乔始料未及的答案:
“自然是——”
“博·物·馆。”
博物馆?
陆乔乔睁大眼睛,少年收回了手,她终于得以动弹,于是便赶紧打量起四周,才一抬眼,一抹锋芒,便映入眼帘。
这刀光是如此熟悉,跨越数百年之后,在回旋的时光之中,无数次的从她的眼前掠过。由第一眼起,所烙印下的锋利,在人间的沧海变迁之中,无论是驰骋战场、高居刀架、藏于盒中;始终如此。
不减锋芒。
陆乔乔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
周围十分安静,并没有任何人,现代科技的所特质的灯管,在展台下方,放射着低调的光。
此时应该已近午夜,博物馆早已闭馆,馆内只余下些许脚印的痕迹,能够证明,在这刃打刀的展柜前,曾有那么多的人,慕名而来,只为观看它的真身。
——跨越时光,呈现于此。
名物,压切长谷部。
“压切长谷部……国宝,南北朝时期所造,刀工长谷部国重,正宗十哲之一……”
陆乔乔不由自主的走到近前,小声念着展柜旁的简略介绍。
“经织田信长之手……啊!”
读到了熟悉的名字,她发出了小小的惊叹,“原来长谷部君,曾经有过这样厉害的主人呀。”
难道就是她最初在战场上所见到的,那位气势如日般煊赫的男子吗。
“……锋利无双,斩茶棚坊主时,一刀压下,连人带柜皆断,因而被织田信长,命名为压切。”
“压切长谷部,这个名字,是这样来的呀。”
——‘……更希望您称呼我为长谷部。’
陆乔乔看着看着,轻轻的笑了起来:“……希望被称为长谷部吗。看起来不太喜欢被取的名字啊。”
突然之间觉得……是有些可爱的抱怨呢。
“……被织田信长赠与黑田如水。”
那么,在那个华宅之中,簇拥着感叹的,便是黑田一族吗?
“刀拵:金霰鮫青漆打刀拵,亦为国宝……”
陆乔乔惊叹了:“哇……连刀拵都是国宝呢!”
“汝很喜欢他吗?”付丧神轻轻的问。
少年走到了她的身边,与她并肩而立,一同观看着展柜内的打刀。
“只是有些感慨……”陆乔乔低声道,“原来长谷部君,是这样厉害的刀啊。”
“若喜欢,你可以召唤出这振‘压切长谷部’的付丧神,”小乌丸用宛如谈论天气如何的平常语气说道,“让他奉你为主,长伴你左右。”
陆乔乔被吓了一跳:“这个,不用的,小乌丸大人。”
“哦?”少年略略抬眼,“为何要拒绝?”
他转过身,直视着陆乔乔:“汝这几日,辗转反侧,不正是因为此刀吗。”
少女的眼睛于是便睁得圆溜溜的,仿佛被窥破了心思那般,不好意思的低头。
“您知道了?”她悄声道,“我、我确实有在思考着长谷部君的事情……但是。”
她轻叹一声:“那只是因为……”
因为他的离去而惋惜。
不止是压切长谷部,在那个黑暗的基座之中,从术匣里洒落遍地的刀剑残骸、死在槐手中的千枫,毁灭的甲19号本丸,以及永远也无法回来的、大和守安定他们的同伴……
“若真的将这位压切长谷部君召唤出来,博物馆的国宝就要失窃啦,”她轻轻的笑着,“那么,一定会有人因此而伤心不已吧,在这个时代,再也看不见那振刀的锋芒。”
“既然如此,那便返回时之京吧,”小乌丸淡淡道,“在政府的仓库里,压切长谷部堆积如山,择其一召唤,便不会有国宝失窃之忧了。”
“诶,是个好主意呢。”陆乔乔学着付丧神一贯的模样,略略的挑眉,而后又笑起来。
笑着笑着,她的笑声渐低:“……谢谢您,小乌丸大人,这般出谋划策。”
不过,那在她的面前,化为万千光点的压切长谷部。
……却不是其中任何一振。
“有时候会觉得很奇妙……不同的本丸,有着同样的刀剑。”陆乔乔低声道。
“这个问题,说起来也并不复杂,”小乌丸道,“每个本丸,并非处于同一个时间线上。按照你们的理解,便相当于平行的空间吧。”
“但我听说,有些本丸中,会有数振相同的刀?”
“这便是吾也无法解答的问题了,或许因为时空早已混乱,因此,不仅审神者能够用固定的材料构建出历史中名刀的真身,还能时常在时间的夹缝,不断发现刀剑付丧神的踪迹。”
他平静的道:“况且,即便是这馆内的刀,便真的就是历史之中的那一振吗。”
“吾名小乌丸,”他微微勾唇,“传说中,伊势神宫的八咫鸦将吾献于天皇,而后又被赐予平家。”
少年模样的付丧神眼波流转:“在吾的记忆之中,吾亦亲眼目睹了源平之战,本该由吾庇护的平家,武士皆尽战死,妇孺全数跳海的惨烈之景。”
“然而……自那之后,吾便不存于世人的眼中,直至天明五年。然而……跨越时光而来,吾真的便是小乌丸,那振天下武士-刀之父吗。”
“小乌丸大人!”陆乔乔惊讶不已,“您、您当然是……”
“……吾可是碎过刀的呐。”他慢悠悠的补上了这句。
“(⊙ ⊙)……啊?”
“当然,并不是在汝的时空中,”他转过视线,注视着陆乔乔,“你所熟知的刀剑付丧神,也有并非籍籍无名之辈,但在历史之中,却难觅真身的存在。”
“这些连本体都尚未判明的刀剑,竟也能降临于现世,汝又怎堪破这其中之理呢。”
“……”
于是陆乔乔老老实实的点头:“是的呢,我想不透……”
她听见付丧神轻笑一声。
“想不透的话,你可愿相信吾?”
“愿意!”干脆利落。
“那么,”小乌丸对她伸出手,“握住吾的手。”
陆乔乔依言而行。
“靠近吾一些。”
“……这样?”
她刚说完,便听小乌丸喃喃自语:“此地刀多眼杂,却甚是不好。”
陆乔乔满心疑惑,随后便感觉腰上揽了条手臂,接着眼前一花。
熟悉的晕眩感,熟悉的时空转换!
陆乔乔感觉要死了……短短时间内数次转换,她觉得连灵魂都要被揉碎在时空的缝隙了。
“汝的模样,甚是令人心怜啊。”她听见付丧神在她耳边轻笑,接着一只手揉着她的头发,“便让你在吾怀中,暂且安歇片刻吧。”
陆乔乔虽然晕乎乎,但意识还没彻底丧失,很快便发现她倚靠在付丧神怀中,被他抱着,一人一刀宛如贴在一起的两片羽毛,毫无重量一般,悬浮在半空。
而他们脚下,便是——摄政司的术之基座!
刀剑的残骸,依旧铺散在地面上。无声的展露着曾经的惨烈。
“小乌丸大人,这里是……”
陆乔乔不由自主的开口,刚想要询问,便察觉小乌丸抱着她,缓缓落到了地面。
少年模样的付丧神松开手,悠然倒退数步,而后,在陆乔乔的注视之下,他抬起手,解开了狩衣。
陆乔乔其实分不清少年到穿着的,究竟是狩衣还是小直衣,反正不管是哪一种脱起来也都太方便了!
轻轻的一扯,便彻底的松散开来,霎时间少年那纤瘦的腰身、精美的锁骨,以及洁白的肌肤,便都呈现在她的眼前。
他轻轻扯掉手腕处的护甲,微笑着朝她伸出手:“如吾之前所言,待事了,便完成另一半契约。”
“来,吾之躯体,任何一处,皆可由你享用。”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忍不住去苏祖宗了,我的错。
长谷部我对不起你。四千字还没开始去捞你。
安心,下一章绝对捞他出来!
我忽悠了你们这么多字,其实就是想说,我要开启神棍**了。
毕竟本文出场的那个长谷部已经散了。
所以接下来大家看到我的瞎扯……请多包涵!
奉上祖宗诱人的身躯作为贿赂!
第89章 呼唤
少年的身躯纤细, 但腰腹的线条无可挑剔, 衣衫被腰带束着, 只能遗憾的垂落。
他伸出手,做出邀请的姿态, 另一只手按在胸前:“脖颈、肩、锁骨、前胸……抑或是腰, 手指亦可, 尽情选择你所喜爱的部位,吾允许你饱饮吾之鲜血。完成另一半的契约。”
他眯起眼睛, 神情甚是期待的等候着。
半晌, 陆乔乔只是这样:(⊙o⊙)…看着他。
一丝风微微拂过, 付丧神眼波流转, 伸出的手略略低垂了一些。
“汝不喜吾所展露的部分吗?”
“那么……”
他按在胸前的手指微动。
陆乔乔宛如天神附体,体能瞬间飙高,在小乌丸的手移到腰带之前,迅猛无比的扑了过去。
噗通。
她冲得太猛,于是踉跄着, 跪倒在地,幸好付丧神特意挑选了一处甚是干净的地方, 才没有让她被这满地的刀剑残骸所划伤。
她的脸就没那么幸运了, 因为惯性的缘故,陆乔乔一头扎入了付丧神的怀抱中。脸颊直接贴在了他的腹部。
陆乔乔大为窘迫:“小乌丸——”
说这句话时,她的脸还扎在付丧神怀抱中,声音听起来便模模糊糊的。
“——大人!”
终于她挣扎着抬起了头,于是口齿也清晰了起来:“请请请请您, 不不不……不要……”
嗯,的确是清晰的卷着舌头。
一只手伸过来,指尖轻点,托起了她的下巴。
少年模样的付丧神居高临下的凝视着她:“汝为何阻止吾?”
转瞬却又轻笑:“这幅模样,是羞于见到吾之躯体吗。”
“为父说过了吧,会让你品尝甘美之血……任何一处皆可,”他的眼眸,轻轻的眨了一下,“难不成,你忘记了?”
“……没有!”
陆乔乔果断否认,果断得有些可疑,她小声的说:“只是、只是……不需要这样?”
突然脱衣?
“会冷的哦……小乌丸大人。”
牙齿的切面不够锋利,咬下去也很疼啊╭(╯^╰)╮
“哼。”
她听见付丧神,极其轻微的说了一句:“……”
陆乔乔没有听清:“小乌丸大人,您说什么?”
小乌丸只是斜睨了她一眼,抬起手,在食指上一咬。
鲜红的血珠瞬间便冒了出来,他略微弯腰,将指尖压在了陆乔乔的唇上。
只是轻轻按一下。稍稍沾染,便松开了手。
付丧神旋身,蝴蝶骨滑动出好看的形状,衣领便倏然拢起。再转身时,便又是那衣袂翩然的少年了。
“……在传说之中,”他伸手将陆乔乔搀起,而后又背过身去,“八咫鸦掌管生死之境,吾被世人视为八咫鸦之化身,也拥有划开生死之境的能力。”
“身为吾之主……嗯?”他略略偏头,“汝为何还未行动。”
陆乔乔这才回过神,她小心翼翼的捂住了脸,仿佛偷尝糖果一般,舔掉了嘴唇上沾染的血珠。
入口的瞬间,她感到心脏的部位微微发烫,一道神力,极其强势的,挤入了她的灵魂之中。
“哼……”付丧神的唇角似是勾起,转瞬便又消失。
他背对着陆乔乔,缓缓的抽出了刀。
这是陆乔乔第一次,目睹这位付丧神的刀出鞘。
利刃摩擦着刀鞘,一线刀光斩裂空间,随着刀锋的寸寸离鞘,一道漆黑的裂缝,如拉开的帷幕,自小乌丸的身前张开。
这道裂缝所散发的气息是如此的可怕,陆乔感到自己的骨骼似乎都在因战栗而瑟瑟发抖。
“小、小乌丸,大人……”她弱弱的问,“这、这便是死生之境?”
“只是此地一隅的死之境而已,”少年轻嗤,“真正的冥府,可是比这更为凶暴百倍。”
话音落下,他的刀锋,彻底的脱离了鞘。
“去吧,”刀尖离鞘的刹那,付丧神略略回眸,“将你所挂心之人……”
后面的话她没听清。
而后世界骤然改变。
陆乔乔站着没动,她依然还在摄政司的基座内,但小乌丸的身影却凭空消失,周围的景色没有丝毫变化,却仿佛陡然失去了色泽一般。
“小乌丸大人?”她不由开口,左右四顾,刚迈开脚步,便踢到了什么东西。
那是一块刀剑碎裂之后,所遗留的残片。
基座之中,遍地都是这样的残片,但此刻,呈现在陆乔眼中的这块,却微微的发着光。
光如萤火,微不足道。
陆乔乔小心的蹲下,将那块残片拾起。
她端详着这与众不同的残片,良久,少女抬起手,好似苦恼的中年大叔那般,长长的……叹了口气。
“唉……怎么办啊。”
为什么突然之间就变成了这样,明明不久之前她还在校园之中,还被特批可以拿牛奶鸡蛋加餐。
重点不是牛奶,也不是鸡蛋,而是……现在该怎么办!
“虽然这几天,确实一直在失眠,但是……”她又长长的叹了口气,揉捏着掌心的刀片。
“但是,我其实,连自己在想什么,都不知道呐,小乌丸大人。”
为什么突然就被送入了……死生之境?
虽然如此,凝视着掌心这块闪烁微光的残片,陆乔乔的心中,却升起了一点点,小小的期待。
——能在这里,见到那个人吗?
“每当我闭上眼睛,在梦里,总会模糊的出现一个身影。”
“我想,我应该是怀念他的吧。”
“虽然我其实一点也不了解他。”
陆乔乔轻笑。
她坐下来,对着满地的刀剑残片,自言自语着:“直到今天,我才在小乌丸大人的带领下,稍微知道了一点点……原来那位先生,是那么厉害的存在啊。”
“仔细想想,虽然差不多算是被救了一命,但……直到最后,也没有好好的交谈过啊。”
连熟识也算不上。
压切长谷部。
这个名字,存在于其他刀剑的口中,在明石-国行懒洋洋的叙述,以及烛台切光忠担忧的话语里。
甚至于初次见面,他也是独自躺在一旁。
“如果可以的话……”她低下了声音,凝视着手中发着光的残片,“我只希望……能够亲口说一声谢谢。”
“谢谢你,长谷部君。”
啪——
她手中的残片裂开了。
光点闪烁,倏而高升。
陆乔乔睁大眼眸,有些惊讶,也有期待。看着那光点在半空凝结,而后——
一个拖着骨状长尾的、犹如异形的东西跳了出来。
“诶?”
陆乔乔蓦然起身,她有些错愕:“怎么会……”
她泪眼汪汪的看着这诡异的异形:“您变成了这样吗,长……”
还没说完,异形的尾骨挥动着,朝她冲了过来。
体能战五渣·陆乔乔,在如此之近的距离里,几乎避无可避,只能干巴巴的举起手,抱住了头。
她听见一声清脆的、利刃出鞘之声。
而后便是刀锋划开空气的声响,凶猛而迅捷。
陆乔乔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手持打刀的背影。
刀气切开的风,掀起了他衣袍的下摆,金色的绶带在风中翻滚。最前方的,则是那凛然的刀锋,甚至还未完全出鞘。
“虽与你没有什么仇怨,”他平静的说,“但要伤害这位大人却不可以。”
刀光挥落。
异形如沙般消散,散逸的微弱萤光之中,他转过身,一双紫色的眼眸,映着陆乔乔的面容。
“竟然会在此地,”他发出了宛如呢喃的低语,“又遇到了您,我……”
他还没说完,便被陆乔乔猛然扑上来的举动,截停了话语。
“长谷部君!”陆乔乔握住他的手,泪眼汪汪,“哇——真的是你!太好了,您没有变成异形!”
“我还以为,刚才那个便是您。”
她擦着眼泪:“因为……小乌丸大人说过,这里是生死之境,能见到我所挂心之人,我看到那块与众不同的残片,便以为……”
少女捉着付丧神的衣袖,哭唧唧的说了半天,半晌,她的声音渐渐的小了下去。
是错觉吗……陆乔乔疑惑的捏捏手指。
总觉得手指下的触感,十分的……僵硬?
她后知后觉的抬起头,便发现付丧神睁大了眼睛,愣愣的看着她。浑身都绷紧了一般。
——被她冲上来捉住了手腕,毫不客气的哭诉了一通的付丧神,紧张的僵住了。
“……”
“哇,”陆乔乔小声惊呼,她连忙松开手,“对不起……我失态了。”
太糟糕了。
其实……跟这位长谷部君是一点也不熟悉的,她居然扯着人家的袖子,说了那么久!
她才要收回手,宛如雕塑的付丧神,骤然回神,闪电一般的牵住了她的手腕。
“不,”他宣誓一般,认真的,将自己的手臂递了过去,“若是您的意愿……多久都可以。”
“……请您继续牵着吧。”他说,直到此刻,他才仿佛回过神来,察觉了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
于是一缕不易察觉的绯色,染上了他的耳尖。
“……(⊙ ⊙)”
陆乔乔感到牵着她的手,传递来轻轻的颤抖——显然,此刻付丧神的心情,比她更为窘迫。
纵然如此,他却依然没有松开。
……于是陆乔乔便也再度的、小心翼翼的,牵住了他的衣角。
“长谷部君,”她保持着这样奇怪的姿势,小声的道,“您、您好。”
“您好。”付丧神一本正经,堪称认真的回应。
陆乔乔其实有非常多的话想要诉说。例如对付丧神的感谢。又有很多的问题,比如他是怎么出现的。
然而当压切长谷部,真正的站在了她的面前。
她发现,她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突然有些感慨呢,刚才还在博物馆之中,目睹了您的真身。”不知不觉的,她宛如交谈一般,诉说起了这短短半日的见闻。
煤灰发色的青年略微歪头,似乎有些不解:“博物馆?”
“嗯!您很受欢迎,展柜之前,有好多的脚印。大家都想目睹您的风采呢。”
他似乎有些受宠若惊,但又很快坦然,嘴角微微翘起:“感谢您的称赞。”
“还见到了您在战场上驰骋的身姿呢。”
“……战场?”
陆乔乔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
“真好啊,这样与您交谈着。”她轻声道,感觉心底慢慢的坚定了。
“长谷部君,”陆乔乔反手握住了青年,恳切的道:“也许我不应该提出这样的要求,但是,能请您再度——”
她还未说完,便感觉手臂传来一股力量,付丧神蓦然揽住了她,神色谨慎,另一只手迅速的按住了刀柄。
“请小心,”他冷静的道,“那些东西,又来了。”
话音刚落,一条粗壮的骨臂,从刀剑的残片中伸出,迅猛无比的撕开空气,朝陆乔乔袭来。
压切长谷部反应极快,几乎是瞬间,便挥刀斩下,刀刃触到骨臂的刹那,便将它一破两截。
“这是?”
骨臂如沙一般风华,付丧神道:“这是刀剑的怨气凝结成的东西,死去的刀魂已散,怨气却还残留着。”
“您是活着的生命,在这里太危险了。”
他松开手,对陆乔乔道:“接下来,请您跟在我的身后。”
“请安心,”青年认真的道,“必然护送您安全离开。”
他刚说完,便又迅猛的挥出一刀,似要斩裂地面,凛冽的刀气掀开铺在地上的刀剑残片,幽幽磷光从残片下升起。
而后,一只巨大的骨爪,凭空出现,朝付丧神划去!
“聚集在一起了吗。”压切长谷部闪身躲开,他挥舞着打刀,动作极为迅速,似乎是在淋漓尽致的享受战斗一般,转瞬间便削掉了骨爪锋利的尖端。
“坚持不住了吗?我的刀刃可是防不住的。”
付丧神高高举起刀:“将你压切……”
还未说完,他突然神色一僵,而后迅猛的转身、回旋。
“大人!”他以极快的速度冲到陆乔乔身边,猛然推开了她,“小心!”
与此同时,埋在刀剑残片下的、另一只骨臂,挟裹着磷光,猛然挥来。
“长谷部君!”陆乔乔担忧的道。
煤灰色的发丝纷纷落下,压切长谷部的脸上,一道伤口,从左眼下方,没入颊边的发丝之中。
付丧神的衣袍也已崩裂,腹部宛如被刀所划开,裂开了一道狭长的裂口。
“……”
压切长谷部注视着腹部的伤口,而后——笑了起来。
那是个充满了战意与狂气的笑容。
‘刀剑的荣耀,便是在战斗中,斩杀主君的敌人。’
付丧神握紧了刀,蓦然朝怨气凝结成的异形冲去,他高高跃起,手中的刀刃,闪烁着锋芒。
“斩尽……大人的仇敌!”
刀光骤落。
陆乔乔的耳中好似回旋着巨大的呼啸声,狂猛的风蓦然涌来。她听见如冰面皲裂的声响,这个失色的术座,仿佛在崩塌一般。
道道光芒,从裂缝之中漏出。压切长谷部沐浴在这光芒之中,身躯竟然呈现出半透明的模样。
“长、长谷部君。”陆乔乔顶着风,胡乱的挥舞着手臂,很快她便感觉掌心被握住了。
“是,”付丧神沉稳的回答着,“我在这里。”
陆乔乔松了口气,她重新露出笑容,正准备说什么,便感觉到身体一轻。
她宛如一片羽毛,轻盈的浮了起来,飘向半空中那些漏出了光的‘裂缝’。
“请安心,这里的怨气已被斩除,‘死’的界域自然会崩塌,”付丧神温和道,“您很快便能回归常世。”
什么!
陆乔乔惊讶的道:“可是我……”
“在我的记忆之中,我应当是消散了……虽然不知道,为何能再度苏醒。”
“另外,您提到了小乌丸……果然是那位吗!想来也只有他能斩开死生之境,但恕我直言,这样让您独自进入如此危险的所在,实在是太失职了!就算是天下武士-刀之父,我也……”
他及时的止住了话,露出了一个有些无奈的笑容:“时间不多了呢,那么……”
他松开了手:“能够再见您一面,听到您对我的赞美,实在是太好了呢。”
刷——
付丧神的白手套飞旋着,被风扬起,又跌落在地。
在他松手的刹那,陆乔乔猛然拽住了他的手指,于是因为惯性,她拽掉了压切长谷部的手套。
好在她还有另一只手。
“长谷部君!”陆乔乔牢牢的抓住了付丧神的手指,她的身躯不断的向上漂浮,长发也飞舞着。
“长谷部君,”她又喊了一声,颤巍巍的,而后,陆乔乔深吸一口气,直视着付丧神的眼睛:“请、请你和我……”
啪嗒。
好似玻璃碎裂。
“——一起走吧!”
死的界域,彻底的崩溃了。
作者有话要说: .
卷二【完】
.
终于写完了!
卷二终于结束了!
激动,万岁!
下一章是就是新卷了。好高兴。晚安~明天见
第90章 小六
夜晚的光, 从旋转的花灯中漏出。枝垂樱盛开满树, 沿着蜿蜒的河流, 花瓣轻撒,暖风中飘来酒水的微醺气息。
别处已然安歇, 而这条街, 却才刚刚醒来。
“呼…呼……”
他捏紧了御守, 将斗笠拉得更低了一些。才举步走入了其中。
“啊呀,”站在暖帘下的游女, 裹着华丽的衣衫, 身后拖着晃动的尾巴, 朝他挥手, “是付丧神大人呀,要进来坐坐吗?”
他目不斜视,大步跨过。
这里是花街,即便在时之京动荡、摄政司坠落的此刻,也依然欢歌醉舞, 彻夜不息。
……啧,若不是为了打探消息, 他才不会踏入此地!
“喂, 听说了吗,”两名穿着车行工作制服的小妖,拎着酒壶,结伴经过,“六部来了一位新的大人呢。”
“你说的是那位吧, 一来就进入了上三司之中的道部,甚至有自行筹建行动部队的权利,这可是继雨村大人之后首次呢。”
“摄政司便是那位大人一力托起的呢。”
摄政司?
他停下脚步,仔细打量着那两名小妖。
“哈哈哈,”拎着酒壶的妖怪发出嘲笑,“你在说笑吧。怎么可能啊,用灵力托起摄政司吗?”
“……说得也是啊。”另一位摇头,“我也是从别处听来的呢。”
“若能亲眼见一见那位大人就好了。”它憧憬的道。
脚步渐远,风将它们最后的声音送入了他的耳中:“……那位大人,据说是叫……”
——小六。
小六?
他的眉头微皱。
这名字果然是陌生的……不是曾听说过的六部之人中任何一个。
那么,现如今时之京的动荡,便是被这位‘小六’,一手平息了的吗?
“啧。”他发出一声低叹。
真是碍事啊。
若非如此……
“付丧神大人,”他正在思考,便感觉身前又拦了一个人,“这般神思不属,不如进来喝杯酒吧?”
一张点着翠眉的脸探过来,待看清斗笠下的面容,花娘发出一声惊叹:“啊呀,原来是兼定家的大人……”
“请让开。”
他略略后退,避开对方揽来的手。
看板娘‘诶呀’了一声:“大人为何如此冷淡?”
她笑眯眯的掀开暖帘:“妾身的酒肆,可是这街上也甚为有名的啊。”
“要进来喝一杯吗?”
清冽的酒香随着暖风扑面而来,揭开的暖帘之后,细碎的笑声如蝴蝶振翅。
酒肆之中,一名女子斜斜的倚靠在主位之上,身边簇拥着一群花娘,斟酒、剥果皮、替她打扇……
女子穿着华美的羽织,黑发如瀑般铺洒,面容艳丽,眸光却是冷淡的。一颗小小的美人痣,点缀在她的下巴上,为她增添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妩媚。
“大人,好酒量。”
花娘轻笑着,替她斟满酒盏。
“连这神明也不敢轻尝的天之酒,也无法让您醉倒呢。”
她眼眸微转,笑嘻嘻的举着酒杯:“这位付丧神大人,不来一杯吗?”
直到此刻,他才发现,这酒肆的角落……有一个白色被单。
不,不是被单,是一名披着被单的付丧神。
他低着头,双手交握成拳,蜷起腰,跪坐在极不起眼的角落。听到花娘的话,他的头更深的低了下去,盖在头上的兜帽,彻底的遮住了他的面容。
“……哼。”倚靠在主位的女子,慵懒的撑住了下巴,“非要跟过来,现在却又无所适从了啊。山姥切。”
……果然是山姥切国广啊。
他推了退斗笠,目光不易察觉的从披着白披风的付丧神身上滑开。
山姥切国广,与他同为政府指定的五把初始刀,那么……很显然,那位喝酒的女子,便是他的审神者了。
追着审神者,结果却追到了花街吗……
无聊的戏码。
不过,既然是审神者,说不定能从她的言语之中,探听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这样想着,他捏紧了御守,迈开了脚步——
“请您不要再戏弄我了,”山姥切国广有些无奈,有些激动的声音响起,“您、您已经……喝了、一晚上了,再不回去的话……”
“有什么关系。”
“才不是啊,”披着白被单的付丧神激动的抬起头,“我……不,大家会担心的啊——”
他好似拼尽了全力:“神羽大人!”
神羽。
他要迈入酒肆的脚就此僵在了那里。
居然是这个人吗——六部的,凌驾于各寮司之上的人,神羽。
真是太糟糕了,居然会撞到这个人。不如说这个人在这种时候——整个时之京一团糟的时候,居然会跑来花街喝酒!
无论如何也不能被发现。
他的手心渗出了一点汗珠,湿润润的,他不动声色,慢慢收回脚,想要在未曾惊动女子时,悄无声息的离开。
“你要挡在门前到什么时候?”
从他的背后,传来了少年懒洋洋的声音。
“哼,”屋内,神羽坐正了身躯,“总算来了吗。”
他感到身边一暗,一名少年越过他,走入了酒肆。笑嘻嘻的说:“您果然在这里啊,神羽大人。”
少年有着淡金色的长发,穿着类似军装的服侍,只不过是……裙子。
——这是修行过后的极化刀!
“让让,谢谢。”又有声音道,接着熟悉的面容映入他的眼帘,同样穿着军装的少年掀开了暖帘。
这张脸他再熟悉不过了……是药研藤四郎!
并且同样是经过修行了的。
付丧神少年站站在门前,并没有进入,而是略略转身,对着门外的黑暗:“找到了呢,进来吧,大将。”
晕黄的灯光之中,盛放的枝垂樱下,一道身影微动,而后慢慢的走了过来。
那是一名少女,穿着现世的服装,洁白的衬衫松开了两颗纽扣,露出她纤细的锁骨。
她还背着一个很小的包,包带上垂着摇摇晃晃的装饰品,是颗做成灯笼状的小玩意,随着她的脚步,一闪一闪的,发出萤火般的微光。
她一步步走来,纤细的双腿被灯光晕染,脚踝上还戴着一串樱粉色的珠链。
灯光映照着她的身影,这名少女的脸上,戴着一个面具。
是个异常可爱的面具,两个毛茸茸的耳朵装饰在最顶端,宛如猫耳,脸颊边还细心的画了胡须。
……宛如现世里,那名为‘hello kitty’的猫。
“诶嘿,”极·乱藤四郎发出了有些得意的笑容,“今天的式样,是我挑选的呢。怎么样,很可爱吧。”
他听见神羽轻嗤:“可爱?”
女子冷淡的道:“把六部的虚面当成玩具对待吗?”
好似一声惊雷,炸响在他的心上。
那个‘hello kitty’是虚面?
那个‘hello kitty’是虚面!!
在时之京,乃至于全体审神者之中,都如雷贯耳,大名鼎鼎的、能够遮掩灵力波动的六部专有术式……虚面?!
“……”
什么鬼啊!
少女任凭议论,并不说话,无声的走到了门前。他顿时一惊,连忙向前走了一步,避让开来。
却发现这一步跨入了门中。
暖帘旋即放下,他心中一沉。再看主位,神羽已经彻底的坐了起来,甚至酒也似乎醒了几分。
……再退出去未免太过刻意。
他在心中暗叹,只好选择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了。
紧接着,那名少女,也跟在极·药研藤四郎的身后,走到了神羽的面前。
“神羽大人,”极·药研藤四郎道,“今天也要麻烦您了,大将来汇报工作啦。”
“停,”神羽抬起手,“我不想在下班之后还听这些工作上的事情。”
“你也真是坚持啊,”她略略抬眸,目光落在了少女的身上,“这么努力的想要得到我的认可吗?”
少女点了点头。
“就算是这样,你那个养老院的企图也……”神羽蓦然站起身来。说到一半,她想起了什么,又坐了回去。
“算了,”她摆摆手,“也怪我自己……但是另一件事情又是怎么回事?”
“擅自进入死生之境,出了差错你可就回不来了。”
“对啊,”乱藤四郎的声音听起来宛如撒娇,“明明承诺了要为了我们而努力工作,但是转眼间又为了那个家伙涉足险地……哼。”
“大将很努力呀,已经解决了不少积压多时的事务了呢。”极·药研藤四郎轻笑,“按照这样的速度,很快就能达到神羽大人您的要求了呢。”
“……啧,”神羽摆摆手,“我现在不想听这些。”
她亲自斟满了一杯酒:“来了花街就好好享受吧。”
酒盏推到少女的面前了。
“唔噗……”
从踏入酒肆开始,他听见少女说出了第一句:“不,我……”
声若清泉。
但才说了几个字,她便慌忙的停住了,甚至习惯性的用手捂住了面具上的‘嘴’,另一只手连连摇动着。
……这是怎么回事?
“哈哈哈。”与她同行而来的付丧神少年,却似乎了然一般的笑了起来。
“还在坚持啊,”乱藤四郎道,“没用的啦……快点放弃吧。”
少女捂着面具上的‘嘴’,缓慢的,坚定的,摇头。
“啊啊……真拿你没办法,”乱藤四郎抱怨一般,“那么这杯酒,就让我代你喝吧……喂,看我干什么,你可不许告诉一期哥啊。”
他端起酒盏,甚是豪迈的一饮而尽。
“付丧神大人好器量。”
花娘们纷纷拍起手来。乱哄哄的赞扬着少年。
“又想要用这招糊弄过去吗?昨天代酒的是大和守安定,前天是小狐丸……”神羽慵懒的道,“明天又是谁呢。”
簇拥在她身边的花娘们笑嘻嘻的,闻言一拥而上。挤到了少女的身边。
一直冷眼旁观着,这个时候,他发现……被花娘簇拥着的少女,手无足措、宛如浮萍一般。
“大人,尝一口嘛。”
“不会让您醉倒的。”
她甚是无力的,被一群连人形都还未彻底修出的小妖怪们笑嘻嘻的揉来推去……毫无反抗之力。
这可真是奇怪?
要知道六部之人,各个都是审神者中的精英,别看神羽身边围绕了那么多的花娘,可没谁敢真碰着她一点。
而这名少女,却像个团子一样,被小妖怪们嬉闹着?
她似乎是想要躲避,匆忙的站起身,然而右脚居然绊到了自己的左脚,于是——砰!
摔倒在地。
“啊呀,”极·药研藤四郎及时的抱住了她的腰,才没让她被磕碰着哪里,“小心一些呀,大将。”
“没事吧?”乱藤四郎也露出担忧的神情,待看到少女完好无损的站起身,便又换上了抱怨的口吻,“真是的,居然能绊倒自己……果然是连大太刀都拿不动的啊。”
“没办法呢,毕竟大将似乎跑一千米都不及格。”
绊倒自己。
拿不动刀。
一千米都跑不及格。
……好弱!
弱得不可思议了啊这是!
少女低着头,好似羞愧一般。双手的手指搅来搅去。
——居然是默认了!
“啊呀,那可以尝尝本店的蜜酿汁,”花娘笑嘻嘻的,“这是今天才到的,能强身健体哦。”
“你们的小把戏就别再玩闹了,”神羽淡淡的道,“在烈酒上覆盖幻象,伪装成普通的蜜水?那孩子虽然不会术,但眼睛可是很厉害的。骗不了她的。”
‘虽然不会术’
然不会术。
不会术。
不会……
不·会·术!
体能渣渣成那样连术也不会吗!
简直要怀疑耳朵出了毛病?六部不是只有审神者之中的精英才能进入的吗?这个是怎么回事啊!
他拼命按着斗笠,强忍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却忍不住在心底,生出了一个堪称是狂妄的念头。
体能弱,不会术……但确实是个审神者没有错!
而且,还是六部的成员。
如果是这个少女的话,只要避开这些极化刀,那么……
“喂。”一个声音,从角落里传出。
山姥切国广闷闷的:“已、已经够了吧。该回去了。”
“付丧神大人,再多留片刻呀。”
“人家舍不得神羽大人。”
山姥切国广倏然站起。
“怎么,不耐烦了?”神羽托着下巴,懒懒的道。
“果盘空了呢。”她斜睨着付丧神,“今天的蜜瓜倒是很不错,替我再拿一些来吧,山姥……嗯?”
神羽看着少女:“怎么站起来了,你要替山姥切去后苑拿东西吗?”
“肯定的啦。上回,尝过了店家的糕点,就一直念念不忘呢。”乱藤四郎道,“一直对我们说着,‘巨大的厨房’、‘无数的糕点’、‘水果也都特别好吃’……”
他笃定的道:“一定想再去一次吧。”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少女果断的——点头!
“……你还真是,”神羽轻叹,她摇摇头,语气居然软了下来:“也罢,那就拜托你了。”
她挥挥手:“去吧……忘了说,你今天戴着的面具,其实挺可爱的。”
“跟你很相配。”
这句话,尾音消散在外苑寂静的夜色之中。
葱茏的草木中,零散散落着发着光的石头,映照着曲折的小路,一轮弯月悬在天空,花街的喧闹,似乎也被隔离在外。
他屏住呼吸,目光锁定在前方的连廊。
——真是个天赐良机。
没想到居然会有这样的机会,在神羽开口之时,他便悄然离坐,稍微绕了一些路,谁也没有惊动,潜伏在这个绝佳的位置。
草木掩盖住了他的身躯,夜色之中,戴着可笑面具的身影,踩着轻快的脚步,一步步的靠近了。
她走得很快,显然心情极好。除开那个代表着六部的、可笑的面具,只是个期盼着美食的孩子罢了啊。
他感觉到刚刚坚定的心,又有一些动摇。
这短暂的犹豫,月色之中,轻快的脚步,已经靠近了。
……不能再犹豫了。
枝叶飞旋着,花木摇动,他蓦然窜出,拿出了最快的速度,一把抱住了少女的腰!
“啊呀——”
他的耳边,响起了小小的惊呼。
是那名少女,她果然是能说话的!
这个念头宛如轻烟一般,从他的心头掠过,很快,他便顾不上发散的思维,几乎是在少女发出了声音的瞬间,一道刀光,迅猛的斩来。
极·乱藤四郎犹如鬼魅一般,从夜色中跃出,一刀斩来。
轰隆——
院墙霎时倾颓,显然因为为顾虑着他怀抱中的人,极化刀尽力收敛了力量。
“本来只是担心所以过来看看……没想到居然有人胆敢劫持六部的审神者啊。”少年落在屋脊上,居高临下的,“限你三秒之内放开她,不然下一击就斩下你的头颅!”
“别想趁机逃走哦。”另一道声音从他的身后传来,“夜晚可是我们极化刀的主场啊。”
极·药研藤四郎堵住了他的后路。
“真是……稍微不注意一点,就要陷入危险。”眼看同伴也赶来了,乱藤四郎稍稍松了口气,“这样麻烦的家伙,下一次可别离开我们的视线了哦。”
“大将现在还在工作中呢,无法回答啦。”
“啊啊受不了,那个奇怪的约定到底还要坚持多久啦!”
这边的响动,似乎也惊扰了前街。
远远的,他听见了山姥切国广的脚步声——很显然,再过一会,那个神羽也即将赶到。
“……真是不风雅啊。”他喃喃的说。
没办法了。
看着逐渐围拢过来的极化刀。他蓦然捏破了一直掐在掌心中的御守。
注入御守的灵力瞬间便爆发了出来。犹如平底卷起了狂风。烟尘顿时弥漫。滚滚气流之中,他的身躯宛如膨胀了一般。
借着这骤然爆发的灵力,他夹紧了怀中的少女,猛然跃起——
“主人!”
最后听见的,是乱藤四郎高声呼唤的声音。
……
…………
“呼、呼……”
这是一处破败得只剩下一半屋顶的房舍。不知原本究竟是做何用途,杂草肆意生长着。
他喘着气,弯腰之时,一直戴在头上的斗笠滚落在地,一缕淡紫色的发丝,搭在了他的额头上。
“这般狼狈……真是连一点风雅都看不到了。”
“哼……捏破了御守,吸收那里面的灵力,才得以逃出来吗,不愧是修行过的刀,现在的我……”他自言自语,一边说着,他松开手,放下了一直被他像米袋一样夹在怀中的人。
一路疾驰而来,除了最初惊呼过一声,她便一言不发。
因为牢牢记住了从酒肆中得到的讯息,他并没有粗鲁的甩动胳膊,反而在松开手的时候,略略扶了她一下,免得体能弱渣的六部之人摔倒。
只是略略扶住而已。
然而他的手腕一紧,柔软的手指圈住了他——在这个破旧而阴森的房舍之中,戴着面具的少女,居然反手握住了他。
“干什么?”他冷冷的道,“我可没工夫跟你玩什么小把戏。”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感觉到手腕被摇了摇。
——就仿佛是在跟他握手那样,上下摇晃着。
而后,这个被他劫持而来的六部之人,在他的眼前,将手伸入了包里。
“你做什么!”
他顿时警惕了起来,手迅速的搭在了刀柄上。锋利的刀刃划破空气,滑出了一截。
少女的手一顿。
“想要从包里拿什么出来?术符吗?”他冷冷的问,“奉劝你,不要……”
一个小巧的笔记本被展示在他眼前了。
“……”
他的话音一顿,诧异的睁大了眼眸,碧绿的瞳映着月光,看着她又掏出了一杆笔。
哗啦——
她翻开了笔记本,认认真真的写着什么,而后将笔记本翻转过来。
洁白的页面上是一行字:
“你、好?”
这是完全由汉字构成的句子,并且结构有些奇怪,一些字体与他平时使用的不大相同,但这可难不倒他!他继续读了下去:“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什么鬼啊!
他有种把那个本子抢过来扔掉的冲动!
“喂,”他压抑着被愚弄的愤怒,“你这是在做什么?你能够说话的吧,为什么要这样做!”
那位乱藤四郎可是已经说过了啊!‘巨大的厨房’、‘无数的糕点’、‘水果也都特别好吃’……什么的!都是眼前这名少女对他们说过的话!
“在愚弄我吗?”
憋了半天,他又甩出一句:“太不风雅了!”
他的怒气似乎是吓到了她,少女飞快的摇头。然后又抓起笔,快速的写着。
“因为雨……”
刚写了一个‘雨’字,她想到了什么,赶紧划掉,重新写道:
‘因为同僚说,我在工作的时候,最好不要开口说话,这样会比较有威严感,所以……’
那个‘所以’的后面,她还特别认真的戳了六个点,组成完整的省略号。
“你是笨蛋吗!这样能有什么威严啊。”
他捂住脸,简直不忍心再看下去了。
“原本就在奇怪……你真的是六部的人吗?”
过了好一会,他才松开手,长叹一声:“不管是不是,现在也都已经晚了。本来还期待着,能够……”
他还未说完,突然之间,双膝一软,砰然跪倒。
“呃……”他捂住胸口,好似窒息了一般,发出了极其痛苦的呻-吟之声。
“糟糕,”他捂住额头,“好像因为使用了太多的灵力,要控制不住了呢。”
月光映照着他的面容,他浮现一缕苦笑:“原本以为还能再拖一段时间……”
“喂,”他勉力抬起头,“你……咳咳,快走吧。”
“我、就要……转堕了,一旦失控,你……”
剩下的话消失在他惊愕的目光里。
可笑的、‘hello kitty’的面具出现在他的视线之中,那个弱得不行,连走路都会绊倒自己、在同僚口中术也不会的弱渣六部,仿佛根本没有感受到他身上散发的,他自己都无法忍受的阴冷气息,走到了他的身前,半跪在地。
一只柔软的手,轻轻的按住了他的眉心。
而后,清澈而又温柔的灵力,如海潮一般,将他笼罩住。
困扰着他的、那诅咒一般阴冷的力量,仿佛阳光下的残雪,毫无抵抗的被这灵力所吞没。
那个小小的笔记本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您的困扰,六部为您服务。’
她又翻过一页:‘我的代称是小六,道部新员工。’
‘满意就请给我一个小星星吧o(≧v≦)o~’
作者有话要说: 小六这个代称来自于:小陆(六)。
哈哈哈终于写到这里了。
很早之前就给她定好了代称。
.
新卷了,但并不是第三卷,算是2.5卷?
整体上是很欢快的氛围啦。
特殊卷:时光的狭缝。
.
么么哒~明天见。
第91章 聊天
‘进入了六部司的‘道’部, 拥有自行筹建卫队的权利呢。’
‘一力托起了摄政司。’
‘据说是叫……小六。’
小六。
小六!
月光洒落, 幽幽的照耀着可笑的虚面, 付丧神睁大了眼睛,简直难以置信。
——传说中的小六就是这个家伙吗!
就算他对六部知之甚少, 也知道——所谓‘道’部, 乃是上三司, 不,应该说是整个摄政司, 实际意义上的最高位部门。
道, 既道标。在不同场合, 六部又被叫做六部道众, 单独区分出了一个‘道’字。
本来就觉得‘小六’这个名字有点奇怪,听起来就像是邻居家秋田的小名,没想到真正的小六居然是这幅样子,比秋田还不如了啊喂!顶多就是个……小柴啊!
被定义为‘小柴’的少女并不知道他激烈的心理活动,仍旧蹲在他身前, 很认真的写道:‘请问,您的名字是?’
一笔一划, 标点符号, 俱全。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了。”付丧神撑着手肘,艰难的坐了起来,他拍掉肩上的灰,摆出盘腿而坐的姿势,努力的让自己的腰身挺直了, 接着他拨开了散乱的发丝。
月光从破旧的瓦片中漏出,映照着他淡紫的发丝,与碧蓝的双瞳,付丧神俊美的面容难得显露出冷肃的表情:“如你所见……咳咳,我是政府指派给审神者的五把初始刀之一。”
“歌仙兼定。”
“……”
冷风从草梗的缝隙钻出,穿着单薄的少女冷得哆嗦了一下,她点点头,在纸上端端正正的写着:‘您好,兼定桑’。
“哦?这种表现,”歌仙兼定听见自己的声音,阴测测的,“你该不会……不认识我?”
他掀开覆面之发时,就做好了也许会被斥责的准备——毕竟,身为初始刀,应当承担起引导审神者、辅助建设本丸的职责。
然而……他一样也没做到,甚至连自己也变成了这样……宛如一个笑话一般。
太不风雅了啊!
……结果这孩子完全一副拿他当陌生人的啊,看那个表现,并不是‘不熟悉’的程度了,而是根本没见过的样子!
这可能吗?他可是五把初始刀之一啊。就算在审神者中人气比不上新选组的和披着床单的那家伙,但也绝非籍籍无名之辈。
毕竟他可是……
噗通。
付丧神保持着跪坐的姿态,如失去平衡的不倒翁,面朝下软倒在地。
过度透支灵力的后果,就是毫无预兆的晕过去。
冷风飕飕,小六原本正在埋头思考着什么,听见响动,她显然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扶付丧神。
她努力推了一下,歌仙兼定纹丝不动。
再推,还是不动。
沉默了片刻,小六伸手取下了虚面。
夜风带着些许青草的香气,扑在她的脸上。
“呼——”
陆乔乔长长的叹息一声:
“总算是能说话了。”
“唔……”
倒在地上的付丧神,发出了一声细细的呻-吟。
陆乔乔捧着虚面的手一抖。她连忙去看青年:“兼定桑?”
付丧神眉头微皱,却并未睁开眼睛。
朦胧的月光之中,他的神情好似很痛苦,仿佛陷入了恐怖的梦魇。口中也断断续续的发出了呢喃。
“不……不行,住手。”
“……是同伴们,要救他们……小夜。”
一只手伸过来,轻轻的抚摸着他的发丝。灵力分散如春雨,温柔的裹住了他。付丧神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呢喃声也越来越小。
最终,他露出了平静的神色。只是因为姿势的缘故,偶尔还会不适的低喃一声。
“呼……”
陆乔乔松了口气,她擦掉额头上渗出的汗珠。又仔细的端详了片刻。然后,她将随身携带的包打开。
拿出了一个手机。
输入锁屏密码,进入界面之后,她迅速的反复滑动手指。过了数秒,一个以刀与神社作为图标的app浮现在屏幕上。
陆乔乔将手指贴在app的图标上,灵力如同涟漪一般,在屏幕上荡漾开来,瞬间,神社中央的樱花转动了起来。随后一条标红讯息,抢在所有讯息之前,跳到了屏幕上。
神羽:你在什么地方?
这是术部新开发的术式,借用了现世便利的工具,能够做成摆件、虚拟形象、app等多种形式……供摄政司的工作人员使用。
‘我很好,神羽大人’
陆乔乔赶紧回复,然后将摄像头对准了歌仙兼定,喀嚓拍了一张照片。
‘这就是刚才挟持了我的人,是名付丧神,叫做歌仙兼定,现在已经晕过去了’。
她思考了片刻,还是快速输入道:‘他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这条消息刚发出去,神羽的头像便又亮了起来。
‘你这笨蛋!’
‘没受伤吧?’
‘小心些,在那等着。’
三句话如子弹,一句接着一句。间隔几乎只有一秒。
‘\(^o^)/~好的,谢谢神羽大人关心。’
神羽的头像暗了下去。占据屏幕中央的信息条也随之消失,app的全部模块,彻底展露在陆乔乔的眼前。
跟普通的应用软件没什么区别,主屏幕上是她的个人id,明晃晃的写着‘小六’。头像设置成了三日月宗近的本体刀。
余下的几个模块,按照摄政司的职能部门细分,陆乔乔手指滑到‘六部’上,顿时,一大片帖子,出现在她的屏幕上。并且实时刷新着。
‘花街被封锁了,谁知道怎么回事吗?’
‘内务省现在谁在管理着?今天有审神者投诉说资源被恶意抢夺,哪位同僚有空帮忙圈他们一下吗。’
‘啊啊啊,酒喝到一半,接到了二级警戒的命令!被我知道是谁捣乱就施以咒杀!’
‘术部新开发的这个软件挺好用啊。再多多细分下功能吧。还想要一个能在线观测本丸的app呢。’
十个新话题里,几乎有一半的关键词是‘花街’。
“……”
陆乔乔看了一会,默默的捂住了脸。
被牵连惊扰到了的各位,实在是对不住了!>"<等情况明了,她一定会在主页上道歉的!
自动自发将锅背了起来的绑架事件·受害者·小六,在心中反复道歉之后,圈了内务省去看投诉抢夺资源的帖子,而后手指颤抖着,调取出了子菜单栏。
六部分为上三司与下三司,上三司有道部、术部、律(狱)部;人数最多的是术部;律部人略少,但也有百人之众。
下三司各部人员就更多了。
而道部,则是整个摄政司,人数最少的部门,算上陆乔乔,也没破两位数……
但却是特权最多的部门。
陆乔乔点进主页,找到了她的子板块,进入之后,两个明晃晃的标志,‘本丸’、‘琼城’,映入了她的视野。
——没错,别的部门还在期待着术部开发出能监测本丸的app,道部的人已经用上了!
只不过因为她的‘本丸’性质特殊,那个模块是空的,只有‘琼城’能够运行。
她点开板块内的公众群,随后,立刻被疯狂刷新的信息惊呆了。
‘城外十五公里,东三点方向,没有主殿的踪迹。’
‘太失态了!’
‘啊呀,小姑娘又遇到危险了吗?’
‘源氏的家伙闭嘴。’
‘主人现在怎么样了呢……好担心啊。’
‘鹤丸殿还未痊愈,否则也不至于如此焦灼……’
‘群里就交给养伤的家伙们盯着,其他人专心寻找主,记得发坐标。’
‘压切压切压切压切……’
陆乔乔看着陡然占据半个屏幕的‘压切’,差点把手机都扔出去。
她连忙发了个信息:
小六:我没事,谢谢大家。让你们担心了。
群内有一秒的寂静。
然后——
手机屏幕好似炸开了花。
作者有话要说: _(:3」∠)_萎了……
明天我会试图奋起的。么么哒
第92章 盛装
一行又一行的字体, 以光速刷新着, 几乎每秒钟, 都有数十条新消息冒出。
不同的付丧神,所显示的字体, 颜色也稍有差别。
但此刻, 他们所发的内容, 都差不多。
‘主人!’
‘主殿,太好了。’
‘主君……’
陆乔乔都快认不得‘主’这个字了。
大片炸开的‘主’之中, 紫色的、由‘压切长谷部’这个id所发出的尤为显眼。
她忍不住揉揉眼睛, 手刚按在虚拟键盘上, 一声——
“主!”
划破了夜幕。传入了她的耳中。
一道身影宛如鬼魅一般, 朝陆乔乔飞掠而来。他的速度是那么快,以至于身躯都仿佛出现了残影。
不,仔细看去的话,那并不是残影,而是真正的、不断分裂的虚影, 就如一团烟雾,在高速行进之中, 无法保持完整的轮廓那样。
不过转瞬, 他便落在少女身边。
好似一团轻烟凝聚成型,月光下疾驰而来的男子,月光竟能透过他的身躯,落在地面上。
“主,”他紫色的眼眸凝视着陆乔乔, 专注到只容得下她,“您在这里。”
陆乔乔的手还搭在屏幕上,一句‘长谷部’才输入了第一个音符,正主便已然出现在她眼前,她不由有些赫然:“……您已经到了呀。”
她唤着付丧□□字:“让您担心了,非常抱歉……长谷部君。”
“请不要这样说。”付丧神上前一步,他的身躯在这短短的片刻,逐渐由虚幻凝实,等到他在少女面前单膝跪下,他已经与常人无异。
只是在月光的照耀下,他却没有影子。
“您安然无恙,”付丧神闭上眼睛,托起了她的手,将额头轻轻的贴在了她的手背上,“那么这份因为您而产生的焦灼、煎熬的心情,也是幸福的。”
陆乔乔感觉被电击中了一般,她努力压抑着把手抽回来的冲动:“这个……谢谢您。”
“长、长谷部君,”她反手握住了青年,试图将他扶起来,“您的身体好些了吗?我是说……还适应吗?”
付丧神顺从的被她‘拖’起,他认真的道:“请不用在意,只要一息尚存,便会侍奉在您左右。”
他的嘴角微微弯起:“那个时候……您呼唤了我,从那时起,我便下定决心了。”
“一定要快点、快一点……”他犹如呢喃一般,语气轻柔得令人毛骨悚然,“再度降临到您的身边……”
“况且,”他轻声道,“如今能够以鬼神的姿态现世,很多时候都更加方便了呢。这一次也是一样……察觉到了您的灵力,立刻就能赶过来,真是太好了啊。”
青年异常纯粹的微笑了起来。
“这、这样啊……”
陆乔乔又仿佛被电了一般,浑身都战栗了,她努力忽略心中古怪的感觉,朝青年点头:“您没有不适就好。”
是她的错觉吗?虽然能感觉到付丧神青年的一片赤诚之心,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在她思考的时候,付丧神已经退后一步,按住了腰间的刀。
他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倒在地上的歌仙兼定:“那么,这就是需要压切掉的家伙吗。”
他的脸上出现了战斗时才会浮现的狂气笑容,只不过也许是因为顾忌到了就在一旁的陆乔乔,因而尽力克制。
即便如此,流露出的杀气也让藏匿于草丛中的小虫、飞鸟等,轰然逃离。
群鸟夜躁,利刃应声出鞘,锋利的刀刃似乎连光影都能切开。
“伤害主的家伙……”付丧神的声音低得犹如呢喃,眼神却异常严厉,“——就此碎裂吧。”
“长谷部君!”
陆乔乔迅速扑上去,一把抱住了付丧神的腰。
压切长谷部的杀气骤然消散,付丧神错愕的睁大了眼睛:“主?”
“冷静一点,长谷部君,”陆乔乔一手揽着付丧神的腰,另一手按住了他的手腕,“这位歌仙兼定似乎另有隐情,而且我没有受伤哦!真的。”
付丧神的身躯迅速变得僵硬,他的耳尖浮现了淡淡的绯色:“是、是这样吗。”
这短短的时间里,他的变化可谓惊人。
足以惊飞群鸟的杀气消散无形,凶兽般的眼神瞬间柔和……甚至柔和过头都变得湿漉漉的了!
连声音都战战兢兢:“主,不需要压切掉他吗?”
“是的,是的!”陆乔乔连连点头,“所以把刀收起来吧。”
“……若主命如此。”
付丧神紫色的瞳中流露出些许遗憾——看得出来他刚才是真心打算斩了歌仙兼定的!
铿——
锋利的刀刃,又没入了鞘中,凶兽驯服的收起了利爪。
陆乔乔松了口气,她正要松开手,耳中便听一声怒喊:“压切长谷部!”
黑夜中跃来一个轻盈的身影,紧接着,极·乱藤四郎停在半颓的墙顶。
少年付丧神显然是匆匆赶来的,月光下他的脸上满是汗珠,闪闪发光,但表情却又气又怒:“你这混蛋!”
陆乔乔露出些许惊喜的表情:“乱君?”
少年却好像被惊吓了一般,倏然倒退了几步。
他的眼神转向了陆乔乔:“你……”
说了一个字,他便古怪的停顿住,过了片刻,才又道:“你、你在干么什么啊!”
居然……抱在一起!
陆乔乔有些不解,她松开手,向颓墙的方向走了两步,茫然的:“……我没做什么呀?”
“什么?”少年吃惊的瞪大了眼睛,“不承认吗?明明就、就……”
就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下半句话。
月光照耀着,乱藤四郎的表情越来越委屈。
“真是的,”半晌,他用稍带着些沙哑的声音说,“你果然是个笨蛋。”
“……(⊙ ⊙)啊?”
“乱藤四郎,”压切长谷部道,“不许对主无礼。”
“是是是,”少年没好气的道,他跳下院墙,嫌弃的看着躺在地上的歌仙兼定,“果然是歌仙啊,在花街的时候就隐约察觉了……喂。”
他甚是别扭的道:“这家伙……没伤你吧?”
又皱眉看着四周:“这里黑漆漆的,你可别被吓到了?”
“没有呢,谢谢乱君。”陆乔乔总算听到一个她能够回答的问题了!她连忙开口,“这位歌仙兼定也没有伤害我。”
“那、那就好……先说清楚了,我可不是在担心你哦?只是、只是因为你是在我们身边被带走的……所以,有些在意而已。”
“而且,”他说着说着便又露出了惯常的嫌弃表情,“只是稍微让你离开了一下我的视线,就又遇到了这些事情吗……你果然是个笨蛋啊。”
“乱藤四郎!”
陆乔乔还没说话,压切长谷部便再度将手搭在了刀柄上,青年的声音低低的:“第二次了……竟敢如此冒犯主。”
“哈?”极·乱藤四郎唇角轻勾,“又想要教训人了啊,压·切长谷部。”
“主,”紫眸的付丧神认真道,“请下令吧,长谷部愿为您肃清这等不敬之刀。”
“别仗着现在跑得稍微快了一点就看不起人。论忠诚,我们粟田口可是有着悠久历史传统的!”
“我比你们快了五分十六秒到达主的身边,并不是快一点而已。”
“你这家伙!”
极·乱藤四郎露出了怒容。
眼看这两人真的要拔刀相向,一个声音道:“别闹了啊,各位。”
从半颓的院墙后,跃入了数道身影,为首的便是极·药研藤四郎。穿着军装的少年们次第涌入。簇拥到陆乔乔的身边,很快便将这破旧的院子塞满了。
“大将!”
“主、主人……”
“主人,太好了,您没事。”
继乱腾四郎之后,粟田口的极化短刀们,也终于赶来了。
对峙着的两名付丧神立刻便被军装少年们冲到了两边,刚才那点紧张的气氛顿时消散无形。
陆乔乔松了口气,悄悄的散掉了手中酝酿着的灵力。
“药研君,”她甚是感激的朝极·药研藤四郎投去目光,“多谢您了。”
不然她也只有用灵力分开那两位了。
果然,不管哪位药研君都折么可靠呢!
“别对我道谢啊,大将,”极·药研藤四郎轻笑,“啊啊,看到您安然无恙,总算是能够放下心了。”
他又对气呼呼的乱藤四郎道:“别乱来啊,兄弟。”
“什么嘛,”乱藤四郎小声道,“难道你以为,我真的会跟那家伙动手啊?哼。他现在的样子……我才不屑欺负人呢。”
“虽然感谢您对我的体贴,”压切长谷部严肃的道,“但无论如何,对主不敬都是无法原谅的。”
“你这家伙,别得寸进尺啊。”
“行了,”极·药研藤四郎拍拍少年的肩膀,“你也偶尔坦诚一次嘛。”
“大将,”他对陆乔乔道,“刚才,乱可是哭了来着。”
“是啊,”穿着黑甲的厚藤四郎也附和,“一边哭一边说‘都怪我’、‘都是我的错’……之类。”
“……哭得很惨的呢,乱。”极·五虎退小声的补充。
“我们也被吓了一跳哦。”前田藤四郎将手背在身后,笑眯眯的道。
乱藤四郎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最后甚至仿佛要冒出热气来。
“啊啊,”他慌忙去捂极·药研藤四郎的嘴,然而其他的兄弟们一人一句,他根本捂不过来,“你们这些家伙,在胡说些什么啊!”
“而且,别光说我啊!”他磕磕绊绊的道,“药、药研还不是一样!”
于是原本微笑着旁听的极·药研藤四郎:“噗咳咳咳……”
“如果是眼泪的话,那么我长谷部也能……”
“够了你就不要添乱了!”
陆乔乔:(⊙ ⊙)……
“咳,”极·药研藤四郎总算平复了呼吸,他清了清嗓子,“那个,剩下的事情以后再说,这里不是久留之地,还是先回时之京吧。”
他瞥着歌仙兼定:“这位要一起带走吗?”
少年微微皱眉:“他的气息……有些奇怪呢。”
是很奇怪。
陆乔乔接触过非常多的暗堕刀剑,但歌仙兼定身上的气息,与其说他是暗堕、妖化,不如说他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了。
“我也分辨不出来呢。”陆乔乔道,“您知道是怎么回事吗,药研君?”
“只是残留了一点气息,还不能够判断。”极·药研藤四郎安慰道,他走上前去,轻而易举的,用单手托举起了歌仙兼定。
他将歌仙兼定,犹如麻袋那样,抗在肩头:“总之,先一并带回去……大将?”
陆乔乔低着头,神情甚是凝重的看着屏幕。
那上面有一条神羽发来的讯息:
‘你发来的图片,经过对比,也许跟一个旧案有关系。’
她发过的图片……只有她拍摄的歌仙兼定。
‘他身边应该还有一个短刀付丧神,小心些。你的付丧神应该也快找到你了。在此之前暂且忍耐,不要激怒他。那个歌仙兼定,如果真的跟旧案有关,是有些棘手的。’
“药研君,”陆乔乔连忙道,“请小心些,也许还有一位短……”
哐当——
她的话还未说完。
一柄短刀,从麻袋·歌仙兼定·头朝下·的衣襟中滑出。
虽然在昏迷之中,但付丧神也似有察觉,眉头皱起,手指颤动着,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小夜……”
他喃喃的说。
短刀在地上滚了一圈,便安静的躺卧在尘土之中,刀拵漆黑,似乎能吸收光芒。
正是传说中,为复仇而生的——小夜左文字。
……
…………
“……这可真是,乱来的大人啊。”
“连累了我们,如今也在这个地方……”
有谁在说着话,人数似乎还不少。似乎隔着一层门扉,模模糊糊的。是女子的声音。
“偏偏是这样的时候……还不知道要被关多久。”
“毕竟是惹了那一位……”
他慢慢的睁开眼睛,视线一时间还有些模糊,天顶上贴着金箔的浮绘映入眼帘,若有若无的淡雅幽香充盈着他的鼻间。是从未闻过的特殊香料。
……这是哪里?
身体感觉很舒服,暖洋洋的,轻柔的绒覆盖着,犹如躺卧于云端,缠绕着他的阴冷力量,也已消散,若就这样睡下去的话,便能看见天国吧?
……随后他便看到了山姥切国广那张阴沉沉的脸。
披着白披风的付丧神罕见的摘掉了兜帽,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醒了啊。”
歌仙兼定猛然坐起身来,一手摸向腰间,却摸了个空。
“你的本体正在保养。”山姥切国广冷冷的道。
歌仙兼定愣了一会,才愕然开口:“保养?”
他环顾四周,视线从描绘着浮世绘的屏风、飘着袅袅青烟的香薰炉……一直转回冷眼看着他的金发青年身上。
奢华的屋宇,散发着敌意、但却眼熟的付丧神。
身体很舒服……长久困扰这他的阴冷力量,似乎彻底的消散了。
记忆之中,那如海潮般的灵力……并不是错觉吗?
“……是你们啊,”歌仙兼定慢慢的坐正了,“这么说来,我被抓住了。”
“所谓‘保养’……是将我的本体扣下了,以此威胁吗?”他露出看穿了一切的笑容,“真是太不风雅……”了。
话还未说完,他猛然发现,不仅是本体刀,他的衣服,也被从内而外的,换了身新的……
一直努力保持镇定的付丧神骤然变了脸色:“小夜!”
他按住胸口——那里本该是藏着一柄短刀。
“喂,”他朝山姥切国广喊道,“你们做了什么!”
山姥切国广沉默不语。只是伸出手,啪——拉开了障子门。
从隔间投射而来的目光,瞬间就将他钉住了,紧接着,一群有着毛茸茸尾巴、毛茸茸耳朵……的花娘,冲了过来。
是花街那家酒肆的花娘们?
“兼定家的大人!”人未到,声先行,“你可把妾身害苦了!”
“竟然、竟然敢……掳走那位大人。何等鲁莽的行为啊!”
为首的的看板娘,那曾经笑嘻嘻的为他揭开暖帘的女子,气的尾巴上的毛都炸开了:“喵……因为兼定大人的行为,妾身的店被封查了嗷!”
“花街也被封锁了嗷呜。时之京都要实行管制,付丧神大人的脑袋一定是被稻草装满了。”
“比小壁虎的尾巴还不如呢。”
“赶快道歉,然后老实交代罪行,不然……嗷嗷,妾身也不会放过您的!”
歌仙兼定被花娘们劈头盖脸的一顿骂。基本毫无还口之力,他愕然的道:“你们在说什么?”
虽然他确实意图带走那名自称‘小六’的审神者,但是如今沦为阶下囚的人可是他啊?
况且——
“时之京要进行管制了吗?”这才是让付丧神感到惊讶的根本原因。
难道就因为他在花街带走了‘小六’,不仅花街要被封锁,甚至还要将警戒范围扩大到整个时之京?
“没错,”看板娘叉着腰,“造成了这样大范围的惶恐,都是您的错。”
歌仙兼定感觉耳朵都要炸开了,这声浪之中,他不禁抬眼去看一直沉默着的山姥切国广,便见付丧神端正的跪坐着,并同样投以冷淡的目光。
付丧神突然就福至心灵,每个本丸的付丧神虽然会不同,但大体上是不会相差太多的。在他的记忆中,山姥切国广——是个不善言辞的付丧神。
因此这个家伙特意守在这里,等着他醒来,然后放出隔壁的花娘们……就是为了好好的骂他一顿吗?!
啪。
另外半扇障子门也已经打开了。
一个同样让歌仙兼定感到眼熟的少年走了进来。
“哦,醒来了吗,”极·乱藤四郎手按在刀柄上,冷冷的笑着,穿过众多的花娘,走到了歌仙兼定的身前,“真可惜啦,还想着趁睡着的时候,给予裁决呢。”
“……是你啊,”山姥切国广将兜帽拉了上去,“小六大人的极化刀?”
“叫我的名字就好啦,”乱藤四郎道,转向歌仙兼定,便又换了一副嘴脸,“喂,既然醒了,就跟我来吧。”
歌仙兼定皱眉:“什么?”
“还在发愣?”乱藤四郎露出嫌弃的表情,“快点啦。我家主人可是已经等了很久了哦。”
这个瞬间,歌仙兼定感觉自己不由自主的站起了身。
明明付丧神少年根本没有对他做出任何限制,甚至连山姥切国广,都只是默默拉下兜帽,起身往门外走去,他的身体,却不由主的迈开了脚步,跟了上去。
“恭送两位大人。”花娘们恭敬的行礼。歌仙兼定挣扎着回望了一眼,只能看到她们欢快晃动的耳朵……
不过他也终于看清,限制着自己行动的是什么了。
——是式神。
只有手指那么高的式神,飞旋在他的身边,灵力形成的丝线,密密麻麻的捆着他的关节。无论他意愿如何,也只能被动的跟着走上去。
……还真是高明的术啊。
“真是麻烦……这里有结界,想要快点到主人身边都不行呢。”
“您在这个时候,倒是会唤小六大人为‘主人’呢。”
“诶……山姥切,你、你说这个干吗,没什么好在意的吧!”
前方,穿着裙装的少年与金发青年轻快的交谈着。姿态闲适,态度随意。
又一道障子门打开,门边跪坐着两名使女模样的式神,竟然似乎是特意为开门而设置的,拉开障子门后,便恭敬的伏跪在地。
一扇又一扇的门被拉开,两旁贴着金箔的浮世绘艳丽华美,成群的仆从恭敬的伺立两侧,有式神,也有小妖。
他们穿着统一的服装,只有细微处有所区别。那服侍竟然也是华美的。
“……神羽大人吩咐过,让我跟你们处好关系,真是的……明明是倚重的下属,结果却让我这样的仿造品来……”
“啊啊,又在说这种话了!”
前方的两名付丧神还在交谈,歌仙兼定却越来越惊讶。
如此奢华,宛如宫室一般的建筑,已经是超乎他的想象,这条长廊简直像没有尽头一样,可以推想究竟这宫室有多么广阔。
侍从的数量也多到可怕的地步。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他的心中,又隐约浮起了之前的疑问——能让时之京戒严,居住于这奢华的宫舍,这就是凌驾于六部司之上,被赋予‘道’之名的,道部成员的分量吗?
“到了。”
极·乱藤四郎停下了脚步。
歌仙兼定的脚步也为之一顿。
少年的手按在了障子门上——比一路所见,更为高大的门扉上,透过孔雀之羽的缝隙,漏着些许明光。
付丧神不由自主的抬起了头,他听见绸布轻微的滑动声,而后光芒骤然涌来。
歌仙兼定有些不适的眯起了眼睛,过了片刻,视野里残留的炫目白光,才慢慢消散。
然后,他就,僵,在了,原地……
障子门内,是一个巨大的广间,数百名付丧神,跪坐在横席的两侧,正襟危坐。此刻,随着章子门滑动的声音,齐刷刷的,将目光投向了他。
在付丧神的中间,一条笔直的道,一直延伸到主位之上。
身披华美羽织的少女,就侧坐在主位之上。
她原本正侧着头,与坐在身边的美艳女子说着什么,嘴角尤带着微笑。
“随便你……”女子似乎被她说得烦,慵懒的开口,“想做就去做吧。”
于是少女露出欣喜的笑容。随后她站起了身。
黑色的长发披散开来,少女转过身,歌仙兼定这才发现,她虽然披着羽织,内里的衣服,却很是眼熟……
是现世的白衬衫,甚至那两颗松开的纽扣也一模一样,然后她开口:“兼定大人。”
歌仙兼定感觉耳朵要炸了——这声音……不就是那个‘小六’的吗!
而后他看到少女抬起了手,掌中捧着一柄短刀。
“小夜!”他不由自主的开口,甚至急切的向前一步,半只脚踩进了门内。
只是这微小的动作而已,他便感觉浑身一僵,来自付丧神的视线,犹如利刃一般,悬在他的身前。
“果然,这位便是小夜左文字。”少女却在此时开口了,她好似终于确定了什么,“那么……”
她对歌仙兼定伸出手,微笑灿若繁樱:“能请您到我身边来吗,兼定大人。”
噗嗤噗嗤!
这一刻,歌仙兼定感到悬在身前的‘利刃’,纷纷落下,把他扎成了窟窿。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后面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写啥……我欲修仙,法力无边!
.
这章稍微有点病的长谷部登场了!也交代了一下他的状态,但是并没有写全。
.
还有就是恭喜小六在本文第一次盛装出场,虽然只是加了件羽织(神羽友情赠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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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要好好描写一下主位上神羽的美貌与小六的美貌啊(哀嚎)。
结果她们分别是:少女、美艳女子……打发了。
我怎么就这么恨呢。
.
么么哒,睡觉了,小天使们可不要学我修仙啊。修到最后会变成我这样,文笔退化胡言乱语的。
比心。
第93章 鬼哟
到她身边去?
歌仙兼定僵立在门边, 感觉身体被强大的力量擭住, 动弹不得。
——那是来数百位付丧神的目光, 在对他施以‘注目’之刑。
‘竟然呼唤了他’
‘……被叫到身边去了’
‘呜……’
‘羡慕?不不,才没有呢。’
歌仙兼定毫无阻碍的领悟了这些付丧神未说出口的话……从他们那宛如黑锅底的脸色上。
……他真的不会被碎刀吗。
身披羽织的少女站在主位上, 期待的看着他。她显然是踌躇志满, 想要在尊重的前辈面前, 表现出可靠的一面,于是尽力挺直了腰。
她的掌中, 短刀沉默着, 漆黑的刀拵, 仿佛吸尽了光。
小夜……
歌仙兼定深吸一口气, 迈出了沉重的一步。
“哎……”
他听见了一声极其微小的叹息,隐约带着羡慕。
歌仙兼定用余光看去,便看到一名歪着头的少年,他虽然也是跪坐在横席上,但姿态却放松得多。
少年的发色是接近橘色, 虽然尽力扎成一束,但还是跳脱出不少发丝, 与可爱的面容不同, 他的衣着却是狂放的,毫不遮掩的□□着结实的胸膛,肩膀上趴着一只龟状的生物,正眯着眼睛,与主人一道对他投来审视的目光。
浦岛虎彻……不会有错了!这少年绝对是那个传说中的只有资深本丸, 或被命运眷顾的审神者,才有可能拥有的浦岛虎彻!
而现在,就在这个广间内,他至少看到了三位浦岛虎彻,同样面貌的少年挤在一起,极其小声的:“是歌仙呢……”
“嗯。”
“哇,走过去了。”
“真好啊,”少年托着腮,“其他人抢到了前面的位置……都看不到大人的脸了……”
歌仙感觉他的衣服要被这灼灼的目光烧穿了。他尽力维持着镇定的表情,目不斜视的经过了浦岛虎彻。
但很快的,又有付丧神投来了审视的目光。
这一次是他所熟悉的、同样身为初始刀的蜂须贺虎彻。
付丧神穿着金灿灿的出阵服,坐姿标准得如同教科书,只是冷冷的瞥了他一眼,便垂下了眼眸。
紧接着,则是素有兜割之名的同田贯正国。
……这个倒是没有瞪他。看神情好似还一脸茫然。
“什么啊,”同田贯正国微皱着眉,声如蛛丝,“就是这家伙吗……一刀就可以斩了的程度嘛。”
“……”
歌仙兼定差点脱口而出一句‘太不风雅了’,总算他没忘记自己的目的,无视了继续小声嘀咕、思考着哪里下刀比较好的同田贯正国。
横席的颜色微妙的深了一些,窃窃的私语声,也从他的耳边消失了,付丧神却觉得压在肩上的威压感,更加重了一些。
因为现在……对他投以注目之刑的,是太刀。
几乎每一位练度都很高,甚至有可能已经练度满,气势不是寻常的付丧神所能比拟的,那是在万千场战斗之中,历练出来的气息。
歌仙兼定的惊讶越来越难以掩饰——这大广间内的每一位付丧神,似乎都是经过千挑万选的精英。
他不由悄悄的抬眸,注视着站在主位前的少女。
被这些刀剑簇拥和喜爱着……甚至对能够接近她的付丧神抱有羡慕之情,这位审神者,看来是个值得……
铿——
一声刀刃出鞘的脆响,打断了他的思绪。
歌仙兼定停下脚步,有些愕然的看着前方,他已经走到了大广间的中段,再往前一点,便是两段从天顶垂坠而下的暖帘。
薄薄的纱分割了空间,暖帘之后,便是这大殿内,最为靠近主坐的区域。
按照付丧神之间默认的约定,能够坐在主位附近的,必然是得到主君信任、倚重之人。
他已经看到了暖帘之后,极化短刀们若隐若现的身躯。
而现在,暖帘被掀起,淡金发色的付丧神用刀鞘拨开了薄纱,锋利的刀刃垂下,触在地面上,青年笑眯眯:“啊呀,已经忍耐到了极限了。”
“髭切殿?”
披着羽织的少女有些惊讶。
暖帘落下了,握着刀的付丧神,走到了大殿中央。
“源氏的刀,你要干什么?”
有付丧神从座位上起身。
髭切。
这个名字,歌仙兼定也听闻过。自平安时代诞生的名刀。同样是稀见的付丧神,甚至……他所诞生的本丸,直到最后,也未有过这位付丧神的身影。
即便如此,他也听过不少关于这振刀的传闻,例如——
俊美的青年,笑容温和的,举起了刀。
刀锋反射的光映入了他的眼底,他的声音十分温和:“毕竟我是斩鬼的刀……出现了鬼的气息,实在有些不快呢。”
没错,在历史中,这位付丧神,曾有过斩杀鬼神的传说。
歌仙兼定不由一怔,他甩袖背手:“这可真是……在您的眼中,我犹如鬼物吗?”
“啊呀,”淡金发色的付丧神,却略略睁大了眼眸,“我却不是在说你呀。”
他仿佛嘲笑一般:“明明大部分根本没有与她定下契约,却都忝颜位列在此……好似与你们切身相关一般,真是的,看不下去了呢。”
他的声音低低的,也不知究竟是在说谁:“嫉妒可是会令人变成鬼的啊。”
“在座诸位,在我的眼中……都是鬼的样子呢。”
话音未落,他毫无预兆的挥刀斩来,雪亮的刀光骤然近至眼前,歌仙兼定睁大眼眸,甚至避无可避。
眼看他要血洒当场,另一振刀刃出鞘的脆响轻轻的震动空气,而后一支刀柄飞来,极其精准的撞在了髭切的刀刃上,将他的刀锋撞得偏离了原本的轨道。
只听‘嗡’一声,刀气擦着歌仙兼定的耳朵飞了出去,他鬓边一缕发丝骤然断裂。
作者有话要说:
髭切要发癫了,说发就发,下章就发,大发癫狂。
.
这章你们看得应该有点迷糊……其实因为最近我比较卡,日常修罗场什么的写着很无聊……不过好歹算是卡过去了,有头绪了。
这章本来接着该倒叙,解释下前因后果,跟各种大大小小的坑。
但是11点了,先更一发吧。
明天的更新会粗长的,么么哒。
应该有小天使看出来了,没错本卷就是日常(修罗)卷(场)。
放心不会很长……我会努力快点更完它进入卷三。
不写剧情我要死了。
第94章 酒盏
细碎的发丝飘落, 歌仙兼定的脸颊,缓慢的渗出了鲜血。
一道细长的伤口, 从他的嘴角划开,一直延伸到耳廓。
直到此刻,他才反应过来,也顾不得擦去鲜血,连忙将手抵在身前, 做出防御的姿态。
他的耳中被嗡鸣之声充塞, 刀气以极近的距离,擦着他的耳朵飞过,震动几乎要夺去他的听觉。
因此, 他只能看到那个淡金发色的恶鬼, 笑眯眯的、若无其事的张合着唇:
“诶,逃过去了呐。”
“髭切先生!”
主位上的少女发出了惊讶的呼声, 她瞪圆了眼睛,似乎根本没有预料到事态会如此发展。
在这种时刻,歌仙兼定却注意到, 她是赤着足的。圆润润的脚趾,踩在横席上,将绸布压出小小的凹陷。一压一弹之间,她迈开脚步,要走下主位。
不知为何,歌仙兼定莫名的希望,有什么东西……绸缎也好, 绢布也行,垫在她将要行走的路径上。让那双足,不至于沾染尘埃——
而后,一只手伸出,于半空之中,轻轻的握住了那只裸足。
薄纱的暖帘微动,在主坐的右侧、横席的最前方,穿着红黑色狩衣的少年,纤细的手臂稳稳的平举着,少女一脚踩下,只踏入了他的掌中。
“唔,这可不行呢,”他的声音里似有散漫的笑意,“吾主应立于高台之上,岂可让汝之足,沾染此间尘埃。”
歌仙的视线中,少女的表情,先是这样:(⊙ ⊙)。
然后变成了这样:(⊙口⊙)……
她浑身僵硬了一般,呆立原地,直到那穿着狩衣的少年付丧神抽回手,也依然维持着抬脚的姿势,一动不动。
又过了数秒,她才反应过来,猛然退后,重新退回了主位之上,惊讶地:“小、小乌丸大人?”
小乌丸?
“嗤。”少年轻笑一声,从容的撤回手,而后,握着已然出鞘的、锋利的太刀,缓步走出了横席。
刀尖掀开了暖帘,又顺着那两端皆开刃的独特刀身滑落,手持太刀的少年,赤足踩在地面上,从容踱步。
他的身躯纤细,似乎毫无威慑之力,但每走一步,这大殿中,因髭切而起的喧哗便静一分。
等到他走入殿中,与髭切相对而立,这广间内数百名付丧神,也彻底的安静了下来。
“在吾主面前,闹成这样,真是难看,”少年语气轻缓,“不听话的孩子,是要受到惩罚的。”
“啊呀,因为是直刀与弯刃过度时期的刀型,被漫日无事的贵族们取为天下武士-刀之父,便真的以为能掌控一切了吗。”
淡金发色的付丧神笑眯眯的:“真是可笑的妄念啊。”
他短短的几句话,便令广间内再度泛起嘈杂,就连歌仙兼定,也以惊讶的目光注视着他,由衷的、发自内心的感叹:
这家伙挑衅找打的本事也太厉害了!
他已经完全想起来了——刚才那精准飞来,打偏了髭切刀锋的,正是这位小乌丸投掷出的刀鞘啊。
就算是他,也能领悟到,这两位之间那明显的实力差距。与小乌丸对峙的髭切,不可能察觉不到。
即便如此,在众多目光的注视之下,髭切依然举起的刀——对着有神赐之刃传说的小乌丸。
“不愿意放弃叛逆的举动吗,”少年轻哂,“虽然将刀锋对准了吾,但散发出的杀气,却是想要斩尽一切啊。”
“嘛……毕竟我是斩鬼的刀啊,”付丧神用手掌抵住了刀背,即便是在此刻,他也依然微笑,“必须要确认……”
“鬼之所在。”
……
…………
把将时间稍微往回拨一点,那是夜色还未降临、夕光即将没入地面的逢魔时刻。
灿金的霞光,笼罩着摄政司,即便坠入地面,这庞大的宫殿建筑群落,也并未稍微接近尘世,依然如出云国中的神之殿,等闲不允许接近。
事实上,摄政司的最高处,的确是被命名为“神宫”的。
这里是属于道部司的寮舍,每一宫都分外奢华。夜幕将至,最东边的宫室亮起了灯光,推开大门,便能听到——
“啊哈哈哈哈!”
……嘹亮而高亢的笑声。
髭切的手一顿,过了片刻,才继续若无其事的剥着橘子。他坐在二层的廊上,能够很清晰的看到不远处的庭院,虽然已近掌灯时分,但依热闹非凡。
庭院之中,一名青年裸-露着上身,手中握着一柄木刀,笑声便是从他的口中发出的:“诶呀,认输,咱输了。”
男子对面是一名僧侣打扮的付丧神,如雪般的长发几乎垂到地面,他手中也握着一柄太刀,显然在刚才的比试之中,获得了胜利。
虽然如此,他却并没有高兴的表情,反而低低的:“……刀还是不要使用为好,战斗……若能消失便好了。”
“啊哈哈哈,是吗?可刚才您打我的时候下手也不轻啊。”
“……再度被召唤到这混乱的世间,实非我所愿。”
“别这样说嘛,”裸-露着上身的青年放下了木刀,“虽然咱被召唤的时候位置靠后,没见着那位大人,但听说是位很不错的审神者啊。”
“是个美人哦!”
一道欢快的声音,传入了青年的耳中。
说话的人是名少年,他坐在庭院的山石上,有一头颜色鲜亮的黄发,充满元气的晃着腿。
“今天看到了呢,那位大人,跟粟田口家的极化刀们在一起,这次离得很近,看得很清楚呢。”他兴致勃勃的,“哈哈,虽然很快就戴上了面具。”
“哦哦,”青年锤了下手,“很了不得的情报啊,浦岛。若是如此的话,有些期待了呢。毕竟是在美人的麾下工作啊。”
“诶,陆奥先生打算签订契约了吗?”
“只、只是在考虑……”
“啊呀,陆奥先生在说谎,不想追随那位大人的话,明明可以马上离开,或者去应聘六部的职位,我听说了哦,陆奥先生整天都在……”
“你这小鬼,”青年咧开嘴,笑得狰狞,“那你为何也呆在这神宫里,不愿离去。”
浦岛虎彻跳下山石,笑嘻嘻的:“只是还希望再看看嘛,毕竟是要奉上忠诚追随的主君呀。”
“……”
笑声在庭院中回荡着,髭切笑眯眯的吃了一片橘子。而后竖起手指,一个个的点过去:“陆奥守吉行……”
他的指尖,虚虚的停在青年的头上,似乎在比划什么:“嗯……政府指定的五把初始刀之一吗,练度满的打刀啊。”
很快,便又移到了少年身上,只是稍稍停顿:“胁差,接近练度满。”
最后落在那名僧侣模样的付丧神身上。
“太刀,江雪左文字……”付丧神的指节,微微向下陷,似乎要勾住江雪左文字的脖颈一般。
“髭切大人。”一道声音传来,髭切的手一顿,指节松开了。
药研藤四掀开帷帘:“您果然在这里啊。”
少年走到他的身边:“又在看大家玩闹吗……诶?”
他的手碰到了一个酒盏。
“髭切大人,”少年有些惊讶,“您喝酒了?”
“啊呀,”付丧神总算转过头,笑眯眯的道,“只是一点点而已。”
“从未见过您喝酒呢,”药研藤四郎道,他举起杯盏轻嗅,“嗯,这个气味……是神酒吗?”
髭切并没有回答,只是转回了视线。
“是虎彻家的弟弟吧,”药研藤四郎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语气有些欣慰,“总算是慢慢开朗起来了。”
“开朗过头,就会惹人厌烦哦。”髭切轻声道。
“髭切大人总是这样,”药研藤四郎轻笑,“膝丸大人在的时候,也经常会被您说烦呢。”
“膝丸?”付丧神的脸上露出了茫然的神情,“这是……”
“您又忘记了吗?”少年稍稍睁大眼睛,但显然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了,他居然没有特别吃惊,“膝丸殿是您的弟弟啊。”
“哦呀,弟弟吗?确实呢,不过几百年过去很多事情也不太记得了……”
“上周才见过哦。”
俊美的付丧神,好似孩童那般,露出纯粹的疑惑之情:“是这样吗?”
“……啊啊,真是拿您没办法。”
“药研,”髭切捏着一瓣橘子,轻快的转移了话题,“是从那个地方回来的吗。”
“您是在说琼城吧。”少年很快反应了过来,他解下了束带,也如青年那般坐下,“虽然才刚设下结界……”
他看了一眼髭切,便继续说了下去:“不过城内运转良好呢。大家也都适应了。”
“……哦?”髭切意味深长,“也包括那些并不打算定下契约的家伙们吗。”
药研藤四郎稍默:“也不能这样说吧。”
他开解一般:“只是暂时没有定下契约的打算。”
“况且,更多的大人们,大约是想要确认大将的器量吧,”他转头看着庭院中喧闹的付丧神们,“一旦确认了……”
说道这里,他却停下了话,不由自主的轻叹。
药研藤四郎难得露出了为难的神情:“怎么想都觉得难办呢。”
“到现在我都还觉得不可思议,”他揉着额头,“大将居然会将匣中的付丧神全部唤醒,那都是经过了政府千挑万选的精英……幸好他们之中,仅有龟甲殿、千子殿是新刀。”
“大将又跟神羽大人做出了奇怪的约定。”
少年努力回忆着:“‘画满整页的小星星’什么的……现在成了真正的道部成员,每天有做不完的任务。没多少时间去打理琼城的事务。”
他揉着眉心:“也不知道最后能不能拿到工资呢……”
“那些大人们,可都是需要慎重对待的啊……光是几位鹤丸殿就极难应付了。”
“五条家的刀吗,”髭切眯起眼睛,“从秉性上来说,的确是难缠的后辈。”
“幸好小乌丸殿愿意居住在琼城。”
付丧神端在手中的酒盏,浮现点点涟漪。
“既是天下武士-刀之父、又是曾经匣中实力最强大的付丧神……所以琼城才能这么快就井井有条起来啊。”
“……”
“大人?”
髭切提起酒瓶,将酒盏斟满、满到即将溢出的地步,而后举杯啜饮。他一口饮尽了神酒,酒液顺着他的嘴角滑落,没入衣领之中。
付丧神勾起唇角:“确实令人苦恼呢。”
他拨弄着指间的酒盏,声音低低的:“明明还没有成为一方君主的器量,却拥有了不低的觉悟,甚至不自量力的努力着……正是因为这份愚蠢的坚持,才会吸引了更多、更愚蠢的家伙们……在这神宫里徘徊不去。”
“琼城那边,也迟早会被蠢货们塞满吧。”
“咳,”药研藤四郎被呛了一下,他甚是不可思议:“但是,髭切大人,您最初不是很期待琼……”
喀。
付丧神放下酒盏,瓷器与实木桌面互相敲击,发出沉闷的声响,打断了少年的话。
“诶呀,”他一如往常的微笑着,“我这样说过吗?”
“髭切殿,您可真是……”
药研藤四郎没再说什么,他将手伸入口袋中,拿出了一个小如纽扣的东西。
不过一旦握在他的手中,便迅速的变化,很快便变成了一个足以令大部分审神者都眼熟的物品:平板式手机。
“诶~”髭切拖长了声音,发出了赞叹之声,“是摄政司下发的东西吗。”
“是啊,髭切大人也有一个吧?”
少年将这个与他格格不入的、充满现代感的物品拿在手里:“虽然这其实是附加了术式的东西,也能变化成其他形式,不过大将是这样使用的,我也觉得这个形象很漂亮呢。”
付丧神将酒盏斟满,轻声道:“哦呀,我对这些东西不太擅长呢……”
他还未说完,便见少年蓦然站了起来。
“药研?”
一贯沉稳的少年,露出了异常复杂的表情,那是混着吃惊、羡慕、失落,甚至还有些许不起眼的嫉妒。
“真是没想到啊,”良久,他才轻叹一声,将屏幕翻转,展示在髭切面前,“大将的头像,换成了三日月殿的本体。”
“……”
髭切微笑。
髭切伸出手。
髭切抢过了平板,手指灵活的滑动,调出了头像大图。
天下五剑中最美的一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展示在他眼前,刀身的新月纹熠熠生辉。
“……啊呀,还特意脱掉了刀鞘吗。”付丧神嘴角的弧度更深了一些,“不愧是三日月殿,想得真是周到呢。”
“髭切大人……您刚才还说,您不擅长这些?”
髭切没有回答,他滑动拇指,飞快的点进了主页板块,往下一划,手指仿佛挥舞出了残影,而后滚雪球一样刷屏的字体便发进了群聊里。
“三日月三日月三日月三日月斩斩斩斩斩斩斩……”
“髭切大人,”药研藤四郎吃惊道,“那是我的账号。”
话音刚落,
啪——
清脆的碎裂声中,屏幕应声而碎。
“髭切大人啊啊啊!”药研藤四郎捂住心口,“这是大将送我的啊。”
他赶紧将手机捧起,试图用神力唤起它身为附魔物品的尊严,刚一触碰,碎片便簌簌落下。唯有上半部分还坚强的闪烁着微光。
一行深红的字体一掠而过。
‘无谓的嫉妒心’。
嫉妒?
药研藤四郎一怔,紧接着,另一行字体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主人被陌生的付丧神带走了。’
字体是橘色的,头像也十分眼熟——这是极·乱藤四郎所发出的信息。
紧接着便是一片沸腾。
“大将?”少年发出一声惊呼,他还想要再仔细看看,却见屏幕闪烁着,彻底暗了下去。
“糟糕,偏偏这个时候……”他敲了几下,便无可奈何的放下了。
这个时候也顾不上计较平板是如何惨死的了,他转过身,对髭切道:“髭切大人,大将似乎出事了。”
付丧神端着酒盏,一言不发。
这反常的举动让药研藤四郎不由多看了几眼,不过他很快便将这点疑惑抛开。
“大人,”他匆忙的朝门外走去,“我去探查情况。”
直到少年的身影消失,髭切依然端着酒盏,他低下头,看着杯盏中的涟漪。
一圈又一圈,震颤不休。
“嫉妒吗?”
“嫉妒啊……”
他将酒水一口饮尽,拿起了放在桌边的太刀,也朝门外走去。
庭院中响起了喧哗声,髭切侧过眼,便能看到聚集在一起的、根本未曾定下契约付丧神们,纷纷露出了担忧的表情。
“发生了什么吗?”
“……为何世间充满争执。”
“江雪殿,现在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吧。”
“啊,有点后悔了啊,要是早点下定决心的话,现在也能够帮忙了呢……”
细碎的声音逐渐听不见了。他已走入被羽画装饰的长廊。
髭切捂着嘴,好似自言自语一般:“真是嘈杂的声音啊。”
……
…………
“多么吵闹的声音,嘈杂到……”
坐满了付丧神的大广间内,付丧神注视着刀刃,犹如轻呢一般:“让人厌烦的地步。”
他的刀锋,毫不犹豫的斩了下来。
时间好似变得特别的缓慢。
刀气激起的风,掀开了薄纱质地的暖帘,也将殿中的情景,彻底展示在陆乔乔的眼中,一览无余。
她甚至能看见那位淡金发色的付丧神嘴角的微笑,与平常一般无二,他的刀锋,却在陆乔乔的眼中,不断的放大。
在他身前,小乌丸握紧了刀柄。
歌仙兼定的惊愕之色浮于双瞳之中,横席两侧的付丧神,也纷纷应声而动。
甚至神羽也坐正了身躯,手中汇聚起了灵力。
不知为何,陆乔乔突然有种感觉——
如果这一刀斩下来的话,一定会失控的吧。
并不是指场面什么的,而是这位付丧神……髭切的心,会失控。
察觉到这一点之后,她便突然冷静了下来,甚至时间在她的眼中,也仿佛变得缓慢。
同一时间,数个念头,在她的意识之中炸裂开来。
最后汇聚成一个:必须要阻止他。
审神者,聆听神明的言语,在神明发狂之时,能够安抚他们。让他们的心得以安宁。
这是审神者的职责,也是她必须要做的事情。
陆乔乔下定了决心。
她站在主位之上,第一次,未加任何敬语,严肃的、认真的唤着付丧神的-名字:
“髭切!”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的没偷懒,这章的正文,我从昨天下午写到了现在。
然而就是卡。
就是没道理的卡。
wo yehenjuewang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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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伊莲为大家带来的小剧场,经过她同意之后贴在作话之中】
【不要钱!】
【小天使们想看就看,不想看点x,作者觉得有点萌,想跟大家分享一下。么么哒】
“这个app就是这样使用,你明白了吗?”
神羽将审专用aap下载到陆乔乔的智能手机上:“你的手机功能有些落伍了,我回去带一只政府开发新手机给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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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了,这只已经够用了,谢谢您神羽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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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如果需要再跟我说。这些是分给你本丸刀剑的专用的,政府研发灵力通讯器,你带回去分给可靠的刀剑。”神羽递给了一小堆造型别致的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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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有点像小灵通?”陆乔乔喃喃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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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满意这个外形吗,因为附加了术式,注入神力就能改变了。”神羽道,“另外,小灵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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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那我先回去了。”
陆乔乔摇摇头,她对神羽鞠躬,笑容甜蜜蜜的:“谢谢您,神羽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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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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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这些是分给你们的。”陆乔乔将手里的手机分给了刀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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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丸的会议室内,还能动弹的付丧神齐聚一堂,看着桌上一堆‘小灵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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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这是潮流?”三日月宗近拿起一个,“甚好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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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有了这个就能方便的联系你了吗。”鲶尾藤四郎的呆毛摇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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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给的东西,我都会装饰得可爱的!”加州清光做出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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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你又要乱贴什么东西。很丑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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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嘴,笨蛋安定!”
“什么?你才是笨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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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君赐予之物,我会万分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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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主人……这个,”五虎退脸上有一丝红晕,“谢谢主人!我、我也会珍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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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主页是你的吗?”明□□行侧躺着,“没设置头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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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整个和室的气氛一下子突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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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乔乔并未察觉到这样的氛围,她点点头:“因为神羽大人说……最好不要放我本人的照片,可以选择一些代表审神者身份的东西,大家有什么建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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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表审神者?”明石-国行懒懒的道,“那就摆上刀剑吧。一眼就能看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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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诸位付丧神眼里露出凶光,杀气弥漫开来,跃跃欲试,蠢蠢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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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不错呢!”陆乔乔恍然,她露出微笑,“谢谢你,明石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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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手入室看看鹤丸君。”陆乔乔起身,“要是谁愿意的话,就请告诉我吧,我一定会珍惜使用大家的照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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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对刀剑鞠了一躬,便离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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障子门合上,气氛骤然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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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像代表姬君的身份,只有尊贵的皇家御用品才符合姬君的绝代风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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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适合主君的只有最美的东西,所以用天下最美的剑做头像才是最适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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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把自己装饰得很漂亮!”
“这种时刻也不能说什么没干劲的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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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可我觉得你还是躺着比较安全哦,明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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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恶魔吗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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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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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丸君?”陆乔乔轻轻拉开浅色的障子门,小声呼唤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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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没有得到熟悉的回应声,轻盈的鹤并未向以往一样向她飞来。而是安静的躺在榻榻米上的被褥中沉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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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袭纯白单衣的鹤丸国永无知无觉的进入了修复的休眠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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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乔乔缓缓走向他,跪坐在他的身旁,细细的端看。之前还带着淡淡血色的白皙肌肤如今苍白得像一张白纸,神态安详仿佛下一刻就要羽化登仙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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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乔乔感到一阵心慌,她握住了睡美人放在被褥外的手。
纤细而冰冷。
从未发现鹤丸是如此瘦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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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由得伸出手用柔顺的银发缓缓抚下,从光洁的额头滑到丰润的脸颊到尖尖的下巴,纤细的脖颈到消瘦的肩胛优美的锁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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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瘦了呢……”陆乔乔自言自语,“不开窗的话,空气也太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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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乔转身像窗户走去,身后的鹤丸睁开了眼,脸上露出忍耐良久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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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被吓到了,鹤丸国永简直想掩面。
哇,那个居然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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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被抚摸着,所以……被子上·凸出·向·她·致敬·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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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是这种时候,他几乎完全不能动的时候,也太糟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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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好像激怒了什么东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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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丸惊恐的看着努力打开木质窗户的陆乔乔,她背后的影子动了动。
怎么就忘了呢,那个混蛋‘本丸’,虽然没有具体的自我意识,但模糊的本能却像占有欲极强的野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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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子拧成了一束,悄无声息的,向着自己的□□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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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鹤丸忍耐的闷哼一声,及时往下一缩,避开了碎蛋的悲剧,但是一击殴中腹部,牵连了五脏六腑和全身碎裂刚刚接好的骨头,巨疼如波澜一样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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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竖起的某物立刻萎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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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乔乔刚好成功的打开的窗户,听到了这声闷哼,她急忙向后一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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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影子在她转身之时消散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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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丸君!你怎么了?伤口疼吗?
半开窗外投来了一束夕阳,印照在鹤丸如玉的肌肤上,给他打上了一层金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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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夕阳的照射上,他银色的睫毛带着淡淡的金光,付丧神浅色的嘴唇蠕动了一下,勉强露出了一个朦胧如月光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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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咳,这样突然的醒来,有没有吓到你?”
【作者的真·废话】
没了……小剧场就到这里,大家要是想看请留言,也许伊莲就会继续写了……
第95章 因
髭切。
髭切……
“髭切!”
名字即是最短的咒。
清亮的声音在这大殿中回旋着, 好似按下了静止键,付丧神举着刀的手一顿。
他显然并没有停手的意思, 只是因为莫名的限制,不得不定格成可笑的姿势,于是付丧神略略挑眉,带着惊诧意味的微笑。
“诶,”他的声音轻轻的, 犹如怀念一般, “又是这一招吗?”
“我记得,是叫……唔,二振灵?”
他抬起头, 金色的瞳孔中, 盛着少女的面容。
她站在高台之上,羽织因刀气震起的风而微扬起。黑发如瀑, 一缕发丝垂落在她的唇角,她却恍然不觉。
只是睁大了眼睛,全神贯注的、一眨不眨的, 注视着他。
只注视着他。
“呵~”
付丧神的口中,滑出一声低低的、愉悦的轻笑。
而后,毫不犹豫的挣脱了二振灵的控制。
“髭切殿!”
陆乔乔的手一颤,她不由自主的释放出了灵力,庞大的灵力瞬间充塞了大殿,横席两侧的付丧神,顿时如风中摇摆的树叶。
“诶诶……突然就!”
“呜哇要飞起来了。”
歌仙兼定站得近, 于是他便首当其冲,承受了如同风暴般的洗礼。
虽然在此之前,他就察觉这位‘小六’的灵力不同寻常,但也太夸张了吧!几乎能用肉眼看见灵力形成的漩涡了啊!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居然有点微妙的欣喜之情?
几乎在同一时间,从横席的方向,飞掠出数道人影,皆是身着军装的极化·短刀·付丧神。
“真是个麻烦的家伙!”
‘押’着他来此地的极·乱藤四郎也在其中,神情里的嫌弃溢于言表,少年毫不犹豫的拔出了刀,一点也没手下留情的意思,朝着髭切砍去。
极化短刀的刀锋,与太刀相辉映着——天下武士-刀之父,传说中的神赐之刀小乌丸,也挥动了他的刀刃。
歌仙兼定不由惊骇后退。
数振极化短刀与小乌丸一起进攻了吗!
所以说真的不会出刀命吗!这种阵势……一定会死的吧!
然后——
噗通。
淡金发色的付丧神,身体宛如面条一样,软软的倒下,手中的刀也哐当一声,跌落在地。
极化短刀的刀锋、太刀挥斩的刀气,灵力……擦着他的发梢掠过,凶猛地撞击在一起。
“哇!”
“看不见了!”
“呸呸……咳咳咳咳。”
“……世间充满了争执啊。”
巨大的冲击力震荡着,广殿内的付丧神顿时歪倒一片。数振极化短刀与小乌丸同时挥斩的威力,几乎要将这座大殿斩开。
陆乔乔站立不稳,踉跄了几步,便跌坐在主位上。
神羽及时扶了她一把。
“没事吧?”
“没、没事,”陆乔乔坐稳身体,“谢谢您,神羽大人。”
她羽织已经滑下肩头,但也顾不上此刻狼狈的仪容,挣扎着往爬起来。不过到底没忘记小乌丸的嘱咐,抓起一边的鞋子,胡乱套上,便哒哒的跑下去。
“髭切殿!”
她喊着付丧□□字,路过跌到在地的极·药研藤四郎,关切的将他扶起,然后又继续喊着:“髭切殿!”
她踢到了小乌丸的刀鞘,于是赶紧捡起。
很快,又拾了前田藤四郎的帽子……
歌仙兼定放下遮面的衣袖,感觉胸腔的气体都被挤压了出来,不过因为退得及时,只是衣衫被刀气割成了碎片而已。
他喘着气,甚是无语的看着少女忙得团团转的身影。
她一边关切的喊着‘髭切’之名,担忧之情十分真切,但又被各路‘挡’在髭切前的付丧神们绊住。
扯起这个人,扶起那把刀~
等到她终于气喘吁吁的,走到倒伏在地的髭切身边,右脚的鞋都要甩脱了。
“髭、髭切殿……”她小心翼翼的绕着付丧神,甚至不敢碰他。
“咳。”
歌仙兼定清了清嗓子。
“那个,”他努力控制着语调,“他是自己晕倒的,并不是被击中了……”
没错!因为位置的缘故,歌仙兼定看得很清楚,源氏那把刀……是自己倒下去的!
甚至连头发都没掉一根啊!
“(⊙ ⊙)……啊?”
少女露出了茫然的神情,她不安的:“不、不是我打晕了他吗?”
“我记得,”陆乔乔极其小声的道,“我没控制好……灵力啊。”
“……”
歌仙兼定努力忍耐着,才没甩出一句‘太不风雅了’!
开什么玩笑!那灵力根本毫无压力,虽然强大得惊人但是企图用它击晕源氏的重宝?
这孩子对她自己到底有什么误解啊!
“那个……”一个声音响起。
横席的右侧,金橘发色的少年,慢吞吞的站了起来。
他的衣衫凌乱的挂在身上,本就大敞的衣襟被气流撕碎成了布条,少年精瘦的腰上缠绕着一圈圈的绷带,腰间的小胁差昭示着他的身份。
是浦岛虎彻。
少年努力绷紧了声音:“……刚才就想说了,这位髭切大人的身上。”
他停顿了片刻,才在众人的注视之下:“有酒的气味呢。”
“嗯……”他嗅着空气,做出了判断,“没错了,是神酒的气息,龙王大人也会醉倒的那种。”
“……”
寂静。
“什么鬼啊!”极·乱藤四郎差点冲过去踢飞髭切,“也就是说,这个人只是醉了而已吗?”
“醉了以后发疯而已吗!”
“还很是及时的晕倒了呢。”小乌丸笑吟吟的。
“居然是这样吗?”陆乔乔震惊。
她自言自语:“原来真的不是我打晕的呀……”
听起来还有些小失落的样子呢。
“……抱歉,大将。”
陆乔乔转过头,便看到主位下方,药研藤四郎扯掉了被气流卷到身上的暖帘,少年站起身来,表情很是古怪。
“药研?”
他仿佛是无奈,又仿佛是窘迫,甚至难得一见的微微低下了头:“傍晚的时候……我确实见到了髭切先生在自斟自酌。”
“不过因为他喝得很少,只是几盏而已,所以我也……”
“嗯嗯,”浦岛虎彻在一旁点着头,“虽然是神酒,不过这位髭切殿身上的酒气很轻。”
少年微笑起来:“这种程度的话,就连龟吉也应付得来呢。”
众刀的视线不由自主的聚集在了他肩头那只乌龟状的生物身上,被这样多的目光注视着,龟吉缓慢的缩进了壳里。
“……”
“太可笑了,”极·乱藤四郎握拳,“连个乌龟都比不上吗!”
“诶,不要看不起龟吉啊,龟吉是我的伙伴!”
小乌丸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居高临下的睥睨着髭切,轻轻的:“呵。”
“没出事真是太好了。”只有陆乔乔是真心实意的松了口气。
她站起身,对浦岛虎彻感激的道:“谢谢您。”
“没、没什么啦,”少年顿时一僵,“只、只是把真相告诉您嘛。”
“而且……”他有些害羞的道,“刚才都没能帮上什么忙呢。”
他仿佛下了决心一般,突然之间提高了音量:“审神者大人!”
陆乔乔被吓了一跳:“您在叫我吗?”
被她注视着,少年陡然又扭扭捏捏起来,他偏过头,无意识的挠着脸颊:“没、没什么……就是,您看,这段时间,也受到了您很多照顾,不仅居住在您的神宫之中,还……”
“就是、就是……那个,我……”
“……(⊙ ⊙)”
一点绯色悄然爬上少年的耳尖,他结结巴巴的说了半天,除了让他脸上的温度成功升高之外,并没有让陆乔乔get到任何信息。
啪。
一只手按在了浦岛虎彻的肩上。
“哇啊!”
浦岛虎彻吓了一跳,他回过头,便看到一个浑身破烂、发丝凌乱,好像在战场上打了三百个滚的男子,脸上沾着血,堪称狰狞的微笑着。
少年的头发都要吓得竖起,他好不容易才辨认出对方的脸:“歌、歌歌歌仙兼定?”
“打断了你真是不好意思,”歌仙兼定微笑着,他放下手,被气流撕成碎步条的衣袖优雅的晃动着,“不过……”
付丧神上前一步,目光扫过极·乱藤四郎、小乌丸、伏地不起的髭切,不知道什么时候围拢过来的乱糟糟的付丧神们,最终定格在陆乔乔身上。
“肖六大人,”他加重了读音,“您派人将我带到此地,现在就打算扔在一边不管了吗?”
“喂,你这是什么态度,”乱藤四郎道,“别以为能轻松的混过去,你现在可是个囚犯。”
“是呢,”浦岛虎彻平复了心情,“之前大家都快担心死啦。不过……都帮不上什么忙。”
“所以这次才、才,”他挠着脸颊,“恳求小乌丸大人,让我们也陪伴在侧,至、至少……”
他微笑着对歌仙兼定说:“要是你有异动,大家就一起上,把你砍成碎片。”
……所以这大广间内才挤了数百个付丧神,并且在他进来的时候不约而同的对他施展‘注目’之刑吗!
现在看来那不仅仅是“注视”啊,是在警戒!他该庆幸他的本体刀不在身边吗?否则源氏那把太刀攻来的时候,他要是习惯性的抽刀防御……
“原来是这样。”陆乔乔也恍然大悟。
“啊啊,这家伙说出来了!”
不知是谁的声音,有些懊恼,有些羞涩。
“别、别胡乱开口啊。”
“诶,为什么要隐瞒?”浦岛虎彻有些奇怪,“之前,明明也说了吧?陆奥先生,想要跟审神者契……”
一名男子飞快的窜来,捂住了少年的嘴。
“啊哈哈哈,”他有着一头十分精神的短发,两鬓翘起,随着他的笑声而一晃、一晃,“在、在说什么呢,浦岛!”
“太失礼了,未经允许,竟然在主人家面前做出这种举动……”一名紫色长发的青年端坐着,冷冷的开口,而后话锋一转:“陆奥你这混蛋!放开我弟弟!否则就让你看看虎彻真品的实力!”
“陆奥先生,”浦岛虎彻挣扎着露出嘴,“为什么要阻止我?那时候,就连江雪殿也……”
于是他的嘴上又多了一只手。
“实在是悲哀啊,这样的骚乱,”雪发覆身的青年用低沉的语气说,“……要尽早结束啊。审神者。”
“对对,审神者大人还是先处理公务,不是有事情要询问‘那家伙’吗?”
‘那家伙’歌仙兼定,于是再度成了众人瞩目的中心。
“总算是又想起我了吗。”歌仙兼定道。
“那么……”
……
…………
那么……怎会变成这样呢!
歌仙兼定抚摸着脸上刚刚贴上的纱布,心情有些复杂。
他现在已经换了一身衣服,清爽的跪坐在柔软的软垫上,脸上的伤口得到了妥帖的处理,屋内点着灯,并不刺眼,他的本体刀就在手边。
一旁还备着点心与茶。
“真是悠然啊……”他轻嘲,“不仅将本体刀发还,还给予贵客般的待遇……真是……”
“太不风雅了吗?”坐在他对面的少年,用好奇的口吻问。
“浦岛虎彻!”
“真是的,”歌仙兼定眉头微皱,“为什么你也会在这里。”
“审神者大人同意了我留在这里呀。”少年坦然的道。
“你真的是流浪的付丧神吗?”他将龟吉抱在手中,好奇的问。
“……”
歌仙兼定沉默不语。
“诶,我其实有点惊讶呢。”没得到回应,浦岛虎彻也不在意,他向后一仰,躺在了地板上,“不过,在进入术匣之前,我其实也想过去当流浪的付丧神啦……无拘无束,哪怕消亡也好。”
“你可真吵。”歌仙兼定淡淡的道。
“歌仙桑真不会谈话,”浦岛虎彻翻身坐起,“这种时候,你应该问我‘为什么’才对呀!这样我才能顺势给你讲讲我的故事嘛。”
“想说就说,秉持着风雅之道,我会忍耐着听完。”
“一脸勉强的样子呢,”浦岛虎彻托着脸颊,“你就一点都不好奇吗?”
当然是好奇的。
在那个大广间里,当髭切说出‘明明大部分根本没有与她定下契约’……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疑惑了。
那满座的刀剑付丧神,竟然只有一小部分是那名少女的契约刀吗?
甚至这名自顾自揽起‘看守’他职责的浦岛虎彻,也根本不是小她的契约刀。
那么……到底为什么,能够允许这些刀剑付丧神,居住在道部的、属于她的神宫里,享用灵力,甚至和颜以对呢?
“你很喜欢那孩子吗?”歌仙兼定问。
“噗咳咳咳……”浦岛虎彻差点惊岔气,他大口喘息着,好不容易平复了呼吸,少年挠着脸颊,有些不好意思,“被、被看出了吗。”
他说完之后,就怀着期待之情的等待着,如果歌仙兼定再问下去……
这样的话他也就能顺势说说自己对审神者的感受了!
然而等了半天,也不见歌仙兼定有任何反应。
“喜欢吗……”良久,他才开口,语气复杂,“真是纯粹的刀的心情啊,喜欢着唤醒自己的审神者,而我现在,就连将我锻出的审神者的脸,也都快记不清了。”
“每一天、每一天……记忆都在一点点的消失,或许再过不久,就会迷失自我吧。”
就像他曾经的同伴们那样。
“歌仙桑?”浦岛虎彻有些惊讶,“你在说什么。”
歌仙兼定及时的住了口。
“那孩子……我是说审神者,”歌仙兼定问,“还在跟神羽交谈吗。”
“是、是的吧?”少年有些不安,他试图安抚青年,“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
他走到歌仙兼定身边,拍拍他的肩膀,:“一切都会好的。”
他笑容灿烂:
“安心吧。”
……
…………
“没用的。”
神羽平静的道:“用灵力是无法唤醒这把小夜左文字的。”
这是一间和室,陆乔乔换下了被揉得皱巴巴的羽织,周围也并没有付丧神随侍在侧。只有她与神羽相对而坐。
桌面中央,则是贴着封符的小夜左文字。
“果然不可以吗,”陆乔乔并没有多少惊讶,“我之前也曾经尝试过……只要注入灵力,就会像流水那样流掉。”
“那个歌仙兼定走入大殿的时候我就已经确定了,”神羽淡淡的道,“你现在就算去问他,他恐怕也是不记得什么的。”
“神羽大人,”陆乔乔有些歉意的道,“抱歉,因为我的坚持……才会有这样的骚动。”
“你想当面询问他的想法没有错,毕竟我也是第一次碰到那个本丸出来的、还有清醒神智的付丧神。”
“源氏那把刀居然如此一杯倒,我也没有预料到。”女子冷冷的道。
“对、对不起,”陆乔乔低下头,“那个……药研正在照顾髭切殿,他还没有醒来,您要去看看吗?”
神羽摆摆手:“我可不想看到他的脸。”
“神羽大人,”陆乔乔平复了情绪,“这件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你现在问我,我也无法回答,”神羽轻叹,“这是我在上任大祭主之前的事情了,而且……因为情况特殊,它甚至没有留下本丸编号,只有六部的卷宗里,有任务代号。”
她手指点着桌面:“道·19。”
“这代表着,曾经有道部的成员试图解决,但失败了。”
“而且失败了19次。”
“失败的原因,与你现在遭遇的困境一模一样……无法唤醒刀剑中的付丧神,也找不到那个本丸的具体位置。”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
抱歉昨晚秒睡啦。
跪地道歉。
上章被锁是因为有个奇怪的关键词‘神的-名’,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会是敏感词。已经重新进入审核的程序了,过了就能解锁。
让大家担心啦,抱歉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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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作者的废话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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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昨天评论区的事情,我也看到了大家的反馈,在这里首先对你们道歉,不管怎样给大家添麻烦了。
非常抱歉。
然后就是……昨天我贴在作者有话说的小剧场,它是免费的,这点请放心,所有在作者有话说的内容,都是不需要扣点的。
我收到了基友伊莲写给我的小剧场,我觉得很可爱,也想跟大家分享一下,所以征求她的同意之后,我就贴了上来。
没想到会引发这样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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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感谢伊莲愿意给我写小剧场,大家的好评也转达给她拉,她很开心哦。
然后,没想到会有不愿意看到的读者这点,是我的疏忽,因为我推己及人了,以为大家都会跟我一样看得开心_(:3」∠)_。
这点我非常抱歉,是我的错。
是我考虑不周。跟伊莲是没有关系的,不如说她是被我的举动所牵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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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有不满的小天使请怼我啊qaq。
怼我。
怼我!
怼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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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分什么的都行的!请不要怜惜我,谁都不要怜惜我!怼我吧我承受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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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就是,其实吧……今天也是有剧场的!
你们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出尔反尔的渣渣作者?
不不不!我有做过调查了!
同样是读者基友告诉我,大家可能是不想看到有cp倾向的小剧场,毕竟那会有种钦定的感觉,而且是半强迫推销。
所以——
今天的小剧场……
它是关于神羽给小六发工资的!
没有cp倾向了哦?
至于乔乔的cp……?这个话题太修罗场了我们自由心证吧,而且这才是2.5卷啊小天使们。还有卷三呢。
(づ ̄ 3 ̄)づ
然后我还是做个高能预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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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是伊莲亲写的小剧场】
【作者觉得很可爱、很好玩】
【也想跟大家分享一下】
【不要钱!可以看可以不看!】
【没有cp倾向!】
【想看的小天使可以下拉,不想看的小天使可以点x,不满的小天使请怼作者来吧不用客气!看得开心的小天使请给伊莲亲比个小心心】
【我爱你们哟。】
【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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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资和礼物》
陆乔乔一脸迷茫的捧着用神羽手里接过的东西,那是一个摸起来厚厚的信封:“神羽大人,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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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个月的工资。”神羽漫不经心的翻看着手中的财务报表:“你不会以为你真的是没有工资,白干活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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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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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部可是直属时之政府的公务员,我们的官职也是货真价实的。”她停下的手里的动作:“……把你那张惊讶的脸收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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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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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乔乔打开手里的信封,发现是一张印满奇异符咒的信用卡和一叠数目不菲的加贺金兑换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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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用卡的资金可以换成你时空的货币,兑换券在时之京万事屋可以使用。”神羽微微一笑:“安心吧,政府福利还是很好的。”
………
……………
“就是这样了。”
陆乔乔道:“所以……大家有想要的东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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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正坐在一个会议室里,一群付丧神正襟危坐:“因为发了工资,我也想为大家做点什么?如果有想要的请一定要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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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我压切长谷部不需要任何东西!只要主人在身边我就心满意足了!”压切长谷部笔直端坐,亢奋的表示的忠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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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礼物吗?”加州清光道,“有主人的爱就足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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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美甲套装、嗯,洗面奶和面霜也不错。还有时尚杂志了。这、这些东西的话……”
“真是贪婪啊。”大和守安定凉凉的,“说好的只要爱呢?”
“那你呢安定!”
“我的话,”一旦面对陆乔乔,大和守安定又是另一幅面孔了,“能够追随在主人身边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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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物吗,”三日月宗近端着茶杯,“我对这些不擅长呢,不过现在还能流行skinship的东西……”
“老头你过分了啊!”
“哈哈哈……那么有茶点和好茶就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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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君,”一期一振温和的道,“如果不麻烦请给弟弟们一些点心吧。他们会很高兴的。”
“主人……主人…真温柔呢,最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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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明□□行的尾音上扬,“有懒人沙发吗?”
“明石!”压切长谷部头上蹦出青筋,咬牙切齿的看着躺在榻榻米上的明□□行:“给我起来,主人在主持会议,你居然如此失礼的躺着!”
“没办法啦,”大和守安定拔出刀,“对明石而言躺在榻榻米上还不够的哦?还是直接送他进入永恒沉睡吧?”
“一如既往是个恶魔啊你!”
“嘛,要是有新厨具和调味料就好了,小俱利,你想要什么。”
“我不想和你们混熟。”大俱利沉默了一刻:“鹤丸说他躺着无聊,随便给他买点解闷的吧。”
。
陆乔乔一边用本子记着笔记,一边不住的点头:“我已经明白大家想要的东西了。”
“主人打算一个人去买?”
“太危险了。”
“带上几个护卫吧。”
“主人,我也有想买的食材,我们一起出去吗?”烛台切光忠笑着站起来:“大俱利要不要一起去?”
“随便……并不想跟你们混熟。”
口中这样说着,肤色微黑的青年,却还是站了起来。
……
…………
时之京万事屋外:
“主人,喜欢什么料理。和食,西餐还是中华料理?”万事屋里烛台切挑选着厨具,温和的询问。
“好吃的都喜欢呢,我不挑食。”
“真好呢,主人。”烛台切看着眼前的少女,手指微动,最终还是忍不住,在她的头发上揉一了下。
“那个是电子书阅读器,大俱利想要这个?”陆乔乔看着翻看电子书广告的大俱利,热心的指点对方如何使用。
“有声读物,”她小声念出说明书上的文字,“免费赠送2g内存,名声优倾力演绎,感人肺腑、意义深刻。”
“有声读物?”
她有些疑惑。
万屋里还有这些卖吗?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呢。
“想要吗,小俱利?”烛台切侧过脸,看着有些意动的大俱利。
“鹤……”青年的声音一顿,又硬邦邦的道,“没什么,不要管我,没兴趣和你们搞好关系。”
烛台切笑而不语,对着陆乔乔:“主人,看来小俱利想要这个。”
“这样啊。”陆乔乔没说什么,直接拿起了青年看得最久的一款。
“就选这一款吧。”她微笑着说。
回到本丸,陆乔乔分发给付丧神的礼物。
“哦哦,这个指甲油的颜色很适合我呢!”
“是新的羽织……”
“好多糖果!”
她被付丧神围在一起,却听见一声惨叫。
“哇——”
陆乔乔被吓了一跳。
“这个声音,是鹤之助?”鲶尾藤四郎的呆毛摇摆着,显然也被惊了一下。
自从在基座里摔伤后,又承受了摄政司下坠带来的重压,虽然经过手入,伤势愈合了,但鹤丸国永的身体便有些虚弱。经常躺在手入室休眠。
一群付丧神簇拥着陆乔乔,浩浩荡荡的朝临时建造的手入室走去,到了门边,陆乔乔迅速的拉开了障子门。
“鹤丸君,你没——”事吧?
“哇!出现了!”付丧神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
鹤丸国永躺在床榻上,猛地看向门,他肤色苍白如纸,冒出一身冷汗,金色的瞳孔也缩成了小点。
他的灵力波动一阵混乱,银发瞬间化为夜色,金眸混沌猩红,就连唇也印出血红。
一袭白衣也被浸染成黑色。
简单来说,他看起来似乎因为太过惊讶,身上那层薄弱的伪装……碎掉了。
“是你们啊,真是吓到我了。”黑色的鹤惊魂未定,身边电子书还在播放着可怖的音效和如同鬼魅的声音。
陆乔乔迷茫的看着他:“您怎么了?”
她迟疑的看了一眼电子书,只听阴冷的笑声,不断的从中飘出……
这声音简直如雷贯耳——
“您在……听咒怨?”
没错!
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鬼片!
“刚刚小俱利送来的礼物,没想到音乐过后播放了这个。真是骇人啊。”付丧神喘着气,居然真的一脸惊恐:“主人啊,能帮我关掉吗?”
“哇!哈哈哈哈……”
加州清光毫不客气的笑起来,“你居然会被吓成这样吗?”
“被你吓到了呢,鹤丸殿。”
“振作一点啊,鹤之助!”
“请不要这样,虽然小狐没见过会害怕鬼故事的付丧神,但鹤丸殿现在正在修养,比平时脆弱一点也情有可原……”
鹤丸国永看着毫不留情发出了嘲讽的同僚们。他们忍着笑的脸看起来分外可恶。
随后他便感觉到脸颊有柔软的触觉。
陆乔乔走了过去,关掉了电子书。坐在床边拿出手帕擦着鹤丸头上流下的冷汗:“对不起,没想到您会害怕呢,抱歉哦,我已经关掉了。”
“那个,”一枚被红绳坠着的玉石出现在他眼前,“既然这样,这个玉坠就送给您吧。这是我在现世里买到的,据说可以辟邪哦。”
少女笑眯眯的:“安心吧,鹤丸君,我,还有大家,都会守护你的。”
于是——
“主人!其实、我……我也有点害怕鬼的!”
“刚刚忘了说,姬君,虽然我是刀剑付丧神,不过鬼怪也一向敬而远之。”
“没、没错,虽然小狐曾经统帅百鬼夜行,但也因此更加的……”
还是要对鬼有所敬畏啊。刀刀们。
the。
第96章 预备
您的订阅未满30%, 系统自动防盗,12-24小时内替换 银发少年伸出手, 接住了一片从少女发间飘落的花瓣。
“你醒了吗?”他听到少女询问道,她似乎松了口气的模样,神情也欢愉了起来。
啊……在对他说话呢。
那如潮涌的灵力又重新将他包裹了起来,骨喰藤四郎的手臂垂落,又闭上了眼睛。
“抱歉……”陆乔乔讪讪收回手:“我好像……一时没控制住灵力, 他又晕过去了。”
加州清光:“……”
“您做得很好, 主人,”他果断的说道:“不必担心他,虽然外表看起来年幼, 但这家伙终究是刀剑付丧神, 不会因为这点小事情受伤的。”
“是吗,那就好。”陆乔乔站起身来, 她刚要迈开脚步,一直盘旋在侧的蛇骨突然飞起来,用尾巴轻轻卷住了她一缕发丝。
加州清光眉头一皱, 他抬起手,用刀鞘不轻不重的敲了蛇骨一下:“你要做什么?放开主人。”
蛇骨立刻便瑟缩了一下,显然被打得有些痛。不过这次它却没有胆怯的发抖,反而将陆乔乔的发丝缠得更紧了。
‘对、对不起……’
陆乔乔模模糊糊的听到了一个声音,她有些吃惊的望着蛇骨:“你说话了?”
蛇骨凝视着她,眼眶中的两点幽火轻轻跳跃着,明明该是令人恐惧的外表, 它的眼神里却没有丝毫的阴霾,柔软得像春日泛泛的水波。
‘对不起……’陆乔乔又听见了那细小的呢喃声:‘但是、但是无论如何……’
庭院中的花瓣突然纷纷飞扬着,盘旋如舒展的粉蝶,环绕在蛇骨的身边,将它覆盖住。
一旦接触到它的身体,花瓣便渐渐消融,化为幽幽的萤光。
“五虎退,你在吸花瓣中的灵力?”加州清光有些吃惊:“快停下,你现在是可是……”
可是已经堕落成了溯行军啊。
蛇骨的身躯剧烈的颤抖了起来,藏在花瓣中那纯净的灵力,对于它而言,就像是锋利的刀,不断切削着它的躯体。
它在被千刀万剐着。
‘不行,我不能、不能放弃,’隐隐约约的声音回荡在庭院中:‘无论如何,我一定要、一定要……’
“……一定要亲口告诉您啊。”
沙哑的声音响起,聚拢在蛇骨周身的花瓣倏然散开,一只纤细的手取代了原本的蛇尾,握着陆乔乔的发丝。
面容精致的少年缓缓落下,他看起来十分年幼,穿着黑色的军装,凌乱的发丝遮住了他一只眼睛,陆乔乔只能看到他羞涩躲闪的左瞳,像淡金色的琥珀一样。
“五虎退?”
少年仰起头:“对、对不起……”
“那个,真的很抱歉,”他猛然弯下腰:“擅自使用了您的灵力。”
“因为,那副模样,没有办法说话。”
“但是无论如何,我都想要对您说……”少年松开了她的发丝,他弯下身躯,双膝跪倒在地上,接着将头颅深深的低了下去,一直低到尘土你:“谢谢您,愿意救骨喰哥。”
陆乔乔惊讶的看着他,连忙蹲下身:“不用,你快站起来吧。”
她试图去扶五虎退,没想到她的手刚一碰到少年的手臂,便听他小声的痛呼起来,被她所触碰的地方,就像坍塌的积木,萎缩了下去。
“啊,”陆乔乔有些不知所措:“这、这是怎么回事。”
“这幅躯体,是用您的灵力勉强维持的幻象,”五虎退抬起头,慌忙解释着:“没关系,如果您想触碰的话,我、我可以再做一个。”
陆乔乔不敢动了,她收回手,规规矩矩的放在了膝盖上。
“他是你的哥哥吗?”她望着骨喰藤四郎:“你们是兄弟啊。”
“是的,”少年低下头:“我、我叫五虎退,跟骨喰哥都是吉光大人所锻造的刀……”
“所以就以兄弟相称吗?”
“嗯,还有其他很多兄弟呢。”少年微笑起来,似乎回忆起了美好的时光。
不过他的笑容很快就暗淡了:“虽然……听起来像是在为骨喰哥辩解,但是,还是想要向您解释。”
“骨喰哥,他……是因为我跟其他的兄弟,才会变成这样。”
五虎退低下头,一片花瓣飘落,他轻声诉说道:“我跟骨喰哥诞生的本丸,审神者是个非常有好奇心的人。”
“因为好奇心太强烈了,所以就……把我变成了这幅模样。”
……
…………
召唤五虎退的审神者很年幼。
五虎退甚至比审神者还要高一点。
因为年幼,所以天真,又因为天真……格外残忍。
“为什么溯行军是那副模样呢?”
“你是最没用的一把刀了,胆子那么小,居然也算是刀剑的付丧神吗?”
“短刀除了夜战以外,根本什么用都没有嘛。”
审神者不满意短刀们的力量,并不愿意耗费资源在他们身上,但兄弟们还是一个个的来了。
于是他就成了第一个牺牲品。
他变化的过程非常迅速,也非常痛苦,审神者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直接将他转化成了溯行军,五虎退还记得他睁开眼眸,视线里是他名义上的主人——审神者充满了厌恶的脸。
“啊,还以为能稍微好看一点呢。跟外面那些野生的溯行军没什么区别嘛。”
“真丑。”
“对了,想到有趣的玩法了,你说,你现在这幅样子,你那些兄弟们认得出来吗?”
“哈哈,有趣,就让他们将你击杀吧。”
……
…………
骨喰藤四郎在轻微的晃动中醒来,他睁开眼眸,恍惚中看见了五虎退。
不是那副暗堕后的模样,而是原本的他。
而他正躺在五虎退的背上,由他背着,在一片森林里行走着。
“骨喰哥,”白发少年察觉到了他的苏醒,高兴的说:“你终于醒了。”
骨喰藤四郎迷惘的望着他:“退?”
随后他睁大眼睛:“退,你恢复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先发一章。
这章略短而且是在交代事情,非常抱歉。
鞠躬。
本卷专注修罗场,大家不用担心黑化之类的问题,不管遇到什么难题最后都会欢乐乐的收场的,信我。
.
“意外的很坦诚嘛。”
“因、因为是在……”陆乔乔极其小声的说,“在神羽大人的面前啊。”
可以卸下一直以来,在刀剑们面前努力摆出的成熟模样了!︿( ̄︶ ̄)︿
【写到这里的时候,没有人吐槽一句:这孩子对她自己到底有什么误解;我好郁闷啊,只能放在作话里吐槽了】
小六虽然灵力很强(外挂),但是她的弱点也很明显,她的性格也是其一,要是开始学习术,以后就会继续循规蹈矩下去。
神羽也是希望她能突破限制。
第97章 来人
您的订阅未满30%, 系统自动防盗,12-24小时内替换 “这座本丸, 究竟是什么,你们也清楚吧,”白发付丧神注视着少女,不带丝毫感情的说道:“虽然拥有了审神者,但可惜依旧很不稳定。我与你战斗时, 切开了溯洄通道。”
“我等刀剑, 被审神者召唤,被送往历史时空中,与试图修改历史的敌人战斗。”
“久而久之, 一些刀剑便拥有了切开溯洄时空通道的力量。”
“不错, ”一期一振道:“我与姬君前往了一个从未去过的时空。”
“喂,”黑发红眸的付丧神冷冷道:“拿开你的手。”
一期一振一直将陆乔乔抱在怀里, 面对加州清光的敌意,他只是略微皱眉,便松开了手:“我知道了。”
他走向加州清光, 举动轻柔的将少女交给了他。
“劳烦您了,加州殿,”一期一振语气平和:“由你来照看姬君的确比我更为合适。”
毕竟虽然勉强跟审神者达成了契约,但他本质上已经不是刀剑付丧神了,惹得加州清光忌惮也在情理之中。
无论如何,加州清光都是这座本丸的初始刀,与她的感情也更为亲厚, 与他起冲突是不智的。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
只要能够留在她身边,这些不公平的待遇与敌意,他都可以忍受。
毕竟他最擅长的就是——忍耐。
一期一振松开手,加州清光立刻便将陆乔乔揽在了怀里,少女的头颅温顺的靠在他的胸前,这样大的动静,即便他与一期一振的举动再怎么轻柔,她也不应该如此无动于衷才对。
加州清光无法控制心中不断涌出的情绪,他抱着陆乔乔坐下,靠坐在了台阶上,调整了她的姿势,让她更为舒适的依靠在他怀中,才看向白发付丧神。
“鹤丸殿,”有求于人,不管对方是不是个暗堕刀,加州清光用上了敬称:“主人她到底怎么了。”
“鹤丸殿,难道是那个时空对姬君的身体有所影响吗?”一期一振也问道:“还是……”
他犹豫了片刻:“因为我与姬君的契约?”
加州清光:“你说什么?”
五虎退捂住嘴:“一期哥!”
远处的树影下人影微动,骨喰藤四郎:“……”
白发的付丧神发出一声轻笑。仿佛在欣赏着有趣的剧目。
“这可真是吓到我了,已经妖化的刀剑付丧神,还能重新与人类缔结契约吗?”
一期一振神色平静:“只是将此身与忠诚一并献上,呈于姬君而已。”
“一期一振,”加州清光咬牙,如果不是陆乔乔就在他的怀中,他看起来很想立刻跳起来把蓝发青年砍成两断:“你……”
“妖化的你,跟暗堕无异了吧?你跟主人缔结了契约的话,根本不知道会有什么影响,”他焦躁不安:“该不会因为你的做法,主人才会无法醒来?”
一期一振垂下眼眸,眼中藏着的情绪谁也看不懂:“若真相如此,那么,我愿自裁,解除与主人的契约。”
“一期哥!”
“一期哥……”
栗田口家两位少年立刻便急切的呼唤道。
“别乱猜了,”鹤丸国永抬起手,以指代梳,插入了发间:“不是那个原因。”
“你们既然跟她契约了,自然应该明白,她不会被这种事情影响吧。”
一期一振面露微笑:“是的,缔结了契约之后,我也感受到了姬君那强大的力量。”
别说是区区一把妖化的刀剑了,支撑着这个诡异的本丸,也没见陆乔乔有任何的不适。
“鹤、鹤丸殿下,”五虎退鼓起勇气:“请、请您……说出真相吧。”
白发的付丧神嘴角微微翘起,很快又消失不见:“一期一振,你们在那个异化时空呆了多久?”
“两到三天吧,”一期一振道:“有段时间我神志不清,记不太清楚了。但不会太久。”
“一期哥……”五虎退捂住了嘴:“我、我们……”
“已经在本丸,等了三个月了。”
三个月?
“那么,你该明白了吧。”
鹤丸国永缓缓走到了少女的身边:“你打开的溯洄通道,并不是完整的。所以你没能回到离开时的时空节点。”
他蹲下身来,一只手托着下巴:“唔……已经很明显了呢,她的灵魂……”
“有八分之一,掉在了溯洄通道之中。”
……
…………
这世间有许多的“道”。
现世人间修筑的道路,供人类使用,车水马龙人流不息。
既有人之道,自然也有供别的生物使用的道路。
陆乔乔站在交叉的路口,犹豫着不知该往哪里走。
天空阴沉沉的,周围弥漫着诡异的雾气,光线似明似晦,就像是黄昏时分,夕阳已经彻底沉没,天空却还残留着一线晕光。
这般暧昧的光影里,似乎有无数的影子在她的身边晃动着,偶尔一声窃笑,带着一缕冷风,掠过她的耳畔。
……这里,究竟是哪里?
她迷惘的环顾左右,看不见一个熟悉的人影。
陆乔乔站了一会,小心的抬起了自己的脚。
她记得,她应该穿着一双绣鞋……但是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那双绣鞋长什么样。因此她的脚,也模模糊糊的,就像被烟雾遮蔽,无法显露全貌。
“怎么会这样呢……”她呢喃着,本能的感觉不对劲,但脑子混混沌沌的,苦思冥想、绞尽脑汁,也毫无线索。
总之先想办法从这里出去吧?
陆乔乔脑海中浮现了这样的念头,但她望着周围数十条岔路,迟迟下不了决心。不知该走向何方。
——这可是要慎重对待的呀。
雾气浓淡相融,天光越发昏昧,一缕冷香却忽而飘过陆乔乔的身侧。
这香味若有若无,像是绝世的刀锋,却切开了夜樱,残留在刀尖上那一点香气,冰冷却绮丽。
雾气渐涌,如风吹起的飞絮,忽而散开,一道人影从低垂的天光中走来。
“……”
他与少女擦肩而过。
淡淡的冷香,缠绕成奢靡而绮丽的香气。
等到那人远去,陆乔乔才倏然回过神。接着便看到地上一束垂穗。
淡金色的丝线聚拢,捆扎成华美的饰物,垂坠的流苏上,隐约散发着与那人如出一辙的冷香。
是他掉的吗?
陆乔乔伸手捡起了垂穗,犹豫了半晌,终于迈开脚步。
环绕在她身侧的雾气如水银崩裂,骤然碎去。
浓雾中的身影于是陡然清晰了起来。
他穿着华美的深蓝狩衣,长发披散着,发间系着金色垂穗,随着他的脚步而轻轻晃动着。
“等等,”少女边跑边喊:“请停下。”
“……”
他似乎是有些诧异。略微侧头,依言停下了脚步。
陆乔乔越跑越近,这才发现,他的身量出乎意料的高大,等到她终于走到近处,仰头便看进一双倒影着新月的眼眸。
天光映照着他的面容,五官精致绝伦。淡淡的金红色眼纹若有若无,亮蓝色的瞳孔中,三轮月影相叠,轻轻一折,便轻易揉碎滟滟波光。
陆乔乔却慢慢的停下了脚步,握着垂穗,有点傻眼。
雾气缓缓散去,如此近的距离,陆乔乔终于发现——
这个人的身上……全是血啊……
大片的血迹喷溅在他蓝色的狩衣上,那显然并不是他自己的。一柄锋利的太刀被他握着,垂在身侧,鲜血顺着刀身流淌。缓缓滴落在地。
他就以这般姿态,闲适的举起了衣袖,轻轻掩住了唇。
“哦呀——”
他的眼眸低垂着,眼底的新月纹映着昏昧的天光,似乎泛起了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举步她慢慢走近。
那奢靡的冷香,也随之浓烈了起来:
“唤我所为何事呢。迷路的贵女?”
陆乔乔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一把抱起毛绒绒小狐狸的冲动,她蹲下身来,异常温柔的道:“小狐狸,怎么了,为什么哭起来了。”
“审、审神者大人,”小狐狸抽噎着:“是我啊,我是狐之助。”
“我终于又找到您了,”它蹭了蹭少女的脚:“非常抱歉,请您原谅我行为,一切都是我自作主张……”
它抬起头,圆溜溜的眼睛里噙着泪水,哀求的道:“审神者大人,请您帮帮那位殿下吧。”
没错,这只狐狸,正是引诱陆乔乔前往黑暗本丸的那只诡异式神。
它不安的看着少女,并更加用力的抱紧了她的腿,大有如果陆乔乔不肯答应,它就哭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然而……
“那个……不好意思,”陆乔乔眨了眨眼睛:“听起来,我们认识吗?”
式神诧异的看着她,少女无知的回视着,良久,它慢慢松开手:“……您、您不记得我了吗?我是狐之助啊,带您前往本丸的式神。”
“对不起,”少女软软的道:“小狐狸,我好像真的不记得了哦。”
“还有,本丸是?”
“……”
连脚上穿着什么鞋都不记得的陆乔乔·八分之一灵魂,完·全·不·记·得狐之助(连本丸都忘记了)。
眼看小狐狸失落得耳朵都拉怂了,陆乔乔终于忍不住,在它头上揉了揉。
“对不起……不过,虽然我忘记了,但是可以重新认识呀。”
“来创造更好的回忆嘛。”
“……我可以抱抱你吗?”
“抱了哦(﹃)。”
啊,毛绒绒!
然而下一秒,小狐狸却被弹开了。
陆乔乔诧异的看着她怀中的刀。刀身轻颤着,发出阵阵嗡鸣之声,仿佛在对式神警告。
“咦?”
陆乔乔伸出手,戳了一下刀柄,刀立刻便停止了颤动,安静的躺在她怀里。随后任凭她怎么戳,也一动不动。
“审……审神者大人,这、这把刀是?”
“这是一位阁下给我的,”陆乔乔抚摸着刀鞘:“他让我拿着不要放开,据说可以……”
咦,可以做什么来着?
再仔细一想,连给她刀的人长什么模样都快记不清楚了。
锋利的杀器虽然已经收归鞘中,但斩杀了无数妖怪而沾染上的煞气,却仍旧无声的威慑着鬼道上游荡之物。
然而此刻它安静躺在少女怀中,并没有令她感觉到丝毫不适。
她迷迷糊糊,脑子里混沌的漂浮着一些破碎的画面,不知不觉间,周围的雾气如潮水一般涌动了起来。
“糟糕,”式神蓦然扑到少女身边:“审神者大人,请快点跟我来。”
“鬼道快要关闭了。”
陆乔乔被它推搡着,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关闭?”
她刚说完,便觉一缕清风拂面而来,天光骤然暗淡,广阔无际的夜空舒展开来,取代了原本蒙昧的天空,一轮弯月悬挂中央,飒飒夜风之中,各种诡异的鸣叫之声此起彼伏。
陆乔乔:(⊙ ⊙)……
“哇呀,是百鬼夜行。”小狐狸一跃而起,抱住了她的小腿。
它刚说完,一颗头颅便从陆乔乔身边滑过。硕大的瞳孔与少女对视着。
“……你、你你你好呀?”
头颅倏然后退,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刺了一样,哇呀尖叫着,飞快的逃走了。
陆乔乔有些惊讶的看着它仓皇逃离的模样,再环顾四周,川流如水的庞大鬼怪源源不断的涌来,却都默契的避开了她。
“……”
她低下头,看着怀中的刀剑。
“是你在保护我吗,”陆乔乔自言自语,轻轻抚摸着刀鞘:“……谢谢你。”
为了更好的融入百鬼夜行中,陆乔乔捡了个灯笼套在头上,装模作样的混在鬼怪中间,一边走着,她悄声问:“小狐狸,这些是什么呀?怎么办。”
刚才还精神奕奕的式神跟死了一样,只是抱着她的脚,一言不发。
陆乔乔无奈,只好跟着鬼怪之“河”,往前走去。
一片花瓣随风飘落,轻轻停驻在她的发梢。
清冷的月辉如薄纱,披在巨大的樱树上,花瓣飞旋着,环绕在刀刃相抵的付丧神身旁。
她最先看到了一缕蓝得近乎黑色的发丝,随后是那人举着长刀的背影,刀光弯月清冷,血迹盛开在他的狩衣上,金色的垂穗莫名让她觉得眼熟。
另一人的身量更加高大一些,服装却有些潦草,倒像是胡乱捡来的,凑成了一身尚可见人的衣服,他的气势却分外凌厉,白色的长发飞扬开来,头顶两坨软软的毛发,像极了狐狸的耳朵。
软软的毛发,像极了狐狸的耳朵。
作者有话要说: _(:3」∠)_
也不知道你们是否看得无聊。
第98章 来了
您的订阅未满30%,系统自动防盗, 12-24小时内替换 加州清光一脸不悦, 他站起身来, 手按在刀柄上, 冷冷的道:“哦,终于想通了,要前来领死吗?”
他散发出的杀气让蛇骨瑟缩的停在了半空。跟在它身后那一串小骨虎也赶忙停下脚步, 却因为刹车太快,接二连三的撞到了一起。
“……”蛇骨张开下颔, 焦急又无声的诉说着什么。
它显然是非常害怕的, 但却又努力鼓起勇气, 不愿意在加州清光的敌意面前退却。
“你这家伙……”加州清光有些意外,说到底五虎退并没有做出危害陆乔乔的举动,并且似乎还保留了正常的心智,加州清光并不想真的杀了他。
但是骨喰藤四郎就不一样了。
在加州清光的注视下, 蛇骨缓慢的下落,它低着头, 仿佛非常愧疚一般, 将银发少年放在了地面上。
随后它便猛然趴在了地面上,头颅深深的磕下去,五只小骨虎若有感应, 在陆乔乔的注视下,它们曲起关节,如同人那般伏跪了下去。
“你!”加州清光愕然, 随后便是微怒:“你这家伙……”
他拔出了刀,锋利的刀尖在天光下流淌着血色的光芒:“伤害了我的主君之后,又恬不知耻的恳求她的救助吗?”
蛇骨瑟缩着,加州清光毫不留情的话语显然让它非常难受,它浑身的骨骼又在颤抖,犹如悲鸣一般。
它抬起头,空洞的眼眶中,两点幽火如风中之烛,凝视着陆乔乔。
随后它再次高高仰起头颅,重重的磕在地面上。
——恳求。
“……摆出这样的姿态,就能抵消他所作出的恶行吗。”加州清光的刀尖稍微垂下了一点,他看了一眼骨蛇,随即偏过头,放低了声音:“五虎退,你听好了。”
“如果……你还有一丝身为刀剑的秉性,那就站起来,带着他离开。”
蛇骨一动不动。
“啧。”加州清光不再看它,他将刀收回鞘,不再看庭院中的情景,转身对陆乔乔道:“主人,打扰您用餐了,不必理会。我这就将门关上。”
“……”
陆乔乔仰头看着他,并没有回答。随后她很轻的叹了口气:
“哎~”
在这压抑的气氛中,少女轻声的笑了。
她的眼角微弯,唇角扬起,便如春樱盛放,冰雪消融。
“能扶我一把吗。”她将手伸给加州清光。
加州清光显然有些吃惊,他愣了一会,才有些惶然,有些不解的弯下腰,小心的将陆乔乔扶了起来。
随后他的胳膊被轻轻的拍了一下。
“谢谢你,”少女仰头看着他,轻声说道:“如此维护我。”
“不,”加州清光更加吃惊了:“我并没有……这是我应该做的。”
于是他便看到少女再度的微笑起来。
加州清光简直有些迷惘,他便这样扶着陆乔乔,走到了庭院中。直到少女站在蛇骨的面前了,他才猛然回神。
“主人!”加州清光立刻挡在陆乔乔身前:“请您小心。”
随后他便感觉到后腰被戳了一下。
很轻,很软的触感,在他敏感的腰窝小小的一戳~
加州清光半侧身体一麻,差点就颤抖起来。脊背几乎是立刻便绷紧了,他结结巴巴的道:“主、主人?”
加州清光回过头,只看见一双清凌凌的双眸。那里面映着他的脸——暗藏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苦涩之意。
作为刀剑,他又怎么可能不明白,走到这一步的骨喰藤四郎与五虎退,曾经可能遭遇过什么呢?
他们,就仿佛是过去的他啊。
然而他却并不能心软。他在呵斥五虎退的时候,心中却模模糊糊的浮现了那个孩子原本的脸。
“主人,”加州清光被自己的所见震惊了,他抿紧了唇,正要逼迫自己再说什么:“我……”
陆乔乔趁他张嘴,塞过去一颗浆果。
陆乔乔对人的情感,其实挺迟钝的——这是别人告诉她的。
不过就算再迟钝,她也知道,她已经看出来——
“加州清光在冷酷对待蛇骨的同时,自己也挺难过的”这种事情……
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讲出来的~ ╰( ̄▽ ̄)╭
所以幸好她没把浆果吃完呢,在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用食物来转移话题这是通过广大人民检验的绝佳办法!
微甜的浆果在唇齿间化开,加州清光睁大了眼睛,只觉得他藏起来的心,在少女清澈的眼中,几乎无所遁形。
“没关系的,”他听见少女轻声说:“让我跟这位谈谈吧。”
她蹲下身,对着蛇骨轻声道:“你好,你叫五虎退吗?”
蛇骨骤然抬起头,眼眶中的幽火跳跃着,小骨虎们也哗啦啦的小跑了过来,挤挤挨挨的蹲在它的身边。
它松开叼在口中的短刀,身躯磨蹭着,艰难的在地上划着痕迹:
陆乔乔低头看着它,这短短的时间里,它的身躯上便沾满了尘土,狼狈又孤伶。察觉到她的目光,它仿佛很愧疚一般低下了头。
对、不起……
它写道。
一只温软的手,轻轻的碰了碰它的角。
蛇骨一怔,角上的触感很快便消失了,它连忙抬起头,便迎上一双眼眸。
“请不要跟我道歉了,”陆乔乔看着它,轻声道:“你并没有伤害过我,相反,你救了我。”
“我应该向你道谢才对。”
蛇骨有些着急,它又翻滚着,想要写些什么。
“我会帮你的。”陆乔乔又说道。打断了它的举动。
她低头看着银发少年,尘土之中,他安宁的躺着,脸色苍白如纸。虽然昏迷了过去,他冷漠的气质也没有分毫消融,就仿佛是一具精致的人形娃娃,根本没有丝毫活气。
他其实伤得比最初出现在本丸的加州清光还要严重。只是他太过平静,仿佛若无其事。
既然是救过她的蛇骨恳求,她也能暂时放下恩怨呢。
并且,还能让加州清光不再勉强自己摆出凶恶的模样,她果然已经是个胸怀坦荡的大人了╰( ̄▽ ̄)╭
“他似乎因为伤势过重,昏迷过去了,”陆乔乔问道:“虽然你来求助我,但这里并没有药物。所以……救治他的关键在我身上是吗?”
蛇骨点了点头。目光幽幽的,似乎升起了一点期待。
“是吗,这样啊。”陆乔乔点了点头,她轻叹一声:“我大概知道你希望我做什么了,之前加州清光也是如此,不过……我是不会与他契约的。”
蛇骨眼眶中的幽火陡然静止,即便没有人形,陆乔乔也能感觉到它的惊吓。
它浑身的骨骼又簌簌作响,身躯委屈的颤动着,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于是陆乔乔伸出手,摸了摸它的头。
“你听我说,”她轻轻道:“我想,他应该也不希望,跟我契约。”
“他真正需要的,不是契约,而是灵力吧。”
加州清光说得很清楚,他们身为刀剑付丧神,借助审神者的灵力现世,因为拥有了她的灵力,加州清光的伤势才能痊愈。想来这位银发少年也应该是如此。
“如果只是灵力的话,这倒是没问题的,”陆乔乔温和道:“只是我并不太会使用,你要是愿意相信我们的话,可否让加州清光指导我,引出灵力,救助你的同伴呢?”
……
…………
他躺在一片黑暗之中。
周围没有任何东西,没有刀剑,也没有人类。只有这令他安心的黑色与孤寂。
对,没错,这样就好。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需要有。
黑暗越发的沉重,他的身躯仿佛也在向下坠落,想必如果坠入黑暗之底,那边什么都没有了吧。
一缕浪涛之声,从黑暗最深处升起。
浪涛?
这黑暗中,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他迷迷糊糊的想着,然而那声音却并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明显。
骨喰藤四郎微微睁开眼睛,朦胧的视线中,他看到自己,仿佛在一片海潮中起伏着。
庞大、温柔,无边无际。轻松的托举着他,从黑暗中悠然上升,朝着那个拥有光明的世界溯游而去。
……
…………
本丸的庭院里,加州清光震惊的看着陆乔乔。
他稍作引导,便很轻易的诱发出了藏在少女身上的灵力,但是他没有想到,陆乔乔身上的力量,会如此令他震撼!
少女跪坐在银发少年的身边,她闭着眼睛,一只手轻轻按在他的胸前,从她的身体里源源不断涌出的灵力,犹如海潮一般,形成肉眼可见的漩涡,悠悠的升上了天空。随后猛然散开。将这座本丸,乃至本丸之外广阔的领域,统统笼罩在内。
灵力形成庞大的涟漪,一圈又一圈,冲刷着这块干涸已久的土地,无数细小的欢呼声汇聚在一起,形成庞大的生机。
骨喰藤四郎的伤势几乎是立刻便痊愈了。不仅如此,他的状态在飞快的好转着,短短时间里,他便恢复到了近乎巅峰的状态!
庭院中早已枯死的树木发出了雷鸣般的颤音,干裂死去的树皮崩裂掉落,从中新生出完好的枝干,细嫩的幼芽颤巍巍的舒展开来,一朵粉色的花悄然绽放,随后满树樱花盛放。
轻柔的风拂过树梢,一片花瓣飞旋而落,而后清风簌簌,落英如雨。
“……”
纷纷落下的樱雨中,银发少年的眼睫轻颤,睁开了眼眸。
“嗯……”骨喰藤四郎低声应道。
他们在森林间穿行着,沿着水流的方向行走。没了本丸的庇护,像这样的流浪旅途,时常会遭遇敌人,或者是溯行军,或者是刀剑们,总之不得安生。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又可以开始走剧情了。
躺平。
第99章 猝然
您的订阅未满30%,系统自动防盗, 12-24小时内替换 烟雾包裹了他, 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在发出痛苦的哀鸣。 乐文移动网
那是他的梦魇……大阪城一战, 他和弟弟一起, 被烧毁于战火之中。
从那之后,这就是挥之不去的噩梦……
一期一振有些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被灼烧的痛苦如此真实,他……又要再一次毁灭于火之中了吗?
“醒醒。”有人在呼唤他。
是退和骨喰?他的弟弟们。
‘一期哥。’他们露出了恐惧的表情:‘你怎么变成了这幅样子!’
‘一期哥, 我们,也从原本诞生的本丸里逃了出来。’
‘是审神者, 将我转化成了敌短刀。不过骨喰哥逃过去了。’
黑色的火焰缠绕着他, 随着弟弟们的话语, 一点一点的灼烧着他的灵魂。而他却动弹不得。
只能看着它,将他吞没。
“醒醒。”
别再呼唤他了啊,他早已经无法回头了。
清凉的水珠落在他的脸上,梦魇之中那无处不在的灼热似乎被驱散了一些。一期一振眼睫轻颤, 终于感觉到有谁在不断的摇晃着他的肩膀。
他睁开眼眸,一片昏暗之中, 一双清凌凌的眼眸正注视着他, 她举着手,指尖轻轻弹动,洒下清凉的水珠。
一期一振终于回过神来:“姬君?”
他抬起手, 抚上自己的脸颊,触手一片冰凉,细碎的水珠不断滑落。
“你醒了。”
坐在他身前的少女移开了位置, 一线天光洒落,随后她举起一片芭蕉叶,挡在他的头上。
淅淅沥沥的水珠打在芭蕉叶上,一期一振这才发现,他正靠着一块巨石,面前是一片荒野,天幕低垂着,连绵的雨织成一片厚重的帷幕,昏暗的光线中,少女坐在他的身侧,轻声的道:
“你一直说着‘火’,怎么都醒不过来,我就给你撒了点水……”
一期一振:“……”
“给你,”她将芭蕉叶递过来:“可以挡雨。”
一期一振看着那明显是刚摘下来的芭蕉叶,过了片刻,才伸手接过。
“多谢……劳烦姬君了。”
等一期一振接过之后,在他的注视之下,陆乔乔站起身来,从巨石的顶上,又抽出了一片芭蕉叶……
她像撑伞那样打起芭蕉叶,还很细心的将叶片上的积水给抖了下去。
“……姬君,这是怎么一回事。”一期一振学着陆乔乔的模样,握住了芭蕉叶,不过即便如此,同样的动作,他做出来就显得分外优雅:“我们怎么会在此处?”
“我记得,我与鹤丸殿战斗,接着地面裂开了,”一期一振道:“在这之后,难道又发生了什么吗?”
“我也不知道呢。”陆乔乔说:“我醒来就在这里了,接着就发现了你。”
“不过这里应该不是本丸吧,”她示意一期一振起身:“你看后面。”
巨石之后是一片荒野,遍地倒伏着士兵的尸体,似乎刚刚才经历一场大战,折断的刀戟胡乱掉落在地上。
大火灼烧着,即便在雨中也没有完全熄灭,风穿过荒野,带来一股物体烧焦的难闻气味,混杂着淡淡的硫磺气息。
这情景一期一振太过熟悉。
“这是……战场?”
倒在地上的尸体,大多穿着藤甲,有些甚至只着布衣,一看就是大名城主从附近征召而来的农民。
但也有些穿着盔甲的将领,死去的战马与主人倒伏在一处,随身的佩刀掉落在地面上,浸没于血水之中。
火焰烧焦了一切,不时有兵器被大火吞没。
“我没发现活人,”陆乔乔说:“他们……看起来像是战国时代的士兵。”
蓝发青年沉默着,半晌,他轻声道:“是的呢。”
雨势渐大,火焰小了下去,陆乔乔说道:“这里不是久留之地,我准备去找回归本丸的路,阁下有什么打算吗?”
“您似乎一点也不惊讶呢,”蓝发青年轻叹一声:“看到这幅情景,连我都吃了一惊呢。”
“我只是比您醒得早一些,”陆乔乔摇摇头:“已经冷静下来了而已。”
不管怎么说,她既然都能出任异常时空“本丸”的审神者了,那么突然掉落到一个疑似战国时代的战场,也不是什么特别奇怪的事情。
“请让我跟您一起行动吧,”一期一振道:“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他有些忧郁:“我很担心弟弟们。”
于是陆乔乔掸掉芭蕉叶上的水:“那么,走吧?”
“请等等。”一期一振道。
“怎么了?”
“您的脚……”
少女光着脚,白生生的脚丫踩在泥土之中。她似乎一愣:“啊,抱歉。我忘记了。”
她走回巨石旁,伸手在巨石的顶端摩挲着,随后拽下来一双草鞋。
跟芭蕉叶一样,这草鞋一看便知是新编成的,手艺很差,勉强做出了鞋的形状而已。
“能请你转过身去吗?”她说。
“不窥视淑女换装是应有之礼,”一期一振立刻转身:“那个……您原本的鞋呢?”
“坏掉了。”
一期一振问道:“姬君居然会编织草鞋吗?”
“并不会呢,全凭想象,勉强弄成鞋的形状而已。”
“不过,”蓝发青年似乎有些担忧:“草鞋粗糙,您……”
“我穿好了,您可以转身了。”少女轻声道,打断了他的话。
一期一振转过身,便见她轻轻的点着脚尖,稍作试探之后,便迈出了脚步。
“其实还挺舒服的。”陆乔乔轻声道。
她撑着芭蕉叶,走入了雨幕之中,对他微微一笑:“走吧。”
“去找回去的路。”
……
…………
一期一振是一把闻名天下的刀。
丰姿高雅,皇室御物。
似乎骨子里就刻入了优雅、谦逊;
即便是在这种时候。
一期一振手握着芭蕉叶,行走在蜿蜒的山林之中,他们已经快要走出战场,但却依然随处可见战争的痕迹。淡淡的血气在空气中缭绕着,挥之不去。
“您还好吗?”他停下脚步,回望着少女。
灰蒙蒙的雨幕之中,她的脸色显得更加白了一些。地面并不平坦,满地都是碎石,经常还有碎裂的铠甲、折断的刀剑。需要小心避开。
陆乔乔穿着那粗糙的草鞋,一路走来,神情却很平静。
“嗯?”她抬起头,仰望着一期一振,似乎对他的询问有些不解:“我很好,谢谢你。”
“辛苦您了,”一期一振温和道:“已经快要离开战场的范围了,只要走到大道上,路面便不会这样坎坷了。”
陆乔乔:“(⊙v⊙)嗯。”
“似乎已经快要入夜了,”一期一振道。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得找个地方过夜才行。”
夜晚的野外,比白天要危险得多。
“一期一振阁下,那边似乎有东西。”陆乔乔道。
一期一振抬起头,便见葱茏的山林之中,露出一角红色,他迟疑片刻,才诧异道:“鸟居?”
这山中竟然会有神社。
“我们过去看看吗?”陆乔乔问:“也许会有人在。”
她等了片刻,才听蓝发青年低声道:“……是呢。”
这声音有些迟滞,不过很快他便又微笑起来,表情无懈可击:“这样一来,您也可以稍作休息。”
“请让我为您引路。”
神社距离并不远,陆乔乔很快便看到了一排红色的鸟居,只不过走进了看才发现,这座神社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迹了。葱茏的树木几乎快要将它淹没。
“这里似乎没有人呢,”陆乔乔推开门,手指上顿时沾染了一层灰:“一期一振阁下,先进来避雨吧。”
她等了一会,却没听到回答,陆乔乔有些诧异的转身,便见那名青年,站在神社门前,看着已经倒塌在地的式神雕像。
“一期一振阁下?”
蓝发青年抬起头,脸上又露出了那温和的微笑,他表示出了恰到好处的歉意:“抱歉,有些失态了。”
他顿了顿,往前走了一步,便又停下,刚好停在了那两尊式神的雕像前。
狰狞的雕塑一半掩埋在泥土之中,只剩下半边怒目,似乎在恶狠狠的盯着蓝发的青年。
一期一振低垂着眼眸,嘴角含笑,视线轻轻掠过式神,随后一脚跨了过去。
一道惊雷掠过天幕,带来沉重的震颤声。
蓝发青年走到陆乔乔身边,从容的收起了芭蕉叶。
天光渐渐的暗淡了下去,大雨并没有分毫减小的趋势,所幸这座神社虽然被废弃了,但年代并不久远,一应建设还很完好。
陆乔乔翻出了储物柜里的硝石,千辛万苦的生了一堆火,刚坐下来休息了片刻,便见一期一振端着什么东西走了过来。
“我在神社里找到了这个。”蓝发青年在她的身旁坐下,将两根蜡烛燃起,分别放在两侧的烛台上,厅堂里顿时明亮了一些。
一些淡淡的檀香味随着烛火的燃烧,飘散在空气之中,驱散了雨天的湿冷。
“这是神社特有的安神香,”一期一振道:“姬君,这味道您还习惯吗。”
“挺好闻的。”陆乔乔道。
火光幽幽的跳跃着,一期一振摘下腰间的刀,缓慢的擦拭着刀鞘的水珠:“姬君,虽然有些冒昧,不过……您是怎么成为了审神者的呢?”
“这个问题,我自己也回答不上来呢。”陆乔乔有些窘迫:“总之……都是沉迷毛茸茸之毒的错。”
蓝发青年轻笑一声:“看来姬君真的对‘审神者’一无所知啊。”
陆乔乔:“……”
“所谓审神者,能辨别真神与伪神,聆听山岳、河川、精灵、凶煞……一切伟力之物所发出的言语,”蓝发青年缓缓的道:“审视着名为‘神明’之物的的言行,既为审神者。”
“是比巫女更加重要的存在呢。”
“……听起来很厉害。”
“的确如此,”蓝发青年的声音低了下去:“审神者,并不是随便一个人类都有资格担任的呢。”
一声脆响,一期一振拔出了刀。
锋利的刀身映着摇曳的烛火,一期一振将刀放在腿上,侧头看向陆乔乔:“姬君,有没有兴趣听听我的故事?”
不等陆乔乔回答,他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我此前所在的本丸,审神者是个暴虐之人。”
“因为出身不高,便分外的疾世愤俗,偶然有幸,竟然被选中作为审神者……于是立刻便得到了发泄不平的渠道。”
“他对于世俗的愤怒,如此无能为力,因此转而恨起了刀剑中所谓——出身高贵者。”
“例如我。”
陆乔乔一怔:“他欺负你?”
一期一振轻轻一笑,并没有回答。
陆乔乔揉了揉眉心,总觉得一期一振似乎产生了虚影,她摇摇头,努力坐正了身体:“我也、成了……审神者。”
她讲得结结巴巴的,似乎非常吃力:“我会……”
还没说完,她便突然向后一仰,软软的摔在了地上,眼眸也慢慢合起。
“我会……努力。”少女喃喃自语,声音越来越小。
她闭上了眼睛,发出了安然的呼吸声,居然睡了过去。
火光跃动着,少女的神情一片安宁。
一期一振的笑容消失了,他静静的凝视着陆乔乔,轻声道:“姬君,所谓安神香,便是供奉给神明之物,使得它们松懈、困倦,轻易便能被人类所驱使。对于灵力强大的人类而言,它也有同样的功效呢。”
陆乔乔平稳的睡着,并不能回答他。
一期一振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到了陆乔乔面前。
他慢慢的回忆着:“……召唤我的那位审神者啊,他不敢直面我的刀锋,于是就折磨我的弟弟们。虐打他们,让他们不停的出阵,即便重伤也不允许停下。”
“曾经的我,毫无尊严的跪在地上,恳求审神者能够放过我的弟弟们。只要弟弟们能活下去,不过是下跪而已,又算得了什么。”
蓝发青年自言自语:“只是这样的话,还是能忍耐下去的。”
是的,即便是如此苟且的活着。他也想要与弟弟们一起活下去。
皇室御物?天下闻名之刃?那又算得了什么呢。
时间久了,审神者得到了出身更加“高贵”的刀剑,对于折辱他的尊严终于不那么上心,开始外派他去远征。
日子就这样慢慢的熬下去。
“但有一天,当我远征回来……”一期一振仰头看着漆黑的天顶:“却发现我的弟弟们,已经在一次战斗中,被他抛弃在了战场上。”
“居然会抛弃自己的武器呢。这样还算是主君吗?”
蓝发青年微笑起来:“于是我就……杀了他。”
杀了审神者。
当刀锋切开他的脸时,审神者的表情,充满了不可置信。
“您很奇怪吧,身为付丧神,我为什么会不受安魂香的影响呢。”
因为他早就已经不是‘神’了。
付丧神,比起神明,其实更像妖怪呢。从他拔出刀,杀了审神者开始,他就已经朝着妖物堕落了。
……不能回头了。黑色的火焰,早就缠绕住了他的灵魂,将他拖进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一期一振低下头,凝视着陆乔乔的脸,少女睡得无知无觉,一缕黑发从她如玉般的脸颊滑落,一直没入她的衣领。
“……原本以为,在别的本丸,弟弟们也许会过得幸福。”
然而,他却看到了退和骨喰那副模样!
一期一振的神情有些复杂,他放轻了声音,自言自语:
“姬君,您诱惑了退跟骨喰啊,让他们在被那样对待之后,竟对人类再度生出了依赖之心。这可是很危险的……”
“但您实在太强大了,可以仅凭灵力,唤回骨喰处于堕落边缘的心,甚至能硬生生灌注给退一个躯体。”
“您的力量让我不敢轻举妄动。原本以为……还需要再小心的等待一段时间。没想到却会有这样的机会。”
“您说,这是否就是,命运呢?”
蓝发的青年面无表情,凝视着少女,双手握住了刀柄,缓缓举高。
他的动作那样缓慢,似乎饱受煎熬。
他最终还是举起了刀。
刀锋骤落,少女却无知无觉,她好像梦到了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明明没有表情,却让人觉得,她似乎是在微笑。
刀尖停在了她的肌肤上。
一期一振眉头微皱,他松开了左手,慢慢的翻转了手腕。
他的衣袖上,有一块烧焦的痕迹。
这一路走来,因为位置是手肘的里侧,这块焦痕一直没能被他察觉,直到他双手握住刀柄,高高的举起手臂。
——这是被火焰灼烧的痕迹。
“……”
一期一振松开手,移开了刀尖,他皱起眉,神情突然有些慌张。随后猛然站起身来,开始四处检索着自己的衣物。
后领、袖口、衣角……各种不易察觉的位置,都有些许焦黑痕迹。那不是沾染上的灰尘,而是真真切切被灼烧后留下的。
火焰、火焰……大火包围着他,似乎要吞噬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 膝丸是个好宝宝。
信我。
这章也埋下了他是好宝宝的很多证据。
信我。
有兴趣的小天使可以猜猜。
也可以猜猜他为啥这么凶的原因。
第100章 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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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加州清光,从骨喰藤四郎的称呼里,突然猜到了什么。他睁大眼睛,震惊的看着这个过分胆小的溯行军短刀:“你是……五虎退?”
蛇骨的动作忽然停止了。它静静的盘着身躯, 随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尾巴一甩,几具白森森的骸骨, 翻滚着落到了地上。
它们一落地便张开四肢, 细细的尾骨摇摆着,做出扑咬的姿态,一二三四五……一共五只小得可爱的骨虎,摆足了气势,猛扑到加州清光身上,咬住了他的衣服。
趁此机会,蛇骨卷起骨喰藤四郎, 慌慌张张的朝本丸外逃去。
“想逃吗。”加州清光挥飞身上的骨虎们,朝着蛇骨逃跑的方向挥出一刀, 在这紧急关头, 蛇骨努力的伸直了脖子,再用力弯曲,把自己当成了弹簧,终于成功高高拔起,躲开了加州清□□势汹汹的追击。
然后它便晃晃悠悠的吊着骨喰藤四郎, 从空中飞走了……
蛇骨逃走了,五只小骨虎连忙翻身跃起,跌跌撞撞的跟着一起逃跑,它们蹦跳着越过陆乔乔。
最后一只骨虎经过她的脚边,还轻轻的用头颅蹭了一下她的脚。
陆乔乔:“……”
“啧。”加州清光眉头微皱,他倒是想要追上去,但又不能放着受伤的陆乔乔一个人呆在本丸。
“抱歉,主人……”他不安的道:“没能替你教训他们……”
“没有,谢谢你,”陆乔乔摇摇头:“你救了我呢。”
“伤口还好吗。”加州清光半跪在地,扶着陆乔乔站了起来:“先进屋子里吧,主人。”
陆乔乔松开手:“还好啦,已经完全不疼了。”
“骨喰藤四郎,有着削骨为泥的传说,”加州清光并不放心,他将陆乔乔小心的放下,认真的道:“请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骨喰藤四郎……”陆乔乔有些好奇:“就是刚才那个银色头发的人吗?你们认识呀。”
加州清光的神情一怔。
这个话题,不可避免的,就要涉及到他不愿回忆的过去。
时之政府的辖下,有数以万计的本丸,这些本丸分散在不同的时空,拥有不同的审神者,但他们召唤出的刀剑,却都是同样的那些。
加州清光也曾经在演练场见过别家的“自己”,感觉十分微妙。
刚才的骨喰藤四郎跟五虎退,自然不是他的本丸里有过的那两把,但加州清光的确是认识他们的。
这种情况,大概就是熟悉的陌生人(刀)?
但——会出现在这座“本丸”,那就证明,那个骨喰藤四郎,已经暗堕或者即将暗堕……
就像曾经的他一样。
陆乔乔等了一会,却没听到加州清光说话。
他跪坐在她面前,双手握成拳状,放在膝盖上,眼眸低垂着。那相比之下纤长得过分的眼睫,似乎有着不易察觉的轻颤。
陆乔乔有点诧异,她犹豫了一会,伸出没沾到鲜血的那只手,轻轻碰了一下加州清光的手背。
“你怎么了?”一脸难受的模样。
加州清光回过神:“没事。”
他露出一个稍显释然的笑容:“主人,不用担心我。”
“请您稍等。”
加州清光走到屋外,把埋在火烬里面的竹筒挖了出来,拍掉表层的灰,竹筒里就是温热的水。
他环顾四周,一时也找不到干净的布料,不由在心中轻叹。
这个“本丸”,实在是太残破了一些。
身后传来细碎的声响,加州清光转过头,便迎上一双眼眸,清凌凌的,像是夜色下氤氲的湖面。
“主人,坐好了。”
“啊?嗯。”陆乔乔不由自主的坐正了身体,便看到加州清光拔开木塞,从竹筒里倒了点温水,细心的洒在她的胳膊上。
他先是洗掉那些不在伤口附近的鲜血,一边清洗着,他开口说道:“那个骨喰,我并不是认识他。但在……我原本诞生本丸里,曾经也有过一把骨喰。”
陆乔乔有些疑惑,对一个丝毫不了解审神者的人而言,要理解这种奇怪的现象委实有些难。不过她没打断加州清光,安静的听了下去。
“您的这座本丸,跟所有时之政府管辖下的本丸都不相同。”
“……什么意思?”
加州清光在心中轻叹:“它是位于夹缝之中的。”
“我们是从刀剑中诞生的付丧神,是彼岸的居民。而您这样的审神者,则是此岸——既现世的人类。”
“时之政府管辖下的本丸,有强大的结界,坐标只有审神者自己知道,除了被审神者召唤出的刀剑,别的妖物或者神明,并不能轻易冒犯。”
“但这里却不一样……它本身位于此岸与彼岸的夹缝,是个异化的空间。没有规则,也没有管束。”
“你的意思是说,大家都想来这里吗?”陆乔乔问:“但是……”这里明明残破不堪啊?
“您的辖地可是很广阔的啊,主人。”加州清光轻声道:“除了这座本丸以外,还有着非常庞大的领土。”
能够有个安身之处,对于丧家之犬一般的他们而言,是件充满了诱惑力的事情。至少不用担心在疲惫的合上双眼时,被敌人偷袭而陨命。
并且……
加州清光看着陆乔乔,少女身上覆盖着一层灵光,在他的眼中,就如黑夜中的信号灯一样,强烈得无法忽视。
强大而纯净的灵力充盈在这残破的本丸里,以此为中心,犹如涟漪一般扩散,慷慨的滋养着这个异化时空里所有的生灵。
一个毫无防备、不受时之政府管辖的本丸,还拥有陆乔乔这样灵力强大的(无知)审神者,简直……是天堂。
那么像他这样,游荡于荒野之中的付丧神,或者别的什么,被这座本丸无意识的吸引着,简直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处于时之政府管辖下的刀剑是不会来到这里的,他们有自己的归处,您明白了吗?会来到这里的,都是我、骨喰藤四郎那样……”
暗堕或者即将暗堕的危险存在。
“这样吗?”陆乔乔听得迷迷糊糊:“那我能做些什么吗?我是说……建立下规则什么的,毕竟我现在好像是成了本丸的审神者。”
“正是如此,主人。”加州清光有些激动,他放下竹筒,握住了陆乔乔手:“虽然您现在还并会使用灵力,但我会一直陪伴着主人的。辅佐主人成为优秀的领主。”
“这样吗?太好啦,谢谢你,哈哈……嘶。”
陆乔乔一不小心牵动了伤口,顿时倒抽了口凉气。
作者有话要说: 膝丸宝宝:“你知道吗,料理很难做的!不管是天妇罗还是酱油碟。>"<”
“本来只打算给兄长大人的莲子,也分给了你一点。╭(╯^╰)╮”
“不管是在神社里,还是在鬼道上,你这个人都不肯好好停下来,听人说话吗?”
明明——
先给糖果撩拨刀的是你嘛!(膝丸宝宝,委屈脸)
︿( ̄︶ ̄)︿
膝丸,心情复杂。
当然,髭切心情会更加复杂的。
毕竟他想“私奔”没成功,他弟弟从某种意义上(后续剧情里),事实上的私奔成功了。
歌仙兼定:嗤,我的心情最复杂好嘛!
嘛……小天使们不妨仔细思考一下,结尾处膝丸把小六扯过来,他们中间还横躺了什么。
第101章 啊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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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期哥?”五虎退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他好像很紧张,猛然将小骨虎按在了怀里:“一期哥,你要好好休、修养啊。最好、最好不要……那个,不要随便走动。”
青年立刻便低下头, 他凝视着五虎退,迁就的微笑着,温和的道:“抱歉抱歉, 退。违反了跟你的约定。”
他往前走了几步, 一旁的骨喰藤四郎便默默地跟了上去。
“您好。”陆乔乔轻声道:“您是五虎退的哥哥?”
“是的,”青年温和的道,他有些歉疚:“虽然如此,却是个没用的哥哥呢,之前过得很落魄,还要依靠着弟弟们,让您见笑了。”
“一期哥最好了, ”五虎退立刻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抱着小骨虎啪嗒啪嗒跑到青年身边,依恋的拽住了他的衣角。
他得到了一个温柔的抚摸。
于是现在局面变成这样——五虎退跟骨喰藤四郎一人一边, 簇拥着青年, 银发少年偏过头,淡淡的看了陆乔乔一眼,开口说道:“一期哥,退,该回去了。”
“骨喰想回去了吗?”一期一振轻轻拍了他一下:“稍微等等。”
他推开了围绕着他的少年, 朝陆乔乔走去。
“一期哥。”骨喰突然唤了他一声。
青年的脚步一顿,他回过头,便看到两双眼巴巴的眼睛,一齐盯着他。
青年似乎有些惊讶,不过他很快便无奈的笑了起来:“在担心什么呢,我的弟弟啊。”
“不是的、我们……”
他摇摇头,打断了少年们的辩解对陆乔乔轻轻颔首:“让您见笑了。”
“您大概已经知道了,”他平静的说:“我也是流浪的付丧神。”
“我们刀剑,本是无心的死物,有幸被召唤出来,再度奔赴战场,原本是一件幸运的事情。”他垂下眼眸,轻叹一声:“但是总有些例外。”
“……因为一些缘故,我从原本的本丸离开了,原本再过一段时间,就会因为没有灵力补充而变回无知无觉的刀剑。”
陆乔乔安静的听着,内心却有些惊讶——她还是第一次遇见能这样坦然谈论自己的付丧神。
“不过……我很幸运。”
他侧过头,看着身侧的少年们,唇角弯起微笑:“遇到了弟弟们,可能当时的模样吓到他们了,这两个孩子,这些天一直阻止我来见您。”
“一期哥……”五虎退有些紧张的唤道。
“哈哈,”青年笑着拍了他一下:“你们啊,原本还以为,是真的特别担忧我的身体呢,原来还有别的原因。”
“没、没有的事!”
“难道不是因为,退想将这位美丽的姬君大人藏起来吗?”
五虎退的脸顿时一片通红,他颤巍巍的退后了一步,慢慢用手捂住了脸:“一期哥……”
青年浅浅的笑着,揉了一下他的头发。
“虽然是个不情之请,”他看向陆乔乔:“但今后恐怕还要麻烦您多关照了。”
“啊,没什么……”陆乔乔连忙道:“这么说,阁下也要在本丸定居吗?”
青年却好像有些惊讶:“您愿意接纳我们?”
“大、大人?”五虎退顿时惊喜的道:“这是真的吗。”
“可是,我……”他又犹豫了起来:“我已经是敌短刀了。”
敌短刀?
陆乔乔回忆了一下五虎退之前的模样,觉得并无不适。
“我以为你们并不愿意,”她平静的道:“如果不嫌弃的话,等清光回来,我跟他商量一下,清理出你们的房间吧……”
她还没说完,突然觉得身上一轻,一股力道提着她的衣领,像拎着一片羽毛那样,拖着她轻盈的向后一跃。
“姬君。”
“大人!”
陆乔乔只觉眼前一花,她已经被拖拽着,远远的落在一片空地上。
一只手揽住了她的腰,将她困在一个冰冷的怀抱里,接着对方轻轻捂住了她的嘴,在她耳边轻声道:
“嘘……小姑娘,话可不能乱说。”
陆乔乔挣扎着,努力抬起头,便看到一双熟悉的金瞳,滟滟生光,白色的发丝垂落在她的脸颊上,对方漫不经心的笑着:“你在邀请一些不得了的东西,到你的身边去呢。”
是他?
陆乔乔有些吃惊的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容。
——是刚才那个,卧在花枝之中的人。
“鹤丸国永?”
男子抬起头,依然牢牢的捂着陆乔乔的嘴:“哦呀,真是吓了我一跳,这不是一期一振殿下吗?”
“殿下二字不敢当,”一期一振将栗田口的两名少年挡在身后:“没想到在这里居然能看到您。”
他皱起眉,语气陡然严厉起来:“还是这样一幅姿态!”
话音刚落,陆乔乔便见一道锋利的刀光,朝着她的方向袭来。
“有趣。”她听见身后的男子轻笑一声,拔出了刀,一刀斩碎了刀光。
栗田口家两位少年却紧随刀光之后,一左一右的朝他包抄过来,同时挥刀而上。
男子不得不松开手,看着他们抱住陆乔乔,迅速的退后。
“哦呀,”他发出小小的惊呼声,表情却像是在看一场有趣的剧目:“很不错的配合嘛。对你们刮目相看了哦。”
“战斗中可不能分心,鹤丸殿。”一期一振立刻上前,填补了空缺,挡住了白发男子追击而来的刀刃。
五虎退和骨喰抱着陆乔乔,退到两位战圈之外。
“大人,”白发少年紧张的道:“没事吧。”
“没事,”陆乔乔松了口气:“谢谢你们。”
她抬起头,不远处两名刀剑付丧神正互相抵着刀刃,不时有刀光闪过,地面便多了一道裂口。
他们的动作太快,陆乔乔根本看不清楚。
“那是谁?”她惊讶的问。
“那位付丧神是鹤丸国永……”五虎退犹豫道,语气也十分惊讶:“没想到他居然也会……”
“小心,”骨喰藤四郎淡淡的道:“鹤丸国永已经彻底暗堕了。”
“彻底暗堕?”
陆乔乔只来得及问了一句,便感觉一阵风压袭来,脸庞被割得生疼。骨喰藤四郎来不及回话,抱住了她的腰,再次后退。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我宛如咸鱼。
对不起,让你们看到这样无聊的东西……
_(:3」∠)_
第102章 脱衣
大部分的情况下, 陆乔乔被付丧神抱起时, 都是“米袋式夹腰”、“米袋式抗肩”、“拎包式拽胳膊”、“鹤丸式扔上天”……
像现在这样,被平稳的抱着……简直, 太奢侈了!
歌仙兼定的手臂很稳,肌肉分布均匀, 稍稍用了些巧力,让陆乔乔能够将上半身靠在他的怀里。
衣料下掩盖的胸膛,也宽厚结实, 枕上去的触感, 比高级的软枕还要舒适。
总而言之……太舒服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公主抱吗?
陆乔乔缩在付丧神的怀中, 耳尖浮现了一点绯红, 她轻咳一声, 小声的道:“谢谢您,歌仙桑。”
她搅着手指,为自己的懒惰而寻找借口:“我现在确实不方便行走,为、为了不拖累, 大家的、进度……就、就麻烦您了。”
“不过,”她又连忙补充, “要是您累了的话,就立刻放我下来哦?”
短短的几句话,因为心虚, 说得磕磕绊绊。
她刚说完,便感觉浑身一寒。好像有谁在瞪着她一样。
陆乔乔诧异的转头,只看到膝丸走在前方的背影。薄绿色的发丝在风中微微晃动着。
是错觉么?
“虽说我是雅士, 但也是之定的作品。”
歌仙兼定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不会因为负担着您的重量,就感到疲累的。”
呜哇……
陆乔乔忍不住悄悄抬手,按住了脸颊。只觉得掌下的肌肤隐约发烫。
如此之近的距离,付丧神说话时,胸膛的隐约的震动,她都能感觉得到呢。
“您一直自称‘雅士’呢。”
“你觉得奇怪吗,审神者?”歌仙兼定避开斜伸过来的树枝,“明明是刀剑付丧神,杀人的利器,却追求风雅。”
“那倒没有啦。”
“虽然有些记不清了,但我可不是自称雅士、自吹自擂之人。”付丧神垂下眼眸,光影穿透树梢,将他脸颊的轮廓,蒙上一层柔光。
“和歌、茶道还有鉴赏……”他慢慢道来,“这些都是我所擅长的,料理也是。”
陆乔乔惊叹:“好厉害。我一样也不会。”
“哼,”付丧神唇角微勾,口中发出了一贯的感叹,“那可真是不风雅啊。”
虽然如此,他的语气却是平缓的、温和的。
新发了芽的枝条垂落,付丧神低头避开,被光芒晕染成淡紫色的发丝,拂过陆乔乔的眼睫。有些微的痒,他的发梢沾染的、那隐约的香气,若有若无的,萦绕不绝。
“歌仙桑,”陆乔乔迟疑的,“您出汗了呢。”
歌仙兼定的脚步微顿:“春日的阳光,也稍有些灼人。”
“不经意间感受季节的气息,这也是所谓的风雅。”他将手臂揽得更紧了一些,“我说过了吧,我也是不输武道之人的付丧神。”
于是陆乔乔一句‘累了就请放下我’便被堵了回去。
她眨眨眼睛,伸出手,将付丧神散乱的发丝别回耳后。
“那么,就麻烦您了。”
少女的声音,如轻风一般温柔。
良久,付丧神才轻轻的道:“嗯。”
道路崎岖,在这个安稳的臂弯之中,陆乔乔小小的打了个哈欠。
她揉揉眼睛,感觉到一阵阵的倦意涌来。
从时之京离开时,已近凌晨,认真算起来,她已经快一天一夜没有休息了。
但现在还不是睡觉的时候呢。
陆乔乔抬起眼眸,悄悄的观察着歌仙兼定的神色。
一滴汗珠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没入了衣领之中。
付丧神显然是有些疲惫的。但正如他所言,刀剑付丧神的体力,远远超出常人,别说是抱着一个陆乔乔,就是再来三十个,对付丧神而言,也说不上负担。
之前情况混乱,歌仙兼定苏醒时,陆乔乔忘了告诉他手入的事情,但付丧神仿佛也未曾察觉身体的变化,仔细想来……有些不对劲呢。
是她没有按照流程,手入到一半,便被膝丸打断的缘故吗?
还是……
陆乔乔揉了揉眼睛,努力压下睡意。
走在前方的青年,似乎停下了脚步。投来回眸一瞥。
是膝丸殿呢。
陆乔乔模模糊糊的想。
他的手臂……还有伤,也要快点……
春景朦胧成一片,青草、树枝,都似乎融化在了一起,就连前方,微微侧身的付丧神,那薄绿的发色,也仿佛与这遍野的绿色相融。
这是她合上眼眸之前,最后看到的情景。
……
…………
‘这就是那个本丸的档案了,记录得很清楚,由于第一任审神者只工作了3个月就因病退职,这个本丸的练度很有问题。既不是成型的本丸,也不是资源丰富的初始本丸。所以根本没人愿意接手。’
‘因此就一直拖了下去,久而久之,事情堆积起来,基本是被遗忘了。’
………
‘问题就出在第二任审神者身上。根据道部档案的记载,内务省招人的时候就犯了错误。’
‘他隐瞒了自己的履历。’
‘那个人,在现世的时候,是一个……’
“喂,醒醒。”
梦境戛然而止。
陆乔乔睁开眼睛,视线一片模糊,只看到了一点绿色,在她的眼前不断的晃动着。
她揉揉眼睛:“膝丸殿?”
薄绿发色的付丧神俯身看着她,因为角度的关系,他的面容似乎凑得极近。
视线相接的刹那,他猛然直起身,轻晃着她肩膀的手也收了回去。
“咳,”他背过身,“你醒了。”
陆乔乔有些茫然,她慢慢的坐起身来,尚还有些迷糊:“我睡着了吗?”
“嗯。”
“抱歉……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
“……没什么。”
“膝丸殿,这是哪里?已经入夜了吗,好黑呢。”
“大概是个仓库。”
这句话从付丧神的口中吐出,陆乔乔还揉着眼睛的手一僵。
仓库?
她后知后觉的放下手,环顾四周,石头堆成的墙围堵四面,不大的空间里,一半堆着稻米。
(⊙ ⊙)……
这是怎么回事?
“抱歉,”付丧神的身躯紧绷着,“你睡过去之后,我们遇到了……”
他还没说完,陆乔乔猛然扑过来,捉住了他的肩膀,惊恐的指着高墙上的气窗:“膝丸殿,那个、那个……”
一只硕大的眼睛,眨巴着,贴在气窗外。
这显然不是人类的眼睛。
膝丸面无惧色,随手拔下衣服上的金饰。手指一弹,精准的击中了趴在气窗上的眼睛。
对方发出了吃痛的叫声,陆乔乔感觉到一阵风卷过脸庞,她眯起眼睛,再看过去时,气窗的高台上空空如也,唯有一点月光,洒入室内,宣告着夜晚已经来临。
“……不用害怕,那只是个不成气候的唐纸伞妖。”
“唐、唐纸伞妖?”
“只是低等的器物付丧神而已。连靠近你都做不到。”
陆乔乔更吃惊了:“付丧神?”
她战战兢兢的揪着青年的衣角:“到底怎么回事呀,膝丸殿。歌仙桑呢?”
“……因为自称风雅之士,被器物付丧神们,拖去喝酒了。”
他刚说完,一双手便按在了他的脸上。
陆乔乔伸出手,捧着付丧神的脸,近乎强制一般,将他转向了自己。
她注视着膝丸的眼眸,迟疑的:“膝丸殿,您在……”
哭?
付丧神金色的眼瞳中莹光闪闪,湿润润的,似乎一眨眼就要掉下眼泪来。他显然吃了一惊,似乎根本没料到,少女会突然捧起他的脸。
等回过神,他几乎是蹦了起来,迅速的贴到了墙边。
“你突然间做什么呢!”
陆乔乔简直要惊呆了,她举着手,半晌才慢慢放下,软软的道:“对不起……”
但是也只能说句‘对不起’了——因为又看到了付丧神偷偷哭泣而道歉什么的,要是讲出来,一定会被瞪的吧!一定。
“咳,”她定了定神,“那么,膝丸殿,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她仔细打量了一番:“您的刀……似乎也不见了。”
过了半晌,青年的声音才低低的:“被收缴了……因为是斩杀过妖怪的刀,器物付丧神们害怕。”
他的口中,再一次的出现了‘器物付丧神’。
成为审神者之后,陆乔乔曾经仔细查阅过关于‘付丧神’的传说,因此,当她冷静了下来,立刻便明白了何谓器物付丧神。
——人所使用的物品,例如伞、茶碗、杯盏等等,因为与人接触,经年日久,便会化为精怪。
只要超过百年,就拥有了作怪的力量。这就是器物付丧神。
不过……这类妖怪,往往是连人类都能轻易消灭的小妖。充其量只能做做恶作剧而已……
而现在,源氏的重宝,那振名为‘膝丸’的付丧神,亲口告诉她,他的本体刀,被一群人类都能轻易消灭的小妖,收·缴·了。
难道说在她睡过去之后,他们遭遇了一群小妖,接着……被击败了?
然后就被关在了这个充当临时“监狱”的仓库里吗。
陆乔乔在心底差不多拼凑出了真相,她总算明白为何刚才青年的眼中水光闪闪了……
“让你看到了狼狈的一面呢,”站在墙角的青年垂下头,“你睡过去之后,我们碰到了一座府祗,但没想到,这府内的器物都已经变成了付丧神。”
他握紧了手。
“如今的我,连器物付丧神也……不过,你可别把我的失败,归咎于源氏!兄长他,可是很厉害的!”
一只手轻轻的扯住了他的衣袖。
付丧神转过头,这才发现,少女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
“膝丸殿,”陆乔乔有些无奈,“您现在可是受伤了啊。”
“那、那又怎样!”
“一只手臂无法动弹,身上也有着伤,输掉不是很正常的嘛。”
“区区的伤口……”
陆乔乔打断了他的话:“不痛吗?”
“跟你没有关系吧。”膝丸的神情冷淡了下来。
“当然有关系啊。”陆乔乔小声的道,“现在只能依靠您了哦。”
她郑重的、再一次的说:“请让我为您手入吧。”
“……”
付丧神沉默。
陆乔乔不敢动,于是就保持着仰头的姿势,等到她脖子隐约发酸,才听到付丧神轻声的:“好……”
太好了!
答应了!
陆乔乔简直有种欢呼的冲动。
“麻烦你了。”膝丸的语气复杂,“我会记住这……”
话说到了一半,他的语调骤然拔高:“你做什么!”
少女的手搭在他的外套上,已经拽下了半边,露出他内里白色的衬衣。
“膝丸殿,”陆乔乔的声音也微微提高,“您不要隐瞒了,你的腹部、胸前也是有伤口的吧。快把衣服脱掉吧。”
砰!
付丧神整个后背都贴在了墙上:“脱、脱……脱衣服?”
“为什么要脱衣服啊!”
“您在说什么啊,不是已经答应了手入吗?”陆乔乔疑惑的问,“您的本体刀已经被收缴了,只能对您的身体进行手入了哦。”
只能对您的身体进行手入了哦。
对身体进行手入了哦。
身体进行手入。
身体……
刷——
在他愣神的时候,外套已经被脱了下来。
“我的控制力一直不太好,”陆乔乔拎着外套,微笑着道,“之前……也试过直接用灵力手入。”
第一次是在加州清光的指引下,她开发出体内的灵力,后果是控制不当,让骨喰藤四郎直接晕了过去。
第二次是在厚樫山偶遇压切长谷部等人,后果是控制不当,让压切长谷部继续晕了过去。
但现在可是在器物付丧神(妖怪)们的包围下啊!
“您放心吧!”陆乔乔严肃的保证,“我一定只用少量的灵力,覆盖在您的伤口上,像手入本体刀剑那样,用来回抚摸的方式,让灵力慢慢渗入进去。”
绝对不会让他晕过去的!
作者有话要说: o(n_n)o哈!
大概还有1~2章这卷就完了。
之后有个惊喜(先保密,诶嘿嘿)
写了这么多日常互动,希望你们没有看烦。
第103章 昏古
在陆乔乔的认知里, 这位名为‘膝丸’的付丧神, 因为讨厌她的缘故,一直拒绝手入。
但他手臂上附着的恶业之火, 是必须要由她来祛除的。
所以……好不容易得到了他的许可,她说什么也不能放过这个机会啊!
“膝丸殿, ”陆乔乔眨眨眼睛,“您可不能反悔哦。”
她努力垫着脚,但也只到付丧神的胸口, 于是为了防止他逃脱, 陆乔乔用一只手撑住墙壁, 另一只手紧紧的拽着他的衬衣。
利用地势, 将付丧神堵在了墙角︿( ̄︶ ̄)︿。
膝丸喘息着, 紧紧的贴着墙,声音都有些颤抖了:“你、你在说什么,反悔什么的……”
“太好啦,那把衬衣脱掉吧。”
“……不行!”
噫!
很固执啊。
陆乔乔表情不变, 内心却升起了‘果然如此’的感叹。
——依照这位付丧神所表现出来的,对她的讨厌程度, 临时反悔也是正常的。
于是她不再犹豫,猛然拽掉了付丧神的……扣子。
膝丸的衬衣领口立刻就散开了,露出了黑色的颈部护甲, 以及一小片胸口。护甲与衬衣的开口处,刚好形成了倒的三角。
“你做什么!”
付丧神差点要蹦起来,黑暗之中, 他的脸上迅速的浮起一层绯红,但因为少女拦在身前,他居然犹豫着,没有马上推开她逃走。
就是这短暂的犹豫,让少女瞅准时机,一把抱住了他的腰。
“膝丸殿!”陆乔乔双手环住了付丧神的腰身。
“拜托您了,”她眨着眼睛,脸上的表情是从话剧社学来的‘泪光闪闪的恳求’,“请您不要……再拒绝我了!”
请您不要再拒绝我了!
不要再拒绝我。
不·要·拒·绝·我。
“现在,被妖怪包围着,只能依靠您了啊。”
膝丸感觉自己的体温在不断的升高,尤其是被那双手臂环住的腰。甚至让他觉得,要将他融化在这里。
“歌仙桑虽说是被拖去喝酒了,但万一要是被当成下酒菜怎么办!”
付丧神的视力很好,即便是这般昏暗、封闭的室内,也能看清楚少女脸上每一个微小的变化。
她眨眼时那纤长的眼睫,如花瓣一样的唇……
“我、我也,很担心您的伤势啊。”
他战栗一般,根本站不稳,双脚软得可怕,靠在墙壁上,缓慢的向下滑去。
“我向您保证,”少女的眼睛闪亮亮的,“会很舒服的……绝对不会痛!”
砰。
很轻微的声音。
陆乔乔回过神,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之中,付丧神已经贴着墙角,坐倒在地,也将她拖着,一并坐在地上。
“膝丸殿?”
她小心翼翼的问。
付丧神没有说话,只是偏过头,甚至抬起手,按在脸上:“我可是源氏的重宝……”
他说得极其小声,近乎呢喃。
“嗯嗯!”陆乔乔连连点头,“您超锋利的。”
她松开一条胳膊,将手搭在付丧神的胸口,只觉掌心下的身躯微微一震。
但,并·没·有·避·开。
呜哇……
总算是成功了!
陆乔乔简直要热泪盈眶,她不敢耽搁,连忙解开了付丧神的扣子。
“谢谢您,”少女的声音,如同羽毛一般,轻轻的在这黑暗中落下,“愿意相信我。”
“……”
纽扣一颗一颗的松开,衬衣向两边滑落,露出一条缝隙,可以窥见被布料所遮掩的身躯。
第一道伤口在左胸处,因为时间太久,已经结了一层血痂,将布料黏住。
陆乔乔试着揭了一下,没敢太用力。
没揭动。
‘绝对不会痛的’!
她想起了自己的承诺。
要是强撕下来,一定会痛吧……
陆乔乔想了想,她松开了环着付丧神腰的手臂,跪在了地上,扶住了他的肩膀,向前倾身,凑近了他的胸口——
呵气。
温润的呼吸,带着一点湿漉漉的水汽,像吹开冬天窗上的冰一样,在他的胸前,一次又一次,呼、呼的……呵~
喀嚓。
一声沉闷的声响,陆乔乔诧异的直起身,发现墙壁上,突然多了几道呈蛛网的裂痕。
怎么会突然有裂痕?
“膝丸殿,这墙壁突然裂了呢。”
而且看裂痕的纹路,汇聚的起点,似乎是在付丧神的手边。
“看这形状,简直像是被谁捏碎了,”她轻笑道,“看来这所宅子,的确是很古旧了。所以才会生出那么多器物的付丧神吧。”
“……”
青年只是偏着头,一言不发。
“啊,”陆乔乔捻着衬衣的边缘,“揭开了呢。”
光芒从气窗洒入,付丧神裸-露在外的那一小块胸膛,似乎蒙上了一层微光。
“要开始了哦,膝丸殿。”
陆乔乔小声的道,然后轻轻的,将手从敞开的领口,伸了进去。
好烫!
这是她的第一个反应。
她掌心下的躯体,简直像被丢入了火中一样。
(⊙ ⊙)……
怎么回事!
难道发烧了吗?
陆乔乔想到了这个可能,顿时有些担忧。她控制着灵力,用指尖按压在付丧神的伤口上,如同抚摸刀刃那样,缓慢的平抚过去。
衬衣随着少女的举动,起了褶皱,衣襟大敞着。连被腰带紧缚的下摆,也被稍稍扯出了一点。
过了片刻,陆乔乔后知后觉的……感觉,付丧神的身躯,在颤抖着。
源氏的重宝,缩在墙角,宛如她掌心的小鸟,不断的颤抖着。
陆乔乔有些吃惊,她停下了举动:“膝丸殿?”
少女稍稍倾身,靠近了一些:“怎么了吗?”
温润的灵光包裹着她,细如蛛丝的灵力,从她按在胸口的那只手,不断的渗入身体。
付丧神指缝下的目光,似乎也跟他的躯体一样,在颤动着。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仔细看了一下膝丸跟髭切的真剑立绘,膝丸能看到脖子那的护甲,阿尼加是光溜溜的。衬衣底下就是身体……
顺便,因为膝丸的腰带比较宽,要是治疗腰部的伤口,要脱腰带。
但是写了这章的,2q,我已经在手舞足蹈想开车了。
明天再一鼓作气的写完本卷吧。
么么哒。
至于小六,她真的很正直,现在都还没意识到她在摸人胸口呢。下章再让她意识到吧。
虽然意识到了……也顶多感叹一下膝丸身材好好哦。摸起来软硬适中,好舒服的说。
小六哈气的时候(胸口嘛,有个比较敏感的地方呀),我截给菠菜,她说膝丸不【哔哩哔哩】不是男人,哈哈哈哈哈哈但是要是写了肯定gg吧。
只好让他激动的抓碎墙壁了。
第104章 束带
“膝丸殿。”
“膝丸殿?”
一声又一声。
付丧神捂着脸, 仿佛僵住了一般, 他似乎发出了细微的呢喃声,颤抖着辩解着什么, 但太过微弱,陆乔乔根本没听见。
到底怎么了呢?
陆乔乔内心忧虑, 动作便更轻了一些。
她缓慢的抚摸着,终于,付丧神胸口上那道狭长的伤口, 迅速的收拢、愈合。恢复如初。
“胸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哦, 膝丸殿。”少女放轻了声音, 柔软的道。
“接下来, 是左臂了哦。”
这也是陆乔乔选择先治疗胸口的原因——愈合之后, 就能趁势脱掉左边的袖子了呢!
付丧神的左臂,便她最为担忧的、被业火灼烧的伤。
“膝丸殿,要脱掉您的衬衣了哦?”
布料自手肘之下,大部分已经碳化, 轻轻一碰便落下簌簌的细尘。
陆乔乔捏着衬衣的衣领,往上一提。
没扯动。
咦?
她顺着衣料的边缘, 向下看去,便看到了付丧神那紧缚的腰带。
与其说是腰带,不如说是腰封, 将青年的腰线完美展现的同时,也将衬衣下摆牢牢的系住。
上缘处有破损,显然他腰腹部也有伤口, 并且就在这条腰封之下。
“……”
怎、怎么办!
难道还要脱掉腰带吗?
陆乔乔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不管付丧神的本质如何,是妖怪也好,是神明也罢,他们在降临现世之后,都是拥有真实**的……男性。
也就是说,她刚才,对着一名男性的胸,上下其手。
(⊙ ⊙)……
陆乔乔慢吞吞的,收回了手,乖巧的摆放在膝盖上。
室内骤然安静了下来,只能听见若有若无的呼吸声。
付丧神的面容藏在阴影之中,半边衣衫敞开,胸前的伤口已经彻底愈合,只留下一道细痕。于是更显得肌理分明,线条优美。
仔细想想,刚才抚摸时的触感很棒的!软硬适中,又很温暖,比抱枕还要舒服!呀,要不要从这个角度,稍微的夸奖一下……或许就能让气氛活跃起来了?
于是少女弱弱的:“膝丸殿,您、您的身材……”
“……结束了吗?”
“噗,咳咳咳。”于是陆乔乔还未说完的话便卡在了喉中,她咳嗽着,连忙摆手,“不不,还没有!”
所以问题就又绕回来了。
陆乔乔,盯住了付丧神的腰封。
……
…………
古旧的庭院中生长着一棵巨大的树木,不知说何品种,春来时,一半生出了新芽,另一半却枯萎着。
“付丧神,你为何一直注视着那棵树?”
一只青蛙模样的妖怪,蹲在巨大的瓷器上:“你可要专心点,老朽可是逢赌必赢的。”
它的对面,歌仙兼定盘腿而坐,一方棋盘立于他们之间。
一只伞妖蹦跳着,轻盈的滑到了一旁,与一堆器物付丧神挤在一起,围观着这场赌局。
“我是雅士,不擅长赌,”歌仙兼定撑着下巴,收回了目光,“但想用棋道赢过我,就太天真了。”
“……这也是没办法嘛,你又不肯陪老朽赌酒。”
“别抱怨了,”歌仙兼定将一枚黑子放下,“我若赢了,就放了被关在仓库里的人。”
“那位大人是自愿进仓库的。”
有细小的声音,从围观的器物付丧神中传出。
“那可是、斩杀妖怪的刀,我们、我们才不敢……”
歌仙兼定略略侧目,在他的身边,挤挤挨挨的,围绕着破杯怪、扫帚精、纸灯笼……
就是这些妖怪,在他苏醒之后,告诉他一个简直不可能的事实:膝丸,源氏那家伙,被这群小妖,关进了仓库里。
他按住了眉心:“源氏那家伙……”
“如此不堪,一点也靠不住,真是……太不风雅了!”
“没、没有哦。”
小妖怪们骚动了片刻,又小声的反驳:
“当时,结界只困住了那个人类的女孩子,然后,那位大人就自动缴械了。”
“而且,”一只伞妖鼓起勇气,眨着眼睛,“您当时都晕过去了呢,被那位大人用刀鞘挑着……”
难怪他浑身隐隐作痛。
啪。
歌仙兼定落下一子:“遇到你们的时候我已经失去了意识,否则的话,绝对不会让你们将审神者关起来。”
‘审神者’这三个字,让一边的小妖怪们,纷纷颤抖了起来。
“果、果然……”
“好可怕……”
歌仙兼定捏着棋子沉默不语。
白天的时候,审神者睡过去之后,那个源氏刀,便以赶路为理由,提出与他轮流抱着少女。
虽然那家伙的一条手臂无法动弹,但仅用单臂,也能让她安稳的靠在怀中。
‘你也已经快要撑不住了吧。’
啧……
他将棋子用力的按在了棋盘上,完成了一个漂亮的局。从容的吃掉了数十颗白子。
“哇啊。”
小妖怪们发出了惊叹。
“蛙先生,加油啊。”
“不能输,不然、不然就要将审神者放出来了。”
付丧神眉头微皱:“你们为何如此惧怕‘审神者’。”
恐惧到不问缘由,偷偷的利用妖类特殊的结界,先发制人的困住了她,以至于让源氏那把刀也跟着被关进了仓库里。
“这是当然的吧,付丧神,”青蛙瓷器蹦跶着,“那可是连神明也能审判的审神者,我们这样的妖怪,自然也不在话下哦。”
“老朽才觉得奇怪呢,您跟另一位付丧神大人并不一样,明明更加接近于我们,为何敢侍奉在那位大人的身边呢?”
“……我并没有侍奉她。”
“胡说,”小妖精们嚷嚷起来,“明明身上有着那位的灵力呢。”
“闻得到。”
“很厉害的灵力。”
“因此维持住了形体呢,不过,也快要流失干净啦。”
砰!
歌仙兼定猛然将手捶在石桌上。
“观棋不语,这点也不明白吗?真是太不风雅了。”
小妖怪们被他骤然的怒气吓的瑟瑟发抖,青蛙瓷器趁机落下一子:“您何必生气呢,它们说的也是实话。”
“您跟我们这些腐朽的物件一样,时间被束缚在了某一个瞬间。”
“虽然缓慢,但您的身躯……是在慢慢的腐朽吧。”
“到了极限,就会崩溃。”
它抛起了一颗筛子:“所以您体内的灵力才会不断的流失啊。”
因为,不管怎么看,这振名为‘歌仙兼定’的刀,都已经被困在了时间的夹缝里,存留于此的躯体,只是在慢慢的‘死去’而已。
“也快了吧,”它做出了判断,“所以白天时,您才会昏过去。错过了与我们的战斗。不过也多亏如此,我们才能胜利呢。哈哈。”
“付丧神大人,”小妖怪们细细的道,“不如就此留下来吧。”
“成为我们的同伴。”
“彻底变成妖怪的话,不管是‘死’还是‘活’都没关系了。”
“正是如此,”青蛙瓷器道,“您的实力很强,变成同伴的话我们也能安心啦。”
“至于那位审神者大人,不用担心,这附近有个阴界裂缝,啊……就是您所寻找的鬼道,”它的眼睛眯了起来,“老朽可以为那位大人引路。送她离开。”
“留下来、留下来。”
器物付丧神们鼓噪起来,细小的欢呼着。
妖类的呼声之中,歌仙兼定沉默不语,月光映照着他的侧脸,却犹如蒙着一层薄纱,无法窥探他的表情。
啪。
他放下了棋子,头也未抬:“避开。”
“什么?”
青蛙瓷器反问。
下一秒,一道凌厉的刀气,骤然冲破了夜幕,以一往无前的气势,斩开了庭院中那设下了层层结界的主宅。
池塘上的曲桥蓦然断裂,小妖怪们尖叫着,被刀气卷起的风吹得四散,青蛙瓷器手中的筛子滚落在地,它‘呱’地叫了一声,蓦然缩进了瓷器里。
刀气一直撞到了庭院中那棵巨大的树上。
落英簌簌,从巨树的躯干中央,浮现出一个结界,一柄太刀悬浮其中。
刀刃自动出鞘,犹如拥有了自我的意识一般,飞向了仓库的方向,紧接着落入一只戴着黑色护甲的手中。
歌仙兼定放下棋子,小妖怪们四散奔逃,也只有他依然稳坐,神情也未曾有任何改变。
“总算是出来了啊,源氏的刀。”
一边说着,他抬起了头:“还以为你……”
说到一半,歌仙兼定,愕然的睁大了眼睛。
从烟尘中缓缓走来一人,看模样的确是那个一天到晚把‘源氏的重宝’挂在嘴边的家伙,但是!
“膝丸!”歌仙兼定蓦然起身,叫出了付丧□□字,脸上的表情惊疑不定。
“这幅样子,你……”
他还没说完,便看到另一个身影,快速的追赶了过来。
“膝丸殿。”
远远的,歌仙兼定听见了她的声音。
少女举着手:“等等,您还漏了一条束带没穿上哦。”
啪哒。
歌仙兼定感到一阵晕眩,好像脑海中绷着的某跟弦,猛然断裂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
第105章 小妖
“你这不知羞耻的家伙!”
“……”
“源氏的刀居然会做出这种事情, 真是……太不风雅了!”
“指、指责我可以, 不要牵扯源氏。”
“居然还敢反驳,砍了你啊!”
陆乔乔捏着束带, 有些茫然的看着付丧神们相对而立,一言不合, 大吵起来。
或者说,是歌仙兼定单方面斥责膝丸,青年只是沉默的站着, 偶尔才会反驳一句。
(⊙o⊙)…
发生什么了吗?
池塘的水波渐渐平稳, 庭院被刀气一切为二, 主宅如同积木一般坍塌, 碎石遍地, 歌仙兼定就站在稍微平整些的土地上,把手中的棋子捏得咯吱作响。
“你就没什么要说的吗,”他挤出狰狞的微笑,看起来很想一刀砍了膝丸的样子, “你这幅衣衫不整的样子?”
“……”
膝丸沉默。
膝丸偏过头。
膝丸掉了两颗扣子的衬衫领口大张着,衣领随风瑟瑟。
“歌仙桑, ”陆乔乔总算是绕开碎石,走到了近处,她举起手, “那个,抱歉,因为手入的缘故, 膝丸殿的衣衫有些凌乱,让您见笑啦。”
没错,当歌仙兼定说出‘衣衫不整’这个词语的时候,陆乔乔顿悟了!
——想来一贯把‘风雅’二字挂在嘴边的付丧神,一定是不喜青年这幅不修边幅的样子吧。
“我的衣衫也来不及整理呢,”她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仓库里稻草太多,不知不觉就沾了满身,情况特殊,请您谅解。”
“手入?”
歌仙兼定发出了惊愕的呼声。
手入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的?这孩子到底对手入有什么误解啊!
“总之都是我的错啦,”陆乔乔小声道,“如果我能够精准的控制灵力的话,很快就能治好,就不会弄得这么凌乱了。”
歌仙兼定更加迷惘了。
他瞪着眼睛,看少女绕开曲桥,走到了从刚才起就一言不发的青年身边,举起了手中的束带:“膝丸殿,这是您的束带……”
她还没说完,源氏家的那振太刀,好像被蜜蜂蜇了一样,猛然蹦了起来,砰!退到了墙边,紧紧的贴着墙。
“……”
陆乔乔的手还举在半空,脸上的表情从微笑转变为了诧异。
她弱声弱气的唤着付丧□□字:“膝、膝丸殿?”
付丧神的视线游移着:“别用这种语气叫我。”
“……(⊙ ⊙)好的?”
“还有,”膝丸飞快的看了她一眼,闷闷的道,“那个束带,就交给你了,那是我平常系在胳膊上的,你可以戴上,这里的小妖精们,就不敢靠近你了。”
陆乔乔顿时有些受宠若惊。
她原本以为,就算帮付丧神手入,治疗了伤势。但因为选择了比较粗暴的方法,算是强迫他疗伤,这位源氏的太刀殿下,会更加讨厌她。
没想到,他居然会主动展现友好的一面?
“谢谢您,”她轻快的说,“我这就系……”
一只手伸过来,按住了她的手腕。
歌仙兼定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身边:“审神者,借用一下。”
男子微笑着,抽走了她手中的束带,然后——啪,扔在桌面上。
他抄起自己的本体刀,用刀鞘的底端,狠狠的碾在束带上。石桌顿时碎裂,那条可怜的束带,深深的陷入了缝隙之中。
“歌仙桑!”
陆乔乔发出一声惊叫。
“那是我的东西——”膝丸也惊讶的抬起手。
“膝丸殿!”歌仙兼定微笑着,猛然打断了付丧神的话,“这种不风雅的东西还是趁早毁灭的好。”
“本以为您虽然高傲、不懂风雅,但也算是一位有尊严的刀剑付丧神。”
“你说谁不懂风雅啊。”
“……但没想到,您居然用手入这种理由,欺骗审神者。”
“诶?”陆乔乔睁大眼睛,“我被骗了吗?”
然而歌仙兼定仿佛已经沉浸入另一个世界,根本听不见外界的声音了,他握着本体刀,用宛如怒涛一般的声音,喊出了他最为在意的问题:“所以说——”
“为什么手入,会衣衫不整啊!”
余音绕梁,不绝于耳。
陆乔乔感觉耳中嗡嗡作响。
“歌仙桑,”她晕乎乎的,“您在说什么呀,这是当然的吧?”
“毕竟膝丸殿的本体不在身边,”她弱弱地道,“手入他的身躯,肯定要脱衣服啊。”
哐——
歌仙兼定的刀,直接戳穿了石桌。
“够、够了,”膝丸的声音比少女还要微弱,“不要再说了。”
他的声音太过微弱,根本没有被人听在耳中。
歌仙兼定面无表情:“那么,是您……”
“嗯。”陆乔乔点点头,“是我动手脱哒。”
庭院中有那么一瞬间的寂静。接着——
“审·神·者!”歌仙兼定一把捏住了陆乔乔的肩膀,“这种事情可不能做的哦?”
他的笑容里透露出了黑气,陆乔乔猝不及防,脚尖都被拽得踮了起来,她慌慌张张的:“歌仙桑?”
“就算我的记忆缺失了不少,但有一点我必须要说明——好歹让那小子自己脱啊!”
“什、什么,”陆乔乔被摇晃得头晕脑胀,“您记忆缺失……”
“不要转移话题。”
歌仙兼定滔滔不绝:“确实有审神者为付丧神直接手入的情况,但那都是利用打粉棒来完成的哦?那个仓库里没有打粉棒吧,这种情况下给我忍耐啊!”
“诶?”墙边的膝丸发出了迷惘的声音,“这种情况,原来是正常的吗?”
“你闭嘴!”
“……虽然我一直不曾反驳,”膝丸眉头微皱,青年的脸色沉沉的,“但别因此看轻了我啊,歌仙兼定。”
“哦?”歌仙兼定的口中发出了冷笑。
他用充满了蔑视意味的目光,扫视着青年:“衣衫不整的家伙有资格说这种话吗。”
“……”
膝丸,败退。
“审神者。”解决了膝丸,歌仙兼定再度揪住了陆乔乔。
陆乔乔一个激灵,就差原地立正,她感觉自己变成了轻飘飘的羽毛,被付丧神拎在手里摇来晃去。
“虽然我并不是您的刀,但作为政府指定的五把初始刀之一,我有必要纠正您的认知。”
“好的?”
“就算是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让男性自己脱衣才是风雅之道啊!”
“……是、是这样吗?”
“是的,”歌仙兼定严肃的点头,“您是审神者,是主君,不需要侍奉任何付丧神。请务必保持身为主君的尊严。”
“若非如此,”他自我剖析,“我又怎么会如此在意源氏那小子的衣着?应该就是这样,没有错了!”
没错!
绝对是这样!
摄于刀气四散奔逃的小妖怪们,不知何时又聚拢了过来,一双双眼睛藏在长草之中,注视着这一人两刀。
“是笨蛋吧。”
有细小的声音说道。
“的确是笨蛋呢……这三位大人。”
青蛙妖从瓷器里冒出头来。发出了“咯咯”的声音。
一缕刀气贴着它的面颊飞过,将石凳蓦然斩成了两截。
于是它‘啊哟’一声,又缩了回去。
“说完了吧。”膝丸将刀尖垂在地上,看也没看被他惊得轰然散开的小妖怪们,“是时候离开了。”
“咳,”陆乔乔拽着领口,好不容易喘口气,“是呢,歌仙桑,我已经记住你的告诫了,请放下我吧。”
“……”
歌仙兼定的手便松开了。
他将少女衣领上的褶皱抚平,便掀开衣袍,重新在凌乱的棋局旁坐下了。
“喂,”他敲了敲青蛙妖的瓷器,“出来。”
瓷器的盖子掀开了一点,斗笠下露出一双眼睛:“呱……何、何事。”
“你们还真是害怕那家伙啊。”歌仙兼定将棋子收拢,“不是要与我进行对赌吗?继续吧。”
膝丸眉头微皱,他稍稍往前走了一步:“你在做什么?”
“这位青蛙妖与我约定,若输给了我,便带领你们前往鬼道。”歌仙兼定垂下眼眸,“知道了就退下吧。别妨碍我落子。”
“歌仙桑,”陆乔乔敏锐的听出了他话中的异常,“您不打算跟我们一起走?”
“我为何要追随您呢?”他却反问,“身陷时之京,与留在这荒野的宅子里,对我而言,并没有任何区别。”
“有区别的呀,”陆乔乔微笑道,“您的同伴,小夜左文字,还在时之京里哦?”
“……”
是他的错觉吗,这家伙变坏了啊?
“你在威胁我吗,审神者。”
“只是觉得奇怪而已,”陆乔乔诚实的道,“您看起来绝对不是抛下同伴的人。”
所以为什么会在这里,拒绝与她一同返回时之京呢。
“而且,我也很在意,”她语气慎重,“您所说的,记忆逐渐缺失的事情……”
“呱,”青蛙妖从瓷器里探出半个身躯,“您没看出吗,审神者大人,这位付丧神……噗!”
歌仙兼定抄起棋盘就塞入了它的嘴里。
黑白棋子散落满地,陆乔乔睁大眼睛,看着歌仙兼定拂袖而起,毫不留情的:“审神者,我可未曾允许您与我这般亲近啊。”
“……(⊙ ⊙)嗯?”
“请适当的与我保持距离吧,我没有义务满足您的好奇心吧?”
“是、是的……不过塞棋盘这也太……”
“跟你没有关系!”
陆乔乔被吓了一跳,付丧神宽大的衣袖带起了冷风,她不由自主的闭上了眼睛。
过了片刻,她缓缓的睁开眼眸,便看到一条手臂,从她的身后伸来,掐住了歌仙兼定的手腕。
膝丸的声音冷淡:“够了吧。歌仙兼定。”
付丧神沉默着,良久,歌仙兼定自嘲的:“我也有这样失态的时候啊……真是,太不风雅了。”
“放手吧,膝丸殿,”他轻晒,“我不会再露出那样难看的表情了。”
他说完之后,过了一秒,膝丸没有松手。
五秒。
还是没有松手。
歌仙兼定微微皱眉:“膝丸殿?”
陆乔乔微微仰头,便看到立在她身后的青年。宛如一座雕塑,一动不动。
他刚好站在她的身后,手臂从她的身侧伸出,于是从视觉上看,就仿佛是付丧神将少女揽在了怀中一样。
更为重要的是,松手的话,就势必要收回手臂,收回手的话……
陆乔乔捶手,一脸顿悟的表情:“懂了。”
她小步挪动着,横向从一旁‘滑’了出去。
这样一来,膝丸与歌仙兼定中间,就不再夹着一个她了,青年收回手时,也不需要擦过她的身体了。
膝丸殿一定还是余怒未消,所以不愿意接触她吧?
她真是太机智了!︿( ̄︶ ̄)︿
于是歌仙兼定便看着源氏家的那把刀,摇摇晃晃的收回了手,动作僵硬得像是锈蚀了一样。
然后他沉默着倒退数步,一直退到了阴影里,缓慢的用手捂住了脸。
“……”
什么鬼啊这是。
“真是太不风雅了。”他低声的道,一把扯回了青蛙瓷器嘴里的棋盘。
“噗,咳咳咳,”青蛙妖大口喘息着,“自称、风雅之士,却做出……这样的事情,您简直……噗!”
它被歌仙兼定用手按压着,塞回了瓷器里。
付丧神脸色毫无变化,顺手将棋盘压在瓷器的盖子上,环视着庭院,对一群器物付丧神们道:“你们也应该知道鬼道入口在什么地方吧?”
一名伞妖战战兢兢的站了出来。
“你知道吗?”
“大家都知道……”
小妖怪们顿时沸腾了起来:“噫,怎么这样。”
“好坏。”
“出卖了我们。”
“赌局是无法完成了,”歌仙兼定道,“拜托诸位,替我引路吧。”
“失礼了,审神者。”他转过视线,注视着少女,“这一次,也由我抱着您前行吧。”
……
…………
“没想到会有草鞋的付丧神呢……”
冷风拂面,陆乔乔小小的打了个喷嚏,自言自语的说道。
她低下头,看着脚上崭新的草鞋,或许因为是付丧神本体的缘故,穿起来异常的舒适。
“不要紧吗?”她抬起手,看着掌心中只有一个指节那么高的小人,“穿了你的本体。”
缩在她掌中的草鞋付丧神,害羞的偏过了头。
一只伞妖无声的滑过来,硕大的眼睛眨着,偷眼看她。
“伞妖小姐,”陆乔乔友好的道,“又见面啦。”
唐纸伞妖瑟缩了一下:“我、我跟前面领路的那家伙才不是一个,您认错了吧。”
“没有哦。”陆乔乔轻笑,“这点距离,我还是能看到的啦,那位伞妖正在替歌仙桑引路吧。”
没错,她已经走出了那个古旧的宅子,不远处的前方,便是歌仙兼定的身影,夜晚的荒野弥漫着薄薄的雾气,月光清冷,勉强照耀着前路。
顺带一提,膝丸走在她的身后,相聚很远,很远。
他们就保持这样诡异的队形,在一群器物付丧神的陪伴下,朝着青蛙瓷器口中的鬼道入口走去。
唐纸伞妖破损的伞面花纹涌动:“您、您真的记得我吗?”
“嗯,”陆乔乔点点头,“在仓库的气窗上见过您。那时候我被吓到了,抱歉,我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审神者呢。”
“没、没有啦,”小妖怪猛然偏过头,“而且就算你这样说,我也还是不会喜欢你的!”
“是这样啊。”陆乔乔微微一笑,“我却很感谢伞妖小姐您呢,多亏了您陪伴着我,走在这种夜路上,我才不会害怕。”
“只是、因为付丧神大人们为了谁能抱着您吵起来,大家害怕他们打起来破坏庭院,才、才会稍稍帮你的。”
伞妖愉快得快要飞起来,但仍旧倔强的说着:“而且,你很懂礼貌,帮忙修复了主宅的结界。是个比较好的人类通灵者。”
“那个宅子以前,是谁的居所呢?”
唐纸伞妖的神情,顿时便落寞了起来:“……是一位很厉害的大人哦。”
“他也算是我们的主人吧。虽然只是把这当成了暂时的落脚点,偶尔才会过来,但因为灵力太强大了,即便他什么也不做,我们还是陆续的诞生了。”
陆乔乔发出了赞叹:“好厉害。”
“是吧,”伞妖轻快的跃起,悬在她的头上,“偶尔也有其他的通灵者过来,都尊称主人为……”
它发出了一个音节,滑过陆乔乔的耳中,但因为太过模糊了,陆乔乔并没有听清。
“主人啊,可是掌握了阴阳术最高奥义,传说中的泰山府君祭哦。”
泰山府君祭?
“嘛……虽然我们都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法术啦,不过肯定超厉害的。”
“嗯。”陆乔乔点头,“我也不知道呢。”
“您可真是笨啊,审神者。”伞妖轻快的笑着。
“虽然是这样厉害的大人,主人对我们这些小妖怪,却也很宽容。”
“不会随手便消灭我们,也不会奴役我们。”
陆乔乔听着它的声音,那座宅院,已经是非常古旧的建筑,这些器物付丧神,也已经度过了漫长的时间。
然而提起它口中的‘主人’,却依旧能清晰的感受到,它的喜悦。
那位‘主人’……一定是个温柔的人吧?
“审神者。”
陆乔乔的脚步停了下来,或者说,她脚上的‘鞋’停了下来。
她低下头,看着蜷缩在她掌心的小人:“怎么了吗?”
“要下雨了。”
妖怪发出了细细的声音,随后一点冰凉,落在了她的眉间。
春日的夜晚,时常有酥润细雨,随风而至。陆乔乔收拢起衣领:“的确呢,下雨了啊。”
她抬起头,朝前方看去,朦胧的夜雾弥漫在长草之间,月光将歌仙兼定的身影拖得很长,他似乎也因这骤然而至的雨而停下了脚步。
“不可以再往前了哦,审神者。”小妖怪发出了细细的声音,“这里已经很靠近阴界裂缝了,雨水带着阴气。”
“是呢,”伞妖也似模似样的叹了口气,“那位大人完成赌局就好了,没了青蛙老爷的瘴气护罩,他根本走不到裂缝那里啦。”
陆乔乔有些惊讶:“这是什么意思?”
她还未说完,便感觉身体在不由自主的后退。
“快快,”伞妖漂浮着,从伞面下伸出两条细细的胳膊,一并用力,将她向后拽去,“没想到那位大人这么快就撑不住了。快离远一点吧。审神者。”
“什么?”陆乔乔不知所措,被伞妖拖着,踉跄着退后了两步,随后便感觉到一股狂风席卷而来。
她诧异的睁大眼睛,只见前方,歌仙兼定仿佛极其痛苦的蜷缩起了身躯。
唐纸伞妖那哀叹般的声音传入了她的耳中:“糟糕了……已经开始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歌仙兼定的认知偏差,不知道大家get到没有~
鞠躬。
非常抱歉。
最近状态很烂。
感谢还没抛弃我的小天使。
再把投雷的小天使抱起来mua一个。
爱你们,比心。
第106章 神明
雨水渐密, 敲打在唐纸伞妖的伞面上, 发出了簌簌的声响,夜雾涌动着, 清月之辉被云一点点的遮蔽。
这细密的雨中,歌仙兼定扑倒在地, 蜷缩成了球形。
从他的身上,震荡开灵力的漩涡,这股灵力是如此的混杂, 有来自于陆乔乔的, 也有她无法辨认的。
甚至有神宫结界上的灵力。
就仿佛, 付丧神是一个袋子, 不断的收集着他能够接触的一切灵力, 拼命将灵力‘储存’在体内。拼命的……延长他现世的时间。
而现在,这个袋子,终于破了。
“歌仙桑!”
陆乔乔连站都站不稳了,从付丧神身上汹涌而出的灵力, 形成了类似虹吸效应的漩涡,将她不断的拉扯过去。
她试图唤起付丧神的意识, 但不管她怎么喊,歌仙兼定都一动不动,仿佛死去一般。
替他领路的器物付丧神一早发觉不对, 最开始就远远避开了,只剩下付丧神倒在地上。
“审神者,”唐纸伞妖奋力的拽着她的胳膊, 伞面被风撑得鼓胀,“您还好吗?”
“糟糕了啊,”草鞋的付丧神慌慌张张的说,“这样下去,会在现世打开风穴的。”
“风穴?”陆乔乔反问。
那是什么东西?
她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草鞋付丧神的话音刚落,一块尚还带着泥土的草皮,便被拔起,朝付丧神飞去。
唐纸伞妖几乎是同一时间被卷了过去,它的伞面宽大,飞起来也轻飘飘的。陆乔乔往前一扑,抱住了她的腰。却差点把手中的小人给颠了出去。
草鞋付丧神发出了细细的尖叫:“审神者,危险!”
陆乔乔感到身体一轻,她扑向伞妖时,重心就已经倾斜,这会儿便如一片羽毛,晃晃悠悠的,被灵力的漩涡,吸了过去。
“我们为什么会被吸过去啊?”
“因为快形成风穴了啊,”伞妖大喊,“一切都会被吞噬的。”
陆乔乔一惊:“歌仙桑会被吞噬吗?”
“现在的问题是,我们也要被一块吞噬了啦。”
伞妖尖叫着,与少女一同被抛了起来。
随后一只手握住了陆乔乔的胳膊,将她往回一扯。
少女与器物付丧神,如同一串萝卜,被膝丸给扯了回来。
“小心一些。”青年的声音依旧冷冷的,却握着她的手,将她拖到了怀中。
他站得稳如磐石,丝毫没有受到影响,陆乔乔松了口气:“谢谢您,救了我们呢,膝丸殿。”
“别高兴得太早,”膝丸冷冷的,“不逃出去的话,迟早被吸过去。”
于是陆乔乔将器物付丧神递给他,郑重的:“那么伞妖小姐他们就拜托您了,膝丸殿。”
“你这家伙,”膝丸的眉头皱了起来,“你不打算一起离开吗?”
“先将伞妖小姐他们送到安全的地方去吧?”
陆乔乔捂着乱飞的发丝:“伞妖小姐告诉我,这附近的雨水带着瘴气,歌仙桑应该是被瘴气魇住了,我想试试看,能否唤醒他的意识。”
“只要他醒来,应该就能得救了。”
“别开玩笑了!”付丧神蓦然提高了音量。
陆乔乔被吓了一跳,她抬起头,便看到膝丸有些激动的表情。
“为什么要冒险?歌仙兼定的性命,与你并无关系啊。”
他勃然的怒意让陆乔乔有些吃惊:“膝丸殿?”
“那家伙不会希望你去冒险的。”
膝丸笃定的道。
确实。
陆乔乔没有说话,心中却肯定了膝丸的说法。
不如说,抛下歌仙兼定,才是体谅他心情的做法。
陆乔乔深吸一口气:“……虽然如此,我却好像走不了了呢。”
她抬起手,灵力如蛛丝一般,不断的从她的体内,被吸过去。
“歌仙桑的状态很奇怪,灵力从他的体内散逸出,但是,与此同时,却又在拼命的吸收着。”
膝丸猛然握住了她的手:“怎么会这样!”
“没办法了,”他沉下语气,“只有……斩了他了!”
他听见了轻轻的笑声。
膝丸诧异的睁大眼睛,看着陆乔乔:“你笑什么?”
陆乔乔停下笑,抬头凝视着付丧神的眼眸:“只是觉得奇怪,我的性命,也跟膝丸殿没有关系吧?那为什么想要救我呢?”
“那、那是因为,”青年的气息顿时急促起来,“你是被兄长,承认的审神者……”
少女眨眨眼睛:“原来是因为髭切殿吗?”
“……”青年的话语一顿,有些气急败坏了,“当、当然!”
于是他再度听见了少女的笑声。
“膝丸殿,”陆乔乔轻声道,“因为髭切殿的缘故,虽然您讨厌我,却也在意着我的生死。”
“不是的!”青年脱口而出,“我……”
说到一半,他却硬生生的停下了话。
膝丸用力的偏过头去,硬邦邦的道:“……没错,就是因为兄长的缘故,你知道就好。”
“这就是感情的弊端啊,膝丸殿。”陆乔乔没有在意,继续说道,“人就是这样奇怪,会做出很多头脑发昏的事情。”
在膝丸殿看来,她一定是个麻烦家伙。
“我实在没办法,将歌仙桑,当成一颗石子,一粒尘埃,毫不关心他的安危,”陆乔乔轻声道,“因为我已经认识了他,我知道歌仙桑讨厌不风雅的东西,会和歌、茶道,烹饪也很厉害……”
“膝丸殿,在这样强大的灵力漩涡之中,您的刀刃,也无法轻易斩杀歌仙桑的吧?也是要冒着危险去做这件事情呢。”
“而且,”她忽然笑起来,“您也并不想杀了他,对吗。”
“我不会有事的。”她从付丧神的怀中滑出,落在地面上,“伞妖小姐,这个就交给您了。”
她将草鞋解开,递给了唐纸伞妖:“抱歉……都是泥土了。”
又对草鞋付丧神道:“谢谢您。”
她的双脚,踩在泥土之中了。
她就这样,保持着一定的速度,慢慢的向歌仙兼定靠近。
“不、不行……”
膝丸近乎呢喃一般微弱的声音从后方传来,陆乔乔回过头,便看到青年弯下了腰,伸出了手臂,像是要挽回什么一样。
他的表情,近乎软弱:“不能……过去。”
“膝丸殿?”
青年的身躯一颤,目光中竟有惶然之意。
他便这样凝视着陆乔乔,宛如哀求。
“……”
陆乔乔停下了脚步,一时间竟然有些踌躇。
她发出疑惑的轻呢:“您怎么了?”
青年的手指蜷起,又张开,显示出他激烈的内心。
“我……”
“我也……”
“不仅是、兄长……”
“而是,我也、我也会……”
后面的话陆乔乔没听清。
她感觉耳边一静,一直不断呼啸的风,陡然静止了。
陆乔乔终于明白唐纸伞妖口中的风穴是什么东西了,那是仿佛能吞噬一些的——
时空的裂缝。
从歌仙兼定身上不断散逸的灵力,终于在这附近的空间撕开了一道口子。他本人的形体,像是沙子一样的散开,手、脚、躯干……
“歌仙桑!”陆乔乔大喊一声,顺着引力扑了过去,却只拽住了歌仙兼定的本体刀。
打刀离开付丧神的瞬间,他的躯体也彻底的崩塌,就像是沙子一样,从陆乔乔的指尖漏掉。
少女睁大眼睛,与此同时,黑暗也当头笼下。
在这个瞬间,她的耳边,却听见了膝丸的呼唤声。
“……”
她转过头,视线之中,青年奋力的扑了过来,雨水飘摇,他的速度太快,竟然将这飞旋的雨也撞得纷纷碎散。
他的手奋力的伸出,似乎是想要捉住她——
而后黑暗便笼罩了一切。
……
…………
“(⊙ ⊙)……”
陆乔乔‘啪’一声拍在脸上。
“完了……搞砸了。”
她的眼前,不断的浮现出膝丸奋力扑来的情景。
那个画面是如此的熟悉,她终于回想起来了,在时之京中,当本丸突然发疯,将她与歌仙兼定一块吞掉的时候。
——站在她身边的膝丸,迅速的伸出了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于是便被业火一并吞没。
“……这就是膝丸殿的手臂为何被烧伤的原因吗。”
陆乔乔眨着眼睛,周围是全然的黑暗,她只能依靠手中的触感,感知到她怀中的刀——那是在歌仙兼定的躯体崩溃前,她抢救下来的本体刀。
“歌仙桑,”陆乔乔的声音低低的,“没想到会变成这样呢。”
“原本以为死定了……然而,所谓的风穴,原来是时空的夹缝啊。”
“与我的本丸,性质是类似的呢。”
陆乔乔抱紧了打刀,心底生出了一丝不安。
“也不知道能否安全走出去啊。”
她的脚趾蜷缩着,明明什么也看不见,但或许是歌仙兼定的本体就在她怀中的缘故,她还是迈开了脚步。
一步迈出,她居然真的向前进了。
时空是无形的存在,但现在,这黑暗之中,却好似真的有一条道路。
这也许是跟歌仙兼定有关。
陆乔乔默默的走着,脑海中却不断翻涌着各种信息。
‘在你之前,道部已经失败了19次。’
‘那个本丸,找不到了。’
风穴、不断散逸的灵力,以及现在这条好似通往某个终点的、时间的夹缝……
‘你的道是什么呢?’
陆乔乔停下了脚步。
在这绝对的黑暗之中,周围没有任何人,她的心情也好像有些不受控制。
——无法在像平常那样,乖顺的束缚于心中。
“可是,道什么的……我真的不知道啊,神羽大人。”
陆乔乔有些忧伤的垂下头:“我是个不合格的审神者。”
“虽然抢下了歌仙桑的本体,”她抚摸着怀中的刀剑,“但是能救回他吗?”
“一定也让膝丸殿担心了吧。”
“如果我再强大一点,能完美的解决一切事情就好了,我居然这样想着……做着不切实际的梦。”
“糟糕透了……我这个人。”
她垂下眼眸,呢喃一般:
“这里很黑……淋了雨的衣服很冷,虽然有歌仙桑的陪伴,但我还是有一点、就一点……一点点害怕的。”
“无法控制的,特别、特别的,想要见到……”
见到那些,她视之为家人的——
一点微光,在黑暗中升起。
陆乔乔茫然的抬起头,她的眼前,一座红色的鸟居,缓缓显形。
而后是第二座、第三座……无数鸟居渐次显现,往前延伸成一条神明的划下的道路。
淡粉色的樱瓣在这条神道上缓缓飞落着,一片花瓣落在她的眼睫上,陆乔乔眨了眨眼睛,盈在她眼眶中的泪水,便倏然掉落。
一只手便是在此时伸过来,轻轻的抚上了她的脸颊。
熟悉的手甲,白色的神装,似虚似实的形体。眼泪从这只手的指尖穿过,陆乔乔惊讶的:“……三日月先生?”
神装的三日月宗近,正站在她的面前。
“这、这是我的幻觉吗?”陆乔乔有些茫然,“您突然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还有那些鸟居?
“因为您思念着我呀。”站在她身前的神明开口了,语气温和。
他抬起手,虚虚的抚摸着少女的头发:“好了、好了;不用害怕了。”
“我在这里呐,”神明凝视着她,眼神如春日的湖波,“乔乔。”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啦
(づ ̄ 3 ̄)づ
让你们担心了。
下章解释为啥突然三日月就出来了。
以及他到底为什么能出来。
么么哒
比心。
第107章 神道
您的订阅未满30%, 系统自动防盗, 12-24小时内替换 “我昨天在森林里找到了一个不错的地方,有水源,离那位大人的本丸也很近。我们可以在那里定居下来,”五虎退说道:“说、说不定……有一天, 骨喰哥你会成为那座本丸的刀剑呢。”
“退。”骨喰藤四郎轻轻的唤了他一声:“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对不起,”五虎退连忙道歉:“我太高兴了……”
“可是骨喰哥,我相信, 她一定就是我们想要的主君。”他又小声的说。
“不知道其他的兄弟们, 现在在哪里呢。”
“……”
走在前方的骨喰突然停了下来。
五虎退一时不察,撞在了他的背上,他捂住鼻子:“怎么了吗,骨喰哥?”
骨喰藤四郎一动不动。
“骨喰哥?”五虎退绕开骨喰,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便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他捂着鼻子的手顿时僵住了, 少年的眼眸睁得圆滚滚的,随后惊喜的大叫一声:
“一期哥!”
……
…………
陆乔乔的灵力爆发后果就是, 本就摇摇欲坠的宫殿, 被肆意生长的草木弄得更加支离破碎了。
满院繁花盛开,不拘四季之种,总而言之……忽略拱出地面的那些巨大树根,还是挺漂亮的。
除此以外,也有些意外的收获。
“出现了草木妖精?”
“是的, ”加州清光整理着袖口:“似乎是被您强大的灵力所吸引,聚集在领地之中,我也感到非常意外。”
“有了它们的话,田地就能很快的恢复了,草木妖精耕作起来速度极快,还能催发植物,普通的稻田一周就能收获呢。”
“你打算去捕捉它们吗?”陆乔乔问。
“不,只是跟它们谈判而已,”加州清光果断的道:“毕竟可是借助了您的力量才能显现,总要付出一些相应的回报。”
“总不能让您一直吃森林里找来的野果之类,”他拿起刀,回头给了陆乔乔一个微笑:“不用担心,我很快就会回来了。”
等到加州清光的身影消失,陆乔乔才回过神。
真是灿烂的笑容……她想,跟最初见到他时,判若两人呢。
不知道为什么,陆乔乔觉得自己有些高兴。
她在连廊上坐下,身边是一盘浆果,已经被加州清光细心的洗赶紧了,红艳艳的,看着就分外讨喜。
她不自觉的弯起了嘴角,随后她听见了一声轻笑。
像是丝绸,轻轻掠过她的耳畔。
陆乔乔一怔。
她抬起头,正好对上一双金色的眼眸。
庭院中盛放的樱树上,花影重叠之中,躺着一个人。
他一身白衣,衣领上有一枚鹤纹琥珀,卧在最为粗壮的一条枝干上,一只手撑着脸颊,侧头看着她。
花瓣落在他纤长的眼睫上,轻轻一眨眼便悠然而落。
陆乔乔有些吃惊,她站起身来:“你是……”
话未说完,一阵风掠过庭院,花雨顿时簌簌而落,陆乔乔抬手挡住扑面而来的繁花,再抬头一看,树枝上空空荡荡。
陆乔乔:(⊙v⊙)?
走掉了?
她慢慢的退回了原位,思索着刚才那个诡异的人影,虽然没看清楚容貌,但他身上散发着若有若无的、熟悉的冰冷感觉。
这种感觉,陆乔乔也在加州清光等刀剑身上感受到过,就连性格最为和软的五虎退也不例外。
难道又是一个刀剑付丧神吗?
陆乔乔若有所思。
她正出神,便感觉脚便被轻轻的一碰。一只雪白的小骨虎蹲在她脚边,尾巴甩动着,用头骨蹭着她。
见陆乔乔的目光被它吸引过来,小骨虎发出无声的鸣叫,然后蹦蹦跳跳的拖来一个竹筒。
陆乔乔很自然的抱起了它,将它放在膝盖上:“小家伙,你又来了呀。”
自从她治好了骨喰藤四郎,一连几天,她都收到由骨虎送来的礼物。有时候是一些山里的浆果,有时候是一些漂亮的石子。
她把竹筒放在连廊上,便抱着骨虎向外走去。庭院里的残垣断石都已经被清理了出去,她很快便走到了宫殿的大门前。
透过那道缝隙,陆乔乔看见了五虎退的背影。
“五虎退。”她唤道,少年的身体一颤,慌忙转过身来。
“您、您好,”少年显然没预料到她会走出来,一时不察:“抱抱抱歉……我不是故意站在这里,只是、只是有点担心老虎会迷路。”
“给你,”陆乔乔将老虎递过去:“谢谢你的礼物。”
五虎退的笑容顿时舒展开来:“太好了,您喜欢……那个,其实、其实有些是骨喰哥找来的,那个,他不让我说……”
一道冷冷的视线扫过来,五虎退一僵,顿时停下了话。
陆乔乔抬头看去,果然看到银发少年站在树木的阴影下,沉默的看着他们。
陆乔乔有心跟他打声招呼,免得五虎退继续僵硬下去,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一道男声,温和的道:“您就是那位救了骨喰的姬君吗?”
……
…………
平安京的百鬼夜行愈演愈烈,夜晚来临便家家闭户,荒野之中一点灯火也无。行人也大多不会在夜晚赶路。
“别胡说八道了,”漆黑的官道上,一名武士打扮的男子,牵着一头矮脚马,不悦的呵斥着随从:“流言最是谬误,现如今平安京中有麻仓家的阴阳师守护,怎么会如同那些庶民所言。”
“可是,关丸大人……”他的随从是名看着分外胆怯的少年:“我们一路走来,确实,有点……”
“毕竟,那位安倍晴明大人,已经……还有谁能够如他那样,威慑妖物呢。”
“那是你没见过叶王大人。”
武士不以为然:“你若是有幸见识过叶王大人的阴阳术,就不会说出这种话了。”
“我已经打听清楚了,”武士踌躇志满:“平安京的百鬼夜行,全是因为一名付丧神的缘故。”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很想写完,但是4点了,太困了。
ps:
祝所有小天使欧气满满,心想事成,想来哪把刀来哪把刀,生活也一帆风顺各种美满。(假装是条锦鲤)
明天见~
么么哒
(づ ̄ 3 ̄)づ
第108章 心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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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期阁下,”陆乔乔站起身来:“你要去哪里?”
蓝发青年浑身一颤,他惶然的看向陆乔乔,指缝下的目光像碎掉的月光。樂文小說|他似乎是想要像往常那样微笑, 却只露出了一个分外滑稽的心酸笑容。
“姬、君……”一期一振吃力道:“失礼了,竟用这幅,模样……出现在您的面前。”
他一边说着, 朝森林里走去, 步伐越来越快,最后竟似仓皇而逃一般。
关键时刻,陆乔乔一跃而起,灵力拧成绳状,缠住了一期一振的——脖子。
于是她就好像被线扯着的风筝,被付丧神的力道拉扯着,立刻向前扑去。
“啊——”
撞到了地面。
“呃——”
打个了滚。
“哦——”
噗通, 完美落地。
“……”
付丧神的脚步停住了,手也放了下来, 转身看着少女:“姬君, 您没事吧!”
陆乔乔灰头土脸的爬起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拍掉了脸上的灰:“小事情,不要在意。”
付丧神的嘴角微微翘起,很快又消失:“姬君, 请放开我吧。”
于是陆乔乔松开了缠在他脖子上的灵力“绳”,转而绕住了他的腰。
一期一振:“……”
“姬君,请您不要再这样做了,”蓝发青年发出了苦涩的笑声,他抬手抚上额头的角:“您看到了吧,我已经……”
“是个妖物了啊。”
付丧神抽出了刀,动作轻柔的切断了缠住他的灵力绳,头也不回的跑进了森林。
“等等!别跑啊。”陆乔乔连忙伸出手,试图拦住一期一振,加贺却猛然扑了过来。
“姐姐,”他颤抖着抱住了陆乔乔的胳膊:“你在做什么啊,太危险了!”
“加贺?”
“姐姐,你竟然敢这样阻拦他,”少年脸色发白:“太恐怖了,那副模样,姐姐,你感觉不到吗,他、他的气息!”
“只是靠近一点,我都快不能呼吸了。”
“我们快走吧,姐姐。”
“这……不行,”陆乔乔摇摇头:“你先回去吧。”
加贺吃惊道:“姐姐,你难道还想着去追他呢?太危险了,他、他到底是谁啊!”
“他就是我那位走丢的同伴。”陆乔乔道。
“……那副样子,哪里像是走丢了啦!”
“总之你先松手。”
“不行啦,我不能看你去冒险!”
于是陆乔乔给他展示了一把“如何用灵力抽动大树,并抽得大树掉光了叶子”,她竖起大拇指:“放心,我有把握。”
加贺:“……”
“不能再闲聊了,”陆乔乔挣扎着抽出手,循着一期一振离开的方向追过去,一边跑着,她回头对加贺挥挥手:“加贺,下次遇到危险,要勇敢的用双腿逃跑啊。”
加贺呆呆的看着她跑远,焦急的跺跺脚,咬牙往回跑去。
……
…………
一旦进入森林,温度就骤然降低。
陆乔乔跑了没一会就看到了一期一振的身影,付丧神正跪在一条溪流旁,看着水面上他扭曲的影像。
察觉到陆乔乔的靠近,付丧神的身躯微颤:“姬君。”
他站起身来,转身看着陆乔乔,笑容里有着难以言喻的颓气:“您还是过来了呢。”
“您为什么不听那个人类的劝告,就此离开呢。”
“您知道吗,”他轻声道:“我可是差一点,就杀了您啊。”
陆乔乔:“(⊙o⊙)啊?”
“您还记得吗,安神香。”
“那是特为您点上的呢,吸入了那个气味,您毫无知觉的睡了过去。”
付丧神的笑容消失了:“接近您也好,摆出这幅笑容也好,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杀了你啊。”
“原来是这样,”陆乔乔有些怔然:“难怪我睡得那么沉。”
付丧神垂下眼眸:“现在,您已经明白了吧。”
“不要再靠近我了,姬君,”他望着陆乔乔,明明微笑着,却好似在哭号一般:“请快点离开这里吧。”
“这……对不起,”陆乔乔犹豫道:“我不能听从你的建议。”
一期一振那仿佛糊在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他怔怔的道:“为什么?”
付丧神露出了异常恶毒的表情:“您真是不知死活啊。”
“难道您以为,我等——妖魔,”一期一振的眼底泛起淡淡的黑气:“是可以随意亲近的吗。”
“这样毫无防备……是会,丧命的啊!”
回应他的是陆乔乔骤然涌出的庞大灵力。
“我没有这么想过。”
少女看着他的眼眸,她伸出双手,平举在身前,灵力立刻将她包裹住,不留一丝缝隙。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我并没有看轻自己的生命。相反我还很重视它。”
“我既然追着你进来了,自然会对可能发生的一切有所准备。”
“包括危险。”
纯净而庞大的灵力充盈在森林之中,却并没有让付丧神感到丝毫的凌冽之意,仿佛那并不是可以令妖魔灰飞烟灭的力量,而是一团飘动的柳絮。
轻柔的传递着善意。
一期一振却觉得自己的灵魂都仿佛被架在了火上炙烤着。
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
已经将他卑劣的行为说出来了。
甚至用这幅可憎的面孔,用那般伤人的言语,践踏她的善意……
那被黑泥灌注的心脏,好像又恬不知耻的开始了跳动,他的眼睛,也在贪婪的捕捉着少女的面容。
她的样子,她的声音。因她而生出的贪念,不知疲倦的嘶叫着。
——真想,到她的身边去啊。
“不、不……”
不行啊!
他已经是个,妖魔!
他听见自己的口中发出了轻蔑的笑声,每说一个字,便感觉喉咙里阵阵痉挛,仿佛字句变成了锋利的刀,在切削着他的舌头:“姬君啊,您难道以为,凭借这样不堪一击的力量,就能够阻拦我吗?”
少女仰头看着他,眼眸圆溜溜的,清晰的映着他的模样:“尽我全力,愿意一试。”
……不行了。
已经要控制不住了。
她的话语好像是甜蜜的剧毒,疯狂的腐蚀着他的意志。不知不觉之间,他已经抬起手,想要抚摸那张面容。
付丧神站在原地,看着少女慢慢的朝他走来,越来越近。他的躯体却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一般,动弹不得。
“姬君……”他发出了极其轻微的呢喃。
随后猛然拔出刀,一刀刺向了自己的躯体。
温热的血液飞溅开来,散落在地上,开出点点红梅,一期一振的眼前一片空白,良久,他才诧异的低下头:“姬君?”
少女就在他的身前,双手握住了刀身,鲜血顺着她的指缝不断流淌。
“你在做什么呢,一期阁下,”她皱着眉,第一次露出了生气的表情:“突然刺向自己。”
“姬君!”一期一振回过神,惊恐的松开了刀柄:“对不起!我、我只是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所以你就切腹?”陆乔乔叹了口气:“真要刺下去,你现在肠子就流了一地了。”
“沾着土的肠子再塞回去,很容易感染的啊。”
一期一振脸色苍白,只是看着她的手,根本说不出话来。
“别在意,这是我自己失误了,”陆乔乔松开手,刀锋陷得太深,她的手腕颤抖着,好不容易才把刀给拔了出来:“我想用灵力去阻拦,但冲得太快了,一不留神就直接用手去抓了……”
她把太刀递给一期一振:“您的刀。”
一期一振没有去接。
“……为什么,”付丧神极轻的呢喃着:“您要做这样的事情。”
于是陆乔乔就用手腕夹着刀柄,小心的把太刀给塞回了刀鞘。
一期一振:“……”
一期一振退后了一步,后背撞在了树干上:“不、我……”
冷汗从他的脸颊上滑落,明明受伤的人是陆乔乔,一期一振却仿佛被逼入了绝境一般。
陆乔乔眨了眨眼睛。
她观察着付丧神的表情,向后退了一步。
“一期阁下,现在冷静下来了吗?”
“姬君,”付丧神几乎是在哀鸣了:“为什么?我已经成为了妖魔啊。”
“您不明白吗?堕落是无法逆转的。”
“那你愿意救你自己吗,一期一振阁下?”
少女静静的看着他。
“即使……你真的成为了妖魔,但决定你究竟是善是恶的,不是妖魔这个身份吧?是你自己的意志啊。”
“就像昨天那样。”
付丧神蓦然抬起头。
“昨天晚上,我已经睡着了,如果你执意要杀死我,现在的我,已经是一具尸体了吧。”
“最后阻止了你的,是你自己啊。”
“人也好,付丧神也好,想要得救……”她朝着付丧神伸出了手,平静的道:
“要先自救啊。”
唯有自身坚定的意志,才能够将灵魂从泥潭中拉扯起来,如果放任沉沦,外人给予再多的帮助,又有什么用处呢?
“还有……”
少女朝他微微一笑:“您这幅样子,也挺帅气的。”
“……”蛇骨张开下颔,焦急又无声的诉说着什么。
它显然是非常害怕的,但却又努力鼓起勇气,不愿意在加州清光的敌意面前退却。
“你这家伙……”加州清光有些意外,说到底五虎退并没有做出危害陆乔乔的举动,并且似乎还保留了正常的心智,加州清光并不想真的杀了他。
但是骨喰藤四郎就不一样了。
在加州清光的注视下,蛇骨缓慢的下落,它低着头,仿佛非常愧疚一般,将银发少年放在了地面上。
随后它便猛然趴在了地面上,头颅深深的磕下去,五只小骨虎若有感应,在陆乔乔的注视下,它们曲起关节,如同人那般伏跪了下去。
“你!”加州清光愕然,随后便是微怒:“你这家伙……”
他拔出了刀,锋利的刀尖在天光下流淌着血色的光芒:“伤害了我的主君之后,又恬不知耻的恳求她的救助吗?”
蛇骨瑟缩着,加州清光毫不留情的话语显然让它非常难受,它浑身的骨骼又在颤抖,犹如悲鸣一般。
它抬起头,空洞的眼眶中,两点幽火如风中之烛,凝视着陆乔乔。
随后它再次高高仰起头颅,重重的磕在地面上。
——恳求。
“……摆出这样的姿态,就能抵消他所作出的恶行吗。”加州清光的刀尖稍微垂下了一点,他看了一眼骨蛇,随即偏过头,放低了声音:“五虎退,你听好了。”
“如果……你还有一丝身为刀剑的秉性,那就站起来,带着他离开。”
蛇骨一动不动。
“啧。”加州清光不再看它,他将刀收回鞘,不再看庭院中的情景,转身对陆乔乔道:“主人,打扰您用餐了,不必理会。我这就将门关上。”
“……”
陆乔乔仰头看着他,并没有回答。随后她很轻的叹了口气:
“哎~”
在这压抑的气氛中,少女轻声的笑了。
她的眼角微弯,唇角扬起,便如春樱盛放,冰雪消融。
“能扶我一把吗。”她将手伸给加州清光。
加州清光显然有些吃惊,他愣了一会,才有些惶然,有些不解的弯下腰,小心的将陆乔乔扶了起来。
随后他的胳膊被轻轻的拍了一下。
“谢谢你,”少女仰头看着他,轻声说道:“如此维护我。”
“不,”加州清光更加吃惊了:“我并没有……这是我应该做的。”
于是他便看到少女再度的微笑起来。
加州清光简直有些迷惘,他便这样扶着陆乔乔,走到了庭院中。直到少女站在蛇骨的面前了,他才猛然回神。
“主人!”加州清光立刻挡在陆乔乔身前:“请您小心。”
随后他便感觉到后腰被戳了一下。
很轻,很软的触感,在他敏感的腰窝小小的一戳~
加州清光半侧身体一麻,差点就颤抖起来。脊背几乎是立刻便绷紧了,他结结巴巴的道:“主、主人?”
加州清光回过头,只看见一双清凌凌的双眸。那里面映着他的脸——暗藏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苦涩之意。
作为刀剑,他又怎么可能不明白,走到这一步的骨喰藤四郎与五虎退,曾经可能遭遇过什么呢?
他们,就仿佛是过去的他啊。
然而他却并不能心软。他在呵斥五虎退的时候,心中却模模糊糊的浮现了那个孩子原本的脸。
“主人,”加州清光被自己的所见震惊了,他抿紧了唇,正要逼迫自己再说什么:“我……”
陆乔乔趁他张嘴,塞过去一颗浆果。
陆乔乔对人的情感,其实挺迟钝的——这是别人告诉她的。
不过就算再迟钝,她也知道,她已经看出来——
“加州清光在冷酷对待蛇骨的同时,自己也挺难过的”这种事情……
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讲出来的~ ╰( ̄▽ ̄)╭
所以幸好她没把浆果吃完呢,在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用食物来转移话题这是通过广大人民检验的绝佳办法!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仔细想了一下,虽然有点拖,不过这卷本来就被我拖得七零八落,所以还是决定大家一起发发糖。
不过确实快结束了相信我,下一更应该就能结束!
嗯!
然后进入愉快的卷三!
晚安~
么么哒哒~~~~~
(づ ̄ 3 ̄)づ
第109章 飞绒
您的订阅未满30%, 系统自动防盗, 12-24小时内替换 灵体比真正的肉身要轻盈很多,抚摸在他的发间,就像是轻风,一下又一下, 梳理着他的毛发。: 3w.しwxs520
如流水一般清澈的灵力,也随之渗入他的体内。
他那似乎要即将分裂的灵魂,也随着这轻轻的抚摸, 奇异的平静了下来。
……奇怪的触感。
付丧神张开的嘴慢慢的合拢了。
陆乔乔紧张的注视着他, 柔软的白色毛发垂在她的脸上,痒痒的,但她并不敢拂去。
那双血红的瞳孔里面并没有多少人类的情感,从她的角度,依稀还能看见藏在唇后的锋利犬齿。
就像野兽。
渐渐地,那双瞳之中理智的部分增多了。
冷静下来之后,小狐丸慢慢松开了手。
于是梳理着他毛发的手也离开了。
少女睁着眼眸, 随后慢慢的贴着地面,像一条滑溜溜的鱼, 从他的身下“滑”了出去。
小狐丸:“……”
陆乔乔贴着地面, 慢慢的蹭远了,然后一咕噜爬起来,捡起地上的刀,撒开脚丫就跑,然后——被脚上的红线拉扯着绊倒, 吧唧摔在了地上。
“……”
白发付丧神看着她“滑”走、爬起、捡刀,逃跑,他坐起身,曲起一条腿,将手臂搭在膝盖上,神色有些复杂。
很快他便又收敛了表情,恢复了冷然的模样。开口说道:“不必……如此。”
他默默的转过身,拿后背对着少女:“……我已经冷静下来了。”
等了半天,也没听到任何动静,白发付丧神头顶那两坨类似耳朵的毛发,不易察觉的颤动了一下,他又等了一会,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刚才,在做什么?”
“……摸你的头发呀。”
“……”
小狐丸微微皱眉。
反正背对着少女,她也看不见。
他便伸手卷起自己的一缕白发,揉搓了半晌。又悻悻然的松开了。
——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他微微侧过头,借着余光,审视着少女。
并不完全的生魂懵懵懂懂的,抱着一把太刀,坐在距离他最远的角落,眼睛睁得圆溜溜的,一眨不眨的注视着他。
她很紧张。
生魂的情绪,竟然可以这样鲜活吗?那丝丝缕缕渗入的灵力,也绝不是他的错觉。
“你在怕我?”他问道。
“有一点。”
……那为什么还敢伸手摸他的毛发?
付丧神的嘴唇动了动,但最终没有问出口。
他仿佛有点生气一般,一直用背对着少女,但又一言不发。
没了那血红双瞳的注视,陆乔乔刚开始还能撑着精神,瞪圆了眼睛,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没过一会她的表情就逐渐放松了。
环顾四周,这里似乎是个破旧的民居,但打扫得很干净,地面上腐朽的坑洞也被仔细的补了起来。
她又看向那白发的男子,近距离看,更显得他身姿挺拔,于是那穿在他身上的、仿佛胡乱拼凑起来的潦草衣衫,越发显得寒酸。
铿锵一声,他拔出了刀。
陆乔乔:(⊙o⊙)!
她连忙往后缩去,然而屋子里就这么点大地方,付丧神冷冷的注视着她,几步便跨到了她身前。接着一刀挥下。
斩断了她脚上的红线。
红线应声而断,一直缩在角落里装死的小狐狸发出一声细细的惊叫,又慌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陆乔乔有些吃惊,她缩了缩脚,这次没有感受到任何阻力。一道阴影笼下,她抬头起,便看到付丧神沉默着,蹲下身来。
他半跪在她身前,俊美的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红瞳中似乎有一丝探究。
“……”陆乔乔犹豫了一会,慢吞吞的抬起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请问……有什么事吗?”
付丧神默然不语,随后他伸出手,扯下她脚腕上剩余的红线。
“下次,遇到危险,”他低沉的声音回荡着:“拔出你的刀,刺下去。”
小狐丸站起身来,用力一握,捏在他指缝间的红线,倏然如沙一般风华消失。
“不要有任何的犹豫。”
“……”
随后那令人害怕的付丧神,站起身来,一言不发的朝门外走去。
哐——门关上了。
陆乔乔维持着姿势,直到听不见付丧神的脚步,她才骤然松懈下来,抱着刀躺倒在地上。
差点被吓死了!(′⌒`)
“怎么会不怕呢……”少女仰头看着天花板,极其小声的自言自语。
只是……害怕也没什么用的啦_(:3)∠)_
她抬起手,抚摸着自己的脖子,似乎还能感觉到白发红瞳的付丧神掐住时的瞬间,那骤然涌现在她脑海中的零碎画面。
昏暗的天空、连绵的雨……被鲜血染红的地面。
‘……拖住他们,小狐丸。’
‘没救了的,走吧。’
‘撤退!’
她抱着刀打了个滚,困惑的思考着。
——那到底是什么呢?
说起来,她的状态有点奇怪……记忆变得乱七八糟不说,连脑子也混混沌沌的。
但是她记得那双落入新月的眼眸。
在那个有着美丽双眸的人身上,发生过同样的事情。
然后……
“啊。”陆乔乔小小的惊叫一声,弹起身来,左顾右盼寻找着那只有着奇怪花纹的狐狸。
她在这间并不宽广的屋子里翻来覆去的找了几遍,随后一把捂住了脸。
狐狸……
又,不见了。
……
…………
残损的民居饱经风雨,庭院中的池塘早已经干涸,只剩下一株枯树,仍旧伸出枝桠,指向庭院前方的神龛。
除此以外,便是瑟瑟长草,举目不见人烟踪迹。荒野之中,唯有这一处尚且存留的院落。
这就是他如今的存身之处。
弯月悬于中天,已是夜深,四野阗静,鸟虫无声。
天地之间,似乎只剩下他一人而已。
“小狐丸殿。”细细的呼唤声如同揉了蜜糖,划开了寂静。
小狐丸转过头,枯树的枝梢间,一只有着艳丽红纹的狐狸,摇晃着自己的尾巴,眯着眼睛,似乎在笑。
“小狐丸殿,您还记得我吗?我是狐之助啊。”
白发红眸的付丧神冷冷的看着它,一言不发。神情却没有多少意外。
他显然是与这只狐狸相熟的。
“您为何要斩断红线呢,”式神迈开脚步,向前坐在枝干上的付丧神走去:“那个术很不好施展的。在下费了很大的功夫,才在三日月殿的眼皮底下,系住了审……”
它的话未说完,锋利的刀光骤然落在它的眼前。
付丧神的语调不容反驳:“住口。”
“……”
狐之助悻悻然的踏了一下爪子:“殿下,您应该知道的。”
“您已经要到极限了。”
“如果再继续参加百鬼夜行的话……”
付丧神没有说话,于是狐之助又向前踏了一步,毛绒绒的小动物可爱得能让人心灵融化,它眯起眼睛,似乎是在微笑着:“但是,只要有那位……在,您立刻就能够获得纯净至极的灵力。”
“您能够看得出来吧?那位的灵魂并不完全……她是无法反抗的。”
“甚至,”它张开尖尖的嘴,露出了锋利的牙齿,诱惑一般的低语着:“只要吃了她,哪怕是并不完全的灵魂,您也……”
回应它的是毫不留情的一刀。
付丧神的白发因杀气而飞扬开来,露出他血红的瞳。他微微掀开了唇,锋利的犬齿暴露在外,似乎立刻就要撕咬敌人。
刀锋径直劈开了树干,被斩中的式神,却像是纸片一样的扭曲起来。倏然消失,无影无踪。
被刀光切削得粉碎的树枝簌簌落下,小狐丸保持着挥刀的姿势,又过了片刻,才缓缓的收回手。
他显然是要将刀收回刀鞘。
然而才一动作,握在他手中的刀便颤抖着,哐当摔落在地。他也摇晃着,一头从树上栽倒了。
尘土飞扬着,小狐丸重重摔落在地,发出了沉闷的声响,他的口中溢出了压抑的痛呼声,付丧神抬起手,按在树干上,手背青筋鼓起,竟失控得将树干生生握碎!
小狐丸蜷起拳,又重重的捶了一下地面,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涌出,疼痛似乎令他好受了一些,他尝试了几次,终于拄着刀,从地上站了起来。
淡淡的黑气在他的眼底涌动着,小狐丸胸膛起伏着,随后他用刀支撑着身体,慢慢的朝庭院前方的神龛走去。
神龛里是一尊狐狸雕塑。举着爪子,作招财状。是一尊民间常见的稻荷神御前。
小狐丸在神龛前盘腿坐下。
稻荷神御前弯着嘴角,无知无觉。月光披洒在雕塑上,似乎让它那粗糙的雕工,也有些了美感。
‘狐狸的眷属,手入材料减半吗?哼,正好。省了在你身上耗费更多资源。’
‘你以为我在你身上花了多少钱?结果却大失所望!’
‘不准后退,不准停下,给我拼命战斗啊。’
是了……战斗。
“……身为武器,战斗,也是应有的本分。”白发付丧神没什么表情,自言自语着。
‘别停下!顶上去,你的命不在这里奉献出来,想要留到什么时候?’
‘为了胜利而牺牲,不是你的本分吗!’
‘对,没错,拖住他们。’
小狐丸站起身来,将刀握在手中,仰头看着月色。
已经月上中天了,妖怪们狂欢的时刻。
得赶过去才行。
他这样想着,却觉得好像被谁轻轻的扯了一下。
身体骤然一轻,连续神志都清醒了几分,甚至心脏也奇异的变得轻快。
白发的付丧神回过身,便见月光之下,那名生魂少女居然静悄悄的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她依然一手怀抱着刀,另一只手中,却捉着一缕黑色的妖气。
无形无质的妖气,被她握在手里,一扯——
小狐丸脚步顿时踉跄,再度感受到了被拉扯的滋味,随后便见一缕黑色的妖气,轻烟一般,被少女拽着,从他的身体里拽去了。
“大人,那个……刚才那个,真的是百鬼夜行的头领?”
关丸心中疑惑,虽然亲耳听见了付丧神与妖怪的对话,他还是很难想象——毕竟那位“小狐丸”看起来……
并不像是丧心病狂的样子啊?
“说起来,小狐丸这个名字真是耳熟啊。”关丸喃喃自语。
两人不敢点火,勉强依靠着月光赶路,每隔一段路,便能在路边发现死去的妖怪尸体……不,或者说是尸块更为合适。伤口上还残留着森然的刀气。
何等残暴……
看了一路的碎尸块,关丸那点疑惑早就飞了,他头皮发麻,对之前自己居然喊住付丧神的行为后怕不已。
“大人,现在去哪里?”
关丸抹了一把脸:“我听说这附近……”
他迟疑了一下,皱眉说道“有座……稻荷神御前的神社。”
“这附近有神社吗?”侍从很惊讶:“这可真是……从未听说过呢。”
“之前听佐佐木提起过,他上回来京中,远远的看见了鸟居。”
平安京是不敢去了,回头又太危险,不过如果能平安进入神社,想必就能被神明庇佑吧。
关丸下定了决心:“就去那里吧!”
他停下脚步,举目张望着,试图寻找到同僚口中‘虽然规模不大,但非常灵验’的神社,冷不防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于是大家可以猜猜为啥这里会有石蒜
……
啊,没办法,我还是更加喜欢石蒜这个名字。
另外关于明石那部分是我在胡说。
官方似乎提过明石之前不是这么懒散的,有原因的。
第110章 戳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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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
陆乔乔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的脚步,没让它向后退去。
她不知不觉就用双手捧着垂穗:“那个……打扰了,这个似乎是阁下的东西……”
那身着华衣的人, 以袖掩唇,垂眸凝视着她,半晌没有动静。
良久, 他轻轻一笑:“啊, 的确是呢。”
他挥动太刀,将刀身上的鲜血甩落,接着收刀入鞘。
做完这一切,他才伸出手来,轻声道:“那么,多谢了。”
“……”
深蓝的衣袖上浸着血迹,戴着黑色手套的掌心在她眼前展开, 冷香之中,混杂着淡淡的血气。
陆乔乔踮起脚, 轻手轻脚、小心翼翼的, 将垂穗放在了他的手心。
她的指尖碰到了他的掌心。
在那一刹那,陆乔乔以为自己所触摸的,是一块冰冷的铁。
一些零碎的画面,倏然出现在她的眼前,飞快的掠过。
冷月一般的刀光、飞溅的血花, 穿着深蓝狩衣的人,以及他手中那把闪烁着寒光的太刀。
陆乔乔睁大眼睛,听到耳边传来一声轻轻:“嗯?”
啪嗒。
她不知不觉的松开了手,垂穗跌落在了他的掌心,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指立刻便收拢了。
“诶呀,”他似乎有些意外,语气仍是轻轻的:“这双眼睛,能看透很多事情呢。”
陆乔乔忍不住退后了一步。
然而他却紧跟着向前迈步,她的视线里顿时只剩下一片蓝色,混合着血腥味的冷香蓦然包裹住了她。
“不过啊,”他握住了刀柄,缓缓拔出了刀,刀锋映着天光,仿佛浸染了血色:“那并不是什么值得记忆的。”
咦?
噫!
陆乔乔举起手,下意识的做出了推拒的姿态,惊诧的问:“你要……”干什么。
话未说完,那高高举起的刀锋,骤然劈落。
风声忽然大作,雾气翻涌着,染上血的颜色,雾气中响起阵阵惨叫,声调却完全不似人类,仿佛有野兽在嗥叫。
他从容的挥动刀柄,划开一道圆弧。
随后上前一步,抬起衣袖,如帷幕一般,遮住了少女的身躯。
光芒骤暗,流水一般的绸布滑过她的后背,轻轻的呼吸声落在她的发间。
陆乔乔听见血液飞溅的声响,然后尽数被那衣袖遮蔽在外。
“如你这样的双眸,应该去看看更值得喜悦的东西,”他轻声说:“忘记吧。刚才看到的一切。”
风声渐止,哀鸣声逐渐消失,他放下衣袖,周围是一圈倒伏的尸体,各个相貌古怪。
“鬼道之路中,经常会有围拢过来的妖物,”他说道:“所以还是早早归去的好呢,殿下。”
……
…………
自从大阴阳师安倍京明离世,平安京一度消失的百鬼夜行,又逐渐愈演愈烈。
天空悬着一轮弯月,三日月宗近握着刀,从容的走在月下的街道,偶尔有经过他身边的妖鬼,他便抬起刀,将其击杀。
很快,便再也没有妖物敢于靠近。
他便这样闲适的漫步于月下的平安京,仿佛外出欣赏月色的贵族,从容的穿行于百鬼夜行之中。
夜樱盛开得正美,花瓣上似乎盈盈欲滴着月光,繁茂的花枝之中,坐着一名身量高大的付丧神。
他有一头白色的长发,头顶竖着两朵软软的、类似狐耳的东西,仔细看去却发现那不过是翘起的头发而已。
“小狐丸殿,”三日月宗近在树下停下脚步:“也来欣赏这轮弦月吗。”
树上的人转过头,血红的瞳孔犹如野兽。不过开口声音却异常优雅。
他并没有从树上跃下,却对蓝发付丧神微微颔首:“三日月殿。”
“您今日也是这般,一身是血。”
“哈哈哈,没办法呢。”
“……您的头发?”小狐丸眉头微皱。
“哦,你说这个吗,来的时候掉在了地上,”三日月宗近抬起手,抚摸着发间作为装饰的金色垂穗:“路上遇到了一个迷路的贵女,她替我稍稍整理了一下呢。哈哈哈。”
“我一向不擅长这些,”他放下手:“不过,没想到那孩子比我更加不擅长呢。虽然如此,却还是坚持要替我戴上。哈哈哈,只好随她了。”
“……”
小狐丸有些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三日月殿的心情似乎很好。”
蓝发的付丧神抬起衣袖,遮住了唇,轻笑着道:“是吗。”
“或许吧。”
他抬起刀,突然挥出,一刀将一名悄悄靠近的鬼斩成两半,月光幽幽洒落,蓝发付丧神表情不变,仍旧从容的笑着:“今夜,小狐丸殿,依旧要率领百鬼夜行吗?”
坐在树上的付丧神直起身,白色的长发在夜风中飞扬着,他居高临下的注视着三日月宗近,慢慢的拔出了腰间的刀:“当然。”
锋利的刀光顷刻便撞击在了一起,小狐丸眉头微皱,很快又松开:“三日月殿,您又更换了刀吗?”
“哦,那个啊,”蓝发的付丧神眼眸微暗,很快又重新笑起来:“我交给了那位迷路的贵女。”
“什么?”
“现在那柄刀应该已经跟着那位殿下回归了吧,”三日月宗近撞开小狐丸的刀锋:“对它而言,也是一件好事呢。哈哈哈”
“搞不懂您在说什么。”
“哈哈哈,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情,”蓝发付丧神的眼中骤然闪过暗光,击退了小狐丸的进攻,微笑着道:“嘛,认真战斗吧,小狐丸殿。”
然而——与预料不同。
“抱歉……打扰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三日月宗近诧异的回过头,便看到从重重妖物中,慢慢走来的少女。
她怀中抱着一柄刀,斩杀过妖怪的刀剑散发着煞气,震慑着周围蠢蠢欲动的妖物。
一只毛绒绒、软绵绵的狐狸,哭唧唧的抱着她的腿。
“那个,”她似乎很窘迫:“它非要拉着我到这里来……所以……”
“呃……总之,打扰了。”
“骨喰哥,我们就留在这里吧。”五虎退的声音响起,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就算是在森林里,也能感受到灵力呢。”
“嗯……”骨喰藤四郎低声应道。
他们在森林间穿行着,沿着水流的方向行走。没了本丸的庇护,像这样的流浪旅途,时常会遭遇敌人,或者是溯行军,或者是刀剑们,总之不得安生。
骨喰甚至已经很久没有跟五虎退好好说过话了。
“我昨天在森林里找到了一个不错的地方,有水源,离那位大人的本丸也很近。我们可以在那里定居下来,”五虎退说道:“说、说不定……有一天,骨喰哥你会成为那座本丸的刀剑呢。”
“退。”骨喰藤四郎轻轻的唤了他一声:“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对不起,”五虎退连忙道歉:“我太高兴了……”
“可是骨喰哥,我相信,她一定就是我们想要的主君。”他又小声的说。
“不知道其他的兄弟们,现在在哪里呢。”
“……”
走在前方的骨喰突然停了下来。
五虎退一时不察,撞在了他的背上,他捂住鼻子:“怎么了吗,骨喰哥?”
骨喰藤四郎一动不动。
“骨喰哥?”五虎退绕开骨喰,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便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他捂着鼻子的手顿时僵住了,少年的眼眸睁得圆滚滚的,随后惊喜的大叫一声:
“一期哥!”
……
…………
陆乔乔的灵力爆发后果就是,本就摇摇欲坠的宫殿,被肆意生长的草木弄得更加支离破碎了。
满院繁花盛开,不拘四季之种,总而言之……忽略拱出地面的那些巨大树根,还是挺漂亮的。
除此以外,也有些意外的收获。
“出现了草木妖精?”
“是的,”加州清光整理着袖口:“似乎是被您强大的灵力所吸引,聚集在领地之中,我也感到非常意外。”
“有了它们的话,田地就能很快的恢复了,草木妖精耕作起来速度极快,还能催发植物,普通的稻田一周就能收获呢。”
“你打算去捕捉它们吗?”陆乔乔问。
“不,只是跟它们谈判而已,”加州清光果断的道:“毕竟可是借助了您的力量才能显现,总要付出一些相应的回报。”
“总不能让您一直吃森林里找来的野果之类,”他拿起刀,回头给了陆乔乔一个微笑:“不用担心,我很快就会回来了。”
等到加州清光的身影消失,陆乔乔才回过神。
真是灿烂的笑容……她想,跟最初见到他时,判若两人呢。
不知道为什么,陆乔乔觉得自己有些高兴。
她在连廊上坐下,身边是一盘浆果,已经被加州清光细心的洗赶紧了,红艳艳的,看着就分外讨喜。
她不自觉的弯起了嘴角,随后她听见了一声轻笑。
像是丝绸,轻轻掠过她的耳畔。
陆乔乔一怔。
她抬起头,正好对上一双金色的眼眸。
庭院中盛放的樱树上,花影重叠之中,躺着一个人。
他一身白衣,衣领上有一枚鹤纹琥珀,卧在最为粗壮的一条枝干上,一只手撑着脸颊,侧头看着她。
花瓣落在他纤长的眼睫上,轻轻一眨眼便悠然而落。
陆乔乔有些吃惊,她站起身来:“你是……”
话未说完,一阵风掠过庭院,花雨顿时簌簌而落,陆乔乔抬手挡住扑面而来的繁花,再抬头一看,树枝上空空荡荡。
陆乔乔:(⊙v⊙)?
走掉了?
她慢慢的退回了原位,思索着刚才那个诡异的人影,虽然没看清楚容貌,但他身上散发着若有若无的、熟悉的冰冷感觉。
这种感觉,陆乔乔也在加州清光等刀剑身上感受到过,就连性格最为和软的五虎退也不例外。
难道又是一个刀剑付丧神吗?
陆乔乔若有所思。
她正出神,便感觉脚便被轻轻的一碰。一只雪白的小骨虎蹲在她脚边,尾巴甩动着,用头骨蹭着她。
见陆乔乔的目光被它吸引过来,小骨虎发出无声的鸣叫,然后蹦蹦跳跳的拖来一个竹筒。
陆乔乔很自然的抱起了它,将它放在膝盖上:“小家伙,你又来了呀。”
自从她治好了骨喰藤四郎,一连几天,她都收到由骨虎送来的礼物。有时候是一些山里的浆果,有时候是一些漂亮的石子。
她把竹筒放在连廊上,便抱着骨虎向外走去。庭院里的残垣断石都已经被清理了出去,她很快便走到了宫殿的大门前。
透过那道缝隙,陆乔乔看见了五虎退的背影。
“五虎退。”她唤道,少年的身体一颤,慌忙转过身来。
“您、您好,”少年显然没预料到她会走出来,一时不察:“抱抱抱歉……我不是故意站在这里,只是、只是有点担心老虎会迷路。”
“给你,”陆乔乔将老虎递过去:“谢谢你的礼物。”
五虎退的笑容顿时舒展开来:“太好了,您喜欢……那个,其实、其实有些是骨喰哥找来的,那个,他不让我说……”
一道冷冷的视线扫过来,五虎退一僵,顿时停下了话。
陆乔乔抬头看去,果然看到银发少年站在树木的阴影下,沉默的看着他们。
陆乔乔有心跟他打声招呼,免得五虎退继续僵硬下去,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一道男声,温和的道:“您就是那位救了骨喰的姬君吗?”
她的神情很安然,蝶翼般的眼睫落下一片剪影,仔细看去,她的嘴角微微翘起,似乎梦到了什么喜悦之事。
“这座本丸,究竟是什么,你们也清楚吧,”白发付丧神注视着少女,不带丝毫感情的说道:“虽然拥有了审神者,但可惜依旧很不稳定。我与你战斗时,切开了溯洄通道。”
“我等刀剑,被审神者召唤,被送往历史时空中,与试图修改历史的敌人战斗。”
“久而久之,一些刀剑便拥有了切开溯洄时空通道的力量。”
“不错,”一期一振道:“我与姬君前往了一个从未去过的时空。”
“喂,”黑发红眸的付丧神冷冷道:“拿开你的手。”
一期一振一直将陆乔乔抱在怀里,面对加州清光的敌意,他只是略微皱眉,便松开了手:“我知道了。”
他走向加州清光,举动轻柔的将少女交给了他。
“劳烦您了,加州殿,”一期一振语气平和:“由你来照看姬君的确比我更为合适。”
毕竟虽然勉强跟审神者达成了契约,但他本质上已经不是刀剑付丧神了,惹得加州清光忌惮也在情理之中。
无论如何,加州清光都是这座本丸的初始刀,与她的感情也更为亲厚,与他起冲突是不智的。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
只要能够留在她身边,这些不公平的待遇与敌意,他都可以忍受。
毕竟他最擅长的就是——忍耐。
一期一振松开手,加州清光立刻便将陆乔乔揽在了怀里,少女的头颅温顺的靠在他的胸前,这样大的动静,即便他与一期一振的举动再怎么轻柔,她也不应该如此无动于衷才对。
加州清光无法控制心中不断涌出的情绪,他抱着陆乔乔坐下,靠坐在了台阶上,调整了她的姿势,让她更为舒适的依靠在他怀中,才看向白发付丧神。
“鹤丸殿,”有求于人,不管对方是不是个暗堕刀,加州清光用上了敬称:“主人她到底怎么了。”
“鹤丸殿,难道是那个时空对姬君的身体有所影响吗?”一期一振也问道:“还是……”
他犹豫了片刻:“因为我与姬君的契约?”
作者有话要说: 我对我的速度绝望了
么么哒
我是爱你们的。
真的。
这章的黏糊糊小狐丸是我在胡诌。我幻想的。默认神道影响所以大家都ooc了。
爱你们。
第111章 相遇
您的订阅未满30%, 系统自动防盗, 12-24小时内替换 骨喰藤四郎感觉世界仿佛被温柔的雾气包裹着。乐 文小说 。
一片柔软的花瓣落在了他的眼睫上,淡淡的粉色氤氲了视线,越来越多,这纷纷如雪的落花中, 她睁着眼眸,静静的凝视着他。
花瓣落了她满身。
多么美丽啊……
就像很久很久之前,他还是一柄无知无觉的刀剑时, 那无意间从枝头坠下, 飘落在他刀锋上的春樱。
银发少年伸出手,接住了一片从少女发间飘落的花瓣。
“你醒了吗?”他听到少女询问道,她似乎松了口气的模样,神情也欢愉了起来。
啊……在对他说话呢。
那如潮涌的灵力又重新将他包裹了起来,骨喰藤四郎的手臂垂落,又闭上了眼睛。
“抱歉……”陆乔乔讪讪收回手:“我好像……一时没控制住灵力,他又晕过去了。”
加州清光:“……”
“您做得很好, 主人,”他果断的说道:“不必担心他, 虽然外表看起来年幼, 但这家伙终究是刀剑付丧神,不会因为这点小事情受伤的。”
“是吗,那就好。”陆乔乔站起身来,她刚要迈开脚步,一直盘旋在侧的蛇骨突然飞起来, 用尾巴轻轻卷住了她一缕发丝。
加州清光眉头一皱,他抬起手,用刀鞘不轻不重的敲了蛇骨一下:“你要做什么?放开主人。”
蛇骨立刻便瑟缩了一下,显然被打得有些痛。不过这次它却没有胆怯的发抖,反而将陆乔乔的发丝缠得更紧了。
‘对、对不起……’
陆乔乔模模糊糊的听到了一个声音,她有些吃惊的望着蛇骨:“你说话了?”
蛇骨凝视着她,眼眶中的两点幽火轻轻跳跃着,明明该是令人恐惧的外表,它的眼神里却没有丝毫的阴霾,柔软得像春日泛泛的水波。
‘对不起……’陆乔乔又听见了那细小的呢喃声:‘但是、但是无论如何……’
庭院中的花瓣突然纷纷飞扬着,盘旋如舒展的粉蝶,环绕在蛇骨的身边,将它覆盖住。
一旦接触到它的身体,花瓣便渐渐消融,化为幽幽的萤光。
“五虎退,你在吸花瓣中的灵力?”加州清光有些吃惊:“快停下,你现在是可是……”
可是已经堕落成了溯行军啊。
蛇骨的身躯剧烈的颤抖了起来,藏在花瓣中那纯净的灵力,对于它而言,就像是锋利的刀,不断切削着它的躯体。
它在被千刀万剐着。
‘不行,我不能、不能放弃,’隐隐约约的声音回荡在庭院中:‘无论如何,我一定要、一定要……’
“……一定要亲口告诉您啊。”
沙哑的声音响起,聚拢在蛇骨周身的花瓣倏然散开,一只纤细的手取代了原本的蛇尾,握着陆乔乔的发丝。
面容精致的少年缓缓落下,他看起来十分年幼,穿着黑色的军装,凌乱的发丝遮住了他一只眼睛,陆乔乔只能看到他羞涩躲闪的左瞳,像淡金色的琥珀一样。
“五虎退?”
少年仰起头:“对、对不起……”
“那个,真的很抱歉,”他猛然弯下腰:“擅自使用了您的灵力。”
“因为,那副模样,没有办法说话。”
“但是无论如何,我都想要对您说……”少年松开了她的发丝,他弯下身躯,双膝跪倒在地上,接着将头颅深深的低了下去,一直低到尘土你:“谢谢您,愿意救骨喰哥。”
陆乔乔惊讶的看着他,连忙蹲下身:“不用,你快站起来吧。”
她试图去扶五虎退,没想到她的手刚一碰到少年的手臂,便听他小声的痛呼起来,被她所触碰的地方,就像坍塌的积木,萎缩了下去。
“啊,”陆乔乔有些不知所措:“这、这是怎么回事。”
“这幅躯体,是用您的灵力勉强维持的幻象,”五虎退抬起头,慌忙解释着:“没关系,如果您想触碰的话,我、我可以再做一个。”
陆乔乔不敢动了,她收回手,规规矩矩的放在了膝盖上。
“他是你的哥哥吗?”她望着骨喰藤四郎:“你们是兄弟啊。”
“是的,”少年低下头:“我、我叫五虎退,跟骨喰哥都是吉光大人所锻造的刀……”
“所以就以兄弟相称吗?”
“嗯,还有其他很多兄弟呢。”少年微笑起来,似乎回忆起了美好的时光。
不过他的笑容很快就暗淡了:“虽然……听起来像是在为骨喰哥辩解,但是,还是想要向您解释。”
“骨喰哥,他……是因为我跟其他的兄弟,才会变成这样。”
五虎退低下头,一片花瓣飘落,他轻声诉说道:“我跟骨喰哥诞生的本丸,审神者是个非常有好奇心的人。”
“因为好奇心太强烈了,所以就……把我变成了这幅模样。”
……
…………
召唤五虎退的审神者很年幼。
五虎退甚至比审神者还要高一点。
因为年幼,所以天真,又因为天真……格外残忍。
“为什么溯行军是那副模样呢?”
“你是最没用的一把刀了,胆子那么小,居然也算是刀剑的付丧神吗?”
“短刀除了夜战以外,根本什么用都没有嘛。”
审神者不满意短刀们的力量,并不愿意耗费资源在他们身上,但兄弟们还是一个个的来了。
于是他就成了第一个牺牲品。
他变化的过程非常迅速,也非常痛苦,审神者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直接将他转化成了溯行军,五虎退还记得他睁开眼眸,视线里是他名义上的主人——审神者充满了厌恶的脸。
“啊,还以为能稍微好看一点呢。跟外面那些野生的溯行军没什么区别嘛。”
“真丑。”
“对了,想到有趣的玩法了,你说,你现在这幅样子,你那些兄弟们认得出来吗?”
“哈哈,有趣,就让他们将你击杀吧。”
……
…………
骨喰藤四郎在轻微的晃动中醒来,他睁开眼眸,恍惚中看见了五虎退。
不是那副暗堕后的模样,而是原本的他。
而他正躺在五虎退的背上,由他背着,在一片森林里行走着。
“骨喰哥,”白发少年察觉到了他的苏醒,高兴的说:“你终于醒了。”
骨喰藤四郎迷惘的望着他:“退?”
随后他睁大眼睛:“退,你恢复了!”
五虎退放下他,一只小骨虎爬上他的脚背,少年抱起骨虎,有些不安的道:“并没有呢,骨喰哥,这是借助了那位审神者大人的力量……”
“审神者”这三个入耳,骨喰藤四郎的眼底立刻泛起一片黑气,那些沉在记忆最深处的黑暗又蠢蠢欲动。
“骨喰哥,不是那个。”五虎退焦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骨喰回过神,便见一只迎面而来的骨虎。
五虎退把小骨虎按在了骨喰藤四郎的脸上。
“骨喰哥,你忘记了吗?你因为伤势太严重了,昏迷了过去。”
“……”骨喰藤四郎双目无神:“我晕倒了吗?”
“对啊,”五虎退连忙道:“我、我带着你去求助了那座本丸的主人。”
“……就是被您砍了一刀的那位。”
残破的宫殿、刀光、伤口……春樱。
骨喰藤四郎浑身一颤,眼前突然浮现一双眼眸。
清凌凌的,并没有怨恨或者不平,像是月光下的流泉,无声的流淌过干涸的灵魂。
“我的伤……”他后知后觉的抚上胸口,那里仿佛还留着温柔的灵力:“愈合了。”
“对啊,骨喰哥,”五虎退点头:“那位大人救了我们呢。”
骨喰藤四郎回过神:“你也被治愈了吗?你恢复了。”
五虎退低下头:“不是的,骨喰哥,你忘记了吗。我已经是敌短刀啦。”
恢复不了的。
“不过那位大人给了我很多的灵力,让我能够保持这样的姿态呢,”他微笑起来,举起了小骨虎:“但是、但是我怕老虎们会疼,就没有让他们也变化。”
他原本是很怕痛的。
但是尝试过被强行变化为溯行军的痛苦之后。已经没什么好怕了。
“骨喰哥,真希望我现在,还是刀剑付丧神。这样就能保护那位大人了。”
“退……”
“骨喰哥,你还没有跟她道歉呢,”五虎退斜过眼睛:“要好好的感谢人家哦。”
骨喰藤四郎:“……”
“骨喰哥!”
“……我知道了。”银发少年低声应道。
但等那位青年再往前走了一步,从树影之中现身,她才发现,他脸上的表情是微笑着的。
这是个十分俊美的年轻男子,他有一头淡蓝色的短发,像是夏日的天空。穿着繁复的军装,更显得身姿挺拔,气质高贵。
“在下,一期一振。”青年微微颔首,温和的道:“多谢姬君此前对弟弟们的帮助。”
“一期哥?”五虎退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他好像很紧张,猛然将小骨虎按在了怀里:“一期哥,你要好好休、修养啊。最好、最好不要……那个,不要随便走动。”
青年立刻便低下头,他凝视着五虎退,迁就的微笑着,温和的道:“抱歉抱歉,退。违反了跟你的约定。”
他往前走了几步,一旁的骨喰藤四郎便默默地跟了上去。
“您好。”陆乔乔轻声道:“您是五虎退的哥哥?”
“是的,”青年温和的道,他有些歉疚:“虽然如此,却是个没用的哥哥呢,之前过得很落魄,还要依靠着弟弟们,让您见笑了。”
“一期哥最好了,”五虎退立刻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抱着小骨虎啪嗒啪嗒跑到青年身边,依恋的拽住了他的衣角。
他得到了一个温柔的抚摸。
于是现在局面变成这样——五虎退跟骨喰藤四郎一人一边,簇拥着青年,银发少年偏过头,淡淡的看了陆乔乔一眼,开口说道:“一期哥,退,该回去了。”
“骨喰想回去了吗?”一期一振轻轻拍了他一下:“稍微等等。”
他推开了围绕着他的少年,朝陆乔乔走去。
“一期哥。”骨喰突然唤了他一声。
青年的脚步一顿,他回过头,便看到两双眼巴巴的眼睛,一齐盯着他。
青年似乎有些惊讶,不过他很快便无奈的笑了起来:“在担心什么呢,我的弟弟啊。”
“不是的、我们……”
他摇摇头,打断了少年们的辩解对陆乔乔轻轻颔首:“让您见笑了。”
“您大概已经知道了,”他平静的说:“我也是流浪的付丧神。”
“我们刀剑,本是无心的死物,有幸被召唤出来,再度奔赴战场,原本是一件幸运的事情。”他垂下眼眸,轻叹一声:“但是总有些例外。”
“……因为一些缘故,我从原本的本丸离开了,原本再过一段时间,就会因为没有灵力补充而变回无知无觉的刀剑。”
陆乔乔安静的听着,内心却有些惊讶——她还是第一次遇见能这样坦然谈论自己的付丧神。
“不过……我很幸运。”
他侧过头,看着身侧的少年们,唇角弯起微笑:“遇到了弟弟们,可能当时的模样吓到他们了,这两个孩子,这些天一直阻止我来见您。”
“一期哥……”五虎退有些紧张的唤道。
“哈哈,”青年笑着拍了他一下:“你们啊,原本还以为,是真的特别担忧我的身体呢,原来还有别的原因。”
“没、没有的事!”
“难道不是因为,退想将这位美丽的姬君大人藏起来吗?”
五虎退的脸顿时一片通红,他颤巍巍的退后了一步,慢慢用手捂住了脸:“一期哥……”
青年浅浅的笑着,揉了一下他的头发。
“虽然是个不情之请,”他看向陆乔乔:“但今后恐怕还要麻烦您多关照了。”
“啊,没什么……”陆乔乔连忙道:“这么说,阁下也要在本丸定居吗?”
青年却好像有些惊讶:“您愿意接纳我们?”
“大、大人?”五虎退顿时惊喜的道:“这是真的吗。”
“可是,我……”他又犹豫了起来:“我已经是敌短刀了。”
敌短刀?
陆乔乔回忆了一下五虎退之前的模样,觉得并无不适。
“我以为你们并不愿意,”她平静的道:“如果不嫌弃的话,等清光回来,我跟他商量一下,清理出你们的房间吧……”
她还没说完,突然觉得身上一轻,一股力道提着她的衣领,像拎着一片羽毛那样,拖着她轻盈的向后一跃。
“姬君。”
“大人!”
陆乔乔只觉眼前一花,她已经被拖拽着,远远的落在一片空地上。
一只手揽住了她的腰,将她困在一个冰冷的怀抱里,接着对方轻轻捂住了她的嘴,在她耳边轻声道:
“嘘……小姑娘,话可不能乱说。”
陆乔乔挣扎着,努力抬起头,便看到一双熟悉的金瞳,滟滟生光,白色的发丝垂落在她的脸颊上,对方漫不经心的笑着:“你在邀请一些不得了的东西,到你的身边去呢。”
是他?
陆乔乔有些吃惊的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容。
——是刚才那个,卧在花枝之中的人。
“鹤丸国永?”
男子抬起头,依然牢牢的捂着陆乔乔的嘴:“哦呀,真是吓了我一跳,这不是一期一振殿下吗?”
“殿下二字不敢当,”一期一振将栗田口的两名少年挡在身后:“没想到在这里居然能看到您。”
他皱起眉,语气陡然严厉起来:“还是这样一幅姿态!”
话音刚落,陆乔乔便见一道锋利的刀光,朝着她的方向袭来。
“有趣。”她听见身后的男子轻笑一声,拔出了刀,一刀斩碎了刀光。
栗田口家两位少年却紧随刀光之后,一左一右的朝他包抄过来,同时挥刀而上。
男子不得不松开手,看着他们抱住陆乔乔,迅速的退后。
“哦呀,”他发出小小的惊呼声,表情却像是在看一场有趣的剧目:“很不错的配合嘛。对你们刮目相看了哦。”
“战斗中可不能分心,鹤丸殿。”一期一振立刻上前,填补了空缺,挡住了白发男子追击而来的刀刃。
五虎退和骨喰抱着陆乔乔,退到两位战圈之外。
“大人,”白发少年紧张的道:“没事吧。”
“没事,”陆乔乔松了口气:“谢谢你们。”
她抬起头,不远处两名刀剑付丧神正互相抵着刀刃,不时有刀光闪过,地面便多了一道裂口。
他们的动作太快,陆乔乔根本看不清楚。
“那是谁?”她惊讶的问。
“那位付丧神是鹤丸国永……”五虎退犹豫道,语气也十分惊讶:“没想到他居然也会……”
“小心,”骨喰藤四郎淡淡的道:“鹤丸国永已经彻底暗堕了。”
“彻底暗堕?”
陆乔乔只来得及问了一句,便感觉一阵风压袭来,脸庞被割得生疼。骨喰藤四郎来不及回话,抱住了她的腰,再次后退。
他们原本所站立的地方,瞬间便被刀气切开纵横的沟壑。
“好强。”五虎退喃喃道,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位白发的付丧神:“他居然一点也没有衰弱。”
“我去帮一期哥。”骨喰藤四郎果断道。
银发少年纵身跃起,试图介入战局,他刚一动作,鹤丸国永便立刻抽身而出,白发的付丧神面带微笑,金瞳熠熠生辉。
“诶,准备二打一吗?”
他这样说着,语气却不见一点紧张,笑吟吟的举起刀,漆黑的光骤然从他的刀锋上裂开,随后一道凶猛的刀气陡然切开空间,朝骨喰藤四郎袭去
“骨喰!”一期一振惊道:“快躲开。”
然而来不及了。骨喰藤四郎刚好身在半空,根本避无可避。
他抬起手,准备硬接下这一击。一股庞大的灵力却骤然包裹住了他。刀光落下,灵力如潮水激荡,却稳稳的保护住了骨喰藤四郎,托举着他,轻轻落到了地面上。
“……”
战局一时停滞,白发的付丧神最先回过神来:“诶?”
陆乔乔维持着抬手的姿势,有些惊讶:“……我成功了?”
“小女孩,”白发的付丧神看着少女,似乎不太满意的模样,语气却轻轻的:“真让我伤心,我可是在帮你呢。”
直到骨喰藤四郎完好无损的走到了一期一振身边,蓝发青年才松了口气:“太好了,你没事。”
他神情有些复杂,对陆乔乔说了一句:“谢谢。”
“不用谢,”陆乔乔也是松了口气,她的脸上浮起一层淡淡的嫣红,细小的汗珠沾湿了她的鬓,显然她正处在一种混杂着兴奋的高兴情绪之中:“我……”
才说了一个字,少女脚下的土地,突然发出了一声不详的颤音。
她脚下的土地,像是碎裂的豆腐块,陡然朝两边裂开了一道深深的沟壑。
陆乔乔:(⊙ ⊙)……
“糟糕。”白发付丧神第一次变了脸色。
“大人、怎么办,”五虎退惊叫一声:“要掉下去了。”
这个瞬间,陆乔乔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下意识的伸出手,抓住了五虎退的衣领,随后像扔包裹那样,用力将他抛了出去。
“大人!”少年带着哭腔的声音远去了。她只来得及看到骨喰藤四郎高高跃起,稳稳的接住了他。
接着银发少年似乎是想要拉住她的手,却只触到了她的发丝。
这个瞬间,他一贯冷漠的表情终于产生了一丝裂缝,染上了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的惊惧。
“大人,一期哥!”
大地再次震颤起来,陆乔乔听见五虎退惊慌的声音,她抬起头,只见皲裂蔓延,接着那蓝发的青年也一并跌入了裂缝,与她一起,朝黑暗的地底坠落。
所以说……
胡乱打架、用刀气切割地面什么的,是会遭难的。
被黑暗吞噬之前,陆乔乔这样想。
这哪里还是人的手呢。
他抬起手,在额头上摸索着,触到那个根骨刺,慢慢的,他用手捂住了脸。缓缓的站起了身,一步步的向后退去。
“一、一期阁下,”陆乔乔站起身来:“你要去哪里?”
蓝发青年浑身一颤,他惶然的看向陆乔乔,指缝下的目光像碎掉的月光。他似乎是想要像往常那样微笑,却只露出了一个分外滑稽的心酸笑容。
“姬、君……”一期一振吃力道:“失礼了,竟用这幅,模样……出现在您的面前。”
他一边说着,朝森林里走去,步伐越来越快,最后竟似仓皇而逃一般。
关键时刻,陆乔乔一跃而起,灵力拧成绳状,缠住了一期一振的——脖子。
于是她就好像被线扯着的风筝,被付丧神的力道拉扯着,立刻向前扑去。
“啊——”
撞到了地面。
“呃——”
打个了滚。
“哦——”
噗通,完美落地。
“……”
付丧神的脚步停住了,手也放了下来,转身看着少女:“姬君,您没事吧!”
陆乔乔灰头土脸的爬起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拍掉了脸上的灰:“小事情,不要在意。”
付丧神的嘴角微微翘起,很快又消失:“姬君,请放开我吧。”
于是陆乔乔松开了缠在他脖子上的灵力“绳”,转而绕住了他的腰。
一期一振:“……”
“姬君,请您不要再这样做了,”蓝发青年发出了苦涩的笑声,他抬手抚上额头的角:“您看到了吧,我已经……”
“是个妖物了啊。”
付丧神抽出了刀,动作轻柔的切断了缠住他的灵力绳,头也不回的跑进了森林。
“等等!别跑啊。”陆乔乔连忙伸出手,试图拦住一期一振,加贺却猛然扑了过来。
“姐姐,”他颤抖着抱住了陆乔乔的胳膊:“你在做什么啊,太危险了!”
“加贺?”
“姐姐,你竟然敢这样阻拦他,”少年脸色发白:“太恐怖了,那副模样,姐姐,你感觉不到吗,他、他的气息!”
“只是靠近一点,我都快不能呼吸了。”
“我们快走吧,姐姐。”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了!!!!
狂喜乱舞!!!!!
激动得不能自已!!!!
终于能跟这卷说再见了!!!!
感谢陪伴我度过月份4咸鱼人生的你们。
我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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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你萌安利一个超好看的文,其实之前也有偷偷安利过(哈哈哈)。
也是刀乱的同人。
《距离本丸崩溃还剩十三天[刀剑乱舞]》
真的敲好看的。
创意超棒。真情实感的让我哭了两回。正是这篇文,让我发现了药哥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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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更新是惊喜。你们猜是啥。么么哒~
(づ ̄ 3 ̄)づ
晚安安。
第112章 特典
作者有话要说: 【特典:在时光的缝隙】
【全文总计:2w1+】
【扣的点数与字数不符?因为是放在作话里哒~是福利哟~】
【请稍稍与正文区别看待,毕竟特典就是为了,搞事】
【看完请务必去看作者的真·作话,么么哒】
暖融融的触感包围着她,舒适而又温暖。
陆乔乔慢慢睁开眼睛,微光从障子门的缝隙里透出,投下一道光柱,她迷惘的看着贴着金箔的天顶,过了片刻,才彻底的清醒过来。
“醒来了?”
(⊙ ⊙)……
陆乔乔倏然坐起身:“神羽大人?”
美艳的女子坐在她的身边,身上披着一件羽织,眼底有着淡淡的青色,似乎很久没有合眼。
阳光将她的轮廓勾上一层细细的金边,她甚是严肃的瞪了少女一眼:“你还真是喜欢乱来啊。闯入时间缝隙,很新奇的体验吗?”
口中说着严肃的话,她的举动却十分轻柔的,将手贴在了陆乔乔的额头上。
“嗯,温度退下去了。”
陆乔乔后知后觉,这才发觉身体酸痛得厉害,像是在风暴里来回打了滚。她眨眨眼睛:“神羽大人,您、您看护了我很久吗?”
“别露出这种表情啊,”神羽挥挥手,一脸嫌弃,“让我想起雨村收养的那条奶狗……”
“雨村先生居然收养了小狗狗吗?不是,神羽大人,您守护了我很久……”
“闭嘴。”
于是陆乔乔闭嘴了。
“既然醒了就起来吧。”
神羽站起身来,她拉开障子门,光线蓦然涌入,女子头也不回:“浴室在左边,洗漱用品已经准备好了,收拾完了就来见我。”
啪。
门合上了。
陆乔乔还没来得及开口,便眼睁睁看着脚步声远去了。
“浴室、洗漱……”
她撩起一缕发丝,在风雨中奔波许久,的确是需要清洗了。
但是——
少女环顾四周,和风浓郁的房间,却不是她所熟悉的。
所以这到底是哪里啊?
“浴室……是在边吗?”
打开门,多物格上整齐叠放的衣服,便吸引了她的全部目光。
陆乔乔随意拿起一件,展开之后,是一件印染着飞羽的华美羽织。
少女又拿起一件,也是件外袍,想比羽织的长度略短,通体白色,印染着摄政司的神社纹。
“这是……巫女穿的千早?”
仔细看去,多物格上叠放的衣物大多成套。陆乔乔很快便想明白了,这些衣服里,做工精美的振袖和服与大羽织应该是神羽所赠。
巫女服则是六部的‘工作服’。
她继续看下去,接着便为繁多的款式而惊讶了。
“小短裙?”
“哇,鱼尾晚礼服。”
“旗、旗袍!”
不知不觉的,藏在陆乔乔体内的少女心,偷偷的冒出了头,她忘记了时间,沉浸在小裙子的美好世界里。
“糟糕,”良久,她才勉强回过神,“好像有点太沉迷了。”
话虽如此,她的手却依然伸向了这多物格上的最后一套。
触手是熟悉的质感。
“咦?”
少女微微睁大眼睛:“这件是……”
……
…………
脚步声从门外传来,坐在主位上的女子抬起头,便看到障子门被拉开,接着,身着制服的少女,踏着光走入室内。
神羽闲适的道:“来了啊。”
踏光而来的少女,刚刚沐浴完毕,发梢还带着些许湿漉漉的水汽,脸颊被热气蒸熏,透着淡淡的粉色。
“神羽大人,”陆乔乔对她微微躬身,“让您久等了。”
“坐下吧。”
神羽示意她坐到软垫上。
女子注视着她,片刻后,微微的挑眉:
“那么多的衣服里,却还是选择了自己的常服吗?”
没错,洗刷一新的小·六,穿着的只是再普通不过的白衬衫——就是她常穿的旧衣而已。
“没、没有啦,”陆乔乔羞涩的回应,“我搭配了一件短裙。不过、稍微……有点太短了。”
她在软垫上端正的跪坐好,向女子道谢:“让您费心了,神羽大人。”
“嗯?”
“就是,衣服什么的……都是您准备的吧?好厉害!都超好看!”
“……并不全是,”神羽表情莫测,“还以为你不喜欢。既然是喜欢的,为什么没有挑选它们呢。”
“还是穿自己的衣服比较自在嘛。”陆乔乔诚实的回答。
而且,既然是她的旧衣,那一定是本丸的刀剑们,替她准备的吧?
“也罢,随你喜欢。”
女子眯起眼睛,手指轻敲着桌面:“那么,接着就来说一说,道·19卷宗的事情吧。”
道·19。
陆乔乔挺直了腰身——这是歌仙兼定本丸的档案编号。
“神羽大人,”少女试探性的问,“那个,请问歌仙桑……”
“他很好。”
神羽打断了她的话:“是他带着你跟源氏的付丧神回到时之京的。”
陆乔乔顿时松了口气:“太好了,这么说,歌仙桑与膝丸殿都安好。”
“关心别人之前,先看看自己的状况啊。”
神羽毫不客气的道:“你以为难住道部的特殊案例是那么简单的吗?竟然敢用肉身进入风穴。”
“您都知道了?”
“你不是斩开了歌仙兼定身上的术吗?”
陆乔乔吃惊:“诶,我?”
神羽将卷宗往前推了一点:“术被破解之后,歌仙兼定的记忆也恢复了。剩下的,你就自己看吧。”
陆乔乔一怔,过了片刻,才将手放在了卷宗上。
道·19,这个卷宗的内容,她不久之前才看过,而现在,它的厚度增加了。
“……根据歌仙兼定的回忆,在第二任审神者继任之后,既不出阵,也不进行日常的内番。只是喜欢派遣刀剑们远征。”
“平时也总呆在天守阁内,极少露面。”
“现在也有了结论了,这是个自学了咒术的……就是你想的那种,咒杀之类的术。但这种术是很容易反噬的,他躲进本丸的时候,身体已经开始腐朽了。”
“他与溯行军交易的内容也很简单,他愿意暗堕,就算是成为溯行军,也想活下去。”
“他成功了一半,虽然没有正式转堕,但却将那个本丸,从原本的时间线隔离出来。”
“审神者被逮捕之后,术部并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到那个本丸的异常。疏散了刀剑之后,就暂时放置了。”
“事情的端倪,是从六部新任职的刀剑身上爆发出来的——没错,正是那个本丸出来的刀剑。”
“……这也是道部失败了十九次的来源。十九振刀,没有一振得救。”
“歌仙兼定与小夜左文字,是那个本丸最后留下的刀了。他们随着本丸一起消失之后,大家都以为,他们也应该散去灵力,变化为普通的刀。”
“接着你也知道了。歌仙兼定带着小夜左文字的本体刀逃了出来。记忆缺失让他妄图绑架你,拯救自己的同伴。而后……”
陆乔乔翻到了卷宗的最后一页。
在被术式加持的纸页上,清晰的记录着:幸存,歌仙兼定。
仅有他一人的名字而已。
陆乔乔轻轻合上了卷宗。
“神羽大人,小夜左文字……”
“那柄短刀,已经不算是活着了。”
陆乔乔不再说话了。
光芒透过鸟羽的间隙,在地面镀上一层灿烂的浅金,道·19的卷宗,封面盖上了红色的公章,意味着事件的定格。
而它所叙述的,那些沉重的感情,都被压在了这薄薄的纸页之中了。
“神羽大人,”少女有些出神,“歌仙桑……会感觉到寂寞吗?”
“不知道呢。”
“不过,”女子站起身来,“沉浸在过去,是无法前行的。那把刀也应该有所觉悟了。”
她转身走到墙边的书架,从中抽出了一个笔记本。
“啊,”陆乔乔惊讶的,“这个是我的……”
啪。
巴掌大小的笔记本,被扔在桌面上了。
“的确是你的东西。”
神羽冷冷的道:“翻开看看吧。”
桌面上的笔记本,是现世最普通不过的款式,然而陆乔乔面对它,却陡然紧张了起来!
这要从她提出的、被神羽斥责为‘琼城养老院’计划开始说起。
‘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同意!’
‘如果你执意如此,就拿出说服我的实力吧。’
‘什么能代表实力?效绩!六部正好有不少积压的事物,你做完了再来找我。’
……于是,为了实行养老院计划,不,是拿到琼城的管理自主权,陆乔乔开始勤奋工作!
少女默默的抬起手,将笔记本缓缓的拖了回来——这个笔记本里,记录了她的工作进度,最重要的事情,还记录了她不少构想啊!
“为了实行你的养老院计划,你还真是努力啊。”
神羽平静的道:“‘神羽大人下班后必然去喝酒,这个时候的态度最为松动’。难怪你每次都能追到花街去。”
“……呃。”
“还观察到我最喜欢吃蜜瓜,打算给我中国产的新疆大蜜瓜套近乎。”
“真、真的很好吃哦!”
“记录里的‘山姥切国广态度奇怪’是怎么回事啊。”
“真的很奇怪啊。”陆乔乔小声的,“有时候会一眨不眨的看着……”
砰!
女子拍着桌子,打断了她的话。
“你啊,居然也有这种狡猾的小心思,”她半眯着眼睛,“想要跟我套近乎,走捷径吗?”
陆乔乔垂下了头。
少女好像挨了训诫的学生,用极其轻微的声音:“对不起嘛。”
随后,女子素白纤细的手指伸了过来,在她的注视下,掀开了笔记本的封皮。
“不是让你打开看看吗。”
一整页的小星星,呈现在了她的面前。
从三分之二的地方开始,笔触显然是新的,在最后一行,有道部的印文。
陆乔乔倏然睁大了眼睛。
“完成了道部失败了十九次的任务,”女子收回了手,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轻轻的笑意,“一整页的小星星,你做到了哦。”
“神羽大人!”
少女激动的抬起头:“这么说,琼城……”
神羽合上笔记本,将它递到了少女的怀中:“嗯,随你喜欢了。”
陆乔乔手忙脚乱的接住笔记本,她的眼眸闪闪发亮,有满腔的话语想要倾吐,不过女子已经站起身:“接下来你就自己转转吧。”
“诶?”
“又是一副奶狗的表情……别这样看我了,快出去。你以为我看护了你多久。”
在少女‘(⊙ ⊙)’的注视之中,神羽熟练的从壁橱里拖出了榻榻米,被褥一铺,就是一个柔软的床铺。
“你怎么还在这里。”
她脱掉了外套,转身一看,立刻便下了逐客令:“我要睡一会了。没事别来打扰我。”
障子门拉开,抱着笔记本的少女被推了出去,接着那扇门扉便毫不犹豫的在她眼前合上了。
“……”
被赶出来了!
但是还有好多疑问,根本没来得及问啊。
陆乔乔盯着紧闭的门扉,过了片刻,她对门微微躬身,极其小声的:“辛苦您了……请好好休息吧。”
直起身时,她的嘴角,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笑容。
阳光从连廊的另一端射入,清脆的鸟鸣声若有若无。陆乔乔观察着周遭的建筑,这显然是一栋华宅,风格有些眼熟,但却并不是她所熟悉的。
这到底是哪里呢?
那声音就是在这时传来的:“哟。”
很清朗的声音,但猝不及防之下,还是会吓人一跳。
陆乔乔就结结实实的被吓到了,差点把怀里的笔记本扔出去,她连忙转过身,便看到身后站着一名白发金瞳的付丧神,穿着通体洁白的内番服,笑容明朗:“被吓到了吗?哈哈,抱歉抱歉。不过,没有惊吓的人生,可是会死去的哦。”
她过了片刻,才发出了惊讶的声音:“您是……鹤丸国永殿下?”
“这可真是吓到我啦,居然用这样严肃的敬称吗?”
白发的付丧神弯下腰,凑到了她的面前:“看你的样子,对我也是很熟悉的吧?怎么,在你的本丸里,也是这样与‘鹤丸国永’相处的吗?”
没错,出现在陆乔乔面前的这位‘鹤丸国永’,并不是她的契约刀。
面容精致的付丧神,气质宛如少年:“若有所思的样子呢,哈哈,虽然可能并不需要,不过还是稍稍的自我介绍一番吧。我是鹤丸国永,如你所见,是刀剑的付丧神,诞生于平安时期,到现在为止,辗转了多位主人。是相当受欢迎的刀。”
他微微歪头,阳光便好似给他的轮廓勾勒了一层金边,付丧神兴致勃勃的:“如何,有兴趣成为我的新主人吗?”
(⊙ ⊙)……
陆乔乔诚实的道:“对不起,您问得太突然了,我的脑子已经一片空白。”
“换句话说,”少女思索了片刻,“我现在,被您吓到了哦?”
“哈哈哈。”
付丧神发出了清脆的笑声。
“那不是很好吗,惊吓是人生必要的……啊,抱歉抱歉,稍微说得有些过头了呢。”
陆乔乔注视着这位付丧神,感觉甚是奇异。
他的模样,他的声音,都与她认识的‘鹤丸国永’一模一样。但她所契约的那位鹤丸国永,却从未如此,露出如顽童般的神情。
仔细想来,虽然只是过了几天而已,但却仿佛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那位如鹤一般的付丧神了。
在这位陌生的鹤丸国永面前,陆乔乔突然发现,心底涌上的情绪,名为‘思念’。
“又露出了若有所思的样子呢。”
白发的付丧神微笑:“想起了谁吗?”
少女回过神:“抱歉,失礼了。”
她轻轻笑道:“确实是想起了一位朋友呢……”
“诶,朋友吗?”
“嗯……也可以说,是家人吧。”
“是这么重要的存在啊。”
“不过,稍微有些可惜啊。”付丧神露出了遗憾的神色,“看到你的表情……我还以为,你所思念的,是与你互相倾慕的恋人。”
“(⊙ ⊙)啊?”
“哈哈,被吓到了吗?”付丧神又道,“抱歉抱歉,因为很久没见到你了,忍不住便想多说些话呢。”
陆乔乔这下是真的吃惊了:“您认识我?”
“不记得我了吗?”
鹤丸国永轻声道:“不过,也是理所当然的啦。”
“我、我才醒过来,”陆乔乔有些不安,“也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那个,如果我真的忘记了您,我……”
她还没说完,付丧神绕到了她的身后,按住了她的肩膀。
“鹤丸国永殿下?”
“那个称呼太长啦,叫我鹤丸就可以了哦?”付丧神将脸凑到她眼前,笑眯眯的说,“不过,暂时将这些事情放在一边吧。”
他推着少女向前走去,一路穿过连廊、庭院。
“鹤、鹤丸殿,您要带我去哪里?”
“敬称也是不需要的啦。”鹤丸国永道。
他推着少女,走到了一个大广间的门前。
“那,接下来,做好准备,惊吓就要登场了哦。”他用轻快的语气说道。
随后,迅速拉开了障子门。
门扉打开的瞬间,如潮水一般的声音,涌向了陆乔乔。
(⊙o⊙)…
广阔的空间里,围坐着数量众多的付丧神。
打刀、太刀、胁差、短刀……
她所熟悉的面容,但又陌生的付丧神们,聚集在这广间内,围绕着一名紫发的付丧神,兴致勃勃的交谈着。
“那后来呢?再多说一些吧,想听那位大人的事情。”
“我也很好奇呢。”
短刀们簇拥在紫发的打刀身边,不断询问着什么。
那个她所熟悉的人,背对着障子门,用稍稍不耐烦的语气:“还能有什么,然后……我就在这里了。”
陆乔乔发出了极轻的呢喃声,叫出了他的名字:“歌仙桑?”
被短刀们簇拥着的付丧神微微一动,他正要转身,另一个身影,抢先站了起来:“审神者大人!”
金发少年的脸上露出了惊喜的表情,拔腿朝陆乔乔奔来:“您醒来了吗?”
仿佛一个讯号,大广间内的声音陡然一静,而后便又突然的喧闹起来。
“哦。来了呀。”
“哇,突然间……”
“……和睦。”
最先冲过来的金发少年,是陆乔乔所熟悉的:“浦岛君?”
浦岛虎彻在她的身前停下,仔细的注视着她,而后露出松了口气的模样。
“太好了呢,”少年庆幸的道,“您看没事啦。”
“谢谢您,浦岛君,”陆乔乔轻声道,“我很好呢。”
“还是这么客气啊,审神者。”
一名青年走来,他在浦岛虎彻的身边站定,对陆乔乔挥手:“哟,还记得我吗?”
“……陆奥守先生?”
“叫我陆奥守就行啦,”陆奥守吉行道,“一直挂念着你呢。还能再见真是太好了。”
陆奥守吉行,与浦岛虎彻一样,是陆乔乔在术匣中唤醒的众多刀剑之一,不过因为暂时没有决定去处,一直留在摄政司的神宫之中。
那么,这里便是她的神宫吗?
感觉也还是不对劲呢。
“相当纠结的表情呢,”陆奥守吉行道,“在想什么呢,审神者?”
“只是看到您有些惊讶而已。”
“哦?”
“我醒来的时候,入目皆为陌生的景色,不知身在何处。没想到依然还在神宫里呢……”
她还没说完,令她耳熟的,略带嫌弃,但其实异常温和的声音:“连自己的所在都搞不清楚吗?真是……太不风雅了。”
陆乔乔抬起头,便看到换上内番服,披着浅色羽织的青年,举步朝她走来。
他的紫发扎上去了一束,碧蓝的眼瞳中映着她的面容,随着他的越发走近,而清晰无比。
歌仙兼定。
他走到了少女的面前,低头凝视着她:“……不过,连风穴都敢贸然踏足的家伙,会迷迷糊糊的,搞不清楚状况,再正常不过了。”
诶?
不是神宫吗。
付丧神的语气有着半真半假的严厉,陆乔乔不敢轻易接话,半晌,才鼓起勇气:“歌仙桑,您的身体……”
“在关心我之前,先照顾好自己吧。”
歌仙兼定语气淡淡的,却脱下了羽织,浅色的衣袂舒展着,随后,他将羽织披在了陆乔乔的身上。
“好严厉啊,歌仙。”
“也、也好狡猾哦,我、我也可以脱下外套……”
不知何时,大广间里的付丧神慢慢的簇拥了过来。将陆乔乔围绕在了中间。
羽织尤带着体温,陆乔乔的目光,从众多的付丧神身上一一掠过,又回到了她面前的歌仙兼定身上,突然福至心灵:“这里……是琼城吗?”
一只手按上了她的肩膀,白发的付丧神凑过来:“终于察觉了吗?”
“喂喂,鹤丸,别凑那么近啊。”
“鹤丸殿也是很狡猾的呢。”
“说起来,似乎大人就是跟鹤丸一起过来的……”
“啊,糟糕!鹤丸大人一定做了奇怪的事情了。”
“什么叫奇怪的事情啊。”鹤丸国永扶着她的肩膀,在一群短刀们的议论声中,大声的道,“惊吓可是人生必要的啊。”
“哇……扶住肩膀了。”
“果然、果然……鹤丸大人是个奇怪的家伙。”
陆乔乔其实对琼城并不熟悉。
虽然成为了这座庞大城池的‘主人’,但因为她曾经对极短们的许诺,陆乔乔并没有将自己看成是琼城的管理者。
更多的时候,她只是负责维持琼城运转的灵力。
像这样的,站在琼城的房舍内,看着刀剑付丧神们或笑或怒,是从未有过的。
她睁大眼睛,仔细的注视着,这从未见过的情景。
——这里,就是琼城内部的样子吗?
“在想什么呢?”
陆乔乔收起散漫的思绪,抬眸便看到了歌仙兼定的眼睛,付丧神注视着她,好似嫌弃一般:“居然会走神呢,真是……太不风雅了。”
虽然如此,他的嘴角,却微微的翘起。
“从刚才起就是这样了呢,”鹤丸国永道,“哈哈,不过发呆什么的,也是个很有趣的特点啊。”
“主……”
浦岛虎彻的口中吐出了一个音节。
少年顿了顿,重新说道:“审神者就算呆呆的也很可爱嘛。”
陆乔乔并未说话,只是睁大眼睛,倾听着他们的声音。
她怀中的笔记本好似在发烫一般。
“那、那个,”她终于开口,“没想到,会在琼城……还见到了诸位,正好。”
她举起了笔记本,语无伦次:“我、我刚刚,跟神羽大人,取的了琼城的管理权,那么,从此之后……这个本丸,就是属于诸位的了。”
“那种事情怎样都好。”
歌仙兼定道。
付丧神的眉头微皱,他往前一步,而后,在陆乔乔诧异的注目之中,在她的面前半跪了下去。
“歌仙桑?”
“现在应该听我说吧。”歌仙兼定抬起头,直到此刻,陆乔乔才发现,他的耳尖居然已经红透了。
“在那个风穴里,你救了我。”
“……您不用在意!而且还有膝丸殿……”
“听我说完!”
陆乔乔顿时收住了话。
“我是歌仙兼定……是历代兼定中排第一的二代目,通称之定的作品。曾是个愚蠢的家伙。现在,想要为你奉上忠诚。”
陆乔乔心中震惊,手中的笔记本啪嗒掉了下去。
“啊呀,被抢先了呢。”
浦岛虎彻道,少年也半跪下去:“我是浦岛虎彻,鸟取藩主池田家的家传胁差,刀身上雕刻有浦岛太郎。……啊,我是虎彻真品哦?”
“啊哈哈哈,那么咱也认真的自我介绍一番吧,陆奥守吉行,没什么好说的,是把打刀。”
“……江雪左文字。”
“蜂须贺虎彻……同样也是虎彻的真品!”
围绕在她身边的付丧神,一个接着一个的,半跪下去,宛如一片伏倒的海潮,向她献上忠诚。
随着他们的语言,言灵式的契约之痕,不断的没入了陆乔乔的体内。
她站在付丧神的中央,完全不知所措了。
最后,扶着她肩膀的手也松开了。
琼城的鹤丸国永眨眨眼睛:“鹤丸国永……你应该也已经认识‘我’了吧,以后也会为你带来惊吓的。”
“现在倒是吓到了我呢。”
一个声音说道。
通道的尽头,神羽静静的站立着,不知已经看了多久,察觉到陆乔乔的目光,女子缓缓走来:“虽然很抱歉在这个时候打扰你们,不过……该走了。小六。”
……
…………
直到被拽上了行车,陆乔乔还没反应过来。
窗外风声呼啸,神羽拍拍她:“回神。”
“哇!”
于是陆乔乔便惊叫了一声。
“神、神羽大人,”她战战兢兢,“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不是很好吗?”
“可是……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别在意那些了。”神羽挥挥手,“你的笔记本不也丢掉了吗?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诶?丢、丢了吗?”陆乔乔一惊,“糟糕了,难道是丢在了琼城里,我得……”
“闭嘴。”
“……”
于是车厢里安静了。
过了好半晌,陆乔乔才小心翼翼的:
“神羽大人……那个,突然要走,是有什么事情吗?”
“临时决定的。又是那群天天不干正事的内务省在搞事情。”神羽的语气很嫌弃,“连累了你。不过别担心,应该不会是什么大事。”
“会是什么呢?”
“大概是庆典之类吧。”
“……啊?”
“那个自然精灵,”神羽撑着下巴,“今晚,结界就要修复完毕了,以后就看不见了。所以内务省提议,在结界封起来之前,开个赏花大宴。”
“……哇。”
陆乔乔发出一声惊叹:“是这样吗?不过的确,那是很美的花呢。”
“看,”神羽推开了车窗,“已经快到了。”
陆乔乔凑到窗前,向外眺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巨大的、如云一般连绵的树冠。
曾经只是从结界的裂隙处伸出一点枝桠,便已经显露出遮蔽天空的气势,而现在,这棵巨大的树灵,彻底的显露了它的身姿。
“……好壮观!”
摄政司在它的树荫之下,几乎渺小得不可见。
“这可是托起了整个时之京的自然精灵。”
神羽懒散的道,她不知想起了什么:“槐那家伙……居然想要收服这样伟大的存在……哼……”
陆乔乔没再说什么,静静的等待着,过了片刻,神羽长叹一声:“都过去了啊。”
“嗯。”
她点点头:“都过去了。”
行车停下了。
女子推开门,走下台阶,便是神宫的羽台。
“啊,对了。”
神羽道:“你离开这段时间,极化短刀们被我指派了任务,现在神宫里应该没有多少付丧神在。有什么要准备的,尽快。”
说完这些,她便离开了。
只剩下陆乔乔,站在宫门前,若有所思。
神宫里的刀剑,常驻的只有极化短刀们,以及……
她推开门,紧接着——
“哦呀。”
一个声音,远远的传来:“是审神者啊。”
——以及髭切……
陆乔乔挺直了腰:“髭、髭切殿!”
淡金发色的付丧神,他穿着内番服,好似闲散的散步一般。踏着夕光慢慢走来了。
走到了近处,陆乔乔诧异的发现,他的眼下有淡淡的青色。
没睡好吗?
“髭切殿,”不知为何,陆乔乔莫名有点心虚,“您好。我回来了呢……”
“嗯。”
髭切淡淡的应了一声,弯起唇角:“我知道呀。”
接着他便一言不发的,注视着陆乔乔。
那目光看得她心底发颤:“髭切殿,怎么了吗?”
“……只是从弟弟丸那里,听了不少有趣的事情呢。”
“诶?”
陆乔乔一怔:“您是说,膝丸殿,也在这里?”
“哦,反应很迅速吗。果然很记挂他吗。”
髭切微微偏头:“也该出来了吧。不是已经等了很久了吗。”
他的话音落下,过了片刻,同样穿着内番服的青年,出现在了陆乔乔的视线之中。
“……你回来了啊。”
薄绿发色的付丧神面无表情:“那么,看起来是没有受伤。”
“嗯、嗯!”
“那就好,”他语气生硬,“既然如此,我也可以告别了。”
陆乔乔没想到一见面,她的记忆中不久前还并肩奋战的付丧神,便甩来了告别宣言,她有些吃惊:“您要走了吗?”
“诶,弟弟丸要离开吗。”
髭切也发出了一声感叹:“明明一直焦灼的期盼着她回来,担心得不得了,不是吗?”
“兄长,我……”
“咳。”
一声轻咳,打断了膝丸的话。
陆乔乔突然有种得救了的感觉,她连忙转过头,便看到披着白布的青年,捏着一个登记簿,面无表情的站在他们身后。
陆乔乔一怔:“山姥切大人?”
神羽的近侍,山姥切国广。
“失礼了。”
山姥切国广努力维持着面无表情的模样,余光看也不看少女身后的源氏兄弟,很显然他现在的感觉是非常糟糕的,好像恨不得拔腿就走,离开这群气氛诡异的人。
不过碍于职责,他还是努力压抑了这种奇怪的冲动,语气毫无起伏的:“小六大人,庆典即将开始,您要参加吗?”
“庆典?”
“是的……今晚会有数以千计的审神者前来参加,若您也想参与,请尽快……”
“好的!”
没等他说完,陆乔乔便毫不犹豫的应声了。
山姥切国广的声音一止。“既然如此,请跟我来吧。”
他用余光瞥了一眼少女身后的源氏刀,便又说道:“两位若也想参与……还请换上出阵服。”
“哦?”
髭切笑眯眯的:“这样啊。”
山姥切国广眉头微皱,他移开视线,对陆乔乔道:“那么,请跟我来吧。”
“那、那我就先过去了哦!”
陆乔乔说完,便跟在山姥切身后,头也不回的溜掉了。
呜哇……就这样逃走了。
不然的话,总觉得又要像上次那样,有被髭切连抱带拖的‘私奔’风险。
虽然如此,当她走到了宫门前,转身回望,那位淡金发色的付丧神,依然笑眯眯的站在原地。凝望着她。
宫门合上,付丧神的面容,缓慢的寸寸消失。
不知为何,陆乔乔居然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她抬起手,擦掉了额上的汗珠,询问着山姥切国广:“山姥切大人,是要去和神羽大人汇合吗?”
她朝青年看去,这才发现,山姥切国广居然也一幅松了口气的样子。
“小六殿……”
他看着少女,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转移的话题:“不,主人另有事务要处理……不必担心,您的契约刀已经先行前往会场了。”
“诶?”
已经有谁过去了吗?
一片粉色的落英飞过她的眼前,走出神宫的宫门,踏上羽台,顿时,如雨一般的花瓣,从天而降,浩浩汤汤,几乎遮蔽视线。
在天空时,陆乔乔便已经看到了那颗托举着整个时之京的自然精灵的全貌,但没想到,沐浴在这如云一般浩大壮阔的花幕之下,会是如此的震撼。
她一时间竟没能发出声音,全身心的投入在这飞旋的花雨之中,半晌,她才回过神,赞叹着:“真的很美呢,山姥切大人。”
“山姥切国广吗?”
有声音回答她:“已经不在了哦。”
陆乔乔一怔,她转过身,便看到花雨之中,身着红黑色狩衣的少年,似笑非笑的注视着她。
“哦呀,”他唇角轻启,“这般看着为父。是多日未见,思念溢于言表了吗。”
“小乌丸大人!”
原来山姥切国广口中‘先行前往会场’的契约刀。是小乌丸。
难怪没在琼城见到他。
少年一般的付丧神踏着落英而来,他走到陆乔乔身边:“为父却是甚为思念你啊。”
陆乔乔手足无措,她有些高兴,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只好微笑:“您在这等了很久了吗?”
“知道你会过来,等待也是愉悦的。”
小乌丸抬起手:“过来。”
陆乔乔犹豫了片刻,依言将手放在了他的掌心。
付丧神的手指修长,肤色白皙,但当他收拢手指,却又轻而易举的,将少女牵引着,抱入了怀中。
他用一只手揽住了陆乔乔的腰,侧过头,犹如耳语一般:“抱紧为父。”
“(⊙v⊙)嗯?”
陆乔乔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疑问,紧接着,耳边风声突起,她感到身体一轻,落英几乎遮蔽视线,过了数秒,她回过神,这才发现,她被付丧神抱在怀中……在天上飞着!
小乌丸仅用一臂,便轻松的负担起了少女的重量,轻盈的踏着空中飞旋的落花,以这般微小的物件为着力点,从神宫的羽台开始,不断向上飞跃。
“小、小小小乌丸大人!”
陆乔乔话都说不完整了,她紧紧的揪着付丧神的衣服,虽然心里清楚,小乌丸绝对不会将她摔下去,但是这样一言不合就上天什么的……
还是会让她感到紧张啊_(:3」∠)_。
“害怕的话,就闭上眼睛吧。”
她听见付丧神轻笑着,随后他稍稍变换了姿势,双臂抱住了陆乔乔,将她的脸,按在了颈间。
陆乔乔的眼前,看不见落花了,取而代之的,是付丧神的黑发,丝丝缕缕,缠绕着她。
片刻,她感到拥抱着她的双臂微微一松。
“到了。”
陆乔乔吐出一口气,她扶着小乌丸的肩膀,缓慢的站起身来,顿时,纯净的天幕,便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
小乌丸将她带到了这如云巨木的最高处。
粗壮的树干犹如平地,在靠近枝桠的中心位置,铺设着印染着黄泉之花纹样的绢布,一柄红色的罗伞竖立在旁,很显然,小乌丸所选择的赏花地点……就是这里了。
“好高。”
陆乔乔发出一声惊叹,此时天已暮色,淡淡的余晖晕染着高处的花枝,每一朵花中,都似乎盈着金色的碎光。
“此处没有闲杂人等的打扰,向下眺望,可以将大半个时之京收入眼中。”
小乌丸走到了树干的边缘,少年在绢席上坐下,对陆乔乔伸出手:“来。”
“看吧。”
他示意少女向下看去:“已经开始了。”
时之京的灯火,一点点的燃起了。
从这巨木的高处看去,地面上的建筑与灯笼,似乎都朦胧成了一片晕光。行人与街道,都变成了极小的黑点。
但是,陆乔乔却依然发出了惊叹:“……好多人!”
她想起山姥切国广所说的,这个庆典,会有数以千计的审神者赶来参加。
“大家都想看看它吗?”
她仰起头,凝望着巨木的花枝:“也对,它是这样美丽,错过了这一次,也许就再也看不见了呢。”
“汝喜欢这庆典吗?”
陆乔乔微笑:“只是觉得,大家能聚集在一起,庆祝、赏花,是很难得的呢。”
“是吗。”
小乌丸站起身来,他轻盈的跃起,踏足在树干交叠之处。接着,在陆乔乔惊讶的目光之中,从树梢上取下了一个漆盒。
“那么,”付丧神将漆盒放在绢布上,“也不枉费吾特意准备一番了。”
“小乌丸大人,这个是?”
漆盒打开了。
陆乔乔的眼神顿时亮了起来:“好、好多……食物!”
漆盒看起来不大,但是层层叠叠,等到小乌丸慢条斯理的全部摆放完毕,陆乔乔几乎要为这丰盛的场面而惊叹了。
“哇。”
她不知不觉的合起了手,充满感激的道:“辛苦您了,小乌丸大人。”
她盯着食物,也就没有注意到,小乌丸的笑容——犹如纵容着心爱子女的长辈,好似什么都愿意满足她的、宠爱的神情。
“我都没想到要准备这些呢,”陆乔乔有些不好意的道,“您想得太周到了。”
“喜欢的话,那便尝尝吧。”
少年模样的付丧神随意的道,随后他捏起了一块软糕,亲自送到了少女的嘴边。
“诶?现在就开始吃吗……可是,髭切殿他们还没有……”
食物的芬芳不断的钻入陆乔乔的鼻间,她刚说了一半,便不知不觉的……一口咬了下去。
好吃!
完蛋。
陆乔乔努力咀嚼着软糕,看着小乌丸若无其事的又夹起了一块,感到理智在离她而去。
药研藤四郎的声音,就是在此时响起的:“大将?”
陆乔乔差点被噎住。她捂住嘴,甚是无辜的转过身,便看到穿着军服的少年,站在她的身后,有些诧异的看着她。
陆乔乔怀抱着偷吃东西被同伴抓住的微妙心理,她轻咳一声:“药、药研。”
药研藤四郎的手中也提着一个食盒,他看了一眼小乌丸,便微笑道:“小乌丸大人也准备了食物吗?”
他走到绢布上,将食盒放下,而后在陆乔乔的身边,跪坐下来。
“大将。”
少年语气温和的唤着陆乔乔:“您回来了。”
“之前,您回神宫的时候,我刚好不在,听说您与山姥切大人一起前往庆典,稍稍耽误了些时间,准备一点东西……”
他转过头,对陆乔乔微笑:“总之。您平安无事,真是的太好了。”
“药研……”
陆乔乔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收紧了。
“对不起,”她轻声道,“让你担心了……”
她得到了一个揉头作为安抚。
“虽然这样做很失礼……不过,欢迎回来,大将。”
少年的手指抚摸着她的发丝,温柔而又温暖。
陆乔乔的心于是慢慢的平静了下来。她正想说些什么,少年的手便收了回去。
继小乌丸的漆盒之后,药研藤四郎,也,打开了,他的食盒。
于是陆乔乔便眼看着绢布上的食物越摆越多。
“看得好入神呢,大将。”药研藤四郎轻笑,“这么想吃吗?”
陆乔乔勉强收回目光:“当然、当然啦,是你们精心准备的呢!不过也要等髭切殿他们拉……”
“嗯?”
“啊,药研不知道吗?”
陆乔乔有些诧异,她仔细思索了片刻,突然有些惊讶:“说、说起来,山姥切大人只是说,若想要参加要穿正装,仔细想想的话,髭切殿也好,膝丸殿也好……都没有给出明确回应呢!”
难道说他们其实不打算来吗?
“诶?”
她的耳边,突然响起了轻轻的吹气声:“这样记挂着我吗?”
陆乔乔的半边身体几乎都僵住了,她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一柄太刀便倏然伸过来,斜斜的穿过了她的发丝,太刀并未出鞘,刀气甚是温柔的对她敛起了锋芒,全部的杀气,却都朝着伏在她肩上的付丧神而去。
“源氏的小儿,依旧如此不知礼数吗?”
淡金发色的付丧神,换上了正装,半跪在少女的身后,一只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嘴唇几乎贴着她的耳尖。
这般近的距离,他说话之时,陆乔乔甚至能感觉到他胸膛微微的震动。
小乌丸的刀直指着他的额心,他的神情却未有丝毫的变化,唇角微弯,只是对陆乔乔道:“特意等着我吗?我很开心哦。”
而后他倏然退后,避开了小乌丸不再留情的一击。
陆乔乔的魂都要吓飞了。她连忙转身:“髭切殿!”
髭切站在树梢的尽头,一手举着刀,护甲的部位稍稍有些破损,显然刚才小乌丸那一击,还是让他稍稍吃了一点苦头。
虽然如此,付丧神却依然是笑眯眯的:“啊呀,生气了吗?”
“兄长!”
陆乔乔微微转头,便看到膝丸同样换回了正装,如一道飞影,迅速的跃至髭切的身侧。
青年的目光似乎从她的身上一掠而过,快得几乎无法察觉。接着,他的手便按在了刀柄上,神情中带着杀气,注视着小乌丸:“平家的刀吗?被尊称为‘天下武士-刀之父’,便得意了起来吗。”
“吾只是在教训无礼之徒。”
“哼,”膝丸冷冷的道,“源氏的重宝可轮不到你来教训啊。”
“扰乱赏花之筵的罪行可是很严重的,”小乌丸站起身来,少年的嘴角依然带着惯常的笑容,他用一种谈论天气如何的平常口吻道,“作为刀时,吾未曾庇护平家,如今有了付丧神的躯体,便用手中之刃,代为教育不太听话的孩子吧。”
“还是那样目中无人呢。”髭切笑眯眯的道,“今日这花雨飞零的模样,也有些像平家之人鲜血飞溅的场景呢。”
陆乔乔紧紧的握着手,内心十分紧张。
怎么会这样!
现在的场面是,她与药研藤四郎坐在绢席上,小乌丸站在靠近枝干的一侧,而源氏的刀,则位于树梢处。
正好将他们夹在中间。
虽然两边的杀气都避开了她,然而这份剑拔弩张的气氛,她也真切的感受到了!
陆乔乔对刀剑的了解不算深刻,但也隐约知道,小乌丸在历史之中,是平氏供奉的刀,而髭切、膝丸,则作为源氏的重宝,为世人所知。
千年之前,源、平二族在斗争之中,源氏大获全胜,攻入平氏的城池,平家武士皆尽战死,妇孺全数跳海,海水几乎为之染红。
这份恩怨,自然也延续到了作为两族重宝的刀剑身上。
“对、对不起,”陆乔乔颤巍巍的,“我、我没有……别的意思。那个……可不可以……不要打架。”
这样严肃的恩怨,她随意插手应该是对他们的不敬吧?
但是,她并不希望这几位,有任何一位受伤啊。
“诶?想要劝解我们吗。”髭切笑眯眯的问。
“我只是刀,”膝丸垂下眼眸,“但也代表了源氏。更何况这个家伙竟然对兄长挥刀。”
“不必担心,”小乌丸轻晒,“吾不会受伤。”
……(⊙ ⊙)
“够了吧。”
药研藤四郎的声音,在此刻的陆乔乔听起来,犹如天籁一般:“几位大人,别在胡闹了。”
陆乔乔立刻转过头,充满感激的看着他。
于是接着,她便听见少年用一种分外忧虑的语气:“大将都快哭了啊!”
陆乔乔:“……”
“是、是这样吗?”
“您的眼泪都已经要掉出来了!”
“……哦。”
“什、什么啊,”膝丸的刀稍稍垂下了一点,“都说了不要管了吧。”
“虽然想要教训无礼的源氏小儿,不过还是赏花之筵更为重要,”小乌丸轻声道,率先收回了刀,他走到陆乔乔的身边,盘腿坐下,手指轻轻的抚过少女的眼角,“汝泪眼朦胧的模样甚美,但吾更为心悦你的笑颜。”
“啊呀,说得也是呢。”
髭切笑眯眯的道:“不过天下武士-刀之父的小乌丸大人,也会说这样柔软的话吗?”
“髭切先生,您就少说两句吧……”
膝丸磨磨蹭蹭的跟在髭切身后,脸色很是不好看。不过却还是小心的坐在了绢席的最外围。
药研藤四郎轻叹一声:“既然是难得的庆典,就要好好享受啊。”
“来,大将。”他给陆乔乔递上一双筷子,“请用。”
于是,被夹在两派付丧神的中间,陆乔乔战战兢兢的……开动了。
落英飞零如雨,药研藤四郎又分发了三双筷子,接着他从食盒中取出了杯盏。
“要来点酒吗?”
陆乔乔一口海味卷还没吃上,连忙放下筷子,按住了药研藤四郎的手:“不不不,还是不要喝酒了,单纯赏花吧。”
喝酒什么的……髭切可是个一杯倒啊!
“诶,害怕我醉倒吗?”淡金发色的付丧神立刻便投来了目光。
“怎、怎么会,髭切君的酒量超好的,我知道的!”
“也对呢。”药研藤四郎一拍手,显然也回忆起来髭切喝醉后差点拆了神宫的光辉事迹,他没再说什么,只是利落的收走了髭切面前的杯盏。
“吾可是千杯不醉。”
“哦?那便给您斟上了。”
“弟弟丸的酒量也很棒呢,药研。”
“诶?兄长,我……”
陆乔乔心不在焉的吃着食物,连自己吃了些什么也不知道,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付丧神们的身上,看着髭切的酒盏被没收,她松了口气;看着膝丸被髭切强硬的推了出来,她又提起了心。
总之……希望不要再有谁醉倒了啊!
一片花瓣飘入小乌丸的酒盏之中,少年模样的付丧神端着杯盏,眸中似乎氤氲着万千种情绪。
夜色悄然降临,灯火辉映着月光,这是个满月之夜,巨木如云一般的树荫,似乎是从月中伸出。
“真是美丽的景色呢。”药研藤四郎有些感慨。
“确实呢,不愧是能够托举起整个时之京的自然精灵。”
“兄、兄长……还要喝吗?”
“吾亦是平生仅见,恐怕高天原也不会有这般壮美的花雨了。”
“您觉得呢?”
药研藤四郎转过头:“喜欢吗,大将……”
他还未说完,一只手贴在了他的脸上。
少年的声音一顿。
“大将?”
(⊙ ⊙)……
少女端坐在花影之下,脸颊浮着一层淡淡的绯色,嘴唇好似涂了一层蜜,晶莹可爱。
她双眸水润润的,盯着付丧神,而后舔了一下唇角,接着倾过身,在药研藤四郎惊讶的目光之中——
啾~
亲了他一下。
“大、大将?”
付丧神的心跳都快停止了,他手中的杯盏啪一声跌下,酒水打湿了他的衣衫,少年惊讶的:“您、您怎么了?”
与此同时,膝丸手中的杯盏,也‘啪’地跌下了。
“你!”
他倏然站起身,愤愤然的看着陆乔乔:“你、你又要那样了吗?你这个不知羞耻的……”
啪。
最后一个端着酒盏的付丧神,天下武士-刀之父小乌丸,慢慢的将杯盏放下,他端详着陆乔乔的神情:“原来是这样啊。”
“诶呀,”髭切笑眯眯的,“是吃了这个的缘故吗?大意了呢,想不到……居然是个,一·杯·倒呀。”
药研藤四郎终于察觉到是哪里不对劲了,他顺着髭切的目光看去,只看到了一个空空的食盒。
——这是他从万屋特意买来的,蜜桃娘,简单说就是包裹着蜜桃块的小点心,唯一的特殊之处,便是这些蜜桃是被稀释过后的甜酒浸泡过的。
“大将是醉了吗?”
他得出了正确的结论。
药研藤四郎一把捂住脸:“没想到防备住了髭切殿,却没防备住大将啊!不过这也太容易醉倒了啊。”
“什、什么,是醉了吗?”
膝丸脸色绯红,看起来比药研藤四郎还要激动。
“您也差不多了哦,膝丸殿。”
“这不是挺好的嘛,”唯有髭切,依然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从未见过这幅模样呢。”
端坐在绢布上的少女,双手乖巧的摆放在膝盖上,双眸一眨不眨的注视着他们,认真而又可爱。
在他们议论的时候,她居然一言不发,只是那样安静的倾听着。
“哦,好乖巧的感觉呢。”
髭切伸出手,仿佛逗弄着小动物一般:“也要来亲亲我吗?”
于是,随后,他便被少女揉了揉头发。
陆乔乔伸出手,努力的停止了腰,抚摸着髭切的头发,口里发出了小声的:“好啦、好啦……不要不开心哦,髭切君。”
“……”
髭切的笑容一滞。
紧接着,他便感觉到,他的脸颊被一双手捧起来了。
平常总是教人看不透的付丧神,此刻居然僵硬的停下了所有动作,眼睁睁的看着少女的面容,越来越近。
随后陆乔乔便被小乌丸扯着衣领拽走了。
髭切的身前骤然一空。
“醉了之后居然是这般坦率的模样吗?”
小乌丸的声音有些诧异:“几乎是犹如跟随本能行动的稚童而已。”
“小乌丸大人。”
陆乔乔挂在他的臂弯之中,小声的呼唤着他。
她的声音软软的,即便是小乌丸,也难得愣了一会。就是这片刻的功夫,他便被少女主动的缠了过来。
陆乔乔张开双臂,像抱住枕头那样,将小乌丸抱了个满怀。
她露出了幸福的笑容,黏糊糊的用脸颊磨蹭着付丧神的头发:“好喜欢您的。”
“……是、是吗。为父也很喜欢你啊。”
膝丸一把捂住了眼睛:“太不知羞耻了。”
“哈哈,是的呢。所以快松开她吧,小乌丸殿?”
“这样下去不行啊,”药研藤四郎定了定神,“还是带大将去喝点醒酒的东西吧。我记得,在神宫里有……”
他还没说完,便看到陆乔乔松开了手,站了起来。
“大将?”
在药研藤四郎诧异的注目之中,少女张开了双臂,目标明确的朝他走来了。
短刀少年倏然站了起来,退也不是进也不是。只好也微微张开双臂:“要过来抱抱吗?大将……”
紧接着,陆乔乔绕过了他。
而后,从树干的边缘,一跃而下。
“大将!”
“主人。”
绢席上的付丧神几乎同时站了起来,药研藤四郎身为短刀,速度最快,立刻便追着陆乔乔冲了过去,然而下一秒,他便又看到,少女被白发的付丧神抱在怀中,重新跃上了树干。
药研藤四郎一怔:“小狐丸殿?”
抱着陆乔乔返回了树干上的,是小狐丸。
付丧神的表情既惊且惧,他显然是在猝不及防之下,突然看见了朝他跳来的陆乔乔。少女抱着他,双臂搂着他的脖子,笑眯眯的:“果然是您哦,小狐丸殿……还有大家也来了吗?啊,毛绒绒的,好舒服!”
“主人?”
小狐丸发出了一声疑问,随后将目光投向了绢席上的付丧神:“这、这是怎么回事。”
“吓了一跳呢。”
药研藤四郎熟悉的声音道,随后从树影之间,跃来两道身影,落地之时,他的眼睛一亮:“是兄弟啊。”
跟在小狐丸身后的,是骨喰藤四郎与鲶尾藤四郎。
胁差少年头上的呆毛摇晃着,少年惊魂未定:“突然看到大将跳了下来……怎么回事啦药研。”
“太危险了。”骨喰藤四郎面无表情的说。
“不会的。”
药研藤四郎还未开口,便听少女的声音,笃定的道:“因为大家来了呀。”
他转头看去,便看到陆乔乔幸福的抱着小狐丸,几乎快把脸都埋进对方那白而长的毛发里:“一定会接住我的。”
“……您是故意的吗?大将。”
药研藤四郎有点崩溃。
“喂,药研,主人她……”
“喝醉了哦。”髭切笑眯眯的回答,“说起来,你们居然过来了呢。”
他将目光投向了花影繁重处,果然,不过片刻,又是数道身影跃来。
紧跟在两把胁差身后,加州清光、大和守安定,也出现在了树干上。
“喂,小狐丸,”加州清光刚一站定,便焦急说,“主人没事吧?”
“太乱来了哦。”
另一道声音接话道,这个夜晚,烛台切光忠——第三名提着食盒的付丧神登场了!
在他身边,还有一名皮肤微黑的青年,手臂上盘绕着龙的纹身。
陆乔乔眼睛一亮:“大俱利伽罗。”
“哼。”
一贯并不喜欢热闹场合的青年微微偏过头:“别乱来。”
自从契约之后,这位习惯独来独往的付丧神,便犹如隐形人一般。毫不显眼。而今夜,他居然也跟随在众人之中,出现在了这个热闹的庆典。
少女的笑容甜甜的:“太好了呢,大俱利先生也来了。好开心啊。”
“……只是过来看看而已,没兴趣跟你搞好关系。”
“这种时候就别说扫兴的话了。”
最后一道身影,也慢吞吞的登上了树干。
明石-国行轻咳一声,偏过头,对少女道:“哟,主人。晚上好……你怎么还抱着那家伙呢。”
于是众人的目光,便一齐聚集在,被少女紧紧抱着的小狐丸身上。
“诸位,”药研藤四郎有些无奈,“大将似乎醉了。”
鲶尾藤四郎有些惊讶的道:“药研,大将她还没到法定的年龄啊,怎么可以给她喝酒嘛。”
“不是酒哦。”
髭切微笑着道:“只是被甜酒浸泡过的点心呢。”
“这个吗?”
烛台切光忠放下食盒,拿起了还未吃完的蜜桃娘,半晌,表情甚是不可思议:“……就是这个吗?”
“说起来,你们怎么会过来的?”
“当然是想要给大将一个惊喜啊。”鲶尾藤四郎道,“我们准备了很多食物呢。”
“现在倒是主人给了我们一个惊喜呢。”
“小狐丸殿,”加州清光加重了语气,“快放下主人啦。”
“恐怕不是狐狸不松手吧,”明石-国行已经在绢布上坐了下来,懒洋洋的道,“是主人不松开他呢。”
“啧,”他发出了一声不知是遗憾还是感慨的轻叹,“原本还在担心,出了神道之后要怎么面对主人,没想到居然是这幅状态吗……”
“明石,”大和守安定敏锐的抓住了他话里的疑点,“出了神道……不知道怎么面对主人?”
“……”
髭切把玩着酒盏,片刻,他微笑着道:“似乎有几位没有来呢。”
“诶,仔细想想,这么晚才趁着夜色过来,是害怕你们身上那若有若无的暗堕气息引人注意吧?毕竟现在这里可是聚集了数千位审神者啊。那么……那几位是气息太过浓郁,无法遮蔽,所以不能前来了吗?”
他发出一声轻笑,用意味深长的语气:“暗堕的付丧神啊……”
“你这态度还是真是欠打。”
明石-国行半躺着,拾起一块软膏:“难得的赏花宴,非要破坏气氛吗。你这家伙,迟迟不愿意与主人契约。”
“原本是在期待着琼城吧?这样就能避开你眼中讨厌的暗堕刀,可惜了呢,现在的你。也无法在琼城容身了吧。”
“明石,”大和守安定发出一声惊叹,“你今晚突然变得机智了起来呢。”
“谁管源氏的小心思啊。”加州清光冷笑,“不坦率的家伙。”
“暗堕刀剑数量众多,但如你们这般惹人厌烦的,却是少有。”
髭切表情平淡:“虽然是在嘲讽,但说得也不错。”
“若不能全身心的倚重于我,想要得到源氏重宝的效忠,可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你这家伙,现在还在嘴硬啊。”
明石-国行道:“况且,想要得到主人的爱重,就拿出实力啊。像那个小鬼一样的孤高不合群,等待主人主动来寻你。你也太高傲了吧。”
“谁是不合群的小鬼啊。”大俱利伽罗抗议。
“髭切先生很可靠呀。”
一个声音轻轻的说。
陆乔乔从小狐丸的发丝间抬起头,笑眯眯的道:“超可靠的。实力很强,很厉害。”
“……主人?”
她松开手,从小狐丸的怀抱中滑了下来,摇摇晃晃的朝髭切走去。而后在付丧神的注目之中,一下扑到在他怀中。
“主人!”
“主殿……”
付丧神们睁大了眼睛,看着少女慢吞吞的爬起来,然后一把搂住了髭切的腰。
她捧住了髭切的脸。在他的额头上,啾~
“这是亲亲。”
她笑眯眯的说:“刚才说好的。”
“……才没有这种说好啊,主人!”
加州清光发出了悲鸣。
“难道主人喝醉了会这样……”
“可、可恶。”
只有小狐丸,表情居然有些恍惚。
——这幅模样,其实他很熟悉。
像极了曾经他所遇见的,那个只有八分之一灵魂的陆乔乔,随心而行,懵懵懂懂。
“……哦呀,”髭切端坐着,声音有些沙哑,“这是想要来招揽我吗,审神者。”
“对啊。”
陆乔乔点点头:“既然不愿意去本丸,也不愿意去琼城,那么就留在神宫里吧,好不好?”
“……”
突然之间,少女又微笑起来:“啊,答应了呢。”
“兄长?”
隐约的音乐,从街市直上天幕。
陆乔乔转过身,凝视着灯光朦胧的街道,突然璨然微笑:“开始了,庆典!”
……
…………
“主人。”
“主人……”
有谁在呼唤着她。
陆乔乔揉揉眼睛。缓慢睁开眼眸,便看到一张放大的面容。
她愣了一会:“……长谷部君?”
付丧神的紫瞳映着她,压切长谷部温和的:“醒来了吗,主人。”
他伸出手,扶着少女坐起身来,陆乔乔这才发现,她居然枕在了压切长谷部的腿上。
“我、我睡着了?”
“是的呢,主人,这依然是您的梦哦。”
陆乔乔愣了一会:“诶?”
“您忘记了吗。”
付丧神轻声道:“您将我从生死之境带回来,我便成为了鬼神,能够自由的出没于常世、彼岸;今晚稍稍尝试了一下,您的梦境,我也可以进入了。”
他捂住了胸口:“好高兴呢,您的梦境并未对我设防。”
“是、是这样吗。”陆乔乔怔怔的听着,总觉得自己的记忆有些接不上。她仰头一看,便看到了头顶上犹如云一般浩大的花影。
“您在庆典上睡着了。”
压切长谷部轻声道:“不记得了吗?”
“嗯……有些记忆很模糊了呢。”
一只手伸过来,将她滑落在脸颊边的发丝别回了耳后:“是吗。那么,希望您能记住这个梦境。”
陆乔乔轻轻的笑了起来:“好的呢。我会努力记住的。”
“长谷部君,”陆乔乔仰头注视着付丧神的眼眸,“谢谢您,即便是这样的姿态,也愿意陪伴在我的身边。”
她想了想:“还有。”
“让您担心了,我没有受伤,顺利的完成了道·19号卷宗,得到了神羽大人的承认……”
她对付丧神微微一笑:“明天见,长谷部君。”
最后的记忆,是付丧神唇角的微笑。
月光穿过摇晃的车窗,夜色之中,车厢内似乎镀着一层银霜。
陆乔乔慢慢睁开眼睛,清新的风拂面而来,让她的意识迅速的清醒。
看来,现在是真的醒来了。
她微微一动,正要坐起来,突然感觉浑身酸痛!
“啊——”
一双手伸过来,接住了她的软倒的身躯。
熟悉的声音关切的询问着:“您还好吗,姬君。”
陆乔乔抬起头,首先看到的,是一双蜜色的眼眸。
“一期阁下?”
她眨了眨眼睛,这才发现,她居然在一个车厢里,熟悉的装饰品在风中摇晃着,隐约还能听见鬼灯笼那愉快的小调。
“诶……这是。”
陆乔乔诧异的坐直了身,只觉得随着每一个微小的动作,身体都在叫嚣着疼痛。好像她疯狂的跑跳了一万米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啊?
扶着她的手臂没有松开,反而更贴近了一些,一期一振仔细的端详着她,良久,才试探性的问:“您还好吗?姬君……还,记得吗?”
“(⊙v⊙)嗯?”
“不,没什么。”
陆乔乔揉了揉额头:“我记得呢,刚才,是在庆典上呀?好像还隐约看到了好多人……”
她还未说完,便在一期一振有些奇诡的目光中停下了话,陆乔乔后知后觉的转过头,便为所见吓了一跳!
她身后的车厢里,躺满了付丧神!
骨喰藤四郎、鲶尾藤四郎、烛台切光忠、大俱利伽罗……
加州清光、大和守安定、明石-国行……
这车厢显然是经过术式加持,扩展了不止一倍,付丧神们横七竖八的躺在她的身后,一个个衣衫不整,好像经历了一场恶战后,疲倦的入睡了一般。
“大家这是……怎么了?”
陆乔乔转过头,她又仔细看了看一期一振,赫然发现,就连太刀青年,服装也有些凌乱,外套不见了,扣子松开了几颗,袖子也卷到了手肘处。
“不,没什么。”
一期一振微笑:“大家在庆典上玩闹得有些过头了。不必在意。”
“……(⊙ ⊙)是这样吗?”
“是的。”
陆乔乔又揉揉头。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她似乎遗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一期阁下,我们这是,要回本丸吗?”
“是的呢,庆典已经快要结束了。”
陆乔乔发出一声遗憾的叹息:“不知道为什么,我居然不太记得了呢。好可惜。一定是非常热闹的庆典吧。”
“……嗯。”
“不过,我似乎一直很开心?”
陆乔乔若有所思:“我记得呢,那种愉快的情绪……好像做了很多有趣的事情。”
“……”
“一期阁下?”
一只手伸过来,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发丝。
一期一振轻笑着:“的确是非常有趣的庆典……大家都很开心。”
一声轻响,陆乔乔感到车厢一震,紧接着,鬼灯笼的脸飘到了车窗旁:“到了哦,大人。”
它看起来似乎非常的兴奋:“在下拼命赶路了,您、您要亲亲我吗?”
“……啊?”
一期一振若无其事合上了车窗,率先跳下了车,接着伸出手:“姬君。下来吧。”
陆乔乔还没从鬼灯笼的话里回过神,她懵懵懂懂的扶着一期一振的手走下了车,便听见一个声音。
“啊呀,吓到我了。”
她倏然转身,月光之下,伫立在台阶尽头,披着黑色羽织的鹤丸国永,含笑注视着她:“终于回来了吗?主人。”
“哈哈哈,甚好甚好。”
另一个声音道。
陆乔乔的眼中,仿佛落入了月色,她不由自主的往前一步。
“嗯!”
“我回来了。”
end
惊喜吗?
其实作者写完之后已经快死了………………
哈哈,不开玩笑了
很抱歉啊,拖了这么久。而且很多有趣的情节,被我给砍了。因为我算了一下,要是全部写出来,大概四万字都不够我写的。
以及,特意拜托大家看真·作话,是有件事想要拜托大家……
那个。
那个!
能不能请小天使们……帮帮一个可怜的、营养液缺乏症患者(不是我)!
是这样的。我有个基友,她叫西淅。
她最近又因为参加比赛,疯狂渴求营养液。所以,要是有营养液的小天使,请支持她一下吧。
她的文章:《网红的娱乐生活》
就是这本!疯狂渴求营养液。
她去年也参赛了,但是没成功,今年又参赛,我也打算全力应援她啦。
每天更新都给她求一下……_(:3」∠)_。
从明天开始,晋-江会有日万的活动,我试图参加……因为话不敢说太满,怕我坚持不下来,总之就是,会努力更新,弥补这段时间的咸鱼,以及给阿西应援的。
么么哒。
爱你们。
您的订阅未满30%, 系统自动防盗, 12-24小时内替换 “这座本丸,究竟是什么,你们也清楚吧,”白发付丧神注视着少女, 不带丝毫感情的说道:“虽然拥有了审神者,但可惜依旧很不稳定。我与你战斗时,切开了溯洄通道。”
“我等刀剑, 被审神者召唤, 被送往历史时空中,与试图修改历史的敌人战斗。”
“久而久之,一些刀剑便拥有了切开溯洄时空通道的力量。”
“不错,”一期一振道:“我与姬君前往了一个从未去过的时空。”
“喂,”黑发红眸的付丧神冷冷道:“拿开你的手。”
第113章 秋雨
您的订阅未满30%, 系统自动防盗, 12-24小时内替换 “你这家伙……”加州清光有些意外,说到底五虎退并没有做出危害陆乔乔的举动,并且似乎还保留了正常的心智,加州清光并不想真的杀了他。
但是骨喰藤四郎就不一样了。
在加州清光的注视下, 蛇骨缓慢的下落,它低着头,仿佛非常愧疚一般, 将银发少年放在了地面上。
随后它便猛然趴在了地面上, 头颅深深的磕下去,五只小骨虎若有感应,在陆乔乔的注视下,它们曲起关节,如同人那般伏跪了下去。
“你!”加州清光愕然,随后便是微怒:“你这家伙……”
他拔出了刀,锋利的刀尖在天光下流淌着血色的光芒:“伤害了我的主君之后, 又恬不知耻的恳求她的救助吗?”
蛇骨瑟缩着,加州清光毫不留情的话语显然让它非常难受, 它浑身的骨骼又在颤抖, 犹如悲鸣一般。
它抬起头,空洞的眼眶中,两点幽火如风中之烛,凝视着陆乔乔。
随后它再次高高仰起头颅,重重的磕在地面上。
——恳求。
“……摆出这样的姿态, 就能抵消他所作出的恶行吗。”加州清光的刀尖稍微垂下了一点,他看了一眼骨蛇,随即偏过头,放低了声音:“五虎退,你听好了。”
“如果……你还有一丝身为刀剑的秉性,那就站起来,带着他离开。”
蛇骨一动不动。
“啧。”加州清光不再看它,他将刀收回鞘,不再看庭院中的情景,转身对陆乔乔道:“主人,打扰您用餐了,不必理会。我这就将门关上。”
“……”
陆乔乔仰头看着他,并没有回答。随后她很轻的叹了口气:
“哎~”
在这压抑的气氛中,少女轻声的笑了。
她的眼角微弯,唇角扬起,便如春樱盛放,冰雪消融。
“能扶我一把吗。”她将手伸给加州清光。
加州清光显然有些吃惊,他愣了一会,才有些惶然,有些不解的弯下腰,小心的将陆乔乔扶了起来。
随后他的胳膊被轻轻的拍了一下。
“谢谢你,”少女仰头看着他,轻声说道:“如此维护我。”
“不,”加州清光更加吃惊了:“我并没有……这是我应该做的。”
于是他便看到少女再度的微笑起来。
加州清光简直有些迷惘,他便这样扶着陆乔乔,走到了庭院中。直到少女站在蛇骨的面前了,他才猛然回神。
“主人!”加州清光立刻挡在陆乔乔身前:“请您小心。”
随后他便感觉到后腰被戳了一下。
很轻,很软的触感,在他敏感的腰窝小小的一戳~
加州清光半侧身体一麻,差点就颤抖起来。脊背几乎是立刻便绷紧了,他结结巴巴的道:“主、主人?”
加州清光回过头,只看见一双清凌凌的双眸。那里面映着他的脸——暗藏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苦涩之意。
作为刀剑,他又怎么可能不明白,走到这一步的骨喰藤四郎与五虎退,曾经可能遭遇过什么呢?
他们,就仿佛是过去的他啊。
然而他却并不能心软。他在呵斥五虎退的时候,心中却模模糊糊的浮现了那个孩子原本的脸。
“主人,”加州清光被自己的所见震惊了,他抿紧了唇,正要逼迫自己再说什么:“我……”
陆乔乔趁他张嘴,塞过去一颗浆果。
陆乔乔对人的情感,其实挺迟钝的——这是别人告诉她的。
不过就算再迟钝,她也知道,她已经看出来——
“加州清光在冷酷对待蛇骨的同时,自己也挺难过的”这种事情……
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讲出来的~ ╰( ̄▽ ̄)╭
所以幸好她没把浆果吃完呢,在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用食物来转移话题这是通过广大人民检验的绝佳办法!
微甜的浆果在唇齿间化开,加州清光睁大了眼睛,只觉得他藏起来的心,在少女清澈的眼中,几乎无所遁形。
“没关系的,”他听见少女轻声说:“让我跟这位谈谈吧。”
她蹲下身,对着蛇骨轻声道:“你好,你叫五虎退吗?”
蛇骨骤然抬起头,眼眶中的幽火跳跃着,小骨虎们也哗啦啦的小跑了过来,挤挤挨挨的蹲在它的身边。
它松开叼在口中的短刀,身躯磨蹭着,艰难的在地上划着痕迹:
陆乔乔低头看着它,这短短的时间里,它的身躯上便沾满了尘土,狼狈又孤伶。察觉到她的目光,它仿佛很愧疚一般低下了头。
对、不起……
它写道。
一只温软的手,轻轻的碰了碰它的角。
蛇骨一怔,角上的触感很快便消失了,它连忙抬起头,便迎上一双眼眸。
“请不要跟我道歉了,”陆乔乔看着它,轻声道:“你并没有伤害过我,相反,你救了我。”
“我应该向你道谢才对。”
蛇骨有些着急,它又翻滚着,想要写些什么。
“我会帮你的。”陆乔乔又说道。打断了它的举动。
她低头看着银发少年,尘土之中,他安宁的躺着,脸色苍白如纸。虽然昏迷了过去,他冷漠的气质也没有分毫消融,就仿佛是一具精致的人形娃娃,根本没有丝毫活气。
他其实伤得比最初出现在本丸的加州清光还要严重。只是他太过平静,仿佛若无其事。
既然是救过她的蛇骨恳求,她也能暂时放下恩怨呢。
并且,还能让加州清光不再勉强自己摆出凶恶的模样,她果然已经是个胸怀坦荡的大人了╰( ̄▽ ̄)╭
“他似乎因为伤势过重,昏迷过去了,”陆乔乔问道:“虽然你来求助我,但这里并没有药物。所以……救治他的关键在我身上是吗?”
蛇骨点了点头。目光幽幽的,似乎升起了一点期待。
“是吗,这样啊。”陆乔乔点了点头,她轻叹一声:“我大概知道你希望我做什么了,之前加州清光也是如此,不过……我是不会与他契约的。”
蛇骨眼眶中的幽火陡然静止,即便没有人形,陆乔乔也能感觉到它的惊吓。
它浑身的骨骼又簌簌作响,身躯委屈的颤动着,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于是陆乔乔伸出手,摸了摸它的头。
“你听我说,”她轻轻道:“我想,他应该也不希望,跟我契约。”
“他真正需要的,不是契约,而是灵力吧。”
加州清光说得很清楚,他们身为刀剑付丧神,借助审神者的灵力现世,因为拥有了她的灵力,加州清光的伤势才能痊愈。想来这位银发少年也应该是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 这文写到卷三,总算开始了综漫之旅。
不过大家放心,主要还是写刀的。
写了两千字我就不行了……果然不把话说满是对的。这章算是卷三的总开头吧。总之,将日万换成日更,好不好呀?
qwq,咸鱼作者,跪地恳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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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么哒。
明天见。
第114章 套路
您的订阅未满30%, 系统自动防盗, 12-24小时内替换 “别胡说八道了,”漆黑的官道上,一名武士打扮的男子,牵着一头矮脚马, 不悦的呵斥着随从:“流言最是谬误,现如今平安京中有麻仓家的阴阳师守护,怎么会如同那些庶民所言。小说 ”
“可是, 关丸大人……”他的随从是名看着分外胆怯的少年:“我们一路走来, 确实,有点……”
“毕竟,那位安倍晴明大人,已经……还有谁能够如他那样,威慑妖物呢。”
“那是你没见过叶王大人。”
武士不以为然:“你若是有幸见识过叶王大人的阴阳术,就不会说出这种话了。”
“我已经打听清楚了,”武士踌躇志满:“平安京的百鬼夜行, 全是因为一名付丧神的缘故。”
“付丧神?”侍从有些吃惊:“居然是那样的妖怪吗。”
“不错,听说他白发血瞳, 夜夜率领妖鬼。哼, 只要斩了它,就能……”
“关、关丸大人!”侍从打断了武士的话,恐惧的道:“您、您快看。”
通往平安京的道路上,盘坐着一名黥面之鬼,它大概有三米高, 如一座肉山,脸上布满了红色的符文。
鬼闭着眼睛,似乎正在休憩。
“……”
刚才还豪言要杀死付丧神的武士浑身僵硬,脸上迅速布满了冷汗。
“关丸大人,”阿木悄声问:“怎么办。”
“……这个鬼,为何会堵在进入京都的路上。”武士拔出了刀,虽然非常恐惧,不过:“它睡着了,正好,趁此机会,砍下它的头。”
关丸用衣袖遮住刀刃,避免反光惊醒妖怪,悄悄的绕到了鬼的身后。
武士深吸一口气,用上全身的力气,用力朝黥面鬼的脖颈砍去:“去死吧——”
清脆的撞击声中,他的刀应声而断。
侍从露出了极其惊恐的神情,沉闷的响动中,盘坐于地的黥面鬼头颅微晃,睁开了眼睛。
“哇——”侍从尖叫着,不顾一切转身就逃。
“阿木!”关丸大喊一声,用力将手中的刀掷出,击歪了黥面鬼的嘴,它向前一扑,只咬住了侍从身边的老牛。
老牛惊慌的嘶鸣着,随即被拦腰咬断!鲜血抛洒而下,浇了两人满头满脸。
“关丸大人!”
“可恶,别、别过来!”关丸软倒在地,身上、地上,全是滑溜溜的血,他拼命往后蹭:“我可是、受叶王大人庇护……杀、杀杀了你哦。”
微弱的月光,被黥面鬼的身影遮蔽了,阴影投落,关丸闭上了眼睛,恐惧到了极致,内心反而一片麻木。
他没有感受到疼痛,反而听见沉闷的切割声,随后大片冰冷的液体淋落在他身上。
他诧异的睁开眼眸,便看到黥面鬼的身躯被从肩膀处斜砍开,月光从中撒落,一个身形高大的男性,手握太刀,反手一划,切断了黥面鬼的头颅。
“让开,”他的声音异常低沉,似乎情绪压抑:“别挡路。”
砰——鬼怪高大的身躯扑倒在地上,男子抬起一只脚,踩在它的脊背上,弯月洒下冰冷的辉光,照耀在他的白发上,他的双瞳中,流淌着血一般的色泽。
白发、红瞳,手持太刀。
“大人……”侍从在道路旁的田埂上拼命对他做着口型:“是那个、是那个……”
是那个率领百鬼夜行的付丧神!
关丸恐惧得动弹不得,付丧神却并不在意,他的表情有点奇怪,像是焦急,却又拼命压抑,总之根本没看这两人,又一刀彻底戳死还在扭动的头颅之后,他举起刀,蓦然刺下,剖开了黥面鬼的肚子!
“呕——”阿木捂住嘴,发出了干呕声。
付丧神切了一刀还不够,又纵剖了一刀,割出了十字形的裂口,接着就专注的盯着,用刀搅着黥面鬼的肚子。到最后他居然自己蹲了下去,直接伸出了手,在黥面鬼的腹中掏挖着。
碰到被黥面鬼吃下去的牛头时,付丧神的表情一瞬间变得苍白,等看清楚那不过是个牛头之后,他又仿佛松了口气。
这个家伙……到底在干什么啊!
关丸进退不得,想要悄悄离开,却又害怕惊动了这个比恶鬼还要恐怖的付丧神,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把黥面鬼的肚子扒了个底朝天。
除了被吃下去的半只牛,他没再找到什么。
直至此刻,付丧神那一直紧绷着的表情,才终于稍稍舒缓一些,但立刻就又皱起了眉。
他站起身来,踢开了黥面鬼的头颅,走到了关丸的身边。
“噫——”武士发出一声惊叫:“别、别杀我,我可是……”
“你有没有见到一个女孩。”付丧神打断了他的话。
关丸:“……啊?”
“大概这么高,”付丧神比划了一下:“抱着一把太刀。”
他那染满了鲜血的手让关丸心悸,他抖抖索索的说:“没、没有……”
他还未说完,侍从便高声道:“我们见过!”
关丸一怔。诧异的看向阿木,却见侍从白着脸,慢慢从田埂里站了起来。
关丸前往平安京不过是一时热血上头,刚刚拿到了新刀,又跟同僚们喝了酒,几杯酒下肚就壮起胆子,连夜朝平安京来了。
这一路上除了他这个蠢货,还拖着来送死的阿木,半个人影也没看见,阿木在说什么?
“阿木?”
侍从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这位……大人,小人、小人……来的时候,看到了,看到……”
他还未说完,刀锋骤然停在他的眼前。
付丧神离开了关丸身前,用刀指着侍从,红色的双瞳犹如野兽:“你看到了什么?”
侍从支吾着,半晌说不出话来。
付丧神的红瞳微微眯起:“快说。”
“看到了……看、看到了那个——去死啊啊妖怪!”阿木猛然大喊一声,握着刀朝付丧神扑去,他胡乱的挥舞着,脸上涕泪交加,对关丸喊道:“关丸大人,您快逃!”
他毫无章法的攻击被付丧神轻易闪躲了过去,白发男子侧了身,用刀背敲在阿木的脖颈上,随后一脚将他踢到了田野柔软的泥土里。
“……果然是不知道啊。”他发出了一声有些寥落的感慨。
不知为何,关丸觉得他其实早就看穿了阿木,只是他却抱着一点些微的希望,等他说完。
抱着太刀的女孩吗……
因为付丧神意外的手下留情,并没有杀了阿木,关丸的恐惧不知不觉的减轻了一些,他翻身坐起:“那、那个——”
付丧神微微侧头,月光映照在他的红瞳之中:“怎么,你也想戏弄小狐吗。”
“不、不是的,”关丸连忙道:“那个,非常感谢您……请问,您、您的……名讳?”
付丧神却将刀上的鲜血一甩,又转回了身。
他显然并不打算再浪费时间。
不过下一刻,关丸立刻便如愿知道了他的名讳。
“小狐丸殿下。”一个尖细的声音唤道。
正准备离去的付丧神脚步一顿。
关丸转过头,便见黑暗之中,缓缓出现一个戴着狐狸面具的人影。
只一眼他便看出——这不是人类。
它的四肢异常的细弱,肚子却膨胀圆滚,一条尾巴垂在身后。
“小狐丸殿,”它先是对着付丧神行礼,随后便用那尖细的声音问:“您要去哪里。”
“今日的夜游即将开始了,您却不见踪影,”妖怪细声细气的说:“还请您——”
它才张开嘴,便被付丧神掐住了脖子。
“你的身上有人类的血气,你吃了人?”
妖怪的面具歪到一边,露出它尖尖的嘴:“小狐丸殿、殿下?”
“你有没有遇到一个少女的生魂,她的气味很甜美,”小狐丸将它举到自己面前:“你没有吃了她吧?”
妖怪喘不上气,呃呃啊啊的说不出话。
“小、狐丸……”妖怪艰难的道:“你难道……咳咳,要违背、约定……”
“哦?”
付丧神的瞳孔中翻涌着血色:“说出这样的话,是想束缚我吗。”
他缓缓举起了刀,月光之下,那柄太刀似乎在发光:“擅自来挑衅野狐……殊为不智。”
“我小狐丸,只会跟从自己的本能行事啊。”
“况且,那是我与御前的约定。”
刀光骤落,妖怪发出一声尖叫,骤然裂成了两半。
不过它的力量显然比黥面鬼要强大许多,即便如此,居然还未曾死去。
付丧神如同踩着家禽,将它踩在地上,仔细检阅了一番它的肚子,没找到什么‘甜美的生魂’之后,他的眉目稍稍放松。
接着他用力踩住了妖怪那细细的脖子:“听好了,告诉城里所有的妖怪——”
那一瞬间,他的眼眸,骤然泛起了淡淡的红光,如同毫无理智的凶猛野兽:“不许捕食游荡在外的生魂,若是伤害了……”
‘你心情不好吗。’
‘这是糖。’
‘甜味的哦。’
他吞下了差点脱口而出的话。付丧神脚下用力,将妖怪的头颅深深的踩进地面。
“——那么我小狐丸,定然将它撕成碎片。”
话音落下,妖怪尖啸着,倏然化成一道黑影,从他的脚下窜出,头也不回的飞驰逃走。
白发红瞳的野狐将刀缓缓收回刀鞘,夜风将他的白发吹起,纷纷扬扬,遮蔽着他的面容。掩盖了他所有的表情。
他仰头看了一眼天空,弯月高悬,已经是夜色最浓郁的时刻。
“……”
付丧神的眉头微皱,似乎有些不知该继续往哪个方向而去。
紧接着,一声细而绵长的尖叫,在空旷的荒野上回荡着。
那声音听起来并不真切,仿佛是女孩子在恐惧哭泣一般。但还未入耳,边被风吹散。
关乐尚在分辨,便见付丧神的脸上,出现了无法形容的、苍白的惊恐。他骤然压低了身体,如同一只凶猛的野兽,朝着声音的方向狂奔而去。
骨喰甚至已经很久没有跟五虎退好好说过话了。
“我昨天在森林里找到了一个不错的地方,有水源,离那位大人的本丸也很近。我们可以在那里定居下来,”五虎退说道:“说、说不定……有一天,骨喰哥你会成为那座本丸的刀剑呢。”
“退。”骨喰藤四郎轻轻的唤了他一声:“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对不起,”五虎退连忙道歉:“我太高兴了……”
“可是骨喰哥,我相信,她一定就是我们想要的主君。”他又小声的说。
“不知道其他的兄弟们,现在在哪里呢。”
“……”
走在前方的骨喰突然停了下来。
五虎退一时不察,撞在了他的背上,他捂住鼻子:“怎么了吗,骨喰哥?”
骨喰藤四郎一动不动。
“骨喰哥?”五虎退绕开骨喰,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便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他捂着鼻子的手顿时僵住了,少年的眼眸睁得圆滚滚的,随后惊喜的大叫一声:
“一期哥!”
……
…………
陆乔乔的灵力爆发后果就是,本就摇摇欲坠的宫殿,被肆意生长的草木弄得更加支离破碎了。
满院繁花盛开,不拘四季之种,总而言之……忽略拱出地面的那些巨大树根,还是挺漂亮的。
除此以外,也有些意外的收获。
“出现了草木妖精?”
“是的,”加州清光整理着袖口:“似乎是被您强大的灵力所吸引,聚集在领地之中,我也感到非常意外。”
“有了它们的话,田地就能很快的恢复了,草木妖精耕作起来速度极快,还能催发植物,普通的稻田一周就能收获呢。”
“你打算去捕捉它们吗?”陆乔乔问。
“不,只是跟它们谈判而已,”加州清光果断的道:“毕竟可是借助了您的力量才能显现,总要付出一些相应的回报。”
“总不能让您一直吃森林里找来的野果之类,”他拿起刀,回头给了陆乔乔一个微笑:“不用担心,我很快就会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不觉我就展开了套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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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太刀
昆。
这个名字, 很显然是个假名。
因此陆乔乔在询问的时候, 是有些忐忑的。但榊太郎却并没有露出讶然的表情。倒不如说,他好似早就有所预料了一般。
“原来如此,你是来找他的。”
“是的,”陆乔乔连忙点头, “您认识前辈吗?太好了,能否劳烦您,替我指个方向……”
“跟我来吧。”
男子打断了她的话。
他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甚至连表情也没有丝毫改变, 径直转身,居然是要替陆乔乔领路的意思。
陆乔乔简直受宠若惊。
——从筑波藤姬的态度来看,这位榊太郎先生,显然是深受尊敬的存在。
“麻烦您了。”她对男子躬身,“非常感谢您的帮助。”
“你不必这么客气。”
榊太郎的语气平稳:“那家伙的话,之前也常常有人来拜访……他的后辈,是很多的。”
“……(⊙ ⊙)。”
“最近一段时间, 没人来叨扰了,他倒是有些寂寞呢。”
陆乔乔跟在男子的身后, 这位榊太郎先生, 确实是个表里如一的绅士,她注意到,他居然特意放慢了步速。
显然,会特意用这样闲聊一般的语气,提起‘昆’, 也是为了让她不要那样紧张。
不知不觉间,陆乔乔果然放松了下来,她有些好奇的问:
“您认识前辈吗?”
“在音乐会上遇见了,那家伙是个不懂音律的。不过这个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无法领略缪斯的艺术。”
陆乔乔顿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刚才这位榊先生的自我介绍,他是一位音乐老师,显然,他对于音乐的执着,比一般人的标准高得多。
“是这样啊,”半晌,陆乔乔才谨慎的道,“前辈擅长的是花道呢……我大概也是属于不懂音律的那一部分,不过,听到美妙的音乐,还是会不知不觉的陶醉。这大概是无知者,对于美妙事物的本能吧。”
“无知者的本能吗?”
榊太郎道:“或许正是如此,我才会陶醉于那家伙的花道之中吧。”
“……诶?”
“另外,”他的嘴角微翘,但很快便又消失,“我也是属于不懂缪斯艺术的人,毕竟那是神的领域啊。”
“……”
是被逗弄了吗?
一定是的吧!
不可能的吧,这样严肃的人,居然会不动声色的逗弄她吗?
陆乔乔内心纠结,不敢再随意接话,她就这样惴惴不安的跟在榊太郎身后,思考得近乎入神。
于是,等她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榊太郎已经停了下来,目光注视着她。
陆乔乔吓了一跳:“抱歉,榊太郎先生,我走神了。”
榊太郎不置可否,只是点了点头。
陆乔乔这才发现,她已经在不知不觉之间,走入了建筑物内,而此刻,在她的身前,便是一扇挂着‘休息中’……的门?
不怪陆乔乔有疑惑。
从外表上来看,这的确是门,但是却贴着层层叠叠的小纸条!
‘进来绝对会大吃一惊’
‘打开门,就是进入了异常的世界’
‘绝对要谨慎’
‘急急如律令’
诸如此类,总之一看就不正常!
榊太郎的声音在此时响起了:“那家伙就在里面。”
“您、是在说……昆、昆前辈吗?”
“嗯。”
榊太郎点头。
接着他对陆乔乔比出一个类似剪刀手的姿势,指着那扇贴满小纸条的门:“去吧。”
陆乔乔内心十分动摇。
她伸出手,慢慢的伸向了门把。
随后,她的耳中,听见了一声——‘吱呀’。
贴满了小纸条的门,从内部打开了。
“啊呀。”
一个温和的声音,从门内传出:“是榊太郎啊。”
“打扰了。”
“你居然会跟我说打扰呢,真是稀奇。”
门更加的洞开了一些,一线微光,从门内曳洒而出,这朦胧的光晕之中,陆乔乔终于看清楚了,从门中走出的人。
她首先看到的,是一张清俊的面容,看起来不过二十上下,十分的年轻,但紧接着,她便看到了,来人那满头花白的头发。
“昆……前辈?”
他一怔,目光移向了陆乔乔,而后微微眯起了眼睛,显露出视力不好的老人,才会有的神态。半晌,他露出笑容:“哦,是榊太郎的学生吗?这次居然是个小姑娘呢……”
“不、不是的,”陆乔乔道,“我是来拜访您的,昆前辈。”
昆的声音一止,过了片刻,他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而后慢慢的微笑了起来:“啊……这样啊。又来探望我了吗?真是……一直以来都添了不少麻烦呢。”
而后那扇门,彻底的打开了。昆伸出手,和蔼的道:“进来吧。”
陆乔乔完全说不出话来了。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人,从外表上看,是个十分年轻的人,但无论是他那迟缓的行动,还是蒙着雾气的眼眸,亦或者,是他那花白的头发,都在传达着一个信息。
这是个正值壮年,生命却如风中残烛一般,垂垂危矣的人。
这就是所谓……‘不可逆’的损伤吗?
“既然已经到了,我就先告辞了。”
榊太郎道。
“不进来坐坐吗?”
男子抬起手,看了一眼腕表:“下次吧。很快就要开始部活训练了。”
他对陆乔乔点点头:“那么,再见了。”
陆乔乔连忙道:“给您添麻烦了,多谢您替我领路。”
等到男子的脚步渐渐远去,昆才收回目光,有些感慨的道:“榊太郎这家伙,对网球部的训练,还是那么上心呢。”
“看到你的时候,我吃了一惊啊。没想到这次来的,会是这样的孩子……你也是道部的成员吧?”
“是、是的。”
“好厉害。”昆赞叹着,“看到你身上的松烟鹤纹千早,我就知道啦。哈哈……是神羽替你选的吧?她的品位,一向都是如此呢。”
道部、神羽。
他语气甚是熟稔,听起来,仿佛一位老友,在谈论着友人。
作为最早一批入职的、前甲-59号本丸的审神者,这却又再正常不过了。
陆乔乔在确认他身份的同时,心中却微微的一酸。
“跟我来吧。”
他转过身,对陆乔乔微笑:“请小心些,屋子里有些挤。”
“是……那就打扰了,昆前辈。”
陆乔乔走进屋内了。
门合上,这方天地,便全数落入她的眼中。
她顿时明白,昆口中屋内‘有些挤’是什么意思。
这是一间甚是普通的办公室,只不过,摆放着形形□□、异常美丽的鲜花盆景。
每一盆下面,都缀着一张小纸条,写着名字。
泷荻之介、宍戸亮、 向日岳人……
“很漂亮吧?这是榊太郎那家伙的弟子们上交的作品哦。都是些很有天分的孩子啊。”
“嗯、嗯!”
陆乔乔其实并不懂得花道,于是也就诚实的说出自己的感受:“每一位的鲜花搭配……都很特殊呢。啊,这一作用了好多的玫瑰呢。”
陆乔乔念出纸条上的名字:“……迹部景吾?”
“哈哈,”昆轻笑道,“十分热烈的花道,对吧?那孩子就是这样的人呢。也只有他,能将玫瑰运用得如此恰当。”
“要喝茶吗?”他宛如慈祥的长辈,温和的道,“我这里有不少和果子哦,洋派点心也有呢,巧克力喜欢吗?”
“那怎么好意思,”陆乔乔连忙道,“不用特意招待我的,前辈。”
“毕竟是特意来探望我嘛。”
昆感慨的道:“前段时间,突然间没有人来拜访了,我还在担心,是否时之京中,出了变故。”
“没、没有的事,大家都很好呢。”
“是吗……”
昆的眼中氤氲着温柔的微光,他没再说什么,转而问道:“还没请教你的名字呢?”
“您客气了!叫我小六就好。”
“哦,”昆微微睁大眼睛,“是个可爱的名字呢。”
“来拜访我,是有什么事情吗?小六。”
“是这样的,”陆乔乔道,“因为……听闻您的花道造诣极高,所以,神羽大人,让我来跟您学习花道,那个……陶冶情操。”
在这样一位审神者面前,她实在无法说出,探望他,是一件‘任务’。
只是在这个时候,她想做一名仰慕前辈而来的后背,而不是来完成‘任务’的前同僚。
“来学习花道吗?”
昆露出了了然的神色,又有些无奈的、有些高兴的:“神羽那家伙,到底是跟后辈们说了什么呀,虽然我也热爱着花道,但这对审神者的修行而言,并无裨益之处。”
“怎么会,”陆乔乔道,“看到美丽的东西,心情也会变好的,对吧。”
“你说了跟榊太郎一样的话啊。”
昆有些感慨:“那家伙也是这样说着,将他的部员们,全都塞了过来呢。”
“来,”他走到了窗边,对陆乔乔招手,“到这里来。”
陆乔乔不明所以:“前辈?”
“向前看。”
从窗口向外眺望,正好可以将正前方的操场尽收眼底。
陆乔乔看了一会,突然发现了榊太郎的身影。
她有些惊讶,顿时集中了注意力,灵力随着她的心意,流转在她的眼瞳之中,于是,虽然隔着很远的距离,她却清晰的看见了。
——是个网球训练场?
“那里就是网球部的部活场地。”
陆乔乔了然:“榊太郎先生是网球部的指导呢。”
“看吧,那些孩子们。”昆用一种欣慰的口吻,“都在努力着呢。”
网球部的场地大得惊人,人数也远超陆乔乔印象中社团的规模,此刻似乎正是他们的训练时间,数百人同时挥舞着球拍,气势犹如军队一般。
陆乔乔不知不觉看得入神,口中也发出的感叹:“好厉害呢。”
她的目光,很快便被人群中数道身影所吸引——在一群做着基础训练的成员之中,唯有这数人,是在对练。
“啊,”她发出了感慨,“是在模拟对战吗?”
“那就是榊太郎引以为傲的部员们,网球部的正选。”
昆的话音刚落,陆乔乔便看见,一名高大的灰发少年,高高的抬起了腿,用力打出了一发。
陆乔乔的表情,从(⊙ ⊙)……
变成了:(⊙v⊙)嗯?
再变成(⊙o⊙)嗯??!
是她的错觉吗?在那位少年发球之后,她看见了宛如刀气一样笔直而锋利的气流?
而且那颗被拍出去的网球……直撞在了铁丝网上,把整张网都撞得哐哐响?!
“哦,是凤长太郎那孩子呢。还是那么有力的发球啊。哈哈。”
“是、是这样啊。”
“你觉得怎样?”
“……很、很厉害呢!”
随后她的发丝,被轻轻的揉了一下。
昆伸出手,抚摸着少女的头发:“在看到你的时候,我很吃惊,没想到会是这样年幼的孩子呢。还是应该在校园里尽情享受青春的年纪啊。”
被初次见面的长辈,抚摸着发丝,陆乔乔却奇异的,只感觉到了温暖,而没有任何不适。
“昆前辈?”
“我想,神羽将你送到我这里来,并不只是希望你学习花道吧,”他转过头,看向窗外,“也一定希望你,像网球部的那些孩子一样,能够找到自己的兴趣所在。”
“所以不必勉强自己,跟我学习什么,”他温和的微笑着,“有空的话,来找我说说话,我就很满足了。”
“昆前辈……”
陆乔乔感觉自己的心,像是浸染着温暖的泉流。
他察觉到了吗?
其实探望他,只是一件任务。然而他却说出了这样的话。
她又得到了一次揉头安抚。
“啊,对了。”
他好像想起了什么:“难道见到道部的人……”
“前辈?”
“请稍等一下……嗯,我记得,是在这里。”
过了片刻,他发出一声惊喜的:“哦。保存得很好呢。”
随后他转过身,从层层花景中走来,将怀中抱着的一个贴满封条的匣子,放在了桌上。
“前辈,这个是?”
匣子上的封条陆乔乔十分眼熟——准确来说,是字迹眼熟,与贴在门上的小纸条、盆景下的小纸条,字迹是一模一样的……
昆将封条一一的撕掉。最后一片封条撕下,木匣陡然碎裂!
并没有任何外力,这个匣子,便在陆乔乔的眼前,碎掉了。
与此同时,一股强大的灵力,从匣中喷涌而出。
陆乔乔一惊,连忙走上前去,扶住昆被灵力冲击得有些踉跄的身躯。
“您还好吧,前辈?”
“没事没事,”昆站直了身躯,有些感叹的道,“还是那样强大啊。”
而后,他走到桌边,伸手将碎木条拨开了。
陆乔乔睁大眼睛,震惊的看着那一点点显露了全貌的事物:“……太刀?”
没错,在这匣中的,是一振灵气四溢的,太刀。
更准确的说。
“……这是,刀剑付丧神?”
“嗯,是的呢。”昆轻叹道,“因为我身体不好的缘故,于是政府特意为我调派来了这位大人,传说中能够治愈疾病的灵剑……不过,就这样放在我的身边,也太可怜了一些。”
“你是道部的成员,灵力也很强大,托付给你的话……”
“那个,前辈……”
陆乔乔小心的打断了他的话:“……这位付丧神大人,好像要现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
解释一下小天使们的疑惑。
小六只是接到了“探望前辈”、“陪他(学习花道)”的任务而已,肯定不会转学到冰帝的……
至于她的功课……真的是该补补了,不过她才高一,也不是那么紧迫,先走完剧情再让她去补习吧。
并且,虽然卷三我综了一些其他的番,但主要还是写刀的。
.
新的刀刀又来了哈哈哈。大家猜出他是谁了吗?我觉得提示很明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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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么哒。
今天也日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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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你们。
第116章 暗涌
刀剑付丧神, 在未曾降世之前, 不过是普通的古刀而已,甚至有些刀剑付丧神的真身,早已经湮灭在历史之中。乐 文小说 。
然而,当它被锻造出来, 具有了形体,又有了审神者的灵力,只要呼唤其名, 而神明亦愿意给予回应。
便能以刀剑付丧神的姿态, 降临于世。
“糟糕,”昆的表情惊讶,“这一刃,居然已经被呼唤过了吗?”
“前辈?”
“一般来说,呼唤姓名,是最后才会进行的呀。”
昆轻叹:“在送到我的身边时,已经进行过降灵了吗?只要我注入些许灵力, 便能让这位大人显形。”
他摇摇头,有些无奈的苦笑:“如此的体贴我……然而, 对这位大人而言, 却是太残忍了啊。”
确实。
陆乔乔没有说话,只是若有所思的注视着桌上的太刀。
具有了意识之后,却被束缚在刀中,困于那狭小的木匣里,被术式封印着。
陆乔乔莫名想到沉睡在术匣里的那些刀剑。
“前辈, ”她扶着昆有些摇晃的身躯,“要让这位付丧神大人降临吗?”
“恐怕不行,”昆叹了口气,“还是尽量避免扰乱现世吧。”
“只有拜托你了,将这位大人带走吧。”
陆乔乔吃惊:“现在吗?”
“就这样放着不管的话,会吸引些非人之物追逐而来的吧。”
昆眉头微皱:“虽然现世是此岸居民聚集之地,但正因为人心之故,越是人群汇聚之地,越容易生出妖邪。”
也就是说,会有妖怪被这振太刀的灵力,吸引而来吗?
“我明白了,”陆乔乔心中一紧,“那么,我……”
一边说着,她朝太刀走去,将手指搭在了刀柄上,试图握住太刀。
她的指尖,触碰到太刀的刹那,一股犹如冰雪般凌冽的灵力,骤然刺痛了她的手指。
‘……不可以的,此刀灵力太强,只能藏于暗室。’
‘绝不能放纵它啊。’
……
…………
‘天下五剑吗?可是,不受控的力量,于我无益啊。’
‘现在的我,并不需要你。’
‘若连传说中治愈疾病的力量也没有,你究竟有什么用处呢?’
‘折断吧。’
冷酷的声音说着。
‘——大典太光世。’
“六……”
“小六!”
陆乔乔骤然惊醒。
“你怎么了?”
昆的面容凑到了她的眼前,担忧的看着她:“突然间一言不发。”
陆乔乔抬起手,擦掉了额头上的汗珠,过了片刻,才慢慢开口:“没事,让您担心了……只是稍稍走神了而已。”
“别逞强啊。”昆担忧的道,“你的脸色发白呢。”
于是陆乔乔便抬起手,把自己的脸,上下左右的揉捏了一番。硬生生的揉出了绯色……
“昆前辈,”她仰起头,“今日要先告辞了。”
不等昆回答,她伸出手,指尖虚虚停在太刀的刀身上,而后猛然握住了刀。
——将这柄散发着凌冽灵气的太刀,抱在了怀中。
昆显然还未从她‘手动调整脸色’的举动中回过神,直到陆乔乔抱住了太刀,才开口道:“虽然不该再挽留,但天色已经不早了。”
他看向窗外,目视着微醺的光影:“再过不久,便是逢魔时刻了。”
“逢魔时刻?”
“黄昏时,昼夜交替,最易吸引彼岸之物。”
昆提议道:“还是让你的近侍刀,来接你吧。”
陆乔乔微微一笑:“您不是说过,最好不要让刀剑付丧神,在现世降临吗?”
“可是……”
“没关系的,”陆乔乔抱紧了太刀,“也快要到我与他们约定的时间了,会有人来接我的。”
昆不再说话了。
良久,他轻叹一声:“是吗……既然是神羽所看重的孩子,我也相信你的决断。况且,年纪轻轻便成为道部成员,想必你也是个能够独当一面的审神者。”
“诶、没……没有啦,”陆乔乔顿时有点心虚,她朝昆躬身致意,“那么,我就先告辞了。”
她在昆既欣慰,又担忧的目光中,转身朝门外走去。只觉背后长辈期许的目光,成了沉甸甸的重担。
吱呀,门打开了。
过了片刻,少女又探头出现在了门边。
“那个……”
在昆的眼中,‘年轻有为’、‘独当一面’的道部新成员,不好思议的道:“前辈……我不太熟悉这里的路,那个,非常不好意思,请给我指个方向吧。”
……
…………
下午四点多,陆续有学生从教学楼中走出,聚集到了操场上,网球部训练的场地人声沸腾。笑声、喝彩声,不绝于耳。
这是他们最好而又最肆意的年纪。
陆乔乔顺着昆指出的方向,一路避开人群,朝来时的小道走去。
她穿着的衣服限制了她的步速,即便有心,却也无法跑动起来。
远远的经过网球部的训练场地,她回头看了一眼,依稀可以看见榊太郎端坐在指挥的位置上,认真的注视着场地中训练的部员们。
太阳依然高悬在天空,阳光照耀在挥舞着球拍的少年们身上,仿佛为他们披上了一层碎金。
——这样和平的校园,确实不应该被彼岸所打扰。
陆乔乔擦掉了头上的汗珠,她仰起头,注视着天空。
在她的眼中,淡淡的黑气,慢慢的聚集在了云层之上。
“真的被前辈说中了啊。”
她轻叹一声。有些无奈的笑了起来。
“嘶——”
紧接着,她倒抽一口凉气,条件反射一般,松开了抱着太刀的手,但又在它落下之前,迅速的揽住了它。
“啊呀,好痛。”
陆乔乔宛如拿着一块烫手山芋,刚刚握住刀,便忍不住松开,换一只手。过一段时间,再换一只手拿着刀,另一只手则不断的甩动着。
就仿佛,她手中的刀,在不断的割疼她一般。
少女的声音轻轻的,犹如呢喃:“……昆前辈恐怕也误解了,会吸引妖魔的,绝对不是灵力啊。”
“对不起呀,”她低下头,对怀中的太刀微微一笑,“我知道,您恐怕是不情愿的……但是,在离开人群之前,就请让我抱着您吧。”
如此自言自语的说完,她一手抱着刀,另一只手提起了裙摆,在林荫道上小跑了起来。
树荫连成一片,光芒渐渐的暗了下去。陆乔乔循着记忆里的方向,不断的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影。
“……这暗下来的速度也太快了呢。”
她跑得气喘吁吁,不过表情却很镇定。
最后一段路程了。
来时的小道,终于又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陆乔乔停下了脚步,她的口中冒出了热气,休息了片刻,她便沿着长墙,慢慢的走到了三岔路口。
三岔,代表着三个方向,其中一条,便是指向鬼道。
——也是她出现在现世的坐标。
她抬起手,拿出了手机。
四点半。
陆乔乔将手机收好,又抬头看了一天色,片刻之前还是灿阳的天空乌云涌动,竟然有风雨欲来之势。
“欺骗了昆前辈呢……有点愧疚啊。”
少女将太刀换到另一只手里:“其实还没到与清光他们约定的时间呢。”
况且,她也不打算就此离开,放任这些被太刀吸引而来的妖魔,徘徊在现世。
陆乔乔站在原地,静静的等待着,一层灵力悄然覆在了她的身上。
而她的影子在暗淡的天光里,却越发的清晰起来。犹如水波一样,轻微的波动着。
——只是妖魔的话,来多少,她都不会害怕的。
然而,她的耳中,却听见一声诧异的:“你怎么会在这里?”
陆乔乔震惊的转过头,便看到一名穿着制服的少女,站在她的身后,甚是吃惊的看着她。
她的面容,陆乔乔十分熟悉——正是她来现世时,所遇到的欺凌筑波藤姬的、三名少女中的头领,阿松。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啦~
我说了的吧,主要嫖刀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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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么哒。
晚安安。
今天更得有点晚,抱歉抱歉。
明天见。
第117章 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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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互相搀扶着,走出了这片血腥之地,关丸捡起断掉的刀,仍旧心有戚戚:“想不到……通往平安京的大路上, 都已经有了妖怪。”
“大人,那个……刚才那个,真的是百鬼夜行的头领?”
关丸心中疑惑, 虽然亲耳听见了付丧神与妖怪的对话, 他还是很难想象——毕竟那位“小狐丸”看起来……
并不像是丧心病狂的样子啊?
“说起来,小狐丸这个名字真是耳熟啊。”关丸喃喃自语。
两人不敢点火,勉强依靠着月光赶路,每隔一段路,便能在路边发现死去的妖怪尸体……不,或者说是尸块更为合适。伤口上还残留着森然的刀气。
何等残暴……
看了一路的碎尸块,关丸那点疑惑早就飞了, 他头皮发麻,对之前自己居然喊住付丧神的行为后怕不已。
“大人, 现在去哪里?”
关丸抹了一把脸:“我听说这附近……”
他迟疑了一下, 皱眉说道“有座……稻荷神御前的神社。”
“这附近有神社吗?”侍从很惊讶:“这可真是……从未听说过呢。”
“之前听佐佐木提起过,他上回来京中,远远的看见了鸟居。”
平安京是不敢去了,回头又太危险,不过如果能平安进入神社, 想必就能被神明庇佑吧。
关丸下定了决心:“就去那里吧!”
他停下脚步,举目张望着,试图寻找到同僚口中‘虽然规模不大,但非常灵验’的神社,冷不防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阿木你干嘛,”他不耐烦的道,转头却被吓了个半死:“啊——妖怪!”
在他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一名衣着艳丽的男子,他头戴方巾,脸上的妆容既诡异又妖艳。唇角似乎勾着笑容,仔细看才发现,那不过是妆容而已。
男子背着一个巨大的药箱,他不紧不慢的道:“啊,抱歉,让您受惊了。”
“你、你是谁!”
男子又往前走了几步,他提着一盏灯,驱散了黑暗,也照出了他的影子:“武士大人无需如此惊慌,在下只是一介卖药的而已。”
“两位大人深夜赶路,是否需要一些药物驱散蚊虫……”他慢慢的说道:“在下的药,可是、很灵验的。”
“什么?卖药的,”关丸有些难以置信:“居然在这种时候……”
自称卖药郎的男子安静的提着灯,仿佛他并不是行走在遍地妖怪的野外,他看着武士的眼睛,慢慢的问道:“说起来,两位大人……可是遇到了什么,奇怪的事情?”
“你这卖药的问题真多,”关丸皱眉道:“奇怪的事情……当然有了。”
“看这满地的妖怪,”武士压低了声音:“喂,我说你啊,还是快跟着我们,去神社里避难吧。”
卖药郎的语气意味不明:“哦……”
他咧开嘴,仿佛轻笑:“神社?”
“药郎先生,”侍从说道:“我们之前被一个黥面鬼袭击了,还遇到了……”
他打了个寒颤:“率领百鬼夜行的那个付丧神。”
“付丧神?”
“是啊,”关丸有些沮丧:“托他的福,我们才活了下来。他好像在找什么人。”
他回忆着:“……大概,有这么高,是个少女,听说还抱着一把太刀……你干嘛指着我。”
不知何时,卖药郎竖起了一根手指,指向了武士的身后:“你所说的少女,是她吗?”
关丸瞪大眼睛,两人一齐转身,便见点点萤火飞舞着,朦胧的光芒中,一名少女分开了半人高的长草,从田埂中,蹦蹦跳跳、跳跳蹦蹦,追着飞舞的萤火虫。
噗通——
“诶呀。”
蹦跶得太快了,跌到在路中央。
……
…………
陆乔乔离开的这段时间,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迷路。
没错,八分之一陆乔乔,压根就没离开那个小院子方圆百米,要是小狐丸不要冲那么快,一定能在丛丛荒草之中,发现她追着萤火虫乱窜的身影……
少女一手抱着太刀,点点萤火环绕在她身边,一双眼眸,比月辉更为清澈。
她眨眨眼睛,对惊恐指着她的关丸,小小的挥了一下手。
“你好?”
回答她的却是另一个人。
陆乔乔眼前一花,站在武士身边的药郎,无声无息的跃到了她面前,低头凝视着她。
“嗯……”他的眼中出现了一点意外:“真奇怪呢。”
陆乔乔:“(⊙ ⊙)啊?”
少女侧过头,避开男子的视线,从他的身边“滑”了出去:“有什么事情吗。”
药郎微微眯起眼睛,妆容更显妖娆,他举起了一柄装饰着鬼面的短剑,系在剑身上的铃铛轻晃着。
他的视线在少女的身上打转,随后又长久的盯住了她怀中的太刀。
陆乔乔略微感到不自在,忍不住将刀抱紧:“你在看什么呢,先生。”
良久,那男子放下了短剑,微微一笑:“不,没什么。”
“是在下冒犯了。”
他对少女颔首致意。
“喂,”一个颤巍巍的声音道:“那边的……女人。”
陆乔乔转过头,便见武士满脸冷汗,努力鼓起了勇气:“你、你你……”
关丸看着少女,晦暗的夜色之中,她的容颜仿佛一轮升起的皓月,被世人称颂的美人,大约便是如此风姿。
然而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没影子!
“你……是否、是否认识,一位,呃……白发红眼的男子,”他忍住了恐惧,询问起来:“那位大人似乎在寻找你。”
“白发红眼?”少女低头沉思,半晌歉意的道:“抱歉,我也不知道诶。”
“什么?”
陆乔乔很不好意思的道:“我的记忆力突然变得很差……好多事情都记不清楚了。”
“有谁在找我吗?”
关丸还未回答,便听天边远远的,传来一声凄厉的泣叫。
这声音犹如少女的呜咽,随着夜风传开。回荡在荒野之中。
“大人,这是……”
关丸立刻便回忆了不久之前的情景。
——正是这声音,将那白发的付丧神,引入了更为漆黑的夜幕之中。
陆乔乔与一期一振对视着。
她把呼吸放得轻之又轻,耐心的举着手,不做任何多余的动作,看着蓝发的付丧神。天光从林梢洒落,斑驳的光影落在他的眼眸之中,摇摇曳曳,像是碎裂的月光。
那里面藏着太多混乱而矛盾的感情。
一期一振面色苍白,久久不语,陷入了挣扎之中。
陆乔乔没有打扰他,只是尽力维持着姿势。
良久,付丧神缓慢的,朝她伸出了手。
他神色茫然,双手捧起了陆乔乔的手掌,垂眸凝视着她掌心中纵横的伤口。
“没事,已经不疼了。”陆乔乔轻声道。
毕竟她已经机智的用灵力裹住了伤口,虽然好像没什么用的样子,但是聊胜于无嘛<( ̄v ̄)/。
蓝发青年垂着眼眸,纤长的眼睫轻颤着。
陆乔乔搜肠刮肚,正准备再说点什么,一道诡异的光却映入她的视线。
她脸色一变,连忙反手握住了一期一振的手腕,将他向旁边拖去:“一期阁下,小心!”
她刚说完,灼热的气浪就已经袭到了身前,付丧神蓦然回过神,便听耳边响起了可怖的雷鸣,猛然炸裂开来。
“姬君!”他连忙抱住陆乔乔的腰,扶着她站稳,付丧神眉头微皱,反手拔出了刀。
“姬君,”他看向陆乔乔:“您没事吧?”
“没有,”陆乔乔扶住了树干:“谢谢你。”
她看向前方,土地一片焦黑,树木燃起了火焰,在这火焰之中,一个相貌古怪的生物走了出来。
它有着近似人类的矮胖躯干,穿着一身铠甲,脸却像是没长毛的鼹鼠。头顶上光溜溜的,飘荡着三根毛,一撮黑发拖在脑后,编成一根短小的麻花辫。
这生物嘟囔着:“可恶,没打中。”
陆乔乔诧异的看着它。
这是妖怪?
“喂,”妖怪对他们喊道:“就是你们吧,杀了我重要的生发剂原料!我废了好大功夫才抓来的螺母蛇啊。”
陆乔乔:“……”
生发剂原料螺母蛇?
陆乔乔看向这诡异生物那光溜溜的头顶,三根头发在风中飘荡着。她略微思索,立刻就想起了那条袭击她与加贺的怪蛇,顿时恍然大悟。
“我可是顺着血的味道找来的,”妖怪气愤的道,它张开了满是利齿的嘴,口中竟然出现了亮黄色的雷光,滋滋作响着:“竟然敢毁了我满天大人的生发剂,去死吧,混蛋!”
糟糕!
陆乔乔神色一变,连忙想要用灵力抵挡,一道人影已经挡在了她身前。
“姬君,”一期一振偏过头,语气轻柔的道:“请小心。”
随后他挥动刀锋,姿态闲适,就像是随意挥舞了一下手臂而已,凌冽的刀气却骤然削开了空气,正面撞上了妖怪发出的雷光炮,将那滋滋作响的雷电切得粉碎。
刀气去势不减,直接撞在妖怪身上,飞溅的血花之中,几乎将它半个身体都斩开。
它的右臂顿时齐根而断。
“啊!”妖怪大叫一声,捂着伤口瘫倒在地上。
付丧神背对着陆乔乔,她看不到他的脸庞,只能听他用分外平静的语气说:“竟然差点令姬君受伤,就用你的一条手臂赔罪吧。”
妖怪露出了恐惧的神色:“你、你……”
“可恶。”它慌忙捡起了自己的手臂,紧张的盯着付丧神,过了片刻,脸色却突然浮现一丝窃喜。
下一瞬间,一道磅礴的雷电,从天而降。
付丧神蓦然变色,他几乎不假思索的转身,扑倒了陆乔乔,双手撑住两侧,将她保护在自己的身躯之下。
接着那道雷电,便毫不留情的击在了他的背上。
“啊啊啊啊——”
蓝发青年发出了痛苦的哀鸣之声,背部的衣衫在那强大的压力之下粉碎,**烧焦的味道飘散开,他喘息着,却开强撑着微笑:“姬、姬君……您没事吧。”
陆乔乔怔怔的看着他,随后慌忙起身:“一期阁下!”
“你怎么样了?还好吗!”
一期一振摇摇头。转头看着天空。
天空中缓缓降下一道人影,他周身环绕着雷电,脚下踩着一个妖气驱动的风火轮,手中握着一把金刚戟,穿着跟妖怪类似的铠甲。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们。
——‘就连战场上,也出现了妖怪。’
——‘听说是在两军对阵的时候,天空突然飘来了乌云……然后,从那云层里,降下了可怕的雷电,把所有人都烧焦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sama登场惹~
昨天没更新,万分抱歉。因为卷三是叶王大大的主场了,我最近都在重温通灵王。
通灵王的动画版跟漫画版真是差了好多,我也不知道该选择哪个版本了……
要是写得有bug,先跟小天使们道歉。
这章登场的‘青岚’,出自《百鬼夜行抄》,妖怪形态是一条青龙的强大妖怪,喜欢吃妖怪,并且是大胃王,总是吃不饱。
第118章 前奏
您的订阅未满30%,系统自动防盗,1-4小时内替换‘你若答应我,此处即可为你存身之地。<’
……
…………
平安京的百鬼夜行愈演愈烈,夜晚来临便家家闭户,荒野之中一点灯火也无。行人也大多不会在夜晚赶路。
“别胡说八道了,”漆黑的官道上,一名武士打扮的男子,牵着一头矮脚马,不悦的呵斥着随从:“流言最是谬误,现如今平安京中有麻仓家的阴阳师守护,怎么会如同那些庶民所言。”
“可是,关丸大人……”他的随从是名看着分外胆怯的少年:“我们一路走来,确实,有点……”
“毕竟,那位安倍晴明大人,已经……还有谁能够如他那样,威慑妖物呢。”
“那是你没见过叶王大人。”
武士不以为然:“你若是有幸见识过叶王大人的阴阳术,不会说出这种话了。”
“我已经打听清楚了,”武士踌躇志满:“平安京的百鬼夜行,全是因为一名付丧神的缘故。”
“付丧神?”侍从有些吃惊:“居然是那样的妖怪吗。”
“不错,听说他白发血瞳,夜夜率领妖鬼。哼,只要斩了它,能……”
“关、关丸大人!”侍从打断了武士的话,恐惧的道:“您、您快看。”
通往平安京的道路上,盘坐着一名黥面之鬼,它大概有三米高,如一座肉山,脸上布满了红色的符文。
鬼闭着眼睛,似乎正在休憩。
“……”
刚才还豪言要杀死付丧神的武士浑身僵硬,脸上迅速布满了冷汗。
“关丸大人,”阿木悄声问:“怎么办。”
“……这个鬼,为何会堵在进入京都的路上。”武士拔出了刀,虽然非常恐惧,不过:“它睡着了,正好,趁此机会,砍下它的头。”
关丸用衣袖遮住刀刃,避免反光惊醒妖怪,悄悄的绕到了鬼的身后。
武士深吸一口气,用上全身的力气,用力朝黥面鬼的脖颈砍去:“去死吧——”
清脆的撞击声中,他的刀应声而断。
侍从露出了极其惊恐的神情,沉闷的响动中,盘坐于地的黥面鬼头颅微晃,睁开了眼睛。
“哇——”侍从尖叫着,不顾一切转身逃。
“阿木!”关丸大喊一声,用力将手中的刀掷出,击歪了黥面鬼的嘴,它向前一扑,只咬住了侍从身边的老牛。
老牛惊慌的嘶鸣着,随即被拦腰咬断!鲜血抛洒而下,浇了两人满头满脸。
“关丸大人!”
“可恶,别、别过来!”关丸软倒在地,身上、地上,全是滑溜溜的血,他拼命往后蹭:“我可是、受叶王大人庇护……杀、杀杀了你哦。”
微弱的月光,被黥面鬼的身影遮蔽了,阴影投落,关丸闭上了眼睛,恐惧到了极致,内心反而一片麻木。
他没有感受到疼痛,反而听见沉闷的切割声,随后大片冰冷的液体淋落在他身上。
他诧异的睁开眼眸,便看到黥面鬼的身躯被从肩膀处斜砍开,月光从中撒落,一个身形高大的男性,手握太刀,反手一划,切断了黥面鬼的头颅。
“让开,”他的声音异常低沉,似乎情绪压抑:“别挡路。”
砰——鬼怪高大的身躯扑倒在地上,男子抬起一只脚,踩在它的脊背上,弯月洒下冰冷的辉光,照耀在他的白发上,他的双瞳中,流淌着血一般的色泽。
白发、红瞳,手持太刀。
“大人……”侍从在道路旁的田埂上拼命对他做着口型:“是那个、是那个……”
是那个率领百鬼夜行的付丧神!
关丸恐惧得动弹不得,付丧神却并不在意,他的表情有点奇怪,像是焦急,却又拼命压抑,总之根本没看这两人,又一刀彻底戳死还在扭动的头颅之后,他举起刀,蓦然刺下,剖开了黥面鬼的肚子!
“呕——”阿木捂住嘴,发出了干呕声。
付丧神切了一刀还不够,又纵剖了一刀,割出了十字形的裂口,接着专注的盯着,用刀搅着黥面鬼的肚子。到最后他居然自己蹲了下去,直接伸出了手,在黥面鬼的腹中掏挖着。
碰到被黥面鬼吃下去的牛头时,付丧神的表情一瞬间变得苍白,等看清楚那不过是个牛头之后,他又仿佛松了口气。
这个家伙……到底在干什么啊!
关丸进退不得,想要悄悄离开,却又害怕惊动了这个比恶鬼还要恐怖的付丧神,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把黥面鬼的肚子扒了个底朝天。
除了被吃下去的半只牛,他没再找到什么。
直至此刻,付丧神那一直紧绷着的表情,才终于稍稍舒缓一些,但立刻又皱起了眉。
他站起身来,踢开了黥面鬼的头颅,走到了关丸的身边。
“噫——”武士发出一声惊叫:“别、别杀我,我可是……”
“你有没有见到一个女孩。”付丧神打断了他的话。
关丸:“……啊?”
“大概这么高,”付丧神比划了一下:“抱着一把太刀。”
作者有话要说:小天使们,麻烦看看作话。
是这样的……我思前想后,想给你们做个预警。
这章之后,小六要被吊打了……
因为叶王是boss嘛,boss,即在最终战之前,无数次吊打主角的存在。
千年之前,在平安京,他已经全方位碾压小六,只是当时我给小六开了外挂,她的灵力要强于叶王一点。
但是现在是千年之后……叶王已经在地狱修行1000年,转生两次,拿到火灵,吊打10个小六也没压力。
所以我决定把本章断在这里。我知道有些小天使是不想看到主角战败的。
然后,通灵王到底采用哪个版本,我现在是偏向漫画版。
也是说,最后这两人是能和好的。安心。(83中文 .83.)
119.摊手
您的订阅未满30%, 系统自动防盗, 1-4小时内替换蛇骨的动作忽然停止了。它静静的盘着身躯,随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尾巴一甩,几具白森森的骸骨, 翻滚着落到了地上。
它们一落地便张开四肢, 细细的尾骨摇摆着, 做出扑咬的姿态, 一二三四五……一共五只小得可的骨虎, 摆足了气势,猛扑到加州清光身上,咬住了他的衣服。
趁此机会, 蛇骨卷起骨喰藤四郎,慌慌张张的朝本丸外逃去。
“想逃吗。”加州清光挥飞身上的骨虎们, 朝着蛇骨逃跑的方向挥出一刀, 在这紧急关头,蛇骨努力的伸直了脖子,再用力弯曲, 把自己当成了弹簧, 终于成功高高拔起,躲开了加州清光气势汹汹的追击。
然后它便晃晃悠悠的吊着骨喰藤四郎,从空中飞走了……
蛇骨逃走了, 五只小骨虎连忙翻身跃起, 跌跌撞撞的跟着一起逃跑, 它们蹦跳着越过陆乔乔。
最后一只骨虎经过她的脚边,还轻轻的用头颅蹭了一下她的脚。
陆乔乔:“……”
“啧。”加州清光眉头微皱,他倒是想要追上去,但又不能放着受伤的陆乔乔一个人呆在本丸。
“抱歉,主人……”他不安的道:“没能替你教训他们……”
“没有,谢谢你,”陆乔乔摇摇头:“你救了我呢。”
“伤口还好吗。”加州清光半跪在地,扶着陆乔乔站了起来:“先进屋子里吧,主人。”
陆乔乔松开手:“还好啦,已经完全不疼了。”
“骨喰藤四郎,有着削骨为泥的传说,”加州清光并不放心,他将陆乔乔小心的放下,认真的道:“请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骨喰藤四郎……”陆乔乔有些好奇:“是刚才那个银色头发的人吗?你们认识呀。”
加州清光的神情一怔。
这个话题,不可避免的,要涉及到他不愿回忆的过去。
时之政府的辖下,有数以万计的本丸,这些本丸分散在不同的时空,拥有不同的审神者,但他们召唤出的刀剑,却都是同样的那些。
加州清光也曾经在演练场见过别家的“自己”,感觉十分微妙。
刚才的骨喰藤四郎跟五虎退,自然不是他的本丸里有过的那两把,但加州清光的确是认识他们的。
这种情况,大概是熟悉的陌生人(刀)?
但——会出现在这座“本丸”,那证明,那个骨喰藤四郎,已经暗堕或者即将暗堕……
像曾经的他一样。
陆乔乔等了一会,却没听到加州清光说话。
他跪坐在她面前,双手握成拳状,放在膝盖上,眼眸低垂着。那相比之下纤长得过分的眼睫,似乎有着不易察觉的轻颤。
陆乔乔有点诧异,她犹豫了一会,伸出没沾到鲜血的那只手,轻轻碰了一下加州清光的手背。
“你怎么了?”一脸难受的模样。
加州清光回过神:“没事。”
他露出一个稍显释然的笑容:“主人,不用担心我。”
“请您稍等。”
加州清光走到屋外,把埋在火烬里面的竹筒挖了出来,拍掉表层的灰,竹筒里是温热的水。
他环顾四周,一时也找不到干净的布料,不由在心中轻叹。
这个“本丸”,实在是太残破了一些。
身后传来细碎的声响,加州清光转过头,便迎上一双眼眸,清凌凌的,像是夜色下氤氲的湖面。
“主人,坐好了。”
“啊?嗯。”陆乔乔不由自主的坐正了身体,便看到加州清光拔开木塞,从竹筒里倒了点温水,细心的洒在她的胳膊上。
他先是洗掉那些不在伤口附近的鲜血,一边清洗着,他开口说道:“那个骨喰,我并不是认识他。但在……我原本诞生本丸里,曾经也有过一把骨喰。”
陆乔乔有些疑惑,对一个丝毫不了解审神者的人而言,要理解这种奇怪的现象委实有些难。不过她没打断加州清光,安静的听了下去。
“您的这座本丸,跟所有时之政府管辖下的本丸都不相同。”
“……什么意思?”
加州清光在心中轻叹:“它是位于夹缝之中的。”
“我们是从刀剑中诞生的付丧神,是彼岸的居民。而您这样的审神者,则是此岸——既现世的人类。”
“时之政府管辖下的本丸,有强大的结界,坐标只有审神者自己知道,除了被审神者召唤出的刀剑,别的妖物或者神明,并不能轻易冒犯。”
“但这里却不一样……它本身位于此岸与彼岸的夹缝,是个异化的空间。没有规则,也没有管束。”
“你的意思是说,大家都想来这里吗?”陆乔乔问:“但是……”这里明明残破不堪啊?
“您的辖地可是很广阔的啊,主人。”加州清光轻声道:“除了这座本丸以外,还有着非常庞大的领土。”
能够有个安身之处,对于丧家之犬一般的他们而言,是件充满了诱惑力的事情。至少不用担心在疲惫的合上双眼时,被敌人偷袭而陨命。
并且……
加州清光看着陆乔乔,少女身上覆盖着一层灵光,在他的眼中,如黑夜中的信号灯一样,强烈得无法忽视。
强大而纯净的灵力充盈在这残破的本丸里,以此为中心,犹如涟漪一般扩散,慷慨的滋养着这个异化时空里所有的生灵。
一个毫无防备、不受时之政府管辖的本丸,还拥有陆乔乔这样灵力强大的(无知)审神者,简直……是天堂。
那么像他这样,游荡于荒野之中的付丧神,或者别的什么,被这座本丸无意识的吸引着,简直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处于时之政府管辖下的刀剑是不会来到这里的,他们有自己的归处,您明白了吗?会来到这里的,都是我、骨喰藤四郎那样……”
暗堕或者即将暗堕的危险存在。
“这样吗?”陆乔乔听得迷迷糊糊:“那我能做些什么吗?我是说……建立下规则什么的,毕竟我现在好像是成了本丸的审神者。”
“正是如此,主人。”加州清光有些激动,他放下竹筒,握住了陆乔乔手:“虽然您现在还并会使用灵力,但我会一直陪伴着主人的。辅佐主人成为优秀的领主。”
“这样吗?太好啦,谢谢你,哈哈……嘶。”
陆乔乔一不小心牵动了伤口,顿时倒抽了口凉气。
加州清光赶紧松开了手:“主人!”
“不要动,”他连忙道:“让我……”
陆乔乔扯了扯他的袖子,打断了他的话:“快看。”
加州清光回过神,他顺着陆乔乔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门边不知何时来了几只小骨虎,骨虎们挤成一团,畏畏缩缩的探出头骨,朝门里张望。
一看知道这是谁的。
加州清光心下一凛,立刻便握住了刀柄,他身上散发出的杀气让最前方的骨虎吓得打了个滚,立刻噗通一声,匍匐在了地板上,浑身瑟瑟发抖。
“等等,”陆乔乔戳了一下加州清光的后腰:“它们好像没有敌意诶。”
听见她的声音,趴在地上的骨虎抬起一只爪子,虽然仍旧在瑟瑟发抖,但还是勇敢的招了招。
仿佛在跟她打招呼似的。
加州清光:“……”
陆乔乔轻轻的笑了起来:“它们在跟我问好呢。”
“有什么事情吗?”她询问道。
小骨虎们犹豫了一会,随后用头颅顶着一样事物,慢慢的推到了门边。
加州清光微怔:“草药?”
一片宽大的树叶上,盛着一堆新采摘的止血草,还有一串红彤彤的浆果。
“这是给我的吗?”陆乔乔问。
小骨虎用爪子推了推,把草药推得离陆乔乔更近了一些。
“谢谢。”陆乔乔轻声道,她伸手拾起浆果,这串果子显然已经被细心的清洗过了,也不知道那个连手都没有的蛇骨是怎么做到的……
她在骨虎的注视下,吃下一枚浆果,微笑着道:“很甜,我很喜欢,谢谢你。”
哗啦哗啦……
小骨虎的尾巴甩动着,发出了愉悦的撞击声。
陆乔乔放下浆果,手指却碰到了一样事物。
“咦?”
她拨开止血草,一片散发着草木清香的竹片,静静的躺在最底下。
竹片上用草汁歪歪扭扭的写了一句话:
……对、不起。
“……”
小骨虎们悄无声息的退下了。陆乔乔放下竹片,只看到最后一只骨虎回头张望着,察觉到她的目光,便又羞涩的窜入了黑暗之中。
“真是出乎预料,”加州清光说道:“彻底变化为敌短刀的五虎退,却似乎还保留着原本的灵魂……”
“他叫五虎退?”陆乔乔问。
“嗯。”加州清光应了一声,轻声说道:“是个……特别害羞,也特别温柔的孩子。”
“刚才还在想着要怎么办才好,”加州清光将草药捧起:“这次确实受到他的帮助了,不过也是他们应该做的。”
无论如何,骨喰藤四郎伤害了他的主人,加州·小公举,仍旧是很不满的。
陆乔乔手臂上的血已经清洗掉了,只剩下肩膀上伤口附近的,她的外套已经拆了,上身只穿着一件吊带衫,右肩带虽然已经断裂,但却跟血黏在一起,陷入了伤口里。
要清洗伤口,必然要先撕掉碎布。
加州清光轻吸一口气,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指尖因为担忧而轻颤着。
陆乔乔本人倒是很镇定。虽然伤口很疼,但是还没到不能忍耐的地步。她抬头看向面露犹豫的加州清光,微笑着说道:“没事,我自己来吧。”
“……”加州清光沉默不语,他抬起手,指尖洒下水珠。缓慢的融掉了伤口附近的血迹。
等到陷入伤口的布料被浸泡的湿软,他扶住陆乔乔的肩膀,俯下身躯,温柔的**了她的伤口。
“诶?”
陆乔乔一惊,少年一样精致的男子拥紧了她,他温柔的气息吹拂在她的肌肤上,激起阵阵战栗。
伤口像是化开了一样,加州清光柔软的唇与舌轻轻的触碰着,没有带给她一丝痛苦,将陷入她伤口中的碎布清理了出来。
加州清光眼睫轻颤,他微微起身,松开了陆乔乔,随后撒上温热的水。
陆乔乔:“(⊙ ⊙)……”
清凉的草汁洒在了肩膀上,陆乔乔终于从头壳过热的状态中回过神,她一抬头,便迎上一双眼眸,清澈如红色的宝石,流淌着脉脉的波光。
加州清光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异样,他将止血草的汁液挤压出来,又伸入怀中,拿出了一叠干净的布料。动作娴熟的替少女包扎。
那原本是陆乔乔缠在他伤口上的,已经被他清洗干净,尤带着他的体温。
“好了,主人。”他说:“你先休息,我带了些食物回来,这去处理。”
随后他站起身,一步三摇的朝门外走去,接着一头撞在门框上。
哐当。
加州清光的身体晃了晃,他若无其事的捂住额头,然后——飞快的冲了出去。
“……”
陆乔乔拍了拍发烫的脸。觉得头有点晕乎乎的。不过加州清光好像晕得比她更加厉害诶。
哼(′⌒`),不管怎样,加州清光是个登徒子!
……
…………
于是吃饭的时候陆乔乔端着碗,一眼都没看加州清光。
加州清光用石头削了一个半圆形的锅,两个小碗,又把一根倒塌在院中的横木梁砍碎,掏出木芯部分,削出了几双筷子,以及特别做给陆乔乔的木勺。
他做这些事情的毫不费力,堪称削金碎铁,锋利无比。
再做一个支架,一个简易的炉灶做好了。
陆乔乔受了伤,于是加州清光便包揽了一切杂货,他在森林里找到了不少可以食用的蘑菇,还有些爽口野菜。加入清水能做成一锅鲜美的汤汁。(83中文 .83.)
120.雨中
您的订阅未满30%, 系统自动防盗,1-4小时内替换蛇骨犹犹豫豫的扭曲着自己的身体,它显然很害怕, 又在瑟瑟的发抖,发出了簌簌的声响。
它焦急又不安的张合着下颔, 似乎想要说什么, 但在场的人谁也听不懂。
倒是加州清光,从骨喰藤四郎的称呼里, 突然猜到了什么。他睁大眼睛,震惊的看着这个过分胆小的溯行军短刀:“你是……五虎退?”
蛇骨的动作忽然停止了。它静静的盘着身躯, 随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 尾巴一甩,几具白森森的骸骨,翻滚着落到了地上。
它们一落地便张开四肢, 细细的尾骨摇摆着,做出扑咬的姿态,一二三四五……一共五只小得可的骨虎,摆足了气势,猛扑到加州清光身上,咬住了他的衣服。
趁此机会, 蛇骨卷起骨喰藤四郎, 慌慌张张的朝本丸外逃去。
“想逃吗。”加州清光挥飞身上的骨虎们, 朝着蛇骨逃跑的方向挥出一刀, 在这紧急关头, 蛇骨努力的伸直了脖子,再用力弯曲,把自己当成了弹簧,终于成功高高拔起,躲开了加州清光气势汹汹的追击。
然后它便晃晃悠悠的吊着骨喰藤四郎,从空中飞走了……
蛇骨逃走了,五只小骨虎连忙翻身跃起,跌跌撞撞的跟着一起逃跑,它们蹦跳着越过陆乔乔。
最后一只骨虎经过她的脚边,还轻轻的用头颅蹭了一下她的脚。
陆乔乔:“……”
“啧。”加州清光眉头微皱,他倒是想要追上去,但又不能放着受伤的陆乔乔一个人呆在本丸。
“抱歉,主人……”他不安的道:“没能替你教训他们……”
“没有,谢谢你,”陆乔乔摇摇头:“你救了我呢。”
“伤口还好吗。”加州清光半跪在地,扶着陆乔乔站了起来:“先进屋子里吧,主人。”
陆乔乔松开手:“还好啦,已经完全不疼了。”
“骨喰藤四郎,有着削骨为泥的传说,”加州清光并不放心,他将陆乔乔小心的放下,认真的道:“请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骨喰藤四郎……”陆乔乔有些好奇:“是刚才那个银色头发的人吗?你们认识呀。”
加州清光的神情一怔。
这个话题,不可避免的,要涉及到他不愿回忆的过去。
时之政府的辖下,有数以万计的本丸,这些本丸分散在不同的时空,拥有不同的审神者,但他们召唤出的刀剑,却都是同样的那些。
加州清光也曾经在演练场见过别家的“自己”,感觉十分微妙。
刚才的骨喰藤四郎跟五虎退,自然不是他的本丸里有过的那两把,但加州清光的确是认识他们的。
这种情况,大概是熟悉的陌生人(刀)?
但——会出现在这座“本丸”,那证明,那个骨喰藤四郎,已经暗堕或者即将暗堕……
像曾经的他一样。
陆乔乔等了一会,却没听到加州清光说话。
他跪坐在她面前,双手握成拳状,放在膝盖上,眼眸低垂着。那相比之下纤长得过分的眼睫,似乎有着不易察觉的轻颤。
陆乔乔有点诧异,她犹豫了一会,伸出没沾到鲜血的那只手,轻轻碰了一下加州清光的手背。
“你怎么了?”一脸难受的模样。
加州清光回过神:“没事。”
他露出一个稍显释然的笑容:“主人,不用担心我。”
“请您稍等。”
加州清光走到屋外,把埋在火烬里面的竹筒挖了出来,拍掉表层的灰,竹筒里是温热的水。
他环顾四周,一时也找不到干净的布料,不由在心中轻叹。
这个“本丸”,实在是太残破了一些。
身后传来细碎的声响,加州清光转过头,便迎上一双眼眸,清凌凌的,像是夜色下氤氲的湖面。
“主人,坐好了。”
“啊?嗯。”陆乔乔不由自主的坐正了身体,便看到加州清光拔开木塞,从竹筒里倒了点温水,细心的洒在她的胳膊上。
他先是洗掉那些不在伤口附近的鲜血,一边清洗着,他开口说道:“那个骨喰,我并不是认识他。但在……我原本诞生本丸里,曾经也有过一把骨喰。”
陆乔乔有些疑惑,对一个丝毫不了解审神者的人而言,要理解这种奇怪的现象委实有些难。不过她没打断加州清光,安静的听了下去。
“您的这座本丸,跟所有时之政府管辖下的本丸都不相同。”
“……什么意思?”
加州清光在心中轻叹:“它是位于夹缝之中的。”
“我们是从刀剑中诞生的付丧神,是彼岸的居民。而您这样的审神者,则是此岸——既现世的人类。”
“时之政府管辖下的本丸,有强大的结界,坐标只有审神者自己知道,除了被审神者召唤出的刀剑,别的妖物或者神明,并不能轻易冒犯。”
“但这里却不一样……它本身位于此岸与彼岸的夹缝,是个异化的空间。没有规则,也没有管束。”
“你的意思是说,大家都想来这里吗?”陆乔乔问:“但是……”这里明明残破不堪啊?
“您的辖地可是很广阔的啊,主人。”加州清光轻声道:“除了这座本丸以外,还有着非常庞大的领土。”
能够有个安身之处,对于丧家之犬一般的他们而言,是件充满了诱惑力的事情。至少不用担心在疲惫的合上双眼时,被敌人偷袭而陨命。
并且……
加州清光看着陆乔乔,少女身上覆盖着一层灵光,在他的眼中,如黑夜中的信号灯一样,强烈得无法忽视。
强大而纯净的灵力充盈在这残破的本丸里,以此为中心,犹如涟漪一般扩散,慷慨的滋养着这个异化时空里所有的生灵。
一个毫无防备、不受时之政府管辖的本丸,还拥有陆乔乔这样灵力强大的(无知)审神者,简直……是天堂。
那么像他这样,游荡于荒野之中的付丧神,或者别的什么,被这座本丸无意识的吸引着,简直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处于时之政府管辖下的刀剑是不会来到这里的,他们有自己的归处,您明白了吗?会来到这里的,都是我、骨喰藤四郎那样……”
暗堕或者即将暗堕的危险存在。
“这样吗?”陆乔乔听得迷迷糊糊:“那我能做些什么吗?我是说……建立下规则什么的,毕竟我现在好像是成了本丸的审神者。”
“正是如此,主人。”加州清光有些激动,他放下竹筒,握住了陆乔乔手:“虽然您现在还并会使用灵力,但我会一直陪伴着主人的。辅佐主人成为优秀的领主。”
“这样吗?太好啦,谢谢你,哈哈……嘶。”
陆乔乔一不小心牵动了伤口,顿时倒抽了口凉气。
加州清光赶紧松开了手:“主人!”
“不要动,”他连忙道:“让我……”
陆乔乔扯了扯他的袖子,打断了他的话:“快看。”
加州清光回过神,他顺着陆乔乔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门边不知何时来了几只小骨虎,骨虎们挤成一团,畏畏缩缩的探出头骨,朝门里张望。
一看知道这是谁的。
加州清光心下一凛,立刻便握住了刀柄,他身上散发出的杀气让最前方的骨虎吓得打了个滚,立刻噗通一声,匍匐在了地板上,浑身瑟瑟发抖。
“等等,”陆乔乔戳了一下加州清光的后腰:“它们好像没有敌意诶。”
听见她的声音,趴在地上的骨虎抬起一只爪子,虽然仍旧在瑟瑟发抖,但还是勇敢的招了招。
仿佛在跟她打招呼似的。
加州清光:“……”
陆乔乔轻轻的笑了起来:“它们在跟我问好呢。”
“有什么事情吗?”她询问道。
小骨虎们犹豫了一会,随后用头颅顶着一样事物,慢慢的推到了门边。
加州清光微怔:“草药?”
一片宽大的树叶上,盛着一堆新采摘的止血草,还有一串红彤彤的浆果。
“这是给我的吗?”陆乔乔问。
小骨虎用爪子推了推,把草药推得离陆乔乔更近了一些。
“谢谢。”陆乔乔轻声道,她伸手拾起浆果,这串果子显然已经被细心的清洗过了,也不知道那个连手都没有的蛇骨是怎么做到的……
她在骨虎的注视下,吃下一枚浆果,微笑着道:“很甜,我很喜欢,谢谢你。”
哗啦哗啦……
小骨虎的尾巴甩动着,发出了愉悦的撞击声。
陆乔乔放下浆果,手指却碰到了一样事物。
“咦?”
她拨开止血草,一片散发着草木清香的竹片,静静的躺在最底下。
竹片上用草汁歪歪扭扭的写了一句话:
……对、不起。
“……”
小骨虎们悄无声息的退下了。陆乔乔放下竹片,只看到最后一只骨虎回头张望着,察觉到她的目光,便又羞涩的窜入了黑暗之中。
“真是出乎预料,”加州清光说道:“彻底变化为敌短刀的五虎退,却似乎还保留着原本的灵魂……”
“他叫五虎退?”陆乔乔问。
“嗯。”加州清光应了一声,轻声说道:“是个……特别害羞,也特别温柔的孩子。”
“刚才还在想着要怎么办才好,”加州清光将草药捧起:“这次确实受到他的帮助了,不过也是他们应该做的。”
无论如何,骨喰藤四郎伤害了他的主人,加州·小公举,仍旧是很不满的。
陆乔乔手臂上的血已经清洗掉了,只剩下肩膀上伤口附近的,她的外套已经拆了,上身只穿着一件吊带衫,右肩带虽然已经断裂,但却跟血黏在一起,陷入了伤口里。
要清洗伤口,必然要先撕掉碎布。
加州清光轻吸一口气,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指尖因为担忧而轻颤着。
陆乔乔本人倒是很镇定。虽然伤口很疼,但是还没到不能忍耐的地步。她抬头看向面露犹豫的加州清光,微笑着说道:“没事,我自己来吧。”
“……”加州清光沉默不语,他抬起手,指尖洒下水珠。缓慢的融掉了伤口附近的血迹。
等到陷入伤口的布料被浸泡的湿软,他扶住陆乔乔的肩膀,俯下身躯,温柔的**了她的伤口。
“诶?”
陆乔乔一惊,少年一样精致的男子拥紧了她,他温柔的气息吹拂在她的肌肤上,激起阵阵战栗。
伤口像是化开了一样,加州清光柔软的唇与舌轻轻的触碰着,没有带给她一丝痛苦,将陷入她伤口中的碎布清理了出来。
加州清光眼睫轻颤,他微微起身,松开了陆乔乔,随后撒上温热的水。
陆乔乔:“(⊙ ⊙)……”
清凉的草汁洒在了肩膀上,陆乔乔终于从头壳过热的状态中回过神,她一抬头,便迎上一双眼眸,清澈如红色的宝石,流淌着脉脉的波光。(83中文 .83.)
121.铃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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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乔乔没有打扰他, 只是尽力维持着姿势。
良久,付丧神缓慢的, 朝她伸出了手。
他神色茫然, 双手捧起了陆乔乔的手掌,垂眸凝视着她掌心中纵横的伤口。
“没事, 已经不疼了。”陆乔乔轻声道。
毕竟她已经机智的用灵力裹住了伤口,虽然好像没什么用的样子,但是聊胜于无嘛<( ̄v ̄)/。
蓝发青年垂着眼眸, 纤长的眼睫轻颤着。
陆乔乔搜肠刮肚,正准备再说点什么,一道诡异的光却映入她的视线。
她脸色一变, 连忙反手握住了一期一振的手腕,将他向旁边拖去:“一期阁下, 小心!”
她刚说完, 灼热的气浪已经袭到了身前,付丧神蓦然回过神, 便听耳边响起了可怖的雷鸣, 猛然炸裂开来。
“姬君!”他连忙抱住陆乔乔的腰,扶着她站稳, 付丧神眉头微皱, 反手拔出了刀。
“姬君, ”他看向陆乔乔:“您没事吧?”
“没有, ”陆乔乔扶住了树干:“谢谢你。”
她看向前方,土地一片焦黑,树木燃起了火焰,在这火焰之中,一个相貌古怪的生物走了出来。
它有着近似人类的矮胖躯干,穿着一身铠甲,脸却像是没长毛的鼹鼠。头顶上光溜溜的,飘荡着三根毛,一撮黑发拖在脑后,编成一根短小的麻花辫。
这生物嘟囔着:“可恶,没打中。”
陆乔乔诧异的看着它。
这是妖怪?
“喂,”妖怪对他们喊道:“是你们吧,杀了我重要的生发剂原料!我废了好大功夫才抓来的螺母蛇啊。”
陆乔乔:“……”
生发剂原料螺母蛇?
陆乔乔看向这诡异生物那光溜溜的头顶,三根头发在风中飘荡着。她略微思索,立刻想起了那条袭击她与加贺的怪蛇,顿时恍然大悟。
“我可是顺着血的味道找来的,”妖怪气愤的道,它张开了满是利齿的嘴,口中竟然出现了亮黄色的雷光,滋滋作响着:“竟然敢毁了我满天大人的生发剂,去死吧,混蛋!”
糟糕!
陆乔乔神色一变,连忙想要用灵力抵挡,一道人影已经挡在了她身前。
“姬君,”一期一振偏过头,语气轻柔的道:“请小心。”
随后他挥动刀锋,姿态闲适,像是随意挥舞了一下手臂而已,凌冽的刀气却骤然削开了空气,正面撞上了妖怪发出的雷光炮,将那滋滋作响的雷电切得粉碎。
刀气去势不减,直接撞在妖怪身上,飞溅的血花之中,几乎将它半个身体都斩开。
它的右臂顿时齐根而断。
“啊!”妖怪大叫一声,捂着伤口瘫倒在地上。
付丧神背对着陆乔乔,她看不到他的脸庞,只能听他用分外平静的语气说:“竟然差点令姬君受伤,用你的一条手臂赔罪吧。”
妖怪露出了恐惧的神色:“你、你……”
“可恶。”它慌忙捡起了自己的手臂,紧张的盯着付丧神,过了片刻,脸色却突然浮现一丝窃喜。
下一瞬间,一道磅礴的雷电,从天而降。
付丧神蓦然变色,他几乎不假思索的转身,扑倒了陆乔乔,双手撑住两侧,将她保护在自己的身躯之下。
接着那道雷电,便毫不留情的击在了他的背上。
“啊啊啊啊——”
蓝发青年发出了痛苦的哀鸣之声,背部的衣衫在那强大的压力之下粉碎,**烧焦的味道飘散开,他**着,却开强撑着微笑:“姬、姬君……您没事吧。”
陆乔乔怔怔的看着他,随后慌忙起身:“一期阁下!”
“你怎么样了?还好吗!”
一期一振摇摇头。转头看着天空。
天空中缓缓降下一道人影,他周身环绕着雷电,脚下踩着一个妖气驱动的风火轮,手中握着一把金刚戟,穿着跟妖怪类似的铠甲。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们。
——‘连战场上,也出现了妖怪。’
——‘听说是在两军对阵的时候,天空突然飘来了乌云……然后,从那云层里,降下了可怕的雷电,把所有人都烧焦了……’
“飞天哥哥!”妖怪高兴的大喊起来:“我在这里啊。”
“满天,你这个废物,”新来的妖怪毫不留情的道:“连一个付丧神也打不过。”
“什么,”妖怪似乎非常吃惊:“他是付丧神吗?可是,他很厉害……”
“那是你太没用了。”飞天毫不留情的降下一道闪电,堪堪打在满天脚边。
妖怪立刻瑟缩着道歉:“对不起,哥哥!”
“整天知道给我添麻烦,要不是因为你是我弟弟,我早杀了你了。”
他又看向一期一振:“哼,你是最近两天那个很出名的那个蓝发付丧神吧。”
“听说不少厉害的家伙惹着你,却都被你杀了,是用刚才那招吗?挺能干的嘛。”
“哥哥,小心点,那家伙的力量很古怪。”
“啰嗦什么,”飞天冷笑一声:“满天,你没听说吗?”
“这家伙,”他高高举起了戟:“可是很怕火的呢!”
雷光轰然落下,袭落在树木上,燃起汹汹大火。
一期一振脸色骤变。
“好诶,哥哥,放火我很擅长!”妖怪开心的喊道,口中立刻吐出了雷光炮,顿时将这片林地燃成一片火海。
火焰迅速蔓延,浓烟滚滚而起。熊熊烈火被妖气驱动着,形成旋转的漩涡,将一期一振彻底的围拢住。
“哈哈哈,正是如此,”飞天转动着手中的戟,雷光不断膨胀:“试试这一击如何!”
惊人的落雷降下,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陆乔乔飞扑而出,抱住了一期一振的腰。将他扑进了溪水之中。
溪流并不深,一期一振坐在水中,只堪堪淹没了他的腰身。付丧神似乎才回过神,顿时露出了慌张的神情:“抱歉,姬君,我……”
陆乔乔掬起一捧水,洒在一期一振的脸上:“没事的,一期阁下。这里有水。”
天空中的妖怪皱起了眉:“女人?”
“哼,”他冷笑一声,高高举起了戟:“原本没打算杀你,既然你多管闲事,那跟他一起去死吧。”
陆乔乔伸出手,灵力骤然聚拢,与飞天发出的闪电猛烈的撞击在了一起。
“姬君,”一期一振慌忙起身:“请小心。”
“没事,”陆乔乔回过头,对他微微一笑:“我挡得住……”
她的话没说完。
在他们的身后,那被付丧神砍掉一臂的妖怪,静悄悄的靠了过来,张开了大嘴,炽热的危险雷光,从它的口中喷射而出,笔直的朝他们袭来。
气浪翻涌着,陆乔乔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都仿佛要融化。
在这个瞬间,她什么也没有想。下意识收回了与飞天对抗的灵力,转而抓住了一期一振的衣领。
像当初地裂时,她用灵力抛掷出身边的五虎退那样,这一次,她用尽全力,将一期一振扔了出去。
……
…………
一期一振是一把怕火的刀。
大阪城一战中,世界在燃烧着,他在那火光中毁灭。连那时的记忆,都随着火焰一同被埋葬。
这是他深深藏在心中的恐惧。
……
…………
火焰燃烧着,到处是黑色的浓烟。
雷光炮将浅浅的溪流瞬间蒸发,飞天挥开雾气,从天空中降落。
“哥哥,”满天迎上前来:“那个付丧神不见了。”
“闭嘴,我知道了,”他脸色不快:“让那个女人搅了局。”
“哥哥,要去追吗?”
飞天将戟抗在肩头:“当然了。”
“满天,”他邪气的笑着:“你到现在还没看出那个付丧神的真身吗?”
“什么?”
“他是一把刀。”
“哈哈,这可真有趣不是吗,”飞天抬起手:“我还没见过这种付丧神呢,人类的刀匠偶尔也能做出点好东西嘛。”
“只要抓住他,把他融锻,浇筑到我的雷戟里,一定能让雷戟变得更强!”
“好诶,哥哥!”满天握住拳头:“现在走吗,哥哥。”
“等等。”
他将雷戟插在地上,朝溪流干涸的河床走去。
四周是燃烧的火焰,躺着一个焦黑的人形物体。
“怎么了吗,哥哥?”满天问道:“这女人应该已经死了吧?都变成焦炭了。”
飞天皱着眉,他在天空,看得很清楚,满天的雷光飞向她的那一刻,她收回了那与他相抗的灵力。转而将那名付丧神扔了出去。
那能够击穿大地的雷电,确实打在了她的身上。
“应该是的,”半晌,他才不太肯定的道:“无所谓了,不过一个有些灵力的人类女人。”
“哥哥,”满天小声的道:“我能把她带回去吗?”
“这女人,是个难得的美人呢。是生发剂的好材料。虽然烧焦了,不过也能用。”
“随你的便,”飞天站起身来:“不要耽误事情好……满天!”
飞天大喊一声,伸手召回雷戟,一把推开了满天,与此同时,锋利的刀光切开了大火,撞在了雷戟上。
飞天倏然飞起:“是谁!”
火焰燃烧着,一道人影穿过重重火墙,慢慢的从火中走出。
有那么一瞬间,飞天以为自己看见的,是一团浓郁的黑暗。
蓝发的付丧神面无表情,金色瞳孔中根本没有一丝感情,像是填充在他眼眶里的两颗玻璃,或者是什么其他无机质的东西。
他穿过火焰而来,身上的军转被烧得七零八落,他裸露在外的肌肤,也被烧得焦黑,一道血痕从他的眉心,一直划到了嘴角,像是在森林中狂奔时,什么也顾不得了,而被锋利的数枝划破。
他站在火海之中,手中握着一把雪亮的太刀,轻轻抬起,将刀锋搭在了手掌中。
“是你,”飞天吸了口气:“怎么,还敢回来吗?”
“正好省了找你的功夫,”他哈哈一笑,发出一道雷电:“这里可是有很多你害怕着的火啊……”
话未说完,空气震动着,刀光骤然劈裂雷电,他手中的雷戟一分为二。
“哥哥!”
飞天保持着那狂妄的笑容,身体却好像被恶意碾碎的积木,他的脖颈上渗出了鲜血,随后头颅洒着血迹,从空中落下。
天空仿佛下了一场血雨,满天张着嘴,浑身颤抖。
“为什么……”他挣扎着:“你不是、恐惧……火……”
从火中走出的付丧神,平静的注视着他,挥动了手中的刀。
除了火焰燃烧的声音外,再也听不见其他的声响了。
“火焰?”他自言自语。
“那有什么值得害怕的呢。”
蓝发的付丧神走到干涸的河床边,慢慢的跪倒了。
“姬君,我回来了。”他对着那块几乎已经看不出人形的焦炭状物体,语气温柔的说着:“对不起,我急着赶路,现在的模样,一定很难看。”
“在您的面前,我总是失态呢。”
鲜血从他的脸颊滴落,又一根骨刺从他的额头上缓缓生出,他却似无所觉。(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