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耕田》 第001节:亲人 夏末秋初,天上无星,只一轮明月高悬,洒脱大地银辉如雪。 入了夜的村庄内冷冷清清的,忙了一天的农人们都已关门闭院准备休息。就连鸡鸭鹅狗们也都乖乖地进窝上架,不发出一点声音。所以,此时此刻,周围的一切都沉浸在无边无际的寂静中,只偶有几阵蝉声在嫩绿的枝叶间嘶叫长鸣。 裴子慧半闭着眼睛,孜然一身地坐在门口的石磨上,摇晃着鬓边的两条小辫子,看着各家窗口中透出的微弱而又迷离的光亮,不由暗自发呆。 她所在的这个村子叫“兰家沟”。此村不大不小足有那么四五十户人家,因为多数姓兰,所以故称为兰家沟。 而她则是三个月前出了一场意外,不知为何因为这场意外竟能一不小心踏入时空隧道,故而莫名其妙穿越到了同样出了意外的小女孩身上。自那之后她成了一位名副其实的古代农家女,名为裴子慧,现年只有七岁。 现代都市24岁女白领,一夜之间穿成了古代7岁小萝莉。任谁摊上这档子匪夷所思的大事儿,也不能及时淡定下来。就连一向自认为遇事处变不惊的裴子慧,也是午夜梦回的亦真亦幻中噩梦连连,汗透衣背。 好在三个月的时间,让她由身体的不适应,调整到了心理的不适合。最后总算是从最初的如在梦中,到如今已经开始无奈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兰家沟的北面和西面都靠山,北面的山较大,并且常年长满绿色树木。如若是一个不熟悉地理环境的人走进了山里,若是没有向导很容易迷失了方向而走不出来。但是山里的各种动物和各种植物很是丰富多彩,每天都吸引着人们背上背篓三五成群的往山里钻。这山是整个兰家沟狩猎、采野果、采野菜的重要资源之地。 而西边的山则较小,地势也平坦,山上只有竹林和松林,相对北山来说真是贫瘠了许多。所以这座山上平时很是寂寞,几乎没有什么人踏足。但是来来往往去集市或京城的人们,却都从这个山脚下路过,也就是说这西山是连着京城和兰家沟的重要之地。 而村子的南面则是一条常年流水的小河,河水自上游蜿蜒而下,清澈见底,甚是干净。村里的婆娘们洗菜洗衣服,牲畜饮水什么的,通常都在这条河上。 按照常理来说,这兰家沟依山傍水,又地处天子脚下应该是块风水宝地,当地村民也应该是比较富庶才对。 其实一切则不然,比较富庶的只是鲜少的那么几家,而大多数都还在为填饱肚子而奔忙。 由于当时农人的思想还很贫乏,虽然与京城之间只是一山之隔,但是真正去过京城的人,在整个村子中用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可想而知在他们中间无论是消息还是思想都是很闭塞的。而他们对于当地山山水水的利用,也只是满足生活上的各种需要而已,并没有进行深度开发而从中获取利益。所以这里的人们主要的生活来源,还是靠家中的田地。用他们这里的话来说便是:靠天吃饭,顺着垄沟找豆包。 富裕的人家自是可以出租田地、便卖粮食,银钱自然如滚血球一般越滚越多。而贫困的人家,没钱租地、没钱买种、辛辛苦苦种了一年的粮食,除去上交的各种杂税,再留出明年种地的种子外,所剩的粮食哪够一家老小食用,像裴家这种祖孙三代十多口人挤在一起的大户人家,就更是食不裹腹了。 “妹妹,该回屋睡觉了,娘在屋里叫你呢!”话音刚落,就见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眨着眼睛自院中向裴子慧跑了过来。 “二哥!”裴子慧唤了一声,笑着欲从石磨上起身。 裴子唐马上跑过来拉住她的手将她扯了起来,笑道:“妹妹自从身子好了些,怎么就喜欢来这石磨上坐着,虽说还是夏日,但夜里也凉了,明天我用干草编个垫子放在这里,妹妹再坐着就不会凉到了。” “谢谢二哥!”裴子慧笑着望了一眼眼前这个浓眉大眼,但却如她一般明显营养不良的小男孩,又说道:“二哥最是心灵手巧了,听娘说你用柳条编的条筐和背篓,连爷爷都直夸编得好呢!” 男孩听她这样夸奖,脸上一红,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后脑勺。 他叫裴子唐,是她在这一世的二哥,今年十岁。 她刚来到这个世界时,身子受了极大的创伤,一直躺着不能动。这期间除了受到爹娘的悉心照顾外,还有就是两个哥哥总是寸步不离地守在她的身旁。大哥裴子墨今年十二岁,长相憨厚,话语不多,但对她的那份关心与疼爱倒是极真挚暖人的。 相对于少言寡语,总是四处找书看的大哥而言,二哥裴子唐的话语便多了一些,总是围在她身旁说这说那。所以她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也多半是从裴子唐的口中得知的。 想到这些心里倒是极暖的。来到这里,若不是这一世的父母和两个哥哥的细心照料,恐怕她就是穿过来,也还要再到阎王那里报到了。 思索间,兄妹二人已经牵手进了屋子。 这是一座两间泥墙草顶的土房,位于裴家院内最西侧,是属于那种冬冷夏热的西厢房。且还摇摇欲坠,让人看着不由担心它会不会有一天突然倒塌。也正是因为如此,每逢遇到连雨天,他们的父母总是因为房子的事而担心不已。 房子且已如此,屋子里自然也是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了。 泥胚累成的土坑上面铺着自编的草席。本就不大的两间,但是父母考虑到裴子慧已经7岁,女儿家自是需要一个单独的房间。所以父亲利用农闲时间做了土胚,将小两间变成了更小的三间。 如此,父母住一间,裴子慧自己一间,而裴子墨则和裴子唐,还有一位寄养在家中的男孩楚牧三人挤一间。 楚牧和裴子墨同岁,至于因何寄养在这里,说起来倒是有一段渊源。 在裴子慧的父亲还未成亲之时,由于家中常常吃不饱,在大雪封山之际常常需要到山上打一些猎物来填补餐桌。一次他被困山中,正是被楚牧的父亲冒死救下,故而二人结为生死之交。 楚牧的父亲是远近闻名一等一的神射手。他可以一箭射中小鹿的脖子,不偏不离地射中天上飞过的大雁的脑袋,可以射死正在奔跑的狐狸,而且是对眼穿,因为那样不会弄坏狐皮,当然最离奇的时候还可以射死一只奔跑的松鼠,而且也是对眼穿。 那时候二人常常一起去山上打猎,而裴子慧的父亲在他的帮助下,总不会空手而归。 后来两个人都成了亲,生了孩子。但是他的妻子却在产完楚牧不久后便死了,他由此也一病不起,坚持了几年后便也就追随妻子而去了。 闭眼之前他将楚牧托付给了这个生死之交。而楚牧那时虽然还小,但多多少少也得到了一些父亲的真传,射箭的功夫当真是别人比不了的。 “爹,娘!”裴子慧走进屋子,甜甜地唤了一声。 时至如今,她总算适应了唤他们爹娘的日子。 “慧儿啊,爹在锅中温了水,你快去洗一洗吧。”父亲坐在坑上笑着说道。 她的父亲叫裴逸之,但是在村中知道他大名的人并不多,由于他在家中排行老二,所以村中老人都唤他裴二。 “知道了爹。”裴子慧答应着,又看了一眼正朝着自己微笑的母亲。于是走过去伸手抚了抚母亲圆溜溜的肚子,笑道:“娘,弟弟今天在你肚中乖不乖?” 段香瑶咧嘴一笑,轻杵了一下她的太阳穴,说道:“这丫头,怎么就知道我肚子里的是个小子,而不是闺女呢。” 裴子慧也笑:“瞧他整天在娘的肚子里动来动去,这般淘气定是弟弟不会错了。” “别说,兴许咱们慧儿说得还真对。”裴逸之笑着说道:“香瑶啊,若是你这胎还是儿子,那咱们可就三个儿子了。三个儿子一个闺女,到时岂不是你更要宝贝咱们的慧儿了。” 段香瑶仰了仰脸,不无骄傲道:“别看咱们的慧儿是闺女,那可是给我十个儿子也不换。若是我肚子里这孩子也能像慧儿一样聪明乖巧,是男是女我都知足了。”说完,她顿了顿,忽地脸上蒙上一层愁云,摇了摇头叹道:“不过仔细一想,闺女儿子又如何?来这世上还不是受罪的。若是像慧儿小时候那般奶水不够吃,还不要把个孩子活活饿死。” “香瑶,你有身子不能着急上火,车到山前必有路,咱到时再想办法。”裴逸之用左手拍了拍段香瑶的手。 裴逸之是个独臂,据说是当年去山里砍树,结果被迎面倒来的大树死死地掉到了右臂上,医治无效后便落下了残疾。 裴子慧一边洗脸,一边听段氏说道:“他爹,你瞧咱们慧儿瘦的,去掉骨头就没二两肉了。咱家这大锅饭是一点油星都没有,牧儿猎回的一点山货,都进了四弟和小妹的肚子,就连那母鸡下了几个鸡蛋吧,也是轮不到咱们孩子的嘴里。要不明儿你带墨儿他们去山里逛逛,看看能不能掏几个鸟蛋回来,若是有就悄悄拿回咱们自个儿的屋里,然后放到灶炕里给孩子们烧着吃。” 裴逸之重重点了点头,道:“行!明儿锄地回来,我就带孩子们去山上寻鸟蛋去。” 段香瑶点了点头,一家人便各自睡下了。 裴子慧躺在**不由浅浅一笑。 既来之,则安之。有这么疼爱她的爹娘和哥哥,还怕什么呢? 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第002节:裴家 要说到兰家沟的裴家,远村近邻的都知道是个“大户”。但这里所指的大户并不是有钱多金,而是指人口众多,祖孙三代挤在一个农家院里,除掉已经外嫁的闺女,还足有十七口人之多,再加上裴逸之收留的楚牧,那么就是十八口人。如若再加上段香瑶肚子里的孩子,那么就是十九口。 目前能张嘴吃饭的就有十八口人。十八口人,十八双碗筷。单凭这人数就可以想象到一天要吃多少粮食。何况成年人都要下地务农,干的尽是些体力活。半大不小的孩子们又都在长身子的时候,一个个的也都饭量惊人。所以,这一家人从上到下数下来,几乎个个都是能吃能喝的主! 而裴家目前所在世的最高长辈是裴子慧的祖父和祖母。 祖父裴玉出身于江南,祖上也算是个书香世家,曾经有祖上的族人中过举人。所以到了裴玉这一代之后,他的父母也是对他期望很大,希望他能刻苦读书,有朝一日金榜提名,光耀门楣。 而裴玉也确实是在这方面极有天赋的,自小苦读万卷书,年仅十三岁时便第一次参加了科考。只是因为年纪尚小,文章写得过于孩子气,而名落孙山。但是他并没有因此灰心丧气,而是将这落榜的失落,变成了苦读不缀,笔耕不息的力量,继续备战下一次科考。 而他的家人见他如此刻苦,也自是全力支持。不但积极为他创造各种读书条件,更是变卖了家中的祖业,而在京城租了宅子,请了京城内最贵的先生,一切只为三年后裴玉能继续参加科考,从而博取一世功名。 但是命运似乎和他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学问一向不如他的人都接二连三的中榜,唯有他,一直考到十九岁,依旧榜上无名,连一个小小的秀才都没有考中,就更不敢奢望举人和进士了。想到这些,他终于承受不住这样沉重的打击而一度精神不振心灰意冷,甚至有时会变得精神恍惚不宁,做出一些令人不可思议的事情。而他的家人更是为他散尽了千金家财,再无退路。所以,在他第三次落榜后,他的父母也终是忧思过度而一病不起。 后来一家人无颜返**里,就在这离京城不远的兰家沟住了下来。裴玉的父亲对他说,既然你求学无门,那就务农吧,多给我们裴家留几个后人,为父我就死也瞑目了。 于是裴家用仅剩的一些银子,在兰家沟买了20亩农田,就这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以耕田为生慢慢地安定了下来,所以这裴家就成了兰家沟这个村子里鲜少不姓兰的那么几户之一。 住得久了,左邻右舍乃至全村的人也渐渐熟识了。这时大家才知道裴玉是一个极有学问的人。在当时的兰家沟里,会读书写字已经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何况裴玉远比他们想象中懂得要多。所以自那之后,村里人写信念信包括逢年过节写个对子,婚丧嫁娶写个礼单等等,这些事宜都要求助于他。渐渐的裴玉在这个村里变得举足轻重起来,正是因为这样,倒是让因为多次落榜而意志消沉的他,重新找回了一点点对生活的勇气。 再后来经人介绍他娶了一位邻村姓董的姑娘。婚后两口子过得还算不错,接连生了两个儿子。也就是裴子慧的大伯裴逸安和父亲裴逸之。 但是天有不测风云,本就身子虚弱的董氏,终于在生了两个孩子后病死了。 再过两年,经人介绍裴玉又娶了一位姓叶的姑娘,也就是如今裴子慧的祖母叶氏。叶氏过了门,肚子很是争气,接连给裴玉生了一女一男后,又生了一对龙凤双胞胎,这可乐坏了裴玉的父母。 就连他们临终时还说叶氏是他们裴家的恩人。自此叶氏在裴家的地位也一跃而起,甚至超过了当家人裴玉的头上。而且一直持续到现在。 自此裴玉一生一共养育四男两女。大儿子裴逸安不爱读书,十八岁时娶了一位姓肖的女子成婚,婚后生养了两女一男。 二儿子裴逸之也就是裴子慧的父亲,他倒是个爱读书的。裴玉见他爱读,抽空也会指点一二。到后来裴逸之的学问越来越好,裴玉见着高兴,便不顾叶氏的反对将他送到先生那里读书,总算功夫不负苦心人,在他二十三岁那年,第一次参加科考,便举名高中,同年裴子慧出生。 然而老天似乎对裴家特别不友善,三年后,正在裴逸之准备考举人时,竟然被一棵倒下的大树砸到,生生将他右臂砸断,而将写字这一只手就这么废了。所以自此也算与仕途之路失之交臂了。 接下来便是叶氏所产的第一个女儿裴逸华,她嫁到了与兰家沟相距五里路的丁家窑,夫家是丁家窑的落地户,自是姓丁。 然后是三儿子裴逸涧,他也是个不爱读书的。自小就拿着弹弓到处惹事生非,是裴玉生养的孩子中,最让他操心的一个。好在这裴逸涧居然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骗了一个宋家楼首富宋地主家的二闺女过门成亲。宋地主视女儿如珍似宝,自然对裴逸涧也没少帮衬,也正是如此,不但抬高了宋氏在裴家的地位,更是助长了裴逸涧好吃懒做的风气。不过这位宋氏自过门之后,一直无所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单凭这一点,纵然她娘家威风,但也没少受叶氏的白眼。 裴逸涧身下就是叶氏所产的那一对双胞胎裴逸清和裴逸静了。 裴逸清还在读书,学问不知道学得怎么样,人倒是吃得又肥又胖,家里几乎所有的好吃的都入了他的口。叶氏堂而皇之的理由便是她的小儿子逸清是这个家里能出人头地唯一的希望。 而那个小女儿裴逸静,叶氏则把她当城里的小姐一般养着,不但不像其它的农家女一般务农耕种,就连那山间的野菜都没有采过。真真是过着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日子。叶氏说,像逸静这样的闺女将来是要嫁到京城当奶奶的,所以要富养。 “喔喔……”突出其来的一阵公鸡啼鸣声,让一直沉浸在思绪当中的裴子慧不由翻了个身。再抬眼望向窗外,却依旧黑漆漆的。 乡下的公鸡果然勤劳,而古代乡下的公鸡似乎更勤劳一些,这天空中似乎刚刚若隐若现有那么一丝光亮,它就喔喔地不停叫了起来,一声接着一声催促人们起床了。 这时就听到段氏摸着黑,轻手轻脚地穿衣下了地。 裴子慧也赶紧起身,推开门探头叫了一声:“娘!” “娘去做饭,慧儿再去睡会儿吧,饭好了,娘过来叫你们。”段氏一边说着,一边将补着补丁的围裙系到了她那滚圆的肚子上。 在裴家一直是几个妯娌轮着煮饭的,每人七天,谁都不得推脱。就算是已经怀着七个月身孕的段氏也不例外。而每餐都吃些什么,则是叶氏说了算。 裴子慧赶紧转身捞了衣服就往身上套,一边套一边说:“娘,我帮您一起去煮饭。” 段氏连连摆手,“不用,你这身子才好两天,赶紧躺着吧。” “他娘,慧儿要去你就让她去吧!你现在身子沉,恐怕往灶里添柴都蹲不下了,慧儿去了多少能帮帮忙。”裴逸衣想了一下又道:“要不我去和娘说说,你现在身子重,实在不便,我去帮你添柴。” “那可不行!”段氏赶紧回绝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娘那脾气,她多年前就说过了,不许咱家的男人下厨房。上次老三帮他婆娘煮了一回饭,被娘知道了,可不是好挨一顿数落。” “这……”裴逸之犹豫着眨了眨眼睛。 这时就听着隔壁那三个兄弟的房间也有了动静,不一会儿裴子墨和楚牧都穿好衣服走了出来,只有裴子唐还呼呼睡着。 楚牧首先上前说道:“婶,我不会煮饭,但我能抱柴和烧火,我去帮您吧。” 那边裴子墨也道:“娘,我也去帮您。” 段氏脸露动容之色,抚了抚裴子墨和楚牧的脑袋,轻声道:“好孩子,都是好孩子!” 受到大人的表扬,楚牧显然很高兴。只见他的大眼睛一个劲的扑闪着,随后对裴子墨道:“哥,我们去抱柴。” 裴子墨应了一声,二人出门直奔柴垛的方向而去。 段氏看着他们的背影怔了一会儿,这才又笑着牵起了裴子慧的小手,柔声道:“我的慧儿更是个好孩子。” 裴逸之在那边也陪着笑,说道:“好,好!我们的慧儿当然是最好的孩子。” 父母这一句夸奖的话,一时间竟让裴子慧悲喜交加,心情异常复杂起来。 第003节:做饭 灰蒙蒙的天色下,段氏牵着她的小手缓缓向前走着,每走几步,还不时低头怜爱地看上她一眼。 裴子慧就那么乖乖地任由她牵着,那手虽然粗糙又长满硬硬的茧子,但却是极其温暖的,让她有一种很踏实的感觉。当她又一次感觉到段氏投来的目光时,不由也抬头迎上段氏的目光,并且露出一湾浅浅的笑意。 看着她的笑,段氏的一双美目便弯成了月牙形,那笑从段氏的眼角一直延伸到眼底,直把裴子慧的一颗心都暖化了。直如春风化雨般让她温暖,舒畅。 然而温暖舒畅的同时,她心中悲喜交加的情绪,却是越来越复杂了。 喜的是,这一世的父母不但对她好,对另外几个哥哥也好。而且更值得庆幸的是,父母之间的夫妻关系也居然如此融洽。悲的是,自己上一辈子的父母,似乎从来都没有这样过。 所以在上一世,她从来没有这样的幸福感觉。 自己前一世的父亲是个不得志的画家,家里堆满了他画完却卖不出去的画纸,所以一家人的生活也是日渐拮据起来。后来母亲就常常在他耳边说谁当了科长,谁当了处长,谁经商挣了多少钱,谁把孩子送去国外什么著名的学校读书……但是父亲却一直毫不动摇地坚持理想,他一直觉得,自己终有一天会成功的。然而他的坚持换来的却是母亲越来越多的唠叨,和夫妻之间渐行渐远的步伐。 或许是因为裴子慧自小受父亲的熏陶,她也喜欢画画,虽然没上过正规的美术院校,只是和父亲有一搭无一搭的学着,但是画出来的东西却得过不少奖项。 而她印象最深的那幅画叫《盼》。这幅画虽然没有得奖,但却让她终生难忘。 那时她读小学一年级,市里举办了一次儿童书画大赛。她将这幅画交给了学校的美术老师,老师看了之后很满意地说:这幅画的构思和色彩都很好,很有可能会获奖,因为这已经远远超出了同龄孩子的水平。 那确实是她最用心思画的一幅画,画上画着一个小女孩,穿着花裙子,扎着羊角辫,两手托腮,带着一种祈盼的目光蹲在草地上,似乎在等待着什么。而她身旁还有几只飞舞的蝴蝶,身后是两棵迎风摇摆的垂柳,天边还有一轮日渐升起的旭日。 但是成绩出来的时候,却大大出乎了老师的意料,她的画并没有排上名次。美术老师很不甘心,就想办法到评委那里问原因,评委回答老师的话是:这幅画确实不错,构思新颖,色彩鲜明。但是这孩子却犯了常识性的错误,她将旭日画到了西边。 美术老师很是意外,把她叫到办公室问道:“你究竟将太阳画到了哪一边?” 裴子慧很诚实地说:“老师,我将太阳画到了西边,还特意标了方向标呢。” 老师很生气,批评道:“你已经是小学生了,难道不知道太阳是从东边升起的吗?” 裴子慧眨了眨眼睛,清澈的双眸中顿时蒙上了一层水气,她无辜地说道:“老师,我知道太阳是从东边升起的。但是爸爸离开家的那天,他却对妈妈说:若想让我再回到这个家,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所以我就……” 老师顿时呆住了,办公室的其它老师也都悄悄转过头去抹了抹眼泪。 后来那位美术老师联系上了她的爸爸,没过几天,她的爸爸果然回家了。 虽然没有得奖,但是她却感谢那幅画,感谢那位美术老师。 直到多年以后她长大了,似乎才真正明白,当时在她幼小的心灵里只是单纯地希望爸爸和妈妈在一起。可是她不知道当时他们早已貌合神离,无法在一起生活了,所以家中才有无休无止的战争。 然而现在的一切却与那时完全相反。父亲虽然中了秀才,但却也失了右臂,母亲不但不嫌弃,反而一心一意的照顾他,并且为他生儿育女。 裴子慧觉得,这个家虽然穷,但却从来不缺少温暖。而这种叫做“温暖”的财富,却是有些人沥尽一生也求之不来的。 所以她的心里是欢快的、轻松的、也是幸福的。 就在她正自思索时,段氏已经牵着她走进了厨房。 厨房位于裴玉与叶氏所居住的正房的一侧,也可以说成是正房的耳房。这厨房也是小两间,一间用来存放柴米油盐等杂物,另一间则是用泥胚搭成的灶台,灶台上支着两口一大一小的黑色铁锅,裴家餐桌上的一应吃食,均是由这两口铁锅煮制而成。 母女俩踏进厨房的同时,裴子墨和楚牧也抱着柴各自走了进来。 “娘,我帮您在灶膛内引火。”裴子墨说着便弯腰将一把干柴塞到了灶膛里,而后又在干柴上面架了几块楚牧抱过来的,已经劈好的木头,最后又到旁边摸起火折子,将干柴燃了起来,不一会儿干柴上的木头也呼呼冒起了火苗,这火就算是引好了。 裴子慧则跑来跑去帮助段氏洗米煮粥,所谓的粥其实和米汤差不多,一大锅的水里面只不过放了半碗米,还是那种极为便宜的糙米。待裴子慧将水和米都放到了锅里准备烧火时,段氏则转身从一侧的坛子里摸出了四个青皮咸鸭蛋,她先是将鸭蛋放在清水中洗了洗,然后又放到粥锅里一起煮了起来。 段氏看着几个孩子看着那几个咸鸭蛋发呆,有些不忍地解释道:“这是昨晚你们的奶奶放在这里,让今日煮上的。”她顿了顿,见几个孩子不说话,又继续道:“蛋不多,所以咱们不吃。爷爷奶奶年岁大了,他们一人一个。另一个是你们的小叔的,他还在读书是需要费脑子的,还有,还有一个是给你们小姑的。” 她说完,便不再看几个孩子,目光似乎逃一般地转向了别处。 裴子慧这才笑了笑,仰头道:“知道了,娘。” 段氏这才又转头摸了摸她的脑袋,却是依旧什么也没说。想了想却对旁边一直无语的楚牧和裴子墨道:“你们回去吧,收拾一下,再把子唐叫起来,一会儿过来吃饭。” 裴子墨和楚牧点了点头,出了厨房。而后段氏则利落地挽了挽袖子,又在盆中净了手,然后扳过立在墙面一侧的面板放在木桌上,又伸手将大盆里昨晚已经发好的面倒在面板上,用力地揉了起来。 由于她的肚子已经很大,正好抵在面板边缘,揉起面来倒显得两只胳膊不够长了,看起来很吃力的样子。 “娘,让我来帮您揉面吧!”裴子慧眨着眼睛,有些不忍地上前说道。 “好慧儿,娘不累。”段氏笑着抹了抹额上的汗水说道:“再说你这么小,哪有力气揉得动这么一大团面,你给娘好好烧火煮粥娘就很高兴了。” 裴子慧点了点头,又回到灶前,继续看着灶炕里的火苗,却又忍不住不时担心地看着在面板上挥汗如雨的段氏,心里一阵阵心疼起来。 其实段氏手中揉的面是混合面,一大半的糙米面,一小半的玉米面,最后才放了一小碗的细面粉。正是因为三样面掺到了一起,所以这面加了面碱后揉起来就加倍的吃力。既要把三样面揉均匀,又要将化了水的面碱揉开了,所以不得不说,这揉面果真是一种力气活。 过了半晌后,裴子慧终于将一大锅清水粥煮好了。于是在段氏的指挥下,她用葫芦瓢将粥连同那四个看起来极为诱人的咸鸭蛋一同盛到一个大盆子里,并用一个大大的竹帘盖子来保温。 而后又在锅里装了半锅清水,清水上面放了一个木棍串成的蒸屉,蒸屉上面铺了一块浸湿的棉麻布。 这时,段氏的面终于揉好了。揉好后她先是用刀子将面切成均匀的小块,又将一块块小面团揉成光滑的圆形,最后才将面团一个挨着一个地挤到了屉上。 盖上锅盖以后,段氏洗了洗手,站在那里不停地敲着腰杆。 裴子慧又在灶炕里添了柴后,也赶紧凑过来,用她力气不大的小手为段氏捶腰。 段氏笑了笑,看着她道:“好了慧儿,娘不累。娘在这里看着烧火,你去厅堂里帮娘摆好碗筷好吗?” “嗯!”裴子慧重重地点了点头,她因为自己能为这位善良勤劳又质朴的母亲分担一些家务而感到非常高兴。 于是段氏又简单地说了一遍碗筷的摆放位置,和家中这些人所坐的位置。 裴子慧细细听着,并一记记好后,这才乐呵呵地跑到厅上摆起了碗筷。 第004节:谦让 裴家的正房一共有两座,其中一座高大且明亮的四间是裴玉和叶氏带着他们的龙凤胎儿女所住。 四间正房中间是厅堂,左侧第一间是裴玉和叶氏的卧房,第二间是裴逸静的卧房,然而中间隔着厅堂之后,就是裴家老四裴逸清的卧房和书房。 另一座三间的正房是裴家老三裴逸涧和宋氏所居。再接下来就是裴家老大裴逸安和肖氏以及三个孩子所居的东厢房了,这房子虽然是厢房,但是足有三间。不但墙面厚实,墙柱挺拔,而且还算宽敞,裴大裴逸安夫妻二人一间,两个女儿一间,一个儿子一间,住得倒是极舒服的。 仔细看来,就唯独这裴家的独臂老二裴逸之的房子不好,不但低矮,而且年久失修,怎么看都像一副经不住风吹雨打的样子。裴逸之曾经和裴玉还有叶氏提过一次要翻修这房子的事。但是叶氏却说那房子的正梁已经歪了,若是翻修就要什么都换,虽说土胚可以自己做,木头也可以自己上山去砍,但是请两个木工总是要钱的,那做地基和垒墙的师傅也是要钱的,而且若是村里的人知道咱家翻修房子,总要有那么一些人过来帮忙,虽说不要钱,这么多人的饭钱又从哪里出。而且眼下家里什么都不要紧,最最要紧的就是逸清读书这个头等大事,只有逸清出息了,这一大家子才算是能熬出个头。 总之叶氏就是以各种理由搪塞着而拒绝修房,裴逸之夫妻尽管听着她说的话不是十分入耳,但碍于她是裴家的掌权人,又是裴逸之的继母,自是不好再去争辩什么,所以这事也就压了下来。 好在这摇摇欲坠的西厢房还是很坚强的,又经过一个夏天雨水的冲刷,居然仍坚持着立在那里,而没有倒塌下去,所以裴逸之夫妻还是很感到庆幸的。待入了秋,雨水就渐渐少了,到时用谷草好好的和一些泥巴,然后用泥巴将屋子的外墙再厚厚的抹上一层,想必这个冬天还是可以熬过去的。 裴子慧走进这小小的,有些破败的厅堂内,刚刚吃力地支好桌子,正在认真地摆着碗筷时,大伯母肖氏从屋外走了进来,人还未到声音却飘得老远,“哟!这不是子慧吗?看样子你这身子是好了,可以出来走动了。”她瞥了裴子慧一眼,很是嗤之以鼻的样子,后又斜着眼睛,阴阳怪气地说道:“还当自己是城里的闺中小姐呢,竟这般娇贵,只不过是摔了一跤,却足足在炕上躺了三个月。”说着她又用鼻子冷冷地哼了一声,才道:“不过这也倒是个偷懒的好理由,我要是从山上摔下来,那我就躺上个半年也不起炕。” 这话却被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裴子唐听到了,他呵呵一笑,半是促狭,半是认真地说道:“大伯母,要不今儿我带您上山转转,您就找个陡峭的地方,闭着眼睛往下一滚,准能躺上半年。” 裴子唐刚说完,却又被刚刚进来的裴子墨和楚牧听到,他俩想笑,却又不敢笑。 那种忍也忍不住的表情极是滑稽。 “你这小子,是不是皮子紧了,还敢和你大伯母耍贫呢?”说着肖氏眼睛一竖,伸手就对着裴子唐的脑袋抽了一巴掌。 事出突然,裴子唐躲闪不及,生生挨了一巴掌却也不敢说什么,只得吃痛地咧着嘴揉了揉脑袋。 这时裴子慧已经认真细致地摆好了碗筷,这才抬头看了肖氏一眼,微微一笑道:“大伯母早!”说罢她又冲着几个男孩莞尔一笑,甜甜说道:“几位哥哥快坐好了,马上开饭了。” 这几位哥哥倒是很听话,都应着坐到了自己的位置。 肖氏愣了愣,看着她转身出屋的背影有那么一瞬间的发呆,好一会儿才转身喃喃道:“这孩子怎么和以前不一样了?”不过旋即她也不再多想,也大步迈出门口,大着嗓门就喊道:“当家的,带着几个孩子过来吃早饭了。” 肖氏是那种看起来极标准的农家妇人,小麦色的皮肤,硬朗的身板,就连骨骼也比一般女人壮硕宽大。做起农活来倒是又快又好,简直可以匹敌一个男劳动力,所以像裴逸之这样独臂劳作的人,她是一直很鄙视的。 待厨房的段氏将一锅混合粗面馍起锅时,各房内的人似乎都是闻着味从自个儿房内走了出来,齐齐坐在厅堂内等着开饭。 裴子慧站在锅旁,看着段氏将热气腾腾的馍起锅装进大盆中,不由在心中琢磨:这十八九口人吃饭,粥已经淡得如清水一般了,这馍又只有小苹果一般大小,恐怕不够吃呢!自己在养伤时,整天躺着不活动,一顿还能吃上两个,那几个哥哥恐怕至少要五六个才能吃饱,还有那几个成年人,就更是少不得五个了。 但是她迅速的目测一下,这一锅馍虽然个头较小,但绝对不够每人分上五个的,所以…… 想了一会儿,见段氏已经将馍全部装进了盆里,才小声道:“娘,这馍够一家人吃吗?” 段氏拿着葫芦瓢的手僵了一下,复又笑道:“家里粮食不多,奶奶每顿只给这么多粮食蒸馍,慧儿若是吃不饱,就将娘那一份也吃了,娘喜欢吃粥。” 心里明了,裴子慧不再说话。随在段氏的身后回到厅中,坐下来准备吃饭。 这饭虽然是段氏做的,但是分饭的工作却是大伯母肖氏来完成的。 母亲说裴家分饭的事一向是大伯母在做,因为她是老大。 其实也没什么好分的,就是一锅粗面馍加一大盆清水粥。但是到了肖氏的手里就不一样了,这馍还分大小多少,这粥也分个是干是稀。 裴家吃饭一共分成了三桌。裴玉和叶氏带着双胞胎裴逸清和裴逸静,以及裴家老三裴逸涧和宋氏坐在最里侧的炕桌。外面的两个木板桌则是裴家老大家和老二家坐的。 所以自然也就是老大家一桌,老二家一桌。 肖氏从粥盆里捞出那四个咸鸭蛋,指着一旁的裴子慧道:“去!把这几个蛋给你爷爷奶奶送去。” 裴子慧“嗯”了一声,捧着鸭蛋走进了里屋。 里屋的四叔和小姑已经围在了桌旁等着开饭,裴玉也脱鞋上了炕,裴家老三裴逸涧正伸着脖子看她手里端的是什么东西,宋氏则站在一旁,等着公婆入桌。而那叶氏却还坐在炕沿上“吧嗒,吧嗒”地抽着烟袋。 叶氏见裴子慧进屋送鸭蛋,瞟了她一眼没说话,那三婶宋氏倒是一手把鸭蛋接了过去,柔声说了句:“给我吧。” 鸭蛋递过去的同时,裴子慧有意无意地瞟了桌上一眼,原来他们的桌上不止有四个咸鸭蛋,原来还有一盘腊肉炒大葱,那肉显然是刚炒出来的,在桌上摆着还冒着热气呢!不过段氏在厨房可没有炒这菜,显然是叶氏或者是宋氏在屋内的小灶上炒的。 待她转身出来时,大伯母已经将屋外的吃食分完了。 屋里的炕桌连咸鸭蛋和腊肉都有,裴子慧以为这屋外的餐食应该可以随便吃了。哪知并不是她想的那样,且不说大伯母早已把本就不多的米粒捞了个干净,所以轮到他们这桌时,那碗中的米粒用手指头都数得过来,再说那馍,不但这一桌上的都是些小的,而且每人只有两个。 两个对于裴子慧来说才算勉强够吃。可是对于那三个半大小子,还有一直做体力活的父亲根本不够,别说是两个,就是四个估计也只吃个半饱。而段氏忙乎了一早晨,早就应该饿了,何况她腹中还怀着一个,不但那鸭蛋和腊肉之类的东西不给她吃,反而几个粗面馍都不能可着肚子吃个饱。 而裴大和肖氏那一桌,每人绝对不止两个馍。别说裴大的那几个孩子已经吃得直打饱隔,就连那裴大和肖氏也是吃完后,站起来腆着肚皮直拍打。 老大裴逸安和老二裴逸之同样不是叶氏亲生的,虽然没有如屋里那几个有什么特殊待遇,但却也出现这般不平衡的现象。 裴子慧坐在那里越想越气,一个馍还没吃进肚子,已经被气饱了。 而那边,段氏只吃了一个馍,喝了一碗水一样的清粥就放下了筷子。裴子慧见状,急忙又给段氏拿了一个馍,小声道:“娘,您再吃一个,就算您不饿,您肚子里的弟弟也饿,我吃不下,一个就够了。” “你吃,娘不饿。”段氏将馍又推了回来。 “娘吃,我已经饱了。”裴子慧固执地将粗面馍放到段氏的碗里,要她一定吃下。 “孩子让你吃,你就吃吧。”裴逸之也在一边小声的劝道。 段氏这才两眼含泪,拿起粗面馍用力地咬了一口。 裴子慧看着段氏如此,竟也双眼有些潮湿。心中暗自思忖着:在过去她躺在**养伤的那三个月,或段氏夫妻,或几个哥哥,无论他们谁给自己端饭过去的时候,虽然都是些粗茶淡饭,但是那量都是足足的,足得几乎她都吃不下,而每次都要剩下一点。 现在想来,心下已然明了。 估计那足足的饭量都是他们将自己那一份省下来而留给她吃的。 想到这些心里真是又酸又甜,百味杂陈。 第005节:读书 一顿早饭在裴子慧的悲喜交加中草草结束,收拾一番之后,一家人就准备各自忙活了。 小姑裴逸静擦了擦嘴巴,一副事不关己之态,大摇大摆地回自己的屋子绣花去了。 叶氏不紧不慢地在烟斗里添了些烟丝,随后坐在炕沿上津津有味地抽了起来。 裴玉则登上鞋子,到后院的园子里去侍弄那些他种的家常小菜。 裴逸清则背起书包,带着叶氏为他装好的食盒,准备去学堂读书。 之所以带食盒,是因为学堂离家里较远。除去山那边的京城之外,在这兰家沟附近的十里八村内,只有这么一个学堂,因为在这样的村子中,能读起书的孩子真的不多。 这个学堂设在宋家楼,也就是裴三裴逸涧的媳妇宋氏的娘家所在的村庄。而那村中教书的郭先生据说是曾经在朝中任过大学士,是很有学问的人,故而引得周围无数学子莫名前来,那裴逸清自然也是裴玉听说有这么一个先生后,所以带着他也到那里报了名,由此才开始日日到宋家楼读书的。 叶氏抽完一袋烟后,在炕沿上磕了磕烟袋锅里面的烟灰,这才抬头嘱咐了裴逸清几句。 裴逸清心不在焉的答应着,人便抬脚跨出了正房的大门,直奔院外而去。 一边正准备去山坡上放牛的裴子墨,见裴逸清走得匆忙,赶忙小步追到了大门口,叫了声:“四叔!” 裴逸清停下脚步,有些诧异地看着他,不耐烦地问道:“干什么?我还急着去学堂呢。” “四叔,我……”裴子墨顿了顿,将头压得很低,双手也有些局促地扯着衣襟,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四叔,你能把那本《九州杂谈》借给我看看吗?” 突然被裴子墨拦住脚步的裴逸清显然有些不高兴,一听他要借书,脸就拉得更长了。他忍不住撇了撇嘴,又在鼻子里哼了一声,才说道:“《九州杂谈》可是很深奥的一本书,连我们学堂的郭先生都要读上好几遍才能领悟其意,就你识得那几个大字读得懂吗?依我看你还是好好放牛吧,整天想着看书,你是那块读书的料吗?” 裴逸清不但声音大,而且语调和用词也极为无礼,不由将院中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而裴子墨的脸如着了火一般,“腾”的一下就红了,一直红到耳根子。 而裴逸清却不管那么多,继续冷言冷语道:“你以为你叫裴子墨肚子里就有墨水了吗?我娘都说了,像你们这样的能会写自己的名字就不错了,还读什么书,何况是那么难读的书,你根本看不懂。” 这下一直看在一侧的裴逸之夫妻,脸面上也有些挂不住了。 他们知道子墨喜欢读书,包括裴逸之之前考秀才时用过的书,他都已经利用闲散时间看过了。甚至有些字词诗句要比裴逸之理解顿悟的还透彻几分,只是家中拮据,已经供着四弟读书,他又有何理由再要求让子墨去读书呢。 虽然心中觉得可惜,但也只好作罢。 “墨儿,去坡上放牛吧。”段氏在院中招了招手,示意他牵着牛出去。 这时裴玉从后院的园子里提着木质水桶走了出来,对那裴逸清一瞪眼睛,粗着嗓子吼道:“墨儿要看书,你就给他看看,书本那东西又不能吃不能喝,看完他就还你了,瞧把你这当叔的小气的,他还能看丢了不成。” 虽说平时裴玉话语不多,这家中多数是叶氏在做主,但是他若出来吼上那么一两嗓子还是挺管用的。 胖墩墩的裴逸清当即双腿抖了抖,赶紧慌慌张张地从书包中掏出那本书递给了裴子墨,随后又白着脸威胁道:“可不许给我看坏了,更不能沾上那山坡上的绿草和稀泥,否则我让你赔给我。” 裴子墨眼中光芒一闪,赶忙伸出双手。 但是在接书前,他却先是将双手在自己的衣裤上抹了抹,这才欣喜若狂,又恭恭敬敬地接过了那本《九州杂谈》。 他如获至宝一般将书捧在了怀里,脸上分明闪耀着喜悦的光芒。 那裴玉又瞪了裴逸清一眼,沉声道:“以后墨儿要看什么书,你只管借他看,不许再藏着掖着了,虽然你这年纪没比他大上几岁,但你终究是叔,要长他一辈,要有个当叔的样子知道吗?” “知道了,爹。”裴逸清有些不甘心,将裴玉瞪他那一眼,又瞪给了裴子墨。 裴子墨哪还顾得这些,已是小心地将书装在怀中,满心喜悦地牵着耕牛出去了。 裴家只有一头耕牛,多数时候都是裴子墨在照管。他不但白天出去放牛,晚上回来时还要割回两捆青草,以供耕牛晚上食用。就连那牛指甲长长了,他都亲自用据给修剪了,照顾得极为细心周到。所以那牛虽然不胖,但却健壮有力,毛管通亮,耕起田来也是极有力气。 在裴家,这耕牛也算是比较值钱的物件之一了,所以裴子墨一直照顾得很小心,也很经心。 裴逸清和裴子墨都出了家门,裴玉也提着水桶转身又去了后院。 肖氏则从屋内抱出一堆脏衣服丢在了木盆中,对着裴子慧说道:“子慧啊,你这一躺就是三个月,这三个月中都是我们芙儿和蓉儿在洗衣服,那蓉儿的手都洗得脱皮了,今儿起这衣服就由你来洗吧。” “知道了,大伯母。”裴子慧毫无异议乖巧地点了点头。 肖氏这才到栅栏边拾起锄头扛在肩膀上,又仰头瞥了一眼牵着耕牛已经走远的裴子墨,冷哼道:“要我说啊,百无一用是书生。就算是能考上秀才,但那离当官还远着呢!而且只有一等秀才才能有朝廷发放的钱粮,否则考不上举人受人白眼,又没有别的谋生办法,进退两难,左右尴尬。”她顿了顿,歪头瞟了裴逸之一眼,旋即道:“就像他二叔,考上秀才又如何,现在还不是在家乖乖务农。所以我看哪,你们还是打消了让子墨读书的想法吧。” 裴逸之尴尬一笑,道:“没想让他读书,孩子喜欢,他自己读着玩呢!” “他二叔,你可别拿你大嫂当傻子,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肖氏肩上的锄头突然甩了下来,杵在那里一本正经地说道:“他二叔,今儿我可是把丑话先说到前头,咱爹娘要供四弟读书,我没啥说的。就算想说啥,我这当大儿媳妇的也做不了咱爹娘的主,但是若子墨也想读书,那我可就要说道说道了。” “大嫂,没,没有……”段氏怕她的大嗓门将裴玉和叶氏引出来,赶紧上前解释。 肖氏却一摆手,拦住段氏的话继续道:“他二叔,他二婶,你们听我说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我和你大哥三个孩子,我们屋里一共五口人,而你们屋里呢,本来自己家就五口了,还收养了楚牧那小子,过两个月弟妹又生了,这整整七口人,论吃饭也比我们屋多两口吧?”她想了想,继续道:“再有就是我们家一个男娃,娶媳妇只花一份钱,你们家算上楚牧三个男娃,还不算弟妹肚子里的,你们自个儿算算,是你们屋里亏,还是我们屋里亏?” “我们屋里张嘴吃饭的人是多了点儿。”裴逸之笑了笑,谦和地说道:“大嫂,我知道你一直对我们收养楚牧有看法,但是那孩子确实可怜,而且他爹也确将他托付给我,我不能不管啊!” “你想管那你去管好了,何必又拖累上我们?”肖氏不依不饶道:“我们屋已经够吃亏的了,不说别的,就说干活吧,我和你大哥四只手干活,可你们两口子可只有三只手啊!” 听到这里,段氏的脸“刷”一下就白了,说话也没有了刚才的友善,疾言厉色道:“大嫂,你说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我们家老二是少了一条胳膊,可有别人笑话的,却没有你这亲大嫂笑话的,何况我们可是一样活也没少比你们干。若是你们真觉得吃亏,那不如这就去找爹娘,咱们分家吧!” “香瑶!”裴逸之沉沉唤了她一声,制止她继续说下去。 “分不分家那是后话,就算你们想分,还得爹娘同意才行。”肖氏继续道:“眼下我要说的就是若你们子墨想读书,我绝对不会同意,命里八斗,求不得一升,何况咱老裴家的祖坟冒清气了吗?” “行了,快下田吧!这都什么时候了。”裴逸安见肖氏越说越过份,狠狠瞪了她一眼,又在一旁赶紧催促着。 肖氏将锄头再次扛到肩上,在鼻子里哼一声,又道:“反正我把话都说清楚了,二叔你们两口子看着办。走!锄地去。” 裴逸安和肖氏在前头走了。 段氏被她气得脸色惨白,双手死死握成拳头,不时地抖着,似乎连迈出一步都很艰难。 裴逸之叹了口气,劝道:“香瑶,你知道大嫂她那个性子,咱们暂且先忍一忍……” 段氏艰难地点了点头,随裴逸之出了大门。 而一直躲在一旁偷听的裴子慧,看着母亲走得老远,却依旧紧紧握着的拳头,心里真如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般难受,双手不由也紧紧握成了拳头。 第006节:洗衣 过了好半晌,裴子慧才从刚才的气愤中缓过神来。 拖起装满了脏衣服的木盆,向村前的小河边走去。 走到河边时,已经有几个婆娘和姑娘蹲在那里洗衣服。她也不犹豫,就近找了块石板,先将衣服泡在河岸边过水冲洗,待灰尘冲得差不多了,再将衣服拖到石板上,用棒槌敲打起来。 “哟!子慧来洗衣服了,你的伤没事了吧?”不远处狗蛋娘端着一木盆衣服,走了过来。 “没事了刘婶子,我的伤都好了。”裴子慧也热情地和她着招呼。 那刘婶子三十岁左右,身量不高,面相却长得一团和气。而且遇人热情,见面就打招呼,和全村的男女老少都熟识。到了农闲时,还常常东村西村的说媒,倒是个极热心的人。 她在裴子慧旁边蹲了下来,并且一一将衣服从木盆里拿出来泡进河水里,叹了一声道:“这么小就知道给家里人洗衣服了,真是个懂事的孩子。” “不懂事能行吗?家里那么多人,不干活儿没饭吃。”另外一个妇人走过来接了话,裴子慧抬头一看是前院的杨二娘,于是笑着叫了一声:“二娘!” 杨二娘笑着答应,也蹲下来开始洗衣服。 一个村里住着的人,就算不是十分熟识,但是谁家什么情况,大家也都是知道一二的。就像这裴家祖孙三代挤在一起,人口较多,是全村人都知道的。 而且这村口洗衣服的小河边,几乎就是全村妇人八卦的集结地,大家凑到一起,你一句我一句,说的几乎都是东家长西家短的事儿,所以不但谁家什么情况都一清二楚,就连那竭力隐瞒的事情都像长了翅膀一样,以飞快的速度在全村迅速传开。 敲敲打打中,裴子慧已经洗好了两件衣服,由于她才七岁,又因为从小母乳不够吃,加之常年的营养不良,所以不但人长得小,就连手也小。但是洗衣服倒是没有问题,就算不会古代这种洗衣服的方法,但是学着旁边人的样子也都学会了。只是洗完衣服如何将这衣服拧干,倒是极费力气的活。所以这拧衣服的活对她来说实在是有些力不从心。 那刘婶子见她拧得吃力,跨过两步走到她身边,抓过衣服帮她拧了起来,一边拧还一边对旁边的杨二娘说:“子慧这孩子长得真俊,真是便宜了那葛二赖子了,若不是她的亲事订出去了,我就找那段香瑶给我家狗蛋说亲去。” 在这个村里,毕竟有学问的人极少。所以很难有像裴家那么好听的名字,多数都是一些狗蛋,铁蛋,二柱子之类的名字。 不过裴子慧听刘婶子这样说,倒是起了几分疑心,忙问道:“刘婶子,你说啥?” 这时刘婶子已经帮她把那两件衣服拧完了,复又回到自己的位置继续敲打衣服。 却听旁边的杨二娘对刘婶子道:“他刘婶子,你听说了吗?” “啥?”刘婶子头也不抬。 “昨儿傻根家闹大笑话了。”杨二娘掩不住满嘴的笑意。 刘婶子继续砸着衣服,说道:“咋地?昨儿傻根不是娶媳妇吗?咱村里的人还都去喝喜酒了呢!”她停了停,扯起衣服在水中浣了浣,继续道:“说起来那傻根娘真是不容易,孤儿寡母地将傻根拉扯大,这好不容易娶个媳妇吧,还是和傻根一样是个脑子不灵光的。“她叹了叹,又道:“不过那姑娘若不是和傻根一样,人家也不会许给他们家就是了。” 她说完,却见那杨二娘继续掩嘴笑个不停。 “你到是笑个啥?”刘婶子愣愣地看她两眼。 杨二娘这才道:“昨儿傻根娶媳妇办得倒是挺顺利。全村男女老少去了不少,就是那子慧的爷爷给记地礼单,只是到了晚上可就不是那么回事喽。” 刘婶子一笑,道:“晚上能咋地,娶了媳妇就入洞房呗。” “可不是得入洞房。”那杨二娘也没有避讳身边还有一个七岁的女娃,继续说道:“到了晚上,傻根娘可就担心了,她担心自己那傻儿子不会洞房啊,于是就惦记了半夜也没睡着觉。一直到后半夜,她还是不放心,于是就起身到儿子新房那屋瞧了一瞧,结果这一瞧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刘婶子停止了敲打衣服的动作,抬头专注地看着杨二娘,显然是来了兴趣。 杨二娘一摊手,愣愣地说道:“新婚小两口居然不在屋内。” “不在屋内?那去哪了?”这下刘婶子的兴趣更浓了,干脆将棒槌往石板上一放,一屁、股坐在石头上,仔细听那杨二娘说起来。 杨二娘继续神秘地说道:“是啊,这新成亲的公母俩能去哪呢?这可急坏了傻根娘,不过她想来想去也没什么办法,只好摸黑找到了兰村正家。” 在那时,村长又称村正。 “后来呢?”刘婶子又缓缓摸起棒槌,但两眼却一直盯着杨二娘没移开。 “然后兰村正就唤了左邻右舍,大家一起帮着找啊。”杨二娘吞了下口水,继续绘声绘色道:“大家左喊右叫找了半个时辰,这才在傻根自家的大麦柴垛旁找到了他们。兰村正上前一看,可把他气得直翻白眼,这傻根正将新媳妇搂得死紧,两人在柴垛旁打滚呢!” 刘婶子一脸不解,干笑了两声,道:“这两孩子真是的,好好的新房不睡,跑柴垛干嘛去?可不是要把兰村正气坏了。” 杨二娘撇撇嘴,继续道:“让他生气的还在后头呢!” “还有啥?”刘婶子赶紧追问。 杨二娘“扑哧”一声笑出声音,大大咧咧地说道:“兰村正上前就对着傻根的屁、股踹了一脚,狠狠骂道:你个小兔崽子,好好的新房不呆,大半夜的跑这来干啥?” “就是呢,大半夜跑那去干啥?”刘婶子用左手背砸了砸右手心,表示同意兰村正的话。 杨二娘却极为神秘:“你猜傻根怎么说?” “怎么说?” 那杨二娘已经难掩笑意:“傻根抬头对兰村正憨憨一笑,说了句,村正,你干这事儿时不是也在这种地方吗?” 刘婶子“哧”的一声,大笑出声,两人便笑开了锅。 之后东一句西一句的继续延着这个话题向下延伸,完全将身边的裴子慧忽略掉了。一直到她们将衣服洗完,端着木盆走在回村的路上,依旧在喋喋不休。 而裴子慧想问的那句话,也一直没有机会问出口。 由于刘婶子说的那句话,她没有完全听清楚,只隐隐约约听见她提了一个名字,好像叫什么葛二赖子。所以其它事情自然也就没搞清楚,只好带着问号继续洗衣服。 但是想着想着,她却又将思绪转移到了今天早晨肖氏说的那番话上。 管他葛二赖子是谁,还是眼下的事情最重要。 一时之间心中千头万绪,更是复杂起来。 好半晌,她终于将这一木盆衣服洗完,又用河水净了净手,最后又干脆利用十指,照着还算清澈的河水笼了笼头发,这才端起木盆欲回村中。 却在抬头间无意发现,对面放牛的人正是大哥裴子墨。 于是她端着木盆,越过小桥,走到离裴子墨不远的地方唤了一声:“大哥!” 正在看书的裴子墨猛地抬头,随即一笑道:“妹妹,你怎么来了?” “我在河对面洗衣服,见你在这儿就过来了。”裴子慧笑着说道。 裴子墨起身将她手中的木盆接过来,放到一侧。又看了看盆中的衣服,双眼闪闪发亮道:“妹妹可真能干,洗了这么多衣服,累不累?” “不累。”裴子慧摇头,复又看了一眼他手中的书,问道:“大哥喜欢读书吗?” 裴子墨嘿嘿一笑,抓了抓脑袋道:“喜欢倒是喜欢,不过四叔这一本书确实深奥,不但有好多字不认识,还有好多地方读不懂。” 说着他倒是满脸愁容的样子。对于古文裴子慧也不能说能读懂,但是至少那些字她是认识的。于是笑着说道:“什么字大哥不认识,可否给我看看?” 裴子墨小心地翻开书,指着其中一个字道:“这个字我就不认识。” 裴子慧探头过去一看,是个“顒”字。 这确实是一个不常见的字,不过她还是告诉了他这个字如何读,并说:“这个字是表示仰慕、景仰的意思。” 裴子墨一拍大腿,惊道:“呀!原来是这个意思,如果是这样,那么这整个一句我都懂了。”高兴之余,他又不无奇怪地看着裴子慧发愣,诧异道:“早前父亲读书的时候,虽然妹妹常常坐在旁边看着,但你能识的字至多不超过百个,怎么连这么复杂的字你都识得了?” 第007节:习字 他这么一问,裴子慧的表情就微微有些僵硬,她赶紧敷衍一般地笑了笑,又一边抓了抓脑袋上的小辫子,一边琢磨着该如何回答。突然间,她脑中灵亮一闪,就答道:“之前父亲读书时,我见过这个字,而且还曾经问过父亲这字怎么读,所以就记住了。” 裴子墨想了想,奇道:“妹妹是在哪本书里见过这个字的?” “那就不记得了。”裴子慧连忙摇头,想了想又道:“大哥,我识的字可不是只有百个,之前父亲读过的那些书,我几乎都识得,只是你们不知道罢了,是我有意瞒着的。” “为何瞒着?”裴子墨越发好奇地看着这个妹妹。 裴子慧低了头,有些委屈地说道:“因为怕祖母骂呗,祖母不是常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何况像我这样的农家女儿哪还用识文断字呢?我要是说我能识字,喜欢念书,那祖母她还不活生生的把我这个念想给掐断了。就连祖母那么喜欢的小姑,她也没有读书,而是学一学针线,做一做女红也就罢了。” 裴子墨听她说得有理,连连点头,旋即眼中又爬上喜色,高兴道:“妹妹才七岁,竟然有这般本事,识了那么多的字。既然妹妹也喜欢看书,那以后我要有什么好书,就拿给妹妹偷偷看,不让祖母知道。” “嗯!”裴子慧重重点头,两人相视而笑。 裴子墨则满脸涨得通红,似乎因为能和妹妹而共同拥有一个小秘密而兴奋不已。 他抓起裴子慧的手,从草地上跳了起来,说道:“妹妹你来看,这是我写的字。” 随着裴子墨的目光和脚步,裴子慧不由惊叹出声。 那是一块河岸边的沙土地,足有两三平米那么大。看得出,这块沙地是经过用心修整的,偶有的杂草和石子都被他挑了个干净,只剩下一些细沙留在那里,就连那附近的野草,也被他修得平平整整,甚为干净。 此时那上面正规规矩矩地写着几排楷字,内容看样子皆是从书上所抄。 裴子慧走了近前,细细看来。 虽然那字是用木棍在沙地上所写,但不难看得出那字的苍劲有力,颜筋柳骨。若是不说,怎会晓得这是一个从未上过学堂的孩子所书。 裴子慧迷茫起来,她想让裴子墨读书的想法就更强烈了。 “妹妹,你觉得我写得好吗?和四叔比怎样?”裴子墨口气谦虚,如请教一般。 裴子慧一笑,“风格不同。但是我更喜欢大哥的字,大气简约,刚健有力。” 裴子墨很是高兴,不由蹲下身子拿起一块木板,将那些写好的楷字一抹而平,然后拿起木棍,笑道:“我再给妹妹写几个篆书小字瞧瞧。” “嗯!”她答应着,笑道:“我就在这看着大哥写。” 裴子墨也笑了笑,随后拿着木棍认认真真地写了起来。 在中国的古代历史中,自汉武帝后,儒家经典多被读书人所尊崇,以至后世四书五经成为必修,然而在后期考秀才的读书之路上,那些千字文、弟子规、增广贤文什么的,却是童生必读的。这些读懂之后,方才是孝经、四书五经、再然后就是诸子百家,以及各类史书,诗词歌赋等等。 就是不知道这个世界和那里是不是一样,若是一样也不知道那些基础的书籍裴子墨有没有读过。 在这里虽然大家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比如爷爷裴玉考了那么多年,终是散尽家财,最后连秀才都没有考上。还有父亲裴逸之,虽考上了秀才,最终还是在家务农的命。 或许在裴玉和叶氏心里,他们就是拿心爱的小儿子赌上一赌,能博取功名自然好,如若不能也就认命了。 然而裴子慧看眼前这位大哥却和四叔不一样,四叔是受家人寄托考取功名谋个一官半职而读书。而裴子墨是爱读书,想读书,连孔大圣人都说,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 这裴子墨显然是后者。 百无一用是书生!可是若不读书,人无知不说。难道就这么世世代代的耕田放牛吗? 裴子慧觉得这种想法是可怕的,所以她要怎么样才能让这位知之者有充分的时间读书,习字,然而再利用自己的知识来彻底改变裴家的现状呢? 至少到那个时候,不再是每人只有两个馍,不再是母亲怀胎七月还要下田务农,不再被人踩在脚底下过日子。 想着想着,她便开始浑浑噩噩起来,竟把刚才想问裴子墨,葛二赖子是谁的事儿都丢到了脑后。 这时裴子墨的篆书小字也写完了。 裴子慧上前观看,虽然不如楷字写得好,但也算不俗了。就问道:“大哥,你可临过什么帖子?” 裴子墨有些落寞地摇了摇头,说道:“咱们家就从来没有过书法字帖,就连爹都没有临过。而且纸和墨都贵,所以就只能在沙土地上习字。不过祖母好像给四叔买过一册,但却从未见他拿出来临过。” “那书呢?父亲考秀才时读的那些书呢?”她琢磨着在自家屋里并没有见到那些书,借着由头赶紧问道。 裴子墨的落寞直接延伸到眼底,淡淡道:“妹妹怎么忘了,父亲的书不是统统搬到四叔的书房去了吗?原来书在咱们屋里时,我想看还有个自由,现在都要找四叔借了。” “是呀,我倒忘了。”见裴子墨如此失落,她赶紧安慰道:“不过那些书大哥也都看过了,又没添置什么新书,搬就搬去吧。” “嗯。”他答应着低了头,忽地又想到了什么似的,激动道:“妹妹你知道吗?咱们村上个月搬来一户姓凌的人家,听帮忙搬家的人说,他家足足搬来五大箱笼的书籍,摆满了整整一间屋子。” “哦?”裴子慧也觉得奇怪,乡土之地怎么会有那么多书的人家呢,奇怪道:“是从什么地方搬来的,莫非是个书香世家?” 可转念一想又不对,若是个书香世家怎么会搬到兰家沟这种穷乡僻壤之地来呢。 裴子墨摇头,“从什么地方搬来的就不知道了,不过那一家人都很怪。儿子在外面做长工好久不回家一次,儿媳妇和婆婆见面就吵嘴,而那凌老爹却总是心事重重地蹲在门口抽悍烟。”他想了想又说道:“本来一个村里住着的,若是个好说话的人家,我还可以去借两本书看,但是这样的人家可是不敢靠近的,不用借也知道是借不来的。” “嗯。”她答应着,却将这个事记在了心里。 两人说着话,便到了晌午时分。 裴子墨怕妹妹累到,故而将装满湿衣服的木盆卡在腰间,用一只手端着。而另一只手则牵着吃得饱饱的耕牛,兄妹二人说说笑笑地回村去了。 正走到村口,突然一种不合谐的声音传进了耳中。 “你个老不死的,怎么不早点死了!没见到小宝摔倒了吗?也不过去扶一下……” “你个泼妇!贱蹄子!上次小宝摔倒我去扶,你又说是我将他推倒的,现在我不扶了,你又挑错……” 村头一个四间草房的院内,正传出雷吼一般的骂声,左邻右舍,乃至路过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还有一些锄地回来的人,正伸着脖子向那小院内张望。 裴子慧也掩不住眼中的惊愕,不由将目光转向裴子墨。 裴子墨道:“婆媳吵架的那一家正是凌家。” 在这个女人地位还不高的时代,她只见过有婆婆骂媳妇的,却没见过真有这样胆大的媳妇,居然敢当街骂婆婆。忍不住问道:“大哥,媳妇骂婆婆没人管吗?” “刚搬来的时候村正还来管,但是说婆婆吧,婆婆不听,说媳妇吧,媳妇更闹。后来村正也就不管了。”裴子墨牵着牛继续道:“说来也怪,若是别家的媳妇这样闹,早就被婆家给休回娘家了。被休回娘家这可是天大的事,可这凌家的媳妇居然不怕。而且这村中有几位年长的重规矩的长辈,都是这兰家沟的坐地户,也只管这兰氏一族的事,外来户是很少管了。” 裴子慧点着头,便明白了几分。 兄妹二人越走越远,也就将那骂声甩在了身后。 不一会儿二人一前一后走到家门口时,就见去田间拔草回来的裴子唐和楚牧正蹲在家门前逗弄着两条半大不小的狗。 裴子墨将耕牛拴好,跑过来问道:“哪弄来的狗?” 裴子唐呵呵一笑:“山口捡的,好看吧?” “嗯,好看!”裴子墨也凑上前去摸了摸。 这时裴子慧也走到了跟前,目光所及之时,不由心中一惊。 第008节:养狗 这是狗吗? 这是她第一眼的感觉。 此时,这三兄弟正对着面前这两条不大不小、似狗非狗的动物品头论足地说着什么。 裴子慧很不放心,不由大步上前细细观看。 难怪几人都那么感兴趣,就连她看了也油然而生一种惊艳的感觉。 一条雪白,一条棕黄,均是长毛,看起来很是威武漂亮。 但是这真的是狗吗?她怎么看都不是狗,而似乎是像狮非狮,似虎非虎。 难道这是藏獒? 想到这里,裴子慧额上的冷汗顿时流了下来。 根据她的记忆,藏獒产自于青藏高原,六千年前被人类驯化和人类相伴至今。是最古老、最稀有、最凶猛的大型犬种,被誉为“东方神犬”。在西藏农奴主社会里,只有那些国王和寺庙主持才有权利有资格饲养,被藏民视为神犬、天狗、活佛的坐骑。 可是她又记得藏獒是一种极其凶猛,力大如虎的动物,常人绝对不能靠近。而这两只不但没有面露凶相,不让人靠近。看起来反而很是温顺可爱,就算那几个兄弟一直在抚摸,也没见它们有反感之态。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藏獒还小?还没有那么大的脾气? 但是对于那三兄弟一会儿这个扯一下,一会儿那个摸一把的行为,她还是极其担心的。万一这两个家伙突然凶相毕露出口伤人怎么办? 可是观察了一会儿,那两个家伙不但没有一点敌意,反而伸出舌头舔着裴子唐的手心,把裴子唐弄得哈哈大笑,开心得不得了,直说捡到了“宝贝。” 裴子慧这才略略放下心来。 也许是自己想多了,这并不是藏獒,而是这个世界的另一种犬类,长得和藏獒有几分相似而已。 “二哥,你打算把它们怎么办?”裴子慧眨着眼睛问道。 “养着。”裴子唐满脸欢喜。 “可是……”她想说人都吃不饱呢,哪有东西喂它们,而且也许这样的稀有犬类只食肉呢!但是当她看着裴子唐一脸兴奋的神情,又不忍给他浇冷水,于是吐出的话就变成了,“也许是本村谁家丢的呢,过一会儿就来找了,你要还给人家的。” “不是,不是本村的。”裴子唐反驳,“本村一共就那么几条狗,我都是识得的。” 看来他是一个很喜欢动物的人,尤其是对狗情有独钟。 楚牧也点了点头,思索道:“我猜是从京城那边跑过来的。” “这倒也有可能。”裴子墨表示赞同。 裴子唐一听是从京城跑过来的,自是不会有失主寻到这里了,不由喜上眉梢,拉着裴子慧的手就道:“妹妹,我打算养这两条狗了,你心思最多,你给这两条狗取个名吧!” “对,是该有名。”裴子墨和楚牧也这样说着。 裴子慧咯咯一笑,“名字还不好取,这狗狗一黄一白,一个稍大一个稍小。根据这些,大一点的黄色的就叫大黄,小一点的白色的就叫小白。” “大黄,小白!”裴子唐咧嘴就笑,露出两颗还没有长齐的门牙,双手一拍,喜不自禁:“就叫这名了,大黄和小白。” 这时院内就传来裴逸之的声音,“都围在那干什么呢?进来吃饭了。” 随即众人起身欲往院里走,裴子唐则笑嘻嘻地摸了摸大黄和小白的脑袋,说道:“大黄、小白,你俩在这等着,我进去吃饭,一会儿我会给你们带吃的过来。” 那大黄小白似乎听懂了一般,果真是趴在那里一动不动,只用一双温和的目光瞧着裴子唐。 一行人这才进院洗手准备吃饭。 他们这一桌的午饭是粗面馍和青菜汤。 至于里面那炕桌上吃得什么裴子慧没有看清楚。 依旧如早晨那般,肖氏分饭。 待她分完了,正拿起筷子欲吃饭时,裴子唐端着碗凑到了她身边,诚恳地叫了一声:“大伯母!” 肖氏见他拿着碗,不由目光警惕道:“咋地?吃不饱?吃不饱也就这么多了,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别端着碗来我面前,跟个讨饭的似的。” “唐儿,你要做什么?快过来吃饭。”段氏赶紧放下筷子叫他。 裴子唐咬了咬唇,吞吐了半天,才说道:“大伯母,今儿我在村口捡了两条狗,我想把它们养在家中,你就一顿多给我两个馍吧,两个就够,我喂给它们吃。” “啥?”肖氏本就不耐烦的情绪,顿时演变成了狂怒。不但声音拔高了几倍,就连那手中的筷子也“啪”的一声砸到了桌上,直吓得她自己的两个女儿一愣一愣的。 “娘,你这是干啥?快吃饭。”肖氏的大女儿,14岁的裴子芙扯了扯她的衣袖。 肖氏却一把将裴子芙推开,指着裴逸之的鼻子就劈头盖脸地吼道:“他二叔,你说这事儿你管不管,咱们家现在已经这样了,前儿我和你大哥算了一下,就咱家那些田,秋收之后除了上交杂税的,再留出明年种田的种子,也就够吃一个冬天的。这连人都吃不饱的地,你们家子唐还要养两条狗,你说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没容裴逸之夫妻说话,这肖氏就拍着大腿“扑通”一声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里屋吃饭的裴玉和叶氏闻声走了出来,没好气的问:“他大嫂,你这是咋的了?” “哎哟爹娘啊!”肖氏双手使劲地拍着大腿,高声哭道:“你们说咱家这日子还能不能过了?那四弟读书我啥也不说,砸锅卖铁也得供着,小妹偶尔买个布匹丝线,我也不能说啥,因为小妹都15了,秋后该张罗着给她找婆家了。三弟两口子我就更不能说了,宋亲家没少帮衬咱们,就说今年春天种地时种子不够,还是宋家给的。” 裴玉有点脸色泛青,沉声道:“他大嫂,你到底想说啥?” “我就是想说老二是个一个手,活没我们干得多,可孩子却比我们那屋多。”肖氏缓了口气,又哭道:“领那么一个白吃白喝的楚牧回来不说,再过两个月弟妹又要生了,这生孩子就要坐月子,正是秋收的时候,她偏偏要坐月子。好!坐月子就坐月子,谁叫人家怀上了呢!这些事我都忍了,现在可倒好,那子唐居然还弄两只狗回来抢人饭,爹娘倒是来评评这个理,老二那屋这不是欺负人吗?欺负我姓肖的老实,欺负我娘家没人撑腰。” 说着又放声大哭起来。 段氏脸上僵硬得吓人,但还是走过去欲扶肖氏起来,软语劝道:“大嫂,子唐还是孩子,你别和他一般见识,过会儿我就让他把那狗弄走。” 肖氏则狠狠翻了个白眼,“他是孩子,你们也是孩子吗?” 说话间她竟狠狠地甩了一下段氏的胳膊。 肖氏本就是一个身材壮硕,力大无穷的妇女,孕中的段氏本就笨拙,再经她这么一甩,一个重心不稳,“哎哟”一声,就欲倒了下去。 “娘……”裴子慧惊得声音都变了。 裴逸之也赶紧唤道:“香瑶!” 众人大惊中,幸好裴子墨和楚牧一左一右将段氏扶住了。 段氏虚惊一场,抚了抚肚子,脸色已经苍白得有些吓人。 裴子唐见状,再也忍不住了。 他用力咬了咬唇,将手中的碗往桌上用力一摔,朗声道:“大伯母,那两个馍你不给就不给,何需说这么多挤兑人的话。你说我爹是一只手,他一只手怎么了?你倒是说说哪一样活比你们两只手的少干了?你们说牧子哥是吃闲饭的,那你们吃的兔子和山鸡都是谁打来的?还有你说我们家人口多,那你们屋里的人怎么不天天放牛,怎么不日日到田里拔草,为什么都是我们屋里的人在做?还有我娘生孩子怎么也会惹到你了……” “子唐,休得和大伯母无礼!”裴逸之铁青着一张脸怒声喝道。 “爹!”裴子唐嘶哑着嗓子唤了一声,眼泪就滚了下来,“你们不说还不让我说,她都把咱们家欺负成什么样了,居然还反过来说我们欺负她。妹妹是怎么从山上掉下来的,还不是雨后山路滑,她却只扯着子芙姐走在前面,而把妹妹一个人甩在身后,妹妹年纪小自然追不上她们,所以心中着急,就一脚踩错了地方,才从山上跌下来的。” 裴子慧一个激灵,猛地抬头,却正好见到裴子芙的小脸已是面无血色。 “你胡说!”肖氏不但不哭了,反而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站了起来,气势汹汹地瞪视着裴子唐道:“你妹妹是自己不小心从山上摔下来的,与我何干?” 裴子唐也不示弱,喊道:“若不是你把她丢在后面不管,她会摔下来吗?你别说你没责任。” “又胡说!”裴逸之在裴子唐的脑袋上拍了一下,“还不给你大伯母道歉。” “我不!”裴子唐哭着喊道,随后又抓起桌上的两个粗面馍,说道:“这两个馍是我的吧?我不吃,我也要喂大黄和小白吃,我宁愿自己饿死,也不能将它们饿死。” 第009节:预谋 (童鞋们,走过路过的记得收藏呀!有推荐票的也甩来两张吧!小女子不胜感激!嘻嘻~~~) 裴子唐拿着两个馍,一边抹着眼泪,一边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段氏望着他的背影重重地呼出一口气,身子一沉歪坐在了凳子上。 肖氏翻着白眼,瞥着裴子唐的背影不屑道:“这是个什么孩子,真是的。” 而裴子慧则眼珠飞快转了转,也抓起桌上的两个馍,说道:“娘,这两个馍是我那一份,我不吃了,一个给您肚子里的弟弟吃,一个给二哥吃。” 说着将其中一个放到段氏的碗里,另一个握在手里准备给裴子唐。 段氏马上道:“慧儿你吃,你已经那么瘦了,不吃怎么行。” 裴子墨上前道:“我那两个也给娘肚子里的弟弟和外面的弟弟。” “我也是。我那两个馍也给婶子腹中的弟弟和外面的弟弟。”楚牧接着话。 几人俱是这样说着每人两个馍的事儿,一旁的裴玉似乎看出了端倪,冷声道:“这是谁给你们定的量,一人两个馍?” 叶氏脸上一耸,瘪了瘪嘴没说话。 而那肖氏却假装拍打着身上的灰尘,以掩饰脸上的难为情和不安。 别人没说话,裴子慧却一脸天真地说道:“祖父,谁给我们定的量我不知道,但是吃饭的时候一直是这样的,我们屋里的人都是每人两个馍,谁也不例外,包括整天务农的父亲以及怀着弟弟的母亲也是如此。不过父亲和母亲一般的时候都是只吃一个,把另外一个留给我们兄妹几个。” 裴子慧一脸天真无邪,似是并不知道其中利害关系,而是在向大人讲述一件她所知道的事情一样。 而裴玉却是眼皮猛跳了两下,那嘴角也抿成了一道生冷的直线。 肖氏见状赶紧接话道:“爹,咱家的锅就那么大,多了蒸不下。何况咱家粮食确实不多,而且您和娘年纪大了,四弟又在读书缺不得吃食,小妹自小娇贵,也不能让她吃不饱,所以我们外面这两桌就凑和一下就行了……” 这话说得好像肖氏那一屋也是每人两个馍似的。 “大伯母,您那桌可没凑和。”关键时刻楚牧突然说道:“我记得您那桌一直都是放开肚皮吃个饱的,咱们家厨房那口大黑锅每锅能蒸60个馍,祖父炕上那桌,每顿饭约每人4个馍,6个人就是24个馍;而我们屋这桌每人2个,也是6个人,就是12个馍;这两桌总共加起来就36个馍,如果您说您那屋也是每人两个,那么就是10个,这加起来才46个馍,可是足足少了14个馍呢。” “你!”肖氏瞪他一眼,解释道:“哪有那么准的,面团揉得大可能就少蒸了几个。” 楚牧摇头,反驳道:“大伯母,那大黑锅用的蒸屉是我做的,我做过精细的算计,无论那馍怎么摆放,一锅下来都足可以蒸60个馍,而且只多不少。” 这下肖氏无言以答,窘得满脸通红。 裴子慧则对楚牧投去了赞许的目光,心想:原来这没去过学堂的天才不止裴子墨一个,这还有个数学天才呢! 屋里谁也不再说话,肖氏想对这个一向她都不喜欢的楚牧发火,但又碍于裴玉和叶氏在这里,一时不好发作。 过了好半晌,裴玉看了楚牧一眼,似问询一般地道:“一锅蒸60个馍?” “是。”楚牧答。 “好吧!”裴玉瞪着眼睛点了点头,“以后全家上下不管是谁,读书也好,娇贵也罢,就算不姓裴的也一视同仁。一律都按人头算,每人三个馍。就按这个数蒸,谁也别抢谁的,不够吃的也别抱怨。” “他爹,三个馍,清儿他恐怕……”叶氏开始担心自己那个读书的小儿子不够吃。 “你若担心他不够吃,那就把你的给他一个。”裴玉说完进了屋继续吃饭,屋外的人也都坐了下来。 裴子慧抬眼再瞅肖氏时,她握着那手里的馍就像在嘶咬仇人一般,恶狠狠的有些吓人。 午饭的小小风波过后,便到了下午。 裴子墨继续去山坡上放牛、看书和研习书法。 裴子慧则和楚牧还有裴子唐三人带着大黄和小白去了后山看看有没有什么山货野菜之类的东西。 大黄和小白很听话,一路紧紧跟在裴子唐的身后,若是因为嗅到什么东西而偶尔落队时,裴子唐一声吆喝后,就赶紧跑了过来。这倒是让裴子唐很是欣喜不已。 纵然欣喜,但却没有忘记中午那些不高兴的事,他一边走一边用脚踢着脚下的石块,嘟嚷道:“妹妹你来说说看,是不是因为爹和娘总是一再的忍让她,才会被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负。她怎么不敢欺负三叔和三婶,专门欺负咱们家呢!” 裴子慧也放缓了脚步,心想道:是啊,从早晨到现在大伯母已经闹了两场,还不知道晚上是个什么情况呢,一想到她说父母那些难听的话,她也气得直咬牙跺脚。而且像大伯母这种人是给她二两颜色就能开染房的主,绝对不能再纵容。否则父亲母亲只有被她踩在脚下一辈子了。 可是父亲顾虑手足之情,又尊她为大。 母亲则是相夫教子以夫为先。 他们几个小孩子又不便插话说什么。今天中午的事儿,楚牧从中揭了肖氏的短处,父母可能不会说什么,毕竟不是自己生的孩子,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而裴子唐可就不一定了,也许到晚上没人的时候,就要挨上母亲一顿揍呢! 裴子慧不由担心地看了裴子唐一眼,见他满脸纠结,一股恶气难平的样子,笑着说道:“二哥,你还气吗?” “怎么不气?气死了!”裴子唐如大猩猩一样,捶胸顿足,满脑怨气没地方出的样子,“一想到她用那么难听的话说咱爹娘,我就气得牙根直痒,若是不让我出这口恶气,怕是我吃也吃不香,睡也睡不着,直接被呕死了。” 裴子慧瞧他那样子又是心疼又是好笑,随即说道:“那我想办法帮二哥出气可好?” “妹妹,你别闹了。”裴子唐身子一歪,心不在焉地靠在了一旁的大树上,有些沮丧地说着,“你才七岁,怎么帮我出气?难不成让牧子哥一箭射死大伯母。” 楚牧一愣,也停下了脚步,愣愣地看着裴子唐发呆。 “那可不行。”裴子慧也驻足连连摆手,“害人性命的大事可不许做,这是要被告官杀头的。” 裴子唐见他俩认真的样子,不由笑了起来,“我就是一说,你们还当真啊!” “不过我还真是有个法子能让大伯母那张不讨人喜欢的嘴休息几天。”裴子慧小小的俏脸极为认真,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样子。 “妹妹真有办法?”这下发怔的换成了裴子唐,他见裴子慧一脸胸有成竹的样子,不由也来了兴趣。想了一会儿,便微微扬起了眉毛,凑过来小声道:“妹妹最是机灵,你倒是说说看,只要不被发现,不惹爹娘动手打,我们就干。”说罢,又看了楚牧一眼,问道:“牧子哥,你呢?” 楚牧往树墩上一坐,扯了根野草衔在嘴里,道:“先让妹妹说说是什么法子。” “这法子简单得很。”裴子慧一笑,抬手指了指小河沟边一只刚刚蹦跳过去的蟾蜍,“只要你们能给我抓一只这玩意。” “癞蛤蟆?”裴子唐和楚牧大为惊讶,“要它干啥?” 她一脸神秘,笑着说道:“这你们就别管了,反正你们抓一只这个东西,放在大石上晒干,然后磨成份,再想办法让大伯母吃进肚子 去就行了。” “哎哟!”裴子唐做了一个恶心的动作,“那癞蛤蟆看着就够恶心的了,不过能让她吃一吃这么恶心的东西听着就挺过瘾的。”随即又惊道:“妹妹,那癞蛤蟆不会有毒吧?你不会要把大伯母毒死吧?” “这东西确实体内有毒腺,也可以炮制药材,但绝对毒不死人,只会让她不舒服而已。”裴子慧说得很自信。 “要这东西还不简单。”楚牧摘下背后背着的弓箭,“嗖”的一声射了出去,一只癞蛤蟆当即就死在了他的箭下。 裴子唐走过去提起箭杆,将癞蛤蟆甩到一块大石上,咧着嘴说:“得!就放这晒着吧,明晚上咱们再来取估计就晒成干了。” “不会被别的动物叼走吗?”裴子慧有些担心。 “妹妹放心,村头的野狗都不会捡了它吃。”裴子唐又厌恶地看了一眼那只死掉的癞蛤蟆。 她答应着,又快步跑到二人身前,伸臂将他们拦住,一本正经道:“牧子哥,二哥,咱们可事先说好。咱们大哥宅心仁厚,行君子之事,若是咱们这事儿被他知道了可就做不成了。” 裴子唐看了楚牧一眼,也郑重道:“不但做不成,可能还要告诉咱们爹娘。” 楚牧马上道:“我不说。” 裴子唐立马一笑:“牧子哥不说,大哥就不会知道。” “那咱爹娘呢?”裴子慧继续道。 “我也不说。”楚牧保证一般地说道。 裴子慧这才一脸莞尔地拍了拍胸口,笑道:“这样我就放心了。” 第010节:山货 说话间,几人已经沿着蜿蜒的山路走进了林子深处。 于是一种“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的意境便在眼前耳畔一一展开。 鸟啼,虫呜……不时从嫩绿的枝叶间清清脆脆地传来。那些不知名的小花更是绚烂夺目,红的、黄的、紫的……一团团、一簇簇,虽没有各种名花的大气高雅,但却别具一格,很让人赏心悦目。 走到半山腰间,更有一股山泉在林壑间淌过,留下一串叮叮当当的美妙旋律。 裴子慧伸手在不知名的树上,扯下一片不知名的绿叶子,走到山泉旁,俯身用叶子来盛水喝。没想到那泉水竟有丝丝甜味,入口很是酣畅。 再向前走,树木便逐渐茂密起来。 山中以常绿阔叶木居然,如:香樟、小叶榕、广玉兰等,但偶尔也能见到几株常绿针叶树,如:马尾松、杉木、雪松等。 但尽管如此,还是有些树木掉了叶子。掉了叶子的空隙,反而使山林间显得简洁明快了许多,有着很强的空间透视感。阳光透过树枝的罅隙扑泻而下,映着古木的虬枝和苍老的树皮,看起来倒像是一幅幅如诗如画的摄影作品。 裴子慧内心感叹的同时,不由也加快了脚步。 突然,她发现在她的左前面,横七竖八地躺着一些已经枯死的椓木。 椓木是一种很神奇的木质,它不但可以做地板,做家具,做各种所需要的工具,最神奇的地方是枯死的椓木段在自然环境的风吹雨淋下,是可以长出黑木耳的。 还记得在现代的时候,某一年的暑假。她随着爸爸去东北的一个林区写生。整整一个月的时间,爸爸画了很多的画,有晨曦未谢,天色就大放光芒了黎明;有迷离的山色、有厚重的夕阳,更有山林间带着星星闪烁深邃而遥远的夜空…… 而她则迷上了和那些采山的大妈们到山里去采山货。如此她才知道,一种被称为“猴头”的树菇,不但菇如其名,长得像个猴子的脑袋一样,而且它们是对脸长的。在这边的树上采到一个,在它对面的树上肯定还有一个,所以她给这“猴头”取了另外一个比较优雅的名字,那就是辛晓琪的歌名“俩俩相望”。 自然那枯死的椓木可以长出黑木耳,也是在那个时候获知的。 然而这里的椓木是不是也是如此呢? 心下想着便有些激动,不由快步上前,拨开挡在眼前的树枝和绿叶仔细看去,那椓木段上面竟然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不免白高兴了一场。 再次跟上楚牧和裴子唐的脚步后,几个人便围着半山腰的树木转了起来,先是采了一些龙头菜。其实这龙头菜就是在现代大家所说的蕨菜。在现代时因为这种菜绿色天然无污染,所以价格很是昂贵,不但被誉为山菜之王,而且还大量出口。 在这里虽然这菜卖不了几个钱,但仍然是抢手货,几乎是刚刚长出卷曲还未伸展的嫩叶状态时,就被村民们采摘一光了。因为这东西虽然不是什么稀罕物,但毕竟也能做上一道菜。是这山中能吃的,而且较为普遍的资源之一了。 也有的人家采摘回去用来晒干或腌制起来,以备储存到冬天的时候食用。但这种东西干炒并不好吃,有点涩还有点土腥味,最好是配着蛋或肉来炒,但多数家庭是不具备这个条件的,所以在大家看来这也不算什么好吃的东西。 三个人好不容易采了两小捆蕨菜后,便背着背篓向山里继续走去。 几人一边走一边聊天,遇到鸟窝裴子唐就爬树。在他爬了n次以后,终于掏到了一窝鸟蛋,虽然只有四个。 他高兴地在树上欢呼几声,才将鸟蛋装进自己的衣襟里带了一来。而后呵呵一笑,将鸟蛋交给裴子慧,小心地嘱咐道:“妹妹好生拿着,别弄破了,晚上回去让娘给你烧着吃。” “我不吃,给娘吃,娘怀着弟弟需要补身子。”裴子慧说着,轻手轻脚地接过鸟蛋,小心地兜在衣襟里。 “那就这窝给婶吃,咱们看看能不能再找一窝给妹妹吃。”一旁的楚牧说道。 裴子唐点着头,继续向前走,还不时仰望着树叉上有没有鸟窝。 但是爬上爬下几次后,依旧没有再找到第二窝鸟蛋,但却惊奇地发现了一棵山楂树。 这树不高,枝干也不粗壮,显然不是经年的老树。枝头上结的山楂果子不多,但是红通通,亮油油的,看起来很是诱人。 楚牧赶紧凑过去,惦起脚来去摘那树上的山楂,裴子唐则像个猴子一样爬上爬下,两人合力就将那树上仅有的果子全都摘了个干净。 “妹妹,你吃。”楚牧挑一个个头最大的山楂果子递给了裴子慧。 她笑着接在手里,并在衣襟处擦了擦,这才放在嘴里咬上一口,忍不住眯眼咧嘴,道:“呀!真酸哪!”不过随即她又笑了,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回去给娘吃正好。” 裴子唐和楚牧每人也咬上一颗,均是酸得呲牙咧嘴不想再吃第二颗了。 临走时,裴子慧却是嘱咐裴子唐要把这颗山楂树的位置记住了,且日后再来。因为山楂树为浅根性树种,主根不发达,但生长能力强,就算在瘠薄的山地上也能如常生长,结出果实,而且侧根的分布层非常浅,容易移动。所以,容是可以的话,以后倒是可以考虑将这棵还不算高大的山楂树移到自家去。 如此又走了一阵,本来明媚,灿亮的阳光,逐渐变得黯淡下来,并在不知不觉中已向西天沉了下去。 整整一个下午的收获也就这么多了,楚牧虽然是背着箭出来的,但却没有什么收获。一来这并不是打猎的季节,二来附近的山上天天有村民上来走动,有好东西早已被别人抢了去。 所以几人的背篓中只有两捆蕨菜,四个鸟蛋,一些山楂果子。 不过在临下山时,裴子慧却是发现了几株山韭菜,而且是已经开花结籽的韭菜。 “二哥,这是什么?”由于不敢确定,她指着那韭菜上的白色小花问道。 裴子唐看了一眼,道:“就野草呗,开的花又不好看,妹妹若想采花,我带你去那边,红的、黄的都有,可好看了。” 她点头答应着,但还是跑过去把那韭菜花收了起来,因为那花里面包着半月形的黑色种子。仔细看来倒是和现代的韭菜种子区别不大。也不知道种到自家的园子里会不会长出韭菜来。 夜幕渐渐的垂了下来,山色间也变得越发迷离而深远,在太阳下山之前,几人终于带着大黄和小白回到了家中。 面对着那两捆龙头菜,一大捧野山楂,肖氏不由“啧啧”两声,挖苦道:“瞧瞧你们几个,都老大不小的了,上山一个下午就弄回这么点东西,真是丢人。” 几人倒是极为默契地同时低头不说话,那肖氏又唠叨了几句,瞪他们几眼也就算了。 这一顿饭开始,裴逸之屋里的这几个人在裴玉的威仪下增了量,大家一边吃还要一边承受肖氏左一眼右一眼瞪过来的目光。 到了晚上,裴子墨坐在窗下,借着微弱的一点光亮看书。裴子唐几人则在灶膛里引了火,说是给大家温水洗脚用,其实是烧起了那四个自山上拿回的鸟蛋。 烧鸟蛋很简单,就是将蛋埋在燃过的柴枝里面就行了。由于鸟蛋较小,大约十分钟就烧好了。不过有的蛋因为遇火过热,而“砰”的一声爆开了,最后还散出了淡淡的香味。 烧完鸟蛋,裴子唐和楚牧去外面为大黄和小白搭了一个简易的狗窝。 而裴子慧则蹲在灶膛边,将几个还没有鹌鹑蛋大的鸟蛋剥了皮,放在小小的手掌中,托到正歪在炕上休息的段氏面前,柔声说道:“娘,给你吃。” 段氏和裴逸之都是一愣,问道:“这鸟蛋是今儿在山上掏的啊?” “是二哥爬上去掏的,娘吃了吧,补补身子。”裴子慧道。 段氏直了直身子坐了起来,满目柔情地抚了抚她的小辫子,轻声道:“娘不吃,慧儿吃吧。” “慧儿给娘烧的,娘吃。”她抓过段氏的手,就将几个蛋放进了她的手里,随后又去外面洗她偷偷留下来的几个山楂,洗完后又装到碟子里送到段氏面前。 可是段氏手里的那几个鸟蛋,依旧在她手里握着,一直没舍得吃。 裴子慧眨着眼睛,道:“娘怎么不吃?” 裴逸之闷头坐在炕沿上,沉声道:“孩子给你烧好了,那你就吃吧。” 段氏抬手抹了抹泪。点点头,说了声,“吃,我吃。” 说罢拿起一颗欲放进裴子慧的嘴里,裴子慧摇了摇头,将她的手推开,便跑出去洗漱去了。 刚跑到外面,又想到兜里还有一些韭菜花,若是放在不通风的地方恐怕要潮湿发霉的,于是将花掏出来,准备放在窗台下晒干,然后就可以剥皮留籽了。 如此,一家人便早早睡下了。 第011节:整人 当天晚上,裴逸之夫妻没有半句责怪裴子唐的话,更没有提今儿他对肖氏态度不好的事儿,这倒是让裴子慧感到非常奇怪。 然而到了第二天早晨,却发生了一件更奇怪的事儿。 裴逸之将裴子唐叫到跟前,本来他还以为要被父亲一顿批评,哪知父亲却是笑容满面地摸着他的脑袋,和蔼地说:“子唐,你若真是喜欢那两条狗,爹和娘就同意你将它们留在家中,以后我们全家每人缩减一点吃食,给大黄和小白吃。” 对于裴子唐来说,这突然从天而降的好事儿,竟让他高兴得又是哭又是笑,直抱着段氏不松手。 到了第二天,日子几乎没什么变化,由于昨儿几人上山没什么收获,肖氏说他们就贪玩去了,所以这上山的事就变成了去田里拔草。 至于那个在山里大石上晒着的癞蛤蟆,还是裴子唐自田里归来时,悄悄跑上山拿回来的。 他和楚牧二人又蹲在门口研磨了好久,才将那根本不知道有什么用的癞蛤蟆粉终于制成了。 恰巧这个时候叶氏正在用甜菜熬糖稀。 糖稀其实就是一种琥珀色,半透明,糨糊状的糖。 在兰家沟不少人家的园子里都会种植甜菜,甜菜的用途不少,除了插成丝掺到玉米面里贴成大饼子吃,还能直接放在锅里烙,但是那样太费油,并不可取。 而最常用的用途就是用它来制糖稀。 熬制糖稀的过程并不复杂,先用刀将甜菜疙瘩的顶去掉,然后洗净切条,倒入大铁锅中加水煮。等到锅里的甜菜都煮碎了,就拿过一个大笊篱,将碎甜菜渣子捞进一块大麻布中,然后再将麻布口捏好,放在锅盖上使劲用手向下挤压,含有糖浆的汁水就从麻布中流出来,淌进了铁锅里。锅里剩下的“水”,就是熬糖稀的原汁。 之后,就是要往灶坑里添柴火,加火熬锅里面的浆水,没多久锅里浆水就烧开了。再拿一个大勺子,在锅里不断搅动,随着锅中水分不断蒸发,锅中的糖浆水逐渐变稠,颜色也逐渐加深,到糖浆水呈黏液状的深褐色时,这糖稀就熬成了。 然后就是将放凉的糖稀装到一个罐子里,时间久了,它就会凝固,待吃的时候再将它用水稀释一下就行了。 一群孩子闻到满院的香甜味道,自是知道厨房在熬糖稀,所以都一个个地站在那里眼巴眼望地瞅着。 叶氏将糖稀熬完,自厨房钻了出来。站在门口对几个孩子撇了撇嘴,哼道:“瞧把你们给馋的,口水都流了一地。去吧,每人捧个碗过来,一人一小勺。” 祖母破天荒的发了话,孩子们自是喜上眉梢。一个个都端着小碗排排队地站好,每人领了一小勺糖稀来吃。 明知道那刚出锅的糖稀比较烫,但大家都难掩这一年也吃不到一次的香甜**,统统迫不及待地将那又香又甜的糖稀倒进了嘴里,甚至一口吃光还不过瘾,还要将碗上沾着的丝丝甜味也统统舔个干净。 正在裴子唐伸着舌头用力舔着碗底时,裴子慧端着一口没动的糖稀走到他面前,低声道:“二哥,把这糖稀给大伯母送去,让她吃了。” “啥?”裴子唐不乐意了,扯着脖子就喊:“这么好吃的东西你给她吃?这不是糟践了吗?妹妹你自己吃,你要是实在不想吃,就给咱娘吃,总之给谁也不给她。” 裴子慧真想捂上他的嘴,情急之下却踩上了他的脚。 “妹妹……”裴子唐正欲喊疼,却突然明白了这糖稀里的玄机,不由眼神直发愣。 “快去,好好说话。”裴子慧又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这才将碗递到他手里。 此时肖氏正靠在墙边,抖落着鞋子上从田里带回来的泥土,也没顾着这兄妹俩在一边说着什么。 裴子唐端着碗慢腾腾地走到肖氏跟前,缓声叫了句:“大伯母。” “咋地?又来要狗粮?“肖氏扭身穿上鞋子,瞅也不瞅他一眼,就道:“你小子别不识好歹,人粮给你们加量了,还来要什么狗粮,一边老实呆着去。” “大伯母,我不是要狗粮。”裴子唐赶紧摆手解释,“刚才祖母给我们一人一勺糖稀,我想着昨天我不懂事冲撞了大伯母,晚上我爹娘也说我了,我自己也知道错了,所以我这糖稀不吃了,给大伯母吃,算是认错。” “哟!”肖氏不由拔高了音量,仰了仰头道:“这太阳是从西边出来了怎么着?连你裴子唐也有在我面前低头的时候,不容易啊,不容易!” 裴子唐陪着笑,道:“我爹说了,男子汉不怕犯错,就怕不改。大伯母您不怪我了吧?” 肖氏瞅了那糖稀一眼,似笑非笑,摆了摆手,“你这孩子,咱都一家人,你大伯母能和你一个小孩子一般见识吗?” “那就好,那就好!”裴子唐不再说话,一边陪着笑,一边双手将糖稀举到了她眼前。 肖氏倒也没客气,端碗一仰脖,就将糖稀灌进了肚子里,临了还巴嗒两下嘴巴,点了点头,“嗯,是挺甜。” 半个时辰后,裴家在一阵炊烟袅袅中开了晚饭。 大家刚刚落坐拿起筷子,还没吃几口,那肖氏就眉头微蹙放下筷子出去了。 两分钟后回来,吃了两口又出去了。 到第三次出去又回来的时候,她身旁那个平时少言寡语的裴逸安火了,只见他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扔,没好气的说:“还让不让人吃饭,你这是里里外外折腾个啥?” 肖氏虽然脸色不好看,但是在那种还很封建的年代里,她自是不能当着小叔子的面说些羞于启齿的事情,只好说:“没事,没事。” 可是没挺过两分钟,她又坐不住了,扔下饭碗就往外跑。 裴逸安气得额上青筋直蹦,不由脖子一歪,哼了一声:“这饭没法吃了。” 肖氏再回来时,裴逸安干脆不吃饭了,瞪着她就问:“你到底是怎么了?” 肖氏吞吞吐吐说不出来,但看面上似乎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裴逸之毕竟是考中过秀才的人,察言观色的功夫还是有的。于是借机说吃饱了,就回来了自己的屋子。这个时候叶氏也听到动静走了出来,看着肖氏问:“她大嫂,你怎么了?” 肖氏脸一红,结结巴巴道:“娘,我、我内急。” 叶氏嘴巴一歪,道:“人有三急,去就是了。” 肖氏忙解释:“一直想去,止不住,身上还发冷……” 叶氏却没当回事,扭头嘱咐道:“无事,许是凉到了,一会儿热乎乎地喝上一碗开水就好了。” 叶氏说完扭头回去继续吃饭。 而肖氏却在门里门外之间继续折腾。 “他大嫂,我说啥来着,热热乎乎地喝上一碗开水就好了!”叶氏听着动静,在里面喊道。 “知道了,娘!”叶氏倒也听话,饭没吃几口,却“咕咚咚”地喝了两碗开水。 但这开水下肚后,她不但没有好转,反而这两三分钟跑一趟茅厕的病越发严重了。 就这么反反复复足足折腾到了半夜。待到后半夜之时,她已经脸色腊黄,直不起腰了。 裴逸安这才感觉到事情的严重,连夜跑去敲叶氏的门,见到叶氏就道:“娘,找郎中吧!孩子他娘恐怕挺不住啊!” 兰家沟本村没有郎中,要看病得到邻村去请。这一去一返的待郎中来时天已经微微泛亮了。 郎中看后,一脸茫然,又再三斟酌地把了把脉,揪着胡子一脸惊恐道:“莫非你吃了癞蛤蟆?” 肖氏一听,差点没吐了。 一直折腾到中午,郎中开了方子下了药,肖氏服了下去,这才微微好转。 待郎中走时,她还满脸狐疑地问:“您说我服了癞蛤蟆?” 郎中捋捋花白的胡须,道:“癞蛤蟆也是一味药材,是可以利尿的,如果服用的过多,那自然……” 肖氏似懂非懂,便抱着脑袋琢磨起来。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见肖氏如此痛苦,裴子唐早已笑得直拍大腿,那楚牧更是对裴子慧佩服不已。 其实这个整人的法子,她是在一本古书上看到的。是一种古老部落用来闹洞房的法子。 大姑娘出嫁当天,羞涩腼腆,如果不是憋到极点,自是不会去方便。但是一旦新娘子服下此粉,就会出现尿频症状,丑态百出。而且浑身发冷,尿意十足,越想憋越憋不住,出尽洋相。 只是人家闹洞房只用一点点癞蛤蟆粉,裴子慧却将整只癞蛤蟆都放了进去,自然严重很多。 其实这按现代医学解释,就是急性尿路感染,即把体内的尿排干净了,还是感觉有尿意,严重者甚至有便血的迹象发生。 第012节:凌家 但是按医学的角度来讲,也就是个药到病除的小病,没有大碍。 然而裴子慧却也不得不佩服肖氏的身体果然之强悍,郎中来时,她已经被折磨得有气无力,蜷缩在**不停地瑟瑟发抖,看上去几乎已经没有了人样子。 可是这从早到晚三副药下肚后,再加之一夜的休息,待第二天起床时,她竟整个人已经恢复如常。郎中的药见效是其一,常年务农促使身体素质过硬是其二。 不过令裴子慧更是没有想到的是,那留着一脸花白胡须的老郎中,居然能怀疑到肖氏误食了癞蛤蟆。使她不得不佩服在古代庞大的中医队伍中果然是卧虎藏龙,不容轻视。 然而肖氏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灯。自那郎中怀疑她误食了癞蛤蟆之后,她左思右想中,早已猜出其中的几分不对头之处,于是她再见到裴逸之这屋的几个孩子,特别是裴子唐之时,不是瞪大了眼睛,就是横眉怒目。 甚至还仰着脑袋对他说:“子唐,那天你给大伯母喝的糖稀,滋味真是好,至今难忘呢!” 裴子唐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嘻嘻哈哈的点头,应付了事。 弄得裴子慧倒是担心了好几天,她担心肖氏会做出什么不利于裴子唐的事,更是担心她会找着理由为难母亲。 好在事情过去了好几天,肖氏那边依旧没什么动静。当然平时那些几几歪歪呈口舌之快的事儿,对于肖氏来说已经说得如家常便饭一样。对于裴逸之一家来说,也听得如家常便饭般平常,所以,这些早已不足以引起任何人的奇怪。 如此,事情也就这么过去了。 后面几天的日子倒也过得平常如昔,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但也没什么收获。 不过特别一点的就是,她认识了村子最西边那家有五大箱笼藏书的凌家。 原因就是凌家那位五十多岁的爷爷凌正坤常常去河边放羊,而裴子慧常常去河边洗衣服,虽然见面只是打个招呼,但一来一往中便也算认识了。 这一天吃过早饭,裴子慧又端着一木盆衣服去河边洗,路过村头的凌家时,又听见院内传来婆婆媳妇二人的争吵之声。然而似乎这样的声音,对于左邻右舍来说已是平常,并没有人出来劝一下,或是制止一番。就连自他家门口经过的路人,也没有人停下来向院里瞅上一眼。 似乎这种吵闹之声,就像集市上的吆喝声一样平常无异。 正在这时,只见凌家的院内走出一位五十多岁,身穿着青布中衣的男子。他嘴里叼着一卷悍烟,似乎对院内的争吵之声烦恼不已的样子。 “凌爷爷!”侧面而来的裴子慧见凌正坤正从院中走出来,欢快地喊了一声。 凌正坤微微顿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子慧又去洗衣服啊?” “是。”裴子慧为免他难堪,便端起木盆加快了脚步。 而凌正坤则挥舞着小鞭子,赶着面前的三只羊远远地跟在裴子慧的后面。 两个人是同一个方向,一个去河边洗衣服,一个去河边放羊和给羊饮水。 凌正坤走了一会儿,把三只羊放在河边的一块草地上吃草,自己则找了一块光滑的大石旁坐了下来继续抽烟。 裴子慧就在他不远的地方洗衣服,几乎可以听到他细微的叹息之声。 但是二人之间一直没有交流。 直到裴子慧的衣服差不多洗好了,凌正坤的羊也差不多吃饱了。 这时就见对岸跑来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男子,同样一身青布衣服,身材很是魁梧,肤色黝黑,一看就是常期在日光下劳作的样子。 那人走到凌正坤身边,叫了声:“爹!” 凌正坤抬头看他一眼,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沉沉说道:“一策啊,你回来了。” “回来了!”男子微微黯然,身子一歪坐在了凌正坤旁边的石头上,嘟嚷道:“回来还不如不回来,还没等进门就听见他们在吵,吵得左邻右舍,乃至全村都听得到,真是丢人!” 凌正坤叹了一声,摇头道:“过两天咱们去京城找你大哥,还不知道家里会闹成什么样呢?我晚上回去说说你娘,你也劝劝你媳妇。” “爹!”男子一拍大腿,脸上极为无奈:“这么些年劝了多少回了,可又哪次管用了。还不如我就一纸休了她省心。” “休,休,你就知道休!”凌正坤显然上来了怒气,哑着嗓子喝道:“咱们家现在已经破败到这步田地,你大哥在外面又生死不明,若是将红英休回去,你还讨得到媳妇吗?再说前些年你大哥进京读书,都是红英的娘家帮衬的,若是休了她回娘家,那不成了咱们凌家忘恩负义不成。” “不孝就该休!”男子不依不饶,语气坚决。 “那她娘家对咱们家的帮衬呢?”凌正坤也不让步。 “正是因为她娘家没少帮衬咱们,所以她才那么趾高气昂的敢和我娘撒泼。”男子义正言辞,“休了她之后,咱也不欠她的,等我赚到了钱,或者找到了大哥,咱们如数还她,一个铜板都不会少。” 男子倒是一身硬骨头,但凌正坤还是连连摇头。 “糊涂!”凌正坤瞪了他一眼,无奈道:“一策啊!咱们老凌家到什么时候也不能做那忘恩负义之人,何况红英还为咱家生了个小宝呢,你赶紧回去收拾收拾,再好好劝说一下红英,三日后咱俩就进京找你大哥去。切记,你不会对红英动粗,万事都等将你大哥找回来之后,再行定夺。” “知道了,爹!”被称为一策的男子瘪着嘴转身走了。 凌正坤又是重重一叹,一卷接着一卷地抽着悍烟。 此时已经洗完衣服的裴子慧端着木盆走到凌正坤面前,莞尔一笑:“凌爷爷,羊还没有吃饱吗?” 凌正坤抬头看了她一眼,应付道:“快了,快了,再饮点水就行了。”他说完看着裴子慧站在原地不动,不由奇道:“子慧啊,洗完衣服怎么还不回家?” “我想等大哥一起回。”裴子慧抬起小手,指了指河对岸放牛的裴子墨。 凌正坤也顺着方向望去,“哟,那个整天看书的放牛娃是你大哥呀?凌爷爷我刚搬到兰家沟没几天,这村里的人还没认熟呢?”说罢,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又道:“不过,村里的人倒是都认识我们老凌家了。” 裴子慧自然知道他所指,家中养了那么两个广播喇叭一样的女人,村里的人想不知道都难。 于是说道:“是呀,我大哥也知道凌爷爷家,他说凌爷爷家好了不起,有五大箱笼的藏书。” “这没什么稀奇的,”说着,凌正坤摸了摸裴子慧的小脑袋,有些心不在焉地说道:“快回家去吧,免得爹娘担心了。” 裴子慧不但没有端着木盆走,反而坐在了刚才凌一策坐过的地方,眨着眼睛说道:“凌爷爷,我知道何事让您烦恼。” “是啊!”凌正坤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虽然我们凌家搬到这村上来不久,但是我们家婆娘和儿媳妇这天天吵日日吵的习惯,早已是村中家喻户晓之事,没想到连你这么小的娃子都知道了。” “爷爷,您别看我年龄小,也许我还能帮您出出主意,解决一下家中的难事。”裴子慧很是诚恳。 凌正坤呵呵一笑,“你一个小孩子,还什么都不懂,怎么能帮我解决难事呢?不过爷爷谢谢你了。” 说完凌正坤赶着羊就要往回走,裴子慧赶紧起身伸手拦在他身前,认真道:“凌爷爷,您就相信我这一次。跟您说实话吧,我那个放牛的大哥特别爱看书,但是家里穷没有钱买,就想借您家的书来读一读。如果我的方法让您家的奶奶和婶子不再吵架,您就借给我大哥书看行吗?” 凌正坤听她说完,眼中竟有那么几分动容,于是又转身坐了下来,沉声说道:“好吧!难得你一个小小的娃子就能为兄着想。我就和你说说我们家的事儿,你听了能帮我这个老头子解决自然是好,如果不能,我也就当说出来放放心头的闷气了。” “好!”裴子慧很是高兴,坐在凌正坤旁边,双手托腮仔细听他说了起来。 第013节:妙计 (哇呜~~~来点收藏推荐吧!) 凌正坤叹了口气,双眼微眯,思绪似乎已经陷进深深的回忆中,他缓缓说道:“原来我们凌家住在离京城西侧两百里路的燕赵县,家里有些薄田,有头耕牛,日子还算过得去。我有两个儿子,老大叫凌一鹏,老二叫凌一策。” 裴子慧眨了眨眼睛,柔声道:“那刚才来的应该是您的二儿子吧?“ “对,那正是我的二儿子凌一策。”他点了点头,忽又喉头上下滑动,好半晌才又沉声道:“我已经五年没见过大儿子的面了?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 “这又是为何?您和您的大儿子失散了吗?”见他满眼忧伤,裴子慧忍不住问道。 凌正坤颤着声音说道:“虽然我们身在农家,但是大儿子自小苦读诗书,一心从文,誓要考出功名在身。终于老天不负苦心人,在他二十岁那年中了秀才。但是中了秀才却是科举之路才刚刚开始,只有继续向上考,中了举人才可以为官为宦,才可以被称为老爷,若是只考中秀才,那是没有任何用处的。” 对于凌正坤说的这一点,裴子慧还是比较认可的。 可以说科举在任何时空,任何朝代都是一个承载了太多历史意义的词汇。 在她所知道的那段中国历史中,科举影响和改变了无数古代文人的命运。它打破了隋朝以前,出身寒门的人无法步入仕途的宿命。 它创始于隋,形成于唐,完备于宋,强化于明,直至清朝才趋向衰落。足足经历了有一千三百多年的厉害,对中国封建社会中后期的政治、经济、教育、文化和社会风尚有重大影响。 甚至它被称为中国的第五大发明。由此可见科举在人们心中的重要性。 然而在这里,在这个时空,在这个她脑海中找不到印象的年代,科举在人们心目中依旧有着举足轻重的位置,依旧是寒门子弟步入仕途的唯一途径。 这时她的脑海中忽然想到大哥裴子墨,或许这条艰辛的科举之路,他也是要尝试的。 而她现在所做的一切,均是为他在做铺垫。 因为古代和现代不同。在现代或许商人在社会中有一个很重要的地位,因为世界第一强国的美国佬就是商人立国,再加上财团操作,所以,让无数人见到了资本的重要。 而在古代士农工商,商的地位一直很低。在中国古代,隋起科举,唐时发展壮大。唐朝时,商人的子孙都是不能科举当官的。只是到宋朝时,才似乎好点。 所以想到这一点,她就更坚定了让裴子墨参加科考的决心。即便是她能领着全家人发家致富奔小康,过上富裕的生活,那也充其量就是个商人。在这个拜高踩低的社会中,是被人看不起的一类人,但是若家中出个举人,那就完全不同了。 如此想来就更坚决了决心,只听凌正坤继续道:“当年秀才是考上了,但下面的难题也来了。我们凌家祖祖辈辈也就是靠那么几亩薄田过日子,恰好在大儿子考中秀才之前的那几年又是收成不好,所以一家人都填不饱肚子的时候,更是没钱再供他考举人了。”他顿了顿,继续道:“不过说来也巧,还算天无绝人之路,正在这时有人给二儿子罗一策说了一门亲事,也就是现在罗一策的媳妇曲红英。” 裴子慧点了点头。 凌正坤却尴尬一笑,“曲家是当地的大户人家,粮多地广,生活富裕。曲红英的父亲就是看中我们一策诚恳老实,才肯嫁到我们家的。后来曲亲家又知道我们凌一鹏数年苦读,而无钱继续考取功名时,便向我们伸出了援手,帮衬着他考举人。这一帮便是六年,还好一鹏也算争气,终没有让曲亲家失望,六年后终是考上了举人。” 裴子慧不由也替他高兴,欢喜道:“这不是挺好的吗?凌爷爷又何来忧愁?” “不好,不好!”凌正坤直摇头,“大儿子考中举人之后并没有衣锦还乡,而是捎到家中一封书信。信中说他在京中遇到一位忘年之交的大人,与之相谈甚欢。因这位大人在京中对他任职一事另有安排,故暂且回不了家乡,但他在京中有了落脚之地后,一定再书信回家,再行安排一切。” 裴子慧知道后面一定是出了什么差错,也不多问,只专注地听着。 “本以为大儿子考中了举人,我们这一大家子,包括一直帮衬我们的曲亲家都有了出头之日,哪知……”凌正坤鼻子一酸,眼泪差点落了下来,“哪知在收到信后的没几天,在我们燕赵县突然闹起了瘟疫。先是那鸡鸭牛羊一个个的死掉,后来就一群群的死掉,再后来人也开始手脚溃烂而死。于是大家都开始人心慌慌,更有人携着一家老小逃到了别处。后来曲亲家也染病故去了,我们凌家也只好赶着那头还没病死的牛,拉着大儿子爱不释手的五箱子书籍离开了燕赵县,准备逃到京城找大儿子。” “那后来呢?没有找到吗?”裴子慧如听什么惊险的故事一般,整个人的情绪都已容入到凌家人的命运当中。 终是控制不住,凌正坤抬手抹了抹泪,才道:“待我们到达城郊时,耕牛就病死了。然而却是逃来的疫民过多,皇上怕京城里的人也染了疫情,于是下令紧闭城门,不让我们进去。就这样我们在城郊的一个村子里住了下来,吃谷糖,咽野菜,终于熬过了三个月,天气渐渐冷了,疫情也过去了,才放我们进得城门。” “然后还是没有找到您的大儿子吗?”裴子慧很是担心地的问道。 “没有。”凌正坤摇头,“进了京城才知道到处都是人,找一个没有准确地址的人谈何容易。我们一家人在城里足足转了两个月,晚上都睡在了别人家的屋檐下,可还是没有找到大儿子凌一鹏。后来儿媳妇英红就开始埋怨,说她爹那么多年竟供了一个白眼狼读书,说我们一鹏一定是做了大官,就不管我们了,不但不回乡去找我们,反而在京城躲了起来。她天天如此这样说,一鹏的娘自然是听不得别人说她的儿子这般忘恩负义,所以就常常和英红争辩两句,时间一久,这婆媳之间竟成了水火不容的关系,一见面准吵起来。” “凌爷爷,那你们又是如何搬到兰家沟来的?”裴子慧问道:“燕赵县的方向在京城的西侧,而我们兰家沟在东侧,正是相反的地方啊。” “唉!”凌正坤叹了一声,说道:“这不是找大儿子一找就是五年,却依旧音信杳无。最后大家也就都放弃了,于是就想找个地方安顿下来,这不就走到兰家沟来了。再者也是因为这里和京城就一山之隔,待有了余钱我还可以再进城找找儿子。”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哪!” 裴子慧突然发出的一句感慨,让她自己都怔住了。 再看凌正坤时他也怔住了,裴子慧还以为是自己说出了这样不该是七岁孩子说的话,被他发现了什么。然而他却只是怔怔地说:“子慧啊,你刚才说有办法帮爷爷,你倒是说说看啊!” 裴子慧见他没有发觉,长舒了一口气,这才放下心里。 她甜甜一笑,走到凌正坤面前,道:“凌爷爷,我这个法子是个妙计,您用了这个妙计之后,你们家的婆媳肯定再不会吵架,但是需要您和您二儿子的配合才行。” “什么法子?”他看她的眼神,带着几分疑惑,他实在想不出一个七岁的孩子会有什么高深的妙计来。 裴子慧却也不在意,惦着脚尖就对着凌爷爷咬起了耳朵。 凌正坤的眼神先是愣愣地发呆,然后是疑惑的惊恐,再然后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最后才瞪着眼睛道:“这,这真的行吗?” “怎么不行。”裴子慧一笑,“反正那对婆媳之间的关系已经不行,您就死马当成活马医吧。就算医不好,还能坏到什么地方去。” 他听了,也不由重重点头,叹道:“是啊,还能坏到哪里去,她们已经到了那种水火不相容的地步,非要争个谁高谁低,谁伤谁残,甚至是鱼死网破。”凌正坤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伸出手掌重重地拍了拍大腿,高声道:“好!回去我就和二儿子商量,就这么办!” 裴子慧喜笑颜开,“凌爷爷,待您从京城寻儿回来,若是我的办法成了,我可是要来领赏的哦!” “不就是那些书吗?”凌正坤不以为意,“虽然那书是大儿子的心爱之物,但是你若真是帮我们家解决了这么大的困扰,让我们凌家从此以后不再骂声四起,不再让大家看笑话……”他想了想拍拍胸脯,很仗义地说道:“我做主,那些书就送给你了。” “真的?”裴子慧呼的一下跳了起来,兴奋之情难以言表。 “真的。我这么一大把年纪,还会骗你一个小孩子不成?”凌正坤歪头看着她。 “凌爷爷,那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第014节:私会 正午时分,头上的太阳炎热毒辣,直晒得人有些发晕。 此时,无论是下地务农的,还是河边洗衣放牧的,都陆续回了村子,凌正坤也赶起他的三只羊,心事重重地回去了。 裴子慧将木盆放在河边,一边采着河岸边的紫色小花,一边等裴子墨过来一同回家。待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见裴子墨那边还没动静,她才摆着手,唤道:“大哥,牵着牛我们一起回去吧!” 裴子墨闻声,双目这才从书页间移开,仰头笑道:“妹妹等我一下,就来。” 说罢他将书小心地放进怀中,又转身到几步外牵起一直吃草的耕牛,过了木桥,赶来与裴子慧会合,“妹妹,我帮你端木盆,这一盆的湿衣裳也挺重的。” “嗯!”裴子慧只是笑,却也不拒绝他的帮助。 仍旧是上次的情景,他一手端着木盆,一手牵着耕牛,有说有笑地带着裴子慧往村里走。期间裴子慧问道:“大哥,四叔那本《九州杂谈》你看完了吗?” “看完了,可还有很多地方不是很懂,所以还在继续看呢。”他笑着回答。 裴子慧关切地看了他一眼,笑道:“大哥一早一晚的看书就好了,中午时分日头这么烈,你坐在阳光下看书多伤眼睛。” 裴子墨不以为意地笑道:“没事儿,再不抓紧看四叔就要急着将书要回去了。” 她倒是很理解爱书之人对于读书的迫切,于是再没说什么。 到了家门口,她双手接过木盆,裴子墨则过去拴牛,就听院中叶氏对两只发出“咯咯哒,咯咯哒”的母鸡恶狠狠地骂道:“这两只该瘟的母鸡,天天干吃食不下蛋,还没事儿就在这咯哒咯哒地叫唤,丢不丢人,你们到是丢不丢人?咯哒咯哒的叫,你们倒是叫出几个蛋来让我瞧瞧,我让你们叫,让你们叫……” 叶氏一边气呼呼地说着,一边拿着小柳条抽打那两只依旧鸣叫不停的母鸡。 别人倒没怎么样,倒是把一直倚在门口的宋氏窘了个面红耳赤。 叶氏虽然在骂那两只不下蛋的母鸡,但是对于过门多年还没有身孕的宋氏来说,那尖锐的骂声,那小柳条的抽打,无不像是一把把顿刀子在割她的肉一般,直疼得她面色惨白而无力,就连那额上的冷汗都一滴滴地落了下来。 难道是她不想生吗?她也在努力,可就是怀不上,她又有什么办法。 一时之间裴家小院内的气氛便有些尴尬。然而那叶氏的讽刺挖苦之声却还在断断续续的传来。 宋氏自胸中呼出一声尘埃般轻微的叹息,就欲转身回自己房间。 裴子慧却跑上前道:“三婶,这是我在河边采的花,可好看呢!给三婶放在窗前插在瓶中养着如何?” 宋氏笑了笑,接过她手中的花,又摸了摸她的脑袋,这才转身进了屋。 这时肖氏突然从厨房里钻了出来,冲着端盆进来的裴子慧就嚷道:“去!快去后院抱点软柴回来。” 原来这七天已经轮到了肖氏做饭,裴子慧放下木盆应了一声,便朝后院走去。 所谓的软柴,其实就是各种粮食的秧苗。通常农作物长到一定时间的时候,再加上雨水充分,日照充足,在一定的时间内结出的颗粒就会成熟,而那些秧苗也会渐渐失去水份而干枯。这时候人们就会用牛车将秧苗拉到晒谷场,再进一步进行风干晾晒。然后就可以将已经很干燥的秧苗铺到晒谷场上,在耕牛后面挂上一个用大石头坐成的如擀面杖形状的石磨,然后就那么一圈圈的在秧面上滚压,直到将粮食颗粒都压了下来。 压完之后,这最上面一层的当然就是各家各院屋后垛着的软柴了。除了玉米之外,几乎所有农作物到秋天后都是这样处理的,而所有农作物的秧苗最后都能做为软柴来做饭或烧炕。而下面的粮食粒子再经过一层层的处理,最终变成了干干净净的粮食。 虽然在这个伐木还没受到保护的年代,山上的树木是可以随便砍伐的,但是这农作物的秧苗依旧是不可获缺的一种燃烧物之一,而肖氏让裴子慧去抱的,自然就是这种软柴。 虽然这种活并不是什么有难度的事,但是对于仅仅只有七岁身体的裴子慧来说,却也着实为难了一番。因为这些软柴为了避免被雨浇透而腐烂,所以将柴收进院中的时候都一层一层结结实实地压到了一起,若是没有点力气,还真是很难将压得死紧的软柴从柴垛上扯下来。幸好柴垛边上放着一把类似于猪八戒用的钉耙,只是他的是九齿的,而柴垛边这把只有四个齿。 裴子慧正拿起钉耙想要从高高的柴垛上面往下勾柴火,没想到突然从柴垛一侧,扑楞楞地便跳下了一只母鸡,脚刚落地便如刚刚院中那两只母鸡一样“咯咯哒,咯咯哒”地叫了起来。 她甚觉奇怪,不由向母鸡所跳下的地方望了一眼。那是一个两种软柴中间的夹空位置,还不算高,以裴子慧的身高便是可以扯着柴火爬上去探个究竟。 主意已定,丢下钉耙就向上爬。 虽然人长得小,但是由于偏瘦,所以还算灵巧,没怎么费力气就爬了上去。两种柴火之间的夹空踩上去软绵绵的,再往里走,依旧是几个高低错落的柴垛,每一年收的软柴都垛在这里,日久积陈下来,竟有一些柴已经是数年之前的了。 守着山过日子就是这一点比较好,再冷的冬天也不用因为缺少烧柴而担心,随随便便到山上一砍,也能扛回一大捆来,所以这些不经烧的软柴每天也就用那么一点,便一年年的存了下来。 裴子慧继续向里走,除了几堆鸡粪便之外,倒也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正想转身回来继续扯柴火时,突然有几个光滑滚圆的鸡蛋映入了她的眼帘。 “鸡蛋?”她一惊,弯腰细细看去。 只见那软柴的一角已经被鸡蹭成了一块凹进去的椭圆状,远远看去可不就像是一个鸡窝一样,这临时的鸡窝倒是设得十分精巧,里面不但光滑干净,而且上面既可挡雨,又不易发现。 裴子慧低头一数,那窝内有四个鸡蛋,其中一个竟然还是热的,不用猜也知道是刚刚那只鸡刚下的蛋。 仔细一想又有些不对,刚刚叶氏在院内抽打另外两只母鸡,那么就意味着可能有三只鸡都不在叶氏准备好的鸡窝内下蛋,此处只发现一只,另外两只的老窝是不是也在附近。想到这儿她不由精神百倍,继续向柴垛深处走去。 大约走了五六步的样子,果然又发现了一个类似的鸡窝,她蹲下来一数当真是吓了一跳,居然有十七个鸡蛋。看来这个窝不是两只鸡共用,就是一只鸡自从春天开始生蛋,就没有在叶氏准备的鸡窝内生过,而是一直跑到这种别人找不到的位置来。 幸好被她发现得早,若是再晚一些,这蛋不是变质坏掉,说不定还会被母鸡孵化出一窝小鸡仔呢! 人总是贪婪的,她又四下找了找,最终确定只有这两窝之后才转身欲跳下柴垛。哪知柴垛后面的栅栏处居然传来了轻轻的低语声。 “你怎么又来了?不是告诉你别来吗,被我爹娘看到非打断我的腿不可。”一个明显在尽量压低的女子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裴子慧在柴垛上不敢再动,不由屏住呼吸细细听来。 “子芙,我是不是得了疯魔症了,我一天见不到你,我就吃不好睡不香,我抓心挠肝的难受,我,我……”这是一个憨憨的男声,但听得出年龄也不大,还带着几分稚气。 裴子芙?大伯父的长女!裴子慧不由心里砰砰直跳,甚至连眼皮都跟着跳了起来。在这个极为保守、节操为大的年月,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偷偷与男子私会,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没想到平时看上去一向少言寡语,小心翼翼的裴子芙,竟会做出这等胆大妄为之事。 过了一会儿,裴子芙又道:“金柱儿,你快回去吧。我爹娘是不会同意咱俩的事的,何况我家那长我一岁的小姑还没说婆家呢,暂且还轮不到我这。”她顿了顿,又道:“而且,而且你们家连个女人都没有,一个光棍爹,领着四个光棍儿子,家里穷得叮当直响,甚至那几个弟弟出门都要抢一条裤子穿,叫我爹娘怎么能同意啊?” “可是咱俩都好了这么长时间了,哪能说散就散。”金柱儿的声音很是急切,“我家是穷。可我有的是力气,我不怕吃苦,我可以…… “别说了!”裴子芙突然将金柱儿的话打住,抽噎了几下,泣然道:“前几日我暗中试探过我娘,提到你们家时,我娘就满脸的瞧不起,说你们家的孩子出门抢裤子穿的事也是她说的,她说我绝对不能看你们家好,更不能多来往,我若是想嫁到你们家,除非她死了,所以,所以你还是回吧,咱俩的事别再提了……” “那我就来求你娘,我给她跪下。”金柱儿很是坚决,嘶哑着嗓子低呼道:“无论如何,只要你娘她能答应,让我做什么都行。” 裴子芙抽泣的更为厉害了,说话也有些断断续续起来:“金柱儿,我娘死活都不会同意的,何况还有我祖母,她若是不点头,这事儿就更成不了,你还是回吧,别再来找我了……” “子芙我……” 金柱的话刚出口,却突然传来屋后那边肖氏如晴天霹雳般的吼声。 第015节:鸡蛋 “子慧,你这死丫头,让你抱点软柴火也磨蹭这么半天,该不会是死哪玩去了吧,一会儿我这灶膛都断火了,你们都不想吃饭了是不是?你给我赶紧着点……” 裴子慧在柴垛上不敢作声,却吓出了一身冷汗。 还好这肖氏的一声怒吼是喊自己的,而不是喊栅栏旁边那两位。 不过,即便不是喊他们,想必他们也应该有了快被吓尿裤子的感觉了。 还好,肖氏只是在屋后粗暴地喊了两声,并不用移步过来看个究竟。 待肖氏踩着重重的脚步,和骂骂咧咧的声音回了厨房。裴子慧这才听到栅栏那边有了走路的动静,应该是裴子芙绕过柴垛回院子里去了。 又过了一小会儿,裴子芙的脚步声也远了。 确定四下已经无人后,她才跳下柴垛,迅速抓过钉耙,使劲地向下拉扯软柴。正扯到一半时,裴子墨来到了后院,他笑着走了过来,关切道:“妹妹拉不动吧,我来帮你。” 裴子慧抹了抹汗,感激地望了裴子墨一眼,娇声道:“大哥,你可来了,这柴压得死紧,我怎么扯都扯不下来。” 裴子墨笑了笑,说道:“如果大伯母再叫你来抱软柴,你就叫我,我陪你来就是。” “嗯!”裴子慧重重点头,一缕满足的微笑爬上眼角,原来有哥哥关心照顾的日子是这般幸福美好。 不过这几个哥哥倒是好了,她倒开始为裴子芙那个虽然称不上有什么感情的姐姐开始担心了。那个金柱儿是谁,也是本村的吗?看来有时间她要考证一下这件事情才行。 不一会儿的功夫,裴子墨就很快将软柴扯好了,而后很是利落地抱着就送到了厨房,裴子慧则怯怯地跟在身后。 肖氏回头瞪了她一眼,粗声粗气地道:“这死丫头片子,抱个柴也抱不好。让你去抱柴,你又跑哪野去了?” 裴子慧看了一眼倚在厨房门口忐忑不安的裴子芙,一脸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对肖氏道:“大伯母,我是去抱软柴来着,但是走到一半又内急,所以就……”说完还假装好奇地看了裴子芙一眼,“大姐,你眼睛怎么红了?可是什么东西迷了眼睛?” 裴子芙一怔,又赶紧道:“是,是!刚才有一只小飞虫。” 肖氏看也不看子芙一眼,依旧意犹未尽地数落着裴子慧。 “就知道找借口。依我看,你是穷人长个富身子,就是不想干活。生在穷人家,又想过富人的日子,这就是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要我说那邻村葛家的女人也不是省油的灯,等你嫁给她儿子葛二赖子之后,就瞧着那婆婆怎么给你小鞋穿吧。”肖氏一边做饭,一边唠叨。 葛二赖子!裴子慧再次听到这个名字,不由警惕了许多。 此时也顾不得不爱和肖氏说话的情绪,扭头就问:“大伯母,葛二赖子是谁?” “哟!你这孩子还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肖氏瞪她一眼,又用鼻子哼了哼,“你这都七岁了,啥都该懂了。我就不相信你爹娘在你面前就从没提过葛二赖子的事儿。” “没提过。”裴子慧心中着急,已经无法再和颜悦色地说话,不由急道:“大伯母,您就告诉我吧,这葛二赖子到底是谁?他和我有什么关系,怎么我去河边洗衣服时,那些婶子大娘们也和我提这葛二赖子。” “妹妹,他就是邻村的一个娃,和你没什么关系,走,咱喊娘吃饭去。”裴子墨说着,扯上她的小手就欲离开厨房,好像很是着急避开这个话题一样。 “不行!”裴子慧甩开他的手,固执道:“我得问清楚这葛二赖子到底是谁。” 肖氏见她拗在那里不动地方,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回去问你爹娘去,这样的事你来问我干啥?” 还没等她回屋去问,裴逸之和段氏已经从自己屋内出来吃饭了。裴子慧虽然隐隐感觉到这葛二赖子和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但也知道此刻全家人都在这儿,她不好将这些话问开口。也就忍着没问出来,但是整顿饭她都没吃好,一直思索着这是怎么回事,脑海里一直回转着葛二赖子这个名字。 一直到了晚上,一家人都已用过晚饭,各回各屋准备休息时,裴子慧却悄悄把裴子唐和楚牧叫了出来。 “走,你们俩跟我去个地方。”她站在门口悄声说着。 “这么晚了妹妹要去哪?”裴子唐和楚牧一同问道。 她招了招手,“去了你们就知道了。” 几乎是一向对她言听计从的二人,于是弯着腰,随着她从正房的墙根下面溜过,又绕到厨房后面的软柴垛处,指了指中午发现鸡蛋的夹空处,对裴子唐道:“二哥,你上去。” “上去干啥?”裴子唐一头雾水。 于是,她将两人拉得近一些,悄声道:“今儿白天我在上面发现了两窝鸡蛋,一共有二十一个呢!你爬上去摸下来两个,咱们用灶膛给娘烧了吃。” “真的?那上面真有鸡蛋?”裴子唐又惊又喜。 裴子慧瞪他一眼,撇嘴道:“当然真的。不然这么晚了,咱们来这玩啊?” 楚牧却不问那么多,早已一个箭步冲上前去,翻身爬上了柴垛,然后借着月色左右摸索起来。 不一会儿,他就在上面小声喊道:“果然有鸡蛋,我摸到了。” 裴子慧一喜,乐道:“牧子哥,那你摸下来两个,咱给娘烧了吃。” “好!”楚牧在上面答应着。 很快,他翻身下来,并递给裴子慧三个鸡蛋。 “我不是说让你摸下来两个吗?娘离生产还早着呢,得慢慢吃才行。”裴子慧眨眼看着他。 他顿了顿,低头道:“妹妹,你还小,身子又不好。那一个是给你吃的。” “对,妹妹你也吃一个,何况这蛋是你发现的。”裴子唐也在一边说着。 她想了想却是低头没说话,三人又按原路返了回去。 添柴,引火,架起炉灶。 锅里温着热水,灶里烧着鸡蛋。 没过多久,水温好了,鸡蛋也烧好了。 裴子慧蹲在灶边将三个鸡蛋剥了皮,但是其中有一个已经变质,剥开之后散发出一种难闻的气味。想必是那鸡蛋已经是好久的了,过期所致,所以她将那蛋扔掉了,碗中便剩下两个白嫩光滑的鸡蛋。 虽然上次她将鸟蛋拿到段氏跟前时,段氏只是小小的吃惊。但现在是两个大鸡蛋,她不由大大的吃惊,惊得嘴巴都合不拢了,就连那裴逸之也死死盯着裴子慧半天没说出话来。 “爹,娘,你们放心,这蛋绝对不是我偷的,是我拾到的。”对于爹娘难以置信的眼神,她表示很无辜。 段氏又看了看那鸡蛋,悄声问:“哪里拾到的?” “后院的软柴垛,今天大伯母让我去抱软柴,我无意中发现的。”她实话实说,否则真怕段氏说什么也不将这鸡蛋吃到肚子里,但是她却将裴子芙的事有意隐瞒下来,只字未提。 裴逸之与段氏对视了一眼,道:“怪不得娘总说有两只鸡只咯咯哒的叫唤,但却一个蛋都不下呢,原来这鸡都将蛋生到后院的软柴垛去了。” “可不。”段氏伸手自碗中拿起一个鸡蛋,对裴子慧道:“慧儿,今儿这蛋我们就吃了,以后不要再去那里拿蛋了。娘知道你是想顾着娘的身子,但是这事不够光明磊落,而且那鸡不下蛋,你祖母有气,就将气撒到你三婶子身上了,你三婶子也跟着难过不是。” “娘!”裴子慧不由争辩道:“您的心眼也太好了,裴家从上到下您为每一个人着想,可他们谁又为你着想过。咱们家养了六只母鸡,不多不少一天也总要下三四个鸡蛋吧,可是您这个怀着孩子的人吃到嘴里一口了吗?您为裴家传宗接代生儿育女,不但连一口鸡蛋都吃不到,还要挺着这么大的肚子和他们一样下地务农,这不公平!” “这孩子!”段氏叹道:“我们的慧儿什么时候开始学会了这般牙尖嘴利起来了,一家人哪有那么多计较的,若是事事计较,那这日子就没法过了不是。” “总之就是不行。”她依旧坚持已见,“这鸡蛋是我在柴垛上拾的,又不偷又不抢,拿来给自己怀孕的娘吃有何不妥。您若是非要将那些鸡蛋还给祖母,我现在就跑去把蛋都砸了。” “你这孩子……”段氏脸上飘出一丝怒气,“什么时候变得有这么大的主意了?” 裴子慧却不依不饶道:“娘您自己说说,这全家上下哪有一个人把你当成有孕的人来看,一样活不少干不说,那祖父祖母还有三叔小姑他们吃腊肉吃咸鸭蛋的时候,怎么就没有人想着你。” “慧儿!”好半晌没说话的裴逸之制止了她的话。又沉吟半晌才对段氏道:“他娘,孩子说得对,是我们裴家待你不妥,孩子拾到的这几个蛋你就吃了吧。” “他爹……”段氏的语气软了软。 裴子慧见状赶紧扯上段氏的衣袖,央求道:“娘,您不吃,肚子里的弟弟也要吃。弟弟这么大正是需要营养的时候,若是您什么都不吃,那生下来瘦巴巴的倒也就算了,万一再多灾多病的可怎么办啊?到时候祖母不拿钱给弟弟治病,您可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第016节:真相 童鞋们,我不吆喝,你们敢不敢来点收藏和推荐啊? ------ “他娘,孩子说得对。”裴逸之也在一旁劝道,“有得吃,你就多吃一点吧,别再像生慧儿的时候,孩子落地就奶水不够吃,把孩子饿得哇哇直哭,那看着真是让人心疼哪!” 裴子慧在不亮的油灯前看着裴逸之因为劳累而日渐弯曲而下的背部,不由得也泛起几分心酸的感觉来。其实他不是不爱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只是他太过于顾虑到别人的感受,比如大伯和大伯母,比如叶氏。所以他凡事不争,能忍则忍,忍得久了,倒把叶氏和叶氏养成了得寸进尺的毛病。 “好,好,好!我吃,我吃!”段氏抓过鸡蛋,将蛋白和蛋黄分开,拿着蛋白递到裴子慧的嘴边,柔声道:“慧儿最喜欢吃蛋白了,以后有鸡蛋的时候,就娘吃蛋黄,慧儿吃蛋白可好?” 裴子慧伸手将她的手轻轻推开,笑道:“娘,慧儿现在不喜欢吃蛋白了,娘吃吧。”说罢,又看了看裴逸之和段氏,一本正经地道:“爹,娘,慧儿一定想办法把咱们家的日子过好,到时候爹娘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一定让娘肚子里的弟弟到时候像别人家的孩子一样,有书读。” 裴逸之夫妻二人猛地怔住了,或许是他们根本没想到,他们的慧儿,只不过区区七岁的女娃子竟然有这般志向。 待他们还未缓过神儿来时,裴子慧却轻轻握了他们的手,轻声道:“只是爹娘能不能告诉慧儿一件事儿。” “什么事?慧儿尽管问来。”裴逸之沉声道。 裴子慧道:“前几日我在河边洗衣服,狗蛋他娘就和我说葛二赖子。今儿大伯母在厨房也说葛二赖子。那葛二赖子到底是谁,他和我有什么关系?” 听她这样一问,本来还笑容满面的裴逸之夫妻,面上的笑容都僵住了,而且还是那种久久不化的僵硬。 直让她觉得事情可能远比她想的还要严重。 她搡了一把裴逸之的左臂,轻声道:“爹,我都七岁了,什么都懂了。您就对我实话实说吧。” 裴逸之看段氏一眼,似乎在争求她的意思。 段氏将蛋黄放在嘴里,嚼了两口,目光落在身下的软席上不再抬起来,但却缓缓说道:“他爹,孩子想知道你就告诉她吧,这事儿也不是能躲过去的事儿,早晚都会知道的。” 裴逸之重重地叹了一声,这才缓缓说道:“子慧啊!那葛二赖子是你未过门的夫婿。” “什么?”裴子慧如被电击一般一蹦三尺高,她实在难以相信她已经订了亲。不由脸上的表情紧紧皱在一起,几乎是带着哭腔一般地说道:“怎么回事?我什么时候订了亲,那葛二赖子一听名字就不是什么好人,我不依,我不依……” “慧儿莫哭,听爹细细对你说。”裴逸之用他仅有的一只手臂将宝贝女儿搂在了怀里,沉着声音说道:“这话说起来倒是有点长,当年爹考上秀才不久,你娘就生了你。由于咱们附近这十里八村多少年都考不出来一个秀才,在当时自然是一阵风一般,前村后舍的都知道了。生了你之后,那邻村的葛家便来给他们五岁的二儿子来提娃娃亲。” “然后你们就答应了?”裴子慧很是愤怒不平。 裴逸之摇头,“爹和你娘没答应,但是你祖母却答应了,并且收了葛家的礼金。” “为什么?她为什么答应?我的终身大事怎么就这么草草决定了?”裴子慧气得直捶打自己的大腿。 “你祖母说葛家在咱们十里八村之内都是家境殷实之家,不但给的礼金多,而且你日后过了门,也不会过苦日子的。我和你娘反对,说孩子还小,不知道日后还有什么变数。你祖母就不依不饶,说她将我和你大伯从小拉扯大,没想到现在翅膀硬了,都不听她话了。”裴逸之顿了顿,为难道:“所以,所以……” “所以祖母这么一哭一闹你们就同意了?”裴子慧无奈地摊着手。 裴逸之有些惭愧地低了头,不再说话。 段氏却接话道:“慧儿,我们当时就想着你祖母年纪大,吃盐也比我们吃得多,目光自然看得远。何况她是你的祖母怎么会坑你害你呢,所以也就妥协了。可哪曾想到,那葛二赖子后来竟如此顽劣,品性不端。爹娘现在也是后悔莫及呀!” 裴子慧很是好奇,赶紧问道:“那葛二赖子是怎么个顽劣法?” 段氏目光闪烁,结结巴巴道:“咱们和葛家不在一个村,但是多多少少的也听到一些口风,说他经常拿着火折子去点人家的软柴垛,严重时甚至连房子都点过;还偷左邻右舍家的鸡鸭,拿回家去杀了吃肉;最严重的就是他十岁的时候就开始欺负村里的小姑娘……也正是因为他的名声不好,所以大家才给他取了这么一个葛二赖子的名字。” “那能退婚吗?”裴子慧如梦方醒。 “唉!都是爹糊涂了!”裴逸之断断续续地说道:“当初明知道葛家就是奔着爹考上了秀才来的,可是他们没想到,我还没等去考举人,这手臂就被大树砸断了。所以当他们知道我仕途无望时,曾经来退过亲的。” “祖母不同意退?”裴子慧已经猜到几分。 裴逸之点头,“你祖母说,那订亲的礼金已经因为供你四叔读书花得差不多没了,所以不能退亲。我和你娘手里也确实拿不出退人家礼金的钱,所以也就由着你祖母将葛家驳回去了。” “若是以后我赚到这笔钱,我还可以找葛家去退吗?”裴子慧问道。 “那就要看葛家是不是同意了。”裴逸之道,“若是他们同意,自然是还了礼金就互不相欠,若是他们不同意,就算咱们有还礼金的钱,恐怕也是很有难度。” 裴子慧咬了咬下唇,喃喃道:“就算没有办法,我也要想出办法才行。” 此事果真是裴逸之和段氏都不爱提的事,他们就裴子慧这么一个女儿,虽然没有给她好吃好穿,但心里却心肝宝贝一样的疼着,怎会忍心她嫁给那么一个品行不端的人呢! 于是裴逸之开始连连摇头,段氏也不由长嘘短叹起来。 不一会儿,外面已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裴子墨几人都前后进屋准备休息了。 裴子慧也闷闷不乐地回了自己那个窄小的房间,但却是如何也睡不着了,本来她只想着如何让大哥能有机会读书,如何能带着全家摆脱贫困,但是万万没想到,竟然从天而降一个未过门的夫婿,而且听上去还是一个无耻之徒。 刚刚降生的她,就因为叶氏的一句话,便决定了她一生的命运!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与此同时,兰家沟村西的凌家内,也正在密谋着什么。 正房内,凌正坤和刚刚与儿媳妇吵完架的凌婆子对面而坐,对着凌婆子由于生气差点眼斜嘴歪的表情发了一会儿呆,又巴嗒了两口悍烟,才沉声道:“老婆子,我也觉得那红英太过份了,真是不孝!” “是吧?”凌婆子胸脯上下起伏着,因为凌正坤能为她说一句公道话而越发委屈不已。 凌正坤掐灭了悍烟卷,向凌婆子的方向凑了凑,低声道:“老婆子,我和一策商量好了,明儿一早我们就起身去京城寻一鹏,不管寻到寻不到,我们在京城一边务工一边找人,可能要两个月才回来,待回来后就让一策休了那不孝的媳妇。” 凌婆子一愣,奇道:“你不是说我们家若是休了她就等于忘恩负义吗?” “谁叫她对你这个婆婆不孝呢!”凌正坤一脸不平之色。 凌婆子绷了绷脸,哼一声:“就是。” 而厢房那一边,凌一策也对正在气头上的曲红英说道:“红英,我看咱娘是对你越来越不好了,待我明儿和爹进京寻大哥,大约两个月回来,回来后我就把娘解决了。” “解决了?”曲红英一愣,问道:“咋解决?” “到时候我在京城带回一瓶毒药,直接毒死她!”凌一策瞪着眼睛,恶狠狠地说道。 这倒是把曲红英吓了一跳,她双手抖了抖,颤着声音说道:“他爹,这,这行吗?那可是你娘,何况若是官府知道了,会将你抓起来的。” “怎么不行!”凌一策眼睛一横,摆出了一副穷凶极恶之态,“至于官府那边,那可就要你配合着才行。” “我,我怎么配合?”曲红英很是吃惊。 凌一策这才缓缓说道:“现在全村的人都知道你和娘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若是现在把娘毒死,那村中肯定有人告发官府说是咱们毒死的。但是若你和娘的关系好,从来不吵架,到时候她死了,村中自是不会有人怀疑,娘年纪大了,生老病死也属常事。” “你的意思是让我先对她好,然后你再动手?”曲红英已经猜出了几分。 “嗯!只有这样才不会被人怀疑,至于官府,那自然也是民不举官不纠了。”凌一策正色说道。 本来曲红英还很犹豫,但一想到凌婆子日日对她横眉怒目外加言语攻击,不由怒气直冲头顶,当即就答应了。 第017节:金柱 如此这样又过了几天,村中各家各户田里的农活也都做得差不多了。 只等着老天再下几场透透的大雨,然后再有充足的阳光,使那些庄嫁有充分的日晒,其实也就是现代所说的光合作用。然后过了雨季,再拔一遍大点的野草。立了秋之后,就等着庄嫁日渐风干成熟,再然后就是秋收了。 农闲下来之后,村头的大树下,村前的小河边,包括村后的晒谷场上,总是时不时地聚集着好多人。有成年男子围在一起说一些种田的经验和不足,有成年女人一边洗衣服,一边说着东家长西家短,还有半大不小的孩子们玩着他们乐此不疲的游戏。 而裴子慧在纠结了几天葛二赖子的事情之后,也终于渐渐释然。 因为毕竟现在她才七岁,离成亲的日子还远。何况此事现在并不是她能力所及之事。她现在要做的,就是使自己,使这个家慢慢的变强大起来,只有这样她才有能力选择自己的幸福,追求自己的幸福,并给家人带来幸福。 而现在,思虑再多也是徒劳,总得有多大的本事才能办多大的事儿才行。 思及于此,心里便也就痛快了几分。 既然是农闲,她除了洗衣服自然也就没什么事做,便整天如假小子一般,随着裴子唐以及楚牧到处跑。好在裴逸之和段氏都比较开明,对于这个女儿也比较溺爱,并不去管她做什么,只要她高兴就好。 叶氏那边倒是想管,不过裴子慧在她面前总是规规矩矩的,倒也没让她抓到什么说教的把柄。 因此,这些天她过了一些无忧无虑的日子。雨后,他们总是跑到河边去摸鱼,但是摸出来的往往是些泥鳅。三个人反而不如大黄和小白有本事,但凡有它们参与,总是能在河里叼到几条草鱼出来。 每逢这个时候,家里的餐桌上算是能有一些变化。轻微的改善一下伙食,但是轮到裴逸之这屋的一桌时,几乎也没什么好东西了。所以子慧几人便每次都将鱼留下一条,在自己屋内给段氏炖汤喝。 也每次都是这个时候,大黄和小白便能受到裴逸之的表扬,有时候还多拿一个粗面馍给它们吃。并看着大黄和小白摇着尾巴的样子,咧着嘴呵呵的笑。 由于裴子慧在软柴垛后面发现的二十个鸡蛋,再加上近来几次的青鱼汤,段氏的脸色果真是红润了不少。 这日,天上又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裴子慧随着裴子唐以及楚牧又来到河边,但是几人辗转了好半天,却依旧是一无所获。就连大黄和小白也没有抓到一条鱼。 正在几人有些扫兴地想回家时,裴子慧望了望山脚下,喜道:“牧子哥,二哥,这小雨过后最是适合采蘑菇了,我们去采蘑菇吧,用蘑菇给娘炖汤喝也不错!” “不行!”楚牧和裴子唐几乎是同时喊了出来,裴子唐道:“现在还没立秋,蘑菇是有毒的,不能吃。妹妹你忘了,去年前院的兰婶子一家不就是因为食了还没立秋的蘑菇而中毒了吗?” “二哥,蘑菇有没有毒,和立不立秋是没有关系的,有毒无毒是由蘑菇的种类决定的。”裴子慧争辩道。 “你还小,哪里懂得那么多。”裴子唐一脸严肃道:“去年我可是眼睁睁地看着前院兰婶子一家吃了蘑菇后,口水白沫直翻白眼, 不一会儿那一家人就不行了,所以这没立秋的蘑菇千万食不得。” “妹妹,没立秋的蘑菇真不能吃啊!”楚牧同样掷地有声,认真严肃。 看着裴子唐二人谈蘑菇色变的表情,裴子慧不由好笑。 其实按科学角度来讲,这个说法是不准确的。蘑菇作为营腐生真菌,它是分很多种类的,和季节并没有什么关系,无论什么季节, 它是有毒的种类,那么立秋后它依然有毒,若是无毒的种类,夏季依然可以食用。只是由于夏天太热,温度不适合蘑菇的生长,所以立秋后无论从各种条件来讲,都是采蘑菇的最佳时机,所以人们通常都是立秋之后才开始采蘑菇,绝对不是因为有毒无毒的关系。 一般来说,从杨树桩上长出来的无毒,而且比较好吃,通常人们称这种蘑菇为杨树蘑。次之便是松树蘑。而从平地上长出来的就不如树桩上的,因为那大多是从动物尸体上长出来的。 而吃蘑菇最大的忌讳就是有鲜艳颜色的蘑菇一定不要碰,一般是有毒的。 不过既然此二人称不立秋坚决不能吃,她也就没再坚持。而是坐在那里等着他们给自己烧麦粒吃。 这个季节是烧麦粒最好的季节,因为此时的麦粒不但丰满且还有嚼劲。 先是找一些干枯的树枝,引火烧旺,就可以将麦穗放在上面烤,也可以埋在烧红的柴火里烧,总之很简单。待麦穗烧得黑乎乎的, 麦芒都烧成了灰,就将包着壳的麦穗放在手心里一搓,那粒子和谷壳便自然脱落,将谷壳轻轻吹掉,剩余的便全是烧熟的麦粒了,放在嘴里一嚼,外酥里嫩,还有丝丝甜味,真是满口麦香之气,好吃得不得了! 吃完烧麦粒,裴子慧抹了抹嘴,歪头问裴子唐,“二哥,咱们村是不是有一个姓金叫金柱的人?” “有啊!”裴子唐继续搓揉着手中没吃完的麦穗道:“不过他不姓金,他是姓兰,叫兰金柱。” “姓兰?”裴子慧不由奇怪,既然姓兰,那他家就应该是本村的落地户了,是兰氏家族里的人,凭她对本村的了解,但凡是本村的落地户,家中的田地都是不少的,就算过不上什么富裕的日子,但是温饱总是能解决的。但是那日听裴子芙的口气,这兰金柱家可不是一般的穷呢。 “对,就是姓兰。”楚牧接话道:“金柱是他们家老大,老二叫银柱,老三是铜柱,老四叫铁柱。”他嘿嘿一笑,“反正就是金银铜铁四根柱子。” “那他们家还有什么人?” “还有一个爹。”裴子唐答道:“因为金柱爹的一只眼睛有点歪,所以村里的人就给他取了个外号叫兰老歪。听咱祖母说以前兰老歪家的日子过得还不错,有田有牛,年年还有余粮。但是金柱的娘病了,不但把家底子都花空了,还卖了耕牛,卖了余粮,好像那家中的田地也卖了不少。后来金柱娘走了,兰老歪就有点呆呆傻傻的,听说金柱他们几个能活下来,也还多靠他们的族人和亲戚帮助呢!” “那金柱这个人怎么样?人品可好?身体如何?”她连连发问。 楚牧歪了歪脑袋,说道:“人品还行,这几年他们家也就靠他在撑着,左邻右舍的大娘婶子们也都挺喜欢他的,就是家里太穷,娶不上媳妇。至于身体嘛,人高马大的,人家耕地用牛,他家没牛,他自己都能当牛使唤。” 裴子慧点点头,心想这兰金柱倒也是个勤劳肯干的,若是还能真心待子芙,倒也是个良人的首选。 “妹妹,你打听那金柱干啥?”裴子唐起身踩灭了烧麦穗的火苗,“他家就住整天吵架的那个凌家的前院,你去河边洗衣服的时候,就路过他家屋后的。” “没事儿,我就是在河边洗衣服的时候听那些婶子大娘们提过金柱,然后就胡乱打听一下。”裴子慧笑道:“不过说起那天天吵架的凌家,现在还吵吗?” “这两天还真是没听到。”裴子唐说完,将目光转向楚牧,问:“牧子哥你有听到凌家吵架吗?” 楚牧摇头:“我也没听到。” 如此几人围着村中的麦田和山脚走了那么一大圈。本来是从村东出去的,结果却是饶到村西回来的。 进村时,正好路过凌正坤家和兰金柱家。 裴子慧隔着院前的栅栏,不动声色地向凌正坤家的院内观看。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子正在院内坐着,手里似乎在摆弄着什么好玩的东西,很是聚精会神的样子。一个二十多岁的妇人,正抱着一捆柳条叶喂院内栓着的三只羊,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妇人正蹲在小园内拔青菜,看上去很是风平浪静。 她不由微微放下心来,再转头去看金柱家,果然是大吃一惊。 那是一座四间的泥草房,由于年久失修,草顶上已经长起了绿色的苔藓,远远看去,竟像是黑色泥墙的房子上面,戴了一顶绿油油的帽子一般。所以由此便可以想象出这房子有多少年没有修整过,也可以想象到逢了雨天,那房子肯定是要漏雨的。 而房子四周的栅栏几乎是七凌八落的左右歪斜着,风一刮就会倒下去的样子。栅栏里侧除了一条用来走路的小道之外,还有一个小园子,虽然里面也种了一些家常小菜,但却由于无人打理而荒草丛生。 裴子慧不由摇了摇头,心想:过日子还是要有个女人的。 第018节:有客 说到女人,裴子慧就不得不想到自己的母亲段香瑶了。 虽然农家女子没什么学问,但用通情达礼,温柔贤惠来形容她是一点都不为过的。何况她还长得柳叶弯目,花容月貌。虽然衣着破旧无光,但却丝毫不能掩饰她眼中那种熠熠生辉的神韵。 孝敬公婆,和睦妯娌。 与裴逸之更是琴瑟和谐,举案齐眉。 对几个孩子,包括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楚牧在内,同样舐犊情深,含辛茹苦。 所以说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看,都不能不说她是一个好女人。 可是让裴子慧奇怪的是,事到如今,她也穿过来有四个月之久,不知道为什么从没去过外婆家,也没见外婆家来过人,甚至父亲和母亲包括那两个哥哥对于母亲的娘家似乎连提都没有提过,至少在她的印象中是没有的。 这究竟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有好多次她都想对段氏问及此事,但又觉得不妥。就思虑着找个机会从侧面问一下大哥或二哥算了,以免若是真有什么不妥的事,惹了怀孕中的段氏心里不痛快,那当真是不值得了。 不过还不待她找大哥和二哥问出口,他们的大姑裴逸华便抱着一只大母鸡回来了。 裴逸华是叶氏嫁到裴家后生的第一个孩子,是裴家的长女,后来嫁到了距兰家沟五里路的丁家窑,夫家是丁家窑的落地户姓丁,祖上积了那么几十亩的田产,所以日子过得还算不错,对这个娘家也算没少帮衬的。 当年裴逸华订亲的时候,是叶氏做的主。所以这就成了她后来炫耀的资本,常常瞪着眼睛对大伙道:“当年逸华的亲事就是我亲自给定的,瞧瞧现在人家过得好不好?再过两年就要盖瓦房了。” 就连那肖氏也常常在两个女儿面前唠叨道:“将来你们能嫁得像你大姑母一样好就行了!虽然也是农家,但终归衣食不愁,宽裕的时候还能帮一帮娘家。” 日子久了,这位大姑母在几个孩子心目中似乎就成了那种“幸福女人”的象征。再者她一次次送回的粮食种子,磨好的细粮,在镇上提回的二斤猪肉……所以,渐渐的她也就在裴家人心目中变得举足轻重起来。 不过肖氏的心里还打着另一个如意算盘。 裴逸华嫁到丁家后一共生养了一儿一女,儿子十岁叫大春,女儿六岁叫小麦。她有心将自己的女儿许配一个给丁家的大春,可是子芙大人家整整四岁,她有些说不出口。子蓉虽然与大春的年龄相当,但是裴逸华和叶氏没吐这个口,她自是也不好主动提及,而且毕竟长幼有序,大女儿子芙和儿子子桥这亲事还没着落,总不能把最小的,只有八岁的子蓉给定出去吧。传出去了也要被乡里乡亲们笑话, 会说她巴望着人家丁家日子过得红火,抬着脸往上贴。 子桥也就罢了,是个男娃。而且年龄还小,还不急。 只是这子芙都十四岁了,倒是该找一户好人家配出去了。她一旦嫁了人,那么张罗着给子蓉订个亲,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不过这裴逸华虽然离娘家只有五里路,但并不是常常回来的。有个什么事儿,或是捎点什么东西回来,也都是托给来回走动的同村人,或是交给大春来跑腿。因为裴逸华的丈夫是个极为老实的人,但凡家里有什么事都是她里里外外一把手的张罗着,所以不是逢年过节,她也很少回娘家来。 这次回来,也是因为叶氏过生辰。 “娘!”裴逸华笑得亲善,将抱着的大母鸡放在了院中,“您过生日,我也没什么好孝敬您的,就把这只大母鸡抱来了,您若想吃鸡蛋,就养下来。若是想吃鸡肉,那就一刀杀了。” 叶氏面上是瞪了裴逸华一眼,其实心里高兴着呢,谦虚道:“拿这干啥?我这儿也养着六只母鸡,天天下着鸡蛋呢。” “您的是您的,这是我孝敬您的,您若不缺鸡蛋吃,就杀了吃鸡肉吧,养养身子。”裴逸华笑着说道。 “这孩子!”叶氏笑瞪她一眼,说道:“这个时候正是母鸡下蛋的好时候,哪能随便杀了。要杀也得等到冬天了,母鸡只吃食不下蛋的时候才能杀。” “好,好,好!”裴逸华笑道:“反正这鸡我是给您了,想怎么办你自己决定就是了。” 叶氏也笑,转身张罗着安排饭食去了。 在叶氏眼中,这闺女和儿媳妇就是不一样。就说裴逸静吧,她处处护着,一直长到十五岁,就那么如小姐一般养着,过着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日子。日子一久,裴逸静自己竟也觉得自己与其它人不一样了,总是学着叶氏的样子,见人连眼皮都懒得抬一眼,似乎永远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而这位大姑裴逸华,虽然叶氏待她也一样亲厚,看着她的笑,那是直到眼底的,与平时和儿媳妇们相处,那是完全两样的。且不说肖氏和段氏并不是她的亲儿媳妇,就说那宋氏这位亲生的儿媳妇,在叶氏的心目中,那与她的两位闺女也是无法比的。 不过裴逸华与裴逸静倒是不同。她不但见人面上就带笑,与哥嫂弟妹,甚至这些侄子侄女们之间,根本就看不出与哪个亲与哪个疏,似乎个个都一样,这让人不由就对她生出几分好感来。 午饭后,男孩子们都出去玩去了。 叶氏带着几个儿媳妇和两个闺女坐在院中的大槐树下乘凉。裴逸华和裴逸静围坐在叶氏身边,裴子芙和裴子蓉则围在肖氏身边,裴子慧坐在段氏身旁,唯有宋氏孤身一人坐在那里,显得有几分落寞。 裴逸华笑望着段氏越来越大的肚子,笑道:“二嫂这肚子真是不小,我怀小麦的那会儿,到生的时候肚子也没这么大,你这是还有多久才生?” 段氏笑道:“还要一个月。” 裴逸华的目光就围着段氏的肚子前后左右看了一遍,不由笑出声音:“依我看啊,二嫂这胎是个小子。”说着又望向叶氏,“娘,您说呢?您看二嫂怀的是不是小子?” 叶氏用鼻子“哼”了一声,晴蜓点水般瞟了一眼段氏的肚子,道:“肚子不尖,反而扁平发大,后腰也泛粗,是小子的胎象。” 段氏就笑了起来,“我倒是希望再生个闺女给子慧做伴呢!” “生什么,这可由不得你。”裴逸华笑得爽朗。看着裴三裴逸涧的媳妇宋玉梅,孤单单地坐在那里不说话,于是欠了欠身,一把抓住宋氏的手,缓声道:“三弟妹你还是没怀上吗?” 语气里虽然满是关心,并没有半分责怪的意思。 但宋玉梅闻听此话,脸上却是不大好看了。本来看着人家怀胎,心里想着自己多年不孕,已经够不舒服的了。现在又被人这么直接了当的一问,那脸上早已是白一阵青一阵的不好看,结巴道:“大姐,还,还没。” “不急,不急。”裴逸华拍拍她的手,一脸和气,“你和三弟都还年轻,也不急着要孩子。二嫂这边快生了,你若是也紧跟着生,两个娃还不要打架了,所以你们缓两年也好。” 叶氏就把烟袋锅子从嘴上移开了,瞅着宋玉梅哼了一声,“缓两年?这都缓了多少个两年了。虽说我们裴家还没断了香火,老大那有一个小子,老二那有两个,可那毕竟……” 话没说完,叶氏却被裴逸华的一声“娘”给喊得噎了回去,没有再说出来。 但大家都听得明白了,老大和老二毕竟不是她亲生,老四又在读书,可这叶氏若想抱亲孙子,可不还就指望宋玉梅这肚皮了不是。 宋氏低头不再说话,脸色却是一阵比一阵难看。 裴逸华赶紧笑道:“娘,瞧您真是不知足,这孙子孙女的都一大群了,还想要多少个啊?”说着她轻轻捏了一下裴子慧的脸蛋,娇宠地道:“瞧瞧这子慧,大姑母半年没见到,竟出落得越发好看了。” 裴子慧不动声色,抿嘴笑了笑。 对于这位初次见面的大伯母,她还是蛮有好感的,至少她与叶氏还有裴逸静都不同,有一种让人愿意亲近的感觉。 段氏见她不语,忙说道:“好看什么,整天和子唐还有小牧子到处野去,没有个小姑娘的样子。” “不怕,大了自然就好了。”裴逸华说着,又看向裴逸静,缓声道:“小妹这半年的绣技练得如何,快给大姐拿来瞧瞧。” “好!”裴逸静娇滴滴地笑了笑,起身进屋去拿绣品。 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就拿出来摊在了裴逸华面前。几样绣好的成品,还有一大叠用纸描的花样子,别人都看向了那绣花的成品,但裴子慧却只关注那纸上的花样子。 裴逸华将成品拿到眼前端祥了好一会儿,啧啧赞道:“嗯!绣工大有精进,针法细密了不少,针脚也工整了许多,小妹这半年真是没白练。”说着又将绣品拿给段氏看,“二嫂,你看呢?” 段氏接过绣品,看了两眼,笑着说:“绣的确实很好。” 第019节:亲事 裴逸华就指着一对枕套上的鸳鸯戏水图,对裴子慧说道:“子慧,你看小姑绣得好不好?” “好!”她几乎是不加思索便答了起来,又补充道:“小姑姑的绣工是大姑母教的吧?那大姑母的绣工一定更好了。” “这孩子嘴巴真甜。”裴逸华摸了摸她的脑袋,咯咯笑着,“要说这绣工绣得好啊,咱们家中谁都不及你娘,我和你小姑姑都不及,你娘那绣工才真真是叫个好呢!” 对于裴逸华的夸赞,段氏只是一脸谦虚地笑着。 裴逸静那边却是白眼一翻,看向了别处,好似很不服气的样子。 “我娘也会绣花吗?”裴子慧歪着脑袋脱口而出。 “会,会!不但会,绣得那叫一个好呢!”裴逸华说着,似乎又忽然发觉到了什么,于是赶紧睃了叶氏一眼,又轻声道:“只是现在你娘她,她不绣了。” 裴子慧不再多问,只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但分明已经感觉到母亲不再绣花这样事与叶氏有关。 一时间,气氛就有那么一点尴尬。 “哟!这都是些新花样吧?”裴逸华拿着那些用纸描的花样子,一张接一张地看,越看越是喜欢,眉眼都笑得弯弯得,直说:“真好看,真好看!” “可不好看。”裴逸静瞥了她一眼,“这些个花样子可都是‘锦绣坊’的新货,据说都是一些文人墨客画出来的样子,现在就连京城的官家夫人小姐们也都绣这种花样子呢!这些东西可不是谁都有的。” 原来还没怎么着呢,这裴逸静已经将自己列为官家夫人那一列了。 再说那锦绣坊是一个绣坊的门面,专门卖一些绣工产品。位置在兰家沟向东,大约十几里路的镇上。虽说不是很远,但裴子慧从未去过,若是今日小姑不说,她还不知道这花样子也是可以卖钱的,不过经她这样一说,裴子慧的眼前似乎看到一缕商机。 值得一说的是,兰家沟虽然与京城只有一山之隔,但是并不是直接隶属京城的管理范畴,在兰家沟的正东方向,有镇,然后有县,再然后还有府。 她的目光随着裴逸华的手势,将那些花样子一一看来。 从头看到尾,都是一些简单的花花草草。复杂一些的也就是月季花和并蒂莲,画出这些东西,对她来说还真不是什么难事儿。 裴逸华又看了一会儿,就将绣品和花样子统统交还给了裴逸静,这才又转头对叶氏道:“娘!小妹今年十五了吧,收了秋转了年可就十六了,要是再不找婆家,可要成老姑娘了。一般人家的姑娘十四岁就该找婆家了。”说着瞅了裴子芙一眼,又对肖氏道:“大嫂你说是不是,你们子芙今年也十四了。” “是啊!”肖氏瞥了微微脸红的裴子芙一眼,哼道:“闺女大了就得嫁人,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出愁。” 这话也不知道她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说给叶氏听的。 不过放在谁眼中,家里养了这么一个油瓶子倒了都不会伸手扶一下的小姑子,又要用大把的银子供她吃喝穿戴,外加一捆捆的好布料,一团团的好丝钱,那些个东西可都不是大风刮来的,都要用钱的。 而这钱又是谁挣的,这其中当然有肖氏一份。 闻听此话,叶氏瞟了肖氏一眼,却也没作声。 “娘,您对小妹的事,到是有啥打算?”裴逸华转头看叶氏。 见她不语又道:“我们丁家窑倒是有一户人家,姓靖。这靖家早前以拉脚为生,祖宗倒是积下了不少的银钱。传到他们这一辈的时候,这靖家婆子连生了六个丫头,眼瞅着快四十岁时,这才生了这么一个小子。从小宝贝疙瘩一样的养着,那可是穿金戴银含着玉长大的的主。娶媳妇的事这还没有眉目呢,人家那四间红砖黛瓦的大房子都盖上了,就等着选一个中意的儿媳妇娶过门呢。” “拉脚”是古代的一种营生,即赶着马车,给人家拉东西。如现代的运输车一般。 叶氏听着,依旧绷着一张脸不动声色。 那肖氏却极是动容,挑眉喜道:“他大姑,听你这说法,这靖家还真是不错哩。” “真真是不错呢!”裴逸华绘声绘色道:“逸静是我的亲妹妹,我坑谁也不能坑她是不?何况那靖家是我们丁家窑数一数二的富庶之户。两个老的领着一个儿子,家里足有八十亩农田,其中水田就有三十多亩,耕牛就有两头。而且那靖家公母俩就这么一个独子,等他们百年之后,所有的家产还不是都给儿子继承了,这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人家。” 裴逸华又道:“娘,关于小妹的亲事,我得好好跟您说说。小妹是在您手中娇生惯养长大的。不但屋里屋外的活她是一手不伸,若是让她到田里去,估计哪棵是草,哪棵是苗,她都分不清。那长得好看不顶饭吃,人家娶媳妇是要生儿育女和孝敬老人又持家有道的,若只图长得好看,买一幅画回去挂着好了,那画上的女子比小妹还好看。所以我看着那靖家的小子也是这般娇惯长大的,他们俩倒是合适,谁也别嫌谁。” “咳,咳……”叶氏终于听不下去,连着咳了两声,又用鞋底子磕了磕烟袋,梗着脖子说道:“哼!那靖家再富,也只不过是几间瓦房,八十亩良田。逸华啊,你妹可是要嫁到官家当夫人当奶奶的,就是嫁不到府里,也要嫁到县里的,那靖家再好,祖上也只不过是个经商的,现在虽然务了农,可家中也是没名没利的,不妥不妥。” “娘!”裴逸华的脸上微微变色,急道:“您想的倒是挺好,可这事能不能顺着您的心意去办啊?是,咱家小妹长得是好看,可是咱家在那府上县上的也没什么亲戚,又没什么熟人,谁来给小妹做这个媒人。再说那凡是有头有脸的官宦之家,还有那一群门当户对的小姐们等着配呢,哪还轮得到咱家小妹,除非,除非小妹愿意当小妾。” “我呸!”叶氏脸色一变,狠狠地搡了裴逸华一把,气道:“这是你当大姐该说的话吗?什么当小妾,就咱家逸静这模样怎么看都是那非富即贵的命,就连那算命先生都说了,咱们家逸静这是要草窝里飞出金凤凰来,所以这门亲事我不能依,你要是想和那靖家拉笼交好,你找别人去,咱们家逸静肯定不行。” “娘,您这么说可就不对了!”裴逸华本来温和的脸上,又飘上了一抹急躁,“那靖家可是多少有闺女的家里眼巴巴盯着想嫁的人家,我是好心怕别人抢了去,所以才提了小妹的事。您和小妹不愿意也就罢了,怎么还成了我居心不良了,我这不是好心办了坏事吗?” 叶氏神色缓了缓,似乎也发觉自己说话不太妥当,微微笑道:“逸华,娘知道你为逸静好,可是什么人什么命,咱们逸静和你们都不一样。她就不是在这山沟沟里刨食的野鸡,这地方是留不住她的。所以啊,这事儿你就别往逸静身上打算了,逸静的事儿娘心里有数,要不……”说着,她瞟了子芙一眼,笑道:“要不这事儿你给子芙说说,子芙要是能配上那样的好人家,还是咱们祖上积了阴德了。” 段氏带着裴子慧一直坐在一侧听着,但听到这里时却同时蹙了蹙眉。 叶氏的女儿配给靖家,她嫌人家没名没利,只说自己的女儿是只金凤凰,早晚要飞出这穷山沟的。可是换成了自己的孙女,她却说若是能配到靖家,却是祖上积了阴德了。 同样是裴家的孩子,待遇如此不同。 再看裴子芙,满脸煞白,显然是对这件事情如何发展下去,感到非常紧张。 而肖氏却一反常态,不但没有介意叶氏那难听的话,和她对待子芙与对待裴逸静那种截然相反的态度,反而咧着嘴笑道:“他大姑,你说我们子芙能配得上靖家吗?” 裴逸华一愣,没想到肖氏竟是这么个态度。 “娘,我不嫁!”裴子芙反驳道。 “去!”肖氏也不顾有外人在,对着裴子芙的胳膊就拧了一把,直拧得她“哎哟”一声后,肖氏才翻着白眼吼道:“大人说话,哪有你们小孩子插嘴的份,不嫁?不嫁你想嫁给谁?这么好的人家过了这个村哪有这个店了,若不是你小姑姑不愿意,还轮不到你这儿呢!” 本以为裴子芙不是叶氏的亲孙女,叶氏说话难听了点,也可以理解了。可这肖氏可是裴子芙的亲妈,她竟也在众人面前对自己的女儿如此不屑。 裴子慧抬起眼脸,看了看一直微笑不语的段氏,不由紧紧搂上了她的胳膊,心中暗自思忖:还是我娘好,她除了护我,疼我,还会尊重我。 想到这里,又突然想起自己订亲给葛二赖子一事,不由又对叶氏气上心头。 第020节:赚钱 就在那裴逸华同样愣神之际,肖氏赶紧探头追问,“他大姑,你看这事儿能行吗?” 裴逸华想了想,道:“我倒是没和靖家的人说是谁,我只说娘家有个闺女,若是将这事移花接木到子芙身上,却也没什么不妥。”说着她看了子芙一眼,柔声道:“只是我看着子芙好像不大愿意,是不是……” “愿意,愿意。”肖氏赶紧接话道:“她一个小孩子知道什么愿意不愿意的,就算现在有点不愿意,日后日子过得好了,也会反过头来感谢我们的,你说是不他大姑?咱们都是过来人,有谁不知这穷人家过日子的辛苦呢?” “那倒也是。”裴逸华点了点头,又看了看惨白着一张脸的裴子芙,对肖氏说道:“大嫂,那我回去先张罗张罗这事儿,你们也可以暗中到那丁家窑去打听打听那靖家如何?再和大哥还有咱爹商量商量,我过几天再来一趟。” “哎哟,还打听啥。”肖氏心花怒放道:“你是孩子的亲姑,你还能把孩子往火坑里推不是。有你在这儿,我和你大哥就一百个放心了,这事你回去就尽管办,只是,只是……” “只是啥?”裴逸华问道。 肖氏嘿嘿一笑:“只是那礼金要是能多要出来一些,就更好了。” “娘!”裴子芙当即起身,对着肖氏哼了一声,带着哭腔跑回屋子去了。 “甭管她,甭管她。”肖氏拉着裴逸华的手,那叫一个亲热,“他大姑,你快往回走吧,再晚天就要黑了,要不然我叫你大哥和子桥送你回去?” “不用,不用,天还大亮,我慢慢走就行。” 如此二人又谦虚一番,裴逸华便回去了。 晚上,裴子慧坐在炕上为段氏揉着因为浮肿而涨得很粗的小腿,说道:“娘,您说子芙姐姐会嫁给那个姓靖的吗?” 段氏摇了摇头:“这个还不好说,他们的事儿还八字没一撇呢,都是你大姑母一个人在张罗着,你大伯母这头也是一厢情愿。娶媳妇是个大事儿,人家那靖家肯定也要来咱村里打听熟人的,打听之后,还不知道人家什么意思呢。” “若是靖家同意,您觉得这门亲事可取吗?”她继续为段氏揉着小腿。 段氏依然摇头,想了想道:“听你大姑母的意思,那靖家虽然家底丰厚,暂且看来不缺衣少食。但那也是这靖家小子的祖宗积下的钱财。子芙过了门,总不能和这靖家小子守着祖宗的钱财坐吃山空吧?依我看这样很不牢靠,说句不中听的话,若是家里招了盗贼,或是钱财上有什么变数,那这靖家小子什么都不会,就等着饿死吗?” 裴子慧点头,笑道:“所以择夫还是要择有本事的是吧?” “是。”段氏笑道:“穷点不怕,只要有本事,又肯吃苦,日子总能过起来的。” 裴子慧也笑,其实段氏的想法就是在现代所说的潜力股了。 段氏抚着肚子,挺了挺坐了半天有些僵硬的腰杆,又道:“不过这事有几分把握还不知道,就算是订了亲,只要没过门,就还是说不准的。” “只要没过门,就是不准的吗?”裴子慧眼睛一亮,似乎看到一线希望。 “是。”段氏说完,忽地又想到裴子慧是想着自己的事,怜爱地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裴子慧道:“娘,若是有一天我积够了向葛家退婚的钱,您会同意我退婚吗?” “会。”段氏毫不犹豫,“哪个当娘的不希望自己的闺女过得如意呢,那葛家虽然家境不错,但那葛二赖子配不上你,这些娘还是懂的。说起来这事也怪我。当年我也是年龄还小,没经过什么事,你祖母态度一强硬,我和你爹就不敢再说什么。若是换成现在,娘就算和你祖母闹翻,也不能拿你的终身大事玩笑了……” “那爹呢?爹也会同意吗?” 段氏怜爱地看了她一眼,叹道:“慧儿,其实对于你和葛二赖子订亲一事,你爹心里一直很不痛快的,他一直说孩子太小,将来什么样哪预知得到。后来听闻那葛家养子不孝,到处惹事生非,你爹就更是难过自责,就连你大哥也私下为你难过好久呢,都怕你日后嫁到葛家受了委屈。” “娘,您和爹都不用自责,我一点都不怪你们。”裴子慧笑了笑,说道:“娘,您知道那葛家到底给了祖母多少礼金吗?” 段氏想了想,道:“具体是多少,你祖母也没说。但有一次你祖母说话的时候不小心说漏了嘴,我听着好像是给了十吊铜钱,然后到你们成亲的时候还会再给十吊。” 裴子慧“哦”了一声,就在心里盘算起来。 在这里的货币兑换制度通常是这样的,在没有通货膨胀或紧缩的情况下,大约如此:一个铜板是一文钱,那么一千个铜板就是一吊钱,也可称为一贯钱;那么一贯钱又等于一两白银;十两白银等于一两黄金。而金元宝和银元宝以及银票这些东西,则分为十两、二十两、三十两、甚至五十两不等。 订亲时,葛家给了十吊钱,也就是十两白银,或者也可以理解为一两黄金。 她暗暗庆幸,这个数目还真的不多。 总能想办法赚来,然后去把亲退了。 心动不如行动。 无论什么事,与其坐在那里凭空幻想,如何设计宏伟蓝图,还不如就此行动起来,踏踏实实一点一滴地做出些事情来。 于是到了第二天,裴子慧顺利地用两个烤红薯,到四叔裴逸清那里换来了一沓宣纸,一枝毛笔,还有一些墨。然后就回到自己的屋子里,认认真真的画了起来。 一直到了晚上,她才将裴逸之夫妻,以及自己的三个哥哥叫到面前,拿出那一张张画好的东西给他们看。 “这是草鞋。”她拿出第一张纸,递给裴逸之,裴逸之看过之后,又按着顺序给下面的几个人看,看过之人脸上无不惊现赞叹之色,等他们一一都看完了,裴子慧这才介绍道:“虽然现在穿草鞋的人不多,都改成了布鞋。但是布鞋的缺点就是造价高,不透气,夏季穿着闷热,而草鞋却不会。我在传统草鞋的样子上进行了改进,不但看上去漂亮了很多,而且穿起来柔软舒服,结实耐用。”她笑了笑又道:“我们就按这个样子编,二哥和牧子哥不是擅长编织吗?有这样得天独厚的条件,我们为什么不用。而且这编草鞋的材料不用我们花一文钱,满山遍野都是稻草,麦秸,玉米秸,乌拉草等等,编好之后,拿到集市上去卖,一双鞋只卖一个铜板。若是比较畅销,我们还可以在这个基础上把草鞋进行染色,添加布料装饰,当然,那样做来价钱也是要提高的。” 她说完,三兄弟愣愣的一言不发,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面面相觑了好久,才又将目光移到裴子慧脸上。 裴逸之则又拿过那张画了草鞋的纸张,左看右看,爱不释手。 “慧儿,这是你画的?”段氏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又难以置信道:“虽然你小的时候看着你爹读书,就咿咿呀呀地跟着读,但是这书写画画的功夫你可是一点都不懂呀,从小到大连笔都没摸过,怎么能画出这么像模像样的草鞋来?” “娘,是我画的。”她笑着避重就轻地回答后,转身又拿出几张纸,一边递给大家看,一边说道:“这是衣服收纳柜,这是鞋子收纳箱,这是草席坐垫,这是竹制屏风,这是躺椅……”裴子慧依旧笑着,不顾大家越来越难以置信的神情继续道:“这几样东西,都要先制好木制边框,用木头将大体框架设计牢固后,然后再着手编织。这几样不像草鞋那般简单,一样比一样复杂,少不得花一些功夫,不过好在依旧不需要什么本钱,木头可以到山上去砍,编织的材料可用柳条、荆条、竹条、高梁杆、麦秸等等,依旧是满山遍野,到处可以寻到。” 最后她又抓过几张纸专门递给了段氏,“娘,这是我画的花样子,您看成吗?如果您觉得还行,我就继续画一些,到时候拿到镇上的锦绣坊,看看能不能换几个钱回来。” 段氏接过花样子,左看右看,最后连嘴都闭不上了,“哟哎,我们慧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心灵手巧了,这都是些什么花儿啊,我怎么连瞧都没瞧见过。” 说着她拿了一张合欢花样子给裴逸之看,那几个兄弟也忍不住伸长了脖子一起过来观望。 “娘,您看行吗?”其实裴子慧的心里还是有些没底气的,毕竟这是另外一个世界了,审美观念不一定相同。她认为好的,并不一定是大众所接受的。 “行,怎么不行。”段氏难掩喜色,“这可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看的花样子了。” 裴子慧的眼睛就笑成了月牙状,转头又问裴逸之,“爹,您看那编织的事儿成吗?” 裴逸之想了想,沉声道:“倒是可以试试。你说的那些衣柜,屏风什么的倒是还需要一些木匠的手艺,爹在没考秀才之前倒是学过一些,一些工具现在家里还有,就是现在手不行……” 第021节:议亲 “爹,我当您的手,您说咋干咱就咋干。”裴子唐气势高昂。 楚牧也道:“叔,我也行,平时家里做个什么东西,我还是能做得来的,如有不会的,您尽管吩咐我就是。” 裴子墨倒是显得内敛一点,虽然没有说话,但也是一副跃跃欲试之态。 裴逸之似乎也被几个孩子所感染了,看了看段氏笑道:“反正现在是农闲,要不咱就试试,反正材料不花钱,就算卖不出去,咱们也就搭点力气。” “这是你们男人家的事,爱试不试,反正我也帮不上忙。”段氏笑得一脸温和。 裴逸之再看向几个孩子,双眉微挑,“试试?” “试试!”几个孩子异口同声。 就这样,当天晚上在裴逸之这座东倒西歪的两间小土房内,油灯一直亮到了后半夜。 大家围在一张破木桌前,七嘴八舌的想法子,出主意,提建议,又在裴子慧所画的手稿上进行了改进和创新。裴子慧画了又画,几经修改之后,最终这几样还未出世的产品小样算是在大家的积极参与中定了稿。 而且大家还商定,草鞋编十双。草垫编十个。至于其它的那几个大件,除了躺椅之外,暂且一件先做一个。然后一起拿到集市上去卖,先试试行情如何。 至于躺椅则因为工程复杂,又不好携带,而暂时先不做了。 第二天一早刚刚吃过早饭,裴二这屋的一家人,磨刀霍霍携带好各种工具,带着不同的目标,除了段氏之外,便在裴二这位总指挥的安排下,纷纷都跑到山上找材料去了。 材料并不难找,满山遍野都是。倒是优中选优费了些功夫。 上午找回了材料,下午再把材料进行加工。木头需要按着尺寸进行分割,并做成相应的框架,各种草需要整理晒干,竹子和桔杆等需要扒皮分类。 一天就这么过去了,虽然大家都很累,但是热情却丝毫没减。 到了第三天,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已就绪,算是正式开工了。 然而事情往往就是这样。 当你不走进对方的世界,不试着去了解他,没有走进他所擅长的领域,那么你永远不知道他有多优秀。这一点,裴子慧当真是见识和领略到了。 本来她以为裴子唐已经是编织方面的高手,但是当她看到楚牧编出来的东西时,又不得不认为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楚牧则非常谦虚,说他并不会编什么,最初只是拿着麦桔编蝈蝈笼子玩,所以举一反三,就琢磨编出了其它的东西。 前面两位已经让她觉得神乎其神了,怎么那么一堆东西,在他们手里就能翻出个花样来。但是当他见到裴逸之的编织手艺时,前面两位的手艺只能用小巫见大巫来形容了。 虽然裴逸之只有一只手,但是编出来的东西既工整又平滑,还不时能编出好看的花样,真的可以用巧夺天工来形容。 他不但一边自己编织,还一边指点其它三兄弟,遇到需要两只手操作的时候,他甚至可以用牙齿替代一只手。最后干脆喊大黄过来帮忙,让大黄用嘴死死帮他咬住一边,他用一只手编完另一边,再来接住大黄咬住的这一边,配合得极为默契。 现在大黄和小白与这家人相处得已经很融洽了,不但能听懂任何一个人说的话,重要的是它们非常听话。不过与它们关系最好的人,依旧是裴子唐。这是别人无法取代的。 如此这般编了两天,十双草鞋,和十个草垫早已完工,衣服收纳柜虽然由最初的只是简单悬挂衣服的箱子,变成了一边可以悬挂,一边可以折叠的样子,但是依旧进度很快。而那个分层的鞋子收纳箱,其实和衣柜如出一辙,所以几个人做起来,也并未费力气。倒是那个屏风费了大家不少的功夫,因为这个屏风不但是可以折叠的,而且在编织工艺上要求高了一些,因为根据裴子墨提供的建议,在屏风的两面都适当加了几个“福”字,而这字如何体现出来,只能是换成另一种颜色的编织材料,所以这无形中便加大了编织的难度。 好在裴逸之心思灵敏,裴子唐和楚牧也花样百出,主意不断。所以大家估算着,明天用不到天黑就全都编完了,到后天几人就可以扛着东西一起去集市了。 如此这样又过去了一天,到了第二天中午段氏来喊大家过去吃午饭时,就只剩下了收尾工作了。 当时,正值中午,一家人正围在桌前吃午饭。 就见屋外黑压压的乌云自东南面袭卷而来,压得整个上空黑漆漆的,眼看着就有好大的一场雨要落了下来。 果然,一道闪电之后,几道闷雷自天上“劈啪”而响,那雷声就像响在人的头顶一般,只听得让人心里发慌。 不一会儿,随着越来越响的雷声而后,裴家门口急匆匆地跑进一个身影。这身影刚刚闪进裴家的正房,外面那豆粒般大小的雨点,便扑天盖地地砸了下来。 “大姑母?”坐在门口吃饭的裴子慧最先看到了裴逸华,忙上前接了她手中的伞,关切道:“这么大的雨,您怎么来了?” 裴逸华拢了拢头发,笑道:“还好走得急,不然这么大的雨,拿着伞也不管用,准会被浇成落汤鸡。” 众人见裴逸华来了,纷纷放下筷子上前和她说话。 肖氏心想,她冒雨而来肯定是子芙订亲的事有了消息,于是赶紧扯着裴逸华走了进去,拿碗拿筷子让她一起吃饭。裴逸华先是进里面见过了爹娘,就转身出来坐在肖氏那一桌一起吃了起来。 这期间,叶氏还送出了两个煎鸡蛋到裴逸华面前,不过她没吃,而是分别给了子蓉和子桥。 饭后,雨还没停,裴逸之惦记着那还没完工的屏风,就带着哥几个回了自己的屋子。裴玉进了内屋去午睡,裴逸安和裴逸涧也先后出去了。 屋里就剩下几个女眷坐在桌前聊天。 “逸华,你这么急着来,是不是靖家有了消息?”叶氏叼着烟袋问道。 “是,有信儿了。”裴逸华笑着接过子芙递上的水,放到了桌上,笑着说道:“我回去那天就和靖家提了这事儿,说我娘家的大侄女还没订亲,便将咱家的情况说与了靖家听。” 肖氏将裴逸华放在桌上的水杯,向她的方向推了推,挑眉道:“他大姑,你喝水。”接着又道:“他大姑,然后怎么样?” 裴逸华将水杯端起来饮了一口,笑道:“然后那靖家就来咱们兰家沟找熟人打听了一下。但凡被打听到的人都说咱们子芙聪明俊秀,是难得一见的好姑娘。” 肖氏听得一脸灿烂,眉目便微微上仰起来。 其实在肖氏心里,她早已打好了如意算盘。若是子芙订亲这事能成,这些礼金钱她是一分都不会交给叶氏的,理由便是等她的儿子子桥长大一些,她要用这笔钱给子桥娶媳妇。那么子桥娶媳妇时,没有用家里的钱,反之等到裴二那屋的几个孩子娶媳妇时,她也可以不管。而且若是这钱交到叶氏那里,肯定又被当做了供老四读书的本钱。 退一万步讲,就算老四读书不用这笔钱,那么裴二那屋的裴子墨要大裴子桥一岁,所以娶媳妇这事儿,定是要可着裴子墨先来,待轮到她自己的儿子时,这钱还指不定花到哪里去了呢。 所以她宁可顶着不孝的罪名,这钱也万万不能撒手,若是叶氏坚持,那么她就分家,自己过自己的日子。 在她心里裴二那屋本就占尽了便宜,待到孩子们嫁人娶媳时,她就更是吃亏了。因为她两个女儿,得两份礼金,却只娶回来一个。裴二那屋呢,只得一份礼金,还早被叶氏给花了,待到娶媳妇时,算上楚牧要娶回来三个,即便是她不识字,但这笔帐还是能算得清楚的。 肖氏这边计划得倒是挺好,可裴子芙那边的小脸却是惨白得几近了透明之色,满脸都在写着:“我不愿意!” 裴逸华又道:“然后靖家就来找我,说这订亲的事儿他们愿意。” “哎哟,我就说他大姑出马,一个顶俩,办啥事那叫一个痛快稳妥。”肖氏眉开眼笑,又问道:“他大姑,那靖家说给多少礼金没?” “说了,说了!”裴逸华喜滋滋地道:“靖家婆子说了,不多不少订亲就给十五吊礼金,待成亲时,媳妇过了门再给十五吊。”说着又挤眉弄眼地看向肖氏,“大嫂,这个数不少了吧?” “不少,不少。”肖氏笑得合不拢嘴,“前几日那后院的二丫订了亲,婆家才给十二吊,还有子慧订亲的时候,那葛家才给十吊,我们子芙这十五吊,真真是不少。” 也不知道她这是在炫耀自己女儿的礼金多,还是在贬低裴子慧的礼金少。 然而裴子慧的亲事是叶氏给订的,叶氏听出门道,撇了撇嘴,话还没等出口,却听裴子芙在肖氏身后大喊了起来。 “娘,我不同意!” 第022章:将计 (童鞋们,收藏推荐在哪里?) “啥?”肖氏脸色微变,狠狠瞪了裴子芙一眼。 裴子芙显然也很激动,她并没有像以往那样见肖氏变了脸,就怯怯的不再说话。而是掷地有声的又重复了一遍,“我不愿意!我不想嫁到靖家!” “你这个死丫头,你说什么?”肖氏当即翻了脸,火冒三丈一般扯过裴子芙的衣袖便嚷了起来,“我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拉扯大,就是让你和我顶嘴的吗?事关嫁娶这等大事,岂是你自己说愿意不愿意的吗?你倒是说说,这等事哪个不是由父母作主?怎么到你这里就和别人家的闺女不一样了?我倒是养了个闺女,还是养了个白眼狼?” 说罢,肖氏竟抽抽噎噎地抹起了眼泪。 “大嫂,你别急。”段氏和裴逸华几人赶紧过来劝解,“有什么话和孩子好好说,母女连心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呢,万事都要商量着不是。” “商量?”肖氏再次瞪了眼,指着裴子芙就吼道:“我怎么生了这么一个油盐不进的闺女,软的也说了,硬的也动了,就差掰开干粮指着馅说了,她,她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呢!” 肖氏再次跺了脚,狠狠地剜了裴子芙一眼。 “我,我……”裴子芙整张脸涨得通红,结巴半天才嚷道:“我就是不想嫁去那靖家,靖家那小子娇生惯养什么都不会,除了家里有几个银钱,一无是处!” “几个银钱?”肖氏气得双目一瞪,伸手就到裴子芙的胳膊上狠狠扭了一把,气道:“那是几个银钱吗?那可是整整八十亩良田,人家才三口人,咱们这一大家子,接近二十口人,还没有人家田多呢?那是几个银钱吗?人家还有瓦房呢,你有吗?你倒是说说,难道这样的人家还配你不上?” “我不稀罕他们家的钱,我就是不嫁!”裴子芙一甩袖子,气呼呼地转身不看肖氏,嘴里嘟囔道:“钱,钱,钱!你除了钱,眼里还有什么?” “没有钱你吃啥长这么大?早知道你这样气人,我真该让你小时候就直接饿死。”肖氏却也不是省油的灯,指着裴子芙就喊道:“我看你是怎么不嫁的?今儿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你就是死了,我也要把你的尸体送到靖家去。” “大嫂,你说的这是啥话?”裴逸华见事情不妙,赶紧打圆场,“要不这事儿就先放一放吧,反正离秋收还有一段时日。等到了秋收,家里不忙了,我再来提这事,这段时间也让子芙好好想清楚,孩子要是真不愿意,依我看你也莫太为难孩子了。” “我哪有为难她。”肖氏气得满脸通红,“谁家闺女订亲的事不是父母说了算,哪有我们家这样的闺女,这要是传出去还有哪家敢上门提亲。今儿死活她都得给我同意,能活着就嫁去靖家,若是死了,我还省心清静了。” “好,好!”裴子芙见她如此绝情,已是哭得满目泪痕,一双秀目中更是装满了绝望。她冷冰冰地望着肖氏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一字一顿道:“你还是我娘吗?你这和卖女儿有什么区别?既然你想把我的尸体送到靖家,那我就成全你,你,你别后悔!” 说罢,裴子芙一转身就跑进了雨中。 裴逸华见状不好就要出去追,却被肖氏一把拦住了,气呼呼地说道:“随她跑去,还真能去死怎么着,这个死丫头,真是翅膀硬了,竟然不听我这当娘的话。” “可别出什么事儿才好啊!子芙要是实在不愿意,咱们也不能勉强不是。”裴逸华望着窗外的茫茫大雨,一脸担忧。 叶氏用鼻子哼了哼,说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她还想找什么样的人家?要我说那靖家能答应和她订亲,已经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这会儿子她还一蹦三尺高的不愿意,她有啥不愿意?” “莫非是子芙心里有人了?”裴逸华转头愣愣地看着肖氏。 “不会!”肖氏一脸笃定,“这丫头除了平时出去干点活,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心里能有啥人。” 母女几人有一搭无一搭地说着,一直偎在段氏旁边的裴子慧,却在心里敲了鼓。因为她突然想到那日她去扯软柴,无意中听到裴子芙和兰金柱的一段对话。 难不成她对兰金柱用情如此之深? 想着想着心中便有些不安,起身便道:“不行,我得去找找子芙姐姐,这么大的雨,万一出了什么事儿可怎么办?” “子慧!”段氏见她要出去寻人,也不好阻拦,扯了门口立着的一把破雨伞道:“去,叫你二哥陪着你去,外面这么大的雨,可不是闹着玩的。” “娘,不用二哥陪了,我自己去寻。”裴子慧丢下话,撑起雨伞就奔进了雨中。 后面就传来段氏嘱咐的声音,“慧儿你小心点儿!找到子芙劝她回来!” 一路奔到大门外,直接顺着路口追了出去。雨似乎越来越大,偶尔还飘来一阵强劲的冷风,只吹得本就破旧的雨伞似有招架不住之势。 又走了一会儿,就隐隐听到后面有人追了上来,她隔着湍急的雨幕回头一望,竟是楚牧。他身上没有任何避雨的工具,浑身早已湿透,那头发被雨水打成一缕一缕的。 “牧子哥,你怎么来了?”她驻足回头去望,微微有些吃惊。 楚牧并没有钻进她的伞下,而是接过她手中的伞,替她撑着,才在雨中大喊道:“这么大的雨,不放心你一个人出来,我陪你一起去吧。” 裴子慧心中一暖,就将伞向楚牧那边移了移。 恰巧这时狗蛋他娘,披着一件雨蓑赶着几只鹅迎面而来,裴子慧赶紧问道:“刘婶子,您有没有看到我姐姐子芙跑去哪了?” “子芙啊?”刘婶子挥了挥手,说道:“我瞧着她往河边跑去了,跟她说话,她也不理我,也不知道这孩子冒着这么大的雨去河边干啥。” “河边?”裴子慧心中一惊。她不会是真的要想不开吧。心中一紧,不由伸手扯上楚牧的手臂,急道:“牧子哥,我直接去河边追,你快去金柱家找金柱。” “找金柱?”楚牧摸了摸脑袋,不明所以。 “对,快去。”裴子慧推了他一下,“你见到金柱什么都不用说,就说子芙姐哭着跑到河边去了就行。” 楚牧虽然不明白,却也没有怠慢。冒雨直奔金柱家跑去了。 裴子慧则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在后面继续追。这里本就是乡下,晴天还好。下了雨难免道路泥泞不堪,甚是难以行走。再加上大雨不停,直接影响视线,裴子慧小小的个头却撑着大大的伞,更增加了行进的难度。 待她追到河边时,早已不见了裴子芙的身影。 “子芙姐姐……”她一边喊,心里便一阵阵的发慌。刚刚刘婶子明明说她跑到河边来了,可是找到这里却又不见一个人影。 站在河边惦脚远眺,什么都没有。放牛放羊和洗衣的人们早就回了家,只有那由于下雨看起来水位比以往高了几分的河流,仍旧不紧不慢地流着。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她竟有一种极为恐慌的念头,直撞得她的心砰砰跳得极快。 可是看了又看,还是没有裴子芙的身影。 就在她想转身往回走时,突然有一个单薄削瘦的肩膀在水面上晃了晃。 “子芙姐姐……”裴子慧顿时如停止了呼吸一般,连那喊声仿佛都不是从自己的喉咙里发出去的。她站在岸边一声声的嘶喊,仿佛那声音空旷而幽远,但就是传不到裴子芙的耳中。 此时裴子芙正慢慢向河心走去,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裴子慧的呼喊,总之在她身上看不到任何反应,她没有回头,步子没快也没慢,就那么一步步向河水深处缓缓前行。 裴子慧不会水,以裴子芙现在所走的位置,若她下去,早已淹灭了她的头顶。所以她焦急地站在岸边直跺脚,除了呼喊,她没有任何办法。 前世今生加在一块儿,这是她第二次感觉到那样无力。 看着某些东西在自己的面前慢慢流逝,而自己却是无力挽留,这是一种蚀骨的痛苦。 第一次是在上辈子父亲去世的时候,她在医院里就那样看着父亲在她面前慢慢停止了呼吸,看着医生将氧气罩从父亲的头上摘下,而她只能无力地看着这一切在慢慢的发生。 而现在似乎同样的情节又在上演,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怕,或是还有一些别的什么。她小小的身子在风雨中颤抖不止,就连那破旧的雨伞也被强劲的狂风吹得老远。 而雨却越下越大,直淋得她睁不开眼睛,她不知道那个肩膀是不是还在水面上游走,或者已经走到了河水的最深处,亦或者她已经承不住河水强烈的冲击而倒了下去…… 第023节:就计 而雨依旧没有停。 裴子慧缓了口气,尽量使自己保持镇定。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再看河中那个单薄的身影时,水面已经漫到了她的脖子,可是她还没有倒下,依旧一步步在向前迈着步子。 “子芙姐姐……”裴子慧竭尽最大的努力嘶喊出来,她在做着最后的努力,但终是因为抗不住这种无望的冲击,而瘫坐在河边。 时间似乎有一万年那么长,为什么楚牧和金柱还不来,她甚至不敢再去看河面上那个小小的脑袋。只怕突然之间,她就在自己的视线里消失。 终于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在她只能看到裴子芙的半个脑袋时,他们终于在她身后跑来了。 她拼命指着裴子芙露出的半个脑袋,终于放声大哭出来,“快,快去救她!” 雨依旧下着,她看不清金柱的表情,只见到一个矫健的身影飞快跑到河边,几乎是一瞬间就纵身跳进了河里。楚牧来不及安慰啼哭不止的她,也直奔河边跑去。 终于,金柱游到了已经倒下去的裴子芙身边,将她一把抱住,又费力地向河岸边游了过来。 中途,楚牧与金柱相遇,合力将裴子芙拖回了岸边。 “怎么样?怎么样?”裴子慧迎了上去,担心地看着歪在金柱怀里的裴子芙。 裴子芙闻声醒了过来,先是呛了几口水,后又巨烈地咳了一阵。这才发现自己正躺在金柱的怀中,不由悲从中来,搂住他的脖子大放悲声。 金柱也不说话,只是轻轻拍着她的肩膀。 哭了一阵后,雨水渐渐变小了。 裴子慧这才上前道:“子芙姐姐快别哭了,天大的事儿你也不能轻贱了自己的性命啊,若是活着你们还有机会在一起,若是死了,那可就阴阳两隔再无机会了!” 听她这样说裴子芙和金柱都怔了怔。但却并没有多想,权当是他们动作过于亲昵,使她看出了什么端倪。 裴子慧对金柱道:“我大姑母在丁家窑给子芙姐姐说了一门亲事,大伯母同意得很,逼着子芙姐姐订亲,所以子芙姐姐一时想不开,就……” “怎么这么傻?”金柱为裴子芙擦了擦眼泪,憨声憨气道:“天大的事儿,也不能不要命啊!” “看样子子芙姐姐是走不了了,你能抱着她,将她送回家去吗?”裴子慧对金柱道。 “这……”金柱略微犹豫,喃喃道:“子芙还是个姑娘家,我这样一抱,岂不是毁她名声。” 裴子慧突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这个兰金柱还真是憨得可以,不由气道:“子芙姐姐为了你命都不要了,我还舍不得那点儿力气吗?赶紧抱着她走,一直送到家里去,路上见到的人越多越好。” “啊?”金柱和子芙同时惊讶出声,就连那楚牧也愣愣地看着她,不明何意。 “啊什么啊?”裴子慧又道:“你要是想娶她,就赶紧抱起来吧!”说罢又俯身贴在裴子芙耳边道:“子芙姐姐,你若是觉得害羞就趴在金柱怀里装昏迷不醒,若是错过这个机会,你可就真要嫁到靖家去了。” 裴子芙脸上一红,却也明白了她的用意。于是微眯着眼睛,歪在了金柱的怀里。 金柱见裴子芙已经默许,自然就将她抱了起来,顶着蒙蒙细雨,一步一步地往村中走去。 这个兰金柱,人长得如他的声音一样,倒是挺憨厚的。个子不是很高,但浑身粗壮,一看就力大无穷的样子。小麦色的皮肤更显得他健康壮硕,倒是挺标准的一个农家汉子。 几人前后走着进了村,裴子芙依旧被金柱抱着。 由于刚刚的大雨,变成了现在的蒙蒙细雨。所以村中陆续有人从院中走了出来。见到裴子芙倒在金柱的怀里,不免都投来了奇怪的目光。有好心的婶子们还上前关心的问怎么了。 而他们都得到了裴子慧统一的回答:“子芙姐姐不小心落了水,被金柱哥救起来了。” 从村头走到裴家,那就等于将兰家沟的整个村子走了一大半。裴子芙这么一个黄花大闺女光天化日之下倒在一个小伙子的怀里,这样的大新闻可是够兰家沟内热闹些天的了。 裴子慧听着身后传来的议论之声,不免偷偷发笑。 不过裴子芙若真想和金柱在一起,目前也只有逮住这个机会了。或许能利用这个机会,让裴子芙顺理成章的嫁到金柱家,理由便是,金柱救她一命,子芙知恩图报,以身相许。 在古代这样的例子不在少数,就是不知那肖氏会不会甘心。 忐忑不安中,几人终于走到了裴家。 裴家院内的人听到村中吵吵闹闹的有些动静,早已伸着脖子向外看来。恰巧这会儿裴玉午睡醒了。裴子安那兄弟几个,竟然也在院中。裴家所有人几乎都是带着惊愕的目光,看着兰金柱抱着裴子芙进了院。 叶氏使劲挤了挤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又挤了挤确定没错,这才大声嚷道:“这是咋的!哎哟我们子芙可是黄花大闺女,这怎么,怎么被那小子给抱怀里了。” 裴家的男人们虽然脸色都不好看,但裴玉和裴逸之都是读过书的人,还是有些涵养的。而裴逸安平时唯唯诺诺都习惯了,凡事有肖氏管着,他自然是没作声,而裴逸涧则更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所以,唯有那肖氏如发疯的母狗一般三步两步迎了上去,也不顾金柱还抱着裴子芙,呲牙咧嘴中,扬手就给那金柱一个大巴掌,倒是不偏不倚抽到了他的脸上,还好他是常年在外务农的人,皮肤又黑又厚,表面看上去倒是没什么变化。 “你,你把闺女给我放下来!”肖氏双手叉腰,拦住了金柱的去路。 裴逸华见裴子芙满身泥浆,脸色煞白,气喘吁吁,便发觉不对,赶紧搬了一把椅子放到金柱跟前,轻声道:“把她放在椅子上吧,这孩子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儿吗?” 金柱这才将裴子芙放在椅上,缓了口气才道:“裴婶子,裴大姑,子芙刚才掉到河里了,正巧我从那路过,将她救了上来。” “掉河?”肖氏猛然警醒。 虽然金柱将话说得婉转,明明是投河,却说成了掉河,但是她再笨也听得明白了。 咬牙痛恨这不听话的闺女的同时,不由也火气上升,真死死瞪着金柱:“她掉河就掉河,你救她上来怎么还抱着她?这叫她以后还怎么嫁人?” “大伯母,子芙姐姐呛了好多水,救上岸时已经昏迷不醒了,不抱她回来怎么办?”裴子慧装做一脸无辜,眨着眼睛说道。 “那为什么让他抱?”肖氏伸手指着金柱,瞪着裴子慧道:“你这个当妹妹的,难道不知道男女有别吗?在外人面前竟然这般不护着你姐姐。” “是他把姐姐救上来了,所以就他抱了。”裴子慧两手一摊,“大伯母,我想抱姐姐可是我也抱不动啊!”她一脸天真地掰着手指头,“我七岁,姐姐十四岁,大我整整七岁呢!” “那,那他怎么不抱?”肖氏气得有些语无伦次,指着楚牧就喊道。 “您说牧子哥?”裴子慧一挑眉,“牧子哥也才十一岁,没有那么大的劲,何况牧子哥也是外人啊,让牧子哥抱和金柱哥抱有什么区别嘛!” 肖氏一跺脚,几乎咬破了下唇,面目狰狞道:“谁都不能抱,应该让她自己回来!” “大伯母,若是谁都不抱,那子芙姐姐就被河水冲走回不来了。”裴子慧指了指金柱,又道:“金柱哥哥奋不顾身冲进河中救了子芙姐姐,您不但不感谢,还抽了人家一巴掌。这要是传出去,以后咱们裴家再遇到什么事儿,乡里乡亲的还哪有人敢管?何况在那么危机的时候,金柱哥还哪管是搂是抱了,反正就是把子芙姐姐弄上岸就行了。” 肖氏已经气得几乎吐血,指着裴子芙就道:“你,你,你怎么不死到外面,还跑回来给我丢人现眼干什么?这样一折腾,和那靖家的亲事还能成了吗?” “大嫂!”裴逸华上前劝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亲事,要不是金柱这孩子,子芙的命就没了。” “没就没!我没有这样不争气的闺女!” 这时,椅上的裴子芙终于站了起来,但是刚刚站定,旋即又跪了下去,她抽抽噎噎地对裴玉等人道:“祖父,祖母,爹,娘,子芙不小心坠河,被金柱搭救,并且这样近身抱我回到村中。以后是没有人再来咱家找我提亲了,为报金柱哥救命之恩,不如就把我许配给金柱哥好了。” “你说啥?”肖氏勃然大怒。 那叶氏也是听得一个激灵,沉声说道:“子芙啊,你不是不知道金柱家的境况,你这是要闹得哪一出啊?” “祖母,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但是我还是要嫁给金柱哥。”裴子芙不卑不亢,继续道:“反正大家都知道我被金柱抱过了,也不会有人来咱家提亲了,若是祖母和娘不同意,那我就在家呆一辈子,永远不出嫁好了。” 第024节:成亲 裴子芙目光淡淡的,但却也是无比坚定的。 叶氏瘪了瘪嘴,没有说话,心里却不得不飞快地盘算了一下。 毕竟对裴家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而且若是子芙真的就这么一直留在家中,不但会被人笑话,恐怕也会影响到裴逸静嫁人以及裴逸清娶妻之事,这些都是她不得不考虑的。 但是肖氏却很坚决,因为她毕竟只关注自己的女儿。 “嫁给金柱?你休想!”肖氏脸色发青,抖着因为气急而瑟瑟发抖的嘴唇,嘶声吼道:“子芙你给我听好了,只要我活着你就休想嫁到他们家,既然你想死,你就去死好了,就算是死,我也不能让你嫁到他家。”她顿了顿继续道:“要么你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嫁到那兰金柱家,要么你再去跳一次河!” 裴逸华本想上前来劝,但看到肖氏如此坚决,这生生死死的丧气话都说了出来,她哪敢再多嘴插言。不过不管这子芙能不能嫁给金柱,但是她和靖家的亲事估计是成不了了,因为今天这事儿肯定会传到靖家人的耳朵里,人家哪能娶一个在大庭光众之下被别人搂抱过的姑娘呢! 各自思索中,气氛便这么僵住了。 “他大嫂,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院内传来裴玉不怒自威的声音。 “爹!”肖氏转头叫了一声,“您看这个不争气的孩子,她,她,她气死我了……”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裴玉看了看金柱,温言道:“孩子,今儿这事不管怎么说是你救了我们子芙,刚才那一巴掌让你受委屈了,你且先回去吧。”又对肖氏道:“带子芙回屋去,熬上一锅姜汤,让她暖暖的喝上一碗,这大雨天的,又冰了河水,小心身子。”最后又对一众人道:“该干嘛都干嘛去吧!” 这裴家的当家人发了话,众人自是没什么异议,也就各自散了。 不过这一下午,裴家院内都是死一般的寂静。 直到黄昏时分,天边出现了七色彩虹,很是绚丽明媚。 裴子慧再出屋时,就见裴子芙坐在她以前常坐的那个石磨上发呆。于是,她转身拿了两个草编的软垫轻轻走过去,叫了一声:“子芙姐姐。” 裴子芙回头冲她一笑,伸手拍了拍石磨,“坐吧。” “给,坐在这上面不凉。”裴子慧将手中一个草垫递给了裴子芙。 她笑着接过,将垫子放在了身下。 姐妹两个并肩而坐,默默无语。 当七色彩虹渐渐隐退时,西天出现一个金灿灿的光盘。天空已是万里无云,蓝蓝的,像一个明净的天湖。慢慢地,颜色越来越浓,像是湖水在不断加深。远处巍峨的山峦,在夕阳的映照下,涂上了一层金黄色,显得格外瑰丽。 裴子慧看得有些呆了! 这时,裴子芙突然抓了她的手,握在手里柔声道:“子慧妹妹,今天的事儿谢谢你了。” “谢我?”裴子慧微微有些吃惊。 其实当她看到金柱抱着裴子芙,并将裴子芙送回到裴家后,而肖氏却依然坚决反对两个人成亲时。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帮错了。万一肖氏一直坚决,那么不是误了裴子芙的终身幸福? 裴子芙笑了笑,又道:“你别看我有投河的勇气,可是做别的,我还真是怕。是你帮我走到了这一步,所以我现在不怕了。” 裴子慧想了想,虽然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但仍旧安慰道:“姐姐说得对,若是连死都不怕,那还有什么是比死更可怕的呢?” “子慧妹妹,你说得没错。”裴子芙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淡定一笑道:“所以我不怕了。” 裴子芙说完回了屋子,留下她一人坐在石磨上好一会儿发呆。 直到夜幕渐渐笼罩下来,夜风轻轻拂动,树叶间发出轻轻的沙沙声。裴逸之自她身后走了过来,轻轻叫了声:“慧儿!” “爹!”她转头一笑,站了起来。 “明儿去集市卖草鞋,你不是也想去吗?怎么还不回去睡?”裴逸之笑着说道。 “睡,这就睡。”裴子慧牵着裴逸之的左手,父女俩一路笑着回了屋子。 这一夜,本以为肖氏又要对裴子芙动口加动手,软硬兼施的批评教育。 其实则不然,裴家院内一直鸦雀无声,安静得很,这倒让大家觉得很奇怪。 直到第二天早晨,才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 那就是天还未亮之时,裴家的母鸡居然打鸣了! 这不是公鸡的任务吗?这母鸡是过于勤劳,想身兼数职吗? 在母鸡那一阵阵“啯啯啯”的叫声中,叶氏第一个爬了起来。 穿好衣服,走出正房。她指着那母鸡就破口大骂:“这该瘟的母鸡,该下蛋时你不下蛋,现在却学着公鸡来打鸣,你这是唱得哪一出?皮子紧了?想找打?” 肖氏一边骂还一边满院子追着母鸡用小棍子抽打。她越打,母鸡“啯啯啯”叫得越响亮,然后她又追着继续打。 这一打一叫中,将裴家所有的人都惊醒了。 最后她干脆抓住了鸡翅膀,对着刚刚起床的肖氏道:“这鸡‘涝抱’了,你去把它抱到河水里浸一浸,浸完了,它就改了。” “涝抱”其实是乡间的土话,是说母亲不下蛋,变态了,老是学着公鸡叫唤。 “娘,要不咱把这鸡杀了吧。”肖氏说道:“不是都说母鸡打鸣不吉利吗?反正这鸡又不怎么下蛋,留着也是白吃食,现在又学着公鸡打上鸣了,怕是留不得了吧?” 叶氏还是那句话:“你把它抱到河边,用河水浸一浸它就改了。这鸡才一年,正是下蛋的时候,哪能说杀就杀。” “行,我这就去。”肖氏接过母鸡,在天刚蒙蒙发亮的早晨,就去了河边。 是的,天刚蒙蒙发亮,还不到日出的时候。 这是一种美妙苍茫的时刻,在深邃微白的天空中,还散布着几颗星星,地上漆黑,天上全白,野草在微微颤动,四处都笼罩在神秘的薄明中。 而就是这样一个早晨,裴子芙将自己收拾停当,穿上平时她最喜欢的一套衣服,将长长的乌发挽到了脑后,手里拿着一个小包裹,就在肖氏的后面,静悄悄的,没有惊动任何一个裴家的人而毅然坚决地走出了裴家的大门。 她一个人静静地走在长长的、偶有几个早起的人出来溜弯的村街上,表情淡定而傲然。 “哟!子芙,你这还没嫁人,头发怎么挽起来了?”第一个和她说话的人是傻根娘,那会儿她正坐在大门口,手端着簸箕,在挑拣着玉米粒里面的小石子。 傻根娘虽然是个寡妇,又生了傻根那么一个傻傻呆呆的儿子,但是为人却一点都不底调。是村中有名的“碎嘴”,村中不管谁家,但凡被她知道了什么事,那就等于全村的人都知道了。就连那兰村正想向村民传达点什么消息,也都是第一个找到傻根娘,然后全村的人就会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人人知晓。 “子芙,怎么看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子芙,这大早晨的,你这是干啥去?” 紧接着,她接二连三地遇到了更多的人。但是个个都向她投来奇怪的目光。特别是那傻根娘,竟然躬着杆子腿,支着微微前倾的身子,手端着簸箕在后身后慢慢跟了上来。 但是她依旧那么走着,面上带着灿烂的微笑。走着走着,便一脚跨进了那个破旧的院落里。 于是那端着簸箕的“碎嘴”,将簸箕一扔,早就没了心思再挑那玉米粒中的小石子。趁着这消息还带着热乎劲,赶紧四下“串门”去。 顷刻间,整个兰家沟沸腾了起来。 此时,金柱家的哥几个,正每人捧着一个大海碗,一排排地蹲在门口,喝着金柱爹煮的玉米面糊糊。 见她来了,那喝糊糊的“哧溜”声骤然停了下来。一个个抬头傻呆呆地望着她,包括金柱在内。 众人愣了半晌,还是金柱最先反应过来,惊道:“子,子芙,你咋这个打扮?”说着,他脸上便泛起一道青黑色,阴着脸说道:“莫不是你娘答应了那靖家的亲事,怎么会这么快?” 他一眼便注意到,裴子芙的长发已经挽到了脑后,那分明是一个妇人的打扮。 裴子芙脸上红了红,低低道:“瞧你那傻样,若是答应了靖家的亲事,我还能跑到你家来?” 金柱一愣,伸手抓了抓后脑勺,却依旧没有反应过来。 倒是那最小的铁柱机灵些,他把碗一推,欢喜地叫道:“子芙姐,你来了!” 她点了点头,脸上更红了,简直胜似西天边的火烧云。 过了好半晌,她才缓缓抬起头,望着几个眼巴巴望着她的柱子们,这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唇角抖动了好几下,才小声但又清晰地纠正道:“别叫姐了,叫嫂。” 第025节:震惊 (走过路过的收藏一下吧!) “啥?”金柱最先愣住了,他看着裴子芙呆了好半天,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裴子芙瞟了他一眼,又好气又好笑地说道:“真是个呆子!” “呆子?”金柱喃喃中,又一脸纠结地抓了抓后脑勺。 其它几个柱子的眼睛倒是一下子就亮了,突出其来的喜悦一时间让他们不知如何是好,一只只大海碗落在了地上,手也像没地方放了似的局促起来,还是铁柱最先抢着叫道:“嫂,嫂!” 老二银柱舔了一下嘴唇,道:“嫂。” 老三铜柱自己先羞了,腼腆地说了一声:“嫂。” 最后裴子芙走到金柱爹面前,红着脸说:“爹,一个家不能没有女人,我这就算过来了。” 金柱爹傻了一样的站在那里,两只手仍死死地捧着海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过了一会儿,他再抬头时已是满脸泪水,那老泪浸在皱折里,纵横交错,一行行的流淌着,过了好半晌,才呜咽着说道:“孩子,实在是…委屈你了。” 裴子芙静静地说:“爹,这是我愿意的,不委屈。” 陡然间,院子似乎一下子就亮了。 在这个多少年来一直破旧不堪的小院里仿佛飞来了一只金凤凰一般,将所有的一切都照亮了,灿灿得,真晃得人似乎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金柱家所有人都高兴得如过年一般,只有金柱还愣愣地杵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是目光一直跟着裴子芙的身影转动着。 裴子芙笑着瞥了他一眼,笑道:“咋?高兴傻了?” 金柱这才傻傻的、憨憨的笑了出来,笑着笑着眼中竟有泪光晃动,他握住子芙的手,热泪盈眶道:“子芙你知道我不会说啥,我嘴笨,我嘴比脚都笨,我……” 裴子芙眼中也有晶莹的东西闪了闪,笑着搡了他一把道:“啥都不用说,好好过日子就行了。” “嗳,嗳!”金柱憨憨地答应着。 渐渐的,天色亮了起来。 当初升的太阳露出第一道光芒后,几乎是眨眼之间,一团火球便腾空而起,凝眸处彩霞掩映,光影中变化万千。 金柱拉着裴子芙的手一起面向初升的太阳,似乎从小到大,他都从未见过这鲜红如此之红,也从未见过这鲜红如此之鲜。顷刻间,仿佛有一股用不完的力气在他的心中汹涌澎湃,激荡不止。 裴子芙笑了笑,将手中的包裹打开,拿出一套翠色家常衣服换上,便开始领着几个柱子打扫院落,拾掇了屋子。像个将军一样屋里屋外的忙活着,并指挥着柱子们扫去了一处处的陈年老灰…… 房子还是那房,院子还是那院,可是为什么多了一个女人的存在,所有的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呢? 铁蛋蹦跳着说:“嫂,棚上也扫吗?够不到我可以爬上去。” 裴子芙笑道:“扫,都要扫得干干净净的。” 银柱说:“嫂,这桌子放在哪?掉了一条腿了。” “抬门外去,等会儿让你哥将桌腿钉好了再抬回来。”裴子芙挥了挥手,缺腿的桌子便被抬到了院里。 金柱也不说话,只带着憨憨的笑意,找出锤子就去钉桌子腿了。 铜柱最腼腆,大多时候都不说什么,就看着裴子芙的眼色,裴子芙的眼风扫到哪里,他的手就伸到哪里…… 而金柱爹这个在村中被称为兰老瘪的中间男人,此时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仿佛是喜傻了一样。他就那么屋里屋外的跟着转,处处都想插一手,可插手的时候,又总觉得碍了谁的事。 而此时,由于傻根娘这位“碎嘴”的卖力“串门”,小小的兰家沟内,已经如炸了窝一般热闹起来。 一传十,十传百。 半个时辰之内,几乎已经达到了家喻户晓,人尽皆知的程度。 一开始还有些人不相信,于是就有些如“碎嘴”一样爱管闲事的女人,如果不将这件事情搞清楚,心里似有一万条虫在拱一样,那叫一个心痒难耐。 于是,早饭也顾不上吃,就一个个的开始出来走动,从东走向西,而后又从西走向东。有抱着孩子的,有挑着水桶的,有端着簸箕的……走过兰老瘪家门口的时候,都要有意无意的瞟上一眼。 终于,有人在兰老瘪院中见到了那个身影,于是抱孩子的,挑水桶的,端簸箕的都聚到了一起。 有人说兰老瘪这下有福气了,一个铜板没花就娶了那么一个水葱样的儿媳妇。有人说裴家知恩图报是个好人家,还有人说虽然这子芙就这么过去了,也没行什么拜堂成亲的礼,连件红嫁衣都没穿,但咱们这乡里乡亲的可不能眼瞅着她这般寒酸,不如大家都伸把手帮衬一下。 一唱百和,大家连声呼应,并积极行动起来。 有的送去了家里的几个鸡蛋,有的送去了二尺红布,有的送去几个新贴的大饼,兰村正则送去了家里的一挂火鞭。 于是在这个本应清静的早晨,在金柱家的门口异常热闹起来,婶子大娘们笑容满面的来来往往,最后还燃起了一挂火鞭。直震得一群小孩子围着火鞭欢呼不已。 而此时肖氏还正在河边浸那只一直“啯啯”乱叫的母鸡。 不过,几经努力后,终以失败告终,心中便琢磨着回去后一刀子就把这母鸡的脖子抹了,然后扔进大黑锅里炖着吃。免得等到段氏生孩子时,或者会被她独吞了也有可能。 想了一会儿,抱起打鸣的母鸡就往回走。 路过金柱家屋后时,她倒是也觉得有些异样的感觉。 首先是一股火鞭烧焦后的刺鼻味道直窜进鼻孔,再向院内细细一看,怎么那破草房上的青苔似乎都鲜活了许多,那东倒西歪的软柴垛也一下子整装了许多,还有那门框上早已经褪了色的旧红板,仿佛就洇了些鲜艳起来。还有那久未打扫的院子,脏的还是脏的,但脏里却蕴润着热热的气息。 她一边走着,一边琢磨,难道是这金柱爹又娶了续弦? 这要是家里多了个女人,那就是不一样。女人在院子里一站,一切都变得活泛了许多。 又走了一会儿,眼瞅着就到了自家的门口,却遇上了端着木盆准备到河边洗衣服的兰二娘。 兰二娘放下木盆,扯着肖氏的手就唠了起来:“他裴婶子,你这闺女就这么过去了啊?哎哟!你们家还真是通情达理的人家,知道金柱他们家穷,不但礼金免了,就连这嫁娶的过程都省了,真真是替金柱家着想了哟!” “啥?”肖氏虽然没太听懂兰二娘的话,但直感觉到家里出了事儿,那脖子后都“嗖嗖”地冒着凉气。 她听不得兰二娘再说些什么,抱着母鸡便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家跑。说来也怪,经兰二娘这么一说,那一直打鸣的母鸡居然也没了动静,只伸着脖子看着肖氏越来越铁青的脸。 进了院子,肖氏扔下母鸡就大喊一声:“子芙,子芙呢?” 裴逸安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系着衣服扣子,瞥了肖氏一眼,道:“一大早晨的你嚷嚷个什么,农闲了也不让人多睡一会儿,子芙还能丢了是咋的,在她那屋睡觉呢呗。” “啊,啊!”肖氏擦了擦额上的汗,似是微微放下心来。 可这汗还没擦完,却见裴子蓉走了出来,她奇怪地眨了眨眼睛说道:“娘,我大姐不在屋里,我看她平时用的东西也都不见了。” “啥?”肖氏就如头上响了一个晴天霹雳般,直震得她双眼直冒金星。她哆哆嗦嗦地道:“莫不是,莫不是这死丫头真的跑到金柱家,就这么,就这么跟人家过上了?” 裴子蓉闻声,半张着嘴巴半天没闭上。 裴逸安那整个人就如被冻住了一般,就连那眼珠子都似乎顿时成了两个玻璃球子,连转都不转了。 就在这时,已经穿戴收拾好,准备早饭后就和父兄一起去集市的裴子慧自屋里走了出来。 肖氏脸色生冷铁青,愤怒到极致的眼脸似乎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地方,她如疯了一般就将裴子慧小小的身子拎了起来,发疯一般地嘶吼道:“你个死丫头片子,你小小年纪鬼心眼倒是不少,竟敢怂恿着子芙就这么去了兰金柱家,信不信我剥了你的皮?” 虽然裴子慧的身体里有一个二十几岁的成熟灵魂,但是身体毕竟只有七岁,且还干枯瘦小。 何况她根本不知道肖氏在说什么,此时此刻她只感觉到自己就像一只小鸡仔一样,被肖氏如饿狼一般的目光死死吞噬着。被拎在半空中的小身子,忍不住瑟瑟抖了起来,被掐住的衣领也越来越紧。 她被悬在半空中,两条小瘦腿不停地蹬着,咳了两声,在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大,大伯母,你,你干什么?” “说!是不是你给子芙出的主意?”肖氏双眼冒着火。 “什么主意?”裴子慧已经被她勒得脸色苍白,呼吸困难,似乎随时都有窒息的可能。 第026节:动口 而肖氏却并没有放开裴子慧的的意思,她双目瞪得更大,就如两只滚圆的铜铃一般,令人胆颤。 而那声音更如发怒的狮子一般对着裴子慧嘶吼道:“还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子芙自小就胆小怕事,什么事都不敢自己做主,现在居然私自做出这么大的事儿,肯定是你私下怂恿的,说!你昨天晚上和子芙坐在石磨上到底都说了什么?” 裴子慧费力地摇着头,气息已经越来越微弱,“大伯母,我,我什么都没说。” “还嘴硬?”肖氏眼中渐渐浮出一抹令人深不可测的可怕讯息,她狠狠扯过裴子慧的衣领,就欲向一侧摔去。 “大嫂!”刚刚走出厨房,突然见到这一幕的段氏,惊恐得大喊出声。 她见肖氏如此对待裴子慧,一张脸早已吓得没了血色,忙道:“大嫂,慧儿这是犯了什么错?有事你好好说,孩子还小可经不起这样摔打啊!” 肖氏头一歪,双目盯向段氏,那眼中几乎已经喷出火来,恶狠狠地说道:“段香瑶,这就是你养的好闺女,天天拿着当宝贝疙瘩一样护着,你倒是看看她竟做出什么好事来!” 段氏赶紧连连摆手,祈求道:“大嫂,慧儿还小还不懂事,若她做了什么错事,有我这替娘的为她担着,你尽管跟我说,要打要骂大嫂冲我来,不要为难慧儿。” 肖氏冷冷一笑,再次用力抓紧裴子慧的衣领,哼道:“段香瑶,事到如今你还护着她。我冲你来,你就能还我的闺女吗?我辛辛苦苦养了十几年的闺女,竟然因为她的几句话,就那么便宜给了金柱。” “我,我没有!”裴子慧因为出气多进气少,所以满脸憋得通红,但依旧做着最后的挣扎。 “还说没有?”肖氏双目一竖,瞪向裴子慧。 越是看着裴子慧那张俏脸,她越是想到自己的女儿,想着想着胸中的怒气就越是喷涌上升,直冲头顶。 脚一跺,牙一咬,将裴子慧的小身子又用力向上提了提。 闭着眼睛将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到了手腕处,就那么狠狠地用力一挥,只听裴子慧“啊!”的一声,小小的身子就在肖氏的手臂中飞了出去。 一边飞,裴子慧一边想:这下完了,就算穿过来没死,但是经肖氏这样一摔,不死也要落下残疾了。 她死死闭着眼睛,不敢去看接下来将发生的一幕。 “慧儿!”在段氏的一声惊呼中,裴子慧落了地。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惊慌地睁开眼睛,可是身上不痛不痒,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摔傻了,已经失去了知觉。或者摔断了胳膊,或者摔断了腿之类的,已经疼晕过去,感觉不到疼了。 可是当她真正睁开眼,从这混乱中清醒过来时,她并没有少胳膊少腿。甚至没有一个地方受伤,因为她正被席地而坐的段氏死死抱在怀里,而她正压上了段氏的肚子。 “娘!”她惊叫着弹了起来,惨白着脸抚上她的肚子,“您没事儿吧?” 段氏摇了摇头,但是表情痛苦,额上也不停地流着汗。 “娘!您等着,我去喊人。”裴子慧慌了,正想回屋去喊裴逸之。 却只听大黄在远处很不友好地“汪汪”叫了两声后,便飞快奔跑过来,目标很明确地奔肖氏扑了过去。 “大黄!”裴子慧想阻止已经来不及。 肖氏一看,不由脸色刹时大变,急忙躲闪,哪知大黄已经纵身一跃,将她整个人扑倒在地,只听“嘶拉”一声,肖氏那青兰色的布衣袖子,就被大黄扯了下来。 同时露出的半截胳膊已经印上了大黄一排深深的齿痕,有鲜红的血丝正在渗涌出来。 “救,救命……啊!”肖氏惊恐中狂呼出声,但是声音中早已没有了刚才摔打裴子慧时的狂妄。 裴子蓉在一边早已吓得哇哇直哭,嘴里直喊着:“娘,娘……” 裴逸安见状也是乱了方寸,眼神四周扫了一圈,终于在慌乱之中握住了墙角支着的棒子,然后大步上前,对着大黄的腰部用力砸了下去,但大黄似乎丝毫都没感觉到疼,它只是抬头看了裴逸安一眼,并对着裴逸安很不友好地叫了两声,又露出了一种毫不示弱的表情后,这才又继续死死地扑住肖氏嘶咬。 “二哥,二哥你在哪?快来制止大黄,它在咬人!”裴子慧一边扶着段氏,一边拼命呼喊。 哪知她的声音,早已被肖氏痛苦的呼喊所淹没。 最终,在肖氏一声声痛苦的呼救中,终于惊动了正围着裴子唐摇尾巴的小白,当然也惊动了裴子唐。 小白闻声双耳一立,很是警觉地也扑了过来,似乎有要上前帮助大黄的意思。 众人已经惊得合不拢嘴,真怕肖氏在大黄和小白的合力撕咬下,会体无完肤,面目全非时。 裴子唐的一声口哨,及时地阻止了这场惨剧的发生。 虽然小白还没有机会出口,但是肖氏被大黄嘶咬的几处伤痕已经历历在目,血肉模糊。 “大嫂,你没事吧?”段氏顾不得自己,赶紧起身欲去扶肖氏起来,又转头吩咐道:“慧儿,快去拿止血药来给你大伯母涂上。” “知道了,娘!”裴子慧转身向屋内跑去。 肖氏似乎是被大黄吓坏了,眼神呆滞了半天,这才低头去看自己胳膊和腿上的血迹,不由放声大哭道:“好你个老二家的,大人欺负我,孩子欺负我,现在连你们养的狗也欺负我。我这还有活路吗?” “大嫂,你看你说的,我们何时欺负你了?孩子又何时欺负你了?至于这狗,它是畜牲,当然是谁对它好,它就护着谁了。”段氏顿了顿,又道:“它是见大嫂你刚才那么摔打慧儿,所以才出口咬你的。” “好,好!”肖氏咬牙切齿地撒泼道:“既然那狗是畜牲,你们就把那条大黄狗勒死了吃肉,否则今儿这事没完。” “不行!”一边的裴子唐马上护到大黄面前,生怕别人伤害它的样子。继而又软声对肖氏道:“大伯母,大黄咬你是它不对,我会教训它的,但是您千万不能勒死它吃肉,我求您了!” “不勒死它吃肉,难道留着它的性命让它有机会再来咬我吗?”肖氏发疯一般地嘶吼着。 “大嫂,您听我说两句。”段氏的表情极为正色,缓声道:“凡事有因才有果,大黄会咬你,是因为你摔打子慧。可是子慧她又哪里惹到了大嫂你,让你对她这般下狠手呢?刚才若不是我及时接住她,恐怕大嫂现在不将子慧摔死,也是摔断了胳膊摔断了腿吧?大嫂 ,我和老二就这么一个闺女,若是子慧有了什么三长两短,你这不是要了我和老二的命吗?” “那我的闺女呢?”肖氏刚刚沉下去的怒气,似乎一下子又涌了上来,她指着拿着药粉刚刚走出正房的裴子慧尖声道:“是她!你的宝贝闺女,是她给子芙出主意,让子芙去金柱家过日子的。” “我没有!”裴子慧赶紧辩解,“大伯母,我真的没有说过这些话。” “大嫂,你的子芙是三岁的孩子吗?”段氏反驳道:“她已经十四岁了,已经足有判断是非曲直的能力,若是她是一个那么轻信别人言语的孩子,那么你让她嫁到靖家她又为什么不同意呢?而去听信一个只有七岁的子慧的话呢?” “这……”肖氏一时哑口无言。 “这到底是怎么了?”裴玉沉着脸从正房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叶氏和裴逸之。 其实早在刚才他和裴逸之在房内说话的时候,就已经听到外面吵作一团。几人还以为是几个孩子在吵闹,所以也没太在意。直到裴子慧进去取药粉,并说明了情况,他们才陆续走了出来。虽然前面发生的事,他们没有亲眼看到,但后面肖氏和段氏说的话,几个人还是听到一些的。 “爹,娘!”肖氏赶紧拍着大腿哭诉道:“昨天晚上我明明看见子芙和子慧坐在门前的石磨上呆了好大一会儿,也不知道她们在说些什么,结果今天早晨我去河边浸母鸡,那子芙就偷偷跑去了金柱家,也没有明媒正娶,更没什么礼金花轿,就那么光明正大的和金柱过上了,连火鞭都放了,你们要给我做主啊,这一定是子慧昨天晚上唆使的,不然子芙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她缓了口气,继续道:“我压了一肚子的火气,回来就找子慧质问了几句,结果那大黄就来咬我,你们瞧瞧那狗下口有多狠!” 肖氏抬起胳膊给叶氏看自己的咬伤,叶氏蹙了蹙眉,赶紧道:“子慧,快,快给你大伯母上药。” 上完药后,肖氏已经疼得满头大汗。 她指着大黄就骂道:“该瘟的死狗,你看着老娘我非勒死你吃肉不可。” 第027节:赶集 待她哭天喊地的说完之后,裴玉叹了口气,沉声道:“他大嫂,既然子芙已经去了金柱家,那就更是接不回来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吧。若是闹大了,还显得我们裴家不够厚道,随她去吧!” “爹,我不甘心哪,我不甘心!我辛辛苦苦养了十几年的闺女,我连她的一个礼金都没看到,就那么白白送人了啊!”肖氏扯着嗓子喊得极为吓人,十指紧紧握在一起,就连那牙齿也磨得咯咯直响。 裴玉也叹了一声,喃喃道:“不甘心又能如何?难道你去把她抢回来锁在家里,还是逼得她再去投河?” “我,我,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肖氏再次拍着大腿哭喊起来,“我是哪辈子没积德,竟然生了这么一个不听话的闺女,我,我就当她死了好了,我就当从来没有生养过她!” 这时,段氏抚着肚子,带着一脸虚汗站了起来,对着裴玉和叶氏道:“爹,娘,媳妇不孝,养了几个不让您们省心的孩子,但是这些孩子们毕竟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即便是再有错,再不让人省心,我也不能弃他们于不顾。所以我们这一家人还是从爹娘这边分出去吧!您二老年纪也不小了,眼不见心不烦,我们离得远点,您们和大嫂还能过点清静的日子。” “啥?你们要分家?”叶氏第一个瞪了眼睛。 她自是不愿意分家的,大家围在一起过,有人下田干活,有人家里做饭,好吃好喝都在他们的桌子上。可是一旦分家,不但田产要分出去一些,就连侍候她的人也不在身边了,而且裴逸清还在读书,现在连秀才都还没考,这以后供他读书的路还长着呢。所以,无论从哪一点考虑,这个家她都是万万不愿意分的。 “是,我是想分家。”段氏回头看了看她身后的几个孩子,不由思绪万千,很是激动,她上前两步解释道:“娘,您也是做娘的人,我想就凭这一点,您就能明白我的心意。这当娘的就像那抱窝的母鸡一样,想把每一个鸡仔都护在翅膀下面,生怕一时没有护到而让孩子受了什么伤害。刚才若不是我及时接住了慧儿,还不知道现在会是一个什么状况,所以我还是带着几个孩子到一边去过日子吧,不求过得多么富贵如意,但求孩子们都能平安长成。” “段香瑶,你这是在怪我吗?”肖氏嚷道,“你少拿分家这事来吓我,分就分,我还正不想和你一块过呢,生了那么一堆小子,到时候娶媳妇得花多少吊钱,我还觉得亏得慌,现在分了倒也好,大家都清静。” 段氏看了肖眼一眼,淡淡道:“不,大嫂,我并没有怪你。但是若是孩子们出了什么事,那我一定会怪我自己。” “你……”肖氏在裴逸安和裴子蓉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指着段氏的鼻子还要说什么。 “好了!”叶氏大喝一声,冷声道:“你们这都是抽的什么风?现在都给我闭嘴!大媳妇回屋养伤,二媳妇回屋养胎,做饭的事暂且先交给老三媳妇,从今儿起谁也不许再提分家的事,若是谁再提那就卷着行李卷自己走出去,休想从这个家中分到任何东西。” 叶氏说完,“哼”了一声回了屋子。 随后裴玉也阴着一张脸走开了。 留下各自发呆的裴大家和裴二家。 半晌后,肖氏也冷冷地“哼”了一声,又指着大黄骂道:“挨大刀的大黄狗,你等着,我早晚剥了你的皮,吃了你的肉。” 那大黄居然像听懂了似的,呲着嘴竟对肖氏“汪汪”叫了几声。 肖氏一个激灵,赶紧被裴逸安和裴子蓉扶着回了屋子。 折腾了一个早晨,本来要去集市卖草鞋的几个人,也因为时间已经不够宽裕,而改成了下次。再者段氏已经动了胎气,随时都需要人照顾,所以这件事情只好耽误下来。 但是若想再去集市,只能是五天之后了。 因为这里的乡镇集市不比京城时时人流如潮。而是每隔五天才有一次大型的贸易交易聚集,也就是说每逢初一,初五,初十或十五等这样的日子,十里八村的人们才会三三俩俩的赶到集市上或购买,或贩卖,而在平时,只是集市上的一些落地户在经营着一些小店铺,并没有那么多人。 这几天之中,段氏在裴逸之和裴子慧的精心照顾下,胎象渐渐稳定了下来。 而肖氏因为被大黄咬了几口,又因和裴子芙生气,就这样一病不起一直在**躺了三天。 这三天之中,裴子芙回来看她,都被她拒之门外。 之后又过了两天,段氏的胎象更加稳定了,裴逸之才带着几个孩子准备去集市试一试这编织产品的销路如何。 这日,天气很好,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 裴逸之背着最大的屏风,其次是裴子墨背着衣柜,楚牧背着鞋架,裴子唐背着十个草垫和十双草鞋,裴子慧则两手空空,只管跟在他们身后,一路蹦跳着采着野花,欣赏着山野田间的各色风光。 几个人马不停蹄地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到了集市。 这是裴子慧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来到这么一个如此人多的地方,岂是一个热闹可以形容。 刚一走进集市,那些小商小贩们的吆喝声和叫卖声,便不绝于耳地传了过来。集市中间的夹道上,人流如潮,熙熙攘攘。道路两旁店铺林立,饭馆、茶楼、药铺、钱庄、当铺行等应有尽有。 裴子慧不由微微吃惊,原来这个世界也不是十分的贫穷,看路人们穿得花花绿绿,鲜艳夺目,看那四周的商品琳琅满目,多姿多彩。原来躲在小小的兰家沟,只能做一只井底之蛙,这外面世界的精彩永远也看不到。 再看集市中间的聚集之地上,也多数是十里八村的百姓们组成,有的是来卖货的,有的是来换货的,还有的是纯属过来买东西的,柴米油盐,日用百货,也算是比较齐全。甚至在集市的另一端,还有一块看上去比较高端大气专门卖牲口的地方。 裴逸之带着几个孩子,顺着人流向前走着,还不时回头瞅上几眼,生怕把哪个孩子挤丢了。 最后终于找了一块卖日用百货的地方占了个位置,然后便将他们的编织品摆好,最后又瞅着裴子慧道:“慧儿,你说这草鞋是一个铜板一双,那其它几样要怎么卖?” 裴逸之这小半生当中,除了读书就是务农,到这集市上来卖货,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所以自然也是什么都不懂。若不是生活所迫,若不是段香瑶生产在即,他说什么也放不下面子,背着这些东西来叫卖的。 裴子慧想了想,又看了看四周,竟然没有和他们卖一样东西的。 思虑片刻才柔声道:“爹,那草垫也卖一个铜板一个吧,那衣柜和鞋柜干脆就五个铜板,屏风直接十个铜板。” 裴子唐第一个难以置信地咧了嘴,扯着她的手臂小声说道:“妹妹,这就是一堆杂草,哪能值十个铜板啊?” “怎么不值?”裴子慧笑了笑,“物以稀为贵,你四下瞧瞧,这里哪有卖这编织屏风的,何况但凡来买屏风的都是富裕人家,若是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哪有摆屏风的道理,既然是富裕人家,那自然就不会在意多花几个铜板了。” “那就听你妹妹的,就卖十个铜板,”裴逸之想了想,又道:“若是卖不掉,再降价也不迟。” 裴子墨和楚牧自是没什么意见,所以价格的问题很快便达成了一致。于是,几个人便七手八脚的将东西摆好,但是谁来吆喝叫卖却成了问题。 裴逸之本就是个读书人,能放下面子来做小贩已是很不容易,若是再让他当着这么多人的街上叫卖,恐怕很难张开这个嘴。 再看裴子墨和楚牧,初次来到这么多人的地方,不但是这边看看那边看看,眼睛已经不够使唤了,而且最重要的是,两个人看起来都显得十分拘谨,似乎连说话也不敢大声。 倒是裴子唐和其它几个人比起来显得放松了许多,刚刚摆好摊位,他就开始和左右邻居开始打招呼聊天了。 裴子慧瞟了裴子唐一眼,笑道:“二哥,东西都摆好了,这回看你的了。” “看我的?”裴子唐不解。 “是呀!”裴子慧又笑,用下巴拱了拱他们旁边那位正在叫卖胶水的大爷,道:“瞧你旁边那位卖胶水的大爷,他喊得多卖力呀,这么一会儿功夫就卖了两大瓶了。” 裴子唐不由也好奇地望了过去,只见那位大爷一边比划着一边喊道:“哟!各位走过路过的看一看瞧一瞧喽,咱这万能胶来胶万能,你想粘啥粘都行,能粘铜能粘钢,能粘打猎的大猎枪;能粘小能粘大,能粘用断的镰刀把……” 第028节:叫卖 那位老大爷一边叫卖,一边还展示着产品的使用效果,倒是引来了不少路人的围观。 只见他在那里反复用胶水去粘各种东西,效果还真是不一般的好。 据说在我国古代,木工祖师鲁班曾经发明了一种鱼鳔胶,这种胶主要以鱼鳔和大豆蛋白等作为主材料,非常的好用。却不知道这位卖胶水的大爷是用什么材料研究出这种万能胶水的。 裴子唐看了一会儿,又翻了翻眼珠,才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妹妹,你是让我也这样喊吗?” 裴子慧嘟了嘟嘴,“你不吆喝哪会有人知道你是卖东西的。” “好嘞!不就是吆喝吗?”他倒是不推辞,说话间,已经拉开了架势,撸了撸袖子,清了清喉咙,抬头挺胸微微仰着脸,还带着那么一点喜气劲就喊了起来,“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三老四少请您赏个光,我只耽误您一小会儿的功夫,请您来我这瞧一瞧看一看,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小的今天初来宝地,咱一讨钱二不卖艺,只为把祖传十八代传下来的编织手艺与您分享,各位见过这样特别的草鞋和草垫吗?各位见过这样轻便易拿又通风防虫的衣柜和鞋架吗?还有这高端大气双面都是‘福’字的屏风,若是拿到家里孝敬爹娘,岂不是让他们心里都乐开了花!嗳,瞧一瞧看一看喽……” 不说还真是不知道。 没想到裴子唐这一张嘴,竟口若悬河般停不下来了。不但把裴家的几个人惊得目瞪口呆,就连那旁边自以为出口成章的卖胶水老大爷,也被他吆喝得一愣一愣的。 不过这脆生生的吆喝声还真是管用,不过数分钟之久,摊位前面已经围满了人,上至年逾花甲的爷爷奶奶,下至年轻的姑娘小伙,还有那抱着孩子的中年妇人都围了过来。 裴子唐见人越聚越多,这叫卖声也就越来越响亮了。 最后还学着卖胶水老大爷的样子,摆弄起了自己的货品,他拿起一双草鞋对着一个抱孩子的妇人道:“婶子,买双草鞋吧,您看这草鞋结实耐磨不说,晴天不闷脚,雨天不怕湿,最重要的是这鞋才一文钱一双,实在是便宜得紧,本小摊今天还剩最后十双,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那妇人点了点头,道:“一文钱一双还真是不贵,拿来俺瞧瞧。” “嗳!婶子你瞧着。”裴子唐赶紧将鞋递给那妇人看。 妇人拿过鞋子左看右看,一会儿看鞋帮,一会儿看鞋底,最后还使劲地扯了扯鞋面,感觉一下这鞋编得结实不结实,最后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好吧,我买两双。” 裴子唐赶紧说道:“婶子,您真是太有眼光了,这一双草鞋顶两双布鞋穿,谁家有这样精明的婶子,日子一定过得红火。” 那妇人被他说得眉开眼笑,痛痛快快地掏出了两文钱递给裴子唐。 裴子唐接过钱,一把将十双草鞋全都抱到了她面前,笑道:“婶子,大小码全在这里了,你看哪双合适自己挑。” 妇人也不去挑,直接道:“拿两双最大的就中。” “好嘞!”裴子唐弯腰拿了两双最大码的草鞋递给那妇人,妇人这才抱起孩子喜滋滋地走了。 送走了第一个买主,后面看热闹的人也开始陆续打听起其它东西的价格来。这时候裴逸之等人这才发挥起了作用,一一回答起大家的问题来。 “草垫和草鞋一样,一文钱。” “鞋架五文钱。” “屏风十文……” 小小的摊位前顿时热闹起来,人头攒动挤来挤去。不时有人出口还个价,还有人东一句西一句地要对这些东西品头论足一番。 有人说这个编得巧,有人说那个编得妙。 不一会儿就有一位老大爷掏出五文钱将衣柜扛走了,他笑呵呵地说:“嘿,买不起花梨木的雕花衣柜,买个手编的给闺女装一装嫁衣也是不错。” 裴子唐又接过老大爷递过的五文钱,心里早已乐开了花。若不是想在众位买客面前表现得老成淡定一点,他早就想一蹦三尺高的欢呼一下了。 这时一旁的裴逸之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肘,小声道:“把铜板给你妹妹收着,瞧你比比划划的,万一弄丢了怎么办。” “还信不过我是怎么着?”裴子唐虽然嘴上小声嘀咕着,但还是转身将卖掉的七个铜板放到了裴子慧手里,并似个小大人一般悄声地嘱咐道:“妹妹,你可收好了,集市上人多,保不准会有什么起歹心、做歹事的人,还是小心为好。” “二哥,我知道了。”裴子慧笑着接过铜钱,淡淡地笑望着他。 或许是被放松、自得、又乐在其中的裴子唐所感染。过了一会儿,裴逸之和裴子墨以及楚牧这三个人也渐渐地放松了下来,偶还配合着裴子唐吆喝上那么两声,有买家来询问价格时,也不像刚刚那么拘谨了,已经渐有应付自如之态。 如此又吆喝了一阵后,地上摆的东西越来越少,裴子慧手中的铜钱却越积越多。 待货品卖了过半之后,裴子唐终于掩不住心中喜悦的心情,对着裴逸之嘿嘿直笑,偷偷说道:“爹,看来咱们回去后还要继续采草编织才行,赚钱的感觉真是太好了,这样下去我会上瘾的。” 裴逸之虽然也高兴,但终究是沉着一些,思虑的也更长远一些,他沉声说道:“眼瞅着就快到秋收的季节了,咱们哪能天天编这些东西也不下田干活呢。再说立秋之后,草木日渐凋零,咱们能到山中和田间取的材料会越来越少的。” “那,那怎么办?”裴子唐也跟着担心起来。 裴子慧笑了笑,就上前宽慰这对父子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只要我们动手动脑,就会有办法。眼下还是先把所剩的东西卖出去才是。” “嗯!妹妹说得是。”裴子唐重重点头,又开始高声叫卖起来。 如此一来,天色即到晌午时分的时候,他们所带去的东西只剩下四个坐垫和两双草鞋了,就连那要十文钱一个的屏风都被人乐颠颠地买走了。 但是也因为临近晌午,集市上的人已经越来越少,都在陆陆续续回家的途中。看着摊位前偶尔路过的,甚至连价格都不问一下就走的买客,裴子唐不免有些黯然起来。 裴子慧就眨着眼睛道:“二哥,不要泄气哟!这四个坐垫和两又草鞋还能卖六个铜板,若是卖出去了,咱们就用这些铜板买好吃的如何?” “当真?”裴子唐吐了吐舌头,其实他刚走进集市的时候,早就注意到集市一头那些令他垂涎欲滴的大个包子了,现在听见裴子慧发了话,似乎那大个包子的味道又飘了过来,竟忍不住吸了吸鼻子,歪着脑袋道:“就买集市一头那家的大个包子如何,我看那包子皮薄馅大鲜嫩多汁,光是看着就口水直流了。” “当真,当真!”裴子慧笑着点头。 裴逸之也笑,目光微微上扬道:“就买大个包子。” 裴子墨更是笑得开心,急道:“二弟,快用你的本事将这草垫和草鞋卖出去吧,我们也跟着沾光,尝一尝那大个包子的味道。” “好嘞!” 这下裴子唐更有力气了。 这嘴巴就像抹了蜜似的,见到女人就叫婶子大娘,见到男人就叫大叔大伯。最终虽然是嘴巴说干,口干舌燥,但终究是努力没有白费,还是将剩余的草鞋和草垫都卖了出去,再看日头时已经正是晌午时分。 货品卖空,收了摊位。 裴逸之便带着他们在集市上转了一圈,虽然卖吃食的的确不少,但几人最终还是觉得裴子唐看的大个包子比较实在,一个铜板两个大包子,还是猪肉白菜馅的,而且买两个包子还免费送一碗米汤喝。 于是几人在包子铺门前的一张木桌上坐了下来,裴子慧从衣袋里掏出六个铜板,共买了12个包子。裴逸之两个,裴子墨三兄弟各两个,她自己吃一个,剩余三个装到了袋子里,准备拿回去给段氏吃。 包子和米汤进了肚,虽然不能说吃得很饱,但也不觉得饿了。 裴子慧又走进一家粮店,买了二斤小米,半斤红糖,准备给段氏生孩子的时候食用。 犹豫再三之后,又走进了一家杂货铺,挑最便宜的纸张买了一刀,还有一支毛笔,一块墨。 最后她走到包子铺门口与裴逸之等人会合,她举起手里提着的东西对裴逸之道:“爹,你不会怪我乱花钱吧?这小米和红糖是给娘坐月子的时候吃的,这些纸张笔墨是给大哥买的,他天天在细沙土上练字,我就想着……” “不怪,不怪!”裴逸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蹲下身子就用一只手将裴子慧抱了起来,柔声道:“慧儿这么小就知道惦记着娘亲和哥哥,真是好孩子,爹疼你还来不及,怎么会怪你。” “可是上午卖得的四十个铜板,现在就剩十五个了。”她趴在裴逸之的肩头不敢抬起来,心里有些忐忑。 “无妨,无妨!”裴逸之笑得慈爱,很是柔声细语地安抚着她。 第029节:动手 裴子墨最先看到那些纸张笔墨时,心中很是一阵狂喜。曾几何时,这是他做梦都想拥有的一些东西,可是,当他想到大家如此辛苦换来的几个铜板,竟为他买了这些东西,心里又很是过意不去。 不买,很想拥有,买了,又觉得受又有愧。思虑间,内心的天平便开始在这种却之不恭,受之有愧的中间摇摆不定起来。 他就这样站在那里纠结了好半响,一会儿咬着下唇,一会儿又欲言又止,很是为难的样子。 裴子慧看得明白他的心思,歪头眨了眨眼睛,娇声道:“大哥,这些纸张和笔墨我都是挑最便宜的买的,练字没有纸笔怎么行?给你买了你就尽管用,只要你用功,这些钱就不白花。” “妹妹,我怕我练不好,可惜了这些纸……”裴子墨捧着那一刀纸,放在手里不断地摸索着,很是爱惜的样子,“我,我看我还是在细沙地上练好了,那样纸张笔墨就都省了。” “那怎么行。”裴子慧正色道:“细沙地只适合初初练字的人用,大哥现在的字已经练得很是刚劲有力,就证明手腕的力道早已练成,若是再到细沙地上练也只是浪费时间。而且你不尝试着握笔,永远找不到行云笔墨的感觉。” “妹妹,我,我……”裴子墨双颊通红,结巴了半天才憋着说道:“我是真怕糟蹋了这些纸!” “大哥,纸就是用来给人写字的,何来什么糟蹋不糟蹋之说。”她咯咯笑出声音,继续道:“你要是真怕可惜了这些纸,那就好好写,用心地写,努力地写,那样就不可惜了。” “真的吗?”裴子墨双眸一亮,似乎有些微微释然,道:“当真是我用心地写,努力地写就不会糟蹋了这些纸吗?” 裴子慧重重点头,又道:“不信你问爹。” 如此,二人的目光均都移到裴逸之脸上。 裴逸之笑了笑,语速不快不慢,很是深沉有力,“墨儿,妹妹的一片心意,你就用这些纸放心大胆的写吧,写没了,爹再想办法给你买。用心地去练字,当然不算糟蹋纸,更不会辜负了妹妹的一片心意。” “爹,我这不是怕我练不好吗?”裴子墨喃喃说道。 “怎么会练不好,大哥的字写得最好了!我还要和大哥学习写字呢!”裴子慧在裴逸之的怀里摇着小辫子,一脸天真地说着。 裴子墨顿时双眸一亮,似乎那眼睛突然间就长了翅膀一样,带着一种迫切的希望,就那么慢慢地飞了起来。他一张还很稚嫩的脸颊上红得亮堂堂的,如一个小大人一般,拍着胸脯说道:“妹妹想学字,包在大哥身上,只要我能练好的,包妹妹也不弱。” “谢谢大哥。”她笑得甜甜得,转头搂住裴逸之的脖子,笑着说道:“爹,大哥他如此好学多思,将来一定会是一位很了不起的人吧?” “墨儿确实是个读书的料子,可是……”裴逸之叹了一声,道:“可是他都十二岁了,至今还没有去过学堂。” 裴子慧道:“反正只要想学,什么时候都不晚。而且大哥几乎是每日都在学,从没浪费一点时间的。四叔不是说他们学堂有一个已经是满脸胡须的老爷爷还叫作童生嘛,大哥才十二岁,真真是不晚呢!”她想了想又道:“爹,也许再过两年咱家就有钱供大哥去学堂了呢。” “妹妹说得对!”裴子唐在一边笑道:“只要爹和妹妹能想出什么东西来卖,我就能想办法卖出去,到时候卖了钱,咱就供大哥去学堂读书,像四叔一样,每天背着书包,穿得干干净净的,再也不用去坡上放牛了。” 裴逸之仰脸一笑,道:“好了,那些都是后话,眼下还是先回家去吧!” 几个人答应着,裴子墨将手中的东西交给子唐和楚牧提着。然后转过身子,微微弯下腰,说道:“爹,妹妹还小,身子又弱,回去的路上还是我背着她吧。” “大哥,我走得动。”裴子慧在裴逸之的怀里连忙摇头摆手。虽然她这副身体才只有七岁,且还瘦弱矮小,但是身体里毕竟是一个成熟的灵魂,让她趴在一个十几岁小孩的背上,还真是觉得别扭。 “我也能背妹妹!”裴子唐和楚牧也抢着说着。 裴逸之呵呵一笑,说道:“爹看着你们兄友弟恭,又都非常疼爱妹妹,爹这心里真是高兴啊!若是有一天我和你娘都离开你们了,你们也要像现在这样兄弟之间和睦相处,互相帮助,更要疼爱你们的妹妹知道吗?” “知道了。”几个兄弟答得十分诚恳。 裴逸之将裴子慧放到了裴子墨的背上后,复又笑着拍了拍楚牧的肩膀,道:“还有你们的这个兄弟,虽然不是同姓,也亦非同胞,但是更要不是亲生胜似亲生一样的相处相待,知道吗?” 楚牧的脸上红了红,没有说话,子墨和子唐异口同声道:“知道了,爹。” 如此一番之后,几人这才按着原路,准备返回兰家沟。 由于带去的东西都卖光了,所以回来时大家都是一身轻松,即便是轮换背着裴子慧,依旧步子迈得很快,说说笑笑中便回到了兰家沟。 可是还没迈进家门口时,就听到院中传来段氏呜呜咽咽的哭声。 几人同时一惊,赶紧加快脚步跑进院中。 院中的一幕,更是让几人目瞪口呆,大惊失色。 只见大黄和小白不知是死是活地躺在院子中央一动不动。 而段氏则死死护在它们身前,对着肖氏和肖氏身后的两个小伙子苦苦哀求:“大嫂,我求求你,千万不要勒死这两条狗啊!这狗是子唐的心爱之物,天天当宝贝一样哄着,若是等他回来发现狗就这么死了,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说话间,段氏气息微弱,显然已经是和肖氏对峙了好久,已经有了明显的体力不支之感。 肖氏哪管那么多,指着大黄就嚷道:“谁叫它咬了我,咬了我它就得死。今儿我把娘家的两个侄子都叫来了,你不让勒也得勒,今儿这两条狗非死不可。段香瑶,既然你不配合,也就别怪我对你动粗了。” 她说着就对那两个小伙子使了个眼色,急道:“还不把她拉开,这样磨磨蹭蹭的,一会儿那挨千万的裴子唐就真的回来了。万一他们那一窝人回来,别说吃狗肉了,就是狗皮都看不到了。” “大嫂,我们已经回来了。” 裴逸之的声音不恼不怒,却是出其的冷。特别是那双眼睛,直如两道寒冰一般直射得肖氏不由打了个寒颤。 “你,你们不是说晚上才回来吗?”肖氏的舌头颤颤的有些发硬。 “大黄,小白!” 裴子唐见两条狗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早已惊得白了脸,当即火气瞬扬,“嗷”的叫了一声,三步并作两步就窜了过去,他猛地将肖氏一把推开,就扑到了大黄和小白的身上,见两条狗一动不动,眼睛也是闭得死紧,嘶声喊道:“娘,它们是怎么了?” 说着他又猛地转头盯着肖氏,那目光直如两把锋利的刀刃一般,直吓得肖氏结结巴巴的往后躲,“子,子唐,你要干什么?” “说!你到底把我的大黄和小白怎么了?”随着裴子唐的一声吼叫,他双手一伸,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将肖氏推了个踉呛,肖氏躲闪不及,加之重心不稳,竟然身子一歪,就要跌倒在地。 裴子唐却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你们,你们竟然敢杀我的狗……你们……”他气喘吁吁,咧着嘴,将头一底,“啊!”的一声就直接用脑袋撞上了刚刚站稳的肖氏的肚子,肖氏来不及闪躲,直接被它撞到了墙根处,“哎哟”一声倒了下去。 撞完了肖氏,他又顺手握起门口的一个烧火棍,指着肖氏的两个娘家侄子嘶声吼道:“你们给我滚,给我滚!”说着,就猛力伦起棍子向那二人打去。 二人见状不好,赶紧脚底抹油,溜了! 肖氏坐在地上又羞又恼,指着裴子唐吼道:“我干什么?你说我干什么?我就是想把你那两条该千杀的狗勒死吃肉。” 裴子唐一听,更是失去了理智,哭嚎中对着肖氏又抓又打,嘴上还哭喊不停:“你个老妖婆,你赔我的大黄和小白,你说你到底给他们吃了什么毒药,你赔我的大黄,你赔我的小白……” 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像肖氏这样的横的,自然也要怕不要命的。 此时此刻,裴子唐果真有了那种不要命,誓与肖氏同归于尽的架势。 “孩子。”段氏唤了一声,虚弱道:“大黄和小白它们没死,只是被你大伯母给吃了迷药。你这傻孩子怎么不想一想,若是她给大黄和小白下了毒药,直接让他们死了就是了,还何来吃肉之说。” “没死?”裴子唐面上一僵,有些不信地翻了翻眼珠,这才放过了肖氏,又快步跑到大黄和小白面前去摇晃它们,嘴里还不停地唤着,“大黄,小白,你们快醒醒,快醒醒……” 第030节:早产 千呼万唤中,大黄和小白依旧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倒是一直护在大黄和小白身前的段氏有了些异样的变化,只见她那饱满的额间,竟有些细细密密的汗珠如颗颗大小的珍珠般扑籁籁地落了下来,甚是密集汹涌。 “娘,您怎么了?” 裴子慧最先发现了段氏的神色有些不对,第一个跑过去扶她。 近前一看,更是吓了一跳。因为事情似乎远比她在远处看到得更为严重,此时段氏的一张脸已经惨白得几乎没了血色,那表情也是痛苦的扭曲着,一层层的冷汗涔涔而落,整个人就如没了骨头一般,软软的,躬着腰身,似乎连动一下都有了难度。 “娘,您到底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哪里不舒服?”裴子慧赶紧掏了帕子,为段氏轻轻擦着汗。 段氏嘴角抖了抖,突然猛地抓上裴子慧的手臂,咬了咬牙,才断断续续地说道:“慧儿,我刚才摔了一跤,这一跤恐怕是摔得不轻,刚才你们没回来时,我还能咬牙挺着,这会儿,这会儿真是坚持不住了,恐怕,恐怕要提前生了。” “啊!”裴子慧吓得一惊,双眼瞪得老大,当下就没了主意,急促道:“娘,您说您要生了?可是还没到日子啊!” 一旁一直趴在大黄和小白身上呼喊的裴子唐将这对母女的话听得最是清楚,不由更是气红了眼睛,转身扯着还没起身的肖氏的衣领就摇晃了起来,咬牙切齿道:“你个老妖婆,你不但害我的大黄和小白,你还害我娘摔跤,老妖婆,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肖氏被勒得喘不上气来,瞪着眼睛低吼,“我哪有害你娘摔跤,是她自己没站稳。” “老妖婆,就知道狡辩。”裴子唐手上的力气更重了,不管肖氏的两手如何在他身上抓扯,他就是死死勒住肖氏的衣领不放,嘴里还念念叨叨的直磨牙:“叫你害我娘摔跤,叫你想勒死大黄和小白,今天我就先把你勒死好了……” 话未说完,只听院门口一声大喝,惊在众人都是一愣。 “子唐,你干什么?” 众人回头一望,竟是去邻村吃喜酒顺便帮忙记礼账的裴玉和叶氏回来了。 裴家人对于裴玉这位平时话语不多,但是一怒起来个个都为之害怕的当家人,还是带着几分恐惧的。 裴子唐自然也是如此,他手上缓了缓,带着哭腔对裴玉道:“祖父,这老妖婆趁着我和父亲都不在家,就想勒死我的大黄和小白,而且还害我娘摔了一跤。” “什么老妖婆,她是你大伯母!”裴玉冷喝一声,走进了院子。见到院中如此狼籍一片,这边扔着烧火棍,那边放着勒狗绳,场面又是异常混乱,面上不由变得更加生冷铁青,由鼻子里“哼”了一声,怒道:“真是老猫不在家,耗子上房扒,你们这是闹的哪一出?真是没了规矩,眼中还有我这个祖父吗?若是我还不回来,你们是不是就准备这么闹下去,就等着让那些左邻右舍乡里乡亲们看笑话?” “我,我……”裴子唐喃喃两句,一甩袖子,放开了肖氏衣领的同时,厉声道:“是这个老妖婆欺负我娘在先,要杀我的大黄和小白在先。” “哎哟喂!爹!娘!你们可回来了!”恢复了自由呼吸的肖氏,双手往大腿上一拍,那眼泪就一对一双地滚了下来,抬手指着众人就哭道:“你们若是不回来,我可是要被老二这一家给欺负死了,刚才您二老也看到了,我都快被子唐勒死了。” 叶氏一听,也回头剜了众人一眼,哼道:“老二家这几个孩子可真是越发的没了规矩了,他大嫂子再不对,那也是长辈,是他们的大伯母,几个孩子竟把一个大人欺负到地上哭,成何体统?” “爹,娘!”段氏听见裴玉夫妻责怪自己的孩子,心中很是着急,正想上前解释,哪知肚中一阵死命的绞痛,还没吐出口的话,就变成了几句“哎哟”声。 “孩他娘,你如何了?”始终一言未发的裴逸之终于快步跑过来扶住了段香瑶。 “他爹!”段氏汗如雨下,由于疼痛难忍,说话也变得断断续续,“怕是,怕是不行了……” “快,慧儿,咱们先扶你娘回屋。”裴逸之一边说着,一边和裴子慧共同扶起了段氏的手臂。段氏微微直腰,刚一迈步,就见她那条已经洗得发白的青绿色长裤上面,已经沾满了鲜红的血迹。 “血,血!”裴子慧惊讶出声,带着哭腔喊道:“爹,怎么办?” 裴逸之毕竟是三个孩子的父亲了,比较淡定。他转头对裴子墨道:“你娘怕是要生了,快,快和妹妹扶着你娘回屋上炕等着,我去前院找沈大娘。” 裴子墨不敢怠慢,连同楚牧裴子唐几人一起簇拥着段氏回了那两间低矮的土房。 叶氏就在后面对着几个孩子喊了一声:“你们的娘恐怕是要生了,先在炕上铺上稻草,再将她扶到炕上等着。” 沈大娘是兰家沟内的接生婆,二十几岁守寡之后,就做起了为人家接生孩子的事。如今已经六十岁的人了,这几十年算下来,经她手出生的孩子无数,就连叶氏的几个孩子,包括裴家的这一群小辈,都是这位沈大娘接的生,不得不说是一位经验极其丰富的接生婆。 此时,她正随着裴逸之步履匆忙地走进裴家的院子,她一脸凝重,一边走一边说道:““子墨他爹,你可要有个准备着,这女人生孩子这事通常都是七活八不活,你媳妇这肚子里的孩子可正是八个月,这万一要是有个什么闪失……”说着,她顿了顿,又道:“哎哟,怀胎九月不容易,怎么这么不小心着,眼瞅着不足一个月就瓜熟蒂落了,怎么就偏偏在这个时候动了胎气。按理说那子墨娘都生了三个了,该不会那么冒冒失失的了!” 家丑不可外扬。 裴逸之自然不会将肖氏欲勒死子唐的两条狗,然后段氏极力拦着这事说与沈大娘听,只好低着头道:“是,是子墨他娘不小心抻到了,沈大娘,这事儿就拜托您了!” “你放心,我沈老太婆接生了一辈子,有十分里自是不会用九分的,何况咱们前后院住着,大半辈子的老邻居了。” 沈大娘说着和裴玉以及叶氏又招呼了一句,就直接拐进了裴逸之的西厢房。 肖氏听得二人的谈话,也发觉到事情的严重。不但不哭不嚎自己乖乖爬了起来,还拍了拍屁、股上沾的泥土。 沈大娘走了两步,回头对裴逸之道:“老二啊,你在这院等着吧,去了也帮不上忙,先烧一锅热水,留着备用。” 裴逸之答应着转身就要进厨房,那肖氏却笑着道:“老二,我来烧水,我来烧水,这女人家生孩子的事你们大男人哪懂。”说着就将他推了出来。 紧接着西厢房那边,就传来了段氏一声接着一声的惨叫。 裴玉坐在小凳上挑着菜籽,叶氏不停地抽着烟袋,裴逸之则在院中不停地来回踱着步子。 过了好半晌,段氏那边依旧惨叫连连。 裴逸之想了想停下步子,对裴玉和叶氏道“爹,娘,我和你们二老说个事儿。” “说吧!”裴玉停了挑菜籽的手,叶氏也在鞋底上敲了敲烟袋锅,两双眼睛滴溜溜地盯着他。 “沈大娘说香瑶她这胎还没到月,孩子落了地能不能成活还说不准,若是不能成活,香瑶她肯定要哭个死去活来不成。娘你也知道这女人怀胎有多不容易,香瑶那更是一个护孩子的……” 裴玉和叶氏都知道事情的严重,没说话,但都点了点头。 裴逸之又道:“前几日香瑶跟您二老提分家的事儿您们没有同意。可是今儿我还要再提这事儿,因为香瑶跟我过了这么些年苦日子 了,就算我没了一只手,她也从来没有嫌弃过我,还任劳任怨地持家务农。可以说有啥委屈香瑶她都咽得下,唯独孩子的事儿她恐怕会想不开。” “有啥好想不开?”叶氏听他提到分家之事,脸色已经越来越铁青,冷哼道:“哪家的孩子不受点委屈?再说这生孩子的事本就容易有什么闪失,别人的孩子闪失得,怎么就她的孩子闪失不得。” 裴逸之摇了摇头,叹道:““娘,您还没看明白吗?”这么些年再苦再累,就算日日吃不饱,香瑶都没有提过分家的事儿,可是大嫂差点摔伤慧儿的那天,她就提了,她是自己怎么着都行,就是不能伤了她的孩子。” 叶氏撇了撇嘴,哼道:“那又怎么着?” “爹,娘,儿子不孝。”裴逸之顿了顿,低头道:“今儿这分家的事,我是不得不提了。就算我没了一只胳膊,但依然得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爷们,我不能让自己的媳妇和孩子们受了委屈。想想这几天发生的事儿,就觉得后怕,先是慧儿差点被大嫂摔死,接下来又想杀子唐的狗,狗没杀成,却害得香瑶动了胎气,不得不提前生产。所以等香瑶生完,不管这孩子成与不成,我都想分家出去。” 第031节:分家 裴逸之话刚说完,叶氏已将一张脸绷得死紧,就似有人欠了她几百两没还似的。 不一会儿她又撇了撇嘴,一脸不乐意地冷哼道:“老二,你说来说去不就是想分家吗?现在你们都翅膀硬了,不是小的时候张着嘴等我喂饭的那个年月了,也不拿我这个后娘当娘了,看来我这老太婆也管不了你们了。”说着,她一脸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分吧,分吧!想分你们就分,反正家里就这么些东西,分了倒也省心,免得你整日在我面前提这事儿。” 正在厨房烧水的肖氏突然听到叶氏同意分家,赶紧探出脑袋仔细听了起来。 恰巧裴三裴逸涧和宋玉梅去岳丈家也刚回来,一脚大门里,一脚大门外,却也听到了叶氏说分家的事。如此一来,就只有那带着儿子上山的裴逸安不在,其它人却也凑了个全。 “娘,您要这样说,那儿子我就更是无地自容了。”裴逸之道:“娘,我和大哥自小亲娘死得早,若不是得您照顾,我们俩能否平平安安长大还是未知,生母没有养母大自是不用说,就说您张罗着为我们娶妻生子也是操劳了半生的,所以您老的恩德我和大哥这辈子都会没齿难忘的。” “没齿难忘?”叶氏冷笑两声,“都这个时候了,还提这个干嘛?你说出来是想让我心酸吗?让我知道自己这许多年来竟然养了两个白眼狼吗?”叶氏说着,那眼泪就一对一双地掉了下来,呜咽道:“你们到是好了,不但都娶了媳妇,而且都儿成双女成对的,自然是想分家出去过好日子。可是我和你爹呢,我们都老了,干不动活了,逸清那边还在读书,正是用钱的时候,你们倒是可以分家出去避清闲,我和你爹往哪躲去?” 裴逸之连忙摆手,坚决道:“娘,我绝对不是躲。虽然我想分出去过日子,但是您和爹若是有什么事,包括四弟读书的事儿,只要我能帮,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这时从外面回来一直没说话的裴逸涧,支着脖子伸了过来,探着脑袋问道:“爹,娘,这是咋的?想分家?” 叶氏从腰间抽出烟袋,裴逸涧赶紧帮她点着,她一脸不悦地抽了两口,这才瞪了裴逸之一眼,冷冷道:“对,是要分家。是你二哥张罗着分的。” 裴逸涧笑了笑,“那个,既然要分,那我也就坐下来听听。” 虽然没有任何人点头,但他还是扯过一旁的小凳,兴趣盎然地坐了下来。 但接一来面对他的却是沉默,无声无息的沉默。 裴逸涧一愣,歪头说道:“这是咋的了?怎么我一坐这儿你们都不说话了呢?” “三弟,该说的我都说了,接下来就看咱爹娘的意思了。” 裴逸之这边望着裴玉一张很是严肃的脸,猜不透他的心思。但是叶氏那边已经松了口,只要裴玉这边也能点头,那么这个家也就算是分成了。 过了好一会儿,叶氏抽完了一袋烟,抬起一只脚,在鞋底子上面磕了磕烟袋锅,才瘪了瘪嘴对裴玉道:“当家的,你二儿子要分家,你倒是好歹说句痛快话,倒是分,还是不分?” 裴玉这才轻轻缓了口气,停了手里的活计,抬头对裴逸之道:“老二,你说吧,你想怎么个分法?既然你想分,我也不拦着,但是分家也得有个分家的说法,而且既然分了,那就都分出去吧,我和你娘带着逸清和逸静过,你和你大哥,还有你三弟,但凡成了家的都分出去。”他想了想,又道:“不过咱们家现在就这么个情况,几间房子都在这个院里,还有一头耕牛,五十亩旱田,六亩水田。总共就这么些家业,你看怎么分吧?你们分出去的,也不能让你们一无所有,你看这田是按一人几亩分,还是按一户几亩分?” “哎呀,爹!”那边正在厨房烧水的肖氏突然跳出来喊道:“那田可不能按一人几亩分,若是那样可不是便宜都被老二占去了,老二那屋本来就三个孩子,又多了一个楚牧,现在说不准这分分钟内还能生下来一个,掐指一算他那屋就七口人了。可我们那屋呢,就算那该死的子芙不嫁人,那也才五口,这不公平啊!” 裴逸涧一听也转了转眼珠,拍着大腿道:“爹,大嫂说得对啊!这要是按人口算我们这屋才两个人,分那几亩田够干啥的,还是按户分吧。” “对,对!按户分。”肖氏一边说,一边提起腰间的围裙擦了擦手。 裴逸之微微眯了眼睛,看了看肖氏,又看了看裴逸涧,这才对裴玉缓声道:“我听爹娘的,家里的东西爹娘给我什么,我就要什么。至于那旱田和水田我一亩也不要。那田本就是爹娘的,要留给爹娘养老之用,我们这做儿子的不但不能孝敬爹娘,还要分割你们的田产,这哪里像话?何况四弟还在读书,家里头难的日子还在后头,想分家的,就带着媳妇孩子出去过日子,那田就是爹娘的,谁也别想要。” “没有田咋过日子?吃啥喝啥?那我还是别分了。”裴逸涧瞪了眼睛。 “三弟,想要田就自己赚钱去买,我们可不能分割了爹娘,然后让他们日子过得艰难。”裴逸之缓声说道。 肖氏一听,赶紧转身回了厨房,猫在里面偷偷听着,再不跳出来提分家的事。 “中,中!”肖氏这下也乐了,赶紧笑着满口答应,“老二啊,一会儿我就将家里的东西每样都给你拿点,咱们这就算分了家了,以后各过各的日子,你和香瑶过好了,我这当娘的也不眼气,过穷了,或者没饭吃了,可也不能来找我们了。” “娘,你放心。”裴逸之指了指自己所住的那两间草房道:“这两间房子我也不要,最多也就在这住到香瑶满月,然后我就出去找房子住。” “中,中!”叶氏眯着双眼,点头如捣蒜,继而又用手肘碰了裴玉一下,挑眉道:“他爹,你倒是说句话呀!” 裴玉思虑片刻,这才蹙着眉点了点头,又拍了拍裴逸之的肩膀,“好!是个有骨气的。”说罢转头对叶氏道:“一会儿把家里的柴米油盐,每样都给老二那屋拿去一些,就算不多也要够他们吃到香瑶满月的。” 叶氏自是满口应承,眉开眼笑。 裴玉起身离凳,意味深长地看了裴逸之一眼,嘱咐道:“以后在外面好好过,别给咱们老裴家丢脸。” “是,爹!您也照顾好自己的身子。” “去吧,去吧,看看你媳妇那边怎么样了。”裴玉摆了摆手,转身进了屋。 这时段氏那边也高一声低一声地叫了起来,几个男孩子都被沈大娘赶了出来,一个个紧张不安地站在门口,东瞅瞅西看看,垂着两只手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不一会儿,裴子慧跑了出来,对几人道:“大哥,拿盆去端水来。” 几人这才知道该干什么,接着鱼贯而入走进厨房,有拿盆的,有拿桶的,有端热的,有端凉的,倒是很井然有序。 “慧儿,怎么样了?”裴逸之见她出来接水,赶紧唤住她问道。 裴子慧挥袖擦了擦额上的汗,急道:“沈奶奶一直说快了快了,可是娘一直在那疼着……” 话音未落,就听沈大娘急急喊道:“使劲,使劲,看到头了,使劲……” 果然,在段氏的又一声嘶喊之后,一阵清脆响亮的婴儿啼哭声便响了起来。 裴子慧双目瞪得老大,欣喜道:“爹,你听,我娘生了!” 裴逸之也笑着不住地点头,声音中满是激动,“生了,生了!听这哭声还很响亮呢,肯定是一个健壮的孩子。” 这时就听屋内沈大娘哈哈大笑,高声道:“哎哟我说香瑶,又是一个小子,你这得娶几个儿媳妇回来哟!”说着她故意拔高声音对门外嚷道:“老二哟!又是个小子!” “好,好!大娘,闺女小子都好,只要大人孩子都平安就好!”由于没有沈大娘发话,裴逸之还不敢进屋,所以就倚着门框高声喊着。 “是哟!是这么个理儿!”沈大娘笑了一阵,就听见那孩子已经不哭了,然后屋里传来了沈大娘给那孩子清洗的声音。 裴逸之高兴得一拍裴子唐的屁、股,“去!告诉你祖父祖母去,说你娘生了个小子。” “是,爹!”裴子唐领着刚刚苏醒过来的大黄和小白,乐颠颠地跑去了正屋送信。 裴玉倒是很高兴,叶氏却没什么反应,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也就算知道了。 至于来给段氏接生的沈大娘,虽然她十里八村的接生了几十年,从未收过谁家的钱,但是谁家也不会让她空手离开的,据说那样不吉利,所以多半都会拿一些东西给她。 而裴二的两间草房内实在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裴子慧就想到自己从集市上带回的三个猪肉白菜大包子,又将叶氏刚刚送过来的二十个鸡蛋,拣了十个,同三个包子一块包在布里,拿到裴逸之面前,“爹,您看把这些东西给沈奶奶带着行吗?” 见她准备得如此妥当,既不失了礼数,又解决当务之急,裴逸之很是怜爱地抚了抚她的小脑袋,赞道:“慧儿真是聪明。” 第032节:子洋 沈大娘先是将新出生的婴儿洗干净,又将他包裹进了一个蓝碎花斜纹布的薄被当中,这才轻手轻脚地交到了段氏的怀里。 段氏虽然不是第一次做母亲了,但对于这个提前早产的孩子,由一开始突然腹痛的担心,到孩子平安落地的欣喜,短短的时间内,她经历了一系列的心理过程。然而现在将孩子稳稳的抱进怀中时,除了备感欣慰之外,还有那种由内而外散发的,一个母亲对于孩子的万分疼惜。 “子墨他娘,你好生养着吧,我这就回了。”沈大娘乐呵呵地和段氏告别,又连声对裴逸之道了几句恭喜,这才拿着裴子慧为她准备好的谢礼,喜滋滋地离开了。 送走了沈大娘,屋内的段氏将孩子抱在怀里,就开始掀开衣襟给孩子喂奶。孩子很乖,吃饱之后,便眯眼香甜睡去。而因为生产已经筋疲力竭的段氏,也顾不得和大家说句话,歪在孩子身侧也沉沉睡了过去。 而后,叶氏便开始带着肖氏和宋氏,将所有分给裴二这屋的东西送了过来。 其实所谓分的东西,也就是几个锅碗瓢盆,和一些吃食,再无其它。 而吃食就是半瓮玉米糁子,半瓮红薯干面,还有一袋鲜红薯,甚至连油和盐都没有拿一点过来,更别提什么细粮了。细细看来,叶氏给这屋最好的东西,就是给段氏坐月子吃的那二十个鸡蛋了。 然而仅有的二十个鸡蛋,还给沈大娘拿走了十个。 所以,如果不出意外,段氏的这个月子只有十个鸡蛋可以吃。 万幸的是还好裴子慧已经在集市上买了小米和红糖,鸡蛋虽然没有几个,但是那二斤小米用来煮粥,拌着红糖吃,却是足够段氏吃上一些天的了。 当天,段氏的晚饭是裴子慧做的。是古代穷苦人家中比较标准的月子餐,两碗小米粥,加一勺红糖,外加两个煮鸡蛋。 段氏醒来之后,裴子慧就将这些东西热热乎乎地端了上去。段氏瞄了一眼这些吃食,略带吃惊道:“慧儿,这些东西是哪里弄来的?” “是我们今天在集市卖了草鞋,换了铜钱,然后再买的这些东西呀!”裴子慧咯咯笑着,“不但给娘买了小米和红糖,还给大哥买了纸张笔墨。” 段氏喉咙一滞,似乎有什么东西卡在那里,卡得眼泪就要流了下来。 她怔怔地望着裴子慧手端的吃食不由微微出神,两个已经剥了蛋壳,嫩白光滑的煮鸡蛋落在碗中央,一碗稀稠适中,泛着莹黄色彩的小米粥,米粥中间落着一勺补血益气的红糖。 其实这是一餐很简单的饭,但凡生过孩子的女人几乎都吃过这些。她到目前已经生了四个孩子,可是连红糖是什么滋味,她都没有尝过,若不是有这么一个女儿惦记着她,是不是她这辈子都尝不到红糖有多甜? 想着想着,眼泪就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哎哟娘,您怎么哭了?坐月子不是不能哭的吗?日后容易眼睛不好。”裴子慧赶紧放下吃食,替她擦着眼泪,“娘,今儿是我们家大喜的日子,家里又多了一位弟弟,您该高兴才是,哭什么呀?” 段氏吸了吸鼻子,泪中带笑道:“慧儿说得对,娘不哭,娘不哭,娘该高兴才是。” “对,不哭,我们都要高兴才是。”裴子慧将粥端起,将粥碗中间的红糖用勺子搅拌融化,就站在那里一勺一勺地喂着段氏。 段氏吃得又香又甜,直夸这粥是她这辈子吃到的最好吃的东西。 与此同时,裴逸之正在外面为大家做着晚餐。由于没有油没有盐,更没有菜,所以他只好拿了几个鲜红薯放到锅里蒸,于是其它几人的晚餐就是一人捧着一个大红薯来啃,就连大黄和小白也各啃了一个。 虽然简单,不过说说笑笑中倒是也很香甜。 一直到了天黑时分,这位熟睡了一个下午的新成员终于醒了。啼哭一响,不由将一家人的目光统统吸引了过去,这个瞧瞧,那个看看,好生热闹,更是其乐融融。 孩子在段氏的怀中喝足了奶水终于不哭了。这时其它人才看清他的真面目,只见他两片粉嘟嘟的小嘴唇微微抿在一起,皮肤嫩白,乌发浓黑,虽然是一个不足月的孩子,但是却没有一点弱不禁风的样子。 段氏看着,就欣慰地笑起来,“没想到这孩子生下来会这样的健壮,实在是意外。” 裴逸之摸了摸那孩子的脸,笑道:“这孩子是壮,要比慧儿小时候重了好多。”随即又抬头问段氏,“奶水可还够吃?” 段氏笑了笑,“暂且还够,就是不知道孩子大一点的时候还够不够。” “别担心,不够了咱们再想办法。”裴逸之笑着安慰段氏。 “嗯。”段氏答应着,又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孩子,微微笑道:“他爹,这孩子还没取名呢,你看叫啥好?” 裴逸之却对其它几个孩子招了招手,笑道:“都过来,都过来,每人给你们的弟弟取一个名字,然后咱们再从中选一个最好的。” “取名啊?”裴子墨最先接话,“爹,弟弟叫裴子文可好?等他长大一点,我就教他读书写字,让他做一个大文豪,为咱们裴家光耀门楣。 瞧他志在满胸的样子,倒是引得裴子慧在那边咯咯直笑,她说道:“大哥,你就首先可以成为大文豪,为咱们裴家光耀门楣,何需将这希望寄托到弟弟身上。” “咦!”裴子唐叫了一声,灵机一动道:“要不弟弟就叫裴子铜吧,等他长大一些我教他卖货摆摊,给爹娘挣回好多好多的铜钱来 好不好?” 裴子慧一听不由蹙眉,娇嗔道:“二哥,你有没有点志气呀,挣什么铜钱,要挣也挣金元宝,挣大银票。” 裴子唐“扑哧”一笑,促狭道:“那总不能叫裴子金,裴子银吧?” “当然不行!”裴子墨马上瞪他一眼,“什么金呀银呀的,铜臭得很!” 裴子唐两手一摊,摆出一个服输的表情,“那我可真取不出来了。”说着,他向看楚牧,道:“要不你试试,牧子哥。” 楚牧一笑,微微红了脸,“取名的事儿我倒是不会,不过我倒是没想过让弟弟当什么大文豪,更没想过让他挣回多少铜板,我就是希望弟弟过得开开心心的,有爹娘疼着,有我们这些哥哥姐姐护着,让他吃饱穿暖每天过得喜气洋洋的,每天都像过年一样。” “还是牧子说得好!”裴逸之在一边叫好道:“要不就叫裴子洋吧,不止是这孩子,也代表着我们全家,每天都过得喜气洋洋的,像过年一样。” “好!就叫裴子洋!”裴子慧高兴得跳了起来,忍不住说道:“洋字好,喜气洋洋,得意洋洋,洋洋洒洒,意气洋洋,这些寓意个个都好。” 裴子墨笑道:“妹妹的学问更好,这都出口成章了,看来我要努力了。” “好,好,好!”段氏抱着孩子晃了晃,那眼底软得已如一滩春水般,逗着孩子说道:“我们有名字喽,就叫子洋,每天都过得喜气洋洋,得意洋洋。” 小小的草房之内,一家人都不自觉地在嘴角上挂满了笑意。 第033节:夜话 (童鞋们,喜欢本书的记得收藏哦!推荐票也来两张吧!) 转眼间,西天的最后一抹晚霞也已经融进冥冥的暮色之中,随即天色逐渐暗下来了。 远远望去,屋后的山林慢慢呈现出了青黛色的轮廓。 继而暮色渐浓,大地一片混沌迷茫。 很快,当西天边的最后一束光影也渐渐隐入了地平线,天色顿时黑了下来。 兰家沟内家家户户关门闭院,世界仿佛一下子变得安静起来。 裴家小小的两间草房之内,上至十二岁的裴子墨,下至刚刚出生几个时辰的裴子洋,无论是大的,还在小的,都统统进入了梦乡。裴二夫妻这才歪在炕上,隔窗望着在薄云中穿梭不定的,一轮时隐时现的椭圆形月亮,便开始你一句,我一句的聊了起来。 “他爹。”段氏说:“今儿是怎么了?娘带着大嫂和三弟妹一遍遍的往咱们屋里跑。可是谁都没有进来看孩子一眼,而是到了外屋就又回去了。如此几趟,这是在折腾什么?还有,今儿你和孩子也没有去正屋吃饭,我瞧着你们在外面,一人啃了一个大红薯,这又是为啥?” “不去正屋吃饭了,以后都不去了。”裴二翻了个身。 虽然屋里乌漆抹黑的什么也看不清,但他依旧在黑暗中搜索着段氏的身影,轻声道:“今天我和咱爹娘提了分家的事儿,他们同意了。那一趟趟的往咱们屋跑,是给咱们送些锅碗瓢盆和吃食。” 听着好似说得轻松,其实那语气中满是怅然。 裴逸之自打十岁开始,就像成年人一样开始在田间地头辛苦劳作。如今他已经三十出了头,最大的孩子也已经十二岁了。就算他没有为这个家挣来什么,但是二十年的辛苦劳作,换来的就是半瓮玉米糁子和一袋红薯,就连那盐和油都没有一滴,说不难过都是假的,说不心寒更是骗人的。 然而他又能和谁去说呢? 段氏一怔,微感诧异,“这就分了?爹和娘都同意了?” 裴逸之声音沉着,“分了。”又道:“是我主动和咱爹娘提出分家的,一开始大嫂和三弟也想凑着咱们这个热乎劲一块儿分了,但是他们听我说不要爹娘的田产,就都不提这事儿了,所以就咱们分出来了。等你满月了,咱们就到别处找座房子住,搬出这个院子,既然是分家,那就分得彻底一点。日后爹娘这边有什么事的话,咱们再过来帮衬也是一样。” 段氏借着月色看了裴逸之好半晌,一开始是满脸惊色,后面又演变成满脸欣慰,好一会儿她才淡淡道:“他爹,这么些年了,你终于在爹娘面前做了一回主。虽然咱啥也没分着,两手空空的出去,但是只要咱肯吃苦,日子一样能过好的。” 裴逸之从来都知道,段氏是一个极能吃苦耐劳的人,无论是田间地头,还是屋里院外,包括哄孩子做饭,就没有她做不好的活计。外表看似柔弱,实则内心是一个极要强的人。 一个女人都不抱怨,自己作为男人,又有何理由抱怨呢? 想到这里裴逸之又有些微微释然,也有些淡淡的惭愧。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抓了抓脑袋,说道:“香瑶,是不是这么些年我一直活得挺让你看不起的?爹和娘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包括大哥和大嫂,我也同样对待。好似我这个人从来就没有自己的主见,遇到个什么事,更是没有自己的主意,就像那编草鞋的事,若不是子慧一再坚持,几个孩子也是满腔热情,我绝对不会在爹娘还没点头的情况下就去做的。” “哪有看你不起?”段氏笑瞪他一眼,说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看不起自己的夫君不就是看不起自己吗?再说咱们夫妻这么多年了,我知道你这个人宽仁厚道心地好,更是宁可身子受罪,也不让脸上发烧。何况娘还是你的继母,你也是怕老少村邻的说了闲话去。所以我这当媳妇的自然也就只好这么和你忍着、捱着了。” 见他低头不语,段氏继续道:“当家的,其实吃点苦受点累我都不怕,咱们俩如何都行,可不能委屈了孩子。咱们子墨喜欢读书,不能像他四叔一样进学堂读书。就这么在家务农做个白丁我也认了,可是你看他那身衣裤,补丁上面盖补丁不说,那袖子短得露了半截胳膊,那裤腿短得露了半条腿,我看着心酸哪!”她抹了抹泪,继续道:“你再瞧瞧四弟和小妹的衣裳,哪一件不是崭新的细纹棉布,他们穿小的,就留给大嫂那屋的几个孩子穿,却从不想着咱们屋的孩子还露着肉呢。穿的也就罢了,吃两个粗面馍也吃不饱,你瞧瞧咱们的孩子一个个瘦得跟个小鸡仔似的,你看着不心疼啊?” “香瑶。”裴逸之道:“我这心也不是铁打的,那可都是我嫡亲嫡亲的孩子,我怎么能不心疼呢?” 段氏叹了叹,又道:“若不是这几天接二连三的出事儿,恐怕这分家的话你是闷在肚子里一辈子都不会说吧?” 裴逸之憨憨的一笑,眼睛微微眯到一起,“还是你最知道我。” 段氏也笑,“这么多年的夫妻了,哪有不知道的道理。” 他欠了欠身子,拍着段氏的手,眼中满是愧疚,柔声说道:“香瑶,这些年和爹娘一起过日子也委屈你了,什么事都得看着别人的眼色,什么事也不能自己作主,这回好了,这回咱自己过了,你想干啥就干啥。” “我还能想干啥?”她抬头望着窗外的月色,深深地叹了一声,“我还不是就想把咱们的日子过好,让孩子们都不缺衣少食,天天吃得饱饱的,若是男孩子都能去读书,慧儿也能像她小姑一样学学针线,那就是最好的了。” “成!”裴逸之的声音中含着那么一丝难以掩饰的兴奋,“以后的日子咱有方向了,为了孩子们吃饱穿暖有书读。我瞧着子墨这孩子不读书真真是可惜了,子唐和牧子倒是对书的兴趣不浓,还有这小的不知道日后会怎么样?” “子墨自然是个爱读书的。”段氏笑道:“子唐和牧子整日就知道去山上野,确实对书兴趣不浓。这小的当然还看不出来,倒是咱们的慧儿可惜是个女儿身,否则定是个有出息的。” “哎哟!”裴逸之轻声一拍巴掌,激动道:“香瑶,咱俩怎么想到一块儿去了?前两日我看慧儿居然在教子墨识字,莫不是这孩子有过目不忘的本领?我之前读书时,她就在一旁听着看着,我以为她只是在玩,现在看来那些书中的东西她竟听到心里去了?”他思索一会儿,翻了翻眼睛,似乎又觉得不对,狐疑道:“可是慧儿她现在才七岁,我读书那会儿她还不懂事呢!” “说不准她还没出娘胎时,就已经在听你读书了!” “啥?”裴逸之一脸不信。 段氏掩嘴而笑,促狭道:“学艺不如偷艺,莫不是你这上秤称一下也不足二斤的本事,竟然被你闺女偷了去?” “偷?”裴逸之再次愣住。 “你忘了?”段氏不以为然,“在我怀慧儿的那一年,正是你考中秀才的同一年。那一年你整天拿着书在我面前咿咿呀呀的背,当时我就说:‘你这样在我面前背来背去,之乎者也,等孩子出生肯定也背出几首来。’瞧瞧,现在应验了吧,你那点本事果真是被慧儿给偷去了大半。” 裴逸之听完,就低声的笑了起来。 可是笑着笑着,猛然又想起另一件事,那脸上的笑容就渐渐僵硬起来。 虽然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段氏已经感觉到了异样,忙问:“他爹,这是怎么了?” “慧儿是个好孩子,就是……”裴逸之顿了顿,一脸懊悔,“就是这亲事定得过于急躁匆忙,没有选好。也不知道那葛二赖子长大一些后能不能成才?若是不能,那还真是毁了咱们慧儿了。这孩子才这么小就知道卖了几个铜钱给你买小米和红糖,还惦记着子墨喜欢读书写字,给他买了纸张笔墨,就是没舍得给自己花一文钱。” “以后的事哪有人会知道。”段氏摇了摇头,也是一脸愁容,“看命吧,就看慧儿自己的命如何了。” 裴逸之也只好点了点头,随即又说道:“慧儿倒是挺支持子墨读书的,他娘,你说万一咱们子墨真的能考个功名,身上有了一官半职的,那咱们慧儿也就是官家小姐了,那和葛家的婚事是不是还有一个缓和的余地?” “他爹,就算子墨日后真能考取功名,可这日后是多久?慧儿都七岁了,最迟十五、六岁也完婚了,她等得起吗?” 听段氏说得有道理,裴逸之的眉头锁得更紧了。他想了想才道:“既然现在分家了,我的时间也可以自由支配了,不如我往后就每天抽出一些时间来教子墨读书习字,没钱去学堂,总可以在家学吧!” “中。”段氏点头,“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不行。” 如此,二人也就沉沉睡了过去。 c 第034节:立秋 第二天早晨,天刚蒙蒙发亮。 薄雾满天,天光暗淡,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如约而至。 伴着小雨偶尔刮来的一阵阵微风,不但使院中的柳梢枝头轻歌曼舞起来,吹在人的身上,更是有了丝丝凉意。 裴逸之早早起床,先是给段氏煮了两碗米粥和两个鸡蛋,又学着裴子慧的样子,盛了一勺红糖,放在米粥里搅拌均匀了,这才递给段氏吃。 但是段氏只吃了一碗米粥和一个鸡蛋,剩下那一份一定要留给裴子慧吃。 裴子慧见推辞不过,只好将米粥和鸡蛋接在了手里。但是她并没有吃,而是端进了厨房,留着下一顿再给段氏吃。 做完段氏的早餐之后,裴逸之紧接着又开始在大锅里蒸红薯,准备其它几人的早饭。 如此,一家人又啃了一顿蒸红薯。 裴子唐捧着红薯,一边吃一边说道:“其实这蒸红薯挺好吃的,又软又香还有丝丝甜味,就是,就是……”他抓了抓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就是吃了这东西,屁太多了。” 一旁的裴子墨就用手肘使劲地撞了他一下,眼睛一瞪道:“正吃着饭呢,什么屁不屁的,快吃!” “大哥还说我,你不是也说了!”裴子唐在一旁有些不服气地指着裴子墨,带着一脸促狭的笑意。 众人不由也跟着笑了起来。 饭后,裴逸之将大家叫到一起,很郑重地说道:“今儿是立秋的日子,也是我们分家后的第一天。既然立秋了,就说明这天气就会一日凉似一日了。分家之后,我们没有半亩田产,所以在别人家都收获粮食的时候,我们家依旧是两手空空。可能这个秋天,还有整个冬天,对我们家来说都是比较难熬的日子,所以我们大家要一起努力,在没落雪之前,想办法存够冬天的吃食才行,不然到时候可要饿肚子了。” “叔。”楚牧站起来说道:“天气再凉一些,或者冬天的时候,我就可以上山打猎了。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大家饿肚子。” “对,牧子哥说得对。”裴子唐也说道:“要不,我们再去找材料,一起编草鞋。你们能编出来多少,我就能卖出去多少。” “二哥!”裴子慧见他夸下海口,说话如此不严谨,急忙笑道:“这都立秋了,最多也就能穿半个多月的草鞋了,难道等你编好了,留着明年卖啊!既然天气凉了,这草编的东西就是淡季了,要编也只能编衣柜,鞋柜或者屏风,那草鞋和草垫是万万没有人买了。而且自从我们上次在集市将那些草编的东西兜售一空之后,难免引起很多人的关注。在咱们这样的地方,别的东西没有,这树木野草还不是予取予求,随手就拿。这样一来,总会有些心灵手巧的人,也来效仿我们编东西去卖,所以我们要在上次的基础之上进行创新,改进,这样到了集市上才会有销路。” “对,对,慧儿说得对。”裴逸之有些激动道:“慧儿与我想的真是不谋而合。” 裴子唐抓了抓脑袋,笑道:“怎么妹妹总是比我聪明呢?” “他爹。”那边炕上的段氏,一边给孩子喂奶,一边说道:“这两天真是让你受累了,又要照顾孩子们,又要照顾我,待过个两三日,我能下地煮饭就好了。” 裴子慧赶紧道:“娘,两三日怎么成?月子要养满一个月才行,您就好好养着吧,只要您奶水充足,能让弟弟吃个饱,我们就啥都不怕了。” “是这么个理儿,你就在炕上好好养着吧。”说着,裴逸之又对大家道:“那我们也分头干活吧,我带着子墨还有牧子去采编织材料。子唐带着慧儿去山上瞧瞧,今天立秋了,又下了场小雨,看看山上有没有山蘑野菜什么的。” 外面的雨虽然没停,但却变小了许多。几个人顶着蒙蒙细雨就出了门。 待裴子慧和裴子唐走到山脚下时,那蒙蒙细雨就变成了淡淡的雾气,笼罩在整片山林的上空,远远望去娇滴滴、翠生生的,而那经过了雨水冲刷的树叶和青草,均都泛着绿油油的光泽,很是清新宜人。 雨后的山路有些滑,兄妹二人各自背着一个竹篓,就那么相扶相携着走上了半山腰。 山中的蘑菇确实长了出来,但只有为数不多的草菇,偶尔也能采到几个鸡腿菇。 “二哥,你还记得上次我们上山时遇到的那棵山楂树在什么位置吗?”裴子慧一边将蘑菇放到背篓里,一边问道。 “记得,就在前面不远了。”裴子唐挥手指着前面不远处的地方,又回头问道:“妹妹,你想去摘山楂吗?上次我们摘的时候,那树上的果子就已经没有几个了,这个时候恐怕更是没有了。” “咱们去看看吧,若是树上还有山楂,咱们就采回去,到时候做成山楂酱,酸酸甜甜地蘸着粗面馍吃。”裴子慧笑着说道。 裴子唐也跟着笑,虽然不知道这山楂酱是什么东西,不过一听她说酸酸甜甜的,估计就好吃。 二人顺着上次走过的那条小路继续前行时,天上的薄云就渐渐散开了,隐约露出了藏在云层中的光束。 “二哥,我们是不是走错了,怎么……咦?”裴子慧一愣,脚步急停,嘴上也顿时止了声。 “怎么了妹妹?”裴子唐回头看她,就见她愣愣地站在那里,两眼的睫毛却如两只蝴蝶的翅膀一样,不停扑闪着。而且那眼中分明写着激动光芒。 “出来了,长出来了!”裴子慧对他招了招手,小小的身子跳跃着。 “什么长出来了?蘑菇吗?”裴子唐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却见前面不远处,除了几棵枝繁叶茂的老杨树,也没见到什么稀罕的东西,透过老杨树再向里看,也只不过是几棵东倒西倒的枯死的椓木,再无什么特别之处。 “真的长出来了!” 由于激动,裴子慧的小脸,已如秋日里熟透的苹果一般红润可人。她快步奔到那几棵老杨树跟前,蹲下身子,就从那枝繁叶茂间钻了过去,然后直接扑到一根椓木上,这才回头对裴子唐尖声叫道:“二哥快过来,快来采木耳。” “木耳?”裴子唐也钻了过去,见她蹲在一棵枯死的椓树旁小心的将树上那些黑黑的,还有些软乎乎的东西,摘到了竹篓里。 “妹妹,这是什么?能吃的吗?”他蹲下身子问道。 她一边采,一边答:“能吃,而且很好吃,回去就可以煮给大家吃,质地柔软,口感细嫩,而且营养丰富。” 裴子唐虽然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是看着她极为认真的样子,也就半信半疑地采了起来。采完一棵树,又摸上另一棵树,两个人足足采了一个时辰,才将附近那一圈东倒西歪长着黑木耳的椓树都采了个干净。 待他们采完木耳,再从那几棵老杨树的枝叶间钻出来时,云层不知何时已经飘得老远,火红的太阳正当空而照。 裴子唐又带着她辗转来到那棵山楂树边,可惜树上已经没有了什么山楂果。只摘下来十几颗,还是裴子唐爬到树上,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弄到手的。 由于二人不敢向山林深处走,所以只在半山腰间转了一圈,而后便没有其它收获。眼看临近中午,便背着竹篓下山去了,好在到了山脚下,又挖到了两个萝卜,和五六棵野生的山白菜。 萝卜自然就是那样,和家里种的差不多。但是这野生的山白菜倒是极好的东西,据说不但富含胡萝卜素和维生素c,而且还有镇咳、祛痰、抗菌等功效,说来多吃一些倒是没有错了。 这东西一般都生长于林下、山坡、谷地、灌木丛中。其根可以入药。而且吃法也是颇多,可炖、可炒、可凉拌、还可以做馅。 裴子慧一边琢磨着中午这顿要怎么吃,一边和裴子唐一起回了家中。 恰巧去采编织材料的那三个人也刚刚走进院子。 萝卜、山白菜、蘑菇、包括那十几颗山楂果,众人都不觉得稀奇,唯独对他们采回的那小半篓黑黑的东西好奇起来。 “慧儿,你采这树耳回来干啥?”裴逸之拾起一片木耳,好奇地问道。他是见过这东西的,也知道它长在枯死的树干上,但从没想过这黑乎乎的东西居然可以吃。 裴子墨和楚牧也凑了过来,低头看着篓中的东西,好奇地眨着眼睛,“这个不会有毒的吧?” “哪会有毒。”裴子慧笑了笑,端过一碗清水,将木耳放在清水中洗了洗,就送进口中嚼了起来,一边吃一边笑:“脆脆的,很好吃。这东西可荤可素,还可煮汤,实在什么都没有了,蘸酱吃也行啊!” “能吃?”裴逸之还是很怀疑。 “能吃。”裴子慧重重点了点头,又洗了一片,送到裴逸之的嘴里,“爹,你也尝尝。” c 第035节:采山 (求收藏,求推荐!) 裴逸之倒是没有犹豫,张嘴接过她递过的木耳,含在嘴里便嚼了起来,嚼着嚼着,忽地他眼睛一亮,激动道:“慧儿,原来这东西真的能吃啊,而且还很脆滑呢!” 裴子慧仰脸一笑,“我说能吃,爹还不信,现在相信了吧?” “真能吃?”楚牧也经不住**,扯了一小片耳肉,也没洗直接就送到嘴里嚼了起来。 裴子唐见他们都尝了,也开始跃跃欲试。可是思虑了半天,依旧怯怯地不敢伸手,低着头喃喃道:“能吃是能吃了,可会不会像那些有毒的蘑菇一样,吃着味道不错,却要了人的命啊?” “瞎说!”裴子墨打断他的话,伸手进篓直接扯了两块,一块塞进裴子唐的嘴里,一块自己吃了,一边嚼还一边鼓着两腮说道:“若是有毒,我们一家人一起死。” 裴子唐愣了愣,但还是一伸脖子咽了下去。继而又吧嗒两下嘴巴,瞪着眼睛说道:“哎哟!这要是将大酱用油炸一下,再放两个鸡蛋,然后用这耳朵蘸着吃,那还不香死个人了!” “不是耳朵,是木耳。”裴子慧咯咯地笑着,“这东西不但能吃,而且储存方便,就像蘑菇一样晒干就行,想吃的时候拿出来用水一泡。所以再遇到这种东西,我们可以大量采摘,然后拿回来晒干,也算是备下了一些冬天的菜品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抓了两把木耳放在盆里泡着,“这些泡着我们中午吃,剩下的这些,晒干了存起来。”说着,她到屋里取出了那仅有的十五文钱,然后递给裴子唐五文,道:“二哥,咱们家里没盐也没油,你去称一斤盐和半瓶酒回来吧。” 裴子唐接过钱,在手里惦了惦,“嗯”了一声出去了。 中午虽然依旧吃的蒸红薯,但是终于有菜了。 木耳炒山白菜,虽然只放了一点点的素油,但是毕竟有油有盐的菜吃起来还是很有滋味的。 虽然段氏还在月子当中,不宜多食木耳。但是裴子慧还是给她盛了小半碗菜,当然是山白菜居多,木耳为少。段氏一边吃,一边说这菜好吃。 一碗粥,半碗菜吃光,足足把鸡蛋剩了下来。 其实裴子慧知道,她是舍不得吃那鸡蛋。不过好在她左劝右劝,又说怕弟弟的奶水不够吃为由,段氏终于勉强吃了一个鸡蛋。 午饭过后,段氏在炕上抱着孩子睡着了。外面的几人正在挑选整理上午采回来的编织材料。 就见宋氏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走到跟前时,才弯着腰,小声叫了句:“二哥。” “哟!弟妹来了。”裴逸之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计站了起来。 几个孩子也纷纷张口道了声:“三婶。” “嗳,嗳!你们这都是忙着呢吗?”说着,她脸上微微一红,从怀中掏出一个青蓝色的小布包,又拿出一罐一直藏在身后的黄豆酱,最后又小心地回头看了看,确定正屋那边没什么动静后,才悄声说道:“二哥,这十个鸡蛋是我从娘家带回来的,现在正好二嫂生了,拿着给二嫂吃吧。还有这罐黄豆酱也是从娘家拿的,现在青黄不接的年月,你们又没有菜园子,采点山菜蘸酱吃吧。” 裴逸之赶紧推辞,“三弟妹,这我可不能收,这是你从娘家大老远带回来的,还是自己留着吃吧。你二嫂这,这不缺。” “怎么不缺?”宋氏急道:“我都看到了,娘给二嫂拿过来二十个鸡蛋,你们还给接生的沈大娘拿走了十个。总共就剩那么十个鸡蛋哪够二嫂子在月子里吃的,赶紧拿着。” 裴逸之想了想还是摇头,“三弟妹,这鸡蛋我真不能拿,你的心意我领了,替你二嫂谢你了。” 宋氏看似很是紧张,应该是怕被叶氏看到吧,于是也不多说,直接扯了裴子慧的手,道:“子慧你拿着,一顿饭至少也要给你娘煮上一个吃,这样才能养好身子,才能让你的弟弟有充足的奶水喝。”说罢,她也不听别人再说什么,将鸡蛋塞到裴子慧怀里,又放下那罐黄豆酱,转身就回去了。 “三婶……”裴子慧话刚出口,宋氏已经走得老远。 她站在自家房前,歪头看着宋氏的背影一直拐进了屋子,这才无声地叹了口气,转身将那十个鸡蛋放好。 将鸡蛋放好后,坐在那里不由又思索起宋氏来。 成亲多年,却一直没有孩子。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正是因为如此,即便是有钱人家的宋氏,这么多年生不出孩子来,也开始被想抱亲孙子的叶氏冷落了下来。 可这生不出孩子又不是她一个人的事。 当然在这种还很封建的古代,这种事从来没有人会抱怨男人,从来都是女人不对。 想到这,裴子慧更是重重地叹了一声。 这一声长长的叹息,似乎还没有叹完。裴子芙就提着一个小蓝子,便悄步进了裴家的院子。 她走进院子,没有进肖氏的屋子,也没有进叶氏的正房。 因为自从她私下跑到金柱家,和金柱就那么过上了以后。肖氏不但没有再让她进屋,一句话都没有和她说过。还有那叶氏对她也一直是淡淡的,爱理不理的样子。 她刚拐进裴二这屋的一侧,裴子唐那双能照顾到四面八方的眼睛就看到了她,起身叫道:“大姐!” 裴子芙笑了笑,应了一声。 “子芙姐,你来了。”裴子慧赶紧放下手里的稻草,起身亲热地迎了上去。 裴子芙拉上裴子慧的手,蹲下身子与她平视,柔柔地说道:“好妹妹,因为我的事让你受苦了,你没伤着哪吧?” “没有,没有。”裴子慧赶紧摆手。 裴子芙拉着她左右看了看,这才轻舒了一口气。 裴逸之笑了笑,道:“子芙来了。”伸手扯了一个小凳,递到她面前,“坐吧。” “嗳,二叔。”裴子芙有些局促地坐了下来,缓了口气,轻声道:“二叔,咱家的事儿我都听说了。别看她是我娘,我也是帮理不帮亲,她这事做得确实太过分了,我……” “子芙。”裴逸之笑着打断她,“你来二叔家串门,二叔欢迎。但咱今儿不提你娘,二叔二婶和你娘不管怎么样,无论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我都是你的二叔,咱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是。”裴子芙重重点头,“有二叔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说着她将放在地上的篮子提了起来,掀起盖在篮子上面的一块青布巾,笑着说道:“二叔,金柱家一共就养了三只鸡,还有一只是好多天也不下一次蛋的,这不,这么多天才积攒了这么八个鸡蛋,我都拿来了,给二婶坐月子吃,您和二婶可别嫌少。” “这怎么成?”裴逸之赶紧推辞,“子芙啊,你有这份心,二叔和二婶就高兴了。金柱家的日子我是知道的,也一样过得紧巴巴的,这鸡蛋你赶紧拿回去,给你公公还有那几个柱子做了吃,那几个孩子也正是长身子的时候,一年到头净吃那些清汤寡水的也不行。” “二叔,这鸡蛋说什么您也得收下。”裴子芙又将筐推了过来,“金柱家的日子过得是不好,但这鸡蛋终究是自己家养的鸡下的,又不用钱去买,而且二婶还在月子里,没有鸡蛋怎么行。只要有鸡在,就不怕没蛋吃,等那几只鸡再下蛋了,我再做给公公和几位小叔吃也不迟。” 她见裴逸之还是不收,忙又说道:“难不成二叔是嫌这鸡蛋少吗?” “不是,不是!”裴逸之赶紧摇头,“子芙,你可莫要想多了,二叔绝对没有嫌少的意思,二叔是觉得……” “若是不嫌少,那二叔就收下了,让二婶吃了好好养身子,少是少了些,可侄女我真是尽力了,还望二叔体谅。”说着,裴子芙就抹起了眼泪。 裴逸之蹙了蹙眉,见裴子芙言语诚恳,也就没法再推托不收了。只好笑着说道:“子芙啊,你二婶还在屋里睡着,二叔代你二婶子谢谢你了。” “都是一家人,谢什么。”见他收了,裴子芙破涕为笑。 接下来裴逸之又问裴子芙在金柱家习惯不,过得好不好这些客套的话,又嘱咐她一定要对公爹好,做人孝心是本份等等。 如此坐了一会儿,裴子芙也就起身离开了。 下午的时光倒也过得挺快,日程安排依旧是裴逸之做主。 裴逸之和裴子唐还有楚牧这三个编织比较厉害的高手在家编鞋架。裴子墨则带着裴子慧又上山了,为免走迷了路或是遇到什么山上的动物,还特地带上了大黄和小白。 在山上逛了一下午,倒是平安无事。只是这次再没有采到木耳,但却采了一些山蘑和野菜。 所以晚上的菜品就理所当然地成了野菜蘸酱。 那酱自然是宋氏送来的。 c 第036节:邀请 如此这般又过了几天,日子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裴子慧依旧和裴子墨日日往山上跑,虽然每日的收获不多,但至少不会空手而归。 而裴逸之那边带着裴子唐和楚牧继续编东西,逢五逢十的时候,就到集市上去卖。虽然再也没有像第一次一样大获全胜,但多多少少的也能卖出去一些。 而生完孩子一连在炕上躺了数十日的段氏,这几日就已经开始下床做起了家务。 裴逸之和几个孩子拦也拦不住,最后也就只好随她了。 由此一来,似乎整个家又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首先是裴子洋的尿布常洗常换的勤快了,再者就是房内的角角落落都变得规矩利落了。而最大的变化则体现在餐桌上,因为段氏煮饭后,大家就不由再日日都啃蒸红薯了。 第一顿的变化是从拍饼子开始的。 这种饼子是段氏自创的。是用红薯干面和玉米面掺到一起和成面团,然后一小团一小团的托在手里拍成面饼,翻手贴在锅上烙,烙一会儿就翻一翻,一直到翻熟为止。 再烧上一锅清水,清水烧开之后,淋上一个鸡蛋花,再洒上一把山白菜丝,这一大锅汤,加上一盆拍饼子,把一家人吃得美美的。 红薯面吃没之后,段氏开始用玉米面贴饼子或蒸粗面馍,再煮上一锅萝卜汤。 再过一些天之后,田里的大豆都成熟了,村里的人开始收割大豆回家。但是在收割的时候,总会有一些豆秧过干而榨开,所以豆粒就落了地,或是收割之时,人们落下的豆秧。 此时,裴家几个孩子就开始漫山遍野地去捡人家落下的豆粒或豆秧。每次捡回豆粒之后,裴子慧就将大豆泡在水里,发成豆芽,然后让段氏将豆芽拌了,大家夹着吃。 由此,段氏又学会了一个菜式,原来大豆是可以泡成豆芽的。 再者就是将大豆做成黄豆酱,蘸上几根山葱;再或是换上二斤豆腐,加上山白菜一块炖了,再泼上一些辣椒,一人盛上一大碗,就是焦黄的窝头,把大家都吃得汗淋淋的。 大家开始收割大豆了,就代表所有的农作物都将成熟了。 所以裴二家的几个孩子,就开始在田间地头一遍一遍的溜人家收剩下的粮食。 捡完了大豆捡土豆,捡完了土豆捡玉米,捡完了玉米又开始捡花生。 一切都井然有序的进行着。除了在家带孩子做家务的段氏,其它人每天的分工均不相同。有的采山货,有的捡粮食,有的编东西,哪一个都没有耽搁。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一个月,虽然在别人家收粮食的时候,裴二家一粒也没有,但是一家人仍旧过得热热闹闹,没有一顿是吃不饱的。 只是既便这样,裴二夫妻也不免担心,现在他们的吃食一些是卖编织品赚的,一些是山上采的,还有一些是田间捡来的,可是大雪封山之际,又该怎么过活? 虽然楚牧会打猎,裴子唐和楚牧也多少学了那么一点儿皮毛。但是他们毕竟还是孩子。近处的山上连只兔子都找不到,若是走到远处去,难免令人不放心。而裴逸之失了一条手臂,是万万没办法去打猎的。 思虑至此,难免令人心焦。 这一日裴逸之带着裴子唐和楚牧从集市上回来,刚刚吃了饭,就准备去村里打听打听,看看谁家有闲房子。本来和裴玉说好等段氏满月就搬出去的,现在也到了日子。 所以找房子搬出裴家院子这件事,已经成了眼下刻不容缓之事。 裴逸之刚刚走出大门口,就见凌正坤手中提着两个包裹,正在裴家大门口张望着什么。 “凌大叔,你这是找人?”虽然凌正坤刚搬来兰家沟几个月,但是裴逸之也是认得他的。 凌正坤闻声赶紧转身,顿时笑容满面的“哎哟”了一声,就跑到裴逸之面前笑道:“你是子慧的父亲裴二吧?瞧我这老眼昏花的有点记不得人。” 裴逸之笑了笑,说道:“凌大叔正是我,我就是裴二。” “这就对了,这就对了!我就是找裴二。”凌正坤呵呵笑着,拉着裴逸之的手就将手中提着的两个包裹塞到了他手里,笑着说道:“前几日从京城回来的时候,就想亲自登门道谢的。可是一打听,才知道子慧她娘还在月子当中,为防不便,这才一直拖到今日才来,裴二你可莫要怪大叔才好啊!” 听他一番话,裴逸之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这凌正坤口口声声说来道谢,又将两个包裹塞进了自己的手里,可是自己却从来不记得什么时候帮过他。 于是赶紧解释道:“凌大叔,您估计是认错人了,我是裴二没错,但我可没帮过您什么,你再好好想想,你找的人是谁。”说着就将手里的两个包裹往凌正坤的手里推。 “没错,没错!”凌正坤不接包裹,反又推了回来,笑道:“只要你是子慧的爹就不会错。倒不是你帮了我什么,而是你的闺女子慧帮了我。这两个包裹里面装的是一些棉花和麻布,你们家孩子多,眼瞅着就到冬天了,给孩子做几件棉衣穿吧。” “不行,不行!”裴逸之赶紧摆手,“凌大叔,裴二我虽然穷,但也是无功不受禄。再说慧儿只是一个孩子,她能帮上你什么忙,何来这么客气?” “哎哟!”凌正坤一拍大腿,眼角眉梢都是喜色,笑着说道:“我说裴二啊,你是不知道你那聪明的闺女帮了我多大的忙啊,我们家那可是六七年的大难题了,被你闺女三言两语就给解决了,你说这忙帮得还小吗?” “她就一孩子,就算真帮了您什么,也不用这般客气。”裴逸之依旧推托不接包裹。 那凌正坤却坚持要给。 两人在村街上就这么你推我往,谦让来谦让去的。 但是说到最后,裴逸之依旧不肯接受他赠送的两个包裹。 凌正坤没有办法,只好停了手。 他想了想盯着裴逸之道:“得!大叔我也不和你客套了,子慧帮我们凌家的事,也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楚的。这么着吧,今天晚上让我家婆子和媳妇炒几个下酒菜,请您们一家到我家一聚如何?”凌正坤见他依旧犹豫不决,又道:“裴二呀,大叔听说你也是个读书人。大叔就喜和读书人打交道,不但通理达情,且还知理善言。你闺女子慧有帮我之心,你却不圆我答谢之意,这叫大叔怎生是好?” “凌大叔,这……”裴逸之简直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窘得直抓脑袋。 凌正坤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要是再推辞,那可就是不给大叔我的面子了。就这么着了,日落之前,我亲自登门来请你们一家人到我家去做客。”接着,他又忽地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记得,除了你的闺女,你们家那个爱读书的小子也要一起带来。” “哟哎,大叔,大叔……”裴逸之见盛情难却,只好拉住他的衣袖,笑道:“大叔诚心相邀,我裴二若是再推托,那就是我不识抬举了,日落之前不用大叔来请了,我一定准时赴约。” 凌正坤哈哈大笑,高声道:“爽快!大叔我备着好酒候着你们一家了。” “谢凌大叔。” 裴逸之略一弓身,送走了凌正坤后,也顾不得思虑太多,赶紧去村中看谁家有闲房子出租。 但是整整一个下午,但凡有闲房子的人家他都问到了,可是均没有合适的。 一来,家里大大小小的七口人,房子太小自是住不下。再者房子大一点的,租费都较贵,想了想根本负担不起,最后只好垂着脑袋,讪讪地回到了家中。 到家之后,段氏赶紧打听房子的事,“他爹,房子怎么样了?” 裴逸之摇了摇头,“暂且还没遇到合适的。” “不急,不急!”段氏赶紧安慰着,“咱暂且先住着,咱爹咱娘总不能在咱们没找到房子之前就赶咱们走吧,所以慢慢找,还是等遇到合适的再搬家。” “嗯。”裴逸之答应着,忽地又想起今天遇到凌正坤一事,就赶紧问裴子慧到底帮了凌正坤什么忙。 裴子慧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又将自己给凌正坤出的计策说了。 她一说完,倒是把本来有些心情抑郁的裴逸之逗得哈哈大笑,他抱起宝贝女儿就转起了圈圈,还扬声大笑道:“我的慧儿真是聪明,真是聪明,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办法就让她们婆媳合睦了?” 裴子慧也笑,“不然那凌爷爷怎么会来道谢。”说着她一吐舌头,对裴子墨笑了笑,“最重要的是大哥想看的那五箱笼书。” 裴子墨已经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甚至怀疑自己是在做梦一般。 “我想想慧儿的这个计策叫什么?”裴逸之不停地转着步子,想了一会儿,不由眉头微舒,笑道:“对,对,对!应该叫‘诓妻计’。” 一家人听着都笑了起来。 c 第037节:诓妻 其实所谓的“诓妻计”,就是在凌正坤去京城寻儿之前,裴子慧给他想的让凌家婆媳妇合睦的办法。而裴子慧唯一的条件就是,若是此法管用,请他借那五箱笼的书籍给大哥裴子墨看。 凌正坤倒也爽快,当时就应承,若是此计管用,那几大箱子的书不用借了,直接送。 不过若是说到这个办法实施起来的详细经过,还得从凌正坤和凌一策离开家的前一天晚上开始说起。 当天晚上,凌婆子和儿媳妇曲红英,又吵了个四邻不安,鸡鸣狗叫。吵到最后依旧是谁也不服气,两败俱伤地回到自己的屋子里生闷气。 凌正坤看着凌婆子肺子都要气炸的模样,又气又恼,又是心疼,叹了口气说道:“他娘,等我和一策从京城寻一鹏回来,就让一策把红英这个不孝的儿媳妇休了。” “休,休!”凌婆子气得直跺脚,“谁家娶了这样的儿媳妇都要休的,晚休不如早休,我已经忍了她好多年了。” 而凌一策和曲红英那屋的两个人却也没闲着,正在密谋着如何加害自己的亲娘。 凌一策对曲红英道:“等我和爹去京城寻兄长回来后,就直接从京城带回一瓶毒药,然后直接给那个老不死的喝下去,到时候就没人和你吵架了,岂不是一了百了。” 由于曲红英也是一时气急,所以故没有考虑太多,也就答应了。 但是答应的同时,凌一策却是要她先对婆婆好。特别是在他和凌正坤去京城的这段时间,曲红英要加倍的对婆婆好,要让左邻右舍都看到她是一个孝顺的儿媳妇。 这样就算他从京城回来时,突然把凌婆子毒死了,也不会有人怀疑是他们加害的。 气昏了头的曲红英自然是也无异议,一一答应,并且照办。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发亮之时,凌正坤就带着儿子凌一策收拾行装上了路。二人刚走一会儿,曲红英就去敲凌婆子的门,并在门外甜甜地唤了一声:“娘!” 这一声“娘”倒是把凌婆子喊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自从二人开始针尖对麦芒的争吵之后,几年来曲红英已经没有唤过她一次“娘”了,见面几乎就是喊一句:“老不死的。”这突然 之间又唤起了“娘”来,倒是让凌婆子觉得浑身不自在,甚至开始怀疑起曲红英的目地来。 由于凌正坤和凌一策刚走,念及失散多年,寻及未果的大儿子凌一鹏,这凌婆子正躺在炕上抹眼泪,忽闻曲红英来敲门,还阴阳怪气地叫了一声“娘”,怎么想都让她觉得别扭。 索性她就直接翻了身,背对着门口冷冷地喊了一声:“什么事?进来说吧。” 曲红英却是满脸带笑地走了进来,柔声道:“娘,昨儿晚上我回屋后,一策就训了我一顿,说我这样对待婆婆是不孝。然后我昨晚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就也琢磨了,的确是媳妇我做得不好,以后我改。娘,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就别和我一般见识了!”她软语说了几句,见凌婆子躺在那里依旧不言语,又细声细气地说道:“娘,我给您蒸了一碗鸡蛋羹,您趁热吃了吧,若是身子不舒坦,媳妇我去给您请郎中。院子里那喂猪喂鸡的活,也不用您管了,都我来做。” 说完,曲红英就轻手轻脚地推门出去了,走到门口甚至还对在外面玩耍的小宝说:“小声点,奶奶在睡觉……” 凌婆子又躺了一会儿,随即起身瞪着那碗还冒着热气的鸡蛋羹,心里不由犯起了嘀咕:想那曲红英已经好几年不叫自己娘了,今天早晨不但叫了,还甜腻腻地叫了好几声。然又突然给她送鸡蛋羹来吃,平时母鸡下几个鸡蛋,她可是东藏西藏的,生怕被自己偷偷吃了。 又叫娘,又蒸鸡蛋羹,又不让干活,又要帮她请郎中,居心何在? 难不成是想趁老头子和儿子都不在家的时候毒死自己? 想到这,凌婆子不由气上心头,摸起那碗鸡蛋羹就想砸了。 手起未落之间,却又想着砸了干嘛,若是能一碗鸡蛋羹下肚,就痛痛快快地去见了阎王,这也不错。想着自己活了五十多岁了,福没享着,罪是没少受,可是人老了老了,却是失散了儿子,寻了这么多年也没有寻到,二儿子虽然在身边吧,儿媳妇还是个不孝的,想到这些还真是没有了什么贪生的念想了。 于是,心下一狠,端起鸡蛋羹就大口地吃了起来。 几乎是没尝到什么味道,三口并作两口就吐了下去。 然后她就开始下炕翻衣倒柜,将自己平时那套最好的,没有一个补丁的青布衣服找了出来,并穿在身上,又拢了拢头发,洗了洗脸,这才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地坐在炕上等死。 可是左等右等,一直等到了中午,她不但没有丝毫不好的反应,反而肚子又“咕咕”叫了起来。 不一会儿,曲红英又敲了门,不但又亲亲热热地叫了一声“娘”,还如早晨一般端来了冒着热气的饭菜,这次不再是鸡蛋羹,而是两个馍,外加一碗腊肉炒山菜。 早晨的鸡蛋,还有中午的腊肉,这可都是平时曲红英从来不舍得给她吃的东西。 这下凌婆子还真是糊涂了,若是曲红英想毒死她,可她现在还好好地活着呢,难不成她服下的是慢性毒药?或者干脆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凌婆子摇了摇头,反正既然送来了,她就吃。 于是,中午的两个馍和一碗腊肉炒山菜,又香喷喷地进了她的肚子。 如此这般一直持续了两天,凌婆子在炕上躺了两天,不但每顿有好吃的,曲红英每次进来,还总是亲亲热热地叫着“娘。” 凌婆子见自己也不死,如此这样躺下去,也不是那么回事。于是又开始换上了那身带补丁的衣服,开始帮着曲红英料理家务,喂鸡喂猪。 自那以后,曲红英无论是人前,还是人后,都是亲亲热热地唤“娘”。 而凌婆子的心自然也不是铁打的,见儿媳妇对自己好了,也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越发的帮曲红英干活,照顾孩子。也不觉得她像以前那么讨人厌了。 有一天,曲红英突然病了,半夜里烧得烫手。 凌婆子就那么摸着黑,跑到邻村去给她请大夫,又日以继夜的照顾她三天,曲红英这才算渐渐好了起来。 在她病中的时候,凌婆子也给她蒸了鸡蛋羹,做了腊肉炒山菜,那曲红英吃着吃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再后来两人相处总是亲亲热热的,邻居们再也听不到凌家的婆媳吵架了。 就这样一直持续到凌正坤和凌一鹏的归来。 当天晚上,寻到大儿子而返回家中的凌正坤很是高兴,拉着凌婆子的手就说:“大儿子已经找到了,还在京城做了官,咱现在啥也不怕了。走,咱这就找一策去,让他休了红英。” “啥?真要休红英?”凌婆子一惊赶紧拦着,“老头子,其实红英那孩子也没那么坏,之前也是我不好,是我……” 凌正坤哪听她说那些,推门出去,就直奔凌一策那屋而去。 凌婆子见事不好,赶紧从后追来。 二人一前一后走到门后,却听凌一策那屋传来了动静…… 此时凌一策正坐在炕沿上,很是严肃地从包裹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小瓶子,对曲红英说道:“你在屋里等着,我去把药给那老不死的喝了,这药性快,喝完了她两腿一蹬,就去了阴曹地府了。” “啥?你真的要毒死娘?”曲红英登时脸色煞白。 “当然是真的?”凌一策瞥她一眼,道:“我走时咱们不是说好了吗?”说着他拿着药就要往外走。 曲红英心中一惊,猛地扯住凌一策的衣襟就跪了下去,哭求道:“宝他爹,我求你别毒死咱娘了,咱娘是好人,以前都是我误会她了。你和爹不在的这些日子,多亏有咱娘的照顾,要不然我都病死了。” 凌一策一怔,“那你反悔了?” 曲红英一边哭一边点头,“人家老话不是说了吗?七十岁得有个家,八十岁得有个妈,咱们不能没有咱娘啊!他爹,我求你了,千万别毒死咱娘啊!” 凌一策转身将曲红英扶了起来,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叹道:“妙计呀,妙计!” “你说啥?”曲红英抹了抹眼泪问他。 凌一策举起那黑色药瓶在她眼前晃了晃,笑道:“宝他娘,这瓶里不是什么毒药,是给咱娘治腰腿疼的药,我这就给娘送去。” 曲红英当即抹了抹眼泪,重重地捶了凌一策的肩膀一下,娇骂道:“天杀的,你吓死我了。” 说着两人都站了起来,推门之际,却见凌婆子正站在门口,两行热泪滚滚而落。 凌一策与曲红英同时跪下唤了一声:“娘!” ********** 推荐一本好友的书: 作者:孩ta娘 书号:3022377 书名:痴情总裁的嚣张情人 欢喜冤家,爱恨情仇,修成成果之路漫漫兮。 c 第038节:扣肉 (那啥,这两天的点击、收藏、推荐都相当给力啊!!!鞠躬感谢各位的支持!!上架后俺也会给力滴!) 凌正坤虽然说得客气,看他样子也是诚心诚意地邀请裴二一家人到凌家用餐。但是裴二哪能带着一家大小统统都去呢,那样一来就太有失了谦逊。而且,他可不想被凌正坤认为,自己是随随便便逮个机会,就带着老婆和孩子到处打秋风的人。 何况这凌家和裴二虽说在一个村里住着,却是一无亲二无故,若不是因为裴子慧在河边洗衣服,无意中给河边放羊的凌正坤出了一个让他们家婆媳合睦的小计策,其实他们两家人本无交集。 所以即便是盛情难却,但也要做到恰如其分就好,怎可真的带着一家人都去了。 而且子洋刚刚满月,还是一个只能抱在怀中的娇弱孩儿,一来抱到人家若是啼哭不止自是不妥,二来村中的说法,那就是没有满周岁的孩子,天黑之后是不宜离开家门的。 所以段氏带着子洋在家中,自是不能去。至于裴子唐和楚牧,那凌正坤提也没提,故而可能他都不知道这两个孩子的存在,自是也不能带去,免得给人家徒增麻烦。 而裴子慧虽然还算是个小孩子,但毕竟也是女眷,若是带着她去,凌家必定要单独安排一桌,所以为防凌家不便,她自是也留在了家中,所以裴逸之日落之前就只带上了裴子墨,父子二人前往凌家赴宴。 裴逸之带着裴子墨去了凌家后,家里这边段氏也带着几个孩子开始吃饭。 饭后,段氏里里外外地忙着收拾,裴子慧就在炕上逗着裴子洋玩。 可是今日不知怎么了,无论她怎么逗弄,那裴子洋不但不似往日一般咯咯直笑,反而是一直啼哭不止。裴子慧伸手到他的小脸上帮他擦眼泪时,他就直蹭着她的手指吸吮。 “娘,弟弟可能是饿了,直想吸我的手指呢!”裴子慧在炕上唤着段氏。 “就来,就来。”段氏一边应着,一边又忙了一会儿,过了好半天才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脱鞋上炕,将裴子洋从裴子慧的怀里接了过来。 裴子慧笑道:“娘,快给弟弟吃奶。瞧那眼泪哭得一对一双儿的。” “好,娘来喂他。”说着,段氏就将衣服掀起,开始给裴子洋喂奶。那裴子洋“哼哼”着,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在段氏怀里蹭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他的“饭食”,便心满意足地吮了许来。 裴子慧坐在一旁,就听到裴子洋的喉咙里,有轻微的吞咽奶水的声音。 可是没过一会儿,裴子洋又开始在段氏的怀里蹭来蹭去的哭了起来。 段氏赶紧将他倒转方向,让他到另一边去吃,可是没吃几口裴子洋还是哭。 “娘,奶水不够?”裴子慧焦急地问道。 段氏似乎有意回避这个话题,只笑了笑说道:“子洋这孩子,自满月之后每日就拔着高的长个头,越来越能吃了。” “噢!”裴子慧没有再说话,转身下地坐到刚燃起的油灯下去画花样子了。 炕上的段氏抱着裴子洋,如此反复调换几次后,那孩子仿佛才微微吃饱,渐渐睡了过去。 虽说现在他们一家人能吃饱肚子,但毕竟那也是清汤寡水的日子。日子久了,每个人的肠胃都涮得淡了,没有一点油水可言。更别说一个整日喂奶的人了。 裴子慧望着段氏那瘦巴巴的身形,忍不住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叹完气,她才开始才注地在油灯下画花样子,一直到天色大黑,一直到裴逸之带着裴子墨从凌家回来。 “妹妹,凌爷爷说你今儿没去,特意让凌奶奶装了一碗扣肉给你带回来。”裴子墨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笑着对裴子慧说道。 扣肉?这可是村里人家过年都吃不上的东西。 裴子慧接过碗,打开一看,果然是一碗扣肉。那肉片五花三层有肥有瘦,红盈盈的汤汁卧在碗底,上面躺着十几片泛着油光的肉片,看着就让人口水直流了。 一旁正在修理弹弓的裴子唐吸了吸鼻子,半仰着头说道:“哎哟,这肉味真香。” 裴子慧一笑,索性就将肉端到他的鼻尖,让他使劲闻了闻,还笑着问道:“香吧?” “香!真香!”裴子唐那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扣肉,想移也移不开。 别说是裴子唐了,就连在现代对肉类丝毫没有兴趣的裴子慧,见到这色香味俱佳的扣肉也不免味蕾大动了。因为在现代的时候,如果想吃自是缺不到,可是在这里,似乎连看一看都成了奢望。 “既然香,那就吃一块儿吧!”裴子慧到桌前拿起筷子,递给裴子唐。 “不,不吃。凌爷爷给你的。”裴子唐嘴上固执地说着,手也将筷子推了回来,可那眼神儿却始终在那扣肉上打转,怎么移也移不开。 裴子慧一笑,挑了一块又肥又大的肉片夹了起来,一边送到裴子唐的嘴边一边说:“吃吧,二哥。我们一人吃一块儿,剩下的留给娘。” 裴子唐看了一眼正在炕上拍孩子的段氏,又看了看裴子慧,这才犹豫道:“那,那我吃了。” “吃!”她将筷子直接抵上他的唇边。 裴子唐瞪着眼睛,“真吃了?” “吃吧!” 裴子唐嘿嘿一笑,这才张大嘴巴将那片又肥又厚的肉片卷进了嘴里,顿时笑容四溢地说道:“咦,满嘴都是油。”又转头指着那肉片对楚牧道:“牧子哥,你也吃。” “我不吃。”楚牧有些不好意思地扭了扭身子。 “每人都吃一块儿,你不吃怎么行。”裴子慧夹起一块肉,递到他的嘴边,用商量一般的口吻柔声说道:“牧子哥,快吃,还热乎着呢!” 楚牧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想扭头躲闪,可裴子慧的筷子就举在那里。进退两难间,又感觉到大家齐刷刷关注过来的目光,就更是不好意思了。想结束这种窘况,唯一的办法就是把那片肉吃了,于是他一张嘴,三下五初二,几乎是没怎么咀嚼,就直接吞咽进了下去。 裴逸之在那边就呵呵笑了起来,“这孩子,急什么。” 裴子慧也笑了笑,走到桌边换了一双干净的筷子,随即也夹起一片肉,放在眼前看了看,肥腻腻的,也不知道放在嘴里是什么滋味,若是在现代,她是碰都不会碰的。 可眼下不知道为什么却是很想尝尝,而且此时若她不吃,恐怕别人也不会同意吧。 于是很果断地将一片扣肉送进了嘴里,眯眼嚼了两口,却也没觉得腻,反而倒是香喷喷的感觉。她吃完开心一笑,直接将碗送到了段氏的手里,笑着说道:“娘,我们都吃了,这回轮到你了,这一碗都是你的,不许不吃。” “哎哟!”段氏接过碗看了看,笑道:“还有这么多肉,你们再吃一点吧,若是我都吃了,这油水太大,怕是你弟弟吃了奶水会坏肚子的。” “怎么会。”裴子慧知道她在推辞,忙说道:“娘吃那些山菜醮酱什么的,过于清淡,又是生食,弟弟才会坏肚子,吃了这些肉不但不会坏肚子,反而会奶水充足,弟弟趴在娘的怀里就能吃个饱。”说吧,她又摇了摇段氏的手臂,央求道:“娘,您就快吃嘛,不然你忍心看着弟弟饿得哇哇直哭吗?” 段氏瘪了瘪嘴,看着那扣肉为难道:“慧儿,你们都是长身子的时候,有点好吃的,都进了我的肚子,我这当娘的怎么忍心。” “又不是娘在吃。”裴子慧指着睡熟的裴子洋道:“是弟弟在吃。” 随即众人也七嘴八舌的劝她吃,段氏这才吃了两块。 之后又经过裴子慧好一阵的力劝,段氏才又吃了第三块。终是把剩余的几块放进了厨房,说是明早用这几块肉给大家炖红薯,让大家都吃点带肉味的菜。 如此折腾一番后,段氏才问起裴逸之,“当家的,那凌家如何?” 裴逸之掩不住满嘴的笑意,“席间,凌大叔和他的二儿子凌一策满嘴的感谢之辞,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我是吃了个酒足饭饱,倒是墨儿没吃几口,人就一头扎进那堆书里面去了。” “大哥,凌爷爷答应把书给你了吗?”裴子慧一边收拾着画花样子的纸和笔,一放笑着问道。 “给了,给了。”裴子墨难掩兴奋之色地竖起大拇指:“那凌家的爷爷、奶奶,还有大叔和婶子可是对你赞不绝口呢。”他笑了笑又道:“妹妹,我也要谢谢你,若不是你,我哪有那五箱子书看。凌爷爷说了,他的大儿子如今在国子监做司业一职,当年就是看着这些书一步步考到京里去的。我也要看着这些书,一步步考到京里去,到时候把爹娘还有弟弟妹妹们都接到京里去享福。” c 第039节:搬家 (感谢书友140207081755713的打赏,感谢紫妍·赵一霖的pk票!) “大哥果然是个有志气的。”裴子慧又笑着问道:“这么说来,凌爷爷是找到他的大儿子了?这下凌爷爷和凌奶奶可以享福了,大儿子找到了,还在京里做了官,二儿媳妇也变孝顺了。” “是啊,凌大叔找到他大儿子了。”裴逸之挑着眉,由于喝了酒,说起话来也不似以往那么沉着了,“不但找到了,而且他大儿子还在国子监当了官。据凌大叔说,当年家乡闹了瘟情,他们一家入京寻亲时,其实他的大儿子也回了家乡寻他们,而且这几年中反复回去寻了好几次。阔别数年,再次得以相见,父子俩抱头痛哭不止。临回来时,凌大叔的大儿子不但给全家都置办了衣裳,还给了不少银钱,凌大叔这次回来就是接上家眷,两日后就举家迁到京城他大儿子的府里去了。” “那凌家可真是大喜。”在炕上拍子洋睡觉的段氏,忍不住接话道。 裴逸之嘿嘿一笑,“香瑶,不止那凌家大喜,咱们家也大喜。” “咱家?”段氏撇了撇嘴,“咱家有啥喜的。” “咱们不是要找房子吗?”裴逸之歪在炕沿上看着已经熟睡的裴子洋。 “对呀!”段氏转了转眼珠,不由也是喜上眉梢,猛地一拍大腿道:“凌家搬到京城,这不是腾出房子了吗?他爹,你有没有问凌大叔,那房子多少钱租给咱们?” 裴逸之道:“凌大叔说了,那房子他分文不收,就给咱住着了。” “那怎么行?”段氏咧了咧嘴,道:“凌大叔已经给咱们子墨好几大箱子的书了,咱可不能再占人家的便宜,咱该给多少钱就给多少,一分不能少了。” “我也这么说,可那凌大叔就是不要。还非说要不然他也要找人帮他看房子,给咱住着反而放心了。”他笑了笑,又道:“不但房子白给咱住,他院里那三只羊,四只鸡也都一块给咱们了。” 段氏听得一愣一愣的,指着裴子慧就道:“慧儿,快,快数一数咱家还有多少铜板,咱可不能白要了凌家的东西,折算一下多少钱,咱都给人家。” 裴子慧掀开炕上的草席,自下面拿出一个自制的小钱袋,将铜板倒出来数了一下,抬头对段氏道:“娘,二十二个铜板。” 段氏想了想,“那就给凌大叔家二十个,当家的,你和凌大叔说让他也别嫌少,咱家就这么多了。” “行!”裴逸之点了点头,拿着铜板,摸着黑又出了门。 二十个铜板给凌正坤,又住人家的房子,又要了人家的鸡和羊,自然是不够。好在裴逸之说得明白,只是略表心意。 凌正坤推辞不过也就只好收了。 三天后,果然自京城那边来了两辆蓝色印花棉布的帷幔马车,停在了凌家的院门口。 凌家人临走时,裴逸之带着一家人前去送别。 凌正坤千叮咛万嘱咐,若有什么需要的事,一定要到京城去寻他。 裴逸之和凌正坤以礼惜别,竟有相见恨晚之感。 凌家人前脚刚走,这边裴逸之一家也就准备搬过去了。 裴逸之带着段氏来到正房,对着裴玉和叶氏叫道:“爹,娘。” 叶氏撇了撇嘴,没说话。裴玉倒是点了点头,道:“你们来了。” “是,爹。”裴逸之搓了搓手,又道:“今天村西的凌家搬走了,我和香瑶准备搬到凌家的老房子去住,虽然房子也不太好,但毕竟是个独门独院,很是宽敞。搬过去后,我会常常回来看爹娘的,爹和娘若是有什么事,也可以到那边去找我。” “也好。”裴玉点了点头,“打算什么时候搬?” 裴逸之道:“我和香瑶过来就是对您和娘说一声,我们这就准备搬过去。倒也没什么东西,提几趟就过去了。” 裴玉沉思了片刻,重重地吐了一口气,“那就搬吧。” “嗳!爹,娘,那我和香瑶就回去收拾去了。” 裴玉挥了挥手,“去吧!” 二人刚走到门口,叶氏却斜着眼睛开了口,“老二,你们搬家的时候可看清楚了,什么是你们的,什么不是你们的,什么该拿,什么不该拿,心里总要有个数。当日分家之时,该给你们的东西我可是一样没少。” 段氏脸色变了变,正想说什么,裴逸之却抢先答道:“知道了娘,您若不放心,我们搬的时候,您可以看着点。” “谁家过日子都不容易,我是怕你们……” “咳!” 裴玉的一声轻咳声,将叶氏说到一半的话噎了回去。 叶氏翻了翻眼睛,说道:“我是说你们搬家的时候,来回走动轻一点,你四弟正在屋里读书呢,再过几天就到秋考了,他这是第一年参加乡试,马虎不得。搬走之后,若是没什么重要的事儿,你们也甭回来走动了,免得吵到你四弟读书。” “知道了娘。”裴逸之说完就拉着段氏出了正房,回自己的屋子准备搬家。 家徒四壁,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搬的。一些行李,几件衣服,几样简单的桌椅,再就是为数不多的吃食,还有一些锅碗之类的。几个人每人拿一点,段氏抱着裴子洋,这家也就算搬了。 好在凌家这个院子还算宽大,三间正房,两间厢房。裴逸之夫妻带着裴子洋住在正房东侧,裴子慧住在正房西则,为方便裴子墨读书,他独自一间厢房,剩余的另外一间是裴子唐和楚牧一起住。 凌家的房子位于兰家沟的最西侧,已经处于连接京城的西山脚下,倒是那种出了院门,便可以迈到西山脚下的位置。虽然和裴家院子处于村子中央的位置来比,显得有些偏僻,但却极为安静。出门放个羊,采个草,甚至是出门去河边洗衣服,都是极其方便的。 凌家老房子的后面,是一大块空地,偶有村民将自家院子阁置不下的柴垛就垛到这里。左侧是一个常年寡居,双目失明的老人。由于她眼睛看不见很久了,所以大家也不分什么男女老少,或者辈份高低,统统都叫她瞎婆婆。 这位瞎婆婆的夫家是本村中的大姓,姓兰。但是夫家多年前就过世了,听说她的眼睛也是由于丈夫过世时,哭得太多了。天长时久,也就渐渐看不见东西了。 据说她还有一个儿子,但是常年流落在外,甚少回乡。瞎婆婆就一个人就守着那几亩薄产过日子,由于一人常年独居,久而久之便也就养成了很是孤僻的性子,别人和她说话,她也不爱搭理,本来已经看不见的双眼,偏偏还喜欢经常两眼朝天的向上望,一副不把世人放在眼里的样子,看了不免令人反感,这样一来,就越发的没有人爱搭理她了。 而住在凌家斜前方的,正是裴子芙所嫁的金柱家。 如今再看有了女人的金柱家,和之前已经完全不同。 若是站在远处粗略的看,院子还是从前的院子,只不过是整齐了些罢了。那栅栏不再东倒西歪,那缺了口的院墙都已经被草泥抹好,院子内也不再坑坑洼洼,甚至那前后种菜的小园子也规整得没什么杂草了。 但是你若近前细看看,此时的金柱家却已经与昔日完全不同。 院子里似乎多了一种幻化出来的东西,有一种很是闪亮的鲜活,在阳光显得异常平静而美好。 扫过的院子,洒了些水,就有了一种很光很润的新湿。扯上一根长长的晒衣绳,也常有洗好的衣服或被子挂出来,风一吹来,在阳光下晃来晃去,既清爽又厚实,就有了一种过日子的味道。 那院子里的干净,也是角角落落都顾得到的。柴火一捆一捆地码在那里,很是整齐,取的时候也很有规律,从一个小角儿开,一捆一捆地扯,一点也不乱;喂鸡的盆子也不像往日那样,就随便丢在院子中央,而是放在紧贴着猪圈的一小块地方,一碗清水,一个小盆子,都干干净净地摆着。 再看正面的房墙上,新钉了一排整整齐齐的木橛,门东的橛上挂着一些农具,有锄头、套绳、镰刀、桑叉等等;门西挂的则是一些或存储或晒干的吃食,有撺成了串的红辣椒,有辫好辫子的大蒜,有晒干的萝卜片,也有烀熟的红薯干…… 就那么一样样,一件件,清清爽爽地摆在那里。 无论是谁看了,都知道,在这个院子里藏了一双女人的巧手。 c 第040节:瞎婆 (感谢niuniu1984的打赏) 搬完了家,众人又将凌家的老院子收拾妥当后,只剩余两个铜板的裴二家,日子又如常过了起来。 因为有了三只羊和四只鸡,所以一家人的早餐桌上有了新鲜的煮羊奶,隔上几天还能吃上一顿蒸鸡蛋,这样一来,不但段氏的奶水日渐充足起来,其它几个孩子的脸上也渐渐有了红润之色。 裴子慧和裴子墨抓着秋天的尾巴,日日往山上跑。在山上走得久了,道路熟悉一些了,也就大着胆子敢往深山远处走了。有的时候就在竹篓里放两个馍,在山里一走就是一天。一则这个季节采山的人较多,在近处真的采不到什么好东西,二则有大黄和小白护驾,二人也不怕遇到什么林中的猛兽,所以胆子也是越来越大了。 于是那山蘑、野菜、还有偶尔遇到的一堆堆木耳,就被他们一筐筐的往家里背。 有的晒干,有的用盐腌制储存,有的采回来直接就做成了菜。 到了晚上,裴子墨在灯下读书习字,裴子慧则画她的花样子。有的时候为了节省一点灯油,二人就挤在一张桌子前,共用一盏灯。 而裴逸之依旧带着裴子唐和楚牧编东西,但是销量却越来越低了。 搬家之后,第一次去集市卖了两个衣柜,第二次卖了一个,到最近这一次,却是一个也没卖掉,怎么背去的又怎么背了回来。裴子慧就在一旁想着,下次赶集的时候她也要去,并且带着她画的花样子,就算衣柜卖不出去,至少到绣行去试一试她的花样子有没有销路,这样双管齐下,总不至于空手而归就是了。 但是一家人为生计发愁的同时,却又来了一件愁事。 那就是邻居瞎婆婆,总是说大黄和小白要吃了她养的两只大白鹅。 瞎婆婆的院子里,确实养了两只大白鹅,一公一母。那大白鹅下了蛋,瞎婆婆也舍不得吃,就放在炕上用棉被一捂,竟被她捂出十一只小鹅仔出来。 于是那两只本就气势汹汹,可以当狗一样使唤,能看门护院的大白鹅更是趾高气扬了。一公一母再带着那十一只小鹅,总是昂首阔步地在大门口溜达,遇到不顺眼的人,还“嘎嘎”的叫唤,甚至是追上前去伸嘴叨上两口。 所以这时日一久,有一些小孩子竟然不敢从瞎婆婆的门前过,就怕那两只鹅将军发了威,使自己受了皮肉之苦。 但是自从大黄和小白随着裴家人搬来之后,那两只鹅就如霜打的茄子一般,再也威风不起来了。 因为只要它们一如将军检阅三军一般,带着一群小鹅站在路上拦路时,大黄和小白就站在它们旁边,怒着眼睛一“哼哼”,保准将两只大鹅吓得“嘎嘎”叫唤着跑回院子。 每当这个时候,那瞎婆婆就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拿着她的木质拐杖,使劲地敲打着两家中间的院墙,扯着嗓子就喊:“老裴家的,老裴家的,你们家那两只狗你们还管不管,管一管自己院内的事儿就得了,怎么我家的大白鹅还碍着它们事了?” 如此一来,裴逸之和段氏就得赶紧跑出去,对着瞎婆婆又是赔礼又是道歉,还得把大黄和小白喊回来教训一顿,否则那瞎婆婆就站在院墙中间说个没完没了,倒是成了凌家婆媳的接班人了。 自那以后,裴二夫妻一直严加管教大黄和小白。生怕它们再跑出去惹那两只大白鹅,若是瞎婆婆再找上门来那么一吵一闹,大家难免会以为是裴二夫妻欺负人家一个寡居多年,双眼又看不见东西的婆婆,所以不但处处谦让着,甚至还可怜瞎婆婆孤苦无依,若是家里有余下的饭菜,还会给瞎婆婆送过去一点。 这样一来,那瞎婆婆倒是对裴家人客气了许多。 许是受了段氏的影响,每次采山回来的裴子慧也都先到瞎婆婆那院,先给她留下一点,然后再回家。 “婆婆,给你留了一碗山蘑在灶台上,晚上你炒着吃吧……” “婆婆,今天捡了几个鸟蛋,你煮着吃吧……” 如此一来,这瞎婆婆倒是喜欢上了裴子慧这个小姑娘。闲着无事时,还找她说说话。 直到过了两天,裴子慧再次背着竹篓采山回来,就见瞎婆婆坐在门口的大石上,低着头,也不说话,似乎是情绪不高的样子。 “瞎婆婆!”裴子慧招呼一声,跑了过去。 近前一看,她居然在掉眼泪。 “瞎婆婆,您这是怎么了?”裴子慧忙蹲下身子问道,复又掏出帕子替她擦了擦。这不擦不知道,当她的小手触摸到瞎婆婆那张干枯如树皮,纹路纵横交错的脸颊时,她不由怔住了。 仿佛一个独居的,双目失明的老人的孤苦,一下子都映在了眼前。 “看我老太婆眼睛瞎,都欺负我,都欺负我!”瞎婆婆顿着手里的拐杖,嘴角紧紧抿在一起。 裴子慧吓了一跳,“是不是大黄和小白又……” 瞎婆婆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要是畜牲我也就不生气了,那大黄和小白欺负我家大白鹅,被你爹娘教训了几回,就没有再欺负了。这畜牲还尚通个人气儿,听得懂人话,难道这人还不如畜牲了?” 听瞎婆婆说不是大黄和小白,裴子慧微微放下心来,可是她说的人指的又是谁呢? 瞎婆婆抿了一把眼泪,缓了口气才说道:“我家这两只大白鹅一公一母,这母鹅下蛋也不知道是丢了,还是下到什么我找不到的地方,总之这一夏天我才收了十七个鹅蛋,一个都没舍得吃,全都捂在了炕上孵鹅仔了,二十七天正好孵出了十一个鹅仔来。” 裴子慧听了半天,也不知道她想表达什么,只能继续听她说来。 瞎婆婆继续说道:“我眼睛不好,也不能放这些小鹅仔们出去吃青草,就怕放出去之后,一个不留神就走丢几只,所以我的这些鹅仔们一直都是在院子里吃粮食的,最多也就是跟着大白鹅们到大门口溜溜食。可就算是到门口溜食,也有人打我的主意……”她愤愤地敲着拐杖,气道:“这不是明摆着欺负我老太婆眼睛瞎吗?咱们整整一个兰家沟都是春天的时候孵鹅仔,只有我和铁锤家是秋天的时候孵,结果铁锤娘还一天好几遍的赶着她的鹅仔从我门前过,刚刚就是一走一过的时候,就把我的两只鹅仔掺进了她的鹅群,若不是我听着大白鹅的叫声不对,她就把我的两只小鹅仔赶走了!” 瞎婆婆气得直拍大腿,两边的腮帮气得鼓鼓的。 “也有可能是铁锤娘不小心,或是真没注意到呢。”裴子慧想了想说道。 “不可能!”瞎婆婆猛一顿拐杖,倒是把裴子慧吓了一跳,“我在兰家沟住了几十年,谁什么样的人品我会不知道吗?那铁锤娘惦记我家的小鹅仔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孩子,大鹅这个东西你不知道,它是恋群儿的,若是有一只单独的大鹅,无论是大是小,她都会‘嘎嘎’叫的。但是铁锤娘也养了鹅仔,所以我的鹅仔就算是跑进她的鹅群也不会乱叫的,而且那鹅仔长得基本都是一个模样,就算是我不瞎也根本分辨不出来。” 裴子慧想了想,转身坐在瞎婆婆的旁边,心下思忖着:这铁锤娘要是不小心误赶了瞎婆婆的小鹅仔,那倒也没什么。可是她若是真对一个寡居的瞎婆婆居心不良,那这人可就真是不怎么样了。 不过不管铁锤娘有没有这份拐跑瞎婆婆鹅仔的心思,但是若能给鹅仔都做上记号,倒是可以省了不少口舌。 她决定要帮助瞎婆婆,若是再有人打瞎婆婆这鹅仔的主意,那也别怪被她揭开真面目。 于是她拍了拍瞎婆婆的手,说道:“婆婆,你等着我。” 跑到家中,放下竹篓,拿起竹筐里的剪刀,就又奔到了瞎婆婆家。 其实这个并不难,只需给自家的小鹅仔做上特殊的记号标识就行了。这样就可以避免与别人家的鹅仔混淆,更可以防止被居心不良之人钻了空子。 在中国的南方,那种江南水乡沟渠纵横的地理位置条件下,每家每户都会饲养一群鸭子。白天,通常把鸭子散放在沟渠、池塘里,每家的鸭子大多数都能一群群在一起游走、觅食。但不可避免有个别鸭子出现“走失”现象,混到别人家鸭群里。怎样从人家的鸭群里找到自家的鸭子呢?凭外表特征是很难识别的,所以长此以往,人们在饲养过程中,总结出了许多避免因家禽散失引起的民间纠纷的经验和办法。 第一种办法就是染色,选择一种染料,给每只鸭子的同一位置染上颜色,以示区别。但这种办法并不能长期使用,因为鸭子经常在水中漂洗,还会换毛,时日一久记号就会消失。 第二种办法是烙印,这种记号是能让鸭子终生带有的记号标识。就是在小鸭苗的脚上烙上一些特殊记号。 第三种则是比较简单,又比较实用的方法。就是把鸭子的左脚或右脚的内蹼用剪刀剪个小口子,称为“左脚内叉”或“右角内叉”,这样的话,一旦走失或被人为的恶意挽留,只要记得自家鸭子的记号,那也很容易找回的。 c 第041节:落榜 (童鞋们,明天三更走起~~~) 以上给鸭子做记号的办法,用在小鹅仔的身上皆可通行。 于是裴子慧就将这三种办法皆对瞎婆婆说了,瞎婆婆听了点头如捣蒜,也觉得第三个办法非常可行。于是二人合力将每只小鹅仔都逮住,然后用剪刀给它们做了一个“左脚内叉”的记号。 瞎婆婆这才露出了一副高枕无忧的表情,继而赶着她的小鹅仔,笑眯眯地回了院了。 忙完了这一阵,裴子慧也回了家。洗了个手,正将裴子洋抱在怀里逗着玩。 就见裴子唐自外面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他来到井边,拿起葫芦瓢“咕咚咕咚”地喝了两口井水,这才喘着粗气对裴逸之说道:“爹,您快去我祖父家看看吧,祖母正坐在院里哭呢,还说活够了,要去寻死。” “啥?”裴逸之放下整理了一半的稻草,“腾”的一下就站了起来,“为啥要寻死?发生了何事?” 裴子唐顿了顿,低头踢了一下脚边的石块,道:“还能什么事儿,我四叔的事呗。” “你四叔啥事?”正在厨房煮饭的段氏,一时没反应过来裴逸清能有啥事,伸出头来问。 裴逸之身子一松,沉声道:“若是四弟的事儿,那估计就是落榜了。” “何止落榜。”裴子唐抿了抿嘴,嘟囔道:“而且还是最底一等。” 裴逸之大惊,冷声道:“县考都没过?” “没有。”裴子唐摇了摇头,跑到一边玩去了。 “仕途难,难于上青天!”裴逸之很是感叹地又坐了回去,扬声对段氏道:“他娘,快着点做饭,吃了饭我去爹那边看看去。” “娘不是说,没事儿不让咱们回去走动吗?”段氏伸出脑袋看着他。想了想又道:“他爹,明年你那秀才也到岁考的时候了,你这都好几年没怎么看书了,到时候还能考过吗?若是不去参考或是考不过,可是要革去顶戴的。” “是啊!”裴逸之点了点头,道:“秀才好做岁考难哪!” 在古代,虽然秀才属于最低一层的知识份子,但是要想考秀才并非易事。除了自小就寒窗苦读之外,还要经过县考、府考、院考三个等级的考核,通过了才能取得秀才的资格。首先是县考,一般是本县县令布告考试日期,然后参考的童生向县衙署礼房报名,填写履历,并要同考五人互相联保的文约,以及本乡老秀才的证明,保证没有冒名顶替,不在服丧期间,不是假造姓名,身世清白等等,方可准考。一般主试为本县县官,连考多场,成绩优异者才能具备参加府试的资格。 府试和院试也同县试略有相同,总之是三关皆过,榜上有名者才能成为秀才。但是秀才的功名并不是一劳永逸永久不变的,每逢三年还要参加一次岁考,岁考后按成绩分为六等,一等的可以领取朝廷发放的俸银,而最末等的将被革去顶戴,所以才有秀才好做岁考难的说法。 然而即便这秀才再难考,每逢大考之时,依旧有人前赴后继的涌来,因为这是想出头的平民百姓唯一出路的不二选择。虽然考上秀才离做官还有好远的路,但是毕竟还是有一些特权的,如可以免除一人的徭役,见到知县大人可以不用下跪等等。 段氏很是利落地煮好了晚饭,大家匆匆吃过之后,段氏又给裴子洋喂了奶,将裴子洋交给子墨和子慧照顾后,这才同裴逸之一起快步来到了裴家。 打开大门走进院中,又一直走进正屋。 一路听上去好似很安静的样子,实则一看却是正屋里早已坐满了人。 四下一观,倒也没有外人。 裴玉坐在炕沿上低着头,愁眉不展。叶氏则叼着烟袋,有一搭无一搭地随意抽着,再看她那张脸,显然是哭过的样子,两眼已经肿成了核桃。 下面裴逸安夫妻和裴逸涧夫妻,以及裴逸清和裴逸静都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室内鸦雀无声。 见裴逸之和段氏走了进来,叶氏抬了抬眼皮后继续抽烟,其它几人也都无话。 宋氏站在一侧,转头瞅了瞅,轻声叫了句:“二哥,二嫂。” 裴逸安顿了顿,道:“老二来了。” 裴逸之和段氏答应着,走到裴玉和叶氏面前,叫了声:“爹,娘。” 裴玉点了点头,没说话。 叶氏却将脖子一歪,看向了别处,一副很不待见的样子。 段氏有些尴尬,心里想着,就不该来。 裴逸之却看了看一旁正垂头丧气立在那里的裴逸清,转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四弟,从哪跌倒从哪爬起来,你年纪还小,当受点磨练为好,别灰心,三年之后再考就是。” 裴逸清没说话,那肖声却“哟”了一声,仰了仰脸道:“敢情二叔说得真是轻巧,三年之后再考,那岂不是又要再读三年,这三年之中给先生多少钱,笔墨纸砚得花多少钱就不算了,那三年后万一再考不上,又该如何?” 叶氏一听,当即瞪了肖氏一眼,烟袋锅在炕沿上拍得“啪啪”直响,哼道:“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吗?” “哎哟妈,我这个人心直口快您是知道的,我就是说了几句实话。”说着,肖氏看向宋玉梅,笑道:“你说呢?三弟妹。” 宋玉梅进退两难,说是与不是都要得罪一个,索性就什么也不说,一笑了之。 肖氏又道:“他二叔,他二婶,听说你们那个亲家的大儿子考中了咱们县试的头名呢,虽然不是你们的女婿,但是若葛家的大儿子有了出头之日,你们家子慧做为葛家的二儿媳妇,过了门后也跟着沾光不是。” 裴逸之与段氏本就对裴子慧与葛家的亲事不看好,现在又在裴逸清落榜之时,提葛家的事,他们的心里就更不舒服。本想张嘴说两句,却听那肖氏又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哎哟!也不知道那葛家是不是祖坟冒清烟了,人家那孩子怎么就是县试第一名呢?那你们说咱们家四弟这书也没少读,钱也没少花,还和那姓葛的小子是一个先生教出来的,怎么人家就考了县试第一名,咱们四弟却连县试都没过呢……” “咳,咳……”那边裴逸安是又剜又瞪又咳嗽,可这肖氏就是不住口,那两片嘴唇,简直就如流破了堤坝的洪水,止也止不住。 叶氏终于听不下去了,瞪了她一眼说道:“她大嫂,你今儿这话怎么这么多?” “哎哟,娘,我这不是……” 话未说完,却见那边裴逸清对着裴玉和叶氏“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叫了声:“爹,娘!”这眼泪就哗哗地落了下来。 “清儿,你这是干啥?”叶氏脸色一变,柔声道:“你看你这孩子,虽然一大家子人都在这,但是也没有人怪你,娘刚才哭几声是心里难受,这哭一哭不就好了,你别难过,别难过啊!” 叶氏不说还好,这一说那裴逸清反倒“哇”的一声大哭不止,一边哭一边道:“娘,我不考了,我考不上,您就别再让我读书了,我,我,我真不是读书那块儿料。” “你说啥?”叶氏腾的一下就站了起来,指着裴逸清的鼻子就骂:“你个小白眼狼,我生你养你一心想让你考个功名,你反过来就和我说这些丧气话吗?不考秀才怎么办?难道像你大哥二哥三哥一样在家务农,那一辈子可就没个出息了,你抬头看看你那几个哥,你也想像他们一样吗?” “娘!”裴逸清哭嚎不止,“我,我真考不上啊!” “考不上也得给我考!”叶氏一跺脚,哼道:“你们都给我听好了,逸清读书的事,就是咱们家最大的事,不吃不喝砸锅卖铁也得供逸清读书,不就是再供三年吗?三年后他才十八岁,干啥都不晚。何况听人家说,那秀才的考场上不是还有八十岁的童生吗?咱们逸清还怕啥?要我说啊,好饭不怕晚,咱逸清就是当官的命!” 肖氏撇了撇嘴,道:“娘,那要是三年后再考不上呢?” “那就再读。”叶氏的眼中飘着极为不甘的眼神,瞪了大伙一眼,哼道:“若是被我知道你们哪个胆敢瞧不上你们这个落榜的弟弟,别说我这个做娘的心狠。”她瞅了大伙一圈,用鼻子哼了哼,说道:“老二不是分出去了吗?老大和老三若是嫌供你们四弟读书是拖累,也可分出去,不过若是你们四弟有朝一日高中了,分出去的可别回来巴结。” 裴逸安低头不语,看不出任何情绪。 倒是肖氏左顾右盼地看了一圈,见老三那边的两口子皆没什么反应,也就讪讪地说了句:“出去怎么活,又没有田地。” 裴逸之和段氏回来的路上,段氏走着走着就叹了一声:“庄稼别人家的好,孩子自己家的好,可也没有咱娘的这么个好法,小妹也就罢了,长得漂亮,娘说是当夫人奶奶的命,那日后也有可能真的就嫁到了富贵人家去。可这四弟本不喜读书,娘却偏偏逼着读,唉……” “望子成龙,望女成凤。普天之下为人父母皆是此心愿。”裴逸之也叹了一声,“走吧,走吧。还不知道子洋在家有没有哭闹呢!” “嗯。”二人双双加快了脚步。 c 第042节:计策 (妹纸们,今天三更,这是第一更~~~) 第二日,由于裴子墨前一天上山的时候,不小心被树枝刮伤了脚,所以养在家中没有去采山。这样一来,裴子慧便没有了上山的伴,本想也在家休息一天的,结果却是前院的裴子芙背着竹篓喊着她一起去了。 就这样裴子慧和裴子芙还有金柱最小的弟弟铁柱,三个人带着大黄和小白一起上了山。 采山途中,裴子慧将自己的采山经验全都告诉了裴子芙,比如说:木耳是可以吃的,并且在什么样的地方可以采到,什么样的山蘑是没有毒的,什么样的千万不能吃等等,一下子倒让裴子芙觉得大长了见识。 在山上整整走了一天,三人均是满载而归。 待回来时,正是夕阳略斜,农人纷纷回家之际。 三人背着满载而归的竹篓,身后跟着稍微长大了一点的大黄和小白,有说有笑的回了村子。正走到村口时,却见瞎婆婆家门口有几只大鹅正在“嘎嘎”的叫唤,还有若干只小鹅仔也围在附近,紧接着还有越来越多围笼过来的人群。 远远一观就知道似乎是有什么事发生。 三人不由加快脚步奔了过去,就见瞎婆婆正坐在大石上拉着铁锤娘的手臂,哭天喊地的说道:“我说铁锤他娘,你可不能这么昧着良心的欺负我一个瞎老太太,怎么你赶着鹅仔从我家门前一过,我家正在门前溜食的鹅仔,就成了你家的。这分明就是我家的,你偏偏说成是你家的,那黑就是黑,白就是白,这青天白日的,难道你想把黑白倒过来吗?” “咦!我说你这瞎老太太。”铁锤娘双眼一横,带着一种由内而外的尖酸,高声道:“你说我想把黑白倒过来,你倒是让大伙评评理,是谁想把黑白倒过来。你口口声声说这鹅仔是你家的,说我欺负你眼睛看不见,要我说是你这眼睛看不见的,欺负我这眼睛能看见的,好端端的非要讹诈我两只鹅仔去。” 瞎婆婆依旧不依不饶,死死扯着铁锤娘的手臂不松手,“今儿不把事情说清楚,谁也甭想走。上有天,下有地,我瞎老太婆虽然眼睛瞎,但心可不瞎,什么人办什么事儿,我可是一清二楚呢!我在兰家沟呆了大半辈子,可是从没有做过坑人害人的事儿,我那十七个鹅蛋,本就孵出十一只小鹅,你赶着鹅群从我家门前一过,怎么我的十一只鹅仔顿时就变成了九只,你倒是说说,我那两只鹅不在你的鹅群还能跑哪去?” 虽然瞎婆婆扯着铁锤娘的衣袖不放手,但铁锤娘毕竟是一个壮年的妇女,力气很大。而且这么多村里的男女老少在这看着,也毕竟脸上无光。 于是,心中一恼手上就使了力气,忽地就将瞎婆婆甩了个踉跄,拧着眉急道:“你个老太太讲不讲理,你丢了鹅仔就找我赔,那咱村丢鹅仔的人多了,个个我都要赔,我赔得起吗?我也没时间在这和你耽误功夫,我还得回去给锤他爹做饭,做完饭还得喂猪,你丢的鹅仔爱找谁找谁去,反正没在我的鹅群里。”说罢,她赶着鹅就要走,走了两步却又回头对众人道:“这老太太,那眼瞎得死死得,自己家有几只鹅仔都不会数,还来诬赖我偷了她的……” “锤婶子!”裴子慧在一边高喊了一声。 铁锤他娘就停了挥着柳条赶鹅群的手,驻足歪头看了过来,嘴角一咧道:“哟,是子慧呀,这是采山回来了?喊我啥事?” 裴子慧跑过来放下竹篓,将歪在一侧的瞎婆婆扶坐到了大石上,不紧不慢地瞟了铁锤他娘赶的那群鹅仔一眼,笑着问道:“锤婶子,你一共养了多少只鹅仔?” 铁锤他娘转了转眼睛,笑道:“十七只,怎么了?” 裴子慧点了点头,将她的鹅仔数了数,不多不少正好十七只。 又转头数了数瞎婆婆的鹅仔,只有九只。 她在瞎婆婆的鹅仔中间瞅了一圈,突然抓起一只拎在手里,道:“锤婶子,这只鹅仔不是瞎婆婆的,是不是你的?” 铁锤他娘先是一愣,继而笑道:“那若不是瞎婆婆的,自是我的,咱村就我和瞎婆婆家养了鹅仔。” 裴子慧一笑,将那只鹅仔放进了铁锤娘家的鹅群,紧接着又弯腰拎起一只鹅仔,又道:“锤婶子,这只鹅仔也不是瞎婆婆的。” “那就是我的,不是瞎婆婆的就是我的。”锤他娘眉开眼笑。 裴子慧也笑着拍了拍手,又道:“可是锤婶子你只有十七只鹅仔,这样一来你就有十九只了,那多出的另外两只一定是瞎婆婆的混在了你的鹅群里。”说着,她抓起瞎婆婆的鹅仔,在大家眼前转了一圈,道:“大叔,婶子们都帮着看看,瞎婆婆家鹅仔的左脚上是有个记号的,但凡有这样记号的鹅仔就是瞎婆婆家的,瞎婆婆眼睛看不见,大家帮帮忙给抓回来吧!” 围了一群子的人都愣了愣,但却没有人伸手帮忙。 这时,裴子芙的公爹兰老瘪最先走了出来,呵呵一笑道:“和瞎婆住前后院几十年的邻居了,这个帮我得忙。”说着就弯腰去铁锤他娘的鹅仔群里找那些左脚有记号的鹅仔。” 然后又有几个热心的村民,也走进了鹅群,帮忙寻找。 铁锤他娘这下可慌了神,但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她自是没有理由阻拦,只好任大伙去抓。 这一抓不要紧,结果却在铁锤他娘的鹅群里抓到了四只左脚带记号的鹅仔,那就是说瞎婆婆这边现在整好是十一只鹅仔,而铁锤他娘那边却只剩了十五只鹅仔,这比她之前说的数字要少两只。 人群中一片哗然,议论之声顿起。 因为裴子慧的一折腾,不但给她折腾少了两只鹅仔,更重要的是满村父老乡亲在看着,若是她就这么将这十五只鹅仔赶了回去,那岂不是就说明她真的讹了瞎婆婆两只鹅仔。 这样的事若是发生,那实在是令人颜面无光。想了想,岂能如此罢休。 于是,铁锤他娘扯开嗓门就嚷道:“我说子慧,你和瞎婆婆住邻居是不假,可没有你这样的,小小年纪就学会讹人了,我刚刚还说我们家养了十七只鹅仔,你偏说瞎婆婆家的鹅仔左脚上有什么记号,这倒可好,硬生生的给我弄没两只鹅仔,你说这可怎么办吧?” 裴子慧也不恼,淡淡笑道:“锤婶子,你这是不相信我帮瞎婆婆给鹅仔做的记号了?这鹅可不是我抓的,大家的眼睛是雪亮的,在场的人都看到了,瞎婆婆那边的鹅仔,每一只的左脚上都有一个记号,而你那边的十五只却一个记号也没有。” “子慧,你这是讹人!我不管瞎婆婆做了什么记吃,总之我这是十七只鹅仔。现在这么一折腾,就跑去了瞎婆婆那边两只,我得拿回来才行。”锤他娘叉腰站在那里,一副不还她鹅仔就不罢休的样子。 很好,这正是裴子慧所要的效果。 裴子慧笑了笑,对一众人等说道:“大叔大婶们都别走,在这儿给我和瞎婆婆做个证,看看瞎婆婆的鹅仔群里到底有没有锤婶子家的鹅仔。” 人群中便有人喊道:“那鹅脚上已经有记号了,还做什么证,谁的就是谁的。” “大家稍等一会儿,结果马上就出来。”说着裴子慧喊了一旁看热闹的裴子唐和楚牧帮忙,三人一人抱了一捆稻草,就铺在了瞎婆婆家的院门口。 然后对众人说道:“瞎婆婆家的鹅一直养在院内,至多只到院门口溜达一圈,喂的都是瞎婆婆在前后小园子里种的粮食,所以拉出来的鹅屎自然是深褐色。而锤婶子家的鹅仔都是放养到外面吃青草,所以拉出来的鹅屎都是青绿色。” 她刚一说完,众人皆恍然大悟的点头:“对啊,是子慧说得这么个理儿啊!” “那好。”裴子慧继续道:“既然大家也觉得我说得对,那就将两家的鹅仔分别赶到两堆稻草上去,现在正是鹅仔已经吃饱要入院的时候,所以用不了多久就会有鹅屎拉出来。大家就在这帮忙看着,有拉青绿色鹅屎的鹅仔,就是锤婶子家的,拉深褐色鹅屎的鹅仔就是瞎婆婆家的,一个都不会错的。若是带记号的鹅仔都拉深褐色的鹅屎,那么不管锤婶子家有多少只鹅仔,但是这些带记号的统统都是瞎婆婆家,大家说对吗?” “对!” “子慧说得对!” 众人皆高呼出声,不但愿意做证,而且还兴趣十足的配合着将两群鹅仔赶到了稻草上,为防鹅仔乱跑,还将它们统统围了起来。 乡下就是那样,就怕没热闹。只要有点热闹可看,不管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要跑出来一赌为快。所以这个时候人已经越来越多。因为两只鹅仔的纠纷,竟然里里外外的围了好几层的人。 约十五分钟后,果见分晓。 瞎婆婆的这一群鹅仔拉的都是深褐色的鹅屎,而铁锤他娘那一群的鹅仔都是青绿色的鹅屎。 c 第043节:转折 显然,所有带记号的鹅仔都是瞎婆婆的,而所有不带记号的都是铁锤他娘的,可是瞎婆婆的鹅仔数量对上了,但铁锤他娘的却缺了两只。 围观的人群不免心下狐疑,甚至有些人已经小声的议论起来。 “好了!”裴子慧拍了拍手,笑道:“大叔婶子们都看到了,这十一只带记号的鹅仔统统都是瞎婆婆的,而且这种记号终生携带,以后瞎婆婆的鹅就算是长大了,也不会和其它人家的鹅混淆了。至于锤婶子说她家有十七只鹅仔,那恐怕是丢到别处了,您再四处去找找。不过以后再赶着鹅群路过瞎婆婆家门口的时候,一定要注意鹅的左脚有记号的,千万不能赶走,因为那是瞎婆婆养的鹅。” 裴子慧虽然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在众人面前也是尽量给足了她的面子。 但是铁锤他娘依旧面色十分难看,她嘴唇抖了抖,又张了张嘴,却是哑口无言。一张脸也是一阵泛青,一阵泛白,那叫一个骑虎难下,无地自容。 而周遭众人的议论之声,早就由先前那种偷偷摸摸的小声交谈,到了现在一浪高过一浪,此起彼伏的高谈阔论,直言不讳是非曲直。四面八方传来的种种指责之声,直如小鞭子一样,狠狠地抽到铁锤他娘那火辣辣的脸上。 此时此刻,若是地上有一条缝,她都恨不得钻进去躲进来。 裴子慧也不想她太过难堪,毕竟住在一个村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给她一点教训便是了。于是笑了笑,又对大家道:“好了,大叔婶子们都回家吃饭吧,真是麻烦大家了。” 言罢,她带着微笑,扶着瞎婆婆,赶着那十一只带着记号的鹅仔回了院子。 而铁锤他娘也在众人的唾弃声中,赶着那十五只鹅仔回了家。 由此之后,瞎婆婆和裴子慧以及裴二家所有的人,都亲近了几分,偶尔也会拄着拐杖到裴二家窜个门,甚至是有什么好吃的也会惦记着给裴子慧一点。 而时间一久,段氏和瞎婆婆竟也亲近了几分。总是觉得她一个人孤苦无依,实在可怜,久而久之就当瞎婆婆为亲戚一样照顾着。每天早晨煮羊奶都会给她送去一碗。 然而随着天气越来越冷了,不但羊奶的产量日渐减少,采山的日子也几乎到了尽头。 整理一下整个秋天在山上采摘回来的东西,有的晒干,有的腌制,有的地窖保存,几乎都有了得当的处理方法,唯独那一堆山白菜要怎么储存成了首要的难题。 放在外面,天冷的时候会冻。放在室内,用火盆取暖的时候又会腐烂。地窖倒是一个可以储存白菜的地方,但是本就不大的地窖,已经装满了红薯和白薯,再没有白菜的容身之地了。 思来想去,只好腌成酸菜,虽然吃起来不是很健康,但毕竟容易保存,至少不会整个冬天都没有菜吃了。 于是将风干了一部分水份的白菜,在滚烫的水中滚一下,然后捞出放凉,再一层一层的装到大缸里,每装一层就洒上一层盐,待将整个缸都装满之时,在上面压一块洗干净的大石头,这酸菜也就腌好了。放置一段时间便可以食用了。 腌完了酸菜,裴子慧又想起了这几次在山上收集的韭菜籽。将数次收集的韭菜籽都放在一起,也足有一小碗那么多了。 于是就挖了一些极其松软、带着一点沙质的泥土,并且在泥土里掺杂了一些鸡粪便。又找来一个大木盆,然后将弄好的松软沙土,极其平整地装进木盆里,然后才将韭菜籽种了进去,并适当地浇了一些水,最后才与裴子唐合力将这个大木盆放置到了厨房靠窗口有阳光的地方。 据说韭菜是一种适应性极强的农作物,不但抗寒而且耐热。将它种到木盆里,若是真能长出来,不但可以当菜吃,而且等到明年春天,还可以将那些根系移到外面的园子里,那样就可以年年有韭菜吃了。 到了冬天,即便是外面的韭菜表面一层会枯死,但是地下部分会进入休眠状态,待到春天表土解冻后依旧后萌发生长。所以这种植韭菜,倒是一件一劳永逸之事。 识木耳,腌酸菜,种韭菜,还能帮瞎婆婆保护小鹅仔,帮凌正坤家中婆媳和睦,经过了这一系列的事情之后,裴逸之夫妻再也不能把她当成一个七岁的小孩子来看了。 他们看她的目光就变得复杂起来,有骄傲也有猜疑,但更多的是欣赏。 那种父母欣赏孩子的目光是格外透着光芒的,那光芒更是闪闪发亮,是想掩饰也掩饰不住的。 然而秋菜安置好之后,凉意更是一日深似一日。 眼看着几个孩子身上的衣服已经无法抵御外面的冷风,段氏便越发的着急起来。 去年穿过的棉衣,如今再拿出来一看,小的小,瘦的瘦,必须拆洗一下重新再做。但是这一拆洗不要紧,虽然那短了瘦了的地方可以找些碎布接长,但是里面那稀稀薄薄的棉花,早已不够再重新将棉衣做好,所以这样一看,每个人的棉衣都急需添置一些新的棉花才能顺利将寒冷的冬天度过去。 恰好,这一日又到了赶集的日子,全家人都祈求着能卖掉两个衣柜,至少能买些棉花回来,给冬天备穿的棉衣应一应急。 然而就在一家人将要出门去赶集的时候,裴玉却差裴子桥来唤裴逸之过去帮忙抹墙泥,裴二只好嘱咐几个孩子:“反正赶集的这条路也是走得熟了的,你们几个去吧,能卖则卖,卖不了就背回来吧!” 其实他本就没抱什么希望的,因为前面已经无功而返两次了,这次就算他能去,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 偏偏老天不遂人意,一切皆被裴逸之预料而中。 几人在集市上蹲了一上午,裴子唐的嗓子都要喊破了,那衣柜的价格也是降了又降,可依旧销路全无。 不过,倒是裴子慧的花样子拿到“锦绣坊”之后,一眼就被老板相中了。不但给了比较高的价钱,三个花样子一文钱,她画了三十个,所以整好给了她十文钱,而且还说若是按此花样子绣花的成品,他们这“锦绣坊”也收。 由此一来,裴子慧便与那“锦绣坊”的何老板交流了一会儿画花样子的心得,和时下什么样的花样子比较受欢迎。区区几句,倒让那何老板眉开眼笑起来,临走时还送了她几块绣花布,和一些绣线。 总算是没有白来一趟,裴子慧当即就用这十文钱买了棉花和棉布料。棉花是给一家人的棉衣做填补的,那衣料则是给弟弟裴子洋做棉衣用的。 买好了东西,再回到裴子唐几人摆摊的位置时,时辰已经临近中午,集市上的人群也在陆陆续续地散场准备回家。就在裴子唐几人也准备收拾东西回家时,却从集市的一头走来一个中年男子,似乎对他们的这些编织产品很是有兴趣,前前后后的看了好一会儿。 “大叔,您买这手工编织的衣柜吗?”裴子唐见有买客前来,赶紧笑容满面的迎了上去。 裴子慧则站在一侧细细打量着此人,这才发现此人与这集市上常来常往的村民们大有不同。 此人个头高挑挺拔,面白如玉,五官俊朗。头上戴了一顶镶有珊瑚结子的黑缎小帽,穿了一件半旧不新的深蓝色缎面薄棉炮,极挺括的扎脚裤,白布袜,黑缎鞋,一眼望去,很是丰神潇洒,从头到脚都是一副家世清华的贵家派头。 不过,对于裴子唐的热情招呼,此人却是充耳不闻,只是对那衣柜和鞋柜左左右右的观个不停。 裴子唐见他只对东西感兴趣,却不对人答话,便以为又是一个来偷艺的。因为自他们第一次在集市上卖出了草编产品之后,就也有附近的村民陆续地学着他们的手艺,也编些东西来卖。而且一家比一家卖的便宜,所以才致使他们的东西已经到了无人问津的程度。 于是,他就如泄了气的气球一般,耸了耸肩,准备收拾东西再背回去。 这时候,那中年男子倒是对一旁一直没有言语的裴子慧开了口,他笑了笑,声音很是温厚润耳:“小姑娘,这几样东西都是你家大人编的吗?” 裴子慧见这男子衣着虽然称不上华贵,但也有几分考究,若是像村中的习惯一样称为大叔大伯的恐怕不妥,在此情况下恐怕难免要叫一声“老爷”了。 “回老爷的话,是我父亲和哥哥编的。”裴子慧很不拘束,眨着眼睛,脆生生地回着那男人的话。 男子一见她丝毫没有山里孩子的忸怩之态,虽然只有区区几句,但这话却说得清清爽爽,大大方方,不由起了欣赏之心,继续问道:“那你的父亲和哥哥可会编苇席?” “回老爷的话,会。”裴子慧重重点头,“我的父亲和两个哥哥都是编织方面的高手,就连我这位不怎么会编的哥哥,编出来的东西也非常人可比。” c 第044节:苇席 (呼~~~第三更了,明天依旧三更。) 男子笑了笑,心中想着:这小姑娘人不大,口气却不小。 心里思忖着,眼神却不由随着裴子慧的目光望去,只见这摊位上除了两位正在收拾东西的小男童,则还有一位男童正捧着一本书在聚神会神地读着。如此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他竟旁若无人一般的在高声念着书。而且那神情极其专注,声音也是相当清朗,念得抑扬顿挫,几乎把文章中的精义都念了出来。 如此一观,令他顿时来了兴趣,不由仔细去看这位读书的男童,只见他生得眉清目秀,气度安祥,虽然与一般的山里孩子一样肤色黝黑,但却没有山里孩子那种虎头虎脑的墩实样儿。虽然衣着无华,甚至腿脚处还带着两块补丁,但却依旧看得出这男童竟是累世清贵的书香子弟模样,若是再仔细一看,却又发现他骨骼清奇,竟是一副早达的贵相,便觉得越发精奇了。 落落大方且口齿伶俐的小姑娘,酷爱读书又身具富贵之相的小男童。 如此所见所闻,竟让他从对这家人的编织产品感兴趣,转变成了对人的兴趣。 男子想了想,歪头问裴子慧,“小姑娘,家住何处?你叫什么名字?家父又叫什么名字?” “回老爷的话。”裴子慧说得很是小心谨慎,“小女家住十里外的兰家沟,家父名叫裴逸之,是庚辰年的秀才。小女名叫裴子慧。读书的是我大哥,收拾东西的是二哥和牧子哥。” “噢!”男子深深点头,又笑着道:“小姑娘,我姓周,名为周大川,家中做了一些南运的生意,其中就有编织苇席这一项。本来是有一户常年向我供货的人家,怎乃前些时日,他家中突遭了回禄之灾,不但将库存的一百多卷苇席烧个精光,就连家中的老人和孩子也没逃出火海、以及前前后后的数座房子也都倒榻成一片废墟。所以此家现在已是家破人亡,濒临绝境,自是不能再为我加工苇席了。” 裴子慧从中听出了玄机,双眸不由发亮,毛遂自荐道:“周老爷,您看我爹爹和哥哥的手艺如何?若是您觉得还看得过去眼,不如就由我们家为周老爷加工苇席如何?” 周大川见她小小年纪,悟性如此之高,更是欣喜,“这样吧,我给前面那家是两个铜板一卷苇席,给你家也是这个价。”说着,他就去掏口袋,数出了十个铜板笑道:“这十个铜板算是我给你们的订钱,你回去就按我说的尺寸编出十卷苇席来给我看,若是方方面面皆合格,那我就再给你十个铜板,算是收货。若是你们编得好,咱们倒是可以长此以往的合作。” 裴子慧想了想,连忙摆手,“周老爷,这铜板我不能收。虽说我已经告诉了您我家住何处,姓甚名谁。但是这是虚是实还有待证实,至于编苇席之事,小女子一家求之不得,回去后定以最快的速度编出十卷苇席出来,并且送到周老爷府上,若周老爷觉得这席编得还行,再付铜板也不迟。” 周大川见她如此一个只有七八岁的小姑娘,竟能这般豪爽之至,自己却有些不好意思了,赶紧将那十个板铜扔进裴子慧的小手,笑道:“无妨,无妨,拿去便是。” 说着就将苇席的尺寸和地址统统告诉了裴子慧,这才扬着一串爽朗的笑声,翩然离开了。 如此一来,裴子慧就这样三言五语的将十个铜板握在了手里,不免叫一旁的裴子唐和楚牧看得一愣一愣的,就连一心钻到书中的裴子墨,也放下了书本,吃惊地朝这边看了过来。 待几人背着衣柜和鞋柜回到兰家沟时,裴逸之已经帮裴玉抹完了墙泥,此时正坐在自家门槛上喂那几个羊吃秸杆,远远的,见他们将衣柜和鞋柜原封不动地背了回来,便默默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做为一家之主,他所要考虑和顾虑的,实在是比几个孩子要多得多。 哪知待几个孩子走到近前,他不但瞧见楚牧的手里提着雪白的棉花和暗绿色的棉布,裴子唐竟也笑嘻嘻地走到他身边,将手一伸,十个铜板就“哗啦啦”地丢进了他的手里。 “这,这是怎么回事?”裴逸之又看了看他们原样背回的东西,愣了愣,“这东西分明是一个也没卖掉,这钱?” 裴子慧笑了笑,说道:“爹,今儿你没去真是可惜,竟然被我们遇到了两大奇遇。” “奇遇?”裴逸之的眼睛瞪得老大。 于是,裴子慧就将在“锦绣行”遇到何老板一事,和在地摊上遇到周大川之事详细地说了一遍。 裴逸之极兴奋,极有兴味地听着,听她说完,欣然笑道:“车到山前必有路,看来老天还是不绝勤劳人。这整整一个秋天,咱们看着别人家一车车的往院子里拉粮食,可咱们家却颗粒皆无,真是愁煞人也。好在何老板喜欢子慧画的花样子,那周老板更是咱们的贵人,这真是从天而降的谋生之路啊!” 不过高兴之余,裴逸之同时也犯起愁来。 编苇席需要芦苇,这个东西倒是不缺,随便找个苇塘也能割回来不少。只是现在已经到了霜降的节气,外面虽然有的地方已经结了冰,但却只是薄薄一层,若想割芦苇回来,岂不是要踩在冰凉的水里割。而且自己又只剩了一条手臂,做起这种活来实在是费力,难道让几个孩子…… 他想了想还是于心不忍。 可是不做,又要面临饿肚子。在面临吃饱与穿暖面前,也就不得不做了。 接下来的日子,一家人便各自忙了起来。 段氏忙着一家人的棉衣,不分白天晚上,日以继夜的忙着。豆大的油灯下面,她做完了一件,又开始做下一件,生怕做得迟了,老天突然变脸,大雪不期而至,若是那样真会让几个孩子受冻了。 裴逸之半夜醒来,看见她还趴在油灯前一针一线地缝着,就歪头道:“他娘,睡吧,都这个时候了。” 段氏也不抬头,“睡,就睡了。” 裴子慧醒来时,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披着衣服起来道:“娘,睡吧。天都快亮了。” “就睡,这棉裤只差一条腿了。” 就这样段氏整整三天三夜没合眼,终于将一家人的棉衣都做好了,这其中还不耽误给大家做饭,照顾孩子,喂鸡,喂羊。 而裴子慧依旧描她的花样子,只是画的越来越慢了,因为“锦绣行”的何老板提的条件就是不能重复,花样越画越多,无疑难度越来越大,这需要她不断的创新,和各种审美观念的层出不穷才行,倒也着实让她费了不少苦心。 而裴逸之则带着几个男孩子,拿着镰刀,裤腿一挽就下了河。 河水很凉,是那种蚀骨的冷,刚刚踏进一只脚时,人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早起河面冻住的时候,上面就带着一层冰渣子,那腿上被苇叶和冰渣子划出一道道的血口子,但是谁也不说疼,就那么杀下身子,一刀一刀的往前拱。 待晚上回家后,几个人露出脚丫子用段氏烧好的热水洗脚时,段氏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那一双双血肉模糊的脚,直惹得她的眼泪哗哗不止。 然而这些只是做苇席的第一步。 编苇席和编草鞋与衣柜那些东西不同。而且并不是割回了苇子就可以的,这割苇席的时候伤脚,但是到了剥苇与破篾的时候,又很伤手,几经折腾后,几人的手也磨得成了血糊糊一样的。 十卷苇席看似容易,却是在段氏的眼泪中泡出来的。 好在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裴逸之和几个孩子的辛苦没有白废,段氏的眼泪也没有白流,五天之后,十卷苇席终于编成。 第二天,裴逸之便带着几个孩子,扛着编好的苇席,按照周大川提供的枫叶镇地址寻了去。本来裴子慧可以不去的,但是初次和周大川谈妥这项生意的是她,自然她不去总是不太好办,所以只好一同前往。 周大川所提供的地址与兰家沟到集市的远近相仿,只是路线不一样而已。去集市是直接向正东走,而去周大川那里是向东南方向而行,待走到了枫叶镇才发现,这里与县里已经是几步之遥的距离了。 到了镇上,随便找个路人一打听,很快就打听到了这个周大川的住处。 经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此人的背景并不是他们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在此地,周大川不但是富贾一方的大户,更是乐善好施的大善人,很受当地百姓的尊敬。 更精奇的是,这编苇席只是周大川杂货铺中最末流的一项副业而已,他除了经营一些从北方向南方输送的杂货外,最主要的持家生意是酿酒,县里那家赫赫有名的康庄酒铺就是这周家的。 当真是不问不知道,这一问倒是果真吓了一跳! 据说这周家几代人以酿酒为生,传到周大川这一代时已经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这周家的康庄酒,不代远销南方各地,就连京城的达官贵族也时有品尝,甚至还时有进贡到宫中。 c 第045节:酒糟 顺着行人所指的路线,父子几人很快看到了周家宅子的所在之处。 远远一观,宅子很大,红瓦黑墙,气势非同一般。 待走近一些,路过侧门时,就见一些酒坊的工人,正用推车,一车车的往出推东西,裴子慧走到近前伸着脖子仔细看了看,推出来的竟是一桶桶的酒糟。那些酒糟被推出院子,然后倒进了一个石砌的长方形大池子里,随后工作转身回院,那大池子里的酒糟便丢在那里弃之不管了。 裴子慧一边向前走,一边思忖着:难道这酒糟就这样丢掉不要了吗? 随后几人来到了写着“周宅”二字的正门前。这时大家才看得清楚,原来这偌大的宅子是有区隔的,前面自然是如一般有钱人家一样,有庭院,有正厅,有回廊,而后院则是专门用来酿酒的地方。 不一会儿,进去传话的护院走了出来,对着几人沉声说道:“我家老爷请你们进去。” 于是裴逸之带着几个孩子,扛着苇席,伴着一股浓浓的酒香,跟在护院身后,拐过了两个角门,就来到了宽阔整齐的大院,又入了通敞明亮的厅堂。 此时,周大川身着一身青灰色家常便衣,坐在厅堂上首处,正和一位管家模样的人说着什么。见他们父子几人随着护院身后规规矩矩地走了进来,竟然毫无架子的对着他们笑了笑。 裴逸之放下苇席,带着几个孩子,对着周大川弯腰唤了一声:“周老爷。” 虽然他是秀才,见到县太爷都不用磕头的。而周大川却是一个商人,在那时商是比农要低一等的,何况裴逸之不止是农,还是秀才。但是此情此景,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了。 周大川赶紧摆了摆手,笑道:“你是秀才,怎能对我这般有礼。” 裴逸之一脸谦逊之色,低首道:“周老爷对我一家承情之至,在下无以言表。” 本就对裴逸之这般知书有礼颇有好感的周大川,再看他竟是少了一只手臂之人,又仔细瞧了瞧他扛来的苇席,做工如此工整紧密,角角落落都看不到一丝毛边,心灵手巧不说,所用的心思也是可见不是一般。 他对着苇席深深地点着头,又笑呵呵地对一旁的管家说道:“元征,去取铜板来。” “是,老爷。” 不一会儿元征端了一个方盘进来,上面托着一些铜板。 周大川先是拿起十个铜板,对裴逸之说:“这十个铜板是给你结这十卷苇席的钱。”说着又从托盘上扯起一吊钱,道:“这一吊铜钱你先拿回去,苇席慢慢编来就是。” 裴逸之一愣,竟有点不敢伸手去接,一吊铜钱是一千文,也就是说这一吊铜钱接了,那他至少就要欠这周老爷五百卷苇席,按这进度算来,可不是要编到明年春天去。 周大川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笑了笑说道:“不急,以你们的最快速度编来就是。” “谢周老爷。”裴逸之这才满心喜悦地将那一串沉甸甸的铜钱接了。 周大川又笑了笑,指着裴子墨道:“这个小童是你的儿子吗?” “是,正是在下的长子名为裴子墨。” “嗯。”周大川带着一抹极为欣赏的神情点了点头,“依我看,这个小童日后倒是个有出息的,非富即贵。你这当父亲的可要好生栽培才是啊!” “是,是。”裴逸之捧着铜钱,客气地点着头,就欲带着几个孩子告辞。 周大川却又说道:“还有你那个女儿叫裴子慧吧?” 对于他能记住自己的名字,裴子慧自己也吃了一惊。裴逸之赶紧答“是”。 “她倒也是个机灵的,落落大方,毫不忸怩,不似一般的山里孩子。”他一脸惋惜地笑了笑,叹声道:“可惜了是个女儿身,若不然也定是个有出息的,裴兄弟,你倒是养了两个好孩子啊!” “哎哟!周老爷过奖了,过奖了。” 裴逸之说罢就要施礼告辞,没想到裴子慧却上前对周大川福了一礼,眨着眼睛说道:“周老爷,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子慧。”裴逸之赶紧阻止:“这可不是在咱们村里,莫要乱说话。” “无妨,无妨。”周大川很是和蔼地摆了摆手,笑着对裴子慧道:“小姑娘,你说来就是。” 裴子慧微笑道:“进了这枫叶镇,我和爹爹才知道原来周老爷就是康庄酒行的老板,您康庄酒行的大名真是远近闻名呢,连我们小小的村民都知晓呢!” 周大川很是高兴,笑着说:“哎哟!这孩子真是会说话。” 裴子慧笑了笑,继续道:“可是刚刚我和爹爹进来的时候,见周老爷的工人正在往外推酒糟,子慧就是想知道您把那酒糟放到石砌的大池里做什么?” “噢!你说那些酒糟啊!”周大川欠了欠身子,说道:“酿过酒的酒糟就没有什么用处了,就推出去倒进了大池子里,有一些附近居住的养猪的人家,偶尔会来提一些回去喂猪,但也提不净,每隔一段时间,我还要命人将那些酒糟拉到更远的地方去丢掉,说来这倒是一个很头疼的事呢。” 裴子慧点了点头,又想了想,才道:“周老爷可否给我一桶干净的酒糟?” 那边,裴子唐就赶紧拉了她的手,小声道:“妹妹,那酒糟不能吃,会醉人的!” “二哥,我又不是用来吃。”裴子慧甩开他的手。 “那你要那东西干嘛?”裴子唐一脸不解。 二人虽然极力的压低了声音,但还是被周大川听到了。 他觉得兄妹二人的对话很有意思,不由扬声爽朗而笑,“酒糟的确不能吃,不过若是你想要,让元征带你去提一桶就是。”说着又看了看裴逸之介绍道:“这位是我的管家,叫元征。以后送苇席来的时候,直接找他入库,记好数量就可。” “是,周老爷。”裴逸之这才对周大川弯腰告辞,出来时,元征果然提了一木桶干净的酒糟给了裴子慧。 裴子慧自然是提不动,眨着一双机灵的大眼睛眼巴巴地望着裴子唐。 裴子唐撇着嘴,哼道:“妹妹,我都说这个东西不能吃了,你怎么还要提着。”一副很不情愿,觉得很丢人的样子。 楚牧却笑了笑,就将那装着酒糟的木桶提了起来,“也许妹妹有别的用处,提就提着吧。” 裴子慧莞尔一笑:“还是牧子哥好。” 楚牧的脸红了红,觉得更有力气了。 此次收获颇多,一家人更是满心欢喜。 到了家中,裴逸之和段氏等人一直在为那一吊铜钱激动着,裴子慧却研究起了那一桶酒糟。 不知道为什么,走进周家酒坊的那一刻,味到了酒味,看到了酒糟,她突然就想到了一个字,那就是“醋”! 食醋在古代又称为醯、酢、苦酒等,因其在烹调中位居“五味之首”,所以酷爱食醋的古人还给它起了一个拟人的称号--“食总管”。 据说在古代醋的生产方法也是多种多样,其中一种是用天然梅果的汁调剂出来的,另一种就是以粮食为原料,通过发酵酿造而成,当然,粮食发酵的醋,其营养价值和香醇味远远超过梅果配制的食醋。 在这里,不知道是这里没有,还是自己不清楚,总之她所见过的醋都是天然梅果的汁调剂出来的。 但是当她看到那一大池子的酒糟时,便有一个传说,一直在她的脑海里打转。 相传在古代的中兴国,即今山西省运城县有个叫杜康的人发明了酒。他儿子黑塔也跟杜康学会了酿酒技术。后来,黑塔率族移居现江苏省镇江的地方。在那里,他们酿酒后觉得酒糟扔掉可惜,就存放起来,在缸里浸泡。到了二十一日的酉时,一开缸,一股从来没有闻过的香气扑鼻而来。在浓郁的香味**下,黑塔尝了一口,酸甜兼备,味道很美,便贮藏着作为“调味浆”。 然而,这种调味浆叫什么名字呢?黑塔把二十一日加“酉”字来命名这种酸水叫“醋”。据说,直到今天,镇江那边的酱醋厂酿制一批醋的期限还是二十一天。 所以,裴子慧很想用这些酒糟来验证这个传说的真假。于是,就找来了两个坛子,每个坛子里都装了相等份量的酒糟,但是所放的井水却不尽相同,一个多一些,一个少一些,以此来试验酿醋时应该所用的水和酒糟的浓度比例。 密封好之后,正想着该把这两个坛子放在什么地方时,又突然觉得温度也是至关重要的。 温度若是过高,那么酒糟就会发酵过度,从而就会产生变质的现象;但是,若是温度过低,则又不宜引起发酵,那样就失去了效果。 如此思虑一番,还是觉得应该双管齐下才好。外面肯定是不能放了,因为早晚已经出现了结冰现象,看样子马上就到了零下的温度,想要发酵是难上加难了。于是她决定,将一坛放在温度较高的卧室,另一坛则放在温度稍低一些的厨房。 如此一番折腾之后,只待二十一天后静待效果了。 c 第046节:寒冬 接下来的日子,在裴子慧的心里可以用美好幸福来形容。 冬日将至,一家人都穿上了暖暖的棉衣,每顿饭都有馍有菜,吃得十分香甜。裴子墨的房间里常常书声朗朗,夜半时分还能看到他伴着油灯,伏桌习字的身影。 裴子唐也时常和楚牧上前打猎,偶能猎回山鸡野逸什么的,倒也能为一家人的餐桌增加一些肉香。 而段氏则又拿起她多年不摸的绣花针,一针一线的绣了起来。她按照裴子慧画的花样子绣出来的成品,不但拿到“锦绣坊”能多卖些钱,而且这绣功更是得到了何老板赞不绝口的认可。 由此,裴子慧的生活也有了些变化。她每天都要看看那刚冒出嫩芽的韭菜长了多少,并适当的浇上一些水。还要去那两坛正在酿制的食醋旁边闻一闻有没有酸味。剩余时间则是大量地画着花样子,偶也和段氏学一学绣花的本领。 那么裴家的男人们则是把大量的时间放在了编苇席上面。 自上次从周老板那里回来后,他们又开始到河里割起了苇子。 割完之后,就地捆好。 借了金柱家的牛车,将捆好的苇子一车一车的往家拉,又一捆一捆的垛在院子里,把院子堆得像苇山一样壮观。 有风吹来的日子,院子上空就会涌动着飞雪一样的芦花,而且那芦花还会随着天色变幻,时而羽红,时而米白,时而金黄,时而瓦灰,飘飘荡荡,飞飞扬扬的,那苦苦淡淡的香气把日子撑得满满的,又把一家人的生活撑得甜甜的。 段氏站在窗前,望着那一院子的芦苇就开始笑了起来,她轻声说道:“有了这一院子的芦苇,我们就可以顺顺利利的度过这个寒冷的冬天了。” 裴逸之话变得少了,听到这样的话也只是笑,似乎他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手腕上。 他只有一只手,所以编起苇席来,自是有许多不便之处。虽然他总能想到办法解决,但是也不免让那只完好无损的手指受了许多的苦。手上划伤了,就用布条包好继续编,这个手指的伤还没养好,另一个手指又继续划伤,所以整整一个冬天,他的手都是在用布条包裹中度过的。 但是那苇席编得久了,即便是一只手,也可以渐渐变得游刃有余起来。那手快得就像是游在水里的鱼,长长的篾条在他手里几乎变成了翻动的浪花,一浪接着一浪,无休无止地向前涌动着。那蔑条在他手里经经纬纬地跳动着,就那么一片接着一片的织了下去。 到后来,他一只手编苇席的速度,已经是裴子唐和楚牧的二倍。每逢过了四五天左右,几人就会扛着编好的苇席送到周家去。 加上裴子慧的花样子和段氏所绣的花,裴家的收入日渐多了起来,而裴子慧最惦记的还是那罐还未成形的醋。 终于到了第二十一天,她心中又是激动又是不安地打开了那两个坛子,确实有一股酸酸甜甜的醋香扑鼻而来,但是当她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之后,竟酸得直咳嗽,眼泪差点就流了下来。而另外一坛似乎味道又过于清淡,没有浓厚的醇香之感,看来还是比例没有调置适当所致。 不过她还是将这些还未试验成功的醋拿到了自家的餐桌上食用,不但大家都说好吃,而且吃后也没什么不良反应。 所以在他们去送苇席的时候,又厚着脸皮找元征总管要了一桶酒糟。这次吸收了上次的经验教训,又调换了不同的比例,进行了又一次的发酵。 这次她将酒糟分成了三坛,将其中一坛埋在了不会着冻的深土中。 就这样,未成形的醋在缸中慢慢滋生着酸气,日子也如流水一般渐渐流走。 在那些个漫长的冬夜里,一个屋子,两盆木炭火,炕上一盆,地下一盆。 炕上裴子洋在玩耍,段氏在绣花,裴子慧的花样子画完了,也会摸起针线学着去绣。 而地下,中间一盆木炭火,大黄和小白一左一右地趴着。中间是裴逸之带着三个儿子,那些苇片就像长了翅膀一样,在他们手中翻走如飞。 赶着赶着就到了年关,到了年腊月二十六那天,段氏把裴子洋喂饱之后交给了裴子墨和裴子慧照顾,然后就随着裴逸之,带着裴子唐和楚牧去了集市。 外头虽冷,但却到了赶集人数最多的时候,家家都开始张罗着置办年货。 几个人一大早晨出去,一直到过了晌午才回来。 回来时,裴子唐和楚牧一人背了半袋细粮,打开一看竟然是大米和白面。段氏手里抱着几块棉布料,两坛白酒。裴逸之则提着一大块猪肉,二斤烟丝,一卷写春联用的红纸,一小包火鞭。 段氏将布料放在炕上,哈着手,带着一身寒气,就从随身挎着的布兜里拿出来四个牛肉火烧,裴子墨、裴子唐、楚牧、裴子慧一人一个,而她和裴逸之却两手空空,段氏笑着说:“吃吧,贴着身装回来的,估计还不凉。”说着,看了看炕上的裴子洋,笑着对裴逸之道:“若是明年再买可就要五个了,现在这小家伙还吃不了。” 裴逸之也笑了笑,自兜里摸出一包糖,是包着油纸的花生糖,说道:“这糖倒是可以给他舔着吃,。” 于是段氏将那包糖也给几个孩子分了。又对裴逸之道:“这酒和烟丝你晚上就给咱爹咱娘送去吧。再提上一块猪肉。” “成,吃了晚饭就去。”裴逸之答应着,转身就将那一大块猪肉提到了厨房,然后用刀分割成小块,一块一块地冻了起来,留着过年的时候吃。 接下来的几天,段氏开始起早贪晚的给几个孩子做过年的新衣裳。 裴子墨、楚牧、以及裴子唐三人的新衣裳都是一身青蓝色,而裴子慧的则是一套玫粉色的,绣上她自己画的花样子,穿在身上,就如那鲜嫩初开的倍蕾一般。 而最小的裴子洋的新衣服,则是哥哥姐姐做衣服剩余的布料边角所拼凑出来的,由于段氏心灵手巧,做工精细,颜色也搭得相配,若不是仔细去看,还看不出来是边角布料所拼凑。 到了腊月二十八,裴逸之借了金柱家的牛车,拉着一车年前最后一次编好的苇席送到了周家。并且带着一捆裴子慧种出来的鲜嫩嫩的韭菜。 “周老爷,这是小女子慧在家中室内种植的蔬菜,给您带了一捆过来,据说用它包饺子吃,味道很是鲜美。”裴逸之笑着对周大川说道。 周大川呵呵一笑,让管家元征接了过来,“子慧这孩子真是有心了,这菜叫什么名?” “子慧说叫韭菜。” “韭菜?”周大川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过年就用这捆韭菜包饺子,若是好吃,我可要再向子慧讨来吃的。” “是,是。”裴逸之道:“周老板想吃就尽管说来,这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是子慧从山里采回的种子,就随随便便在木盆里装点松土一种,嘿!果然还长了出来,而且长得水水嫩嫩很是喜人,我们家还没包过饺子,不过用它炒了一回鸡蛋,味道果真不错。” “嗯!听你这样一说,那我更要试试了。”说罢,对元征一挥手,“去!把我给裴家的东西拿过来。” “是,老爷。”元征转身出去后,不一会儿功夫又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的人竟捧了一个大猪头,还有两条约一米长的大刀鱼。 周大川笑道:“过年了,家里杀了两头猪,你们拿回去一个猪头吃吧!这两条鱼也拿回去给孩子们尝尝鲜。” “这,这怎么行。”裴逸之赶紧推辞道:“承蒙周老爷将编苇席之事交于我家,本已承情之至,无以为报,又怎好收周老爷的东西,这,这可万万不可。” “嗳!”周大川摆了摆手,“这又不是给你的,是给你的几个孩子们的,既然我周某人给你拿了,就是诚心给你,所以你无需客气就是。” 裴逸之见他这样说了,自是也不好推辞,就也大大方方的收了。 于是裴子唐高高兴兴地抱着大猪头,楚牧捧着两条长长的刀鱼回到了家中。 过年吃猪头是当地的一种习俗,猪头虽然是一般穷苦人家吃不起的东西,但是并不稀奇,稀奇的是这两条刀鱼。 刀鱼是海鱼,是这种北方无海地区难得一见的鱼,裴家人自是都没有吃过。捧到家中之后,段氏便将那鱼宝贝一般地冻了起来,准备到过年那晚的餐桌上才拿出来食用。 段氏一边准备着过年的东西,一边笑着对裴逸之道:“他爹,这都年二十八了,那编苇席的事你就停一停吧,过年了,不止是你,连孩子们也一块歇两天。” “好,歇两天。”裴逸之重重点头,又对段氏道:“香瑶,我看隔壁瞎婆的儿子到现在还没回来,恐怕是过年也不会回来了,要不年三十那晚,咱们将瞎婆接到咱家来吃年夜饭吧?” 段氏一笑,“中!听你的。” c 第047节:新年 (今天的三更发完了,早吧?嘿嘿!感谢大家的支持!) 腊月二十八时,村中就已经有了浓浓的年味,到了腊月二十九,整个村子更是热闹非凡了。 孩子们都穿上了五颜六色的新衣服,成群结队地在村街上玩耍。各家各户的厨房里,也都涌出了一年到头少有的香浓气味。 而最为热闹的一件事,就是家家都忙着写春联和贴福字。 正因如此,裴二家里就开始络绎不绝的来了不少人,不为别的,就为找裴子墨帮忙写副春联。 以前村里的人都找裴玉写,后来就找裴逸之写,裴逸之断臂之后,曾经有那么几年一到过年时,大家捧着红纸到处跑,不知道找谁写春联,后来有几年又跑去了找裴玉。 如今知道了裴子墨读书习字的事,又都找这来了。 通过这一个秋天到冬天的苦练,裴子墨的字大有长进,而且书读得多了,肚子里就有了货,写起上下联平平仄仄的东西倒也不觉得为难了。 所以这不但是他练字的好机会,更是一展才华的好时候。 裴逸之先是将自家买的红纸裁好递了给他,他写了一副,“爆竹传笑语,腊梅吐幽香。”横批为“鸿运拱门”的对联给瞎婆婆送了过去。 紧接着,傻根娘拿着红纸来了,裴子墨给她写了一副:“红梅正报万家春,绿竹别其三分景。”横批为:“春回大地”的春联,写完后,傻根娘乐呵呵地拿着走了。 不一会儿裴子芙的公爹兰老瘪也捧着裁好的红纸来了,裴子墨给他写了一副:“春到人间新燕舞,喜盈门第耕牛忙。”的春联,高兴得他那嘴巴想合也合不拢,他说这个年过得真真是高兴,因为大儿子有媳妇了。 待送走了一个个来求春联的乡亲们,一直到了晚上才顾得上给自己家写,轮到了自己家,裴子墨则写了一副:“和顺满门添百福,平安二字值千金”,横批为:“出入平安”的春联,贴在了自己家的大门上。 再过一天就是大年三十了。所以今天从村头走到村尾,每家每户的大门前都是红彤彤的一片春联和福字。而这些字百分之八十都是出自裴子墨的手笔,倒让他着实高兴了一番。 就连一向不怎么表扬他的裴逸之,也笑容满面地搓着手,对着他连连点头,“子墨,经过这半年的磨练,你不但是写字的功夫进步明显,而且这书读得多了,肚子里果然装了不少的墨水。不过若是你能再精益求精,定能写出一手超越爹爹的好字了!再加上勤勉读书,刻苦用功,我想用不了多久,便能开笔做文章了。” “爹!真的吗?”裴子墨难掩喜色,兴奋地问道:“我真的能开笔做文章了吗?” “能,能!”裴逸之笑呵呵地看着他,摸了摸他的脑袋,意味深长地说道:“正如周老爷所说,我们家的子墨会是一个有出息的人。” 小孩子总是渴望受到大人的表扬和认可的,裴子墨自然也不例外。在别人嘴里说出来,他会当成是礼貌性的客气,可是若在自己的父亲嘴里说出来,那却是满满的期望和认可。 所以裴子墨心潮起伏,激荡不止。 到了年三十的早晨,村里的男女老少们穿红戴绿的走到村街上互贺新年。孩子们已经有些按捺不住的,开始燃起小火炮玩,所以门外就不时传来两声“噼啪”的火炮声,算是将新年气氛真正的带进了千家万户。 隔壁的瞎婆婆,也换上了一身比较干净的石青色衣服,虽然她的眼睛看不见任何东西,但这几天以来却一直站在大门口,目光朝着村口的方向“眺望”。 大家都知道她是在盼自己多年未归的儿子兰有才。 临近年关的时候,她就开始盼着。从日出盼到日落,又从日落盼到下一个黎明,但却始终没有盼到她儿子的身影。那种在一次次失望后,而弹跳出来的落寞情绪;那种一个人弓着腰,且又步履蹒跚走回院子的孤单背影,任谁看了都忍不住鼻子一酸。 虽然裴逸之去请她的时候,她一再推辞,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见段氏也去了,两口子诚心相邀,便也就喜气洋洋的过来了。 几个孩子在炕上哄裴子洋,并且陪着瞎婆婆聊天,裴逸之夫妻两个就开始在厨房里忙活了起来。 本来想着做六个菜的,但是瞎婆婆来家中过年,毕竟也是客。菜色太少了,也不好看。 所以夫妻二人七拼八凑中,连带着周老爷送的大刀鱼和猪头肉,又杀了一只不下蛋的母蛋,再加上楚牧年前猎回的那只一直没舍得吃的兔子,还有裴子慧发明的糖溜山楂,总算是凑够了八个菜。 所以当天裴二家的餐桌上就有了,熏兔肉、红烧刀鱼、焖猪头肉、小鸡炖山蘑、鸡蛋炒木耳、肉炒山野菜、糖溜山楂、最后一个菜则是用韭菜和豆芽还有马铃薯丝等拌到一起的爽口凉菜。 在当时以兰家沟村民的生活条件来说,过年能吃上这么八个菜,而且是八个这样有水准的菜的人家着实不多。 只这一顿饭用的油,就可以与平常日子半年用的油相比了,倒也着实让段氏大大的心疼了一把。 好在这是过年,几个孩子算是开了荤。裴逸之也很破例地喝了二两烧酒,而最为感慨的就是瞎婆婆了,她抽出帕子不时地抹着眼泪,低泣道:“自从老头子去了,那该死的儿子有才又离家不回,我这瞎老太婆已经自己过了七个新年了。有才离家整整七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我……”她深深叹了一声,“今年这是你们搬来做邻居了,可怜我孤苦无依,要不然哪,我还要自己一个人过年的。” 段氏笑了笑,给她夹了一筷子菜,说道:“瞎婆,您别担心,以后过年的时候您年年来我家过。” “对,对!”裴逸之也连连点头,“虽然不敢说年年有什么好吃的,但是您若肯来,我们多加一副碗筷就是,只要您不和我们客气,就当成自己家一样就好。” 瞎婆抹了抹泪,“你们都是好人!老二啊,你的几个孩子也是好孩子,特别是这个子慧,那真真就是一个人精儿啊!” 此话一出,不但裴逸之夫妻笑了,一桌子的人都笑了。 饭后,虽说是过年,但是也一样没有什么娱乐活动。 裴子墨回自己的房间又一头钻进了书本里,段氏则找出秋收时几个孩子在地里捡的花生,放在大锅里炒了起来,炒熟了就算是过年的一种零食了。 瞎婆婆闻到了炒花生的味道,忽地想起自己家里还有一兜子葵花籽,就拄着拐杖提了来。段氏炒完花生之后,就将那葵花籽也用锅炒熟了。 这样一来,总算是有了两样零嘴吃,再加上年前在集市上买回来的糖果,总算是桌子上有零食可以摆着了。 裴子唐和楚牧在院子里玩了一阵后,就提议去院后的晒谷场捕麻雀,若是能补到,算是为晚餐加一道菜。裴子慧一听扔下绣花针,就要一同跟着去。 段氏笑着看她,“好好的闺女,老跟着几个臭小子野什么?” 不过她也只是口里这样说,却并没有真的拦着不让去。 于是三个人踩着“咯吱”作响的雪声,乐呵呵地跑到了晒谷场。但是三人分工各不相同,裴子唐用弹弓打,楚牧用箭射,裴子慧什么都不会,就用“陷阱”。 所谓的“陷阱”其实就是在一小块雪地上洒上一点麻雀爱吃的粮食,一般是以谷子为首,然后在粮食上方放上一个竹筐或是竹篓,或者是农人用的筛子等,但前提是要用一根拴着麻绳的木棍将筛子支起来。 一切布置完毕后,裴子慧只要在远处偷偷拉着绳子的一端悄悄观察着动静就行了,只要有麻雀君“入瓮”,那么她在一边猛地一拉绳子,保管将它扣个正着,想逃也逃不掉。 因为落雪之后,地上那些所有麻雀能吃的粮食都被盖在了雪下面,因此就到了它们觅食比较困难的季节,所以一旦发现了哪里有吃的,自然是争先恐后的去啄,因而裴子慧的“陷阱”设得非常成功。 在一下午的欢声笑语和一点点的兴奋之中,她竟然扣到了十二只麻雀,远远超过了楚牧用箭射的五只,也超过了裴子唐用弹弓弹的两只。 天色渐黑之时,几人捧着竹篓里的十九只麻雀回了家。裴子慧虽然有点不忍心将刚刚还活蹦乱跳的麻雀下了锅,但是一想它曾经是四害之一,又急着为晚上的餐桌凑一个菜,心里也就没有那么纠结了。 回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手帮段氏包饺子。 段氏果然拌好了韭菜肉馅,面也已经和好了。 白面!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就没有吃过的东西。 按这里过年的风俗,饭前是要放鞭炮的。 裴子唐兴冲冲地跑进屋内,对着裴逸之道:“爹,别人家都放鞭了,咱也放一挂?” “放一挂吧。”裴逸之一边给段氏烧柴火一边说道。 于是,外面那“噼噼啪啪”的鞭炮声便送走了过去那些旧日的岁月,同时也迎来了崭新的一年。 c 第048节:不速 过了大年三十,就到了正月。 正月初一和初二通常是全家人一起守岁的日子。所以裴逸之也没有出门,守着媳妇,带着孩子,坐在热炕头上,时而听裴子墨朗朗的读书声,时而抱着裴子洋转圈圈,逗得他咯咯直笑。偶尔还能和裴子慧探讨两句她的花样子,而最常做的事,就是和裴子唐及楚牧两个人杀上几盘。 第一盘“马后炮”,第二盘“双车错”,第三盘“小卒逼宫”,直杀得裴子唐和楚牧连连求饶。 一家人过了轻松愉快的两天后,就到了正月初三。 初三是走亲访友的日子。一般都是小辈看望长辈,或是亲戚之间互相走动,多多少少也都会带上一些礼物。 裴二家在这里虽然也没什么亲戚,但是首先要看望的自然是裴玉和叶氏。 虽然年前给裴玉买了酒,给叶氏买了烟丝,还送去了一块猪肉。但是这年后的礼节还是要圆的,所以裴逸之和段氏特别备上了两盒糕点和两坛烧酒去了裴家。 由于裴逸安和裴逸涧都和裴玉在一起过日子,所以只备了一份就够了。但是裴逸华那边却是要去的,于是裴子墨和裴子唐就担起了这个重任,提着礼,去了裴逸华家。 当然裴逸华也是要回来看望父母的,顺便也会给裴逸之家回了礼。 也就圆了“礼尚往来”那句古语。 在那时,对于皇宫而言,新年至少要过到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才算是过完。对于做官的人家,要过到元宵节才算过完。那么,对于一般的大户人家,至少也要过完初五,而对于普通的穷苦人家来说,过了初三也就恢复到了平常的日子。 到了初四这天,裴逸之一大早晨就起来收拾,准备今天开工继续编苇席。 刚刚吃过早饭,他就爬上了院子里那座似小山一样的苇垛,正准备从上面将芦苇一捆一捆的仍下来,然后拿去剥苇和破篾。 正在这时,他站在高高的苇垛上,竟发现了一件新鲜事儿。只见自村东一侧,摇摇晃晃的赶过来两辆马车,前面一辆带着青绿色的布篷,后面一辆没有篷子,但上面装的全是东西。 这样的马车一般都是比较大的门户,或者是为官为宦的人家才有的,在这小小的兰家沟里,能看到这样的马车本就稀奇。可是更稀奇的是那马车在前面不远处居然停了下来,自马车上走下一高个男子,正在向一边玩耍的裴子唐和楚牧问着什么。 几人交流了几句后,那男子也不上车了,干脆直接跟在裴子唐和楚牧的身后,朝这边走了过来。一边走,似乎还一边聊着什么。 莫非是认识? 裴逸之不免心下疑惑的同时,更是担心裴子唐和楚牧随便和陌生人交谈,万一惹来什么麻烦……,于是,心里就盘算着,应该把这两个孩子唤回来才好。 他站在苇垛上,扯开嗓子就喊:“孩他娘,香瑶!” 段氏正在厨房洗碗,听得喊声探出头来问道:“他爹,怎么了?” 就在这会儿,马车越来越近,近到与裴家只有几十米的距离了,裴逸之在苇垛上,眯眼望着那马车边与自己距离越来越近的陌生男人,心里竟猛地**了一下。 “快,快,香瑶你快出来。有两辆马车赶了过来,我看着那车上走下来的人怎么这么眼熟!”裴逸之的声音几乎都变了腔调,他一边说着,一边连滚带爬地就滑下了苇垛,脸上还带着那么一丝惊慌。 “眼熟?”段氏脸上一愣,神色也不大好看,就着腰上系着的围裙擦了擦手,就奔门口走去。 见此情景,正在厨房给韭菜浇水的裴子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扔下水壶也跟着跑了出去。 恰好那两辆马车也走了过来,段香瑶与马车对面的几个人碰了个正着。 她的脸色“刷”的一下子就白了,如木鸡一般呆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娘!”裴子唐最先跑到她身边,笑着说道:“这位大人说是从县里来的,在村里打听咱家,然后我就将他领过来了。” 随着裴子唐而来的男人,三十多岁的样子,身材高挑挺拔,双眼大且有神,鼻梁高高挺起,一双薄唇微微抿着。上身穿一件青灰色棉马甲,下身是一件极挺括的纯黑麻裤,头戴一顶蓝色绸缎小帽,整个人看上去很是丰神俊朗。 他见到段香瑶时,脸上也是一僵,那眼神似是不敢相信一般地看着她,好一会儿功夫才,嘴唇微微抖了抖,哆哆嗦嗦地说道:“香,香瑶?” 再看段香瑶,那削瘦的身子,此刻就似冻住了一般僵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娘,娘!”裴子慧在后面扯了扯段氏的衣袖,轻声道:“前面那人在叫你。” “香瑶!”那男人又唤了一声,眼泪就在眼眶里转了起来,异常激动地说道:“终于让我找到你了!” 终于,段氏动了动,双手向前伸了伸,那嘴唇蠕动了好一会儿,才带着一腔哭声,嘶喊道:“哥哥!” 这一声“哥哥”把裴家的几个孩子都喊傻了。 段氏叫他哥哥,那就说明他是几个孩子的舅舅,可是他们从小到大是连外公外婆都没见过的,怎么突然就冒出一个舅舅来。 “香瑶,你真是让哥哥我找得好苦啊!”那男人说着,也是眼泪滚滚而落,一副控制不住情绪的样子。 这时,裴逸之也走了过来,叫了声:“哥!” “嗳!逸之……”他擦了擦泪,话没说完就愣住了,直盯着裴逸之那一条空空如野的袖管怔神,好半晌才扯着他的袖子,激动道:“这,这怎么回事?” “哥,”裴逸之说:“说来话长,一言难尽,咱们还是先进屋说吧。” “对,对,进屋说。”段氏这才抹了抹泪,让着男子进了院。 男子回头对两个赶车的人吩咐道:“将车赶进院中,把东西都卸了吧。” “是,大人。”那两个赶车的人答着。 裴逸之夫妻听着,却也没推辞。迎着男子就走进了正屋。 裴子慧瞄了一眼车上的东西,倒是吃穿用度拿了个全:几匹颜色各异的布料中,有镶着金丝钱的缎子,也有日常用的棉麻。还有两大包鲜艳的绣线,几盒茶叶,几刀宣纸,一块石砚,两袋细粮,一大块猪肉,六大盒糕点…… 进了屋,裴逸之赶紧张罗着给来人让了座,又接着去倒水,并拿出了家中仅有的一点茶叶给他泡着上了茶。 段氏似乎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局促了半天,这才拉着几个孩子站到男子面前,半喜半忧地说道:“子墨,牧子,子唐,慧儿,快,快来见过你们的大舅。” 四人走了过去,都大大方方的叫了一声:“大舅”。 男子看着几个孩子,很是高兴,连声道:“好,好,好!” 段氏这才将几个孩子依次给男子介绍道:“哥,这是我和逸之的大儿子叫裴子墨,今年十三了;这是二儿子叫裴子唐,今年十一岁了,这个闺女叫裴子慧,今年八岁。”说罢,她又摸着楚牧的脑袋说:“这孩子叫楚牧,父母都不在了,是我和逸之收养的,他和子唐同年,今年也是十一岁。”最后又指了指炕上的裴子洋道:“这个是最小的叫裴子洋,才四个月。” 男子听完,不住地点头。继而又从衣袋里拿出五个银锞子,说道:“孩子都这么大了,我这个当大舅的也没给孩子买过什么,来的时候也不知道你这有几个孩子,更不知道是男是女,所以也没备什么礼来,这几个银锞子你们就拿着吧,一人一个,买点自己喜欢的东西去,就当大舅送的。” 说着他将银锞子,一一递到孩子们的手里,就连那炕上的裴子洋也没落下。 几人看了看段氏的脸色,见她只是站在一边笑,并没有反对的意思,于也,也就伸手接了并且谢过。 “好啊!”男子看着几个孩子,又点了点头,对段氏感叹道:“日子还真是过得飞快,这一转眼,你都这么多孩子了,而且个个眉清目秀,长相喜人,哥哥我看了真是高兴啊!” 段氏在一边只是陪着笑,并没有接话。 男子又道:“这说明你和逸之过得还不错,至少他没委屈了你,你们夫妻之间也应该还算琴瑟和谐,今日一观,倒是让我这颗悬着十几年的心,可以落地了。” 他如释重负一般地深深吐出一口气。 段氏似乎有意岔开话题,忙笑着问道:“哥哥也有几个孩子了吧?当年我离家时,婉秀已经三岁了。” “是啊,我也三个孩子了。”男子道:“婉秀如今都已经出嫁了,夫婿是县衙里的捕快。在那之后你嫂子又给我生了一儿一女,儿子今年十四岁了,叫段雨辰;二女儿也十岁了,叫段婉琴。” “是吗?”段氏苦笑,“当年在家中时,婉秀是整日在我怀里抱着的,如今一别十几年,恐怕她都不认得我这个姑姑了。” “怎会?”男子正色道:“骨血至亲,那是打折骨头也连着筋的,怎会不认?” 段氏又问:“大嫂她也还好吧?” 男子道:“好,好着呢!这些年也常常念着你,说不知道你过得怎么样?”rs 第049节:之客 接下来的时间裴逸之和段氏便一直陪着这位大舅在聊家常,诉离别。 裴子慧坐在一侧一边哄着裴子洋睡觉,一边听着三个大人聊天,一心二用中,便也听明白了七八分。 原来这男子叫段新民,是段氏的同胞哥哥。他们的父亲曾经是知县大人的师爷,此人心思活络,善于谋划,交际也颇广,更是帮知县大人破了一些难缠的案件,也曾经是县府中名噪一时的大人物,人称八面玲珑段师爷。 在当时,知县的官职一般都是经过多年寒窗苦读,然后通过参加科举考试后方才步入仕途的。所以这样的人读书时一般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久而久之,便与现实的百姓生活产生了一些脱节。到真正为官时,遇到一些书上不曾有的问题,便很难圆满的解决,所以这个时候就需要一位颇有谋略和计策的师爷傍在身边,方能高枕无忧。 而做为师爷的人,一般都是没有什么功名在身上的。或是因为读书不刻苦,或是家贫无钱读书,总之就是没有什么机会发展官场仕途。但是往往这些人却是最懂人情世故的,上至官员,下至百姓,眼纳四海,八面玲珑,所以有了这样的人在身边,方能弥补知县的不足。 所以知县与师爷之间就存在着一种依存的关系。知县通过师爷来与各方人物沟通,从而达成目地。而师爷则为知县献计献策,知县的眼睛看到哪?师爷的手就已经伸到哪,甚至知县还没有看到的,师爷得想方设法让他看到。 于是知县在官海沉浮中,有的两袖清风,有的腰缠万贯。而这位段师爷所拥护的县官则是后者,因为这位县官的庇护,段师爷获得了不少的财富和利益。 温饱思yin欲,古而往之。 段师爷自然也不例外。 家境日渐发达之后,段师爷不单单只是宅子变大了,丫鬟婆子厨子等下人多了,就连那妾氏也是接二连三的领进了家中。 在当时,男人有个三妻四妾倒也平常,只是这段师爷的爱好却不同一般。他想纳妾,不但不纳那良家女子,还偏偏只喜欢往那烟花柳巷里面钻。今儿遇见个小桃红,领回家做了二姨太;明儿又遇见了小凤仙,领回家做了三姨太…… 虽然身在官场,但又不是在朝中真的为官。所以也不图个什么人品方正之说,只消那知县大人离不开他,他就可以肆意而行。 如此这般一折腾,终于将本就病态缠身的段氏的母亲,也就是段师爷的正妻,气得口吐鲜血,一口气吞进去,就再也没上来。双目白眼一翻,双手一撒,仍下一双还未成年儿女就那么含恨而去了。 数月之后,段师爷便娶了继室。 但是,这位继室不但不是来自烟花之地,而且还非常的有背景。 她不是别人,正是知县的亲生女儿。 本来知县怎会同意自己的女儿给人当继室,而且只是一个毫无功名,只靠一个脑袋一张嘴吃饭的师爷。但是段师爷为了抱住知县这个大靠山,外加摇钱树,竟暗中与知县女儿有了私情,令知县女儿怀胎腹中。 知县无奈,只好将女儿下嫁。 但是这知县女儿嫁过来之后,可并不像段氏的娘亲那般懦弱。她不但将段师爷先前的一众妾氏们都赶出了家门,就连年幼的段新民和段香瑶她也不放在眼中。想骂就张口,想打就伸手。但是段师爷碍于她是知县的女儿,很多事情都视而不见一般,所以,很多事就当看不见就那么过去了。 幼时丧母,从小受尽继母欺凌,还好有一个奶娘将这对相依为命的兄妹视为心尖上的肉一般照顾着。 兄妹二人在担惊受怕中长大,后来奶娘去世了,哥哥也娶了嫂嫂,又添了侄女。 一直到了段香瑶十四岁时,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 继母不顾兄妹二人的反对,非要将段香瑶许配给一个叫孔二刀的屠夫为妻。 那孔二刀不但人长得五大三粗令人恐惧,而且还是个有虐待倾向的,前面两任的妻子听说都是被他活活打死的,第二个妻子还留下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 段香瑶不同意,继母就又掐又打。 她找父亲做主,父亲却说从来婚姻之事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有自己愿意不愿意的道理。在临近婚期的日子里,她曾经上过吊,但是被段新民救了下来。 后来就在婚期的前一天,外面下起了瓢泼大雨,她趁乱冒雨逃出了家中。 一个常年深锁闺阁的未婚女子,突然一个人孤伶伶地走在大街上,那种孤独无助与心生的恐惧,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大雨一直未停,她就一边哭一边向前跑,不知道前面是何处,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终于,她跑不动了,“扑嗵”一声直接晕倒在了路边。 说来也巧,此时跑到她身边救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初次去县里赶考的裴逸之。 裴逸之素来心肠柔软,又是读圣贤书之人,自然不能看着她晕倒路边而不相救。大雨不停,他只好将段氏背到了一个破庙里,解下自己的行囊给她喂水、喂干粮,又跑到几里路以外的镇上给她买了一套干爽的衣服,和几副退烧的汤药。 三天三夜里,裴逸之衣不解带地照顾着她。 但是三天之后,虽然她完全清醒了,身子也好了,裴逸之的科考却因此耽误了。 正在段香瑶对此事耿耿于怀,懊悔至极之时,段新民找到了破庙。 段香瑶将这几天的经过对段新民一说,段新民对裴逸之不惜耽误科考,但仍对妹妹倾力相救之事十分感激。连连拱手,谢道不止的同时,又见他少年俊逸,文质彬彬,一脸书香之气,与段香瑶倒是极为般配的。虽然是个贫寒学子,身上没有任何功名,但是没有赶上科考,也皆是因为救妹妹所影响,若不是如此,也许今年就已高中。 思虑如此,便有了将段香瑶的终生托咐与他的打算。一则他对段香瑶有恩,古人有言:有恩不报非君子,二则裴逸之果真是一位难得一见的好少见。若是段香瑶能嫁给他,不知道要比嫁给孔二刀好上多少倍。 主意打定,段新民便趁裴逸之不在时与段香瑶商量,没想到段香瑶却也直爽,红着脸就点了头。 于是在那个破庙里,段新民问明了裴逸之也有此意后,便亲手将自己的亲生妹妹交给了他。 兄妹二人痛哭离别后,段新民回了县里的家中,只说没有找到段香瑶。段师爷气得直拍桌子,吹着胡子嚷着:“跑就跑吧,我就当没生过这个闺女!从今以后就当她死在外面了,家中上上下下谁也不许提。” 由此一来,在段府里段香瑶这个人就真的如同死了一般,再也没有在段家出现过,一干人等自是谁也不敢提及。 而裴逸之带着段香瑶回到了兰家沟后,便将这几天发生的事说与了裴玉与叶氏听。 裴玉倒是表现淡定,也没说出责怪裴逸之的话来。 倒是叶氏将那烟袋在鞋底上拍得“啪啪”直响,扭着头就嚷道:“我说老二,家里供你读书容易吗?我和你爹盼星星盼月亮的,终于盼到了科考的日子,你可倒好,因为救一个莫名其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姑娘,竟然耽误了科考的日子,你倒是说说,你想做甚?” “娘,当时我也没多想,我就是看着香瑶她躺在雨中太可怜了,于是,就,就……” “躺在雨中就可怜了?”叶氏皱着脸道:“那外面可怜的人多了,你个个都要救吗?你自己还活不活?”说罢,她瞥了段氏一眼,鄙夷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娶妻娶贤,不能只图长得好看,那娶回来又不能当画看。更何况你对她不知根不知底,若是个青楼跑出来的女子可怎么办?” “娘,这怎么会?”裴逸之急道:“您看香瑶的样子就知道是好人家的姑娘。” 叶氏冷冷一笑,哼道:“看样子?她的样子我倒是看了,细皮嫩肉的。你看她那双手,嫩得跟水葱似的,哪像是干过活的人家的姑娘。”说罢,撇了撇嘴问段氏道:“你倒是说说你会做什么,会下田锄地吗?会插秧栽苗吗?会用我们农家这种大黑锅做饭吗?” 段氏一听,果真是样样不会。随即眼睛一亮道:“我会绣花。” “绣花?”叶氏更是冷笑不止,“绣花有啥用?我们这样的穷人家一年到头都买不起一块布料,还绣什么花。你若是想和我们家老二好,就把绣花的念想忘了吧,收下心来学这些屋里屋外的活计就行了。你们俩的婚事我倒是也可以成全,不过你一没嫁妆二没亲人,又是个来路不明的,那我们家对你也就不能厚礼相待了。给你们买两床铺盖,一人一套新衣服就算结婚了吧。” 那天,段香瑶是忍着委屈和裴逸之成的亲。 婚后,若不是有人求她帮忙绣点东西时,她果真没有再摸绣花针。 对于家里家外的活计,她不懂就问,问完就学,没过多久,就和其它村里的妇女一样,成了一把农家院里的好手。rs 第050节:出门 记忆就像一张挂满风铃的卷帘,一旦触碰,所有的神经都会跟着“铃铃”作响,牵动不止。无论它是好的,还是坏的,无论它是你愿意在脑海保留的,还是努力想要屏蔽的,都会一丝丝、一段段地闯到你的眼前,令你措手不及。 无法藏匿,亦无法遮掩。 故而,十几年未见的兄妹二人,此时此刻,思潮翻滚,过去的一切种种,就如冲破了河坝的洪水,记忆的闸口,无论如何也将止不住。 虽然二人面对眼前一切,早已是今非昔比,物也非,人也非,几乎是事事非。但是,一旦说起了从前的事,就像是有人递上去一根竹竿一般,二人顺着竹竿爬了过去,爬出了好多的眼泪,也爬出了好多的辛酸。 是啊,不过区区两个时辰,又如何能道尽数十年别离后的各自辛苦。 别离后,兄妹二人沿着各自的生活轨道,各自走着。只有心中的牵挂与想念,却从不曾有任何交集。段新民曾经以为,他这辈子都见不到这个唯一的妹妹了。哪曾想到,此时此刻,她就这般活生生的站在自己的眼前。 着实不能不令人感叹世事万端,奇妙莫测,仅这一番小小的人事沧桑,便足够耐人寻味了。 二人说得越久,段氏的眼泪越多,到了最后,她已经泣不成声,哭成了泪人,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抽抽噎噎地问道:“哥,咱爹他还好吗?” 段新民一怔,沉默了良久,才摇了摇头,缓缓说道:“香瑶,咱爹他,他已经不在了。” “啊!不在了?”段氏愣怔了一下,忽地又大哭起来,嘶声喊道:“爹!” “香瑶,”段新民有些诧异地说道:“咱爹当年那么对你,你难道不恨他吗?” “恨过。”段氏抽抽搭搭地说道,“哥,咱娘就是被他气死的,你说我能不恨他吗?后来他又娶了那个女人进门,那女人对咱们兄妹又是如何苛刻的,他不是不知道,但却装做不知道一样全然不管。再到后来,那女人要将我许配给屠夫孔二刀做继室,他也不出来拦一下,那时候我已经恨极了他。可是,”她顿了顿,又道:“可是他毕竟是咱爹,我有千万个理由恨他,可还有一样必须要感激他,那就是,是他将我带到这个世上来的,是他将我养大的。而且自从我生养了几个孩子以后,越发知道了对父母感恩,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了,那恨就淡了许多了……” “唉!”段新民叹了一声,仰头说道:“你离开家三年之后,那位知县因为政务有错卸任归田了。之后朝中安排的知县就没有再重用过咱爹。所以自那以后咱爹也就一直闲置在家,靠着以前的积蓄和一些薄产过日子。但是继母生的孩子,是一个浪荡子,很快就败光了家财,所以咱爹的晚景也是很凄凉的。” 段新民继续道:“三年前继母走了之后,爹就经常提起你,还说他近两年常常会梦到你。后来他就差人出来四处寻你,但是由于当时你和逸之走得匆忙,并没有告诉我逸之的家住在哪里?十里八村的寻了若干个地方,也没有寻到。后来我还以为你和逸之搬到别的地方去了。直到一年前爹也走了,他临终时千叮咛万嘱咐地叫我一定要寻到你。一直到去年秋天,我被即将卸任的知县大人提为了典狱长一职,这才求人查了县中历年秀才的履历,故而才找到了你家的住处。” “哥,这些年你这般苦苦的寻我,也真是为难你了。”段氏极为感慨地说道。 段新民点了点头,叹道:“只能说好事多磨吧!一路走来虽然不太平坦,但终是老天没有负我,让我把你们寻到了,也算了了我一桩极大的心愿。”他笑了笑,说道:“这下好了,我们兄妹二人团聚了,娘在九泉之下也可瞑目了。” “说得正是,说得正是。”段氏将脸上的泪抹了干净,笑着道:“哥,我去厨房煮饭,你和逸之先聊着。家里还有猪头肉,还有鸡子,这都是哥爱吃的。” “好!”段新民也不推辞,笑着说道:“吃了饭,你们一家人就随我回去住几天,你嫂子惦着你呢!再者也算是认认门,日后若是有什么事,差孩子去找我就可。” 裴逸之忙道:“哥和香瑶十几年未见,这兄妹是该好好聚一聚。香瑶带着孩子去,我就不去了。一则这么一群人去了,哥家里恐怕也要挤,再者我这家中还养着羊和鸡,得有人在家给它们喂食才行啊!” 段新民见他说得有道理,便也就没再强求,点了点头道:“也好,也好!那逸之就辛苦一点,先留在家中照看着,香瑶带着几个孩子随我回去见你嫂子去。” “嫂子定是要见的,还有哥哥的那几个孩子,除了婉秀,我这个做姑母的还都没见着呢。”那边段氏接话道:“但是几天就不住了,子洋还太小,到外面去住怕是不惯,也怕太给嫂子找麻烦。咱们今儿吃了饭,我就带着几个孩子随哥回去看嫂子,待明日一早我就回来。” 段新民眉头一蹙,道:“明日怎能回来,既然去了何不多住上几天?再说一家人哪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能去,你嫂子高兴还来不及呢,何来麻烦之说。” “哥,咱们不急在这一时,现在来往方便了,日后常来常往的日子定是多的。”段氏笑道:“而且我自从和逸之成亲以来,就从没离开过这个家,虽然这破家破院的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但走出去总归是放不下的。” “好吧!”段新民见她态度坚定,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晌午时分,一家人就匆匆用过了午饭。 段氏又给每个孩子都收拾了一下,幸好过年时,孩子们每人都有一身新衣赏,所以领出门去,也不会太失了颜面。一般村里的孩子,对穿戴上没什么讲究,只要衣服上没有补丁,清爽整洁,就算是比较好的了。 相比几个孩子,倒是段氏显得有些寒酸了。 虽然她不想让段新民看到自己过得不好,但是翻来翻去,也就那么两件可以穿得出手的衣服。最终她还是将那套半新不旧的亮蓝色夹袄和夹裤找了出来穿在身上。也不知道这是多少年前的衣服了,显然是压在箱子底下没怎么舍得拿出来穿过的,但是即便是不穿,在那个织布和染色还都不是很发达的年代里,那衣服也会放得失去了光鲜,那颜色就有点不明不暗的模糊。 准备停当之后,段氏抱着包了一层薄棉被的裴子洋,领着裴子慧,三人上了前面带篷的马车。裴子墨和裴子唐想上后面那辆已经将货卸掉的没篷的马车,但是段新民说带篷的马车坐得下,何况大家在一起挤着也热闹不说,路上也不会太冷。 于是大家就统统挤进了带篷的马车里。而楚牧则坚持要留下来陪着裴逸之,还要照顾大黄和小白,见他坚持不去,所以几个大人也就没有勉强。 虽然他唤段新民也为舅舅,但毕竟没有半点血缘关系,和裴子唐几人相比起来,难免有些生疏和尴尬。 裴逸之明白他的意思,就搂着他的肩膀说,“好,牧子在家陪我,你们去就是。” 裴子唐在马车上伸出脑袋对楚牧道:“牧子哥,你在家等我,明儿我就回来。” “好,我等你。” 这是自从楚牧来到裴家后,与形影不离的裴子唐初次的分离。 第一次坐这种带篷的马车,倒是令几个孩子好一阵兴奋。大冬天的坐在里面不但不会感觉到冷,而且里面那软软的垫子,马上走动起来那摇摇晃晃的,几乎有些妙不可言的感觉,完全与坐耕地用的牛车是两回事。 裴子唐兴奋地拍着马车壁,“嘿!这车真好,里面就像房子似的。” 段新民看着裴子唐笑了笑,摸着他的脑袋说道:“子唐,这世上还有很多好东西是你没有见过的。就为这儿,你要好好读书才是,书读好了,考了功名,将来为官为宦,不但可以光宗耀祖,还可以坐更好的马车,住更大的房子。” “大舅。”裴子唐仰脸望着段新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您不知道,我天生就不是读书的料,以前爹爹常常拿着书读,他自己读得津津有味,我大哥和妹妹也听得很是入迷,唯有我,听了就犯困,直打嗑睡。” 他这话倒是把段新民逗笑了,“噢?那你有什么志向吗?以后想做点什么?” 裴子唐抓了抓后脑勺,脸色微微发红,忸怩了半天才说道:“我,我也没想过要做什么。我就是想多挣钱,让我爹娘都吃上这世上最好的东西,让我妹妹穿上这世上最漂亮的衣服,还有我大哥他最喜欢读书了,我就把全天下最好的书都给他买来。然后就是牧子哥,他从小没爹没娘,可怜得很。我就想着我挣了钱,就早早给他讨一房媳妇,让他也有个自己的家。” 虽然他的一番话只是对未来的一个设想,但却无意中触到了每个人心中那块最柔软的地方。rs 上架感言 再次写出“上架感言”这几个字的时候,心情淡定了许多。俺现在已经做好了扑了不气馁,好了不骄躁的思想准备。是好是坏都不重要,只想在磨练中慢慢进步,完成自己心中的故事,并为之做出最大的努力,如果能得到大家的认可,那将是我为开心的事。 然而,在我认真努力地写好故事的同时,如果各位方便,还是请支持正版订阅吧!网文作者是一个很弱势的群体,每天面对电脑敲敲打打,如果不是身在其中,是无法体会到个中滋味的。本来就收入甚微的作者,再被盗版分割了一大块,说实话,有多少爱好写文的作者,或者是有多少具备写文才能的作者,都是因为在梦想与面包之间无法权衡,为了生存而不得不放弃前者,惋惜和感叹的同时,我也庆幸我依然还坚持在这里,所以如果喜欢本书的亲们,请看正版订阅好吗? 如果有耐心看到这里的亲们,请允许我再啰嗦一句,本书上架后,如果不出意外将会是每天保底两更,十张粉红加一更,更新给力的同时,对粉红的要求也不高吧?所以有粉红的亲们,如果能支持一二,某夏不胜感激! 最后一句:感谢读者,就用心写好故事,稳定更新;感谢编辑亦是如此。 吼吼~~~俺愿意做这样的人!再次感谢支持过某夏的每一位,爱你们~~~c 第051节:亲戚 裴子慧有些怔怔地说不出话来,她平生第一次用几乎崇拜的目光看着裴子唐,久久不曾移开。 一直以来,她都将裴家的希望寄托在裴子墨身上,因为他读书既刻苦又有天赋,虽然他有些木讷,虽然他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想法,但他是“哑巴吃饺子,心里有数。” 而刚才听了裴子唐的一番话之后,她心里竟有了些微微的顿悟。 或许能让裴家光耀门楣的人是裴子墨,而真正能给裴家带来幸福的人应该是裴子唐。因为他愿意从细微处,设身处地的为每一个人着想。他才只有十一岁,一个未成年的孩子,能说出这般话来当真是不能不让她佩服。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为自己家人着想也就罢了,就连牧子哥,裴子唐都能想到他从小无父无母的可怜,对于一个十一岁的孩子而言,要有怎样细密的心思才能体会到这一点? 与此同时,裴子慧又突然觉得自己很幸运。 爹娘疼爱,两个哥哥也各有所长。那么,是不是有了父母和兄长的守护,她就可以不用那么恐惧长大,不用再害怕长大后将要面临祖母塞给她的那段“姻缘”。 他们会帮助自己摆脱不幸,寻找幸福的是吗? 思索间,她微微仰头看向段氏。 段氏也在为刚才裴子唐的一番话,而动容掉泪。 裴子墨看了看段氏,又看了看裴子唐,不由双肩挺了挺,一副小大人的样子,拍着胸脯说道:“二弟,我是大哥,这些事都应该我来做。”一副很有担当的样子。 裴子唐一笑,说道:“大哥好好读书就是,以后咱家光耀门楣的事还得靠你,但是照顾咱爹娘和弟妹的事,就交给我。” “好孩子!”段新民坐在中间,两臂分别搂了搂裴子墨和裴子唐的肩膀,感慨道:“好孩子,都是好孩子啊!这么小的年纪就知道照顾爹娘和弟妹了。”说罢又用一种羡慕的眼光看向段氏,“香瑶,你养了几个好孩子啊!虽然现在苦点,等孩子们都长大了,你和逸之就有福享了。” “是,是。”段氏笑着抹泪,满脸欣慰,“借哥哥的吉言。” 而后段新民又在马车上考问了一下裴子墨都读了什么书,并问了一些书上的知识,裴子墨均都对答如流,见解独到,着实让他对这个孩子也有了几分刮目相看的感觉。 最后他又问起了裴子慧。 裴子慧在这位大舅面前显得话不多,多数都是裴子唐代答的。 “大舅,您是不知道呢,”裴子唐用一种很是佩服的语气向段新民说道:“你别看我这个妹妹年纪小,但是本事可真是不小,今儿中午咱们吃的酸菜和韭菜,还有那黑色的木耳,您不是都说好吃吗?那可都是妹妹想的办法。我爹都说了,若不是子慧想出这么多好办法,发现了这么多好的吃食,那么今年冬天我们家只有喝糊糊的份了。” “噢?”段新民很有兴趣,“由于急着往回赶,所以刚才吃饭的时候有些匆忙,故而我也就还没来得及问,现在你倒是可以给我说说看,那些吃食是怎么想的办法。” 裴子唐说道:“那酸菜其实就是在山脚下采的山白菜。往年的时候我们家也会采一些回来,虽然是备着冬天缺菜的时候吃的,但是往往放置不了几天就不行了,放热的地方容易烂掉,放冷的地方容易冻。所以我妹妹就想了这么一个办法,将白菜用滚烫的热水烫一下,然后一层层的装到大缸里,再一层层的洒上盐,放置一个月之后就成酸菜了。”说着他就笑了起来,“可以炒着吃,也可以炖着吃,最好吃的就是过年这几天,我娘切几块厚厚的肥膘肉往酸菜里一放,那就么煮了起来。哎哟!连油都省了不说,那酸菜竟然比肉还好吃,若是再淋上一点辣子,酸酸辣辣的,大冬天的竟可以吃出汗来!” “妙,实在是妙。”段新民双眼通亮,又问:“那韭菜和木耳呢?” “韭菜是妹妹在山上发现的,她采了种子回来,就种在了屋子里。说来也奇怪,大冬天的,那韭菜叶子竟然长得水水嫩嫩的,而且我们将叶子割掉吃了,它居然还能再长出来。中午您吃的是韭菜炒鸡子,我们过年那天晚上吃的饺子是韭菜肉馅的,那真叫一个又鲜又香。”裴子唐看段新民听得兴趣盎然,于是继续道:“还有那木耳,村里经常上山的人也是见过的,大家都叫那东西为树耳,但是看上去皱巴巴的,太阳一晒还硬硬的,谁也不知道能吃,居然被我妹妹发现,原来不但能吃,还极好吃呢!” 段新民听完,若有所思地看着裴子慧,缓声道:“看来子慧的本事还真是不小呢!” 裴子唐大大咧咧地一摆手,洋洋自得道:“大舅,这都不算什么,还有更厉害的呢!” “还有?”段新民兴趣不减,换了一个坐姿继续听他道来。 于是裴子唐又将裴子慧是如何想办法利用癞蛤蟆粉收拾大伯母肖氏的,以及她为凌正坤出的使凌家婆媳和睦的妙计,还有她最近正在研究食醋的酿制方法,都一一对段新民说了。 段新民听完大为惊奇,一脸的瞠目结舌之态。转身对段香瑶道:“香瑶,你这闺女可不能用心灵手巧来形容了,这简直就是一个人精儿啊!”他再次看了裴子慧一眼,重重点头道:“长相可人,心思灵敏,嗯!秀外慧中,秀外慧中啊!” “嗨!”段氏一摆手,笑道:“哥你还真能夸她,村里长大的孩子,哪谈得上什么秀外慧中,说得过去也就是了。” 段新民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笑着,但那眼神中便有了几分揣度的意味。 由于道路平坦,出发前已经吃饱草料的马儿脚程走得也极快。再加之车上几人一直在说说笑笑,所以时间过得很快,似乎就是在不知不觉中便到了县城。 初次来到县城的几个孩子,自然是新奇万分,兴奋不已。特别是裴子唐,他不时掀开马车帘子这边瞅瞅,那边看看,看这个觉得好,看那个也觉得妙,自入了城,那嘴巴就一直滔滔不绝没有停过。 直到段新民笑着说:“别急,明儿一早就让雨辰带你们出来玩,虽然这县城不大,但也足够你们逛上半天的了。” “大舅,真的吗?”裴子唐一兴奋,竟然忘了还在马车里,忽地一下站了起来,脑袋就猛然撞上了马车车顶,直撞得他“哎哟”一声叫唤。 裴子墨和裴子慧就促狭地笑了起来。 “真的,真的。”段新民拉了拉他的手臂,缓声道:“快坐下,别摔到了你。” 他这才红着脸坐好了。 段新民看着段香瑶道:“香瑶,咱们家那个老宅子,早已被继母生的儿子给典当了,我现在住在南大门胡同里,是年前置办的一处宅子。分家那年爹也没给我什么,我就一直在外面租房子住,这两年存了些钱,才买了这个宅子。” “哥,这些年也苦了你和嫂子了。”段香瑶说道。 段新民微微一笑,道:“过日子嘛,总要付出些辛苦。不过吃点苦算什么,你哥我不怕这些,现在这不是都熬过来了。婉秀嫁了人,雨辰在读书,就连婉琴也多少识得几个字,这日子还算过得去。” “嗯。” 段香瑶点头间,马车已经赶进了南大门胡同。 这会儿段新民的妻子徐氏已经得到消息急匆匆地赶了出来。虽然段新民现在是典狱长,但也不算什么有头有脸的大官,所以家里也就像百姓人家一样,没有那么多设防,家中内人出入见客之类的也没有那么多弯弯道道。 迎出来的妇人约三十多岁,身着一件雨过天青的绸夹袄,高高耸起的元宝领,下身没有如一般的城里女子一样穿裙子,而是一条褐色夹裤。脸上薄施脂粉,皮肤白净光滑且又饱满,头却梳得又黑又亮,髻上插一支很普通的珠翠做装饰,整个人看上去不但温婉福态,更是一团和气之相。 段氏抱着裴子洋下了马车,与徐氏几乎是同时都望见了对方,俱是一阵激动。 “嫂子!”段氏的声音悲悲切切中带着哭腔。 徐氏双手一拍大腿,就奔了过来,“香瑶!这么些年了,你可算是回来了!” 二人几乎一起急呼出声的同时,眼泪都忍不住滚了下来。 裴子慧见状,赶紧伸手将裴子洋抱在了自己的怀里。 “嫂子!”段氏快步上前抓了徐氏的手,泪水连连道:“一别数年,嫂子还是当年的样貌,一点都没变。” “哎哟!”徐氏泪中带笑地说道:“哪能还是当年的模样,婉秀都出嫁了,我也老了。到是香瑶你,这一别就是十几年,你这些年过得可好啊?” “好,好!就是想念哥哥和嫂子。”段氏异常激动,掩袖抹着抹也抹不干净的眼泪。 段新民在那边安排了马车,走过来道:“外面天儿冷,快进屋说吧。” 徐氏这才拉着段氏,并且招呼着几个孩子走进了院子。rs 第052节:段家 段家的院子虽然不大,但却很是整洁干净。自漆黑大门迈步而入,里面是一条约两米宽的青石小路,小路两边摆着几盆常青绿色植物,这植物不稀奇也不昂贵,但却给这不大的院落中带来了几分生机。 依着青石路向前直走,就是正房。 进了正房,徐氏热情地招呼段氏和几个孩子落座,又将自己的孩子叫过来一一给段氏引见。由于段家的长女段婉秀已经出嫁,所以家中只有一位十四岁的儿子和一位十岁的小女儿。 “这孩子叫雨辰,”徐氏指着一个男孩说道:“是我和你哥唯一的儿子。”说罢,又拉了一个小女儿过来,说道:“这个叫婉琴,是我们家最小的孩子。” 段雨辰和段婉琴倒也不眼生,落落大方地唤了句:“大姑母!” “嗳,嗳!”段氏很是高兴,亲切地拉着段雨辰和段婉琴的手,左看看右看看,似是好半天也看不够一般,“这两个孩子长得多好啊,雨辰像我哥,婉琴像嫂子。” 确实,这位段雨辰还真是继承了段新民的良好基因,虽然才十四岁,但已经能看得出挑高的个头,和匀称的身形。一张脸也是长得方方正正很是养眼,特别是那生得极好的一双眼睛,就如那闪光的绒布一般,顾盼之间一黑一亮,配上那如女孩子一般长长的睫毛,竟别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与无法形容的灵气。 段新民已属美男子,但是他的儿子段雨辰,果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而十岁的段湘琴,相比她的哥哥段雨辰而言,则要逊色一些。但也不能否认她也是一个美女,一张俏俏的鹅蛋脸,一双顾盼生辉的大眼睛,说起话来娇滴滴的…… 而后段香瑶又将自己的孩子给徐氏介绍了一遍,两家人才算认识了个全。 段氏和徐氏坐在那里,手拉着手诉离别之苦。 招待几个孩子的事情,就交给了年龄最大的段雨辰。 他先是带着大家将几个房间都参观了一下。段家的房子虽然没有什么奢华的装饰和摆设,但却收拾得极为干净整洁,一些半年不旧的松木家具,虽然有的已经脱落了油漆,便却擦拭得一尘不染。 过了厅堂向里走,左边是段新民和徐氏的卧房,右面则依次是段婉琴和段雨辰的房间。 段婉琴的房间倒是没什么特别,和一般人家闺阁女子的房间相差无几。倒是段雨辰的房间,让人大开了眼界。房内除了几样简单的家具外,整面墙都是一个庞大的书架,书架上摆着高矮不同的各色书籍,看上去很是壮观。 这倒是对上了裴子墨的心思,他赶紧问道:“大表哥,这些书我可以看看吗?” “可以,想看什么你自己拿便是。”段雨辰说道。 裴子墨很是高兴,感激地笑了笑之后,便再也不参与几个人的话题,而是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书,坐在一边看了起来。 书架对面的墙上,挂着一些山水画和隶体书法,那画柔美飘动,很有一番与众不同的韵味。细细看来,有依山升起的旭日,也有雨后天睛的长虹,更有秋后的潇潇落叶,也有春日无边的盛景。 无论是画还是书法,下面都题有“雨辰”二字。 对于同样喜欢画画的裴子慧而言,自然对这些比较有兴趣,她仰望着比自己高了很多的段雨辰道:“大表哥,这些都是你画的吗?” “是呀,是我画的。”段雨辰谦虚地笑了笑,“画得不好,让表妹笑话了。” 裴子唐打断道:“大表哥画得怎会不好,依我看就像真的一样。我妹妹平时也喜欢画画,只是平时她不舍得浪费纸张,把所有的纸都留下来给我大哥练字了。” “哦?”段雨辰歪了歪脑袋,看着裴子慧,轻声问道:“表妹也喜欢画画?” 裴子慧腼腆地笑了笑,没有说喜欢,也没有说不喜欢。 正在这时,却见段新民一脸急色地匆匆走了进来,表情很是严肃。 徐氏见状,急忙起身问道:“当家的,这是出啥事了?”话音刚落,她眼睛一瞪,忽地似想到了什么,赶紧说道:“哎哟,瞧我这记性,今儿一早县令大人就差人来寻你了,说出了什么案子,让你赶紧去县衙,我就说你出门还没回来,待回来马上就去。” “我知道了,刚才县令大人又差人来找我了。”段新民伸手扯过在县衙当职穿的衣服,就往身上套,一边套还一边说道:“出事了!京城的刘宰相为了给女儿备嫁妆,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拉了两马车奇异珍品回来,结果路过十里坡的时候被人抢了。十里坡是咱们县的管辖之地。刘宰相这会儿子已经传下话来,命知县大人在三日之内找回嫁妆。”说话间,他已将衣服穿好,坐在椅上又扯过靴子往脚上穿,“虽然没有见过刘宰相,但素闻这人小肚鸡肠,若是不能尽快将嫁妆找回来,恐怕要惹来祸事。” “哎哟!”徐氏一拍手,脸色就有些发青,又是着急,又是担心地说道:“这不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吗?我就说那新上任的知县不行,哪有人十七岁就当县令的,这下可倒好,刚刚上任三天,这棘手的案子就来了。人家那宰相可是京城里的大官,若是嫁妆找不回,这县令的大印恐怕要不稳妥。”徐氏转了转眼珠,压低声音道:“他爹,若是这事没办妥当,会不会连累到你?” “这也难说,若是这事办不妥,或者那刘宰相会牵怒于大家,那整个县衙谁也跑不了。” “哎哟!”徐氏急得直转圈圈,喃喃道:“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我先去看看再说,”段新民一边说一边走了出去,走了几步又扬声道:“晚饭不用等我,你带着香瑶和孩子们先吃就是。” “知道了。”徐氏目送他离开家门,这才叹了一声回过头来,坐在了段香瑶的旁边,缓声说道:“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上一任县令卸任之后,上面竟差了一位十七岁的小县令来任职。哎哟,这才上任三天,就遇到了这等大事……” 徐氏说完,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段香瑶疑惑地问道:“县令才十七岁?” “可不是!”徐氏瞥了她一眼,继续道:“十七岁也就罢了,要是个少年老成的也中。可偏偏就是一个一心只知道玩的顽童,不但一点没有县令的样子,还整日和几个捕快在县衙里斗公鸡。” “那这案子?”段香瑶听着似乎也很离谱。 徐氏有些烦躁地摇了摇头,“这案子若是能破,那自然是好,大家皆大欢喜,若是不能,这县令恐怕也……” 段香瑶想了想,嘴角“嘶”了一声,歪头问道:“嫂子,我才想起来,我哥不是典狱长吗?怎么还管破案的事?” “妹子,咱们这县衙的情况你是不知道。”徐氏挪动了一下身子,似乎有长篇大论的准备,“咱们县离京城较近,所以还算太平。那些偷盗砸抢、杀人放火的事一个月也没那么一回,所以县衙里的人很是轻松,上面知道了,人手也就一减再减。你哥名号上是典狱长,但是若有了什么案子,有了什么事,县令大人一样拿他当捕头使唤。” 段香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说过了衙门的事,也就到了准备晚饭的时间。 段香瑶将裴子洋哄睡之后,就陪着徐氏一起进了厨房。裴子墨一个下午都坐在椅子上看书。裴子唐和段雨辰下棋,段婉琴坐在一旁绣花,裴子慧则坐在那里无事可做,于是她一会儿看看绣花,一会儿看看下棋,倒也悠闲自得。 恰好,晚饭端上桌的时候,段新民也回来了。 大家一边吃饭一边打听那案子的情况,特别是段雨辰,似乎很热衷于这些事情。 段新民放下碗筷,说道:“我已经见过那几个给刘宰相运嫁妆的家丁,并详细询问过了。他们只说昨夜走到十里坡时,就突然从对面奔来了两个骑马的男子,虽然是夜里,那两个人依旧蒙着面。所以也就没有看清长相,但是从声音和身形以及动作上可以判断,两个人都很年轻。昨夜他们杀了两个家丁,又将其余几人打倒后,牵着两车嫁妆就跑了,由此判断,两人只是图财,并没有其它目地。” “跑到什么方向了呢?是进城里来了吗?”段雨辰急忙问道。 段新民摇了摇头,“应该还没进城,因为刘宰相的人被抢的那个时辰,早已关了城门,他们进不来。” 段雨辰又道:“那就是说这两车嫁妆还在城外,因为今日一早打开城门时,刘宰相的家丁们就已告到官府,所以那两个劫匪不敢冒然回城,更不敢拉着那么多东西回城,故而应该到城外去找。” “雨辰说得倒是极有道理,”段新民叹了一声,说道:“但是十里坡四面八方都是小路,地形很是复杂。何况漫山遍野的大雪,到那么大的地方寻两车嫁妆岂能是件容易的事,就算能找到,那三天的期限也过了。”rs 第053节:显山 “是啊,是啊!”徐氏很是担忧地重重点头:“那荒郊野外的,不是雪地就是林子,而且分岔路口又极多,指不定就拐到什么地方去了。要我说那两个劫匪随便找两个冰窟窿,或是什么不好找的地方将那些嫁妆一藏。只要他们自己不说出准确位置,官府差再多的人去寻,那也等于大海捞针一样。” 段新民眉头紧蹙,点了点头。 徐氏想了想又问道:“他爹,县令大人那边怎么说?可有什么法子了?” 不提县令大人还好,这一提段新民似乎连饭都不想吃了。 他将碗筷往桌子上一拍,两条浓眉几乎拧成了麻花一般,带着一副很不可以理解的表情说道“也不知道县令大人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京里刘宰相已经接二连三地差人快马加鞭来咱们凤阳县打探消息,并且说宰相千金出嫁的日子已经临近,其它嫁妆均已备好,只差这两马车还没有进京。”他摇了摇头,叹息道:“听京里来人的口气,若是三日之内不能将这两车嫁妆找到,从而延误了宰相嫁女的好日子,那可不是只将县令革职的小事了,弄不好可要……” 徐氏神情一紧,探过头去低声道:“可要怎样?” 段新民瞥她一眼,做了一个刀抹脖子的动作。 一桌子的人都看得明白了,人人惊得不轻。 段雨辰也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轻声放下筷子,皱着小脸急道:“爹!您不是破案高手吗?您得帮帮那县令,可不能让他被砍了脑袋才好。” “就是,就是!”徐段十分赞成地接着说道:“何况县令若是有事,也难免不牵连到咱们。”她毕竟还是为自己男人的差事考虑的多一些,“若是县令大人安然无恙地度过这一关,日子久了,上面也会发觉这位县令无什么才德,待什么时候换了新县令来,咱们的日子不是也好过了吗?” “事儿是这么说,可我也得能帮得上才行啊!”段新民说:“整个县衙的人都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已经个个都急得火烧眉毛了,可偏偏县令大人不急。他不但不急,反而不紧不慢地在县衙内拉着一群捕快陪他斗鸡。本该是一群出去抓劫匪的人,结果就围在公堂上看着两只鸡斗来斗去,县令大人斗到高兴处还拍着巴掌笑得前仰后合,就是不提这抓劫匪的事儿!” 听到这里,一桌子的人汗都下来了。 就连一向淡定的裴子慧也不由在心里思忖着:想必这只有十七岁的县令应该是一个富家的浪荡子,靠着家中的地位或是钱财谋上了一个县令的职缺。 可是当官不为民作主也就罢了,怎么这等掉脑袋的大事他也不当回事?莫非他的来头比那刘宰相还要大? 徐氏听着烦躁,不由叹了一声,“这可怎么办才好,莫非县令大人不做任何打算,就这么干挺到三天,等着刘宰相命人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我也真是想不明白了。”段新民无奈地摇了摇头,“下午那会儿,有人从城东抬回两具尸体。县令大人连原因也不问,就让人将尸体放到了停尸房,并且命人写了尸体特征贴出去,让家中亲人来认领。”他停了停,继续道:“这也没有什么错,可错就错在那尸体明明是两个骨瘦如柴的老者,可到了县令大人的眼中却成了身体强壮的青年男子,你们说说,这不是混淆是非吗?” “啊!”徐氏更加不解了,“宰相大人不是只给县令三天期限吗?他不但不准备人手出去抓劫匪?不是和捕快斗鸡,就是在两个来路不明的尸体上浪费时间?” 段新民摇了摇头,再次表示没法理解,端起饭碗继续吃了两口,才又说道:“结果布告贴出去没一会儿,就有两个老人家气喘吁吁地哭着来认领尸体,说可能是他的儿子,唉!不但让人家那么大年纪的人白跑了一趟不说,还真是虚惊了一场。” 众人听完跟着段新民唏虚不已,倒是裴子慧似乎从中听出了一丝破绽。 “大舅,县令大人将两个骨瘦如柴的老者说成是青壮年,而那两个劫嫁妆的人也是青壮年,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蹊跷?” 段新民愣了愣,接着眼中眸光一亮,当即一拍大腿,高声道:“我怎么没想到呢?”说着,饭也不吃了,慌忙起身就穿衣服,一边穿还一说:“怪不得县令大人让我们晚上去当职呢,当时还有好多人不乐意,说白天都不干活,晚上还去干嘛,我想明白了,想明白了。”继而又用赞赏的目光看了看裴子慧,沉声道:“子慧这孩子果真是聪明,了不得,了不得!” 段雨辰见状,便一脸好奇地放下饭碗,凑到裴子慧身边小声问道:“表妹,你偷偷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裴子慧呵呵一笑,“表哥,等大舅回来你就知道了。” “哎呀,我等不及了。” 徐氏见段新民临出门时的样子,事情似乎有了眉目,一颗提着的心也就放了下来。不由指着段雨辰轻笑道:“这孩子就是沉不住气。”说罢又对裴子慧笑了笑,“子慧就不告诉他,让他急去。” “嗯!”裴子慧一脸认真地重重点头,眨着眼睛说道:“我听大舅母的。” 段雨辰弄了个大红脸,却把其它人都逗笑了。 饭后,几个孩子一边吃徐氏切好的果子,一边在一起玩耍。 而段香瑶则一边抱着裴子洋,一边与徐氏聊天。 不一会儿,徐氏对段婉琴努了努嘴说道:“去!把你绣的花拿来给你大姑母瞧一瞧,你大姑母的绣功若是拿出去比一比,那在咱们凤阳县里也是属一属二拔尖的,能得到你大姑母指点一二,也够你自己琢磨几年的了。” “嫂子,瞧你说的。”段氏谦虚地笑了笑,“要说以前还成,如今许多年也不绣一次,生疏了。”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生疏,你也比婉琴强得多!” 段婉琴在一边却露出了一个很惊愕,似乎是不太相信的表情。 在她眼中看段香瑶的打扮,也就是个务农的妇人。而且那双手粗得很,怎么可能是绣花的手。不过听母亲这样说了,自然不能失了礼数,于是就回了自己房间,将自己认为绣得比较得意的几样拿了过来,带着几分请教的口气说道:“大姑母,您看我绣得还成吗?” 段氏接在手里左看右看,笑着说道:“不错,不错!婉琴才十岁,能绣到这个样子,很是不错了。” 徐氏则不以为然,扯过那绣布就道:“香瑶,你就别夸她了!这怎么能算得上不错呢?你瞧这针脚,不但不够细密平整,而且这鱼绣得也不活泛,我还记得当年你在家中时,给婉秀的衣服上绣了一条锦鲤,哎哟,那鱼简直就像活了一样。” “婉琴还小嘛!”段香瑶见徐氏这样说完,段婉琴的脸色就有些微微发红,赶紧替她辩解道:“人儿小,手劲就不够,这绣花的活计就是一点点练出来的,你且看婉琴到十三四岁的时候,这一手绣功肯定会超过我。” “当真吗?”徐氏脸露喜色,其实她对婉琴的绣功还是充满期待的。 “当真,当真!”段香瑶拍拍她的手,笑道:“嫂子就放心吧,日后婉琴这一手绣工定是差不了。” “妹子这样说,我就放心了。”徐氏说道:“要说这女儿家呀,抛却家世先不提,那就是一看相貌,二看女红,甚至在有些人家的眼里,相貌和女红并举,所以对这些东西还得勤学着才行。” “是啊!”段香瑶深深点头,伸手抓住徐氏的手说道:“嫂子,我们段家得感谢你,你给我哥生了几个这么好的孩子。婉秀咱就不说了,就说眼前这两个吧,一个书读得好,一个女红做得好,又都那么聪明懂事。” 徐氏那笑容就一直笑到了眼底,“香瑶,你的孩子也不差,子墨一心读书,人品也憨厚,将来定是个有出息的。还有那子唐和子慧,两个都是人精儿!” “子唐淘气得很,整天就知道往山里野,”段氏瞟了几个孩子一眼,笑道:“现在连带着妹妹都被他拐带坏了,也像个假小子一样和他们满山跑,又是摸鱼又是扣鸟的,就差没有爬上树去掏鸟蛋了,哪像婉琴这般文静,一心在家做女红。” “哎哟妹子,你可莫要不知足了。”徐氏轻轻搡了段香瑶一把,无意中却发现裴子慧那套玫粉色衣装上那衣领和袖口处的花样都很别致,就问了一句:“香瑶,子慧身上的花是你绣的吗?这花样哪来的?是不是州府里最新流行的?” “哪有什么州府流行的?”段香瑶笑道:“这是子慧自己画着玩的,我看着还行,就绣到她的衣服上了。” “是子慧画的?”徐氏有几分不信,“子慧过了年才八岁吧?竟能画出这般水准的画了?我看着怎么比我家在先生那里学过几年的雨辰画得还好呢!”rs 第054节:露水 段香瑶笑了笑,看着子慧的眼中就有了几分自得,“要说我家这闺女,说来也有些奇怪。很多字没学就认得了,子墨读书有时候还要请教她,还有那画,随便想想也就画了出来,在我们苏和镇上有一个‘锦绣坊’不知道嫂子有没有听说过。” “怎么没听过,在咱们县里也有一家,那可是个大绣坊。”徐氏撇了撇嘴,又道:“听说这个绣坊不但遍及咱们县的乡镇,就连京城里也有。而且大街上流行的花样子,也多半是从那个绣坊里流出来的。” “正是,正是。”段香瑶点了点头,笑道:“去年秋天,子慧拿着她画好的三十个花样子去绣坊看看能不能卖掉,结果那老板竟以高价收了。从那以后子慧所画的花样子,倒是卖去了一些。” “子慧画的花样子卖到了‘锦绣坊’?”徐氏大为惊讶,再看裴子慧的目光中,就变得复杂了起来。她招了招手,道:“子慧,来!到大舅母这来!” 裴子慧一笑,跑到徐氏身边,仰头望着她,“大舅母叫子慧何事?” 徐氏看着裴子慧一张白净可爱,如出水芙蓉一般的小脸很是招人喜欢。一双灵动异常的大眼睛,透着一股子特有的聪慧之气。特别是那两排细细密密的睫毛,如蝴蝶的翅膀一般上上下下的扑闪着,真是越看越惹人疼爱。于是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柔声说道:“听说我们的子慧心灵手巧,会画各种花样子,而且还拿到‘锦绣坊’卖了钱。今儿能不能给你二表姐也画上几幅,省得她还要到处去寻花样子回来绣。” “好!我现在就给二表姐画花样子。”裴子慧朝着徐氏重重点了点头。 徐氏摸了摸她的两条小辫子,夸赞道:“真是个听话的好孩子。” 说话间,段雨辰已经很是伶俐地将纸张笔墨拿了过来,并且摆到了相应的位置。他看着裴子慧的手还很小,于是挑了一只最细的笔杆帮她润了笔后,又半是好奇,半是期待地看着她将笔握在了手里。 不一会儿,五张花样子就在裴子慧的手下挥笔而成。因为这几个花样子是他给“锦绣坊”画的,当时画好之后修了又修,直到几次满意后才算定稿,所以她早已熟念于心,拿过纸笔,也不思考,直接挥笔一气呵成。 第一张画的是一朵雨后盛开的荷花,荷花居中而立,左右各一片高度不同的荷叶,半是卷曲,半是舒展中,似乎有风从远处微微吹来,盛开的荷花后面是两枝含苞待放的花骨头,远处一只蝴蝶正翩翩舞来。 段雨辰拿着画不住点头,“不但画面错落有致,内涵也极为丰富,画得好,画得好!” 于是一众人继续向下而观。 第二张画的是鱼跃龙门。两条鱼儿极似逼真的正在水中摇头摆尾,畅快游动。 第三张是落着晴蜓的芍药花,第四张是松鹤延年图,第五张是花开万年春。 “哎哟!就没见过这么聪明的孩子!”五幅花样子画完之后,徐氏好半天才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啧啧赞道:“瞧瞧这画的,就跟那真的似的。” 而更为惊奇的人则是段雨辰,他拿着这几幅花样子反复看了好几遍,才问道:“表妹的画,已经画得这样好,那表妹是不是还会识字?” 一边的裴子唐大大咧咧地一笑:“表哥,妹妹她岂止会识字,她还地写字哩。” “还会写?”段雨辰一怔,忙拉上裴子慧的手,非让她写几个字给自己看看不可。 裴子慧有些无奈地瞥了一眼最爱显摆自己妹妹的二哥裴子唐之后,见段雨辰已经将润好的笔递到了她的手边,就只好笑了笑接了过来,随即问道:“大表哥,我写什么?” “你想写什么就写什么,随意。”段雨辰耸了耸肩膀,将满眼期待的目光落在纸张上。 裴子慧想了想,就依次将那几个花样子的名字写了下来:雨后荷开、鱼跃龙门、风姿绰约、松鹤延年图,以及最后一张的花开万年春。 她写得很认真,一笔一划不敢疏忽,但是每次写起字来,总有那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感觉。或者真的是因为年龄还小,手腕上的力量有限,还不能灵活有力地驾驭这支毛笔。 待她将这些字都写完之后,先是自己拿起来瞧了瞧,结构还不错,但依然缺少力度,好在起笔收笔的时候都有了笔锋,倒是这一点掩盖了许多不足之处。 放下毛笔的那一刹那,段雨辰早已瞪大了眼睛,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小小年纪的表妹,竟能写出这样好的字,甚至已经超越了自己。 “表妹你每天练几篇字?随哪位师傅的字贴练?”段雨辰又看了一遍裴子慧的字,竟然是越看越喜欢,于是抓住她的小手不肯放开,一脸惊喜地问这问那。 不等裴子慧回答,裴子唐已抬头得意的笑道:“妹妹她才没有每天练几篇。一则她要上山采山货,还要帮我娘带弟弟,还要画花样子卖到绣坊去,有时候还和我娘学绣花。再者她在家里几乎不舍得用纸张笔墨,有时候就在沙地上练,有时候就在纸的背面或是中间的缝隙上练。” 听到这里,段雨辰的眼睛瞪得更大了。浓眉大眼中写着满满的钦佩之色,他抓起裴子慧的小手就道:“表妹,在我这里你可以随便写,你想写什么就写什么,想写多久就写多久。” 不待裴子慧答话,他又说道:“表妹你等着,我去把我的方房四宝拿来送你。” 还没来得及给裴子慧反对的时间,段雨辰已经跑回了自己的房间,不一会儿又跑了出来,手里便多了几样东西,仔细一看果真是湖笔、徽墨、宣纸、和端砚。 她赶紧摆手,“大表哥,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怎么能收,不行,不行!” “这是我送你的,为何不收?”说罢也不容她说话,拉起她的手就道:“走,我们去一边写字去,你想写多久就写多久。” 裴子慧一边被他拉着,一边回头望着段氏的目光,似是在征得段氏的同意。 徐氏看出了她的心思,呵呵一笑,对裴子慧道:“你大表哥给你,你就别客气了。”继而又转头面向段氏,一脸笑意道:“香瑶啊,你的子慧真是一个又聪明又懂事的孩子,虽然比我们婉琴还小上两岁,但却是真真比婉琴懂事。我看我们家雨辰对这个表妹也挺喜欢的,那文房四宝是他平时都不舍得用的,今儿竟然割爱给了子慧,可见还不只是一般的喜欢呢,不如把子慧就给我们雨辰吧,我这个做大舅母的保证待她像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地疼着。” 段香瑶听完,没有及时接话,但是那眼中便多了几分黯然。 若是能这样当然是最好,雨辰是自己亲生哥哥的孩子,两个孩子一起长大,表兄表妹的互相认识,相处起来也容易培养感情。何况哥哥家住在凤阳县城,哥哥又是典狱长,那雨辰又是个机灵爱读的,说不准以后还能飞黄腾达。而自己家窝在小小的兰家沟,裴逸之虽然是秀才,也算个耕读人家,可终究不及这哥哥家显贵一些。何况哥哥和嫂子的为人,她是了解的。日后定亏待不了子慧。无论从哪一方面去考虑,这都是一件好事。 可是叶氏给子慧定的那个葛二赖子怎么办? 想到这里,段氏便不自觉地长长叹了一声。 “无妨,无妨。”徐氏见她叹气,赶紧摆手道:“妹子若是不愿意也无妨,我就这么一说。你们家子慧确实聪慧过人,不是我们雨辰能配得上的。” 段氏这才回过神来,见嫂子误会,赶紧解释。 于是就长话短说地将裴子慧已经与葛二赖子定亲的事说了。 徐氏除了拍着大腿大大的惋惜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 一旁的裴子慧看似是和段雨辰在一起习字,实则她却是在一心二用。字虽然没有耽误写,但是那边徐氏和段氏的话自然也入了她的耳朵。 不过这一次,倒是幸好有了葛二赖子的存在,段氏才没有答应徐氏。 若是没有葛二赖子的存在,想必大舅母主动提起她和段雨辰定亲一事,段氏是万万不会拒绝的。因为在段氏心里,她会觉得这门亲事的确合适。 但裴子慧却不这么想。虽然和葛二赖子定亲也并非是她愿意,但是这一切或许还有转变的余地,因为和葛家毕竟一无亲二无故,只是通过媒人,祖母叶氏收了人家的礼,若是日后自己存够这笔钱了,能退亲也说不定。可是若与这表哥段雨辰定了亲,那想退亲可是难上加难了。因为段新民和段香瑶顾念着从小相依为命长大的兄妹情谊,是绝对不会让孩子退亲的。 无奈中,她翻了翻眼珠,回想自己这一天的经历,不由自责起来。 自己本来应该藏拙的。先是在马车上裴子唐已经对着大舅大吹特吹一番,到了段家之后又是画画,又是写字,引起了徐氏的过多关注不说,还让困惑中的大舅茅塞顿开。 唉!枪打出头鸟,以后还是收敛一些,万万不能再如此显山露水了。rs 第055节:破案 第二天一早,大家刚刚把早饭端上桌子,段新民就推门走了进来。 他去县衙当职,一晚上没睡,但是在他脸上不但看不到丝毫困倦之感,反而看上去很是精神奕奕。 段香瑶笑着就迎了上去,问道:“哥,这是有啥喜事?” “喜事谈不上,但却是好事!”段新民春风满面地说道。 “他爹,这是有好消息了?”徐氏挑着眉,打量着段新民的神色,一边帮他换了衣服,一边笑呵呵地问着。 “有消息了。”段新民接过布巾擦了脸,笑呵呵地说道:“果然被子慧猜中,县令大人确实是做了一个陷阱。” “陷阱?”大家皆不明白,只有裴子慧一个人在笑。 于是段新民一边吃饭,一边对大家眉飞色舞地讲了起来:“原来县令大人是故意找来了两具尸体,也是故意将尸体的特征说成劫匪的样子,然后写布告贴出去,坐等劫匪的家人来认领。” 说到这儿,段雨辰也明白了,当即“哎呀”一声,一脸的恍然大悟。 段新民看其它人似乎还是不太明白的样子,又继续说道:“布告贴出去之后,就有两个老人分别来认领尸体。认领结果当然是对不上,两个老人走了之后,县令大人就差人跟踪他们,并记住了两家的住处。到了晚上又差人在两家蹲坑守着,结果到了半夜时分,果真是有人偷偷摸进了这两家,刚走进院子就被我们当场擒住不说,还连夜审问,问出了两马车嫁妆的藏处。” 徐氏摇了摇头,一脸困惑,道:“县令大人利用尸体猜出是这两家人所为,听起来倒也不难明白。可是他怎么知道半夜里这两个劫匪会回家?” “不回家他们还能去哪?”段新民笑了笑说道:“在我们凤阳县以往的案子中,从没见过这两个人,所以大致可以断定他们是初犯。普通百姓突然做了劫匪的大多是走上了穷途末路,身上毫无分文。而且那嫁妆车上一无金条,二无银两,虽说也都是些值钱的玩意,但是在这个当口,他们可不敢冒险拿去当铺就是。带着东西又不方便远走,所以只好在近处徘徊。白天他们躲在什么地方也好说,到了夜里寒风侵骨,他们不回家还能去哪?” 这一通细细说来,大家都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从而先前对这位知县大人的一点点小成见,也就烟消云散了。徐氏还拍着大腿说道:“原来这位年仅十七岁的知县大人这么聪敏机智,我还以为他就是一个靠祖荫当个知县的浪荡公子呢!” 段新民搓着手,也长长舒了一口气:“这位知县大人看似外表浪荡不羁,实则肚子里还挺有货,没想到他居然想出来这么一个坐等劫匪上钩的高妙办法,既不劳民伤财,又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好啊,好啊!” 大家听完皆闭不上嘴巴,一愣一愣地瞪着眼睛。 徐氏看了自己男人一眼,长舒一口气,道:“要说这案子破得也忒简单了,不费一兵一卒,就这么妥了?”那脸上飘着一副一脸不敢相信的样子。 “妥了。”段新民很是干脆地摊了摊手,又得意道:“现在刘宰相大人从京里差来的人,已经和我们的人交接好,清点了嫁妆的物件和数量,一件不少,一件不错。现在已由他们的人车护送着嫁妆回京去了,若是路上再有什么事,可与我们凤阳县衙毫无关系了。”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想必这一路也不会出什么事儿了,所过之处不是乡镇,就是村屯,再没有荒山野岭之地了。满打满算,用不了天黑也就到了京城了。” “哎哟!”徐氏拍着胸口,轻松笑道:“放心了,放心了!我还以为得是一件多么费周张的大事呢,竟然被县令大人这么简单的解决了,看来咱这县令大人的肚子里的确有货呀,我们这凤阳的百姓要有福喽。” “有货。”段新民重重点头“确实有货。” 一旁的裴子墨按捺不住问道:“大舅,您说这县令大人是个好人吗?” 段新民想了想“除了有些贪玩,还没发现什么大的过失。不过从这件事情来看,县令大人倒是一个头脑灵活的。” “那做人可否方正?”裴子墨又问道。 段新民看出他的心思,笑道:“子墨是担心日后参加科考会遇到一个不公正的县官吗?” 裴子墨一听,当即红了脸,结巴道:“我不能和雨辰表哥比,他书读得好,字也练得好,日后肯定要去参加科考的。而我所读的书,学的文章,都是我爹教我的,还没有入过学堂,所以还不知道能不能有机会参考,就是打听打听。” “会有机会的”段新民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爹的学问就是顶好的,不比书馆的教书先生差,和你爹好好学就是。而且想在仕途上巴结,只有科考这条路好走,别无选择。” “是,大舅。”裴子墨答应着,继而又抬头问道:“大舅,咱凤阳县的县令叫啥?” “姓顾”段新民压低声音“可不好在背后非议县令大人的名字。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他姓顾,叫顾青城。” 裴子墨笑了笑“知道了,大舅。” 大家都安静下来认真吃饭,但是裴子慧的心里却五味杂陈,不知是何滋味。 自己的爹爹虽说是个秀才,又颇具才情,但是为了生计却不得不每日与那些苇席打交道,弄得他本是看书舞墨的手,尽是一道道血口子。自己的大哥裴子墨,虽然在家与爹爹也学了不少的文章,但是没有去过书馆的孩子,终是在气势上就弱了几分,让人看着很是揪心。 所以家中的情况,一定不能保持现状吃饱穿暖就好。 勤劳致富不是目地,目地是不能让家里人觉得人穷了志就短。 吃过了早饭,段新民也不休息,先是带着段香瑶去墓地祭拜了爹娘。而后已经出嫁的段婉秀特意回来看段香瑶,娘几个在家中聊天,段新民就带着裴子墨三兄妹,以及自家的段雨辰和段婉琴两兄妹,一起去了外面逛街,买了很多裴子慧以前在这个世界从没见过、从没吃过的东西。 比如糖葫芦、红枣蜜糕、羊皮面等等。 别的暂且不说,就说段新民知道了裴子慧不舍得用纸墨练字的事之后,虽然去裴家的时候已经带了一些纸张,但今儿又买了几刀毛边纸,以及一叠上好的宣纸用来给裴子慧画画用,还买了几支大小不同的毛笔和砚台还有墨锭,虽然没有段雨辰送她的文房四宝好,但是她已经非常高兴了。 吃过了午饭,虽然段新民和徐氏还有段婉秀一再挽留,包括段雨辰和段婉琴也有恋恋不舍的样子。但是段香瑶终是坚决要回去,称放不下家里的事,还有几个鸡和几只羊,总怕裴逸之在家照顾不好。 于是,段新民只好又借了马车,将裴子慧一家送了回去,并且又在天黑之前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凤阳县。 到家的第二天,裴二家的所有人都又进入了以前的生活状态。 与过年之前不一样的是,虽然到目前为止,这个在乡下耕种的人家还一亩田都没有,但总算不用为填饱肚皮而发愁了,一家人编苇席,画huā样子,绣huā,都可以赚钱了。 白天大家各自忙着,到了晚上,裴逸之就给几个孩子讲文章,布置功课什么的。裴子墨自然是日日听得津津有味,完成功课的时候也很是认真刻苦,丝毫不敢怠乎。然而,虽然裴逸之讲的内容对裴子慧来说非常浅易,但她还是坐在一侧认真听着,也积极完成父亲布置的功课。楚牧倒也还好,坐在那里还算规矩,唯有裴子唐完全一副坐不住凳子的样子,这边瞅一瞅,那边望一望,对于裴逸之讲了些什么,完全都没有放在心上。 裴逸之见他实在不想读书,也就不再勉强了。 他见父亲点了头,就赶紧拉着楚牧一起出去玩了。 当然裴子慧也只是个陪衬,女孩子又不能参加科考,不过有她和裴子墨一起读,倒是起到了比学赶帮超的作用,有了这个鲜明的标榜,裴子墨无论是读书,还是习字,甚至包括写文章,都有着让人吃惊的飞速进步。 不过对于古代这种咬文嚼字的写文章手法,裴子慧还是无法适应。所以每当裴逸之让他们作文章的时候,她总是很无赖地拿出一些脑海里可以背诵的古人诗词来给自己充数。 不过为了便于更〖真〗实一些,她也会将其中的字词进行私下篡改,目地就是让裴逸之和裴子墨不会拿着她笔下写出的诗词有一种叹为观止的感觉。 一开始的时候她还有些羞愧感,一来觉得骗了父亲和哥哥,二来觉得糟蹋了那些文人墨客的传世佳作。 不过这样几次之后,她对诗词的改动越来越大,到最后竟能加进去自己的想法,甚至最近一次她竟也能模仿着古人的手法写出一首七字诗来。 所以她不得不感叹“唉!不动笔的人永远当不了作家,这句话怎么这么有道理呢?”(未完待续 第056节:做小 然,还有一件事,倒是让裴二家在这个小小的兰家沟里的地位有了些小小的变化。 因为段氏的哥哥是县衙典狱长的事,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传了出去。所以乡邻们对裴二一家的态度,就和以往有了些不同,目光中似乎隐隐有了些敬畏。 最奇怪的是,就连那叶氏和肖氏,对裴二一家的态度,也和以前不大一样了。 “拜高踩低”这四个字倒是在她们身上发挥得淋漓尽致了。 当年,段氏是被裴逸之从路边捡回来的。 在过去的十几年里,大家都以为段氏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女子。甚至有的乡邻和叶氏一样,怀疑看起来那般白嫩娇弱的段氏是从青楼里跑出来的,所以刚刚来到兰家沟与裴逸之成亲的那几年,段氏确实受尽了那些流言蜚语的苦楚。包括自己的婆婆,也时不时地说些难听的话来旁敲侧击的敲打她。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段氏的父亲居然是多年前在凤阳县衙内显赫一时的段师爷。可是这十多年来,段氏对此事却闭口不提,甚至连自己的公公婆婆也不知道,就凭着这股子沉稳和低调,便迎来了许多村邻们的夸赞。 不过即便是有了这件事,裴子慧一家还是对乡邻们一如往常的客气和尊重,从没有显出半分傲气来。师爷本就无功无名,没有什么好傲气的,何况大家同住一个村中,何需分个谁高谁低,而且裴逸之在家也常常教导几个孩子,自古都以尊老爱幼为美,不以拜高踩底为荣。 但是,也正是因为裴二家的这种态度,反而更让大家对他们一家敬重起来。 这日一早,刚刚用过早饭,裴逸安便青着一张脸,打开了裴二家的大门,高声嚷道:“老二在家吗?” “大伯,您怎么来了?”裴子慧刚刚去帮瞎婆婆喂鹅回来,正好与裴逸安碰了个正着。 裴逸安也不停脚,直接问道:“子慧,你爹你母亲可在屋里?” “在,在。”裴子慧见裴逸安脸色不对,也不敢过多言语,只得答应着。 全村的人谁不知道裴逸安是个草包性子,在家里媳妇说什么就是什么,几乎没有反对意见,更没有什么脾气。在外面更是一副好性子,老实巴交没什么话语,别人说什么他都点头,难得一见他不高兴的样子。 可是今儿这是怎么了,一张脸绷得死紧,似乎用一把刀砍上去,都砍不动的样子。裴子慧思及于此,也不敢多问,赶紧拔高声音喊道:“爹,娘,我大伯来了!” 话音刚落,裴逸之和段氏自屋内迎了出来,但是也都看出了他神情不对,裴逸之顿了顿,张口道:“大哥,你来了!” 紧接着段氏也热情地说:“大哥,您快屋里坐,外面冷。” 裴逸安一声不吭,只沉着一张脸点了点头,就迈步进了屋。 段氏赶紧给他让座,并将刚刚装好木炭火的泥火盆往他的方向推了推,笑道:“一大早晨的,外面冷,大哥烤烤火,暖暖手吧。” 裴逸之见他有话要说,也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并找出过年时瞎婆婆拿过来的葵花籽给他吃。 “老二,二弟妹,我有个事儿得和你们说说。”裴大也没客气,坐在炕上,将两手搭在火盆边上烤了烤。 “好,大哥,有事你就说。”裴二爽快地说道。 裴大转身瘪了瘪嘴,思虑片刻后,才就道:“老二,你们两口子去年就已经分家出来单过了,这事本不该来扰你们,可是我左思右想,觉得咱娘做得都不对,若是不及时制止咱娘,恐怕就来不及了。” 裴大这样一说,裴二顿时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若不是什么大事,以裴大的性子,他是万万不会开言参与的。可是当初裴子芙私嫁金柱的事儿他这个做父亲的都没管,裴家还能有什么比这个更大的事儿呢? 裴二百思不得其解,慎重地问道:“大哥,究竟是啥事?” 裴大气得腮帮子直鼓,低声喝道:“咱娘,咱娘要把小妹许给一个县里的布庄老板做妾。” “啥?”裴二一听脸上就变了色,“好好的姑娘,为何要给人做小?还非要攀那高枝吗?好模好样的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嫁了便是了。” “谁说不是呢?”裴大眼皮跳了跳,自鼻子里“哼”了一声,压低声音道:“不但是做小的,而且那布庄老板整整大了小妹二十岁,也不知道咱娘倒是图个啥?年前有媒婆给咱小妹介绍了一个镇上的张秀才,我看那人就挺好,可咱娘偏偏嫌人家穷酸,硬是把这事给推了。依我看再穷酸,也比做小的强。” 一向不多言不多语,保持一副事不关己态度的裴大,在此刻能站出来为裴逸静说话,这是裴二一家人都没想到的事情。既然裴大都站了出来,那裴二也就不能袖手旁观了。虽然在裴逸静成亲这件事情上,两个哥哥都没有太多的发言权,成与不成终归是要裴玉和叶氏做主,但是能为小妹谋一门好亲事,毕竟也是全家所愿。 于是裴二夫妻决定同裴大一起去劝一劝叶氏,看一看还能不能有挽回的余地。 临出门前,裴大又说:“老二,你们是不知道,这两年咱娘因为小妹的亲事没少折腾。” “折腾啥?”裴二没好气的说,“咱小妹人长得俊俏,又会女红,高门大户的少奶奶咱高攀不上,找个苦读的秀才也是不错,咱娘有啥不知足的?何况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那布庄就能一辈子红火吗?又焉知苦读的秀才就一辈子穷酸?” “这不是咱娘不认可吗?非要给小妹嫁到城里去。”裴大说着四下望了望,用极底的声音说道:“我今儿告诉你们,你们可不许往外说,年前咱娘托一个媒婆给咱小妹在城里寻人家,结果那媒婆拿了钱财不办事,现在连人都找不到了。城里的亲事一个也没说成,都不知道咱娘往里面搭了多少钱财了。” “糊涂!”裴逸之气得肩膀直抖,“走,咱们回去,说啥也不能让小妹去给人家做小。” 于是,裴家哥俩再加上段氏一起回了裴家。 走到裴家,几人直接进了正房,恰巧裴家的几个人都在。 裴玉歪在炕头上,手里正缓缓地磨着两个山核桃,半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叶氏正在抽着烟丝,见他们几人同时进来,抬了抬眼皮却也没说话。 裴三和媳妇宋玉梅,以及大嫂肖氏都在下面,裴逸清和裴逸静则在自己房间。 后进来的几人上前齐齐唤了一声:“爹,娘!” 裴玉点了点头,叶氏则收了烟袋,半眯着眼睛说道:“老二一家怎么得空来了?二媳妇回娘家哥哥那里住得可好?哎哟!我这几年前就开始张罗着给你们小妹嫁到城里去,二媳妇却也没说你在城里还有个做典狱长的娘家哥哥,要不然……”她冷冷一笑,又道:“不过也不怪你,谁愿意管这样的闲事儿呢?保媒这事儿吧,做好了没什么好处,可做坏了是要着人骂的,所以若不是实亲故交,自然人人都不愿意参与的。” 裴二夫妻本来是劝叶氏不要将裴逸静给人做小的,可这话还没开口,却被叶氏给数落了一顿。段氏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就变得越来越不好看了。 裴二给段氏递了个眼色,意思是:先忍一忍,咱先说小妹的事。 段氏这才忍了又忍,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来,道:“娘,您又不是不知道,我自从嫁到裴家后,就没有再和娘家人联系过。虽然知道哥哥就在县里,但并不知道他做了典狱长,更不知道他现居何处,若不是哥哥寻到我处,可能我们兄妹这辈子都见不上了。” “哼!”叶氏冷冷一笑,很是不信的样子,“是吗?” “哎哟娘!”一旁的肖氏接了话,“这俗话说得好,穷在大街无人问,富住高山有远亲。像咱们这样的穷人家,人家谁爱搭理啊,特别是像他二婶的娘家哥这样的,这不大不小也算个县衙里的官,人家躲咱们还来不及呢,怎么还会实情相告,万一咱们去求人家什么,或借人家什么那可怎么办?” 此刻,段氏终于明白自她从县里回来,叶氏和肖氏见到自己那种阴阳怪气的表情了。 “好了!”裴二低喝了一声,就问叶氏:“娘,听说您给小妹寻了人家了?” 叶氏也不看他,道:“寻了,过了这个年都十六了,耽误不得了。”说着又叹了口气,道:“唉!高不成,低不就。” “小妹自己怎么想的?”裴二问道。 “她能怎么想,以她的意思是最好嫁个少年公子,做现成的少奶奶,可依现在的情形看,终是痴心妄想了。”叶氏说:“我也想过了,她若不想吃苦,只能替人做小的了。” “那怎么可以,”裴二直接说道:“就算小妹肯,我这个做哥哥的也不肯她去。依我看还是寻个老老实实的人,若是能考个功名的自然好,就算不能的,苦就苦一点,总归是一夫一妻,过得也舒坦。” 叶氏瞟了裴二一眼,道:“你小妹吃不来苦,你又不是不知道。”rs 第057节:家事 “不是小妹吃不来苦,”裴二反驳叶氏说:“是娘你从小就不让她吃苦。可是这苦毕竟是人吃的,别人吃得,小妹为何吃不得?我在想最好有个读书人,穷点不怕,只要人品好肯上进,就可将小妹嫁了。” 叶氏摆了摆手,“穷酸秀才嫁不得,前途未卜,嫁了岂不是要受一辈子苦。”说罢,瞟了裴二一眼,“别人不说,就说老二你吧,本来书读得也挺好,考个功名指日可待,可怎知就丢了一条手臂。” “娘,我这属于天灾人祸之例,是不可预知,又防不胜防的,怎可与那些考功名的苦读之人相比。” “有何不能比?”叶氏道:“就算逸静她嫁了个苦读的秀才,可这天下苦读的秀才那么多,当真能考取功名直上青云的又有几个?若只是个泛泛之辈,那逸静还不是要同样吃苦。” “娘,您这想法就不对了。”裴二蹙着眉说道:“这天下又哪有不劳而获的幸福?小妹找个苦读的秀才,若能考取功名自然好,就算直上青云,日后他也会念着小妹是他布衣发妻,定是不离不弃,好好相待。若是不能谋取功名,那夫妻二人平淡度日,耕田织布,桑下种瓜,岂不也是人生一乐事?” “乐事?”叶氏撇了撇嘴,“你们这些读书人就知道和我老太婆咬文嚼字,若是过着那种衣不覆体、食不果腹的日子还谈什么乐事?老二你也甭说了,逸静的事本就该我这个做娘的做主,也不需再和别人商量了,我看县里那布庄的钱老板就挺好。虽然逸静去了是做小,但是那钱老板的正妻连着生了两个闺女,这几年肚子又一直没动静,咱们逸静过了门,若是能给钱家生个大胖小子,那地位还不是水涨船高啊!” “娘!那毕竟是做小的!” “小的又怎么了?”叶氏翻着白眼,“小的还不是一样穿金戴银,若是逸静给钱老板生了儿子,那还不同样是钱家的长子,谁叫他的正妻生不出儿子,就算咱逸静的儿子不是嫡出,将来长大了一样要继承钱家的家财。” 裴二还欲再和叶氏说什么,却被段氏接话道:“他爹,我们回吧!子慧在家看着子洋,也不知道子洋会不会哭,而且这会儿也该喂奶了。” 说着她就给裴二递了个眼色,走到裴玉和叶氏面前道:“爹,娘,那我们就回去了。” 裴玉又是点了点头,从头到尾一言不发。 裴大虽然在裴二家的时候说得振振有词,可是到了叶氏和肖氏面前,又成了霜打的茄子---蔫了。 裴二到了家,用左手气愤地砸着桌面,恼怒道:“我就想不明白了,好端端的姑娘,为什么要去给人家做小。” “依我看咱娘的样子,那是吃了称铊铁了心了,拦也拦不住。”段氏说道:“你没看咱爹歪在炕上一声不吱吗?他就知道拦不住了,别的事儿或许咱娘还可以让一让,小妹找婆家的事,她是不会让步分毫的。” 裴二摇了摇头,叹道:“唉!可怜了咱小妹了,一看相貌二看女红,咱小妹是样样拿得出,结果却弄到了给人做小的地步,竟还不如前院的子芙了。” 段氏就笑了,她道:“他爹,小妹和子芙怎么能有得比。子芙那是吃得苦的姑娘,自从她嫁到了兰家,你别看兰老瘪一个铜板没花,但你瞧瞧子芙把那小日子过得有多好。兰家真是发生了翻天覆地和变化了。那几个柱子出来走动时,身上都是干干净净的,就连兰老瘪也是穿得挺挺括括的,走起路来也比以前抬头挺胸得多。你再瞧瞧人家那院子,现在是连个草沫都没有,人家养的猪都比别人家养的胖好几斤。听说子芙把开春种田的种子都准备好了。” 段氏瞟了裴二一眼,见他点头,又笑道:“我说的这些,咱小妹可都做不来,说来说去啊,穷人家的姑娘,却让咱娘养出了一个富身子,这也做不了,那也做不成,这农家院的媳妇可不是只会做女红就行了,所以,就这么弄来弄去,还真就成了做小的命了。” 裴二听完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继而瞅了一眼提着水壶去给韭菜浇水的裴子慧说道:“他娘,咱们子慧可不能那么养,该会的你都要教她,虽然我也想娇惯着咱们唯一的女儿,但是不教给她本事可不行,若是日后像小妹这样高不成低不就,那可就麻烦了,我可不忍心让咱们的子慧去给人家做小。” 段氏也瞥了裴子慧一眼,笑道:“你的女儿那么聪明,你觉得还用我教吗?”她想了想又道:“当家的,你想一想,自咱们分家之后,这样样种种还不都是子慧想出来的,若是没有她呀,咱们还不知道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呢,所以你这个女儿你就不用操心了。她现在才八岁,若是等她长大了,再穷的日子她都能过富的,所以到时候咱们不怕给她找个穷书生,只要人品好,对咱们子慧好就成。” “是,是。我也是这么想的。” 段氏又道:“何况咱们的子慧可不是那种好吃懒做,坐享其成的闺女。” “嗯!”裴二重重点头,“这点我也看出来了,我只是担心。” “说起担心来,我也很是担心。”段氏忧心地说道。 “孩子娘,你担心啥?” 段氏眉头紧了紧,眼中爬过一丝黯然,“担心我们子慧的亲事,那葛二赖子我终究觉得不是良选,这次我去哥哥家,见到了哥哥的儿子雨辰,那孩子浓眉大眼,聪慧懂礼,书又读得好,我是真真喜欢呢!那孩子看样子也挺喜欢咱们子慧的,而且大嫂还和我提了把子慧给雨辰的事儿,我当时是真想答应啊,可是想着那葛二赖子……”她重重叹了口气,“唉!想着子慧的亲事,我这心里就像压了一块大石般赌得慌,就怕她误选良人,以后过得不好啊!” “我又何尝不是。”裴二扯过编了一半的苇席,沉声道:“干活吧,存够了钱看能不能把葛家的亲事退了。等子慧长大一些再给她选一个好的,她自己又中意的良人。” “我倒也是这么想,就怕那葛家不好说话。” “不好说话咱们就多给他钱。”裴二想着女儿日后过得不好,就有心急如焚的感觉,“存够了钱,先给子慧退亲,再供子墨去书馆读书,总是在家里我自己教,我也怕教不好。” “是,我也是这么打算的。” 多年的夫妻,早已有了不某而合的默契,他们不由相视一笑。 段氏又说道:“他爹,咱们俩以后的日子还要苦上一些年呢!你瞧,子墨这么喜欢读书,我看他那劲头是誓要在仕途上巴结了,这科考之路你是走过的,劳民伤财啊!” “那也得供他读,”裴二说道:“只要他是那块读书的料,自己又肯下功夫,咱们砸锅卖铁也供着。” “嗯!”段氏点头,“供是一定要供着的,供着子墨读书的同时,牧子和子唐的年龄也越来越大了,再过个几年也该给他们讨媳妇了,这聘礼钱总要存上一些的。” “是,不但要讨媳妇,还要给牧子讨个好的。牧子的爹把他交给我,我得对得起他爹对我的信任才是。”裴二笑了笑,说道:“所以咱们还不能松懈,还得好好把日子过起来才是。” 接下来的日子,裴二家一家人劲头十足,人人开足马力,在各自的轨道上不停地运转着,因此,那些个努力赚钱的日子就变得满满荡荡,又喜气洋洋的。 或许,人的能力真是不可估量的,一旦有了目标,又有了要做下去的决心,就会焕发出不可比拟的**。 裴二编苇席的速度变得越来越快,那苇皮就像风吹柳枝一般,摇摇荡荡中就编完了一卷。裴子唐望着他那神乎出神的速度,举起大拇指赞叹道:“爹,你真是这世上编苇席的第一高手!” 虽然有点夸张,但裴二还是笑得合不拢嘴巴。因为被自己的孩子崇拜真的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而裴子慧笔下的花样子则越画越多,越画越好。每隔一些天她就会带着画好的花样子,以及和段氏一起绣好的成品绣,一块送到“锦绣坊”去,换回来的,便是一把铜钱。 她养的韭菜长了一茬又一茬,裴二每次带着几个孩子去周老爷那里时,他都说子慧种的韭菜实在好吃,所以下次再去的时候,他们总是给周老爷带上一捆。 换回来的便是周老爷接连不断的夸奖,偶尔还会给几个人带回一些糕点和坚果。 于是裴子慧就想,既然大家都说韭菜好吃,为什么不大面积种植呢?所以她每天盼着春天快点到来。 至于那几坛一直在发酵中的“醋”,反反复复的试验中,似乎一次比一次更有了“醋”的感觉。 就这样,日子如流水一般一天一天的流走,裴二家院中的苇垛越来越低,越变越小。再经过几双巧手的加工,就变成了一卷卷苇席,而后源源不断地送到了枫叶镇周老爷家。rs 第058节:出嫁 春风未起,窗外积雪似要渐渐消融之时,一顶二人抬的,且没有任何装饰的花轿便抬进了裴家。 这就是做妾的命运。正妻婚礼时可以穿大红色的裙装,而妾只能穿杂色。婚礼上正妻用的是八抬大轿,而妾只能用两人抬的轿子,且还不能有任何装饰。到了夫家,只能从角门进入,不可以走正门,就算是在婚礼上,也是用向丈夫和正妻跪拜敬茶而取代了拜堂。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做妾其实是一件很可悲的事情。正当花信年华,就如秋月将满,春花方盛之时,可是她无法得到一个正常女人该拥有的一切。 而裴二也终是没有抵挡住裴逸静嫁到钱家做小的命运。所以他赌气自己在家编苇席,段氏只好自己带着几个孩子去了裴家,只为送一送这位出嫁的小姑。 裴子慧坐在小凳上看着裴逸静在室内梳妆打扮。从她的脸上看不出高兴,或是不高兴,仿佛一切都是淡淡的,或者是理所当然的。 裴逸静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她今天穿了一件粉红色的亮绸夹袄,同色百褶长裙,腰身做得极紧,把挺拔柔韧的袅娜身段都显了出来。再看她的那张俏脸,遍施脂粉,亮丽红润。 她是那种介乎“鹅蛋”与“瓜子”之间的脸形,看起来甚是俊俏。特别是那双生得极好的眼睛,顾盼之间,一黑一亮,熠熠生辉,再加上又直又挺的鼻梁,红嘟嘟的小嘴儿,真是别有一种惊心动魂的妩媚之感。 待妆容已经画好,叶氏便在她身边开始滔滔不绝地嘱咐起来,说了些到了钱家要懂得忍耐,不能与正妻顶嘴,待生了一儿半女之后,在钱家的地位自然与现在不同云云。 裴逸静也不说话,只抿着嘴轻轻点头。 嘱咐了一阵后,媒婆便一步三扭地走了进来,催促着时辰已到赶紧上轿。 裴逸静上了花轿,且被人抬着越走越远。 没有成亲之日所用的大红鲜艳之色,也没有鸣锣打鼓与锁呐之声。就那么素淡淡的一顶轿子,身边跟着一个媒婆,两个轿夫,慢慢地抬向了她无法预知的未来。 裴家人站在大门口目送轿子越走越远,段氏终于忍不住眼中的酸涩,偷偷抬起袖子抹了抹泪。宋玉梅似乎也是强自忍着,没有将泪掉下来。唯有肖氏面不改色,转身那一刻还喃喃道:“嗳!有钱的人家就是不一样,迎个妾回去,也给了这么多礼金。” 裴逸安瞪了肖氏一眼,转身回屋了。 肖氏见裴玉和叶氏在此,似乎也发觉了说话的不妥之处,赶紧给自己打圆场道:“爹,娘,您二老快进屋吧,这风大!” 于是一家人就在裴玉的叹息和叶氏的抹眼泪中悄无声息的散了去。 裴子慧随着母亲段氏一起回到家中之时,已是夕阳衔山之际。 她思虑着今天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去做,于是丝毫也不敢怠慢。 先是认真仔细地净了净手,接着搬出那几坛发酵的“食醋”,并逐一打开密封的盖子来品尝。 她将第一坛和第二坛打开之后,先是闻了闻,接着又尝了尝,但却总是觉得似乎少了点什么,而且味道和前面那不太成功的几次也略有相同。 不过,待她打开第三坛之时,那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掀开盖子的那一刹那,突然之间,一股极其浓郁的香气瞬间扑鼻而来。顿时,她浑身一个激灵,一种妙不可言的感觉直袭心头。 稍经犹豫后,她迅速将那充满浓郁香气的食醋用小碗盛了出来,并且放在嘴边尝了尝。 “对,对!就是这个味儿!”她激动不已,满面通红在喊道:“爹,娘,我终于试验成功了!” 闻声而来的裴二和段氏也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香气,他们眨着眼睛,似是不大相信的样子。 他们知道自己的宝贝女儿自去年秋天开始就在琢磨食醋的酿制方法,到周老爷那里要了一桶又一桶的酒糟。但是谁也没有把这个事当回事,只当是她没事琢磨着玩,酿出来的醋自己家吃一吃也就算了,没想到这回的味道还真是与往次不同。 “成了?”裴二激动地问道。 “成了!”裴子慧同样激动。 “哎哟!闻起来味道是挺对,我得尝尝。”段氏扑到坛子面前,抓起勺子就尝了一口。 “如何?”裴二瞪大眼睛看着她,心中也满是期待。 段氏眨了眨眼睛,又“吧嗒”了两下嘴巴,不由得笑出声来,“他爹,这个味儿还真对。” “噢?”裴二也半信半疑地凑了过来,摸起勺子,盛了一点,用舌尖一点点地尝了尝,随后翻了翻眼珠,点了点头:“别说,这次还真是和往次的不一样。”说罢,他又尝了一口,眼珠子再次转动了半天,才点了点头,压抑着兴奋的声音转头对裴子慧道:“慧儿啊!我瞧着这醋是被你酿成了!” 裴子慧高兴得一蹦三尺高,当即跑到屋内,拿起纸笔,详详细细地把这一坛的酿醋方法记在了纸上,如什么时候下料,下料与水的比例是多少,大约保持在一个什么样的温度,多少日开封启坛等等事宜,一件不落地记了上去。 裴二见她写完,凑到她对面低声道:“慧儿,这醋酿出来后,你想怎么办?” “爹,娘,你们坐。”她将裴二夫妻二人拉坐在凳上,这才说出了自己的计划,“爹娘,我就想着周老爷家的酒糟要么扔掉了,要么送人喂猪了,实在是可惜。现在我研究出了酿醋的方法,正好把他家的酒糟买过来当原料,日后咱们在家中就大量酿制食醋,然后装成小坛封存,取一个招牌,再四处卖出去。” “这个主意倒是好。”裴二说道:“可是能不能好卖,卖到什么地方?难不成咱还到镇里开一间醋行?那门面什么的可都是要钱的。” “不开醋行。”裴子慧摇了摇头,“咱就酿醋,然后让杂货铺把醋代售出去,咱给他们分成。或者直接卖给杂货铺老板,一开始咱们可以便宜些,给杂货老板的利润大一些,待时日久了,大家都觉得咱们的醋好吃了,不用咱们送货,那卖醋的老板们都会找上门来的。” 段氏似是不信,撇嘴道:“哪会这样容易,慧儿你是不是想得太简单了。” “不简单,不简单。”裴子慧拉了段氏的手,笑道:“娘,这就叫商机。抓住了商机就是抓住了钱。”又转头对裴二道:“爹,明儿您不是要去周老板那里送苇席吗?咱这第一关就从周老板那里突破。” “中!”裴二敲了敲桌板,“好不好的,总得试试才行。” 当晚,裴子慧拿着纸笔,在豆大的油灯下,又是写又是算,不但把酿醋过程种的一条条一件件注意事项都记了下来,而且若是想大量酿制食醋,那么还必须有一个严谨的操作流程才行。所以她用小小的手指握着毛笔,把该做的事,该计划的事,甚至该想到事都一条一条地记了下来,等到写完,鸡都叫了。 而后,她就那么和衣躺了一会儿,天亮便起身。 虽然睡得极少,却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一点困倦的感觉都没有。吃了早饭,她又将醋坛子搬出来,用纱布进行过滤等后期工作,最终将弄好的食醋装进一个极精制的小坛子里,和背着苇席的父兄直接去了枫叶镇。 通常村里的人家都是属鸡的性子,大多喜欢早起。 而且段氏因为今儿家里人到周老爷处有两件事要办,送苇席倒还好说,叫元征管家过一过数量,看一看质量也就行了,可是这食醋之事非要周老爷亲自在场方能定夺。因为去迟了周老爷可能已经出门,故而又特别早起了一些,所以大家到了枫叶镇之时,一般的人家房顶上才冒起了做早饭的炊烟。 由于裴二来周宅的次数多了,和门房的人也都熟了。所以也没在乎来得过于早,直接进去报了元征管家。 元征管家的为人内方外圆,虽然面上时常挂着圆滑的笑意,但是内心极为方正。再加之自己也是穷苦大众出身,所以不但对宅内的下人、酒坊的工人都极为体恤,对外来的穷人们也是极为关照。 他一听是裴二来了,想着这一大早晨,冷风习习的,他带着几个孩子扛着苇席走了那么远的路,心下就不忍他们又在外面等着,于是赶紧迎了出来,笑着说道:“裴兄弟,你今儿是真早啊!” 裴二赶紧笑脸送上,“这一大早晨的,真是讨扰元管家了。”接着他又说起了早来的原因,“一则是送苇席,二则是小女用酒糟酿了一些食醋,想请周老爷品一品,来晚了,怕周老爷出门办事,所以故而这个时辰来,还望元管家勿怪,勿怪。” “好说,好说!”元征管家应付着他的客套话,但却对他前面说的话一直很诧异,不由疑道:“你是说你家闺女用酒糟酿成了食醋吗?”rs 第059节:食醋 “是,元管家。”裴二指了指裴子慧手中捧着的小坛子,一脸谦虚地笑道:“这孩子在家瞎琢磨的,我们一家人在家里吃了一冬天了,觉得味道还算过得去,也省了一份买醋的钱。不过小女又发觉最近酿的这一坛香味甚是浓郁,入口也与往次有所不同,所以想特别请周老爷尝上一尝。” “唷!这女娃娃还真是有些本事哩!”元征再看裴子慧的目光,就有了一些赞赏,他拍着巴掌说道:“好不好吃,就先不说了。咱就单说她这份心思,可是旁人所不及的,何况她才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娃娃,竟能想出用酒糟酿食醋的法子,我们这酒坊的酒糟可是扔了几十年了,若是今日真被派上用场,那可真是喜事一桩啊!” 裴二笑着对元征一拱手,诚挚道:“元管家真是过誉了。不知您平时喜爱食醋不,不如下次来的时候,给您也带上两坛,让您也帮咱品一品这醋的味道到是如何。” “好说,好说!”元管呵呵一笑,摇了摇手道:“你们等着吧,我去里面回了老爷去。” 这个元征也是爽快人,说着也不犹豫,挥手喊来几个家丁,接过裴二等人手里的苇席就扛进了库房。而后他自己径直走进了正房。 此时周大川正带着媳妇、孩子、还有一位年过七旬的老太太在花厅里吃饭。元征隔着屏风道:“老爷,兰家沟的裴二带着几个孩子来了。” “嗯。”周大川隔着屏风道:“来送苇席你收了就是了。” “不只是送苇席,他们还有一个事儿。”元征隔着屏风就把裴子慧用酒糟酿制食醋的事儿说了一桶,然后继续道:“……他们这次来,已经带来了食醋,说是想请老爷您品一品。” “噢?”周大川似乎很感兴趣,“那种韭菜的小姑娘,又用酒糟酿出了食醋?她一桶接一桶的来咱们这要酒糟就是为这?” 元征笑了笑,“应该是的。” “好!正好我在吃饺子,将醋拿进来给我当蘸料尝一尝。” “老爷,一个小娃娃弄的东西可靠吗?可莫要吃坏了身子。”是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 元征忙道:“夫人放心,听裴二说他们一家人已经吃了一个冬天了,应该无事!何况那酿醋的原料是咱们酒坊的酒糟,咱们酒坊都是用的上好的粮食,虽然醉酒时已经隔去了一些精华部分,变成了剩余的酒糟,但吃了之后,对身子也是有益无害的。” “夫人过虑了。”周大川道:“什么都无妨,拿来我吃就是!” “嗳!”元征答应着转身出来将裴子慧手中的一小坛食醋拿了起来,笑道:“女娃娃,我将醋拿进去给老爷尝一尝。” 裴子慧眨了眨眼睛,乖巧地说了声:“是。” 元征笑了笑,极是客气地命人进来招呼着裴家人落了座。 约过了一刻钟的时间,周大川吃完了早饭。身穿着一件深蓝色的绸长衫,一件月白色纱马褂。整个人看上去红光满面,精神抖擞地走了出来,大家都注意到他手里拿着的是裴子慧装食醋的坛子。 裴二带着几个孩子一同起身,笑脸迎人,彬彬有礼地道了一声:“周老爷。” 周大川笑眯眯地坐在了上首处,指着下面的一个雕花梨椅对裴二道:“坐吧,常来常往的就莫要和我客气了!” “谢周老爷。”裴二也没客气,谢过之后退了两步就坐了下去,但是几个孩子自然是不能再坐了,就都围在他的左右,侍立一旁,规规矩矩地站着。 周大川将那装醋的小坛子放在桌上,有些疑惑不解地看了看裴子慧,很是好奇地歪着脑袋问道:“子慧丫头,这醋果真是你用酒糟酿成的?” “是,周老爷,就是用您洒坊剩余出来的酒糟酿成的。”裴子慧落落大方地上前答话。她想了想,又说道:“自去年秋天开始,子慧在您的酒坊要了一桶又一桶的酒糟也正是这个原故了。” “噢!”周大川若有所思地又看了看那醋坛子,沉声道:“你这个女娃娃还真是不同凡响,小小年纪倒是给我带来了不少惊喜。我这酒坊扔了几十年的酒糟,到你这里居然变废为宝了。”他顿了顿一边思量一边说道:“这醋我尝了,酸味纯正、柔和,还稍稍带着一点甜丝丝的味道。开盖一闻,醋香也很浓郁,而且这色泽也很是鲜明,是比较正宗的琥珀色,一点也不比我们常食的‘徐记’和‘仁和’的食醋的味道差呀!” 裴子慧听他这样一说,一颗提着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因为以周老板的身份和人品,自然是不会说慌的。而且他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所以在食味上也应该是要求颇高,既然他都说味道不错,那就应该不会太差了。 周大川看了她一眼,轻声道:“子慧丫头,既然你将醋拿来给我品尝,肯定是有什么话和我说吧?” “是,”裴子慧抬头挺胸,一脸正色地说道:“子慧不但确实有话要同周老爷讲,而且还有事想请周老爷栽培。”她见周大川也不说话只专注地听着,便继续说道:“昨天我和爹娘还有几位兄长一起商量过了,我们想大量购买周老爷的酒糟来做食醋。然后酿好的食醋还想送到周老爷的店铺来卖。” “送到我这里来卖嘛,倒是可以,只是……”周大川犹豫了一下说道:“只是我这里毕竟都是一些杂货,虽然之前也卖食醋,但并不是专营,所以恐怕在销量上难以满足你们大量生产食醋的需求。” 裴子慧说道:“那没关系,你们这里卖不掉的,我们还可以想办法到其它店铺找一些销路。” “可是,这样的话……”周大川仰头琢磨了好一会儿,才又继续说道:“我倒是有个法子,你们不妨听一听。” “周老爷,您请说。”裴子慧和裴二纷纷点头。裴二又说道:“我们就等着您指点迷津呢!” 周大川这才一本正经地说道:“一直以来,在食醋这一范围内,在咱们凤阳县,乃至州府那边来说,都是‘徐记’和‘仁和’这两个招牌独挡天下,在实力方面两个醋行也是相差无几,而且近数十年来,一直呈这样的趋势未曾改变。这其中倒是也有其它醋行突然拔地而起,但是皆因实力过于悬殊,最后关门大吉了。” 裴二带着几个孩子也不插话,皆认真听着。 周大川又道:“既然你们也琢磨出了酿醋的方法,且味道还不错,最重要的是原料是酒糟,这可是几乎没什么本钱的买卖,所以我就想着你们何不也自己立个招牌……” “周老爷!”裴逸之抢着道:“可是我们只会酿,这别的可都……” 周大川摆了摆手,笑道:“若是可以,别的交给我便是。” “交给您?”裴二和裴子慧都是一怔。 “我是这样想的。”周大川细细说道:“我这酒坊出来的酒糟不然也是扔掉,你们若是能利用上那是最好。从今儿起我酒坊出来的酒糟全部入桶封存,放置干净地方留待你们酿醋之用,你们将醋酿好装坛打箱,再自己取个招牌,贴上封标。那么我呢,就全全代理你这家醋的销售,酒糟钱我不要,免费送你们,你们给我醋的时候只需要便宜一些就好。正好我县里酒庄的旁边还有一间空房子,用来开醋行也倒是不错。房子,人手都是现成的,只要打点个门面就成了。” 裴二和裴子慧对视了一眼,都觉得这也是个法子。一来这醋的招牌到什么时候还都是自己家的,二来省去了销售这一块的环节,真是让他们觉得轻松了不少。 于是,裴逸之问道:“那不知周老爷觉得多少钱一坛给周老爷才妥当呢?” 周大川呵呵一笑,说道:“做生意最重诚信二字,我就实话告诉你们吧,‘徐记’和‘仁和’给我的最好的食醋价格是,五十斤的大坛为一百五十文钱,三十斤的中坛为九十文钱,斤数略少依次递减,不过那种连带坛子一起卖的精装小坛要贵一些,因为还有坛子的本钱在内。” 裴二想了想,说道:“那就是三文钱一斤。周老板,我们酿醋还要购买您的酒糟,所幸您就直接把酒糟的钱扣除,看看我们给您多少钱一斤合适?” “这个嘛!”周大川思索片刻笑了笑,“要说我这酒糟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你们不用我也是白白扔掉了,给那些养猪的人家当饲料,至多到年关时给我提二斤猪肉过来。” 裴二赶紧接话道:“裴老爷,现在和以前大是不同了,我们用您的酒糟也是用来赚钱的,这可不能白拿您的。” “嗯。”周大川点了点头,复又道:“你说的也对,但是钱财之事在中间来回划算还好说,这东西可不好抵消。那就这样,一大桶酒糟你给我一文钱吧。还有我也可以帮你们找一家便宜的陶瓷厂,帮你们按最便宜的价格进一批大小不一的坛子,以便酿醋的时候充做各种用途。” 一大桶一文钱,这和白送他们也区别不大了。rs 第060节:计划 裴二赶紧对周大川的慷慨大方连连表示感谢后,又说道:“唷!这样好,这样好!亏了周老爷把一切都想妥当了。连酿醋用坛子的事儿也能帮我们想得周全。” “不过咱们也要在商言商,把话言明的同时,更要先小子后君子,日后办事也方便。” “您说,您说。我们习耳恭听。”裴二说道。 “是这样的,”周大川道:“若是我经营不良,影响了您们酿醋的销量,那另当别论,否则你这醋只能供我一家,若是有其它店铺想卖你们的食醋,得从我这里进货才行。你们看如何?”他想了想又道:“当然,如果我不能将你们的食醋卖掉,你们也可以终止与我合作,到时候你们大可以另寻商家。” 裴二看了看裴子慧,见她似乎也不反对,就点了点头,道:“好,听周老板,我们没有意见。” “痛快!”周大川拍了拍桌子,笑得春风满面,当即命人拿了纸笔,伏案写下了合作文书,将刚才所议的条条框框都写了个清楚,双方看妥并不异议之后,开始画押,这事也就算成了。 他不但当即吩咐酒坊那边准备干净的大木桶,保留干净的酒糟之外,还命元征提了二十两银子出来。 “这二十两银子,一半算是我的订钱,另一半则给你们置办一些酿醋时的用的本钱。大缸和坛子肯定是要备下一些的,还要至少准备一辆马车,将酒糟拉回去时要用,将酿好的醋送来时也要用。”他想了想又道:“还要准备一些精致的小坛子,普通人家自是到醋行成斤的提醋,但是那些显贵一点的人家可都是成坛买的。” 裴二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抬手将钱收了,因为没有这些钱他还真不知道如何将酿醋的事运行起来。 他接了钱后,很是诚恳地说道:“周老爷。这些钱算我们借您的,醋酿好了。就来还。” “好说,好说。” 这一家子人谁都没有想到事情会办得如此顺利,回到家之后将准备工作做好,然后来这里拉酒糟回去就直接可以酿醋了。事情太过于顺利,倒让人反而觉得不太真实。 在出周宅的时候,裴子慧留意到周家侧门的酒坊通道,正在向里面运送粮食。品种倒是很多,高粱、玉米、水稻什么都有。一车接着一车地拉了进去。 一路上她不由思索着,酿酒需要粮食,做醋需要粮食。吃饱肚子也要靠粮食,民以食为天! 身在农家当以耕种为主才是,如果能大面积地种植粮食,那还愁日子发达不起来吗? 于是她一边走路一边问裴二,“爹。现在的粮食多少钱一石?” “那就要分粮食的种类了。”裴二道:“水稻要稍贵一些,玉米那样的粗粮就要稍便宜些。但是折中一些计算,总不过是一两银子能买两石粮食就是了。” “那田地呢?多少钱一亩?” 裴二笑了笑说道:“田地自然也分水田与旱田,水田与旱田之中还分好与不好的。总的来说水田按照田地的好与坏大约各分为十两、八两、六两银子一亩,旱田约六两、四两、二两银子一亩。” 裴子慧又问道:“那水田和旱田都什么样的算好。什么样的算不好呢?” “水田的好与不好与地势土壤都有一定的关系,有水田的人家在水田旁边都会有一口井,用来灌溉秧田。若是地势不好,灌溉不便,井水又不充足,再加上土层中养份不够,那自然不能称为好的水田,反而则为好的。” “那旱田呢?”裴子慧继续问道。 裴二道:“旱田自然也分位置和土壤,若位置不好定种不出好的庄稼,比如说在树林旁边,那常年被树荫所覆盖,秧苗自然瘦小,秧苗瘦小的结果就是粮食颗粒也不饱满。而土壤又分为‘生地’和‘熟地’,生地即为开荒年限不久,土壤生硬粘绸,杂草丛生,不利于庄稼的生长,而熟地自是多少年来一直被人耕种的土地,年年会翻土上肥,不但没什么杂草,土壤也松泛,自然算是好田。” 经他这样一说,裴子慧倒是对水田和旱田有了些大致的了解。 接下来她只是在心里盘算着,嘴上却不说了。 又走了一会儿,裴二弯腰问她:“慧儿,累不累?” 她笑了笑,摇头道:“爹,不累!” “你要是累,爹就背着你走。”裴二说着就做出了蹲下来,欲让她爬上自己后背的动作。 “不用,不用!”裴子慧摇紧摇首,“我都八岁了,哪能还用爹背着。再说自打咱们和祖父家分家以后,爹娘有什么好吃的都往我嘴里送,我现在真是重了不少。” “这孩子,你哪里重了?”裴二见她不依,就起身牵起了她的手,慢慢地走了回去。 到了家中,裴子慧又拿出了纸笔,把酿醋该准备的事宜都写在了纸上,并且一样一样地把预计该花多少钱也写了上去。若是遇到她估计不出多少钱的东西,就向裴二请教。 裴子唐好奇地看着她写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字,后面还标着相应的钱数,就上前问道:“妹妹,你这是干啥?” “这叫预算。”她呵呵一笑,让裴子唐坐在自己身边的凳子上,耐心说道:“二哥,今儿早晨在周家的时候你也听到周老爷说了,我们得准备一辆马车来回做运输之用,而且这马要年轻力壮的才行,不然又是缸又是醋。马可拉不动。” “对,这个我晓得。”裴子唐说道,“不但要准备马。还要准备能套的马车。”他掰着手指头一样样的数着,“还有酿醋用的大缸。装醋用的坛子,还有,还有……” 他抓了抓脑袋,似乎想不起来了。 裴子慧补充道:“还有酿醋所摆放的位置,你瞧瞧咱家这屋子一共就这么大,摆放几口大缸后,恐怕连人都进不来。” “那怎么办?”裴子唐也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别着急,看能不能想到什么办法。” 其实裴子慧早已想到了解决的办法,只是她想锻炼一下裴子唐的处事应变能力,和解决问题的思维能力。若是她把什么事情都想好了。其它人只是照着她的意思去做,大人倒还好说,但是其它几个思维还未完全独立的孩子,久而久之不是要养成凡事依赖的心理吗?所以她不能这样。而且若是有朝一日她离开这个家了,那其它人岂不是都成了没有主意的人。这样肯定不行。 所以在这几个兄长之中,她觉得还是要从裴子唐抓起,因为裴子墨注定是要读书的,仕途之路不管成与不成,他终究注定要在这条路上走很远。走很多年,所以他恐怕没有闲暇顾及到家中太多的事。 而楚牧终究不是自己家人,等他长大以后是个什么样的出路,会不会一直留在裴家还是个未知数。所以父母亲的依靠多半还是在裴子唐身上。 想到这里,她更是下定了决心。 这时候,裴子唐突然双眸一亮,嘴巴就咧开了,“妹妹,我想到办法了!” “什么办法?”裴子慧故作镇定地给他增加难度,缓缓说道:“你可真是想到办法了?这个放大缸的位置可是冷也不行,热也不行,没有阳光也不好,阳光太充足更是不行。” “知道,知道。”裴子唐胸有成竹地笑了笑,“咱们可以到山上伐树,然后在前后园子里面各搭上两个大棚子,简易门窗也做上一些,房顶就覆上一层柴草,既不漏雨又能微微通风。”他越说越是觉得自己的主意好,不由兴奋地站了起来,高声道:“我这就去量一量,看看前后两个大园子共能放置多少口大缸。” 裴子慧也不阻拦,就随他去了。 其实她和裴子唐的方法不谋而合了,而且她回来时就在园子里用步子丈量过了,前后园子除去中间要留出一些人行道,再加上盖棚子所占去的位置,大约可以放置六十口大缸,暂且来说这位置倒是足可够用了。 果然裴子唐回来时说的数字与她之前计划的出入不大。 比较大项事宜计划完毕后,接下来需要采购置办的东西,就按着她写的单子上一一办妥即可。 接着裴子慧神秘说道:“还有一件事儿,虽然不用花钱,但却是顶重要的一件大事儿。” 裴二问道:“什么事?” “当然是招牌了。”裴子慧笑着说,“这不是顶重要的事儿吗?” “对,对!这招牌之事可不是顶重要的事吗?不过这个事儿,可以交给……”裴二转头看向对他们诸多商议置之不理,可谓正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裴子墨。 其实这个事本来裴二也可以做的,他那秀才不是吃几斤白米就能考上的,虽然称不上满腹经纶,但是能做出文章的人肚子里能没有二斤干货吗? 不过他还是更愿意把这个机会让给裴子墨来完成。 ps: 童鞋们,有米有小粉红啊?rp 第061节:人命 当然题招牌这事对于裴子墨来说,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自然也有些手足无措。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问裴二和裴子慧,道:“爹,妹妹,你们觉得这招牌应该怎么个题法?其中应该会有些讲究的吧?” “嗯,”裴二点了点头,“讲究是一定要有的,不过你也可以不顾虑这些,随意题出几个觉得好的,我们再从中择选就是。” “是。”一面应着,他又看向裴子慧。 裴子慧想了想,说道:“招牌嘛,首先就是要响亮,说起来容易上口,若是让人听了或看了便能记住,那自是最好。其二就是字眼要与众不同,省得跟别人的招牌混在一起,让人搅不清楚哪个是哪个。第三当然就是要吉利,寓意要好之类。”说完,她耸了耸肩,“大哥,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下面就看你的了。” “好,那我来想一想。”裴子墨说着又抬头问道:“周老爷说另外两家醋坊叫什么招牌?” “另外两家叫‘徐记’和‘仁和’”裴二说道。 “‘徐记’和‘仁和’”,裴子墨喃喃重复了几遍,心里便有些茫然,可以用来做招牌的好字好词倒是不少,只是用哪一个更好呢?于是就随便在书架上抽了一本书来,本来准备想先选几个字写下来,然后再来截搭选配,可是不知怎的,突然就有那么一句话映入了眼帘,他一喜,指着这句话给众人看。 “你们看这句话怎么样?” 几人弯腰一看,那上面写着:“世道为大,源源不断。” 他见众人不解,就提笔在“大”和“源”上打了两个圈,“这两个字如何?” “大源?大源!”裴子慧念了两遍,欣然答道:“好极了!大乃无限的意思,源则指源源不段,而且和水有关,皆又指财源之意,我觉得这个招牌甚好!” “大源?”裴二也喃喃念了两句,激动道:“大源!那就是它了?” “好!”众人异口同声,为他们的食醋有了招牌而激动不已。 招牌一事尘埃落定之后,前期准备工作也开始陆陆续续地展开了。 白天裴二带着几个孩子上山伐木,趁着积雪还未消融之时,将伐好的木头绑在绳上拖回了家。然后在院前院后建起了酿醋用的棚子。到了晚上一家人则围在豆大的油灯下面编苇席。 到了赶集的日子,裴二就带着钱去了镇上。到牲**易地买了一匹“牙口”和脚程都好的马,连带着也买了马车,将马车套在马身上,一起赶回了家。 接下来又陆续地买回了大缸和坛子,待简易的棚子盖好之后,就开始了第一批的食醋酿制。 不过酒糟入了缸,封上了封口之后,只注意温度,等待着开缸的日子就好,所以一家人又恢复到了以前那种编苇席的日子。 这日刚刚吃过午饭,裴子慧正在院里往晒衣绳上挂着洗好的衣服,就听隔壁的瞎婆婆站在院子里,隔着栅栏轻声喊道:“子慧,子慧……” “嗳,婆婆,您有事儿啊?”听到叫她,裴子慧赶紧跑到了栅栏一侧。 瞎婆婆就从衣兜里摸出一个还冒着热气的牛肉火烧递到她面前,呵呵笑着说道:“我儿子回来了,给我带的牛肉火烧,我刚才用炭火烤了一下,这又热乎了,给你一个拿去吃吧。” 说着,她就隔着栅栏将牛肉火烧递了过来。 “婆婆,我不要,您自个儿留着吃吧。”裴子慧笑着推辞,道:“不过您儿子回来了,这可真是大喜事儿啊! “喜事,喜事!”瞎婆婆呵呵笑着,不过见她不接火烧,瞬间又摆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嗔道:“你这孩子,给你吃你就吃,还怕我这瞎老太婆给你下了毒药不成。” 见她这样说,裴子慧只好笑了笑,伸手接了过来,“婆婆,谢谢您啊!” “谢啥,快吃吧!”瞎婆婆笑呵呵地转身回了屋子。 由于那几日一直做那些上山伐木,搭棚子,又到镇上买马买车等事宜,耽搁了不少编苇席的时间,所以这几天夜里裴二家几乎天天围在油灯下干活。 但是今天似乎与往日不太一样,不但外面隐隐约约总是传来一些脚步声,而且大黄和小白也时不时地就叫两声,直吵得已经睡熟的裴子洋连连惊醒。 段氏歪在炕上一边拍着裴子洋,一边担心的说道:“外面这是在做什么,怎么总是人来人往的,平时入了夜,村里也没有这么多人走动啊!一惊一乍的到是把孩子吓到了。” “娘!”裴子慧放下绣花架子,笑道:“今儿我不是告诉您了,隔壁瞎婆婆的儿子回来了,那个牛肉火烧就是他买给瞎婆婆的。也可能是兰氏家族的人过来瞧他吧,毕竟人家七八年没有回村里了,别看平时瞎婆婆一个人躲在家里没人理,可是她儿子回来,或许就不一样了。” “嗯。”裴二点了点头,“慧儿说得对,许是门前走动的人多了,而且大黄和小白在外面叫,可能也是因为看着瞎婆婆的儿子眼生,所以才叫个不停。” 如此说来,裴子唐和楚牧又跑出去告诉大黄和小白不要叫,一家人干完活这才沉沉睡了过去。 到了第二天天还没亮之时,村里的人还都在睡梦之中,村街上还鲜少有人出来走动。沉睡中的人们却突然被一道凄厉刺耳的嘶喊声所惊醒。 “有才,才有!哎哟我的儿啊!” 裴子慧“腾”的一下翻身坐起,趴着窗台就向外望,一边望还一喊隔壁的段氏,“娘,娘,你听到了吗?我听着怎么像瞎婆婆的叫声,声音这样吓人,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那边段氏和裴二已经在穿衣服,段氏怕惊醒裴子洋,特意压低了声音说:“我听着也像是瞎婆婆的声音,先出去看看再说。” 待一家人七手八脚地穿好衣服,又迎着冷风推门跑到大门口时,只见瞎婆婆正弯腰趴在一个人的身上哭。那哭声已经时高时低抽抽噎噎,似乎随时都会晕过去一样。 裴子慧见状就要上去扶她,却被一旁的裴二伸手扯了回来,“慧儿!” “怎么了爹?”裴子慧被裴二扯住时,便有些惊觉,待她随着裴二的目光望去,忍不住当即“啊!”的一声惊呼出来,原来随着瞎婆婆身下那人的脚步往远处望去,每隔两步就有一滩血迹。而且在这样温度还比较底的天气中,那血迹竟然还没有凝固,所以这一切,似乎就是刚刚发生不久的事情。 但是有一点却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这人已经受伤,甚至已经死掉了。 见裴子慧一直瞪着惊恐的大眼睛,半天缓水过神来的样子,裴二怕她惊到,马上过来安慰,道:“慧儿,你别害怕,站到你母亲身边。” 段氏见状也从惊恐中清醒了过来,赶紧一把扯过裴子慧,搂进了自己的怀里,抚着她的两条小辫子,小声道:“慧儿,不怕,不怕啊!” “娘,我不怕。”裴子慧仰头看着段氏。 裴二见她无恙,这才放下心来,安顿好裴子慧之后,随即又走到瞎婆身边蹲了下去,轻声问道:“瞎婆,我是裴二,这是发生啥事儿了?” 瞎婆先是一怔,闻听是裴二来了,就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一把死死抓住他的手,就呼天喊地的叫了起来。 “二啊!你快给瞎婆瞧瞧,我儿他,我儿他是不是死了。”待瞎婆直起身子说话,几人这才看清,地上所躺之人身上被砍了数刀,胳膊和腿上都是血迹伤痕,而最致命的两刀应该是在腹部上。 “好,好!瞎婆您先别急,我来看看。”裴二将瞎婆婆扶了起来,这才伸手去探那人的鼻息。 探过之后,裴子慧见裴二无声一叹,随即又摇了摇头,便知道这人是不行了。 裴二扶着瞎婆坐在了大石上,低声问道:“瞎婆,这是您的儿子吗?” “是啊,是我的儿子兰有才。”瞎婆一边拍着大腿,一边顿着手里的拐杖,放声大哭:“二啊,你快告诉我,我的儿子是不是被人杀死的?我刚才摸着他的身上好像有血,是不是血,快告诉我?” 瞎婆扯着裴二的衣袖不肯松手,一直逼问此事。 “是,是血。”裴二踌躇一会儿终是告诉了她实情。 “老天爷呀!是哪个该天杀的杀了我的儿子啊,我盼了七年的儿子终于回来了,这还没跟我说上几句话,就,就……天呐……剩我这孤老太太还怎么活啊!” 瞎婆哭天喊地极是悲怆,让人看着也忍不住跟着落泪。 紧接着,天渐渐亮了起来,村街上的人也越围越多。 有的吓得尖叫,有的惋惜,有的说赶紧报官,而瞎婆早已没了主意,哭够了就那么傻呆呆地坐在那里,看不见任何东西的眼睛,就那么无望地望着天空,一声不响,似乎整个人一下子都没了生气儿。 待又过了一会儿,村长终于来了。 村长问什么,瞎婆婆也不说话,就那么傻呆呆地望着天!村长无奈,只好组织几个人将兰有才的尸体抬进了院里。rs 第062节:关天 又过了一会儿,便到了吃早饭的时间。 各家各院的女人们都开始喊着自家的男人们回去吃早饭,于是围笼过来的村民们也都在一片唏嘘声之中渐渐散了。 在这个小小的兰家沟之内,除了正常的生老病死之外,多少年也见不到一次这样意外死亡的,所以就算人群渐渐散开,但仍能听到大家小声的议论之声,纷纷猜测着兰有才被害的各种可能性。 但是兰有才毕竟是昨天才从外面归来,七年离家未归,刚一归来就遭此惨祸,不免让人同情瞎婆婆的同时,也都猜测他恐怕是在外面得罪了什么人,想必这仇人也是从外面而来。 这时,村长带着几人安顿好了兰有才的尸体,也从院子里走了出来。他上前安慰了瞎婆婆几句,又问她需不需要报官。见瞎婆也不说话,只是连连摇头后,又嘱咐她需要什么帮忙的尽管让人去找他后,也就转身回去了。 这样一来,在瞎婆家门前,刚刚还人声如沸,转眼间已经冷冷清清,而且已经冷清到就只有裴二家几个人守在她的身边了。 “瞎婆,您别难过,”裴二上前劝道:“您眼睛看不见,做什么都不方便,您儿子的身后事想怎么办,您和我说,我帮您张罗着办起来。” “二呀,”她的声音似乎瞬间苍老了许多,如响在山谷之中空洞而又遥远,“事到如今,就只有你这一家人不嫌我老太婆穷酸孤苦,还愿意到我面前说说话,主动帮我做做事儿!” “您看您说的,谁人都有老的一天,何况您老这么大年纪,还贪上这么大的事儿,我怎么样也不能眼瞅着您……” 他话还没说完,就在一愣神之际,瞎婆居然“扑通”一声就栽了下去,整个人如抽搐了一般硬挺挺地歪在了地上。 “婆婆,婆婆!”裴子慧一惊,赶紧上前去扶。 裴二和段氏见状也赶紧伸手帮忙,裴二道:“外面还冷着,若是将瞎婆送回去,也是没人照顾,不如就抬到咱们屋里去,让她暖和暖和吧,这一早晨趴在外面恐怕是冻坏了。” “好!”段氏答应着,又唤来了裴子墨等人帮忙,于是大家七手八脚地就将瞎婆抬进了屋内。 由于段氏的屋内还有小小的裴子洋在,若是将瞎婆放在那里,怕是孩子哭闹起来瞎婆觉得烦,再者也怕瞎婆情绪激动,又什么都看不见,万一出手误伤了裴子洋,那可不好。 几个男孩子的房间自然也是不方便,于是在裴子慧的建议下,几人将瞎婆抬到了她的房间,一通人围在一起,又是摇动,又是呼喊,又是掐人中,折腾了好一会儿功夫,瞎婆终于缓声过来,“嘤嘤”地出了一口气后,眼泪就掉了下来。 “婆婆,您喝点温水吧!”裴子慧将水递到她的唇边。 瞎婆摇头,嘴里“嘤嘤”的低泣,眼中的泪就如那段了线的珠子一般,扑籁籁地落了下来,止也止不住。 大家也不知道从何劝起,只好任她的泪水肆意狂流。 “这样下去是要哭坏身子的。”裴二见她一直哭泣不止,很是担忧地说着,就欲上前去劝,却被段氏拦住了。 “让她哭吧,哭出来也许还会好受些。这么大年纪了,还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她若不哭,那闷在心里非疯了不可。”段氏叹了口气继续道:“就让她痛痛快快地哭个够吧。” 说完段氏转身出去做早饭去了。 段氏给瞎婆煮的早饭是一碗白米粥,这白米是过年的时候买的,除了过年时吃了两顿,还一直没舍得吃,粥碗里放着两个已经剥好皮的煮鸡蛋,端到了瞎婆面前,劝道:“瞎婆,你多少吃一点吧!” “二媳妇啊!”瞎婆抹了抹泪,对段氏道:“你带着孩子们该吃饭就去吃饭,该干活就去干活,我一个人在这坐一会儿就好,不用管我。” “嗳!”段氏答应着,将粥碗放在炕边上,说道:“瞎婆,这粥和鸡蛋我就放在这了,您什么时候想吃就喊我一声,或是自己摸过来就可以吃了,若是凉了,我再给您热一热。” 瞎婆点了点头,身子一歪就躺了下去。 由于瞎婆那院中停着兰有才的尸体,胆子不大的人自是不敢过去。 所以,裴二只好亲自过去将瞎婆那几只心爱的鹅给喂饱了,又帮她扫了扫院子。 而裴子慧也陪着瞎婆没有吃早饭,她就坐在瞎婆的身边看着她,怕她睁眼时想要说什么,或是想要喝水吃饭什么的。可是瞎婆什么都不做,只是哭。那一整天裴子慧握着她的手,看着她流了一整天的眼泪。 直到天色已暮,哭累了,终于稍稍小睡了一会儿的瞎婆这才又醒了过来。 裴子慧端过给她热好的饭菜,她居然很顺从地张嘴吃了一点,这倒是让裴子慧很是高兴。 待她将饭碗送出去再回来后,瞎婆这才对她开了口,但是那声音已是哑的。也许是哭的,也许是急的,也许是伤心过度,总之那声音听起来空空的,叫人揪心不已。 “子慧,这屋里还有别人在吗?”瞎婆魂不守舍地问她,并且竖着耳朵听着四下的动静。 “没有了,婆婆。”裴子慧握上她干枯如树枝一般苍老的手,柔声说道:“刚才见您睡着了,我娘怕弟弟哭会吵到您,所以抱着弟弟去了大哥那屋,我爹和二哥还有牧子哥他们也在厢房编苇席呢!所以这间房内就剩咱们两个人了。” “嗯!”瞎婆点了点头,重重地握了握裴子慧的手,直捏得她隐隐有些发疼,但依旧忍着没有叫出声来。瞎婆一字一顿地说道:“子慧啊,你虽然年轻小,但是鬼心眼子最多,你帮婆婆想一想这事该怎么办?” “是您儿子的事儿吗?”由于外面天色渐渐泛黑,屋内又没点灯,瞎婆什么都看不见自然是白天和黑天没有区别,可是在裴子慧看来,却觉得有些吓人。 她赶紧下地点了油灯端到炕上,这才对瞎婆道:“婆婆您说吧,我听着。” “嗯,”瞎婆点头,用她异常沙哑又有些诡异的声音说道:“说来还真是话长,这事还得从我老头子年轻的时候说起。” 裴子慧一听,赶紧摆动了一下身体,寻了一个舒服的坐姿,准备听瞎婆长篇大论起来。 瞎婆仰了仰头,缓缓说道:“当年我嫁到了兰家沟,又生了我们家有才,本来日子还是可以的,虽不说丰衣足食,但也算过得去,在咱们村中是那种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日子。哪知好景不长,后来公婆二人相继病倒了,我们接连给二人治病,花光了所有的家财,待将他们入土为安后,家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不但无田,就连一粒米也买不起了。巧恰当时天下还不算太平,就有人给出主意,说不如去投军,当了兵不但家中亲人每月有粮米发放,打了胜仗还有赏号,若是在军中混得好,就有空缺好吃,说不准还能当个官儿。” 裴子慧眨了眨眼睛,“然后就去当兵了吗?” “是了,”瞎婆继续道:“但是咱们当地驻首京城地界,并没有打仗,所以就被调到了南方。当时我家老头子的运气还不算坏,虽然接连七年一直没有归家,但是在这七年的功夫,他在军中巴结上了一个姓易的五品官员。这位易大人可以说是我家老头子的恩人,不但对他多有照顾,还提他做了军中参将。我家老头子也利用这一便利,积蓄了不少银子。”她想了想继续道:“在军营中,一向暮气沉沉,无不是没有钱找钱,有了钱花钱,只有我们家老头子与他们不一样,他有了钱就埋在地下,或是换了银票藏在身上,不嫖不赌不借给别人,就算有人劝他合伙贩私盐赚大钱,也亦不为所动,就一门心思存钱,打算再过两年,银子再多一些,他就回到家来,跟我们娘俩在家买田种地,哪知事情就在这个时候有了变故。” 裴子慧一惊,赶紧问道:“是何变故?” “由于当时我家老头子所随的易大人军队中连连告捷,所以这仗很快就打完了。当时,也不知道是怎么样的官场纠葛,就在他们回京赴命的路上,有人悄悄跑来给易大人送信,说有人污他有叛国之嫌,就在前面不远处已经有人设下了埋伏,要至易大人于死地。”瞎婆叹了一声,声音越压越低,继续说道:“当时是夜晚,他们正在一树林边驻扎,易大人得到消息后,就将我家老头子叫了去,并且交给他一件宝贝,说这件宝贝极其贵重,是他在南方打仗时路过岳家进去探望,岳父大人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所以才将宝贝交给他,让他带回京城家中,万万不可丢失,因为这宝贝是岳家大人的传世之宝。易大人希望我家老头子拿着这个宝贝,抄小路去京中救他怀着身孕的妻子和其它家眷,若能救出就将他们安顿到一个穷乡僻壤,随意摘了这宝贝上的一颗珠子卖,也够他们生活一段时间的了。若是已经被人救走,万万也要寻到他们,再将他们安顿好。更是要万万嘱咐他的妻子,孩子生下来后,无论男女平安长大就好,也算给他们易家留下一脉骨血。”rs 第063节:办法 听到此处,裴子慧的一颗心已经悬得老高,忙不迭的问:“那后来怎么样了?找到那位易大人怀孕的妻子和家人了吗?” “哪有那么容易?”瞎婆一脸哀伤地摇了摇头,沉声说道:“我家老头子受此重托,自是不敢怠慢。抄着小路不眠不休,马不停蹄的赶到京城,再赶到易大人府上之时,那易府之内早已人去楼空,上上下下连一个人影都没有找到。四下打听之后,又听说易家人并没有被官府抓去,但是那易大人却是被奸人所害砍了脑袋。” “又是奸人当道,残害忠良的事!”裴子慧气得直咬牙,“怎么哪朝哪代都免不了这种恶俗。” “然后我家老头子为了不失信于易大人,就带着那件宝贝开始了漫长的寻亲之路。从关里到关外,从江南到漠北,这一寻就又寻了整整七年,待老头子回到家中时,不但人已经临近中年,而且之前那数年积存的银两,也都用在了寻易大人家人的路上,到最后他只捧着那个宝贝,还带着一身的疾病回到了家中。” 后面的事瞎婆不说,裴子慧大约也猜到了七八分。 兰老头本就带病回来,又因多年无法寻到恩人的家眷而急火攻心,回到家之后没过多久,最终郁郁而终,撒手而去了。 而瞎婆婆嫁给这个男人那么多年,他却多半时间都是在外漂流的,她想着自己命苦,有才爹的命更苦,于是整日泪水连连,最终哭瞎了眼睛。 瞎婆点了点头,表示她猜得都对。 而后她又开始讲起了后面的事情,“老头子闭眼之前一再的嘱咐我,一定要好好保存那个宝贝,或许有朝一日老天开眼,会让他们与那易水寒大人的家眷相遇,到时一定要还了他们。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老头子都走了十年了,那东西依旧被完好无损地保存在我家,直到昨儿我儿子有才回来时,我才亲自动手拿了出来。” 裴子慧知道,下面的故事又要开始了,于是她也不说话,只坐在那里细细听着。 “有才离开家的那年,正好是他爹走的第三个年头,他守孝完毕见家里实在是揭不开锅了,就用家里还仅有的一点银钱给我买了几亩田,让我把这田租出去,足够我自己过活的,一个人背着个小包袱就走了,他说不混出个人样来,就不回来了。”说到这里,瞎婆的眼泪又汹涌不止,怎么抹也抹不干净,“他这一走也是七年,直到昨天总算是回来了。回来的时候给我买了吃的,穿的,然后就跪在我面前跟我说,说他这些年一直在京城的一个钱庄做打杂的,无意中认识了青楼里的一位卖艺不卖身的叫水仙的姑娘,两人情投意合,一见倾心。那水仙姑娘也愿意为他从良,只是这笔赎身钱是极高的,需要我们有才拿出这笔钱才行。” “所以他就想到了你家的那个宝贝?”裴子慧又猜到了七八分。 “是。”瞎婆点了点头,“他知道我们家有个值钱的宝贝,也知道那是动不得的。所以就跪着求我,一开始我不同意,想着他爹半生都为一个‘信’字奔波,积了多年的钱财都这么散在了路上,我们又怎可不守信约,私自便卖了人家的东西。可是转念又一想,这么多年都没有寻到那易大人的妻子,在不在世上都不知道,我们老头子对他们家也算仁至义尽了,不但我们自己的钱财都花在了为易大人寻亲的路上,而且还弄得老头子一身的病才回到家中。而且我已经是这么大年纪的人,也是有了今天没明天了,若是哪天我两眼一闭双腿一蹬去见了老头子,那宝贝就算再好也要长眠地下了,不但那易家人拿不到,就算我们有才也要苦一辈子了。” 瞎婆吞了下口水继续道:“一想着有才这么大年纪还没娶上媳妇,虽然那水仙是个青楼的,但卖艺不卖身,若是我们有才娶回来,也好给我们家留下个一儿半女的。有才又一直说他将水仙姑娘娶回来,就再也不走了,留在家里孝顺我。所以我心中一软,就将那东西挖了出来,交给了有才。当晚有才就带着他提前从京城联系好的买主进了院子来看货。” 说到这儿,裴子慧才想起来昨夜听到外面隐约的脚步声,还有大黄和小白一直叫个不停,想必就是因为这了。 瞎婆继续道:“当时来看货的有两个人,那两个人借着灯光左看右看的细细端倪了好一阵后,就问我们有才要多少钱。有才就说要一千两白银,那两个人却都没还嘴,当即就答应了。但是随后又说出门来并未曾带那么多的银子,他们现在就连夜回去取,叫有才先将东西放好,待他们取了银子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然后呢?”裴子慧紧张地问道。 “然后那两个人走了,有才就将宝贝捧出去,说是找了个地方埋起来了。” “您不知道埋在哪里了?” “不知道。”瞎婆摇了摇头,“有才没说埋在哪里了,而且这卖宝贝一事,我一直觉得对不起老头子,所以心情不畅,也就没有多问。” “那再然后呢?”裴子慧听得越来越紧张,手心里都攥出了汗。 “再然后就是天快亮的时候,那两个人又来了,先是将有才叫了出去,说是钱没凑够,能不能再商量一下价格。”瞎婆顿了一顿,声音便哽咽了起来,“然后,然后我的儿子就跟他们出去了,结果就再也没回来……” 裴子慧听完这事情的一通经过,一边安慰着瞎婆,一边思忖着:按照瞎婆这样说来,定是那两个京城里来买宝贝的人为凶手的嫌疑最大了,很有可能是他们窥到了兰有才藏宝贝的地方,然后将兰有才叫出去,先将他杀了,再盗宝贝。 于是她趁着瞎婆哭声小一点的时候,慢慢分析道:“婆婆,您听我说,昨夜若是那两个盗贼的动作快,恐怕您儿子所藏的宝贝已经被人盗了去。这样一来就算报官也不易寻到了,因为您儿子已经不在,您又不知道那两个人的来路,眼睛看不见自是不认得,甚至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若是有破案的可能,那就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哪条路?”瞎婆停止了哭泣问道。 “那个青楼的叫水仙的姑娘。”裴子慧继续说道:“这两个坏人的来路有二,第一则很简单,就是您儿子联系的买主,但是他们见到宝贝起了贪心,不肯出银子,而是杀了您儿子,准备将宝贝抢了去。第二则比较复杂一些,那就是有可能是您儿子和水仙姑娘在一起的时候,无意中提到了您家有这么一个宝贝,所以水仙姑娘起了歹心,联合了这两个坏人给您儿子设了这么一个局。若是这样的话,那就得先从青楼的水仙姑娘处查起。” 瞎婆使劲敲了敲脑壳,懊恼道:“哎哟!我怎么就没想到呢!”缓了一缓,随即又问道:“子慧,那依你看那宝贝现在还在不在我家院中?” 裴子慧深深点头,“我觉得在的可能性较大,因为今晨我们发现您和您儿子的时候,你儿子留在地上的血迹还没干,而且是不是您儿子没出去多久,您也就跟着出去了?” “是,是。”瞎婆晃然大悟,“确实是有才刚出去一会儿,我就觉得不太放心,就也跟着出去了。但是刚一走到大门口就被什么东西绊倒了,趴下一摸竟然是有才,不过我刚摸他的时候,他的身上还是热的。” 裴子慧拍了拍胸口,放心说道:“所以这个宝贝还应该在您家中的院子里,只是您不知道您儿子将它埋在哪里了?但是恐怕那两个坏人知道。” “那怎么办?”瞎婆极是紧张地抓了她的手,“子慧,以你这样说来,我这个老太婆恐怕他们也是不会放过了。我倒不是不放心自己这条老命,可不能让我们母子的命都丢在那两个歹人手里,宝贝再被他们夺去,这样的话我可是没有脸面去下面见有才他爹啊!” 裴子慧也叹了一口气,敲着脑袋想办法,她喃喃道:“若是我们能将宝贝找到,将它安置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到也少了几分危险。可是现在天已经黑了,如何能在偌大的院子里翻到那个东西,而且就算现在报官也是来不及了。最重要的是,若是宝贝还在您家的院中,那两个坏人肯定会趁着天黑摸进来,然后将宝贝挖走的。” “这个怎么办?”瞎婆急得直翻白眼,“有才已经为这搭上一条命,若是再把宝贝弄丢,那我可就真不能活了。” “别急,别急。”裴子慧大脑高速运转,飞快地想着办法。终于,她灵机一动,美眸闪闪发光,小声地说了一句:“有了!” “有了?”瞎婆一个激灵,颤声问道:“什么法子?” 裴子慧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婆婆放心吧,让大黄和小白去给您看家,保管连个头发丝都不会丢的。” “唷!”瞎婆也突然想到了那两条狗,点了点头道:“别说,这还真是个不错的法子。”rs 第064节:进城 当晚,在裴子唐扯着大黄和小白的耳朵,谆谆教诲一番之后,就把他们送到了瞎婆婆家。而大黄和小白果真是没让裴家人失望,那是相当敬业地发挥了它们威武不可欺,雄居一块地盘,谁也别想靠近的作用。哪怕是到了夜晚,也如两只威武的雄师一般,一动不动地趴在瞎婆婆家的院子之内,将一切动静都尽收眼底。 当天夜里,犬吠和嘶咬之声一共响了三四次,大家虽然都很紧张,但是未免遭到与兰有才同样的不测,瞎婆婆硬是整个人堵在了裴家的门口,不让任何人出去。 一直等到了天明之后,外面听起来风平浪静了,村里的人们都开始纷纷出来活动了,裴二一家人这才出去看个究竟。 大黄和小白依旧安然无恙地守护在主人交给它们的“阵地”上,且还精神抖擞,丝毫没有倦色。 裴子唐为了奖励它们,特意找段氏要了两个煮鸡蛋给它们吃。 而瞎婆婆家的院子里却出现了异样:一只遗落在大门口的黑色麻布鞋,一块被大黄和小白扯下的细碎衣角布料,还有一块似肉皮一样的东西就丢在离大黄和小白的不远处,甚至还有一块血模糊的东西就挂在栅栏上,细细看来就好像是谁大腿上的肉一般,令人触目惊心。 由此看来,大黄和小白不但是大获全胜,而且从战局来看,对方可是受伤不轻。 待裴子慧将她所见到的一切,细细给瞎婆婆描述一番之后,瞎婆的整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因为这一切足以证明那宝贝还在她的院中,昨夜来人就是来盗宝贝的,只是他们知道宝贝埋在了哪里,而自己却不知道。 瞎婆虽然年纪大了,但是并不糊涂,她抓过裴子唐的衣袖就开始嘱咐:“子唐啊,大黄和小白现在危险了,怕是那几个歹人会来害它们,你可以万万防着才是。白天的时候尽量不放它们到村街上溜达了,万一吃了什么有毒的东西,那可说不准的。” 裴子唐拍拍胸脯说道:“婆婆放心就是了,这件事我早就教过它们了,除了我们家人谁给它们东西它们都不会吃的,包括婆婆您给,它们也不会吃的。” “当真?”瞎婆很是不信,虽然这两条狗很精明,甚至可以说是通人气,可是它们毕竟不是人,见了好吃的哪有不张嘴去咬的道理。 “不信您就试试。”裴子唐倒是胸有成竹。 “试就试。”瞎婆柱着拐杖就进了屋,自炕上的包袱里掏出两个兰有才回来时买的牛肉火烧,就给大黄和小白吃。 大黄和小白先是过去闻了闻,但却仅限于闻一闻,最后还是摇摇尾巴走开了。 “咦!这可真是奇了!”瞎婆一脸惊讶,随后又对裴子唐道:“子唐啊,你给它们,让他们吃吧,昨晚多亏它们了,它们是我们家的功臣。” 裴子唐接过火烧,一手一个递到了大黄和小白的嘴边,这下它们倒没犹豫,叼着火烧就吃了起来。 这时裴二也走了过来,他望着屋廊里停着的兰有才的尸体,叹了一声说道:“瞎婆,人死了,总要入土才为安。我上次搭木棚时剩余了一些木料,今儿在村里找几个帮手,给你们家有才钉一口棺材吧!” “好,好!”瞎婆一阵阵地发着悲腔,“二啊,多亏了你这个邻居,要不然瞎婆我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于是裴二叫上前院的裴子芙的公爹兰老瘪,还有村中几个会一点木工的人,大家拿着工具七手八脚地为兰有才钉起了棺材。而裴二家的几个孩子,则赶着自家新买的马车去了县里。 这马车虽然只是一个平板车,没有篷子,但走起来也要比人的脚程快了许多。裴子唐之前并没有赶过马车,但是牛车和马车的来历如出一辙。所以车老板子的这个任务自然是落在了他的手里。为了防止他赶车不够稳妥,裴子墨和楚牧一左一右把裴子慧放在中间坐着,目地就是怕她坐不稳摔了下去。 由于几人走得比较早,到了凤阳县城时是那种商行店铺刚刚开门做生意的时辰。几人在车上小小的商议一番之后,决定不去大舅家里打扰,而是直接去县衙找他。 县衙自然是一个县里最容易找得到的地方,所以在县城也没耽误了什么工夫,所要注意的是裴子唐把马车管好,不要在人来人往中误碰了人就好,幸好的是早晨大街上的人还不是很多,所以他们很顺利的就到达了县衙处。 这县衙和电视上演的画面差不多,两个头顶麻丝黑色小帽的衙役,通身宝蓝色的镶着黑边的衣服,身前身后各写了一个“衙”字,腰间跨着一把大刀,一左一右肃然守在黑漆大门口,离门口的不远处,支着一架已经剥落了鲜红颜色的鸣冤鼓。 衙门的大门是开着的,探头向里一望,先是一个规矩有序的木栅栏,再向里则应该是知县大人的案首了,墙上挂着一幅类似海上潮生图的背景画,上面是一块写着明镜高悬的匾额。 几人牵着马车在县衙门口走了一圈,本来是想寻一寻段新民的影子,怎奈除了门口的两个衙役在此,其它地方连个人影子都没有。待他们转到第三圈的时候,靠左侧的一个衙役蹙着浓眉,很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嚷道:“你们不知道这里是县衙吗?赶着马车在这里晃荡什么,去去去!一边去!” 听起来这话也有道理,如此庄严肃穆的地方怎么能像逛庙会一样走来走去呢! 于是几人找了一个离县衙不算太远,但又比较僻静的地方将马车拴好。楚牧自告奋勇地留在此地看马车,另外三兄妹又回到了县衙门口,可是左等右等里面也没有出来一个人,依旧是那两个衙役一声不响地立在那里,就如两个木头人一般。 “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或许知县大人还有咱大舅他们都在县衙后面,若是没有什么事儿,恐怕不会出来。”裴子慧转头和两个哥哥商量着。 裴子唐瞥了一眼那门口的鸣冤鼓,建议道:“要不咱们去击鼓吧?” “不可!”裴子墨挥手将他拦住,想了想说道:“若是击鼓,那县太爷必要升堂,这样一来动静就大了,县太爷一问咱们不说实情又是犯了王法,若是说了实情那岂不是瞎婆家藏着宝贝一事就人人皆知了。” “哎哟!”裴子唐有些懊恼地敲了敲脑袋,皱着鼻子说道:“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二哥,”裴子慧指了指衙役,小声说道:“你去问那衙役咱大舅在不在里面?若是在就把咱大舅叫出来,咱们先和大舅商量一下再做打算。” “我?”裴子唐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翻着白眼说:“刚才那衙役喊咱们把马车赶开的时候那么凶,万一我去了,他们再凶我一顿怎么办?” “不会,不会,”裴子慧推着他,劝道:“你且先笑脸迎人,态度谦恭一些,这巴掌还不打笑脸人呢,你好好的问个事儿,他们哪有凶你的道理?” 裴子唐想想也对,便也就微微释然。 他走上前去,先是在脸上堆出一个差点开花的笑来,然后哈着腰对右侧的那位衙役轻声说道:“差爷,小的打听个人行吗?” 那位衙役听他唤自己“差爷”,倒是听得极为舒服,咧了咧嘴问道:“打听什么人哪?” “我大舅,”裴子唐说道:“我大舅叫段新民,在县衙做典狱长,我想找他有事。” “典狱长是你大舅?”那衙役的眼神便有些不同了,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了一番,说了句:“那你等着吧,我去帮你传个话。” “嗳,嗳!谢差爷,谢差爷!”裴子唐回头对裴子慧兄妹俩挤眉弄眼的一顿乐,裴子慧在远处当即对他竖起了一根大拇指,这下他就更是高兴了。不过从中他也误出一个道理,什么事儿还得敢办,并且付出行动才有办成的希望。 那衙役速度倒也是快,不一会儿的功夫便走了出来,身后果然跟着段新民。 “大舅!”裴子唐见着人影就喊了起来,裴子墨和裴子慧闻声也跟着小步跑上了前去。三人又一起弯腰谢过了那个衙役,才转身对段新民齐齐喊了一声:“大舅!” “果真是你们?”段新民一看真是自己的外甥和外甥女,不由大为吃惊,瞪着眼睛说道:“你们怎么来了?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没有,我们家没什么事。”裴子唐摆了摆手,“倒是别人家出了点事儿,我们是来找大舅帮忙的。” 段新民一听自己的妹妹安然无恙,这才微微放心,带着几人就进了县衙的大门,顺着公堂旁边的一条青石甬道,一路进了衙门的后院,而后直接将他们带进了一间没人的空屋子。 屋子里摆设古朴清净,几桌几凳,桌上放着茶盏杯具,看样子应该是临时用来休息的地方。段新民安排他们落了座,又推门喊了一个小厮弄点茶水和糕点进来。rs 第065节:知县 小厮动作很是利落爽快,不一会儿功夫,一壶热气腾腾的茶水,两碟酥仁点心,就端了上来。 段新民推着那点心,说:“吃吧,这都是京城里来的厨子,给咱们知县大人做的,做得多了,知县大人也吃不完,就赏给了我们吃,知县大人那里无论有什么好吃的,我们都多多少少的能吃到一点。” “呀,县太爷吃的点心。”裴子唐也没客气,笑着就从碟中捏了一块,美滋滋地吃了起来。 裴子墨和裴子慧比较收敛一些,没好意思去拿,反倒是段新民端起盘子,递到他们面前。他们这才伸手接了并且谢过。 继而几人这才步入正题,裴子唐只顾着吃,一直没说话,而裴子墨知道的事情有限,所以多半时候都是裴子慧在说,但她也只是简要地说了这件人命事件的经过,将宝贝如何得来一事隐了去。 待她说完,段新民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说道:“看来这事还真得和知县大人好好商量一下才行。”说罢,站起身来,“走!我带你们去见知县大人。” “知,知县?”裴子唐一惊,一半点心卡在喉咙里,断断续续地说道:“我还从没见过县太爷这么大的官呢!我、我、我有点害怕呀!” “哎哟!知县大人也没比你们大几岁,不用怕的,他很随和。”段新民说道。 “好吧!”裴子唐指了指那点心,说道:“大舅,这点心太好吃了,入口即化,香甜得很。我能不能把剩余的这些包回去给牧子哥和我爹娘尝一尝。” 段新民见他如此惦念家人,很是欣慰。顺手扯过一张油纸就道:“包着就是,只是揣在怀里不要被别人看到了就是。” 裴子慧知道这是一件不妥之事,本来吃着就已经难得,现在吃不了又要兜着走,于是说道:“大舅,要不别拿了,被知县大人知道了会说您贪图官家的一点小便宜的。” 段新民一笑,摆了摆手,“无事,无事!孩子吃几块糕点,没什么的。” 紧接着,段新民将兄妹几人带出了房间,继而又向后院走去,走了一阵后,在一个比较宽大的双扇雕花木门前停了下来,而后轻轻拍了拍房门,不一会儿就走出来一个十五六岁的男童,一身干练的打扮,头发高高束起,看着不像衙役也不像捕快,倒是一时猜测不出他的身份。 那人跨出屋子,一见段新民就乐了,随即又看了裴子慧几人一眼,歪头问道:“典狱长,您这是有事儿?” “有事。”段新民点了点头,一脸正色地指着裴子慧等人道:“六老弟,这几个是我妹妹的孩子,住在兰家沟。刚才来找我说他们家的邻居出了一桩命案,这事我得和知县大人好好的说一说。” “哟!典狱长,您叫我小六子就行了。” “也好!”段新民爽快地答应。 接着小六子半是笑面半是愁容地说道:“昨儿夜里少爷他又斗鸡到半夜,这会儿还在**呢,这,这我也不敢叫啊?要不您带着这几个人在外面等等?” “这……”段新民略一犹豫,就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若说等等这是可以,也是应该,可是这年纪轻轻的县太爷实在是不按常理出牌,若是就这么等,那等到天黑也有可能。若是那般,香瑶不是要在家即担心又苦等。 他思来想去没有什么办法,正自拿不定主意时,却听里面传来了一道清清爽爽,犹如泉水叮咚一般的清脆声音,让人听了不仅为之一振,更有心中一暖的感觉。 “小六子,我起来了,让他们进来吧!” 外面的人俱是一惊,小六子一愣,赶忙答应:“嗳!少爷,我就带他们进来。”说罢,又歪头对段新民小声说道:“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 段新民忍着笑,带着几个孩子,随着小六子的身后,迈步走了进去。 裴子慧却心下想着,此人应该就是那位年仅十七岁的县太爷顾青城了。 几人迈步进了厅堂,里面的布局同样古朴简洁,古香古色的几套桌椅,左边壁上悬着几张没有留名的字画,右面柜上摆着几个看不出有什么价值的花瓶,四周一观,只能用清清爽爽干干净净来形容了。 布局摆设倒也其次,但是刚才说话的人哪里去了? 这时小六子冲着一珠饰门帘后面,轻声说道:“少爷,典狱长带着他的外甥和外甥女进来了。” “嗯!” 只这么一声之后,里面再无动静。 里面的县太爷没有动静,外面的人自然也不敢乱动。所以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的过去了。 过了一会儿,裴子慧忍不住歪头向门帘里面张望,不但什么也看不见,而且雅雀无声,这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刚刚小六子说县太爷还没有起床,难道刚才他“嗯”了一声之后,又睡过去了? 接着她用询问的目光看向段新民,段新民耸了耸肩,无奈地摇了摇头。她再看向小六子,那小六子则一副相安无事,很是悠然自得的样子。 终于,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裴子慧急得汗都下来了,才突然听里面的顾青城用极其柔软肉麻的声音说道:“哎哟,阿七你要乖乖的,瞧瞧,流血了吧?” 裴子慧顿时一愣,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她抬头用一种猜测的目光看了看小六子,但小六子依旧神色如常地站在那里,丝毫没有看出任何不妥之处。 阿七?难道是小六子的弟弟?可是若是个男性,那顾青城又何以用这种又怜又爱的语气说话,难道屋里藏个女的?此想发一出,裴子慧自己都有些脸红了。 但是那里面的声音却又传了出来,“别动,别动,就好了,疼了吗?那我轻点……” 这下裴子慧一张脸已经红到耳根子了。她再斜眼偷瞄其余的几位,小六子依旧神色如常,段新民略带窘态,裴子墨正色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很有气定神闲之姿,而裴子唐似乎完全没有在乎里面传来了什么声音,右手一直捂在胸前,似乎是怕私藏的那包糕点会长了腿跑掉一样,所以一动不动地用手按死死按住了。 “哎哟喂,终于好了,累死我了!”帘子里面又传来了顾青城的声音,似乎是费了很大力气办妥了一件事一般,重重地呼了一口气,紧接着他又道:“好了,收拾好我们可以出去了。” 闻听顾青城要出来,裴子慧赶紧收回左右摇摆的眼睛,将头深深埋了下去,她无法想象顾青城会以什么样的姿态出现在他们面前。赤身裸、体或是衣着不整?要不然直接抱着一个软玉温香的女人?不管是哪一样,她都不敢抬头去看就是了。 转念之间,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然后是“哗啦”一声掀帘子的声音。 紧接着段新民和小六子微微弓身,分别叫了一声声:“知县大人。”和“少爷”。 裴子慧等人虽然知道见县太爷要行礼,可还真不知道这礼要怎么行,拱手礼当然不成,那是弯腰拜,还是行下跪大礼呢?之前进来时忘了请教段新民,倒是一时间把几个人窘住了。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正自几人不知如何是好时,那县太爷倒是开了口,声音没有了刚才那般肉麻,而是恢复到了如常那种清脆又柔和的声色,如此一般倒是解了几人燃眉之急,只听他问道:“刚才听你们说兰家沟里出了命案,到底是怎么一桩命案,谁说来与我听!” “是,是出了命案。”段新民答道,说罢他便将目光睨向了裴子慧,因为事情的经过只有裴子慧最为清楚,所以说与县太爷听的时候当然由她说为好。 裴子慧感受到段新民的目光,这下就不得不抬头了。 一咬牙,一跺脚,心下再一发狠,心想:他虽然是县太爷,但也不过是一个黄嘴丫子还没褪净的十七岁小男生,何故姐我还怕他衣衫不整搂着女人不成,他既然敢露,那我有什么不敢看的,不看白不看。思虑到此,这心也宽了,气也顺了,胆子更是变大了,所以就那么昂首挺胸地抬起了头来。 头是抬了,但是她所见到的一幕,却完全与想像中的相反,别人都一脸从容,愣住的,有些窘的反而是她自己了。 因为这顾青城不但自己没有衣衫不整,身边更是没有搂着女人,而是抱着一只全身如雪一般通透白彻,鸡冠红得如霞一般耀眼的,看起来很是雄姿勃发的大公鸡。再一细看却看得出那大公鸡的腿上绑了一层布条,看来是受伤了。 许是小六子看出了裴子慧的心思,竟在这个时候走上前去,指着公鸡问道:“少爷,阿七的腿伤好了吗?” “上了药,无事了。”顾青城答道。 裴子慧缓缓吐了一口气,终于明白,原来顾青城说的话都是对这只大公鸡说的。 上次来大舅家的时候就听说这位县太爷喜欢斗鸡,但是这也太悬乎了吧?喜欢斗鸡也就罢了,居然对鸡喜爱到这种程度,那说话的语调居然像对着一个美女一般,就算一直爱狗如命的裴子唐似乎也没有这般。rs 第66节:告状 视线离开那只公鸡,裴子慧才有时间打量这位年仅十七岁的县太爷。 这人虽然年龄不大,但是身材却极是修长。倒是可以用长身玉立,丰神潇洒来形容了。 只见他穿了一身做工极其考究的宝蓝色丝绸圆领长袍,胸口处绣着一个大大的吉祥五福团纹,袖口和衣襟上也绣着极其细密的海浪纹花样。里面是一条若隐若现又极挺括的软纱细麻布裤子,脚上穿着一双白鹿皮靴。虽然时值冬末,人们的穿着还是棉的,故而有些臃肿之态,但是这个顾青城却穿得清清爽爽,很是利落,完全没有身在冬天的感觉。 再看他那张脸,面庞白净,浓眉大眼,鼻高唇薄,五官倒是生得极好的,足可以称为美男子了。只是他眉宇间却有一种隐隐的痞气,而且似乎还隐隐带着一些桃花的邪气,总之做为美男子裴子慧倒是可以欣赏一下,可是做为一介县太爷,这也未免太年轻,太俊俏,太让人没有信任之感了。 “兰家沟到底发生了怎么样一桩命案,谁来说与本官听?”顾青城手抚公鸡的羽毛,头也不抬地说道。 “这个,”段新民看了裴子慧一眼,轻声道:“知县大人,这几位是小的妹妹家的孩子,也就是小的外甥和外甥女。发生命案的那家是他们的邻居,而且那家现在只有一个无依无靠的盲人老婆婆,由于不方便来衙门,便托了他们几个来。个中曲折他们也是简要的和我说了一下,至于详细之事,还是让小的外甥女详详细细的告诉您吧!” “是个小孩子,说得清楚吗?”顾青城瞥了裴子慧一眼。 只这一眼一词,倒是把一旁的裴子慧激怒了,她心中暗道:你说我是小孩子,我还看你是小孩子呢,若是连上辈子的年龄加在一起,你可得乖乖地叫我一声姐。不过反过来一想,这上辈子的事又如何能带到这辈子来,既然他说自己是小孩子,那就让他瞧瞧这个与众不同的小孩子好了。 “知县大人。”裴子慧淡淡一笑,淡定道:“虽然我只是个小孩子,但是对于瞎婆婆的儿子被杀一事,目前来说只有我最清楚不过了,鉴于我在表达方面没有什么问题,思维也还算清晰,所以这点小事儿还是能表达清楚的。” 段新民见她口齿之中带着几分傲然与不敬,赶紧圆场说道:“知县大人,小的这个外甥女虽然年龄不大,但是叙述个事情还是不成问题的,您不妨就让她试一试吧,免得您还得劳师动众的到兰家沟跑一趟。” “跑一趟?”顾青城双眼一眯,说道:“他们一没写状纸,二没击鼓鸣冤,就让这么几个小孩子来和我说杀人命案,这也太轻视人命关天的大事不说,也未免太不把本县放在眼里了。” 段新民一听,也顿时有点窘,赶紧解释道:“这不是死者的母亲是个瞎婆婆不方便嘛,在村中无亲无故实在没人帮忙来告这个状,而且小的妹夫是个独臂,平时也鲜少出来,所以就差这几个孩子来了,知县大人您就大人有大量,体谅一下这位死者母亲的苦衷吧!” 裴子慧却是越听越气,这杀人命案的事一句还没提,顾青城却罗嗦了一大堆,本想气急说两句,可一想到瞎婆婆那老年丧子的可怜模样。直到现在杀子之仇未报不说,那院中几乎是用他老头子的命换回的宝贝又随时会有被盗走的危险,于是也就忍着火气,淡淡笑道:“县令大人,在我们村屯之中都流传着咱们凤阳县新任的县令极是体谅百姓疾苦一说。所以我们来的时候,我爹在家就说了,咱们有个好县令,几个孩子去也一样告状,县令也一样为民做主。” 这几句话,倒是恭维得顾青城很是舒服,他挑了挑眉,翘起了二郎腿,指着裴子慧说道:“好吧,那你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如实说来吧。”接着又很严肃地补充一句:“记住,不能有任何细节的遗落。” “是。”裴子慧这才滔滔不绝地开了口。 她从瞎婆婆的儿子兰有才因为什么原因归家说起,归家后又和瞎婆婆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又是如何便卖他家的宝贝,到最后大家发现了兰有才的尸体,还有昨晚有人夜里潜入瞎婆婆家欲要偷盗宝贝一事,一桩桩,一件件,详详细细地说了出来。 可谓是思路清晰,口齿清楚,表达得也很完整全面,话语间更是严丝合缝,没有任何疏漏的地方。 裴子墨和裴子唐倒也没觉得奇怪,因为最近这半年他们也见惯了自己这个有些“特别”的妹妹,所以对她动不动就做出一些无法理解的事情,也就见怪不怪了。只是那段新民和小六子早已目全口呆,他们着实没想到,一个只有八岁的小女孩会有如此机敏的表达能力,不但能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得如此完整清晰,如同提前背好了一般,而且还能时不时地表达一下自己所分析的结果,这简直比一般的审案大人思路都再清晰不过了。 顾青城虽然没有发愣,但是裴子慧倒让他哑口无言了,而他似乎也对裴子慧刮目相看了。 因为每逢遇到这样的事,在陈述人说完之后,他总能抓到很多疑点去问。可是这次,这个小女孩根本不用他去问,似乎完全知道他想问什么一般,每次他想插嘴问的时候,裴子慧总是比他提前一步说了出来,反复几次之后,她已经把他心中想知道的疑点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以至于让他觉得没有什么好问的了。 厅堂之内一时静了下来,也可以说气氛有点尴尬。 小六子看出了气氛的不对,笑了笑上前说道:“我去给各位倒茶,大家一边喝茶一边说案情。” 段新民也想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可话到嘴边,唇角动了动,却又觉得说什么也不够妥当,于是嘴角一抿,干脆什么也不说了。只悄声站在一侧,一面担心这外甥女胆子太大的同时,又一面观察着顾青城的神色。 待小六子的茶上来了,一直处于思考状态的顾青城终于将他的公鸡放在了桌上,并且一边起身,一边顺手摸起了桌上的一把折扇。虽然大冷的天拿着一把折扇有些奇怪,但是他也不将扇子展开,而是握在右手,有一搭无一搭地敲着左手的手心。 他一边敲,一边踱着方步,待他又踱回座位的时候,“唰”的一声,将折扇一展,扇面上就出现了一幅红梅映雪图。他微眯着双眼笑了笑,继而对着裴子慧勾了勾手指说:“小姑娘,你过来!” “嗯?”裴子慧一愣,才知道他是在叫自己,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恭谨地问道:“知县大人唤我何事?” 他又勾了勾手,低声道:“走近一些来。” 裴子慧依言而做,又向前走了两步。 “再走近些。”顾青城又说道。 这下裴子慧可慌了,不由诧异地看着他,心想:这人的肚量未免也太小了吧,刚刚我只是堵住了他的嘴而已,五分钟刚过他就反过来捉弄我。何况眼前二人之间只有一步的距离了,还要怎么近? 不过心里想的,她终究没敢说出来,无奈之下,只好又小小地向前迈了一步。 但是只这小小的一步,让她和顾青城之间就只剩下很近很近的距离了,近到她不敢抬头看他,生怕会撞到他那高挺的鼻尖。 结果顾青城却是将身子一低,让两个的距离再度变近。 裴子慧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低着头喃喃道:“知县大人,您要说什么?” 顾青城没说话,但身子却又向前凑了凑。由于两人的距离渐渐变近,直到已经可以听到对方的呼吸声之时,两人之间近得只能隔下一个扇面的距离了。这时顾青城才与她低声咬起了耳朵。 他说了一会儿,裴子慧用诧异的目光看他一眼,然后他又接着说,裴子慧再看他一眼。如此这样反复三四次之后,裴子慧转了转眼珠,似乎是领会了他的意思后,这才咬着下唇点了点头。 “小六子!”顾青城说完之后,似乎兴致大好,他笑呵呵地站起身,捧起那只公鸡说道:“给这位小姑娘拿一桶红油漆。” “油漆?”小六子似乎一时还不太懂。 “油漆。”顾青城又重复了一遍。 “嗳,嗳,油漆,油漆。” 顾青城又问道:“我的阿六喂饱了吗?” “饱了,少爷。”小六子答道。 “好!”顾青城慵懒地伸了伸腰,“走,斗鸡的时间到了,阿七受了伤,今天要看阿六的本事了。” “是,少爷。”小六子走在前头,笑嘻嘻地为顾青城推开了门。 门推开后,大家才齐齐看到,门外居然齐齐站着数十名衙役,着装打扮和门前那两个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他们的手中都抱着一只公鸡。 裴子慧斜了顾青城一眼,心想:这是县衙还是斗鸡场? 不过他们不敢多看,更不敢多留,提着小六子拿过来的红色油漆,就被段新民送出了衙门。 几人谢了段新民留他们吃饭好意后,便一起来到马车前与楚牧会合,一同赶着马车回了兰家沟。rs 第067节:卖房 回到兰家沟以后,虽然裴二当天就和几个会木工手艺的村民帮瞎婆婆把兰有才的棺材做好了,但是为了遵守当地那种“七不出,八不埋”的风俗,只好又拖延了一天。 直到第二天,兰有才便在村长和村民们的帮衬下算是入土为安了。 到了晚上依旧是大黄和小白为瞎婆婆看家,但是这一夜风平浪静,毫无异常声响,已经哭得几次晕倒的瞎婆婆,算是平平静静地安睡了一个晚上。 到了第三天,裴子慧则按照顾青城告诉她的办法,用红色的油漆在瞎婆婆家的大门前写了“此房出售”的四个鲜红大字。字写得极是醒目,但凡过路之人无不侧目相看。 自那之后,瞎婆婆就每天穿着厚厚的棉衣坐在门前的大石上等着卖房子。 有些不识字的村民也会偶尔问上一句:“瞎婆,你那是写的啥字?” 瞎婆答道:“卖房。” 待大家都知道瞎婆卖房了,偶尔也会有一两个村民来问价:“瞎婆婆,你那房卖多少钱?” “一百两。” “咦!”问价之人无不撇嘴,说:“你那草房怎么能值一百两?冬天漏风,夏天漏雨,若是不修葺一下,已经住不了几年了。好在你的前后园子较大,可以种些青菜粮食,否则连二两也不值了。” 瞎婆顿了顿拐杖,正色道,“就一百两,少一个铜板也甭想买走。” 自那之后,便有人说瞎婆丧子之后就疯了,那样的房子也想卖一百两,简直是做白日梦。 可是村里虽然没人买,但是村外却有人来买。 大约过了六七天之后,兰家沟内来了两个陌生面孔。他们进了村,就直接去了瞎婆婆家,当头便问瞎婆的房子要卖多少钱。 当时裴子慧也在场,他们看裴子慧只是个小孩子,就也没太在意,那两人都是三十多岁的年纪,纺绸帽,丝棉衣,穿的倒还不错,从面相上倒也看不出什么,只是有一个人瘸了一条腿,走起路来一拐一拐的,这倒是引起了裴子慧的注意。 两人前前后后的看了房子,但是他们似乎对房子并不太关注,反而将房前屋后的角角落落看得特别仔细。 瞎婆婆柱着拐杖站在那里问道:“两位从哪里来呀?买这房子要做什么用处,是自己住,还是?” 其中那个瘸腿的人答道:“婶子,我们是一对兄弟,是想给老父亲买个房子养老用的。我们都在城里做点小生意,倒是不缺钱,父亲就想找个清净点的住处,寻了许多天也没寻到,昨儿听说兰家沟有卖房的,我们就来瞧一瞧。” “噢!”瞎婆点了点头,“倒是两个孝心的孩子,不过我这房价可贵。” “有多贵?”瘸腿人问道。 瞎婆婆笑眯眯地抬起了一根手指。 那人看在眼里,心想:一百两是不可能了,那是十两还是一两呢,与其猜不如直接问个仔细,“您这一根手指又指的是多少呢?” “一百两!”瞎婆婆说道。 “一百两?”两人皆是大吃一惊,另一人上前问道:“您这是土泥草房,连点砖瓦都没有,怎么能卖到一百两呢?就是在城里地皮较贵的地段上盖一个两进的大砖瓦房也不过五六十两而已。” 瞎婆婆摆了摆手,说道:“其中另有玄机,两位莫要猜测了。若是你们出得起这个价格,自当拿去。否则的话我瞎老太婆是不会将这房子卖掉的。” “当真是少一点也不行?”瘸腿男子继续问道。 “当真不行。”瞎婆很是固执地摇了摇头,“若是你们觉得这个价格不妥,那房子也就不用看了。” 瞎婆婆挥了挥手,有了送客的意思。 “别,别啊!”瘸腿男子陪着笑,说道:“大婶子,您这房子我四下也都看过了,怪不得您要卖一百两,确实是一块能兴家业的风水宝地。您瞧瞧,后面靠山,前面有水,这样好的风水地段哪找去啊?若是我的父亲到此宝地居住,我们这一家人都会跟着兴旺不说,那财源也是滚滚而来啊!” 瞎婆婆顿了顿拐杖,不咸不淡地说了句:“您倒是个懂行的。” “那是,那是。”他见瞎婆婆的脸色缓了缓,又继续说道:“一百两就一百两,我们买了。这不是银子的问题,而是京城这方圆百里,真是宝地难求,我们买下您的房子之后,若是周围的邻居也有卖房的,我们也一块买来,到时候盖一座两进的大院子给我父亲住,您说可好?” “怎么不好?”瞎婆婆微微一笑,“你们这一对兄弟当真是有孝心,买我这院子就算你们买对了。” “是,是。”瘸腿男子忙不迭地笑着,又说道:“婶子,您看这样可好?我和弟弟暂且回京城准备准备银两,这一百两虽然对我们家来说不算很多,但却也不是小数,总不能扛着一些碎银子来,你也不易保管不是。我们回去将银子换成银票,您在家中也将房契准备好,明儿我还来找您,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到时候钱货两清,省得麻烦。” “中!看你们兄弟二人也是个办事爽利的,我老太婆就喜和这样的人办事。到时候我找村长从中担保,保管出不了差错。”瞎婆说道。 于是这二人笑了笑,从衣兜里掏出了五两银子做为订钱,又让裴子慧代瞎婆写了一张五两银子的收条后,紧接着二人就离开了兰家沟。 又是一夜风平浪静。 不过瞎婆婆一直等到第二天临近中午时分,这两个交了五两银子订钱的买房人也没来。 因而裴子慧的心里便有些不太安生了。 本来那日在县衙和顾青城定好的计划,若是有人会出这么多钱买瞎婆婆的房子,那定是冲着瞎婆婆院中的宝贝去的。所以买房之人也就十有八九是杀害兰有才的凶手。而且若是凶手一旦交了钱买房,那瞎婆就要带着狗搬出院子,之后凶手在自己的院子里当然就可以随便挖动了。 这样一来,不但能准确找出宝贝,还能让凶手来个人赃俱获,故而大大有利于抓住疑凶后的审案过程。 可是此时已快到中午,买房子的人说来,可又没来。那么她这边到底要不要去通知顾青城呢? 若是那二人不来买房子了,那么通知顾青城的话,就会让县衙的人白跑一趟,免不得落下埋怨不说,若过两天买房的人真正来的时候,还不知道县衙的人愿不愿意再跑第二趟? 若是不去告诉顾青城,那么买房的人万一突然来了,又会把人弄个措手不及。 裴子慧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先等等看,等买房的人拿着钱露了面,这边签着合同,那边让人去县里也来得及,因为他们不会买到房子大白天的就开始挖吧,总要等到夜深人静之时,所以也够到县衙这一来一往的时间了。 主意拿定,不再多想,安安静静坐在屋子里绣花。 虽然是冬末,但是太阳依旧很早落山。裴子慧坐在屋中想着这买房的人可能不会来了,要么他们真的只是想买房,当时口头是答应了,也交了几两订钱,但是又突然觉得贵了,不想买了。 但是那瘸腿是怎么回事?若不是前几日摸进瞎婆婆家被大黄和小白咬的,那就只能是巧合了。 正自准备去厨房帮段氏准备晚饭时,瞎婆院内大黄和小白连声狂叫,裴子慧一听便知道是有村外的人来了。 她推门出去隔着栅栏一看,果然是昨天那两个人来了。这时瞎婆也迎了出来,柱着拐杖立在门口,歪着脑袋问:“谁,是谁来了?” “是我们,大婶子。”那两个人在门外答着,“婶子,我们带了钱来买房了,您快拦着那两条狗,别让它们咬到我们。” 显然,这两人是很怕大黄和小白的。 事至于此,裴子慧已经猜到了七八分,同时也对顾青城生了几分佩服之意。 不过让她焦急的是现在天已经黑了,如何去县城找顾青城,若是顾青城不带人来阻止,那到了晚上两个人定是挖着宝贝走了。 于是,裴子慧找到裴二,父女二人一商量,决定让裴家的三兄弟连夜赶着马车去县衙,裴二和裴子慧留在家中守着,观望着动静。 裴子唐和两个哥哥赶着马车刚出院子,瞎婆婆就隔着栅栏喊上了:“子慧,子慧,买房子的人来了,你快叫着你爹一起过来,一则帮瞎婆数一数钱,二则看看这地契方面还有什么说法不?” “婆婆,我爹在吃晚饭,您稍等一会儿啊,吃过了就过去帮您弄好”实则她是在拖延时间,给裴子唐和县衙的人更多的时间,让他们在挖宝之前能赶到。 可是能拖延的时间毕竟有数,在瞎婆那边的一再催促下,裴子慧还是和裴二齐齐过去,帮瞎婆数了钱,又交了地契,本想找村长写一个担保书之类的,但是那二人则说相信瞎婆这么大年纪了不会骗人,故而其它没必要的环节就免了,瞎婆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就行了。 言下之意就是,钱货两清了,瞎婆可以走人了。 无奈,裴子慧只好帮瞎婆收拾了简单的衣物,一路扶着她,带着大黄和小白,赶着那群鹅,便回了自家的院子。rs 第068节:抓贼 虽然是回了自己家的院子,但天色却是越来越黑了。 村屯之中并不会像城里的大户人家一样,晚上会在屋檐或大门口之处燃上几盏灯。所以在这里除了天上那忽明忽暗的星辰,和不时在云层里穿梭的半轮明月之外,再无其它光亮可以照明。 瞎婆柱着拐杖在屋里坐也坐不下,站也站不稳,心里慌得快要跳出来一样,直扯着裴子慧问:“慧啊,县太爷这个计策到是行与不行?万一还没等县衙的人到咱们兰家沟,这会儿功夫他们就把宝贝挖走了怎么办?” “不会的。”裴子慧安慰她道:“待天色稍微再黑一点,我和爹爹就去栅栏附近蹲守着,反正那屋就两个人,我们就观察着他们的动静,只要县衙的人来之前,他们不动手就行。待县衙的人悄悄到了,他们一动手挖宝贝,直接就人脏俱获了。” “是,是。”瞎婆婆听她这样一说,似乎微微放宽心了一些。 几人在屋内围着一个豆大的油灯,竖耳听着外面的动静。虽然瞎婆婆的眼睛看不见,但是她的耳朵却是最灵敏的,或者这就是盲人的优点吧。 她一直摇头,说隔壁一直没有动静。 但裴二终是坐不住了,他站起来说道:“我还是出去守着吧,在屋里等着实在是不放心。万一那两个人悄没声息地动了手,宝贝就这么被盗走了,明天早晨咱们搬石头砸天也来不及了。” “对,还是出去看着把握一点。”段氏也同意裴二的看法,随即翻开柜子找出一件最厚的棉衣给裴二套在了身上,又轻声嘱咐道:“你可藏好了,别被他们发现了,这些个人可是要钱不要命的。” “对。”瞎婆连连点头,“二啊,县衙的人没来之前,不管发生什么事你也别硬闯出去,保命最要紧。” “知道了,你们都放心。”裴二说着系好了扣子,就轻手轻脚地推门出去了。 虽然爹爹出去了,但裴子慧还是不放心,也翻箱倒柜地找了一件比较厚的衣服,一边往身上穿,一边说道:“娘,我也出去守着,一来我身子小,躲在个什么地方都不易被发觉。二来我和爹爹可以分开两个位置守着,这样万无一失些。” 段氏一听,脸就白了。她哪肯自己的宝贝女儿去冒这个险,拉上她的手就不肯放,“慧儿,你才几岁,这大人的事你就别掺和了,好好和娘在屋呆着。” “娘!”裴子慧不甘地劝道:“娘你就放心吧,我会保护好自己的,而且二哥他们去县衙也这么久了,估计县衙的人也快到了,我只是在一边守着他们的动静,绝对不冒然跑出去。” “这……”段氏一脸为难地皱着眉,很是不放心地说道:“你就算去了,也会被你爹赶回来的,还是别去了。” 裴子慧拍了拍段氏的手背,笑着说:“娘,您就放心吧,我在屋里也是急,还不如出去看看,若是冷或是怕,那一会儿就偷偷溜回来。” 段氏见拗不过她,也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点了点头,临了还嘱咐一句:“可不许时间长,守一会儿就回来啊!” “是,娘。”裴子慧对段氏露出一个放心的笑容后,又拍了拍瞎婆的手背,让她不要太担心了,这才推门悄步走了出去。 待她猫着腰围着栅栏走了一圈后,发现瞎婆婆的屋子内没有亮灯,但是隐隐能听到一些脚步声,和低声的交流的动静。而裴二则找了一个视线非常好的位置。他的目光正对着瞎婆婆的房门口,一旦里面出来人,去了哪,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裴子慧觉得这个位置极佳,所幸也就凑了过来,还扯了一捆编苇席用的芦苇,父女俩相视一笑,一前一后坐了上去。赏月观星的同时,又一起盯着瞎婆婆房子内的动静。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裴子慧觉得身上那件最厚的棉衣都被冻透了,身上已经微微有了些发抖的感觉,但是县衙那边还是没有动静,也不知道裴子唐等人有没有顺利到达县衙,或是其中出了什么岔子。 就是裴二握着她的手小声问她冷不冷时,瞎婆婆的房门突然“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裴二一怔,立即静默不敢出声了。裴子慧瞬时也没有了冷的感觉,有的只是紧张,双眼圆溜溜地瞪着对方的动静,看他们想干嘛。幸好那人出来只是找了个墙角方便一下,即而望了望四周,转身又回去了。 “无事,他们又回去了。”裴二舒了一口气,握着裴子慧的小手又道:“慧儿,你进屋去暖和暖和吧,这太冷了。” “爹,我在这陪着您,不冷……” 她话还未说完,那人又走了出来。这次裴子慧看清了,这人就是昨天来买房子的那个高个子,而他身后跟着出来的人看那走路姿势就知道是那个瘸子。 现在这二人已经一前一后地走出门来,高个手里拿着稿,瘸子手里拿了一把铁锹。 裴子慧心想:不好!看这架势,他们这是准备要挖宝贝了,可是县衙里的人还没来,若是他们就这么挖出来,抱着宝贝就跑了,那凭他们父女俩的能力可是万万阻止不了的。 想到这,她不由一个激灵,再看裴二时,他似乎也有些微微紧张,两只拳头紧紧握在一起,死死盯着栅栏对面的两个人。 那两个人却也没着急,先是在院子里四周转了一圈,应该是在观察动静,而后那瘸子又低哑着声音问高个子:“大门关好了没?会不会突然进来人?” “不会,那老太太出去时,我就直接锁上了。”高个子说。 “好。”瘸子又说道:“那就挖吧,挖出来赶紧走,以免夜长梦多。” “现在?”高个子有些犹豫,左右看了看,“左右邻居恐怕还没睡,会不会把他们惊了?” 瘸子摇了摇头,沉声道:“没事!现在这院子是咱们的了,咱在自己的院子里挖点什么,即便有人看到也不能说什么,何况他们又不知道这地下藏着宝贝。” 高个子还是不太放心,摇了摇头说道:“可是那老太太知道啊!老太太突然卖房子这事儿我就觉得有些蹊跷,你说这其中会不会是她使的什么计策?” “就一瞎老太太,哪他娘的有那么多计策,反正咱们挖出来就走人,管不了那么多了,若是迟了,接应咱们的人就得等急了。”说罢,瘸子也不再和高个子商量了,直接就奔鹅架走去。 宝贝在鹅架?裴子慧大吃一惊的同时,又是深深的懊恼。 惊的是这个位置并不难找,恼的是可偏偏自己就没有想到。 时值冬末,积雪还未消融,外面的土层也是冻着的,按理说不管他们往地下埋什么东西,只要刨动土层,土层自然就会松动,目测上去就会知道此处与其它地方有所不同,所以哪里的土层被移动过也就一目了然。 但是她和瞎婆婆将整个院子都找过了,却并没有发现土层松动过的痕迹。现在想想兰有才还真是聪明,只有鹅架是看不出来被刨动过的。 因为瞎婆婆的所谓的鹅架,其实就是一圈低矮的栅栏圈制而成。 鹅架里面又分两部分,一部分是垫有稻草的,还有简易的窝一样的地方,是给鹅用来避风休息的。而另外一个地方就是供小鹅活动的场所,自冬季以来鹅已经不放出去散养,吃喝拉撒一律在这里进行,所以这是一块地面比较复杂的地方,弄洒的鹅食和清水,还有鹅的排泄物等等,就这样一层层的冻在了上面,不但变得凹凸不平,而且就算土层被人动过,再铺平之后,又被一层鹅的排泄物所覆盖,所以根本看不出来。 她还在思索着,那两人已经动手刨了起来。高个用镐,瘸子用锹,用镐的刨下冰层和一些杂物后,用锹的将杂物端到另一边,虽然土层还是冻着的,但是不一会儿功夫,他们已经挖了约一尺深。 “差不多了,轻一点,别碰坏了。”瘸子嘱咐道。 他这样一说,高个的动作果然慢了。 但是藏在不远处的裴二和裴子慧早已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侧耳听听远处,静得一点动静都没有,这就预示着县衙的人还没有来,或者还没有到达附近。 这该怎么办呢?二人正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之时,只听高个说了句:“好像挖到了!” 父女二人同时心里一抽抽,眼睛瞪得更大了。 瘸子一听他说挖到了,当即就扔下铁锹跪了下去,也不在乎地上有多少鹅的排泄物,趴在那里就伸手向下掏,由于下面的土层并未冻住,在远处看他的动作似乎是在一层一层地小心地扒着泥土。 扒了一层又一层,他的动作也越来越慢。 “摸到箱子没?”高个的声音有些焦急。 “快了,快了。”瘸子已经气喘吁吁。 只见他将身子又深深地弯了下去,两只手在土坑里一用力,就从那个土坑里抱出了一个黑漆漆的箱子。 “找到了!”瘸子的声音有些兴奋。rs 第069节:是谁 以裴二和裴子慧的角度望去,完全可以看清那箱子的形状。据裴子慧目测,那是一个长约三十厘米,宽约十五厘米左右的长方体。外表没有什么亮丽的色彩,就是那种普普通通的黑灰色。 高个男子一见箱子被扯了出来,双手不由激动得抖了抖,一把就将手里的镐扔到了一旁,忽地奔上前去,两人合力就去开那箱子。 不过这箱子虽然埋藏的位置较隐蔽,但是打开的时候却极其简单。 或许是这两个人见兰有才打开过,所以他们似乎就没费什么力气,轻而易举的就将最外面的那层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箱子打开了。 裴二父女二人的心跳越发加快,一眼也不眨地死死地盯着那箱子。 不过箱子里面似乎还被层层东西包裹着,由于天色越来越暗,又被高个的身子挡住了一半的视线,所以他们看不太清楚,但是隐隐能听到一些“哗啦哗啦”的,似乎是剥开油纸的声音。其实这一对父女也是很好奇的,因为他们只听瞎婆婆说是宝贝,但从未提过到底是一件什么样宝贝,所以担心害怕的同时,也有好奇心在里面。 此时,高个和瘸子似乎剥到了最后一层,动作越来越慢,越来越轻。 突然间,几道细微的光束在那二人的手下发出蓝晶晶亮闪闪的光芒,竟把他们周围那一圈小小的地方都照亮了。 裴二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沉声说道:“这是个什么宝贝?还会发光的!” “估计有夜明珠的成份,要不然不会这么亮吧?”裴子慧小声说道。 裴二歪头看了自己女儿一眼,虽然互相之间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是裴子慧明显能感觉到,裴二很疑惑她竟然知道什么是夜明珠。但是此时不管心中有何疑惑,也没有时间去交流,两双眼睛还得死死盯着这两个盗宝贼才是。 这个时候本就容不得他们多想,却突然又听那高个说道:“没错,就是它了。” “对,就是它!”瘸子的声音难掩兴奋之色,随即又一层层地将那东西包好,即兴奋又紧张地说道:“去看看大门外有没有人,我装好东西,咱俩就走。” 高个跑着不带声响的步子到了大门口,开门四下张望一圈后,对瘸子摆了摆手,“快,暂且没人。” 瘸子闻声,将那宝贝包在了一块方布里,又直接系到了自己胸前后,就悄步跟了上去。 “不行,不能让他们走,这一走可没处寻他们去了。”裴二握了握裴子慧的手,嘱咐道:“慧儿,你进屋去,听到任何动静也不要出来,更不要让你母亲出来。” “爹,这不行,太危险了!”裴子慧一见他欲去拦截那两个人,赶紧上前劝阻,“他们是两个人,您是一个人,如何能抵挡得住?万一伤了您怎么办?” “那也不能就这么放他们走。”裴二起身将事先准备好的,一把用来插柴垛的钢叉提在了手里,回头安慰裴子慧道:“我尽量抵挡一阵,就算是拖延时间,等子唐他们回来也好。” “爹!他们可都是些不要命的,您可是咱们家的顶梁柱。万一……” 不待裴子慧说完,那二人已经迈步出了瞎婆婆家的大门。所以时间已不允许这父女二人在此纠结。 裴二见再不阻止就来不及了,随即赶紧嘱咐了裴子慧一句:“慧儿,你快回屋去,他们只是图财,想必不会进屋去伤害你们。他们肯定是在什么地方藏了马匹的,我若再不出声,这两人肯定会逃得无影无踪了。” 裴子慧还想阻止,可是裴逸之已经大步快速地跑了出去,并且张臂拦在二人身前大喝一声:“站住!偷了宝贝还想跑?” 正想快速向京城方向逃窜的两个人都是一怔,没想到半路杀出这么一个“程咬金”来。二人对视一眼,顿时面露凶光,话还未说,就分别从怀中掏出了亮闪闪的短刀,沉声喝道:“想活命就把路让开,否则那老太太的儿子就是你的下场。” 裴二冷冷地“哼”了一声,“好大胆的狂徒,杀人,夺宝,欺负一个年迈的失明之人,你们还是人吗?” 瘸子眼中当即闪过一道冷冽的寒光,他瞥了高个一眼,冷声道:“休要和他浪费口舌,所幸一不做二不休,他自己跑来送死,咱们又何必手下留情。” 裴子慧并没有回到屋内,而是躲在原地没动。听到这样的话,身上竟如筛糠一般瑟瑟发抖,她想冲出去,可是又怕自己的存在反而让父亲乱了阵脚,如此只好咬牙忍着。 听了瘸子的话,那高个会意地点了点头,挥着短刀就奔裴二砍了过来。裴二虽然只有一条手臂,好在躲闪之时都比较灵巧,高个几番出刀又砍又刺均是没有伤到他毫分。而那高个反而被他的钢叉伤了脚趾。 瘸子一看急了,将胸前的包袱转到了后背,面露凶光,呲着牙就砍了过来。 如此二人左右夹击,一条手臂的裴二自然是顾此失彼,不一会儿肩膀处就被砍了两刀。不但钢叉被打落在地,人也闷哼两声,摔倒在一旁。 瘸子见他摔倒在地,本想趁势再补两刀直接来个了结。可是前后邻居似乎已经听到了打斗之声,已经开始有人家的屋里亮起了灯,也有人家隐隐传来推门出来的声音。 一直看在一旁提心吊胆的裴子慧正在犹豫要不要大喊救命,因为若是喊了,村民们定会出来相助,但是相助的同时瞎婆婆有宝贝一事就人人知晓了,这自然是违背了她当初答应瞎婆婆的初衷。但是不喊,裴二的性命却又危在旦夕。 还好瘸子的手起刀落之间,被高个子伸手拉住了,他说:“走吧,一会儿出来的人多了,咱们就走不了了。” 瘸子“哼”了一声这才收了刀,转身随着高个向西山方向跑去。 裴子慧抚了抚胸口,刚刚从刚才的惊吓中稍稍缓解过来,哪知裴二竟然一跃而起,又大喊一声:“哪里跑?赶紧把东西放下。”一边喊着还一边摸起钢叉,人就追了过去。 “爹,爹!”裴子慧本想喊他别追了,但是已经来不及,他整个人已如脚下生风一般,用极快的速度追了过去。此时此刻若是不说,谁又能知道他是个秀才,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武将呢! 裴子慧不放心裴二,提起脚步也追了出去。 那二人见裴二提着钢叉追了上去,呼喊之声越来越响,他们也怕惊动更多的村民追上来,到那时想跑自然也跑不了了。恰好过了裴二家的大门口,便是西山脚下。 西山地势不高,但是树木茂密。二人为了便于隐藏,不至于在大路上被裴二逮到身影而死追不放,所以两个人就选择了上山逃窜。裴二却也不犹豫,几步跑到山脚下,随着他们的身影也钻了进去。 紧接着裴子慧也追到了山脚处,抬头望一眼山中的情况,黑压压的一片树林,本来月亮就不明,林中就更显黑暗。但是一想着父亲的安危,也只好硬着头皮追了进去。 她是沿着一条小路追上去的,路很窄,常常被一些莫名的树枝和野草所绊到脚上。好在进了林中一会儿之后,眼睛便适应了里面的黑暗光线,眼前一米多的地方算是可以看清了。 由于她脚程慢,前面的人却越跑越远,再加上眼前的小路又有了分岔路口,她不知道向哪个方向追去,只好站在原地喊:“爹!你在哪?别追了,快回来吧!” 前面没有一丝一毫的回应,有的只是她自己空荡荡的回音。 裴子慧越发的害怕起来。 正在她进退两难时,突然听到山下有一阵马嘶之声,她顿时来了精神,扯着嗓子大喊道:“大哥,二哥,是你们回来了吗?快点来救爹!” 如此反复喊了两遍,就听到马蹄声似乎越来越近了,她终于微微放下心来,想必是县衙的人到了。 如此想着,就听得有一匹马的声音正在向她靠近,待她能看到那个骑马的月白色身影时,赶紧问道:“大舅是你吗?我是子慧,我爹追到山里面去了,快去救他。” 她说话的功夫,那人已跑到她跟前,一句话也没说就是缰绳一勒,马儿嘶叫一声,前蹄高高扬起,连人带马就那么一阵风一样,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是大舅吗?”裴子慧眯着眼睛想要看清来人的相貌。 但是相貌还没看清,反而她瑟瑟发抖的小身子,突然就被一只大手捞上了马背,即而靠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面。 她微微放下心来,赶紧解释道:“大舅,那两个坏人抱着宝贝逃了,我爹拦他们没拦住,好像受了伤,我追到这个位置就没有再看到他们的影子了,不知道往哪个方向逃了。” 马上的人没说话,裴子慧又试图叫了一句:“大舅?” “坐好了,别说话!”马上之人命令道。 裴子慧的小身子突然一个激灵,若不是马上之人用双臂护着她,恐怕她就要从马上直接栽了下去,她瞪着惊恐的眼睛,努力地想转头去看,随之也怯怯地问道:“谁?你是谁?”rs 第070节:受伤 “小姑娘,若是你想称我为大舅,我也不介意。”马上的男子说得很轻松,就如同坐在阳光轻漾的花园里,丝毫没有一点正在追捕逃犯的紧张感。可是身下的马儿却是脚下生风越跑越快,遇到低矮的树枝时,他会一弯腰,或是一低头就那么过去了,若是遇到更矮的一些树枝,他则带着裴子慧一起弯腰低头。 这一连几处的“惊险”之地过后,裴子慧才终于在惊吓连连中挺直腰板坐正了身体。但是她还是不知道自己身后的这个人,由于骑马而间接抱着自己的这个男人,他不是大舅又是谁?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将我拖到马上来?”她很警惕地问着。 那人呵呵一笑,双腿用力地夹了一下马肚,才说道:“小姑娘,天这么黑,你一个人跑到这林子里来,我若是不将你拖到马上来,这会儿你恐怕早被吓得哭鼻子了。” 由于他这句话说得较长,裴子慧又集中了精力去听,所以固然分辨得出了他是谁了。他果然不是大舅段新民,而是凤阳县的知县大老爷顾青城。 “知,知县大人?”她很意外的同时,又因与他同乘一匹马,甚至整个人都窝在他的怀中而有些不好意思。幸好天色如此之黑,没有被别人看见,而且即便自己脸色再红,对方也不会看见。 虽然这是一种掩耳盗铃的方式,但她自己终是安心了许多。 如此这般马儿在山上又跑了好一会儿,裴子慧正在怀疑是不是追错了路线时,顾青城却突然勒住缰绳,因为他已经追上了其中一个逃犯,而且不是别人,正是那个背着宝贝的瘸子。 看来两个逃犯为了引开众人的注意力,已经分开逃窜。顾青城追到了瘸子,那是不是就代表裴逸之追向了那个大个子呢,若是如此,真希望父亲能平安无事才好。 瘸子眼见自己已经被顾青城追得无路可逃,只得双手护着胸前的宝贝,眼睛骨碌碌直转盯着顾青城,并且不时地左右环顾一下,好伺机寻找着逃跑的路线。 被顾青城留在马上的裴子慧,当即指着瘸子手里的包袱就说道:“顾大人,他手里抱着的包袱就是瞎婆婆的宝贝,我和父亲亲眼看到他们从瞎婆婆家的鹅架下面挖出来的。” 顾青城双眼一眯,指着那瘸子就道:“把那包袱给本大人送过来。” 他哪肯乖乖就范,情急之中找了一块树空的位置就钻了进去。由于那地方位置狭小,马匹跟本进不去,所以顾青城只好将马缰绳扔到裴子慧的手里,说了句:“牵住马,在这等着。”而后只身追了进去。 裴子慧见他们越跑越远,起起伏伏的身影没多久就被眼前的黑暗和树枝所遮挡,心中不由阵阵发凉,甚至有了点寒毛直竖的感觉。 深更半夜,一个人独处深山之中,前面是两个不知道逃到哪里去的杀人犯不说,若是突然窜出个野狼山猪之类的,同样也会要了自己的小命。 而且她还是第一次骑马,除了死死拉住缰绳,根本不知道如何控制马儿。心中略想了一遍种种对自己不利的条件,以及背后可能发生的种种可能,她就越发觉得这个冬夜异常的寒冷了。 但是即便如此她还是要挺着,熬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她整个人蜷缩在马背上,又冷又怕,似乎连天上的星光都变得异常寒冷与诡异。 过了好久,顾青城没有动静,裴逸之也没有动静。后面县衙的人和几个哥哥也没有追上山来,裴子慧先前的冷,就逐渐变成了狂涌而出的汗,但是那汗也是冷的,冷得她瑟瑟发抖。 正在她不知如何是好时,却突然听到一阵嘈杂之声,难道是县衙的其它人追上来了?可是细细一听,为什么嘈杂的人群是来自京城方向的,难道是高个和瘸子所说的接他们的人到了? 裴子慧登时胸口发凉,也不知道此时此刻裴逸之追到了哪里?会不会遇上更多的坏人,而自己怎么办,是继续在原地等,还是驱马向前寻一寻?或者是干脆自己先下山。 犹豫不决之际,却突然听到两声嘹亮的口哨之声自上空缓缓飘来。裴子慧身下本来悠闲踱步的马儿,登时一惊,仰头望了望上空,并且嘶鸣一声之后,瞬间双蹄一蹬,就沿着一条小路向前奔了过去。 这下可把马上的裴子慧吓坏了,她惨白着一张脸,一颗心几乎“咚咚”地跳出了喉咙。因为她除了死死的趴在马背上,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扯着缰绳,一边在马上颠簸,一边喊那马儿:“哎呀,你好好的跑什么?快停下来,快停下来,一会儿你的主人回去原地该找不到我们了……” 马儿怎么会管她说些什么,它只是持续的向前跑,而且似乎是越跑越快,任裴子慧如何拉扯缰绳,它也没有站住的意思。 就在裴子慧以为这马儿疯了,而且自己也快被它吓疯时,眼前却突然踉踉跄跄地跑过来一个人,只因他那套月白色长袍格外显眼,还有他左手提着的那个盒子正是瞎婆婆的宝贝,所以裴子慧一眼就认出了来人正是顾青城,可是他为什么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不用勒缰绳,马儿见到他之后,自己就放慢了速度,缓缓向他靠近。但是顾青城身后却传来了越来越多的呼喊声,还隐隐有些火把的光亮。 “顾大人你受伤了吗?”马儿终于站定在顾青城身前,当裴子慧见到他月白色长袍上面的那几条血迹,忍不住在马上担心地问道。 “无事。”顾青城一把将装宝贝的盒子递到了她的手中,撑着胳膊想翻身上马,但是他似乎上得很吃力,试了好几次,终是以失败告终。 “这到底是怎么了?你哪里受伤了?那边传来的声音是敌是友?”裴子慧见他几次上马都上不来,自是伤得不轻,终是忍不住开始刨根问底,并且伸出双手想拉他上来。 可顾青城根本不领这个情,一把推开她的小手,终是咬牙爬上了马背,又坐到了她身后的位置。坐好后,他长长地呼了一声,说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先逃命再说吧” 听他这样一说,裴子慧便有些明白了。那高个和瘸腿自然就是蝉,而县衙的一群人是螳螂,可是谁也没有想到,他们追到此处时,竟然遇到了来接蝉的一群“黄雀”,所以才吃了暗亏,其它人还不知道,但是目前来看顾青城应该是伤得不轻。 就在顾青城急急调转马头之时,身后那群嘈杂的人群已经渐渐逼近。恍如白昼的火把,和一群气势汹汹手执长刀的大汉直扑而来。 可是,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马头的对面居然也站着五六个壮硕的汉子,每人手里握着一把长刀,看样子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前有狼后有虎,当真是无处可逃,裴子慧急得快哭了出来,“怎么办?怎么办!” “别怕!”顾青城环顾一下四周,很是淡定地勒着马缰在原地转了一圈,忽然发现右侧有一极窄的小路,勉强能容得一匹马通过,于是毫不犹豫地挥动缰绳,双腿一夹,那马儿便顺着右侧的小路如飞而去,一群大汉在身后一阵叫喊,但是他们哪里能追得上马儿的脚步? 一领头的男子眼见二人抱着宝贝骑马跑远,心中很是焦急。当即大喝一声,伸手拉开长弓,“嗖”地一声直射而出,裴子慧只觉得顾青城身子一僵,嘴里闷闷地“哼”了一声,便将自己抱得更紧了。 “怎么了?”裴子慧感觉到他的异样,回头去问。 他不回答,只是驱着马快跑。 马儿脚下生风,一路狂奔,自是将一群大汉远远地甩在了身后,但是顾青城似乎是越来越支持不住了。他双目紧闭,脸如白纸,呼吸很是微弱,似乎随时都有从马上掉下来的可能。 “你,你没事吧?”裴子慧见他在马上摇摇晃晃,赶紧抓住了他的手臂,生怕一个不注意,他就大头朝下栽了下去。 “没,没事。”他的声音似乎只是在喉咙里哼了一声。 “还说没事?”凭着他越来越不好的状态,裴子慧转头问道:“刚才你是不是中箭了?” 顾青城却不再说话,他咬着牙,又驱马跑了一会儿,想是应该已经把那些人落得远了,见前面黑压压的一片树林,便催马走了进去,目光四周一扫,发现此处树木茂密,不易暴露,稍稍觉得安心了一些。 他带着一脸吃痛的表情,豆大的汗珠在额间翻滚。勉强支撑着翻身下马,又单手将裴子慧接了下来,这才到了林中一处隙地处,也不管有没有雪,直接坐了下去。继而脸色越来越惨白,眉头紧蹙,身体瑟瑟发抖,似乎坐也坐不住了,身子一歪,整个人就侧着身子倒了下去。 “顾大人,顾大人……”裴子慧慌慌张张地唤着他,他却无半点反应,似是连答应一声的力气都没有了。rs 第071节:避险 “顾大人,你怎么了?顾大人!”喊了几声见他无反应。情急之下,裴子慧上前试图用力推醒他,结果一双小手刚刚伸过去,却碰到了一支插在他后背左肩下侧的箭。 她“啊”的一声,猛地将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虽然在马背上时她就猜测顾青城可能是中箭了,但没想到这般严重,战战兢兢中已经摸了一手粘乎乎的鲜血,最让她觉得可怕的是那箭居然射中了左肩的下侧,那可是离心脏很近的位置。 只是想想,就已经让她不寒而栗了。 “顾大人,顾大人!”她呼喊的声音越来越惊恐,甚至已经带了哭腔。这是她穿到这个世界以后,第一次觉得如此无助与迷茫。怎么办?顾青城受伤不醒,后面还有一大群的追兵,难道今日他们要命丧于此? 天依然很黑,顾青城就那么死死地歪在了雪地上,一丝动静也无。而她自己的心里早已乱极了,活了两辈子,却从来不知道带着一个伤者如何在这种自然环境恶劣,又有追兵的时候该如何逃生。 裴子慧越想现在的遭遇,心里越觉得阵阵凄然,终于身子一晃就摊在了顾青城的身边。 她只是一个甚少出来走动的小姑娘,深更半夜里,孤零零地坐在荒林之中,已经是一件很让人觉得害怕的事情了。偏偏眼前这人还身负重伤,不知是死是活,既没有办法救他,又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办。 而且心里还惦记着那个只身一个人去追逃犯的爹爹,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对方那么多人,那爹爹岂不是凶多吉少。而且就目前对方的人数来看,别说爹爹一个人难以抵挡,若是他们因为失了宝贝,继而一气之下找回村子,对家中的母亲和哥哥不利,那也不是没有可能…… 想得越多,心里越是乱了方寸。 束手无策之余,不禁悲从中来,想着自己现在的处境,和一家人无法预知的命运,不由得抚在顾青城胸前失声痛哭起来,眼泪就那么一点一点滴在了他的脸上。 过了一会儿,顾青城身上几处伤口的疼痛微微渐缓,所以神智也渐渐开始清楚。那一滴一滴落在脸上的**,他以为是在下雨。故而微微睁开眼睛,却见到了暗夜中的月光下,一张娇俏可爱又精致的小脸,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以为自己死了,所以才会见到如此美丽的容颜。 可是那美丽的面孔上,却有一对泛着清澈的明眸,此时已经哭得红红肿肿,完全像一颗核桃。自“核桃”里流出的泪水,扑籁籁地落在自己的脸上,他才知道,原来自己还活着。 他想说话,却只是微微“哼”了一声,身子稍一活动,扯得伤口巨痛无比,不由得又“啊哟”叫了一声。 “顾大人,你醒了?”裴子慧见他突然醒转,心中大喜。 虽然他受了很重的伤,但是有一个活人陪在她身边,她自是不会那么害怕了,也觉得夜没有那么黑暗了。说着话,她却又发觉自己的两滴眼泪滴到了他的唇角边,心中大窘的同时,忙伸手掏出帕子,想给他擦,刚伸出手,却被顾青城的右手给牢牢握住了。 他吞咽了一下口水,低声说道:“小姑娘,你哭什么?” “我,我,”被他看到自己哭哭啼啼的样子本就不妥,他又这样一问,裴子慧就更紧张了,涨红着一张脸,想了半天才说道:“我哭,是因为我怕啊!” “怕我死?还是怕剩下你一个人?”顾青城穷追不舍。 他都伤得这样严重了,裴子慧自然不会说他不爱听的话,于是重重地点着头,说道:“当然两样都有,你是我们凤阳县的县太爷,而且还是一位不错的县太爷,所以我自然怕你死,也怕剩下我一个人。” 顾青城勉强笑了笑,说道:“人觉得怕什么,往往就容易来什么。恐怕真要剩下你一个人了。”他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又说道:“还好,用不了太久天就亮了,到时候你带着那婆婆的宝贝,就骑着马下山去,回了村里就安全了。” “我怎么能将你一个人丢在这里呢?”裴子慧一脸正气,“你现在受了伤,别说那些坏人知道宝贝在你手里随时会追来,就算是来个伤人的动物,以你现在的情况也是能随意伤你的,所以我坚决不能将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小姑娘,还挺有义气的。”顾青城咧嘴笑了笑。 “我不是小姑娘了,不要总以为我小。”裴子慧一脸正色地纠正他。 “不小?”顾青城斜眼睨着她,“不小是多大?刚才还在哭鼻子,现在又说不小。” 裴子慧眨了眨眼,不服气地说道:“不一定只有小才会哭鼻子吧?七八十岁的老太太也一样会哭。” “你就是小,年龄小,个子小,胆子也小,所以才会哭。”顾青城的话带着一丝调侃的味道。像是小情人之间的打情骂俏,又像是一个长辈在玩笑一个晚辈。 裴子慧见他已经被伤口折磨得满头大汗,告饶一般地摊了双手,说道:“好吧,我小,我小!我年龄小,个子小,胆子也小,你满意了吧?现在你总该让我看看你的伤口了吧?” “天还没亮怎么看?”顾青城问道。 “找些树枝燃一堆火,既可以取暖,又可以照明。我还能借着光亮帮你处理一下伤口。”裴子慧认为这个想法实在是太好了,简直是聪明之至。 无奈却遭到了顾青城的当头一棒,他斜了她一眼,轻声道:“小姑娘,你是不是怕那些坏人追来的慢,还要在乌漆抹黑的夜里燃上一把火,直接给他们传个信号出去。” 裴子慧当时就如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说道:“那怎么办,你的伤那么严重,那支箭就一直插在上面吗?还有其它地方也有不同程度的伤口,流血过多怎么办?” “我担心的不是流血过多。”他顿了顿,又说道:“小姑娘,我左肩中箭的地方,现在痛得十分厉害,我在担心这箭会不会是浸了毒的。” “浸了毒?”裴子慧闻毒色变,“腾”的一下就站了起来,大声嚷道:“那些人不会那么狠毒吧?箭上还浸毒?” “这也难说,总之是疼得厉害。”顾青城咬着牙似乎是想移动一下身体,但因为每动一下,那伤口都如撕裂一般,疼得他难以承受,几乎晕撅过去。箭杆虽细,恐怕已经深射着骨,痛得他肩上犹如被砍了数刀一般,让他不想再动第二下。 “既然疼,就先不要动了。”裴子慧看着他吃痛的表情,心中不忍。 “再不动一动,恐怕我要冻到这里了。” “啊?”裴子慧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 顾青城又道:“伤口疼得我出了不少的汗,汗透了衣服,渐渐凉了,就会结冰。结了冰就会和地面的雪层冻到一起。若是我不来回动一动,恐怕到天亮时你都无法将我扶起来了。” 裴子慧一听,侧隐之心立即涌起,上前握着他的大手,就给他哈着热气,“那你一定很冷吧?这样有没有好一点。” 顾青城一愣,随即点了点头。 但是裴子慧觉得这样还不妥,想了想焦急道:“要不我们下山吧,有毒也好,无毒也罢,总要下山去找郎中看一下,然后再治伤才行啊!” 顾青城轻轻摇头:“你看我还能上得去马吗?” “这,这怎么办?”裴子慧的小脸已经涨得通红,皱皱地如面团一般揉在了一起。 突然! 不远处传来一阵嘈杂声和脚步声,把顾青城和裴子慧同时惊得不轻。 “他们追来了,怎么办?”裴子慧蹲在他身边,小心地瞄着四周的动静。 “先别出声。”顾青城说道。 待他们又听了一会儿,果然声音是奔着这边来的,也就是说若他们再不走,一定会被那群人撞到。到时候顾青城受伤,裴子慧根本没有抵抗的本事,就只有束手就擒,任他们乖乖将宝贝夺去的份了。 “要不,”裴子慧眼珠转了转,“要不我去把宝贝藏个地方,然后我俩死活都不说在什么位置。” “藏哪?”顾青城瞟了她一眼,“这里除了树就是雪,要不你挂树上,或者是瞒雪里?” “好吧,好吧,是我幼稚了。”裴子慧坐在那里双手抱膝,嘟嚷道:“那我们就等着被抓,然后再任他们将瞎婆婆的宝贝夺走吧。” 顾青城也不离开,只静心听着那面的动静。 又过了一会儿,他缓缓说道:“把马牵过来。” “你不是上不了马吗?”裴子慧回头问他。 “快牵来。” 待裴子慧将马牵到了他面前,又看着他忍着汗如雨下的疼痛站了起来,贴在马脸上悄声说了些什么,然后又挥着右臂狠狠地拍了一下马屁、股,那马就悄步向远处走去了。走了一会儿还回头看一眼,这才甩开四蹄,跑了起来。 寂静的林中蹄声一响,顿时引起了那群人的注意,紧接着吵闹之声便喊了起来:“在那边,马往那边跑了,快追,快追……” 一群人就这样围着蹄人追远了。 顾青城见状,心中一缓,整个人又晕了过去。rs 第072节:治伤 顾青城再次醒来时,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看得出今天应该是一个晴好的天气。 自他用马儿引开那些人之后,就瘫在了地上一直没有爬起来。半睡半醒又半昏迷中,由最开始深蚀入骨的寒冷,渐渐的竟变成了似春暖花开的阳春三月一般温暖。他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或者真的离开了这个世界,而到了另一个地方。 可是当他睁开眼睛之后才发现,原来身边一前一后正燃着两堆暖洋洋的火苗。不但如此,他的左臂和右腿上的刀伤,已经被包好,那包扎伤口的布条应该是裴子慧把自己的外衫扯破了,因为此时此刻的她身上已经没有外衫,而是一件墨绿色的小棉袄。 裴子慧见他望着火堆出神,赶紧解释道:“火是我天亮之后才点的,我想那些坏人已经走得远了,而且据我天亮后观察,现在我们所在的位置已经不是我们村的西山,也不知道昨天夜里我们骑马跑了多远,现在身处何地完全不知。我想白天点火也不会将他们引来,于是就从你身上摸出了火折子,又在附近折了一些枯树叶,聚拢到一起,就点起了火,要不然咱们都要被冻僵了。” 说着她又捧了一些干净的雪递到了顾青城的嘴边:“没有水,就用雪水来润一润喉咙吧。” 顾青城没有说话,张开嘴巴就含了两大口白白的雪。 紧接着裴子慧又将火堆旁烤着的东西递到顾青城面前,她笑着说道:“这荒山野岭的,又是大冬天,寻点吃的实在不易,恰好碰到一窝冻死的麻雀,于是我就烤了,多少吃一点,总比饿肚子强吧!” 顾青城愣愣地看她两眼,伸出没有受伤的右手接过了烤熟的麻雀,再看裴子慧的目光时,便有些复杂。 他实在没有想到,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昨天还趴在他胸前哭鼻子的人,怎么一夜之间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在这么恶劣的条件下,人的第一反应都会是无比的慌张与无助,可是她一夜之间为何变得如此淡定了?不但知道天亮之后观察一下地形,还能将她的外衫扯成布条,来为自己包扎伤口。更知道渴了吃雪,饿了去找冻死的山麻雀,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按照常理来说,这么大的孩子面对眼前这一切时,估计只有哭的份,而她却完全不同,似乎比自己这个十七岁的县令更为淡定。 裴子慧又在四周拾了好多的树枝回来,两堆火越烧越旺,把两个人的身上都烤得暖洋洋的。 又一起喝了雪水,吃了烤麻雀。这时裴子慧才拍了拍手,抹了一下嘴巴,沉声说道:“好了,现在需要解决的就是你背上的那支箭,若是将那箭拔出来,并且能止住血,我们就能从这山坡上走下去,然后按照记忆中的路线找回到我们村的西山,这样我们才有可能活下去。” 顾青城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思虑片刻后,他仰头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又极为吃力地正了正身子,方才用右手自腰间抽出单刀,将左肩头衣服挑开一个大口子,露出了好大一片带血的皮肤。 他歪头斜眼细看那箭梢,说道:“昨儿晚挺过来了,事到今日我还活着,就说明这箭上没有毒,但是它长时间扎在我的肉里也不行。为今之计,只有劳你的驾,用刀把肉剜开,然后再把箭拔出来。” “把肉剜开,然后再把箭拔出来?”裴子慧倒吸了一口凉气,虽然刚才说得头头是道。但是若要她真的动手剜肉,还是非常的心有余悸,她踌躇一会儿终是颤颤地说道:“顾大人,我,我下不去手。” “别害怕。”顾青城说:“若是这箭不取出来,我这整个后背恐怕都要烂掉。剜掉一块肉,总比把命搭上强,我挺得住,你动手吧。” “这么严重?”裴子慧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随即又说道:“那为什么要剜掉一块肉,直接拔会不会伤口更小一些?” 顾青城无声地摇了摇头,叹了一声说道:“不行,箭头恐怕已经粘在肉壁上,若是硬拔,恐怕创伤面更大,若是那样,说不定真的会流血不止。” 裴子慧顿时一个激灵,她似乎想象到直接拔箭然后将肉粘连下来的画面,简直令她寒毛直竖。 “你若还想救我,宜早不宜迟,昨天已经挺了一夜,我可没有那么大本事再挺一天了。”顾青城适时地提醒着她。 “好,你等着,我准备一下。”裴子慧似是做了很大的决定一般,握了几次拳头,这才咬着唇走了过去,先是从自己的那件外衫上又扯下了一些布条,规矩有序地放在了顾青城身边。然后又去周围捡了些枯草树叶来放在一起烧。 “烧这些干嘛?”顾青城很是好奇。 裴子慧耐心地说道:“待会把箭拔出来,伤口肯定会很大,恐怕要一时止不住血,用这些草灰按着创口,再用布条缚住,或许就能止住流血,即便是不能完全止住,但也不至于让你流血过多而亡就是,在战场杀敌的将士们都是这么做的。”说罢,她又随后补充了一句:“虽然不太卫生,但是条件不允许的情况下,为有此计,但是你那里留下疤痕是难免了。” 顾青城似乎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能保命就不错了,还在意什么疤痕。”他顿了顿,又说道:“小姑娘,你知道还真是挺多,连这止伤止血的事也知道。” “书上看的。”裴子慧一边烧草叶一边说道:“还有我叫裴子慧,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好吧,子慧小姑娘!” 裴子慧横了他一眼,却也没反对,继续着她手头的工作。 待一切工作准备就绪后,一轮火红的旭日已经渐渐升了起来。顿时间大地似乎暖和了许多,看着东方灿灿的亮红之色,突然会让人觉得一切还是有希望的。 裴子慧咬了咬唇,做了一个长长的深呼吸,这才右手拿起单刀,左手按向他肩头的箭头之旁。虽然在这种情况下,但是她手指突然碰到男人的肌肤,却忍不住立刻缩了回来,只羞得满脸发烧,红到了耳根子。 若是在上一辈子,这很正常,没有什么好脸红的。可是自己为什么会脸红,难道自己也入乡随俗了吗?来到了这里,也有了这里女人们该有的观念吗? 想到这里,她不由使劲地甩了甩头发。 顾青城见她忽然脸有异状,认为她仍是害怕,问道:“你怕吗?” 裴子慧未免顾青城太紧张,嗔道:“我怕什么?我家的鸡都是我杀的,连鸡都敢杀的人,还怕给你剜掉一块肉吗?你自己才怕呢!转过头去,别瞧。”说着又从怀中摸出自己绣的帕子,规规矩矩地卷成了一个圆柱状,递给了顾青城。 “干嘛?”顾青城瞅着她问。 “咬着。”裴子慧也不待他答应,直接将手帕塞到他嘴里后,又补充道:“虽然已经有点脏了,但这是目前为止这里能咬在嘴里最为干净的东西了。” 顾青城点了点头,依言转过了头,并且咬住手帕。 她强自镇定的将箭头旁的肌肉压紧,挺刀尖刺入肉里,轻轻一转,那三分之一处的肉壁和箭头处就已经脱离开了,但是鲜血直流而出,看起来很是吓人。顾青城咬紧手帕,一声不响,满头都是黄豆般大的汗珠。 裴子慧虽然双手瑟瑟发抖,但是看到他流出的鲜红色的血液,不免也放下心来,兴奋地说道:“没毒,血是红色的。” 顾青城容色如纸,吐掉手帕缓了一口气,强作言笑:“莫不是老天爷还不想收了我去?还有你不愧是杀过鸡的人,这刀法还挺利落的。” 一句话,竟把裴子慧逗笑了。 “老天爷收你去干嘛?在人间你还能当一方县令为老百姓做点好事,到了老天爷那估计没什么用处。”裴子慧耸了耸肩,又将手帕塞回到他的嘴里,因为她必须抓紧时间处理其它几面的粘连的肉壁,否则会流血不止。这一次她没有再给顾青城喘息的机会,直接一气呵成,将另外三分之二的创伤面全部处理好,只待拔箭了。 不过只处理了这几个创伤面,顾青城已经满身是血,本来月白色的长袍,一块块的都染成了鲜红色。若是再拔箭,真不知道会出现什么样一个局面。 她胡乱地抓了几把草灰,将四周那些流血不止的地方涂了涂,这才紧张又正色地看着顾青城,哆哆嗦嗦地说道:“我要拔箭了,你挺得住不?” 顾青城咬着手帕,瞪着眼睛点了点头,但是他头上的冷汗,几乎就像下雨了一般。 裴子慧看在眼里,怜悯之心又起,这手上就迟迟不敢动了。 可是此时此刻就如那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一样。想要救他就得下得了狠心,让他暂且忍着疼痛。 她摸了摸那箭的四周,随即咬着牙用左手将四周压紧,可是她毕竟只有八岁的身体,力量有限,她深怕自己一次拔不下来,为他再增苦楚。rs 第073节:过河 做了好多次的准备之后,她才屏除杂念,将全身的力量都凝在了两个手腕上,嘴上说道:“你且忍着些,只要箭能拔出来,就不愁活着走出这片林子了。” 顾青城本想点头,可是就这么刹那间的功夫,她手上已经加快了速度,左手用力按住他的背部皮肤,右手握住长箭,猛一用力。顿时一股血柱喷涌而出,直喷得裴子慧的半边脸全都是带着温度的,腥腥的血液。 而顾青城则闷“哼”了一声,又昏了过去。 裴子慧顾不得去叫醒他,为今之计是赶快用草灰止血,然后再用布条缚好。由于顾青城已经昏倒,所以她包扎起来还要前前后后的跑动,还要不时推动他的身体,所以待包扎完毕之后,裴子慧已经是大汗淋漓。待她将最后一块布条包缠好之后,双腿一软,也直接摊坐在了顾青城身旁。这才轻声唤他:“顾大人,顾大人?” 唤了好一会儿,顾青城才“哼”了一声,他闭目不语,双眉紧紧蹙在一起,痛苦万分。 “你躺这里别动,我去找找附近有没有小溪什么的,若是有小溪,咱们就不用喝雪水了。” 裴子慧拖着十分疲乏的身子走了数十步之后,才听到顾青城在她身后用蚊子一般的声音说道:“子慧,小心一点。” “你放心躺着吧,我快去快回。”说完她一望地势,奔出林去。 这种人迹罕至的树林中,由于无人踩踏,所以大雪异常的松软,无形中增加了行走的困难。再加上裴子慧人小腿短,一脚踩上去半条腿都陷进了雪里,鞋子里都灌满了雪粒不说,行走起来也是异常困难。 但是她仍坚持着,看着地势,一路向下走了几百步之后,这才隐隐听到了水流之声。 顺声寻去,很快便找到了一条林中小溪,虽然溪面上是一层薄冰,但是敲碎薄冰之后,下面依旧是缓缓而行的溪水,甚是清澈透亮,不急不缓潺潺而过。 她心中一喜,快步奔了过去,用旁边的一根木棍子用力砸开冰层,伸手一探,溪水冰凉刺骨。但是在这里难得见到水,凉也只能忍着。她先是蹲在那里把手上脸上的血水洗掉,又用双手捧着溪水喝了几口。最后又沾着溪水顺了顺自己的头发,利用十指当梳子,将自己蓬蓬松松的凌乱头发梳在了脑后,直接编了一个麻花辫子。 梳完头发,心想顾青城也一定口渴,可是没盛水工具,要怎么将水带回去给他喝呢?颇为踌躇。 于是她顺着溪流向上走,希望找到什么东西能盛一点水回去给他,哪怕是一块弯曲的树皮,或是大一点的树叶子,至少给他润一润喉咙。心下后悔没有带短刀出来,要不然可以自树上割一块树皮下来,虽然盛的不多,但至少不会这样空手而归。 待她正琢磨是不是要回去拿短刀割一块树皮再过来时,却突然看到小溪对面居然山中还有山,那是一片石砌的小山,这不稀奇,稀奇的是那山下居然有个洞。若是今晚落日之前下不了山,倒是可以在那个山洞里度一晚,一来挡风避雪少受些风寒之苦,二来在洞口燃一堆火光,也能防止有什么野兽来袭。而且更重要的是顾青城的伤口也不易受风,若是能在山洞之中避风自然是非常好的。 可难度是要如何过去,这中间是隔着一条小溪的,虽然溪水并不深,但是这山中积雪还没融化的日子。若是淌着溪水走过去,那这两条腿还要不要了。 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回去和顾青城商量一下为妥。 幸好林中有雪,免了她在林中搞不清楚方向的麻烦。她顺着来时的脚印,很快便找回到了顾青城所在的地方。 别看拔箭之时顾青城一声不哼,实则是强行忍着,但是拔完之后的巨烈疼痛,更是胜过拔箭之时的数倍,所以在裴子慧回来之时,顾青城已经疼得死去活来,甚至有了一头撞到树上一了百了的想法。 这些裴子慧又怎会不知,虽然看着她比较小,可是她身体里毕竟有一个成熟的灵魂,又怎会不知这种疼痛是如何的难以忍受。试想在现代社会中,若是做这种手术不打麻药,恐怕没有一个人能受得了。 想到这里,怜惜之念更是油然而生。她跑到他的身边,看着他脸色惨白得看不到一丝血色,连呼吸都微弱到听不见那种,柔声问道:“顾大人,疼得厉害吗?”说着,两滴泪挂到了腮边,无声地哭了起来。 顾青城望着她不由怔住了。 自从他和裴子慧误打误撞的被困到了这片林子当中,他一开始只觉得这个小姑娘长得很好看,后来又发现她还很聪明,待她给自己治伤时,他又心怀着满满的感激,心中不存任何男女不见。 可是如今她趴在自己身边的软语慰问,却让他怔怔地说不出话来。他自小常和父亲南征北伐,经常在军营中的刀山枪林中厮混,也常在阴谋诡计中打滚,好的没学到什么,痞气倒了学了一身。至于女人,他倒也见过不少,但不是京中那些在达官贵人中交际的女子,就是那些想和自家结亲的官宦之家,所以皆是目地不纯而为之。 而他对于这些,一直都是很不屑一顾。所以自小到大,除了母亲,他几时消受过这般软语温香的温柔词色,再加上腮边那莹莹之泪,更是让他大为触动。所以心中甚为感动的同时,有些话便说不出来了。 裴子慧见他发呆,以为他是神智又糊涂了,忙问:“怎么了?你不会又要昏倒吧?” 顾青城定一定神,道:“好些了,多谢你子慧小姑娘。”他缓了口气继续道:“咱们在这里也不是办法,也不知道这附近有没有农家,能让咱们借宿一两日,待我的伤好些了,咱们就沿路找回去。” “荒山野岭的哪有农家,昨夜没碰到野兽算是万幸了。”于是,她将刚才喝水时发现了对面有个山洞的事情说了,并强调山洞在溪水对面,但是溪水面上的冰层并没有冻实,踩上去就会掉到冰凉的溪水里。 顾青城叹了一口气,说道:“若是赤风在就好了,也不知道它现在在哪,怎么样了?” “赤风?”裴子慧诧异。 顾青城说:“就是那匹马。” “哦。”裴子慧点了点头,复又道:“你那匹马果然厉害,懂得人性。若是它在定能带着我们顺利地过了小溪的。可是现在赤风不在,我们就要自己想办法了。要不咱们沿着溪水找一找,有没有溪流比较窄或者比较浅的位置,看你的样子今天也无法走下山去,而且你的伤口也不宜受了风,我想那个山洞是咱们唯一能度过今晚的地方了。” 顾青城踌躇片刻,说道:“那也只好如此了。” 于是裴子慧扶着顾青城的右臂,很是吃力地将他扶了起来,又提起了瞎婆婆的那个装宝贝的盒子,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小溪边的方向走了过去,待走到溪边时,顾青城的整个身子已经摇晃起来,似乎随时都有倒下的可能。 裴子慧赶紧扶他歪在一棵树边,说道:“来!你先坐下歇一会儿,我沿着河流上上下下的看一遍,找一个最适宜过河地位置。你要好好休息积存点力气,到时候可要淌水过溪的。” 不待顾青城答话,裴子慧已经放下包袱,一个人向上游跑了过去。 待她跑得满头大汗刚刚回来,也不休息,直接又向下游跑去,再次回来时已经是气喘吁吁。 站在顾青城面前耸了耸肩,落寞地说道:“上下游几乎都一样,宽约两米多,不到三米的样子,深则差不多到我的腰际。” 顾青城点了点头,说道:“那就是从哪里过溪都一样了。来,扶我起来。” “那咱们到底怎么过去?”裴子慧一边将他扶起,又一边没忘瞎婆婆的宝贝,提起宝贝的那一刻嘴里还嘟嚷道:“等咱们过去了,我非得把瞎婆婆这个宝贝打开看看,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值钱玩意,可把咱们害苦了。” 她正说着,却突然“啊”了一声,顿时感觉身体就失了平衡,小小的身子突然飘了起来,仔细一看才知道,是顾青城突然用右手将她头向后,脚向前这样拦腰抱了起来,就像夹着一个小包袱一样,单手将她的小身子夹在了腋下。 裴子慧心中一紧,赶紧失声挣扎,“喂!放我下来,快点儿!我自己可以过去,而且你现在身上有伤,绝对不能用力,一用力容易伤口大流血。” 她说话的时候,只听冰面“卡嚓”一声,顾青城已经毫不犹豫地踩进了小溪里,整个身子突然间就矮了一截,两条腿也被溪水吞没了一大半之多。 顿时,裴子慧觉得自己横在上面的小身子,就像在溪水上飘着一样。若是顾青城一松手,自己一定会顺着水流飘向下游。思至于此,越发的觉得害怕和不安,所以不但嘴里乱喊乱叫,就连手脚也不听使唤地乱动起来。rs 第074节:娶你 但是,她越是想动,顾青城越是将她在腋下夹得更紧了一些。 “放我下来!”裴子慧不安地拍打着他的身体,“这样被你悬在半空中真的感觉好吓人,我这样看着下面小溪里的水流,头都跟着晕了。” “闭上眼睛,马上就会过去了。”顾青城命令一般地说道。 “不行,不行!我就是想下来!”裴子慧试着闭上了眼睛,但是反而更担心害怕了,还不如睁开眼睛安心一些。可是一睁眼睛又难免大喊大叫起来。 因为溪水下面都是一些碎石和淤泥,不可能像马路一般平坦,所以顾青城走起来也难免会深一脚浅一脚,但是这深一脚浅一脚反应到裴子慧那里,就变成了她的小身子在溪水上面忽高忽低,煞是有些惊险。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她的反应就变成了一会死死搂住顾青城的腰,一会儿闭着眼睛嚎叫一声,一会儿又蹬着两条小短腿在顾青城面前踢来踢去。 如此反复几次之后,顾青城终于忍无可忍,皱着一张脸,沉声说道:“你若不想咱俩都掉到溪水里,就把嘴巴闭好,手脚也给我老实点!” “可是,可是……”裴子慧搜肠刮肚地搜索着恰当的词汇,憋了好半天才说了一句:“可是我是一个姑娘,哪有这样被你抱在怀里的道理,你知不知道,这叫男女授受不亲!” 她以为搬出这样的理由,顾青城总该将她放下了吧,没想到他却一脸淡定地说道:“既然如此,我娶了你便是。 “啥?”她顾不得挣扎,直接朝他瞪了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我说我娶你。”他又重复了一遍,言语中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 裴子慧当时就懵了。 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好半天才憋出了一句:“谁要你娶我!”说完又觉得不解气,又羞又恼的同时,忍不住伸出腿,也没管是什么位置,挥腿就蹬了出去。 毫无防备的顾青城当即“哎哟!”了一声,随即表情痛苦,整个人停在溪水中间不动了。 “哎呀!”裴子慧也突然发觉到了自己的冒失,这一脚虽然不重,但对于一个身负重伤,此时又浸在冰凉溪水中的人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她赶紧软言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忘了你有伤了,我不该蹬你。” 顾青城也不看她,缓了一口气,双唇紧紧抿在一起,隐忍着痛苦,在冰凉的河水中又开始一步一步向前挪动着步子…… “那个,”裴子慧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着,“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怕我受不了这冰凉的溪水,所以才将我抱了起来。可是我刚才蹬你那一脚也不是故意的,你是知县大老爷,大人有大量,莫要和我生气好吗?” 见他依旧不说话,裴子慧心里歉意更浓,思来想去五味杂陈,已经不知是何滋味。随即又喃喃说道:“你的右腿上也有伤,这样被冷水一泡,恐怕会感染的。” 无论她说什么,顾青城就是不说话。他只是咬着牙,忍着刺骨的冰冷,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地向前走着。但是眼看着就要迈上岸的时候,他却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重心不稳就要滑倒的样子。 但是在那一刹那即将发生之前,他却右臂一挥,将裴子慧扔向了小溪对岸。而自己却大半个身子都歪在了溪水边。 “顾大人!”裴子慧大惊,虽然自己稳稳当当地落在了雪地上,并没有沾水也没有摔疼,但是见到顾青城的大半个身子已经落在了水中,她赶紧爬过去伸手去拉。 顾青城咬着牙,额头的青筋一直突突跳个不停。 当他在裴子慧的搀扶下爬起来的时候,由于寒冷与疼痛,两排牙齿已经不受控制地向一起撞击,不时发现“咯咯”的声响。待他爬上岸后,她赶紧扶着他的手臂,说道:“走,我们先去山洞里生火。” 于是,二人迈着都已经不太灵硬的双腿,相互搀扶着坚持走进了山洞。 山洞并不大,但却避风暖和。而且据山洞内的情形来看,似乎是不久之前有人住过的样子。 因为在山洞的一侧,以床的形状堆放着很多干枯的稻草,稻草的旁边有一个生了锈的水壶和水杯,还有一个瓷碗和一个木勺。最重要的是在山洞中间,有一个用石头和铁棍搭起来的生火架子,上面不但可以吊着水壶来烧热水,还可以烤东西吃。 正在裴子慧满脸诧异之时,顾青城哆哆嗦嗦地说道:“看来这里是那些迷路的猎人用来暂避的场所,若是我猜得没错,这洞里应该还有吃的。” “你怎么知道?”裴子慧满脸狐疑。 “这是狩猎人的规矩。”他缓缓向稻草边踱了几步,又说道:“一般在山中狩猎的猎人每住过一个地方,在临走之时都不会将吃食带走,而是留给后面更需要食物的人,所以你可以找找看,也许我们运气好。” 他说完,身子一歪就瘫倒了下去,整个人瑟瑟发抖般地蜷缩在稻草堆里,一动不动了。 裴子慧没有在洞内找吃的,而是赶紧将稻草往他几乎已经结冰的衣服上盖了盖,这才又转身出去拾树枝,一定要赶紧将火生起来,让这个山洞的气温升高才行,否则他身上的重伤不说,就看他那大半已经湿透的衣服,在这样的天气里还不冻死人才怪。 想到这里,不待犹豫,便跑出山洞去。 出了洞冷风一吹,裴子慧猛然一个激灵。 这才发现刚才虽然顾青城将自己扔上了岸,但是荒乱之中还是将自己的棉衣弄湿了,寒风吹来,一种蚀骨的冰冷,直激得她如身在三尺寒潭一般。仅是一部分衣服湿了就已经冷成这样,顾青城在水中浸了那么久,全身大部分衣服都湿了,这又会是怎么样的冷? 想到这,裴子慧更是不敢犹豫,一路小抱着去拾易燃的树枝。 有的是从雪地里扯出来的;有的树枝低矮,她就直接伸手到树上去掰。好不容易凑够了一堆可以生火的枝条,就赶紧抱了回去。拿出火石,就在那生火的架子下面生起了火。 继而又拿着那水壶和水杯到溪水边简单地洗了洗,并且装回一大壶干净的溪水,直接吊在火架上烧了起来。 然后她继续跑出去捡树枝,因为她知道她必须在天黑之前捡够能燃一晚上的树枝,不然即便是在山洞里,但是他们两个都穿着湿秀的衣服,也一样会被冻成冰棍的,还有就是吃什么,这也必须是她在天黑之前解决的问题。 整整忙到了夕阳衔山之时,她才将一晚上要燃的柴准备充足,还捡了四只冻死的山麻雀,又遇到了一棵山丁子树,故而摘回了几大捧山丁子果。 这种树生长在北方,极为耐寒,就算是到了寒冷的冬天,那果实依然红通通地挂在枝头,诱得人口水直流。山丁子果是一种很小巧的红色浆果,味道酸酸甜甜的,也算是野果中的佳品了。在如此缺衣少食的情况下,能发现这样一棵山丁子树,裴子慧差点高兴得一蹦三尺高。 待一切都准备充足之后,她才回到山洞。 这期间,顾青城一直歪在稻草上,处在半睡半醒的状态,偶尔还会说上一两句让人听不懂的胡话。由于燃着火堆,洞内气温升高,他身上的衣服没有像裴子慧的一样已经结冰,而是那种带着微温的潮湿。 “顾大人,您起来喝点热水吧。”裴子慧将水壶里烧开的热水小心地倒进了水杯中,又将那四个捡到的山麻雀放在火上慢慢烤着,这才轻声唤他起来。 他闻声睁了睁眼睛,“哼”了一声,但是随即脑袋一歪,人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顾大人,顾大人……” 如此这样反复几次后,裴子慧才算勉强将他叫醒。 他刚刚稍微移动一下身体,裴子慧就发现他的左肩处已是鲜红一片,就算那左肩旁边的稻草上,也是血迹斑斑。想必是过小溪时由于太用力,导致伤口撕裂,因而才会大量出血。 “不行,我得给你清理一下伤口才是。”也不等他同意,裴子慧吃力地将他扶正,就开始扒他的衣服,先是将他最外层的月白色长袍全都扯了下来,直接拿去溪边洗,待将一些能冲掉的污物都冲掉之后,又拿回洞里扯成了可以包扎伤口的布条形,然后放在火架子上烤干,待用。 随即又去脱他那件一半是血一半是水的湿棉衣,顾青城见状赶紧阻止,“别,这个就不要脱了吧?” “烤干了就还给你,没人抢你的衣服。”裴子慧口中说着,手上却没停,直伸手去扒他的棉衣。 顾青城望她一眼,说道:“你不是说男女授受不亲吗?” “你还说你娶我呢!” 闻听此话,顾青城猛地就怔住了,而裴子慧说完自己也后悔了,赶紧挽救一般地说道:“我是说你穿着湿衣服太容易着凉了,在这种生死攸关的节骨眼上,就不要那么多讲究了,能活下去才是顶要紧的,还是烤干了再穿吧!” 顾青城低着头没说话,算是默认了。他配合着裴子慧将自己的棉衣脱了下去,又任她给自己上草灰止血,缚绷带,最后又接过她递给自己的烤山麻雀,两人一起吃起了晚餐。rs 第075节:发炎 冬天的山麻雀本就无处觅食,再加上受冻而死,所以自然是骨瘦如柴。 虽然吃不饱,但是裴子慧还准备了另外一样饭后甜点,那就是她把摘回的山丁子果在溪边洗净了,然后装到水壶里,再放到火架上煮一下,吃起来酸酸甜甜的倒也味道不错,而且那煮果子的水也很好喝。 重新止了血,包了伤口,潮湿的衣服也脱了下去。又吃了山麻雀和山丁子果,本来有气无力地顾青城倒是一下子精神了许多,于是两个人各围着一堆稻草,歪在那里有一搭无一搭地聊了起来。 “顾大人,”裴子慧盯着火堆旁的宝贝盒子说道:“我特别想看看瞎婆婆这个盒子里到底装了什么宝贝,怎么就值得这么多人费力去抢夺,甚至连命都不要了。” “应该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吧!”顾青城平静地说道。 裴子慧眨了眨眼睛,疑道:“难道比命还值钱?我好想打开来看看到底是什么。” “那就看看吧!”顾青城歪头,很是认真是看着她。 “当真?”裴子慧“腾”的一下坐了起来。 他能同意自己去打开那盒子,裴子慧很是意外。她以为顾青城一定会拿出县太爷的威风,在她面前说一些别人的东西不能乱碰乱看,这一类冠冕堂皇的话,然而她却猜错了。 “当然当真。”顾青城认真地点头。 裴子慧终是经不住好奇心的驱使,动手将瞎婆婆的宝贝打开了。 原来那是一尊纯金阿閦佛,奇特之处并不是它是纯金打造,而是那上面镶了各种各样的奇珍异宝,如:金石、砗磲、红珊瑚、夜明珠等等,怪不得人家说抠下一颗石头,也够生活一段时间的了,这话说得确实有道理。 面对这样金光灿灿的宝贝,裴子慧自然是觉得稀奇万分,捧在手里左看看右看看,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而顾青城似乎是没什么感觉,只随便瞥了一眼,便不再多看了。 满足了好奇心之后,她又将那宝贝按照原来的样子装了回去。然后歪在稻草堆上,自洞口处望着外面漆黑的夜色发呆。 过了好一会儿,她侧着身子望了望顾青城半睡半醒的双眸,轻声问道:“顾大人,睡了吗?” “还没。”顾青城简单的回答,“我在想今天晚上我好好的歇息一下,明天早晨我们就按着原路找回去。” “可是你的伤行吗?”裴子慧担忧地看了看他的肩头。 “无事,”他摇了摇头,“又不用肩走路,能走回去就行了。不然我们丢了两个晚上了,你一个小姑娘独自在外面过了两晚,你的家里人不知道有多惦念呢!” “是啊!”她嘟了嘟嘴,焦急道:“也不知道我爹娘和哥哥们都急成什么样子了,想想就让人觉得心焦。”她望了顾青城一眼,又道:“想必你家里人也会着急的,说不定已经在四处寻你了。” “我家里人都在京城,他们还未必知道此事。” “京城?”裴子慧一愣,“原来你是京城人氏,怪不得这么有本事,才十七岁的小小年纪,就当上了凤阳县县令,莫不是科举考了好名次吗?” 顾青城自嘲地笑了笑,说道:“其实我没什么本事,读书不佳,也没考上什么功名,这个县官也不过是用银两捐的。” “捐的?”裴子慧还是第一次听说官还可以用银两捐,不由心下思忖,想在仕途上有所发展,该取自正道科考成官才是,怎么还从捐官这条道上巴结,而且巴结来的东西会有真材实学吗?想到这些,心里便有些看不起这个顾青城。但是对于捐官一事又相当好奇,于是奇怪地问道:“如何才算捐官?这当官的不都是通过科举考上的吗?如何才可以捐?” 顾青城笑了笑,说道:“捐官的情形不外乎那么几种,一种是从某个渠道发了财,虽然不缺银子了,但却富而不贵,美中不足,于是就捐个功名好提高身价。一旦有了功名在身,便可以与地方官称兄道弟,平起平坐,有事上公堂,也不用跪着回话。” “再者呢?”裴子慧又问道。 “再者就是本来就是官家子弟,书也读得不错,但就是运气不佳,每到三年大比之时,次次名落孙山。多年考下来年纪就越来越大了,家计也开始艰难了,所以总得找个谋生之道啊。既然当初走的就是‘做官’这条路,临时改行也无从改起,只好卖田卖地,拜托亲友,凑一笔钱去捐个官做。” 裴子慧点了点头,又歪头问道:“那还有其它情况的吗?” “有”顾青城答道:“还有就是像我这样本就是官家子弟,但是就是不爱科考,所以只好捐官。” “噢!”裴子慧默然地又点了点头,心想:像顾青城这样的人,年纪还轻,应该刻苦用功,从正途上去巴结,如此这般,在外人看来岂不是觉得他没出息。 顾青城似乎是看出她的心思,说道:“本来家里给我捐了一个闲官,人在京城,无所事事。但是我又改捐了一个知县,因为知县虽小,但却是一县的父母官,能杀人也能活人,可以好好做一番事业,为老百姓做点实事儿。” “对,对!”这两句话倒使裴子慧对他那肃然起敬,把刚才看不起他的那点感情,一扫而空了。 眼看着天上那轮皎洁的弯月越升越高,到了睡觉的时候了。裴子慧爬了起来,拿出火折子在洞口处又生了一堆火,为的就是防止林中有什么野兽出没。 待一切都弄好之后,已经很是疲乏的两个人,各自躺在稻草堆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睡到半夜时分,裴子慧实在受不了身上那潮腻腻的棉袄所带来的不舒服的感觉,所以她悄悄爬了起来,又轻手轻脚地在火上添加了一些树枝,让火烧得更旺一些。随后,她又回头看一眼,发现顾青城此时睡得正熟,终是忍不住背对着他坐了下来,然后轻轻脱掉自己潮湿的棉袄,最后再放到火架一侧去烤。 她想:待烤到明天早晨顾青城醒来时,这棉袄一定是烤干了。想一想穿着干干爽爽棉袄的感觉,就觉得舒服。但是棉袄一脱,她身上只剩下一件肚兜了,外衣已经撕成了布条做绷带,棉袄正在烤着,她实在想不出自己还能穿什么。于是只好双手交叉抱着双臂,但是即便是坐在火堆旁边,那洞口灌进来的寒风,依旧令她瑟瑟发抖。 就在她冷的快要坚持不住时,不知怎地,身后**在外的后背,却突然被一个暖暖的东西所覆盖。裴子慧一惊,赶紧回头去望,却见顾青城站在她的身后,正将他的棉袄轻轻地披在了自己身上。 “顾,顾大人,你怎么醒了?”惊讶万分的同时,她忽然发觉到自己刚才只着了一件肚兜,不由大窘,一脸俏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顾青城看出了她的心思,略带着促狭的语调说道:“我说过了,我娶你。” “谁要您娶!” 他这样一说,裴子慧的整张小脸已经红得如西天通透的云霞,若是上前掐一把,几乎可以掐出几粒血滴子出来。她一咬牙一垛脚,披着顾青城的棉袄,转身说道:“赶紧睡觉,明天我们好下山。” “噢!”顾青城倒也听话,转身轻轻地躺进杂草堆里又眯上了眼睛。 过了好大一会儿功夫,裴子慧的情绪总算是平静了许多。 待她觉得自己的棉袄烤得差不多了,准备把顾青城的棉袄还给他时,这才发现此时他歪在稻草上,脸色红得如一张红氏,伸手探上去,已经烫得吓人,裴子慧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喃喃道:“这是睡着了,还是昏倒了?” 但是不管怎么样,她的小脸上都闪过一丝惊慌的神情,急忙上前推动顾青城的身体,轻声呼唤:“顾大人,顾大人?” 然而顾青城除了眉头锁得越来越深之外,没有其它任何反应。 “睡前还好好的,怎么会这样?”她不停地踱着步子,三番两次的摸着顾青城滚烫的额头,喃喃道:“不成,我得想想法子才行,突然之间就这么烫,难道是伤口发炎了?” “无论如何要先降温才行。”思虑到此,她已经顾不得外面天黑寒冷,穿上自己的棉袄,提着水壶就跑了出去,摸黑跑到小溪边,用力砸开冰层,提了一壶冷水回来。 借着冷水浸湿布条,帮他擦身。希望能因此做到降低他身上体温的作用。此时此刻,即便是穿到了古代也早把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之说抛到了脑后。可是擦着擦着,她又觉得若是伤口发了炎,只降温也没用,需要处理伤口才行。 于是她很费力地将顾青城翻了个身,折开捆绑着的布条,这才发现背上那个伤口并没有发炎,于是她又将布条重新绑好。再次将他翻了身,复又去检查大腿上的伤口,这时她才发现,顾青城腿上那道原本还算整齐的刀口,现在已经异常红肿,溃烂,上头似乎还沾着些许黄脓,甚至还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直瞧得她胆战心惊。rs 第076节:回家 裴子慧瞪着眼睛连连惊呼出声的同时,也不由得开始责怪自己太大意。 怎么只顾着他背上的箭伤,却忽略了他今天从冰冷的溪水中走了过来,而影响了腿伤。一来受伤后身体的低抗力就会大幅下降,二来溪水冰凉刺骨,水中肯定也会有大量细菌,再者他的衣裤均已湿透,棉袄虽然是脱下来烤干了,可是这条棉裤依然是湿的。虽然裴子慧也想到了穿着湿棉裤对身体的危害,但却无法说出让他脱掉棉裤的话,多种原因综合起来,终是致使他大腿上的伤口已经感染发炎…… “怎么办?现在要怎么处理?”裴子慧急得直扯头发,人如发疯了一般在山洞里踱着步子。发炎这种事可不是好玩的,如果处理不好是会死人的,可是到底要怎么处理呢? 人命关天面前,所有的一切都变得微乎其微了。何况裴子慧身体里的灵魂本来就来自现代,而且她更是深深的知道,人命高过一切的道理。所以她毫不犹豫地解开了顾青城的裤带,将他湿了大半截的棉裤用力地扯了下来,并且放到火架旁去烤干。当然顾青城最里面的一条亵裤,就算再湿她也不会去扯掉,即便是来自现代,也不代表她没有底线。 脱掉了沉重的棉裤,一切看来似乎就好处理了许多。裴子慧用手将他伤口所在位置的亵裤再撕扯得大一些,整个伤口的全貌便完完全全的映入眼帘了。 可是眼下没有工具,没有消毒的东西,也没有药粉,这发炎的伤口要怎么处理才好呢? 情急之中,她突然看到了稻草旁边的那只碗,包括碗里的那只勺子,随即灵机一动,突然间便有了主意。 她先是将勺子清洗干净,然后放在火上烤一烤,希望以此来达到消毒的作用。然后战战兢兢地坐到顾青城的大腿旁边,咬着唇,用勺子一下一下地将他腿上的黄脓轻轻地刮了下来。 还好顾青城一直处在昏迷的状态,所以她没有看到他忍不住疼痛的表情,所以她只需要控制着自己,强迫自己不要慌乱,并且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 直到那令人恐怖的伤口上的黄脓被她刮得干干净净时,额上已经挂上了细细密密地一层汗珠。深吸一口气,又将伤口周围清洗了一下,这才又用布条包扎妥当,由于没有药粉,能不能挺得过来还不好说。所以心里很是担心,七上八下不知如何是好。 待一切弄好之后,她全身的力气就像被什么东西抽干了一样,身子一软,歪在顾青城身边再也站不起来了。 她坐在那里,单手捂着胸,默默注视着顾青城那张由通红渐渐转为惨白的俊颜,不知为什么,竟突然间有些微微心疼的感觉。是他太可怜了吗?还是因为他腿上之所以会发炎,多半是因为抱着自己过溪水造成的,所以自己对他充满了感激和愧疚。 那一夜,她完全不敢阖眼,不停伸手探向他微弱的鼻息,不断为他擦拭滚烫的身躯,更换额上的布巾,直至天明…… 然而天明之后,顾青城的烧虽然退了,可他又一阵阵地打着哆嗦,口中声声喊着:“好冷,好冷。!” 裴子慧想在洞内再燃一把火,可是又怕将顾青城身下的稻草燃起了火苗而伤到他。于是只好将所有的稻草都堆在他的周围,但是他仍没有暖和过来,人一直在那里打着哆嗦。最后,她只好将自己的棉袄也脱掉盖在他身上。 这样反复几次的冷热交替中,已经将裴子慧累得筋疲力竭。 热了,就给他擦身退烧,冷了,又要给他取暖。如此这样反复折腾下来,待顾青城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两天后的时光了。 顾青城恍若隔世地睁开眼睛时,山洞中间的那些柴枝已经燃灭,此时正冒着白色的袅袅烟雾。 再看自己,身边堆满了厚厚的稻草,身上盖着自己的和裴子慧的两件棉袄,而裴子慧则弯腰趴在他身边的草堆上沉睡着,身上只着一件赤色肚兜,光溜溜的后背上只挂着两条肚兜带子。 顾青城顿时一惊,两条浓眉便重重地拧成了麻花。第一个反应,先是拿起棉袄披在裴子慧的后背上,那动作极轻极缓,生怕惊动了熟睡的美人儿。然后甩了甩昏昏沉沉的脑袋,努力地回想着发生了什么事。 但是,即便是他动作再轻,依旧把她惊醒了。 “顾大人?”她眨了眨有些迷茫,有些难以置信的亮眸,见自己守了两天两夜的男人终于醒了,又是高兴又是忧心地问道:“你还好吗?现在感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喝点水?” “我……”顾青城本想说她怎么把衣服都盖在自己身上了,万一她也着凉怎么办。可是话到嘴巴,喉咙干得难受,就如一把细沙塞在了喉咙里面,干哑得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别,别着急……”裴子慧抬起双手示意他先不要说话,“你昏迷两天了,喉咙一定干得难受,先喝点水润一润再说。”说罢她快速转身欲去水壶里倒水,哪知由于心急,动作变得如此之大,再加上她的后背异常光滑,一个转身间竟将身上披着的棉袄远远地甩在了地上。 棉袄一掉,裴子慧的两条藕臂和光滑的后背全都露在了外面,恰巧又迎上了顾青城投来的目光,她的小脸“刷”的一下就红了,一直红到了耳根子。 正在她窘得不知如何是好时,顾青城伸手指了指那棉袄,示意她赶紧穿上,别着凉了。 她这才拾起棉袄穿在了身上,复又拿过水壶,倒出壶中的温水,然后将顾青城抚坐起来,让他饮水。 顾青城饮了两口温水,终于觉得喉咙舒服多了。他对裴子慧笑了笑,说道:“子慧,谢谢你这么衣不解带地照顾我,我想我应该没事了,今天我们应该可以回去了。” 一听可以回去了,裴子慧也来了精神,当即高兴地说道:“对了顾大人,你说这山洞里可能会有吃的,我昨天翻遍了整个山洞也没翻到,但是却在洞外找到了。原来山洞外面有一个土炕,里面埋着冻玉米,说着她走到火堆边捧起那三根玉米棒给顾青城看。 顾青城咧嘴一笑,不无炫耀地说道:“我说得没错吧?” “没错,没错。”裴子慧道:“这就是我们的早饭,两根烤着吃,一根放到水壶里煮着吃。” “三根玉米也可以做出两种吃法。子慧,将来你一定是个贤妻良母。”顾青城赞道。 她咯咯一笑,已经抛开了刚才无意间弄掉衣服的窘态,随意说,“会吗?我从没想过自己会成为贤妻良母,不过我娘倒真的是一个贤妻良母呢!” “会!”顾青城点了点头,有些不怀好意地笑道:“等你长大了,我也让你像你母亲一样,做个贤妻良母!” “啊!”裴子慧一怔,突然觉得这话很有深意。再抬头去看顾青城时,发现他也在看自己,那目光竟有些不一样的东西,她说不清楚是什么,可就是和从前不大一样了。 一时间空气便有些凝固的感觉。 正在她不知如何是好时,却听得外面一阵马嘶之声。 “是赤风!”顾青城激动地说。 裴子慧有些不大相信地看着他,“不会吧?那马儿还能寻来?而且我们也换了地方了,原来是在小溪对面,现在和原来的地方已经相差好多距离了。” “不会错。”顾青城很是笃定地说道:“是它找我们了。” “当真?”裴子慧扔下水壶就奔了出去,果然有一匹褐色的马儿站在溪边嘶叫。由于赤风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是晚上,所以裴子慧也不知道赤风到底是什么颜色的,于是朝着洞口喊道:“赤风是褐色的吗?” “是,是。”顾青城欣喜万分,将两根手指放入唇边,用力地打了一声口哨,那赤风闻声前蹄一抖,直接奔了过来。 很快,他们结束了一种食物两种吃法的早餐,又将山洞中的一切恢复到原来的样子。裴子慧这才将顾青城扶着出了山洞。 顾青城道:“子慧,我扶你上马去,我脚上没伤,走路不碍。” “脚上没伤,腿上却有。”裴子慧眨眼看着他,“你爽爽快快地骑上去就是,上次也是咱俩同骑一匹马了,这个时候怎么跟个女人似的,还忸怩上了。” “我才没有。”顾青城说罢单手托着裴子慧上了马,随后稍微想了想,自己也跨了上去。双腿一夹,赤风载着二人,缓缓前行。 今日阳光明媚,空中刮着并不寒冷的风丝,两人出得树林,面对着太阳拣小路走。 大约走了一个多时辰,便见到了一个村庄,二人下马一打听,说这里是“忠信村”,那也就是说离兰家沟不过大约十余里的路程了。经过了村民的指路,又得到了老妇人赠送的几个粗麦饼,二人吃得又香又甜,道过谢后一路狂奔,直奔兰家沟而去。rs 第077节:重逢 出了忠信村,二人骑马沿着一条行人甚是稀少的小路冲着东南方向踏雪而行。 顾青城用没有受伤的右臂将裴子慧紧紧地揽在臂弯之中,庆幸的是赤风的脚步不但快而且稳,所以裴子慧这一路在马上不但没有担惊受怕的感觉,反而有了那些身怀绝技快意江湖的大侠们,一路骑马踏雪而行的畅快之感。 二人一路无语,只听得“噼啪”作响的马蹄之音,和“呼呼”作响的风声在耳边周而复始地回荡。 很快,他们便回到了兰家沟的西山头,沿着西山一路向东又跑了一会儿,眼看着就要进入兰家沟了。裴子慧的心情也越发的归心似箭。 这时,顾青城突然右手一提缰绳,赤风立马收到讯息,双蹄一蹬,当即稳稳在村头站定。 “怎么不走了?”裴子慧在马上歪头问他。眼看着就要进村了,她的心情反而越来越焦急,一想到自己“丢失”的这几天,也不知道家里人会急成什么样子,就恨不得长了翅膀一般飞到家中去。 “等一下。”顾青城将缰绳交到她的手里,随即又用右手到自己的脖子上去摘什么东西。待他摸索了一会儿,终于摘了下来,并且提到裴子慧的眼前晃了晃。 那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美玉,内外圈皆是圆形,旁边有两个让人看不太懂的图案,整块玉用一个红绳拴着,本来是挂在顾青城的脖子上的,裴子慧给他擦身的时候也曾见过,但却并没有过多的留意,如今他摘了下来,裴子慧自然不知道是何用意,于是歪头奇怪地看着他。 顾青城一笑,“这玉是我自出生那天就开始戴在身上的,我娘说我的什么东西都可以丢,唯有这块玉不能丢。今儿我送你了,你替我保存着,等你长大了,我再来讨回去。” 裴子慧看了看那块玉,又看了看顾青城,犹豫着说道:“既然这玉这么贵重,你何不依旧戴在脖子上,为何要放我这里?何况若是你母亲看到你的玉不见了,恐怕是要责怪你的吧?” “无妨!”顾青城脸上微微发红,笑道:“我喜欢放你这里,我娘问起时我自然会与她解释的。” “可是……”裴子慧刚想再说什么,他却将那红绳连带着美玉已经挂到了裴子慧的脖子上。 她低头看了一眼,又伸手摸了摸。这玉确实是一块好东西,但是自己这样无缘无故收了人家的东西,终是不好。虽然他说只是保存,可是万一保存不当,或是有什么闪失,岂不是更糟。思来想去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当即就想拒绝。 顾青城似乎看出她的心思,忙说道:“放心戴着就是,戴坏了我也不让你赔。”说罢他扯过缰绳,双腿在赤风的肚子上一夹,二人挥马就进了村。 由于进村后的第一家就是裴二家,所以就在顾青城“吁……”了一声,用力勒住缰绳时,段氏便从屋内跑了出来。 “娘……”见到段氏的身影时,裴子慧犹如一匹跑累的野马,此时此刻终于找到了可以令她安全驻足的地方,一时之间内心如翻倒了五味瓶一般,百味杂陈齐聚心头。于是再也控制不住眼中的泪水。 “慧儿?”段氏先是怔了怔,似乎有些不太相信的样子。 当她看得越真切,那表情就越是复杂和激动,“慧儿,真的是你吗?” 段氏一边叫喊一边狂奔出了院子,待她看清那个蓬头垢面憔悴不堪的小姑娘真的是自己的宝贝女儿裴子慧时,她终于放声大哭出来,一把将裴子慧从马上接下来,紧紧搂在了怀里,大放悲声:“慧儿,我的慧儿,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慧儿……” 裴子慧看着突然间老了几岁的段氏,心疼极了,哽嗯道:“娘,让您担心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段氏紧紧搂着她,像搂着一件失而复得的宝贝。 紧接着瞎婆闻声也摸了出来,同样痛哭流涕,“子慧还活着,还活着,老天开眼啊!” 裴子慧擦了擦眼泪,将挂在马背上的宝贝解了下来,亲自送到了瞎婆的手里,笑中带泪地说道:“婆婆,我不但回来了,还把您的宝贝安然无恙的带回来了,您摸摸看。” 瞎婆将那盒子接在手里,嘴唇不停地抖动,却是激动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这个时候左邻右舍的村民也听到了动静,都推门走了出来。裴子芙见到裴子慧时也是异常激动,不时地在她身上打量着,抹了抹泪说道:“妹妹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裴子慧冲着裴子芙笑着点了点头,继而又对段氏道:“娘,我爹他们呢?” “哎哟!”段氏一拍大腿,急忙说道:“自从你在西山走丢了之后,你爹已经三天三夜没合眼了,一直在到处找你。这不咱家的人都出去找你了,还有金柱,金柱他爹,金柱的几个弟弟,以及你三叔,都在山上找你呢!”她顿了顿又说道:“对了,还有你大舅带着县衙的人也在找,县太爷在那一晚也在山上丢了。” 裴子慧这才转身指了指被冷落在一旁的顾青城说道:“娘,他就是县太爷,我们是被那群坏人给围住了,县太爷又受了伤,由于当时天太黑,什么都看不清,也分不清方向,然后不知怎么慌不择路地就跑到了别的山上去,却不知道跑反了方向,越跑离家越远了。” “哎呀这位是县太爷呀!”段氏看着顾青城有些不知所措起来,没有功名在身的人见到县太爷是要行礼的,何况她们只是普通的村妇,所以围观过来的人除了视线不好的瞎婆之外,都向顾青城行了礼。 顾青城抬手示意大家起来后,问段氏:“出去寻我们的人几时能回来?” “哎呀,这还真是不好说。”段氏微微皱了眉,叹了一口气说道:“知县大人,不瞒您说。这几天可真是把大家折腾得不轻,我们子慧他爹已经三天三夜没合眼了,看那架势若是再找不到女儿,他非疯了不可。还有你们那县衙里的人也是如此,一大早晨天刚蒙蒙发亮,那群人就跑到山上去寻人,有的时候要天黑才回来,有的时候中午会回来吃个饭,下午再继续出去寻,这大冷的天,他们在山上一走就是一身汗,下山后又结了一层冰,可真是不容易那!” 正说着,段氏突然停住了,她指着西山方向奔过来的一匹快马说道:“知县大人您快看,那骑马过来的是你们县衙里的人吧?” 顾青城闻声转头,顺着段氏的目光望去,不由惊道:“那好像是小六子。” 裴子慧闻声也踮起了脚尖,伸长了脖子,向远处张望。 待马跑得更近了一些,顾青城已经看清了来人,他带着一丝兴奋,很是确定的对那跑过来的马匹扬了扬手,大喊一声:“小六子,我在这!” 马上的小六子闻声一怔,脸现几分震惊。待他终于看清了顾青城,于是双腿用力一夹马速顿时加快许多,待马还没停稳,他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就滑下了马背,苦着一张脸就对顾青城跪了下去,口中大喊:“少爷,您可回来了!这几天真要把我急死了!”话音刚落,他便看到顾青城身上带了好几处伤,那紧紧缠着的带着血迹的绷带,直看得他触目惊心,很是后怕。于是再说话时,那声音中就带了哭腔,“少爷,您这是怎么了?身上怎么这么多处伤?”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顾青城单手把他扯了起来,说道:“有什么话回衙门再说,其它人呢?” 小六子抹了抹泪,说道:“其它人都在山上找您呢,把大伙都吓坏了,这两天我们正在不断扩大搜山的范围,谢天谢地,少爷您总算是回来了!” 顾青城又问:“你们抓到那些人没?” “抓到了,抓到了!”小六子重重点头,向他简单地说起了事情的经过,“当天晚上我们后面的人马和您追成了两个方向,我们扑了个空,只遇到了典狱长的妹夫裴逸之,后来抓到了一个大个子。据大个子交待他和一个瘸子是分头跑的,东西在瘸子手里,所以有一群接应他们的人,在瘸子所在的位置。”他吞了吞口水,继续道:“后来我们发现了事情的不妙,想到您可能会只身遇到他们一群人,但是我们追过去的时候,您已经不在那里了。没有追上您,但却遇到了他们,当晚我们就将他们其中一半的人数擒获了。后来我们审案的时候确定了您一个人遇到了他们多人的埋伏,人也受了伤,虽然夺了东西逃了,但却一直没有音信。再后来这个案子越审涉及越广,那些人的身上不止是只有兰有才的性命,还牵扯了很多的人和案子,已经不属我们州县管辖范围,而且我们为了寻您,也是人手不够,所以就直接奏请交给了京城的大理寺直接破案了,涉及到咱们凤阳县的这一块算是了了。” “好”,顾青城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你去唤他们都回来吧,咱们回凤阳。不要在这里打扰老百姓了。” “是。”小六子答应着转身踏马而去。rs 第078节:吃喜 趁小六子去寻人的时候,段氏将顾青城请到了屋里。先是准备了温水让他洗了脸,接着裴子慧又找出了一些家中备用的药粉,简单地给他涂了一些,并嘱咐他回到县衙后一定要让郎中好好瞧一瞧才行,免得发炎感染而不好处理。 顾青城擦完脸,绑好伤口,并对裴子慧嘱咐的话一一答应后,小六子便带着众人回来了。 他所带回的人不止是县衙的人,还有裴二家的人,以及裴逸涧,和兰老瘪一家。 段新民回到兰家沟之后,匆忙之中见过了一身伤痕的顾青城。又捏着裴子慧的肩膀简单地安慰了几句,这才和段氏等人又寒喧了三言五语,就带着县衙的人马,护着受伤的顾青城离开了。 顾青城上马之时,似乎是还有什么话和裴子慧说,但是裴子慧一直规规矩矩地站在段氏的身后,看也不看他一眼。所以,他只好一脸落寞地策马离开了。 兰老瘪一家和裴逸涧见到裴子慧安然无事地回来,也就放心地回了自己家。倒是裴二扯着裴子慧的小手,像是看不够一般,一会儿摸一摸头发,一会儿擦一擦小脸,看着看着眼泪就溢出了眼角,“慧儿,这几日真是让你受苦了,在山上的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 “爹,您别哭。”裴子慧伸手为他试了试腮边的泪,“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虽然是在笑,但见到三日不见的父亲,因为她丢失林中已经急得花白了一半的头发,难免心酸难忍,这泪终是控制不住地滚滚而落。 “都怪我,都怪我。”裴二握拳砸着自己的胸脯,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那日我就不该丢下你不管,一个人追了出去,你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爹和你母亲这后半辈子可怎么过。” “不怪爹!”裴子慧赶紧摆手,“怪我,怪我自己太任性,太自不量力了,当天晚上我就是太担心爹的安危了,所以一时冲动就追了过去,后来想想才知道,我追过去不但解决不了问题,反而还会给大家添乱,以后慧儿不能再这么任性,而让爹娘担心了。” “不说这些了,”裴二见他的宝贝闺女如此蓬头垢面,疼得心里一抽一抽的,一把将她搂进怀中,轻声安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谁错谁对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的宝贝闺女回来了。” 裴二一直反复地重复着这两句话,对失而复得的女儿更加珍爱如珍宝一般。 他用独臂将裴子慧抱回屋内,段氏就跑去厨房赶紧烧了一些热水。 待裴子慧洗了澡换了衣服,又白白净净地出现在大家面前时,一家人别提笑得有多开心了。 不止是裴二夫妻,就连她的三个哥哥,也一直围在她的身边打转。 裴子墨和楚牧面对裴子慧时倒是没什么话语,只在一边默默地看着她,嘴角挂着笑。 而裴子唐则一直拉着她的手滔滔不绝,如:父亲急成了什么样,母亲和瞎婆又如何日日啼哭,楚牧天天不回家,出去寻她一走就是一天,以及裴子墨因为担心妹妹的安危,如何躲在一旁偷偷抹眼泪。一桩桩,一件件,事无巨细地讲给她听。 裴子慧是既感动又高兴,她撇了撇嘴,笑道:“原来家里人个个都担心我,只有二哥对我置之不理啊!” 楚牧马上抢话道:“他哪有置之不理,他一直跟在我的后面问这问那,一会儿担心你饿晕在林中,一会儿又怕你遇到了野兽,一会儿又想着你是不是被坏人劫走了,他还不是和我们一样,整天带着大黄和小白去山里找,大黄和小白也找不到,子唐还扯着它们的耳朵教训它们,直训得大黄在原来直转圈圈……” 听起来像是一个笑话,然而裴子慧的心里却装着满满的温暖。她看着爹娘,看着几位哥哥,又想了想这几日在山中的日子,不由感慨颇多。 别的倒也其次,最重要的是她开始懂得了如何珍惜与家人在一起的那些美好的日子。 当晚,段氏拿出了家里所有的能拿得出手的食材,再加上瞎婆婆也捧过来一堆好吃的,加在一起,做了一桌子的菜,请了兰老瘪一家和裴玉一家过来吃饭。一则在寻裴子慧的这几天里他们没少帮忙,二则这种事情在当地叫做“吃喜。” 这种说法通常源于什么东西失而复得,或者是差点遇到什么祸事,但是通过一些方法或途径而避免了,所以大家聚在一起庆祝一下,故而称为“吃喜”。 当晚虽然兰老瘪一家,包括裴子芙在内,一个不少的都来了。但是裴玉那边却只来了裴玉和裴逸涧夫妻。宋玉梅自然是听说裴子芙也去了,既然有了女客,她也就没有推辞客气了。 而裴子墨去请的时候,叶氏说她不舒服不想出来走动,裴逸清要在家里背功课,自然也走不开。而肖氏则没有任何理由,只说一句不来,便关门闭户地躲在屋里不再出来了。 其实裴二夫妻已经猜测到了这种结果。 在漫山遍野寻找裴子慧的这几天里,兰老瘪一家全家总动员,除了裴子芙这个女流之外,无一例外地都到山上帮忙寻找,可谓是尽心尽力。而裴玉一家,做为裴子慧的祖父祖母,大伯和大伯母,他们却是谁也没有出来帮忙找人。裴玉顾念着那是自己的亲孙女,还来家里几趟打听过消息,但是那叶氏和肖氏连脸都没有露,更别说帮忙找人了。 在裴家众人之中,反而是裴三比较主动,估计这和宋玉梅有直接关系。所以今晚的“吃喜宴”,不愿意帮忙的人都没有出现,而愿意帮忙的人,也都如约而至了。 席间,大家的话题自然是围绕裴子慧走丢了这几天的事情,偶尔也会打听一下前因后果。但是裴二为了避免瞎婆婆有宝贝一事外泄,所以一直避重就轻地说着这事,而县衙来人一事,他也只说是裴子慧的大舅在县衙当典狱长,所以报官的时候县太爷就给了几分薄面,动用县衙的人出来帮助寻人了。 不经分析,这话倒也合情合理。但是仔细一推敲,却又漏洞百出。 不过裴二想这么说,除了裴玉这个做祖父的,又有谁愿意深追究事情的真相。 裴逸涧是那种比较喜欢喝酒的人,恰好兰老瘪也是喜欢没事喝两口的,按裴子芙的关系算来,除了裴玉是个长辈,裴二、裴三和兰老瘪都是亲家。 裴玉喝了一小酒盅白酒之后,说有些头晕,便提前回去了。兰老瘪家的几个柱子吃饱后也都出去玩了,金柱说回去喂猪也提前走了。剩下兰老瘪带着裴二和裴三在桌上,几人开始开怀畅饮起来。 而段氏则带着已经吃饱的瞎婆、宋玉梅,还有裴子芙以及裴子慧几个人坐在侧屋聊天。 裴子芙不时向段氏请教着做什么样的菜怎么样做才好吃,瞎婆也不时地指点一二。唯有宋玉梅有些心不在焉,不时听着酒桌上的动静,似乎是很怕裴逸涧会喝多一样。 段氏看了她一眼笑道:“三弟妹,你也甭太担心了。难得他们哥几个今儿高兴,就让他们喝去吧,喝完了各自回家睡觉,明天该忙啥忙啥,一点也不会耽误的。” 宋玉梅有些不安地看了段氏一眼,低声道:“二嫂,我就怕老三他喝多了回家不睡觉,他,他一喝酒,就容易闹事儿。” “闹啥事儿?”段氏不解地看着她,又和颜悦色道:“老三他能闹啥事?再说你们和咱爹娘住在一块,即便是他想闹事,还有咱爹咱娘撑着呢,你不要思虑过度了就是。” “是,二嫂说得正是!”宋玉梅有些吞吞吐吐道:“其实本来也没什么大事儿!” 好不容易到天黑时分,几个人算是尽兴喝完,各自回了家。 裴子慧和几个哥哥正在收拾着饭桌上的残局,段氏正在炕上给裴子洋喂羊奶,因为裴子慧“丢失”的那两天,段氏一着急上火,竟然没了奶水,饿得裴子洋“哇哇”直哭,暂且只好喂羊奶了。希望段氏的情绪恢复过来之后,奶水还能像以前那般让裴子洋吃个饱。 待大家都收拾妥当,准备早早睡觉,明天进入正常的生活轨道时,却听得外面突然有人敲门,嘴里还轻声地唤着:“二啊,是我,快给我开门!” “是瞎婆的声音。”裴二歪头对段氏道。 段氏赶紧对几个孩子说:“快去开门,是不是瞎婆婆那出什么事了,怎么刚刚回去,这么晚又来了。”说着,她脸上多了几分警惕,紧张地对裴二说道:“会不会是那宝贝又出事了?” “怎么会,”裴二很笃定地摇了摇头,“那一伙人被县衙的人抓到了大半,剩下一小部分也被京城大理寺擒获了,案子已经破了,那伙坏人的老窝都已经被一举拿下了。况且瞎婆有宝贝的事咱们家一直守口如瓶,没有让外人知道。若说除了咱们家人以外,还有人知道此事,那就是孩子的大舅和县太爷了,我想他们更是不会做对瞎婆不利的事。” “嗯!”段氏倒是极为同意他的说法,点头的功夫,裴子唐已经跑去开了门。rs 第079节:认亲 “婆婆,您这么晚怎么来了?”裴子唐打开门,满脸惊讶地将瞎婆婆迎了进来。 瞎婆婆双目失明,所以白天晚上对她来说自然都是一样的。她面带笑容轻车熟路地迈步进了屋,笑吟吟地说道:“老太婆我这心里有事儿睡不安稳,想了想还是过来了。”然后又歪头问道:“子唐,你们这是都要睡了?” “还没,还没呢!”炕上的裴二和段氏一边趿拉着鞋子下地迎她,一边高声回话。段氏又吩咐裴子唐说道:“子唐,快扶婆婆进来坐。” 听见声音的裴子慧,也从自己的屋子里走了出来,笑呵呵地走上前扶住了瞎婆婆的手臂。这时她才见到瞎婆婆手里抱着一个红布包裹,随即便有些微微发愣。因为她认得那个包裹,包裹里面正是瞎婆婆的宝贝。 瞎婆婆拍了拍她的手,笑道:“子慧也还没睡?” “哟,婆婆,怎么我没说话,您都知道是我?” “怎么不知?”瞎婆婆撇了嘴,笑道:“你们家就你一个闺女,不是你又是谁。” “您又看不见,怎么知道不是大哥他们。”裴子慧笑着说道。 “别看老太婆我眼睛瞎,可这心里亮堂着呢,我啥都知道。”瞎婆婆咧着嘴拍了拍胸口,继续说道:“你们家那几个臭小子,倒也都是好孩子,可哪及得上我们子慧心灵手巧的,扶着我的手臂也是又轻又柔,若是换成了他们几个,一个个急得跟个猴儿似的,还不是扯上我拉着就走。” 一句话,把一家人都逗笑了。 裴子墨和楚牧站在一侧笑呵呵地没说话,倒是裴子唐却有些不依不饶起来。 他扯了扯裴子墨和楚牧的衣角,用大家都听得到的声音阴阳怪气的说道:“大哥,牧子哥,人家都说物以稀为贵,看来还真是不假呢。咱们家就妹妹这么一个姑娘,稀少了就珍贵了,你们瞧瞧,不但咱们爹娘觉得妹妹珍贵,现在连婆婆都觉得她珍贵,对她和对咱们就是不一样,当真是偏心眼呢!”说着,他抓了抓脑袋,做出了一个正在思考的表情,“大哥,用你们读书人的四个字该怎么形容这事来着?” 裴子墨一笑:“厚此薄彼?” “对,对,对!”裴子唐抚着掌大笑,连眼睛都笑得弯弯的:“就是厚此薄彼,瞧瞧!”他看向众人,一副自己说对了的样子,“不只是我说,连我大哥也这么说吧?你觉得呢?牧子哥。” 楚牧笑而不言,裴子墨却急了。他涨得满脸通红,瞪眼说道:“二弟,你给我下套!”随即又赶紧解释:“我可没这么想来着,我也觉得妹妹比咱们强,而且姑娘家娇贵一点养着有什么不好。” “好了,好了!”段氏笑瞪了他们一眼,说道:“婆婆来了,你们还在这浑闹什么?” 瞎婆婆也笑,她将红布包裹放到桌上,一边落座一边说道:“香瑶,你们家这个子唐,要是给他插上个尾巴,那就是个猴儿,还是个已经成了精的猴儿!精明倒是精明,却不如子墨和牧子来得踏实又憨厚。不过,我也不怕他们说我偏心眼,这几个孩子中我就是最喜欢子慧。” 一句话,谁也不得罪。倒是把一家人说得个个喜笑颜开。 裴子慧在一侧也一直跟着笑,但是在心里也不免佩服瞎婆婆这种滴水不漏的说话方式。 姜还是老的辣,所以做人就是一个不断磨练与学习的过程。比如裴子墨,他虽然刻苦好学,但若想以后走上仕途,还需多多学会世事交往才行。而裴子唐倒是个脑子活络的,只是他需要更广阔的眼界与胸怀,走到外面去,看看外面的世界,逐渐的形成见多识广的眼界,方才能成就自己的一片天地。 大家笑了一阵,瞎婆婆又问段氏:“香瑶,我闻到一股羊奶味,这是给子洋吃的吗?你这奶水还没来?” “还没。”段氏摇了摇头,拉了把椅子,坐在了瞎婆婆身边,“估计还要缓两天。“ 瞎婆婆叹了口气,“唉!都是我害的。这么小的娃娃没有奶水吃,真够可怜的。羊奶倒也是好东西,只是子洋还太小,怕是有些消受不了,万一吃坏了脾胃可怎么是好。” “您可别这么说,”段氏赶紧摆手,有些自责道:“也是我这身子不争气,经不住什么事儿。就先对付喂几天羊奶吧,估计缓一缓还是能有奶水的。” 坐在一侧一直没有说话的裴二,欠了欠身子,又看了看瞎婆放到桌上的东西,轻声问道:“您这么晚过来,是有事儿吧?” “是,是有个事儿!”瞎婆伸手拍了拍那宝贝,说道:““二啊,你和你媳妇听好了,我今儿想和你们说个事儿!你们可不能不当一回事儿,要仔细听我说才行。” “你说,你说!”裴二带着段氏正了正身子,几个孩子一听也都乖乖地立在一侧,不再言语。 瞎婆思虑了片刻,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自从你们一家子搬到我这隔壁来做邻居,我这日子的变化还真不是一点点。如今为了我这宝贝你们家这爷俩差点丢了命,我这老婆子心里真是过意不去啊!可我就是个瞎老太太,又没什么能报答你们的,今儿我老太婆想和你们高攀一下。” 裴二和段氏对视了一眼,皆不明白瞎婆所说的“高攀一下”是什么意思。通常这个“高攀”二字都是指男女定亲之事,可是瞎婆唯一的儿子兰有才也不在了,她还想高攀什么呢? “瞎婆,您的意思是?”裴二问道。 瞎婆一顿拐杖:“我是想和你们认个亲!” “哎哟!”裴二一拍脑门,恍然大悟。喜逐颜开地说道:“您老人家这个提议好,以后我和香瑶就唤您干娘,这几个孩子就唤您为奶奶,咱们两家中间的栅栏明天我就去折了,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一起吃饭,一起过日子,您看如何?” 瞎婆一听,眼睛当即就湿润了。 段氏也忙说道:“对,对,对!以后我们公母俩就叫您干娘,我们孝敬您。” “对,等您老了,我们为您养老送终。”裴二说着又招手叫几个孩子过来,“快,快过来叫奶奶,以后这就是你们的亲奶奶,你们要对奶奶十足的尊敬和孝顺知道吗?” 几个孩子走过来,齐齐地唤了一声:“奶奶!” “嗳,嗳!”瞎婆一脸欣喜地答应着,随即抱起了那个宝贝,说道:“二啊,你也知道我老太婆穷,身边除了那几只大鹅,就是那座冬天漏风夏天漏雨的房子,再无什么东西了。今儿这个宝贝拿回来时,我就想了,钱财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就算这东西再宝贝,我闭眼之时还能带走怎么着。” “是。”裴二点头,“干娘说得有理。” 瞎婆又道:“所以我不如就把这东西给了你们,算是我认亲的礼物。” “啥?”裴家人俱是吓了一跳,半张着嘴巴不敢相信这事是真的。还是裴二第一个反应过来,赶紧推脱:“干娘,虽说我们是一家人了,但是我们万万不能拿你这个东西,这是干爹他用命换回来的,因为它有才也丢了命,所以这宝贝就是您的命啊!” 瞎婆微微一笑,“命又如何?这宝贝再如何值钱,放在手里不用,也就是粪土一堆。放在你们手里可就有用了,子慧不是想退亲吗?摘下一颗珠子卖了,立马就去退。还有子墨不是想读书吗?摘一颗大点的珠子,可以供他一直读到考上举人了。” “不行,不行。”裴二连连摆手,“这万万使不得。” 瞎婆怔了怔,猛地一拍桌子,微怒道:“二,你这样不肯收这东西,难道是嫌弃我这瞎老太婆给你当干娘不成?你若嫌弃,我定不会赖着你裴家不走。” “哟!干娘,瞧你说的。”裴二赶紧赔不是,“上有天下有地,我裴二可从无嫌弃干娘的心思,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干娘认我做干儿子,这可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我们一家高兴还来不及!” “是啊,干娘,”段氏也在一旁帮腔,“我们万万没有嫌弃干娘的意思。我和老二都是自小没了亲娘,日子过得苦得很。如今家里有个娘往炕上那么一坐,您就是不干什么,我们这心里也踏实。” “是,香瑶说得正是我的心思。”说罢裴二拉着段香瑶和几个孩子,跪地就给瞎婆磕头。夫妻二人唤干娘,几个孩子齐唤奶奶,他接着说道:“干娘,人与人之间贵在交心,我们就免了那些不必要的俗套了吧?反正我裴二一家人从此就认定您是我们的家人了,你觉得如何?” “好,好!”瞎婆泪如泉涌,“没想到我这土埋到脖子的人,今儿还能有儿子有媳妇,享一享这儿孙满堂的乐,好啊,好啊!”说着她又捧起了那个宝贝,沉声道:“二啊,不管你们收不收,这宝贝你们先放起来吧,放在我那实在不放心不是。” “那也好,我帮干娘找个妥贴的地方收着。”裴二说道。 “好,好!”瞎婆很是高兴地点头。rs 第080节:五龙 当天夜里,裴二夫妻带着几个孩子,围在瞎婆婆的身边一直聊到了深夜。 瞎婆婆给他们讲她年轻时候的事,和在娘家未出嫁时候的事。由此他们才知道瞎婆婆的娘家姓周,也是一户老实根本的耕田人家,她的闺名叫周秀云。如今娘家也是亲人飘零,不知所踪。所以她完完全全是那种举目无亲的老人了。 中年丧夫,老年丧子,双失明多年。 裴二一想着瞎婆婆如此惨痛的经历,怜惜之情油然而生。瞎婆婆回去休息后,他反反复复的嘱咐段氏和几个孩子,瞎婆婆是一个可怜的老人,人都会有老的一天,所以我们要对她好,像对自己的亲人一样。 段氏和几个孩子都很郑重地答应了,一家人这才睡下。 第二天一早,裴二早早起来,寻了一个比较放心的位置,将瞎婆婆的宝贝放了起来。 段氏也做了一顿相对来说比较“丰盛”的早饭,裴子慧去扶着瞎婆婆过来一起吃。大家把瞎婆婆放在餐桌的正位,有什么好吃的都夹进她的碗里,裴二和段氏一口一个“干娘”的叫着,几个孩子齐齐唤着“奶奶”,一顿饭把瞎婆婆吃得眉开眼笑,甚是高兴。 由此这认亲之事也就算成了。免了不少的凡文礼节,就连那中间人、见证人之类的也都省了。 用过了早饭之后,裴二立马带着几个孩子把两家中间的栅栏折掉了。两个小院子突然间就变成了一个大院子,两家之间由此变得畅通无阻了。这样一来,不但院子宽阔了,看着也爽利了,更重要的是有了更多的地方可以利用,而且自村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也看得出,这就是一家人了。 房子多了,在住的方面也有了变动。原来裴子唐和楚牧住的厢房变成了饭堂和库房。他们两个搬到了瞎婆婆的西屋去住,一来晚上瞎婆婆身边也有个伴,若是有什么不便也好唤人,二来瞎婆婆的房子虽旧,但却是正房,无论如何也比厢房要阳光充足,所以住起来会舒服了许多。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裴二便赶着自家新买的马车,带着几个孩子准备去苏和镇上赶集。因为有了马车,所以他们不用天刚蒙蒙亮就出门了;因为有了马车,走到哪里都可以带着裴子慧,因为大家不用再担心她走不动路而需要人背着了。所以这一家人除了留在家中的瞎婆婆和段氏,还有小小的裴子洋之外,都乐呵呵地爬上马车,奔着集市去了。 今日天气很好,艳阳高照。 刺目的阳光照在雪上,先是泛着亮晶晶的光泽。随着太阳越升越高,越来越暖,接下来那雪就一点点地变成了水,看来料峭冬寒即将过去,春天已经离得不远了。 一路上,大家觉得无聊,就让本来坐在车板上看书的裴子墨,变成了坐在车板上读书。 他今天拿的书并不是之乎者也的科考必读,而是一本叫做《玉面金笛》的故事书,书中讲述一位长相俊俏面白如玉的青年,常常拿着一把金笛劫富济贫的故事。 由于此书的趣味性极强,再加上裴子墨很快入戏,将书中的角s情节读得抑扬顿挫,掷地有声,所以大家自然听得津津有味,就连那个一拿起书本就犯困的裴子唐也听出了感觉。直扯着裴子墨央求,“大哥,再来一段,再来一段。” 裴子墨笑了笑,指着前面说:“二弟,集市都到了,如何再来一段?回来时再读给你听。” “好吧!”裴子唐只好意犹未尽地耸了耸肩,并正色地说道:“可不许耍赖,回去时一定要读给我听。” “好,好!”裴子墨这才笑着将书又揣进了怀里。 到了苏和镇,裴二先是找个地方将马车拴好。楚牧再一次自告奋勇地留下来看马车,其它人则分头行事。 裴子慧的任务是将绣花样子和绣花成品送到“锦绣行”的何老板那里,拿了钱之后,再到布庄给瞎婆婆买两块做衣服的布料。 裴二则带着裴子墨去买一些红纸和坛子,因为这第一批酿制的食醋马上就要启封了,须将之前的一些事宜准备好。而红纸和坛子则是最不能缺少的东西之一。 裴子唐则带着一部分年前没有卖掉的编织品,坐在热闹人群处摆起了地摊。 于是大家各自行动,约好在晌午之前到马车处集合。 “锦绣行”已经是裴子慧来得很熟的地方了,所以办起事来也很顺利。 何老板还是会一如既往地夸她画的花样子越来越纯熟了,同时也赞了她母亲的绣工。其实何老板哪里知道,那绣花的成品,至少有一半都是出自裴子慧的小手。因为段氏每天忙着做饭,喂羊,还要照顾弟弟,这样一来真的没有多少时间绣花了,再加之她常年劳作,手掌变得越来越粗糙,所以在绣花的时候,她的手总是将绣花线刮乱,因而又增加了加快速度的难度,所以想绣得快起来真的很难。好在是裴子慧心灵手巧,绣起花来很有天赋,段氏一教,她就得了要领而立即领悟,在这方面也算是得了段氏的真传了。 出了绣行,拿着铜板。裴子慧开始到几个布行里看布料,她一看时间还早,想凭着货比三家的态度多走一走看一看,若是能省几个铜板,或者以同样的价格买到比较优质的布料,那自然是好的。所以她也没着急,带着一种随便看看的态度,开始逛起了布行。 一开始她去了两家,布行里的掌柜的见她整个一农家女打扮,心想便没什么钱,所以就摆出了一副不爱搭理的态度。是何态度裴子慧倒是没有太在意,只是那布料她确实也没看好,所以就准备再看看第三家。 走进第三家的时候,那匾额上写着“钱记布庄”。 咦!怎么这个匾额这么熟悉?裴子慧不由觉得很奇怪,而且以她这么多次赶集的记忆来看,这个“钱记布庄”应该是新开的,因为她之前从没见过。 思虑了片刻她才猛然想到,小姑裴逸静的婆家不就是做布庄生意的吗?而且因为老板姓钱,所以他们的商行店铺正叫这个“钱记布庄”的名字。可是从前只知道自己这位未曾蒙面的姑父是在县里开布庄的,并未听说过他的布庄已经开到了苏和镇啊!如果当真是在这里新开了一家,那么小姑那边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呢?即便是妾对这样事也应该知道一二吧? 出于好奇,也出于她真的想买一块适合瞎婆婆的布料,所以裴子慧毫不犹豫地走进了这个“钱记布庄”。 进去一看,似乎还真是刚开张的样子。因为门面和屋内的摆设装饰不但都是崭新透亮的,而且各类陈设也是非常的像样子。看着就比同行阔气了几分,但是比较奇怪的是,这家布庄的客源却没有其它几家好。 其它几家布庄的顾客虽然也不是很多,但迎来送往中也算是络绎不绝,但这家却是冷冷清清,没有一点动静。不过不用费心就能想出,这里是苏和镇,哪里有那么多有钱人买得起高档布料,数来数去还不是麻衣百姓居多,所以这个钱记布庄在这个苏和镇来说,未免有些太“高档”了,这样一想,生意不好也就可以理解了。 裴子慧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抬眼仔细一瞧,柜台里有两个伙计,穿着款式一模一样的簇新洋蓝布长衫,一个背对于她,似乎是正在忙着摆布料,另一个则歪着脑袋扒拉着手里的盘算来消磨时光。 柜台外面的几凳前坐着一个秃顶微胖的中年男子,看样子是这里的管事儿的。他穿了一件同样蓝色的绸长衫纱马褂,懒懒地歪在那里半眯着眼睛,见裴子慧走了进来,先是上上下下地打量她一番。似乎瞧出她一个农家女不会有什么钱买高档的布料,所以很是不屑地一歪脑袋,又打起了嗑睡。 而那位正玩弄算盘的伙计也瞧见了她,他不但没有上前来欢迎,反而也是不屑一顾地撇了撇嘴,歪头对正在摆布料的伙计说道:“五龙,来客了!” “嗳!来了,来了!” 被唤作五龙的伙计赶紧转身,笑脸迎人。 他先是用袖子虚扫了两下身上的灰尘,以示对顾客的尊重。而后才笑眼弯弯地从柜台里面迎了出来,脆生生又笑吟吟地说道:“哟,小姑娘,您要买布料吗?请里面瞧一瞧,本布庄刚开张,各色布料应有尽有,您尽管挑。” 裴子慧抬眼瞄了五龙一眼,二十岁左右的年纪,长得小鼻子小眼睛,看起来紧紧实实的,但人却透着一股子灵气。整个人看上去很有精气神。红光满面、精神抖擞,当即就给客人一种很爽快的感觉。而且最重要的是在他眼中看不到任何不屑或瞧不起。他没有嫌裴子慧年纪小手里不会有什么钱,更没有嫌她本身穿得无光,又怎么会买高档的布料,一直很是热情地招呼着。 裴子慧在布庄内看了一圈,皆是些高档艳丽的绸缎,于是笑着说道:“这位小哥,我想买一块给奶奶做衣服的料子。”rs 第081节:小妾 “给奶奶做衣服是吗?好嘞,您跟我到里面来。”五龙一边向里走,一边滔滔不绝地说道:“您买布料来我们这真就算来对地方了,我们钱记布庄是上有绫罗绸缎,下有粗衣麻布;上至百岁老人,下至三岁孩童,您想买谁穿的,想买什么颜色的,只要您能说出来,我就能给您找得到。” “我带的钱不多,就买一件普通的料子就行。”裴子慧怕辜负了他的热情,一边解释一边跟着他走进了存放着更多面料的后屋。 “包在我五龙身上,价钱合理,包您满意就是。”五龙一听她说带的钱不多,不但没有不高兴,反而更热情地说道:“小姑娘,前儿我们布庄剩了两块布头,一块正好能做一件衣服,而且那颜色和面料正适合给老人家用,但就是都有一点点的小暇疵,我想若是裁缝师傅的手艺够巧,足可以将这小暇疵避让过去,若您觉得还成,我就将这两块布料以半价的半价卖给您如何?” “半价的半价?”裴子慧瞪大了眼睛,有点不相信这位叫五龙的伙计说得是真的。 五龙笑了笑,非常肯定的说:“对,半价的半价。” 裴子慧一听这可真够便宜的,于是接过五龙递过来的布料细细地看了起来。 五龙倒也没有掩饰,很是干脆地指出了那布料上暇疵所在的位置。与其说那是两块暇疵,不如说是两块织布时留下的硬结,不细看还看不出来,但是用手一摸,倒有些疙疙瘩瘩凹凸不平的感觉。 但是这布料的颜色和材质倒是很是不错,正如五龙所说,比较适合给老人家做衣服,想必瞎婆婆也应该会喜欢。 于是她将布料放在桌上,几个折叠之后,又用手指量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说道:“好吧,这两块布料我要了。类似这样的布料还有吗?我可以再买几块。” “您别说,还真有!您要是不问,我还真想不起来。”五龙笑了笑,顺手搬过立在一旁的梯子就爬了上去,然后从最上层拿下了几块颜色各不相同的布料,轻声说道:“小姑娘,这几块布料是我们布庄开业时,从总店那边包裹绸缎用的,但这并不是包装布,而是卖剩下的布头,有的有点小暇疵,有的只是在运输途中沾上了灰尘和杂物,但我可以保证,这都是一等一的好布料。你如果懂织布这一行就应该明白,一匹布的开头或结尾是容易出现这种情况的。” 裴子慧点了点头,接过布料反复看了一遍,事实也确实如五龙所说的一样属实,不过她觉得倒也无妨,有暇疵的地方在裁剪的时候可以尽量避让或隐藏,有灰尘的就更简单了,过水洗一下即好。于是笑着对五龙说道:“小哥,这些布料我都要了,您能给我再便宜点行吗?” “哟,小姑娘!”五龙有些为难地说道:“给您的这个价,已经是我能做得了主的最大范围了,若是再想便宜,得请示我们前面那位掌柜的。”他声音越来越轻,轻到外面的人已经听不见了,才说道:“不过以掌柜的意思,这样的布料是不卖的,我是看着扔在这里接灰尘也是可惜了,像咱们这样的穷苦人家买回去,不是能做成顶好的一件衣服吗?若不是这些都是布头,又都有些不如意的地方,这个价钱可是万万也买不回去的。” 裴子慧一想他说得也确实有理,又想到外面那人待人不善的样子,估计也是一个不好说话的主,于是说道:“好吧,那就这个价,这些我都要了。” “好!别看您年纪小,还真是很识货。”五龙又将她手里的布料接了回去,说道:“既然您都要了,那我开后门出去帮你扫一扫这布料上的土灰,您拿到家里去看着也光鲜一些。” 裴子慧本想说不用了,哪知他动作利落得已经推开了后门。人就站在风口处,扯开布料迎着风那么一抖落,别说,那布料还真是又干净又光亮了许多。 他一块接着一块布料的抖灰尘,扫尘土。于是她站在旁边就和他唠起了家常,“小哥,你们这布庄是新开的吧?以前我赶集来的时候,都没有见过你们这个匾额。” 五龙点头,“是新开的,还不到十天。” “那你们这个钱记布庄和凤阳县里的那个钱记布庄是一家吗?”裴子慧又问。 五龙一愣,笑了笑,“您还知道凤阳县的钱记布庄呀?是一家,正是一家,我们属于分店。” 裴子慧点了点头,心想:那这家钱记布庄应该就是小姑婆家的分店不会错了。但是据说这个钱记布庄从织布到染布,规模做得很大,那个姓钱的老板人也非常精明,是凤阳县比较赚钱的商家之一,怎么这会儿子竟错了主意,不但开了这么一家生意不景气的布庄,还找了那么一个四六不靠谱的管事儿的呢!在她看来,自她进店之后见到的三个人,除了这个五龙之外,皆看不出像是会做生意的人。 踌躇间,五龙似乎看出了裴子慧若有所思的表情,他苦着脸摇了摇头,似乎找到了一个倾诉对象一般,唉声叹气地说道:“没法子,前面坐着的管事儿的是我们老板的小妾的父亲,我们老板娶那小妾的时候可真是费尽了心思。她的父亲非要让钱老板帮忙开一间布庄,才肯将自己的闺女嫁过去。这不钱老板答应了他,娶了人回去,随后就将我派到这来当差了,唉!一言难尽哪!” “小妾的哥哥?”裴子慧大吃一惊,自己的小姑不就是那钱老板的小妾吗?怎么这里又冒出来一个小妾的哥哥。她收了收心神赶紧问道:“你们老板的小妾姓什么?” 五龙略一犹豫,似乎是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但还是笑着反问了一句:“您问哪一个小妾?” 裴子慧头一晕,差点站不稳,瞪着眼睛问道:“他有几个小妾?” 五龙再次犹豫,缓了缓才说道:“不算死的那个,应该是四个。” “一个妻,四个妾?”裴子慧的眼神已经到了难以置信的程度。 五龙笑了笑,将几块抖掉灰尘的布料叠好,递到了她的手里,说道:“一个妻,几个妾,这在大户人家倒也平常,不足为奇。大户人家的老爷、少爷和咱们穷苦人家的男子不一样。咱们穷苦人家喜欢一夫一妻,同甘共苦,但是大户人家的老爷、少爷们除了要娶一个门当户对的正妻以外,一般都会娶上几个如花似玉的小妾。所以小姑娘,等你长大嫁人的时候,宁可嫁给穷人过得苦一点,也不要嫁进大户人家做妾,我可不是人过的日子。” 裴子慧眉头一挑,“你懂得倒是挺多。” “能不多吗?”五龙蹙了蹙眉,说道:“我也是穷人家的孩子,自小就给大户人家放牛和打杂,最难熬的时候连夜壶都倒过的。深宅大院走得多了,自然知道那里面的人是怎么过活的了。“他顿了顿继续道:“我如今能到这来,也算是老板对我的一种信任。不过这里的掌柜的不是那块做生意的料,另外一个伙计是掌柜的亲戚,整天就是来这靠时光的,所以这布庄里里外外的活都是我一个人在忙乎,信任的同时也是责任哪!” “是,是!”裴子慧点着头,捧着布料,又交了钱,便出了钱记布庄。但心里却一直寻思着裴逸静做妾的事,也不知道当初叶氏知不知道钱家已经有妾了,而且不止一个。 走了一会儿,她突然停住了,想回去问问五龙姓裴的妾氏是第几个,不过转念一想这个问题不好问出口,而且那掌柜的和另一个伙计在,她也找不到适当的机会问,不管是第几个,总归是妾就对了,想一想也就罢了。 回到马车之时,其它人还没回来,她坐在车板上就有些心不在焉。心中一直想着:叶氏到底是怎么想的,自己的女儿做妾已经是这般不妥了,怎么还找了一个有那么多妾的人家,这日子要怎么过才行啊? 楚牧看出她神情不对,看了看那一堆布料,问道:“妹妹,你怎么了?有人欺负你了吗?” 她这才定了定神,笑着说道:“没有,没有人欺负我。”她顿了顿,扯过那些布料给楚牧看,并笑着问道:“牧子哥,你喜欢哪一块布料,我亲自给你缝一件春衣。” “这些布料也有我的吗?”楚牧有些意外,又有些不好意思,“过年的时候,婶子已经给我做一套新衣服了,这些我就不要了。” “那怎么行,人人都有份,怎么会独独你没有,你也是我们家人不是。”说着裴子慧就扯过布料往他的身上比量,最后指着一件天青色的料子说道:“我觉得你穿这个颜色好看,一下子就显得儒雅起来了。” 楚牧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笑道:“儒雅不是形容读书人的吗?我可不会读书。” “不会读书就不能儒雅了吗?”裴子慧笑瞪着他,把布料收回了包裹里。 又等了一会儿,裴二等人也都相继回来了,于是一家人又赶着马车回了兰家沟。rs 第082节:送礼 回去的路上,由于马车板上放着很多大小不一的坛子,而且为了防止坛子在运输途中会有什么破损,所以裴二很是细心地用稻草将坛子与坛子中间的间隙紧紧塞住,并且又用绳子捆绑牢固。算是做了一个双重的保险。 这样一来轻微的磕磕碰碰,坛子也不会有任何的破损。 但是,车板上却没有了几个孩子落座的地方,所以裴二只好缓缓地在前面赶着马车,几个孩子在后面步行跟着。途中楚牧几次问裴子慧累不累,若是她累了,楚牧可以背她。 但是都被裴子慧拒绝了。她现在真的没有走一段路就很累的感觉了。以前身体那样柔弱,她猜测可能是因为常期营养不良所导致的。现在和祖父那边分了家,在伙食是,“量”没有了上限,能吃多少就吃多少,而且在“质”上也有了飞跃的变化,所以她明显感觉自己的体力增强了,个子也长得快了,甚至以前那枯黄的头发,现在都变得黑亮起来。 所以将这些归结起来,皆是因为营养好了,全身都有了力气,走起路来自然也不是什么难事儿了! 估计裴二也是惦念几个孩子步行太累,所以他将马车赶得很慢。由此一来他们回程的路上便慢了许多。所以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未时了。 在家中焦急等待的段氏见他们回来了,赶紧出来帮忙卸坛子。然后裴子墨又将马拴好,添上了草料让马吃饱,一家人这才进屋,吃起了段氏做好后一直热在锅里的饭菜。 一直到他们吃完了饭,段氏才发现裴子慧买回的几块布料,不由“哎呀”了一声,惊讶地看着那布料说道:“慧儿,你怎么买回这么多这么好的布料?你哪来的这么多钱哪?咱们那卖花样子和成品绣工的钱可换不来这么多布料。” 面对她一连串的问题,裴子慧笑了笑,问道:“娘,您先说说这布料如何?” 段氏瞟了她一眼,眉眼弯弯地笑着,“这自是好得不得了的布料,你到是在哪弄的呀?”说着,她小心地抓过一块布料放到了瞎婆婆手边,温声说道:“干娘,您摸摸看,这布料好不好?” 瞎婆婆面带微笑伸手摸了摸,也“哎哟”了一声,接着说道:“这也不是粗麻布啊,这么细丝的含绸布料得多少钱一尺啊?” “奶奶,您还真是识货,都能摸出是细丝含绸的布料。”裴子慧笑了笑,又拿了一块布料放在她手里,说道:“奶奶,这两块布料是给您买的,让我娘给您做春裳穿。” “哎哟!我可不要。”瞎婆婆一扭身子,歪到了别处,谦虚道:“我这么一把年纪的人了,穿什么还不都是一样,只要不露着就行了,多打几个补丁也没关系,这么好的料子还是给你们几个孩子穿吧,奶奶不穿。” “不穿怎么行,这料子就是给您买的,一会儿就让我娘给您量尺寸。”裴子慧又扯过她的手,放在布料上,说道:“你摸摸看,这一块料子是鸭蛋青色的,正好给您做上衣,春天穿这颜色可好看呢。这一块是藏青色的,给您做裤子,剩余的边角布料还可以做一双鞋面,这要是穿起来往大门口那么一站,嘿!别提有多精神了。” 瞎婆婆似乎是被她说动了心,又摸了摸那布料,笑眯眯地说道:“这孩子还张罗着给我做春裳。我整天就是从大门里走到大门外这么大个地方,我去哪穿这么好的衣服呀!” 段氏笑着接话,“干娘,不用去哪也能穿好衣服,您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是该享享福了。以后您想吃什么,想穿什么,就跟我说,只要咱家能办到的,就一定给干娘弄来。” “好,好!”一句话竟把瞎婆婆的眼泪说了出来,“老太婆我活了这么大年纪,老了,老了的,还享上福了。香瑶啊,你和二都是好人,等你们老了,比我还会有福气的,因为你这几个孩子都好,长大了一定有出息!” “干娘,那我和老二就借您的吉言了。” 瞎婆婆点点头,又摸了摸那布料,说道:“既然子慧给我买回来了,我若不要,可就辜负了孩子和你们的一片心了。这样吧,我要一块布料,剩余的你们去做衣服穿。” “奶奶,这次我们不止是给您做春裳,而是咱们全家人都有。就算不是每人都有一套,但至少每人都有一件。”于是她就将去钱记布庄买布,遇到了一个叫五龙的伙计的事说了,当然她隐去了钱记布料是小姑婆家的商行,和那个钱老板已经有好几个小妾,而且还正在陆续娶进家中的事情。 于是整个一下午,瞎婆婆在炕上拿着波浪鼓哄着裴子洋,段氏和裴子慧就围着那些布料研究,一来研究怎么裁剪才能避开那些带暇疵的地方,二来研究哪一块布料给谁用比较省料,研究到最后,基本已经定妥的时候,段氏却“哎哟!”了一声,瞪眼看着裴子慧就发起了呆。 “娘,您怎么了?”裴子慧不解地看着她。 段氏缓了缓神,在那布料中翻腾了一遍,这才说道:“慧儿,你把大伙的春衣布料都买了回来,又安排得头头是道,这个给子墨,那个给子唐,连我和你爹也都有份,怎么就独独少了你自己的?” “嗨!”裴子慧一笑,“娘,我还以为什么事呢?不是独独少了我的,而是那布庄独独没有适合我穿的布料,您瞧瞧看,这石青、天青、藏青、还有鸭蛋青,要不就是深灰、浅灰和墨灰,最鲜艳的颜色也就是那军绿了,这些个我都不喜欢,所以就没买我那一份。何况我那衣服再接一接袖子和裤腿,还是能穿的。” “唉!”段氏叹了一声将她搂在胸前,很是不忍地说道:“你这孩子就是太懂事了!这才八岁就知道和哥哥们谦让,你和哥哥们谦让也就罢了,怎么事事还可着我和你爹来呢?我和你爹做不做新衣服都无妨的。其实最需要做春衣的是你,咱们家就你这么一个闺女,总不能让你穿得太不像样子了,何况去年秋天到现在你的个子真是没少长,那些个衣服不是破洞就是太短小了,怎么还穿得出去。下回赶集的时候娘给你拿钱,你挑自己喜欢的布料买,回来娘给你做春衣。” “没事,没事!”裴子慧连连摆手,“娘你给大家做衣服穿便是,待遇到我能穿的便宜布料,我一定再买回来就是了。” 段氏点了点头,“不是便宜的也要买,怎么能大家都有,唯独你没有,如果是这样,你让爹娘哪还有脸将新衣服穿出去。” “好!”裴子慧亲热地搂着段氏的手臂,仰脸说道:“娘,我答应您就是了。” 段氏用手指轻点她的额头,开心地笑了。 紧接着,段氏将布料在炕上铺平,正准备动剪子裁剪时,裴二推门走了进来,笑吟吟地说道:“他娘,你看,咱们家里有客人来了。” 段氏和裴子慧同时一怔,随即抬头,却见随着裴二身后进来的,是那个县衙里侍候县太爷的那个叫小六子的人。 裴子慧正在一脸疑惑中时,段氏的脸上已经挂了笑,她说道:“哎哟,是这位官爷呀?快请,快屋里请。” 这一请不要紧,小六子进来的同时,却双手提进来大大小小好几个包裹。裴二夫妻和裴子慧都甚觉奇怪,但又不便多问,于是段氏忙着给小六子上茶,裴子慧则规规矩矩地立在一侧听他们说话。 待小六子饮了一口茶之后,裴二才笑呵呵地问道:“官爷,您来我们兰家沟这是有事儿吧?”他瞟了那些东西一眼,又问道:“是瞎婆婆的案子出了岔子?还是我家孩子他大舅让您来的?” “哟!”小六子赶紧推辞,道:“您就别叫我官爷了,听着真不自在。其实我也不是什么官爷,也不算在县衙当差,我就是我们家少爷府上的一个随从,自小就跟在他身边,他现在入凤阳县当了知县,我也就随着来了,在县衙内并没有什么官差在身上。您就和大伙一样叫我小六子就行了,我习惯别人这样称呼我。何况您是长辈,我得唤您一声裴二叔才行。” “不敢当,不敢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就唤你小六子吧!” “嗳!裴二叔。”小六子说话也不拖泥带水,直接指了指那些东西,说道:“我今儿来不是为了瞎婆婆那案子的事儿,关于那个案子您就放心吧,京里的大理寺已经结了,万万是再出不了岔子了,您让瞎婆婆就高枕无忧地过日子就行了。” “好,好!”裴二很是高兴,“那是孩子他大舅让您来的?” “正是。”小六子点头,“典狱长比较忙,我正好来这边办事,所以他就托我将这些东西带给你们。” “噢!那真是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小六子倒是一副热心肠,“以后您家若是有什么事,直接到县衙找我小六子也行,只要我小六子能帮的,能办的,绝不推辞!” 裴二想了想,说道:“这么说你和孩子他大舅关系很好了。” “是,是。”小六子呵呵直笑,“这至亲好友嘛,总是越多越好。”rs 第083节:狐疑 小六子长话短说,并且宛拒了裴家留他吃饭的邀请,而后掏出了一张印有“天赐粮仓”牌号的纸条,递到了裴二的手里,他说道:“裴二叔,这是天赐粮仓的取货凭证,我已经在那里买好了一石细米,一石细面,你们什么时候有时间,拿着这个条子,到天赐粮仓去提货就行了。” “啊!”裴二很是惊讶,接过那条子的时候手都有些发抖了,“这两石细粮也是孩子他大舅买给我们的吗?” “是,正是。”小六子也不多罗唆,告别了裴二,出了院子,临上马背时,还偷偷瞄了裴子慧一眼。 待小六子走了之后,裴家人便开始打开那几个包裹,看看段新民除了那两石细粮,还给他们带了什么东西。 不打开不知道,这一打开确实是吓了一跳。 第一个最重的包裹里面都是吃的,有伏芩糕,有太和饼,有雪仁酥,还有一些难得一见的瓜果。段氏惊得目瞪口呆,惊道:“真是怪了,我大哥他哪有钱买这么精工细做的吃食,这得要多少钱啊!” 说着,她又打开了第二个包裹,第二包都是用的,准确的说都是给女孩子用的,有胭脂水粉,有脂红膏,有羊角梳,有梳妆镜。 第三个包裹则全都是布料,且都是一些颜色鲜艳的布料,一看就是给姑娘做衣裳用的,而且不止是布料,里面还有绣线。若说裴子慧从集市上买回来的布料已经是上品,那么现在包裹里的这几块就是上品中的上品。 段氏见了这布料,已经乐得合不拢嘴,拿起布料就说道:“瞧,我们慧儿多有福气,刚刚我还说买了这么多布料唯独没有她自己的,这么一会儿功夫,大哥就给她送来了。” 说着她就拿着那布料到裴子慧的身上比划着,嘴里还“啧啧”地发着声音,“这布料比我们慧儿买回来的还要好,也不知道大哥这又要给咱们花了多少银子。” 裴二在一旁,仔细看了看这些东西,又很是疑惑地看了看段氏,于是轻轻拉了一下她的手臂,底声问道:“他娘,上次你带孩子们去大哥家,大嫂提议把咱们慧儿给她儿子段雨辰的事,你没有答应吧?” 段氏闻声立即警觉地看了裴子慧一眼,好在裴子慧只是回了自己的房间坐在那里开始绣花,对这边的动静丝毫没有注意。她这才歪着脑袋说道:“没啊!”一女怎可嫁二夫,慧儿和葛二赖子的事儿还没了,怎么能答应大嫂呢!” 裴二点了点头,琢磨道:“我想你也不能这么鲁莽的答应。可是大哥他这是怎么回事呢?”他想了想又问道:“他娘,大哥不是说自孩子的外公去世后,留下的一点家业都被外公的小儿子败光了吗?” “是啊,怎么了?”段氏头也不抬,只顾着欣赏那些华光艳丽的布料。 裴二说:“那你大哥哪来的这么多钱给咱们买这些个东西呢?据我看来这次送来的东西,就算不算上天赐粮仓的那两石细米,也要比他上次亲自来的时候丰厚得不止三倍五倍。若是老爷子走时没给他留什么钱财或田产,以他在县衙做典狱长的奉禄,又要养家,又要供雨辰读书,还能这么大手笔的给咱们送东西吗?” “咋?”段氏一翻眼皮,有些不乐意地说道:“你的意思是说我大哥说了慌,你认为我爹走的时候留了钱财给他吗?”她想了想,语气重了几分,“即便是如此,大哥他是当儿子的,继承些家业也是理所应当的,我本就是闺女,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我爹不管我也属情理之中。不过,不管我大哥有啥,你也不许惦记着,咱就过咱们自己的日子。大哥帮咱们是情分,不帮咱们是本分,咱们怪不得他。” 裴二皱着脸一拍大腿,叹道:“香瑶,你瞧我是那种贪小便宜的人吗?咱们分家出来的时候,我都什么也没要,何故还能贪图你母亲家哥的钱财。” 段氏转身就瞪了他一眼,“不是你还说。” “我是说这事会不会有别的蹊跷?”裴二盯着她说道。 “蹊跷?”段氏转了转眼珠,拉过一把倚子坐了下来,问道:“那你到是说说,会有什么蹊跷。” 裴二点了点头,也往她跟前凑了凑,说道:“你看这些个东西,怎么看都像是给咱们子慧准备的,莫非是咱大哥和大嫂就指望着子慧给他们做儿媳妇了?” 段氏一听,也是恍然一愣,再一细瞧这些东西,还都真是给姑娘家用的。那么自家只有一位姑娘,不是给裴子慧的,还能是给谁的呢?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于是对裴二低声说道:“大哥和大嫂不是这样的人,他们若真是喜欢子慧,那也会光明正大的和咱们说,而不是用这种方式来巴结。不对,不对。”段氏连连摇头。 “那就奇怪了,难道这东西不是咱大哥送的?”裴二说完,连自己也吓了一跳。 虽然他们尽量压低声音,但还是被裴子慧听到了。她心中一惊,不注意间竟将绣花针扎进了指肚。 “不是大哥送的?”段氏一脸疑惑地看着他,撇了撇嘴,很是不信地摇了摇头,“你净瞎琢磨,这么些值钱的东西,不是大哥还能有谁对咱家这么好?” 裴二想了想,凑到段氏耳边,说道:“你想啊,大哥他做典狱长一职,奉禄有限,怎么可能一个月之间就给咱们买了两次东西,而且一次比一次贵重。若说他有田产什么的,有其它收入,那也说得过去。可是他为什么要差县太爷的跟班来给咱们送东西?这不是有点奇怪吗?” 说到这儿,段氏似乎也有点反应过来了,“咦!你还别说,这事儿还真是有点奇怪了。刚才那小六子还口口声声说自己只是知县大人的随从,在县衙内没有任何官职,既然如此那可不是咱大哥可以随便使唤的人。咱大哥想给咱们送东西,即便是不自己来,那也会差一个小衙役来,不至于兴师动众了知县大人的跟班啊?何况那小六子说他自己与大哥交好,我看也只是敷衍咱们,并没有深交。” “对喽!”裴二见她开了窍继续说道:“所以我说这里面大有蹊跷的。” “他爹,那镇上那两石粮食咱还去不去取?” “取啊!”裴二说道:“若是不取,不是便宜了那粮仓了,这东西不管内里是谁送的,但小六子送来的时候说是咱大哥送的,咱暂且只能先收着,以后的事只能以后再说了。不过……”他顿了顿,又小心地问道:“他娘,若是大哥和大嫂真是想巴结咱们子慧,你有啥打算?” “反正子慧和葛二赖子那边是要退亲的。过些日子咱爹不是要过寿吗?咱们回去的时候正好找咱娘把那葛二赖子的庚贴要来,然后咱们存够十吊钱就拿着庚贴去把这亲事给退了。”段氏想了想,又说道:“退了这门亲事,若是慧儿她自己想和雨辰好,那我也不反对,若是她不同意,那就等她长大之后再选一个好的。” 裴二对她竖起了大拇指,赞道:“你这当娘的倒也开明。” “那是!”段氏仰了仰脸,“一定要找这世上最好的男子才能配得上咱们的女儿。” 裴二一笑,“孩子自己的好,庄稼别人的好,谁看自己家的孩子不是块宝啊!” 夫妻二人如此猜测一番,又扯上了裴子慧的亲事,最终也没有猜出个什么结果,于是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就双双睡了过去。 但是裴子慧躺在自己的房间,反反复复想着父亲和母亲的对话,觉得他们说得都有道理,而且今天来送东西的那个小六子确实是有些奇怪。 正如母亲所说,若是大舅和大舅母有想娶她做儿媳妇的意思,大可以直接向段氏言明,不必从中弄出这么多的曲折。 而且今天小六子送来的东西,对于大舅一家来说,也太明贵了一些。上次去大舅家住的那两天,据她观察大舅母都没有穿这么明贵的衣料,又怎么会送到自己家来呢? 思虑片刻,她得出一些结论:这些东西肯定不是大舅买的。 难道是大舅利用典狱长一职收了别人什么好处,所以转送到了自己家?可是怎么想都觉得大舅不会是那种利用职务之便,而做贪赃枉法之事的人,可若不是还能有什么解释呢? 这时,突然有一个念头,蹦入了裴子慧的脑海,念头闪过之时,竟然把她自己吓了一跳。 这些东西会不会是顾青城送的? 他出身官宦人家,自小含金带玉长大,自然是对这些吃喝穿戴之事要求的高一些,所以他买什么东西都要挑好的买,这一点倒是与今天送来的这些东西相符。其二来送东西的人是他的随身跟班,这一点也说得过去。 可是他为什么要给自己家送东西呢?感谢自己在山上时照顾他吗? 裴子慧的心里突然间没来由得产生了一种慌乱,她顺手摸起压在枕下边的那个玉环,捏在手里,便后悔当时不该收了他这个东西。后悔的同时,心里开始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顾青城,这个神秘而又奇怪的男人,自此之后,她的人生与这个男人将有些千丝万缕的关系。 想到这儿,她不由得一个激灵。rs 第084节:启封 隔了两日,便到了第一批食醋启封的日子。 这对大家来说,是一个很重要的日子。一家人早早起来,吃了早饭,开始动手清净坛子,里里外外的洗刷干净,摆放整齐。并且将封口用的油纸和封绳等各种东西准备好。 裴子墨则将买回的红纸裁成大小不一样的正方形。有的像写“福”字一样,对角写成了一个“醋”字,有的裁成了长方形则写成了“大源食醋”几个字,将写好的招牌放待一侧晒干,然后待装好坛之后,再用面糊粘到坛子上即可。 准备工作做了整整一天,待到晚上夕阳下落,酉时已到时。一家人一起走进简易醋棚里面,将一缸缸已经发酵好的食醋全部启封,顿时大半个村子都飘着浓浓的醋香。 一家人高兴得个个合不拢嘴,也不管天已经大黑了,只留下瞎婆婆一个人在屋里照看着裴子洋,其它人连夜干活。过滤、沉淀,一直到装坛,再把坛上贴了商标,最后放到一侧静置,这一坛坛的食醋就算是酿好了。 第二天一早便装车送到了枫叶镇周家。周大川也不迟疑,直接将这些食醋装在送酒的车上,一起运进了县里,当天就可以摆到柜台前销售了。 回来时,裴二的马车也不闲着,顺便拉了一车酒糟回来。 一切都很顺利之后,裴子慧开始设计着将这些酒糟分批次的酿制。若是分成三批,那么每隔七天就有一次可以启封装醋的事情要做。这样时间上不是很紧张,店铺那边也不容易断货,若是遇到紧急情况,比如某一批食醋酿制失败了,那么中间最多也就是间隔十四天便可以接上。对销售方面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但是这样一来。人手和占地位置上就紧缺起来。 再像上次一样在瞎婆婆那一侧的园子里搭棚子吗? 裴子慧摇了摇头,这样的棚子毕竟只是暂且应对的办法,并不是长久之计。而且她一直觉得只有有大面积的土地。让土地里长出各种各样的植物,这才是最根本的办法。民以食为天。食从哪里来?当然是土地。无论是酿酒还是酿醋,土地都是不可获缺的东西,若是自己家有大片的土地,那么就可以种出好多的粮食,可以将粮食卖给周大川来酿酒,可以做很多很多的用途,所以还要琢磨着买些土地才行。 但是听父亲说。好的土地不但很贵,而且不易买到。若想大面积买,那更是难上加难了。 既然如此,那可不可以买些草原或是荒山。然后自己开垦呢? 在现代的时候不是也常常听说某某人承包多少开荒地吗?在这里未尝不可,若是可以买地开荒,那么西山就是一片最好的开荒的地方。 第一:西山面积够大,若是将那个山林都买下来,有顺序的一点一点的开发。不但想种什么都可以,而且最重要的是面积集中,方便管理。第二:那里是山,山上树木居多,因为有树根的作用。所以土质还算松软,要比荒草地强上很多。 她越想就越觉得这是一个可行的办法,目前来说是缺少银子,和购买的方法。 饭还要一口一口的吃,路还要一步一步的走。她决定脚踏实地一步一步的来,一定要将这条路走好、走稳。所以她先要把目前能做到的事情规划好,处理好。 于是拿起笔,将她脑海里规划好的一项项的计划,认真的在纸上或写或画,渐渐的有了一个大体的思路和草图。 思索间,一抬头时,却见裴子唐捂着鼻子一脸痛苦地走了进来,指逢里还隐隐渗出鲜血。 “二哥,你怎么了?鼻子出血了吗?”裴子慧赶紧抱过去问他,并扯了一块布巾准备帮他止血。 “这几天风大,上火了吧?”段氏也朝他走了过来,说道:“仰着头别动了,我去给你打盆水洗一洗。” “什么风大!”裴子唐一脸气愤地抓过布巾就往鼻子上抹。这时大家才发现他似乎不太对劲,那肩膀不时上下耸动着,整张脸也涨得通红,分明是十分生气的样子。 “到底怎么了?”段氏看着他,话还没问完,却见楚牧也垂头丧气地走了进来,脸上还带着两条很明显的抓痕,段氏当即就瞪了眼睛,指着两个人就训斥道:“你们两个这是跑出去和人打架了?” 楚牧没说话,靠在墙上气呼呼地低着头。 “谁?”段氏又问道:“你们这是和谁打到一起了?人家的孩子受伤没伤?” 这时裴二也走了进来,做父亲的毕竟理智一些。 他先是不动声色地坐了下来,待裴子慧帮裴子唐清理了血迹,又帮楚牧的抓痕上过了药粉之后,他才和颜悦色地问道:“你们两个过来,和爹说一说是怎么回事?” 楚牧低着头不说话,裴子唐耸了耸肩,气呼呼地说道:“是铁锤,他带着好几个人一起打我和牧子哥。” “噢!”裴二点了点头,复又问道:“打人是不对,以多胜少就更不是男子汉所为了。这一点爹站在你们这一面,可是爹还想知道你们到底因为什么原因打到一块去的呢?” 似乎是这个问题很**。楚牧猛地一抬头,迎上裴二的目光之后,又弱弱地低了下去,不再说话。裴子唐将头歪在一侧,胸脯上下起伏,也不肯说原因。 “难道是你们先招惹铁锤在先?说了什么人家不爱听的难听话,所以才惹得人家动了手打你们吗?”裴二说道。 “爹,不是!”裴二的激将法果然有用。裴子唐是既伤心又气愤,忍不住这眼泪就一对一双地流了下来。 裴二乘胜追击:“既然不是,那是怎么样的?” “是。是我和牧子哥和铁锤他们一起在村街上玩泥蛋,结果铁锤输了。却不把泥蛋给我。”裴子唐顿了顿,见裴二一直耐心地听他说,于是又道:“他不给我,我就抢,结果他就骂人,不但骂我,还说了一些对我妹妹不利的难听话。” “子唐!”楚牧突然叫了他一声。并且摇了摇头,意思是不让他说裴子慧的事。 裴子唐一怔,也觉得有点失言,赶紧住了嘴。 “说你妹妹的难听话?你妹妹有啥难听话让那铁锤可说?”裴子唐倒是住了嘴。可段氏却听得清清楚楚。也不顾得正在给裴子洋喂奶,一把扯过裴子唐的手臂就问:“铁锤他们说你妹妹什么难听话了?” 裴子唐深知说错了话,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直摇头,就是不肯再说出口。 本在一旁觉得只是几个小孩子打架,没往心里去的瞎婆婆听到这句话。不由也警惕起来,她沉下脸,扯着嗓子就喊道:“子唐,你到是说说,铁锤说你妹妹什么难听的话。我们家子慧这么好的孩子。而且还是个姑娘家,可不能容得他们胡说的。” 楚牧扯着裴子唐的手摇头,意思是不让他说。 裴子唐小脸一皱,甩了楚牧的手臂,急道:“牧子哥,你就让我说吧,若是咱们不管,随便他们去说,还不知道那些长舌妇们要传到什么程度。” “可是……”楚牧很犹豫。 “别可是了。”裴子唐打断他,说道:“铁锤说他娘说的,说我妹妹前些日子在山里丢失了那么多天,还是和那个知县在一起,孤男寡女的也不知道在外面做了什么丢人的事儿,咱爹咱娘居然还当宝贝一样捧着呢!” “啥?”段氏第一个跳了起来,气得浑身直发抖,咬牙切齿道:“铁锤她娘也是个当娘的,居然能说出这样没天良的话,我们慧儿才八岁,她这是缺了八辈子德了,竟然这么说我的闺女!” 瞎婆婆更是不容人,直接摸了拐杖,就下了炕。 裴二赶紧拦住她:“干娘,你这是要去干啥?” “铁锤他娘真是个王八犊子,这个不要脸的女人,我去撕烂她的嘴。”瞎婆婆气得手脚直发抖,额头青筋突突直跳,嘴里絮絮叨叨地就要往外走。 “干娘,我和您一起去!”段氏也顾不得给裴子洋喂奶了,将孩子往炕上一扔,扯平了衣服就要扶着瞎婆婆出门,裴二哪里肯让她们出去闹事,当即身子一歪倚在了门口,劝道:“干娘,香瑶,这本是小孩子们打架之间说的话,你们要是去找铁锤娘,结果人家不成认,咱们自己还不是闹个大长脸!” 瞎婆当即脑袋一仰就“哼”了一声,说道:“她不承认也得承认,她要是没说这种话,她的儿子能到处去说吗?村里的人谁不知道那个女人是什么样的人,去年冬天我的鹅,若不是有子慧帮忙,还不是都被她一只接一只的给骗去了。别的她倒是不在行,做点坑蒙拐骗的勾当她倒是强项。哼!骗我几只鹅可以,欺负咱们子慧就不行。” 瞎婆婆将手里的拐杖敲得咚咚直响,看样子若是此时此刻铁锤娘就站在她身边,她一定会动手打人不可。 “哎哟,干娘!”裴二扯着她就将她按坐到了椅子上,蹲下身子说道:“既然咱全村都知道那女人什么本性,咱又何必去找她犯这个口舌。不用想也知道,你们去找她,她定是不会承认,难免又惹得一番争吵,咱和她一个不讲理的女人能吵出什么甜酸来,最后还不是不了了之了,也不能拿她怎么样,还惹得咱们自己生一肚子气,不值得,不值得!” 第085节:谣言 “怎么就不值得了?”段氏气得直翻白眼,眼里憋了一泡泪,死命忍着才没落下来,“我家慧儿走得正行得端,岂能容她一个长舌妇来说长道短,今儿我非要找她评评理儿去。我倒是要让她和村里的老老少少说上一说,我们家慧儿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让她这般说道。她若说不出来,我就把她的脸抓成血葫芦,让她知道我段香瑶也不是好惹的!” 裴二见她如此样子,是既好气又好笑,他和段氏成亲这么多年,眼见着她的委屈也没少受,可从没有一回这般发作过。不由一把按住段氏的手臂,劝道:“他娘,我知道你护慧儿心切,容不得别人说咱们闺女不好。但是你想一想,一个村里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你就压一压火气,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就算你去找她评理,即便是你赢了,又能如何?” “如何?”段氏甩开他的手,厉声道:“我要让她澄清事实,还我们家慧儿一个公道。” “好,好!”裴二按住她的肩膀,一把将她按坐在了炕沿上,耐心说道:“就算她承认错了,村里的男女老少也觉得她不对。即便是这样,那对咱慧儿又有啥好处?我想非但没有好处,反而人家私下也会议论,人家会说‘无风不起浪’。何况咱们慧儿确实迷林了几天也是事实,人家有些猜想也属情理之中。” 段氏瞪了眼睛,“那,那你说怎么办?难道就由得那个女人胡说?” “唉!”裴二叹了一声,“嘴长在人家的身上,人家怎么说咱管得了吗?何况公道自在人心,咱只要行得正走得端,咱就不怕人家去说,那捕风捉影的事情是经不住推敲的,就像那变天以后的西北风似的,任它刮上几天,也就过去了,咱且先忍上一忍吧!” 段氏不再说话,歪着身子挺着胸脯坐在那里生闷气。不过她终是一个懂事明理的女人,待她稍稍冷静了一会儿,倒也觉得裴二说得有几分道理。 但是道理归道理,只要她一想到自己的宝贝闺女被人说得这样难听,心里就火气难消,热气顺着脸颊“腾腾”直往上涌。哪里还坐得住炕。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段氏烦躁地在屋里踱着步子,直拿手掌当扇子,给自己冒着热气的脸颊扇风。 瞎婆婆也靠着炕沿极不甘心地坐了下去,她柱着拐杖用力地顿了顿,气道:“二啊,你就是太心善了,什么得饶人处且饶人。有些人你越是让着她,她越以为咱们好欺负。铁锤他娘就是一个只知道得寸进尺的女人,你要是不给她点颜色瞧瞧,她就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裴二还欲再劝,却见裴子慧不紧不慢地收起了笔和纸,缓缓说道:“奶奶,娘,正所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有时候过多的解释和争执是没有必要的。村里人不是常说身正不怕影子斜吗?我也不怕!与其去找她说个清红皂白,这么一吵一闹,定会在村中引起轩然大波,这不但不能为我争回什么颜面,反而会有越抹越黑的嫌疑,与其闹得人尽皆知,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不如就以静制动吧,咱们该干嘛干嘛,任她说去吧!你们觉得呢?” 几个愣在一旁的孩子抛却一边且不说,单说裴二夫妻和瞎婆婆这几个人都被裴子慧的几句话说愣住了。如此淡定老成的话,哪里像是一个八岁孩子说出来的? 若是别人家的女孩子听到这样伤人颜面的流言蜚语,不是跑出去找人打架,就是跑回家钻到母亲的怀里哭去了。可是这个裴子慧偏偏奇怪。她一不哭,二不闹,反而还能从容地写着字,并且自始至终一丝激动的表情都没有显现出来,就像是在听着别人讲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一样,这样一比较,反而是段氏和瞎婆婆不够冷静从容了。 虽然她们不够冷静从容,但是这个年仅八岁的裴子慧却是太过于从容淡定的,淡定得有些令她们乍舌。 “哎哟!还是我们的慧儿识大体!”裴二第一个对她投来了赞许的目光,感叹道:“别看我们慧儿小小年纪,却能如此明理,爹甚感安慰啊!” 裴子慧也忽然意识到刚刚自己的一番话,确实有些老成,于是赶紧补救道:“我就是觉得和她们争来争去的没意思,爹爹不是说了,和不讲理的人理论不出什么甜的酸的,所以不如就直接不理。” 瞎婆婆和段氏一见裴子慧小小年纪,都有这样的胸襟和气度,又想想刚刚自己极为冲动的样子,确实未免有些小家子气了,也就闭嘴不再说话了。 段氏的脸上红了红,戳了裴二一下,半笑半气道:“夸你闺女就夸你闺女呗!你可以说慧儿明理识大体,那也不能旁敲侧击又含沙射影的说我和干娘没气度不明理啊!” “哎哟!”裴二一拍脑门,赶紧辩解:“干娘,香瑶,我可不是这个意思,你们如此生气皆是因为护慧儿心切,无论怎么急,我都明白,都体谅。” “知道,知道。”瞎婆婆呵呵一笑,摆了摆手,“行了!该干嘛就干嘛吧,这回啊就放过那个死女人,若是再有下次,我可没有这么好的性子了,到时候你们谁也别拦我,我直接就去撕烂她的嘴!” “不拦,不拦!”裴二一见雨过天晴了,赶紧高声答应。“到时候您想把她怎么着,我们都支持您!” 不过,至于那女人会不会再说这些流言蜚语是一回事,她说了能不能传到瞎婆婆和段氏的耳中又是一回事。瞎婆婆和段氏平时鲜少出门,所以消息也不灵通,这几个孩子若是不回来说,她们多半没有机会知道,所以管好这几个孩子的嘴,就皆大欢喜了。 裴二抚平了这一风波后,暗暗在心里打算着,并将几个孩子叫到一边,好好的叮嘱了一番,日子就算是又恢复了风平浪静之势。 紧接着家中的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自周家拉回的酒糟又下了缸进行发酵,裴二带着几个儿子又开始编苇席,段氏和裴子慧缝制几个人的春裳,瞎婆婆也不闲着,带着已经会爬的裴子洋在炕上玩,一家人每天都过得其乐融融。 又过了几天,便到了裴玉五十五岁寿辰的日子。 吃完早饭,除了瞎婆婆之外,裴二这一家连大带小的都收拾停当,准备一起去裴玉家给裴玉过五十五岁寿辰。 一家大大小小的七口人谁也不空手。 裴二提着两桶自周家的康庄酒行买来的康庄高粱酒,裴子墨则抱着两坛自家酿的食醋,楚牧提着四斤自集市上买来的猪肉,裴子唐抱着两盒小六子送来的,但是他们没舍得吃的糕点。裴子慧则拿着一些自家泡的豆芽和一捆刚长出来的嫩韭菜,算是给他们家添菜。而段氏则抱着裴子洋,自从分家出来,裴子洋还是第一次去祖父祖母家,所以段给他打扮得干干净净的,穿了一身簇新的衣服,一顶宝蓝色瓜皮小帽。 裴子洋的长相和裴子默的相似之处多一点,总结起来他们哥俩应该是像大舅段新民了。都是浓眉大眼方方正正的福相。而裴子洋现在正是爱笑的时候,长得白白胖胖,又特别爱笑,抱在怀里肉乎乎的,直把裴玉喜得合不拢嘴。而一直不太待见裴二这一家人的叶氏,见他们提了这么多东西来,脸色也比之前缓和了许多,竟然破天荒地拿出了几颗酸梅给裴子慧吃。 裴二一家刚刚进屋不久,紧接着大姑母裴逸华带着她男人丁三河,儿子大春,女儿小麦也进了屋。 丁三河自娶了裴逸华之后,来裴家的次数也是有数的,如果不是有什么重大的事情,他一般不会来。 这个丁三河三十岁左右的年纪,长得似乎什么都比人家长,脸大,手大,脚大,眼睛大,鼻子大,偏偏嗓门也大。他坐在那里要是不说话,倒也是个挺周整的男子,只是一开口出来,会把胆小的人吓走,声音大是一方面,还因他江湖气极重,爱打抱不平,遇到什么不顺眼的事就要说上一说,且还言词犀利,表情丰富,横眉瞪眼,杀气腾腾,最让人不解的是还口没遮拦,气急了什么“蠢话”都说得出口。 所以裴逸华很少带他回娘家,一则丁三河一向看不惯叶氏的处事之态,说起话来就容易和岳母大人较劲,所以常常出言顶撞。二则他说话口没遮拦太容易得罪人,每来一次就把肖氏得罪一次,所以裴逸华都有些怕了,这次如果不是裴玉五十五岁的寿辰,裴逸华还是不会带他来的。 裴逸华一家人刚刚迈步进了屋,她首先就看到了在炕上来回爬行的裴子洋,于是赶紧转身叮嘱自己的男人,“他爹,子洋在这儿呢,他太小,你说话可轻声着点,别吓到了孩子。” 丁三河将礼物放到了桌上,大大咧咧往炕上一坐,扬手道:“知道了,知道了!”rs 第086节:较劲 裴逸华带着一家人刚刚坐定,裴子芙也带着兰金柱进了屋。 “子芙回来了!金柱也来了。”裴玉坐在炕上,笑呵呵地招呼他们。裴大、裴二和裴三脸上也没表现出什么异常。皆冲他们笑了笑,裴子芙又给金柱介绍他不认识的大姑父丁三河,互相之间见过了,这才坐下来开始说话。 丁三河看着金柱笑了笑,粗声粗气地说道:“我看这小伙子不错,一看就憨厚。”说着又指了指裴子芙,“子芙啊,你眼光不错,嫁人嫁个厚道,这万万错不了。” “是,大姑父。” 这丁三河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裴子芙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后,赶紧又用眼睛的余光瞟了叶氏和肖氏一眼。叶氏面上冷冷的,绷着一张脸坐在里面抽烟袋,而肖氏的脸上似乎也不大痛快的样子。 虽然这事儿过去了那么久,虽然兰金柱答应日后日子过好了,一定把缺失的聘礼钱补上,但是肖氏还是无论如何也看不好这个女婿,一想到他们家那么穷,自己就觉得脸上无光。再一想到他们家还有那么多张嘴等饭吃的小叔子,肖氏就觉得头疼得很。 不过就算肖氏再不待见兰金柱这个女婿,但是日子都过去了这么久,裴子芙也有了身孕,所以也就不再反对她回娘家了,只是自己的心里不痛快,看着兰金柱那眼神有些不屑罢了。 不屑的同时,她在心里也暗暗想着:幸好自己生了两个丫头,这子芙不争气,到时候还有子蓉,等到子蓉找婆家的时候,一定要好好的挑一挑选一选。非选一个她这个丈母娘称心如意的不可。 正在这时,门口突然来了一辆带篷的蓝色马车。 裴逸涧正好靠窗而坐,他歪头一望。就“咦”了一声:“咱家门口怎么来了一辆这么好的马车?” 别人还没反应过来,叶氏移开烟嘴。瞪着眼睛尖声说道:“是不是咱们逸静回来了?” 众人这才猛然清醒过来,裴玉和叶氏赶紧趿上鞋子,带着拖拖拉拉的一群人都迎了出去。 自打裴逸静嫁人那天开始,她就没有回过这个娘家,做小的连嫁人之后的归宁之事都省了。裴玉和叶氏这做爹做娘的自然惦记着女儿在婆家过得好不好,这一见她突然回来了,自是激动不已。特别是叶氏。她走起路来似乎都有些微微颤抖着。 众人迎出门口时,裴逸静也下了马车,随后下来的,还有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婆子。正在和车夫一样样的往车下搬东西。 “静啊!静……”叶氏第一个开口唤了出来,“果真是我的逸静回来了!” “娘……”裴逸静这一转身,看到了自己的家人,眼泪就控制不住地滚滚落了下来,“娘。今儿不是爹过五十五寿辰吗?所以我就回来了。” 母女二人相拥到一起,流泪不止。 裴玉也有些激动,声音哽咽道:“回来就好,快,快进屋说话。外面还冷着。” 裴逸静对着裴玉叫了声:“爹。”又依次叫过:“大哥大嫂,二哥二嫂,大姐大姐夫和三哥三嫂,以及四哥。”这才和叶氏母女俩搀扶着进了屋子。 紧接着那婆子和车夫就将一样样的礼物搬了进去,并且低声和裴逸静说了几句什么,就转身去了马车里。 叶氏端详着将头发高高挽起的裴逸静,低声说道:“在婆家呆得可惯?怎么都瘦了?” “惯,都惯!”她抹了抹未干的眼泪,说道:“就是想家,想娘,所以就瘦了。” “想我干啥?”叶氏抓了她的手,轻声道:“女大不中留,早晚是要嫁人的,所以甭想娘,娘在家都好好的。”说着她顿了顿,又问道:“那钱老板他对你可好?” “好,都好!” 裴逸静似乎是不想再延续这个话题,于是赶紧转了身,将那婆子搬进来的礼物,一样样的分发起来。 “这鹅潢色的布料是给子芙、子蓉、子慧和小麦的。这墨蓝色的是给子墨、子桥、子唐,子洋还有大春的。这藏青色的是给几位哥哥和姐夫的。这小米色的是给几位嫂子和姐姐的……” 听起来是见者有份。 紧接着她又拿起两块石青色和亮灰色的衣料,递到了裴玉和叶氏的手里,笑着说道:“这两块布料是给爹和娘的。”最后又指着那一堆吃食说道:“这些吃食和补品也是给爹娘和四哥的,爹娘年纪大了得好好补一补,四哥正在读书,也需要动脑子。” 裴逸清胖墩墩的样子,最是喜欢吃。对布料没那么感兴趣,倒是因为看到吃的,所以两眼放了光。 大家再一细看那些吃食,却是想不两眼放光都难。那些精致的糕点小吃就不说了,单说那些补品就吓了人一跳,什么人参,灵芝,冬虫夏草,一样都不缺。 叶氏那眼角挑得,都快飞到了天上去。拍着大腿就说道:“哎哟哟!这些个东西得花多少钱哪?人家布庄的老板出手就是阔,瞧瞧,瞧瞧!咱们这一大家子人的布料都给准备齐了。”她指着下面的一众人就说:“你们这都得感谢你们的妹妹,要是没有她,你们哪能穿上这么好的布料啊!” 叶氏这样一说,下面站着的众人,脸上的表情就各不相同了。 同样是回娘家给爹爹过寿,裴逸静不但带了见者有份的贵礼,还有那么一大堆令人瞠目结舌的补品和吃食。而裴逸华只拿了二十个鸡蛋和几斤水豆腐,最贵的东西就是那一条腊肉了。 而裴子芙呢,只抱了一只母鸡回来。说是杀了给祖父炖着吃。 这心意诚不诚的先不说,单说这礼物之间的差距,也确实有点大。 这倒是给了叶氏一次“扬眉吐气”的机会。所以她哪里肯放过去,定要好好的显摆一番了。 她仰了仰脸。骄傲道:“看样子,我也不用担心逸静在婆家过得不好了,你们瞧瞧你妹妹的这身穿戴吧,有金有银,连这衣服上的丝线都金光灿灿的。再者给咱们带回的这些个东西,就凭这就足以说明,那钱家过得富庶。而且对咱们逸静也很好,你说呢?他爹!”叶氏看向裴玉。 裴玉也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紧接着叶氏又抓起那块布料美滋滋地在身上比量,“瞧瞧人家的这个布就是好,摸起来手感也不一样。”她喜滋滋地瞟了裴逸静一眼。问道:“静啊!这布都是钱老板给你拿的吗?不便宜吧?” 裴逸静笑了笑,说道:“娘,这布多少钱我也不知道,平时那布庄里我也不去。” “是,是。是!”叶氏笑得合不拢嘴,“钱家是大户,哪用得着内人去布庄做事,你只需要在宅子内好好享福就是了。” 叶氏一样样的将裴逸静带回的东西拿出来显摆,别人倒没怎么样。但却差点把肖氏的嘴巴气歪了。 她一边摸着手里的布料,一边瞪着裴子芙说道:“同样是养闺女,一样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大,怎么人家当娘的都能借上闺女的光,我这当娘的,别说是成亲的时候聘礼都没有,这成亲之后也是连个屁都见不到。” 这话一说,裴子芙那脸上“刷”的一下就变了色,金柱也有点站不住的样子了。 别人倒没说什么,丁三河倒是不让了,他瞪着眼睛就吼道:“大嫂,你这话说得可就不对了。逸静是找了个有钱的婆家,人家男人是开布庄的,可她毕竟是做小,你们家子芙是嫁了个穷人,但她可是一夫一妻,这过了门就当家,且在家中还是个长嫂,家里家外一把手,你还有啥不满意的。再说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穷不扎根,富不过三代,你怎么知道金柱他就会穷一辈子,你又怎么知道钱老板他就会这么一直富下去?” 一句话虽然是给裴子芙和金柱解了围,却得罪了叶氏和裴逸静。 裴逸静笑了笑没说话,叶氏却好大不乐意地转了转眼珠,“哼”了一声,说道:“三河啊,不是我这个当娘的说你,你也不用因为比不起钱老板,就拿这话挤兑人家。什么穷不扎根,富不过三代。依我说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呢!人家钱老板就是再不济也比你过得好,你没瞧见逸静的穿戴和打扮,还有拿回的这些个值钱的东西吗?你和我们逸华成亲了这么些年,可从来没给我们拿过这么好的东西啊!” 裴逸华在一旁急得直瞪丁三河,怪他不该多这个嘴。 可丁三河却是一个嘴上从不服输的人,叶氏这样说他,他也不生气,反而笑呵呵地说道:“娘啊!这么些年我虽然没有给您拿过这么好的东西,但是您把逸华嫁给我放心不?这么些年我有对她不好过吗?要我说呀,家有房屋千万座,睡觉只需三尺宽,咱不图穿金戴银,只求一世喜乐。最重要的一点,逸华与我一夫一妻,绝对不是小!等我闺女小麦长大嫁人的时候,我宁可她嫁得穷,也不嫁做小!” 别人没说话,一直闷葫芦一样的裴大却张了嘴:“是!是三河说得这么个理儿!” “是什么是?”肖氏那边双眼一竖,当即对裴大瞪了眼。ro 第087节:挑唆 裴大立即瘪了瘪嘴,不再说话了。 肖氏冷“哼”了一声,转头对丁三河说道:“他姑父,你还别不信这个邪,穷人就是穷人,富人就是富人。你瞧瞧金柱那耷拉着脑袋,整天抬不起头来的熊样子,还会是个什么有出息的主。你到是说说他怎么能出息?一来不能从文,二来不能经商,整天就守着那一亩三分地过日子,填饱肚皮就不错了,还谈什么出息,更甭说子芙嫁对的话了!” 在大家都觉得肖氏这话说得太过份的时候,裴大却突然涨红着一张脸,指着肖氏就喊道:“你这是什么话?子芙是不是你生的?你把她和金柱说得一文不值,你脸上就有光了吗?” 裴大越说越生气,看那架势就要动手打肖氏的样子。 这“病猫兼闷葫芦”难得发一回威,倒是把大家都震住了。 肖氏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睛,奇道:“咋的?你还要打我不成?” “我打你怎么着?我打你怎么着?”裴大挥手就奔肖氏扑了过去。不过那丁三河长手长脚地拦在中间,自然将二人隔开了。肖氏一见有人拦着,那嘴上就更不饶人了,指着裴大就吼了起来:“你瞧瞧你那个怂样,你还敢打我不成,你打呀,你打呀!” 肖氏嘴里说着,还瞪着眼睛将脸贴了过去。 “娘!” 裴子芙面子终于挂不住了,跺着脚哭喊道:“今天祖父过生日,你就不能让我们回来看看祖父吗?非得让我们转身就走吗?我现在已经是金柱的人了。”她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孩子都在肚子里了,你都是快要做外婆的人了,数落我和金柱你很有面子是不是?我们过得不好你开心是不是?” “我!”肖氏见裴子芙哭得十分凄惨,抻了抻脖子。气焰就低了几分,嘟嚷道:“我只是说实话而已。” “有你这么说实话的吗?金柱那孩子哪里不好?就那么碍着你的眼了!”裴大见她有些服了软,也就脑袋一甩坐了回去。 一场闹剧算是这么就过去了。正当炕上这位“寿星”准备清清嗓子说两句的时候。刚才跟着裴逸静进来的那位婆子,推门走了进来。面无表情地说道:“裴姨娘,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了!” “哦,好!” 婆子说完出去了,裴逸静也起了身,拉着叶氏的手说道:“娘,我得回了。” 叶氏满脸大惊失色。望着裴逸静的小脸,小心地问道:“这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连饭都不能吃吗?” “娘,我回来看看就行了。”她有些苦涩地笑了笑。“饭就不吃了,我得在晌午的时候赶回去呢!” “这是为啥?”叶氏拉着她的手不放,“今儿是你爹过寿,为何不能在家里吃了饭再走?娘不留你在家里住,只要你吃了午饭。天黑之前定让你回去。” 她这么一说,裴逸静的眼泪就来了,她哽咽道:“娘,真不吃了。” 说罢,她也不等别人再说什么。扭头就奔了出去。一边走一边哭,直到爬上马车,也没有回头。 本来是一顿皆大欢喜的团圆饭,但是因为裴逸静的提前离场,变得有些沉闷起来。 饭后,男人们坐在外间的桌子前面一边喝着茶,一边说着话。女人们则把厨房收拾干净,又洗了碗喂了牲口,便坐在内屋围在一起闲聊,宋玉梅拿出一个花撑子,指着上面那个花叶让段氏指点她怎么才能绣好,裴逸华在一边抱着裴子洋逗着玩,叶氏一个人坐在炕上一口接一口地抽烟袋。 而那群孩子们则围在一起打泥蛋,捉迷藏之类的。裴子慧觉得幼稚,便坐在段氏身边看她绣花,有一搭无一搭地和裴逸华聊着天。裴子墨也是比较特殊的一个孩子,他不和大家一起玩,而是躲到一边捧起一本裴逸清的书读了起来。读到一半,遇到一两个不认识的字,就跑过来问裴子慧,裴子慧告诉他之后,他又乐呵呵地跑开了。 裴逸华就很奇怪地看着段氏:“二嫂,怎么子墨不认识的字,子慧反而认得。” “她呀,没事也喜欢看书,你二哥平时读书的时候她也喜欢坐在旁边听,一来二去就会了。”段氏带着几分自得,又说道:“他爹常说,我们慧儿年纪虽小,念书识字的本事却比子墨还要强上几分呢!” 裴逸华“啧啧”赞叹出声,“子慧这个小娃娃真是个人精,又会画画又会绣花,这识字的本事还竟然超越了子墨,了不得,了不得,二嫂,你这是上辈子积了福了,才生了一个这么样好的一个闺女哟!” 段氏心里自然是美的,但嘴上仍谦虚道:“他大姑,瞧你把她说的,哪有你说的那样好。” “有的,有的。”裴逸华认真地说道。 一旁的肖氏听到这话,心里便不是滋味了。想着自己那几个没有机会读书认字的儿女,心里就觉得特别的堵的慌,总要找个出气的地方让心里这口气顺畅了,才能舒坦。 于是,她故意长叹了一声道:“子慧是挺聪明,只可惜是个闺女,要是个儿子,没准也能像他二叔一样中个秀才呢!”说着,她一翻白眼,故意拉长语调:“哎哟!瞧我这记性,忘了二叔读了那么多书,就算是中了秀才现在也没用武之地了,没了一只手还能写出啥东西来,别说写文章了,没了一只手的人,就是连庄稼活都做不好了。” 裴子慧见她说话难听,当即就想回嘴。张嘴之时又想到临出门时,段氏特意嘱咐他们,若是大伯母说了什么难听的话。一定不能还嘴,就当没听到一样。于是只是双目瞪着她。却没出声。 段氏也是脸色微变,停了手里的针线。虽然知道肖氏是暗中讽刺,虽然心里不舒服,却也无话反驳。慧儿是个丫头不假,丈夫也确实少了一条手臂,这也是无法争辩的事实。 一旁的宋玉梅却破天荒地忍不住白了肖氏一眼。似乎对这位大嫂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的这种心理很是看不习惯。 裴逸华却不管那么多,当即就沉下脸道:“闺女怎么了?大嫂不也有两个闺女?闺女是娘的贴身小棉袄。再说了。二哥确实是少了一条手臂,字倒是不能写了,但他还有左手,左手虽然写得不好。但总比一个大字不识的人强。何况那有学问的人说出话来都不一样,至少还能教自己的孩子读书,你瞧瞧,这子墨和子慧不是都识了这么多的字了,归结起来还不都是二哥的功劳啊!” 这弦外之音就是:你家人胳膊都健全。可怎么没有一个孩子是识字的呢? 肖氏不但没占到便宜,反而被裴逸华奚落,这心里就更不舒服了,可裴逸华说得也都是事实,只好撇了撇嘴继续纳鞋底。 忽然。她眼睛一亮,瞅着段氏就问道:“他二婶,你怎么还在这绣花,不用回去给你干娘做饭吗?” 叶氏和裴逸华一怔,同时问道:“什么干娘?” 段氏知道肖氏又想挑拨什么,但又不好说什么,只好笑着说道:“是我们邻居瞎婆婆,平时总过去帮我带孩子,对子慧他们几个也颇多照顾,我和老二看那老太太也挺可怜的,唯一的儿子也让人给害了,所以就认了她做干娘。” “噢!”裴逸华没说什么,眼珠转了转,望向了叶氏。 叶氏那脸色却突然变了。本来裴逸静这么匆匆的走了,她就心里不痛快,现在又说裴二两口子认了一个干娘,而且还是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她这心里就“腾”地冒出一把火来,且这把火还越烧越旺,似乎她的整张脸都被那把红烧红了。 肖氏一见她这根“柴”添得甚好,已经成功燃起了老太太的怒火,接着说道:“弟妹,不是我这个做嫂子的说你,当初你们想方设法的要分家出去,不愿意在爹娘根前侍候着也就算了,这分出去躲了清静,怎么还认了个干娘,咱这从小将他二叔屎一把尿一把养大的娘还在这摆着呢,你们都不过来尽孝,要那干娘有啥用?莫非真如大伙谣传的一样,那瞎老太太给了你们什么好处?” “大嫂,话不是这样说。”段氏想,既然她肖氏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那也不用再对她有什么谦让之意了,直接说道:“当初我们为什么分家,想必大嫂的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若是你想深追究这事的原因,我也不介意将这事儿拿到桌面上细细的说一说,正好他大姑和他大姑父都在,咱们就掰开干粮说馅,倒是弄出一个谁对谁错来。若是你觉得咱们家人还不够,那我就直接去找村长,找咱们村年纪大的几位老人,都来咱们家评评理,大嫂觉得如何?” 肖氏一听,当下软了几分,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他二婶子,你就是啥事都一本正经,我就这么一说,你怎么还认真起来了。刚才不是说你和老二认干娘的事,怎么又扯上了分家。” 裴子慧怒视着肖氏,恨恨地想着:肖氏真是一只狡猾的狐狸,竟然又把话题绕回来了。ro 第088节:争吵 段氏仰了仰脸,说道:“大嫂,认干娘是缘分,但绝对不会因为干娘,而忽略了自己家里的娘。” “是吗?”肖氏撇了撇嘴,满脸不信之态。她抓过一旁放着的鞋底纳了起来,那脸上的笑就有些阴阳怪气的。她想了想说道:“他二婶,你说这话我爱听,不忘了自己的娘自然是好的,说明你们夫妻两个还有孝心。”说着,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掀了掀眼皮说道:“那我怎么听说你们给干娘的春衣都做好了,还是那加了丝的上好绸布。你倒是口口声声说不能忘了自己家的娘,可咱这自己家的娘就在炕上坐着呢,但是娘手里的布料可是娘的闺女给买的,可不是你这二儿媳妇啊!” 什么叫蹬着鼻子上脸?就是肖氏这样的,越是不和她一般计较,她越是觉得你好欺负。 但是,给干娘做了新衣服这是事实,没给叶氏拿一块布丝这也是事实。 所以,尽管段氏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但还是瘪了瘪嘴,有些无言以对。 但是一直坐在一旁的裴子慧却再也见不得肖氏那个嚣张样子,准备要发话了。 她不紧不慢地欠了欠身,笑着说道:“大伯母,我爹娘说过,交人贵在交心的同时,也要有个礼尚往来才行。对于祖母,咱们是一家人,一笔写不出两个‘裴’子,所以没有那么多弯弯道道的说法,即便是我爹娘疏忽了,祖母也不会见怪的。但是对于瞎婆婆可不同了,人家对咱们好,咱们不但要心里记着,还要有所表示才行。不然还不被人骂我们一家人是白眼狼了,若是这样的话,听到祖母耳中。她也不舒坦不是?” “哟!以你的意思是那瞎老太太对你们家非常好?”肖氏脑袋仰得高高的,双眼瞪得老大。一脸好奇地问道:“子慧呀,难不成瞎老太太真的给了你们家好处?” 肖氏这么一问,别人没怎么样,段氏倒有些紧张。毕竟裴子慧才八岁,怕是经不住肖氏的旁敲侧击,而将瞎婆婆有宝贝一事说出来,受点委屈事小。若是给瞎婆婆带来什么麻烦,那可就事大了。 于是,她正想办法阻止裴子慧说话,没想到。裴子慧根本就不往那上面提。 裴子慧淡淡一笑,天真地说道:“好处吗?当然有!自从过了年,我娘在里里外外的忙着干活,弟弟子洋都是瞎婆婆帮忙看着的。还有瞎婆婆家的那几只鸡下的蛋,都拿给我们吃了。大伯母。你说这些算不算好处?” 肖氏一挥手,道:“哎哟,这算些什么,小来小去的好处而已。” “小来小去怎么了?帮是人家的情份,不帮也是人家的本份。小来小去的好处也不是人家必须要做的。”裴子慧耸了耸肩。想了一会儿又说道:“何况我爹说过,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所以就凭着瞎婆婆对我们的好,我们为她做一身衣服也不为过吧?虽然瞎婆婆为我们做的哄孩子和送鸡蛋都是小事,但却贵在有这份心思,我们一家不在意东西的多少,更在意这份珍贵的感觉,所以我们不怕在瞎婆婆身上花点钱!何况我们又不是没有见过那些把好东西藏起来留着给自己吃的人,瞎婆婆虽然眼睛看不见,身上也没钱,但是她的这种豁达,不知道比那些人好上多少倍呢!” 她的言下之意,叶氏和肖氏是听得再不明白不过了。她们又怎么会忘记没分家的时候,裴二家的几口人不但一年到头都吃不到嘴里一口鸡蛋,甚至吃饭还是定人定量的,常年过着吃不饱的日子。 段氏想到这里,心里也觉得发酸。想想当初若不是分家出去了,慧儿想出了这许多办法维持生计,现在还不知道把几个孩子都饿成了什么样呢? 当年受欺负的一方都不计较这些了,依旧好酒好肉的提回来给公公过寿辰,可她们欺负人的一方却变本加利的没完没了了,段氏当下就觉得后悔不敢踏入这个家门。 肖氏却不管那么多,不止一脸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还依旧咬住这事不放:“这子慧小小年纪如此伶牙俐齿的,真是要成精怎么地?你爹教你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些文绉绉的话我也不懂,不过我就知道做人不能忘了本,你有没有问问你爹,他自小没了娘,是谁把他千辛万苦地拉扯大的?现在倒好了,翅膀硬了,不但娶了媳妇忘了娘,还硬生生地分家出去自己过。分家出去也就罢了,还有事没事的认个干娘来气人,你们家这是弄的哪一出啊?”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愣住了。谁也没想到她肖氏做为裴家的长嫂,连这种话也说得出来。 既然是分了家,就是自己过自己的日子,认个干娘又如何?这肖氏分明就是鸡蛋里挑骨头,非要在叶氏与段氏之间点起一把火来才消挺。 裴逸华是个识大体的女人,虽然叶氏是她的亲娘,但她也是帮理不帮亲,自然不觉得肖氏这番话说得有理。而宋玉梅更是觉得裴二一家做得没错,一开始就站在段氏这一面。 但是肖氏与段氏之间互掐,毕竟也不关她们的事,想插句嘴也不太容易。 倒是裴子芙一见肖氏这煽风点火的势头越来越明显,终于按奈不住了,她扯了扯肖氏的衣襟,轻声道:“娘,你这是干啥呀?今天是祖父过寿,大家好不容易聚在一起,本来一家人在一起就应该高高兴兴的,你能不能不说让大家添堵的话?” “去!”肖氏一把将她甩开,当即就瞪了眼睛,疯狗一般地就冲着裴子芙咬了起来,“你个死丫头,话还不让我说了吗?我给谁添堵了,我说的是事实,你二叔他们一家本来就是摆着养他长大的娘不孝敬,还到外面认一个瞎老太太做干娘,你以为他们图的什么心思我不知道吗?还不就是奔着那瞎老太太还有几亩田,和一座房子,待那老太太一归西,你二叔他们一家不就擎好了!” “娘!二叔一家不是这样的人!”裴子芙急得都快哭了,急急说道:“我和二叔还有瞎婆婆住在前后院,我还会不知道吗?人家相处得确实是好,自己过自己的日子,你就别管人家的事了。再说二叔和二婶怎么忘了祖母的恩了,这不今儿还提了那么多东西过来了吗?你老说二叔和二婶对福母不好,可你这个当大儿媳妇的,有给祖母买过这么多东西吗?” “你个死丫头!我倒是要买,我有银子吗?当初你如果嫁到丁家窑去,我会连闺女的聘礼钱都花不到吗?”肖氏越说越气,一咬牙伸手就扭上了裴子芙的手臂,直把她捏得“哎哟!”一声惨叫。 裴子芙眼泪擒在了眼眶里,万分委屈地说道:“聘礼,聘礼,你就知道聘礼!你倒是嫁闺女,还是卖闺女?” “你这死丫头,还敢跟我嘴硬?”肖氏咬牙切齿,“啪”的一声将纳了一半的鞋底子就甩在了炕上,撸了撸袖子,就摆出了一副要再次对裴子芙动手的架势。 宋玉梅一见赶紧过去将裴子芙扯开,拦在了她的身前。 裴逸华当时也冷下了脸,语气生硬地说道:“大嫂,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子芙都是出嫁的闺女了,肚子里又怀着孩子,你怎么还能动不动就伸手去掐,当着我们这么一群人,虽说没有外人吧,可你让她的脸往哪放?” “她还要脸吗?”肖氏劈头盖脸地就骂了起来:“她如果知道要脸,当初就不会夹着包袱就去了金柱家,我生的闺女怎么着?少胳膊少腿还是缺鼻子少眼睛,怎么我的闺女就活该白白送了人家?我连聘礼都没得到。” 肖氏一边骂,竟一边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似乎受委屈的人是她自己一般。 “我说大嫂。”宋玉梅也过来劝道:“这都过去多长时间的事儿了,你怎么还旧事重提呢?要我说那聘不聘礼的又能如何?只要子芙她过得好,金柱对她好,这不比啥都强吗?” “那可不是这么回事儿!”肖氏当即反驳,“三弟妹你又没养过闺女,你知道有多不容易吗?若是养一回闺女到嫁人的时候连聘礼都得不到,那还不如不养了。”他抹了抹泪,抬头瞟了宋玉梅一眼,又道:“哎呀三弟妹,我倒是忘了,你这些年一直生不出来的事了!” 一句话就把宋玉梅的脸说变了色,当即头一扭,不再搭理肖氏。 段氏正了正神色,走到裴子芙面前,拍了拍她的手臂说道:“子芙别哭,别因为二叔和二婶跟你娘吵架。你现在有了身子,不能激动,这胎没到三个月最忌讳动气的,千万要小心着点。” 裴逸华也在一边说:“是,是。要小心护胎,千万别生闲气,动了胎气可不好。” 肖氏见宋玉梅不理她,裴逸华和段氏又忙着劝裴子芙安胎,当下一急,扯过裴逸华就问:“他大姑,你倒是说说,等你们家小麦长大嫁人你要不要聘礼?” 裴逸华有些不耐烦地甩开她的手,“大嫂,那都是多少年以后的事呢?没想那么多。”ro 第089节:找抽 肖氏见没问出结果,继而又指着段氏问:“二弟妹你也说说,你们子慧嫁人你要不要聘礼?” 肖氏说完,见段氏有些愣神,也赶紧反应了过来,当即说道:“我倒是忘了,子慧的聘礼十吊银子呢,人家葛家早就给过了,待成亲的时候,还会再给十吊的。说来说去还不就是我命苦,别说十吊,就是一个铜板我也没有看到啊……” “大嫂。”段氏说:“你也甭委屈,虽然子芙成亲一点聘礼也没有,但至少你不会搭钱进去,所以你就别动不动就为难子芙这孩子了,她够不容易的。而且你也不用羡慕我,虽然子慧小的时候定亲时收了十吊铜钱为聘礼,但是我不但没有花到这十吊钱,日后恐怕还要搭钱进去的。但是对于闺女成亲之事,我自认为不应该以聘礼为主,孩子自己愿意,她过得一世喜乐,那才是最重要的。” “他二婶,你这是啥话?”肖氏转着眼珠想了想,说道:“虽然那十吊铜钱当时给了咱娘,但是到成亲的时候不是还有十吊吗?现在分了家,那十吊就可以归你们自己了。” “唉!再说吧!” 段氏一见裴子芙不哭了,刚才激烈的场面似乎也过去了,就不想再和肖氏纠缠下去,后面还不知道她又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继而从裴逸华手里接过了裴子洋,扯过炕上放着的薄被就包了起来,一边包着孩子,一边歪头对裴子慧道:“慧儿,去叫了你爹和几个哥哥,咱们该回了。” 说完又歪头问裴子芙,“子芙你回不。要是回,咱们一起走?” “二婶,我也回。”裴子芙赶紧抹干了眼泪。 这时一直不明情况的裴二。正好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地听到了段氏的话,笑呵呵地走进来说道:“咱们要回去了吗?” 段氏也笑了笑。迎上裴二的目光,“他爹,咱回吧,天也不早了!” “好!就回。”裴二点了点头,继而对炕上坐着的叶氏说道:“娘,儿子有一些事儿要和您商量商量。” “他爹,咱回吧。这事改天再说。”段氏拉了拉裴二的衣襟,因为她已经猜到裴二会说要葛二赖子的庚贴一事,心想着今天似乎都不太痛快,怕是这事不易办成。所以想让他换个时间来。 偏偏裴二不肯,他摇了摇手说:“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儿说吧!”于是他转头对叶氏道:“娘,当年您给慧儿定亲的时候,不是互相交换了庚贴吗?那葛二赖子的庚贴还在您这吧?” “在我这儿。怎么了?”叶氏头也不抬,燃起了烟袋。 “是这样的,”裴二态度极为谦恭,“我和香瑶听说那葛二赖子的人品有些不妥,您也知道我和香瑶就慧儿这么一个闺女。怕是委屈了慧儿,所以想准备点钱把这门亲事给退了去,但是在退亲之前,您得先把葛二赖子的庚贴给了我们,我们拿着去退亲,到时候也好把慧儿的庚贴换回来。” “啥?你们要退亲?”叶氏当即火冒三丈。 “娘,您听我说。”裴二赶紧解释。 但是叶氏还哪肯听他咬文嚼字的细说。似乎是隐忍了半天的一把火气终于吐了出来。 她死死瞪着裴二和段氏半晌,才伸手重重地拍了一下桌板,吼道:“这可真是翅膀硬了,抛开我这个把你养大的娘不要,在外面认干娘。中,中!我认了,我就算养了个没良心的兔崽子。可是我给子慧定的亲你们为啥要退?葛二赖子人品不好?你们子慧人品就好吗?人家葛二赖子家没来退亲,你们就应该拜佛烧香求菩萨保佑了,怎么你们还厚颜无耻地主动去找人家退上亲了?” 裴二和段氏面面相觑,不解道:“娘,我们的慧儿怎么了?” “怎么了?”叶氏将烟袋敲得“啪啪”直响,瞪着眼睛说道:“你们倒是到那村街上去听一听,外面的人都说你们子慧些什么?这刚和县太爷迷失林中数天未归,接着马上就要退亲了,难不成你们子慧还真是和那县太爷有一腿不成?” “娘!”段氏当即就急了,将手里的绣花撑子一扔,咬牙说道:“娘!您可是子慧的祖母,有别人说她坏话的份,也有您说的吗?” 叶氏撇了撇嘴,“这不是坏话,这是事实。别说你们子慧现在已经是名声不好,葛家能要你们已经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了。就是以前清清白白的,我也绝对不允许你们给她退亲。哼!你们认干娘我管不了,你们闺女的亲事,我可要管到底,想从我这里拿走葛二赖子的庚贴,除非我死了!” 段氏气得浑身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裴逸华和宋玉梅想上前说两句好话,但见叶氏已经将话说死,知道说也没用,也就躲在一边不敢吱声了。 裴二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但却忍着脾气说道:“娘,我们只是要葛二赖子的庚铁,至于您收葛家的那十吊礼金,我们自己凑钱退,不用您还的。” “那也不行,就是不许退亲!”叶氏态度异常坚决。 “娘!这是为啥?”段氏已经哭了出来,哽咽道:“娘,您也是当娘的,知道疼自己的闺女,您就体谅体谅我这个同样当娘的,就把葛二赖子的庚贴给我们吧,我和老二就这么一个闺女,她要是嫁得不好,我们这后半辈子也是过不好了。您要是怨我和老二没和您商量就认了干娘,那我给您认错,我给您跪下也行,只要您把庚贴给我们。” 说着,段氏“扑嗵”一声就跪了下去。 “娘!”裴子慧心中一酸,眼泪也流了下来,跪在段氏身边泣道:“娘,咱回家,那庚贴咱不要了。” 段氏拉住裴子慧的手,如泣如诉,“慧儿啊,不能不要啊!不要就退不了亲,难道你甘心嫁给那么一个整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人吗?你肯我也不肯,我可看不得我的闺女受罪。” 叶氏见她们母女如此样子,不耐烦地“哼”了一声,“你们这是哭啥?在我面前装什么可怜?你们说葛二赖子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就是怪我当初选错人了?” “不,娘。我们没有怪您的意思,当初您给慧儿定亲的时候,那葛二赖子还小,看不出什么本性。”裴二赶紧解释。 “哼!说来说去还是怪我。”叶氏瞥了裴子慧一眼,“不过也不能全怪我,全怪就怪她自己的命不好,人的命天注定,她就是这个命了,注定找一个游手好闲的男人了,你们就算给她退了亲,再找一个估计还不如葛二赖子呢!再争你们能争过命吗?” “娘!”段氏一听这话再也不跪了,“腾”的一下扯着裴子慧就站了起来,厉声道:“娘,您又说什么命不命的,当初你还说小妹她是什么农家飞出金凤凰的命呢,结果呢?做小就是凤凰命吗?” 此话就如一块骨头,直接卡在了叶氏的喉咙,她张了半天嘴,却是一个字也没说出来,但是脸色却越来越青。 “哟!”肖氏却在一旁幸灾乐祸地接了口,“他二婶,你也别生气,娘他老人家说的也是事实,就算咱小妹不是凤凰命,那现在不也是穿金戴银,看着也和凤凰差不多了。是妻是小又何妨,妻能吃到的,咱小妹也能,妻能穿到的,咱小妹也不缺。” 宋玉梅在一旁听不下去了,打断她道:“大嫂,你除了吃吃穿穿,就没别的了?” 肖氏却不理宋玉梅,继续对段氏说道:“二弟妹,我知道我们说子慧不好,你们两口子不爱听,可你们家子慧倒是有没有和那县太爷在林中丢了好几天啊?”她摊了摊手,瞪眼道:“有吧?这是事实吧?哎哟哟!你们到外面听听去,人家都说你们家子慧这么小的孩子就知道勾引县太爷,也不知道是谁教的。她和县太爷从林中回来的时候,两人的外衣都没了,指不定在一起厮混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了呢!这子慧才八岁就跟成精了似的,长大了说不定就走到那花街柳巷去……” 段氏一听,当即放下欲抱着裴子洋离开的手,满眼愤怒地盯着肖氏,一副要动手打人的样子。 哪知却被裴二抢先了一步,他瞪着已经气红了的眼睛,抬手就给了肖氏一个巴掌。 肖氏措不及防地受了一巴掌,先是一怔,即而脸颊处才火辣辣地疼,还不待她呼喊出来,裴二已经用一副生冷如铁一般的面孔瞪着她说道:“大嫂,有别人说的,没有你这个当大伯母说的,且还说得这么难听!若是你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没有人把你当哑巴。这么些年,我们活在你的眼皮子低下,处处受你压制欺负,可是别的我们都忍了,唯独你这样说慧儿,我们没法忍。” “好你个裴二,你敢打我?”肖氏捧着火辣辣的脸颊,当下坐地抚掌大哭起来。“这个家我没法呆了,谁都可以欺负我,男人不争气,闺女不要脸,现在又被二叔打嘴巴子,我,我还活着有什么劲啊!”ro 第091节:庚贴 外面几个男人闻声跑进来的时候,裴逸华正在和肖氏说话,看样子已经被肖氏气得不行。 “大嫂,你瞧瞧你,和二哥有了争执怎么又骂起大哥和子芙来了,你这张嘴可真是的。再说你也是几个孩子的娘了,也不为自己的孩子积点口德,怎么什么话都说得出口,再不济子慧她也姓裴,和我们一个姓,何况她还是个孩子,今年才八岁,你想一想你说的都是些啥……” “你哭个啥?这是怎么了?”裴大第一个跑进来,扯着肖氏的胳膊就往起拉。 肖氏死活不起来,捂着红肿的脸颊就开始哭:“裴逸安,你还是不是男人,你媳妇被你弟弟给打了,你还在这里跟没事儿人似的,你真是怂人一个。” 裴大知道裴二向来稳重,自己的媳妇都从来没动过手,对于嫂子更是客气的,所以一定是有什么原因。 他看向裴二时,裴二说道:“大哥,今天是我不冷静了,我打了大嫂。但我不认为我错了,你若是觉得我没错,以后咱们就还是哥哥弟弟的相处,你若觉得我打得不对,那以后咱们就井水不犯河水。”说罢他又看向了叶氏,说道:“娘,那葛二赖子的庚贴当真是不给我们吗?” 叶氏哼了一声,一字一顿道:“我说过了,除非我死了!” “好!我也不希望您死,那您就留着吧!”裴二说罢,拉着裴子慧,段氏抱着裴子洋,后面跟着裴子墨几个,一家人便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后进来的几个人当然还不了解是怎么回事,裴子芙却被肖氏气得直哭。她一跺脚指着肖氏就哭道:“娘,你就不能给我们这些小辈留点颜面吗?你就闹吧,看到最后你身边还能有谁!这个家我再也不回来了!” 说完。裴子芙拉着金柱也哭着离开了。 最终后面进来的几个人在裴逸华的解说下,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裴大不但没有怪裴二打了肖氏。反而也气得又补了一把掌,这下肖氏红肿的脸颊可不止是一侧了。 其实吵了闹了,就算是和肖氏就此断了亲,这也没什么。只是这葛二赖子的庚贴握在叶氏的手里,若是叶氏不撒手,那么裴子慧的亲事是万万退不成的。 所谓的庚贴,其实就是男女双方定亲时互换的帖子。上书着男女双方的姓名。生辰八字,籍贯,祖宗三代是何名谁,何等身份等事宜。亦称为八字帖。 在当时男女婚姻从说合到完成,要经过一系列不成文但已成惯例的过程,庚贴的传递,则是其中最重要的组成部分。 通常的交换顺序是经过媒人的说合,双方基本表示同意后。女方先交出庚贴,而男家会将它放在神龛下压着,如果在三到七日之内平安无事,包括不打碎碗,不撞倒油。不病猪鸡,不生口舌等,就表示此女主吉利,可娶为媳妇。若是在这其中还有什么如意的事情发生,那就是上上吉的媳妇,非娶不可。如若相反,则婚事做罢。 还有则直接将女方“八字”和男方“八字”交算命先生推算,看有无冲、煞、忌、犯。根据组合、相似、年柱、阴阳等来分析是否可以配对,谓之合“八字”,或叫合婚。一般贴中所写的“乾造”、“坤造”,“乾”为男,“坤”为女。“造”即人先天命运、造化的意思。 合八字后,男女双方可再作查访,也就是在村屯之内的熟人相互打听一下,此家为人如何,也就是俗话所说的打听一下底细。若是双方都同意了,男人就要准备还庚礼,就是把男方的年庚生月送给女家,这表明男家对女方满意,决定结亲。 一般要备送彩礼一份,银两若干,一并交媒人送到女家。女家接庚贴后当即还礼,给男方送帽、鞋、钱袋,交媒人带回。还庚后,男、女两家即将成为亲戚了。到了一定年龄,两家父亲会举行“会亲家”。而后共商良辰吉日,择期迎娶。 但是若要说到退亲,第一件事就是将对方的庚贴还回去,礼金和物品都退回去,方能退亲。而这其中庚贴又是最最重要的,若是交不出庚贴即无法退婚,也不能再嫁或再娶。 现在裴子慧就面临到了这个问题,若是叶氏一直就不把庚贴交出来,那裴子慧的亲事不就一直退不成了。 裴二夫妻和裴子慧烦恼了几天后,一直也没什么办法。后来裴二提议,等钱存多一点的时候,直接拿着钱去葛二赖子家找葛二赖子的父亲详谈,咱们只需多给他钱,让他把咱们慧儿的庚贴还给咱们。咱们的庚贴若是还不了,日后葛二赖子再娶妻,咱们这边一定不会有什么说法,或者写个保证书也可以。 事情暂且这么商量定了,大家也就开始各自忙了。 天气开始一日好似一日地暖和起来,春风又起,枝条吐绿,春天的脚步渐渐的临近了。 裴二赶着马车又买回了一批批的大缸和坛子,酿醋这事做得如火如荼,这边醋酿得好,周大川那边卖得也好,渐渐地“大源食醋”在凤阳县之内,开始有了些小小的名气。 而酿醋的程序也按着裴子慧的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每隔几天就启一次封,启一次封用一个马车就要好几趟才送得完,渐渐的他们觉得马车也不够了,人手也不够了,甚至这编苇席的进度也慢了下来。于是裴二就找来裴子芙婆家的几个柱子,亲手教他们编苇席,偶尔也帮忙做一些零活,这样一来裴二这边轻松了一些,几根柱了也额外有了些收入。 终于在春意一日浓似一日的时候。山村外的世界如一幅锦绣画卷,漫山遍野地开起了五颜六色的小花,耕牛们也下了地。农人们开始挽起裤脚插稻秧时。 在这个绽放华彩的春天,裴二捧着二十吊铜钱。就出了门。 他一边走一边想着:当年慧儿和葛二赖子定亲的时候,对方给了叶氏十吊铜钱,如今我给他二十吊,并且我们还礼的东西物件一应不要了,他总可以还我们慧儿的庚贴了,就算不还也行,哪怕是当场撕掉了。只要不影响慧儿以后再寻良人就好。名声不名声的也不重要了,女儿一辈子的幸福才最要紧的。 心里想着,便加快了脚步。 裴子慧和葛二赖子定亲一事的媒人,是和葛二赖子一个村的。人称聂婆子。裴二自然是先找到媒婆家,并且和媒婆说明了来意,然后再让媒婆带着他到葛家商定退婚的事。 聂婆子听他说完,浓浓的眉头猛地一皱,“哎哟哟!葛家去年秋天就搬到京城去了。你这个时候来退亲,到哪里去寻人啊?” “搬到京城去了?”裴二也吓了一跳,赶紧问道:“他们家为何搬到京城?到了那里靠什么为生?” 聂婆子撇了撇嘴,“去年秋天葛家的大儿子不是高中了吗?然后葛家就卖房卖地的随着大儿子去了京里,不知道是继续读书。还是谋了什么差事,反正是一家人收拾收拾都走了。” 裴二一想,倒是想起来了,似乎四弟裴逸清落榜的时候,肖氏提了一嘴,说是葛家的大儿子中了县首,可那只是县试,他也没当回事,没想到葛家的大儿子还真是有出息,接连考过,居然去了京城。想了一会儿,裴二又问:“聂婆子,那他们家搬家的时候,就没有说一声他们家二儿子的亲事的事儿?” “没有!”聂婆子果断地摇了摇头,“提也没提,也没和我说一声。而且自从走了就一直没有回来过,你若是想退亲,还得到京城去寻了,不过京城那么大,不是大海捞针一般。” “是啊!京城寻人可不就是大海捞针一样。”裴二突然想到那凌正坤当年在京城寻儿子,寻了多少年才寻到,那可真是不易啊! 于是裴二告别了聂婆子,又告诉她:若是葛家回来人,万万去兰家沟一趟。 聂婆子答应了,裴二也就闷闷不乐地回来了。 待回来后,他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向家里人一说,段氏的眉头也皱了起来:“这个葛家还真是的,儿子高中了就这么一声不响地走了,若是嫌弃我们子慧了,至少来说一声,还了庚贴,两家人都放心不是。” 裴二也是急得轻拍桌板,“这可如何是好呢?京城寻人实在不易,可若这婚不退,我总觉得有块石头压在心里,整天惦记着啊!要不我亲自去京城跑一趟,找一找凌大叔,他们住在京城,求他们帮帮忙?” “寻人哪是容易的事,虽说葛二赖子的兄长是高中进京的,可我们都不知道他兄长叫个啥名字,怎么如此劳烦凌家。”段氏摇了摇头表示不妥。 最后还是裴子慧发了话,“爹,娘。退亲这事儿就先放着吧,我们去京城寻他们,一来可能寻不到,劳神伤财的,二来就算寻到了我们手里没有庚贴,能不能退成还说不准。所以,我们就以静以动等着吧!” “怎么等?”裴二问她。 “我这才八岁,就算十四岁成亲,这还有六年呢!”裴子慧笑了笑,说道:“世事无常,这六年内有什么变化也说不准,就算一切如常,葛家若想谈成婚之事,一定会来咱家寻人的吧,到那时咱们再提退亲之事也不迟,最多是再多给他们一些钱财就是。” 裴二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ps: 妈呀!这章应该是第90章,一激动弄成91了,无事无事,明天找编辑改一下章节名就是。ro 第091节:准备 悬在裴二夫妻和裴子慧心里几个月的退亲之事,因为葛家突然不声不响地搬家离开,暂时就这么平静了下来,谁也不再去提了。 春风化雨,万物复苏的日子里,大家总是很忙。 由于瞎婆婆自己有两亩水田和几亩旱田。因为现在和裴二一起过日子,所以不再收租金,而是自己家人播下了种子,插了秧,所以裴二带着几个孩孩,趁那些食醋没有开坛启封的日子,赶紧下地干活,每天早出晚归。 裴子慧虽然没有下田,但却也没有闲着。她开始在瞎婆婆那边的园子里平整土地,洒上农家肥,利用她这一秋天加一冬天收集起来的菜籽和根系,在园子里大面积地种植韭菜。 由于温度,湿度相宜,农家肥也施得好,韭菜很快便冒出了嫩芽,长势一片良好。 闲着时,她便挎着小竹篮,到处给家里人寻找吃的。 最常见的就是她用刀子挖回的一捧捧的蒲公英嫩芽,回家后将蒲公英用水泡了,清洗干净,然后在酱里放两个鸡蛋用油一炒,就成了一道最简单的蒲公英蘸酱。吃起来虽然有点微微的苦味,但却去毒败火。春天吃这个东西最合适不过,所以这一春天,裴二家都没有人感冒。 接下来树上便结出了榆钱儿,在其它孩子眼里这榆钱儿是从树上摘下来,放到嘴里就吃的。有丝丝甜味儿,也算是春季里大自然赋予孩子们的一种小零食。但是裴子慧却不然,她将榆钱儿摘到家中,先用水洗净,再用粗面拌了,上笼蒸一蒸,而后再浇上盐水泡出来的得椿末、蒜泥、辣椒面、大茴粉等东西,大家都说好吃。 以至于裴子唐拿着榆钱儿馍到村街上和其它孩子显摆时,引来了诸多村妇到裴家向段氏讨教这榆钱儿馍的做法。 榆钱儿快落的时候,槐花又开了。段氏如法炮制蒸起了槐花馍,但是裴子慧却告诉她,槐花的吃法还可以更多,于是裴家的餐桌上有了槐花蒸面,槐花酥饼,槐花拌饭,还有槐花炒蛋等等,仅这一样槐花,就让他们尝到了好多种不同的滋味。于是段氏直说自己的女儿简直是个天才,而瞎婆则说她闻一辈子的槐花,竟不知道能弄出这么多种吃法。 就在瞎婆婆和段氏还沉浸在槐花当中无法自拔时,裴子慧已经带着裴子唐和楚牧,再加上大黄和小白,三个孩子两条狗,蹦蹦跳跳的日日往北山上跑了。 其实在春天这个季节,山上所能收获的东西并不多。除了一些漫山遍野的野花和野草,就是一些能吃的山葱和山蒜。而曲麻菜和黄花菜这两样,还是裴子慧上山之后发现的,所以大家才知道原来这也是能吃的。 裴子慧拿着曲麻菜说给段氏听:“娘,这菜和蒲公英差不多,季节性的菜种,只能吃嫩芽,一旦长大了就又苦又涩。但它却是一个好东西,人吃了它消热解毒,凉血止痛,所以趁着现在能吃,我们要多吃。” “好,多吃!”自从段氏被裴子慧用榆钱儿和槐花征服之后,对她说的事已经深信不疑,直接问道:“慧儿,你说怎么吃,娘去厨房弄。” 裴子慧咯咯一笑:“凉拌,醮酱,包馅吃都行。” “还能包馅?”段氏疑道。 “能。” 于是那天中午裴家的餐桌上就出现了曲麻菜馅大个包子,吃得大家赞不绝口。 第二天段氏又拿着黄花菜问裴子慧怎么吃。 裴子慧道:“依然可以凉拌,还可以清炒。炒鸡蛋也行,拌海带丝也行,但却有一样是最好吃的,娘,要不然我们今天就破费一回,利用这黄花菜吃一顿好的?”她眨着眼睛卖着关子。 “吃啥好的?”段氏不解:“这菜是从山上菜来的,又没花钱,也不算啥好的。” “那细面算不算好的?” 段氏撇了撇嘴,“那当然算。” 裴子慧扯着段氏的衣襟撒娇:“娘,今儿是你生日,我们就吃一顿黄花菜和木耳馅的饺子吧,再给您煮上几个红皮鸡蛋,算是滚一滚运气。” “哎哟!我过生日?”段氏早将自己的生日忘到脑后了,听女儿说起,不由心中暖暖的。 裴二在一边笑道:“你呀,就想着别人了,既然慧儿说了,你就别不舍得那细面了,咱们全家就吃一顿饺子。” “好,吃饺子!”段氏抹了抹还没落下的眼泪,说道:“我这就和面去,包饺子。” 饺子里面虽然没有肉,但一家人却吃得又香又美。连带着前院有了身孕的裴子芙,也借着段氏的光吃上了一回饺子。因为自从裴子芙有了身孕之后,裴二这边有点什么好吃的,段氏都想着给她送过去一点儿,一来兰金柱家的日子确实是过得紧巴,二来她初次怀孕也不会照顾自己的身子,家里没有个婆婆,肖氏这个娘家母亲对她也是爱理不理的,所以段氏对她的照顾,就比以前多了一些。 这一日太阳快落山之时,连续跑了北山半个多月的裴子慧终于跑累了。她笑呵呵地对裴子唐和楚牧说:“二哥,牧子哥,明天开始我们不上北山了。” “你终于跑够了?”裴子唐一拍脑门,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其实他一直不明白,妹妹整日往山上跑就是为了采那些山葱野菜吗?若是只为这个原因,那只消一个时辰的功夫,便可以采摘满篓回来,可她偏偏这儿瞧一瞧,那儿看一看,有时候还望着一种植物发呆好半天,甚至还要将整棵秧拔下来连根都要看个究竟。总之是不到太阳落山之前,她是不会回家的。 有好几次他都忍不住想问裴子慧这到底是在做什么,但是楚牧都将他拦住了,楚牧说:“妹妹一向这样,有点奇怪的事情发生在她身上也不奇怪,待她研究明白了,自然就不来了。” 楚牧拦着不让问原因,爹娘心疼她,而且想到她上次在山上走丢的事情还心有余悸,所以,只要她往山上跑,家里不管忙着什么,裴子唐和楚牧一定跟了去,就像两个小保镖一般小心地护着。 于是,她在北山上跑了半个月,楚牧和裴子唐带着大黄和小白就陪了半个月。 可是就在他们觉得可以“解放”的时候,裴子慧却咯咯一笑说:“明儿开始我们上西山。” 裴子唐当时就僵住,赶紧说道:“妹妹,西山啥也没有,只有树和草,连山葱和野菜都没有,咱去干啥?” 楚牧却仰着小脸说:“妹妹说去哪,咱就去哪!” 于是,虽然北山他们跑了半山月,每天还能带回一些野菜,但是这西山里面真是没有什么吃的,他们不但天天空手而归,但这裴子慧却是如此执着地跑了一个半月。这一个半月当中,整个西山前后左右的边边角角她都走到了,甚至从南到北,从东到西之间都有多少步的距离,山上都有些什么树,什么植物,各种地势,都像画在她的脑海里一样了。 终于有一天裴子慧觉得西山也可以不用再去了,待她思虑好了之后,再和爹娘好好商量一番就是。于是她就抱着一家人的衣服去河边洗,偏偏裴子唐和楚牧也跟了去,巧的是他们的死对头铁锤也在河边。 一开始还算平安无事,虽然看起来也有互相看着不顺眼的感觉,但也是各玩各的,互不干扰。 哪知因为楚牧在河边捞起的一条鱼惹了祸。 “鱼,鱼!子唐你看我抓到鱼了。”楚牧抓着那条活蹦乱跳的大活鱼兴奋不已,又对子慧说:“妹妹,你看这么大个的鱼,回去后让婶子给你煮汤吃。” “好!”裴子慧咯咯一笑,低头继续洗衣服。 铁锤眼睛一歪,就不高兴了。心想:我在这河边耍了这么半天连条鱼影子也没看到,怎么他楚牧一来就抓到一条又肥又大的草鱼,这样一来自己在那群小伙伴当中岂不是很没面子。 于是他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人就慢慢凑到了楚牧跟前。 铁锤不但年龄比楚牧和裴子唐都大,就连那体格长得也比其它人强壮许多,所以他趁着楚牧把鱼交给裴子唐,就这么两人双手交换之时,他屁、股一歪,朝裴子唐用力一撞,裴子唐丝毫没有防范,于是整个人一个踉跄之后,那条刚刚接到手里的鱼就从手里滑到了河边的草地上了。 其它孩子一见鱼落了地,于是赶紧一哄而上,一窝蜂一样扑了上来要抢那条鱼。 鱼是楚牧捞的,是在裴子唐手里丢的。他们哪肯就这样轻易被人抢去。于是一群孩子你撞我一下,我推你一下,七手八脚就打了起来。慌乱之中,也不知道是谁的一股冲劲,猛地撞到了蹲在石头上洗衣服的裴子慧,本来石头上就滑,结果又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所冲击,她当即一个重心不稳定,直接遭受了这群孩子打架的池鱼之秧,当时就大头朝下栽到了河里。 一群孩子只听得“扑嗵”一声,回头一看河边还凌凌散散地放着几件衣服,而裴子慧却没了。 裴子唐和楚牧当即吓得都变了脸,慌乱中赶紧推开一哄而上的孩子,大声喊道:“妹妹,妹妹!我妹妹呢?”rs 第092节:落水 楚牧和裴子唐急着呼喊妹妹,铁锤却不管那么多,一见他们放弃了争抢大鱼的机会,赶紧弯腰将鱼抓在手里,撒开脚丫子就跑回了村里,紧接着一群孩子也一哄而散跑开了。 楚牧急红了眼睛,大声喊着妹妹,裴子唐也吓得快哭了出来。 这时,只见一个身影飞快地奔了过来,一下子就奔进了河边,很快捞起了一个湿淋淋的小孩子,这孩子不是裴子慧又是谁? “妹妹?”楚牧和裴子唐很快奔了过去,只见裴子慧满身是水地躺在裴子芙的公爹兰老瘪的怀中,满头满脸都是些淤泥,四枝无力地垂在地上,一动不动。 “妹妹,你醒醒!”楚牧和裴子唐当即被吓哭,一下子扑了过去,摇晃着她的身体。 “子慧,子慧?”兰老瘪似乎很有经验,他将裴子慧身体翻转,轻敲后背,不一会儿裴子慧便咳了两声,随着咳嗽声,人便吐了两口泥水出来,同时鼻腔里的淤泥也出来了大半,人随之清醒过来。 原来兰老瘪一直在河边放牛,看到几个孩子正在打架,本想过来劝解,人刚走到一半就见他们将裴子慧大头朝下撞到了河里,所幸还算及时,很快将人救了上来。 “妹妹,你怎么样?”楚牧和裴子唐看着裴子慧满身满脸都是泥水,又是害怕又是心疼,整个人已经没了主意,更不知道该做什么好了。直到裴子慧打了个哆嗦,他们才意识到应该赶紧抱着妹妹回家。 “别看是春天,河水还是冷的。”兰老瘪说了一句,抱着裴子慧就往村里跑。 本就全身湿透,再加上春风一吹,裴子慧越发的哆嗦起来。楚牧见状一边跑一边脱下自己的外衣盖在了她身上,接着裴子唐也脱下外衣。一样盖在她身上。 此时,她身体虽然很冷很冷,冷得牙齿磨在一起“咯咯”直响,但是心里却是很温暖的。 “裴二兄弟,你快出来,子慧落水了!”兰老瘪刚到裴家门口,便放开嗓子吼了起来。 屋内的夫妻俩一开始还以为听错了,沿着窗户缝一望,当即就吓白了脸。都顾不得在炕上乱爬的裴子洋,双双冲了出去。若不是瞎婆婆在炕沿上拦了一下。还不知道深浅的裴子洋保准会一头栽到地上。 当这夫妻二人看着兰老瘪抱着湿淋淋的裴子慧。身后跟着吓哭的楚牧和裴子洋大步跑进院子时。早就吓得六魂没了五魄,好在裴子慧只是呛了几口水,这个时候人是清醒的,只是口中还阵阵咳嗽。 裴二惨白着一张脸。赶紧伸手接过裴子慧抱在了怀里。段氏飞奔进屋扯出棉被,就将哆哆嗦嗦的裴子慧包了起来。 瞎婆婆听见看不见,也是急得不行。柱着拐杖抱着裴子洋也摸了出来,着急的连连发问:“怎么了?子慧到底怎么了?” 待大家折腾一阵之后,发现裴子慧没有性命之忧,才都稍稍放下心来。裴二对兰老瘪连连道谢,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兰老瘪走了之后,他赶紧到厨房烧了热水,段氏给裴子慧洗澡换了衣服后。这才凶着一张脸,大步出去拉着在院中还惊魂未定的裴子唐和楚牧,扯过鸡毛掸子就是一顿打。 “你们是怎么照顾妹妹的?不是说帮妹妹洗衣服吗?衣服没洗成,却把妹妹撞到河里?” 段氏越说越气,手上的力道也越发重了起来:“不就是一条鱼吗?你们就这么馋。非要吃那条鱼?是鱼重要还是你们妹妹的命重要?” “要是你们的妹妹出了什么事,你让我这个做娘的还怎么活?” 段氏一边打一边伤心害怕地哭了起来,这眼泪就如断了线的珠子止也止不住。 裴子唐和楚牧自然也是后怕得很,当时若不是兰老瘪发现得及时,说不定妹妹就被河水冲走了。所以,对于段氏的责罚自然是不躲不避,埋首认错,且还态度诚恳。 裴二见段氏越哭越激动,手中的劲也越来越大,就过来拦了拦,“孩子知道错了就行了,别打坏了。” 段氏抹了抹泪,又到他们的屁、股上抽打了两下,瞪着眼睛说道:“竟然为了一条鱼,连妹妹的命都不顾了,我这是养了两个什么孩子,他们就该打。” “该打,该打!”裴二拦在两个孩子身前,继续劝着段氏:“不过这打也打了,你也消消气。而且他们也知道错了,想必以后会格外小心护着子慧的。” “他们哪会小心,要是会小心慧儿还能出这种事儿吗?”段氏跺着脚,越想越后怕,忍不住伸手又想抽打楚牧和裴子唐,一边动手还一边说着:“这几个孩子长这么大,我还没有动手打过,今儿我看是不打不行了,不打一打还哪里有记性……” 裴子慧躺在**,虽然身体很不舒服。但是听到外面如老鹰捉小鸡一般。段氏扯着鸡毛掸子想打楚牧和裴子唐,裴二和瞎婆婆在中间拦着,那鸡毛掸子落在身上就是一个红印子,虽然二人知道有错在先,但是抽得多了身上疼自然也是要躲的,于是在追追赶赶中就闹腾了起来,所以裴子慧终是忍不住爬了起来。 “娘,您别打二哥和牧子哥,他们真的没有错,那鱼就是牧子哥捞上来的,他们保护自己的东西不被人抢是对的,是铁锤他们太不讲理,非要夺别人捞上来的鱼……” 裴子慧一边说一边往出走,想阻止段氏再动手打他们,但是话还没说完,人也才走出门口,结果感觉头晕目眩,身子一软人就那么晕了过去。 段氏一惊,扔下鸡毛掸子就跑过去将她抱了起来,手往额头上一摸。已经烫得吓人。 这下大家都慌了,七手八脚地就将她抱进了屋内。 段氏拿着湿布巾给裴子慧敷额头,楚牧和裴子唐受了裴二的指使飞快地奔去邻村请大夫。待大夫来了,望闻问切地诊病开药,段氏又到厨房去熬药,待裴子慧将那苦苦的汤药汁喝到嘴里的时候已经是薄暮进分了。 裴子慧在心里感慨着古代社会真是落后,看个病抓个药就忙乎了小半天,这要是得了什么急病,还不得因为延误就医而一命呜呼了才怪! 不过好在药很管用,服了药。又吃了几口段氏蒸的鸡蛋羹。人总算好了许多。昏昏沉沉地睡了一晚上之后,烧退了,人也精神了许多。 到了第二天晌午过后,外面的太阳暖烘烘的。看起来出奇的好。瞎婆婆和裴子洋在屋内午睡,裴二和几个孩子在棚子里干活,几个柱子在屋内编苇席,段氏就拿了两个小凳放到屋外,一面带着裴子慧在外面晒太阳,一边拿着花撑子绣着。 “裴二家的,裴二家的!”门口传来一阵阵不太善意的喊声,打断了母女二人之间的温馨画面。 段氏站起身来出去一看,竟是铁锤他娘手里牵着铁锤。来势汹汹地站在大门口,同时身后还跟着几个孩子,分别由家里的大人牵着,裴子慧这一细看,这不正是昨天撞她入水的几个孩子吗? 难道这几家的大人是带着孩子来为昨天的事道歉的?可是看他们的神情。不但不像道歉反而像是来打架的。最奇怪的是,怎么这几个孩子的脸上和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淤伤呢! 段氏放下绣花撑子,走了出去:“铁锤他娘,你这是有事?” “可不是有事咋的。”铁锤他娘见段氏打开了大门,眼珠上翻,露出来一大片眼白来,扯着一身肥肉的铁锤迈步就走了进来。同时后面的几个大人和孩子也跟了进来,皆是同样的神情。 走得近了,裴子慧这才看清。铁锤脸上和身上的伤看起来分明是被打的,特别是那张本就滚圆硕大的脸,此时不但两侧又红又肿更是胀得老高,将本就眯成一条缝的眼睛挤得更是看不见了,特别是那肿胀又外翻嘴角处,看起来更是有些恐怖。 而后面那几个孩子的伤,不同程度的都比他轻了一些。都是些乌眼青或是稍稍有些红肿,看起来并不严重。 正在段氏不解之时,裴二带着三个儿子也从醋棚子里走了出来。因为昨天启封了几缸醋,裴二刚刚带着几个孩子封了坛,正在往坛子上贴红纸招牌。 裴二见状,忙上前问:“铁锤他娘,这几个孩子这是怎么了?” “我说裴老二,你还好意思问?”铁锤娘冷哼一声,白眼又翻了上去。这一对母子长得都很壮,看起来很墩实,再加上这副欲打架的样子,还真有一副势不可挡的趋势。 “我说嫂子!”裴二叫锤他娘:“你这么说话我就不懂了,你这是来我家了,而且还脸带愠色,孩子身上还带着伤,这我怎么能不问啊?你要是好模好样的来,我不但不问,还要请嫂子进屋吃杯茶才是。” 铁锤娘见他说得明白,也就不绕弯子了,直说道:“我说裴老二啊,我一直觉得你是个老实人,你说你一个挺大的人怎么和几个孩子一般见识。” “这话是怎么说的?”裴二一脸不解。 ps: 偶滴神哪!两张小粉红,鞠躬感谢680722!rp 第093节:规划 铁锤娘以为裴二是在装糊涂,这火气就“呼呼”窜到了头顶,当即双手叉腰,声音就提得丈高,扯过自家的儿子就指给裴二看:“你瞧瞧,你瞧瞧!虽说昨天是这几个孩子淘气,不小心把你们家子慧碰进了河里,可那毕竟都是孩子们之间的事儿,谁也不是成心的!你裴老二就算再心疼闺女,再气不平也不能背地里找这些个孩子们出气呀,你瞅瞅你们把这几个孩子打的。” “是啊,是啊!”其它跟来的几个妇人统统附和,说裴二打了人。 “慢着,慢着!”裴二发现事情不对,赶紧解释:“嫂子!你这么说可就冤枉我了,我何时打过你们家的孩子,再说我这一只胳膊的人,虽说是大人,但却不见得能打过你们家这么壮实的孩子呢。再说这些孩子哪一个见到我打他们了?” “你蒙着脸,他们当然认不得。但是除了你还会有谁?”其中一个妇人气呼呼地说道。 另一个妇人又说:“昨天你们家子慧刚刚落水,今天我们的孩子就挨打,不是你带着几个孩子打的,还能是谁?裴二啊,裴二,咱们都一个村里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我们都还敬着你是个秀才,是有本事的读书人,本还想着联络几个孩子到你这里识字的,就你这德性怎么能教书育人?” 段氏听着这话就要发急,气红了眼睛说道:“上有天,下有地,你们可不能这么冤枉人,你们的孩子害得我们慧儿掉进河里差点没了命,我们都没有去找你们说道说道。这青天白日的净出了这么大的冤事儿,你们倒是好好说说。我家男人什么时候打你们的孩子了,在哪打的?” 于是铁锤娘这才一五一十地说了起来。原来就在午饭之前,几个孩子在村头玩。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几个蒙着脸的人,不由分说上去就将几个孩子一顿揍。还以铁锤揍得最狠。几个孩子被打得“哇哇”直哭,自是跑到家里去告诉大人,几个大人这么一商量,那就肯定是裴二带着几个孩子干的。 “哎哟!天地良心,嫂子,我今儿早晨到现在可是一直没出院门。”说罢指了指几个孩子“我一直带着他们在棚子里干活。还有金柱的几个弟弟一直在我这编草苇,他们也可以做证。” 待银柱、铜柱、铁柱走出来的时候,也纷纷说裴二和几个孩子从未离开家门,铁锤娘和几个妇人自然是不信。但是人证在此,她们也不好再说什么,嘟嚷了几句也就离开了。 他们虽然离开了,但是裴二一家人却很是不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谁也没弄明白怎么回事的时候。几天就过去了。这几天之中,裴二夫妻准备了一份厚礼,到兰老瘪家非常郑重地道了谢,弄得兰老瘪还很不好意思地说:“你们是子芙的二叔二婶,子慧是子芙的妹妹。咱这都是实实在在的亲戚,还谢啥。何况我们家也没少受你们照应,那几个柱子若不是他二叔帮衬着,我们去哪里赚铜板去。” “一码是一码,不能混为一谈。”虽然兰老瘪一再坚持,但裴二和段氏还是将礼放在了兰家。 接下来的几天,铁锤他娘那边没有再来闹腾打人的事,大家把这事也就渐渐忘了。 待裴子慧这边大好了,她也就忙起了正事。 于是在一个月朗风轻的晚上,瞎婆婆和裴子洋都早早地睡了过去。裴二家其它人,在裴子慧的招呼下都围在一张桌前,听她给大家开起了一个小小的家庭会议。 一张圆桌,点着两盏火光如豆粒大小的油灯,即便是这样,段氏还借机给裴二纳着鞋底儿,她一边利落地扯着麻绳,一边笑着说道:“慧儿,你这是有啥事啊?还神神秘秘的。” 裴二倒是不着急,对着段氏笑道:“你急啥,慧儿说了不就知道了。” 于是,裴子慧先是拿出一张用四张毛边纸粘在一起的约一平方米的大纸铺在了桌上,纸上画着一个鹅蛋形的地图,图上零零散散的标着一些树,依着图还能看出地势地高低,裴子唐第一个先看明白了,大声说道:“妹妹,你跑了一个半月的西山就是为了画这个?” “是呀!”她甜甜一笑,坐了下来,大家也都跟着围了过来,却不知道她画这图干嘛。 裴二歪着头看了好半天,问道:“慧儿,你这是想做啥?” “爹。”她说:“春耕之前村长不是说鼓励村民们开荒种地吗?咱们村上的荒地以一两银子一亩为价,谁想买哪块就到哪块去开垦,到时候到村长那里开个证明文书,然后拿到县城交钱办地契就行了是吗?” “是啊!”裴二应着,略一思索道:“不过咱们村也没有什么好开垦的荒地了,都是一些硬硬的草荒,就算买来了,也不知道多少年能种成熟地呢,当初我也考虑了,不过四下一看真没什么合适的,也就放弃了。听说只有于二拐家挑好的买了三亩,不过现在还在锄草阶段呢,这种子一直还没种到地里,估计第一年不会有什么收成。而且我觉得一两银子一亩荒地确实有点贵,咱们村最不好的旱田也才二两一亩,可这荒地一两一亩,这价是不是太高了些?”裴二说完,又奇怪地问她:“慧儿,你问这些干啥?” 裴子慧左手托腮,用右手点了点桌上那张地图,正色地说道:“爹,娘,我想把这里买下来。” “啥?”一家人同时一惊。裴子唐当时就喊了起来:“妹妹,这是西山不是地!你买它干啥?” “二哥,我知道是西山。”裴子慧正色地看着裴子唐。 一家人除了裴二之外都瞪大了眼睛。但是看她的样子又不像是开玩笑,段氏赶紧摸了摸她的额头,担忧地说道:“他爹。咱们慧儿这发热病是不是还没好?糊涂了吧?” 裴二却不以为然,正色说道:“你们先别急着反对。先让慧儿说完。” 紧接着,在大家不解的目光中,裴子慧说道:“爹,娘,这一个半月我和二哥还有牧子哥天天在西山上逛,我已经用步子大约丈量出了数据,这西山呈鹅蛋形。占地面积大约六百亩,东山脚就是我们家,西山脚下向北走约五里路就是京城的东大门,南方隔一条小路。就是我们村前的那边小河,北面又是连绵起伏的山岭,只是那山已经不是我们凤阳县的地界。” 段氏忍不住打段她说道:“慧儿,你说这些又如何?” 裴子慧继续说道:“我之所以想把这个山买下来,是想为以后的长远计划做打算。你们想啊,我们家现在这个院子摆了一些醋缸就已经没地方了,那以后还能做别的吗?现在这个样子不但影响了我们种菜园吃青菜,若是酿醋这事儿以后想扩大,我们还往哪里扩去。你们算一算,就算把奶奶那边的院子也都占满了,一共才能摆多少口大缸?” “还要做别的?”段氏不解:“慧儿啊,我觉得咱现在的日子就挺好了,虽说没有田,但这酿醋的事足够咱们一家填饱肚子了,而且我看咱们村上的想读书识字的孩子越来越多,去那宋家楼实在是远,过些日子倒是可以考虑让你爹开馆教读,这倒是也能挣几个钱的。” “娘”裴子慧说:“就算您想让爹开馆教读,那也得有房子容下那些学生读书写字才行啊!何况爹虽然是秀才,但毕竟写字的那只手不行,教教咱们自己家的孩子还好,教别人家的孩子,只怕是人家不认可呢!何况今年秋天的岁考爹不是说不去考了吗?” 裴二也摇手“香瑶,开馆授徒这事儿就别想了,字都写不了,还授什么徒,还有那岁考我确实想放弃了,所以到了秋天这秀才的帽子就被革去了。” 裴子慧点头“我也同意父亲不去参加这个岁考了,秀才帽子没就没吧,咱家以后考秀才,考举人,当老爷这个差事儿,就交给大哥吧!” “好!”裴二洒脱地应着,并拍了拍裴子墨的肩膀。 裴子墨涨红着脸,志在满胸,一副很受用的样子。 裴子慧这才继续说她的思路:“这西山土地松软,没有太大起伏的地势,我们买到了手里,可以就地取材,高大粗壮一点的树木砍下来之后,可以做家具做木工,低矮弯曲的直接就当柴烧了,而那些野草之类的在春秋两季可以直接烧掉,烧成草灰之后,直接扬到地里,这就是就地取材的肥料。我们开垦一块,种植一块,我想几年的时间就能开垦完这片荒山。到时候我们可以在山脚边找一处风水好的位置盖一座几进的大院子,给几个哥哥娶媳妇,让爹娘安享晚年,你们说这好是不好?” 裴二想了想,说道:“裴儿,你的想法倒是挺好。可这事儿说得容易,可你知道做起来有多难吗?且不说这漫山遍野的大树有多难砍,就说那土地里的树根盘根错节,深的可以达到一丈,还有这荒山是生土地,若想开垦成熟地,没个三五年的功夫可是不成的。而且还要是极是勤恳的三五年,家里有足够的人手,有足够的耕牛才行。” 第094节:筹备 “爹,这些我都想过了。”裴子慧笑着说道:“万事开头难,虽然咱们一开始苦几年,但是后面可是世世代代都跟着受益的好事!至于生地变成熟地的事,确实是一个艰难的过程,需要时间,但我觉得更重要的是因地制宜,根据具体情况,制定适当的措施。我们先是要种适合这片土壤的农作物,这样既高产又能使土地尽快肥沃起来。” “慧儿,你的意思是后面的事你都想好了?”裴二惊讶地问道。 “爹,后面的事也不能说完全想好,但也总想了个七七八八。”裴子慧笑了笑,很认真地说道:“暂时的情况我是这样想的:您不是会那些木工的手艺吗,咱买下山头之后,首先就开个木材行,将山上各种树木切割成各种木材,或者干脆做成各种各样的家具。这家具的设计由我给您画草图,您就照着做。做好的家具可以让周老板代卖,也可以咱们自己亲自开店铺。然后再雇几个小工,砍下树的地方,进行就进行开垦,一开始的时候可以种一些易生长,不挑地的植物,比如芸苔这种植物,我们就可以大面积种植,既不挑地,又不需要怎么照管,秋天收了籽,直接炸油,说不准我们还能直接开个油坊呢!” 裴二点了点头,对她的看法表示认可后,又低声说道:“芸苔那东西可是南方才种的,在咱们北方是极稀少的,所以那菜油比芝麻油还贵。” 芸苔其实就是油菜花,这种植物确实喜欢日照充足的地方。裴子慧记得上辈子她在云南梯田看过的油菜花,那真是不只是用壮观才能形容的。 紧接着她又说道:“爹,咱们都没有尝试,你怎么知道北方不行。芸苔只是更适合南方的气温环境。但不至于北方就种不成,只是日照的晚一些,开花的晚一些。成收的时候就晚一些而已,能种的。而且在咱们西山就能种。何况我已经在北山上发现了有芸苔的秧苗了,只是比较干枯瘦小而已。” 她这样一说,裴二倒也动了心思,挑了挑眉毛说道:“慧儿,若是咱们北方也能炸出菜籽油,那可真是发家致富的好手段了。” “是呀!”裴子慧见他开了窍,赶紧说道:“爹。只要咱能把西山买下来,发家致富的道道多着呢!用不上五年,您站在山头一望,我保证让您看到绿油油的一片!”她指了指那张画好的草图。说道:“您看,我都规划好了,我将西山规划了几个区域,首先我们就地取材,将整个山的东、北、西三面借着大树之便。架起高高的结实的栅栏,主要是防止北方连着的山岭那边有什么动物闯地来破害庄稼,也防止有人偷盗。然后最北侧开垦出来后就大面积地种庄稼,种了高粱可以送到周老板那里酿酒,种了大豆可以像油菜籽一样炸油。总之是各种粮食都可以种,接下来向南我们可以种花,甚至可以专门请花匠培育南方的品种,还可以种果树,桃子、李子、杏、枣,葡萄,什么都可以,鲜水果卖不掉可以制成果脯或酿成果子酒。再向南可以种蔬菜,只要能种的都可以种,过了蔬菜区,依着道路的一侧我们可以盖自家住的房子,可以办各种桌坊,还可以依着小河旁边的地方留出一块水田,就算再不好开垦的地方也可以种点桑树,甚至可以养蚕……” 对于裴子慧构思的宏伟蓝图,一家人听得一愣一愣的。 裴二想了一会儿,又很慎重地说道:“你说的这些好倒是好,可这各种菜籽、花种、果树苗、都去哪里弄去啊?” 裴子慧道:“有一些后山就可以弄到,直接收籽来种,我种的那些韭菜就是一个例子,后山的果树也可以移植过来,不甜的品种还可以改良稼接。至于其它一些咱们这里没有的,就需要专门到南方去购买,然后带回来。你们大家想一想,我们买这么大一个山头,可以种很多很多的东西,所以我们一定要推陈出新才行,做别人所不能做的东西才会畅销,才能给我们带来源源不断的银子。而且这西山的地理条件多好啊,走到了西山头向北走五里路就是京城的东大门,说不准某一天我们将店铺开到京城去也不一定。” 听她这样一说,裴二和几个孩子眼中都出现了跃跃欲试的表情。 段氏却“啧啧”了两声,说道:“这孩子莫不是真如人家所说要成精不成,先是买山头,现在又要把店铺开到京城,这可是真敢想啊!那周老板那么大的生意,好像还没开到京城吧?” 段氏只把这些话当了笑话听,她似乎觉得还是把手里的这双鞋底子纳好了更重要。裴子墨则眨着眼睛似懂非懂的样子,而楚牧一直是裴子慧坚定的拥护者,一直是“妹妹说怎么样就怎么样的态度”。 倒是裴二和裴子唐听得越来越认真起来。裴二琢磨了一会儿,歪头问道:“慧儿,这些你都是怎么知道的?什么叫改良嫁接?”对于裴二而言,她这个宝贝女儿最远就去过凤阳县城,可她的脑袋里总是装着千奇百怪的想法,实在令在费解。他不知道的东西,自己的女儿却知道,这也未免太聪明了点!难道真如大家所说,这孩子要成精了? 裴子慧早就想到他会这么问,所以早想好了对策:“凌爷爷留给大哥那五箱笼书籍里面,其中就有两本叫的上下两册,我闲来无事时翻了翻,就看到了很多关于农业方面的要领,而且有的地方还有图解呢!那书里就说:‘牛马年好种田’,还说‘一年两个春,带毛的值万金’……” “啊?是吗?真有这本书?”裴二吃惊地看向了裴子墨。 裴子墨点了点头,说道:“有的,只是我觉得和写文章讲政事无关,所以就没看。” “爹!”裴子唐抓了裴二的手,兴奋地说道:“爹,咱听妹妹的吧!我听着这是好事儿,咱把那山买下来,后面种田,前面开桌坊,到时候咱家的日子准过得红红火火的。” 裴二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这想法确实好啊!” “爹,那您同意了?”裴子唐很兴奋。 “啥?”段氏惊道:“他爹,孩子说说也就算了,你还真要买?” 裴二叹了一口气,“我是想买,可买这么大一座山,可不是那么容易的,那山上有树,首先不知道村长会不会以开荒价卖给我们,再者就算卖给我们,那前前后后六百亩,就是六百两银子哪!再加上各种费用,买几头耕牛,还要去南方买种子等事宜,这七七八八加起来,没有个八百两银子,这山是活动不起来的。” “可不,咱们哪有这么多银子。”段氏说完,还是觉得不妥,继续低头纳鞋底,“上次去葛家给慧儿退亲拿的那二十两没有退出去,再加上家里剩的二两多,总共加到一块也不到三十两,离八百两可远着呢!” “是呀!八百两这个数也太大了,我们自是拿不出……”裴二踌躇了一会儿,突然一怔,忽地看向裴子慧,压低声音说道:“慧儿,你不会是想打瞎婆婆那宝贝的主意吧?” “不是,不是。”裴子慧赶紧摆手摇头,说道:“我是这样想的:我们先找村长确认一下这西山的价格,确认之后,我们可以试着去找周老板借些银子,然后咱们利用酿醋还他,就算再慢,五六年也应该可以还上了,我们可以给他利息,或是在食醋价格上面便宜一些,算是对借他银子的报答。” “咦!这丫头。”段氏眼睛瞪得老大,奇道:“八百两你也敢借?我看这孩子真是要成精了!何况那周老板怎么会借给咱们这么多银钱!” “这可不是小数,周老板未必肯借。”裴二比较赞同段氏的说法,“周老板虽慷慨,但这是几百两,可不是几十两啊!” “借有借的说法,不借有不借的说法。”裴子慧又说道:“若是周老板不肯借,那我们就只好推迟购买时间,或者一块一块的买来,这样慢一些,就我们自己家人开垦就行了,不用找什么小工了。” “这倒也是个法子。”裴二兴奋地一拍大腿,对裴子慧露出赞叹之色。 最后大家一致认为这个法子好,既不欠周老板的人情,又可以实现买山的愿望,只是时间费的要稍长一些。 第二天裴二就去找了村长问这件事,村长的回答很肯定:“荒山和荒草地一个价,一两银子一亩,买了就是你的。” 裴二很激动地回了家,说了这件事,大家都没想到这么顺利。于是经过商量,大家决定把家里的银钱凑一凑,再找周老板预支一些食醋的钱,凑够一百两,先把路边的一百亩买下来,占据了最好的资源后,待以后有了钱再循序渐进依次向后买,直到将整片山林拿下。 所以第二天裴二赶着马车给周大川送醋的时候,就带上了裴子慧。ro 第095节:预支 第二天,裴家早早吃过早饭,装上了一车装满醋的坛子,裴二带着几个孩子赶着马车就出了兰家沟,直奔枫叶镇周家而去。 路上,裴二一边稳稳地赶着马车,一边和裴子慧商量:“慧儿,昨儿夜里我又好好地思量了一遍,买山这个事儿确实可行,唯独开家具厂这个环节有些投入过大,怕是不值。你想一想,我们就算把整个西山都买下来,那能做家具的木材也是有限的,就算做得好,这树木越砍越少,总有油尽灯枯的那一天,到了那一天我们还用什么材料来做家具?而且这家具厂张罗起来可不是一件小事儿,找来的工人都要有一定木工方面的手艺,十里八村之内不好找不说,工钱也高。而且还要购置一大批做家具的工具,还要平整一块很大的场地,这样一算下来,也不知道我们在家具上浪费的工钱和时间能不能收得回来成本。” 裴子慧听完裴二对这件事情的分析之后,先是默默半晌,再仔仔细细地想了一遍,似乎还真是自己考虑得欠妥,于是很谦虚地说道:“果真是我考虑不周了,那以爹的意思呢?” 裴二想了想才说道:“我想不如咱们就直接伐木取材算了,伐下的树木就地按照一定规格取材,这样既省了来回拖拽的时间和力气,而且开垦荒山的进度也能加快许多。不然在没有落雪的季节,在山上搬弄较大的树木,也是一件极困难的事。所以我看不如我们直接弄个木材行,这样省了很多人工和场地,也不用购置那么多的工具了,我带着几个孩子和几个柱子按着尺寸取材就是,咱们的目地最终是把地开垦出来种田,这伐木的环节终究只是其中的一个过程。”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他这样一说,裴子慧恍然大悟,当即重重点头:“爹这个想法非常好,省了我们不少心思和时间。若是这样的话先在山上盖个简易棚子就好,不让取材好的木材受了雨淋就可以了。” “嗯。”裴二也点头,“我就是这样想的。” 父女二人研究完这个木材的事,就加快了脚步,到了枫叶镇时,正是家家户户吃早饭的时候。 出来迎他们的是管家元征。 由于彼此之间常常打交道,也就显得不那么陌生了,裴二笑呵呵地从马车上拿下两捆用草绳捆好的,已经择得干干净净的韭菜,说道:“刚抽芽的小嫩韭菜,一早晨子慧她娘刚从菜园子里割回来的,您和周老爷一人一捆,包饺子吃。” “哎哟!”元征赶紧笑着接了过来,“瞧瞧,还惦记着我这一份。”他拍了拍裴二的肩膀,毫不见外地说:“二兄弟,谢啦!你别说我们家你嫂子,还就说这韭菜好吃。” 裴二也拍了拍元征的手臂,很是热络地说:“嗨!元老哥您怎么和我见外呢?嫂子爱吃您就说话,不是什么好东西,自家菜园子种的,别的没有,要吃韭菜,还不有的是。下再来再给您多带点!” 裴二话说得敞亮,元征听着也高兴,两人在门口一来一往地聊了一会儿,几个孩子又上前齐齐叫了一声:“元伯”。大家这才七手八脚又有说有笑的将车上的醋坛子卸到了库房。 接着元征清点好数量,又记好账册,就带着父子几个进了厅堂,引着他们去和刚刚用过早饭的周大川见面。 刚见了周大川裴子唐就提议要去酿酒坊瞧一瞧,于是元征带着哥几个去了后院,厅堂内只剩下了周大川和裴二父女二人。 周大川先是说了一些食醋的销售情况,还说了一下包装的改进,以及再增加几个包装规格和档次等等,裴二和裴子慧在一边细细听着,并且一一记好。 最后周大川又有些忧心地说道:“春夏之季,食醋用处最多,前几日有一个大客户来和我商谈批量购买食醋的事儿,这样一来咱们这个进度恐怕就供不上需求了,你们能否再扩大一下酿制规模?家里的地方是不是不够用?我在想你们要不要就在枫叶镇租一处较大的场地,这样既少了来回运输的辛苦,又可以多酿出一些醋来,这样岂不是一举两得?” 说到场地之事,裴二觉得机会来了,他用很诚恳的语气说道:“周老爷,说来就巧了,我还正有一事想跟你商量一下。如果这事儿成了,你想要多少食醋,我们都酿得出来,只要您的酒糟原料供应得上。” “喔?”周大川很感兴趣地看了他一眼,问道:“那你倒是说说,是件什么事儿?” 裴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周老爷,您知道我嘴笨,有些事儿怕是表达不明白,所以今天就将小女子慧带来的,这件事儿的想法是她先提出来的,所以让她和您说,比我说得更清楚。” 周大川很是宽容地笑了笑,看着裴子慧的目光中,有着父亲般的慈爱,他说道:“好,那就由子慧说。” “周老爷,事情是这样的。”裴子慧温婉有礼地上前说道:“我们家自祖父祖母那里分家出来的时候,没有分到一亩田地,您也知道我们住在村屯,那里的人们都是以耕种为生,所以就想着买点田地来种。但是村里的熟田很贵,而且数量又少,我和爹爹都认为种上三五亩田地解决不了什么问题,所以就想着把我们村的西山买下来,大面积的开荒种地的同时还可以办各种桌坊,这样一来,至于您说的食醋扩大生产而场地不够的问题,自然也就迎刃而解了。” “大面积的开荒种地?你们村的西山有多少亩?”周大川问道。 裴子慧笑着回答:“我曾经用步子做尺,丈量了一下,估算是六百亩,但是并不精确。” “六百亩?”周大川一惊,不禁对这个小丫头又再次有了刮目相看的感觉。六百亩!那是一个多大的面积多大的数字?恐怕比他们整个兰家沟所有农家的田地加到一起还要多吧!这么小的姑娘竟然有这么大的胃口。而且她和别人家的小姑娘就是不同,别人家的姑娘整天想着穿红戴绿,绣绣花,做做针线,而她却总是想着如何赚钱。 周大川在心里暗暗点了点头,就凭裴子慧这么有魄力的一点,他也是很喜欢的。只可惜是个闺女,若是个男子,那裴二这一家想不发达都是不能了。于是他问道:“这么说来,其中的一些细节问题,你们都考虑过了?” “也不能说全考虑过了,但大致是有目标的。”裴子慧小心地说道。 来之前,裴子慧是有准备的。她不但连夜又详详细细地画了一幅草图,而且还附带了一份文字说明,就像在现代的时候对一件事做可行性报告一样,目地就是为了让周老板能更直观详细地看到这个事情的可行性,希望能听取他的一些意见的同时,也希望他能预支一些银钱给他们,来做购买西山之用。 周大川将几张纸接在手里,看得很认真。看完一遍,又看了第二遍,这才将纸张放到桌上,笑着说道:“子慧,这些个东西是你想的?画的?写的?” “是的,周老爷。”裴子慧一直带着一脸谦恭的表情,“只是初步设想,还不知道成不成,今天来除了送醋,也是想请周老爷给我们指点一二,看一看这件事情的可行性有多大。” “嗯,想法倒是不错。是个大手笔的长远计划。种田的事儿我是不懂,不过这办各种桌坊,我还是有些经验的。”周大川稍停了一会儿,直入正题地问道:“子慧,你把这些拿给我看,是想找我帮什么忙吗?” 这回裴子慧没有回答,是裴二接了话。 毕竟涉及到钱财之事,裴子慧再聪明也是个小孩子,让小孩子找周老爷借钱,似乎显得不太恭敬。于是他说道:“周老爷,是这样的,我们村卖山林荒地是一两银子一亩,这个山头我们初步约算是六百亩,但是多是少还不准确,由于数量之大,我们实在是没有这些银钱,所以就打算一步一步的买来,我们准备先把靠着河边那一块最好的位置先买来,然后积了银钱再依次向后买,所以我们想找周老爷预支一百两银子,以做购买第一块荒山之用。” 说完这话,裴二父女有些紧张地望着周大川,虽然对于预支这一百两银子,他们还是有信心而来的,不然也不会张这个口。但是在周大川没答应之前,他们还是有些忐忑不安。 但是周大川并没有很快给他们结果,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一百两银子,就是一百亩地。”他抿着嘴一边思考一边轻轻地说着,随后又拿起那几纸看了看,说道:“子慧这纸上说第一步要伐木做家具,若是你们分批次买,那一百亩之内有多少可以做成家具的木材还不知道,而且这家具要投入人力和工具,会不会不值得了?” 他的这个想法倒是和裴二不谋而合了。裴子慧暗暗佩服的同时,也在心里告诫自己,以后凡事要多想一下才行,切不可冲动鲁莽了。rs 第096节:合伙 “正是,正是。”裴二如遇知音一般地说道:“周老爷说得极是!虽然慧儿说她能画一些家具的草图,但是家具这个活儿太费时间和精力,会影响到开垦荒山的进度。所以经过我们早晨来时在路上的一番商讨后,决定不做家具了。而是将伐下来的树木就地取材,做成一些常用规格的木材,若是没有收购木材的地方,倒是可以考虑开一家木材行来试一试。” “木材行?”周大川的眼睛一亮之后,又是默默半晌,方才用商量的口吻说道:“我倒是有个主意,你们看行与不行?” “您说,您说。” 他愿意出谋划策,那么裴二和裴子慧自然是洗耳恭听。 “我在凤阳县的三河街有一个比较大的铺面,本来是出租给了一个卖棺材的南方人。这个南方人的生意做得倒也不错,已经租了我六年的店租。不巧的是,去年他家中老父突然病逝,之后一家人急匆匆地回去奔丧,就将棺材铺交给了店里的伙计打理,待他们回来时,这生意就有些凋零了。偏偏这人的老母亲不愿意寄养在异地,所以一家人也就退了店铺便卖物件,回了南方了。所以那个店铺也由此就空了下来。老二,”周大川说:“不如,我们就再做一个合伙的买卖如何?” “再做一个合伙的买卖?”裴二脸现喜色,忙道:“周老爷您说说看。” 周大川又不紧不慢地说了起来:“你们看啊,我有现成的店铺租不出去,你们有木材无落脚之地,不如我们两家就这么一凑合,这木材行不就成了。到时候你们将各种规格的样板往店铺那么一摆,咱们再找一个机灵点的掌柜的,一个卖货跑腿的,这无本的买卖不就成了。”他笑了笑,说道:“不过这事儿有点是我占你们便宜了,这样吧,卖了钱财你们六我四,店内两个伙计的工钱我们一人出一半。你们看我这个想法如何?” 本来听着是有点周大川占他们便宜的意思,但是人家既然提出来四六分,也就算公平合理了。而且自己这一家能过到今天这种日子,也多亏了周大川的帮助,再者若是自己家去县里开店铺,还真是没有交店铺租金的这一笔钱,所以裴二也就欣赏答应了,不但答应并且承诺那两个伙计的工钱由自己来付。 周大川见他们言辞诚恳,也就没有再推辞,只说道:“不过这个掌柜的倒是不好找,一侧要机敏善言辞,二侧还要识得几个字和会记简单的账目,再则对凤阳县的环境要熟悉。还有最最重要的一点就人踏实,对咱们没有二心。目前我手里还真是没有这样的人,就算有,也都是一个萝卜顶一个坑,实在是抽不出来身子走出来忙别的,所以这个人选还要细细斟酌。至于那个跑腿的,会不会什么倒没关系,只要人勤快机灵就行了。” 他目前手里没有这个掌柜的人选,那就是要另外寻人了。不知怎地,裴子慧的脑海里突然就闪出一个人来,似乎把这掌柜的工作交给他是再合适不过了,于是她笑着对周大川说道:“周老爷,我心里倒是有个掌柜的人选,但是并不知道他愿不愿意来,待我回去确认一下,若是能行,过几天带他来见您如何?” “子慧虽然人小,但是办事我还是比较放心的。”周大川深深点了点头:“那我这两天就抽空差人将那店铺收拾出来,再去做个匾额挂上,你们那边也开始着手办理买地的事宜,咱们两边双管齐下,一切弄停当之后再择日开业。” “周老爷,您那边若是忙,抽不出人手来,这收拾店铺的事儿就交给我们吧,别的做不了,这出出力,扫扫灰的活计,我们还是行的。”裴二抢着说道。 “那也好,那这打扫的事儿就交给你们了。”周大川双手一拍扶手椅的把柄,直身站起去了后屋。 不一会儿走出来的时候,手里已经捏着三张各一百两的银票出来,他对裴二说道:“这是三百两,我暂且能帮你们的就这么多,你们自己算计一下如何花销,先买多少亩山地,再留多少钱周转,自己酌情办了就是。” “哟!这么多!”本来只想预支一百两,现在到手三百两,裴二和裴子慧自然很是意外,但意外的同时又很担心这么多钱什么时候才能还上。 周大川似乎是看出了他们的心思,不禁仰头哈哈大笑:“不用担心还钱的日期,我不会催促你们还钱,更不会要利息的。而且我觉得你们很快就会还上的,一来食醋要扩大规模,二来这木材行很快就能开业,还愁还钱吗?” 他这样一说,裴二也微微释然,对周大川已是说不尽地满嘴谢意。 但是感谢归感谢,交情归交情,借钱该走的手续还是要一一照作的。裴二在三张一百两的欠据上押了手印后,这边的事情暂且就算圆满的解决了。 一切都比想像中发展的要好,裴二这个喜怒不大形于色的人,也忍不住有些喜上眉梢了。 告别了周大川,在周家侧门将事前准备好的装酒糟的木桶搬到车板上,一家人赶着马车就准备回兰家沟了。 回来的路上,由于马车上只拉着用木桶装着的酒糟,相对来说,比那些整坛的食醋轻巧了许多,所以马儿走起来也算是悠然自得,步履稳健。裴二则非常担心刚刚病愈的裴子慧走不动,于是就将她抱了起来,放在马车板的前壁上。 其它几兄弟则有说有笑地跟在后面,前面这一对父女也聊起了天。裴二说:“慧儿,你说你能找到木材行的掌柜的和伙计,是想让子唐磨练磨练吗?” “是呀,爹。二哥他不喜读书,以后总要有个营生,我看他对做生意这一行还挺有兴趣,不如就让他试试。”裴子慧坐在马车板上,两条小腿不停地摇晃着。 “磨练倒是可以,不过这么大个木材行交给他,我可不放心。“裴二很是担忧地摇了摇头,“何况他对县城并不熟悉,也不知道怎么和买主打交道……唉!不放心的事儿太多。”裴二越想越是摇头。 裴子慧眨了眨眼睛,“爹,我只是说让二哥磨练,可没说让他当木材行的掌柜的。” “那你是?”裴二回头看她。 裴子慧正了正身子,说道:“爹还记不记得我上次在苏和镇买布料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叫五龙的伙计,那人二十岁左右的年纪,甚是机敏过人,人也非常勤快。但是他遇人不对,摊上那么一个不会做生意的掌柜的,真是屈了才了。若是可以我想将他挖过来给咱们当掌柜的,到时候就让二哥给他跑腿,定能学到不少东西。” “不认不识的,就这么冒然相信人,会不会有点太轻率?”裴二觉得有些不靠谱,“而且越是头脑机灵的人,心里的鬼心眼就越多,万一……” 裴子慧挑了眉,“不是说我二哥也在那边当跑腿吗?这不只是对二哥的磨练,也是对那人的一种监督。再说这进进出出的账目和钱财一笔笔的都是有数的。不止是我们,就算是周老爷也会经常去看账本的。不如等咱们办妥了地契的事,我带着爹找个机会去见一见那个五龙,爹和他谈一谈,一则爹可以看一看他的为人,二则也问人家愿不愿意来。” “中!”裴二重重点头。对于女儿的话,她还是不怀疑的,只是对这个非亲非故的五龙,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信任,所以还要亲自去看一看为好,不但自己要看,也要让周老板把一把关,木材行今后的生意好与不好,除了木材的质量是关键之外,这个掌柜的人选也是关键之一。 一家人回到兰家沟之后已是晌午时分。大家七手八脚地卸了车上的酒糟桶,喂了马,又围在一起吃了饭,之后裴二就去找村长说买西山的事宜。 “啥?你真要买西山开荒?而且还是两百六十亩!”村长听到这话,差点被吃了一半的馒给噎到。 就兰家沟而言,平均一个人每年的生活标准是五亩田。也就是说,五亩田可以养活一个人,如果一家有三口人,那么如果他们没有额外的其它收入,就要至少有十五亩田,方能使一家人不饿肚子,如果年头好,来个大丰收,就还有些余粮。如果年头不好,填饱肚子的同时,能够存下明年的粮种就已经是烧高香了。 所以在这里生活,家里有多少亩田是很关键的。即便是自己不种,租出去也是一笔收入。 所以前几日裴二找到村长打听西山的价格时,村长以为他只是随便一打听,今日再来,不仅村长吓住了,连整个兰家沟都沸腾了,谁也没想到平时看起来不多言不多语甚至有些发蔫的裴二,竟然有这么大的魄力要买西山头,而且一买就是两百六十亩。这两百六十亩可是相当于五十个人的口粮田了! 大家很是震惊的同时,都在纷纷猜测着他怎么会有这么多钱,他分家的时候可是净身出户什么都没有的,就连裴家那二老也有些糊涂了。rs 第097节:风波 接下来,村长开始带着村里几个管事的人,拿着尺子丈量西山,由于西山面积之大,再加上古代测量技术有限,只能按着尺寸累加,所以足足用了三天的时间,才将整块西山丈量出准确的亩数,原来不是裴子慧步量的六百亩,而是六百六十亩。 待到了第四天,村长又带着人将靠着小河一侧的两百六十亩标出了地界,又在村里开出了购买荒山的证明文书,只待裴二拿着这些东西到县里交钱,写了地契证明,盖上县太爷的大印,这事也就算成了。 事情进展到这一步的时候,本来村里那些将信将疑的村民们终于一片哗然,各种猜测及流言蜚语也是愈演愈烈。有的说裴二的闺女靠上了县太爷,这想买多少田还不是随便,想花多少银子还不是像拿自己家的一样。有的则说看来瞎婆婆有宝贝是真的,这自从裴二认了瞎婆婆为干娘,这日子真是一日好似一日了。 偶尔有那么几个正直的人则说:裴二不是那样的人,他家不是在酿醋吗?兴许是酿醋赚的银子。 如此这样,那些持反对意见的人,则抻着大脖筋瞪着眼睛说:他家那醋能值几个钱,他得酿多少年醋才能赚到二百多两。 如此汹涌的风言风语,自是会传进裴二一家耳中。相比以前来说,他们已经淡定了许多。倒是裴玉再也坐不住了,绷着一张脸就去了裴二家,坐在炕上,非要让裴二说了这钱是从哪里来的,直到裴二将借周大川三百两的事情说了出来,裴玉才大惊失色地瞪了眼睛,指着裴二就嚷道:“你,你小子竟然这么大的胆子,一借就是三百两,你可怎么还?” 本来裴二并不想告诉他,怕的就是他为此担心,如今他硬是逼着裴二说出来,裴二也只好陪着笑脸道:“爹,您莫担心,我心里有数,定是能还上的。” 裴玉却没那么轻松,他急得直拍手,忍着怒气说道:“咱们村里那么多户人家,那么多人家的田不够用,可谁也没想着去买西山,一两银子一亩?你是不是脑袋生锈了,那可是一块兔子都不拉屎的地方,你买来干啥?若是那里地块好,能长出好庄稼,咱们这兰家沟里那么多人,祖祖辈辈住了好几代了,能没有人动手买吗?还轮得到你吗?”他背着手在屋内转了一圈,冷着脸说道:“要我说,趁现在还没去县里交钱,你赶紧找村长把那地退了去,虽说是折腾了村长他们好几天,但那毕竟是咱们本村的人。若是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就找村长他们来家里吃顿饭。” “爹!”裴二赶紧上前劝道:“我是诚心要买那山头的,不但这两百六十亩要买,待以后赚了钱,整个西山那六百六十亩都要买下来的。” “啥?”裴玉简直就像被雷击了一样,有那么一瞬间整个人都僵住了。过了好半晌,他才皱着一张脸,没好气地问道:“老二啊,老二,你这到底是要干啥?你可不是小孩子了,你现在是几个孩子的爹,你得养活他们吃饭,借了这么多钱买那么一块破地,到时候啥也种不出来,难道你一脖子吊死?” 裴二见裴玉越说火气越大,赶紧扶着他坐下,软声劝道:“爹,我就是因为知道我是几个孩子的爹,责任重大。所以我不得不想办法把这个家扛起来。您瞧瞧现在我家里的情况,抛却慧儿这个闺女就先不说了,她是女儿身,等她出嫁的时候,我家境不好少出一点嫁妆就是。可这几个儿子呢?去年秋天生了个小的,再加上楚牧,只说儿子就四个了,先不说这四个儿子长大了娶媳妇要花多少钱,就说他们现在,我真是不甘心让我的孩子们,也像我一样过着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所以我得想着如何发家致富才行,让他们想读书的都去读,不想读书的也能过上不缺衣少食的日子。总之,我并不想着家里会如何大富大贵,但是我做为几个孩子的爹,我得让他们过好,让他们吃饱穿暖。” 声情并茂的一番话,说得裴玉很是动容,他再开口时,语气已经缓和了许多。他拍了拍裴二的肩膀,叹道:“爹知道你的心思,可是你这样做太冒险,不说别的,你这一条手臂的人,怎么去干那么多活?就西山的那些树根,够你挖几年的了!” “爹,您放心。”裴二很郑重地说道:“这件事我已经反反复复地想过很多遍了,并不是脑袋一热的鲁莽行事,挖树根确实是一个很大的难题,但是挖树根的同时,也相当于翻了一遍土地,而且种庄稼也用不了太深的土层,所以比较深的树根不去管它就行了。爹,您是知道我的,当年仕途之路志在满胸,哪知道命运多舛,竟让我失了这条写字的手臂,您知道我有多不甘心吗?现在您就让我放手的拼一把吧,不管是输是赢,我也好甘心。若是赢了,全家得福,连带您和娘也能跟着沾光,若是输了,我也绝对不会拖累任何人的。” 裴玉没有再说话,低着头,背着手默默地走了,走到门口时,他停住脚步,没回头地说道:“咱家没有别的帮你,我那还有一头耕牛,你要是用,就去牵吧!” “嗳!知道了爹。”裴二满心高兴地答着。 说服了父亲裴玉,也就等于拦住了所有裴家想阻止他的人。 裴逸华听到了这个消息,也特地从丁家窑跑了回来,想劝劝裴二,却被叶氏拦住了,她撇着嘴说裴逸华:“我说大丫头,你怎么就那么经不事儿呢?你劝什么劝,他裴二买地和你姓丁的有什么关系?” “娘!”裴逸华说:“瞧您说的,那可是我亲二哥,我能眼看着他往坑里掉吗?再说了,我一直觉得我二嫂的人好,将来不会给儿媳妇受气,还打算将我们家小麦许给子墨或子唐呢!” “啥?”叶氏当时就翻了白眼,瞪着她说道:“天底下有你这样当娘的吗?要给闺女找婆家,不说找个门槛高的,也要找个门当户对的,老二家和你们丁家有得比吗?要说以前老二那可是一亩地都没有,整天弄那些编苇席、酿醋的事儿,你觉得那能顶饭吃吗?要说过日子,那除了耕就是读,抛却了这两样还能有啥指望?倒是也有那经商发家的,但终是少数,也终是没有那耕读人家被人看着重视。”她撇了撇嘴继续道:“要说以前,把你们家小麦许给子墨或子唐我就觉得不行,现在老二那边欠了人家几百两的外债,依我看更是不行了。这事啊,你还是收回头,另做别的打算吧!” 裴逸华有些怏怏不乐地说道:“娘,您也不能就把二哥一碗水看到底了,兴许人家就真的发家致富起来了,若是等人家富了,我再和二哥二嫂提这门亲事,到那个时候不但不好说话了,反而可真是高攀人家了。而且到那个时候,我也说不出口了。何况我瞧着那子墨读起书来真是用功,又有我二哥那个秀才爹在一旁教着,指不定真能出人头地呢,到时候都怕我们小麦配不上人家!这样一想来我倒是觉得子唐和我们家小麦还算般配。” “没有那个时候。”叶氏一挥手,很是武断地说:“老二这么个折腾法,还能发家致富?你赶紧回去吧,这个事儿再别提,若是真为你们家小麦考虑,那就琢磨一个门户好的定了亲。子墨和子唐这边你都别考虑,免得坑了你们小麦。” “娘!”裴逸华有些不甘地还想说什么。 “娘什么娘!”叶氏拿着烟袋就下了地,如轰小鸡仔一般,将裴逸华轰回了丁家窑。 与此同时,裴二这一家人也在准备着明天去凤阳县办理买山地的事宜。就在裴二一样一样的准备东西时,瞎婆婆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拍了拍炕席对裴二夫妻说道:“二啊,你和香瑶来这儿坐,干娘有话和你们说。” “嗳!”裴二答应着,和段氏一起坐到了瞎婆婆的身边,笑着问道:“干娘,您有事儿?” 瞎婆婆面色平静如水,看不出什么喜怒,她平静地说道:“二啊,刚才你和你爹说的话,我在里屋都听到了。干娘知道这买西山的事,你和子慧算计了好久的。干娘是妇道人家不知道这事是对还是不对,但是只要你和子慧想做,干娘就支持。不就是借了三百两银子吗,不怕!就算你们都亏了,那西山颗粒无收,咱不是还有那宝贝吗?”她笑了笑,摸索着抓到了裴二的手,说道:“你们就放心去干吧,干娘用那宝贝在后面给你们撑着。” 这番话听得裴二和段氏的心里暖烘烘的,虽然他们不到万不得已一定不会动用瞎婆婆的宝贝,但是这话却让他们听得十分的舒坦。 “干娘!”段氏哽咽道:“有您这句话,就够了。” “是,是。”裴二也在一边附和着。 “不说了,咱准备吃饭。”瞎婆婆一挥手,说道。 “好,吃饭。” 就在一家准备吃饭之时,小六子却来了。rs 第098节:变化 虽说自家吃的是粗茶淡饭,但是赶到了这个饭口上,也没有不让客人入桌的道理。裴二赶紧热情地招呼着小六子一起吃饭,并且让段氏去厨房再弄两个菜加上。 这一次小六子倒也没客气,放下手里的大包小包笑嘻嘻地搓了搓手,就和大家一起入了桌。并且从自带的包袱里掏出一小瓶白酒,和裴二有滋有味地对酌了起来。 不一会儿的功夫,段氏就炒了两个小菜端上了桌,裴二和小六子几杯酒下肚,话也就越说越多起来。 “裴二叔,”小六子这样称呼裴二,“听说您要买下你们村的西山开荒种地?” “咦!小六子,你是怎么知道的?”裴二很是奇怪地看着他,“这刚刚决定的事情,怎么就传到凤阳县里去了,难道这消息还长了腿,自己跑去了不成。” 小六子嘻嘻一笑,说道:“消息哪能长腿,是我刚进村的时候听说的。这不是我来这边办事,典狱长又托我给您家捎东西,我这一进村就听见村民们议论纷纷,我这一打听,原来是裴二叔你要买西山开荒的大事!” 裴二见他对此事十分感兴趣,而且明儿去县里办地契的时候,恐怕还要用到他。所以也就没有隐瞒,不但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小六子,还大发感慨地说了一些买土地以后的一些打算,比如去南方采购种子,树苗;开各种店铺之类的事都说了一些。” 小六子听得直拍大腿,“好,好!裴二叔有远见,有远见!” 裴二高举酒杯,笑道:“明儿我们去凤阳办地契的事儿,到时候若要有什么不顺畅的地方,可能还要劳烦到你,到时候你要多多帮衬啊!” “好说。好说!”小六子带着微微的醉意,拍着胸脯说道:“裴二叔放心,您的事就是我小六子的事,有事儿您就大敢地说话,只要我小六子有八分劲,那绝对不用七分功。” “好,有你这话我就放心!”裴二举杯,二人一饮而尽。 一顿饭,菜没吃几口,酒倒是饮得酣畅。 饭后。小六子也没说别的。留下东西就告辞了。 段氏一边收拾着小六子带来的东西。一边奇怪地说:“他爹,这事儿还真是奇怪,大哥又让小六子给咱送了这么多吃的用的,这也太破费了。明儿你去凤阳看到大哥的时候,一定要好好的和他说一说,以后千万可别再给咱们送东西了,他自己家累也够重的了,还要照顾咱们,这样常此以往,咱们这心里哪过意得去。” 裴二重重点头,“他娘,你就是不告诉我。我也会说的。咱不能再收大哥的东西了,还有我们明天进城,你也装点咱们山里的东西给大哥家带过去,装点山野菜,装点鸡蛋。城里人不养鸡,想吃鸡蛋也得用铜板买。” “好!” 到了第二天一早,裴家早早吃过早饭,裴二带了银票,套好马车,装了给段新民家带的东西,又带着几个孩子就准备去凤阳县里办地契的事。裴二每次出门之所以都带着几个孩子,一则有的时候搬货扛货确实需要人手,二则他想让孩子们多多见些世面,山沟里的孩子也不能就一辈子窝在山沟里不出去,还需要到外面多多走动,多长见识才行。 就在几个孩子爬上马车,刚要出发的时候,瞎婆自屋内追了出来,将一个小竹筐塞到了裴子慧的手里。 “奶奶,这是干啥?给大舅家拿的东西,我娘已经装好放在车上了。”裴子慧看了看瞎婆婆塞给她的小筐,里面装了一捆韭菜,一些山菜,还有鸡蛋和鹅蛋。 “这不是给你大舅家的。”瞎婆婆笑了笑,说道:“这是给知县大人的。” “啥?”裴子慧一愣,急道:“奶奶,您给知县这些东西干嘛,人家做为知县大老爷哪会缺这些东西,快别拿了,人家会笑话的。” “拿着,拿着。”瞎婆婆又把筐推回到裴子慧的手里,“子慧啊,你就和知县大人说,这是我老太婆的一点心意,上次人家为了给咱们找宝贝受了那么严重的伤,咱们也没啥好东西酬谢人家,这家里自产的蔬菜和蛋总是有的,略表一下心意,你一定要给我送到,一定啊!” 瞎婆婆千叮咛万嘱咐,裴子慧也就不得不拿了。 到了凤阳县,几个人先是去了段新民家。 段新民去了衙门,段雨辰去了蒙馆,家里只剩下大舅母徐氏和表姐段婉琴在家。裴二等人也不耽搁,放下了给他们带的山货,紧接着赶着马车就直接去了县衙。 县衙门口,小六子穿着一件青灰色褂子,正在左一趟右一趟地踱着步子,似乎是在等人,又似乎是有什么急事。 裴二一见赶紧拉了马车站稳,招手喊道:“小六子!” 小六子猛然回头,见他们一家人赶着马车来了,不由分说,扯上裴二的手臂,就往里面拉。 裴二几人跟着他急匆匆地进了县衙的一个偏厅,小六子喊人上了茶,又端上来两盘干果,待侍候的人下去了,他才蹙着眉说道:“裴二叔,你买西山的事有变!” “啊?”裴二屁、股刚沾上椅面,忽地又站了起来,赶紧问道:“怎么个变法?” “是这样的,”小六子给裴二倒了一杯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紧接着把茶壶往裴子墨手里一塞,意思是让他们自己去倒茶喝,就皱着眼脸和裴二说了起来:“裴二叔,昨儿我回来后把您要买西山的事儿简单的和我家少爷说了,本来我是想让少爷给您说句话,把太繁琐的过程都免了,直接盖个大印了就完事儿了。要不然又要走文书那一关,又要走县丞那一关,我是怕他们卡你的油水,哪成想……” 裴二脑袋一紧,感觉有些不妙,急急问道:“如何?” “哪成想我们少爷却说,州府那边有规定,这山头是不能分块卖的,要买就要一整片山头,要不就不能卖!”小六子顿了顿又说:“我就跟少爷求情啊。我说裴二叔那边把什么都安排好了。这钱也借了。土地也量了,村长那边的证明也开了,这要是到咱们这就通不过,那裴二叔岂不是要闹个大长脸回村了。” “是。是。那知县大人怎么说?” 小六子着急地跺了跺脚,“知县大人说:别说长脸,就是驴脸,马脸也不行,这是州府的规定,山头和草原不同,不能分片卖,更不能你相中哪块就来哪块,要是这样。那山林不是弄乱了!” “知县大人说得也有理。” 经小六子这样一说,裴二也没心思喝茶了,一想着筹划了多日的事情,因为银钱不够这就要泡了汤,不免有些失落。靠在椅背上怏怏说道:“看样子这一趟是白来了,这么些天也要白忙了。” 小六子觑着裴二的脸色,过了好半晌才似笑非笑地说道:“裴二叔,这倒也不是没有办法,我倒是给你想了个法子,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呀?” 裴二一听有法子,立马来了精神,“你说说看,是个什么法子?” 小六子欠了欠身子,又向门口望了一眼,眼见四下没有县衙内的人,这才欠着身子压低声音,小心地说道:“裴二叔,您不知道,我们少爷他是个将门之后,很是不缺银子。昨儿晚上我就跟他说:‘少爷,您买一只斗鸡都要花上几十两,不如就拿出几百两银子帮一帮裴二叔家,何况上次在山上,裴二叔的闺女还帮您治了伤,要是没有人家,恐怕你那次也是凶多吉少了。” “拿几百两银子帮我?”裴二震惊之余赶紧摇手,“小六子,你的好意二叔我心领了,但是我们无功不受禄,就算上次小女帮知县大人治了伤,那也是知县大人帮我们在先,所以这事儿就算知县大人答应,我也不能答应,买不成就算了,可不能无缘无故地受人帮助,何况你们少爷可是知县大人,我就更不敢了。” “二叔你听我说完嘛!”小六子拦了他的话。 于是裴二这才耐心地听小六子说道:“我说了这事儿以后,我们少爷倒也没反对,他想了想说:‘银子存在钱庄也没多少利息,不如就入了你们开垦荒山的股份,如果不赚就算是帮你们一把,如果赚了还可以赚点零用钱花花。’” “入股?”这倒使裴二非常意外,他万万没有想到,知县大人会有入股他开垦荒山的打算。 就连一旁喝茶吃干果的几个孩子,也都如被点了穴一般,坐在那里不动了。 特别是裴子慧,眼珠子翻转了好半天也没想明白,这顾青城堂堂一县令,听小六子说又是什么将门之后,自是不缺钱花,想必不缺钱花的同时,也不需要他挣钱,为何偏偏要入股他们开垦荒山这事儿呢?难道真是听了小六子的劝?这个理由似乎有点牵强。 可是若不是这个理由还能有什么?真是诚心诚意想帮我们,或如小六子所说他感念自己在山上帮他治了伤,所以一直心存感激,而找机会相帮?rp 第099节:分成 小六子又说道:“裴二叔,您若是同意,我就带您去见我家少爷,具体细节你们自己商量。不过您要是相信我,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您,我家少爷虽然年轻,但绝对是好人,特别不爱计较,您和他合伙,什么都不用考虑,就像自己做一样,唯独一样慎重一点就行了。” “哪一点?”裴二问道。 小六子将声音又压低一些,说道:“就是这件事情要保密,不能向任何人提起你开垦荒山有县太爷的股份,你知道的,做官之人都讲究一个清白,虽然许多身在官场的人,家中在外面也买地,积田或是开些店铺,但我家少爷不一样,就怕这事儿传扬出去有损他在外面的名声。” “晓得了,晓得了!”裴二重重点头,“那就烦劳你带我见一下知县大人吧!” “好,好!我先去知县大人那边传个话,裴二叔先稍等会儿。” 话虽然说得有道理,可听起来怎么怪怪的。待小六子出去了,裴子慧轻轻走到心事重重地裴二身边,小心地问道:“爹,您真要让知县大人入股?咱们和他可不熟悉,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若是中间出了什么差错,他是官,咱们是民,怕是……” “我知道。”裴二满脸纠结地点了点头,“现在这种情况,咱们是骑虎难下了,让他入股也为难,若是不让他入股那就是放弃了购买权,放弃倒也不要紧,只怕是放弃的同时,也把知县大人得罪了,人家会说咱们不识好歹的。”他沉吟了一会儿,说道:“一会儿看县令大人怎么说,再做定夺吧!” 裴子慧还想再说什么,小六子却回来了。进来就说:“裴二叔,知县大人请您过去呢!” 裴二笑着起了身,对裴子墨等人说:“你们在这里等着吧,我带慧儿过去就好,去人太多怕是会扰了知县大人的清净。”接着便牵着裴子慧的小手,随着小六子去了后面一间顾青城用来会客的厅堂。 “裴二叔,您请!”随着小六子的声音响起,门就被推开了。裴二牵着裴子慧走进去时,顾青城已经在里面等候了。裴二虽然是秀才,见到知县大人不用行大礼,但是基本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裴二行礼,裴子慧跟在后面也略略地表示了一下,顾青城就给二人让了座,小六子在一侧上茶,还给裴子慧身边放了两盘看上去很诱人的香酥点心。之后他才转身退了下去,并且把门带紧。 顾青城今天穿的依然是一件月白色长袍,和他上山抓人那一晚的衣服如出一辙,不过看他的气色却是极好,精神奕奕,神采飞扬,想必伤早已经大好了。 他脸上始终带着一抹邪邪的笑意,示意裴二喝茶的同时,眼神不时瞟向裴子慧一侧。裴子慧只当没看见,既然给她端了点心,她就一门心思用在点心上,反正她是小孩子,又是穷人家的小孩子,见到这么好吃的点心自然动心。 过了好一会儿,顾青城笑眯眯地叫了一声:“裴二叔。” “哟!知县大人,这可不敢当。”裴二赶紧起了身,对知县大人对他这样的称呼表现出一副万万受不起,极为惶恐的样子。 顾青城呵呵一笑,轻轻抿了一口茶,笑道:“裴二叔快坐,您不用紧张,若是普通的老百姓我唤一声二叔,他肯定受不起,但是咱们不一样,一则令千金算是救过我的命,那日在山上若不是令千金施以援手,恐怕也没有今天的我了。再者小六子都和你们说了吧,我对你们那个开垦荒山的想法挺感兴趣的,兰家沟的西山头再向北走五里路,就是京城的东大门,虽然那是一条行人甚是稀少的小路,但毕竟也在城郊,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兴旺起来了。” “是,是,知县大人说得是。”裴二在顾青城面前显得很拘束。在顾青城一再示意下,他才很不安心地坐回了椅上。 顾青城继续说道:“综上两个原因,所以我想在裴二叔的开垦荒山中入股,小六子已经和我详细说了,这西山一共六百六十亩,裴二叔准备了两百六十亩的银钱,那就是说还需要四百两,若是二叔同意我入股,那这四百两全由我来拿,然后再拿一百两给你们,由你们做各种零散开销的费用。” 裴二一惊,心想:知县就是知县,够大方的。可是这样一来,反而是知县成了大股,自己家成了小股了。 倒是裴子慧听他说到那五百两时,脸上也没什么复杂的神情,依然显得极平谈,一口糕点一口茶水,吃得有滋有味。 裴二想了好半晌,那脸色也是红一阵白一阵的,憋了好半天才说道:“那知县大人可有想过入股的细节,比如:有了收获咱们如何分成?在打理经营方面有何想法?” “分成吗?”顾青城很洒脱地笑了笑,笑意浓了,面颊上竟然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他说道:“就你八我二好了。” “啊?”裴二以为自己听错了,纠正道:“知县大人,是你八我二吧?” “不,不!是裴二叔你八成,我两成。”顾青城正色地纠正他的话。 这下裴二彻底瞪了眼睛,很是难以置信地看了顾青城好半天天,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人家出五百两,自己出两百六十两,分成的时候却是出钱多的人分两成,出钱少的人分八成。 这到底是哪条路走错了,无意中撞上了这么一个大财神! 顾青城看着他一脸无措的样子,于是又说道:“裴二叔不用觉得我吃亏了,我要两成是有原因的。一来我这些银两若是放在钱庄,连半成的利息也没有,放在你这还有两成。二来还有一份人情在里面,那就是令千金对我的相救之情,我没齿难忘。再者我身为凤阳县知县,自是不便露面开垦荒山,所以一切事宜我都不管,做什么,怎么做,均由裴二叔决定,这样一来总得给裴二叔两成劳心劳力的钱吧?所以我只要两成就好!” “县令大人,您入股五百两,然后还啥都不管?”裴二眼皮抖了抖,问道:“这样您放心吗?” “放心倒是放心,无论从哪一方面,我都信得过裴二叔的为人,不过……”他笑了笑,瞟了一眼正在吃糕点的裴子慧,说道:“不过也不是什么都不管,细节可以不管,但大体情况总要知道一些。这样吧,入股后只要每个月让令千金来向我说一下开垦进度,和后面的计划,以及收入和支出的情况,让我有一个大约的了解就行了。” 听他提到自己,裴子慧这才抬了头。但是与他四目相对之时,看到的完全是那种君子坦荡荡的神情,即便是她觉得奇怪,但也说不明白奇怪之处竟然在哪。 裴二更是厚道的老实人,对于这样的大便宜自然是觉得有点却之不恭,受之有愧。于是又为难地说道:“知县大人,您说的这些都是应该的。不过您这样的恩惠裴某实在是有些受之有愧啊,要不然就您三成,我七成吧,这样我心里还舒服些。” “不用!”顾青城很坚决地一抬手,说道:“裴二叔若是同意,事情就这么定了,不过还是我两成,你八成。”说罢,他翻手掀开一个盒子,拿出一张整五百两的银票递到裴二面前,说道:“这整好是五百两,你先带回去。然后找你们村的村长将文书证明改成整座西山的六百六十亩,明日再来县衙找县丞和文书等相关人员办理地契,最后到我这里一盖印就行了。” 裴二看着那五百两银票递到了自己面前,却是哆哆嗦嗦半天也没有敢接。 “裴二叔若是还没有想好,回去再考虑两天也无妨。”顾青城说得云淡风轻,没有一点不高兴的样子。 裴二却想,若是回去考虑两天再来取这五百两银子,还不如此刻就接在手里更好一些,于是心里一发狠,也就伸了手。银票握在手里,他又说道:“知县大人,那我们之间是不是也要写一个合伙文书,一些要点细节也要写在上面,然后咱们再画个押,这合同也就算成了。还有那购买荒山地契上的名字是写我的?还是写您的?” “当然是写你的名字。”顾青城不加思索地答道:“至于咱们之间的合伙文书也不必麻烦写了,通过令千金我就能看到你们一家人的本性,所以我相信你们。子慧每月向我报账,我通过账目就能约算出来两成的收入是多少,其它细节问题也就是良心账了,所以什么都不必写。” “合伙的文书也不写了?”裴二拿着这五百两银子的手越发的发抖了。接着他突然想起木材的事,又说道:“知县大人,我还有一事和您说,那山上的木材我已经和枫叶镇的周老板合伙开了木材行,所以这木材的收入没有您的份了,您若是觉得不妥,我可以将我那一份给您……”rs 第100节:义妹 顾青城还是摇头,表示不用。 他宁和微笑,声音轻缓,语气沉着地说道:“其实好多事情裴二叔都不用和我商量,拿了钱斟酌着去办就是。我平时在县衙帮于公务,也没有时间顾及到你们开垦荒山之事,何况就是有时间我也不懂。我只需听一听每个月子慧口述的账务情况就可以了。”他停了一会儿,想了想又说:“不过若是你们想到南方采购种子这类的东西,我倒是可以去,因为南方很多地方我都还比较熟悉。不至于你们人生地不熟地跑去了,而上当受骗。” “好极了,好极了!”裴二笑得合不拢嘴,他觉得今年真是他比较幸运的一年,怎么会遇到这么多的贵人相助呢!先是周大川,现在又是顾青城,难道这真是他转运的一年吗?不过说来说去,之所以能遇到这两个贵人,皆是因为女儿裴子慧的缘故。 他感谢裴子慧这个像”福星“一般的女儿之外,更是要感谢两位贵人。所以他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一定要将这件事情做好,不然对不起两位贵人的相助。 相由心生,内心感激的同时,言语中自然也是极其诚恳:“知县大人,草民真是不知道如何感激您才好,您放心,我一定好好珍视你投入的五百两银子,把它翻倍的给您赚回来。” 顾青城摇了摇手,笑着说道:“裴二叔,您这样说外道了不是,您想想若是当初令千金没救我,还哪有我的今天!区区五百两不算什么,您赚与不赚我也不介意。” 一侧的裴子慧倒是越听越觉得奇怪了。顾青城这个人是怎么了,相比在山中之时,似乎是热情了不少。而且他为何一直将山中相救之事挂在嘴边上?其实哪有像他说的那样夸张,若说救他,不如说是互相帮助。她确实是给顾青城治了伤,可是若没有顾青城,她在林中也走不出来,所以也就是个互帮互助的关系,谈到什么救命之恩,是不是有点过了? 听他这样说,裴二大感意外的同时,又赶紧说道:“知县大人,话可不是这样说。您拿钱入股自然是想钱能生钱的,草民定当竭尽全力不负了您。”他仔细想了想又说道:“还有知县大人就莫要对小女为您治伤一事耿耿于怀了。说到那件事情。我们全家都要感谢您才对。上次您帮助的那个瞎婆婆现在已是无儿无女很是孤苦。所以我们就将她接到了家中,草民夫妇认她做了干娘,现在草民的几个孩子都唤她为奶奶。” “好啊!”顾青城很是高兴,“若是百姓们都能像你们夫妻这般好心。那就没有流落街头的孤寡老人了。” 裴二听知县大人赞许,自然也是高兴,笑呵呵地说道:“知县大人过奖了,过奖了!”说罢指着裴子慧手边的篮子说道:“这不,我们来时干娘还让我们给您带了东西。” “噢?”顾青城似乎对这东西很感兴趣,一双浓黑的,还带着那么一点点桃花的大眼睛瞟了瞟裴子慧,又看了看那篮子,搓着手说道:“老太太还真是有心了。还惦记着给我拿点东西。” 看点这般想收东西的急迫样子,裴子慧就再也不能吃着点心面无动于衷了。 只好放下点心起了身,眨着一双俏伶伶地大眼睛,提着篮子走到了顾青城面前,很是大方地说道:“知县大人。这是我家奶奶让我交给您的,奶奶说,村里人家也没什么好东西谢您,这些篮子里的山菜和鹅蛋给您尝个鲜儿,希望您莫嫌寒酸,收下她的一份心意。” “收下,收下。怎么会嫌了寒酸。”顾青城倒是一点也不客气,一双眼睛笑得眉眼弯弯,伸手就接过了裴子慧手里的篮子。紧接着又探头说道:“子慧妹妹回去要代我谢谢你奶奶才是。” 妹妹? 裴子慧当时就瞪了眼睛,这位县太爷还真是多变,先是叫父亲裴二叔,这会儿又叫自己妹妹,他到底想干啥?如此一来,她突然就想到了一句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不得不让她开始怀疑这个顾青城目地有些不够纯良。 但是人家说了,咱好歹也要应上一句。 “是,知县大人。”裴子慧恭谨地回了一声,就要回到原来的位置,哪知顾青城又慢条斯理地说道:“这知恩图报是对的,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样说来我倒不如老太太懂礼了。” 正在父女二人一脸不解,想不明白他此话何意之时,顾青城又很是慎重地说道:“裴二叔,不如这样吧!虽然子慧妹妹已经有了好几个哥哥,不如就再多加一个。” “喔?”裴二极注意地问:“知县大人的意思是?” 顾青城收敛了笑容,语气极其肯切地说道:“我是说,我对子慧妹妹的救命之恩一直无法释怀,但又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方法报答,不如我就认子慧妹妹做了义妹,这样日后有什么事照顾她一下也较方便,而且本人家中确实没有妹妹,不知道裴二叔愿不愿意成全我的心愿,更不知道子慧妹妹愿不愿意多我这么一个哥哥?” “嗯,这个……”裴二大感意外,一时有些语塞。 县太爷认农家女儿做义妹,这倒是一件新鲜事儿,因为这身份和地位实在是有些不相宜。不过裴二反过来一想,倒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虽然子慧才八岁,但是村里的那些长舌妇们已经开始说她和县太爷的风言风语,若是认了义兄义妹,倒是可以堵住大家的嘴。再者日后慧儿退了亲,若想找个好的门第,那她身为县太爷的义妹,这倒也是一种身份,裴二想到这里就动了心思,但是看裴子慧的一张小脸紧紧的皱在一起,怕女儿不高兴,也就一时没敢答应。 “怎么?裴二叔是不是有什么顾虑?”顾青城随口问道。 裴二赶紧说道:“知县大人您过虑了,我们家慧儿能和您结为义兄妹,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神气。只是我们身在农家,平时也散漫惯了,她从小是在山上疯跑着长大的,从未学过什么规矩,也未立过什么规矩,怕是我们高攀不上的同时,给您丢了颜面啊!” “二叔这就有所不知了!”顾青城说道:“我从小到大更是没有规矩,而且从不在意规矩这事儿,幸好我爹娘也都是开明之人,也不是太重视规矩这个事儿,所以这规矩之事您就莫要多想了!”说罢,他面上就有些意兴阑珊之色,叹了口气说道:“唉!莫不是我太唐突了,裴二叔是不是觉得有些不妥?” 他这样一说,裴二就更是没有理由拒绝了,赶紧笑着说道:“怎么会不妥,只是我们是一个耕种人家,能和知县大人结为义兄妹,实在是有点高攀,怕是损了知县大人的威名。顾虑只在此处,并无他想。” 顾青城当即眉头一挑,抚掌大笑:“不高攀,不高攀!这样说来,我可就认为裴二叔是同意了!太好了!今儿真是个好日子,一起办了两件喜事。一则我认了个义妹,这可是头等的大喜事,想必来日回到京城说与我娘听,她老人家也会高兴的,若是有机会,我带妹妹到京城玩一玩,顺便也带你见见我娘亲,想必她老人家也会喜欢你的。二来这买西山之事已就算成了,裴二叔,你说这不是双喜临门,又是什么?” 裴二是万万没有想到,县太爷为这两件似乎是和自己关系不大的事儿,怎么会高兴成这样,于是赶紧笑道:“是喜事,是喜事啊!” 顾青城笑罢起了身,伸手从身上摘下一块玲珑玉佩就塞到了裴子慧的手里,说道:“事先没有准备,这玉佩算是送妹妹的认亲礼。以后妹妹缺了什么少了什么,就尽管和我这个哥哥说,包妹妹满意就是。” 裴子慧手捏玉佩,就如被五雷轰顶一般给怔住了,她看了看顾青城,又看了看裴二,张了半天嘴,却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还是裴二提醒她说道:“慧儿,还不快谢谢义兄。” “义兄?”她猛然惊醒,心道:这认亲就算成了? 顾青城居然厚着脸皮来了一句:“叫我城哥哥就行了,这样显得亲厚一些。” “也好,也好!”裴二在一旁打着圆场,笑着对裴子慧道:“慧儿还不叫人!” “城,城……”裴子慧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出来,只觉得这脸上一阵一阵的发烧,心想:这哪是什么知县大人,简直就是一个赖皮狗一样,先是随着小六子一起叫父亲二叔,现在又要认自己做义妹,他这戏唱得是哪一出?她越想脸上的颜色越不对,怎么觉得自己像被卖了一样,若不是裴二和顾青城的眼神都在她身上打转,等着她叫这么一声,她只好憋了半天才终于有气无力地叫了一声:“城哥哥。” 顾青城和裴二似乎都是同时松了一口气。顾青城瞟了裴子慧一眼,嘴角微微挂笑,紧接着扬声对门外道:“小六子,准备几个菜,今儿我要和裴二叔还有新认的妹妹喝两杯。” “是,少爷!”门外的小六子笑着应声后,很快转身就去准备了。rp 第101节:大哥 即将开饭的时候,顾青城说要进去换一件衣服,就让小六子带着裴家这一大家子先去了饭厅。与此同时,出去办事的段新民也带着一众下属回到了衙门。 裴二一见舅兄回来了,就如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赶紧将他拉到一侧将今天上午发生的事情,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希望征求一下他的看法。 段新民愣了愣神,突然想到小六子两次以他的名义去给裴家送东西,其实都是顾青城让送的。当时顾青城只说让他保密,因为若是以顾青城的名义去送,恐怕裴家不会收。而顾青城送东西的目地也只是为了报答裴子慧对他的治伤之恩,所以段新民当时也没多想,只想着妹妹家也不宽裕,反正县太爷也不缺钱,买一只斗鸡都要几十万,帮一帮妹妹家倒也挺好,反正有那人情在,也不是贪图他的小便宜。可是,今日听裴二这么一说,似乎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了。 于是他很是意外地问道:“逸之,你是说知县大人不但出五百两银子帮你开垦西山,还认子慧做了义妹?” “可不是嘛!”裴二蹙着眉头,在舅兄面前终于表现出来了刚才那种极力掩饰的不知所措,他咧了咧嘴说道:“这事情来得太过于突然,表面看似是天大的好事,可所谓物极必反,我就怕是乐极生悲啊!” “这话怎么说?”段新民问道。 “舅兄你想啊,”裴二将声音压得极低后,又四周扫视了一圈,确定无人才说道:“我们一家和知县大人非亲非故,他乃来自京城的将门之后,我们裴家可是往上数多少代都找不到一个当官的人,他这是为啥如此帮我们啊?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段新民仔细想了想,和裴二分析道:“逸之,我和你说实话,以我对知县大人的了解,若说他拿出五百两银子是为了赚钱,这我可是不信。首先知县大人从不缺钱,而且视银子如粪土,况且他在这凤阳县还不知道上任多久就会被一纸文书调走了,他会因为你那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见回头钱的荒山而投入五百两吗?” 裴二一听,汗就落了下来,“是啊!舅兄说得极是!可我现在是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啊!” 段新民又说道:“至于他认子慧为义妹的事儿,倒是没有什么可怀疑的。别看知县大人年纪小,表面看似风流不羁,但内心却有一副侠肝义胆。何况他认子慧做义妹,除了是为了感谢上次子慧帮他治伤,弥补一下村上流言蜚语对子慧的伤害,也想不出他能有什么歹心。”他停了一会儿,思索着说道:“若不是为了报恩,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哪一种?”裴二很是急切地问道。 段新民思量了半天,不知道这句话该不该说,但最后还是一握拳手,低声说道:“逸之,你说是不是县太爷他看好咱们子慧了?” “看好子慧了?”裴二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待他缓过神来,赶紧摇头:“舅兄,慧儿才八岁,何况是定了亲的。不能,不能!” “慧儿八岁,县太爷可是十七岁了!” 这一句话倒是提醒了裴二。自己的闺女没情,不能说明知县大人没意啊!何况那子慧是越发出落得标致得体,就如一朵含苞待放的水灵灵的小花一般……他顿时恍然大悟,冷汗就越流越多,他慌慌张张地问道:“舅兄,知县大人知不知道咱们慧儿已经定了亲的事儿?” “哪有人和他说这个。”段新民摇了摇头,“而且他在我面前从来不提子慧,这等事儿就更是没有提过了。若是咱俩猜得不错,恐怕这县太爷是以为咱们子慧还没定亲,想借机靠拢?” “不行!”裴二也摇头,“慧儿已经定亲的事,得让县太爷知道,他若对慧儿真有什么念想,知道慧儿定了亲,估计也就不惦记了。这事儿宜早不宜迟,免得有什么麻烦。” “对!”段新民也在一旁出主意:“一会儿咱们在饭桌上就直接说慧儿已经定亲的事,若是县太爷真是奔慧儿来的,那慧儿若定了亲,他一定有些懊恼,到时咱们退他五百两,义兄妹之礼也还未生成,一切都来得及!” “中!”舅兄和妹夫二人一拍即合,打定了主意,也就坦然地回到了饭厅。 这个时候饭菜已经摆好,顾青城已经进去换了一身墨绿色长袍后,款款移步走了出来。远远一见顾青城此人,真是长身如鹤,英气勃勃。裴二不禁在心中暗想:可惜慧儿定了亲,而且想退还没退成,要不然眼前这位县太爷也算英雄才俊,虽然门弟相差悬殊,但若是此人真对慧儿有意,那也不可谓不是一个良人的首选。 他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声,在顾青城的招呼中和段新民一起落了座。 和县太爷一起吃饭?对于段新民来说都是头一遭,更别说裴家的几个人了。裴二的紧张与不安还可以掩饰,毕竟他是大人。裴子慧倒也大方得体,毕竟她身体里也有一个成熟的灵魂。 可是其它几个孩子却红着脸,推推拉拉的不敢上前了,不知道和县太爷一起吃饭怎么拿着筷子,又怎么张嘴。好在顾青城为人随和,他对几个孩子招了招手,笑着说道:“今儿这顿饭就算是家宴,你们莫要拘束,我已经和你们的妹妹拜了把子,认了义兄妹,你们几个也就是我的弟弟,这哥哥和弟弟们一起吃饭有什么怕的?” 别人没说话,裴子唐倒是乐了,他疵着牙说道:“知县大老爷,您是说我们可以叫您大哥?”他美滋滋地想着,若是能叫知县大老爷一声大哥,那回村之后,在小伙伴面前岂不是可以大大地吹嘘一番了。 “怎么不可以?”顾青城笑了笑,整个人看上去春风满面,丝毫没有知县大老爷的架子。 这倒是让裴子唐不那么紧张了,他一激动,迈步上前就喊了声:“那我可就叫了啊,大哥!” 这一声大哥叫得极为响亮清澈,直叫得顾青城眉开眼笑,连声说好。裴子墨到是读过书的人,他没有像裴子唐那样莽莽撞撞只会大声的喊,而是彬彬有礼地走上前去,行了一揖,这才沉声沉气地叫了一声:“大哥!” 顾青城点了点头,对这位“弟弟”很是刮目相看。 最后轮到了楚牧,他没有裴子唐声音响亮,也没有裴子墨那么知书有礼,只是缓缓叫了一声:“大哥。” “好!”顾青城笑着一抚掌,自身边的锦盒内取出三个十两的银元宝,说道:“来,来,来!今儿我做了这么多人的哥哥,心中真是高兴,每人一个,拿着买你们喜欢的东西去。” 叫“大哥”的时候倒是没太为难,但是顾青城把金元宝往出这么一拿,几人都傻了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伸手去接。楚牧低着头不说话,也不看那元宝,裴子墨则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唯有裴子唐那是两眼发光,一副跃跃欲试,但又不敢上前的表情,整个人绷在那里倒是有点滑稽。 顾青城忍不住失声笑了出来,拿着那元宝在裴子唐眼前晃了晃,笑道:“若是不要,我可要收回去了。”说罢做势就要将元宝又放回锦盒里。 这下裴子唐面上可绷不住了,一把抓住那元宝就捞了过来,口中连呼:“要,我要,大哥,我要!” 这一动作倒是把大家都逗笑了,裴子唐接了元宝,裴子墨和楚牧也就顺理成章地接在了手里。接着顾青城又拿出一个二十两的,说道:“听说家里还有一个更小的弟弟,这个二十两就给他吧!” 他说罢,伸手一扔,将那个二十两的银元宝也扔进了裴子唐的手里。 裴子唐捧着这三十两银子,心里砰砰那个跳,就如一只小兔子在怀里蹭来蹭去一样,不但让他整个人不安生起来,就连眼前的美食他也失去了兴趣。 裴二带着几个孩子连声道谢后,就算是开了席。 有了刚才叫大哥赏银子的事,似乎是瞬间缩短了大家之间的距离。所以,在顾青城的要求下,这一桌人也没分什么规矩,七七八八的挤在了一起。 席间,顾青城眉飞色舞地和段新民讲着他认了裴子慧做义妹的事,并且力邀段新民做见证人,段新民自然是表现得乐得成此好事,于是就笑着说道:“子慧,你现在又多了一个哥哥,而且还是做县太爷的哥哥,等你和那姓葛的成亲的时候,可要多一个哥哥给你添些嫁妆喽!” 裴子慧眨了眨眼睛,只是报以微笑,不做任何回答。 段新民和裴二侧面观察着顾青城的表情,倒也没觉得不妥。他神态自然地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问道:“怎么?妹妹她已经定了亲吗?” “是啊!已经定了亲了。”裴二笑着答道:“是她才一岁的时候,我的母亲给她定的,是邻村的一个姓葛的。不过现在已经搬到京城去了。”rs 第102节:拉拢 “噢!原来如此!”顾青城朗声一笑,很豪爽地说道:“既然搬到了京城,那未来的妹夫自然是个有出息的。你们没看到吗?妹妹她小小年纪,却聪慧过人,行事稳重,而且行路无声,裙幅不动,真乃是福相,我本以为只有京中的大家闺女才有这等风范,没想到我小小年纪的义妹,竟胜于京城闺秀百倍!” 这样**裸的夸奖,裴子慧本已承受不起,再加上在这么多人面前,她低着头吃饭的脑袋,真真是不敢抬起来了。 裴二和段新民听顾青城这样说,一颗悬着的心也就算放回了肚子里。于是借着酒劲,段新民就当了这对义兄义妹的见证人,省去了各种繁琐的结拜过场,这义兄义妹的关系就算成了。 饭罢酒毕,已是未时末的时辰。 裴二赶着马车,拉着几个孩子,离开了凤阳县,走在路上他还在琢磨。怎么好端端的就拿了顾青城的五百两银子,怎么好端端的,自己的女儿就成了县太爷的义妹。 一边走着他一边琢磨,世间之事果真变幻无常,真是可以好好让他回味一番了! 一家人赶着马车出了凤阳县,他们没有直奔兰家沟,而是拐了个弯,来到了苏和镇,目地就是找到裴子慧说的那位,在钱记布庄做伙计的五龙。 裴二先是找了个位置将马车拴好,又将几个孩子安排进了钱记布庄对面的一个茶馆,这才独自走进了钱记布庄,准备会一会裴子慧口中所说的机灵人物。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布庄内很是昏暗,除了一个正在收拾东西的伙计,再没有其它人。那伙计本来正在忙着,转头看见有客上门,赶紧笑脸迎人:“哟!大叔,你这是要买布料吗?” 其实对于裴二这个年纪,五龙叫他大叔也可以,叫他大哥也没错,只是这大叔是尊称,让人听起来舒服一些。 裴二看着眼前的伙计,倒是和裴子慧所描述的人有些相似,于是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请问你是叫五龙吗?” “是啊!”五龙一歪脑袋,有些奇怪地看着他,“大叔,您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裴二呵呵一笑,说道:“你且先不用问这个,你这是准备收货关铺了吗?” “是啊!关铺了!”五龙答道。 “那好!”裴二见铺内无人,指着对面的茶楼说道:“五龙,我姓裴,在对面茶楼包了个桌,你收了铺之后能不能过来一趟,我在那边等你,有事相商。” 五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疑道:“我和大叔未曾相识,现在四下无人,大叔何不有话直说,去那茶楼还要花上几个铜板当茶钱,岂不是破费?” “不破费,不破费。”裴二摇了摇手,说道:“你来就是,我等你!” 五龙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那好吧!” 裴二离开钱记布庄,大步进了对面的茶楼,见自己的几个孩子正在那里吃花生豆,就独自找了一个靠窗边的位置坐下,要了一壶茶水,一边饮着,一边等五龙过来。 功夫不大,五龙果然来了。 裴二起身招呼他过来坐,亲自给他倒了茶,并且先向他请教大名。 五龙有礼地说道:“在下姓尤,大名尤五龙。” “噢!原来是尤兄弟”裴二又问道:“尤兄弟府上住哪?” 五龙笑了笑,说道:“就住在凤阳县,您直接叫我五龙就行了。” “噢!那五龙兄弟可成亲了?家里有几口人?”裴二很感兴趣地问着。 “还没成亲,家里父母都还在堂,不过父亲身体不好,母亲要常年照顾着。还有一个妹妹已经出嫁了,一个弟弟还在蒙馆里读书,准备后年参加科考试一试。” “原来如此,看来五龙兄弟是家里的长子,肩上担子重啊!父亲卧病,弟弟读书,确实家累不轻!” 尤五龙长叹一声,深有同感地说道:“是啊!” 于是二人先是谈身为长子的重任,又谈他弟弟读书的辛苦,裴二又谈自己如何教大儿子裴子墨读书,最后甚至谈到了历年科考。裴二就这么海阔天空,滔滔不绝,直把尤五龙说得莫名其妙,好几次想拉回正题,问他有何见教?但是裴二总是敷衍一句,接着又把话题扯了开去,倒像是长夜无聊,有意找个人来听他谈天说地一般。 尤五龙越来越觉得困惑,甚至有些懊恼,但他也是极坚忍的性格,所以心想:我倒是要看看他找我来到底做什么,念头一转,反而心清平淡,更能够忍耐了。 而裴二就是要考验他的耐性,空话说了一个时辰,尤五龙毫无愠色,他觉得比较满意,第一关,实在也是最难过的一关,算是过去了。 过了第一关这才谈到正事,裴二在闲谈中作考问,出的题目都很难。尤五龙照实回答,大都不错,第二关又算过去了。 “五龙兄弟,”裴二接着问,“也不知道咱们凤阳县现在的生意好不好做,我本想找个店铺做点生意,也不知道做什么好,你能不能帮我提点着些?看看我做些什么能赚钱。” 尤五龙抿了一口茶,很是谨慎地说道:“那要看您想做哪一行的生意了,哪一行的生意都有哪一行的路数。正所谓隔行如隔山,首先要找您熟悉的去做,这才能有赚头。”他继续说道:“对于凤阳县我还是比较熟悉的,自十二岁开始,我就在店铺里当学徒,做伙计,兜兜转转中,实在是接触了不少的门面,不过要说哪个赚钱,哪个不赚钱,这个还真是说不好,做哪一行的都有赔有赚,原因实非一种啊!” 裴二见他说得很有道理,便点了点头说道:“店铺嘛,无非就是衣食住行这类的,依五龙兄弟之见,你觉得什么店铺应该开在什么位置较好?” 也不知道是裴二问得好,还是尤五龙答得巧。这下可真是看出了尤五龙的本事了,从城东到城西,哪条街哪条巷,什么生意好做,买家都是些什么群体,他一口气都说了出来,这份悟性,倒是让裴二有些叹为观止。 到此地步,裴二已经差不多决定要用此人了,但是还不肯说出来,又问:“五龙兄弟觉得三河街如何?” “三河街?”五龙笑了笑,“那可是一块好地方,虽然租金很贵很,但是去买东西的都是有钱人,也算是凤阳县内顶好的地段了。” “那你觉得在三河街开一家木材行会如何?”裴二又问。 “那自然是顶好的。”谈到此处,尤五龙似乎很是来了精神,他掐着手指头说道:“您想想,别的咱就不说了,就说三河街里面的其它门面,首先咱凤阳县的棺材铺都集中在三河街,这哪一家棺材铺不得用木材啊,还有那做家具的,做模具的,做木雕的,还有那盖房子的,哪一个缺了木材能行。但是话又说回来,再赚钱的生意咱也得物美价廉的同时,最重信誉,这么些年做伙计,我算是总结出来了,那就是:信誉即生意。” 听他说到这里,裴二都想为他叫好了。便仍压着神色说道:“用不了多久,凤阳县三河街里就会多一家木材行了,若是这家木材行请你去做掌柜的,不知道五龙兄弟可否愿意?” “啥?”尤五龙疑惑自己听错了,“大叔,请您再说一遍。” 裴二呵呵一笑,将话重复了一遍。 尤五龙很是机智,自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但是虽然听清楚了,却又觉得不大敢相信,细看裴二的脸色,又不像是在开玩笑,心中暗喜:给人家做了这么多年的伙计,难道真是运气就在今天来了?这做掌柜的事他可是白天想晚上梦,只盼有朝一日能有一个店铺让自己经营,多赚点银钱给父亲看病,供弟弟读书的同时,也能显一显自己的本事。 不过高兴之余,他也不免思索,眼前的这位大叔虽然看着朴实厚道,但终究是萍水相逢,于是很坦率地问道:“我和大叔不认不识,大叔因何选我?” 于是裴二将裴子慧几个叫到了身边,尤五龙当即便认出了裴子慧这位前些日子来买布料的小姑娘。他实在没有想到,自己对她的热心招呼竟能换来如此福气,恍然大悟的同时,更是不由喜出望外。 裴二临离开时问道:“五龙兄弟,若是我们确定请你去做木材行掌柜,你的钱记布庄肯放你走吗?” 尤五龙说道:“他们没有不肯放的道理。我本来就不是这个布庄的,是总店的老板派我来帮忙打理,哪知来了之后,万事不顺。至于总店的老板,对我很是照顾,他若知道我能遇到这样的机会,也会替我高兴。所以,不会不放我走的。” “那就好,”裴二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那你且准备着,明日我再来接你,咱们一起去见周老板,若是那边也妥当,你就是我们木材行的掌柜的!若是做得好,甭说不愁了给你父亲看病,和供你弟弟读书的银钱。你们家的日子早晚也会红火起来的,好日子我不敢说,至少吃饭一荤一素,穿衣一绸一布还是有的。” 裴二说到这的时候,尤五龙虽然不能说全信,但也有了个七八分了。而裴二也就言尽于此,再不多说,匆匆告别尤五龙后,带着几个孩子,踏着月色回了兰家沟。rs 第103节:妥当 父子几人赶着马车回到兰家沟之时,村民们均已关门闭院准备入睡,整条村街上已是静悄悄的。 唯独村西头的裴二家屋内,还亮着闪闪烁烁的油灯,那自然是段氏和瞎婆婆在油灯下焦急地等着他们回来。段氏在屋内听见动静,赶紧迎了出去帮忙喂牲口,又端了温水让他们各自洗一洗,这才又从饭锅中端出一直热着的饭菜。 “哎哟,你们这是去哪了?这么晚才回来,真是让人担心!”瞎婆婆扯着裴子慧的小手,问东问西。随后又责怪裴二该早点回来,免得让家里人担心。 “干娘说得是。”段氏也撅了嘴,哮嚷道:“早晨出去的时候说是去县里,身上还带着两百六十两银票走的,这可倒好,一大早晨出去到现在才回来,怎么能不让人担心。” “是,是。”裴二赶紧认错,“是我们疏忽了。” 父子几人围着桌子,吃了热气腾腾的饭菜之后,人也不觉得困乏,津津有味地给段氏和瞎婆婆讲起了今天的奇遇。 直听得二人几乎失声而呼,眨着眼睛不相信这一切会是真的。直到裴子墨几人将怀中的元宝掏出来,统统交给了段氏,段氏这才捏着元宝,死命地瞅着裴二问道:“他爹,原来这些都是真的?我听着怎么像唱戏一样呢?” “真的,真的。”裴二很是高兴地说道:“县太爷入股五百两是真的,认咱们慧儿做了义妹也是真的。”紧接着,他又叹了一声,“这整片西山一买下来,可有得咱们家忙了。别说我这是少了一只手的人,就是长出五只手来恐怕也是不够用啊!” “他爹!”段氏正色嘱咐道:“拿了县太爷的钱,这可马虎不得,既然买了就要好好打理,莫要像咱爹说的一样弄得颗粒无收,那咱们可对不起周老爷和县太爷的一番心思了。” “是啊!”裴二叹了一声,也觉得肩膀上的担子越发重了。 第二天一早,裴二就去找村长重新开了购买荒山的证明文书,由两百六十亩改成了整个西山的六百六十亩,村长等人开完证明之后,望着裴二匆匆离开的身影直瞪眼睛,喃喃道:“这裴老二是不是疯魔了?” 他开完了证明没有带别人,只带了裴子唐一人便赶着马车去了凤阳县。 一路都很顺利,县衙内的公事也顺利,没用多大一会儿的功夫,县太爷的大印就盖到了地契上。裴二拿着地契千恩万谢地告别顾青城,赶着马车又直奔苏和镇,不为别的,去找尤五龙,带他去见周老爷。 没想到二人一见相谈甚欢,尤五龙做伙计多年总结的生意之道,句句说到了周老爷的心坎里。周大川连连抚手大感畅快的同时,又很有相见恨晚之感,直说裴二应该早点把这人带来,若是早早结识尤五龙,那定可以为他独挡一面。 “五龙啊!”周大川和他虽然相见不久,但甚觉有缘,所以也就把他当个小辈看待,说话上自然不用那么客气了,他说道:“你在钱记当伙计是一个月一两银子,到我们这边来做掌柜的自然要水涨船高,我给你一个月二两银子,那么一年就是二十四两,这样一算来我一年给你三十两银子,若是做得好,年底另有花红。你看如何?” 裴二沉吟了片刻没说话,但是心里却在想:不是说好这掌柜和伙计的工钱由我出的吗?怎么周老板抢上了? 周大川转头对裴二笑了笑,没有言语,裴二不知其中原由也就没有插话。 尤五龙自然是心满意足,除了感激自然是无话可说,但是人太慷慨了,反而令人有些不信。周大川看着他的神情,便猜到了几分,告个便就到里面取了十两一锭的三锭银子出来,放在了他面前。周大川说道:“这是一年的,你且先拿回去给父亲看病用。” “周老爷,不要,不要。这活还没干呢,怎么能先收老爷的钱,不是这个理,不是这个理。”尤五龙激动不已,红着脸,吵架似的把银子往周大川的手里推,“周老爷,您这样子待人,说实话,我跟了这么多个老板当伙计,别说是见,我听都没有听说过,铜钱银子用得完,但大家交的是一颗心,周老爷您吩咐好了,怎么说我尤五龙怎么做!” 尤五龙激动,但是周大川却很冷静,他很恳切地说:“五龙,我在这商行摸爬滚打了几十年了,也总结了一些,第一条就是人的兜里得有钱,这钱就是人的胆,你兜里不缺钱,心思就定了,到哪里说话也能抬起头来,脑筋自然也就活了,所以想个把主意,自然就会高明许多。” “当真?”尤五龙有些诧异。 “当真。”周大川重重点头,“你不必再客气了,是你分内应得之财,客气什么?你不肯收,我反倒不便说话了。” 听他这样说,尤五龙虽然不大好意思,但还是红着脸将那三锭十两的银子揣了起来。周大川爽朗一笑,复才对裴二说道:“老二,你是读书人,应该懂得‘欲善其事,先利其器’的说法,就像你读书一样,想考秀才没有好书读怎么行?我们开店铺也是一样,没有好的掌柜的怎么能成事?” “周老爷说得极是,在下五体投地。”裴二本就很敬重周大川的为人,今日一见他对尤五龙的态度与用人之术,佩服中又增添了几分敬畏。心中便想着:慧儿一直说子唐不爱读书,但将来应该是个能赚钱的,可是子唐就算有闯劲,出生牛犊不怕虎,但终究也是无头的苍蝇到处乱撞,若是能有周老爷这么一位高人从中指教,那可就另当别论了。 可是这话又怎么开口呢?想了想还是无从说起,又怕周老爷拒绝。其实拒绝也罢,自多是自己闹个大长脸,就怕是人家不好意思拒绝,而使人家为难。裴二左思右想还是算了,且先放着,等待日后时机成熟了再说。 于是几个人谈起了正事,周大川先是交待了尤五龙如何布置这木材行的门面,整条三河街都有哪些家可以和咱们做上生意,用上咱们的木材,哪些规格的木材比较常用等事宜,让他把开业之前的种种事情都料理清楚,待裴二那边动手伐木,这边木材行就开始营业。 尤五龙将一桩桩一件件都记了个清楚,随后就先行回去准备了。 待尤五龙走了之后,周大川才对裴二说起了他给尤五龙每年三十两银子的用意。他的意思自然是怕裴二给得少了留不住这样的人才,若是裴二有什么异议,这钱他愿意出。 裴二当然不会表示有想法,而且还坚持这掌柜的工钱由自己出。 如此一来,今日之事也就算办妥了。 再说尤五龙回到苏和镇之后,和布庄掌柜的辞行,紧接着就回到了凤阳县,找到凤阳县内钱记布庄的一位姓裘的总掌柜说了想离职一事,但是这位姓裘的总掌柜说这事他说了不算,因为尤五龙和布庄的钱老板混得久了,需自己亲自向老板提。于是他又亲自去找了钱老板。 “五龙,你这是干啥?”钱老板看着他买来的糕点大惑不解。 尤五龙说得很是客气,笑着说:“我有件事,还请钱老板栽培。” “我晓得,我晓得!”钱老板抢着说道:“我知道你家里困难,父亲的病常年也不见好,一个家就你自己撑着。这样吧,过了端午给你加工钱,不过你也不必破费,给我买什么礼嘛?” 这位钱老板就是裴逸静的男人,凤阳县钱记布庄的大老板,家里有好几房姨太太,大名为钱丰言。此人自面相看倒还墩厚,三十几岁,身材发福的现出了双下巴,不过似乎是脾气不大好,说话时语气与眉宇间总挂着那么几分烦躁。 尤五龙一见他弄错了,反倒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他笑一笑说道:“看来我要和钱老板赔不是了,我负了钱老板的栽培之恩。” “怎么?”钱丰言眉头一竖,“你惹了什么祸事吗?” “没有,没有。”尤五龙连连摇手,“说出来钱老板一定替我高兴,我家有个亲戚在三河街弄了个木材行,让我去做掌柜的,所以我想过去看看……” “恭喜,恭喜!”钱丰言换了副深表怀疑的面孔又说,“不过,你倒说说看,是怎么样一个亲戚?何以事先一点风声都不露?而且那三河街的门面可不是人人都去得的。” “我也是昨天才撞着这么个难得的机会。”尤五龙说:“有个人,钱老板总晓得:周大川!就是康庄酒行的周老板,这个木材行的生意,是他和一个亲戚一块做的。” “康庄酒行的周大川?那个酒行、醋行、还捎带各种杂货南销的周大川,他是你的新东家?” 听到“新东家”三字,可知钱老板已经答应了,尤五龙宽心大放,笑嘻嘻地答道:“是的。” 钱丰言眉毛动了动,说道:“靠得住吗?” “靠得住。”尤五龙说,“真的靠不住,我再回来,钱先生象我的长辈一样,也不会笑我。” 这两句话很动听,钱丰言听得很受用,于是点点头:“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爬,你能出去做掌柜的,我钱记也有面子。但愿不出笑话。如果真的靠不住,你千万要当心,早早滑脚,还是回钱记来。” “是,钱老板。”尤五龙放下礼品,笑呵呵地离开了钱记,他知道,终于到他发光发热的这一天了。rs 第104节:圈地 然而这一天激动不已的不止是尤五龙一个人,当然还有裴二那一家子。 这一天对于裴二,对于裴子慧,乃至于整个裴家来说都是极不平凡的一天,因为他们终于把西山的地契拿到了手里,木材行的掌柜的也已经到位,手里也有了周转用的资金,唯独还缺一个门面招牌。 晚上,裴二坐在饭桌前,万分感慨地放下了酒杯,很是高兴地说道:“现在已是万事具备,就差择日破土动工了。不过这荒山能不能开成,我们家的日子能不能一日比一日的好起来,就看这一回了。”紧接着,他看了看裴子墨,说道:“子墨,木材行还没有招牌,你且再想一个吧!” “是,爹。我且回屋去书中找一找。”裴子墨说道。 “嗯,去吧。”裴二扬了扬手,将杯中剩了一口的白酒仰头而尽,然后歪头默默地看着窗外漆黑的夜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已经吃完了饭,坐在油灯下给裴子洋缝褂子的裴子慧,抬头深深地看了裴二一眼,心情也不由复杂起来。她知道此时此刻的父亲,做为一家之主,他是有压力的。不仅仅只是因为借了这么多的银子,更因为身上的担子与重托,让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将这件事情做好。 所以看着心事重重的父亲,她的心情也越发的不平静起来。本想上前和他聊几句,至少给他吃一颗定心丸也好,但是这个时候裴子墨已经从自己房间走了过来。 “爹!”裴子墨叫了一声,眼脸间很是兴奋地说道:“我想到了!咱们的木材行就叫‘富平’如何?富贵的富,平常的平。” “富平,富平?”裴二念叨了两遍后,歪头想了想问道:“这两个字又是何解?” 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说到书中的知识,裴子墨的脸上总是充满了自信。他站在那里几乎是用一种侃侃而谈、从容不迫的气度,对裴二说道:“富平,富木平天也!所谓富者心富而物富,咱们开的木材行故是富木,也可以说成是因木而富,对于买家而言寓意自然是木质好而且种类多;再者人若想心富且物富,就要有一颗平常心,无论何时都要平常心静,此所谓平者平天,而且平又为凭,凭人凭命凭天,一切顺利的意思。” “嗯!”裴二嘴里拉着长音,并且含着一抹很是欣慰的笑意重重地点头:“看来我们子墨的学问又见长了,真是没负了爹这般教你,这样下去,再有个一年半载的,爹肚子里的墨水教你是不够了!”他想了想,轻轻拍了拍桌板,又意味深长地说道:“好吧,咱这木材行就叫‘富平’,希望我们一家人物富又心富的同时,还能有一颗平常心!无论如何,我们心中所想的就是一家人守在一起过平安喜乐的日子。” “好,好!就听你的。”段氏抱着裴子洋喜不自禁地说道。 接下来裴二又说了一下后面的打算,他招了招手,把裴子唐叫到身边说道:“子唐,招牌的事就这么定了,一会儿让你大哥把‘富平木材行’这几个字写出来,明儿你拿着这几个字就去县里找五龙,让五龙在那边拿着这几个字去找工匠,赶紧把匾额做出来并且挂上去。另外门面和店铺里面也要赶紧收拾妥当,再者等木材行开业了,你就跟着五龙在那边学着当伙计可好?” 裴子唐想了想,回头看了一眼楚牧,问道:“爹,那牧子哥去吗?” “牧子不去,他负责在家里跑跑腿,再给你们送送货。”裴二说:“这西山一旦开始干活,有多少人手也是不够啊!你和牧子就暂且分开吧,不过幸好路不是很远,你想回来的时候,坐着送货车就回来了。”裴二说了一会儿,见裴子唐的表情还是不大愿意,就又说道:“子唐,你现在不是小孩子了,爹之所以让你去县里和五龙学当伙计,首先是因为你比较机灵,虽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但毕竟那尤五龙也是外人,你得多长个心眼才行。再者你大哥晚上还要读书,是一定要留在家中的,至于牧子,他比你的年龄大一点,也不像你那么毛手毛脚的,所以让他来回跑个腿,送个货我还比较放心些。” 裴二说得这样有条有理,又语重心肠,裴子唐终于点了头,说道:“爹,好吧!我一定和五龙师傅好好学!” “好孩子!”裴二摸了摸他的脑袋,又说道:“这样看来,咱们家那编苇席的活也做不了了,退回给周老板又甚是可惜,我瞧着前院子芙的公爹为人憨厚,干活也勤恳踏实,不如就把活让给他吧,多点额外收入,子芙的日子也好过一些。” “对!这编苇席的活就给兰老瘪。”段氏连连点头,“上回咱们慧儿落水还不是多亏了人家搭救,这么大的恩情,咱们是怎么报答也不够的。何况肥水不流外人田,子芙的娘虽不好,但咱们不看她娘,咱得可怜子芙那孩子,她娘不疼她,咱们就待她像闺女一样。” “香瑶说得对!”裴二也深深点头,随即对一旁的瞎婆婆笑着说道:“干娘,您说我的命怎么这么好呢?娶了这么一个既贤且惠的内人。” 段氏一听,脸“腾”的一下就红了,瞪着裴二嗔道:“他爹,当着干娘和孩子们的面说什么呢?” 瞎婆婆拍掌大笑,一甩手说道:“香瑶啊,你也不用抹不开面子,要我说啊老二还真是哪辈子积德行善烧高香了,娶了你这么一个好媳妇,就咱们村里,连老带少的媳妇都算上,若说贤惠能干,香瑶你是头一个!” 这样一来,段氏就更是不好意思,整张脸就跟红纸一般。 裴子慧一看,褂子也不缝了,身子一歪就蹭到段氏的身边,撒着娇说道:“奶奶,我娘不止是咱们村最贤惠能干的媳妇,还是对孩子最好的娘!” “对,对,对!慧儿说得对哟!”瞎婆婆搓得手,笑得乐不可支。 段氏倒是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只红着脸虚捏了裴子慧一把,笑嗔道:“这孩子,平时都老老实实的,这个时候反倒来凑上热闹了,不怪你奶奶说你安个尾巴就是个猴儿!” 这里说的你奶奶,自然是指瞎婆婆。 “猴儿就猴儿吧!就算是猴儿,也是个有娘疼的猴儿!”裴子慧顺势又向段氏的怀里靠了靠,段氏伸出一只手臂就将她搂进了怀里,满脸幸福洋溢之色。 大家笑了一阵之后,瞎婆婆正了正神色,对裴二嘱咐道:“二啊,你们这开荒种地的事儿,我也不懂,帮不上忙,也插不上话,不过有个事儿,我必须得和你说一说。” “干娘,您说,我听着。” “嗯!”瞎婆婆点了点头,说道:“木材行开业是个大事儿,不能随随便便就开,要寻个懂规矩的人,择个日子才行,免得有什么冲撞影响了日后的财路。” “干娘说得是,吉日自是要选看一下的。”裴二说道。 “再者,”瞎婆婆又说道:“这开垦荒山更是个大事儿,要妥妥的选个吉利的日子才能破土,而且当天还要摆好祭品拜了山神和土地才行,否则惊动了山神爷和土地公公,那可是大不忌之事啊!” “对!”段氏也瞪了眼睛,很是慎重地说道:“干娘说得极是,这山神和土地是一定要拜一拜的,否则乱行砍伐惹了仙家,那可是不得了的。” 偎在一侧的裴子慧忍不住想笑,觉得他们迷信。不过细细一想,自己的灵魂从现代都穿到这来了,还什么迷信不迷信的,虽然好多事情不是用迷信可以解释的,但似乎好多事情也不是用科学可以解释的。既然如此,那也就入乡随俗吧,有句话不是说“礼多人不怪”吗?这对于山神和土地之事,那自然也是拜一拜,比较安心。 虽然裴二是读书人,但对于瞎婆婆这样的说法也是比较支持的。他想了想问道:“干娘,我先不破土,要将西山那几侧眼睛照顾不到的地方用木板做成栅栏圈起来,这应该不算破土吧?” 瞎婆婆欠了欠身子,摇头:“那不算,这个事儿你尽管做,只是没拜过仙家之前,不要正式开荒就行。” “咦!”裴子慧奇道:“爹,圈地为何要用木板?” “木板不是满山都是吗?随处都可以找到就用。”裴二笑着说道。 裴子慧摇头:“爹,依我看根本用不到木板,用木板还要砍伐和切割浪费时间不说,而且木头砍下来就死了,栽到地里也不会再发芽,经过几年的风吹雨淋也就腐烂了,到时候您还要重新圈地?” 裴二见她一脸胸有成竹之状,就知道她已经有了主意,赶紧问道:“那用啥?” “用柳条啊!”裴子慧眨了眨眼睛,说道:“咱家院内的栅栏不就是用的柳条吗?我看那些柳条栽到地里都活了,上面发出嫩芽后,为了工整美观,爹还要用刀子削下去。咱们就用柳条做圈地的栅栏,用附近的大树做支架,将柳条依着大树紧紧地编到一起,而且是越高越壮的柳条越好,上面的柳梢咱也不削掉,就那么任由它疯长,这样一来越长越高,越长越壮,这不就是天然的屏障了吗?” “哎呀!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裴二大感意外的同时,也不得不赞叹,自己的闺女真是聪慧。rs 第105节:动工 第二天一早,裴家的开荒大业也就算风风火火地展开了。 首先,裴子唐带着裴子墨写了半宿,才写了一副认为最满意的“富平木材行”几个大楷字,去了县里找尤五龙,交待他按照这几个字来做匾额和收拾店铺的事。 裴子墨和楚牧带着镰刀去了村东的柳条地,挑一些粗壮而且直顺的柳条割下来并且一捆捆地扛回家。裴二则去了镇上购买一些伐木用的工具。段氏也没闲着,她将裴子洋交给瞎婆婆和裴子慧看着,自己换了一身衣服就去了邻村的刘半仙家。 刘半仙人如其名,会折腾一些半人半仙的事儿,比如谁家的孩子受了惊吓,谁家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儿,当然这种开荒种地拜大仙的事也要去找他请教才行。 再者就是兰老瘪接了裴二这个编苇席的活,很是激动。他今天正带着几个柱子将裴二院内那一垛还没用完的苇子倒腾到自己的院子里去。裴二和兰老瘪已经商量好,从下个月开始,银柱、铜柱、铁柱就常年在裴家干零活,银柱和铜柱按大人的工钱付,铁柱还小付半个工的工钱,若是金柱农闲了也可以过来,干一天算一天的工。 这可把兰老瘪乐坏了,自己的三个小儿子不但可以挣工钱了,还有地方吃饭了。而且还便宜自己得了这么一个编苇席的活,一张苇席两个铜板,这对他来说,可是非常大的好处。 晌午时分,除了去县里找尤五龙的裴子唐,其它人都回到了家中。 大家到家之时,裴子慧已经将饭菜做好。她到地里拔了一些马齿苋和荠荠菜,洗干净切碎,拌上作料,用细面一层一层裹了,然后像犁好的耕地一样,一垄一垄地盘在屉上,再上火一蒸,这就做成了传说中的“菜蟒”。 大家看着这比较稀罕的吃法,都很好奇,但吃到嘴里又都说好吃。裴二和裴子墨还有楚牧竟然一人吃了一垄,连瞎婆婆和段氏也一人吃了半垄,再就上一碗鲜鲜的蛋花汤,大家都吃得香喷喷的。 段氏吃完了饭,发现裴子洋还在睡着,就奇怪地说道:“咦!这孩子怎么还在睡,都一上午没有吃奶了,也不饿?” 瞎婆婆就“噗哧”一声笑了,她说道:“怎么会饿?子慧已经喂过他了。看你半天也不回来,子洋饿得只吮手指,子慧看着着急,就喂了他东西吃。” “啊?”段氏吓了一跳,赶紧问道:“慧儿,你喂子洋吃啥了,他现在还在吃奶,啥都不能吃,何况只出了两颗牙,你让他吃啥?” “放心吧!”裴子慧没说话,瞎婆婆却笑眯眯地抢着说道:“子慧是用细面做的面糊糊,里面放了些碎碎的蔬菜,放了一点点糖,子洋整整吃了半碗,可是香甜着呢!” 段氏一听放了心,笑着看了裴子慧一眼,夸奖道:“这孩子还真是有办法。” 饭后,裴子慧和段氏七手八脚地收拾好厨房后,段氏这才坐下来开始说去邻村找刘半仙的事,“他爹,刘半仙给算过了,说近一个月之内就下月初六是个好日子,开荒动土可以定在那一天,店铺开业则可以定在初十。” “这两个日子倒是不冲突,正好砍了树送到木材行去卖,也不影响开业的辰光。”裴二说道:“只是今儿才二十一,离开荒动土的日子还有半个月呢!是不是慢了点?待砍完了树,再开出地来,那春天的尾巴不是都过去了,还能种地了吗?” 这倒也是裴子慧最为担心的。 一年之际在于春,虽然这六百六十亩地,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开垦完的,但是抓住春天的尾巴不是能开点就种点吗,能种上一点,秋收的时候就能多收一点。这半个月真可谓是黄金时间了,若是耽误了,恐怕好些农作物都种不了了。 瞎婆婆却不管那么多,她仰着脑袋说道:“春天的尾巴过去就过去吧,还有明年。何况你们这开垦荒山是个大事儿,又不在于眼前的一年两年,莫要因为几天的辰光而得罪了山神土地。”她欠了欠身子,一副这事她说了算的样子,沉声道:“刘半仙说哪就哪天,再急也不急于眼前的十几天。” “好吧!那就听干娘的。”裴二想了想说道:“时间来不及,就找一些成熟快的庄稼来种。” “对喽!”瞎婆婆美滋滋地说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凡事都要稳住了,慢慢来。” 他们已经如此商量好了,裴子慧虽然担心,但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依言而行了。 接下来的日子,裴家所有的男丁,包括兰家那几个柱子,这些人统统集中到一起,开始到村东的柳条地里割柳条,并一车车的将捆好的柳条,运送到西山待用。 金柱忙完了地里的农活,也赶着车前来帮忙。并且事先对裴二言明,他和弟弟们不一样,就是来帮忙的,不收工钱。 于是两辆马车干起活来,速度就增加了不少。接下来大家开始围着西山的边缘挖坑,借着大树做支架,将柳条一根根的插在坑里,并按着顺序编好,编好的地方再将土坑进行掩埋。 由于这栅栏越编离家越远,到后面的几天,裴二带着几个孩子都不回家吃午饭了。都是段氏带着裴子慧提着篮子送去给他们吃的。 宋玉梅知道了这件事之后,就对裴三说:“咱家的活都干完了,你不是整日在家闲着,就是去外面晃。都是自家兄弟,眼瞅着二哥家忙成那样,你也不去帮帮忙,让人家外人怎么说?岂不是笑话你这人没有兄弟情份。” 裴三终于良心发现听了媳妇一回,第二天也没顾叶氏阻拦,挽起裤角子就到西山上帮忙去了。裴大一见,裴三和裴二不是一个娘生的都去了,自己和裴二这个一奶同胞的更是没有不去的道理,于是她也没顾叶氏和肖氏两个人的阻拦,也挽着裤角子上西山去了。 接下来便陆陆续续的有一些比较相熟的乡亲们过来帮忙。干活的人多了,吃饭的人也就多了。宋玉梅和裴子芙当仁不让地过来帮忙做饭烧菜,裴子芙不但帮忙做饭,还从自家拿了菜过来。用一个孕妇帮忙,段氏本已不好意思,又用着人家的菜,心里就更是过意不去了。如此这般终于在半个月的时候,紧赶慢赶地将“圈地”这项任务完成了。 然而在这半个月之中,裴子慧也没有闲着。她又根据地势详详细细地画了设计图,将整个西山分为了几大区域,有粮食区、蔬菜区、瓜果区、花卉区、最后又在靠马路的一侧设计出了各种厂房的建地,包括放粮食的仓库,装农具的木屋,以及人工休息的地方,甚至是秋收以后用的晒谷场和大黄和小白的住所都包括在她的设计范围之内。 不过这些都要一步一步去实现,但是不会太遥远。 西侧和北侧两排高高的柳条栅栏终于拔地而起后,就到了初六。 这天刘半仙亲自来到兰家沟,裴二夫妻根据他的要求在山头上摆好了祭品,然后就见他抖着山羊胡子,挥舞着手里的小旗,站在那里呼风唤雨一般,一阵一阵神神秘秘地念念叨叨起来,不过,谁也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如此折腾一番之后,他又带着裴二四面八方的磕头,这祭土地拜山神一事才算完成了。 到了中午,段氏好酒好菜地招呼了刘半仙,临走时又给他包了礼,最后又让裴子唐赶着马车将他送了回去。到此为止,这山上总算是可以破土动工了。 然而此时此刻,别人家的小麦都已经拔出了嫩苗。 事不宜迟。 破土动工之后,裴二带着几个孩子就开始伐树,当然伐树的顺序也有说法,也是有目标性的砍伐。他们先是沿着一条小路开始,因为他们准备将这条小路开阔成大路,不但可供人行走,车马上来下去也会方便很多。 放倒的树木,直接按照相应的尺寸截好,够一马车时就送到县里的木材行去。剩余的树枝则堆放在一侧晒干,或是可以当烧柴用,或是烧成草木灰,变成农家肥加以利用。 到了初十那天,富平木材行里已经堆了不少规格、品种各异的木材。周大川亲自到场,也有不少他生意界的朋友前去捧场,就连顾青城也穿着便装过去走了一圈,当然富平木材行门口的那一伙杂耍也是他请来的。 一边杂耍,一边鞭炮,富平木材行就在这热热闹闹的氛围中开业了。 尤五龙穿着一件簇新的蓝绸马褂站在门口笑脸迎人,整个人看上去满面春风。不断地迎来送往着前来看木材的顾客,裴子唐也是忙得不亦乐乎。当天之中,这生意就做成了一笔又一笔。 周大川由此认识了顾青城,顾青城也通过他认识了不少商界的老板。正是因为如此,本来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开业典礼,却成了那些人互相结交的场所,由此一来这“富平”的牌号倒是响亮了不少,几乎是一夜之间竟被凤阳县的百姓给家喻户晓了。rs 第106节:纠纷 既然这“富平木材行”有了知名度,那自然就不愁了销路。自开业那天开始,一车车的木材就自兰家沟里源源不断地运进凤阳,又被尤五龙和裴子唐一车车地卖掉,这一来一往之间,银子就装进了兜里,生意很是红火。 然而兰家沟这边除了伐木、切割和送货之外,还有一个难题,那就是裴玉曾经提醒过裴二的挖树根。因为只有把树根挖出来了,再把泥土松手抚平之后,才能种上庄稼,这是不可获缺的一步,也是比较艰难的一步。 这一点裴二之前也是有准备的,一开始他带着几个孩子用铁揪挖,用镐子刨,虽然是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但仍旧效率极底。虽然西山上都不是什么大树,但是无论什么品种的树木,都是对根系的抓附力极强的,虽然横着是和树冠的直径相同,但是深着入地的根须部分有的却已经与树冠高度接近,这无疑给挖树根这一环节带来了很大的难度,而且有的位置树木较密,几乎可以用盘根错节来形容,所以很是不好处理。 在裴二苦恼了几天之后,裴子慧终于想出了办法。 那就是她带着楚牧跑到邻村的铁匠铺去呆了一天,铁匠按照她的意思,将原来的铁锹给改良了。 铁锹原只是一种非常普通的农业工具,一般情况下用于耕地和铲土而用,微曲形状的薄铁上面安着一把长长的木柄,千百年来大家都是这样用的。但是这东西经过裴子慧的设计之后,那薄铁就变成了可以用磨石磨得很是锋利的厚铁,那微曲的形状也变成了坚韧挺拔的直立形,远远一观,就像是按着木柄的大号菜刀一样,大家给它取名叫“顿刀”。 这就是所谓的“欲办其事,先利其器”了。 但是有了顿刀还不够,还需牲口的配合。 大家先将树根周围的浅土层挖开,然后用顿刀将周围的根系全部切开,再将树墩上套上一根段氏用纺麻特制的粗粗的麻绳,麻绳的另一侧拴在牧口套上,这样一来,有人向前追赶牲口,随着麻绳的力量,树墩也就跟着麻绳被连根拔起了。这个方法对于不是很大的树墩倒是百用百灵,很是受用。 裴子慧的这一“发明”使困惑中的裴二大喜过望。立即布置人手,大家分头行动。有的挖,有的切,有的赶牲口,这一天下来,竟然比原来挖树根的速度快了十倍不止,这样一来,不止是裴二,就连着裴家的所有人,在开山的这一条路上又开始信心大增起来。 然而裴家只有一头牲口,又要送食醋,又要送木材,还要上山拉树根,实在是无分身之术。 这一天,裴子慧和楚牧去枫叶镇送食醋,赶走了马车,所以西山上便没有了牲口可用。眼看着夏天都快到了,裴二心里自然是着了火一般的着急,就想着裴玉曾经和他说过,“家里还有一头牛,你要用就去牵”的话。于是他行色匆匆地走到裴家老宅的时候,恰巧碰到了裴玉,叫了声“爹”,又打了声招呼,就将耕牛牵到了西山。 到了中午时分,裴子慧和楚牧回来了,裴二也带着一群孩子下了西山回家吃饭,于是就将一牛一马拴在院里喂草料。 一家人刚刚端起饭碗,就听到院里“哟!”了一声之后,大黄和小白就开始非常敌意地“汪汪”叫了起来。 众人寻声而望,竟是肖氏。 “这两只死狗,见到我就叫唤,上次没扒了你们的皮真是便宜……”肖氏咬牙切齿地说到一半,看到肖氏走了出来,随即就将话吞回了肚子里。 “大嫂,你怎么来了?可是有事?”虽然段氏还记恨着上次她说裴子慧坏话的事,但毕竟她是来了自己家,何况裴二也已经抽了她一把掌,想必她也会长了些记性了,于是就笑着迎了出去招呼她,并且制止大黄和小白对这个“仇人”进行人身攻击。 肖氏翻了翻眼睛,一副又怕又恨又很不耐烦的语气,说道:“他二婶,快,快把这两只该瘟的死狗弄走,别让它们在我眼前走来走去的,我看着烦得慌。” 还不待段氏说话,瞎婆婆就拄着拐棍一脸不乐意地走了出来。自从上次她儿子兰有才的事,因为大黄和小白没少出力,这瞎婆婆对两条狗就像对孩子一样疼着,就连裴子唐教训它们也不行,何况是这本来就不着人喜欢的肖氏了。瞎婆婆拿着两个馍,一边走一边翻着眼睛说道:“大黄小白,来,到我老太婆这儿来,我给你们好吃的。有些人看你们不顺眼,岂不知你们更烦她!”她摸索着坐到门口的石头上,叹了一声又说道:“唉!有句老话儿说得好,七岁八岁狗都嫌,那是指那些顽皮的孩童们,没想到这好几十岁的人了,也让狗嫌,臊不臊得慌啊?” “你……”肖氏自然知道瞎婆婆在说她,这脸上就青一阵白一阵地不好看起来,瞪眼指着瞎婆婆就对段氏说道:“他二婶,你们家这瞎老太太是怎么说话呢?她是以老卖老,还是想打架怎么着?”肖氏说着,竟然有了撸胳膊挽袖子的手势,似乎是真要和瞎婆婆打上一架才甘心的样子。 段氏一见赶紧拦了她,将她拉到一边,压底声音说道:“大嫂,我干娘年纪大了,有点糊涂,说起话来嘴上自然没有遮拦,你莫要怪她,啊!” 肖氏撇了撇嘴,剜了瞎婆婆一眼,鼓着腮帮子说道:“我就看她是个老太太,还是个看不见东西的瞎老太太,否则我非得……” “嗳,嗳!”段氏赶紧打圆场,“咱不和那老人家计较。”随即又转移话题,“大嫂,自从我们搬到这儿来,你这还是头一次登门呢,这是有事儿?” “有事,自然是有事。”肖氏撇着嘴,站在院中四下望了望,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哟!他二婶,看你们这小日子过得还有滋有味的呢!房子不少,院子也宽敞,鸡鸭鹅狗啥都有,那还拴着一匹马。若是不说还真看不出来你们家欠了外面几百两银子。”她停了一会儿,那语气中就带了些嘲讽之意:“不过这事儿想瞒是瞒不住的,好事儿不出门,坏事儿却能传千里。这事儿要是在十里八村传开了,说你们家几百两外债,那可就……我看你们家子墨也不小了,别等到过两年,连个上门的媒人都没有,到那个时候可就丢人丢大发喽!” 本来段氏还想不计前嫌地欢迎她进屋坐一坐,可是一听这话也没了那个兴致,于是就站在院中怏怏地说道:““大嫂,有事你就说吧!我听着。”紧接着她又发现肖氏那目光一个劲的往耕牛身上瞟,于是心下明了,抬头问道:“大嫂,是不是家里那边田里有什么活,要用耕牛?” “哎哟,他二婶,你可真是猜对了,这不是树带口的那块地没种出来苗吗?我准备让子桥他爹牵着耕牛再去犁一犁,看看补种一下还来不来得及。”肖氏扯着衣襟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这时裴二从屋内走了出来,闻听肖氏这样说,赶紧喊了声:“子墨,快牵着耕牛给你大伯母送回……”话没说完,却见裴大涨红着一张脸,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却什么都没说,拉着肖氏就往出走。 “你拉我干啥?”肖氏嘴巴一歪,瞪了裴大一眼,转身用力地甩掉了裴大的手。 “干啥?你说干啥?跟我回家!”裴大用命令一般的语气说道。 “回啥家,我还没牵牛呢!”肖氏又瞪了裴大一眼,就要去牵那头正在吃草的耕牛。 段氏赶紧在一旁陪着笑,说道:“对,对,还没牵着牛呢!上午我家的马去枫叶镇送东西了,所以借了你们家的耕牛用一用,既然你们家还有田没耕完,那就赶紧牵回去吧!” “他二婶,这牛你们用着,我们先不牵了。”裴大不牵牛,却牵着肖氏就往出走。 这下肖氏可不依了,再次甩开裴大的手臂,就嚷了行来,“你个败家爷们,什么不牵不牵的,好端端的牛就白白给他们用吗?他们分家的时候什么都没带出来,现在又借了几百两银子的债,这要是穷得不还咱们这头耕牛怎么办?” 肖氏一着急说出的几句话,倒是让裴二一家琢磨出了滋味,敢情这肖氏是怕他们借了牛不还啊! “哎哟!大嫂。”裴二的面上也不好看了,但依旧平心静气地说:“你这是想哪里去了?我就是穷疯了,也不至于借了你们家的耕牛不还。既然如此,你还是牵回去吧!再者你放心,以后我不会再去借了。不止是耕牛,任何东西我都不会借你们家的。” 这会儿裴大的脸上也挂不住了,扯着肖氏就吼道:“老二他是这样的人吗?你以为人人都是你整天想着占小便宜吗?这牛就给他们用一用又能怎么着?何况这牛刚买回来的时候还是牛犊,还不是人家子墨一点点的将牛养大的,现在用一用你又说不行了,老二家的日子本来就已经很不好过了,你这个当大嫂的不但不帮一帮,还处处为难,你这是,你……”rs 第107节:还能要脸不(粉红加) 裴大是越说越气,气红了眼睛的同时,猛地一扭身子蹲在那里不看肖氏。 肖氏却不管那么多,一副撕开脸皮不要的样子,直接吼道:“没错!这牛确实是子墨养大的。但那也是些从前的事儿了,现在咱们和老二他们不是分家了吗?自己过自己的日子,他凭啥来用我家的牛,那西山上的活那么重,若是把牛累坏了,他赔得起吗?” “你整天就自己关上房门过日子,谁也用不到吗?大家在一个村上住着,不能把日子过死了,互相帮衬一把也是应该的。”裴大气不过地说道:“何况我和老二可是一个娘生的,那可是我的亲弟弟!” 肖氏见裴大接连和自己冲撞,忍不住双手叉腰,就瞪了眼睛,“还亲弟弟?你当他是亲弟弟,他当你是亲哥哥了吗?他有那编苇席赚钱的活计,怎么不给你这亲哥哥,而是给了姓兰的。前几天你来帮他圈地,我就不让你来,你偏偏不听。这下让人笑话了吧?人家会说裴二有挣钱的事儿也不照顾他亲哥,用人用牛的时候却想到了自己的亲哥哥,人家会笑话他这个亲哥哥是个傻子!” “傻就傻,我就愿意傻了!”裴大气得直跺脚,狠狠说道:“再说二弟他把那编苇席的活给姓兰的怎么了?给谁还不都是自己人,给姓兰的还不是为了照顾你闺女,难道子芙不是咱们亲生的闺女?给咱们的闺女家和给咱们有区别吗?” “哼!”肖氏冷哼一声,直翻白眼,“当然有区别。子芙姓兰,你姓裴,那能一样吗?何况自打她出嫁那天开始,我就没有这个闺女了。自她夹着包袱去兰金柱家那天开始,我就和这个闺女断了。我就当从来没有生过她,养她一回,人都嫁了,我连一个铜板的聘礼都没花过她的,我这还是养闺女吗?我这是养了个在家十几年白吃白喝的白眼狼!” 那边瞎婆婆实在听不下去了,高声说道:“老二,快把牛让她牵走,可别在这里气我了!我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没见过这样当娘的。子芙那么好个孩子,怎么有这么一个蛮不讲理的娘,要我说断了关系倒是子芙的福份了。” 裴二也觉得该早点把她打发走了,耳朵根子也清净,于是赶紧牵着牛绳就往肖氏手里塞,“大嫂,你和大哥快牵着牛回去吧,我看这天,怕是要下雨了,别淋到了你们。” 可肖嫂却不接这绳子了,她转头就瞪了瞎婆婆一眼,盛气凌人地说道:“咦!我说你这老太太可真是的,我说我家的闺女,又碍着你什么事儿了?这是我们一家姓裴的说话,你这旁姓的老太太倒是算哪根葱哪头蒜,要你来插言了?要我说啊,你这眼睛看不见也就罢了,要是心也跟着瞎了,那就赶紧往坟坑里爬去,别活着占好人的地方。” 这一句话,把一院子的人都说急了。 段氏第一个不容她,扯着嗓子就说道:“大嫂,你这是说的啥话?我们借了你家的牛,你不愿意,我们还你就是,何故我干娘还惹到你了?她那么大年纪的老人了,可不是该你说道的。你的孩子都出嫁了,再过半年也该当外婆了,你这半辈子就是这么活的吗?” 裴二也铁青着脸说道:“目无尊长,嚣张跋扈,简直就是个泼妇。牵上你的牛回去吧,我们家不欢迎你来。” 瞎婆婆更是已经气得浑身直抖,人虽然“腾”的一下就站了起来,但是嘴唇发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本来趴在瞎婆婆身边的大黄和小白也开始对肖氏呲牙,似乎随时等着瞎婆婆的一声令下,然后扑上去将肖氏撕烂一般。 裴子慧见状,赶紧跑过去扶住瞎婆婆,一边帮她抚着胸口顺气,一边气愤地瞪着肖氏说道:“大伯母,你可以不给别人脸面,可也得给自己留三分薄面吧?你也有老的那么一天。俗话说:笑人不如人!奶奶虽然在你心里不是根葱也不是头蒜,可是在我们心里却是顶顶重要的,你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对她老人家评头论足?她活着占好人的地方,焉知你自己又不是?” 肖氏被她说得哑口无言,只好瞪着眼睛对段氏道:“瞧瞧,瞧瞧你们平时千宝贝万金贵的闺女,这都是被你们惯的结果吧?居然敢和大伯母顶嘴了?这死妮子你们真该好好修理修理,俗话说:小树不修不直溜,人不修理……” “大嫂!”裴二打断她的话,冷冷地说道:“我自家的闺女,怎么管教,我心里有数。” “好,你有数。”肖氏挑了挑眉,一副兴灾乐祸的样子,“但愿那葛二赖子,是一个比兰金柱强的女婿。” 裴二还欲再说,却被裴子慧抢着说道:“大伯母,葛二赖子怎么样与你无关,现在也是未知。我倒是要提醒你,莫要一碗水将人看到了底,金柱姐夫怎么就不好了?人穷不怕,有志气就行了,你现在别把话说绝了,到时候金柱姐夫发达了,你若想沾人家的光,还要想想当年你是怎么瞧不起人家的。” “哎哟!”肖氏很不屑地撇着嘴,“就他?还能发达了?他要是能发达了,我就不用两条腿走路了,我爬着走。” “好!”裴子慧笑了笑,“大伯母,我记住你这句话了。我比你年纪小,想必你没死的那天,我依然还活着,咱们就走着瞧瞧。”说罢,她走到裴二身边,从裴二手里接过拴牛的绳子,笑盈盈地递到了肖氏的手里,说道:“大伯母,这牛还给你,我们家用了一上午,你算一算该给你多少工钱,还有前几天我们家圈地的时候,大伯父帮我们家干了三天活,你也算算,我一并给你。” 肖氏当时就怔住了,她没想到裴子慧会这样说,不过转念一想,这老二家为了开荒山,已经欠下几百两外债了,还哪有钱给他们工钱,随即就笑了起来,很是得意地说道:“子慧还真是好笑,问我工钱多少?我说了数又怎么样?你们家可还给得起?” “工钱给得起,人家欠不起。你说个数吧!”裴子慧一脸正色。 “就算子慧给不起,我也能给得起。”瞎婆婆接了话就要伸兜去掏钱,一边掏还一边说:“这样的人就应该和她断了关系,老死不相往来,用钱结了也好,谁也不欠谁的。” “不用您的。”裴子慧制止了瞎婆婆掏钱的手,笑呵呵地看着肖氏又问道:“大伯母,您说吧,有数就行!” 肖氏见她不像是开玩笑,随即脸色沉了沉,但又想着若是真有钱,那么不要真是白不要了,于是腆着脸说道:“既然子慧说给,那我也就不多要了,子桥他爹给你们干了三天活,一天就按十五个铜板算吧,三天就是四十五个,再加上用耕牛这半天。”她挥了挥手,像是也不愿意多要的表情,说道:“就一共给我五十个铜板好了!” 裴大听她这样说已经气得不行,那架势就像要伸手打人一样,段氏赶紧上前说道:“大哥,你别气。大嫂说多少,我们就给多少。” 裴大面红耳赤地躲开段氏的视线,铁青着一张脸,跺着脚对肖氏狠狠地说道:“姓肖的,我看你也不要这张脸了!连带我的脸也被你丢光了。今儿你要是拿了这个钱,你就莫回我们裴家了!”说完,他一甩袖子,逃一般地离开了裴二家。 “嘁!你吓唬谁啊?”肖氏一副很不怕事儿的样子,瞪了裴大的背影一眼,又转头看着裴子慧,一副等她拿钱的样子。 裴子慧见她如此不怕事情闹大,心里也是一阵恶寒。笑了笑说道:“大伯母,你不用少要了,该多少就是多少,你确定五十个铜板吗?我可进屋去取了?” 肖氏皮笑肉不笑地敷衍了一下,又看了看裴二和段氏,于是又厚着脸皮说道:“既然子慧诚心想给,那就六十个铜板吧,牛和人一样多,邻村的地主家雇工都是这样给的。” “好,那就六十个铜板。”裴子慧笑了笑,转身进了屋,不一会儿功夫就用衣襟“哗啦啦”地捧出了一捧铜板,她走到肖氏面前,微微一笑,双手一垂,那铜板就东滚西滚地落了地。 肖氏正想接铜板的手突然间就落了空,怔怔地看着裴子慧不知如何是好。 裴子慧故做吃惊地说道:“哎哟大伯母,我真是不小心的,不过这铜板我还没数过,也不知道够不够六十个,你自己捡起来数一数吧,若是够了你就拿走,若是不够,我再补给你。” 肖氏想责怪裴子慧两句,却看在铜板的份上没有说出口。歪头看了看裴二和段氏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不见他们有帮忙的意思,于是只好自己蹲下身子一个个的去捡。 接下来,裴子慧从兜里拿出一个十两的,亮闪闪的元宝递到裴二手里,娇声娇气地说道:“爹,吃了午饭咱就去买耕牛,买两头又好又壮的。” “好!买两头!”裴二重重点头,接了元宝。 “对!”瞎婆婆也在一旁喊道:“买两头又好又壮的,再也不用去借别人家的牛,特别是某些只认得钱的人。”rs 第108节:软柿子休妻 这个时候,天空中突然电闪雷鸣,似乎好一场大雨就要来临了。 果然不出所料,几乎是霎时间便风声大作起来,顿时,尘土漫天,树叶乱飞。再看天上的乌云,似乎是一下子便从东南角黑压压地涌了上来,紧接着头顶炸雷“劈啪”闷响,震得人整个脑袋都觉得发麻,锯齿形的电光,也不时地冲撞天空,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裴二抬头看了看,说道:“都回屋吧,这雨怕是来到了!” 话音刚落,倾盆大雨便从天而降。 “干娘,快进屋,这雨来了!”段氏大声地招呼着瞎婆婆,裴子慧也小心地扶上了瞎婆婆的手臂,二人引着她进了屋子。 裴二也将马牵到了能避雨的地方,就连大黄和小白也跑到一侧躲雨去了。整个院子里,唯独只有肖氏还蹲在雨中,还在那被雨水淋得有些泥泞的土地里捡着铜板。 捡完之后她又蹲在地上数,数完一遍又数第二遍,第三遍…… 一直数到够了六十枚,她才牵着那头牛离开了裴二家,身影渐渐在雨幕中消失了。 段氏坐在屋内,深深地叹了一声。复又张罗着大家一起吃饭。 这场大雨虽然来得又急又猛,让人有些措手不及,但是停得却也极快。一顿午饭的功夫,太阳又亮闪闪地飘了出来,照得那雨后的枝叶和树条上的露珠,金灿灿的发着光芒。再向远处一看,所有的一切都像被洗过了一样,那远处的树是水汪汪的绿,那近处的草是翠生生的鲜!推门而出,扑鼻而来的都是泥土中夹杂着草叶的清香,那香又是绿油油的甜,鼻子用力一吸,真是好闻极了! 裴二望着雨后初晴的天空,大喜过望,他很是感慨地说道:“这雨下得真好啊!山上那些挖完树根的位置,被这场急雨一浇,恐怕要湿润好多,正适宜下种呢!” “好,好!这雨下得真好!”段氏和瞎婆婆也一叠声地跟着说道。 所以买耕牛的事已经是刻不容缓。 下午裴二就带着银子去了附近的几个村子看牛。但是走了几处卖耕牛的人家,都没有让他满意。不是那耕牛的牙口过大,不再适宜在田间常年劳作,就是那牛看起来体弱多病,不能负担有强度的劳力。几经权衡,裴二还是决定放弃。因为以西山的劳作强度来说,非得买两头壮年的耕牛才行,于是他什么都没买,空手回了家中,决定明日到牲口集市上瞧一瞧有没有合适的。 裴二前脚刚入了家门,后脚裴大的儿子裴子桥就跑来了。 “二叔,二婶,你们快去看看吧,我爹要把我娘给休了!”裴子桥跑得气喘连连,连说话都上气不接下气了。 “啥?”段氏最先瞪了眼睛,她实没想到平时号称“软柿子“的裴大,这回还真的就刚强了一把。不过虽然那肖氏不值得可怜,但事情终究是因为裴二去借耕牛引起的,若是真因为此事肖氏被休,那在肖氏的娘家那里,裴二不是要背一辈子的骂名了。 想到此处,段氏赶紧停了正在挑玉米种子的手,起身就说:“子桥,走,我跟你看看去!” “我也去!”扛起顿刀准备上山切树根的裴二,也将工具从肩上放了下来,随着段氏和裴子桥的身后,一溜小跑地就跑回了裴家二老家。 裴家二老的院中此刻正在热闹着。 肖氏扯着一条小手帕正坐在院中啼哭不止,小女儿裴子蓉也跟着她一起哭。离她不远处的裴大绷着一张死紧的、泛着铁青色的脸蹲在那里一声不吭。裴玉正在园子里给那些小菜锄草,叶氏含着烟袋一口一口地抽着,裴三夫妻二人则站在一侧冷眼看着这场闹剧,一声也不吭。院外已经有几个好事的村妇在探头探脑地向里张望,由于大门紧闭,她们恨不得急得直想扒着墙头翻进去看看这裴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裴二夫妻推开大门,随着裴子桥跑进院子,看着眼前的一幕,小心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了?” 别人没有开言,肖氏却是搂住段氏的大腿就放开了哭腔,“他二婶,你说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呢?我十六岁就嫁给子桥他爹,不但给他生了三个孩子,孝敬咱爹咱娘,还有这家里外面的活计,我也是顶个男人一样地干,我怎么就对不起他了,他一没做官,二没发财,我都没有嫌弃他,他却要休了我,我都这么个岁数了,要是被休了,这可让我怎么活啊……” 肖氏越哭越伤心,这眼泪还真就双双对对地往下落。 “娘,娘……”裴子蓉一边哭,还一边给肖氏抹着眼泪。 段氏蹲下身子安慰肖氏,裴二则上前去劝裴大:“大哥,都这么个岁数了,你把大嫂休了,让她去哪?何况她娘家除了两个哥哥,爹娘都不在堂了。娘家的哥哥和嫂子留不留她还说不定,就算你不考虑这些,也得为几个孩子想一想。子芙出嫁就不说了,子桥还没娶亲,子蓉还这样小,你不看大人还得看孩子呢!”他想了想,意味深长地说道:“孩子还是有个亲娘在身边的好!” 裴二的意思自是:肖氏再不好,为了孩子身边有个亲娘,也要忍耐一下。不要像他们小时候一样,早早就没有了亲娘,而是在继母身边过日子,那又是何等滋味。 只是有叶氏在一边,裴二不便将这些话说出来罢了。 不过就算他不说明白,想必裴大也听明白了。 “唉!”裴大重重叹了一声,一脸愤然地说道:“我的脸都被她给丢光了,我还怎就不休她,我就不信我带着几个孩子就没法过这个日子了。今天我就学那朱买臣上演一回‘马前泼水’了。” “马前泼水”是一经典曲目,也寓意夫妻分开,无法复合的意思。 “能过是能过,但总不能让孩子没娘吧?”裴二继续劝道:“大哥,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这个时候你该多想一想大嫂的好处。别的不说,就说咱这十里八村的妇人,有几个像大嫂这样能干活的?不论是在家里还是下了田,人家都不比你少干一点,别不知足了。” “我是受不了她那脾气。”裴大一扭头,瞪了肖氏一眼,叹着气说道:“人活着不能只认钱是不?她这活得都钻到钱眼里去了,二弟,我也不怕你们笑话,我这脸都被她丢光了。子芙自打嫁给兰金柱,这也有半年的光景了,她是逮到就说,见人就说,一直吵着没花到闺女的聘礼,咱是嫁闺女,可不是卖闺女,是吧?” “是,是。”裴二点头。 裴大又说道:“还有今儿去你那,你瞧瞧把她能的。那耕牛在家放着也是干吃草料,用一用又怎么了?可她偏偏就是小心眼不给你们用,不但不给你们用,还跑去找你们要我帮忙圈地的那几天的工钱,有她这样做人的吗?咱们可是亲兄弟,我要是拿了你们的工钱,我在这兰家沟里还能抬起脑袋做人吗?” “啥?你们给了老大工钱?”本来一言不发的叶氏突然来了精神,赶紧对着鞋底子磕掉烟灰,嘴巴一歪就说道:“老二,你这可就不对了,都是一样的兄弟,虽然你不是我亲生的,可也是我养大的,一样的兄弟都姓裴,你不能因为隔了一层肚皮,就薄待遇了咱家老三,你圈地的时候他可是也去帮忙的了。” 裴二夫妻本以为叶氏会批评肖氏几句,没想到她张嘴却是为裴三要工钱,这不是和肖氏如出一辙了吗?两个人同时都怔了,不知道下面该说什么好了。 宋玉梅一见,赶紧笑道:“娘,我们可不要二哥的工钱。钱不常花人常在,何况还是亲兄弟,帮帮忙是应该的。” “可是他们都给老大了,若是不给老三,那不是显得一样的兄弟不一样亲厚了。”叶氏还不死心。 宋玉梅直摇头,“二哥和二嫂爱给谁就给谁,我们一点不眼气,总之是这钱我们不能要。” 叶氏气得一扭脑袋,就剜了宋玉梅一眼,恰巧被提着锄头走出菜园子的裴玉看到了,他咳了一声瞪着叶氏道:“咋的?你还嫌这事儿不够丢人,还想再闹一出?” 叶氏撇了撇嘴没说话,从腰间扯出装烟丝的袋子,一点点地装着烟丝。 段氏见事情有转机,赶紧给裴子蓉擦了擦泪,又扶着肖氏站了起来,笑道:“大嫂,快擦擦泪别哭了,哭多伤身子。这也快到做晚饭的时辰了,快去做饭吧。大哥不是那绝情的人。”说罢又给肖氏使了个眼色。 肖氏这会儿子倒是机灵了起来,抹了抹未干的泪痕,系上围裙就进了厨房,不一会儿的功夫,那厨房内的香气就飘了出来。 裴二和段氏对视了一眼,微笑着离开了。回到自己家之后,他们一边做饭,一边和瞎婆婆讲着事情的经过,瞎婆婆感慨万千:“别以为蔫巴人就没脾气,这要是发起脾气来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希望这个事儿以后,大嫂她能改一改那个性子。”裴二说道。 一旁听着的裴子慧却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她心想: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若是想让肖氏改性子,那可不是一般的难!rs 第109节:小小发明家 第二天一早,裴二早早便带着楚牧去了镇上的牲口集市,他们经过一阵仔细分辨,又协商价格后,最终买回了两头比较满意,而且价格也不是很贵的耕牛。买完了耕牛,又买了全套的耕田用具,还有一些耕种需要的种子,这才赶着牛车,载着牛车上满满的东西回了兰家沟。 有了耕牛,有了农具,接下来的任务就是开始种地了。 但是这新开荒的土地和那些种了很多年的熟地不尽相同。这刚挖完树根的地方,总先要把土地泛土,一些比较大的土疙瘩也要敲成比较松软的泥土,然后再用新买回来的耕犁犁一遍,最后才能将种子入土,等待生根发芽。 裴二丈量了一下开垦好的土地,大约是八亩的样子,因为种小麦在时间上已经来不及了,所以只好种了大豆。先种完这八亩,然后再进行伐树,送货,挖树根,平整土地,犁地,耕种……这一系列的过程,总之就是抓紧时间,能开垦多少就种多少。 在种地的这几天,裴子慧除了和楚牧送货、记账之外,其它事情什么也不做,连她钟爱的绣花大业也放弃了。每天只知道往山上跑,细心观察裴二带着几个孩子种大豆的过程。 据她观察,他们是先将平整好的土地用深耕犁犁成一垄一垄的,然后再到垄的中间用浅耕犁犁出一条沟,这小沟的中间是播种的地方。在这个时代虽然没有播种机,但是也不能否认古代人在农耕方面的智慧,也确实让她大开了眼界。 这里的“播种机”其实就是一个长方形的木盒子。 盒子的一头是没有盖子的,在没有盖子的一头绑上一个袋子,袋子里面装着大豆种子。而盒子的另一端则有一个抽板,抽板拿开的时候,就可以看到几个如大豆粒大小的洞,这样人们将装满豆种的袋子背在肩上,豆种就会顺势流到木盒子里。而播种的人则肩上背着袋子,左手托着盒子,右手拿着棍子。一边沿着垄沟向前走,一边用棍子敲打着木盒子,这样一来,那豆种就像细细的水流一样缓缓流了下来,直接落到了犁好的浅沟里。待前面播种的人将种子播好,后面的人再将种子用土层覆盖上,最后再用耕犁犁一遍深沟,也就静待生根发芽了。 这个简易的“播种机”可谓是浓缩了几代耕田人的智慧,节约了种子,节省了人力。但是这只适合小面积的耕种需要,像裴家这么大一个山头,若是到了全都开荒成功的那一天再种地时,用这样的“播种机”一行一行的种。而且还先要深犁,再浅犁,播种之后又要覆盖和深犁。用这样一系列繁琐的程序种下来几百亩地,那么等将整个荒山都种好了,恐怕好多庄稼都会延误了最佳的耕种时间吧! 所以裴子慧开始在这个简易的“播种机”上动起了脑筋。 一开始她只是将“播种机”拿在手里琢磨,待琢磨出了它播种的原理后,又闭着眼睛想象在现代时见过的播种机的大概样子。然后就开始无数遍地在纸上画草稿。 平时练字都舍不得用纸张的裴子慧,这下子却无端地浪费了那么多,真是让裴子墨瞠目结舌了起来。好在裴二和段氏知道自己的女儿常常有些稀奇古怪的想法涌现出来,所以也不阻止,也不询问,任由她自己想怎么样便怎么样。 待裴子慧将播种机的大体框架设计出来以后,便开始天天向裴二请教问题了,比如:两条垄之间的间距离大约是多少,一百米大约需要几斤豆种之类的事。待她将这些事问清楚了,她自己设计的“播种机”草图也就算完成了。 然后她和楚牧便脱离了“群众”,两个人日日开始单独行动。不是出去买材料,就是往铁匠铺跑,简单的木工问题楚牧虽然可以做,但是遇到精细的还要麻烦裴二。 从画草图,到将第一台“播种机”做好,整整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待她将一台崭新的播种机摆在裴二面前时,裴二那种惊呆的表情简直可以用见到鬼了一般来形容。 其实这个“播种机”就是一台可以在田间行走的车子,因为两边各有一个车轱辘。 用一个比较恰当的比较是类似于现代腿不方便的人坐的那种轮椅,后面都有两个把手,人可以推,可以扶。但是与轮椅不同的是,这个“播种机”是用耕牛来拉的,而且要比轮椅宽上了许多。 “播种机”宽两米,正是五条垄的距离,前面是五个开浅沟的犁箭,中间是五个装种子的大箱子,后面是用来复土的六个深犁箭。这样前面套上耕牛,拉上装满种子的“播种机”,后面用一个人扶着。抽掉木箱的挡板,耕牛一走,前面五个浅犁箭开沟,“播种机”自然摇动,箱子里的种子便随着摇动缓缓而落,后面的六个深犁箭随之跟上复土,所以这播种机不但一次可以种植五条垄,还一次完成了开沟、下种、和复土这三道重要的工序,且还行距一致,下种均匀,大大提高了播种的效率和质量。 接下来裴二又开垦好的六亩地种了玉米,就完全是用裴子慧研究的播种机种的,唯一不一样的是,将木箱子的抽板型号由大豆的,换成了玉米的。六亩地只用了半天时间,就全部播完。若是放在以前,定要三到四天,而且还不算最后的深犁耕作。 裴子慧这一项小小的发明,又给整个裴家人鼓舞了开垦荒山的士气,裴二望着妥妥播好的玉米,竟激动不已地说:“家有此女,何事不成?” 也许鼓舞这个事儿,是互相的。裴子慧一次次地鼓舞了家人,家里人也一次次地鼓舞了她。由此她对研究农耕用具这个事儿还倒真是用上了心思。紧接着,她不但接二连三地研究出了几样农耕中的小用具,还改良了耕犁。 这里的耕犁要比播种机先进了许多,虽然也是用牛拉用手扶,却已经算是比较成熟的农业用具了。但这只是对于熟地而言,那么对于这种新开垦起来的土地,却发现了其中若干个不足之处。 第一就是遇到地面上干枝杂草较多的情况下,难免就把犁箭缠住了。犁箭上一旦缠满杂草,就失去了锋利,不但耕牛拉起来吃力,而且耕出的地面也是七零八乱,不够顺畅和整洁,所以不得不让耕牛停下,清理好犁箭之后再继续耕田。 第二就是新开垦的荒山土质不够松软,犁起的土质往往都不是土面,而是土疙瘩。这样的话长出的幼苗容易被土疙瘩压断,没有长出幼苗的土地,也严重影响土质的松软程度。 所以她根据这两个比较明显的缺点,又研究了耕犁的构造。这里的耕犁并不复杂,主要有犁辕、犁梢、犁底、犁箭、犁横等部件组成。看似什么也不缺,而且构造也比较完善,但是用什么办法才能阻止那些杂草不缠到犁箭上面呢? 经过了三天的苦思琢磨,裴子慧终于想出来了。 那就是她在犁箭的前面加了两块重一点的铁板,在犁箭的后面加了两个小石滚。 铁板是在铁匠铺安上去的,而且是活页的,不用的时候还可以拿下来。有了这两块铁板,再有树枝杂草纠缠,都会被铁板挡在了前面,而使它们无法靠近犁箭。这样下来,既省了时间又容易清理,最后杂草还都被铁板拖到了地头,可谓是一次性彻底解决荒地上杂草树枝较多的问题。 而后面那两个二十厘米的小石滚,是针对土疙瘩的问题自己在家安上去的。当然这两个石滚是在天气晴好,土质干爽的情况下才可以用。把它挂在耕犁的后面,这样一来犁起的土疙瘩就在垄沟里被石滚压碎了,不但防止了土疙瘩碾压幼苗的问题,表面土层的松软度也解决了,这样一来,可谓是一举数得。 这样一来,西山上入了土的种子就越来越多了。 先是大豆,再是玉米,后来又种了云豆,待云豆也来不及的时候,就开始种青菜。 于是裴子慧又开始琢磨:到最后什么都来不及种的时候,只能种马铃薯了。因为只有马铃薯差不多三个多月的时间就可以成熟,其它适合北方的农作物大多都不可以。 裴子慧知道,在这里是有马铃薯的,但是在这京城附近大家种的都是红薯,红薯没有马铃薯产量高不说,对地质的要求也高。裴子慧在后山的时候见过马铃薯的秧苗,但是下面却只有几个小小的几个果实。所以她决定再开垦出来荒地,就买些马铃薯回来大量地栽种。 待马铃薯成熟之后,如果卖不掉就做成粉条。 不过正在一家人满心欢喜地将一颗心都扑在开荒种地上时,小六子却来了。 裴子慧和裴二这才恍然大悟,说好了一个月去向顾青城汇报工作,结果去凤阳几次送木材,也没有去县衙,这下时间可是大大的超过了一个月了。rs 第110节:这是表白吗 不待小六子开口,裴二赶紧用道歉的语气说道:“怪我,怪我!这一阵都忙的给浑忘了,明儿就让慧儿去县衙给知县大人汇述这段时日的开荒情况。” 小六子扬着笑脸嘻嘻一笑:“裴二叔,不急不急。” “哎哟!不能不急。果真是我疏忽了,错在我,错在我!” 在裴二的一迭声赔不是中,小六子倒也没说什么,只笑着将车上的几袋粮食种子给卸了下来,说是县太爷给的,其它事情一句没提,而后便匆匆离开了。 当天夜里,天空中又扬扬洒洒地下了一夜的小雨,直到第二天清晨,才算放了晴。 裴二早早起来喂马、套车。然后将车赶到山上装满了一车松木,又对楚牧和裴子慧叮嘱了一阵,方才将车交给楚牧,让他带着裴子慧去凤阳县城。 此去有两个任务,第一是给木材行送货,算账;第二则是去县衙找顾青城汇报情况。 雨后初晴,旭日东升,空气清新湿润,很是宜人。 楚牧扬鞭赶着马车,特意拿了一个小垫放在车板尾处,留待裴子慧坐的位置。 她摇晃着两个小辫子,耷拉着两条小细腿,坐在车板上哼着她自上一辈子记忆中的流行歌曲,一路走得很是欢快舒畅。 楚牧也不说话,耳中听着她哼唱着歌曲,不时地回头望上一眼,嘴角便挂满了笑意。 哼着哼着,裴子慧突然停了,眼前入目的东西让她不由得眼神一亮。 在一片阴暗潮湿的天然水洼子旁边,一片盛满水的湿地里,她惊喜地发现了一簇簇茂盛丛生着的嫩绿色的菠菜。 “菠菜?这里居然有菠菜!”裴子慧惊喜地喊叫出声,人也一下子便兴奋起来:“牧子哥,停车。停车!” 楚牧闻声赶紧扯住缰绳,回头问她:“妹妹怎么了?” 人一旦激动起来,似乎四肢也变得比以往灵活了许多。待马车还没有停稳之时,裴子慧就已经双臂用力撑着车板,双脚灵巧地蹦下马车,直奔那片绿油油的菠菜而去。 她已经顾不得湿地里泥水掺杂,大踏步地就踩了上去。然后一边手忙脚乱的采摘着嫩绿色的菠菜叶子,一边高兴的大喊,“牧子哥,你快来看啊。这里居然有一大片菠菜。我们今天晚上可以吃果仁菠菜了。真是新鲜哪!今天我们可是有口福了。” 听了裴子慧地呼喊,楚牧停好马车,也不顾眼前的水渍和泥污,踩着水洼子探身凑了过来。 “菠菜?”他喃喃地疑了一句。接着瞥了一眼裴子慧手里捧着的鲜嫩嫩绿油油的青菜。刹时间,整个人如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突然就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并且一迭声地说道:“妹妹,快扔了,快把手里的菜扔了!”说着话,她见裴子慧无动于衷,只眨着眼睛瞪着他,于是他有些粗鲁地抢过她手里的青菜。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奋力一扔,就将菜全部扔进了水洼子里,顿时绿绿的菜叶上沾满了黑黑的污泥。 不仅如此,他似乎是抢了她手里的青菜还不罢休,还一把扯过呆愣着的她。拉着她向后退了好几步,远离了那些丛生的青菜,才放心地长长出了一口气。 “你干什么?”裴子慧望着泥洼里的青菜,有些不悦地一把推开他,嚷道:“牧子哥,那是菠菜。多么好的东西,就被你这么糟塌了!我还想采回去晚上给你们做菜吃呢!” 说完,她又转身踏过水洼子,继续去采那些剩余的青菜。一边采还一边想着:楚牧怎么会知道她上一辈子生活在化工污染十分严重现代都市里,根本没有机会能采摘到这么新鲜的无污染的青菜,更不用说是她十分钟爱的菠菜了。可是,这个鲁莽的憨小子就这么不分青红皂白的把好东西给全扔掉了,她怎能不又气又心疼呢! 可是,这傻小子偏偏不领她的情。 在平日里,他可从来都是对裴子慧百依百顺的,几乎是裴子慧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很少持反对意见。今儿却像吃错了药一般,不但一反常态不听她的,反而面对裴子慧有些发怒的指责不但丝毫不示弱,相反还又一次将裴子慧拉到了一边,再次将她手中的青菜奋力一扔,再次全部扔到水洼子里去了。 这下裴子慧终于有些急了,顾不得脚下又是泥又是水,跺着脚瞪着眼睛就对楚牧喊道:“你干什么呀?我说了那是菠菜,是可以做菜吃的,那么好的东西你干嘛老是给我扔掉?” “好东西?”楚牧瞠目结舌后,脸上的表情异常激动,他几乎是带着哭腔说道:“妹妹,你认为这是好东西吗?它能吃死人的你知不知道?几年前,我爹就是因为没有菜吃,而采了这种野菜。可是吃完之后他就浑身发胀,肚子搅疼,喘不上气来,然后就活活被憋死的!” “啥?”裴子慧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喃喃道:“菠菜怎么会有毒?而且你爹不是,不是……” 她是想说你爹不是其它原因死的吗?可是她终是因为怕提起楚牧的伤心事,而将话咽回了肚子里。 但是,即便如此,楚牧的眼中依然蒙上了一层雾蒙蒙的水汽。这可是在裴子慧的记忆中鲜少有的记忆,她只记得楚牧事事都会依着她,谦让她,而且他从来不哭,任何时候他都表现得异常坚强和淡定。 可是今天,他却完全不一样了,似乎双眼中那一层雾蒙蒙的水汽,已经无法表达他此刻的心情。终于他皱着小脸,一把松开了裴子慧的袖子,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呜呜噎噎的小声哭了起来。 这可把裴子慧吓坏了。一是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楚牧这么伤心过,二是因为她一向对自己辨认植物的能力很是自负。就连那些极不好辨认的蘑菇,她都可以很快分辨出哪个有毒,哪个无毒,怎么会对菠菜这么极易分辨的植物而有所误差呢! 看着楚牧那悲伤的样子,不像有假。何况即便是有假,他又怎会以父亲的死来说这事。 于是她仔细想了一遍楚牧的话,又看了看那些青菜,突然一个想法钻进脑海,吓得她禁不住出了一身冷汗。因为她突然想起这么一段话:石龙芮,别名黄花菜。野芹菜。鬼见愁。有大毒。不能食用。石龙芮处处有之,多生近水下湿地,高者尺许,其根如荠。三月生苗,丛生,圆茎,分枝,一枝三叶,叶青而光滑,有三尖,多细缺。幼苗时像菠菜,大许像芹菜。毛茛科毛茛属植物。全棵有度,是治疗痈疔肿痛,蛇咬的中药。如果误食可致口腔灼热,随后肿胀,咀嚼困难。剧烈腹泻,脉搏缓慢,呼吸困难,瞳孔散大,严重者可致死亡。 当然,她能清楚地记得这种植物,还是因为大学时的一堂选修课。课上老师讲了邻居家因为在野外采了石龙芮回来当菠菜幼苗吃,所以全家中毒的事,也是因为听着别人家惨痛的经历,所以印象深刻了许多。 回忆渐渐浮上海脑,裴子慧便开始渐渐认同了楚牧的说法。认同的同时禁不住又后怕的倒退了几步,今天若不是楚牧有着惨痛的亲身经历,及时地提醒她,自己就真的把这些只能入药的石龙芮当作菠菜带回去了,若真地做了菜肴分给大家吃了,在古代这种缺医少药的状况下,就铸成无可挽回的大错了。 冷汗又忍不住流了下来。 再看抱头蹲在一侧的楚牧,虽然那哭声已经在他竭力地压制下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但是那肩膀却还在一阵阵地抽搐着。可想而知他想到自己的父亲该有多伤心。 可是为什么她以前听到的楚牧父亲的死因和现在听到的有所不同呢?仔细一想,那或许是裴二的良苦用心,因为他不想让人家知道楚牧的父亲过得有多清苦,随便采了野菜就往嘴里塞。特别是大伯母那张多事的嘴巴,若是被她知道了,还不是要整天拿这个事儿取笑楚牧。 不过这也不去想它了。现在是如何安慰一下他才是。 裴子慧迈出几步,走到楚牧身边,试探地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又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柔声说道:“牧子哥,是我不好,我还以为那是菠菜,做事太不小心了,若不是有你提醒,我就差点闯了大祸。还有……我勾起你的伤心事了,对不起啊!” 楚牧抱着脑袋,肩膀又**两下,没有说话。 裴子慧继续说道:“不过事情都过去了,你也不要伤心了。虽然你爹不在了,可是我爹还在,我爹就是你爹。我们家人都愿意你在我们家呆一辈子,照顾你一辈子。” “照顾我一辈子?”听到这话,楚牧有些发愣,抬起雾蒙蒙的眼睛,呆呆地问道:“你说你们会照顾我一辈子?” “是呀!”裴子慧甜甜一笑,“难道你不知?以后爹和娘还要帮你娶个媳妇的。” “我不要!”楚牧当即皱着脸扭头看向别处,似乎很是气愤地说道:“我不要娶亲!叔和婶将我收留,将我养大不容易,我要向他们报恩的。” “娶亲了一样报恩。”裴子慧扯着他的衣袖往车边走,“到时候牧子哥和牧子嫂一块好好孝敬爹娘就是。” “妹妹,我不想娶亲,我想照顾你一辈子!”楚牧停下脚步,站在那里涨红着小脸,很是认真地对裴子慧说道。 她也顿时一愣,回头看着楚牧的神情,不由也明白了几分。心想:难道这就是情窦初开的表白吗?rp 第111节:小姐 不过仔细一想,这也是非常正常的。 在古代本来男女成亲的年龄就过早,而且在楚牧的生活圈子中,他几乎就不去接触别的女孩子,似乎睁眼闭眼都是裴子慧,在他小小的心灵里面一直认为裴子慧就是最好的,所以他这样想也算无可厚非。而且楚牧一直抱着向裴二夫妻报恩的心态,能将他们的女儿照顾好,这自然也是一种报恩的途径。还有就是前段时间裴二夫妻一直张罗着给裴子慧退亲的事,种种原因结合到一起,恐怕就让他对裴子慧有了抛开妹妹之外的感情。 然而裴子慧想到这些,脸上却并没有表现出来,她觉得楚牧还小,还不了解外面的世界和外面的人,等他长大了,有了自己的观念和立场,再到外面的世界去闯荡一番,一切都会不一样了,想法也自然而然地会跟着改变的。 她笑盈盈地依旧拉着楚牧的衣袖继续向前走,直到爬上了马车,楚牧也开始收敛起脸上的悲伤神色,赶着马车扬鞭前行。裴子慧稳稳当当地坐在那里,也缓了缓神色。 她歪头看着楚牧的后脑勺,用又轻又柔,又很怕他伤心的语气说道:“牧子哥,以后大哥,二哥还有你都要娶亲的,我这一辈子不但有爹和娘照顾着,还有三位哥哥,日后还会有三位嫂嫂。所以娶亲和照顾我并不冲突。咱们家日后人丁会越来越多,你们娶了嫂嫂,还会添了侄儿。”她顿了顿,有些伤感地说道:“恐怕要离开的只有我一个人。” 楚牧身子僵了一下,没有回头。过了好大一会儿,他才坚定地说道:“你也可以不走,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 “那怎么行?”裴子慧笑了笑,“就算我愿意,爹娘也不会同意的,娘不是常说:‘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出愁。’所以爹娘到时候恐怕早早就会把我嫁了。” 楚牧不再说话,只是闷着头赶车,扬鞭不急不缓地前行。 待马车赶进了县城,二人直奔三河街的“富平木材行”。 裴子唐见到他们来了很是高兴,先是拉着楚牧说话,后又扯着裴子慧问东问西,待家里的事儿都问完了,他又讲起了木材行这里的事儿,先说尤五龙有多厉害,卖掉了多少木材,结识了多少用木材的大老板;又说这三河街上的各家商行店铺里好玩的事;最后又说他在这里都认识了一些什么人,一桩桩、一件件新鲜有趣的事儿,倒是让楚牧和裴子慧听得极是津津有味。 聊了一阵之后,裴子唐和楚牧带着两个力工,开始七手八脚地将车上的木材搬进了店里。而尤五龙则将裴子慧带到了一个比较清净的房间,然后将店里一笔一笔的账务给她说了个清楚。并且将第一个月的收支情况做了一个详细的收支表格,表格很详尽,一眼望去,收支情况一目了然,最后还有一个汇总。 对于他这样严谨的工作态度,裴子慧很是满意。 木材行第一个月的纯收入是五十两银子。按照之前和周大川说好了,周分四成,自家分六成的说法,那自家的第一月收入便是三十两银子,抛去给尤五龙的工钱,也赚了二十七八两,这可是比裴子慧之前预想的要好上一倍。 尤五龙手握一张五十两的银票,谨慎地问道:“子慧,你来的时候裴二哥他有没有说这钱是给你银票,还是存进钱庄?若是给你银票你就给我打个收条,若是存进钱庄,你就在这稍等一会儿,我到钱庄存一下就来。” 裴子慧想了想,“给我银票吧!过几天我拿着银票亲自找周老板结算就好。” “好!”尤五龙将银票递给她,随即又拿过纸笔,吸饱墨汁递给她。虽然这样做起来有些麻烦,但是这尤五龙做事滴水不露,倒是让裴子慧很是佩服。她提笔就写了一张某年某月多少收入已经入手的条子,这也是便于日后算起账来用做凭证,何况这店铺是个合伙的生意,所以就更是慎之又慎才好。 写完了条子,裴子慧将这五十两银票收好,心下想着:除去给周老板的二十两,那自家就是剩余三十两,再加上近一段时间的食醋钱,那么用不了多久,就能凑够一百两还了周大川,这样下来,可能到年底,或者明年年初,就可以把周大川的钱还清了。 紧接着尤五龙又将近期需要什么规格和品种的木材写在了纸条上,递给了裴子慧。写完之后,他犹豫了一下复又说道:“子慧,我倒是有个想法,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五龙叔,您说就是。”本来尤五龙叫裴二大叔,现在裴二家的几个孩子出现又叫尤五龙为五龙叔,所以这辈份就有些混乱,后来干脆尤五龙就叫了裴二为裴二哥了。但是见到周大川的时候依旧没有改口,依然是周老板或周老爷。因为在这里对一些有身份的商人称为“老板”是一种尊重的称呼,就像对有些身份的人统称为“老爷”一样。 尤五龙说道:“子慧,昨天有个大老板来咱们店里订木材,但是他订的是水曲柳,咱们店里没有,我在想咱们若是只卖山上有的树木,那真的要损失一批客户呢,不如山上没有的木材咱们从外面订购一些吧,比如:杉木、柚木、樟木什么的。反正这店铺也是开着,人手也是用着,不如就能多赚点是一点吧!” “行啊!怎么不行。”裴子慧说道:“开店铺除了要诚守信誉之外,比的就是谁家的货全,谁家的货好。五龙叔,你尽管筹划就是,筹划完了就大胆的去做,下个月店里赚的钱就给你做进购木材的本钱。” “那周老板那方面要不要说一下?”尤五龙当然要犹豫,因为他知道这是两家合伙做的买卖,虽然自己的想法可行,但总要两家老板都同意才可实施。不然中间出了什么差错,不但两个老板之间不愉快,就连自己的饭碗也容易不保。 裴子慧也考虑到了这个问题,点了点头说道:“过几天我去周老板那里的时候,我和他说吧,你这边且先准备着,我想他不会不同意,毕竟这是一件有利于生意的好事儿!” “行,那我就准备着。”尤五龙起身收了账本,裴子慧也将自己的东西收好,这木材行这边的事就算完了。 不过眼看着就到了中午,裴子唐死活要留两个人在店里吃饭。恰巧今天店里不忙,裴子唐一边和一哥一妹在前面说话,一边看着店铺的生意,尤五龙则到后面给几个孩子做饭去了。 “你们就等着吧,五龙叔做饭可好吃了!”裴子唐和尤五龙在店铺里呆的这段时间,和他已经很熟了。不但从他身上学到各种生意经,而且还学到了一些处事的方法,所以对这个人很是喜爱。 待吃完了饭,裴子慧和楚牧便去了县衙找顾青城。 结果县衙里的人说县太爷带着小六子,还有典狱长一块出去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裴子慧等了一会儿不见人影,就将马车拴好,她和楚牧两个人步行去了书店。 在书店里选了两本农业方面的书籍后,回到县衙一看,顾青城还是没有回来。于是二人继续走,又去了卖种子和农具的那条街,狂了一圈也没看到什么顺手的农具,走了十几家卖种子的店铺,也都没有马铃薯。 其实栽种马铃薯是不需要种子颗粒的,只要将马铃薯带皮切成小块,然后埋在土里,只要湿度和温度适宜,很快就可以长出嫩芽,然后破土而出。可是就是这样,整个凤阳县也没有卖的。因为这里的人根本就不吃马铃薯,更没有人种,大家的眼睛都盯到了红薯上,因为红薯吃起来比马铃薯的口感好,吃起来甜甜的,面面的,而且保存不好的时候,还可以磨成红薯面来蒸馍。 这倒是愁煞了裴子慧,心中焦急地想着:难道买点马铃薯栽子,还要去京城? 这个时候楚牧在一侧提醒着:“妹妹,天色不早了,我们是回兰家沟还是再去县衙看看?” 裴子慧想着,本来向顾青城汇报一事,已经拖延了好些天,下一次来县城又要好几天之后,这样一来没有完成父亲交代的任务不说,未免也让顾青城有了什么想法。所以为了不节外生枝,还是今日事今日毕的好,于是说道:“牧子哥,咱们再去县衙看看,如果县太爷还没回来,咱们就留个条子回兰家沟去。” “也好。”楚牧点头,二人又去了县衙。 这一次顾青城还是不在,但是小六子却回来了。他笑嘻嘻地对裴子慧说:“小姐,少爷交待我回来等着您,说他身上还有些事要办,让您在这儿等他一下。” 小姐?对于小六子给自己的这个称呼,裴子慧很诧异。 小六子赶紧解释:“小姐,是这样的。现在您和我们家少爷是义兄妹,所以我自然要按着少爷这边称呼您,您是少爷的妹妹,所以自然就是小姐了。”rs 第112节:给个面子(粉红加) “别,别这么叫我……”裴子慧第一次被人家这么称呼,难免觉得别扭,赶紧阻止道:“六子哥,你还是叫我子慧就行了,这样不别扭,显着关系也亲厚,你说呢?” “不行,不行!”小六子又是摇头,又是摆手,“如今您和我们家少爷已经是兄妹关系了,我若还是再随随便便直呼您的名字,少爷回来定会用鞭子抽死我的。而且您可不能叫我六子哥,直接唤我小六子好了,不然少爷也不会饶了我的。” 裴子慧很是诧异,忍不住“啊!”了一声,惊道:“他还会抽你?他平时对你是不是很凶?” “不是,不是。”小六子又赶紧解释:“也不是真的抽我,总之我要是得罪了您,少爷他定是不会让我好过的。至于抽死我,我就是打个比方。”她嘿嘿一笑,又重复道:“就是打一个比方。” 裴子慧这才拍了拍胸脯,放心的笑了笑。 小六子招呼着裴子慧和楚牧两个人很是用心,糕点、干果、茶水一样也不少的备着,还一直问他们需不需要别的。 几个人坐在屋里聊天,不知不觉中天色就渐渐暗了下来。裴子慧探头出来张望,眼看着就到了夕阳衔山的时辰,心下难免焦急。虽然夜路她也是走过的,但毕竟那是和父亲还有几个哥哥一起走的。可是现在只有她和楚牧两个人,让他们摸着黑赶车回兰家沟,还真是要吓出一身冷汗来。 可是即便是这个时辰了,顾青城还是没有回来。若是再等下去,恐怕天色更要大黑了。于是她果断地放下手里的糕点,起身对小六子说道:“小六子,天色太晚了,再不走我们在天黑之前没法到家了,我们在路上会害怕不说,爹和娘在家也要担心的。不如我给你们少爷留张条子吧,等他回来后,你将条子转给他,再告诉他,我过两天一定再来。” “别呀!您看您这来都来了,而且少爷那边也知道您来了,正急着回来呢,您要是就这么走了,他回来后不是要扑个空了。”小六子摊了摊手,似乎是乞求一般地,带着一脸忧色地说道:“少爷回来后看不到您,他还不是要怪我没把您照顾好,而降罪到我的头上啊!” 裴子慧也不想难为他,只好踌躇着点了点头:“那好吧,我就再等一会儿吧!他再不回来,我们可真的要回去了。” 小六子眼珠一转,笑道:“小姐,要不然我带您去找少爷吧?” “啊?行吗?”她不由诧异,“去哪找?” “怎么不行?”小六子说罢就欲带她走的意思,可步子还没迈开,却从敞开的门扇里看到顾青城回来了。小六子赶紧迎了上去,笑脸递上,轻声说道:“少爷,您可回来了,子慧小姐在这等了您好一会儿了!” 顾青城双眸一亮,很在意地问道:“她还在吗?” “怎么不在,就在屋里呢。”小六子说完,就拉了拉楚牧的手,说道:“走,咱们找个地方吃东西去,子慧小姐要和我们少爷说正经事儿了。” 楚牧自然也知道顾青城在西山上投入了五百两银子的事,于是很配合地点了点头,就随着小六子一块出去了。 顾青城也不拦着小六子,任由他将楚牧带走。而后自己大步进了屋,一见裴子慧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脸上马上露出笑意:“慧儿妹妹,等我很久了吗?” 慧儿?似乎每见顾青城一次,这称呼就变了一次。先是直呼其名,后是子慧,再后来成了他的义妹,现在又称自己为慧儿。这慧儿可是只有裴子慧的父母才会对她有的称呼,如今却又多了一个顾青城,她突然觉得很别扭。可是自己觉得别扭,人家却不觉得,不但不别扭,还叫得异常顺口呢! “慧儿妹妹,你怎么了?”顾青城见她站在那里发愣,又补充了一句。 裴子慧慌忙收敛心神,复又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可是一想着人家都叫自己妹妹了,这样只嗯了一声似是不妥,于是又补上了一句:“城哥哥这是去哪了?” “有点公事。”顾青城见她唤自己城哥哥,早已心花怒放,那脸上的笑就一直挂着,直笑得裴子慧有点发怵。 “那我大舅呢?”她又问道。 “你大舅已经回家了。” “嗯。”裴子慧又点了点头,虽然在山上时两人也曾经单独相处过,但那毕竟是在那种恶劣的环境下,两个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如何走出山林上,所以就少了很多男女之间的防备之心。 如今再一次单独相处,似乎与那时的感觉早已不尽相同,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感觉怪怪的。于是她就想着赶紧将事情向他说完,好早点脱身,所以她就将开了多少亩地,都种了些什么,以及目前的进展,几乎是用一口气说完的。 说完之后,连她自己都发觉气息不够用了。 “瞧你急的,赶紧缓口气。”顾青城说完,还倒了一杯茶递给她。 她接过茶碗也不喝,又急急说道:“城哥哥,我看外面天色已不早了,所以我早点说完,好回去呢!”她想了想,忽然想到还有一事没有办成,望着顾青城说道:“还有我想买点马铃薯来栽种,可是整个县城我都找过了,都没有卖的。” “京城有。”顾青城也为自己倒了一杯茶,“你想要多少?我带你去买。” 裴子慧在心里盘算了一下,一亩地大约用两百斤马铃薯栽子,那么按三十亩地预算的话,那至少要六千斤了。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怕是顾青城也弄不到那么多,但是他既然问了,那自己自然是实话实说:“大约需六千斤。” “那么多?做什么用?” “做马铃薯栽子,现在开垦出来的地种什么都来不及了,恰巧这几天开出来的地都是沙土地,所以想栽些马铃薯。大约三十亩地,所以至少需要六千斤马铃薯栽子。” “那好吧!”顾青城爽快地答道:“你留下来,明天一早我带你去京城。买了马铃薯栽子,我再把你送回兰家沟。” 裴子慧赶紧摇头,“那怎么行,我要是不回去,爹娘会担心的。不如……” “我差人去告诉裴二叔一声就是。你在我这他们有什么不放心的。” 她的话还没说完,却被顾青城抢着说了去。不但抢了话,就连行动上也快她几倍,貌似这个家伙说一不二习惯了,他根本就不听裴子慧下面的话,迈了门槛叫了人,就把这事安排了。似乎当她,以及她不同意见的态度都不存在一样。甚至是她连呼带喊的都没有拦住。 “你干什么?我还没答应呢?”裴子慧跺着脚,嘟着嘴,看着送信的人跑了出去,气得直咬牙。“我是想说不如我和牧子哥先回去,明早你们若是回京城从我们兰家沟那边走。” 顾青城却不管那么多,直接说道:“我是你哥,难道这个事儿我还做不得主?何况你们兰家沟离京城虽近,但哪有不走官道走小路的道理。从京城回来时倒是可以考虑走小路,因为那样对你来说确实近一些。” “你……”裴子慧看着他居高临下,以大欺小的样子,很是生气。转身一跺脚就要夺门而去,哪知却被顾青城伸出的一只手臂拦住了,他嘻皮笑脸地问:“慧儿妹妹,你要去哪?” 裴子慧瞪了他一眼,气道:“我去找牧子哥,我们一起回家。我该交待的事情也交待完了,你还拦我?再者买马铃薯栽子的事儿我不用麻烦你了,不就是京城吗?我们又不是找不到。” 她说完,顾青城拦着她的手臂不但没有让开,反而将脸凑近她的脸,低低地说道:“不用找你的牧子哥了,他已经被小六子不知道拉去哪里吃晚饭了,一会儿咱俩一起吃。” 裴子慧终于沉下一张脸,怒视着顾青城吼了一声:“不吃!”然后回身走到椅子旁坐定。 顾青城又好气又好笑,也不管她生气与否,转身就出去了。不大一会儿功夫,他再进来时手里已经端了一个托盘,两副碗筷以外,还有四碟小菜,一碟包三丝、一碟什锦小菜、一碟小炒、还有一碟酱萝卜。 他将菜摆到了桌子上,也不说话,转身又出去了,再回来时,手里又多了两碗粥。他说道:“这是鸭粥,快来尝尝。” “我不要吃!”裴子慧直接来个拒人于千里之外。 “你不吃我吃!”顾青城也不强求,径自一个人坐了下来。也不知道是真的饿了,还是有意气她。只见他唏哩呼噜,吃得好香。鸭粥煮得火候够了,香味浓郁,不断飘到她的鼻下,再看他夹块绷脆的酱萝卜放在嘴里,咬得“嘎吱嘎吱”地响,越发使得裴子慧要咽口水了。 裴子慧看他吃得香甜,越想越不甘心。不知道牧子哥被小六子弄到哪里去了,还要在这挨着饿,真是不值。 这个时候顾青城却放下了碗筷,走到她面前,坐下来说道:“慧儿妹妹,我有话想对你说。” 不理不好意思,裴子慧只得冷冷地答道:“你说好了。” “说实话,这鸭粥是我亲自煮的,我第一次下厨,你吃一碗好不好?就算给我个面子。”rs 第113节:夜宿衙门 她实在是想不到顾青城居然说了这么一句话!裴子慧翘着长长的睫毛怔了一会儿,这才看了看顾青城又看了看桌上那两碗还冒着热气的鸭粥,依然觉得大感意外! 可是顾青城却不由得她这么继续发怔下去,他扯了扯她的衣袖,用又轻又柔又有些可怜巴巴的语调说道:“慧儿妹妹,那鸭粥真是我亲自煮的,你就吃一碗吧,这可是我辛辛苦苦烧了一下午的,你好歹也尝一尝是个什么滋味。” 知县大人亲自煮粥,这确实不常见。 不过裴子慧动容的不是这个,而是他可怜巴巴的央求。 仿佛是他辛辛苦苦煮好了粥,还要求着别人来享用,似乎是吃了一碗他煮的粥,就是帮了他什么大忙似的。毕竟人心都是肉做的,何况裴子慧本来与他也没什么隔阂,抛却之前在山上还有一点交情不说,家里的买山之事他也帮了大忙,就算到目前为止,除了他让小六子无缘无故将楚牧弄走之外,还没有见他有什么不诚之处。再加之他现在的这种软得如棉花一般的态度,这叫人无论如何也硬不起心肠来拒绝。而且她和楚牧在县城里为了找马铃薯栽子逛了一个下午,确实是饿了。所以她只好翻了翻眼睛,说道:“好吧!那我就吃点儿吧!” “好!”顾青城很高兴,如西方的绅士一般主动给女士让椅子,看着裴子慧坐下,他才又走到自己的位置,笑呵呵地坐了下来。 可是裴子慧坐到他的对面,却又想到楚牧无缘无故地失踪,就气得想揍人。她接过顾青城递过来的粥碗,也不说一声“谢谢”,淑女形象更是全然没有,拾起筷子就大口地吃了起来。虽然这粥煮得真是很有味道,但她也懒得恭维一声,也像他一样把萝卜咬得“嘎吱嘎吱”地响。 “再来一碗!”吃完一碗,她把空碗递给他,面无表情地说道。 顾青城不言语,只是看着她满脸是笑。他也不唤别人进来侍候,而是亲自接了裴子慧的碗,又给她盛来了一碗。 裴子慧接过碗,又大口吃了起来,不知不觉中又吃进了小半碗,一碟酱萝卜也吃没了大半。 “味道不错吧?”顾青城看她吃得香甜,很是得意。 “不见得怎么样。”她赌气说道。 他嘴角微启,笑她言不由衷,笑嘻嘻地说道:“哥哥我的粥烧得不好,不过妹妹你的胃口还不错嘛!” 裴子慧瞥了他一眼,哼道:“反正是吃便宜,不吃白不吃。” 两碗粥吃光光,一盘酱萝卜见了底,裴子慧放下碗筷抹了抹嘴巴,说道:“现在该轮到我问你话了,你到底想怎么样?牧子哥到底和小六子去哪了?” 顾青城也放下了粥碗耸了耸肩,很奇怪地看着她,半晌后才笑着说道:“我没想怎么样啊,就是想明天带你去京城买马铃薯栽子。虽然你们兰家沟那边也可以去京城,但这毕竟是两条路。还有你的牧子哥就在隔壁和小六子吃饭,哪也没去。” 裴子慧当即瞪了眼睛,气道:“你不是说不知道他和小六子去哪里吃晚饭了吗?怎么又在隔壁了?”她说完就起身想去找楚牧,却恰巧碰到了外面来给顾青城送消息的人,那人行礼说道:“大人,去兰家沟送信的人已经回来了。 “裴二叔怎么说?”顾青城问送信的人。 “回大人,裴家说有知县大人和子慧小姐的大舅在,他们很是放心的。” 顾青城嘴角一咧,回头对着裴子慧露出一个胜利的微笑,又对进来送消息的人摆了摆手,那人就退了下去。 裴子慧眼睛一翻,嘴巴差点被他气歪了。 看了看外面已经大黑的天色,想必今天是回不去了,在县衙里总比走夜路要安全了许多。而且既然爹娘已经知道她在县里,那所幸就既来之则安之吧! 当晚,顾青城将裴子慧安排在了自己房间的对面而居。这是一个小套间,进门是一个方厅,布置得简单且朴素,里间是卧房,不但一应被褥全换成了新的,还安排了一个平时侍候茶水的叫香绫小姑娘过来侍候着她。 香绫大约十四五岁的样子,长得白白嫩嫩的,虽然眼睛不大还是薄薄的单眼皮,但看起来却是很耐看的类型,而且也很聪明伶俐。她进了屋就低眉顺眼地问裴子慧缺什么,还想不想吃什么之类的。见裴子慧一个劲地摇头,就笑着转身出去了。 结果再回来时,身后就跟进来几个人,有的抬木桶,有的提热水,看样子是要帮她洗澡。 香绫安排人将那个比自己的大一倍的木桶放好,倒好温水,又在里面洒了些花瓣。便笑盈盈地过来说道:“小姐,洗澡水准备好了,您可以洗了。” “你出去吧,我自己洗。”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只有段氏帮她洗过澡,突然身边多了个人侍候,当真是非常不习惯。 而香绫似乎也看出了她的心思,于是将一应换洗的衣物放在了木桶旁边,柔声说道:“小姐,换洗衣物和布巾都在这里,我就在门口,您有什么需要随时唤我就是。” “好的。”裴子慧很是感激她的热情和周到,于是又诚恳地说道:“香绫,谢谢你。” “这可不敢当,小姐,我就是侍候人的,有什么事儿你尽管使唤我就是。”香绫说完,笑着出去了,并轻轻掩好了门。 裴子慧一边脱衣泡澡,一边想着:还好自己穿过来是个农家女,虽然缺衣少食,日子过得清苦,但毕竟是一家人其乐融融地生活在一起,爹娘疼着,哥哥护着。这要是万一穿成了被人使唤的丫鬟那还不知道要惨上多少倍呢! 人贵在知足,知足方能常乐!有了这样的心态,她就更觉得生活还是很美好的。于是这澡就让她泡得热腾腾、香喷喷的! 洗完之后,她拿起香绫放在那里的换洗衣物往身上穿,一边穿还一边想着:奇怪!怎么这里会有符合自己尺码的衣服,而且连贴身的衣袜都有。 香绫很是细心,那平平整整叠好的衣服也是有顺序的。最上面放着贴身的衣袜,然后是晚上穿的睡衣,待她将这些穿戴完毕后,最下面还放着一件鹅黄色的亮绸夹衫,一条月白色的多褶百叶裙,看起来都是价钱不菲的样子。 香绫听着里面的动静,在外面轻声问道:“小姐,您是不是洗好了?我能进来收拾了吗?” “进来吧。”裴子慧一边说,一边抓着那两件衣裙左右地看,又在自己的身量上比了比,果然还是自己的尺码,于是抬头问道:“香绫,这衣服是给我的?” “是啊!”香绫嘴上说着,手里也没停。 裴子慧没来由得有些紧张,赶紧问道:“衣服是哪来的?” 香绫“扑哧”一笑,似乎觉得她这话问得很多余,说道:“小姐,这衣服当然是少爷买的,而且是他亲自去买的。” “少爷?你是说顾……”她发觉用错言语,马上纠正道:“你是说知县大人?” “可不是嘛!” 裴子慧突然警觉:“连我身上穿的贴身小衣也是?” “是。”香绫已经掩不住了嘴角的笑意。 裴子慧的脸却“腾”的一下着起了一把火,直烤得她又羞又怒。但却又不知道这羞从何起,怒从何来,总之就是奇奇怪怪的感觉不舒服。 她一把将那衣裙丢到一边,不再理会,准备明天继续穿自己的衣服。 待香绫将木桶收拾好,又帮裴子慧铺好了床褥,看着她上床躺好,这才放下床帐。裴子慧以为这下她可以出去了,没想到她出去不到三分钟,却又抱着被子回来了。 “你干嘛?”裴子慧自床帐探出脑袋,对于香绫的行为很是不解。 “睡在小姐的床角啊!”香绫一边说一边笑盈盈地铺着被褥。 “不用,不用。”裴子慧赶紧摇手,“我在家时也是一个人睡的,很习惯了,不用你陪。” 香绫却很固执地坚持不走,她眨着眼说道:“小姐,这可是少爷吩咐的。少爷说让我陪着小姐,免得你一个人住在陌生的地方会害怕,再者您晚上若是需要什么,也好有个人在身边照顾着。” “真当我是小孩子了。”裴子慧喃喃一句,瞬间躺倒。 不过换了一个陌生环境确实不易入睡,她翻了个身,隔过床帐可以隐隐看到香绫的睡姿,见她也没有睡着,就轻声问道:“香绫,你知道牧子哥睡在哪吗?” “就住在小姐的隔壁,有小六子陪着呢!” 听她这样一说,裴子慧安心了许多,随即又问道:“你叫知县大人为少爷,那就是说你和小六子一样,是知县大人从京里带出来的?” “是呀!”香绫也翻了个身,朝着床帐的方向说道:“我原来是在夫人身边侍候的。后来少爷要来这里做知县,夫人不放心,就准备差一群人跟来侍候,不过少爷向来不喜欢别人跟着他,但是又拗不过夫人,最后只好母子各让一步,少爷除了带着小六子之外,就带了我一个人来!”rs 第114节:你三岁吗 从香绫的语气中,裴子慧隐隐听出了一丝骄傲,可骄傲的背后又似乎有着淡淡的悲凉。这倒是让她对这个叫香绫的丫鬟有了十足的兴趣。她欠了欠身掀开床帐伸出脑袋,借着微弱的烛火,猛然一瞥间,竟发现香绫俊俏的小脸满是羞涩与迷茫。 难道…… 裴子慧心头一怔,竟有那么一瞬间的恍忽。 但她毕竟身体里有一个成熟的灵魂,所以转瞬间又收敛了疑惑地神色,笑嘻嘻地说道:“看来你们家夫人对香绫姐姐很是看重了,不然怎么能在众人当中就选了你来侍候你们家少爷呢!” “唉!”香绫叹了一声,翻身坐了起来。似乎对小小年纪的裴子慧也并不戒备,苦着脸说道:“夫人选了我来自然有她的用意,这我也是知道的……” 于是两个萍水相逢的人就这么聊了起来。香绫先说她自己悲惨的身世。如何从小丧母,父亲又是如何无法养育她和两个弟弟,只好将她卖了做丫鬟,接着又说到了顾家之后受了多少欺负,经过了多少事情之后这才移到了夫人面前侍候。 说到伤心处时香绫就抱着双臂嘤嘤哭了起来。裴子慧是最见不得别人哭的,只好爬下床铺,凑到她身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细语地安慰她。 或许是香绫自小到大从没有被人这样安慰过,竟一下子就对裴子慧有了莫名的好感与信任,顿时将自己的心扉完全敞了开来。 她抹了抹眼泪,吸了吸鼻子,抓住裴子慧的胳膊就说:“小姐,我和您说实话吧!其实夫人让我来侍候少爷,是有别的想法的。她,她是想让我做少爷的通房。” 香绫终于把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似乎整个人都痛快了许多,连呼吸都感觉舒畅了。 “你不奇怪?也不惊讶?”香绫看着裴子慧异常淡定的神情,很是不解。 裴子慧笑了笑,慢条斯理地说道:“因为我猜到了,所以就不觉得惊讶了。” 香绫苦笑两下,又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这对我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本来我是不想来的,可夫人却说什么近水楼台先得月,日久总能生情,以少爷的性子,若是我能做了他的通房,以后的日子定是好的,他定不会弃我于不顾。若是我能为他添个一儿半女的,那更是再好不过了。” 裴子慧自然知道,身为丫鬟,在大宅里其实是没有什么说话的权利的,命运几乎全都掌握在主子的手里。所以香绫对未来一片茫然,也是可以理解的。对于这样的事,她也不知道如何解决,只好劝慰道:“香绫姐姐,义兄他的人总是好的,你也不要太过于担忧了。” “少爷的人自是好的。除了有些贪玩,倒是没什么不妥之处。”香绫想了想又说道:“不过这毕竟和他的出身有关,京城里的公子哥又有哪个是不爱玩的。其实我一个丫鬟出身的人,能给少爷做通房,也算是有福气了。只不过少爷对我似乎并没有这个意思,而且我更担心的是……” 裴子慧沉吟了一会儿问道:“担心什么?” “担心表小姐太凶了,容不得别人。” “表小姐?”裴子慧不解地看着她。 香绫知她不解,说道:“表小姐是少爷的姑母的女儿,也就是顾家姑奶奶家的千金,她常常到我们府上走动的。虽然她和少爷没有婚约,但是这已经是八九不离十的事情了,大家都知道我们少爷早早晚晚都是要将表小姐娶回来的。只是现在表小姐年龄还小,但是少爷已经十七岁了,所以夫人才想着给少爷找通房。其实我身为丫鬟,也没有什么好求的,就怕以表小姐的那个性子,到时候会容不得人,那我可就……” 既然香绫对自己如此信任,那自己也不能毫无诚意。所以裴子慧思索了一会儿,不慌不忙地说道:“香绫姐姐,既然你们夫人想让你做义兄的通房,那说明夫人还是很喜欢你的。虽然这是别的丫鬟想也想不来的福气,但这对你也未必是好事。”她小心地看着香绫的脸色,见她对自己的言语并不反感,所以才继续说道:“自古以来通房的地位都是很低的,若是有了孩子或许还能好点,兴许还能收成妾。如若不然的话一般后半生都会有些悲惨。我在想如若是这般你不如求了夫人将你放出去找个好人家,过一夫一妻的平淡日子,虽然清苦,但却没有那么多烦恼,就像我爹我娘一样,比清水还寡淡的日子里,却相敬如宾,恩爱如初。这岂不也是人生一大乐事!” 香绫眨着眼睛,很专注地听着,似乎对这样的日子很是好奇,也很向往。 裴子慧眨了眨俏伶伶的大眼睛,用很诚恳的语气说道:“香绫姐姐,你相信天无绝人之路吗?每个人身上都有两个宝贝,那就是勤劳的双手和灵活的头脑,有了这两样东西,贫穷的日子可以慢慢富裕起来的。在我看来,在这个世界里的女人,最难的不是如何生存下去,而是如何才能找到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丈夫,并且举案齐眉,白首偕老!” 香绫听得似懂非懂,但是那双眼睛却是一闪一闪的,透着兴奋地光芒。 裴子慧帮她盖好被子,自己也爬上了床铺。 不一会儿,床下又传来香绫幽幽叹气的声音:“这话我不知道如何和夫人去说,说得好了,到了年龄或许夫人会放我出去,说得不好了,夫人会说我不识抬举,反而会伤了以后的日子。” “所以不能鲁莽,仔细斟酌好了才行。”裴子慧说完,就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儿,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到了第二天早晨裴子慧起来时,香绫已经准备好了洗漱用品。待她洗完之后,香绫笑着说道:“小姐,少爷在等您一起吃早饭呢!门外的马匹也都准备好了,说是吃过早饭就去京里。” 裴子慧一听也不想耽搁,赶紧洗了洗,穿好衣服,就奔顾青城的房间而去。 桌上的早饭已经准备好,几碟小菜,几个包子,还有两碗清粥。 顾青城看她进来,先是一愣,紧接着又皱了皱眉,劈头就问:“怎么不穿新衣服?” “我不想穿。”裴子慧避重就轻,赶紧说道:“快吃饭吧,去京城买马铃薯栽子的事要紧。” 哪知这一着并不管用,顾青城瞥了她一眼,眼脸微微上扬,又是赌气又是傲气地说道:“你若不穿上我给你买的新衣服,这京城就不去了!” “咦!哪有这样的道理!”裴子慧也来了火气,俏脸一沉,重重地坐到了椅上,哼着鼻子说道:“不穿就是不穿,我这身衣服还好好的,怎么就不能穿了。” “穿光鲜漂亮一点不好吗?”顾青城瞪着她。 裴子慧也不示弱,用恶狠狠的目光回敬他,“只有肤浅的人才会在乎穿得是否光鲜亮丽。我这衣服怎么了?有什么不能穿的,难道给人丢人不成?” “强词夺理!”顾青城咬了咬牙,恨恨地瞪她一眼,说道:“今儿你不穿我给你买的新衣服,京城咱就不去了。”说罢,他也不管裴子慧再说什么,回身进了内屋,抱头一闷,就躺回了床铺上。 裴子慧哪吃他这一套,撇了撇嘴,故意放大音量喊道:“请问你三岁吗?怎么像个小孩子似的。” 里面没有动静,整个房间都是死一般的沉静。 “喂?不是吃早饭吗?一会儿都凉了。”裴子慧再次扬声朝里面喊了两声,可是依然没有动静。 “好啊,你不吃我吃。”她坐在餐桌前,抓起一个包子,端了一碗粥到面前,就吃了起来。待一个包子进了肚,一碗粥也喝剩了半碗,里面还是没动静。 “好吧,你不起来我继续吃。”她自言自语,继续第二个包子吃完的时候,那厮依旧不起来。 这下裴子慧可着急了,为了今天能去京城买马铃薯栽子,她昨晚居然没回家,而是住在了县衙。这要是传到兰家沟的村民们耳朵里,不知道又会传出什么样难听的话呢!这么大的牺牲她都做了,这厮居然因为她不穿新衣服而变卦,那自己的损失可就大了,回家之后又怎么和爹娘解释。 想到这里,裴子慧的心气就矮了几分。 又等了一会儿,见他依然无动静。只好用告饶的语气说道:“好了,好了!我认输,你快起来吃饭,我去换衣服就是。” “你不去换,我就不起来。”里面传来顾青城懒懒的,似乎快要睡着的声音。 裴子慧连咬牙带跺脚,阴着一张脸回了昨夜她住过的房间,恶狠狠地扒掉自己身上的那套衣服,用力往地上一甩,又将那套确实很光鲜艳丽的新衣服套在了身上。 继而又跑到顾青城的房间,也没等他让自己进去,直接掀开里屋的帘子,大踏步地就走了进去,歪着脑袋瞪着眼睛,哼道:“这样总行了吧?” 本来留给他一个后背的顾青城,闻声急速转身,眼见一个嫩生生的女娃娃站在自己面前,虽然那脸上的表情有些冷冷的僵硬,但是只这些,也够他开心一阵的了,于是那眼睛就弯弯地笑了起来。rs 第115节:喜欢什么咱就买(粉红加) 折腾了一早晨终于要出发了。 由于楚牧要赶着马车,无法追上疾驰如飞般的快马脚程,所以他只好一个人赶着马车先回了兰家沟。虽然对裴子慧去京城有些不放心,但是裴子慧连连在他面前保证,天黑之前不管买不买得到马铃薯栽子,都一定会回到兰家沟。 如此这般,楚牧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赶着马车一个人回去了。 随后顾青城先将裴子慧送上了马背,而后自己也跨步而上,与裴子慧同乘一匹。他在她耳边柔声说了句:“慧儿妹妹坐稳了。”而后双手一拉缰绳,马就掉转方向奔出了县衙大门。 而后小六子也一跃而起骑上了马背,远远跟在他们的后面。 他们走的是一条凤阳县直通京城的官道,不时有马匹和拉着货物的车辆穿梭而过,很是热闹。中途还有歇脚的茶馆,不但提供行人的茶水,还提供牛马牲口的饮水。 三个人疾驰一阵后,自是都觉得口渴,所以到了茶馆便停了下来。自茶馆内要了茶水和点心,三个人慢慢吃着,又让店小二给两匹马饮了些水后,这才又继续跨上马背。这一次马跑得更快了,只听得耳边一路呼呼的风声,似乎没用了多少的时间,就到了城门口。 裴子慧还是第一次进京,难免稀奇。所以进了城门就开始左观右看,走了一段路之后,行人渐多,无法快马前行,顾青城就开始下来走路牵着马,但未免人多将裴子慧挤散,所以依旧让她坐在马背上。 瞬间,顾青城由义兄变成了她的小跟班。 “慧儿妹妹,难得来一次京城,你看到什么喜欢的东西,就跟我说,我去帮你买来。”顾青城仰头望着马上的裴子慧,先是笑了笑,接着又很体贴地说道。 裴子慧仰了仰脸,哼道:“不用你买,我自己有钱。” 他知道她还在因为早晨换衣服的事不痛快,所以也不介意她说什么,依旧一路将笑容挂在脸上。 裴子慧发觉顾青城牵着马,一直走得不紧不慢的,不但不像是来办事的样子,反而像是逛花园一般,东瞅瞅西望望,一点目标都没有,完全就像一副闲来无事随便逛逛的表情。 “城哥哥,正事要紧。”她忍不住提醒。 “那好,咱们先去办正事。”说完,顾青城牵着马拐进了一条巷口,将热闹的人群和林立的店铺渐渐甩在了身后。走了好大一会儿,走出了寂静的巷口,紧接着又拐进了另一条比较热闹的大街。 原来这条街的店铺都是和农业有关的,有的卖种子,有的卖农具,还有的大量倒卖粮食和蔬菜。裴子慧就想:若不是顾青城领着来,恐怕自己还真是找不到这个地方。 顾青城牵着马继续向前走,走到街的对角处,在一个门面最大的店铺前停了下来。将马绳往小六子手里一扔,紧接着又将裴子慧自马背上接了下来,这才牵着她的手走进了店里。 她本想拒绝他牵着自己的手,可是一想,他应该也是出于保护的心态,毕竟这里是京城,人来人往的比较复杂,而且自己才八岁,在任何人的眼中,都是一个孩子,这样一想,她也就没有抗拒,顺从地被他牵着手走进了店铺。 店铺里面一个四十多岁,看起来似掌柜模样的男人正在打算盘,其它伙计正在里里外外地扛着包裹,看样子包裹里面装的全是蔬菜。掌柜的一抬头看到了顾青城,赶紧笑脸迎人,从柜台里面走了出来:“哎哟,这不是顾少爷吗?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前段时日小店里来了一批南方的稀罕菜,本想着给您送去一些尝尝鲜,结果送到顾家大门口的时候被守门的给拦下了,所以这菜也就没送成。” 顾青城笑了笑,“孙掌柜有心了,我这段时日没在京城。” “怪不得一直没有看到您哪!”掌柜的很殷勤,一边说着话,一边用袖子扫了扫椅上的灰尘,让顾青城和裴子慧坐下,又招呼人上茶。 顾青城一扬手,阻止道:“孙掌柜,不必麻烦了。我今儿来是有事儿,办了事儿就走,至于吃茶喝酒的事,就免了吧,日后空了,我亲自请您。” “哎哟,不敢不敢。顾少爷对我孙家的恩情,小的一直感怀于心,时时刻刻不敢忘记。”孙掌柜连连推辞,又寒宣了几句,这才问了顾青城口中所说的正事。 顾青城直接言明,“我想买六千斤马铃薯栽子,你这里可有?” “六千斤?”孙掌柜一听,顿时就缩了脖子。他皱着脸说道:“顾少爷,甭说六千斤马铃薯了,现在这个节气,就是六百斤也不易买到了。一来咱们京城这方圆几十里的农家都不种这东西,再者到了春天就到了马铃薯不好储存的季节了,那东西一旦着了热就会生芽,一生芽就会有毒气,有了毒气自然就没人敢吃了。所以谁家也不敢多存,一到春天的时候,若是还有货,那也就便宜些卖掉,省得烂到了手里。” “生了芽子的也可以做栽子,没有关系的。”裴子慧转过头,小声地在顾青城的耳边说道。 顾青城点了点头,又转头对孙掌柜说:“孙掌柜,您看能不能想想办法,价钱到是好说。只是我急需用这些栽子入土,现在都这个季节了,怕是等不得了。” 孙掌柜沉吟了一会儿,抬头问道:“顾少爷,这马铃薯您是一定要?” “一定要。”顾青城点头。 “至少六千斤?” “是。” “那您想什么时候要?”孙掌柜又问。 顾青城道:“自然是越快越好,能不能麻烦孙掌柜帮帮忙。” “帮忙倒是不敢说。”孙掌柜抓了抓脑袋,说道:“顾少爷,您看这样行不行?我现在就放开人手,让他们到京城的各处去寻,但凡有马铃薯的,我都给您集中到我的店铺来,待到申时正您再来我这店铺取货,到时候只能是有多少算多少,若是不够六千斤,那小的也只能是对不起顾少爷了,但是您放心,我定是尽力而为之,尽量让顾少爷满意。” “好!有您这话我就放心了。”顾青城抚着手掌站了起来,对着孙掌柜一拱手,“那就有劳孙掌柜了,我申时正来贵店取货。至于价钱您定夺就是。” “好的,好的。”孙掌柜连声答应,并送着二人出了门。 这次裴子慧走在顾青城的身后,抬眼望着他长身玉立,如青松挺拔的身影,竟有那么一瞬间的愣神。怎么刚才他和孙掌柜说话的时候,是那么一本正经干净利落,可他面对自己的时候,却又总是笑嘻嘻的,就连早晨因为衣服那么点儿的小事,他也会耍赖泼皮,甚至以不来京城相要挟。这一左一右的两种性格,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容不得她多想,走到门口时,顾青城又将几匹马暂且交给孙掌柜照管,因为几人牵着马在京城里行走实在不方便。所以将马留在此地,几人步行离去。 出了孙掌柜的店铺,顾青城和小六子就都成了裴子慧的跟班。她在前面逛,两人在后面跟着。由于这条街上的东西都是和种田有关的,裴子慧到是淘到了几样。 接下来出了这条街,顾青城就将她带到了一条全是吃的,玩的,还有女人用的东西的街上。并且摇头晃脑地对她放下话:“慧儿妹妹,这条街上都是好东西,喜欢什么咱就买。” 裴子慧初次来到京城,自然对眼前的东西很是好奇,遇到没有见过的东西自然想看一看。可是,不管她拿起什么,顾青城都笑呵呵地说:“嗯!这个好,这个确实好,咱买了。” 话一出口,跟在他们身后的小六子马上过来付钱。 一开始是各种小吃,后来是各种好玩的,再后来是手帕,梳子和手镯。一条街刚走了一半,小六子手里已经杂七杂八的抱了不少东西。再后来裴子慧都不敢看了,因为只要她的眼神看到哪,顾青城的下巴就拱到哪,小六子的银钱就付到哪! 而且买到了手里还不算,顾青城不但保镖似的一直跟在她身后,而且还一直在她耳边唠唠叨叨地说:“慧儿妹妹,喜欢什么咱就买!喜欢什么咱就买……” 裴子慧终于受不了了,在她坚决要离开这里的时候,顾青城只好带着她去酒楼吃饭。 他找了一间酒楼里最贵气的包厢,很是豪迈地点了一桌子的菜,鸡鸭鱼肉,虾子,蛤蜊,但凡店小二提到的好吃的,他几乎是样样全来。 裴子慧目瞪口呆,插话道:“咱们才三个人,你却点了这么多的菜,就算是十个人也吃不完。” 听他这样说,顾青城这才对店小二摆了摆手,“好了,好了!就这些吧!” “太浪费了!”店小二上完菜,她终于忍不住咬着牙说了出来。 对于浪费之风,她在上一辈子就是坚决抵制的,穿到这一辈子,就更知道了节俭的重要。 顾青城将一个剥好的虾子递到她碗里,笑嘻嘻地说道:“会吗?” 裴子慧瞪着顾青城,脸上的表情清楚地写着--不会吗? 顾青城眨了眨一双亮眸,很是示弱地笑道:“你多吃点不就不会了吗?”rs 第116节:路遇不平 “多吃点也吃不完。”她望着这一桌子的大鱼大肉,忍不住再次皱起了眉头,喃喃道:“浪费是可耻的行为好不好?点菜够吃就好了,为什么要点这么多呢?” 顾青城见她扯住这个问题不放,赶紧说道:“这不是点给咱们三个人吃的,好大一部分是要包起来拿回去的。”他说着就指着几个菜说:“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是给裴二叔的,这个是给瞎婆婆的,这个是给子墨子唐的。” “这样啊!”听到这话,她原来紧皱的眉头,有些微微舒展开了。 “好了,现在你可以吃了吧?”顾青城像对待小孩子一般,很有耐心地劝她吃饭。 “是啊,是啊!这些都是要带回去给裴二叔的。”小六子满嘴流油地附和着顾青城,看样子是平常和主子大吃大喝习惯了。所以对这一桌子即将要浪费的菜,完全是无动于衷的感觉。 而裴子慧虽然平日里并吃不到这些好吃的,又知道这些东西不会浪费了,但依然提不起胃口,因为她心里有事儿。 她心里总想着不知道那个孙掌柜会不会买到马铃薯栽子,若是买不到家里即将开垦完的荒地可要种些什么才好。若是如此是不是还应该再去宋掌柜所在的那条“悦农”街去瞧瞧,看看除了马铃薯之外,还有什么农作物是可以晚一点种植而不影响收成的。 越是想到这些,裴子慧的心里就越不安定,所以就更是没什么胃口了。 顾青城见她什么也不吃,心下着急了。筷子往桌子上一放,就道:“我去前面瞧瞧还有什么好吃的,这里的店小二真没用,弄了这么多菜也没有慧儿妹妹爱吃的。” “嗳……别去!”裴子慧话还没说完,顾青城已经走出了包厢。 她见阻止来不及,索性就歪头问正津津有味啃着鸡腿的小六子,“小六子,那个悦农街的孙掌柜办事准不准?你们少爷是怎么认识他的?” “准!怎么不准?”小六子眼睛一瞪,大手一扬,打包票一般地拍胸说道:“小姐,您就放心吧!少爷他和那孙掌柜的关系非同一般。前两年在他们那条街上有一个街头霸王看上了孙掌柜家的闺女漂亮,非要强娶。恰巧被咱们少爷赶上了,不但救下了孙掌柜的闺女,还将那街头霸王送进了官府,所以说少爷是对孙掌柜有恩的,他给少爷办事不会不上心的。那马铃薯栽子定是有多少就能弄来多少,何况孙掌柜在这一行做了几十年了,是有一定经验和人脉的。不过……” “不过什么?” 小六子笑了笑,抹了一下满嘴是油的嘴巴,说道:“不过要说起这事,咱们少爷和孙掌柜可谓是互相帮助了,少爷帮孙掌柜救下了闺女,而孙掌柜却帮着少爷知道了为官的重要。” 裴子慧觉得奇怪,“怎么说呢?” “本来我们家老爷想给少爷捐一个在京里的闲散官职,整天没什么事情做,倒也轻闲自得。不过自从少爷经历了孙掌柜的事情之后,就觉得既然为官就要造福一方百姓。在京里捐个官,虽然轻闲,靠上几年还能升迁一下,出息虽然不错,但却没什么滋味。可是做一方知县就不同了,官职虽小却是一县父母官,能解一方百姓的疾苦不说,能杀人也能活人,倒可以好好施展一下本事,好好弄一番作为的。” 小六子所说倒是和当日在山中顾青城所说的比较相同,所以看得出这是顾青城真实的心思。 不过这些都不去管它,至少从这话听来,孙掌柜那边还算靠得住,她悬着的一颗心算是放下了。因为这马铃薯栽子虽然说不上急如星火,但是地都开垦出来了,如果没有栽子这要种什么呢?所以说不急那肯定是假的,不过听小六子这样一说,她倒是放心了许多,吃起饭来胃口似乎都好了不少。 不一会儿功夫,顾青城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亲手端了两盘凉碟,放到裴子慧面前,笑嘻嘻地说道:“店小二说这是开胃的,你尝尝。” 本来这一桌子的东西就吃不完,他又跑去要了两碟,当真是又在增加负担。不过人家也是一片好心,裴子慧只好笑了笑,柔声说道:“城哥哥,谢谢你。” “哎哟!你喜欢吃就行。”这一句“谢谢”,把顾青城说得搓着双手眉开眼笑,然后便一样样地给她夹菜吃,直把她的餐盘面前,堆了像小山一样高的食物。 待饭用毕,店小二在顾青城的指挥下,拿着食盒一样样地将菜装了起来,并且包好递到了小六子的手里。 “城哥哥,”裴子慧说,“你家不是在京城吗?我看现在时辰还早,不如你回家去看看吧,我和小六子在附近转一转就行了,到时候咱们在悦农街上孙掌柜那里集合就好。” 顾青城想了想,道:“还是不回去了。就算是回去也呆不了一会儿的功夫就要出来,我娘反而要唠叨了。而且小六子毛手毛脚地陪着你,我也不放心,我还是安安全全地把你送回兰家沟,完好无损地交到裴二叔手里,这才是重要的。” 这话虽然朴实无华,但却听得人心头暖暖的。裴子慧笑眯眯地点了点头,随着他的身后下了酒楼。 刚一站定,却听得前面嘈杂一片,哭喊声,辱骂声,再加上围了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的人群,着实是非常的热闹。 小六子拉了一个看热闹的人就问:“前面这是怎么了?” “哎哟!”那看热闹的男子一拍手掌,带着一脸恐惧说道:“有个小孩子真是胆大包天了,他活得不耐烦,居然敢偷那盛吉银楼的首饰,这不被逮了正着,正被几个大汉打着呢!那叫一个惨哪!” 路人说完摇摇头,一脸无奈地走了。顾青城就拉着裴子慧往前挤了挤,待挤到最前面时,就看到三个壮汉正在拳打脚踢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其中一个看似领头的大汉一边踢还一边咬牙切齿地骂:“我叫你偷,我叫你偷!不知死的毛孩子,竟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我今天就打残了你,看你还敢不敢偷。” 那个偷东西的小孩子一声接一声地惨叫着,就如一个皮球一般,在三个壮汉的脚下滚来滚去。嘴里还不时地求着饶:“大爷,大爷您就放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偷了!求你们,放了我吧……” 围在一侧的路人议论纷纷,有人说这是谁家的孩子,真是没有教好。有人说偷东西就该打,也有人说三个壮汉打一个小男孩,这也太可怜了…… 顾青城低头看着裴子慧皱起的小脸,问道:“怕吗?” 裴子慧摇了摇头,“不怕!就是看他太可怜了,口鼻都出血了,会不会出人命?” “这也说不好。”顾青城说完,交待小六子照顾裴子慧,就迈步向前大喝了一声:“住手!” 三个壮汉正在打得过瘾,见突然杀出个程咬金来上前阻拦,都纷纷抬头横着眼睛看他。但是看他衣着华美,气度不凡,毕竟京城是藏龙卧虎之地,一不小心就得罪了什么官家的公子,或是富家的少爷,所以他们也不敢鲁莽,只粗声粗气地问道:“你是哪个来管闲事,我们打的是一个小偷,打死了他也活该。” “话不是这样说,”顾青城一脸正色,又向前迈了几步,“偷东西是不对,但是你们可以将他送到官府,官府的大人自会有个定夺,也能还你们一个公道。这样在天子脚下大开杀戒,若是被哪位行此路过的大人看到了,岂不是损了你们盛吉银楼的威名。而且据我所知你们银楼的老板,在京城之内结交众多官场名流,若是因为区区一个偷儿,连名声都不要了,那可是大大的不值!” 那领头的壮汉本就是一个粗俗之人,遇到问题只会用武力解决,哪懂得什么名流名声的,反而是听他这样文绉绉地说话,很不舒服,于是大手一挥,暴声暴气地吼道:“这些我都不管,总之偷我们银楼的东西就是不成。今儿我不给他点颜色瞧瞧,他就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他横了顾青城一眼,又说道:“我不知道你是谁,不过我奉劝你少管我们的闲事,免得溅到身上血!” 那被打的小男孩倒是很机灵,眼珠子骨碌碌地一转,连滚带爬地就抱上了顾青城的大腿,口中直呼:“大爷,救命,救命!您要是不救我,他们会打死我的。我是去偷他们的首饰了,可这也是迫于无奈,我娘病了,快病死了!没钱治病,我只好去偷,不过我还没有得手,就被他们抓到了。大爷救我,您若是不救我,我就要被他们打死了……” 小男孩抱着顾青城的大腿又是摇又是晃,看起来极是可怜的样子。 可还不待顾青城张嘴说话。其中一个壮汉早已扯着小男孩的衣领,就像抓着一只小鸡仔一样,双手一用力小男孩的双脚就离了地。他惊恐地蹬着双腿,却又被壮汉重重往地上一摔,咬牙说道:“你个不知死的偷,还敢到处求情?” 壮汉说得气愤,紧接着几人纷纷上前,对小男孩又是一顿暴打。小男孩胸腔受力,身子一僵,“哇”的一声就吐出一大口鲜血。rs 第117节:无药可救 顾青城一见事情有点不妙,似是要打出人命的架势。几个壮汉本就力大无比,又是三个欺负一个小孩子,实在是看不下去。故而急忙伸手去拦。但是那几个壮汉似乎已经打红了眼睛,不管是谁过来,伸手就出招。顾青城本想躲闪,但已经来不急,只好与那几个壮汉交上了手。 一旁看热闹的小六子见顾青城出手了,生怕自家主子吃了亏,赶紧将怀里抱着的东西往裴子慧手里一塞,快速嘱咐她:“小姐,您就站在这里,千万别随意走动,我去帮少爷修理那几个坏人!” “那你们小心点儿!”裴子慧接过东西,眼神不敢离开眼前的打斗场面。本来顾青城以一抵三确实有些吃力,招架了这个,又忽略了那个,局面一直不占上风。但是小六子也冲了上去,局势完全就被他们扭转了,看来这自小一起长大的一主一仆的默契程度,真的不是吹的。 最重要的是顾青城和小六子都有一些招术,虽然不是什么高明的武功,但也算很得要领。而那三个壮汉却只是硬打硬拼,全是蛮力,身上的功夫并不多。所以这顾青城与小六子一连手,不一会儿就将他们三个打倒在地了。 “哎哟哟,大爷!您轻点,你轻点!”一个被小六子打倒在地而爬不起来的壮汉,趴在地上向他求饶。另一个已经被顾青城飞出的一脚,直接踹了一个“狗吃屎”,躺在地上不动了。 最后一个领头的此刻也被顾青城踩在了脚下。 “城哥哥,你好厉害,好神勇啊!”裴子慧眼见大获全胜,连蹦带跳的对顾青城竖起了大拇指。 本就意气风发的顾青城,听见裴子慧的连声称赞,更是来了精神。就那么雄赳赳,气昂昂地踩着领头壮汉的胸部说道:“我也不想为难你们,你们也别为难这个孩子了,既然他也没有偷到你们的东西,你们就放他一马吧!” “好,好!”领头的壮汉满口应承,“我放他一马,好汉也放我们一马,不过这个小子盯着我们银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若是再被我们抓到,那可不能就这么了事了。” 顾青城点了点头,将脚移开。三个壮汉这才踉踉跄跄地爬了起来。 领头的壮汉咬牙切齿地指着小男孩的鼻子吼道:“兔崽子,别再让我抓到你,若是再来偷,我定会跺了你的双手不可。” “还不快滚!”小六子对着壮汉的屁、股踹了一脚,这几人才灰头土脸地走了。 这时,裴子慧才细细去看眼前这个小男孩。十二三岁的样子,眼睛很大,骨碌碌地直转。不是想像中的面黄肌瘦,穿的也不穷酸,只是经过刚才的一阵摔打,浑身上下都很脏,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的身上透着一股子机灵的同时,还有那么一点点的,说不清楚的痞气。 危险解除,按照常理他应该哭天喊地的感谢恩人才是,可他不但不感谢,反而是一句话也没有。一双大眼睛骨碌碌地盯着几个人转来转去。裴子慧以为他是吓坏了,走上前几步将手里那只烧鸡递到他面前,轻声说道:“这只鸡给你吃吧,以后别再偷东西了。” 小男孩看了裴子慧一眼,挥袖抹了挥鼻下的血迹,也不说声谢谢,伸手接过烧鸡就走。顾青城想拦住他问一问,他的母亲是不是病了,需不需要帮助时,却见那个小男孩站住了。 大家都以为他会回头感谢一下顾青城的救命之恩。 却是谁也没有想到,他驻足却是去看街边蒸笼里那热气腾腾的馒头。而且他不止是看,趁卖馒头的大娘一时不备,竟然伸手摸起两个就跑。 待蒸馒头的妇人发觉时,一边追一边骂:“兔崽子,还我的馒头。”时,那小男孩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人群中了。 不止是顾青城几人,就连围观的路人也是大感意外,连声惊呼:“看来这小子真是个偷儿!刚被打完差点没命,反过来拿着烧鸡又去偷馒头,唉!真是无药可救!” “咦!”小六子也急了,拔腿就要去追,顾青城却喊住他道:“算了,别追了。” 本来出于好心救人,没想到却救了一个小骗子,几个人都有点闷闷不乐。 顾青城走在前面,小六子稍稍放慢脚步,小声对裴子慧说道:“少爷就这样,总觉得这世上好人多,瞧瞧这回又受骗了吧!幸好那个小偷走得快,不然他肯定要掏银子给小男孩,让他拿回去给他娘治病了。” 裴子慧踢了一下脚边的石块,怏怏道:“本来我也相信那个小男孩是有苦衷的,哪曾想到,他抱着城哥哥大腿求救的时候说尽好听的,咱们救完他,他竟连声谢谢也不说就走了,而且走了不到十步,就开始动手去偷。这抱不平不但白打了,反而有点助纣为虐的感觉。” “要说这打抱不平的事,我家少爷数第一。”小六子缩了缩脖子,用眼神瞄着顾青城的背影,悄悄说道:“小姐,上次您不是被铁锤害得落了水吗?您是不知道,这事儿当天就被我家少爷知道了,二话不说骑马就跑去了兰家沟,逮到那铁锤就是一顿揍,直揍得他两眼乌青,抱着脑袋直喊娘。少爷当时就说了,若是他再敢欺负你,就直接割了他的舌头。给那铁锤吓得要死,抱着脑袋哇哇乱叫地就跑了……” “啥?上回铁锤被打是你们?”裴子慧停下脚步,瞠目结舌地看着小六子。 小六子也突然发觉自己话多失了言,可是想挽回也来不及了,只好红着脸说道:“哎哟哟,我的小姐。您可不能告诉少爷这事儿是我说的啊,不然他非把我劈成两瓣不可。” 裴子慧撇了撇嘴,很是不信,“上回你说他会用鞭子抽死你,这回又说会将你劈成两瓣,到底哪句是真的?”说完,她也不管小六子什么态度,紧走了几步,欲要追上顾青城问个究竟的样子。 小六子慌了神,赶紧快步拦在她的身前,又是作揖又是求饶,那脸几乎都皱成了苦瓜。“小姐,您千万可别问啊,少爷他也是为了您好,就是怕您受了欺负,所以才揍了那铁锤一顿,算是对他有个警告。您可千万不能出卖我呀,不然少爷对我真的不会客气的,小姐,求你了!小姐,姑奶奶……” 小六子又好气又好笑的样子倒是滑稽得很,一下子竟把裴子慧逗笑了。 “好了,好了!我不问就是了,瞧把你吓得。”裴子慧笑瞪他一眼,继续往前走。不过她再看前面这个长身玉立的背影时,这心里真是人间四月天,满是暖暖的阳光在洋溢。她以为自家有三个哥哥保护已经很幸福了,没想到这义兄对自己倒也够仗义。 不过看着他闷闷不乐的样子,心里倒也有几分不忍。于是大步跑上前,拉住他的衣袖,甜甜地叫了几声:“城哥哥……”果然,这一招极灵,顾青城立马一扫阴霾,又笑呵呵地与她并肩而行,一会儿问她要不要吃这个,一会儿又问她要不要买那个,说说笑笑间,几人又回到了悦农街。 刚刚走到街口,远远的就看见他们骑来的那两匹马在吃草料。而孙掌柜的门前则堆放着两堆大布袋子,从形状上看里面装的应该是马铃薯。 几个人都很兴奋,大步奔了过去。 孙掌柜也自里面走了出来,满面春风地对顾青城拱着手说道:“顾少爷,小的总算不负重托,将这京城里有马铃薯存货的店铺都找过了,总算是凑够了五千斤马铃薯。哎哟!你要想在这京城里再找出一斤马铃薯恐怕都不易喽。” “好极了,好极了!”顾青城也很高兴,“真是有劳孙掌柜了。这样,您说一下这马铃薯的价格,我们给您结了钱,然后再雇几辆马车就回去了。” “顾少爷,您来买货,小的当然不能从中收您的好处了。我多少钱拿来,就多少钱给您。”孙掌柜笑了笑说道:“这马铃薯现在的价格是一个半铜板一斤,这五千斤就是七两银子又五百个铜钱,你就如实给我就行。” 顾青城思虑片刻,说道:“孙老板,今儿我还真就不能给您好处了。这是有原因的,若是给少了我拿不出这个手,可若是给多了,您又说我不拿您当朋友,所以今儿就没有您的好处了。七两零五百铜钱,就直接给您八两好了,那五百个铜钱不算好处,就当我请您孙掌柜喝个茶如何?” “好,好!”孙掌柜连连点头,“和顾少爷办事真是痛快。” 紧接着小六子又去雇拉脚的马车,古代的单匹马车大约可以装八百斤到一千斤的重量。但是为了脚程能走得快一点,本来雇五辆就够的马车,小六子特意多雇了一辆。 马车雇好后,紧接着大伙就七手八脚地将五千斤马铃薯装上了车。裴子慧拒绝了顾青城的好意,自己亲自给孙掌柜付钱,并说了一些以后可能还会有事麻烦孙掌柜的话,一再表示感谢后,几人这才告别了孙掌柜,两匹马,六辆马,一行人也就浩浩荡荡地出了京城。 临走时,裴子慧还特意回头看一眼孙掌柜家的招牌,匾额上清清楚楚写着“顺风果蔬”四个大字。rs 第118节:满载而归 出了京城,直接向东而行。行了一段路之后,有一条右侧的小路口,那便是从京城通往兰家沟的小路,这样直走五里路就是兰家沟的西山,也就是裴二一家开荒的地方。 虽然路不远,但是因为六辆马车上载着五千斤马铃薯,所以行起来自然不快。 小六子在前面带路,中间是六辆满载的马车,顾青城和裴子慧骑在马背上跟在后面。慢悠悠地走起来就像散步一样。 一路上顾青城和裴子慧都没有说什么话,但是这感觉似乎就是在使二人慢慢熟悉。在悠闲的马蹄声中,在夕阳灿亮的光影之下,两个人同乘一匹马就那么缓缓向前而行,远远望去,如诗如画。 在西山已经走过一多半距离的时候,小六子快马回到村里给裴二送信去了。顾青城则下了马,一路牵着向前走。裴子慧知道他的用意,本来因为二人在山上共度两夜后村中流言蜚语已经不少,若是这次再同乘一匹马回村,那不知道大家还会说些什么。所以,他下马步行,实在是在为自己考虑。 裴子慧坐在马上莞尔一笑,伸手在脖子上摘下顾青城送给她的玉环,小声说道:“城哥哥,上次在凤阳你已经又送了我一块玉佩,这个玉环还是还给你吧,我觉得它对你很重要。” 顾青城在前面牵着马,看也不看地说道:“送你了就是你的,为什么又还给我?” “上次你不是说放在我这里保存的吗?并没有送我。”裴子慧眨着眼睛解释。 “现在送你了。”他有些生硬地说道。 “你……”裴子慧心想这人怎么一会儿一个样子,本来说保存现在又说送,到底是哪一出。好吧,既然你说话不算数,那我也可以,她脖子一仰,嘟着嘴有些赌气地说道:“你送我,我也不要,反正这东西我今天要还给你。” 顾青城一听,终于停下脚步不走了。他牵着马绳转身站在那里,仰脸看着裴子慧,阴阳怪气地说道:“慧儿妹妹,这玉环你若是还给我,那也可以。不过既然你不稀罕这东西,那我只好连我自己一块送给你了。” “啥?”裴子慧以为自己听错了,瞪眼望着他。 “你没听清楚吗?”他又一字一顿地说道:“你若把玉环还给我,我就把自己送给你了。这个知县我也不当了,明天就收拾收拾东西搬到你家来住,反正你们家的西山有我两成的股,也够我吃够我用的了。然后我就住到你们家,和你们一块干活,等你长大嫁人的时候,也要把我一块带去。” “天哪!”裴子慧仰起脸,非常无奈地一拍额头,大有上当受骗的感觉。缓了一会儿,她才难以置信地说道:“这世上还有这么不讲道理的人吗?” 顾青城一脸洋洋自得,双臂抱在胸前,摇头晃脑地说道:“反正你看着办,你要是把玉环还给我,我就这么做。我就在你家呆一辈子,给你当一辈子的跟屁虫,你走到哪我就跟到哪……” “行了,行了……”他还没说完,裴子慧已经告饶,她在马上做了一个拱手的姿势,无奈地说道:“城哥哥,我服了您老人家了!”然后一迭声地,如念经一般地说道:“这玉环送我了,送了我,必须送我了!你想拿走都不行了。” 顾青城眨了眨眼睛,得意地笑了笑,哼道:“这还差不多!”随即转脸牵着马绳继续向前走。马上的裴子慧咬牙切齿地瞪着他的同时,他在前面早已咧开腮帮子,无声的,大笑特笑起来。 等走到裴家门口时,一家人早已迎了出来。 裴二先是带着一家人上前向顾青城拱手行礼。接着段氏大步扑到马背一侧,伸手将裴子慧接了下来,一晚两天不在家,段氏突然觉得这心里似少了什么似的。一把将她的宝贝闺女搂在怀里,又是亲她的脸,又是摸她的头发,又是问东问西的,念叨起来竟然没完没了了。 裴子慧咯咯一笑,说道:“娘,咱们先卸货,这两天发生的事,晚上我再详细告诉您。” “好,好!”段氏笑着进厨房准备晚饭,一定要留顾青城和小六子在这用了晚饭再走。顾青城倒也没有客气,很爽快地答应留了下来。 裴子慧也眼神犀利地发现了裴子唐,高兴道:“二哥,你怎么回来了?” 裴子唐抓了抓后脑勺,笑着说道:“妹妹,我回来看看,明儿就走。” 于是大家开始七手八脚地卸货。卸完了又给马车付了钱之后,段氏准备的晚饭也做好了。 由于家里也没什么好东西,几乎就是常吃的那几样。山菜,鸡蛋,木耳,韭菜这些。唯一不一样的就是段氏拿出了一直舍不得吃的细粮,贴了一锅饼子给大家吃。还有一块过年时留下来的肉,由于舍不得吃,所以段氏就将肉埋在了盐里面,现在已经成了咸肉。 顾青城和小六子不但没有嫌弃饭菜清淡,反而吃得满口香甜,一边吃还一边说段氏做饭好吃。而裴二自然是将两位敬为上客,拿出了自家里最好的酒和菜来招待,还说了一些“知县大人莫嫌弃”等这类寒宣的话。 直到两个人将饭吃好,起身谢过并且牵着马告辞,裴二就那么一直将他们送出了村口。 回来时还有村民站在院里对裴二喊:“裴二,家里来亲戚了?” “嗳!来亲戚了!” 裴二突然觉得好笑,若是不认识顾青城的人,谁又能想到堂堂一个知县大人,竟然能到他们这种穷山沟里来吃饭,而且自己居然和知县大人一起吃。放在之前,这可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 不过近小半年以来,自己的家里真是发生了好多想也不敢想的事。 先是什么都没有就分了家,接着无意中结识枫叶镇的周老板,开始编苇席,再接着慧儿竟然研究出了食醋的酿制方法,而最最不敢想的就是开垦西山和认识了知县大人。特别是后面这两件事,放在以前别说是不敢想,就是做梦也梦不到的事情,如今却都让他遇上了。 裴二越想越觉得美妙,这心情也跟着飘了起来,不由得脚步轻快了许多,而且嘴里还哼上了小调。 回到家之后,段氏和裴子慧已经收拾完厨房,一家人正坐在一起听裴子慧讲她这两天的经历。 先是从如何向知县大人汇述情况开讲,又讲身上这套新衣服的来历,以及京城里有一条“悦农街”,是专门卖一些粮食,水果,和蔬菜以及农业用具的一条街。最后又讲了在酒楼下面救那小孩子的经历,并告戒几个哥哥,看人不能只看表面,谁也看不出来那小男孩竟然不止是个偷儿,还是个骗子。讲到了最后,她才又将这五千斤马铃薯的来历说了个清楚。 “哎呀!”裴二感慨地说道:“这县太爷对咱们家真是够味啊!虽说这西山也有他两成的股,可是这般尽心尽力真是难能可贵,咱们要好好将这西山种好,不为别的,就算是为县太爷,咱们也不能让他失望啊!” “二说得对,咱不能负人。特别是不能负了好人。”瞎婆在一旁也重重点头。 裴子慧说了一阵,口干舌躁。赶紧端碗猛喝了两口水,这才将刚刚睡醒的裴子洋抱在怀里亲了又亲,“呀,弟弟,姐姐两天没在家,你有没有想我呀?” 裴子洋还不会说话,但是见到裴子慧却知道一直咯咯地笑。 裴子慧这才想起外面还有一个大包裹,于是赶紧跑出去抱了回来,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拿出来。先是挑了几样比较精细的食物喂给裴子洋吃,剩余的分给大家品尝。 裴子唐一边吃一边说:“这京里的东西就是好吃,看来这有银子就是好,哪里都可以去,什么好东西都可以尝一尝。” “可不!”裴子慧看着他,笑道:“二哥,你难得回来一次,就多吃点。等你和五龙叔那边学做生意学得好了,就让咱爹到京里开一个店铺,到时候还让你去,你就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大,有多繁华了,和咱们区区的凤阳县相比,那京里不知道要好出多少倍呢。” “真的?”裴子唐眼里飘出无限向往。 “当然真的。”裴子慧说得掷地有声,“你想啊,咱们大哥苦读不缀,以后注定是要走仕途的,他若是考得好,进京是不成问题了。可是你和牧子哥不爱读书,所以只能经商。但是三百六十行,行行都能出状元,大哥若是能当个秀才状元,那二哥就当个经商状元如何?” “好!就这么定了!”裴子唐很兴奋,就像这事儿明天就能发生一样。 段氏笑着撇了撇嘴,“瞧把你们美的,哪来得那么多的状元。老大是秀才状元,老二是经商状元,敢情那都成咱家的了。” 裴二就笑了起来,“想想总是好的嘛!不过,”他脸色微变,想了想说道:“凡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而且子唐的目标比子墨更难。秀才状元就是夺第一,还总有个目标。可是这商人第一,哪里有止境?你们可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的道理。即便是你做到了第一,可后面还有千千万万的人在追赶呢!” “那我就再追,不但要将他超过去,还要远远地甩在我的身后。”裴子唐一边说,一边做着跑步的姿势,倒是把一家人都逗笑了。rs 第119节:希望的田野 第二天,东方刚刚露出鱼肚白,裴子慧便早早起床,和裴二一道跑上西山,找了一个地势比较高的位置,俯视着他们一日接着一日的劳作中,又初见成效的三十亩地。 裴二不无担忧地说道:“也不知道这五千斤薯种下了地后,长势会怎么样。栽完这些马铃薯,后面再开垦出来的地块,也就能种些蔬菜了,种粮食是来不及了。”他的表情有些惋惜,又说道:“但是以现在这样的地质,种蔬菜的话,一般长势不会太好。” “今年来不及,还有明年,还有后年,还有很多很多年。”裴子慧对于今年无法再种植庄稼,到是一脸的不以为然。反而觉得清晨的山上很是美妙。临风而立,双目望着初升的旭日,头发被晨风轻轻吹起,整个人顿觉心旷神怡。 “是啊,不急!”裴二叹了一声,拉着她向山下走,“慧儿,走,咱们回去吃早饭,吃了早饭好干活!” “嗯!”裴子慧点了点头,既然感受到了裴二的压力,她总想安慰几句。于是仰头望着裴二说道:“爹,您什么都不用担心。你瞧瞧这西山,是不是在您勤勤恳恳的劳作中,每天都会有变化,而且几乎是一天一个新样子。”她见裴二满怀希望地点头,又接着说道:“我们每天在这样满满的希望下生活,您有没有觉得这日子就像那迎风而行的帆,被风吹得鼓鼓囊囊的,很充实,很美好!而我们的日子也会像这西山一样,它会在我们的劳动中变成一个新的样子,越来越好的样子……” “是啊!这就是希望!”裴二摸着裴子慧光滑的秀发,做了一个深深的呼吸。他从不否认自己有一个很聪明的女儿。所以对于她说出什么样的话,做出什么样的事,他似乎已经渐渐习惯了。 吃过早饭之后,裴子唐坐着村里去凤阳的捎脚车去了富平木材行,继续做他的伙计,学他的经商之道。而其它人则开始风风火火的准备起了栽种马铃薯事宜。 由于节气不等人,所以时间已经越来越紧迫。 种植马铃薯是否能高产这事,完全取决于种薯的质量和地质的好坏。昨天在京里孙掌柜好不容易给弄到了五千斤种薯,虽然裴子慧当时没有打开布袋看一下种薯的质量如何,但是就当时那种情况而言,好与不好都要拉回来当种子了,所以看与不看也没什么必要。 好在今早打开布袋一看,还都不错。不但种薯的个头均匀,而且薯皮光泽好、新鲜、无腐烂,薯块拿在手里沉甸甸的,而且用刀切的感觉也很脆软,并且从薯块后头半厘米切一刀看都无环腐病,也就是所谓的黑圈,综合以上条件来看,这就可说是比较好的薯种了。唯一不妥的地方是有的马铃薯已经长出了芽子,这可能是储存时温度过高的原因,虽然这样也不影响栽种,但是这长出的芽子就会消耗种薯的养分,种到地里易造成减产。 好的薯种,自然是抗病能力强,品质好,产量高,在现代一般每亩可以达到三千五到四千公斤的产量,如果再加上好的地块和合理的管理,有时也能够使亩产达到五千公斤以上。至于在这里,又是新开荒的土地的情况下,产量暂且还无法预知。 吃过了早饭,收拾好厨房。段氏就将裴子洋抱到了暖洋洋的院子里。将他放在一个低矮的竹篓里,竹数里面放上几个小玩意。好在他非常听话,自己就在那里面玩了起来。 然后段氏和裴子慧各拿了一个小板凳,一把小刀片,就坐在院中开始分割薯种。 薯种的分割很简单,就是将马铃薯带皮割成小块,一个马铃薯大约能分割成四五块的样子。然后一篓一篓地装起来,这样搬到山上去埋在地里就行了。 一旁坐着的瞎婆想着这五千斤马铃薯的分割,也跟着非常着急。虽然看不见,但也摸索着过来帮忙。段氏和裴子慧怕她看不见割了手,但是她一再坚持,也就随她去了,只是找一把不太锋利的小刀给她用。 裴二则带着裴子墨和楚牧,还有几个柱子,赶着牛犁对栽种马铃薯的土地进行种植前的最后一次深翻。 马铃薯其实是一种适应性很强的农作物,除了盐碱地之外,几乎是其它什么地都能适应。但是如果预计来年春天要种马铃薯的地,头年秋天最好要耕过来,不但要耕,而且还要深耕,马铃薯是最喜欢土层松软的植物,而且也是最能疏松土壤的植物,比较板结的地块,连种几年马铃薯就会变的疏软、松散。 所以按此道理说来,裴家开垦出来的土地种植马铃薯算是首选。 而且经过深耕或冬耕的地,经过一个冬天,冻化层可达十五厘米,这一冬天的严寒和阳光的照射会有很好的杀菌作用。这十五厘米的熟化层对来年马铃薯的生长是非常有益的。但是要做到这一点已经来不及了,裴二只好带着几个孩子,做栽种前的最后一次深耕。其实能做到三十厘米的深耕是最好的,但是这相对新开垦的荒地而言有些困难,也给耕种增加了难度,所以裴子慧告诉裴二,最少也要二十厘米的深度,方能对马铃薯的生长起到好处。 由于裴二不懂这个厘米是何算法,所以裴子慧就找了一根木棍,量了一个大约二十厘米的高度给他做比较。 深耕完一块地,家里这边的马铃薯栽子也切割得能供应得上使用。 所以这一家人就一边耕一边种,裴子慧跟着亲自上山,看着他们将深耕后,又犁成垄的土地,再用浅犁到垄中间犁出一条沟来,这马铃薯栽子就种到这条犁好的浅沟里,株距大约二十五厘米左右,每株里面放两到三块薯种即可,一条垄种完之后,再用耕犁将垄犁起,这样浅沟的土层就自然被盖住,马铃薯也就算栽好了。只等着埋在下面的薯种慢慢生根发芽了。 三十亩地,五千斤薯种,又要深耕,又要分割薯种,还要覆土深埋,这对裴家人来说是一项极浩大的工程。 起早贪晚种到第六天的时候,这薯种终于入土了一半。 到了第七天,前院兰老瘪家的农活干完了,兰金柱马上过来帮忙,兰老瘪也放下苇席过来一起帮着种薯。因为这时间实在是不等人,种地的节气早已过了。裴二已经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薯种早日入土,才能早日生根发芽,若是种得太晚,会极大的影响收成。因为北方的天气就是这样,一旦入了秋,天气渐凉,光合作用不够,庄稼就很难再长成。固然会大大的影响产量。所以在这栽种的时间上,就有了争文夺秒的感觉。 好在兰家父子兵齐齐上阵帮忙,不但是人手增加了,兰氏父子又将他们家的耕牛赶到了山上一起来深耕,这可是大大的增加了耕种的速度。但是山上的速度增加了,家里这边的马铃薯分割方面,就有点跟不上节奏了。于是裴子芙也跑过来帮忙,别看她怀着身子,但是那手上的活计却是利落得很。 段氏看着裴子芙干活麻利的样子,就抿嘴微笑,歪头对瞎婆婆说:“干娘,子芙的性子不像她娘,这干活的本事倒是像极了。” “好孩子都这样,净挑爹娘的好处长。”瞎婆婆对于裴子芙还是很喜爱的。 裴子芙心里也清楚肖氏的为人,所以对于大家这种间接的批评,她总是笑盈盈的。本来她就觉得二叔和二婶的为人好,愿意和他们多多接触。自打他们雇用了自己的几个小叔,又把苇席的活计给了公爹,两家的走动就更亲近了一些。 到了马铃薯栽种的第九天,宋玉梅也来了。二话不说,挽起袖子就帮忙干活。 到了第十天上午,一群女人终于将家里所有的薯种分割完毕,山上那边也将陆续完工。虽然这五千斤的薯种终是没有够三十亩地的栽种,但是剩的五六亩地,裴二说再考虑种别的。 开垦荒山至今为止,这马铃薯算是最大面积的栽种品种,种下地的不止是马铃薯,也是裴家人的希望。 段氏捶了捶坐直的腰杆,笑着对大家说道:“终于将这薯种分割完了,今儿中午有空了,咱们好好做几个菜吃。”说着,她就钻进厨房,将家里所有好吃的都翻出来,琢磨着配几个菜,蒸两大锅馍,算是好好答谢一下帮忙的几个人。 宋玉梅也不客气,笑了笑,就伸手过来帮忙,并回头嘱咐裴子芙,“你有身子,就坐在那里别动了,等着吃就行了。”说罢又挽了挽了袖子,要帮段氏洗菜。 但是她这袖子一挽,却把段氏吓了一跳。只见她微微外露的手臂处,全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而且似乎还是旧伤加新伤,简直可以用伤痕累累来形容了。段氏脸色大变,抓着她的胳膊就问:“玉梅,你这是怎么了,这胳膊怎么伤成这样?”rs 第120节:难言之隐 “哎哟!” 宋玉梅手臂上的伤痕本就疼痛,再加上被段氏这么一捏,无疑更是雪上加霜。她终于挺不住,咧着嘴很是痛苦地呻吟出声。 段氏见她吃痛,赶紧脸色煞白地松了手,但嘴上仍旧问道:“玉梅,你这伤?” “没,没事儿。”宋玉梅赶紧缩回了手臂,躲闪着段氏疑惑的目光,脸上一阵阵地泛着青色。她含泪转过身去,急忙将衣袖放低,以免被别人看到更大的伤处,然后强展着笑颜说道:“二嫂,不是要做饭吗?我洗菜。” 段氏一把抢过她拿在手里的木盆,急道:“都伤成这样了,还洗什么菜。”随即她将手里的菜往木盆里一扔,伸头喊了声:“慧儿,你来洗菜,我有话和你三婶说。” “别,二嫂。”宋玉梅一脸尴尬地推脱,“山上干活的人快回来了,我们还是做饭吧,我的事以后我再详细告诉你。” 段氏却不管那么多,扯着宋玉梅的手嘟嚷道:“都伤成这样了,还以后说什么。就算你的事你不想告诉我,那也总得让我给你上点药涂一涂吧。” 随即段氏就将宋玉梅扯进了屋里,用着极强硬的态度,撸开的宋玉梅的衣服袖子,那一道道的疤痕简直让她触目惊心。淤痕,鞭痕,甚至还有齿痕! 段氏差点失声而呼,瞪着一双惊恐的大眼睛,已经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二嫂,你别看了。”宋玉梅的一泡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扑籁籁地落了下来。 她越是这样,段氏越觉得事情的严重。紧接着段氏转过宋玉梅的身子,一掀她后背的衣服,顿时傻了眼。那背上也是一层层的伤痕,和手臂上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看着她身上一条条的新伤旧痕,段氏胸中的一团火“腾”的一下就燃了起来。她迅速蹲下身子再撸开宋玉梅的裤管,腿上的伤虽然不那么密集,但是那一块块历历在目的淤青,让段氏的心,疼得像是被揪起来一样。再看看宋玉梅那张越发削瘦又带着泪痕的小脸,眼泪再也控制不住,脑袋一扭,这泪就落了下来。 “二嫂,我没事,真没事!”宋玉梅见状,反而语无伦次地安慰起段氏来。 “还说没事,这都伤成啥样了!再有事就是不要命了吗?”段氏一边说,一边翻开箱子找出药粉,扯过宋玉梅的胳膊,又轻又缓地给她涂了起来。 涂完了胳膊涂后背,涂完了后背再涂大腿。待鞭痕都涂了一遍,段氏将药粉往炕上一放,说道:“破皮的地方都涂了药,那些青紫的淤痕是没办法了,只能慢慢养了。” “谢谢你,二嫂。”宋玉梅弯腰放下裤管,重重地叹了一声,说道:“二嫂,我身上这伤我自己都不敢看。到了晚上我都是吹了灯再脱衣服的。回了娘家,我也不敢在娘家住,就怕被我娘看到我身上的伤,你说要是被我娘看到了,她老人家得多心疼啊!我每次回去我娘都说:‘玉梅,你就在家陪娘住一晚上吧!’我也想住啊!可是我不敢!真的不敢……” 宋玉梅掩着嘴哭了起来,那眼泪就如冲破了堤坝的洪水,怎么抹也抹不干净。 她说到这里,段氏这眼泪又控制不住了,她抽抽嗒嗒地说道:“玉梅,我也是当娘的,我也有闺女。你说要是慧儿以后受了你这份罪,若是被我看到了,我还不得疯了啊!所以你瞒着吧,等伤养好了,再回娘家去住,不然老太太看到你伤成这样,得多心碎啊!” “养好了?”宋玉梅的声音听起来本就娇弱,再加上梨花带雨的哭诉,更让人听着悲从中来,无限凄婉:“我什么时候才能养好啊?这一茬伤还没养好,他又开始动手。就这么年年月月周而复始,我还有好吗?” “啥?”段氏顿时呆住了。她本以为宋玉梅身上的伤,是小两口吵架动了手,可宋玉梅居然说年年月月周而复始。段氏将信将疑的同时,又看了看她身上的新伤旧痕,倒也明白了几分,看来这裴三是经常对宋玉梅动手了。 “玉梅,你要是相信二嫂,你就和二嫂说说,这到底是为啥?”段氏很是替她不平,愤愤道:“我和老二没分家出来的时候,看着老三对你也挺好的,而且从没见过你们打架吵嘴,若不是今日看到了你身上的伤,你若说是老三对你动手,我还不会相信呢!” “二嫂,二嫂!我这心里好苦啊!”宋玉梅话一出口,她已经控制不住情绪,悲声渐起,连在外面洗菜的裴子慧和裴子芙也若隐若无地听到了里面的动静。 “别哭,别哭!”段氏心疼地抚了抚她的头发,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告诉二嫂,难不成真的是老三他对你动了粗?而且还不止一次?” 宋玉梅猛地抬头,泪盈于睫愣怔了好一会儿,似乎是想摇头,可是身上的伤已经是很有力的证明,她只得重重地叹了一声,又重重地点了点头,“不是他还会有谁?” “这个天杀的裴老三,他打你干啥?你又没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咋的?他娶了你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媳妇还觉得屈了?这越学越坏了,还跟媳妇动起手来了,怎么到外面就没有这个本事了!”段氏越说越气,攥紧的拳头,指节都咯咯直响,“不行!我得找个空把他叫来,跟他说道说道,看你这伤也看得出来,他欺负你确实不是一天两天了,哪能这样纵容了他。” “别!”宋玉梅赶紧拦了段氏,期期艾艾地说道:“二嫂,别,你别找他。你不知道他那个人看上去表面随和,其实是个死要面子的人,若是找了他,他回去后打我打得会更狠的。” “哎哟,这到底是为个啥呀?”段氏有些烦躁地踱着步子,实在想不通裴三为什么对自己的媳妇如此狠毒,竟然下这么重的手。 “为啥?”宋玉梅抹了抹眼泪,扭过头说道:“还不就是因为我生不出孩子。” 宋玉梅不说,段氏还没想到。她这一说,段氏这一下终于恍然大悟。 本来看着宋玉梅的伤,段氏是又怜又恨,听她这么一说,猛然间又多了几分同情。是啊,女人生不出孩子这是多大的事儿啊!男人要怪,婆婆要吵,甚至走在村街上都抬不起头来。就连那些村妇们骂不生蛋的母鸡,她的脸都要跟着红。 段氏蹲下身子,语气就柔了几分,“玉梅,就算是咱生不出孩子,他裴三也不能不把咱们当人看你说是不,你可不能就这么忍着,身子受罪不说,若是被他这么打惯了,万一哪一下使错了手,伤你个好歹可怎么办?别人管不了他,咱爹咱娘总能管的,你放不开面子和咱爹说,那你总得告诉咱娘啊!总是这么忍气吞声的纵容他,哪里是个办法?再说你越是这样,或许老三会以为你越好欺负,你可要好好想一想才是。” “咱娘?”宋玉梅从牙缝里挤出的笑声中就有点冷,“二嫂,你真是傻了。若说以前咱娘不知道老三打我还说得过去,可是最近这半年他是越发打得勤快了,有时候打得我都下不了炕。你想一想,我和咱娘就在一个院子里住着,老三他每次对我动手,我就算再不敢哭不敢吵,那也多少是有动静的吧,咱娘她能听不到?” “咱娘听到了也不管?”段氏虽然不敢恭维婆婆叶氏的人品,但是她总不至于眼看着儿子打媳妇也不拦一拦吧。想到这,她竟脖子后面全是冷汗。 “管什么呀?”宋氏仰了仰脸,满是凄凉,“她不但不管儿子,而且还整日骂那只不下蛋的母鸡,这指桑骂槐的事儿我每日不是在听着。若不是我娘家还有几个钱,隔三差五时不时的就帮着咱们家一下,咱娘他早就让老三把我这只不下蛋的母鸡给休了。”她缓了口气又说道:“咱娘从去年秋天一直到过了年,就从来都没给过我好脸色瞧,别看我们整日在一张桌子上吃饭,那好东西是从来进不了我的嘴的。若不是今年春天耕种时,我娘家又给拿了一些种子过来,恐怕我这饭都吃不饱了。” “那哪能呢!”段氏赶紧安慰她:“玉梅,你也别想太多,老三他本质不坏,可能就是你们成亲这些年也没孩子,外面的风言风语多了,所以他有点心里不舒服。这人嘛,心里不痛快总是往自己最亲的人身上出气。就说你二哥吧,他在山上干活累了,回来偶尔也和我发发脾气。” “二嫂,我知道,我一直在忍着。我就想着等有了孩子,自然就好了。可是我这肚子也不争气,怎么就怀不上呢!”宋玉梅说到气急处,竟然用拳头去砸自己的肚子。 段氏赶紧抬手拦了,一脸心疼地说道:“玉梅,别这样,你还年轻,你看村东那个刘嫂子不是成亲七年才生吗?还有邻村的刘婶子,那都快四十了才生他家钢蛋……” 话没说完,就听外面裴子慧喊道:“爹,你们回来了!饭就快好了,先洗洗吧!”rs 第121节:果园大计 屋内的段氏和宋玉梅闻声,也赶紧擦了擦眼泪,平复一下情绪,一先一后出去摆桌子摆碗准备吃午饭。 由于这栽种马铃薯的活大部分已经完成,剩余一些零活自家处理就好。所以吃过了午饭,兰老瘪和兰金柱,还有裴子芙,包括宋玉梅都先后离开了裴二家,但是段氏一颗心却始终悬着,她一想到宋玉梅身上那伤,这心里就一抽一抽的担心。本来她这个做嫂子的找裴三过来私下说道说道,倒也没什么毛病,可是宋玉梅千叮咛万嘱咐的不让说,未免好心办了错事,她也就只好作罢了。 好在日子总算过得风平浪静,裴三那边没什么动静,宋玉梅来了几次,也没有再提身上的伤,段氏悬着的一颗心算是微微放了下来。她也就把这事儿压在了心里,未免宋玉梅觉得尴尬,她连裴二也没有说,裴子慧虽然隐隐约约地知道一些,但毕竟是小孩子,所以段氏对此事只字未提。 过了春耕的季节,接下来的日子便没有那么忙碌了。山上的各类种子正在土层中生根发芽,裴二带着几个孩子除了供应正常的木材行那边所需的木材之外,又开始按照裴子慧所设计的草图,开始规划建造酿食醋的棚子。 这回的醋棚并不是简易的,而是经过裴子慧反复琢磨,用心设计的。不但建筑面积增大了数倍,而且所用的材料,除了自家山上的木材,和自家用模具所做的泥胚,还需要到外面购置一些家中没有的材料。 好在自家有车有马,买些建筑材料也不难。裴子墨和楚牧也都勤恳劳作,兰老瘪家的那三个柱子,也都是一副干活的好手,所以有的时候裴二坐阵指挥就好,一应想办的事,孩子们就去办好了。 而裴子慧这边更是将事情做得井井有条。她不但井然有序、有规划、有预计地将食醋和木材源源不断地送到枫叶镇和凤阳县,而且通过这一段时间的经营,已经用赚来的银子还上了周大川一百两。 肩上的债少一点,大家自然就轻松了一点。 但是裴二再接下来开垦出来的荒地,是种任何粮食类的农作物都来不及了。本来裴子慧是想着新开垦出来的山地也不用进行深耕,就洒上一层芸苔种子,能长就长,长不出来就为明年的春耕做准备就好。 但是这芸苔种子她没有买到,凤阳县没有,京里的悦农街上也没有。所以这地只好种上了她买回来的云豆,南瓜,大白菜,卷心菜等一些常见的青菜。 既然农作物都来不及了,裴二便转战开垦那块原来设计好的果园地。裴子慧这边也开始和楚牧一日日的往北山上跑,因为她之前在山上发现了一些果树,较大棵的,已经能结出果实的自然不能动。一来根系很深会给移植造成困难,二来那是整个兰家沟的共有财产,她怎么可以据为自己家所有。所以她和楚牧只对那些较小的果树下手,这样谁也说不出来什么。 最先移植过来的是山楂树,因为这种树是在后山比较常见的。虽然这北山的山楂树品种很一般,通常都是果树高大而且壮硕,但树上的果子却是少得可怜。裴子慧想这也是有原因的,一是没有人对这树进行打理,一年一年就那和自生自灭的成长,二来是村里的孩子多,这果子还没等长成就开始爬到树上去摘,那自然是看不到什么像样的果子。 山楂树移植的最好季节是在春季,所以裴子慧毫不犹豫地挑了二十棵看起来比较顺溜粗壮的小山楂树移进了西山。因为她听说山楂树若是单株或单行栽植,结果的年限会延长。所以她将二十棵山楂树一字排开,移进了果园区。并且把旁枝剪掉,两三年内都不让它结果。因为这种树属于浅根性树种,主根不发达,但生长能力强。树苗定植后,当年发根较晚,所以根部生长较弱。到第二年缓苗后,长势会转旺,且一年比一年好。但是依旧要修剪旁枝,这样可以塑造树体结构和牢固树的骨架,让枝组合理分布。直到第四五年的时候才让它开花结果,产量会逐年增加,到了第十年,便进入盛果期。如果修剪得当,一般山楂树可以结几十年的果子依旧不衰。 第二种移植的果树是山梨,这梨虽然在北山年复一年的生长,开花,结果。但通常是人们理都不会理它一下的,因为它实在是太难以入口了。那种酸中带涩的感觉,人人都受不了。所以如果不知道它的味道的人咬上一口后,一定会把它丢得远远的,然后再也不想碰它。 但是裴子慧却不怕,因为她可以想办法改良嫁接。凌正坤留下的两本书籍里面,其中就有对这个技术的简要介绍,虽然不全面,但总可以反复试验的。所以她也毫不犹豫地移植回了西山二十棵。虽然梨树的移植最好在十一月份,但是由于这梨树并不珍贵,北山里面随处可以找到,所以就当是做了试验了,若是不成功,到十一月份的时候再移就是。不过其它方法,她还是严格按照标准来的,起树时注意了东西向,栽时还按原来的方向栽,然后浇透水,封上土堆,再剪掉原来的树茂的三分之二,然后就不用管它,任其生长就是。 再接下来就是几棵枣树。枣树虽然春秋均可栽植,但却是须根稀少,因此,枣树移栽不易成活。所以就有了:“精心栽枣枣不活,随意插柳柳生芽”的农谚。不过裴子慧也不管它活与不活,先移过来就是。 移完了枣树,就到了干果类的树种,核桃、榛子、板栗,各移了几棵,活与不活看看再说,只当这是一种很好的积累。 其实对于在这个气候条件下,是有好多水果可以种植的。比如小苹果、葡萄、海棠果、李子、杏子,草莓等等。只要这个世界有的,且适合现在的气候和地理环境的,都可以买来树苗栽植。即便是到了冬天整个树看起来都干枯了,但是到了明年春天还依旧会发芽长叶结果,这就是植物的特性。 所以裴子慧下一步子的计划,就是要寻个地方大量的采购果树苗回来。这可以说是一个长远的计划,但是不管什么树什么果,总要先种到自家的果园区,然后让它慢慢成长才是。 在这个春末夏初的季节,几乎所有的农人都是闲着的。因为入土的种子只是发了芽。农人们要静待它们接受阳光雨露的滋润然后一天天的长大,待过了幼苗期,地面随之而来的野草也跟着疯狂长起的时候,人们才会拿着锄头走进田间地头,将那一棵棵欺压幼苗的小草锄掉,然后再进行深耕培土,也就是人们所说的“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耕种生活,在这一年就算是开始了。因为你的地质越松软,越干净,秧苗才会长得越粗壮,才能产出更多的粮食,所以对于一个农人而言,勤劳是很重要的。 但是就在一年到头不闲着的农人也闲着在家的时候,裴二一家却没有一个人在闲着。 裴二带着裴子墨和几个柱子驻扎在西山勤勤恳恳的劳作。伐树、挖树根、松软土地、建造醋棚,果园的开垦也已经初具规模,用他们勤劳的双手,一天天的改变着西山的面貌。 而家里的段氏和瞎婆婆也没有闲着。 瞎婆婆积攒的三十个鹅蛋已经捂着棉被上了炕,孵鹅仔这个活是瞎婆婆既喜欢又擅长的。而段氏则挎着小篮子,篮子里面装着鸡蛋,在村里到处问谁家有公鸡。目地自然是想把自己家的鸡蛋换一些有公鸡人家的鸡蛋,这样换来的鸡蛋也可以让瞎婆婆放在炕上一起孵出小鸡来。 挎着篮子换了好几天。段氏换了三十个鸡蛋,买了二十个鸭蛋,就同瞎婆婆的鹅蛋一起捂进了棉被。瞎婆婆则每天喜滋滋地围着那些蛋,一会儿摸一摸是不是热了,热了就敞开棉被凉一凉,凉完了赶紧再捂上。据说这蛋孵到七天以后,对着阳光就可以看出来哪个里面有鸡仔,哪一个没有。 当然这个任务要交给段氏,因为瞎婆婆自然是无法做到的。待剩余的蛋孵到第十四天之后,还可以对着阳光再看一次,能更明确的分辨出蛋壳里面有没有鸡仔或鹅仔。 对于裴二家而言,家禽自然是越多越好。因为他们不怕没有地方放。随便在西山用柳条圈出一块地方,就可以放置这些鸡鸭鹅,随便在西山扯几捆草,就可以将鸭子和大鹅喂饱,那些小鸡放在西山上也可以吃石子捉虫子。到了秋天鸡鸭鹅都长大了,母的自然是留下来留着明年产蛋,公的可以杀掉做为冬天的菜食。到了这个时候,大黄和小白就更能发挥它们的作用了,因为它们要看着这些家禽,防止山上跑来什么动物咬伤或猎食,不过自从西山被裴二等人用柳条圈上之后,他们天天在西山上耕种,还没有遇到什么“不速之客”。 当然养这些东西还有一个用途,那就是这些鸡鸭鹅的粪便直接就留在西山成了肥料。不过说到肥料,西山上是非常紧缺农家肥的。rs 第122节:有客上门 说到农家肥,这倒是最令裴二头痛的大事。因为自家积存的那一点农家肥,对于西山这六百六十亩来说,简直就是杯水车薪,实在是微不足道。 而且以村民们传统的对农家肥的发酵方法,就更是大大降低了农家肥的使用效果。所以裴子慧就帮裴二研究出了一种新式的农家肥发酵法。 在村里来说,这农家肥确实是来源比较广,基本都是在村中就地取材,就地积制。几乎是没有成本的。而且农家肥里含有大量的微量元素,含有一些能刺激根系生长的物质以及各种有益土壤的微生物。能改善土壤结构,促进土壤团粒结构的形成,使土壤变得松软,改善土壤水分和空气条件,增加土壤保肥保水性能,提高地温,促进土壤中有益微生物的活动和繁殖。所以想种好地,这农家肥是不可获缺的。 但是这农家肥只适合做底肥使用,不宜做追肥。而且一些有机肥有臭味,病原菌、寄生卵等,有些还含有有害物质,须无害化处理后,方可施用,所以畜禽粪便当年堆制第二年施用较为适宜,也就是要充分的发酵、腐热。所以西山上今年开垦种下的那些地块,只能依靠之前洒在地里的草木灰发挥效果了。但是明年要用的农家肥,不得不提前准备着。 由此裴子慧才发明了这种高温堆肥方法,并且将堆肥的地点由村头的空地直接移到了西山。这样的话,肥料发酵之前,就可以直接在山上使用,避免了来回运输的麻烦。 简单的说这发酵方法,也就是将切碎的桔杆、玉米杆、高粱杆、与马、牛、猪、鸡等各种粪便混合,然后先在地面铺二十厘米厚已切碎的秸秆,再铺玉米或高粱秆摆成井字形通气沟,各交叉点竖小捆玉米秆后,再分放入配好的堆肥材料,堆后封泥,拔掉竖立的通气秆,成通气孔。这简单的发酵粪池也就算做成了。 裴二对这种发酵农家肥的方法赞不绝口,当即在西山选好位置。隔一段距离就建一个发酵的粪堆,这样一来就大大提高了明年春天的耕种效率。 而且裴子慧还建议,到了冬天,家里就可以挂牌收购农家肥。在这里的冬天,农人们都有个习惯,那就是家里的半大男孩子,早起了就拉着小爬犁,(爬犁是一种可以拉着在雪上行走的载东西的小车)爬犁上放着一个竹筐,然后手里拿着小铲子,围着村屯走来走去,拾那些已经冻住的各种动物的粪便,为的就是积农家肥,以供明年种地之用。 但是有的人家已经积了很多,家里的地少根本就用不了,所以裴子慧就想出了收购农家肥的想法。三个铜钱一小马车,对于完全是拾来的东西来说,也不便宜了。自会有好多人来卖,到时候家里收了就直接卸到西山上,存够一堆直接封存发酵,到了来年春天直接高温处理,就地施用。 对于裴子慧一个个如锦囊妙计般的想法,裴二实在是有些应接不暇。他猜不透自己女儿的脑袋里到底还装了多少千奇百怪的东西,真是时不时地就给他带来惊喜。 这日一早,裴二刚刚带着几个孩子上了西山。裴子慧收拾了碗筷正抱着裴子洋在下面玩,段氏和瞎婆婆则在摆弄她们那些热滚滚的蛋。瞎婆婆高兴地直拍手掌:“哎哟!都是有鸡仔的蛋,再过个七八天估计就破壳了,到时候我可要好好守着。” “守着。”段氏也笑:“这些个小东西可是干娘的宝贝了。” 瞎婆婆也笑,想到去年秋天差点被铁锤娘骗去的鹅仔就谨慎地说道:“子慧,你去年那个办法好,今年这些鸡仔,鹅仔的刚一破壳,咱就给它们都做上记号才行。” “好!听您的,都做个记号!”裴子慧逗着裴子洋咯咯直笑,又说道:“不过做了记号也是用处不大,因为我爹已经在山上圈出了一块空地,就是准备放这些鸡鸭鹅的。” “那也得做记号。”瞎婆婆脖子一缩,生怕这些小东西会弄丢,哼道:“圈了地方也要放出来的,再说鸭子和大鹅还要经常下河的,总不能一直圈在山上吧,做记号,都做记号。” “好,好,好!听您的就是。” 裴子慧话没说完,却听得院门口一声喊:“二嫂子在家吗?” “哟!这么早是谁来了?”段氏趿上鞋子,推门而望,竟然是宋玉梅和裴逸华,裴逸华的左手牵着自己家的闺女丁小麦,右手挎了一个小篮子,里面装了一些鸡蛋。而宋玉梅的手里拿着一只正在上鞋底的鞋子。 段氏赶紧笑着迎了出去,宋玉梅住在本村,常来常往自是也不外道。她直接就拉了裴逸华的手说:“他大姑,你这是什么时候回娘家来的,还带着小麦一起来的呢!” “今儿早晨。”裴逸华一脸笑意。 段氏一愣,奇道:“你这是有事儿啊?这么一大早晨的就回来了。” 裴逸华眨了眨眼睛,“可不是有事嘛!二嫂,你是知道我这个人的,心里有事儿就睡不着觉,这不就老早起来吃了口饭,就带着小麦一起来了。到了娘那里,他们正在吃早饭。这不玉梅刚刚吃完,就陪着我一起过来了。” 一边说,几个人一边进了屋。 裴子慧迎了过去,笑盈盈地叫了声:“大姑母,三婶。”叫完之后又朝丁小麦笑了笑,叫了声:“表妹。” “表姐!”丁小麦也叫了一声,转身就有些羞涩地拉上了裴子慧的小手。 几个大人笑着应了声,走进里屋又都和瞎婆婆说话。 瞎婆婆见裴子慧的大姑和三婶来了,恐怕是有话要说。所以就找个理由回了自己那边的屋子。 裴逸华将小篮子放在了炕上,指着里面的鸡蛋说:“二嫂,家里没什么好东西,存了些鸡蛋,我拿来了,煮了给几个孩子吃。” “跟我客气不是!”段氏笑睨她一眼,推脱道:“他大姑,我这真是不缺鸡蛋。”说着她指了指炕上孵着的蛋说道:“瞧瞧,干娘还孵了一些,估计明年就更不缺鸡蛋吃了。你还是拿回去给大春和小麦吃吧,要不然就给咱娘,我这真不缺鸡蛋。” “你不缺是你们的。”裴逸华一副非让她留下不可的态度,“孩子们天天在山上干活也够累的了,还有二哥本来身子就不好,二嫂你也给二哥补一补,早晨给他冲个鸡蛋水喝一喝,养身子!” “还是妹妹心疼哥哥!”段氏打趣裴逸华,宋玉梅在旁边也就跟着笑了起来。 随即段氏看着宋玉梅手里那只玄色麻布鞋,问道:“玉梅,这是给老三做的鞋啊?瞧你这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刚嫁到裴家的时候可是不会做针线的,你瞧瞧现在这针脚又细又平整,真是比我的手艺都好了!” “可不!”裴逸华拿过那只做了一半的鞋子左右看了看,不住地点头:“三弟妹的针线手艺真是大有长进,大姐说你,你不要不爱听,你刚过门那会儿啊,缝补个衣服我都瞧不上眼,现在再瞧瞧,可是比我缝的要好上很多喽!” 宋玉梅有些不好意思,直说自己做得不好,还得继续向大姐和二嫂学才是。 段氏却说:“什么东西就怕用心,只要你肯用上心思了,那就总会越来越好的。” “是,二嫂说得是。”裴逸华深深点头。 接着这姐妹几人就开始围绕着鞋子展开了话题。段氏说裴二这一春天穿破了多少双鞋了,要想想办法,怎么样让鞋子更结实一些。裴逸华则说千层底要厚一些,滚边的布要多打一点酱糊,鞋子就能做得结实一些。宋玉梅则在一旁很是细心地听着,偶尔也插嘴问上几句她不明白的事儿。 待段氏和裴逸华都发表完态度,宋玉梅则举着自己做了一半的鞋子说:“二嫂,大姐,我今年给老三做的鞋都用了六层纳的鞋底子,穿起来应该能结实了吧?老三他穿鞋可废了呢!” 裴逸华和段氏同时点头:“够结实的了!” 大人们在那边聊得热火朝天,这边一对小姐妹也热热络络地聊上了。 裴逸华的女儿丁小麦比裴子慧小一岁,虽说裴子慧长得有些瘦小,但是这丁小麦看起来却是可以用“面黄肌瘦”来形容,特别是那头发又黄又细只勉强梳了两个小揪揪,但看起来还是乱糟糟的,真是名副其实的“黄毛丫头”。 其实裴子慧刚刚穿过来的时候,也比丁小麦好不了多少。不过这大半年来裴二和段氏虽然没有弄什么好吃的,但至少吃得饱饭了,而且有什么好吃的,几个哥哥也让着她,尽量留给她吃。所以个子长得快了一些,头发也变得又黑又亮起来。 其实大姑裴逸华家的日子过得并不艰难,相对来说还算不错的。但是只为度日的人家,哪会注意到孩子的营养问题,吃饱穿暖也就算不错了。若说这丁小麦平时会有什么好吃的,或是吃得比别人家的孩子好,那自然是不会的。 想到这,裴子慧就想到自己从京里带回的梨糖还没吃完,于是快步跑到屋里,抓了一把递给丁小麦,笑呵呵地说道:“表妹,你吃,可甜呢!” 丁小麦接过梨糖,咧着嘴对裴子慧笑了笑,便甜甜地吃了起来。rs 第123节:亲上加亲 裴逸华坐在炕沿上,笑看着裴子慧不用段氏告诉,就这样大方地把她的糖果拿给表妹吃,心里觉得很高兴。忙对段氏就是一阵夸赞:“二嫂,你说你的孩子怎么都教得那么好呢!子墨用功,子唐懂事,这子慧是又聪明又乖巧。按理说她只比我们小麦大一岁,怎么就那么听话懂事呢?二嫂有空可要好好的教一教我才行。” 段氏把手里的鞋子还给宋玉梅,笑看了自己的女儿一眼,心里也觉八岁的孩子,对于这样稀有的糖果,居然能舍得拿出来给表妹吃,也确实是又懂事又大方,心中也自是高兴。不过她知道裴逸华不会无缘无故地一大早晨就来自己家,而且还带着宋玉梅。想必她多半是有事,而且是有求自己家的事。因为她知道自己和宋玉梅还算交好,恐怕是让宋玉梅来帮着说话的。 段氏便回头对裴子慧说:“慧儿,把弟弟给娘抱着。你带着表妹到外面去玩一会儿吧!” “好!”裴子慧应了一声,起身将裴子洋交到段氏的怀里,便带着丁小麦出去了。她自然也想到了大姑来自己家自然是有事,所以也不走远,带着丁小麦只坐在窗子下面玩,一边玩,还一边竖着耳朵随时听着里面的动静。 裴逸华看着孩子们都出去了,这才拉着段氏的手,神秘道:“二嫂,我今儿一大早晨的过来,又到娘那里把玉梅也拉来了,是找你有事儿。”她瘪了瘪嘴,犹豫片刻又道:“二嫂,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性子很直,说话也不会拐弯抹角,所以我就不和你兜圈子了,今天过来,就是想跟你商量个事儿……” 裴逸华说了两遍有事,可最终什么事也没说出口,看来这事儿不是那么轻易说或是轻易办到的。屋内的段氏和窗外的裴子慧不由都打起了精神。 裴逸华有些尴尬地看了宋玉梅一眼,意思是向她求助。宋玉梅却只是笑了笑,一边做鞋一边说:“大姐,二嫂又不是外人,有什么话你就说吧,行与不行的,二嫂都会给你个话的。” 听宋玉梅这样说,段氏还以为裴逸华家遇到了什么困难,马上拍了拍她的手,说道:“他大姑,有什么话你就说吧,别看我家这边刚刚开山,人手紧张,钱财也不宽裕,但是你若真遇到什么为难之事,只要我和你二哥能帮上的,一定尽力!” 裴逸华自然不是借钱。她自然也知道裴二家的情况,去年秋天分家出来,什么都没有,相当于净身出户,一家人能熬过了冬天坚持到现在,又买了西山的荒地,实在是不容易了。她是既佩服又羡慕的。所以即便是她真遇到了什么为难之事,也不会来找裴二两口子借钱,于是说道:“二嫂,我只所以不太好意思说,是怕你信不着我。” “信不着你?”她这样一说,段氏就更是以为她想借钱了,赶紧说道:“他大姑,我信不着你,还能信着谁啊?家里是不是有事缺钱用?多了拿不出,少了还是有的,你用多少?” 裴逸华笑了笑,虽然她不借钱,但是对于段氏的这番话,还是说得挺暖她的心窝子的。于是干脆地抬头说道:“二嫂,我今天找你的事,一不是求你办事,二不是找你借钱,就是看好了你和二哥的为人,也看好了你们家的孩子,看咱们能不能亲上加个亲?” “亲上加亲?”段氏一开始有些发怔,但是似乎瞬间又明白了。心想:裴逸华今天带着闺女小麦一起来,难道她是想把小麦许配给子墨或是子唐?” 小麦这孩子,除了看上去身体不大好之外,倒也不错。只是有了裴子慧过早定亲的前车之鉴,段氏对于这个事儿就有些发怵,生怕孩子长大了不愿意,到时候夫妻之间琴瑟不合,而徒增烦恼,但是一时之间又不知道如何和裴逸华说,于是吞吞吐吐地说:“他大姑,小麦这孩子倒是个好的,只是……” 宋玉梅一乐,瞥了她一眼,“二嫂,怎么提小麦,大姐看上的是你们家子慧!” “子慧?” 不止是段氏,窗口的裴子慧也猛然一惊。自己是自小定了亲的人,裴逸华又不是不知道,可她这是想的哪一出呢?实在是令人费解。 未免事情误会,段氏赶紧问道:“他大姑,你是个啥意思,就直接说,咱们是至亲,没啥不能说的。” “二嫂,上次爹过生辰时,你和二哥不是想找咱娘要葛二赖子的庚贴吗?”裴逸华笑了笑,说道:“娘那是糊涂了,说什么只要她活着就不让子慧退亲,依我看没啥不能退的,你们在娘那里要不出来庚贴,要不然我去试试?” 段氏皱了皱眉头,心下琢磨,这裴逸华是话里有话,难不成她是想帮子慧要了庚贴退了亲,然后让子慧和她们家的大春?段氏越想眉头皱得越深。虽说听闻那葛二赖子的人品很一般,但毕竟也没见到面,而且非亲非故的退亲也相对容易一些,只要两家同意庚贴一还,咱收人家多少礼金再如数奉还,也就了事了。 可是若与大春定了亲,那可真就是一定就是一辈子了。何况这大春虽然人看上去憨厚质朴,但毕竟就是一个农家孩子,也没有读书,这将来的日子也很令人堪忧。若是如此,还不如将慧儿许给自己的侄儿段雨辰呢!至少那孩子是个聪明好学的,将来会是个有出息的,就算没什么大出息,在县衙某个职也是容易的,总比和大春要好…… 段氏越想越觉得这事不妥,眉头也就越皱越深。而窗下的裴子慧自然也听到了裴逸华的话,她咬着小嘴唇,生怕段氏就答应了。所以人就微微紧张,小手心里都是汗。 屋内裴逸华见段氏一再犹豫,双眉一挑,笑道:“二嫂,我知道子慧是你和二哥的心头肉,生怕给她找了不好的人家。难不成到了我家,你还担心子慧以后受了婆婆的气,我可是她的亲大姑,若是嫁到我家你还不放心,那嫁到哪里才能放心?” “他大姑,”段氏为难地说道:“我和你二哥之所以想给慧儿退亲,一则是听来葛二赖子的人品不太好,二则就是不想委屈为难了孩子,本想着退了亲,再不给她订亲了,待她长大之后自己选个如意良人。”段氏看着裴逸华渐渐皱起的眉头,又劝道:“他大姑,你别生气啊,你看啊,就算你能从娘那里要出庚贴,我们也找不到葛二赖子家搬到哪里去了。上次你二哥已经带着礼金钱去葛家退亲了,结果那聂媒婆说,葛家的大儿子高中之后,一家人就搬到京城去了,从此再没回来,所以慧儿现在的亲事是想退也退不了了。” 裴逸华不免一阵惋惜,她拍了拍手“啧啧”两声,心想:本来是想着将小麦许给子墨或者子唐,但想到叶氏上次和她说的话,又有些顾虑。后来就想着子慧这孩子果真聪明,长大了定是个旺夫的。若是就这么向裴二夫妻提亲,人家还不一定会同意,恰巧裴二两口子想找叶氏要庚贴,他们要不出来,裴逸华觉得若是自己软磨硬泡一下,叶氏也许会答应,这样的话,自己再借机提亲,那不就成了!没想到中间会出了这样的岔子。 看来丁大春与裴子慧想结亲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了。可是若是把小麦给子墨或子唐,裴逸华心里还真是下不了这个狠心。她也就这么一个闺女,真怕被叶氏说中。裴二这边开山好坏难知,一旦这山上什么都不长,裴二身上背着几百两外债,那他们家可就是这十里八村中最穷的人家了,她自然也是怕闺女小麦日后吃苦啊!不过将心比心想一想,都是为娘的人,自己怕小麦吃苦,段氏也一样怕子慧吃苦,这样一想来,也就释然了! 段氏歪头看了看窗口下面的两个孩子,突然说道:“他大姑,慧儿这边的事恐怕是一时成不了,你若是真想与我家结亲,不如就把小麦给我们家子唐吧!但是他大姑你要知道子唐这孩子不爱读书,恐怕将来也没什么出息,若是你不怕委屈了你们家小麦,这我倒是可以和你二哥商量商量,你回去也和孩子他大姑父商量一下。咱们两家亲上加亲也未尝不可。” “把小麦给子唐……”裴逸华脸上阴睛不定,一副很是拿不定主意的样子。 “他大姑,就像你刚才说得一样,若是慧儿给大春,我不怕你这个婆婆对她不好。她可是你嫡亲的侄女。反过来你们也一样,不用担心我这个婆婆对小麦不好,我当她会像自己的亲闺女一样。” 裴逸华虽然有几分为难,但说她一点不动心那是假的。虽然子唐不爱读书,但也是个机灵的,最重要的是裴二和段氏确实不会怠慢了他们家小麦。唯一担心的就是怕二哥家这日子过不起来,若是家累像山一样重,那什么样的人还不把腰压弯了。想了想还是不妥,于是笑着推脱道:“二嫂,小麦还小,她比子慧还小一岁呢!这事咱们也不急,待过两年咱们再商量这事儿也不晚。” 段氏自然也明白她的心思,什么也不说,只笑着点了点头。rs 第124节:六姑家的热闹 做为母亲,谁又不希望自己的闺女日后嫁得好呢?就如同段氏和裴二也一门心思想给裴子慧退亲一样,她自然也理解裴逸华的各种顾虑与不放心,所以心里不但没有对裴逸华担心自己的家境有抵触情绪,反而觉得她这样做是对的。 而裴逸华想娶侄女裴子慧为儿媳妇不成,段氏反而向她提亲,希望裴子唐娶了她们家的小麦,两家自然也是亲上加亲。段氏的诚意已经尽到,至于亲没有结成,那原因自然在裴逸华身上了。 事情出了这个结果,段氏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也算落了下来。虽然自古就有“庄稼别人家的好,孩子自己家的好”这个说法,但是段氏真心觉得丁大春配不上自己的女儿。幸好有葛家已经搬到京城,以找不到下落为由而拒了这门亲事,否则的话,虽然以裴逸华夫妇开朗的性子也不至于和裴二两口子落下什么心结,但心中不高兴那也是难免的。 所以段氏只好扯出了子唐娶小麦的事,以断了裴逸华的念头。段氏觉得子唐没有读书,出息有限,娶了小麦也不算委屈他。再者小麦虽然长得瘦小,又不爱说话,但这些都是可以教出来的。而且裴逸华两口子都是通情达理的人,养出的孩子也错不了。若是他们能同意子唐和小麦定亲,那么定了亲就把小麦接到自家里养着,也算是给慧儿找个人做伴。 但是做为母亲,自然是心中各有一杆秤,而且对娶儿媳妇和嫁女儿的要求自然也不同。娶儿媳妇,娶的是一个人。只要这个人合适,其它可以暂不考虑,无非就是有钱财的人家多带些嫁妆过来,无钱财的人家就少一些,甚至是没有,这对裴逸华来说并不重要,她只想娶一个聪明机灵,又能持家的。 而嫁女儿就完全不同。嫁女儿要看整个一家人是不是可以,首先公公婆婆是不是开明,这决定了女儿日后在婆家会不会好过,再者家累重不重,以及婆媳、姑嫂,还有妯娌之间是不是能和睦相处等等,很多事情都要考虑其中的。在裴逸华心里,自己的儿子大春能娶了这么聪明机灵的子慧自然是好事。可是让她将自己的女儿嫁给裴子唐,她就很是犹豫了。所以便以小麦年纪还小为由,先将这件事婉言拒绝了。 而段氏做起事来既大度又能将心比心这一点,也是裴逸华无比钦佩的。段氏越是这样,裴逸华越觉得不好意思。左思右想中,脸上竟然火辣辣地发烫。于是再也坐不住了,赶紧找了个由头起身告辞。 段氏见她要走,赶紧把她带来的鸡蛋篮子又塞回她的手里,满脸感激地解释道:“他大姑,我家现在真是不缺鸡蛋吃,家里好几只母鸡,干娘那院还有大鹅,这方面孩子们不缺嘴,你快拿回去给大春和小麦吃吧,孩子都是长身子的时候,多吃点鸡蛋有好处。” “二嫂,你看我都拿来了,又哪有再拿回去的道理。”裴逸华红着脸又将篮子塞了回来,说道:“二嫂,你还让不让我出这个门,又不是啥好东西,自家母鸡下的蛋,你还不收下吗?” “他大姑,你和我外道了不是!”段氏坚持又把篮子推给她,缓声道:“家家到了这个时候日子都不好过。山上没什么吃的,种的菜还没长大,也就只好养点小鸡,吃点鸡蛋了。这鸡蛋你再给我们拿来,你家里吃啥。大人吃不吃的都行,孩子都正长个子的时候,别让孩子们亏了嘴。” “已经拿来的东西,就没有再拿回去的道理。”裴逸华又将篮子推了过来,转身就要出门。 段氏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有些不悦地说道:“他大姑,你这是和我这个嫂子不亲厚。我都说了家里不缺鸡蛋吃,不但干娘和几个孩子不缺,就连你二哥,我也每天早晨用滚汤的开水给他冲一个蛋花喝,让你拿回去,你就拿回去。若是我们家真缺什么的时候,恐怕你不送,我还会到你家去讨来。咱们可是至亲,因为这鸡蛋这样推来推去,岂不是显得外道?” 裴逸华争执不过段氏,同时又觉得她说得有理。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也只好挎起篮子,嘴上又说了一些客气话,就准备告辞了。 宋玉梅自然也收起做鞋那几样东西,随着裴逸华走了出来。窗下和裴子慧玩耍的丁小麦见母亲走了出来,自然也跟了上去。而段氏则怀里抱着裴子洋,一路相送,裴子慧自然也跟在其中。 出了门口,裴逸华望着对面兰老瘪家清爽干净的小院落,不由赞叹:“没想到这子芙还真是一把过日子的好手,瞧瞧这院子收拾得,真是干净啊!”她想了想又歪头对段氏道:“别说,这立秋之后,还真得存点秋鸡蛋,等子芙生孩子坐月子的时候,好给她拿来。” 通常,春天或夏天的鸡蛋,搁置的久了就会变质,但是立秋之后一般就不会了。所以村妇们想存一点鸡蛋,都是从立秋那天开始保存的。但是立秋之后随着天气越来越凉爽,甚至到寒冷,鸡下的蛋也会越来越少。所以才有秋蛋珍贵的道理。 段氏也赶紧笑着接口:“是啊!到时候我也要留一些秋鸡蛋,等子芙坐月子的时候给她送去。算来她的月子应该是在初冬的光景。虽然冷了点,但也算是个好时候,秋收完了,大家都闲了。她也不用惦记外面的活计,好好地坐一坐月子。” 话音刚落,段氏却又突然觉得这话说错了。因为宋玉梅虽然在极力掩饰她脸上的不平静,但那表情依然是落寞的。于是段氏赶紧转移话题,“他大姑,你和他大姑父有没有让大春读书的打算呢?再过两年多又是科考的年月了,咱们四弟参加,到时候我也想让子墨去试试。” “这不是正愁着呢吗?”裴逸华叹了口气,“大春不像子墨,子墨自小就有二哥教着,不去蒙馆也无事。我们大春可不行。蒙馆离家又太远,总是有点不放心。而且大春他爹又说读书的人那么多,能考上的就那么几个,读了好多年,最后书没读好,农活也没学会,这不是成了高不成低不就,啥都不会了吗?” 裴逸华两手一叹,继续叹着气。 段氏也觉得科考之路确实艰难。甚至有些人秀才还没考上,人就急疯了。家里为了考出一个秀才也是倾尽所有卖房卖地,但最后又以名落孙山收场,弄得全家落破。所以科考虽然是仕途的必经之路,但是真的不能只凭着一腔热血,也真的要看是不是这块材料才行。若是只凭着一腔热血,那想转身的时候真的没有任何退路了。到时候不但自己前途灰暗无光,就连带着一家人跟着受累。 所以对于这样的事,段氏也不便发表什么意见。对于自己的儿子裴子墨,她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能考上自然好,考不上她绝对不强求。 几个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向前走。裴逸华正要让段氏抱着孩子回去时,却听得前面一阵嘈杂之声,四周的人群也正渐渐围笼了过去,裴逸华伸着脖子,好奇地问道:“那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儿吗?” “好像是黄六姑的声音。”宋玉梅挽了挽上鞋的绳子,也踮着脚尖向那个方向望了望。 “嗯!”段氏点了点头,“人群确实围在了黄六姑家的门口。” “那咱们也看看去?”裴逸华看了看段氏和宋玉梅,一副跃跃欲试,赶紧想凑上前去看个究竟的样子。 宋玉梅虽然对这种乡邻中间的热闹不太关心,但是既然裴逸华说了,她自然不好说不去。而段氏虽然也不是很喜欢凑热闹的人,但也没有丢下裴逸华和宋玉梅扭头回去的道理。于是几人带着孩子们,就慢悠悠地向黄六姑家的方向走去。 黄六姑是兰家沟的本村人,年轻时的名字叫黄六丫,当年经村里的老人做媒,她嫁给了本村一个特别老实憨厚的村民,成亲后先后生了一儿一女。 怎奈命运多桀,并不尽是坦途。 说起来她的命运倒是和瞎婆婆有些相似之处。 瞎婆婆是孩子幼年之时,男人就到外面参军。而这位黄六姑则是生完一儿一女没多久,丈夫就去世了。也许是生活的逼迫,丈夫去世之后,本来性格温婉遇人三分笑的黄六姑变了,变得越来越强势,甚至是有些野蛮。也许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要想生活下去,而且不受欺负的生活下去,这也算是一种很好的保护自己和保护孩子的方式吧! 时光飞逝,当年的黄六丫变成了黄六姑。她也含辛茹苦地将一对儿女养大了。之后女儿出嫁了,剩下一个叫虎子的儿子还没娶媳妇。因为虎子在小的时候淘气爬上了房顶,结果不慎摔了下来,自那之后就落下了一个情绪激动就抽搐的病根,有一次因为无端的抽搐差点将自己的舌头咬掉。 所以知道虎子有这个病的人家自然是不愿意将闺女许配给他,而且黄六姑非常泼辣的名气也是在十里八村远近有名的,这就更是给虎子娶亲的路上增加了难度。rs 第125节:一枝红杏 然而就在黄六姑为儿子的亲事急得焦头烂额,四处托人寻待嫁的姑娘,又将礼金翻了数倍之后,终于有一家人家经不住这比人家多了几倍的礼金**,答应将自己的侄女红杏嫁给虎子。 红杏是个福薄的姑娘,幼年父母双亡,自小寄养在叔叔家。偏偏叔叔家人丁兴旺,自己家的孩子已经成群,又怎会过多的顾及到她。所以她自小就是一边给婶婶带孩子,洗衣服,做饭,一边受着婶婶的责骂和几个弟妹的欺负中长大的。对她来说,不管嫁到何处,能离开这个家,就已经很好了。 所以叔叔和婶婶贪图黄六姑丰厚的礼金,她也没有反对。因为对她来说即便是听说虎子的娘很是野蛮,但是婶婶这样的女人她都受了这么多年,她想不到还有比婶婶更野蛮的女人,所以根本没有多想,直接嫁了。为的就是逃离这个自小到大就没让她高兴一天的家。 红杏嫁给虎子之后,小两口过得还算和谐。黄六姑在众人的劝说下,性情也变了不少。至少对红杏没有像对别人那么凶,她也怕把这来之不易的儿媳妇给吓跑了。 黄六姑本以为这下可以享一享福,等着抱孙子就行了,哪知道世事莫测。就在红杏嫁过来还不到一年的时候,有一天虎子午睡过后去稻田地里干活,但是到日落西山还没回家,黄六姑和红杏就着急了,去稻田地里一看,那虎子整个人直挺挺地趴在稻田地的水沟里,人都硬了。 顿时,黄六姑和红杏的天都塌了。 一开始黄六姑和红杏还以为有谁要害虎子,告了状喊了冤,仵作也验了尸体,最后的定论是虎子是先晕倒,后被水沟呛水而死。自此之后,这黄六姑家就有了一老一少两个寡妇。 自从虎子死后,黄六姑虽然整个人都蔫了。但是那火辣的脾气却是一点都没改。家里没有了男人,田里的活计自然是做不了了,所以她把家里的旱田和水田年年出租,带着红杏在家种一种房前屋后的菜园,就这么过着日子。但是她的心情阳光明媚的时候还好,只要稍稍有点不顺心,或是想到了自己的儿子,张口就开始对红杏破口大骂,说她是个扫把星,害死了自己的儿子。说自己当年就不该花高价礼金娶她回来,不然儿子就不会死,总而言之,在黄六姑的眼中红杏就是一个不祥之人。 所以对于同村住着的人来说,自黄六姑家传出几句骂声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可是今儿黄六姑她居然吵到了大门口,恐怕这件事情小不了,所以闲着的人们也纷纷奔过去看个热闹。 段氏抱着裴子洋,和宋玉梅还有裴逸华走在前面。裴子慧和丁小麦这一对手牵着手的小姐妹跟在后面,大家跟着声音前前后后的统统凑了过去。走近人群这才看清满脸愤怒的黄六姑手里拿着一只鞋子,如一只吃人的母老虎一般,站在院门口正在大声叫骂着什么,而她的儿媳妇红杏则站在她身后,整个人战战兢兢,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难看极了。 一看这架势,就知道黄六姑又揪住了红杏什么错处,正在口沫横飞地和大家说着。但是不管她说什么,红杏也不敢出言顶撞,娘家更不会有人出来护短。因为那个叔叔和婶婶能让她吃饱饭,还是看在她比较能干活的份上,让她嫁人是看在黄六姑的礼金上,至于别的,他们是不会管的。甚至在虎子死后,他的叔叔和婶婶都没有来瞧上一眼,唯恐她被婆婆赶出门后,又回到了自己家,所以对她早已避而远之了! “村里的乡亲们你们都帮我黄六姑来评评这个理儿!”黄六姑胸脯一起一伏,满脸惨白之色,扬着手里的鞋子说道:“都说这寡妇门前是非多,何况我们家有一老一少两个寡妇,恐怕是非就更多了。为了不让大家非议,我这自小在兰家沟长大的人,都很少和其它人家走动了,整日就闷在院子里侍候一下菜园子里的青菜,靠着出租的几亩薄田过日子,可即便是这样,也有人会欺负上门,这是不让我活了是不?” 黄六姑喊叫得异常凄楚,可大家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只听她继续说道:“自打过完年,我就觉得不对劲,怎么我家养的那条大黑狗一到半夜里就叫唤,我还心想,莫非是家里进来贼了,可不要丢了什么才好。”她一拍大腿咬了咬牙恨道:“哪曾想到,还真是着了賊,而且是个采花贼!可怜我们虎子连个血脉都没留下,就那么走了。现在她媳妇又,又……”黄六姑越说越气,回头朝着红杏的头发就揪了一把,急道:“你个小不要脸的,还不快说,那男的是谁。真该将你浸猪笼,用火刑!” “采花贼?”村民们一片哗然,同时将目光望向红杏。 红杏含着的一泡泪再也忍不住,哗啦啦的滚落下来,登时跪地对黄六姑说道:“娘!您这是不给我留活路呢!站在村街上这么一喊,我还哪有脸再见人。” “你还要脸?虎子这才走了多久,你就守不住了?虎子他爹走了快三十年了,我也没像你一样出去找野汉子。”黄六姑瞪视着红杏,咬牙切齿:“我本来还想着你年纪还轻,待给我们虎子守够了三年,若是有合适的,我就让你走一步,你可倒好,这就守不住了!”黄六姑目向众人,扬了扬手里的鞋子,跺脚道:“大伙倒是瞧瞧,这是谁家男人的鞋。三更半夜心怀鬼胎地爬进我们家能有什么好事?何况这鞋我可是一大早晨在红杏的炕沿下发现的,也不知道是这个男人落在了我们家,还是着急穿错了一只鞋。总之这鞋的主人就是爬上了我们家红杏的炕!” 众人听黄六姑这么一说,几乎所有的目光一下子都聚到了那只鞋上,别人的眼中除了好奇,倒是没有怎么样,只是段氏,裴逸华,宋玉梅,包括裴子慧在内,脸上都是微微一变。 因为黄六姑手里的男人鞋子分明是玄色麻布加六层纳的鞋底子,这不是和宋玉梅手里正做着的鞋子一模一样吗?而且宋玉梅刚刚还和段氏说她今年给裴三做了几双鞋都是六层纳的鞋底子。 这是巧合还是?难道这三更半夜摸上红杏炕上的人是裴三? 裴子慧直觉得脖子后面直冒凉风,不由仰头看向宋玉梅。宋玉梅呆愣了半天,先是有些恍惚,再者傻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最后竟有站不稳的感觉。待她完全反应过来之时,才赶紧将手里做了一半的鞋子藏在了身后。 这时那红杏已经哭得满脸是泪,她膝行向前胆怯地扯了扯黄六姑的衣襟,哀求道:“娘,咱们回屋吧,这么多人看着对您的面上也无光。” “哼!”黄六姑一把甩开她的手,粗鲁地喊道:“你要是顾及到我的面子,就不会做这么丢人的事儿!今儿天黑之前你要是不告诉我这个男人是谁,我就拿着这只鞋去找村长,让村长带着我挨家挨户去找,非揪出奸夫是谁不可。” “娘!”红杏满眼哀求。 黄六姑可不管那么多,依仗着她自己的年纪大,上前就蹬了红杏一脚,骂骂咧咧地边踹边骂:“你还有脸叫我娘?虎子走了才多久,我还没缓过劲来,你却已经偷起了野汉子,你对得起我们虎子吗?”她踹了几脚之后,上气不接下气地喘了一会儿,继而又换成了手,她掐一下问一句:“那个男的是谁,你倒是说还是不说……” 红杏被她掐得受不了,终于掀手挣脱她的手掌,几乎是吼一般地说道:“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说的。”说罢,她不顾众人和黄六姑一副诧异的目光,哭着跑回了院子。 “咦!你个小不要脸的!”红杏向来逆来顺受,对于这样的反抗,黄六姑自然不习惯,顺手拾起一个已经发了芽的柳条棍就追了进去,一边追还一边骂:“小不要脸的,看我今儿怎么扒了你的皮!” 有几个兰家沟的老人未免出了什么事,赶紧追进去劝架了,其它人则大多数摇了摇头散开了。 人群虽然散了,但无疑这事已成为兰家沟内一个爆炸性的新闻。而那个丢了一只鞋的男人也成为了此事的焦点。 裴逸华见宋玉梅脸色不对,赶紧扯了扯她的衣袖,轻声道:“玉梅,咱回吧!我回去看看娘,还得回丁家窑去,我若不回去大春和他爹中午还不知道吃什么呢!” “好,好!”宋玉梅愣愣呆呆地随着裴逸华的脚步走了过去,但是捏着鞋子的那只手似乎僵住了一般,觉得鞋子放在哪里都不对,就那么魂不守舍颤颤巍巍地随着裴逸华的身后,慢腾腾在走回了裴家。 段氏望了望宋玉梅的背影,又望了望依旧传来黄六姑骂不停的小院落,很是疑惑地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不可能啊!” 可是红杏的言语中已经承认了。虽然她没说那个男人是谁,但是她似乎已经承认了与别的男人有染这件事。而且那只半新不旧的六层底子的玄色麻布鞋,和宋玉梅手里那只简直就是一模一样。rs 第126节:泪水雨水 当天,往常死一般沉静的黄六姑家的小院里,就这样一直吵吵闹闹到了天黑。哭声、骂声、猜疑声、嘲笑声混杂在一起,让这个平常极为平静的小山村,变得不平静起来。有走来走去看热闹的,有好心的村妇过去劝架的,还有好事儿者想从中了解一些那只鞋的主人的消息,一直闹到了天黑,人群才渐渐散了去。 黄六姑打累了,骂够了!一个人躺在炕上歇着,唯有红杏还在哭。她坐在黑暗的屋子里,双臂紧紧环住膝盖,似乎她从来都是一个人,有了委屈从来都无处去说,小时候是这样,现在也是如此。 全村的人,都没有人去同情那个已经哭晕了几次的红杏,反而传到她耳中的都是那些不堪入耳的词汇。所以她不但身体承受着黄六姑的折磨,更要忍受四面八方传来的骂声。 天终于黑了。她的世界变得无声无息,异常宁静。她反而觉得这样的黑暗才是最美好的,因为在这样的黑暗之中没有了鞭打和责骂,没有了恐惧和凄楚,更没有离开和抛弃…… 夜,宁静而美好! 宋玉梅送走了裴逸华之后,就再也没有离开家门。裴三也一反常态守在家里不出去走动,到了夜里更是主动去关紧大门,整个院内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 而裴二这边带着几个柱子一直在山上忙着,中午也没下来吃饭。午饭还是裴子墨和楚牧下来取的。拿午饭上山的时候裴子慧也跟了上去,在山上呆了一下午,等一伙人回家时,天就黑了。 吃过晚饭,段氏收拾了厨房,又哄着裴子洋睡觉。待她想起黄六姑院里那件事的时候,裴二已经歪在炕上睡着了。段氏心疼他干活太累,也就没有叫醒他。 到了半夜里,天空中雷声大作,雨点哗啦啦的打着窗子,声音异常响动,倒是惊醒了很多人。裴二眯眼听着窗外的雨声,懒懒地对段氏说:“他娘,这场雨下得好哇,咱山上那场地正缺雨水。” “睡吧,睡吧!”段氏催促着他赶紧睡觉,自从开垦荒山以来,身体本就不是十分健壮的裴二已经瘦了一大圈,这让段氏怎么能不心疼。 “好,就睡。”裴二应着。 “睡吧!”段氏笑了笑,又说道:“听这雨声似乎这雨下得不小,明天也无法上山干活了,你就踏踏实实地睡足了再起来吧。” “好!”裴二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虽说是想睡足了再起来,可是人的生物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就算知道今天不能干活,但是到了平时起床的时间,还是按时睁开了眼睛。 天刚刚放亮的时候,段氏起身穿好衣服,推门远眺。虽然雨势渐渐转小,但却是淅淅沥沥没有停的意思。 她跑到厨房,掏干净了灶膛里的柴灰,披上避雨的草披准备提到院外去倒掉,却刚巧碰到了早起的傻根娘。 “嫂子。”段氏叫了一声傻根娘,说道:“这么一大早晨的,还下着雨呢,你这是去哪?” “没事,转转,转转!”傻根娘嘴角含着一抹神秘,似笑非笑地走了过去。段氏知道傻根娘是村里有名的快嘴,有什么事儿心里也藏不住,就直起腰板看了她两眼,傻根娘果真停下了脚步,左右望了望凑近段氏,压低声音说道:“子墨他娘,你听说了吗?” “听说啥?”段氏抖了抖筐里的柴灰。 傻根娘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一些,神秘道:“黄六姑那院出事了!” 段氏以为还是昨天的事,就笑道:“嫂子,这事儿不稀奇了,大伙不是都知道了。” “不是那事!是另外一件事儿!”傻根娘仿佛对别人怀疑她的消息,感到很是不悦。 “不是那事?”段氏一个激灵,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心想:莫不是那鞋子的主人真是裴三,那可就真是不小的事儿了!随即问道:“不是那事,那是啥事?” “还能啥事?”傻根娘斜了她一眼,撇了撇嘴,惋惜一般地啧啧两声:“可白瞎了虎子媳妇那人了。虽说做了寡妇是个命苦的,可也不能这么短的时间就守不住了!水灵灵的一朵花似的,可谁能想到昨天晚上想不开一脖子吊到房梁上死了!” “死、死了?”段氏瞪大了眼睛,没想到事情已经严重到这种程度。 “可不!今早被黄六姑发现的时候,人都死透透的了,整个身子都硬了,舌头也伸出来老长。” 傻根娘绘声绘色地描述,倒是把段氏吓得不轻。她也不多想,拎起土筐就进了院。进院之后发现裴二也起来了,正冒雨蹲在菜园子中的韭菜地里干活。 “他爹,你这是要干啥?还下着雨呢。”段氏伸着脖子问他。 裴二也不抬头,轻声道:“雨下这么大,山上的活今儿恐怕是干不了了。我看这韭菜再长就老了,咱家也吃不了这么多。今儿正好赶集,我带着几个孩子带上几筐韭菜去集市上卖一卖,能卖几个钱是几个钱。” 段氏扔下土筐,也进了菜园子。抓过一大把裴二割下来的韭菜,用草绳捆了。就递给了刚刚穿好衣服走出来的裴子慧,很是慎重地嘱咐道:“慧儿,你拿着这捆韭菜去你祖母家,就说是刚割下来的,让他们炒蛋吃。然后你再看看祖母家那边有什么反常没,最重要的是看一看你祖父祖母的脸色,还有你三叔和三婶在做什么?” 裴子慧自然是明白段氏的意思,因为昨天黄六姑吵闹之时,她也在场。虽然段氏以为她不懂,其实她比任何人都明白。但是这个明白,却只能装成不明白。 听了段氏嘱咐一番之后,她拿着韭菜就出了门。 “这还下着雨呢,你还让慧儿去送啥韭菜。咱爹娘想吃韭菜也不急于这一时,雨停了再送去不行吗?”裴二站在菜园子里埋怨段氏使唤裴子慧冒雨送韭菜。 段氏却不听他的,急得跟什么似的,催着裴子慧赶紧出门。 裴子慧撑着一把破雨具出了门,这才发现了异常。下着雨的天气,村街上竟然站了这么多的人,而且还三五成群的围在一起,小声的议论着什么。她站在一个不显眼的位置,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这才听得明白,黄六姑的儿媳妇红杏昨天夜里居然上吊死了!怪不得段氏催着她赶紧去祖母家,裴子慧思及到此,也不敢多做停留,赶紧加快了脚步。 走到裴家二老的大门口时,眼见的情形果然不容乐观。看样子宋玉梅已经知道了红杏上吊死了一事,她正冒雨站在院子和裴三拉扯着什么。似乎是她想出门,裴三不同意,硬生生地将她往回拉,由此二人引起了不小的争执。 裴子慧一脚大门里一脚大门外,却见叶氏自正屋走了出来,人就站在门口拉下了脸,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宋玉梅和裴三吼道:“这一大早晨的吵什么吵,也不怕人家笑话,玉梅,今儿不是你煮早饭吗?不去厨房忙着,在这发什么疯?” 裴三一听,松开了拉着宋玉梅的手。宋玉梅回头看了叶氏一眼,整张脸上湿漉漉的,也是知道那是雨还是泪了。她整张脸纠结到一起,万分痛苦地闷声说道:“娘,我还有心思吃饭吗?我还能吃得下饭吗?还有你们这一家姓裴的还能吃得下饭吗?” 叶氏显然不明白什么意思,但对于宋玉梅这样不敬的语气倒是极为不满,双眉一竖,怒气就“呼呼”往出冒,“我说玉梅,这一大早晨的是谁得罪你了,你还知道现在和你说话的是你的婆婆吗?你还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样子吗?我们姓裴的怎么就不能吃饭了?我和我们家老三这么多年包容你这么一个生不出孩子的女人,到最后竟都成了我们的错吗?” 宋玉梅心里很明白,每逢有什么不痛快的事,叶氏一定会揭她的短处。可是现在对于这些她已经不在乎了,之前裴三对她暴力相加她都忍了,可天性善良的她怎么能忍受自己的丈夫在外面不但有了别的女人,而且那个女人都上吊死了,自己的丈夫居然在这里无动于衷,当她忍无可忍的质问时,裴三的反应却是叫她别声张,一切神不知鬼不觉的就过去了。 她无法想像裴三这个人到底有多么的薄凉。一日夫妻百日恩,何况那红杏就算是不堪受辱而上吊,可最终也没有说出与她偷情的男人是谁。而裴三的反应却是轻松了,死无对证了。所以宋玉梅的心也彻底的凉了。 此时,裴家所有的人都走了出来。正房的裴玉和裴逸清,厢房的裴大和肖氏,以及两个孩子。大家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傻愣愣地看着雨中的裴三夫妻,以及一脸怒气的叶氏。 宋玉梅扭头看了看远处的雨幕,淅淅沥沥地雨水让她什么也看不清。她似乎也不想看清什么,半晌后才缓缓回过头,对着肖氏说道:“娘,没有错,这么多年你们一直在包容我这个生不出孩子的人。可是我又在包容谁?”说着她一把撸起衣袖,露出那若隐若现的淤痕,咬着牙吼道:“我又在包容谁?” 裴子慧站在大门口,心情极为复杂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她知道宋玉梅的一句话包含了多少的辛酸与委屈,这一刻宋玉梅脸上的泪水,似乎比那纷纷扬扬的雨水来得更汹涌,更让她心潮起伏,难以平静。rs 第127节:有多无耻 裴大和肖氏看见宋玉梅手臂上的伤痕自然是大吃一惊,裴玉和裴逸清也是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唯有叶氏面不改色。她的表情仿佛在说:被打几下有什么大不了的。 宋玉梅继续说道:“有的我可以忍,有的我不能忍!”说着,她双眼灼灼地瞪向裴三,一字一顿道:“裴逸涧,我生不出孩子是我的错,这么多年你如何对我,我都没有一句怨言,甚至你出去和其它女人鬼混,我都咬碎牙齿混着血吞进了肚子。就是因为我有短处在你们裴家,我的肚子不争气,我生不出孩子!可是你做为一个男人,就这么胆小怕事没担当吗?让一个女人用她的命来保护你?你还想有多无耻?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对不起我,也对不起她,你就等着老天的报应吧!” 裴三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生怕宋玉梅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急得直上前想捂住她的嘴。 可宋玉梅也不知道哪来的这么大的力气,竟然一用力就把裴三推了一个趔趄,随之脚下一滑,整个人歪倒在雨中的稀泥里。 “这个女人是疯了吗?”叶氏见她将自己的儿子推倒,气得直咬牙。“这样的女人我看是该休了,连个孩子也生不出来,还如此嚣张地敢对丈夫动手,我倒是要找你的娘家评一评理,我们家老三倒是哪里对不起你了?” “娘,您就别说了!”裴三坐在稀泥里捶胸顿足,又是慌张又是害怕的样子。说着他仰头望向宋玉梅,带着哭腔说道:“你以为我愿意打你吗?我这不是心里堵得慌吗?人家的媳妇都能生孩子,怎么就你不能。我娘日日盼着抱孙子呢,你却这么不争气,我心里一气就想动手,有时候打完我不也后悔吗?” 叶氏看着裴三的样子立马心疼了,赶紧过来将裴三扯了起来,厉声厉色地道:“这样的媳妇就不能要了,生不出孩子还怪别人,休了,赶紧休了!把她休了,娘再给你娶好的!” “不用你们休!”宋玉梅对叶氏喝道:“你们不休我,这个家我也呆不下去了,我自己会走的。至于你的儿子如何对不起我了,刚才我已经让你看过了。你们所看到的只是我身上所有的伤里面最轻的一部分……”她想了一下,看了看垂头丧气的裴三,又看了看叶氏,冷笑道:“你们也别得意了,那只鞋假不了,若是被村里的人知道了,我看你们裴家还怎么在这兰家沟呆,唾沫星子也会淹死你们的。就算这事因为红杏的死就那么不了了之了,可你们不相信坏事做多了总会有报应的吗?人在做天在看,裴逸涧,你就等着红杏的鬼魂来找你吧!” 此时此刻,似乎大家都明白了一些。特别是裴玉,那张生冷如铁的面颊上,已经有了暴怒之势。叶氏见事不好,就去拦着裴玉,可是裴玉已经扯过来一支挂在墙上的赶牛鞭子,直接就奔裴三抽了过去。 裴三被冷不防地抽得“嗷”了一声,如一只灵巧的猴子般,连滚带爬的闪到了一边,苦着一张脸喊了一声:“爹!” “你别叫我爹,我没你这样的畜牲儿子!”裴玉倒是对宋玉梅的话深信不疑,那鞭子就噼噼啪啪地抽了过去,直抽得裴三连声惨叫,直往裴大和肖氏的身后躲。 裴大因为想护着裴三,也被无故抽了几鞭子。肖氏一见裴玉已经气红了眼睛,赶紧将两个孩子推回了屋里,最后又拉着裴大闪到了一边。失去了保护的裴三当时就被裴玉抽得衣服上沾了血迹。 叶氏见状却不依了,横着一张脸,双臂一展就挡在了裴三身前,抱着一副不怕死的态度,蛮横道:“你想抽死我的儿子,就先抽死我!” 裴玉气得浑身直哆嗦,将鞭子往地上一甩,双眼冒火一般地瞪着裴三吼道:“我的老脸都被你丢光了!你还是个人吗?你干的这叫人事吗?我和你母亲过了这么多年,我也没动手打你母亲一下。还有那个……” 对于红杏的事,裴玉觉得实在说不出口。暴怒之下,身子一甩进了屋,将门咣当一声关得严严实实。 叶氏见暂时的危险解除了,急忙抓住如一滩烂泥一样的裴三,郑重地问道:“老三,你告诉娘,玉梅说的那事儿是不是真的?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那鞋……真是你的?” 裴三仰头望着自己的亲娘,各种表情纠结了半天,张了好几次嘴巴,最后却只是点了点头。而后竟掩面痛哭起来。 叶氏也顾不得失声痛哭的儿子,急忙跑到裴三和宋玉梅的房间,翻箱倒柜的找,终于将那几双六层麻布鞋都找了出来,连裴三脚上那双,和宋玉梅做了一半的也没放过,统统抱在怀里递到肖氏面前,急急说道:“亚琴,快,快都扔进灶膛烧了去!” 肖氏对于叶氏这么亲切地称呼自己,深感意外。但她也知道事情的严重,就算人笨,多想一会儿也明白了。 若是裴三真的和上吊的红杏扯上什么不好的关系,那恐怕真如宋玉梅所说这一村的男女老少的唾沫星子也会淹死他们这一家姓裴的。何况自己还有一儿一女,这无论是儿子娶媳妇还是女儿嫁人,若是在外面的名声不好,到时候可都要受到影响的。于是也不多想,赶紧捧着鞋子奔去了灶房。 这个时候一向抠门的叶氏也顾不了那么多了,直催着肖氏说道:“快烧了,都烧了,一双也别留!” 肖氏转身进了厨房,将那几双鞋子放在灶膛边,一边点火,一边皱着眉头自言自语,“这鞋可都是新的,这两双还没上脚呢,烧得真是可惜。”可转念一想,几双鞋又算啥,若真是被老三惹来什么麻烦,那可不是几双鞋的事。肖氏一狠心,也顾不得新鞋旧鞋,引着灶火,添柴将火苗烧旺之后,一咬牙就将那几双鞋扔了进去。 眼见肖氏将裴三的鞋子扔进了灶炕,叶氏这才长舒了一口气。裴大随即上前担心地说道:“娘,您看三弟妹她……” 裴大看着宋玉梅单薄的身影向大门口走去,总觉得应该有人过去拦一拦,可他做为宋玉梅的大伯哥总是不太方便,所以他希望叶氏做为长辈能将宋玉梅拦下来,免得她做什么傻事。 哪曾想到,叶氏却只是瞟了她一眼,冷冷说道:“她想走就让她走,我看她能走到哪去。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她若是回娘家,就算爹娘可以,可她的娘家哥哥和嫂子也不一定容得下。哼!吓唬人也没有这么吓唬的。走就走,走了我就给我儿子再娶个好的……” “娘!”裴大破天荒地打断叶氏的话,一拍大腿说道:“这都什么时候了,您怎么还说这样的话。” “我这话咋了?”叶氏倒是不以为然,“我这说的是实话,事实如此。就她宋玉梅,这个不会生孩子的女人,除了我们裴家容得下她,还哪有她的容身之地?” “唉!”裴大叹了一声,弯腰蹲在房檐下避雨,只能看着宋玉梅的身影越走越远。叶氏坚持不拦,而裴三只顾着自己身上那被裴玉抽疼的伤痕,似乎对宋玉梅的走与不走并不关心。 而宋玉梅那边已经不再回头,就那么在雨中一步一步地向前走,两只眼睛呆呆地,空洞的,没有了一丝光泽。路过大门口的裴子慧身边时,宋玉梅也没有看她一眼。 裴子慧眼见着叶氏与裴三对宋玉梅的冷漠,只好放下韭菜,追着宋玉梅的脚步出了大门,随在她的身后,小声地叫了句:“三婶,您这是要去哪?” 宋玉梅也不回答她的话,似是从来没有见到她一样。更是不顾头上的雨水和脚下的泥泞,就那么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雨中向前行走,甚至鞋被泥土吸掉了,她也不顾得回头去穿。 “三婶,您的鞋掉了!”裴子慧捡起宋玉梅的鞋子,回头望了一眼裴家二老的院里,依旧没见有人追出来。又觉得宋玉梅此刻的状态不对,索性也不管那么多了,转身就往自己家的方向跑。她得跑回去把裴二和段氏找来拿主意,看宋玉梅的样子似乎是没了求生的意志,若是真出了什么事可怎么是好,而且自己只是个小孩子,劝又劝不住,拉又拉不动,而叶氏和肖氏只顾得消灭证据。裴大做为大伯哥,在这种封建礼数的约束下,又不好单独追出来,所以现在就成了宋玉梅身边只剩下她一个小孩子的状态。 幸好她没跑多远,就迎面遇上了奔跑而来的裴二和段氏。 刚刚在裴子慧拿着韭菜走了之后,段氏这才和裴二说起了红杏上吊的事,又说起了昨天看到那只鞋的事。裴二想了想觉得不放心,就带着段氏追了过来,结果刚好遇到了裴子慧。 裴子慧一边对他俩简单地说着情况,一边引着他们往宋玉梅走的方向追去。rs 第128节:覆水难收 由于雨下得越来越大,脚下又泥泞难行,所以裴二夫妻带着裴子慧追了好半天,才模模糊糊地看到宋玉梅的身影。 可是她并不是站着的,也不是一直前行的。她整个人瘫倒在雨中,眼神望着宋家楼的方向,嘴里一直喊着:“爹,娘!女儿不孝,不能为您们送终了!女儿实在生无所恋,你们不要怪我!” 裴子慧的耳朵比较灵敏,隐隐听到了一些,她脚下一顿,望着远处宋玉梅的背影,在雨中对裴二夫妻喊道:“爹,娘!是不是要出事儿啊?我怎么觉得不太对劲!” 裴二和段氏对视了一眼,也隐隐感觉不太好。 段氏顾不得被雨水淋湿,钻出裴二撑着的雨披,第一个快步追了上去,她一把抓住宋玉梅的胳膊,就想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可是宋玉梅手腕处伴着雨水籁籁流淌下来的竟是些红血的**,段氏大惊,不由得大叫出声,“玉梅,你怎么能这么想不开,竟然做这样的傻事。难道天塌了吗?你连命都不要了?” 原来宋玉梅瘫倒在那里,正在用手中锋利的小刀片去割手腕。她身体缓缓颤抖,右手上那把小刀依旧死死握在手中。她根本顾不得身边有人来了,顾管不了段氏对她说了什么,只是发疯了一般,将那小刀向左手腕处一刀一刀地割了过去。 段氏哪会容她这么残害自己,伸手就去夺她的小刀。后面裴二和裴子慧也追了上来,终于三人合力将宋玉梅手里的刀片夺了过去。裴子慧蹲下身子扯过宋玉梅的手腕为她检查伤口,还好伤得不深,割破的只是皮肤和毛细血管,并没有至命的危险。 “怎么办?”段氏看着她手腕处不停流出来的鲜血很是慌张。 裴二也有些不知所措,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这会不会要了宋玉梅的命。 还好裴子慧比较淡定,她在雨中大喊:“先把三婶扶回去,然后再把伤口包了应该就没事儿了!” 段氏赶紧去扶宋玉梅,用商量的口吻劝道:“玉梅,我们先回家。天大的事儿,咱们回家了你和二嫂说,二嫂帮你出主意,千万不能做想不开的事儿啊,人的命可就这一条,怎么能轻易不要。” 一开始宋玉梅没理她,只是很木然地,没有目标地望着前方。直到段氏拉开嗓门在她耳边高喊,她这才隔着雨幕看清了段氏的脸。 “二嫂!”宋玉梅终于悲怆出声,一头扑进了段氏的怀里。 “不哭,不哭。”段氏在雨中紧紧搂住她的肩膀,并且扶着她站了起来,柔声说道:“雨下得这么大,你也往出跑,你这是要回娘家吗?” “我……”宋玉梅顿了顿,似乎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她只知道那个裴家她是无法再呆了,想了一会儿,终于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自己去哪,或许只能回娘家了。” 段氏重重握了一下她的手腕,郑重说道:“去哪都好,就是不能轻生。别人可以轻贱了你,可是你自己怎么也轻贱自己呢?” “是啊,三弟妹!”裴二也上前劝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该当珍惜啊!” 提到父母,宋玉梅觉得良心受到责备,似乎也觉得自己不该这么起了轻生的念头,顿时盈盈欲泪,只拿求取谅解的眼色看着裴二和段氏。 见她这副神态,裴二和段氏也于心大为不忍,赶紧安慰道:“快随我们回家吧,这雨下得这么大,暂且也回不了宋家楼去了。”段氏又说道:“待雨过天晴了,若你还想回宋家楼,我叫子墨和牧子赶着马车送你回去。” “是啊!冒着这么大的雨跑回宋家楼,人非浇坏了不可!”裴二这样说,也实在是缓兵之计。他总是不希望宋玉梅和裴三和离的,毕竟错在裴三,若是他能求得宋玉梅原谅,日子还是照常过得好。 宋玉梅就这么被段氏苦口婆心地一番劝慰之后,又拉又扯地领到了裴二家,先是在她左手腕的伤口处上了药粉,包了布条。裴子慧在给那布条打结的时候,抬眼打量着面容憔悴的宋玉梅,轻声说道:“三婶,瞧你这手多漂亮,若是在这手腕处留下了疤痕,那可真是美玉有暇,真真可惜。” 宋玉梅苦涩一笑,摇了摇头,“哪还在意得了这么多,漂不漂亮又如何?” 裴子慧还想再劝几句,可又觉得下面要说的话,并不符合她的年龄,也只好咬了咬唇作罢。紧接着宋玉梅被段氏带进了裴子慧的房间。段氏找出一套她自己平时舍不得穿的衣服让宋玉梅换上了。瞎婆婆趁这会儿摸到了厨房,煮了清粥和鸡蛋,裴子慧用小菜拌了些咸菜,一家人总算是围在一起吃了早饭。宋玉梅虽然说吃不下,但是在瞎婆婆和段氏的劝说下,也勉强吃了一碗清粥,给她剥好的鸡蛋,她是一口也没吃。 饭后,外面的雨没停,山上的活干不了,裴二就给几个柱子放了假。裴子墨回自己房间读书,楚牧出去玩了。屋内就剩下在炕上抱着裴子洋的瞎婆婆,心事重重的裴二夫妻,以及坐在一侧给裴子洋做衣服的裴子慧。 宋玉梅坐在窗口处,仰头看着外面的雨水,一言不发。 段氏首先打破沉默,很谨慎地问道:“玉梅,你这是想好了?你和老三也这么多年的夫妻情份了,你可舍得?再者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走吗?咱们这女人要是出一家进一家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何况……”段氏将后面的话吞了回去,她是想说,何况宋玉梅这么多年也没有生个孩子,谁家娶媳妇也图个传宗接代,就算她和裴三真的和离了,那再找良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宋玉梅自然也明白段氏的意思,本来直直坐在那里身板,经过一声叹气之后,就矮了几分。 “孩子,你可要想好了。虽说劝和不劝分,清官难断家务事,婆婆不说你们谁对谁错,婆婆就告诉你一件事,后到一块的夫妻总归不如原配的好,隔心哪!”瞎婆婆也忍不住劝道。 宋玉梅知道裴二这一家都是好人,他们也是真心为自己好。所以她的态度也不同了。刚才在裴家二老那院,虽说她看上去是个柔弱的,其实内在是很要强的,所以表现得毫不在乎,而此时在段氏与瞎婆婆面前,就像真的遇到了亲人一般,满脸委屈、凄苦、彷徨都显露了出来。 “婆婆,二嫂。”她用带着哭腔的语调说道:“你们看我该怎么办?卡在这里不上不下的,真是不知如何是好了。我是个从小就争气的人,宁可身子受苦也不让脸上发烧。可是自从嫁给了裴逸涧之后,偏偏就弄出了这么多不争气的事儿,首先就是我这肚子……”她叹了一声,又说:“因为这肚子的事,这么些年我受了婆婆多少白眼,受了丈夫多少冷落我都不说了。就是走到外面,看见人家都抱着孩子,我这脸上就觉得火辣辣的一阵阵地发烫,走在村街上都觉得这腰板挺不直。” 坐在一边做针线的裴子慧其实很想说,这生不出孩子的事也不一定就是女人的肚子不争气,和男人也有关系。可是这话她又不能说,真真是替宋玉梅觉得不平。 那边段氏也叹了一声,没有言语。 女人之间唠嗑,裴二本不该插言,但他一来是为了维护弟弟的家,二来也是为宋玉梅着想,所以就不得不说一句。他诚恳道:“玉梅,你能不能听二哥说一句。” “二哥,您说。”宋玉梅正了正身子,洗耳恭听。 裴二沉吟了一下,说道:“俗话说: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我知道你的娘家爹娘对你好,但那也分什么事。你想一想就是你的爹娘对你再好,还有你的哥哥和嫂子,而且你的弟弟也要成亲了吧?家里人多自然就会复杂。且你在娘家能不能呆得住暂且先不说,就说你母亲家人能不能经得住流言蜚语。你爹娘走出去,因为你脸上都会觉得没有光彩,你倒想想看,是不是给他们添了麻烦。” 这句话说得宋玉梅冷汗连连,异常不安,“哎哟!”她一拍大腿,搓着手,“二哥,你倒是提醒我了,之前我还想着要顾及娘家的颜面,可是情绪一激动,就都忘到脑后去了。这!这怎么办呢?” “这就是要看你自己是怎么想的了?”裴二换了恳切柔和的语气。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宋玉梅咬了咬牙,停了一下说道:“这条路我是没法回头了,裴三那边我是万万不能回去了,唯今之计只能暂且先回娘家再说了。” 众人真的没有想到,原来宋玉梅的骨子里是这样要强的人。本以为她会权衡各种利弊之后,忍气吞声地继续隐忍下去,实则却恰恰相反。 段氏再看她那张看上去异常柔和的眼脸时,竟然有一种肃然起敬的感觉。之前她因为自己的肚子不争气,在裴三和叶氏面前百般忍让,已经做到了常人所不能忍之事。而如今裴三祸至于此,心灰意冷的宋玉梅又表现出了大家所想象不到的果敢。 就连裴二也暗暗点了点头,能做到如此果敢洒脱的女子当真是不多。rs 第129节:路归路桥归桥 宋玉梅的态度如此坚决,其它人自然也不好再劝什么。毕竟这种事是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借着段氏和宋玉梅聊别的时候,裴二过去裴子墨的房间,让他披上雨具去裴家二老那院,告诉他们宋玉梅在自家。让裴三过来劝劝,趁她没回娘家之前,劝回去或许还能继续过日子。 裴二这样做,也算是在事情还没成事实之前,帮自己的兄弟一把。但是裴子墨去了,话也传到了。叶氏叼着烟袋,只冷冷地“哼”了一声,裴三气急败坏地说了句:“知道了,你先回去吧!”之后再无消息。 裴二本想自己亲自去裴家二老那院走一趟,但是被段氏拦住了,她小声在裴二耳边道:“还不知道娘和三弟是个什么意思,既然子墨将话带过去了,他们想来自然会来。若是他们不想来,你去了也是没用,反倒好心办坏事!你为三弟着想是没错,可也不能一点不为玉梅着想,三弟惹了这么大的祸,玉梅若是不借机给他点教训,就这么忍气吞声的和他过日子,那玉梅往后的日子还得继续受他的皮肉之苦。” 段氏这样一说,裴二不由想到叶氏握着裴子慧的庚贴不给的事,心中也是有气。心想和这样不讲理的人也说不出什么甜的酸的,索性一甩手,对此事不再深管。宋玉梅若是执意要回娘家就只好送她回去,到时候也让叶氏和裴三急一急。 可是这叶氏和裴三不但不着急,反而是知道宋玉梅在裴二这里,依旧没有现身来寻。装聋作哑也好,故意为之也罢,总没有这样办事的道理。 裴二越想越气,气得直想冲过去找叶氏和裴三说道说道。但是几次要出门时都被段氏拦住了。 一直到大家围在一起吃了午饭后,雨才渐渐停歇。 太阳渐渐露出笑脸,彩虹绚烂夺目。宋玉梅轻轻站起身子,无限凄楚地对裴二和段氏笑了笑,轻声道:“二哥,二嫂,那我就回宋家楼去了。” 段氏还想挽留,却找不到恰当的语言,沉吟一下,只好点了点头。 裴二也只好叹着气,套好了马车。让裴子墨和楚牧赶着马车将宋玉梅送回了娘家。 宋玉梅回到娘家之后,自然是引起了家人中一阵轩然大波。而她之前的几年想瞒什么,到如今也不用再瞒了。所以她坐在那里,如同讲着别人的故事一般,眼里含着一泡泪,从手腕上的割伤说起,又到身上各处的伤痕,以及上吊而死的红杏,再到她在裴家所受的委屈……就那么一件件地讲了起来。” 宋家二老听完,心疼女儿之情溢于言表。宋母抹了抹眼泪,颤声说道:“玉梅啊!你就是不说娘也知道你在婆家不好过,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娘知道你这些年没给裴家生个一儿半女,你婆婆肯定会不高兴的。娘也知道你这报喜不报忧的性子,所以这么些年以来,我们家这东西、物价、包括粮食和种子,都没少给你婆家拿啊!本以为这样一来你婆婆和丈夫能对你好点,可没想到这一家人居然是这么没有良心!” 宋母气得捶胸顿足,老泪纵横。 宋父也是气得胡子飞起了老高。但是这一家人都是老实人家,家中过得好田产多,那也都是祖上留下的。他们即便是再气,也做不出什么蛮横无理之事。 倒是宋玉梅的一兄一弟早已愤怒难平。特别是她的弟弟宋小宝更是气得牙齿咬得咯咯直响,握着拳头非要找裴三评评理去,更扬言要将裴三打在自己姐姐身上的伤,统统还回来。 宋小宝年轻气盛,一时冲动也许就会做出傻事。宋家二老和宋玉梅赶紧劝他别冲动。 宋玉梅当即也表了态,她抹干脸上的泪,郑重说道:“爹,娘,我是不想再回到裴家去了,你们能收留我吗?” “这是啥话?”宋母一把搂过自己的闺女,软言道:“你是我们宋家的闺女,到什么时候这里都是你的家,你想回来就回来,想呆多久就呆多久。”她想了想,又问:“不过玉梅啊,你难道是想和裴逸涧和离了?” 宋玉梅答得很坚定:“是!” 这倒是把宋家人都惊得不轻。宋父“腾”的一下就从椅上站了起来,虽然没说话,但是那脸上的表情明明写着“严峻”二字,他在厅中不停地踱着步子,一只手在胡须上捋着,眉头紧紧蹙在一起,看起来十分心焦的样子。 “姐,你和那姓裴的和离就对了,你不要担心以后,我养着你!”宋小宝很是仗义地拍着胸脯。 宋小宝话还没说完,宋大宝的媳妇吴氏就翻了白眼,阴阳怪气地说道:“小弟,你倒是说得好听,你养你姐。就怕你姐和离之后你连媳妇都娶不上了。” “啥?”宋小宝年纪小,不太明白吴氏的意思,可是其它人却是明明白白的。 说来说去就是“名声”二字。 家里有一个和离在家的闺女,传了出去之后总是好说不好听。这村中的闲言碎语那就多了,自然会影响到宋小宝娶亲,好人家的姑娘自然要想一想。 宋玉梅知道家里人为难,可是她还能有第二个去处吗?若是因为她的和离而影响了弟弟娶亲,那她可真是罪过了。左思右想中她还是站起来说道:“爹娘为难的话,我再想别的法子。” 倒是母亲护女儿多一些,宋母看了看宋玉梅手腕处的刀伤,怕她万一再想不开,急忙说道:“他爹,要不明天咱们赶着车去一趟兰家沟,不管怎么样咱把玉梅的事了结一下,若是真和离了,咱再想和离的办法。” “也只能这么办了!”宋父点了点头。 宋玉梅一夜难眠,终于熬到了第二天早晨。吃过早饭,宋大宝赶车,宋家二老和宋玉梅坐在车板上,为了防止宋小宝惹事,将他留在了家中。一家人就这么早早地来到了兰家沟。 进了裴家的院子,先是裴大迎了出来,继而裴三也跟着走了出来。肖氏也放下了筷子,带着孩子们站到了一边去,唯有叶氏头不抬眼不睁地继续吃饭,就如同宋家人没来一样。 “娘,宋大叔和宋大婶子来了!”裴大见叶氏太说不过去,上前提醒了她一句。并笑着给宋家人让了座。 叶氏这才抬了抬眼皮,冷笑道:“宋亲家,你们这是把闺女给我们送回来了吗?就算你们把玉梅送回来,我们裴家也不敢要了。昨天你的闺女就像疯了一样,不但出言顶撞我这个婆婆,还出手推搡自己的丈夫,这哪是个什么娴淑的媳妇。她不能生孩子的事儿我就不说了,可是她这般无礼,我们裴家实在接受不了。”说着她指了指里屋,道:“就是昨天,你的闺女已经把老三他爹气得口吐鲜血,到现在还在炕上躺着爬不起来呢!” 宋父一看叶氏的话头不对,似乎也没有什么求和的意思。双眉微皱,笑容渐敛,不急不缓地说道:“裴亲家母,把裴亲家气吐血的恐怕不是我宋家的闺女,而是你裴家的儿子吧?你的儿子若不是染指良家寡妇,再害得人家悬梁自尽,裴亲家能口吐鲜血吗?若是不如此这般,恐怕我宋家的闺女还继续在你裴家受你裴家婆婆的讥笑挖苦,受你裴家的儿子的拳脚相加呢!” “你……”叶氏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停了半刻,翻着白眼说道:“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宋家不是来送闺女的,是来我们裴家兴师问罪的吧?进了院子不但不数落你自己的闺女,反而都是我们裴家的不是。”说着她火气瞬扬,将筷子往桌子上一拍,就嚷道:“宋玉梅,你倒是说说,你嫁到我们裴家这些年,我们裴家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吗?反倒是你对不起我们裴家才对吧?占着鸡窝不下蛋,成亲六七年,害得我们老三连个娃都没落下。” “我不知道我的闺女有什么错处,无法数落。”宋父见叶氏的话越说越难听,脸上也现出怒色:“至于你说你们裴家有没有对不起玉梅的地方,她一身的伤还不是最好的说法吗?” 叶氏也不依不饶,但却避重就轻,“不数落你们闺女的不是,那你们这一大家子是来干什么来了?拿休书吗?” 宋父一怔,没想到叶氏说出这样狠毒的话,连休书都提了,恐怕玉梅这亲事真要散了。 宋母终于忍不住了,上前问道:“你的意思是你们已经写好休书了?” “写了!”叶氏的脸不红不白,如说一件很小的事情一样,“既然你们来了,也免得我们过去送一趟。”说罢看向在一边吃饭的裴逸清,说道:“老四,去把你替你三哥写的休书拿出来,给宋家人看一看。” 裴逸清倒是听话,立马回了自己房间,不一会儿功夫就扯着一张纸走了出来。 叶氏拉下脸来说道:“有了这张纸,咱们裴宋两家以后就路归路桥归桥,互不干涉了!” 宋母已经气得浑身发抖,好在宋父镇定一些。但是他们都知道,想要说和那是不可能了,看来这裴家早已有了休妻的打算,只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说,如今宋玉梅一闹,反而让叶氏和裴三钻了空子。rs 第130节:人在做天在看 这个时候,宋父、宋母,包括宋玉梅的哥哥宋大宝的脸面都有些挂不住了。他们本来真是想把女儿送回来的,并且希望能好好的规劝一下裴三,希望他能吸取教训改过自新。若是这样宋家人还是愿意原谅他的,也愿意好好的劝一劝自己的女儿暂且包容一下,可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到了裴家之后竟然遇到了这样的局面。 不止是宋玉梅,宋家的其它人也觉得心都凉了! 裴家老四裴逸清将休书递给了裴三,裴三看也没看一眼,又递到了宋玉梅面前。 宋玉梅哆哆嗦嗦地接过裴三递过的休书,她并不识得几个字,但却认识自己的名字,也识得裴三的名字。虽然她完全看不懂上面写了什么。但是当她看到裴三那种散漫无谓的表情,又看了看休书上白纸黑字已经写上了自己和裴三的姓名,心里顿时明白,一切都已成了定局。 骨子里的那股倔强让她想都没想就在上面摁了手印。然后拿着那张休书,没有再看裴三一眼,更没有再看裴家人任何一眼,只淡淡说了句:“爹,娘,咱们回吧!”说罢,率先走出了院子。 人生如此无常,几乎就是一夜之间,她的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直到走出了裴家大门那一刻,她才将那终于忍不住的一泡眼泪落了下来。但是那泪却是背对着裴家的,裴家人所看到的是她坚强挺拔的背影。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那仍然包着的左手腕,嘴角突然泛起一丝嘲笑,她不是在笑别人,而是在笑自己。笑自己懦弱,笑自己太傻。 宋家其它人也跟在其后追了出来,宋大宝是认得几个字的。摸过那张休书看了看,上面无非是写着某人,因为什么原因,情愿立此休书,任其改婚,永无争执。恐后无凭,自愿立此文约为照。后面写着立约人裴逸涧,最后面是日期。 宋母总觉得不甘心,坐在车板上咬了咬唇,哼道:“裴家做出这样不仁不义的事,我们真应该把他们裴家的丑事宣扬出去,看他们以后在兰家沟还怎么做人。” “娘,算了!”宋玉梅抹干眼泪之后,平静了不少,“就算我们现在将裴三的事宣扬出去,他们也会说是因为他们把我休了,我在报复。人在做,天在看,早早晚晚会有报应的。不急!” 宋父叹了一声,压了压宋母蠢蠢欲动的手臂,劝道:“他娘,算了。咱们听孩子的,回了吧!” 宋大宝虽然也是气得满脸铁青,但也没有办法。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刚要扬鞭赶车,却见段氏带着裴子慧从远处跑了过来,段氏一边跑还一边喊:“玉梅,等一等,等一等!” “二嫂!”宋玉梅赶紧下了马车,奔段氏来的方向奔了过去。二人相逢,双手紧紧拥握,四目落泪,奔流不止。宋玉梅紧紧握着段氏的手,泣道:“二嫂,我现在不是裴家的人了,我还能叫你二嫂吗?日后还能来看你吗?” 裴子慧跑回去告诉她,说宋玉梅的全家都来了,而且还和叶氏发生了争执,恐怕叶氏要裴三将宋玉梅休了。本来段氏还不信,现在听宋玉梅这样一说,恐怕已是真的了。 段氏没想到叶氏和裴三如此绝情,又觉得宋玉梅很是可怜,这眼里流着泪,话就说不出来了。她哽咽了好半天,才断断续续地抽噎道:“怎么不能?你要是不愿意叫我二嫂,就叫我姐。我娘家没有姐,也没有妹子,你要是不嫌弃,咱俩就做了异性姐妹,以后我就是你姐姐,我们家老二就是你姐夫,孩子们都叫你姨娘!” 宋玉梅自然是欣然同意,可是转念一眼,这会不会影响到裴二一家和叶氏那边的关系,本来就不太和睦,若是再因为她有了更大的心结,那自是不妥。于是她缓缓说道:“我自是愿意,就怕姐姐和婆家这边……” “无事,无事!”段氏连连摆手,让她放心。说罢段氏又走过去到宋家二老面前叫了声:“大叔,婶子”,又和宋大宝见了礼。这才将宋玉梅拉到一侧,小声地说起了悄悄话。 “妹子,你也莫上火。”段氏说道:“是裴三他配不上你才是。以你的人品样貌哪里还找不到好人家,。你在娘家好好呆着,啥都不要想,有什么难处就来找姐姐,只要我能帮的,一定伸援手。” “姐姐,我知道。”宋玉梅倒也改嘴改得极快,叫了多年的二嫂,一夕之间就变成了姐姐。 段氏拍了拍她的手,叹道:“多好的一个人啊!若以后遇到好的,就再走一步吧!” “那都是后话了。”宋玉梅苦笑着和段氏告别。临走时,还捏了捏裴子慧的小脸蛋,轻声说:“子慧乖,平时多帮你母亲哄一哄弟弟。” “知道了,姨娘!”裴子慧也改了嘴,乖巧地用力点头。 宋玉梅这才坐上马车,马车行在村街上,不少村民走出家门,都向她投来了奇怪的目光。虽然此时村里的人还都不知道裴三休妻的事,但是用不到天黑,这消息一定会在兰家沟疯传起来,每个角落都不会放过。 天黑时分,裴二从山上干活下来之后,段氏一边做饭,一边向他说着今天裴三休妻的事。 裴二惊得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瞪着眼睛就问:“他娘,你说的不会是真的吧?” “怎么不是?”段氏放下盛水的葫芦瓢,又说道:“恐怕现在你到村街上走一圈,会有很多人扯过你的袖子问你:‘老二,你倒是说说你们家老三为何要把媳妇休了?’” 裴二见段氏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而且段氏说话一向谨慎,她也不会拿这事开玩笑。于是这心里就像长了草一般,坐也坐不稳,站也站不住了,他踱着步子,自言自语:“这老三是怎么想的,怎么就把玉梅给休了呢?这人不是挺好的,难道他还能娶个比玉梅更好的。若是黄六姑家的红杏真是被他……”裴二有些说不下去了,一甩袖子就跨出了门,嘟嚷道:“不行,我得找老三去。没有这么做人的,我这个做兄长的要好好训一训他才是。” “咦!瞧瞧你这个人!”段氏赶紧拦了过来,摊着手说道:“你训一训你弟弟倒是没有错,且不说他这事做得对与不对,就说你这当兄长的说他几句,他也得听着。可是你训弟弟可以,你还能训娘吗?” “娘?”裴二突然明白,煞白着脸说道:“你是说老三休妻的事儿是娘的主意?” 段氏吸了吸鼻子,翻着白眼说:“不是娘的主意,他自个做得了这个主吗?” “那咱爹呢?咱爹也同意了?” “咱爹被老三气病了,躺在**爬不起来。”段氏说:“等他老人家好了,这事已成定局。咱娘又会以无后为大,抱孙子之类的话一压,估计到时候咱爹也就默许了。” 裴二一拍脑门,这脸上的表情就更难看了。 自段氏嫁给裴二以后,不管叶氏做什么过分的事,都没见裴二说她一句不好。就算上次段氏说裴子慧的谣言,又不给庚贴,裴二也只是心里不高兴,嘴上也没说出难听话,但是这回却不同了,他气乎乎地说道:“香瑶,你说咱娘这事办得是不是有点太损了?上次玉梅差点寻死,幸好咱们发现得及时。这回她又来个休妻,若是玉梅再想不开,那可……” “你才知道啊?”段氏撇他一眼,走进厨房掀起了锅盖。一股热气腾腾的白气就冒了出来。“依我说,咱娘这事儿办得何止是损,简直就是缺德。本来这事儿就错在老三,换成是哪个女人摊上玉梅这样的事能受得了,回娘家哭诉一下又怎么了?可咱娘可倒好,直接来个将计就计,人家宋家人来的时候,他们连休书都写好了。不为别的,就为玉梅生不出孩子。”段氏越说越气,所幸直起腰板说道:“他爹,你倒是说说,玉梅生不出孩子是她自己愿意的吗?何况若是身子不好,就得找郎中瞧瞧,这么些年咱娘有给玉梅请过一次郎中吗?这事儿做得也忒绝情了,若玉梅实在不能生,哪怕给老三找个小的,也不至于把人家就休回了娘家,这玉梅以后的日子还不知道怎么过呢!顶着一个不能生养的名声,还有哪个男人敢娶?” 裴二顿着足,吸着气,就觉着憋了一肚子的话不说出来难受。可是转念一想段氏的话也有道理。他可以训一训裴三,可他还能训叶氏吗?何况叶氏对自己亲生的儿子和闺女都是护短的,自己去训老三又有什么用,老三不但不听,反而会惹来叶氏的一顿牢骚。而且休书都摁了手印,那么这事儿也就成了定局。 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已经无法挽回了。说与不说又有何用? 所幸沉住气,看着段氏和裴子慧已经摆好了碗筷,一屁股坐下来端起了饭碗,饭还没吃,却吐出了一句:“真是苦了玉梅了!” “可不!”段氏夹了一筷子菜放在他碗里,安慰道:“你也别心里过意不去了。以后每隔一段时间我就去宋家楼走一走,看看玉梅妹子有没有什么难处,以后咱们就当亲戚一样处着。” “好!这主意好!”裴二这才又拿起筷子安心坐下来吃了晚饭。rs 第131节:逛庙会 裴三和宋玉梅的风波算是暂且告一段落了。宋玉梅回了宋家楼之后,暂且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可是裴家二老那院天天大门紧闭,却也不知为何,就连裴大的几个孩子,也甚少出来走动。 这一天,裴二去瞎婆婆的那块田里干活归来时,终于在村东头遇见了放牛回来的裴大。 “大哥!”裴二将裴大拉到一旁,关切问道:“家里那边什么情况?怎么天天关着大门,谁也不出来,前两天我想去看看爹,结果硬是没有敲开大门,咱爹的病到底怎么样了?” “唉!”裴大一甩袖子,拉着脸说道:“爹喝了几副药之后倒是好了。可他好了之后听说老三给玉梅写了休书,暴怒之下不但气红了眼睛,还又喷了一口鲜血出来。老二,你是没有见到当时那个情况,咱爹嘴里含着一口红涂涂的血,摸起门口的斧子就要劈了老三,那个样子真是……”裴大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那后来呢?” “后来还不是因为咱爹大病初愈身子弱,再加上大伙拦着,老三才没有被他伤到。老三虽然有惊无险,但却是被爹吓坏了,现在他见到咱爹,就像耗子见到猫一样。” “哎哟!”裴二也是惊出一身冷汗。虽然有点替裴三担心,不过一想他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又问道:“那家里现在怎么样了?爹的病又如何?” 裴大摆了摆手,一脸不悦:“还能怎么样?咱爹的病倒是无事了。但还是一天天的没有个笑模样,连咱娘现在都惧他几分,更何况是我们。现在家里是随时都会‘着火’人人战战兢兢,老三睡觉都不敢脱衣服,就怕咱爹会随时过去劈了他。” “怎么会呢,老三毕竟是咱爹的亲儿子,咱爹也是恨铁不成钢。”裴二停了一会儿,又说道:“这事儿本来就是老三不对,不知道爹这一发怒,老三和玉梅还有没有转还的余地?” 裴大直摇头,“看样子是没有余地了,老三虽然怕咱爹,可是还有咱娘给他撑腰。咱爹虽然火了,总不至于连咱娘也一块打吧?” “是啊!”裴二若有所思地点头,心想:裴大是一语说到了点子上,始作俑者是叶氏。所以即便是裴玉有气,也终有雨过天晴的一天,裴三和宋玉梅的夫妻情份也就算尽了。 两人说了一会儿,裴大牵着牛回去了,裴二也扛着农具慢悠悠地往回走。对于裴三和宋玉梅的事,裴二也不想再多打听了,事至于此,尽在天意。 由此裴二这一家子又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西山的土地上面。 经过了几场雨之后,之前播种入地的种子都已经长出了幼苗,虽然比别人家熟地里的庄稼看着瘦小了一些,但是就算这样,也足已让裴二喜不自胜了,他每天都念念叨叨地说:庄稼苗又长了,这地会一年比一年好的。 幼苗出来的同时,各种杂草也跟着疯狂地长了出来。所以接下来的任务是锄草。既然人手都集中到了锄草这一块,那么开垦荒地这边的进度就慢了下来。所以往凤阳送木材的时候就少了许多。而那边缺了什么木材,尤五龙不时就进一些货来补空缺,生意一直还算不错。 食醋那边也是越做越好,周大川还和裴二商量着想扩大经营规模。只是裴二这边山上的醋棚子还没有建成,所以这件事情还要再放一放。 然而新开垦出来的土地,除掉移植的一些果树之外,就不知道再种什么了。种些小菜那毕竟不是出钱的东西,只是自己家随便吃吃的。家家都有的小菜自然没有人花钱买,所以要种自然就要种别人家没有的,而且适合这个季节种植的。 裴子慧琢磨来琢磨去,就把目标锁定在了大白菜上面。因为大白菜可以像马铃薯一样,冬天的时候放在地窖里储存,而且还可以腌制酸菜供冬天食用。 再者就是果树苗也要抓紧去买才行。一切计划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在裴子慧计划着什么时候出门去采购时,一年一度四月十八的庙会就到了。 四月十八自然是逛庙会的日子,整个凤阳县之内只有一座寺庙,叫做净觉寺。也许是以稀为贵的原因,净觉寺吸引周遭众人的不但但是香火旺盛,而且每逢庙会之时,更是寺庙旁边那片桃林最美的季节。 烧香拜佛,祈求平安,顺带郊游,浏览美景,岂不是人生一大美事!也正是因为如此原因,每逢这个季节,特别是庙会这一天,竟将净觉寺挤成了一个人山人海水泻不通。 从兰家沟出发,要先到凤阳县城,从凤阳县城里再向东北的方向行八里路,才能到达净觉寺。这是一个平时香客就极旺的寺庙,到了四月十八这一天更是人头攒动,络绎不绝。因为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富贾绅士,或者是深宅大院的太太,以及久养深闺的小姐们,还有那些远近的村民都要来拜一拜神明,求个签,许个愿等等。 裴二家之所以也要去逛庙会,是因为年后去大哥段新民家的时候,就已经和大嫂徐氏约好了。再者由于裴子洋年纪尚小,夜里有点动静常常受到惊吓,所以段氏也想带着他去找庙里的大师求个符带一带。以达到压惊免灾的目地。 恰好四月十七这天又下了一场大雨,地里泥泞无法干活。所以裴二一家只留了瞎婆婆一个人在家看家望门,其余人都爬上马车,准备一起去逛庙会,就连前院兰家的几个柱子也跟着一块儿去了。 由于去一趟县城,不能只是逛庙会这么简单。首先要到木材行看一看,又要去与段家人一起会合,所以一家人早早就起来收拾了。 裴子慧给裴子洋穿好了衣服,就自己坐在镜子前梳妆,由于是去寺庙,所以她找了一套很是素雅清淡的衣服。不过这衣服是顾青城送的,以前去凤阳她从来都不穿,免得被顾青城看到后,又要投来莫名其妙的目光。但这一次到凤阳是去逛庙会,跟本不去县衙,所以她也就拿出来,放心地套在了身上。 一家人赶着马车到了凤阳后,先去了富平木材行,裴子唐见一家人都来了高兴得一蹦八丈高。又听说要去逛庙会,非要央求裴二自己也一同前去。 裴二不忍心让裴子唐错过这样的机会,就只好抱歉地对尤五龙笑了笑:“五龙兄弟,那今天这儿就麻烦你多费心了。子唐小孩子玩心重,就让他去逛逛吧!” 尤五龙自然无意见,满心欢喜地答应着:“是该去逛一逛,庙会一年才这么一次。” 一家人周转到段新民家的时候,段家人早已等候在门口了。就连已经出嫁的段婉秀也不例外。 段新民夫妻和裴二夫妻寒喧了几句,几位表姐表弟的也见了礼之后。段新民就开始带着几分炫耀的语气,让大家看他借来的三辆十分漂亮的马车。 这马车是带篷的,有蓝有绿十分炫目。只是到了夏天这篷也只是遮阳之用,其它几面的马车壁都是敞开的,不然在里面会又闷又热。好在这里的民风不是十分的保守,如果不是有一定身份的女子,出门时是不用遮面纱的。 裴二看着马车,脸上就露出赞许的目光。段氏则笑着对徐氏说道:“嫂子,大哥现在是真有本事,这么像样子的马车也借得来。” “嗨!”徐氏一摆手,笑道:“还不是因为他干活勤恳,敬业,所以县太爷给他几分薄面而已,借了这么几辆马车给他用。” 段氏和裴二都笑着不言语,倒是裴子慧一怔。 县太爷?那不就是顾青城了,难道他知道自己来了凤阳? 不待多想,段新民已经在催促大家上马车。而裴二赶来的只有一个车板的拉货马车,则拴在了段新民家的院里。众人则很有顺序地爬上了带篷的马车,准备出发。 第一辆马车由段新民赶着,里面坐着段氏抱着裴子洋,以及段新民的妻子徐氏和段新民的儿子段雨辰。 裴二赶第二辆,里面坐着段婉秀,段婉琴,还有裴子慧。 第三辆则由裴子唐和楚牧协助赶着,里面坐着几个柱子。 马车出了段家所住的弄堂,就拐上了县城的大道,而后一路不停,三辆马车同时向东北方向疾驰。经石桥,光福路,一条官道,相当宽广。还没到达净觉寺时就已经是一路上轿马纷纷,异常热闹了。 但是裴段两家组成的这三辆马车的车队,却是特别的吸引众人的目光。因为三辆马车豪华不说,且都是同装同色。特别是第二辆马车里面坐着三位女子。虽然同样穿着朴素,但却也同样婉约得体,俏伶伶地坐在马车里,当真是并不多见。轮声鞭影中,不断有人指指点点。但是段氏姐妹和裴子慧只稳稳地坐着,不轻言笑,倒是有了一种大家小姐的风范。 等望见了净觉寺的塔影,同时也望见了一道长桥,马蹄得得,轮声辘辘,过了桥就到了净觉寺。rs 第132节:求签 凤阳县城本来地方不大,但是为何净觉寺如此闻名,多半原因皆是因为眼前这座七级浮屠古刹。 马车就在塔前停了下来。虽然这两家人来得并不晚,但是已有更早到者,已经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上山去了。而山下的情景更是人山人海,热闹异常。 远远望去,山下茫茫人海中已如十里长街一般曲折蜿蜒。茶铺,饭馆,各色小吃,千奇百怪的小手工制作,琳琅满目,多姿多彩。再加之不远处的桃林,随风传来的阵阵幽香,令人大感心旷神怡。 如此盛景,别说是一群孩子早已欢呼雀跃,就算是几个大人也觉得异常欣喜。 安顿好马车,段新民开始布置今天的行程。首先是大家一起上山烧香拜佛,给裴子洋求平安符。接下来大家一起去求签堂,想求就求上一支。再后面就是大家分成几组分头行动,只要不走得太远,皆可以随便逛逛。接下来他又给大家分发了一些铜钱以供零花,虽然裴二一再推辞,称自家的孩子自己可以给,但是段新民还是一再坚持全部由他分发。 安排结束后,第一件事自然是上山请香烛烧香拜佛。段氏和徐氏都很虔诚,恭恭敬敬地上香磕头祈求家业平安,风调雨顺。紧接着又给裴子洋求了平安符之后,一群人就来到了求签堂。 由于时间尚早,求签堂内的人并不多。但是既然想求签自然也是长幼有序,裴二笑着让段新民先来。 段新民却摇了摇头不肯,他笑着说道:“我还是罢了,也不知道求点啥问点啥。逸之,还是你来求求看吧,你今年初年开垦荒地,问一问是否吉利顺意?” 裴二笑着欣然点头,“也好。那我就求一支。!” 一签求完,倒是个上上签。签条上写着:“风水宜有又宜无,用心积德方可图;平地无吉高山吉,洋洋自得顺心意!” “哎哟!”段新民望着裴二手里的签条抚掌称妙,高呼道:“逸之求的这可是大吉大利的上上好签啊!可喜可贺!” 其它人听了自然也是高兴,裴二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接下来到了徐氏和段氏,两人求得皆是上上签。家财子禄,无一不好。 到了段婉秀时她有点忸怩,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求,但也经不住大家的怂恿,最后还是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求了一签,签条上写着:“俏语声声羞嫁娘清歌曲曲愧红妆桃花流水三春色杨柳飞花四月香。” 虽然这签也是上签。但是大家却都没有参透其中的寓意,只好将签将给解签的大师来看。 大师呵呵一笑,看了段婉秀一眼,从她打扮和头饰中便看得出,她已是出了嫁的妇人。说道:“如果是妇人求得这张签,主得贵子,大吉大利。” “哎哟!”这下段新民和徐氏更是高兴了,口中连说若是婉秀真得了贵子,一定再来烧香。裴二和段氏也笑着向段新民夫妻和段婉秀道贺。段婉秀一张俏脸“腾”的一下子就红了,连耳根子到脖子都是红的。 几人谢过大师之后,就到了段雨辰和裴子墨上前求签。 段雨辰的签条上写着:“岁寒松柏古栽培,雨雪风霜总不摧。异日必当成大用,功名作个栋梁材。”裴子墨的签条则写着:“只要求谋本不难,也须涉水并登山。千秋何事功名早,黄卷曾将映雪看。” 两人皆是在功名上大有前途的好签,两对父母早已心花怒放。 下一个轮到了楚牧,但是楚牧似有敌意一般的坚决不抽。裴二和段氏也明白他的用意,自小父母双亡,自然是苦命的。即便是抽了,签上也不一定会写着什么好的,所以二人对视一眼,心下了然,也就由他去了。 “到我了,到我了!”裴子唐在一侧却早已迫不及待。 但是他抽的签条上写着的内容,却让大家本来眉开眼笑的脸上,有了一些凝重。签条写着:“奔波役役重重险,带水拖泥又渡山。更虑他方求别用,千山万水不回还。” 裴子唐不识得几个字,自然看不懂这签条的意思,于是他把签条交给了裴二。裴二拿着签条沉吟了片刻,惴惴然地摇了摇头,又将签条交给了刚才那位大师,退后两步弯腰行礼道:“还请大师能为此签解惑。” 大师接过签条细看了半晌,眉头微微抖动,沉沉说道:“奔波役役重重险,带水拖泥又渡山,说的是运途也。抽得此签的施主,日后行事中凡事须得谨慎,准备酌理,探取根源,切不可鲁莽行事。明其是非者,审一己之进退,心存恶者得祸,心存善者则得福。祸福者皆由人作之,退身可得,进步难为。只宜守田,切莫高远。” “噢!”裴二听完长舒了一口气,好在还不是什么坏签,只需裴子唐时刻心存善念,安守本分,切莫好高骛远就是。裴二带着裴子唐对大师鞠了一躬后,又悄悄退到了一旁。 接下来是几个柱子和段新民的小女儿段婉琴。几个柱子抽的签皆是平安吉利之意,段婉琴抽的则是“欲求好事喜非常,争奈姻缘只暂忙。毕竟到头成好事,贵人接引贵人乡。” 大至说的是因祸至福之签。虽有不合之事,但皆有可成之时,也是好事多磨前途光明之意。 除了坚决不求签的楚牧之外,大家都求完了,这才轮到了最小的裴子慧。 裴子慧本来对这些求签算卦的事情就不是十分深信,所以也想和楚牧一样就不想求这个签了。可是不但裴二夫妻投来了一脸期待的目光,就连裴子墨和裴子唐也是神采飞扬,希望她能求个好签。因为一直以来,裴二一家都觉得裴子慧是他们家里的福星,会给他们家带来好运,所以她这一签也是比较受到关注的。 为了不让大家失望,也为了自己不想特立独行,于是裴子慧只好抽了一张。签条抽出的那一刻,大家都看到了上面写着上上签,但是签条的内容,却被裴子慧紧紧地按在了手里,不让大家去看。 “妹妹,你就让我们看看嘛!”段雨辰和段婉琴都好奇地伸长了脖子,想把裴子慧手中的签条看个究竟。 “是呀妹妹,这有什么不能看的呢!”裴子唐脸上笑得欢畅,这边却急得想要伸手去夺,嘴里还嘟嚷着:“快拿来给大家看!” 裴子慧拗不过他们,只好宁和笑笑,柔着声音说道:“看吧,看吧!又不是怕你们看!”说罢,她抬手正要把签条递过去,却在出其不意之间,半路杀出了一个程咬金,手里的签条就这么被“程咬金”给轻轻松松地夺了过去。 不止是裴子慧一惊,在场人的目光也都同时望向抓签条之人,之后大家脸上皆是一阵惊愕。因为这个“程咬金”居然是长身如鹤、英气勃勃的凤阳县县令顾青城。 这个突然出现的大人物,确实引起了裴段两家不小的**。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有异状,唯有裴子慧抿了抿嘴,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顾青城嘴角含着一缕笑,深邃的眼眸在她脸上迅速流转一下,又悄悄离开了。 “知县大……”段新民第一个反应过来,不过话说到一半,他又发觉顾青城今日身着便装,而且在此种场合若是说出了他的县令身份,恐怕是要大大扫了顾青城逛庙会的兴致,所以他赶紧笑着改口道:“顾少爷,您怎么来了?” 其它人等自然也是跟着段新民对顾青城称了一声顾少爷。 顾青城咧嘴一笑,露出一排玉石般光泽的牙齿,俏皮说道:“见你们求签求得热闹,我也来凑一凑热闹。”说着,他也不看手里握着那只裴子慧的签条,也上前恭恭敬敬地求了一支,求完也不看,一手握着一支,有礼地对解签大师说道:“大师,这是我们兄妹的两支签,您就一起帮看看吧!” 大师笑容可鞠地深深点了点头,这才双手接过签条,左看看,右看看,又抬头看了看顾青城和裴子慧,问了句:“施主,你们二人是兄妹吗?” “嗯,是!”说完,顾青城又赶紧补充一句,“不过不是亲生的兄妹,而是义兄妹!” “怪不得!”大师笑着点头,似乎略有深意。 这时大家才看到两只签条的内容,裴子慧的那支写着:“柔肠侠骨君子气,铁骨丹心故人怀。莫叹人生何有幸,回眸一笑玉人来。”而顾青城的那个则写着:“春风时节桃花香,花飞漫天粉艳光。望花泌啖心莫急,自有鲜桃赠君尝。” 再看二人的表情,裴子慧一脸纠结,整张小脸紧紧地皱在一起。而顾青城却满面春风,颇为得意。 “大师,此签何解?”顾青城极为恭敬地颔首相问。 大师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说道:“说来真是极巧。贫僧手里握着的两支签,实则为上下签,若是给它们打个比方,那就像民间写对联时的上下联一样。” “噢!”顾青城来了兴趣,继续问道:“若说是和民间的对联一样,那该当要有个横批才是。不知这签条有没有横批?” 大师摇了摇头,“没有。”笑了笑又说:“不过虽然没有横批,贫僧倒是可以赠两位施主几个字。” “极好,极好!”顾青城笑得欢畅,“大师请说。” “姻缘天定!” 大师笑眯眯地说了这四个字后,起身离开了。rs 第133节:姻缘天定 姻缘天定? 在场众人的脸上立即浮上一丝疑云。难道这位解签大师说的“姻缘天定”指的是顾青城和裴子慧两个人?可他们明明是义兄妹,而且裴子慧虽然有退亲的打算,但那还只是设想,并没有真正的实现。而这“姻缘天定”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虽说这求签之事半真半假,不可全信,可这位解签大师莫名其妙地就说出这样一句话,也着实不能不令人费解。 众人在顾青城得意洋洋的脸上看不出来什么变化,自然就看向了裴子慧。裴子慧自然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一想到大家莫名其妙的目光,俏脸也难免微微起泛绿色。她实在没有想到逛个庙会也会遇到顾青城,更是猝不及防地被解签大师说了这番话。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外。 一时之间,气氛就有些尴尬。 裴子慧无奈地低头揉了揉眉心,忍不住苦笑。其他人自然也都面面相觑,虽然知道这样的情况之下应该说点什么,可张了张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这时小六子从签堂外面走了进来。他先是微笑着向众人见礼,紧接着又低声对顾青城说道:“少爷,院子已经包好了。是一个比较安静的院落,就在桃林旁边,院内的房间足够大家休息了,中午会有僧人送斋饭过去。” 包院落?这不是只有大户人家为防女眷等人不便,才会做的事吗?裴段两家都是普通人家,自然没有那么多讲究。而且在他们来之前只想随便逛一逛,从没想过包下什么院子之类的。 顾青城点了点头,似乎是对小六子的安排很满意,眼露赞许之色,又对段新民和裴二说:“包了寺内的小院子,大家一起过去吧!一来大家舟车劳顿,也好有个歇脚的地方,二来裴二婶带着孩子照顾起来也方便些。” 舟车劳顿?裴子慧暗暗翻了一个白眼,心中暗想: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是个公子哥吗?我们这些人可没那么娇贵。平常到县城送货,还不是经常赶着马车跑来跑去。但是当她看到段氏的目光时,发现段氏似乎对包下的院子还是很期待的。 裴子慧这才明白,裴子洋也该饿了,这人山人海的地方,还真是找不到一个方便喂奶的地方。何况佛家重地,应该充满敬畏之心,女人解开扣子给孩子喂奶,也确实有些不妥。 而段氏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情而犯愁,听顾青城说了包下院子一事,眉头立刻舒展了起来。但是她一个妇道人家自然不便说什么,于是就把目光望向了段新民和裴二,毕竟在这一群人当中,能做主的还是这两个人。 裴二踌躇着看了看段新民,段新民也略一犹豫后才有礼地说道:“顾少爷,在下和妹夫一家承情之至。既然顾少爷诚心相邀,那在下等人就在此谢过了。” “无妨,无妨。”顾青城依旧一脸笑意。 一行人说说笑笑间,在小六子的引路下,来到了那个僻静的小院落。也不知道顾青城给寺庙里多少银两,这里早已安排妥当,门口有一位僧人在引路,就连茶水和素点心也有僧人前来备好了。 段新民和裴二连声谢过,段氏则找了一间无人的屋子,由徐氏陪着抱裴子洋进去喂奶了。 顾青城笑着问段新民和裴二,“不知道接下来二位还有什么安排?” “回知县大人。”这里没有了外人,段新民又恢复了对顾青城的官称,“接下来倒是没有什么安排了,就是孩子们甚少出来走动,准备带着他们到处逛逛,顺便也尝一尝桃花。” 顾青城倒是热情,亮眸一挑,笑道:“我也正想逛一逛庙会,赏一赏桃花。不如你们暂且先在这里歇着,一会儿若是有僧人送斋饭来你们就用,也可以随便走一走,我们天黑之前到这里聚集如何?” 几个孩子一听可以随便走一走,自然是欢呼雀跃,跃跃欲试。 裴二也觉得这提议尚好,只是点头之后,又略略地嘱咐了几个孩子一遍。 段婉秀因为已经嫁做人妇,所以自是不便与县令大人还有一群孩子一起跑来跑去,所以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等着段氏和徐氏出来。段新民和裴二也悠闲地坐下来品着茶。其它人则一哄而散。 裴子唐就如一匹脱了缰的野马一般,风一般地跑在最前面,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对眼前所有的一切都觉得十分新鲜。而裴子墨和段雨辰则收敛一些。一来他们的性格就要比裴子唐稳重,二来在顾青城这位县太爷面前,他们更是要万分小心。而楚牧和几个柱子虽然也想像裴子唐一样疯跑,自然也是碍于顾青城在此,所以畏首畏尾大气也不敢出。 一群人沿着台阶渐渐向下走。山上山下虽然都是人山人海,但山上的人们都是虔诚拜佛,不得大声喧哗。而山下的世界却是另外一番情景。 越往下走,人群越是比肩接踵。一个个面带微笑,一派喜庆祥和的景象。 待跑下半山腰之后,叫卖声便不绝于耳。看!一串串大大的糖葫芦笑弯了腰;听,嘎嘎作响的小风车笑得合不拢嘴;这边捏面人儿的捏了个孙悟空;那边吹糖人的吹了一个小羊羔儿。各种玩具各式绢花各样商品,真是琳琅满目。顾青城一拱下巴,小六子就从怀里掏了钱,每人一大串糖葫芦,酸酸甜甜的感觉溢满嘴角。到了山底,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伙变戏法的,一个油光满面的大汉,正在口里喷着火,吸引得裴子唐,楚牧,还有几个柱子拼了命的往前挤进去看热闹。 看完了戏法,前面还有一个戏台子,上面正有一伙人敲锣打鼓地在唱戏。 据说这个戏台子是常年搭建在此的,因为这里常有一些大门大户的来烧香许愿。若愿望达成,也定会来还愿,而还愿最好方式就是请这里的神仙看戏。 净觉寺内虽然敬供诸多神佛,但是据说五爷殿最为灵验。五爷殿内供奉的五爷是广济龙王文殊菩萨的尊称,也是五顶文殊菩萨的化身。而事实上,应该说五爷其实就是文殊菩萨在凤阳本土化,世俗化的产物,它承担起了民间俗神的职能,寄托着当地百姓祈盼风调雨顺、平安吉祥的愿望。也许正是因为五爷比起其他庙内庄严肃穆的菩萨们更亲近百姓,更符合急功近利的众生心愿的缘故吧,小小的五爷庙,在善男信女们的心目中,它几乎成了有求必应的象征,上净觉寺烧香的人大部分都会到五爷庙拜一拜的。 不知道事情真是如此,还是久而久之留下来的传说。据说五爷有几个爱好,第一个爱好是喜欢穿龙袍,因为这其中还包含着另外一个传说,据说五爷是龙王的儿子,故此喜欢着龙袍。第二个爱好则是喜欢听戏,那么来许愿的善男信女们一旦得偿所愿之后,皆会来还愿。小意小愿则会给五爷送来龙袍,大愿则请戏班子来净觉寺唱上一出,请五爷观戏。所以这净觉寺的戏台子经常是热闹异常。而今日是庙会的日子,来还愿的香客就更是数不胜数,所以戏台子上就更是热闹非凡了。 绕过戏台子,再往前走,则又是一番情景。有摆摊的,有算卦的,有批八字的,无论走到何处,总之就是一个人声鼎沸。几个柱子见顾青城很是随和,便也就渐渐放开,随着裴子唐疯跑起来。而裴子墨和段雨辰虽然性格稳重,但毕竟也是孩子,经不住这样热闹气氛的渲染,也开始渐渐露出了贪玩的本性。一群人越走越快,一点也没有倦色。倒是裴子慧和段婉琴稍稍有些跟不上队伍了。 “累了吧?”顾青城看着裴子慧的纤纤双足,不免怜惜,便指着一处茶座说,“咱不追他们了,喝碗茶再走吧!”说完,也不待裴子慧和段婉琴点头,顾青城一拱下巴,小六子心领神会,跑到前面照顾那一群小男子汉去了。而顾青城则带着裴子慧和段婉琴在茶棚子里坐了下来。 临时搭建的白布棚子的茶座,几乎都是官客,有一两桌女眷,也是坐在僻隐之处,而且都是背部朝着外面,不肯以面目示人。裴子慧倒是无所顾忌,她不找避人的地方,却挑干净的桌子寻,结果正是寻了一张通道旁边,人来人往的桌子旁。 段婉琴见她无所顾忌,因为此处人来人往,无不向他们的桌子这边瞥上一眼,有的甚至走过去了,也要借故回头再看一眼。但是裴子慧也只当没看见一般视如不见,面不改色。整个人如坐在阳光轻漾的花园里,安然舒悦。 一开始段婉琴很是别扭,但是见裴子慧一个乡下种田的孩子都不怕,自己也就慢慢放松了下来。等店小二端来了茶,裴子慧赶紧摇手阻止,:“看你们的生意挺忙的,我们自己来倒茶吧!” “哟!”店小二连忙弯腰行礼,“客官,那麻烦您的贵手了!” 店小二转身离开,裴子慧这才用热茶涮了涮茶碗,又抽出一条雪白麻纱手绢,将杯口里外擦净,然后斟得茶碗八分满,双手捧到了顾青城的前面。紧接着如法泡制段婉秀那一碗,最后轮到自己时,也是一丝不苟,极讲究洁净。rs 第134节:闲步桃林 对于裴子慧所做的一切,顾青城只是微微眯眼看着,并不做任何表态。 而比裴子慧大两岁的段婉琴却看得有些发愣了。她没有去过大姑母家,但却知道那是一个穷困的乡下,她没有想到乡下地方的女孩子也会有这么讲究的,而且裴子慧只有八岁,可是为什么她说话做事却有着别人没有的稳妥呢?甚至是眼前这位长身玉立英姿勃勃的县太爷都愿意认她做义妹。微笑间,段婉琴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她再望着裴子慧的目光时就有了些探寻的意味。 “二表姐,怎么不喝茶呀?”裴子慧看她有些发呆,以为她哪里不舒服,关切地问。 “没,没有!”段婉琴知道被发现了心事,赶紧笑着掩饰,随即收敛心神,端着茶碗,再也不胡思乱想了。 顾青城也端起茶碗喝了两口,又凝神想了一会儿,很感叹地说道:“人生在世,真是奇妙莫测。谁也想不到谁和谁会认识,谁和谁会相伴此生。我敢说,没有一个人会晓得明天的事儿。” 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很突兀的话,裴子慧和段婉琴自然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是谁也没接话,只眨着眼睛看着他,表示愿意听他继续说下去。 顾青城笑了笑,放下茶碗,很平直地说道:“譬如以前,我没想到自己去年会来到凤阳县做县令;譬如去年我没想到今年年初会到兰家沟抓贼而认识了慧儿;譬如几个月前我也没有想到会认慧儿为义妹;譬如昨天我更是没想到今天会来到这里逛庙会看桃花;譬如今天早晨来这里逛庙会看桃花之前,我更万万没有想到会碰到你们。” 他的这一连串譬如,倒是把裴子慧和段婉琴说笑了。不过细品了品他这话,还真是有些意味深长。裴子慧笑靥如花,柔声笑道:“ 就是因为谁都不知道明天发生的事,所以才有了期盼,才有了对明天的渴望。若是大家都知道了以后的事儿,那不都成神仙了,明天发生什么都了如指掌,那样说来活着还有啥滋味?” 顾青城笑容渐敛,凝神想了一会儿,才深深点头,“说来也是,人活着还不就是图个滋味。”继而他又很突然地问道:“慧儿妹妹何时生辰?” 裴子慧一愣,没想到他会问这个,继而笑笑说道:“六月二十六。” “噢!”顾青城似乎是在想着什么,片刻后笑着说:“六月二十六应该是一个荷花盛开的季节。赏完桃花赏荷花,倒也不错。待你生辰时我接你到京城赏荷花如何?在凤阳的净觉寺有大片的桃林,在京城的一个地方却有一大片荷塘,那简直是人间美景。” “怎么不好?我最喜欢荷花了。”裴子慧随口答道。 “那一言为定!”顾青城很兴奋地说。 裴子慧正要接话,却抬头撞上了顾青城眸光闪闪的俊眸。不知为何,就为这一撇,她却因为刚才的话而后悔了! 但是话既出口,就没有马上收回的道理。 她凝神望着茶碗,口中不断吹着茶水,其实茶水已经不烫,可以上得了口,何需再吹?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如此这般是在想心事。 顾青城说六十二十六在她生辰之时,接她去京城赏荷花,荷花自然是极美的,炎炎夏日,若是能到荷塘泛舟,那自然也是极惬意的一件事情。可是不知为何,她总是不想和顾青城过多接触,甚至自己也说不清来由,更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不过既然刚才已经答应,自然不能又马上回绝。赏与不赏只好到时候看能不能找个适当的理由推脱。可是这个顾青城似乎是一个说到又能做到的人,转念到此,又微生了几分悔意,缄口不言的同时也更留心他的脸色和言语了。 接下来顾青城说什么,她要不然微笑,要不然随便附和一下,多半没有发表自己的想法和意见。无趣时,便望着悠悠塔影,慢慢地品茗,样子十分闲适。 顾青城看她的态度,倒有些不明究竟,心里七上八下的忐忑起来。为什么在裴子慧的小脸上,鲜少能看懂她的心事,难道这就是喜怒不形于色心事勿让人知?但转念一想又自笑起来,她只是一个八岁的小孩子,能有什么复杂的心事呢?可是转念又一想,别人都说自己少年老成,但自从遇到裴子慧之后,似乎是少年老成的气质没有了,和她相比较而言,却恰恰相反地涌出了一些之前不曾有过的心浮气躁之感。 想到此处,顾青城的嘴角就微微抿成了一条直线,心中想的却是:说什么也不能让一个八岁的小女孩看轻了自己。而坐在他对面的裴子慧,似乎是看懂了他的心思一般,竟然对她眨着眼睛,翘着嘴角,莞尔一笑。 这一笑,倒是把顾青城弄得面红耳赤,很是不好意思。 几个人喝完了茶,顾青城招呼店小二过来又要了一些女孩子爱吃的点心,几个人就坐在茶馆内随便填了填肚子。小六子带着前面那一行人早已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不过顾青城也不找,等裴子慧二人吃饱了,已是晌午过后。离开茶棚,顾青城就带着他们向半山腰的桃林走去。因为他包下的小院落就在桃林的不远处,逛完桃林自然是要回院落与裴二等人集合的。因而他才会选择最后一站进桃林。 桃林是净觉寺的一方奇景,烧完香拜完佛的人们,自然都要到此刻走一走看一看。所以过了晌午时分,涌向桃林的人流也渐渐密集起来。 几个人走在人群之中,离桃林的方位越近,上空弥漫的花香就越浓。 心中向往,脚下自然也有力气,说说笑笑间,桃林便到了。 闲步桃林,随意浏览。 段婉琴为眼前的桃林花海所着迷,生怕天黑之前还有什么好的景致看不到,所以她便挤在人群中走得快了一些。而顾青城和裴子慧却更热衷于慢慢的欣赏,所以就相对落后一些。人潮拥挤间,顾青城不时伸手护住裴子慧,生怕她被人挤到,踩到,时刻肩负着护花使者的使命。 挤来挤去,他们终于在一棵桃树下停了下来。突然间,也不知道从哪里飞来一群麻雀,落下又飞起之间,树上的桃花瓣像雨一样飘落下来。粉红的花瓣落在裴子慧乌黑的头发上,素雅的衣裙上,看在顾青城的眼里,竟然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裴子慧站在一侧,望着他呆呆的眼神,以为自己哪里出了问题,忍不住问道:“城哥哥,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没有!”顾青城好半天才缓过神来,他的表情痴痴的,似是在对裴子慧说,又似在自言自语:“慧儿,你好美,简直就像仙女……特别是穿上我送你的这件衣服,就更美了!” 本来裴子慧还有些不好意思,可是当顾青城说到最后一句时,她脸上微微泛起的红晕,早已荡然无存。真不知道他在是表扬裴子慧,还是在表扬自己给裴子慧选的衣服。更不知道是衣服衬托了她的美,还是他的美给衣服加分。 所以她不做任何表态,只伸手扯了扯衣角,翻了个白眼继续往前走。 顾青城这才发觉自己似乎语无伦次地说错了话,想补救,裴子慧却已经追着段婉琴而去了。待追上了段婉琴,顾青城再想说什么,也不方便开口了。只好抓了抓脑袋,顿生懊悔之意。 其实他只是想说裴子慧很美,更是高兴她愿意穿他给她买的衣服,不知为何,到他嘴里的话变了味道。 这片桃林很大,但是赏花赏景重在意境,人多的地方反而没了那种兴致。于是两个小姐妹手扯着手往人少的地方走,顾青城这位堂堂一县父母官竟成了跟班,因为惹得自己的义妹不高兴,而有些郁郁寡欢地远远跟在他们后面。 段婉琴一脸神采飞扬,双眸不时跟着绚烂的桃花飞舞。裴子慧却只是静静观赏,偶尔嘴角微微露出笑意。而最后面的顾青城,早已没了赏花的兴致,只用眼神的余光瞟着前面那个小小的身影怅然若失。 “好像有琴声。”段婉琴突然顿住脚步,用手拉住裴子慧,两个人一起侧耳细听。 “我也听到了,而且好像还有女子的歌声!”裴子慧有些兴奋,“是谁这么有雅兴,居然在这漫天桃林的花香间弹琴唱歌,当真是极其风雅之事。就是不知道琴声旁边是不是还有一道曼妙的舞姿,若是如此,那可真是人生一大幸事!” 顾青城见裴子慧兴致又起,赶紧凑上前说道:“不如我们去寻一寻,看看是不是如慧儿所说,琴声旁边是否有人跳舞?” “好!”裴子慧和段婉琴异口同声地高兴答应。 于是,三人有些迫不及待地朝着琴声的方向快步走了过去。 穿过浓密的桃林,便到了一块豁然开朗的空旷场地。这琴声便更近了一些,琴音如潺潺流水,缓缓流进耳中。裴子慧虽然不懂音乐,但是多多少少也能听出曲中的忧伤,于是这份好奇心就更重了。 再走几步,清清亮亮的歌声也愈发清晰入耳,甚至连歌词都听得清楚了。rs 第135节:桃林琴声 谁隐身在水墨渲染的村庄,情韵悠长,好似宛在画中央。好时光,我的桃花四月香,独占芬芳,开遍人间烟雨巷。 春江水倒映着我的粉红妆,浮光掠影,羡煞一对俏鸳鸯。旧时光,我的桃花四月香,满城飞絮,兼有春风柳丝长。 念过往,依旧花前轻轻唱。去年今日,难忘你的模样…… 听这歌词只觉得异常唯美,有着朦胧的意象,似乎还透着一丝清凉,柔情在四月桃花盛开的季节悄悄绽放,思念也在这样的季节慢慢生长。 可是歌词与曲子放在一块品的时候,却又觉得无限凄凉。仿佛这歌声的背后,隐藏着一个悲悲切切的故事。 三人再也控制不住脚步,闷声向前大步而去。 又走了一段,弹琴之人终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那是一个极美丽的女子背影,一袭白色长裙,浓密的乌发随意散在肩头,身姿楚楚地坐在石椅上,双手正在石桌上的琴弦之上轻轻地抚着,刚才悦耳的琴声与歌声便来自这里了。 但是这里除了那位抚琴的女子之外,再无第二个人。没有他们想象中会有一段曼妙的舞蹈,而且那凄婉的歌声,想必也是出自这位抚琴女子的口中。 谁也不去打扰她,三个人静静站在一侧,等她一曲弹毕。 许是女人的知觉都很灵敏,抚琴女子已经感觉到身后有人,不但歌声顿停,那琴声也毫无预兆地嘎然而止。然后是那女子带着一抹惊慌又带着一点期盼的突然转身。 她的身子还未全部转过来,对面的三人就已经看到她那张精致的面庞,柳眉桃目,樱桃小口,鼻尖挺挺,面容瓷白!只是那眼中分明是两行凄楚的清泪,顺着眼角蜿蜒而落。倒是把偷偷听琴的几个人吓了一跳。 她在哭,为什么哭? 三个人茫然地对视了一眼之后,都是面有愧色,他们以为是他们的突然闯入,引来的女子的不满。或者这个女子有什么伤心之事,正在这里独自伤神,这样突然闯入,确实有失礼数。 而那女子看清他们之后,显然非常失望。她缓缓摇了摇头,又幽幽地叹了一声,将身子慢慢转回,坐在原处一动也不动了。 不知道为什么裴子慧看这女子凄然的背影,忍不住心中一动。其实她心里的本意是想三个人悄悄地退出来,不要再去打扰她。可是看着她如此无助的样子,又忍不住好奇与怜惜之念,终是忍不住走上前去,蹲下身子柔声问道:“这位姐姐,你有什么伤心事吗?” 女子没有说话,低头擦了擦泪之后,看着眼前这位俏伶伶的小姑娘,报以友好的一笑。 顾婉琴也迈步跑上前去,从自己的衣襟里扯出麻丝帕子递给那位女子,莞尔一笑:“姐姐莫要哭了,我娘说,哭多了对身子不好,对眼睛也不好。” 女子接过顾婉琴的帕子,又笑了笑,她再次擦了擦泪果真不哭了。 从她的衣装打扮上来看,此人并不像是什么富家深闺的小姐,因为无论从衣着和头饰再到妆容,都缺少了那么一些端庄。而且若是深闺小姐怎么会一个人在这种人烟稀少的地方弹琴,这不成立。可是若说她和自己一样是穷人家的女儿吧,这也说不太过去。因为穷人家的女儿不会有这么华美的打扮,她的衣装看起来装饰居多,只为打扮,并不适合坊间劳作的穿戴。 难道她是? 裴子慧眼睛一转,准备试探一下她。 “这位姐姐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或者是有人欺负你。”裴子慧指了指远处的顾青城,说道:“若是这样,你可以对他说,他是在县衙当差的,你大可让他带着你去找知县大人告状。” 顾青城忍不住苦笑,心想:本来自己这芝麻小官就不大,到了裴子慧嘴里却又降了级。 此时女子已经平静了情绪,起身从容答道:“小妹妹,谢谢你们。没有人欺负我。”紧接着,她又邀请几个人来石桌前坐下,一张石桌,四个石凳,正好坐下他们四个人。 随即女子又将身旁一个盖着花布的小竹筐掀开,在里面拿出一盘切好的凤梨摆在石桌上,笑着说道:“相逢即是有缘,几位若是不嫌弃,就用一点水果吧!” 黄澄澄的凤梨切得均匀细致,齐齐地码在一个带着蓝瓷花的盘子里,而且每一块凤梨上面还都插着一根小竹签,以便吃的时候不用沾到手上。如此细心的考虑,想必只有眼前这位水一样的女子才能做到。 一直没说话的顾青城看着盘中准备精致的凤梨,说道:“这位姐姐,恐怕这凤梨不是为我们准备的吧?若是我们吃了,待真正有需要的人来了,岂不是……” “他不会来了!”女子打断他的话,蹙着眉沉思半晌后,才带着几分痛苦说道:“每年桃花盛开的季节,我都会日日准备好一盘切好的凤梨到这里来等他,斗转星移间七个年头都过去了,桃花谢了又开,开了又谢。我的凤梨买好了切,切好了烂掉,然后再买,再切,再烂掉,还从来没有人吃过我切的凤梨,若是今天你们能成全一次我的心意,把这些凤梨吃掉。那么也算是帮我戒掉一桩心事,此后我再也不来了!” 女子没有说得太清楚,顾青城等人也没有听得太明白。但有一点却是清楚了,这是一位痴情的女子,每年到桃花盛开的季节,她都会日日来到这里,等候一位喜爱吃凤梨的男子。 “好吧!那我们就把这位姐姐如此精心准备的凤梨吃掉吧!”顾青城对这位女子毫无戒心,伸手就握起竹签,先是递给裴子慧一块,紧接着又递给段婉琴一块,最后自己也拿了一块,大口地吃起来。 一开始裴子慧还想着陌生人的东西要不要小心一点,可是竹签握在手里,似乎有一种不得不吃的紧迫感。而且这个时候顾青城都已经吞了下去。 女子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带着激动的声音说道:“妹妹放心,这凤梨是我早晨刚刚从水果店铺买的,绝对新鲜。”言外之意自然是对他们不会有任何害处。 她这样一说,裴子慧反而觉得不好意思了。笑了笑,也埋头吃了起来。外面太阳滚烫,他们又爬上了半山腰,还真是有些口渴,不一会儿的功夫,几个人就将蓝瓷盘子里的凤梨吃得干干净净。 女子看着眼前这一幕,眼泪就如冲破了堤坝的洪水汹涌水止。 几人对女子又是一阵劝慰之后,这才听她讲起了自己的故事。 原来这位美丽的女子叫青姝,之前一直和多病的父亲还有年幼的弟弟相依为命,就住在这片桃林的下面。 她目光幽幽地望着前方,既悲伤又慢条斯理地说道:“那一年也是桃花盛开的季节,而且那桃花比任何一年都开得更浓更艳更香,许多人都是闻着桃花的香浓气味,情不自禁地走进了桃林。也是那一年,我的父亲渐渐病重,直到躺在**爬不起来。更是那一年有一位俊美的书生走进了我的生命里,当然她也是闻着桃花的香气走进来的。” 几个人也不搭话,只坐在一旁凝神听着。 青姝继续说道:“那一天我刚刚从外面采野菜回来,正准备煮饭,就听到外面响起了敲门声,我从门隙向外窥之,问了一声:‘谁呀?’有一个微弱的声音传了进来,他说道;‘迷路了,求口水喝。’”青姝继续说道:“听这语气我就知道是个书生,便打开门将他放了进来,不但给他端了一碗水,当天还留他吃了午饭。然后我才知道他是进京赶考的书生,因为连日来天热赶路,走到这里之时已经中了些暑气。而且更是因为贪恋桃林美景,而迷了路,故而才又渴又饿敲门求水喝。” “那后来呢?”裴子慧无法抑制她眼中那好奇的目光,托着下巴眨着眼睛瞧着青姝,等着她下面的故事。 青姝苦涩一笑,如画的容颜,顿现几分憔悴,“当时我的父亲虽然卧病在床,但是人还没有糊涂。见那位书生长得慈眉善目,便留他在家里休养几日。父亲虽然只是个猎户,但当年也是读过书的人,所以与这书生相谈甚是投机,父亲直说与他真是一见如故。父亲喜欢吃凤梨,他也喜欢吃凤梨,所以每逢他和父亲品茗谈心之时,我都会切上一盘凤梨摆在他们面前,每次他们都将凤梨吃得一块都不剩。后来待书生要离开的时候,父亲就拉着他的手说自己命不久矣,希望以后的日子他能照顾我。” 原来这媒人是她自己的父亲,而青姝竹筐里的凤梨也是由来于此。 “书生信誓旦旦,说这次入京一定考取功名,然后回来将我明媒正娶。”说到这青姝的眼泪又落了下来,她继续说道:“哪曾想到他一走数月,音信皆无。京里发榜的日子都过了,他也没有再来我们家。父亲不甘心,就让我去京里寻他。待我到了京里,挤到榜单前去看,一眼就看到了他的名字。我知道他高中了,就在人群中找,可是在京里找了好多天也没有找到他。回到家中之后,我将事情原原委委地说给父亲听,父亲气不过,当即病情加重。我典当了家里所有的东西给父亲治病,结果还是无力回天,在一个残阳如血的黄昏,父亲又想到了那个书生,结果一口气没有上来,人就西去了!” “啊!”几人不由惊叹出声,没想到书生如此薄情寡意,更没想到青姝父亲会这样含恨而去。rs 第136节:如此巧合 “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自己穷困落魄时信誓旦旦,功成名就之时就将前尘往事忘得一干二净了,这样的人不好,不好!”裴子慧气得直咬牙,愤愤然地继续说道:“而且既然办不到的事情,当初就不要答应,这样轻易失信于人,实非君子所为。” “这样做人真是不好。”顾婉琴也皱着眉无奈地摇了摇头。 “妹妹们且先听我说,”青姝见裴子慧和段婉琴听得又是心急,又是气愤,于是打断她们继续抽抽噎噎地说道:“去京城寻他时,我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银钱。回来后父亲病重,我又变卖了家里所有能变卖的东西。再后来我就开始四处找人借钱,葬了父亲。我跪在父亲的坟前哭,哭了几天几夜,才突然明白,那书生已经高中,他是做官的人了,而我只是一个猎户的女儿,我已经配不上他了,所以他才不会来找我。” 虽然自古以来这样的故事并不少见,但是裴子慧这回真真实实的见到眼前这位梨花带雨的美人,内心的触动还真是不小。她想安慰,却又不知从何说,只好欠着身子,轻轻拍了拍青姝的手,示意她不要难过了。 青姝点点头,继续说道:“后来,我一个人带着弟弟在桃林边的老房子生活,做手工采山货挣钱还债。可是在我迟迟还不上银两时,那借钱的人竟然让我做他的七姨太,我一怒之下打了他一巴掌。结果把那个人打怒了,他给我三天时间,如果不还钱,他就带人来抢亲。甚至还以弟弟青竹的性命相要挟。” “怎么会有这么霸道的人?”裴子慧的手心里已经泌出了汗珠。 “真是没有王法了。欠债还钱,哪有要人的道理。”顾青城也是一脸怒不可遏。 青姝摇了摇头,苦笑两下说道:“后来我身无分文,不敢回家,生怕那个人来抢亲,让我做了他的七姨太。于是就带着弟弟流浪街头,可是我们住在破庙里,四周都是一些无家可归的人,除了几个少有的妇人带着孩子之外,都是一些成年的男子,我感觉到他们看我的目光的危险,晚上都不敢睡觉,甚至有一个人半夜里竟然爬到我的身边对我动手动脚。”说到这,青姝的眼泪又哗哗而落,她极艰难,极难以启齿地说道:“万般无奈之下,我就去兰香院当了一名歌伎。” “兰香院?”段婉琴瞪大眼睛失声而呼的同时,突然又感觉到了自己的失仪,于是又赶紧捂住了嘴巴。 裴子慧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但听这名字,还有“歌伎”二字,她大约也猜出了七八分。 顾青城是凤阳县县令自然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是的,兰香院。”青姝沉吟了片刻,苦笑道:“我也不怕你们笑话,我就是去了兰香院做歌伎。也可以说是自卖自身,然后拿着钱还了欠债,也算是一身轻松了。在兰香院虽然我是卖艺不卖身,但我知道那同样是被人瞧不起的,那是一个不光彩见不得人的地方。在那种地方呆得久了,即便你说你的身子是干净的,都没有人相信。” 她说这样的事,裴子慧和段婉琴两个小姑娘,自然不便说什么,而顾青城就更是不便发表什么意见,只好听青姝继续说下去。 可是说着说着,本来面容凄苦的青姝,脸上竟然微微露出一丝笑意。 “到了第二年,桃花又开的时候。我因为思及些许前尘往事,回到家里去看。结果在门隙上看到一张已经有些褪色的字条。字条是他留下的,上面写道:因为家中发生变故,故高中后没有及时前来赴约。然家中之事现在尚未解决,希望我能带着父亲和弟弟自行去京里寻他,后面留下了一个京中的地址。” 听到这,顾青城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一亮。 “这样说来这位书生并不是薄情之人啊,或许他真是因为家中有了变故,所以才迟迟没来找你的。”裴子慧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同时又为自己刚刚口不择言地怪罪书生无情而有些懊悔。不过想到青姝依旧在这里苦等,脸色随即又暗淡下来,不解地问:“青姝姐姐,那你当初为何不去找他?或者是去了,依旧没有寻到吗?” “我没有去。”青姝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当时我拿着那张便条放声大哭。哭得累了,又跑到父亲的坟前哭。直到兰香院的人寻了来,才将我在大雨中拖了回去,我发烧,说胡话,一病就是一个多月。待我病好了,兰香院的妈妈就拿着药方子给我看,说我这一病不但影响了她的生意,更是花去了一大笔药费钱,我若想离开兰香院不但要还了药费,还要赚出一笔赎身钱。” “即便是还她医药费,再赚够赎身钱,也不至于一直到现在还没存够吧?”鲜少急躁的裴子慧,这下也无法淡定了。 “医药费两个月就赚够了。可是那笔赎身钱真是数量可观,我在兰香院内不分白天黑夜的唱,唱到喉咙几次失声,也足足用了两年的时间才存够那笔银子。”青姝眼中闪过一抹激动,说道:“两年的时间,虽然我把钱存够了,可我在凤阳县内也出名了,走在街上很多人都知道我是兰香院的歌伎,甚至有人公然捧着银两砸到我面前,问我愿意不愿意做他的小妾。你们说说看,两年的时间会不会改变一个人的初衷,我不敢说他还是两年前的他,万一我去了京城寻到了他,而我们都已经回不到两年前的样子,那又怎么办?” 这个问题倒是把三个人都问住了。 是啊!沧海桑田,世事变幻,这确实需要一份极大的勇气。 青姝摇了摇头,叹道:“我现在已经不是以前的青姝了,虽说在兰香院是卖艺不卖身,可毕竟那是风月场所,说起来真是一个好说不好听的地方。而他现在是官家的人,我不想给他抹黑,也不想污他名声,所以就一直没有去找过他。有时候我就在想,与其相见两烦恼,不如就这样吧!” “可是你还忘不了他,依然在这里苦苦等他不是吗?”裴子慧继续追问。 青姝再次苦笑,“我以为桃花开的时候,他还会再来一次。可惜……这么多年他都没有再来过,而我等得越久,越是没有勇气再去找他了。” 裴子慧心底的意愿是不支持她这种不勇于抓住幸福的做法的。其实若是当年他发现条子就去找,至少也算回头是岸。可是她在风月场所混了这么多年之后,恐怕那颗对待男女之爱的心早已冰冻尘封了,何况事隔多年,那位书生的生活恐怕也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让她这么突然的走进他的生命,这确实需要一定的勇气。 “青姝姐姐,请问那书生叫什么名字?我的父亲也在京中为官,他们会认识也说不准的。”顾青城问道。 青姝有所犹豫,但想了一会儿还是说了,“他叫,叫凌一鹏。” 她话未说完,裴子慧已经跳了起来,“啥?那人叫凌一鹏?” 世界上真有这么巧的事吗?凌一鹏不是凌正坤的大儿子吗?他确实是多年前入京考取功名的,然后因为家乡遭了瘟疫,一家人由此失去联系,凌正坤带着二儿子辗转来到兰家沟之后,复又到京城寻找大儿子凌一鹏,这才寻到。自家现在住的房子还是凌家的,大哥裴子墨看的那些书,也是凌正坤给留下来的,而且都是凌一鹏读过的。 裴子慧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地想把这些事情告诉青姝,可是反过来一想,又觉得不妥。这毕竟是多年之前的事情了,可以想像到当初凌一鹏给青姝留条子说家中遭了变故,应该就是与家人失散之事。但是即便如此,也难保证多年之后的凌一鹏还会记得这位桃花林旁边的青姝姑娘。而且物是人非之后的变化,还能有当年的那份真挚吗? 由此一想,裴子慧还是决定不说,但是她愿意暗中帮助青姝,也算是帮助凌一鹏。帮助青姝,只是出于一面之缘的同情,出于同样身为女人的那份心心相惜之念。帮助凌一鹏,自然是感恩于当时凌正坤对自家的帮助,自家现在的房子,鸡,羊,大哥每日看的书等等,至今好多东西都是当初凌正坤一家留下来的,这个恩情爹娘还一直记在心里,若是有朝一日能寻到他,希望能圆了凌一鹏和青姝的事情,报恩不说,也算是君子成人之美意。 本打算过几日自家人进京买果树苗,买大白菜籽的。因为有了青姝这事的介入,看来又不得不麻烦顾青城了。于是笑着说道:“青姝姐姐,你看这样好不好?我的这位城哥哥他是京城中人,对京城的人和事都比较熟悉,待他什么时候回京城时可以暗中帮你打听一下这位凌一鹏现在的近况。即便是你不想去找他,但是知道他近况,也能安心不是?” “当真吗?”青姝泪盈于睫,起身就要下拜。 顾青城挥手示意不要拜,裴子慧却是眼疾手快地将她拦住了,笑道:“不是什么麻烦事,青姝姐姐就莫要客气了。只是若是日后有了消息,我们该到何处与你相告呢?”rs 第137节:相约赴京 “我没有别的地方可去。”青姝说道:“家里的老房子早已经年久失修又无人居住,去年的几场雨之后就塌了。弟弟现在寄在蒙馆读书,我只在兰香院栖身,你们若是不嫌弃可以到那里去找我。若是嫌那里不干净,也可以托人捎口信与我,我出来与你们相见。这位少爷和两位妹妹若能相帮,青姝愿来生做牛做马也好报答。”紧接着她又很客气地说道:“本来去京城寻人之事,我要拿盘缠与你们的,可是我出来时没有带钱两在身上,能不能容我回去取来……” 她话没说完,顾青城笑道:“这些都不用,我们一定尽力相帮就是。” 青姝再次行礼,凝神想了一会儿说道:“若他已经娶妻,并且过得甚好,你们就说我已经不在了,让他安心即可。若他,若他还在等我……”她脸色变了变,似乎是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所以就没有再说下去,而是打听起几人的姓名来:“敢问这位少爷和两位妹妹高姓大名,青姝也好日后报答。” “他姓顾,你叫他顾少爷就可以了。”裴子慧说着又指了指段婉琴:“这是我舅舅家的二表姐,姓段,你叫她婉琴就可以了。至于我嘛,我姓裴,叫子慧。” “顾少爷,婉琴妹妹,子慧妹妹!”青姝很是有礼得体。 顾青城望了望天色,柔声对裴子慧说道:“慧儿,天色不早了,为免裴二叔他们着急,我们还是回院子去吧!” “也好。”裴子慧回头望了青姝一眼,眨眨眼说道:“天色不早了,姐姐也回去吧。我们那边有了消息会尽早去告知你的,你莫要着急。” 青姝又对着几人盈盈行了一礼,这才带着感激的目光,抱起古琴转身走开了。 顾青城几个人也朝着相反的方向行了过去。一边走裴子慧一边将脚步放慢,顾青城以为她累了,不免过来关切询问。 裴子慧仰头望着顾青城,就简单地把自家与凌一鹏家的渊源说与他听。 “真有这么巧?”顾青城一阵惊疑。 裴子慧点头,“虽然我没有见过凌一鹏本人,但我知道去年凌正坤爷爷搬家的时候,凌一鹏的官职是国子监司业,想必我们去那里打听,定能找得到。” 顾青也点头,“那我们何时动身?”他对于能和裴子慧一起出门,似乎显得很兴奋。 “越快越好。”裴子慧眨了眨眼睛,边走边说:“一来青姝姐姐那边肯定火急火燎的着急,我们若是一拖再拖,青姝姐姐会以为我们只是随便答应她,并不会真的帮她的。二来我要去京里买果树苗和菜籽,去得晚了,影响种植。不知道城哥哥什么时候有时间陪我一同去?” 裴子慧这种既低又柔又带着商量和请求的语气,在顾青城那里很受用。 他笑眯眯地一仰头,拍着胸脯说道:“只要慧儿想去,我这个做哥哥的随时都可以奉陪。” 裴子慧停下脚步,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半晌后,才极诚恳地说:“城哥哥,你真是个好人!” “哦?”一开始顾青城还不太明白,片刻后反应过来就是一阵朗声大笑。他有些促狭地看着裴子慧,半真半假地说道:“我当然是好人,而且你会发觉我越来越好的。” 裴子慧带着一脸敬佩的目光,用极崇拜的语气说道:“那进京寻人一事可全靠城哥哥了,那地方我可是人生地不熟的,咱们不要让青姝姐姐失望才好啊,她实在太可怜了!无亲无故,又沦落到那种地方……” “好,好!”他见裴子慧越说声音越低,还渐渐带着难过的意味,赶紧劝道:“待找到那姓凌的自然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不要为青姝担心了,想必那姓凌的也不是无情之人,个中原由还得见到人才能弄得清楚。” “那你说凌一鹏会不会已经娶妻了?”裴子慧不无担心地问道。 “这个可能性极大。”顾青城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求取功名之人若不是在做官之前娶了妻,那么做了官之后,娶谁为妻往往不是自己说了算。一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母自然是会帮他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这样仕途之路上也好相扶相帮,共进共勉。二来若是他在京中有什么帮扶的大人,先生之类的,若是给他选个姻缘,自然也不能不应承。我想凌一鹏后面几年一直没来找青姝,多半是已经娶妻了。” “那青姝姐姐可真是命苦了。”裴子慧不免替他惋惜,“等了这么多年,等到的却是人家娶妻的消息,她会不会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我倒不这么觉得。”顾青城持不同意见,说道:“所谓树大招风,凌一鹏如果一直没有娶亲,然后突然娶了青姝,那么青姝曾经混迹在凤阳烟花之地一事早晚会传到京城。即便是凌一鹏可以接受,那凌家的父母双亲也未必能接受,即便是这些障碍都能通过,那么凌一鹏身为官场中人也经不住周围的风言风语。相反若是凌一鹏现在已经娶了妻,那么只要妻子够贤惠,父母够开明,他把青姝当偏房收了也可,这样没有人会注意到一个妾氏的身份,也成不了凌家的当家主母,各种场合青姝更是无需出面。只需躲在宅子里与凌一鹏厮守终生即可。这也未尝不是一种二人此生相厮相守的方式。” 本来顾青城以为他自己想的很好,可裴子慧却不依了,她翻着白眼就喊道:“你什么意思?你是说让青姝姐姐做妾?” “是啊!”顾青城点头,“官场中人有个三妻四妾的实在很多,我想青姝也不是一个在意身份的人。我看她的意思,若是她能与凌一鹏厮守在一起就已经很满意了!” “即便这样,那也不能做妾!”裴子慧一字一顿地说道:“凌一鹏认识青姝姐姐的时候,他还是一个穷书生,而且他是答应青姝父亲要娶青姝姐姐的,如果他现在娶妻了,那么论先来后到也该是青姝姐姐为大才对。” 顾青城有些为难地解释,“他和青姝毕竟只是口头婚约,并未成事实,也未立什么字据,怕是不算数吧?” 又要做妾?由青姝的事,裴子慧突然又想到自己的小姑裴逸静。怎么这么多人要有做妾的命运!想着想着就牙根痒痒,男人若是一人只娶一个妻子然后白头到老,世上不就没有妾氏这种身份了。每个女人都有自己的小家,自己的小幸福,像自己的爹娘一样,那样有什么不好? 思虑到此,她又想到了身边的顾青城,斜着眼睛就瞪了他一眼。 顾青城自然莫名其妙,像是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低声问道:“慧儿,我没招惹你啊?怎么对我这么凶?” 裴子慧却不管那么多,仰着脸就问,“你刚才说官场中的男子有三妻四妾正常,那么你也算官场中人了,父亲又在朝中为官,请问你有几个妻几个妾了?” 这话倒是把顾青城问笑了,抓了抓脑袋,嘻笑着说道:“回慧儿大人,小的现在无妻无妾,两手空空。不过小的并不打算娶三妻四妾……” “啥?难道你还想要娶五妻六妾,八妻九妾?”裴子慧怒目圆睁,虽然知道这事儿和自己没关系,可是听着心里就气不打一处来。 “没,没,没!”顾青城见她如此样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赶紧摇手,“我是想只娶一妻,无妾。” “哦?”裴子慧飘着一抹怀疑的目光,确认道:“当真吗?” 顾青城摊了手,“怎么不当真?” 裴子慧撇了撇嘴,“我很怀疑。即便是你只娶了一妻无妾,也经不住你爹娘的一声令下,什么哪家的男子不是三妻四妾的娶回来,这不但延续家中香火的大事,也是身份的像征。到时候你保准经不住**,接二连三的将女人娶进了门。” “咦!”顾青城倒是不懂了,用一种很霸道的语气说道:“你要是不相信等你长大了嫁给我,看我会不会接二连三的将女人娶进门来!” 裴子慧的小脸“腾”的一下就红了,但还是扭头故作镇定地说道:“想得美!哪个要嫁给你!”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你不嫁给我,也可以瞧着嘛!你瞧一瞧,我到底会不会娶三妻四妾进门。”顾青城微笑着洋洋自得,看着她泛着胭脂红色的小脸,心花怒放,嘴巴笑得几乎合不拢。 而裴子慧不但不笑,反而还生硬地板着脸,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用极不客气的语气说道:“哪个要瞧你!你娶几个关我什么事?” “嗳!怎么就不关你的事了?”顾青城望着她的目光,心里这个委屈啊!刚才裴子慧问他去京城的时候,还千娇百媚柔声柔气,怎么一提到妻呀妾呀的,马上就换成了另外一个人。 而且自己明明很无辜,他们只是在议论别人的事,怎么就莫名其妙的迁怒到了自己的身上?rs 第138节:快快长大吧 可是反过来一想,顾青城又觉得刚才二人之间的对话若是略略琢磨之后,很有深意。那么这“迁怒”会不会是“在意”的另一种表现形式呢? 如此想来,顾青城的脸上不但丝毫没有了不悦之色,反而是眉梢轻扬,笑意渐浓。心情大好的同时,本来桃林周遭如诗如画的美景就变得更加妙不可言起来。 他春风满面的仰头望着天际,此时日色偏西,桃林中潋滟红霞,如火如荼,此番美景真是叫人流连忘返。再看眼前那个小小的背影,在夕阳的光晕中端庄且宁静,蓦然回首中一张俏生生、极为精致的小脸,简直是夺了天造地设之美。 顾青城不由得看得呆了,此时,他心中早已一千次一万次的呐喊:小丫头,快快长大吧! 而裴子慧却完全忽略了他的存在,迈开步子朝着段婉琴的方向追了过去。 这时,走在前面的段婉琴也站定回身笑着招手,“顾大人,慧儿妹妹,前面就到院子了,你们快过来呀!” “来了,来了!”裴子慧的步子迈得大了一些,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去,笑呵呵地扯起了段婉琴的小手,一对小姐妹笑语盈盈地走进了院子,把嘴角仍未散去笑意的顾青城远远甩在了身后。 院子中,大家都已经到齐了。顾青城和裴子慧等三人是最后一批。 见到裴二和段氏,裴子慧就笑盈盈地上前说道:“爹,娘,我和城哥哥约好了,这两天就去京城买果树苗和一些菜籽,让城哥哥和小六子骑马到兰家沟,然后我们再从那边同行一起去京城,爹娘觉得这样安排可妥当?” “那咱们家都谁去?”只有裴子慧自己跟着顾青城去,裴二夫妻自然是不放心的。 “牧子哥肯定要和我一起去的,还有我想带上大哥。”其实裴子慧是藏了个心眼,一来带裴子墨出去算是长一长见识,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毕竟好多东西是在书本上学不到的。二来这次进京其中一个目地是寻凌一鹏,而且凌一鹏的官职是国子监司业,这一官职通常情况下可是对莘莘学子们非常有帮助的,若是能找到他,给他引荐一下裴子墨,或许能让裴子墨的赶考之路少走一些弯路,何况裴二一家与凌一鹏一家也算是有些渊源的故交。 虽然裴二夫妻并不知道他们在桃林之中偶然结识青姝的事,但对这样的安排自然也是无异意的。 只是裴子唐倒有些不高兴了,他怏怏不乐地说道:“哎哟!你们要去京城啊?我也想去!” 裴子慧呵呵一笑,“二哥,你出门闯荡的时候在后头呢,暂且还是好好在木材行呆着吧,好好和五龙叔学习。学到了本事还不是天下任你闯,想去哪就去哪!” 这样一番话,倒是给了裴子唐极大的鼓舞,他双眼绽放光芒,志在满胸地重重点了点头,喃喃自语地说道:“是啊!学到了本事,还不是天下任我闯,想去哪就去哪!” “这话说对喽!”裴二也拍了拍他的肩膀。 由此裴段两家,再加之顾青城和小六子,一行人等就伴着即将落幕的夕阳缓缓下了山。一众人先是恭敬地看着顾青城和小六子骑马先行,顾青城翻身上马后,目视一圈和大家告辞,最后将目光落在裴子慧身上,柔声说道:“慧儿,过两日我和小六子去兰家沟找你,咱们一同赴京。” “知道了,城哥哥。”裴子慧笑语嫣然。 目送顾青城和裴子慧走远之后,裴段两家人也纷纷爬上了马车,回到段新民家之后,裴二夫妻拒绝了段新民留他们吃晚饭好意,以天黑路难行为由,先是送裴子唐回了木材行,紧接着又赶着马车匆匆回了兰家沟。 第二日,薄雾满天,天光暗淡。 早起的鸟儿在泛着晨光的屋顶上引亢高歌,虫儿爬上沾满露水的嫩绿枝芽上慵懒觅食。 而比鸟儿和虫儿醒得更早的则是裴二夫妻。 昨天逛庙会确实有些累到了,所以裴子慧今天醒来时就比以前有些晚。当她收拾好自身,缓步走出屋子时,段氏已经在厨房煮好了热气腾腾的早餐,并且协助裴二在园子里将大片的韭菜割了下来,并且用草绳一捆一捆的捆好,整整齐齐的摆在那里。 “爹,娘,今天要去集市卖韭菜吗?”裴子慧隔着栅栏问。 “是啊!”裴二轻松答道:“你种了这么一大片韭菜,咱们自家也吃不完。再这样长下去,韭菜都老了,就该不好吃了。不过卖韭菜的事就交给你和牧子了,山上的活要紧,我就不能去集市了。” “好!”裴子慧满口应承,“您就放心吧,我和牧子哥保管将这些韭菜卖完再回来。” 段氏将韭菜摆好之后,拍了拍沾满泥土的手,嘱咐道:“一会儿把韭菜给你子芙姐送去两捆,再给你祖母那院送去两捆,剩下的就都带到集市上去卖,至于这价钱吗?”段氏犹豫了一下,以征求意见的语气说道:“你们觉得一个铜板一捆如何?” “中!”裴二点头,“就一个铜板一捆就行,要价高了不好卖。” 说完,段氏净手和裴子慧一起去收拾早饭。屋内瞎婆婆也帮裴子洋穿好了衣服,裴子慧又接过裴子洋,帮他洗脸收拾之后,一家人这才围在桌前吃早饭。 早饭之后,东方现出了整颗旭日的轮廓,红彤彤,亮堂堂的。 裴二带着几个柱子还有裴子墨扛着锄头上了山。楚牧在家中喂马,套车。裴子慧则捧着两捆韭菜,还有昨天段氏从凤阳带回来的水果,挑了几个又大又红的一起给裴子芙送了过去。 自裴子芙家回来后,裴子慧又捧起两捆韭菜,马不停蹄地往裴家二老那院跑了过去。 裴家二老这院的大门是敞开着的,她因为急着和楚牧去集市上占摆摊的位置,所以也就没有叫门,风风火火地直接就走了进去。刚刚走到院子中央,就听到屋内似乎是一边吃饭,一边商量事情的声音传了出来。 “他爹,你觉得那王媒婆给说的那孙家的闺女怎么样?听说那花儿绣的,就跟画上去似的。咱们这十里八村内的乡下闺女,能有这样手艺的可真是不多。”裴子慧立马听出是叶氏的声音。 半晌后,裴玉才说道:“我又没见过,哪里知道怎么样?再者绣工好,可不等于人品好,娶妻要娶贤!” “咦!瞧瞧你这个人,人家王媒婆不是说了什么样吗?你怎么又不知道了。”还是叶氏的声音。 裴玉咳了一声,又道:“我这个人怎么了?那王媒婆说怎么样就是怎么样啊?怎可就听她一面之词,她说那孙家的闺女是七仙女,莫非还真是从天下来的神仙?” 听到这里裴子慧脚步一滞,心道:这一家人难道是琢磨着给裴逸清裴老四娶妻了?可是按裴逸清的年纪,方才十五岁,而且尚在读书,应该是不急的呀! 思及到此,屋内又传出叶氏不太高兴的声音:“也有道理,这姻缘之事,还真是不能听媒人的一面之词。当初娶宋玉梅的时候,还不就是听了媒人的话,说什么宋家过得怎么好,宋家的闺女又怎么好,结果呢?娶过门了六七年,好处我是一点儿没有看出来,倒是白吃白喝咱们家六七年的闲饭,竟然连个孩子都生不出来。” 叶氏这段话,语气极为刻薄。让人听着浑身如起了刺一般不舒服。 不过从这段话中,裴子慧也听明白了,他们不是在给裴四议亲事,而是想给裴三再续娶。 裴子慧不由得在心中冷笑,这是有多着急啊?宋玉梅离开兰家沟这个事儿的热乎劲还没过去呢,这边已经张罗着续娶了。叶氏想抱孙子的心情有多急切,一观便知了。由此却也可以看出,她之前想休宋玉梅的心也是急得火热了吧?怎碍于宋玉梅事事小心,谨言慎行,以至于叶氏一直没有抓到什么错处,不然的话,恐怕宋玉梅在裴家恐怕也呆不到裴三与红杏的私情东窗事发之时。 这样说来,叶氏应该感谢那个死去的红杏了? 想到红杏这个可怜的女人,生前没有过上什么好日子,死后却又留下个不洁的名声。听说她下葬那天,娘家没有一个人到场。只有她婆婆求村长帮忙,找了几个人就那么将她草草地埋在了祖坟地的外围了。因为黄六姑说据她家祖上留下的规矩,没有给家里留下后代,且成亲又不满三年的人,死后是不准认祖归宗的,所以只能埋在祖坟的外围。 而这个罪魁祸首裴三,在红杏死了之后,在他休妻之后,居然又洋洋自得的到村街上溜达,在他脸上丝毫没有什么愧疚之意。而红杏尸骨未寒,黄玉梅那边伤心未解,他在这里居然大张旗鼓地请媒婆,已经在谈论续娶之事。 事情到此,裴子慧反而觉得宋玉梅离开他,是一件极为正确的事情。毕竟长痛不如短痛,这也算是一种解脱才对。rs 第139节:路遇伤者 屋内的声音好不容易停了,裴子慧这才装做什么都没听到一样,踏着有力的脚步跑了进去,她匆匆忙忙地放下韭菜,和裴玉还有叶氏说了两句话之后,又匆匆忙忙地跑了出来。 一大清早的竟然跑了个满头大汗,待她跑到村街上时,楚牧已经赶着马车走了过来。于是她跃上马车,二人一路喜气洋洋,轻车熟路地直奔集市而去。 对于集市上出现的这种新鲜蔬菜,一开始大家只是围着看。后来有几个路人说认得这种菜,并且吃过。还有好事的妇人扯着叶子品尝。再经过裴子慧介绍这种菜的各种吃法后,买韭菜的人就渐渐多了起来。 裴子慧没有想到韭菜卖得如此顺利,到集市一个多时辰的功夫,小半车韭菜全部卖完。她揣着铜板到集市上逛了一圈,见也没有什么家里需要的东西,就和楚牧赶着马车往回走。 由于不赶时间,所以马儿走得很悠闲,二人一边走一边聊天。 裴子慧在车板上耷拉着小细腿正咯咯地笑着,却突然有一抹不太和谐的画面闯进她的眼帘,不但让她的笑声顿止,而且还瞪着眼睛倒吸了一口凉气。 楚牧感觉到她的不对劲,扭着身子问她,“妹妹怎么了?” 裴子慧瞪着惊恐的双眼,望着对面的柳条地里伸出的半条带着血迹的胳膊,半天说不出来话,只结结巴巴地说:“看,快看……那是什么?” 楚牧寻声望去,不由也是一惊,冷汗顺着脖子就流了下来。他的第一个反应不是别的,而是左手扯住裴子慧的胳膊,右手扬起鞭子,赶着马车就要快步前行。 “不行!”惊慌之中裴子慧拉住他的手,小声道:“咱们不能就这么走了。万一是个活的……” “活的!会吗?”楚牧脸上的冷汗越来越多。 裴子慧点头,“要不咱们过去看看?” 楚牧倒是非常爱护裴子慧的,他赶紧伸手拦住她,嘱咐道:“你在这等着,我去看看。若是活的,就看看还能不能救,若是死了,咱俩赶车就走。” “你知道怎么看死活吗?”裴子慧绷紧了神经瞪着楚牧。 这个问题倒是把楚牧给问住了,他反问道:“怎么看?”想了想又说:“还不就是看喘不喘气?” “我还是去吧!咱俩一块去,我不会害怕的。”裴子慧蹦下马车。拉着楚牧的手。小心地超露着半条血手臂的方向走了过去。 说不害怕。其实那是假的。 荒郊野外,远离村屯,两个半大的孩子,就那么看到黑压压的柳条地里伸出来一条血淋淋的胳膊。能不害怕吗?裴子慧和楚牧算是比较镇定的,在此种情况下不但没有被吓哭,反而还想着凑上前去看看这人到底是生是死,这种勇气可嘉的精神可不是人人都有的,别说是孩子,就算是大人能有这份勇气和胆量的恐怕也不多。 二人战战兢兢地走到一半的时候,那条血淋淋的手臂已经越来越清晰,楚牧突然身子一抖,拉住裴子慧就说:“妹妹。还是别去了,万一场面很吓人,我怕吓到你。” “怎么不去?”裴子慧倒是极为坚定。她倒是想过了,最多也就是看到一个面目全非的伤者或是死者。至多是吓了一跳,还能有什么更危险的事情发生吗? 楚牧拗不过她。只好走在她的前面,以免有什么危险的时候好保护她。 但是走到近前一看,什么危险都没有。唯独有一个身形修长的男子侧歪着躺在那里,两只手上和胳膊上还有脸上和衣服上都有不同程度的鲜血,但那血迹显然已经凝固,也不知道他躺在这里多久了。而身上的衣服已经看不太清楚,除了一些血迹之外,还有一些地方已经烧伤,总之样子很是惨烈。 “这,这还能是活着的吗?”楚牧显然对这人不太抱什么希望了。 裴子慧拉着他的手,瞪大眼睛说着:“反正已经走过来了,过去探一探鼻息吧!” “嗯!”楚牧倒是没有犹豫,走过去蹲下身子,伸开手指就伸到那人的鼻息处拭了拭,片刻后,楚牧有些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道:“妹妹,他还有呼吸,只是很微弱。” 裴子慧一听,也迈步上前伸手去探鼻息,随后又摸了摸他颈部的动脉,鼻息确实有,也果真微弱。不过动脉还是轻轻跳动着的。“牧子哥,这人还活着,现在该怎么办?” “怎么办?”楚牧双眉皱到一起,不知如何是好。不过他已经看出了裴子慧想救人的意图,蹙着眉头说道:“妹妹,你不会是要把这个人弄到家里去吧?且先不说叔和婶同不同意,若是在半路上他死了,或是到我们家的时候他死了,家里无缘无故的多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死人,我们怎么办?” 她理解楚牧的说法,但是让她见死不救,这心里总觉得不安。 “妹妹!他若只是受伤,我一定支持你救,可是我们真的无法确定他能活下来。” 裴子慧摊了摊手,“所以我们得赶紧救啊!” “妹妹!”楚牧拉着裴子慧就要回到马车上去。裴子慧甩开他的手,凶道:“牧子哥,做人怎么能见死不救呢?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们清清白白的救人,又没做什么坏事,你怕什么?就算他死到我们家,最多我们也就是挖个坑把他葬了,这能有什么麻烦的。可若是将他救活了,那就是一条人命!”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楚牧站在那里和裴子慧赌气。 这下裴子慧倒是急了,言辞就更凶了几分,“什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我爹娘将你从小养大,若是他们也存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你还能活到今天吗?是不是早活生生的被饿死了?” 楚牧当时哑口无言。但是那脸色却青一阵白一阵的变来变去。 楚子慧说完也觉得说得重了,赶紧扯了扯他的衣袖,用歉意的语气说道:“牧子哥你别怪我,我也是急的。这救人性命之事急如星火,有可能我们这一耽误,他的命就没了。” 楚牧再不说话,但却伸手去拉那个伤者。裴子慧见他想通,随即松了一口气。可是二人的意见统一了,但是如何救却成了一个问题,这人叫都叫不醒。难道他能爬起来自己走到马车上去?既然不能。楚牧和她又怎么可能将身形这么高大的一个成年男子抬到车上去。这简单是痴人说梦。 两个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有将此人挪动两米的距离。 “牧子哥,你快去把马车赶过来。”裴子慧又急又累,汗如雨下。 楚牧一敲脑门。有些懊恼地说道:“我这个榆木脑袋,怎么没想到呢?” 待他将马车赶到伤者身前,裴子慧从车板上扯下一条装东西的袋子。这袋子是段氏用粗麻布缝的,不但大而且非常的结实。她将这袋子铺在伤者身旁,然后和楚牧二人合力将伤者推到袋子上,这样二人一人一头,用力扯起袋子,在二人憋得整张脸都出现了猪肝的颜色时,终于是将这男子抬到了车板上。 把他抬上车后。裴子慧感觉自己的胸腔都要吐血了,扶着车板大口的喘气。 “快,快上车。咱们得赶紧回去。”楚牧在前面已经扬起了马鞭。 不顾颠簸,马儿在楚牧挥鞭的驱使下,一路小跑奔回了兰家沟。进了村中。由于正是家家户户吃午饭的时辰,村街上静悄悄的,楚牧一路不停,直接慌慌张张地将马车赶进了裴二家的院子。 裴二自屋内捏着筷子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说:“这孩子这是慌什么?出什么事了……”话没说完,当他看到车板上那血淋淋的一坨东西时,顿时傻了眼,连筷子都扔了,直接跑了过来,煞白着脸问两个孩子:“这是怎么回事?” 裴子慧也没时间多讲,只说:“爹,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总之我和牧子哥在回来的路上捡了这么一个受了伤的人,快!先将他抬进去,然后好找郎中来医治。” 她说这话的同时,段氏也跑了出来,当即一拍大腿,惊恐万状的说道:“哎哟我的小姑奶奶,这怎么什么人都敢往家里捡啊?这要是朝廷的犯人,或是什么土匪山贼之类的,这不是引狼入室吗?” 裴子慧知道一时说不清楚,就用目光向裴二求救,其实裴二也是不愿意将人留下的,不过拉都拉回来了,也不能再送出去吧,只好和几个柱子一起将这人抬到了裴子墨的房间。并吩咐道:“楚牧,你和几个柱子赶紧再赶车去邻村请郎中过来一趟,告诉郎中是什么伤,直接带药过来。” 楚牧和几个柱子知道人命关天也是不敢耽搁,赶紧慌慌张张地又赶着马车出去了,目村直奔邻村请郎中。 裴二又对段氏说:“他娘,快弄点温水来,我先帮他清洗一下,看看到底伤到哪了,这又是泥又是土,还有血,好像还有烧伤的地方,天哪!这人还能救吗?” 裴子慧站在一旁干着急却伸不上手帮忙。但是一见自己一时心软救回了这么一个人,顿时让全家大乱起来,她心里就有些于心不忍,不过在人命面前,她觉得这些又是微不足道的。rp 第140节:险中相救 这个时候,段氏已经快速端来温水,并且找来了几块雪白干净的布巾。因为怕水不够用,段氏将温水和布巾交给裴子慧,让她在这里给裴二帮忙,自己转身出去又钻进厨房继续烧水去了。 裴子慧将布巾用温水仔仔细细的浸洗之后,方才交给裴二。 若是换成别人,面对这么重的伤者,肯定要不知道从何下手。好在裴二比较镇定,他接过布巾,先是洗理伤者身体表面上的泥土和血迹,有些地方的血污已经和皮肤粘在了一起,就只好用剪刀将衣服剪掉,之后再一层一层的深入清洁,当他把这人七七八八的擦了一个大概之后,这才略略地看清了伤者的真面目。 此人大约二十六七岁的样子,高挽在头顶上的发束已经被火烧掉了大半。虽然一直紧紧闭着眼睛,但从五官上来看,浓眉、高鼻、薄唇适中的唇角……倒是一个长相极其俊美的男子。 他脸上虽然没什么伤痕,但是脖劲的耳侧处却是着了一片火痕。无可否认,若是他能活下来,脖颈处的这片不大的火痕一定会影响他以往的俊美。还有手臂处,和后背处也有几处被火烧伤的痕迹。身上有几处刀伤,但是最致命的那一刀却是在左腹部,裴二在打开他衣衫的那一刻,发现在致命刀伤的那个位置正好是他的衣兜处,而他的衣兜里恰巧装了一块已经碎掉的玉石。所以裴二怀疑是这块玉石救了他一命,否则这一刀插进去,早已必死无疑。 一盆盆的温水端进来,一盆盆的污水又倒出去,在裴二夫妻和裴子慧一边担心这个人会不会随时死掉,一边又为他清理伤口忙得汗流浃背初见成效之时,楚牧几人赶着马车,带着郎中也急匆匆地回来了。 话不多说,郎中急忙进来看伤者。 他皱着眉,一会儿叹气,一会儿摇头,倒是把裴二一家吓得不轻。待他将伤口统统看完,又眯着眼睛诊了脉之后,裴二提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脏,小心地上前问道:“敢问许郎中,这人伤势如何?” 许郎中不但自己是一位行医几十年的老大夫,而且他的医术是祖上传下来的。据说早年曾经在凤阳开过医馆,医术到是不错,只是为人倔强,说话刚直,常常得罪人,以至于医馆在去年过年的时候关门大吉了。之后他干脆就回归祖宅,偷得浮生的同时,也为周遭的百姓诊一诊病,日子倒是过得悠闲自得了许多。 他抖了抖一把花白的山羊胡子,微眯着眼睛说道:“此人身上的伤,倒是都不足以致命。但是刀伤加火伤真是伤痕累累,又加之急火攻心,大悲侵神,失血过厚,养好了外伤的同时,恐怕这身子也要虚养几年才能康健了。” 裴二大大松了一口气,脸上也露了喜色,急忙追问:“您的意思是还有得救?” 许郎中闻听这话当即瞪了眼睛,他觉得裴二的话很不中听,便拿出一副自傲的神情说道:“有我许郎中来了,还有什么不能救的?老夫行医几十年,什么大病没有见过,就是往阎王爷那里迈进去半条腿的人我都给拉回来过,何况是这小伤小病了。” 虽然许郎中又表现出了他刚腹自用的本性,但裴二觉得只要能治好这伤者,一切也都无妨了。于是赶紧让段氏去取银两,并拿出纸笔墨砚请许郎中开药方。 许郎中一提笔,裴二这才觉得人家狂妄自大倒也不是吹的。单看这一手刚劲有力的草书,也看得出这许郎中不是本事全无的人。许郎中挥笔刷刷写完,又从自己的背包里摸出了两大包药粉,嘱咐裴二道:“这一包上刀伤的伤口,每天两次。这一包上烧伤的伤口,每天一次。烧伤这东西一旦烧了,就很难再回到从前的样子了,所以现在也只能用药粉控制住,不使伤情严重,别无它法。” “好的,好的。”裴二连连点头。许郎中又说:“这张方子是内调身体的,至少要坚持服药三个月,由于方子内用的药材众多,我那里是凑不全的,你们只好到凤阳县里的药店去抓药了。至于那刀伤和烧伤的药,用完了到时可以随时到我那里去取,我这祖传的东西,比任何人的都管用。” 许郎中说完也不停留,接了段氏递过来的银两,也不用楚牧赶车相送,捋着花白胡须,安步当车背着药箱悠然离去。 许郎中走了之后,裴家人又是一顿忙乎。 裴二和段氏忙着给这捡来的伤者上药粉,楚牧和裴子慧连饭也没顾得上吃,每个抓了两个粗面馍边走边吃,便赶着马车又去了凤阳抓药。由于这许郎中开的药方实在是奇怪,他们将凤阳县凤各大药店都找了个遍才将方子上的药凑齐了。 待他们马不停蹄地赶回兰家沟之时,段氏已经架好灶台,烧开了水,就等着他们买回药材下锅去煎了。 煎好了药之后,天已经大黑。段氏端着药碗去喂那伤者服药时,他已经有些微微转醒的状态,但是人仍然是糊涂的,口中直说胡话,人也开始发烧。大家齐心协力好不容易将一碗药给他喂服下,观察了一会儿,他的高烧退了,但又开始哆哆嗦嗦的发冷…… 总之这一夜,裴家的人几乎都没有睡。一会儿端冷水敷布巾帮他降温,一会儿又拿棉被给他取暖。待他冷热交替之后,人才开始渐渐睡去之时,公鸡都已经啼鸣了。 折腾了一夜的裴家人已经都没有力气,东倒西倒地躺在那里睡了起来。唯有昨夜没有参与治伤的瞎婆婆,摸着爬起来喂羊,喂鸡,喂鹅,还有那些今年春天刚刚孵化出来的小鸡小鹅,都要悉心照顾着。 裴二等人补了一会儿眠,坚持着爬了起来,吃了早饭之后,又去西山干活了。而裴子慧和楚牧则是要去枫叶镇周家送食醋。所以照顾那受伤男子的事就落在了段氏一个人身上。 因为诸事耽搁,裴子慧和楚牧今天到枫叶镇的时候,比以往要晚了一些。所以他们到达周家的时候,没有见到周大川。但是出来迎接他们的管家元征,脸上的表情也有些怪怪的。而出来卸货的一众工人,也都是闷声不响地干活,谁都不言不语。裴子慧暗暗觉得这气氛有些奇怪,可是人家不说,自己又怎么好很突兀地去问。 待卸完了食醋,裴子慧和元征进屋入账,她这才笑着说道:“元伯,今天真是不巧,周老爷不在府上,本来我还想着木材行那边有一些账务和他对一下呢!” “嗯,老爷他不在府上。”元征一边写着账本,一边说道。 “那不知道周老爷什么时候能在,要不我找个辰光再来一趟?”裴子慧试探地问道。 元征叹了一口气,放下了笔,说道:“子慧啊,木材行那边的账务就先放一放吧,老爷他信得过你们,不必急在一时。而且老爷最近有些家事缠身,今天一早已经进京去了。夫人又突然病了,所以这里里外外的就有些乱,我这边也怕是应付不过来呢,所以你那边的账务,无论是食醋还是木材行的,咱们都先放一放,有账不怕算,只要咱们暂且先记好了就是。” “是,元伯。” 元征的话虽然没有错,可裴子慧总觉得这周家有些奇怪。周大川进京,周夫人突然重病,莫非是家中生了什么变故。她虽然还想问,但是元征似乎是不大想说这个问题,甚至是不大想说话的表情,她和楚牧也只好识相地退了出来。 待他们回到兰家沟时,那位捡来的伤者才算是完全醒了。但是由于忽冷忽热,再加之身上伤口的折腾,他目前只能眨着眼睛,不管怎么费力地想张嘴,却依旧发不出声音。 裴子慧明白他的意思,就在他耳边轻声说道:“这位大叔,你不要担心,我们这里是兰家沟,我们家姓裴。昨天我和牧子哥从苏和镇回来的时候,在柳条地里发现了你,就把你救回来了。” 那伤者虽然发不出声音,但一直眨着眼睛在点头。 裴子慧又说道:“昨天我们已经请郎中给您诊过伤了,郎中说只要您按时服药好好静养,慢慢就会好起来的。您就安心在我家养着吧,等您的喉咙舒服了再说话,等您的病好了,您告诉我们您的家在哪里,我们会送您回去的。” 这人一双因为身心双重煎熬而凹进去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裴子慧,好半晌才费力地点了点头。 这时,段氏端着药婉走了进来,见他情况好转了许多,也是十分高兴。她将药婉放到桌前,笑着说:“谢天谢地,人总算是清醒了。”说着又看向裴子慧,“慧儿,等药稍稍凉一些了,你就喂这位大叔服了下去。我再去厨房给他煮一碗清粥来。” “娘!”裴子慧叫住段氏,拉着她的手,一脸感激地说道:“娘,都是我给您和爹添了麻烦,若是我不将这人救回来,您和爹就不用这么担惊受怕又无端多了这么多辛苦了。”rs 第141节:是个懂医的 “傻孩子!”段氏摸了一下裴子慧的小脑袋,欣慰地笑了笑:“做娘的能不知道闺女的心思吗?你是个心肠好的,做不得见死不救的事儿。救人是对的,既然救回来了,咱就尽量把他照顾好,然后问明他家在何处,咱们再安安全全的把他送回去,这也算功德一件。” 裴子慧见段氏对她已经没有了责怪之意,这才咧开嘴巴开心地笑了起来,她撒娇地抱住了段氏的腰杆,娇声娇气地说道:“娘,您真是个好人!” “去!休要来拍娘的马屁!”段氏挂着一脸笑意,轻轻将裴子慧推了开去,指了指厨房说道:“娘还要去给这位大叔煮粥呢!” “嗯!”裴子慧重重点头,“娘去煮粥,我给娘烧火。” 母女二人手牵着手笑呵呵地出了房门。而躺在炕上的伤者,歪头望着眼前这一幕,直觉得这一家人温暖极了的同时,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上又突然爬上了无限伤感之色。 不一会儿功夫,裴子慧端着清粥走了进来,给伤者喂服了小半碗,他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一直到了中午过后,他才沉沉地醒了过来。 他刚刚醒来,楚牧就悄声走了进来。 楚牧歪在炕上注视着这位捡回来的伤者好一会儿,嘴角突然咧开一抹不好意思的笑,他抓了抓后脑勺,红着脸说道:“这位大叔,说来我还真是对不住你。” 伤者露出了一个不解的眼神。 楚牧迟疑着,解释道:“昨天我和妹妹去苏和镇卖韭菜回来,妹妹突然发现柳条地里伸出一只带血的胳膊,当时我们俩都吓坏了。走过去一看,你就那么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跟死了一样呢!” 伤者点着头,听楚牧继续说下去。 “当时您的样子真的很可怕,但是妹妹要救你,我就不同意。后来妹妹和我急了,她说人怎么能见死不救呢?在她的坚持下,我俩硬是用布袋把您抬上了马车板,然后拉了回来……”楚牧不好意思地低了头,红着脸说:“没想到大叔您真是福大命大,居然还救活了,所以我说我有点对不起您,若不是妹妹坚持要救您,恐怕……” 伤者了解一笑,吃力地抬起包着布条的手,轻轻摸了摸楚牧歪过去的脑袋,很是喜爱的样子。 这下楚牧就更不好意思了,他不停地抓着后脑勺,涨红着一张脸,伸手帮伤者揶了揶被角,复又说道:“大叔,我已经和子墨哥调换了房间,以后这房间我来住,并且由我来照顾您。因为我叔和子墨哥他们要去西山干活,我婶子她照顾您有些事毕竟也不方便,所以我就主动和子墨哥调换了房间,以后由我来照顾您,有什么事您尽管使唤我就是。” 对于这些话,受伤的男子显然很意外,但眼中马上流露出了感激之情。 二人正说着,刚刚吃好午饭的裴子慧端着药碗走了进来,笑着说道:“药的温度刚刚好,不凉不热,正好服用。” “我来喂!”楚牧接过药碗和瓷勺就要给受伤的男子喂药。 男子却摇了摇头,缓缓抬着手臂指了指那药碗。 裴子慧和楚牧看了看那男子,又看了看药碗,皆不明白他指何意,一脸迷茫地看着他发呆。 男子再次吃力地指了指了药碗。 “您是问这是什么吗?”裴子慧抱着猜测的态度问道。 男子点头。 “这是给您服的药啊!”裴子慧略感不解地回答,“这个药是按照郎中给您开的药方子抓的药,我们在自己家里煎的,您服了药之后,身上的伤才能渐渐好转。” 男子点头,但又摇头。 楚牧眨眨眼睛,机警问道:“大叔,您是不是想知道这药汁是用什么药煎成的?” 这下似乎是问对了,男子重重点了头。 楚牧马上伸手入怀,将那张许郎中开的药方子摸了出来,然后递给裴子慧,让裴子慧读给他听。 每读一味草药,那男子便点了点头,读到最后时,那男子似乎是在想着什么。 楚牧好奇地问道:“大叔,您懂医?” 男子又点头。 楚牧又问:“那这药有啥不妥?” 男子摇头,又点头。 这点头摇头之间,裴子慧和楚牧当真是一头雾水不明就里了。楚牧试探性地问道:“大叔是要减少几味药?还是想多加几味药?还是?” 男子也急得额头上都出了汗,他用目光扫视一圈,见桌子上放了一杯水,就示意楚牧把水端过来。然后他吃力地抬起胳膊,伸手入杯沾了沾水,费力地在裴子慧用来端药的木质方盘内写了两个字:“加药”。 这下裴子慧看懂了,赶紧问道:“加什么药呢?” 男子抬手捏了捏自己的喉咙。这下裴子慧和楚牧都明白了,原来他是想加几味治嗓子的药。 接下来男子又沾着水在方盘上写下了:金银花、杭**、甘草、苦片。 裴子慧找来纸笔,将这几味药记了下来,问他:“大叔,您是说将这几味药买来,放到药中一起煎服吗?” 男子再次吃力地点了点头,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也随之跟着滚了下来。似乎是他挣扎着写了刚才那几个字时,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样。待他软绵绵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时,楚牧才端着药碗喂他服了药,之后又赶着马车去了凤阳药店,买回了那男子写下的几味药。 所以到晚上再煎药时,就又多了那么几味。 晚饭后,一切安排停当,到了大家都休息的时间。 裴二夫妻带着裴子慧热情地过来探望了这位受伤的男子,并又说了些住在这里就像住在自家一样安心静养即可,有什么需要就和楚牧说之类的话之后,然后就回自己的房间去休息了。 接下来裴子墨也来到房间,有礼地和他笑了笑,随即拿着几本书,也出去了。 最后整人房间只剩下了受伤的男子和楚牧。 楚牧知道受伤的男子暂且还不能说话,算是为了给他解闷,也是想找个人聊聊天,坐在油灯下,可以说是和受伤的男子说话,也可以说是自言自语,就那么有一句没一句地说了起来。 他先是给受伤男子介绍了一下这个家里的情况,并重点讲了一下自己不是裴二夫妻亲生的孩子。所以他不姓裴,也不叫裴二夫妻爹和娘,只叫叔和婶。然后又说起了他早亡的父母,因为什么原因来到了裴家。继而又说到如何羡慕会医术的人,如果他也会医术,那么自己的爹娘恐怕就不会那么过早的离开人世了。 受伤男子侧耳听着楚牧的话,不由得在心中也是一阵叹息,心想:这孩子也真是个苦命的,不过也不知道自己这嗓子还能不能恢复说话,若是能好了,自己这一身医术无处传扬,若是能倾囊相授给一个这么心地善良的孩子倒也不错。 医术!想到这二字,他又忍不住咬了咬牙。 这两个字曾经给他,甚至给他的家族带来了无尚荣耀。可也是这两个字,使他招来杀身之祸,最后连妻儿都命丧其中……他恨得几乎咬破了嘴唇…… “医者要慈悲为怀、救世济人,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这句话是他从小到大听到的最多的话,说得最多的话,并且自从小习医以后,一直以这句话为训条,时时谨记,刻刻遵守。 有时候他也矛盾,他总是想着,天下苍生不是很多吗?生病的也那么多,凭他一个人的力量又怎么救得过来? 当他把小小孩童时的苦恼说与师傅听时,师傅总是一脸严肃的告诉他:“自当尽力而为之!” 他还是一脸苦恼:“尽力?那是尽几分力,七分?八分?还是九分?” “十分!”师傅毫不思索地回答他。 是的,他尽了十分力! 他利用所有的时间熟读各种医书,研习各种病症,曾经背着药箱一路义诊行医,为穷人治疗各种疑难杂病。最后终是因为揭下皇榜,治好了当今太后的怪病,而让自己名声响动一时,也是因为此事,皇上龙颜大悦,再加上太后好言提携,他被皇上破格提为太医院的一名御医。自此留在宫中,官封六品,专为太后,妃子和皇子公主们诊病。 可人生终是物极必反,乐极生悲! 人活着似乎也是一张网。小时,他为了躲避父亲的管教,继母的训斥,而选择和师傅在岛上苦学医术。可人若是成了网上待宰杀的鱼儿,无论到哪里,都无法挣脱束缚。 那些年,他站在黄金堆砌的宫殿里,眼见着那些繁华与富贵在身边走来走去,渐渐的那种在医术上自得满胸和勃发的意志渐渐没有了,剩下的只觉得寒冷与荒凉。他曾经是宫廷里最有名气最有前途的御医,上司赏识,同僚巴结。就算是太后和妃子们也频频给他好处,可是只因他怀着一颗救世济人的心,不肯答应醋意大发的荣妃毒死皇上最爱的淑妃,才被一步步地逼上绝路。 可最后淑妃还是死了,荣妃为免留下后患,先在他家的井里下毒,接着又命人残杀,最后一把大火将他的家夷为平地。虽然他有幸逃了出来,现在还能躺在农家小院里医治,而他的妻儿,早已葬身火海。rs 第142节:如约而来 翌日,天空蔚蓝,一碧如洗,看上去倒是一个郊游赏花的好日子。 同时也是田地里异常忙碌的日子。 几场大雨过后,对于西山还不成熟的土地环境来说,这简直是极好的事情。因为大雨把本不松软的土地都浇透了,有些生硬的土疙瘩经过大雨的冲刷滋润之后,就自然而然地松松散散地溶入到了土地里。所以裴二等人要趁着这个机会赶紧犁地,将大雨浇平的地垄重新犁好,犁好的同时要将从土地里犁出来的野草根,各种树根的根须等物捡出地里,仍到外面烧掉,不然几场大雨过后,不但种下的秧苗疯长,这些草根和树根也会疯长,以至于会影响到地里庄稼的收成。 裴子慧现在想的是赶紧把菜籽和树苗买回来,别让开垦好的耕地闲着。然而时间总是不等人,这个忙忙碌碌的春天就这么像流水一样匆匆而去了。若是过了端午节,恐怕无论种什么菜,都已经来不及了! 一大早晨,全家总动员,纷纷换上裴二编好的草鞋。因为走进这样的山地捡草根很容易把布鞋划破,所以一律穿自家编的草鞋上山干活,真是既凉快,又省了划破鞋子的担心。 由于家里多了一个伤员,楚牧要留在家中随时照顾那个伤者,而段氏因为有裴子洋要照顾,更要照顾家里这一群等着张嘴吃食的小鸡小鸭们,还要给大家煮饭吃,自然也不能去山上干活。所以上山的人就剩裴二带着裴子墨和几个柱子了。 本来裴二夫妻不舍得裴子慧也和他们一起上山受风吹日晒之苦,但是裴子慧自告奋勇一再坚持,他们也就点头了。不让她做累活,至少捡一捡草根还是可以的。 可是整装待发的一群人刚要出门继而上山干活之时,顾青城和小六子却来了。他们每人骑着一匹快马,而且手里还牵着一匹,笑呵呵地停在了裴家大门口。 “咦!顾大人来了!”裴二一边套耕犁,一边朝门口望过去。说话间,顾青城和小六子已经下马,大步朝院里走了进来。 今天顾青城穿了一件圆领修身的墨绿色长衣,极挺括的白色扎脚裤,一双月白色短靴。干练利落,又风度翩翩。而小六子则还是平时那身短打扮,石青色衣裤,同色布鞋,他悄悄跟在顾青城的身后,就连那脸上的表情,也和以往没有什么不同。 众人纷纷上前叫人,刚换了草鞋和一身利落布衣的裴子慧也上前柔声叫了一句:“城哥哥!真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来了,我还以为还要过两天呢!”她说完,又冲小六子友好地笑了笑。 小六子也上前接话,依次叫着:“裴二叔,裴二婶。”目光转到裴子慧那里的时候,又叫了一声:“小姐!” 这一声“小姐”叫得裴子慧就有些别扭。她目光一扫,好在没有人注意这件事。裴二夫妻都在忙着和顾青城说话,其它人也是各忙各的。她这才强自收敛心神,用淡淡的目光掩饰不平静的内心。 顾青城和裴二夫妻说了几句,这才转头看裴子慧的一身打扮,从头到脚地看了一遍,眼神中就有了些诧异之色,他不解地问道:“慧儿,你这是要上山干活去?” “是啊!”裴子慧答得坦然。 可顾青城倒是有些不信地笑了,“山上的活那么重,你这么小的人儿,能干什么?” 听他一副轻视人的语气,裴子慧却不依了,仰着头就道:“蚂蚁虽小,五脏俱全。你可别瞧不起我人小,人小本事大的事那可多着去了!” “哟!”顾青城来了兴趣,笑着问道:“那慧儿倒是说说,你有何本事。” 裴子慧一翻白眼,“有何本事哪个要告诉你!” “慧儿,怎么和顾大人说话呢!”裴二在一边赶紧打圆场,他从不否认自己的女儿有本事,但是在外人面前自然是要批评自己的女儿无理才是。说罢,又转头看向顾青城,歉意地说道:“顾大人,您别见怪啊!这丫头平时让我和她娘都宠坏了,说起话来没大没小的。” 顾青城直摇头,笑道:“二叔,慧儿是我妹妹,我怎么会怪她,兄妹间说说玩笑罢了!” “是,是!”裴二陪笑道:“我知道顾大人疼我们家慧儿,我和慧儿她娘也常说,也不知道我们慧儿哪辈子修来的福气,竟然和顾大人结了异姓兄妹。真是承蒙您诸多照顾了!” “二叔放心!”顾青城语气诚恳,一脸正色,“不是有句老话说得好吗?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对慧儿也是如此,现在我叫她妹妹,她就一辈子都是我的妹妹。慧儿现在还小,我会照顾她;不过就算她以后长大了,我也会照顾她;就算是她嫁人了,我一样能照顾她,这辈子都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了她去!” 裴子慧没有想到,顾青城那么随性的一个人,竟然会说出这么感性的一番话。不止是她,就连裴二夫妻也感动得有些怔怔发呆。好半晌裴二才语重心肠地说道:“顾大人,有您这句话,我没什么不放心了!” 顾青城了解一笑,真像对叔父一样,握了一下裴二的手臂,沉声说道:“二叔放心吧,我知道慧儿是您和二婶的宝贝闺女,我这个做兄长的也有责任为她思虑一下以后,让她此生过得无忧无虑,逍遥快活!” “嗳!”裴二一脸感激地重重点着头。 “好了!”顾青城一扬手,对裴子慧笑道:“慧儿,看样子你没法去山上干活了,不是说好了咱们一起进京买树苗,买菜籽,你还不快进去换了衣服,咱们好出发。”说着,他迟疑了一下,把青姝的事隐了去,只含糊在说道:“而且咱们进京不是还有一点小事儿要帮人办吗?” 京里肯定是要去的,裴子慧犹豫着看了裴二一眼,裴二立马明白了她的心思。 现在家里的人手真是分身乏术。本来楚牧是要随她一块进京的,可是现在他的任务是照顾那位伤者,自然是走不开了。 而山上的活计至少也要一头耕牛配合两个人干活,一个人赶牛扶犁,一个人在后面捡树枝,裴二家连马带牛一共三个牲口,四个柱子加上裴二和裴子墨,勉勉强强的人手刚刚够用,如果裴子墨也走了,那山上的活就要慢了许多。可是若让裴子慧一个人和顾青城入京,裴二实在是不放心。 思虑片刻,裴二只好一咬牙,喊了裴子墨过来吩咐道:“子墨,你快进屋去和你妹妹一起换了衣服,然后随着顾大人进京去。” 能进京城走一走,裴子墨的心情自然是雀跃的,可是家里的活也实在是紧迫得很。万一再下了几场大雨,那可是还没等犁好地,野草就已经疯狂长出来了,到时候再想制服野草,岂非易事? 裴二自然知他所想,但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只催促着:“快去吧,快去!” 于是二人匆匆换了行装,裴子慧这才走到裴二和段氏身前说道:“爹,娘,这次我和城哥哥进京,有可能去寻一寻凌爷爷家的住处,因为有人托城哥哥寻凌爷爷的大儿子有事。” “噢?你们要去凌大叔家?”裴二深感意外。不过随即他又回头和段氏说:“她娘,你快再去拿些银两出来给慧儿,若是慧儿他们能找到凌大叔家,咱们就把去年买房的差价给补上,免得日子久了人情越欠越多。” 段氏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她很快拿出来了银两。裴二将银两交给裴子慧,又交待了一番如何对凌正坤说,一行人这才出了院子。 出了院子眼前是四匹马,可是她哪里会骑? 此生她仅有两次骑马的经历,一次是在西山被顾青城生拉硬扯的提上了马背;第二次则是和顾青城一同进京,同样是二人同乘一匹。此时她倒是明白顾青城的心思,二人同乘一匹,被村里人看到难免有说什么搂搂抱抱之嫌,而且看在裴二夫妻眼里可能也不会太同意。 道理她倒是都懂,可是若是真让她独自骑一匹,还真是没有这个胆量。 顾青城看出了她的心思,笑着说道:“妹妹别怕,我特地给你选了一匹温顺一点的马儿牵来,不会有事的。你只管坐稳了,我在前面给你牵着缰绳,保管不会出了什么差错。反正时间还早,咱们也不急,就慢慢地走去就行了。” 他这样一说,裴子慧倒是安心了不少。再看小六子和裴二时,他们也都送来了鼓励的目光,裴子慧深深吸了口气,走到了马肚子左侧,顾青城上前支住她的双臂用力一托,没想到她就这么轻松上了马。 倒是段氏反而忧心不已,嘴上还一直说着:“哎哟哟!这看上去危危险险的,女孩子不学这骑马也罢,真是让人担心。” 为了让段氏宽心,裴子慧撑着胆子笑了笑,安慰她道:“娘!没事。别人能骑我就能骑,何况以后我还想去南方呢,那么远的路难免要骑马之类的,学到手了也算是一门本事。” 段氏乐了,笑瞪着她:“真是个假小子!” 接下来裴子墨上马的时候倒是没有那么艰难,一个人顺顺溜溜在爬了上去,小六子在前面帮他牵了一会儿,又简要的告诉了他一下骑马的要领,没用几分钟,他似乎就学会了。 “去吧,去吧!”裴二很放心地对马上的几个人招了招手,“早去早回!”rs 第143节:相伴入京 辞别裴二夫妻,几个人前后骑马出了兰家沟。 一路走来,他们一直都维持着同样的队形。 小六子如先锋一般驱马走在最前面,裴子墨紧跟小六子的身后。最后面则是并肩而行的顾青城和裴子慧,顾青城的手里不但握着两匹马的缰绳,还要时刻留意着裴子慧是不是要从马背上摔下来。眉宇间小心谨慎的保护,几乎可以用寸步不离来形容。 好在一路上走得安安稳稳,没有出现任何状况。一开始裴子慧独自坐在马背上非常紧张,但是走着走着,发觉马儿确实温顺,渐渐的也就放开了胆量,快到京城时,她甚至主动要求自己牵着缰绳。 但是顾青城凭着对她的安全认真负责的态度,不但没有让她牵缰绳,反而是快到京城时,由于害怕京里人多,难免会有一些横冲直撞不要命的家伙出现在大街时,万一如此,就有随时会出现意外的可以,所以为了万全他只好陪着她下马步行。 几个人从人流稠秘密处,一直步行到悦农街的孙老板那里。 到了孙老板处,裴子慧接过裴子墨从马背上卸下来的几大捆韭菜,递到孙老板手里,一脸谦恭地说道:“孙老板,这是我们自家菜园子种的青菜,拿来给您尝一尝。” “这……”孙老板望着韭菜一愣,喃喃说道:“这好像是山条菜呀!” “是呀!”裴子慧笑了笑,“不过我给它取了一个新的名字,叫韭菜。而且这种菜在我们家已经大面积种到菜园子里了,侍弄起来非常简单,割掉一批还会长出新的一批,冬天的时候枯萎了,到了春天还会发芽。” “咦!这个菜真是奇了。以前倒是吃过,但都是在山上采的,没想到这东西也可以种到自家菜园子呀!”孙老板瞪着眼睛觉得新奇无比。 裴子慧笑了笑说道:“前两天我们刚刚在集市上卖了一批,等到下一批长出来的时候,我们都送到您这来。我们不要钱,算是感谢您上次帮忙,您卖掉也好,送给亲戚朋友也好,自行处理便可。” “不行,不行。”孙老板赶紧推辞,拍着胸脯说道:“哪能收您的东西呢?顾少爷往这一站,只要我能帮的,只要不是要了我的命,那我是绝对不会推辞的。” “孙老板您就别推辞了,以后我们家可能也会经常种菜。到时候麻烦您的事情还多,这韭菜也是自家产的,不需要什么本钱。您要是现在就这么客气,那我以后可不敢麻烦您了呢!” 孙老板笑了笑,高兴地说:“好吧!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一直站在一旁的顾青城,也笑着接了话。他先是对孙老板上次帮忙弄到的马铃薯栽子表示了谢意。继而又开门见山地说明了来意,“孙老板,我们这次来是想弄一些果对苗和菜籽。” “果树苗和菜籽?”孙老板迟疑着问道:“不知道顾少爷需要什么果树苗和什么菜籽呢?” 仔细一问,顾青城就说不大清楚,便将目光看向了裴子慧。她接话道:“孙老板,我们对树苗倒是没什么要求,只要适合我们这边的土质和气候就行,什么果树苗倒是都可以买回去一些。至于菜籽,我们是想要白菜籽和芸苔菜籽。” “哎哟!”孙老板露出了一脸歉意的神情,沉吟了一下说道:“二位应该知道,咱们这边的果树实在是不多。前段时间听说城郊的那个盛林大果园倒是培植了一批李树苗和杏树苗,可是现在还有没有倒不得而知了。两位若是想买,我现在就差人去给你们打听去。至于菜籽,就难弄一些了。” “怎么个难弄法?”顾青城问道。 孙老板从容答道:“顾少爷有所不知,芸苔这个菜在我们这边根本就没有人耕种,倒是在南方农家都成片成片的种,到了开花的季节,那真是黄澄澄的一片,鲜艳得很哪!而咱们这边没有人耕种,所以自然就没有这个种子。白菜籽我倒是可以想办法买到,但是顾少爷和小姐可要知道,我能弄到的白菜籽也是那种青帮不包心的菜,口感和山白菜差不多,远远不及包心大白菜好吃。” 顾青城听不太懂,裴子慧却明白了。 孙老板解释道:“咱们北方在正常的情况下,一般都是雨水较少的。而这种青帮大白菜抗旱能力强,还不易着虫。那种包心大白菜要靠水养,地里水份不够就长不大长不壮,所以时间一久,也就没有人栽种了,包心大白菜也就被青帮大白菜所取代了。” 这下顾青城也听明白了,歪头问道:“慧儿,咱们要哪一种?” “最好是包心的,因为咱们的地挨着水源,不怕地里缺水。”裴子慧说道。 孙老板瘪着嘴,摇了摇头,“那可真是没有。”说完,他又忽地眼睛一亮,带着点兴奋的神情说道:“不过我倒是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顾青城和裴子慧异口同声地问。 “二位可否听过高阳城?” 裴子慧没听说过,但是顾青城自然是知道的。 孙老板继续说道:“据这几日来往的客商说,由于近日连下了多场大雨,住在湍江下游的百姓又如往前一年受了灾。已经长到尺把高的庄稼又都泡在水里死绝了。皇上仁慈,拨国库银两让湍江下游的百姓都牵到高阳城居住,听说近日已经迁居完成,正在安排居住和种植事宜。” 听到这里,顾青城恍然大悟,喜道:“孙老板,你的意思是湍江下游迁过来的百姓身上一定带有各种南方常种的菜籽是吗?” “是!”孙老板一拍桌子,难掩兴奋:“顾少爷说得没错,湍江下游的百姓多半是以种菜为生的,而那里种的菜则以芸苔菜产量最佳,所以无论他们迁到哪里居住,不种菜还能干嘛?若是种菜,自然要种他们最擅长的。” “那我们去高阳城买菜籽?”顾青城有些迟疑。 “没有错,就去高阳。”孙老板很热情的说,“高阳那边的果蔬之列本就比京城丰富一些,加之新迁入的居住。不但白菜籽和芸苔菜籽你们可以一并采购,说不定还有其它收获。” 顾青城点了点头,又看了看裴子慧。 “京城离高阳城有多远?”裴子慧问道。 顾青城想了想,“骑马要一天吧!” “一天?那一来一返就要两天,也难保在高阳城内不耽搁。”裴子慧喃喃自语地琢磨着,耽阁上三两天,若是能将菜籽入了土倒也是来得及的,今年麻烦一下,明年也就省事了。白菜倒是其次,明年春天可以种些别的。可这芸苔菜籽若是能买来,那益处真的不是一点点。一则可以用芸苔菜子榨油,这是一种有商业价值的东西。二来可以用它来肥沃土地,新开垦出来的土地不用耕不用犁,直接洒上芸苔籽,到了明年土地就会肥沃松软了许多。想及到此,她觉得跑一趟高阳还是值得的。 “城哥哥,你那边耽误得吗?”她是问凤阳县衙那边有没有什么紧急的事要处理。 “都交给你舅舅了,应该可以。” 裴子慧点头,思虑了半晌,又道:“要不然先这样,这边我们还是要麻烦孙老板帮咱们打听果树苗的事,若是买到了,就让小六子快马送回去,顺便告诉我爹娘咱们去高阳的事,也好让他们放心。咱们这边办完了青姝姐的事,就直接去高阳,小六子若是来不及,就在后面追咱们再来如何?” 顾青城觉得这个方法可以,于是就拜托了孙掌柜打听果树苗的事。孙掌柜满心答应,并承诺最迟明早给消息。于是顾青城告诉他到什么地方找自己,就带着裴子慧等三人离开了。 离开后,顾青城和小六子小声嘀咕了几句,小六子就一个人走开了。然后顾青城带着他们兄妹二人去了一家门面,裴子慧抬头瞅了瞅,头上的匾额上写着“悦来客栈”几个大字。 进得店去,顾青城也不多说。先是让店小二安排了几匹马喂草料,紧接着又在二楼上要了四个挨着的房间,都安顿好之后,又叫了有凉有热的几碟子小菜,一盘子白面馍,几碗蔬菜粥。 “不等小六子回来一起吃吗?”裴子慧望着桌上的各色菜式问顾青城。 “午饭的时间都过了,我怕你饿,”顾青城用筷子夹了一个白面馍放到了裴子慧面前的碗里,见她有所迟疑,又说道:“而且也不知道小六子什么时候能回来,说不准就要到天黑呢!咱们先吃,他回来一个人再吃也一样。” 说完,他又叫了裴子墨一起,三个人围在桌前吃了起来。 待他们吃完了,小六子也回来了。他一边坐下来吃饭,一边告诉了顾青城两个地址。 裴子慧在一边也听得明白了,歪头问小六子:“这地址是凌家的?” 小六子道:“我打听了好多熟人,但是国子监有两个姓凌的,实在分不清哪个是哪个,所以我就把两个地址都记下来了,没法确定哪一个是您和少爷要找的凌家。” 顾青城想了想,说,“慧儿是不是认识凌家的人?” “除了凌一鹏,剩余的都认识。”裴子慧说道。rs 第144节:凌家 “嗯,认识就好。”顾青城点点头,又说:“一会儿我们先去离我们这里较近的这个凌家,我们先不敲门,就守在门外瞧一瞧,无论是不是我们要找的凌家,里面的人总有个进来出去的。到时候慧儿和子墨就在一旁认一认是不是我们要找的人。如果是那最好,如果不是,咱们就去寻另外一家。”说完,他又看向小六子,“吃完了饭,你就不用和我们一块去了,你去悦农街孙老板那里等消息,一旦有了消息赶紧回来告诉我们。” “是,少爷。”小六子嘴里塞了一大块馒头,一边说话,一边往下噎。 裴子慧细细琢磨顾青城刚才的话,觉得很诧异,不由问道:“城哥哥,我们为什么要在门外瞧着,直接敲门问一问是不是凌一鹏家不就好了吗?” “不可。”顾青城摇了摇头,谨慎地说道:“若是两个没有任何关系的凌家,我们大可如此。但是这两个凌家人都在国子监当职,其中有什么复杂关系咱们也不得而知,若是一敲即对,那皆大欢喜,不会出什么差错。若是偏偏找错了人家,万一说错话做错事,给凌一鹏带来什么麻烦,那咱们可就事得其反了。” 官场中人想法就是复杂,裴子慧摇了摇头,虽然有些不解,但小心使得万年船倒是对的。别看顾青城平时嘻嘻哈哈的,关键时候还是挺中用的。 小六子吞下馒头,瞪着眼睛说道:“小姐,还有一个原因,您是不知道的。一听这地址,就知道这户人家不是个当官的也是个什么大户,通常这样的人家都是门户紧闭,陌生人去跟本见不到主人,那看门的就像拦路狗一样,会把人拦在外面的。若是第一次不小心被他们拦了出来,那么再想见到里面的主人还真是不易了。” 裴子慧虽然还不是很明白,但也算了解了六七分。点了点头:“那就按城哥哥说得办吧!” 待小六子吃完饭,谁都没有小歇一会儿。小六子直接去了悦农街孙老板那里,而其它三人则去了离他们较近的凌家。 走了一半,裴子慧突然拉住顾青城的手,“城哥哥,我们总不能空手去吧?凌家总归是长辈。” 顾青城一拍脑门,似乎也忘了这件事,赶紧到就近的店铺备了四样礼,几个人接着赶路。京城虽大,但是对于自小在京城长大的顾青城来说穿街过巷自然是轻生熟路,而且他不走大路专抄就近的小路去走,走了约一柱香的功夫,这较近的凌家就到了。 近前一看几个人都不免愣住,这家匾额虽然写得是凌府,但同时也挂着孝布,原来这一家在服丧期间。而且大门敞开,似乎这家的亲人刚刚离开不久。 裴子慧和顾青城心头凉了半截。若是这家就是凌一鹏家,那么不管是凌家谁不在了,他们还方便提及青姝的事吗? 于是他们也不往前行,只站在门口细细观察。这期间自凌家的大门内迎来送往的进进出出好多人,没有一个是裴子慧认识的。就连一旁的裴子墨也小声说道:“妹妹,这家应该不是凌爷爷家,你看出来送客的人咱们都不认识。” 裴子慧也赞同地点点头,同时也大大松了一口气:“应该不是这家。” 于是顾青城带着他们继续抄近路,转战到第二个凌家。 到了第二个凌家之后,顾青城再不犹豫,直接敲着漆黑大门上的铁环,不一会儿,出来开门的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管家模样的人,他将门半开,探出脑袋问:“请问你们找谁?” 顾青城上前揖了一礼,笑容可掬地说道:“敢问这是凌一鹏凌大人的府上吗?” 那管家看了看几个人的打扮,点了点头,“是凌大人的府上,不过我们家大人现在不在家,你们若是找大人有事,改日再来吧!” 顾青城又是一笑,举着手中的礼盒说道:“我们不找凌大人,而是找凌大人的父亲,麻烦您给通传一下,就说我们是兰家沟来的,姓裴,有事求见凌正坤凌老爷子。” 这位管家犹豫了一会儿,虽说几个人自称是兰家沟来的,但穿着打扮倒是不俗。特别是眼前说话的这位,怎么看都是气宇轩昂,一副公子哥的派头。身为管家的他自然也知道,在京中重地自然是不易得罪人,所以也就点了点头,对顾青城说道:“那您稍等,我去老爷子那里传个话儿。” “劳您的驾!”顾青城客气说道。 管家模样的人关上大门走进去之后,顾青城三人就那么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口等着。本以为要等上一会儿的,甚至顾青城还走过来体贴的问裴子慧累不累时,他们竟没有想到,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大门内竟然已经传来了匆匆忙忙的脚步声。 脚步声渐近之时,大门突然敞开了。 紧接着,大门之内,不止刚才那位管家模样的人笑容满面地走了出来,他的身后还陆陆续续的跟出来好几个人。裴子慧定晴一看,走在最前面的不正是凌正坤爷爷吗?只是他和以前已经不太一样,头发虽然依旧花白,脸上依旧爬满风霜之色,但至少穿戴和派头上早已不可同日而语,远远一观,他那一身墨兰色的软质丝袍,竟把他衬得容光焕发,春风满面。早已和之前那个在兰家沟小河边放羊的凌爷爷判若两人了。 而他身后紧接着走出来的凌婆子,凌一策,还有凌一策的妻子曲红英都已经和以前大大的不同了。若不是一家人就这么从凌家大门大大方方地走了出来,裴子慧还真有些难以置信,这曾经是兰家沟内那个吵吵闹闹的一家人。如今,她看到的一切和之前的凌家,已经完全不同…… 不待惊讶中的裴子慧开口,凌正坤早已双腿微弯,双手重重朝大腿上一拍,眼泪差点就挤了出来,他一脸激动,大老远地扬手喊道:“子慧啊!还真是子慧,听管家进来这么一说,我就说一定是子慧来了。瞧瞧,还真是来了!” “凌爷爷!”裴子慧高兴地奔上前去,恭恭敬敬地给凌正坤行了一礼。紧接着又问道:“凌爷爷,您老可好啊?我来看您了,看样子您的气色不错,到了京里真是享福了!” “好,好,好!”凌正坤不迭声地应着,对于裴子慧的突然而至,显然是非常高兴的。 继而裴子慧又转身给凌婆子行礼,乖巧地叫了一声:“凌奶奶。”而后又对凌一策和曲红英叫了声:“叔叔,婶子。” “好孩子,好孩子!”凌婆子激动地抹了抹泪,就抓上了裴子慧的手,语重心肠地说道:“子慧啊!真没想到你们能来,哎哟!奶奶我高兴,高兴!” “高兴就好!”裴子慧紧紧握住凌婆子的双手。 这边裴子墨也文质彬彬地走上前,从顾青城手里接过礼盒递到了管家手里,冲凌正坤笑道:“凌爷爷,这是我们孝敬您的。” 凌正坤一撅嘴,笑着怪他道:“子墨,瞧你这孩子,怎么还和凌爷爷我见外?你们家的情况我是知道的,你们能记得我这个老头子,我就已经很高兴了,凌爷爷我现在啥也不缺,何劳你们破费!” “凌爷爷,我们是小辈,孝敬您也是应该的。何况礼不厚,就是我和妹妹的一点心意。”说到这,裴子墨竟然有点心虚,因为他说这是他和妹妹的一点心意,其实他们可是一个铜板都没花,这礼可都是顾青城购置的。 于是他再看顾青城时,那目光中就有些歉意。 顾青城当然不会在意这些,他什么也不说,只站在一边微微笑着。 紧接着,裴子慧又给凌家人介绍顾青城,她没有说顾青城是知县的身份,只说是她的义兄,算是引路才陪着她一块来的。 “好,好,好!”凌正坤和凌婆子热情地招呼几个人进厅堂,一边走还一边向裴子慧打听村里的人,还问了问之前他们在兰家沟时养的那几只羊可还好,那几个鸡又怎么样了? 一直到了厅堂之内,大家落了座,有人端上了茶,裴子慧这才注意到凌婆子身后一直跟着一个妇人。乌发高高挽起,眉清目秀,很是端庄。她不由心中猜测,难道这妇人会是凌一鹏的妻子? 凌婆子见她的目光在那女子身上游移,笑着说道:“子慧不认识,这个是我的大儿媳妇叫绿翠。” 裴子慧赶紧起身,唤了一声:“凌夫人。” “快快请起。”绿翠赶紧过来扶半蹲下去的裴子慧,笑着说道:“都是公公婆婆的故人,来到这里就像到了自己家一样,无需客气更无需多礼。若有什么招待不周的,还要客人多耽待呢!” 裴子慧笑了笑,心中暗想:这位凌夫人还真是长得好一双巧嘴。 由此,她更是细细将眼前这位名为绿翠的凌夫人,从头到脚,饶有兴趣地细细观察了一遍。绿翠看起来倒是一个好脾气的,有一张遇人三分笑的圆润脸颊,说起话来也是一脸温婉之色,谈吐之间就更是看得出应该是一位大家闺秀。相貌虽不如青姝那般出众,但是若说端庄优雅,果真是青姝所不及的。rs 第145节:人生苦短 接着凌正坤又和裴子墨聊了起来,问他书读得怎么样?两年后又到县试的年份了,问他有没有信心考个秀才之类的。 而裴子慧借着这个功夫,和顾青城眼神交流了几句之后,便自己在肚子里做起了文章。按照青姝的意思,若是凌一鹏已经娶了妻,那么青姝会做另一番打算。 可她的打算是什么呢? 就算是卖艺不卖身的歌伎也会有美人迟暮的那一天,到时候她又怎么办?离开风月场所,独自一人落个无限凄凉的后半生?再者就是趁着年轻,还有一副好容貌,找个人嫁了。可就青姝现在的情况,真可谓是高不成低不就了,能娶一个风月场所的女子做正妻的,恐怕都是没什么身份的普通百姓人家,可在这个观念还很保守封建的年代,就算是普通的百姓人家,恐怕也经不住娶一个风月场所女子为妻的流言蜚语。 人家娶与不娶自然另说,只说青姝自己,裴子慧觉得看不上眼的,青姝也未必肯嫁。再者若是嫁到大户人家做妾自然也有愿意娶的,可正如顾青城所言,既然愿意做妾了,那给别人做,还不如就给曾经情投意合的凌一鹏做,这样一来也算苦命鸳鸯娶了首,也圆了当年青姝父亲的遗愿。 虽然裴子慧一直不支持女子去给人家做妾,可是青姝的情况自然是另当别论了。只是不知道青姝自己愿不愿意受这个委屈。但是看凌一鹏夫人的样子,倒不像是个不容人的,所以这对青姝来说,也未免不是一个安定终生的好去处。 只是这个凌一鹏对青姝是个什么情况,还是未知,一切要等见到此人之后再做计较了。 裴子墨和凌正坤的话是越聊越多,直聊得凌正坤哈哈大笑。裴子慧好不容易找个缝隙插个嘴,赶紧将怀中的银两拿了出来。凌正坤立即变了脸,指着银两对裴子慧道:“孩子,你这是干啥?” 裴子慧微微抿嘴,正色道:“凌爷爷,这是我爹我娘带给您的。我爹说去年我们搬到您家的房子时手头上确实没有银两,以至于连房钱都没给够,现在日子好过一些了,就把那些钱补齐了……” 她话没说完,凌正坤就将那些钱往回推,瞪着眼睛说道:“本来那房子也不值什么钱,何况连卖房契都没写,哪能再收你们的钱。孩子啊!你把这些钱拿着,回去的时候和你爹娘说,就说那房子是我们凌家送给你们的,绝对不能再收钱了。” “对,不能收!”凌婆子和凌一策等人也异口同声,称坚决不能收这个钱。 裴子慧却笑着将钱又推了过来,婉声道:“凌爷爷,您就收了吧!我们家已经收了您太多的好处了,大哥那几箱子书,还有那三只羊,和几只母鸡。去年我爹四处找房子住,若不是您的帮助,我们一家人都要没有住处了,这份情宜哪是用钱还得清的,这只是我爹娘的一点心意。若是凌爷爷能收下,我们全家人也好心安。” 凌正坤虽然知道她说得有道理,但还是摇头不肯收。 “要不这样,”裴子慧说道:“凌爷爷若是觉得心里不安,何不现在就写个卖房契给我,我城哥哥就做个中间的担保人,咱们就此画押,这样凌爷爷总会收这些钱了吧?” 凌正坤看了裴子慧一眼,郑重问道:“子慧,你们家的日子现在当真是好过了?” “好很多了!”裴子慧重重点头,把家里的情况简单地和他说了一下,又说道:“我爹娘说了,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当年凌爷爷一家对我们的帮助,虽然在你们眼里看着并不算什么,但是对于我们一家来说,那可是解决了一个大大的燃眉之急,所以凌爷爷您就成全了我爹娘这一点点报恩的心思吧!何况买房给钱也是天经地义之事。” 提到报恩,提到人情,凌正坤便没那么坚持了。因为他知道这世间什么都有价,恩情却无价。借什么都可以还,唯有这人情难还。想到这里,他也不想为难裴子慧,更不想让裴二夫妻觉得一直欠他的人情,于是就将裴子慧放在桌上的银两收了一半去,笑呵呵说道:“子慧啊,兰家沟的房子值不了这么多钱,何况去年你们已经付了一些,我就收这么多吧!咱们现在就写房契,你的这位义兄就是中间人,一买一卖,合理成交,以后这兰家沟内的房子就改名移姓为裴了。” 这样自然是最好,裴子慧也乐得高兴。 于是也没有过多的手续,只简单地写了卖房契书,双方画押,中间人作证,这事也就算了了。事情了结,不止裴子慧觉得一身轻松,裴二和段氏也觉得高兴,毕竟住在自己的房子内才觉得踏实。 紧接着凌正坤把桌上剩下的银两又塞给裴子慧,转头对凌婆子说道:“子慧几兄弟是咱们家的贵客。今儿晚上要好好地预备一桌。” “放心吧!”凌婆子笑道:“我已经让厨房那边备上了。而且客房也在收拾着了,今晚就让他们住在咱家。” “对,对!都住在咱家。”凌正坤对凌婆子这样安排很满意。 裴子慧和顾青城一听,却是同时赶紧摇手,顾青城道:“感谢凌老爷子,凌老夫人的美意,我们来时已经在客栈定了房间,住宿问题就不在府上讨扰了。”他怕凌家人太过于热情,又补充道:“而且我们在这边还有些事情要办,已经与人联系去客栈找我们,怕是我们人不在,让人无处可寻。” 凌正坤一听,自然不便强留了。只好说道:“好吧!那就不留你们在家里留宿了,不过吃个便饭总成吧?” “那是自然,谢凌老爷子盛情。”顾青城起身一揖。 凌正坤对这个很有风度的晚辈点了点头,笑眯眯地没有说话。 恰巧这个时候凌一鹏回来了! 对于凌一鹏的突然出现,裴子慧并不感到意外。但令她意外的是,怪不得青姝用“俊美书生”这几个字来形容凌一鹏。她真的一点都没有形容错,凌一鹏此人长相非常白净,儒雅,面目平静,宁和,远远一观就看得出是一个书生气息极浓的人,他往那里一站,仿佛就可以看到他平时手不释卷的读书神态。 想必平时凌家人也没少在凌一鹏面前提及裴家,所以这位凌大人一听说是兰家沟的裴家来人了,脸上不但没有丝毫官家的架子,反而极热情地进来说话,裴子慧几人要行礼,也都被他一一免了。 凌一鹏很平易近人,坐下来不断地和三个人唠着家常。就连家里种了多少亩地,都种了些什么,家里人的身体如何他都一一问到。聊到酷爱读书的裴子墨时,凌一鹏更是给他悉心指导,告诉裴子墨,那几大箱子书哪一些要深读,哪一些略看一下即可,甚至还说了一些科考的要点和制度,虽然寥寥数语,但裴子墨已经受益非浅…… 只这第一面,裴子慧就给凌一鹏打了一个很高的分数。 但是来此的目地她不能忘,感觉聊得差不多了,再不找机会说青姝的事,恐怕凌婆子那边就差人来喊开饭了,那到时候就更没有机会说了。 巧的是,这个时候曲红英进来请凌正坤去服药。裴子慧等人总算找到了机会,顾青城也赶紧欠身对凌一鹏说道:“凌大人,可否找个安静的地方借一步说话?我和妹妹有件事想对您说一说。” “噢?”凌一鹏一愣,初次见面他不知道这对义兄妹会对他说什么话,难不成是因为裴子墨参加县试的事而求助于他,可是这个事儿说起来似乎还早。 凌一鹏有一个很大的书房,此刻,他已经把顾青城和裴子慧带到其中。 二人觉得时间紧张,所以也不拐弯抹角,裴子慧开门见山地问道:“凌大人,请问您可否认识一位叫青姝的女子?” “青姝?”凌一鹏脸上立即变了色,手中的茶碗一个不稳,茶水微微泼洒了出来,他面上一耸,很是紧张地问道:“子慧,你是怎么知道青姝这个人的?” 裴子慧和顾青城对视了一眼,都觉得没有必要对他隐瞒什么,于是她直接实话实说。关于他们和青姝如何在桃林相遇,青姝又对他们说了些什么,几乎是一字不落地说给了凌一鹏听。 凌一鹏凝神听完,哆嗦着双手,脸色面白如纸。 “怎么会是这样?”过了一会儿,他痛苦地伸出双手拍打着红木椅的抚手,几乎是带着哭腔说道:“当年我进京赶考,喜得高中。可是我的家乡出了瘟疫,家人生死不明。情急之下只好暂且放下青姝去四处寻找家人。可是不但家人没有寻到,待我再去桃林寻青姝时,她也早已去向不明。于是我就留了一张条子在青姝的旧屋中,待到第二次再去寻她时,依旧没有找到她的人,后来我打听桃林附近的村民,有人告诉我青姝的父亲过世了,青姝也嫁人了。所以我只好心恢意冷地回到京中,两年后娶了如今的妻子……” 顾青城见他很痛苦的样子,上前劝道:“凌大人,只能说一切都是造化弄人,好在现在一切误会解除了,您和青姝若能再次相遇,还不算晚。” “不晚吗?”凌一鹏抬头望着他,眼中似乎多了一丝光芒。 “当然不晚。”顾青城重重点头,“不过人生苦短,凌大人若是再不抓紧时间,那您和青姝在一起相处的时间会越来越少的。” 凌一鹏似乎在较劲一般,重重握了握拳头后,又深深叹了一声:“是啊!人生苦短!”rs 第146节:蠢蠢欲动 顾青城、裴子慧以及凌一鹏三人的谈话,就以简明扼要且又富含深意的“人生苦短”四个字结束了。至于接下来凌一鹏会怎么办,青姝会不会有另一番她所意想不到的命运,那就要看凌一鹏如何处理这件事,青姝在他心目中又有多重的地位了。 而后兄妹几人在凌正坤和凌一鹏的盛情款待下,吃了一顿很丰盛的晚餐。待他们走出凌家时,小六子已经在凌家的大门外等候他们多时了。 “少爷,小姐。”小六子见他们走出来,乐呵呵地跑了过来。 “孙老板那边怎么样了?”顾青城站定问小六子。 “都妥了。”小六子擦了擦汗,细细说道:“果园那边今晚已经将果树苗吸上了水,待我明天早晨到那里时,直接将果树苗出土装车就行了。”说着他又补充道:“一共是三十棵李树,三十棵杏树,还有其它几个稀有品种,但都不多,至多三到五棵。” 顾青城点了点头,裴子慧也比较满意。唯有裴子墨有些心不在焉。 裴子慧转头看了看裴子墨,便对他的心思了然于胸,微笑着问他:“大哥,你是不是想去凌大人说的那家书店瞧一瞧?听说离这里不远,上下两层楼都摆满了书,很是壮观的样子。” 裴子墨立即双眉微挑,脸上露出向往的神色。 “去吧!你能找到回来的路就行。”裴子慧说着,掏出几块碎银子塞给了裴子墨,柔声嘱咐道:“遇到喜欢的书就买了吧!” 裴子墨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裴子慧递给他的银子,继而笑着和几个人告别,然后朝着凌一鹏说的书店走去。 剩余几个人欣赏着夕阳的美景,安步当车,慢悠悠地往悦来客栈走着。 正当几人体会着“夕阳无限好”之时,突然一道不和谐的风景出现在眼前。有一个六七岁,看上去一脸黑乎乎的小男孩,猛然就从对面的人群中窜了出来,并以风一般的速度向这个方向飞奔而过。在他的身后,紧接着还跟着几个稍大一些的孩子,似乎是在拼了命的追赶他。 由于这个黑乎乎的小男孩跑出来的极为突然,迎面而来的人都是猝不及防,因而由于他的出来,场面一度混乱起来,再加上他身后几个孩子的冲撞,混乱之中的行人已经被撞倒一片,而裴子慧就是其中不幸中招的一个。 顾青城眼看着裴子慧被撞倒,想伸手去扶已经来不及。眼看着她小小的身子就那么硬生生地被撞倒在地,忍不住心中一疼。而离裴子慧较近的小六子,却也是爱莫能助没有帮上忙。 “喂!没长眼睛吗?”小六子冲那黑乎乎的小孩喊了一声,本想去追,但发现那孩子脚步神速已经跑得老远,只好放弃了追的念头。不过小六子倒是极为热情过来扶裴子慧,但是双手还没触摸到裴子慧的身体,没想到却遭来顾青城狠狠的一记眼刀,小六子一个激灵只好放弃了扶裴子慧起来的念头,而是将这个机会让给了自己的主子顾青城。 而顾青城则单手一捞就捧上了裴子慧的腰,毫不顾忌她惊恐的眼神,再双手一托,轻松将她托了起来。 “喂,喂,你干嘛?我,我,我自己起来……”众目睽睽之下,被他这么一抱,裴子慧不由得冷汗狂涌,心跳加速,说话也开始结结巴巴不顺畅。可是,话还未说完,却又发现周遭众人的目光都在盯着她玫粉色的裤子,低头一瞧,更是大惊失色,混乱之中不知怎么回事,自己的裤子竟然被划了一条大口子,而且已经露出了里面白色的里裤。 这对一个女子来说,可是极为不雅的。 裴子慧早已窘得不行,情急之下,也没了主意,只涨着通红的脸颊发愣。而且她从家里出来时,根本就没有想到会在京城里住下,更没有想到会有去高阳城的打算,所以只身上这一套衣服,别无他换。 顾青城自然也知道这些。在众人的目光中,他毫不犹豫地抓起她的小手,并且冲着一脸尴尬的裴子慧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容,柔声说道:“不怕,咱们去买新衣服穿。” “啊?”裴子慧一愣神之际,已经被他拉着向前走去。 而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小六子,一双桃花笑眼不时偷觑着顾青城那暧昧至极的模样,顺便也瞧一瞧顾青城手里牵着的的美人儿,在不知道第几次偷瞄后,终于感觉到顾青城眼中射来的寒意,似是在说‘臭小子,不要命了。’ 小六子不禁猛打了个寒颤,随即低下头去,放慢了脚步,远远跟在他们身后。 其实小六子并非是顾家买来的奴仆,更不是家生奴,实则他是一个忠良之后,只是家中的遭遇有些凄惨。在他很小的时候父亲被奸人所害,他被家中一个忠仆所抚养,后来忠仆也死了,他就在京城靠大杂院里的好心人接济,以及上街乞讨过活,所以他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偶尔也会偷几个包子,馒头之类的勉强填饱肚子。 有一次他在大街上被一群孩子欺负,恰巧被同样是孩子的顾青城所搭救。顾青城不但给他买了一袋肉包子吃,还带他回了自己家,自此之后二人便结下了情谊。二人之间可以说是兄弟关系,但却有着比亲兄弟更浓的情感;也可以说是主仆关系,但却有着比一般主仆之间更多的默契。 然而此刻,小六子却有点看不懂自己的主子了。 想他这么多年跟在顾青城左右,平日里也没少和顾青城一同出行,却从未见他带过女子一起出门,他甚至还常说女人就是累赘。而现今的他似乎每天都巴望着和裴子慧一起出行,这到底又是为什么呢? 从之前冒充段新民的名义偷偷摸摸给裴子慧送东西,到后来干脆认她做了义妹,以及知道她被人欺负后,暗中帮她打人,再到后来的诸多种种,小六子挖空心思也想不明白,自己的主子对这位年仅只有八岁的义妹,肚子里到底是打的什么算盘? 这令他不懂的盘算自然也包括顾青城为何会旁若无人的一直盯着裴子慧瞧,尤其是那眼神居然还闪闪发光,亮得不太对劲,跟随顾青城这么多年,这可是他第一次见到少爷看人的眼光这么热切,这么蠢蠢欲动…… 思索间,走在前面的顾青城已经在一间名为‘闺阁坊’的店铺前停了下来。可是他那双大手却依旧死死拉着裴子慧的小手,一直不肯松开。而裴子慧也就那么任由他牵着,根本不知道他接下来将要做什么。 顾青城也不管身后小六子诧异的眼神,反而将裴子慧的小手握得更紧了。大步跨进“闺阁坊”的大门。内间的老板见有客上门,赶紧笑脸相迎,“公子,夫人,欢迎光临小店,您二位是选衣服,面料,还是胭脂,首饰?小店样样齐全,应有尽有。” 裴子慧见此人误会,赶紧挣脱顾青城的手臂,解释着:“老板,你误会了,我不是……”她一边解释一边懊恼,只顾得想着裤子坏了丢人的事,却忘了一直被顾青城牵着手,怪不得人家老板都误会了。可是,再误会也要看一下年龄嘛,就算是他的夫人,那也是未过门的。总不会有这么小的夫人吧! “行了,行了,不用客套,有什么好的衣服,胭脂,首饰,统统拿来,让夫人挑一挑。”顾青城摆着手,示意老板动作快点,并且脸上堆满笑容打断了裴子慧的话。 “嗳!”老板乐呵呵地招呼着小二拿衣服出来供客人挑选。顾青城却遭受了裴子慧一记恶狠狠的眼神,她嘴上虽然没说,但心里却一直在指责:顾青城,你是故意的! 不一会儿功夫,小二走出来的同时,裴子慧不觉呆了。因为在她面前已摆满了各种颜色,各种款式的衣衫,鞋袜,内衣,小袄,以及罗帕,汗巾等等一应俱全。其它的胭脂、首饰等物件还在陆续摆上桌面。 “这……”她诧异地望着顾青城,拧着眉心说道:“我又不缺衣服,只选一条裤子就够了。何况我们明天不是要去高阳城吗?带东西不方便。” “不缺也得买,而且要多买一些,衣服穿得久了就不光鲜了。”说罢顾青城自怀中掏出几个黄灿灿的大宝元直接丢给了掌柜的。 掌柜见顾青城出手如此阔绰,还没等选东西元宝都拿了出来,要知道现在这世道大不如以前,像这样大手笔的客人一年也碰不到一个了,不由得更热情了几分,“公子,您和夫人来我们闺阁坊选衣服还真就来对了,您看本店的衣服和首饰都是上等的材料,做工也是咱皇城内数一数二的,就连皇宫内的娘娘们也会来这里选衣服呢,在我们这选啊,保您和夫人满意。” 顾青城听了掌柜的说的话觉得特别开心,于是咧着嘴巴频频点头,“满意,满意,剩下的银钱就算打赏了,慰劳一下掌柜的和店小二们的辛劳。”rs 第147节:一举两得? “嗳,多谢公子,小的贪财了……这会儿仔细瞧着你们夫妻俩啊,还真都是人中龙凤,男的俊朗,女的婉约,真是一对少见的壁人,本小店有幸得您夫妻青睐,真是蓬荜生辉啊!”掌柜的把握时机再用力地拍马屁,希望顾青城一高兴,大手一扬,他们能再讨得一些赏钱。 裴子慧听他越说越离谱,终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心想:现在的生意人真是嘴上没有把门的,只要有钱赚,什么不符合实际的话居然都说得出来。 顾青城却乐得开心,连嘴巴都合不拢了,还要开口再赏,但一瞧见身旁的美人儿已经拉下脸来,他的笑容便瞬间收敛起来,赶忙拣了几套衣服和首饰,让店小二打包。才又小声地对裴子慧言道:“这个,这个不知者无罪,你也就别太计较了,你我夫妻相称路上也方便一些,没有人敢欺负了你。” “如何方便?再说了你见过像我这么小的夫人吗?我才八岁!”沈七七面上生冷,口气中就有了些忍无可忍。 顾青城摊着手,一脸无谓地说道:“我是顾家的少爷,倒是不怕人家说闲话,可你是个姑娘家,清白之事自是最最要紧的,所以我说的方便自然指的是这些。说你是我的夫人,自然就没有人在背后议论了。再者我也知道你才八岁,至于别人称你为夫人,可能是人家只以为是还没圆房的小夫人呗!” “还没圆房的小夫人?”裴子慧被他气得目瞪口呆,只觉得满腔的怒火往胸口上撞。索性脑袋一仰,一副不愿与他多罗嗦的姿态,甩开他的手臂就要出去,连衣服也不要了。 顾青城自然也感觉到了她的怒气,赶紧一把拉住她,带着歉意说道:“好了,好了!怪我还不行吗?再说那老板也不知道内情,你就别计较那人说了什么吧。” 裴子慧冷冷地瞟他一眼,“我没计较那人说了什么,我是不满意你的态度。” “我的态度有何问题?”他忍不住心虚。 “没问题吗?”裴子慧依旧冷冷地看着他,“你应该立即将误会解释清楚,而不是张大嘴巴一直笑,跟个大老鼠似的。” “大老鼠?我有那么难看吗?”顾青城瞪着眼睛,直怪裴子慧太不会形容了。想他仪表堂堂,玉树临风怎么也不该用老鼠来做这个比喻啊!本想争论两句,可又觉得没必要。于是又继续刚才的话题说道:“咱们明儿去高阳城,还有好些路程要走,为了不让大家说闲话,也省得我们处处解释的麻烦,所以别人说我们是夫妻的时候,我们就默认,这样既不会传出什么孤男寡女不避嫌的难听话,我们又得了耳根子的清静,你倒是说一说,我们这么做是不是一举两得?” 他的理由倒是冠冕堂皇的很。 裴子慧抿了抿嘴,双颊微鼓点了点头,“好像也有几分道理。”因为她也是最怕麻烦之人,何况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又没人认识,他们认为是什么就是什么好了,解释最麻烦。 “是吧。”顾青城仰起头颅,很是得意,“所以我才没和刚才的掌柜解释,以后人家说咱们是夫妻,咱们就默认,这样一来,路上能省去不少麻烦。” 她犹豫着,“这个……这个好像不大妥吧?毕竟我们不是夫妻,这不是欺骗吗?” “别这个,那个的了,顾夫人这个称号你暂时拿去用好了。”他脸上堆笑,一副大方奉送的态度。 她的小脸全都皱在一起,还不待还话,店小二已经捧着两个包裹恭敬地递了上来。顾青城接过包裹,丢给了正一旁发愣的小六子,自己则继续牵着裴子慧的小手,在老板一迭声的欢送中走了出来。 出了闺阁坊,几个人就像逛花园一般,走在京城人流如潮的繁华街道上。顾青城就像哄小孩一般指着好玩的东西给裴子慧看,若她感兴趣,他定买来赠与她,刚刚走了到悦来客栈一半的路程,小六子的手里又增加了好多负担。 裴子慧望着小六子手里的若干东西拧了眉,一对翠玉耳坠跟着脑袋直摇晃,“不得再买了,拿着赶路太麻烦,丢掉了又太可惜。” “好!不买了,不买了!”顾青城的脑袋也跟着摇得如波浪鼓一般。 他们回到悦来客栈时,裴子墨也回去了,而且果然如裴子慧所料,他在那家书店买了几本厚厚的书,现在整个人已经钻进书中不能自拔了。 但是第二天去高阳的计划却有了变化,这个变化也是裴子墨提出来的。 因为裴子墨说他现在骑马还很生疏,实在是骑不快。若是带着他一块去高阳,那恐怕一天之内赶不到,影响大家的进程。不如明天回去送果树苗的事由小六子换成他,这样他就可以不回来了,其它三人去高阳也不会影响进程。 他的提议,顾青城和小六子自然不反对。倒是裴子慧犹豫了一下,因为在出来之前,裴二夫妻之所以坚持要有自家人跟裴子慧一起出来,就是担心她的安危。本来楚牧就没有出来,若是裴子墨再中途回去,那么裴二夫妻会不会更担心了呢? 可是此时此刻她又没有理由非要将裴子墨留下,思来想去,也只好点头同意了。 正当几个人正各自准备回房休息时,客栈的小二却弯着腰走进来,一脸笑意地说道:“客官,外面有人找?” “哎哟少爷!”小六子惊得站了起来,苦着一张脸说道:“少爷,该不会是夫人差人找来了吧?因为今儿我去孙掌柜那里的时候碰到薛妈妈带着小秋红出来办事,薛妈妈逮到我就问,我不是应该和少爷在凤阳县吗?怎么跑回京里来了?” 顾青城的脸上也变了色,紧张地问道:“你怎么说?” “我自然说我是来京里办事的,就我一个人,少爷没回来,而且办完事儿就回凤阳。” “那薛妈妈信了吗?”顾青城依旧很紧张。 小六子抿嘴摇了摇头,“薛妈妈瞧着我眼珠子骨碌碌地直转,恐怕是没有信。她还想追根问底,我借口说有急事要办,就从她眼前溜了。”他越说脸上越有恼色,呲着牙说道:“难不成薛妈妈这么老奸巨滑,派人一直跟着咱们来到客栈?”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顾青城眉头拧在一起,小声道:“咱们得想办法脱身才行,若是被我娘抓到了,那可走不成了!” 裴子慧和裴子墨在一旁听着这一主一仆的对话,只听得一愣一愣的。听他们说的样子这个薛妈妈应该是顾青城家的仆妇,可这二位提到这个仆妇,怎么又像耗子见了猫一样,又要躲藏又要脱身的,不会真有这么可怕吧? 裴子慧心中想着,嘴上就有些忍不住了,随口问了出来。 “哎哟小姐,”小六子一吸鼻子,有些苦楚地说道:“不是那薛妈妈可怕,而是薛妈妈会将遇到我的事儿告诉我们家夫人,夫子爱子如命,若是知道我们家少爷回了京城,行至家门口而不入,那她岂不是又伤心又难过,又要责罚我们少爷。”说着,他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摆出一副苦瓜相,“当然,受苦最多的肯定是我,夫人舍不得过重责罚少爷,我就成了出气筒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裴子慧翻了翻眼睛,刚想说回了京城是应该回家探望父母才对,话未说完,却见门已经被推开,来人不经同意,已经擅自走了进来。 顿时,顾青城和小六子表情僵硬,特别是小六子,已经用双手捂住眼睛,不敢直视进来的人。 “哎哟!终于找到你们了!”说话的是个男人的声音,而且有几分耳熟。 “凌大人?”顾青城和裴子慧同时一怔,没想到找他们的人居然会是凌一鹏。同时顾青城和小六子也大大地舒了一口气,他们心中想的是:只要不是顾府的人就好,一切都好说。 小六子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刚才小小的虚惊算是过去了。 最高兴见到凌一鹏的人自然是裴子墨,他整个人雀跃着,如小孩子献宝一般将自己在书店买到的几本书拿给凌一鹏看,无不骄傲地说道:“凌大人,您看是这几本书吗?我已经在书店购到,正准备细细精读。” 凌一鹏看了看那书,笑着点了点头,带着鼓励的语气说道:“子墨,好好读吧,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你将书读好了,考取了功名,那么你们整个裴家将会因你而改变,你的爹娘可以锦衣玉食,你的妹妹可以由农家种田女成为一名大家闺秀,一切的一切都会与现在不同了!” 无疑,这样激人奋进的话语,尤其是从凌一鹏这样的人嘴里说出来,对裴子墨所形成的鼓舞那是非同小可的。 他站在凌一鹏面前,因为激动而涨红着脸,胸脯一起一伏,如保证一般,重重地对凌一鹏点着头。rs 第148节:路见不平一声吼 紧接着,裴子墨和小六子都回了房间,剩下凌一鹏、顾青城和裴子慧三个人的时候,凌一鹏也就开门见山,继续他们在凌府没有说完的话题。 当然,最主要的目地是问清了现在青姝人在哪里。 “凌大人,您会接青姝来京里和您一起生活吗?”裴子慧满脸期待地问凌一鹏。 “这是自然。”凌一鹏点点头,“只是此事不能操之过急。我还要先禀明了父母双亲,只是我在考虑要不要在父母面前说了实情。”他为难地摇了摇头,“若是说了实情,怕是爹娘那边接受不了她曾经的身份,就算勉强同意,怕是日后在府中也难免受了冷落。可若是不说,青姝又以什么身份进府,这还要大动一番脑筋了。” 裴子慧想了想,“那凌夫人那边?” “夫人倒是个既贤且惠的女子。只是她来自大户人家,最重规矩和身世……”凌一鹏停了一会儿又说,“只是青姝若是有个好的出身……,退一步说就算出身不好,至少也要家世清白,夫人才能善待于她。她们之间相处得好,我也省去许多烦心事,可现在就是卡在这里不上不下的难处理了。说出实情夫人自然觉得青姝身份不洁,人还未见到,心里已经嫌弃几分;可不说出实情,又是个来路不明的女子,恐怕日后困扰更多,所以现在真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顾青城比较同意凌一鹏的想法,点了点头,“那么这事儿是要好好思虑一番了!” “是啊!”凌一鹏起身做要走的架势说道:“不过知道了她在什么地方也就好办了,在没想到办法接她入府之前,我要去一趟凤阳。或是在京城或是在凤阳先找一处宅子,安顿好她,以后的事再从长记忆。” 顾青城和裴子慧对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继而送凌一鹏出了客栈。 送走凌一鹏,二人各自回了房间。裴子慧坐在窗前,仔细思虑着凌一鹏刚才说的话,不由得为青姝也为凌一鹏担心起来。凌一鹏是官场中人,虽说娶妻娶妾的也算稀疏平常,但是他若将青姝养在外宅,那可就不平常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绝对不是良计,就算是暂时的,也难保不犯险。 可是在这种年代就是这样,人的出身往往能决定好多东西。记得在现代读史书的时候,裴子慧也曾看到,就算是皇上看上了某个出身不高的女子,在召入宫中之前,都要先给这个女子安排一个好的家世背景,进到宫中之后,无论是晋为妃子还是与宫中佳丽相处之时,方能不低人一等。 想到这里,裴子慧不由眼睛一亮,古人早有这么做的,青姝为何不能效仿一下。 只是效仿归效仿,但凌一鹏不是皇上,没有这么至高无尚的权力,又会有谁愿意认青姝这样一个女子为至亲呢?裴子慧越想越头疼,夜色也渐渐深了下去,迷迷糊糊中便睡了过去。 到了第二天早晨,大家都早早起来,打点自己的事宜。 裴子墨也将准备好的果树苗捆上马背,回了兰家沟。 其余几人一同南下去高阳城,为了尽快赶路,裴子慧依旧与顾青城同骑一马。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只有马蹄声响个不停,很快便将京城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然而马儿跑得越来越快,有风声在耳边呼呼吹过,裴子慧散落在肩头的长发被微微吹起,十分飘逸。偶尔遇到个转弯之类的,她还是会坐不稳,每到此时顾青城总是贴心地将她稳稳地搂进双臂之内,她便觉得安全了许多。 马背上的时间过得很快,诸多风景都被他们远远地丢在了后面。不知不觉中天已擦黑,三人如预期般,日落之前抵达至高阳城。对于裴子慧而言,虽然她知道身后的人在一直极力地保护着自己,但这一小天的马上颠簸,使她的骨头架子都要散了,不是一个腰酸背痛可以形容. 进入城内,行人渐多,顾青城渐渐收住马速,“累吗?”他在她耳边轻声问着。 “嗯。”她无力地点着头。 “小六子,我们找客栈休息。”顾青城回头吩咐着。 “好嘞,”小六子高声应着,正欲催马向前,却发现数米开外围着一大群人,并传来陈阵的嘈杂之声,不由将几个人的目光同时吸引了过去。 顾青城翻身下马,又将裴子慧抱下马后,紧紧拉着她的小手向前走。对于他们来说,这高阳城可真是人生地不熟了,所以就连顾青城也不敢大意,扯着她的手一刻也不肯松开。 几人挤过了人群,只见一位面目清秀,年龄约十四五岁的紫衣小姑娘,正死命地抱着一位肥汉的大腿大声哭嚎不肯松手。 “贱人,赶紧跟我上轿回府,不要在这里哭哭啼啼的丢人现眼。”肥汉粗鲁地抓着小姑娘的头发,就欲往轿上扯去,他稍一用劲,顿时小姑娘口中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裴子慧心头一惊,看向顾青城,意思在问,这是怎么回事?顾青城握着她的手,示意她别动声色,看一看再说。 “求你,求你放过我,求你……”紫衣姑娘见他扯着自己头发的手,微微有些放松,忙放开肥汉的大腿,继而跪倒磕头如捣蒜。 “放过你?”肥汉一张肉饼似的大脸盘上,飘着无数个不可思议,随即大笑出声,“老子花高价钱买你,怎么可能放过你,你还是赶紧乖乖上轿,跟我回府做我的九姨娘吧!” 哪知紫衣少女死命不从,不但拼命摇头,任他这般折磨,也是死活不肯上轿。 肥汉见此不禁恼羞成怒,飞起一脚就将少女踢到了路边早已收摊的面摊子上,不但将人家的摊位撞得零零落落,连桌椅也散了架。再看紫衣少女,已是手抚胸口,口鼻喷血,奄奄一息之态。 “住手!”裴子慧平生最见不得的就是男人打女人,强势欺负弱小。她大喝一声冲出人群,愤怒地指着肥汉子说道:“没王法了吗?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你这个欺男霸女的肥男人居然如此嚣张?” “哪个不要命的出来管闲事?”肥汉人高马大,双目圆睁瞪着出来管闲事的裴子慧。 裴子慧没有理会他,而是跑过去,先将摊在路边的紫衣少女扶了起来,才抬首质问道:“她不想随你过府做九姨娘,你还抢亲不成?” 肥汉很是嚣张,一副凶神恶煞之态,“她是老子花高价在ji院买的,正急着回去度*宵,你是哪里来的黄毛丫头,竟然出来坏我冯十八的好事,信不信老子我对你不客气。” “你花了多少银子,我给你,只要你能放过这位姑娘。”裴子慧心下琢磨了,一看这位自称冯十八的人就不是什么善主,她定要救救这位可怜的姑娘才行,反正身上是带了银子的。 肥汉冯十八露出一个嘲讽般的仰天大笑,“银子,老子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那您想怎样?”裴子慧的俏脸有些扭曲。 “想怎样?”冯十八露出一脸邪恶的笑,斜眼色眯眯地瞟着裴子慧的俏脸,“老子对你倒是挺感兴趣。年龄虽然小了点儿,带回去先当丫头使唤也不错。”说罢大踏步过去,伸手欲去端裴子慧的下巴,手还未触及肌肤,却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击中手腕,刹时间整个手臂传来酸麻疼痛之感,不由得大叫出声,眼神四周扫视着大喊:“谁?是谁暗地里伤老子?” “是你爷爷伤的你。”小六子一脸平静地用手指了指顾青城。 冯十八怒眼瞅着顾青城,开口大骂,“真是瞎了你的狗眼了,连老子你也敢动,信不信老子我打得你满地找牙?”说罢抽出腰中别着的短刀,直奔顾青城砍去。 裴子慧见状急忙大喊:“小心!” 顾青城闻听裴子慧喊他小心,嘴角咧了咧,但继而看到拿刀奔他而来的冯十八,笑容又冷了下去。还不待冯十八欺近他身边,他便转身一旋,随即甩开一个飞脚,不偏不倚地踢中冯十八的胸口,直接将他踹到了数米开外,嘴里还小声地嘟嚷着,“嚣张狂妄没什么,敢色眯眯地瞅着我的妹妹瞧,那就是你的不对了。” 冯十八被这一股强大的脚力冲撞,连滚带爬地飞出了数米,而后重重地摔倒在地,待他吃痛地抬起头,再仔细观察一脸怒气地顾青城,和他身后笑眯眯的小六子时,忍不住怒骂出声,“你们到底是谁?居然敢对老子动手?” “我们是谁?我主子是你大爷爷,我是你二爷爷。”小六子笑嘻嘻地说着。 “可恶!”冯十八恼羞成怒,扯着嗓子大喊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当真是活腻歪了吗?”说着他眼露凶光指了指一旁发愣的几个轿夫,怒声喊道:“你们都是死的吗?眼见大爷我受了欺负,还不给我上,砍了这两个小咋种。”rs 第149节:该出手时就出手 小咋种? 顾青城长这么大还没有被人这么骂过,今日在此,竟然被这欺男霸女的恶霸逞了口舌之快,他岂能由得? 由得有由得的想法,那么由不得自然也有由不得的表示。 顾青城见这冯十八如此嚣张,一双灿亮的黑眸由平静渐渐转为怒视。脸上生硬如铁,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鼻翼微微张合间,已是一声暴呵,大步跃了过去,就将那冯十八的衣领抓在了手里,旋即疾言厉色地说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本来不想与你计较,你这家伙却得寸进尺,看来不给你点颜色瞧一瞧,你就不知道马王爷长了几只眼!”他嘴上痛痛快快的说着,可手上却也没闲着。只见他伸手劈开一掌砍向冯十八的肩头,紧接着扯住他的右臂,“噼啪”两声翻转,冯十八在两声“呀呀”的惨叫中,那胳膊已如掉了一般,软绵绵地不听使唤了。 “少爷,打得好,打得好!这种人真是罪有应得。让他做坏事,我看少爷你直接卸了他的两条胳膊算了。”小六子一脸雀跃地看着冯十八的惨样,站在一旁乐不可支地给顾青城叫好。 一直在一旁围观的百姓们见顾青城等人占了上风,也开始大着胆子说起了冯十八的不是,并且更有甚者已经加入到了小六子为顾青城欢呼的队伍中去。还有些人已经拿着菜叶子,水果皮等东西朝冯十八丢去。 冯十八疼得满地直打转,却依旧不肯求饶,更不肯说出放过那位姑娘的话,却是对一旁目瞪口呆的一群轿夫再次叫唤起来:“你们都是死的吗?还不给老子上,干掉这两个小咋种。老子整日好吃好喝的养着你们,关键时刻是让你们看热闹的吗?今天谁在这做了孬种,回去后我就打断他的狗腿!” 此言一出,轿夫们大惊失色。不管打得过打不过,为了防止不被冯十八打断腿,哪怕是做一做样子也要挥拳出脚,做出一副跃跃欲试,要将顾青城和小六子干倒的模样。 虽说顾青城和小六子也称不上是什么武林高手,但是冯十八这个有些功夫在身的人却不是他们的对手。这至少可以说明,这些只有微末功夫的轿夫,他们又有什么实力与二人抗衡呢? 因此,即便是他们人多势众,但是在顾青城和小六子二人面前,简直就是小菜一碟。一群轿夫蜂拥而上之时,不用顾青城出手,小六子已经三拳两脚将四个轿夫打得满地找牙。没过几分钟,轿夫已被打得四散逃窜了。 “废物,一群废物!”冯十八不但气红了眼睛,那连那双脚也在微微的抖动着。不知道是过于激动或气愤,还是在害怕。 再看顾青城绷着脸回头望着花容失色地裴子慧,走近了几步关切道:“妹妹,你确定要买这个姑娘?” “我,我是觉得她太可怜了……”裴子慧观察着顾青城的表情变化,慢慢低头拉着他的衣袖央求道:“我知道咱们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不应该管太多的闲事,可是我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位姑娘被拉进火炕,你说呢城哥哥?那冯十八那么蛮横,这姑娘若是和他回府了,那得过什么样的日子?再说看这姑娘的性子也是个刚烈的,咱们若是不救她,我看她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裴子慧虽是揣测到了这紫衣姑娘的心思,但是为了让顾青城搭救她,也不免有些添油加醋的成份在里面。 “可是……”顾青城顿了顿。他不是不想救这位姑娘,更不是在意银子。只是这冯十八似乎横下一条心就是不肯放这姑娘走,而且他也知道,顾青城等人再凶也不敢要了他的命,所以就这样耗下去也不是办法。即便是惊动了官府,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也未必能还这姑娘自由之身。 若是冯十八是强买这位姑娘,那么此时此刻顾青城等人又岂不是在做同样的事情。 裴子慧见顾青城犹豫,心中越发着急。 “城哥哥,求你了……若,若这姑娘和冯十八回府,必定没有好日子过,求,求你了……”裴子慧额上冒着心急的薄汗,本来拉着顾青城衣袖的手指,情急之下竟然摸索着就扯上了他宽厚的手掌,并且仰着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副俏生生的小模样,声音中更是有些低声下气地恳求着。 闻得这软绵绵地话语,顾青城的身子不禁一颤,她还是第一次求他,而且眼神这般诚恳,声音这般温柔,甚至,甚至还主动扯了他的手。 他内心虽是一阵荡漾,但仍然极力掩饰,并低声问裴子慧,“那你想如何?” “要不咱帮这姑娘把冯十八的钱还了?”裴子慧和顾青城商量着,“他在ji院花多少银子买的这位姑娘,咱们就还他多少,也算公平。” 紫衣姑娘听罢,连忙扑腾一声哭嚎着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几位恩人你们就救救我吧,你们的大恩大德,阿紫愿做牛做马报答,阿紫不想和他回府做他的九姨娘,他只给了ji院老鸨二两银子,老鸨不同意,他就命人去砸去抢,甚至放火……他,他已经娶了八个姨娘了,玩弄够了,就极尽折磨,个个生不如死,阿紫誓死也不会去做他的九姨娘,阿紫宁愿死了也不去……”还未说完,阿紫已经泣不成声。那梨花带雨的模样,真真是有一番与从不同的风情,怪不得冯十八倾心与此。 “还有这等事?”一时之间裴子慧很难以相信,她先是将一直抽泣的阿紫扶了起来,然后又气愤地问着,“这和抢有何区别?” “是。”阿紫抽抽答答地回答,“他就是抢。” “我们给他银子,算是给阿紫赎了身如何?”裴子慧向顾青城露出了一个拜托的眼神。 “做梦!” 还不待顾青城回答,依旧摊在地上的冯十八便大声反对,摆明是想和几个人唱反调,“阿紫是我好不容易才从老鸨那买来的,你们休想坏我好事。” “我们给你银子,双倍!”裴子慧举起一个v字型的手势。 “免谈!”冯十八想也不想的一口回绝,但又忍不住盯上裴子慧的俏脸出了神,心想这丫头长得可真是秀色可餐,若说在这高阳城,阿紫已经算是美貌的姑娘了,可面前的这位,何止比阿紫美上千倍万倍。不但小脸长得精致俊俏,而且声音和语调也是温婉得教人有种欣悦酥软之感。 眼见冯十八色眯眯的眼神一直在裴子慧身上游移,就差口水没有外溢了,顾青城忍不住再次怒火上窜,当下冷哼一声,扯起冯十八的衣领,挥臂就是两拳,而后高声质问,“这阿紫你倒是卖也不卖?” 冯十八便也是个硬汉子,他用那只管用的手臂抹了抹嘴角的血迹,翻白眼瞪着顾青城,嚷道:“老子不卖!” 不过,他之所以口气生硬,一口回绝。是因为他在心里惦量着,即便是自己的功夫不如眼前这二位,但是方才被打的轿夫已经跑回府里,想必这会儿府上更多的打手已经向这边赶来,在自己家门口的地盘,何故还怕了这两个外来的陌生人不可?而且更重要的是,若是将这二人打败,说不定能再获一个美娇娘。想到这里,再看裴子慧的眼神,不仅又多了几分邪恶之态。口气也自是硬气了几分,仰首嚷嚷道:“老子说不卖,就不卖!” “还是个硬骨头。”说着顾青城回手又是一拳,本就对这恶霸气得直咬牙,再看他眼神一直在裴子慧身上游移,这会儿居然放肆地将目光落在胸口,不由得嫩白的俊脸变得油绿泛青,当下一阵带着风声的掌力朝冯十八劈去。 冯十八当下重力不稳,胸口一阵巨痛,直接将身后的木杆撞断,而后口吐鲜血晕了过去。 顾青城见裴子慧已经吓得花容失色,赶紧拉过她的嫩手安抚道:“别怕,这世道还是要点暴力的,你瞧,这般处理事情不是轻松容易多了!” “啊,哦!”裴子慧惊魂未定,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任由顾青城牵着自己,将她抱上了马。 随后顾青城走到同样被吓得六神无主的阿紫面前道,“姑娘,这个人没死,只是暂时晕了过去,你赶紧逃生吧,不然等他醒来又麻烦了,逃得越远越好。” 阿紫只是愣愣的看着顾青城,她似是真的被吓到了,蜷缩在街角未说一句话。小六子从怀里掏出几两银子塞给阿紫后,嘱咐道:“姑娘,快走吧。你逃得越远越好,别等冯十八一会儿醒来,或者他府上的人追来了,那么你就逃不了了!” 小六子将银两放在了阿紫的手里,也迅速上了马,跟在顾青城和裴子慧的身后向前面的客栈走去。 裴子慧在马上一个劲地回头问顾青城:“那姑娘自己能行吗?” “我们帮她只能帮一时,帮不了一世。以后的事自然要靠她自己了!”顾青城双腿一夹马肚子,快速向前奔去。rs 第150节:住店风波 此时,夕阳已经隐入了地平线,天色渐渐暗沉下来。 高阳城内刚才还喧闹的人流现在已经逐渐平息宁静,倦鸟纷纷归巢。裴子慧和顾青城两人立在高阳城的中央,等着小六子去寻客栈归来,可是小六子连去几家大的客栈,都是无功而返。 “少爷,据客栈的老板说,近日由于湍江下游的百姓集体迁入高阳城,京里先后几次差了一些官员过来安排事宜,所以这稍大一些的客栈不是被包了,就是客满。就连那比较小的客栈也被临时没有居所的湍江百姓挤满了。”小六子一脸纠结地皱着眉头和顾青城报告着眼下的情况。 顾青城翻了翻眼睛,疑惑道:“我就不信这么大个高阳城所有的客栈都住满了?”他瞟了小六子一眼,道:“你再去找,多给银两,让店老板给咱们通融一下。” “好,我再去找。”小六子一溜烟地又跑开了。 顾青城则关切地上前询问有些心不在焉的裴子慧,“慧儿,你是不是饿了?” 裴子慧本来是在思虑着那个阿紫会不会逃走,现在顾青城一问自己是不是饿了,这才摸了摸肚子,点了点头。 “若是小六子再找不到客栈,咱们就先找个饭馆吃饭,把肚子填饱再说。”顾青城体贴地说道。 “好!”裴子慧点头。 又等了一会儿,小六子带着一脑门子的薄汗,跑了过来,半喜半忧地说道:“少爷,小姐,我找到客栈了。客栈很大,干净敞亮,设施也好,就是只有两间房间。” “两间?”顾青城和裴子慧同时一怔。 小六子赶紧解释,“少爷,就这两间还是老板和其它客人商量给挤出来的呢?若是去得晚恐怕这两间也没有了。” 听小六子这样说,顾青城也没得犹豫了,只好一抬手,“好吧!两间就两间。” 客栈果然如小六子所说,干净敞亮,设施也好。只是令顾青城和裴子慧意外的是,小六子定的两间房也不是挨着的,而是二楼一间,三楼一间。这可给顾青城出了一个难题。 出门在外,本来是能将就也就将就一下就算了。他准备和小六子一间,裴子慧独自一间,可是现在看来,情况不太妙。因为房间是一间二楼一间三楼,相隔甚远,若是他和小六子一间,那就无法照顾到裴子慧。夜里若是有什么事,那可是照顾不及的。 顾青城只是不动声色地暗自思量着,并没有将这想法告诉裴子慧和小六子,而是行李一放就叫店小二上吃的。这次他没有大吃二喝的叫上好东西,而是问店小二什么东西快,赶紧上来。 三个人骑了一天的马,都疲乏了。匆匆吃了东西之后,顾青城也不问裴子慧的意思,直接拉起她的小手,就奔三楼而去,一边走还一边对身后的小六子说:“你睡二楼吧,我带子慧去三楼。” 裴子慧虽是没有当场翻脸,但是那脸色已经十分不好看了,当即问道:“你和我去三楼?” “是啊!”顾青城答得理所当然。 “孤男寡女怎可同处一室?” “什么孤男寡女?你现在是顾夫人,当然要和顾少爷同睡一房。”顾青城看也不看她的表情,只紧紧拉着她的手往楼上走,而且还一脸坦然的表情。 裴子慧顿时气结,扯开他拉着自己的手臂嚷道:“你耍流氓!在京城时你说叫我顾夫人方便,也省得解释。但这只是让大家来叫的,可不是我真的要做顾夫人。” “什么?我,我耍流氓?”顾青城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在楼梯上停下脚步不气反笑,“好,好,好……你怕我耍流氓是吧?那你觉得小六子是不是正人君子,要不然你和小六子到二楼同睡一室去。” 顾青城说罢也不多做停留继续迈着上楼的步子。 “喂!”裴子慧气得脸色泛青,指着他的后背就嚷道:“你和小六子都是男的,你们男的应该在一间房睡,然后把单独的房间让给我,你到底有没有点绅士风度啊?” 话刚说完,裴子慧猛然发觉自己失言,赶紧捂住了嘴巴。 绅士风度?原来是自己糊涂了,以为这里是现代吗?有礼貌的男人都要谦让女人,这里可完全不同,这里不但男尊女卑,而且身份之事更是要紧,顾青城他不但是少爷,还是个县太爷,所以真该把好的房间让给他一个人单独去住才对。 想到这,她顿时停下脚步,不但不向上迈步了,反而转身有下楼的意思。 顾青城感觉到不对,急忙回头,看到的却是裴子慧有些落寞的背影。当即后悔自己口不择言,慌忙转身跑下楼来,而后又蹬蹬几步跑到裴子慧身边,贴着耳朵小声道:“慧儿,我和小六子同睡一房没有问题,可你敢夜里独处?” “为何不敢?”裴子慧诧异地瞪着他,“在家的的时候我不是也一个人睡在自己的房间。” “那不一样。”顾青城双手背后,一脸自信。 “有何不一样。”裴子慧反问。 “这是客栈!和家里怎么能一样呢?”顾青城把客栈二字说得特别重。 裴子慧翻了白眼,也一字一顿地说道:“我知道这是客栈。” “走,回屋说。”他牵起她的小手,也不管她愿意不愿意,总之是一路小跑上了楼梯,打开房间后迅速钻了进去。 房门一关,裴子慧顿将他的手甩开,“有话就说,别拉拉扯扯的。” 此时屋内亮着一盏烛光,但是火光微弱,而且不时随着窗口飘进的微风轻轻晃动,晃得屋内忽明忽暗,有些诡异之象。 手中的嫩手被抽离,顾青城心中一阵失落,转身坐到桌前,跷起了二郎腿,借着烛火观察着眼前这个美人的表情变化。 “你倒是快说啊。”裴子慧有些不耐烦地催促着,虽然在她的思想中,并不认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是一件很糕的事情,她认为人贵在洁身自爱。但是在这种情况下,既然有两间房,然后顾青城和小六子可以同睡一房,那么她和顾青城就没有必要纠缠在一起了。 “慧儿,你知道客栈里都住过些什么人吗?”顾青城饶有兴趣地卖着关子。 “什么人?”裴子慧也坐了下来,其实她更想躺到**去,因为骑了一天的马,真是把她累了够呛。 “你看啊,这里不比咱们京城治安好,刚才阿紫姑娘的事你也看到了,简直就是目无王法了。”顾青城提到阿紫,裴子慧就开始连连点头,似是很赞同他刚才的说法,他便继续言道:“刚才在城中咱们救阿紫的时候,周遭围了不少人,难不保哪个采花大盗看上了你的美貌,若是对你图谋不轨晚上定会潜入客栈,你看你不会功夫,若真遇到此事,那还不……” 她当下打了个冷颤,双眉微皱,“城哥哥,你吓唬我?” “哪有吓唬你?”顾青城一脸认真,微微欠着身子向她的方向靠了靠,“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啊,就算没有采花大盗前来,也难不保这店是家黑店,若是店家趁着月黑风高,你一孤身女子独睡一房,那将你打昏,或是用迷香之类的下三滥东西,将你制服,再卖到ji院岂不是易如反掌?你再想想那阿紫,她那么刚烈的性子能是自愿去的ji院吗?难不保也是被人卖去的。” 裴子慧虽然半信半疑,但还是吞了吞口水。因为阿紫的事不得不说是一个很有力的证明。何况在这样的年代中,一个人,特别是一个女人,她的愤怒与挣扎似乎都是没用的,因为没有实力的愤怒毫无意义! 顾青城见她动摇了,则继续发挥他三寸不烂之舌的功夫,“就算没有采花大盗,就算这不是家黑店,就算活着的人都是好人,那也难保……” “啥?”裴子慧似是屁股坐到了铁钉上一般,霍地弹跳而起,面色惨白,死死盯着他的眼睛,哆哆嗦嗦地问着:“难,难不成,还,还有死人……” “可不。”顾青城一脸笃定,“你想啊,这客栈人来人往,招揽四方生意。什么人不住啊,难免有个冤死的,病死的,惨死的,阴魂不散的,所以时间久了定是阴气重啊,到了夜晚难免出来走动走动的,若是你独处一房晚上遇到什么穿白衣服的,听到什么动静,那……” 听到这里,她已经有了脖子后面冷风习习之感,忍不住眼神上下左右四处飘移,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可是越不想看到,越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 她虽然在现代社会长大,相信科学这么多年,理应不该相信什么鬼神之说的。可她就是怕,甚至连恐怖片都不敢看。 而这次自己的灵魂穿越,使她越来越相信,有一些不应该相信的东西,似乎也是存在的。正如顾青城所说,这是客栈,难免和家里不一样。在现代的时候,她也曾听风水先生说过,出门住店住什么房间是有说道的,就连摆放鞋子的位置都有讲究。想到这些又不禁有些毛骨悚然之感。rs 第151节:夫人兼娘子 “咚,咚,咚……” “啊……”身后冷不丁响起的声音,着实把裴子慧吓得不轻,她迅速起身一个箭步窜到了顾青城身边,身子不受控制地有些瑟瑟发抖,并且急促问道:“城哥哥,什么声音?” 顾青城嘴角露出一抹邪恶地笑意,立马将这软乎乎的小身子搂近一些,柔声道:“别怕,我去看看。” 房门打开,只见外面站着一个人,嘴角浮满笑意地轻声说道:“客官,我们店小二,来送热水的……” 顾青城闪身让店小二将热水端了进来,并吩咐道:“小二,我夫人怕黑,你再去多拿几个烛火过来,好使房间明亮一些。”说罢掏出些碎银子赏了。 店小二高兴接过银子,点头哈腰地答应着,随即扑腾腾地跑下楼,又一溜烟地捧着烛火跑了回来,顿时房间通明透亮,一直皱着眉头的裴子慧忽觉安心了许多。 她感激地看了看顾青城,但是目光四处一扫,随即问题又来了,客房内只有一张睡榻,莫不是两个人真要同榻而眠吧? 裴子慧正踌躇着,顾青城似是已经看出她的心思,于是又顺手掏出碎银子扔给店小二:“这里的被子太薄了,再拿个厚一点的棉被子上来吧,夫人怕冷……” “麻烦你再来一壶茶水。”裴子慧补充道。 “嗳!就来!”店小二接过赏,又笑呵呵地奔下楼去了。 虽然又被他叫了声夫人,但多了一个棉被,总算是能放下心来,等店小二送来了棉被和茶水,二人围坐在桌前,慢慢地品了一会儿茶。她放下茶杯走到窗前,轻轻推开窗子,才发现屋外的月光乌蒙蒙的,暗淡得没有任何光华,低声说道:“这天儿,怕是要有一场大雨了呢。” 顾青城关切道:“窗口风大,回来坐吧。” 话音刚落,忽然屋外的木质楼梯发出“噔噔噔”的几声闷响,她不由得有些紧张,赶紧望向正坐在方桌前喝茶的顾青城。 “莫怕,定是小六子上来了。”顾青城安慰她道。而后起身打开房门去看,果然是小六子踏步而来,只见他满头大汗的伸手扶住门框,倚在那里和顾青城低声说了几句什么,顾青城无话,只是听着他说,而后连连点头。 小六子说了一阵后,也没有进得屋来,又快步跑下楼去了。 顾青城回来后,裴子慧已经关好窗子,正坐着方桌前看着他。 他微微一笑,而后吹熄了屋内大半的烛火,只留下一盏极微弱的烛光,在方桌上忽明忽暗地晃动着。低声言道:“赶了一天的路,想必你也早就乏累了,早些睡吧。”说罢,便转身躺到了刚刚铺好的地铺上,他没有脱衣服,只捞了一条薄薄的被子盖在腹上,而后微微眯起了眼睛。 裴子慧踌躇了一下,似是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低低地“嗯”了一声,而后转身爬到榻上,轻轻放下了纱幔。 她也像顾青城一样合衣而睡,但爬上枕头山之后翻来覆去并无睡意,其实她是在担心冯十八回去后会集结人马来找他们报复,这毕竟不是京城,人生地不熟,尽管顾青城和小六子都有些功夫在身,那也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最后定会吃亏的。此事毕竟由她而起,如若因此使二人伤着,碰着了,她该如何是好,越想心下越感不安,终于按捺不住,支着胳膊半撑起身子,隔着纱幔小声问道:“他们会找上门来吗?” “谁?”顾青城依旧闭目。 裴子慧咬了咬下唇,“冯十八。” 顾青城睁眼瞧了瞧,软语道:“放心睡吧,不会的。” 她“哦”了一声后,随之又慢慢地躺回了原位,但是经顾青城这么连哄带骗的一吓,虽然累了一整天,已经非常的乏了,由于她心神不宁,所以整晚都没有睡得安稳。加之又非常担心那个冯十八会带着一群人找上门来,所以刚刚入梦又被惊醒的感觉,一直折磨着她。 而在草席上铺着棉被打地铺的顾青城,听得整晚**的美人都在翻身,心想今日劫亲之事,定是让她受惊不小,心下后悔到客栈后真不该再那样吓她,但话已出口,便没有再收回的道理了,也只好硬着头皮,和她一起整夜难眠了。 第二日,顶着一对熊猫眼的两个人都早早起身,各自洗漱过后,顾青城叫了店小二送来些馒头白粥和小菜,两个人坐在桌前吃了起来。 裴子慧喝了一口粥,抬眼问他,“昨晚睡得如何?地上凉吗?” 毕竟她这样霸占了床铺,而让他睡地铺,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又劳烦他一路上诸多照顾,还有昨晚见他勇救阿紫的行为,着实让她感动不已。所以即便之前对他有多大的成见,现在也风轻云谈了许多,对他说话的语气自然也温柔了许多。 “炎炎夏日,怎么会凉。”楚千寻面无表情,似是在思考着什么事情,而后又抓起桌上的馒头心不在焉地咬了一口。 炎炎夏日?分明是刚刚到初夏,哪里炎炎了?不过她只是在心里想了想,并没有说出口。而是伸着筷子夹了一口小菜放到碗里,又抬头看了看他,小心地说道:“城哥哥,既然不凉,今晚我睡地铺。我们争取今天就把事情办好,明天一早就回京城。” “我睡。”他固执地说。 “不,我睡。”裴子慧也不示弱,“你是县太爷,我只是……” 顾青城端碗稀里糊噜地喝了两口米粥,抬头打断她说道:“这里没有县太爷,只有男人和女人,男人自当照顾女人。” “可是……”裴子慧话没说出来,忽听有人敲门。 “恩人,请问我可以进来吗?”门外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恩人?是叫我们吗?”两人同时露出诧异之色。 裴子慧忽觉声音耳熟,忍不住眉心一动,放下碗筷赶紧去开门。 “原来真是你呀!”她拉开木门,看见门外站着昨晚从冯十八手里救下的姑娘阿紫,只见她神情憔悴,头发零乱。忙关切的问道,“阿紫,你这是怎么了?不是让你逃走的吗?” “恩人,我总算找到你们了。”阿紫一见裴子慧,脸上立马露出悦色,并且扑腾一声直接跪倒,“阿紫拜谢恩人救命之恩。”说罢又弯腰磕了下去。 “哎呀,这可使不得,赶紧起来。阿紫姑娘真是言重了,我们只是帮你个小忙,何谈救命之恩?”裴子慧连扯带拽地将阿紫从地上拖了起来。 阿紫起身,抽泣着摇头:“不,恩人,您是救了阿紫的命,若您不救阿紫,阿紫同那恶霸回去,也一定是会死的。” 裴子慧急急问道:“那你怎会追来的,不会冯十八又找你的麻烦吧?” 阿紫忙摇头,“不是的,昨晚冯十八估计被恩人打成了重伤,他府上的人跑来将他抬了回去,没有人再来扰我。” 听她这么说,裴子慧拍了拍胸脯,感觉放心了许多。 “别净站着说话了,先进屋来吧。”顾青城在屋里出声道。 阿紫迈步进屋见到他,难掩兴奋之色,当即又要跪倒,却被一旁的裴子慧拦下了,略带责怪道:“不要总是跪了,刚才都跪过了。” 阿紫笑了笑,没有跪,但却兴奋地对顾青城说道;“恩人,我昨夜挨家客栈地找你们,这不,找了一夜终于找到了。” “既然那肥汉子没有再扰你,你为何还来找我们?”顾青城放下筷子正色问道。 阿紫脸一红,“我特地追来,是想随你们走。” “随我们走?”裴子慧难掩惊讶的看了看阿紫,又看了看顾青城。 “恩人。”阿紫再次扑腾跪倒,眼泪扑籁而落,“阿紫现在是无父无母,无亲无故,也不知去何处落脚。从前我是在大户人家做丫头的,但是有一回阿紫手笨打碎了主人的一个花瓶,主人就大发雷霆将我卖到了ji院。我到ji院扫了三天的地,就遇到了冯十八那个恶棍,若不是恩人相救,助我脱离苦海,我,我……所以阿紫愿意随恩人走,侍候恩人,做牛做马报答二位恩人的大恩大德。” “你要跟随侍奉他吗?”裴子慧眨眨眼睛再次确认着。 阿紫破涕一笑,“当然也侍奉您呀,夫人!” “夫人?”裴子慧一愣,不过转尔又明白了几分,难怪阿紫会误会,她和顾青城同吃同睡的,在外人看来可不就是夫妻嘛!连先前遇到的几位掌柜的都误会了,何况是阿紫。 可是别人误会也就误会了,若阿紫日后一直跟着他们,总要将事情说清楚才好,裴子慧笑着言道:“帮你打倒冯十八的人是他,你对他报恩就好,对我就不必了,何况我并不是他的……” “好吧,你要留下就留下吧,我娘子正好缺一个贴身侍女,有人在旁照顾着她,我也好比较放心。”顾青城又开口了,但嘴才刚刚闭上就突然觉得胳膊猛地一阵剧痛,低头一看,自己的皮肉正被掐着,掐他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娘子”!rs 第152节:也有你怕的人? 身为男子汉顾青城可是一点也没退缩,暗自忍着痛,他也没拨开裴子慧的小手,只是憋着气又朝阿紫问道:“你还没吃饭吧?去楼下找小六子,让他带你一起吃早饭去。” “喛,恩人。”见他们答应留下自己,阿紫欢喜极了。 “好了阿紫,你先下去吧。”他草草打发人,因为她再不走,自己的胳膊不晓得会不会废了。 阿紫见顾青城表情绷得不太自然,不敢多留,马上退了出去。 “怎么在谁面前都是夫妻?”阿紫一走,裴子慧手一松,气恼地质问着,“知道你这样一意孤行,不顾别人感受,我当初就不答应同你一块出来了。大不了菜籽不买了,果树草也不买了。”她一副兴师问罪之态。 顾青城痛得龇牙咧嘴,忙抽回手臂说道:“反正大家都这么认为,越解释越让人误会,不如将错就错,省得将事情搞得更复杂!” 说罢不由得又揉了揉刚才被捏之处,心想:没想到她长得瘦瘦弱弱的,出手还真是狠呢! 裴子慧恼怒地瞪着他,仔细想着他的话,心想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了,反正明天是要回京城的,到时候他们的真实身份也会各就各位的,到时候不用解释,自然都会明白。 正自想着,小六子顺着楼梯走了上来,后面还远远跟着有些不安的阿紫。 “都进来吧!”顾青城敞门将他们唤了进来。 阿紫迈步进来规规矩矩地站在一侧,小六子则整张脸几乎都皱到了一起,显然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你怎么了?”顾青城看他的表情奇怪起来。 “少爷!”小六子搓着手,显出一副很急切的样子,垂头丧气地说道:“咱们这一趟怕是要白跑了。” 裴子慧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但是一听这一趟要白跑,自然要问:“是菜籽的事出了问题吗?” 顾青城没说话,小六子只好答道:“是,小姐。本以为按照孙掌柜的说法我们到这里就可以买到菜籽,结果却是来晚了一步。” “如何晚一步?”裴子慧继续追问。 小六子回头看了看阿紫,抓了抓脑袋说道:“昨天晚上我们可能被人盯上了,咱们在客栈住下之后,我不但向这里的掌柜的打听到哪里去找菜农买菜籽,还出去打听了路怎么走。结果……,结果估计是被冯十八的人听了去,他们居然连夜高价将菜籽都收了去,我今天起早就去了菜农那边,这一打听,都说菜籽昨天夜晚就被人收光了。” “岂有此理?”裴子慧一拍桌板,霍地站起身来,咬了咬牙说道:“我就不相信了,若大的高阳城,他冯十八能将边边角角的菜籽都收拾干净了?咱们可以到菜农那边一家一家的找。” “小姐,您别忘了那冯十八可是这里的坐地户,耗子洞的地方他都找得到。”小六子摇了摇头,叹气,“而我们可是人生地不熟,能找到路都不容易了,何况是到处找菜籽。而且若是我们在这里耽搁的久了,恐怕菜籽到手也没什么用了。” 裴子慧急得快哭了出来,跺着脚道:“这可如何是好?” 一边的阿紫已经哭了出来,“恩人,都怪我不好,这事儿全怪我,你们若不是因为救我,就不会得罪那个恶霸冯十八,也就不会买不到菜籽……” 阿紫一边哭一边抹眼泪,但是这眼泪却是越抹越多,如何也擦不干净。 裴子慧赶紧拉着她的手上前劝道:“别哭,别哭!买不到就买不到,大不了我们就空手回去,明年再种。你就别自责了,真的没事的。” 阿紫哪肯相信她的话,自责之心越来越深,抽抽噎噎地一直哭个不停。 正在几个人都一筹莫展之时,顾青城却笑了。 “你还笑?”裴子慧瞪他一眼。 “我怎么不笑?”顾青城洋洋自得地说:“那冯十八也真是聪明,竟然知道我们要什么菜籽,并且已经帮我们买好,那今天晚上我们去他府上取来不就是了,这得省了多少麻烦啊?真是免得我们一家家的去买了。” “啊?”裴子慧惊了,阿紫也顿时止了哭声。 小六子却也笑了,跃跃欲试地说道:“少爷,您是说今晚我们……” 顾青城点了点头,又道:“所以今天我们只需去买果树苗即可,晚上直接去冯十八的府上取菜籽,明天一早回京城。” “这行吗?冯十八一定是有准备的。”裴子慧脸色煞白,忧心地说道:“菜籽本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我们在京城那边比较短缺,如果实在买不到,今年就不种了,明年提早和孙掌柜打好招呼,让他帮忙备下即可。我可不想你和小六子为了区区菜籽的事而犯险。” 顾青城却不听她的,肃着脸说道:“这哪里只是菜籽的事,这可恶的肥汉子居然是个硬骨头,知道我们想买菜籽,他偏偏和咱们唱对台戏,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有几分本事。”说罢,他也不给别人说话的机会,起身就道:“好了,我们今天白天的任务就是买果树苗,阿紫是高阳城的本地人,想必对路况不陌生,倒是可以给咱们引一引路。” 阿紫赶紧抹干了眼泪,不迭声地答应:“是,是。少爷,我是在高阳城长大的,虽然一直在宅子里做丫头,但对城内的路况还是比较熟悉的,您想去哪,就告诉我,我前面引路。” 此时,她已经随着小六子一起叫顾青城少爷了,只是对于裴子慧的称呼,她还不太敢确定到底是该叫夫人,还是该叫小姐。 顾青城明明称裴子慧为娘子,可刚刚小六子又称她为小姐,倒是把阿紫弄得云里雾里分不清楚了。 “少爷,夫……,小……”找不准称呼,阿紫竟不会说话了。 裴子慧站在那里,看顾青城抱着肩头,完全一副没有想解释的样子,只好自己开口道:“你和小六子一样叫我小姐也好,叫我名字也好,都可以。”她只所以没有提‘夫人’二字,是因为她觉得完全没有必要,慌言总有不攻自破的一天。 “好的,小姐。”阿紫恭敬地称了一声。 接下来几个人出了门,阿紫轻车熟路地带他们转到了城郊的果农处。抬头远观,这高阳城的城郊与城里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一般。这里春末夏初的景致,一片郁郁葱葱之像尽收眼底,一团绿,一团红,一团白,一团黄,真是繁花似锦。 顾青城与裴子慧并肩而行,低头看着她惊艳的表情笑问:“这里景色可好?” 裴子慧眼神环顾四周,惊喜地叹道:“这里与京城,骑马只不过是一天的路程,怎么花花草草的世界却是大不相同,我从没见过这么多,这么好看的花,而且好多花我都不认识,叫不出名字。”她感叹:“这姹紫嫣红的世界,才真叫是人间四月天哪!” “你若是喜欢,我们大可以多留两天,难得出来,让阿紫好好带你逛一逛。” “还是别了。”裴子慧摇头,“爹娘在家会惦念的,而且外面再好,终是没有在家里放心和舒服。” “要不这样,”顾青城突发奇想,“大可把你喜欢的花都买一些花种回去,反正西山上多的是土地,你可以尝试着栽种。成活了自然好,你在家门口就可以欣赏到好看的花儿,若是不活,就当是玩玩算了。” 经他这样提醒,裴子慧却惊得跳了起来,“哎哟!我怎么没想到呢!”随即她高兴得就地三百六十度大旋转好几圈,椭圆形的裙摆也跟着翩然摆动,万花众中活像一只轻灵飞舞的蝴蝶一般。她兴奋地拉着顾青城的手掌,大声说道:“城哥哥,我要带花种回去,我要培植出全天下最漂亮的花儿。”说罢她握紧了拳头,信誓旦旦的说:“但我不是给自己欣赏,我要开花坊,我要到凤阳开花坊,到京城开花坊……” 顾青城看着她高兴的样子,也忍不住咧嘴笑了,趁她不注意,转头对小六子嘟嚷道:“真是生意人,三句话不离本行,什么都以赚钱为主。” 小六子也笑了,劝道:“少爷,小姐她和平时养在深闺的那些闺秀们毕竟不同。大家小姐吃喝不愁,有银子花人人都会高雅,咱们子慧小姐可是牵着一家人填饱肚子的问题呢!”说罢,他谨慎地看了顾青城一眼,撇了撇嘴小声道:“少爷,您这话若是被小姐听到,估计她会不高兴的。” 顾青城当即转身狠狠地甩给小六子一记眼刀,瞪眼沉声说道:“你小子什么时候被她给收买了,我可没说她不好。”说罢,朝着小六子的肩头砸了一拳,警告道:“你要是敢把这话告诉慧儿,我打断你的腿。” “不敢,不敢!”小六子忍俊不禁,心想:自家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少爷,何时也有怕的人了?再想到裴子慧时,却又满脸敬畏,这么一个小姑娘,竟然能把顾青城这么一个“顽固份子”收拾得服服贴贴,当真是不简单了。rs 第153节:夜夜夜夜 “阿紫带路有功,这一天走下来真是收获颇丰,不但买了各种果树苗,这鲜花种子也是买了一堆到手里。”裴子慧和大家一边往客栈走,一边兴奋地摆弄着手中那一袋袋的鲜花种子。 顾青城也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旋即又说道:“不过带着那么多的果树苗自然要雇一辆马车了,有了马车自然就无法很快地赶路,所以回京城这一天的路,恐怕要走上两天了。” “少爷,”小六子上前说道:“要不您带着小姐在前面骑快马先走,我在后面带着拉果树苗的马车回京城,这样就免得您和小姐在路上多受一天的风尘之苦。” 哪知小六子一番好意,竟得到了顾青城偷偷转脸过来,狠狠瞪来的一切眼刀。 回了京城,裴子慧自然很快就会回到兰家沟。顾青城为了和她多相处几日,自然不会同意小六子的建议。他转头过来面对裴子慧,只当做不经意地对小六子摇了摇头,“明儿再说吧,这事不急。” 小六子被他这么一瞪,自然有些不解。 但是人笨经不住多琢磨一会儿,这一揣摩,自然也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又笑了笑,赶紧补救刚才的说法:“不过人多一起走也热闹,现在正是百花盛开之时,一路慢慢走,逛逛风景,只当出来游玩了,倒也不错。” “对喽!”顾青城一拍巴掌,“就是这话。人多热闹,慢慢走就当逛风景了。”说罢,他还冲小六子挤了挤眼睛,心想:这小子终于开窍了。 回到客栈,几人不分主仆,统统围在一起吃了晚饭后。顾青城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交待阿紫好好照顾裴子慧,并安排了店小二好生侍候着她们的需要。 “你要去哪?”裴子慧一听说顾青城和小六子要离开,不安感立即涌上全身,有些紧张地看着他们。 “我和小六子出去办点事,放心,我们会速去速回。” 裴子慧一皱眉头就问:“我知道。你们一定是去找冯十八讨菜籽去。”还没说完,她就忧心起来,“冯十八是这里的恶霸,家里的打手肯定不少,而且或许他们已经猜到你和小六子会去讨菜籽,说不定在他家里早就有了埋伏也说不准,你们现在这一去,不是自投罗网吗?” “放心吧!我们没那么蠢。”顾青城大大咧咧地一挥手,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可是……” “别可是了。”顾青城打断她将要说下去的话,起身双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肩膀,软语道:“你就什么都不要想,好好的睡一觉,睁开眼睛时,我们就回来了。” 裴子慧知道她再说什么,也是拦不住顾青城和小六子的,只得忧心地点点头,嘱咐道:“如果不行,就早点回来,我们买到了果树苗和花种已经很好了,不要强求。” 顾青城点了点头,将阿紫叫到一边,悄声嘱咐了几句什么。一开始阿紫的表情很吃惊,接下来又渐渐平静,最后咬着唇使劲地点了点头后,顾青城这才叫上小六子,两人身着黑衣,出了客栈,不一会儿他们的身影就溶进了浓浓的夜色中了。 屋内,裴子慧和阿紫两个人双手托腮对坐无语,阿紫想了想起身出去了。 剩下她一个人望着渐深的夜色,不知何时窗外的月亮已被片片乌云笼罩。 “看外面的天气,今晚恐怕是要下雨了。”裴子慧忧心地望着窗外,也不知是独自喃喃自语,还是说给身后正给她端来一碗肉丝面的阿紫说。 阿紫也望了一眼窗外,将面条放在桌上,“小姐,天色不早了,你快把面吃了,早些上床歇着吧,我想恩人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裴子慧一愣,没想到阿紫这丫头竟看得出自己在担心顾青城,不由得微微有些脸红,轻轻点了头,“阿紫,那你回房休息吧,刚刚吃过晚饭不久,我哪里还吃得下面。不过还是谢谢你。” “小姐,您就吃一点嘛!这是我借了客栈的厨房亲手做的。”阿紫在一旁望着那碗肉丝面,可怜巴巴地劝道,“少爷和小姐救了我,可我却什么忙也帮不上,就做了一碗比较拿手的肉丝面给小姐吃,小姐您就尝一尝吧!” 裴子慧自然不忍拂了她的好意,微笑着拿起阿紫递过的筷子,吃了起来,一边吃还一边点头,“味道不错,待城哥哥和小六子回来时,你也给他们煮一碗吧,城哥哥一定喜欢。” “嗳!”阿紫显然很高兴,可高兴的背后怎么还透着一股子不安呢? 阿紫坐在桌前不肯离开,裴子慧虽然有些心不在焉,但还是将那碗肉丝面吞进去了半碗。 不一会儿只听得从琉璃瓦落到窗棂上的雨滴声,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嘀嗒而落,又过了一会,倾盆大雨瓢泼而下,整个夜晚瞬时被雨水声掩没。 “下雨了,城哥哥和小六子还在外面,会不会被雨淋到?”裴子慧望着窗外一片漆黑中那倾斜而下的雨幕,再次忧心地拧起眉。 “是啊!这雨下得还真是不小呢!”阿紫也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的大雨才终于转小了许多。此时,雨滴有节奏地敲打着窗棂,似是催眠曲一般,使裴子慧感到脑袋一阵昏沉,随即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她拼命摇了摇头,可睡意就像潮水一般死死将自己围住。 她望了望对面已经有些模糊的阿紫,警惕道:“阿紫,这面是不是有问题?” 问话间,她已经渐渐闭上了眼睛。 阿紫急得都快哭了出来,挤着眼泪说道:“小姐,您可别怪我呀!这是少爷的主意,他说您一定会担心得一晚上不睡,所以就让我喂您服了点睡眠的药,不过我只放了很少的量,绝对不伤身的,不然您不会坚持到现在才睡……” 阿紫一边说着,一边将她扶到了榻上。顺手帮她脱掉衣服,扯过被子给她盖好,身体躺在了一个舒服的环境,她的睡意似乎更浓了一些,圆眸一闭,登时睡了过去。 她自己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沉睡中依稀听到一阵细微的脚步声,这才使她幽幽转醒。 伸了个懒腰,捂着小嘴,打了个十分不秀气的哈欠,正准备睁眼看看窗外有没有天亮时,却不想正撞上一对火热的俊眸,此时,这对俊眸正贪婪地看着自己那十分不雅的地睡姿。 “啊---”裴子慧惊恐地喊叫出声,本能地扯过被子护住胸部。这才发现,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让自己担心了一夜的小义兄顾青城,她再次瞪大了眼睛,结巴出声,“城,城哥哥,你回来了……” 顾青城不理会她的问话,只是露出一抹气虚苍白的微笑,低声言道:“慧儿,你,你有没有一点点喜欢我?” “什,什么?”她本就还没十分清醒,却又听得他问得此话,就更是一头雾水了,眨着一双大眼睛,不知该如何作答。 但是顾青城的意识本已渐渐模糊,却在听得她的话后,深深地皱起眉头,扳过她的俏脸,厉声质问:“你是不是从来就没有喜欢过我?” 他不悦的神情让裴子慧畏惧地缩了缩肩,将自己整个埋进被子里,只露出了一个小脑袋。 眼见此景,顾青城怒火中烧,拖着疲惫疼痛的身躯赶了回来,为的就是看她一眼,她却对自己这般不理不睬。他简单气得失去理智,干脆掐住她柔润的下颚,倾身封住她的粉唇,品尝着她口中那浓郁的香气…… 裴子慧以为他喝多了酒,神智不清了。自然也是不肯乖乖就范,本想放声尖叫,却无法阻止“惨案”的发生,虽然她连踢带打,双唇却被某人吻了个上气不接下气,就在她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如一摊泥巴一样,无力地摊在塌上时,某人这才恋恋不舍地将她放开。 “顾青城,你,你混蛋---”嘴巴被解放以后,裴子慧当即又羞又气,刚刚严重缺氧的大脑也瞬时来了精神,似乎没有经过多想,脚下就用上了力,电光火石的飞速之间,就朝他蹬了过去。 别看人小,但若是浑身的力量都集中到一处,那也是不可想象的。 顿时,顾青城表情一紧,“扑腾”一声直接栽倒在了塌上。而且一张俊美的脸庞已经惨白得吓人,豆大的汗珠也从额头上滚滚落了下来。 她从没想过自己有这么大的力气,就这么随随便便的蹬了一脚,居然威力如此之大,直疼得他面色惨白,汗水漓漓。 但是,看顾青城的样子又不像是假装,天哪!莫不是自己踹到了他的“**”吧,或者直接踹断了肋骨,不然他为何这般难过的样子。 “喂!你怎么了?”她嗫嗫地说道:“刚才欺负我的人可是你,我就是蹬了你一下,你不带这样吓唬我的啊!” 顾青城没反应,冷汗却越流越多。 这下她是越想越害怕了,当即顾不得衣着不整,甩掉身上的薄被,甚至半**胸部,直接爬下塌,扶着顾青城的胳膊,担心地问着,“城哥哥,你哪疼?你没事吧……”rs 第154节:又见受伤 顾青城皱眉不答话,额间冷汗却越来越多,但眼神却一直在她的粉唇间游移。趁她一个不注意,他又猛地端起她的下颚,这下她有了先前的经验,绝不会再让他有机可乘,正欲躲闪之时,他居然头一歪,“扑腾”一声,直接晕了过去…… 裴子慧大惊,惊恐喊道:“城哥哥,你,你怎么了……” 见他无反应,她只好伸手吃力地将他抱进怀里,不断摇动他的身体,正千呼万唤之时,却突然发现脚下有一滩血水,不由得再次惊恐出声,难不成顾青城他受伤了? 就在她一脸恐惧,还没搞清楚状况时,门却突然被推开了,闯进来面色疲惫,一身雨水的小六子,他隔着内间的纱帘,开口尽是担忧之态:“小姐,少爷他如何?伤得可严重?” 裴子慧小脸惨白,说话也有些颤抖,“晕,晕过去了。” 小六子眉头一拧,表现出了应有的镇定:“小姐,您穿好衣服,我进来了。” “好。”她将顾青城平放躺好,而后动作利落地披上了外衣,此时小六子已走了进来,只见他一身黑衣也是血迹斑斑,她顾不得去问发生了什么事情,联手和小六子将顾青城摆好到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 眼见顾青城的腿部还在流血,甚至血水已经浸湿了半个裤腿,此刻,裴子慧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内心不断告诫自己,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慌乱和恐惧,要静定。虽然心里想着要镇静,但还是忍不住歪头问小六子:“怎么回事?” 这一问小六子不再镇定了,眼睛挤了挤差点哭出来,他断断续续地说道:“少爷他是为了救我,替我挡了一刀。” 看他欲哭无泪的样子,裴子慧也不便多问了。她不断告诫自己:要冷静,要冷静,治伤要紧。 于是乎,她没有如一般的女子般再次大呼小叫恐惧不已,而是非常冷静地跑到了外间,找来做针线用的剪刀,迅速地将顾青城的裤管剪开。黑裤里面是一件雪白的内衬,但却都已沾染上鲜红的血花,她迅速再将白裤管剪开,露出了正在流血的伤口,看来确实是刀伤,而且很深,上面还包着一抹止血草,想必是他自己裹上的,眼见这一幕,她忍不住忧心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小姐,您会处理这伤口吗?”小六子见她对待流血和伤口甚是冷静,微微有些意外,但是再怎么冷静,她也是个姑娘家,这伤口不但有血,而且还微微外翻着,十足的有些吓人。她没有被这场面吓得大哭大叫小六子已经很意外,为怕她硬挺着不说,低头言道:“小姐,您若是觉得害怕,就我来给少爷弄。” “会,我会。你忘了我和城哥哥在西山迷路时,也是我给他治的伤。” 小六子这才恍然大悟,随即点了点头,“我倒是把这事儿忘了。” 裴子慧也冷静地点了点头,又抬头看了看小六子,初步判断他也伤了,但不知是否严重。用一种医生的口气说道:“待我帮城哥哥包扎完,就给你处理伤口,你自己检查下有没有流血的地方,赶快止血。” “我的不严重,自己就能弄,小姐,这就拜托您了。”小六子露出一个拜托的眼神,而后快步离开内间,走了几步又返回来嘱咐道:“小姐,未免那冯十八报官,记得给少爷的衣服换了,特别是带血的衣服要处理掉,不能被外人看到。”随后又补充一句:“菜籽我们都弄到手了,您别担心。” 这个时候她哪还会担心什么菜籽,所以只随便“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小六子走后,她迅速将顾青城的裤管剪掉,并且在周遭细细检查,看看血水下是不是只有一处伤口。许是她这样一折腾,弄疼了他,只看得顾青城微微转醒,并且轻微地哼了两声。 见他有了反应,她马上关切道:“城哥哥,你觉得如何?我现在给你治伤,你若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就说出来。” 顾青城先是闭目不答,而后又张了张嘴,但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似乎已经虚弱到说不出一句话来。 “城哥哥,听得到我说话吗?” 听她在自己耳边,如一只麻雀一般叫个不停,他只好吃力地点了点头。 裴子慧这才稍稍放心。 她先是为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而后用她那双已经沾了不少血迹的小手,用力地握了握顾青城的大手,正色言道:“我现在就去盛热水来清洗伤口,你再坚持一下。” 顾青城依旧没回话,依旧虚弱地点了点头。 说罢她飞奔出门,恰好撞到早起来侍候的阿紫,忙扯住她的手,小声说道:“阿紫,你快去外面的药店买一些外伤用的药粉回来。若是药店里有郎中,你就说家里有人砍柴的时候割伤了腿,用一些什么药才好?”说完,她伸手掏出银两塞到阿紫手里。 阿紫见她表情紧张,知道定是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而且一定是和顾青城有关。所以也不敢多问,握着银子一路飞奔出店,直奔药店而去。而她自己,则快速奔到了客栈的后灶处去端热水。 热水端来之后,她快速在热水里浸湿棉布,反反复复为他清理伤口,又等了阿紫一会儿,等阿紫将药买了回来,在干净的伤口上洒了药,这才轻轻将伤口包扎好。 最后一步就是帮他换衣服,待她和阿紫合力帮顾青城换了衣服之后,已是满头大汗。 这时她才想到身上也有伤的小六子,于是安排阿紫在房间守着顾青城,转身就下楼去了小六子的房间。此时,小六子正用纱布用力地绑着胳膊上的一处刀伤,一边用牙齿咬着纱布,一边用另一只手一圈一圈地缠着。 “小六子,我来帮你。”虽然小六子此时正光着膀子,她也没有躲避,心中坦荡,眼神从容。 小六子一愣,没想到她会直接闯进来,忙说道:“小姐,别,我没穿好衣服。” “不要当我是女子,我现在只是一个郎中,是来给你看病的,还哪有那么多规矩。”说罢她小心地扯过他手上的纱布,将他自己绑的那并不美观的纱布拆了下来,而后又小心地给他涂了药,才又一圈一圈的帮他缠好纱布。 小六子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没有再说什么,任由她给自己包伤口。 他身上共两处伤口,手臂一处,后背一处,但是都不严重,所以很快就处理好了。而后裴子慧一边净手,才一边问:“小六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六子拍着脑门叹了一声,瞪着眼睛说道:“那冯十八真够阴狠的,他明明就是摆好了陷阱等着我们钻。” 裴子慧没说话,但眼中分明写着一个大大的问号。 小六子这才细细说来,“昨晚我们到冯十八府上的时候,他院内灯火通明,晃如白昼一般。他被少爷打断骨头的那只胳膊绑在颈下,人坐在院中正悠然自得地喝着茶,而被他买去的那些菜籽,就放在他眼前的桌子上面。他一边喝还一边喊:‘孙子!我就知道你们会来找菜籽,菜籽都在这桌上摆着,有本事你们就进来取,你们若能将我院内这些人都打倒,菜籽任由你们取走。否则的话你们就在外面当缩头乌龟,别进我这个院’。” “他们人多势众,你们怎么还进去?”裴子慧皱着眉头问他。 “本来我也劝少爷回来的。”小六子沉吟一下又说道:“可是那冯十八一直在院子里大骂,什么难听的话都骂出来了,说我们是龟儿子,缩头乌龟王八蛋,反正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结果,我和少爷一个没忍住就冲进去了。” “你们……”裴子慧气得一跺脚,“你们这不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吗?这是人家的地盘,何况还有那么多打手,那冯十八是有准备的,而对于你和城哥哥来说是明摆着吃亏的事儿怎么还去?” 她越说越气,话就有些止不住了,“你们也不想一想后果,万一你俩出了什么事,我和阿紫怎么办,到那个时候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何况要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也行,不就是为了几斤菜籽吗?我们不要不就行了。” 小六子面露愧色,低头喃喃道:“我们和冯十八确实是没什么仇恨,可是对于冯十八来说,我们可是抢了他的姨娘,这仇恨可不轻。所以他对我们可是下手极重,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找来的打手,不但功夫不弱,而且几乎是招招致命,一点不留余地。” 他越说,裴子慧的冷汗越多,忍不住焦急道:“那现在怎么办?冯十八已经知道咱们的住处,你和城哥哥又都受了伤,他们若是再找来,那可真是危险了……” 这时,阿紫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小姐,少爷叫您和小六子赶紧收拾,咱们马上离开这儿。” “离开这儿?”裴子慧歪头看了小六子一眼,询问道:“四个人,两个身上带着伤,怎么走?何况城哥哥腿伤那么重,上马都不易,何况要跑这么远的路。”rs 第155节:一路平安 闻听裴子慧这么一说,小六子也当即皱起了眉头,很是忧心地说道:“小姐说得没错,少爷的腿伤那么重,若是再骑马长途跋涉,伤口很容易流血不止。”他摇摇头,当即否定,“这个办法不可取,我们不能拿少爷的身体做赌注。” “是的。”裴子慧和小六子站在了一条战线上,“而且小六子身上也有伤,虽然不重,但是也经不住在马上颠簸。若是把本来不重的伤口不小心撕裂了,那可就是大伤口了。” “可是少爷说不走不行。”阿紫在一旁接话,“少爷说让咱们雇两辆舒服一点的人坐的马车,再雇用一辆能拉果树苗的平板马车,然后咱们到运城的时候休息一晚,利用两天时间赶回京城。” 这个办法倒是可行,裴子慧没有反对。 小六子想了想,也觉得稳妥,赶紧说道:“这样也好。若是等咱们把伤养好了,冯十八那边的伤恐怕也养得差不多了。到时候不但咱们危险,就连阿紫恐怕也不安全了。” 阿紫一想到自己又会被冯十八抢回去,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此时她已恨不得长了翅膀,同大伙一起飞出这高阳城。远远离开冯十八的魔掌。 裴子慧望着阿紫容色如纸一般惨白的小脸,上前安慰道:“别怕,我们既然救了你,就不会再弃你于不顾,一定将你平平安安地带离这里,绝对不会再让冯十八欺负你。” “小姐,谢谢您。”阿紫忍不住哭了出来。 那边小六子也信誓旦旦地拍了拍胸脯,态度坚决地说道:“阿紫,你不要害怕,只要有我小六子在,就不会让那个肥汉子欺负你,我就是拼了命,也会保护你的。” “六子哥……”阿紫已是梨花带雨,泣不成声,“说来这一切都是我引起的,若不是因为我,冯十八哪会抢了你们的菜籽,更不会伤到六子哥和少爷,我,我……看着你们受伤,我这心里真不是滋味呢!” 阿紫越来越自责,眼泪也越哭越多,裴子慧见状赶紧上前相劝:“阿紫,别哭了,你若是觉得对不住少爷和小六子,那么这一路上就好好照顾他们。人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君子报恩也是十年不晚啊,阿紫若是想当君子,少爷和小六子一定会给你报恩的机会的。” “小姐,真是这样吗?”阿紫似懂非懂地擦了擦眼泪。 裴子慧笑了笑,“怎么不是。” 阿紫又以询问的眼神看了看小六子。 小六子憨憨一笑,“我不懂这些,不过小姐说是,那就一定是了。” 阿紫如捡到了宝贝一般破涕为笑,她紧紧握着裴子慧的小手,郑重说道:“小姐,我懂了。” 由于小六子腿上没伤,不影响走动。所以他让裴子慧和阿紫收拾东西,自己快步出去雇马车去了。 阿紫去了小六子房间收拾,裴子慧则上了三楼那间她和顾青城同住的房间。 此时,顾青城已经清醒,他一边望着裴子慧忙碌的身影,一边虚弱地问:“小六子去雇马车了?” “去了!”裴子慧应着声,但手上没停。一边收拾一边皱着眉头,心想:来的时候顾青城若不是给她买了这么多东西,回去的时候也用不着收拾了几大包行李了。不过人家一片好心,自己又不能怪罪,只好默默地收拾。 待小六子上楼来喊他们时,基本也收拾好了。裴子慧将最最重要的给顾青城和小六子上的药揣进了怀里,又将顾青城和小六子冒死拿回的菜籽紧紧实实的包好,然后看着小六子和店小二一边一个将顾青城扶下了楼梯,并且坐进了马车里。 裴子慧则和客栈的老板算了账,之后也钻进了马车里。 小六子和阿紫坐第一辆,原因是方便小六子给车夫引路。裴子慧和顾青城同坐第二辆,为了让他们两人坐得舒服,阿紫还特意在第二辆马车里面铺了一层厚厚的棉被。第三辆则是板车,用来装果树苗的。 他们来时骑的马,顾青城的赤风自然是不能丢的,只好将它拴在马车尾,任由它慢慢跟着了。至于小六子骑的那匹普通的马,直接送了客栈的老板。 他们上了马车,却没有直接出城,而是绕到城郊,将预定好的果树苗装上了第三辆板车,这才出了城。 路上平静无息,马车走得并不快,确实有种悠闲逛风景的感觉。 但是裴子慧却发觉顾青城靠在马车壁上频频蹙眉,猜测是他伤口比较疼,或者是哪里不舒服了,于是侧身问道:“城哥哥,哪里不舒服吗?” 顾青城指了指自己受伤的那条腿,皱了皱鼻子轻声道:“马车一颠,腿就有点疼。” 裴子慧这才意识到,他受伤的那条腿应该平放着,于是毫不犹豫地弯腰将他那条腿轻轻捧了起来,并且轻柔地放到自己的双腿上。这下顾青城腿上舒服多了,但是心里却不那么好受了。 他不停在心里暗自和自己叫着劲,自己怎么就那么笨呢?几次和裴子慧在一起,关键时刻不但不能一展英雄气概,反而都受了伤。想想真是没面子,而且每次还都是裴子慧动手救治。想到这些就让他有种颜面扫地的感觉。 等等,等等! 顾青城似乎想到了什么,仔细看着裴子慧那张俏脸,悄声问道:“慧儿,今早我回来时和你说了什么?还是对你做了什么?” 不问还好,这一问她也想起了今早的事,那张小脸如着了火一般,“腾”的一下就红了,红得妩媚动人不说,若是到她的脸蛋上掐一把,似乎都能掐出血滴子来。 “到底怎么了吗?”顾青城见她脸红不语,越发起疑,不由得一个劲地追问。 裴子慧自然不知道他是真忘了,还是假装糊涂。 不过她自始至终也没有让他负责的想法,所以他最好是忘了。因为自己本就没有怪他,只当他是受了伤,被雨淋了一夜,人糊涂了。所以她想了想,故做轻松地说道:“没有啊,什么都没有!” “没有?”顾青城表示很怀疑,可是敲了敲脑袋又不太敢叫真,难道是自己记错了? 裴子慧不再说话,只隔着车窗望着窗外的绿色,而顾青城也不说话,却是用一种高深莫测的目光一直盯着裴子慧瞧。好在她心里素质好,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让自己冷静了下来,顾青城瞧了半晌,除了她刚才那一阵莫名其妙的脸红之外,倒也没看出其它破绽,索性也就转移了注意力。 夕阳衔山之际,一行人到达了运城。 运城地处京城和高阳城的中间位置,是这一带较富裕的城镇之一。 进了城也不多做耽搁,直接找客栈投宿,吃饭。 饭后裴子慧差店小二帮忙找来郎中细细地为顾青城和小六子诊了一番,郎中说两人的伤都未伤筋动骨,所以都无大碍,只需按时上药注意清洁,好好静养即可。裴子慧这才放下心来,当晚她和阿紫分别给顾青城和小六子换药之后,便也就纷纷休息了。 好在这一夜非常平静,冯十八并没有追上来,所以到第二天起来时,顾青城也就放心了许多。因为冯十八当天没有追来,第二天再追来的可能就比较小了。 第二天一早,几人吃了早饭之后,又预备了在马车上吃的干粮,又匆匆出发了。 一路顺风顺水地到了京城,但是他们并没有打算多做停留,因为车上的果树苗离土太久会枯萎,所以他们必须今天就赶回兰家沟去。让这些树苗的根部沾了水土,才能保证存活的机率。 刚进京城没走几步,偏僻地带路遇一茶水铺。车夫们将车停了下来,一行人下车喝茶,解决生理问题,顺便也喂一下马。 裴子慧刚端起茶碗,目光却被对面桌上一群小孩子吸引过去了,因为其中一个正坐在她对面的小男孩,正是上一次进京时遇到的那个偷盛吉银楼首饰的小男孩。 今天他穿了一件皱巴巴的石青色宽大衣袍,同色裹角裤,头戴一顶玄色布帽,一条腿正不雅地踩在木凳上,正比比划划地和其它几人说着话:“今天真他妈的点背,本来遇上一个进京买官的大户,身上带了不少银两。” “怎么着?没有得手?”旁边一个小胖子问他。 他扯过桌上的饼子咬了一口,样子很是气愤,“可不是嘛!眼前着就得手了,居然被他给发现。否则的话,可真是发了一笔不小的财。” 小胖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进京买官的大户常常有,再找就是。” 听到这,裴子慧无奈地摇了摇头,心想:这孩子还真是一个偷,而且还是一个比较专业又专职的偷。若是因为实在没饭吃,偶尔一次可以同情,可是若以此为生,那官府的捕快也不是吃闲饭的,早早晚晚会被抓进去的。 本想上前劝几句这群平均年龄只有十一二岁的孩子们别再偷了,可一想现在自己的年龄才八岁,自己的话会有说服力吗?他们会听吗? 正自犹豫着,却见那几个孩子的脑袋都挤在了一起,不知道在小声的议论着什么。 突然,只听其中一个孩子喊了声:“一、二、跑!” 四五个孩子闻声,同时撒开丫子超着四面八方奔去。 “钱,还没给钱!”茶水铺的小二慌了神,可是那群孩子每个都朝着不同的方向跑去,到底要追哪一个呢?而且他们个个脚力相当神速,恐怕就是追也追不上的。 店小二只好一拍大腿自认倒霉,骂骂咧咧几句之后,转身收拾桌子去了。rs 第166节:归来 坐在一边喝茶的顾青城,抬眼望着几个吃喝不付账的孩子越跑越远的背影,又扭头瞅了一眼气得直跺脚的店小二,终是叹了口气后,又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裴子慧就笑了出来,她看了看顾青城的那条伤腿,歪着脑袋,笑着打趣他,“怎么?城哥哥难不成是想见义勇为?把那几个小贼抓回来不成?” 顾青城当即摆出一张苦瓜脸,抓了裴子慧的小手,就可怜巴巴地说道:“慧儿,我倒是想。” “好了,好了!”裴子慧声音柔柔的安慰着他,“知道你受了伤,我会好好照顾你的,直到把你这条伤腿照顾好,直到你健步如飞,比刚刚那几个小贼跑得还快,如何?” “慧儿,这可当真?你能一直把我的伤腿照顾好?”顾青城眉飞色舞的同时,又对她的话有些怀疑。 看他一副小孩子般患得患失的模样,裴子慧掩嘴又是几声笑,随即又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当真,当真。你受伤也是因我而起,帮我们家买菜籽,还有那冯十八也是我招惹的……”她看了看一旁的阿紫,将下面的话就吞回了肚子,又道:“……总之,就会负责将你的伤腿照顾得完好如初就是了。”说完,又补充道:“当然,同样也要照顾小六子。” 这下顾青城终于放下心来,那眉眼间的表情都轻松惬意了许多。 茶水棚里虽然舒服,可他们也不敢过多耽搁。因为天色太晚了城门就要关上,一则怕是出不去城门,二侧京城到兰家沟的路毕竟不是什么官道,弯弯曲曲的羊肠小路,在夜里就会更加难行一些,而且他们雇来的车马还要按照原路返回的,所以时间也是相当的紧迫。 但是即便这一行人已经是尽快赶路了,但是当马车摇摇晃晃的走到了兰家沟时,天色也已经是大黑了。 “回来了,回来了!”段氏抱着裴子洋,倚在大门口正向这边张望着。本来觉得天已大黑,今天恐怕是回不来了,没想到这最后一眼竟看到了他们一行人影影绰绰的身影,于是赶紧喜出望外的朝着院里呼喊了两声,“他爹,子墨,快,你们快出来,慧儿她回来了!” 这一嗓子喊得,不但裴二带着裴子墨还有楚牧都跑了出来,就连瞎婆婆也柱着拐摸索出来,“哎哟子慧,是子慧回来了吗?” “是,是。”裴二转身回来扶上了瞎婆婆,高兴道:“干娘,您慢着点,是慧儿回来了!” “好,好!”瞎婆婆嘴上说着会慢点,可这脚下却是越走越快。 裴子墨甩开了众人跑在最前头,从刚刚停稳的马车上拉下裴子慧,就急促地说:“哎呀妹妹,你可回来了!把爹娘还有奶奶都惦记坏了,这两天直埋怨我,说我这个做大哥的不该把你一个人丢在京里,万一有个什么好歹的可怎么办?他们越说我越害怕,这两天都没睡好呢!”他擦了擦额上的薄汗,又道:“还好,还好,你可算是平安无事的回来了,我这一颗心也算放下了。” 裴子慧展颜一笑,“大哥,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今晚你可以好好睡了。” 裴子墨嘿嘿一笑,很是高兴地拉上了一旁有些拘束的楚牧的衣袖,笑着说道:“牧子,你不是也惦记着妹妹的安全吗?现在妹妹回来了,你怎么不说话了?” 楚牧涨红着脸呵呵直笑,还是没有说出什么话来,但那目光却是一直围着裴子慧的左左右右看着。 那边瞎婆婆也按捺不住了,朝这边直摆手,“子慧,快过来,快过来!” “奶奶,来了!”裴子慧往这边跑,裴二扶着瞎婆婆往那边走,后面跟着怀抱裴子洋的段氏。几步之遥,两伙人聚到了一起,瞎婆婆拉住裴子慧的小手问东问西,“孩子,在外面可受苦了?我听子墨说你们去了什么高阳城?路上还平坦吧?” “平坦,平坦,让奶奶担心了。” 一听到裴子慧脆生生的小动静,瞎婆婆放心了不少,笑眯眯地说道:“我们的子慧就是个女娃哟!这才八岁就这么有本事,这要是个男娃子,长大了非得封候拜相不可。” 瞎婆婆正说着,就听到马车内传来“扑哧”一声笑。 大家同时微怔,裴子慧这才想到顾青城等人还在马车里。他的那个腿,现在若是没人扶他,他是万万下不来马车的。 转身之际,坐在第一辆马车里面的阿紫已经掀帘走了下来,并且笑盈盈的正在扶着小六子下车。 裴二夫妻突然看到马车里钻出一个从未见过的姑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自然不好冒然上前搭话,只等着裴子慧的介绍。裴子慧没有急着介绍,而是走到第二辆马车前,伸手去扶顾青城。 待几人都下了马车,裴二夫妻眼见着顾青城的小腿和小六子的胳膊各缠着白麻布,这额头的冷汗就落了下来,“顾大人,小六子,这,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路上遇上什么凶险了?” 顾青城和小六子异口同声:“裴二叔,无事,无事。” 裴二想问裴子慧,可那边小小的裴子洋一见到裴子慧,就撒着欢的往她怀里蹭,嫩白的小胖手搂着她的脖子就不松手。 “弟弟,是不是想我了?”裴子慧不顾身体乏累,自段氏手中接过胖墩墩的裴子洋,就到脸蛋上亲了一口。裴子洋就挥舞着小手,咯咯地笑着。 裴二和段氏也赶紧带着几个孩子将第三车上的果树苗卸了下来,又付了雇马车的钱,段包还跑进厨房包了两包干粮给几个车夫。车夫们赶着车走了,大家这才左扶右搀地将顾青城弄到了屋里,阿紫和小六子随在其后也悄声跟了进去。 裴二夫妻不知道他们的伤因何而来,心里自然一直放不下。待大家进得屋中洗手净面,段氏也将热气腾腾的饭菜端上了桌。裴子慧这才一边吃饭,一边轻描淡写地将整件事情的经过说了一下。 所谓的轻描淡写就是将那些惊险的、为防止裴二夫妻担心的部分都省了去。 裴子慧自然知道,若是她讲得惊险刺激,大家听得倒是过瘾了,可是若她再想出门,恐怕裴二和段氏就不那么容易放行了。所以在她口中小六子的伤就变成了无意间碰坏的,而顾青城的则是救阿紫的时候伤到的。至于冯十八连夜收菜籽入府,顾青城和小六子冒雨入冯府抢菜籽之事,一概能省就省了。 即便是这样,裴二和段氏的心里还是十分的过意不去。 裴二直呼:“好在虚惊一场。” 段氏则拍着胸口,冷汗直流:“哎哟!怪不得这两天我的眼皮总是砰砰地跳,原来你们这一路上经历了这么多的事儿。”说着,又转头又拉阿紫的手,柔声说道:“孩子,你多大了?” “婶子,我十四了。”阿紫说道。 “多好的孩子。”段氏拍了拍她的手,很是喜爱的样子,柔声问:“又俊俏,又懂事,就是命薄。好在没有被那冯十八得逞,那你今后有啥打算呢?” “打算?”阿紫迷茫地摇了摇头,继而又看向顾青城和裴子慧。 裴子慧接话道:“娘,大家这几天在外面跑来跑去都累了,打算的事以后再说,先让他们在咱家休息几天。有伤有病的都养好了,以后的事过些日子再做打算也不迟。” “对,对!养伤要紧。”裴二说道:“顾大人和小六子为咱们家真可谓是付出甚多,还望顾大人莫嫌弃家中简陋,好好在这儿养伤。” 顾青城笑了笑,说道:“裴二叔的心意我领了,虽说是受了伤,但是衙门那边也离不开太久,所以养个一两天能骑马了,我就得回凤阳县衙去了。” “这……”裴二还想挽留,又怕他真的误了衙门的事,一时倒是犹豫起来了。 裴子慧笑了笑,准备兑现对顾青城的许诺,“爹,娘,过两日我随城哥哥一同去凤阳,照顾他的起居饮食,待他好一点的时候我再回来,你们觉得可好?” “好,好!”对于这个提议,裴二很高兴,“顾大人的伤都是为了咱们家,慧儿你一定要好好照顾,直到顾大人的伤痊愈才可。” 本来段氏是不太同意的,裴子慧毕竟是女孩子,这样总往外面跑,难免有人会说闲话。但是听裴二都已经答应了,也只好勉强笑着点了点头。 对于顾青城来说已是正中下怀,他自然乐得承受,笑着说道:“那就烦劳慧儿妹妹了。” 裴子慧笑了笑,转头问裴二,“爹,咱家另一位受伤大叔的伤如何了?” “唉!”裴二长叹一声,摇了摇头,“外伤倒是见好,可就是还说不出话来,真是急人。暂且看来只能先这样养着伤,若是过些天他还不能说话,就让他用笔写一下家中的地址,咱们套车将他送回家中去。” 楚牧在一旁接着道:“妹妹,那位大叔姓周名易,这是他通过写字告诉我们的,现在我和大哥都叫他易叔。” “周易?”裴子慧喃喃了两句,接着道:“今儿太晚了,明早我再过去看他吧!”rs 第157节:自己的媳妇自己疼 当晚,裴家小院里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 裴二先是带着裴子墨和楚牧将裴子慧等人新买回来的果树苗都浸到松土里,并且薄薄地洒了一层水,这样一来,第二天就可以直接带到山上栽植了。 而后大家才各自睡下。 楚牧依旧和受伤的周易一个房间。阿紫则睡到了裴子慧的房间,裴子墨睡在瞎婆婆的西屋,而裴子墨之前的那一间则留给了顾青城和小六子。 第二天一早,裴家小院内浓浓的草药香便飘了出来。 因为裴子慧一大早晨起来后就在小院里支了两个炉子开始熬药,一炉是周易的,另一炉则是顾青城和小六子的。 吃过早饭,三个人就将三碗浓浓的药汁喝进了肚子。 阿紫倒也是个勤快的。她并不把自己当成外人看待,在裴家院子里里外外的帮忙,只要她能做的,肯定就伸手。不但把瞎婆婆喂鸡喂鹅的活给抢了去,甚至还主动要求和裴二等人一起上山栽果树。 “别,阿紫姑娘。”裴二赶紧推脱,“山上都是些粗活,你们姑娘家的做不了。” “二叔,您怎就知道我做不了?”阿紫仰了仰脸,一副不甘示弱的样子,“你可是不知道,我的爹娘也是个种地的,我三岁的时候就开始跟着他们往山上跑。只是他们死得早,我无依无靠才自卖自身葬母,进了大院做丫头的,不然,不然……” 阿紫话没说完,一脸的怅然若失。 她一定是想说,不然她也是一个有爹有娘并且自由自在的农家女吧?不然她又怎么会沦落到被卖来卖去,最后还被冯十八横行霸道的抢亲。 裴子慧对她的同情之心再次油然而生。同情的同时,不免又思量起阿紫的以后来。思量片刻,她还真是无法确定这个姑娘以后的何去何从来。 而裴二和段氏的眼中,对阿紫却满是钦佩。 段氏走过去拍了拍阿紫的肩膀,对裴二说道:“他爹,这样刚强又有孝心的闺女真是不多啊!” “难得,确定难得!”裴二不住地点头。 即便是得到了裴二夫妻的一致认可,但是他们还是没有说出收留阿紫的话。 在阿紫的坚持下,她和裴二等人去山上栽树苗了。裴子慧在收拾熬药的瓶瓶罐罐时,段氏就走过来说道:“阿紫是个好姑娘,不过咱家实在不便收留她。” “我明白。”裴子慧点了点头。 段氏怕她不明白,又解释道:“一来咱们这里就是个穷山沟,怕是委屈了阿紫姑娘。再则毕竟她来路不明,若是咱们家突然就多了一位说不清道不明的姑娘,那村里还不顿时就流言如沸呀!咱们到是没什么,就怕阿紫听了受不了,何况……” “何况什么?”裴子慧见段氏欲言又止,反而来了兴趣。 “何况阿紫都十四岁了,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龄。而咱家你大哥也十三岁了……你也知道闲话这东西,是好说不好听,别到时候弄得阿紫出嫁难,你大哥娶亲也难!” 对于这样的说法,还没有完全被古代思想洗脑的裴子慧,是有些无法接受的。不过反过来一想,这只是自家人的一厢情愿,阿紫自己有什么打算也说不准。 摇摇头,把这件事情抛到了脑后。 接下来,裴子慧在院子里摆了几张小椅,扶着顾青城,喊着小六子一起出来晒太阳。本想扶着周易一块出来的,但是他身上的伤实在是比顾青城和小六子重了不知道多少倍,暂且还不易移动,只好作罢。好在有楚牧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照顾他,陪他解闷。偶尔楚牧说点什么高兴的事,还能看到周易的嘴角扯了扯,但也只是扯了扯,依旧无声。 裴子慧安顿好几个伤者后,自己则前前后后的忙乎着,一会儿钻进菜园子割一捆韭菜,然后坐在他们旁边一边洗韭菜一边和他们说话。一会儿又去醋棚里看看,一会儿又找出几件衣服来洗。 给顾青城的感觉,竟然似他们就这样过起了农家的小日子。裴子慧就是这个农家院的女主人。他坐在那里,目光围着这个小小的身影转来转去,竟有种说不出的幸福感觉。 但是小六子却完全相反,暖融融的太阳照在身上虽然十分的舒服。但是坐在院中毕竟没有院外那春深似海的无限景致吸引人。于是他坐不住了,起身对顾青城道:“少爷,裴二叔自开垦西山之后,我还没有上去瞧过呢,我想去看看。” “快去,快去。”顾青城巴不得这个碍眼的“灯泡”早点走。 小六子见自己这么不受待见,笑着出了院子。 瞎婆婆里里外外的走了几趟也觉得乏了,回了自己房间躺着。 院子内就剩下了顾青城和裴子慧。 看着她娇弱的小身子忙前忙后的,顾青城忍不住拍了拍旁边的椅子,说道:“慧儿,你忙了一大早晨了,过来坐一会儿吧!” “就来!”说是过来坐一会儿,她还不忘端了几筐自菜园内摘下的青菜,坐在顾青城旁边择了起来。 顾青城就看着她的小脸笑了,“慧儿,长大后你一定是个贤妻良母。” “为何?”她也不抬头,目光直盯着手里的青菜。 他笑了笑,“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 “借你吉言吧!”她直了直腰杆,舒了一口气说道:“贤妻良母倒是我的人生目标。在这个年代,一个女人,除了做一个贤妻良母,还能做些什么呢?”她摊了摊手,一脸无奈,“不过贤妻良母可不是那么好当的,也是一种本事。” “不好当吗?”顾青城一脸不解,掰着手指头说道:“所谓的贤妻良母,还不就是贤惠、勤劳、宽容、善良、善解人意、通情达理外加相夫教子,再含蓄一点,谦恭一些,不就可以了吗?” 裴子慧当即大笑着摇头,“城哥哥,你那一套早就过时了。” “过时了?” “可不!”裴子慧翻了翻眼珠,笑道:“如今的贤妻良母,可不止是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那么简单了。还得打得过小三,斗得过流氓才行。”说着她也学着顾青城的样子,掰着手指头说了起来,“如今的贤妻良母不但要能屈能伸,还得卖得了萌,耍得了二,扮得了少女,也演得了女王;晒得了下限,红得了脸颊,玩得了小清新,咽得下重口味,能斥退死皮赖脸的无知少年,躲得过不怀好意的搭讪大叔。” 几句话,把顾青城说得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半晌后才磕磕巴巴地说道:“慧儿,你,你这是哪学来的说词?是些什么东西?” “哦,嗨!”她不由笑着掩饰,“我,我是在高阳客栈的时候听他们说的。” 顾青城却正色道:“慧儿,说这些话的人都不是好人,你可不能和他们学了去。” 裴子慧登时眼前一片黑线,哑口无言。 快到中午的时候,裴子慧开始做午饭。 顾青城就在一边看着。 看着看着他就问道:“慧儿,厢房里那个叫周易的是怎么回事?” 裴子慧一边贴饼子,一边就将此人的来路经过讲了一遍。 “噢!”他点头,复又说道:“长此在咱家这么住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倒是不怕他吃不怕他喝,更不是怕给他花钱请大夫,就是此人身世不明,不引来什么麻烦就好。再说他这样失踪多天,他家里人得多担心啊!” 裴子慧身子一僵,直身站了起来。 顾青城以为她听进去了,还欲再滔滔不绝时,裴子慧却打断他的话,“你刚才说咱家?” “啊!”顾青城反问,“不是咱家吗?” “是我家好不好?”裴子慧笑着剜了他一眼。 “嗨!”顾青城大大咧咧地一甩手,“你家还不就是我家,所以这个家就是咱家。”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 “就没见过你这么脸皮厚的。”她嘟嚷了一句,弯腰继续贴饼子。 那边顾青城皱着鼻子瞥了她一眼,也小声地嘀咕了一句,“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这就是咱家。” “啥?”裴子慧没有听清,直起身子问他。 “擦汗,擦汗!” 由于贴饼子的锅很热,又是在这样热乎乎的天气里,再加上厨房闷热不透风。所以裴子慧低头贴一锅饼子,再抬头时,就是一脸的薄汗。看得顾青城心疼无比。 “瞧你热得,快擦一擦。”顾青城再次心疼地看她一眼,翻着眼睛说道:“若不是我脚下不方便,我早站起来替你擦汗了,或者干脆我来替你贴饼子。” 话说得生硬,但却很暖心。 裴子慧笑了笑,接过他递过来的帕子,在额上抹了抹,说道:“想不到城哥哥还挺会体贴人的。” “那是啊!”顾青城骄傲地仰了仰脖子,带着一种炫耀的语气说道:“自己的媳妇就得自己疼,难不成还指望别人吗?” 话一出口,顾青城这才发觉失言,惊得他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 裴子慧却“哎哟”一声,猛地从贴饼子的锅中缩回了小手。 他以为自己的话被她听到了,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却听裴子慧气恼地说了句:“唉哟!烫死我了!”rs 第158节:软玉温香 正当顾青城抓过裴子慧的小手,看着她指肚上被烫得红了一片,一边心疼得直咧嘴,一边帮她吹风时,上山栽果树的一群人都回来了。 午饭过后,天空中淅淅沥沥地飘起了小雨,把周遭的树木洗得碧绿中泛着晶莹。但是北方四月的天气就是这样,几乎没有阴雨绵绵的时候。往往都是一雨过后,天气顿晴。 太阳露出笑脸,天空恢复碧蓝,几朵软绵绵的白云悠远而自在地飘在高高的远空,很是惬意自如。而空气中飘荡的则是被雨水洗清过后的草木清香,那清香中带着泥土的气味,带着雨水的清澈,深深的吸一下鼻子,清新满溢。 下午,暂短的午休过后,一大家子人各就各位,各忙各的。 裴子慧拿了几块碎花布,坐在院中拼拼凑凑地给裴子洋做衣裳。顾青城就坐在一旁的小椅上看着她手中的丝线翻走如飞,行云流水。不免在内心感叹,怎么看这丫头都不像个农家女,在她身上找不到一点点农家女的粗糙感觉,反而从头到巧都是细腻和灵巧,无论是身体还是心思。 见他发愣,裴子慧笑着问他:“城哥哥,想什么呢?” 与他相处多日之后,这句“城哥哥”终于叫得很是顺口了,再也没有了别别扭扭的感觉。 “我在想你的手怎么那么巧,灵灵散散的几块碎布头,到你的手里就能变成一件小孩的衣服。”顾青城的目光中满是钦佩,说道:“恐怕那些针线局的人,或者是那些常日闷在房间找各地名师学针线的闺阁小姐们也不如你呢!” 她“扑哧”一笑,抖了抖已经做好一半的衣服,“这有什么难的,看我娘做得多了,自然也就学了。”又道:“你是从小长在富贵之家,不知道穷人家的活法。在你们富贵之家,那些小姐们做针线,都是用来体现自己的手艺的。而我们做针线,都是为了缝衣遮体的。你们做得是精益求精外加美观好看,若是能弄出什么别具一格的心思来,那更是锦上添花,而我们缝的是节省布料,耐穿实用。性质不同,目地也不一样。” 顾青城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又慢条斯理地问她,“慧儿,那你觉得是我们那样的人家好,还是你们这样的人家好。”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各有各的好处呗。” 他没想到裴子慧会这样说,饶有大感意外之叹,继而又极有兴趣地“噢?”了一声,问道:“那你倒是说说什么长,什么短?” 裴子慧放下针线沉吟了一下说道:“你们那样的人家好处就是衣食无忧,不好的地方恐怕就是规矩太多,人不得自由;而我们这样的人家最大的好处就是自由,你瞧瞧我是不是自由得很,几乎是想干嘛就干嘛?若是你们大户人家的小姐能像我一样经常出门,还在外面留宿吗?虽然我到处跑也是因为我爹娘比较开明,但在你们大户人家即便是爹娘开明,估计也是不可以的。至于我们这样人家的短处,恐怕就是得整日为填饱肚子发愁,家里有爱读书的孩子也没有钱送到蒙馆去。”她想了想又道:“但是不管是你家还是我家,只要爹娘思想开明,兄弟姐妹之间关系融洽,就是顶好的日子。” “那你想过怎样的日子?”顾青城眨着眼睛,望着她如花的容颜。 她略想了一想,说道:“我自然是想过无拘无束的日子,像现在这样就挺好。” “无拘无束?”顾青城顿时心凉半截,心下不免郁郁。自己的娘亲可是最重规矩的人,日后他若想娶了眼前这个小丫头,恐怕自己娘亲那一关就难过。退一万步讲,就算娘亲同意了这门两家身份悬殊的亲事,就算他能排除万难娶了裴子慧,可是她过惯了这种不受约束的日子,若是到了自己家的那个深宅大院,还不知这对裴子慧来说是不是一种委屈? 想到这里,顾青城就有些烦躁起来。 可是转念一想,事情还远,总会找到解决的办法。而且这美好的下午辰光,是他难得找到的与裴子慧单独相处的机会。随即嘴角微弯,又把全副心思摆到了裴子慧身上。 在他心里,这丫头可谓是一头倔强的“小毛驴”,但是通过和她的相处,顾青城也不免发觉了她的软肋。那就是她比较爱护自己的家人,无论是爹娘还是哥哥和弟弟。所以他若是想把这头“小毛驴”收拾得服服贴贴,也不免要从她的家人入手了。 于是他先是问她平时的日常生活锁事,又问她的爹娘和兄弟。 裴子墨是个爱读书的,不用裴子慧说,他自然也知道。在京城里一个人钻到书店去买书不说,就是昨晚入睡时,他还听到了裴子墨朗朗的读书声。 心思一转,顾青城又高兴起来,若是这裴子墨真是个有出息的,日后加官晋爵,那裴子慧可就是官家小姐了。那这头“小毛驴”岂不是与自己又近了一步。 想到这里,不免心下欢喜。但也只是暗自打算,并不表露出来。 他不提裴子墨,反而问起了裴子唐,“子唐他在凤阳一直没有回来?之前都是一直在爹娘跟前长大的,现在突然住在外面了,倒不想家?” “怎么不想。”裴子慧漫声道:“上一次去庙会的时候,他就想跟着回来,我爹娘没同意。到了第二天,他竟自己偷偷跑了回来,我在山上没有见到他,只听我娘说,被我娘一顿手心又打回去了。” 顾青城听见这话,大为惊异。他实在想不到段氏看起来柔弱的性子,教养儿子,倒是这样刚强的处置。于是笑笑说道:“婶子倒是真狠得下这个心?别说是子唐那么小的年纪,就是我比他痴长这么多岁,离开家还依然想的。” 裴子慧叹了一声,摇摇头道:“我晓得我娘的心思,把我二哥打跑之后,估计他也躲到一边抹眼泪去了。” 顾青城见她脸上有几分不愉之色,为了不把气氛弄得枯燥严肃,所以语气中就带着点玩笑的意味,促狭地说道:“慧儿,你晓得你母亲的心思,我也晓得你的心思。” 裴子慧到现在为止,也算对自己的这个小义兄有了些了解。他是什么时候都可以说笑话,也什么时候都可以谈正经事,而且谈正经事可以谈出诙谐的味道。便笑道:“我是啥个心思?” “说出来怕你难为情。”顾青城眉头轻挑,故意逗他。 他越是这样说,裴子慧越是想打破砂锅问到底,衣服也不缝了,仰着脸就问:“我有啥难为情的?既然你说你知道我的心思,那你就说出来我听听。君子坦荡荡,你要是说对了,我绝对不遮掩。你要是说错了,以后可不准乱猜。” “都说过了,我若是说出来,你定会难为情。”顾青城咧嘴不怀好意地微笑,并且故意和她打哈哈。 裴子慧更是不依了,扭脸瞪他,“那你就是不知道,顺嘴胡说。” “好,好,好!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行了吧?”他又笑道:“你知道,你知道我的心思。” “我也不知道你的。”她扭头不搭理他。 “那你摸摸,摸一下就知道了。”顾青城说着,顺手就捞住了裴子慧的右手,一把扯到自己的左胸前,让她的小手隔着衣衫摸到自己心脏的位置,嘴上还嘻嘻哈哈地问着:“摸到没,摸到我的心思没?” “哎呀你干嘛?”裴子慧一急,想用力抽手回来,却哪里移得动半分。 顾青城依旧嘴上笑嘻嘻,“你不是说你猜不到我的心思吗?我现在让你摸,你总能摸得到吧?” “哎哟,摸也摸不到。”裴子慧跺着脚,涨红着脸,只顾着往回抽自己的小手,还哪里顾及到顾青城又说了些什么。可就算她整个身子都站了起来,依旧抽不掉顾青城用力按住的手臂。 “那就再摸摸,仔细摸一摸。”顾青城逮到这机会,哪肯轻易放过她,半是喜欢半是玩笑地拉着她,就是不肯放手。 裴子慧更是急了,不但额上沁出了薄汗,整个身子也站了起来,双手齐用,两人你来我往的拉大钜,一会儿扯过来,一会儿又拉过去,拉拉扯扯中,不想顾青城用力过猛,裴子慧小小的身子自然吃不住,一个重心不稳,身子直歪过去,就那么不偏不倚地摔进了顾青城温热的怀里。 时间仿佛就那么凝固了几秒…… 裴子慧这才从愣怔怔的表情中反应过来。当她发现自己已经被顾青城伸臂抱满怀的同时,整张小脸已如着了火一般,连带耳根子,还有那修长的脖颈都红了。 而顾青城虽然之前在马背上也算间接地抱过她,可那终究不同。眼看着这美得夺天造地设的可人儿,带着一张能掐出血滴子的娇俏小脸,就那么柔柔一歪,进了自己的怀抱,他终于感受到了书上所说的,什么是软玉温香抱满怀的旖旎风光了。rs 第159节:佳人无奈 说来也巧,顾青城和裴子慧在小院当中这么一来一往的正拉拉扯扯之时,竟被想扶着周易下地走路的楚牧给撞了个正着。 楚牧虽然脸色发青,但却也什么都没说,只是僵硬着身子一扭头,梗着脑袋气呼呼地去了周易的房间。随后周易房间的门就被他“啪”的一声给关上了。 裴子慧见此情景更是大窘,趁顾青城不备,一把用力挣扎,转身就要往自己的屋里跑。 顾青城已经意识到自己惹了祸,哪里还肯让裴子慧进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皱着小脸赶紧解释,“慧儿,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和你开个玩笑,哪曾想到用劲过猛,把你拉进了怀里,而且我也不知道楚牧他会这个时候出来,我,我真不是故意的,你要是生气,你就打我,你打我……” 说话间,顾青城已经拉起了裴子慧的小手,做势就往自己脸上拍。 “行了!”裴子慧见他满脸诚恳认错的样子,也不好再责怪,只冷眼制止他的动作,接着又补充道:“我没有怪你,下次别再这样了。”语气轻缓,怨而不怒。 越是这样怨而不怒的神态,顾青城越发觉得不安,解释很难,而且说多也是多余和掩饰,唯一的办法就是认错。 “慧儿,这次是我不对!”他低着头说道:“下次一定不胡乱对你动手动脚了。被别人看了去,我倒是没关系,可你是个姑娘家,我不能不顾及到你的名声,若是招来闲话毕竟难听。” 裴子慧见他这么一个骄傲的人,能如此低下头来认错,也属不易了,嘴上虽然不说,其实心里也没有过多的责怪他。只是脸上严肃些,让他长一长记性也就罢了。 随即她正要拿起针线进屋去,偶然一瞥间,竟然发现大门口就停了一辆马车。 “咦!这又是谁来了?”裴子慧望着门口的深绿色马车眨了眨眼睛,很是疑惑。 顾青城也一扫刚才的不安,目光望向了门口。这时马车内跳下一位身穿蓝衣的男孩,目光炯炯,很是俊逸。他朝院内望了望,紧接着车内又出来一位身材修长,弱柳扶风的白衣女子。 二人定睛一看,那不是青姝又是谁? “青姝姐姐。”裴子慧笑着快步迎了上去,“你这是怎么找到我家的呀?” 青姝下了马车,看到裴子慧就是目光一亮,上前拉住她的手,嘴角不住抖动,似是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的样子。犹豫了半天,话未出口时,竟先落下两滴泪来。 “先进院,进来再说。”裴子慧见她泪光凄凄,知道定是发生了什么事。赶紧将她让进院中,这才歪头仔细打量那个小男孩,十三四岁的样子,眉清目秀,倒是和青姝有几分神似,不觉猜到,“青姝姐姐,这就是你的弟弟吧?” 青姝这才抹了抹眼泪说话,“是,他就是青竹。” 二人在大门口见了礼,几人这才携着往院里走,顾青城由于起身不便,就坐着和青姝说了话。 青姝也不拐弯,开门见山转头对青竹道:“弟弟,你找个地方玩一会儿去,我有些话要在这儿说一说。” 裴子慧就领着青竹去了楚牧和周易的房间,并且洗了几个野果,拿了一个棋盘,让他们边吃边玩。 之后自己又回到院子,坐在青姝身边。 青姝话未开口,泪又扑籁籁地落了下来。 “想必,”裴子慧首先开口,“青姝姐姐,想必凌大人已经去找过你了,不然你不会知道我家的住处。” “是。”青姝点了点头,“他是去找过我了。”她泪痕宛然,不用他们再问,径自说道:“他把你们如何去找他,以及他七年前发生的事都和我说了,我现在也不怪他了,只是……” “只是……”裴子慧和顾青城对视了一眼,对于她说的这个“只是”早已猜到了几分。因为凌一鹏已经娶了妻,所以青姝若是想和凌一鹏在一起,那只有一种结局。 “想必你们都猜到了。”青姝擤擤鼻子,擦擦眼泪,随即又扯了扯衣襟,尽量让自己平静,佯装没事儿人似的。可是这种佯装,比她真的哭出来,看着还让人难受。 而且她若真的没事,就不会从凤阳大老远的跑到兰家沟来找他们了。 裴子慧抓了她的手,轻声道:“青姝姐姐,你说吧!看看我们有没有什么帮你的。” 这一说,她那眼泪就像止不住了一般,又落了下来,抽抽噎噎地说道:“虽然我自己想一想难过,但也怨不得别人,只怪自己命苦。”她将脸偏到一边,抽抽答答地说道:“如果是平起平坐的夫妻,上床夫妻,下床君子。不但他要尊重我,他的家人也不会看轻我,可现在……” 一句话,裴子慧和顾青城都明白了,她这是在为自己给凌一鹏做妾委屈呢。看来凌一鹏那边已经安排了八九不离十,只差接她进京了。 顾青城劝道:“你也不要把这一点看得太重了,男人家三妻四妾也是常事。虽然不是正妻,但是人贵在自重,你若是把自己看得重了,行为端庄得体,时间一久,就没有人会把你看轻了。” 他虽是这样劝青姝,但是想到上一次一提到妻呀妾呀的裴子慧就发火的事,也不免心虚地看了她一眼。好在她把全部精力都放在青姝身上,似乎没太注意到他说了什么,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是。”青姝点头,复又为难地说道:“若是想和凌一鹏在一块,身份就限在了这里,再谈下去也是无味。只是我自己委屈也就罢了,我不想委屈了青竹。” 二人恍然大悟。 若是她到凌府做妾,那青竹若是和她过去,一个妾的弟弟,她自己已是自身难保,若说弟弟不受一点委屈,那也不太现实。可若不跟了去,让她这个姐姐又如何放得下心。 青姝继续说道:“我昨晚前前后后的都想过了,我自己受点委屈我认了,可是青竹他可是自小就没受过委屈的,而且他最怕我受委屈,他那么勤奋的读书,也是有一天想把我接出那种地方。他若跟在我身边,不愁吃穿,他要啥,我总依他,只养不教,一定不成材;可若仍在外面,万一和什么人不学好,来个吃喝嫖赌啥都会,我又怎么和我爹娘交待?” 她的一番话,倒是把裴子慧和顾青城说得半声不响,各怀心事。 裴子慧心想:她一直看青姝是个软绵绵的美人,当年凌一鹏留了条子,她却没有勇气进京去找。外在看来这是一种软弱,其实细细回味方知不然,这不但不是一种软弱的表现,反而是一种难得的刚强。越是这样的人,用的心思越深,做出来的事,说出来的话,越是出人意外。 顾青城微微侧目看了裴子慧一眼,目光流转中已明白好的意思。 当即又转头劝青姝道:“难为你处处为弟弟着想,而且还想得那么深!”叹了一声,想了想又道:“不过我倒要劝你,这个样子不是福相,我倒替你担心,你什么事放不开,一个人在肚子里用功夫,耗心血,人就会消瘦!你若是身子不好,不但拖累青竹和凌大人不好受,连你自己也受罪不是。”又道:“不过我已明白你的意思,你是不是说凌大人和你若是明媒正娶的结发糟糠,那么青竹就是他的小舅子,他就会当青竹是自己的胞弟一样看待,自然要负起教养之责。而现在却不能……” 青姝没有说话,却也表示默认。 这边,裴子慧看顾青城的眼神中却闪了灵光,她实在没想到,顾青城竟看到了这一层。这目光就由意外,渐渐转成了欣赏。 确实如此,或许这就是青姝答应凌一鹏做偏房的同时,心中又有着千般万般的委屈无处可诉。或许这也是她感怀身世,痛心疾首的一种感慨。 而且她的心思还有一半是为了弟弟青竹而纠结。 如果不是为了弟弟青竹,恐怕她就是对凌一鹏用情再深,既然这么多年都已经渐渐淡定下来了,恐怕也不会答应凌一鹏到凌家做偏房。 心中要强的女子,既然不能为人正室,不嫁总是可以的! 她相信青姝能做到。 可是她为什么在嫁与不嫁之间纠结,还不是就因为有这么一个弟弟。 难道一直让她的弟弟用着她在ji院赚的银子读书吗?这样不但是她,就是她弟弟自己也觉得胸口堵得慌。所以权衡彼此,也只好去了凌一鹏府上做偏房。可是去了凌府,她又同样为难。 其情哀,其声苦。裴子慧对她不但同情,而且钦佩。 见两人都不说话了,青姝几乎是跺着脚,焦急道:“顾少爷,子慧妹妹,你们到是帮我拿个主意。明儿一早凌一鹏就来接我了,我倒是带也不带青竹一起赴京,我是实在想不妥当。” “明儿一早就来?”顾青城很意外,凌一鹏他这么快就把家里的事安排好了。 裴子慧却问了出来:“凌大人家那边都妥当了?” 青姝神色一暗,摇摇手:“没妥当,他说见不得我呆在这种地方,回去后先在京里安排了宅子,让我先住着,待时机到了,他再接我入凌府。”rs 第160节:对策 “噢!”裴子慧和顾青城同时点了点头,但又同时觉得这样下去不是长久之计。本来她还是有希望进凌府的,可若是被凌夫人或是凌家二老发现凌一鹏在外宅养了一个歌伎,那可是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这一步棋走得有点冒险。 裴子慧个人认为,她应该等凌一鹏真的安排妥当了,一步到位将她接进凌家,这才是正事。 看着青姝那无助的目光,裴子慧觉得很为难。 若是把青竹留在凤阳,那么姐弟分离自是一件伤心事。裴子慧活了两辈子,到目前为止最大的心得就是人应该及时享乐。她所说的享乐并不是吃喝玩乐,而是享受你人生中所拥有的东西,比如快乐,比如亲情,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你一不溜神之际,这些东西就从你身边溜走了,所以亲人还是放在自己身边的好。 因为人与人之间,有今生没来生,世当珍惜。 可是若是将青竹带到京里,青姝若是能名正言顺地成为凌一鹏的偏房那还好说,至于青竹也就是受点欺负,不会有什么大事发生。如果只是养在外宅,这妥不妥当的真难说。因为人生真的充满变数, 那边顾青城见青姝如此懊恼,已经问道:“你倒是说说,你希望青竹将来怎样?做官吗?” “也不一定要做官,就是希望他能自立,活得有志气。”青姝低眉垂眼想了一会儿,又道:“若是能荣宗耀祖那自然是更好了,我下面的爹娘知道了也是高兴的。” 顾青城笑了笑,“说到荣宗耀宗,那就只有做官了。虽然现在有银子就可以捐来一个小官当一当,但是这样不稀奇,也没出息。要想当官就要考场里真刀真枪拼出来才值钱。所以不论他在凤阳还是去京里,都要苦读诗书才行。” “嗯,顾少爷说得极是。”青姝点了点头,平静地说:“不过话说到这,我又觉得心里难过了。凌一鹏他身在国子监,可我弟弟却不能……” “青竹现在还只是个童生,提国子监还早,不过……”顾青城想了想,“苦是他去京里那种人才济济的地方,让凌大人给他寻一个好的老师,倒也不失为上策。” 青姝眼睛一亮,“顾少爷的意思是觉得青竹去京里好?” “倒也不是。”顾青城摇了摇头,很真诚地说道:“既然我参与了这事,索性我就把真实想法告诉你。一来我觉得凌大人把你放在外宅不妥,你若真想和凌大人长相厮守,我觉得也不急于一时,在凤阳租一处房子先住着,等他在京里都安排妥当了再去也不迟。”见青姝和裴子慧都点头,他又道:“再者若你去了京里,我认为还是将青竹带在身边为好,不但可以互相照应,经常见一见也免去了姐弟间的辛苦。只是不能让他入凌府,因为碍于你的身份,他自然心里不舒服,不利于他用功读书。若说给你租一处宅子,还不如单独给他租一处,宅子不用太大,找一对老夫妻侍候着,一个洗衣煮饭,一个看家望门也就够了。清清静静的岂不是更利于他寒窗苦读?” “咦!”青姝眼睛一亮,兴奋道:“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些呢!还一直想着若是带他到京城,他在凌府如何呆不惯这类的事。”可说完,她立马又苦下脸来,“可是明儿凌一鹏他就来接我了,这个时候恐怕京城的宅子都要租好了。” “这……”顾青城犹豫着看向裴子慧。 裴子慧目光一转,凑近顾青城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复又笑着问他:“城哥哥,你觉得这个办法可妥当?” “这倒是个妥当的,只是……”顾青城看向青姝,眼神很犹豫。 青姝被他看得直发愣,又求助一般地看向裴子慧。 裴子慧沉吟了一下,谨慎地说道:“青姝姐姐,我倒是有一个法子能让你顺利入了凌府,并且在凌府之内有一定的地位,只是你得改姓。” “改姓?”青姝摇摇头不明白了。 裴子慧就将自己的想法给青姝说了一遍,“以前曾经有很多皇帝因为喜欢出身不高的女子,为了免除普通女子进宫为妃的门槛,就让这普通女子更名改姓为出身好的人家为亲人,所以一切也就顺理成章了,若是青姝姐姐愿意牺牲一下,我想凌大人找一个出身好的人家认了你做女儿或妹妹,这应该是不难的。只是这样一来,青姝姐姐就要改姓,倒也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改姓这事我倒是不难,我爹活着的时候也常说,闺女就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早晚跟了别人家的姓。可我弟弟青竹他怎么办?” “他自然不能改,男人要是改了姓可是不孝。”裴子慧道:“只是这样就要委屈你了。你和弟弟在外人面前就不能以姐弟相称了,可以说是表弟或是什么亲戚之类的,自然若是日后你弟弟真的光宗耀祖了,恐怕你也沾不上这个光了。” 青姝紧摇头,“弟弟能出息就行,我沾不沾光的倒没关系了。”说着,她猛地抬起一双惊愕的眼眸,说道:“可是明儿一早凌一鹏恐怕就来了,我该如何向他说才好?” 这下几个人倒是为难了。 皱着眉头思虑半晌,裴子慧突然问道:“青姝姐姐,凌大人是亲自来接你吗?” “他是这样说的。”青姝点头。 “那也好办。”裴子慧笑着一拍手,“你若是不嫌弃,今儿就暂且住在我们家,让青竹一个人回去。待明儿凌大人一到,就说你在这里,他定会驱车赶来,到时候你们当面锣对面鼓的一说,又有我们一家人作证,想必凌大人不会说话不算数。” “我怎么会嫌弃。只是……”青姝不好意思地说道:“只是怎么好讨扰。” “无妨,无妨。”裴子慧笑了笑,“我爹娘都是热心肠的人,你尽管住下就是。今晚就住我的房间,虽然还有一个阿紫也在,咱们三个人在一铺临窗大坑上有点挤,不过好在天气不是很热,还受得了。” 本就一面之缘,又受人帮助不少。青姝本不想再打扰,只是眼下又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到马车上将那事先准备好的礼品拿了下来,又叫出了青竹,很不放心地嘱咐了几遍之后,才让他一个人回了凤阳。 这一下裴家小院内更是热闹了。 晚上,山上干活的人都回来了。青姝也不忸怩,落落大方地和裴二夫妻等人见礼,而且从裴子慧身上就可以看到她父母的为人,所以她对于自己的身世和经历也不隐瞒,像对待自己的亲人一般以诚相待。 裴二夫妻和瞎婆婆听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虽然没有表什么态度,但也算热情地欢迎她在这里住下等凌大人来。 不过他们见青姝此人很是温婉,似乎脾气也很好的样子。不免为阿紫打算了一个去处,于是裴二夫妻就拉着裴子慧和顾青城到另外一个房间,小声说道:“既然青姝姑娘是要进京给凌大人做偏房的,身边总要有个贴身的侍候着,既然阿紫没有归处,不如就让她随了青姝姑娘进京,想必青姝姑娘也不会亏待于她的。” 裴子慧和顾青城同时点头,“这倒也是个法子。” 可是当他们把阿紫叫过来一问时,阿紫却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地摇头,不说原因就是不想随青姝进京。 “阿紫,你是怕青姝姑娘对你不好吗?”段氏关切地问道。 阿紫一把抓了段氏的手,恳求道:“婶,我不想进京入府做丫头,您和叔就让我留在兰家沟吧,我觉得到山上跑一跑,种一种地是最好不过的事儿了,我不想离开这里,更不想去规矩极多的做官人家当丫头。” 说着说着,阿紫的眼圈竟然红了。 “可是……”段氏望着阿紫万般复杂的小脸,就不明白了。 “婶”阿紫扯了段氏的手,有些撒娇地晃了晃,红着脸说道:“您不是说我可以住在你们家吗?而且您还要在这里给我找个婆家。我信了婶的话,就在兰家沟不走了。您再帮我找个婆家,离您家越近越好,日后我会像对待婆婆一样孝敬您的。” 段氏愣了,裴子慧也愣了,唯有裴二这个大男人似乎是恍恍忽忽地感觉到了什么。 段氏愣是因为,她怎么也没想到这腼腆的阿紫,竟能说出这般豪放的话。 裴子慧愣,是因为她隐隐感觉到,阿紫是不是有目标了。 而裴二的恍恍忽忽之感,则是因为他已经知道这个目标是谁了。 只有顾青城傻傻地站在一边,什么也没感觉到,什么也没看出来。 裴二笑呵呵地对段氏摆了摆手,“他娘,既然阿紫姑娘不愿意,就让她留在咱家吧!这丫头手脚勤快,干活麻利不说,偏偏这地里的庄稼活还都懂得很,就留下来帮咱们干活吧!待秋收之后,咱们给阿紫准备些嫁妆,当闺女一样把她给嫁了。” “嫁了?”段氏还是不太明白,心想:这能说嫁就嫁吗?这是要嫁给谁啊? 裴二却已经不由她再问,使了个眼色出去了。 所以安排阿紫随青姝入京的事儿,也就算不了了之了。 阿紫的一颗心放了下来,其它几人却都有些云里雾里搞不清楚状况了。rs 第161节:装病 第二天,为了迎接凌一鹏这位贵客的到来,只有阿紫和几个柱子一起上山干活了,而裴二则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净面剃须,一脸谦恭地在家迎接这位大人。 段氏也放下了手中所有的活计,不但找出了家中所有的好吃的,还宰杀了一只膘肥体壮的大公鸡,准备做一顿相对自家来说很丰盛的午餐来表示对凌一鹏的欢迎。 结果大家左等右等,青姝甚至觉得,他是不是又像上次一样,只是口头说说,人并没有来。青姝眼圈红了几次,大家也跟着都有些焦躁的时候,凌一鹏这才带着青竹姗姗来迟。 只所以将时间拖到了中午,是因为他得知青姝在裴家后,他若亲自过来,自然不能两手空空,肯定要备一份礼才行。所以待他亲自备完了礼品,便也就耽误了辰光。 凌一鹏走进裴家之时,除了卧炕养病的周易,其它一行人自然是要行礼迎接。虽是在农家,不像京中大户的规矩多,但是该要行的礼,自然是要行的。 到了这里,凌一鹏才知道顾青城原来是凤阳县的知县。但是顾青城对于自己的家世,还是一字未提。 一番寒喧过后,段氏精心准备的午餐便上了桌。 几个人坐在饭桌前一边吃一边聊,先是聊起了凌家在兰家沟居住的那段日子,以及凌裴两家是如何走上交好之路的。接着又聊到裴二打算放弃岁考,再者又聊起了裴子墨读书的打算。凌一鹏和顾青城又聊了一会儿官场中的事情,几乎是酒足饭饱之后,他们才聊起了青姝。 凌一鹏也不避讳,直接将青姝叫到身边,温和言道:“青姝,我们凌家与裴家可谓是通家之好,你在这里我很放心。只是方才席间听裴二哥所说,你似乎对进京一事有所变数?” “是。”青姝垂着眼帘柔柔地点头,但是后面的话,却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也说不出口。 好在有裴二在一边帮她救了场,虽然说得婉转,但也总算把意思表达清楚了,“青姝姑娘是觉得她在凤阳等了你这许多年,眼看好事已成,所以她也不差再等些日子。若是接她进京,先不过府而是在外面租宅子,这样既浪费了银子,还要担心受惊。青姝委屈事小,影响了凌大人仕途,那就事大了。所以青妹想她先在凤阳委屈些日子,待凌大人你在京中全都安排好了,她直接随你入府,从中岂不是省去了好多麻烦。”裴二笑了笑又道:“再者青姝也是放不下她这个弟弟……” 顾青城也在一边帮腔,“凌大人,昨天慧儿帮您想了个法子,我觉得或许可行。” “噢!”凌一鹏微笑,“那顾大人不妨说来听听,子慧给我和青姝想了什么法子。” 顾青城将认亲改姓的事说了,凌一鹏当即拍手称妙。 言尽于此,顾青城再不多说。 但是凌一鹏何等聪明,话说一半,他早已明白用意。放下酒杯沉吟了半晌,才沉着声音点了点头,转脸对青姝道:“好吧!那就按你的意思办,你先在凤阳租一处房子暂住,待我那边完全安排妥当后再来接你,到时连青竹也一块接了去,给他租处宅子读书。”他顿了顿又道:“不过你可不能急,找人认亲之事非同小事,不是甚好的关系不便办了此事。” 青姝坚定地点了点头,“我能等。” 一切问题似乎迎刃而解了。 而凌一鹏离开裴家之前,则把青姝在凤阳租宅子等琐事拜托给了顾青城。 顾青城乐于应承,并承诺定尽全力照顾。 办完了正事,又说了些家常。凌一鹏又特意询问了一下裴子墨的读书进展之后,他便驱车离开了。 凌一鹏回京之后,顾青城,裴子慧,小六子,以及青姝和青竹姐弟二人也相继离开了兰家沟,一起去了凤阳县。阿紫则继续留在裴家,每天乐呵呵地上山干活。 到了凤阳,由于凌一鹏已经解决了青姝与兰香院的卖身契问题,所以顾青城很快差人帮她们姐弟俩租好了一处僻静的宅子,姐弟二人顺利搬了进去。 裴子慧照顾了顾青城几日,看他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就收拾了东西准备回兰家沟。 哪知调皮的顾青城就是不肯放她走,说什么腿上还疼,还得上药,走不了路。待腿伤完全康复,无法用腿再做文章时,他又说今天发烧了,明天咳嗽了,总之是想尽各种办法,找到各种理由,就是让裴子慧留在他的身边。 结果被他这么一耗,又耗了好几天。若不是顾青城的祖母寿辰将近,他必须回京给祖母过寿,还不知道会找什么理由阻止裴子慧离开呢! 即便是这样,裴子慧回到兰家沟的时候,已经快到端午节了。 她回到兰家沟之时,家中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事是裴三以神一般的速度又娶妻了,对方是一个屠夫的女儿,姓甄名柳。据说是甄家男丁众多,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爹娘疼爱似掌上明珠,到了适婚的年龄不但挑三拣四的这个不行,那个不中。最后就是找到各方面都可以的,这甄家二老还舍不得把女儿嫁出去,结果就应了那句老话,“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出愁。” 年龄一年大过一年,就在家中成了老姑娘,再也没有媒人上门提亲。恰巧遇上了刚刚休妻的裴三,叶氏又贪图甄屠夫家的嫁妆丰富,再者一个急着娶,另一个急着嫁,两家也算一拍即合,趁着端午之前的几天农闲,裴三就将那甄家女子娶进了门。 第二件事就是周易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和治疗,不但能从嗓子缝里挤出声音来了,而且他还说了他家的具体地址。当裴子慧得知周易居然是周大川的儿子时,她眼睛瞪得像铜铃。 当裴二得知了这个事实,他深深知道此事不容耽误。 几乎是一刻都未停留,直接套车去了周大川家。果见周家门前挂着白色孝布,不用问也知道是家中有人离世了。他迫不及待地跑进大门,按照周易的嘱咐一定要悄声告诉周大川,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他还活着。 此时的周大川已经是满脸于思,异常憔悴。 当他闻听了裴二的话,顿时悲喜交加,双目交流。 周大川当即孤身一个随着裴二悄悄来到了兰家沟,见到周易身上伤痕累累,忍不住当着裴二的面,抱着儿子抱头痛哭起来。 父子二人相对流泪,通过他们的交流,裴二这才断断续续地串连起了周易的故事。 周易幼时跟随师傅在岛上学医,后来因为揭了皇榜为太后医病,而被皇上留在宫中的太医院做了一名太医。本来日子过得不错,有妻有儿,只因皇上宠爱淑妃,而他恰恰是给淑妃照顾身子的太医。醋意大发的荣妃差他用药除掉淑妃,周易心慈,不肯如此,最后淑妃还是死了。荣妃为了免除后患,从而也对周易一家下了毒手。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荣妃还没有做到赶尽杀绝。 在外人看来,周易府上是遭了愁人报复,而没有将淑妃的死栽赃给周易,故而周大川一家还算平安无事。 周大川望着伤痕累累的儿子痛哭之后,则是对裴二千恩万谢,差点就给他跪下谢恩了。 但是哭过谢过之后,他并没有将周易接走。而是老泪纵横地掏出许多银子,让裴二代为照顾周易。因为皇宫内的这阵风还没有过去,荣妃难免会留意周家的动静,若是周家莫名其妙地出现了一个伤者,那么定会引起怀疑。所以只好让周易先在这里养伤,待过个三五个月,周易的伤完全好了,荣妃那边也不再怀疑了,他再接周易回去。 裴二没有想到,裴子慧和楚牧救回的伤者居然是周大川的儿子,更没有想到他身后有这么复杂的背景。若是家中不收留这个人,那么对不起周大川昔年的相助之恩,可若是收留,这确实是涉及到一家老小性命的大事。他自己倒是不怕,可这一群孩子,还有干娘和妻子,裴二思虑到此,真是有些下不了决心了。 周大川见他为难,自然不会勉强。随即就要将周易抬上马车拉走。 段氏见状,扯住裴二就道:“他爹,你不是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吗?若是这事儿你不帮周老板,那么估计这辈子咱们没啥机会向他报恩了。” “他娘……”裴二不帮这心里自然也是难过的,一见段氏一个妇道人家都有这样的胸怀,当即汗颜得无地自容。快步挡在周大川身前,拍着胸脯就道:“周老板,将令郎放在我家你就放心吧,只要有我裴二在,周少爷他就会好好的。” 周大川感动得泪如雨下,不但留了好多银子,还嘱咐裴二,家里没有人照顾,就去外面请个妇人或丫头,以便给周易煮饭,洗衣之类的。因为周易在裴家养伤养病,这会是一段不短的日子。 裴二一开始坚决不收周大川的银子,但是周大川急红了眼睛的坚持,裴二也只好收下了。 周大川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离开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这件事情一定不能张扬,就算出去找侍候的人,也要十分可靠才行。 裴二知道了事情的严重,关系到一家老小性命的大事,他还哪敢出去明目张胆地找侍候的人,所以这个岗位只好继续由楚牧坚守了。rs 第162节:端午 翌日,正是一年一度端午节。 一大早晨,上山干活的人都走了。段氏就将裴子洋放在大筐里,扔进去两个煮熟的鸡蛋给他玩,然后端过泡好的糯米和粽子叶,带着裴子慧坐在院中包粽子。 瞎婆婆柱着拐棍摸索着走了过来,也坐在旁边要伸手帮忙,却被段氏拦下了,“干娘,你快去歇着吧,您眼睛不好,哪能包得了粽子。” “唉!不中了!”瞎婆婆无奈地摇了摇头,感慨道:“想当年我包的粽子那可是一等一的好,只是那个时候也没钱买糯米,这一辈子也没包几回。现在有机会包了,我这眼睛却又看不到。香瑶啊,你不让我包也对,我这眼睛看不见,包漏了米,缠错了绳,可都要可惜了这些东西的。”说着,她拍掉了手上的米粒,转身对大筐内的裴子洋说:“哎哟!我还是哄我的乖孙儿吧!” 裴子洋虽然还不会说话,但却已经能听懂,见瞎婆婆向他伸出了双手,“咯咯”一笑,就扑进了她怀里。 段氏和裴子慧一边包粽子,一边看着这祖孙二人微笑。抬眼间,竟发现一个妇人挎着一个小竹筐走了进来,裴子慧双眼一亮,立马放下粽子,满脸笑意地迎了过去,口上脆生生地喊了一声:“三婶!” 宋玉梅一怔,显然是对她这个称呼有些尴尬。 裴子慧这才想到,她和裴三已经不是一家人了,而且现在裴家已经有了一个新的三婶了,于是赶紧笑着改口:“姨娘,您来了!” “嗳!”宋玉梅脸色渐缓,旋即轻轻答应一声,笑着摸了摸裴子慧日渐粗壮黑亮的两条辫子,夸道:“子慧这孩子越来越标致了,长得像姐姐。” “妹子,你来了!快来坐!”段氏在那边也赶紧招呼宋玉梅。 宋玉梅也不客气,直接坐到了段氏身边的小凳上,掀开小竹筐上的花布,笑着说道:“姐,过端午了。家家都吃蛋,我给你们送来几个鸭蛋,给孩子煮着吃。” 段氏虽然对宋玉梅有这番心思感到心里高兴,但还是不忘责备宋玉梅一番,“妹子,我家不缺蛋,你瞧你拿这些干啥,你也是在娘家呆着的,怎么好拿出东西来送别人。你有这心思,我就心领了。这蛋我不能收,你回去时再提回去。” “拿都拿来了,哪有再提回去的道理?知道你们家不缺蛋吃,但都是鸡蛋和鹅蛋。”宋玉梅笑道:“所以只给你们拿了些鸭蛋,还都是绿皮的,给孩子们煮着吃,换换口味。” 她这样一说,而且已经大老远的拿来了。段氏若是再推辞,那就显得生份了。勉强收下的同时,又笑瞪她说道:“以后可不准再拿东西了,否则不让你进这个大门了。” 宋玉梅有些局促地双手摸着膝盖,轻笑着“嗳”了一声。 段氏斜眼看着她的脸色,声音就变得柔和起来,“妹子,这些日子你在娘家过得怎么样啊?本来我和慧儿想去看看你的,可这家里一桩接着一桩的有事,就一直没有抽出空来,你可莫怪我这个做姐姐的对你不关心啊!” “怎么会。”宋玉梅摸过脸盆净了手,也帮段氏包起了粽子,“知道你们忙,山上那边活计忙得很,而且……”她脸色变了变,强自镇定地说道:“而且裴逸涧又娶了亲,你们定是要跟着忙一下的。” “妹子,老三娶亲的事儿你都知道了?”段氏有些好奇地问。 “知道。”宋玉梅点头,“宋家楼本就离兰家沟不算太远,何况我在娘家住着,村上的人本就对这些事情关注较多,这一传出婚讯,这消息还不就像一阵风似的刮到了宋家楼了。” “也是。”段氏拍了拍宋玉梅的手,“妹子,真是难为你了。” 宋玉梅摇头,“难为什么?这条路也是我自己选的。……听说他娶了一个屠夫家的闺女,这屠夫家田厚粮多,只是嫁妆就拉来了好几车?” “好像是吧!”段氏对于裴三新娶的这位不太了解,也没什么好感。更不愿意说多了惹得宋玉梅难过,所以也就轻描淡写地应付应付,话不言重点,“家里从春耕到现在一直忙得不行,我们家就很少去老三那边走动了。老三成亲那天,我们一家人到是去了,不过也就是吃了顿饭,就匆匆回来了,详细事宜也都没问。” 说到这,段氏心口就觉得堵得慌。 原因是裴三与这位甄柳成亲之前,叶氏就将裴二两口子唤了去。她以裴三成亲需要银两为名,让裴二出钱分担。段氏自然气不过,他们分家出来时,那可是净身出户。现在的日子虽然稍稍好一点了,但毕竟身上还背着巨额外债呢!叶氏不但不体谅这些,反而怎么好意思张得了这个口向裴二要钱呢! 可叶氏却不管那么多,眼睛一横,张嘴就是十两银子。 裴二为人厚道,虽然也曾犹豫,但最后还是点头答应了。因为此事,段氏和裴二赌气了两天,之后就一直没有去裴家二老那院。这位新娶进的裴家三媳妇,说来说去也就就是一面之缘。 宋玉梅见段氏也不想多提,只苦着脸笑了笑,但那眼神却是落寞的。忽地,她伸手抓住段氏的手腕,半是询问半是请求地说道:“姐,以前你和慧儿不是给镇上的‘锦绣坊’做花样吗?你看我这手艺能行不?” 她刚嫁到裴家的时候,其实是不会什么针线的,更甭说是刺绣了。经过这几年的磨练,针线倒是做得不错了,只是这绣花当真是手艺还不行。可是段氏又不能直接打击她,只好说道:“妹子,我们现在之所以不给‘锦绣坊’绣花样子了,是因为他们的要求越来越严格,而且那布料和丝线都极其明贵,若是绣得不好,拆掉重绣,赚的钱都不够买丝线的,所以这活没法干了。” “这样啊!”宋玉梅一脸失望地坐正了身子,喃喃道:“姐和子慧的手艺都不行,我这样的那就更不行了。” 段氏又问:“妹子,你急着用钱?” “不!不是。”宋玉梅赶紧掩饰,可越掩饰,她的失意就越明显。段氏自然见不得她这样,很霸道地扯过她的手,郑重问道:“妹子,你若有什么难事,你就和姐说。” “没,没有。”宋玉梅还想挣脱,可段氏偏偏握着不放。 二人你争我夺间,宋玉梅的眼圈就红了。 “姐,我也就不瞒你了。”宋玉梅拉回手,抽抽答答地说:“你知道像我们宋家那样的人家,是不愁吃喝的。可我这嫁出去的闺女,又回去了,让人看着终究是碍眼。爹娘疼我,自然是不会说什么,可爹娘毕竟年纪大了,有些事情照顾不到。我刚回去的时候还好,帮着嫂嫂干些活,她对我还算客气。可时间一久,我爹娘和哥哥不在身边的时候,她就开始念叨,说我是吃白饭的,一天到晚什么也做不了,这常此以往的住在家中,得吃多少粮食……”她抽泣了一会儿,抬头道:“所以我就想着,若是我能挣几个钱,嫂嫂是不是就不会这样说话了。” 段氏叹了口气,道:“妹子,要我说这也不是办法。若是你的嫂嫂有意为难你,就算你能挣几个钱,她又会找别的由头了。” “我也知道不是办法。”宋玉梅道:“可这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了。” “咦!”一旁一直伸手包粽子的裴子慧突然咦了一声,瞥着周易的房间道:“娘,周老板那边不是急着雇人照顾周少爷吗?他们苦于一时找不到可靠的人,那姨娘不是比谁都可靠了。” “可靠倒是可靠。”段氏犹豫道:“只是你姨娘未必肯。” 宋玉梅将手中包好的粽子缠上了线,歪头问:“到底是个啥事?” 裴子慧就笑着简单扼要地将周易的事说了一遍,自然她隐去了皇宫那一段,只说他受伤需要人照顾。 “照顾一个男人?”思想保守的宋玉梅当即摇头,“这种事好说不好听,我还是避而远之吧!现在在娘家嫂嫂只是嫌我白吃白喝,若是再惹上什么其它的麻烦,那我在娘家真是没有立足之地了。” 裴子慧自然与她的想法不同,在现代一个女人独立自立,这是一种很有尊言的表现。而在这里,一个被男人抛弃的女人自然也要这样才好。于是她不顾段氏阻止的目光,上前劝道:“姨娘,你为何不想想自己的以后?” “以后?”宋玉梅有些迷茫地看着她。 “是。”裴子慧很郑重地点头,并且一针见血的刺痛郑玉梅的伤疤,“你想一想,你的爹娘还健在,宋家的当家人还是你的爹爹时,你的嫂嫂就开始嫌你这不好,嫌你那不好,若是等你爹娘不在了,宋家还有你的立足之地吗?” 如此严重的话语,宋玉梅的脸上立即变了色。 裴子慧又说:“可若是你能够自己养活自己,你还有什么好怕的?” “我,我只是个女人家,我……”宋玉梅开始六神无主,但封建保守的思想告诉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去照顾一个男的为生,这样的事好说不好听,风言风语的唾沫都能淹死人。rs 第163节:意外 对于此事,裴子慧还想再劝,甚至想好好的给宋玉梅洗洗脑,但是嘴边的话还没吐出来,却被段氏用眼神制止了。 随后段氏又看了宋玉梅一眼,怜惜地说道:“妹子,要不你就在我这儿住上几天,利用这几天的辰光,我把我所会的刺绣手艺都教给你,待你练得熟了,再给‘锦绣坊’绣花样如何?” 宋玉梅先是想了想,紧接着又有些失落地摇摇头道:“姐,您看我能行吗?” “绣花这东西贵在悟性和用心。”段氏说完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声,又道:“若是你用心,也没什么不可……” 宋玉梅从段氏的眼神中就知道希望不大,所以还是摇摇头,“还是算了吧,我这悟性应该不行。就不给姐姐找这个麻烦了。我再想想其它的办法就是。” 段氏也觉得宋玉梅的手艺,若是自己绣来玩一玩还可以,可若拿出去赚钱,那还欠许多火候,就算是裴子慧,她也不及呢!所以见她死心,也就没有再劝。 几个人不再提此事,待午饭过后,宋玉梅也就回去了。 本以为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几天后却又发生了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 这天夜里,下了一夜的大雨,待天色蒙蒙发亮时,才终于由雨转晴。 晨曦将至,残月渐隐。 裴子慧正在屋里起身穿衣服,忽见窗外人影幢幢,有人吵闹的声音,有急促的脚步声。她虽然遇事冷静,甚至可以说没有什么好怕的事情,但就是见不得这个情形,所以一下子手足发软,脸色苍白。一切皆因前一世七岁时,家中遭过一场回禄之灾,当时情形就是如此,二十几年,印象不消,至今余悸犹在。 “这到底是怎么了?一大早晨就这么吵!”她飞快地穿好衣服,大步跨出来几步,对着几个柱子和阿紫等人大声喊道:“你们在乱什么?” 一句话还没问完,只见银柱扶了一个满身泥污蓬头垢面的女子进来。裴子慧越发觉得心惊,但总算看到自己的爹娘安然无恙地跟在身后。提着的心才算略略放下。 裴二抢上几步,伸手掀开门帘,不断嘱咐银柱和阿紫:“扶好,扶好!”又转头向里说了句,“快,快搬一张椅子过来。” 惊魂未定的裴子慧搬了椅子过来,又瞥了一眼被扶进来的人,惊慌问道:“谁啊?” 阿紫嘴快,回道:“是梅姨!” “梅姨?”裴子慧一时没反应过来,“哪个梅姨?” 段氏一拍大腿,抢上一步说道:“还有哪个梅姨,是你三婶。” 裴子慧这才在惊恐中恍然大悟。 随即低头再看这个满身泥污的女子,再一听这人是宋玉梅,裴子慧当下心就酸了。她急急迎了出去,正好银柱扶着她走了过来,弯腰仔细一看,此人不是宋玉梅又是谁? “梅姨?”裴子慧颤着嗓子叫了这一声,眼泪就落了下来。 “子慧,是我。”宋玉梅勉强一笑,满脸泥污的脸上,露出两排森森的白牙,看上去异常恐怖。 “真是梅姨!”裴子慧和段氏同时双泪交流,一边伸手去扶,一边问:“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 那边,裴二见她们磨磨蹭蹭的,语气早已不耐烦,鲜少冲着母女二人不悦地喝道:“这个时候还哪有工夫问原由,还不把人扶进去,这腿上还带着伤呢!” 二人低头一看,这才瞧见宋玉梅满是泥污的裤腿上,确实渗着红色的血迹。 裴子慧赶紧在大椅上铺了一层厚厚的垫子,大家合力将宋玉梅扶上坐了下去。 事情来得太突然,再加之宋玉梅又受了伤。段氏早已乱了阵法,除了心疼和流泪,再也说不出来别的。还好裴二比较冷静。 “快去端热水,再把给周少爷用的药拿来,给玉梅上药。”裴二一迭连声地吩咐着周围的人,最后又望着段氏说道:“看她的样子是虚极了,赶紧煮碗粥来吧!” “对,对!煮粥,赶紧煮粥!”段氏一迭小跑地去了厨房。 这个时候阿紫端来一碗温水,递到了宋玉梅面前,柔声说道:“梅姨,你先喝点温水吧!” 宋玉梅感激地看了阿紫一眼,接过了碗,但是那手却是在发抖,碗中的清水也几次险些洒了出来,阿紫接过碗要动手喂她,却又被她固执地拒绝了。 裴子慧看着她这副样子,眼睛一次次地模糊。 古代生柴做饭,哪是一时半刻就能好的。裴子慧急在心头,踱了两步突然想到了办法,她回身跑进屋里,找出自凤阳回来时,顾青城给她带的糕点,那些糕点都是细面做的,有的甚至入口即化,本来她是留给裴子洋吃的,这个时候也顾不得这么多了。抓了几块糕点出来,丢进了宋玉梅捧着的那碗水里,用筷子一搅,就成了一碗现做的“面糊糊”。 吃了“面糊糊”,宋玉梅似乎好了许多,手也不抖了,脸色也不那么苍白了。 裴子慧这才端着热水亲自给宋玉梅洗腿上的伤痕,她先是把伤痕四周的污迹洗了去。由于之前有给顾青城治伤的经验,所以这次没有那么手忙脚乱。 伤痕很深,几乎入骨,血肉模糊的向外翻着,让人看着有触目惊心之感。 之前顾青城腿上受伤还养了那么多天,若是和今日宋玉梅的相比,那真是不值一提了。 就在裴子慧想着是不是要想个什么办法把这么深的伤口缝合一下时,阿紫已经将周易用的刀伤药拿来了。 缝合。 她果真不知道用什么缝,也就只好作罢。她抬头看着宋玉梅,说道:“梅姨,你忍着点,上药可能会很疼。” 宋玉梅本来脑仁上已经疼出了冷汗,但她只是点了点头,双手死死握住椅子的扶手,将头扭到一边,等着裴子慧给她上药。 当裴子慧把药粉洒到宋玉梅的伤口上时,宋玉梅额上已经滚下了豆大的汗珠。 “妹子,你没事儿吧?要是疼就喊出来。”段氏留裴子墨在厨房烧火,自己则跑进屋内看着宋玉梅,一面紧紧握着她的手,一边在一旁安慰着她。 药上完了,宋玉梅整个人虚弱得像一滩泥一样,手发抖,腿抽筋。 待裴子慧帮她用麻布包扎完毕后,段氏赶紧跑进屋里翻找衣服。屋内只剩下段氏,裴子慧,以及阿紫几个人时,大家协力将宋玉梅身上那身湿衣服脱了下来,又将段氏的衣服帮她换到了身上。 段氏这才扯了一个小凳坐到宋玉梅身旁,万分心疼地说道:“妹子,你这是怎么了?” 话没问完,宋玉梅泪如雨下。 她抱着段氏就号啕大哭起来,待哭得差不多了,她才断断续续地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前日里,姑母家的表哥续弦,爹娘带着哥哥还有弟弟去喝喜酒了,家里就只剩下了我和嫂子。嫂子让我去割草喂羊,我就拿着廉刀出门了,哪知道那廉刀又厚又顿,刀刃也不够锋利,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能割下草来。” “你嫂嫂是故意为难你?”段氏皱了皱眉。 宋玉梅抽答两下继续说道:“我回去找嫂嫂换廉刀,嫂嫂不肯。我就继续去割草,哪知道草还没割上一捆,刀不锋利只好用足力气拉扯,哪知道用力过猛刀片就滑了,直接就割到了腿上。”说着,她苦笑,“割草的时候这么费劲,割上了腿肉倒是挺锋利的。” “那然后呢?”段氏继续问。 “然后我腿上流了好多血,也没办法割草了,就提着廉刀回去了。”说到这,宋玉梅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回去之后,嫂子指着我的鼻子就开骂,说什么我整天在家吃闲饭,连捆羊草都割不回来,这么个废物还不如死了算了。还说怪不得裴三会把我休了,换成是哪个男人也不会要我,还说我连只会下蛋的母鸡都不如……” “岂有此理!”段氏一拍椅子站了起来,气道:“这还是你嫂子吗?腿伤得这么重,不但不帮你治伤,还出口伤人?” 两人的情绪都渐渐激动起来,拉着手又是一顿哭。 裴子慧起身分别给她们抹了抹眼泪,拉着宋玉梅的手问道:“梅姨,这是昨天的事儿吧?莫非这一晚上你就一直浇在外面?” “嗯!”宋玉梅点头,“昨天被嫂嫂骂完之后,我实在受不了。就一瘸一拐地离开了家,可是村前村后的转了转,忽然觉得自己根本没有地方可以去。我就一直在村头坐着,爹娘出门没回来,一直坐到天黑嫂嫂也没有来找我。后来我又冷又饿,就冒着雨摔着跟头,奔到兰家沟来了。可是天黑路滑,又下着大雨,我走着走着就迷路了,我又冷又怕,我……” “妹子,不怕,不怕。”段氏抚摸着她湿答答的头发,劝道:“你就先在姐家住着养伤,一切等伤好了,等你爹娘回来再说。” “姐。”宋玉梅握了段氏的手,泪水滴答答地流,“姐,我也不和你说客气的话了,你如果不收留我,我也真是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留,当然留。”段氏一迭声的答应,“如今你就是想走,我也不能让你走了,就在我们家养着,一直养到好好的。” 宋玉梅的眼泪又落了下来,半是委屈,半是感激,这眼泪就如冲破了堤坝的洪水一般汹涌不止。rs 第164节:时光飞逝 转眼数月,时间从端午节一下子就跳到了中秋节。 八月十六月亮正圆那天,裴二和段氏以爹娘的身份将在自家呆了几个月的阿紫,以女儿的身份嫁了出去,新郎官不是别人,正是常年在裴家务农的银柱。 敲锣打鼓异常热闹不说,段氏还为阿紫置办了一套不轻的嫁妆。两套嫁衣,两套银头面,甚至连铺盖被褥,生活用具都有给准备。当天兰家大操大办,喜迎八方宾客,不但是全村的男女老少都到齐了,就连已经入京进了凌府的青姝,也有差人送来贺礼。 由此一来,兰老瘪家可谓是双喜临门,大儿媳妇生孙子,二儿媳妇过门。 对于今天这一切,用兰老瘪的话就是:他给裴二两口子磕几个响当当的头,也是报答不尽的。 而大雨之夜来到裴家的宋玉梅也一直没有离开。她搬到了瞎婆婆的房间作伴,腿伤好了之后,她负担起了家里大半的家务活,一大家子人的身裳几乎都是她抢过来洗,瞎婆婆的一群鸡和鹅,还没等瞎婆婆伸手,宋玉梅已经喂好了。抽空还能照顾周易,还能帮段氏哄孩子,这时间一久,大家也就把她当成一家人看待了。 甚至她的爹娘几次让她的弟弟来接她回去,她都摇头拒绝了。 而周易也在两个多月之前,下地行走了。他身体好的时候,就和楚牧一起上山。由于他是个郎中,对药理药性相当了解,所以他建议裴二在荒山上栽种一些药材。 裴二同意,裴子慧支持,这事也就很快实行了。 但是这药材田并不是裴二亲自种的,而是他特意将开荒好的十亩地给了周易当实验田,他想种什么就种什么。于是这十亩地里长出了各种各样的药材,由此周易除了吃饭睡觉几乎就是呆在药材地里,有的时候甚至就带着大黄和小白在山上住,因为山上已经建起了两间房子,只是设施还没有进一步完善,但是在夏季住一住倒是可以的。 通过这十亩药材地,楚牧也从周易那里认识了许许多多的药材,由此他的拜师学医之路,也就算开始了。 过了中秋,就到了秋收的季节,各类庄稼依次渐渐成熟起来。 今年由于裴子慧从高阳带回的花种时间较晚,所以种出来的花,长势不算太好,而且好多花都是在开得正艳的时候就卖掉了。还有诸多青菜也是如此,果树林那一带的果树,除了新栽植的幼苗之外,移植过来的成年果树,结的果子也不多。除了自己家吃一吃,再送给左右乡邻一些,也就没有什么可以拿出去换钱的了。 所以需要他们收割的东西只有庄稼,而需要最先收的就是马铃薯。 以往在大家印象中马铃薯的收获方法都是拔掉秧苗,然后用耙子将马铃薯的果实挖出来。但是这样效率既低,可能又有挖不到的地方,毕竟果实在土层里的深浅程度不一样。 所以裴子慧的主意干脆就将牛和马套上犁,像犁地一样,将土层犁起,虽然有一些碰到犁尖的马铃薯会受伤,但这样却大大提高了收获的效率,犁完之后的垄地,人们提着筐在后面捡果实就可以了。这样既节省了人力,又节省了时间。可谓一举两得。 收完了马铃薯,裴二大约算了一下,亩产量居然达到了三千斤,这可是栽种时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收成。 收好的马铃薯就直接放到了西山上盖好的棚子里,有大黄和小白在此守着,就算是放真金白银也丢不了。 马铃薯之后就是包心大白菜。由于这种白菜在北方来说比较稀缺,冬季放在地窖里储存的时间比较久,而且按照裴子慧的方法还可以腌制酸菜吃上一冬天,所以几乎是没用裴家人自己收割,就在地里定价多少钱一垄,谁买谁自己用菜刀来砍根。 除掉自己家留下几垄用来食用的,几乎是被十里八村的人抢购一空了。 接下来又收了芸苔、花生、还有玉米…… 待山上所有的庄稼都收割好之后,最后一样则是大豆。大豆的收割就比较复杂了,等豆粒成熟以后,先是用廉刀带秧割下来,然后拉到晒谷场,在秋高气爽的天气晒上几天,然后就用马或牛套上石滚在晒干的豆秧上面碾压,这豆粒就一粒粒地落下去了。 之后再经过几道工序:挑秧,扬尘……最后就是干干净净的大豆粒背回了家中。 所有收获的粮食,在裴子慧的主张之下,一粒也没有卖掉。 除了留一些明年用的种子之外,芸苔籽和大豆还有花生都用来榨油,榨油剩余的残渣则成了家中小鸡、小鹅的饲料。而大豆,不但榨了油,还做了豆腐。马铃薯用来做了一种叫做粉条的东西。 所以西山上除了成片的开荒地,还多了几个桌坊。 到过年时,裴二把所有的账一笔一笔地算了下来。还完了周大川的钱之后,虽然家里没剩什么钱,但是总算又置办了几样设备。至少来年可以净等着收获了。 当然这一笔一笔的账务,裴子慧都记得仔仔细细,不但每月都会向顾青城汇述情况,到了年底还做了一个总结性的大汇总。 第二年,裴家人对于这一切早已驾轻就熟。 出了门向西一望,已是满山遍野绿油油的庄嫁和一间间拔地而起的桌坊。本村没有田的青年男子,也不用再大老远的出门寻活计了,出了村向西一走,在裴家的西山上就可以赚到钱。 到了第三年,六百六十亩荒山全部开垦完毕。果树区的果树结出了硕大的果实,花卉区的花朵娇艳欲滴,左边黄彤彤的一大片芸苔菜,右面绿油油一眼望不到边的大豆秧……就连周易那十亩药材地也是长势异常喜人。 而西山不但庄嫁越来越好,沿着小河的那一趟厂房也相继盖了起来。醋棚扩建了规模,早已搬到了西山上。榨油作坊也是常年累月的生产,还有那做粉条的除了立夏一阵的断货期之外,一直忙个不停。 值得一提的是,虽然山上的树木已经砍伐干净,但是凤阳的富平木材行在外面进货,依旧经营良好。银两一直源源不断地流进了裴二一家人的兜里。 当然,这其中每一年顾青城都会带着裴子慧出去几次,不是采购种子,就是购进什么稀有品种。 到了第五年的时候,由于周大川身体不好,准备在家中颐养天年,而周易却不愿意接管家中的生意。他除了在药材地里打转,就是在凤阳开的医馆内诊病,从不过问家中生意之事。 周大川无奈,不但将醋行的生意归还给了裴二,还将家传的康庄酒业的经营权也给了裴二,这期间他只每月从中抽取一定的利润,其它一概不管了。 由此一来,这第五个年头的时候,裴家的生意已经遍布京城和凤阳两地,足足开了九家商行之多。而且分店正在一家一家的扩展开来。这九个商行分别是:酒坊,醋坊、花坊、木材坊、榨油坊、干果坊、粉条坊、蔬菜坊、豆腐坊。 而裴家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除了山上盖好了各种厂房之外,在原来房子的西则,盖了一座两进的大房子。南北大院,东西厢房,外加倒座,所有人都有了单独的房间,就连年仅六岁的裴子洋也有了自己的房间。 值得一提的是虽然裴二放弃了岁考,但是裴子墨却在三年前以县试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秀才。同年同期段雨辰也在参考其中,他的成绩是县试第六名。由此二人通过凌一鹏的介绍,直接去了京里的国子监读书,裴二为了报答舅兄以前的帮衬,将段雨辰在国子监三年的学费一并支付了。 而裴家的老四裴逸清依旧落榜。 这期间周易几乎把裴二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新盖的大房子里也有周易的房间。对裴二和段氏也是二哥二嫂的称呼。宋玉梅更是没有离开过,早已把自己当成了家中的一员。 自从裴家搬到了新房子之后,原来的老房子就给了这些年一直在裴家务工的银柱和阿紫夫妻住。 而裴子唐经过几年的磨练,已不再是那个在木材行跑腿的小伙计。而是随着尤五龙的身侧管理着这九家桌坊的总生意。当然尤五龙的工钱在这五年之间,已经涨到了最初的五倍。 至于账务之事,则一直由裴子慧来管。裴二则放手了许多,除了大事做主之外,小事都交给了几个孩子。 这五年之中,裴子慧由当初那个稚嫩的小孩,长成了蓓蕾初开的少女。顾青城由一个青涩的小知县,长成了一个英气勃发的青年。这期间,曾经几次机会或升迁或调任,但是都被他无理由的放弃了,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守在裴子慧这个小义妹的身边。 五年的时间,让他由最初有意的守候,变成了一种习惯。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种习惯。五年里,他们共同经历了许许多多的事情,共同解决了很多问题。 而有一个问题却一直困扰着他们和裴二夫妻,那就是裴子慧已经十三岁了,葛二赖子家居然一直都没有动静。rs 第165节:离别 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 又是一年春深似海,掐指一算,这已经是裴子慧来到这个世界的第六个春天了。 六年中虽然家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是她似乎还是六年前的她。依旧时时孝敬爹娘,照顾弟弟,关注两个哥哥的前途。更重要的是虽然如今日子过好了,家里吃穿不愁,衣食不缺,但是她还是保持着原来的习惯,自己能做的事情大多亲力亲为。 春天来了,虽然家里不缺吃食。但她还是愿意提着篮子满山跑,喜欢到山脚边挖野菜,偶尔还能挖到田薯和萝卜,回来时再顺便采一束野花放在窗前,那些不知名的小花,有红的,黄的,紫的,很是绚烂。看着它们在阳光下怒放,心情就会没来由的好起来。 这一日,她闲着无事,便从宋玉梅的手里抢过来几件家人的脏衣服,用盆端着去村口的小河边清洗。一边洗一边想着虽然在这里蒙馆收学生都是十岁左右开始收的,但是在现代六七岁的孩子就可以读书了,弟弟今年六岁,是不是应该送他去蒙馆呢! 想着想着,她就有些出神,修长的身形优雅地坐在河边的大石上,那姿态就像丹麦海边的美人鱼,连目光也神似,远远的投向不知名处,但眼中却流荡着万千内容。 眼前的一切,使远处走过来的人看得呆了。 若不是他有急事在身,若不是他必须离开,他宁愿就这么远远地看着她,一直这样下去。 可是人生总有许多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他不得不轻轻唤了一声:“慧儿!” 裴子慧闻声转头,迎上顾青城深情的目光,莞尔一笑道:“城哥哥,你怎么来了?” 二人同时向对方走去,待走得近了,裴子慧这才发现顾青城的目光中有些迟疑,有些复杂的东西,是她看不懂的东西,于是忍不住问道:“城哥哥,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慧儿!”他略略犹豫了一下,还是紧紧握上了她的手。若是在平时,她一定躲闪,但是这一次,她从他的目光中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所以她不但没有躲,反而任由他的大手紧紧握着自己的小手。 “慧儿!”顾青城吞了一下口水,有些艰难地说道:“想必你也听说了,我国边疆锋烟再起,十几年前被攻退的南蛮异族,如今再次野心勃勃侵犯我国边境,而且相比十几年前集结了更多的人,来势更加凶猛。现在我国边境的黎民百姓们,已是身在水深火热之中,整日受着南蛮人烧杀抢夺,苦不堪言。” 虽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国有难,人人都需尽一份力。 但是裴子慧不明白,南蛮来犯这件事和顾青城一个小小的县令能扯上多大的关系。这应该是朝中大事,是皇上和朝臣该管的大事,更是关系到国家兴亡的大事。而他只是一方县令,只关心一方百姓就好,就算是忧国忧民,也要量力而行。就算是带兵打仗也应该是大将军或者皇亲国戚的事,而不是凤阳县的小小县令吧! 不过脑海中想到“大将军”这三个字的时候,她突然愣住了。 虽然这些年她从来没有问过顾青城到底出自哪个官宦人家,但是从小六子的嘴里,香绫的嘴里,以及诸多事情,她也知道了顾青城是个将门之后,可这若大的京城,为官为将的人真是太多了。他们不说出准确的姓什名谁来,她又到哪里去猜? “十几年前,南蛮入侵我国边境,数日之内不但烧杀掳掠,还连破南岭十一州和崎山四县。”顾青城停了一会儿,继续说道:“当时的情形虽然已是迫在眉睫,但是朝中能够上战场杀敌的人已经尽数派了出去。皇上只好将驻守西关的大将军顾守义召回京中,并急速调遣兵马,由顾守义指挥抗敌。将军带着十万兵马与南蛮抵抗,几日之内就以三千铁骑,施计破南蛮两万大军,俘虏南蛮将领若干。后又夜袭敌营,火烧粮草,终将南蛮一网打尽,狼狈逃窜出我国边境。” “后来这位大将军凯旋回京,皇上封他为威武大将军,并赐精忠报国牌匾?” “是。”顾青城连连点头。 说到这里,裴子慧已经明白了。她想了想歪头问道:“是不是如今南蛮再次来犯,这位威武大将军又要披甲上阵了!而你也要和他一起去冲锋陷阵对吗?” 顾青城似乎看出了她的猜测,点了点头,说道:“慧儿,你猜得没错。我爹就是当朝的威武大将军顾守义。这一次边疆有异族来犯,皇上亲指我爹为带兵总帅,而我则是父亲的副将。” “你真的要去?”震惊中,裴子慧终于明白了顾青城的用意。 原来他是来和自己告别的。 而且这告别不是出趟远门,过段时间就回来那么简单,不知怎的,想到这里她的眼圈就红了,再张嘴说话时,竟然哽咽了好半天也没说出来。 人是有感情的动物,裴子慧也不例外。 二人自从因为瞎婆婆的事而在山上结识,到后来顾青城的故意安排而认做了义兄妹,再到后来他对自己的处处保护和爱惜,裴子慧的心里又怎会不懂。只是她碍于自己是定了亲的人,和葛二赖子的事情没有解决,即便是顾青城对她再好,她也不便给他任何承诺。 所以这么多年以后,二人的关系一直都是含含糊糊的不够明朗。甚至是周易和宋玉梅,包括裴二夫妻都看出来顾青城对裴子慧的用心良苦了,唯独只有裴子慧一个人在装傻。 可此时此刻,这个“傻”似乎是装不下去了。 顾青城见她哭了出来,又是心疼,又是高兴。 赶紧趁热打铁,双手不轻不重地握住裴子慧的肩膀,双目炯炯非常谨慎地看着她,然后又是郑重又是忐忑地问道:“慧儿,为了让我去战场上走得安心,你就老老实实地告诉我一句实话行吗?你的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裴子慧没有想到他会这么问,当即有些愣怔,更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如何面对他这么**裸的问题。 “我,我……”结结巴巴地“我”了老半天,还是没有说出第二个字。 顾青城满心的希望,由兴奋渐渐到失落,再到说不出来的失意和惆怅…… 他不顾裴子慧一脸纠结的表情,当即松开她的肩膀,转身气乎乎地说道:“慧儿,你的心就是块铁疙瘩,这么多年也该被我捂热了吧?既然你对我那么不在乎,我就战死在战场上算了!”说完,他头也不回地扭头就走。 “城哥哥!”裴子慧见他要走,已经急得直跺脚。 此生,她从来没有这种感觉,似乎一种东西,一种极其珍爱的东西,就要在自己的生命里消失一样。 所以此时此刻,她已顾不得许多,当即快跑几步,追到顾青城的身后,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伸出双臂自身后将他紧紧抱住,将头深深靠在他宽阔的脊背之上,眼泪就如春日里的小雨般,淅淅沥沥落了下来。 顾青城的身子顿时僵住,甚至从脊背后面传来阵阵的酥麻之感。 五年了,这是裴子慧在他面前第一次这么主动。而且是非常跨越性的主动。她从没主动牵过他的手,没有对他说过任何不妥的话,而如今,她居然抱了他,而且抱得这么紧,而且是在兰家沟的小河边。她居然能抛下那男女授受不清的观念,她居然不怕闲言闲语地抱了他。 他不知道现在所发生的一切是不是一个梦,所以他很想转身跳进小河中,来证实这一切是不是真的。 更想一蹦八丈高的来欢呼自己心中的兴奋。可是他还是忍了,因为他想在这样的怀抱中多多停留一会儿,哪怕他看不到对方的脸,但是却感受到了她的心跳。 “城哥哥……”裴子慧又紧了紧搂着他腰的双臂,带着哭腔说道,“一定要去吗?你这一去,大约什么时候回来?” 顾青城也握上了她的手,舒了一口气说道:“一定要去。一则父亲身体不好,有我在身边,母亲会安心一些。再则是皇上圣旨让我去当副将,不去岂不是抗旨。至于时间……少则三个月,多则……”他想了想说道:“这个真说不清楚。因为那边的情况还不准确,战场上随时会有变化。”停了半晌,他又补充道:“慧儿,你会等我回来吗?” “会!” 裴子慧有力的声音,和重重点头,让顾青城本来满是阴郁的心情,突然晴朗起来。 他不顾裴子慧依旧搂抱着自己的双手,迅速地转身,在她毫无防备时,用力地在她粉嫩的脸颊上亲了一口,随即又在她的目瞪口呆中托起双手,将她高高抱起旋转于晴朗的天空之下。 “慧儿,等我回来。一定要等我回来!” 裴子慧也被他的情绪所感染,如一只飞翔在天空的燕子般,大声的喊道:“好!我等你回来!”rs 第166节:休妾 裴子慧站在小河边,望着顾青城带着小六子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兰家沟时,红光已从林后悄悄升起,半天的轻云,被夕阳渲染得反映出各种匀和的色调来,再看看远处村中各家各户的房顶上,都已冒出了袅袅的炊烟,原来已经是薄暮时分了。 待他们的背影完全在自己的视线中消失了,她才缓缓转身。 内心几分苦涩的同时,还夹杂着一丝丝的甜蜜。 两人刚才的举动,算不算私定终身? 这边她还有一桩自小就定了的亲事没有解决。那葛二赖子一家就这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地在她的世界里消失了。听小六子偷偷告诉她,顾青城也曾经几次差人进京偷偷找这姓葛的一家,但一直都没有任何消息。 而顾青城那边,虽然二十二岁至今仍未娶妻。但这只是顾青城一个人愿意,他的父母根本不知道裴子慧这个人,而且以他们两家地位上的悬殊来说,他们这一条路能走得通吗? 而且他随军南下,做为副将,这可是真刀真枪的上战场,并非打几个流氓,收拾几个恶霸那么简单。 这些事情总是越想越害怕,越想心里越没谱。 裴子慧有些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时,天色已经擦黑。但是她竟然发现尤五龙和裴子唐都在家中。而且自家中人脸上的表情个个凝重,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事一样。 “这是怎么了?”裴子慧以为哪个店铺或桌坊出了什么问题,赶紧上前去问。 裴二和段氏都不说话,宋玉梅也阴着一张脸。唯有尤五龙低声说道:“子慧,钱老板死了!” “钱老板?”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又用奇怪地目光看着尤五龙,“哪个钱老板?” 裴子唐在一边拉了她一下,小声道:“妹妹,是咱小姑父!” “啊!”这下她可是吃惊不小,屋内四下扫了一圈,又忍不住问道:“钱老板他不是正当壮年吗?估计也就三十岁出头的样子,怎么会说死就死了,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嗯。”尤五龙点头,“据说是前些天晚上钱老板出去吃酒,喝到大醉才回家。回家后就直接睡倒了,第二天早晨被人发现时,人都已经硬了。” 原来还是突然死亡,这样说来临死之前,连句交待都不会有了。感叹生命脆弱的同时,裴子慧不由更为顾青城的离开而心惊胆颤,上前两步问道:“钱老板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我也是今天才听说。”尤五龙道:“不过钱老板已经走了六七天了,今天钱家都已经圆完坟了,我还去拜了一拜。” “噢!”裴子慧一边点头。一边看向了裴二,小心问道:“爹,我祖父祖母那边知道了吗?” “恐怕还不知道。”裴二摇了摇头,“你小姑在钱家只是个妾,而且嫁过去这么多年也没有给钱家留下一儿半女,所以她在钱家的地位可想而知,且又不是正妻,那钱家遇事怎么会通知咱们裴家。而且刚才你五龙叔也说了,钱老板都走了七天了,要是你祖父那边知道了,不会不告诉咱们家。” 是啊!裴逸静嫁过去这几年,本来叶氏还盼着她能给钱丰言生个儿子,这样一来补了钱丰言没有儿子的缺憾,裴逸静在钱家的地位自然不同了。 可事情偏偏不是如此,她不但没有为钱丰言生下儿子,而且连女儿也没有。刚嫁过去那两年,逢年过节的还能回到兰家沟看一看爹娘,最近几年,连回来的时候都很少了。大家自然是猜测她在钱家没有自由没有地位,所以回娘家之事自然也就不敢提及。如今钱丰言一死,还不知道裴逸静的日子要怎么过呢! 一屋子的人都开始为裴逸静的处境担忧起来。 尤五龙虽然没有见过裴逸静,心中也不免同情,叹了一声说道:“我在钱家做了几年伙计,钱老板夫人的性子我是知道的。不但性格有些凶,而且不容人。钱老夫人更是个重规矩和看重男丁的,娶了那么多妾回去,就是盼孙子,若是二哥的妹妹一直无所出,恐怕在钱家的日子也是不好过。” “他爹,这事瞒也瞒不住,咱们还是到后院去告诉咱爹咱娘吧,也好让他们早做打算。”段氏一边说着一边往身上套衣服。 宋玉梅一把拉过歪在段氏身边的裴子洋,说道:“子洋,外面天黑了,你和梅姨在家等着,你爹你母亲去找祖父祖母说事情,过一会儿就回来了。” 裴子洋眼睛转了转,问道:“那我姐姐呢?她也去祖父那边吗?”平时他和姐姐在一起玩惯了,而且裴子慧对他的照顾也是无微不至,姐弟之间的感情甚至已经超过了母子之间的感情,所以裴子洋对裴子慧十分的依赖。 “子慧也去吧!”段氏说道:“你祖母听到这个消息肯定接受不了,人多了也好劝一劝。” 裴子洋一向很懂事明理,虽然对于娘亲和姐姐去祖母家而不带他一起有些意见,但还是眨着眼睛重重点了点头,并且奶声奶气地说道:“娘,那你可带着姐姐早点回来。” “子洋乖!”段氏在裴子洋的脸上亲了一口,又安排尤五龙到裴子唐的房间休息,她和裴二带着裴子慧就出了门。 此时外面已经大黑,月朗星稀。几个人借着月色很快就到了裴家二老那边。 由于这几年裴二家赚了不少钱,也没少帮衬裴玉和叶氏。所以这叶氏见到裴二一家的态度,就比以前好了一些。倒是肖氏还是原来那样,而这位几年前娶进门的甄柳,虽然这几年间也没有给裴三生出孩子,但性格却是极其嚣张的,就连叶氏似乎都怕她几分。 裴二两口子带着裴子慧天黑时分匆匆赶来,想必就是有事。所以裴大和肖氏,裴三和甄柳都迫不及待地过来看热闹,都以为会有什么好事呢!或是他们又来给裴家二老送什么好东西来了。 然而一切却是恰恰相反。 “啥!”听完裴二的话,裴玉第一个从炕沿上跳了起来。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裴二,颤抖着声音问道:“二啊,你说的这事儿准吗?你是听谁说的?” 裴二实话实说,“爹,我几年前雇的那个掌柜的尤五龙之前不就是钱家的伙计吗?这种事情他怎么会随便说与我。而且他也知道我小妹与钱家的关系,定是错不了的。灵堂他都亲自去过了。” 那边叶氏忍了好半晌,终于悲怆地哭了出来,两腿一蹬拍着大腿就哭道:“哎哟我的静儿啊!你的命怎么这么苦啊!你也不给娘争点气,都说让你到钱家生个一儿半女的,现在可倒好,儿子没生出来,连个女儿都没有。这钱老板两手一撒就走了,你在钱家可怎么呆啊?” 叶氏每次提到生孩子的事,甄柳就忍不住要瞪她一眼。之前还是悄悄的瞪,到最后叶氏说得次数多了,她就开始明目张胆地瞪。 “哭!哭!你就知道哭!”裴玉斜了段氏一眼,气道:“当初还不是你非得将逸静嫁到钱家,说什么有钱人家的日子好过,做妾也没关系。现在你让逸静怎么办?就在钱家靠到死吗?” “还能怎么办?”叶氏一嗓子就吼了起来,瞪着裴玉就凶道:“还能怎么办?我不也是为她好吗?谁叫她不争气生不出孩子来。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这是她自己的命,我们能怎么办。本来还想着借她的光过点好日子呢,这可倒好……” 叶氏话没说完,转身出去的裴三又走了进来,指着门外说道:“爹,娘,院门外停了一顶轿子。” “轿子?”叶氏止了哭声,“这天儿大黑的了,哪会有轿子来咱家。” 裴二和段氏脸上同时一紧,裴玉也倒吸了一口凉气。裴子慧也在心中叫了一声:“不好!” 果真如她所料,裴逸静一身孝服,手里夹着一个包袱从轿子上走了下来。除了两个轿夫身后还跟着一个中间妇人。 待他们走得近了,裴逸静的眼圈就红了,再委委屈屈地叫了一声娘之后,眼泪就扑籁籁地落了下来。叶氏嘴角抖动两下,什么也没说出来,最后只拉着裴逸静的手,进得屋去。 那个随从的中年妇人也走了进来,她五官饱满,但满目严肃,看上去有几分威仪。她先是给裴玉和叶氏行了一礼,继而不紧不慢地说道:“我们家老爷在七天前走了,今天也圆了坟。我家老夫人和大太太作主说,既然老爷都不在了,家中布行也没有人经营,而且老爷没有留下儿子,祖业也无人继承。这日子定是要日渐凋零下去的。所以太夫人和大太太就商量着把没有生养的妾氏都送回娘家,并相赠一定的银两。还有若日后能改嫁的,绝不干预的字据,这些一并都在包袱里。” 一段话,把裴玉和叶氏说得一愣一愣的,这不就是把人给休回来了吗? 叶氏瞥了那包着银两的包裹一眼,双目就横了起来,指着那中年妇人就道:“我也不知道你在钱家是个什么身份。不过我也看明白了,你们钱家这不是明摆着将人给休回来了吗?一包银两就想给我们打发了?” 那中年妇人缓缓低头,轻缓道:“我是在太夫人身边侍候的。至于银两的事,是太夫人和大太太作的主。被休之人银两的数量都相同,您若是有什么不满的,尽可到府上找太夫人和大太太说去,我是个下人,就是为主人办事的。”rs 第167节:外宅的女人 言下之意很简单,就是我现在已经奉主人之命,将闺女给你们裴家送回来了。送回来的同时,不但奉上了银两,还有了再嫁不干预的字据。至于其它好了坏了的,和我都说不着,有本事你们直接去钱府找太夫人和大太太去。 此时的叶氏,表情就像整个吞下了一个剥了皮的鸡蛋一般,噎得双眼瞪得溜溜圆。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若不是谁给她找个台阶下,恐怕就要噎得一命呜呼了。 “娘!”裴二觉得人都回来了,和这位办差的人多说也是无益,于是上前劝道:“这位婶子也就是被差来办事的,您也莫要为难她了,她做不得什么主。若是您有什么不解的,大可以去钱家问一问。” 去钱家问一问? 听到这话,连叶氏自己都觉得好笑。 自己养了十几年的闺女,晴天怕晒,雨天怕淋,夏畏酷暑,冬畏严寒,可谓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闺女终于长大,小心翼翼,百般呵护中,终于一朝花开,惊艳四座。本想嫁到个大户人家当少奶奶,结果皆不如意,只好退而求其次做了妾,哪知老天不成美意,落得如此下场。 还想去钱家问一问,自己的闺女嫁到钱家五年,她不但从没见过这个姓钱的女婿,甚至连钱家的大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又何谈去找钱太夫人和钱太太问上一问。 叶氏不由得在心底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与此同时,气息呼出的那一刻,她脸上的皱纹似乎突然间就深了些许。 中年妇人见裴家人都沉默了,这才冲裴二微微一笑,表示感谢。 随即又将一个包着银两和字据的包裹稳稳当当地放到了一边的桌上,缓缓说道:“还请各位勿怪。我们太夫人说之所以黑天之后将人送回来,也是顾着裴家和钱家的颜面。希望各位能多多体谅我们太夫人的一片苦心才是。”说罢,那妇人又行了一礼,落落大方地说道:“若是没有其它的事,那我就回去交差了,太夫人和大太太那边还在等着。” 叶氏本不想这么轻易地就让她走,可是不让她走,又能说些什么?撒泼耍赖?似乎这一切已经不管用了。钱丰言一死,钱家自然是钱太夫人和钱太太为大。只是这家人家似乎和别人家不同,若是别人家死了男人,定要三妻四妾的共同守寡,以示忠贞。钱家可倒好,不但不让她们在钱家守寡,反而还硬生生地将姑娘塞回了娘家。 念头闪过之间,那边裴玉已经叹着气摆了摆手,说了声:“有劳你了,请回吧!” 那妇人就无声地转了身,临了还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梨花带雨的裴逸静。 裴家人望着那妇人带着轿夫走远的身影,一家人瞠目结舌。 肖氏当即就“啧啧”两声,瞟着桌角上的那包银两唏嘘不已,“这大户人家就是不一样,按理说休了也就休了,还这么大方的包了这么多银两来,要说这钱家的太夫人和大太太虽然都是女眷,但这出手还真是不俗……”正说着,肖氏就伸手去解那包袱,想看看里面到底有多少银两。 没想到却被叶氏一巴掌拍开了,叶氏瞪眼道:“有你这么当大嫂的吗?还不知道为小姑难过,居然打起了银两的主意。” “哎哟娘,我可没有。”肖氏赶紧解释,“我就是好奇,想知道这大门大户的钱家,到底给每个妾分了多少。” “分多少又能怎么着?还不是同样被休了!”甄柳倒是一脸不屑,既对那包银子没兴趣,又不同情裴逸静的遭遇。 听着两个儿媳妇有些刺耳的话,再看看一旁双泪交流的闺女,叶氏终于带着不甘与愤怒掩面痛哭出声。 裴玉也是身子一扭,蹲到一边叹气去了。 裴二夫妻赶紧上前,这边劝裴玉两句,那边劝叶氏两句,两个都劝过之后,再抽空安慰一下裴逸静。 而裴子慧眼前浮现的却是当年宋玉梅被叶氏和裴三狠心休出裴家的场景。这钱家休妾好歹还给了些度日的银两,而且是钱丰言已经死了。这对裴逸静来说也可以说成是一种新生。可是他们休宋玉梅的时候呢?就那么一张纸几个大字,一脚就把人家蹬了出去。 叶氏做为母亲,她心疼自己的闺女心里难受,可她当时又想过宋玉梅的母亲吗? 所以裴子慧对于裴逸静的遭遇虽然同情,但对于叶氏,她觉得一切都是咎由自取。她不是好面子吗?她不是想抱孙子吗?休了宋玉梅娶了甄柳又如何?时至今日也没见她抱成孙子,反而女儿也被休了回来。 这算不算是冥冥之中的一种报应? 这件事情,第二天早晨在兰家沟就引起了轩然大波。 不但是裴逸静躲在自己的闺房里不敢出门,整个裴家都是大门紧闭,鲜少有人出来走动。怕的就是走在村街上突然有人跑过来问裴逸静的事。所以裴家人都很聪明的学会了闪躲。 肖氏和甄柳自然是怪裴逸静影响了裴家的名声,所以有事儿没事儿地就在叶氏母女面前一顿唠叨。裴逸静多半时候是选择沉默不言,而叶氏虽然牙尖嘴利又护女心切,即便如此,她也没有什么话堵她们的嘴,所以也难免忍气吞时几时。就连一向说话有些力度的裴逸华回到家里,面对肖氏和甄柳的控制,她也觉得无话可说。只好私下劝母亲和妹妹暂且先忍一忍,只盼着时间久了,肖氏和甄柳就慢慢将这件事情淡忘了。 对于裴逸静被休一事,其实最难放下的人是肖氏。因为每逢有嫁娶婚配之事,乡邻之间最重的不是品貌,不是女红,而是这家人的名声好不好。她还巴望着裴子桥娶一个好人家的媳妇,裴子蓉嫁一个好人家的婆家呢!被裴逸静的事这么一搅和,恐怕又增加了难度。所以她岂能像裴逸华说得那样,时间一久就忘了。 事情非但不是如此,而是恰恰相反。 自裴逸静被休回来的那天开始,肖氏唠叨这事儿,几乎就成了家常便饭一样,一天好几遍。 偏偏裴逸静又是养尊处优惯了的,不但不会在两位嫂嫂面前说好话,也不会帮忙干活。早年在娘家时她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嫁到钱家之后,虽然没什么地位,但也终究是个妾,粗活累活是用不到她的。所以她回到娘家之后,除了躲在闺房里绣花,就是出来吃饭,吃了饭桌子一推,又回去绣花。 这可是让肖氏和甄柳积火不浅。简直就如一颗定时炸弹一般,不知道哪一天火气堆得放不下了,自然就要爆发出来。 然而,还没等到肖氏和甄柳爆发,裴家的另一件事又来了。这正应了那句“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的老话,没过几天,裴家果然又出事儿了! 当时裴子洋哭得鼻子直冒泡,一路小跑回到家中报信,“爹!娘!我祖父正在用藤条抽我三叔呢!你们快去救救他吧!三叔的背上都出血了!” 正在园中种菜的段氏,赶紧擦着手走了出来,问裴子洋怎么回事。裴子洋才六岁,支支吾吾哪说得清楚。裴二和段氏不放心,撇下农具就往后院跑。裴子洋受了惊吓在后面抽抽答答的喊娘,裴子慧只好带着他也追了上去。 进了裴家二老的院子,看样子这藤条的刑罚已经结束了。院内寂静无声,倒是屋内站着一排人。 裴大和肖氏站在一边不说话,裴逸清有些呆呆地歪着脑袋看着。裴逸静躲在自己的房间不出来,唯有甄柳一边捶打着跪在地中央的裴三,一边哭骂:“你个不要脸的,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身份。二哥让你到镇上帮着看店铺,是看得起你。你可倒好,还利用这个方便在外面找了小的,若不是被我弟弟撞到,你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 这几年裴二家日渐富裕起来,店铺也是越来越多。但是裴二一直想着自家富了,就帮一帮亲戚。所以镇上开的分店,有的交给裴三管理,有的交给金柱管理,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哪曾想到,竟然出事了! 裴玉在那边喘着粗气,一双眼睛气得通红,一副已经打累的样子。 再看裴三,后背处果然有几道通红的血印子,显然是被院中那条两寸宽的藤条抽的。 叶氏在鞋底子上面磕了磕烟袋,拍着大腿说道:“三啊!你到是说说,你在哪里找了个女人,她是哪家的姑娘还是媳妇,究竟养在了什么地方了?养了多久了?” “不是姑娘,也不是媳妇。她们都是镇上窑子里的。有半年了。”裴三一扭脑袋,有些气急败坏地说道。 “们?还们?”这下叶氏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声音都变得挑高了调,“还不是一个?” 裴三看着裴玉越来越红的眼珠子,吓得躲到了叶氏的身后,用蚊子般的声音在叶氏耳边说:“娘,是两个。” “你,你这是盼着娘死得快呢!”叶氏一把将他推开,指着甄柳就说道:“三啊!柳儿可是你的第二个媳妇了,她是个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还当她是原来的宋玉梅那种软柿子,可以任由你捏吗?”rs 第168节:到底是谁不能生 说到这,裴三似乎是找到了解释的理由。也找到了刚才被裴玉一顿藤条抽打之后的发泄点。当即顾不了许多,面红耳赤地指着甄柳就凶道:“还不都是因为她,我才在外面养了女人。” “因为我?”甄柳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把就扯住了裴三的衣领,歇斯底里地吼道:“裴三,你自己做了不要脸的事儿,竟然还往我身上泼脏水。你还是不是人?现在守着你爹你母亲的面,你到是给我说一说,为啥因为我?” “因为你不能生!”裴三理直气壮,咄咄逼人,甚至是跺着脚咬牙切齿地重复着,“因为你生不出孩子,所以我只好去外面找女人给我生。” “我不能生?”终于说到了正题,甄柳胸中的这把火就如晒了一整个秋天的干柴,突然间遇到了火种,就这么“腾”的一下瞬间便燃了起来,而且是越烧越旺,“你和宋玉梅过的时候,你们全家都说是宋玉梅不能生,现在和我过,又说我不能生,咱们就找大伙来评评理,到底是谁不能生?你和那两个窑子的女人过,她们就给你生了?你抱来我瞧一瞧,她们若是生了,或者是有了,我就给她们让地方,让她们做你裴三的正妻。” 甄柳将桌板敲得“砰砰”真响,来和裴三叫板。 这个甄柳真是和别人家的闺女不同。虽然她不像肖氏那般事事计较,但就是一点也受不得欺负。当初甄家老两口子多胎皆男,一直到三十多岁的时候才生了这么一个宝贝闺女。虽然是屠夫之家,但也掌上明珠一般养着,父母惯着,哥哥依着,所以自小也算是娇纵野蛮惯了,即便是到了婆家,也没做什么收敛。 “裴三,今天你到是给我说清楚,到底是谁不能生?”甄柳说一句话就敲一下桌板,叶氏看着那已经有些发颤的木桌,真担心不知道哪一次她下手过重,那木桌就会在她的手下零碎了。 “你说我不能生,我还怪你不能生呢!”甄柳越说火越大,干脆桌子一拍,一只脚就踩在了椅子上,“宋玉梅不能生,我甄柳不能生,你养的两个窑姐也不能。你到是说说,这到底是谁不能生?” 叶氏见情况不妙,赶紧相劝,顺带为儿子解围,“哎哟柳儿,窑姐不能生那是正常的,她们在那种地方是凉药吃多了,自然生不出孩子,老三他是糊涂了!” “那我呢?那宋玉梅呢?”甄柳翻了翻眼睛,指控道:“我们都不能生,就你裴老三能生。你找了这么多块地播种,我怎么就没见出苗呢?非但没长出苗来,就是连个歪瓜裂枣也没有吧?”她嘲讽地笑了笑,又道:“依我看,不能生孩子的人不是别人,而是你裴家老三吧?休要在这里摆出一副让人同情的样子,还是在自身找一找原因吧!” 裴三的脸色,被她说得青一阵白一阵的不好看。但却又觉得哑口无言,在爹娘和两位哥哥嫂嫂面前,被她这般指控和奚落,裴三当真是颜面扫了地。之前也曾经有人暗示他,或许这生不出孩子不是女人的原因,可他就是不承认,也不甘心,所以才在外面找了两个女人养着,看看到底能不能开花结果。 如今甄柳这般毫无顾忌地指出他内心最软弱的地方,他自然是有些承受不住。甚至有种想扯过她的脑袋,疯狂煽两巴掌的冲动。 但是正在这时,就见大门外走进来气势汹汹的三个人,两男一女,样子都十分彪悍。 一旁的裴子慧愣住了。这是什么情况?大白天的还能招来强盗? “强盗”还没有走进门,裴三却慌了手脚,嘴唇苍白,两脚发抖,就像遇到了什么瘟神一般。直拉着叶氏的手不放,“娘,怎么办,他们来了,我怎么办?” 叶氏也感觉到了事情的不妙,“快,快躲起来。” 裴三刚刚像老鼠一样挤进了屋后的隔间,门就被推开了。 “柳儿?在婆家受欺负了怎么不回家?你放心,娘给你报仇!谁敢欺负我家闺女,我就砍死谁!”一个长的五十几岁的彪悍女人忽然看到甄柳,上前就拉着她的手,一副护犊的样子。 “柳儿,裴逸涧他人呢?欺负了你就躲起?二哥我劈了他去!”又一个长的三十多岁的粗壮男人红着眼吼着。 另外一个二十多岁的魁梧男子更是吓人,他拿着屠刀使劲的往木桌上砍了几刀,气势汹汹的吼道:“裴逸涧你给我滚出来,竟敢欺负我妹子,看我今天怎么像卸猪肉一样把给你大卸八块了。” 这样的话一喊出来,裴逸涧恐怕宁可钻到耗子洞去也不会出来了。 非但是他害怕,就连裴玉和叶氏也吓得直激灵,看这一家人的气势,如果逮到裴逸涧,还不是真要把他给卸了啊! 电石火光之间,裴子慧明白了,这就是甄柳家传说中的彪悍娘家人,果然很彪悍。还十分护短。 刚才还扯着裴三衣领大骂的甄柳此时见到自己的娘亲和哥哥早已哭得稀里哗啦。或许她是感动啊!在重男轻女的古代,娘家人如此爱护自己,能不感动? 若是放在自己有一天出嫁了,娘家人出来如此爱护,自己也会感动的。 裴子慧为免事情闹大,悄步走到甄柳身边,小声劝道:“三婶,别闹出人命了,再不好,三叔也是你的夫君。吓一吓他就算了,让他把那两个女子送回去,你们的日子还得照样过。” 甄柳虽然有些野蛮,但也算是讲理。 若是娘家人为了护着她而伤了人,那不是要惊动官府。这样一来两败俱伤终是不好收场。于是她走上前拉了拉那个中年女人的手,将她手上的砍刀抢了下来,说道:“娘,我没事儿了!逸涧他都认错了。” “娘知道你护着他,但是,你是我身上掉的肉,你给人欺负了,我心疼,他人呢?躲起来就行了?我砍死他!”柳柳的娘说着又抢回了砍刀,而后还故意在手上挥舞着两下。直吓得叶氏掉了一地冷汗,支支吾吾的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裴大两口子更是吓傻了眼睛,杵在那里大气也不敢出。 好在裴二是个胆大心细又机灵的,赶紧上前拦了甄柳的娘,赔着笑脸劝道:“婶子,您别动气。先坐下来喝杯茶消一消气,我那个不争气的弟弟真是把您给气着了。我替他赔不是。” 甄老太瞥了裴二一眼,语气缓和了一些,将砍刀“啪”的一声摔在木桌上,粗声粗声了的吼道:“你们裴家总算有这么一个会说话会办事的。” “哎哟!瞧您还夸我。”裴二见事情有所缓和,赶紧赔着笑脸,继续道:“这次我三弟做的事儿呢,确实是有些过分了。刚刚我娘也骂他了,我爹还用藤条抽了他,这不他带着满身的伤就去镇上解决事情去了。人嘛,总有个犯错的时候,您和甄家的两位弟弟就原谅他这一回吧!等他回来,我让他亲自给您认错去,让他给您跪着,你什么时候消气了,再让他什么时候起来。” 一番话,终于把甄老太的脸色说得缓和了一些。她一拍桌子,冷声道:“好吧!我就给你裴二个面子。我先把闺女领回去住几天,待你们裴家那混帐小子把事情解决妥了,再到我们甄家领人,否则的话,可别怕我手中的砍刀不认人!” 甄老太扔下话,也不顾甄柳的意思,拉着她就往外走。 甄家的两位兄弟一人担了一把大屠刀,就像两个昂首阔步的卫士一样,气势汹汹地走在她们身后,任谁也无法靠近。 待甄家一行人走得远了,裴三方才哆嗦着双腿,从后面的夹道里挤了出来。叶氏上前一把就扯上了他的耳朵,扯得他咧着嘴直“哎哟!”叶氏却不管那么多,恶狠狠地将他搡到一边,说道:“真是作孽哟!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儿来!那甄家人是那么好惹得吗?小心他们把你当猪给宰了。” 裴三脸红脖子粗地揉着耳朵,一脸委屈:“娘,您还说我的不是。还不是您整天说着抱孙子,我也是急的。前面宋玉梅没生,让您给休了,后娶的甄柳又没生,可她家人这么彪悍,咱也不敢休啊!为了咱裴家能传宗接代下去,我只好到外面去找,到时候给您生一个白白胖胖的大孙子不是挺好的吗?” “你还敢说!”那边气急败坏的裴玉上前就给了裴三一巴掌,“裴家传宗接代就得显你吗?你大哥有一个儿子,你二哥有三个儿子,就算你一个没有,待你四弟成亲了,也还能生,怎么就显摆你了?” 裴三面白如纸,似乎是压抑了很久的心事终于让他发泄了出来,他猛地一甩袖子,转身就蹲到了墙角,抱着脑袋垂头丧气地说道:“正是因为他们都有儿子,所以我才不甘心。我就不信这个邪了,他们随便娶个女人就能生一堆孩子,我怎么一连换了好几个,这肚子就是不争气!” 听上去是裴三气急败坏的抱怨,实则却说明了一件大家已经慢慢默认的事实。 那就是正如甄柳所说,宋玉梅不能生,甄柳不能生,包括他在外面养的两个窑姐也不能生。 这也未免太巧合了吧!rs 第169节:求医 可巧合的背后又意味着什么呢? 在明眼人眼中,这一切自然不用说明。可在裴玉和叶氏还有裴三的眼中,似乎是一直走到了今天,他们才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若是裴三真的在生育方面有问题,那么被休在外这么多年的宋玉梅又算什么呢? “难道真的是咱家老三的问题?”叶氏恼羞成怒地在炕沿上砸着烟袋锅,将一张脸绷得死紧。一个被休回来的裴逸静已经让她伤透了脑筋,现在裴三这边又出了问题…… 叶氏这一辈子一共生养了四个孩子,除了嫁到外面的裴逸华平安无事之外,其余三个是没有一个让她省心的。裴三休妻再娶养外宅,现在又加上了不育之症;裴逸清接连两次落榜,在叶氏的压力之下,人都有些痴痴傻傻的;本以为最小的裴逸静在婆家会享一辈子的宝贵荣华,哪知道嫁过去几年无所出,最后落得休回娘家的下场。现在除了吃饭的时候,裴逸静会在饭桌子上露一下脸,剩余时间都是躲在自己的房间里,这样一来就是不疯,也要闷坏了。 想到这些,叶氏就开始叹气。人品的好坏且先不说,但做为母亲,她也是为孩子们操碎了心盼酸了眼的。 见她这样问,裴玉也开始唉声叹气,转头对裴二道:“二啊,之前在你们家养伤的那个姓周的不是个郎中吗?要不请他给你三弟瞧一瞧?不管有病没病,瞧一瞧总归心里有个底。” 还不带裴二回话,裴三却一脸不乐意地嚷上了,“爹!瞧什么瞧,我没病!” “没病瞧了不是更放心,若是有病,咱就治。”裴玉收敛了刚才的脾气,沉着声音说道。 “对,对。”裴二也上前劝裴三,“周兄弟他虽然在县里开医馆,但是我们西山上有一间他储存药材的仓库,每隔些天他就回来一趟取药,到时候我过来喊你,让他帮你诊一诊。”见裴三僵硬不语,裴二又道:“也不麻烦,就是望闻问切加诊脉,一会儿功夫就好了。” 叶氏可不管裴三愿意不愿意,这样不花钱的郎中那可是不用白不用,而且更是没有耐心好好的和他解释。所以她指着裴三就霸道地说:“明儿你就去镇上把那两个女子给我送回去,回来后再把甄柳接回来,然后就等着周大夫来安心给你诊病。” “娘,我没病!”裴三还是不肯承认。 “没病?没病生不出孩子!”叶氏将桌板敲得咚咚直响,“今儿你就是有病也得医,没病也得看,走到今天这一步,你也赖不得别人,我和你爹就是绑,也得把你绑去。” 那边裴玉也怒目圆睁地瞪着他。 望见裴玉的目光,裴三忽然觉得身上那被藤条抽打的伤痕,一阵阵地越发疼痛。终觉得自己已是无路可逃,只好讪讪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第二天,裴三解决了镇上那两个外宅。 第三天,在裴二的陪同下,他如上刀山下油锅一般,终于把甄柳接回了家。 到了第三天,周易带着这几年一直随他学医的楚牧从凤阳回来了。裴二便让人将裴三叫了过去,一同过去的还有始终不放心的裴玉和叶氏。 裴二家自从搬进新房子,裴玉倒是来过几次。叶氏这还是初次登门。 她进得院中之后,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宋玉梅,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不是滋味不说,似乎心口上还有些堵得慌。想当年,宋玉梅还是裴三媳妇的时候,那宋家的东西,真是源源不断地拿到了裴家。而且宋玉梅为人老实,可是从来不敢对叶氏有半点不恭敬。如今的甄柳可倒好。你硬,我比你还硬,这真可谓是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何况甄柳还有那么几个如狼似虎的野蛮哥哥,在那里拿着大刀给她撑腰…… 想到这,叶氏在心里就重重地叹了一声。 而宋玉梅见到叶氏时,不但没有了想象中的尴尬,反而似乎一切过往在她的眼中,都变得云淡风轻了。她不喜欢叶氏的为人,但是看在裴二夫妻的面子上,她也不能让裴家二老下不来台面,于是之前曾经唤过的“爹娘”二字,在她的嘴里就变成了热热乎乎地,“大叔,婶子。” 裴玉脸上的颜色变了变,把眼底那缕愧疚深深压下去之后,才笑呵呵地应了一声,“玉梅也在呀!” “是,大叔。您快屋里坐吧!”宋玉梅笑得温暖而又从容。 倒是叶氏不知道以何种态度面对她了,最后只是脖子一梗,就当没有看见她一般,直接迈步进了屋。 由于周易平时在县里开医馆,所以他那十亩药材地和药材库房都是由宋玉梅照顾的。几年下来,周易不但教了楚牧这个看病的徒弟,就连不识几个大字的宋玉梅也对药理药性知道了不少,几乎各种各样的药材都认了个全。 有时候周易也半开玩笑地说宋玉梅不学医还真是可惜了。 有的时候段氏也私下悄悄问宋玉梅,问她觉得周易的人怎么样。她总是点头,简练地回答,“周少爷人挺好的,心里也挺苦的。所以他遇到个缝缝补补的问题,我都愿意帮。” “我看你俩倒挺合适。”段氏试探她的意思。 每次说到这些,宋玉梅总是很果断地摇头,“不行,我连孩子都生不了。” 后来,段氏问得多了,宋玉梅就哭,哭了之后就说:“姐姐这是想赶我走吗?” 以至于后来没有人再敢提这事儿了。今儿裴三来看病,若真是裴三的身子有问题,那是不是就代表着周易和宋玉梅也有可能会扯出一段姻缘? 虽然二人一直对此事沉默不语,但是段氏明白。他们都是从各自的过去中无法走出来而已。 裴三是最后一个走进裴二家大院的,见到其它人还好,脸上依然能保持镇定,只是见到宋玉梅那一刻,他再也镇定不起来了。曾经的夫妻,现在的路人。更可笑的是他当初休妻的理由是宋玉梅不能生,可几年之后,他居然因为这个“不能生”的原因而找大夫看病,这不就明摆着他当年是休错了妻吗? 他有生之年第一次有了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觉。包括红杏死的时候,他都没有。 可是几年都过去了,一切又能如何。 宋玉梅见他木木的掩饰着脸上的惊慌,于是笑着主动上前说道:“你来了!”仿佛之前的一切从未发生过,仿佛裴三对她曾经的伤害,都从记忆里抹去了一样。 “嗳!来了。”裴三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地应着,“听说你一直在二哥家,我……” 被休后五年多,宋玉梅学会了很多,承受了很多。如今再提到裴三,甚至是见到裴三,他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愤怒和冲动。这也说明他的心寒和死心。 她爽快地笑了笑,一脸风轻云淡地说道:“快进去吧,周大夫在屋内等着呢!” 裴三进屋时,裴家二老正在和周易还有裴二夫妻等人闲谈。 见裴三走了进去,段氏为免他心里不舒服,就拉着几个孩子以做饭为名躲了出来。虽说是为了给裴三治病,但是这公公婆婆大驾光临了,段氏自然不能怠慢了。将两位让到上座,就开始张罗着去厨房烧饭烧菜。 饭做好了,屋里的病也诊完了。 裴子慧看着楚牧拿着配方一样一样的配药,就知道周易一定给他诊出了问题。于是小声上前问道:“牧子哥,周易叔给我三叔诊得如何?要服药吗?” 已经长成英俊少年的楚牧,悄悄瞥了屋里一眼,方才凑近她耳边小声道:“妹妹,依我看开药也是无济于事,师傅也是死马只当活马医,为宽裴家二老的心。” 裴子慧应声点头。心想,不管能不能治得好,至少一家人知道了症结所在,不会再胡乱冤枉人了。思来想去,最冤的人就是宋玉梅了,不但受了好多皮肉之苦,还落下了一个不能生的名声。 确定了病症,裴三和裴家二老这一顿饭自然是吃得如同嚼蜡,匆匆吃了几口,自然没什么心情停留,几个人也就一起回去了。可他们前脚刚回去半个时辰,后脚肖氏就来了。 “他二婶。”肖氏将半筐野菜放到段氏面前,喜笑颜开地说道:“这是我上午刚在山上挖的,鲜嫩嫩的刚出芽,正是好吃的时候,给你送来尝尝鲜。” “大嫂,让你费心了不是。”段氏笑道:“这山野菜我家里也常吃,慧儿闲着无事就去山上挖,你这还是提回去给咱爹咱娘吃吧!” 肖氏见段氏不收,脸上立马变了色,“他二婶,你莫不是嫌弃不成?” 段氏亦笑,“大嫂,您说得哪里话?” 这时候,裴子慧端了两样自家储存的干果上来,笑容温婉地放到肖氏面前,“大伯母,您吃两颗干果吧,可甜呢!” 闻声,肖氏的目光就开始上上下下的在裴子慧身上打量,打量一阵后这才“啧啧”两声道:“都说女大十八变,这话可真是一点不假。我现在还常常想起子慧小时候那又瘦又小的样子。你再瞧瞧现在,这是又白又嫩简直就像那河边的水葱一样,这脸蛋子要是掐上一把,是不是都能出水呀!”rs 第170节:托媒 对于肖氏这样的恭维,裴子慧自然是一笑了之。 段氏却借着梯子,也恭维了肖氏的二女儿裴子蓉两句,“可不是,不止我家的闺女女大十八变,大嫂家的子蓉不也是如此。那小脸粉嫩嫩的就像一朵待放的荷花,眼瞅着孩子们都长大了,大嫂对子蓉的婆家有没有考虑呢?” 肖氏一见段氏被她引上了道,赶紧顺着杆子向上爬,“哎哟他二婶,我这不是正愁呢吗?愁得我吃不好睡不香啊!” “愁啥?”段氏不解,“子蓉是要身段有身段,要模样有模样,在咱们十里八村也算一等一的姑娘,大嫂还有何愁的。” “能不愁吗?”肖氏一扭身子,捏了一块干果放在嘴里嚼了嚼。停了一会儿才说道:“子蓉我是不愁,凭她那小模样找个好人家也不难,倒是子桥可真是愁煞我了。” 裴子桥! 段氏和裴子慧这才反应过来,时间过得真是快。裴子桥现年也十七岁了。虽然他比裴子墨还小一岁,但是毕竟裴子墨在国子监读书,一般读书之人成亲都较晚一些,但是裴子桥确确实实是该到定亲的时候了。 那么肖氏这次来的目地又是什么呢? 裴子慧静坐在那里嫣笑不语。段氏却不得不把话接了下去,“子桥的年龄也确实不小了,大嫂心中有没有合适的人选,早早选妥,早早定了亲也是好的。” “他二婶,你算是说到我心里去了。”肖氏眨了眨眼睛,将身子向段氏的身边凑了凑,压低身子说道:“他二婶,咱姐妹相处这么多年了,我也不把你当外人看待,有啥话我就喜欢和你直说。你也知道我和爹娘在一起过了这么多年了,本想就靠着他们给子桥娶了媳妇再提分家的事。哪曾想到四弟他读书连续不中,咱娘又偏偏说他的四儿子就是块当官的材料,”他巴掌一拍,摊手道:“这不,四弟的书就读不完了,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段氏听他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就点了点头。 肖氏又说道:“只供着四弟读书也就算了,刚刚我见三弟又捧着那么一大堆的药回去。现在这哥俩一个读书,一个治病,等到给我们子桥娶媳妇的时候,爹娘那边还能拿得出银两吗?所以我得赶紧给子桥选一门亲事,至少先把礼金付了,我也好放心。” 原来肖氏是打得这个如意算盘,可这些她找段氏说又是为什么呢? 段氏笑了笑,问道:“不知道大嫂相中了哪户人家的闺女,今儿来我这里,莫不是找我托媒?” “哎哟对喽!”肖氏越说和段氏靠得越近乎,最后直接抓住了段氏的手,亲得就像是多年未见的亲姐妹一样,满脸笑容得说道:“他二婶,虽说我们子桥没读过什么书,不能和你们子墨比,但也总比那整日在山上疯跑的野孩子强,所以娶个一般人家的闺女我还真是不乐意,所以这不就来找你了。” 段氏一笑,拍了拍肖氏的手腕,“大嫂,你找我可真是找错人了,你们子桥眼眶高,一般人家的姑娘都看不上。那我连一般人家的闺女可都不认识,怎么能找我托媒。” “认识,认识。”肖氏眉毛直挑,“这个闺女的媒呀,还真是非你莫属了。” “莫不是你看上了兰士昆家的二丫头?哎哟!要是她的话,那你更是找错人了,你得找你的亲家兰老瘪才能说得上话,毕竟人家是同姓人。” 肖氏眼睛一翻,“我可看不上那二丫头,脸蛋黑得像块炭。” “那是村东徐四的三闺女?那个闺女我看倒是挺好,要是她的话,大嫂的眼光真不错……”段氏开始挨个猜。 肖氏依旧摇头,“徐四的三闺女年后就许配给南村的薛家了,这事你都不知道?” “哎哟我哪知道这些。”肖氏拢了拢头发,宁和微笑。 一旁的裴子慧,就在肚子里做起了功夫。这个也不是,那个也不是,还有哪个未定亲的闺女是段氏能说得上话的,这还真是不好猜。 她从村东头想到村西头,又从村西头想回村东头,也没想到肖氏的目标是谁。 电光火石间,裴子慧眼睛一眨,心道:“难道是她?” 裴子慧猜测的同时,段氏也在心里猜。其实她想猜裴逸华的闺女丁小麦,年龄相当,两家又是至亲,若是能亲上加亲自然是美事一桩。可是她又不敢乱猜,正是因为两家是至亲,成其美意自然是好,若是不能,落下隔阂,也会伤了和气。而且若是肖氏看中了丁小麦,那这个大媒绝对轮不到段氏来当。 正在这时,肖氏有些忸怩地自己说了,“他二婶,我就和你说实话吧。我就看上了你的娘家二侄女婉琴。最近这两年那孩子来过你家几次,哎哟我就看着哪都好。人长得清秀,说话也好听,最重要的是脾气好,绣功也好。”说着说着,她就开始眉毛上挑,“他二婶,我可害怕给子桥找一个凶巴巴的老婆,你瞧瞧甄柳这一天凶的,现在连咱娘都惧她几分了。而且你这个侄女叫婉琴,我的名字里也有一个琴字,这可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肖氏说得眉飞色舞异常高兴,段氏却为难了。 而裴子慧那边也果真猜得没错,肖氏果然相中了段氏的二侄女,段新民的二闺女段婉琴。 裴子慧想到了这一点,却是段氏没有想到的。 “大嫂你是说婉琴?”段氏的脸色掩饰不住地变了变。她如何也没想到肖氏会打段婉琴的主意。一个是乡下放牛娃,一个是典狱长的闺女,虽说算不上什么闺阁小姐,但也总不至于和裴子桥配对吧!何况自己的侄女遇到肖氏这样的婆婆,段氏可是十二分的不同意。 “他二婶,你是觉得我们子桥配不上你那二侄女?”说话间,肖氏的脸色就越发的不好看了。随即又道:“他二婶,你别看婉琴是你的亲侄女,但是我们可都是姓裴的,你可得顾着子桥一些。若是婉琴能嫁给我们子桥,有你这个亲姑姑在身边,别人也不会欺负了去,而且我们子桥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将来定是个对媳妇好的。” 段氏一边点头,一边在心里盘算。子桥那叫性子好?在段氏眼中那不是性子好,而是带着几分与裴大相同的懦弱,这样的一家之主如何能撑起一个家,若是日后像裴大一样,总是脊梁骨挺不直,那这日子可怎么过。何况大嫂徐氏又怎么会将自己的闺女嫁到兰家沟来。 明摆着这样的事情是不现实的。 但是段氏若一口回绝,定是惹得肖氏不高兴。轻则拉着脸回去了,重则说些一刀两断的难听的。所以段氏本着一家和睦的想法,只好勉强点了点头,答应抽空去城里走一趟,问一问哥哥和嫂子的意思。 “嗳,嗳!”肖氏那个乐呀,紧紧拉着段氏的手,“他二婶,这事儿成与不成可全在你一人了。若是真能成了,我就叫子桥过来给你和他二叔磕头。” “怎么在我?”段氏瞪了眼睛,“婉琴嫁与不嫁一则看她自己,二侧看她爹娘,我那边是做姑姑的,这边是做婶婶的,我就是给你们过个话,成与不成全在你们自己考虑。丑话说在前头,可别到时候不成,却落下了我的埋怨。” 肖氏拉着段氏的手依旧不松开,总之就是软磨硬泡,非要让段氏帮忙促成这件事。 可是得到的结果却恰恰相反。段新民夫妻二人虽然非常感谢段氏给他们的儿子段雨辰和裴子墨一起送到国子监读书,并一起支付了三年的学费,但绝对不会用女儿的终身幸福来报答。何况想娶段婉琴的人又不是段氏的儿子,而是裴子桥。 徐氏表明了自己的意思之后,又笑着说道:“他大姑,这个事儿是不是让你为难了?我本来还想着等年末雨辰和子墨回来过年时,我们两家是不是也考虑来个亲上加亲,没想到子墨的大伯母先提这事了。” “啊!”段氏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复杂了。 徐氏想和段氏亲上加亲,早些年她曾经看上过裴子慧,但是碍于裴子慧和葛二赖子定了亲,所以这事儿也就一直没有再提。现在看着裴子墨有出息,不但学业好,还进了国子监,又有凌一鹏的赏识和帮助,日后定是有出息的。所以她就想把段婉琴订亲给裴子墨。 本来段氏也觉得这个事情不错。子墨能娶上婉琴这样婉约的姑娘,也算是有福。而且婉琴是自己的亲侄女,也算是知根知底,以后过起日子来也省去了好多麻烦。 可是偏偏肖氏在这个时候跳了出来,若是她替肖氏的子桥保媒不成,反而中途将婉琴收成了子墨的媳妇。那肖氏不是记恨她一辈子,也要跳出来骂街了。 所以即便是这事儿可以,那也只好拖一拖了。 段氏没有当成媒人,也没有答应婉琴与子墨的婚事,就这么回了兰家沟。 这样一来,肖氏虽然对她有点记恨,但也不至于表现得那么直白。rs 第171节:可否安好 呼~~~~三更真有点吃不消,本来以为三更到月末就可以轻松一下了,没想到俺的编编大人又斜着眼睛说:“下周一号到七号继续三更。”俺只好瘪着嘴继续码字。童鞋们,求同情~~~~ 时光飞逝,斗转星移中又是一个春去秋来。 这一年从春到秋裴二家又经历了一个沉甸甸的丰收之年。经过多年的努力,从西山上各种庄稼的种植和瓜果的栽培,再到各种桌坊的生产和经营,一家人由最开始的摸索已经逐步形成了一个良好的经营体系。 庄稼的种类越种越多,收成越来越好;花卉区百花争芳;果蔬区娇浓艳绿;酒坊、醋坊、木材坊、榨油坊、干果坊不断推陈出新;就连那粉条坊也增加了各色品种;豆腐房也由最原来比较单一的水豆腐,发展到了现在的干豆腐、冻豆腐以及各种豆腐制品…… 所以到了今年,若说收成,已是更胜往年。山上的花草树木样样硕果满枝;各种桌坊从制作到销售,皆是顺风顺水。不但是裴二这一家人装进了口袋不少的银钱,就算是给他店铺做掌柜的裴三、金柱、尤五龙等人也赚了个满嘴流油。 一切看似都很美好,或者正在向美好的方向前进,但是裴子慧的心情却总是沉甸甸的。 因为月缺月圆中,顾青城已经离开五个月了。 这五个月之中,裴子慧几乎都是在盼望与等待中度过每个清晨与黄昏的。五年前顾青城赠她的环佩,她时时放在身边,每天睡前都要拿出来摸索好几遍,并对天祈祷希望顾青城在战场上平安无事,这才能安心入睡。可即便如此,她仍然经常在午夜梦回中汗透衣背。所以她的希望,也从一开始盼着顾青城能够凯旋而归,到现在只要他能平安回来就好。 然而这五个月中,顾青城也曾经给她写过三封信。 信是一位自称姓靳的大人送来的。他说他是顾青城的师兄,也在京中认职。受了顾青城所托,有信件捎来的时候,就驱马来到兰家沟,交给裴子慧。 第一封信送达的时,是顾青城刚刚离开一个月的时候,信上说:他和父亲到达战场之后,将士们的士气大增,再加上粮草充足,天气也不是十分恶劣,所以初战告捷,连破敌人两座城池。并表示他会争取时间多打胜杖,完胜而归。 第二封信是他离开的两个月,信上说他们用很小的兵力,破了南蛮一个重要城池。这个城池曾经是我朝的领土,如今终于一雪前耻,不但夺回领土,还纳其守城将领归顺我朝。 到了第三封信,内容则更简短一些,他说再过两个月,他们就有望破了南蛮都城,到时候他就可以凯旋归来与自己相聚。 可是这三封信之后,已经有两个月的时间,顾青城没有再来信。时间一天天的过去,裴子慧也越来越焦虑起来,是不是战场上出现了什么突发状况,不但顾青城没有信再来,就连人也没回来。是不是战场上的情形对我朝不利,甚至裴子慧也想到,他是不是又受伤了? 想的越多,心下就越觉得不安。 裴二和段氏看着日渐消瘦下去的裴子慧自然是心疼不已,他们自然也知道女儿因何这般。而且对于裴二夫妻而言,与顾青城相处下来的五年时间,他们早已抛却了他是县令大人的身份,只当他是自己家的一份子。自然也是惦念不已。 于是这段时间他们也让经常去京城的裴子唐和尤五龙私下打听南蛮战事,甚至是托人捎话给裴子墨,让他问一问凌一鹏大人。但是多方打听之后,都没问到什么消息。因为战事也算是军事机密,一般都是宫内最高的官员和皇上亲自处理,消息几乎是传不出来的。 这样一来,不止是裴子慧,就连裴二夫妻也是越来越焦急起来。个个烧香拜佛只求顾青城能平安归来。 这一日,秋后的夜空中月明星稀,夜风习习。 不过裴子慧却没有心情欣赏这美丽的夜色,她现在满脑袋里都是顾青城的影子。有时候想得很美好,觉得顾青城一定会平安归来。有时候又很糟糕,他会想顾青城是不是受伤了?或者严重到断了胳膊或断了腿…… 每每此时,她都烦躁得想发脾气。 “姐姐,你在想什么?”裴子洋端了一盘子洗好的酸枣过来,凑到裴子慧身边眨着好奇的大眼睛看着她。 裴子慧疼爱地看他一眼,轻声道:“看月亮。” “月亮?”裴子洋也抬头看了一眼,嘟着小嘴道:“姐姐骗人!我才不信你在看月亮,月亮有什么好看的。” “那你说我在干什么?” “你想城哥哥了吧?”裴子洋歪着脑袋,童言无忌。 她横了他一眼,“去!小孩子乱说什么。” “我才没有乱说。”裴子洋不依地辩解,“你们都当我是小孩子,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爹和娘在私下说话我都听到了,娘说你挂着城哥哥的安危,天天吃不好睡不香,人都瘦了一大圈。” “那爹怎么说?” “爹就叹气,后来又说他在托人打探消息。”裴子洋说完往裴子慧的身边蹭了蹭,在盘子里挑了一颗最大的酸枣递到裴子慧手里,小声道:“姐姐,其实我也挺想城哥哥的。只是爹说他是保家卫国打外敌去了,他是真英雄。而且大哥也说好男儿志在四方,我长大了也要像城哥哥一样保家卫国诛杀外敌!” 他说得斗志昂扬,目光炯炯。 裴子慧却感慨万千地把他搂进了怀里,柔声道:“弟弟,你可是我们家里最宝贝的人之一。爹娘和奶奶哪允许你去做那么危险的事儿,那可是真刀真枪的战场,一不小心就会丧命的。” 裴子洋做了一个很吃惊的表情,谨慎地问道:“那城哥哥现在就在战场上,他会不会丧命?” 一句天真又发自内心的话语,把裴子慧问得如骨在喉,眼泪差点就掉了下来。 若不是这个时候段氏从屋里走了出来,恐怕那眼泪真就忍不住了。 “慧儿,天色不早了,进屋睡吧!”段氏走出来坐在了裴子慧的旁边,将裴子洋抱起放在了自己的膝头,然后微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眼见着她日渐憔悴下去的小脸,极为不忍,劝道:“青城他一定会平安回来的,而且他是和自己的爹爹同去战场的,你相信娘,做爹娘的就算是拼了命,也会护着自己的孩子的。” “娘!”裴子慧不安地抓了段氏的手,仰脸问道:“爹当年考完了秀才就被大树砸断了胳膊,从而断送了仕途之路。若是城哥哥这次平南蛮中受了伤,或者也像爹那样少……少了什么,是不是以后也没有办法再继续为官了。” 段氏略思索片刻,点头:“应该是这样的。不过也有所不同,你爹只是个秀才,没有为国建功立业。若是青城受伤归来,那可是国之功臣,皇上一定会给他受封的。” “没有受伤那自然是最好。”裴子慧一直拉着段氏的手,似乎这样心里就会稍稍安心一些,“若是受伤了,我想把他接到咱们家来住,我好时时照顾他,行吗?” 自从八岁时与顾青城相识,都是顾青城在照顾她。 这一刻,她所想到的就是若顾青城受伤,她一定要把他接到自己的身边,然后好好的照顾他。像他从前对自己那般一样好。 “怎么不行?”段氏笑道:“你看牧子不就是从小在咱家长大的吗?爹娘待他和待你们兄妹有区别吗?” 裴子慧笑了笑,真心说道:“没有。牧子哥和我们的区别只差了一个姓,真真是一家人一样的。” 段氏也笑,“还有你奶奶,也在咱家好几年了。虽说她自己有田,还有一个值钱的宝贝在咱家保管着。但是咱们可是分文没动,还不是一直将她视家中的长辈一样敬着。还有你梅姨与咱家也是非亲非故,娘不是一样收留她这好几年。自然你周易叔叔也算其中一个,这几年下来不也像咱们一家人一样。”停了一会儿,她又道:“这些个看似与咱们家没什么关系的人,爹和娘都能收留他们养伤治病,何况是帮了咱家这么多的青城,不但咱们西山上的地有他的股份,就说这几年他对咱们家的帮助,还有对你的各种好处,娘也不会对他不好是吧?而且我和你爹也是真心喜欢这孩子,我一直觉得吉人自有天相,他一定会平平安安回来的。” “嗯!谢谢娘!”段氏不说,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确实如此,这么多年以来,裴二夫妻真的是帮助了好多与他们本来在生命中没有太多交集的人。 而如今,这些人似乎都成了自己的家人。平时大家各自忙着倒也冷清,但是逢年过节的时候,可就热闹了。周易、楚牧、宋玉梅、还有尤五龙现在也喜欢来凑热闹,就连深宅大院的青姝,虽然自己不方便来,但是年年都让青竹送礼盒过来。 只是以前还有一个顾青城,而现在却不知道他身在何处,可否安好?rs 172节:一切安好 想到这,裴子慧的目光顿时又黯然起来。 “慧儿,别想太多了,早点睡。”段氏又拍了拍她的手,转身牵着裴子洋睡觉去了。 “知道了,娘。”她目送着母子牵手进屋的温暖背影后,复又抬头呆呆地望着月亮。 入秋后的天气,确实是越来越凉了。 今晚的月亮皎洁柔美。她坐在那里微微抱紧双膝,抬头望着大半轮月亮,凝神思索。此时此刻,在遥远的战场之上,顾青城是不是也像他一样,抬头守望着月亮呢? 一阵凉风袭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正想转身进屋时,却听到有人在唤她的名字。 “子慧姑娘……” 急急地四下张望,借着淡淡的月光,她看到了墙头上露出的半个脑袋,仔细一看,是靳大人。 “靳大人!你终于来了!”她欣喜若狂地起身,朝靳大人的方向奔了过去。靳大人来了,也就说明有了顾青城的消息,因为靳大人之前来过三次,带来了三封顾青城的亲笔信。而这一次是她盼了好久的,所以再次见到靳大人时,心情异常激动。 靳大人在墙头上抬高脑袋,双目机警地四周望了望,小声问道:“可有旁人在此?” “没有,就我一个人。”她回答得很是迫不及待。 靳大人这才双臂撑着墙头纵身跃起,接着身形一晃,就极为灵巧地跳了进来。裴子慧不等片刻便箭步上前,急急问道,“靳大人,是不是有城哥哥的消息了?这次为什么这么久?”? “子慧姑娘你且先听我说,”靳大人沉声说道:“上次我给你送来信不久,战场上就突然起变,南蛮联合了他国周边的一个小国,突然在战场上增加了数十万的兵力。将本来我朝胜利在望的局势突然间扭转了。”说到这,他看着裴子慧的脸色已经惨白一片,于是赶紧总结性地说道:“不过好在顾将军几人拼死抵抗,等到我朝的缓兵到达,终于是将南蛮等人打退回去。现在南蛮那边的战事已是捷报频传,皇上龙颜大悦,看来顾将军这次要立一大功了。” 有惊无险,裴子慧微微松了一口气,“城哥哥没有受伤吧?” “战场上那可都是真刀真枪,你死我活的拼杀。若说一点伤不受,那也不大可能。不过这几个月以来,朝中一直都没有听到顾将军受伤一事的消息,我猜想就算是伤到了,也没有大碍。所以子慧姑娘不必过于担心了。” “那就好,那就好!”裴子慧的一颗心总算落了地。不过刚才听靳大人一直说顾将军,难道他指的是顾青城?若是顾青城的父亲,那么他应该说威武大将军,一般对有了封号的大将军,特别是像顾青城父亲这样威武大将军的称号,已经是位列三公之上,所以若再称他为顾将军,那不但是无礼那么简单,简直可以说成是藐视朝廷大将。 于是问道:“靳大人,您说的顾将军指的是?” 靳大人黝黑的脸颊突然一愣,继而又恍然悟道:“瞧我这记性,忘记和子慧姑娘说了。您的城哥哥现在已经是镇南将军了。” “镇南将军?”裴子慧大为不解,脱口道:“从军而去时他只是个副将,可能还是因为他父亲的关系,而且之前他只是个县令,一位文官何以就突然成为将军了?” 靳大人一脸郑重说道:“子慧姑娘有所不知,要说这顾家,真可谓是我朝的传奇之家了。我朝开国之时,顾将军的祖辈就是为皇上四处拼杀的兵马大将军,可以说是骑在马背上得了天下。而后顾家后代世世从军,到现在为止,已经有七人为国捐躯,最近的一个是顾将军的伯父,他也是一位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将军。但是没有威武大将军的封号高,倒是和顾将军的镇南将军如出一辙。” 裴子慧这才微微点头,早就听小六子说顾青城是将门之后,却没想到来头这么大。 靳大人又说道:“其实按顾将军的本事和满门忠烈的家世,早就该到军中受封了。只是他在凤阳做知县好似非常逍遥快活,所以几次催促,他也不肯回去。直到这次南蛮来犯,他不得不披甲同父共同杀敌。再加上由于顾将军这次在战场上骁勇善战,不但接连施计束敌,更是以两千铁骑破敌人三万大军之役震惊朝野,所以在他们还没搬师回朝之前,皇上就将他封为镇南将军了。” “噢!原来是这样。这样说来城哥哥以后不能回凤阳做知县了。” “自然不能了。顾将军回朝后自然是进军中管理兵马,直接听从大将军或是皇上调遣了。” 闻听这话,裴子慧也不知道自己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总之心情复杂。又问道:“既然靳大人说捷报频传,那是不是说城哥哥他们快回来了。” 靳大人点头,“若是不出意外,想必是的。” “真的?”她几乎高兴得差点跳起来。很少有事情能让裴子慧这么兴奋,一来和她的真实年龄有关系,毕竟年龄长几岁,即便是焦躁的情绪也会渐渐沉淀下来。再则她本身就是那种稳稳当当的性子,很少不淡定。当然,抛除日夜惦记顾青城这件事情除外。 兴奋之余,她还想问顾青城有没有什么书信或是口信传与她的,但是她却搜肠刮肚地琢磨不出,如何问这话才能更庄重得体一些。才能不让靳大人笑话。 靳大人似是看出她的心思,微微一笑,露出一口亮白而整齐的牙齿。他伸手探入怀中,掏出一页雪白的纸张,递与裴子慧,并凝重地说道:“这是顾将军给子慧姑娘的第四封亲笔书信,每一次可都是冒着杀头的危险才能传到你手里的。” “杀头的危险?”裴子慧自然不解。急急问道:“这又是何故?”? “因为战事期间,军中禁止私信往来,这些信都是顾将军偷偷写好,又偷偷塞在呈给皇上的军机折子的夹层里才带到京城来的。到了京里再安排人接应,”靳大人简单地做着解释,“最后又几经周折才到我的手里。然后我才偷偷跑出来送到你这里的。” “啊!这么复杂啊!”裴子慧瞪着双眼,内心似打翻了调味罐一般,百味杂陈齐齐涌了上来。她没想到,如此简单的一封信,要经过这么多的周折和危险。若是被皇上发现……那么不但顾青城受罚,就是威武大将军可能也会……她摇摇头不敢再想下去,因为她知道军中无戏言的道理。 “靳大人,若是你有什么法子,一定要给城哥哥捎个话。让他千万不要再给我写信了。我不能因为我的自私,就让他身陷在这么危险的境地。京城与战场何止千里之遥,一路送信过来难以预测有何变数,切记不能再写信了。” 靳大人用惊愕又佩服的目光打量了裴子慧一眼,深深点头,“子慧姑娘,我也是这样想的。私信往来之事就到此为止吧!虽然二人天各一方,但彼此珍重就是。捎来书信虽然可以道个平安,但是这‘平安’也是用巨大的危险换来的。” “靳大人说得极是。”裴子慧面有愧色,“靳大人不说,我当真不知道战事期间不可以有私信往来,我差点就惹了大祸,若是那样我就是死一万死,也难补遗憾。” 靳大人拱手,“子慧姑娘聪慧明理!” 裴子慧捧着那页纸张,虽然知道里面只是寥寥数笔,但却倍感珍惜。 想到顾青城对自己的用心良苦,一种难以名状的感动就在她的内心深处奔腾着。那种想见到他的渴望也越来越强烈了,捧着信再次问道:“靳大人,城哥哥他真的快回来了吗?不会再有什么变故了吧?”? “战场上的事瞬息万变,谁也说不好。但是我想顾将军定是快回来了。因为这几天从战场上传回来的消息,都是大胜。而且听说威武大将军数月带兵操劳,再加上水土不服,旧疾复发,身子也不大好了。皇上体念他劳苦功高,战事一旦有了着落,定会早日召他们父子回京受赏的。” 裴子慧微微行礼,道:“辛苦靳大人了。那件事还要麻烦靳大人一下,千万告诉城哥哥不要再私自写信了,望他珍重自身就好。我这里一切都好,请他不要过于挂怀。我一定会好好珍重自己的。” 靳大人微微一愣,并用钦佩又诧异的目光,看了她一眼,这才点头“嗯”了一声,又抬头看了看幽深的夜色,转头沉声道:“子慧姑娘,天色不早,为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就此别过了。” 说罢不容她答话,靳大人已三蹦两跳地跃上墙头,双臂一展,如空中飞人般悄无声息地落了地。 见他的身影在夜幕中消失了,裴子慧顾不得进得屋中,就在月色下颤抖着双手急急打开那页纸张。只见上面赫然地写着几个大字:“一切安好。勿念!”rs 第173节:意外来客 一切安好,勿念! 裴子慧知道,在那种难以想象的环境之下,他已把心中的千言万语化作了这简简单单的六个字。她将纸张摁在胸口处,伴着一阵阵疯狂的心跳声,悄步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稍作平息,燃灯。将纸张拿到灯前细细打量,那确实是顾青城的笔体。 她拿着那几个字,细细地看,看了一遍又一遍。 然后又找出,他之前写给自己的三封,四封信放在一块儿,那些个字,都是她用手抚摸过的,那有棱有角刚劲有力地字体,就像她心爱的人的脸!有时候把它们揣在自己的怀里,就那么一夜夜地睡了过去。等醒来的时候,再接着看看;有时候,她把嘴贴上去,偷偷亲那些字……突然有一天,她发现,那书信的背后,也是有字的!只是很小很小,但是她依然看得清楚了,那上面分明写着两个字--等我。 她“呀”了一声,又赶紧把嘴捂上了。 等我! 有了这两个字,她似乎什么都不怕了,那不仅仅是两个字,那是一片心,是她和他的整个世界。 日升月落间,有这两个字硬实实地垫在心里,心里装得满当当的,等待又算什么呢?时间又是算什么呢?只要他能回来! 然而顾青城还没盼回来,她却将聂媒婆和葛二赖子的娘冯氏给盼来了。 两个人的突然出现,当真是搅乱了裴子裴心中的一池春水。 二人此行的目地,不说也明。段氏当即乱了阵法,将二人迎进屋后赶紧让人去山上将裴二喊了回来。 待她们如上宾一般地上了茶和干果之后,裴二也就风风火火地赶了回来。聂媒婆笑呵呵地和段氏聊天,那冯氏则转动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先是打量着裴家崭新的高房大院,继而又贼溜溜地盯着裴子慧看,看得裴子慧心里直发毛。 裴二倒是面色冷静,净了手之后,就过来和聂媒婆还有冯氏说话。她笑着对冯氏道:“葛家嫂子,几年前我曾经到你们村上寻过你们,后来又寻到了聂媒婆家,听说你们搬去了京城,怎么这几年一直没有回来呢?” “是。”冯氏似笑非笑地说道:“我家大儿子当时不是考了个县试第一嘛!我和当家的就想着到京城给他寻一个好师傅教书。恰巧京中又有亲戚空下的闲房子,所以一家人就搬了过去。当时走得匆忙,所以也没来得及和亲家、亲家母说一声,你们勿怪才好啊!” “噢!原来是这么回事。”裴二又故意感兴趣地问道:“可是后来几年,我也曾到京里找听过你们的消息。怎么就一直没有寻到呢?” 冯氏又笑了笑,微胖的脸上就有了那么一丝不屑的表情,“许是京城太大的缘故吧!人山人海的走到哪里都是人,想要在若大的京城里寻到一家人家哪有那么容易。” “也是,也是。”裴二不肯罢休,又追问,“我听说葛家嫂子的大儿子已经在京里做了官,为何我托同样在京中为官的人找不到你们呢?” 冯氏眼角上挑,骄傲道:“官是做了,但大儿子不在京中任职。”说着,她对裴二的一连问题似乎是有些为耐烦,随即找个了空隙抢话道:“亲家,既然来了,我也不拐弯抹角的。这次和聂媒婆一起来,就是来说一说我家彦坤和你家子慧议亲的事儿。” 原来葛二赖子的大名叫葛彦坤。 不过这个冯氏倒也直爽,三言两语就说到了正题。 一旁的裴子慧身子抖了抖,望着裴二的神色,面白如纸。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为今之计,除了面对,似乎也别无他法。 这时,冯氏已经将一个口袋放到了裴家的炕沿上,不用看也知道,里面定是成亲时补齐的十吊铜板,只是这会儿她是换成银子拿来的。 裴二和段氏对视了一眼,没有接那铜板。 “亲家,你数一数。”冯氏说道。 “是这样的。”裴二歉意地笑了笑,同时又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小心地说道:“葛家嫂子。几年前我去村上找您,后来又去京里找,自然是有事与您相商的。您也知道当时咱们两家定亲的时候,是我娘做的主。那个时候子慧刚刚一岁,我和子慧的娘也是年轻不懂事,没有考虑到孩子的想法。后来孩子渐渐长大了,我们想了想这样盲目的定亲,总觉得有些对不住孩子,所以那几年我找你们的目地是想退亲。” 裴二说得态度极好,但冯氏听完依旧竖起了眉毛,她态度不悦道:“退亲?我说裴家老二,你这样办事可不够厚道了。想退亲为何不早说,现在这亲事都订了十几年了,我家二赖子的年纪也不小了,你这不是坑人吗?莫不是现在你家的日子过得好了,就看不上我家二赖子了?” “不是,不是。”裴二赶紧赔着笑解释,“葛家嫂子,这个事儿只所以迟了,那是因为这些年一直没有你们一家人的音信。我们就是有心退亲,也是两眼一抹黑地找不到你们。真可谓是抱着猪头找不到庙门---都是白折腾了。说起来这事儿怪我,为了表达我对葛家的歉意,我裴二愿意以十倍的银两奉还给葛家嫂了,算是表达一下我对葛家以及二赖子的一点歉意之情。”随后又问冯氏,“葛家嫂子,这样处理此事您觉得如何?到时候您再给二赖子在京里讨一个好的媳妇,京中的姑娘总是比我家子慧强的。” “十倍?”冯氏转了转眼睛,又瞟了裴子慧一眼,就在心里打起了算盘。 虽说裴二说愿意奉还十倍,但是这十倍再多也不及他给女儿准备的嫁妆多吧?何况裴二就这么一个女儿,听说平时还是宝贝得很的…… 思及到此,冯氏眨了眨眼睛,扭着身子说道:“亲家,我和你说实话吧!我们家大儿子现在也是官老爷了,家中不缺银两。而且大儿子这次回京中述职也没有多少时间耽搁,他临走时不但希望看到弟弟成亲,成亲之后,他还要把弟弟带到济宁任上。”她顿了顿又说道:“我的两个儿子都比较孝顺,娶了媳妇回去也是顾着他们都不在身边,也有个人照顾我和他爹。” 这话说得实在,大家都听得明白了。 葛二赖子随哥哥到济宁任上去,留下新娶的媳妇在家侍候爹娘。 这样的如意算盘,或许只有他们葛家才想得出来。 这根本不是娶媳妇,分明就是花钱买个侍候的丫头。 不过她这样一说,裴二就更是不愿意了。女儿嫁过去就如同守活寡一般,那他们这视女如命的两口子怎么受得了。 裴二倒还能保持冷静,段氏却受不了。若不是想着有外人在此,眼泪就快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她顾不了那么多,一把上前就抓住了冯氏的手,恳求道:“葛家嫂子,你也是当娘的,你就体谅一下我这为娘的苦心吧!不是你们葛家不好,而是我就这么一个闺女,我不想把她嫁得太远,只想留在自己身边。您有什么要求就直说,我和子慧他爹一直想办法满足您。” 弦外之音,自然是银两方面还可以再加上一些。 冯氏自然也不是傻子。就连那聂媒婆都觉得这事儿可行了,可她还是没有点头。 “葛家嫂子,定亲的礼金,我愿意再多加十倍。只要您能同意解除我家子慧和二赖子的婚约。”裴二觉得多说无益,解决问题才是关键。为了自己的宝贝闺女,自然是什么代价都愿意的。 再加十倍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冯氏十几年前将十吊钱放到了裴家。十几年后不但原封不动的拿了回来,而且还增加二十倍的收入。 这可是相当于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了!若说冯氏不动心,任谁也不信。 这再加十倍的话,果然是起到了效果。那冯氏脸上的笑,就缓和了许多。片刻后,冯氏笑道:“既然你们两位都这么说了,我再坚持,就是我不通人情了。”她扯了扯衣襟,一副很大方的样子道:“好吧!既然你们诚意相求,我就答应了。不过你们得把庚贴还给我们,这样也不妨碍二赖子之后再娶。当然,子慧的庚贴我也会完壁归赵的。日后我们两家再娶再嫁,互不影响。” 庚贴! 这二字倒是把裴二和段氏吓得一个激灵。因为葛二赖子的庚贴一直在叶氏那里,还不知道能不能要得回来。 冯氏见裴二和段氏犹豫,脸上立即变了色,“怎么?你们把庚贴弄丢了?” 在这里,庚贴这个东西对未婚男女来说都非常重要。庚贴上面上书着姓名,生辰八字,籍贯,祖宗三代。而且一个人一生只写一次,退亲时需先封不动交还人家,若是保管不当被弄丢了,寓意大凶,是一种非常不吉利的表现形势。 简单的说也就是裴二若是拿不出这个庚贴,即便是砸了再多的钱,只要冯氏不肯,那退亲也是不可能的。若是不肯成亲,冯氏就可以拿着裴子慧的庚贴告到官府,那样的话,裴子慧不但得嫁,裴家人的恐怕也要受点牢狱之苦了。rs 第174节:退亲风波 对于冯氏猜测庚贴已丢的说法,裴二赶紧摇手否认,“没丢,没丢!”又微笑道:“葛家嫂子,自从我家子慧同您家的二赖子定亲之后,这庚贴就一直保管在我娘那里,虽然现在我和我的爹娘已经分家多年,早就没有住在一起了,但是庚贴却是始终没有拿回来。您看这样可好?您给我留一个家中的住址,待我明日找家母将庚贴要回来后,带着银钱亲自登门谢罪。” “庚贴一直保管在你母亲那里?”冯氏翻着白眼想了想,道:“那也不必。既然来了,我也就不着急回去。你现在去找你母亲将庚贴要回来就是了,若要得回来,我定圆了你们的心意,若是要不回来,你们就好生准备着,十日后我葛家的花桥就来迎亲。” 冯氏将此话说得异常坚决。 段氏闻听后,顿时慌了神,裴二的脸上也渗出了一层冷汗。 要说这冯氏,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虽然个子不高,但浑身上下都透着那么一股子尖酸和刻薄之气。举手投足间就有那么一种不是肖似却胜似肖氏的感觉。 既然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了,冯氏也摆出了一副坐等结果的样子,裴二就是想推,自是也推不脱了。 于是裴二夫妻将裴子慧和宋玉梅留在家中陪客人,他们则匆匆忙忙地跑到了裴家二老那院。 刚一进院就遇到了肖氏,她见二人神色不愉,又一副火急火燎的样子,斜着眼睛道:“哟,他二叔,你们这两口子这是在急什么?火上房了吗?” 自从上次她托媒段氏,希望自己的儿子裴子桥能够与段新民的二女儿段婉琴定亲,而没能如愿后。虽说表面看上去风平浪静,但心里多多少少还是积下了怨的,所以这会儿看到裴二两口子火烧眉毛的样子,心里竟有那么一种大快人心的感觉。 不过裴二可没有心情理她的嘲讽,当即问道:“大嫂,咱爹咱娘呢?” “爹去邻村吃喜了,娘在屋里呢!” 裴二和段氏想着,这几年自家的日子日渐富裕起来了,这期间也没少帮衬二老这边。但凡他们有所要求,总是竭尽全力地满足了。不但裴三续弦时出了钱,裴四念书时支了学费,就连自家的商行,也抽出来一个给裴三管着,让他每年都有一笔可观的收入……事尽如此,对于葛二赖子的庚贴一事,叶氏总不会那么坚持了吧? 哪曾想到,叶氏态度仍旧坚决。 “啥?又要庚贴?”叶氏嘴里吐着烟雾,对进门就给自己跪下的裴二夫妻直瞪眼睛,言之凿凿地说道:“这个事儿几年前我就和你们说得清楚了,要想把葛二赖子的庚贴拿走,除非我死了。”使劲磕了磕烟袋锅,又道:“几年前怎么说,现在还是这个话,若是就因为这个事儿,你们大可不必再来了,真是浪费唇舌。” 正所谓男儿膝下有黄金。在农家院里如果不是过大年或者是父母高堂整岁的大寿,儿女们一般是不会下跪的。但是今儿裴二为了裴子慧的终身大事,什么也顾不得了。包括肖氏和甄柳那内含嘲笑的目光,他也不顾了,扯着段氏就跪了下去。 “娘!”裴二软语相劝,“我不知道您老人家握着葛二赖子的庚贴到底有何用?现在葛二赖子的娘冯氏就在我家,等着谈议亲的事呢,难道你真能眼看着慧儿就这么嫁给葛二赖子吗?” “怎么不能?”叶氏眼睛瞪得更大了,拉着长音道:“咦!我就不明白了,那葛二赖子有什么不好,你们两口子就这么要死要活的想退亲。现在人家葛家还出了个当官的呢!你们子慧是个啥?就是个顺着垄沟找干粮的小农女。长得好看有啥用?咱家你小妹长得还好看呢,当初定亲的时候也没有像你们这样折腾。” 此时此刻,叶氏在他们面前还好意思提裴逸静当年的婚事,足可以看出叶氏这人有多顽固了。裴逸静现在已经被休回了家,她却还不承认自己当年给女儿择婚事的时候是错误的。 见他们依旧跪地不起,叶氏又冷冷地说道:“要我说你们家子慧能找到葛二赖子这样的夫婿,那也算是祖上积德了。你们还真当自己的闺女是九天仙女下了凡吗?我给她定的亲你们还不满意,你们到底想哪一出?” “娘,葛二赖子人品不正,我们不能让子慧嫁过去受苦。”裴二焦急道,“尽管子慧在您的心中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女儿,但是我和香瑶可就这么一个闺女,我们可是视若掌上明珠的。” 叶氏眼中凌厉一闪,哼道:“你们这是说葛二赖子人品不好,还是说我人品不好?”微微冷笑又说道:“掌上明珠又如何?最后还不是统统嫁做别姓。这个事儿,没得谈,休再烦我。” 叶氏话音刚落,裴子慧自院外跑了进来。 眼前自己的爹娘直挺挺地跪在叶氏面前,眼睛当时就酸了。拉了他们就想往外走,“爹,娘,你们快起来,庚贴不要了。他们葛家如果非要娶,我就嫁!” “慧儿!”段氏知道她说的是气话,拦了她后,又转身哀求叶氏:“娘,我就这么一个闺女,那葛家是个火坑,我不能把闺女就这么推了过去,求您了就把庚贴给我们吧,您要怎么样我都答应。” 叶氏见段氏那副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歪着嘴巴就哼道:“香瑶,我已经和你们说清楚了,当初给子慧定亲是我做的主,现在她嫁与不嫁也得是我说了算。别以为你们当初争着抢着分家出去,就什么事都不听老人的了。既然这个事儿当初是我决定的,我要是现在又反悔了,那不是明摆着让人看笑话吗?所以你们还是死了这条心吧!想从我这里把庚贴拿走,那简直是做梦。” “娘!”裴二还欲再说,却撞到了叶氏冷冷的目光。 “你们若是还把我当娘,就休得在我面前说退亲这个事儿,葛家来议亲,子慧嫁过去便是。”叶氏嫌弃地瞥了裴二夫妻一眼,转身下炕,慢悠悠地走了出去,末了还回头说道:“这个事情休得再提,若想要庚贴,还是那句老话,除非我死了。” “娘,我求您了……”段氏已经哭了出来。 那边肖氏却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说他二婶,你想把闺女嫁给县太爷也不能表现得这么明显吧?这村里的人谁不知道县太爷整天往你们家跑,还带着子慧去南方。但是依我看,那县太爷也就是逗子慧玩一玩,人家可是京城里大户人家的,怎么能看上你们子慧这么一只山麻雀。依我看趁葛二赖子他们家还不知道子慧的这些流言蜚语时你们就赶紧把闺女嫁了,要不然等他们知道了,说不定会主动退亲的。若是到时候弄了个鸡飞蛋打可就……” “闭嘴!”裴二面色铁青,瞪着肖氏,大吼一声。 肖氏吓得一怔,瞪着眼睛半天才缓过神来,斜着眼睛说道:“哟!他二叔,你这是和我发什么火啊?不给你庚贴的是咱娘,又不是我,我这是好劝心你们一句,嘁!要是别人我还懒得管呢,真是好心当成了驴肝肺了。” 这时,难得走出闺房的裴逸静也悄步走了出来。她先是远远看了看叶氏的脸色,继而将裴二和段氏扶起,又悄声对段氏劝道:“二嫂,你和二哥还是先回去吧,看娘的样子,恐怕这个庚贴真是不会轻易交出来,你们也别动气,再想想其它办法。” “没有庚贴,还有什么办法好想。”段氏如泄气的气球一般,站在那里满脸无望,再回头看裴子慧时,那目光中也是满脸歉意。 但是裴子慧知道,自己的爹娘已经尽力了,直拉着他的手小声道:“爹,娘,咱们回去吧!庚贴不要了,咱们回去。” “慧儿!”一句话刚说个开头,段氏已是泪如雨下,拉着裴子慧就道:“娘是舍不得你啊!葛二赖子的娘一看就不是一个好相处得,你的性子又直,从小到大我和你爹凡事都护着你。怕你遇到一位这样的婆婆,日子不好过。何况那葛二赖子从小就人品不正,这样一来,当真是委屈了我的闺女啊!” 段氏越说越激动,眼泪就止不住了。 此情此景,着实令人伤感。不止裴子慧,就连裴逸静也跟着湿了眼睛。或许她是想到了自己吧! 那边甄柳也如凑热闹一般地走了过来,似笑非笑地说道:“要我说啊,命里若有八斗命,拼死拼活也难凑一升。好多事情啊,强求不得。比如这婚姻,山麻雀就是山麻雀,想飞上枝头当凤凰,那可不易;比如生子,祖上不积阴德,还想儿孙绕膝,那也是枉想;再比如……” 她话到一半吞了回去,却是将在场的人都讽刺了一遍。 裴二两口子一心只在庚贴上,自然无心与她计较。裴子慧的一颗心只关心自己的爹娘。此刻别人说了什么,也完全没入了她的耳朵。 倒是裴逸静拉着段氏的手,将他们送到了大门外后,又柔声道:“回去和葛二赖子的娘好好说一说,看能不能将议亲的日子延后一些,也给咱们这边想想办法的时间。” “谢谢你,小妹。”段氏拍了拍裴逸静的手,转身携着裴子慧,随在裴二身后一同向自家走去。rs 第175节:裁他的腿 三人到了家中,冯氏和聂媒婆一看他们的脸色,就知道这庚贴没有要回来。聂媒婆倒是面不改色,冯氏当即不悦,“亲家,若是知道你们这趟白跑,我还不如不等了,白白浪费我的辰光。” 裴二夫妻自然是支支吾吾说不出什么来。只好低声下气地问冯氏,“葛家嫂子,咱那庚贴不要了行吗?只要您把我们子慧的庚贴还回来就行了,至于银两您说个数,我们一概答应。日后我再找最好的先生给二赖子写一个最好的庚贴。” “那可不行!”冯氏眼睛一横,当即回绝,“这庚贴写多了可是不吉利的,你们这是咒我家二赖子不得好呢!再说我们葛家也不是缺钱的人家,二赖子都说了,这媳妇好与不好都没关系,娶回去能侍候我和他爹就行了。”她拍了拍衣襟,抚了抚额前的头发,起身道:“行了,你们也甭说了。我看事已至此,只能嫁了。” “是啊,是啊!”聂媒婆也在一边附和,“这定亲都十几年了,是上天的缘份,岂能说退就退,既然天意如此,就嫁了吧!” 冯氏更爽快,“来的时候,我已经翻过黄历了,再过十天就是十月十八的黄道吉日,宜嫁娶。到那天我们葛家的花轿会准时来你们家接亲,你们这就准备着吧!” “啥!十月十八?”段氏直摇头,“距离十月十八才十天的日子,就算是我们嫁,那也得给我们准备嫁妆的时间啊!虽然我们不能和大户人家比,嫁妆总要准备小半年,可我们家就子慧这么一个闺女,也不能草草准备就行啊!” “嗨!”冯氏一挥手里的帕子,笑道:“小门小户的有啥好准备的。想给子慧陪嫁什么,直接折换成银子不就好了。” 她说得倒是干脆,可把裴二夫妻急坏了。 冯氏见他们不同意,又补充道:“也不是我们急于一时,而是二赖子要和他哥去济宁任上任职。所以早早成了亲,好让他们哥俩走,咱们倒是怎么着都行,可人家那朝中的文书可是等不得的,若是因此耽误了上任的时间,那咱们这小门小户的老百姓可真是担待不起的,亲家,那可是要掉脑袋的大事儿啊!” “是二赖子的哥哥上任,还是二赖子上任?”裴二问道。 “两个都上。”冯氏眉开眼笑,“当然二赖子的任书是他哥写的。衙门上有师爷一职闲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给了别人,还不如成全了自家兄弟。一开始二赖子还不愿意,这是我和他爹好说歹说才劝他去的。” 也就是说葛家的大儿子葛彦千已经聘用了自己的亲弟弟。这样说来,似乎此事果真是耽误不得。 “行了,就这么着吧!”冯氏一甩帕子,和聂媒婆前后出了院子,临了还嘱咐裴二夫妻,“就十天辰光,你们若想给闺女办什么嫁妆就赶紧着的。那些个嫁衣的东西随便到外面买一买就行了。” 紧接着她又留了一个京中的地址给裴二,裴二拿着纸笔小心地记好了。 冯氏走后,裴家人一个个早已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了,还哪有心情办嫁妆。 之前住在裴家的那些人,除了远在南蛮战场的顾青城外,听到此事之后,几乎也是人人到了场。 周易和楚牧、尤五龙、裴子唐、都将外面的事扔下不管,跑回来共同想法子对付葛家。 “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裴子唐一拍桌板,气道:“我就不信这个邪了,也不知道那葛家大儿子在朝中究竟当了多大的官,妹妹不想嫁,他们还偏偏要娶,给那么多银两他们还不识抬举,干脆找几个人吓唬吓唬他们如何?” “如何吓唬?”最激动的人当属楚牧了,此时此刻他已经气得双目喷火。当他再看到裴子慧抽抽着一张小脸,那整个心就像灌了苦胆一般,何止一个心酸痛苦来形容。 裴子唐双手握拳,吱吱直响,咬着牙说道:“咱们找一伙能打的人,直接裁了葛二赖子的一条腿,看他还怎么当新郎官。” 这几年裴子唐在外面闯荡,逐步地认识了很多人,经历了很多事。当然也曾经遇到过很多难以解决的事情,有的时候他发现对待野蛮的人直接简单粗暴的解决,反而比你给他讲道理,费口舌更有用得多。 “裁了他的腿?”对于这几年一直和周易给人行医治病的楚牧来说,听上去无疑有些残忍。但是为了裴子慧,他却是什么都愿意的。当下愤愤道:“行,就裁了他的腿,当真是赖蛤蟆想吃天鹅肉。这回就让他知道知道,咱们也不是好欺负的!” “胡闹!”裴二怒气上来一拍桌子,谁都不敢吱声了。“你们这是解决问题的方法吗?裁了他的腿,你们不用吃官司吗?” 裴子唐却不以为意,歪头道:“裁完就跑,他上哪找去。” “衙门都是吃干饭的吗?”裴二一见自己的两个孩子要为了裴子慧以身犯险,自然是怒火中烧。 紧接着周易、尤五龙等人也觉得这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该当想想别的。楚牧和裴子唐也就不敢多言了,但是私下里却是交换眼神,心领神会。 大家个个唉声叹气,段氏则又止不住流泪了。宋玉梅也是一脸忧伤,抚了抚段氏的手臂,愤道:“这葛家也真是的,强扭的瓜不甜,又何苦为难我们慧儿。成亲之事要两厢情愿才好。” “爹,娘。要不我进京走一趟,找一找大哥。葛家的大儿子不是有官职的吗?官场上的人必然都是互通有无,或许让我大哥和凌大人说一说,凌大人会帮忙想一想法子的。”季子唐急中生智道。 裴子慧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听到裴子唐的话,赶紧阻止,“别!别去找大哥,明年大哥就要下场考试了,打扰不得。再说就是让他知道,非但解决不了问题,还扰得他也跟着烦心,读书之时最忌分心了。而且之前爹曾经托凌大人打听过葛家,那时候凌大人与葛家是不认识的,现在就算是认识了,相必交情也不深。” 裴子唐双目皱成了一条逢,“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要怎么办吗?” 正在大家无计可施之时,裴逸静来了。 自从钱丰言一死,裴逸静被送回了娘家后,她就一直躲在裴家院子,甚少出来走动。没想到今天不但迈出了自己的闺房之地,甚至还走出了大门,来到了裴二家。这可是自从她嫁给钱丰言之后,第一次来裴二家呢! “小妹,快,快进来!”段氏和宋玉梅出门迎了她,裴子慧也跟在身后。 “二嫂!”裴逸静叫了段氏一声,再见迎面而来的宋玉梅时,眼圈就红了,猛地抓上宋玉梅的手臂,抽抽答答地叫了一声,“三嫂!”或许是二人差不多相同的遭遇吧,竟突然有了一种心心相惜之念。宋玉梅也是眼中一酸,泪就落了下来。 不过很快宋玉梅又发现守着这么多人流泪自然不妥,赶紧掩袖擦了擦,挤出一个不太自然的微笑,说道:“小妹,我还是叫你小妹。但是你不能再叫我三嫂了,若是你不嫌弃,就叫我梅姐吧!” “嗳!梅姐!”裴逸静答应得很爽快。 “对,对。”段氏道:“小妹呀,你没事就多来二嫂这院走一走,不为别的,也算是陪你梅姐说说话。两个人坐在一起做点针线,绣绣花,也能打发打发辰光。” 几个人说着话,就进了厅堂。 厅堂之内坐着的几个人中,周易和尤五龙,裴逸静是不认识的。 周易倒没什么,经过裴二的引荐之后,有礼地和裴逸静说了话。倒是尤五龙看了裴逸静一眼之后,这眼睛就移不开了。裴逸静虽然是钱丰言的小妾,钱丰言是尤王龙的前任老板,但是他只知道裴逸静这个人,却从未见过庐山真面目,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腰肢纤细,扶风弱柳,远远望去就如皑皑白雪一般生姿动人。 裴逸静见屋内有男客在,倒是有了几分拘谨。她转身拉过段氏的手说道:“二嫂,我尽力了。我趁娘不在的时候,把爹娘房间的柜子都翻了个遍,就是没有找到葛二赖子的庚贴,不过你们也别着急,等娘不在的时候,我偷偷问一问爹,或许他会知道娘把这庚贴藏在什么地方了。” “小妹,真是麻烦你了。”段氏感激地说。 裴逸静笑了笑,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二嫂说得哪里话,我是过来人,怎么会不知道亲事不顺的痛楚。子慧找良人,别的都不重要,一是真心相待,二是一夫一妻,两个人若是心心相印,吃糠咽菜也是香甜的。” “小妹这话说得对!”裴二赞叹后,又劝了劝她:“不过说来小妹还这么年轻,若是遇到合适的就再走一步吧,就像你说的,这次寻良人一定不要图什么显贵的家世,二人心心相印,吃糠咽菜也香甜。” “二哥,我哪有这个心思了。”笑了笑又道:“你们就别说我了,赶紧想想子慧的事怎么办吧!我也该回去了,不然会被娘发现的,我若是能找到庚贴,一定给你们送过来。” “好!那就回吧!”裴二点头。 一行人将裴逸静送到了院门口,也就匆匆回来了。唯有尤五龙望着她的背影出了神,突然间有了种不一样的感觉袭上了心头。酸酸的,甜甜的,还有那么一点点小悸动……rs 第176节:真动手了 然而不期而遇中,即便是心里再怎么悸动,在裴家上下都为裴子慧的成亲之事而苦恼时,尤五龙也不便表达些什么。但是他的心里却暗暗将这个人装进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不止裴子慧焦躁不安,整个裴二家大院里的人,个个都是唉声叹气,面露愠色。 周易和尤五龙等人也是守在裴家院子里,一直和裴二商量着对策。然而不知不觉中裴子唐和楚牧竟悄悄溜了出去,这一走就是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晌午过后时他们才回到家。 听到他们回来了,本来段氏,宋玉梅,瞎婆婆,还有裴子慧几个人正围在一起或做着针线,或绣着花。齐齐放下手中的活计,急匆匆地赶了出来。 “你们这两个孩子,这是跑哪去了?”见到两个孩子灰头土脸地回来了,段氏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但是由担心而产生的责备却也难免,嘟嚷道:“你们都已经不小了,该学会懂事了。现在家里都已经乱成这样了,你们怎么还跑出去,知不知道大人会担心?” “香瑶啊,你也别怪他们了,孩子回来就好。”瞎婆婆在一旁劝着,又问,“你们两个有没有吃饭,要是没吃,奶奶我摸进厨房给你们热饭去。” 段氏一把拦住瞎婆婆,气道:“干娘,他们都这么大了,再宠可是要宠坏的。不给他们热饭,没吃就饿着,也让他们知道一下犯错的代价。” “哎哟,那可要饿坏的。”瞎婆婆一脸不忍。 “饿坏就饿坏,饿坏也比学坏强!”段氏身子一扭,气乎乎地看向了别处。 眼见此景,裴子唐脖子一扭没说话,楚牧却态度良好,低着头认错:“婶,是我们错了,让您担心了。我们再也不悄悄跑出去了,婶,您千万别生气,别气坏了身子。” 说罢,楚牧还可怜巴巴地扯了扯段氏的衣襟。 楚牧是段氏自小养大的,除了姓氏不一样,其它和自己的孩子没有区别。他这样一句话,这样一个动作,很快就触到了段氏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天下哪有不愿意原谅自己孩子的母亲,所以段氏心里的火气也就消去了大半。 裴子慧本以为他们只是出去打打抱不平,闯点小祸。所以看母亲现在的样子,也没有怎么责怪他们。悬着的一颗心也算是放了下来。因为她知道母亲这一关过了,父亲那一关就好解决了。 从小就是如此。 两个哥哥闯了祸,深究重责的都是母亲,在他们几个兄妹当中,父亲一向都是比较宽容的。 但是裴子慧不知道,这一次和以往不一样。 这个时候,一直在裴子墨书房里的裴二、周易、还有尤五龙一同走了出来。 几人见到他们回来了,目光各异。 唯有眼尖的周易发现了不妥之处,皱着眉头急道:“子唐,牧儿,你们这是打架了?灰头土脸的不说,怎么衣服都扯破了,胳膊肘上还带着伤?” 听他这样一说,众人才将目光集中到两人的身上,段氏大惊,掀起他们的衣服就察看伤势,最后从屋里走出来的裴二脸上也变了颜色。 “这是怎么回事?快点进屋上药?”裴子慧和宋玉梅急忙去扶他们。 瞎婆婆眼睛看不见,但是听说他们受伤了,又不知道伤得重不重,心下更是着急了,扯着段氏就问:“香瑶,他们伤到哪了?重不重啊?” “没事,没事!干娘,我先扶您回屋歇着,弄好了伤我去告诉您。” “好,好!”瞎婆婆重重点头后,被段氏扶进了房间。 待段氏再回来时,裴子唐和楚牧已经被扶着一瘸一拐地走进了屋。周易亲自动手给他们看了伤,上了药。裴子慧和宋玉梅又端来了温水给他们净手净面之后,裴二这才沉着脸问道:“你们两个是不是找葛二赖子去了?” 一语即出,四座皆惊。 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段氏,掩嘴而呼,但仍旧掩不住失声而出的呼声。 裴子慧端着脸盆的手也抖了抖。 因为之前裴子唐和楚牧曾经说过,要找几个人一起把葛二赖子的腿给裁了,莫非他们真的去了? 裴子慧再也沉不住气,“啪”的一声将脸盆放在桌上。她和段氏几乎是同时奔到了裴子唐跟前,抓住他的手臂就问:“你们是不是真的去找葛二赖子了?” 裴子唐一紧张,支支吾吾没说出来。 二人知道楚牧一向最诚实,于是又抓着楚牧的手臂如逼刑一样的质问。 楚牧见无法再隐藏,只好点了点头。 这回大家紧张的不再是裴子唐和楚牧的伤情,而是开始紧张葛二赖子的腿。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着一番盘算。 若是他们真的把葛二赖子的腿给裁了,那么葛二赖子也就是没了一条腿,可是对裴家的后果呢?恐怕这退亲之事就更是不行了,结果裴子慧不但多了一个残疾丈夫,若是惊动官府,裴子唐和楚牧也要吃官司。 若真是如此,那对裴家来说岂是一个苦不堪言可以形容! 顿时,所有人都齐齐盼望,这两个傻小子没有成功,而灰头土脸的原因是被葛二赖子一顿揍。 这时候裴子唐不是急着说出实情,而是赶紧为楚牧开脱:“爹,这是我的主意,不怪牧子哥。要罚您就罚我吧!” “不!”楚牧也抢着说,“是我的主意,叔你别怪子唐。” “是谁的主意还重要吗?”裴子唐和楚牧从没见裴二发过这么大的脾气,不但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就连那额头上的青筋也突突跳了起来,当下就不敢言语了。 “裴二哥,你先消消气,让孩子们把话说完。”周易帮他们系好了包扎伤口的最后一个布结,按了按裴二的肩膀,让他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对于裴子唐,周易自然是无权管教,但是对于楚牧,这个和自己学了五年医术的徒弟,他真可谓是就当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待了。别说是教训,就是伸手打ji巴掌,想必楚牧也不会说什么。有时候他甚至在想,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不如就和裴二哥商量一下,将楚牧收为自己的养子。 可反过来一想,楚牧自小被裴二夫妻养大。现在人长大了,医术方面也算小有所成,正是该到给裴家报恩的时候,若是自己将他就这么抢了过来,那岂不是有些不仗仪,而且也挡了楚牧报恩裴家的美意。想法一闪而过,但真正的思量之后,也就深深压在了心里。 他看了裴子唐和楚牧一眼,不喜不怒地问楚牧,“牧儿,你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楚牧不敢违拗师命,小心谨慎地说道:“昨儿我和子唐偷偷看了葛家的地址,就骑马去了京里。在京里找了两个帮手,我们四个人就蹲守在葛家门外等着葛二赖子出来。结果等了整整一天,葛家也没有人出来,哪想到黑天之后却从外面回来一个人。” “然后呢?”周易有些紧张的问。 不止是周易,在场的所有人都很紧张。 “然后我们就看这人的年龄和葛二赖子相似,就上前问他是不是葛二赖子?他说是,我们四个人就一起出手,上去打他……” “打他?”周易皱了皱眉,猜测道:“结果你们四个人反而被他打了是吗?” “是。”楚牧惭愧地低了头,补充道:“本以为子唐找的两个人有多厉害,没想到刚打几下子,他们就被葛二赖子吓得屁滚尿流,剩下了我们两个,也没打过他。” “周易叔,这也不能怪我们。谁知道那葛二赖子还是个会些功夫的。”裴子唐抢着辩解。 裴二再也按捺不住,拍着桌板霍地起身,直接问道:“你们就直接说到底有没有裁了他的腿吧!” “想,想裁了着。”裴子唐结巴道:“可是我们打不过他,结果差点被他给裁了。” “你们两个家伙……”裴二虽然在心里虚惊一场,但是想着无论谁把谁裁了,那也将是一场惨剧。不由得心火又起,伸开巴掌就想抽过去。 到底还是母亲心软一些,赶紧护在楚牧和裴子唐面前替他们求情,“两个孩子也是被葛家气的,你就别怪他们了。孩子还小是要教的,我们给他们摆清道理就好了。” “是啊,姐夫!您就别打这两个孩子了,虽然他们做得不对,但也都是为了保护子慧。”宋玉梅也上前求情。 裴子慧也拦在了裴二的身前,“爹,您别打二哥和楚牧哥。他们都说了没有伤到葛二赖子,他们知道错了,好在有惊无险。您就别怪他们了。” “是啊!子慧说得是。”众人齐声附和,裴子唐和楚牧这才幸免。 这个时候尤五龙凑上前去,问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子唐,楚牧,那葛二赖子有没有发现你们的真实身份?” “我和牧子哥谁都没说,但是他家伙自己猜到了。”裴子唐越说头越低,声音越小。 “那你们又是怎么回来的?”尤五龙继续追问。 裴子唐道:“是他放我们的。” 裴子慧很是震惊,“他知道了你们的真实身份,还知道你们要裁他的腿,可居然又放你们回来了?” “是这样。”裴子唐用蚊子一般的声音说道,“妹妹,对不起。本来我和牧子哥是想为你讨一个公道,结果却是好心办了坏事,你不会怪我们吧?” 裴子慧只是不知所措地摇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现在看来事情似乎是越来越复杂了。rs 第177节:绑票 本以为这一切已经够复杂,够让人头疼的了,没想到更复杂,更让人头疼的事情还在后面。 整整一个下午,一大家子人迎面而坐,一边关心着裴子唐和楚牧的伤势,一边琢磨着事情的对策,却是谁也没有注意到裴子洋跑到哪里去了。 直到晚饭时分,段氏这才发现裴子洋不见了。 一群人前呼后喊,四下寻找,他常常玩耍的地方,经常去的地方,统统都找了个遍,依旧未果。 待天渐渐黑了下来之时,大家才知道意外发生了。 “什么?”听到裴子唐说房前屋后,甚至整个村子都喊遍了依旧找不到弟弟,而且在大门柱子下面发现一封信时,全家人都傻眼了。 裴子慧面色惨白,颤抖着双手扯过那封信,打开来看。信上竟写道:十月十八,葛家的花桥会准时停在大门口,若是裴子慧失踪或逃跑,那么这个孩子的小命就没了!新娘如约而到,小孩完壁送回! 绑票! 这是裴子慧脑海里出现的第一个关键词,而段氏则身子一瘫就歪在那里哭道:“子洋,我的子洋……” 这下想什么办法,也不是办法了。全家人都陷入到了一种极度焦灼的状态。 “他爹,”段氏泪如雨下,“只听说那葛二赖子人品不好,之前却也只是听说,今日当真是见识到了。我们慧儿若是嫁了过去,这和跳火坑也无异了。” 裴二咬着牙,脸上的线条生硬如铁一般。哆嗦了半天,什么也没说出来。 然而,他们担心裴子慧的同时,却是更担心裴子洋的性命。 葛二赖子已经坏到要了人的命? 为了弟弟,裴子慧决定穿这个嫁衣。 这一天距离十月十八还有三天,裴家也就是用这三天的时间才真真正正的开始准备嫁时衣,和一些简单的嫁妆。而裴子慧的主张却是什么都不用准备,只要一身像征是新娘的衣服就可以,嫁妆等物一概免了。 段氏一边给她修嫁衣,一边道:“慧儿,爹娘觉得你已经够委屈的了,若是再这么两手空空的嫁到葛家,那可真是比从我这心尖上割肉还难受呢!” 裴二家的气氛越来越紧张起来。每天早晨起来,裴子慧都能看到瞎婆婆和段氏,还有宋玉梅等人哭红的眼睛。她们哭自然是有两个原因,一是担心裴子洋的安危,再则更是替裴子慧委屈和心疼。而裴二虽然眼睛不红,但却是出现了越来越明显的黑眼圈,整个一家人陷入了深深的焦躁不安中。 待到上花桥的前一天晚上,几个女眷忙着帮裴子慧试嫁衣。 一身大红色罩衫长裙,梳着如意髻,通绒草花做的簪子斜插着,和平时大大咧咧的打扮大为不同,着实让人眼前一亮。 “慧儿……”段氏拉着她的手,半笑半泪地打量着。平时只知道女儿娇俏可爱,却不知她竟有着这般倾国倾城之貌。便越发觉得嫁给那葛二赖子可惜了。可惜的同时,又有着深深的担心。 裴子慧转身在镜中打量了一下自己,嘴角浅笑,但却神色微凉,低低道一声:“娘,慧儿准备好了。” 段氏察觉到女儿的悲伤,也忍不住眼眶微红,于是转头对几个村里来送喜的姑娘道,“辛苦你们了。”用话语来掩饰自己无尽的悲伤。 当晚,段氏在厅堂里准备了一桌丰盛的家宴。除了在京中读书的裴子墨,和被葛二赖子抓去的裴子洋之外,尽数都在场。裴子慧给几个男客斟了酒,但却没有人开心畅饮,似乎在裴二家来说,再也没有了往日大家围在一起吃饭的那种谈笑风生。 裴子慧将瞎婆婆面前的酒杯倒满了,端到瞎婆婆手里,低声道:“奶奶,明儿我就要走了,您就饮了这杯吧,这许多年来奶奶对慧儿最好了,慧儿再也不能在奶奶面前尽孝了。” 一句话,瞎婆婆泪如泉涌。摸索着端起酒杯道:“好,好!我喝!”一饮而尽后,抹了抹泪,“我们的子慧出嫁,本来是一件让人高兴的喜事,可是偏偏是个她不如意的郎君,真是委屈了孩子。你们倒是说说是不是老天弄人,这新郎若是顾……那有多好啊!” 段氏的一声咳嗽,使瞎婆婆把“青城”二字吞回了肚子。 是的,若新郎是顾青城该有多好。想到顾青城,裴子慧的心就像被撕裂成几片一样,碎得粉粉的。他走时,她答应他要等他回来的。可是等他回来时,她已嫁作人妇了,是不是二人从此就像两条铁轨一样,虽平行在这个世界上延伸,却永远没有相交的那一天。 一开始她不甘,也不肯。可是当这一切变成了用裴子洋的命要挟时,裴子慧把所有的眼泪和委屈都吞了回去。一切都变成了心甘情愿。 裴子慧给自己的爹娘,还有周易,尤五龙,以及宋玉梅依次敬了酒。大家只喝酒,不言语,生怕一张嘴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引得大家泪洒饭桌。 待一顿饭快结束的时候,裴二终于忍不住,沉声道:“要不我们报官吧!” 报官? 无疑,这只是一个权家之计。即便是报了官,就算是裴子洋安全获救,那只能说明裴子慧多了一个在牢里住上一段时间的丈夫。若是裴子洋不能全身而退呢? 大家替裴二捏了一把冷汗。 段氏更是左右为难。她爱女儿,也爱儿子。女人一旦没了主张就只剩下哭了。 所以最终还是没有控制住泪洒饭桌的事情发生。 但是裴子慧最终阻止了裴二报官。 晚饭过后,裴逸静来了。 按照当地嫁女的习俗,一般出嫁之前,自家的至亲都要到场看一看,再帮添置一些嫁妆。而自家的至亲,舅舅段新民和大姑裴逸华还不知道她出嫁的事。大伯倒是来看过了,大伯母和裴三还有甄柳是一直没有出现。裴玉是有些重男轻女的,所以对待这事不太关心,叶氏自然是意料之中不会来的。 因为裴子慧的这门亲事是叶氏定的,再者也是因为她不肯拿出庚贴,所以导致这个亲事退不了。最后又因为这门亲事,牵连裴子洋被葛二赖子抓了去。 所以她恐怕是没有脸面来裴二家坐一坐吧,包括裴玉可能都觉得面上无光。 当然今晚裴逸静能来,这已经出乎大家的意料了。 “小姑,天都黑了,您怎么来了?”裴子慧迎了上去,随便找个话题和裴逸静说话。 裴逸静一手提着木盒子,另一只手就握上了她的手,语气极其温柔,“子慧,你明日要走了,小姑没有帮你找到庚贴,心里真是觉得过意不去。趁天黑来看看你——明日定然忙碌,没空闲说话的。” 裴子慧心里暖暖的,情真意切道:“谢谢你小姑。” 裴逸静酸楚地笑了笑,打开木盒说道:“这是我的一套银头面,一次都没有戴过呢,你明儿出嫁,就送给你吧。” “不,不行。”裴子慧赶紧推脱,“小姑现在只身一人,已经够难的了。这东西就自己留着吧,以后定有用处的。而且我也不喜欢戴头面,平时都随便习惯了。” 裴逸静又将木盒推了回来,嗔怪道:“给你,你就拿着,也是我的一片心意不是。何况这东西对我来说也没什么用了。” 见她言辞诚恳,裴子慧也就勉勉强强地收下了。 裴逸静走后,裴二和段氏都没有出现,她知道,他们是不敢来。裴二怕控制不住情绪,段氏则是怕控制不住眼泪。 但是裴子唐却来了。 “妹妹,你若是不想去,或者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裴子唐依旧不甘心,看着心爱的妹妹,满目不舍。 “二哥。”裴子慧一头扎进裴子唐的怀里。从小她就喜欢两个哥哥宽厚的胸膛,爹爹不在的时候,他们就是自己最大的庇护。“如今我要嫁了,大哥在外面读书,牧子哥也在外面学医,弟弟还年幼,所以家里就靠你了,你可要挑起这个担子,遇事不能再鲁莽了!” “好,好!我听妹妹的。”裴子唐点头如捣蒜,“我一定好好的,稳稳当当的把咱们这个家撑起来。” 裴子慧的眼睛又红了。这一刻她才觉得裴子唐真的长大了。这感觉倒不像是一个妹妹对哥哥仰视,反而有了一种姐姐对弟弟的疼惜。 看到妹妹眼眶湿润,裴子唐也有所不忍,只是把她抱在怀里,也偷偷抹了一把眼泪。对于这件事儿他悔不当初,甚至有些痛恨自己,“妹妹,我明白了。我不应该去找葛二赖子,而是应该从祖母那里下功夫,毕竟退亲最需要的庚贴在祖母那里。” 裴子慧又何尝不知道。 叶氏如此不通情理,想必此时此刻最痛心最为难的人应该是自己的爹爹裴二。 这会儿,楚牧也迈着如含铅一般沉重的脚步,蹭了进来。 看着楚牧如此挫败憔悴的模样,裴子慧心中一疼,眼泪又忍不住了。可是泪光朦胧中她看到的却是另一个人的影子。 她在心中想着:如果他在,他会不会改变今天的局面,如果他在,他会不会发疯一样阻止她嫁到葛家。而此时此刻,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仰头望着满天繁星,祈求远方的人儿平安和不要怪自己今天的选择。rs 第178节:出嫁 楚牧还没有来得及和她说什么,紧接着瞎婆婆和宋玉梅就携着手走了进来。再接着是周易和尤五龙。再然后又是金柱和裴子芙,还有银柱和阿紫。顿时裴子慧不算大的房间内就挤满了人。 瞎婆婆坐在最中央的位置,她今天不提不高兴的事儿,专挑一些好玩儿的事情说,倒是一下子把气氛活跃起来了。但是裴子慧知道,众人虽面上有说有笑,却个个心内满是离别的愁苦。 这样的气氛未免也是一种煎熬…… “时候不早了,我们都回去吧,让子慧好好休息,明日她还要辛苦的。”龙五龙狠一狠心,起身说道。自从他做了富平木材行的掌柜,到如今一手帮裴二打理着裴家所有的生意,光阴荏苒已有六年,可以说他是看着裴子慧一点点长高长大的,如今看着她在这样的情况下出嫁,心情怎是一个难受可以形容。 “是啊,大家都散了吧,让子慧早些歇息。”周易随在尤五龙的身侧起了身,但是他的心情丝毫不亚于尤五龙那般难过。 “子慧……”宋玉梅终究还是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你这是做什么?”周易忙制止她。 宋玉梅一时噎住,哽咽地道:“慧儿,以后你可要好好地……”还未说完便哭着跑了出去。 见她如此,周易也不知所措,只说道:“我,我去追她。”说着也跟了出去。 紧接着尤五龙和裴子唐也是忍着眼泪,一左一右各扶着瞎婆婆的一只胳膊出去了。楚牧虽然是恋恋不舍,但见大家相继离开了,虽然一步三回头,也只好走了出去。 最后兰家两位柱子带着各自的妻子也相继离开了。 大家都走了,裴子慧站在门口,望着大家的背影,又望了望爹娘房间忽明忽暗的灯光,重重叹出一口浊气。 “慧儿……”裴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裴子慧的身后。 “爹!”裴子慧拼命压着眼底的泪水,低低唤了一声。 “好孩子!让你受委屈了!”裴二抚摸着她的头发和肩膀,就像小时候一样。她也不说话,只轻轻偎进父亲的怀里。二人不约而同地望着头上那轮盈满而缺,却又份外明亮的月亮出神。 段氏躲在一角,远远地看着这一切,早已泪如雨下。 第二天,大红的喜服又被套在了裴子慧纤瘦的身上。虽然妆面精致,但她却面无表情,任人摆布。还不时在心里盘算着,若是弟弟没有被平安送回来怎么办?她又该如何在洞房之夜与葛二赖子谈判…… 脑中千头万绪,心中翻江倒海。 虽然煎熬,但时间依旧过得很快。 媒婆几次三番地进来催促说时辰已到,让新娘子赶紧上轿。 全家人将裴子慧送至院门外,眼看着女儿就要上轿了,段氏终究忍不住,靠在裴二的肩上低声哭泣起来。 瞎婆婆和宋玉梅的眼圈红了又红,特别是裴子唐和楚牧的那一声声:“妹妹,妹妹……”简直就像一根根锋利的针一样,硬生生地刺进她的心里,疼得直想捂住胸口。 可是她不能哭,一定要忍住。若是她哭了,身后的家人岂不是要哭得更惨?父母的心里不是更要难过? 咬着牙,双手的骨节几乎都被自己攥碎了,都没有让眼泪落下来。她走到门口的桥子旁,慢慢转过身子细细看过每一个家人的脸庞,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众人见此情景大惊,纷纷要搀扶她起来。 “不要扶我!”她挡开了众人的手,清清楚楚地说道:“奶奶,爹娘,几位叔叔,梅姨,还有两位兄长,请受子慧一拜!”她磕了三个头,哽咽着继续道,“还望奶奶和爹娘保重身体,望两位兄长能替我在奶奶和爹娘面前尽孝!”语毕,她含泪起身,毅然走入轿内。 就在泪水模糊众人双眼的同时,轿子被稳稳当当地抬了起来。 “慧儿!”段氏无力地向前迈步。 “香瑶,别哭。”裴二拉住妻子,眼神却未离开女儿的坐轿。一家人各自抹泪伤心,目送着她的轿子离去,愈行愈远…… 这个迎亲队伍是极其简单的,四人抬的小轿上面用红绸布做了些装点,轿帘上粘了一个像征着成婚的喜字,身边跟了一个穿得娇红鲜艳,头插一朵红花的聂媒婆,就再无其它了。 本来后面还应该跟着两辆马车,因为那是裴二为女儿准备的嫁妆,但是这些统统被裴子慧拒绝了。葛家不是想娶她吗?既然如此,那么她一点点的嫁妆也没有,看葛家还想娶吗? 裴子慧坐在桥子里,直到从轿窗的缝隙看到自己一点点地被抬出了兰家沟,她忍在眼中的一泡泪水才算是汹涌而出。 但是为了弟弟,他愿意这样。 可是她又觉得日后无法面对顾青城。虽然她和葛二赖子是自小定了亲的,而且顾青城也知道此事。但是在顾青城离开的那天,她是答应要等他回来的。 如今自己失言了。 深深的负疚感在内心盘旋。 此时此刻,她希望马上见到顾青城;又希望这辈子就从他的生命里消失。那样他就可以忘了她,找一个好姑娘好好的生活一辈子。 然而心中为什么有那么多的不甘心呢! 裴子慧双手合十,闭目祈祷,“老天爷,你就让我再见城哥哥一面吧!仅一面就好……” 是她的诚心感动了上天?还是事情就是这么巧,这会儿,那轿子居然晃晃悠悠地停了。只听得轿外聂媒婆结结巴巴地说:“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裴子慧一愣,猛地睁开眼睛,心想:不会这么快就到了葛家吧?不对!若是到了葛家,聂媒婆不会如此惊慌。而且葛家再不把她当回事儿,也总不至于这么安静,成亲的日子,怎么连点炮竹声都没有呢? 就在她握着红盖头,不知是该盖到自己的脑袋上,还是该探头出去望一望怎么回事时,轿帘却猛地被掀开了,随后探进来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熟悉的是这张脸的喜怒哀乐曾经在她面前晃了五年,明眸皓齿,丰神俊朗,这是一张在她心中有深深烙印的脸。而陌生的是,这张英俊的脸上竟有了浓密的胡子,有了之前她从没见过的苍桑,更奇怪的是,他的眼中居然燃着熊熊怒火,一动不动地瞪视着自己。 裴子慧又想哭,又想笑,内心百感交集之后,几经努力还是压下了内心的**澎湃,故作镇定地说道:“城哥哥,你回来了!正好,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你也算我的兄长……” 话没说完,她就被铁青着一张俊颜的顾青城给咬牙切齿地扯出了花轿。 “为什么?”出了花轿,顾青城依旧不松手,攥着她纤细的手腕咄咄质问。 “什么为什么?”她装傻。 顾青城手上一用力道,她手腕中立即传来一阵疼痛,她忍不住皱了鼻子,像从前那般即散娇又蛮横的凶他,“城哥哥,你弄疼我了,放手!” 但是这回,她撒娇也好,强硬也罢,说什么也不管用了。 顾青城非但没有松手,反而是越握越紧,甚至看着她越来越痛苦的表情,不但没有搭理,反而眼神锋利地吼道:“你还问我为什么?我走的时候你是怎么答应我的,是不是说要等我回来?如今呢?大红喜服都穿上了!” 裴子慧不敢看他的眼睛,闪烁其词,“我,我是说等你回来的,可等你回来也不妨碍我嫁人,而且我和葛二赖子的亲事是自小就定好的,你也是知道的。我……” 她之所以吞吞吐吐没说出真相,就怕是顾青城一激动冲去找葛二赖子,而连累到裴子洋的安危。而且据裴子唐和楚牧所说,那葛二赖子的身手可不是吃干饭的。所以为了顾青城的安危,她也不想他以身犯险。而且在她和顾青城过去几年的接触中,顾青城可是伤了一次又一次。 为保万全,她只好缄口不言。 再看旁边的几个轿夫,分别被几个身着战甲的将士所制服,轿夫个个战战兢兢,不敢作声。就连那能说会道的聂媒婆,此刻也被小六子所恐吓得哑火了。只瞪着双眼溜溜直转,却是一动也不敢动。 “放开他们,他们是来接亲的,你们这样大胆地拦轿劫人,就不怕葛家告到官府吗?” 对于她的呵斥,那几人根本无动于衷,唯有一脸风尘仆仆的小六子,为难地皱了皱脸,道:“小姐,您怎么就嫁给了那姓葛的了呢?若不是阿紫捎信给青姝,青姝又快马捎信给少爷,恐怕这个时候我们是赶不回京城的,少爷可是冒着军规跑回来的,这可是砍脑袋的大罪!” 裴子慧的身子一下就软了,当即左右为难,可是弟弟还在葛二赖子的手里…… “休得和她再说什么,负心的女人!”顾青城气红了眼睛,丢下这句话,拉着她就要走。 她来不及解释,赶紧问:“拉我去哪?” “总之不能嫁给姓葛的。”顾青城很霸道。 “不行,我不能和你走,你且先听我说……”裴子慧挣扎着不上马。 盛怒之下的顾青城哪会听她说什么,当即挥手朝她肩头一砍,整个人就失去了知觉。rs 第179节:新娘被绑 此时此刻的顾青城何止是气红了眼睛,气歪了鼻子这么简单,他的胸中简直就像燃起了一团熊熊大火,五脏六肺都快烧化了。若不是这个女人是他守护了几年的人,若不是他实在下不去手,那她真的就不只是被打昏那么简单了。 在他心里,早已认定了这个女人。可是短短数月之间,他再回来时,她已经穿上了大红嫁衣。这叫他如何接受? 虽然经过长途跋山涉水一路赶回来,但是心中的这团火气仍旧不熄不灭。然而见到她的这一刻,他的心情不但没有平复,反而她那一身大红的嫁衣,就像一把永远不熄的天火一般,“腾”的一下,又燎起了他心中越来越旺的火种。 他第一次对她这么粗鲁,低身将失去了知觉,歪倒在他怀里的裴子慧抱上马,也不顾小六子在他身后拼命的喊少爷,铁青着脸,驱马就向远处狂奔而去。 也不知道马儿究竟跑了多久,顾青城脸上的暴怒,渐渐转为生硬。怀中的人儿似乎要渐渐苏醒时,他才猛扯缰绳,马儿就在一处漂亮的红枫面前停了下来。 裴子慧渐渐清醒,感受着肩膀处的疼痛,慢慢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还穿着那套大红喜服,但却不是坐在喜轿里,而是一匹马上。头就那么懒懒地歪在身后男人的胸膛上,虽然想眼开眼睛,想和后面的人说几句话,但总觉得力不从心,眼皮异常沉重。 “你醒了吗?”身后传来有些发冷的声音。 裴子慧轻叹,虽然她很想紧紧地拥入这个人的怀里,然后告诉他,自己很想他,可是想到弟弟的安危,和自己身上的这套大红喜服,她不得不轻叹道:“放我下来吧!” 而他却所答非所问,在马上指着前方的一片红枫叶说:“这里很漂亮吧?归来时路过这里,本想下来欣赏一下。只是由于想见到你的心情太急切,所以只好快马加鞭,今天终于可以和你一同欣赏美景了!” 语气虽然生硬冰冷,可裴子慧还能感觉有一丝丝温情的存在,不觉眼睛就湿了。 她强忍着眼泪,望了一眼那满山的红枫,眼前的景色确实让她的眼睛为之一亮,但是她又有多少心情欣赏呢?她很想转身拥进这个男人的怀中,可是那样她的心里就会有一种深深的负罪感,如何能让她拿弟弟的性命开玩笑呢! 所以她果断做出决择。 “你这是把我带到哪里来了?我要下马,我要回去。”她在他的怀中挣扎着下马。 他想拦着,怎奈晚了一步。伸手去拦时,裴子慧已经一股屁坐在了地上,跌得她“哎哟”一声。 顾青城既心疼又心伤,纠结着表情说道:“你这是有多急着回去做新娘子,自己的屁、股都不要了?屁、股摔成好几瓣,看你还怎么做新娘子。” 闻听他熟悉的声音,裴子慧忍着疼痛,再也无法控制目光瞟向那个她日思夜想的男人,他黑了,也瘦了。脸上有一层浓密的胡子,明显多了些沧桑。但是看着却是更成熟了。她想对他说什么,张了张嘴,又不得不吞回去。 “疼吗?”他终于忍不住跳下马去扶她。 “你别碰我!”裴子慧想到葛二赖子留下的纸条,说她如果逃跑那裴子洋的命就没了,不由急得胸口呼呼冒火,当即瞪着他,推开他伸过来的大手,埋怨道:“你为什么要劫亲,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里来,你有问过我的意见吗?你总是这么霸道。” 他不回话,却是叹了口气。不顾她的阻拦,霸道地伸手将她打横抱起,安放在了一块比较柔软的草地上,关切又温柔地问:“屁股还疼吗?” 这一问,倒是把裴子慧的脸问红了。她皮肤光洁胜雪,一点染色就清晰可见,更何况此时她整张脸发涨,那嫣红程度,比晚霞还鲜艳。 顾青城不由得怔住了。并且在心中狠狠地鄙视了自己一下,心想:不管她怎么样,自己的心里还是放不下她! “你现在也是个将军了,怎么动不动就问姑娘的屁股,没礼貌!”她扭过脖子,气闷的说。 顾青城有些无措地失笑,或许这就是关心则乱,忙着:“好吧,我晓得了,屁、股不能问,那就用揉的吧!”说完,他丝毫不客气地直接揉上了手。 裴子慧大惊,用惊恐的双眼瞪着他,“你……你是不是疯了?” 顾青城瞪她一眼,撇嘴道:“你才疯了!不经我的允许竟敢嫁人!”他说着话,手上也没停,继续想给她揉屁、股。 “上一趟战场,怎么变得这么不老实了?你母亲真该让你带着香绫一起去。” 顾青城没明白,愕然,“香绫?” “可不。”她道:“你母亲不是有意让香绫当你的通房吗?” 顾青城哑然失笑,“就算是我同意,军规也不准。你以为军营重地是什么地方,能随随便便就带着女人吗?” 说话间,他的大手已经用不轻不重的力道揉上了她的屁、股。 “别……”她向一旁躲闪。 “现在不揉,回去你会瘀青的。到时候更没法做新娘子了。”说得无限伤感。 “那也是我的事!”她嘴巴气嘟嘟地说,实则心里却在流泪,但嘴上仍旧怪他,“若是你不劫亲,不是什么事都没有了。” “我不劫亲你就要成为别人的媳妇了。”顾青城瞪眼。 裴子慧扭头,将痛苦掩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这也是我的事。”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他大吼一声,霍地站起身。 裴子慧瞪着他,怪他的固执,也吼了起来,“你、你未免太自作多情了!我和你之间什么都没有,我和姓葛的可是有一纸婚约的,你让我怎么办?” 她这一吼,顾青城的身子反而僵住了,他回头有些悻悻然地说:“我对你确实一直是自作多情,可没办法,我就是犯贱。” “你实在……”她想说得无情一些,但话到嘴边终究还是说不出口。 顾青城也长长舒了一口气,尽量调节自己的情绪。一时间,两人竟然难得尴尬的沉默以对,注视着彼此好一会儿后,还是顾青城首先打破了沉默。 “慧儿,我晓得你自小与葛二赖子定亲,可我也知道那是你不愿意的。是什么让你有了这么大的转变,竟然乖乖坐上花轿,你有什么难处就和我说啊!”他顿了顿,看着裴子慧一副楚楚之姿,软下声音说道:“无论如何,我是没有办法将你放下的,咱俩这辈子的牵扯是断不了了。” “怎么断不了,只要你肯放手,从此以后我们再不见面,这一切就解决了。”裴子慧忍着泪,不敢看他的眼睛。 “那……那是非常困难的,我一定做不到。”他明白告知,又不正经地说道:“你不会嫁给葛二赖子,让我去找你偷情吧?” “你……”裴子慧瞪着他,实在想不出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还有心情开玩笑,当下果断说道:“你到是说一说,你到底想怎么样?我现在已经嫁做人妇,大红的嫁衣就穿在我的身上,难道你还要做个夺人之妻的将军吗?这样的话,若是被人家告到官府,看你这将军还怎么当?” 顾青城嘴角微翘,毫不在意地说道:“本来这将军当不当的,我也无所谓。别人说我夺人之妻也无所谓。” “无所谓?!”裴子慧瞪大眼睛,说教道:“你倒是无所谓了,那你爹你母亲呢?他们含辛茹苦把你养大,就是让你抢别人的媳妇,并且把将军的帽子都丢了,你是想把他们活活气死吗?” 顾青城见她顽固不化,牙一咬,心一横,反正人都抢出来了,也不用顾忌什么了,所幸就表白心意,该说的都说出来,于是豪爽地说道:“为了你,我什么都不怕,就算砍了脑袋也没问题。不过你可要有思想准备,我的脑袋可能明天就不在我的脖子上了,因为我违了军令,脱离军队骑快马提前回京了。” “为了我?” 顾青城瞪她,“难道还有别人。” “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即便是你回来了,能解决问题吗?你真不该回来!”裴子慧发疯一般地捶胸顿足。 “裴子慧!”他忍无可忍的怒吼,“不领情也就算了,现在还怪我!” “那你要我怎么样?我现在已经上了花轿了,即便是中间被你劫来了,可这嫁到葛家也成了事实。更何况葛家根本不同意退亲,我退不了亲,我别无选择,我只能嫁!” “我们可以走,走得远远的,让葛家找不到。若是葛家要钱,给他们就是。” “哪有你说得那么简单!”想到裴子洋还在葛二赖子的手里,她终于承受不住压力,痛哭出来,嘴里还呜呜咽咽地哭道:“弟弟,我对不起你,姐姐对不起你……” 他只知道她在哭,可听不清嘴里说了些什么。但是看着眼前这位崩溃哭泣的女人,他只能全身僵硬,无法动弹。 “城哥哥,你送我回去吧!”她拉上他的衣袖,来回摇荡。rs 第180节:永结同心 数月思念,相思煎熬。 此时红fen佳人就在身侧,又是这般楚楚之姿,梨花带雨,叫他怎能不动心? “子慧……”话未说完,他难以抑制地猛然扳过她的肩膀,霸道地吻上她的唇。 那是一种强硬地,霸道的,绝不容她摆脱,想将人撕裂咬碎的吻。 裴子慧的感觉就是突然间天旋地转,不但大脑瞬间缺氧,就连自己纤瘦的小身子似乎也被他揉碎了。 “城哥哥,放,放开……”几经挣扎未果,或许是她太急于挣脱,或许是这个时候她根本没有心情谈情说爱,总之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似乎是想都没想,就如伸手抽打拦路过来的流氓一般,反手就是一巴掌,恰巧不偏不倚正中顾青城英俊的脸颊之上。 出其不易的一巴掌,不止是顾青城瞬间僵住了。 就连裴子慧自己也惊呆了。自己居然动手打了他!她神情恍忽地晃了晃脑袋,似乎连自己都不相信。望着他难以置信的眼神,裴子慧赶紧道歉,“城哥哥,对不起,我,我傻掉了,我不是……” 顾青城哪里还会听她解释。 冒着杀头的危险快马加鞭赶了回来。刚刚走到京城通往兰家沟的路上就遇到了她的花轿不说,现在又硬生生地挨了她一巴掌。俗话说打人不打脸,他这张在别人面前受尽尊从的脸竟然被她打得火辣辣的。 “城哥哥,我真不是故意的,我……” 虽然裴子慧满脸无辜,但是顾青城并不打算原谅她。 “不用说了,上马!”他用命令一般的语气说完,也不待她点头,就像抓着一只小鸡仔一样将她提上了马背。双脚一夹,马儿蹄下生风,没用多久,就到了一家客栈门前停了下来。 裴子慧抬头一看,匾额上写着“悦来客栈”,她记得,这是他们一起赴京时住过的地方。 这时,小六子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抹着额头上的汗,小声道:“少爷,小姐,你们可算回来了。小的刚才让人去打听了,回京的大部队就快进城了。皇上让各路将领先驻在城外,一小部分陆续进京,现在恐怕大将军已经到了城郊,你还是快去与大将军会合吧,不然皇上知道了,真要军法处置了。” 顾青城表情阴冷地点了点头,提着裴子慧进了悦来客栈。要了上次住过的房间,并且从怀里掏出银子丢给店小二,吩咐道:“她要什么,你们就给拿什么。” “是,是!”店小二接了银子,欲领着裴子慧上楼。 裴子慧不明白顾青城的意思,站在那里看着他不动。 “我要走了,你自己上去吧!这里是客栈,出入自由。我也不知道那葛家住在什么地方,你想去当葛家的儿媳妇,就自己找去吧!”顾青城再度说话时,语气已经十分的冰冷。 裴子慧皱眉,他还在为刚才的一巴掌生气。 “城哥哥……你,我……”在客栈里,有外人在此。她更是不知从何说起。 哪知顾青城一抬手,仿佛根本不想听她说什么。毫不留恋攸地转身,直接快步奔到门口,头也不回,话也不说,直接翻身上马,一溜烟地跑掉了,剩下裴子慧和小六子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小六子才道:“小姐,少爷他肯定去城郊的军营了,您也莫要难过了,这个,嗯,那个……” 小六子不知其中原由,自然也说不出什么来,只好又问道:“小姐,您,您还要回葛家吗?” 裴子慧的两条柳眉,拧得如麻花一般。 顾青城就这么负气走了,她倒是陷入了两难的境地。若是她不顾青城感受去了葛家,那么,恐怕不止是此生陌路那么简单了。若是不回,那子洋他…… 裴子慧重重叹了一声,六神无主之时,第一次这么无助地掩面哭了起来。 这下小六子更急了,哄又不能哄,劝又不会劝。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地上溜溜直转,就是想不出办法。若是他追了顾青城而去,那么剩下小姐一个单身女子住在客栈里,万一遇到了什么坏人可怎么办?再者少爷只是负气而走,若是自己也离开,那小姐有个三长两短,少爷还不要了自己的命。 可是不走,毕竟男女有别…… 着实让小六子好生的为难了一把。 “咦!”小六子一拍手,脸上露了笑模样,他提起店小二送进来的茶水,先是给裴子慧斟了一杯,接着说道:“小姐,您就呆在房间里千万别出去走动,我去一去就回来。” 裴子慧只顾得揪着心的伤心难过了,胡乱地点了点头,就见小六子出去了。 时候不大,再次推门进来的人不是小六子,而是青姝。 “青姝姐!”裴子慧哭着跑着就扑进了青姝的怀里。 此时的青姝已经给凌一鹏生了两个孩子,一儿一女正当是凑成了一个“好”字。人虽然还是那般美貌端庄,但却比几年前更多了几分端详和稳重。 她拍了拍裴子慧的肩膀,轻声道:“我都知道了,我都知道了!” 她越说裴子慧的眼泪就越多,青姝赶紧掏出帕子替她擦了擦,又命随身来的丫头,将带来的糕点从食盒里拿了出来,一样样的摆到了桌上,青姝道:“我知道今天是你出嫁的日子,没想到顾大人是赶着时间跑回来的。刚刚小六子去找我,我也没什么准备,知道你一定没吃东西,就让丫头到对面的食味轩买了几样点心,别哭坏了身子,快吃一点吧!” 又伤心又生气,哪还有胃口。不过青姝一片好意,她也不能不领情,就抓了一块点心在手里,轻轻咬了两小口。才问道:“青妹姐,是你给城哥哥捎信说我要成亲的吗?” “嗯,是我!”青姝一片坦诚,“阿紫让银柱给我送的信,我思来想去觉得不妥,就求我家大人,找了一个能进得去军营的人,将信捎给了顾大人。”又道:“子慧妹妹,我是觉得你和顾大人郎才女貌,真是天生的一对,而且顾大人对你一片痴心,你若是就这么负了他,那可真真是你没福气了。” “我没有负他!” “嗯?”青姝不解。 裴子慧就拉起了青姝的手,告诉她自己的弟弟在葛二赖子手里的事。 青姝也是大惊,惊得手上的茶碗都落地碎了。 “你没告诉顾大人吗?”青姝赶紧问她。 “没有。”裴子慧摇头,“我怕城哥哥受伤,还怕葛二赖子会对我弟弟下黑手。现在我真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进退两难了。” 青姝想了一会儿,方才道:“子慧,我是理解一个姐姐对弟弟那种爱护的心情。你对子洋就像我对青竹一样,甚至可以舍得用自己的命去保护。可你想没想过,顾大人他也可以舍得自己的命去保护你。” 裴子慧先是一怔,但紧接着泪水就在眼底凝住了。 “是的。”她深深点头,“这么多年,他一直在保护我,事无巨细的保护。” 青姝又道:“你再想想,一个女子,本就卑微。一不能上战场保家卫国,二不能考功名光宗耀祖,若是再不能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那活着还有什么滋味?做为过来人,我算是想明白了,与其闷闷不乐的活着,还不如就大着胆子拼一把。拼赢了皆大欢喜,拼不赢大不了脑袋落了地。” 此话一出,裴子慧又怔了。她很难相信这是从青姝嘴里说出来的话。 青姝笑了笑又道:“子慧,你是不是该想一想,一个男人得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能决定为你付出一切。就比如当年我们家大人为我做的,现在想想那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的。就如同顾大人对你一样,而你若是负了他,那傻得可是你了。就像当年的我,若不是有勇气迈出这一步,恐怕现在都郁郁得不在人世了。还哪来得这么可爱的一双儿女,和现如今一切的美好生活。” 青姝的话在她心底轰然炸开,盘旋至此,久久挥之不去。 “共同面对问题或许只是痛苦一阵子,分开就要痛苦一辈子,你自己选吧?”青姝摊开手,又倒了一杯茶,喝茶吃糕点,很是悠闲的样子。 裴子慧的眼睛闪闪发亮。是的,若是她的软弱和拒绝,只能让彼此痛苦,还不能改变他的决心,既然如此,自己又何苦顽强抵抗呢? 看她的表情,青姝就知道她想通了。将一杯茶推到她面前,道:“子慧,有时候你就是太小题大作了,顾大人现在是将军了,神勇的将军还制服不了一个街头混混吗?”说罢,她悄悄露出笑意。“见着你的模样,该是想通了吧?现在要走、要留,就由你自己拿主意吧!” 裴子慧逐渐凝了凝神色。“我决定……要走!” “啥?”青姝没想到自己判断错了。 “……但我不是去葛二赖子家,而是去军营找城哥哥,是的!我相信无论多大的困难,他都愿意陪我一起面对。只是还望老天保佑子洋,他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否则我就没脸见爹娘了。” 青姝会心点了点头,“会的。”rs 第181节:给我滚回来 下定了决心之后,裴子慧似乎觉得一下子就豁然开朗了。 很多事情往往都是这样,之所以痛苦,就是因为犹豫不绝,但是当你不顾一切后果做出一个决定的时候,那种痛苦的感觉便会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为目标而去努力的冲劲。 她霍地起身,快行两步将客栈房门推开,就见到了一直守在门口的小六子。 小六子见她如此神情,不由一愣,问道:“小姐,您这是?” “带我去找你们少爷。” 裴子慧先前还在哭鼻子,他是没办法才去把青姝找来了。可青姝区区几句言语,外加几包食味轩的点心后,她竟然果断地要去找顾青城,这确实大大出乎了小六子的预料,自是忍不住一脸错愕道:“少爷他在城郊的营地。” 青姝在里面也起了身,笑着对小六子道:“她要去你就带她去吧,只是军营重地,女子是不是可以进去?” 小六子立马会意,道:“那倒是能进得去,因为我们少爷现在是将军,麾下有自己的一纵兵马,而且也不与大将军等人同在一个大军营,是另外驻扎在一侧的。” 青姝微微点头,转头对裴子慧露出了一个鼓励的微笑。紧接着又让自己的随身丫头从包袱里拿出百姓人家的衣服,让裴子慧将身上那套大红喜服换了,这才微微放心地看着她和小六子离开。 城郊的军营之内,除了一些原本驻扎在此的人马,大部分都是南蛮战役而回的将领。虽然戒备森严,不是任何人都能出入的,但是凭着小六子这张熟悉的面孔,以及他是顾青城副将的身份,虽然带了个女人,但是进入顾青城麾下的军营,还是易如反掌的。 到了军营之时,已是暮色时分,里面忽明忽暗地亮起了火把,小六子也不说话,一路引起裴子慧向前走。 许是军营中很少有女人出现,或者干脆就没有女人出现过,所以小六子和裴子慧的身影引来了不少人诧异的目光。若不是心中十万火急地想见顾青城,又有着小六子在身边给她壮胆,她还真是没有勇气迈进这个全是男人的地方。 军营很大,似乎走了很久,小六子才将她带到一处教场外,指着远处说:“前面是营中的教场,日后可能会归我家少爷所用,您瞧,少爷就在那里头了。” 顺着小六了的手势和目光,她终于见到顾青城了,此时,他身上穿着月白色战袍盔甲,在百名的兵将中,骑着骏马领在最前方,精神奕奕,身形矫健,害她差点就认不出来了。 顾青城的形象在她心目中第一次有了将军的轮廓,原来看起来这么神勇与刚毅,简直与原来那个带着一点痞气的他判若两人。 她不禁停下脚步,倾慕地望着场中最醒目挺拔的身躯,这一眼让她真实的感受到,他不再是那个油嘴滑舌的公子哥,而是个威武稳重的将军!似乎就这么一瞬间,在她眼中,他的肩膀顿时变宽,变挺了,变得可以放心去依靠了…… 随着小六子不轻不重地喊了一声,“少爷”时,顾青城也发现了她。 他表情一滞,似乎是没想到她会出现在这里,但是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依旧严峻的表情,并且他只是在远处看着她,似乎没有过来见她的意思。 场面一下变得很尴尬,自己来找他,他却爱理不理。甚至是只用眼神轻轻扫视,连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好吧!既然他不过来,那就自己走过去好了。裴子慧鼓起勇气向顾青城的方向走动,一边走还一边在内心给自己打气,因为二人之前有了矛盾时,每次都是顾青城先服软,她总也得低头一回吧! 鼓足勇气在众人的目光下走向他,停在他的马前,可他依然绷着脸,冷冷望着她,也不打算下马。 既然他不说话,那就只好自己先说,“城哥哥……” 话没说完,就被他冷冷的打断,“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回去!” 话一出口,冷若千年深潭。 裴子慧面上变色的同时,心里也不由得哆嗦了一下,但是既然来了,不说清楚也不能回去,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你让我回哪里去?在京城我没有家,我一个人在客栈你放心吗?” 顾青城嘴角微动,似乎对她这样软软的言语,有所触动。但他仍旧没有下马,反而是翻着白眼,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自作自受。” 由于裴子慧来之前有了充足的思想准备,所以对于他的冷言冷语,她并没没有表示退缩,反而再次软软地开口说道:“城哥哥,对不起,我不该打你那一巴掌,我也是急的……” 对于在自己面前从来都像骄傲公主一般的裴子慧,顾青城实在没有想到,她会主动向自己认错,不由得很是错愕,但即便如此,他的神色也没有好转,依旧冷语道:“你又没有错,咱俩之间错的永远是我,谁叫我闲的慌,非要不眠不休地跑回来劫什么花轿。误了你的好事不说,还惹我自己被打。”说罢,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很不自然地说道:“去吧!现在去葛家还来得及入洞房。” 说完,毫不留恋挥马就要离开。 裴子慧知道若是现在不把他的心结解开,那么以后更难了,于是眼疾手快地扯住他的缰绳,用一种恳求的语气说道:“城哥哥,给我解释的时间……” 他依旧坚持,“还有什么好解释的?之前那么多年都是我犯贱,现在你都为人妇了,还来找我解释什么,难道你这样做不是不守妇道吗?既然嫁了人,就该知道怎么给人家当妻子。”他扳开她的手,对小六子下令,“把她送回去,这里是军营,哪容得女人走来走去。” “不!我还有话要说。”既然来了,她没打算就这么回去。 他冷哼,显然一点也不想听她的话,迳自转身策马走开。把裴子慧远远甩在了身后。 相识五年,他从没用这样的态度对过裴子慧。 两人心中各自一疼。 最终还是裴子慧控制不住情绪。此时,他放下所有的矜持,捶胸顿足的大声呼喊:“顾青城,你个胆小鬼,连听我说几句话的勇气都没有吗?你给我滚回来!” 堂堂一个将军,战场上杀敌无数,所向披麾;军营中说一不二,雷厉风行;此时此刻,竟然被身后这样一位瘦弱的女人给骂了。而且最最要紧的是,他除了骑在马上瞪眼睛,竟然对眼前这个女人一点办法都没有。 顿时,教场之内本来各行其事的将士们一个个目瞪口呆,张着嘴巴瞪着眼睛,看看那女子,又看看顾青城,恍然大悟的同时,就像整个吞了鸡蛋一样,上又上不来,下又下不去,就那么噎在那里,想笑却不敢笑,憋得都快内伤了。 顾青城当即面色铁青,用锐利的目光扫视一圈,做为副将的小六子见机行事,赶紧跑过来对着众将高喊:“马队策马离场,兵器组收械回营,谁敢多留一刻,军法伺候。” 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之后,连小六子也一块消失了,空旷的教场之内就剩顾青城和裴子慧二人。 顾青城调转马头,跑到裴子慧面前,翻身下马,怒目而视,“你这是在泼妇骂街吗?” “是你逼我的!” 顾青城快气炸了,森冷地问:“到底谁逼谁?” “我没有逼你!”裴子慧难以控制情绪。 “那你还想我怎么样?”顾青城咆哮如雷,“你都成了葛家的媳妇了……” “好,好!都是我的错……”话未说完,她便毫无预警地落下泪来。那泪就如颗颗晶亮的珍珠,顺着她的脸颊缓缓滑落,偏偏落泪的同时,竟没有哭声,更显得她心中万般委屈。 眼泪一落,他本来生硬如铁的脸颊,瞬间软了下来。 他控制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控制住,慌着手脚说道:“哭、你这是哭什么啊?挨打的人是我,被你在一众将领面前大呼小叫滚回来的人也是我。趁我不在就嫁人的是你,欺负人的事儿都是你做的,受欺负的是我,现在我都没说话了,你反而哭成这样是什么意思啊?”顾青城抽了抽嘴角,咬牙道:“我可告诉你,就算你哭得再伤心,我也不会原谅你的。” “你有问过前因后果吗?见到我没有别的话,首先就是兴师问罪。”她泪盈于睫,轻瞟他一眼,目光着实哀怨。 顾青城虽然心疼,但就是死撑着不肯就范,“还用问吗?事实已经摆在眼前,我再晚来一步,你都和葛二赖子洞房了,还要我问什么问?问了岂不是也多余。” 裴子慧气得直跺脚,也不管什么军营重地了,直接扑进顾青城的怀里,泣道:“你说你是被逼的,其实我才是被逼的。你不但不和我站在一条战线,反而也和别人一起欺负我,我现在是内忧外患,内外交困,我,我……我到底要怎么办啊?”嘴上说着,手上也不老实,一记记粉拳像小鼓一样敲打在顾青城的胸前。rs 第182节:想 在裴子慧支支吾吾地表达中,顾青城终于听出了事情不对的地方,搂着怀里的人儿就问,“到底怎么了?既然有原因你为什么不说?何苦这样害我忧心,你自己也这么不好受。” “你让我说吗?你给我说话的机会吗?一口一个葛家的媳妇,一口一个洞房,你是想冤死我吗……”裴子慧委屈得泪如雨下,一双小手报仇一般在他的胸前敲来敲去。 他不再多说,一脸肃然地拦腰将她打横抱起,再送上马背,二人依偎着急急向军帐中走去。 马背上顾青城一脸委屈地抿着嘴,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没出息,甚至一点点男人的样子都没有。离开这个女人怎么就活不了了,被打,被骂,被拒绝,样样都用到了自己的身上。本来受了她一巴掌之后,他就打算一走了之,这辈子都不会在这个女人面前出现了。哪知自己前脚咬着牙刚刚下了决心,她后脚步竟然找到军营来。几滴眼泪外加一个投怀送抱,自己就乖乖就范了。自己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这么没有尊言没有原则的人了?真是把男人的脸都丢光了! 可是想归想,他的手臂却是将怀里的美人搂得越来越紧。既然都已经毫无尊严地讨好了她几年,那也不差这一次了。可是当他想到她已经坐上了葛家的花轿,甚至如果他不出现在半路上劫亲,她和葛二赖子都已经洞房了…… 想到这里,他心里就如有一块锋利的石头一般,感觉硌得心口疼。 下了马,进了军帐。顾青城也不说话,双唇生硬得抿成了一条直线。 裴子慧站在他对面,眨着一双如泣如诉的大眼睛,望着眼前的男人好半晌,也不见他有任何发声。似乎就打算把自己放置一旁置之不理了。 她终于坚持不住,当即转脸说道:“既然你不欢迎我,我这就离开这!”她抹去泪痕,满脸倔强。 “又要走?”他终于忍不住开口。 她抿着唇停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从客栈走了那么远的路来找你,就是想和你解释清楚,可是你这般冷冰冰的,似乎一点也没有想听我解释的意思,何况这里是军营,我觉得自己站在这里已经多余。” “你不是多余,你是负心!”顾青城眼神黯淡,咬牙切齿地说道。 “什么?”裴子慧一愣。 “我说你负心!在村口的小河边,是谁答应要等我回来的?”想到这件事情顾青城就火冒三丈。对于他来说,裴子慧做怎样的事情他都可以容忍,唯有感情的背叛,是他无法接受的。 可偏偏自己又被她吃定了。狠得下这颗心原来如此艰难。 明明气她、恨她、可见到她时,明明是百炼钢却成了绕指柔。特别是她那梨花带雨的模样,简直可以把自己折磨疯了。所以此时此刻,他若想冷静地想一想他们之间的事情,他需要回避。 打定主意往出走,可在他走出军帐之前,却被人从身后用力抱住了。 那纤细的手臂虽然搂在自己穿着战甲的腰上,连一圈都不够。但却能感觉到她非常非常用力的在抱着自己。 顾青城身子一僵,停住了脚步的同时,身后就传来了柔柔的声音:“城哥哥,你不要生气了好吗?我只是暂且离开,我会回来找你的。嫁给葛二赖子也只是权宜之计,并非是我真心。” “什么意思?”顾青城猛地转身,瞪着眼睛看她,“什么暂且离开,什么权宜之计?” 裴子慧表情复杂且伤感,低声道:“毕竟我已经坐上了葛家的花轿。城哥哥,我现在的身份配不上你,所以我暂且离开,你给我时间,等我与葛二赖子结束以后,若是你还愿意要我,我定来找你……” 这是她第一次对他说出如此表白心迹的话。 顾青城一听,当下嘴巴就咧开了。他收住脚步,满脸惊喜地回过身,见到裴子慧几许感伤,但却含羞带笑的眼神,他欢欣极了,竟有些恍惚,一时间竟然什么也说不出来,只顾得咧着嘴巴傻笑。 裴子慧到他的肩膀上敲了一下,娇嗔道:“傻笑什么?你不说话,是不想我回来找你吗?” “你真会回来?”他一双黑眸紧盯着她,又开始觉得不安。 “我身心都教你绑住了,不回来……还能上哪去?”裴子慧羞答答地说。 他惊喜地差点落下男儿泪,这女人总算开窍了!总不往自己这几年的用心良苦。 “那你暂时要上哪去?”大喜过后,他马上想到这个问题,毕竟他没真傻到放任她不知去向。 “去葛家。” “葛家?”顾青城的眉毛顿时竖了起来,“葛家估计找你还找不到,你这么乖乖回去,不是自投罗网?” 裴子慧踌躇了一会儿,知道事情瞒不住只好说了实情,“我是没有办法不回去,子洋在葛二赖子的手里。这会儿天都黑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对待子洋的。万一子洋有个三长两短,我回去也没法和爹娘交待,所以我必须得走。” “什么,什么?”顾青城没听明白,赶紧追问,“什么子洋在葛二赖子的手里,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于是,裴子慧就将整件议亲的经过仔仔细细地对他说了一遍。 待顾青城听完之时,脸上的表情只能用震怒可以形容,“岂有此理,光天化日之下抢人家的孩子,这还有没有王法。幸好我回来时劫了花轿,不然还不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了呢!” 裴子慧自然也觉得后怕,一张俏脸惨白惨白的。 但是顾青城马上又意识到另外一个问题,问道:“就算是子洋在葛二赖子的手里,你去了葛家又怎样?” 此话一出,倒是把裴子慧问到了。 其实她也不知道又怎样,她只是想救回子洋。只是觉得自己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只是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应该给爹娘一个交待,可是她自己能做什么,还真的不知道。 所以她在无措中一直煎熬着。 看着她一脸无措的样子,顾青城再次扳正她的肩膀,正视着她的眼睛,承诺一般地说道:“慧儿,这件事情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若是我劫轿子的那一刻你就说出来,或许现在我们已经把子洋救回来了。” 裴子慧流着泪直摇头,“不,不行的!二哥和牧子哥曾经去找过葛二赖子,他是会功夫的,而且很厉害。即使是你知道了,我怕你受伤。” 顾青城气得瞪了眼睛,无奈地晃着脑袋,“是,我承认,之前我经常受伤,可那都是意外。我现在已经不是从前的我,我是将军了,不但在战场上得到了锻炼,而且手里还有这么多将领,难道我没有能力从一个无赖的手里抢回一个小孩吗?” 裴子慧依旧固执,摇头道:“不,我不想这样。我想见葛二赖子一面,当面和他说清楚。求他放了我的弟弟,并且商量退亲一事。” “这简直是做梦。”顾青城气红了眼睛,纠正道:“你祖母不肯拿出庚贴,所以就算给葛家钱财,葛家也不同意。这是在葛二赖子还没见到你的情况之下。若是他一旦见到了你,发现你这么漂亮,那就更是用钱解决不了了。” “我,我……那子洋……”她又急得要哭了出来。 “听我的!”顾青城耐心说道:“慧儿,你就听我一次好不好?你不要去找他。这件事情交给我来解决,他抓了子洋也是为了吓唬你,一定不会对子洋怎么样的。你相信我,我一定可以解决。” “真的吗?” 顾青城保证,“真的!” 她考虑了一会,点点头。“好,那就等你把子洋救出来,再与葛家做个了断。” 他高兴极了,非常满意这女人这次如此听话。 情绪一激动,就控制不住自己。他身子跟着悄悄往前倾,越接近她的娇颜,目光就越显柔情,终于,他吻上那片嫣唇,蓦然,他也瞧见了她圆睁的大眼。 两双眼睛对望,以为她生气了,他正想着该怎么狼狈退场,她却反揪住他的衣襟,秋眸转深,一抹丁香小舌竟淘气地钻进他的口里,他一愕,还未反应过来,她已开始吸吮他的唇。 “慧……慧儿?”她的主动让他有点受宠若惊,他轻轻将她推离一些,面带疑惑。 “你不想吻我吗?”她在他耳边低喃。 “想……想死了!”顾青城用对天发誓一般的语气说道。 “这是我给你的承诺,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了,绝不后悔!”她用力地搂紧他,双眼微眯,微微扬面。 他神情一变,也狠狠抱住她,激动得眼眶都红了。 “城哥哥……”第一次,裴子慧抛开所有的羞涩,忘情地投入他的怀抱。因为她不知道她还有多少和顾青城独处的时间,甚至可以说,有没有下一次她也不清楚,所以她愿意把这一次当成是最后一次,并且愿意把自己最宝贝的东西给他。rs 第183节:我是你的 所以,她的举动胜过任何一种承诺。 多年守护,终于抱得美人在怀。此时顾青城的心情,比痛痛快快打一场胜杖,要来得痛快一千倍一万倍。 他心下颤抖,再也抑制不住那份激动,身子一斜就拦腰将她娇柔的身子抱进了怀里,嗅着她身体发丝间的馨香,激动得说话都结巴了,“慧儿,你、你当真愿意?我是不是在做梦?或者,或者我们可以留到洞房花烛……” “不,我现在就愿意!”裴子慧两抹柔目在他脸上扫来扫去,不由得自己的脸就红了,她几乎是用手掩着面,才轻轻笑道:“今晚我是你的,任由你处置。” 任由你处置! 看似很平常的一句话,但是钻进顾青城的耳中时,却是令他全身都为之燃烧沸腾。 这下顾青城就更激动了,身子一转,就将她抱进了军帐的榻里。 他埋头卖力的取悦,若得身下的人儿扭动娇躯,喘气连连。 但是,在他想解开她衣襟扣子的时候,他还是犹豫了。 “你若后悔,可以不碰我,一切都来得及。”裴子慧望着他笑中带泪地说。 今天她有太多让他意外和惊喜的举动。 “后悔个鬼!”他近乎于低吼一声,猛地将她搂进了怀中。 此时的顾青城再次确定得到了她的允许后,再也压抑不住满腔yu火,情绪瞬间激昂,很快化被动为主动,与她火热地纠缠在一起,迸射出如飞浆热烫一般的**…… 翌日。 其实顾青城可以一直将裴子慧留在军帐之中的,只是想着她只身一个女子的不便不处,再者自己也要去面见皇上,而且还要尽快找出裴子洋的下落,和解决裴子慧和葛二赖子的问题。 毕竟,现在她已经千真万确的是他的女人了,他要为她的一切负责。 所以,太阳刚刚出山,顾青城就带着裴子慧骑马出军营,将她先送到凌一鹏府上与青姝作伴。待他处理好这些事情,再过来接她。 青姝自从给凌一鹏生下一儿一女之后,地位在凌家渐渐升高。不但凌家二老对她高看一等,就连凌一鹏的正妻因为常年生病,也将凌府内的大小事务多半交给青姝打理,所以青姝在凌府上容一个人还是可以的。而且对于裴子慧而言,凌府她也是走得熟得,这几年之中,不但多次进京探望凌家二老,而且还有两次陪青姝小住的日子。 所以对于顾青城的这个决定,她没有任何异意,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希望顾青城能尽快找到裴子洋。 但是,二人刚刚到了凌家,一口茶还没喝到嘴里,小六子紧跟着就闯了进来。顾青城蹙了蹙眉,对于他的鲁莽有些不解,冷声问道:“这是怎么了?这么没规矩,难不成是火上房了?” “比火上房还急!”因为事情紧急,小六子都未和青姝行礼,又见身旁并无外人,直接对顾青城道:“少爷,大事不好了!” 顾青城一愣,以为裴子洋那边出事了,当下脸上变了色。再看裴子慧整个身子都僵住了。赶紧握住她的小手劝道:“没事,没事,且先听小六子说完。” 小六子赶紧道:“少爷,前段时间扶摇国、西凉国、大月国等国的使者纷纷来朝之事,您可知道?” “知道啊!”顾青城不明白这个事情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每年十月份,也就是秋收之后的季节。这几个国家都会派使者来本朝致礼,表示与东周国之间的友好,而本朝也会回礼,以表礼貌及善意,这是一年之中朝中比较大的事情,甚至住在京中的百姓都知道这件事情,有的时候百姓还会对各国使者夹道欢迎。以示礼仪之邦,友待邻国。 小六子脸色一暗,低声说:“少爷,扶摇国的使者,也就是扶摇国的三皇子昨天回程返国,可早晨刚走,晚上就在城郊外发现了尸体。您也知道那扶摇国的三皇子可是深受扶摇国皇族重视和扶摇国百姓爱戴的人,很多人都说他有可能会继承皇位的,现在以使者的身份被害在我朝境内,此事非同小可啊!” “啥?”顾青城腾的一下起了身,瞪着眼睛问道:“城郊?真的在城郊?”那可是自己和自己的父亲威武大将军顾守义的军部驻地,光天化日之下友国使者竟然死在那里,而且还是个皇子。他深吸了一口气,沉着声音问道:“尸首是谁发现的?具体在什么位置?使者随从的人呢?可有看出什么端倪?” 扶摇国可是除了本朝东周国之外,最有实力的国家,顾青城不得不慎重。何况使者居然死在了自己的地盘上,而且还是刚刚结束与南蛮的战争之后,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青姝和裴子慧也听出了事情的严重,屏着呼吸不敢作声。 “一刀毙命、手法俐落,据仵作判断,应非土匪、山贼所为,而是武功高强之人。”小六子的表情也非常严肃,“最重要的是,扶摇国三皇子身上的财物皆在,仅有本国回谚之礼不翼而飞。”他又道:“少爷,三皇子的尸体是一个放牛的山民发现的,那时候三皇子身上还有温度,应是凶手理当逃不远,怎知却遍寻不着。” 两国相争,不斩来使,来使代表国家,杀了来使,这可是十分严重的大事,更何况东周与扶摇国一向友好,没有相争、没有交恶。但是人家皇子突然惨死,岂有善罢甘休之理。 而且使者在他国被杀,这可是大忌,东周国虽是这里最强大富庶的一国,却不代表能任意杀害他国来使,且还掠夺已公开赠予对方的财物,这么做,分明是在挑衅,也等于直接向扶摇国宣战。 顾青城的表情有些隐晦,晶亮如墨的双眸深沉得吓人,转头问小六子,“是不是皇上就此事怪罪下来了?” “是啊!”小六子眉毛拧成了麻花,说道:“小的追到此地就是为了此事。大将军让您准备好,到皇宫脚下与他会合,一起进宫面圣。” “好,我这就去。” 顾青城说完转头看了看一脸惶恐的裴子慧,又看了看面色也好不到哪里去的青姝。 青姝赶紧道:“顾将军,您放心去吧,子慧在我这您不用担心。” “那就有劳青姝姐了。”自从竹林相遇之后,这一群人一直叫她青姝姐。直到她成了凌一鹏的妾氏,接理来说无论是如今的顾青城,还是和她辈份上已经有变化的裴子慧都不应该再叫她姐姐了。 但是大家喜欢这样,她也乐得高兴,所以这个称呼一直在延续。 顾青城将裴子慧的手握在手掌之中,柔声道:“你在这等我,什么都不要想,子洋的事我一定尽快去办,相信我!” “嗯!”裴子慧深深点头,眼中又有着深深的担忧。 本来顾青城和顾守义这次回来是要受到大大的封赏的,哪曾知道,半路竟然出现了扶摇国三皇子被杀一事。以现在的事态来看,只能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了。 裴子慧在晨雾中送走了顾青城的背影,心里七上八下。见他走得匆匆忙忙,只好将来不及交待完的话吞回了肚子里,担忧地看着没入雾色的挺拔身影,在心上默默祈祷他平安回来。 送走了顾青城,裴子慧返回凌府,执笔给家里写信。 将她坐上花轿之后的事,简单地写好,并告诉爹娘不要担心,她现在在凌府,一切都好。裴子洋的事顾青城会尽量办好,让他们放心。 青姝差府上的小斯将信送走之后,就一直陪着裴子慧。 一直到第二天早晨,顾青城才来。 看他的样子是一夜未睡,精神很是不好。 青姝赶紧命人给他泡了一杯参茶,裴子慧则坐在他对面紧张地看着他。 “怎么样了?”裴子慧终于沉不住气地问道:“那个扶摇国使者被杀的事,查出真相了吗?” 顾青城摇了摇头,“暂且还没有,不过扶摇国那边已经得到消息,他们会派新的使者来解释事情的始末。给我们的期限是半个月,我们要在半个月之内给扶摇国一个交代,否则……”他顿了顿,满脸担忧,“否则若是扶摇国联合南蛮一起发兵,任我国再强,也定要血流成河了!” “这么严重?”裴子慧和青姝都深深吸了一口凉气。一致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程度。 “那你和威武大将军有没有受到责罚?”裴子慧很焦急。 “没有。”顾青城道:“父亲身子渐弱,交待完军务,皇上就让他回府休养了。而扶摇国使者被杀一事,皇上为免百姓民心不安,军心浮动,所以还在保密之中,知道的人并不多。皇上将这件事秘密交给了我,命我在半月之内务必查出真凶。”说完,他深深叹气! “半个月?时间这样短?”裴子慧再次惊呼。 顾青城无奈地点头,“半个月。” 如此一来,国难当头,此事攸关两国邦交,顾青城已是自顾不暇,裴子慧就更不会提裴子洋的事了。rs 第184节:原来是他 转眼间,时间又飞快过去了五天。 顾青城和小六子为了追捕杀害扶摇国三皇子,和找葛二赖子抢回裴子洋的事而不眠不休。 可是查着查着,两件事情竟然查到一块儿去了,这大大出乎了顾青城的意料。 顾青城和小六子一身疲惫地回到营地,小六子一边脱掉黑衣,一边道:“少爷,真是太让人难以置信了,没想到杀害扶摇国使者的事,竟然和那人扯上了关系,少爷只要能拿住他,并且找到他身上的密函,那算不算是一箭双雕?既交了公差,又能解决了私事。到时您只要征得老爷和夫人的同意,您就可以将小姐娶进将军府了。” “这是一只狐狸,狡猾得很。现在抓他已经很难,更怕他自毁证据。何况子洋还在他的手里,这都五六天的时间过去了,真是让人心急如焚。”顾青城薄唇抿成一直线,脸色阴霾。 小六子自然也知道这件事情非常的棘手,叹了口气继续换掉黑衣。 这个时候门口的小兵送进来一些吃的,一壶温好的酒,两碟子牛肉,还有一些小菜和馒头。 顾青城首先抓了一块牛肉大口吃了起来,边吃边说:“这件事情先不要告诉小姐,若是她知道了子洋和这样一位亡命徒的手里,更要天天掉眼泪了。” “少爷,我知道。” 小六子深深点头,和顾青城一起吃了起来。 待二人都吃饱了,小六子又开始叹气,“少爷,这事该怎么办?我们要不要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回府告诉老爷,让老爷给咱们出一出主意。” “不行。”顾青城摇头,“我爹他连日来在战场上过于操劳,这些事就不要去扰他了。再者现在事情已是这个样子,他也未必有办法,就不要让他跟着忧心了。” “可是,”小六子急得摊了手,皱眉道:“可是少爷,事情现在就这么停滞不前了,抓住的人不是服毒就职自尽,根本没人可以指认这事儿是那人和南蛮国之间的阴谋。唯一的一封密函,我们也不知道藏在何处,万一到了半月的日子,那可真是不好收场。” “是啊,怎么办呢?”顾青城也烦躁地点了点头,一筹莫展。 这件事情若是处理不好,不止会牵连扶摇国攻打我朝,而且那南蛮更会顺抛而起,至我朝于死地。不止关系到国的存亡,也关系到百姓的疾苦,顾青城不得不慎重。 “咱们还得好好计划一下,依我看只能先按兵不动?”顾青城抱着双臂在屋子中间踱步。 “按兵不动?”小六子沉不住气了,突然拔高嗓门,“少爷,您可别忘了,还有不到十日就到期限了,到时候扶摇国使者讨公道不说,就算咱们的皇上也不会饶了您的。说不定皇上一怒,第一个就治您的罪,这样的紧要关头,您怎么还能如此淡定?” 小六子自小随在顾青城身侧,所以在这样的紧要关头,即便是他说话失了分寸,顾青城也不会怪他。 他不但不怪,反而自嘲的冷笑,“不然还能怎么办?本来昨天已经抓到了他的影子,可这人不但会功夫,而且人够狡猾,跑得比兔子还快,最终还是被他逃了。我们现在打草惊蛇,不到紧要关头,恐怕他是不会出来了。要对付他这种狡诈谨慎之人,就得比他更有耐性,等他捺不住性子,再次行动……” 闻言,小六子的眉头稍微松了松,但却还是担忧不已。“少爷,您怎能确定那人会再次动手?他只要等到扶摇国的人来兴师问罪,到时事情无法收拾,他的目的不就达成了,何必再冒一次险?” 黑眸闪过一道凛冽寒光,顾青城沉声说:“他不愿冒险,便逼他冒险。” 小六子想了想,眼睛一亮,终于笑了。 …… 凌一鹏府内,顾青城已经三天没有出现了。 裴子慧如坐针毡。 就连裴二和段氏,甚至是裴子唐带着大黄和小白都来了京城好几次,就是为了寻找裴子洋的消息。哪知道他们寻到葛家时,葛家不但否认劫走了裴子洋,更是抓住裴二夫妻要人,说他们把自己的儿媳妇弄丢了。 对于裴子慧而言,国之大事,她干涉不了,也没有能力去管。可是裴子洋的性命,她不能不管。 趁青姝的孩子哭闹,青姝去哄孩子时。裴子慧偷偷溜出了凌府。按照依稀记得葛家的地址摸索而去。此时的她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无论用什么办法,一定要将裴子洋救回来,即便是搭上自己的性命也无所谓了,否则她还有什么颜面再见爹娘。 可是她刚刚走出凌府没多久,刚刚拐进一条胡同之内,不知道怎么了,就突然感觉到脑后一麻,整个人便软倒下去,接下来不知道由哪儿潜入了一个身影,将她拦腰扛在肩上就将人带走了。 与此同时,顾青城和小六子已经得到消息,那份南蛮的密函,就在那个人的身上。所以第一步还是要找到那个人,然后将他擒住,才有希望找到密函,才能证明他通敌南蛮,那么扶摇国三皇子被杀一事才有希望水落石出。 这一晚,经过周密的计划之后,顾青城和小六子正带着人马在城郊的一处农屋旁蹲处,等待机会,将对方一网打尽。 但是等了几个时辰,屋内似乎一点动静都没有,外面的人不免有些奇怪。 四周的气氛越来越危险诡谲,数十双眼睛一同窥视着某处,顾青城眉宇间透着凛然之气,目标是屋子里的人。可是这屋子里未免也太静了。 “小六子,”顾青城叫他,问道:“这么长时间竟然一个人都没出来过,他们不吃可以,可总不能不尿吧?” “要是我肯定忍不住。”小六子一脸严肃地摇头。 “不等了,上!”顾青城一声令下,手下的数十人立刻无声接近,有的自窗,有的自门,有的外围防护,转瞬间已有三五人破门而入。 但是屋内依旧无声,甚至连逃跑或是武器碰撞的声音都没有。 “少爷,屋里没人!” 进屋后,小六子望不见半个人影,于是对着门外愕然地大喊。 “没人?”顾青城火冒三丈,一脚将一扇破旧的木门踹成了五马分尸状。一张脸孔已经阴得无比难看,咬牙道:“给我搜,看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留下来!”他难以相信自己会再度失手,居然会让他再次溜掉。 “少爷,桌上有信。”小六子禀报的同时,气得脸色发青。“这人也太嚣张了,胆敢留书挑衅!” 顾青城一把将信拿过来,瞧完后,脸色骤变。 他什么也没说,一把将信摔给小六子,翻身上马,直奔京里而去。 “少爷,少爷!”任小六子怎么喊,顾青城也不应一句,不一会儿他的身影便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一趟马儿踏起的烟尘。 小六子摸过信,借着火光一看,脸上也变了色。 信中是这样写的。 顾将军: 你确实很厉害。没想到区区几日就查到我和暗杀扶摇国使者一事有关系,没有错,人就是我杀的,而且我身上也确实有南蛮国的密函在此。但是令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你竟然看上了我的女人。 事情既已如此,我也不想为难你。只要你能放我一条生路,让我逃出城去。那裴家女儿我就算大方送你了,外加赠送她的弟弟。若是你心狠手辣不肯放我生路,那么你也休怪我无情,反正我已经杀了那么多人,也不差多这两个。而且她可是我们葛家抬着花轿花了银两娶回来的,怎能便宜了你? 我知道你们现在正在城郊的村庄内抓我,其实我已经回了京城去。刚刚娶回的新娘子,怎么能让她独守空房呢! 小六子看完了信,才知道中了葛二赖子的调虎离山之计! 他立即转身跃上马,一路沿着顾青城的足迹向京中追去。 是的,这位出卖国家,暗杀扶摇国三皇子的人就是葛二赖子。之所以顾青城查出来之后,并没有告诉裴子慧,就是怕她过于担心裴子洋的安危。再者他以为葛二赖子并不知道裴子慧的藏身之处,哪知竟然疏忽了。 顾青城一路奔回京城,直奔凌府。到了门口,一眼见到身后跟着两个丫头,正站在门口焦急地东张西望的青姝时,顾青城一下就明白了,当即他快气疯了。 “顾将军……”青姝迎了过来,眼眶就湿了,“……也不知道子慧跑去哪了?黄昏的时候发现她不在了,一直到现在也没回来,我打发人四处去找,也没有消息。” 他摇了摇头,“你们都回吧,别找了!” “顾将军,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子慧到底去哪了?”青姝急得都快哭了。 顾青城为免青姝担心,并没有说可能被葛二赖子劫走的事,而是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平谈道:“怪我,这么些天也没有找到子洋,她可能是着急自己去找了,我这就去把她找回来。” 说完,他也不听青姝再说什么,上马就走。那脸上的五官都气得扭曲了。跟在身后赶回的小六子未曾见过自家少爷如此暴怒过,当下也是方寸大乱。 小六子不敢说话,简单地和青姝打了个招呼,就追着顾青城跑了出来。 除了耳边呼呼的风声,他在后头只听顾青城咬牙切齿的声音。 “他敢在此绑走我的女人,我要将他碎尸万段!” “该死的混账!就别落在我手里,否则只有死!” 小六子看着怒火中烧的顾青城,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rs 第185节:真相 这边顾青城如疯了一般回到军中,令旗一挥,调动了自己手下所有的兵马,当天夜里几乎将城内和城郊都翻了个底朝天,若不是小六子舍命拦着,恐怕就是皇宫他也要进去翻一翻了。 可是即便如此,他还是没有找到裴子慧或者葛二赖子的半点踪迹。一想到自己心爱的女人被奸人掳去不知何踪,他就不由得怒火中烧,有种挥刀就想砍人的感觉。 军营中他直接将刀架在了葛家二老和葛二赖子的哥哥葛彦千的脖子上。不止葛家三口人吓得直哆嗦,就是小六子和军中的将领们也吓白了脸。 就算是将军也不能随便杀人,何况还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 顾青城从凌府离开的时候,就直接去了葛二赖子家,哪知葛家已是人去楼空。 一路追去,终于将葛家三口人追回,但却没有葛二赖子。这使顾青城的火气已经升级到快将自己烧着了。 “说!葛二赖子到底藏身在什么地方?”顾青城两眼冒火,他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一时控制不住,而抹了几个人的脖子。 “哎哟!”冯氏吓得直流眼泪,哭道:“将军大人,我们家二赖子确实好偷好抢的,可他做不了什么杀人的事儿,你们一定是弄错了。我们也不是逃跑,而是大儿子要到其它地方去上任,所以带着我们一同去……” “是呀,大人!”葛二赖子的爹也在一旁附和。 唯独葛家的长子葛彦千一声不吭。 顾青城冷哼道:“和你大儿子去上任?怎么早不走,晚不走,偏偏这个时候走?”他顿了顿又道:“实话告诉你们吧,你们的二儿子犯的是通敌叛国罪,这可不是偷偷抢抢后,进几天监牢那么简单。说小了这是杀头的大罪,说大了连诛九族也不为过。这样的罪你二儿子都做了,你还指望大儿子在本朝能顺利上任,继续为官吗?” “啥?”葛二赖子的爹倒是一个老实的,当即吓得差点尿了裤子,结结巴巴道:“将军,您说的这是真的吗?我们二赖子本性是不好,小时候就就常常做些偷鸡摸狗的事,可也总不至于敢叛国吧?” “是与不是,一切都会真相大白。”顾青城嘴角微抿,生硬说道,“我现在想告诉你们的是,你们二老若是想指望葛二赖子给你们送终那是不能了。但是你们若是这般与朝廷抵抗,那么连你大儿子的命,恐怕也不保。” 冯氏当即双腿一软就跪了下去哭嚎道:“将军大人,二赖子在外面做了些什么我们是真不知道啊!大人开恩,大人开恩放了我们吧!” “只要你们告诉我葛二赖子的藏身之处,到时我自会在皇上面前为你们一家求情。” “可是我们真不知道他藏在哪啊?”冯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葛老汉也是一个劲的摇头,表示不知道。 最后还是葛彦千站了出来,沉声说道:“顾将军,若是我说出二赖子的藏身之身,你能不能放我们一条生路?” …… 裴子慧恢复知觉时,已是月近中天。 她难受地甩了甩发涨的脑袋,神智渐清后,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被反绑在身后,而身后那个冰凉坚硬的东西,好像是一根石柱,自己娇小的身子就被缚在上面。 借着微弱的火光,她还没有看清这里是什么地方,鼻息间就闻到了刺鼻的霉味儿。 “醒了?”一个冷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裴子慧一惊,浑身紧绷,瞪着眼睛望向声音的来源,并谨慎地问:“是谁?” 发声的男人渐渐从黑暗中走了出来,裴子慧这才看清,这是一个个子不高的男子,大约二十岁的样子,四方脸,有些消瘦。而且好似很久没有洗过脸一样,有些脏脏的感觉。满脸的胡腮,一双眼睛小而苛刻。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觉得在哪里见过这个男子。但是摇摇头却又想不起来,于是又小心地问:“你是谁?为什么要把我弄到这里来?” “我是谁?”男子好笑地看了她几眼,继而仰头哈哈大笑,待他笑够了,才眯着眼睛说道:“裴子慧,你现在还问我是谁?你嫁给谁了不知道吗?可惜的是,你根本不想嫁给我,刚上了花轿,就开始给我戴绿帽子……” “你是葛二赖子?”裴子慧一阵恶寒,又一阵庆幸。恶寒的是原来葛二赖子看上去是这样一个鼠头鼠脑的人。庆幸的是幸好当时城哥哥劫了花轿。 可是看来看去,为什么还是觉得这个人比较眼熟呢?惊慌之中裴子慧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明白了。原来她和葛二赖子已不是第一次见面,初次进京时偷银首饰而挨打的小男孩,自高阳城回来时,在茶水铺白吃白喝的小混混。 只是那个时候他也还小,脸上多多少少的藏着青涩。 如今在他的脸上,倒是有了些比他年龄更成熟的沧桑感。不过这也真可谓应了古人的那句话:“三岁看大,七岁看老。”从小就不学无术,偷鸡摸狗,如今却是越来越坏,已经开始绑人了。 “我弟弟在哪?你把他怎么样了?现在又为什么将我掳到这里来?这是什么地方?” 对于裴子慧一连多问,葛二赖子根本不答,脸上的表情却是阴沉而怨恨。 “我弟弟在哪?你把他怎么样了?”她虽然很想咆哮,但是无奈双手反绑于石柱上,让她一动都动不了。但是她仍旧不甘心,怒吼道:“姓葛的,你倒是说话呀!我弟弟在哪?你绑我干嘛?” 葛二赖子蓦地大笑,“绑你干嘛?裴子慧你忘了自己的身份吗?我是你的丈夫,你说我绑你干嘛?我要绑你这个不守妇道的女人,新婚当天就随其它男子跑掉的女人,我要绑你回来尽一尽妻子的义务。” “你……”裴子慧倒吸一口凉气,担心自己处境的同时,又在心中思量,难道他知道了城哥哥? “没错,你猜对了。”葛二赖子踱步来到她身边,狞笑着端起她的下鄂,“我确实知道了你的奸夫是谁,而且我更没想到的是他居然是我的死对头。一个要至我于死地的人。” 死对头,裴子慧更不清楚了。 葛二赖子却很有耐心地说:“我没想到自己的媳妇这么标致,不输我在外头玩过的女人,要不是晓得自己被戴了绿帽,说不定我还会好好疼你,真是可惜了!”他冷哼一声。“我实在没料到我的妻子竟是死敌的心上人,那男人执意要讨回我手中的密函,逼得我不得不四处逃窜,他想要我死,而我却苦无机会回敬他,如今,终于让我找到对付他的方法了,我只要将你折磨得死去活来,还怕那男人不就范!”他得意的说。 “我确实不守妇道,确实罪该万死,但你若利用我去伤害那男人,就未免太卑鄙!”她紧张的怒道。 葛二赖子狰狞的仰头大笑。“我本来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卑鄙小人,否则又怎能做出叛国求利之事,如今你被我抓走之事,他已知道。若是他真的在意你,那么再过不久他就会按照我指给他的路线一步一步寻到他的葬身之地!只要他敢带人过去那里,我就会让他们在我布置好的陷阱里横尸此地。他们不是想置我于死地吗?好,好!我就算是一死,也要拉上几个垫背的。” 已经身无退路的他,赌的就是这一把。 本来葛二赖子还没有把两件事情联想到一块,之所以绑了裴子洋引得裴子慧乖乖就范,也就是想让她乖乖嫁过来侍候爹娘。没想到的是她居然真的在成亲当天落跑,更没有想到是引她落跑之人,竟然有这么大的来头。 事情有变,他只好临时改变计策。 想一想这些,葛二赖子就觉得得意,这真是上天赐他机会,以这个女人要挟对他死追不弃的顾青城倒是最好不过的。 因为他知道,本朝还没有撑握扶摇国使者之死是南蛮国所为的证据,既然没证据,口说无凭,人是死在本朝的国土上,扶摇国绝不会善罢干休,只要他不被顾青城抓到,只要他手里的密函不落到顾青城手里,那么时间上拖过半月,扶摇国定会上下大怒,而对本朝开战。 这么一来,只要等到两国打个两败俱伤,那时与他互惠的南蛮国再出兵消灭残留的余孽,一切便大功告成。 只要南蛮国统一了本朝,那他便能成为统领本朝国土的一方郡王,这便是他答应与南蛮勾结的报酬。 一想到他的计谋即将得逞,葛二赖子便忍不住开怀大笑,表情非常得意。 唯一遗憾的是,这个新娶的新娘子,心里居然装着别人,而且还是要置自己于死地的人。不然以她的姿色,留在身边倒也不错。 然而裴子慧却听得脸都白了,“原来杀害扶摇国使者的人是你……”她现下也顾不得其它,气恼的大喊,“你怎能这么做?你可是本朝的子民,怎么可以做出这种叛国之事?” 葛二赖子狂妄的大笑,“叛国?谁对我好谁就是国。”rs 第186节:冤家 “无耻!混蛋,你还是人吗?”本来裴子慧是抱着必死的心态准备出来找葛二赖子谈判的,目地只是想让他放了弟弟子洋。可是她没想到,在他的身后,却藏着这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 本来在她心目中,他只是一个不学无术的街头混混,没想到却能引起与国与民的这么一场轩然大波。 杀扶摇国使者,叛国!这是何等的大事,居然都是出自葛二赖子之手。而顾青城费尽心思追查的人,居然会是他! 此时此刻,裴子慧觉得自己还不能死,国仇家恨都集中到了这一个人身上,所以她要活着,她要把这件事情告诉顾青城,她要阻止可能会使很多人为之丧命的战争。更要揭开葛二赖子丧心病狂的真面目。 可是她要怎么做呢?或许顾青城此时此刻已经一步步地接近了他的陷阱。裴子慧又急又气,忍不住浑身发抖。 葛二赖子却是瞪着充满欲望的双眼,扬头大笑起来,“哈哈哈……无耻为何物?在我的眼里只有银子,富可敌国的银子,还有至高无尚的权利,有了这两样东西,岂不是世上好物任我取……品格高尚又如何,若你没钱财没地位,一样如烂泥巴一样被人踩在脚下。若是你拥有了这些,即便是你再不堪,一样有人奉你为神灵一样敬畏。” 她难以置信地望着他生冷又狰狞的嘴脸,似乎通过这副皮囊,她已经看到他内心深处那极度丑陋与扭曲的心灵。不由感叹,自己前世到底造了多少孽?这世怎么会成为这样恶人的妻,而且还是从小就被定亲…… “我弟弟在哪?现在你已经把我抓到了,是不是可以把我的弟弟放了。”虽然裴子慧对这个人的人品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但她还是希望他能良心发现一下,把自己的弟弟放了。 “你急什么?”葛二赖子瞄了她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昨夜本该是咱们的洞房花烛之夜,怎奈你没了影踪,今夜月色正好,不如咱们把昨天的好事圆了吧?待圆了好事,我就去东城地牢内等着那姓顾的。你要是能把大爷我侍候得好,或许我还会带你去瞧瞧热闹。” “混蛋!”裴子慧当即怒不可遏地瞪着他,咬着牙说道:“你可以折磨我,甚至可以杀我,但不能碰我!” 葛二赖子立即露出一个极为阴险的笑容,不屑道:“裴子慧,你还真挺拿自己当盘菜啊?你以为你长得美我就不敢或不舍得杀你吗?我今儿就实话告诉你,我姓葛的想玩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当初抓了你弟弟来逼你嫁我也就是为了圆了我娘的意思。”他敲着石柱瞪眼道:“我娘说,十吊铜板那么便宜,弄回来当丫头使唤也值!何况白天是丫头,晚上还能陪我睡!” “无耻!”裴子慧的胸口都要气爆了,嘶吼道:“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得逞的。” “别不识抬举,能做我的女人可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她的无视与傲慢,瞬间激起了他的怒气,顺手扳过她的脸颊瞪视道:“能不能得逞是我说了算,何况你现在是我的妻子。就算你和姓顾的眉来眼去最多也就算是偷情,而和我却是合情合理,所以我完全可以在你身上尽情的享受,尽情地为所欲为!就算是将你玩残了,那也是我自家的家务事。” “混蛋,无耻,禽兽!”裴子慧面白如纸,瞪着惊恐的大眼睛,除了用这些话来形容他,其它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露出一个冷笑,哼道:“随便你怎么说。” 电光火石之间,葛二赖子一抬手,她的一件明黄色罩衫就被“哧拉”一声撕开,露出了里面洁白的内衣。 在她连惊呼的叫声都来不及发出之时,他已粗鲁地贴上她的唇。她想反手抽他一把掌,无奈双手被死死绑在身后,情急之下牙齿狠狠用力,顿时一股血腥之气充满嘴角。 “臭娘们,你敢咬我!”盛怒之下的葛二赖子反手就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这一巴掌不但将她的脸颊打得又红又肿,就连嘴角也渗出了鲜血。 然而裴子慧不但没有示弱,反而是用越来越坚强的眼神与他做着顽强斗争。 她怒视着葛二赖子一字一顿道:“姓葛的,你休想得逞。我早已经是顾青城的女人了。以前是,现在是,就算是我死了也是,和你一丝一毫都没有关系,你休想!” 葛二赖子先是一愣,他没想到被姓顾的捷足先登。 “好,好!”他大怒,“那我就把你带到东郊地牢去,你在那里乖乖地等着你的如意郎君,然后我把你们一块葬在那里,成全你们的一片心意。” “你到底想怎样?杀我还不够吗?是我背叛了你,是我不守妇道,和城哥哥又有什么关系?”虽然知道这样的挣扎只是白费力气,但她仍不甘心地扭动着身体。 葛二赖子眼神一凌喝道:“当然不够!你以为我要的是你吗?错!我要的是东周国的天下,而你和你的城哥哥都是我完成大业的拌脚石,我只有把脚下的石头杀得干干净净,才能顺理成章完成使命。成为霸得一方的千秋郡王。” 裴子慧望着他丧心病狂的样子,摇头道:“真是好笑。” “你说什么?”葛二赖子瞪视着她。 裴子慧也不示弱,平静说道:“一个人在特别想得到一个东西的时候就会失去理智。现在的你不但已经失去了理智,而且已经近乎于疯狂。你为一己之欲,卖国求荣,有想过最终的结果吗?”她想了想继续道:“就算你的阴谋得逞了,就算是东周国被南蛮吞并了,你以为他们就会乖乖让你在物阜民丰的东周当郡王吗?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休要你管,我自会有办法!”显然,裴子慧说到了他的软肋。若是到时候南蛮真的不兑现承诺,就算他葛二赖子再有本事,又有什么能力和一个国家抗挣呢? 葛二赖子又道:“现在我要将你带到东郊地牢去,等着顾青城来救你,然后圆了你们死也在一起的愿望。”说完,他疯狂的大笑。 “你这么做,会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的!”裴子慧歇斯底里地怒骂出声,此时她不怕疼,也不怕死,只怕顾青城真的会来救她,她不敢想像若是顾青城也被他们抓住,那将受到怎样的折磨。 “不得好死?”葛二赖子瞪着她,嘲笑道:“我倒要瞧瞧,是你先死还是我先死,就算我真的不得好死,你也看不见了!”说罢,用掩耳不及的速度扯过一旁兵器架上的长鞭,对着裴子慧的身体啪啪就是两鞭,一边抽一边怒道:“该死的女人,坐上我的花轿,去和别人洞房,当真是活不耐烦了。只有我葛二赖子甩女人的份,还没被女人戴过绿帽子,找死!” 使足力气的几鞭,抽得裴子慧几乎是惨叫的时间都没有,就疼得晕了过去。鞭痕渗出的鲜血直接染红了她明黄色的衣衫。 “浇水!”他抽出短刀,直接将绑在裴子慧身上的绳索挑开,继而命令着身边的壮汉。 一盆凉水浇了过来,裴子慧晃悠了两下脑袋,醒了过来。忍着疼,看着他不哭反笑。 “死到临头了,还有心情笑?” “我笑你太可悲!” 葛二赖子瞪着她,“我可悲?” 她也看着葛二赖子,冷声道:“难道不是吗?想我东周国物阜民丰,百姓安居乐业。更有一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年年减少百姓的各项税收。赶上这样的好辰光,你想当官发财却不从仕途上巴结,而是投机取巧,生抢硬夺,这也算是你的一门功夫吗?” 葛二赖子的一张四方脸变得惨白,在这暗黑的环境里显得尤为狰狞,他恼羞成怒,上前狠狠抓住裴子慧的的衣领,左右摇晃,嘶声吼叫,“你一个妇人之仁懂得什么,什么勤政爱民的好皇帝,他就知道科考,就知道弄那些文绉绉的人去当官。却不知道这个年头早已是强者为王的朝代,我倒要看看是他们的笔杆子好,还是我的拳头强!” “你这是强词夺理,自己没有本事,还要怪朝代不公……”衣领被他死死地揪着,她开始觉得出气多,进气少,但仍断断续续地说着:“你就是一个大恶之人,从小就知道利用不正当的手段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小的时候偷鸡摸狗,再大一点骗吃骗喝,久而久之竟然图谋害国了,简直就是个败类……” 一句话说中了他的要害,他揪衣领的手,改成了掐脖子,厉声喊道:“牙尖嘴利的死女人,你去死吧!” 裴子慧不断扭动身子,然而身上流出的鲜血已夺去她不少气力,掐在颈上的力道更是像要置她于死地那样狠绝,慢慢地,她的脸色发紫、双眸无神,终于,她歪首一偏,像没生命的破娃娃般软倒于地……rs 第187节:惊险 “混蛋!放开她!” 暴怒的大吼伴着一股强劲的力道突然袭来,门口为葛二赖子把守的两个壮汉尚未反应过来,便感到胸口一阵剧痛,接着便发出了吊诡的断裂声,紧接着天地瞬转,两个人的身子同时飞向了墙角,发出两声闷闷的响动。 葛二赖子大惊,他没有想到顾青城会找到这里来。 忍不住又惊又奇道:“你们怎么找到这儿来了?不是应该去东郊地牢的吗?”话刚问完,他就见到了几个侍卫缚着自己的爹娘和哥哥。当即明白是自己的哥哥把这个藏身之处说了出去,不由得怒火中烧。从腰中抽出短刀,逼在了已经昏死过去的裴子慧的脖子上。继而冷喝一声,“都给我闪到一边去,否则我要了她的命!” 眼看着那锋利的刀光在裴子慧的脖劲处闪闪发亮,顾青城自然不敢乱动,但是当他看到裴子慧瘫软在那里一动不动,身上各处还挂着斑斑血迹,不由得双眼怒红,俊颜惨白,怒声喝道:“姓葛的,你把她怎么了?” “放心,她还没死!”葛二赖子冷笑,“这只是背叛我的下场,折磨一下而已。” “我要杀了你!”盛怒的顾青城暴戾的瞪向葛二赖子,举起手,便要往他天灵盖轰下。 “别!”小六子赶紧上前小声劝阻,“少爷,您若是杀了他,就死无对证了。不但您和老爷洗不脱罪责,就连小姐她和您恐怕也无望啊!” 这时裴子慧的身子动了动,但是意识却是越来越不清楚,脑中仅剩的似乎就是辈子洋的安危和顾青城那抹邪气又讨喜的笑容,说实在的,他的笑容是她见过最好看的……而弟弟裴子洋的安危也是她最放心不下的。所以就算是她的神智已经游离之时,她想的依旧是这两个人,这两件事。 “慧儿……”顾青城心疼地大喊。 那畜生竟如此待她!顾青城的心紧紧揪痛着,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然而裴子慧的脑袋只是晃了两下,紧接着又没了知觉。 但是葛二赖子手中的短刀却是一直卡在她的颈部,从未离开。 看着自己的女人在他手中惨遭毒手,顾青城全身僵如巨石,咆哮道:“你这个丧心病狂的家伙!有本事就和我来一场男人之间真刀真枪的战争,你这么拿一个弱女子做要挟,不怕丢脸吗?” 葛二赖子却是歹毒地大笑,“姓顾的,你这是在激我,还是当我是傻子?若不是有这个女人在我手里,你们不是早就齐齐而上将我抓住了吗?别跟我说什么丢脸不丢脸的事,你倒是说一说是命重要还是脸重要?” 顾青城怒火高涨,出手要擒他,怎知才往前跨了一步,葛二赖子手上一抖,那锋利的短刀就贴上了裴子慧的脖颈,顿时就隐隐有血丝渗了出来。 顾青城大惊,再不敢向前迈步。却是气得脑袋顶都要冒烟了。 或者是因为颈下疼痛所致,裴子慧慢慢转醒。 “慧儿!”见她动了动,顾青城赶紧唤她。 第一眼看到顾青城,她很高兴,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叫了声:“城哥哥!” 不待她再说什么,却是脖下一紧,只听葛二赖子对顾青城命令道:“快!让你的人给我备一匹快马来,若是敢用什么花样,我就直接扭断这个女人的脖子,绝无虚言。” 顾青城无奈只好命人备马。 那边冯氏却嚎啕大哭出来,“我的儿啊!你当真是叛国了吗?你让他们给你备马,就要这样一走了之吗?剩下我们可怎么办?你犯的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面对母亲,葛二赖子跟本无所谓,他面色平静道:“爹娘,大哥,你们也别怪我了。这姓顾的对我死追不舍,我是带不走你们了。要怪你们就怪这姓顾的,谁让他对我斩尽杀绝呢!等你们死后变成鬼直接找姓顾的算帐吧,最好能把他抓去和你们做伴。” “畜牲!亏我们养了你一回!”葛老汉老泪纵横地斥责自己的儿子。 那边葛家大儿子也是满脸悲愤,当头就吼道:“老二,你还是人吗?连爹娘的死活都不顾吗?” “哼!你还有脸说!”葛二赖子瞪着葛大,“我这个藏身之所只有你知道,若是你不对姓顾的说出实情,他能找到这里吗?若是他们按照我原来的计划,被引到东郊地牢,那里的机关足可以至他们所有人于死地,所以你今天死在这里也是自作自受。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对于他的责骂,葛大绝望地摇了摇脑袋,沉声道:“自做孽不可活。” 这个时候小六子进来道:“少爷,快马准备好了。” “好!让他走。”顾青城一声令下,随进来的将领自动闪开一条路。葛二赖子依旧用刀逼着裴子慧的脖劲,极为小心地退到了门口。他先是谨慎地打量了那匹马,注意一下他们有没有在马上做手脚。 觉得放心了,这才命令大家都靠后,继而拖着裴子慧的衣领共同翻上马背。才转身对顾青城道:“我要从南门出城,告诉你的人把南城门给我打开,我一旦平安脱离南城门,自会将这个女人给你扔下来。”说完,他也不待顾青城回答,双腿一夹马腹,马儿便奔了出去。 “少爷,怎么办?”小六子急着向顾青城请示。 顾青城别无选择,只好道:“命人先去开城门,咱们远远跟着,别伤着慧儿。” “是。” 为免人多反而坏事,顾青城只带着小六子远远跟在后面,不允许后面更多的人靠近。 到了南城门之时,城门果然大开。 葛二赖子一边走一边观察地形,待出了城门,他不由得放声大笑。待他笑够了,才在耳边对裴子慧说道:“真是可惜了,若不是一马载两人跑得太慢,我真应该带你一起走。” 裴子慧不理会这些,只冷声问道:“你的目地达到了,我的弟弟在哪?”对于她来说,眼下最重要的是知道弟弟的下落,然后将他救回来。 “哟!”葛二赖子再次大笑,“你不说我倒是忘了,你的弟弟可是在东城郊的地牢呢!那里面又冷又潮,我已经三天没让人给他送东西吃了,那么小的孩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挺到现在。” “你!”裴子慧的眼睛都快气出血了,心里一阵阵地绞痛。 葛二赖子却继续说道:“不过就算他能挺住,你也见不到他了。” 裴子慧感觉脖子后面一直在冒凉风,这似乎是一种危险的象征。 “我葛二赖子有一个毛病。就是我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到,特别是我的仇人,那就更别想得到了。”说完,他再次仰头几近于疯狂的大笑,“那姓顾的居然做梦想和我的妻子双宿一起飞,简直痴人说梦。双宿一起飞倒是不能,你的尸首倒是可以让他帮你收。我倒要看看他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时,他会是什么感觉。” 此时此刻,裴子慧觉得眼前的这个人简直就是一个魔鬼! 说着,葛二赖子双目一凛,电光火石间猛地抬起了自己的手掌,看那架势似乎是想朝裴子慧的天灵盖拍去。 几乎就在这一瞬间内,裴子慧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当即眼疾手快一个躲闪。继而抬头就去摸自己头上的簪子,簪子刚摸到手,只觉得肩膀上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突然袭然,下一秒竟然半个身子都麻了。 显然是因为她的躲闪使葛二赖子拍错了位置。如若不躲,那恐怕自己早已倒在血泊当中。 如此紧要关头,没有更多的时间容她思考。 也正是因为半个身子麻了,所以她的手也不听使唤了。本来想用簪子扎葛二赖子的胸口,结果手上一抖,也不知道扎到哪里去了。她能感觉到的,在大脑里有记忆的,就是她很用力很用力。把全身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手腕上,紧接着就听到葛二赖子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凄惨嚎叫,继而一掌就将裴子慧从马上拍了下来。 落地的那一瞬间,她不但胸口一抖,喷出一口鲜血,而且连自己的整个身子,她觉得都四分五裂了。 闻声加快马速的顾青城和小六子心急如焚地赶了过来,眼见裴子慧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葛二赖子却是驱马跑开了,他一边下马一边命令小六子,“继续追那混蛋,我去看看慧儿是不是受伤了!” “是,少爷!”小六子领会精神,直接朝前面的身影追了过去。 “慧儿,慧儿!”顾青城下了马,刚刚心疼万分地抱起裴子慧,只听得前面“扑嗵”一声,不知道什么东西又落了地。 “小六子,前面怎么了?”顾青城抱着裴子慧在黑暗中大喊。 小六子也是大吃一惊,回头道:“少爷,这小子居然弃马跑了?难道这是有人接应他?” “弃马跑了?弃了马用什么跑?”顾青城喃喃两句后,抱起裴子慧也翻身上马赶来与小六子会合。rs 第188节:赐婚 二人驱马向前追了数米,借着淡淡的月光,就见不远处有一个踉踉跄跄的身影正在极力向前奔跑,顾青城一怔,歪头问小六子:“葛二赖子怎么这个样子,难道是他受伤了?是谁做的?” 小六子一脸迷茫地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继而又警惕地说:“少爷,刚才明明没有人伤到他,莫非这个家伙在用诈,有马不骑偏偏下来走路而故弄玄虚……” “不像。”顾青城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 不过无论如何他们都是要向前追的,已经追到此处,如何能轻易放过他。更何况若是抓不到他,就找不到他身上的密函,那么这一切的努力都徒劳了。 二人向前追赶之时,大批人马也都赶了上来。 大家纷纷围上葛二赖子时,他已经痛苦地瘫软在路边的大石旁。 小六子皱着眉头凑到顾青城身边道:“少爷,看这样子他还真是受伤了,而且好像还伤得不轻!” 顾青城策马上前,瞪眼瞧着手捂着双腿间,痛苦难堪的葛二赖子,说道:“姓葛的,你逃不了了,赶紧交出密函!” “休想!”他咬牙挺着,就是不给。 顾青城冷哼一声,道:“你都这般狼狈了,还护得了密函的安全吗?” 这个时候更多的人马涌了过来,通过大家手中的火把这才能看得清楚,原来葛二赖子真的受伤了,而且伤的不是别处,正是他的“**”。此时,他的半条包脚裤都被鲜血染红了。 顾青城讪笑,脚一抬,狠狠踢上他的伤处,他登时发出杀猪般的哀嚎,在地上打滚。 小六子立即上前搜身,顺利搜出追查已久的密函。 葛二赖子虽不甘心,但也只能恨恨认了。 “公事处理完毕,咱们还有私事要了,这个你给我签了!”顾青城丢下一份休妻文书给他。 瞥了一眼,葛二赖子立即愤然嘶吼,“姓顾的,休要做你的春秋大梦了,这贱女人居然拿簪子伤我的身体,让我痛不欲生,她想取得自由,好与你双宿一起飞,我绝不会让你们称心如意的!” 说完,他愤恨地将休书吃到了肚子里,他对这女人是恨上加恨,绝不让她好过。 “找死!”顾青城气结的跳下马,紧揪住他的衣襟,对着鼻子就是一拳,直打得他口鼻流血不止。 “打死我也不签,反正我要被砍头的,签不签都是一死。我死了,也要她做寡妇,来我坟前上香!”葛二赖子歹毒的大笑,“至于你们,这辈子就注定只能偷偷摸摸的偷情了!” “你!”顾青城抓狂了,真有一剑宰了他的冲动。 小六子见顾青城已经暴怒,赶紧说道:“少爷,还是先押回大牢吧!小姐的事总有办法的。” 顾青城惦念着裴子慧的伤,只好愤愤地点了点头,将一干事情交由小六子处理,自己则抱着裴子慧直奔医馆。 在去医馆的路上,裴子慧意识渐渐清醒,她的第一句话就是:“城哥哥,弟弟在东郊地牢,快去救他……” 当天晚上,小六子带人直接去了东郊地牢,将已经奄奄一息的辈子洋救了出来。 接着裴子慧和裴子洋都被送到了顾青城的军营中治伤。顾青城不眠不休一直陪到天亮,直到军医说这姐弟二人都脱离了生命危险,他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他又亲力亲为给姐弟二人上药。每见到裴子慧身上的伤一次,他就有将葛二赖子碎尸万段的念头一次。 到了第三天,皇上召见,顾青城不得不将裴子慧交给小六子照顾而进宫面圣。 大殿上,皇上亲自将葛二赖子等一伙人交给了扶摇国的新使者,并拿出葛二赖子等人受南蛮国指使,而图谋挑拨离间东周国与扶摇国之间的关系的证据,有力地戳穿了南蛮国的阴谋。 扶摇国使者表示满意后,就押着一群人回了自己的国家。 接下来,就是东周国自家人关上门说家务事了。所以一直正襟危坐在龙椅上的皇上也微微放松了下来。他微微歪了身子,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搁在膝上,整个人以一种有些欠缺庄重的姿势斜倚在金龙椅上,瞇眼瞧着殿堂下一众大臣的身影。倒是有些和大家唠家常的神态。 他目光在众大臣中扫了一圈,最后将眼神停留在顾青城身上,笑道:“顾将军真是我朝的一员猛将啊!不但在南蛮战场上英勇杀敌,计谋百出。这回了京城,更是体现了他卓而不群的机智,用这么短的时间就抓到了杀害扶摇国三皇子的凶手,当真是了不起。真是给朕,给咱们东周回挣回了不少面子。我东周江山人才辈出,朕甚感欣慰啊!” 皇上此话一出,跟在后面拍马屁的人自然也多。瞬间,大殿上几乎都是夸奖顾青城的声音。 真的也好,假的也罢,总之说出口的都是赞词。 有夸顾青城年少有为的,有巴结顾守义虎父无犬子的。 一阵喧哗之后,顾氏父子又迎来了皇上的一堆赏赐。 顾青城觉得如果这个时候不说,他就没有机会了,于是当着文武大臣的面,“扑嗵”一声跪在殿上说道:“皇上,臣可以不要皇上的任何赏赐,但是臣有一件事,还请皇上为臣作主!” 这下众大臣都愣了。 哪有这么不识抬举的人,皇上的诸多赏赐他不要。非但如此,还想对皇上提要求。 “城儿,这是大殿,岂由得你胡说!”顾守义知道自己的儿子平时就是那种不拘一格的性子,且又不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所以只好谨慎地提醒。 反而倒是皇上今天心情很好,笑眯眯地说道:“顾将军尽管说来。” “臣有一位义妹,是兰家沟人氏,曾经与被刚刚带走的葛彦坤自小定过亲。后来义妹一家知道葛彦坤人品不妥,几次想退亲都未成功。就是前几日,葛彦坤竟然以抓了我义妹的弟弟相要挟,逼她过门成亲。”顾青城顿了顿又道:“如今葛彦坤已经服法,所以臣想请皇上为臣的义妹做主。” 顾青城的一番话,皇上的脸上倒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却是把顾守义的嘴都气倒了。 这算是个什么事?也至于在堂堂早朝之上求皇上?何况他怎么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有个义妹。 皇上的脾气倒好,耐着性子问,“顾爱卿是想朕给你的义妹做个什么主呢?” 顾青城倒也不闪烁,直接说道:“其实微臣早已对义妹心仪已久,只是苦于她是定亲之人,如今希望皇上看在义妹在捉拿葛彦坤这件事情上有功,能还她自由之身。并且,并且成全义妹与微臣。” 此话一出,大殿之上顿时群臣议论纷纷,顾守义急得眼睛都绿了,却没有办法制止儿子。 然而顾青城却是打的另一番如意盘算。 现下虽然葛二赖子被扶摇国的人带走了,但是他的家人都还关在大牢里听候发落。然而裴子虽然与他并未成为真正的夫妻,但毕竟定亲十几年,花桥也坐了上去。若是牵连九族,那裴子慧做为葛二赖子的妻子,还能幸免吗? 所以他要在皇上发落葛二赖子的家人之前,为她铺好路,救她出这个牢笼。 众大臣和顾守义虽然不看好裴子慧,但是皇上却拍掌笑了,他饶有兴趣地说道:“原来这是一对青梅竹马,该当成全,该当成全。只是你这位义妹是兰家沟人氏,那也就是说她是个农家女儿……”皇上犹豫了一下,对着大殿上的众臣笑道:“这农家的女儿婚配给咱们骁勇善战的大将军,是不是有点门不当户不对啊!” 殿下众臣也开始摇头,甚至有人提议要给顾青城做媒。 顾青城赶紧道:“皇上,臣不在意这些。臣不求门当户对,只求夫妻琴瑟和谐。” 皇上眯眼捋了捋短须,思索着道:“要不然朕和太后商量一下,给顾将军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婚事。到时候若你还中意你那位小义妹,定可纳过来做妾。” 裴子慧自小就对妾氏一词**,顾青城是深有感触的。赶紧膝行几前几步,说道:“谢皇上隆恩,臣觉得妻子娶一个就够了,而且臣只对义妹情有独钟,求皇上成全。若是皇上能够成长我和义妹,那就是皇上对臣最大的赏赐!”说完,他恭恭敬敬地给皇上磕了一个头后,弯腰再不起来。 “看不出来,顾将军还是个性情中人。”皇上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又对顾守义问道:“威武大将军,顾将军是你的儿子,你对这事怎么看?” 此时顾守义摸不透皇上的想法,自然不能随便发表自己的意见,只好陪着笑道:“犬子之事,但凭皇上做主。” “好!真是痛快!”皇上一拍龙案,哈哈大笑,“自古君子有成人之美,朕也愿意做一名君子,可以即刻成全了顾将军的美意。”说罢,对着内监招了招手,道:“准备笔墨,朕要亲自写赐婚的御旨。” “是,皇上。” “谢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顾青城那叫一个乐呀! 本来他还一直很苦恼自己如何在爹娘面前提起裴子慧,而且以裴子慧的身份和背景,想嫁到将军府确实有些难度。但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虽然慧儿他是农家女,但这可是皇上赐婚啊!他的爹娘绝对不会对皇上的赐婚不敬的。 似乎有了皇上的存在,顾家的所有问题都迎刃而解了。下一步只看他如何将裴子慧顺利地娶回来了。rs 第189节:一池春水 赐婚圣旨一下,将军府内除了威武大将军之外,皆瞪着眼睛回不过神来。 首先无法接受此事的就是顾青城的亲娘胡氏。想她的儿子顾青城乃是将军府的大少爷,出身高贵,仪表堂堂,皇上是怎么想的居然把一个农家女许配给他,难道这是在表示皇上对自家的轻视吗? 第二个不高兴的便是顾青城的表妹聂薇凉。 聂薇凉是顾青城的姑母的女儿,由于姑母夫妻早逝,所以她和哥哥聂道远自小便被太夫人,也就是顾青城的祖母接回顾家抚养。或许是看多了表妹爱上表哥的戏码,这个聂薇凉也不例外。 接完圣旨,她是哭着鼻子回到自己闺房的。 第三个当然就是顾青城的祖母太夫人,她曾经在心里考虑过无数次顾青城该娶谁家的姑娘,可考虑来考虑去,如何也没想到会娶一个种田人家的女儿。 着实让她大呼意外与震惊。 然而将军府已经全家大乱时,顾青城却依旧在尽心尽力地照顾她心爱的女人,而且似乎丝毫还没有回府上备婚的意思,只让小六子回去传话,“新娘备好了,其它婚礼事宜祖母和爹娘看着办就好。” 这可气煞了将军夫人胡氏,瞪着几个小斯就道:“去军营中把少爷给我找回来!我这是养了个什么儿子,居然自己到皇上那里讨媳妇,而我这个当娘的居然不知道。” 小斯胆怯,“夫,夫人,万一少爷不回来呢?” “绑也得给我绑回来!”胡氏一拍桌案,气得脸色发青。 接下来倒霉的便是小六子了,过五关斩六将的被审之后,顾守义这才仰天感叹,原来儿子要娶这个姓裴子的小女子为妻,已经是“蓄谋已久”。 然而顾青城那边,不但不管将军府之内如何人仰马翻,而且还在军营中私藏女子,且正乐得悠闲自在。 眼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伤势一天好过一天,顾青城心里简直乐开了花。 外人看来这个新将军每天窝在军营之中训兵,非常敬业辛苦。实则却是大大相反,他每天不但不去教场,而是日日守在裴子慧的身边,这样一来就连侍候的小兵他都代替了。 真可谓是端茶倒水,上药喂食,样样动手亲力亲为。 有几次被将领们看到他撅着屁、股在用扇子煸火煮药,不但弄得满脸是灶灰,就连头发都被火烧掉了一块。 众人大惊,这还是战场上那个神勇的顾将军吗?怎么身边多了个女人就由将军变成火夫了。 从而大家也看出了此女子在顾青城心目中的重要。于是一些聪明者,就开始在裴子慧身上做文章。明着是巴结裴子慧,以示下属对未来将军夫人的一片关心,实则还不是在巴结顾青城,指望着这位未来的将军夫人能在将军面前给自己说几句好话,那么有油水的肥缺,以及轻松一点的职务,或者是那未来的日子就如芝麻开始一般---节节高升了。 于是,顾青城的军帐内就出现了这样的一幕…… “夫人,这是小的父亲采的山参,据说至少有几十年的年岁了,给您补补身子,望您早日康复……” “夫人,这是小的家中养的老母鸡,炖汤最好了……” “夫人……” 顾青城见着军帐中人来人往的一幕,不由得翻了眼睛,何时自己的军帐成了夫人的天下了,这来来往往的将领居然都当自己不存在一般,凡事皆去找“夫人”了。 不过这样一来,他倒也乐得高兴。 而且他和裴子慧相识多年,除了一起出门时可以朝夕相处之外,就是这一次在一起呆的时间最长了。 由于裴子慧的身子还很虚弱,为了她能在大婚那天做一个健健康康的新娘子,顾青城不但是给她各种进补,而且还早晨带她散步,午后出去晒太阳,黄昏向晚时分则会二人骑在马背上看夕阳缓缓而落,而后回到军帐结束幸福的一天。 只是裴子慧虽然会骑马了,但他仍保持着原来的习惯。他喜欢将她娇小的身子安置在自己的身前,然后轻轻搂着她,二人踏马前行,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畅快感觉。 “慧儿,坐稳了,今天我们走得快一点,远一点。”顾青城笑着在马背上搂紧身前软乎乎的小身子。 “好!”她笑着应声。 赤风似乎是听懂了主人的话一般,没用指挥,就加快了速度,甚至耳边还响起了呼呼的风声。 顾青城怕她吃不消,在耳边问道:“慧儿,会不会太快了,怕吗?” 她带着一抹娇笑,用脑袋在他的胸前蹭了蹭,笑道:“有城哥哥在身边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怎么会怕?” 顾青城很满意这女人现在的表现,越发将她搂紧了一些。豪情壮志一般地说道:“慧儿不怕,我再也不会让你受伤。” “嗯!”她柔柔应声,并且伸出小手揪住他的衣服,娇小的身子倚靠在他的胸膛上。 他的怀抱是如此温暖、如此宽阔,仿佛只要待在他身边,就不必害怕世上一切的风风雨雨。 而且皇上已经赐婚,那么以后这个胸膛她是不是可以一直靠着。她柔顺地倚靠着他,整个人沉浸在幸福的氛围之中,真希望时间就这么停住,那么她就可以一直待在他的怀抱之中了…… 或许是刚吃饱,而饱足的感觉让她整个人钝钝的、昏昏欲睡,也或许是他的怀抱太温暖、太令人感到安心,不多时,裴子慧的眼皮就逐渐往下掉。她闭上眼睛,原本只打算假寐一会儿就好,但却不知不觉地睡去了…… 软玉温香在怀中,顾青城的心也隐隐地起了一阵**。 自她受伤之后,他们一直在军营中单独相处,有很多很多可以亲热的机会。但是都被他控制住了,首先他顾虑着她尚很虚弱的身子,再则第一次的冲动后已经让他有了很多的愧意,他不想在婚前再对她产生愧疚感,所以只好将那股冲动,暗暗地压了下去。 可是他越这样想,她却贴得越近,让他一向平静的心再次掀起了波澜,从她身上传来的淡淡馨香更是撩乱了他的心绪。 他不自觉地收拢手臂,让她能更安稳地依靠着自己。 可是走了好一会儿之后,怀中的人儿一直没有任何动静,顾青城有些疑惑地低头一瞥,这才惊讶地发现原来怀中的美人,竟然靠着自己睡着了! 此刻的她,静静地偎在他的怀中,看起来格外娇小,就像一只柔弱纤细的小动物,十分惹人怜爱。 顾青城一瞬不瞬地凝望着她,心底涌上万千复杂的念头。这个善良美丽的小女人确实触动了他的心。几年一路走下来,他绞尽脑汁,想出各种办法来创造与她一起相处的机会,能用的都用上了,没有的机会时他就一次次的创造机会,甚至用死皮赖脸,死缠烂打来形容他也不过。 好事多磨,如今他终于要抱得美人归了,而且他还争取到了皇上的指婚。有了皇上的旨意,即便是将军府嫌弃她的出身,但是这桩婚姻也是劳不可破了。他对自己的这一招很满意。 顾青城停下马。静静地凝望她恬静的睡颜,目光在她精致美丽的五官上游移,最后落在她的唇上。 那两片嫣红的唇儿,看起来温软而柔嫩,让他的眸光逐渐转浓,不由得想像尝起来的滋味会是多么美好…… 但最终他还是克制住。 为了让她能睡得更舒服一些,他让马儿前往附近一处静谧的湖畔,并在一棵大树旁停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抱着她下马,接着倚靠大树而坐,并让她挨在他的身旁。头枕在他的肩上。 裴子慧睡得很沉,并没有醒来,而顾青城也跟着闭上眼睛,在舒适的微风中陪她假寐片刻。 原本裴子慧还安安分分地靠着不动,可睡着睡着,她的身躯像是自有意识似的,下意识地调整起更舒服的姿势,还不断地往他怀里钻去。 顾青城睁开双眼望着她,并没有动手制止,任由她像一只撒娇的猫儿般,娇憨地蜷躺在他的怀中。 睡梦中的裴子慧发出满足的嘤咛声,像是好久不曾睡得那么舒服,柔嫩的脸颊还不自觉地磨蹭着舒服温暖的“枕头”。 她倒是兀自睡得香甜,嘴角甚至还弯出一抹心满意足的微笑,然而被当成枕头的男人可没那么“舒服”了。 软玉温香在怀里亲昵地磨磨蹭蹭,要是他没有任何感觉,恐怕就不是个正常的男人了! 随着她无意识的磨蹭,他可以感觉体内掀起了一阵**,那让他想将她从怀中拉开,免得再这样下去,体内蠢蠢欲动的欲望会一发不可收拾。 然而,见她睡得如此香甜安稳,他实在不忍心打扰她,只好继续咬牙忍耐着她的“骚扰”,直到她的小手无意中在他的胸膛上游移着,他才终于“忍无可忍”地一把抓住她的手。 他的俊颜紧绷,气息粗重,努力按捺住被她撩起的欲望。 直到裴子慧终于幽幽醒来……rs 第190节:备婚 转眼间,裴子慧已经在军营中养伤一月有余,虽然人早已恢复得蹦蹦跳跳行动自由,但顾青城还是一万个不放心。可是不放心又不能一直留她在这,毕竟婚期越来越近,也要放她回去与家人团聚些时日才好。 这日在顾裴两家的催促下,他终于下定决心送她回去,但前提是回去之前要找京中最好的大夫来再为她诊治一次。定要确保她没事才能安心。 当大夫笑眯眯地告诉他,尊夫人的身子早已安然无恙时,他这才恋恋不舍地将裴子慧送回了兰家沟。 由此一来,这也是二人婚前的最后一次见面了。 依依不舍之后,两家也开始紧锣密鼓地操办起了成亲事宜。 嫁入将军府,又是皇上赐婚,裴子慧可谓是一下子飞上枝头成了凤凰。 这一消息,在宫内的人来到裴二家传圣旨的那天开始就沸腾了起来。 似乎这一切并不是裴家的荣耀,而是成了整个兰家沟的荣耀。 村长和村中长辈们纷纷来关心裴子慧的婚事。搞得本来极为冷清的裴二家,一下子门庭若市起来。 而对于裴二家来说,更重要的事就是给裴子慧备嫁妆。 如今的婆家可不是普通人家,那可是有着几代功勋的威武将军府,若是都是一些普通的物件,人家将军府的人不放在眼里不说,就是自家也觉得拿不出手。最后还是在瞎婆婆的坚持下,将那件她珍藏了多年的“宝贝”拿出来,做为了嫁妆的首选,然后再考虑备一些珍玩和玉器之类的。 当然顶重要的凤冠霞帔是段氏和宋玉梅一针一线亲手在绣,如今已经初具雏形。 所以裴子慧回到家中面对的都是一件件的好事。 弟弟裴子洋被救回之后,没过两天就恢复了以往的精力,生龙活虎。大哥裴子墨和表哥段雨辰知道了她要出嫁的消息,说到时定回来送送妹妹。就连鲜少出凌府的青姝,也说到时会备着厚礼前来。 紧接着大舅段新民、大姑裴逸华、以及兰老瘪带着他的大儿子和二儿子等人,还有周大川、尤五龙、周易等人也都或差人或亲自送来了轻重不同的贺礼,唯独裴玉和叶氏还有裴大以及裴三那边一直没有动静。 裴玉虽然无事的时候会背着手过来走两趟,但是以他平时就重男轻女的想法,对此事也没表示太多的关心。叶氏倒是一直没有来过,裴二和段氏因为庚贴一事在心里一直呕着气,自上次之后就再没有去过裴家老宅。即便是圣赐裴子慧的婚事,他们夫妻也没有主动到裴家老宅去说一声。 倒是这圣旨一下,肖氏坐不住了。 听说裴子慧从京里养伤回来了,更是火烧屁、股一样地跑来了。 “子慧啊,”肖氏拉着她的手,表现出了从没有过的热情,“大伯母就说你是一个有福气的孩子,将来定是大福大贵的命。瞧瞧,这不马上就要嫁到将军府做少夫人了,要我看顾大人,哦不!现在应该说是顾将军,那可真是一个好人。何况你们这婚事还是皇上赐婚,听说宫里的人来读圣旨时,那圣旨都亮得使人睁不开眼睛。” 裴子慧一笑,推开她的手,“大伯母,我哪里是什么大福大贵的命。我记得小时候大伯母说长得太好看的孩子,那都是观世音娘娘旁边的童子,早晚是要被收回去的。如今我都长这么大了,也不知道老天什么时候来收?” “呸呸呸!”肖氏皮笑肉不笑,“那都是我这张破嘴胡说的,子慧你可不要往心里去而记性大伯母我啊!我们的子慧长命百岁,老天爷永远不收!” “是呢!”裴子慧也一笑,“大伯母说话还真是不准。就说您早年说金柱姐夫能有什么出息,就是一个顺着垄沟找豆包的命。这可真是不准了,您再瞧瞧现在金柱姐夫的本事可大了去了,不但帮我爹打理着最赚钱的店铺之一,而且这分店还一家接着一家的开了起来,我爹说到年底还想给金柱姐夫在京里买个宅子呢!到时候让他带着家里人都搬了去,那么我们家京里的店铺就都归他管了。” “这,这可当真?”显然肖氏有些错愕,似乎对这事儿不太相信。 “当然当真。” “天神哪!”肖氏一拍大腿,惊道:“在京城买个宅子很贵吧?” 裴子慧宁和微笑,“那是自然。” 她掩饰不住脸上的喜悦,笑得嘴巴都合不拢了,抓着裴子慧的手就问,“子慧,你倒是说说,若是这样的话,那么子芙是不是也要随着金柱去京里。那金柱是几个店铺的总掌柜的,那子芙不是也可以穿金戴银了,那我和你大伯是不是也能借点光?” 裴子慧在心中暗自好笑。天下竟有这样的母亲,自己的女儿过得好了,她不是第一个为女儿高兴,而是先想着自己能不能借上什么光。人家金柱贫穷困苦的时候,她又是怎么落井下石的,现在反而想着来借光。 说得好听一点这叫势力眼,说得难听了就叫不要脸! 然而不要脸的事竟然还在后面。 “子慧啊!”肖氏缓了缓神色,脸上就现出了几分愁容,犹犹豫豫地说道:“你也知道我们家子蓉虽然叫你姐姐,但是和你同年。按理说也该到了婚配的年龄,可我十里八村的左看右看,就是没有看中的人家。” “子蓉妹妹人长得漂亮,大伯母是要给妹妹好好选一选。” 肖氏手一摊又道:“唉!怎么选?选来选去都是个种地的,好不容易碰到个耕读的人家,还是个穷得什么都没有的,不妥,不妥!” “耕读人家现在是什么都没有,但高中之后就有了。” “话也不是这样说,世事难料,当年你爹也中了秀才,后来……”肖氏觉得不对,脸色一变停住了,又继续说别的,“人说百无一用是书生,若是不能高中的书生,嫁了真是百无一用。” 裴子慧自然知道她是想说,后来还不是因为摔断了胳膊,书也白读了,钱也白花了。于是接口道:“大伯母,你若这样想,那干脆就不能让子蓉妹妹嫁人了。人活在世,谁又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 “是,是。”肖氏缓了缓神色继续道:“子慧啊,大伯母就不和你拐弯抹角了。我今天来是有事求你来了。” “求我?” 肖氏深深点头,脸现几分不好意思,但还是说道:“我在想你过几天就要嫁到将军府了,那将军府门弟高,接触的人不是皇亲国戚,就是官宦富家,若是顾将军那里有什么富贵人家尚未娶妻的亲戚,你能不能给我们子蓉引见引见。”她见裴子慧的表情有些诧异,又赶紧道:“要是都娶妻了,做妾也行,总比嫁在村里过苦日子强!” 这下裴子慧的目光更诧异了。 别人家的母亲都是宁可女儿过苦日子,也要找个一夫一妻的比较安心。 她这可倒好,宁可做妾,也要高攀个富贵人家。 难道是受了叶氏的传染?可是叶氏害得自己的女儿裴逸静还不够苦吗? 肖氏见她不说话又道:“子慧,要不然你嫁到将军府的时候就直接把我们子蓉带过去,一来带她在外面见见世面,二来若里那里有什么富贵人家的公子,我们子蓉也好占得先机。而且你这个婚事是皇上赐婚,你做什么事就算那将军府的人看不习惯,看在皇上的面子,他们也不敢把你怎么样。” 裴子慧真想一口鲜血喷出来,直接溅她一身。 还不如就直接说要不然我们子蓉也陪你一块嫁过去给顾将军做个妾算了。 当下面上一冷,撇嘴道:“大伯母,这个容易。” “容易?”肖氏没想到这么简单,不由喜上眉梢。 裴子慧继续道:“既然大伯母觉得子蓉妹妹可以退而求其次做妾,那就简单多了。以子蓉妹妹的美貌,找个大户人家做妾简直小菜一碟。别说是妾,就是妻也有可能。” “妻?”肖氏有些不明白了。 “是。”裴子慧道:“如果大伯母仅把目光放在大户人家上的话,真的做妻也容易。顾将军的营中就有一位将军,至今无妻,家有良田千亩,屋宅数处,是大户中的大户。” 肖氏也不傻,怀疑道:“这样好的人会没妻。” “有过,就是都死了。” 肖氏警觉,“怎么?他克妻。” “不知道。”裴子慧摇头,“反正就是前后共娶六任老婆,活得最长的是把孩子生了下来,其它的都没超过一年。您若是觉得他这个情况和年岁可以的话,我倒是可以拜托顾将军给牵个红线。” 肖氏瘪了瘪嘴,“五十六岁是不是有点大?” 有点大?裴子慧都快憋出内伤了。这岂是有点大?裴大也还不到四十岁,就算是裴玉也只有五十多岁。难道为了嫁个大户人家就去找个爹,甚至找个爷爷?莫非这是盼着早日守寡的节奏? 她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忍着笑摇头。 肖氏却自顾自地说,“其实也不是很大,大户人家的老爷们都保养得宜,比较长寿。听说七十岁还有生儿子的呢!” 裴子慧瞪着眼睛,觉得自己真的被她打败了。 几年前裴子芙为了争取自己的幸福,被肖氏又打又掐,甚至是母女僵了好几年,肖氏都不给裴子芙一个好脸色看。这回又轮到了裴子蓉,她有没有当年裴子芙的胆量和勇气还真难说。rs 第191节:又一个不要脸的 和肖氏这样的鸟人聊了一会儿,好不容易将她打发走了,裴子慧的心里本来就有些不痛快,本打算去找宋玉梅看一看喜服进展到什么程度了,结果刚刚走到门口,几句不和谐的声音又飘了进来。 “什么都不要说了,我对你早死心了,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是宋玉梅冷冷的声音。 裴子慧脚下一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听下面有人说道:“玉梅,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写休书不是我的本意,是咱娘她说你不能生孩子。你也知道咱们成亲那么多年一直没有孩子,村里的男女老少们又爱戳人脊梁骨,我这不也是急的吗?所以一时混了脑袋,就写了休书。再说咱们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就一点都不念旧情吗……” 从谈话的内容就可以听得出,这支支吾吾的声音是来自裴三的。 “急的?“宋玉梅冷哼,“我看你不是急着生孩子,而是急着再娶,娶了姓甄的回来后怎么样?还不是一样没生。要我说吧,做人做事都不能太绝,”她停了一会儿,一字一顿道:“否则容易绝后!” “玉梅,你看你又挖苦我。” 宋玉梅冷笑,“我可不敢。” 裴三一拍大腿,声音中就带着哭腔,“玉梅,你是不知道我这几年的日子是怎么过的。那甄柳她不但没给我生出孩子,反而脾气暴得很,动不动就凶我,有时候还对我动手,我要是有一点不顺她的意,她就动手掐我。或者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跑回娘家,然后她的娘家人就集体出洞动刀动枪的来找我讨公道。” 宋玉梅就像听着一件和自己毫无关系的故事一样,坐在那里无动于衷,继续做绣活。 见她没有反应,裴三继续上演苦情戏码,皱着脸道:“玉梅,你看我都瘦了吧?” “嗯,好像有点。”她应付道。 “能不瘦吗?”裴三抽了抽嘴角,“别的事情她处处欺负我也就不提了,就连那夫妻间的**都要她说了算,她说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她说怎样就怎么样,我要是不行了,她就骂我窝囊废!” 宋玉梅听到这,手上一抖,终于抬了头。露出了一个不太相信的表情。 “你还不信?”裴三可怜巴巴地看她。 这目光,倒是让宋玉梅的眼底泛起了几丝同情,不过她突然又想到枉死的红杏,到现在为止也没有人为她的坟加一加土,烧一烧纸钱,不由又将几丝同情压了下去。 她道:“你和我说这些什么意思?让我同情你吗?” 裴三身子一扭,瞪眼道:“玉梅,我想休了她!” “你敢休吗?不怕甄家找你拼命?” “豁出去了!”裴三比划了一个不要命的姿势,“如此拼一把,也比这样窝囊一辈子强。”说着,声音就暗了下去,“和你过的时候,我对你那么不好,你却始终如一。现在可倒好,一切都倒过来了,我堂堂男儿竟被她一个女子欺负。而且我看我是生不了孩子了,每次周大夫给我诊的时候都是让我坚持服药,但却没说什么时候能好。若是我一直生不了,甄柳一定会日日用这样的口实折磨我。” “那都是你的事儿,不用和我说。”宋玉梅叹了口气,又拿起绣针。 “怎么是我的事?”裴三有些激动,“是我们俩的事儿。” “别胡说。”宋玉梅瞪他,“我和你可是干干净净的,你别往我身上泼脏水。” 他向宋玉梅靠近了一些,激动道:“玉梅,我把甄柳休了,还咱俩过吧?我一定不再对你动手,咱们都没有孩子,等到老了咱俩也是个照应。” 外面的裴子慧气得直咬牙,什么叫咱们都没有孩子。她和你没孩子,可是若是找了别人还会没孩子吗? 这时就听屋里的椅凳“咣啷啷”的响了两声。 宋玉梅厉声低呼,“裴三,你放开我,否则我喊人了。” “不放,你是我媳妇,丈夫抱媳妇天经地义。” 屋内传来宋玉梅挣扎的声音,“你不要脸,谁是你媳妇,我们五年前就没关系了,放开,快放开!” 突然,门“啪”的一声被推开了,裴子慧满脸怒色地走了进来。 裴三大惊,当即松开了紧紧拥着宋玉梅的手臂,脸色变得青白相间。 “子慧!”得到了自由的宋玉梅惊呼一声,眼泪就落了下来。 眼见此景,裴子慧的心里“腾”的就燃起了一把火,当即厉声指责裴三,“光天化日之下你要干什么?强抢民女?趁火打劫?还是权当在把自己的恶行放大,以前还能遮遮掩掩做一名伪君子,现在是不是这层脸皮也不要了?” “子慧,我,我……”裴三自知理亏,自然说不出来什么理由。 “我爹念你们手足之情,又想着你多赚点钱回家,在媳妇面前的腰板也能挺直一些。所以把家中的店铺交由你管理,让你可以随意出入我家。难不成他这么帮你,是给你创造机会来欺负我梅姨的?” “不,不是的,子慧,我……”裴三涨红着脸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只好重重叹了一声,抱着脑袋蹲到了墙角去。 恰巧这个时候,出门给裴子慧办置嫁妆的裴二和周易回来了。听到院子里的声音,裴三更慌了,起身夺门就想逃。 裴子慧哪里会容他逃走,一个转身就堵在了门口。 本来在裴二的生意渐渐做大的时候,是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想法才让裴三管理店铺的。虽然叶氏对裴二一家不好,甚至是裴子慧的庚贴都要不出来,但是裴二心慈,只想着他和裴三毕竟是兄弟,并没有将他与叶氏混为一谈。 可事实证明,裴三就是一个扶不起的阿斗。账务漏洞百出时裴二选择了原谅,可没想到的是他居然在外面养了外宅。再一再二哪还能有再三再四,估计这一次就是裴子慧不火上浇油,裴二也不会原谅自己的这个弟弟了。因为毕竟宋玉梅也是自己家的一位成员,她和段氏可是亲如姐妹的。 于是,裴子慧转头悄悄问宋玉梅,“梅姨,你有心思和三叔重归于好吗?” 宋玉梅猛地抬头,又赶紧摇头,“我宁可死,也不!” 这个结果倒是裴子慧意料之中的,因为虽然谁也没有说,但是凭女人的直觉,她觉得宋玉梅和周易是互相有意思的。只是周易这个人因为过去的那段往事,总是很沉闷。甚至有进宫为自己的妻儿报仇的想法。 而宋玉梅之前一直认为自己不能生,所以宁可孤单一生。自从知道了不能生的原因不在自己时,心态虽然稍稍好转,但毕竟心如止水那么多年,再想掀起波澜是需要极大的勇气的。 “子慧,你放开我!”裴三苦着脸,就要挣脱裴子慧的拉扯。 裴子慧眼见拉不住,张嘴就喊:“爹,娘,你们快来,三叔他欺负梅姨!” 本来院内正从马车上说说笑笑卸东西的几个人,顿时停了手,几乎是同时冲了进来。 这下裴三想跑也跑不了了,像受审的犯人一般低着头不敢说话。 段氏第一个就急了,瞪着眼睛吼道:“老三,你干啥?还能不能干点人事儿了?真是长能耐了,居然欺负到我们家来了!” 周易眼见宋玉梅眼底没擦干的泪痕,瞬间怒极,一言不发,直接挥拳就砸了过去,裴三躲闪不及,当即口鼻冒血。 裴二也是青着一张脸,不言语。好半垧才沉声说道:“老三,你回去吧!之前你做的事我都原谅你的,本想着人非圣贤熟能无过,但是你这样三翻两次,最后竟欺负到玉梅身上了,一来她已经被你欺负了那么多年,你还有何脸面?二来她就是你二嫂的亲妹子,就是我们的家人,你就是在欺负我们的妹妹。这次谁也帮不了你。” “二哥,”裴三无地自容,耷拉着脑袋,吭吭哧哧地说道:“我错了。” “好!”裴二道:“希望这次你是真心认错。不过我不希望你在我家再出现了。店铺那边也不用去了,你自谋生路吧!” “二哥!”这回裴三可是真的害怕了,脸都绿了,“二哥,你不能这么无情啊!你也知道家里为了供四弟上学,已经卖了一块田地,如果我现在没有生路了,那就也要回家种地,一大家子这么多人都围着那么点儿田过生活,恐怕不行啊!” 段氏一甩袖子,将宋玉梅拉到身边,转身对裴三说道:“不行也是你们的事儿,回去自己想办法吧!今儿就是你二哥不怪你,我这个做二嫂的也容不下你了,好自为知吧!” “二嫂,你就看在咱爹咱娘的面子,再给我个机会……” “咱爹咱娘?”对于段氏来说,那个公爹虽没什么好处,但也没什么坏处。但是对于叶氏,就在裴子洋被绑,裴子慧踏上葛家花轿的那一刻,她已经恨极了这个老女人。若是不提她,段氏还不是很生气,提到她,那可是一点转还的余地都没有了。 所以段氏绷着脸,很直爽地对裴三说道:“你别在我面前提咱娘,若不是她不给庚贴,子洋能被葛二赖子绑走吗?子慧能被逼着坐了葛家的花轿吗?她害得我们家还不够吗?”rs 第192节:第三个了 经段氏这样绷着脸一说,裴三脸上更显尴尬,支支吾吾中再也说不出来半个字,只得灰溜溜地走了。 然而他刚回去不久,就在大家还在安慰宋玉梅时,却听得院门口响起了一阵吵闹声。 大家推门一看,居然是叶氏手捏烟袋,坐在门口的大石上开始骂街。 她一边哭一边道:“父老乡亲们,你们都来给我老太婆评一评理。我十七岁嫁到裴家,过了门就是两个娃娃的娘,没吃没喝,有一口饭米汤都给了这两个孩子喝,把我自己饿得皮包骨一样的瘦。如今他们都长大了,翅膀硬了,不拿我这个后娘当回事了,特别是这裴老二,买了西山、开了桌坊,挣了钱。那怎么就不能帮我们老三一把呢?我们老三勤勤恳恳地给他打理生意,到头来却弄了个扫地出门的后果,你们到是给我评一评理!” “啊?没想到裴二还是这样的人,连自己的兄弟也不帮吗?”人群中响起了为叶氏抱不平的声音。 这下叶氏的嗓门更高了,敲着烟袋说道:“他田六叔,你倒是说一说,我一个大姑娘嫁到裴家带他们两个孩子容易不容易,现在我老了,腿脚也不灵敏了,他裴二不但不在我和他爹面前尽孝,反而认了那么一个瞎老太太当干娘。”他吞了下口水又道:“行!这我都忍了,我也不指望他裴二为我做什么,可是我们家老三从小身子就弱,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我本来还想着他能在老二这里当个掌柜的也挺好,一来解决老三的生计问题,二来老二让自己的亲兄弟管事,也放心不是。” “是,是……”人群中又响起了一片支持叶氏的声音。 “哪曾想到这裴老二这般无情无义,突然间就将自己的兄弟扫地出门了,难不成他自己的亲兄弟,还不如尤五龙和周易还有小牧子那样的外人……” 院内,裴子慧已经控制不住想出去和叶氏理论,但一想到爹娘在此,哪有自己出头的道理。再者这圣旨赐婚刚刚在兰家沟传开,若是这个时候出去为爹娘讨公道,难免又让人说她依仗着将军府的势力作威作福,而且于爹娘的名声也不好。所以迈出的脚步还是迟疑了,再者这件事情毕竟还是要爹娘亲自解决才妥,别人说什么那也是治标不治本,解决不了实际问题。 而那边瞎婆婆也是柱着拐杖走了出来,她一直没有作声,但是那脸色已是乌云密布;宋玉梅将一双柳眉也拧成了麻花,段氏已经气色脸色惨白双手发抖,当即对裴二说道:“他爹,你瞧见了吧?这是她自己找上门来,你可不能怪我不孝了。” 裴二虽然一向冷静,涵养也好,但是眼见着围拢过来的人越来越多,面上也有些挂不住了,当即脸色铁青地走出大门,对着叶氏就说道:“娘,你这是干啥?再过两天就到慧儿出嫁的日子了,你坐在门口就是一顿哭,能吉利吗?” “我才不管。”叶氏双腿一瞪,怒声指责道:“好你个裴老二,忘了小时候扯着我的衣襟喊娘的时候了,现在翅膀硬了,有几个臭钱了,连自己的亲弟弟都能扫地出门了。” “娘,您听我说!”即便是这个时候,裴二仍旧想对她耐心地解释。 “我不听!”叶氏一扭脖子,继续嘶喊:“父老乡亲们都来瞧一瞧,看看我们裴家出了这么一个大孝子,爹娘不认,兄友不恭。连那兰金柱他都可以在京里给买宅子,却不能容我们老三在他这当个掌柜的,你们说说,他这是怎么做哥的?” 围拢的人群中开始出现了更多的议论之声,甚至有几个长辈拉住裴二就道:“老二呀,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养母恩情胜过亲母,你是读书人应该知理,更应该知道重孝义。照顾弟弟更是义不容辞。” 裴二百口莫辩,他总不能当着大家的面说此事是因为裴三欺负宋玉梅引起的吧!只好沉着脸对叶氏道:“娘,这其中因由您应该知道,我在这里不便直说,您还是回去吧!在这吵吵闹闹成何样子?” 叶氏却不管那么多,双目一瞪就道:“哟!你这是怕了?我偏偏不回去,我今天就让大家见识见识你裴二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 “娘!”裴二虽然脸色已经很是难看,但依旧耐着性子道:“自家的事情关上家门怎么都好说,您在这里大喊大叫就好看吗?您不是最重名声吗?您觉得您现在这个样子很好看?” 叶氏翻着白眼,“是你逼我的,反正我这么大年纪啥也不怕了,你给老三扫地出门,我们家老四还在读书,你这样赶尽杀绝一样,我们都快填不饱肚子了,还有啥怕的。” 本来裴二出门之前嘱咐屋里的几个人不要出去的,但是段氏听在院里听叶氏这样一说,再也忍不住了,似乎多少年来的怨念一下子都涌了出去。气势汹汹地就走到了门口,冷眼看着叶氏,也往石头上一坐,就道:“娘,既然你想说,那咱们就说说吧!”似乎已经做好了高谈阔论的准备。 叶氏也不示弱,扬着手道:“说,一件一件的说。” “好。”段氏微微一笑,“那就先说说自从裴老三给我们当掌柜的,一共在我们的账面上做了多少手脚,把账面的事算清了,这第一件事就是要先把我们家的银两还清了。” 叶氏一怔,气势小了许多,眨着眼睛就问,“老三欠你们的银两?香瑶,你可不要含血喷人,我们家老三从小就老实,这偷偷摸摸的事儿他绝对不会做的。” “那您就把他叫来问一问,咱们对质一下吧!”段氏顿了顿又道:“何况您老又不是不知道,老三他曾经在镇上养了两个……”她一笑,把“窖姐”两个字省略了。即便是再气,段氏还是顾及着叶氏以及裴氏一家的面子的。 但是叶氏早已明白,脸色明显不好看了。 段氏继续道:“那些个用的可都是用我们店铺里的钱。当时老二心慈,顾念着弟弟也是一时糊涂,给了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银两也就没有要回来。娘,您要是觉得我们对三弟他不好,那咱们尽管可以一笔一笔地细细算来。这样一算啊,怕是他不但要把这几年的工钱全还给我们,还要再拿些别的来打补丁呢!” “啥?”叶氏难以置信。 但是转念一想,裴三在镇上养窖姐的时候也确实需要用钱。而且窖子里的女人哪像普通的乡下妇女那般好养活,吃得要好,穿得更要好,还真是处处需要钱的。 想到这冯氏的气势还真就弱了几分。 段氏趁热打铁,“娘,再说黄六姑的儿媳妇……” “红杏”二字段氏还没说出来,叶氏立马从大石上弹了起来,青着脸就道:“香瑶,你可别忘了,你也姓裴,你的几个孩子也姓裴,事情闹大对你也没什么好处。” 段氏本来因为庚贴一事就对叶氏恨得牙根痒痒,再看她到自家门前这么一闹,更是火上浇了一瓶油的往出冒火,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白脸道:“娘,您还知道咱们都姓裴啊?既然知道你还这么多年握着我们子慧的庚贴不给,是为我们姓裴的着想吗?想必你也听说了,那葛二赖子是一个叛国贼,危险的时候连他爹娘和哥哥的性命都不顾了,您可以想一下,我们子慧若是嫁了过去会是什么下场?还有,我们家子洋也差点因为这事儿丢了命!”说到这,段氏就哽咽了,“那么小的孩子,被葛二赖子困在地牢里饿了三天,若不是后来被顾将军及时救出,我现在就看不到我的小儿子了。”她话锋一转,厉目对视叶氏,终于说出了一句狠话,“您做为一个母亲,一个祖母,如今还有脸到我家门口来骂街?在你的一众孙子孙女面前不觉得抬不起头吗?在父老乡亲面前不觉得害臊吗?” 段氏如此一番指责,叶氏的面子当即挂不住了,但在众人面前仍不肯服贴,一边拍着大腿痛哭,一边狡辩道:“我怎么没脸了?老二是我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现在你们过好了,就忘了过去那些苦日子我带着这一群孩子是怎么挺过来的吗?竟然说我没脸,老二你就不能管管你这撒泼的媳妇吗?依我看媳妇不孝就得休!” 裴二不说话,段氏哭笑不得,当即嘲讽道:“娘,休了一个玉梅您还没吃尽苦头吗?您是准备让老二把我也休了,然后再娶第二个甄柳回来是吧?” “你……”叶氏干瞪眼睛无言以为。 段氏又道:“娘,老二正是因为没有忘了您把他养大的恩情,所以对您一忍再忍。可是这并不代表我们会一直忍!” 叶氏眼睛一瞪,“那你们想怎么着?反了不成!” 段氏摊手,无奈道:“我们没想怎么着?是您找上门来骂街的。我们只是收回了裴三掌柜的权利,您就这么不容了。至于什么原因您何不回去问问自己的儿子。” 段氏自然不能说出是因为他欺负宋玉梅而引起了裴二一家的愤怒。本来宋玉梅呆在裴二家,就已经使村上的人议论纷纷,如果再有个裴三来搅局,那宋玉梅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这个时候裴玉青着一张脸走了过来,当下对叶氏喝道:“你这是干啥?年纪一大把了,也不怕人笑话。” “我……”叶氏也脸色发青,没了刚才来时的威风气势。 裴玉一挥手,瞪着叶氏:“赶紧给我回家!”rs 第193节:婚事 后面跟上来的裴逸静赶紧扶上了叶氏,轻声道:“娘,咱回去吧!一家人有什么话关起门来慢慢说,在这吵吵闹闹的让人看了会笑话的。” 叶氏这才哼了一声,借着裴逸静来扶她的由子回去了。 门口的人一哄而散,裴二一家也转身回了院子,裴二和周易进了周易的房间,段氏和宋玉梅还有裴子慧进了宋玉梅的房间,各自说起了之前谁都不曾提起的事情。 裴二进了周易的房间,直接开门见山,“周兄弟,做哥的我知道你的心思,若是这样你也不能再当一个闷葫芦了,这事儿该办就办了吧!” 周易抬头,诧异地看了裴二一眼,继续眼神一黯,又低下头去。 思虑了好久才说道:“我也不知道玉梅她是个什么意思,而且我那惨死的妻儿一直是我的一块心病。我总想着有朝一日我能再进宫,替我的妻儿报仇。” 裴二道:“兄弟,你能大难不死已是奇迹,现在周老板那边身子越来越不好的,你就圆了他的心意,在他有生之年让他抱上孙子吧,何况宫中戒备森严,想刺杀一个皇上的妃子谈何容易。若是刺杀不成你再露了身份,那可真是得不偿失了。本来那妃子以为你已经死了,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才一直安然无恙。你得收拾好心情,活在当下才行啊!” “二哥,”周易有些为难地说,“再者我也是怕委屈了玉梅,你瞧我这身上脸上都有烧伤……” 裴二抢话道:“玉梅不是那只看外表的人,你们俩都在我家五六年了,一个是弟弟一个是妹妹,哪个我都不想委屈。等你二嫂问过玉梅的意思,若是妥当,我就把这事向周老板和玉梅的爹娘说了,两家若是都同意,咱们过了慧儿的婚事之后,就找个日子让你们两个会个亲家,然后就找个日子把事儿办了。” “这么快?”周易错愕。 裴二轻笑,“不快怎么行,都老大不小的了。” 周易脸一红,笑了,“是啊,连我那小徒儿楚牧都要到娶媳妇的年龄了。” “是啊!”裴二有些感慨,“光阴易逝,一转眼孩子们都长大了,连我的慧儿都要出嫁了。待办完了你和玉梅的事,家中的这几个小男子汉也要考虑娶妻了。” “嗯,”周易点头,“二哥先张罗给子墨和子唐娶妻就可,牧子那边我这个做师傅的来张罗。” 裴二微笑点头,“咱们一起来,他爹娘不在了,咱们得帮他把好这一关。不过当下最重要的还是你和玉梅的事,到时候我给你们收拾出一间大房子,你们想回来住就回来,不想回来住就在县里的医馆住也可。” 周易满目感激,沉沉说道:“二哥家这房间一定是要给我们留的。即便是我们暂且去医馆,但早晚还是会回来的。孩子们都长大了都要远走高飞的,到时候咱们哥俩在兰家沟做伴,咱没事就下棋喝茶,谈谈人生。” “好!”裴二用力握了握周易的手,“人生该当如此,有兄弟在侧,此生无憾。” 到了第二日,也就是裴子慧临出嫁的前一天,裴二家陆陆续续的来了很多人。 首先是自己家的人,裴子墨、裴子唐早早回来,等着送妹妹出嫁。再者就是尤五龙这些在自家做事几年的伙计们。紧接着就是段新民一家、周大川一家、裴逸华一家、甚至是凌一鹏府上连老带少的都来了。再加上一些远亲近邻,果真是一个热闹而无法形容的。 幸好裴二家的房子大,屋子多,新房子老房子加一块,总算是容得下这么多人吃席。 裴二从县里专门请了厨子,每桌有凉有热十八碟。一来是为了嫁女,二来也是为了开荒西山这几年没少得到乡亲们的支持,也算是回馈乡里。 所以这酒席足足摆了两天,乡亲们不管有没有随礼,都随便吃。 到了晚上时,好多乡亲们都散了。而裴家二老那边除了裴大一家和裴逸静来了,裴玉和叶氏还有裴三两口子始终没有动静。 段氏一直呕着气,偏偏不去请。 裴二招呼着外面的客人,自然也顾及不到这边。 还是裴逸华拉着段氏的手说道:“二嫂,咱家老三和咱娘的事儿我也听说了,老三那就是欠打,让咱爹再用藤条好好抽打抽打他就老实了。至于咱娘你还不知道吗?她就是护犊心切,特别是对那几个小的更是护得很。从老三到老四和咱小妹,她个个都护着,容不得别人说他们不好。” “他大姑,这个我也知道。”段氏笑了笑,“当妈的不就这样吗?谁的孩子谁不疼着。” “是呀!”裴逸华继续劝,“所以二嫂你就别怪咱娘了。今儿是子慧出嫁的日子,大家都高高兴兴的。你就给咱娘个面子,去请她过来吧,否则以她的性子,是不会来的。而且由咱娘牵连,咱爹都不好意思来了。” 段氏笑了笑,没说话。别的事情她都可以不计较,包括那日叶氏在自家门口骂街,她都可以原谅。就是因为庚贴之事差点害了两个孩子的性命,段氏是如何也想不通的。 “二嫂!”裴逸华拉了她的手,开始给她戴高帽子,“你嫁到咱们裴家这些年,一直是凡事都不计较的,怎么这次却认真起来了。咱娘她是年纪大糊涂了,老三是岁数小不懂事,哎哟!你就包容包容吧!” 既然裴逸华都这样说了,段氏还哪有摇头的道理。但是让她亲自去请,还是做不到,就回头喊道:“子唐,去把你祖父祖母还有三叔三婶请过来吃饭。” 裴逸华这下可高兴了,一边笑一边追上裴子唐,“我也去,我也去!” 在裴逸华的力劝下,裴家人总算是聚到一起吃了顿团圆饭。 但是席间总是别别扭扭的。 一来段氏对别人倒还热情,唯有对叶氏和裴三冷漠了一些。再者宋玉梅和甄柳相遇,宋玉梅虽然心中坦然,而且已经知道裴二夫妻将会撮合她和周易的婚事,对于她来说,裴三早已成了过去,但是再见到甄柳时心中也难免有些不自在。 甄柳就更是内心复杂难言说不清楚了。 所以这顿饭尽管裴逸华一直在活跃气氛,但是依旧吃得有些沉闷和别扭。 最后一轮席摆完之后,天色暗沉下来。大家也就各自回了,只留下自家人留在这里,有的拿东西给裴子慧添嫁妆,有的找对心情的人正在聊天,厅堂内异常热闹。 裴子慧也累了一天,正准备回房间休息一下,就听身后有人唤她,“慧儿,慧儿……” 慧儿? 除了自己的爹娘这么称呼自己,第三个人就是顾青城了。难道这个时候他会来。 四下寻找之后,果如所猜。 “城哥哥……”她眸光一闪,迎了过去,又机警地望了望四周,小声怪道:“你怎么来了?人家都说了婚前新郎和新娘不能见面的,这不吉利。” 顾青城一笑,狠狠一拥,就将她拥进了怀里,笑道:“我才不管那么多,那都是人们瞎说的。哪有什么吉利不吉利的说法。” 对于这一点,裴子慧倒是完全同意的。 不过为了不让别人看见,赶紧拉着他回了自己的房间。 房门一关,顾青城捧着她的小脸迫不及待地就亲了一口,随后又关切问道:“身上的伤怎么样了?还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没有了。”裴子慧笑着摇头,并且在他身前提着裙子来了一个三百六十度大旋转,“都好了,里里外外都好了。结痂的地方都长好了,新长的皮肤细细嫩嫩的呢。” “真的吗?我瞅瞅。”说着顾青城就去掀她的衣襟。 “去!”她笑着打掉他的手,“坏蛋!手脚这么不规矩。” 顾青城傻笑,“慧儿,我想你了嘛!” “明天我不是就嫁过去了嘛!” “那不是还得明天吗?” “明天就等不了了?” 顾青城使劲、认真地点头,“嗯,我着急。” 裴子慧扑哧一笑,“急也得等。” 顾青城一把又将她搂进了怀里,担心地问道:“慧儿,你说明天咱们成亲,我做为新郎官可不可以亲自抬花轿啊?” “啊?这倒没有听说过。”她抬头望着他,“按规矩不是你在城门口或者家门口迎接就好了吗?哪有新郎亲自抬花轿的。” 他皱了皱眉,担心道:“我不在,万一花轿被抢了怎么办?” 这下裴子慧已经笑得乐不可支,怪道:“你以为人家都是你呀,居然劫人家新娘子的花轿。” 顾青城抓了抓脑袋,“小心为好。就算我不来,我也得让小六子跟着来,确保万一。” 裴子慧虽然笑他大惊小怪,不过这份在意和担心倒是让她心里甜滋滋的。 他又捧起她的小脸认真道:“慧儿,你不会临上花轿前反悔吧?” “人都是你的了,由得我反悔吗?”她娇笑着敲了一下他的肩。 “不会就好,不会就好!”他将她搂进怀里,二人同时看着天上那轮圆圆的明月,各自在心中感叹,明天就是冬月十六了,他们成亲的大好日子终于到了。rs 第194节:成亲 当晚顾青城将美人抱在怀中是看了又看,笑了又笑,总觉得这个女人会成为自己的新娘子像是在做梦一般。可是大红喜服就放在身侧,月落日升后,她将坐上顾家的大红花轿,开始崭新的人生。 所以一切已不容他怀疑。 在裴子慧身边缠了好半天,终于在院外小六子打了好几次暗哨后,他不情不愿地溜出了裴家。 紧接着,裴子慧又经历了一家人的轮番叮嘱与不舍的眼泪后,直到半夜这才沉沉睡去。 然而似乎还没睡多久,就被唤起来沐浴洗脸挽面梳妆。紧接着那一身大红的风冠帔上就罩上了她的身。 段氏看着自己美如天仙的女儿落了泪,但是那泪却是高兴的。 继而顾家的大红花轿就抬进了兰家沟。 随行而来的喜婆拉着段氏的手就不放,喜滋滋地说起了顾家办喜事的隆重,“哎哟!这顾将军那可是顾家的**,早在皇上圣旨刚下,顾家就开始布置新房,采办各种婚品用具,各种物件精益求益,好中求好,京里没有的,就到外地采买并由快马传送。别的先且不说,就说皇宫内,连皇上带太后,还有一些有头有脸的妃子送上的贺礼就拉了好几大马车。”喜婆继续口沫横飞,“在近几日,大致上都已就序,于是开始张灯结彩,张贴双喜字,将向来沉肃的将军府妆点得喜气洋洋,比过年还热闹!而且就在三天前,京城附近十县内,只要与顾家沾得上一点关系的人,全捧着大礼来到顾家大门前,真是挤成了一个车水马龙。” 裴二夫妻听了自然也是高兴,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喜婆继续道:“威武大将军为了宴请各方来客,不但在顾家大宅内摆了一百桌,更在大宅外的场地上搭了棚子准备开席上千桌,大手笔的宴请诸家。而且还在京城四角设置了粥棚和小菜,救济一些穷人。威武大将军不但能征善战,还是个大善人呢!” 顾家对婚事如此重视,裴家自然是高兴。 但是无论是裴二夫妻还是裴子慧想的都是,顾家如此盛办婚宴,多办是考虑到这是皇上赐婚,而不是对裴家的重视,想必他们娶的若是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儿家,那婚宴将会更胜一筹。 这确实是一桩地位悬殊的婚配。裴二夫妻不免会为女儿日后在将军府会不会不过好而担心。 喜婆却继续滔滔不绝,“听说将军府的太夫人特别宠爱自己的孙子,自小到大只要顾将军有何要求,太夫人无一不满足。而且早在几年前,将军府内就修了一幢美轮美奂的独立别院,就是为了给顾将军成亲之用的。虽然别院几年前就建成了,但是任谁也不许轻易踏足,怕惹了晦气,而是只让顾将军闲暇时入内看书练武。可惜的是顾将军这么些年不是在外面做县令,就是随父出征,在将军府内的时间甚少。”她吞了下口水继续道:“不过这回为了顾将军成亲,太夫人特意让人将别院重新修整,这眼看着就要入冬了,太夫人居然让人在别院内增加了假山流水,土中深埋百花百草,为的是明年春天百花争艳,喜得贵子的好兆头。” 喜婆说完,站在那里呵呵的笑。 裴子慧也不免被她的一身喜气感染,笑着问:“可知这别院叫什么名字?” “‘暖秀阁’,听说也是太夫人取的。” “暖秀阁?”裴子慧一笑,这名字听上去倒是挺暖人的,想必这位太夫人会是一位慈祥的老者。 接下来喜婆催促着上轿,裴子慧弯腰给爹娘磕头。 紧接着花轿就被抬出了兰家沟。 一路顺风顺水,到了京城大门时,顾家隆重的迎亲队伍早已在此等候接人。 裴子慧坐在花轿里,又被蒙着红盖头,所以什么热闹也看不见,只听轿边的喜婆张嘴描述,“哎哟!顾将军来了,骑着枣红色高头大马,真是面如冠玉,玉树临风,那叫一个俊!” 她坐在花轿里不吭声,喜婆却继续道:“姑娘,姑娘……顾将军在前面笑呢!还不时朝咱们这边张望。” 裴子慧也无声而笑,心想:看什么看?难不成还怕被人调了包。 紧接着锣鼓喧天,唢呐齐鸣,迎亲队伍开始热热闹闹的游街,裴子慧能感觉到街道两边早已挤满了人,耳中还不时传来围观百姓的议论之声。 “听说顾将军这桩婚事是皇上赐婚。” “哟!不知是京中哪家的闺女?” 路人摇头,“不是京里的大户人家,是兰家沟的农家女儿。” “皇上英明啊!官家与百姓联姻,实乃亲民爱民的表现。” …… 待迎亲队伍来到红墙黑瓦的顾家大宅时,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 但是大户人家的规矩和仪式,特别是成亲这种重要的日子,简直比牛毛还要多。 反正她躲在盖头下面,什么也不知道。喜娘小声提醒她,让她怎么样,她就怎么样。 虽说是在初冬,但是这凤冠霞帔实在是华丽累赘得要命。她只好瞪着眼睛硬撑。 紧接着又经历了什么“踢轿帘、下马威”这种仪式后,才终于有一条红棱布递到了她的手中,然后是喜婆与丫鬟一起将她扶了出来。红盖头下面的她更是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跨了火盆,踩了高粱,一路被引着入了厅堂后,耳中已经传来了各种恭喜和拍马屁的声音。 “真是郎才女貌呀……” “真是天作之合呀!” 睁着眼睛说瞎话,在此刻得到了很好的验证。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接下来跪拜又起身,转身又跪拜,她成了一具布偶,任人压身又扶起,转得头更晕了!而那些凑热闹的人终于决定放她一马,随着“送入洞房”的声音扬起,众人拍手,而她终于得到特赦! 婚礼仪式结束,她连顾青城都没看上一眼,更别说顾家其它的人了。 喜婆和丫鬟扶着她在庭院中转来转去好一会儿功夫,然后经过了一片飘着幽香的梅林,再经过一块铺着鹅卵石的空地,又经过了两道拱门,她终于被扶坐在绣有华丽图案的床榻上。 喜婆悄声在她耳边笑,“姑娘,哦,不!现在应该叫您少夫人了。您就坐在这里耐心地等着顾将军来掀盖头就行了,这边也没有我什么事儿了,我这就回去了。” 裴子慧掀开盖头一角,对喜婆笑了笑,由衷说道:“谢谢你。” “嗨!少夫人真是客气。”喜婆在兰家沟时是收了裴二夫妻的银子的,所以对裴子慧也格外的客气,又道:“少夫人,那您好生等着吧,我这就去和顾夫人道个别,然后就出顾府去了。” “您慢走。”裴子慧想对一旁的丫鬟说送一送喜婆,可又不知道她们都叫什么,眨了眨眼睛终是没有说出来。 还好一个比较机灵的反应过来,脆生生地说道:“少夫人,奴婢叫妙玉,您有什么事吩咐我即可。” “好。”裴子慧笑了笑,道:“那妙玉你帮我送一送喜婆。” “是,少夫人。” 妙玉出去送喜娘送了好久才回来。 外头的喧闹让新房显得异常的寂静,裴子慧坐着,几个丫头侍立一旁,谁也不说话,静得有些吓人。 突然一声腹鸣响起,在这种时刻,显得如此好笑。 “少夫人肚子饿了?”妙玉上前笑问。 裴子慧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从早晨到现在滴水未进,早就饿得身子发软了。”她一手掀起红盖头,瞥了四周一眼,最后将目光定在桌上那些吃食上,悄声问:“妙玉,桌上那些点心不能吃吗?” “少夫人,那些都是吉祥物,要等会儿和少爷一起用。”妙玉笑说:“不过您别担心,奴婢这有一些小点心,少夫人您先垫一垫。”说着,她转身提来一个食盒,用小碟子放了几块精致的小点心送到了裴子慧面前。 “太好了,妙玉你想得真周到。”裴子慧赞赏地说。 “不是奴婢想得周到,是我们少爷想得周到。这食盒是少爷给奴婢的。”妙玉笑说,“少爷怕您一天撑下来会很饿,所以让奴婢偷偷带这些点心进来。” 裴子慧嘴角微翘,美滋滋地喃喃道:“算他有心。” “那是自然!我得让我的新娘子吃得饱饱得,不然……” 裴子慧抬头的一瞬间,眼前突然一片豁然开朗,一张俊朗容颜噙着浅浅柔柔的笑意出现在她眼前。接着他大手一挥,屋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裴子慧满眼感动地扑进他的怀里,他什么都替自己想周到了,让她什么都不必担心,什么都不必烦恼。哪怕是怕她肚子饿这种小事。 “可还没到洞房的时辰呢!一会儿还会有人进来服侍呢!你这么迫不及待,真是越来越不害臊了。”顾青城轻声取笑她,但其实爱极了她主动的拥抱。 裴子慧一阵脸红,可是心底的戚动太深,对他的爱意太浓,胸口的激动太强烈,她根本就克制不住想投入他怀抱的冲动。 反正已经被他取笑了,那索性就做得更彻底一点吧! 她惦起脚尖,“不害臊”地吻住他的唇。rs 第195节:洞房 顾青城先是一怔,反应过来之后又欣然接受了她的“不害臊”,甚至还捧着她的小脑袋,狠狠加深这个吻。两人气息交融,唇舌相缠,深深沉醉在浓情蜜意之中。 然而这个缠绵悱恻的亲吻持续了好久才结束,裴子慧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突然被他打横抱起,直接奔喜床而去,害她忍不住发出一声娇呼,“城哥哥,别……” 他眸光炽热,毫不掩饰想要她的欲望,极为霸道地说:“你以为吻了我之后还能没事吗?火是你点的,你得负责到底才行。”他抱着她,继续快步靠近喜床。 “你不是说一会儿还要有人进来侍候吗?”慌乱中裴子慧想到了他刚才的话。 “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将她搂得更紧了一些。 裴子慧似乎也受了他的感染,索性也不管那么多,直接将烫红的脸儿埋进他的胸膛,嘴角上还噙着一抹甜蜜的微笑。 这副宽阔的胸膛,这双强壮的肩膀,从此以后就是她的天地了,她相信无论将来碰上什么样的困难或麻烦,只要有他在身边,再大的问题也可以迎刃而解…… 然而这时门口轻轻响动,一句“少爷我们进来了”后,竟拖拖拉拉的进来了一大群人。 顾青城不得不克制情绪,放开了手中的美人。 裴子慧也赶紧扭正身姿,慌忙将盖头重新盖好。 领头进来的是郭妈妈,她是太夫人的陪嫁丫鬟,在顾家呆了几十年,无论是威武大将军顾守义,还是如今的顾青城,都是她看着长大的,所以她在顾家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郭妈妈年约五十,保养较好,皮肤白净,慈眉善目,笑起来很有亲和力。 她先是笑呵呵地站在地中央对着二人福了福,然后说道:“少爷,老爷让您先去书房一趟,待您回来后奴婢们再侍候您挑喜帕。” “去书房?”顾青城没有想到洞房花烛夜,父亲也会叫他离开。 但是既然父亲这样说了,他又不得不去,于是握了握有些紧张的裴子慧,轻声道:“我去去就回来,你且等我一下。” 她虽然对于顾青城的突然离开有些不安,但也只好点头。 可是这一去,左等右等也不回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裴子慧撑着头上重量可观的凤冠,头疼得不得了,脖子都疲软了。 是的,在所有参加婚礼的人中,被摆布最累的是新娘子;忙乱到完全不明白整个婚礼的过程是怎么结束的,也是新娘子。 然后好不容易坚持到下一个天亮,睁开眼,整个人生就完全不一样了。 偷偷挺了一下腰板,勉强忍住一个呵欠。 她已经被这场婚礼折腾得快一天一夜了,到底何时才会结束? 想起昨天晚上,仿佛头刚刚沾上枕头,就被母亲叫了起来,紧接着就是在母亲的陪伴下沐浴、挽面、梳发、上妆、穿嫁衣,然后是磕头拜祖宗。 她记得被唤醒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完全是暗的,感觉忙碌了好久,天才渐渐亮起来,听见鸡鸣。 然后就是一直被拉着团团转,好不容易等她回过神来,已经被牵入洞房,坐在这张喜**了。 她无声地轻叹,疲累的感觉蔓延全身。 但心头涌起更多的,是对未来日子的不安感。洞房花烛夜新郎被叫走,且这么长时间还不回来,这是一个什么情况? 等了好久,顾青城终于回来了。 郭妈妈展开笑容,带着一众丫鬟侍候着顾青城挑盖头,又将吉祥物端到二人面前各自用了一点,最后才笑呵呵地说了一些吉祥话。紧接着闹洞房的女眷仆妇们围了过来,也打趣地说着许多早生贵子、白头到老等等的吉祥话,顾青城微微一笑,很知趣地对每人送上一份红包及道谢。 女眷仆妇们一来因他身分高贵,不太敢开过火的玩笑,二来看在分量不少的红包,悄悄掂了掂后,大家皆很有默契,意思意思地又说了一些贺话,就匆匆退出新房,将千金*宵留给两位新人。 郭妈妈得了一个最大的红包,她最后一个离开,一边笑着关门,一边道:“少爷,少夫人,记得要把交杯酒喝了。” “好,好!”顾青城扬了扬手,郭妈妈终于关门走了。 人们一离开,房里突然陷入奇异的安静。不知道为什么,裴子慧身上刚才那份热烈与大胆突然跑得无影无踪。 她咬着唇、绞着双手,不敢大声呼吸,就怕让他听到她急促而紊乱的吸气声。 当顾青城在她身边慢慢坐下时,她更是大气都不敢喘,就怕被他身上的浓浓酒味给醺晕了。 这时她也突然明白,原来顾青城是出去喝酒了。恐怕刚才是来了什么贵客,所以顾守义才将他叫了出去。所以回来时,身上就有了酒气。 “慧儿,你怎么了?”他瞧着她细白的颈子,笨重的凤冠压在上头,让他觉得她的脖子都要断了,忍不住伸手摘下她的凤冠。 她有些受宠若惊,也赶紧抬起手来,要帮忙一起摘下凤冠,但却不小心碰着他的手,像被烫到般,赶紧缩了回去。 顾青城感受到了她的紧张,不由轻笑出声,将凤冠拿了下来,放到桌边去,将交杯酒端了过来,把其中一杯递给她。 “慧儿,别紧张,先喝下交杯酒。” “嗯……”她点点头。 她将酒杯接了过来,差点直接就要喝了,还好顾青城轻轻制止了她的动作,示意她与他互挽,啜饮酒液。 她笨手笨脚地跟随他的动作,交杯动作让他们两人的距离变得好近、好近,她更加紧张,想也没想的就一口饮光杯里的酒液。 没料到酒意呛人,一口喝得太猛,火辣辣的直往胃烧去,又瞬间向上冲至头顶,酒气冲得她头昏眼花,忍不住呛咳起来。 他眼睁睁地看她用无比豪迈的饮酒姿势灌下交杯酒,根本来不及告诉她只要抿一口、意思一下即可,就看到她的小脸“轰”的一下,瞬间漾满火红色泽。 他赶忙伸手拍抚她的背,瞧她咳得满眼泪花的模样,先是闷闷笑着,接着掩不住唇角的弯弧,发出了沉沉的愉快笑声。 她委屈地抬起眼瞧他,几乎快要哭了。 他努力控制笑意,一面赶快倒了一杯茶给她,让她缓解一下嘴里的酒味,一面拍抚她的背脊。 “慧儿,夜还长得很,不必如此心急。”他的嗓音明显带着调侃。 “我……我没……我没……咳咳咳——”她听了张大眼,怕他误会了,开口急欲辩解,偏偏一阵阵的呛咳让她说不出话来,小脸胀得更红了。 她娇美微醺又带点嫩涩的可爱模样,让他心念一动,忽地低下头,轻轻吻住她的唇瓣。 她浑身一僵,窒住呼吸,只觉得整个脑袋“轰”的一声,完全一片空白,比刚才被酒呛到还厉害。 顾青城带着笑意,趁她傻住的时刻,悄悄将她向后推扶,将唇上的动作慢慢加温,一双手抬起,拉下床柱上一侧的幔帘,掩住两人相覆的身形。 此时此刻,他什么也顾不上,只想与她更多更多的接触,实实在在地拥有她,再也不要有任何因素的分离。 “等下,酒杯还没放好……”她微微挣扎,却抵不过他的力道。 “不急,等一下再喝。”他急切地说完,就动手剥掉自己身上的新郎蟒袍,急不可奈地再次将她推倒在**。 “你这个急色鬼。”裴子慧往后倒在**,红着脸笑他。显然只剩下两个人的小小空间里,她的紧张感消去了许多。 “不喜欢?”顾青城轻笑,“刚才不知道是谁那么主动股怀送抱。”他一边说笑,人也跟着覆了上去,扯下另一侧纱帐,完全隔出了这一方旖旎天地。 “还说我心急,心急的明明是你。”她在他的撩拨下底声轻呼。 他膜拜着她滑腻如脂的肌肤,急道:“当然急,急死了!等了这么多年,今天就让我急一回吧!” 当顾青城一股脑的将自己的衣服都扔出床帐时,裴子慧将脸埋在他的胸膛,突然触到一块不平的肌肤,这才疑惑地抬头,赫然见到他胸膛上的疤痕。 她震惊地轻抚,手指轻颤,就像怕碰痛他一样,明知道这已经是旧伤,是一个疤痕,一个足以致命的疤痕,“是在战场上留下的吗?她心疼地问着。 ”没事,我撑过来了。”顾青城抓住她的手,轻声安抚。 “为什么几次写信你都没说?而且你干嘛那么不顾性命?”她又是心疼又是责怪。 “那除了让你担心之外,没有任何用处,何必呢?”他低叹,“所以我还是选择不告诉你。” “可是……至少让我知道……” 裴子慧话没出口,他已猛地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他露出一抹邪恶的笑容,故意动了动腰身,笑道:“慧儿,与其讨论那些已经过去的事,咱们不如来做点现在的事,*宵一刻值千金呀!” “啊……你!”帐内春暖,一场激战方才展开。rs 第196节:暖秀阁 然,虽然帐内一片春暖,鸟语花香。但是室外却纷纷扬扬地飘起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圣洁的雪花不期而落,突然给这美妙的夜晚增加了些许神秘与浪漫。 那雪花忽散忽聚,飘飘悠悠,轻轻盈盈。顷刻间天地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四周也像拉起了白色的帐篷一般,把眼前的世界装点得一片银妆素裹,洁白清亮。 真有一种“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感觉。 一阵冷风吹来,裴子慧不由打了个寒颤。身后就有一双温暖而宽大的手掌将她拦腰抱住,磨蹭着她的白颈低声道:“下雪了还站在窗口,小心风寒。” 她也将手扣上搂住自己腰肢的大手,莞尔一笑,用另一只手将窗棂关好。 顾青城又道:“时辰不早了,睡吧!” “嗯。”她低声呢喃一句,就被身边的男人拥抱着走回了床榻。 就在这样一个美妙而甜蜜的夜晚,裴子慧靠着顾青城的肩膀,二人相拥相偎,沉沉入睡。 她知道,当她再睁开眼睛时,她的人生将会与以前完全不同。 翌日,大雪初停。 天刚蒙蒙发亮,裴子慧便悄声起榻穿衣,准备梳妆。 哪曾想到刚刚走到外间时,妙玉已经端着热好的温水和洗漱用具在等候了。 裴子慧不禁有些发愣,原来一夜之间,自己的生活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仅摇身一变从农家女变成了将军府的少夫人,而且还时时刻刻有人侍候着。着实让她有些不适应。 洗了脸,上了妆。妙玉开始给她梳头,另一个丫鬟拿了一件玫粉色的衣服到她面前晃了晃,笑道:“少夫人,您今天穿这套衣服可好,昨儿刚大婚,今儿要给太夫人,老爷还有夫人等人敬茶,穿得喜庆一些比较好。” 裴子慧在那套衣服上扫了一眼,这不是自己从娘家带来的衣服,也看不出是什么质地,但是做工倒是极其精细工整。衣服上彩绣着并蒂莲,也是当下京中比较流行的绣法,斜开襟,窄腰宽袖,稳重而不失妖娆。她之前从未穿过这等衣服,不免也有些新鲜。就笑着问:“这衣服是谁准备的?” “是太夫人特意为您准备的冬衣。”小丫鬟笑着说,“一共有三套,其中这套最为光鲜亮丽。” “那好,就这件吧!”裴子慧欣然答应。 妙玉亦笑,“少夫人好眼光,那奴婢就按这件衣服的颜色给少夫人搭配头饰了。” 裴子慧笑着点了点头。 这时又有一位丫鬟上前,和前面拿衣服的丫鬟一起为她脱下身上的喜服,准备换上这件太夫人准备的冬装。 两个小丫鬟都是十三四岁的模样,不但相貌清秀,脱衣手法也娴熟,动作极为轻缓利落,妙玉笑着说道:“少夫人,她们两个都是夫人精挑细选买进府上侍候少夫人的。” 裴子慧又打量了她们一眼,轻声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回少夫人的话,奴婢叫绿竹,她叫采微。”绿竹答道。 “怎么,她自己不会回话么?”裴子慧诧异地看着绿竹。 被她这么一问,绿竹顿时慌乱起来,忙跪下道:“奴婢该死!不该多嘴,请少夫人恕罪。” 采微一见,也跟着一同跪了下来。 其实裴子慧真的就只是随便一问,却不曾晓得害得两个丫鬟如此慌乱,竟然还下了跪。在她眼中这未免有些大提小作,但是在妙玉和两个小丫鬟的眼里,可是必须这样。 她笑了笑,尽量随和地说:“什么该死?我不过这么随口一问罢了。快都起来吧!” 两个小丫鬟这才看着她的眼色站了起来。 此时她的衣服已褪下,妙玉见绿竹说错了话,赶紧上前亲自为裴子慧穿冬衣,并且在裴子慧不注意的时候,向绿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再说话。 绿竹只好白着小脸退到一边去了。 这衣服虽然是冬衣,但却极尽轻柔,穿上之后竟有飘然的感觉。 穿完衣服,看着妙玉在自己头上轻柔地梳理着,裴子慧便放松下来,又对侧立在一旁的绿竹说道:“我只是让你们自己答话。我喜欢机灵的人,该怎样就是怎样,以后只要你们忠心于我,我自然会厚待你们。” 绿竹等人听得频频点头称是。 “她的名字不妥。”裴子慧指了指一直没说话的采薇,“我听闻咱们府上有一位表小姐叫聂薇凉……” “奴婢疏忽了,少夫人英明!”妙玉慌忙跪下,忙不迭地自责,“在少爷准备大婚的时候,夫人就将奴婢安排到暖秀阁当差,当时管家将他们两个送来的时候,我听着名字实在不雅,所以就给她们重新取了名字,却忽略了她的名字与表小姐的名字有重字,虽然音同字不同……” “那也不行,”裴子慧拦住她的话,又道:“不过以后在意就好,起来吧。” 妙玉谢了,起身继续为她梳理发髻。 裴子慧纤纤玉指指向采微,柔声道:“以后你就叫晚秋可好?” 晚秋连忙跪地谢道:“奴婢谢少夫人赐名!” 裴子慧一笑了之。 不一会儿的功夫,妙玉就为裴子慧梳妆打扮齐全了。 她立于铜镜之前打量着自己,不觉暗暗惊艳。从前在家中之时,她一直穿着随意而又朴素,甚至是发丝间几乎不戴任何饰品。偶有的几件光鲜衣服,几乎都是顾青城送她的。 如今一夜之间,自己竟要改变多年来的穿衣习惯,不但每天都要精心修饰,还要尽量穿得庄重得体。若是没有个人在身边提醒着,帮衬着,恐怕她还真是弄不好。 玫粉色冬装在身,绣了荷花的雪白披肩,更显出她细腰削肩的婀娜身姿;妙玉手下的如意髻简单而不失庄重,镶了明蓝色宝石垂了金丝流苏的银簪子斜插在髻上,加上稀疏镶贴在两鬓的绢花瓣,更是衬得自己光彩照人;而那张本就有着精致五官的脸上略施粉黛后,越发显得面若桃花,美不胜收。 裴子慧很是满意这样简单又庄重的打扮,心里暗自佩服妙玉的手艺极好。 穿戴打扮完毕之后,裴子慧望了望内间,顾青城躺在塌上依旧一点动静还没有。妙玉就道:“少夫人,时辰还早。整个府上的主子们几乎都没有起塌呢,想必您是在家中的时候早起惯……” 妙玉没说完,赶紧捂了嘴,小脸顿时就白了。 她后面的话肯定是要说,乡下地方一般起的都早。 “是呀!我们乡下一般起得都早,这个时辰几乎是都吃过早饭,准备上山干活了。” 妙玉当即容色如纸,弯腰就跪了下去,带着哭腔道:“少夫人,奴婢出言不妥,请少夫人责罚。” “这有什么不妥的?”裴子慧眯眼看着她,“人说实话又有什么错呢?”她一弯腰,就将妙玉拉了起来。 不待妙玉再说什么,她已经走到了厅堂,轻轻推开厅堂的门扇打量着暖秀阁内的院落。 暖秀阁坐落在顾宅的东南角,从她视线的角度看过去,入眼的是落了一层薄雪的荷塘,塘上是一座木质小桥,桥的两头各有一亭子。再向远观,是几座起伏绵延的假山,山后是一些岁寒三友,梅花幽香,竹叶清绿,松树挺拔…… 这里以后就是自己的家了。虽然极尽风光奢华,但她的内心却很茫然。 以前她是随意惯了的,可是现在穿什么衣服戴什么发饰都要有一番计较,和丫鬟说两句话也要动一动脑筋。累人! 这时,妙玉手绢一挥,门前早已跪了一地的丫鬟和小厮,还有几个婆子,“见过少夫人!” “都起来吧!”裴子慧话音刚落,妙玉就亲自搬了一把红木雕花椅过来,意思是让她坐下来,先认识一下这些奴仆,然后再训一训话。 既然椅子搬来了,她只好扭身坐了过去。并接过了晚秋捧上来的茶。 一大早晨就喝茶,这不是她的习惯。但还是像征性的喝了两口。然后听着座下的丫鬟和小厮一个个自报家门,继而微笑道:“想必你们也听说了,我不是什么出身名门的千金小姐,使唤人的事儿一时还不习惯。我也不求你们个个精明能干,聪明机灵。唯一的要求就是希望你们忠心于我,不要出去惹是生非,招人话柄。都能做到吗?” 这话娓娓道来,语气柔和,却有着十足的威慑力。 丫鬟小厮婆子们低头齐道:“奴才谨记少夫人教诲。” 裴子慧满意地点了点头,继而又对身边的妙玉道:“你是这里的大丫鬟,想必比我还年长,以后我就把他们交给你了。新来的不懂事的就好好教一教。” “奴婢遵命,请少夫人放心,奴婢定当尽职。”妙玉跪下道。 “这样最好。起来吧!”裴子慧又对绿竹道,“我是只身嫁过来的,从今往后,你就同妙玉还有晚秋一同负责少爷和我的内间事宜,能做好么?” 这也就是说妙玉是一等丫鬟,那么绿竹和晚秋就是二等的。 绿竹一听,实在是欢喜。她原以为自己说错话不会再得到少夫人的重用,此时却听到她这么说,小丫头顿时眉开眼笑,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rs 第197节:顾府 裴子慧也笑了笑,转身走到摆着那十几箱嫁妆的地方,掀开其中一个箱子,顺手提出一袋银子对妙玉道:“给大家分一分吧!” 这下一众人更是高兴了,忙不迭地谢过少夫人。特别是绿竹和晚秋,更是高兴得合不上嘴巴了。刚刚进顾府,不但被少夫人留在了身边,还惊喜地被提为了二等丫鬟,这可是她们做梦都没有想到的好事儿。本来她们是算计着如果能做上三等丫鬟会有多少月例,不曾想到直接成了二等,这可是多了不少银两贴补家里了。 其实裴子慧之所以会这么做,她是有自己的想法的。 既然妙玉说绿竹和晚秋都是新买回府的丫鬟。这样一来虽然她们与府上的人都不太熟悉,但也同样说明她们与府上的人际关系不复杂,用在身边比较好拉拢,相对那些不知根底的人来说更放心一切。 倒是这个妙玉,反而让她有些不放心。 妙玉看上去十七八岁的样子,模样较好,浓眉大眼,浑身透着一股子机灵劲。也不知道她入府几年,之前是侍候谁的,更不知道是谁安排她来暖秀阁侍候的。虽然她说是夫人安排的,但这其中的真真假假还有待探究,不能全信。 但是不管是谁安排的,想必这妙玉是有一定能力的。否则怎么能做为大丫鬟直接就安排到暖秀阁来。 正在暗自思索时,卧房那边传来了动静。 顾青城懒懒地的一声“慧儿”,倒是把正在思想神游的她吓得不轻。 因为她突然意识到有一件事情还没做。 “来了,来了!”她慌慌张张转头往回跑,且又感觉到身后的妙玉跟了上来,赶紧停住脚步,嘴角微露笑意,“妙玉,你吩咐人给少爷准备洗漱,我进去看看。” “是,少夫人。” 妙玉转身离开,裴子慧伸手按了按狂跳的小心脏,这才急忙进了卧房。 进了卧房对于**那人的千呼万唤她也不理,直接打开一个小箱子,顺手从箱中抽出一块雪白的丝白手帕。她将帕子握在手里怔了怔,然后又开始翻箱倒柜的不知道道在找什么东西。 “慧儿,你找什么?”顾青城头枕手臂,侧卧榻上,看着眼前那一抹娇粉的身影,在屋子里转来转去,不由就觉得心情大好。想他这位京中大户人家的少爷,年过二十还未娶妻时,就已经有不少人开始议论纷纷了。之后他终于顶着各种议论与父母双亲的压力,又等了她好几年,如今功夫不负苦心人,他终于如愿将心仪的美人抱在身侧,果真是人生一大幸事! “刀。”裴子慧很急切地回道,“城哥哥,这屋怎么没有刀?” 顾青城咧嘴一笑,取笑她道:“慧儿,是不是嫁给我都乐傻了,你也不想一想,谁家在新婚之夜的洞房里放刀啊?再说你找刀干啥?莫非你嫌弃我昨夜不够卖力,今天一怒之下要谋杀亲夫?” 这种夫妻间带着幽默感的打情骂俏,实在也算得上是一件风雅之事。 可此刻的裴子慧完全没有心思和他开玩笑,瞄了他一眼又继续翻东西。 顾青城又一次被无视了。但是心里仍旧不甘心,摆着手喊道:“好了,别找了,先过来陪我说话。” 她不理会,依旧猫着腰四处翻腾。 顾青城白眼珠一翻就不乐意了,从几年前认为义兄妹开始,就常常被她无视。如今已经升级成为她的夫君,居然还被无视,小心脏就开始不平衡了。当即光着脚丫子就下了地,不由这个女人再说什么,大手一挥就单手将她扛上了肩膀,末了还嘟嚷两句:“让你听不见我的话,我现在可是你的夫君,从前你可以不听义兄的话,现在不可以不听夫君的话……”言语间好像很是不平的样子。 裴子慧面对自己的突然腾空,自然是措手不及,再加之心中之事未解决,早已有了火烧眉毛的心情,当即小脚乱踢,小手乱挥,嘴上也没闲着,“城哥哥,你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我办着正事呢……” 这厮不但不放,反而很不优雅地到她的屁、股上拍了一下,出言恐吓道:“再不老实我就把你扛到外面去,让那些丫鬟小厮还有婆子们都瞧一瞧他们少夫人现在的样子。” 一句话,裴子慧顿时闭了嘴,手脚也乖乖老实地呆在原处一动不动了。就任由他那么扛着走到了床帐边。 顾青城对她这样的表现很满意,嘴角立即露出一弯弧度。 当她被某人用又轻又柔的动作放到床沿上时,她才缓缓舒了一口气,瞪着顾青城就道:“你要干什么?” 顾青城不怒反笑,带着讨好的语气问:“慧儿,先说你要干什么?” 这么一问,裴子慧的脸瞬间就红了。咬着唇,低着头,手扯衣襟支吾了好半天,却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你不想说?”顾青城笑望着她,“你要是不说,那咱们就去给祖母还有父亲母亲敬茶吧!” “嗳!”裴子慧赶紧扯住他的手,这个时候不说也得说了,吞吞吐吐道:“城哥哥,咱们不是没有那个东西吗?到时候祖母和母亲恐怕是要看的,若是我们拿不出来那可……那可糟糕了!” “哪个东西?”顾青城诧异地看着她。 “哎呀!”她腾地站了起来,扭头背对着他,跺脚咬牙道:“就是那个东西!” “到底是哪个东西?”这个时候顾青城已经笑得很欢畅,很腹黑了。 其实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裴子慧在急什么,只是在他眼中,没有什么事比逗她能更让自己开心的了。所以逮到这个机会他自然是不会错过。不但不会错过,反而还要好好捉弄她一下。 但是裴子慧却也不是吃素的,从他邪邪的笑容中早已发现不妥之处。脑筋一转,恍然大悟,当即笑瞪他,“你明明知道,还让我说。捉弄我很开心是不是?反正这件事情你是主犯我是从犯,若是被母亲发现了,谁也跑不了。”她身子一扭不理他。 顾青城更是大笑,“什么主犯从犯的。” “难道不是?”她眼睛瞪得更大了。 “好了,好了!”顾青城本想再逗一逗她,但是怕耽误了敬茶的时辰。自己倒是没有什么,但是对于裴子慧这个新加入的成员,给家里人一个好印象非常重要。 于是他探手入怀,摸出一个灰色的小方巾递到了她的手里。 她接过来,“什么东西?” 顾青城轻笑,“打开看看。” 裴子慧放在手里捏了捏,好像里面空空的,什么东西都没有。心生好奇,打开来看,灰色的方巾里面是一层白色的方巾,依旧包得极其工整。再打开最里面那一层,本来红若朝霞的脸更红了。不由惊呼,“城哥哥,你居然留着?” “是啊!”他轻笑拥她入怀,“不留着怎么行,就是要留到今天好给母亲大人看,不然你动刀动枪的要割手指那我岂不是心疼?” 裴子慧轻轻抬头,迎上他炽热的目光,由衷道:“城哥哥,嫁给你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 “娶你我才幸福。”他轻刮她的鼻尖,又在她脸颊上留下轻轻一吻,这才恋恋不舍的放开她,独自走到外间去洗漱更衣。 屋内裴子慧拿着那一块带着血痕的白色丝帕愣愣的出神好一会儿,最后将丝帕放到床角,也随着顾青城的脚步走了出去。 接下来绿竹侍候顾青城在一侧洗漱,妙玉进到卧房收拾东西,晚秋则和裴子慧在一边倒腾见面礼。 第一次见婆家人,送些礼是免不了的。 但是这送礼的轻重就相当有说道了,将军府门弟高,自然不缺好东西,而她出身农家,不管送出什么样的东西,可能这个度都不好拿捏。 送得贵重了,人家会说你显富。一个农家女到将军府内显摆,这不是得瑟吗?她可不想初来乍到就被人瞧着不顺眼,那以后的日子可是要不好过了。 可是你若送的太寒酸,人家又会说你穷酸、抠门、或者小心眼儿,所以这个礼就有点难了。 出嫁前,段氏特别装了一些好东西进她的嫁妆箱,格外嘱咐着见面礼要酌情处理。可这个酌情处理却是异常难办了,她完全不知道该用一个什么样的标准来衡量。 几经犹豫,裴子慧终于想到了一个比较稳妥的法子。那就是拿上一些稀罕物,再拿上一些常见的东西,把这些东西混杂在箱子里让丫鬟捧着。待她敬茶的时候,长辈自然也要给她礼的,她可以根据长辈送礼的轻重,然后适当再给弟妹们还礼。 不过到目前为止,她都不知道这个将军府到底有多少主人,除了顾青城有一个祖母和父母双亲之外,还有一个表兄一个表妹,其它一概不知。 她想问晚秋,但是这个新来的丫头,恐怕也不知底细。 于是只好向妙玉请教。 “妙玉,你帮我拿一拿主意,一会儿我敬茶的时候都会看到谁?送些什么见面礼比较好?” 妙玉心思玲珑,自然明白她是何意。完尔一笑后细心为她介绍,“将军府中最年长的自然是咱们的太夫人。太夫人出身江南旺族,祖上是经商的,当时因为朝中打仗,国库吃紧,太夫人的家中就拿出家中祖上历代积存的银钱支援朝廷,后来朝中打了胜杖,当时的皇上就给太夫人的祖上封了个没什么事的闲官,但却是世袭相传的。也是因为这个,太夫人由商女成了官家小姐,这才嫁到了顾家,她十三岁嫁到顾家,十五岁就掌家了……” 原来太夫人本来的出身也不高,裴子慧还以为能嫁到将军府的人,不是公主也是郡主或县主之类的,未曾想到居然是个商人之女,那是不是说明未曾蒙面,自己在这个大宅里就有了一个同盟军了。rs 第198节:备礼 “咱们太夫人嫁到顾家之后一共生养了三个孩子。老大自然就是咱们家大老爷,朝中赫赫威名的威武大将军。然后就是二姑奶奶,不过二姑奶奶和二姑爷过世早,留下两个孩子养在咱们府上,就是少夫人刚刚说的表少爷和表小姐。表少爷已经娶亲,并且育有一子,表小姐还未嫁。”妙玉继续道:“二姑奶奶身下就是二老爷,二老爷奴婢没有见过,听说是早年在战场上为国捐躯了,留下二夫人和二少爷。二夫人吃斋念佛,呆在自己的院子里,出来走动得不多。二少爷现在在军营谋了一个闲职,但人多半时候都在国子监读书,可谓是能文能武。” “那表少爷在哪谋职?”裴子慧问。 妙玉道:“表少爷没有在外谋职,主要是在府上帮助杜管家打理一些事宜,再者咱们府上在外面也有一些田地出租,还有几家商铺需要打理。本来这些祖业都是太夫人年轻的时候一手置办下来的,待表少爷长大后,太夫人就将这些交给表少爷打理了。” “原来如此。”裴子慧深深点头,等着妙玉的下文。 “接下来就是咱们的老爷和夫人了,老爷虽然是个武将,但是也偏爱文墨和读书。平时话不多,闲着的时候大多数都是在书房看兵书。夫人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比较重规矩,所以家风较严。咱们老爷还有两位姨娘,其中秦姨娘生养了二小姐,柯姨娘一直无所出。” 对于妙玉能对自己说这些,裴子慧还是非常感激的,不由抓了她的手,又道:“妙玉,谢谢你。” 妙玉显然有些受宠若惊。谦虚了几句,继续说道:“府上还有一位寡居的三夫人。三少爷不是太夫人亲生,而是一个姨娘生的。但是三老爷生来体弱多病。一直到娶亲的时候也没好。后来为了给三老爷冲喜就娶了三夫人回来,结果三夫人过门还不到三个月。三少爷就去了。” 裴子慧继续点头。 妙玉继续说:“到了少爷这一辈,少爷是咱们大老爷的独子。少爷身上有位大小姐已经出嫁,身下有二小姐和三小姐,二小姐是秦姨娘所生,仍待字闺中。三小姐则是咱们夫人所生……” 听妙玉这样一说,裴子慧大致明白了一些。但是不免也白了正在更衣的顾青城一眼,他曾经对自己说他家中没有姐姐妹妹。原来是骗自己的,这不是既有姐姐,又有妹妹吗? 而且不但有妹妹,还是三个。 其中两个是秦姨娘还有自己的母亲所生的亲生妹妹。另一个则是顾家二姑奶奶所生的表妹聂薇凉。 这个时候顾青城那边已经收拾完毕,裴子慧也将见面礼准备了差不多。 眼看着时辰已到,一行人就向将军府的厅堂走去。 顾青城和裴子慧走在前头,妙玉居后,剩下绿竹和晚秋每人手中捧着东西。远远跟在后面。 裴子慧第一天嫁到顾家,别说是顾家的主子们,就是这些仆妇丫头小厮们也忍不住对这位攀上高枝的农家女心生好奇。于是从暖秀阁到正厅的一路上,也不知道陆陆续续的遇到了多少人。 这些人明着是向少爷少夫人请安,其实暗地里都忍不住多瞟裴子慧几眼。 裴子慧虽然是农家女。显然与将军府显赫的家世门不当门不对,但她是皇上赐婚,又是顾青城明媒正娶的正妻,所以就算这些人打心里瞧不上这个少夫人,但是嘴上也不敢有半点不恭敬。 再加上顾青城一路上都紧紧握着她的手,这一举动虽然微小,但却是在昭告她的地位。 下人们的眼睛是雪亮的,知道这个新进门的少夫人千万不能得罪,得罪了她就等于是得罪了少爷。少爷,那可是太夫人,老爷和夫人的心头肉,谁敢惹他不高兴,那不是给自己添堵吗? 所以所有的下人们都对裴子慧毕恭毕敬,丝毫不敢怠慢。 对于这一切,裴子慧自然也明白顾青城的用意,于是再看他的目光中就多了一份感激。 二人手牵着手,嘴角挂着笑意。刚刚跨出月亮门。裴子慧就看见三个人迎了上来,前面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一身青布褂子,纯白裹脚裤,整个人看上去清爽干练。裴子慧猜测,这或许是顾府的管家。在他后面两个仆妇也是四十岁左右,一边一个跟在他身后,都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 “少爷,少夫人!”三人同时欠身问安。 裴子慧笑了笑,顾青城则没有言语。 那管家模样的人继续道:“少爷,老奴想着少夫人才进门,只怕是家里大,少奶奶认生,所以就把张三家的和冯六家的寻了来,给少奶奶使唤一下,先熟悉一下环境。” 顾青城点了点头,就给裴子慧介绍,“这是咱们府上的管家,姓杜名喜,大家都叫他杜管家。” 裴子慧点点头,送上一个浅浅的笑意,客气道:“杜管家有心了!想得很周到。” 杜管家客气两句接着道:“少爷,少夫人,赶紧去厅里吧,老爷和夫人,还有二夫人,三夫人都等着呢,而且吉时要到了!” 说完,他也不多言语,直接在前面引路。 出了月亮门,眼前的世界一下子就豁然开朗了。 也不知道将军府上哪位重要的人物这么偏爱花草,而且似乎甚是偏爱于梅花。因为眼前又是一片梅林,红梅覆着白雪,清雅圣洁中带着阵阵幽香,实在令人赏心悦目。 再向前走则是粉墙环护,松柳周垂,三间垂花门楼。四面抄手游廊。院中甬路相衔,山石点缀,五间抱厦上悬着御赐的。“精忠报国”匾额。整个院落富丽堂皇,雍容华贵中又透着古朴大方。简洁明朗之感。 此刻,院中已经有两个婆子和几个小丫鬟笑脸相迎,有的弯腰,有的掀帘,很是恭敬的样子。 一入厅,迎面进入眼帘的就是两幅雕花乌木八扇屏,一幅上雕八仙过海。另一幅则雕着多子多福。与那屏风前迎客几上的听风瓶一样都是青灰色的底子,看起来倒有些相得益彰之感,且那瓶里装了一枝枝细细的梅花,鼓着花蕾。倒也雅致中透着一丝亲和。 又见梅花,将军府内处处可见梅花。这倒是与府内满门忠良英烈之名吻合得很。因为梅花就是像征坚韧不拔,百折不挠,奋勇当先的精神品质。 据说将军府内的几代人皆是如此,不然就不会御赐“精忠报国”的匾额了。 顺着梅花的视线向下移。裴子慧虽然不识宝物,但却看得出这小小的听风瓶绝对是上佳的物品。 过了屏风,入眼的便是十八套的厅设,正中的大对椅一左一右的坐着的,应该就是威武大将军顾守义和将军夫人胡氏了。其它人也是按部就班的或坐或立,表情严肃。裴子慧快速将厅内的人物扫过,却没有见到太夫人。 少了谁,她做为一个新妇自是也不好相问,只得随着顾青城一道上前行礼,准备对着两位高堂拜三拜,然后开始敬茶。 但是他们刚刚跪好,却又有阵阵幽香飘进了鼻子,她不由将目光定格在几瓶梅花上,心中感叹:又见梅花! 三拜之后,第一个要敬茶的人自然是威武大将军顾守义。 裴子慧敬上茶碗,当下在心中思量,这位威武大将军当真是称得上这“威武”二字,不但身长体宽,而且丰神俊逸,虽然已经年近五十,但是那眉宇间气宇轩昂,威风凛凛,很有将军之气。 顾守义一开始面无表情,但是接过茶碗之后,看裴子慧婉约有礼,不但不似一般的农家女那般粗陋忸怩,反而可以用落落大方和书香之气来形容,不由得嘴角松了许多,喝完茶之后竟然还露出淡淡的笑意,随即问道:“你喜欢梅花?” 听起来很是突兀的一句话。但一想到这满园的梅花,她自然不能说不喜欢,于是点头道:“是,父亲。” 顾守义饶有兴趣,“那你到是说说因何喜欢。” 裴子慧莞尔道:“此花坚韧不拔,迎雪吐艳,凌寒飘香,铁骨冰心。别的花都是春天才开,它却不一样,愈是寒冷,愈是风欺雪压,花开得愈精神,愈秀气。儿媳觉得它是百花中最坚贞最有傲骨的一种,所以喜欢。” “说得好!”本来顾守义绷住的脸颊,终于在此刻放松了。感慨道:“子慧儿媳既然能体会到梅花的高贵品质,想必定是聪慧之人,我,放心了!”说完还不无赞赏地看了儿子顾青城一眼。 顷刻间,顾青城的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裴子慧也缓了一口气,等待下一轮的考验。 敬完了公公,自然是到婆婆的。 “母亲,请喝茶!”裴子慧跪在胡氏面前,规规矩矩地将茶碗高高举起。 胡氏眉毛动了动,看不出喜怒。 裴子慧侧目用余光打量了她一下,心下惊奇,难道大户人家的夫人们都这么年轻吗?这胡氏可是四十好几的人了,脸上的皮肤竟然还有种吹弹可破的感觉。 正自犹豫间,裴子慧的双目竟然与胡氏的双眼撞到了一块,她不由得身子一凛,似乎一种强大而有力的气势向自己袭来,赶紧躲开目光,挺了挺身子。 过了好一会儿,胡氏才将茶碗端起,送到嘴边轻轻抿了一口,不咸不淡地说道:“不管你以前是做什么的,也不管你出身如何,既然进了我们顾家的门,那就是我们顾家的媳妇。” 话虽说得严肃,但也算窝心,裴子慧跪在那里甜甜一笑,“是,母亲。” 如果您觉得网不错就多多分享本站谢谢各位读者的支持 ,!ru 第199节:开枝散叶 然而当裴子慧以为胡氏喝了茶,这敬茶的事就可以进行到下一人时,她才猛地发现,胡氏的话茬原来才刚刚开始。 “……我们将军府是大户人家,且与老爷来往的也是官场中人。所以该有的规矩一样不能少,你原来在家里可能比较随意,在我们这里可不行。首先做为人家的媳妇,孝敬公婆服侍丈夫的话,想必你的家人也和你说过了,但是将军府和你们的效人家毕竟不同,所以这些个事儿你还要慢慢的学。若是乖巧定能早早学会,若是资质……那我可要找个懂规矩的人好好教教你。自家人关上门来好说话,可莫要在旁人面前出丑才好。” 这话听起来倒是为裴子慧好,可听着听着怎么就不那么中听了呢!但即便是再不中听,裴子慧依旧笑脸相接,“是,母亲。” 想必这婆婆给新进门的儿媳妇一个下马威也属正常,忍了! 但是尽管她极尽谦恭,但是胡氏的话依旧没完没了,“我这个人比较心善,一般情况下不会为难人,只是你还年轻,又是在农家长大的,所以日后难免我这个做婆婆的要说你几句,不过就算是说了,那也是为你好,你可知道?” 话说了一大堆,却没有叫她起身的意思,裴子慧不由得在心里叹气,看来这是一个难缠的主。可即便心里想的再不好,面上还是一脸乖巧听话的样子:“是母亲,儿媳知道了!” …… 七七八八地说了一大堆,胡氏见她脸上一直挂着笑,这才一扭脖子,让身边的仆妇递上了一尊羊脂白玉雕的观音像,双手递送了过来。 胡氏看着那尊观音像,满是敬畏地说道:“这尊送子观音你要好好供着,早晚上香。好早点为我们顾家开枝散叶!青城可是我和老爷唯一的儿子,你要是肚子争气,就为我们顾家多生几个。一来我们顾家人丁稀薄,男丁更是少。二来也好让老爷和我尝一尝这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不过这胡氏说着说着语气中就有了几分责怪,撇嘴道:“我们青城为了你可是错过了许多好姑娘。就连我给他安排的通房。他也是碰都不碰,唉……”她一叹气,扬了扬手。“起来吧!” 她叹气,裴子慧也在心里叹了气。这下压力可大了! 但是压力大归大,手上的观音还得接着,不但接着,还要满脸堆笑地接着。继续敬茶。 接下来要敬的是二夫人吴氏和三夫人谭氏。 二夫人身穿一身青灰衣衫,满面沉静如无风的水面。一头乌发也没有什么装饰,虽然皮肤白净,面容姣好,但是由于打扮得过于老气。倒是显得比胡氏年长了几岁。 想必丈夫英年早逝,对她来说一直过着心如止水的生活,所以人也就看起来异常的沉静。 这次敬茶很简单,裴子慧递上茶碗,笑着道了声:“二婶请喝茶。” 二夫人吴氏微笑着喝了一口,紧接着又递上一个礼物。就算完事。 接着轮到了三夫人。 三夫人很年轻,看上去似乎和顾青城是同龄人一样。一身梨花白衣绣着淡紫色的丁香,灵动的鼻眼,很有几分超尘脱俗之感。 紧接着就是顾守义的两位姨娘。先是秦姨娘,再是柯姨娘。但是由于她们只是姨娘的身份。所以裴子慧不用跪,只递上茶碗就可。茶碗递上同样收到了回礼。 如此,长辈们的敬茶工作就算告一段落。 轮到自己的同辈时,由于顾青城的亲姐姐已经出嫁,比顾青城大一点的唯有表哥聂道远和表善氏。所以也是一杯茶就打发了。 不过轮到比顾青城小的人时,就到了裴子慧发礼的时候了。 她将一套文房四宝送给了在国子监读书的二夫人的儿子顾青晖。一副名家的湘绣送给了表妹聂薇凉。一对白玉镯送给了秦姨娘的女儿顾兰亭,一套亲自缝绣的如意百褶石榴裙送给了顾兰黛,一颗上佳的东珠送给了聂道远的儿子聂顺儿。 就连在主子们身边近身侍候的丫头也得了一把明贵的竹丝扇。 礼物送完,个个上前道谢,唯有表妹聂薇凉不屑地瞥了她一眼,而后还冷冷地“哼”了一声。 对于这样不和谐的声音,裴子慧一向是不放在眼里的。自古以来表妹爱上表哥的戏码太多,她已经觉得见怪不怪了。何况在小六子和香绫的口子,裴子慧也感觉到了这位表小姐对自己丈夫的不同一般。 人家守了多年的东西,就这么被自己捞进了怀里,人家有点情绪,那也属实正常。所以裴子慧对于聂薇凉这种没来由的火气,只用了“可以理解”这四个字去包容了。 可是裴子慧无意中眼眸一瞥间,怎么看着她刚刚分完礼物,婆婆胡氏的脸就阴了下来。若说聂薇凉不高兴,那是因为她喜欢顾青城而吃醋,可是胡氏又是为何不高兴呢? 裴子慧开始急速反思,可想来想去也没发现自己什么错处。不过当她看到胡氏把目光落在顾兰黛的手上后,她便猜测是不是婆婆嫌自己送妹妹们的礼物送轻了? 轻吗?这些个礼物可都是媳物了,就算是在家大业大好东西用车拉的将军府也不算轻了吧? 她从暖秀阁出来的时候,特别挑了一些珍贵的,又挑了一些寻常见的,以备着来用,结果婆婆一出手就是一尊羊脂白玉观音,那是绝对的贵重,何况其后还有着开枝散叶的重大意义,这让她想出手轻了都不能了。 可这会儿婆婆的脸怎么就阴了呢?莫非,她是嫌自己没给她送礼? 脑海里好不容易冒出这么一个想法。可思来想去又觉得不通。 因为送礼毕竟也是有说法,而不是随便送的。通常情况下,这送礼的说法都是长辈送小辈,长者送小者。她做为刚刚嫁到顾家的新媳妇,刚才已经按规矩受了公婆兄长的礼。然后自然是自己送弟妹幼子于礼。这又有什么错呢? 既然没有给婆婆送礼是没有错的。可胡氏的脸为什么越拉越长呢?裴子慧百思不得其解,一时想不出解决的办法。 难道胡氏是怪她没有去给太夫人敬茶?可是太夫人明明不在这,她还想着稍候亲自去太夫人的院子里看她呢!于是笑着对胡氏道:“母亲。等一下儿媳去给祖母敬茶,不知道祖母今天因何没来,是不是身子不大好?” 她自认为这话说得没有错,可胡氏非但不答,脸上更上了霜色。 一时之间她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甚至唯唯诺诺的有些不敢说话了,但是胡氏的脸似乎还在持续加长,长得顾青城眼中都有了担忧之色,眼神更是扫向了自己的父亲,显有求救之意。于是那位威武大将军此刻开了口:“儿媳虽然出身农家,但是所赠礼物都极其贵重,实在是有心了!” 裴子慧连忙摆手,:“父亲这么说就见外了,子慧如今嫁夫随夫,来到夫家。母亲赠我如此贵重之礼实在令子慧受宠若惊,至于这些都是父亲母亲相赠的嫁妆之物,我用来赠于小姑叔叔也是应该,只望他们莫嫌弃才是。” 此话一出,胡氏终于“哼”了一声。但眼神依旧在顾兰黛的手上徘徊。 这下。裴子慧终于明白了。原来她是嫌自己送顾兰黛的礼轻了。 在这里有三个妹妹,一个表妹,一个秦姨娘所生,一个胡氏所生。虽然顾兰黛最小,但却地位最高,毕竟她的母亲是顾家的当家主母,嫡出的啊! 而裴子慧自己自认为那一套百褶石榴裙是她几个月的心血,无论是布料还是针线手法,以及丝线的选择与搭配,都是心血所凝。自己宝贝得要命,但是放在胡氏眼前,可不就是普通的一件衣服嘛!哪及得上聂薇凉的名绣,更及不上顾兰亭的一对白玉镯子。 此时,裴子慧才意识到这礼送得有些失策。 高门大院内果真是弯弯道道比较多。原来送出去的不止是一份礼,更是面子。 抛却聂薇凉不说,就说顾兰亭和顾兰黛吧。明明是一样的姐妹,只是一个是嫡一个是庶,本来在裴子慧心里没有什么高低之分,可是在胡氏的眼中,那可是完全不一样的。 为了给胡氏挣回面子,也为了自己能尽快在夫家立足,裴子慧不得不继续笑道:“母亲,本来我送给兰黛妹妹的礼物不是这套衣服。因为在我嫁过来之前给祖母,父亲母亲还有两位姨娘各做了一双鞋子,几位妹妹各做了一套衣服。准备这两天一一送到各位的院子去的。但是因为嫁妆箱有点乱,今天早晨又过来得匆忙,所以送给黛玉妹妹的玉如意含翠发簪就不知道装到哪个盒子里去了。所以只好先用这套衣服代替,待找到发簪再一并送过去呢!” 一句话马上起到了立杆见影的效果,胡氏的脸面立马好看了不少。不过还是轻声责怪了几句:“做事毛手毛脚,凡事都应该提前准备好,哪有现上轿现扎耳朵眼的道理,那岂不是什么事都做不好了。” “母亲教训得是,儿媳记性了。”裴子慧暗暗舒了一口气。 ps: 那啥,俺四月份更新了20万字,五月份更新了22万字,现在又连续三更十几天了,存稿见底不说,身体也开始吃不消了。头晕,颈椎病,还有视力问题都找上门了,实在需要休息,也顺便好好推敲一下后面的故事。 所以今儿开始暂且先一更了,大家见凉哦! 如果您觉得网不错就多多分享本站谢谢各位读者的支持 ,!ru 第200节:多子多福 如此七七八八地折腾了一早晨,顾守义首先离开去了书房后,胡氏才终于以一句“我乏了”结束了裴子慧的敬茶。厅堂内的一群人也随之离开。 回暖秀阁的路上,顾青城依旧紧紧握着她泛着冰凉的小手,一边走一边关切地问她,“慧儿,你冷吗?” 她无语摇头,只默默走在他的身边。 快到暖秀阁门口时,顾青城又问,“慧儿,天气这么冷,你为什么还要弄一些竹丝扇送给那些丫鬟婆子?” “这东西做为礼物不轻不重比较合适,再者这个季节用不上,也免得她们拿出来显摆。”话中的意思是,既然东西必须得赏,那就赏点不显山不露水,不易让人见了心烦的。 顾青城微微一笑,心领神会。 二人相携着进了暖秀阁。室内燃着一盆炭火,温暖如春天。 裴子慧浑身的神经刚刚觉得有些放松下来,胡氏身边的尤妈妈就来了。 她先是笑着向顾青城和裴子慧问好,紧接着又向妙玉嘀咕了几句,妙玉就转身进到卧房,将那块带着血迹的丝白手帕装到了盒子里,然后又递给了尤妈妈。 尤妈妈将东西接在手里,话不多言,转身就告辞。 看着尤妈妈走在雪路上依旧轻盈的脚步,裴子慧暗暗在心里叹了口气,敬个茶就如上战场一般斗智斗勇,以后的日子岂不是更要处处小心了。 顾青城发觉到她心中的不安,摆了摆手。一干侍候的人都下去了。他将眼前的人儿拥在怀里,希望自己的肩膀,多多少少能给他一些安全感。 “慧儿,咱们家里的人确实多了一些,而且母亲比较重规矩,一开始有些不适应也是难免,想必过段时间就会好的。”顾青城也觉不安,怀里的小女人毕竟从前无拘无束习惯了。突然被他关进了这个处处有规矩限制着的深墙大院,肯定是不好过的。而且她孤身一人嫁进来,就算是心里有什么不痛快,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思及到此怜惜之念更浓,手上也就抱得更紧了。 她点了点头,眨了眨眼。对着顾青城露出了一个让他放心的眼神。 接下来顾守义那边差人来唤顾青城去书房,说是有事商量。 裴子慧将他送走之后,自己则准备带着妙玉去太夫人的梧桐苑。 一来一往间院内的积雪已经被仆人们清扫到了道路两边。走起路来舒服多了。 暖秀阁到梧桐苑是一段不近的距离,但是裴子慧仍然拒绝妙玉说坐轿的提议,安步当车。 刚到梧桐苑的门口,便有一个婆子迎了出来,此人穿了一套石青色斜襟衣服,圆脸,微胖,倒是长得一脸福相,而且见到裴子慧带着妙玉前来,顿时。眉眼间就堆满了笑,“少夫人早安。您怎么不坐轿子来,这大雪天的万一滑到了可怎么办?” “没事,多多走路对身体有益。”裴子慧看着眼前这个婆子很是亲和,便也甜笑起来。 妙玉随即上前道:“少夫人,这位是郭妈妈,是随身侍候在太夫人身侧的。” 裴子慧亦笑。“郭妈妈好!”随即又让妙玉拿出一小袋银子递了过去,并谦虚地说道:“刚才去母亲那里敬茶,给大伙每人分了一把竹丝扇,回去想想现在天凉了,暂且也用不上那东西,所以就没带来。我也不拿郭妈妈当外人,所以直接就来点实在的,喜欢吃什么或是喜欢用什么您就自己买。我也省了这份心思。” 这话说得倒有几分乡下人的质朴与实在,银子多少就不说了,不过这话听得郭妈妈倒是眉开眼笑。 “哎哟!少夫人想得真是周到。既然您不拿我当外人,那我也就不和少夫人客气了。”银子入手,郭妈妈一摸便知多少,赶紧笑道:“少夫人,您没嫁过来之前,府上还谣传您是一位不知书达礼的农家女,今日一见,我都为少爷高兴,更是为太夫人高兴啊!” “那就麻烦郭妈妈进去禀明一下太夫人,就说我来给她老人家请安了!” “不用,不用!”郭妈妈连连摆手,“咱们太夫人一大早晨就说了,若是少夫人来了就直接请进去,不用通禀。” 这倒是让裴子慧有些意外。看来不止是自己是有准备的,这位太夫人想来也是有准备的。 几人一边说话,一边有小丫头掀着帘子将她们迎了进去。 郭妈妈快走两步,眼角眉梢还有那语气中都是兴高采烈的笑意,她高呼,“太夫人,您快看呐,少夫人她来了!”此话说得,好像是她能来,是梧桐苑的人盼了好久了似的。 “噢!”正在拨弄炭火的太夫人抬了头,就见裴子慧穿着她送的衣服,眨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俏生生地站在她的眼前。太夫人不由得眼前一亮,带着笑意问道:“这就是子慧?” “孙媳给祖母请安!” 初次见面自然是要行大礼,裴子慧不慌不忙,按着规矩跪了下去。身边的郭妈妈马上很有眼色地递上了茶碗,裴子慧接了过来,膝行向前两步,将茶碗高高举过头顶,脆生生地说道:“祖母请喝茶!” “好,好!”太夫人满头华发下面堆满了笑意,亲自接过茶碗,送到嘴边喝了一口。再看裴子慧的目光中就有了几分喜爱之色。她点了点头,笑道:“这孩子倒也是个懂规矩的。” 裴子慧赶紧谦虚道,“祖母。子慧自小在乡下长大,从小就在山野间跑惯了。而且,而且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有嫁进将军府的这等福气,所以在规矩方面还很欠妥,若是祖母不嫌弃,子慧要常常来祖母这里请教才好。” “乡下长大的怎么了?”太夫人眼睛一斜,表情就有了些严肃,“老太婆我小的时候也是在乡下长大的。” “真的吗?”裴子慧不但露出了一个极感兴趣的表情。而且似乎就像见到了亲人一般,无形中就亲近了几分。 太夫人挑眉,“自然当真。”又道,“我小的时候朝中常常打仗,日子过得不是十分太平。我爹娘在城里开店铺,就把我和哥哥送到了相对来说比较平静的乡下亲戚家里去。没有了爹娘的管束。我就开始跟着那些半大小子们去山上玩,什么上树掏鸟窝,下河摸小鱼。这些事我都做过。” 裴子慧脸上红了红,娇羞道:“不瞒祖母说,我小时候因为上山玩,还在山上滚下来过。那一跤摔得我躺了好几个月,把我娘吓得直哭。” 太夫人咧嘴就笑,指着她道:“原来你也是个淘气的。” “是。” 裴子慧毫不遮掩的承认,又惹得太夫人和郭妈妈一阵笑。太夫人竟然还点着她的脑袋说:“和我小时候真像。” “太夫人,这人还跪着呢!”郭妈妈笑着上前提醒。 “瞧我,说得高兴倒是忘了。”太夫人一拍手,又对郭妈妈使了个眼色。郭妈妈就亲自捧上了一盏玉雕递到了太夫人的手里。 太夫人将玉雕接在手里笑道:“这玉雕是我出嫁时候的陪嫁之物,跟了我几十年了。今儿我把它送给你。望你不负我老太婆所望。多为我们顾家生养几个孩子。” 裴子慧向那玉雕望去,通透晶莹的玉体上面,活灵活现地雕着一个坐在娶宝盆上的男童,男童左右雕着各种吉祥物,有石榴、葫芦、瓜蔓、枣子、桂圆、蝙蝠、桂树等等。 活灵活现,雕工一流。 裴子慧见过很多玉雕。有双喜祝福的、有健康长寿的、有步步高升、但是这多子多福寓意的,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此物贵重,又是祖母的陪嫁之物。子慧定当好好珍惜!”她一脸感激地接了礼,再次对太夫人行礼谢过后,才被郭妈妈和妙玉共同上前扶了起来,规规矩矩地站到了太夫人的身侧。 太夫人笑道:“石榴果实里很多籽粒,寓意子孙繁荣,千秋万代。葫芦也多籽,一来像征多子多孙,二来葫芦藤蔓绵延长久,寓意长长久久。那后面的瓜蔓、枣子、桂圆、蝙蝠、桂树了也都是极好的兆头。” “是,祖母。” “来,坐这儿,坐这儿!”太夫人坐在一个临窗大炕上,此刻她拍了拍自己旁边的炕沿,让裴子慧坐下。 坐下之后,太夫人就拉起她的手,近距离的左瞧右瞧,瞧完了就对着郭妈妈呵呵的笑,“玉锦,我就说我的孙儿一定会选一个让我满意的孙媳妇回来吧!” 想必玉锦是郭妈妈做丫鬟时候的名字。郭妈妈也笑:“是,是!少爷他最教顺您了!” 这个时候反而是裴子慧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赶紧让妙玉拿出鞋子,笑吟吟地说道:“祖母,这是我给您做的棉鞋,之前从来没有见过您,也不知道尺码合不合适,若是不合适,我再重新做一双。” 太夫人将鞋握在手里,嘴上就“啧啧”两声,赞道:“瞧瞧这活计,恐怕是宫里绣工局的人也不及呢!” 说着她倒也不客气,扯过鞋子就往自己脚上套。 郭妈妈见了赶紧过来帮忙,这一穿还真是不大不小正好合适。连郭妈妈都惊呼,“咦!真是奇了,少夫人怎么知道太夫人的脚码?不大不小正合适。” “我就是凭感觉做的。”裴子慧笑着回答,“也许这就叫心有灵犀吧?就像祖母差人给我做衣服一样,祖母也没有见过我,却知道我穿什么尺码。” 太夫人顿时就高兴了,直夸裴子慧心灵手巧还想得周到。 喜爱之情溢于言表。rp 第201节:我说行就行 自梧桐苑回来的路上,妙玉捧着太夫人赏的玉雕很是高兴,甚至有了些十三四岁小姑娘的雀跃之姿。走了一会儿,她终于忍不住到裴子慧身边小声道:“少夫人,您是不知道呢,太夫人她平时是不爱搭理人的,就算是府上的几位小姐,见了她的面也常常是被训斥一顿,不知道为啥,今儿居然和您这么投缘。” 裴子慧一笑没有言语,继续向前走。 虽然妙玉心里像被猫抓了一样痒痒,非常想知道其中的原由,但是裴子慧不说,她自然不敢多问。只好低着头继续赶路。 走了一会儿,天空中又纷纷扬扬地飘起了雪花。像一群洁白的精灵,在空中跳着灵动的舞姿,裴子慧不由被眼前的雪景所着迷,驻足观看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呢喃道:“我爹常说瑞雪兆丰年,看来明年又是一个丰收的年景了!” 妙玉在一旁陪着笑,似乎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时走过来的晚秋却接话道:“少夫人,我家也有田地。我爹说冬天的时候雪大,明年春天土地就湿润,适宜春耕。” “对!”裴子慧似乎一下子找到了共鸣,歪头问晚秋,“你家有多少田?” 晚秋一笑,“回少夫人,不多,才十六亩。还不够一家人的口粮。”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家里弟弟妹妹也多。” “慢慢会好的。”她拍了拍晚秋的肩膀。 晚秋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在裴子慧身后紧紧跟了上去。 裴子慧又问,“晚秋,你见过雾凇吗?” “少夫人说的是树挂吧?” “对!” “见过!”晚秋一笑。继续道:“我们村的后头就是一片山林。每到三九严寒,大地冰封时,山中的树枝上就挂满了树挂,太阳一照,还闪闪发亮呢,可美了!听我爹娘说那树挂是神仙洒在树上的花朵,每逢有树挂霜花的时候,如果多到山上走一走摸一摸。就会给自己增加福气。” 裴子慧一笑,也不多做解释。 雾凇,俗称树挂,是在严寒季节里,空气中过于饱和的水汽遇冷凝结而成的。一般是要树林旁边有水,水蒸腾成雾气。夜幕降临后。气温就会下降,然后这蒸腾的雾气,慢慢地。轻轻地,一层又一层地给松针、柳枝镀上了“白银”。最初像银线,逐渐变成银条,最后全是银松雪柳了。 所以清早起来的人们,就会看到“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壮观景色。 对于裴子慧而言,过去的这几年冬天,她和几位哥哥每晚睡前都祈求早晨醒来有树挂可看。那是一种美妙又充满欢乐与惊喜的日子,如今嫁进深宅大院,别说是上山。就是看一看雾凇恐怕都只能在梦中了。 也许人生就是一个不断得到却又不断失去的过程。现在她不但得到了顾青城的爱,还得到了他给予自己最大的肯定。那就是将她明媒正娶抬进了家门。可是伴这一切的同时,她似乎也感觉到从前的一切正在她手中慢慢流失…… “雪似乎越来越大了,少夫人,我们回吧!”妙玉自身后搀上她的手臂。 裴子慧笑了笑,拍了拍她扶在自己手臂上嫩手,笑道:“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吗?” 妙玉一愣。继而微笑说:“是。” “兵书上说,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想必与人打交道也是如此。” 妙玉又一愣,似乎是没有领会。 “也就两个字,回忆。”裴子慧边走边说。 “回忆?”妙玉更不懂了。 裴子慧叹了一声,“回忆过去……那是一种感情交流的最好方式……” 妙玉沉默良久后,飘上脸颊的表情中就多了些敬畏。 新婚第一天,似乎很忙碌。 而且将军府的宅院过大,无论到哪一个院子都要走上好一会儿。不过好在天黑之前总算是把那几双鞋按着次序送完了。 回到暖秀阁之后,裴子慧感觉自己都累瘫了。 这种累与在家时到山上疯跑,到田里干活是完全不同的。那种累是没有顾虑的,甚至是带着欢乐的。而现在只要她出了暖秀阁的大门,就要时刻注意自己的仪容仪表是否整洁,仪态姿势是否端庄,甚至是每说一句话都要到脑子里转几个弯弯然后再出口。累! 晚上,她终于趴在自己的大**不想动了。 同时对妙玉等人摆了摆手,“你们都下去吧,我这里不需要人了。” “可是……”妙玉犹豫,少爷还没从老爷那边回来,只留少夫人一个人在房内会不会不妥。 裴子慧看出她的犹豫,补充道:“有事我会叫你们,下去吧。” 她的冷静与果断让妙玉没有再反驳的话语,只好带着绿竹和晚秋悄步退了出去。 终于,屋内只剩下她一个人。 窗外落雪已停,一轮明月当空而照,月光与雪光交相辉映,洒落银辉几许。 “慧儿!”耳边有轻轻的呼唤声,并且伴着身上的凉气与口中的热气齐齐向她袭来,惹得她又冷又热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伸手搂住顾青城的脖子,又懒懒的闭上眼睛,问道:“城哥哥,你去哪了?一小天不见你的人影。” 顾青城也搂住她,小声道:“上午和父亲在书房商量事情。下午军营那边出了点儿事,我就出去了一趟。你怎么也不脱衣服,就这么歪在这睡着了,小心着凉。” “不是在等你吗?”她翻了个身背对他,又道:“皇上不是给你放了大婚假吗?怎么又去军营?” “突**况,没有办法。”他满是歉意地解释。又问,“你今天过得怎么样?” “还行。”裴子慧点点头,开始一样样的汇报都见了谁。最后总结性的说道:“……长辈们该见的到是都去见过了,也记住了谁是谁,住在哪个院子。就是这将军府太大了,这一天走下来累得我脚跟疼。还有府上的丫鬟和婆子也忒多,我压根就记不住谁是侍候谁的,更记不住她们叫什么。” “这没关系。妙玉会提醒你的。接触的多了自然就记住了。” 说到妙玉,她又翻身过来,“城哥哥。妙玉以前在哪个院子当差?是侍候谁的?” “以前是在母亲身边的,这次咱们成亲,暖秀阁缺得力的人使唤,母亲才将她安排过来的。” 裴子慧“哦”了一声。心中却想,也不知道是安排过来使唤的,还是安排过来监视的。 不过这话却是不能说出口。她将手从顾青城的手里抽出来,起身缓缓下了床,就要往外间走去。 “慧儿,你要去哪里?”一天没有见到她,好不容易到晚上可以抱在怀里了。她却挤下了床,把一个软乎乎的大枕头留给了自己。 “洗澡。”她头也不回的回答。 顾青城一听。嘴角一咧,也翻身下了床,紧随她其后跟了上来。 待她来到浴室外,发现他就那么嘻皮笑脸地跟在自己身后,微微有些奇怪。 “我要去净身。”她再次提醒他,并且翻了个白眼。 “我晓得你要去净身。”他歪着脑袋说完。却还是站在原地不动。 裴子慧也站在原地不动,仰头奇怪地看着他,“既然知道我要去净身,那么……你是不是应该回避一下?难不成你要和我一起进去?” 此话问完,她就有些微微脸红。 顾青城却厚着脸皮说道:“我看妙玉她们都不在,我是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没有!”她果然说完,朝他微微一笑,接着转身打开房门,走了进去,却在关上门之际,因为他的阻拦而顿住。 她不解他要做什么,难不成真的要进来?于是瞪着双眼盯着他。 顾青城邪邪一笑,就搂上她的腰,“慧儿,你一个人洗我不放心。万一滑倒了,摔倒了,或者……” “呸呸……”她瞪他,“你怎么不说点好的。你快回去,别闹了!”让他帮忙,岂不是被他看光光,再说她只所以不用妙玉等人侍候,就是不喜欢自己洗澡,身边多一个人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的身体,那感觉很奇怪。 “我很认真。”他拧着眉头,说道:“而且认真得不得了,真的没闹。” “不行!”她断然拒绝。 “为什么不行?何况你都嫁给我了,周公之礼也行过了,还有什么不行的……”言下之间,该看的都看过了。 他的话让她突然脸红,瞠目结舌地看着他,一时语塞。 顾青城赶紧趁热打铁,扬手道:“所以我说行就行。今天我就给你当一回丫鬟,侍候我们的少夫人净身。”说完,他也不待她点头,直接霸道地推开门,直直地走进浴室。 她全身僵硬,任由他关上门,脱去自己的衣服。 忽地,她抓住他的手,让他不能继续下去。 “怎么了?”他停下双手看着她。 “城哥哥……”她结结巴巴,屋内蒸腾的热气和紧张的情绪让她直冒汗,“你可晓得你在做什么?” “我当然晓得。”他笑得邪恶。 “你帮我净身这可不合乎礼法,若是被母亲知道了,还不知道要怎么责怪我。所以你还是出去吧!”说完,裴子慧就欲推他出浴室。 然而在他看到她白皙的身子时,脚步就像灌了铅一样迈不动了,那可不是她想推就推得出去的。ro 第202节:谁说我要碰你了 但是,不管任她怎么往出推,顾青城站在那里就是不动地方。 “城哥哥,你出去吧!我自己洗。”裴子慧急得直跺脚。她可不想刚刚过门就给自己惹麻烦。以胡氏对顾青城的放纵和疼爱程度来看,若是被她知道顾青城给自己洗澡,那还不把胡氏气得背过气去。这洗澡的事可是丫鬟做的活,就算夫妻再恩爱,在这样的封建制度下,那也是男尊女卑,只有女人侍候男人的份。要不然她怎么会在敬茶的时候,第一句就告诉裴子慧,过了门做了顾家的媳妇首要就是孝敬公婆侍候丈夫呢! 裴子慧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情不可行,所以手上也就加大了力道,推推搡搡中就把顾青城又推到了浴室门口。 “你真让我出去?”他瞪着她,带着点恐吓的意思。 “真的。”她也果断地回敬他。 顾青城一见,这小女子根本不着自己的道,眼睛一翻,双臂抱在胸前,一本正经地哼道:“慧儿,你要是让我出去,今晚就不会碰我。” “咦!”裴子慧也撇嘴,“谁说我要碰你了?” “真不碰?”他眼睛瞪得越来越大。 “真不碰。”她点头如捣蒜。 十秒钟之内,二人就那么僵在那里。四目相对,谁也不肯让步。 到了第十一秒钟,顾青城终于挺不住。脸上的肌肉当即一松,露出一个讨好又邪魅的笑容,猛地伸臂将她死死环在臂中,低沉着声音说道:“你不碰我,我碰你总行了吧!” “不……”裴子慧口中的“行”字还没说出来时,抬头间,正好对上他温柔的目光,恰好。那双黑眸也正温柔地凝视着她。 裴子慧霎时忘了自己本来想要说什么,就这么怔怔地回望着他。 她那柔情似水的眼神,让顾青城一阵情生意动,忍不住俯身,低头轻轻吻住她的唇。 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完全没有料到他会这么做。一抹俏颊生嫣的娇羞神态,黑眸更是闪过一抹加重的温柔。 但更多的却是紧张,一紧张就不知道如何反应才对了。 她脸红心跳地盯着他,就见他的眼睫又长又密。而他正专心地轻吮着她的唇,那酥酥麻麻的感觉让她整个人微微地晕眩。 “眼睛闭起来!” 看着她一直瞪着眼睛看着自己,始终不进入状态的样子。顾青城终于忍无可忍地低吼了一声。吓得裴子慧身子轻颤后。终于听话地闭上了眼睛。紧接着他的大手掌就托住了她的后颈,而他火热的舌更进一步地探入她的唇间。 霎时之间,她的意识变得混沌,一阵天旋地转的感觉袭来,让她整个人软弱无力地依偎在他的怀抱中。 ……直到她开始怯怯地回应,他才加深这个吻…… 直到裴子慧急促地喘着气。眼神迷离,弱弱地靠在顾青城的怀里时,他才摸着她红透的脸蛋,坏坏地问道:“慧儿,那么……我可以跟你一起洗澡了吗?” “不行!”她靠在他怀里大口吸氧的同时。又拼命摇头,“你刚才只说帮我洗。现在怎么又得寸进尺说要一起洗。” “真的不行?”他邪邪地笑着,更加拥紧她。说话间,柔唇又要慢慢靠近。 “别!”裴子慧瞪大双眼,惊呼出声。 “那就是说你同意了?”他英俊的脸上,带着几分俏皮,几分可爱,最后是掩也掩不住的欲火。 紧接着浴室里就传来裴子慧愤怒的声音:“无赖、流氓、色狼……” 再接下来她的唇又被他死死封住,任她想喊什么都变成了无声无息的抗拒,留下来的,只是那一片旖旎天地的无限风光。 第二日,天气大好。 裴子慧晨起去荷花斋给婆婆胡氏请安。 今天胡氏那里很清静,既没看见公公顾守义也没有看到顾守义的两位姨太太,甚至是几位小姐也没有看到。只有尤妈妈侍候在身侧,还有聂道远也在一边,手里拿着的似乎是账本。 裴子慧见他们似乎是在商量着什么事情,也不敢打扰,匆匆请安过后就带着妙玉和绿竹退了出来。 既然天气大好,院中的积雪早已清扫干净。裴子慧决定利用这段时间好好逛一逛这将军府,也算是熟悉一下环境。妙玉做为府内的老人自然是引着她前行,一边走,还一边给她介绍。 出了荷花斋,经过一条抄手游廊,就是顾家的花园。虽然是在冬季,百花凋零。但那点缀在片片白雪中的红梅,与迎风傲雪的青松遥相呼应,相映成趣,倒是形成了一道比春夏季节更为独特的风景。 再向里走,是一些园林风格设计的建筑。裴子慧内心感叹不已,不得不赞叹设计这座大宅者的空间创意与奇思妙想,真乃巧夺天工,惟妙惟肖!大气中不失典雅,富贵中蕴涵质朴,入眼之处皆有宏伟与丰富之美。 据妙玉所说,将军府这座大宅已经有百年多的历史。是前朝一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的居所,后来前朝灭亡,这宅子就收到了本朝皇家的手里。是先皇帝体恤将军一家功勋卓著,所以将这宅子赏了来。 这宅子到了顾家手里之后,虽然也有过几次兴修改建。但是宅院实在是太大了,又没有那么多人住,还要增加人手照顾着。所以到了顾守义掌家之后,就将那几个比较偏僻的园子阁置了。没人居住,没人打理,时间一长也就成了荒园。 “荒园?”裴子慧来了兴趣,“在什么位置,是什么园子?” 妙玉笑道:“本来咱们府内除了太夫人和几位夫人以及几位少爷小姐居住的院子外。还有五个园子。分别是翠园、怡园、憩园、景园、和恬园。其中翠园在府内的中心位置,园内都是一些山水亭台,奇花异草等物,是供人游玩观赏的地方。而其它几个园子则在府内的边角位置,园内虽然也有花草,但为数不多,主要还是供人居住,但是由于位置偏远,出来行走麻烦。府内便无人过去居住,时间一久便阁置在那里荒废了。” 裴子慧想了想,歪头道:“阁置在那里荒废。岂不是可惜?” “可惜什么?”妙玉笑道:“在京中不止是我们府上。其它大户人家的府上也有这样的事,反正没有那么多人住就只能阁置了。再说咱们府上那几人园子自从我入府开始,就没见有人住过。那房子又经久失修风吹雨淋的,现在恐怕更是住不了人了。” “嗯。”裴子慧正自点头,却见远处杜管家带着几个小姑娘正朝这边走来。 杜管家走在前面,且边走边说道:“将军府的大宅非常的大。不是你们所能想象得到的,上有太夫人和几位夫人,还有几位少爷,少奶奶,小姐。每位主子都有自己的院子。所以你们千万别乱跑,很容易迷路。在这儿。你们要谨记自己的本分,做好分内的事儿,别多话,别冒冒失失,不得喧哗,说话要轻声细语,有礼得体;走路时步伐要轻,要柔,要小碎步,一定要谨慎再谨慎,该明白的规矩,一样都不能少,懂吗?” ??“是,杜管家。”几个小姑娘恭敬地回答着。 那边裴子慧在心里暗自思量:规矩还真是多。 妙玉就上前道:“少夫人,杜管家带的人应该是刚从外面买回来的。” 裴子慧没说话,听杜管家那边又传来了声音。 “很好。”杜管家满意地点点头,继续说道:“你们的活计很简单,就是去厨房做灶婢,到了那里,厨房管事儿的会给你们安排具体的事宜,至于这诸多的规矩,你们还得慢慢学。” 裴子慧听了一会儿,觉得也没什么新意,就是厨房买了几个干活的小丫头。 本想转身向别的方向走,但是又听杜管家说道:“看到前面的‘翠园’了吗?”他停下脚步,抬手指着前面那个用大理石堆砌而成的硕大月亮门,上面赫然写着‘翠园’二字,几个小姑娘好奇地踮脚张望,目光远眺过墙围,可以隐约看到里面的阵阵松涛。 ??“看到了。”几人小姑娘同时欣喜的应声回答,并且眼神中透着无限神往。 杜管家没什么表情,只是转身继续朝前走,并不慌不忙地说道:“将军府以翠园为中心位置,南算外廷,是主子们见客议事的地方。北是内阁,内阁虽然没有外廷建筑宏伟,富丽堂皇,但内阁面积甚大,道路也复杂,位于正中间的梧桐苑是太夫人所用,其次是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的荷花斋、牡丹亭,茉莉阁,再其次就是几位姨娘和各位少爷、小姐等人的住处。在厨房干活的只呆在内阁,你们切记了,千万别乱跑,若不小心走错了地方,惹恼了哪位主子,是要挨板子的。” 一群小丫头好像听得都很认真,唯有一位似乎思想涣散,有些根不上思路。 而且不止是思路跟不上,就连脚步似乎也跟不上了。她已经被前面几个人落下了足有十米的距离。 杜管家见人数不对,驻足停了下来斜眼瞧着落后于队伍的小姑娘,黑着脸说道:“这李牙婆哪找这么一个不懂规矩的丫头送来了,怎么走路都跟不上,日后还能干活吗?”rp 第203节:小丫头 小丫头一听,赶紧快步追了上来,不过在裴子慧看来,她走路的姿势好像有点奇怪。似乎有点踉踉跄跄站不稳定的感觉。 按理来说,将军府不可能找一位腿上有残疾的人进来当丫鬟,难道是她受伤了? 此时,杜管家也发现了不对之处,皱着眉头问她:“你这是怎么了?” “没,没什么。”那小姑娘勉强笑了笑。 杜管家眉毛一横,不悦道:“没什么就快点跟上,你怎么老出状况?刚才在门口落队的也是你。” 那小姑娘闻声赶紧低头又跟上了几步,并喏喏地附上一句:“知道了,杜管家。” 杜管家斜了她一眼,转头两片嘴唇依旧上下触碰,传来阵阵口若悬河“将军府大宅有前后两个门,正门就不用说了,是供主子们,以及来往宾客出入用的,那后门多半是负责运输,采买等用途,当然如果你们以后有机会出门,也是走后门……” 杜管家还正自说着,站在远处亭子里的裴子慧发现刚刚那个落队的小姑娘又跟不上了,似乎是她一开始还能强自假装认真在听杜管家说话,但是听了一会儿,她的神智已经渐渐飘远,只看见马总管的嘴巴在动,但是他在说些什么,似乎完全没有听进去。再后来,不但说什么没听进去,并且开始有些眼皮发沉昏昏欲睡了。 “不好!”裴子慧声音刚落。那小姑娘居然真如她所料“扑嗵”一声就栽倒在了一旁的雪堆里。 杜管家带着一群丫头猛地回头,有几个小丫头发出惊呼,杜管家也是脸色大变,忙问:“这是怎么了?” 一群小丫头纷纷摇头,表示不知。因为她们也都是通过人牙才进了将军府的,之前并不认识。 裴子慧感觉到事情的不妙,一边走下亭子。一边吩咐绿竹“快,快去看看那小姑娘怎么了?” 绿竹飞快跑了过去,妙玉则扶上裴子慧也奔那个方向快步走了过来。杜管家带着一群人也围了上来。他眼见裴子慧先是行礼,紧接着这才关注到倒地的小丫头。 绿竹把那小丫头扶进了自己怀里,抬头对裴子慧道:“少夫人,这丫头好像是晕了。” “那,那快找大夫。”裴子慧回头看着杜管家并吩咐道。 少夫人吩咐了,杜管家自然不会怠慢。赶紧扬手对前面的小厮喊道:“快,去药房把沙大夫请来,就说这里有人晕倒了。” 原来在将军府内是有专门的药房和大夫的。 人是去请大夫了。可是也不能让这人就这么躺在冰冷的雪地里吧。何况裴子慧看此人的表情已经是面色苍白,气息微弱。于是果断问杜管家“这些人是要送到厨房做灶婢的?” “是,少夫人。” “好!”裴子慧指了指前面那几个新来的丫头,继续吩咐杜喜“你先带着她们去厨房。然后安排一个人把这个小姑娘背到我那里去,大夫来了直接去我那里诊治。总不能就让她躺在这里等大夫吧,一来大夫来了也没法诊,二来传出去要说我们将军府对下人不够仁厚了。” “是,是。少夫人。”杜喜如逢大赦一般。这几个灶婢是他从李牙婆那里买的人,由于只是到厨房干活。也没有通过夫人等人过目,没想到中途却出了这样的事。这要是这个小丫头有什么好歹,一来自己失职之嫌,二来刚买进来就出事也不吉利,。既然少夫人愿意将她移到暖秀阁医治,可真是让杜喜高兴得不得了。 “少夫人,不用喊人了,我来背。”绿竹也是个心地善良的,而且自己也身为丫鬟,心里就有了些心心相惜之念。听少夫人这样一说,不用人吩咐直接在众人的帮扶下将那小丫头背了起来。 力气之大,令人乍舌。 “行吗?”裴子慧怕绿竹背不动再把她摔倒,老病没好,又添新伤。 绿竹停下脚步顿了顿,扬头道:“少夫人放心,这丫头也太轻了,简直就像一团棉huā。” 尽管如此,待绿竹将这一团“棉huā”背到暖秀阁的厢房时,也是累得一身是汗。 刚刚将那小姑娘放好,大夫就来了。 本来裴子慧以为能在将军府任大夫的应该是一位医术精湛的老者,不曾想到,竟然是一位俊美少年。 当即有点傻眼,甚至怀疑这小厮是不是找错人了。本以为这等有名气的将军府,胡氏看样子又是一位极挑剔的人,能在这样的地方做大夫的,怎么着也应该是一位胡须huā白,医道资深的老者,就算不是如此,那至少也应该人到中年,阅病无数,可信度方高一些吧,但是一切偏偏相反。 揉揉眼睛再看个仔细,居然真的是一位黄嘴丫子还没褪净的翩翩少年,一身蓝袍,身材修长肩跨药箱,皮肤白净得没有一丝杂质,一张笑面掺杂着几分未脱的稚气,嘴角处附带着两个不大的酒窝,又给他的俊秀增加了几分,挽在脑后的长发乌黑且飘逸,细细看来还真是有几分仙风道骨,就是不知道这般年轻,这般帅气的人,医术究竟会怎么样。 “沙大夫,你可来了。”认识他的妙玉迎了上去。又转身给裴子慧介绍“少夫人,这是咱们府上的大夫,名叫沙溢。” 沙溢上前行礼“见过少夫人。” 裴子慧微微一笑,心想别看人家长得年轻了,先看看手艺如何再说吧,于是道:“沙大夫好,这里有个小姑娘不知因何晕倒了,您快给看看吧!” “是。”沙溢挎着药箱走到床前。 裴子慧拧着眉心发觉**这位小丫头的脸色越来越白了。直到这时,她也才仔细瞧了瞧这丫头,足可以用面黄肌瘦来形容,怎么感觉她身上除了骨头就没有二两肉的感觉,这也太瘦了吧?瘦得让人有些担心,而且看上去也不过是十一二岁的模样。 眼看大夫诊视完毕,裴子慧立刻开口询问:“沙大夫,她怎么了?” “少夫人放心,这位姑娘没有大碍,只是需要好好滋补滋补。”沙溢说完,忍不住多看了**那位姑娘几眼。 “滋补滋补?”裴子慧在内心思索,难道她是营养不良,已经不良到会晕倒?不由得皱着眉头追问:“没有大碍?那她为什么会突然晕过去?还是哪里有问题吧?” 裴子慧开始怀疑这位年轻的沙大夫是不是真的过于年轻,望闻问切的技艺还不够娴熟。 “根据在下的判断,这位姑娘可能是太过于操劳,导致体力不支,还有就是……她饿坏了。” 像是为了附和沙溢的话似的,那姑娘的肚子立刻传来一阵“咕噜咕噜”声,那声音之大,连几步之远的裴子慧也听得一清二楚。 裴子慧简直不敢相信。 可反过来一想又没有什么不敢相信的,毕竟吃不饱肚子的穷人还有很多,若是她家中丰衣足食,她的爹娘也不会把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卖出来做丫鬟了。若是她能日日饱餐也不会饿得直接晕倒在路边。 想着想着,裴子慧就想到自己刚来这个世界时那段吃不饱饭的日子。饿肚子那是一种多么难受的滋味,有的时候感觉那些肠肠胃胃都纠结到一块,扭着劲的发疼。 现在自己家过好了,不再为缺衣少食发愁。可是普天下还有那么多的百姓是填不饱肚子的,若是年景好,粮食丰收,还算过得去。可若是遇到灾荒或是战乱,那饿死街头的也真是不少。 裴子慧越想眉头皱得越深,只恨自己身为女儿身,不能有一番作为。但是眼前的这位小姑娘,她倒是可以解救。想着想着就脱口而出“真是可怜的孩子……” 沙溢见她忧心之色,赶紧道:“少夫人不用太过担心,她的身子骨还不错,我会开一些滋补元气的药方给她,只要让她好好饱餐一顿,再按时把汤药服完,相信很快就会恢复元气了。” “嗯,有劳沙大夫了。” 话刚说到这儿,顾青城回来了。眼见厢房门口围了不少人,走过来后,看着**的小姑娘,又看了看这个在他眼中新来的大夫,还以为是院子里哪个丫鬟病了,当即也没多问,受了沙溢一礼之后,就坐在厢房厅内等裴子慧从内间出来。 结果等来等去却等来了一肚子火。 因为裴子慧确实出来了,而且是和那个俊美的小大夫一起出来的。这还不算,她将那小大夫送到了厅堂门口后,这么一对俊男靓女就开始站在那里交头接耳,老半天也不见结束。 这个时候妙玉见他脸色越来越黑,就上前为他解释“少爷,杜管家刚刚买进府的丫头在路上突然就病了,正巧被少夫人碰上,就差人背了回来,并且请沙大夫前来给她诊病。” 顾青城一听,不由将目光狠狠射向刚刚安排好那些灶婢,并且急急忙忙走进暖秀阁的杜管家。 都是杜管家办事不利买了一个带病的丫头,不过这也不打紧,让他恼火的是这新来的大夫未免也太年轻,长得也太俊秀了,让人看了实在碍眼。 第204节:好酸 其实这沙溢大夫并不算是新来的,只是因为顾青城这几年一直都很少在府上,因而从未和这沙溢见过面,所以就误以为他是新来府上的大夫。 杜管家被顾青城飞刀一般的眼神射杀得遍体鳞伤,却是一脸无辜,实在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少主子,只好白着脸站在一旁不敢吱声。 顾青城见裴子慧还不回来,只好哼了一声,冷语道:“这是好了没?这丫头的病情还没严重到要交待三天三夜吧!” 沙溢一听,微露尴尬。急急再对裴子慧说了两句,又对顾青城行了个礼就退了出去。 裴子慧听了也有些尴尬,僵硬着脸回到了厅内,看着他的眼神就有了些责备,转身坐到椅上就道:“我走得正,行得正,内心坦荡荡,没有什么好怕的。再者他是大夫,治病救人的,你想哪里去了?” 顾青城却面无歉色,瞄着她的神态,更觉得有气,带了浓浓的嘲讽,“一个妇道人家,该知道人言可畏,讲那么久,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们有什么特殊关系!” 特殊关系!她顿时气结。 这家伙在说什么鬼话,她只是在问沙大夫怎么照顾这小丫头的病情,毕竟她是饿晕的,也不能醒来后就直接随便塞给她东西吃吧,那样肠胃肯定受不了。 明明很是正大光明之事,可看在顾青城眼里却变了样,被他说得好像偷人似的,这家伙的脑袋是不是出问题了。她咬了咬牙,愤愤说道:“你不是说名节这种不切实际的东西不重要,只要清清白白,就不怕人家非议吗?”她气到拿他说过的话堵他。 顿时,顾青城的嘴像是被人挤了木塞一样,就这么被堵死了。他索性扭头朝杜管家大喊:“你还来这干什么?都是你干的好事?” 杜管家这叫一个冤,皱着脸都要哭了,吞吞吐吐地说道:“少爷,老,老奴是来看看这个丫头怎么办?少爷若是看她碍眼,我马上把她领到厨房去或者直接打发出府。” “不行!”裴子慧断喝一声拦住了,“她现在还很虚弱,到厨房也干不了活,打发出府更是会被活活饿死。” “那少夫人的意思是?”杜管家在少主子和少夫人面前可是不敢随便发表意见,不管得意罪了哪个都对自己没有好处。 “这样吧,”裴子慧说道:“反正我这里还缺洒扫的人,不如就将她留在我这里吧,若是厨房那边还缺人,就麻烦杜管家再到外面买两个。”见他有所犹豫,她又道:“稍晚一点,我会去母亲那里禀明了此事,绝对不让杜管家为难。”虽然自己刚刚嫁过来,但以少夫人的身份要了一个厨房的丫头,胡氏应该不会反对吧? 杜喜这下可高兴了,一个丫头在哪里对他来说不重要,主子们都高兴,那他才好过,当即点头答应,“既然少夫人说了,老奴自是没有意见,只要夫人那里同意,厨房那边老奴再买人进来便是。” 杜喜同意了,就算胡氏也同意,可顾青城却不愿意了。若是院子里有这么一个病病歪歪的丫头,那个俊美的小大夫不是要常常往这里跑,他怎么突然有了种引狼入室的感觉,当即一拍桌板,“不行,我不同意。” 裴子慧歪头瞪着他,一脸难以置信,心想:顾青城,你不至于这么小肚鸡肠吧? 顾青城似乎看出她的心思,不管不顾地说道:“慧儿,你可别说我小气,我可不想有一个那么俊俏的大夫,日日到我院子里走动,我看着心烦。” 裴子慧瞬间石化,好半天才愣愣地问杜喜,“杜管家,你闻到酸味了吗?” “酸味?”杜喜不明何意,竟傻愣愣地吸着鼻子嗅了嗅,最后有些抱歉地说道:“少夫人,老奴年纪大了,鼻子不灵通,没有闻到。” 裴子慧无奈地摊手,只好耐着性子和顾青城解释,“城哥哥,这个丫头不是得了什么病,而是饿晕的。沙大夫给她开的药都是滋补的药,只要等她醒来之后,让她吃个饱饭,然后再把药按时喝了,就可以活蹦乱跳的干活了,无需沙大夫再来。” “真是这样?”顾青城也不是没有同情心,只是他太在意裴子慧。 “真是。”她深深点头。 “那,那好吧!”顾青城勉强点了头。 杜喜如释重负,眼看着这对夫妻意见终于一致了,赶紧找个由子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晚秋走了进来,“少爷,少夫人,午饭准备好了。” “嗯。”裴子慧边走边吩咐,“盛一碗小米粥放温,一会儿给这个小姑娘吃。” 顾青城又吃醋了,嘟嚷道:“怎么对一个小丫头比对我还好?” 裴子慧顿时石化。 这一顿饭两个人吃得别别扭扭,最后终于是裴子慧妥协了,亲自喂了顾青城一碗瘦肉粥,他这才把男女统吃的吃醋习惯放到了一边去。 饭后小睡一会儿,裴子慧总觉得不太放心。在不惊动顾青城的情况下,轻手轻脚地下了床,直接去了那小丫头休息的屋子。 看那小丫头睫毛微微抖动,似乎是要醒了的样子。 好香啊! 小丫头在一阵食物的香气中醒来,恍惚中,她以为自己还在作梦。 好香……真的好香…… 这香喷喷的味道,闻起来像是烤鸡,而且还是刚烤好的,鲜嫩多汁,咬一口立刻就齿颊留香…… 啊!好想吃! 她舍不得睁开眼,就怕醒来之后,食物的香气也没了,但她的手却无意识地抚着饥肠辘辘的肚子,而这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一旁裴子慧的眼睛。 “醒了吗?”裴子慧轻问她。 听见声音,小姑娘怔了怔,迟疑地睁开眼睛,缓缓转头,看见了裴子慧的俏脸,也看到了她身后桌上的一堆好吃的…… 呃?这是什么情形? 小丫头傻眼地看着满满一桌的食物。 除了她刚才闻到的烤鸡之外,桌上随便算一算,至少还有七、八道菜。 其实这菜是裴子慧和顾青城吃过,然后又让小厨房给她特别做了两道清淡的,因为沙溢说以她现在的肠胃承受能力,要以清淡为主,油腻的东西只能适当食用。 小丫头困惑地眨了眨眼,怀疑自己该不是产生幻觉了吧?还有……她怎么会躺在**呢? 像是看出她满脑子疑问,裴子慧开口说道:“你又累又饿,所以晕了过去,我已经请大夫来看过了。现在已经没事,你可以起来吃饭了。” “真的可以吃吗?”她眼巴巴地望着桌上的美食,顾不得问裴子慧是谁,坐在那里直吞口水。 身后的妙玉笑了笑,走上前将她扶了起来,“我们少夫人说是给你吃的,你就可以吃了。” “我真的可以吃吗?”小丫头仍然觉得难以置信。 “吃吧,吃吧!”裴子慧拍了拍她瘦弱的肩膀,像哄着自己弟弟一样的语气和她说话,“这些菜都是给你吃的,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快点过来吧!不过你要先把那碗清粥吃了,然后才能吃其它东西。” 裴子慧真怕再不让她吃东西,她又有随时饿晕的可能。 “太好了!”小姑娘一拍手掌就坐到了桌前,端起粥碗“呼噜噜”两声,一碗清粥就进了肚子。 接下来,她开始吃其它东西,但是吃相并不粗鲁,却也不刻意维持优雅的形象,那毫不做作的神情和举动,倒是无意中让裴子慧对眼前的小姑娘增加了几分好感。 只不过,她很快就发现,这小姑娘虽然吃得津津有味,但却吃得不多,每一道菜都只意思意思似地尝个几口而已。 “好,我已经吃够了。谢谢这位夫人。”她很爽快地放下筷子。 听她这么说,裴子慧的眉心不禁皱了起来。明明是饿坏了的人,她却才吃了那么一点,恐怕连正常一餐的量都不到吧?难道是她不好意思吃,或者是有什么别的隐情。不过不管是什么原因,裴子慧都难以相信这么一点点东西就可以填饱她的肚子。 “你真的饱了?就这么一点点?”裴子慧很是怀疑地问她。心中又不禁疑惑,一个都已经饿晕的人就吃这么一点点说饱了,很难让人理解。 妙玉和绿竹两人也不禁面面相觑她怎么会吃这么少。 绿竹更是忍不住上前劝她,“少夫人给你备了吃的,你就吃饱嘛!这么一点点怎么可能吃饱,连我一半的饭量都还没有呢!” “是啊,你就吃饱吧!”妙玉也上前说道。 小姑娘被几人这么一说,便觉得有些心虚,她尴尬地笑了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呃……夫人,既然您说这些吃的都是给我的,那么剩下的这些……可不可以让我回家一趟,送给我姨娘和弟弟吃?”她指着桌上还剩很多的菜肴,期期艾艾又带着祈求的目光问道。 裴子慧心头一震的同时,面对她殷切期盼的目光,心情复杂极了。 她刚才说的是“吃够了”,而不是“吃饱了”。 原来她舍不得自己吃光这些美食,心里还惦挂着她的家人。rs 第205节:要人 这番善良的惦念自己家人的心意,让裴子慧大为感动。不过她暂且还没有办法让她如愿,只好带着歉意说道:“小姑娘,你现在已经进了将军府,此后就是将军府的丫头了,哪能随便出去给你姨娘和你弟弟送吃的呢?” 似乎是一语点醒梦中人。 小姑娘恍然大悟,拍了拍额头,似乎这才慢慢想起以前的事,当即喃喃道:“是啊!我现在已经进了将军府当丫鬟了。”刚刚说完,她又意识到这样在裴子慧面前根本不妥,赶紧起身行礼,可行了礼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妙玉上前为她介绍道:“这是我们府上的少夫人。” 小丫头当即跪了下去,满脸感激:“奴婢谢少夫人救命之恩。” 裴子慧笑了笑,“吃吧,当下你先让自己吃饱了才是。想必你入府卖身的钱若是在你娘手里,她和你弟弟也不至于挨饿。” “是,少夫人。” 一直到小丫头吃饱了,又喝了沙溢开的药,脸色才稍稍红润了一些。她先是又对裴子慧千恩万谢一番,接着便睁着一双明湛湛的眸子,好奇地打量眼前雅致的大院。 暖秀阁内梁柱绘有蓝底金万字绞花图案的彩画,花木扶疏、幽雅宜人的花园里,是精雕细琢的亭台楼阁、假山流水,入眼皆是新鲜,让她惊艳得无法移开视线。 小丫头自幼父母双亡,被姨娘好心收养了几年。最后还是因为姨娘没能力济养她,所以才托人牙将她卖进大户人家做丫头。 对于更小时候的事,她已经不记得了,唯独挨饿、受冷的滋味忘不了。 想到与姨娘的分离,又想到从前的辛酸,再看了看她使劲吃也没吃得下的一桌子菜希,不由得眼眶就湿了。模模糊糊的视线中,她竟觉得眼前的一切美好得像仙境。而这位夫人美得就像仙境中的仙女一般。有那么一瞬间,她竟有一种恍了神的感觉。 过了好一会儿,裴子慧这才柔声问起她的名字,“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回夫人,奴婢叫二丫。”小丫头回答道。 “二丫?”裴子慧微微错愕,直言道:“二丫也算名字吗?”虽然在兰家沟时,也有很多孩子叫着一些不太正式的名字,但那只是小名。一般还都有一个大名的。 二丫补充道:“回夫人,奴婢的爹娘都是没读过书的,只因我早折的姐姐叫大丫。所以我就跟着叫了二丫。我爹说姑娘家的有个名字就行了。不用正式取名字。”吃饱了饭,她的声音也清脆了不少。 裴子慧再次仔细端详着小丫头,虽然干瘦得很,但那是一张讨人喜欢的俏脸儿,嫩白的瓜子脸,眉似柳叶。眼儿黑白分明,薄唇微翘,说起话来颊边还总带着一抹笑,倒是个清雅的小姑娘。 “少夫人,不如您也给她取个名字吧!”晚秋同样是穷人家的孩子。所以对二丫的同情,更多了一些。 裴子慧颔了颔首。有些可惜地说道:“这么一个温雅乖巧的小姑娘,没有一个正式的名字……着实可惜。” 半晌,她又问:“你几岁了?” “奴婢今年十一岁。” “十一岁……”裴子慧酌量片刻,才又问:“我给你取个新名字,可好?” “取新名字……”小丫头眨了眨水灵灵的眼,带着兴奋和期待说道:“好!少夫人像仙女一样美,所以少夫人取的名字,一定有些仙人的感觉。” 裴子慧被她的一脸认真的样子逗笑了,“可是,取一个什么名字好呢?” “一切全凭少夫人作主。”她柔顺应道。 裴子慧深吟片刻,方才道:“叫蝶舞可好?” 古有云,蝴蝶即“福迭”,把伺候的丫头取这样的名,也有着讨喜的好兆头。 “蝶……舞……”喃念着优美的字,小丫头感觉很不真实。但还是异常欢喜地跪地扣谢,“谢少夫人赐名。”接着她又诚实说道:“少夫人,奴婢进府之时,杜管家说将我们安排到厨房做灶婢,那么您……” “对,我是想把你留在身边……” “奴婢一定尽心尽力在少夫人身边侍候。”裴子慧话没说完,蝶舞已经在那边兴奋地磕头谢恩了。 可见,这小丫头有多机灵。 裴子慧却没有那么乐观,她肃声道:“把你留在我身边是我自己的意思,还没有请示夫人同意。再者,你初次入府做丫鬟,该学的该懂得,还要一一向妙玉她们学习,我想到我身边可不比在厨房轻松,若做得不好,还是会把你遣回厨房,知道吗?” 闻言,蝶舞惶恐地磕头求道:“求少夫人别赶奴婢走,奴婢会努力干活,不会偷懒,不会给少夫人添麻烦。” 瞧她急得眼眶泛红,裴子慧的语气转为温柔,安抚道:“只要做得好,自然不会有人赶你走。” “只要能留在少夫人身边,便是对奴婢天大的恩赐,所以请少夫人放心,奴婢会努力当个好丫鬟,伺候好少夫人。”她低垂眼眸,满眼感激,又满脸惶恐。 接下来绿竹和晚秋带着蝶舞去换衣服,裴子慧则回了自己的卧房,亲自服侍着顾青城午睡起来更衣。 而后则带着蝶舞去了荷花斋见婆婆胡氏。 两人经过蜿蜒长廊、迭迭月洞后,又走过玉栏曲桥,才在池心中间有雅致亭阁的荷花斋前停了脚。 廊下两个和蝶舞一般大小的两个小丫头正在谈笑着什么。一见裴子慧来了,立马迎上去请安。 “母亲可午睡起来了?”裴子慧笑着问道。 “夫人已经起了。”其中一个小丫头爽快答道:“表小姐和三小姐也刚刚进去了呢!” 表小姐和三小姐? 表小姐自然就是聂薇凉,三小姐是胡氏嫡出女儿顾兰黛。 其实裴子慧之所以会选择晌午过后这个时间来,就是不想碰到这两个似乎对她存着些许敌意的小姑,说巧不巧,偏偏碰到了。正在她琢磨着要不要过一会儿再来时,却听门口喊道:“表嫂,怎么刚来就要走?” 抬头一望。正是聂薇凉。 聂薇凉今天身穿一套粉衫黄裙,也不知道是什么衣料,虽然是在落了雪的冬天,看上去竟然如夏天一般轻盈。 裴子慧微微转身,莞尔一笑,“表妹也在呀!” “是呀!莫不是因为我在这儿,表嫂就不想进来了吗?”聂薇凉翻了翻眼睛,一副很不屑的神情。 其实聂薇凉虽称不上大美女,但足可以用娇美俊俏来形容了。特别是那双骨碌碌的灵动大眼。看上去很是光亮有神。只可惜本来很是漂亮的眼睛,她却总是不正着眼睛看人,而是不停地翻来翻去。 这会儿她又站在台阶上翻了起来。 裴子慧无奈地笑了笑。迈进两步。笑道:“我是怕母亲午睡还没起来,所以想着等一会儿再来。既然表妹已在这里,那咱们就一同进去吧!” 聂薇凉没说话,也没有闪身让裴子慧先走的意思,而是一转身,与她并肩前行。 裴子慧一笑了之。 进了门。胡氏正端坐在临窗大坑上,顾兰黛则坐在一边的小杌子上和她说着什么。 尤妈妈先笑着迎了过来行礼,“少夫人好,表小姐好!” 聂薇凉没说话,直接奔胡氏过去笑呵呵地叫了声:“舅母。” 裴子慧把尤妈妈拉了起来。也过去行礼,叫了声:“母亲。” “你们都来了。坐吧!”胡氏似乎是午睡刚醒的样子,精神头不是很足。 这个时候顾兰黛则心不甘情不愿地起了身,叫了声:“大嫂,表姐。” 裴子慧瞄过顾兰黛脸上的不悦,也不知道她是见到自己不高兴,还是见到聂薇凉不高兴,或者见到两个人都不高兴。 胡氏抛开那姐妹二人,只问裴子慧,“早晨不是请过安了,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有事?” “回母亲,有事。”裴子慧直接回答,随手又指了指在她身后局促不安的蝶舞,道:“母亲,今天杜管家买了几个灶婢,但是这丫头在园子里饿晕了,我就把她带到我那里找大夫给她诊了诊。现在已经无事了,不过儿媳看着这丫头倒挺顺眼的,所以请求母亲将她放在我的院子里当差。还请母亲同意。” 胡氏抚了抚额边的发丝,不太在意地瞟了蝶舞一眼,道:“就是一个小丫头,你想要领去了就是。” “谢母亲。” 蝶舞赶紧行礼,“谢夫人。” 事情办完,裴子慧正想起身离开,却听聂薇凉嘲讽一笑,“饿晕在院子里了?这是多少天没吃饭了,居然能饿晕。”说着她看向裴子慧,轻笑,‘表嫂,我是该赞你有同情心呢?还是该说你和这丫头同样身为穷人家的孩子,也算是心心相惜呢!” 裴子慧不怒反笑,淡淡道:“表妹如何说都好。” 没想到裴子慧会是这样不咸不淡的一个反应。聂薇凉就有些错愕,翻了翻眼睛又道:“那我只好理解成你们同为穷人,知道挨饿的滋味,所以才伸出援手。不过表嫂命好,攀上了表哥这么一个高枝,否则……” “我说了表妹怎么样理解都好,而且你的想法也无需告诉我。”裴子慧依旧面带微笑,紧接着没容聂薇凉再说话,就直接向胡氏行礼,而后退了出来。ro 第206节:守候 聂薇凉眼见裴子慧对于自己对她的冷嘲热讽并不为之所动,只觉得自己的话就像那投入湖里的石子一般,费了很大的力气,可得到的回应,除了那似有若无的“咚”的一声之后,便无声无息地沉入了湖底,不但没有激起多大的涟漪,反而还迅速的消失。 面对这一切,聂薇凉只觉得自己胸口赌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可是她又能怎么办?除了自己拍着胸口顺一顺气,就只能呆呆地望着裴子慧的背影暗暗咬住了下唇。 而此时已经走出了荷花斋的裴子慧,脸色也微微沉了下来。 “少夫人,都怪奴婢……”蝶舞在裴子慧身后涨红着一张小脸,忙不迭的自责。 裴子慧张嘴刚要说话,却见顾青城穿着一身朝服,从对面急匆匆地走了过来,脸上还带着一丝凝重。 难不成这是要进宫? “城哥哥,怎么了?你这是要去哪?”她迎上去追问,“你不是说今儿不出来了,要在书房研习兵书吗?” “皇上突然急召入宫。”顾青城简单的回答。 裴子慧一愣,忙问:“不是还没到日子,皇上不是说大婚让你休息几天的,何况明天我们还要归宁……” “可能是宫里那边出了什么急紧的事。”顾青城握了握他的手,嘱咐道:“晚上不用等我吃饭,若是再晚了你就先睡。这个时间召进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去前厅与父亲会合,然后一起进宫去。” 不待裴子慧再说什么,他已经火急火燎的奔了出去。 裴子慧望着他的背影怔了好一会儿,这才带着蝶舞回了暖秀阁。 打发了蝶舞去和妙玉学东西,自己则坐在房间绣花。 冬天的时候,天总是很早就暗了下来。 夕阳衔山之时,她出去望了几次。又叫人到正门去打听,都说老爷和大少爷还没有回来。她只好转到厨房交代厨娘,帮老爷和大少爷各炖一盅红蓼鸡汤当夜宵。 待红蓼鸡汤炖好后,她先是差绿竹送一份去老爷那里,并且让老爷那边的人放在文火上热着。而给顾青城准备的这一份也是热了又热好几次之后。但他还是没有回来。 深夜,万籁俱寂。雪,犹如鹅毛一般落了下来。 裴子慧坐在桌前,看着几盏豆大的灯烛随夜风晃曳不定。 院子里的一众奴仆都睡下了,甚至坚持要陪她一起等大少爷回来的晚秋也歪在桌边打起了磕睡。 在大户人家,主人睡觉。外面都是有丫头守夜的。但是裴子慧目前似乎还不习惯这些,反而觉得自己睡觉时外面有一个人守着,倒有些睡不踏实的感觉。 见晚秋歪在桌上困得两片眼皮直打架。裴子慧就拍了拍她的肩,“晚秋,回你的屋子去睡吧,大少爷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等他就好。” 晚秋睁开眼睛拼命摇了摇头,强打精神坐了起来。 可是没坐直几分钟,困意再次来袭,人又挺不住了。 裴子慧笑了笑,催促她,“回去睡吧!” 也许是太困了,也许是裴子慧这笑太温柔太宽容。晚秋最终还是回了自己的房间。 在裴子慧一次次将灯芯拨亮之后,天色渐渐亮了起来,推窗而望,天地在一夜之间覆上一层雪白,入眼皆是一片白茫茫,透着股凛冷的清新之气。 终于,顾青城在她焦灼的盼望中回来了。 冒着风雪,一路从皇宫归来,摘掉斗篷时,裴子慧发现他人已经冻得微微有些发僵,鼻尖和嘴唇都有些青紫,俊颜也是煞白得没有什么血色。 裴子慧心疼地握住他冰凉的手,“怎么冻成这样?是骑马回来的?还是坐轿?” “就一顶轿子,给父亲坐了,我骑马。”他一边回话,一边被她拉着往燃着的炭火旁边走去。 紧接着就有一碗热乎乎的红蓼鸡汤送进手中,而且还是自己心爱的女人亲自送进手中的,顾青城觉得心中的暖胜过手中的鸡汤和身旁的炭火。 他微微一笑,捧着鸡汤小口地喝了起来。 趁他喝鸡汤的时候,裴子慧又提来了一壶热水。将热水倒进木盆里,冷热温度调好,蹲下身替他脱去靴袜、撩高裤管,让那双大脚泡进热水里,接着施以巧劲在脚心、脚趾、小腿的穴位处按压。 顾青城垂眸看着她半蹲在自己脚边,微微有些惊讶。在这之前她可从不会为他做这样的事情的,虽然那个时候他是县令,她是农家女,虽然地位悬殊,但是她仍高傲得像一只孔雀。 而如今他是将军,她是将军夫人。地位升高了,反而没有了从前的高傲,这倒是让顾青城觉得不大适应了。他缩了缩脚,笑道:“慧儿,这些事儿让下人做就好,不用劳烦你。” 她仰头笑了笑,“我喜欢做。” 无意间的仰眸一笑,竟让顾青城有些看得痴了。 他一脸满足地说道:“都说人生四大幸事是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在我看来,人生之幸事莫过于娶一个好妻子,天冷有鸡汤暖胃,身累也柔手按摩,真是身心皆暖哪!” 裴子慧抬头打趣他,“城哥哥,娶到我你赚了吧?” “赚了,赚了!”他笑着,又忍不住问:“这穴道按压的功夫是谁教你的?” 她的动作娴熟,力道适中,落穴准确,迅即减轻他积累的疲惫。 她动作一顿,才定神道:“早就会的,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哟!”顾青城撇他,“难道我的慧儿这叫深藏不露。” “没错!高手在民间。” 顾青城大笑,“看来我娶个民女真是赚到了。” “那是。”裴子慧有些得意地仰了仰头。 是啊!他果真娶了一个“宝贝”。从前她总是一点点的给自己惊喜,如今二人已经成亲,却仍然能发现更大的惊喜。 思绪起伏之际,裴子慧结束按压,移开木盆、取出干净的棉布替他擦干脚。 她一心一意为他擦脚,看着她轻柔呵护的动作,顾青城竟莫名感到别扭,他真的不需要她这样亲力亲为的照顾,“慧儿,这样就够了。以后这些事让下人们做,还有我回来晚你就先睡,别等我。” “把脚上的水气擦干,受了寒气可不好。”她坚持用棉布压干水分,才端起木盆起身。“城哥哥,我再去取水,给你洗漱,然后好休息。” 顾青城颔首,眸光若有所思地落在她离去的身影上。 洗漱完,裴子慧又出去倒水。看着她不停转身忙来忙去,顾青城觉得很过意不去,忙招了招手,唤道:“慧儿,别忙了,赶紧过来睡吧!” “就来!” 她终于忙完时,二人卸了衣服,相拥着靠在床头休息。 裴子慧能感觉到顾青城身上传来的疲累,关切问道:“城哥哥,是不是朝中有什么大事?莫不是南蛮那边又不安定?” 他轻轻摇头,“不全是。” 又道:“近几年朝中一直不是太稳定,真可称为内忧外患。外面除了各边境小国常来侵犯之外,朝中也是分成几股势力,最重要的是皇上一共有三个儿子,但是至今为止太子人选还没落定,最近几位老臣联名上奏,称为了国本,必须立太子了。” 裴子慧一怔,脱口而问,“因何不立?咱们东周朝立太子是个什么规矩?立贤立长还是立嫡?” 顾青城沉声道:“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大皇子楚伏宴既是嫡又是长。” “那还为何迟迟不立,除了大皇子还能立谁?”裴子慧诧异。 顾青城摇头叹气,“但是大皇子自小体弱多病,发病了就浑身抽搐,有几次险些丧命,还有一次甚至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所以皇上一再犹豫要不要立大皇子为太子,其它大臣也有一部分是支持二皇子的。但是咱们东周国有这个立嫡立长的规矩,大皇子在世一天,也不好立二皇子为太子,所以这事儿就这么一直拖到了现在,也没有一个决定。” “原来是这样。”裴子慧点了点头,又道:“那皇上让你们进宫是因为这个事吗?” “不全是。由于朝中几个大臣年纪大了,准备在新年之前就告老还乡。所以官员方面有些调动,特别是武官方面,皇上急召大家进宫就是为了太子和官职即将空缺一事。”他叹了一声,又道:“其实立太子一事皇上也很头痛,偏偏大皇子和二皇子身后又都有支持者,而且母家势力也都非同小可,这确实是一件棘手的事。况且又逢一些老臣告老。” 裴子慧一愣,“城哥哥,那父亲他……” “父亲的身子也不行了。白天的时候你看着他好好的,其实也是一副虚壳在那硬撑着。”他叹气,继续道:“前些年在外行军打仗太过于操劳了。所以我看父亲也坚持不了几年就让他回来安享晚年吧!” “嗯,这样也好。”裴子慧点头,随之又问,“就是不知道父亲愿意不愿意。” 顾青城叹气,“是啊,不知道他愿意不愿意,他是个要强的性子,恐怕不肯轻易服老。”rp 第207节:归宁 在裴子慧眼里,似乎朝中的高官们都是因为某些原因才告老还乡的。否则的话,不管年纪大不大,身体好不好,几乎都是站到最后一班岗,甚至是油尽灯枯之时带着官职入棺材的。 更何况,顾守义五十几岁的人,虽然早年征战落下了病根,但也不至于到了告老退官的程度。 顾青城眸光深湛地锁住她荡满疑惑的水眸,继而笑了笑,将这个聪明机灵的小人儿紧紧搂进怀中。 “城哥哥,那你的官职会有变化吗?”她挺着小脸,仰头看着他,黑眸一眨一眨的。毕竟他才是自己的夫君,裴子慧除了关注将军府一家的前途之外,则是更关心自己的夫君。 “听一位前辈向父亲透露了一下。”顾青城沉沉地说:“据说皇上有意将我封为三品安南将军。” 安南将军是四安将军之一,位列正三品。在四安上面还有四镇将军和四征将军,位列从二品。从二品之上就是大将军,再之上就是位列三公级别的大将军,顾青城的父亲顾守义,就是位列三位级别的大将军之一。 所以说顾青城是一个十足的高干子弟或者说是官二代一点也不为过。 在这样一个不属于中国历史上任何一个朝代,其生产力的发展水平大约相当于唐宋时期,但似乎是弱于唐而强于宋的朝代,之所以朝中武将频多。是因为这里不像唐宋时期王朝统一,而这里部落小国频出。时常扰乱邻国安定。 但是让裴子慧比较忧心的是不是战争,而是穷人太多,填不饱肚子的人太多。比如自己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就是饿着肚子的,比如刚刚来到府上的蝶舞,也是差点饿死街头一个。 要想一个什么办法才能让国民生产力水平大大的提高呢?或许大家都吃饱肚子了。过上安乐的生活了,那么谁还愿意出去打打杀杀呢…… 想着想着,顾青城那边已经睡了过去。裴子慧也终于经不住困意袭来,也歪在他的臂弯中沉沉而睡。 清晨,雾色浓重。 纵使天已亮透,如纱般笼罩天地的雾气还不及消散,就一层层地挂在树梢枝头上不动了。这就是裴子慧口中所说的雾凇,在前一世她曾经见过闻名全国的吉林雾凇奇观。 三九严寒。大地冰封。松花江畔的十里长堤上,洁白晶莹的霜花缀满了枝头,在阳光照耀下,千姿百态的琼枝玉树随风摇动,银光闪烁,美丽动人。 裴子慧没有想到,在这里居然也可以见到这样的一幕。虽然这里没有吉林的雾凇壮观,但是在这大宅之中。也能观到这样的景致,已经实属难得了。 不过雾凇虽美,但却给本来下了一夜大雪的天气更多了几分寒意。 裴子慧披着加厚的斗篷去给太夫人请安。刚走到梧桐苑的门口就被郭妈妈拦住了,她皱着眉道:“少夫人,咱们太夫人年轻的时候落下了老寒腿的毛病,本来一到冬天她就身子骨哪都疼,结果又遇上了这么一个下雪天,更是疼得受不了。这会儿正围着炭火坐在大炕上焐着呢!您就不用进去了。我带话给太夫人就是。” “也好,那有劳郭妈妈了。”裴子慧道:“府上不是有大夫吗?要不要请来给太夫人诊一诊。” 郭妈妈摇头加叹气,“几十年的老毛病了,就连宫里的御医都来给诊过,也没见好。太夫人这两年也不治了,一到阴冷天就挺着,等天睛了,就会好很多。” “这样啊!”裴子慧忧心地拧了拧眉,转身离开,准备去荷花斋。 到了荷花斋给胡氏请安的时候,胡氏正坐在临窗的大坑上吃着小桌上摆着的几样早饭。她的早饭倒是既简单又清淡,一碗清粥,两茶叶蛋,几碟小菜,除了一碟咸鱼干,皆是素菜。 胡氏瞥她一眼,不冷不热地道:“你吃了没?” “母亲,我吃过了。”裴子慧柔声答。 “今天是你归宁的日子,本来是可以不来请安的。”胡氏顿了顿又道:“归宁要带的礼物我都让杜喜准备好了,一会儿就该给你们送到安排好的马车上,只是青城他……” 裴子慧赶紧道:“夫君他昨夜天快亮才回来,就让他多睡一会儿吧!等他醒了,我们再一同回去。” 本来胡氏还算看得过去的表情就生了几分变化,挑着的眉头也沉了下去,筷子往桌上一压就道:“子慧,不是我这个做婆婆的说你。青城可是我和老爷唯一的儿子,也是我们整个顾家的希望,他的身子若是垮了,不止是我们顾家,你的天也塌了。” 话说得如此之重,倒是给裴子慧来了个措手不及。可是这话又因何而起呢? “母亲,我是说等夫君睡醒了再去啊!”裴子慧不明白胡氏怎么突然就翻脸了,一脸无辜地说道。 她不说还好,这样一说反而胡氏更怒了,瞪眼道:“就不能不让他去吗?你们那一个穷乡僻壤的地方,让一个将军去,这成什么样子?再说他去了能做什么?和一群种地的山民能说些什么?”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目地。 话已经说得这样明白,裴子慧自然也懂了。无非就是嫌自家无任何背景,说到底就算是皇上赐了婚,那也是顾青城自己求得,还是称不上门当户对。自己最终还是高攀了。 胡氏见她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地不好看,微微缓了些语气道:“子慧。你好好想一想我的话有没有道理。青城他是将军,是上面直面皇上,下面统领千军万马的人物,你让他陪你钻到山沟沟里面去,这可真是不妥。” 说完。胡氏摸起筷子继续吃饭,裴子慧只好欠身道:“母亲,那我自己回去好了!” “嗳!”胡氏拉着长音,“这就---对……” 话没说完,顾青城就在外面喊上了,“慧儿,你在里面吗?” 裴子慧和胡氏同时一惊,胡氏饭也不吃了。碗筷向前一推,顺腿就下了坑,此时丫鬟已经掀了帘子。还没等顾青城走进来,胡氏就开始问:“城儿,你怎么起来了?不是天亮才回来吗?你父亲还睡着呢,你一个年轻人居然爬起来。” “娘,我睡够了。”顾青城笑了笑,“再者今儿我要陪子慧归宁。迟了人家要说咱们不守礼数的。” 本来胡氏的脸上只是有些着急儿子不好好休息,听他这样一说,那脸就青了。顿时绷得死紧。“哼”了一声落下帘子进了屋。 “夫君,要不然我独自回去,你好生歇着。”在胡氏面前,“城哥哥”三个字也被裴子慧隐去了。 “那怎么行。”顾青城一把将她拉到自己身边,体贴道:“这归宁都是两个人一起回去的,我要是让你自己回去。不但于你面子上不好看,就是于我们顾家名声也不好,人家会说我们顾家怠慢儿媳妇,怠慢亲家。”说完,他还回头问胡氏一句,“是吧?娘。” 胡氏没点头也没摇头,只冷冷地“哼”了一声。 “可是你没睡好……”裴子慧想息事宁人,就算顾青城坚持陪她去了,那么在胡氏心里也算留下结了,日后也是自己日子不好过。何必呢? “这有什么。”顾青城不以为意,“在战场上的时候几天几夜不眠不休也是常事,何况这只是昨天一夜,而且刚才已经补了眠,再者就算睡不够到了岳父那边还可以继续睡。” 听在别人耳中,这岳父家显然是熟门熟客的感觉。 胡氏警觉起来,歪头就问,“城儿,莫不是你以前经常去岳丈家?” 胡氏有所警觉,顾青城自然也觉得不妥了,赶紧道:“也不是常去,那个时候不是慧儿救了我一命嘛!我就亲自去道谢,后来又结了义兄妹,再后来……”他一挥手臂,一副赖得解释的样子,“反正都是我主动去的,不信你可以问小六子。”一副为自己妻子开脱的样子。 “一个巴掌拍不响。”胡氏嘴一歪瞪了裴子慧一眼。 此时,裴子慧深刻地感觉到这里是个是非之地,似乎一切都不能解释,解释的越多,胡氏知道的越多,也就有了种越描越黑的感觉。可是想着,心下又觉得不平。 当初明明是她儿子非要和自己结为义兄妹,也是她儿子在自己家的田里入了股份,虽然这股份问题到现在顾青城也没有拿钱,可是裴二曾经说过,他不拿钱就给他存在自己那里,或存在钱庄,等到他用时,会一并拿给他的。 顾青城眼见胡氏不大高兴,干笑了两声,又上前哄了胡氏几句,就拉着裴子慧出了门,胡氏现在想拦却也是拦不住了。 出荷花斋时,恰巧遇到了同时来请安的姐妹三人,见过礼之后,她们知道这夫妻二人是要回娘家,表情各异。 顾兰亭表情淡淡的,什么也看不出来。 顾兰黛有点不屑,但也没说话。 只有聂薇凉吸鼻子瞪眼睛,就差没有跳起来了,拉着顾青城的手就问:“表哥,你真的要去那个脏乎乎的穷山沟陪她归宁?你可是将军,是京中屈指可数的少爷,你,你怎么能去那种地方?” “那种地方怎么了?”顾青城脸现几分不悦,“你不知道情况,别瞎说。”并且甩开了她的手。 “我怎么不知道情况了。”聂薇凉不依不饶,几乎快哭了出来,“舅舅和舅母当初就不该同意你去凤阳县做知县,好好的一个武将偏偏要去当什么文官,这下可倒好,不但你自己去了,结果还领回来一个。要是领回来一个富家千金,知书达理能书擅画也就罢了,偏偏还从山沟沟里领回来的,这,真是岂有此理!”rp 第208节:融化在怀里 哦!今天又开始双更了,依旧是早一更晚一更。 ********* 聂薇凉越说越气,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裴子慧没有说什么,顾青城已经听不下去了,“薇凉,你在胡说些什么?”顾青城不再听她多说,只拉着脸色不太好看的裴子慧继续往外走,却碰到了远远走来的聂道远。 聂道远刚刚踏进荷花斋,对于他们的对话,也是似有若无地听到了那么几句。立即脸现几分歉意道:“少爷,少夫人,莫要听薇凉胡说,她是在和我呕气,所以就开始语无伦次了。” “我哪有语无伦次,我说的是事实。”聂薇凉站在屋檐下跺着脚狡辩。 聂道远立马瞪她一眼,示意她闭嘴。又温言对顾青城二人道:“少爷准备出门吧,否则误了吉时就不好了。” 虽然归宁这个事儿没有什么吉时不吉时的,或者聂道远这样说,也是让他们早些离开,免得大家都陷在尴尬的境地。 顾青城点了点头,这才扯着裴子慧出了门。 此时,顾家大门口已经停了两辆马车,前面一辆是载人的,后面一辆装的是二人归宁的礼物。 除了两个车夫已经恭候在车边,管家杜喜也冷得将两手放在袖子里,笑呵呵地站立一旁。准备恭送两人上车。 裴子慧见杜喜冷得鼻尖都红了,赶紧温言道:“杜管家。您快进去吧,天儿冷!” “无事,无事!”杜喜笑着摆手,“我送大少爷和少夫人。” 这会儿小六子也跑了出来,气喘吁吁道:“少爷。我能跟您和少夫人一起去吗?” “我们去慧儿的娘家,你跟着干什么?”顾青城似乎还带着气,情绪还没从刚才聂薇凉的话中走出来,所以脸色微微发沉。语气也有几分生硬。 其实小六子之所以想去,是因为他和兰家沟的那些人已经很熟了,虽然在将军府呆了这么多年,但都有规矩束着,反而呆在兰家沟裴家的时候。更舒服一些。 而且自从他们从南蛮战场归来,紧接着就是抢亲、受伤、抓葛二赖子,再接下来就是少爷备亲和成亲,他几乎都没有时间和机会到兰家沟走一走,这回可不是盼着顾青城和裴子慧能带他一起去呢! “要不就让他去吧,我爹娘恐怕也想他了。”裴子慧努力甩开刚才因为聂薇凉带来的不悦心情,微笑着给小六子说情。 没有人比小六子更知道裴子慧在顾青城心目中的位置,所以只要裴子慧开口了。这事儿也就十拿九稳的妥当了。小六子赶紧道谢,“谢少夫人,谢少夫人。我和后面的车夫坐在车辕上就行。”说着,人就往第二辆马车的位置走了过去。 顾青城身子一僵,眼睛瞪得老大,喃喃骂道:“臭小子,当我不存在啊!” “好了,好了!”裴子慧劝他。“反正他留在京中也没什么事儿,难不成你想着他无聊了,捧着你那两只鸡到大街上去玩吗?” 这么些年过去,顾青城的那只“水晶阿七”还活着,一直被珍养在顾家的园子里,而且顾青城还安排人照顾着。只是这鸡已经老了,早没了早年的斗志。而顾青城随着年龄的增长,对斗鸡的兴趣也没有了早时的兴趣盎然,只是那鸡依然还养着。 他倒是不怎么斗鸡了,小六子无事时却捡起了他的旧业。因为这事儿,小六子还被顾守义罚过。 眼见小六子坐好了,顾青城只好拉着裴子慧一起钻进了马车。 车内很暖和,不但铺着厚厚的棉垫,马车壁也是有保暖设施的。 只是只剩余两个人的马车里,谁也不说话了,可以清晰听得到车外马蹄踩在雪地上的“咯吱咯吱”声。 “慧儿……”顾青城看着裴子慧的眼角眉梢还带着几分愠色,犹豫着瘪了瘪嘴,“薇凉她都是胡说,你别往心里去。” “没有。”她回答得简洁利落,甚至嘴角还翘了翘。任顾青城不再能看出她的喜怒。 但他依旧很不安,顿了顿继续道:“你也知道祖母她就二姑母那么一个女儿,自小视若掌上明珠,哪知二姑母和二姑父生下薇凉之后就双双离世,所以祖母将表哥和表妹就接到府上抚养……平时祖母对薇凉是纵容了一些,只因可怜她从小无爹无娘……” “我都懂。”裴子慧打断他的话,“城哥哥,我不会和薇凉妹妹计较的。就算看在祖母和你的份上。只要她不是很过分,我就没关系。” “而且我和薇凉也什么事都没有,我只当她是妹妹,像兰亭和兰黛一样。”顾青城说这话的时候竟有些微微的紧张。 裴子慧“噗哧”一下就笑了,挽了他的手笑道:“这我也知道,若是你和她有什么,岂不是早被她近水楼台先得月了,还哪来得咱们今日的光景。” 顾青城也笑了,经她一句,他似乎觉得自己过多的解释都已多余。她似乎什么都懂了。 于是翘着嘴角,带着安心满足的微笑,将她搂进怀里。 没想到裴子慧不但没有入怀,反正挣扎着坐了起来,眯着眼睛伸了伸手,一副要抱他的样子。她笑道:“来,躺下来补一会儿眠。快到兰家沟时我叫你。” 顾青城一愣,似乎有点恍神,接着看到裴子慧从容的目光,也就笑着躺了上去。 裴子慧纤细的小身子热热的,暖暖的。歪上去的顾青城,不但没有眯眼入睡,反而是直勾勾的盯着裴子慧的俏脸猛看。 察觉到他的目光,裴子慧立即绽笑,低头问:“怎么了?不困吗?” “你身上似乎……有股味……”他不甚确定地开口。 那股气味淡淡的、香香的,若有似无地缠绕在鼻息间,让他无法确定是否真的存在。 裴子慧闻言,拉起衣袖凑到鼻间。 身上有股味……怎么会? 虽然她常常钻进厨房。身上难免染上各种气味,但是她是日日洗澡,日日换洗衣物的,而且这大冬天的又不出汗,身上怎么会有味道,难道是沾了什么气味,而自己疏忽了? 看她神态慌张,顾青城忍俊不禁地扬唇。“放、心……你身上的味……是香的。” “香的?”她不解,“我可没用香料。” 他轻笑了声,“这味道不是胭脂水粉、不是刻意添上的香料。似乎是一种让我熟悉而又安心的香息。” 裴子慧笑他夸张,“哪能那么神!” 衣袖拂动间,那股淡雅的香味再次随着她的动作飘散,窜进他鼻间,与他的呼息融在一块儿,似乎成了一种莫名的亲密。 每每闻到她身上的味道。焦躁的心神,总能平稳下来。 瞧她似乎安心了,思绪浑沌的顾青城忆起她头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模样,那清雅可人的讨喜姿态,让他的视线不禁落在她身上。手也开始不安分起来。 “哎呀,痒!”她笑着推开他握在自己腰肢上的大手。 “我不。”他干脆调皮地把脑袋埋在她的怀里,手也准备进一步“攻城略地”。 “会被人看到的,这可是马车里。”她再次向外推他。 顾青城依旧不抬头,还霸道地说,“谁敢冒冒失失的闯进来,我就摘了他的脑袋。” 知道他在开玩笑,裴子慧也笑得欢畅。 顾青城却有些不高兴地嘟嚷道:“也不知道今儿晚上岳母大人会不会让咱们俩个住一个房间,昨天晚上我回来得太晚太累,都没有好好抱你。” “自然不能住一个房间。”裴子慧正色,“这可是有说法的,据说闺女带夫婿回娘家,若是住一间屋子,对娘家人不吉利,所以你想娘会让咱们住一个房间吗?” 此话一出,顾青城明显不高兴了。抱着裴子慧就更不松手了。甚至大手开始大着胆子继续向她的衣服里探入,用指腹在她的腰枝上轻轻磨挲着。 “别,这是马车里。”裴子慧再次半是拒绝,半是提醒。 “马车里怎么了?你可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就是皇上也管不了咱俩亲热啊!”他倔强的抗拒着,并且顺着她的挣扎,将脸靠在她的掌心,眷恋地磨蹭。 肌肤被他磨得热热的,让她的心也跟着热麻起来。情不自禁地低头轻轻吻了一下他俊朗的脸颊,“听话,赶紧睡一会儿,你昨晚睡得太少了。” 哪知道这轻轻的一吻,他不但没有听话,反而成了灾难的开始。 某人不但仰着脸继续索吻,在得不到回应后居然欠起身子,整个人就攀了上来。 “唔……城哥哥……不行,唔……”裴子慧被他粘得没有办法,想大声拒绝又怕车夫听到。 半推半就中,他的舌尖已经顺势窜入,缠搅着她稚嫩的小舌,亲密得让她无法思考,她想挣脱,但男人蛮横地占据她的唇舌,压制她的声音,燃了她的意志,让她无从抗拒。 温柔的吮吻,让她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浑身发热。 马车外,冰天雪地;马车内,她要融化在他的怀里了。rp 第209节:娘家人 雪路难行,所以马车走得较慢,再加上早晨在顾宅内耽搁了一会儿,所以几个人加两辆马车到了兰家沟时已经是中午时分了。 此时,裴二家早已院门大开,裴二和段氏带着一群人站在门口翘首以盼,就等着闺女带着女婿回门来。 左盼右盼顾宅的马车终于在远处的雪路上出现了。 一家人狂喜不已。 行至门口,小六子第一个跳了车来,双腿快奔,喜眉喜目地上前喊人。 这边顾青城和裴子慧还没下车,一群等他们的人已经围了过来。段氏第一个忍不住,喜极而粒地喊道:“慧儿--我的闺女,你可回来了!” 可是转念一想,她的女儿已经今非昔比,现在可是将军夫人了,按照礼数此等一介草民见将军夫人可是要行礼的。 顾青城和裴子慧双脚刚一落地,裴二带着一群人就要上前行礼。裴子慧眼疾手快,哪会让诸多长辈反过来拜自己,赶紧跑过来将一众人拦住,擒着泪说道:“还是以前那样,不要因为我的身份改变了,就对我生疏了。那样的话子慧心里可难过死了。” “就是,就是。”顾青城也阻止,“大家就如以前一样就好。” 裴二笑着解释,“不是生疏,是礼节在此。” “又没有外人。”裴子慧硬生生地将他们拦住了,又转头笑望着顾青城,“城哥哥,我知道你现在虽然身为将军,但是一样不会计较这些的是吧?” “自然是。”说完,他笑着与各位打招呼,又让小六子安排人将车上的礼物卸了,这才与一群人说说笑笑地进了屋。 进到屋中,扫了鞋上沾着的雪,卸了斗篷。顾青城和裴子慧这才携着手,让瞎婆婆,裴二,段氏,还有宋玉梅、周易、尤五龙等人落了坐。 二人先是给瞎婆婆和裴二段氏等人敬茶磕头。接着又给其它几位长辈都敬了茶。这回门的首要礼节也就算暂且结束了。 “好,好!”瞎婆婆抹了抹眼泪,“子慧嫁得好,我比谁都开心。” 段氏也是鼻子一酸,看着顾青城和裴子慧郎才女貌甚感安慰。 裴二只是笑,那笑一直到了眼底。 由于裴子墨和段雨辰要赶回去国子监读书,所以并没有等他们回来。倒是裴子唐和楚牧哪里也没有去,就等着妹妹回门的日子到呢!而最高兴的人就要是裴子洋莫属了,他抱着裴子慧就不松手,蹦蹦跳跳的直喊着:“姐姐,姐姐……” 一顿丰盛的午饭过后,一群人坐在厅堂里喝茶,裴二尤为高兴,端着茶碗就对顾青城和裴子慧笑,“你们猜猜,咱们家又有什么好事了?” “好事?”裴子慧眼睛一亮,不管什么事,只要是好事总是让人高兴的,可会有什么好事儿呢?“莫非是大哥要订亲了?”其实她还从来没想过他们兄妹几人自己是第一个成亲的。 “不是。”裴二和段氏同时笑着摇头。 “那是牧子哥或者二哥?” 周易就笑了,“我倒是有心给你牧子哥定一个,可他死活不同意,非说什么要等几年再说。” 一边的楚牧脸上红了红,没有言语。 这下可把裴子慧难住了,既不是裴子墨,又不是楚牧和裴子唐,那家中还能有什么好事呢?她摇头表示不知。 顾青城倒是机智,黑眸一转就笑了,“岳父大人,我倒是猜到了七八分,就是不知道离十分还差多远?” “噢?”裴二放下茶碗,按顾青城的意思弃了将军不称,只叫名字,“青城倒是说说看。” 顾青城一笑,瞄了周易一眼,“是不是易叔和梅姨?” 说话间,正巧宋玉梅揣着一盘子干果走进来,那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裴子慧眼见是没错了,当即跳起来抚掌大笑,“哎呀!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易叔和梅姨早该把这事儿办了。” “该办,该办。”段氏呵呵笑着,有些怨怼地看了周易一眼,“还不是怪你易叔,一个大男人也不知道自己给自己张罗张罗,就这么一直拖着,拖了足有四五年了。要是再不让他们成亲,该把你梅姨拖成老太婆了。” 大家一阵笑之后,裴二收敛笑容说道:“周老板说了,易兄弟不想回枫叶镇就让他留在咱们兰家沟,他喜欢种药就给他买一片山地,咱们西山旁边直通京里的路上不是还有山地吗?周老板正在找人打听怎么买,到时候我也算上一份,把咱家的西山再扩大一些,到时咱们两家成了邻居,就在一起合盖一个山庄。” 裴子慧笑得愉快,“爹,咱们家扩大一些,易叔再买来一些,到时候岂不就要连上京城了?” “是啊!”裴二一脸意得志满的样子。 对于这样的好事儿,裴子慧自然是没有意见。笑了一阵过后连忙问,“易叔和梅姨的日子定了没有?新房放在哪?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定了,定了!”段氏笑得合不拢嘴,“本来觉得时间仓促是想定在年后的,可周老板死活不依,他说年前娶进门,过年的时候周家还能过个团圆年,所以大家这么一商量,又征得了你梅姨爹娘的同意,日子就在了腊月十八。” 裴子慧走过去握住宋玉梅的手,一脸真挚,“梅姨,我真为你高兴。” “嗯。”宋玉梅重重地点头,抬脸间,眼中便满是水气。 一个被休的女人,估计只有她自己知道内心有多痛苦,日子有多艰难。 段氏在一旁看着,也忍不住抹了抹眼泪。 紧接着女眷们都准备回自己的房间午休一下,男人们则留在厅堂里继续聊天。 裴子慧回了自己的房间,一切布置如她没出嫁前一样,未曾有过任何改动。 刚刚进了房间,接着就有人敲门。 打开一看,是楚牧。 他笑了笑,问道:“妹妹,我能进来吗?” “怎么不能?”裴子慧笑着就想去拉他进来,可却被他间接地躲开了。裴子慧不由愣了愣,在之前她可以随便抓他的手的,电光石火之间又突然明白,现在哪还是从前。自己再也不是从前那个满山疯跑的小姑娘了,如今她已嫁作人妇,就算自己不避闲,楚牧也要避让几分的。 思索到此,不由内心苦笑,将楚牧迎了进来。 进来之后,她才发现楚牧的手里原来有一个不大的包裹。他将包裹放在桌上,对裴子慧笑了笑,说道:“妹妹,你变了,和以前不一样了。” “变了?”裴子慧一愣,有点心虚地说道:“没有变吧?我还是从前的我。” “那你照一照镜子。”楚牧的嘴角依旧挂着笑。 “照镜子?”她一阵犹豫,最后还是走到镜子前。 这镜子是她从前用得习惯的,从前她都是在这块镜子前打扮,可是今天再看自己的镜影,真的是完全不同了。乌黑光亮的头发被挽起了如意髻,虽然不喜欢发间沉重繁琐的装饰,但还是被妙玉戴上了通绒草花和簪子。本来清清爽爽的衣饰也被现在的华美衣装和脖间手腕的珠翠所环绕。 如今的样子,不止是楚牧,就连自己也有几分陌生了。只好低着头,怯声道:“牧子哥,虽然我的衣着打扮变了,可我还是从前的我,你的妹妹。” “这是自然。”楚牧一笑,俊颜间露出一抹少年特有的意气风发。 是的,自己都嫁人了,所以楚牧也长大了。不但不是以前那个黑乎乎的小泥蛋,而且还活脱脱的变成了一个美男子。 黑亮垂直的发,斜飞的英挺剑眉,细长蕴藏着锐利的黑眸,削薄轻抿的唇,棱角分明的轮廓,修长高大却不粗犷的身材……再加上如今身怀一身不凡的医术…… 如今的楚牧再也不是那个带着裴子唐和自己到处跑的假小子了。 他打开带来的包裹,一股药香瞬间弥漫房间。 “这么多药?”裴子慧走上前去问他。 他一边摆弄那些瓶瓶罐罐,一边不急不缓地说:“妹妹,你现在嫁进将军府了,自然一切都是好的,可这药材上面我还是不太放心。所以我就把一些常用的药都给你配好了,你想用的时候打开包裹就可以用。” 接着他开始一样一样的介绍。 “……这一瓶是创伤药,无论哪里伤了,只要洒上这些药粉就会立刻止血,并有消炎的功效。以前你在家的时候,总是有些磕磕碰碰的,当时我也不懂医,也不会给你治,我记得有一次在山上你的腿被树根划伤了,出了好多的血。那个时候也不懂,所以就用一些止血草止住血就算了,也不知道留没留下疤痕。” 裴子慧吸了吸鼻子,“没有。” “那就好。”楚牧又拿起另一个药瓶,摇了摇,“这瓶里是我自制的药丸,专治平时的头痛风寒症之类的,你若是着了凉或者吹了风,感觉到不舒服了,服上两粒即刻好转。” 拿了好多药,说了好半天,楚牧才总结性地说道:“我能想到的,我都给你备下了。小病小痛的找出来吃一吃就好了,吃没了再来找我拿,总比用别人的药放心。为了怕你记不住,我把每瓶药上都贴好了标封,还备注了此药是管什么用的。” “知道了牧子哥。”面对这无微不至的关怀,裴子慧终于有些忍不住了,尽管拼命压着眼底的泪水,但还是无法抑制的夺眶而出。rs 第210节:闹剧 “别哭,别哭!”楚牧虽然犹豫,但看她梨花带雨终觉心疼,控制不住地用手轻抚她的后背,缓声叮嘱:“将军府是高墙大宅,这些年我和师傅给那些富人家的太太小姐们诊病也多少了解一些,不是那么容易的。”他顿了顿,又道:“好在顾将军是个疼你的,我也就放心了不少,你别委屈了自己就好。” 望着眼前这个如父如兄如友的异性哥哥,裴子慧只有拼命控制泪水,拼命点头。 可有的时候,人如果碰到了一个泪点,特别是女人,那眼泪就如冲破了堤坝的洪水,很难止住。 她哭,并不是因为后悔嫁给顾青城,更不是因为后悔进入那个大宅。只是这古代的女人一旦出了嫁,面对的就是一种与自己之前的生活完全不同的生活轨迹。 特别是像她这样反差极大的。从一个无拘无束的农家女,一下子变成了深宅大院内的将军夫人。 别人说她是麻雀变凤凰,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有多么的不适应。特别是离开父母兄长之后的日子,顾青城不在的时候,她就有一种莫名的孤独感。 那是一种孤立无援又常伴着无助的日子。所以今日再次感受到楚牧这种无微不至的关心,裴子慧不由得感动起来。 “妹妹,别哭,别哭。”对于她的眼泪,楚牧似乎也无助起来。 努力了好半天,她才终于挤出一个笑容。道:“牧子哥,你看我都出嫁了。大哥在国子监读书,成亲之事一时还说不好,倒是你若遇到心仪的姑娘,也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了。现在咱们家的日子好了,爹还是不愁给你娶个媳妇的。” “我知道。”楚牧出奇的冷静。“这种事要看缘分,以后再说吧!而且男子汉志在四方,我现在不想成家之事,只想多多和师傅学习医术,多多救人。” 裴子慧满脸敬佩之情,“牧子哥,你会是一个好大夫。” “为何?”楚牧问她。 “因为医者仁心,你既一心向医。又有一颗仁爱之心。” 他一笑,露出一排整齐亮白的牙齿,“师傅说,医者要慈悲为怀,救世济人,以拯救天下苍生为责。我学了师傅的医术,自然要承了他的行医之道。” 刚说到这儿,裴子洋蹦蹦跳跳地推门跑了进来。脑袋一歪就道:“姐姐,姐姐……家里来人了,娘让你去厅里。” “是谁?”她将裴子洋拉到身边。 裴子洋眨着大眼睛。数着手指头,一一报了上来,“祖父,大伯父,大伯母,还有三叔和三婶。小姑,还有子蓉姐姐。” 按照兰家沟当地的风俗,闺女出嫁归宁时,都要拿着礼物去有血亲的亲戚家里走一走。裴子慧回来时,礼到是没少带,也正犹豫要不要去祖父那边走动一下,对于一家人面子上也过得去了。 没想到他们却来了,似乎唯独少了叶氏。 裴子慧和楚牧匆匆结束谈话,带着裴子洋一起去了厅里。 此时裴玉在厅里已经落了坐,正端着段氏送上的茶碗小口的品着。 裴子慧进了厅堂,和刚来的几个人一一说了话,段氏就带着几个女人去了东次间,围在一起,一边做着针线,一边聊天。 本来宋玉梅是有意躲避甄柳的,但一想着自己都要成亲了,心里也就坦荡了许多。 肖氏一边纳鞋底,一边往裴子慧身边凑了凑,满脸堆笑地问:“子慧,将军府上好吗?” “挺好的。” “那一共几口人啊?” “大伯母,这个我还真没数过。你也知道大户人家人口多。” “那是,那是。”肖氏继续笑,“那你的婆婆凶不凶?” “不凶。” 虽然裴子慧面色冷淡,可肖氏这张热脸蛋却似狗皮膏药一般就这么贴上了,问东问西一大堆,最后也不知道琢磨了多久,终于问出了口,“你的夫君,也就是顾将军他有没有弟弟什么的?” “弟弟?”裴子慧一愣,不明白肖氏为什么这样问。 肖氏赶紧补充道:“对,弟弟,就是庶出的也没关系。” 刚才裴子慧还不懂,但是当肖氏把眼神瞟到裴子蓉那张花容月貌,而且还有一点点泛红的脸上时,她终于明白了。原来肖氏这是在给自己的二女儿打算呢?想攀个高枝嫁进将军府? 顾青城确实有弟弟,是他为国阵亡的二叔的亲生儿子。非但不是庶出,而且还是个在国子监读书的。一个是大将军的亲侄子,一个是种地的农家女,这门弟也未免……但是裴子慧思及自己和顾青城就没有说出来。 见她犹豫,肖氏忙追问:“倒是有没有?” “有一个小叔。他不是城哥哥的亲弟弟,是堂弟。” 肖氏眉毛挑得老高,继续追问:“多大了?可否娶妻,是个什么近况。” 裴子慧据实以答,“到了娶妻的年龄,但是还未娶。在军营中有一个闲职,平时在国子监读书,估计会和我大哥一年下场考举。”情况说完,她也没说出两个门弟悬殊的话。 倒是甄柳不管不顾,歪着眼睛就道:“大嫂,你莫不是有意把子蓉嫁到将军府和子慧做伴去吧?” 肖氏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不是就是这么想吗?成与不成还得看子慧的本事。” 裴子慧一惊。看向肖氏,“怎么看我的本事?” 肖氏这下起了劲。鞋底子一扔,就拉过了她的手,郑重其事地说道:“子慧啊!你听大伯母说。大伯母看你嫁得好,真是急得不行。就一心也想给子蓉找个好的,可想来想去也只有求你了。只要你和婆婆的关系好。再带着我们子蓉到你们府上住一段时间,让子蓉和你那个弟弟认识认识,这一来二去不就成了。” “那要是不成呢?岂不是毁了子蓉妹妹的名声?”裴子慧实话实说。 肖氏一拍大腿,急道:“哪有不成的道理。你瞧瞧我们子蓉这小模样,若是再穿上两件好衣裳,戴个好头面,哪一点比那富家小姐差了。再说男人还不就是这样……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纱!” 裴子慧瞪大了眼睛。“大伯母,那可是你自己的女儿。” 肖氏不以为意,“就是我自己的闺女,我才想着法的替她着想,若是别人我才懒得管。” “什么隔山隔纱的。”裴子慧脸上一沉,实话实说,“在那种大户人家长得漂亮能说会道的丫鬟数不胜数,你以为有钱人家的少爷会缺女人吗?那可不是一层纱就能解决的问题。” 甄柳嘴一撇。斜着眼睛说道:“就是,大嫂未免有点太急于攀高枝了。你可别偷鸡不成蚀把米,到时候子蓉贞洁不保当不成少奶奶。回来也嫁不出去。” “老三家的,”肖氏当即就急了,瞪着眼睛吼道:“你这嘴未免也太损了点,怪不得到现在都生不出孩子。活该断后!” 甄柳不怒反笑,“大嫂,这话你应该和老三说去。大夫可都看过了。生不出孩子不是我的事儿。”说着,她就伸手指向了一边绣花的宋玉梅,“要不然你问问她,她和老三过的时候不也没生出来吗?” “你……”宋玉梅的脸当即涨红。 本来肖氏和甄柳两个人掐架,段氏和裴子慧只是处于看热闹的态度,但是一旦扯上宋玉梅,那就必须要管了。裴子慧不悦道:“大伯母,三婶,你们两个说的是裴家的事儿,我梅姨可早就离开裴家了,别扯上她。” 肖氏由于有求于裴子慧,自然笑脸答应。 甄柳却不以为意,脑袋一扭,冷哼一声。 那边段氏和瞎婆婆都脸色不好看,特别是瞎婆婆当即不悦道:“玉梅在我们家呆了这么些年,她就是我的亲闺女,谁要是欺负她那就是欺负我老太婆,惹急了我,可别怪我不留情面。” 瞎婆婆虽然看不见,但是她那眼睛一翻,再肃声说话,倒是也挺让人害怕的。 甄柳的气焰当时就小了很多,小声嘀咕道:“我就是那么一说。” “那么一说也不行。”段氏道:“玉梅她可是快成亲的人了,这要是让她的婆家人听了去,可是不好。” “成亲!”肖氏和甄柳同时脸现诧异。 “是,成亲。”段氏点头,“到时候你们都来喝喜酒。” 段氏笑了笑,“不是旁人,就是在我们山上种药材的周易兄弟。” 肖氏眼珠转了转没有说话,倒是甄柳没皮没脸的嘟囔两句,“哟!怪不得这两个人赖在你家都不走呢!要我说就有事,原来如此!要我说这两人是不是早就好上了?” 甄柳话没说完,瞎婆婆冷“哼”一声,扯过拐棍就奔着声源砸了过去。 虽然躲得及时,但甄柳的手臂还是被瞎婆婆实实砸到了,当即眼泪在眼圈里打转,“这瞎老太太,你这是干啥?怎么还动手打上人了?” “我打的就是你。”瞎婆婆咬了咬唇,气得手直发抖,“让你在那胡说八道嘴上没个把门的,今天我非教训教训你不可。我就是眼睛看不到,我要是能看到,真该把你按在那里用线把你嘴逢上。” 若说别的甄柳不行,但是若说打架她也不是吃素的。当即蹦着高的指着瞎婆婆开嚷,“你个瞎老太太,你真当这是你自己家啊,只不过是我二哥二嫂可怜你,才收留你的,说得好听一点是他们认了你为干娘,说得难听点,你就是一个臭要饭的。你还在这摆什么老人家的威风?”rp 第211节:就是不行 若说起打架吵嘴这个事儿,甄柳可是继承了甄家的“优良传统”非但在自己的村子里吵出了名气,现在就连兰家沟也是人人都知道甄家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甄柳嫁过来这几年,已经数不清有多少次因为裴三和甄柳闹意见,而引起甄家男女老少齐上阵为甄柳护短的事。大家都见识到了甄家的“厉害”就连一向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的叶氏,也都惧怕甄家几分。 但是她再厉害,那也是关上门来在自己家里闹。今日来到裴二家,居然对瞎婆婆出言不逊。这样一来段氏和裴子慧可不能视而不见了。 瞎婆婆已经被她气得嘴唇发青,那甄柳却得寸进尺,还想再说什么。 “住。!”段氏和裴子慧同时青着脸喝止。 那边宋玉梅扶着瞎婆婆,也是气得双手直抖,但嘴里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狠狠瞪视着甄柳。 段氏盯着甄柳一字一顿“他三婶,干娘就是我和你二哥的亲娘,对干娘不敬就是对我和你二哥不敬,为了干娘不气,所以只好请你回自己家去吧!我们家实在容不了你这样没大没小,不分长幼的人。” 人再傻也听得出这是下逐客令的意思。 甄柳却也不示弱,诧异道:“二嫂,你居然偏向这个瞎老太太,她到底给了你们什么好处,让你和二哥整天像供着祖宗牌位一样供着她。你别忘了。咱们可是都姓裴,你心里居然向着外人。” “姓裴就不分老少。不懂礼数的满嘴胡说吗?”裴子慧也急了,瞪眼道:“我娘让你走,你还是赶紧走吧。若是被我爹听到这话,可不止是让你走这么简单了。他要是动起手来,别说我们拦不住。若是传出去,你的脸上也没光。” “你,你们”甄柳抬头点着裴子慧和段氏“你们娘俩一起欺负我!” “他三婶,你也真是的。”肖氏本来是想给闺女找出路的,结果被甄柳几句话给搅和了,自然也是不高兴。不由得出口埋怨“人家瞎婆婆在老二家都呆了这么多年了。别看咱们是一个姓,可你嫁来的时候,瞎婆婆早在这了。别说老二拿瞎婆婆当祖宗一样的供着,就是当神仙一样的供着,你又怎么能管得着?” “好,好!”甄柳气得脸色铁青“你们一大家子都欺负我。你们都姓裴,就我自己姓甄。我惹不起你们,我走总行了吧?” 甄柳说完就往出走,却也没人拦着。一直到经过厅堂的时候。正好撞到了不知情况的裴三,他拦住甄柳问怎么了,却被甄柳一拳头打到了一边去,随后还嘶吼着留下一句:“你们姓裴的就没有一个好人!”然后哭着离开了。 裴三无奈,只好追了出去。 本来裴玉和裴大等人打算留在裴二家一起吃饭的,见甄柳闹了这么一出。也是不好再留下了,纷纷起身告辞。裴逸静也随之跟了出去,一同回家了。 大家都走了,唯有肖氏拉着裴子蓉不肯离开,她先是打发了裴子蓉出去,紧接着拉着裴子慧,不停地埋怨甄柳“你三婶也真是的,说起话来也不分年老年少,满嘴胡说,这可惹得瞎婆婆生气,这一大家子都跟着受罪了吧!” 裴子慧自然知道肖氏要说什么,无非就是想让她把裴子蓉带到将军去攀高枝。自己尚没站稳脚跟,又怎么会带着她而去。先前肖氏对自家的种种不好就算是不提了。但她也是抱着目地才想把闺女送进将军府的。若是裴子蓉真的和顾青晖发生点什么,那顾家的全家人得怎么看自己。 所以这个事儿她是绝对不能答应的。对顾家对裴子蓉,包括对自己,都没有任何好处。 再换过来一想,与其婉转的拒绝,不如就说了实话,让她们母女直接断了这个忘想。 肖氏说了一堆废话之后,终于说出了真正的目地“子慧,你看刚才我说的事可行不?” 裴子慧很果断地摇头“不行。” “为何?”肖氏急得直冒汗“子慧,你倒是说说看,你把我们子蓉拉帮出去有什么不好,一来她就算入了将军府也没有抢你的夫君,二来她若是和将军府的二少爷好上了,那你们俩这不是亲上加亲爱,有个照应。” 本来裴子慧不想和她多说,怎奈肖氏步步紧逼,也只好耐着性子道:“大伯母,子蓉若能嫁得好我自然高兴。可是没有用你这种方式嫁女儿的。首先我不得不和你说将军府是一个门槛极高的人家。没错,我确实嫁给了城哥哥,但是若没皇上的那一首圣旨,恐怕我也进不了将军府的门。” “哎哟!你这不是给子蓉垫道了吗?若是没有你,子蓉肯定进不去啊!”肖氏不要脸的继续往上贴。 裴子慧冷笑“大伯母,我已经是皇上硬塞给顾家的了,你不知道城哥哥的母亲对于他娶了一个没有身份的农家女觉得有多不甘,还能让他们家二少爷也娶一个农家女吗?这几乎没有可能。何况二少爷的父亲早年阵亡,他是和母亲相依为命长大的,我想他一定是为母命是从的人。” “说来说去就是不行了!”肖氏的脸冷了下来。 “不行。”裴子慧果断地摇头。又道:“大伯母,若是你能听我一句劝,就给子蓉妹妹找一个一夫一妻的好人家,苦读的书生也行。做点小买卖的商人也罢,只要他拿咱们子蓉妹妹当回事儿。真的放在手心里疼着,那才是最美满的良缘不是吗?就像你们家的子芙姐姐一样,你瞧她当初嫁给金柱姐夫的时候你们都不同意,现在再看看,家里的日子过好了。要什么有什么,子芙姐姐也是穿金戴银了,可能年后还要搬到京里去了呢,我爹都已经在京里帮他们看房子了。” 肖氏眼珠子一晃悠,不悦道:“别提那两个没良心的,想到他们我都肝疼。” “他们惹到您了?” “可不!”肖氏撇了撇嘴,不耐烦道:“那兰金柱虽然现在有了几个钱,可也是个脑袋不转弯的。想让他帮个什么忙,都是各种理由一大堆。你说他给你爹管着那么多店铺,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我想让子桥去学学做生意,结果他只给个伙计当,当伙计能学到什么?” “大伯母,这就是你目光短签了。”裴子慧道:“一来金柱姐夫身上担着一份责任,要想把店铺管好。首要的就是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子桥什么都不懂所以自然是从伙计开始,而且我二哥学做生意的时候。那还是自己家的生意呢,他依然是个小伙计。” 这些话,肖氏显然听不进去,摆了摆手,又拉回刚才的话题“我也不想提他们了。子慧,今儿你就给大伯母一个痛快话,能不能将子蓉带进将军府去吧?只要你能将子蓉带进将军府,其它事情就靠她自己。以将军府的门第风光,就算是子蓉成不了正室,那么能捞个侧室偏房之类的,那也是享不尽的富贵荣华啊!” 裴子慧越听越离谱,瞪眼道:“这是你当娘的说的话吗?谁家愿意把女儿给人家当侧室偏房,难道我小姑的前车之鉴你还没看到吗?” 肖氏不服气“那是你小姑肚子不争气,她要是给钱家留下个一儿半女,能落得今天的下场吗?” 裴子慧翻白眼“那你说我要怎么带子蓉去将军府?什么理由?” “就说是妹妹来走亲戚啊!反正将军府那么大,也不差一个人的口粮,让子蓉在那里呆上个一年半载的,不但能接近二少爷,也顺便好好讨好一下太夫人和二少爷的娘。” 裴子慧气结,对于她这种千层底一般厚的脸皮表示很无奈,而且更不想被她死缠烂打,只好摊着手摇摇头,很坚决地表示无能为力。 “子慧,这个忙你真不帮?” “没法帮。”裴子慧肃着脸。 “好,好!”肖氏气得直咬牙“好你个裴子慧,是不是当了个将军夫人了不起了?当年挑唆我们子芙就那么和身无分文的金柱去过日子,我连一个铜板的聘礼都没看到。我没和你计较吧?我养了十四年的闺女就那么白白便宜了兰金柱吧?”他胸口上下起伏,脸色煞白“如今轮到我的子蓉嫁人了,若轮相貌,子蓉更胜子芙,我不就是让你帮个忙把她带进将军府吗?既然这样你都不肯,也别怪我翻脸不认人了。” 裴子慧见她越说越离谱,知道多说无益,只好一扭身子,道:“大伯母你请便吧!子慧不奉陪了。” 肖氏对着她的背影大喊:“裴子慧,你看着,我还非让子蓉进了将军府。要是爬上你夫君的床你可别回来哭,我告诉你,刚才我带着子蓉进门的时候,你的那个顾将军可是瞅了子蓉好几眼。” 裴子慧僵住脚步,当即气得胸口发疼,缓缓转身,瞪着秀眸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姓肖的,你还是我的大伯母吗?这话该是你说出口的吗?你想不要脸到什么程度!你这和卖女儿逼女儿给你换钱有何不同?” “什么卖女儿,这也是子蓉愿意的。”肖氏哼了一声,一边走一边道:“我们子蓉就是一个少奶奶的命,你走着瞧吧,她以后一定比你强!” 裴子慧呆呆地望着肖氏的身影,恍忽间她仿佛又看到了第二个叶氏,仿佛又看到了第二个裴逸静。 第212节:如隔三秋 当晚,顾青城和裴子慧果然没在一个房间休息。 裴子慧如没出嫁前一样,睡在了自己的闺房,不过也不是一个人独守空房,而是裴子洋粘在她身边,姐姐好不容易回来,他如何也不肯回自己房间去睡,必须粘着姐姐。 而顾青城则睡在了已经回国子监读书的裴子墨的房间。 不过裴子慧几次起来隔窗而望,顾青城房间的灯还是亮的,不知道是在和谁聊天,还是突然换了地方而睡不着。 第二天一早,大家都早早起来,因为顾青城和裴子慧只能在兰家沟呆一天,今儿吃过早饭就要准备返回京里了。 早饭后,裴子慧拿好了昨天她向周易讨的治老寒腿的偏方和药,又收拾了行装后。一家人就都挤到门口齐齐相送,看着裴子慧要离开了,裴子洋立马哭了一鼻子,惹得瞎婆婆也是泪huā儿滚滚“子慧才这么小,这就到那么大户的人家当媳妇了,规矩那么多,想一想我就心酸。” 段氏也是眼眶潮红,但却没有说什么。反而是裴二细细嘱咐了一番“慧儿,现在和以前不同了,你是将军夫人了,说话做事要顾着体面,更要孝敬公婆侍候好夫君,千万不可任性。” “知道了,爹。”今日一别,裴子慧心里也难过。将军府不是小门小户的人家,规矩多得很,往后的日子可不是她想爹娘就能回来看的。那是要胡氏说了算的。 思及到此,再看看瞎婆婆和段氏,裴子慧也觉得心里发涩。 裴二看她眼泪也在眼眶里打转,为免离别伤感。赶紧转移了话题“你们回去后,咱们家里的人也要各忙各的了。因为年关将近,除了商行店铺都有些事要忙,而且还要准备过年,更重要的是要筹备你易叔和你梅姨的婚礼。” “好。好!”裴子慧重重点头“就算到时候我回不来,也会备了礼来恭喜易叔和梅姨的。” 大家都点头,裴二就在那边催促道:“快上马车回吧,天冷儿!” 惜别一番之后,顾青城终于带着裴子慧上了马车。 由于昨天卸了车上的东西之后,两人车夫留下一辆马车后,就返回了京里。所以今天赶车的任务就交给了小六子。 小六子驱马扬鞭,裴子慧脑袋探出马车与家人摆手,虽然路途不远。但是离别的愁绪却是浓浓不断。直到马车外的身影越变越小,甚至是看不见了,裴子慧还不肯收回脑袋。反而是伸着脖子看着自己家西山上的片片白雪。 顾青城看了心疼,就伸手搂过她盈盈一握的小蛮腰,一把将她搂进了怀里,坏笑着调侃。“慧儿,我以为三秋不见,你会抱住我,跟我说说有多想我的话,哪知道你看我竟然还没有山上那片白雪亲近。” 说完,他负气一般的将她抱得更紧。 裴子慧却不懂了“什么三秋不见?” “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顾青城摇头晃脑的说完,本来一脸愁绪的裴子慧果不其然地被他逗笑了。 她伸手点着他的脑门,笑道:“咱们不是一日不见。咱们是一夜不见!” 顾青城就眼角眉梢都挂着坏坏的笑意“一样一样的,一夜不见比一日不见更难熬。” 听到他如此大胆的挑逗,裴子慧忍不住小脸羞红,趴在她肩头小声道:“也不怕小六子在外面听到。” 顾青城不但不以为意地笑,反正声音更大了些,直嚷道:“那小子早晚也会娶妻的,早晚也会知道我今天的感受。” 裴子慧整张脸涨得通红,急得直想捂他的嘴,不由自主地就攀上了他的肩膀。美人入怀,顾青城自然不会放过,而且她娇羞泛红的脸颊又是如此可爱模样。 他俯身吻住她微启的嫩唇。 裴子慧却也不躲闪,她攀上他的颈,柔顺而生涩地回应他的吻。 入了京城之后,车外开始传来熙熙攘攘的人流声。 虽然离年关还有一月有余,但是城里已经净是采办年货的人潮,街上摊贩应节售年画、春联,迎接新年来临。 裴子慧与顾青城共坐轿中,看尽眼前热络,心底涌上一股感触。 今年,她已经不能和爹娘还有哥哥弟弟一起过年了。 不知道自己家的年夜饭桌上少了自己,爹娘会不会难过。 正在她的心绪随着轿子上下轻晃而波动时。 蓦地,顾青城突然出声让小六子停轿。 “怎么了?”她不解地问。 “等我片刻。”话一落,他迅速下轿,朝街角那棵大槐树疾步而去。 他的举动太突然,裴子慧由轿上的小窗张望着。 还没弄清顾青城究竟为何下轿,便见越发威武的他拿着根糖葫芦,朝她挥了挥手。 大男人难得起了童稚之心,教她怔愣。 “糖葫芦?城哥哥突然想吃吗?”顾青城上轿后,她忍不住问。 “送你吃的。”顾青城轻笑。 她眨了眨眼,满脸感动。 她曾经对他说过,自己小时候吃的糖葫芦,是那种自己家里用山楂在翻滚的糖锅里蘸的,刚蘸出来的糖葫芦,又甜又酥。好吃极了。 不过她说的是小时候,其实那已经是上一辈子的事了。 “你不是说你小时候最喜欢吃这个。”顾青城将那串又红又大的糖葫芦笑着递了过来。 “人家又不是小孩儿了。”嘴上说得不在乎,其实难掩小脸上的欢喜。 “谁说大人就不能吃?”他伸出舌舔了下她手中的糖葫芦后,笑道:“是甜的。” 裴子慧掩不住笑意。也伸出舌头如小馋猫一样舔了一下,眨着一双亮眸赞同的点头“嗯,是甜的。” 小六子继续扬鞭,顾青城钻进马车坐好,将她软乎乎的小身子抱到近前。 她歪在他的怀里。仰脸望着顾青城,并举起手中的糖葫芦,轻问:“要不要再尝尝。” “当然。”他一笑,尝的却不是糖葫芦,而是她粉嫩诱人的小嘴,这一吻不但尝到她口中的味道,也尝到她留在舌尖上那糖葫芦的淡淡甜味。 顾青城如此煽情,裴子慧的脸上红扑扑的,但手却凉得彻底。 他捏了捏包覆在掌心的柔荑,侧眸问:“冷吗?怎么手这么凉?” 她缩了缩肩。拉紧身上的狐毛暖裘,不甚在意地道:“还好,不是很冷。” 也许是天气越来越冷的原因,特别是这两天落了雪之后,她就一直觉得手寒脚凉,再加上顾青城大惊小怪。每碰到她的手一回,浓眉便蹙紧,非得叨念她一番才甘心。 不过,她是真的比往年怕冷了,难道是体质发生了变化? “不冷,手竟然还能凉成这样?”他皱眉,决定找个时间让大夫为她把把脉,调调虚寒的身子。 “是城哥哥的手太暖,才显得我的手凉。”她调皮地逗着他。 闻言,他无奈地轻叹口气。什么也没说。只暖暖地将她抱在怀中。 二人商定好,回到将军府先去胡氏那里谢恩,然后再回暖秀阁。 下了马车,安排好小六子将车上的东西送到暖秀阁。顾青城便拉着她加快脚步,让她快些进厅取暖。 裴子慧不得不跟上。于是顾家大宅内就出现了这样的一幕。大少爷拉着少夫人在雪中穿行,竟然引得好多下人停在路边围观“别跑了,这样不端庄会让人笑话的。”裴子慧好不容易挣脱他的手,站在那里喘气。 “我不是怕你冷吗?”他也停了下来。 裴子慧摆手,呼吸明显不均匀了“那也不跑了,我跑不动。” “跑不动?”顾青城眉头一挑“跳不动就抱着。” 裴子慧以为他只是开玩笑,哪知道这家伙居然一弯腰双手往自己腰上一摸,她的双脚就离了地“嗳,嗳……城哥哥,放下,放下……” 脸上已经红得如西天的火烧云。 “不放!” “放下,放下……”裴子慧已经窘得不敢抬头了,只用双手双脚在顾青城身上做着挣扎。 二人还没争出结果,顾青城的脚步却一直未停。 快走加小跑中,胡氏惯用的薰香味便挟着暖意扑面而来。 所以,也就意味着荷huā斋到了。 这下裴子慧更紧张了,若是被胡氏看到这一幕,这还了得? 由此,她除了嘴上连挣扎带哀求,手脚也是不老实,乱蹬乱抓起来。哪知一个不小心竟踢上了顾青城的手,弄得顾青城“哎哟”一声就将她放了下来。 “对、对不住。”她羞窘的站在那里,愧疚地问:“有没有踢疼你?” “当然踢痛我了。”顾青城一脸委屈地站在那里瞪着她,并且伸手指给她看“你看,都踢红了。” 天知道她那小鸡般的力道能把他弄得多痛? 但贪看她关心他、为他着急的神情,顾青城夸大了痛觉,以求得到她温柔的呵护。 “那我帮你揉揉。”她信以为真,抓起他的大手东揉西搓。 默默看着她的动作,他的心柔软得一塌糊涂。脸上也笑得一塌糊涂。 第213节:兰亭 在两人旁若无人地享受彼此时,一抹不耐烦的嗓音忽地飘出“你们到底还要在厅外磨蹭多久?” 闻得胡氏的声音,裴子慧不由一惊,迅速整理一下衣服,并且退到了顾青城身后一步的距离。 “干嘛站那么远?”顾青城恼得将她拉回身边。 裴子慧只好脸颊泛红,认命地垂下肩。 回到将军将不似在兰家沟自在,她总觉得在人前和顾青城过分亲密是种罪过。特别是在胡氏面前,所以总是想刻意保持着距离。 况且一听到胡氏的声音,她便有点紧张的感觉。 顾青城却没她的顾忌,神态自然地带着她进厅。 进了厅堂,第一眼便见到了胡氏拉下来的脸,刚逮到两人的身影,胡氏便道:“也老大不小的了,一个是大少爷,一个是少夫人,两人居然这般不成体统,搂搂抱抱地在园子里戏闹,真是没规矩,让外人笑话不是。” “母亲,儿媳错了。”不待顾青城开口,裴子慧先认错。 但是胡氏说让外人笑话,她便抬头瞧了瞧。厅堂内除了胡氏和尤妈妈外,还有一位面带微笑的中年妇人,中年妇人身边还跟着一位如huā似玉正值妙龄的小姐。 “母亲,不怪慧儿,是儿子我……” 胡氏不由顾青城说话,摆了摆手道:“还不见过黄夫人。” 那黄夫人一笑,倒是先起了身,微笑着道了声:“将军好。少夫人好!”她身后的小姐也跟着福了礼。 顾青城拱手,裴子慧福礼,齐声叫了句:“黄夫人。”同时也和黄夫人身后的女子微微点头。 胡氏道:“这位是黄家的四小姐。” 双方彼此见了礼。 胡氏也不瞒着,待黄夫人和顾青城等人都入了座。她直接说道:“黄夫人这次来是来给咱们家的兰亭说媒的。” “说媒?”顾青城有点微微的惊愕,旋即又问:“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 黄夫人眉眼间都是笑“将军,是都察院右副都御史齐大人的齐三公子。” 顾青城一听马上收住了笑容,因为他是认识都察院右副都御史齐大人的,而且也听说这齐大人的三公子久病多年。连下床都费劲,而且还是个庶出。身份品行先不说,只是身体这一条,顾青城就觉得不妥…… 若是兰亭嫁过去,那无疑不是守活寡吗?所以他不发表意见,蓦地开口问:“爹不在?” “你爹他出去了。”胡氏道。 既然父亲不在,那顾青城这个做兄长的说上两句倒也没什么,于是他一脸严肃,仰了仰脸道:“娘,依我看兰亭还小。不必急着寻婆家。咱们家本来人口就不多,就让兰亭她多在家陪您几年吧!” 黄夫人一听,面上便冷了冷,急道:“其实也就是两家看着门当户对,还挺合适的。并不是急着成亲,下了聘。再放置一段时间成亲也不迟。” “是啊。”胡氏也道:“而且这许亲大事可不是男女两情相悦就行的,也该将庚帖放在神像前三日,听祖先神示意比较恰当,是吧?” 裴子慧虽然坐在那里不动声色,但也听出了胡氏话中有话。 自己和顾青城成亲可不就是两情相悦,并没有将庚贴放在祖先牌位前三天,而是顾青城以自己的战场之功,求了皇上赐婚。 这婚事不但和祖宗没扯上关系,就连顾青城的爹娘似乎也没怎么参与,人就这么嫁了过来。 裴子慧自然也知道这里的习俗是拿两方的生辰八字庚帖压在神明的牌位前。向神明祖先焚香卜吉,吉便罢,若是不吉,便不再谈婚事。还有就是将庚贴压在祖宗牌位前三天,这三天如果一直顺利。家中没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便称为吉婚,若是相反,这亲事多半也就散了。 不过裴子慧并不认同这样的做法,合八字卜婚或许是习俗,但她无法认同将自身幸福托于神明的做法。自然也不觉得兰亭此事可行。 那边顾青城也反驳胡氏道:“娘,这种做法不可取,男子都想娶个心仪的女子,女子都想嫁个如意郎君,如果只靠神明和祖宗来决定,那岂不是和成亲的本人没什么关系了。” “你……你这是不敬!”胡氏见自己的儿子当着黄夫人和黄四小姐的面顶撞自己,不由脸色难看起来。 裴子慧赶紧救火,起身接过丫鬟端进来的热茶,就亲自给黄夫人和胡氏满上,又笑吟吟地劝她们喝茶。 顾青城一见和胡氏也是谈不拢,虽然兰亭也是庶出。但他这个做哥哥宁愿希望兰亭嫁进一个普通的人家,也不希望她嫁给一个这样看不见前途的丈夫。 随即他拉着裴子慧的手,对黄夫人道:“黄夫人,您和家母慢聊,我和内子刚从岳丈家回来,着实累了,就先回去歇着了。” “将军请便,将军请便。”黄夫人笑呵呵地起了身。 顾青城带着裴子慧又向胡氏福礼后,这才转身出了荷huā斋,一起向暖秀阁走去。 对于刚才顾青城和黄夫人以及胡氏的谈话,裴子慧只听出了黄夫人要给兰亭做媒,男方是齐三公子,至于顾青城为什么脸上一下就冷了,她倒是很不解。 回到暖秀阁,妙玉等人都迎了出来。又是炭火,又是热茶,晚秋连忙跑到厨房去煮姜汤。 一阵折腾之后,裴子慧的脸色终于恢复了红润。这才又想起刚才在荷huā斋的事,不由问道:“城哥哥,为何提到齐三公子你就不高兴了,他不好吗?” “是个久病卧床的。” “哦!”裴子慧点头“那是不行,出身好坏不说,至少要身体健康,才是兰亭妹妹以后幸福生活的保证。” 两人说了一阵,用过中午饭,就沉沉睡了过去。 待裴子慧迷迷糊糊的还未清醒时,就听门口一阵吵闹。 “我要见大哥!”一个女子带着哭腔的声音。 “二小姐,大少爷和少夫人还在午睡。”妙玉为难地说道。 “不行,我就要见。”兰亭急得直跺脚。 裴子慧披上衣服,也没顾得上挽一挽头发,直接推开门对妙玉道:“让二小姐进来。” 兰亭得了允许,一溜小跑地进了厅里,见到裴子慧两眼就擒了泪,咬着下唇说道:“大嫂,我大哥呢?” “他还在睡着。昨日我们归宁,他在我娘家或许是不习惯,很晚了才睡。”裴子慧一边说一边拉着兰亭坐了下来,并让人送上了小点心和暖茶。 兰亭将点心推了推,眼泪叭嗒叭嗒直掉“都这个时候了,我还哪有心思吃点心。” 裴子慧自然知道她是为了今天黄夫人来的事,不管胡氏有没有答应,估计是她听到了消息,是来找顾青城搬救兵的。 这个时候顾青城也披了衣服走了出来,看到顾兰亭的样子,当即皱着眉头问:“二妹,母亲和你说了?” “还没有”顾兰亭摇头“是我院内的丫头听到消息,回去告诉我的。大哥,我可不想嫁给一个病秧子,就算他门弟再高,就算是皇太子我也不想。” 顾青城安慰道:“母亲还没有答应黄夫人,而且这种事儿母亲不会不和父亲商量的,今天父亲不在府上,所以说还有转折的机会。你不要过于难过了。想必你不愿意母亲也不会强求。” “大哥!”顾兰亭楚楚可怜道:“你也知道我的婚事全凭母亲做主,那齐家位高权重,能愿意娶我这样一个庶女在别人看来是我的福气,可我真的不想嫁。我不知道怎么和母亲说,就是我说了,母亲也未必肯听,恐怕还会训斥我一顿的。” 她这样一说,顾青城也有些犯难了。他总不能直接找胡氏说兰亭不愿意吧,这样非但解决不了问题,恐怕胡氏还会对兰亭有成见,古往以来,都是庶女和当家女母的关系一般都很微妙的。 庶女,若是不漂亮很难得到当家主母的喜欢。或者庶女的母亲若是得宠,那这位庶女也很难得到当家主母的喜欢。好在顾兰亭与胡氏的关系,还没有达到水火不容的地步,虽然心里都各藏心思,但表面上还是过得去的。 顾青城也想不出法子,歪头求助于裴子慧。 本来安安静静坐在那里似乎是事不关己的裴子慧,反应过来也是一愣,但是看到顾青城那种拜托的眼神,又不忍心了。于是喊了声:“妙玉。” 妙玉笑着进来道:“少夫人有何吩咐。” “你去夫人那边打听一下,夫人今天和黄夫人倒是怎么定的事儿。”裴子慧知道妙玉在顾府呆的时间久,认识的人也多,打听一点胡氏身边的事倒也不难。 不过让她去打听的同时也非常的冒险,因为她不知道妙玉这个人到底是站在哪一边,裴子慧曾经想妙玉十有*是胡氏的人。所以让她去打听,也好也不好。 不过事已至此,也不能想那么多了。事有轻重缓急,权衡一下她还是决定让妙玉先打听一下,有了结果大家再一起商量对策。 第214节:送药 时间不长,几人手里的茶还没喝完,妙玉便回来了。 她进来直接回道:“奴婢打听了在夫人近前侍候的婆子,她说黄夫人走的时候也没有和咱们夫人定下什么,因为咱们老爷今天不在府上,不过黄夫人她已经拿了咱们家二小姐的生辰八字,说是让齐家瞧一瞧,再找人批算一下咱们家二小姐和齐三公子合不合姻缘。若是相合,征得咱们老爷的同意后,那么就三礼六聘的过来提亲了。” 也就是说虽然顾守义不在府上,但是胡氏的意思就是同意了,不然怎么生辰八字都被拿走了呢! 裴子慧心头一惊,看向顾兰亭。 “大哥,这可怎么办?”顾兰亭又要哭了出来,极是委屈地说道:“说是要征得父亲的同意,其实都是面上话。我的亲事还不是由母亲一个人作主……” 后面的话,她抽抽答答地没有说下去,不过裴子慧也明白了。 从顾兰亭的话中,可以看出两个意思。一是顾兰亭和顾青城虽然不是一娘所生,但是看得出来这兄妹两个感情不错。顾兰亭那目光中对顾青城满是信任与敬佩。不然遇到这等之事,就不会哭着来找顾青城了,何况那胡氏还是顾青城的亲娘。 第二个也就是更深一层的意思,顾兰亭定亲这件事儿,只要胡氏这个嫡母点了头,别人多半都不会反对。即便是反对也没有说话的权利。比如说顾兰亭的亲生母亲秦姨娘。 估计能反对的人只有太夫人和顾守义了,但是一个庶女的亲事,恐怕太夫人不会去管。何况这齐家也是威名显赫,若是与之结亲,恐怕对朝中的顾守义也是有一定好处的吧! 越是想到这些,顾兰亭哭得就越厉害了。 顾青城本就见不得女子在他面前哭哭啼啼。忍不住蹙了蹙眉,劝道:“二妹,这齐三公子别的倒也没什么不妥,只是这身体……一个大男人整天卧在**养病,怕是没什么出息。而且还是庶出,怕是将来没什么出路。” 顾兰亭见裴子慧也点头。顾青城也站在自己这一边,心下更觉得委屈,眼泪就这么一双一对的往下掉。 裴子慧走过去握住她的手安慰,“二妹,你也莫要难过了。这件事情八字还没一撇,能不能定亲还是两说。再者娘她不是相信将八字供奉在祖宗牌位面前吗?这倒是也是一个转机。再者能阻止这场亲事的也只有两个人。” 顾兰亭一听,眼睛睁得大大的,结结巴巴道:“大嫂,哪两个人?” “自然是太夫人和父亲。”裴子慧说道。 她这样一说,顾兰亭眼泪也不流了。只咬着小嘴坐在那里想心事。 “这样吧!”顾青城起身道:“爹今天是去洪六叔府上看戏了,我现在也去瞧一瞧,顺便找个机会把这事儿跟爹说一说。虽然按照常理来说,兰亭定亲之事爹应该是全全交给娘的,但是这个不能以常理来看,因为那齐三公子是个久病不起的。就算爹再不想多管,也不会不顾着兰亭以后的日子。” 裴子慧和顾兰亭都觉得这事可行,顾青城也就换了身衣服出去了。 待顾兰亭也走了,裴子慧看了一下时辰,觉得这个时候太夫人午睡也该起来了,就拿着从兰家沟带回来的药材,直接去了梧桐院。 出来迎她的是郭妈妈,“少夫人,您这是归宁回来了,可真快。今儿早晨太夫人还念叨您和大少爷呢!” 裴子慧从妙玉手里接过一包参片和几样补药。笑着递到了郭妈妈手里,“听说您的小孙子身子不大好,这包参片和补药是我从娘家带来的,我娘家有位叔叔是郎中,还在山上亲自种药材。您拿着给小孙子服用试一试。” “哎哟!少夫人还惦记着我。”郭妈妈满脸感激地接了,紧接着亲自挑帘迎了她进去。 太夫人今天穿了一件深蓝色亮绸小袄,正歪在临窗大坑上和几个丫鬟说着话。几个丫鬟见裴子慧进来了,纷纷行了礼也就退了出去。 太夫人笑着对裴子慧摆了摆手,“子慧,归宁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也不多呆几天,这样的机会可不多。” “城哥哥明天开始要去上朝了,不敢多呆。”裴子慧笑呵呵地行了礼,就被太夫人招呼着坐到了她身边。眼睛一撇就看见太夫人坐在烧得火热的大坑上居然还盖着一层不薄的棉被,不由问道:“祖母的腿又疼了?” 太夫人敲了敲自己的腿,叹着气道:“一到冬天就这样,算是好不了了。” “怎么就好不了了。”裴子慧笑着从妙玉手里接了药,笑道:“娘家有个叔叔是郎中,常年在山中种药材。别看出身乡间,但医术却是极高明的。这不我这次回去就给您带了药。” 不管药管不管用,但是这份心思就足以让太夫人笑得眉眼弯弯了,握着她的手直夸,“真是个有心的孩子。” 裴子慧将那一大包药打开来给太夫人看,太夫人当即惊到,“哎哟!这么一大包药都要喝下去?” “不是,不是!”她赶紧解释,“这药不是吃的。” “不吃?”太夫人微微放下心来,缓声道:“老太婆我可是最怕吃药了。” “这药是用来熏洗的。”裴子慧介绍道:“您看这药有制川乌、制草乌,伸筋草、路路通、红花,还有土茯苓、透骨草、艾叶、威灵仙、川椒、白芷、元胡等等。但是这些您都不能吃,是加水煎煮后,先以热气熏蒸,待药液温度适中再将小腿泡进去,边洗边按摩,水温低时可以再加温使用,一日两次,每剂用两天。” 太夫人似乎是有些奇怪,抬头诧异地看着她,“这样就能治了我的老寒腿?” “中药外洗可活血散寒、通络止痛。”裴子慧笑道:“我也不懂医,这些都是家叔告诉我的,反正太夫人您就试一试吧,就算是试不好也没有坏处,万一好了,岂不是可以解了您每年冬天的痛疾。” “是啊太夫人,您就试试吧!”郭妈妈也在一旁劝着。 太夫人一副很听劝的样子,“好!那就试试。” 于是大家都不敢怠慢,直接就开始烧水煮药,药液熏蒸之后,裴子慧亲自上手帮太夫人按摩。太夫人一脸的眉开眼笑,“不管这药好不好用,子慧这捏腿的功夫倒是极好的。” “祖母若是喜欢,以后子慧日日来给您捏。” “好倒是好。”太夫人轻笑,“可你和青城新婚燕尔,我这老太婆怎么好打扰。” “祖母!”裴子慧娇羞地红着脸,又解释道:“城哥哥他明儿开始就要上早朝了,还不知道朝中有多忙呢!不然我也没什么事,还是来找祖母作伴比较好。” “好,你喜欢就来。” “谢祖母。”裴子慧手上停了停,仰着脸对太夫人笑,“祖母,要不您给我的院子安排一个婆子吧。” “怎么?下人不够使唤?”太夫人不以为意地道:“下人不够使唤就让杜喜领人来给你挑,虽说这哪个院子有几个人侍候都是有数的,但若是不够使唤多了几个也无妨。” 裴子慧一边捏腿一边道:“也不是不够使唤,就是院内都是一些年轻的小丫头,而且新来的居多。祖母您也知道我是乡下来的,之前从来不知道这高门大户内都有什么规矩,就怕什么时候遇到不懂的事而出了丑。” 太夫人很喜欢她的坦白,坐在那里呵呵直笑。 “要是在祖母面前出了丑,还好您老人家能担待,可若是在别人面前,或者是在外人面前,那我可要丢将军府的脸了。”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所以这事儿只能求祖母了,您**出来的婆子肯定是最好的。” 对于裴子慧这种间接加直接的夸奖,显然太夫人很受用。眉毛挑得高高的,眼睛笑得弯弯的。甚至还童心未泯地调侃道:“这孩子真是嘴甜,你再说几句好听的,我直接就把郭妈妈给你差过去使了。” 裴子慧赶紧摇手,“别,别。郭妈妈可是跟了您一辈子的,这我可不敢要。” 太夫人就到她脑门上轻点了一下,斜着眼睛道:“算你机灵!没打玉锦的主意。” 裴子慧就摆出了一副很害怕的表情,连忙说:“不敢,不敢!” 这一老一少外加郭妈妈和两个侍候的丫鬟就都笑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太夫人脸上的笑容渐渐消了,这才正色问道:“子慧,你是说咱们府上今天来外人了?” “啊?”裴子慧一愣。 太夫人眯眼,“不然你怎么突然说不懂规矩怕在外人面前丢人呢?” “是。”裴子慧嘟了嘟嘴,一脸委屈道:“今天我和城哥哥从娘家回来,路上贪吃就买了根糖葫芦,结果在马车上晃晃悠悠的吃起来也不方便,就将糖渣弄到了衣服上。回来后我们直接去娘那里谢恩,结果就被眼尖的黄夫人看到了,哎呀!我好一顿难为情。”rp 第215节:规矩 “黄夫人?”太夫人不关心糖葫芦弄脏了衣服,正如裴子慧所愿,将注意力放在了黄夫人身上。 裴子慧诚实道:“是,是黄夫人,还带了一位如花似玉的小姐,听娘说那是黄家四小姐。” 太夫人点了点头,一副突然恍然大悟的样子,“那就应该是黄正源黄参将的夫人了。”想了想又问,“可知那黄夫人突然来府上为了何事?” “好像是给兰亭妹妹说媒的。”裴子慧左右一观,见都是太夫人身边的人,也就如实说了。 “说媒?”太夫人表情紧了紧,“谁家的公子?” “听说是齐大人家的齐三公子。” “噢!”太夫人应完,再不说话。裴子慧只感觉她脸上的线条越绷越紧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太夫人缓了缓神色,才低头对裴子慧道:“你若是不说,倒是我疏忽了。府上规矩多,身边尽是些不懂事的丫头,自然是不行,该有个婆子照顾着。”太夫人又将话题绕了回来,表情如常。 “太夫人说得是。”郭妈妈在一边直点头。 “要不就把张群旺家的给子慧拨过去,她也是府上的老人了,人也机灵,沉稳。” 郭妈妈轻笑,“我看成。” 太夫人就差人把张群旺家的叫了来。 这是一个四十几岁的中年妇人,娘家姓卢,所以人称卢妈妈。一身干净清爽的鸭蛋皮色的青布衫,额骨高高隆起,脑后盘着一个光滑的头髻。眼睛大而机灵。说起话来笑吟吟的,嘴角还有两个深深的酒窝。 “老张家的,让你去暖秀阁侍候少夫人你可愿意啊?”太夫人泡好了腿,又被裴子慧用棉布吸干水份后。这才转身上炕,将棉被覆在腿上。 “太夫人,奴婢愿意,愿意!”卢妈妈满脸是笑。 太夫人也笑,“愿意就好,你跟在少夫人身边侍候。总比现在的差事轻闲些。”又道:“你也是咱们府上的老人了,什么事什么规矩都是知道的。少夫人年纪还小,好多事情她不懂,你就多提点着一些。” 卢妈妈应声:“是,太夫人。” 太夫人本来还是一脸笑意,结果却突然叹了口气,“唉!要是张群旺还在该有多好,你去少夫人那边侍候,他也可以跟了去,洒水扫院修树枝还是行的。”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就不提他了。”卢妈妈笑得有点勉强。 不过裴子慧倒也听明白了,原来这是一个寡居的婆子。 其实裴子慧对于找一个婆子进院子的事儿是有自己的想法的。 虽然暖秀阁内确实人手不多,但是应付日常杂务早已够用。她之所找个婆子进院子,一来自己对宅内诸事真的不是很懂,多一个年长一点的人,遇事也算能商量一下。可谓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 再者按自己身边的人来说,唯有一个妙玉算是对顾家比较熟悉的,可什么事也不能只听她的吧,裴子慧需要吸收不同的人,出现不同的意见,而且最好是和妙玉出自不同的院子。所以这个人她觉得出自太夫人的梧桐苑最合适。 这样看来,目地也算达到了。太夫人说卢妈妈第二天一早便到暖秀阁去听差。 在梧桐苑内,虽然卢妈妈不算粗使婆子,但也进不得上房,到了暖秀阁至少还能被裴子慧重用一番。她自己倒也是高兴的。而且顾青城是顾家的大少爷,这顾家的天下早晚是顾青城的,而这位少夫人虽然出身不好,但不管怎么说也是明媒正娶,顾家未来的当家主母。所以卢妈妈还是感觉到一片光明的。 回到暖秀阁的时候,顾兰亭已经在等了。见她进来上前便问:“大嫂,大哥还没回来吗?” “我也刚回来,还不知道。”裴子慧携了顾兰亭有些泛凉的小手进了屋,刚一坐定就道:“二妹,明儿你去给太夫人请安吧!” 顾兰亭一愣,说道:“太夫人身子不好,不喜人多打扰,平时我们除了初一和十五都很少去的,怕惹她老人家不高兴。” “礼多人不怪。去了叫比不去好。” 顾兰亭想了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顾青城也回来了,还没坐定,二人就拉着他问顾兰亭和齐三公子的事。 顾青城匆忙押了一口茶,沉声道:“我和爹说了。爹说他会找宫里御医打听一下齐三公子的病情,若是真如大家谣传的那么严重,爹会给兰亭做主。” “真的?”异常文静的顾兰亭突然喜出望外地跳了起来。 “怎么不是真的?”顾青城轻笑,“你也是爹亲生的女儿,他能看着你往火炕里跳不管吗?” 顾兰亭脸上泛着潮红,思及今天的失态,很是觉得不好意思。对着顾青城和裴子慧微福一礼,扯着衣角就跑开了。 第二天,天还未亮。 顾青城本想偷偷起床去上朝,没想到很轻很轻的动作还是把裴子慧惊醒了。 裴子慧揉了揉睡眼,嘟着嘴一把抱住了顾青城的后腰,嘟嚷道:“这就要去上朝了啊?天还没亮呢!” “是啊!上朝就是这么早。”顾青城有些歉意地转身抱住她,“刚刚南征归来不久,现在我朝版图拓展至前所未有的盛景,南朝事务千头万绪,有好多事我还没来得及向皇上呈折子,这下咱们成亲的事忙完了,我也该好好上朝了。” 裴子慧虽然有点舍不得,但一想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身为本朝子民,自然是有国才有家,何况顾青城还是征南大军的将军,后续好多事情恐怕要他亲自处理才行,于是就点了点头,自己也起身穿衣。 “你不用起来,再睡一会儿吧!”顾青城按住她。 她固执地偏要起来。并亲自侍候他洗漱,梳头,换上朝服。 穿朝服的时候,顾青城对她细细交待,“慧儿,我不在府上的时候,院子内如果有什么事,你尽管放手去处理。你要记住,你是顾家的少夫人,你的话没人敢反抗。如果遇到不明白或不确实的事,也可以问一下杜管家。要是有什么事实在不知道怎么办就等我回来,咱们再一起商量。” “嗯,知道。”她点点头,假装忙碌,不想让他看到她的不安。又轻轻说道:“昨儿我在太夫人那里要了个婆子过来,有什么不懂的事我也要以问她。” “这样也好。”顾青城点头。 整理好装束后,她依依不舍的一路送他到大门口去。 顾青城上轿前,回头对她淡淡说道:“回去再睡一会儿。今晚不必等我,第一天上朝,一定有很多事必须处理,说不准何时才能回来。” “嗯。”她柔顺地点点头,掩住心里微微的失望。 顾青城又看了她一眼,才坐进轿子。 亲自送走了顾青城后,裴子慧回到房里,闻到房里还残留着一丝他身上那套朝服的淡淡熏香味。 躺回**,本想要再睡一会儿。虽然她在**努力眯眼,但却是翻来覆去没有睡意,好不容易熬到天色刚刚露出光亮后,她立即起床,唤来绿竹帮她梳洗。之前她从来不知道,这富贵人家的夫人小姐们梳头也是一件麻烦事。每每到早晨梳头打扮时,她都有一种要做新娘子的感觉。对于她来说,这打扮真的太“隆重”了。 然而她又不得不入乡随俗。 梳洗完毕,由于时辰还早,早饭的时间还没到,去胡氏或太夫人那里请安也还太早。裴子慧无聊就找来一本书看。 歪在椅上正看得酣畅,只听得厅堂外头喊着什么,人来人往,十分吵扰。裴子慧不禁皱起了眉头,唤道:“妙玉。” “奴婢在。”听到主子唤自己,一直在屋外候着的妙玉连忙进来应声。 “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回主子,有的在准备摆早饭,有的在收拾院落!” 裴子慧皱眉,“你们平时做什么都是这样吗?” 妙玉一时没听明白,试探地问道:“少夫人的意思是?” 裴子慧眉头一扬,脸色愠怒,“传话出去,从今往后,我这里不管做什么都要轻手轻脚,声音更要放轻,怎么一大早晨便吵来吵去的,好没规矩!” 此话一出,妙玉顿时愣了。 不过毕竟妙玉也是在大宅侍候了多年的丫头,几秒种的愣怔之后,又很快恢复了如常的神色。连忙点头称是,而后又匆匆地出去传话,没多久外头便安静下来。裴子慧这才舒了眉头,心想自己是否太挑剔了,又想自己既然是主子,有些讲究也是正常的。以前在兰家沟的时候,还有一个顽皮的弟弟在身边,家里也没有这样吵过。 不过转念一想,她又明白了妙玉眉间的恍惚。 下人们都知道大少爷今天早晨上朝去了,所以院内只剩下她自己。而她这个少夫人,又不是什么千金小姐,只是一个不懂什么规矩的农家女儿。所以下人们也就放松了自己,当即在院子里乱吵乱闹起来。 她叹气,看来院子里也需要好好整顿一下,不在意规矩并不等于没规矩。ro 第216节:表嫂 因为院内吵嚷之事,裴子慧的面上就有些冷。 所以这一顿早饭,气氛就有些紧张。几个丫鬟侍立一侧,谁也不说话。只紧盯着她的脸色,时刻也不敢放松。 如此一来,裴子慧的心又软了软。 想一想这群丫鬟和外面的下人也都是娘生父母养的,若不是家中不易或是有别的原因,谁愿意把女儿送出来任人使唤呢! 罢了,罢了!待卢妈妈过来后一起说一说也就是了。 吃了早饭,去给婆婆胡氏请安。 隐隐就感觉到胡氏的脸色有些发青,情况不妙自然是走为上计。 但是出了院子还没走几步,就遇到了表少爷聂道远的妻子邱素玉。她一面牵着四岁的儿子聂震宇,一面步履缓慢地向荷花斋的方向走了过来。 二人四目相碰时,邱素玉赶紧半蹲行礼,口中轻唤,“少夫人!” “表嫂,莫要多礼。”裴子慧笑道,“你这是去给娘请安吗?” 话未说完,她刚要说“看表嫂气色不大好”时,哪知邱素玉掩着帕子便巨烈地咳了起来,不一会儿的功夫,那一阵接一阵的咳嗽声,就将她憋得小脸惨白,甚至连眼泪都咳了出来。 她随身跟来的小丫鬟赶紧过来帮她抚背,脸是满是担忧,“表夫人。表夫人您没事吧!” 她的儿子聂震宇也大声喊:“娘,娘!” 裴子慧眼前此景,自然也紧张地上前表示关心。 过了一会儿,邱素玉咳声渐消。这才擦了擦嘴角,不好意思地冲裴子慧笑了笑,“真是让少夫人见笑了,这几天落了雪,染上风寒就不好了,一副接着一副药的喝。可这身子就是不争气。”很是气馁的样子。 “无事,无事!”裴子慧一脸理解的表情,“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 “我这身子就是……”话未说完邱素玉又巨烈地咳了起来。 裴子慧见她咳得实在难忍,忍不住上前说道:“表嫂,您这个样子就不要去给娘请安了,快回房歇着吧!” 邱素玉也摆手,“去不了了,去不了了!”然后又指着丫鬟说:“环儿,你……” 裴子慧见她说得吃力。随即代她吩咐这个叫环儿的丫鬟,“你进去告诉夫人一声,就说你们家表夫人病得厉害,走到院门口实在挺不住了,而且怕过了病气给夫人,所以就先回去了。”又道:“我先扶着表嫂往回走。你去禀了之后再追上来。” 环儿跑了进去,裴子慧和晚秋一边一个扶着邱素玉,裴子慧的另一只手就牵上了聂震宇。一开始聂震宇还有些害羞,不好意思牵裴子慧的手,待裴子慧对他柔柔的一笑,又轻声说了句:“来,婶母领着你走。” 这小家伙才低头笑了笑,顺从地牵上了她的手。 待他们走到一半路的时候,环儿便追了上来,裴子慧当即道:“我送表嫂回去好了。你直接去请大夫过来,这样不耽误时间。” 这下环儿又跑开了。一直到裴子慧将邱素玉送回了院子,扶到了床角边歪躺下来,环儿和大夫沙溢才跟着先后走了进来。 沙溢进门一见裴子慧也在此,一开始有些愣愣的感觉。 裴子慧是他平生认为最漂亮的女人。第一次见就有了流鼻血的感觉,没想到第二次见到又有此感。这等反常之事自然让他忧心忡忡,莫非他自己中毒而不自知……还是昨晚烤羊吃太多? 沙溢迅速给自己把了下脉,嗯,体内果然有股燥热之气…… “沙大夫。”站在一旁的环儿顿时傻眼,“你怎么给自己把上脉了?是我们家表夫人病了。” 沙溢脸一红没说话,给两位夫人行了礼后,就用指腹按在了邱素玉已经垫了帕子的手腕处。 片刻后,他摇了摇头,收回手。 “怎么样?”裴子慧关切道。 “病倒是不重,就是染了风寒。”沙溢眉心挂上一抹忧虑,“只是表夫人的身子实在是太弱了,就算是这么一点点风寒恐怕也要休养些时日才能好的。” 裴子慧很是吃惊地望向**的邱素玉。邱素玉不悲反笑,“害少夫人担心了,我这是生宇儿的时候落下了病根,这几年来一直都是这样病恹恹地不见好。” “那沙大夫有没有什么好法子给表嫂调理调理?” 沙溢看向邱素玉,“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少夫人须得心宽,心宽才能体宁。” 裴子慧没有听明白,邱素玉却点头对沙溢道了声谢。 心宽才能体宁。难道邱素玉有好多烦心事吗? “表夫人忍着一点,您身上火气较重,我先施以银针驱一驱火气。”沙溢一边说,一边从药箱里拿出了银针。在邱素玉的手腕和脚裸的几个穴位处下了针,手法极其平稳流畅。 裴子慧松了口气,看来这沙溢还真是有些本事。 接着沙溢又提笔写下方子交于环儿,“按这个药方拿药,一日三次给表夫人服食。至于这银针需要一刻钟后才能拔。”说着他起了身,一边走一边说,“我先到隔壁的房间等着。”紧接着一回头,又道:“早晨去山上采药,到现在还没吃饭。请问环儿姑娘能给我来点莲子汤和梅酥饼之类的吗,送到隔壁就行。” “当然可以,沙大夫您稍等。”邱素玉抢先回答。并且对环儿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她去办。 沙溢笑了笑,去了隔壁的房间。 环儿的动作很麻利,不一会儿就端来了莲子汤和梅酥饼。 裴子慧笑着站了起来。亲自接过环儿手里的托盘,向隔壁房间走去。 “怎敢劳少夫人大驾。”沙溢赶紧起身相迎。 “无事。沙大夫为表嫂治病尽心尽力。该当如此。” 沙溢倒也不客气,端过东西就吃了起来。 裴子慧禁不住偷笑,这也是一个和自己一样不知道规矩的,居然在少夫人面前大口吃东西,不过她也不怪他。反而看他吃得香甜,还十分开心。 不怪顾青城说这大夫长得太俊美,今日一细看,果真如此。十八九岁的年纪,温文儒雅,俊俏万分……眉是眉,眼是眼、鼻是鼻、唇是唇,都在位置上,不偏不倚,没有哪个出来破坏秩序。排斥异己。 待沙溢吃完了,就伸手从药箱里摸出一个亮白色的小瓶子,抬手递给裴子慧,并郑重说道:“少夫人,这个一次一粒,一天三次。” “给我的?”裴子慧愣住。心想我又没病,何故给我药。 沙溢点头,“这药能降火气,连服三日入厕就会顺畅。” 原来她是看出自己这个问题。确实如他所说,也不知道是出嫁后火气极大,还是饮食结构发生了变化,每天早晨的这个事总感觉有些力不从心。不由赞道:“原来沙大夫的医术已这样高超,只看脸色就已经知道病症。”又问道:“那沙大夫觉得大少爷的身子如何,他南征归来后身子清减了不少,可否有需要调理一下的必要?” “大少爷?”沙溢笑了笑。“大少爷眉色如墨,状如飞翼,优雅地停在白净的脸上,鼻梁英挺却不突兀……” 裴子慧赶紧打断,“沙大夫。我是问你他的身体,不是长相。” “我正在说他的身体。”又道:“……双唇适中,色泽也好,一看就是脾胃调和、心肾健康之相……” 对于他这样的说话方式,裴子慧倒也觉得挺好笑。 感觉时间差不多了,她握着瓷白小瓶向沙溢道了谢,又回了邱素玉的房间。 沙溢进来拔银针的时候,胡氏身边的尤妈妈也来了,进屋就笑:“夫人听说表夫人病了,特意让我来看看,也不知道病得重不重。” 邱素玉赶紧挣扎着起身,“没事,没事。真是让夫人担心了。” 几个人聊了几句,尤妈妈就回去给胡氏回话去了。 裴子慧也打算回去了,临走时还对环儿嘱咐道:“表嫂这边若是有什么需要,就去暖秀阁找我,还有差个人去把表哥找回来吧,表嫂病了,表哥恐怕还不知道吧!” “是,少夫人。”环儿笑着应了。 邱素玉和裴子慧又说了几句感谢的话,裴子慧正要转身,却被一只小手轻轻扯住了,手臂下面就传来了软软的声音,“婶母,您要走了吗?” 是邱素玉的儿子聂震宇。 “宇儿。”裴子慧蹲下身子,与宇儿平视,柔声道:“是呀,婶母要回去了,宇儿还想留婶母多呆一会儿吗?” 宇儿咬了咬唇,天真一笑,“是,我喜欢婶母。” **邱素玉也笑,“这孩子和少夫人还挺有缘的。” 裴子慧爱怜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笑得柔柔的,“那等你娘的身子好了,婶母欢迎你们母子到我那里去玩,到时候婶母给你准备好吃的如何?” “好!”宇儿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紧接着,裴子慧又说了几句让邱素玉好好歇着的话,也就带着晚秋准备回暖秀阁。 出了邱素玉的院子,裴子慧驻足回头望了一眼,不由喃喃道:“这么弱的身子倒是挺可怜,可这人怎么看上去又有几分奇怪。” 晚秋一脸茫然地看着她,不知道少夫人在说些什么。 半晌后,裴子慧才轻轻一笑,“回吧!”rp 第217节:通房 裴子慧再回到暖秀阁时,院内的下人都在各忙各的,从里到外鸦雀无声。 蝶舞笑吟吟地挑着帘子将她迎了进去。 进了内屋,炭火烧得通红,偶尔飞出几个噼啪作响的火星子。 室内倒是温暖如春天。 卢妈妈还是昨天那一身打扮,满面笑容地站在那里,看见裴子慧进来了,忙上前屈膝,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少夫人。” “你来了。”裴子慧微微一笑,被晚秋服侍着卸了斗篷。 “是,少夫人。” 裴子慧转身坐在桌前,捧起了绿竹端上来的热茶饮了一口,才道:“既然卢妈妈也来了,那咱们院子里的人也就算齐得差不多了。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儿我给大家说两句吧!” “是,少夫人。”几人同时屈膝。 在现代时,通常换个领导也都要开个会什么的,自己也总要对这些人表达一下自己的想法才行。 妙玉就吩咐蝶舞去将院内扫洒打杂的人统统叫到了厅里。个人站到个人的位置,大家都微微低着头。 有的面色平静,有的局促不安。 裴子慧倒是一脸柔和,她平心静气道:“大家都别紧张,没有别的,就是我刚嫁过来,和大家还不认识,甚至你们叫什么名字我还都不知道。”说着他望向妙玉“不如你一一给我说一下吧!” “是。少夫人。” 通过妙玉的介绍,裴子慧也算对自己院子里的人有了些了解。 原来这暖秀阁内安排的下人就有十多个。妙玉是唯一一个的大丫鬟,绿竹和晚秋是自己亲定的二等丫鬟,前几天园中救来的蝶舞和一个叫湘云的是小丫鬟。厨房三人。扫洒两人,园丁一人,另外还有两个在厅外粗使的婆子两人,做杂活的一人。再加上今天又来了一个卢妈妈。 人也就都在了这里。 裴子慧笑了笑,说道:“咱们暖秀阁内的活也不多,依我看这些人也就够了。不用再添人了,若是你们觉得手头的活做不过来,就直接来找我,我会酌情考虑。”接着又道:“我不求你们个个都精练能干、聪明机灵。只希望你们能忠心于我,在我看来你们的忠厚才是首要,其次是不要出去议论是非,特别是主子们的是非,千万说不得。我的院子里是万万留不得这样的人。” 一众下人均低头称是。 “你们只要做到以上两条,再做好自己份内的事就好,其它的事我一概都不干预。活干完了大可回自己房间休息。”裴子慧顿了顿又道:“还有就是卢妈妈以后就是咱们院子里的小管家,大家有什么事尽可以去找她商量。” 卢妈妈一怔,似乎有点不大相信刚来就得到了少夫人如此重用。 妙玉也是神色一黯,但又迅速掩饰过去了。 卢妈妈倒也没推辞,半掩着喜色和大伙一起称是。 “好,那就散了吧!” 裴子慧没有提今天早晨大家干活时吵扰之事。也没有说什么疾言厉色之词。但是话虽娓娓道来,语气柔和,却有着十足的威慑。 大家都散了之后,裴子慧单独把卢妈妈留了下来,语气很是谦和“卢妈妈,虽然在府上我是少夫人,但是按年龄算您是长辈。若是在我们村里,遇到您这样的人,我定是要叫您一声婶子大娘的。” “哎哟!这可不敢当。”慈眉善目的卢妈妈连连摆手。很是受宠若惊。 裴子慧咧嘴一笑“有什么不敢当的。”又道:“往后的日子您就受累了,咱们这个院人不多,应该不会太难管,能做主的事儿您就做主。不能做主的再找我商量。若是闲了,就帮我好好**一下蝶舞,我倒觉得那丫头很是机灵。只是见识还少,体面的事儿还差一些。” “你放心吧,少夫人。”卢妈妈道:“我看蝶舞也是个机灵的。” 似乎裴子慧一番平易近人的话,一下子就将这位卢妈妈收服了。从她沉稳踏实的语气中,裴子慧就有了隐隐放心的感觉。 卢妈妈出去后,裴子慧又将妙玉叫了起来,她也不掩饰,径直问道:“今儿早晨我去给娘请安的时候,感觉她脸色不太对,是谁惹到她了吗?你可知道?” 妙玉顿了顿,一副不大敢说的样子“好,好像是” “说来就是,在咱们自己院子里你还怕什么?” 裴子慧给了她勇气,妙玉这才低头道:“好像是因为二小姐定亲的事。听说昨天老爷回来和夫人说,他对二小姐定亲的事不想过于参与,但是得给二小姐找一个身子健朗的夫君,一来是为二小姐好,二来也要对得起秦姨娘。” “哦?”裴子慧微怔“那夫人怎么说?” “夫人一开始反对了两句,说什么一个庶出的女儿还想找什么样的人家,能当上正妻已是不错,怎么还挑肥拣瘦的。结果老爷还是不同意,说就算不当正妻,也不能嫁给一个有今天没明天的夫婿,这不是把二小姐往火炕里推吗?” 裴子慧无声叹了一声,心想:总算这家里有个给兰亭做主的,不由问道:“再后来呢?” “再后来夫人就脸色铁青一言不发了。老爷看着她不悦,就直接去了秦姨娘处。” 怪不得今天早晨看着胡氏的脸色就不对劲呢!原来不但是兰亭之事被顾守义否了,更是受了顾守义的冷落。 妙玉又接着道:“少夫人。我听说刚才太夫人也让人捎话给夫人” “什么?” “太夫人身边的郭妈妈去找了夫人,说是传太夫人的话,让夫人给二小姐定亲要慎重。” 裴子慧就笑了,看来这个事儿是成不了。这下兰亭该高兴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两人正说着,顾兰亭来了。 她笑得异常温婉动人,进来也不客气,直接笑道:“今儿天比较好,我来大嫂这里讨杯茶吃。” “有。有!”裴子慧笑着吩咐妙玉“快去把最好的茶泡来给二小姐喝。”接着又对顾兰亭道:“外面天儿冷,路上也不太好行,你怎么连个丫鬟也不带着,自己就跑出来了。” “大嫂,我不喜欢带丫鬟。”顾兰亭甜笑“反正是在自己家的院子里,身后跟着人总觉得不舒坦,自己随便走走才舒服。” 裴子慧一笑,顾家这位二小姐倒是挺特立独行。单从她反对胡氏为她安排的亲事和如今的行事作风上看。还是个有主见有想法的。这与大宅内为命是从的小姐们倒是很不相同。 借着妙玉出去泡茶的功夫。 顾兰亭当即握了裴子慧的手,一脸窃喜:“大嫂,我的事估计成不了了。” “知道,知道。”裴子慧拍了拍她的手,也很是替她高兴“这下不用哭鼻子了。” 顾兰亭脸上一红。就有些不好意思了,忙感激地说道:“这要感谢大哥还有大嫂才是,没有你们,这个事儿估计就成了”她似乎还有话说,但看着妙玉走进来,就将话吞了进去。 裴子慧自然看得出来,待妙玉放下茶碗,又走了出去,才笑着问道:“有话就说啊!” “大嫂!”顾兰亭对于妙玉呈上来的香茶丝毫不理,而是看着妙玉又走了出去。才郑重地扯了扯裴子慧的衣袖“大嫂,你知道妙玉她,她是怎么回事吗?” “不知道。”裴子慧虽然摇头,但脸上隐现一丝谨慎。也不知道为什么。似乎做为一个女人的直觉,她一直觉得这个妙玉有问题,可问题出在哪里,又一时说不清楚。 “哎呀!”顾兰亭身子一扭,这话就像卡在了喉咙处一样,想咽却咽不下去,想吐出来却又顾虑太多。思虑片刻后,她还是决定告诉裴子慧“大嫂,你不知道,这个妙玉是母亲放在自己身边**了足有十年的丫头。以前还有一个叫香绫的,两个丫头是母亲给大哥备着做通房的。” 裴子慧不由一怔。她想到了各种可能,却没有想过通房这事儿。 香绫,这是她在凤阳县的时候就认识的。只是在顾青城离开凤阳去南蛮战场之前,香绫跪地求他,说看在主仆多年的份上,求顾青城给她配一个好人家,她不想再回大宅做丫鬟了。 顾青城自然是圆了她的意。媒人是段新民,男方就是衙门内的一个小厮。 当年香绫曾经和裴子慧坦白过,她是夫人给大少爷预备的通房。本以为香绫一嫁,这事儿也就过去了。却不曾想到,这妙玉也是如此,怪不得裴子慧总觉得妙玉怪怪的,但是怪在哪里却又说不出来。 裴子慧淡淡地看着窗外,本来极好的天气,似乎又有些阴沉下来,她若有所思地说道:“这天儿,恐怕又要下雪了。” “大嫂!”对于她这样漠不关心的态度,顾兰亭明显有些急躁“你怎么能不当回事儿呢!” 她自嘲一笑“二妹,我当回事儿又能怎么办?这事儿是娘要做的,我拦得了吗?何况只是个通房,就是娘给你大哥纳妾,恐怕我也管不得吧?” 顾兰亭身子一歪,就瘫在了椅上,扯着衣襟喃喃道:“做女人怎么都这么命苦。” 第218节:生米成熟饭 裴子慧笑顾兰亭,“二妹,你就别伤春悲秋了,你的大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我?”顾兰亭歪在桌边苦笑,“我是看不到未来的!”说着不免眼神一黯,垂下眼帘轻声道:“大嫂,你是不知道像我这样庶出的,在婚姻大事上是完全没有自由的,就连生我的亲娘也没有资格说话,几乎是全凭母亲一个人做主。那齐家三公子之事若不是父亲从中阻拦,太夫人又过了句话,母亲可能就定了。” 其实裴子慧又怎会不知道她的处境,只是什么出身由不得自己决定,除了在这个基础上,用自己的能力将这个伤害降到最小,还能有什么办法呢!不过暂且说这些也没有意义,就像她对自己说的通房之事,若是胡氏真想如此。自己控制得了吗? 索性还没发生的事,就先不去想它,裴子慧就笑着问道:“我要去做针线,二妹可否愿意一起。你现在这个情况更应该和娘多走动走动才是,若是能亲手给她做点绣工,那就更好了。” 顾兰亭吐着舌头,“我的女红不被大嫂笑话就行。” 裴子慧也笑,“彼此彼此。不过你的重在心意,娘不会在意这些的。就算你的手艺再好还能好过宫里的绣工局吗?” “也是。”顾兰亭茅塞顿开,“哄得母亲开心就是了。” “是呗。”裴子慧呵呵笑。 于是二人一边聊天,一边做着针线,也就打发了一上午的时光。 中午顾兰亭在暖秀阁蹭完饭。才回了自己的雅香居午睡。 午睡起来,裴子慧一看时辰,该到太夫人泡脚按摩的时候了,就起身收拾一下。带着晚秋去了梧桐苑。 进门一瞧,太夫人已经泡上了小腿和脚,郭妈妈正蹲在那里小心地给她捏着。 一见裴子慧掀帘而进,郭妈妈立即笑了,“少夫人可来了,刚刚太夫人还说老奴捏得不好。没有少夫人的手劲适中。” “好,我来给太夫人捏。”话没说完,就看到了站在太夫人身后的聂薇凉。本来她还在和颜悦色的笑着,一见裴子慧进来脸上的笑容立马隐了去,脸上的线条也生硬起来。 “薇表妹也在啊!”裴子慧一边净手,一边和聂薇凉打招呼,接着又坐到了郭妈妈端来的小凳上,轻车熟路地给太夫人按起了小腿。 太夫人就笑,“郭妈妈说得一点不假,就是子慧这手劲最适中。”她微眯着眼睛。半靠在大椅上,一副很受用的样子。 “祖母喜欢就成。以后我天天来给您捏。” “好,好!”太夫人很是高兴的样子。 可是聂薇凉却不高兴了。 她闷闷不乐地走上前,屈膝对太夫人服了服,轻声道:“外祖母,薇凉想回去了。可能是染了风寒,似乎有些头疼。明儿再来看您吧!” “好,好快回去歇着吧,让丫鬟叫大夫来给你瞧瞧。”太夫人一脸关切地看着她。 “谢外祖母。” 聂薇凉对着太夫人服了一礼就退了出去,对于坐在那里给太夫人捏腿的裴子慧,她完全一副视而不见之态。 裴子慧一笑了之。 倒是太夫人望了望聂薇凉的背影,对裴子慧笑道:“这孩子还没满周岁就没了爹娘,是个可怜的。平时我和她舅妈也是纵容了她一些,你这个当嫂子的莫要见怪啊!” “怎么会呢!”裴子慧莞尔,心中却想。这样把喜欢不喜欢都写在脸上的人其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口蜜腹剑两面三刀的人。随即对太夫人道:“祖母说的我都懂,祖母放心,我一定会谦让薇表妹的。她的父亲母亲不在了,我们就是她的家人。一定要好好照顾她。” 太夫人颔首,露出一个欣慰的表情。 那边,聂薇凉带着丫鬟流芸气冲冲地回了紫薇轩。 “可恶!气死我了!”回到紫薇轩的聂薇凉,恼怒地将铜镜前昂贵的珠宝首饰全扫落地,爆跳如雷地大吼,“该死的顾青城,我等他这么多年,居然不声不响地就娶回了这么一个女人。这女人更该死,不但把表哥夺去了,还夺去顾家少夫人的位置,最可恨的是现在连外祖母都那么喜欢他。” 听见主子竟这样大声的直呼顾青城的名讳,还毫不躲避的说少夫人的不是,丫鬟流芸紧张的忙上前提醒,“小姐,您小声一点啊,小心隔墙有耳。” “有耳就有耳,听去了又能怎么着。他们顾家也不想一想,当年若是没有我爹舍身相救,他们顾家能有今天吗?结果他们家是好了,害得我和我哥从小就没爹没娘寄人篱下,我,我……”聂薇凉越说越激动,就差眼泪没有落下来了。 不过多年寄人篱下的生活,让她早已学会了坚强。轻易不会掉一颗眼泪。 她气得在房里来回踱步,终究还是忍不下这口气,再次怒骂,“裴子慧可恶,顾青城更可恶!在凤阳当县令的时候就不怎么回来,回来一次也是匆匆忙忙,可虽然时间不多,可还是会主动和我说上几句话,或带个小礼物之类的。现在可倒好,南蛮战场回来后,他就像在我面前消失了一样,难道他就这么当我不存在了啊!当初外祖母和舅母可都是暗许要将我许配给表哥的。”她气得直跺脚,胸中就像安装了炸药一般,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炸开了。 “小姐。现在不是情况不一样了嘛!少夫人那可是皇上赐婚。”流芸喏喏站得老远,生怕聂薇凉发火而溅自己一身血的样子。 “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聂薇凉气结,“她有什么本事能让皇上赐婚,这赐婚还不是表哥自己求来的。说来说去都是因为外祖母和舅母一再的地听表哥的话。说什么青城现在还不想成亲,反正薇凉也小,还不着急。这不着急就把顾家未来当家主母的位置让给别人了吧?”说着说着,她口中的愤怒就变成了失落,低声道:“我哥和我嫂子还指望我成了顾家的当家主母,他们在顾家也能抬起头来扬眉吐气呢!” “可是现在裴子慧成了少夫人已是事实……”流芸低着头。一脸惶恐,“小姐说以前的事都没用了,应该想一想眼下用什么办法对付她才是。” 听流芸这样一说,聂薇凉的怒火总算平息了些。她也认识到埋怨往昔已经无用,关键是眼下。接着丽眸一闪,“走,咱们去向阳亭。” “小姐要去找表夫人?”流芸难掩诧异。 “没错,我要和嫂子好好商量一下如何对付这个裴子慧,如何把表哥夺回来。”聂薇凉仰起首,神情阴冷。 “可奴婢听说表夫人病得今早去给夫人请安都没进去院子。就返回去了……”流芸担忧地说。 聂薇凉冷哼,“她就算病得再重也不会不见我的。不但得见我,还得为我出谋划策。” 流芸吞了下口水,没有说话。 聂薇凉继续道:“就我嫂子那身子骨,也不知道能挺到什么时候。她心里一清二楚,只有我当了顾家的当家主母。我哥和她儿子才有希望。要不然等她的儿子长大了能有什么出息,最多像我哥一样,在顾府混上半个管家。这种滋味她是最知道有多难受了!” 一进向阳亭,聂薇凉便摆出一副泫然欲泣的矫怜模样,急步扑到邱素玉的床前,“嫂子,你倒是说说我要怎么办啊……” 正在小歇的邱素玉,缓缓睁开眼,皱眉问:“发生什么事了?” “那裴子慧在顾家现在是越来越吃得开了,刚才还去梧桐苑给太夫人捏腿。太夫人眉开眼笑。受用得很。照这样下去,顾府上上下下还不是都被她收买了,到时候还有咱们的立足之地吗?”聂薇凉越说越气,“嫂子,太夫人可是咱们的外婆。咱们的娘可是太夫人唯一的女儿,太夫人可是自小到大最疼我和我哥了,她怎么能?” 邱素玉叹了一声,摇头道:“现在是骑虎难下了。” “嫂子何解?” “你想啊!”邱素玉咳了几声,才道:“现在大少爷和裴子慧新婚燕尔如胶似膝,恐怕一时还顾不上你这边。除非是等那裴子慧有孕了,或许你还有机会。” “有孕!”聂薇凉目瞪口呆,她想不明白嫂子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她有孕了,万一是个男胎。那可就是顾家的长子,到时候她在顾家的位置就牢固了,那我不是更没有希望了。” 邱素玉叹了一声,“可眼下还有什么办法呢?等她怀孕你再乘虚而入这也是权宜之计。” 聂薇凉并不赞同,“这样太冒险了,何况还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怀孕,我可等不及了,此事宜早不宜迟。我要在她怀孕之前将她搬倒,把本该属于我的都夺回来。” “就算你给大少爷当个侧室,那也得太夫人和舅母点头不是。”邱素玉吃力地说道:“可眼下看来太夫人和舅母对此事只字不提,除非,除非……”她脸上变了变,没有说下去。 聂薇凉追问,“除非什么?” “除非你和大少爷生米做成了熟饭……” ps: 家中有人生病,我要去医院照顾下,所以今日开始暂且一更啦!月末恢复双更。rp 第219节:姑嫂施计 聂薇凉跺脚皱眉,急得抛下了所有的矜持,怒道:“嫂子,你以为我没想过啊,可表哥他根本不给我这个机会。现在有了裴子慧这个妖精缠着他,我是更没有机会了。” “没有机会要创造机会,而且有大少爷出现的场合你要打听着也走动走动,这样一来太夫人和舅母都以为你们表兄妹还像以前一样情投意合,自然就会考虑了。” 聂薇凉似懂非懂。 邱素玉又接着道:“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方法只有三个。” “哪三个?” “一是让裴子慧尽快怀孕,趁这个机会让大少爷收了你;二是让她永远不孕,这延续香火可是大事,若她无所出即便是大少爷再宠她,那在太夫人和舅母那边也是说不过去的;第三个就是想办法让大少爷先收了你当侧室,然后再一步步来。” 聂薇凉暗暗点头,她也觉得自己不能这样坐以待毙了。 天黑之前,顾青城回来时,裴子慧正歪在贵妃榻上看书。 忙了一天的政务,回到自己的暖阁之中,看着眼前这秀色可餐的美人,顾青城不由心念一动。直接俯了上去,笑着吮上她的耳垂,轻唤她的名字“慧儿” “嗯?”她仰头看他。 “想我了没?” 她咯咯直笑“早上才出门,这么快就想?” 他嗔言瞪她“没良心的家伙。我可是想你好几回了。”说着,他用行动表示。火热的双唇一路从耳垂吻上了脖劲,而且还正在向别处蔓延。 他的热情让她无力招架,缓缓眯起逐渐迷蒙涣散的圆眸。差点就要弃械投降,若不是门外妙玉突然传来一声轻唤,拉回她的理智,恐怕此时她早让他给吃干抹净了。 “有人来了!”狼狈的避开他烙下的吻。裴子慧急忙爬起身,仓惶的穿妥衣物。 顾青城自然也听见那一声声叫唤,无法纡解的*让他脸色一沉,低咒出声“该死!是谁来了?” 咬着粉唇,她整整凌乱的发丝及衣裳,快速审视一番,确定没有哪儿不得体后,便要出去看看是谁。 然而她脚跟才转。便让身后的顾青城给扯住了细腕。一回身。困惑的圆眸对上那双欲火奔腾的黑眸,目光里的明显占有欲让她心一颤,咬着唇。无法说话。 “晚上早早上塌等我,听清楚了?”他嘴角明显带着一抹邪笑。 裴子慧当然明白他所指何事。羞涩的垂下头,极轻的颔首之后,便挣开他烙铁股的大掌,快步走了出去。一边走一边问:“妙玉,是谁来了?” 话没问完,她已看清了眼前的来人。 因为她一眼便认为一群人当中,站在最前头,身材曼妙、打扮华美的聂薇凉。 裴子慧不由向她的脸上望去。眉如黛、眼如月,一张芙蓉脸蛋雪白清雅,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只是那目光中,怎么总是那么一丝幽怨。 不待裴子慧开口,聂薇凉却一反常态地笑着叫了声:“表嫂!” 这倒是令她微微诧异,接着也说道:“薇表妹来了!” “是。”聂薇凉含笑“也不知道表嫂这里有没有摆晚饭,我是一个人闲着无聊,又恰逢舅母给了我一个新厨娘,我吃着手艺还不错,就做了几道厨娘拿手的辣菜,特来请表哥和表嫂一起品尝的。” 顾青城爱吃辣,这是裴子慧也知道的。她目光望向聂薇凉身后的几个小丫头, 每人手上皆捧着瓷白盘,银盘上摆的是一盅盅不知名的稀少菜色。 裴子慧只好笑道:“看来今天有口福了。” 传了丫鬟,摆了晚饭,再加上聂薇凉带人端来的那六盘,huā厅内整整摆满了一桌子。 顾青城从内间走出来时,一眼就看到了huā枝招展的聂薇凉,他微微一怔,沉声说道:“薇妹,你怎么来了?” 聂薇凉倒也不客气,笑着三扭两扭的就走到了顾青城身前,甚至厚着脸皮就挽上了他的手臂,媚笑道:“表哥还问我怎么来了?我要是不来,是不是猴年马月都见不到表哥了。” “这怎么会呢!”对于聂薇凉挽上自己手臂一事,虽然裴子慧视而不见,但顾青城却面上严肃了许多。他试着推了推她,哪知聂薇凉手劲如此之大,握着自己就是不肯松开。 聂薇凉向他身边靠了靠,很是亲热道:“表哥,前几日舅母赏了我一个厨娘,做得一手好菜,特别是辣菜很是上口。今儿我就做了几道来。让你尝尝的。” 顾青城正找不到理由推掉她的拉扯,于是赶紧说道:“那快开饭吧!” “好,开饭!”聂薇凉将他按到椅上正中的位置,回手一摆,招呼丫鬟摆饭。 竟然有种反客为主的感觉。 暖秀阁何时成了归她支配了? 涵养再好裴子慧也不免脸色有些发青。 顾青城见情况不妙,赶紧招呼她“慧儿,你也过来坐啊!咱们一起尝一尝薇妹带来的菜。” 裴子慧虽然脸上挂笑,实则胸口早就着了火。她很想甩下一句“不吃”然后走开。可反过来一想,这不正是聂薇凉想看到的吗?这可是自己的院子,那男人可是自己的夫君,何必和自己生气,又成全了她。 不值,不值! 饭菜摆好,几人落了座。 不待妙玉上来布菜。却听聂薇凉道:“表哥,饭前喝汤是养生之道。我知道近日来表哥很是操劳,因此命人熬煮了些增添元气的补品,特地来给表哥补身。”说着就拿着瓷白碗给顾青城盛汤。 送几道菜品尝一下。倒还说得过去。可这补身的汤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她这个表妹来关心吧? 如此看来,她着实是没把自己当成外人了。 这两天裴子慧也断断续续地从卢妈妈嘴里知道了一些关于聂薇凉的事情。 聂薇凉的父亲原也是军中武将,且很是骁勇善战。在聂薇凉还没出生的时候,她的父亲随从舅兄。也就是现在的大将军顾守义一起出征。本来征战一路顺利,哪知在归来的半路上,遇到了余党的埋伏偷袭,被余党头子放了冷箭,由此顾守义和聂薇凉的父亲双双遭到暗算而受伤。 眼看着二人都要命丧于此。是她的父亲舍命护着顾守义跑了出来,而自己当时被暗箭穿成了窟窿。 当时聂薇凉的母亲有孕七个月,因承受不了突然丧夫的打击几度晕死过去。磕磕绊绊中好不容易将聂薇凉生了下来,没熬了几个月人也就油尽灯枯了。 所以在聂薇凉眼中,顾家一直欠聂家一个人情。何况她自小和顾青城青梅竹马。她以为这顾家的少夫人她是当定了。哪成想到半路杀出了一个裴子慧,一下子使她所有的人生幻想都破灭了。 聂薇凉越看着眼前这个有着倾城之貌的霸占着自己表哥的女人,就恨得牙痒痒。越是牙痒痒。她就靠顾青城越近,盛完了汤水。再帮他夹菜吃,一边夹还一边介绍:“表哥你尝一尝这个剁辣鱼头,味道果然非同一般,和咱们府上的厨娘做得就是不一样。还有这个辣子鸡丁,又麻又辣吃起来真是过瘾” 人就这么越贴越近乎,连布菜的妙玉都看不下去了。站在一旁一眼眼地看裴子慧。 可聂微凉还在得寸进尺。 “表哥”夹完了菜,她歪身坐到顾青城身边,故意偎近他,小手贴上他的胸膛,来回抚触“我听舅母说你今早就开始上朝了,这上朝可是个辛苦活,每天都要起那么早,你的身子吃不吃得消,要不这补汤我就天天给你炖着送来。”她顿了顿,道:“或者你去我那里喝也行。” 别人倒是没什么反应,妙玉那只伸到前面布菜的手一哆嗦,筷子就掉了一只。顾青城不由抬头看她一眼。 虽然妙玉已是脸色惨白,但聂薇凉还是横睨了她一眼,喝道:“该死的丫头,你怎么干活的,布个菜也布不好。”说着眉头一紧,指责道:“下去,让我的丫头来!” “这”妙玉犹豫着看向裴子慧。 任谁都看得出,聂薇凉这是把裴子慧当成隐形人了。居然以少夫人的身份自居,开始在暖秀阁里使唤起人来了。几个丫头开始为裴子慧不平的同时,更盼着她出来捍卫自己的地位。 可以忍,但必须是有限度的。 裴子慧终于不急不缓地开了。“薇表妹,你弄错了吧?这可不是你的紫薇轩,而是我的暖秀阁。” 一句话不轻不重,却威慑力十足。 裴子慧顿时眼睛一翻,抚在顾青城身上的嫩手就滑了下来,做戏般地一笑,道:“表嫂,你可勿怪我,早年和表哥在一起疯玩惯了,关心侍候也惯了,所以他的事就是我的事,他院内的丫鬟就是我的丫鬟。今儿好像是我逾越了” “没什么。”裴子慧打断她的话,面上冷了冷,哼道:“若是薇表妹一切都习惯了,那就照旧吧!有人帮我照顾夫君这是好事,这说明薇表妹心地善良,关心兄长。不过既然薇表妹对表哥都这样关心,那是不是也要到向阳亭关心一下你的亲嫂子,她可是病得不轻。你这补汤有没有给你嫂子也送去一份补一补身子?” 第220节:奶酒的作用 裴子慧只用这么一句话,便把聂薇凉问傻了。 很明显,放着自己重病的嫂子不去关心,偏偏来招惹这个生龙活虎的表哥,目地何在?明眼人一瞧便知。 聂薇凉脸露尴尬,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来什么了。 裴子慧坐在那里嘴角轻笑,想看看她到底还有什么把戏。 顾青城却筷子一放,扯过布巾擦了擦嘴角,又疲惫的揉着眉心,轻声道:“我饱了。”接着起了身,也不理桌上两个大眼瞪小眼的女人,直接吩咐门口的卢妈妈:“吩咐下去,给我准备洗澡水。再差个人去把小六子给我唤来。” “是,大少爷。”卢妈妈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转身出去了。 顾青城进了内间后,聂薇凉倒也不掩饰了,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收了。 裴子慧依旧不言语,嘴角上翘却目光犀利。 也说不清楚她目光中到底有一种什么东西,聂薇凉竟然被看得有些发毛,身上一阵阵地发冷。屁、股再也坐不住凳子,找了个由子带着丫鬟落荒而逃。 反正她的目地是顾青城,对眼前这个女人没什么兴趣。 裴子慧坐在huā厅,望着桌上的一堆剩菜,再斜睨了一眼聂薇凉已经走远的背影,反而觉得好笑起来。 妙玉满脸忧色地靠过来叫了一声:“少夫人!” 她本以为少夫人会大怒起来,没想到裴子慧只是淡淡一笑,望着那一桌子菜叹了叹。“这也做得太多了,真是浪费了!你带着大伙吃了吧!” 妙玉一愣,没想到她会说这个。如此令人发怒的事,她还有心思关心桌上的菜。不过仔细一想。喜怒不形于色,这也是一种本事,心中不由也燃起了几分敬佩之情。 饭菜收下去之后,裴子慧就坐在厅里喝茶,茶一口一口进了肚子,却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她胡乱地甩了甩脑袋。希望能理出个头绪。 先是妙玉,现在是聂薇凉,日后她所要面对的都会是些什么? 不由在心里轻叹,她本需要的并不是一个安身立命之所。更无需凄凄艾艾的活下去。因为她有一双疼爱自己的爹娘,还有两个力争上游的哥哥,一个乖巧可爱的弟弟。 以父母的开明而言,在婚姻大事上他们一定会准许自己做主的。就算她排斥这个年代无法一夫一妻的婚姻。大可以找一个能包容她这个要求的,或者干脆终身不嫁,一生耕田经商山川河流。岂不也是美事一桩。 然而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她已经选择了顾青城。并且嫁了进来。 除了面对。还能做什么。 待到大地已完全溶入茫茫夜色时,她终于把手里的一盏茶喝完了。放下茶碗,长舒一口气。转身往内室走去。恰巧碰到了迎面出来的小六子,小六子亮眸一闪。叫了声:“少夫人!” “少爷找你有事?”裴子慧问道。 “是,少爷吩咐点事儿让我去办。” 裴子慧点点头,又道:“那你去吧。”刚说完又喊住他问:“今儿老爷和大少爷在朝上可顺利?” “顺利,顺利!”小六子笑着一迭声的回答。 “那就好。” 回到屋子时,顾青城已经洗完澡了。由于屋内炭火十足,温暖如春。所以他只披了一件薄衣,而且大半个胸脯还露在了外面。此时正坐在桌前,饶有兴趣地饮着杯中的美酒。 这酒确实很香。 裴子慧远远就闻到了。不过她并不打算搭理这个“到处留情”的家伙,甚至有种想把他踹到书房去睡的想法。 见她脸上绷得有些紧,顾青城咧嘴就笑“慧儿,你快来尝尝这酒。比咱们家的康庄酒还醇香好喝呢!” 裴二的酒坊自从接替了周大川的康庄酒之后,生意确实不错。是几个桌坊中收入最多的一个。 “什么酒?”裴子慧似笑非笑,坐到了他对面。 顾青城笑了笑,没言语。而是斟来一杯,捏杯递到她唇边,喂了她一小口,接着将剩下的自己一饮而尽。 裴子慧舔舔嘴唇,好奇地眨着眼睛“这是什么酒?一点都不呛鼻,好喝!” “奶酒。”顾青城轻笑“是它国进贡之物,今儿皇上赏了咱们府上两坛,一坛留给了父亲,这一坛我提回来喝。” “我也要喝。”裴子慧倒不客气,站起身来提坛就给自己倒了一杯。由于酒香迷人,暂且就把踹顾青城去书房的事儿给丢到了脑后。 顾青城欲阻止“这酒后劲大。” 裴子慧却不听他的,端着酒杯极豪爽的一饮而尽。 一杯酒下肚,她的俏脸顿时红了,甩了甩头,喃喃道:“喝时不觉得,可一下子便头晕了。” 顾青城看着她失笑出声。不过她脸儿红红,唇儿湿润,嘴角犹沾着一滴奶酒的可爱模样,倒是让他心念一动,心里为她的娇媚激荡不已……他俯身,吮住她娇俏的红唇,轻柔而狂野地吻着。 头越来越晕,裴子慧迷离的眼里只见到轩昂的他,她举起手细细地抚摸他的五官,低语着:“你是如此的俊!”她偏着头说:“城哥哥,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你很好看?” 他咧开嘴说:“没有,不过你现在就可以说。以后也可以天天说。” 裴子慧皱着鼻头“才不要呢!你也没说过我很美。” “我没说过?”顾青城膜拜地轻吻着她的额头“慧儿,我喜欢你的聪颖。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了。” 他的吻来到她的眼“你的眸子清灵动人,仿佛能看透万物。”他吻着她的鼻尖、她的唇,恋恋地吸吮、品尝。“我没说过你美?每个人都知道你是最最美丽的女子了。” 裴子慧手叉腰“哪有?你还曾经说我是假小子,还说我不会打扮,然后给我买衣服和首饰,然后都被我压到了箱子里。” “你还说!”顾青城又偷了个吻“现在才知道我从前对你的好了吧?” “好吗?”裴子慧微醉,伸手点着他的额头,怀疑道:“我看你是对每个漂亮的女子都这么好吧?” “哪有?”见她皱着鼻子思考的可爱模样,顾青城决定以后多让她喝几次奶酒。不过。只许在他们帐内喝。他不准任何人见到她娇憨的样子。 他再次吻上去。他的唇温暖而柔软,他的气息通过肌肤传达到她的四肢百位…… “城哥哥……”裴子慧迷离的一声娇吟咏,不由令他血脉喷张! 顾青城低吼一声。将她拦腰抱起,直接丢到**。并且反身而上,眨着无辜大眼的她,就躺在他的身下! 大红罗纱帐内春情荡漾,他想轻轻褪去彼此的衣物。却被她坚决制止了,头一扭,把他隔离在视线之外,果断道:“不要!” “不要?” 她重重点头。 “真不要?”他再次笑问,不待她回答,又自顾自地说道:“你不要我要!” 说时迟,她见他长臂一伸便想逃,身子刚抬起便让他揪住,紧紧锁在怀里。 “你这淘气精!看我怎么处罚你!”顾青城故意恶狠狠地说。 裴子慧笑得腰肢一颤“是!我好怕!” 他箍着她的下巴,缓缓的低头…… 她闭上眼,感受到他的气息慢慢的接近…… 他的唇封住她的。 那么的炽烈而灼热! 她的唇贴向他的。 那么的柔软而芳香! 好久好久以后,他才放开气喘吁吁的地。 “就不要!”她抬头仰望着他苦苦压抑热情的脸庞,知道他明明想,却又狠心说不。 “慧儿……”因强抑而流下的汗水顺着他的额头滴落。声音也由于不得满足而显得沙哑“求求你,就可怜可怜我吧,嗯?” 感受到他强烈的渴望,裴子慧张了张小嘴,想拒绝,可一看见他可怜的俊颜,不由得心一软,最后只能娇羞的点点头。 得到她的允准,顾青城双眸一亮,再也压抑不了满腔欲火,瞬间昴扬,他一扑身,便要压上她馥软甜美的娇躯…… “等等!”见他来势汹汹,裴子慧连忙环住身子,出声叫唤“城哥哥,你今天喝了酒,不宜,不宜做剧烈〖运〗动,要不,要不我们等到明天。你现在需要休息……” 这样牵强的理由,顾青城才不会听,搂过她娇软的小身子就低吼:“休息个鬼,我壮得像头牛好不好?” 他用了整夜的时间来证明他真的不用休息,她只好以温柔的承接容纳他狂热的炽爱。 当彼此都精疲力尽、陷入睡眠之际,裴子慧想起始终忘了问的那句话。 推推身旁闭着眼睛的他“城哥哥,你什么时候爱上我的?扔下那么如huā似玉的表妹不要,偏偏想娶我这个农家女。” “我睡着了。”如果仔细一看,还可以看到她脸上泛出微红。 再推推他“说嘛!什么时候爱上我的?”偶尔耍耍赖,感觉蛮不错的。 顾青城张开履眸,好听的嗓音里满是*“要是你不累,我很乐意再陪你……” 裴子慧舌头一伸,当即嘴软“累,累,我睡,我这就睡!” 第221节:打是亲骂是爱 迷迷糊糊中,也不知道这一觉究竟睡了几个时辰,或许是因为棉被太厚,也或许是被对方搂得太紧,裴子慧就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大冬天的,脑门和胸口竟然泌出了一层薄薄的微汗。 悠悠转醒后,眼睛还懵懵睁不开,先是抹了一把散落在额前的秀发,接着又将身上的棉被推证去一点。最后才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决定再温吞一会儿。 可是不管她怎么动,为什么总有一只手臂,时时追着她的身体,并且时时将她紧紧搂进怀中呢? 昨晚睡前残存的记忆,是她似乎将顾青城踹到了书房去睡。 裴子慧不由嘴角微弯,心想:哼!让他到处留情,被赶出房门的滋味不好受吧? 可是既然某人去了书房,那么为什么还有手臂搂抱自己呢? 她睡在床的内侧,很自然想翻身看个究竟。怎知身子一动,竟直接趴到一个男性的胸膛上,她立刻惊声尖叫,“啊……” “怎么了慧儿,发生什么事了?”睡梦中的男人立刻被惊醒,并且一脸担忧地看着她。“做恶梦了?没事,没事,我在呢!”拍拍她的后背,一脸的安抚。 可是某人却不领情。 “你、你怎么也在睡?”她杏眼圆睁,指着顾青城惊问,就差直接说出:你不是被我踹到书房去了吗? “我困啊,怎不能睡了?”发现没事,只是女人乱嚷嚷。他又瘫回**,睡眼惺忪。 “我不是问你这、这个……我是问你为、为什么会睡在我的**?!”由于刚才的事太意外,她吓得都口吃了。 顾青城抱着被子,还是一脸疲倦。“咱们是夫妻。当然得同床,这有什么不对?”他慵懒的打着呵欠,理所当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昨晚你不是被我?”话没说完。她似乎想起来一些昨晚的事。想着想着,眉头不由就皱了起来,似乎她不但没有将他踹到书房,而且还被他吃光抹干了。 这种感觉让她很是气恼,当即一张小脸就皱到了一块儿。 “是你自己非要喝的,我还说那酒后劲大,可你不听,直接一饮而尽。”他以为裴子慧是在责怪自己喝酒的事,所以很无奈地解释。模样情非得已。 “那也不能借我醉酒就……”她气得不顾矜持。直接伸腿踹去。 没有料到她会来上这一腿。他一时没有防备,被踹个正着,恰好人在床边。身子一个不稳就直接摔下了下去。虽然不怎么痛,但样子狼狈。很是让他错愕,瞪眼就道:“你踹我?” “对,我就踹你!”似乎昨晚的怒气又窜上了头顶,她抿着唇,狠狠瞪他一眼。 “没有女人踹过我,更何况是想踹我下床!”他自尊心大受打击,真是奇耻大辱! “踹你下床算什么,倘若可以,我还想将你踹进粪坑!”她真的气急了,又加上忆起先前被强吻的事,新仇加上旧恨,怨气一次爆发。 “你、你——泼妇!”明明生得娇滴滴的,竟这么悍,他算是吓到了。 “泼妇?!” “没错,你是泼妇!”他由地上爬起,火大的再说一次。 他几何时被这般羞辱对待过,恼啊!而且那种没睡醒就被人踹到床下的感觉,实在是怎么不好。 “顾青城!”她气极,但又不会别的办法,身子向外凑了凑,伸腿还想去踹。 “裴子慧!”他横眉竖眼的扑回**去,扯着她的两条小细腿,以身形的优势轻易就将她压在身下。 当两人的身躯这么紧密一贴,彼此都愣了一下。 两个人不是在吵架吗?怎么吵着吵着就抱到一起了。 “你、你欺负我一个女人家,算、算什么将军!”他的气息太靠近,两人姿势太暧昧,她随即面红耳赤,撇过头去,完全没有勇气与他对望。 瞧她粉颊嫣红,他突觉口干舌燥,心情澎湃起来的同时,脸上的线条顿时柔了下来,“慧儿,将军也是人,难道将军不能爱慕人?何况咱俩可是夫妻。”他情不自禁脱口而出。 她倏然一惊,转回头,难以置信地瞠大眼望着他。不敢相信他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快。 说出不该说的话,他自己也很错愕,他就这么喜欢她,喜欢到不顾她已上了别人的花轿,硬要纠缠人家?心口都不受控制,他沮丧挫折的握紧双拳。自己也搞不明白,因何就栽到了这个女人的手里。 裴子慧还僵在他怀里,却眼眶莫名的酸涩。 除了一点点不知从何说起的委屈,更多的是自责。 自己是不是太无理取闹,太小家子气了? 过去漫长的七年,无论是困难绝望,还是喜悦欢乐,都有眼前这个男人相伴走了过来。无论在哪里?只要有他出现的地方,他都会给自己最完整的呵护。 最后还为她穿上大红嫁衣,让她成为这世上最幸福的新娘子。 虽然新婚不久便小事不断,但是磕磕绊绊中,她又越发觉得眼前之人的可贵之处越来越多。 而今天自己这是哪根筋不对了,就因为昨晚聂薇凉送菜的事,居然牵怒于他,并且不太矜持地伸腿把他踹下了床。 不由心中歉然。 用多年的时间,在风风雨雨中建立的感情,怎么能用这点小事儿来破坏。这样做太傻,太不明智。 心中千头万绪,想着想着不由泪盈于睫,将头埋进他怀里,娇滴滴说道:“城哥哥,我是不是太坏了?自己心里不痛快,就对你发脾气,甚至还踹了你,我,我真该死……” “没事,没事!”一见她如此样子,顾青城什么气都没了,伸开双臂拥紧她,笑道:“打是亲,骂是爱,喜欢极了用脚踹!” 裴子慧被他逗得“扑哧”一笑,搂紧他的脖子,凑近他的耳边保证一般的呢喃道:“城哥哥,我是对你喜欢极了。可我以后再也不会踹你了!” 喷香的热流在耳边回荡,顾青城已是全身一颤。 但他没想到,后面还有更多的惊喜。 猛地,她樱唇轻启,在他毫无预料的情况下,突然忘情地含住他**的耳垂,一抹丁香小舌更是淘气地动来动去。 “慧儿……”他除了震撼,那股被压抑住的悸动,更已迅速穿透他的心脏,正如雷电般的在心头狂闪。他当即反客为主,化被动为主动,紧紧搂着她,脸露一抹邪邪的笑意,“犯了错的孩子,这回你可要任凭我处置了!” “嗯!”她娇羞点头。 这女人时而似一只温驯的小绵羊,时而又如脱缰的野马。让他摸不到头脑的同时,却又觉得生活新鲜无比。 与此同时,他也深深了解她内心的不快。昨夜聂薇凉搬着菜盘子明目张胆地来抢男人,任谁也不会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吧?虽然这个时候说这样的话有些煞风景,但他不得不说,“慧儿,薇表妹自小在我家长大,不管她对我有什么想法,或者祖母和母亲对我和她有什么安排,那都不是出自我的本意。你要明白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人,也只能装下你一个人,我们为别人去争执或吵架,那真的不值得,你说是吗?” “是。”她有些汗颜地低头,“若是你想娶薇表妹,她早就近水楼台先得月了。又何来有我的今天。” “瞧你,不是什么都明白。”他爱怜地捏了一下她嫩红的小脸蛋。又道:“这一辈子我有你就够了,别无它求。” 裴子慧俏伶伶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又是感动,又是忧心,她摸起他粗大的手掌,轻轻放在自己的胸口,眼光中眸色如电,嘴角却轻轻叹了一声,“城哥哥,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害怕。” “怕什么,有我。”顾青城轻轻握着她的藕臂,低着头小声询问,“你以前不是很自信的吗?为什么自打嫁进来之后,反而常常杞人忧天了。” “以前自信是在我自己的一片小天地里。”裴子慧道:“那是没有什么我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情,可现在完全不一样了,这里上有祖母和母亲,下有小叔和小姑。我不想违了祖母和母亲的心意,更不想太委屈自己,所以在这其中好难权衡。” 顾青城皱了皱眉,“你指的是哪一方面?” 她耸了耸肩,“我也不知道,恐怕好多方面吧!” 她话未说完,唇已经被他猛地吻住。 “唔,城哥哥……”她摇头躲闪。 脑袋躲过去了,可怎么也躲不开他翻身压上来的身子。 “我的慧儿,与其讨论那些还未发生的,或者永远不会发生的事情,咱们不如来做点现在的事,再不抓紧时间天就亮了!”他露出一抹邪恶的笑容,还故意动了动腰肢。 裴子慧满脸通红,调皮地吐了一下舌头,像个猫儿一样钻进了他的怀里。 顾青城看着她睫毛微颤,极是动情的样子。不用说自然也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当即猛地搂住她,笑道:“来吧!今朝有酒今朝醉。” 紧接着大红罗帐内,便映出一对相覆的身影。 ps:首先谢谢百合就是我的粉红票,谢谢,谢谢! 再者请允许俺唠叨几句:那个啥,最近不是在照顾病人吗?然后家里医院两头跑。郁闷的是电脑突然还坏了,万幸的是存稿抢救出来了,可是还有好多关于小说的重要资料就这么和我拜拜了,哭~~~~ 第222节:诰命夫人 接下来的日子平静无波。 经过那次的事,聂薇凉虽然对裴子慧依然冷眼相对,但没有再到暖秀阁找麻烦了。 而裴子慧和顾青城也似乎因为这个小小的风波,使两颗心拉得更近了一些。 这段时间,顾青城朝中一事基本落实。确实如他所料,他现在的官职是正三品安南将军,位列三品将军之首。而顾守义依旧是位例三公的威武大将军。 顾青城是正三品将军,那么裴子慧自然而然的也就封了三品诰命夫人。 由于顾守义是位列三公大将军,所以他的母和妻早就封了诰命。这次宫内下来赏封,只有裴子慧一人接了诰命文书。 这是一种一品至五品的官员称诰,六品至九品称勅的诰封制度。一至五品官员授以诰命,六至九品授以敕命,夫人从夫品级,故世有“诰命夫人”之说。诰命夫人跟其丈夫官职有关。有俸禄,没实权。 裴子慧拿着那个抹金轴的诰命文书左看右看,倒是惊奇不已。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东西。 不过说起来是借了顾青城的光,想一想也挺美的,现在的她居然也是拿国家津贴的人了。 再去给太夫人捏腿的时候,太夫人就眉开眼笑,“好,好啊!子慧现在也是三品诰命了,回去说给你爹娘听,他们一定是非常高兴的。” “可不!”裴子慧还没接话,聂薇凉却撇嘴说道:“外婆,表嫂的爹娘一定会被吓到的。等他们缓过神儿来,也一定是烧香拜佛谢祖宗。我猜一定是他们裴家的祖坟冒青烟了,不然一个农家种地的闺女,怎么还能有这等福气,居然封了三品的诰命。”语气十分的怨恨和不屑。 “有福不用忙,没福跑断肠。” 太夫人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倒是让一屋子的人都是一愣。 这太夫人到底说的是谁呢? 裴子慧面不改色,只是继续给太夫人捏腿,对于聂薇凉的话一笑了之。 倒是顾兰亭忍不住了,笑道:“薇表姐,嫂子她可不止是三品诰命吧?咱们大哥可是前途无量的。你忘了,大哥小的时候陪三皇子读书习武时,皇上都曾经说过他将来一定是个有出息的人。皇上都这么说了,那还错得了?更何况人家不是说虎父无犬子吗?父亲已是位例三公,大哥到时候也指日可待。” 太夫人点了点头,笑道:“兰亭这话我爱听,青城就是个有出息的。” 顾兰亭冲太夫人笑了笑又道:“太夫人,您说我大哥他过些年会不会也会像我父亲一样封一个大将军,那到时候嫂子岂不是要像母亲一样,是一品诰命夫人了!” 太夫人笑眯眯地坐在那里不言语,脸上倒有几分高深莫测。 顾兰亭就借机歪头问聂薇凉,“表姐,您觉得呢?” 这话问得巧,让聂薇凉皱了半天小脸,竟没说出一句话。 她自然是说什么都不对。若说裴子慧可以封一品诰命,那自然是逞了她的威风。看着情敌扬眉吐气,那可是只会让自己赌气。这样的事情她不想做。可若说不能,这不是明显咒顾青城不能当大将军吗?别人不说,太夫人就第一个不高兴。 太夫人做为顾家有着最高权威的人,也是聂薇凉最有力的靠山。她还不会傻到去得罪太夫人。虽然她是自己的外婆,从小到大对她疼爱不已。但毕竟顾青城才是人家的亲孙子,终归不是一个姓,所以里里外外似乎好像还是差了那么一层。 想了半天,聂薇凉终是瞪着裴子慧和顾兰亭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谁让自己没有成为顾青城的妻子呢!所以日后不管顾青城做了多大的官,这荣耀都是他的正妻的,即使自己日后爬上他的床,只要裴子慧存在一天,那自己最多也就是个妾氏,与这些荣耀扯不上任何关系。 这该是一种怎么样的悲哀? 如果在这些事情上纠结下去,聂薇凉相信自己一定会当场吐血而亡。 就在她的小脸快要气歪的时候,还是顾兰黛拉着她说去亭子里赏雪,这才免了一顿尴尬。 顾兰黛是胡氏所生,她与其它两位小姐本就不同。 聂薇凉是表小姐,虽然在顾家因为太夫人的疼爱,也是处处占着优势,但终究不会与嫡出的顾兰黛去比。而顾兰亭则是庶出,更是知道如何处处谦让这个嫡出的妹妹,以谋得自己安身立命之所。 而顾兰黛不但是胡氏的亲生,又是顾府最小的女儿,从小娇生惯养长大的。若说在女儿中间,除了已经出嫁的嫡长女顾兰萱之外,就是这位顾兰黛最尊贵了。 也不知道是她的身份让她天生就有一种优越感,还是从小受胡氏的影响。在别人面前,小小年纪的她总有一种高人一等的感觉。在顾兰亭面前是,在裴子慧面前也是。唯有聂薇凉这个表姐倒是挺对她的心思。看起来二人似乎关系很好的样子。 二人走后不久,裴子慧和顾兰亭也准备回自己的院子。 路过邱素玉的向阳亭时,恰巧碰到给邱素玉诊病出来的俊俏大夫沙溢。 沙溢背着药箱,赶紧向她们行礼,“少夫人,二小姐!” 顾兰亭瞟了他一眼没说话,这个沙大夫她倒是见过的。因为顾兰亭的亲娘秦姨娘也经常小病小痛的,之前都是另一位姓薛的老大夫给她诊的。只因有一次薛大夫不在,又恰逢这个新来的沙溢在,所以就让他诊了一次病,仅那一面。没想到他却记住了自己,还知道自己是二小姐。 “沙大夫,表嫂她这几天怎么样?”裴子慧笑了笑,关切地询问邱素玉的病情。 沙溢一脸平静,“回少夫人,比前几日渐好。” 裴子慧朝向阳亭内望了一眼,“那有劳沙大夫了,表哥在院内吗?” “不在,只有表夫人一人领着小少爷在院子里。” “好。”裴子慧做了一个让他请便的动作,沙溢便背着药箱离开了。 顾兰亭看出了裴子慧要进向阳亭看邱素玉的意图。赶紧摆正身子将她挡住,并且一把拉住她的手,有些严肃道:“大嫂,难道你要去看表嫂?” “反正路过,我看她病恹恹的也挺可怜的。”又道:“表哥似乎整日都在忙,表嫂还要带着宇儿,也够辛苦的了。” 顾兰亭再次拦住她,“别去!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有些人不值得可怜。” “什么?”裴子慧有些愣住了。 这完全不像是顾兰亭说出的话,想她平时连小猫小狗都极为爱护的人,怎么到重病的邱素玉这便没有同情心了呢?裴子慧大为诧异,“二妹,你这是……” “反正就是不去看她。”顾兰亭不容裴子慧反驳,拉着她就走。 看顾兰亭的样子,很是坚决。裴子慧想这其中必有原因,所以也就没有再坚持。拉着她去了自己的院子,二人做做针线,描一描花样子,天也就黑了下来。 到了第二天,裴子慧起得很早,她亲自下厨做了一顿营养丰富的早餐,和顾青城围在桌前吃得热气腾腾。 顾青城一边吃粥,一边喜滋滋地道:“天儿冷,吃饭就应该弄些热乎的。瞧瞧,这热粥热菜的吃起来多舒服。昨儿在宫里用宴,满桌的山珍海味,可是大伙都只顾着看皇上的眼色,连筷子都不敢多动,最后都放冷了,真是可惜。” “和皇上一起用饭还不就那样。”裴子慧笑道:“那哪是为了吃饭而去的,估计一个个的都各自揣着心事呢!更有甚者正琢磨着说什么样的话皇上会龙颜大悦,以谋得个升官发财的机会。” 几句话倒是说得顾青城哈哈大笑,“瞧你说得,皇上可是一个非常有睿智有胆识的大人物,岂是几个拍马屁的官员所能糊弄的。” 裴子慧也笑,“不能最好,那说明他是一个好皇帝。这天下缺什么都行,就是不能缺一个好皇帝,皇帝好了,才是万民之福的根本。” “这倒是真的。”顾青城面露赞赏。 “对了。”他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事,扯着布巾抹了抹嘴角,放下筷子说道:“过两日三皇子就要回京过年了,到时难免会来咱们府上走动。不过我与三皇子自小一块儿长大,小时候也是常来的,到时候你也不用太拘束。不用想着他三皇子的身份就是。” “啊?我也要见吗?”裴子慧犹豫,“我一个妇人家,和皇子见面不大好吧?” 顾青城却不以为意,“有什么不好,私下低三皇子都叫我大哥的,根本没有军臣之分。弟弟离京几年,大哥都娶嫂嫂了,难道他还不见一见,恐怕我想拦都拦不住。” “那好吧!”裴子慧表示同意,又问,“三皇子他去哪里了,为什么不在京中。” “他这几年都在广安寺,是代皇上理佛去了。” 裴子慧点头,“是个孝子呢!那过完年还回寺中?” “恐怕不回了,三年已满。”顾青城道。rs 第223节:客盈门 二人边吃边聊,这顿早饭也就算结束了。 这时妙玉进来禀:“少夫人,‘腾祥阁’的人来送东西了。” 裴子慧一笑,“不愧是有名的银楼,这速度还挺快的,那就让进来吧。” 腾祥阁是京内比较大的银楼,专门做一些头面首饰的,就算是对这些东西不了解的顾青城,也知道这个银楼的存在。 顾青城瞥了她一眼,也笑着打趣,“慧儿何时爱美了,打首饰了?” “哪有?”裴子慧也笑,“梅姨的好日子不是快到了吗?我是给她打的。梅姨和易叔喜结连理咱们总要表示一下吧,我的首饰倒是不少,不过总归是新打一些比较有诚意,而且据说这些首饰都是一些新样子。给梅姨出嫁的时候戴着,想必她定会欢喜的。” 顾青城自然是点头,“是,你做得对。”又问:“梅姨成亲,你要不要回去?若是想回去我去和娘说一声,也许娘不会拦着。” 裴子慧虽然很想回去,不过想想离年关太近,为了不惹胡氏不悦,所以想想还是算了。当即摇头道:“不回了,眼看着就到年关了。府上正在置办着过年的事儿,娘说我封了三品诰命,年关之前要和她一同进宫谢恩的,这要准备的事儿这么多,我要是走了,娘恐怕会不高兴。何况扔下一大摊子事回娘家,这也于礼不合。就算是回去了,恐怕我娘也要责备我的。” “嗯,年关之前确实最忙。”顾青城深深点头,“光是这烧香拜佛祭祖宗,还要进宫拜见太后和皇后等人就够准备一些时日了。而且你是今年新封的三品诰命,这诰命的头饰和衣装都要准备,这可是进宫穿的,一点马虎不得。”他想了想又道:“不回去也好,免得来回劳累。等过了大年,再回娘家和爹娘好好团聚就是。” “是。娘家的事,只要礼品准备好让人送去了就是。”说着,她又道:“城哥哥,我哪里都可以不去,不过凌大人府上我一定要亲自去走一趟的。一来看望青姝姐姐,二来凌家与我家渊源甚多,看望两位老人家不说,也要感谢一下凌大人这几年来对我大哥和雨辰表哥的照顾。若是不亲自过去走动,人家会想我当了将军夫人,就开始摆官夫人的架子了。” “那是自然。”顾青城满口赞成,“这两天我就亲自送你去,你就是想住一晚上我也不反对。” 她莞尔一笑,“住就不用了。我若在凌家住下,凌家也要兴师动众,那样就太麻烦了。而且我是新妇,将你仍在家里终是不妥。” “怎么?你不放心?”顾青城笑着调侃。 裴子慧挤眉弄眼,“放心也不能把你一个人仍在家里。”笑了笑,又带着几分暖昧说道:“舍不得。” 顾青城高兴得仰头大笑,上前就捏了一把她那水滴滴的脸颊,整张俊颜都透着一种无法形容的欢愉,“我也舍不得!” 二人说得正热络,妙玉已经带着送首饰的人进来了。行过礼,将首饰从盒子里一一拿了出来。 “好看吗?”裴子慧一一拿出来在顾青城面前摆弄。有头饰,有耳坠,有手镯。 “反正又不是你戴。”他一副事不关己之态。 顾青城对女人家的穿的用的东西没兴趣,对别的女人的东西就更没兴趣了。而且正有事在身,就留裴子慧一个人慢慢欣赏,他带着小六子出府去了。 裴子慧正满脸惊讶这打造的技艺巧夺天工时,心想着到年关时,要不要再打几件送人,正与送货之人详谈时,妙玉又进来了。 这回她脸上洋溢着很浓的喜色,似乎就有天大的好事儿要降临一般。 “怎么了?”裴子慧有些发愣。 “少夫人,您猜谁来了?”妙玉的声音里带着欢快。 裴子慧一怔,挑眉问道:“谁?” “是少夫人娘家的大公子,二公子还有楚公子。” 妙玉这么一说,虽然听着公子长公子短的有些别扭,不过也当即明白是自己的几位哥哥来了。 “真的吗?”她有些不敢置信的问。 妙玉点头如捣蒜,“真的,真的!” 裴子慧心中大喜,当即打发了送首饰的人。又满脸欢喜地迎出去的时候,几个人已经走到门口了。 裴子墨身为兄长走在最中间,一件墨蓝色薄棉袍罩在他挺拔的身姿上,很是气宇轩昂。眼前走来的翩翩男子倒是让裴子慧想起了周大川曾经说过的话,他说裴子墨一看就是大富大贵之相。如今看来,真是越来越有那种感觉了。 左右两边各是楚牧和裴子唐。 楚牧一身石青色长褂,嘴角带着几分志满意得。而裴子唐则穿得俏皮鲜艳一些,见她带着笑意远远走了过来,第一个就喊道:“妹妹……” “嗳!”裴子墨将他一拦,笑道:“什么妹妹,是将军夫人。” “啊!”裴子唐纠结着表情抓了抓脑袋反驳,“将军夫人也是我们的妹妹啊。” 裴子慧就笑,“自然是二哥说得对,是将军夫人也是你们的妹妹。”不容几个人行礼,就引着他们入了厅堂,一边吩咐人上茶上糕点,一边笑问:“几位哥哥,这是什么风把你们吹来了,我可是一点都没想到的。这真是太让我意外了。” 其实裴子慧更意外的是三位哥哥居然会主意来看她。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将军府门第高,几位哥哥自觉微末,但又是一身傲骨,所以未必肯踏进这个门。今日一见,倒是自己心胸狭窄了。 裴子墨抿了一口茶,笑道:“妹妹,再过几日就是梅姨和易叔成亲的日子了,我们国子监也眼看着放年假了。这两日牧子和子唐来京里给易叔置办成亲用的东西,然后我就和他们一起回去了。年后才能再回京里,所以走之前,我们来看看你。” “这样啊!”裴子慧眼神一黯,“梅姨成亲我是回不去了,大哥要代我向梅姨说明,让她勿怪啊!” 裴子墨连忙宽慰她,“将军府不比我们的普通人家那么随意,梅姨自然是不会怪的。梅姨和爹娘一样,他们就是希望你好好的,这才是最重要的。” “咦!”裴子慧望了一眼几个人,又问道:“怎么没见雨辰表哥?” “表哥他在街上找了一个闲置的门房,简单地摆了一个书画摊。这不是快过年了吗?他拿起纸笔,专门为老百姓免费写春联,现在他那里门庭若市,排得老远呢!”裴子墨笑着说。 裴子慧就笑了,“表哥他还真是有心。” 裴子唐在一边也跟着呵呵直笑,而楚牧永远是话最少的一个。 待听他们寒喧够了,楚牧这才从包袱里拿出几包药,递到裴子慧面前,“妹妹,这些都是调理身子的补药,至于什么用途,我都写在纸包上了。感觉哪里不舒服时就服一些。” 话最少的,永远是最关心自己的一个。 裴子慧心里暖暖的收下了。 裴子唐看着药包掩不住笑意,“牧子哥又犯毛病了,自从他学了医术啊,这见人就让人注意身体,勤喝补药之类的。咱爹咱娘这一辈子都不怎么吃药的人,现在都被他弄成药罐了。” 楚牧笑瞪他,“这药不一定要有病才吃,临渴掘井就晚了。” “晓得了,晓得了。”裴子唐做出一个服输的表情,接着又神秘地对裴子慧说道:“妹妹,今儿也有一件你的好事儿。” “我的好事儿?”她挑眉,好奇却又不太相信,“我能有什么好事儿?” 见裴子墨和楚牧都点头,这才满脸兴趣地又问裴子唐,“什么好事,二哥说来听听。” 裴子唐就笑,又赶紧猛喝了一口茶水,似乎是要做长篇大论的准备。 “妹妹,上次你回家时,咱爹不是说周老板要给易叔买山地种药材吗?” 裴子慧点头,“是啊!而且咱爹说他也要买一些扩大西山。” 裴子唐双手一拍,兴奋道:“这事儿已经成了,而且咱爹可不是多买一些扩大西山,而是又买了一座比西山还大的山。”他比划出了一个很大的手势,满眼兴奋的神色。 “比西山还大的山?”裴子慧也来了兴趣,“到底多大?” 裴子唐满脸神秘地挑了挑眉,有点吊她胃口的意味。 “又卖关子。”裴子慧转身看裴子墨,“大哥,二哥还是那么喜欢捉弄我,还是你来说,咱爹到底买了多少山地。” 裴子墨郑重道:“咱爹买了一千六百亩,周老板给易叔买了五百亩。这下可好了,咱们家的田就连到了京城脚下了。” “那么多?”裴子慧瞪大了眼睛。虽然在这个年代只用亩来做土地的计量单位,但是这数字也过于庞大了。这可不是现代机械化种田,有多少都种得过来。她不由说出自己的担忧,“这么多田其它季节到是好说了,就说这春天本就短,要想把这加在一块的两千亩地在这春耕的最佳时机都播完种,那可不是容易的事儿。”rs 第224节:探望 裴子唐一摆手,自信满满:“妹妹,这个你不用担心,咱爹都计划好了。有一部分是要盖起房子办桌坊的。再者所种的品种不同,播种季节也不同,像栽果树的地方就是麻烦一年,之后多少年就一劳永逸了。所以只要计划得好就可以了。”他停了停又神秘地说,“妹妹,何况那地咱爹娘要给你一部分的。” “给我?”裴子慧猛地一怔,当即就问:“给我山地做啥?” 裴子墨笑着接话道:“爹和娘商量了,也和我们说了。爹娘说当初你成亲时过于苍促,也没有好好的为你办嫁妆。总觉得心里不安,这回又新买了一千多亩地,爹要把靠京城这边的八百亩给你。待耕成熟地之后,你可以自己经营,也可以租出去。总之不管怎么样,这地就随你支配了。” 八百亩,那可是比西山还要大一半的土地啊,裴子慧甚至有些想像不到,到底有多大。 “怎么样?高兴吧?”裴子唐问她。 “我不要。”她当即拒绝,“我现在住在这高墙大院里,出一次门都不容易,何况婆婆未必肯同意我去经营那么多山地。再者这买地的钱都是咱家的血汗钱,几位哥哥还都未成亲,日后花钱的地方多着呢,我不能收。” “不能收也得收了。”裴子唐笑着就从怀里掏出了地契给她看。 她惊得站了起来,“地契都写好了?” 裴子唐难掩满脸兴奋,“可不!你已经是那八百亩山地的主人了。” 这确实是裴子慧没有想到的。 见她一脸为难,裴子墨道:“妹妹,咱爹说了。若是你现在不方便,咱爹就帮你把地侍弄成熟地后再给你,若是你方便经营,就直接自己耕种。怎么着都行。” 裴子慧若有所思,“好吧,我想一想。” 接着几个人又说了一些宋玉梅与周易成亲的事。 裴子唐说裴三嚷着要和裴二断交,说裴二胳膊肘往外拐,硬是把弟媳妇送给外人家。 裴子慧听了是又气又笑:这裴三真是扶不起的阿斗,当初休妻重娶的是他,反过来又背着媳妇回来偷偷摸摸招惹宋玉梅,最后宋玉梅找到归宿,他又来弄这一出。 裴子唐又道:“周老板对梅姨很是满意。不但在枫叶镇自家的宅子里为他们备了新房,在凤阳县内也买了大宅子。而且他们的山地开耕起来种上药材之后,也要盖房子的。” “那梅姨的婚房到底在哪?” “自然是在咱们家。”裴子唐笑了起来,“梅姨说她就喜欢在咱们家呆着。而且还说等山地开起来之后,盖好了房子要把周老板一家接过来尽孝道。” 裴子慧望着眼前这三个英姿勃勃的少年,忙道:“梅姨和易叔成亲之后,是不是就该轮到给你们娶媳妇了,谁先来啊?” “自然是大哥先来。”裴子唐失笑出声。 裴子墨赶紧摆手,“不行,不行!我要以仕途为重,待明年秋天下场考完,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若是不中,我定要卷土重来的,哪有心思琢磨这些。”他拍了拍楚牧和裴子唐的肩膀,叹道:“两位弟弟,这娶媳妇孝敬爹娘的事儿,暂时就只能交给你们了。” 楚牧低头不语,裴子唐嘻嘻直笑,“哪能轮到我,总得长幼有序不是。” 几人说笑了一阵,裴子慧这才将话题转移到秋考之事,“听着明年较远,其实细细算来也不过就是九个月的时间了。大哥准备得怎么样?有信心吗?” 裴子墨有点忧虑地点点头,“妹妹,虽然我志在必得。但此番秋考人才济济,我未必拿得了好成绩。就怕是负了爹娘和师长多年的辛苦啊!” “大哥,你尽全力就好。” 看着意气风发的裴子墨,她还是比较放心的。随即将目光落在楚牧身上,“既然大哥仕途要紧,那第一个娶妻的就应该是牧子哥了。” “我也不急。”楚牧倒是极为平静。 裴子慧一撇嘴,哼道:“你们都不急,那咱爹咱娘可是急坏了。” 说着,就安排人准备午饭,又差人出去寻顾青城回来。 待顾青城回来了,午饭也准备好了。 席间,招待三位客人的事由裴子慧转移到了顾青城。 由于顾青城多年前便与他们熟识,所以他们对于这位将军妹夫也不觉得畏惧,一餐下来有说有笑,吃得十分开心。 本来吃过饭,几人就想告辞的。但是来将军府一次,不去探望一下太夫人和大将军夫妻于礼不合,何况他们是有备而来,礼品都准备好的。 于是,午饭后,三位客人和顾青城移到书房喝茶,裴子慧则回房小歇。 直到午睡的时间过了之后,裴子慧这才派人去梧桐苑和荷花斋,说是亲家老爷家的几位公子一会儿前来探望,不知道太夫人和夫人是否方便。 礼多人不怪,抬手不打送礼人。太夫人和胡氏自然都没有拒绝。 由于顾青城公事在身,不得不提前离府,所以裴子慧首先陪他们去的是梧桐院。 当裴子墨将一尊福寿双喜仙翁送到太夫人面前时,太夫人当即眉开眼笑起来。不止是这份大礼深得她的喜爱,更是因为所来之人彬彬有礼,气宇不凡,根本就与农家的孩子扯不上边。就算气质最不好的裴子唐,那也算得上是一个翩翩少年。 太夫人坐在那里拍着大腿就感叹起来,“没想到啊,没想到!本以为农人家养了子慧这么一个聪明的女娃已属稀奇,今日一见方才知晓,这农人家的男娃子也是个个丰神俊逸,气度不凡。”说着她抬眼睨向裴子墨,“你是老大,叫子墨?” “是,太夫人!”本来已经落坐的裴子墨,又起身回话。 太夫人就笑,“刚才子慧已经给我介绍过了,只是我这年纪大了,记性不好。这回记住了,”说着就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这最有书生气质,温文儒雅的俊美少年叫子墨。这孩子长得天圆地方是个有福的啊!”说着又伸手比划着,“坐,快坐。” 接着又看向了楚牧,满眼仍是笑。裴子慧怕她又没记住,赶紧上前道:“祖母,这位是楚牧。虽不和我们同姓,但是从小在一起长大,和我们像亲兄妹一样。现在在从医,还经常背着药箱出去义诊呢!救了不少的没钱看病的百姓。对了,给大夫人治寒腿的药方,就是从牧子哥的师傅那里讨的。” “好,好!”太夫人重重喊了一声好,“这也是个有出息的孩子。医者慈悲为怀,救世济人,以拯救天下苍生为责,好样的!” 楚牧落了座,裴子慧心想干脆直接再一次向她介绍裴子唐,免得记不住。 哪知太夫人一摆手,沉着道:“这个不用再说了,老身我记住了。这是你二哥,叫裴子唐。” 裴子唐也是个自来熟,又见太夫人和蔼可亲,早就抛下了刚才的拘谨,上前就道:“太夫人,我可真是荣幸,您没记住我儒雅的大哥,也没记住英俊的牧子哥,偏偏记住了其貌不扬的我。” “你可知道为啥?”太夫人歪头问他。 裴子唐皱了皱眉,老实承认,“这个还真是不知道。” “你呀!看着目光就与他们不一样。”太夫人直言相告。 “啊?”裴子唐诧异,“怎会不一样。” 太夫人就看向了裴子慧,一脸自信地说道:“子慧你倒是说说,你们家这几个孩子从小到大鬼主意最多的是不是你二哥?最能闯祸的是不是也你二哥?” 裴子慧当即就笑了,“祖母,您说得一点都没错。小时候挨打最多的就是我二哥。” 太夫人就斜眼笑瞪他,“这个小子,是个最圆滑机灵的,一看那目光就和别人不一样。” 其它人都笑,唯有裴子唐觉得有点脸红。 “子慧,你刚才说还有一位哥哥也在京里,怎么没来?”太夫人打听起段雨辰来。 “祖母,另一位是表哥,也在国子监读书。”裴子慧笑道:“听说表哥他在街头的一角搭了个简易的门房,专门为不会写字的人写春联,现在他那里正门庭若市呢!” “哟!还有这样的书生。”太夫人惊奇不已,“这要是日后当了官,定是一个为民着想的好官,下次你们再来一定要将他带来给我瞧一瞧。” 三人齐口称是。 说说笑笑一阵,太夫人对这几人非常喜欢。又问了一下裴二和段氏的好,打听了一下家里的情况。看他们准备告辞时,太夫人就吩咐郭妈妈,“去!我记得库房里还有两块上好的砚台和湖笔,拿来送了亲家的大公子一砚一笔。好砚好笔就得送给舞文弄墨之人,比放在我这里有用。”说着就笑道:“至于另外的一砚一笔,就送给那位街头写对联的公子吧!” 裴子墨并没有忸怩地推脱,反而倒是一点没客气,大方有礼地谢了太夫人,并代段雨辰一并谢过。 “太夫人,这笔砚真是我们读书人的深爱之物。有了太夫人亲赠的笔砚,子墨回去要更发奋读书习字,用太夫人所赠之物,写出更好的文章来。” “好,好!”太夫人的笑就一直到了眼底,嘴上还直说,“是个好孩子啊!”rs 第225节:收礼 今日太夫人与自己的几位哥哥如此投机,倒是令裴子慧十分意外。而且她一直以为,虽然这礼尚往来是传统,是面子,何况又逢年关期间,这礼太夫人是一定要还的。 但却没想到,太夫人把还什么样的礼当成一件很重要的事。 也就间接的说明,这人对太夫人也很重要。 赠完了裴子墨和段雨辰礼物,接下来就到了楚牧的。 太夫人迟疑了片刻,才说道:“楚公子是学医术的,我也没什么好帮得上的。”顿了顿,笑道:“不过我倒是有两块松山石,这石头本不珍贵,奇就奇在它能驱虫防咬,我想楚公子身为大夫,肯定经常上山采药吧,所以这就对你大有帮助了。” 松山石,那可是极稀有的东西。就算是楚牧,也只是听师傅说过,从书上看过,而自己却从未真正见过。 楚牧一听,赶紧起来道谢,声音亮如洪钟,带着吃惊后的兴奋,“谢太夫人,晚辈正需要这样的石头,以前只是听说有这东西,但却从未见过。今日不想在此获得,这对采药的大夫来说可是救命的东西,我真要给太夫人磕个头才是。” 说完,楚牧就要跪地。太夫人赶紧让人上前搀扶,“不用跪,不用跪。说来我也要感谢你师傅,是你师傅给了我这个治寒腿的方子,这两日我的腿都不像以往那么疼了,回去要代我谢谢你师傅才是。” “是,太夫人。”楚牧答:“虽然晚辈的医术不如师傅精湛,但是太夫人若日后有个小病小痛的,大可唤晚辈前来,晚辈定积累平生所学,尽心尽力为太夫人调养身子。” 太夫人嘴角上扬,“好,好!”又道:“我们府上也有两位大夫。不过日后若有什么需要麻烦楚公子的,老身我一定不客气。” 楚牧再次谢过,就退了两步,站在一侧。 裴子唐却嘻笑着凑上前来,用大家都听得到的声音对楚牧道:“牧子哥,看到了没?太夫人赏的东西一样比一样好,到我这儿啊,可能比你俩的更好!” 一句话,引得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 裴子墨赶紧上前替他赔不是,“太夫人勿怪,我这个弟弟就是这么没规矩,让太夫人见笑了。” “不怪,不怪。此乃真性情。”太夫人挑眉,笑道:“不过子唐倒是没有猜错。我要给子唐的这样东西,你们看起来虽然不值钱,甚至还有些破旧,但是在我心中它可是最宝贵的。” 一句话引得大家兴趣十足,连裴子慧都翘首以待太夫人说的这样东西是什么。 待郭妈妈带人去库房将裴子墨和楚牧的礼物都拿了出来,最后拿的才是裴子唐的。 那是一个用红布包着的东西,看起来形状似是一本书。郭妈妈先是将这东西交到了太夫人手里。 太夫人握在手里如珍似宝,表情凝重。 她感叹了两声,然后轻轻翻开里里外外包裹严实的布巾,露出来的果真是一本书。 太夫人将书握在手里,语气就不像刚才那么轻松了,“在你们看来,或许这就是一本破书。但是在我看来,这可真是宝贝。这本书上记的东西,是我祖父和父亲两代人的经商心得,他们一辈子走南闯北,曾经做过各种生意,可谓是点点滴滴包罗万千,两个人的心血全都记在了上面。” 大家不约而同细看了那书一眼,封皮上确实写着“经商之道”四字。 按太夫人所说,这书就真的极其珍贵了。往小了说,可以说成是自家的训家真言。那么往大了说,就可以说成是商海沉浮手册。 太夫人叹了一声,又说:“我的娘家本来也是经商的人家,且还规模非常的大。救济过灾民,打杖捐过银两,甚至还被先帝封过官,只是到后来家中男丁稀少,最后日渐凋零。待祖父和父亲都走了之后,日子就一天不如一天了。所以这书也就到了我的手里。” “这,这真是最珍贵的!”裴子唐因为惊讶,声音变得有些沙哑。他只是随随便便开了个玩笑,目地也是逗得太夫人开心,却没想到得到了这么一件稀世宝贝,“太夫人,这书虽破,但是它实在是比大哥和牧子哥的礼物贵重千倍万倍啊!看来我也要给您老人家磕头了。” 楚牧要磕头的时候,太夫人让人拦了。但是裴子唐要磕的时候,她却没有让人拦他。 裴子唐也不犹豫,当即跪地,对着太夫人“咣咣”磕了三个响头。难俺激动的神色,“太夫人,您如此信任晚辈,将这么重要的东西送给我,晚辈惭愧。但是晚辈一定竭尽所能,将书上的句句真言,发扬光大。” “好,好孩子!”太夫人一激动泪就落了下来,动手翻了翻了那些已经发黄的书页,低声道:“我本以为这书到我这里也就荒废了,我这一把年纪也是土埋半截的人了,家中两个孙子又都是一心谋功名,都是不爱经商的。本以为这东西就这么没用了。若是再搁置几年,里面的字都要看不清楚了。既然和你有缘,就把它送了你吧!对你有用就好。” 裴子唐弯腰接过,只觉得这份礼沉甸甸的。书握在手,弯腰下去又要磕头,这回太夫人命人拦了他。 “不用谢了。”太夫人道:“子唐啊,你要记住。商人最重良心和信誉,要是没了这两样,你挣了太多的钱,那早晚也是要统统还回去的。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最后还得惠之于民哪!” “太夫人,晚辈茅塞顿开。一定牢记太夫人的话,做一个正直、善良、脚踏实地又胸怀百姓的商人。” “好!若能如此。也不会辜负这本书了。相信这也是我祖父和父亲的心意。” 几样礼物,每一样都不轻,特别是这本书,那可以说成是太夫人娘家的传家宝啊!裴子慧感觉肩上重重的,似乎此时此刻说什么也不足以表达对太夫人的谢意。 裴子墨几人谢了又谢之后,这才告别了太夫人,裴子慧又引着几人去了胡氏的荷花斋。 顾守义不在,只有胡氏和侍候在旁的秦姨娘和柯姨娘。 到了这里,显然就没有了刚才在梧桐苑的欢乐气氛,无论是送礼,还是收礼,都显得有点走过场。 不过在胡氏和两位姨娘的眼中,还是能微微感到诧异之色的。想必是她们也不相信种田人家能养出几位风度翩翩的儿子。 胡氏与几人闲聊几句,看他们倒也懂规矩识礼数,脸上的神色便缓和了许多。待他们要离开时,还微笑着道:“过了年的正月里,家里会请人来唱戏,到时候几位公子若是愿意可以一同来热闹一下。我们家的二少爷也在国子监读书,说起来你们也算是同窗。” “谢夫人盛情。”几个人的礼数毫不欠妥,倒是让胡氏连连点头。 见胡氏脸色不错,秦姨娘就笑道:“夫人,没想到亲家老爷家还有这么几位俊逸的公子。亲家老爷和亲家夫人真是养了几个好孩子啊!” 对于争强好胜的人,按着年龄段,总有那么几个攀比的过程。小的时候拼爹,成亲了拼名份,到了胡氏的这个年龄,自然是拼身份和孩子。 此刻屋内的三人女人,柯姨娘没孩子。秦姨娘只有顾兰亭这么一个女儿,若说儿女最多的就是胡氏了。大女儿嫁得风光,过得体面。独子顾青城年纪轻轻,已经位例正三品将军,还剩一个小女儿虽然还未尘埃落定。但是以顾家的门第,想给女儿找一个乘龙快婿,也并非难事。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眼前这三位少年,胡氏突然就觉得缺了点什么。 待裴子墨几人出了荷花斋,随后又返回了暖秀阁,拿上了裴子慧给宋玉梅准备的成亲礼,就准备离开将军府了。 裴子慧送着几人往门口走。裴子墨一边走一边道:“妹妹,你知道吗?子芙姐姐已经搬到京里来了,是咱爹在京里给他们买得宅子。金柱姐夫一手帮爹管着京里的店铺,子芙姐姐可高兴了,她的一双儿女可以在京里上蒙馆了。” “真的?”裴子慧自然也高兴,赶紧让裴子墨告诉她地址。若是方便还可以过去瞧一瞧。 “想必过年的时候子芙姐姐那里要热闹。”裴子唐接着话,“兰大叔说从来没来过京里,所以金柱姐夫就说过年的时候把兰大叔和兰家哥几个都接到京里来过,到时候银柱和阿紫嫂子也来呢!” “这一家人过得可真好,到时候我一定去看看。”裴子慧笑得欢畅。 裴子墨又道:“妹妹,娘说了,年关的时候你要是忙就不用回家,娘让你在将军府好好孝敬公婆,他们不用你惦记着。” 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起来裴子慧鼻子就有些发酸。来到这个世界后,她可是年年都与爹娘呆在一块儿守岁的,这突然就不能在一起了,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眼底一阵阵的发酸。 不过好在硬忍着眼泪没落。 “妹妹,自己要注意身子。” 千言万语在楚牧最后这句最具实在意义的话中,算是做了个了结。 几人出了将军府,背影消失在街角拐弯处。rs 第226节:买人 送走了裴子墨几人,裴子慧正带着丫鬟往暖秀阁走,胡氏身边的丫鬟莲香走了过来,福身道:“少夫人,夫人说如果您走送了客人,就请您到荷花斋去一趟。” “好!”本打算回暖秀阁的,结果半路上又拐到了荷花斋。 这一进门才看到,各房各院的人几乎都到齐了。 原来就在房间的顾守义的一妻和两位姨娘,接着又来了已故顾家二老爷的妻子二夫人吴氏,还有三夫人谭氏。还有顾兰亭、顾兰黛、以及聂薇凉,还有聂薇凉的哥哥聂道远,甚至是一直病着的邱素玉也来了。最后门口处还站着杜管家,人到得如此之全想必这一定是有什么事要吩咐了。 见面的人互相见了礼。 胡氏就打开了话匣子,“今天把你们都叫来就是说一说过年的事。这过年呢是个大事儿,老爷那边忙,大少爷也忙,二少爷虽然不忙吧,可也早出晚归的,看不到人影。所以家里的男人们是指望不上,都得靠我们自己。” 一群人统统颔首,就等着吩咐。 胡氏继续道:“刚才我已经和杜喜商量好了,有些事都已经用笔记好了。有需要你们办的,我随时会差人去请。今天最主要的事,就是你们的院子里还缺不缺什么,可以适当的补贴一下,缺什么可以告诉我,也可以找杜喜做个记录。只要合情合理的,我都能点头。再者,有几个院子里说下人不够使唤,这年关将近,人手确实不够。趁着有许多人家用姑娘做丫头的钱过年的时候,我们府上也要去买回来几个。你们哪个院子里缺人,赶紧说,别到时候又嚷着下人不够使。” 顾兰黛不等长辈先说,倒是第一个开了口,“娘,给我一个丫头吧!我屋里那个翠香身子不大好,三天两头的闹毛病,我想把她打发了。” “好,给兰黛院子一个丫头。”胡氏点头应了。 二夫人脸上绷了绷,肃着脸说,“大嫂,给我院子两个吧!陈妈妈年纪大了,儿子要接回去养老了,再者青晖那边也缺个侍候的。” 青晖是二夫人的亲生儿子,她自然是护着。不过这个理由也光明正大,胡氏自然也没有理由拒绝,只好点头。 接着裴子慧没说需要丫鬟,顾兰亭和秦姨娘也没说。柯姨娘更是闭嘴不言。三夫人谭氏似乎迟疑了好一会儿才道:“夫人,给我院子一个丫鬟一个小厮吧,丫鬟在内屋侍候,小厮洒扫修理。” 夫人?同样是顾家的媳妇,二夫人可以叫胡氏大嫂,怎么三夫人就叫夫人呢?从称呼上是不是可以看出远近不同来? 不过三夫人与二夫人也确实不同。 一来三夫人无所出,二来她早逝的丈夫是庶出。 胡氏闻听谭氏要人,不由眉头一皱,就问:“要小厮?你不知道内院最好不要用小厮吗?你又是个寡妇,不怕嫌话?” 谭氏顿时脸就红了,但仍旧辩解,“今年冬天雪大,没有一个小厮收拾,真是吃力得很。” “丫鬟可以,小厮待我问了老爷再说。”胡氏的语气就有点冷。 “家生子也可以。”谭氏有些紧张地补充道。 “问了老爷再说。”胡氏有点不耐烦。 大家都说完了,聂微凉兄妹也没有找到机会开口。聂薇凉脸上就有些微微变色。 聂道远似乎是想说,却被邱素玉的眼神瞄了回来。 聂微凉只好冷声道:“舅母,我不要了。” 胡氏一愣,奇道:“前段时间你不就说院内的下人不够使吗?怎么这会儿又不要了。” “反正我就是个吃闲饭的,不够使就不够使吧!”话气中明显带着怨气。 “这孩子,”胡氏也不和她一般见识,直接命杜喜,“给表小姐也买一个来。薇凉那院子里本来人手就不多,前段时间还打发了两个不守规矩的,人定是不够使唤了。” “是,夫人。”杜喜在门口应声。 紧接着,胡氏又瞄了一眼聂道远和邱素玉。 这眼神就有点复杂了。 其实近几年来,聂家兄妹的处境是完全不同的。聂薇凉自以为手里有顾青城这张底牌,所以几乎是以顾家少夫人自居,缺什么少什么,张口就来。不止是她自己,就连顾家所有的下人都以为这少夫人的位置非聂薇凉莫属,皆对她毕恭毕敬。 而聂道远夫妻可没这个待遇了。他们这种寄人篱下是介于主人与仆人之间的那种。侍候的人与主人一样多了,那自然于礼不合,可太少了,看着又不妥。 这倒是令胡氏有些为难了。她也感念聂薇凉的父亲救了顾守义,但是这十多年,聂家兄妹二人在顾家锦衣玉食,像培养自己的儿女一样相待,而且还给聂道远娶了亲,现在聂家也有了后,怎么说也算对得起他们死去的爹娘了。 邱素玉看胡氏半天不语,笑着上前说道:“舅母,我们那边使一个婆子过去就行了。”她歉意地笑了笑,又道:“本来也不缺人,就是我这身子不争气,病恹恹地做不了什么。宇儿又淘气,所以……” “成。”胡氏满口答应,“一个婆子还是有的。” 这事儿看着就这么解决了,但裴子慧的心里却多了一件事。 为什么越看聂道远夫妻越觉得他们非池中之物呢? 若说聂薇凉,虽然言语轻狂,但看起来并没什么城府,这样的人反而问题不大。可像聂道远夫妻这样的,才真是强劲有力的对手。 邱素玉从刚才胡氏的一阵犹豫中就看得出胡氏的心思。因而从想要丫鬟,机智中转换成了只要一个婆子。而聂道远面色沉着冷静,言语极少。这样的性格或许是和他从小寄人篱下有关系,但或多或少的也说明,他是哑巴吃饺子---心里有数。 大伙各自散了之后,裴子慧便回到了暖秀阁。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晕乎乎的,直有一种想睡觉的感觉。 歪在榻上一直睡到了晚饭时分,隐隐听到丫鬟门开始进来燃灯,紧接着又听到摆饭的声音。再接下来又听到几个丫鬟的对话,“怎么办?少夫人还在睡,我们要不要叫醒她?”声音很是焦急。 “万一少夫人不高兴我们叫她……” “那再等一等再去叫。” “可是少爷就快回来了。” …… 裴子慧听在耳中,本想翻身起来,可连眼皮都抬不起来,更别提是翻身起床了。 又过了一会儿,见她依然不醒,妙玉终于忍不住了,轻步走到榻前轻唤:“少夫人,天都快黑了,您快醒醒吧,少爷要回来了。” 裴子慧却只是轻轻“哼”了一声,歪头又睡了过去。 妙玉再唤,她已无反应。 妙玉一咬牙,直接上前掀开幔纱后,当即面上一耸,低声轻呼,“少夫人是不是病了?” 卢妈妈闻声跑了过来,抛开主仆规矩,直接伸手摸上裴子慧的额头,手刚触上肌肤,她“呀”的一声,就将手缩了回来。随即惊恐地望着妙玉,“少夫人好烫,快,快找大夫。” 这下暖秀阁内都慌了。晚秋也不顾外面地滑,甩开手臂就奔沙溢的药房跑去。 妙玉和卢妈妈将她身体放好,一边喂她喝水,一边在她额上覆布巾降温。 沙溢那边来得也快,诊脉之后,确症风寒。当即挥笔开药,厨房那边就煮了起来。 待顾青城回来时,沙溢正背着药箱往出走,两人走了个对面。 顾青城一见这俊美的小大夫又跑到自己院子里来,当下心情不悦。好在自己的娘子没有亲自出来相送,否则他定又气又恼。 沙溢早就感觉到这位大少爷对自己不太友好,所以已经处处避而远之。没想到再次碰到,他只好欠身行礼,并且在心中祈祷,希望这位大少爷不会揪住自己不放。 岂料,是他想得太美好了。 顾青城眉毛一动,冷着声音问道:“沙大夫,我的院子里又是哪个丫头病了?” “回少爷,不是丫头病了。” “那是婆子?” “也不是婆子。” 顾青城的脸又青了几分,既然丫头没病,婆子也没病,那他这大夫没事跑来暖秀阁玩吗?正想趁机警告他一番,话没出口时,沙溢却是首先说话了,“大少爷,是少夫人病了!” “啥?”顾青城瞪了瞪眼睛。 沙溢却不慌不忙重复道:“是少夫人病了。”说完,沙溢也不理他有些发呆的表情,略一欠身就出了暖秀阁。 顾青城脚下用力,疾步如飞。走到正厅门口时,正遇到了从厨房出来的蝶舞。他见蝶舞手里正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药汁,心下确定沙溢的话没错了,赶紧问道:“怎么了?少夫人怎么病了?” “是风寒。”蝶舞生怕弄洒药汁,纤瘦的身子正颤颤巍巍地往前走着。 顾青城真怕她一个不小心把裴子慧的药碗给砸了,所以也不怕烫,直接伸手接过药碗,并且甩给她一句:“我来端。少夫人在哪?” “在,在,”顾青城从没主动和蝶舞说过话,所以她一紧张就有些结巴,“在寝房。”rs 第227节:清雅姑娘 顾青城走进去的时候,屋里的人都以为他是蝶舞,所以谁也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只听卢妈妈苦口婆心,“少夫人,药热好了,这回您快趁热喝了吧,莫要再放凉了。生了病不吃药那是不会好的。老奴给您准备了一碟甜点,你吃了药,马上就吃甜点,嘴里就不苦了。” “是呀,少夫人。”妙玉也苦着脸相劝,“这生了病哪有不吃药的道理,您还是快吃了药吧,不然大少爷回来会责怪我们的。” 这下顾青城听得明白了,原来裴子慧是不吃药,怪不得刚才蝶舞见他的时候这么紧张。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他冷着声音,绷着脸,把药碗径直放到桌上。 屋内的人闻听是他的声音,惧是一怔。婆子丫鬟赶紧过来行礼,裴子慧就有些心虚地笑了起来,“城哥哥,你回来了啊!” 顾青城面上严肃,直接坐到药碗跟前,扬声吩咐:“妙玉,扶少夫人过来服药。”随即又嘟嚷道:“这么大的人了,病了不知道吃药吗?不然让那小大夫瞧病干嘛?” 一句话把裴子慧说得,就如喉咙处噎了一个鸡蛋一般。 “是,大少爷。”妙玉偷偷一笑,走过去就扶上了裴子慧的手臂。 “真的要喝?”裴子慧皱眉,还这么远的距离,她就已经闻到那难闻的药味了,真要让她喝下那么难闻的药,她一定会恶心得全部给吐出来。 “当然是真的。你以为我是和你开玩笑?”顾青城一改往日的随和,双手叠在胸前,他才不会让她就这样蒙混过关,而不去服药,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裴子慧没办法,只好一步三停地蹭到了桌前,看着桌上的药碗,又不免皱眉,“城哥哥,这药看起来好苦,颜色又是黑黑的,看起来好可怕。我记得牧子哥也给我带了治风寒的药材,要不然煮上一包瞧一瞧,是不是也是这么苦这么黑。” 顾青城瞪眼,“药怎可乱服?楚牧现在又不在,行医最重对症下药,还是喝了沙溢这一副吧!” “真的要喝?”裴子慧还想耍赖。 顾青城已经脸色发青,“我说要喝就是要喝!” “讨厌!”裴子慧一翻白眼,嘟起了嘴。 不过嘴上这么说,手上还是端起了药碗,捏着鼻子,一口闷掉。 放下药碗那一刻,她甚至怀疑自己会不会直接背过气去。因为实在是太苦太难闻了。 然而她的药碗放下了,顾青城也换上了另一副面孔。不但亲自给她喂下食物,那凶巴巴的样子也消失了。 万籁俱寂的深夜里。 阵阵寒风在窗外呼啸而至。 室内,裴子慧在顾青城的怀中沉沉睡去。可能是因为药有了效果,一个多时辰后,在她玉般皎洁的面容上,两颊有了瑰艳的红润色泽,原本的苍白容颜已不复见。 顾青城歪在她的身边,看着她脸颊上红润的脸色,满意地扯唇轻笑。 看来这沙溢还是有点功底的,裴子慧一直是虚寒的体质,这一点顾青城是知道的。真是难得她能在寒冷的冬日,看起来面色艳若桃花。 顾青城轻揉地抚摸着裴子慧如织般的长发,感受那柔滑的发丝在他指间缭绕。 沉沉睡着的裴子慧,润泽的朱唇微启,却无声、无言、无语。 他俯下头,轻吻她柔软的唇。 被吻醒的某人,直接搂住他的脖子,眯着眼睛在他怀里咯咯的笑。 …… 裴子慧这一病就是时好时坏的三四天过去了,顾青城为免那俊俏的小大夫勾了她的魂,所以除了上朝就时时守在自己的爱妻身边。 而顾府迎接年关的事,也正在井井有条的进行着。 顾守义和胡氏忙着迎接那些来拜会的人,同时也准备了送出去的礼物。虽然今天是某大人,明天是某夫人,遇到女客来的时候,裴子慧也几乎是个个去见。但来了也就来了,走了也就走了,真正被她记住的倒是没有几个。 这日一早,已经基本大好的裴子慧正在描花样子。妙玉又兴冲冲的进来叫人,裴子慧以为又是哪个夫人来了,正皱着眉头要问,妙玉直接开口:“少夫人,大姑奶奶差人送礼来了,听说是每个院子都有份,夫人让您过去呢!” 大姑奶奶顾兰萱是顾守义和胡氏的嫡长女,又是嫡又是长,由于身份尊贵,自然嫁得也好。夫家姓杨,历代为官。最高职曾做过内阁学士,到了顾兰萱的夫婿这一代,现在是个盐运使,官位虽然不是很高,但是个肥差。 胡氏差人来叫,裴子慧自然不敢怠慢,收拾一下衣装,就带着绿竹出了门。 待快到荷花斋时,远远的就见着杜管家带着几个小丫头也往荷花斋走去。 裴子慧心想:这杜管家手脚够麻利的,前两天刚说买丫鬟,今天已经领进府了。 几个小姑娘随着杜喜走过曲折长廊,不时偷偷打量着眼前雅致的大院。 能入府做丫鬟的,除了那些家中无亲无故无所依靠的,就是家中贫穷吃不上饭的。所以她们对于眼前宅中梁柱绘有蓝底金万字绞花图案的彩画、幽雅宜人的花园、精雕细琢的亭台楼阁、假山小桥等景观自然是惊得睁不开眼。 可是裴子慧看着看着,怎么就觉得其中有一个高挑的身影是那般眼熟呢? “那是……”她心中一惊,差点失声而出。 绿竹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赶紧上前询问,“少夫人,您怎么了?” 裴子慧勉强压着情绪,抚了抚胸口,沉着脸说道:“没事。”随后也迈步进了荷花斋。 她进去的时候,杜喜正在和胡氏说话:“夫人,老奴把您要的丫鬟都带来了,您看一看这几个还行不?若是不行,我再找人牙调换。” “嗯!”胡氏点了点头,随即开始打量眼前这几个不敢抬头的姑娘。打量了一阵,她倒没说什么,而是转头看向那几个准备要丫鬟的人。胡氏淡淡说道:“你们先挑吧,你们要的一共五个,这里是七个。剩下两个放到我这,反正我这就是用来跑跑腿什么的,要求不高。” 顾兰黛什么事儿都要抢个先,蹦出来一笑,就道:“我先挑!” 虽然她这样有点不像话,但胡氏却还是宠爱在看了她一眼,笑道:“好,你先挑。” 顾兰黛看了一阵,指着一位眉眼机灵的小姑娘道:“就她吧,从长相上看就有一股子机灵劲。” “好!一会儿你直接带回去。”胡氏点头。 那小丫头站到了一侧,剩余六个依旧惴惴不安地站在那里。 剩下几个人谦虚了一阵,最后还是二夫人先挑了,二夫人指着其中一个就笑道:“这丫头长了一张讨人喜欢的嫩白的瓜子脸,眉似柳叶,眼儿黑白分明,薄唇微翘,颊边总带着一抹笑,是个清雅的小姑娘。” 胡氏就问道:“是你使唤还是给青晖?”不待二夫人回答,胡氏又道:“若是给青晖不宜太俊俏的。” 二夫人却没管那么多,直接笑道:“这个给青晖,我再选一个。” 这个时候裴子慧就进了厅里,一群下人齐唤“少夫人”,其它人也都纷纷互相见过了礼后,裴子慧这才抬眼看那个熟悉的背影。这位就是二夫人口上所说的“清雅姑娘”。 她没有看错,此人正是裴子蓉。 难道这就是肖氏的办法? 连顾家二少爷长成什么样肖氏都不知道,就凭着顾家的家世和肖氏的攀比心做鬼,就这样冒冒失失地将女儿以丫鬟的身份送了进来。若说肖氏费尽心机的同时,可真是棋走险着。这能行吗? 裴子慧不免为她担忧起来。 其实在大宅里,丫鬟们的心思不是不被人知道。整天过着侍候人的日子,难免也会有着飞上枝头当凤凰的美梦。可这美梦怎么实现?无非就是借着贴身服侍少爷之便。 裴子慧曾经听卢妈妈说,顾家二老爷在世的时候,曾经抬了一个丫鬟为妾,但飞上枝头的小妾不知分寸,将顾家闹得家宅不宁,最后也没得到什么好下场。 自那之后,无论是太夫人,还是胡氏对这样的事都非常慎重了。 然而裴子蓉丝毫没有表现出来认识裴子慧的样子,同其它丫头一样,规规矩矩站在那里,眼神与裴子慧没有任何交流。 不说也好,既然她们母女非要这样,那就由得她们吧。说了,也只能是让自己在胡氏和聂薇凉面前颜面尽失。所以她也只当做不认识一般,转身坐了下去,听二夫人继续问她们话。 “你叫什么名字?”二夫人问她。 “回夫人,我叫子蓉。”裴子蓉口齿清晰,应话的声嗓清脆好听。 “子蓉?”二夫人一愣,看向了裴子慧。见裴子慧脸上无什么异色,就回头笑道:“这个名字可不行,与我们府上的少夫人有重字,显得不敬,还要给你改个名字才是。” “但凭夫人做主。”裴子蓉反应很快。 二夫人连连点头,“就这个吧,给清晖。至于名字,咱们回去再想。” 接着三夫人和聂薇凉也开始选人,每人都选好了,就各自领着回了自己的院子。 裴子慧也拿了顾兰萱送的礼物,带着绿竹往回走。rs 第228节:荒园 刚出荷花斋的时候天上就落了雪,纷纷扬扬的,似乎整个世界都白了。走到一半时,遇到了迎面而来的妙玉,她手里握着一件披风,也不多话,直接将披风披在裴子慧的身上,笑道:“少夫人风寒还没有大好,怕您回来的路上冷,所以赶紧送过来了。” 望着妙玉花一般的笑颜,裴子慧有些心不在焉地笑了笑,继而又拍了拍她的手,轻声道:“难为你有心了”。心中思量的依旧是裴子蓉的事。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她与裴子蓉本就是堂姐妹的身份,就算此时不说,也难免彼时会被人发现。只要她在顾宅一天,这就是一个隐患。对自己不利,对她更是没有任何好处。 越想心头越乱,就对妙玉道:“带我走一走吧,上次你不是说府上有几个荒废的园子,带我去看看。” “少夫人,”妙玉犹豫,“这雪天难行,那几个园子又较远,万一摔到了您,大少爷回来可是要怪我们的。”但凡有妙玉不支持的事,她总是把顾青城扯出来。 “风寒已经大好了。再说我哪有那么娇贵。”裴子慧不以为然,“我在家的时候冬天也会往山上跑,都没有摔到,我可和整日呆在宅子里的夫人小姐们不一样,人总要适当的走动才行。” “可您风寒还没大好。” “无事,你带路就是。” 妙玉见她坚持,虽有些担心,但也只好在前面带路。 穿过梅林,绕过回廊,就来到了一块空旷的场地。从雪地的清理和上面的足迹就可以看得出,走到这里就已经是很少有人来的地方了,因为大片的积雪都没有清理。再加上今年冬天雪又比较大,几人踩在软绵绵的雪地上,积雪已经没过脚裸处。 看着前面的路越来越难行,天上的雪还一直飘着,妙玉停脚提议,“少夫人,要不我们回吧?待天气好的时候再来如何?” “是啊,”绿竹也担心起来,“少夫人您看,前面连个脚印都没有,谁也不到这种地方来,虽然是白天,但也怪害怕的。” 裴子慧一笑,“怕什么啊?大白天的,何况是在自己家的院子内。”她笑着鼓励她们,“来都来了,怎么不看看就回去。”说着,她挺身走在前面,二人只好在后面悄悄地跟了上去。 又走了大约一刻钟,裴子慧终于看到了第一个荒弃的园子,硕大的月亮门上面赫然写着“悦园”二字。 进了月亮门,眼前的世界豁然开朗。 虽然已经被积雪覆盖,看不出哪里是路,但是大致的轮廓,还是看得出来的。 门边一排落了叶的垂柳,已经剥落油漆的房子前是两个椭圆形的大花坛,其它房间屋后的地方都是空地。 妙玉嘟嚷道:“少夫人,您看到了吧?就是这么一个荒废的地方,其它人可是不会踏足的,年久未有人居住,万一有什么不好的事,那可不好。” 裴子慧却不那么想,她不但没觉得不好,反而兴趣十足,看完了前后院,竟然还想进屋子里瞧一瞧。 “使不得,这个使不得!”妙玉和绿竹赶紧拦在她的身前,“少夫人,这可不能进啊!虽然房子都没有上锁,但是多年来都没有人住了,万一里面有个什么野狗野兔的就是伤不到人,也要吓您一跳的。再说这房子早就糟了,不结实了,这风雪飘摇的天气,太让人担心了。” 看着她们两个如此紧张的样子,裴子慧仰头就笑,“你们难道不是穷人家的孩子吗?不知道什么叫糟烂的房子吗?我小的时候和我祖父祖母一块生活,那房子糟到风大的时候房顶的谷草都能被吹跑,甚至连下几天雨的时候,墙上的泥都开始脱落下来,更别说是房梁,房柱之类的有多糟了。” 妙玉瘪着嘴没说话,绿竹却眨了眨眼睛,深有同意地说:“怎么不知道糟烂的房子什么样,我们家的房子更糟。有一年家里揭不开锅了,母亲愁得直哭,在半夜里就爬起来在房梁上上吊,结果这一吊人没死了,房梁就压塌了。” 没想到绿竹家也这么苦,裴子慧拍了拍她的肩膀,那边妙玉却哭了。 二人都没看过妙玉落眼泪,不由诧异,妙玉赶紧擦泪,却是越抹越多,直接哭着道:“我比你们都苦,要不然我也不会六岁就被卖出来当丫鬟。一开始我被卖进了一家染房,那家主人好凶,大冬天的就让我在井边洗衣服,手指头差点没被冰掉了。不过好在那家最后落迫了,就将我们这些人又卖了出来,我还算幸运,八岁来到了将军府,从此后才过上一点好日子。” 裴子慧有些心疼地握了握她的手,心疼道:“现在手没事了吧?” 妙玉摇头,“没事。就是怕凉,一凉就又疼又痒。好在少夫人疼奴婢,从没让奴婢做过什么能接触凉水的活计,奴婢觉得少夫人真是一个好人,不但对我,对我们整个院子里的下人都好。” “是,能侍候少夫人是我们的福气。”绿竹也抹了抹眼泪。 裴子慧笑了笑,心想:自己确实不是一个严厉的主子。不过,又何苦为难她们呢,做好本份之事就好。 几人转出了悦园,又进了离这里不远的怡园。 怡园的建筑和面积都和刚刚看的悦园差不多,只是这里地势较底,看起来应该是比较潮湿的。但是这里院落很整洁,除了几棵松针,一正房两厢房之外,院内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在院中转了一圈,临出来时裴子慧问妙玉,“这院子有水井吗?” 妙玉四周望了望,“回少夫人,肯定会有的。可能是被积雪盖住了,再者就是多年没人居住,水井也就多年没人使用,能不能用还不知道了。” 妙玉虽然不知道裴子慧问水井做什么,但做丫鬟的本份就是不该问的不问,所以看上去一点不好奇的样子。 倒是绿竹忍不住了,因为她毕竟做丫鬟的时间短,经历的也少。有些事没有想得那么复杂,直眨着眼睛问:“少夫人,您来这挨个园子看,又问水井,您这是要?” 裴子慧笑而不语。 绿竹仍不甘心,心里飘过一丝惊恐,眼睛就瞪得老大,“少夫人,您不会是想搬到这来住吧?我可听说咱们暖秀阁是为给大少爷成亲专门修葺的。再说您老往这没有人的地方跑,大少爷可是坚决不会同意的。” 时间久了,连丫鬟也知道顾青城对她是非常疼爱的。 裴子慧本不想解释,但为了宽绿竹的心,只好道:“不会,我不会过来住的。现在就是来看看,待天暖和了,再常常来走动一下就好。” “啊?”绿竹仍旧不解,势有刨根问底之态,“少夫人,奴婢不明白为什么要来这走动。这里,这里……”她目光扫向四周,露了恐惧之态,“这里可是都没人来的,奴婢认为还是不来为妙。” 裴子慧没觉得烦,妙玉却听不进去了,赶紧对绿竹使了个眼色,“少夫人自有少夫人的想法,哪是咱们做奴婢的能轻易揣测的,少夫人说来就来,让你跟着来你就跟来,不让你来你就在院子里好好干活就是。” 绿竹也警觉到了自己失言,低着头不说话了。 接下来三个人又将另外两个园子也瞅了一遍,大至同前两个差不多,面积较大,不但建筑物很少而且破旧,同样植物也少。唯一好一点的就是憩园之内的房子较新,看样子是近年内曾经翻修过。裴子慧到里面看了一下,似乎收拾出来,还不错。 下雪天的路面很是光滑,裴子慧和两个丫鬟互相搀扶着回到暖秀阁时,她已经是腿累脚酸了。 回了院子,妙玉赶紧吩咐人,煮一碗浓浓的姜汤给裴子慧暖身,目地就是防止她还没完全大好的风寒而复发。 姜汤端了上来,她端起碗来还没入口,小六子就来了,“少夫人,我刚从凌大人的府上回来,青姨说明天欢迎您去凌府,到时候她差桥子来接您。” “那倒不用,我坐咱们自己府上的轿子去就成。”裴子慧道:“那你就再跑一趟,告诉青姝姐姐,就说不用她来接,我一早就去。” “是,少夫人。” 小六子走了,裴子慧带着妙玉又开始准备给凌府带的礼物。 一想到凌家已经不是原来的耕读人家,对于礼物的准备裴子慧又有些拿捏不准。于是就将卢妈妈叫来,问她送什么礼物比较适宜。 卢妈妈的建议是这礼物要不轻不重为宜。太轻了,人家觉得不重视。太重了,又给人家还礼造成困难。 裴子慧深觉这话说得有理。于是就翻箱倒柜的收拾礼物。并且又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因为凌府的人也较复杂,上有老,下有小,生怕带礼物的时候落下了哪个,到时候弄个礼数不周全,自然是不好。 待将这些事儿都弄置好时,已经是暮色偏西时分。rs 第229节:仁至义尽 紧接着,裴子慧亲自下厨房。 虽然做的菜不多,仅是四菜一汤,但因皆是费功夫慢火小炖的热菜,她又凡事亲力亲为,所以直到天黑时分还没做好。好在顾青城回来的也较晚,待二人入了花厅开动筷子时,已是暮色沉沉。 裴子慧见顾青城脸露倦色,似乎胃口也不是很好,微笑关切道:“城哥哥,是不是招来的新兵不好管理?” 顾青城夹了一筷子菜送进嘴里,边吃边点头,“操练新兵确实是个累活。而且最近军中的事儿较多,兵器那边也供应不及,新兵这边还急着操练,弄得军营内乱得像一锅粥一样。” “那你要注意身体,这样的事儿也急不来。”说完,裴子慧继续吃饭。 顾青城也点点头,“我有分寸。” 待吃得差不多了,顾青城似乎才把注意力从军营中转移到裴子慧身上,他瞄了她一眼,柔声道:“慧儿,你是不是有话和我说。” “也没事。”她笑了笑。 他放下筷子,“有事儿你就说啊!” “就是我明儿要去青姝姐姐府上,已经和那边打过招呼了。” “好,我亲自送你去。”顾青城笑了笑,但是看着裴子慧的脸色,似乎还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忙问:“是不是还有别的事儿?你今天是怎么了,这般吞吞吐吐。” “还有……”裴子慧抬头看着他,真不知道这事儿是该说还是不该说。不说总觉得不妥,可说了这又让她何开口呢! 顾青城从没见她这般犹豫过,当下将碗筷向前一推,直等她说出来。 “还有,就是今天府上买进来几个丫鬟。其中,其中有一个是子蓉。”裴子慧憋得小脸通红,似乎鼓足了好大的勇气才说出来。 这下顾青城可不明白了,当头便问:“子蓉,大伯家的子蓉?她为什么要出来做丫鬟,不是该到谈婚论嫁的年龄了吗?而且大伯家的日子不是还过得去吗?怎么舍得让女儿当丫鬟,而且这么巧就来了我们府上。” 他带着惊讶的一连串问题,更是让裴子慧不知道怎么说了。 难道让她告诉顾青城,自己的堂妹是奔着顾家的二少爷来的?这话她似乎是说不出口。而且就算是她说出来,又能怎么样?让胡氏知道了,只会对裴家一顿嘲笑,还能解决什么问题?除非是二夫人能将裴子蓉赶出府,可这买进来的丫鬟,如果不是犯了什么大错,一般是不会赶出去的。 裴子蓉还没怎么样,自己先将这事儿闹得沸沸扬扬子,岂不是失策。 再者就算她把裴子蓉的目地说出来,空口无凭,有人会相信她吗? 不但不会有人相信,反而会有种自取其辱的感觉。 她用力地甩了甩脑袋,叹口气说:“我不知道。总之她就是来府上做丫鬟了,而且被二婶母领去,可能是要安排在二弟身边侍候。” “真是为难你了。”顾青城握住她的手,呵护着说道:“少夫人的堂妹在府上做丫鬟,这事儿说出去你确实是面上无光。不过既然子蓉她想来,而且进了府内也是事实,你就不要管了,随她去好了。” 裴子慧面上点头,其实心里那叫一个七上八下。 若是子蓉她能安分守己在顾家做上几年丫鬟,待年满了就放出去配人,这倒也没什么不可。就怕是她不甘这样,若是在顾府里兴风作浪,那胡氏的眼睛里可是不揉沙子的。 “别想了。”顾青城拉起她的手,“时辰也不早了,明天我还要去教场,你也要去凌府做客,今晚要早点休息,养足精神才好。至于其它的事,暂且先不要想了。” “嗯。”裴子慧柔顺点头,被顾青城携着拉进了卧房。 不管什么时候,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只要能靠在顾青城温暖宽厚的肩膀上,她便觉得再大的风雨也有勇气去面对。 寝房内,二人相依相偎,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日,趁顾青城还没醒的时候,裴子慧就偷偷爬了起来。 披上衣服,走出厅堂,看见正在看下人扫院的卢妈妈,赶紧小声把她唤了过来。 “少夫人,这天还没亮呢,你怎么不多睡会儿?”卢妈妈满脸诧异。 “我睡不着了。”裴子慧拉过她直接就说:“昨儿杜管家买进府了几个丫鬟,其中有两个被二夫人领到了她的丁香亭。其中有一个长得俊俏,身材也相对高挑一些的那个叫子蓉的,不过不知道二夫人有没有给她改新名字,你能不能俏俏把她喊来,我有话对她说。” 卢妈妈当即迟疑,“新来的丫鬟,也不知道住在哪里,我去叫也不知道会不会和我走,而且还是在二夫人院子里的,若是被二夫人知道了,估计就会传到大夫人那里。” “管不了那么多了,你先试试。” “那,那好吧!” 卢妈妈走后,裴子慧就开始在屋里焦急地踱着步子。本来昨天晚上已经打定主意不管此事,可是睡了一晚,她心肠泛软的毛病又犯了。虽然很冒险,但她还是决定将利害关系和裴子蓉好好的说明,若她仍旧坚持,那自己真的没有办法了。 天色渐渐发亮之时,顾府的下人们都开始起身了,卢妈妈也终于将裴子蓉领了过来。 裴子蓉绷着小脸,一副很不情愿和卢妈妈走的样子,包括进暖秀阁时也是一脸别别扭扭,见到裴子慧时也不行礼,不但没叫一声少夫人,连姐姐也没叫一声。 卢妈妈看不下去了,直接瞪眼道,“你这丫头,进府时没人教你规矩吗?” 她依旧梗着脑袋不说话,倒是裴子慧摆了摆手,让卢妈妈先出去了。 屋内只剩下了姐妹二人,裴子慧不急不怒,面色平静,但是却透着一股子冷凛。 “说吧,找我什么事儿?我还得尽快回去呢,否则会被发现的。”裴子蓉不敢看裴子慧的眼睛,但却从心里透着一股子不服输与倔强。 “如果你后悔了,我愿意帮你,再把你送回兰家沟去。”裴子慧直奔主题。 裴子蓉眼睛一翻,“我不愿意,这么漂亮的大宅我才住了一晚上。” “难道你想住一辈子?”从她不屑的表情中,裴子慧在心中翻出一阵厌恶,犹如厌恶肖氏一般。但是一想她就这么白白葬送自己美好的人生,又觉得于心不忍,不免劝道:“你的年龄也快谈婚论嫁了,在家中让你爹娘给你找一门好婆家,一夫一妻,相敬如宾这不好吗?难道你偏偏喜欢到大宅做丫鬟,这可是一条看不到未来的不归路。” 她的话,终于引起了裴子蓉的兴趣,她眼睛一翻,当即道:“在家里找婆家有什么意思?一夫一妻又有什么意思,两间草房,几亩薄田,再生一堆娃娃?那可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裴子慧蹙了眉,“那你觉得子芙姐姐过得不好?” “她?”裴子蓉依旧不屑,“她现在还算是可以了吧!人都搬到了京城来。可她这样的毕竟少数,她前几年过得是什么日子,就他们兰家,不但穷得几个小叔换着一条裤子穿,还总是出去惹事儿。大姐一天不但干活累死累活的,还要帮那几个小叔平事儿……那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可现在不是熬过来了?” “那又如何?”裴子蓉嘴角露出一丝轻笑,“熬过来了,日子好了。她给金柱生了两个孩子,这一搬到京里,我看金柱也快纳妾了。” “不可能!”裴子慧绝对不相信。 裴子蓉依旧笑,“男人的事哪说得准。”她见裴子慧的脸上有些变色,又道:“你也不用劝我了,我是绝对不会回去的。而且你也不用担心,我裴子蓉一人做事一人当,绝对不会牵连你这位少夫人。当初我娘求你将我带进府,你是死活都不同意。现在我自己进来了,你又从中阻拦,到底安的什么心?” 一句话,裴子慧无语了。真是好心当成了驴肝肺,原来有些人是不值得帮的。 “既然你心意已决,那好自为之吧!”裴子慧觉得自己已经仁至义尽,听不进去,一意孤行那就是她的事了。 裴子蓉睨她一眼,转身就走,待走到门口时,她身子顿了顿,回头道:“以后我们就当做不认识,你当你的少夫人,我当我的丫鬟,咱们谁也不必搭理谁。我好与不好都自己认了。” “好!”裴子慧点点头,看着她那一身傲骨,不由觉得好笑。 谁没有年轻过?谁又没有那么几分心比天高的心气,但不是人人都有本事去争的,即使去争也不是人人都能争得来的。特别是在这个出身决定一半命运的封建年代,有的时候可能你付出一生的努力,也顶不上从一个身份尊贵的人的肚子里生出来要紧。 在现代裴子蓉或许能成为女强人,但是在这里撞得头破血流就也不奇怪了。 裴子蓉走后,裴子慧的心情反而好了许多。 事情犹豫不决的时候,往往是最苦恼的。但是一旦尘埃落定了,无法逆转了,那一颗心也就落地了,面对的也就坦然了。rs 第230节:兰家 亲自服侍着顾青城起了床,又到厨房去看看早饭准备的怎么样。 顾青城就开始握着她的小手一脸心疼,“别老屋里屋外的跑,冷!” “知道了。”她笑得很暖心。 夫妻二人一起用了早饭,顾青城一边用布巾擦嘴角,一边道:“一会儿咱俩一起去娘那里请安,然后我送你去凌府,晚上再去接你回来。” “你要是忙让车夫接就是。” “我接。” 裴子慧笑着答应,又道:“城哥哥,咱们早点出门,我想去一趟大弦胡同,是不是顺路?” “顺路,不过你去那里干嘛?” 裴子慧起身给他拿来外装,“子芙姐姐和金柱姐夫搬到了那里去住了。金柱姐夫给爹管着京里所有的店铺,所以给他在大弦胡同买了宅子,他们一家就搬过来了。听说兰叔和银柱还有阿紫他们也会来京里和他们过团圆年,所以我想去瞧瞧,顺便带点年礼过去。” “礼都准备妥了?”顾青城问。 “妥了!” “好,那咱们现在就走。”顾青城不忘叮嘱她,“天冷,要穿得厚一点。” “知道。” 二人穿戴好,又差人将礼搬上了马车,就准备去胡氏那里请安了。可是裴子慧总要带上一个丫鬟的,这倒是让她犯了难了。因为几个丫鬟都想去。 妙玉自然是最得体最懂礼数的,但她又怕自己和青姝说什么话被妙玉传到胡氏那里。蝶舞还小规矩还没学全。晚秋有点内向,不知道出去了习不习惯。 权衡一下,她决定带着虽然有些嘴快,但却机灵又忠厚的绿竹。 出门前,她先是对卢妈妈嘱咐了一番,“我不在府上,有什么事你就大胆的处理,若是实在做不了主,就等我回来再和我一起商量。切记看好咱们院子里的人,快近年关了,府上来来往往的贵客较多,别让大家出去惹了什么麻烦才是。” “是,是。老奴都记住了,少夫人放心去就是。”卢妈妈满口应承。 到了荷花斋,胡氏一见裴子慧打扮得比平时还清雅朴素,不免奇怪,“今儿不是出门要去凌大人府上吗?” “是,娘。”裴子慧低顺应声。 “那又为何不盛装打扮一下?”胡氏脸现几分不悦。 裴子慧当即猜到,下面胡氏肯定要说:你这样打扮,莫不是要让凌大人一家笑我们将军府寒酸了。这可不是你之前的兰家沟了,现在你是将军府的少夫人,要重体面。 但是裴子慧根本就没有给她这个说话的机会,直接低眉顺眼地说道:“娘,我又不去别的地方,就是去凌府。儿媳的娘家和凌府是通家之好,凌家二老可以说是看着我长大的,凌大人的姨娘也可以说是我的亲姐姐一样,所以没有那么多说法。以前我就是一个农家女儿,出入凌府也很随意的,现在成了将军夫人,我之所以还像以前那么打扮,就是怕他们见了我拘束。” 虽然胡氏觉得面子很重要,但是一听她这样说,也算是替人着想,刚要冒出嘴角的话也就吞了回去,扬了扬手,“既然这样,那就快去快回吧!” 裴子慧对着胡氏俏伶伶地一笑,“谢谢娘!” 胡氏竟然出乎她意料地笑了笑,“去吧,去吧!宜早不宜迟。” 出了顾家,顾青城先是差了一个小厮去大弦胡同报信,说他们要过去一趟。紧接着就带着裴子慧钻进了小六子驾着的马车,后面跟着一辆装着礼物马车,一行人直奔大弦胡同而去。 由于路不算远,早晨街上人也不多,所以一路很顺利。 没用多久马车就进了大弦胡同,夫妻二人掀帘一望,兰家连老带少一群人已经在门口侍立迎接了。 裴子慧一笑,看向顾青城:“我说不用提前告诉他们吧,瞧瞧兴师动众了,这大冷的天连那么小的孩子都出来了。” 顾青城正色,“要是不提前告诉,人家会觉得咱们唐突的。” 听他说得似乎也有几分道理,裴子慧又笑着点了点头。这就是大户人家和小门小户的区别。大户人家过去串亲戚总要提前约一下,而农家的小门小户是开门就去,没有那么多的弯弯道道。 下了轿,兰老瘪已经带着几个儿子和儿媳妇,还有几个孙子孙女迎了过来,见到顾青城和裴子慧就行礼,“草民见过顾将军,顾夫人。” “哎哟,这可使不得。”身份的变化,某些时候让裴子慧很不舒服,特别是每逢遇到长辈还要向她行礼的时候,那心里的不舒服与不自在就更是多了几分。 “兰叔,自家人不用多礼。”顾青城笑道:“我们今天来就是走一走亲戚,兰叔好不容易有机会来京里过年,怎么说我们也要过来走一趟。这里没有将军,也没有将军夫人,就是大家团聚一下。” “好!”兰老瘪满是干涩皱纹的脸上,溢满笑容,“这些都是托了你岳丈的福啊,不然我这一辈子没来过京里的人,哪有机会来京里和儿子们过年啊!” 金柱走了上来,笑道:“顾将军,咱先进屋说吧,外面冷。” 兰老瘪一拍脑门,“我都高兴糊涂了,怎么能让顾将军在外面站着呢!” 于是,裴子慧安排了小六子和车夫将送给兰家的年礼卸了下来,又被兰家一大家子的人簇拥着就进了院子。 刚迈进大门,裴子慧落后几步,把兰老瘪和兰金柱让到了前面去陪顾青城,自己则落后几步,就抓上了裴子芙和阿紫的手,嘴角就弯弯翘起。 裴子芙想握她的手叫一声妹妹,可碍于她现在的身份,又不好开口。 阿紫也是想和她亲近,却也觉得不合身份。 索性裴子慧直接拉住她们的手,“子芙姐姐,阿紫姐姐……” “嗳!”裴子芙用兴奋的神色重重应了一声,阿紫则情不自禁地拉住她的手,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妹妹,你在将军府过得可好?”话刚说出,裴子芙就有些激动。 “好,都好。”裴子慧笑道:“子芙姐姐初来京里可习惯?” “习惯,习惯。多亏了二叔,不然我们哪有今天的日子。” 裴子芙与肖氏倒是完全不一样,知道感恩。 这是一个类似于四合院的那种小院子,看起来虽然不大,但整齐工整得很。 五间高大的正房,左右各三间厢房,后面还有倒座,住下兰家一大家子人倒是不错。 裴子慧望了一眼已经脱去青涩之气,目光中满是自信与成熟的金柱,就笑道:“金柱姐夫,你带着城哥哥去厅里喝茶聊天吧,我和子芙姐姐还有阿紫姐姐去次间说说话。” “好!”兰金柱将顾青城和兰老瘪请到了正房的厅里,银柱、铜柱、铁柱也都跟了进去。 由于家中没有丫鬟,所以阿紫自告奋勇去沏茶,又将小六子和绿竹安排到厢房吃点心。裴子芙则带着裴子慧进了东次间。 进了屋,裴子慧也不绕弯子,当头就问,“子芙姐,你知不知道子蓉去了将军府?” “子蓉?将军府?”裴子芙一脸不解,“她去将军府干嘛?” 看她的意思是不知道,于是裴子慧就将她回门时肖氏说的话,以及裴子蓉去府上的事大概说了一遍。 “糊涂!”裴子芙听完,脸色当场就白了,“不在家好好的找个夫婿嫁了,老大不小的跑去将军府当丫头。那将军府的少夫人是说当就当的吗?不行!我得回兰家沟去问问我娘,她这不是损人不利己吗?自己到最后恐怕落不到什么好下场,还会连累到你。” 裴子慧摇摇头,“大伯母的脾气你也知道,恐怕就是你回去也没用。而且子蓉现在已经进了将军府,而且正好被分到二夫人的院子里。或许她会认为这是一个机会。” “那怎么办?”裴子芙有些慌。 裴子慧摇头摊手,“说起来我也不知道。” 姐妹二人刚开始相逢的喜悦,因为此事冲得烟消云散。 阿紫泡完茶再进来时,就发现了她们的表情都微带愠色。特别是裴子芙,坐在那里直唉声叹气。 “这是怎么了?”阿紫一脸不解。 由于阿紫是自家人,且和裴子芙的妯娌关系处得不错,所以裴子芙也不想瞒她,就简要地说了一遍。 阿紫当时就气得嘴唇发青,叉着腰踱步道:“怎么会有这样的母女,这不是异想天开吗?到时候她自己撞得满脑袋大包不说,这不是给咱们的子慧妹妹找麻烦吗?”她越说越气,拉着裴子芙就道:“大嫂,这样可不行,咱们要回兰家沟一趟去找你母亲,跟她好好说道说道,她的女儿想当丫鬟咱们不拦着,可怎么偏偏要到子慧的眼皮子底下去。这不是给子慧添堵吗?” 裴子芙整张脸都皱到了一起,“子慧妹妹说得对,我娘那个性子,怕是说不通。”又道:“我娘她就是太要面子了,当年我和你大哥成亲的时候,她就嫌金柱穷,因为没有聘礼一事她就骂了好几年,当时她并不顾着我是不是会过得好,而是顾着她会不会颜面扫地。这回轮到二妹了,二妹和我娘是一个性子,两个人这么决定了,估计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了。”rs 第231节:走失 几人正说着,最小的铁柱走了进来,脸色很是慌张。 “怎么了?”裴子芙一下就站了起来,她以为在厢房玩的孩子们出了什么事,当即就问,“是不是孩子们怎么了?” “不是,不是。”铁柱脑袋摇得如拨浪鼓,咽了一下口水才道:“是子桥哥哥来了,家里好像发生了什么事儿,他一个人来的,鞋都跑丢了。” “啥?”裴子芙当即就有要晕的感觉,扶了一把桌子,咬牙问,“子桥人在哪?” “在正房。” 几个女人相互扶着就来到了正房。 裴子桥坐在一张小椅上,兰老瘪正用一盆雪搓着裴子桥那只冻得红红肿肿的脚。 兰老瘪一边搓一边说,“可千万不能直接让脚暖了,不然这脚就废了。” 裴子芙一把就扑了过去,将裴子桥的脚抱在了怀里,泣道:“弟弟,这是怎么了?你怎么冻成这样。” 裴子桥依旧在发抖,嘴唇抖了半天,话没说出来,眼泪却流了下来。 这下裴子芙更慌了,可她越慌,裴子桥越说不出来话。 气氛一时就僵住了。 裴子慧见兰老瘪用那种用雪搓冻伤的土方法给裴子桥缓解冻伤,不由皱了皱眉,上前说道:“兰叔,这样搓会把脚上的皮肤搓掉的,不妥。” “那,那怎么办?”除了这个方法兰老瘪也不知道别的,强调道:“总之是不能用热水。” 裴子慧自然知道热水是不行的。如果直接用热水或者高温物品的话,会让伤者的皮肤及组织结构坏死,皮肤会大面积脱落,肌肉组织也会跟着坏死,那会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用温水吧!”她果断说道。 “行吗?”兰老瘪抬头问她,甚至有些疑惑。因为在他的记忆中,无论是谁冻伤了,都是用雪来搓的,不但是自己这么做,就连父辈们也是这么做的。 其实用雪搓也是缓解的一种,只是冻伤的皮肤本就脆弱,哪经得起用雪那么一搓,这样很容易把冻伤的表皮弄伤的。所以裴子慧毫不犹豫地说:“用温水。” 温水端来了,裴子桥的脚放了进去。再加上几层棉被的包裹,裴子桥终于缓解了一些。 见他能说话了,又是着急又是心疼的裴子芙赶紧再问,“弟弟,眼看着就要过年了,你不在家呆着过年,跑出来干嘛?家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年纪也不小的裴子桥“哇”的一声就哭了,“大姐,还过啥年啊,咱爹都不知道去哪了?” “咱爹呢?咱爹怎么了?” 不止是裴子芙,所有的人都急了,看来这事情是不小。 “别哭,别哭。到底发生啥事了?慢慢说。”兰老瘪和顾青城冷静一些,先是上前安慰裴子桥,然后再问。 裴子芙和裴子慧对视了一眼,隐隐感觉到这个事儿似乎是和子蓉有关系。 “别哭,慢慢说。”裴子芙上前给裴子桥擦了一把泪。 裴子桥这才稳定了一下,抽抽咽咽地说:“也不知道咱娘是怎么想的,非要把子蓉送到将军府当丫头。和咱爹说过两回,咱爹不同意,结果咱娘就私自买通了给将军府送丫鬟的人牙,给子蓉送了进去。” 果真是这事儿,裴子芙和裴子慧都不由一叹。 裴子桥继续道:“当时娘是把子蓉悄悄送出来的,待爹发现之后大发雷霆,他说娘那么独断专行,做什么事都不和他商量。这个家他不要了,都给娘了,然后他自己就走了。” “再然后呢?”裴子芙越来越焦急,大冬天的脸上竟急出了一层薄汗。 “再然后祖父就知道了,祖父也发了脾气。然后就开始到处找。”裴子桥道:“我从早晨出来开始找,几乎把附近都找遍也没有找到咱爹,半夜里我在山上找,一点光亮都没,鞋陷进了雪地里找不出来,所以就这么光着脚跑到京城来了。” “那家里那边怎么样了?”金柱也焦急地问。 裴子桥摇头,“不知道,我娘除了哭就是骂。祖母一直说家门不幸的话,倒是祖父这一回似乎真的是火了,直说这样的儿媳妇就该休了。” 虽然裴子桥表达的不太完整,但是大家也都听明白了。 肖氏不顾裴大的反对,执意要把裴子蓉送进将军府。结果裴大受不了肖氏,直接就选择了离家出走。 紧接着兰金柱就开始组织人寻找裴大。 由于顾青城还要去教场操练新兵,裴子慧也和凌家约好了,所以不能耽搁,就只好先行告辞,留下一团忙乱的兰家人。 到了凌家,裴子慧首先拜见凌家二老。 凌正坤和凌婆子眉开眼笑,拉着她的手就道:“子慧啊,你现在的身份和以前不同了。如此还能亲自来看我们,我们高兴,高兴啊!” 裴子慧调皮一笑,“怎么不同了?不就是嫁了人,辫子挽到了头上去。” 一句话顿时又拉近了彼此的距离,几句话过后,凌家人就忘了她是将军夫人的身份,就如往常一样有说有笑地聊了起来。 裴子慧先是让小六子和绿竹把送凌家的礼物搬进来,又按照各房各院的按礼单送了过去。送给凌家二老的都是一些补品,送给凌一鹏正妻的是几匹锦缎,送凌一策夫妻的则全是吃的。送给青姝和孩子的是一些衣料和笔砚。 裴子慧和大家有说有笑地聊了一阵之后,就直接和青姝一起回了院子。 两个坐在暖暖的房内喝茶吃糕点,各自说着为人妻后的好与不好。 凌家虽然是个半路出家的大户,但是随着凌一鹏的官越做越大,规矩自然也是慢慢的立了起来。而且凌一鹏的正妻虽然身子不好,管理府内的事务皆交给青姝,但她也是大户人家出身,自然是重规矩。 一直在这方面有些苦恼的裴子慧不免要向青姝请教一二,青姝自然不推辞,只要她懂的全数教给裴子慧,倒是令裴子慧受溢不浅。 “青姝姐姐,青竹现在怎么样了?”裴子慧突然想起了青姝的弟弟青竹来。 青姝一笑,“就那样吧,还是在外面租住的院子里读书,他现在和你大哥倒是常常见面,因为同在国子监读书。” “那就是明年秋天一起下场了?” “是,也不知道能怎么样?”青姝的脸上泛起一抹忧色,“你也知道我们家老爷没少帮青竹,若是到时候他不争气,没考个什么功名,我真是在老爷面前也抬不起头了。” “怎么会考不好,”裴子慧笑着安慰她,“国子监可是满朝上下读书最好的地方了,有一流的先生,再加上青竹聪明认学,一定会考好的。” 青姝叹了口气,“但愿吧!”又道:“爹娘不在,事事都要我这个做姐姐的操心。寒了暖了倒是可以,该是我份内之事,也是我能力所及之事,可这其它的,有的时候我真觉得力不从心。” 裴子慧眨了眨眼睛,专注地看着她。 青姝才又道:“你也知道老爷的正妻身子不好,府内的事多数交由我打理。包括钱财之事也交由于我。可是我手中有钱,但却不能随便去使。就比如说两年前给青竹一次**完三年的国子监学费,还是老爷给交的。若是青竹能考出个功名,也算是不辜负老爷,若是不能,那老爷恐怕是要失望了,以后再有什么事,别说是老爷,就是主院那二老人,恐怕也不会让老爷再管了。” 其实青姝说得也不无道理。而且这凌府虽然看上去还不错,但是在京中来说,又不是什么有油水的大官,再者一个人朝中为官要养府上这么多人,若是再没什么田产副业之类的,这一家过得也确实艰难。表面的风光别人都看得到,估计这内里的艰难也只有青姝会同自己说。 她拍了拍青姝的手,定一定神道:“青姝姐你放心,就算是青竹考不上功名也没关系。如果他想继续读书,学费我来帮你解决。我知道你从凤阳过来的时候,手里的一点积存也都搭在青竹身上了。我手里倒是有一些,都是出嫁前爹娘给的嫁妆。” “那可不行。”青姝当即拒绝,“咱们姐妹好归好,但是一码事归一码事。” “你倒是听我说完嘛!”她打断青姝的话,又道:“想读书学费就由我来解决,或者我和爹娘说一声,他们也不会袖手旁观的。若是不想再读书,那么我娘家在京中有好多店铺,随便青竹去哪一家,学一学做生意,将来做个掌柜的倒也可以。” “妹子,无论如何,姐先谢你了。”青姝依旧不同意,“但是妹子,你帮得了我一时,帮不了我一世。你也知道青竹年纪也不小了,用钱的地方太多了。若是往好了想,考上了功名,做了官。可这做官也是需要本钱的,就算不买宅子,暂且租一套,再加上全套的家具,家中一应下人,这就不是小小的开销足够的。不提当官,再说娶妻,若是能娶一个大户人家倒是赔不上,拿过去多少聘礼,女方也会以差不多的数量的嫁妆带回来,但是若娶一个穷人家的女儿呢?还不是要拿一大笔聘礼出去。”rs 第232节:难念的经 听青姝絮絮叨叨的说完之后,裴子慧感叹一会儿,才算是总结性的发言道:“照此说来,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是!”青姝一时控制不住情绪,抹了抹泪,“也怪我不争气。我要是老爷的正妻,是不是也能名正言顺的帮青竹一把。那样的话青竹毕竟是他上得了台面的小舅子,青竹不好,他脸上也无光。可是现在我是妾,那可就完全不同了。老爷他帮青竹,那是情份,可老爷若是不帮,那也是本份。” 说来说去,这是妻是妾还是非常重要的。 再者自从裴子慧进了这个门,青姝口中每逢提到凌一鹏时,都称呼为老爷。以前她是不这样称呼的,如今也是顺应时局而改了口。 如此看来,什么人都免不了身在其位必谋其职的世俗。 虽然对于裴子慧的帮助青姝一再拒绝,但是二人商定好,若是青竹那边需要用钱青姝一定对她开口,就算借的。 裴子慧拍着胸脯,“找我借总比找别人要来得容易吧?” 其实裴子慧的积存倒是小有一笔,虽然那些个嫁妆都是物件,都需要拿出去折腾再换钱。但是若她想用银两倒也不是没有,因为裴二已经将顾青城那一份入股分得的钱存到了钱庄,折号就在裴子慧这里,随时可以取出来。 中午,在凌家二老的主张下,裴子慧和他们一起用饭。但是青姝照顾完他们摆席后,却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而凌一鹏的正妻却坐下来陪客。 这一次裴子慧又见到了妻与妾的区别。 未时末,顾青城来接她。 告别了凌家,裴子慧还是不放心裴大的事儿,决定路过大弦胡同时再下来进去瞧一瞧是什么情况。 结果兰家一家人只有阿紫一个人带着几个孩子在家。 “他们呢?”裴子慧进了院当头便问。 阿紫眉头一皱,就道:“大哥带着他们几个兄弟,还有我公爹还在四下寻找裴大叔的下落。大嫂她则回了兰家沟,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这天儿都快黑了还是没回来。” “那子桥呢?” “子桥屋里躺着呢?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说又疼又痒。” 冻成那样能好受吗?裴子慧不由嘱咐道:“若是回来人了,子桥挺不住的话就让人去给他找个大夫瞧一瞧,家里的笨方法怕是不妥,找大夫拿药膏稳妥一些。” 阿紫正答应着,就见裴子芙如一滩走不动的泥人一般,推门进来了。 “子芙姐!”裴子慧迎了过去,一把将她扶住。 裴子芙也没有顾忌到顾青城也在场,当即一把搂住裴子慧的脖子就放声大哭起来。 “别哭,别哭。你慢慢说来,大家一起想办法。”裴子慧拍着她的后背安慰她。 屋内的子桥也听到动静,瘸着腿一点点地走了出来,“大姐,怎么了?” “这都过去两天一夜了,咱爹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村里的人说若是咱爹走进大山里迷了路,那恐怕就走不出来了,不是被饿狼咬死,也要冻死了。”裴子芙边说边哭,很是伤心。 子桥一屁、股歪在门口的小椅上,闷着头不说话。 阿紫赶紧把已经很虚伪的裴子芙扶进了屋里。 回来的路上,裴子慧偎在顾青城的怀里一直在想,按照子桥和子芙的说法,就是大家都没有找到裴大。那么这样一来恐怕只有两个原因。第一就真如他们所说,裴大遭到了什么不幸。再者就是他根本不想回来,更不想被大家找到,所以已经躲起来,或者走远了。 若是第二条自然是好,但是裴大身上恐怕没有银两。 回到顾府之后,顾青城带着裴子慧先去胡氏那里谢恩。 再看到胡氏时,她脸上就没有早晨那么和颜悦色,反而还透着几分严肃。 这胡氏怎么像娃娃的脸一样,有些阴睛不定的。裴子慧正琢磨着,胡氏便开口对顾青城道:“你爹的身子不大好,今儿中午去黄大人家喝了两杯酒,然后就撑不住了,是被人扶着回来的。” 顾青城一听,大吃一惊,“我爹现在在哪?有没有让大夫看过。” 胡氏无声叹气,“看是看过了,不过大夫也没说出什么来,就是让休息。” “哪个大夫看的?”顾青城再问。 “沙溢。” 顾青城又惊,“就是那个长得白白净净,看上去比姑娘还好看的大夫?”他的口气明显带着怀疑,“外貌白白净净倒没什么,只是这大夫太年轻,行医岁月尚少,怕是医术不够,经验不足。”语气十分不放心。 虽然上次裴子慧得风寒时是沙溢医好的,但顾青城宁愿相信那是偶然。 “那怎么办?”胡氏也是急得不行,“可你爹就信这个大夫。当初这个大夫入府的时候,我还曾经反对过,可你爹说他的师傅是个什么地方的神医,绝对错不了。” 顾守义一向固执,他做的决定,别人轻易改变不了。顾青城只好说,“那我先进去看看爹”。 胡氏带着顾青城和裴子慧进了里侧的房间,由于裴子慧是儿媳,不便于太靠近,只好在后面远远跟着。 室内,顾守义一身便衣,歪躺在塌上,两个小丫鬟侍立一旁。估计是刚刚服过药,屋中还有淡淡的草药味。 “爹,您觉得如何?”顾青城上前询问。 顾守义缓缓睁开眼睛,点了点头,“没事,就是中午多喝了两杯,有些头晕。” 虽是这么说,但是顾青城看他的样子很虚弱,脸色苍白得有些吓人,不免十分担心,“要不儿子去宫里请两个御医来好好给您诊一诊,病了就得治,误不得。” “不用。”顾守义摇了摇头,“就是醉酒,何需请宫里的御医这般劳师动众。”他停了停,又道:“何况若你真去了,皇上还不是真的以为我老了……” 他没再说下去,但是顾青城也明白了。 父亲是怕老的人。看着曾经同朝为官的人渐入暮年,多数辞官,他就怕自己也有这么一天。若是去宫里请御医,那这事儿肯定会传到皇上的耳中,岂不是在向皇上说明他真的老了。 谁都知道,一个武将身体不好又意味着什么。更何况他身后有多少人眼巴巴的望着他的位置呢! 所以他说什么也不会进宫请御医。 “好了!”顾守义有气无力地挥挥手,“你们都出去吧,我睡一觉就没事了。” 任谁也不相信,以他现在的样子会睡一觉就没事。 于是这几天里,顾家的气氛就有些紧张。 太夫人那边一天几次的差人来打听,各种补品更是接连不断的送过来。 胡氏和秦姨娘还有柯姨娘轮流在顾守义跟前侍疾。由于不便,裴子慧无法近身相侍,就选择了一些熬药和煮补品的活计,而顾青城除了上早朝之外,也很少去教场了,都是守在荷花斋不出来。 但是即便是这般精心照顾,顾守义的病情似乎是还不见好。胡氏问沙溢的时候,他似乎也是支支吾吾。只让病人按时服药,静心调养。 这日裴子慧突然想起她曾经在楚牧的医书上见过用雪水治病一事。 书上说,每年冬天的皑皑白雪除了对越冬农作物有保温保墒作用外,对人体也有奇妙的药物作用。还说腊月之雪甘冷无毒,解一切毒。治天行时气瘟疫,小儿热痫狂啼,大人丹石发动,酒后暴热,黄疸仍小温服之。可煎茶煮粥,煮药,更解热止渴。 裴子慧想,既然如此何不试试。就算吃不好,那也是吃不坏的。 第二日,温度又骤降的清晨,凛冽的寒风带着空中飞卷的雪沫呼呼吹过。 天色刚蒙蒙亮时,裴子慧带着瘦瘦小小的蝶舞,每人手里捧着一个瓷罐。准备去人迹稀少的地方收集一些干净的白雪回来给顾守义煮药。 却不想在井边,突然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那是一个身材窈窕的少女,提着两大木桶衣物,正在井边吃力地提水。 由于井面一夜未动,所以表面已经形成了冰层。她必须先费力地将冰层砸开,然后才能将水提上来洗衣物。 待这些工作全都做好,她终于提上水来,随即利落地挽起袖子,伸手浸入冰冷的井水中。霎时,刺骨的寒冷像千万支针直扎刺她的小手,她忍不住轻呼一声:“好冷!” “你怎么跑到这来了?”裴子慧冷眼问她。 裴子蓉闻声立即转身,吃惊地看了裴子慧一眼,随即垂下双眸道:“回少夫人,我们院子里的井口冻住了,打不上来水,所以我才出来打水的。” 裴子慧点点头,转头吩咐蝶舞,“你去翠园瞧一瞧,那里的雪干净不?” 看着蝶舞走开了,裴子慧才道:“想必这做丫鬟的滋味不好受吧?你是新来的,得从最粗的活计做起,这可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我知道。”裴子蓉似乎不以为意,提起水桶就要走。 裴子慧立马唤住她,“昨天我出府去了。也去了大弦胡同看子芙姐,但却意外地见到了子桥。” 裴子蓉微微错愕,但却没说话。 “因为你入府做丫鬟的事,你爹和娘吵翻了,你爹现在不明去向,家里现在已是人仰马翻。”rs 第233节:三皇子回归 裴子蓉顿时就愣住了。 那双波光流转的漆黑眼瞳此时满是惊恐。 裴子慧以为她会很无措地哭出来,或者是摇着自己的手臂仔细问一问怎么回事。哪知那眼泪只在她眼眶里转了转,接着竟然仰了仰脸,提着木桶走了。 “铁石心肠,无可救药!”裴子慧望着她的背影,嘀咕两句后,就去找蝶舞了。 裴子慧把第一次用雪水煮的药端到顾守义面前时,顾守义就尝出了异样的味道,他看了裴子慧一眼,轻声道:“这药的味道怎么与往日不同。” 此话一出,满屋的人皆看向裴子慧。 胡氏更是把眼睛瞪得老大,忙问沙溢,“怎么?换药方了?” “回夫人,没有。”沙溢果断地回答。 自己突然成为众人眼中的目标,裴子慧感觉很不自在。只好上前两步,用脆生生的声音说道:“娘,父亲的药还是以前那个方子,只是煮药的水不同了。” “有何不同?”胡氏急问。 “儿媳用了雪水煮药。”裴子慧道:“儿媳听说这腊月的雪水甘冷无毒,解一切毒。治天行时气瘟疫,小儿热痫狂啼,大人丹石发动,酒后暴热,黄疸仍小温服之。可煎茶煮粥,煮药,更解热止渴。所以我就去找了些干净的雪水来给父亲煮药了,就算没有什么治病的效果,但也绝对吃不坏父亲的身体。” 胡氏还想再说什么,塌上的顾守义却是呵呵一笑,“我说这药汁怎么有一股泥土的味道。”说完,他端着药碗一饮而尽,就像喝一杯味道醇香的美酒一般,喝完,还有一种意犹未尽之感。 眼见他如此样子,胡氏到嘴边的话也就吞了回去。 沙溢也赶紧上前道:“老爷,夫人,这雪水之效确如少夫人所说。” 见他给裴子慧打圆场,胡氏眼睛一翻,就怪道:“既然雪水有如此之功效,那你为什么早不说,也不给老爷用。” “回夫人,老爷乃贵重之躯。这雪水则是穷人家用的方子。所以小的没敢冒然给老爷用。” “好了,好了!”顾守义摆摆手,“以后就用雪水煮药。”说着他一边躺了下去,一边感叹着说道:“我得尽快好起来啊,不然这大过年的还躺在塌上,可不吉利。” 大家见他倦了,就纷纷退了出来。只留下柯姨娘随在身边照顾着。 顾守义这病一直拖到了腊月二十二,气色总算是恢复了很多,也能如常下地走动了,顾府上下的人这才都松了一口气。 然而,顾守义的身子才刚刚好一些,朝中又开始忙了。 其中最重要的事,就是代皇上在广安寺中祈福三年的三皇子龙沧雁要回来了。皇上感念三皇子替父祈福有功,在寺中吃斋念佛日子过和极其清苦,所以特命满朝文武大臣到南华门迎接三皇子归朝。并且在迎三皇子当天,也就是腊月二十三,民俗中的小年里举行祭天仪式。 祭天是一种既隆重又庄严的祭祀仪式,是人与天的“交流”形式。祭天仪式通常由“天子”主持。通过祭天来表达人们对于上天滋润、哺育万物的感恩之情,并祈求皇天上帝保佑大地子民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祭天的祭坛一般为圆形,寓意天圆地方。在仪式上须诵读祭文、奏雅乐,并焚烧祭品,以表示人们把自己的劳动成果贡献给天,作为对天滋润万物的一种报答。 这一次朝中的祭坛位置设在了南华门,刚进腊月的时候就由礼部和朝中禁军等人将此地圈禁起来,一则严禁百姓靠近,二则开始准备祭坛事宜。 每年准备祭事之前,朝中都要进行大量的准备工作,但是这样的事对于皇帝和万民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所以不管耗费多少人力物力,亦在所不惜。不但会对祭坛的建筑和设施进行修葺,使之面貌一新,祭前五日,派亲王察看为祭天时屠宰而准备的牲畜。前三日皇帝开始斋戒。前两日书写好祝版上的祝文。前一日宰好牲畜,制作好祭品,整理神库祭器等等。 然而今年还有一个更重要的意义。 那就是皇上若是带着哪位皇子一起上祭坛,那么哪位皇子十之八九就会被立为太子。 所以这一次祭坛之事,还具有这么一个重要的意义。 祀日的前一天夜里,由太常寺卿率部下安排好神牌位、供器、祭品;乐部就绪乐队陈设;最后由礼部侍郎进行全面检查。 当日寅时初,东周大玄皇帝和自己的三位皇子就开始沐浴更衣,准备就绪。然后乘着御辇带着早已等候在宫门口的百官一路出了皇宫,又在一群威武的禁卫军的护卫下,浩浩荡荡的直奔祭坛。 由于圜丘坛专门用于祭天,台上不建房屋,对空而祭,称为“露祭”。 但是祭天陈设十分讲究,祭品尤为丰富,规矩更是十足的严明。 在圜丘坛共设七组神位,每组神位都用天青缎子搭成临时的神幄。上层圆心石北侧正面设主位--皇天上帝神牌位,其神幄呈多边圆锥形。 第二层坛面的东西两侧为从位--日月星辰和云雨风雷牌位,神幄为长方形;神位前摆列着玉、帛以及整牛、整羊、整豕和酒、果、菜肴等大量供品。单是盛放祭品的器皿和所用的各种礼器,就多达七百余件。上层圆心石南侧设祝案,皇帝的拜位设于上、中两层平台的正南方…… 日出之前,祭天仪式正式开始。 大玄皇帝身穿明黄图腾龙袍,并为了顺应祭天之事。龙袍之上特别装饰了一些日月星辰及山川、虫豸、瑞兽等纹饰图案,头戴着十二旒的冕。在鼓乐齐鸣中昂首阔步地走上祭坛。 然而让百官奇怪的是,这大玄皇帝并没有带某一个皇子上坛,而是三个都带了上去。 这一下可把大家都弄得云里雾里分不清楚了。 当然此时此刻最受瞩目的皇子是刚从寺里归来的三皇子龙沧雁。 三皇子龙沧雁的母妃出身不高,且还是死后追封。所以龙沧雁从小到大在宫中是不被重视的一个。但偏偏此人乐观向上,自小受了委屈就不哭,且还乐于帮助别人。 待他这些好的品质被皇后发现之后,皇后毫不犹豫地将他收到自己宫中抚养。自那之后,他才一点点地被皇上重视起来。 也是自那之后,顾青城才成了他的伴读。两人一起读书,一起习武,相交甚深。 直到三年前,东周国灾患不断,夏天涨水,秋天蝗虫,到了冬天又闹雪灾。钦天监提议皇上找个有血缘关系的亲王代皇上寺内诵经三年,以平国患。 皇上苦思几日,难以觅出合适人选。 虽然三皇子还没有被封为亲王,但是最终还是他自告奋勇,替皇上担下了这份差事。 三年之后,三皇子功德圆满而归。人们才惊讶的发现,三年前离宫的那个貌不惊人的三皇子,如今已是气宇轩昂的翩翩少年了。 祭天仪式还在进行。 由大玄皇帝和三位皇子亲自将祭品摆上祭台后。 皇上开始焚香祷告,诵读祭文。 祭文很长,文辞华美。 听得懂的也好,听不懂的也罢,都必须胸怀虔诚之心向上前祈祷。 最后,诵完祭文,便将祭文与献给天地的牲畜随同玉璧、玉圭、丝帛等祭品一起放在祭台上,点燃积柴,等着一切焚烧完毕,这祭天仪式也就算顺利完成了。 满朝文武依着原来的队形搬师回朝。 按着内官所说,一行官员将皇上和皇子送进宫门口之后,就可以自行告退,返回家中。 然而皇上和皇子们的轿辇已经走远的时候,顾青城的肩膀却被人重重拍了一下,身后传来一道激动的声音:“青城!” 顾青城猛地转身,也是一阵激动,俯首弓腰就要下拜。 三皇子龙沧雁马上拦了他,并偷偷附在他耳边道:“我先去大殿见过父皇,你莫要离开,且先去我宫中等着。三年不见,非要好好和你喝上几杯不可。” “好!”顾青城爽快答应。 龙沧雁向前走了两步,又不放心地回头,“你可不许溜了,自从你去凤阳做知县咱们这见面的日子就少之又少,接着我又去了广安寺,这一别可又是三年。” “去吧!一定等你!”顾青城对他摆了摆手。 龙沧雁这才放心地进了大殿。 顾青城哪知道,龙沧雁这一入殿就被皇上和皇后拖住了。三年未见,皇上也是思儿心切,自然要与他问东问西。而皇后更是严重,扯着他就开始哭鼻子,说他为国为家辛苦了,虽然人又长高了长壮了,但却消瘦了。而且他身为身份贵重的三皇子,这都二十几岁了,居然还没有娶妻,对不住他死去的母妃云云。 虽说是皇家,却也有可怜天下父母心的一面。 龙沧雁好不容易在皇上皇后那脱了身,回到自己宫中时,已经过了晌午。 顾青城饿得正吩咐宫女拿来一些糕点给他充饥。 龙沧雁见了一把抢过糕点,“咱俩见面不喝酒怎么成”。 说着就命人设宴,并差人到将军府传话,“三皇子说了,他与顾将军几年未见,想好好促膝谈心。朝中那边已经放了年假,所以他可能要留顾将军在宫中留上几日。还望顾大将军、顾夫人、以及顾少夫人勿念。” 裴子慧翻了翻眼睛,自己的男人居然被抢了。rs 第234节:小别胜新婚 男人被抢了也就罢了,可这一抢居然就是整整四天。 裴子慧就有些不明白了,就算顾青城和三皇子自小一块长大,感情非比寻常。就算这一对三年未见的好兄弟,各自都装着一肚子的话要向对方说。即便如此,那四天四夜也该说完了吧? 敢情他们这是谈恋爱呢?这三皇子一归,那曾经自称与自己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男人就完完全全的将自己抛到九霄云外了。 百思不得其解,他们这整整四天四夜都在一起说些什么? 自从她嫁到将军府,还没有和顾青城分开过。所以这独守空房的日子还真是挺寂寞的。 想到这儿,裴子慧不由感怀起来。顾青城四天一直在宫内陪着三皇子,自己就开始觉得寂寞难耐,若是他真的纳了妾,收了通房,而自己眼睁睁的看着他歇在别人房里,那又是怎么样的一个滋味。 人是一个矛盾的生命体,多数人会认为此生遇到自己所爱的人是幸运的,但幸运的同时,那种患得患失的感觉也是最累的。 所以事情需要均衡,心态需要调节。 晌午过后,裴子慧如往常一样,亲自去梧桐苑给太夫人捏腿。本以为这一天顾青城也不会回来,却没想到申时之初,龙沧雁居然命人来传话,说顾将军晚饭之前一定回来。 裴子慧当下心中欢喜,又想着顾青城这几日在宫中一定是吃不好,睡不好。所以就准备着今晚亲自下厨,煮一点顾青城爱吃的东西。 她在厨房忙着的时候,龙沧雁果真将顾青城亲自送回了将军府。 三皇子龙沧雁和顾青城的身高相仿,气质倒也类似。虽然比不上顾青城的丰神俊逸,但也气宇不凡,一身英气。最重要的是在他身上一点也看不出皇子的高傲气场。反而见人皆彬彬有礼,面上挂笑。 他入了将军府,几乎就像自家一样。抛开皇子身份,只行故交之宜。不但亲自看望顾老夫人。顾大将军和胡氏,更是想亲自向裴子慧表示一下这几天“霸占”着顾青城的歉意。 二人从梧桐苑,辗转入了荷花斋,最后才回了暖秀阁。急匆匆地入了院子,顾青城因为没有见到裴子慧的身影,薄唇瞬间就抿成了一条直线,脸色渐渐阴霾。 龙沧雁往椅上一靠,就笑道:“我就说吧,男人就是不能成亲。这一旦成了亲,就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了。让你在宫里陪我几天也这么心不甘情不愿,我倒要看看这位嫂夫人是何等的仙女人物。” 顾青城瞄他一眼,紧抿的唇轻轻启动,有些自得地笑了笑,“别说。你这位嫂夫人在我的眼中还真就是仙女一样的人物。” “噢?”龙沧雁有些不信,准备等着一探究竟。 这几天不止是顾青城在宫中没有吃好睡好,连离宫三年一直吃斋念佛的龙沧雁突然回宫也不习惯了。再加上两人几乎夜夜长谈,进食甚少。所以他坐在暖秀阁的厅堂之上,对那突然飘过来的香气,就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顾青城发现龙沧雁的怪异举动,挑眉问:“你在闻什么?” 话语刚落。就见那扇紧闭的门扉被人推了开,走进来的正是裴子慧,而她手上则吃力捧着一锅香气四溢、辛辣呛鼻的川味火锅。 “终于来了!老远就闻到了香味。”龙沧雁双眼一亮,抖着鼻子,就迎了上去。 屋内突然多了一个陌生男人,裴子慧不被吓了一大跳才怪。 若不是顾青城眼疾手快。迅速将她搂在怀里,恐怕眼前的美人加美人手中的火锅都要被龙沧雁惊得人仰马翻了。 龙沧雁一看自己惊了眼前的美人,赶紧上前笑着赔不是,“这位就是嫂夫人吧?” “你,你是?”裴子慧惊魂未定。不过话刚出口。当下又明白了。眼前这人*不离十就是那位刚刚归朝的三朝子了。 龙沧雁自我介绍,“嫂夫人,在下龙沧雁。实在对不住,我和青城三年未见,这一肚子的话一说就说了四天,嫂夫人一定勿怪啊!现在我把他好好的交还给您了。”说着就拿出了一些珍稀首饰做为见面礼送给裴子慧。 没见其人的时候,龙沧雁只对这火锅的香味感兴趣,见到了人,方才知道什么是秀色可餐!他当即重重地擂了顾青城的肩膀一下,“行啊你,怪不得拼死拼活的非要回府来,原来是金屋有藏娇。” 顾青城当即瞪眼,带着一点警告的意味,“这可是你嫂子!” “对!是嫂子。”龙沧雁呵呵直笑。 皇子面前,裴子慧又能说什么,别说是四天,就是四十天也没有办法。 “好了,沧雁!”私下底,顾青城直呼三皇子其名。“这都年二十七了,我也就不留你在家中吃饭了,赶快回皇宫陪一陪皇后娘娘吧!” 对于龙沧雁有意无意地偷瞄裴子慧的小脸,顾青城感觉很不爽,所以那眼刀就一记记地飘了过来。 龙沧雁只好识趣地收回目光。对眼前的女人感兴趣吧,那已是名花有主。对女人手中的火锅感兴趣,顾青城却阴着一张俊颜,摆明了是在赶人。 哪怕他是三皇子,也照样赶他出去。 可龙沧雁却望着裴子慧端来的川味火锅垂涎欲滴,转来转去的找话说,就是不肯走。 “怎么?还有事?”顾青城已经有点不客气了。 眼看美食无望,龙沧雁只能沮丧地垂着双肩,依依不舍的和那无缘的火锅道别,准备黯然离开。 走到门口时,他却又回头一笑,那笑中就带着几分邪恶,指着顾青城的脑门就道:“我知道了,你们夫妻是小别胜新婚。好。我走,我走!不过我走了,你们是不是也该送送我。” 说完,他头也不回带着一串爽朗的笑声迈步出了暖秀阁的大门。倒是把裴子慧笑得满脸通红。 顾青城瞪他一眼,摇摇头,只好牵着裴子慧将龙沧雁送过了翠园。 送走了这位难缠的皇子,顾青城就带着裴子慧往自己的院子走。他也不顾得一路上下人的目光,直接拉上裴子慧的小手,借着衣袖宽大的遮盖,就不住地用手抚摸着裴子慧手背细嫩柔滑的肌肤,嘴上还小声道:“好柔,好滑!” 裴子慧忍不住“扑哧”一笑,也调皮地用小手指勾了勾他的掌心。弄得他手心痒痒的,心里也跟着痒痒的。那本来握着她的手,就直接大胆地变成了搂抱。 “哎呀,让人看见了!”裴子慧笑着推他。 顾青城却不以为意,不但趁她不注意。直接到脸上香了一下,还直接凑到她耳边小声问:“慧儿,四天没见了,你就不想我?” 裴子慧身子一颤,再抬头看顾青城的目光时,就看到了她熟悉的,那种火一般的热情。顿时她也脸如火烧。支支吾吾道:“城哥哥,这可是大白天。” 裴子慧不说还好,这一说顾青城反而更加激荡起来,拉着她就快步往院子里奔。 “跑什么?跑什么!”裴子慧顿住脚步,转移话题,“我们还没吃晚饭呢。不会是这几天你在宫里山珍海味吃得太多,回到家都不想吃饭了吧?你不饿,我可是饿着呢!” 顾青城重重点头,正色道:“慧儿,我知道你饿。所以我就急着回来给你吃了。” 裴子慧当即脸红,瞪他一眼,跺脚道:“人家说正经的呢!” 顾青城更是满脸正色,“娘子,我也在说正经的,慧儿你想哪里去了?” “你……”裴子慧两手一摊,决定败下阵来。所幸也不理他。 可这并不能丝毫减少顾青城的热情。 入了厅堂,他瞬间就将裴子慧拉进怀里,动情道:“慧儿,有没有想我?” 裴子慧老老实实地点头,“有,很想。” “我也是,好想!”说着,他俯下头,急不可奈又忘情地吻住她的唇,辗转吮吸,再探入她口中,与她的三寸丁香小舌共舞。 “城哥哥……”裴子慧热情地抬起胳膊,紧紧搂住他的脖子,舌尖轻挑,眯着眼睛回应着他的热情。 不过四天不见,她怎么觉得他们好像分开了好久,就那么那么想他了…… 顾青城心里又何尝不是如此? 见裴子慧也是如此情动,顾青城更是一时情难自禁,双手在她身上就不安分起来。 “别,大白天的!”裴子慧猛然握住他伸进自己衣襟的双手,摇摇头表示不行。 “我们到塌上去便是。”顾青城抽出双手,就要抱着她进寝房。 裴子慧嘟起小嘴,坚持道:“那也不行,天还没黑呢!反正你都回来了,又不急在这一时。” “急,怎么不急,我都要急死了!”顾青城将头埋在她的颈肩,不住喘着粗气。 “那大白天的也不行。”裴子慧依旧坚持。倒不是她狠心拒绝他,虽然关上门来貌似只有他们两个人,其实这外面的眼睛耳朵多着呢。 若是有谁将此事告诉了胡氏,那岂不是要在胡氏那里落下了一个不庄重的话柄。反正顾青城已经回来了,多等点时辰又如何。 于是劝道:“城哥哥,我们先吃饭,怎么着也要等天黑嘛!不如我们早点吃晚饭,然后早点……早点休息。” 顾青城自然也知道这种事当是你情我愿才好,若是慧儿不愿意,即便是如了他的意,那也是别别扭扭的。所以只好压着渴望,勉强点了点头,“好吧!那现在就吃饭。” 第235节:天还没黑 这一顿饭,顾青城吃得那叫一个火急火燎,裴子慧真是怀疑,那么滚烫的火锅,他是怎么吃到嘴里的。 吃完了,就双手端着下巴在那里看裴子慧吃。左等右等终于等裴子慧吃完了。他立即命人准备热水沐浴,自己则抱着裴子慧回了寝房。 这个时候,天依然没有黑下来。 等待果真是一种煎熬。 抱起怀中的美人,他就不想松手。 裴子慧望着眼前这位紧紧抱着自己的男人,浓眉、挺鼻、薄唇,那完美的轮廓宛如上天的杰作,俊美得有些不可思议。 晃惚间,他的吻就如雨点般密集地落了下来。 她的心跳不断加快,呼吸也跟着急促。心湖仿佛被投入一颗颗石子般,泛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大少爷,热水准备好了。”寝房外面传来卢妈妈的声音。 紧接着,顾青城抱着她直接起身去浴室,裴子慧被热气一熏,这才清醒过来。现在天还没黑呢,城哥哥这是想要鸳鸯戏水?她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到了浴室,顾青城将她放下来,又在她脸上啄了一下,轻轻笑道:“我自己洗吧。” 裴子慧顿时舒了一口气。 哪知顾青城却歪头一笑,极暧昧地说道:“慧儿去**等我就好,我马上就出来。” 裴子慧顿时又僵住,赶紧笑道:“刚刚吃完就睡觉,这不利于养生。” “好吧,那我们就先活动一下再睡好了。”顾青城满脸正色,似乎是很听话的样子。 一句话把裴子慧噎得差点出了内伤。还活动一下?他还能说得更露骨一些不? 待顾青城沐浴完时,裴子慧正坐在小几前细看那几副花样子。顾青城满面讨好地走了过来,笑道:“娘子,让夫群侍候你宽衣可好。” “不好!”她忍着笑,将身子转了过去。 “慧儿。”顾青城拉了拉她的手,软声道:“慧儿,你就依了我嘛!你想了想今儿都二十七了,再过两天你的小日子又要到了,到时候我又要忍着好几天……” “我的小日子你也记得?”裴子慧满脸惊讶地转过身。 顾青城一笑,“怎么不记得,这个必须得记得。” 裴子慧有些心软地点了点头,随即又强调道:“我可以宽衣上床,不过你不能乱动。怎么也要等到天黑了,下人们都睡了才行。” “行,行!”顾青城斜着眼睛笑她,“人家皇上和妃子在一起的时候,床边还有人侍候呢!” 裴子慧的粉拳当即就敲向了他的胸口,“你是不是也想那样?” “不敢,不敢!” 顾青城是连哄带骗,终于将这个小女人在天黑之前就骗上了床。 虽然裴子慧一再强调在天黑之前,不许他有所“行动”,可却没说小的动作也不行。于是一双大手掌就开始抚摸着怀中那滑腻柔软的肌肤。 “嗯!”顾青城心满意足地眯着眼睛,嘴角满是笑意,“大冬天的,躺在温暖如春的被窝里,搂着自己喜欢的女人,人生一大幸事!” 裴子慧转身吻了一下他的脸颊,笑道:“在宫里几日都没睡好吧?闭上眼睛睡一会儿。” “好。”顾青城依言闭眼,可这眼睛一闭,眼前没有了视觉,似乎其它的**度一下子就提高了。摸着摸着,他的呼吸就有些粗重了,身体的反应越发明显。但是想着已经答应了她,自己就要守信。 可偏偏这身体就是不争气,他双手搂着裴子慧,下巴抵在她的额头,哑着声音道:“慧儿,我忍不住了。” 话音刚落,干脆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低头就是一个热烈缠绵的吻。 她想推开他,却撼动不了他半分,因为惊讶而微启的唇,反而迎入更多属于他的气息。 “唔……天还没黑……不行,外面都是人……” 他的舌尖顺势窜入,缠搅着她稚嫩的丁香小舌,亲密得让她无法思考。她想挣脱,但男人蛮横地占据她的唇舌,吞噬她的声音,燃了她的意志,让她无从抗拒。 他的吻由狂暴转为柔情,那温柔吮吻让她只觉脑中一片空白,浑身发热,像是要融在他怀里。 “慧儿……我受不了……”尝够了她的味道,裴子慧俊挺的鼻抵着她的鼻尖,反覆低哺。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让她玉白的脸笼上一层温润柔光,那被他**过的唇,透着妩媚的嫣红色泽。 她眼儿茫然的娇怯模样,再次让他心神一荡,浑身热了起来。 但此时,他眼神灼热,热烫细碎的吻沿着她的下颚,一点一点滑落在她每一寸娇嫩的肌肤之上。 她该抗拒,但随着他似啃似吮的吻,肌肤像被火灼烧般疼痛难忍,身子也泛着热烫麻痒的感觉,几乎夺去她所有的理智。 最后裴子慧整个人瘫在他的怀里,只喃喃说出一句话:“城哥哥,天还没黑……” 第二天,腊月二十八。 胡氏盛装打扮,带着一品诰命夫人的九珠头饰,准备带着裴子慧这个新封的三品诰命一起进宫拜谢太后和皇后。 本以为自己在将军府内的这身打扮已经够繁琐,岂不知这三品诰命夫人的盛装,更是繁琐上多少倍。里三层外三层各种弯弯道道的衣饰不说,就说这些压得脑仁疼的头饰,也够裴子慧喝一壶的了。 天还没亮就开始打扮,腰杆子都坐硬的时候,还没有打扮好。 再加之昨晚顾青城欲求不满的折腾,导致裴子慧精力不济,坐在那里直打磕睡。 待天色蒙蒙发亮时,妙玉终于停了手。可奉胡氏之命来瞧进度的尤妈妈又说这不细致,那不光鲜,结果又折腾了好一会儿功夫才算弄妥。 出暖秀阁时,顾青城为免她初次进宫感到紧张,直说了一堆太后如何慈祥,皇后如何和蔼的话。 几个人簇拥着她来到了荷花斋。裴子慧见尤妈妈神情严肃,就感觉是不是自己的衣着打扮还有哪里不妥,于是看胡氏的眼神就有点忐忑,好在胡氏还没说什么,点了点头,起身带她去了荷花斋坐南朝北的角门,二人由此登车直奔皇宫。 第一次入皇宫,自然觉得稀奇,但又不能东张西望。 诰命夫人入皇宫自然是看望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或者与其它哪位娘娘交好,也可以一道探望。 而胡氏此行的目地没有别人,只有太后和皇后。 太后的宫中如裴子慧想象的一般奢华威严。无论是殿内还是殿外侍立的宫女太监门个个如泥胎木偶一般,一动不动,一丝声息也无。刚踏进殿门,就闻到一股清新且又温暖的熏香之气。 这一切都不意外,就算是太后眉宇间流露出来的高人一等的优越感,她也觉得正常。但是令裴子慧意外的事,太后居然是鹤发童颜。都说宫里的女人驻颜有术,今儿她算是真正的见识过了。满头浓密的华发下面,居然是一张嫩白嫩白的脸颊。偶尔还带着一点调皮的微笑,这绝对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看来顾青城说得没错,这是一位慈祥的太后。 太后望着裴子慧有些发愣的眼神,眯眼一笑,很和蔼地问道:“顾少夫人,你这是怎么了?” “我,哦不!臣妾被太后娘娘吓到了。”刚说完,裴子慧又觉得失言,赶紧补充道:“太后娘娘,不是吓到,是您真是太年轻了。太出乎意料了,太让臣妾叹为观止了……” 这话虽然不太合礼数,倒是把太后说笑了,她再次面露悦色,挑着眉就问:“那你以为哀家是那种动一动都要几个人搀扶的老太婆吗?” “不,不是。”见太后这么慈眉善目,裴子慧的紧张情绪当即就消除了大半,笑着回道:“臣妾本来很紧张。但是见太后满头华发又一脸慈祥,当即就心中喜欢,可是再看您的脸,又怎么都不像一位老人家,简直,简直就像……”她歪头看向胡氏,担心说出这话会大不敬。 太后当即面上一绷,指着裴子慧就道:“尽管说来,不用看你的婆婆。在你们顾家你要以婆婆为大。在宫内,你婆婆也得听哀家的。” 太后这话听上去有些霸道,但却很是温馨。 胡氏赶紧笑着称是。 这下裴子慧可是不得不说了,“像,太后您的脸就像一位美妇人一般,和您这个年纪根本不符。想必太后一定是积福积德,受上苍厚爱了才能拥有这么年轻的容颜……” 这下太后娘娘终于仰头大笑。有哪个女人不喜欢听别人夸她年轻漂亮呢! 她张着大嘴,双手拍着腿,这一姿势看起来怎么都不像太后了,反而像是一位在街头上做针线,突逢好笑之事的大妈。 裴子慧也知道自己说了哄她开心的话,可也不至于笑得这么开心吧! 令一直有些拘束的胡氏,都有些发愣。 待太后笑够了,终于指着裴子慧对胡氏说道:“青城这孩子,娶了个好媳妇。” 裴子慧本以为这太后娘娘会长篇大论的对她说一遍类似于“女戒”,“女则”之类的东西,而且还在心里告诫自己,无论太后说什么,一定要看上去恭敬谦卑。可她没想到会是这么轻松的相处过程。 正说着,有宫女来禀道:“皇后娘娘来了!”rs 第236节:进宫 皇后来了。 太后这才打住了话,笑着对胡氏道:“正好,你们也不用特意去皇后那里了。” 皇后看上去年过四十,体态丰盈,曲线较好,雍容华贵,一脸福相。看得出来,年轻的时候应该是一位难得一见的美人胚子。只是现在有些年纪了,有点美人迟暮的感觉。 一系列的行礼、客套之后,大家又纷纷落了座。 本来稍稍放松下来的裴子慧,见皇后到了,又微微有些紧张起来。只能低眉顺眼,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更加的谦卑恭顺。 但是这位皇后并没有想像中的高傲,反而感觉很亲切随和。说起话来从不打官腔,净说一些家里家外过日子的话。不但关心胡氏的身子,还询问胡氏几个儿女的近况。 想必三皇子的平易近人就是受了这位皇后的言传身教吧! 看来皇家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 待皇后的目光落到裴子慧脸上时,目光中也没有挑剔,而是从里到外透着的欣赏,她就笑道:“通常以你们顾家的权贵,独子娶妻非要娶京中最好人家的女儿不可。可你的儿子偏偏与别人家的公子不一样,因为这事儿皇上是夸了又夸,说顾将军不顾权贵,有勇气娶农家女为妻,真正是官民一家的良好表率。” “是,是。谢皇上谢娘娘。”胡氏在那边忙不迭地谢了这个又谢那个。接紧着又感念起皇家对顾家的好,以及又感谢皇上赐婚和成亲之日皇家所赐的大礼,又说各种理由解释为何大婚后没来宫里亲自谢恩等等。 在裴子慧听来这话虽然虚实不分,但太后和皇后听起来却是很受用的。胡氏满口说着没来谢恩是自家的原因,可是据裴子慧所知,当时是因为宫里情况复杂,各路大臣纷纷上折求皇上立储,但是大皇子一直病着,朝中众臣又支持不一,皇上难以决择,所以整个皇宫都因为此事人心惶惶。 大事还忙不完,谁还有心情理会他们的谢恩。 要说这太后的慈宁宫真是一个热闹的地方。皇后刚来没多大一会儿,紧接着又来了一位公主。这位公主快言快语,很是直爽,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又是行礼又是问安,自然是因此打断了几个人的谈话。 公主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年纪,没有想象中公主那身奢华的打扮,面容也极是清丽。纤细的脸蛋,水彩的亮眸,可以称得上是倾城绝色。 但是太后和皇后一提她的名字时,裴子慧却是不由一怔。 馨瑶公主! 早就对这位公主的大名有所耳闻。但是裴子慧听说的内容并不是馨瑶公主如何漂亮,而是她的行为如何大胆夸张。据说京城之内人多的地方皆有这位公主的足迹,茶楼,棋社,甚至是风月场所她都逛过。据说,因此还在外面留下了不少风流债。 可如今一睹庐山真面目时,怎么这人与传言似乎不太相符。看上去调皮倒是有一点,但如何也不像是行为不够端庄之人。 不过这符与不符也不是她能妄加揣测琢磨的。 不管这位馨瑶公主怎么样,太后和皇后望着她时,却是满眼尽是笑意。看样子是极喜爱的。不过也有人说最宠馨瑶公主的不是太后和皇后,而是皇上。 有了这三个当今权势最高的三人宠爱,那可不是想干嘛就干嘛了! 胡氏自然也是见机就对着公主赞美了一番。 馨瑶公主对胡氏和裴子慧也只是笑了笑,没表现出好感,但看着也不讨厌。 紧接着又有内侍进来报,“太后,荣妃来请安了。” 荣妃?裴子慧眼皮一跳。 她清楚的记得,害得周易一家家破人亡的人就是荣妃。 荣妃走进来向太后和皇后行礼问安。 胡氏又带着裴子慧恭敬地向荣妃福身行礼,“臣妾见过荣妃娘娘。” 荣妃轻轻颔首,示意她们起身。轻启如花般秀美的红唇,轻声问:“原来是顾夫人,我还以为是哪位命妇进宫了呢!”声音里,似乎带着那么一点不屑。 再一细看荣妃,二十七八岁的年纪。身材曼妙,打扮华丽。眉如黛,眼如月,一张芙蓉脸蛋雪白秀美。真真是个尤物,怪不得皇上会宠她多年。原来这是有资本的。 “是,是臣妾。”胡氏恭敬应声。 大家再次落了座之后,荣妃的声音就开始此起彼伏。先是说什么前两日皇上龙体微恙,她命人煮了多少补身的药膳,接着又说某个新进宫的美人,侍候皇上的时候居然大吵大闹,哭哭泣泣,被她贬去浣衣局做了苦力。再接着又说尚衣局这次的年衣做得不好,一会儿说针脚粗,一会儿说料子不精细…… 她的滔滔不绝,终于惹得馨瑶公主不耐烦,也不顾荣妃有没有说完。当即起身告退。 胡氏也好不容易找到了机会,起身送馨瑶公主的同时,也忙找个由子告退。 皇后客气道:“本来想留你们在宫中用膳的。” 胡氏带着裴子慧千恩万谢,又找理由推脱了,二人这才出了宫,登车准备回将军府。 坐上马车,荣妃的样子不由又浮现在裴子慧眼前。她只依稀记得几年前周易说,是因为荣妃吃德妃的醋,想让周易给德妃下药,但是周易没同意。所以荣妃就对他下了毒手。而德妃也没有幸免。 她曾经私下里间接问过顾青城,但顾青城表示对宫中妃子们的事并不知情。 想必胡氏应该是知晓的。 马车走了一阵,裴子慧就对胡氏笑了笑,想打探点事情,就先给胡氏戴一顶高帽,于是笑道:“娘,您这一品夫人真不是白当的,连太后和皇后对您都那么客气,有身份就是好呢!” 这话对于胡氏这样好面子又重规矩的人,自然是受用,她虽然没说话,却仰着脸笑了笑。 裴子慧赶紧趁热打铁,话锋一转又道:“不过那位荣妃娘娘似乎不太爱搭理咱们。”她特意把“你”换成了“咱们”。这样二人就是一条战线上的,不至于让胡氏听着不舒服。 胡氏当即一哼,瞥了她一眼道:“荣妃还不是倚着皇上的宠爱到处嚣张而已。我看她也是秋后的蚂蚱蹦达不几天了。” “那又为何?”裴子慧挂着一脸虚心请教,“儿媳可是听说那荣妃已经被皇上盛宠很多年了。” “盛宠也是以前的事了。”胡氏道:“这话说起来就有点长……” “噢?”裴子慧眨眨眼睛,表示很有兴趣。 胡氏见车内枯坐也是无聊,就道:“最开始皇上最宠爱的妃子是淑妃,现在已经是淑贵妃,也就是二皇子的生母。曾经有一度宠爱到想立二皇子为太子。但是朝中大臣反对的极多,理由是大皇子又是嫡又是长,没有立二皇子为太子的理由。” “那后来呢?” “后来淑妃似乎是做了让皇上不开心的事,慢慢的她就不那么得宠了。”胡氏唏嘘道:“这个淑妃真是个聪明的,她自己不得宠了,就把自己的表妹也就是现在的荣妃弄进了宫,荣妃得宠,她和二皇子的地位在才能确保。” “那淑妃怎么知道荣妃就一定会得到皇上的喜欢?”为了一探竟然,裴子慧只好一步步地将胡氏向目标引。 胡氏面上一紧,不以为意道:“侍候在皇上身边那么多年,皇上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淑妃自然一清二楚。” “嗯。”裴子慧重重点头,“看来这荣妃还真是没有让淑妃失望,一直盛宠多年。” 胡氏则摇头,“也有一段时间不行的。” “为何?”裴子慧亲热地拉上了胡氏的胳膊,这可是她第一次对胡氏有这么亲近的动作。 还好胡氏没有反对,又说道:“有一段时间,皇上也不知道在哪里弄来一个异族女子。那女子一进宫,就成了专宠,皇上再不踏足别的宫门,自然也包括荣妃。而那女子也是几个月的时间一路升至德妃。当时,大家都谣传,皇上一定会让那女子荣至贵妃甚至皇贵妃。” 德妃,胡氏终于提到了德妃。 “想必异族女子的异域风情浓郁,皇上觉得新鲜。”裴子慧接着又道:“娘,那后来皇上又为什么回到荣妃身边了呢?” 胡氏皱了皱眉道:“听说那个德妃因为水土不服,到了这里总是吃药。药吃得多了,自然满身毒气,后来人就渐渐萎靡下去了。病得严重后,人也没挺几天就那么去了。” “也是个可怜的。”裴子慧感叹。 “不过当时也有另外一个说法。”胡氏道:“有人说是一个姓周的御医害了德妃。当时皇上差人去那御医家找人,一大家子人已经葬身火海。想追查也没有任何头绪。再加之德妃因为受宠,在宫中树敌甚多,也没有人帮她说什么好话,最后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胡氏这么一说,裴子慧反而明白了。 当年是荣妃想让周易害德妃,结果周易不同意。荣妃心一狠,害了德妃之后,又栽赃给周易。为免周易反咬她,又将周易家一把火烧光。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周易当年入宫揭榜给太后治病,又在宫中做御医时,说自己没有家人。因此周大川一家才没被受到牵连。 而当年周大川进京找周易之事,估计也是熟悉的人捎来了信儿,而并非是官家传去的。rs 第237节:有孕 婆媳二人聊了一路。 马车回到将军府后,胡氏对于裴子慧的皇宫之行倒也没说什么,只让她回院子好好歇着。再无其它言语。 或许是因为走得过于着急,人竟然在暖秀阁大门口的空地上滑倒了。 妙玉大惊失色,当即将拧眉忍疼的裴子慧扶了起来,再低头看向她滑倒的位置,不薄不厚的雪层下面,竟然是镜子面一样光滑的冰层,她当即恼了,朝着院子就喊:“这,这是谁清理的院子,不但雪没打扫干净,怎么下面还有冰层,害得少夫人摔倒。” 她这么一吼,倒是把暖秀阁内的下人们都引了出来。见到如此情景,不免都脸白心跳。不管是谁清理的这段路面,恐怕都要受到了责罚了。 就算少夫人不会深究,那么那位视少夫人如珍似宝的大少爷,恐怕也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们。 所以这些人,无论是有直接关系还是间接关系的,都战战兢兢起来。 “快,先扶少夫人回屋。”卢妈妈和绿竹还有晚秋都一脸惊色地跑了过来。 妙玉则黑着脸对周围的人道:“快,快去找大夫来给少夫人瞧一瞧。” 结果俊俏大夫沙溢又来了,但是裴子慧却拒绝了他的诊脉,只说:“就是摔倒擦伤,涂一些药粉就行了,不用大夫来,自己就可以涂。” “少夫人,还是让大夫诊一诊吧,以防万一。”卢妈妈担心地劝着。 “不用。”裴子慧笑着扬手,“这小伤小痛的以前又不是没经历过,抹点药粉就没事了。”说着就吩咐人翻出楚牧留给她的外伤药,并打发了快步赶来的沙溢。 “怎么这么不小心?”回到府内,吓白了脸的顾青城肃着脸责问裴子慧,并用眼神瞄了一圈在裴子慧身边侍候的人,“是谁照顾少夫人的,这么不当心?” “大少爷,是奴婢,奴婢知错。” 本来已经很难过的妙玉,听顾青城这么一问,眼泪就在眼圈里打转。 “是我自己不小心,不关她们的事。”裴子慧一向不喜连累下人的,所以深怕顾青城会责怪她们,自己赶紧把责任担了。 “你也是,明明知道下了雪的路面滑。”顾青城是又气又心疼,嘴上说着责怪的话,手上还是轻轻帮她察看伤势,并亲自给她涂了药粉。 这伤虽然不重,倒是让一向清静的暖秀阁一下子热闹起来了。各房各院都纷纷表示一下问候,特别是太夫人那边,这补汤可是没少给她送来。 如此一来,她倒也过了两天不用去荷花斋请安的日子。 大年三十。 已经在塌上休养两天的裴子慧真的坚持不住了,她顾不得顾青城的阻拦,坚持下床,“城哥哥,今天已经是年三十了。昨天府上祭祀祖先,我都已经错过了,今天若是再不能去荷花斋和祖母爹娘一起吃团圆饭,那他们可真要怪我这个儿媳妇不尽孝道了。” “可你的腿?”顾青城忧虑地看着她。 “早就没事了,不信我走给你看。”说着裴子慧就欲下床。 “别。”顾青城当即将她拦住,凝神想了一会儿道:“这样吧,先把大夫找来给你诊脉,定要确保你没事了,我才能安心让你下地走动。” “好,好,好!”裴子慧点头如捣蒜,恨不得马上结束这种被缚在**的生活。 晚秋出去请大夫,正好迎面碰到了满脸笑容的顾兰亭,她进门就道:“我是来给大哥和嫂子拜年的。” 顾青城一挑眉,“二妹这么早,祖母和爹娘那边都拜过了?” “拜过了。”顾兰亭拿出收到的红包给他们看。 顾青城才不关心这红包,随即问道:“爹娘看着有没有不高兴?我和你嫂子可是还没去拜年呢!” 顾兰亭摇头,“母亲高不高兴没有看出来。倒是父亲说大嫂腿上受伤了,这礼能免就免了。”说着就笑嘻嘻地伸手向顾青城讨红包。 这下顾青城放下心来,这种规矩礼仪之事,爱计较的是自己的娘。但是她再怎么计较,也会给自己的夫君面子,既然父亲松了口,想必裴子慧就不用带着伤腿下跪了。 心中高兴,当即就赏了顾兰亭一个大大的红包。 不一会儿,沙溢背着药箱风风火火地赶来了。 “沙大夫,今天是大年三十。这大过节的还麻烦你跑一趟。”裴子慧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随即又对卢妈妈使了个眼色,卢妈妈就将一个事先准备好的红包递到了沙溢手里。 沙溢倒也没客气,大方的收了,并且谢过。 顾青城却没有那么多客套话,他见沙溢为裴子慧探脉时,左思右想偶尔还皱一下眉的动作,心中更是焦急,耐不住性子地问:“少夫人的伤如何?” 沙溢摇头又点头,手却没有离开裴子慧的手腕,“少夫人没有内伤……” “啥?”顾青城当即瞪了眼,心想这大夫太夸张,“摔倒了,还能摔出内伤,你这大夫也太……” 话没说完,沙溢重重点了点头,“少夫人的身子很好。” 顾青城一口气还没缓出来,却见沙溢又摇了摇头道:“不过----” “不过什么?”正欢喜的他,又被沙溢吓得提气。 “不过小的要恭喜将军了,这可真是喜事一桩啊!”沙溢收回探脉的手,一张俊美的脸上露出满面笑容。 “喜事?”顾青城和顾兰亭同时一怔。 顾兰亭首先反应过来,有点狂喜地叫道:“嫂子,莫不是你……” 闻听此话,愣了半晌的顾青城,双眉猛地往上挑,“沙溢,难道你是说慧儿她有喜了?” 裴子慧听了,也吓了一大跳,“沙大夫,这,这不会是真的吧?” “是真的。”沙溢重重点头,“少夫人腹中的孩子刚足一个月,可能少夫人还没注意到。本来刚刚有喜该多加注意,最好是能卧榻休息。依少夫人前两天摔倒的事情来看,孩子应该有保不住的危险。可奇怪的是,这孩子非但没有任何闪失,而且在娘胎里安稳得很,一点损伤都没有。可见这孩子的生命力很强,真不愧是将军的孩子,有乃父之风!” 沙溢这是借机在对一向对自己没什么好感的顾青城拍马屁。 可想而知,沙溢这一番话说出来,顾青城很是受用,那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了。 “这么说我要当爹了?”顾青城乐不可支,眼神烁烁发亮。 沙溢起身,很郑重地说道:“恭喜将军。” “好,好!”顾青城喜出望外,直接吩咐卢妈妈,“赏!给沙大夫包一个大大的红包。还有咱们院里本来已经发了新年红包的下人,每人再发一份。” “是,大少爷!”卢妈妈也喜笑颜开,带着一众下人向顾青城夫妇行礼说恭喜之词,接着又道:“大少爷,少夫人,能不能给老奴个机会,让老奴亲自把这个天大的好事儿去告诉太夫人去。” “好,你去,你去!” 在这个高兴的时刻,恐怕大家说什么,顾青城都会答应。 榻上的裴子慧还有些愣愣地反应不过来,一边的顾兰亭已经又高兴又紧张地握上了她手的手,“嫂子,你要当娘了!” “是啊,我要当娘了。”裴子慧喃喃地说,似乎还有点不敢相信的感觉,眼神有几分茫然,她确实还没有做好当娘的准备,这孩子来得好突然。 顾青城握过她的手,难掩兴奋,“慧儿,我们要有孩子了,我要当爹了,你要当娘了!” 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兴奋得居然像个孩子,裴子慧不由眼睛一酸,泪中带笑道:“是啊城哥哥,我们要有孩子了。” “别哭,别哭,这是好事儿!”顾青城将她搂进怀里。 沙溢见此时此刻该是他离场了,赶紧说道:“大少爷,我去开些安胎药来给少夫人服用。” “好,你去,你去!” 顾兰亭也嫣然一笑,雀跃道:“大哥,嫂子。我这就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父亲母亲去。” 一时之间,这一消息使整个顾府炸开了锅。 太夫人敲着大腿感叹,“子慧这孩子真是争气,这刚过门一个半月,肚子里的孩子就一个月了。好啊,好啊!”说着,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赶紧吩咐郭妈妈,“去,到库房里找一找补身的东西,只要少夫人能用的,统统拿过去,这有身子的女人就得吃些好的,生出来的孩子才能白白胖胖。” 荷花斋那边也惊住了,本来还有些有气无力的顾守义一听说裴子慧有喜了,立马就来了精神。背着手就开始在厅里踱步,“好,好,好啊!又逢过年又适子慧有孕,双喜临门哪!” 胡氏端着茶碗的手也晃了晃,眉头似紧微松,瞪着顾兰亭就道:“兰亭,你没听错,子慧她真的有了?” “母亲,错不了。我一早晨去暖秀阁讨红包去了。恰巧赶上沙溢大夫去给大嫂诊病。千真万确了!” “不行。”胡氏将茶碗一放,就吩咐尤妈妈,“差人将沙大夫给我叫来,我得好好问一问。” “嗳!老奴这就去。” 尤妈妈还没走出门口,却又突然跑了回来,脸上又惊又喜,“老爷,夫人,大少爷和少夫人来了!”rs 第238节:过年 顾青城小心地带着裴子慧缓步从外面走了进来,二人刚刚进了荷花斋的厅堂,随后沙溢也满面笑容地跟着走了进来。 那边去请太夫人过来一起吃年饭的人也回来了,太夫人被郭妈妈扶着,喜出望外地往里走,人还未到,喜悦的声音就传得老远,“我听说子慧有了,这可是真的?” 胡氏赶紧带着众人迎了出去,“娘,我这也刚听说,这不是正要问大夫呢吗?” “好,好,我也问问。” 太夫人被扶到了上首处,顾守义先是携着全家老少给太夫人磕头拜年。之后顾守义夫妻又受儿女们一拜,因为裴子慧有了身孕,所以这磕头下跪的事就被免了。 一番折腾过后,太夫人这才抽出空来将沙溢叫上前,笑呵呵地问:“沙大夫,你给少夫人诊过脉了?” 沙溢异常冷静,“回太夫人,诊过了。” 太夫人当即挑眉,“那胎象如何?” 沙溢回道:“太夫人,胎象安稳得很。” “嗯。”太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思虑着说道:“这要是个男胎,那可就是我们顾家的长子。”说着就满目慈爱地看向裴子慧,嘱咐道:“天寒路滑,千万当心。”紧接着又把卢妈妈和妙玉叫到跟前,面容严肃认真,“你们都给我听好了,少夫人这是第一胎,可是一丝一毫也马虎不得,你们要是敢侍候的怠慢了而伤了我的曾孙儿,我可饶不了你们。” 卢妈妈和妙玉自然是丝毫不敢怠乎,赶紧低眉顺眼上前称是。 就连一向不管内宅之事的顾守义,也和太夫人商量着,“娘,您看要不要适当的给暖秀阁那边添几个人过去,子慧有孕,这里里外外的用人地方可是要多了。” “好,好!”太夫人重重点头,“那就添几个人过去。” 母子二人这么一商量,一边的胡氏脸就拉了下来。这顾家内宅的事都是由胡氏作主的,怎么裴子慧这一有孕,多年不管闲事的太夫人,和从来不管内宅之事的顾守义都掺和进来了。 不但掺和进来了,而且还越了她这位当家主母的意见,母子二人直接就作了主。 不过即便是他们做了主,但是这细节安排上,还得由胡氏来拿主意。一个是婆婆,一个是丈夫,胡氏自然不能驳了他们的面,于是当即吩咐杜喜,“看看还有什么地方有闲散的下人,找来几个手脚利落的,送去暖秀阁给少夫人使唤。” 其实裴子慧有孕,胡氏也不是不高兴,只是她怕这小女子在顾家越发的“贵重”起来。 顾青城倒是没有什么话,他不是坐在那里傻乐,就是盯着裴子慧的肚子猛瞧。 裴子慧有了身孕,最为高兴的人是顾青城和太夫人,其次便是顾守义。虽然这儿媳妇的出身不好,但是生出来的孩子毕竟姓顾,所以顾守义退而求其次,只要是孙子就行了。 倒是胡氏显得冷静一些,没有看出高兴也没有看出不高兴。 顾兰亭自然是为裴子慧高兴的。而顾兰黛以及二夫人,三夫人,以及顾青晖虽然也都对裴子慧道了喜,但那脸上明显写着事不关己的样子。 聂道远夫妻面上清冷,却也上前恭喜了。倒是聂薇凉,一向不善于控制喜怒的她,那脸色都青了。 那边裴子慧笑了笑说道:“祖母,我院子里的人足以够用了。再说这刚刚有孕,离备人的时候还远着呢,不着急,不着急。” 太夫人眸光一闪,笑得眉眼弯弯,很是和蔼地说:“你为我们顾家延续香火,是有功之人。你要是有什么想要的就和祖母说,祖母一定满足你。” 裴子慧还没说话,顾青城却笑了,他有些调侃地说道:“慧儿,祖母都发话了,这样的机会可不多。祖母那库里可净是些好东西,你还不逮到这个机会要来几件。” 太夫人当即笑瞪顾青城,“你个猴精。” 裴子慧掩嘴而笑,扬了扬脸道:“祖母,我还真是有件事儿,就是不知道祖母、父亲还有娘会不会答应?” “说来就是。”太夫人一副还没说话,就要答应的态度。 “前些时日,妙玉带着我逛园子,无意中走到了那几个荒园,我看没人居住都荒废了,不知道祖母能不能答应把那几个荒废的园子给我使用。” 众人当即一脸不解,包括顾青城也是一愣,“那么荒凉的园子你要来干嘛?” 裴子慧一笑,“种田啊,那么肥的田搁置了不是可惜。若是祖母答应,我就找几个农夫来,保证让那几个园子长出来绿油油的秧苗。” 大家面面相觑。 聂薇凉却是不屑地讥笑出声,小声嘀咕道:“到什么时候也忘了自己的身份。” “薇表妹,你错了。”虽然她声音极小,但裴子慧依然听到了,并且昂首挺胸地转身对她道,“没错,我就是个种田的,我们父辈也是种田的。可我没觉得种田有什么不好,如果大家都觉得种田是一件很丢人的事儿,那么大家都不去种田,全天下的人吃什么?民以食为天,吃的都没了,还谈什么身份?还谈什么家,还谈什么国?” “嫂夫人说得好!”谁也没想到,大过年的龙沧雁竟然从宫里跑了出来,并且听到了裴子慧这一番话,“一家若想过好日子,自然是人人吃饱穿暖。一国若想太平安乐,自然也是人人有饭吃。所以,大力发展农业是国之根本,若是每个大户人家大面积的花园子都变成了良田,那不是就有更多的粮食分给穷苦的百姓了。人人吃饱,人人穿暖,何愁国之版图不大,何愁士兵不勇猛向前?” 三皇子都这么说了,聂薇凉虽然不高兴,自然也不敢说什么。 大家将龙沧雁迎进来后,太夫人也点头,“三皇子说得有理。”说罢,又看向顾守义和胡氏,带着商量的口吻道:“要不就把那几个园子给了子慧吧,反正闲置在那也是荒废了,任好折腾去吧!” 顾守义点点头,表示不反对。胡氏却道:“可子慧现在有了身孕,再说她是我们顾府的少夫人,哪能像她在娘家一样整天爬山越岭的侍弄庄嫁,传出去终究不好听。” “娘。”裴子慧一见症结在胡氏这,就撒娇一般拉上她的手,“我在娘家的时候也不爬山越岭,我只是在一边看着,看着怎么样耕种才高产,才省力……” 胡氏经不住她这么一摇晃,当即斜着眼睛道:“反正你是有身子的人了,自己要是不知道当心,别人可没办法。” 顾青城当即挑眉,“娘答应了,还不谢谢娘。” “谢谢娘!”裴子慧欠身福礼。 胡氏就瞪她,“行了,行了。” 三皇子一见事已解决,就笑着将门外的人喊了进来,那一担担的年礼也就担了进来。 “哎哟三皇子,前几日不是刚刚送了礼过来,这怎么又?”太夫人第一个觉得诧异。 “前几日是前几日的,今天是今天的。” 礼物卸了,龙沧雁又给太夫人和顾守义夫妻拜了年。最后又将顾青城叫到一边,两人嘀嘀咕咕地说了一阵,龙沧雁这才出了将军府的大门,回宫陪皇上和皇后过年去了。 将军府内数天前就已经布置一新,再加之裴子慧有孕的喜讯传开,似乎整个宅内都输入了一股喜庆之气,那院中的红梅都比往日艳丽了许多。 经胡氏吩咐,将军府的团圆年饭是在荷花斋的花厅摆的。 年饭的菜单都是胡氏亲定,席面丰盛又鲜艳,就连那席间的美酒也是皇上所赐。 太夫人坐在最上首处,始终挂着一脸微笑。或许人上了一定的年纪,最高兴的事儿就是看着儿孙绕膝,一家平安喜乐。在太夫人的脸上分明能看到这种简单的满足。 太夫人的下首坐着顾守义和胡氏。然后是二夫人吴氏,三夫人谭氏,再接着就是顾青城和裴子慧,顾青晖,顾兰亭,顾兰黛,聂薇凉,最下面是聂道远和邱素玉。再接下来还有秦姨娘和柯姨娘。 历年以来聂道远和邱素玉都是推辞上桌面的,但是太夫人和顾守义一再坚持叫他们一起吃团圆饭,所以他们也就从命了。至于两位姨娘,那是今年顾守义高兴,又想着顾兰亭都快出嫁的人了,自己的母亲还不能和大家一起吃团圆饭,顾及多了一些,也就允了秦姨娘上正席。 秦姨娘能露脸了,所以也不差柯姨娘一人了,这一大家子也就算真正的团圆了。 裴子慧倒是很欣赏顾守义这一点,不拘泥于那些陈腐的规矩。 只是胡氏的脸上却不那么好看。 明眼人自然是看得出来这是为什么。 于是刚刚拿起筷子的柯姨娘借由子说出去看看汤好了没,就躲了出去。柯姨娘一走,秦姨娘自然也坐不住了。一会儿到这边给太夫人布菜,一会儿又到那边侍候顾守义和胡氏,明明说好一起吃团圆饭的,她却成了侍候的人。 裴子慧偷偷瞄了一眼顾兰亭,她那张本来还挺粉嫩的俏脸,就有些微微的发白。 大宅就是这个样子,时时刻刻都在证明着自己的身份。或许对于某些人来说,每年的这个时候都是最难过的。除了两位姨娘的尴尬境地,寡居的二夫人和三夫人能不念及自己的处境吗? 还有就是这一对寄人篱下的兄妹。聂薇凉的脸上倒是一副泰然处之,但是聂道远的表情却是透着十二分的小心与谨慎,还有邱素玉,更是时刻提醒自己,这不是自己的家。rs 第239节:再次进宫 从大年到初三,顾家虽然张灯结彩,喜气盈盈。 但由于规矩甚多,即便是过年,也从里到外透着一股子安静。 但是到了初四就完全不一样了。 除了时常宾客盈门之外,宫里的大小宴会也开始了。宫里摆宴,除了顾守义和顾青城是必须参加的,偶还带上胡氏这位一品夫人。 皇上带着众臣在前面把酒言欢,畅怀东周天下。皇后则带着诸位诰命夫人唠家常,讲穿戴,偶而也说一说这相夫育子之道。 待宫里的宴摆得差不多了,朝中大臣家也陆续热闹起来了。今天这家宴请,明天那家唱戏,这节目真是一出接一出,虽然顾青城已经找理由推掉了许多,但有些人家又是不得不去。 有时候是回来得很晚,有时候甚至是喝醉了才归。倒是把正害喜的裴子慧一个人扔在了家里。 一开始裴子慧还是抱着可以理解的心态,可一连多日如此下去,她便有点心里不爽了。心想:我怀着你的孩子,胃都快吐出来了,你居然还夜夜晚归,甚至归来之后还醉得一榻糊涂,连一句话都说不上,爬到**就大睡不醒。然后第二天又重复这样的日子。 正月初八,顾青城又一次进宫赴宴。 然后一直到初十,裴子慧就再也没有见到他的人。 一个人呆在院子里无聊,她就开始找出纸笔绘制那几个荒园的地图,并一一分割出准备种什么农作物。并开始筹划着要找几个有经验的农夫来。 “少夫人……”妙玉从门外走进来,并且带进来一个长相清秀的少年。 裴子慧看向那少年,觉得有些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问道:“你是?” 来人恭敬的弯身,“小的叫小东子,是三皇子的贴身随从。” 对!她想起来了,那日三皇子来府上,她有见过这位随从一面。 “有什么事吗?”裴子慧顿时有些紧张起来,小东子是三皇子的随从,顾青城又两天没有回府上了,难不成是顾青城出了什么事。 小东子察颜观色极是厉害,忙解释道:“少夫人别担心,顾将军在宫里好好的,是三皇子差小的来接您进宫。” “接我进宫?”她虽然没问出口为什么要进宫,但脸上分明画着一个大问号。 小东子笑道:“三皇子想着顾将军一时回不来,又怕少夫人惦念,所以就叫小的来接您,马车已经等在外面了。请少夫人准备一下,随小的进宫去吧!” 这个三皇子自从回了宫,就有事没事地缠着顾青城。顾青城两三天没回来也就算了,居然还差人来接自己进宫,还明摆着一副不让拒绝的架势。 “好,我换件衣服就来。”她也想看看这个三皇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三皇子的宫殿很大,这虽然不是她头一次进皇宫,但却是第一次进三皇子的绵庆殿。总之入了宫就是七拐八拐,若不是有人带着,她一定会迷路。 进了绵庆殿,这一坐就是好久,虽然身前七荤八素的放着好多吃食,又有一大堆宫女在近前侍候着。甚至有一个俊俏的宫女上前道:“少夫人,您要是害喜就告诉奴婢,奴婢侍候着您。” “三皇子在哪?我家将军又在哪?差人把我接来,为什么谁都不出现?”裴子慧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说出来的话就有些冰冷。 那宫女也脸色一变,低着脑袋,不敢正眼看她,“奴婢也不知道,奴婢只是奉命在这儿侍候少夫人。” “那你去把三皇子给我找来。” “少夫人,奴婢也不知道三皇子在哪。” 裴子慧气得想发脾气,却想着这是皇宫,何等威严的地方,于是对宫女道:“你们都出去吧,我自己待着。” 宫女只好低身退了出去。 时间又过了好久,裴子慧依然冷冷地坐在那里。坐着坐着,就莫名地感到一股委屈。三皇子差个随从,不过是一句还没说清楚的话,就把自己带进了宫,来了之后除了好吃好喝的招待外,一个能说句管用的话的人也没有,她已经忍了几次的呕吐,随着火气越增越多,已经快忍不住了。 蓦地,她站起身,往大殿外走去。 自从过年以后,她每天过的都是等待的日子。在将军府要等顾青城回来,来到皇宫这又是要等什么? 走出大殿,那宫女自然是不敢拦她,只追着她的身影在后面问,“少夫人,您这是要去哪?” 裴子慧也不说话,径直向前走。没走几步,突然停了下来,皱着眉头看了看四周。 糟了,刚刚是从哪个方向来的?怎么现在全不记得了。 又急又气之时,她抬头看到了他,顾青城! 宫女一见顾青城来了,纷纷退了下去。 “慧儿,你这是要去哪?”顾青城远远地见她一个人站在那里左看右看,不晓得在看什么? 裴子慧也不正眼看他,只紧蹙柳眉,冷声道:“我要回家。” 他自然听得出她口气不大好,赶紧上前问:“你怎么了?谁招惹你了?” “没有。”她转身,直直往前走, “你确定往那里走可以出去?”顾青城站在原地,看着她傻笑。 裴子慧停下脚步,一张脸垮了下来,忿忿地转身,来到他面前,“要怎么走才能离开皇宫?” “不晓得。”他摇头,依旧傻笑。 裴子慧一气,再度转身,笔直地往前走去。 顾青城马上抓了她的手,轻轻一拉,将她拉进他的怀中,紧紧抱着。 “你……你这是在做什么?”她推着他,但是一点用处都没有,依旧被他抱得紧紧的。 “抱你。”他抱得更紧。 裴子慧愣住了,这可是皇宫。 “皇宫怎么了?”他不但抱着她,还低头吻了她。 见她愣在原地,瞠目看着自己,他逸笑出声,接着加深这个吻。 半晌,他发现她还在状况外,便拉着她的手环抱住自己的腰,接着舌头挑开她的贝齿,肆无忌惮地朝她唇内进攻,双手轻抚着她的背,若不是在光天化日之下,他不敢保证还会做出什么更让她惊讶的事,来一解他这些天来的相思之苦。 这些天来,他根本无法抽空回将军府,大发雷霆的皇上,任性固执的公主都让他忙得焦头烂额,所以唯有让人将她送进宫中,他才能如愿见到她。 她被吻得晕头转向,分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先前明明还在生气,怎么现在变成了这样? 而且还……还吻得如此激烈。 不知道到底吻了多久,直到两人喘不过气,顾青城这才放开她。额头抵着她的,仔细地看着她。 “你……”她喘着气,也看着他。 “我什么?”抚摸着想念已久的脸庞,现在正布满晕红,样子煞是娇羞,若不是她喘成这样,他绝对会再吻一次。 “你干嘛好几天不回家,然后还莫名其妙地让人把我带到这里,然后什么都不知道,就像个傻子一样坐在那里傻等。”她脸红气喘地质问,感到越来越委屈。 顾青城摊了手,急道:“慧儿,我也没办法,这不是皇上秘密差我办事还没办好嘛,不过已经就快好了,最多这两天就可解决,然后我就回府陪你。” “秘密差你?”裴子慧一脸不信。 顾青城见四下无人,这才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前两天馨瑶公主失踪了!我和三皇子一直在找,皇上为免消息泄露,外面会再次传出什么对公主不利的话,所以只有我和三皇子知道。” “失踪?”裴子慧睁大眼睛,“是她自己出走,还是发生了意外。” 不过转念一想,如今东周国天下承平,国运昌隆,百姓安居乐业,谁又会让公主发生意外。 说起馨瑶公主,正值青春年华,是当今圣上最小的公主,皇上也算老来得女,因此皇上非常宠爱这个小公主,几乎到了有求必应的程度,重话都舍不得说一句,更别提责罚了。 尤其馨瑶公主长得娇俏可爱、活泼俏皮,一双骨碌碌的灵动大眼晶亮有神,红润润的唇儿总是笑得弯弯的,让人看了都会忍不住跟着心情愉快,也难怪皇上会这么疼入心坎,可以说是整个皇室里最受宠的人了。 “到底怎么回事?”裴子慧忍不住追问。 顾青城叹了一声,“这不是又过了一个年了嘛,馨瑶公主也到了婚配的年龄,皇上就想着给她找个驸马。” “这不是好事吗?” 顾青城摇头,“本朝公主过了及笄尚未婚配的馨瑶公主算是第一个,太后、皇上、还有皇后个个着急,皇上为她挑了很多俊才人选,可无论是暗中提示,还是摆到桌面上说,那些人竟然一个个都想尽各种理由来拒绝。气得皇上真想骂人。” “娶公主还不愿意?”这可是裴子慧闻所未闻之事。 “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那些流言。”顾青城重重叹气,“皇上也烦恼,他这么疼着宠着的公主,却因为一些流言而被那些王公贵族的公子们而避之唯恐不及,偏偏那些人的理由又说得充分合理,挑不出问题。不过凭他一国之君,倒是可以直接下旨赐婚,可是他要的是公主幸福快乐,而不是别人为了公主的身份,而勉强娶公主。” 裴子慧似乎有些明白了,对于那些皇上曾有意招为馨瑶公主的驸马的人选,皇上是恼在心里,却又发作不得,毕竟被皇上挑上的人,哪个不是上上之选、国之栋梁?人才难觅,万不可失,这种又爱又恨的情绪,才是最纠结的!rs 第240节:公主的烦恼 不过说来说去,裴子慧还是没明白馨瑶公主为什么会失踪。 恰巧这时三皇子龙沧雁走了过来,顾青城这才不得不将裴子慧放开,牵着她与龙沧雁一起走进了殿中。 裴子慧眨了眨眼睛,不明白这二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所幸顾青城和三皇子有手足之情,而且她也被请进了宫,自然是敢问的定要问一问,于是也不避讳,直接相问,“馨瑶公主到底因何失踪呢?” 龙沧雁抿了一口茶,面色微微有些沉重:“想必嫂夫人也该听说了馨瑶在外面的一些流言蜚语。” “听过一点点。”裴子慧坦诚以待。并摇头道:“年前我和我娘进宫的时候,曾经在太后的慈宁宫见过馨瑶公主一面,以前我对那些流言持半信半疑之态,但自从见了公主之后,我反而不觉得那是真的。因为看公主的样子,并不像遥传中那样的人。” 龙沧雁点点头,“我也是不相信那些乱七八糟的流言,馨瑶绝对不是那样的人。可是外面为什么会有那些流言,也是因为那丫头自己的行为落人话柄。若是她好好的在宫中待着,不整天想着往外跑,又怎么会有流言困扰。父皇已经气得咬牙根,偏偏她自己还无所谓。” 想起那些流言蜚语,龙沧雁可是恨极,偏偏流言传来传去,难找出处,在宫里,皇上是可以下令杜绝众人谈论,一抓到便严惩不怠,一两次下来,宫内就无人敢谈论了;可在宫外,就算皇上他贵为天下之主,也难杜悠悠众口啊! 至于那些流言也自然就如裴子慧所听到的那样,说皇上最宠爱的小公主如何蛮横霸道。在大街上居然横着走,不但欺老凌弱,见到好的东西就占为己有,更重要的是这还是一位风流公主,不但在京城中有宅子,专养美男供她消遣,而且谁要是有意向她提亲,或者皇上看上了谁要给她提婚,那对方一定倒霉。 “你们说是不是父皇太宠着馨瑶了,所以她就什么都不管不顾……”龙沧雁感叹地低喃,“父皇只不过说了一句满朝看来尉迟宰相大人家的次子还算不错,这馨瑶居然带人将那二公子打得满地打牙。宰相亲自带着二公子来皇宫内拒婚不说,这馨瑶打完宰相二公子,还居然在外面混迹不回宫。也不知道她在哪听说,离京城二十里的洛泉山被一群盗匪占了,附近几里内的百姓都无家可归。她居然带着那几个随身护卫就闯到了洛泉山去。” 这可把裴子慧吓了一跳,看似那么柔柔弱弱的公主,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居然跑到盗匪的山上去,连忙问道:“馨瑶公主她会功夫?” “三脚猫的功夫而已,防身都不够,还以为自己能当什么救世的大侠。”龙沧雁轻叹,“若不是我和青城及时赶到,还有她那几个护卫舍命相救,那还不知道是一个什么样的状况了呢!所以父皇火了,直接将她关在宫内,里三层外三层的让人看着,任她插翅也难飞出宫去了。” 原来这就是皇上的秘密差事。可是现在公主已经回宫,那就说明三皇子和顾青城的差事也算办完了,那顾青城为何还不回家,反而又将自己带入宫中。 裴子慧微微一怔,提出这样的疑问。 “嫂夫人,让您进宫是我的意思。”龙沧雁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公主虽然回宫了,但却一直在宫内呕气,登高爬墙的想出宫去,谁的话也不听。父皇把她关起来也是无奈之举,可我想这样也不是办法。于是就想找个人劝一劝她,她再这样闹下去,满朝上下真是没人敢娶了。所以我就差人把你接进宫来了。” “我?”裴子慧不解。 “嫂夫人您是不知道。馨瑶虽然贵为公主,但是没有一个朋友。因为父皇对她过于宠爱,所以兄弟姐妹们都视她为眼中钉,谁会愿意与她交心,都巴不得她闹得更大。父皇再也不理她呢!所以我就想嫂夫人冰雪聪明。最重要的是在馨瑶那里没有什么坏印象。就想着您能不能去劝一劝馨瑶。让她不要再跑出宫去惹事,听父皇的话规规矩矩地找个驸马嫁了。” 裴子慧眉头微蹙,“公主身份贵重,与我又素无交往,会听我的劝吗?” “试一试吧,实在是无奈之举。”龙沧雁似乎也不抱太大的希望,只是死马当成活马医而已。“只是有劳嫂夫人了,害得您带着有孕之身还得亲自跑一趟,若是有何不妥,大可不必为难。” 裴子慧看了顾青城一眼,见他一副全凭自己做主的模样。只好蹙着眉点了点头,“好吧!”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 此时,馨瑶公主的瑶台宫,已是热闹非凡。 一群宫人刚刚七手八脚地从梯子上将馨瑶公主拉下来,本以为公主她也折腾累了,已经进寝殿休息去了。哪曾知道再次从房里走出来的公主,已经换了一身装扮。 “我的天哪!公主,您这是,这是什么打扮啊?”芬嬷嬷一见她这身打扮,立刻呼天喊地,急得都想坐在地上大哭的样子。 刚刚平息下来靠在一边擦汗的一众太监和宫女们,一听到芬嬷嬷的惊呼,全都往声源处望去,不瞧还好,这一瞧,也都不约而同的倒抽了一口凉气,他们的公主到底想干什么? 龙馨瑶咧嘴一笑,拉一拉身上的“新衣服”,献宝似的在大家面前转了一圈,并挤眉弄眼道:“你们觉得如何?这身衣服够特别吧?” 特别!特别到让人发晕,看见公主穿这身衣服他们想直接昏倒了事!再也不要醒来。 龙馨瑶双眼一凛,哼道:“你们若是再看着我,不让我出宫去。我就穿着这身衣服跑到父皇的大殿上去,看看父皇会不会责罚你们。” 一群宫女太监低着头不说话,但心里却在想:公主,您想去皇上的大殿,总得去得了才行啊!现在外面已经被侍卫围得水泄不通了,恐怕连只鸟都飞不出去了。 只要芬嬷嬷开了口,“哎哟公主,您就饶了奴婢们吧!若是让人瞧见了,奴才们都得挨板子,而且您的耳根子也要不清净了。第一个就是皇后,第二个就是皇上,难道公主您想……” “不管,谁叫他们不让我出宫去。”龙馨瑶气急败坏,双手抓狂,“整天闷在宫里,烦死了烦死了!” “公主,皇上和皇后也是为了您好啊!现在朝中事多,大皇子那边病情又不好转,皇上和皇后难免忧心,您就别再让皇上和皇后分心了。”芬嬷嬷望着馨瑶公主的衣裳,干净是干净,可堂堂一个公主,怎么能穿上满是补丁的破衣服呢?又不免劝道:“就算皇上和皇后那边不计较,可被有心的人看了去,又要大做文章了。” 龙馨瑶满不在意,“让他们尽管去说好了,反正在父皇面前编派我的不是,倒霉的只会是她们自己。” 反正被她们说说也不会少一块肉,不痛不痒的,更何况话传到父皇那儿,父皇也会挡下来,甚至查明严惩,当几个嫔妃被降了位分,几个皇姐被训斥惩罚后,便再也没人敢当着她的面为难她了。 她确实是父皇最疼宠的公主,这让她的那些皇姐,甚至后宫嫔妃们都眼红,虽然明着不敢说些什么,也多有巴结,可暗地里那些酸言酸语、冷嘲热讽、指桑骂槐可不少,那些个虚情假意的交好她也懒得应酬。 所谓高处不胜寒,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吧!就算她并不刁蛮任性、骄纵无理,但是因为独占圣宠,她在宫里就是孤独的。所以在父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纵容下,她才会时常往宫外跑。 令她生气的是,虽然这次的事自己闹得是挺大,但是父皇只关心她是不是乱跑,却并不关心她将那些盗匪一网打尽,还了一方百姓的太平。甚至连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就这么将她塞进这里,如同软禁一般。 想着宫外的日子,还有洛泉山那一场惊险的大战,她就觉得愉快,心就像长了翅膀一样,恨不得直接就飞出宫去,她一个人喃喃地说,“还是宫外的日子比较快乐,若是再让我溜出去,我就不回来了。从此山川河流,行侠仗义。” “公主……”芬嬷嬷叹息的望着她,她知道公主心里的苦,可……要说苦,这宫里哪个女人不苦呢? “荣妃娘娘、敬嫔娘娘驾到!”突然,瑶台宫的宫门外传来太监尖细的嗓音唱到。 “公主!”芬嬷嬷一惊,一时之间顾不得尊卑之分,拉着他们的宝贝公主就往寝宫里跑。“快快快,快进寝宫把这身衣裳换了!” 龙馨瑶知道,自己被软禁宫中,这两个女人是来看热闹的。 她们就是看不得自己好,看不得父皇宠爱自己,甚至提议将她嫁到它国去和亲。只是父皇暂时还舍不得而已。但是也说不好自己哪时真的惹怒了父皇,父皇一狠心,圣旨一下,真会把她外嫁。 龙馨瑶感到一阵恶寒,越发的讨厌起这两个女人来。rs 第241节:高处不胜寒 那边芬嬷嬷正扯着龙馨瑶拖拖拉拉地往寝宫跑,这边已经传来了荣妃的一声娇呼。 “哟!这是怎么一回事啊?”娇媚的声音一停,随即又威吓地一喊。“这是反了吗?一个贱婢竟然敢对公主这般无礼,扯扯拉拉成何体统,这要不是本宫亲眼所见,还真不敢相信!” 芬嬷嬷浑身一僵,心下道了声糟,今儿个自己给主子添麻烦了。 “奴才(婢)参见荣妃娘娘、敬嫔娘娘,娘娘吉祥。”瑶台宫众奴才、奴婢跪了一地。 “来人啊!把这个目无主子、尊卑不分的奴才给本宫拖下去杖毙!”荣妃一声令下,很是嚣张。 “奴才遵命。”随扈的侍卫领命,一拥而上,准备将芬嬷嬷拿下。 “嗯?”龙馨瑶转身,冷冷淡淡的微扬了音调,下巴微微的一仰,那浑身的傲气尊贵乍显。“在本公主的瑶台宫里妄想动本公主的人,是不想活了吗?” 被那冷眼一睇,两名侍卫顿时身子一颤,不但止了脚步,伸出的手也缩了回来。 见侍卫煞住脚步,龙馨瑶才冷冷地勾了勾唇角,往那两名妃嫔望去,只见荣妃僵着脸,恨恨地瞪着她,一旁的敬嫔则低垂着头,一派怯怯的模样。 龙馨瑶眼底闪过一抹冷笑,若真是一个胆怯的人,就不会上她瑶台宫找麻烦了。 “公主,本宫这也是替你不平呀!”荣妃漾出了笑意。“本宫知晓公主天真无邪、心地善良,但若将奴婢纵容到不知身分、恃宠而骄、对主子不敬,这就是自甘堕落了,本宫都亲眼所见,若不严惩,以敬效尤,岂不是助纣为虐?这贱婢敢对你这位皇上最宠爱的公主不敬,他日不就要爬到皇上的头上去了?” 如此严重的一番话,芬嬷嬷已经跪在那里瑟瑟发抖了。 “够了,荣妃娘娘。”龙馨瑶故意透着一丝不屑的表情望着她,冷冷淡淡地开口,“不就是想找本公主的麻烦吗?你们就直接来就好了,别拐着弯儿,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荣妃娘娘怕了本公主,只敢藉故找奴才的碴,会让人瞧不起的。” “你!”荣妃胸口堵着气。她这话里的意思不就是明摆着说她怕了公主吗? 龙馨瑶又道:“你别以为我整天在宫外跑,就不知道你们的那点小计量。你们无非就是想在我身上抓把柄,然后把责任都推到我母后身上,说她养子不教之过。借故再指她公主都没教好,那皇子就更是教不好了。也因此你和淑贵妃好有机会一起抢我大皇兄的太子之位,困此让淑贵妃的儿子当太子。” 如此这番大胆揣测的话,除了馨瑶公主,就是皇后也不敢说出来,可是她敢。 就连荣妃也没想到龙馨瑶已经大胆到如此地步。 不过她的话,虽然可以当成是疯话听,可万一传到皇上耳中,万一引起了皇上足够的重视,那可是反而不妙了。 “荣妃姐姐。”一旁的敬嫔怯怯的扯了扯荣妃的袖子,然后一脸柔柔笑意的望向龙馨瑶。“馨瑶公主千万别误会,荣妃娘娘是真心为公主着想,所谓无规矩不成方圆,这尊卑之分是很重要的……” “规矩?尊卑之分?”龙馨瑶浅浅一笑。“也对,本公主是该谢谢两位娘娘的提醒,那么从二品的荣妃娘娘和从三品的敬嫔娘娘,在超从品的本公主面前,这么重规矩的两位娘娘,该怎么做应该不需要本公主教导吧?” 两位娘娘脸上霎时白一阵、青一阵,着实精彩极了。虽然品级不如龙馨瑶,可按辈份来说,她们毕竟是皇上的妃嫔,也是龙馨瑶的长辈。 “嗯?本公主正等着懂规矩的两位娘娘呢。”龙馨瑶冷着脸,不疾不徐地催促。 “你……”荣妃瞪了眼。 龙馨瑶也不示弱,“我什么?难不成你想让我到父皇那里告你一个不敬公主之罪?” “见过馨瑶公主,公主万安。”两位娘娘狠咬银牙,不甘不愿的曲了膝,接着就打算起身。 “嗯?本公主叫起了吗?”龙馨瑶冷冷地说。 起到一半的身子一僵,只得又蹲了下去。这可是对于受尽万千宠爱的荣妃没有受过的委屈。因为她受皇上宠爱,没少在宫中耀武扬威,就连见到皇后,也不是中规中矩的行礼,只是意思一下就好。 没想到今日竟然自找没趣地来到瑶台宫,并受了龙馨瑶的一顿奚落。 “奴才参见公主,公主万安。”又一声问安从瑶台宫的宫门口传来。 “李公公免礼。”龙馨瑶明眸眺去,见到是皇上身边的内侍,不由微微一笑。 “谢公主。”李公公起身,对于跪在地上的两位娘娘,以及龙馨瑶公主身上的乞丐服装,一律视而不见。 “公公前来,是不是父皇有何吩咐?”她笑问。 “回公主,奴才传皇上口谕,宣馨瑶公主御书房觐见。”李公公说。 “多谢李公公,待馨瑶换装便立即前去。” “是,奴才告退。” “芬嬷嬷,送李公公。”龙馨瑶对依然跪在地上的老嬷嬷说。 “是。”芬嬷嬷起身,送李公公离开。 “哎呀!两位娘娘还在啊?”她轻笑一声。“本公主还要赶着去见父皇,没时间陪两位娘娘学规矩了,希望两位娘娘不要怪罪,改天待馨瑶闲着无聊的时候,再陪两位娘娘学规矩如何。” 见两人几乎要气晕过去,龙馨瑶又笑了笑,才终于松口,“起吧!” 两人起身,荣妃气得就要破口大骂,却被敬嫔给拦了下来。 “荣妃姐姐。”一旁的敬嫔怯怯地低垂着头,轻轻的拉了拉荣妃的袖子,一边拉着她离开,一边焦急地低声劝阻,“馨瑶公主是皇上的心头宝,不管荣妃姐姐再怎么委屈,还是忍一忍吧!否则吃亏的会是姐姐,公主迟早得出阁的。” “哼!那也得招得到驸马才成,像那种败坏皇室名声的公主,根本没有男人愿意尚主!妹妹忘了?前些天皇上不过试探了一下尉迟宰相,问起了宰相的次子,结果隔日尉迟宰相立即上了摺子拒婚,连一个宰相的次子都不愿意尚主,要是本宫早就无地自容的自我了断了!” “嘘,荣妃姐姐别这么大声说,虽然说得是事实,可……” 声音远了,龙馨瑶听不清楚,反正知道不会是什么好话,她已经习惯了。 “都起来吧,想把腿给跪废了吗?”扫了依然跪了一地的奴才们,她叹气的说。 “谢公主。” “公主。”芬嬷嬷走回来。“奴婢帮公主换装吧!皇上还等着呢。” 龙馨瑶点头,回到寝宫,有些惋惜地让芬嬷嬷把她好不容易找来的乞丐装换下来。算了,总会有机会穿的。 “幸好奴婢方才将公主拦了下来,要不这下子让皇上找不着公主可怎么办!”嬷嬷一边帮公主穿好衣裳,一边又忍不住叨念。 “是是是,还是嬷嬷有先见之明,馨瑶佩服。”龙馨瑶嘻嘻一笑。 想到刚刚那两位娘娘说的话,原来尉迟宰相已经拒绝让次子尚主了。看来自己带着护卫对那二公子的一顿暴打起了作用。这不是第一个拒绝的臣子,她相信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而像这种能嘲笑她的事,那些人也总是在第一时间用各种方式让她知道,有的明里安慰她,有的状似不经意地问起,反正殊途同归,目的都是看她笑话。 正要出门,却听门口又有人来报,“公主,三皇子来了。” “三皇兄?”龙馨瑶一怔,随即又有些恼火。她和龙沧雁虽然不是一母所生,但是因为龙沧雁被皇后扶养长大,所以两个兄妹自是在一块的时间最多,所以感情非同一般。自然和三皇子在一起的时间多,和顾青城也就比较熟悉,一开始她还总担心皇上会将她指婚给顾青城。没想到这个家伙竟然看上了一个农家女,并且自己先向皇上要求赐婚,这倒是极出乎龙馨瑶的意料。 也因为这样,她心里的一块大石也算落了地。 不过让她恼火的是,自己刚跑出宫两天,就被三皇子和顾青城这两个家伙给逮了回来。现在想想还生气,所幸一翻白眼哼道:“三皇兄来干什么?不见!我还要去见父皇呢!” “哪里来的父皇,那是我在你宫外听到那两人为难你,所以请李公公来传了一道假口谕而已。”龙沧雁走在前头,后面跟着顾青城和裴子慧。 龙馨瑶一愣,随即又很快恢复了如常的神色。 对于这一点她一点也不奇怪,自小到大,三皇兄是没少给她解围的。 “微臣见过公主。”顾青城带着裴子慧依礼而行。 龙馨瑶瞥了顾青城一眼,同样因为被他们抓回宫的事儿生气,眼睛一瞄瞧见裴子慧的时候,目光倒是柔和了许多,惊讶道:“咦!你也来了?” “我是来陪公主玩的。”裴子慧甜甜一笑。 “陪我玩的?”难得在宫中还能有人这么随意地和她说话,龙馨瑶当下就乐了,“你能陪我玩什么?能陪我出宫吗?”rs 第242节:相见恨晚 “出宫倒是不能,不过可以一起讲一讲宫外的事儿。”龙馨瑶现在可是被皇上禁在宫中,裴子慧胆子再大,也不敢随便说可以陪她出宫玩。 龙馨瑶眼神当即就暗淡下来,怏怏不乐道:“就算你想陪我出去,现在我也出不去了。整天这么多人看着,我自己爬梯子都爬不出去,要是带上你,那更是出不去了。” “公主啊,我们家慧儿可爬不了梯子,她现在肚子里还有一个小的呢,你要是给伤着了,我们家祖母说不准要来皇宫找你赔的。”顾青城调侃道。 “肚子里还有一个小的?”龙馨瑶忍不住低头猛瞧她的肚子。瞧着瞧着,就浮现了满脸敬畏的神色,最后还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像是怕惊动到裴子慧肚子里的孩子一样,小声道:“他现在是不是还很小?” “嗯,很小。”裴子慧轻笑,在现代的时候她曾经听说女人怀孕一个月的时候,虽然外胚层出现神经管道,将来脊髓、大脑、神经等会由此而来。中层的心脏和循环系统也已经出现。内层中泌尿系统,肠肺等器官开始形成。但是胚胎发育还处于非常幼稚的阶段,只有大约一毫米长,这个一毫米她还真不知道用什么东西来形容。 龙馨瑶却急忙追问,“大约多小?” 裴子慧想了想,“大约像小米粒一样。” “小米粒?”龙馨瑶惊讶出声,更是感叹,“女人真是太了不起了,居然能把小米粒大小的一个孩子,孕育到那么大。”她伸手比划出一个新生婴儿大小的样子。 龙沧雁见两人聊得还算不错,赶紧找机会和顾青城要离开,转身对二人道:“我们去御书房,父皇那边还有事要吩咐,天黑之前来接顾夫人,送他们回将军府。至于顾夫人中午这一顿餐,还要劳烦皇妹了。” “行,你们去吧!”龙馨瑶大方答应,她还有好多话要问裴子慧呢! 其实龙馨瑶本身对裴子慧就十分好奇,那日在太后慈宁宫见了一面。她只觉得这人长得挺漂亮的,怪不得顾青城会费尽周折的求皇上赐婚。今日说起话来,又觉得很是投缘。 于是就拉着她的手,让进厅中。先是问裴子慧和顾青城怎么认识的,又问是什么让顾青城能这般为她付出诸多。 裴子慧自然是能说的都一一作答,并且还给龙馨瑶讲,她和顾青城几次出去买粮种的事,又说南方的风土民俗,以及中途遇坏人救阿紫等事,听得龙馨瑶向往无比,更是对裴子慧有了相见恨晚之感。 “我已经说了这么多,还是听公主说一说你在宫外的事儿吧,特别是那段大破洛泉山盗匪之事。”午饭过后,虽然小歇了一会儿,但还在害喜的裴子慧难免疲乏,却又不忍心驳了龙馨瑶的兴致,于是就转移话题,让她来说。 这下龙馨瑶可是兴致更加高涨了,这话语就滔滔不绝地从她的小嘴里流了出来。 “子慧,你是不知道当时的情况。”龙馨瑶抓了两个宫女送上来甘橘,递给裴子慧一个,自己拿着一个剥皮,“当时我不是听说父皇有意将我指婚给尉迟宰相家的二公子嘛,于是就偷偷溜出宫去,想看看那二公子是个何方神圣。不看还好,这一看真是把我气炸了。” “怎么呢?长得难看?”裴子慧挑着眉,将甘橘送到嘴里。 据送甘橘过来的宫女说,这甘橘是它国进贡之物,宫里一共就那么两筐,皇上第一个就想着要给馨瑶公主送过来一些。看来这大玄皇帝果真是爱女心切。 龙馨瑶吃在嘴里倒没说什么,裴子慧却觉得通身舒畅了许多。饭后那一点点呕吐的感觉,也被这酸酸甜甜的味道压下去了。 “不是难看。”龙馨瑶见她爱吃,又拿了一个塞在她手里,笑道:“在我这你甭外道,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若是没有的,还可以让人去找来。” 裴子慧甜笑,“谢公主。” 龙馨瑶继续道:“那个尉迟家的次子,以前宫内摆宴的时候,他倒是也和尉迟将军一道来过,只是当时我也没太注意。这次一见吧,觉得人还可以,虽然有些精瘦,但也算英俊。只是这人品……”她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 “人品不好?” “何止不好!”龙馨瑶一拍桌子,脸现怒气,“他不但在自家调戏丫鬟,出了门还逛窑子,这都不算,在大街上看着一身满身是孝衣的女子,他居然要带回家去做小。人家不从,他就抢。害得那女子差点撞柱而死。” 裴子慧皱了皱眉,“所以你就带人打了他一顿?” “可不!”龙馨瑶一脸得意,“门牙都被我们打掉了。” “这种人到是该打。”裴子慧也一脸不平,又问:“那公主因何又跑到什么山去了?” 龙馨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打了人,我知道那尉迟将军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所以就没回宫,带着几个人到处找一些好玩的地方溜达。溜达到茶楼和书馆的时候,都听大家在议论一件事儿。” “噢?”裴子慧微微欠身,“那个山的事儿?” “嗯。”龙馨瑶重重点头,“当时据那些人说,洛泉山险峻阴冷,平时人烟稀少,只有村庄里的猎户们会结伴入山猎虎,然后将毛皮拿到京里来贩卖。然而几天前,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一批流寇却闯进了洛泉山,非但虐杀入山猎户,更肆无忌惮的四处打家劫舍,抢夺村民的钱粮,强掳走村庄里的妇人少女,搞得民不聊生。” “天子脚下竟有这等之事?”裴子慧也有些不大相信了。 “就是。有我馨瑶公主在,岂能让这等丧心病狂之人如此猖狂下去。”她嘿嘿一笑,“听他们说那附近的村民为求自保,一边含泪陆续迁移到别处,一边到官府报了官。” “然后你就在官府到达之前,先去了洛泉山?” “没错!”龙馨瑶讲得起劲,直接起身,不但讲得绘声绘色,还带着手势动作,这扣人心弦的故事倒是让裴子慧惊呼出声,心跳连连。 …… 最后龙馨瑶总结地说道:“后来待三皇兄和青城哥还有官府的那些人到的时候,那些山贼已经死得死,伤的伤,还有的困在我们设的陷阱里爬不出来。待官府的人到了之后,不费吹灰之力便将所有人抓入大牢,被囚禁地山上的妇人少女也重获了自由。 “公主,您真厉害!”裴子慧由衷赞叹。 龙馨瑶眨了眨眼睛,脸上有些微微泛红,“其实我一点也不厉害,还不是那几个父皇给我安排的贴身侍卫厉害,要是靠我自己……” …… 御书房那边,东周大玄皇帝正在一个接着一个的看奏折。看了一个放在一边,眉头微微皱紧一些,再看一个眉头又紧了一些,待看到第五个的时候,大玄皇帝突然摔了笔,将面前那几份奏折统统扫落在地,并狠狠地咒骂一声,“ 混帐!一个个都是不知好歹的东西!” 书房下首站着的一干众臣低头不语,这其中也包括顾青城和龙沧雁。 别人不敢吱声,但是那笔也摔了,奏折也掀翻了,一旁侍候的李公公不得不跪着上前捡起笔和奏折,低声劝慰,“皇上请息怒,龙体要紧啊!”一边说一边将奏折放回御案上,轻巧的将皇帝摔掉的笔置妥,擦掉案上朱砂,俐落的收拾干净,便恭敬的退到一旁。 皇上吐出了口长气,伸手拿起那份奏折翻了翻,一会儿又丢回御案上。很无奈地说:“各位爱卿,你们倒是说说,咱们这还在过年呢,图腾国那边已经闹腾上了。去年秋天就说灾害致使粮食减产,上缴的粮食是减了又减。这刚刚过了年,又一连几份奏折递来,又说什么冬天雪大,牛羊都冻死了。可据朕所知,事情可不是他们在奏折上说得那样,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在这一整块大陆来看,东周国无疑是最强盛的国家之一。北壤冰地,南临阔海,西至草原,东至一望无际的山脉。随着国家日益强盛起来,外国皆争相朝贡,海洋的那一头,异族更冒着沉船的危险,也要来东周王朝收购珍贵的瓷器、珠宝等物。 而大玄皇帝口中所说的图腾王朝是东周的一个邻国。 图腾王朝只是一个小国,再加上统治者酒池肉林、群臣欺上瞒下时,根本没有人注意到王朝的逐渐衰败与百姓的怨声载道。以至于到后来,不但国内群起民愤,其它国家也试图去瓜分图腾国的土地和牛羊。 就在这时,图腾王朝迎来了一个还算英明的统治者。他知道国家若想好好的存活下去,就需要依附在一个较强国家的臂膀下,于是他们选择了东周国。 要不是有东周国在,图腾王朝说不定已被内忧外患给解体了几百次了。 然而,图腾国在东周国这十几年的庇佑下,国家日益强盛起来。 似乎这是人的天性。打工做得好了,有了一定的资本了,就想自己当老板。图腾国也是如此,这几年不但为东周所上的贡品一年少似一年,而且还不时的扰一下东周的边陲之地。 以至于让一直沉稳的大玄皇帝也大发雷霆,还在过年之时,就开始宣大臣进宫商议此事。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一番,最后顾守义大将军说出了一句关键性的话,“皇上,以图腾之势,早晚会成我国隐患。” 于是大玄皇帝眉头皱得越发深了,一概大臣的心情也沉重了。rs 第243节:段氏进京 然而不管大玄皇帝的眉头皱得有多深,众大臣们如何忧心如焚,毕竟不能把这一紧张气氛带给正在享受在欢乐节庆气氛中的人们。 所以目前的一切照旧。 但是若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如今的京城和以前已经有所不同。 东周国的繁华京城,富甲天下。六方商贾,八方水脉,皆汇娶于此。 自那日开始,京城的四方大门,皆有了重兵守卫,仔细检查着过往行人与车队。 那日顾青城和裴子慧从宫里回来时,天已经大黑。 不过自那天起,顾青城可是越来越忙了,而裴子慧倒是也交下了龙馨瑶这个朋友,虽然大玄皇帝还是没有放她随意出来走动,但是她差人出宫办个事儿还是可以的。所以自那之后,宫里有了什么稀奇的吃食,龙馨瑶就常常差人送来到将军份一份给裴子慧。 之后的日子倒也过得不疾不缓。 裴子慧每天面临着孕吐害喜之事,倒也没有时间想别的。 一直到正月十六这天,裴子慧到门口送胡氏去黄大人家听戏。转身回来时,卢妈妈乐颠颠地跑来道:“少夫人,亲家夫人来了!” “我娘?”裴子慧大喜。 卢妈妈挑着眼皮,“正是,正是。” 裴子慧就赶紧快步去大门口迎,她这一快步走起来,可是把卢妈妈几个人的肝都吓颤了,呼呼拉拉的就追上了一群人,这个说:“少夫人您慢点。”那个说:“哎哟!快扶住少夫人!” 好不容易这母女二人碰着了面,大家的一颗心才算是落了下来。 “娘!”裴子慧紧紧抓住段氏的手,激动道:“女儿真没想到您会来。”说着又向她身后跟着的裴子墨和裴子唐,忙问:“大哥二哥,爹呢?爹怎么没来?” 段氏握住裴子慧的手,笑道:“你爹没来,家里还有一大摊子事儿呢!你让小六子送信回去后,我就想来着。可这家里的事实在脱不开身,就一直拖到了现在。” “好,好。娘来了就好!”说着裴子慧就扶上了段氏的手臂。段氏脸上一怔,赶紧道:“这可不行,你现在是有身子的人了,可要千万小心。” 裴子慧一跺脚,急道:“哎哟!不就是有个身孕吗?怎么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了。我记得您怀子洋的时候,挺着七八个月的肚子还去地里干活呢!” “此一时彼一时嘛!”段氏笑了笑,回头对裴子墨和裴子唐说,“你们去忙吧!我在亲家住一晚上,明天来接我。” “明儿就走?”裴子慧诧异。 段氏果断道:“明儿就走。” 回了暖秀阁,卢妈妈也不用裴子慧吩咐,直接将茶水,干果,点心等东西备齐,末了还问裴子慧和段氏还需要什么,裴子慧摆了摆手,说:“不用了,你们去忙吧!” 一干人等这才悄悄退下,留下了母女二人说悄悄话的机会。 段氏望了望女儿像以前一样平坦的小腹,满面笑容,“这女人生养孩子是个大事,非常的不容易。你要小心身子才行。”说着就从包袱里开始往出拿东西,一边拿一边说:“这是牧子给你配的安胎药,如何服用都写在上面了。这是你梅姨绣的香囊,里面装的都是药材,说是可以镇静安神又保胎,嘱咐要你要天天戴着的,还有这是你易叔写的食谱和平时忌讳之事,要你一定照做……” 裴子慧将东西一一接了过来,抛开自己的事儿,忙问其它的,“娘,家里那边怎么样?” 段氏叹了一声,低声道:“咱家倒是一切都好。本来想着年前将你二哥和婉琴订了亲,哪曾想到你大伯这一走失,你爹就整天带人南山北岭的找人,把什么事都耽搁了。咱们整个裴家,连年都没有过好啊!” “那我大伯到是去哪了?” “谁也不知道啊!”段氏摇了摇头,“你大伯走的那天,是摔门就走的。据你大伯母说他身上当时没有一文钱,也没有拿走任何东西,你大伯母以为他只是负气出去溜达一圈,没想到这一走就再没有回来。” 裴子慧迟疑了一会儿,才道:“娘,我看也甭找了。若是大伯遇到什么不测,这么多天过去也早就来不及了。若是他死了心的想出走就不回来,那么这天大地大的又到哪里去找呢?” 段氏押了一口茶水,点点头,“我说也是。”继而又问,“子蓉进了将军府,没有给你找麻烦吧?” “没有。”裴子慧摇头,“将军府太大,她又被分到了平时不怎么走动的二夫人的院子里,除了进府的时候见了一面,后来我叫她来过一回暖秀阁,再后来碰到她一次在井边洗衣服,之后再没见过。” “哎!你大伯母糊涂啊!”段氏唏嘘不已,“你大伯这一走,村中流言四起,说什么的都有。你大伯母整天呆在房中也不敢出去了。”她顿了顿又道:“不过最可怜的就是你祖父了,平时看着他对你大伯不闻不问的,可是人这一丢,你祖父的头发一夜之间就白了。” 裴子慧听着也是心中不舒服,“那我祖母呢?” “毕竟不是她亲生的,她的反应没那么强烈。现在她就是一门心思让你三婶生孩子,再让你四叔考秀才。还动不动拿你大伯的事儿训斥你三叔和你四叔,我看你四叔整个人都蔫了。” “但愿四叔今年能考过吧!”裴子慧叹了一声,又问,“那我小姑?” “五龙倒是对你小姑有意,不过五龙的娘不同意。” 裴子慧一怔,“五龙叔的娘嫌弃小姑吗?” 段氏点头,“她说你小姑是给人家做了妾的,又那么多年没有生养,怕是和你三叔一样是个不能生的。所以人家顾虑多。毕竟五龙家现在的日子也好过了,弟弟读书读得也好,早晚是会发达的。” 裴子慧凝神想了一会儿,道:“五龙叔确实可以找个更好的。” “因为这事儿,你祖母没少生气。整天说你小姑不争气。” 裴子慧面容微蹙,瞪眼道:“现在又说我小姑不争气,当初还不是她硬逼着小姑去做妾。” “谁说不是。”段氏也对叶氏的作法不屑一顾。 裴子慧忽又想起刚才段氏提给裴子唐订亲的事,拉下的脸又扬了起来,“娘,您和舅妈都决定给二哥和婉琴订亲了吗?” 段氏就笑了,“这事是你舅妈提的。你大舅也说他就我这么一个妹妹,一定要亲上加亲。” “那为什么是二哥,而不是大哥?”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问。”段氏满面微笑,“你大舅和你大舅母说子墨书读得好,将来前途无量,但是他们婉琴就是一个普通女子,怕是以后配不上子墨。而且婉琴也是对子唐有意,所以直接就选了子唐。” “这倒也是极好的。可是……”裴子慧顿了顿,又道:“娘,大哥不急着娶亲,我倒是明白。可是二哥都要订亲了,您和爹是不是也要给牧子哥张罗一门亲事才好。” “怎么没张罗。”段氏的脸上又爬上一丝愁容,“这家的姑娘不中,那家的姑娘不好,我和你爹说了多少个,就没有一个是他点头的。你看牧子平时言语不多,从小那么听话,可这长大了,对于娶妻这个事儿,他怎么就这么固执呢!” 裴子慧叹了口气,凝神想了一会儿才道:“牧子哥毕竟和以前不一样了,现在她是郎中,常出去给人诊病,经历的事见识的人也多了,有自己的想法了吧?” “是啊,孩子都大了。”段氏感叹,“不过牧子的爹娘若泉下有知,看到他有今天的出息,也能含笑九泉了。” “是,我爹他也算不负牧子哥的爹爹所托。”裴子慧想了想又道:“娶妻之事,既然牧子哥不愿意,爹娘也不要勉强。男子晚些娶妻倒是也没什么不好,碰到他自己心仪的姑娘,他自然就动心了。若是勉强给他娶一个不随心意的,那日子过得也不舒坦,反倒委屈了他。” 段氏点头,“是啊,我和你爹也商量了,只能看情况随着牧子的意思去了。” 母女二人正聊着,那边太夫人身边的郭妈妈来了,人未到,笑声先至,进了屋就笑盈盈地给裴子慧和段氏见礼,“见过少夫人,见过亲家太太!”并伸手将一个点心盒子递了上来,笑道:“这是宫内的糕点,入口即化。太夫人让奴婢带来给亲家太太尝尝的。” “郭妈妈快起。”裴子慧虚扶了她一下,并伸手接过郭妈妈带来的吃食,笑道:“太夫人真是有心了。” “是啊,”段氏也上前道:“有劳妈妈了。” “亲家太太客气了,这是奴婢份内之事。”郭妈妈继续道:“少夫人,太夫人听说亲家太太来了,赶紧差老奴来瞧一瞧。太夫人说了,咱们夫人不知道亲家太太今儿来,结果才出去听戏的,所以太夫人请亲家太太中午去梧桐苑用饭,太夫人已经差府上新来的厨娘开始准备了。” “莫要太兴师动众了。”段氏有些不好意思,“太夫人是长辈,还要安排人招待我……” “无事,无事。”郭妈妈连连摇头,“太夫人说了,亲家太太难得来一次,要在府上多住些日子。太夫人要好好和您唠一唠。” “多住就算了,一来太过于叨扰,二来家里那边还有一大摊子事儿呢!而且慧儿的弟弟还小,也不能离开我太久。”段氏谦虚道。 “哎哟!既然小少爷还小,亲家太太就该一起带来。”郭妈妈满面笑容,说话滴水不漏,“亲家太太您是不知道,我们家太夫人是最喜欢小孩子了。少夫人这一有孕,可把太夫人高兴坏了!我们家太夫人啊,就是个菩萨心肠,不但喜欢小一点的孩子,就连亲家那几位少爷,太夫人也喜欢得紧。” “是,是。”胡氏笑道:“上次家里几个孩子来,得了太夫人那么贵重的礼,我这次也要亲自去感谢太夫人呢!” 郭妈妈的笑就一直到了眼底,“好!那奴婢就在前面带路。”rs 第244节:太夫人的心思 从暖秀阁到梧桐苑,郭妈妈一边在前面引路,一边给段氏介绍着府内的院落和景致,“前面是大夫人的荷花斋,右面是二夫人的丁香亭,再向里走是翠园和梅园……” 段氏虽然出身不高,也没有见过很大的世面。但是面对眼前的一切,还是显得极为淡定的。郭妈妈和段氏一来一往的交谈,裴子慧只陪在一边静静的微笑。 不一会儿的功夫,梧桐苑到了。 由于是郭妈妈带人进来的,所以守在院门口的小丫鬟只是行礼,却没有进去向太夫人禀明,所以三人就那么直接走进了梧桐苑。 “外婆,我不嫁!您怎么能让我嫁给一个耕读人家的穷书生呢?这也太不可思议了!”裴子慧和段氏随着郭妈妈刚刚走到梧桐苑的厅堂门外,就听到里面传来这么悲悲泣泣的一声。 三人登时顿住脚步。 裴子慧分辨得出,这是聂薇凉的声音。她说不嫁耕读人家的穷书生,太夫人这是让她嫁给谁呢? 郭妈妈脸色一凝,就要张口喊话,却被裴子慧伸臂无声地制止了。郭妈妈只好脸色不愉地闪身站在了一边,侧耳听着里面的动静。 里面的声音继续传来,是太夫人的,“薇凉,外婆知道你自小就想嫁给城儿,如果可以,外婆何尝不想成全于你。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天意弄人,突然间就来了这么一个皇上赐婚,现在城儿已经成亲,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外婆一直在给你留意更好的。” “外婆!”聂薇凉哭了起来,“您还知道我就想嫁给表哥啊!既然您知道却不早成全于我,现在表哥被那姓裴的抢走了,您都不知道我有多伤心。” “那是你嫂子,怎么能说成是姓裴的。”太夫人的声音有些不悦。 聂薇凉满是愤怒,“还不就是因为她,若不是她从中掺和,表哥定会娶我。没有她,我现在早就成了顾家的少夫人了。” 太夫人有些无奈:“可现在城儿已经娶了她,而且还是皇上赐婚。既然事情已经如此,你又何必如此执着。这世上的好男儿何止就你表哥一人。” “外婆,我非表哥不嫁!”聂薇凉的声音里透着寒气。 沉默。 好一会儿的沉默之后,太夫人叹了口气反问,“薇凉,难道你想给城儿做妾?” 又是一阵沉默。 “外婆,我,我……” 话没说出来,抽泣声一阵阵传了出来。 裴子慧站在那里身子一僵,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听到这样的话,似乎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段氏只好轻轻拉了拉她的手,示意她要冷静。 她轻轻点了点头,又对着脸上一阵阵惨白的郭妈妈摇了摇头。 紧接着太夫人的话便有了些凝重和酸涩,“身在富贵之家,如此任性,到最后吃苦头的会是自己。”她见聂薇凉只是哭,似乎对自己的话不以为然的样子,不觉叹了口气,“薇凉啊,你这个年纪,自然是不能明白嫁人之后的辛酸苦乐。不过不明白也好,不明白总有不明白的好处,想象总是美好的,心里也能自认为安乐。只是薇凉……你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你现在在顾家是表小姐,全府上下的人都敬着你,顺着你,即便是你做点出格的事情,也没有人和你计较。可是若你嫁给了城儿,那与现在将完全不同,那时候你是妾,该守的规矩要守,该做的事情要做,不能露面的事情就得藏着,凡事你还要听城儿正妻的安排,就算是你生了孩子,也要称慧儿为母亲,你孩子的一切事宜几乎都是由慧儿做主,你做得到吗?” “我,我……”聂薇凉跺脚,“我就是不甘心,我也放不开表哥。” 太夫人郑重道:“若你把这个事儿从心里抹去,只会难过一阵子。可是若做了妾,恐怕就要难过一辈子。” “为何?”聂薇凉一脸不解,“做妾的人不是那么多,都很难过吗?” “是的。”太夫人深深点头,“你好好想一想,大宅内的妾氏除了能得到男人的一点疼爱,还能有什么?可是这疼爱会是长长久久的吗?” 心头的惊异突然飞起,聂薇凉面色惨白地后退了几步,无助地摇头,“外婆,不管怎么样,我就是喜欢表哥,我不想嫁给那个穷小子裴子墨,他就是一个穷书生,能有什么出息。” 太夫人带着失望摇摇头,轻叹,“薇凉,当年你母亲像你这么大年纪的时候,早已嫁到聂家,并且开始掌家。而你怎么会这么目光短浅,不往长远去看?” 裴子慧和段氏听到这里都是心头一惊,原来这太夫人是有意把聂薇凉许配给裴子墨。先不说裴子墨愿不愿意,单是裴子慧就觉得自己的哥哥不应该娶一个这么娇纵任性的嫂子。何况聂薇凉心里装的是顾青城,这就更是娶不得了。 段氏诧异地看了看裴子慧,一时有些进退两难。正思虑着若是走进这个门,太夫人真的和她提亲事,那她该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这时屋内又传来太夫人的声音,“薇凉,外婆告诉你,女人这一辈子,只有做了正妻,方才能过上好日子。做了妾的女子,就算暂时如意,可是等你红颜迟暮,心机耗尽。孩子的命运握在正妻的手里,你自己还能抓到什么?而且我看城儿和慧儿琴瑟和谐,就算你舅母考虑给城儿纳妾,但外婆不希望那个人是你……” “外婆,您别说了,让薇儿好好想一想。” 紧接着在裴子慧等人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厅堂里就冲出来一个哭得梨花带雨的人,定晴一看,正是聂薇凉。 聂薇凉也不管她们是谁,横冲直撞地自厅堂内跑了出来。 郭妈妈这才缓了缓神色,清了清嗓子,脸上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呼道:“太夫人,亲家太太和少夫人来了。” 母女二人进了厅堂时,太夫人脸上的神色似乎还没缓过来,远远看去,那笑就有些僵硬。 “太夫人,”郭妈妈笑道:“奴婢去暖秀阁的时候,少夫人正在害喜不舒服,奴婢就在那边陪着亲家太太说了一会儿话,所以到现在才回来。” 段氏向太夫人见了礼后,也笑:“是啊,真是有劳郭妈妈了。” 最后裴子慧只好打圆场,“祖母,我刚刚到大门口的时候,看见薇凉跑出去了,是不是哪个惹她不高兴了?” “小丫头,太任性。”太夫人扬了扬手,“不用去管她。” 段氏和裴子慧笑了笑,这才一起落了座。 段氏先是向太夫人见了礼,紧接着又送上了带来的礼物,倒是丝毫不欠缺礼数。 待丫鬟上了茶,太夫人呵呵一笑,“怪不得亲家太太养的几个孩子都那么知礼,原来是有这么一个贤良的母亲做表率。” “太夫人您真是过奖了。”段氏笑了笑,“我们就是一个村里的耕读人家。可能是因为以前家里比较贫苦,所以几个孩子都懂事较早。”她看了看裴子慧,满眼欣慰道:“特别是这个女儿,七八岁的时候,就开始张罗着帮家里赚钱,从耕地到经商样样都参与,就连我那最小的孩子,也多半时候都是慧儿帮着带大的,着实是帮了家里不少的忙。” “是吗?”太夫人挑了挑眉,“原来慧儿这么能干。” “是。”段氏宁和微笑,“就是这孩子生在我们那样的人家,恐怕是规矩学得少,太夫人您还要多担待呀!” “亲家太太言重了。”太夫人正色道:“活了我这么一把年纪的人,其实该看透的事也看透了,该想通的事也想通了。”她眯了眯眼睛又道:“这人活一世,就为两件事。一个是面子,一个是里子。要说这两件事又算是两朵开在心尖上最惊艳的花,你想哪一朵艳了浮生,你想哪一朵惊了人世,都在于自己了。” 听着太夫人这话,似乎是和段氏的话有些前言不接后语,但细细想来,却又值得深思。 太夫人继续道:“以前岁数小的时候,年轻气盛,凡事都想追根问底。行为过激了,难免会害了自己又伤了别人。现在年纪大了,经历的也多了。回头想想那些过往,只不过都是浮云。”她缓了一口气,似乎是总结一般地说道:“所以我现在也不去管什么了,儿女们长大了,甚至已经离开我了。我没法控制这些事情的发生。而如今孙子孙女们也长大了,我唯有一句话,儿孙自有儿孙福,不是你的抢也抢不来,是你的,别人夺也夺不走。” 这些话,难道是太夫人想对聂薇凉说的感慨之词吗?最终聂薇凉哭着跑开了,所以听到这一番话的人就成了裴子慧和段氏。 提到儿女之事,太夫人和段氏自然也是越说越投缘。不知不觉就聊到了吃饭的时间,甚至一直到吃完饭,段氏担心的事也没有发生。 席间虽然太夫人也提到了裴子墨,但只字未提她有意将聂薇凉许配给裴子墨之事。太夫人只说,裴子墨这孩子长得有福相,读书又用功,将来一定是一个有大作为的人,所以段氏养了这样一个儿子,以后一定有福了。 客气之话说得多了,段氏自然只是感谢。她是打心底里不想儿子娶一个那么娇贵的千金小姐回家。所以太夫人不提,她自然是乐得其所。 午饭后,段氏随裴子慧回暖秀阁小歇,这事儿似乎也就这么过去了。rs 第245节:稻田养鱼 暖秀阁内,段氏一脸心疼地拉着裴子慧的手,轻声安慰,“慧儿,你是有身子的人,遇事别往心里去,眼下平平安安将孩子生下来才是最要紧的。” 裴子慧自然知道段氏所指。 其实对于此事她是有些心里准备的。因为在顾家,聂薇凉想嫁给顾青城这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自己又怎么会没想过。只是让她意外的是,她没想到太夫人现在居然不支持聂薇凉做顾青城的妾,更没想到的是太夫人看中的人选居然是自己的大哥裴子墨。 如此看来事情就有那么一点复杂了。 太夫人自然是希望聂薇凉嫁得好,所以把目光放在了裴子墨这支潜力股上。而聂薇凉却是一门心思嫁给顾青城,哪怕做妾也无所谓。 那么这个事儿成与不成关键就在于胡氏了。 “娘,您放心。这些事儿我都能处理好的。”裴子慧笑了笑,嘴角却挂着那么一点点苦涩。其实她心里一点底都没有,若是某一天胡氏告诉她,要给顾青城纳妾。那么不管这个妾是谁,她有什么理由反对呢?就因为她是顾青城的正妻吗?似乎这个理由有那么一点点可笑。 段氏叹了一声,将她揽在怀中,“女人呐,怎么活都不易。”顿了顿又道:“若是太夫人和夫人真的有意思将那位表小姐给青城做妾,那你也没什么办法阻止。毕竟这样人家的少爷有几个妾也是再正常不过的,除非青城他不收。” 阻止?裴子慧嘴角一弯,冷笑出声。 若是顾青城真想纳妾,那她阻止得过来吗?就算今日阻止了一个聂薇凉,那后面还不知道前赴后继多少个聂薇凉,所以阻止根本不是办法。 嫁入大宅内的唯一一点安慰便是顾青城还如以前那般钟爱如她,到目前为止,还没看出他有丝毫的纳妾之心,即便是自己有了身孕。 唯今之计,也只有以不变应万变了。 晚饭之前,胡氏回来了。 她听说亲家太太来了,自然也是摆了席,差了人来请。 段氏如约而至,裴子慧做陪。但是胡氏总没有太夫人那么热情,说起话来也是处处显着将军府的威风,不由让人觉得疏远了几分。 段氏自然看得明白,所以一顿饭草草结束,同裴子慧一同回了暖秀阁。 顾青城倒是极其热情的。不但要留段氏多住几日,还念着她第一次进京,要带着她到处去逛一逛。不过段氏谢了他的好意,第二天便被裴子墨兄弟二人接了出去。 日子一天一天如流水一般缓缓流走,裴子慧有所担心的事情一直没有发生。 没有人张罗着给顾青城纳妾,太夫人也一直没提有意将聂薇凉许配给裴子墨的事。 熬过了阴冷的冬季,天气终于一日暖似一日。当裴子慧的小腹微微隆起时,她坐在池边的亭子里,一手轻抚隆起的小腹,唇畔含着若有似无的淡淡笑意,望着池中正冒出嫩芽的朵朵莲荷时,她腹中的孩子已经三个月了。 肚子越大,顾青城对她的呵护越是无微不至。不但天天陪着她在院子里散步、晒太阳,命人三餐炖补,为她养身安胎。甚至还想向皇上讨一个擅长妇幼医术的御医来到将军府,专门为她把脉调理。 “干嘛找御医这么兴师动众,人家皇上的妃子怀孕似乎也没有这么折腾。”裴子慧白了他一眼,对于他这么小题大做有点不解,“有沙溢大夫不是很好,连父亲都说沙大夫医术高明,你还有何信不过的。” 顾青城嘴角微抿道:“那个俊俏的大夫,我还真是信不过。” 裴子慧为沙溢不平,“你干嘛总拿人家那张脸说事。长得俊美又不是他的错。” 顾青城却不以为意,“我就是不想见他日日在咱们院子里走动。” 裴子慧无语,只好摇摇头,“那就让牧子哥来吧,如果他愿意的话。” 这下顾青城高兴了,“好,就让楚牧来,有他在我就放心了。” 于是夫妻二人这么一商量,楚牧竟成了裴子慧的专职大夫。直接就从凤阳县城的医馆搬到了将军府,开始了兢兢业业为裴子慧调身养胎的过程。 果然,楚牧这么一来,再加上一些高贵补品的滋养,裴子慧的肚子就如吹了气一般,一日大似一日地涨了起来。 然而,就算是挺着肚子,她也没闲着,因为春耕的季节终于到了。 找来的几个农夫直接就安排在园子里居住。入地的种子是裴子唐从南方带回来的高产品种。虽然还不知道适不适宜北方的土壤,但裴子慧的目地就是为了做试验。她把这几个园子里的田地都叫做试验田。 由于园内没有耕牛,没有各种播种用具,一切皆是手工操作。所以这地种起来就有些慢,不过紧赶慢赶倒是没有误了春播的最好时机。还是把一园子玉米,一园子大豆,一园子马铃薯,一园子蔬菜在深耕浅翻的情况下入了地。而那块地势较低的怡园,则栽种上了插秧水稻。 稻田灌完了水,插完了秧,顾青城刚刚替她缓一口气,裴子慧却又扯着他的衣袖撒娇道:“城哥哥,你带我出去买鱼。” “买鱼?你想吃鱼让厨房做就是,何必自己出去买。” “不!我要养鱼。”她偎在他身边撒娇。 这下顾青城有些糊涂了,“养什么鱼?在哪养?” “什么鱼种都买一点吧。”裴子慧一笑,“当然是在稻田里养。” “在稻田里养鱼?”顾青城瞪大了眼睛,这可是他闻所未闻的事情。本来在大宅之内种地已经是稀奇之事,原本他是不同意的,怎奈这位娘子是个种地的出身,不但找父亲要了园子,还找了有种地经验的农夫回来。在不影响保胎的情况下,他也就勉强答应了。哪曾想到,让她种地,她又想养鱼,而且还要在稻田里养鱼,这是不是有点异想天开。 顾青城摸了摸裴子慧的脑袋,怔道:“慧儿,人家都说女子一孕傻三年,你这还没生呢就开始傻了啊?” 裴子慧一巴掌打掉他的手,“你才傻了呢!稻田真的可以养鱼的,不信你让我试试。” “噢?”顾青城决定听她说说怎么个养法。 裴子慧认真道:“城哥哥,利用稻田水面养鱼这是一举多得的好事,如果真的能试养成功,那就是利国利民的好事,那样我朝的水稻种植业就能得到大大的发展。” “听着好像不错,可这东西要怎么养。” “简单。”裴子慧耸了耸肩膀,“就是将买好的鱼苗撒在水稻田里即可。这样一来,既可获得鱼产品,又可利用鱼吃掉稻田中的害虫和杂草,排泄粪肥,翻动泥土促进肥料分解,为水稻生长创造良好条件,不但养了鱼,大约还可以使水稻增产一成左右。” “这可当真?”顾青城终于来了兴趣。 裴子慧点头如捣蒜,“当真,当真!” “那稻田里都能养些什么鱼?” “什么都可以。不过当然要以草鱼、鲤鱼为主,也可以养殖鲫鱼、鲢鱼、鲮鱼等。但是在养鱼前须将稻田堤埂加宽、加高,并拍打结实;同时挖鱼沟、鱼溜或鱼坑,并设置鱼栅。放养时间一般在插秧后七天到十天为宜,每亩可养殖鱼种一千尾左右。稻田养鱼后应保持较高水层,关键是防止大雨时逃鱼。此外……”裴子慧本来想说,此外要注意施肥对鱼类的影响,不过转念一想,这里哪有化肥啊,由此更觉得这水稻养鱼的可行性更高了。 “那草鱼不会把稻苗吃掉吗?”顾青城提出疑问。 裴子慧神秘一笑,“所以这是一项技术,不是说稻田养鱼,是谁都能养的。” “好吧!”顾青城终是经不住她的软磨硬泡,带着她一同出府,买回了一桶桶的鱼苗归来。 买回的鱼苗刚一入水,这事儿就像一阵风一样的在府内传开了。谁都不明白这位种田出身的少夫人究竟在折腾什么。连卢妈妈和妙玉等人也不免上前相劝,“少夫人,你种一种田也就算了,怎么还养上鱼了。这到了夏天若是满院子飘起了鱼腥味,那可怎么办?” “是啊,是啊!”晚秋也跟着担心起来,“少夫人,那稻田里就那么浅的水坑能养鱼吗?若是到了雨季,这老天爷不开眼,几天几夜的下起雨来,还不冲得满院子都是鱼。到时候咱们不用做别的了,大家都去捞鱼吧!” “怎么会满院子都是鱼。在雨季之前稻田是要加固的,而且也要做排水处理的。”裴子慧眨眨眼睛,对她们说得话不以为意。 这样一来,卢妈妈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苦口婆心的相劝,“少夫人,你就好好安胎吧!平平安安的将您腹中的小公子生下来,这才是最要紧的。您看您现在又是种田又是养鱼,这好好的将军府都快成了……夫人本就是个极重规矩的,您现在做的事儿,可是其它将军夫人都没做过的,万一夫人她……” “我就在那几个园子里折腾,又不影响到外面。”裴子慧觉得很无辜。 “那传出去也是好说不好听啊!”为了少夫人,卢妈妈决心再直言相劝,“少夫人,您看别的府上的夫人们都是绣一绣花,弹一弹琴,您怎么偏偏就喜爱与这庄稼地打交道,您实在要是喜欢种田,那就种一种花养一养草也行,可怎么偏偏就喜欢种庄稼养鱼呢,你想一想,这将军府内长着大片的玉米大豆,这样的事儿说出去实在是不够风雅。再者您若喜欢养鱼,大可以到湖里去养一些观赏鱼,同样是养鱼,养在湖里和养在稻田里,怎么一下子就不同了!” 裴子慧当即翻白眼,“养在湖里只能看,养在稻田里却是民生大事!”rs 第246节:平静与温和 暖秀阁这边,卢妈妈等人劝不动裴子慧。 荷huā斋那边,也有人去告状了。 “舅母,如果您再不拦着,咱们这将军府就快被她折腾成荒山野岭了。”聂薇凉忍不住到胡氏面前抱怨“也不知道表嫂在折腾什么, 先是找了那么几个像泥人一般的农夫回来,又是翻地又是浇水的,紧接着这各种庄稼种子就运了进来,您听听那几个园子里每天敲敲打打的声音就不断。这好不容易种子入了土,稻苗下了地。可表嫂她居然又买回了一桶桶的鱼苗。”她气得直跺脚“我还听那几个下人说,表嫂她还要买几头耕牛回来,舅母您说,咱们将军府娶了一个乡下的少夫人就够没面子了,现在她居然还要把将军府改造成庄稼地,这脸可真是让她丢尽了。” 买鱼苗的事,胡氏倒也听说了,不过一想着她也就是在那几个园子里折腾,所以也就没拦着。可听聂薇凉这么一说,她居然还要买耕牛,这她可不能不管了。 要是让外人知道,堂堂将军府内居然还养着耕牛,这想不让人笑话可都难了。那样一来,京中各府的夫人们再一见面,除了谈论你穿什么我戴什么之外,恐怕就要谈论这将军府上的少夫人了。 胡氏坐在厅堂之内,那脸就越绷越紧。 正等着裴子慧过来请安时,好好的训斥她一顿时,管家杜喜却气喘吁吁地跑进来道:“夫人,夫人,三皇子来了。” 三皇子也算是将军府的常客,杜管家也是见得惯的,可这次为什么紧张成这样,胡氏就觉得奇怪了。“到底是怎么了?” “三皇子来了!”杜喜吞了一下口水。 胡氏脸色一沉“我知道三皇子来了,你因何急成这样?” “三皇子他,他,他牵了两叉耕牛。”杜喜就如吃饭被噎到一般吞咽了半天才说出口。 “啥?”胡氏当即急了,聂薇凉也瞪了眼睛“三皇子牵了两头耕牛?”二人诧异之色还没消去,三皇子已经迈步进了屋。进屋后他不说话,先是四下找人“青城和嫂夫人不在吗?” 胡氏面上冷了冷,沉声道:“三皇子他们还没过来。不过我听说您牵了两头耕牛这是为何?”龙沧雁仰头一笑,大声道:“夫人,那可不是两头普通的耕牛。”“那又是怎么样的?”胡氏对于三皇子这样的行为感到很不满,顾家堂堂大将军府弟,虽称不上金碧挥煌之所但也是百年老宅,功勋之家,怎么能随随便便把耕牛牵进来呢! 龙沧雁道:“夫人,这耕牛是父皇赐给你们家少夫人的。”“皇上赐的?,:胡氏更加不解了,聂薇凉气得差点就吐了一口群血出来,怎么凡是与裴子慧有关的,都要加上御赐三字呢! “昨儿父皇听说顾少夫人不但利用自家的闲散田地种了庄稼还准备研究水稻养鱼这项本领,父皇当即龙颜大悦。他说若是水稻田里真能养鱼,那可是全民受益的大好事,将推动我朝农业一个大大的进步。故而就赐了少夫人两头耕牛,希望少夫人大力发展农业,好好研究这个水稻养鱼事宜。” “皇上听说?”胡氏冷冷一笑“恐怕不是听说,而是听三皇子说的吧?”“夫人英明!”龙沧雁厚着脸皮呵呵直笑“反正这耕牛确是皇上御赐的了。” 胡氏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吞了好半天口水,只好福身道:“谢皇上。”可即便再是御赐胡氏看着那两头摇着尾巴的老黄牛实在难受,只好梗着脖子对杜喜道:“你去和少夫人说,以悦园为区隔设一道院墙墙后之地归她折腾,以后但凡往院子里买种子牵耕牛之类的事,不要从正门走动,直接在西北角给她开一个偏门。” 杜喜自然理解胡再的用意,俯身领命去安排了。 看着龙沧雁带人牵着耕牛走了,聂薇凉当即受不了了,不顾形象地低吼道:“舅母,您就这样放任她吗?这先是开地种田,接着又养鱼养牛,再过段时间还不鸡鸭鹅狗都弄齐了,那我们这还是将军府吗?我看简直就成了大杂院。” 胡氏被她说得头疼,皱眉道:“我心里有数。皇上赐的耕牛,我总不能抗旨吧?”“天哪!表哥为什么会弄到家里这么一个女人!”聂薇凉呼天喊地,一副快崩溃的感觉。 然而,耕牛的到来确实让裴子慧惊喜不已。因为种田确实需要耕牛。 即便是顾守义答应将这几个园子给了她,她再怎么折腾,这买黄牛的事儿也说不出口。正自犹豫不知道怎么办好时,龙沧雁居然帮了她的大忙。 而且对于胡氏要求她以悦园为区隔,将农夫田地以及耕牛都隔离出去,这也是她欣喜不已之事。这样一来那一方小天地真的可以供她折腾了。 到了秋天,她可以准备出一块晒谷场,还可以收拾出来一个小库房。总之是有了想法就可以尽情挥洒了。 她去园子里安排事宜之时,龙沧雁则和顾青城在房间里小声地嘀咕什么。一直到中午时分,龙沧雁才离开。其实这两头耕牛是不是御赐,裴子慧都觉得值得怀疑。也许龙沧雁只是为了帮她,所以弄了两头顶着御赐之名的耕牛送了进来,不过这牛是不是卸赐,胡氏自然也不会去问皇上。 不过不管是不是御赐,她要的是用耕牛来耕地,其它的都不重要。 午饭过后,裴子慧回到房间休息。 静静地躺在**,计划着园子的前景,越想越觉得美妙。 在兰家沟的时候,虽然买了西山,但毕竟亲自动手的时候较少,除了偶尔出主意之外,大多数情况下都是父亲在做主。而且那个时候,全家人是要靠着西山吃饭的,所以任何大胆的举动,都要经过深思熟虑后,方才考虑可行性。 如今完全不同了。她是不靠这块地来生活的,收与不收都不重要,她只是想做试验,想着怎么样利用有限的土地来创造更大的价值。 这对她来说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 再者爹娘不是送了她八百亩山地吗?虽然现在是在爹娘那里耕种着。但是等她的各项农业技术研究成了,那就可以将山地拿回来自己种,种出好多好多的粮食。 过了一会儿,顾青城回来了。脱鞋七榻,躺在她身边,长臂一伸,将她揽进怀里。 “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他吻着她的脸颊,将脸埋进她芳香的颈间,轻声问。 “我在想娘已经安排人将我那些园子以悦园为区隔分开了,并且从西北角开了偏门,这样我就可以随便折腾了,想种什么就种什么。想养什么就养什么。”说着说着,她又笑了起来。 顾青城拍了拍额头“看来这种田之事对你来说果然兴越极大。”“那是。”她笑盈盈地点头。 虽然她现在吃穿不愁,而且可以鼻得上是一个小富婆。库房里放着她一堆值钱的嫁妆,城外还有八百亩山地。但是她总觉得这里的庄嫁还不够高产,还有那么多缺衣少食的百姓。她总觉得她述可以做点什么。 恬静的午后,两人静静拥了好一会儿,她突然疼地小小叫了一声“哎哟……” “怎么了?”顾青城紧张得霍地起身看着她。 她小小嘘了一口气,轻笑,指了指肚子“里面的小家伙踢我。”虽然这不是第一次胎动了,但之前从没有这么强烈过。那种感觉裴子慧无法形容,在自己的身体里孕育另一个生命,这本就是一件非常奇妙的事,而如今强烈地感觉到他在动,那种激动与美妙掺杂在一起,就成了感恩与感动。 初为人父的喜悦之情,也慢慢在顾青城的脸上绽放开来。 他静止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将手掌从她的腰间下滑,轻轻来到她隆起的小腹上,很迟疑地,很怕孩子在腹内受到惊吓一般,轻轻地抚摸着,口中还喃喃说道:“我们的孩子,他在动。真想时间快点过,让我看看他的样子。” 裴子慧眸中泛泪,伸手轻轻覆盖上他宽大的手掌。 “城哥哥”她轻声唤他。 “嗯?”他有些心不在焉地回应。 她转过头来,直视着他的双眼“你是不是有点紧张?” 顾青城迟疑了一会尼,还是点了点头。 其实他之所以会紧张,皆是因为楚牧到来之后和他说的一番话。 楚牧说裴子慧的胎脉不稳,需时时注意观察。鼻重要的是不能让她有情绪上的波动,否则的话母子皆有危险。 所以自那之后,顾青城对她更加呵护备至,但那一份担心也始终在心里挥之不去。 虽然他没当过爹,虽然他不是大夫,但是女人怀孕生产就是到鬼门关走一进,这些他还是懂的。 她伸手抱住他,满目深情“城哥哥,请你放心,我一定会平安生下孩子。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还能再生第二个、第三个,然后我们长命百岁,守着我们的子子孙孙。”他看着她良久,最后叹了一口气,将她紧紧拥住。 “……………,慧儿记住你的誓言。” 他的语气仍旧藏了一丝不安,但已充满更多的期盼。 “我会的。”她在他怀里点点头。 两人继续相拥,此时无声胜有声,两人尽情享受着甜蜜的平静与温存。 第247节:表哥表妹 过了一会儿,顾青城缓缓开口。 “慧儿,明天我要随三皇子进宫一起见皇上。刚才三皇子来时说,边关那边发来急文,似乎是南蛮余党又集结了一批兵力,闹得边境不安。我有可能要再披战袍,领兵前去镇压。” “那何时回来?”惊愕过后,裴子慧抚了抚肚子,南蛮路途之遥,她可不想生产的时候自己的男人不在身边。此时她似乎也明白了顾青城的不安。他不能在自己身边,自然不够安心。 “少则数月,多则半年。”顾青城道,“按这个时间计算,待你生产孩儿时,我还是有希望赶回来的。” “嗯。”裴子慧知道,这样的事她想拦也是拦不住。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心有所感,抓住他的手。 “怎么了?”顾青城轻声问道。 “城哥哥……此行千万要小心。”她低声说道,心头有些不安。 “放心,我会好好的回来,伴着你与孩儿们。” 他微笑着拥住她,趁着分别之前,把握珍贵的相处时间,继续与妻子温存…… 第二日早朝下来,事情已不出顾青城所料。 三日后的黄道吉日,他将和三皇子一同出征去南蛮镇压。 回到顾家后,顾守义的心情很沉重。 顾青城虽然自小跟随父亲出征数次,但从没有一次是自己亲自挂帅的。这次没有了父亲在身边,还多了一个要处处顾着安危的三皇子,所以顾守义的心中,不免有一点小小的忐忑不安。 “城儿,南蛮虽然兵力不多,但毕竟那都是些易守难攻之地,你此去且要万万小心。一定要稳扎稳打,且不可心浮气躁,急于求成。” “孩儿知道。”顾青城虚心听着父亲的教导。 “再者三皇子与你一同前去,且要时时顾着三皇子的安危,千万莫要将三皇子处于险境之中啊!” 至于朝中为什么安排顾青城领兵杀退南蛮,而不是大将军顾守义,这其中也是有一定缘故的。 南蛮这边残党又起,而图腾国那边也是蠢蠢欲动。所以朝中要留下大部分的兵力来守护国都,或者也可以说成随进迎战图腾王朝。 当然若是图腾王朝有任何风吹草动,那么顾大将军必定要亲自出马了。 当然对于顾青城出征一事,担心的不止是顾守义,太夫人和胡氏也开始烧香拜佛求保佑了。 就连久未缠着他的聂薇凉也出马了。 “表哥,是不是我今年又吃不到你亲手给我做的长寿面了?”聂薇凉一身粉衣,轻轻倚在回廊边,用一对楚楚可怜的目光望着他。 那是顾青城和聂薇凉之间的一个无形的约定,每年在她生日的那一天,他都会亲手为她做一碗长寿面。 若说这个约定的渊源,那将要回首到好多年前。 那时候他们还很小,随着太夫人去广安寺上香,并且小住了几日。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山贼,就将他们与太夫人冲散了。 两个人流落街头,身上没有银两。能换钱的东西也都换光了。恰好赶上聂薇凉过生日,顾青城就向客栈老板赊了一把面和调味料,亲手做了盘长寿面给她吃。 在她过去的日子里,从没有在生日当天吃过那么寒酸的东西,可是那一次他亲手做的长寿面,却让她觉得无比美味。 其实吃完之后,顾青城并没有提过这个约定,可是聂薇凉却记住了这份惊喜和满足。所以以后每年她过生日的那天,她都想吃上一碗顾青城亲手做的面,久而久之竟成了一种习惯。 顾青城一拍脑门,似是突然想起来一般,笑问,“原来薇妹的生辰又快到了。” 聂薇凉瞄他一眼,有些哀怨道:“可不是嘛,后天!” “后天正好出征,怕是来不及了。”顾青城想了想,笑道:“不如薇妹将生辰提前过,我这就给你做长寿面去,做好了让丫鬟给你送过去。” “别……”聂薇凉阻止道:“表哥,今年和往年不同了。你的院子里有了表嫂,恐怕做出来的面就不是以前那个味道了。而且,我也不想吃面了。” “那,你想……”顾青城有些无措。 聂薇凉眸光一闪,带着些祈求的语气,“不如表哥陪我出去逛一逛吧,我也想购置一些春衣夏装。你也知道我的女红不好,常常被舅母笑话。所以也懒得自己动手,干脆直接出去买。” “好!”顾青城想都没想,便笑着答应。聂薇凉脸上一喜,却听顾青城又道:“薇妹暂且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回院子和你表嫂说一声,不然她要等急了。” “哦!”她略带失望地点点头,“那我回去换件外出的衣服,一会儿在大门口等你。” “也好。”顾青城说完,头也不回地大步奔暖秀阁而去。 历来表兄表妹常常被说成是青梅竹马的一对,顾青城和聂薇凉也不例外。 曾几何时,聂薇凉以为这个从小陪自己长大的表哥,在成年后也会陪她一辈子。然而因为裴子慧的出现,打破了她所有的美梦。 所以她恨这个女人。 “今天的夕阳真好!”聂薇凉走出最后一家店,将买来的衣物,首饰,和各种好玩的东西统统交给丫鬟百合拿着。自己则站在店门口寻找顾青城的身影。 这真是开心的一天。虽然顾青城多半时候都是在外面等她。但是被人等待的感觉原来如此的好。一阵微风吹过,她神清气爽,先前到处买东西的兴致立刻如退潮般消散得干干净净,满心想的已换成了外面那个高大挺拔的身影。 顾青城两手抱胸,安静地站在外面。 聂薇凉转头看着他,拢了拢发丝,眼眸如天边的月牙般弯了起来,冲着他笑容深绽。 她知道自己很漂亮,特别是眼睛和嘴巴,明眸贝齿,嘴唇温润,面对男人时她并不需要做太多,只须像方才那样眯起眼睛微微一笑,便会有云开月现般光华四射的效果,在一千个男人里,就有九百九十九个会被她勾了魂! 可惜,还剩一个却是她始终勾不动的。 “都买完了?”顾青城听见她的脚步声,转头看她。 可是面对她一身光鲜的新衣,和京中最新款的首饰,顾青城看她的目光仍然如往常一般,没有任何波动。 聂薇凉气得咬紧了牙关,哼道:“没买完!” “不要紧,只要你有兴致,明天还可以继续出来买,只是我不能陪你了……” “我知道!”聂薇凉因为不想听到下面顾青城会提到裴子慧,所以直接打断他的话。紧接着她装作没有听到他声音里的淡漠,轻轻呵了一口气,笑着想去拉他的手,“这春天的黄昏还是挺凉的。” 但是他却躲开了。 聂薇凉怔在原地,原本甜美诱人的笑容变得僵硬无比,心底的不甘和痛苦像条蛇般,经过蜕化,一圈圈地长大,再长大…… 十几年了,她对他的感情,从一开始的亲人变得像情人,到后来,又被迫变回亲人。 这是一个痛苦的转换过程。 顾青城闪身避开她的牵扯,总算转头看向了她,不过那眼神就有些复杂。 “薇妹,你总算知道冷了。”他叹气,“你知不知道,我在外面等你不仅冷,而且饿。天都快黑了,慧儿估计还在等我吃晚饭,我们快回吧!” 又提裴子慧! 聂薇凉心里的痛苦再度像蛇一样昂起头,讪笑着冷哼,“既然家里有热气腾腾的饭菜在等你,那你为什么不回去吃,我可没说你一定要在这里等我。” 看见她的反应,顾青城一开始有些微怔,不过很快又扯唇笑了笑。只当她是小孩子的脾气阴晴不定而已。 他劝道:“我能把你一个人丢在外面独自回府吗?一个姑娘走在外面是很危险的。” 聂薇凉轻轻抬高下颚,倨傲的眼神一瞬不瞬地紧盯着面前的年轻身影。“表哥,你总是担心别人会带给我危险,却独独忘了你自己——你带给我的,比危险更可怕,不是吗?” 可想却不可求的感情,日日夜夜缠绕在她心中,带给她的痛苦和纠葛,远比那些所谓的危险更让她无法忍受。 顾青城又不是傻子,怎么会不明白她的心思。他收敛了笑意,过了半晌,才微微皱眉道:“天色不早,我带你回府吧。”说完,他独自在前面大步走了一会儿,似又想起来什么似的,忽又停下脚步,回头对她道:“薇妹,你年龄也不小了,是时候该让祖母或者我娘帮你寻一个好人家了。你若有了好的归宿,想必姑母和姑父在天下也会高兴的。更何况为了这件事,道远表哥也是着急的。” 聂薇凉眼中立即闪过一道黯淡的光线,应付道:“急什么?我又不是嫁不出去。” 顾青城一笑,“大好年华,正该出嫁。像你表嫂一样。” “我干嘛像她一样。”嘟囔两句后,聂薇凉心里漫延的是失望!心碎!还有漫无边际的痛! 不过她已经不是那个只会哭哭啼啼的小女子了。正如邱素玉所说,既然顾青城要逃避,那她也应该收住脾气,不是哭哭啼啼的求他可怜,而是应该想出更有效的办法才是上策。rs 第248节:喝酒 “表哥,我又想吃长寿面了。”走了一会儿,聂薇凉在顾青城身后嘟囔着,并且指了指路边的一家店面很小的面馆。 顾青城一笑,“好,那就吃了面再回去。” 于是聂薇凉转身打发了跟出来的丫鬟百合,只剩她和顾青城二人走进了面馆。 面馆不大,却干净整洁。老板已经一把年纪,虽然微微弯着腰,但看上去身体还算硬朗。天色渐晚,他却不收摊回家,而是守着面馆等着前来吃面的客人。 顾青城坐下来要了两碗面,一碗给聂薇凉,一碗给自己。 聂薇凉灿然一笑,“表哥,你知道我吃面的习惯。” “不要放葱花,不要放香油,只煨上鸡汤。”顾青城冲老板喊着,这是她自小到大挑剔的习惯之一,他记得很清楚。 没多久,两碗热腾腾的面被端上了看上去有些油腻的小方桌,顾青城没有嫌弃,接过筷子尝了一口,味道果然很不错。他胃口大开,接连吃了十几口,又小心地端起碗喝了一口汤。很香的鸡汤,并不油腻,放下碗,转头才发现聂薇凉面前的那碗面还没动过。 “怎么不吃?” 聂薇凉没回答,却是到老板那边嘀咕了几句,紧接着老板就将一个小酒坛呈了上来。 “要喝酒?”顾青城愣愣地看她一眼,“这只是个小面馆,又没有菜。” “没有菜怕什么,有好酒就行了。”聂薇凉笑得很妩媚,“十五年的女儿红,开坛时掺了梅花。”她知道,他最爱梅花的香气。 “这里居然有女儿红?”顾青城大感意外。 聂薇凉笑而不言,她拿开小酒坛上的软木塞,倒了满满两杯酒,然后没有等他,径自拿起自己那杯一饮而尽。随即眯眼说道:“很甜的酒,还带着淡淡的梅花香味,好喝得让人心醉。” “是吗?”他笑了笑。 她举了举空酒杯,眉毛上挑,“你尝尝看啊!” 顾青城微笑点头,也将面前的女儿红一饮而尽,“嗯,确实带着淡淡的梅花香气,好喝!” 聂薇凉就眉眼弯弯咯咯笑了起来。 尝过了酒,她又拉着顾青城坐下一起吃面,吃了几口面,又开始喝酒。 等到面吃光,酒也喝得差不多了,聂薇凉粉雪似的面颊上浮起两团红云,转过头看着他,咯咯地笑个没完没了。 “表哥,你还记不记得,有一年的冬天,也是像这样的冬天,雪下得特别大,我们偷偷跑出来喝酒……”她的声音很低,掺杂着笑声,说完又伸手推他,娇嗔着问:“你还记不记得嘛?” “记得。”顾青城看着她,想起了许多小时候的事情,“还记得有一年春天,街上已经有很多人在卖洒了糖的青梅,可你偏偏不吃。跳着脚要去人家院里的大树上摘。结果我和道远哥从树上跳下来的时候,被好几条大狗追,道远哥的裤子都被大狗扯破了。” 聂薇凉一拍桌子,单手托腮大笑,“原来这些你都记得啊,我还以为你都忘了呢!” “自然不会忘。”顾青城笑了笑,柔和道:“薇妹,如今我们都长大了,道远哥和我都娶了妻,我们都盼着你也有个好的归宿呢!” “我?”聂薇凉再次笑出声音。 女儿红虽然甜,但后劲十足,升腾的醉意加深了她情绪的激动。 笑着笑着,眼泪就从眼眶里滚跌下来,清楚地落在他面前。那泪珠晶莹剔透,带着经年累月的委屈和怨恨,顾青城看见了,心亦随之揪起一丝负罪感。 “好了,天色不早我们该回去了。”他扶起聂薇凉打算带她回将军府。 “我才不回去。”借着酒劲,她大胆地转身搂住他的脖子,半是怨恨半是恼怒地质问,“你是不是惦记你那个有了身孕的少夫人?表哥,我真不明白我哪里比不上她。” “这不一样。”顾青城生硬地拉掉她的手臂,劝道:“你醉了,回去好好睡一觉。” “我不!”聂薇凉又像膏药一样贴了上来,也不管面馆里有没有其它人,当众飘着醉眯眯的双眼搂住顾青城的脖子就是不放手。 大庭广众之下如此样子,自然是不成体统。 再者若是被相熟的人看到,自己还好说,聂薇凉可还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这自然是好说不好听。若是有什么难听的话传了出去,那她的婆家可是不好寻了。 顾青城求饶一般地问她,“我们快回去吧,天不早了。” “我不回去。”聂薇凉嘟着嘴,双手扒在他的肩上,一副吊住了就誓死不放的态度。 顾青城面上冷了冷,“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除非……”她邪邪一笑,“除非回府之后你不回暖秀阁,先送我回紫薇苑。” “好,好!”顾青城点头如捣蒜。她已经醉了,将她送回院子也是情理之中,何况他是越早离开这里,越早避开大家的视线才好。 面馆之中,聂薇凉微醉。将军府那边,却也有人在推杯换盏。 因为楚牧与沙溢初识,共同的爱好共同的语言,让二人很快成为朋友。黄昏之时,二人相约清风亭喝酒谈心,不巧被出来散步的裴子慧撞到。 本来裴子慧是在院子里等顾青城回来吃饭的,可是等来等去不见踪迹。又想着他是和聂薇凉一块出去的,虽然顾青城坦然相告,但一个人坐在房中无事,难免会想多一些。 这一想心里七上八下的就坐不住了。索性带着绿竹出来走一走,这一走就走到了清风亭,撞到了正对酒当歌的两位大夫。 因为清风亭离暖秀阁较近,又无其它人来往,所以她也是经不住楚牧的一再邀请,虽不喝酒,却加入到了他们聊天的行列。 几杯酒下肚的楚牧也不似以往那么沉着了,说完了行医的趣事,又说学医的历程。而沙溢更是侃侃而谈,一路从江南说到了漠北,怪谈趣闻之事如此之多,听得裴子慧和楚牧瞠目结舌。 “沙大夫哪里人氏啊?为何要来将军府做大夫呢?见你医术如此了得,是不是家中世代都是医者?”裴子慧笑着打听沙溢的身世。 沙溢举起酒葫芦和楚牧对饮了一口,才答道:“我出生于南方一个风景秀丽的水乡,家中确实世代行医,传到父亲这一辈的时候,在当地已经非常有名气,每天方圆百里前来就诊的病人络绎不绝。” “你父亲真厉害。”她由衷的赞叹着。 楚牧也道:“我最羡慕那些出身行医世家的人了,真正是能得到家里的真传,可以少走很多弯路。” 沙溢闻言,嘴角不由挂起一丝自嘲的冷笑,再次举起葫芦以示和楚牧对饮,两人各自饮了一大口后,沙溢继续言道,“我们沙家虽然世代医术精湛,救人无数,但是做为一个医者,面对自己最亲的人即将病死时,却也无回天之力,这是一种蚀心的痛苦。” 裴子慧一怔,知道她说到了沙溢的伤心处,内心有些隐隐的不忍,“沙大夫,对,对不起啊,我是不是提到你的伤心事了?是你的心上人吗?” 沙溢摇头,“不,是我娘。” “对不起,沙大夫,我……”裴子慧和楚牧同时一脸歉意。 沙溢微笑,“少夫人和楚大夫莫要自责,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习惯了。”他仰起头,转身看着渐渐落下的夕阳,深深地叹了口气,“那一年我七岁,父母二人夫妻情深,感情甚好,一家人在一起日子过得其乐融融,但是有一天母亲突然患了一种怪病,我和父亲翻遍了所有的医书,都无从查起,一个月后母亲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此后,父亲心生郁结,一怒之下烧了家里所有的医书,从此关门闭户不再为人诊病,并且整日借酒消愁,两年后也郁郁寡欢而去,临终时父亲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我这一生都在治病救人,但却救不了自己最爱的人,现在我要去找你母亲亲团聚了,你要好好活着,要发扬我们沙家的传统,让更多的人远离病痛。” 裴子慧听到动情处,忍不住湿了眼眶,“然后呢?你一个人怎么办?” “父亲走后,我就把自己锁在家里又看了一年的医书,一年后就背起了父亲的药箱,到处为人诊病,遇到穷苦人家,就免费义诊,一路上走了好多地方,认识了好多人,就这样在外流浪一走就是十年,一路从水乡走到了京城。突然有一天我觉得自己每天都在流浪,心也没有个落脚的地方,累了,不想再走了,所以就来将军府做了大夫。” “沙大夫,你真了不起。”楚牧一脸敬佩地举起酒葫芦孟劲地喝了一大口,顿觉火辣辣的酒气直冲脑门,有点晕晕的。 沙溢失笑道,“你更了不起,我可是在医书和草药中摸爬滚打长大的。你这个半路出家的大夫居然也能医术如此精湛,沙某佩服!” “哈哈,那咱俩就一个半斤,一个八两如何?”楚牧毫不矜持地大笑出声。 “正合我意,来喝酒。” “对,我们喝酒,酒逢知己千杯少,沙大夫,今天我交定你这个朋友了。” “好,那我们就喝个痛快。” 不知何时,月光已悄悄爬上枝头,而且越发的明亮,清风亭里的三个人身披一袭皎洁的月光,对酒当歌无话不谈,正自觉得逍遥之时,顾兰亭却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rs 第249节:** “嫂子。”顾兰亭见楚牧和沙溢也在亭子里,只好闪身到一边,焦急地对裴子慧摆了摆手。 裴子慧被绿竹搀扶着走下清风亭,还没等说话,顾兰亭已经上前握住她的手,脸色煞白道:“嫂子,刚刚我看到大哥和薇表姐了。” “他们回来了吗?”裴子慧四下望了望,又道:“你大哥说过两日薇表妹过生辰,因为赶上他出征的日子,所以提前两天陪薇表妹出去买些东西。” “可是……”顾兰亭迟疑了一下,还是咬牙说了,“可是我看见他们回来了,不但一起走进了紫薇苑,薇表姐还半靠着大哥的肩膀,似乎,似乎很亲热的样子。” 猛地,裴子慧心头一惊。犹如突然之间就遇见了一道强有力的高原反应一样,呼吸困难。第一反应,她先伸手摸向自己的肚子。 二人说话声音虽然不大,但还是被身后走来的楚牧听到了。 “什么?顾青城他竟然借着子慧妹妹有孕之时……”借着酒劲,楚牧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当即狠狠摔了酒葫芦,火冒三丈地直奔紫薇苑冲了过去。 “别!”裴子慧一跺脚,喊楚牧已经来不及,只好回头求助沙溢,“沙大夫,快帮我拦住牧子哥。” 沙溢反应过来,再反身跳下亭子时,楚牧已经跑得老远。 于是顾府之内就出现了这样一幕场景。 楚牧带着醉意和愤怒在前面疯跑,后面是沙溢踉踉跄跄的追赶。再接着顾兰亭和绿竹二人,一边扶着裴子慧,一边记挂着她的肚子,也朝着他们的方向小步奔了过去。 与此同时,顾青城送聂薇凉已经回了紫薇苑。 二人一进门他就被聂薇凉拉了过去,纤纤柔荑牵引着,将他带到梳妆镜前。 “表哥,你给我梳发,好不好?”聂薇凉坐在镜前笑问他。 顾青城微怔。 “表哥?”她装作没有察觉身后人的迟疑,轻轻唤了一声,映在菱花铜镜中的绝美容颜亦漾满温柔的笑意。“表哥,你给我梳发嘛!”她娇嗔着,转身将木梳塞进他手中。 顾青城低头看了看木梳,又将视线转回她脸上。“好。”他总算应了一声。 她微微松了一口气,并且在心里盘算着。 邱素玉曾经告诉过她,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纱。而今晚将是她扯开这层纱的最好机会。妻又如何,妾又如何,只要她能嫁给表哥,那么谁是妻谁是妾,这可说不定呢! 一切事在人为。 主意已定,聂薇凉万般风情地将发髻慢慢散开,一头青丝在烛光下如缎般乌亮平滑。 他不说话,也不抬眼对视镜中的人,只是迟疑着握着木梳。 “表哥,梳嘛!”她娇吟着催促。 他的手终于动了,沉默而轻柔。 聂薇凉望着铜镜中映出两人年貌相当、足以匹配的身影,不由一阵激动,随之又一道无声的叹息。紧接着又是一阵咬牙切齿的恨意。 若没有那个女人的出现,她又何苦这般自甘轻浮。若是没有那个女人,她也能被顾青城明媒正娶。她有些烦躁地甩了甩脑袋。不!在这样的美好夜晚,她不能让那个女人跑出来破坏情绪,不能! 镇定之后,她看到一旁陶罐里清水所养的扶桑花枝。心满意足之下,目光瞥见红艳欲滴的花朵,忍不住问:“表哥,你说是我好看,还是这花好看?” 这算不算是含笑问檀郎,花强妾貌强? 此时聂薇凉那微笑盈亮的眼神,甜软诱人的声音,在这更深夜寂听来,就像是静夜中一朵最美的花朵在绽开,足以动摇人的心神,哪怕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不能例外。 更何况是因为裴子慧有孕,而欲求不满的顾青城。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个夜里充满了暧昧的情愫。他觉得自己快动摇了。虽然使劲摇了摇脑袋,但却还是微微瞇起了眼,眸光幽深,莫名其妙地吐出一句:“薇妹比花更好看。” 聂薇凉看着他没有迟疑,语气笃定,脸上的笑意因此更浓,“表哥,我改变心意了,我想要一份生辰礼物。”她从铜镜前站起来,转过身,一瞬不瞬地迎上他的目光。 就这么面对面,两人近在咫尺,吐息相闻,看得见彼此瞳眸中的烁亮。 “是什么?”他镇定问道。“我后天出征,所以明天还有时间去准备。” 顾青城想,聂薇凉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成亲嫁人了,也许这是她在将军府过的最后一个生日了,所以他尽量的满足她的要求。 “明天不行,我今晚就要!”聂薇凉却性急地打断他的话,眼神迷离,“此刻就要。” 她意有所指。 顾青城看着她,微微皱眉。“你要什么?” “你知道的,我要你……”聂微凉的眼中明澈得有如两汪清水,却又带着魅惑勾引。 “表哥,把你自己当礼物,送给我吧。”她轻轻执起他的手,吐气如兰。“我不要青梅果,不要长寿面,也不要什么闪亮明珠、蓝田美玉……我只想要你。” 她的心意一直都这么清楚地传递给他——再多的珍宝也比不上他本人! 此刻满室的寂静,烛火幽幽,映照在她的脸上,几乎美得令人窒息,就算是一斗的夜明珠,只怕也比不上她眼中的光华,以及娇躯上所散发出来的诱人甜香。 尤其当她说话的时候,隆起的胸脯在轻纱薄衣下微微起伏,面对这样的景象,还能保持镇定的男人,不是个瞎子就是个死人了。 顾青城当然既没有瞎,也没有死。 但是他心里已经有了裴子慧,他必须要让聂薇凉知道这一点。 她垂下眼,长长的睫毛轻轻扇了扇,彷佛花间的蝴蝶般彷徨犹疑着。 忽然,她下定了决心,伸手一把扯开了自己身上的腰带,连同外面那件轻纱罗衫一起脱掉,随手丢在地上,然后光**肩膀和半个胸脯站在他的面前,甚至贴得更近了一些。 **的双肩在乌发的衬托下更显得白玉无瑕,美得令人心醉。 她的下颚轻抬,仰首看着他,因为情欲,两颊的肌肤更嫩得似要渗出水来。 这样撩人的**,世间的男子已没有谁能抵挡得住。 “别任性。”他扭过头对她说,一字一顿,语气近乎严厉。 聂薇凉却没有收敛,仍然任性而偏执地看着他。“我不管,如果得不到你,对我来说,不就和死了一样吗?”她说完,突然不顾一切地扑进他怀中,然后紧紧抱住了他,听乎恳求地说道:“表哥,求你,就疼我一次吧!” “不行,我已经娶了慧儿。”顾青城突然觉得自己应该尽快冷静下来。 聂薇凉没有别的选择,此刻她想的只是邱素玉那句生米煮成熟饭。只要她成了顾青城的人,那么太夫人和胡氏一定会为她做了这个主。 想到这些,她再不迟疑,脱口就道:“你把我当成她好了!表哥她现在有着身孕,也不能侍候你。为了你我不在乎名分了,是妻是妾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能不能与你在一起。” “那不一样。”他试着推开她,并摇摇她的肩膀,“薇凉,你清醒点!” “为什么不一样?”她追问,然后趁他的心智陷于矛盾纠葛中时,一步步推着他往后退,直到如愿地将他推倒在床榻上。 她紧随着压在他身上,心中被狂喜填满。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不相信他还会再拒绝。 可是下一刻,出乎她的意料,顾青城猛地推开了身上的娇躯,径自从床边站了起来。 “表哥!”聂薇凉不敢置信,转头紧紧地盯着他。 “不要这样。”他只冷冷丢下这几个字。 “你还是不是男人!”她恼羞成怒地大骂,“我都已经这样了,为了你我什么事都肯做了,你还这么冷冰冰,你,你……” 她放弃了最后一丝自尊,却仍然换来他疏远的对待!她找不到词语来形容自己的愤怒。 顾青城甚至没有转过头看她。他站在床前,背对着她,声音听来多了一份遥远。 “薇妹,不要再任性,我已经累了。”他俊朗的眉宇紧蹙,吸了口气。“你的生日礼物,除了我,其它的我都可以答应你。” 聂薇凉听见他说的话,半晌没有出声,可是眼眶中却忽然滚下泪珠。 “顾青城,你以为我非你不可吗?笑话!”她心中的怨恨突然加深。“既然你不想要我,那我就去找别人!” “薇凉!”在她跳下床、朝门口走去前,顾青城一把扣住了她手腕,“你别做傻事!” “哼!你要是不放心,就跟着来啊!”聂薇凉用力甩开他的手。“我要你看看,会有多少男人对我流口水!只有你顾青城会对我不屑一顾。”人的情绪一旦到了极点,往日压抑的情绪就如破了闸的洪水,挡也挡不住了,此时的聂薇凉就是如此,“我等了你那么多年,从小就认定了你,可是你怎么对我的,冷冷冰冰不说,还莫明其妙的弄一个农家女回来,我就那么不招你待见吗?我连一个种田的女子都不如吗?”rs 第250节:抓奸 不知道为什么,就在刚才聂薇凉极尽风情,致使顾青城有些心迷意乱之时,他的脑中却突然想到了裴子慧。所以他硬生生地克制着体内的冲动,将聂薇凉推开了。 他想起他和裴子慧的相识。那时候自己只是一个青涩少年,而她也只不过是一个七八岁的女娃娃。他们认了义兄妹,虽然他心里带着那种朦朦胧胧的情愫,但表面上真的就像个哥哥一样照顾她。但是时间这种东西,可以改变很多人,改变很多事,也可以改变很多关系。经年累月的相处,彼此的感情越来越深,当他们渐渐长大,如兄妹般的亲情便转化成了男女之间的那种情愫。 还记得在裴子慧来过初潮后的第一个夏天,他们一起去某个小城购置粮种。某个深夜,她正在屋内洗澡时,忽然飞出了一只虫子,吓得她尖声大叫。守在外面的顾青城马上冲进去,拿剑迅捷地刺中虫子,他挑着虫尸出去前,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月光泻入,满地清辉,他看见了她发育初成的胴体,那一剎那带来的冲击,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彼此的错愕,陌生的冲动,他甚至从她的眼里,看见了害怕却又期待的勾引,可是最后他竟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直奔到井边,用一桶冰凉的井水来教自己学会克制。 而如今他已是裴子慧的丈夫,也是她肚子里孩儿的父亲,所以他更要学会克制。虽然裴子慧从未说过他不许和别的女人好,也没有说过不许纳妾,但是他能感觉到她对这件事情的排斥。 然而他的克制,却使得某个人更加奔放起来。 此时聂薇凉已经**着香肩半露着酥胸,就那么狂奔了出去。 “你要去哪?”缓过神的顾青城当即追了出去,边追边喊:“薇妹,你不要做傻事,天这么晚了难道你还想出府去?” “哼!谁要你管!” 她丢下话就风一般地冲出了紫薇苑的大门,聂青城脚步随后跟出。但眼前出现的却是他想也没有想到的情景。 紫薇苑自大门而出后,中间是一条直通翠园的青石小路。到了翠园自然就是四通八达,小路蜿蜒。而这边青石小路的旁边还有两条路,左右各居一条,一条蜿蜒到胡氏的荷花斋方向,另一条则是暖秀阁方向。 此时,左边的青石小路上,楚牧正红着眼睛发疯一般地跑过来。身后跟着疯狂追赶的沙溢,沙溢身后是三个惊慌失措的女人---裴子慧,顾兰亭,还有丫鬟绿竹。 三个女人似乎已经乱成一团。 裴子慧不管不顾地提着裙摆猛追楚牧。 顾兰亭吓得脸色发白,护在她身边,“嫂子,您慢点,小心肚子!” “哎哟少夫人,奴婢求您了,可千万不能跑啊!”绿竹就差给裴子慧跪下了,整张脸不是白,而是几乎没有了血色,她可从没见过有了身子的女人还如此迈步疾奔的。 而右边的小路上,却是本来笑吟吟,但因为看到这一幕而当场怔住的两个女人。 那女人不是别人,正是顾府当家主母胡氏,和聂薇凉的嫂子邱素玉。 “这,这是怎么了?”邱素玉看到聂薇凉披头散发,又半露香肩地跑了出来,第一个惊叫出声。 胡氏也是当场瞠目结舌,瞪着眼睛半天没说出话来。 那边楚牧也跑了过来。见此情景,他似乎有想对顾青城动手的架势,但却被眼疾手快的沙溢给拦下了。胡氏看着别别扭扭又拉拉扯扯的楚牧和沙溢,眼中不由冷光一闪,沉声哼道:“这是内宅,女眷较多,两位大夫怎么入了夜还随意走动,恐怕这于理不合吧?” “太夫人,我们是走错路了。”沙溢赶紧上前打圆场,更为激动不已的楚牧做掩饰。 这时,裴子慧也气喘吁吁地赶了上来。 衣衫不整的聂薇凉,略显尴尬的顾青城,满脸震惊的邱素玉,再加上紧皱眉头的胡氏。 眼前一幕尽收眼底,裴子慧心里猛地一紧。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难道真如顾兰亭所说吗? 至少表面看上去并不是平静无波的。裴子慧觉得心跳在加快,脸上也微微变了颜色。 顾兰亭亲眼看到顾青城送聂薇凉回院子,二人举止亲热。而且怎么很少出来走动的胡氏,居然在已经入了夜的晚上,跑出来散步。最重要的是身边还带着更少出来走动的邱素玉。 裴子慧不由将目光落在邱素玉身上。 在邱素玉目光躲闪之际,裴子慧似乎明白了。 “沙大夫,牧子哥他喝多了,麻烦你带他回去。”望着楚牧握紧的拳头,额头青筋突突乱跑的冲动,裴子慧不得不上前制止,否则她真怕牧楚会一拳砸上顾青城的鼻子。 “妹妹!”楚牧双颊涨红,显然已经愤怒到极致,“你就这么……你肚子里可是怀着他的孩子!” 裴子慧只好走到他身边,小声道:“你先回去,我会处理的。” “姓顾的他是不是?”楚牧压抑着胸中的怒火,也低着声音和裴子慧对话。 “还不知道。”她摇摇头,用更低的声音镇定道:“你别吵别闹,只当是走错了路。现在好好回去睡觉,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楚牧明显不甘心,握紧的拳头关节处咯咯直响。 她只好再次嘱咐,“若是控制不住情绪,只会把事情闹大。”说着,对沙溢使了个眼色。 “走,我们回去。”沙溢对胡氏行了礼,强自扶着楚牧往回走。 他们走了,大家这才又把目光盯到了顾青城和聂薇凉身上。邱素玉赶紧从奔出来的丫鬟手里接过一件衣衫,上前轻轻为聂薇凉披在肩上,并用着极为夸张的语气说道:“妹妹这是怎么了?怎么你和大少爷一起从院子里出来,然后还穿成这样。” 聂薇凉撇了撇嘴,眼泪就一对一双地滚了下来。 虽然没有说出一字一句,但那意思是大家都看明白了。 邱素玉顿时瞪着双眼起了身,惊讶道:“大少爷,您怎么能对妹妹她……” “我没有!”顾青城发现自己被误会,第一个看向裴子慧,忙解释:“慧儿,我没有。我只是陪薇妹出去买东西,然后她喝了酒,有些微醉,我就把她送回院子。” 虽然他对聂薇凉什么都没做,但后面的话,他自然是不能说了。除了有越描越黑的嫌疑外,当着这么多人,他若说出实情,那也太不给聂薇凉留面子了。 可是不说,似乎大家已经误会。 “大少爷,您不要再说了,眼前的一切我们都看到了,再说妹妹她已经哭成这样,您还要推卸责任吗?”邱素玉抛开以往的矜持,丝毫不给顾青城留余地。 “表嫂,我真的没有啊!”顾青城摊着双手,一脸无辜。 邱素玉乘胜追击,根本不给顾青城解释的机会,“你没有?你没有妹妹她为什么衣衫不整地跑出来,肯定是你……”说着她转身看向胡氏,委委屈屈地说道:“舅母,您可要为薇凉妹作主啊,她可是个姑娘家,不管在里面大少爷做了什么,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也是好说不好听,若是传了出去,还让她怎么做人。”邱素玉越说越难过,抹了抹泪道:“都怪我这个做嫂子的没照顾好她,妹妹命苦,自小无父无母,长大了又摊上这样的事,这,这可怎么是好啊!” 那边聂薇凉猛地起身,咬牙含泪,“不怪表哥,都怪我自己没出息。反正我现在也没脸做人了,还不如直接去地下找我爹娘去!” 聂薇凉发了狠,咬牙跺脚,迈步就朝一边的假山上猛撞过去。 这下大家都慌了。 不但顾青城赶紧上前拦截,就连胡氏也白了脸,赶紧呼道:“快,快拦着表小姐。” 身手最快的自然是顾青城。 他这一拦,聂薇凉不偏不倚直接就撞到了他的怀里。 不知道是心中激动,还是有意为之,或者是没有死成的顿悟。她顺势搂住顾青城的脖子就大哭起来,“表哥,你怎么这么狠心?我已经别无他求,我已经一再退步。你可以不在意我的感受,你可以对我不好,可是你若连我的清白也不顾了,那我还有什么脸活下去。让我死,让我去死!” 也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在顾青城的怀里蹭来蹭去之后,又想往假山上撞。 顾青城一边拦着聂薇凉,一边看着脸色渐沉的裴子慧。 看见顾青城左右为难,骑虎难下的样子,裴子慧的一颗心犹如坠到了千年寒潭,霎时间冷得觉得自己的身上都要上霜了。 她扯了扯顾兰亭和绿竹的衣袖,缓缓转身,“我们走吧!” “大嫂!”顾兰亭扯住她,慎重道:“你要相信大哥。” 裴子慧嘴角扯出一丝苦笑,呢喃道:“相信又如何,人家就是来抓奸的。戏本来就很精彩了,我们还来客串了一把。” 几人没走几步,只听胡氏道:“好了!城儿后天出征,明儿将薇凉收了房还来得及。”rs 第251节:陪伴 突然发生这种事,虽然这样的结果已是裴子慧意料之中。但是闻听胡氏此话,她还是身子僵硬地怔了怔。脸上已经没了血色,但脚步却没停,甚至没有去听一听顾青城会说什么,只是按着原路稳稳地走回了清风亭。 顾兰亭和绿竹紧紧在她身后跟着,谁也不敢说话的同时,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裴子慧迈步上亭,稳稳坐在那里一会儿,才转头对绿竹道:“你送二小姐回去,让我一个人在这呆会儿。” 绿竹和顾兰亭听不出这声音和平时有什么不一样,只是借着微弱的月光,和亭上两只羊角灯来看她忽明忽暗的容颜时,看到的分明是与平时柔和线条透出来的截然相反的冷峻。 二人不由一阵心疼。 “嫂子,你别难过。无论如何也要想着腹中的孩子。”顾兰亭虽然很想劝她,可说出来之后,又觉得这就是一句废话,任谁摊上这样的事儿会不难过?只好接着说道:“何况我觉得这事儿有古怪,不一定是我们看到的那样,而且大哥也说他没有。” “我知道。”裴子慧点点头,扯出一个苦笑,“天色不早,让绿竹送你回去。” 顾兰亭赶紧摇头,“不用,不用!我自己走就好,让绿竹在这陪你吧!” “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让她去送吧!” 顾兰亭只好点点头,准备和绿竹一同离开了。 绿竹道:“少夫人,那您在这等一等,我送了二小姐,马上就回来找您。” 冷月清辉下,清风亭四周空无一人。只有风中远远传来更夫敲梆的声响,一记连着一记,宛若敲在人的心坎上,震得心脏一阵揪着一阵的发疼。 裴子慧微微仰首,抬高下颚,迎上清亮的月光。月光如水,扬扬洒洒从九天倾泻而下。裴子慧忽然觉得,原来月亮也是那样无奈。她歪着头,望着遥远的天边,好像天地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一样。 而自己又如何能做到像月亮一样洒脱? 不能!她一直不能!摇头叹息之时,不由闻到一阵酒气和果香,那是楚牧和沙溢丢在清风亭内的酒葫芦所散发出来的味道,沙溢说那酒只是气味浓郁的果子酒,喝了并不醉人。 仰头就灌了一大口。 不辣,甚至还带着丝丝甜味。 但它终究是酒。 一个人喝酒,特别是喝闷酒的时候是很容易醉的,况且她的酒量并不好。所以在灌下几小杯后就飞红了粉颊,慢慢呈现出醉意。 喝醉了,没有其它言语,只是摇着酒葫芦轻轻发出娇憨的笑声,荡人心魄。 “虽然这是没什么酒劲的果子酒,但你也不能再喝了。”顾青城面色沉静地拦住她又抬高倒酒的手臂。 裴子慧抬头瞟他一眼,醉意流转。见他拦住自己倒酒的手,也不赌气,乖乖地放下酒壶起身,只当这个男人不存在一样,一路脚步浮软地走向亭外,但是刚刚走下了最后一个台阶时,就忍不住跪倒在路边呕吐起来。 一瞬间,喝下去的果子酒彷佛都变成苦得不能再苦的毒汁,让她泛起一波波的恶心感。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吐,是因为醉酒?还是因为孕吐,或者只是恶心。 吐到后来,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像被狠狠地刮过一遍,痛得她迸出眼泪。直到身后一个温热的胸膛将她牢牢抱住,她才放心地闭上眼睛,转头在他怀中晕睡了过去。 她吐出的秽物沾在顾青城的身上,酸臭刺鼻,他毫不在乎。 他将喝醉的她抱回暖秀阁,然后亲自替她清理、脱换衣物。 房内,烛光将桌脚拉出细细长长的暗影,满室静谧,裴子慧闭着眼睡在**。将所有的情绪锁在了深深的梦镜之中。 处理好一切之后,顾青城走过去,在床边坐下,目色沉沉地看着娇容,过了许久也没有眨动一下。此刻,他才将眸光中的温存、爱怜和柔情都明明白白地展现出来。 看了半晌,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抚过红晕浮现的面颊、纤细的眉、眼睫、唇瓣……还有乌润柔软的发丝。每抚过一处,他眼中的柔情便加深一分。 第二天,裴子慧起得很晚,天色大亮了才懒懒地睁开眼睛。房内有阳光透入,明亮而温暖。但她并没有看到那个守了她一夜,天明时才离开的身影。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慌乱地爬了起来,然后紧张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还好,腹中的孩子安然无恙,甚至还调皮地踢了她的两脚。 她轻轻地舒服了一口气,内心责怪自己真不该喝酒。 卢妈妈笑眯眯地进来看了看她的气色,让晚秋端上新煮的粥,亲自侍候她喝粥,喝完了粥又殷勤地替她梳发。暖秀阁内一切井然有序,就像昨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昨晚我喝醉了……他有没有来过?”裴子慧看着镜中那个被卢妈妈打扮过的自己,似乎仍然没有什么精神。 卢妈妈怔了一下,不过转瞬又恢复到笑容满面的样子。“大少爷当然来过,不过后来又出去了。” “哦!又出去了!”她有些失望地说着。还想问点什么,可反过来一想,问了还有什么意义。昨晚胡氏已经说了,顾青城今天纳聂薇凉为妾。恐怕此时此刻,府内已经开始准备了。 “天还没亮就出去了,好像是去了太夫人那里,后来又去了夫人那里。”卢妈妈的脸上一直挂着贴心的微笑,“少夫人,奴婢今儿想和您说几句掏心窝的话,不知道少夫人愿不愿意听。” “您说就是。”她有些有气无力。 “少夫人您也莫要不开心了。”卢妈妈若有所思,“这大户人家的老爷和少爷们有几个妾也是常有的。不过不管大少爷纳了几个妾,您都是正妻。那妾的位份和正妻相比可是远远不及的。”她顿了顿又道:“老奴看得出,大少爷非常喜爱少夫人,所以少夫人房内连个通房都没有。若是换成别的人家,少夫人有孕之前,这通房早就安排好了。” 裴子慧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声音淡淡的。 不一会儿梧桐苑的郭妈妈来了。 除了例行送一些太夫人让她送来的补品之外,也不免上前安慰几句。 郭妈妈加卢妈妈,二人你言我语,倒是让裴子慧明白了不少。 依她们的说法,这大宅内纳妾收通房,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事情了。而她心里所受的打击在别人看来,似乎也只是微不足道的,她必须面对的一件小事儿! 早晨的阳光暖暖的,走出房间的裴子慧不由轻轻伸了一个懒腰,嘴角含笑道:“今儿天气真不错!” “是啊!”卢妈妈笑着接话,“这两天比较暖和,园子那边的庄稼都开始冒芽了。一天一个样儿,长势真是喜人哪!” 裴子慧听到这些,嘴角的笑意就浓了许多。 不一会儿,顾青城从书房走出来,再看到她的时候,她的心情似乎已经大好起来,甚至还面带微笑,柔柔淡淡的,恬恬静静的,仿佛昨天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顾青城的目光就有些发怔。 “城哥哥。”她声音娇软地对他说:“我有些闷,想出府走一走。”其实她只是不想看到全府上下都在为他纳妾而忙碌着做准备。 顾青城目光幽深地看着她,看了许久,才沉默地点了点头。 凭他对她的熟悉,在她的目光中,他读到了她的笑有多勉强。 “慧儿想出府吗?那我陪你。”顾青城声音平淡,对昨天事儿不做任务解释。 裴子慧淡淡一笑。不管怎么样,她昨天已经发泄过,又整整睡了一夜,现在的感觉好多了。裴子慧却只当没看见他的眼神,迳自又道:“我想去买一些胭脂水粉和宽大的衣服,肚子越来越大,以后恐怕出不了门了。” 他点头,“慧儿考虑得对,趁着身子轻便,该准备的东西都要准备着了。不然明儿我随军出征,也是没有时间陪你了。这一点倒是我疏忽了。”语气中满是愧疚。 二人不顾府内前前后后的忙碌,一同出了府。 上了马车,顾青城吩咐小六子将马车赶到京中最热闹的一条街上。小六子在街头看马车,顾青城则牵着裴子慧向街心最热闹的地方走去。 刚进街角,小商小贩的叫卖吆喝声便开始不绝于耳。道路两边的茶楼店铺林立于侧,人流如潮,熙熙攘攘。走动之时,他不时挡住来往穿梭的人群,尽最大可能保护裴子慧挺着微隆的肚子一路畅通无阻。 对于他无微不至的关爱和照顾,她没有做任务的躲避,反而脸上一直挂着似有若无的微笑。就如他们成亲之前一样,她享受着他每一次的呵护。 也如他们成亲后一样,她不但享受这种呵护,而且这种呵护变得理所当然。 走进闹市中心。他们在一处胭脂摊前停下。裴子慧仔细挑了挑,挑中一盒玫瑰膏和一盒粉红色的口脂。刚想离开,却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街巷尽头传来,从听到声音到看到马背上的身影,也不过是眨眼的功夫。rs 第252节:心里话 眼前奔过的是十几匹高头大马连同上面清一色穿着官家服装的骑士。一群人就这么火急火燎气势汹汹地驰进人群中,惹得鸡飞狗叫,人人逃窜,有小孩哭着叫娘的,也有小贩被踢翻了摊子骂娘的,一时之间本来和谐美好的街市上乱成一团。就连胭脂摊上的裴子慧也被几个躲避马匹的人撞到,人就那么差点摔倒在胭脂摊上,幸好有顾青城在身后稳稳的将她抱住。 突然间,后背上那熟悉而温热的触感让她怔了一下,转过头看见那张年轻俊朗的脸庞,忽然心头似淌过一阵暖流,淡淡的,柔柔的,连眼眶也随之变得湿润起来。 那一瞬间,周遭的人群和纷攘都远去,她想起了他们一起走过的地方,想起自己曾经给他带来的麻烦……突然间柔肠百转,在心里沉沉地低叹一声。 顾青城轻轻捏住她的手腕,和她四目相对,眸光中的沉稳和包容,都明明白白地传递给她,只需要一眼,他们就都能明了彼此的心思想。 一群人马跑远之后,街道上已经很难恢复先前的光景。 一个一面收拾摊子,一面吐槽的小贩嘟囔着:“这群官兵是不是疯了?骑着那么快的马往闹市跑,难不成是火上房了?还是敌国打进来了?” 另一个小贩接话道:“这你还不明白吗?从这条闹市到皇宫近,以刚才的情形看,恐怕外面又出了乱子。” “唉!这世道。就过不了几天太平日子。”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顾青城不由一怔,望着还没有消去尘土的方向陷入了沉思。 “在想什么?”裴子慧仰头看着他。 顾青城沉吟了一下,犹豫道:“刚才那些官兵似乎很急……” 裴子慧并没有听出其中的玄机,只道:“可不很急,糟蹋了多少百姓的东西。你们上早朝时真该好好和皇上奏一本,不许官兵骑马在闹市横冲直撞,万一伤了人可怎么办。” “是,是!”顾青城轻笑,“娘子大人说得对。” “既然觉得我说得对,那就尽快去和皇上说。” “慧儿你也可以和皇上说啊!”顾青城道。 “我?”她一愣,“我怎么行,我又不是官大人。” “可你认识一个比官大人还有用的人。”他故作神秘,“只要她能和皇上进言,保管第二天就下了圣旨。” 裴子慧挑眉,“你是说馨瑶公主。” “自然是她。”他重重点头,“听三皇子说她这几日在宫中很老实,皇上已经不再软禁她在宫中行走了。恐怕用不了几日,公主她就可以出宫了。” “这可真是好事!”裴子慧不由为馨瑶公主感到高兴。 接着她看了看手中的胭脂,又想去买衣服。顾青城只好陪着她去了拐角处的一家布料铺。 这是一间小小的铺面,老板娘正坐在柜台前嗑着瓜子,一见有客上门,立刻“呸”一声吐掉瓜子壳,拍拍手,笑逐颜开地迎上来,一张嘴就是恭维话:“哟!这位公子是给这位美人选布料裁衣裳吗?” “替她做几身新的。”顾青城不理会老板娘,只将深沉的目光留连在裴子慧身上。 身材丰满的老板娘扭了扭腰,笑得**,“好,好!我们铺子里的布料虽不多,不过都是上好的料子,您尽管选来就是。” “没有成衣吗?”裴子慧转身问她。“最好是宽松的。”天气越来越热,她的肚子也越来越大,本来的衣服实在是穿不下去了。虽然自己的女红很好,但是挺着肚子缝衣服也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不如就随便买两件宽松的衣服当成孕妇服好了。 “有啊!”老板娘挑眉,这才仔细去观察裴子慧的肚子,紧接着就是一副恍然大悟的眼神,“夫人若是想买成衣,可随小的到里面去试,宽窄肥瘦样样都有,保您满意。” “挑拣几件最好的给夫人试。”只要是给裴子慧买东西,顾青城总是这个态度。 多年下来,裴子慧也习惯了。便随着笑嘻嘻的老板娘去内屋试衣服。 顾青城一个人等在外面,他站在布料行的窗前,迎着日上三竿后洒落下来的阳光,虽然面前的景象让人觉得安祥温暖,但却又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 昨晚他一夜未眠,在床边守了裴子慧一夜。 今早天还没亮,就收拾齐整去了梧桐苑。太夫人还没有起榻,只让郭妈妈出来传话:“对于女子而言,贞洁大于一切。微凉是官家小姐,功臣之后,愿意委身给你做妾,也是你的福分了。” 在梧桐苑碰了一鼻子灰,又辗转来到荷花斋。胡氏的态度就没有太夫人那么委婉了,直接瞪眼道:“薇凉的事,你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人家干干净净的一个姑娘家,名声就那么被你给损了,就算我答应你,你爹也不会答应了。” 待他再辗转来到紫薇苑时,聂薇凉只让丫鬟出来传话说不舒服,直接来了个闭门不见。所以他想不到其它办法,只好又回到暖秀阁。 他烦乱地甩了甩头发,又将目光望向窗外。 此刻时值正午,日头有些晒。闹市上的人群少了很多。本来街道两边店铺里的人以为可以静一静了,却出其不意地不知从什么地方传出了一阵吹吹弹弹的喜庆乐声。 拐过弯,离得近了,才看清是一支迎亲队伍,队伍很长,如长龙一般自胡同里蜿蜒而出。队伍里有人吹的吹,拉的拉,捧的捧,推的推,一个个都兴高采烈,脚步轻快。特别是最前面骑着高头大马上的新郎,一脸喜色,很是开心的样子。 顾青城正看得出神,不知何时,裴子慧已经站在了他身边,与他一同观看窗外的一幕。 顾青城歪头看她。裴子慧再次出来时,一件鹅黄色的斜衿衫,配一条青纱挑线镶边裙,果然是又合身又服贴,颜色淡雅,穿在身上,宛若一朵素色的花朵,柔柔淡淡的,与她往日在将军府穿的衣服相比,另有一番味道。最重要的是,这衣裙宽松,就连她微微隆起的孕肚都遮盖住得看不出来了。 “好不好看?”她轻提裙摆,对着午后暖阳转了一个圈儿,又回过头来,看向身边的人发问。 “好看。”他乌亮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嘴角终于微微露出笑意。 新衣配美人自然好看,不过更好看的是她娇俏可喜的模样,映在这暖阳光线里,好似镀了薄薄的一层金,让他看得几乎舍不得移开眼。 “另外几件呢?再去试。”他怂恿她多买几件。 “都晌午了,回去吧,今晚你还要做新郎。”裴子慧笑了笑,欲回将军府。 是的,顾青城今晚还要做新郎。娶那个昨晚趴在他肩头哭哭啼啼的女人。 但是娶妾与娶妻的程序无法同日而语。 娶妻是非常正规的,占卜八字,明媒正娶,男方所下聘礼和女方的嫁妆都十分丰厚,结婚时需要“十里红妆”的迎送亲队伍,女子着大红嫁衣,新郎披红挂彩乘马亲自迎亲,甚至队伍在官道上拥有优先通过权,大小官员都要回避。女子到男方家,男方需中门大开,高搭喜棚,所有门庭披红挂彩,遍请亲朋好友,拜天地父母,之后告祖宗,入宗谱。婚后三日回门,妻子仍着红衣,此外妻子为家庭内务之主,统领妻妾,管理家务,拥有对妾的惩罚和管理权。 而妾就简单多了,只需一乘小轿,由侧门入男方家,不会迎亲,聘礼很少,一般也无嫁妆,男方一般只请族内亲朋,只有内院才简单的挂几幅红绸,外面看不出此家在办喜事。而且妾只有生了一男半女后,才能入宗谱。 他今晚要娶的是妾,所以才能如若无事一般在外面闲逛。 二人并排而行,先是打发了小六子先回府。然后他们也离开闹市,朝着将军府的方向徒步而行。 “慧儿。”顾青城的双腿就如灌了铅一般,越走越慢。终于忍不住在一条无人的小巷内,主动上前牵住她的手,红着眼睛解释,“昨晚我和薇凉什么都没做,我只是送她回院子,你相信吗?” “相信。”她继续保持原来的姿势,缓慢前行。 顾青城怔住脚步,有些忐忑地扳住她的香肩,“既然相信,你又为何不理我?” “没有不理你。”裴子慧幽幽吐了一口浊气,“我只是觉得有点累!” 顾青城自然明白她所说的“累”是什么。 她的生活原本纯净单纯,父慈母爱,哥哥们关爱有加,虽然有两个极品亲戚,却也从没用她费尽心思的去思虑什么。而如今这生活就复杂多了。 “是我不好。”他愧疚地低下头。 “城哥哥,”裴子慧露出非常坦诚的目光,平静道:“其实我自小对成亲择夫之事要求不高,我不想找什么杰才俊秀,只想找一个全心全意对我的人,一夫一妻,相敬如宾,孝敬爹娘,抚养儿女。”她顿了顿,情绪有些激动,“或许这样的生活不难,或许牧子哥就能给我。可我偏偏遇到你,一切的一切都不一样了。我要面对的,我要接受的,我要适应的,都不是我之前所想的……”rs 第253节:出征 为了表达自己的想法,裴子慧甚至不怕顾青城吃醋,把楚牧扯了出来。 “我知道,我知道。”顾青城将有些抽泣的她搂进怀中,心疼道:“我一直在努力给你这样的感觉。可我没想到就因为陪薇凉过一个生日,满足她一个心愿,而惹出这么大的麻烦。慧儿,你要相信我,我不是有意的,而且我也为这件事找一个好的解决方法而努力过……”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 “可惜,你的努力都没用是吗?” “是。”他坦诚以答。 “所以不用努力了。”她仰了仰脑袋,希望借此能让自己流出的泪水再回到眼睛里面去。又故作轻松地说道:“就这样吧!” “嗯?”他有些不解。 她搂住他的脖子,动作亲昵,“你还是我的城哥哥,我的夫君。还是我腹中孩儿的父亲。明天你就出征了,只要你能平平安安的回来,我别无它求。” “慧儿!”他激动着搂住她,坚定道:“你要相信我,我一直未变。” “少爷,少爷!”巷口的另一端,小六子已经不顾二人亲昵的动作,直接冲了过来。 “怎么了?”顾青城有些不悦地放开裴子慧,对着小六子瞪眼睛。 小六子跑得气喘如牛,“少爷,圣旨,圣旨到了!” “圣旨?” 二人惧是一愣,顾青城道:“看来真的出事了,刚才看那几个快马直奔皇宫的骑兵我就觉得奇怪。” 裴子慧也没有时间开口问他为什么奇怪,只得随着他匆忙上了轿。 待回到将军府,一家老小已在门厅前等着接旨,唯独缺少顾青城夫妻二人。 来宣旨的不是别人,正是大玄皇帝身边侍候的太监李公公。他手托金黄圣旨,已经急出了一脑门子薄汗。见顾青城和裴子慧从马上下来,赶紧迎了上去,声音很是慌乱,“顾将军,不好了,不好了!” 顾青城伸手扶住李公公,赶紧问:“李公公慢说,到底怎么了?” “刚刚快马来报,南蛮那边集结兵力,已经开始攻打我朝边界。先是大退我朝边界兵马,擒住了守界将领刘金福,接着昨天一下午的时间,就毁了我朝边界几百亩农田,还烧了三个村子。情势破在眉捷,皇上拍案震怒,所以定于明天出征的兵马,改成了今日。此刻清华门那边已经在准备出征仪式,三皇子那边的兵力也快准备完毕了。将军您快着战甲去拿兵符去清华门与三皇子等人汇合吧!” 李公公快语说了一阵,连忙喘气。也不等着顾府一家人是不是跪好了,又快语读完了圣旨后,带着两个小太监一溜小跑地回宫去了。 一大家子人愣在原地,面面相觑。 “小六子,快把少爷的战甲拿来。”顾守义第一个反应过来,安排小六子准备东西。 “小六子。”裴子慧唤住他,“书房内的四个包裹都是要带的,你去拿来。三个大一点的包裹是给少爷准备的,另外一个石青包袱是给你的。” 由于之前知道要出征,裴子慧早就开始为顾青城准备要带的东西了。给顾青城带的,也就顺带着给小六子准备了一份。 “是,少夫人。” 小六子匆忙跑开了。一大家子人这才有些混乱起来。 太夫人被郭妈妈扶着向前迈了两步,这眼泪就在眼圈里打转了,“城儿,城儿……” 顾青城上前握住太夫人的手,劝道:“祖母放心,此去我定小心。” 太夫人抹了抹泪,忧心不已,“城儿啊!咱们家历代武将,偏偏世道又不太平。边界那边还没过上几天好日子,就又开始旁生枝节。我这一辈子老是送你们出征,年轻的时候还不是特别担心,这年龄越来越大了,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就怕是你们在外面过得不好。就怕哪一天我两眼一闭再也看不到你们了。” “怎么会呢?祖母身子还健朗得很!”顾青城笑着劝她,“您就在家里好好的享福,等着孙儿把南蛮那些乱贼杀回去,让他们还我朝东周边界安宁。” “好,好!”太夫人强自抹干眼泪。 这边胡氏也走上前来,虽然她没有落泪,但看上去也是满目忧心,“城儿,万事小心。刀枪不长眼睛,你要自己多多防备着。”说着她指了指裴子慧的肚子,“子慧现在是有身子的人了,那腹中可是你的孩子,你要好好的回来当爹才好啊!” “娘,我知道,您就放心吧!”说着他看向裴子慧,眼中满是担心。 “城哥哥……”此时此刻,在这种近似乎生离死别面前,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她唯一期盼的就是他能平平安安的回来,“你要好好的回来,我和咱们的孩子在家里等着你。” 他将她落在耳侧的一缕碎发挽起,认真道:“我会好好的,你也要好好的。我争取在你生孩儿之前赶回来。”又嘱咐道:“凡事不要多想,无事时就多多走动走动。楚牧说有孕时勤活动,生产时就减少痛苦。” “大哥,你放心。”顾兰亭在一旁自告奋勇,“陪着嫂子散步这事儿就交给我了,我一定像按时吃饭一样,按时陪嫂子散步。等你回来,嫂子定给你生下一个健健康康的娃娃。” 顾青城一笑,“好二妹,大哥没白疼你。”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把顾家的厅堂之内是弄得既忧伤又热闹。 大家都说完了,站在一侧的聂家兄妹二人和邱素玉还没有和顾青城说上话。 聂道远和邱素玉无声的沉默。而聂薇凉这个今天晚上即将成为顾青城新娘子的人居然阴差阳错的被一道圣旨给错过了。她怨恨,委屈,眼泪流了一遍又一遍。 顾青城走到她面前,声音深沉而冷静,“薇妹,或许咱们真的没有缘份。我是娶了妻的人,让你做妾真的委屈你了。既然今晚的礼还没成,你就还是一个姑娘家,不要等我了,让祖母给你寻个好的嫁了。” 说到这,聂薇凉的眼泪刷刷不止,她低泣道:“表哥,虽然礼没成,我也是你的人了。我不会嫁给别人,明天开始,我就把头发挽起来。无论如何我等你回来。” “不要冲动。”顾青城着急道:“不要任性,更不要拿自己的一辈子当儿戏。” “我没有冲动,我很冷静,我也没当儿戏。”聂薇凉一脸认真。 顾青城摇头叹气,将求助的目光看向聂道远,沉声道:“哥,你劝劝她吧!” “好!”聂道远重重点头。 这时小六子气喘吁吁地将顾青城的战甲拿来了,裴子慧亲自动手,服侍他将笨重的战甲穿在身上。一身亮白色铠甲闪闪发亮,穿在身上顿觉得人英气了很多。 时间紧迫,他没有太多的功夫和家里人话别。 同样穿了朝服要去清华门赴出征仪式的顾守义,一脸严肃地嘱咐着他用兵事宜,“凡事莫要大意,仔细斟酌地形和兵力,切莫急躁。注意粮草。” “爹,我知道了。” 说罢,父子二人一起上马,小六子紧随其它。最后管家又安排一匹马托着他们要带的东西,直接奔清华门而去。 顾家大门口,留下一群盼他早日归来的女人。 顾守义和顾青城到达清华门时,所有兵力已经集结完毕。一干大臣身着朝服,恭敬立在一侧。不一会儿,大玄皇帝一身九龙皇袍,在满朝文武的簇拥之下,准备进行出征仪式。 祭祀神灵、祈求神灵保佑而打胜杖,是古代军队最重要的礼仪。这种庄重的礼仪同时也是用来坚定将士的必胜信念。举行大规模的祭祀仪式,屠宰牛羊献祭祖先、社稷。全体出征将士列队,屠宰后的牛羊还要在队列左右转一圈,号为“殉阵”,并宣布“不用命者斩之”。统帅亲自将牲血淋在军器上,号为“衅”,象征性的将作战使用的旗号、战鼓、金铎、兵器等淋上一点牲血。祭祀结束后将煮熟的牛羊分给将士们享用,即“胙肉”。 仪式完毕后,大玄皇帝亲自赐酒,鼓舞士气。 顾青城又对皇上说了一番势在必得舍命也要将南蛮人驱出我东周边界的话。 浩浩荡荡的人马才算是要出发了。 走在最前面的是五十名黑衣劲装、骑着高健骏马的壮汉。黄沙轻扬,马蹄翻飞。这五十名骑兵是顾青城常日在教场训练的精兵骑锐,不但马上功夫过硬,骑术精湛,使用兵器也甚是厉害,其中有几名还是百步穿杨的高手。 五十名骑兵首先冲出了巨大宏伟、恍如铜墙铁壁的清华门。顾青城一声令下,城门大开,后面一干人马呼啸而出,气势非同一般。 裴子慧站在远处的城楼之上,居高临下看着大队人马缓缓出城,看着那一身白色战甲的人越走越远。看着看着,触动心头,泪水难以抑制地滚滚而落。 不知道是心有灵犀,还是顾青城分明知道她在城楼之上。走着走着,那银白色战甲居然停了下来,并且一瞬不瞬地朝城楼上张望,最后还缓缓挥了挥手。 这下裴子慧的眼泪不再是滚滚而落。她明明想抑制泪水,可不知道怎么了,那眼泪就是越抹越多,浸湿了手帕,又浸湿了衣袖。直到那银白色的身影越走越远,远到只剩下一个白点,再也看不见了。 “此去路途遥远,大少爷也是惦记少夫人的。”卢妈妈在她身后又递上一块干净的手帕。“所以少夫人要好好的养胎,好好的将小公子生下来,才不枉大少爷如此惦念。” “是。”裴子慧扬了扬头,“卢妈妈说得对。”rs 第254节:好处 裴子慧带着卢妈妈也不知道在城楼上站了多久,直到夕阳已经映到远处的山头,直到天际被染出一片腥红之色,直到再也望不见那个银白色的身影。 她终是回头转身,幽幽地叹了一声。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鹰鸣。裴子慧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就见一只猛鹰自天空俯冲而下,飞势凌厉,就在她有些惊慌地以为它将冲向自己的时候,它却雄雄立定在她身后的树枝上。 卢妈妈大惊失色后,拍拍胸脯又是一笑,“少夫人莫再担心大少爷了,有雄鹰飞过是个好兆头。以老奴看大少爷不但会平安回来,用不了多久还会有升迁之喜呢!” 裴子慧虽然不相信这些遇鹰展翅有升迁之喜的说法,但好听的话,自然也让人心里舒服,“卢妈妈,那就借你吉言吧!” “少夫人,那我们回吧!”卢妈妈笑眯眯地扶上她的手臂。 顾青城接到圣旨的突然离开,并没有影响到将军府内纳妾的照常进行。 裴子慧和卢妈妈回到将军府时,虽然天色已黑,但府内却是灯火通明。个别门庭依旧挂着鲜艳的红绸。特别是紫薇苑内,早已装点一新。听来门口接她们的妙玉说,聂薇凉送走顾青城之后就将长发挽了起来,并且让下人们改了称呼。 看来这个妾,她是当定了。 回到暖秀阁,虽然没有胃口,但裴子慧还是强迫自己吃了一碗清粥。 接着,绿竹和晚秋侍候她沐浴完毕,正在替她梳发,外面院落里就传来一阵脚步声。 “楚大夫,我们少夫人已经沐浴完毕,准备歇下了。”是妙玉极为客气的声音。 “我不进去。”楚牧道:“这是少夫人的安胎药。今天的药她一直没喝,我怕她今晚会睡不好,所以在里面放了一些安神的,你给少夫人端进去吧,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要让她喝了。” 自小一块长大,楚牧自然是知道裴子慧不喜欢喝那些苦味的东西,这次有孕,若不是一定要安胎,恐怕她也不会一次次端起那么苦涩的药碗。 “知道了楚大夫。”妙玉接过药碗,转身准备送进去。 还没走几步,就见裴子慧走了出来。 “少夫人,这药是楚大夫送来的,他说您一定要喝了。”妙玉很认真地重复着楚牧的话。 “好,你先放屋里去。我一会儿喝。” 暮春时节,庭院中繁花斗妍,落英缤纷。裴子慧远远望着楚牧的背影,又看了看回廊前方的花树,陷入沉思之中的她,突然想起了多年前的一件事。 那也是一个乍暖还寒的春天,其余地方尚还寒冷时,但山上已是溪水淙淙,花叶茁壮了。那天裴子慧和楚牧上山采野菜,走得累了,就在小溪边停了下来。 陌上青青,桃红绚烂。 两个人的身影被清晰地倒映在水中,和蓝天白云碧叶红花在一起,一阵风起,几片花叶飘落,如小船一般,在水面上滴溜溜地打转儿。 裴子慧来了兴致,便脱下鞋袜子,赤着脚踩到水里去玩耍。 溪水并不冷,且清可见底,圆润的石子衬着她那雪白秀气的双足,在阳光下分外惹眼。待她掬水玩够了,才走回岸边的青草地。 楚牧一直在岸边看着他,走过去,从包袱里拿出段氏给他们带的干粮,笑眯眯地一起分着吃。一边吃还一边说着一些好玩的事,说得累了,生出困意,她便枕在他腿边睡着了。 那般自然,那般依赖! 而楚牧就那样任她枕着大腿,一动不动地等着她,等她睡醒。二人才下山回家。 多少年过去了,这种信任一直在她心底延续着,从未改变。 这时妙玉脚步轻盈地走了过来,“少夫人,您的头发还没干爽,莫要着凉了,还是回屋吧!” 她点点头,回屋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喝下那碗苦涩无比的药汁。 见她喝药如此顺利,妙玉缓缓舒了一口气。 “都回去睡吧,天色不早了。”即便是顾青城不在,她依然保持着不想用人守夜的习惯。 卢妈妈道:“少夫人,老奴知道您不习惯用人守夜,但现在与往日不同了。你是有孕之身,随时会有个不方便的情况,何况大少爷又不在,所以夜里外间一定要留个人,以便您需要什么东西,喊一声就有人进来。”她说了一阵,又强调道:“这可是大少爷走时特意嘱咐我的。” “那你们随便吧!” 回了房间,似乎到处都弥漫着顾青城的味道。裴子慧泪光闪闪,这才意识到没有他在身边的日子有多难过。可是这才是第一晚,他此去南蛮,路途漫漫,何时才是归期? 没有他在的将军府,自己还在这里有什么意义?她还能在这里做什么?恐怕唯一能做的就是等他,然后把他们的孩子生下来。 可是这刚刚是开始的第一天,她就开始想念他了…… 躺回**,想闭着眼睛赶紧睡觉,却发现被褥间尽是顾青城身上的气息,这让她更加睡不着了。 在**翻来覆去好久,月近中天之时,终是睡不着的她,直身坐了起来,掀开帷幔,扬声道:“谁在外面,给我拿点水喝。” 门被轻轻地推开了,走进来的竟是卢妈妈。 裴子慧有些错愕,“卢妈妈,怎么是你?” 卢妈妈笑着去倒水,“妙玉她们几个年纪小,都是贪睡的时候。老奴想着少夫人惦记着大少爷,今晚定是不好入睡,难免要喝个水,取个什么东西的,所以我就留下来了。” 裴子慧心中一暖,“您年纪也不小了,晚上这么折腾您,我真是过意不去。” “无妨,无妨。”卢妈妈将水端过来,递到她手边,“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还不就是被主子使唤的。何况少夫人您心地仁慈,对我们这些下人一向宽厚,能遇到少夫人这样的主子,多干点活也高兴。” 话说得顺耳,但却丝毫没有恭维的意思,全是实话。 “卢妈妈,要不您把被子搬到床角来,我也睡不着,咱俩说说话。” “好,老奴这就去搬。” 一瞬的功夫,卢妈妈就躺在了裴子慧的床角,一主一仆闲聊起来。 “卢妈妈,听说你还有一儿一女,他们都在府上当差吗?”裴子慧打听起卢妈妈的家事来。 “是。”卢妈妈笑道:“姑娘是大的叫香巧,现在在厨房洗菜呢。听沈厨娘说过段时间有意教她做面点,也不知道她学不学得好。儿子叫宝柱,由于年龄还小,就是跟着跑跑腿,也做不了什么。” “他们各多少岁?” “香巧十二,宝柱十岁。” 暖秀阁这边的丫鬟其实一直是不够的。前些时日,太夫人想着裴子慧的肚子渐渐大起来,就催促她自己把里里外外缺的人都添置上。包括顾青城出征之前,也曾经很郑重地和她谈过这件事。为了迎接新生命的到来,该准备着的一样都不能少。 大丫鬟本来应该有两个,由于裴子慧从娘家没有丫鬟带来,所以现在只有妙玉一人。二等丫鬟四个,现也只有绿竹和晚秋,三等的虽然没有定额,但和其它院子相比,也是缺的。 思虑之余,裴子慧倒是想借此卖卢妈妈一个面子,一来因为她人还不错,二来院内既然想添丫鬟,还不是添谁都一样,成全了卢妈妈心意,往后的日子想必她会更加尽心竭力。“如今院中各个等级的丫鬟都缺人,太夫人怕孩子生下来之后,人手不够会弄得手忙脚乱,所以让我赶紧将人添上。我在想若是让杜管家去外面买人进来,也就是那么回事儿,不如……” 这一个“不如”,倒是把卢妈妈惊了一下。 虽然二人各自躺着,彼此看不见表情,但裴子慧明显感觉到卢妈妈的声音有些跳跃的感觉,那微喜的声音掩也掩不住,“那少夫人的意思是?” 裴子慧也不绕弯子,“我是想香巧在厨房就算学了面点,以后也就是个厨娘。您若是愿意,倒是可以让她到我的院子来,先当个三等丫鬟,你自己也好好**着。若是以后有机会,我再帮她配个好夫婿。” 先前的隐隐预感,卢妈妈还能忍住。这下她终于眉开眼笑,爬起来就要给裴子慧行礼。 人人都知道在厨房当差是没什么出息的,整天和柴米油盐打交道,虽然小道消息较多,闲下来时不缺什么谈资,但终究是上不了什么台面,所以卢妈妈又惊又喜,又是感激。 “若是香巧有什么好的小姐妹,也可以一同叫过来,人品好,忠厚就成。” 卢妈妈一挑眉,“少夫人,还真是有一个,那丫头叫羿静。她娘在大厨房炒菜,所以也就把她带到大厨房去了,人机灵,长得也不赖。要不然我明天把她叫来,少夫人您瞧一瞧。” “不用瞧,我信得过你。”裴子慧道:“大丫鬟就先这样。明儿把蝶舞提到二等丫鬟,羿静来了当三等丫鬟,你们家香巧就当三等丫鬟的领头好了。” 卢妈妈满面喜色,“少夫人,她能行吗?” “有你在,还有什么不行的。” “那我明儿让这两个丫头来给少夫人您磕头。”卢妈妈脸上的喜色掩也掩不住,可她没想到,这种好事儿才刚刚开始。 “至于宝柱,我到是给他想了个好去处。” 刚刚躺下的卢妈妈,“腾”的一下又坐起来了。 “牧子哥是来为我护胎的,待我产下孩儿,他就走了。” 卢妈妈怔了怔,不知道这和她的儿子宝柱有什么关系。 “若是你愿意,待我产下孩儿后,倒是可以求一下夫人,让牧子哥把宝柱带走去医馆学医。想必夫人看在牧子哥尽心尽力照顾我这么久的份上,是不会不同意的。”rs 第255节:敬茶 若是裴子慧能产下顾家的长子,别说是胡氏会卖她这个人情,就连太夫人那边也会连连点头。何况这对顾家来说只不过是少了一个家生子,本就是一件可有可无之事。 然而这对卢妈妈来说,却是比天还大的事儿。 对裴子慧来说,这也算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体念卢妈妈的一份心思。 这下卢妈妈可真是激动了。不但躺也躺不住,坐也坐不稳,就连双手都有些颤抖了。眼睛哗哗而落,当即磕头谢恩,“少夫人,您的大恩大德,老奴要怎么谢您哪!” 卢妈妈和丈夫都是将军府的奴仆,他们所生的孩子就是家生子。若没有特殊情况,是无法脱离奴籍的。若是她的儿子真能随楚牧出府,那么从宝柱这一代开始,他就不是下人了。若是能学得一手好医术,那就是一位能替人行医看病的大夫了。这可是她从前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所以卢妈妈怎么能不激动。 “你也先别高兴得太早。”裴子慧道:“这些个事儿,还要等到我产下孩儿再说,若是个小公子,想必太夫人和老爷还有夫人都会高兴,到时候我张嘴说一句放你儿子出府,那应该不会太困难。但是凡事得两头打算,若是万一不行,你也要有个心里准备。” “嗯,嗯!”卢妈妈点头如捣蒜,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急了半天才说道:“不管成与不成,老奴全家都感念少夫人的大恩大德。” “快躺下吧!”裴子慧侧过身子躺着,不再提及此事。躺了一会儿又歪头问卢妈妈,“自从我嫁过来,花钱就从柜子里取,也没有个账册,这样下去是不是不行?” “自然不行。”卢妈妈认真道:“各房各院都有一个管账的,不管是金银玉器,还是银票钱两。少夫人至少也得心里有个数才行。” 裴子慧暗暗思虑。裴子唐来的时候,曾经问她钱够不够花,如果不够就拿给她一些。段氏来的时候也问同样的话,还非将一千两银票塞进她的手里。 手中的钱两确实不多,可那几车嫁妆可是值了钱的。但若是钱不够花的时候,拿着嫁妆出去当钱,那也未免有些说不过去。而且虽然值钱的东西,但当了钱也是越花越少。 这可不符合她的理财观念。用手里现有的钱,再去赚更多的钱,这样才好! 赚钱是一件可以让人上瘾的事儿,她不由思虑着,反正整天除了那几个园子她就无事可做了。顾青城没回来时,她不如把心思用在想想怎么赚钱的事儿,这样心里既不会那么空荡荡的,手上花钱也方便些。 听见裴子慧在**轻轻叹气,卢妈妈不由劝道:“少夫人快睡吧,明儿早晨不但要给夫人请安,紫薇苑那位还要给您敬茶呢!” 听到紫薇苑那位,裴子慧的眉头就皱得更深了。 卢妈妈也是轻轻一叹,很是不解道:“要说这表小姐,人长得如花似玉,虽然爹娘已经不在,但怎么说也是清白人家功臣之后,为何就甘愿与人做妾呢!听她院子里的丫鬟说,她今天穿了一件岭南特产的湘云绣,价胜千金呢!可惜任她打扮得再漂亮,大少爷也没看上一眼就出征去了。” “湘云绣?”裴子慧愣了愣,“那不是很值钱的衣服吗?听说千金难求。” “是呀,值钱!”卢妈妈重重说了一句。 难道这个聂薇凉很有钱吗? 按说聂家过世的夫妻给一对儿女留下些家财也属正常。可若很有钱的话,聂道远长大成人之后完全可以自立门户,又何必在顾家过这种上不上下不下的日子。可若是没有钱,那么这聂薇凉出手可够大方的了。 思来想去的事情多了,人就更没有了睡意,看来楚牧的安神药也没管用。 在**又贴了几个回合的“烧饼”之后,有细微的滴答声传入耳中。裴子慧深呼吸几口气,起身打开窗子向外观看,天空中果然下起了毛毛细雨。这下她更是睡不着了。不是因为外面的雨声吵,而是因为担心连夜在雨中赶路的顾青城。 应该只是小雨吧?她在心里安慰着自己。 面对不断落下的雨丝,夜越来越深了。但是这种毛毛细雨非但没停,反而很快地转为了倾盆大雨。让裴子慧的一颗心又揪了起来。 春天的雨,来得快,走得也快。 第二天一早,太阳缓缓升起,洒落满地金光,万里无云的蓝天完全看不出昨夜曾下过一场雷雨。只有地上的小水洼以及叶间闪耀的水珠见证着昨晚的一切。 醒来后,面对床侧空无一人的裴子慧微微叹气,看来她要习惯没有城哥哥在身边的日子。 吃了早饭,略微打扮。带着妙玉去了荷花斋。 除了按例如往常一样给胡氏请安之外,今天的荷花斋内自然多了一位全新身份的人,那就是由表小姐转换成聂姨娘的聂薇凉。 成为姨娘的第一天,自然是闲话少叙,敬茶为主。 今天,聂薇凉的打扮已经与以往有着大大的不同。除了以往那一头青丝已经缠到了头顶,梳成了妇人常见的梅花髻之外,还有就是那一身打扮也太过华贵了吧!虽然以往她也是穿着漂亮耀眼的,可今儿就不是用漂亮能形容的了。那一身藕粉色通底描金丝绸纱衫,搭着月白色的挑线裙,衣裙之间金光闪闪,异常华贵。 再看她脖子上挂了一串颗颗珠圆整齐的珍珠链,头上插着鎏金镶翡翠三步遥簪子,手上带着蜜蜡珠子,颗颗都有拇指甲大小,所见之地处处透着贵气。 裴子慧再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首饰一带而过,却仔仔细细地看了那一身衣服。 难道这身衣服就是传说中的湘云绣?漂亮是漂亮,就是有点太过于亮眼。这一身打扮和她这位朴素的正妻相比,简直分不清哪个是妻,哪个是妾了。 这倒是有了点向裴子慧示威的感觉。 首先聂薇凉给胡氏磕头敬茶,胡氏见她这一身打扮,面色就有些严肃,吃了茶之后,虽然没有说这身打扮的不是,倒是把三规六戒地说了一遍,说完后叹口气又道:“薇凉,虽然还是在我们顾家,虽然还是那个院子,但身份已经不同了。你要时刻记着自己的本份,莫要像做姑娘时那般任性,那可就容易逾越了!” 胡氏的话,到是有几分深意。 “是,夫人。” 聂薇凉对胡氏的称呼也由“舅母”改成了“夫人”。 若是没有裴子慧,那她成了正妻,还是可以唤胡氏一声娘的。 胡氏这才扯了扯嘴角,笑得很勉强。也不知道是因为顾青城刚刚离家而没有兴致,还是因为面对眼前一幕真是笑不出来,她淡淡道:“去给城儿的正妻敬茶吧!” “妾身见过夫人!”聂薇凉嘴角带笑,声音婉转。但是这茶递了上来,她却只是微微欠身,而没有双膝着地,这可是不合规矩的。 任她身份再高贵,那也是个妾。裴子慧虽然只是个农家女,可毕竟是正妻。莫问婚前出身如何,这婚后的尊卑可是明明白白地摆在了这里。 自己还没有给她一个下马威,她倒是洋洋自得起来了。裴子慧本来淡若轻风的表情,瞬间就严肃起来。不顾胡氏在侧,那眼角眉梢就带上了一丝凌厉。 聂薇凉见她绷着脸不接茶,笑道:“妾身要是有什么不守规矩的,还望夫人莫怪。薇凉自小在顾府长大,身受外婆和舅母溺爱,所以真是不懂什么规矩,也不会干什么活。就说那些女红绣工的我也做不好,更不会像少夫人您一样还会种田养鱼,甚至还会跑到山上摘野菜了。在少夫人面前薇凉真是百无一用了。” 这是她在笑话自己出身低吗?自来到这个世界,裴子慧就从没因为自己是个农家女而看轻了自己,自然聂薇凉的几句话也是不能。 何况她除了第一句自称妾身之外,左一句薇凉,右一句外婆舅母的,明显是没把自己当成妾看待,裴子慧怎么越听就越有一种喧宾夺主的感觉。 裴子慧不急不躁,笑盈盈地开口:“薇凉妹妹哪里话?你说自己百无一用那可真是错了。百无一用那是书生,可不是妹妹你。再者我一直觉得,英雄莫问出处,富贵当思原由,听说咱们东周国的始祖皇帝就是一位放牛的小厮,最后还不是当上了皇帝,开创百年积业,受万民敬仰。那前朝的生在金汤池的太子又如何,生下就是当皇上的命,可他也得有这个命当啊!” 说到这,聂薇凉的脸色就有些泛白。但裴子慧可不管这些,恍若感叹生命一般,继续道:“人呐,有时候就是命。你看外面那些干活的家生子,有谁不想投胎到夫人们的肚子里呢?可偏偏就没有那个命要怎么办呢?妹妹也莫要因为自己是个妾而自轻自贱了。人贵有自知之明的同时,也贵在自敬自重。” 这话说完,聂薇凉的俏脸彻底变了颜色。 难道这一切真是命?自己的出身高,可爹娘过早离世,她和哥哥只能寄人篱下。自己和顾青城自小一块长大,明明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可偏偏让裴子慧这位农家女占了正妻的位置。这叫她如何能甘心。 聂薇凉顶着煞白的小脸,心里就涌起一阵委屈。可是再委屈再不甘,这路是她自己选的,就算是咬碎了牙也得混着血吞进肚子里,只好眨了眨雾蒙蒙的大眼睛,轻声道:“夫人,请喝茶,再不喝,茶都凉了。”rs 第256节:自找的 裴子慧见聂薇凉说话比刚才客气了许多,而且胡氏还一直坐在上首处看着她们,也就只好点到为止。先是接过茶吃了一口。随后又命妙玉将事前准备好的一对非常普通的银镯子递给聂薇凉算是给了礼。 “谢少夫人。”她将手镯捏在手里,很不屑地笑了笑。 裴子慧放下茶碗,一本正经道:“知道你平时什么都用好的,也知道我这一对常见的银镯子配上你这身衣着装饰实在是寒酸。还望妹妹莫嫌弃,你若喜欢就留着,若是不喜欢就随便赏了下人玩吧!” 说到这,胡氏也不由细细打量了一番聂薇凉的衣着打扮,话没出口,眉头一皱。 这时顾兰亭走了进来。 大家三言五语地说了一会儿后,胡氏自称累了,要进屋歇着。而放下茶碗的裴子慧便不再与聂薇凉说话,而是与刚刚进来的顾兰亭热络地聊了起来。 离开荷花斋,裴子慧又去梧桐苑给太夫人请安。由于天气转暖,所以太夫人的老寒腿也不用日日熏蒸揉捏了,再者太夫人体念她怀着身孕比较辛苦,所以老是让她多歇着。 对于顾青城纳聂薇凉为妾之事,太夫人未提,裴子慧自然也如往一般。 从梧桐苑出来时,碰到了刚刚要进去的聂薇凉。 以前聂薇凉见到她都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她也从不计较。因为那时候她是府上的表小姐,也可以说是客人。裴子慧一直让她几分。 这回身份突然变了,自己是妻,她是妾。裴子慧可没有那么好的性子一再容忍她,貌似自己做为正妻,管教或惩罚这位妾氏,倒是她份内的事儿。若是妾氏不守规矩,那么也可以说她这个正妻管教不严。 所以,这是她的责任。 不过,聂薇凉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刚刚在荷花斋,她是碍于规矩,不得不给裴子慧敬一杯茶。而现在只是旁若无人的梧桐苑大门口。她早已恢复了以往的高傲姿态,看到裴子慧时根本不想行礼,脚步匆匆地就想进去。 裴子慧却不着急,站在那里,俏生生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明摆着是一副等着她行礼的姿态。 聂薇凉却身子一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为何裴子慧就那么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看。还是她身后的丫鬟洛丹上前小声提醒道:“小姐,您要给少夫人行礼的。” 她这才猛然警醒,现在的身份和以前不同了。旁人可以不说,至少她和裴子慧之间,是彻彻底底的不同了。 可是以前裴子慧是不计较的,如今却静静站在那里等着她行礼,而且嘴角还带着那么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她顿时觉得火冒三丈,为了嫁给顾青城,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小鞋穿吗?明明可以做不拘礼束的小姐,可这会儿偏偏成了妾。一个见到正妻不得不弯腰的妾! 暴躁的情绪,加上委屈的心情,就成了无处宣泄的火气,可这火她又能冲谁发? 只听“啪”的一声,聂薇凉身后的丫鬟洛丹,就被他不偏不倚地扇了一巴掌,疾言厉色道:“就你是个多嘴的,我不知道见到少夫人要行礼吗?” “小姐。”好心上前提醒,却惹来一个耳光。洛丹的眼泪当即下滑,可再怎么委屈也不敢哭出声音,当即跪倒认错,“小姐,奴婢知错,奴婢知错。” 一迭声的认错,再加上颤抖的身子。看起来平时也是一个经常受欺负的。 聂薇凉不管身后哭哭啼啼的丫鬟,仰着头迅速给裴子慧福了一礼,也不待裴子慧允她起身,随即冷“哼”一声就进了梧桐苑。 裴子慧轻声一叹,看着还跪在地上的小丫鬟,怜悯之心顿起,不但亲自上前虚扶了她一下,还让妙玉给了她一条帕子,软语道:“快别哭了,擦擦吧!” 回暖秀阁的路上,妙玉一边扶着裴子慧,一边气呼呼地替洛丹不平,“早就听说表小姐,哦不!是聂姨娘。早就听说她是一个好动手的,今日终于见识到了。洛丹本就是好心上前提醒她,反倒成了洛丹的错。”她越说越气,又见裴子慧没有阻止她议论别人的举动,又大胆道:“少夫人,我看幸好是洛丹提醒了她,否则的话她一直不行礼,您就应该上前给她一个耳光。” 裴子慧掩嘴而笑,“打是打不得的,任她再猖狂,那也是少爷的妾,太夫人的外孙女。昨天收了妾,今天就招了我的打,若她是个新入府的,别人会说她不懂规矩,是我在管教她。可她已经在府上呆了这么多年,而我才是初来乍到的。若是今天招了我的打,那大家肯定会说是我这个正妻不容人,吃干醋。” “本来就是她太不像话了,居然对您视而不见。”妙玉依旧愤愤不平。 裴子慧却没什么情绪,一笑了之。 回到院子,卢妈妈已经带着香巧和羿静在院子里等着了。 两个丫头见裴子慧归来,二话不说上前就磕头。 裴子慧笑了笑,她不想在丫鬟面前摆架子,也觉得不必要摆架子。正如她对聂薇凉说得话那样,有谁不想投胎到夫人们的肚子里呢?这不是谁的错,出身低怪不得她们。 她走到院子里的竹椅上坐下,先是上下打量了两个丫鬟一眼,但是从长相上看,分不出哪个是卢妈妈的女儿,哪个是厨娘的女儿,只好问道:“你们的名字是?” “奴婢叫香巧。” “奴婢羿静。” 同样是十二岁,那个叫做羿静的明显要比卢妈妈的女儿香巧个头高上一些,目光中也比香巧多了几分成熟,举手投足间尽是稳定和淡定。 她的娘是个厨娘,大厨房通常是府上最杂的地,恐怕也是因为她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知事懂事就早了一些的缘故吧! “那你们来我院子里做三等丫鬟可愿意?”裴子慧抛却一些不必要的东西,直奔主题。 在这之前,两个人从没见过少夫人。对于裴子慧所有的认知都是听说的。但是听说这个东西,也不知道过了多少人的嘴,再加上许多个人喜好或者感情色彩,难免就与实际有很大的差别。 今日一见少夫人温婉动人,气质高雅。并非大厨房的人口传的只会种田不懂规矩的农家女,当下心中欢愉了不少,赶紧回道:“少夫人,我们愿意。” “好!”裴子慧点了点头,做为三等丫鬟,自是有卢妈妈和妙玉提点着,她也不想说太多,于是道:“那你们今天就过来吧,等下卢妈妈会给你们发了衣服,安排了住处,有什么不懂的就好好学着。” “谢少夫人。”二人刚要退下去,裴子慧却忽地想起一件事来,抬头问香巧和羿静,“你们在厨房当职,可认识紫薇苑里的丫鬟洛丹?” “回少夫人,认识。” 二人等了一会儿,只见裴子慧的眼底闪过一丝犹豫后,随即又道:“好了,下去吧!” 这半截话,听起来最让人心痒痒。不过少夫人不说了,做丫鬟的怎么敢多问,何况他们还是新来的。 裴子慧坐在竹椅上小歇片刻,已经升为二等丫鬟的蝶舞就笑盈盈地端了茶水和点心过来。她瞄了一眼桌上的点心,拣了一块核桃酥吃。核桃对大脑有益,腹中的孩子现在正是养成大脑的时候,所以即便不爱吃她也要勉强自己多吃一点。 打开茶杯的盖子,依旧是花茶。虽然花茶是她的最爱,但仍旧摇摇头,吩咐身边的几个丫鬟,“以后就把花茶撤了吧,换成绿茶,而且要泡得淡一点。” 几个丫鬟只当是少夫人有孕而换了口味,当下也没多问。 卢妈妈安排好了香巧和羿静,就笑呵呵地端来一盘青梅,“少夫人您尝尝,酸的!” 一提酸的,裴子慧就口中生津,伸手捏了一颗放在嘴里,忍不住酸得蹙了眉,“果然够酸!” “酸儿辣女。少夫人这么喜酸食,肚子里定是一个小公子。” 其实裴子慧倒是不相信这些,也不知道这个“酸儿辣女”的说法有没有什么科学根据。生了儿子,那就是顾家的长子,顾家自然全家高兴。 但是对于她来说,最重要的是孩子健康。 她满眼爱怜地盯着肚子看了一会儿,“男的女的都不重要,健康就好了!” 卢妈妈又递给她一颗青梅,开心道:“男的就是长子,女的就是长女。说起来咱们家大少爷还是特别顾念着您的。这长子长女就应该是正妻所生。虽然那聂姨娘狗皮膏药一样的贴了上来,可终究还没和大少爷行周公之礼,这子嗣之事,她就落了一大截了。” 裴子慧笑而不语。 卢妈妈挑眉道:“听说今儿早晨,聂姨娘去荷花斋敬茶,不但穿得异常光鲜亮丽,给您敬茶的时候还不想下跪?结果被您三言五语,就把她说得面红耳赤了。在荷花斋那边从您这碰了钉子,后来到梧桐苑又被您做了样子。”说着卢妈妈就笑了起来,“她一定没想到,这争着抢着算计着抢来的姨娘位置,原来是这么不好过的。” “她自找的。”裴子慧又将一颗青梅放在嘴里。 “可不!”卢妈妈高兴得放缓了声调,“好好的表小姐不当,偏偏要当什么妾。做表小姐的时候大家可是都不敢招惹她的,就算日后出了嫁,那再回府上的时候也是姑奶奶的待遇。如今一落千丈成了妾,那可是与往日有大大的不同了。若是大姑奶奶还活着,恐怕绝对不会同意她这样。” 裴子慧无声一叹,心想:何止大姑奶奶不愿意,聂薇凉做妾一事,除了她自己本身,恐怕同意的就只有邱素玉一人了。rs 第257节:私会 然而对于聂薇凉做妾一事,顾青城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呢? 这倒是令裴子慧觉得是有些深意的问题。 曾经她觉得一段婚姻不是两个人的结合,而是两个家庭的结合。随时随地要面对各种差异与矛盾。今天已经为人妻,又即将为人母的她再看这个问题时,似乎又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如今看来,也许以不变应万变就是最好的办法了。 吃了午饭,由晚秋侍候着她小睡片刻。 虽然天气还不热,肚子也没有大到多么不舒服,但是微微的胎动,还是让她猛然惊醒。自从顾青城出征之后,午夜梦回惊醒中,第一件事她总是先摸肚子,至少她要确保肚子里的孩子是安全的才行。 胎动惊醒后,就再也睡不着了,只好一个人坐在窗前发呆。 这时蝶舞走了进来,见裴子慧一副无事可做的样子,就道:“少夫人,您若是无事,奴婢陪您到园子里赏花吧!这几次小雨过后,园子里的花都开了,丁香、迎春,海棠……一进园子就香喷喷的。” 裴子慧一想反正也无事可做,本想给孩子逢制几件小衣,但找来的布料总觉得有些硬,万一划到孩子娇嫩的皮肤就不好了。所以只好差妙玉出去买柔软的布料,然后自己就这么傻坐着。 又想到楚牧一再嘱咐她要多多运动,于是点点头,说道:“不如我们拿着篮子,听说花园里好多花都快开了,若是遇到能吃的,我们就采摘回来一些花瓣,到时用来做酥饼馅。” “好!”蝶舞乐颠颠地挎上篮子,二人直奔大花园而去。 由于是中午刚过,府内的主子们大多还在午休,所以一路上也没遇到什么人。 二人还未走进花园,阵阵扑鼻的香味便迎面而来,大有心旷神怡之感。踏进花园,蝶舞老远就指着前面的花海咯咯笑,“少夫人您看,是不是又香又好看。” 由于裴子慧嫁过来时是冬天,现在虽然到了春季,不过她还真没好好的逛过花园子,更没有到里面摘过花。今日到此,数步之外,遥遥一观,已见百花吐艳,个个争春。远远望去似一片傍晚烧红的云霞,甚为壮观。当下心情愉悦,笑道:“可不真是又香又好看吗?” “是呀,夫人。”蝶舞更加兴奋,指着一片片花海犯了难,“哎哟!这花儿也太多了,红的、粉的、白的,个个都像带着甜味儿似的,似乎把哪一种花做成酥饼馅都会好吃。” 裴子慧就掩嘴而笑,指着她道:“还真是一只小馋猫。” 蝶舞脸上一红,跺着脚,提着篮子,不知道到底采摘哪一种花瓣为好。 “不急,咱们再向里面走一走,再做决定也不迟。”裴子慧带着犹豫不决的蝶舞继续向花园深处走去。 但是令裴子慧没想到的是,走着走着,拐进月亮门,就出现了令她叹为观止的一幕,她顿住脚,惊讶道:“这里居然还有一片玫瑰!” 随之蝶舞也惊鄂地顿住脚步,因为她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花,更不知道这花叫玫瑰。在她眼中,她只觉得这花和月季很像,可是又有所不同。 是的,裴子慧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和月季很像,但又有所不同。 但是她对这片玫瑰园的惊奇远远不少于蝶舞。 在她的印象中,虽然我国在玫瑰花的栽培、利用方面具有悠久的历史,早在唐朝即开始了人工玫瑰的栽植,但是她没想到,在这个世界居然也有玫瑰。 这是她走了很多地方都没有见过的,包括和顾青城相识多年,他也只字未提过。 而且据玫瑰开放的季节算来,现在还有些早。但是这片玫瑰园却是开得极其艳丽,朵朵硕大而饱满。 整个玫瑰园呈圆形,中间是一居高建起的亭子,亭中桌椅摆设一应俱全,看样子是为观花人准备的,亭子旁边还有一涂着朱漆的秋千架。而秋千架后面则是几座相携相连的假山,假山上面爬满了紫藤。 此时,整园的玫瑰花都已经绽开了笑脸,花朵像个小酒杯,花瓣略成螺旋式绽开,而那片片饱满的花瓣,摸上去感觉似厚厚的绒布一般,柔软而舒适, 叫人都不忍心将它采摘下来。 裴子慧踮着脚尖再往里看,差点惊呼出声,原来这玫瑰园里不止有红玫瑰,还有粉的,白的,黄的。 这一切在她眼中可以用蔚为壮观来形容。红的胜火,粉的似霞,白的淡雅,而最让她动心的还是那些淡黄色的玫瑰,淡黄色的花朵看上去十分典雅、庄重;玫瑰花瓣的边上眨着粉红色,覆着茸毛,勃发着一派生机,散发着一阵阵诱人的清香。 “就是它了。”主仆二人美滋滋的直奔那一片黄玫瑰而去,途中却又被那朱漆秋千架所吸引,四周一瞧,没有其它人在,就连打理玫瑰园的园丁也未现身,自己何不趁机荡上一荡。 “少夫人,你是有身子的人。”蝶舞在惊慌之下白了脸,若是有什么差池可不是她一个小丫鬟能担待的。于是横在那里不让裴子慧爬上秋千。 裴子慧吐了吐舌头,小声道:“没事儿!我就荡两下就下来。” 蝶舞很为难,却又不忍拂了少夫人的玩心,只好扶着她小心地往秋千架边走去,嘴里还嘟囔着:“少夫人,您可要说话算话,就两下,而且还不能荡得太高。” 裴子慧一身鹅黄色纱衣,端坐于秋千之上,伴着暖阳飘飘荡荡,真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正欲陶醉得大喊出声时,却突闻身后传来,怪怪的声音。 与此同时,蝶舞也听到了,赶紧拉住秋千绳,对裴子慧小声道:“少夫人,我们还是走吧,听说这玫瑰园是夫人的珍爱之地,也不知道会不会让我们采花瓣,何况刚才好像有人在说话。” “没事,大中午的哪来的人!”裴子慧惊慌收住脚步,回头张望,却未曾见到什么,正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声音却又断断续续的传来。 “二少爷,您,你放了奴婢,我怕……”是个娇滴滴的女人,声音中透着胆怯。“您是少爷,奴婢就是一个侍候的丫鬟,我不能和二少爷这样,若是被夫人知道,还不打死奴婢。” 裴子慧赶紧拉住蝶舞,阻止她脚下的动作,接着给她使眼色不许说话。 蝶舞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小小年纪的她脸却红了。 “别怕,有本少爷在呢,谁敢拿你怎样?你怕什么?快过来让本少爷抱抱,可真是想死我了。” 二少爷?裴子慧一愣,二少爷不就是二夫人的儿子顾青晖吗?这是和哪个女人在假山后面私会?顾青晖人在国子监读书,据说在军营中也有职位,只是裴子慧没有详加细问,并不知道他做什么的。 平时见面的机会也不多,偶尔见一次,顾青晖总是彬彬有礼,所以裴子慧对这位顾家的二少爷并没有什么坏印象。过年的时候胡氏曾经提过,青晖也不小了,也该娶妻的事。 但是二夫人吴氏拒绝了,她说男子以前途为重。若是二少爷现在娶妻,也就能娶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但是若是大考之后能谋个一官半职的,那姻缘也会随之不同了。 本来还以为顾青晖一身正气,那么肖氏和裴子蓉打的如意算盘也将落空了,今日看来事情似乎没有那么简单了。 思虑到此,她不顾着蝶舞拉着她要走的动作,不由又侧着耳朵细听起来,声音又从假山后面清晰的传了过来。 “怕,怕被人知道了。我,我可是个姑娘身子,若是和二少爷就这么和我,那我……”女子的话语虽然是在拒绝,但那声音中却明显透着绵软无力,甚至还有点撒娇的感觉。 顾青晖哈哈一笑,用很大的声音,不知道到那女子哪里亲了一下,保证一般地说道:“过两天我就找太夫人做主将你抬了姨娘如何?” “当真?”女人的声音略显激动。 男子轻快地答应着:“当真,当真,那还不快来让本少爷抱抱,你这丫头可让本少爷我想得好苦啊。” “那等二少爷将此事办妥之后,奴婢任由您怎么抱都成。” “不成,我现在就要抱,昨夜里等你一晚上,你也没来,今儿说什么也不能再让你溜了。”顾青晖有些霸道地说完,紧接着就传来了扯衣服拉扣子的声音。 “那,那二少爷可不能负了奴婢……”女子败下阵来。 “不会,不会。”顾青晖说道,“瞧你这肚兜系得这个紧,就差安上一把锁了,急得我冒出一脑门子的汗。”说着只能“哧拉”一声,似是布条撕裂的声音。 女子惊呼一声,接着就传来二人的喘息声。 裴子慧是过来人,又带着强烈的好奇心,自然没觉得怎么样。 可蝶舞再也听不下去了,面红耳赤不说,站在那里听也不是,走也不是。那脸就红得像能滴出血来一样。rs 第258节:是谁造的孽 裴子慧见蝶舞就如那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站不住脚了。自己这才忍不住咬紧双唇,硬生生地把即将喷出嘴角的笑声憋了回去,随即猫着腰,轻手轻脚地拉着她准备缓步离开秋千架。 本来只想来花园里采几片花瓣做酥饼,却无意中碰到这样的事。不止是小小年纪的蝶舞觉得脸红害臊,就连裴子慧听着听着也尴尬了。这听壁角之事,本就不光明正大,再加之这内容有些复杂和难以入耳,所以就感觉更不自在了。 要说这男人啊,无论看上去多么的道貌岸然,一身正气。但一旦做起这样的事儿来,什么不入流又大胆的话都说得出来。 不知道顾青晖若是知晓这主仆二人听到他在假山后面的所做所为,会不会有杀了她们的冲动。 好在他在假山后面激战正欢,所以根本就没有发觉到裴子慧和蝶舞的存在。 不过,这件事儿不用多想也明白了,就是顾青晖和丫鬟在假山后面私会。 顾府那么大,顾青晖也有自己专用的小院和书房,怎么两个人竟跑到这露天的假山后面去了?为了寻找刺激?还是就觉得假山后面比较惬意? 思来想去,答案只有一个。顾青晖的小院是在二夫人丁香亭的大院之内,那么即然是不方便在自己的院子里,那就说明这个丫鬟不是在丁香亭内侍候的。所以不方便进二夫人的院子。 其实裴子慧之前也听说过,说这大宅之内,多多少少的都会有一些不干净的事儿,什么老爷和丫鬟有染了,什么少爷硬要了某个丫鬟的清白了。 初来乍到的人可能不明其意,若是落在年龄较大的妈妈们眼中,这早已是见怪不怪之事。 裴子慧来不及过去采摘她喜爱的黄色玫瑰花,为今之计只好扯着蝶舞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免得撞到什么不该看到的,而惹上麻烦,那就得不偿失了,想到这里不禁更加快了脚步,一溜烟地快步出了花园子。 “少夫人,您慢点,慢点。”蝶舞看裴子慧走得又急又快,赶紧牢牢扶住她,“我们现在已经走远了,就算二少……”自知失言,蝶舞咬了一下舌头又道:“就算假山后面的人出来,也看不到我们了。” 就连蝶舞都听出那声音是顾青晖。不过这丫头很是机灵,就算在裴子慧面前也谨慎到不提他的名字。 对于这一点,裴子慧很是欣赏。虽然说好马出在腿上,好人出在嘴上。但是这嘴巴能办好事,却也能办坏事,所以闭紧嘴巴,这也是一种本事,而且是大宅之内的丫鬟必须具备的本事。 二人又向前疾步走了一会儿,终于放下心来站在那里大口的喘气。裴子慧见四下无人,好奇心犹在的她,忍不住眨了眨眼睛,对蝶舞道:“蝶舞,你有没有听出来那丫头是谁?” “少夫人,我听着还真是有点耳熟。”蝶舞摇了摇脑袋,脸又红了,“再者那个女子也不好好说话,嗲声嗲气的,哪听得出来。” “是啊!”裴子慧若有所思道,“我怎么听着也有些耳熟呢!”但是她可以肯定,这丫头的声音绝对不是裴子蓉,是谁又一时想不起来。 满腹狐疑地回到暖秀阁,二人对这件事心照不宣。 翌日一早,晨光乍现,春雨初歇。 一夜小雨的滋润,枝头的杏花又开了不少。 “少夫人,奴婢看外面这天儿还没有大晴,要不咱待在院子里不要出去了。”蝶舞一边给裴子慧梳头发,一边劝她雨后路滑不要出去走动。 “昨夜下雨了,虽然不是很大,但我还是惦记着那稻硬会不会太低,而将鱼给冲跑了。” 蝶舞莞尔,“冲跑就冲跑嘛,就是几条鱼。这会儿,什么都没有少夫人的身子重要。” 裴子慧依旧坚持,“又不是走得很远,拿着伞出去就是了。再者若是下了大雨,咱们在园子里避一避再回来就是。” 这暖秀阁的主人终究是裴子慧,蝶舞再担心,也不能违了主子的意思。 她们先是到园子里看庄稼的长势,又指导几个农夫如何给稻田排水。由于在园子里待的时间久了一点,结果还没有散尽的乌云又越聚越密,最后就演变成了一场狂暴的雷雨。 雨太大,无法前行,二人在园子里躲雨,一直到接近中午时分,雨停了,二人才迈着慢悠悠的步子,准备回暖秀阁去。 雨停后,天边很快便现出七色彩虹,分外漂亮。偶尔还会飞来几只蜻蜓,如小飞机一般,在天空中成群结队地飞舞着。 二人一路绕过翠园,来到了内阁,正欲穿过回廊回暖秀阁时,却听到前面不远处,传来女人的尖叫声。 停下脚步,互相对视一眼,都以为是听错了。还没继续前行时,却又迎风断断续续地传来声音,“血,好多血啊……” 恰巧此时,要去暖秀阁送药的楚牧也路过此地。 听到丫鬟大喊有血,楚牧当即脸色泛青。扔掉手里的药罐,不待多想,健步如飞,直奔声音而去,“慧儿,慧儿……” 楚牧以为是裴子慧出了什么事。 结果裴子慧和蝶舞也在一边看热闹,她们看楚牧奔了过去,也就迈开步子气喘吁吁地跟了上来,穿过几座假山,前面是一座石拱桥,远远望去,桥头围着三五丫鬟,正在惊恐地议论着什么,看来声音来自此处是没错了。 “发生了什么事?”楚牧站在桥的另一头,紧张地对着几个丫鬟高喊,“是不是少夫人?” “不是,不是少夫人。”桥的对面顿时没了乱糟糟的声音,几个战战兢兢的丫头立刻直身站成一排,略略弯腰,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楚大夫,少夫人不在这里。” “那你们身后是谁?”她们说不是裴子慧,楚牧自然是放下心来,不过看几个丫鬟十分紧张的样子,也没有放松警惕。 这时裴子慧也赶到了楚牧身边,楚牧看她好好的,气色一点不差。这才重重长舒一口气,沉声道:“还好你没事,刚才真是害我一惊。” “我这不是好好的。”裴子慧虽然心中感动于楚牧对自己的关心,但对于眼前的事,更是想看个究竟,于是对着几个丫鬟厉声问道:“到底发生何事?你们围在这里大呼小叫做什么?” 没有人回答,一片沉默。她们只恭敬行礼,口中轻唤:“少夫人!” “你们都是不会说话的吗?我问你们在干嘛?” 裴子慧有些恼意,再次追问一次,才有一个胆大的丫头站了出来,怯声说道:“少,少夫人,刚刚下了雷雨,路上比较滑,花红姐姐她,她摔倒了,就,就流了好多血。” “人在哪?”裴子慧追问。 这时几个丫头由一字形向两边闪开,露出了正惊恐万分的花红。 花红是太夫人身边的二等丫鬟,裴子慧与太夫人的梧桐苑常来常往,自然识得她。只见她双腿席地呈微仰姿势,一手支着地面,一手捂着肚子,满脸苦楚,嘴里轻唤着:“少夫人,您别过来,别过来……” 裴子慧哪肯听她的,三步两步便奔了过去,欺近一看,顿时愣住,天蓝色的裤子,双腿中间已经被鲜血染红,花红的额头,豆大的汗珠扑籁而落。 “这,这怎么回事?”裴子慧虽然怀疑,但也不敢肯定,只好求助一般地看向楚牧 后面跟上来的楚牧,急忙给花红探脉,手刚碰到她的手腕,就暗暗对裴子慧点了点头。 这可怎么办?难不成让人把花红送回梧桐苑。那她这一顿家法恐怕是难免了。若是太夫人生气,或被卖府去都有可能。若不送回去,让她躺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犹豫之时,一向很少出门的太夫人,竟然坐着软轿赶了过来,被人扶下软轿后,瞧及花红双腿间的大片鲜血,顿时脸色大变,敲着手里的阴沉木拐杖,厉声质问:“这,这是谁造的孽?” 花红哭出声音,“太夫人,都是奴婢的不是,不怪……” 花红的话还没说完,只见二少爷顾青晖和表少爷聂道远也朝这边走了过来,花红看着二少爷的眼神极为复杂,有无助,有哀求,还有一点点痛楚。 曲道远眼见这一幕,拧着眉头,有些厌恶地扭头看向了别处;而顾青晖则瞪着眼睛没有说话,但他的眼神中分明是慌乱的,躲躲闪闪不敢正视花红的眼睛。 太夫人已经气得涨红脸,对顾青晖和曲道远挥了挥手,“你们来这做什么,这都是女人家的事。” 二人被赶走之后,太夫人斥责道:“花红,你快说,你到底和谁有染,枉我平时待你这般好,在我的院子里居然出了你这样不守规矩的丫头,真是,真是气死我了。” 花红哭嚎着爬起来抱住了太夫人的大腿,哭诉道:“太夫人,奴婢错了,奴婢错了。” 同样和花红一起侍候太夫人的柳绿实在忍不住,迈步上前直言道:“花红姐姐,你为什么不把那个男人是谁说出来,太夫人开明讲理,体恤下人,她老人家会给你做主的。” 花红停止哭声,看了看柳绿,依旧无语,似是非常为难的样子。rs 第259节:往事 “花红,你这是当真不说?”太夫人抖了抖手臂,嘴唇有些发青。 柳绿做为和花红一起同吃同睡的二等丫鬟,自然不希望她面临过于难堪的处境。于是又上前捏了一下花红的手臂,小声道:“花红姐姐,你倒是说呀!若真是咱们府上的哪位小厮,说不准太夫人一高兴就成全了你们。你在这哭哭啼啼是没用的。” “我,我……”花红捂脸痛哭,“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别问我!” “没用的东西!”大夫人恼火问不出个结果,只得先命人将她送回寝房,再行处理。 花红被送回了寝房,大伙也就各自散了。 不过人是散了,但这件事儿,还不知道要风言风语的传上多久。 由于刚才情急之下,楚牧砸了裴子慧的安胎药,只好回去再熬。 裴子慧一边往暖秀阁走,一边琢磨花红这是在包庇谁。 花红是在太夫人身边侍候的二等丫鬟,既然是太夫人身边的人自然是千挑万选出来的。和所有院子中的丫鬟中相比,那也是拔尖的。而且以太夫人的仁慈来看,若是花红真与哪个小厮有情,说不准真会如柳绿所说,万一太夫人一高兴就成全了两个。 虽然这种风气不好,但也就是受些家法,挨一顿板子,最后也可落个有情人终成眷属。 可这花红打死不说,又是怎么回事? 最奇怪的是,这也是一个没有担当的男人。事情既然都闹出了这么大的响动,那么这个男人哪有不知道的道理。他居然还猫在人后,让一个人女人家将此事全部扛下。 走着走着,裴子慧身子一僵,心道:难道这花红也是和顾青晖有染?若是其它小厮,她说也就说了,最糟糕的结果还能比现在更糟吗?可她为什么就是不敢说。 裴子慧可以肯定,昨天假山后面的女子不是花红,因数声音相差悬殊。一听便可分明。可是花红宁可自己受罪,就是不肯说出那男人是谁,这其中就有些文章了。 再者这后宅之内,也不是哪个小厮都可以随便行走的,数来数去也就这么几个男人。 那么若是按这种方法算来,后宅之内的男人皆有可疑,哪怕是已经出征的顾青城也无法逃脱。 回了暖秀阁,吃了午饭。裴子慧就带着妙玉和蝶舞坐在一棵大榕树下商量着如何给肚子里的孩子做衣服。 由于三人都没有经验,也不知道这衣服到底该做多大,就将卢妈妈找了来。 卢妈妈来时,脸上虽然带着笑,但线条分明有些僵硬。裴子慧看得分明,不由问道:“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去太夫人那里了?她老人家不大好?” 她果然猜中。卢妈妈不再伪装笑容,肩膀一松,人就有些垂头丧气,“是啊!太夫人这回可是真动气了,这午饭连筷子都没摸。” “没劝一劝吗?为了一个丫鬟莫要气坏了身子。” 卢妈妈瞥了一眼裴子慧,叹气说道:“劝了,大伙围着太夫人好话说了一箩筐,她老人家就是不肯吃啊!估计是气花红这张嘴,怎么就像煮熟的鸭子一样,硬得很,一个字也不肯说。而且太夫人八成也是气这个男人,不知道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动梧桐苑的丫鬟。胆子大不说,做了这等事又不敢出来承认。事情就这么僵住了,花红不说,也没人出来承认,您说这花红傻不傻?” “那花红那边怎么样了?” “沙大夫去了,也给她开了药。”卢妈妈道:“花红倒是把药喝了,不过听说太夫人气得不吃饭,她也一口没吃。” “嗯。”裴子慧点头,“花红倒也是个惦念主子的,恐怕她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吧!” “谁知道呢!”卢妈妈一脸无奈,在裴子慧的脚下找了个阴凉处,扯过一张小木凳这才坐了下来,然后用手在布上量着衣服的身长,“若是小公子长得壮,恐怕要这么大。若是偏瘦一点,这么大就够了。” 裴子慧这才猛然发现,妙玉买回的软布都是些适合男孩的气质和颜色的,不由笑道:“看来你们这是咬定我怀的是男胎了。” 正在窜针的妙玉“扑哧”一笑,斜着眼睛看卢妈妈一下,“少夫人,这可不怪奴婢。是卢妈妈私下和我说,您肚子里的一定是男胎。” “就因为我爱吃酸的?”裴子慧觉得很无语。 “不是。”妙玉把针递到她手里,笑道:“卢妈妈说以她的经验看,若是腹部圆圆的,像扣了一口小锅一样,那定是女胎。若是腹部发扁,腰上却有些宽,那就是男胎。” 裴子慧挺了挺腰杆子,笑道:“不管卢妈妈说得对不对,不过我这腰是比以前宽了许多。” 一说到这事儿,卢妈妈立刻转忧为喜,“少夫人,您这胎定是男胎没错了。还不知道咱们大少爷高兴成什么样呢!” “唉!”裴子慧半忧半喜,“也不知道这孩子生下来第一眼能不能看到他爹。” “能,能!”卢妈妈安慰她,“南蛮那边本来已是溃不成军,这次虽然再次反攻,也就是一些老弱残兵,咱们大少爷还不是很快就将那些人制服,然后大胜还朝。” “这样自是最好了。”裴子慧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肚子。 卢妈妈又道:“太夫人曾经说过,她的两个儿子都生了独苗。到了大少爷和二少爷这一辈万不能再独子下去了,一定要枝繁叶茂,多子多孙才行。” “说起了,我倒是有个事儿要问卢妈妈。” “少夫人,您问便是。” 裴子慧沉吟片刻,才问道:“太夫人的几个孩子按顺序是大老爷、二老爷,然后是姑奶奶对吧?三少爷最小,而且是妾氏所生。” “对啊!”卢妈妈挑了挑眉,“而且大老爷和二老爷只相差一岁,太夫人那会儿算是为顾家连生两子。” “那是二老爷成婚较晚?”裴子慧又问。 卢妈妈摇头,“不晚。虽然两位老爷成亲的时候我还没入府,但是我听太夫人说过,两位老爷成亲相差不过一百多天。因为民间有个风俗,就是有血亲关系的一家人,百天之内不能办两桩喜事,所以二老爷就推到了第二年,虽然是两个年份,但细细算来不过是相差百天而已。” “那我就更奇怪了。”裴子慧诧异道:“大老爷的第一个孩子是大小姐,然后是大少爷。现在都已经二十多岁。既然大老爷和二老爷年龄没有差距,成亲的年份也差别不大,可为什么孩子年龄差距这么大呢?” 一边蝶舞转了转眼睛,也凑上前来疑惑道:“少夫人说得还真是啊,听说大姑奶奶已经二十六岁,咱们大少爷也已经二十四岁,怎么二少爷才十八岁?” “要说这事话就长了,那时候我才被买进顾家几年。”说着瞥了蝶舞一眼,“就像你一样是一个二等丫鬟。” 蝶舞马上笑起来,“卢妈妈本事大,进府就当二等丫鬟。我这是遇到少夫人这个好人了,这二等丫鬟真是有点却之不恭,所以我这有点蒙混过关的意思。” 卢妈妈笑瞪蝶舞,“瞧你这张嘴,摸了蜜了不成?” 蝶舞的小脸就红了,扯着衣襟不知道说什么好。 “去!屋里取些果子和糕点来,咱们听卢妈妈讲故事。” 裴子慧这一吩咐,蝶舞赶紧借着由子跑开了。 卢妈妈放下本来忙于穿针引线的手,目光望向远处,似是陷入了一段很久远的回忆之中。 “要说这二少爷年龄为什么这么小,还得从两位老爷成亲那会儿说起。当时两位老爷成亲相差百天,大夫人过了门之后,第二年肚子就有了动静,第一胎就是大姑奶奶,而二夫人却迟迟没有孕相。” “那是有什么原因的吗?”裴子慧放下针线,双目注视着卢妈妈。 “当时也没太看出来。”卢妈妈摇了摇头,“太夫人为这事儿倒是没少请大夫,听说哪个大夫是治这方面的高手,或者是有什么偏方,她老人家就将大夫请回府上给二夫人尝试治疗,结果几年下来,二夫人还是肚子平平,一点动静都没有。” 说到这,裴子慧突然想起了裴三和宋玉梅。 当年裴三和宋玉梅成亲多年,而宋玉梅却一直不孕。只所以因为这件事使宋玉梅在人前人后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就是因为这里的封建思想太过于保守。夫妻两个没有孩子,责任都推到了女方身上,都说女人的肚子不争气,却没有人去怀疑这个男人。 甚至男人都不会请大夫诊一诊脉,似乎这件事和男人根本就没有关系。这样的思想倒是让许多类似于宋玉梅的女子因此蒙上了不白之冤。 而在顾家似乎也遇到了这样的事,太夫人一味地给二夫人吴氏请大夫,却忽略了自己的儿子是不是有问题。看来这样的问题,不止乡下的小门小户存在,就连将军府这样的大家之地,也同样看不清事情的真相。 “那后来是怎么有的二少爷呢?” 卢妈妈叹了一声,“二夫人这身子是治了几年也没动静,就在太夫人也快死心,准备给二老爷娶妾的时候,老太爷没了!” 她口中的老太爷自然是顾守义的父亲,太夫人的丈夫。 卢妈妈继续道:“这一突来的变故,让全家人把所有的事都放了下来,自然也包括二夫人的事。然后全家人守着老太爷的棺柩回到祖籍丁忧。”rs 第260节:谜 丁忧是古代官员的父母死去,官员必须停职守制的制度,丁忧期间,丁忧的人不准为官,如无特殊原因,国家也不可以强招丁忧的人为官,若是因某些特殊原因国家强招丁忧的人为官,叫做“夺情”。 因为从古到今历代皇帝中多数皆以仁孝治天下,所以很少有皇帝做“夺情”之事,那么顾家自然也是在祖籍一守就是小三年。 裴子慧点点头,把蝶舞端来的糕点和切好的果子分给大家吃。 卢妈妈继续道:“丁忧一守就是小三年。期满之后,皇上很急迫地直接给大老爷下了圣旨,命他去大运守城。当时大老爷带着一家大小接到圣旨直接从祖籍那边去了大运城,而二老爷则带着二夫人,还有府上的管家,家丁以及丫鬟们一起回京。” “然后就有了二少爷了?”裴子慧虽然这样问,但也隐隐感觉到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卢妈妈自然是摇头,“当时二老爷带着二夫人在回来的途中,途经一个山寨时,不幸被一群山贼劫持。当时随行的二夫人,杜管家以及府内的家丁丫鬟等都被劫到了山上。不但随身所带钱财被抢一空,那山贼老大还扬言,女子留下为奴为妇,男子全部杀掉。命在旦夕之际,二老爷身为武将自然不能束手待毙。他与山贼大战之时,慌乱之中人都走散了。二老爷虽然带伤逃了出来,但他身边的其它人,也是死的死,伤的伤,跑的跑,丢的丢。” “啊!”裴子慧咧了嘴巴,没想到事情这么严重。 卢妈妈继续说道:“不过巧的是,二老爷逃出来之后,人伤倒在半路,却被一位姓宋的商人搭救。而且宋姓商人也家住京城,于是就带着受伤的二老爷结伴同行,一路十几天的昼夜相伴,二人无话不谈,甚是投机,宋老爷又对咱们老爷有救命之恩,所以二人自此留得交情,结为至交。” “那是二老爷命大啊,宋姓商人也是好人,二夫人后来怎么样了?”裴子慧适时的插着话。 “二老爷返回京城后的十几天,二夫人和家丁丫鬟们也陆续回来了,自是费尽了千辛万苦,这其中的细节我就不大清楚了。但是也有几人自此没了音信,想必是都不在了。或者借机逃到别处,不想再回府为奴。” “这个可能应该也是有的。”裴子慧点头表示同意。 卢妈妈的眉宇间透过一抹忧伤,又喃喃的说道:“当时太夫人将我指给了二老爷身边的一个小随从,本来等他这趟回来后我们就成亲的,结果他,他就没回来。不然我也不会和宝柱他爹了。” 裴子慧上前抓了卢妈妈的手安慰道:“别伤心了,也许就是没缘分。” “嗯。”卢妈妈点头,继续说道:“自那之后,顾家上下便对宋家感激不尽,过年过节也时常送些礼物到宋家,宋家虽然是个经商的,但也是个体面人家,自是常常与顾家礼尚往来,所以两家的关系也是日渐深厚。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二夫人那一趟虽然受了很严重的惊吓,但回来后不久,就发现怀孕了!” 裴子慧眉毛一挑,没有说话。 “一日太夫人和二老爷邀请宋老爷带着夫人来府上一聚,恰巧的是宋老爷的夫人和咱们府上的二夫人都同时怀有身孕,并且都快生了,于是二老爷和宋老爷立下约定,如若两家所产孩子是一男一女,此后便结为亲家。” “指腹为婚?”裴子慧被这个故事深深吸引,急不可奈地追问着,“那然后呢?” “然后就是二夫人产下二少爷,但是宋夫人却产下了一个死胎。” 听故事的几个人不觉都瞪大了眼睛,特别是蝶舞,差点失声呼了出来。 “不过四年后,宋夫人倒是又产下了一个女儿。”卢妈妈又道:“后来宋老爷来府上走动时,也曾暗示可以将这个女儿许配给二少爷。毕竟咱们顾家是将门之家,深得圣恩。他宋家只是一个商贾,没什么地位。对于这门亲事,宋家是只占便宜不吃亏的。” 裴子慧笑了笑,心想:这倒是像自己与顾青城一样。一个商贾之女,一个将门之后。接着她又错愣,“二老爷没同意?” “倒是没说不同意,二老爷的意思是要和太夫人商量一下才行。结果这事儿还没商量好,二老爷就殉国了。所以这事儿也就搁置下来没人再提了。”卢妈妈眯着眼睛望了望天,“按时间来算,那宋家的女儿今年也有十四岁了,该是到婚配的年龄了。只是二老爷不在之后,两家走动得不多了。” 二夫人多年未孕,结果遇到意外,和二老爷走散数天后,再回到顾家时就怀孕了,并且产下了顾青晖。如此蹊跷之事,顾家竟然没有人怀疑? 裴子慧摇了摇头,还是将话吞回了肚子。 接下来的日子,天空中总是淅淅沥沥地飘着春雨。润物细无声。 在顾家的院子里,满院的青石板上,飘满了粉嫩的杏花。 这日,身子日渐沉重的裴子慧正站在一株杏树前痴望。就听旁边小道上走过来的两个丫鬟小声谈论着,“你听说了吗?太夫人院里的花红,身子刚刚养好了一点,就被太夫人送出府了。” “送去哪里了?”另一个丫鬟问。 “这谁敢问啊?”小丫鬟惊道:“太夫人现在是眼不见为净,赶紧把花红送了出去。谁还那么没头没脑的敢在太夫人身边提花红的事儿,这避还不避不过来呢!” 另一个丫鬟的声音压得低了,“是啊!咱们以后也不要提她了,免得隔墙有耳,万一传到太夫人的耳中,轻了挨板子,重了可能也会被赶出府的……” 丫鬟的声音渐远,裴子慧望了一眼呆立一侧的蝶舞,平静道:“这花红还是被送了出去。也不知道太夫人那边有没有查到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其实这结果不外乎两种,一种是花红宁死不说,太夫人只好将她送出府去安置了。另一种是花红说了,但太夫人又不能成全,那么花红的结果还是被送出府。 说来说去,这男人是谁倒成了谜。 花红一走,就更是谜上加谜了。 蝶舞见那两个丫鬟走远了,闪身站到裴子慧身侧,压低了声音道:“少夫人,您说这男的会不会是二……”话没说完,只见裴子慧眼睛一翻,蝶舞立马禁了声,并且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这哪能随便说。”裴子慧看她一眼,又道:“那天假山后面的事儿,你没有随便说吧?” “没有。”蝶舞头摇得像一个波浪鼓,“奴婢不敢说,也知道不能说。” “嗯。”裴子慧点头向前走了几步,又顿住道:“咱们院子里新来的香巧和羿静,你和她们相处得怎么样?特别是那个羿静,她娘在大厨房做厨娘的那个。” “好啊!”蝶舞仰了仰脸,“少夫人,奴婢和她们相处得都很好,她们都叫我姐姐,有什么不懂的,就过来问我。您平时赏给我吃的点心,我也会分给她们一起吃。” 裴子慧再次点头,又道:“一会儿回了院子,你进来领些银子。该花的时候就花着,不只是咱们院子里的丫鬟,遇到外院的,该交往就交往,保不准什么时候就有用场了。”说着,又叮嘱着,“我知道你是个仔细的,不过在这上面手不能太紧了,这些个丫鬟们一个个都挺精儿的,安上尾巴都能当猴儿了。” 蝶舞也知道自己是得裴子慧喜欢的,但没想到还如此信任她。她以为这样的事儿少夫人一定会交给妙玉或绿竹去办,而不是自己。 裴子慧看出她眼中的不自信,笑道:“你也该锻炼锻炼。何况你年龄小,她们不会太防着你,遇事手上大方一些,遇人嘴巴甜上一些,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儿。” 虽然这有钱能使鬼推磨不是万能的,但是这大宅之内的丫鬟婆子们,可都是极信奉这钱财之事的。 “大厨房是人多嘴杂的地儿,打探个什么消息也灵通。”裴子慧道:“待你和羿静再熟一点,找个机会打探一下二夫人院内一个叫芙蓉的丫鬟,现在在做什么活计。” 裴子蓉这位被二夫人称为清雅姑娘的人,到了吴氏的丁香亭后,被吴氏改名为芙蓉。倒是和先前的名字有几分相似。 只是这一进去,除了上次在井边见她洗衣之后,就再也没在顾家大院里见过她。人就像阳光下的露珠,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蒸发了一样。 但是越是没有动静,裴子慧越觉得担心。 以卢妈妈的说法,顾青晖还有那么一个口头的婚约,指不定宋江什么时候就找上门来。即便是没有,即便是太夫人和吴氏不想娶宋家的女儿,可以将军府的实力,娶个官家小姐自是不难。 不管怎么样,裴子蓉都是没有机会的。 没有机会也就罢了,裴子慧每每想到假山后面的事,就感觉一阵恶寒。以顾青晖的人品,若裴子蓉成了送到嘴边的美餐,那他岂有拒绝的道理。 若不拒绝,那裴子蓉不是傻乎乎地成了顾青晖的猎物。 然后新鲜劲一过,将她丢到一边。轻了哭爹喊娘不管用,哑巴亏自己咽进肚子。重了还不得像花红那样,最后还不知道流落何处。 若是裴子蓉走到这一天,虽然这一切都是她和肖氏自作自受,因果之行。 但是她若闹大,那她是自己堂妹的事自然是藏不住,到时候自己这位虽然出身不高,但大家也不敢小瞧的少夫人,可要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话柄了。 到时候,因为此事再节外生出什么枝节,也是难以预料。 所以,这一切都要在发生之前做些防备。rs 第261节:初战告捷 隔了几天的清早,刚刚起榻的裴子慧,正在由妙玉梳头发,却听门外尤妈妈来了,她诧异地抬头看妙玉,“有什么事吗?这么一大早晨怎么尤妈妈就来了?” 妙玉为她挽好头发,忙摇头,“少夫人,奴婢也不知。” 说话间,蝶舞已经将尤妈妈请了进来。尤妈妈先是笑着行礼,接着道:“不知道少夫人打扮好了没,夫人前厅有请,今儿有贵客临门,请少夫人慎理衣物,隆重穿戴,到荷花斋前厅见客。” 有贵客临门,还慎理衣物,隆重穿戴! 不等裴子慧相问,尤妈妈已经笑盈盈地走了。 这明摆着就是不想告诉她,更不给她机会相问。 这是哪等的贵客,居然让胡氏这般小心。按理说以裴子慧现在的身子,也不宜见什么贵客了,可胡氏还偏偏让她去见,想必确实是贵客了。 顾家是京中颇有威望的官家,平日里交游广阔自是难免。估计是胡氏也看出了裴子慧的喜好,平时不喜打扮得花枝招展,常常是一身素衣里外走动。所以特别让来传话的尤妈妈叮嘱一声,也由此可以看出这位客人真的很重要。这可到底是谁呢? 狐疑了半天,也没猜出所以然。 裴子慧只好依着胡氏的意思,隆重打理了衣装,匆匆赶到荷花斋的前厅见客。 刚一进院,裴子慧就愣在了原地。 眼前出现的是一位妙龄女子的曼妙身影。乌黑的长发一部分挽成小结,一部分随意披洒在脑后。两只简单的墨绿色翡翠簪子斜插在鬓角。身穿一套湖蓝色小摆衣裙,穿踩一双千层底的月白色短靴,如此一身干练爽利打扮的美女,此时正站在一株点点粉红的杏树下,展颜望着满树的杏花,远远望去就如一幅唯美的油画一般。让人忍不住惊叹美景缀佳人。 想必这位就是胡氏口中所说的贵客了。不过胡氏一点也没夸张,这是十足的贵客了! “公主万安!”裴子慧满面笑容地走上前去,给杏树下的龙馨瑶福礼。 龙馨瑶回头,见到裴子慧的那一刻,笑意深展。她咧嘴一笑,目光特别扫了一眼裴子慧的腹部后,忙伸手扶向她,笑道:“快起来,你身子不便,礼就免了。” “怪不得婆婆叫我速来见贵客,这可真是一位顶重要的贵客。”裴子慧望着龙馨瑶呵呵直笑,不用问,这公主出了宫,一定是大玄皇帝放了她自由。 “我不来将军府,你也不进宫去看我。”龙馨瑶不顾公主的身份,很是亲热地挽上裴子慧的手臂,又神秘地向厅堂内瞥了一眼,才道:“不过我可不是什么贵客,厅里还有更重要的客人。我就是随便跟来凑一凑热闹的。” “噢?”裴子慧狐疑地看了龙馨瑶一眼,虽然没说出口,但心里难免犯嘀咕:当朝公主还不算贵客,难道皇上也来了。 裴子慧的脚步就有些打结。若是真来了什么比公主还尊贵的客人,那自己有着身子方便去见吗?可是不见,自己已经来了,而且是胡氏亲自差人唤来了。 那么,见就见吧! 二人进了厅堂。龙馨瑶笑呵呵地走在前面,不顾别人对她说什么,一头就扎到一位妇人的身边,挽着那妇人的手臂亲亲热热地坐了下去。 那妇人冲她笑了笑,满眼爱惜。 裴子慧不认识那妇人,所以立刻就愣住了。再抬眼一观,上座的黄花梨木圈椅之中,与顾大将军并排而坐的是一位六十多岁,胡须已经略微有些发白的福态男子。虽然她不知道皇上长什么样,但一看这场面也知道那不是皇上。 因为此人与顾守义并排而坐,虽然顾大将军志震四海,就算皇上再器重他,那也没有君臣同排而坐的道理?而且两边还坐着两位女子。其中一位是胡氏,另一位中年女子,看上去应该是这位男子的夫人。那么龙馨瑶和这位妇人如此亲热,她们又是什么关系? “子慧,来,给你介绍一下。”胡氏笑着起了身,“这位是崔阁老和崔夫人。” 崔阁老?这可是响当当的人物。 经胡氏一说,裴子慧顿时明白。 崔阁老可是京中举足轻重的人物。早年他曾经在朝中为相,深得世间疾苦,受万民敬仰爱戴。当时他与顾守义一文一武,帮大玄皇帝走过了一段艰难的岁月。 后来朝中事务渐入佳境,崔阁老又身体不好,便请求皇上隐退民间。平时在府内调养身子,种植花草,身子好时便带着夫人四处游玩。 虽不管国事,然朝中大小官员,或为阁老部下,或为阁老门生,或受过阁老提携之恩……于是乎,虽然阁老眼下只是布衣身份,却有着左右朝政,手眼通天的能力。 值得一提的是,崔阁老一生门下弟子无数。其中顾青城就是他的关门弟子。 对于崔阁老,各级官员士绅都是极力逢迎的,登门拜府尚不及,能让他屈尊前来拜访,尤其是带着夫人前来,恐怕放眼京中,就只有顾家与他有这个交情了。 别看崔夫人长相一般,相貌平平,而且还有那么一点点沉默少语。但是世人谁不知道崔阁老的夫人乃是当朝郡主,当今圣上的嫡亲表姐。 裴子慧重整衣物,在前厅大礼拜见顾青城的恩师崔阁老以及崔夫人。 崔阁老抚掌大笑,“没想到我和夫人到绿秀山暂住两年,再度回来后,京中变化如此之大。这青城不但娶了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妻子,还眼看着就要当爹了。” 顾守义自然也是眉开眼笑,“是啊,是啊!岁月不饶人,孩子们都长大了,把我们都追老喽!” 崔阁黄豪放地哈哈大笑,大手一挥道:“顾大将军,我就不和你们兜圈子了,既然青城的夫人也来了,我就直说了来意。” “阁老,请说,请说!”顾守义和胡氏既好奇又诧异。 “昨儿我进宫了,那会儿皇上正拿着青城和三皇子传回的捷报喜上眉梢。”崔阁老看了看龙馨瑶,“本来这美差是馨瑶公主争着抢着要来的,结果被我中间拦了过来。这不,今儿我携着夫人,陪着馨瑶公主一道来府上,就是来告诉你们这个好消息的。” “首战告捷,首战告捷!”顾守义激动不已,“我腿疾又犯,只不过昨天一日没有上朝,竟然传来了这天大的好消息,好啊,好啊!” 一侧坐着的胡氏虽然在崔阁老和郡主面前,需尽量使自己端庄得体,但一听到顾青城首战全胜,也控制不住脸上的喜悦,频频欣慰地点头。 而裴子慧更是高兴得溢于言表,不由摸了摸隆起的腹部,心中暗道:孩子啊!你爹打了胜仗。如果一直这般顺利,那用不到你出生时,他就能回来了。 接着顾守义便向崔阁老打听起战场上的事宜,裴子慧等人自然也想听个仔细,于是一纵人凝神静气,听崔阁老说战事的经过。 “大将军,你可知青城和三皇子因何这么快就到了南蛮边境?”崔阁老挑了挑眉,倒有一副沾沾自喜的样子。 顾守义眉毛一皱,犹疑道:“我也纳闷呢!本来我算计着他们要明后天才能到达边境之地。怎么您这一来,就带来他们初战告捷的好消息,莫非他们带兵出城后不眠不休,一直赶路。”他歪了歪脑袋,又道:“这样也不对。不眠不休定会人困马乏,还哪有精力作战。” 崔阁老放声大笑,摇着手说:“不眠不休那自然不是。这一切要归功于三皇子啊!” 顾守义洗耳恭听。 “年前三皇子从广安寺回宫时,曾经因为迷了路,而走丢了两天。结果说巧不巧,这一丢倒让他寻到一条从广安寺近程回京的路。结果兵马出城后,就派上了用场。” “难不成是他们出城后直奔广安寺的近路而行?”顾守义沉吟一会儿,又道:“然后再依广安寺一路南下,直达南蛮之地。” “正是,正是!”崔阁老甚感欣慰,一脸喜色,“据回来送信的人说,我朝与南蛮的第一场大战,是在南蛮郊城东北的玉峰山顶之上。当时是在夜里,青城只带了很少的兵力迎敌,其它人都驻扎在营地待命。” “玉峰山顶?”顾守义若有所思,“那确实是兵家必争之地,占据这个山顶,对以后的大战中至关重要。” 崔阁姥捋了捋胡须,有些意外地说道:“要说青城这小子,不愧是你顾大将军的儿子,打起仗来倒也是个狠角色。” 顾守义疑道:“噢?怎么个狠法?” “听说青城让队伍里的一群士兵,身上绑著蒙了金属片的木板,一手持盾牌,一手握长刀集结在山坡上,青城则站在营帐前的大鼓前,亲自擂响了与敌人决战的战鼓。” 顾守义思索了一会儿,欣慰道:“城儿他是知道两军对垒,首战无论是对鼓舞士兵的斗志,还是给对方来一个下马威,都十分重要。” “这还不止。”崔阁老极注意地说,“青城这是不给自己留后路呢,他不但没有用足兵力,而且面对前面如洪水般倾泄而来的敌军;他还命人将战马和牛驴绑在了一起。” 顾守义重重点头,“嗯!退路被堵塞,每个士兵都知道,要想活命唯有杀退敌军。” 崔阁老一拍大腿,抚掌称妙,“就是!这样的情况下,士兵们莫不以一当十,如猛虎出柙般杀向敌阵。求生求胜的呐喊如同腾空而起的烟雾,笼罩在玉峰山的夜空,久久不散。”rs 第262节:花园相聚 接着崔阁老和顾守义二人继续围绕初战之事滔滔不绝,各抒己见。说到激动处,又觉得该拿出地图来瞧一瞧,比划比划才够过瘾。所幸二人就直接移到了书房,不知道他们除了初战之事,又会关上房门谈论什么朝中大事去了。而胡氏则在崔夫人的要求下,带着崔夫人一起去了太夫人的梧桐苑,剩下龙馨瑶一人,自然是由裴子慧招乎。 龙馨瑶见大伙都走了,只剩下她和裴子慧,忍不住偷笑出声,“总算都走了,终于可以好好和你说说话了。有长辈们在身边终究是不方便。” “是。”裴子慧知道她爱玩,带着她一边往后花园走,一边道:“公主好不容易出宫来,来到府上就不要拘束,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陪你就是。” 龙馨瑶立马摆出一副可怜相,“还是你了解我,知道我出宫一趟不容易。前段时日虽然父皇解了我的软禁,但还是不许我出宫。皇宫虽然大,可我每天走来走去的就那么几个地方,三皇兄又和顾将军出征去了,宫内连个陪我玩的都没有,真是快把我闷疯了。”说了一会儿,她又愤愤道:“特别是宫里的那些奴才们,见到我都像见到瘟神一样,躲得远远的,都生怕因为我而使他们牵连而挨了板子。” 想必宫内的奴才们曾经受龙馨瑶而牵连挨板子的人一定为数不少,不然大家怎么见到她都避之不及。 裴子慧一笑:“莫非这回皇上是真的准你出宫了?” “准了!”龙馨瑶拍拍手,道:“父皇说了,只要我不闯祸,可以由我任意出入皇宫了。” 裴子慧也替她高兴,弯腰福身,“恭喜公主。”嘴上说着,心里却在嘀咕:这么一个爱闯祸的公主,若是让她不闯祸恐怕很难。 二人相携走进花园,适逢春日,柳色正艳,整个花园似乎都笼罩在一层嫩绿的柳烟之中。一树树桃花盛开在湖堤柳岸,瓣瓣落花飘落湖水,幽幽、脉脉、从裴子慧和龙馨瑶脚下的小桥底流过。 如此*光潋艳之景,完全看不出南蛮之地,顾青城等人还在为守护国土而殊死拼杀之迹。 “原来你们顾府也这么漂亮。”龙馨瑶有些雀跃,指着远处的花树欢呼:“瞧,那些个桃杏比宫内的开得还好,还有那一片迎春花也都开了,真好,真好!” 裴子慧微笑:“我们府上的太夫人素来喜花,所以工匠就多用了几分心思。” 沿着湖光过了桥,裴子慧和龙馨瑶依旧互挽同行,十几步之外,是个亭子。远远的就听到有几个女子愉悦的笑声。 “小姐,这块料子大少爷一定会喜欢。若是知道是您亲手帮他缝制新衣,那定会喜欢得不得了。”未见其面,先闻其声,只是这声音怎么有点耳熟。 再走近几步方才看得清楚,原来是聂薇凉带着两个丫鬟坐在亭子里,正围着一块布料说着什么,个个眉飞色舞的样子。 裴子慧远远地瞥了一眼那衣料,虽说看不出是个什么质地,但却是一块略显沉重的暗红色。 聂薇凉也看到裴子慧,但却给几个丫鬟使眼色装做没看见一样。她根本不知道裴子慧身边这个身上没有任何标志的女子就是当朝的馨瑶公主。 裴子慧也不介意她的无礼,只是对于那一块布料,皱了皱眉。 亏她还是和顾青城一块长大的,连他喜欢的颜色竟然都不知。顾青城对其它颜色均无好感,唯独喜爱蓝色和白色,特别是白色系,那简直是他的最爱。 不但身上的衣袍以月白色居多,就连平时的便衣也以素锦织就,即便是在沙场上也是白马银枪,就连那腰间的玉佩,都是纯白的羊脂美玉。 那个暗红色……即便是聂薇凉有意把这衣服想成是新郎所穿,那也绝对不是顾青城钟爱之物。 “公主,我们到那边去。”裴子慧压低声音,携着龙馨瑶到了桥的另一面。龙馨瑶难得来府一次,她不想走过去与聂薇凉碰面,万一说到什么不高兴的话,反而惹龙馨瑶不高兴。不值得。 龙馨瑶却感觉到了她有意避开亭中的女子,歪头看了几眼,忍不住问:“那女子是谁?” “青城的表妹。”裴子慧顿了顿,又道:“现在是姨娘了。” 龙馨瑶淡淡地“嗯”了一声,随即将话题转到别处。 桥的另一端也是亭子,二人携着手坐了下来,随即吩咐随身跟来到妙玉安排些吃食过来。二人由此边吃边聊,美食、美景、外加美人,这倒是人生一大惬意之事。 说了一会儿,龙馨瑶突然谨慎地看了看四周,扯了扯裴子慧的衣襟小声道:“子慧,你有办法和我三皇兄或是顾将军传封书信吗?” 裴子慧被问得一怔,就想起顾青城第一次出征,将写给她的信藏在文书的暗阁中的事。现在想想还能吓出一身冷汗来,现在可不能再冒这个险了。于是摇头,“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又不认识兵部的人,哪有这个办法?公主这是有事?” “嗯!我想给三皇兄捎封信。”龙馨瑶有些忧心忡忡。 “若是可以,公主您倒是可以求皇上,将你的信放到公文中一道送到南蛮边境。”裴子慧帮她出主意。 “不行!”龙馨瑶果断摇头,“这信的内容不能让父皇和皇宫内的人知道,否则会坏事儿!” 她这样一说,裴子慧自然也不敢多问了。顾青城曾经说过,皇宫内就没有小事儿,本来放到普通人家不值一提的事,但是放到宫中,那就是大得不能再大的事了。 何况龙馨瑶平时一向豪爽,几乎不把任何事放在心中,今日见她如此谨慎,不免也跟着有些紧张起来。 龙馨瑶犹豫了一下,欠身道:“其实这事儿和你说了也无妨。”她又想了一下,小心道:“就是我大皇兄的身子越来越不好了,似乎父皇也放弃了让大皇兄为太子的想法。既然大皇兄不能为太子,那么就是二皇兄和三皇兄了。如今三皇兄远在南蛮战场,不知宫中情况。我是怕淑妃和荣妃借机帮二皇兄抢了太子的位置。子慧,你是不知道,我那二皇兄虽然聪明,但心胸确小了些。” 看来龙馨瑶是支持龙沧雁为太子的。 那么皇后自然也就不用说了。自己的亲生儿子不能继任大统,退而求其次养子继位,她依旧是太后。只是这等关系国本大事,裴子慧也不敢多进一言,就算听在耳中,也觉得不妥。 二人正各自沉闷着,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旁边还伴着小孩子的叫声。 “爹爹,爹爹……”小男孩的声音有些焦急。 “宇少爷,您慢点……” 裴子慧和龙馨瑶歪头望向声音的来处,只见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在前面跑着,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妇人在后面追。再向远处一看,可不是聂道远正迎面走来。 那跑着的小男孩自然就是聂道远和邱素玉的儿子聂镇宇了。 父子俩相向而行,聂道远大步向前,蹲下身子就将聂镇宇搂进了怀里,低头问:“宇儿,这是怎么了,看你跑得一头汗水。” 聂镇宇顾不上额头的汗,结结巴巴道:“爹爹,我娘不大好,咳得厉害。” 聂道远闻声望向那妇人,“如意,素玉她咳得厉害吗?有没有去请大夫。” “请大夫了。”被唤做如意的妇人说:“不过大夫还没来,宇少爷要跑出来找您,我不放心就跟了出来,这会儿也不知道大夫有没有过去呢!” 聂道远猛点头,嘱咐道:“那我回去看一看。你就带宇儿在这玩吧,让他看到他娘难受的样子,他也不舒服。” “是,表少爷。” 聂道远放开宇儿,大踏步地奔着他们所居的向阳亭奔去,留下聂镇宇用极小的声音喊了一声“爹爹”! 待聂道远走远了,如意带着宇儿四下一望,这才发现不远处的亭子里坐着裴子慧和另外一名女子。龙馨瑶莞尔一笑,指着宇儿道:“那孩子倒是个懂事的,这么小就知道惦念娘亲。” “是呢!”裴子慧也微微一笑。 如意就将宇儿领了过来,牵了他面带微笑给裴子慧请安,“少夫人安好!” “好!”裴子慧就对聂镇宇招了招手,并从桌上拿起一块糕点递给他,“瞧给你热的,满脑袋都是汗,吃块糕点吧,再喝点水。”说完还用帕子给聂镇宇擦了擦。 聂镇宇接过糕点,奶声奶气地说:“谢谢婶母。” 裴子慧微微一笑,望向如意,“是不是表嫂她身子不大好?” “是啊!表夫人她那是老毛病了,一直医治就不见好。”如意满脸无奈地叹了一声,“这春天都到了,天气转暖百花盛开的,可沙大夫却说各种花草都长起来了,表夫人反而更容易咳嗽。” 这行医的事儿,裴子慧是不懂的。不过说到邱素玉,其实裴子慧又何尝不知道她的心思。包括上一次聂薇凉施计让顾青城纳她为妾,恐怕这件事的军事就是邱素玉。不过一想到,她只是想为自己的儿子谋一席之地,裴子慧对她的讨厌,就没有那么多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帮她,那是不能。不过裴子慧也不想做落井下石之事,既然她病着,那就请大夫治吧!rs 第263节:偷鸡不成 这边几个人正说着话,聂镇宇那边倒也吃得香甜。糯米糕就那么一块接着一块地被他吃进了肚子。 虽然是邱素玉的孩子,但孩子终究无辜,不应该牵扯进大人的恩怨之中。裴子慧笑了笑,看着宇儿的吃相可爱,忍不住摸了摸他那黝黑的头发。只不过她发现这孩子似乎不怎么嚼东西,每次都是囫囵吞枣般地咽了下去,不由嘱咐道:“不急,慢慢吃。” “是啊!不急,不急!”如意怕宇儿的吃相在裴子慧面前丢人,也赶紧上前嘱咐:“宇少爷,您慢慢吃,咱们不着急。” “如意,宇儿最近似乎长高了不少,我记得上次见他还没有这么高。”裴子慧笑着用手比划了一个高度。 如意腼腆一笑,“回少夫人,宇少爷现在是能吃能睡,所以长得较快。而且已经识得字了,可是聪明得紧哪。” “是吗?都开始识字了!”裴子慧微笑着弯下身子,伸手刮了刮宇儿的小鼻子,而后将他叫到身边问道:“宇儿都识得哪些字了呀?” 宇儿歪着脑袋,一脸稚气,“婶母,我不但识得很多字了,还会背百家姓,三字经。” “好,宇儿真聪明,将来定是个有出息之人。” 大人的夸奖往往就是小孩子的动力,聂镇宇一听裴子慧夸他了,就有一种想在她面前演示一番的跃跃欲试之态,吵着如意给他拿书。一定要高声读书给裴子慧听。 “宇少爷,奴婢要在这看着您的,改日再拿书来给少夫人读好不好?”如意劝聂镇宇。 “不行!”聂镇宇跺脚,“我就要给婶母读书,你去给我取来。”说着声音就变了动静,似乎有要哭出来的样子。 “那您看这本行吗?”如意从长袖里掏出一本小册子递到聂镇宇面前。 他将书捏在手里翻了翻,“这本书里面的字,我还没有认全呢!去把我会读的拿来。”总之就是不依不饶一个劲的催促如意离开。 如意无法,只好将聂镇宇拜托给裴子慧,然后快步回了向阳亭。 而后聂镇宇一手拿着那本小册子,一手握着点心,一边吃一边看书,很认真的样子。看了一会儿,又不时抬头看如意回来了没有。很是期待的样子。 裴子慧低头仔细看这孩子,浓眉大眼,乌发浓密,微微翘起的小嘴,似乎能看出一点点倔强的味道。小小年纪,居然不吵不闹,如此老成的坐在那里认真的看着书,真是难得。 待她再回头想和龙馨瑶说话时,却猛然发现聂镇宇剧烈地咳嗽起来,随之小脸通红,似乎被一口气给憋住了。 “怎么了?”裴子慧霍地一下起了身,就要看聂镇宇嘴里有什么东西。 龙馨瑶和妙玉当下也慌了手脚,她们都没有照顾孩子的经验,根本帮不上一点忙。妙玉急得直搓手,尖声呼道:“少夫人,是不是宇少爷吃糕点噎到了。” 裴子慧当即小脸吓得惨白。一件上一辈子的往事立刻浮现脑海。 她记得那是邻居家的孩子,比聂镇宇要大上一些。就因为吃花生的时候来回走动,那没有嚼碎的花生竟然跑到气嗓处堵住了呼吸。好在大人发现得及时,送到医院治疗。据说治疗的过程很艰难,孩子受了很多罪。最后还被医生碰掉了两颗门牙,万幸的是,孩子到鬼门关走一遭后,终于得救了。 而此时此刻,可是没有那种医疗设备的。这里的大夫只会诊脉开药,那可是救不了这种意外的。 时间非常关键。裴子慧赶紧扒开聂镇宇的嘴巴看,似乎嗓子处真的有什么东西粘住了。这是让他吞下去,还是吐出来呢?除了不断地给他抚着后背,裴子慧一时拿不定主意。慌乱之中,薄汗已经在额头处沁了出来。 “妙玉,快,快去喊人。喊几个有经验的妈妈来给宇少爷瞧一瞧。”裴子慧说完,顾不得自己的手指是否卫生,也顾不得情急之下聂镇宇会咬到自己,当即伸手入他口腔,准备把他喉咙处的东西扣出来。“宇儿忍耐一下,婶母帮你把东西扣出来就好了。” 可聂镇宇憋得难受,根本不知道配合。只在那里四下蹬腿,胡乱摇头,摆出一副很难受的样子。 裴子慧无法,只好用力扳住他的脑袋。 结果不早不晚,就在这个时候聂薇凉来了。 “姓裴的,你干什么?”聂薇凉看见裴子慧不知道在聂镇宇的身上做了什么,只见聂镇宇憋得双颊通红,视线发直,眼泪哗哗往下流,似乎马上就断气了。 裴子慧哪顾得聂薇凉大喊,人命关天,怎么能让他就这么活活憋着。 正准备下亭喊人的妙玉见聂薇凉虎视眈眈地准备冲上凉亭,生怕她对裴子慧不利,赶紧闪身拦在她身前,解释道:“聂姨娘,我们少夫人没对宇少爷做什么,是宇少爷吃糕点的时候不小心噎到了,少夫人正在帮他。” 聂薇凉眼神一厉,透着寒光,“吃糕点噎到了,宇儿吃了好几年的糕点也没噎到,怎么到她裴子慧这里就噎到了。她自己肚子里不是怀上了吗?怎么这样还眼气别人家有孩子?” “聂姨娘,您真的误会了。”妙玉急得直跺脚,眼泪都快急出来了。 被妙玉这么一拦,聂薇凉的眼睛当即冒了火,直接一巴掌就扇到了妙玉的脸上,怒吼道:“你个贱人,给我滚开。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竟然在我面前张牙舞爪的。” 妙玉在毫无防备之下挨了打,不但一个不稳栽倒在一旁,脸颊处也是腥红一片。 聂薇凉的两个丫鬟流芸和百合随即挡住妙玉,给聂薇凉让出一条道来。 “你个死女人,抢了我的表哥不说,现在又来害我的侄儿。”聂薇凉一边咬牙切齿地说着,一边提裙往亭上走去。 裴子慧那边却到了关键时刻,她捏住聂镇宇的下颚不能放松,若是放了。他定一个吞咽使糕点噎得更深。不过这种糕点虽然是糯米所制,但是由于做得十分精细,泡在水里即刻溶化,想必含在聂镇宇的嘴里也不会坚持太久就会化掉。但是现今要做的就是让聂镇宇还能保持一点畅通,这样才无性命之忧。 “裴子慧,你给我放开他。”奔上凉亭的聂薇凉抓住裴子慧的身子就开始摇晃,可裴子慧却是抓着聂镇宇不能松手,结果聂镇宇也跟着摇晃起来。 本就呼吸困难,再被她这样一摇,聂镇宇看上去就有些翻白眼了。 “放手!”裴子慧怒喝一声,瞪着聂薇凉。 “放手的该是你。”聂薇凉毫不示弱继续摇晃。 裴子慧毕竟是有了身子的人,不但力量不如聂薇凉,而且又紧张又害怕,再加上她这么一摇晃,胃里就翻江倒海了。结果一个没控制住,人就一个踉跄,将聂镇宇松了手。 妙玉见裴子慧要摔倒,赶忙大喊:“少夫人小心!” 话音刚落,那边龙馨瑶已经大步上前,将她扶住了,“怎么样?你没事吧?” 裴子慧抚着肚子摇了摇头,再看聂镇宇已经歪躺在一旁,浑身有抽搐之象。她挺了挺身子,瞪视着聂薇凉的目光就开始冒出火气。 聂薇凉也挺了挺肩膀,迎上她的目光,冷哼道:“怎么?你还想打我?” 裴子慧抿着唇,向前两步。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不偏不倚地砸到了聂薇凉的左脸上,顿时五条鲜红的手指印清晰可见。裴子慧觉得这一巴掌她使足了全身的力气,就那么毫无保留地抽了出去。 “你……姓裴的!”聂薇凉哪受过这等委屈,当即就像疯了一般奔裴子慧扑了过来。妙玉护主心切,不顾流芸和百合的阻拦,硬生生地挡在裴子慧面前,瞪着惊恐的大眼睛,“不许伤害少夫人。” “滚开!”聂薇凉还想伸巴掌再打妙玉,刚刚抬起的手腕,却被龙馨瑶在空中接住了。 龙馨瑶怒视于她,“不要太过份了。” “你谁啊,竟然到此处多管闲事。”聂薇凉甩开她的手臂还要再抽。裴子慧却推开妙玉,又奔聂镇宇奔了过去。 “你不许碰他!”聂薇凉大喊着,又去拉扯裴子慧。 “你是不是想他死?”裴子慧一记杀人的寒冷冰光射向聂薇凉,“你这是在关心你的侄儿吗?他已经憋得快没呼吸了!” “就是不许你碰!”聂薇凉疯了一般,抓扯裴子慧的头发,“你个死女人,竟然敢动手打我。我今天非让你死无葬心之地,你害我的侄儿,我就让你的孩子和你见不了面。” 话说得如此恶毒,裴子慧一阵恶寒。 可聂薇凉却不管那么多,刚音刚落,就从头上拔下簪子,欲向裴子慧刺去。 千钧一发之际,妙玉已经吓得捂住了眼睛。而裴子慧竟还忙着要救聂镇宇,眼看着聂薇凉手起簪落,再一次出手的又是龙馨瑶。 她一手扯过裴子慧,一脚踢落聂薇凉手里的簪子,最后还扬了一把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白色粉末,而迷了聂薇凉的眼睛。 这个时候如意已经拿着书跑了过来,看亭中一片混乱,当即也吓白了脸。上前就将聂镇宇抱在怀里,然后将他反扣在自己大腿上,一个劲地敲打后背,口中还喊他:“宇少爷,用力,用力!” 看来这是有经验的。 “以前他也噎过东西?”裴子慧虚惊之后上前询问。 “噎过。”如意道:“不知道怎么回事,宇少爷都四岁了,却一直没长大牙,所以吃东西有时候就整个吞咽,好几次都差点噎到。” 既然她有经验就好,裴子慧拍拍胸口,总算松了一口气。rs 第264节:自食恶果 如意说完,裴子慧也终于反应过来。 刚才她那么用力地启开宇儿的嘴巴,目光只聚集在他的喉咙处,却没有注意宇儿没有长大牙。这会儿凑上前去仔细一瞧,还真是像如意说的那样。宇儿的整个口腔里,几颗门牙倒很整齐,可是大牙却是光秃秃的一颗也没出。仔细去瞧牙床,连一点冒出来的感觉都没。 这孩子可已经四岁了呀!虽然有的孩子确实出牙晚,可也不至于晚到这种程度。 难道这是缺少微量元素? 在古代虽然提倡食补,但这里的大夫终究是测不出身体里到底缺什么。 再者邱素玉有没有让大夫给宇儿看过还是两说。 不待裴子慧多想,只听宇儿又呕了两声。 也不知道如意是怎么弄的,不一会儿宇儿终于猛咳一声,将口中一大块东西吐了出来,紧接着“哇”的一声,搂着如意的脖子大哭起来。 “不哭,不哭,宇少爷不哭。”如意抱起宇儿,心疼不已。 裴子慧和龙馨瑶看此样子,也都同时松了一口气。 再看一边的聂薇凉被龙馨瑶的白色粉末一洒,眼睛早已经看不到任何东西。此刻,她正不停地张牙舞爪抓着手上、脸上、脖颈上的皮肤。还大声直呼:“我,我怎么什么都看不到了。” “哼!”龙馨瑶冷哼一声,“看不到是轻的,你可知道这东西是绝命散,会要了你的命!” 聂薇凉“啊”了一声,直接滚倒。不但双手上上下下不停地抓着皮肤,就连那本来完好的衣服都被她抓破了,“你是谁?你敢这么对我。”即便在这种情况下,聂微凉嘴上依旧不服软。 妙玉上前一字一顿道:“聂姨娘,这位是当朝最受皇上宠爱的馨瑶公主,难道这个你都不知道吗?” “馨瑶公主?”聂薇凉一愣之后,又开始抓扯又疼又痒的皮肤。 几分钟后,因为公主的身份和绝命散的药效,聂薇凉开始害怕了。再加上她实在坚持不住了,改口求饶,“馨瑶公主,您就原谅我吧,我真不知道您是公主。冒犯之处还望公主原谅。” “你这种人还值得原谅?子慧她可是有孕之身。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你夫君的孩子,你是不是疯了,居然想用簪子刺她!”龙馨瑶句句透着寒冷。 “啊!好痛!”全身肌肤似被烧灼的痛苦,让聂薇凉痛得在地上直打滚,“公主,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只是一时糊涂,您就救救我吧!” 此时,龙馨瑶的身上不但又疼又痒,而且她越抓扯,疼痒得越厉害。她甚至怀疑自己那张如花似玉的小脸,是不是已经被自己抓成了萝卜条。 “小姐,小姐……”两个丫鬟想上前帮她,却也没有任何办法。 “喊我有什么用,还不快给公主跪下磕头。” 流芸和百合依言而行,跪地就磕,“公主,您就原谅我们家小姐吧,她也不是有意伤少夫人的,她只是着急救宇少爷,都是一场误会,求公主原谅。” 二人磕头下去,再不起来。 “公主,我再也不敢伤害少夫人了,再也不敢了……”聂薇凉痛苦的叫声一浪高过一浪,引来了许多由此路过的奴仆。 这种药粉其实是大玄皇帝命人配给龙馨瑶的,目地没有别的,就是让她在宫外行走的时候用来防身用。说起来出宫溜达那么多次,倒没有几次用得上这个药粉。却没想到今日竟用到了一个女子身子。龙馨瑶倒是觉得这个聂薇凉罪有应得,就该好好让她受了这份罪。 虽然见聂薇凉十分痛苦,但裴子慧是又气又恨,自然不会给她求情。 反正此时公主为大,任她再猖狂,公主她还是不敢惹的。借着公主的手收拾一下她未尝不好。 许是四周的人越围越多,也或者是有人给聂道远报了信。 不知道聂道远从什么地方就急匆匆地跑了过来。他又惊又慌地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忙不迭地给裴子慧道歉,又转身给龙馨瑶磕头。眼见着聂薇凉的脸都抓出了一条条血迹,身上的衣服也快穿不住了,保不住她一个使劲,就将整件衣服都扯了下去。 如此不端庄的行为若传了出去,哪还有脸见人。 聂薇凉越叫得痛苦,聂道远越是磕头如捣蒜,“公主,小的求您就给我妹妹解药吧,小的保证好好教育妹妹,再也不让她胆大妄为。” “公主,求你救救我们家小姐……”两个丫鬟也齐齐磕头。 龙馨瑶终于动了恻隐之心。再者她考虑到这女人毕竟是顾青城的妾氏。虽然不知道她和顾青城关系如何,但若真伤了她如花的容颜,待顾青城回来时,难保不说她一堂堂公主欺负自己的妾氏。 “你要保证,再不欺负子慧。”龙馨瑶一身正气道:“否则我现在就转身回宫,任你找遍天下高手也找不到这绝命散的解药,待到明**不但又疼又痒,还会全身溃烂,直至溃烂入骨,不治而亡。” 如此情况之下,聂薇凉还哪敢不答应,披头散发地爬起来就给龙馨瑶磕头,“公主行行好,公主救我一命。” 兄妹二人,再加上两个丫鬟,这头磕得就像鸡啄米一样。 龙馨瑶只好拎起聂薇凉的后领,提气一抛,便将她整个人抛入身后的小湖之中。湖边正浅,刚好露出聂薇凉的头部。 清凉的湖水减轻了她灼热的腐蚀感,但却不知道能不能解毒。聂薇凉攀在湖边,哭嚎哀求着:“公主,您能把这绝命散的解药给我吗,只泡湖水有什么用呢!你救人就救到底吧!” 龙馨瑶蹲在湖边洗手,好整以暇的说:“解药是有的。” “啊?”聂薇凉赶紧追问:“那解药在哪?”说着便手忙脚乱的想要从湖里爬起来。 龙馨瑶一笑,从怀里又换出一包粉末,就着湖边的微风轻轻一洒,全都扬扬洒洒地落入了湖里,“这就是解药,你想解毒,那就老老实实地在湖里泡着吧!” 聂薇凉原本半信半疑,后来见龙馨瑶也是用这湖水,洗去沾到手上的绝命散,加上灼热感渐渐减轻,心里已然相信这是解药,赶忙将整个人泡入沁凉的湖里。 “这得泡多久?”泡得了一会儿,她探头出来问。 “你说呢?”龙馨瑶冷冷回她。 “我,我不知道。”聂薇凉可怜兮兮的又问道:“公主,你就告诉我,这湖水得浸多久才能去毒?” 龙馨瑶正色望着她,“这绝命散乃是吐番王珍藏的至毒,毒性之强天下无双……”她停顿了好一会儿,状似思考,这一思考也将聂薇凉和聂道远的心吊得老高…… 不一会儿,她终于有了答案,甜甜笑说:“我只用这粉末来攻击坏人,却从未给坏人用过解药。所以本宫觉得泡多久你要自己斟酌,自然是觉得无碍了再起来比较妥当。” “啊!”聂薇凉痛苦地说:“我……我自己斟酌?” 裴子慧笑了笑,与龙馨瑶一起走下凉亭,并惬意地对聂薇凉挥了挥手,“时间不早了,聂姨娘自己泡在这里吧,我们要回院子用饭了。” 他们走没几步,身后传来几不可闻的声音说:“谢公主!” 那声音是聂道远的。 裴子慧顿了一下,不过脚步还是没停,和龙馨瑶准备双双离去。 快到暖秀阁的时候,裴子慧才满脸好奇地问:“公主,那湖水到底要泡多久?” 龙馨瑶顿时不顾形象的放声大笑:“其实那不是什么绝命散,也要不了人的命。撒在身上确实会又疼又痒,但只要用水洗去就没事了。我只所以说得那么严重,也就是想吓唬她一下。” 裴子慧恍然大悟,“那你洒的解药……” “做样子给她看而已。” 这是一位与众不同的公主,这样的江湖把戏居然也会。不过这真真是把聂薇凉收拾了一番。连妙玉都觉得解恨得很,不由上前打趣道:“也不知道她会在湖里泡多久。别看现在是春天,若是到了晚上,湖水里还是很凉的。” 裴子慧默笑不语。 龙馨瑶也是摇头轻笑,“她自己惜命就多泡一会儿,管她呢!” 不一会儿的功夫,聂薇凉泡在湖水里这件事就在顾府如放鞭炮一样传开了。 刚刚送走了崔阁老夫妻的太夫人,不由叹气,“微凉这孩子就是太任性了,也怪我可怜她从小丧母,而过于宠爱她了。这下可好,不但在崔阁老和夫人面前出了丑,还让馨瑶公主给恶狠狠地收拾了一顿。” 郭妈妈摇了摇头,“太夫人,春寒料峭,到了晚上那湖水真心很凉。” 太夫人脸上一绷,“我也心疼,不过让她吃点苦头也好。我总不能找馨瑶公主去追问,这湖水到底要泡多久吧?况且馨瑶公主没有追究薇凉以下犯上已经是她捡了便宜了。” 郭妈妈只好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夜凉如水。 湖边只有聂道远和两个丫鬟还在陪着聂薇凉。 她抖抖身体,伸出手臂攀着湖边青草想爬出来,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药效未退,她觉得离开湖水的手臂有微微的腐蚀感! 扑通!赶紧收回双手,整个人再没入到湖里去…… 直到天快亮了,她被浸到周身发紫,再不起来就算没毒死也会被冷死的程度,才忐忑着起身。被两个丫鬟扶着回了紫薇苑。rs 第265节:一春一夏 自那次之后,聂薇凉直接一病不起。虽然太夫人找了不少大夫给她医治,但总是时好时坏,身子弱的同时,似乎精神也不大好的样子。整个人看上去十分委靡。因此也就待在紫薇苑里很少出来走动了。 由此裴子慧的耳根子倒是清静了不少。至少不会走到哪里都能碰到一些不和谐的声音出现。这样不但有利于她养胎,更方便于她出入梧桐苑和荷花斋。 然而经过聂薇凉在湖中泡水一事,裴子慧和蝶舞都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和顾青晖在假山后面私会的丫鬟正是聂薇凉身边的百合。 这一发现,倒是让裴子慧和蝶舞瞪大了眼睛。看似本来并没什么交集的两个人,且紫薇苑和二夫人的丁香亭离得也较远,一主一仆,这两个人又是怎么勾答上的呢? 而邱素玉那边也是一天不如一天,裴子慧见到沙溢的时候也会偶尔打听起她的病情。每每问道,沙溢不过一声叹息。 裴子慧总感觉这个人就是在熬着。就像一罐药一样,即便是你用再小的火去煮,终究是有熬干的那一天。 至于裴子蓉那边,却是一直没有什么动静。蝶舞每次打听起来,都说她整天规规矩矩地在院子里干活。而二少爷似乎也比以前老实了许多,回了顾家就进书房,也不出去乱走了。 因为今年秋天要下场大考,二夫人对他的管教也是越来越严了。 倒是裴子慧这边却是越来越好。不但食量一天比一天大,那肚子就像吹了气一样,也是越涨越大。 走过了无限敛艳的*光,杏花就开始飘洒而落。园子里的庄稼长势越来越喜人,找来的农夫们望着大宅里的片片农田,摇着斗笠一脸憨笑,“活了一把年纪,就没见过长势这么好的庄稼。那玉米又高又壮,那大豆叶子绿得直发亮,特别是那水稻,一个个就像水葱似的……” “是啊!”另一位农夫也笑容深绽,“更没有听说过在稻田里能养鱼的。还真被少夫人给做到了,这鱼吃了稻田里的杂草,排出的废物又肥沃了稻田,少夫人何等聪明,竟想出这样的好事!” “都说几条耕牛半顷田,收也凭天荒也凭天。”农夫摇摇头,笑道:“看来靠天吃饭这一说还是要改一改的,若都像少夫人这般精心,哪有收成不好的庄稼。” “那是,那是!小树不修还不直溜呢!何况是田,要像少夫人一样用心!” 在楚牧的经心照顾下肚子里的孩子一切安好,庄稼长势也好,又没有那个恼人的女人来打扰。本来日子顺风顺水,可是顾青城那边却没了消息,就连馨瑶公主来过两次,也没有从她口中打探到南蛮那边的战事,所以裴子慧就怀疑那边可能是不太顺利。 因为馨瑶公主守在皇上身边,不可能不知道战势情况。或许她只是守口如瓶,为的就是防止自己过于担心顾青城而对胎儿不利。 虽说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可这没有消息的日子却是异常难熬。 就在这样难熬的日子里,暖秀阁内的芍药,枝枝簇簇,殷红而倔强地挺立于夏风之中。 一直到六月,馨瑶公主才再次踏入顾府。带来的消息是顾青城和龙沧雁那边的情况虽然吃紧,但还是在艰难上击下一座又一座城池。若是按此法进行,入了秋就有望拿下南蛮皇城,再为我朝开疆拓土。 这一消息令顾家上下所有人都为这振奋。有那么几个夜晚,因为盼着顾青城回来。裴子慧手握小时候顾青城送自己的玉佩失眠了。 早前不知,嫁入顾家后,方才听太夫人说起,这玉佩是顾家祖传。且只有长子佩带,并送给正妻之物。 裴子慧心中偷笑原来那么小的时候顾青城就对自己有了那份心思。随之细想之下又是满满的感动。 那段日子,她捏着手中的玉佩,盼着顾青城早日归来,看着越来越隆起的腹部。 日子很美,连风都是柔柔的,带着夏日清莲的味道;连云都是悠悠的,宛如大朵大朵的棉花糖。裴子慧觉得一切都是美好的,令人神往的。 秋天!此时此刻,她只盼着秋天早些到来。那么她的孩子,她的夫君,都将出现在她的身边。 京城的夏日,艳红烂漫,旖旎无边。 裴子慧是在楚牧和兰亭的陪伴下走过来的。只是唯一和以前不同的是,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病得骨瘦如柴的邱素玉开始拖着宇儿来暖秀阁走动。 一开始裴子慧还对她防备极深。她带来的吃的用的一律碰都不碰。 邱素问似乎也发觉到她的戒备之心。就开始在她面前把自己带来的东西给宇儿吃,自己偶尔也吃上几口。而且邱素玉还经常把宇儿放在暖秀阁玩,独自回院子。 起初,暖秀阁的一群人真是不知道邱素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因为宇儿噎到的事儿,着实是把暖秀阁上上下下吓得不轻,所以对待起这位宇少爷也格外小心起来。 直到过了很长时间,宇儿天天来暖秀阁,裴子慧的戒心才开始慢慢减轻。也开始慢慢关注起他的牙齿。但是这里没有科学的医疗设备,又哪里知道他身体里到底缺少什么呢!让楚牧给诊了几次脉,楚牧只说这孩子肠胃不好,食不得当。 于是裴子慧开始根据自己的记忆来给宇儿治病。 首先这钙是必须要补的,太夫人差人送来的大骨汤就有了用处,裴子慧喝一点,剩下的全给宇儿喝。他不喝的时候暖秀阁的妈妈丫鬟们就挨个上阵,轮翻哄着,每天非将一碗大骨汤喂下不可。 其次就是要补维生素d。只补钙可不行,只有维生素d的辅助,才能有利于钙的吸收。但是这里没有鱼肝油,没有专门的维生素颗粒,她只好采取食补的方法。鱼子、蛋黄和奶类样样不少,没事儿的时候就带到院子里晒太阳,一个夏天快过去的时候,这个小家伙不但晒黑了不少,个子居然也长高了许多。只是那牙还没有冒出来的迹象。但是据楚牧观察,说他的牙床处已经有些硬硬的感觉,似乎是快有牙齿冒出来了。 这一消息倒是令暖秀阁上下兴奋不已。 这一日,妙玉一大早晨就发现宇儿背着小手跑了进来,忍不住打趣道:“宇少爷,是不是我们暖秀阁的东西太好吃了,您一天不来都想呢!” 聂镇宇努力保持镇定,学着大人的口气说道:“我……我来这里,是为了用功念书,不是来玩的!婶母会教我念书。” 自屋内走出来的裴子慧温柔一笑,“这样呀,那太好了。宇儿喜欢读书,婶母很高兴。” 那边如意赶紧抱歉地笑了笑,“少夫人,您也知道表夫人她身子弱,偏偏宇少爷总是不好好吃饭,就说向阳亭的饭菜不好吃,就要来暖秀阁吃。他这一闹,表夫人那边更是心慌难过,所以奴婢就把宇少爷又带到这儿来吵您了。表夫人还让奴婢对少夫人说,给少夫人添麻烦了。” 如意倒是不给聂镇宇留面子,丝毫不留情地说出了她想天天来暖秀阁蹭饭的想法。 妙玉和蝶舞闻言,偷偷掩着嘴笑。 “奶娘!”聂镇宇恼她说实话,气得直跺脚。 裴子慧就奇怪了,不过是四岁的孩子,怎么就这么聪明呢!如意的话他不但听得真切分明,而且还能听出什么话是说他好,什么话是说他不好。甚至在暖秀阁待着,还会看人眼色行事,裴子慧的脸若绷得紧一些,他就会上前问是不是有人惹她不高兴。 “没关系,来用功也好,来吃饭也好,婶母都很高兴的。”裴子慧还是对他笑得好温柔。 聂镇宇怔怔地看着她美丽婉约的笑颜,然后转过头去,脸就红了。 他来院子里玩,只要邱素玉和聂薇凉那边不找毛病,不会惹出什么不必要的事端,裴子慧非常欢迎。只是她发现这孩子虽然来蹭饭是真的,但来用功读书却也不是假的。 不懂就问,问了就学,学会还背,当真是一个“三好学生”了。在娘家的时候她教裴子洋读书,那个时候就觉得裴子洋很聪明,但是如今见了聂镇宇的本事,仿佛这孩子比裴子洋更聪明。 可是这么大点儿的一个小孩子,真该这样刻苦吗?裴子慧不禁有些忧心起来。孩子早慧没什么不好,但如果心思过重,强迫自己埋头苦读,潜力过早开发,那对孩子也不是一件好事。 于是闲着无事时,就亲手做了一些小玩意儿,不但让聂镇宇玩儿,还是他召来府上下人们的孩子一起玩。孩子总是需要玩伴的,大宅里的孩子就是太孤单,尊卑太分明。裴子慧想,等到自己的孩子生下来,一定不要让他过一个孤孤单单,只会看书习礼的童年。 由此事,顾府的下人们都瞪大了眼睛。因为他们从没见过这么亲切的主子。不但让他们的孩子和宇少爷一起玩,还分甜点给这些孩子们吃。 不但孩子们爱死了这位少夫人,就连孩子们的爹娘,看见这位没有一点架子的少夫人,也打心里敬佩不已。于是不少人虽然不在暖秀阁当差,但也心甘情愿地愿意服侍这位少夫人。以至于在裴子慧种植的几个荒园里,就出现了越来越多干农活的人。 他们不是别人,而是这些孩子们的爹娘。 奴仆出身,哪有不会干活的。有的虽然没有进过庄稼地,但都肯和农夫们学。所以这锄草,浇灌的活计,很快就在大家的帮助下做完了。 虽然事情不大,倒是除了裴子慧的一块心病。rs 第266节:胎动 再者就是聂镇宇也有了改变,虽然他总是一副老成的模样。裴子慧猜测他这可能是受他爹娘的影响,但骨子里毕竟只是一个四岁的孩子,和大多数的小男孩一样,精力充沛,活泼爱玩。 在暖秀阁,只要不是危险的事,不是太不靠谱的事,裴子慧都任由他放开手脚去做。在他自己的爹娘身边时,特别是他娘,每天都和他说着多如牛毛的规矩,而在这里,不但好吃好喝,好多人陪他玩,最重要的是他很快乐,所以时间一久,这位有些沉闷的小男孩就也玩开了。 上午背书背课,午睡后吃点心和一群孩子玩游戏。 但是为了有得玩,有好吃的,他必须乖乖地吃光三餐,还不能挑食。 作息规律,吃好睡好,天天晒太阳、玩游戏,小男孩居然开始变壮,也晒黑,整个小身子还忽然挑高了一些,随身穿的衣服有几件开始不合身,让如意哇哇叫着,说来不及给宇少爷缝新衣。 经过这样的一段时间,宇儿脸上总是老气横秋的表情,渐渐不见了,反而越来越常露出符合他这年纪该有的天真气息。最重要的是他的大牙长出来了! 可是不管这孩子有什么变化,他的娘都没有任何动静。只是一如既往地让如意带她来暖秀阁,有时甚至还在暖秀阁住下。 对于这一点裴子慧很费解。但确也琢磨不透邱素玉的心思。 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虽然自己心里清楚,自己不会做伤害宇儿的事,可是宇儿的娘,怎么也不防着自己,竟然这般放手地让孩子随意出入暖秀阁。有点大可安心,不闻不问的感觉。 日子慢慢流走。 盼着盼着,院里那两株红枫树就变了颜色。红得炫目,如一道道盛开的火焰。 秋天终于在裴子慧的祈盼中到来了。 顾府内除了忙着给顾青晖备考,还请了宫中最有经验的产婆和助产婢女到府上住着。太夫人体恤裴子慧是头一胎比较紧张,特意差人将段氏也请到了府中相陪。 虽然段氏一家也在忙着裴子墨下场的事,但女儿生产毕竟也是大事,所以她坐上轿子就来到了顾家。 段氏除了关心裴子慧的身子,还告诉她,“那八百亩山地虽然是第一年耕种,但长势一片良好。要比自己家当年开荒西山的时候长势好很多。虽然庄稼还没完全收割,但也看出了丰收的年景。待收了粮食,除了留下一些贮存的,你爹就把粮食换了银票,到时候一起给你送来。” 裴子慧有些受之有愧,“娘,我什么都没做。买地的时候我也没拿银子出去,到了秋天就有一大笔收入进帐,太让我不安了。” “都是一家人,计较那些干嘛?算是送给外孙的!”段氏笑得平和,“我和你爹现在什么都不缺了。收了庄稼,你大哥再下场考完,家里就准备给你二哥成亲。待他们成完亲,就让婉琴在家守着,过两年我和你爹要搬到京里来住,不为别的,就为给你弟弟找个好的蒙馆读书。” “好,这事儿好!”裴子慧说,“你们搬来京里,我去看你们也方便。” 说到这,段氏又突然想到一件事,皱着眉问:“子蓉她在这里没惹事儿吧?” “没有,就规规矩矩地在二夫人的院子里干活,我也奇怪呢!” 段氏松了一口气,“没惹事儿就好。你大伯那边一直没有消息,你大伯母没了主意,你祖母又经常骂她,这人就有些魂不附体的样子,一整年下来,田地里的庄稼没人侍弄,好好的地都荒废了。” “那我三叔一个大男人待在家里也不下田干活吗?” “他是游手好闲习惯了。你祖父一让他下田,他不是头疼就是肚子疼,时间一久,也就没人管他了。”段氏脸上没了笑容,抿唇道:“你大伯父若是不回来,我看这一家人家就要散了。你三叔好吃懒做,你三婶有一点不顺心的就跑回娘家。你四叔在你祖母的管教下,读书都快读傻了。你大伯母又有点疯疯癫癫的,本来子桥还可以定一门好亲事,这一下子家里弄成这样,本来对子桥有意的姑娘也都退缩了。” 听完,裴子慧也重重叹了一声,脸上微微爬上一些苦楚。 见她如此,段氏方才觉得自己的话题过于沉重了,于是又挑眉道:“听你二哥说,你在园子里种了庄稼,还利用稻田养了鱼?” “是。”她笑了笑,“我正想和娘说这个事儿呢!不但利用稻田养了鱼,等过几天水稻收割的时候,我还想试一试水稻再生的事儿!” 这个段氏自然听不懂,裴子慧觉得八字还没一撇的事也不便和她细说。何况一切都要等到生完孩子再做计较。 有了娘亲陪在身边,这下裴子慧的紧张情绪缓解了不少。只是顾青城又没有消息了,不知道他在战场上好不好,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她真的担心孩子坠地之后,会看不到爹爹的样子。 气温一日凉似一日,怀孕到九个月的时候,裴子慧的肚子已经大到不可思议,举步艰难的程度,只能经常躺在**休息。 “……婶母,你的肚子会不会破掉?” 宇儿坐在床沿,很是担心地看着她,不敢跟她说,她现在的样子,好像他在田里看过的大肚青蛙。 “婶母也很担心啊。不过牧子哥说婶母肚子里的娃娃比较大,所以肚子才会大了一些,但是宇儿不用担心,婶母的肚子是不会破掉的。”裴子慧笑着,努力忍着后腰和肚子的不适。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一直觉得肚子很紧,紧得令她不舒服。几个时辰的持续紧绷,让她有些心惊胆跳,害怕自己的肚子会不会真的如宇儿所说,会大到破掉…… 宇儿的小脸上,满是担忧。他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肚子,又问:“婶母,你疼吗?” 这个时候段氏走了进来,看到裴子慧脸色有些泛白,忙上前扶住她,“慧儿,你看起来脸色不大好,要不要把牧子叫来给你看一看?” 裴子慧摇头,“牧子哥一天跑几趟,还要亲自给我煮药,够辛苦他的了。估计是我肚子太大的缘故,反正产期还没到,忍一忍就好了。” 段氏点点头,但还是很担心。守在她身边,一刻也不敢离开。 “娘,没事的,您不要紧张。”裴子慧劝段氏,然后揉揉腹部,深深吸了一口气。 “少夫人、少夫人!” “怎么了?”她紧张地看着妙玉气喘吁吁地停在她面前。 “不好了!刚才宫里的李公公来找老爷了。说是大少爷和三皇子本来已经大胜而归,但是大少爷和三皇子归来心切,就将大批兵马交给别人带回京,他们则带着几个人超小路赶回来。结果不知道怎么的在我朝境内,竟然遇到了南蛮余党的埋伏偷袭和放冷箭,大少爷和三皇子双双遭到暗算受伤。现在不知道下落,李公公来就是让老爷调兵马速去搜救大少爷和三皇子。”妙玉终于在焦急中,断断续续地把话说完。 “什么?在我朝境内遇到南蛮余党!”裴子慧睁大眼睛,撑着身子赶紧坐了起来。 段氏赶紧抚向她的肚子,“慧儿,别急,青城一定没事儿的。”她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更紧张,更害怕。刀枪无眼,若是顾青城真有个好歹,自己的女儿还在这里挺着肚子,要为他顾家延续香火呢! 若是顾青城真有什么不测,那慧儿以后可怎么办! 纵然是这样劝,毕竟是安慰之语,裴子慧哪里会相信顾青城会没事。忙问:“老爷带兵出发了吗?” “刚刚出去。”妙玉又道:“听李公公说,馨瑶公主听说此事,不顾皇上反对,骑马就奔出了皇宫。皇上没拦住,只好差几个高手随身护卫。也不知道馨瑶公主她能不能找到大少爷和三皇子。” 裴子慧惊慌中点点头,腹部紧绷的不适感越来越强,忍不住闭上眼,双手来回抚住腹部。 “少夫人,您还好吗?要不要请大夫?” 段氏赶紧对妙玉说:“别问她了,你赶紧去把牧子和产婆叫来,就让他们在外面守着。虽然产期还没到,但我看慧儿今儿的脸色就不对。” 妙玉刚要跑出去,却被裴子慧叫住了,“李公公走了没?” “还没,正和夫人说话呢!” “我要亲自去问一下状况。”她挣扎着要下床。 “少夫人,你还是先休息一下吧……”妙玉看她的情况也不大好,犹豫道:“要不然奴婢去请李公公过来,虽然这不大好,但咱们打赏他点好东西就是了。少夫人现在这样子绝对不能随便走动了。” “也好,那就麻烦李公公到暖秀阁来走一趟。”又嘱咐道:“你要说明原因,不要让李公公见怪才好。” 妙玉急忙点头,“少夫人,奴婢知道。”说完,她走到门口,先后安排人去请楚牧和产婆。 “快去!去晚了李公公要回宫了。”裴子慧催促。 “就去,就去!”妙玉转身奔了出去,直奔荷花斋而去。rs 第267节:要生啦! 暖秀阁中,裴子慧焦急地等了好大一会儿功夫,李公公终于和妙玉一同来了。 裴子慧忍着身子的不适,被卢妈妈和段氏搀扶着缓慢起身,说话的语气就十分谦和温婉,“劳公公从荷花斋过来走一趟,实在是我身子不便。不能前去与公公相见,还望公公勿怪才是。” “少夫人哪里话,少夫人身子沉重,该当咱家过来。”李公公上前笑道:“顾将军征战沙汤,少夫人自然惦念,咱家怎会不解这种人之常情。少夫人有什么话尽管问,只要是咱家知道的,一定如实相告。” “嗯。”裴子慧有些艰难地点了点头,“李公公,你实话告诉我,目前宫中有没有人知道将军和三皇子的人到底在哪?是生是死?” 李公公赶紧摇头,“少夫人,你莫要往坏处想,顾将军和三皇子都是有功夫在身,又是在沙场身经百战,哪能轻易就落入险地不能自救。虽然目前尚无人知晓他们在哪,但是绝对不会有性命之忧。而且回来送信的人只说三皇子和顾将军是负伤在外,并没有说性命堪忧。” “那这消息是谁送回来了?”裴子慧毫无血色的脸稍稍缓解了一点。 “是三皇子身边的随从。”李公公道:“他只说三皇子和顾将军都中了冷箭,但还是逃了出去,其它一些随从均都死了。” 裴子慧想了想,又问:“李公公可知在我朝境内为何会有南蛮余党?将军和三皇子离兵马队伍提前回京,这事是他们私下做主还是之前奏请过皇上?” “这自然是奏请过皇上的,沙场战将私自离开军营,那可是要犯死罪的。”李公公很慎重地说。 李公公这样说来,裴子慧就很怀疑了。按理来说,我朝大军攻打南蛮之地,边境黑压压的都是士兵驻守,南蛮的人自顾不暇,又怎么有精力闯进我朝境地来伤三皇子和顾青城。而且他们又是怎么知道顾青城和龙沧雁离开军营提前回京的。思来想去,这其中的疑问甚多。 但是当着李公公的面,裴子慧又不便直说。想了想只好道:“烦劳公公,若是宫中那边有了三皇子和顾军的什么消息,还请公公差人来将军府告知一声,子慧感激不尽。” “少夫人哪里话。顾将军沙场征战,为我朝开疆拓土。顾将军不但是我朝的功臣更是皇上的爱将。也是咱家非常敬仰之人。少夫人放心,若是将军那边有什么消息,咱家定第一个差人来送信。好让少夫人安心。” “那有劳公公了。”裴子慧支撑着沉重地身子,就要福礼。 却被李公公虚拦住了,“少夫人这可使不得,且不说您是有孕之身,就是好好的也没有给杂家行礼的规矩啊!”接着又连声说:“使不得,使不得!” 裴子慧却想,求用于人,还哪有规矩不规矩之说。礼多人不怪,只要他能帮到自己,别说一个礼,就是行十个,她自是也不计较。想了想又道:“我还有一事,想求于公公帮助。” 李公公客气道:“少夫人,您说。” “听说馨瑶公主骑马出去找将军和三皇子了,若是公主有消息了,也烦劳公公差人告之一下。若是公主能亲自前来,那就最好了。”说着叹了一声,“公主就这么闯了出去,真叫人担心呢!” “是啊,少夫人说得极是。”李公公脸挂忧色,“皇上也忧心不已,盼着公主平安回来。不过好在皇上差了高手随身护着公主,想必没人伤得了。” “那是最好。”裴子慧点点头,给卢妈妈使了个眼色,卢妈妈就按裴子慧事先吩咐好的,将几锭元宝递给了李公公,并沉声道:“有劳公公了,这些算是请公公喝酒的。” 裴子慧知道卢妈妈看着那么多元宝给李公公,肉都疼了。段氏似乎也觉得给得有点多。 可是钱是用来做什么的?不就是该用的时候,能发挥它应有的作用吗?如此大事面前,还在意这些银两做什么? 李公公先是推辞不收,“少夫人,咱家平时在皇上身边侍候,很少出宫。宫中是禁止我们这些当差的喝酒的。这银两咱家也用不到。今儿咱家就不收了,算是给未出世的小少爷补一份礼。” “李公公心意我领了。不过这些还是要收的。不喝酒就添置些别的。” 不收礼就可以不办事,所以他不收,裴子慧心里哪有底。 “那,那好吧!”李公公笑着弯腰,“那谢过少夫人了。” 李公公拿着元宝转身走了,裴子慧站在那里发呆好久。 “慧儿,快到榻上躺着吧!”段氏望着她惨白的脸色忧心不已。 “嗯!”裴子慧沉沉叹了一口气,转身将手搭在卢妈妈的手腕上,刚刚说了句:“扶我坐下。”时,却觉得下身有什么突然破了,一连热液从腿间涌出,迅速沾湿了衬裙,这下她坐也不敢坐了,马上瞪眼惊呼,“娘,怎么回事?” “怎么了?”段氏和卢妈妈马上紧张地看向她的肚子。段氏道:“慧儿,你该不会是破水了吧?” 裴子慧紧张得结结巴巴,“好像是。” 卢妈妈当即脸色一变,马上去整理床铺,好让裴子慧坐下。 等在外面的楚牧和产婆也都闻声在外面询问。 不一会儿就听楚牧对卢妈妈的儿子宝柱道:“快,把我事先准备好的东西都拿来。参片赶紧煮上,药材也都泡在水里备用。” 暖秀阁上下都慌了,人人都感觉到这是少夫人要生产的样子。 “是破水了吗?”裴子慧有些无助地望着段氏,“娘,怎么这么快,日子还没到呢!” 段氏自然知道她这是过于着急而动了胎气,可是越实情相告,她不是更紧张害怕。只得安慰她道:“慧儿,你这胎是少爷,男娃一般都会提前几天,而女娃则会延后。” “是吗?”裴子慧将信将疑,“那也提前的久了一点吧?” 话没说完,第二波紧绷感又突然来袭,她万分紧张地抚着肚子,似乎感觉自己硕大的肚子硬得像石头一样。像按一下都按不动。 “慧儿妹妹!你不要紧张,趁现在还不疼,闭上眼睛好好养精神。”楚牧在门外大声的嘱咐他。 “好,好!”依楚牧的方法而行,闭上眼睛,果真觉得舒服了很多。 “亲家夫人,奴婢是不是要去梧桐苑和荷花斋说一声少夫人要生了?”从没经历过生产的妙玉紧张得不得了,两手扯着帕子在地上直转圈。蝶舞和绿竹、晚秋等人更是紧张得小脸煞白,围在门口直跺脚,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帮忙。 “对,对。你去传话。”段氏吩咐。 聂镇宇也吓傻了,站在一旁不知道如何是好,只眨着无助的大眼睛喊:“婶母,婶母……” 裴子慧此时也没有心思再安抚这个孩子。只抬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示意他不要吵。 楚牧安排好了外面的事,随即进来给裴子慧诊脉。 “是不是要生了?”段氏明明知道羊水都破了,却还在紧张地向楚牧求证。 “是。”楚牧小声在她耳边道:“婶,慧儿过于激动,动了胎气。就是要生了。而且在这种情况下,恐怕生起来要艰难一些。” 段氏脸色当即惨白。 说完,楚牧又吩咐了一阵,就让产婆开始接手。卢妈妈指挥下人准备热水,炭火和布巾,“什么东西都要准备的足足的,宁多不能少,别到时候什么东西不够用了,我可不会轻饶了你们。自己干好自己的活,谁都不能有差池!” 下人们高呼一声“是”,整个暖秀阁开始忙乱起来。 如意深知自己在这里帮不上什么忙,反而聂镇宇在这还容易添乱,于是上前拉住他道:“宇少爷,我们先回向阳亭等着,再过不久,您就有一个弟弟了,再时候我们再来看弟弟和少夫人。” “我不想回去!”聂镇宇依依不舍地拉了拉裴子慧的手,轻声问:“婶母,还是很不舒服吗?” “宇儿,听奶娘的话,赶紧回去。”这是她第一次用比较生硬的语气对聂镇宇说话。 因为她此时此刻真的没有精力再去哄小孩子。她躺在**,一面面临着生孩子的恐惧,承受着陌生的、一阵猛似一阵的疼痛!一面又挂着顾青城和龙沧雁的安危,再加上身边的所有人,似乎他们的呼吸都能感觉到紧张,一时间,她竟有些心力交瘁之感。 “少夫人,第一胎是生的要慢一些,疼痛也多一些。不过每个女人都生孩子,挺一挺就过来了。”四十多岁身材微胖的产婆,见她十分紧张的样子,不时上前劝着。 是啊,每个女人都生孩子,别人都能生,自己怎么挺不了。而且辛辛苦苦怀胎九月,为的不就是这一天吗?等城哥哥回来,就有一个小生命在等着他了,那他该有多高兴。 于是,她坚定地点了点头,“产婆要我怎么配合,您说便是。”rs 第268节:生子 “好!”产婆微笑着点点头,道:“少夫人,这女人生孩子都是要疼的。只是有的疼得稍轻一些,有的疼得稍重一些。而第一胎又相对生得慢一些。所以您要做好准备,这只是刚刚开始疼。若是觉得没力气了,就喝几口参汤提提气,或者直接含点参片也行。再加上楚大夫的催生药,相信少夫人很快就会将孩子生下来的。” 也不知道这位产婆是只想说实话,还有想让她做好长久面对疼痛的准备。裴子慧就觉得脑门子上的汗,一层一层的往外涌,生孩子真的要这么疼吗?而且这只是刚刚开始! 段氏知道裴子慧从小就怕疼,在一边早已心疼不已。她一边不时用帕子给裴子慧擦着额上的冷汗,一边软声安慰:“慧儿不怕,咬牙挺一挺就会过去。你要想着,只要你能挺过来,就有一个孩子叫你母亲了!。” 是啊,此时此刻除了挺着,似乎并没有其它办法。 “娘,我知道。”她一面咬着唇,一面支撑着身子,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 然而随着时间一点点的流逝,她发现产婆说得一点都没错,这疼只是刚刚开始,当接下来的疼痛铺天盖地的迎面而来时,裴子慧已经济开始无法做多余的思考。 不适感越来越强烈,疼痛开始难忍。 咬着唇,忍到最后,她终于忍不住痛苦地呻吟出声…… “娘,好疼!再这样下去,孩子没生出来,我就被疼死了!”裴子慧紧紧握着段氏的手,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段氏也紧紧握着她的手,虽然内心无比紧张,可在裴子慧面前还要装做非常镇定的样子,“说什么傻话,你一定会平平安安产下孩子的,慧儿,要挺住。你看娘当年生了你们兄妹四个,每个都那么疼,特别是生你的时候,比以往任何一个都艰难一些,可事后想了想,有了你这么一个女儿,当年的疼就算再加上十倍,也是值得的。” 门外楚牧心急如焚地端了一碗参汤递给守在门口的绿竹,“快,给少夫人送进去,趁她不疼的时候赶紧喝一点,这样还能积攒些力气。” “是。”绿竹接过来,扭身就奔进房间。 待又一波疼痛袭来的时候,太夫人、胡氏、二夫人吴氏、三夫人谭氏、包括顾兰亭,都先后进了暖秀阁。太夫人听到里面一浪高过一浪的疼痛声,急得在院子里直跺脚,实在忍不住了,就顿着拐杖对郭妈妈道:“去,看看里面的情影怎么样?” 郭妈妈进去,又出来时,卢妈妈也跟了出来。她笑着给太夫人等人行礼,又道:“少夫人说了,不能让太夫人和几位夫人在外面干等着。老奴已经让人在偏厅那边备了茶水和点心,不如几位夫人就到偏亭那里歇脚,这边有了什么消息,老奴立刻过去送信儿!” “那里面的情形怎么样?”太夫人眉头蹙在一块,担心地问,“我听着子慧的叫声似乎不大好的样子,是不是生得不顺?” 听太夫人这样一说,本来笑如春风的卢妈妈也顿时沉下脸来:“太夫人,老奴和您说实话吧。虽然现在还看不出来好不好,可少夫人躺在那里干疼,孩子却不往下走。恐怕生得要慢一些……” 虽然是事实,但也在告诉大伙,既然来等着,就要做好长时间等待的准备。 “这样啊!”太夫人脸色就不大好看了。 几位夫人互相对视一眼,脸上的表情各异。 胡氏自然是希望裴子慧顺利产下孩子的,即便是她对裴子慧再没什么好感,但是那肚子里的孩子毕竟是自己的亲孙子。而吴氏则面色沉静,没什么感觉。三夫人谭氏一直就是那个模样,脸上始终冷冷清清,事不关已之态。或许听到裴子慧生孩子的消息,也是出于太夫人的面子,不得不来看一看吧! 卢妈妈见一群女人各怀心事,又道:“太夫人,还是先入偏厅吧,这秋日里风凉了。” 太夫人点点头,沉声道:“说得对,咱们在这也是干着急,帮不上什么忙,就到厅里等着吧!” “太夫人,我,我能不能进去看看大嫂?”顾兰亭不放心裴子慧,很胆怯地向太夫人请示。 话音刚落,正好被刚刚走进来的秦姨娘听到,她马上道:“你这丫头,一个姑娘家怎么什么地方都想去。来这凑什么热闹,回你的院子待着去。” “姨娘,我就是担心大嫂。”顾兰亭赖着不想走,每听到裴子慧的一声呻吟,她的眼神就往产房瞟了瞟,实在担心得紧。 太夫人摆摆手,“看了也没用,你又不懂。随我们去偏厅等着吧!” 一群女人,裙摆浮动,移到偏厅。但是,这一等就等到了天黑。 虽然胡氏命大厨房做了饭菜送到了暖秀阁的偏厅供大家食用,但是太夫人不动筷子,又有哪个敢吃。所以这饭菜就冒着热气端来,冷掉了又端回去,热好了再端来,依旧是冷掉再端回去。如此反反复复,始终没有人动一筷子。 饭不能吃,却也不能回院子休息。 因为太夫人一直守在这不回院子,就算其它人累了,自然也不能走。 而屋内的情况却是越来越严峻。楚牧隔着帘子几次给裴子慧探脉,都说她越来越虚弱了。参汤喝了不少,催生的药也喝了好几副。甚至裴子慧已经疼得嘶喊起来,可这肚子里的孩子就是迟迟不肯出来。 太阳都落山了,孩子还是没有动静。楚牧和产婆的脸色越来越凝重。段氏除了不断地鼓励裴子慧使劲,也没了主意。慌得手脚都有些发抖。 最后太夫人也坐不住了。拄着拐杖在屋里不停地来回徘徊。 “娘,要不您回去歇着吧!看这情况恐怕一时半会儿不会有动静。”别人不敢说话,胡氏上前劝太夫人。 “不行!”太夫人一仰脸,冷声道:“青城没在家,子慧生孩子我得在这守着。虽然帮不上忙,可遇事也好有个主心骨。” 她这么一说,本来想走的人,就更不好意思走了。只好硬撑在这陪着。 平时都是养尊处优的夫人,让她们硬生生地在偏厅里坐上一小天,脸上都现了疲惫之色。 待到天大黑的时候,裴子慧还是没有把孩子生下来,整个顾府笼罩在一片不安、担忧地气氛之中。府上那些对她怀有敬佩之心的下人们开始自发的烧香念佛,祈求她能快点将孩子生下来。 最后,邱素玉牵着聂镇宇也来了。 裴子慧脸色苍白,布满汗水,虚弱万分地躺在**,力气已经几乎用尽,呼吸也变成微弱。 “少夫人,少夫人!你要撑下去呀……赶快把孩子生下来……”妙玉在一旁急得哭了出来。惹得进进出出忙着端热水的蝶舞、绿竹和晚秋等人也一同落了泪。 段氏的眼泪更是忍也忍不住,她何尝不知道女人生孩子就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可像裴子慧这样疼了一天,孩子还生不出来的真是少见。 “我,我真的没有力气了……”裴子慧用极其微弱的声音说完,就轻轻抓住了段氏的手,“娘,怎么办,城哥哥会不会怪、怪我没把孩子生下来。” 她这一说,段氏泪如雨下。哽咽道:“慧儿,再坚持一下,用力!”然后握住她的手,像要给她力量一般。 “不行!”她虚伪的摇头,“我真的没有力气了。” 眼看裴子慧就要昏迷,产婆开始压揉她的肚子。 剧烈疼痛让她又醒了过来,痛苦不堪地呻吟着。 “少夫人,加把劲啊!再生不下来的话,孩子和少夫人都会保不住呀……”妙玉呜呜咽咽地哭着说出了产婆和段氏都不忍说出的实话。 “再服参汤,催产药也接着喝!”楚牧在门外的声音已经近乎于崩溃。 “慧儿……”段氏好不容易止住眼泪,“你一定要挺住,可万万不能有事啊!你想一想娘,再想一想你爹,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儿,可让我们怎么活。再者你要想一想腹中的孩子和青城。这孩子还没来到世上看一眼,难道你就让他……还有青城,他在沙汤上也不知道受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还不就是想提前回来守着你生孩子,才离开队伍提前回京的,这才在途中中了埋伏。” 段氏的几句话,如一记猛锤,敲得裴子慧一个激灵。 她突然想起她和顾青城的约定:她要给他平安生下孩子,而且还要生第二个,第三个…… 如果她放弃了,顾青城回来怎么能面对这一切,不但丧妻,还要丧子。 想到这里,她猛地点点头。忽然一鼓作气,喊叫出来,拼命地用力。 产婆赶紧把握机会,指导她出力的时机和方式。 终于,一声婴儿的啼哭声传来,孩子终于呱呱坠地…… 产房外的人们,听到房里传出婴儿细细弱弱、但很有生命力的哭声,门外的人都松了一口气,不约而同地合手感谢上天。 产婆赶紧将孩子清洗一下,用布巾仔仔细细地包了起来,送到裴子慧身旁,“恭喜少夫人,是个健康的儿子呢!您看这小脸,和您真像!”rs 第269节:归来 千辛万苦中,孩子终于呱呱坠地。 整整一天的时间更替,晨曦、清雾、朝阳、正午、暮色、黄昏,这一段段艰难的时间,宛若动画般将不同亮色的光彩轮流投射在窗前……映得裴子慧的小脸更加苍白如纸。 而她自己就好像经历了一年四季那么漫长。春柳、夏荷、秋月、冬雪,次第飞快地在眼前更迭。 城哥哥就快回来了,孩子也生下来了。 仿佛幸福就在眼前,就近在自己的身边,近到伸手就可以抓到。可是那手臂竟沉重得如一座大山,怎么抬也抬不起来。 她感觉自己的神智在一点点的消失,一点点的游离…… “慧儿,你睁开眼睛看看孩子,这孩子长得真像你。”段氏看着呼吸越来越微弱的裴子慧,话都说不清楚了。只顾着伸手去抹眼睛,可却是越抹越多。好像永远也抹不干净一样。 裴子慧的手指动了动,再无反应。 “慧儿……”段氏扶在床边放声大哭起来,若不是妙玉在一旁扶住她,人就瘫在了那里。 “少夫人!”产婆抱着孩子,将孩子凑到她身边,“你睁眼睛瞧一瞧,亲家夫人说得没错,这孩子真是像您,眼睛眉毛和嘴巴都像。” 说到后来,产婆也哽咽了。 尽管大家都在呼喊,可裴子慧此时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眼皮沉重不堪。明明听到耳边有小孩子的哭声。她好想看一看自己的孩子,好想看一看他的样子,她怀了九个月的孩子,满怀期待九个月的孩子,这一天他终于出现在自己眼前了。而自己,却没有力气睁开眼睛看一眼。 “慧儿……”段氏裴痛欲绝。 “少夫人……” 一时间房间内乱作一团。 裴子慧听到了声音,她不想让大家伤心。可是无论怎么努力,依旧力不从心,强大的睡意向她侵袭而来…… “大嫂,大嫂!你怎么了?”不顾众人反对,第一个冲进来的顾兰亭“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她摸着裴子慧冰凉的手指,紧紧握在手里,眼泪就如断了线的珠子,“大嫂,你醒醒,你醒醒啊!” “二小姐,请你让众人散开,帮二小姐整理好衣物,我要进来了。”提着药箱的楚牧额头上滚下了豆粒般大小的汗珠,那脸色青中泛绿,就如屋顶的青苔一般刺目。 顾兰亭起身,赶紧让产婆把孩子抱开,又小心地为裴子慧穿盖好,这才起身道:“楚大夫,请您进来吧!” 冲进来的楚牧二话不说,赶紧为她把脉,当他发现她脉象越来越弱,惊得不得了,立即施救。 “慧儿,慧儿……” 段氏已经接近崩溃,卢妈妈和几个丫头更是放声大哭。 一时间,生子的喜悦又马上被打破。屋内的人放声大哭,屋外的人都表情凝重,陷入一片沉默。 听见屋内的哭声越来越急,第一个按捺不住的就是太夫人,她拄着拐杖,也不顾胡氏用产房血腥的话阻止她,大步就迈了进去,顾不得看一眼新出生的孩子,直接就奔裴子慧的床边而去,“子慧,子慧这是怎么了?” “太夫人,慧儿她……”段氏说不下去,下面的话变成了哭声。 太夫人意会到事情的严重,望一眼脸色凝重的楚牧,复又转身吩咐,“快,把就近所有的好大夫都请来。再去宫里请擅长妇婴之术的御医,我就不信了,子慧还能就这么……” “太夫人,是血崩!”楚牧青着脸一字一顿。 血崩!这是女人生孩子是最怕遇到事儿。 太夫人的脑袋顿时轰的一声,就如晴天炸开一道惊雷。 胡氏带着几位夫人一脚门里一脚门外,也听到了这话。个个面如土灰。这下事情严重了。 其它人全都呆愣在那里,唯有邱素玉咳了咳,转身对丫鬟低语了几句。丫鬟转身就出去了。 裴子慧手指动了动,再次听到耳边吵杂一片,无数个声音在呼唤她。甚至又听到了婴儿的哭声。那是她的孩子在哭,她多想睁开眼睛看一看,可就是全身没有一点力气,想睁开眼睛看一看,觉得好艰难好艰难。 难道自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吗?就像莫名其妙的来到这里一样,又要莫名其妙的离开。自己为什么这么没本事,生个孩子也会将自己逼入绝境。 孩子!他刚刚来到这个世界,那么娇嫩,那么幼小。如果没有了娘亲的照顾,他要怎么生存下去。冷暖由谁照顾,受人欺负怎么办? 强大的生存欲念,让她动了动眼皮。紧接着她又想到了顾青城,难道自己就这么走了,连一句话都没有说上。最重要的是,聂薇凉那个女人成了顾青城的妾,如果自己走了,那么她不就名正言顺地爬上了自己的位置,他不但要霸占自己的男人,有可能还会打自己的娃。 种种念想让她激励自己活下去。 不行,她不能让这一切发现。她要好好活着。 可是眼睛还是睁不开,就如压了千斤巨石。 哭声越来越重,重得裴子慧以为自己就快升天了。 突然间房门被一股带着风力的劲道推开来,大伙一愣,回去张望,竟然是满面风霜的顾青城走了进来! “大少爷,大少爷!您回来了!您快点叫醒少夫人,让她醒来看孩子一眼啊!”妙玉一看到他,又惊又喜忍不住哭求他快看看裴子慧。 其它人也都一股脑的涌向顾青城。 太夫人和胡氏先是看他身上有没有伤。 他根本顾不得别人的盘问。神情极为难看,甚至浮现一抹恐怖。一见到**虚弱昏迷的裴子慧,整颗心瞬间结了冰几乎难以呼吸。 他焦急地来到床沿,坐在她身旁,伸手抚了抚她冰凉的脸颊,确认她的呼吸仍在,只是浅浅弱弱。 他闭上眼,倾身揽住她,深情唤道:“慧儿……”眉目之间挂满心疼之色。 但是几乎失去知觉的裴子慧依旧闭眼无语。 眼见于此,屋里又传来一阵细细弱弱的哭声。 “慧儿,慧儿,我回来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他柔声说道,又抚了抚她的脸,温柔拂开她脸上因汗水而沾粘的发丝。 她依旧闭着眼,没有回应。只是眉心皱了皱,之后再无反应。 他再继续说道:“慧儿,你答应过我,会平安的,千万不可食言。” 她依然睡着。 他将脸埋在她颈边,用低哑的嗓音,在她耳边不停地恳求。 “慧儿……撑下来,你一定要撑下来……如果你撑下来,我会答应你所有要求,定会怜你,惜你,我不能失去你……听见了没有?你若是撑不下去,咱们初生的孩儿就要没了娘……你忍心吗?慧儿……求求你……” 说到后面,他已经哽咽。 众人不忍见到这样的场面,都在悄悄落泪。 也许是心灵感应,身边的孩子,原本已经安静了,竟然在此时开始用力啼哭,好像也是在唤着裴子慧一般。 顾青城千呼万唤,裴子慧依旧没有反应。无法,他只好又将求助的目光望向楚牧。 楚牧的脸色,并不比顾青城好到哪里去。 “怎么办?”顾青城用恳求的语气对他道。 楚牧握了握拳,眼中泛着寒光,过了一会儿她扭头对宝柱道:“去!把我的银针拿来。” 顾青城知道,楚牧有一套由周易亲手传授的针法。这种针法不同与普通针法,非到紧急时刻,一般是不会用的。他只所以一直没有施针,就怕是裴子慧本来就虚弱的身子,承受不住施针带来的痛楚。 针刚扎上。邱素玉的丫鬟也急匆匆地跑了进来,抬手递给邱素玉一个墨色的小锦盒。邱素玉上前两步,将锦盒递到顾青城眼前,“大少爷,这盒内是一颗药丸,泄水而服,专治失血。但是这量用多少,我还不知道。是家母离世前留给我的,您拿着给少夫人服了吧!” 顾青城接过锦盒,犹豫着递给楚牧,意思是让楚牧看一下。楚牧打开盒子,双眼顿时一亮,激动道:“难道这是‘血肌红’?” “正是。”邱素问道。 楚牧激动了,“本来我还担心施针只能管一会儿,后面还是无法控制血崩,有了这个就不怕了。” “血肌红”是一种寒冷区域开在高山顶上的药材,不但能快速止血,还有生血之用。楚牧之前只是在医书上看过,但从未见过。为了此药,他还特意找周易追问,这药材到是有没有。 周易的回答是有。但是千金难求。宫中的娘娘们想用都遍寻不到。所以等于没有一样了。 没想到今日邱素玉竟然不声不响地拿出一丸。可是楚牧在下药之前,又思索着邱素玉是聂微凉的嫂子,姑嫂一条心是情理之中,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古怪。于是那喂药的手就迟疑了。 邱素玉看出端倪,不避嫌地问道:“楚大夫这是不信我?”又道:“少夫人现在已经危在旦夕,若我有害她之心,又何必拿出药来多此一举?” 楚牧不知如何作答,赶来的沙溢却小声对他道:“楚大夫,少夫人现在已经这样,就算不服这药,恐怕……所以不如就拼一拼,或许还有希望。” 楚牧觉得不无道理,但是喂药的手还是不停地颤抖。rs 第270节:团聚 药服下之后,顾青城觉得时间过得无比漫长。 他双目一动不动地盯着裴子慧苍白的小脸,表情既凝重又痛苦。 “城儿……”胡氏心疼地唤他一声,眼泪就在眼圈里滚了滚。 做为母亲,哪里看得了从小到大都光鲜耀眼的儿子如今变成如此样子。不但衣着脏乱不堪,满脸胡茬。就连那曾经白净的皮肤,也明显变成了被风吹红的古桐色。 本来就一脸风霜地回到府中,可面对他的,又是这般令他无法接受的现实。 胡氏的心在隐隐做痛。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儿子一下子变老了,这心就突然揪了一下。 顾青城缓缓抬头,迎上胡氏的目光,“娘,我没事。您和祖母回去休息吧,这有我守着。” “你守着子慧倒是行。”胡氏顿了顿,“你可以不换衣服,不洗澡。可你总得吃口东西,或者喝口水吧。”对于儿子变成眼前的样子,她心疼极了,“还有你有没有受伤,正好有大夫,要不要看一看。” “伤口不用管,给我碗参茶吧!”说完,她又将目光移回到裴子慧的脸上。 胡氏点点头,回身吩咐,“给大少爷上参茶。” 紧接着卢妈妈走了过来,将一条用热水烫过的布巾递到顾青城手边,缓声道:“大少爷,您擦把脸吧!” “好!”他接过冒着热气的布巾,先擦脸再擦手。接着又接过妙玉递上的热参茶,喝了两口。然后再不说话,就一瞬不瞬是盯着裴子慧。 胡氏的眼泪就忍也忍不住的落了下来。 太夫人一声叹息后拍了拍她的手,“再坚强的母亲,也见不得儿女们受苦。你的心思,我懂,我懂!” “娘!”胡氏抬眼望着太夫人,太夫人也望着她。似乎因为此刻,许久不说知心话的婆媳二人也就此将距离拉近了。 “咱们先回吧,有了消息再来。”太夫人一边走一边劝她,“做娘的,就有操不完的心。城儿就是受了点儿苦,这好模好样的回来,你就高兴着吧。想当年你二弟风华正茂,就那么走了。你想一想我这白发人送黑发人,又是个什么滋味。人活着啊,有时候就是两个字。” 胡氏抹了抹泪歪头问:“哪两个字?” “挺着。” 挺着?一群女人目送太夫人离开,脸上的表情却是各不相同。 对于她们来说,可不就是挺着吗? 而胡氏却是思绪翻飞,想法最多的一个。 看一看身边的这几个女人。二夫人吴氏早年丧夫,独自抚养幼子顾青晖长大成人。不易之处何止一点,这算不算是一直在挺着。三夫人谭氏更命苦,三老爷娶她的时候,人就病病歪歪的赖在**。直到三老爷走了,都不知道这两个人有没有圆房。这不也是挺着吗? 再看邱素玉,身子病得像个纸人一样,就那么靠一口气挺着。如果没有聂镇宇的存在,还不知道她挺不挺得住了。 如此想来,胡氏倒觉得心里敞亮多了。 其它人都回了院子,暖秀阁内就剩下顾青城、段氏、楚牧,还有几个随身侍候的人。 顾青城一直紧紧搂着裴子慧,手都没松开一下。 楚牧不时上前给她探脉,其它人全都凝神屏息,连大气都不敢出。 窗外的夜风忽起忽落,屋内的烛火也飘忽不定。 时间分分秒秒地流走,直到段氏已经坐立不安,卢妈妈和几个丫鬟也开始偷偷到外面抹眼泪时。裴子慧才终于努力地撑开了眼睛。当她发现自己竟然躺在顾青城的怀中,竟有些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我,我这是在做梦吗?”她努力抬手,摸上顾青城的脸颊。 那张脸虽然沧桑不少,但确实是她的城哥哥! 她既惊喜又激动地看着他半晌,直到顾青城的眼中也眨出难以言表的激动之色,并且深情地唤了一声:“慧儿!我回来了!” 裴子慧这才既惊又喜地望着他,“城哥哥,你,你没事?宫里的李公公说你和三皇子中了南蛮余党的埋伏,中了冷箭……” 顾青城万分激动的搂住她,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我没事,多亏了三皇子机警,他察觉有埋伏,替我挡了一箭。我跟他只是受了些皮外伤。我怕你接到消息,会担心过度,胡思乱想,所以来不及追查那批人,直接回了京,虽然是快马加鞭赶了过来。没想到仍然慢了一步,消息还是传了来,让你受惊吓了。” 她虚弱地笑了笑,摩挲着他依旧硬朗但又满含风霜的脸,低声道:“城哥哥,只要你能回来,再多的惊吓我也不怕。”不过,心中的疑虑还是忍不住让她问道:“东周境内为什么会有南蛮的余党?南蛮人护国还来不及,怎么还会有精力跑到我朝境内滋事,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蹊跷?” “蹊跷是有的。”顾青城点头,“不过我此刻最重要的事就是好好陪你和孩子,其它的事就交给三皇子自己处理吧!” “是啊!孩子呢?”她扭头张望。孩子生下来,她还没有好好地看上一眼。 段氏就上前笑道:“让奶娘抱出去喂奶了,这小家伙可健壮了呢!不但生下来后两只黑眼睛骨碌碌直转。而且时间不长就哇哇乱叫要找奶吃。” “可是我生产之前,奶娘还没找妥。”裴子慧错愕,“怎么这么快就有奶娘了。” 这确实是一件令人措手不及的事儿。因为太夫人和裴子慧对奶娘的要求很严格,所以找了几个都不太满意。也因为生产的日期还没到,所以也没急着找。没曾想到就这么突然就生了。 段氏笑道:“这位奶娘叫北雪。人长得落落大方不说,听说还能识得几个字。早前曾是耕读人家的女儿,后来嫁了一个开豆腐房的。出来做奶娘是因为她夫君重病,家境日渐落迫,又有公婆需要奉送……太夫人看着满意,所以直接就留在了府中。” “嗯。”裴子慧点头,“太夫人的眼光是错不了的。”接着又吩咐卢妈妈道:“刚刚我昏睡的时候都谁来过了,现在差人都去回一声,就说我没事了,让他们勿念了。” 卢妈妈答应着,刚迈几步又回身道:“少夫人,那会儿表夫人曾经送来一丸药,好像是这丸药对您很有帮助,老奴要不要去……”她一边说一边看向楚牧,似是自己说不清楚这药的来历,需要楚牧帮忙。 楚牧沉声道:“那药稀世少有。表夫人珍藏一丸,关键时候拿出来给你。救了慧儿一命。” 裴子慧很惊愕,她没想到邱素玉会如此待她。忙吩咐:“卢妈妈,表夫人的身子不好,走几步路就没有力气了。你亲自去表夫人处,代我谢她。让她好生养着,就说她待我如此大恩,等我满月之后一定登门相谢。” “是,少夫人。”卢妈妈就笑着出去了。 裴子慧的醒来,使整个暖秀阁从刚才的极度悲伤到现在的满面喜色。一下子又热闹起来。 “少夫人,您不知道小少爷长得有多像您。”妙玉眉开眼笑,“这就是一位少爷,若是一位小姐的话,长大后定是倾城倾国的大美人。” “像!”段氏也重重点头,“小少爷长得和慧儿小时候一模一样。只是慧儿小的时候比较清瘦,小少爷则白白胖胖的。” 几个丫鬟,外加段氏,就这么围在裴子慧身边唧唧喳喳地说着小少爷如何的眉清目秀长相可爱,甚至已经忽略了一旁的顾青城。 说到热闹处,蝶舞竟然哭了,蹲到床边就拉住了裴子慧的手,“少夫人,昨儿夜里您真的好让人担心呢!幸好大少爷回来了,幸好您没事儿!” 别看蝶舞年纪小,却是心思最重的一个。 裴子慧摸摸她的头,心中也是感慨万千,“别哭,别哭!我这不是好好的吗?都过去了。” 段氏也拍拍她的肩膀,劝道:“蝶舞别哭。你要是哭了,就要惹你们少夫人掉眼泪了。人在月子里可是不能哭的,不然对眼睛不好。” “好,我不哭,我不哭。”蝶舞起身就去抹眼泪,可这眼泪却是越抹越多。 妙玉就笑着蹲到了蝶舞刚才蹲的位置,仰脸道:“少夫人,蝶舞估计是想起了自己的身世,想法多了一些。您不用管她,让她哭一会儿就好了。” “是啊!蝶舞的身世也够可怜的了。”裴子慧叹了一声,就听到门外有轻手轻脚的脚步声传来。她一愣,惊喜道:“是不是孩子来了?” 几个丫鬟同时迎了出去,就见一位身材高挑挺立,皮肤白白净净的妇人,怀中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她走到裴子慧床前,温婉一笑,“小少爷给娘亲请安。”说着弯腰行礼。 裴子慧直了直身子,眼神尽是瞟向她怀中的孩子。见孩子抿着小嘴正睡着,随即才对妇人道:“你就是奶娘北雪?” “是,少夫人,正是奴婢。” 裴子慧满意地点点头,又道:“将孩子抱过来给我看。” 北雪的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她轻轻起身,小心呵护着怀中的孩子,慢慢稳步到裴子慧床前,将孩子放在了她的身侧。rs 第271节:取名 孩子的身上包裹着一条深蓝色的薄被,头戴一顶大红瓜皮帽,粉嫩的嘴唇微微嘟着,衫得细嫩的皮肤更加娇嫩白皙。 裴子慧一见如此可爱的孩子,嘴角立马就翘了起来。她转过头去,很吃力地抬起手,想要抚摸孩儿。顾青城赶紧抱起孩子,让她仔细观看。 “慧儿,这孩子是不是很像你?”顾青城看她一眼,又看孩子一眼,眼中仿佛盛满了世上最可贵的幸福。 裴子慧又虚弱地对他笑了,“也像你,城哥哥……”她抬手伸向他,“我们有孩子了,是个男孩。他是顾家的长子,还没有名字。” “慧儿……”他也握住她的手,满眼的激动,“是啊,我们有孩子了……” “孩子生了,你也平安回来了,我可以好好地睡了。”裴子慧说完,很欣慰地闭上了眼睛。她真是太累了,累得直想睡个三天三夜才舒服。 “睡吧!”顾青城搂紧她和孩子,轻声道:“安心的睡吧,有我在身边,你什么都不用怕。” 结果,裴子慧这一睡就是两天。 两天后她再睁开眼睛时,一切美好得如在梦中一般。 窗外有淡淡的晨光倾斜而落,把整个房间照得温馨宜人。身边躺着的是刚刚吃饱正酣睡的孩子,床边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城哥哥,正对自己微微笑着。 她甜甜地笑了笑,握上他的手,“城哥哥,我睡了多久?” 他也笑,看着她的脸,就像看不够一般,“两天了,整整睡了两天。”说着他看了看**的孩子,又笑道:“一大一小都是懒虫。你这两天一睡不醒,那个小的是饿了就哭,吃饱了就睡,害得我好寂寞。” 脸色已经恢复红润的裴子慧。掩嘴笑得娇媚,“这可说到我心里去了。”说完就扯着顾青城的大手放到自己的肚子上,“若不是饿得前胸贴了后背,我恐怕还睡着不想醒来。” 顾青城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尖,“知道你饿了,吃食一直备着呢!”说完就转身到门口唤妙玉端吃食进来。 裴子慧望着他离家数月后,而变得沧桑了不少的脸庞和身影,心疼不已。想必战场生活清苦,再加上劳心劳力,又要时刻防着敌人。 吃食端了进来。是那种标准的月子餐。加了大枣红糖的米粥,几个煮鸡蛋,一份汤,一份楚牧配的药膳餐。营养倒是足够,就是盐放得极少。都没什么味道。 即便是这样,她还是吃了不少。人吃饱了,就有了力气。 裴子慧坐立起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孩子抱在了怀里。 “怪不得每个人都说这孩子长得像我,细细看来还真是像。”裴子慧仔细端详着孩子稚嫩的小脸,对顾青城道:“这一张脸除了宽阔高挺的额头比较像城哥哥,其它都还真是像我居多。” “像慧儿好!”顾青城一笑,“长得像慧儿是个美男子。” 裴子慧瞟他一眼:“我倒是不想他长成美男子。” “那想怎么样?”顾青城一脸兴趣十足地看着他。 “长相没有关系。只要健康就好。倒是品质方面要好好培养,正直、善良、脚踏实地。”说着又问,“城哥哥,你给孩子取名字没?” 他一笑,“爹已经想了两天了,还是觉得不太满意。那就继续交给他想吧!” “也好!” 话音刚落,妙玉走了进来。远远地就看见她脸上有些愠色。 “怎么了?”裴子慧问她。 妙玉抬头看了裴子慧一眼,又看了顾青城一眼,语气即愤怒又结巴,“大少爷。少夫人,屋外来人了!” “嗯?”两人同时露出不解的目光。 妙玉顿了顿,直接说道:“是聂姨娘,来找大少爷的。” 裴子慧顿时明白。 顾青城自归来这两天,一直守在自己床边。这位还没有和他行周公之礼的姨娘怕是着急了。于是看了看顾青城,平静道:“既然她来找你了,那你就出去看看吧!” “好,我去看看。”顾青城没有犹豫,转身出去了。 裴子慧虽然想掩饰,可无论怎么样,大家都看着她眼神黯然。 “身子还虚,躺着吧!”段氏看她坐着抱了好一会儿孩子,怕她累着,赶紧劝她休息。 “娘,没事!”抱着这么小的孩子哪里会累。 其实,孩子在她的怀里一直睡着,除了偶尔咧一下嘴巴,什么表情,什么动作都没有。可是看着那白白嫩嫩的孩子抱在自己怀里,那种初为人母的幸福感一直在心头堆积着。 不一会儿,顾青城回来了。虽然他在尽量掩饰自己的情绪,但是裴子慧仍然能感觉到他脸色有些发青。 裴子慧没有问他聂薇凉来找他什么事。 其实不问也知道。还能有什么事,不过是顾青城回来两天了,却没有到聂薇凉的紫薇苑看一眼,想必是这位心浮气躁的聂姨娘挺不住了,直接找上门来兴师问罪了。可是脸色发青又是为什么呢? “我来抱抱孩子。”顾青城笑着从裴子慧怀中接过孩子。裴子慧知道,他是怕自己累到,所以才要挣着抢着抱的。 她一笑,明白他的用意,所幸便让他抱去。 不过看着一个长身玉立的大男人,手里抱着那么娇弱的一个婴儿,这对比倒是够鲜明的。不过一父一子的背景也够温馨的。 “城哥哥,咱们也不能就这么孩子、孩子的叫着。大名归父亲取,咱俩要商量一下给他取个小名才是。” 顾青城眉毛一挑,笑道:“想必慧儿已经取好了吧?” “那也要和你商量一下才是。” “嗯。”顾青城点头,依偎着坐在她身边。 “叫征儿可好?” “征儿?出征的征?” “嗯!”她笑道:“他是在你出征归来的时候生的。征即征程。希望他长大以后也能像爹爹一样,不畏艰险,做一个不怕万里征途苦的男子汉!” “征儿?征儿!”顾青城念叨着这名字,又看着怀里的婴儿,不由笑了,“那就叫征儿。顾家的长子,我和慧儿的征儿!” 顾青城正自高兴着,尤妈妈进来了。 “见过大少爷,见过少夫人。”尤妈妈一脸微笑。 “尤妈妈怎么亲自来了?是不是有事?”裴子慧对她微微一笑。 “回少夫人。有事。”说着,尤妈妈就将手里的字条递到了顾青城面前,“大少爷,少夫人。老爷说这两个名字他觉得都好,实在难以取舍。至于咱们的小少爷叫哪一个名字,还请大少爷和少夫人定夺。” 顾青城将孩子交给北雪。很郑重地接过字条,他一看人就乐了。 “怎么了?”裴子慧问他。 他把条子递给裴子慧一看,裴子慧也乐了,“城哥哥,这算不算是心有灵犀?” “算。算!”顾青城点头如捣蒜,“就这名了。” 原来顾守义给孩子取的两个名字中,其中一个叫顾煜征,这倒是和裴子慧取的小名不谋而合了。 “煜,日以煜乎昼。月以煜乎夜。煜,即明亮的样子,征,自然就是征程。”顾青城拍案称妙,“好名字,就叫顾煜征了。” 尤妈妈笑得眉眼弯弯,“那好。那老奴就回去交差了。” 送走了尤妈妈,屋内的下人也识相地退了出去。顾青城本想搂着妻儿温吞一会儿,刚刚闭上眼睛,却听外面来报,“大少爷,三皇子来了。” “三皇子?”顾青城一愣。没想到裴子慧还在月子里,三皇子会来。 接着几个妇人就抬进来两个大箱子,说这些都是三皇子送给小少爷的礼物。绫罗绸缎一堆,金银玉器不少。当爹的有这样一位皇家的朋友,顾煜征这小人儿。倒是狠狠地发了一笔。 东西放好之后,顾青城才问:“三皇子在哪?” 卢妈妈上前说道:“回大少爷。少夫人此刻还在月子里,所以正厅迎客不太方便。老奴就将三皇子安排在偏院了。现在正等着大少爷过去呢!” “嗯。你让他稍等,我即刻过去。”说完,顾青城在裴子慧的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温柔道:“我去偏院见三皇子,你陪着儿子好好睡一会儿,我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的。” 也许是几个月的分离,让顾青城越发知道珍惜在一起的时光了。暖秀阁的所有人都觉得大少爷这次回来比以前更加粘着少夫人了。 “去吧!”裴子慧点点头,“三皇子送了这么多礼来,你可要谢谢人家。若是方便,就留他在家中吃晚饭吧!” “谢什么。”顾青城调皮一笑,“他们皇家多的就是这类东西。拉几车来也是有的。” “你呀!”裴子慧笑看着他,又唤蝶舞进来服侍顾青城换衣服,“你们关系再好,人家毕竟是皇子。也不能太随意了,还是换一件正统点的衣服吧!” “是,娘子大人!”顾青城做了一个作揖的姿势,引得帮他换衣服的蝶舞咯咯直笑。 顾青城出去见三皇子,裴子慧脸上的笑容渐敛。她轻轻将顾煜征搂在怀里,对众人道:“我也累了,妙玉和蝶舞留下侍候着,其它人都出去吧!” “是!”众人散开出去。 接着她有一搭无一搭地问留下的两个丫鬟:“可听到聂姨娘对大少爷说了什么?” “回少夫人,听到了。”妙玉的脸色也有些难看。 而没说话的蝶舞,却是眼睛都气红了。 ps:那啥,感谢yh_yh1166的平安符! 第272节:水稻再生 一看妙玉的脸色就知道聂薇凉没有说什么好话。蝶舞却在一边不平道:“妙玉姐姐,您就如实告诉少夫人吧!咱们少夫人可是大少爷的正妻,现在还为大少爷产下了长子,难道还要怕她一个妾氏不成!” 难道这话不止是难听,还很过份。裴子慧不由望向蝶舞。 蝶舞依旧一脸不平静,上前就想说,却被妙玉拦住了,她小声道:“蝶舞,少夫人还在月子里。”一副不想让裴子慧生气的样子。 “说来就是,没有什么好生气的。”裴子慧一边轻轻拍着孩子,一边看着下边一脸纠结的两个人。 蝶舞还是忍不住了,向前走了几步,因为怕吵到了顾煜征睡觉,故意压低声音,“少夫人,奴婢是在为您叫屈。那聂姨娘来找大少爷,不但欠着身子就往大少爷身上贴,还直问大少爷回京了也不去她的院子。说她可是夜夜等着大少爷的。她是大少爷的姨娘,大少爷若是去她院子里歇着,那也没错。可大少爷不想去,她却来生拉硬扯,有这样的道理吗,何况这可是少夫人您的院子,您刚刚千辛万苦地产下征少爷,她竟明目张胆地来勾答大少爷,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说着,她一顿脚,一副火冒三丈的样子,“后面的话我都说不下去了……” “咦!”这话倒也是裴子慧意料之中的,可蝶舞说不下去的又是什么? 裴子慧脸色变了变,看向妙玉,“你说。” “少夫人。”妙玉吞吞吐吐,“聂姨娘她说,她说大少爷不在府上的时候您整天和楚牧大夫在一起,大少爷也不知道长个心眼。” “就是。”蝶舞气愤不已,“她还说……” “蝶舞!”妙玉一把拦了她,面带愠色地瞪了她一眼,“去楚大夫那里看看少夫人的药好了没,若是好了就端来侍候少夫人服下,在这瞎说什么。” 蝶舞到嘴边的话被挡了回去,心里很不舒服。只好翻了翻眼睛,转身出去了。 裴子慧自然知道蝶舞年龄小,心里放不住事儿,再加上性子耿直,又是个护主的。所以遇到不平之事,自然是沉不住气。没说完的话,就这么被妙玉挡住了,裴子慧见她走路出去的样子都是硬着脖子的,显然是气坏了。 思来想去,也无非就是一些难听话罢了。裴子慧对此一笑了之,若是能从聂薇凉嘴里说出什么好话,那她才奇怪呢!不过这话难听到什么程度倒是一个问题。 她看了看妙玉,笑道:“蝶舞出去了。你比她年长一些,做事也稳妥一些。别怕我生气,实话告诉我就可。聂姨娘来了到底对大少爷说了什么?你告诉我了,我心里好有个数,也好想些对策。” 妙玉一见瞒不住了,只好皱着眉毛如实说了。 “少夫人,其实您昏睡的这两天发生了好多事儿!” “嗯?” 妙玉道:“你生产那天不是失血过多很危险吗,然后表夫人就将自己珍藏的药丸拿了出来。第二天聂姨娘就知道了这事,跑去丁香亭大吵大闹,还直要表少爷休了表夫人。说她是吃里扒外的家伙,当时聂姨娘还没从丁香亭出来,表夫人就吐血了。” “啊!这么严重!” “是啊!”妙玉点头,“表夫人吐血后,表少爷就和聂姨娘急了。直接把她推出了丁香亭,说以后聂姨娘的事他也不管了,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吧!聂姨娘当时也气得不行,直接说和他这个哥哥断了关系。” 裴子慧咬一咬唇,“她这是气我,所以牵怒了邱素玉。” “少夫人。”妙玉定一定神,叹了口气,“听说自从大少爷回来的那天晚上,聂姨娘的屋内就没有熄灯,她这么死缠烂打的,您又在月子里,何况她现在又是大少爷名正言顺的姨娘了,难保大少爷不会……” 裴子慧给孩子揶了揶被角,也侧身躺了下来。两眼一直在孩子的小脸上徘徊,半晌才幽幽叹了一声:“我又有什么办法呢!大少爷喜欢谁,想对谁好,哪是我能管得了的事。”停了一会儿又问:“刚才蝶舞没说出来的话是什么?” 妙玉神色一变,摇头不说。 裴子慧也不回头,躺在那里沉声道:“你若不说,我就把你卖给老头子做小妾。”虽然是半玩笑半认真,可妙玉还是一个激灵。 “别啊少夫人,我说还不行吗?” 裴子慧咧嘴一笑,“说吧!” “聂姨娘不是说您整天和楚大夫在一起吗?”妙玉一副不大敢说的样子,“后面的话自然是让大少爷长一个心眼,不要那么傻。虽然孩子生下来了,可孩子的爹是谁这可真说不准。还说征少爷的生产日子有些不符,万一少夫人您是想鱼目混珠……” 听到这儿,裴子慧握了握拳头,咬了咬牙,“那大少爷怎么说?” “我和蝶舞闪在内间,怕大少爷发现我们,也不大敢靠前听。”妙玉想了想又说,“不过大少爷的样子似乎是很生气,还告诉聂姨娘不要胡说。两个人吵了几句,最后聂姨娘是负气而走的。” 裴子慧的神色终于缓和了一些。虽然被人冤枉的感觉很不好,但被人相信的感觉还是很不错的。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我累了。” 妙玉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房内只剩下她和身边正呼吸均匀的孩子。她将孩子搂在怀里,忍不住长长叹了一声。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自己还没出月子,流言都起来了。 自己倒是没有什么,面对这些也麻木了。可是孩子不一样,万一聂薇凉继续胡说,难免会在府上传开。那么孩子渐渐长大,伤害也会越来越大。 所以这个消息绝对不能扩散。 再者就是聂薇凉是顾青城的妾氏已成事实。就算是顾青城定力足够,不会爬上聂薇凉的床。那么如此长久下去,别说是聂薇凉不愿意,就是太夫人和胡氏也会有意见了。 若是聂薇凉不是顾家姑奶奶的女儿也就罢了。若是随便抬回一个普通女子,顾家就当养着了。可这个偏偏不一样。所以这是一个问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突然爆发的问题。 本来想睡一会儿,可思绪一多,就翻来覆去折腾了好半天,也没睡着。也不知道顾青城和三皇子两个人谈了些什么,他到现在也没回来。 “谁在外面?”她怕惊到孩子,所以很小声。 以为外面的人恐怕听不到,但卢妈妈还是笑盈盈地走了进来,“少夫人,您有什么吩咐?” “卢妈妈,这两天你去园子没?水稻长得怎么样?是不是该收了。” “去了,去了!”卢妈妈满脸是笑,“都按您的吩咐办好了。稻田里比较大的鱼打捞上来了,除了给各房各院都送去一些外,还送到了凌府和少夫人的堂姐那里一些。其它的也都按您的意思,直接拉到西直大街,分给了那些行乞的百姓们。” “嗯!”她满意地点点头,“水稻大约什么时候收割?” “这个老奴就不太懂了。”卢妈妈笑了笑,“不过听那几个农夫说,近几天秋高气爽,这秋风一刮,用不了几天就把粮食颗粒刮饱满了。” “那你就去园子里给我传个话。告诉那几个农夫,割水稻之前要把晒谷场备好。再者割的时候不要从根割,大约只割稻株一多半的部位,收取稻穗,留下下面的一部分植株和根系,再行施肥和培育。这样剩下的根植就可以再长出稻穗。” 卢妈妈听得直傻眼,“少夫人,这可是真的?那按您的意思,这不是插一次秧,可以收两次稻穗?” “我也在实验中。”她笑了笑,“因为咱们京里到了秋天气温较低,也不知道这第二季能不能长出来,或者就算长出来了,可能还没到抽穗的时候,天气就冷了,那样依旧没收成。” “这样啊!”虽然对这种再生水稻有没有收成,还是未知之事,但卢妈妈还是对裴子慧敬佩不已。“少夫人,您就是一个女儿身,您要是男子,定能当宰相。” 这倒是把裴子慧逗乐了,“什么宰相,我就是个种地的。” “那可不一样。”卢妈妈一脸认真,“就算是种地的,您也是种地中的状元。那兰家沟荒了多少年的西山,少夫人的娘家都变废为宝了。还有咱们园子里的稻田,就那么几个水沟子,就硬生生地能养鱼。老奴本以为只有那大江大河,或者最少也是花园里的湖子才能养鱼,却没想过这稻田地里的泥沆也行。” “水至清则无鱼。”裴子慧笑道:“所以才有了浑水摸鱼的典故。” “是,是,是!要说少夫人您可真是大好人,那么多的鱼一文不收地送了出去,这会儿整个京城怕是把这个事儿都传来了。”卢妈妈继续道:“大少爷披战甲杀敌护国,少夫人家中研究水稻养鱼,体验世间疾苦。真是一对大好人啊!” “什么好人不好人的,人活一世问心无愧就好了。”说着,又问:“怎么不见我娘,她在做什么?” “亲家夫人让绿竹陪她出去了。好像要买什么东西。再者亲家夫人昨天打点包袱了,她说亲家大少爷下场的日子快到了,好像是要到那边小住几天,然后就回兰家沟去了。” “是啊!我娘已经在这陪我好久了。家中还有幼弟,大哥要下场,二哥要成亲,又恰逢秋收季节,家里还有那么多的地在收,忙得很哪!”rs 第273节:成人之美 卢妈妈按照裴子慧的吩咐,去园子找农夫交待事情的功夫,顾青城送走了龙沧雁后,转身回来了。 裴子慧看他的表情就有些心不在焉。 “怎么了?宫里出事了?”裴子慧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心中也在纳闷,顾青城和三皇子凯旋归来,皇上不但没有大封大赏,反而是一点动静也没有。而且龙沧雁这一来,顾青城的眉头越发皱得紧了。 顾青城摸了摸她的脑袋,微笑:“没事儿!” 裴子慧摇头,“看你的样子就不是没事儿。” “猴精!”顾青城把她搂进怀里,用鼻尖磨蹭着她的脸颊,沉声道:“三皇子说他的手下抓到了一个当天偷袭我们的人,虽然那人服毒自尽,但是三皇子依稀见过这个人。” “见过这个人?”本来就觉得奇怪的裴子慧猛然一顿,“那些人果真不是南蛮的人?” “不是!”顾青城叹了一声,“三皇子说那些人可能是二皇子龙沧鸿的人。” 这一下事情倒是复杂了。 本来争储之事是在大皇子和二皇子之间周旋。但是大皇子身子日渐不好,没有一个好的身体,又怎么会有精力治国,所以皇上渐渐放弃了立大皇子为太子的想法。就在二皇子以为自己胜券在握之时,三皇子又回来了。不但回来了,而且三年在寺庙的磨练和沉淀,让他不但稳重了,而且睿智了。 所以在大皇子身子不好,无法继承大统的时候,有不少大臣又将目光落在了三皇子的身上。所以二皇子的竞争对手,又从大皇子变成了三皇子。 说来也巧。在三皇子深得民心的时候,战争又来了!于是三皇子和顾青城一起披甲上阵,又立奇功。这是眼瞅着超越二皇子的节奏。所以不甘屈居人后的二皇子,就有了谋害三皇子的想法。思及上一次顾青城和三皇子差点遇险之事,裴子慧就不由冷汗直流。 “城哥哥,那该怎么办?看来二皇子要有动作了,三皇子是不是有点危险?还有你会不会受牵连?”裴子慧有些担心地推了推顾青城。 “我在府上呆着不出去,不会有危险。倒是三皇子需要防上一防。”他想了一会儿又说:“三皇子虽然怀疑二皇子,但是手中没有任何证据。所谓明枪易挡,暗箭难防。怕就怕二皇子背地里搞动作。” 裴子慧就叹了一声,“战场上拼死拼活不说,回到京城还要处处防备着,也够难为三皇子的了。” 顾青城不语,转身搂着妻儿开始小睡。 可是搂着搂着,手就开始不安份起来。 “不行!”裴子慧握住他不规矩的大手,“我还在月子里。” “知道!我就是摸一摸,不做别的。”他眯着眼睛,很贪婪地靠在她的肩上,用心体会着久别重逢的感觉。 裴子慧突然心中一软。 想他出征到归来,已是从春到秋的一个跨越。正值血气方刚之时,又这么久没有碰过女人。他能控制住不扰自己,更能控制住不去找聂薇凉。倒是令裴子慧感动不已。 她翻了一个身,软软乎乎的身子钻进他的臂弯中,用极轻极低的声音道:“城哥哥,你再忍耐些天。等我满月了好好陪你。” 一句话让顾青城瞬时来了精神,端着她的下鄂认真地问:“可真当?” “自然当真。”她极认真地点头,并眨眨眼睛调皮道:“你说几次就几次,你说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 这么煽情的话,让他顿时激动了。抱着裴子慧连亲几口,激动道:“我的慧儿最好了,我说几次就几次,我说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 顾青城正自激动着,身边的顾煜征突然很不配合地,“哇”的一声就哭了。 裴子慧立马推开他的搂抱,坐起身子就将孩子抱在了怀里。一面及时的翻看需不需要换尿布,一边又哄着使他不哭,已经完全忽略了身边那个刚才还热血沸腾的人。 他用很委屈地眼神看着她,喃喃道:“看来有了这个小家伙,我就要被忽略了。” 一开始裴子慧还没有听清楚,直到他重复第三遍的时候,她才回头道:“把征儿哄好了,就来哄你。” “好吧!”他头一歪,躺在塌上,结果这一等,就等睡着了。 第二日一早,段氏给顾煜征的脖子上挂了一把纯金的长命锁之后,又向太夫人还有胡氏等人告了别,就在小六子的护送下离开了顾府。她的第一站是去看裴子墨,然后回兰家沟给裴子唐和段婉琴准备婚事。 段氏这一走,楚牧也有些站不住脚下,“慧儿妹妹,现在顾将军也回来了,你的身子也稳定了,我想我也该离开了。还不知道医馆那边怎么样了,所以我想我也该回去了。” 裴子慧和顾青城对于楚牧的感谢,自然不是三言两语就表达得了的。顾青城拍了拍他的肩膀,郑重道:“牧子,你对我对慧儿的好,我们都记在心里了。暂且我们也没什么好报答你的。不过来日方长,我们都记在心里了。” 自小一块长大的情谊,裴子慧自然无需和他说太客气的话。只叮嘱道:“牧子哥,你也老大不小了。你看二哥都要成亲了,你的终身大事也该好好考虑下了。” “我知道。”楚牧的表情淡淡的,又转移话题道:“慧儿还需要慢慢调养,按我写的方子每日服药再加食补即可。至于小少爷的身子健康得很,正常抚养就好了。不过婴孩娇弱,若是有个小病小痛的,沙溢大夫即可治好。你们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就差人回兰家沟,或者到医馆找我就好。” 裴子慧连连点头,又道:“那宝柱你这就领走吗?” “领走。”楚牧道:“宝柱很聪明,又肯吃苦。日子虽然不多,倒也认了几十样药材。我带他到医馆一边干活一边学医,还需好好锻炼几年。” “好,这样一来,他也算脱离奴籍了。” 裴子慧话音刚落,迎面冲进来的卢妈妈已是泪眼摇摇欲坠,“楚大夫,楚大夫……”她哽咽出声,扑腾一声就跪了下去,“楚大夫,我替宝柱给您磕头,我代全家给您磕头!” 楚牧哪会让她真磕。当下将她拦下了,微笑道:“卢妈妈放心,我将宝柱带走,一定尽心尽力教他医术。说不准若干年后,你们家就出了一个名医。不但能行医治病救死扶伤,若是医术好还可以进宫做御医,那可是有品的。” 卢妈妈高兴得合不拢嘴,“进宫做御医就不敢想了,只要他能自食其力,好好学医,日后多多救人就好了。”说着她转向裴子慧,感动之情溢于言表,“宝柱能有今天,一是要谢楚大夫,再者要谢少夫人。若是不然他就只能在府内做一辈子下人的。” 说到激动处,卢妈妈又要磕头。 这回楚牧没拦,顾青城和裴子慧倒是一起拦她,不准她磕。 楚牧走到卢妈妈面前,目光坦诚,“卢妈妈,您放心,宝柱那边我定尽十分力。但是慧儿妹妹这边,您还要多照顾着,毕竟您年长一些,懂的事儿也多。” 说来说去,他惦记的还是裴子慧。 “牧子哥,你就甭不放心我了,城哥哥会照顾好我的。”她握上顾青城的手,笑问:“是不是?” 顾青城也笑,“那是自然。” “好,那我就放心了!”楚牧点点头,又交待了一些服药的事宜。最后又接过裴子慧和卢妈妈相赠的东西,正准备离开时,就见顾兰亭迎面走了进来。 她一见楚牧在此,嘴角就弯了弯,但是当她又见到楚牧手里提着两个包袱时,脸上又突现几分惊色,“怎么?楚大夫要走?”语气非常吃惊。 “是的,二小姐。楚牧在这讨扰很久了,现在就要回去了。”楚牧彬彬有礼。 顾兰亭急忙看了裴子慧一眼,“大嫂,你不是还在坐月子吗?为什么让楚大夫这么快就走了。怎么也要照顾您满月,确定身子无事了,才能离开呀!再者征儿还小,难免有个头疼脑热的,若是楚大夫一走,又有谁来照顾呢?” 楚牧微笑:“二小姐,在下没来府上的时候,大家不也都好好的。我走了,自然还有沙溢大夫。二小姐不必担心这些,沙溢大夫的医术很好。” 裴子慧笑道:“牧子哥在咱们府上待了半年了,他还有医馆那边的事呢,他要走,我实在不便再留了。” 她说完,也没有看到什么不对的地方,倒是顾青城忍不住笑道:“怎么?二妹不想牧子走?” 不问还好,这一问,顾兰亭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就如突然着了一把火一般。那目光也开始躲躲闪闪,尤其不敢与楚牧直视。 裴子慧这才有所会意地看了看楚牧,又看了看顾兰亭,“你们,你们……” 话没问出来,楚牧却转身道:“大家多多保重,咱们后会有期。”说完竟看也不看顾兰亭一眼,迈开大步就出了暖秀阁。 再看顾兰亭,那叫一个失望。她肩膀一松,似乎整个人都没了精神。转头喃喃道:“大哥,大嫂,那我也回去了。” 裴子慧“哦”了一声,看着她的背景发呆。待顾兰亭走远了,她才低声道:“难不成是兰亭对牧子哥有意?” “可能。”顾青城点头。 卢妈妈却笑了,“不是可能,是真的。老奴我早就发现了。” “哎哟!”裴子慧一拍大腿,“若是知道这样,真该让牧子哥多留些天的。咱们也好成人之美。” 顾青城却若有所思,“恐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rs 第274节:我帮你洗 不管谁有情.谁天情.楚牧还是离开了。除了对裴子慧还有有丝丝缕缕的不放心外,留下的只有几句嘱咐和一包包调理身子的补药。 其实自小到大就是这样。她需要时,他出现:她不需要了,他消失。 而裴子慧想的却不是楚牧走了这件事,而是他的终身大事。若是顾兰亭对他有情,这倒也是一桩好姻缘。一则顾兰亭是妾氏所生,那么顾家对女婿的要求不会太高。楚牧虽然没有功名,但是有精湛的医术傍在身上,这就是一种本事。 再者裴子慧自从过门,几乎日日与顾兰亭接触。在她身上没有大家小姐的娇贵,而且善良,正直。且先不说楚牧怎么样,如果他找了这样的媳妇,恐怕裴二和段氏都会满意吧! 越想越觉得可行,想着想着裴子慧都忍不住笑出声音了。 段氏娄了,楚牧也走了。顾兰亭来回走动得也不多了。 一时之间,暖秀阁内好像少了许多来来往往的人。人变得少了. 气氛也安静了许多。 顾煜征现在是吃饱了就睡,睡醒了就吃。顾青城和裴子慧想逗他笑一笑,他几乎都不给这个机会。 所以裴子慧就有大把的时间开始了解别的事情。 “表夫人那边怎么样?“闲下来时,裴子慧问妙玉。 妙玉蹙了蹙眉,声音有些沉重“表夫人被聂姨娘大喊大叫又嚷着断绝关系的这么一闹腾之后,就再也没从**爬起来。咳到严重时还会出血。”她的声音渐小,弯下身子谨慎道:“少夫人,我听向阳亭的丫鬟说,其实表夫人的病就是肺痨,只是沙溢大夫不知道受了谁的嘱托一直瞒着不说。” 肺痨!虽然不懂医,但裴子慧也知道肺痨是一种很严重的病!不过她也曾经怀疑,肺痨会不会就是现代所说的肺结核病如果是的话,那可是一种可侵及许多脏器的慢性传染病。若是这两种病,其实就是一种,那么聂镇宇就不宜再待在邱素玉的身边。 她想了想,才问妙玉,“最近怎么没见宇儿过来?” “是表夫人没让他来。”妙玉道:“表夫人说您正在月半里需要静养,他若来了会打扰您休息。” “没事儿!你去和表夫人说让宇儿过来玩吧!” 于是聂镇宇又开始往暖秀阁跑。他来了,裴子慧就请了沙溢来给他诊脉,确认他身体一切安好时,裴子慧这才微微松了一口了。她将沙溢叫了过来旁敲侧击地打听了一下肺痨这种病,虽然很严重,但和肺结核还是不同,据沙溢说没有发现传染现象。 这回裴子慧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但是聂镇宇这一来,就又刹不住车了。每天早早就来报到不说,很晚了还赖着不想回去。顾青城无法只好让卢妈妈收拾出两间房子供他临时读书和休息用。 结果这房子不收拾还好一收拾出来,聂镇宇更不想走,居然拿这当家了。 而聂薇凉那边,肚子里始终装着满满的怨气没地方出。裴子慧在月子里,半步不离开暖秀阁,顾青城也是日日相陪,所以聂薇凉根本就见不到他们的面。 三皇子再没来,馨瑶公主也没来。倒是顾青晖这一批人已经下场考过了只等着发榜的日期了。 左盼右盼中,盼过了好多的事,顾青城终于盼到裴子慧满月。 仅仅一个月,孩子似乎长长了不少。 顾府的满月酒自然是要摆的。不过顾守义一向低调,顾青城也是个不爱张扬的。朝中局势又不稳定,所以一切从简,只请了几个世交好友吃一顿酒席也就算过了。 天还没亮的时候顾青城就在裴子慧耳边道:“慧儿,你可是和我说过,等你满月了,我说几次就几次,我说什么时候就计么时候。” 话既出口想抵赖也不行了。 裴子慧只好羞答答地点头。 晚上宾客散尽,北雪识趣地把顾煜征抱走了。 妙玉带着蝶舞将裴子慧的房间换整一新待他们从前厅回来时,虽然屋子里没人,但细心的妙玉还为他们留了一一盏灯。隐隐的,还能闻到一股子香气。 这一天,顾青城可是盼了好久。 出征数月,回来后,又逢裴子慧坐月子。 此等煎熬,很难过。有时候顾青城就到院子里练武,来挥发欲求不足的精力。可那毕竟是两回事。还好,忍奈中终于被他等到了这一天。 二人进了屋,昏黄灯光下,他一把将她抱起,温柔的将她放置在软榻上低头吻着她的额.却意外的被她羞怯地闪开。“怎么了。顾青城轻声问。 虽然不是第一次,可裴子慧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脸红心跳,手也不知道放到哪里,只好揪着衣襟不放。 “嗯?”顾青城再问她。 “我,我紧张。”或许是许久没有碰触这事儿,她紧张得气喘连连。又羞又娇,整个人直往顾青城的怀里钻,就怕被他看到自己的窘态。 “害羞?”顾青城轻笑,“我们都是这么久的夫妻了,现在连儿子都有了,你何必害羞?” “那不一样嘛!” “弈里不一样?”他伸手托起她秀丽的下巴,哑声问道。 见她笑而不答,顾青城起了身“你先坐一会儿。”他往外头走去,踏出门前还.丁嘱着。“不要动,乖乖等我回来。” “好。”她也不问顾青城去做什么,真如他所说乖乖等他回来。 结果就见顾青城忙进忙出,提来一桶桶热水,将大浴桶装了个八分满。看见他走到柜子旁,拿出干净的布巾时,她急忙上前。 “城哥哥你想洗澡吗?让下人提水就是,你何必亲自来。”她一手抓住裙摆走下床,想一尽妻子的义务。“你等等,我先找件衣服换,马上就来帮你洗澡。”今天给征儿摆满月酒,她穿得过于隆重,穿着这样的衣服,实在不方便侍候夫君洗澡。 “不,你坐着。”他却出声阻止。“是我要帮你洗澡。” “啊?”裴子慧即呆又惊,刚才那样她就已经害羞不已了。若是让他给自己洗澡那她还不羞得找个缝隙钻进去。 可是她想什么都无济于事,这会儿功夫,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细心的摆好布巾,还挽起袖子,亲手测试文浴桶里的水温,确定水温刚好不会烫人也不会太过温凉,才转身朝着她走了过来。 他温柔的抱起她,直走到大浴桶旁,才将她轻轻放下。 然后,宽厚的大手,开始为她褪去衣裳。 “城哥哥?”她语音颤颤,不知为什么,心里紧张不已。 除了紧张之外更让她困惑的是,她蠢蠢难安的心中,竟还觉得有些许的期待!“让我来。”他缓慢而仔细的解开绣花腰带,裢下满彩绣衣,还有百褶挑线裙。“放轻松,这些事情,你不也早就对我做过多次吗?这次只是换我来帮你罢了。”他柔和的嗓音轻哄着她。 嗯他说的好像也没错。裴子慧安慰着自己。 所以,尽管羞红了脸,她还是忍着没逃,任凭那双灵活的大手,逐一褪尽她身上所有的衣衫。 当贴身的蓝染兜儿跟软绸亵裤被裢去后眼前的美景,简直教顾青城几乎要忘了呼吸。都说女人生了孩子身材会走样,可是裴子慧的身材不但没有走样,反而稍稍长了一点肉的她,比以前更美了。这是要说自己有福气,还是要说楚牧的药方调养得好呢? 淡淡的烛火下,晶莹光润的身子一览无遗。她肤色白嫩,娇小玲珑,双肩圆润,特别是那一对丰盈处,如含苞的荷花,白嫩的顶端,点了诱人的嫣红,曼妙的曲线,无一不美。 他觉得做了人母的慧儿长大了,包括她的身子,也不像以前那么青涩了。然而这些才更能撩起他的原始需要,更能激发他内在的热情。 他深吸一口气,必须费尽自制,才能强忍欲望。他下顾紧绷,伸手将她抱入大浴桶里,僵硬的男性身躯微微发颤。 热烫的浴水,让裴子慧舒服的低呼一声,好不容易忘怀羞怯.舒适的往后一靠,在浴水里伸展四肢。静静地享受着这一刻的温暖与平静。 她闭起眼睛,感觉到顾青城正为她洗浴。只是,他舍去布巾不用,却是用粗糙的大手,慢条斯理的抚过她的**,仔细清洗着。 裴子慧觉得那感觉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心里的感觉是幸福,被自己的男人抱进浴桶,并且亲自动手给自己洗浴。那是一种骄傲的幸福。 可身体的感觉,却是在他一次次抚触下,难耐的喘息着,几次想要避开那粗糙双手带来的刺激,却又不由自主的迎上前。 “你是故意的。”说完,她还是忍不住一般主动搂住他的颈。 “故意又怎样?”他笑得极邪恶,双手如两条鱼一般,在她的身子上四处游移。 她好热好热,那热是由体内窜出来的,让她几乎难以忍受。 “我的慧儿,要吗?”醇厚低沉的声音,在她耳畔低语,气息暖烫,害得她娇娇一颤。 “城哥哥,我要!”这一刻,她抛开所有的羞涩,在他耳边热烈地回应他。 第275节:公主砸门 裴子慧的一句“我要!”就如战场上的冲锋鼓点,轰轰烈烈地敲响了一般,此时的顾青城顿时热血沸腾! 他扯过棉布,迅速为她抹干身子,而后又温柔地将她抱回偌大的软榻上。 她体内的热火,不但没有平息,反而随着他的触摸、他的接近,愈来愈是炙热。 在意乱情迷之中,她的知觉更清晰,颤抖的娇躯,无助的承受着他粗糙的指尖,在某些地方的揉捻,逼得她一再娇吟出声。 他甚至还低下头来,以炙热的唇舌,吻遍她的全身。 “城哥哥!”她再次娇呼出声。 苦忍许久的顾青城,重新回到她身上,用手捧住那香汗淋漓的小脸,低声哄着。“慧儿,我来了!” “嗯。”她果断点头。 这一晚上,裴子慧一直在兑现她的承诺:他说几次就几次,他说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 所以夜渐渐深了,房内的低吼与喘气,却一声又一声,未曾停止。 清晨,晨光熠熠,清风柔和。 在大部分人还没起塌之时,顾家宅邸外头,却来了一大批人。 走在前面的是馨瑶公主。她穿着一身天蓝色便装,表情肃然,利落地从马上跳了下来。后面跟着的一群随从也个个身形利落,小心在随在她身后。 门口的小厮虽然不认识馨瑶公主,但是从里面跑出来的杜管家却认识,赶紧上前行礼,“公主万安!公主怎么这么早就来了,你是找?” 龙馨瑶也不管来人是谁,毫不客气的走进刚敞开的顾家大门,随手抓了跟在一旁的杜管家,问出顾青城和裴子慧现在是不是在暖秀阁。 “是,是。”杜管家点头,“不过这个时辰,不知道大少爷和少夫人有没有起榻。要不公主稍候,老奴去给您通传一声?” “不必了!”龙馨瑶冷声冷气,在得到杜喜的肯定回答后,再不搭理他,快步朝暖秀阁的方向走去。 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的穿庭过院,当然也惊醒了顾府各院的丫鬟、仆人,甚至是各位主子们。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有人开始议论。 “不知道。” “那个好像是馨瑶公主。” “奇怪,公主一大早晨来府上做什么?” 有些好事的仆人,便远远地跟在他们后面,开始听着动静。 “子慧!子慧!你在里面吗。我是馨瑶!快开门!开门啊!” 砸门的声音,伴随着龙馨瑶有些着急,甚至是粗鲁的叫唤,响彻云霄。 “馨瑶公主!”裴子慧惊呆了! 昨晚累坏的她,今早实在爬不起来。所以这会儿还趴在顾青城**胸膛上,睡得又香又甜。听到声音猛地惊醒过来。她又羞又惊,担心龙馨瑶会闯进门来,连忙慌张地爬起身,抓了外袍遮身,连滚带爬的就要去开门。 谁知,一只铁臂从后而来,把她抓回了**。 “你想去哪里?” “啊!”她娇呼出声,眨眼间被压回**。她脸红心跳,羞窘的猛推丈夫胸膛。“你你你你快起来穿衣服啊,馨瑶,馨瑶公主在外面,我得快去开门,不然她会冲进来的。” 砰砰砰砰!擂门声继续响着。 顾青城却置若罔闻,反而低下头来,亲吻她嫩红的小嘴。 “我不想穿衣服。”他嘶哑的说着,舔吻着她的小嘴,更低下身,拉开她的小手,含住她**粉嫩的挺翘。 裴子慧羞窘的低叫出声。“啊!不行!公主会,会进来的……” 话没说完,小嘴已被堵住。他粗糙的手指,慢慢往下游移。她陡然抽了口气,弓起雪白的娇躯。“别这样!我们……得快去开!” “快去开什么?”他揉捏着指下**的花蕾。 “开门!”她咬了咬牙。 在他的抚弄下,她抖得如风中花瓣,完全无法思考。 “慧儿?”他舔着她的耳廓,粗糙的手指屈伸,“你刚才说想干什么?” “我不知道!我忘了……”她喘息着,双眸氤氲,满布情欲的呢喃着。 但是屋外的人仍不甘心,又传来龙馨瑶的咆哮。 “喂!我听到声音了!我知道你们在里面!子慧,你在里面就快来开门啊!拖拖拉拉的,到底在搞什么鬼?” 卢妈妈和妙玉见此情景,赶快上来救场,“公主,我们、我们少夫人她,她……” 二人面面相觑,实在找不出什么不能见公主的理由。可是屋里的两个就是不出来,这可急坏了一群丫鬟。 “她什么她?”龙馨瑶急了,伸腿就要踹门。 “哎哟公主,这可使不得。”卢妈妈挡在龙馨瑶身前,双膝就落了地,“公主啊!昨儿我们少夫人才坐满月子,受不得惊吓,您稍等片刻,少夫人马上就出来了。” “是,是!”妙玉也来救场,“我们少夫人刚坐满月子,可能是衣着不整,打抢也不隆重。因此怕对公主不敬,所以在里面打扮一下才能见公主。” “火都着上房顶了,还什么敬不敬的。”龙馨瑶不听她们劝,伸腿又要踹。这个时候门却“咯吱”一声推开了。走出来的是睡眼惺忪的顾青城,身后跟着衣着确实有些不整的裴子慧。 龙馨瑶也懒得看他们的样子,抽出腰间的马鞭指着周围的人道:“都去门外守着,我有重要的事儿和顾将军夫妻相商,连一只苍蝇也不许飞进来。” “是,公主。”一群随从的声音高亢有力,转身退出了大门。 妙玉赶紧送上茶品,也随身退了出去。 顾青城看着龙馨瑶发青的脸蛋,看出她不是闹着玩,当即问道:“怎么了?宫里出事了?” 龙馨瑶猛灌一口茶,茶碗落桌的声音响得令人有些心慌。她看了看顾青城,又看了看裴子慧,那眼神中就慢慢露出了无助。 “到底怎么了?”裴子慧上前握住她的手。 龙馨瑶又灌了一口茶,忍着眼泪道:“昨晚宫中大乱了。” “嗯?”夫妻二人同时诧异。 “昨晚侍卫们突然在宫中发现了黑衣刺客。结果就满宫追查,追来追去就追到了三皇兄的宫里。结果刺客没抓到,却在他宫里找出了一件刺金龙袍。身量形体完全是按照三皇兄的身材做的。” “龙袍!”顾青城的眼睛直了,“三皇子的宫内怎么可能有龙袍,这是有人陷害!” “随即这事就传开了。父皇在御书房一晚上没睡,听到消息的大臣还有连夜进宫的,有的说三皇兄战场归来,心浮气躁,已经等不到皇上封他为太子,就想自己当皇上了。有的说本来就不看妥三皇子的人品,虽然在皇后宫中长大,可又不是皇后亲生。身份终究不够高贵。” “不能仅凭一件龙袍,就制三皇子的罪吧?”裴子慧唏虚不已。 “不止是龙袍。”龙馨瑶握拳狠砸桌面,“就连哪个铺子做的,用的什么材质都已经查得清清楚楚。所有人口径一致,都说是三皇子做的龙袍。父皇气坏了,不但挥刀将龙袍斩乱,还将三皇兄关进了大牢。” “我换衣服,随你进宫。”顾青城道。 龙馨瑶摇头,“没有用的。现在任谁求情都没用。我母后都给父皇跪下了,那也不行。何况顾将军你现在已是自身难保了。有心陷害三皇兄的,难保不把你也一块牵连上。” 其实这事儿,龙沧雁心里明白。龙馨瑶、顾青城、裴子慧也明白。若是有人陷害三皇子,那么还能有谁?无非是想争夺皇位之人。 可是皇上不明白,众大臣也不明白。 龙沧雁现在可谓是百口莫辩了。 “不行!”顾青城咬牙道:“天牢不是人呆的地方。那里又湿又冷不说,还很危险。若是有人陷害三皇子,那就不是关进天牢那么简直。无论如何三皇子也是皇上的亲生儿子,虎毒不食子,皇上自然不会杀他。说不准等皇子气一消,就会放三皇子出去,所以对方不可能就这么罢休。然而在天牢里弄死一个人,简直比捻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龙馨瑶显然没有想到这一点,闻听此言。她当即站不住了,眼泪摇摇欲坠,“怎么办?怎么办?父皇也不知道怎么了,任谁说什么,他都不听。若是三皇兄真出了什么事,那父皇可是后悔都来不及了。” “你目前手里有什么线索?”顾青城问。 龙馨瑶道:“那件龙袍是由一个绣坊的老绣工偷偷缝制的。现在那个绣工也在父皇的控制之内,她一口咬定就是三皇子去订制的龙袍。她也知道这种衣服不是随便做的,但是三皇兄银子给得足够多,所以她就接了。” “其它的呢?”顾青城再问,“还有什么人见过这件龙袍,比如三皇子身边的人,有人说见过吗?” 龙馨瑶摇头,“那倒是没有。不过现在是所有人证物证都指向三皇兄,而且严丝合缝,找不出任何漏洞。”说到这,龙馨瑶内心也难过不已。要说朝中那些大臣们,一个个的都是些趋炎附势的家伙,本来那些支持三皇子的人,一见事情到此,也都改了平常那副嘴脸。而支持二皇子的人,更加耀武扬威,唯恐事情闹得不够大。人一旦到了这种境地,谁人敌人,谁是朋友,真可以依靠,谁嘴脸虚伪,便一一看得清楚了。rs 第276节:一心向田 “所以皇上也就深信不疑了?”顾青城觉得这事儿又可笑又可恨。但凡是长了脑子的人,冷静下来想一想也就想明白了,就算是龙沧雁觊觎皇位,他想的也该是如何得到皇上的器重与信任的同时,再如何排除异己,提升自己在皇上和大臣心目中的份量。从而顺利地使自己登上皇位。而不是心急到先把龙袍做好吧?这种行为未名太幼稚,根本不符龙沧雁的性格。 龙馨瑶点头如捣蒜,“父皇确实深信不疑。而且不许任何替三皇兄辩解。就连我和母后上前说几句,也被父皇吼了出来!”她说完,样子就十分的委屈。 “那太后呢?太后也相信是三皇子所为?”顾青城再问。 龙馨瑶叹气,“太后一直待在宫中,对于这件事没有表明态度。而且我和母后去慈宁宫求见,太后都打发人出来说抱恙在身,根本不见我们。” 看来这事儿比想象中的更为严重。顾青城决定要把前前后后的事好好顺一顺,理出个头绪,方能想得明白彻底。“公主,那你先回去。待我想出办法后,再与你联系。” “好!” 送走了闷闷不乐的馨瑶公主,裴子慧就奇怪地看着顾青城,分析道:“估计这事儿已经蓄谋已久。或者在三皇子还没回京之时,那龙袍就已经在三皇子*里了。” 顾青城很赞同地点头,“而且对方不但收买了裁缝,还收买了三皇子*里的人。不然这东西放不进去。所以要想查清此事,还得顺着藤往根上找一找。” “找根的同时,还要顾着三皇子的安危。” “是啊!”顾青城重重叹了一声,“那天牢里多呆一天,就多一份危险。我得去找父亲商量一下,看看有什么办法能让三皇子尽快出了天牢。” “嗯。” 顾青城来到荷花斋,进了院就问胡氏:“娘,我爹回来没?” 胡氏押了一口茶,“去早朝了,哪有这么早回来的道理!” “好,那我等他回来!”顾青城一边守在荷花斋等着,一边听胡氏念叨着府里的大事小事。可等来等去顾守义没回来,却把聂薇凉等来了。 “表哥!”聂薇凉一见顾青城在这里,两只眼睛顿时就亮了。一声娇滴滴的声音也随之传了过来。 “你来了。”顾青城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对于表妹变成妾氏这个事儿,他还是没有完全从心里接受,所以感觉还是怪怪的。 胡氏见二人有些别扭,就开口道:“我说城儿,这薇凉怎么说也是你的妾氏了。子慧那边也满月了,虽然妻和妾终究不同,可你也不能就顾着一边啊!不为别的,就为顾家香火旺盛,你也得时不时地到薇凉那边走一走。” 暗着提点不管用,胡氏只好明说。 “知道了,娘。”顾青城面无表情地答应着。 没想到聂薇凉却一反常态地说:“少夫人那边刚满月,再加之少夫人生子千辛万苦,表哥理当多陪一陪,以慰少夫人安心。” “你瞧瞧,薇凉这孩子多懂事。”胡氏紧了紧眉,“姨娘都这么懂事明理了,若是子慧这个正妻太苛刻那可就没有正妻之范了。” 这说来说去,又说到了裴子慧的不是。 顾青城当即拧眉就有些不悦。本来这个姨娘就是硬贴上来的,并不是他想要的。自己一时疏忽,酿下今天这个错误也就罢了,这可和裴子慧丝毫没有关系。所以听到她们间接地说裴子慧不好,他自然是不爱听。 抬腿刚要走,却见顾守义回来了。 “爹!”他迎了上去,拉着顾守义就进书房,一副很急迫的样子。 顾守义当然也知道他所为何事,所以也不拦他。 父子二人在书房一待,就到了日头偏西之时。 接下来的几天,裴子慧几乎就没有见到顾青城的人影。 三天后,经过父子二人的共同努力。虽然没有为三皇子洗脱罪名。但至少让他离开了天牢。皇上依旧不相信龙沧雁是清白的,但几位老臣的力保和皇后跪地哭诉,再加上龙馨瑶的苦苦恳求。皇上终于答应放他出天牢,但是他再不是东周的三皇子,而是贬为庶民,再不得踏进皇宫半步。 似乎再英明的皇帝面对皇位之争时,都显得特别**。 当天龙沧雁拜别的了皇上和皇后,咬牙走出了皇宫。 皇宫门口接他的马车里坐着的是顾青城和龙馨瑶。 三人回了顾家,裴子慧亲自下厨准备了一桌好酒好菜。 酒过三巡,龙沧雁有些激动,又觉得有些可笑,他执起顾青城的手,冷笑道:“千防万防家贼难防。我每天想的都是东周的下一步棋该怎么走,才能稳稳当当地安内攘外。才能让我朝的百姓冬天有暖衣,四季有温饱,我想的都是 国家兴亡啊!”他拍了拍大腿,“没想到啊,没想到!” 顾青城拍拍他的肩,“这不是最终的结果。你还有翻盘子机会,现在先说说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他冷笑着摇摇头,“一点打算都没有。我本以为父皇即便不会杀我,那也是发配到苦寒之地,不再让我踏入京城半步了。没想到只是夺了我的皇家名份,现在我倒是自由了。”说着,他看了裴子慧一眼,笑道:“不如我就和嫂夫人学种田吧!听说你不但稻田养了鱼,而且又研究了水稻再生,再过十几天第二批水稻就收割了。” 裴子慧一笑,“倒是有这个事儿,不过第二批水稻收成不太好,颗粒也不太饱满。我还在琢磨当中。” “那我们一起琢磨如何?”龙沧雁挑了挑眉,显出了极大的兴趣。 堂堂三皇子,日后不是皇上也是个亲王。本该过着奢华富足的日子,这可位皇子可倒好,清灯古佛伴了三年之后,又要卸下战甲而摸起锄头,这可是想都想不到的事情。 “那你估计是第一位种田的皇子了。”裴子慧笑道,“不如这样。在兰家沟与京城的中间位置,有一片八百亩的山地,是我爹娘送我的。去年已经种了一年,目前的一切还在规划当中。若你有兴趣,不如就去那里吧!那里地多山大,地势也不同。你可以任其发挥,想种什么就种什么,想怎么种就怎么种。若是能研究出高产的庄稼,让百姓们不愁衣食,那也同样是为民造福。粮食多了,百姓们可不是冬天有暖衣,四季有温饱了!” 她的激励,对龙沧雁显然很有用,“好!嫂夫人,我什么都不要,只要借你的地一用。到时候我在那里盖一座房子,有问题随时到京里来请教你。” 裴子慧一笑,“还盖房子做什么?直接盖山庄!” “山庄?”几人同时愣了,愣了之后又笑了。顾青城看着裴子慧笑道:“三句话不离开种地,盖了山庄你要回去住吗?” 她小嘴一嘟,“这可说不准。三皇子都离开皇家了。若是二皇子日后做了皇上,你想啊,朝堂之上还有我们顾家的位置吗?他还不想着法的排挤你和父亲,何况父亲年岁大了,身子又不太好。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告老了。” 顾青城仰头大笑,“所以我们就去种田?” “种田怎么了?”裴子慧翻了他一眼,“大家都不种田人们吃啥喝啥,肚子都填不饱,还谈何其它。” 龙沧雁拍掌称妙,“好!那我就先去一步,先把地种起来,再盖上成片的房子,等着你们一起来。” “三哥!我也去!”龙馨瑶跃跃欲试道。 “不行,不行!”龙沧雁连连摇首,“你是公主,怎么能去种地。我们种好了给你吃。” “哼!你不让我去,我就在你们旁边买一个山头,和你们做邻居。” 龙馨瑶的一句话,倒是把几人都逗笑了,顾青城指着裴子慧就道:“慧儿,你惹祸了!你自己种田就好了,现在还拐带着皇子公主都跟你种田去,看皇上不治你的罪。” 裴子慧一脸无辜,“我哪有。” 说到这时,卢妈妈走了进来,“少夫人,亲家大少爷和表少爷来了。” 她说得是裴子墨和段雨辰。 裴子慧霍地一下就站了起来,眉毛高高挑起,“难道是发榜了?” 说着二人已经走了进来。裴子墨神清气爽地走在前面,远远看见裴子慧时就挂不住满面的激动,“妹妹,我中了,我中了!” “中了!”裴子慧奔了过来,“大哥,我就知道你会中。” 段雨辰奔上前来,补充道:“妹妹,子墨不但中了,而且还是状元!” “状元!”裴子慧当时就有点傻住了。她想过裴子墨会中,可并没有想到会是状元。参加科考的人数何止成千上万,他居然考中了状元。真有种想上前拥抱他的冲动。 可是碍于这是古代,还有龙沧雁和龙馨瑶在身边,她只好忍着,可忍着忍着眼泪就掉了下来,“大哥,十年寒窗,今日终于有收获了,爹娘要是知道了,还不高兴坏了。” 裴子墨看她抹泪,也是激动得泪光莹闪,“妹妹,咱家这是双喜临门,子唐娶妻,我中状元!” “不!是三喜!”段雨辰纠正道。rs 第277节:三喜临门 听段雨辰这样一说,裴子墨猛然惊醒,一拍脑门:“哎哟!可不真是三喜嘛!我真是高兴糊涂了!” “三喜?”裴子墨明白了,裴子慧却一直糊涂着,忙问段雨辰:“大表哥,你说三喜,倒是哪三喜?” “子墨中状元,子唐娶妻,子慧生子。难道这不是三喜吗?”段雨辰掩不住一脸的笑意。“这一下姑母和姑爹可真是要高兴得合不扰嘴了。” 裴子慧眸光一闪,终于恍然大悟。这可不真是三喜嘛!只是自己生子已经满月,大家似乎已经开始忽略这一喜事,就连自己都把这事忽略不计了。 “恭喜状元郎!”那边,龙沧雁放下茶碗,起身对裴子墨拱了拱手。 裴子墨并不认识龙沧雁和龙馨瑶,只微笑着还礼。 顾青城就上前介绍。 “这位是……”话刚出口,顾青城又想着龙沧雁已被贬为平民,就把三皇子几个字吞进了肚子。转向龙馨瑶道:“这位是馨瑶公主。” 馨瑶公主! 裴子墨和段雨辰当即一愣,他们着实没有想到这位衣着并不华美的女子居然会是公主,而且是大名鼎鼎的馨瑶公主。远远看来倒是一点没有公主的感觉,反而就若普通富家小姐一般。虽然长得很惊艳,还有那眼角眉梢中,带着的倔强,倒是普通女子没有的。 不过二人抛却第一感觉不说,外貌长相且先不论。他们对馨瑶公主印象最深的就是那些流言。今日一见庐山真面目,那些风言风语不由又浮现脑中。 来不及多想,二人齐齐上前行礼:“见过公主。” 龙馨瑶淡淡地“嗯”了一声,再无其它言语。 顾青城又介绍龙沧雁。没提三皇子,只介绍了姓氏,“这位是龙公子。” 姓龙,那可是国姓。 裴子墨和段雨辰虽然没问,但也听出来这位是皇亲国戚了。所以说起话来就异常的小心谨慎再加上恭恭敬敬。 几人互相见过礼,龙沧雁就说了些:二人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以后定是朝中栋梁,若是为官要做为百姓办事的好官之类的话。 虽然裴子墨和段雨辰不知道这位皇亲国戚到底是做什么的,但对于他的这一番似训诫似嘱咐的话语,倒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出于礼貌,二人还是笑着一一应下了。 顾青城未免误会,只好又解释道:“这位龙公子名为龙沧雁。” “龙沧……”段雨辰差点失声而呼。 兄弟二人同时倒吸一口凉气。龙沧雁!那不就是刚刚出征归来不久,却不幸因为龙袍事件而被大玄皇帝贬为庶民的三皇子。 因为这件事情,整个京城已经沸沸扬扬。甚至超过了对今年大榜的议论。 虽然龙沧雁被贬为庶民,但是裴子墨和段雨辰敬仰他忧国忧民,同样以大礼相见。 龙沧雁仰头大笑,“二位公子何必这样大礼相见,我现在就是一介庶民,可没有你们的身份尊贵。成了举人就可以被称为老爷了,你们现在都是举人老爷。将来还要为官为宦的。” 二人自然是一阵谦虚。同时也为三皇子的遭遇内心感叹不已。 不过经龙沧雁这么一说,裴子慧才发现大家一直围着裴子墨这位状元问东问西,却忽略了段雨辰,赶紧歉然道:“大表哥想必也考得很好,不知你排多少名?” 段雨辰笑笑,很谦虚,“子慧妹妹,我考得不好,和子墨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裴子墨却笑着抢先替他回答,“大表哥自然也高中,排名第二十七!” “好,好!”裴子慧笑得合不拢嘴,“大舅和舅母还不知道有多高兴呢?”说着又问他们,“二哥的婚期临近,你们什么时候回去?” 裴子墨道:“早该回去了,之所以还没动身就是因为等着朝廷发榜,我们要带着喜讯回去。这样爹娘更高兴。”想了想又道:“子唐的成亲之日就在后天,我和大表哥打算明儿一早就回去了,妹妹你们何时动身?” 裴子慧挑眉,“要不然你和大表哥今晚在府上住下,明日一早我们一起回兰家沟。” “就怕打扰了府上。”段雨辰很犹豫,就怕给裴子慧添了麻烦。 “不麻烦,不麻烦!”裴子慧笑道:“你和大哥就睡客房,方便着呢!而且我们的太夫人早就对大表哥其人有所耳闻,还一直念叨着要见一见呢,不防趁这个机会去见过一下她老人家。” “是!上次我没来,她老人家还送了我湖笔端墨,还没亲自谢过呢!” “那不是正好借此机会。”裴子慧说完,就笑着转身牵了龙馨瑶的手,“公主,我们出去转一转,让他们几个大男人先聊着。” “嗯。”龙馨瑶起身。裴子墨和段雨辰以礼相送。 裴子慧牵着龙馨瑶去安排二人的住处,剩下几个大男人就聊开了。先说了说当前的形势,几个人一致认为,南蛮已经不足为患,我朝现在最大的隐患是图腾国。若是图腾国被我朝收复,那么东周朝子民大可过上安定数百年的好日子。 说完了局势,又说朝中政权及百姓疾苦。 裴子墨和段雨辰以为龙沧雁自小皇宫长大,一定如许多温室皇子一般,根本不了解人间疾苦。却没想到,自他口中说出的话,句句不离民生,处处为民着想。这倒是让二人钦佩不已。 裴子慧带着龙馨瑶出了厅堂,先是安排妙玉带人打扫客房,又到厨房和卢妈妈一起商量菜色。等一干事情忙完之后,龙馨瑶的脸上就明显带了些不耐烦。 “公主是不是觉得无趣了?”裴子慧笑问。 龙馨瑶坐下来扯了扯裴子慧的衣袖,一脸怅然,“做女子真没劲。” “怎么呢?” “既不能像顾将军那样上战场杀敌卫国,又不能像你哥哥一样苦读诗书为官为宦。整天就这么出了厅堂又进厨房,琐琐碎碎的小事儿没完没了,日子真是千篇一律。”说着,龙馨瑶就咬了牙,“我要是男儿身的话,定要把害三皇兄的人拉出来,撕掉他的皮,让他露出真面目给大家看。” 龙馨瑶的抱怨倒是把裴子慧逗笑了,“自古就是这样。世世代代的女子不都是这么过来的,相夫教子,理内持家。”说着,话锋一转,“不过古代也有女将军,女豪杰。但是你身为皇家的公主,就不要想这些了,好好的招个疼你的驸马,再生两个孩子,人生也就算完美了。” “是吗?”她不由懵懂起来,眼神也有些飘移,“子慧,难道女子真的就是找个如意郎君,再生两个孩子,人生就完美了吗?” “不然你还想怎样?”裴子慧笑道:“大家怎么过,咱们就怎么过。特立独行未必是好事!何况这个世道就对女子的限制那么多,即便你是公主,恐怕也难以脱俗。” “是啊,是啊!”龙馨瑶有点抓狂。 裴子慧又道:“公主命好,生下来就是公主,衣食无忧,受尽恩宠。里里外外的一大堆人侍候着。您再看一看那些宫女们,自小被送进宫中,与亲人骨肉分离,受尽欺负。还有那些自小食不饱穿不暖的穷人家孩子们。”说着,裴子慧就想到了自己,不由感叹,“我小的时候,家里穷。住的房子是那种大风一刮就要倒塌的那种,吃得是那些咽也咽不下去的粗粮,而且还不能吃到饱,我娘怀我弟弟的九个月,就没有吃一顿饱饭呢!” 虽然现在的日子好过了。但是那段日子,却是她此生永远无法磨灭的记忆。她和大哥二哥还有楚牧,曾经因为到山上掏到一窝鸟蛋而兴奋不已。还曾经在后院柴垛处拣到几个鸡蛋,偷偷拿回屋子给段氏补身子。 龙馨瑶想了半天,这才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裴子慧对她微微笑,没有再言语。她倒是打听起了裴子慧的家事来,“子慧,你有几个哥哥?” “三个。”她笑道:“刚才你见着的是大哥。后天成亲的是二哥,还有一个就是楚牧楚大夫,他不是我的亲生哥哥,但是自小在我家长大,他的父亲与我的父亲是结拜兄弟。” “你也三个哥哥,我也三个哥哥。”龙馨瑶喃喃地道:“为什么哥哥与哥哥之间这么不同呢?你说起哥哥来满脸都是笑,可我说起哥哥,一个比一个让我发愁。” “从小生活的环境不一样吧!”裴子慧帮她分析,“你想一想,你的几个哥哥是皇子,从小就有优越的生活,他们心里想的是如何能受到皇上的器重,将来继承大统。再者想的就是若自己不能继承大统,那么将来的命运又是如何。而我的哥哥们,想的是如何让家里人吃饱穿暖,让爹娘享福,他们的目标都一致,所以才渐渐支撑起了我们那个摇摇欲坠的家。” “目标一致?”龙馨瑶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紧接着就猛点头,“是啊!我的哥哥们就从来没有目标一致过,他们之间永远存在分歧,无论什么事。” “是。”裴子慧继续道:“我大哥自小就爱读书,小的时候到山上放牛,怀里总要揣着一本书。那时候家里穷买不起书,每到手一本书他都要反复反复的看,直到倒背如流,完全读透才肯罢手。没有钱买纸笔,他就在沙土上用棍子练字,练完了再抹平,抹平了再写。”她笑了起来,“后来我爹和凌大人还说正是因为那沙土练出了我大哥手腕上的劲道,所以现在他的字才如此刚劲有力,笔锋鲜明。这倒是歪打正着了。”rs 第278节:办点正事 听到这,龙馨瑶就有些茫然。在她的印象中,她的几个哥哥,可都是被师傅还有妃嫔们连哄带骗的读书习字的,包括自己也一直是如此。唯有三皇兄似乎比其它人好一点,只是他喜欢琢磨,也偏爱练武,所以对背书之事,就漠然一些。 反而像裴子墨这么爱读书的人,她见都没有见过。想到这,脑海中不由浮现出裴子墨那肩膀宽阔,身材修长,又有一副天圆地方面孔的影子。心下不由一紧,赶紧摇了摇头,又问:“那你二哥呢?也爱读书吗?” 裴子慧呵呵一笑,“他才不是,他和大哥完全不同。” “是吗?”龙馨瑶诧异之色写了一脸,“你们家和我们皇家又不同,你的哥哥们可都是一爹一娘,难道还能相差十万八千里去?” “何止十万八千里啊!我大哥自小不但爱读书,而且为人正直,左邻右舍的都夸他是好孩子。”裴子慧笑了笑,“我二哥可就不同了,自小就淘气,爬山上岭总不闲着,村中若有孩子打架,那其中定有他的份。不但不爱读书,而且一摸书本就犯困。他可是最让我爹娘操心的孩子。” “这倒也是一个特别的。”龙馨瑶笑道。 “是。好在二哥他人机灵,除了背书,学什么东西都快,见人自来三分熟。现在我们家的店铺,爹爹已经全部交给他经营了,在几个叔伯的帮助下,经营得还不错。”裴子慧感慨良多,“现在大哥中了举,二哥也马上成亲,牧子哥的医术越来越精湛,我也算有个好的归宿,爹娘辛苦半辈子,养的孩子们总算是各有所长,爹娘总算是可以欣慰了。但愿弟弟长大后也能是个有出息的。” 这时,妙玉就进来说:“饭菜已经摆好了。” 席间,几个大男人似乎刚才聊得还不尽兴,一边吃饭,一边继续着刚才的话题。而裴子慧则带着龙馨瑶进了内间用饭。两个人吃饭,气氛就有些冷,好在这个时候聂镇宇来了。 一来龙馨瑶随和,不在意这小家伙爬上饭桌。二来这小家伙也不眼生,明知道她是公主,却也不畏惧。偶尔冒出一两句话来,倒是逗得龙馨瑶咯咯直笑。 饭后,裴子墨和段雨辰在卢妈妈的带领下,去了太夫人处。 顾青城、龙沧雁则抓紧时间继续刚才的话题,因为龙沧雁虽然出了皇宫,但也不宜在顾家久留,所以有些事要及早办好。 裴子慧道:“这片山我还没有亲自去看过。山上是个什么情况,心中也没数。待我回到娘家,将这片山画了草图给你送去,你也好有个规划。” “这大规划的事儿,还得嫂夫人来。您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就是借你山上的宝地住一住,顺便借几块田来研究研究。” “也好。”裴子慧一笑,“那趁着天还暖和,我回去就和爹爹商量及早建房子。这样到天冷之时,你就可以住进暖暖和和的房子里,不用住临时搭建的棚子了。 龙沧雁听得极其认真仔细。不懂就问,遇事多思。这倒是让裴子慧很满意。 不过一边的龙馨瑶就有些心不在焉。仔细一想,人家一个金枝玉叶的公主,你和她说种田的事,难免会提不起兴趣来。 接下来几个人商定好。龙馨瑶继续回宫做公主,顾青城只好持观望态度,反正现在是闲散在家,也不用上朝。明日就陪着裴子慧回兰家沟去给二舅兄办婚事。 而龙沧雁则带着几个贴身随从直接住进了裴子慧的八百亩山地之中。开始做一个勤勤恳恳的种田人。从此隐性埋名一心向田。 这件事,除了顾青城夫妻知道,知道内情的就只有龙馨瑶。 保密是为了龙沧雁的安全,也是为他在那里安安静静的思考问题,不受任何人的打扰。 晚上,待龙馨瑶回宫了。龙沧雁、裴子墨还有段雨辰也都住进了客房。顾青城在净室洗澡时,卢妈妈悄步走了进来,“少夫人,我打听过了。二少爷落榜了。” 裴子慧眼睛一转,“怪不得这一天一点动静都没有。” “是!听说二夫人当即就上火了,从中午到晚上滴水未进。二少爷也闷在书房里一直未出来。” “那大老爷和夫人那边怎么说?” 卢妈妈摇了摇头,“那边倒是没什么动静。老爷一直在为朝中的事忙着,恐怕也顾不上这边。夫人那边……”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夫人那边自然是事不关己吧!” 裴子慧“嗯”了一声,心中却在琢磨,其实胡氏这种事不关己的态度是不对的。对于顾家来说,虽然顾守义官坐到大将军的位置,但终究有告老的一天。而顾家少爷这一辈,虽然顾青城是三品将军,本以为这次出征回来,会由安南将军升为征南将军或定南将军。结果因为龙沧雁一事也没了动静。 若是二皇子龙沧鸿真能如愿登基,那么顾青城被中用的可能不大。虽然现在看来顾青晖就算是中举,顾家也不一定能借上他的什么光,但是到那个时候他毕竟能自食其力了。 裴子慧想了想,又问卢妈妈:“太夫人那边也没说什么?” “我带亲家少爷去拜见太夫人的时候,听郭妈妈偷偷对我说,太夫人听说二少爷落榜了,就长长叹了一声,再无其它言语。” “知道了。”裴子慧点点头,又嘱咐道:“今晚院子里早点下钥,下人们谁也不许出去。特别是那些个嘴码子快的,爱传扬事儿的,一律关在院内。二少爷落榜二夫人那边本就不痛快,若是咱们的人再出去传扬我大哥中状元之事,这不是给人家添堵吗?” “是,少夫人说得是。”卢妈妈就投来了赞赏的目光。 待卢妈妈出去了,裴子慧又遣了屋子里的人,就径直去了顾煜征的房间。 此时小家伙已经睡得安安稳稳的,奶娘北雪正在他身边守着。 裴子慧蹲下身子,目光极其温柔地看着熟睡中的孩子。奶娘笑着说道:“少夫人,征少爷越来越能吃了呢!长大了身体一定壮壮的。” 对于吃奶这事儿,其实裴子慧一直耿耿于怀。有身孕的时候她就想着自己喂孩子,结果这身子就是不争气,不但产下孩子之后昏睡不醒,后来奶水也少得可怜。若是知道如此,有孕的时候真该好好补一补。 “明儿一早,你随我回娘家。征儿随身要带的东西要提前准备着。”裴子慧起身对北雪道。 北雪微笑,“知道了,少夫人。” 裴子慧又看了孩子一眼,转头又问北雪,“你的孩子几岁了?” “回少夫人,两岁多。” “你要是想孩子,明天我们回兰家沟时,倒是路过城东。你可以下车到家里去看看,我让一辆马上等你,等你看完了孩子再追上来。” “真的吗?”北雪本来平静的脸上瞬时激动起来。 这天底下哪有不想孩子的娘,身为人母后,裴子慧更明白了这一点,“自然是真的。告诉厨房多做些糕点什么的,你包回去一些给孩子吃。我那还有两匹软棉布,你也带回去给孩子缝衣服穿吧!” “谢少夫人。”北雪郑重行礼。 裴子慧笑了笑,再看孩子一眼,就回了自己房间。 此时顾青城已经从净室出来,正坐在**等她。 “城哥哥,你洗好了?”她笑道:“我去看了征儿一眼,不用等我,你睡便是。” “征儿睡了吗?”他问她。 “睡了,又香又甜呢!” 他一把上前搂住她的腰,“那我们也睡吧!” 还没等她说话,他已经吻上她的耳,大手探进了她的衣内,覆住**的柔嫩。 这突出其来的动作,让她羞得心儿怦怦直跳。忍不住挣脱道:“城哥哥,我还有事对你说。” “嗯?”他停止了动作,但却没有放开她的意思。 “明日我们回兰家沟,除了二哥成亲该备礼之外。我还想给奶奶、爹娘以及弟弟带礼。所以我们要早些出去,然后到店铺买东西。顺便再让北雪回家一趟,留一辆马车在城东等她,然后她再追我们来兰家沟……” 顾青城嘴巴一瘪,无奈地看她一眼,他不觉得这算什么事,她居然用这样无关紧要的小事,来破坏他的兴致,他不满地嘟囔,“都是些小事儿嘛!” “小事儿就不是事儿了?”她娇嗔道。 “是事儿,是事儿!”他笑道:“那我们该说的话都说完了,是不是该办其它的事儿了?”说着眼神顿时变得暧昧,一眨不眨地直瞅着她。 “其它的事?”她脸颊泛红,知道他说的其它的事是指什么。 “是啊,你应该记得才对。我知道我最喜欢和你做其它的事了,而且非常热衷。” 裴子慧没法再装糊涂,只好搪塞道:“等一等嘛!”她再次推开他。 “等什么?”他一点都不想等,现在这种天气,这种时间,最适合窝在**了,还要等什么?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可等的。 “我刚刚不是和你说了吗?要给家里人备礼,我先看一看家中有什么可拿的。这样就能节省时间到外面去买。” 但是话刚说到一半,人也没迈出几步,她整个人就被腾空抱起。他强调道:“那都是不主要的事,眼前的事儿比较要紧。” “呀!你,你要做什么?”裴子慧大叫,吓得马上抱紧他。 “当然是做点正事!”顾青城一本正经。 “正事……正事应该是往那里走,而不是往这里走。”她手指房门,他却一步步靠近床边。 “不!我说的正事就是这件事,而不是说你准备礼物那件事。” 裴子慧翻着白眼,不想和他绕口令行。 其实他更不想。他直接把她丢到**,并随手放下床边的帘子,随后狂野地将娇妻压倒。邪恶地笑道:“好了,我们可以办正事了!”rs 第279节:长街摆宴 由于昨晚的正事办得有点多,时间有点久,所以今早裴子慧就开始赖床不起了。 顾青城醒来时,裴子慧仍然趴在身边一动不动,呼吸均匀。他朝窗外望了一眼,天已经大亮了。昨天和龙沧雁还有裴子墨等人是说好的。今天起早送龙沧雁出城,然后一行人再去兰家沟,再加上裴子慧还要到店铺买东西,又要送北雪回家看孩子,这一耽阁时间就更紧张了。 可是面对身边熟睡的美颜,顾青城是既心疼又为难。 心疼她小小年纪,又是刚刚坐满了月子。结果自己这么一激动,人就澎湃得没有控制住。看着她被自己折腾得睡眠不足,不免就有些后悔。为难的是,若不叫她起来,她定责怪自己误事,若是叫她起来,她多少还有一点起床气。那自己就难免成了那个出气桶。 无论如何这顿埋怨怕是难免了。 思来想去正自没有办法时,却听到外面已经有了动静。恐怕整个院子,没有起床的人就只剩自己这屋了。恰巧这时,裴子慧翻了个身,她仰脸平躺的同时,一条嫩白的手臂就搭上了顾青城的胸膛。 顿时计上心来。 顾青城一笑,翻身轻轻压上裴子慧,然后捧着她的俏脸,低头堵住她那不断蠕动的唇瓣。 裴子慧吃了一惊,赶紧睁开眼睛推着他,被他吻着的小嘴支吾不清地问:“什么……时辰了?” 他也支吾不清地回答,“不知道,反正大家都起了。” “啊!”她猛地推开他,扯过衣裙就往身上套,并且催促着顾青城:“快,快起来!三皇子和大哥他们都在府上做客,人家客人都起了。咱们还赖床,哪有这样的道理。再者今天不是回兰家沟吗?一大早晨还有好多事情要办呢!” 顾青城见自己的依计行事,初有成效。也就顺从地爬了起来。 用过早饭,裴子慧先到胡氏那里问了安。紧接着就和一大群人一起上了马车。除了龙沧雁带着几个随从。掩在这一群人中,其它人的目地都是兰家沟。 先买东西,再差一辆马车送北雪回家。 裴子慧抱着孩子,和顾青城一同坐在第一辆马车里。龙沧雁则和几个随从坐在第二辆马车里。马车行至裴子慧的山地之时,第二辆马车就由小六子赶着拐进了山里,与其它人分道而行。 顾青城掀开马车帘子望着龙沧雁所坐的马车背影,很是感叹,“世事难料。前一天是受万人扣拜的皇子,后一天又变成了平凡之人。” 裴子慧就笑,“当皇子有什么好的。还不如种田。” 顾青城就刮她的鼻尖,口气很是亲昵,“你以为人人都是你,在你眼里什么都没种田好。人家三皇子可是有长远计划的,想有一番作为的。” “他还年轻。想有作为日后也不晚。” “嗯!”顾青城认同的点头。 裴子慧歪头问他,“山上条件那么艰苦,三皇子能呆得习惯吗?现在可是连个像样的房子都没有,干活的农夫们睡的都是简易的窝棚。” 对于这一点,顾青城倒是不怀疑,“到什么时候就办什么事吧,以前他是三皇子时恐怕待不习惯。但是现在。不惯也得惯了。再者他是在古寺住过三年的人,清苦生活对他来说应该没有问题。而且我们这些上过战场的,哪个不是风里来雨里去,饿极了树皮野草甚至抓了老鼠都敢吃,和那些苦比起来,山上的日子又算什么。” 听到这。裴子慧就有点泪眼婆娑。她知道上战场很苦,什么突**况都有可能发生,可当她听到这些话,从顾青城嘴里说出来时,心里还是酸涩难言。她就不自觉地说道:“别做将军了。别出去打仗了。就和我来山上种地好了。绝对不用你捉田鼠吃,我会把家里的仓库装得满满得,任你吃几辈子也吃不完。” 顾青城就仰头笑了起来,“你呀!三句话不离开种地。” “啊?是啊!”本是她自己无意识的一句话,又若来顾青城一顿调侃,她自己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夫妻二人有说有笑中,兰家沟就到了。 到达村口时,裴二家已是宾客迎门,热热闹闹。 裴子墨虽然人没回来,但是县太爷已经亲自来到裴家报了喜。所以因为这个消息,整个兰家沟都沸腾了,这似乎已经不止是裴二家的喜事,整个兰家沟都跟着沾了光。乡亲们都说,裴子墨成了举人老爷,是要做官的。这兰家沟里出了大官,希望乡亲们都多少沾光。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裴二两眼发直傻了好半天。虽然是大男人,可这激动起来,也是难掩情绪。瞎婆婆和段氏那就更不用说了,眼泪是抹了又抹。就连宋玉梅也高兴得整整一晚上没睡着觉。 所以喜事连连的裴二家更是不能小操小办了。连夜请人在村街搭棚子。一来裴子墨喜中状元,二来裴子唐大婚。所以裴二决定这宴席就在兰家沟的村街上大摆三天。 远远的,马车里的人就听到了锣鼓鸣乐之声。裴子慧倒还好,抱着孩子稳稳坐在车里,没有动弹。裴子墨和段雨辰终于按捺不住了,刚到村口他们就跳下马车,向前狂奔。 “娘,我中了,我中了!”十年苦读,一朝得报。裴子墨第一个想和自己的娘亲分享。若不是遇到这么一对开明的父母,裴子墨哪有机会读书,没有机会读书,又哪有一朝得中的喜悦。此时此刻,他内心充满感恩,感谢那些帮忙过他的每一个人。 远远的见到裴子墨奔跑过来。段氏的眼泪哗哗不止,裴二快步迎了上去,裴子墨握住裴二的一支手臂,“爹。你们知道了吗?我中了!” “知道了,知道了!”裴二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子,“县太爷已经亲自来报过喜了。不止来报喜,还给咱们家送来了贺礼,你可是咱们凤阳县的第一位科考状元哪!” 裴子墨重重点头,转身又握上段氏的手,“娘!我真的中了!您不要哭,这是喜事儿!” 段氏是激动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连连摇头,可眼泪却越摇越头。 裴二只好上前又问:“从京城回来有没有去凌家磕头谢恩师?” “去过了。”裴子墨道:“看了皇榜,我第一个就跑去恩师那里拜谢了。不过恩师说。我只能在家待两天,因为接下来还要参加贡士和进士的下场。考进士时可是皇上出面,若是到那时也能考个第一名,那才叫真正的状元。” “那你好好考!”裴二沉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爹,我一定尽全力!” “好。好样的!”裴二表扬自己的儿子,也没忘对段雨辰大大的赞赏了一番。段氏看着段雨辰,内心复杂难言,抹着泪说道:“雨辰,咱们段家终于有出头之日了。” “是,姑母。”段雨辰道:“下面的考试我也定当尽全力。” 裴子墨和段雨辰这边简单地说了三言五语,裴子慧的马车也到了。 大伙又一拥而上都迎了过来。 被人扶着的瞎婆婆。段氏,已经有了身孕的宋玉梅,还有裴逸华、裴子芙等人都围了上来,寒暄之后,都挣抢着想抱裴子慧怀中的孩子。 将他们迎了进去之后,其它人也都陆续到了场。 裴玉和叶氏被迎到了上座。因为裴大出走而一直郁郁寡欢的肖氏。也稍做打扮了一下,来了好久不曾踏足的裴二家。段氏本不想请她,但是裴二说所有人都来了,也不差她一个了。就算是看大哥和子芙的面子。 裴子芙站在一侧,看着自己那个没人搭理的娘。觉得她又可恨又可怜。 裴三和甄柳依旧没孩子,看到挺着肚子的宋玉梅,不免心中黯然。 再接着裴逸静和裴四也来了,尤五龙也来了。好久没有见到的人,今天都到齐了。 人到得差不多时,宴席就开始了。长长的宴席从村街的西头摆到了东头。裴二为了顾青城几人说话方便,特别在内屋摆了一桌。桌上的客人分别是顾青城、周大川、周易、楚牧、尤五龙、裴三、段雨辰、裴子墨、兰金柱等人,总之既是贵客又是自家人。 而女客那边则是裴子慧、瞎婆婆、宋玉梅、裴逸华、裴逸静等人。肖氏和甄柳没好意思进屋和她们同桌用饭。就在外面的长街和大伙挤着一起吃了。 而裴玉和叶氏则在长街的最首端分别陪着村中比较有威望的男客和女客。叶氏倒是平静,脸上没什么异色。裴玉可是激动坏了,他端起酒杯就说:“没有想到,裴玉我有生之年还能看到我们裴家人中了举人状元的这一天,我高兴啊,高兴!” 席上就有人高声问,“裴大叔,您别急啊!举人这才发榜,秀才的榜也快下来了,你们家没准还有个秀才状元呢!” 那人指的自然是裴四。 裴玉就叹口气摇了摇头,“若是能中自然好。可若是不中,我能有什么办法呢?” 她不顾叶氏瞪过来的目光继续道:“天下的读书人都要考秀才,考完秀才再考举人。这秀才还好说,这举人嘛,一百人下场,能中的只有一个。那八股文章使天下多少黑发青年变成白发老翁,又有多少人屡试不中绝望叹息中,白白浪费自己秉灯夜读的岁月,无颜见江东父老。” 所有人都听得出来,裴玉这是在说自己。 若是他是在借着酒劲大发感慨,不如说他是在用简短的语言形容自己的大半生。ro 第280节:子唐成亲 当天,这长长的宴席足足摆了一小天,天黑时分,大家才散场各自回家。 裴二家收拾妥当之后,又安排了一下明天的事宜。大家也就三三两两的回到屋子。好在裴二家的房子多,新房子、老房子、正房厢房,再加上倒座,几十口人都住得下。 裴子慧和顾青城住在了她没出嫁时的闺房。北雪则带着征少爷住在旁边的屋子。 空了下来,裴子慧的孩子又成了主题。瞎婆婆虽然看不见,但还是挣抢着要抱孩子,段氏更是喜欢得紧,看到了就不舍得移开眼睛。 趁裴二有空的时候,裴子慧将他拉到一边道:“爹,我那个山上又住上去了几个人。” “慧儿是怕人手不够吗?这都秋收了,秋收完之后再深翻一遍地就没活了,你还叫人上去干嘛?” 裴子慧赶紧解释,“那几个人不是上去干活的。他是城哥哥的兄弟,因为暂且无家可归,又想学习种田,所以暂时就去山上住了。您也不用知道得太多,就时常往山上送些东西就行了。过几天恐怕就要开始建房了,等我画花草图就让小六子送来,您就多跑几趟,帮我监监工,先盖好几间房子,别让他们冬天在山上冻着了。” “行,我知道了。慧儿放心,我照顾好他们就是。” “谢谢爹。”话音刚落,尤五龙和周易走了进来。裴子慧忙站起来给两个人让座,“五龙叔、周易叔你们坐。”接着又笑着恭喜周易,“易叔,您就要当爹了,高兴吧?” “高兴!”周易笑得合不拢嘴,看得出她和宋玉梅生活得很愉快。 裴二接话道:“你易叔高兴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周老板高兴。孩子在肚子里才几个月,周老板就已经想了几十个名字了。” 说着几个人就笑了起来,唯有喝过酒的尤五龙,眼神有些落寞。 “五龙叔,您还是一个人,没有娶妻吗?”裴子慧问他。 “没。”他有些尴尬地摇摇头。 裴子慧郑重道:“五龙叔,我们家开第一家木材行的时候,您就在我们家做掌柜的。一晃过去这么多年了,我二哥这做生意的本事多半都是您教的。您瞧瞧,现在徒弟都娶妻了,你这师傅还一个人,凄凉不凄凉?”见他不说话,她又道:“再过几年,不但易叔的孩子满地跑了,二哥恐怕也有孩子了,您就不怕自己老来孤单啊?” “是啊!你老这么一个人也真不是个事儿!”周易也歪头劝他,“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就算是为你们尤家留一条后,也该娶妻生子了吧!”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心思,他对裴逸静有情,只是家母嫌弃裴逸静是个休妾,不肯让他娶。而他呢,不但孝顺,对母亲言听计从。更重要的是,他还是个一条道跑到黑的主,认准了谁,就很难改变。正如现在一样,认准了裴逸静就不放了,所以就一直守了这么多年没娶。 事后,裴二等人也劝过他。既然家母不同意,你也不能一棵树上吊死,家母不同意裴逸静,你可以再找别人,可他偏偏不听,这事就一直耗到了如今。 裴二犹豫了一下,带着试探的语气道:“要不我再去劝一劝你母亲?” “难呐!”尤五龙长叹一声,满脸惆怅,“她老人家那脾气都倔强了一辈子了,先前没有应允的事儿,恐怕现在一样不会应允。” “不难!”裴子慧道:“如今和以往不同了。” “怎么不同?”几人齐声问。 “你们想想看,我小姑以前就是一个耕读人家的女儿,没身份没地位,可如今不同了。虽然我爹娘和祖父祖母分了家,但是一笔写不出两个裴字。如今我大哥可是举人高中第一名,接下来又马上参加贡士和进士的考试,若是能中了进士,不用中状元,就算是进了前三甲,那也是好多人万万不及。这样一来我们裴家可是远比你们尤家门槛要高了,若是趁这个时候好好劝一劝您的母亲,说不准这事儿也就成了。” “咦!”裴二眼睛一亮,思索的同时频频点头,“五龙,你母亲之所以不同意你和逸静的婚事,还不就是放不下颜面,如今子墨高中,这颜面肯定是不缺了,你何不借这个机会再争取一下。” 尤五龙双目熠熠生光,拍手称妙,对着裴子慧赞道:“子慧果然聪明!” 第二天,是裴子唐娶亲的正日子。 一大早晨,太阳还没从地平线上升起来,裴家人就统统爬起来开始忙了。 裴子唐这一身大红喜服格外耀眼。在大家的簇拥下,跨上高头大马,拖着鼓乐齐鸣的迎亲队伍,从兰家沟出发,一路吹吹打打来到凤阳县接亲。 那边去接亲,家里这边长长的宴席就又摆上了。 由于新娘子是自家的侄女,且双方父母对这门亲事又都很满意。所以说道就没有了那么多。裴子唐骑着高头大马顺顺利利地将新娘子迎了进来,拜天地,跪双亲之后,这酒席也就热热闹闹地办了起来。乡亲们又开始大块朵颐地吃了起来。 眼看着美丽婉约的新娘子被送进了洞房,坐在裴子慧身边的裴逸华不免念叨起来,“本来我们家小麦和子唐也挺般配的,可谁叫你母亲是新娘子的姑母呢!娘俩都姓段,自然比我们这外姓人要亲近。” 裴子慧只听着并不言语,因为她觉得这样的事没有什么好说的。 另一边坐着的甄柳却不知死地接话,“大姐,子唐娶了妻,还有子墨啊!子墨可比子唐还有出息,你们家小麦要是跟了子墨,那以后可就是官太太了!” 甄柳的声音说得极响,就算是异常吵闹的邻桌都听到了。 裴逸华脸上就现出几分尴尬。 裴子墨?若是在裴子墨苦读时,她跑来和段氏说,或许还有点希望。现如今裴子墨高中,他们两家就算是再是亲戚,那也是门不当户不对了,想都不用想了。 想到这,裴逸华就瞪了甄柳一眼,咬着牙道:“吃饭也堵不上你的嘴!” 反正不管她们说什么,裴子慧就是闭口不言。她可不想表什么态度,那只会给爹娘惹麻烦。若是在甄柳的怂恿下,裴逸华真的来找爹娘提亲事,那麻烦的还不是自己的爹娘。 再说裴子慧深刻地知道夫妻之间共同语言的重要性。对裴子墨来讲,他要娶的妻子已经不是三从四德温婉善良就可以了。不要求饱读诗书,最其码也要识文断字吧?无论哪朝哪代,她还是不相信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说法。 所以裴子墨娶丁小麦这是万万不行的。 甄柳受了白眼,不再说话。裴子慧这边也闷声不语,裴逸华一个人说得没意思,也就往碗里夹东西吃,不再有什么动静。 正在大家推杯换盏,道尽吉祥祝福的话时,却听村中的位置敲锣打鼓,好不热闹。 “咦!”裴逸华抬头,“村中还有别人家在办喜事吗?” 走过来的段氏摇头,“没有听说啊!” 说话时,这声音就越来越近了。只听拎着铜锣的人边敲边喊,“村长说了,今年咱们村吉星高照,举人秀才各种一人,裴二叔家的裴子慧还中了举人状元。” 这个时候闻听动静的叶氏就挺了挺身板,那眉眼间的高兴之色是绷也绷不住了。 铜锣响声的空隙,就听有人问:“那秀才是谁中的?” “秀才是薛家五郎!”敲铜锣的人喊道。 一句话,把本来腰板挺直的叶氏瞬间击垮。只见她将手中的筷子往桌子上一摔,起身就冲敲锣的人嚷道:“我说铁锤,你是不是弄错了?中秀才的怎么可能是薛家五郎,明明应该是我们家老四。” 铁锤一笑,停止了敲锣,高声道:“裴婶子,这可错不了。是村长刚刚从县里领了文书,回来亲口告诉我的。再说一会儿村长就过来喝喜酒了,您问他就是。” 叶氏一屁股坐下,饭也不吃了。绷着脸等着村长过来再问。 那边的裴四也放下了筷子,那一脸的忐忑明显写着不安。 不一会儿村长果然过来了。一边笑呵呵地找了位置坐了,一边对裴二和裴子唐说着恭喜之词。 叶氏桌子一拍,就问:“村长,你去县里看榜,咱们村中了几个?” 村长一笑,如实道:“哟!刚刚铁锤不是喊过了。你们家的子墨高中举人第一名,不止是咱们县,恐怕是方圆百里都知道了这个消息,你们家子墨真有出息呀!” 他一口一个子墨,偏偏不提裴四,这让叶氏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裴玉也有点不死心地问,“村长,那秀才谁中了?” “薛家五郎啊!”村长瞪着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裴玉。 “噢,噢。”裴玉点着头,脸上的冷汗就下来了。 这裴四读书可不是三年五年了。他和叶氏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裴四身上。现在虽然裴子墨高中,可那毕竟是裴二的儿子。裴玉压着心痛,又回到了座位,可端起酒杯,夹起肥肉,那也是食之无味了。 一时间这气氛就有些僵硬。叶氏的脸色就快绷不住了,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极为难看。 偏偏她这个样子,谁也不敢上前去劝。裴逸华心疼亲娘,只好上前道:“娘,您别上火,四弟他可能是一时文章没写好……他……” 叶氏一翻白眼,刚要张口,却听裴四那边“咣”的一声响动。众人寻声一望,裴四已经硬生生的栽倒在地,两股鼻血正从鼻孔里淌了出来。 众人一阵惊呼,裴二最先跑上前去,用一只胳膊将他半扶起来。不知道这鼻血是栽倒的时候磕的,还是得了什么病,赶紧大喊:“牧子,牧子,快来诊脉!”rs 第281节:裴四疯了 裴四在毫无预料之下突然晕倒,这着实吓了大家一跳。 在众人放下碗筷,纷纷向裴四这边涌来之时,裴二已经一边单手扶着裴四,一边喊人。虽然裴二对医术并不懂,但是自从周易住进家里,又一边教授楚牧学医,所以裴二耳濡目染倒也通了一些。 其中他懂的一点就是裴四现在这样。突然晕倒的人不能扶得太急,不能做太大的晃动。所以比较冷静的他还是选择了将辈四半扶起来,然后喊楚牧来探脉。 周围越来越多的人挤了过来,虽然人很多,但都是个个瞪着眼睛不知所措。裴子慧眼见这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将裴四围了个水泄不通,只好挤过来大喊:“大家让一让,这样闷在一起,空气不新鲜。” 也不知道大伙有没有听懂,但人群却自发的闪到了远处。 接着,裴家人自然是一个个扑了过来。叶氏本来听说裴四第三次落榜就已经快受不住了,现在一看裴四晕了过去,她当即也瘫在那里,动弹不得了。 “娘……”跑了一半去扶裴四的裴逸华,又跑回来扶叶氏。同样直奔裴四而去的裴逸静,见此情景也掉转了方向回来扶叶氏,“娘,你怎么样?哪不舒服?” 人一多,现场就越发地混乱。 大家都紧张起来,来回走动的人就没了顺序。裴逸静扶好了叶氏,又想奔到裴四那边去看情况,结果情急之下就有些慌不择路,脚下一个不稳,当下就被迎面过来的人撞了个踉跄,她“哎哟”一声直接栽倒在地。 别人跟本顾不上她是不是摔伤。只有尤五龙从远处急急冲了过来,温柔地将她扶起来,轻声问:“你没事儿吧?伤到哪没?” 发现尤五龙扶着自己的胳膊,裴逸静顿时小脸一红,一时间也忘记了哪伤哪疼,从俏脸到耳根子再到脖子都被一片霞色所覆盖。 但这只是一瞬间,满脸的羞涩又被吵闹的紧张感所取代。 “老四,老四!”裴玉也磕磕绊绊地刚跑到裴四跟前,眼见身后叶氏也不行了,当下急得两眼直冒金星。 好好的一场婚宴,就这么被搅乱了。连屋里安坐的新娘子都被惊了出来。 楚牧跑出来后,几个人合力将裴四移到了一个靠窗角的位置,让他半倚着泥墙。这才伸手上去探脉,他探脉的时候,周易也跑了过来,低声问他:“怎么样?” “呼吸有滞,脉象……”楚牧皱了皱眉,抬头望了周易一眼,“师傅,四叔他,他脉象很是杂乱无章,我一时诊不出来。” 连楚牧都诊不出来,这说明真的很复杂。 周易脸上一紧,瞬时蹲了下去。伸手探上裴四的手腕。结果那表情突然就绷得更紧了。 “周大夫,怎么样?”裴玉哆哆嗦嗦地上前询问。 周易竟然不知如何做答,只沉重道:“大家还是先把逸清抬回去吧,待他醒来之后,再做计较。他现在处在不醒人事之时,探脉难免不准。” 他这么一说,裴玉更惊了。叶氏听完,拍着大腿号啕大哭,“老四,你这是怎么了?我的老四。我说你好好的待在家里温书吧,你偏偏不听,非要来吃什么婚饭。” 这话说得,难不成是婚饭有问题。大家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 段氏一听,胸口就像被堵住了一般喘不上气,当下就想找叶氏理论,却被裴二使眼色制止了。 瞎婆婆却不管那么多,顿着拐杖就嚷道:“我说裴老太,你说话可得摸着自己的良心。这全村老少都来吃婚饭了,怎么偏偏就你家老四出了这事儿。再说你们可以不来啊,又没人抬你们来。要我说不是婚饭有问题,而是你们老四又落榜承受不住了。” “干娘,老四病着,您先别说了。”裴二拉了拉瞎婆婆的衣袖。 宋玉梅当即上前把瞎婆婆扶到了一边坐下。但瞎婆婆依旧念叨着:“今天是子唐的好日子,我老太婆不想晦气,否则非要和她理论理论。” 叶氏哑口无言,只好捂着胸口叹气。 接着几个强壮有力的男子合力上前抬起裴四,裴逸华和裴逸静扶上又惊又吓几乎已经变成一瘫泥的叶氏。肖氏、甄柳等人跟在后面,一行人也就拖拖拉拉地回了裴家老宅。 周易也随即提起药箱,带着楚牧跟了上去。 裴二不放心,安排好满堂宾客后,也去了裴家。但是眼见周易对裴四一个劲地施针,半晌却没有任何起色,裴二又急着家里这边一大摊子的事,所以也就回来了。 一个时辰后,裴四有转醒的迹象,但随之也出现了胡言乱语。 两个时辰后,他彻底醒了。睁开眼睛时,目光呆滞,偶尔还大喊大叫。和他说话也不理,只抱着脑袋往角落里面藏,甚至都不知道叫裴玉和叶氏爹娘了。 “逸清,你这是怎么了?”忍了好久的叶氏终于忍不住再次放声痛哭起来,“你可别吓娘啊,你到底怎么了?你和娘说句话。”见他依旧眼神呆滞无反应,段氏又道:“逸清你醒一醒,娘再也不逼你读书了,这秀才考不上就考不上吧,咱好好的就行。” 但是这话似乎说得有些晚了。裴四没有任何反应。 一个人连续三次落榜,又被家里人冷落白眼的滋味,恐怕不是身在其中,实在很难体会其苦。 只有他自己知道,叶氏是如何逼他苦读的。 “四哥,你要不要吃点东西?”忍着一泡眼泪的裴逸静轻声走上前去问。裴四却是一咧嘴巴,嘿嘿两声之后,再无其它反应。 “老四,老四!”裴逸华一边哭,一边抓着裴四使劲摇晃,“你给我醒一醒,我是你大姐,你看一看我,叫我一声大姐,老四!” “大姐,四哥他到底怎么了?”裴逸静抓住裴逸华的手,泪如雨下,“你别摇他了,你看他好像很害怕的样子,你好好和他说。” “怎么好好说,他听得懂吗?”裴逸华双肩一松,掩面蹲在地上失声痛哭。 “老四,老四……”叶氏除了呼喊裴四的名字,什么也说不出来。哭到激动处,似乎也有要晕倒的现象,结果这姐妹俩又去顾着叶氏,三个女人哭成一团。 但是再大的哭声都没有唤醒裴四的神智,他依旧蹲在墙角处,偶尔抬头看一眼,但是那目光却是涣散的。 一群女人哭哭啼啼,止不住眼泪。唯有裴玉和裴三冷静一些,他们将周易拉到一角,裴三沉声问:“周大夫,您说句实话,四弟这病还有得治吗?” 周易思索片刻,惋惜地摇摇头,“这病并不好治!”又道:“你们平时需好好对他,一定要温言温语,凡事商量,不要让他受到任何惊吓。然后我给他开一些药,服一段时间再看一看情况吧!总之是有点难。” 裴玉一听,当即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只动了动嘴角,牙齿互相撞击了两下。伸手扶住围墙,站在那里不动了。周易知道,这对他来说是一个很大的打击。人年纪大了,不怕自己不好。就怕年轻的儿女们出事。他用力握了一下裴玉的手臂,“大叔,你也不要难过了。老四病了,咱们好好给他治就是,你若着急上火的,恐怕也要跟着病倒的。” 裴玉不说话,只是点头,但那拳头却是握得紧紧的。 周易说完,又过去看了看裴四的眼睛和舌胎,随即挥笔开了满满一大页的药方,伸手递给宝柱道:“回去配药吧!家里没有的药,就到县里的医馆去拿。” “是,师爷。”宝柱恭恭敬敬的接过,然后走了。 接着周易仔仔细细地向裴玉和叶氏嘱咐了一遍裴四的事,千万不能受到惊吓,万千不能打他,凡事好言相劝,并适当的引导他到熟悉的地方走动,做一些他有兴趣的事情。 待裴玉一一记下了,周易和楚牧师徒二人回到裴二家时,宾客都已经散了。乡亲们正在帮忙收东西。看着二人肃着脸回来了,裴家人都停了手随他们进屋询问。 “怎么样?”裴二第一个发问。 周易极可惜地摇了摇头,“挺好的一个人,就是心量太小了。” 一句模棱两可的话,所有人都没听懂。 裴二又看向楚牧,声音中就有了些严厉,“到底怎么了?” “叔。”楚牧咬了咬唇,才沉声道:“叔,四叔他,他疯了。” “疯了!”裴二的脑袋如被响雷过顶一样,“轰隆”一声巨响之后,似有几千只蜜蜂在脑袋里钻,“嗡嗡”地叫个不停。他甩了甩脑袋,脸色发青地喃喃道:“疯了?四弟疯了!”语气极怅然和难以置信。 “还治得好吗?”段氏也挤上前来相询。虽然平时和段氏的关系并不好,但是听到这个消息,也难免心痛不已。“好好的一个人,刚才还坐在那里吃饭,怎么说疯就疯了呢?” “已经开药,但不知道管不管用。”楚牧解释道:“这种病一般都是很难治愈的,而且病情反复无常。有的就算治好了,但一遇到情绪上的变化,还容易再复发,何况,何况……” “何况什么?”裴二追问。 “何况四叔这病还是比较严重的那种。” 周易补充道:“老四这是心里一直憋屈,又不到发泄的地方,所以就这么一直闷着,直到受不住了,就成了今天的后果。” “这孩子,这孩子有什么想不通的呢!”瞎婆婆惋惜不已,“那秀才考不上就考不上吧,这天下那么多人,怎么样都活一辈子,还非考什么秀才吗?”rs 第282节:死性不改 这一晚是裴子唐和段婉琴的洞房花烛夜,裴四那边却疯了。不知道这一对新人的感想如何,但是裴二家的其它人却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虽然叶氏对裴二家一直不够友善,但裴四毕竟是裴二的亲弟弟,何况他正值大好年华,任谁见了都觉得惋惜。 裴二这一晚上翻来覆去都没有合上眼睛,第二天天还没亮就顶着一对黑眼圈爬了起来。 第一件事不做别的,先去后院看裴四。 这个时间裴四也起来了。他正坐在门口捡石子,像个几岁的小孩子一般,蹲在那里将地上一颗颗的小石子捡在手里,然后再一个个的打出去,每扔一颗他就“嘿嘿”笑一声,嘴角不时还伴着口水流出来。 裴二这一见,眼睛就酸了。 在这之前,裴四可是每天捧着书秉烛夜读的。而现在不但神智不清了,看不了书了。甚至成了一个蹲在门口玩石子的小孩子。 时间仿佛倒流了十几年。 身为男人,几个孩子的爹,他很少有控制不住落泪的时候,但这一刻他实在是忍不住了。本来好好的一个孩子,虽然不是很聪明,虽然继承了叶氏的一点霸道与自私。但若是不疯,即便走不了仕途之路,那像裴三一样娶个妻子,好好过了后半生也是不难的。 这一下可怎么办。裴玉那么大年纪了,难道还要照顾一个疯了的儿子? 裴二越想心里越沉重。待他迈着步子跨进大门,正好碰到了迎面而来的裴玉。裴二顿时惊呆了,本来已经白了一半头发的他,就这么一夜之间,满脑袋的头发全白了。一时之间,看上去苍老不止十岁。 这一下裴二的眼泪就更忍不住了,长长地叫了一声:“爹!” “嗳!”裴玉眨眨眼睛,对于裴二的眼泪无动于衷,但是那声音却是浑浊中伴着沙哑,听上去极让人心疼。 裴玉这一生养了六个孩子。抛却裴二和过得还算美满的裴逸华不说。其它几个孩子个个让他操碎了心,长子离家出走,到现在还是生死未知。裴三休妻之后再娶,依旧无法生育,几经折腾才知道是自己出了问题。现在裴三和甄柳整天吵吵吵闹闹的过日子,吵极了就互相揭短处。裴逸静做了妾,却又被休了回来。几年了待在家中一直嫁不出去。而他和叶氏唯一的指望裴四,现在也疯了! 裴玉昨晚用一宿的时间来回忆和反省自己的大半生,总结出来的唯有两个字---失败! 这时,裴逸静端着脸盆自内屋走了出来,她轻轻地叫了一声:“二哥。” “嗯。”裴二点头,又问:“娘呢?” “在里屋躺着,从昨天到现在滴水未进。现在人就像散了架子一样,坐都坐不起来了。” 裴二知道,因为裴四,这个家开始摇摇欲坠了。 中午时分。裴子慧等人要坐着马车返京了。 临上车之前,顾青城拉住裴子慧,“慧儿,要不我们去后院看看四叔吧?这一走还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回来。” 他顿了顿又道:“而且听岳父说,祖父一夜之间白了头发,祖母也卧塌起不来了。” 这一家人确实是够惨的。裴子慧就点了点头,将孩子交给北雪,“好吧!我们去看看吧。” 裴子慧、裴子墨再加上顾青城,三个人一起来到了裴玉家。 进了院,没有看到一个人。裴大和裴三的屋子,房门都关得严严实实的。走到正房门口时,冷不丁的就听到叶氏嘶哑地喊声:“你个死丫头,你想烫死我吗?在家里吃了这么多年闲饭,连碗药都弄不好。这日后我还怎么指望你照顾你四哥?”接着“啪”的一声,就听到碎裂之声。 “娘,我看天气越来越凉了。我怕您喝冷药凉到身子,所以就热着端来了。”裴逸静的声音很委屈。 “哼!”叶氏冷哼,“死丫头,我还不知道你这点心思吗?你是巴不得早点嫁出去,离开这个家。可是你也不想一想,你一个休妾会有人要你吗?你看好了尤五龙,可尤五龙他老娘子不同意,你嫁得成吗?”停顿了两妙又道:“现在咱们这个家也不像家了,你四哥变成这样,你更不愿意待了吧?可不呆你还能去哪?你就给我断了所有的念想好好侍候你四哥吧,一个休妾你还想上天不成!” “娘!”裴逸静哭了出来,“您说我什么都行,不过您得先把药喝了,不然身子怎么能好。” 接着就听到倒药的声音。本以为这场小风波就过去了,却不曾想到又是“啪”的一声,刚倒好的一碗药就被叶氏摔了,“我也不知道哪辈子不积德,怎么生了你们几个,一个个的就没有一个让我省心的。读几年书也能读疯了,还有你,都已经嫁出去了,还能让人家给休回来。你到是不是女子,怎么连个孩子都生不出来吗?我们裴家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 “娘!这事非得天天提吗?” 裴逸静的声音有点尽乎于崩溃。 裴子慧没想到,经历了这么多的事儿,叶氏亦如往日尖酸刻薄,死性不改。而且以前她如此这般只是对其它人,现在连裴逸静也要受她的气了。用这样的话羞辱自己的女儿,恐怕天底下只有叶氏一人了。 顾青城听到这就拉了拉裴子慧的手,小声道:“我们还是别进去了,小姑会下不来面子的。” “是啊,妹妹。要不我们晚一会儿再来?”裴子墨也和她商量着。 裴子慧却不管那么多,面上一紧,直接甩了顾青城的手,大步就迈进了正房。顾青城见拦不住,也就任她去了。不过未免裴逸静难堪,他和裴子墨就守在门口等着了。 裴子慧迈步进屋,映入眼帘的是歪睡在一侧的裴四,气势汹汹坐在炕沿上抽烟袋的叶氏,战战兢兢蹲在地上收拾残渣,已经哭成泪人的裴逸静。 到底是什么,让叶氏有了这么扭曲的人格。难道为难自己的女儿,让她受尽白眼屈辱,叶氏会畅快舒服吗?她越想越气愤难平,面上也就越来越冷。 母女二人见她进来俱是一愣。叶氏撇了撇,将头歪到一侧,哼道:“你这是来看热闹的?” 裴逸静赶紧起身抹眼泪,还勉强挤出一个笑脸,“子慧,你来了。” “小姑,你不用瞒着了,我在外面都听到了。” 裴逸静还是笑,但那眼中分明是泪光闪闪,“没事儿,就是我干活手脚不利落,被娘说了几句。我下次好好干活就没事了。”说完,还搬了一张小椅子给她,“子慧,你坐。” 裴子慧也不坐,直接就对叶氏道:“我不是来看热闹的,我是来看我四叔的。可我还没进屋,就听到你大呼小叫的使唤小姑。我从没见过你这样当娘的,以羞辱自己的女儿为荣,这样很有快感是吗?” 对于她这样莫名其妙的话,叶氏似乎有点听不懂。但是她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好话,当即眼睛一瞪,不服气道:“怎么?她是我闺女,我生她养她,使唤一下还不行?何况我说她的话,都是事实。她若是不被休回来,我能走在村街上都抬不起头来吗?” “行!”裴子慧也瞪眼睛,“但是没有你这么使唤的。你嫌药热,那放一下是不是就凉了?难道你非要等她将药放凉了再给你拿来,然后你又说药凉,再让她去热吗?再者因为她被休回来,所以你走在村街上抬不起头来。这只是你一个人的想法,不要把自己想得那么重要,没有人整天来关注你。” 叶氏的身子更歪的,只留给裴子慧背影,“我可没有这样。”说完,绷着脸继续吧嗒吧嗒的吸烟袋。过了一会儿又道:“你现在是将军夫人了,我们惹不起。我这小庙容不下你这大菩萨,还是回你的将军府去摆威风吧!” “我只是就事论事。” 叶氏眉毛一挑,“我也没有怎么样,我是这些孩子们的娘,我管一管他们,骂他们几句,还能怎么样?” “那你还想怎么样?”气急的裴子慧听她高傲的语气,再见她留给自己的背影那火气就增长到了极点。她牙一咬,上前抢过叶氏手里的烟袋,双手一用力,“卡嚓”一声拦腰就断了,接着被她猛一用力摔在地上,还上前用脚踩了两下。 裴逸静当即被她的举动吓傻了,惊呼一声:“子慧!你这是干什么?” “你,你这是干啥?”叶氏气得胸口直喘,“你,你,你敢摔我的烟袋,你,你赔我!” 裴逸静赶紧上前拉住她,“子慧!别……我没事,我被娘骂几句真的没关系。” 不顾裴逸静的拉扯,裴子慧指着叶氏就道:“家里都鸡飞蛋打成这样了,你还坐在那里耀武扬威。你想一想,你们这个家如今支离破碎到这种程度,都是谁一手造成的?” “难道你是在怪我?怪我把这个家弄成这样,我可是辛辛苦苦一辈子才养了这几个孩子,我可是一天福都没有享到。我不吃不喝我供你四叔念书,我错了吗?”叶氏捶胸顿足,哀嚎不已。 “你不止是错,而且是大错特错。” 叶氏气得眼睛都要冒火了,指着裴子慧就喊:“你个死丫头,嫁到将军府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我可是你的祖母,你今天倒是给我说说,我到底哪里错了?” “说就说。”裴子慧身子一歪,就坐到了椅子上,似乎做好了与她一争高下的准备。rs 第283节:风波再起 “好!那你说,你说啊!”叶氏也不示弱,一张脸绷得死紧,看完裴子慧又看地上的烟袋.由于激动,连眼皮都跟着砰砰直跳。 听到这里,屋外的顾青城和裴子墨现在是进来也不是,出去也不是。不过一想,反正裴子慧也没有吃亏,那么就守在门口,盼着这祖孙二人不要打到一起才是。 “你让我说我就说,”裴子慧面不改色,极其冷静:“那就先从大伯说起,我大伯为什么会就这么离家出走了。你能说你没有责任吗?大伯母做了那么多的糊涂事,你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若把欺负人的精神放在管教一下大伯母身上,大伯父能被欺负得无路可走吗?这下好了,大伯父离家不回,生死不知。四叔又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我看你那大儿媳妇会不会管你,会不会照顾你和祖母终老,恐怕她躲你都躲不及了。” 叶氏瞪着眼睛哑口无言。要说肖氏,她是从来没指望肖氏能给自己养老送终的。本来裴大就不是自己亲生,而且肖氏又处处算计,小肚鸡肠,所以这是万万指望不上的。而且自从裴大无声无息的离家之后,就更指望不上了。不过说到裴大离家她也有责任,叶氏倒是一脸不承认。 不管她承不承认,裴子慧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继续说道:“我们家我就不说了,你自己心里最清楚,当初我们在一起过日子的时候,我爹娘哪一顿吃饱饭了?包括我和几个哥哥又哪一顿吃饱饭了。你们在屋里吃鸡蛋,吃细粮,我们连吃糠都吃不饱的日子难道你都忘了吗?” 叶氏吞了下口水,还是没说话。她也说不出来什么,这确实是事实。 当初对于裴大和裴二这两兄弟,她这个后娘只抱着过得去的想法而已。反正她觉得到老了也指望不上。只是裴二和段氏两个人的性子都柔和一些,遇事不好意思争抢。而肖氏则泼辣一些,是那种不管怎么样,自己不能吃亏的性子。所以叶氏也就专挑软柿子捏,对裴二一家就刻薄了一些。同时为了防止肖氏哭闹,对裴大一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是很计较。 “再说我三叔和梅姨。就因为梅姨生不出孩子,你天天打骂那不下蛋的母鸡。结果呢?是你的儿子自己有问题,再娶一个又怎么样?还像梅姨那么好欺负吗?”裴子慧缓了口气又道:“还有我四叔,若他不是读书的那块料,你硬逼他有什么用?若是读书是逼出来的,那天下的爹娘都去逼自己的孩子,岂不是满大街都是秀才举人了。最最不应该的是,你怎么能这么骂我小姑,她可是你的亲生女儿!当初是谁让她去做妾的?是谁说给钱老板做妾也比嫁给一个穷小子苦一辈子强!怎么现在你又反过来辱骂她了,你已经逼疯一个儿子了,还想再逼死一个女儿吗?” 裴子慧如此不客气的一番话,说得叶氏直觉得就像整个吞下了一个剥好了皮的鸡蛋,那叫一个噎得慌。 “我,我……”叶氏嘴里含了一口气,好半天才吐出来。没有什么话说,就敲着炕沿开始大哭:“我的命就怎么就这么苦啊!我一个大姑娘嫁到了裴家当后娘,辛苦受罪一辈子,却落得了一身不是。别人不说,就说这嫁出去的人还过来数落我,子慧啊,你这是不让我活了啊!我这土埋半截的人了,不但没落什么好,还落了一身埋怨,我这是图的什么啊?” “图的什么?”见她的样子,裴子慧一点都没心软,“你图的还不就是面子,还不就是占便宜。”说着她扶起一边哭泣的裴逸静,对叶氏道:“我小姑是你的亲闺女,你却嫌弃她是个休妾。连你这个亲娘都嫌弃,她在别人面前还怎么抬得起头来作人?既然如此,那我就把她领走吧,让她去我家,免得你看着心烦。我们家一定不会有人嫌弃她!也没有人怕她吃白饭。” 说完,裴子慧拉着裴逸静就要走。 “子慧……”裴逸静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就站在那里犹豫着。 裴子慧回头看着她,“难道你还想在这里受骂吗?” “骂我几句倒没什么。”裴逸静道:“家里现在都这个样子了,四哥又随时都离不开人照顾,若是我这一走,家里可真就没人管了。” 这个时候叶氏却不奈烦地挥手道:“走,走,都走!免得我看到心烦。还侍候你四哥,你四哥哪里用你侍候了,在家白吃饭还差不多。” 这个时候,叶氏竟然又提吃白饭的话。 闻听此话,裴逸静当下就怔住了。原来那并不是叶氏的气话,而是自己真的是一个被嫌弃的人。越想越委屈,这眼泪就更加控制不住。 此时,也不知道裴二什么时候也来了,他轻步走了进来,叹口气道:“小妹,既然娘这么说了,你就去我家吧,就当给你嫂子做个伴,我们家不缺粮食,你随便吃,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想待多久就待多久。” 如此温暖人心的一番话,对于裴逸静来说,就如一股涓涓细流涌遍全身,直达温暖四肢百骸。 “二哥……”裴逸静泪水不停,但却是无助过后的感动。 “小姑,走!”裴子慧看也不看叶氏一眼,拉着裴逸静就走。裴二随后也跟了出来,几个人走到大门口时,遇到了放牛归来的裴玉,裴玉怔怔地看了几个孩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爹。”裴二上前道:“娘说小妹在家吃闲饭,我就把小妹领出来了,让她去我家住,我不怕她吃白饭。” 显然裴二也是气坏了。不然这话,他不能说得如此直接了当。 裴玉半晌没说话,怔怔地站了好一会儿。 “爹,您看行吗?”裴二转用商量的语气。 “去吧,去吧!去你家也好,比待在这个家里强。”裴玉叹了一声,语气虽然没变,但那眼中明显冒着火气。接着不等几人先走,他独自牵牛进了院。那背影极是孤单落寞,再加上那满头的白头,让人看了忍不住一阵阵心疼。 裴二几个还没走几步,就听院内传来裴玉咆哮的声音,“你到底想怎么样?不把这个家折腾散了你就不甘心是吧?” 后面再说什么,几个人就听不到了。 回到裴二家,裴逸静受到了热烈的欢迎。上至瞎婆婆,下至裴子洋,甚至是新过门的段婉琴,都对这位新成员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 瞎婆婆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静啊,哥哥家就是你的家,你在这里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若是有人欺负你,告诉婆婆,婆婆给你撑腰。” 裴逸静一边点头,一点流泪。 段氏更是热情,不但亲自给她收拾房间,铺上的新的被褥,还将她好好地安慰一番,“不用想那些不高兴的事儿了,以前的一页都翻过来去了,以后你就在嫂子家住着。若是不想嫁人,就住一辈子,给二嫂做伴。我们家就不怕人多,人多了才热闹。” “二嫂,我就怕扰了你们清静的日子。”裴逸静实话实说。她是知道叶氏的性子的,虽说裴二和叶氏分家多年,但是若给裴四治病要用钱,那叶氏也难免找裴二来要。她真怕自己的到来,会给裴二家惹来更多的麻烦。 “不会,不会。”段氏极诚恳地挽留她,“我们家啊一直人就多。个个都不是计较的人,你待得久了就知道了。以后啊,你就在这好好待着,凡事有二哥二嫂给你撑着。” “好!”裴逸静终于露出了笑脸。 而一旁的尤五龙,更是比谁笑得都开心。 裴子慧见这事儿就算解决了,这才又开始准备回京。因为她怕三皇子不习惯山上的生活,所以对裴二就一遍遍地叮嘱,“爹,山上那几个人您一定要帮我照顾我,衣食用度,您都要帮我及时送上去才好,别让他们过得太清苦了。” “知道了,知道了!”裴二呵呵笑,“慧儿你都嘱咐三遍了。”他嘴上答应着,目光却一直在熟睡的顾煜征脸上游移。 这孩子不止是顾家的长子,也是裴二的外长孙。喜爱之情自不用提。段氏更是舍不得很,在他们上马车之前是抱了又抱。 只是这孩子还小,现在还处于一天大半时间都在睡眠的状态。即便是要告别外婆家了,他也沉沉睡着一直未醒。 裴子洋也跑来凑热闹,“征儿,来小舅抱抱。”说着还伸出双手,要将顾煜征抱在怀里的样子。就惹得大伙一阵笑。 眼见天色不早,即便是一大堆人拖拖拉拉的出来相送,即便是有太多话要说,但该走还是要走的。 虽然快马加鞭回了京城,但由于诸事一耽搁,到了京城时已是天黑时分。 裴子墨和段雨辰直接在城中下车,直奔他们的国子监去了。接下来面对他们的将是两场大考,通过第一次之后,第二场将有机会见到皇上。 而裴子慧和顾青城回了顾府之后,二人先去荷花斋向胡氏谢了恩,紧接着才回自己的院子。虽然她和顾青城这两天回了兰家沟,但是聂震宇却仍然睡在荷花斋,此时他还没睡,正摇着两边小腿等着他们回来。 安顿好聂震宇,又看着征儿吃饱后沉沉睡了过去。裴子慧这才又累又乏地回了自己的房间,暖乎乎的小身子,就钻进了顾青城的怀里,二人相拥相偎着沉沉睡了过去。rs 第284节:连中三元 第二天早晨当裴子慧醒来起榻时,聂震宇也醒了,并且已经被如意穿戴好,正临窗而立,站在晨风中高声地朗读着书中的内容。 裴子慧迈步出屋,站在远处望着他,就觉得有些奇怪了。这孩子为什么和自己的娘不亲呢?他住在这里从来听不到他念叨自己的娘,更不吵着回向阳亭去。自己在府上的时候他在这里住也就罢了,怎么自己回了娘家,他宁可一个人在这,也不回向阳亭。 一个那么小的孩子,不在娘亲的身边竟然不觉得害怕。这倒是令裴子慧百思不解。 这个时候卢妈妈走了过来,将一个薄披肩搭在了她身上,“少夫人,早起的秋风凉,您刚刚满月不久,要小心些身子。” 裴子慧回头一笑,道:“卢妈妈,我这次回娘家看到宝柱了。他每天跟在牧子哥身边,进步着实不小。能认的药材不但翻了倍,而且还常常往县里的医馆跑,见识的人多了,也不像以前那么胆小了。照这样下去,以后定是个有出息的了。” 提到自己的儿子,卢妈妈就满是笑容和感激,“这都托了少夫人的福,您对我们家的大恩大德,老奴恐怕是今生今世都没法相报了。” 对于别人说报答自己的话,裴子慧一向不大感冒,因为帮人的同时,就没想过用别人报答,所以听到此话,一般都会一笑了之。 站了一会儿,她突然问卢妈妈,“表夫人那边怎么样,病好一些没?” 卢妈妈摇摇头,就叹了一声,“表夫人的病不但没什么起色,而且越来越重了。毕竟天也越来越凉了,到了病人难过的时候了。我看这几天向阳亭那边的丫鬟总是忙进忙出的,远远的就能闻到一股子浓浓的草药味,可能是表夫人的病又严重了。” 不知怎么的,裴子慧就想起前几天的事儿来,当时她想到这个肺痨可能就是现代所说的肺结核。那么肺结核可是会传染的。怪不得邱素玉一直冷落自己的儿子,还不让儿子回自己的身边去。难道她自己知道这病会传染? 思索片刻后,就吩咐道:“一会儿差个人去把沙大夫请来,就说征少爷有些不妥,让他来给瞧瞧。” “是,少夫人。” 裴子慧想了想又道:“到库房拿一些上好的药材和补品送到表夫人那里去,再告诉她安心养病,宇少爷在我这里一切都好好的,让她放心就是,过几天我亲自去看她。” 卢妈妈再说了一声是,就转身出去了。 刚刚用完早饭,沙溢就来了。 “表夫人的病是不是不大好?”她直接相问。 沙溢也不隐瞒,“是,少夫人。表夫人她这几天日渐严重,已经出现咯血。” “那怎么办?”提到邱素玉的病,裴子慧就想起聂震宇,然后就觉得心头一紧,那么小的孩子若是没了娘,那对孩子来说可以说是一场灾难。 沙溢却无奈地摇头,“表夫人这个病本来就是在靠心血,熬到一定程度自然就坚持不住了。” 裴子慧猛的一震,既然沙溢都说这样的话,这说明邱素玉已经时日无多了。于是就将聂震宇叫了过来,指着那孩子道:“沙大夫,你给这孩子诊一诊脉。” 聂震宇眨了眨眼睛,想到看病就要吃药,就皱了皱小鼻子,“婶母,宇儿没病。” “婶母知道你没病。”裴子慧温柔道:“现在天气凉了,婶母要让沙大夫给你还有弟弟都诊一下脉,若是身子好好的,自然都不用吃药。” 聂震宇这才放下心来,很快伸手胳膊配合沙溢探脉。 沙溢诊完,面色平静,“少夫人放心,宇少爷身子很壮实,一切都好着呢!” 裴子慧点点头,让如意将聂震宇带了出去,这才有些担心地问:“表夫人的病,我担心会互相传染。而受传染机率最大的就是她的儿子,所以……” 沙溢看出她的担心,保证一般地说:“少夫人大可放心,宇少爷绝对没有。” “那我就放心了。” 紧接着,裴子慧又把目光放到了收割的那些再生水稻上。晒干脱粒之后,过了一下斤数。大约是第一季水稻的五分之一,对于这个数目,她还算比较满意。而且根据她的观察,若明年继续如此,产量有提升的可能。 这样的收成,不但没有负了顾守义送自己荒园的苦心,也是对自己辛苦一年的一个收获。更是对入住西山的三皇子的一个交待。 又过两天,裴子慧便带着卢妈妈去了向阳亭。 邱素玉瘦得就如一个纸片人一般,扁扁平平地躺在塌上,双眼明显有塌陷的感觉。 裴子慧坐在她的床前,微笑着为她揶了揶被角,“表嫂,我生产时你救了我一命。大恩不言谢,不过你放心,我这一辈子都会照顾好宇儿的。会待他像亲生儿子一样。” 好半晌,邱素玉才张了张嘴,虚弱道:“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裴子慧无言,只是笑。 “这病啊,缠得我生不如死。若不是因为宇儿,我早就撑不住了。”邱素玉喘了喘,又道:“宇儿他爹是个没主意的,平时寡言少语,做事也不果敢。我就怕我这一去,他爹再娶后,宇儿会受苦。” 其实邱素玉想得一点都没错。不是说后娘都不好,但是做为亲娘,又有哪个不心疼自己的孩子呢!这样的担心一切都在情理之中。 “本来我是想把孩子托付给薇凉的。可她这个人太任性,做事不顾后果……”话没说完,邱素玉就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你,你回吧,我这不宜久留,好好待我的宇儿……” 区区两句话,邱素玉说得就像万里长征那么艰难。裴子慧知道,若是自己不走,她将会说得更辛苦。 虽然从无什么交情,甚至她还做过伤害自己的事。可人到了这个时候,就是想恨也恨不起来了。看在眼里的只有可怜了。 裴子慧起了身,很郑重地说:“表嫂放心,我怎么待征儿,就怎么待宇儿!” “好,好!” 裴子慧转身出来时,邱素玉的咳嗽声就一直没停。只听得人心都跟着发颤。 回到暖秀阁,当天下午,裴子墨就差人来报了喜,贡士发榜,裴子墨稳居第一。 七天后,进士发榜,裴子墨又是稳居第一。 这连中三元的好消息,不但裴子慧震惊了,裴家所有的人震惊了,就连整个京城,甚至是朝中的大臣、宰相、以及皇上,乃至整个京城都震惊了。 这可是东周朝建朝两百余年中连中三元的第一人。一时之时裴子墨的大名成了家喻户晓的人物。 这之后的日子裴子墨便忙了起来。在当时进士及第又称“登龙门”,而他的第一名曰状元或状头。这可谓是真正的状元郎了! 之后同榜的人就凑钱举行了庆贺活动,并与同榜第二名在名园探采名花,称探花使。又集体到杏园参加宴会,叫探花宴。宴会以后,同到慈恩寺的雁塔下题名以显其荣耀,所以又把中进士称为“雁塔题名”。这一系列事宜真可以用《登科后》的一句诗词来形容了,“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朝看遍长安花。”如今裴子墨就是这么一个现状。 这些活动之后,裴子墨留待吏部通知,而后便陪着分别以贡士二十九名,进士三十六名的段雨辰到吏部考试,叫选试。合格者,才能授予官职。如果吏部考试落选,只能到节度使那儿去当幕僚,再争取得到朝中正式委任的官职。 待段雨辰是否中选的消息还没下来,就到了皇帝宣布科第进士名次的典礼之期。当天大玄皇帝于晨时升太和殿,所有官员皆衣花袍,排列丹陛两旁。当朝大学士殿右唱名---状元裴君子墨、榜眼李君庭春、探花刘君明文率领该科进士共一百三十八名觐见皇上。所有进士一律蓝袍挂,在丹墀下,行三跪九叩礼。于是墀上音乐齐奏。 如此这般,众人便成为了天子门生。 礼毕之后,礼部堂官手捧圣旨,由殿内出,率裴子墨等人从正中甬路直出午门、端门、由护城桥转东,出东庆肇门。门外设有席棚一座,棚内悬挂金榜。早有一干人在此恭候。 裴子墨等人到了之后,就有人牵马三匹,停于棚外。再接下来便有人为状元换车,渠顶插金花,十字披红。紧接着是榜眼和探花,按顺序而行。 三人上马后即有“状元及第”旗一对、绿扇一对、红伞一柄、锣鼓呜锣排列前行。大吹大擂。从兵部街游行到吏部文选司之求贤科内奎星堂行香。 礼毕,复骑马出前门,在观音庙、关帝庙行香。紧接着就是披红挂彩游街事宜…… 这一场热闹,不仅引来了京城百姓无数人的围观。更是将京中大官家的闺阁女子引来无数。大家都想亲眼目睹一下这连中三元状元郎的风采。 更有甚者已经在私下谋划,是不是将自己的女儿嫁给状元。这等人才可是百年不遇。虽然吏部还没有对这位状元郎委派任何官职,但是前途已经无可限量。 一直到了晚上,这浩浩荡荡的游街队伍终于停了。裴子墨也脱下了那一身耀眼的状元衣,恢复了平常人的身份。他不去别的地方,而是径直来到了凌家。 在凌家的厅堂内,坐着凌家二老和他的恩师凌一鹏。还有就是自己爹娘裴二和段氏。 裴子墨一一上前深深磕头。 流泪的不止是在座的几位长辈,就连裴子墨都觉得这一路走得十分不易。此刻竟也激动得流下男人泪。rs 第285节:公主择师 安静肃然的东周朝御书房里,鸦雀无声。此时,当今圣上大玄皇帝正在认真地批阅奏折。 批完一个,拿起另一个,眼睛落在奏折内容上时,眼角突然抽了抽。 侍候在一旁的李公公双手就抖了抖。 再向下看,突然,大玄皇帝双手一顿,脸色猛然大变。瞬时间,不但扬手摔了手中的笔,还将面前的那份奏折用衣袖给扫到了地上,并怒声道:“越来越不像话了。” “皇上请息怒,保重龙体。”一旁伺候的李公公立即低声劝慰,并轻步上前跪着捡起奏折,不着痕迹地快速扫了一眼奏折上的内容,心中不由得暗暗一叹,果然又是因为这样的事。 自从顾青城和龙沧雁平定南蛮归来后,如今天下承平,国运昌隆,百姓安居乐业,也只有这样的事能让皇上大发雷霆了。他将奏折放回御案上,不着痕迹地将大玄皇帝摔掉的笔置妥,又轻轻擦掉案上朱砂,将周遭俐落的收拾干净,便恭敬的退到一旁。 停了一会儿,大玄皇帝长长舒了一口气,伸手拿起那份李公公捡起来的奏折,想了想,没有翻开,随手又有些无奈地丢回到了御案之上。 “朕该拿那丫头怎么办呢?关着也不是,放她出去就惹祸。原来还好,就算惹祸也不大。可这自从老三离开皇宫之后,她这是大祸小祸不断的闯。宫内她不但敢放火,敢扰早朝,甚至还扮鬼吓嫔妃,这宫外就更离谱了,不但敢打砸,敢劫富贾之家,这大大不小的茶楼酒馆也被她闹腾关门好几个了。”说着,他又拿起那奏折。“如今这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光天华日之下,不但砸了王尚书儿子的婚礼,还抢跑了人家的新娘。你说说。哪朝哪代有这样的公主?她要是抢个新郎回来也行,你说她自己是一个姑娘家,居然又抢人家姑娘,她这是要做什么?” 李公公身为大玄皇上身边的人,侍奉了主子二十多年,当然晓得主子口中指的是何人。大玄皇帝连后带妃,一共为他养育五位公主,可这无法无天的无非就是皇上放在心尖上的馨瑶公主一人了。 前面那些馨瑶公主的事儿,他已经听得见怪不怪了。不过他一听皇上说馨瑶公主砸了李尚书儿子的婚礼,额上冷汗就滴了下来。 本来这公主在外面的名声就不好。这一下又闹得这么大。砸了尚书儿子的婚礼,抢了人家的新娘。这事儿恐怕不但在京城要传言如沸,那些王公大臣的儿子们,更要对她敬而远之了吧! 如此说来,这馨瑶公主的婚事就更难了。 李公公不是怕龙馨瑶嫁不出去。而是提心皇上太过挂心。 大玄皇帝那边也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本来就嫁不出去,现在又恨不得天底下的人都知道她龙馨瑶胆大妄为。人家王尚书想必是气极了,居然用奏折来告状了。如此一来,公主的婚事更要大费周折了。” “皇上,公主年方十六,婚事应该还不用太着急。”李公公硬着头皮。避重就轻地劝皇上。 “你不用再安慰朕了,本朝哪位公主郡主过了及笄尚未婚配的?那丫头都已经十六了,你看看,朕为她挑了多少个俊才人选,可可她自己不争气,没有一点女儿家的样子。人家都避她如祸一般。就算我有意指婚,人家也一个个想尽各种理由藉口拒绝!”做为一国之帝,他是成功的。但是做为父亲,却让他丢尽了颜面。女儿长得漂亮,又是公主。却因为流言不断和这种三天两头惹事生非的毛病而嫁不出去,偏偏她自己却又不以为意。大玄皇帝当真是伤透了脑筋。 眼见皇上愁眉不展,李公公也在心里叹气。不过反过来一想,如此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小心翼翼地提议道:“皇上,恕奴才斗胆,皇上既然为馨瑶公主如此挂心,那就该想一个万全之策,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办法又不是没想过,甚至这事儿都拿到早朝上去议了。众大人虽然各想高招,可又有哪一个管用了?”皇上摊着手,一副极为无奈的样子。 李公公想了想,略带犹豫地说道:“奴才想,皇上或许可挑个适当的人选稍加约束教导公主。每天勤学诗书礼仪,如此一来,礼数懂得多了,公主自然就知礼,渐渐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再者公主有其他事情可做,就没有那么多功夫和精力折腾别人了,也不会时时想着往宫外跑了。那不往宫外跑的话,就算是她惹了祸事,那也是在咱们宫内,皇上一道令下,谁人敢传出去?” 大玄皇帝想了一会儿,点点头“嗯。这倒是个主意。不过皇家子孙,不论男女,五岁启蒙,须入上书房学习,由太傅统一授课,皇子习至成年或出宫开府为止,而公主则习至十三岁,而且除了被封的太子另有专属的太傅之外,其他皇子公主从未有专任的太傅,如今专门给馨瑶寻一个太傅,这会不会有些不符规矩?” 李公公就微笑道:“皇上,规矩还不都是您来定。再者这宫中谁人不知道您宠着馨瑶公主。您的圣旨一下,谁敢说个不字。再者若公主真能知书达礼不惹祸了,日后能寻个美满的姻缘,这规矩哪有公主的一辈子重要啊!” 不愧是在皇上身边侍候的,两句话就把大玄皇帝的心结打开了。 皇上蹙着眉点了点头“那倒也是。不过这教授公主的人选,倒是有点难。” 李公公虽然没说话,但他自然知道非常难。龙馨瑶调皮捣蛋都是出了名的,又有哪位师傅敢给她授课。恐怕放到谁的肩上,谁都要求着皇上另寻高明。 当然这个问题也让皇上极为苦恼,他沉吟着道:“若是让那些上了年岁的师傅来教,定要给公主讲一堆大道理,恐怕她不但不听,还会私下逃课。若是找个严厉的,又怕公主受了委屈。这可真是两难了。” 出主意李公公可以,可这确定人选的事,他可就轻易不会开口了。一来是推荐谁,谁不高兴。二来万一有个闪失,那可是他担待不起的。所以他只站在那里跟着皇上直摇头,就是不说话。 突然,脑海里闪过一个傲然挺拔的身影,大玄帝微微挑眉,又低头思考了一会儿后,抬头开口“李公公,你觉得今年的进士状元如何?” 李公公眉梢一喜“皇上说那个姓裴的年轻人?” “正是。”皇上脸上微微露了笑“这可是百年不遇的良才呀!” 李公公也跟着不住地点头“是呀,皇上。那状元郎为人谦恭有礼、进退有度、沉稳内敛,年仅二十三岁,前途不可限量。最重要的是,人家长得丰神俊朗,气宇轩昂。不像那些老师傅们又朽又腐,这样年轻俊美的俊杰,保证公主看了也不觉得厌烦。” “只是有点可惜了”皇上叹了一声。 “可惜?” “是啊!那状元郎本可以派上更大的用场的。本来是可以造福百姓的人,现在却只给朕的公主一人当太傅,夺了天下臣民之贤,朕有点心里不安哪!” “皇上。”李公公就笑了“那状元郎年仅二十三岁,正是该历练的年岁。大好时光还在后头,待他给公主当两年太傅之后,公主也该嫁出去了。到那个时候皇上对他怎么安排,委以什么重任,那还不是您说了算,这都是暂时的。您对那状元郎稍加安抚便是。” 一句话又解开了皇上心中的迷惑之处。 “你说得倒也对”皇上站起身,双手背于后,来回踱步考虑着。 李安顺恭敬垂首静立于一旁。 好一会儿,皇上终于有了定案,回到御案后坐下道:“朕要拟旨。” 李公公立即将拟圣旨用的外绣腾云金龙的明黄绸布恭谨的铺平在御案上。 须臾,就见大玄帝提笔写下——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封进士状元裴子墨为馨瑶公主太傅,每日为公主授礼习文,并赐翔龙玉牌,可〖自〗由进出皇宫,钦此。 写完,皇上拿起圣旨,摆在眼前很郑重地看了看,这才道:“李公公,明日早朝,当朝宣旨。” 忍住笑意,李公公深明皇上的算盘,直接下圣旨,不给状元郎任何婉拒的机会。他笑着说:“奴才遵旨。” 说完,却是为裴子墨这位年轻人捏了一把汗。馨瑶公主是何等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只怕自此之后,大伤脑筋的人就变成了裴子墨。 不过皇上和李公公这边圣旨刚刚写好,刚刚回宫的龙馨瑶就得到了消息。 “啥?”龙馨瑶一拍桌子就对着眼前的一个小太监瞪了眼睛“父皇要给我找一个太傅?” “是。”小太监恭敬应答。 “我都十六了,皇家公主只要学满十三岁就可以了。如今我都十六了,为什么还要给我请太傅,而且是专门教我一个人?” 龙馨瑶在地上打转,小太监低着头不敢说,是因为公主嫁不出去。 “走!我找父皇去。” 第286节:裴太傅 可万万令龙馨瑶没想到的是,她人急匆匆地来到了御书房,却意外地吃了闭门羹。 李公公一脸笑意地守着书房门口,死活就是不让她进,“公主,请您怒奴才无礼。皇上已经吩咐下来,今天有重要的事要在里面和几位大臣商议,任何人不得打扰,就连老奴也不许进去。” 这言外之意自然就是龙馨瑶也进去不得了。 她却不肯死心,“什么重要的事,本宫也进去不得?” 李公公摇头如波浪鼓,“这个老奴可就不知道了。”说完,他双目四下一扫,悄步走进龙馨瑶身边两步,悄声道:“依老奴看,公主还是不要进去了,有什么事明天再来找皇上说。老奴看着皇上那脸色不大好,似乎是边境邻国那边又有了什么动静,您就是进去了,恐怕皇上也没功夫,再者顶着皇上没消的气进去,那岂不是……” 龙馨瑶虽然平时娇纵蛮横,甚至在别人眼中还有点不可理喻。但是在大是大非面前,她还是举止有度的。若是父皇真的和众大臣在商议国事,那确实不便打扰。再者她刚砸了王尚书儿子的成亲礼,也不知道那老家伙会不会来找父皇告状。若是真来了,那自己真是自找耳根子不清净。所以还是暂且回避的好。 所以这太傅一事,她打算稍候再来问,“李公公,那父皇有没有说,他什么时候才有空啊?” 李公公转了转眼珠,“哎哟公主,这个老奴可说不好。您也知道皇上他一忙起来,饭都顾不得吃。要是快的话,也许晚饭时就完事了,若是慢。那这一宿也有可能啊!咱们皇上可是出了名的勤政爱民,老奴都记不清有多少次皇上整晚在御书房批折子一直到早朝时分……” “好,好,好!那本公主明儿再来!”龙馨瑶不知道她如果不打断李公公。他还要说多少歌功颂德的话。所以这一会儿也是为了耳朵图清静,赶紧溜之大吉。 龙馨瑶转身走了,李公公歪头偷笑,心想:公主啊公主,等你明儿一来,圣旨可就下了。俗话说君无戏言,圣旨一下可就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第二日,大玄皇帝刚刚下了早朝。桂嬷嬷就对龙馨瑶道:“公主,老奴差人出去打听已经回来了,皇上刚刚下了早朝。这会儿正在更衣吃点心,估计一会儿就要去御书房批折子了。” “好!”龙馨瑶点头,“那咱们也去御书房。” 这一回李公公不但没有拦着,而且瞧那样子就是正在等龙馨瑶来。非但没用通报,而是直接将她请了进去。龙馨瑶有些奇怪的同时。看那李公公的表情就有些阴阳怪气。她心里就突然想到了王尚书,该不会是那王尚书正在里面告御状吧? 龙馨瑶这些年闯祸无数,从来没怕过。包括皇上不让她出宫,甚至是关她禁足,她依旧义正辞严,说自己是对的。但是这一次砸了王尚书儿子的成亲礼,并且抢跑了新娘这事儿。也真的闹得有点大。 为什么说有点大? 因为王尚书一家三代都曾在朝中为官,王尚书的父亲曾官居宰相之职。那在朝中的威望可不是一般的。所以这次王尚书的儿子成亲,那可是朝中大小官员,无论是告老宰相的学子门生,还是王尚书的世交好友,总之这朝中官员是到了一大半。 她就当着朝中一大半官员的面。抢走了人家新娘子。这王家的脸面丢得可不是一点点。尽管父皇袒护于她,但是若那些老臣们集体告状,那皇上想袒护也没有办法了。 任她再说王尚书的儿子欺男霸女,硬抢了人家良家女子娶回去为妻。皇上会信她,还是会信朝中大半的臣子?显然这会是后者。无论是以人数,还是以皇上的角度,都会是后者。 所以越想龙馨瑶这心里就越忐忑不安。 越是忐忑不安,她就越想掩饰。所以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冲进御书房,就见大玄皇帝正坐在御案后,表情看不出高兴,但也不出生气,凝重倒是有那么一点点。 龙馨瑶心中一紧,也顾不得细看父皇的表情,更没看到父皇正对旁边一个人说着什么。她只学着小时候的样子,脚步轻快地飞到父皇身边,“父皇,瑶儿来了。瑶儿已经好些天没见到父皇子,父皇身子可好?”说完,她竟像小时候一样撒娇般偎进了大玄皇帝的怀里。 “瑶儿,你都多大了,还这般没规矩?”大玄皇帝笑着看她,但却一点没有责任的味道。 龙馨瑶一听,似乎没事。不由大大地松了口气,继续撒娇,“瑶儿这是想父皇了,瑶儿已经好多天没见到父皇了,我昨天来御书房,李公公说您在大臣们商量国事,我就没敢进来。” “哟,朕的瑶儿什么时候变得听话了?这御书房也不是被你闯过一次两次了,这一次居然变乖?”说着,皇上的眉毛就抖了抖,“莫不是瑶儿最近又闯了什么祸,所以自己心里发虚。” 龙馨瑶打着哈哈,“父皇,我一直听话好不好?” 大玄皇帝马上笑着调侃,“听话吗?若是听话就不会日日想着出宫去,就不会去砸了王尚书儿子的成亲礼,而惹得父皇忧心了。” 看来这事儿皇上还是知道了。 不过看他脸上的表情并不生硬,龙馨瑶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并吐吐舌头道:“父皇,瑶儿知错。瑶儿再不去抢王尚书的儿媳妇了。” “嗯!”大玄帝捋了捋胡子,“明天去抢李尚书,后天去抢张尚书……” “父皇!”龙馨瑶的脸就红了。不过脸红归脸红,她还是心有不甘是想说王尚书的儿子欺男霸女,那姑娘本已经有了青梅竹马的意中人,是不愿意嫁给王尚书儿子的。是那个混蛋看人家长得漂亮。又用钱砸又用人抢,非得娶了人家。话没说出口时,却又想到自己今天的来意,“父皇……” 大玄帝拍一拍她的后背。无奈地笑了笑:“真拿你没办法,以后不准这样了。看来朕真是该找个人好好管一管你。”接着,他向远处瞟了一眼,笑道:“父皇让你见个人。” “嗯?”龙馨瑶疑惑地离开父皇宽广的胸膛,站起身,偏头望了望,这才发现一直恭立在旁的男子。 瞧他面如冠玉,眉若朗星,气质尔雅,身段挺拔修长。但……面无表情,冷冷淡淡,给她一种疏离感。只是看着怎么这般眼熟,难道,难道…… 终于想起来。这人不是裴子慧的哥哥嘛! “子墨,这就是朕的爱女馨瑶公主。”皇上对裴子墨说话的语气十分的客气,然后又对龙馨瑶介绍道:“瑶儿,这位就是今年连中三元的进士状元裴子墨。” 龙馨瑶一向对谁中状元,谁当官这事不太关心。而且那一日在顾家,她虽与裴子墨有一面之缘,但是她知道的只是他中了举人状元。转眼没几日,这又中了进士状元,还是连中三元,果真是不简单了。 “微臣见过公主。”裴子墨依礼而行,但脸上依旧是又冷又硬,简直就像一块石头。 微臣?难道说父皇已经给他封了官。想必这连中三元的状元一定官封不小吧。想到这龙馨瑶倒是为裴子慧一家高兴。不由笑道:“状元郎免礼!” 皇上笑而不语好半晌,在一侧看着自己的女儿看着一表人才的裴子墨笑眯眯的模样,倒是有些奇怪了。难得这丫头待人如此有礼,看来这回没有选错人。 皇上收敛神色,“瑶儿。今天早朝父皇已经下了圣旨。” “圣旨?”龙馨瑶眨眨眼睛,心想:什么圣旨不圣旨的,这一切似乎都和自己关系不大。不过裴子墨若是封了大官,她倒是可以跑到顾家一趟为裴子慧报个喜。 却没想到,她睁大眼睛的期待是皇上说出了另一件事,“已经封子墨为你的太傅……” 实在没想到这两件事,什么时候合成了一件事,龙馨瑶瞠目结舌,还没反应过来之时,皇上又说,“瑶儿,你发什么呆若?还不快见过裴太傅。” “裴、裴太傅!”龙馨瑶回过神来,使劲摇了摇脑袋,才发现自己没有听错,当下嘟嘴道:“父皇,瑶儿根本不需要另请太傅。您不是说了吗?瑶儿一个女儿家,识得些字就行,重在修于品行,没事儿可以做一做女红。我要太傅做什么?就连几位皇兄,都还没单独请太傅呢!瑶儿怎么可以。” 皇上收敛笑容,“等你二皇兄被封了太子,也会单独请太傅的,这个事情你就不要多想了。” “封二皇兄为太子?”龙馨瑶有些错愕。大皇兄身子不好,不适合继任皇位也就罢了。可是怎么能让心数有些不正的二皇子为太子呢?包括三皇兄宫内发现龙袍一事,她相信一定与二皇兄脱不了干系。可这话她又不便说,情绪便有些烦躁起来。 皇上见她表情越来越不悦,以为她依然为太傅的事不开心。表情就越来越严肃,最后冷声道:“瑶儿,今天早朝时,朕已经当着文武百官下旨裴子墨为馨瑶公主的太傅,君无戏言,这几年你的心都野了,该收收心了,裴太傅乃是今年连中三元的状元,很是博学。本来可以派有更大的用场,但父皇为了你,只好将他留了下来,你要体谅父皇的一片苦心才是。”rp 第287节:岂不美哉 龙馨瑶见皇上说得如此语重心长,本想拒绝的话,就有点说不出口了。 皇上去赶紧趁热打铁道:“瑶儿,往后你要少出宫溜达,更不要做那些出格的事情。以后你的事,就是好好向裴太傅学习。每日辰初至墨香阁上课,一日两个时辰,由裴太傅自己安排授课课程,父皇会不定时的抽查你的学习成果,莫要让父皇失望了。” 话已至此,她不答应也没办法了。只好中规中矩的行礼,“儿臣遵命。” 龙馨瑶虽然也有反对请太傅,但却没有跳出来如往常反对其它事那般强烈,这倒是令皇上微微一怔。对这样乖乖遵旨的女儿竟有些无法适应。 其实皇上何尝不知道,自从龙沧雁离开皇宫后,龙馨瑶一直在闹。有的时候她闹一下自己的心里反而舒服一点。可是她不闹了,乖乖听话了,自己却意外得很。心里倒也生出几分歉疚之意。 龙沧雁--那可是从小对龙馨瑶呵护最多的哥哥。是她在所有的兄弟姐妹中,与她感情最好的一个。有时候大玄帝也在想,是不是龙沧雁的离开,瑶儿越发孤单了,所以才天天往宫外跑。 不过反过来一想,他又马上甩开这种想法。至于三皇子,他是办了错事,没法原谅。而对于龙馨瑶,他则是为了女儿的未来着想。按照常理,做为公主,天底下最为尊贵的女子,岂不是满朝臣民,甚至是他国皇子所奢求娶到的女子,可是现在她已经年方十六了,仍然嫁不出去。不但没有人来提亲,甚至是皇上赐婚,也遭到拒绝。做为九五至尊的皇上,在女儿这件事情上真是丢尽了颜面。所以这次他一定不能心软,一定要让这位不服管教的公主好好的学一学礼仪,改一改秉性。 “好!”皇上睇给龙馨瑶一个赞赏的目光,“那你先回去吧,明日就让裴太傅开始在墨香阁授课。你可不准不守规矩,若是惹得裴大傅恼了,父皇可要责罚你的。” “知道了,儿臣告退。” 龙馨瑶又行了礼,临走时歪头瞥了裴子墨一眼,见他只是静静的立于一旁,连看也没看自己一眼。其实对于裴子墨这个人,她还是很敬重的。且不说他是裴子慧的哥哥,就说他一个寒门子弟,长年苦读,笔耕不缀。最终连中三元,中了状元。这可都是真本事。 她虽然贵为公主,但依旧打心眼里佩服那种不靠门第,而自己努力的人。所以裴子墨就是她鲜少佩服的人当中的一个。 可是他的表情怎么就那么冷漠呢?龙馨瑶又看他一眼,裴子墨依旧对自己视若无睹。这一下她可不舒服了。两人仅一面之缘,自己又没得罪他。他是因何对自己苦大仇深的样子。 于是,她咬着牙上前道:“裴太傅,本宫要走了!” 裴子墨依旧没看她,只略一弯腰,“恭送公主。” 这样倒也不失礼数,人家就是表情生冷僵硬,人家就是不笑,人家就是不温柔,就算她是公主,还能有什么办法。总不能搬过他的嘴巴命令他笑吧。 龙馨瑶抿着唇,一跺脚,转身离开了。 皇上对于公主的喜怒无常倒也习惯了,转脸对裴子墨交待,“裴卿,往后公主朕就交给你了。朕知道公主是难管教一些,不过正因如此,朕才将此重任交于你的肩上,你可莫要让朕失望才是。” 虽然说得轻松,其实皇上心里很没底。 因为在之前的几年,就有过龙馨瑶将太傅气到胡子都翘起来的经历。 “皇上放心,微臣一定竭尽全力来教导公主礼仪。”裴子墨垂眼拱手一揖,脸上却无表情,可低垂的眼里闪过一抹抑郁。 对于许多人望尘莫及的这个“太傅”官职,其实他不满极了。 而且这个此太傅与彼太傅还是有区别的。别人的太傅位列三公,正一品,处于专制统治者的核心位置,直接参与军国大事的拟定和决策,是皇帝统治四方的高级代言人。 而他这个太傅,说白了就是教习皇子公主们的老师。不过他目前这个从二品倒也很高,这可是为官几十年的老夫们,熬白了头发都没爬到的位置。他只所以不满,一来是不想当老师,或者说得更直接一点,是不想当公主的老师。若是教习太子,那他愿意。因为太子日后就是皇上,他可以教习太子治国之策和做人的道理,这是有意义的大事。可是教这么一个顽劣的公主,又有何意义? 再者以他连中三元的状元身份,就算没能在朝堂上一展长才,至少也能到下面做个百姓父母官吧。为百姓做好事,做一个让百姓依赖的父母官,这才是他的志向。可万万没有想到,他苦读多年,一朝得志中状元后,竟然沦落至此,成为馨瑶公主的太傅,这可与他之前的远大志向,差距到十万八千里呢! 虽然他知道一甲三人可直接进入翰林院,二甲和三甲中挑选精英考试才可成为庶吉士,他们的职责是给皇帝讲解经史书籍,并帮皇帝起草诏书,是皇帝身边的文人。即便是不想入内,那么也可以选择外放,比如当一个七品县令、八品县丞之类的,也算主政一方,为百姓谋划福。若是功绩好,日后将有更大的发展。 尤其是这两日之后,表哥段雨辰即将上任侍郎一职,虽然看起来是个不太重要的官,但是前途却无可限量。而自己居然就这么围着一个女子转,日后能有什么出息。 裴子墨是越想越恼,脸色也越来越阴沉。 特别是今天早朝之上,皇上当着众大臣和众及弟进士宣旨退朝后。居然有两个平日同窗就上来围着他笑,“子墨,皇上安排你当公主的太傅,是不是打着招你为驸马的主意,那我们可要恭喜你鱼跃龙门了!” 想到这,裴子墨俊朗的脸上,更是阴云密布了。 本来招为驸马这是荣耀,是几辈子修不来的福气。可这位馨瑶公主却另当别论了。 说起馨瑶公主,谁不知道她流言不少。性子不好,打砸抢夺也就罢了,偏偏还有几本风流债。身为女子,茶楼,书屋,棋社到处跑也就罢了,偏偏那ji院也敢去。 更有一些王公大臣的儿子们,还说自己和公主有一腿。就算地微再低微的男子,但凡有自尊的人,也不想给自己戴一顶绿帽子吧! 裴子墨自然更不想。 虽然他也承认这位公主美貌如花,虽然他也知道这位公主和自己的妹妹似乎关系不错。虽然这一切谁也没有真的看到,都是一些流言。 做为一个读书人,他知道流言不可尽信、谣言止于智者。 可是某些事情,就是这样。一个人说,大家不是很相信;两个人说,大家就半信半疑了;待有更多的人说起来,那假的也能说成了真的。这就是所谓空穴不来风、无风不起浪。 关于馨瑶公主的事,他自己不敢断定是真是假。但至少京中大多数的人是信了。正因为大家抱着宁可信其有的态度,所以才导致了,无论是王公贵族,还是邻国皇族,都对她敬而远之,无人敢娶。敬谢不敏、避之唯恐不及。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皇上都没有问他愿意不愿意,而是采取那种当朝下旨,不给他反对的机会的策略。圣旨一下,谁敢反抗?那可不止是自己的脑袋,那是全家的性命。 刚中了状元,终于光耀门楣了。就因为拒绝当公主的太傅而杀头,那可是不值。 当就当吧!裴子墨叹气的思索,反正这位公主已经年方十六,他就不相信,对于公主嫁人之事,还有没有比皇上和皇后更急的人,就算她的婚事再难,皇上终不能耗过她二十岁吧!若是过了二十岁还未嫁的公主,那可真要成为全天一人的笑柄了。 所以裴子墨咬了咬牙,大不了他就用这四年的时间和这位公主死磕到底。等她嫁人了,自己也就恢复自由身了。 如此打定主意,心里就舒服了一些。 反正自己除了给她授课之外,绝对不会有一点点的私人牵扯。等她一出嫁,那么她走她的阳光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井水不犯河水,两边相安无事,岂不美哉! 反正太傅一职比较轻闲,教授一个黄毛丫头,他还不是长口就来。一天只有两个时辰,那其余时间他正好可以埋在书里苦读,顺便逛一逛京城周边的风景,说起来他来京中读书,除了回兰家沟,除了去看妹妹,都没有更多的时间出去走一走,别说是京城周边的风景,就连城中有名的小吃,很多都是他没有尝过的。 这一次,似乎好多愿望都可以实现了。他要过一过吟风赏月,读书做诗的日子。 所以退出御书房的裴子墨,眉毛就向上扬了扬。再抬眼看头上的天气,似乎云层都稀薄了许多,一轮红日正当空而挂,照在身上,温暖而舒服。rs 第288节:针锋相对 弯腰告退,大步走出御出房,心情刚刚好转的裴子墨,却没想到刚走了没几步,就在御书房外的花园里见到不远处的槐树下,正站着一位婀娜多姿的女子身影,仔细一看,不是馨瑶公主又是谁。 而此时龙馨瑶也远远地看到了他。 见到他之后,龙馨瑶不但没有回避,反而让随身的两个宫女,退到了数米之外。并微笑着对着自己的方向微微福了一下。 这一举动摆明了她是在等着自己,害他本想绕道而行也是不能了。 一看到这位流言四起的公主,裴子墨刚刚好转的心情,又顿时阴沉下来。但是,别无他路可走,他只好肃着脸走到龙馨瑶面前拱手行礼,“微臣见过馨瑶公主。” 裴子墨现在是她的太傅,所以她受了礼之后,也要依礼向太傅行礼,“馨瑶见过裴太傅。”声音温婉得如三月的春水一般。 裴子墨就在内心无奈地摇头,本是好好的一个姑娘家,偏偏要行那些极端之事,可惜,可惜!于是又一脸漠然道:“微臣家中还有事,臣先行告退。” “待我说完几句话你再走也不迟。”龙馨瑶一向快言快语。她也懒得和他纠缠,把事情说明,大家各走各的,倒也清静。 裴子墨的脸上更加阴沉,皇宫重地,一个还未出嫁的公主,就这么明目张胆的留他说话,也不怕惹上什么闲言闲语。再者皇上也是不妥,怎么安排了这么一个年轻的太傅给她。他在心里犯着嘀咕,真该给她安排一个老头子。隔了一会儿他急急问道:“公主还有什么吩咐?” 龙馨瑶也不绕弯子,直接道:“裴太傅应该知道,在我们东周朝,历代公主皆是和师傅学习到十三岁为止,本公主现在已经十六岁了,不需要再学习了。” 裴子墨就一脸委屈,心道:你以为我想教你吗?可这话终究是不能说,只好无奈道:“公主想说什么?” “裴太傅是连中三元的状元郎,朝堂之上才是你施展才华之地。屈就于本公主的太傅,实在是大材小用了。不但委屈了裴太傅,更是我东周朝的损失。不如裴太傅禀明父皇,请父皇另寻适合的官职给你,这样才不至于埋没了裴太傅的才能。” 听着是为裴子墨着想,实则还不是自己不想被每天的早课所束缚。 其实在龙馨瑶心里,她真的有好多事要办,有好多事需要往宫外路。若是被每天的早课缠身。不但每天要早起不说,下了课就耽误了半天的辰光,这可是大大影响了她的进度。 可是若不去上早课,不但眼前这位认真冷漠的太傅这里说不通,父皇那一关更是难过。小了被责罚,重了又要软禁。这可是她吃不消的。 “你这是让我抗旨?”裴子墨的脸更冷了,连微臣也不称呼,直接说道:“怒我无能为力。我自己薄命一条倒是无妨。可我是裴家长子,肩上责任实在不是一人之事,上有高堂要赡养,下有弟妹要照顾,一大家子人被我拖累不起。公主你更不该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牵连无辜之人。” “我为一己私欲?”龙馨瑶很意外,也很不满。虽然他说中了自己的想法,但是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一个人敢在她面前将她的短处这么**裸的揭发出来。 一个连中三元的状元,多年苦读的文人,不是应该温文尔雅,谦谦君子吗?可如今在她眼前的,非但不是这般。反而那语气中倒多了几分尖酸刻薄。在她印象中,她没有得罪过他啊!即便是他不愿意给自己当太傅,可那也不是自己的主意。有什么苦衷,他应该去找父皇,而不是把怨气出在自己身上。 龙馨瑶一翻白眼,自己可不想当这个出气桶。再者裴子墨是裴子慧的哥哥,怎么妹妹那么温婉,而这哥哥反而冰冰冷冷的,就像自己欠了他多少钱一样,脸色摆得又臭又硬。 “难道不是公主不想上早课,所以才劝我请求皇上辞了我的太傅之职吗?”裴子墨似乎一点也不想给她留面子,一语直接戳中要害,“公主倒是聪明,怂恿我找皇上抗旨,自己却坐享其成。”说到这,他对她的人品又多了几分怀疑。 龙馨瑶虽然没有这么坏,但他这么一说,她又觉得哑口无言。 “不辞就不辞,干嘛说得那么难听?我不就是偶尔出宫玩一玩嘛!” “玩一玩?”裴子墨冷笑,“臣食君之禄,就要忠君之事,公主与其私下游说臣行杀头之事,何不自省皇上为何为公主做此安排?你刚才也说了,东周朝历来都是公主随太傅学习到十三岁为止,那公为何公主已经十六岁了,皇上还要专门为您请个太傅授课?公主是不是要自省一下?” 说到这,龙馨瑶已经很确定这位状元郎,对于担任她的专任太傅有多么的不满了,可她满肚子的委屈又到哪里去说,这还没开始授课,他就视眼前的公主如此不敬,还不知道日后的早课,他如何为难自己呢。越想火气越大,不由尖声道:“裴子墨,你是在笑话本宫嫁不出去吗?” 对于她的凤目圆瞪,裴子墨并不以为然。他巴不得这位千娇万宠的公主哭着跑去找大玄皇帝,说她很讨厌这个太傅,让皇上赶紧换人呢,若是真能如此,那就两下清静了,各走各的道,互不牵扯了。于是出口的话,就比想象中的还要难听。 “公主,不是我说你嫁不出去。而是事实摆在眼前就是嫁不出去。而且你自己也说你已经十六岁了。公主既然识字,那大可以翻开皇家史册看一下,东周建朝两百余年,哪一个公主不是到了十二三岁就被王公贵族的公子们排着队的来请太后,或皇上赐婚。又有哪一个十六岁还未出嫁。恐怕人家那些公主十六岁的时候,孩儿都已经好几个了。再者又有哪一位公主就算是皇上赐婚,人家那些公子们都想着法子的拒绝的,还有……” “够了……”这一下龙馨瑶的腮帮子都被他气鼓了,这厮的话是越说越过分。 “公主还是自省一下吧!”逮着空,裴子墨还是不知死活地补充了一句。 “自省?”龙馨瑶的两条柳眉微微蹙起,语气已经十分不悦,“裴太傅,请你说话自重,要明白自己的身份。何况本公主从来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需要自省的事。而且父皇只是任命你做我的太傅,教我学问,可没让你这么奚落我,我要是将此话告诉父皇,你该知道后果如何?” “做学问之前,需先知礼。”裴子慧毫不畏惧她去告御状,义正辞严,“我做为你的太傅,教你学问之前,就是要先教你知礼学规矩。再者公主视规矩为无物,经常偷溜出宫已经很不成体统,还不分时间场合的到处乱闯,在大街小巷留下一段又一段‘故事’,敢问公主,你可曾耳闻有哪位公主做出你这样的事了,这不需要自省又是什么?” 这一会儿,裴子墨把心中的隐忍一股脑地倒了出来。在他的脸上,看不到任何笑意,反而那一本正经的陈述,似乎更加确实了这件事情的真实性。 龙馨瑶不满到了极点,咬牙道:“什么连中三元状元,什么谦谦君子。我看你说话尖酸刻薄到如此程度,也不过是图有其表罢了,当一个三岁孩童的师傅还差不多,当本公主的太傅果真是有些勉强。再者本公主什么言行举止与你何干,连父皇都没管我,你凭什么管!” “以前与我无干,以后就有了!”裴子墨道:“再者皇上怎么没管,若是真不管,那就任凭你这样放任下去了,正因为管了,才请了我这个太傅。再者我该做三岁孩童的师傅,还是做你公主的师傅,这都是皇上一张圣旨决定的,你这是在说皇上他目光短浅,有眼无珠吗?” “你!”龙馨瑶呼吸一紧,再无反驳之词,只瞪眼跺脚道:“裴子墨,我就是出宫玩一玩,你何来这么多的说教之词,何况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有要紧的事。” 裴子墨的目光就有些难以置信,“要紧的事?你的要紧事就是给皇家蒙羞吗?” “你说什么?”龙馨瑶终于忍无可忍,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了。她身子扭了扭,双手在空中乱抓一气,终于抓到几片已经枯萎的叶子,就朝裴子墨丢了过去。 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做什么了什么,害得大家都如同对待仇人一般对她待。淑妃和荣妃这样说她,她理解成那是父皇太过宠爱她,所以她们针对自己,也顺便算是打击皇后。所以她不以为意,可裴子墨呢?他为什么如此羞辱自己,就因为他不愿意当自己的太傅,难道已经不愿意到这种程度? “公主,可怜天下父母。皇上虽然是九五至尊,但疼爱儿女的心情和普天下的父母都是一样的。望你体谅皇上一片苦心,好好在宫中反省,日后不要再做出有辱皇家颜面之事。臣告退。” 裴子墨一拱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留下僵硬在此的龙馨瑶,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良久之后,她终于蹲下身子,双臂抱住自己,眼泪扑籁籁地落了下来,哭够了才喃喃道:“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rs 第289节:意外发现 接下来还没从喜悦中沉浸出来的裴家人,就又接到了消息---裴子墨被皇上亲定为馨瑶公主的太傅。 虽然这消息对于裴子墨本人来说并不高兴,但是对于裴家其它人来说,那可是天大好的好消息。因为那可是公主的太傅,那可是二品的大官。 一直没有从裴四疯癫之事走出来的裴玉,终于老泪纵横,抱着裴家的祖宗牌位磕头不止,“太傅啊!虽不是太子的太傅,可那也是二品大官啊,咱们裴家何曾有人做到过二品大元的位置,当是祖宗保佑,祖宗保佑啊!” 也因为这事儿的落成,一直说来京里买宅子的裴二和段氏,也不得不行动起来了。 因为裴子墨现在有了官职,这府第还是要建起来的。很快裴二和段氏就托人在京中买了一处宅子。二人带着裴子洋亲自入京,将宅子进行了简单布置,再买些家具。请个管家,两个粗使婆子,几个丫鬟,这裴府就算是落成了。 裴子慧和顾青城听到裴子墨被封为馨瑶公主太傅时也是震惊不已。然而更令他们震惊的是没隔几日,就又有了第二道圣旨,那就是本月初六,将行太子册封礼。 不出所料,二皇子龙沧鸿将如愿登上了太子之位。 因为这事儿,顾青城、裴子慧还有龙馨瑶几个人,特地到山上走了一趟。当时龙沧雁正在扶着铁犁给耕地进行入冬前的最后深翻。 一身半新不旧的薄棉衣,腰间和腿角处都系着两条石青色布条,头发散乱,面带着风吹日晒后的暗红色,远远望去,真的和以前那个英姿飒爽的三皇子判若两人。 “三哥!”龙馨瑶拉住他,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 龙沧雁却很坦然地笑了,“瑶妹,你哭什么?我在这挺好的。白天干活,晚上读书。无忧无虑,这小日子过得胜似神仙。” 话是这样说,可龙馨瑶见她这一身粗布打扮,沧桑许多的面孔,终是心疼不已。 几个人先是将山庄四周简单地看了一下,龙沧雁到山庄之后,除了又深翻了很多耕地之外,还开垦了许多生地出来,在裴二的帮助下,除掉原来的仓库和杂物间,房子又盖起来四座。也算是初具规模了。 进了屋,龙沧雁不谈别的,拿过之前裴子慧带给他的图纸就道:“嫂夫人,你看图纸上画的这些位置,我都规划好了。”他指着图纸说起来,“这一块,明年春天就能开垦好。这一趟房子今年冬天备好料,也到明年春天开始动工,这一块养牛养羊,这一块改成水田外加养鱼,至于这一块……” 他没有说完,顾青城就抢过图纸,蹙眉道:“你真的打算种一辈子田?” “那有什么不好?”龙沧雁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裴子慧和龙馨瑶对视一眼没说话,顾青城却直接道:“这个月初六,是二皇子的太子册封礼。” “是吗?”龙沧雁一笑,端起随从递上的茶碗,漫不经心地抿了一口。 “三哥,你是不是还生父皇的气?”龙馨瑶沉不住气了,站起来道:“虽然父皇在宫中下旨说你已经病死了,不许人再提起。可那是父皇不知道真相。我承认父皇对于这件事处理得过于草率了。但是他心里也苦,有好几次我都看见他在宫内走着走着就走到了你的宫门前,然后他就站在那里发呆好一会儿,肯定是在想你呢!” 就算是提起皇上,龙沧雁也依旧不说话,只是喝茶。似乎这性子比以前更加稳了。 待他碗里的茶喝尽了,其它人碗里的茶也凉了。他才缓缓说道:“太子就太子吧,只要他能做一个好皇帝,我也愿意让他来继位。” “可若他不能呢?”顾青城马上提醒,“你别忘了,你是怎么隐居到这儿的。不然初六那天登上太子之位的人就是你。” “是啊,三哥。你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呀!”龙馨瑶急得直跺脚。 龙沧雁握着茶碗的手紧了紧,抿着唇依旧没说话。 不管别人说什么,龙沧雁就是沉默不语。 到最后弄得几个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好怏怏而回。 但是不管怎么样,虽然朝堂之上也有一部分人反对立二皇子龙沧鸿为太子,但最终没有制止住这件事情的发生。 所以到了本月初六,太子册封礼如期举行。这之后不但朝堂之上又多了一个说话举足轻重的人。就连后宫也发生了天翻天覆地的变化。 因为本来太子的首选是大皇子,结果大皇子身子一天不如一天,皇上就将目标移到了三皇子身上。但是无论是大皇子还是三皇子成为皇帝,那么如今的皇后都是以后的太后。 可如果是二皇子成了皇帝,那太后可就是二皇子的亲生母亲淑妃了。 这对皇后来说,无疑是一个打击。而对龙馨瑶来说,一向与自己不睦的淑妃,又岂能给自己好脸色看。虽然她现在还不是太后,但似乎已经在后宫中摆出了一副以我为大的样子自居了。 还有那个荣妃,更是已经嚣张到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了。 待时间推移到大年之前时,顾守义和几个老臣皆以年迈为由,递交了辞官书。一时间之间,旧臣换新臣的同时,竟有一大批太子的人换上了重要的官位。 而自从南蛮战争归来的顾青城,则成了挂名将军。虽然手里也有一支部队,但却没有真正的实权。更没有什么发言权,到最后,早朝都不用去了。 而最让人忧心的是,大玄皇帝的身体居然每况愈下。 这样一来,诸多朝政开始交给太子打理,所以原来支持龙沧雁的一部分人受到了更大的打压,甚至有些人还有性命之忧。 顾守义和顾青城父子每逢谈及如今的朝政,就是一阵长虚短叹。 时间匆匆而过,转眼到了第二年的夏天。 这大半年的时间,除了邱素玉终于抵不住病痛的折磨而离开了人世,其它倒是没有什么变化。应她生前的嘱咐,聂震宇成了裴子慧的养子。 而裴子慧这大半年的时间,倒了过得极为幸福。 平日里教聂震宇读书、习字,哄着自己的儿子丫丫学语。再就是陪着自己的男人散步,习武,或者做点顾青城口中所说的“正事”。只是她的地还在种着,不但自己家的园子种着,就连那八百亩田地,也是被龙沧雁侍弄得井井有条。 这一日,她和蝶舞从荒园回来时,突然遭逢一场大雨。因为避雨不及,单薄的衣衫瞬间就被淋透了。此刻,单薄的衣裙像第二层皮肤般湿漉漉地紧贴在身上,让她看起来与赤身**没什么两样。而穿成这样,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走出花园的。 若是被几个路过的丫鬟看到倒也没什么。可这花园子里,偶尔也有园丁,或者被胡氏等人撞到,那自己不是找死吗? 无奈之下,她只好让蝶舞回去给自己取衣服,而自己只好躲在已经停了雨的假山后面等她。 蝶舞走后,天气瞬间晴朗起来。裴子慧就笑自己,这样的大太阳就算不回去取衣服,那么晒一会儿自然也干了。 于是,她一边等蝶舞,一边歪在一棵树边,慵懒地用手指梳理著松散下来的满头青丝。这里闷热而安静,潺潺流水声和偶尔传来的几声虫吟鸟鸣让她有点昏昏欲睡的感觉。 等了半天,蝶舞还没来。就在她想起身去看一看时,忽然又警觉地蹲了下来。有人?!她侧耳细听,身后传来脚步声。果真有人?她惊诧地从草丛花叶中往外看是不是蝶舞。 脚步声越来越近,很快,石径上出现一个男人。 由于怕被发现,她本能地蜷起身子、压低头。而那个男人很高大,而且走得极快,她看不到他的脸,只看到两条长腿从她藏身的花丛前走过,直直地走到池边。 裴子慧不由心中一紧,不管这男人是谁,若是被人发现她在这里,那岂不是难堪。再者她躲在假山后面,等到那男子走了也就算了,若是这个时候蝶舞再闯过来,那真的更要难堪了。 心里越是这样想,好奇心就越重。这到底是谁呢? 此时那个男人已经下了水。 她刚想趁他入水之际,自己绕过假山,跑到一个离这男人偏远一点的位置去。 结果一声如风的呼唤隐约传进她的耳朵,她尚未听清那是什么声音,就见河里的男人身子一仰,满头黑发被甩到了身后,而他的五官完整呈现在阳光下。 原来那是顾青晖。 裴子慧的脑袋向后缩了缩,正不知如何是好时,那刚才的呼唤声又传了过来,还带着细细碎碎的脚步声。 这下她是向前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好死死躲在假山后面,不敢动弹。 “你来了,我说过你不必这么匆忙。”顾青晖脸上绽开动人的笑容,他的声音低沉,用力甩甩头上的水,起步踏上池岸。 “我当然会给你送衣服来,天气热了,这件衣服更单薄一些……” 女人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被男人张开的怀抱搂住,她笑著攀住他的颈子,毫不在乎他只穿一条亵裤的身躯和满身的水滴。 裴子慧躲在假山后面,虽然紧张得不敢动,但是那女人的声音太过于耳熟,让她忍不住一个激灵后,终还是忍不住探着脑袋望了出去。 此时,顾青晖长而优美的胳膊正搂在女人纤细的腰上,他的呢喃低语伴着女人的咯咯娇笑在裴子慧的耳边不断扩散。 她在心里长吁一声,怪不得声音那么耳熟,那女子不是裴子蓉又是谁。rs 第290节:东窗事发 然而当裴子慧又是奇怪,又是愤恨地想着这顾青晖到底与多少丫鬟有染时,顾家另一件隐瞒了近二十年的事情又爆发了。 由于顾守义辞官在家,所以日子过得既轻闲又无聊。再加上在府内无事可做,又为朝中现今的局势担忧不已。所以长此一往就落下了失眠的毛病。 每日睡不着他就喜欢早起在花园里溜弯。 溜来溜去,他终于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为什么管家杜喜,经常趁着天还未亮的时候从二夫人吴氏的院子方向溜出来。结果当他再细心观察几天之后才明白,原来管家杜喜与吴氏有那么一腿。 而且这一腿伸得够长的。就连顾青晖都是杜喜的儿子。 事情被揭发,太夫人气得直喊家门不幸。 世界仿佛一下子安静了。 大家喊了二十年的二少爷居然不姓顾,而是姓杜。而那位平时不与顾青晖怎么亲近的杜喜,竟然是他的亲爹。这一消息不止是顾家的主子们瞪大了眼睛,就连那些奢望爬上二少爷床的丫鬟们,也个个傻了眼。 原来他不是顾家二少爷,他只是一个管家的儿子。 突然之间,不知道有多少人都觉得天一下子塌了。 流言四起,沸沸扬扬。 当杜喜和吴氏双双哭泣着跪在太夫人脚下时,顾青晖才终于从噩梦中惊醒。 “娘!”他用力摇着瑟瑟发抖的吴氏,“娘!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我姓顾,我怎么会是他的儿子。”说完,他厌恶地看了杜喜一眼。真不知道这么一个弯腰驼背的管家怎么会是他的爹。无论如何,他也无法相信。 吴氏拉着顾青晖的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反而是杜喜挥袖抹了抹泪,忍着抽泣的声音道:“晖儿,我是你爹,你姓杜,而不是姓顾。我知道这一次我们是瞒不过去了,但是能在这个时候认了你这个儿子,我杜喜也此生无憾了。 “你胡说!”气极的顾青晖上去一脚就将杜喜踹倒在地,怒声指责道:“你个老不死的,你到底安的什么心,欺负了我娘不说,还说我是你的儿子。你也不搬一块镜子照一照自己,就你那个样子,怎么能生出我这样的儿子……” “晖儿!”吴氏大声喊住他。她嘴唇青紫,似乎随时都会断了气一样,人就如一片秋后的黄叶般飘零。他拉住顾青晖,语重心长,“晖儿,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们又有何必要骗你?” “你们就是在骗我!”顾青晖咆哮不止,“我怎么可能是他的儿子,我不是一个下人的儿子,我是少爷,我是顾家堂堂二少爷!” “晖儿,认命吧!”吴氏再次拉住他。 顾青晖一愣,“认命?” 在他的记忆中,自他生下来就是顾家的二少爷,这就是他的命。如今让他从一位多人侍候的少爷,变成了一个低等的管家的儿子,一时之间无法接受,倒也在情理之中。 顾青晖沉默了。两只眼珠子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定住了一样,傻傻呆呆地,一动也不动。 “晖儿,你不要吓娘,不要吓娘……”吴氏紧张得双手抖动不止。 过了好大一会儿顾青晖才喊了一声,“娘!” 吴氏回头看着他,泪如泉涌,“晖儿,是娘对不起你!是娘让你受委屈了。这一切都是娘造成的,是娘的错,是娘不好。” 顾青晖眼睛翻了翻,忽然表情痛苦地“扑腾”一声跪在吴氏前面,用力摇着她的肩膀,“娘,你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在骗我的。我只是做了一个梦是不是?娘,你说,你说啊!” 吴氏顿时肩膀一松,身子摊了下去,她淡淡地看着顾青晖说道:“晖儿,杜管家就是你亲爹。这不是梦。虽然我对不起老爷,对不起顾家。可你不能不认祖归宗,不能连亲爹也不认,他虽然没有以父亲的身份照顾过你。可他这么多年一直留在顾家,也完全是为了我们母子啊!” “什么?”顾青晖一惊弹了起来,“娘,你是不是失心疯了,怎么净在这里说胡话,他怎么可能是我爹?什么认祖归宗,娘!你醒一醒吧!” “你爹姓杜,叫杜喜。”吴氏看着顾青晖,又一字一顿地说着。 吴氏再次说出杜喜就是顾青晖的亲爹时,院子里所有的人都相信了,唯有顾青晖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裴子慧站在胡氏的身后,有意无意地看了卢妈妈两眼。卢妈妈面无表情,只低头不语。其实裴子慧也明白了,或许这件事情,卢妈妈早就知情。 她曾经对自己说过,二老爷娶了二夫人之后,多少年过去了肚子都没有动静。结果回家丁忧回来后,遇到匪徒将一家人冲散。失踪的二夫人再回来后就有了身孕。 这确实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如此推断起来,那事情就简单了。不孕的是二老爷,而不是吴氏。一家人冲散之际,吴氏和杜喜在一起,二人私下有情,做了越轨之事,结果这吴氏就怀上了。 这确实是把顾家骗得好苦。特别是已经离世多年的二老爷,就算是他从地下爬出来,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夫人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竟然不是自己的。 不过这事儿虽然很大,但要怎么处置吴氏和杜喜,还得是太夫人说得算。 顾守义和胡氏虽然都青着一张脸,但毕竟有太夫人在此,谁也不能轻拿主意。二老爷那可是太夫人的亲儿子,英年早逝不说,留下个后居然还不是自己的。 就这事儿来说,没把太夫人气吐血了已经是轻的。 可是太夫人看着他们,竟然一句话都没说。但是那脸色,就如已经结了冰的三九天气,冷得让人有点打哆嗦的感觉。 顾青晖挣扎许久,这才又一脸焦躁地看着吴氏,无奈地唤了声,“娘……” 他接下去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吴氏挡了回去,她抹了抹泪,一脸淡定。似乎事情发展到这个程度,她也没什么好怕的了。“晖儿啊,你听娘说,娘在嫁给你爹之前,其实我是不愿意的。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娘也是无奈。当时你亲爹是我们府的小厮,我们两个自小一块长大,可以说是青梅竹马,可是我的爹娘怎么会同意我嫁给一个下人呢?”她缓了口气又道:“后来我就嫁到了顾府,你亲爹也想办法来到了顾府当差。” 不但顾青晖听得傻了眼,大家也是一愣一愣的。 原来这事儿是有渊源的,并非二人偶尔行了苟且之事。 太夫人胸口的火气似乎更大了。 吴氏继续说道:“我嫁到顾家之后,你爹也来顾家当了差。有一年府上的老太爷过世了,全家去祖籍处丁忧,结果回来时的路上遇了匪徒,我和二老爷走散,是你爹舍命救了我。那之后我们在一起单独相处了一个多月,然后就有了你。” 顾青晖呲牙咧嘴,“那你们为何还回来?你们远走高飞不就是了。如果是那样,我自生下来就知道我是一个下人的儿子,也不会到今天如此难过的地步。” “你以为我想回来吗?”二夫人柳眉紧皱,一脸痛苦,“若我不回来,你生下来就是一个大家都看不起的人,没好吃没好穿,更没人尊重;而我回来你就是顾家的二少爷,会有很多的家财,甚至有希望做顾家的主人。我们回来都是为了你,你以为我和爹想过这种偷偷摸摸的日子吗?” “娘……” “后来我们回来了,生下了你,之后的日子,我和你爹每见一面,都像是走在冰面上一样,每一步都十分的小心谨慎,但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一天还是来了,终于有一天我和你爹的事被老爷发现了。” 太夫人听至于此,拐杖敲得“咚咚”直响,厉声厉色地喊道:“你个狠毒的、不知羞耻的女人!” 二夫人仰天大笑,“我确实是个不知羞耻的女人。我不但偷梁换柱,让一个下人的儿子来冒充顾家的二少爷,我甚至还曾想过害死顾青城,让我的儿子继承顾家的家业。不过,这一切都是你们逼的。” “我们逼的?”太夫人狠狠瞪着她。 吴氏又笑,“我生不出孩子,你就要给二爷娶妾。好啊!你们逼我,那我就生。生出一个不姓顾的,你们还不是放在手心里宝贝了二十年。个个都以为自己聪明,其实一个个蠢得很!” 太夫人气得脸色惨白,差点吐出一口血来。郭妈妈赶紧上前替太夫人抚背。 “把她给我抓起来,我要将这个女人千刀万剐,方泄心头之恨。”太夫人命令着。 几个护院称了声“是”便欲动手。 二夫人不但不怕,反而哈哈一笑,“你们以为我怕死吗?死对我来说是种解脱,你们有谁知道整夜整夜睡不着,一旦睡着了就噩梦缠身的感觉?” “多行不义必自毙。”太夫人瞪着她。 “太夫人,我没有推卸责任。这事儿就是怪我,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那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太夫人扭过头去,不想再看她那副令人恶心的嘴脸。rs 第291节:抄家 二夫人看向太夫人,很冷静地磕了个头,“太夫人,我该死。但是这件事与杜喜无关,当年是我求他,让他使我怀孕的。晖儿更是无辜的,我求您放他们一条生路。” 太夫人闭目叹了口气,“冤有头,债有主,我不会为难晖儿的,至于杜喜,他虽然在我顾家兢兢业业二十多年,但是这罪过也太大,让我放他一马?”太夫人哼了一声,“这倒是有点难。” 二夫人微微一笑,又给太夫人磕了个头,待她再抬头时,手上已多了一把泛着寒光的短刀,她看着顾青晖喃喃道:“孩子,你好好活着。我知道你恨我,更恨杜喜。可他毕竟是你的亲爹,你不要怪他,要怪就怪我吧。” 说罢手上一用力,短刀插进胸口。 “娘!”顾青晖惨叫一声,扑过去将吴氏抱在怀里。 “玉芬,玉芬……”杜喜也疯了一般扑了过去。 可是手刚搭上吴氏的身体,就被顾青晖一脚踹到了一边,“你滚,都是因为你,我娘才到如此田地。你给我滚,我永远都不会承认你是我爹,死都不能!” “晖儿,不要这样!”吴氏用最后一口力气握住顾青晖的手,紧接着嘴唇抖动两下,再也没说出一句话。 第二天顾家便将吴氏葬了出去,对外称吴氏得了急病,不治而亡。 葬了吴氏的第二天早晨,就有人发现吴氏的坟边歪着一具已经僵硬的尸体。太夫人差人去看了之后,回来报,那人正是杜喜。 不管多大的恩怨,吴氏和杜喜都死了。也就算一了百了了。 剩下顾青晖一个人,足足在吴氏的灵前跪了七天。 这七天之中,他想了很多。虽然太夫人和顾守义都没有说要他离开,更没有将对杜喜的怨气转移到他的身上。但是他不知道自己在顾家还有什么意义。 那样只会是一个让人耻笑的话柄,而自己待在顾家,又以什么身份自居。 顾家二少爷吗?显然他已经不是。管家的儿子?他又怎么甘心。 所以在一个天还未亮的清晨。顾家的守门小厮看到他身着一身利落的孝布白衣,身后背着一个小包袱出了顾家的大门,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归来。 而那些顾宅里面梦想着爬上二少爷的床,从而能由麻雀变凤凰的丫鬟们都茫然了,甚至有的已经想到了死。 裴子慧不知道此时此刻裴子蓉是一个什么心情。 她不想去问,也懒得去问。 做了什么样的因,就要承担什么样的果吧! 家里的巨变,让太夫人病了好些天。 为了在太夫人身边侍疾,裴子慧不但忽略了宇儿和征儿。甚至连自己的男人,她也没照顾得那么周到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发现顾青城的眉头皱得一天比一天深。 每每问起原因,他又不说。 难道这是一波未平,又要一波又起的预兆吗? 没过多久,裴子慧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不但顾青城,就连告老在家的顾守义的眉头也皱得一天比一天深。 身子越来越弱的大玄皇帝终于病倒,而无力把持朝政。虽然龙沧鸿这位太子还没有继位,但是已经完完全全把自己当成了皇帝。 他不但每日如皇帝一样临朝听政,更是独断专行到不听任何人的意见。 他的第一步就是将重要官员位置,都安排成了自己的人。然后就是渐渐拉拢那些不支持自己的人,拉拢不成的,就采取破坏性的排挤。以至于朝中人员极不稳定,胆小怕事的,无论对错开始依着太子的意见行事,看透局势的,开始对这位太子失去信心,宁可回家含饴弄孙,也不想在朝中担惊受怕了。而那些正真倔强的,则成了太子杀一儆百的目标。 三个多月的时间里,伊将军、尉迟宰相,还有大玄帝极其器重的明大人。都先后或被抄家或被发配。胆敢上前求情的,也一率或轻或重地挨了处罚。 事已如此,谁还能不顾一家老小的安危,去舍命保全别人。 所以朝堂之上,太子说一不二。没有人敢吭一声。 就算这样,他还不满意。终于逮着个机会,他竟然把告老在家的崔阁老都给办了。 更让人不解的是,太子这般胡作非为,大玄皇帝居然一直不露面。不管是谁进宫求见,皇上一率不见。以至于到最后,有人就开始怀疑,皇上是不是被人控制了。 但是在这件事情还没有落实之时,灾祸就降到了顾家头上。 该来的总是来了,就在那一天,天气不好不坏,偶尔有几个燕子低低飞过。 一大批兵马直接冲进顾府,以顾家与崔阁老等人结党营私之罪,不但收了顾家的祖宅,田产,就连那块先帝所赐的“精忠报国”匾额也被收了上去。 虽没要了性命,但顾家连老带少,外加各院的奴仆们,一下子都成了无家可归的人。 一时之间顾家所有人都乱了阵脚。就连一向冷静沉着的胡氏,也被尤妈妈扶着站不起来了。 裴子慧安抚好气红了眼睛要杀进宫里找太子说理的顾青城后。 这才一个人安排起了后面的事宜。 抄家不要命。裴子慧已经觉得庆幸。可是眼下什么都没有了,她要如何安排眼前的这一堆下人。 虽然之前她曾经将身边一些值钱的东西,偷偷让蝶舞送到了凌家青姝那里。但在现在取来也是不方便,特别是瞎婆婆送她的赔嫁礼,那是绝对不能露面的。 于是,她就去求来抄家的官差,给她一个院子,容她安排一下下人。 小六子快马到兰家沟的裴家向裴二说明,取了三百两银子过来。但凡是顾家的下人,不论男女一律每人五两,然后让她们自谋出路。 不过也有几个不要银子的,无论怎么样都要跟在主子的身边。比如太夫人身边的郭妈妈,胡氏身边的尤妈妈,裴子慧身边的妙玉和蝶舞。再者就是小六子。 当裴子慧发银子发到裴子蓉那里时,她什么也没说,脸上冷冷的,没有任何表情。接过她递过去的五两银子,转身就走了。 有时候裴子慧都怀疑,裴子蓉这个人是不是冷血?爹爹失踪她不管,顾青晖不辞而别,却也没见她怎么样。可她毕竟和顾青晖都那样了,日后出去还如何嫁得了人。 待奴仆们都安排妥了。官差那边也开始催促他们快些离开时。裴子慧才走过去扶住本就病得不轻,现在看上去已经摇摇欲坠的太夫人。 胡氏咬了咬牙,硬挺着身子问顾守义:“老爷,我们现在可怎么办?这事情来得太突然,现在我们可是身无分文了,这住客栈恐怕都住不起呢!” “住客栈不是办法。”顾守义叹了一声,“我想一想有谁能暂且收留我们一下。” 顾青城却道:“爹。这个就不要想了。一来我们现在是带罪之身,到了何处,人家都不免嫌弃。再者就算有收留我们的,我们也该想一想,会不会牵连到人家。” 顾守义想了想,点头。 听到这,裴子慧却微笑着对大家道:“太夫人,爹、娘、我们去我娘家送我的山上住吧!那里现在建了不少房子,里面也都收拾得干净工整,而且地处城外,环境好,空气好,最适宜你们上了年纪的人居住了。到时候我和城哥哥耕田种地,太夫人和爹娘就含饴弄孙,咱们一家人岂不是喜乐无穷。” 太夫人倒是没说什么,因为她也是个商人之女,自小是吃过苦的。她也不觉得到山上去有什么奇怪的。 倒是胡氏眨了眨眼睛,惊讶道:“去山上住?”仿佛这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说完就瞪着顾守义,似乎在等他拿主意。 顾守义叹了一声,“山上有什么不能住的?你还以为你是原来的一品夫人吗?” 一句话把胡氏噎住了。她迷茫地眨了眨眼睛,不再有反对的意思。倒是秦姨娘和柯姨娘却抹着泪哭上了。 顾守义看了她们一眼,面容平静,“我现在不是从前的大将军了,不但没有了奉禄,多年家财也在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上散尽了。你们若愿意跟着我上山,那就去。若是不愿意,大可自谋出路,我绝不阻拦。” 有顾兰亭在此,秦姨娘自然是坚定信念,哪里都不会走,“妾,生是老爷的人,死是老爷的鬼,何况我们还有一个女儿在这,妾哪里都不去!” 但是相比之下,柯姨娘却犹豫了。本来她是靠着顾守义这棵大树好乘凉。如今大树倒了,顾守义又已经年老,而也只不过刚到三十岁,人生尚好年华。 “你呢?”顾守义问她。 “我,我……”犹豫一会儿,她才结结巴巴地道:“老爷,我能回娘家去吗?山上那种地方我实在是待不了。你也知道我当年就是怕吃了苦,所以才做了妾的。” 顾守义倒也目光坦然,马上点头,“好!就随了你的意。日后你想再嫁,我也不阻拦。只是现在家中已经落迫,没有什么家财给你了。” “不,不用!”柯姨娘忙摆手,“过去那些年,老爷没少给我娘家钱财,我现在回去了。我爹娘和兄嫂也不会亏待我的。” “好,那我就放心了。”顾守义说完,又看向其它人。别人倒是其次,他倒是觉得三夫人谭氏该有一个好的归宿。不过三夫人不是他的小妾,而是他的弟媳妇,所以放不放谭氏出门,这还得看太夫人的意思。rs 第292节:上山 “娘,您看三弟妹她年纪轻轻的,是不是该……”顾守义没有再说下去。若是在以前,她知道太夫人一定不会同意正妻离开顾家的。即便是男人不在了,守也要守一辈子。这就是嫁入大宅的命。可是现在和以前的境况已经大不相同了,一则谭氏留在顾家也做不了什么,再者她和顾家三老爷没有孩子,甚至有没有圆房,都是只有太夫人才知道。所以这人主,自然要太夫人定夺。 太夫人绷着脸敲着手里的拐杖,痛心疾首,“咱们顾家这就算完了吗?” 谭氏见状,马上捧着太夫人的大腿跪了下去,“母亲,您就让我离开顾家吧,我在顾家也是拖累大家。我自己走出去是可以安身立命的,我可以出去找个绣坊做工,我还可以给人家洗衣服干活。总之,我怎么样都行的!” 其实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谭氏一个人待在顾家。上没有亲生婆婆,下没有儿女,只有一个庶出的丈夫还早就病死了。她觉得在这里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活着和死了没什么两样。 太夫人思忖片刻,无奈地摇了摇头,之后又点了点头,“去吧,去吧!都随了你们的意,过你们想过的日子去吧!”说着,她摸了摸谭氏黑亮的头发,“这些年倒也苦了你了,你的苦,我懂!出了顾家,若是碰到中意的人,你就走一步吧!” 谭氏赶紧磕头,“谢母亲。”再磕头,“望母亲身体安康!”再抬头时已经泪水滚滚而落。 或许她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还能活着离开顾家。这对她来说太意外。 太夫人摆了摆手,让她离开。 谭氏这才起身,又对顾守义和胡氏等人一一行礼。最后又深深地看了一眼裴子慧,这才抹着眼泪走出了顾家。裴子慧知道,又一个女人的暂新人生开始了。 随后,顾守义又冲众人道:“还有想走的吗?” 鸦雀无声,没人说话。 “没有了吗?”他再次确认。 这一次,聂道远迟疑着站了出来。他大步走到顾守义面前,沉着声音说道:“舅父,我想带薇凉离开。” 别人还没反应过来,聂薇凉马上道:“哥,我不走。我现在是表哥的人,怎么样我都要守着表哥的。” 聂道远一把拉过她,脸色很难看,“薇凉,听哥的话。你和大少爷本就不适合,趁你现在陷得还不深,哥带你到南方走一走。走到哪里你觉得好,我们就在哪里安家。到时候哥一定给你找一个好的如意郎君。” 平时看聂道远话语极少,很难表露心事。可是这一回,他却准确地抓住了时机,抓住了一个给聂薇凉重新选择人生的时机。 柯姨娘和三夫人都离开了,顾家更没有理由拉着聂薇凉不放了。 所以聂道远看着木讷,实则这是大智若愚。 但是聂薇凉好像并没领情。 “哥!”她猛摇头,在她眼中就没有比顾青城再好的男人了。她就站在那里极为幽怨地看着顾青城说话,顾青城若是留她,她一定不走,刀山火海也一块闯了。 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顾青城说的与她想的完全不同。 “薇妹,外面的世界很大,很广阔。有很多人,很多出类拔萃的人。”顾青城道:“你没有走出去,是不会知道的。不如你和表哥出去走一走,若你觉得外面不好,那你再回到我身边。若是觉得好,就此留在外面。以后我们还是表哥表妹,我还愿意照顾你。只是……”他顿了顿,目光瞟向裴子慧,笑道:“只是我心里装着你表嫂,实在无太多心思分到你那里。你成了我的妾氏已经是错,万不能一错再错。时间一去不复返,你的大好年华不要这样白白浪费了才是啊!” 此番话,他说得极诚恳,聂薇凉的眼眶不知不觉得地湿了。她拉住顾青城的手,“表哥,我真的错了吗?” 顾青城摇头,“没错,就是太过于执迷。” 聂道远马上接话,“妹妹,你听话。我们就当是出去玩一样的走一走,你看一看外面的世界,若是依然觉得大少爷好,那我再带你回来。”他顿了顿又道:“何况现在大家是去少夫人娘家的山上,本来就困难,我们再不能再拖累舅父一家了。” 聂薇凉傻傻地望了半天,似乎才缓过神来。 是啊!大家这是去裴子慧名下的山上,若是自己也跟着去,那不是就等于寄裴子慧的篱下了。别人倒是不说什么,只是裴子慧又会如何对自己。 想到这,聂薇凉有点退缩了。 眼见于此,聂道远赶紧趁热打铁,“妹妹,再过半月就到娘的祭日了。我们先去祖籍那边拜祭一下爹娘,你也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好好的想一想。” 聂薇凉扫视一圈,见也没人反对。最后就将目光落在了太夫人身上,她扯了扯太夫人的衣袖,娇嗔地叫了一声,“外婆……” “拜祭一下你们的爹娘,是一定要的。至于其它的事,容后再议也不迟。” 太夫人这话也没说死,是走是留,终是留给她自己考虑了。 聂薇凉咬了咬唇,“好吧!那就先去拜祭一下爹娘,容后再说。”她也同样没有说死,是走是留,都给自己留了一条退路。 聂道远心中一喜,赶紧答应。不过他转身看到牵在裴子慧手里的聂震宇,脸上又现了愁容。 他走到聂震宇身边,蹲下身子与他平视。聂震宇小小孩童,似乎也感觉到了不好的事情发生。他死死咬着唇,怯怯地叫了一声:“爹!” “嗳!”聂道远把他搂在怀里,眼里就落了下来。 “爹,不哭!”聂震宇给他擦眼泪。自己的泪却也落了下来。 “宇儿也不哭。”聂道远将他抱起来,这才对裴子慧道:“少夫人,素玉在世的时候,就把这孩子托付给你了。一直到今日我也觉得这孩子托给你,是最妥贴的。”他很艰难地吞了一下口水,又道:“孩子还小,好多事儿还记不住。等我们走了,您就将她改姓顾吧!” 这倒是令裴子慧很是意外。 她本来以为聂道远要带着聂薇凉走,那聂震宇也肯定在他带走的范围之内呢。本来心里还有些强烈的失落感,却没想到,他居然告诉自己给聂震宇改姓。 聂道远又低声道:“若是不改,孩子长大了会问的。即便是你对他再好,他心里也会想着自己不是你亲生的。” 他想得倒是有理,裴子慧也愿意抚养宇儿。只是她怕万一某一天聂道远想孩子再从外面回来,那么这姓氏改来改去,对孩子的伤害不是更大。 他似乎看出了裴子慧的心思,赶紧道:“即便是某一天我回来了,也绝对不会以他父亲的身份出现的,少夫人放心便是。” “好!”裴子慧重重点头,握着聂震宇的手就更紧了几分。 事情交待完,聂道远又紧紧抱了一会儿宇儿。又接受了裴子慧相赠的银两,这才牵着一步三回头的聂薇凉离开了顾家。 聂薇凉一边走一边抹泪。在裴子慧的印象中,她是很少哭的。但是这一次却哭得很伤心。 太夫人和胡氏都忍不住偷偷抹泪,只有顾兰黛放声大哭,“表姐,表姐……”她追着聂薇凉的身影跑了好远。 姐妹二人自小一块长大,形影不离,自是感情极好。再者顾兰黛年龄还小,心里承受不了,自己从一个千金小姐瞬间要住到荒郊野岭山上去的事实。 所以送走了聂薇凉,她就捧着胡氏的脖子哭得死去活来。 该走的都走了,不想走的都留下了。 裴子慧放眼一望,除了那几个坚决跟着主子的人,就剩下沙溢还没有走了。她走到沙溢身前,笑着问:“沙大夫有何打算?” 他耸了耸肩,笑道:“少夫人,反正我也没地方可去。本来想着回到学医的岛上去,但是前不久师兄捎信来说师傅他老人家也不在了,那我回去也没什么意思了。不如少夫人帮我找一下楚大夫,我就去楚大夫的医馆行医吧!” 裴子慧眼睛一亮,“这个当然好。牧子哥和易叔不但行医,而且在西山还有几百亩的药材山地,你若是不想在医馆,大可以在药材地里下下功夫,据说这个对提高医术很有帮助。” “那就这么着,只要楚大夫肯收留我就好!” 诸事都安排妥当之后,已是傍晚时分。 幕色四合,霞光微霁。夕阳渲染着西方天空。 小六子租来了几辆马车。裴子慧和顾青城带着一家人,来到了龙沧雁为他们初建而成的山庄。 此时,仰头而望,山坡上,一片片绿油油的庄稼长势喜人。一座座房子前飘散着袅袅炊烟,一群群洁白的羊群在牧羊人的驱赶下正在跑回羊圈。 裴子慧打发了马车,带着众人一边向山上走,一边对顾守义道:“爹,以后咱们就在这住下了。这山庄还没有名字,您来想一个吧!” “山庄名字?”顾守义一阵错愕。他实在没想到裴子慧所说的山上,原来已经建得这么好。由此一来,这名字是非想一个不可了。 裴子慧一手挽住顾青城的胳膊,笑道:“爹,娘。我和城哥哥都商量好了,我们要靠自己的努力把山庄好好建设起来。要给祖母和娘建佛堂,给爹建书房和练武场,给两位妹妹建绣房。一步步的来,以后还会有花园,小桥,流水。要建得比我们的顾宅还好。”rs 第293节:明月山庄 一大家子人一直走到了山上,进了屋子。大家才明白原来裴子慧说得并非空话。 把这个山建成比顾宅还好也不是不可能。因为这里具备任何一样条件:地方大,空气好,建筑材料就地取材…… 再者当大家见到一身农夫打扮的龙沧雁出现时,也不免都从震惊中开始思考。人家三皇子都可以在这山上待得悠闲快活乐在其中,那自己为什么不能。 顾守义开始第一个给大家灌输思想工作。 时间一久,大家想的都是没有被发配到苦寒之地去已经是万幸,思来想去就视这里如天堂了。 于是这一家人也就在山上安安心心的住了下来。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房间,虽然没有顾宅华美,但个个工整干净,设施齐全。 顾守义亲自为这山庄想了名字:“明月山庄。”寓意是他们来山庄的第一个晚上,天天高高挂着一轮大而皎洁的明月。 之后的日子,顾家一家老少便过起了平凡且快乐的日子。 顾守义虽然不会种田,但却有一个活络的头脑。不但规矩起未来的格式进井井有条,而且闲下来就负责起了两个孙子的教课。聂震宇正式更名为顾煜宇,每天缠着顾守义为他讲兵法,说诗书,顾煜征虽然话还说不全,但是听顾守义讲起来,虽然不知道他听不听得懂,但也是津津有味的样子。 而太夫人再不每天坐在榻上不动了。她每天最高兴的事儿就是喂鸡喂鸭,倒是与瞎婆婆有同一个爱好,就喜欢养这些家禽。有了事情可做,身子也活络了,反而倒觉得身子康健,不生病了。 而胡氏也没有再摆出一品夫人的威风,不但教顾兰黛要平易近人,更是督促姐妹做得一手好针线。平时还会到菜地里去摘摘菜,打扫一下房间什么的。 秦姨娘就更是勤快了。就如郭妈妈她们一样干活,整天也不闲着。 到了晚上,一大家子人不再像以前那样尊卑区分明显,而是围在一张大大的木桌上吃饭,聊天。倒是不时传出来一阵笑声。 而裴子慧和顾青城则成了出双入对的模范夫妻。 二人一大早晨到田里去,和龙沧雁一起研究怎么种,如何种,再研究下一步的计划云云。 而最让人觉得可喜的是。到了周易山地的沙溢,二人相见,泪奔于胸前。沙溢和周易居然是多年未见的师兄弟,二人师出一门,都是在岛上学医。 由此一来,楚牧倒是要叫沙溢一声师叔了。 另外高兴的还有一人,那就是顾兰亭。 自从顾家搬到明月山庄之后,楚牧隔着几天就上来走一趟。不是送些常用药材,就是受段氏所托,给他们送些吃食或日用品。所以顾兰亭就常常能见到这位心上人了。 但是世界上也并非都是高兴的人。 京里就有一位极为苦恼的人,恼得已经夜不成眠了。 裴子墨抱着脑袋使劲敲了敲,咬牙切齿道:“奇怪,难道她非得在脑袋里挥之不去吗?” 已经折腾到大半夜还没睡觉的裴子墨终于忍无可忍地坐了起来。点亮烛火,坐在窗前端起一本书。本想看一看书静一静心思,没想到书上都是她的影子。 一开始他对馨瑶公主是抱着百分百的轻视的,可是自从他在宫外偶遇到龙馨瑶,并且知道她之前的种种谣言都是无稽之谈。她只是一次次的帮助人,一次次的惩恶扬善。更了解到,后期她频繁出宫是为了寻找别人陷害龙沧雁的证据。 所以在他心里对龙馨瑶就开始有了亏欠之意。嘴上不道歉,但行为上便对她温柔起来。尖酸刻薄的话,就再也没有说出口。 日久可生情,这果然是真的。 每天两个时辰的相处,让他渐渐对这位聪明善良的公主产生了感情。 可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而自己只是一个有今天没明天的太傅。 因为皇上不理朝政,躲起来养病。现今的太子独断专横,也不知道哪天就撤了自己的太傅之位。再者因为几位忠臣纷纷被发配或抄家,顾家也在其中,他觉得这样污浊的朝中他待不下去了。 所以就在当晚,他向龙馨瑶辞别。却没想到,人还没走,这脑袋就开始浑沌一片了。 书看不下去,他只好再次回到塌上。 愁苦地翻身,俯卧在**,把脸埋在枕头里。 月光静静地从敞开的门外泄入,流淌在静谧的屋内,安抚著他烦躁的心;夜风轻轻地穿过,吹拂著他颀长的身躯,他睡著了。 灯烛飘摇,素面长发的龙馨瑶不知何时缓步走了进来。 她站在床边看著沉睡的男人,心里仍在为自己大胆的行为不安地狂跳,她不知道此刻是该唤醒他,还是该看一会儿他睡着的样子,然后悄然离去。 之前,她确实因为他的粗鲁和无礼而讨厌他。可是之后的日子里,他对自己越来越温柔。温柔到就如三月的春天,每一天都带着笑脸,轻轻柔柔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她以为这样美好的事情会一直持续下去。可是就在昨晚,他来找自己。他说他不想再待在这样无能太子的臂下。他要离开。 那一刻,她的心在**。 从来没有过因为一个人的离开而如此难过。 所以这一晚,她也失眠后,起身偷偷溜出来找他。她想问个究竟,可是人走到裴子墨这里时,忽然又发觉,他们之间什么都不存在,她又从何问起呢? “子墨,究竟是什么迷了我的心窍?让我如此对你念念念不忘呢?”她皱着眉、噘着嘴,注视着俯卧在**看不到脸的男人,喃喃自语地说着平时不敢说的话。 “谁?”似乎有感应般,浅睡的裴子墨忽然醒来,猛地翻身而起。当看到床边的她时,愣了。“你──公主?!”他眨眨眼睛,分辨不清眼前的人儿到底是出自梦境,还是真实。他伸手抓住她,碰触到那份温热和滑腻时,猛地收回手。“呃,我不是在做梦,你是真的。”他惊呼出声。 “是的,我是真的。”看到他梦中乍醒后孩子似的神情,龙馨瑶忍不住笑了。 裴子墨却看得痴了。 在他的脑海里,龙馨瑶的笑容是最自然美丽的花,而她今天的打扮贵气中不失朴素。一袭无懈可击的窄袖宽口短衫长裙轻柔地包裹着她的身躯,夜风中,罗绡丝料紧贴着她,更显出她丰满窈窕的身材。因为要忍住笑而微微噘起的嘴和弯弯的眉,让她看起来像个调皮贪玩的小仙女。 “公主……”他呢喃一声,陶醉其中。 “嗯?”她温柔地回应他。 一阵夜风吹了进来。 裴子墨马上意识到事情的不妥,赶紧收敛心神,不能任事态这么发展下去。他略感平静后,看看窗外的月色关切地问:“这么晚了,公主怎么还能出来呢?” “我有话要告诉你,可是白天不方便找你,我是偷跑出宫的。” “既然这样,请公主坐下慢慢说。”他指指桌前的椅子。 龙馨瑶依言坐下,也示意他坐,但他坐在了床沿。 见他刻意与自己保持距离,龙馨瑶心里黯然,但仍在椅子上转过身子面对他,轻声问:“你真的要走吗?我知道你对太子不满,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能到哪去?” “我只是不想再为这样昏庸的太子效力。”他嘴角挂着倔强,“虽然我现在做的事还谈不上给太子效力。” “既然觉得太子昏庸,那你就做一个胸怀天下的人,让我陪你创一番英雄伟业。”龙馨瑶显然很激动。 “嗯?”裴子墨不太明白。 她倾身向前,大胆地将手搭在他的膝盖上,真诚地说:“相信我,乱世出英雄。你胸怀天下之志,只要有机会,你一定是匡济时世之才。” 她的鼓励如同浇在柴薪上的油,顿时点燃了他心底深藏的火种。是的,在他心中,天下不是这个样子,未来的皇帝也不该是这个样子。他理想中的天下,应该是一个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老有所养,幼有所教的样子。而且天子的思想,要以天下苍生为主,听取好的建议,废除不好的统治…… 总之是不能让太子一人独断专权,大臣们有真言不敢说,百姓们有正义不敢伸张。 龙馨瑶又道:“你去找我三哥吧,你们几人在一起一定能成就大业。”她用她纤细的小手握住他的大手,那柔软的指尖拨动著他的心弦。“桂嬷嬷有些看相的本领。第一次在太清池边见到你,她就看出你身若山立,眼如曙星,鼻直口方,有大富大贵之相。” 裴子墨浓眉一挑,似要反驳,但被她纤手制止。“但那并非我爱你的主要原因,我不贪恋富贵,只爱英雄。如果我生为男儿身,必定会自己去创一番英雄伟业,绝不把英雄梦想寄托在夫君、儿子身上,可是今神灵赐予我女儿身,我只好认命。但我不愿所嫁非人,将一生埋没,因此发誓非英雄豪杰不嫁,如今我找到了你,你就是我期待多年的夫君。我知道天下豪杰众多,可是不管你信不信,冥冥中,各自的缘分早已由神灵注定。” 他瞪大了眼睛,没想到龙馨瑶会如此大胆地表白,一颗小心脏就开始狂跳不已。rs 第294节:表明心迹 龙馨瑶见裴子墨满脸涨得通红,甚至整个脖子都跟着红了。知他并不是对自己无动于衷,于是就胆大更大了一些,伸出自己光滑柔软的小手,握住了裴子墨的大手。 裴子墨又是一怔,不由迎上龙馨瑶深情的目光。 其实龙馨瑶所说的话每一句都打动着他的心。他理解空怀抱负无处施展的苦恼,更明白雄鹰展翅需要长风与广阔的天空。就像当初他连中三元,喜获状元,可是到头来却成为了公主的太傅一样。那种有抱负而无处施展的苦恼,曾经让他一度沉迷不振。 那个时候,似乎没有一个人理解他的苦恼。时至今日,龙馨瑶却这么准确的说了出来。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有种突然想把龙馨瑶抱在怀里的冲动。 可是,她是公主! 或许以他的才学,可以配得上世间大部分的女子,可眼前这一位偏偏却是公主。公主的婚姻,一般都是皇上亲定的,而又没有自由的。 皇上哪会任由公主随自己喜欢的人成亲去。公主的婚姻多半都是政治婚姻,要么与他国联姻,要么嫁入什么高官的府第,总之不是他一个小太傅望尘莫及的。 想到这,他不由挣开龙馨瑶的手,转身走到屋角的桌子边,抓起水杯,“咕嘟咕嘟”往嘴里猛灌冷水。 冰凉的冷水入了肚子,人也瞬间清醒许多。 他扔下水杯,仿佛她不存在似的大步往床边走,一边走还一边道:“公主,请回吧!时辰不早了,若是被人看到公主这么晚了还在我这里,定要说闲话的。” 可是在经过桌子边时,他的胳膊被抱住了,“你就那么在意闲话吗?” “当然。”他低头,不敢看她的眼睛,“作为女子还是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比较好,更何况你是公主,要做天下姑娘的表率……” “够了!”龙馨瑶瞪着他,“你总是拿这一套来说教我。” “我说得是事实。”裴子墨嘴上生硬,其实心里想的却是怕她到处乱跑遇到坏人而吃亏。他甩开她的手,走回床边,背对着她说:“公主请回吧,微臣要睡觉了。” 说完,他也不管她走不走,直接坐回塌上,两脚一甩,两只鞋就飞出去老远,紧接着一个回身,人就做出了欲脱衣服的动作。 可是龙馨瑶的目光不但不躲,反而双眼发亮,直盯着他看。 “怎么?你还想看男子脱衣服?”裴子墨的手迟疑了。 龙馨瑶双手叉腰,哼道:“你敢脱我就敢看。” 这一下裴子墨更气了,忍不住嘟囔着:“怪不得外面的流言越传越盛,还不是你行事大胆所至。一个还没出嫁的公主,三更半夜不但敢与男子同处一室,居然人家脱衣服,你也不躲避。” 说是这样说,他脱衣服的手还是停下了。 就算龙馨瑶不怕,可他却不敢脱了。 “别人怎么想与我何干,我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地,中间无愧于爹娘,我走得正行得直,我怕什么。”龙馨瑶越说似乎胆子越大,最后竟然还怂恿道:“脱啊,你怎么不脱了?” 裴子墨没有办法,只好双手一摊,无奈道:“三更半夜,是公主自己跑到我的房间自取其辱,我可不愿意陪你受累。”说完,衣服也不脱了,直接闷倒就睡。 虽然没了动静,可龙馨瑶知道他根本没睡着,“起来,我还有话没说完呢!” 裴子墨没有动静,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若是不知道,还以为他真睡着了呢! “起来啊!”龙馨瑶继续吼他,甚至用手扯了两下他的衣袖。 裴子墨却是装死到底,就是不动。 “不起来是吧?”龙馨瑶火气上来了,叉着腰在地上转了两圈,突然发现了墙角的桌子上还有水。当即走了过去,将壶里的水全都倒进一个大大的海碗里,就捧了过来。 裴子墨听到倒水的声音,以为她要喝水。结果她不但没有喝水,而是脚步匆匆地朝着自己的方向走了过来。当他感觉到事情不妙,正要起身去看时。 结果这一转头,一大碗清水正迎水浇了下来。 结果就这么巧,满满一大碗水,没有浪费一滴。 “噢!”受冷水一激,他猛吸一口气,瞪大湿淋淋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而她也同样震惊地看著他。她只是想吓唬他一下,没想到这淋得也太准了。 因为受惊与生气,他的脸颊泛红,眼睛闪亮,让他看起来更加俊美强悍。 水流下他的眉毛,流进他的眼睛,他闭上眼,像条落水狗般耸肩垂头,“啪啪啪”一阵猛摇,头发上的水滴霎时四处飞溅。 这样子岂是用一个“惨”字可以形容的。 龙馨瑶当即就蔫了,赶紧找来干布,就往他头上蒙,“别动,别动!我来给你擦。” “不用!”裴子墨没好气的背过身去。 “什么不用,我来擦,是我把你弄湿的,就应该我擦。”说话间,她就钻过去解开了他白色的睡衣扣子,肌条分明的胸膛就露了出来。 龙馨瑶只顾得帮他擦干身上和头上的水,防他着了风寒,并没有注意到他半裸出来的胸膛。 可是她没注意,并不代表裴子墨也没注意。 刹那间,他的脸就更红了。 这种红与刚才的红完全不同,就连一向不是十分细心的龙馨瑶都发现了不同之处。 “哎呀!脸怎么红了。”龙馨瑶惊叫一声,“不会身体这么差吧,刚刚淋了冷水,你马上就发烧。”说着她就惦着脚尖去摸他的额头。 一个去摸,一个闪着身子去躲。 两个人的姿势就有点奇妙。 裴子墨一步一步向后退,龙馨瑶一步一步紧逼向前。最后裴子墨的身子就抵在了墙柱上,可她依旧不甘心地要替他擦水。 这么一来一往之间,裴子墨发现她的身子既轻盈柔软,又有弹性,身上还散发着重一种健康旺盛的活力,而且充满香气。 心中一激动,手中没控制住,就死死将她抱在了怀里。 龙馨瑶没想到他会做出这样的反应,不由身子一僵,一动也不敢动。而眼睛就那么骨碌碌地看着他,不知是该说什么,还是该做什么,只有脸颊处的两片红云,越烧越旺。 裴子墨这边一抱住她,就后悔了,因为他真的没有办法让自己放开她。 他将她抱得好紧,从来没有一个男人这样抱过她。 他也从来没有这样抱过一个女人。 感受到他喘息的粗重与心跳的加速,她大胆的仰起脸,喃喃地叫了声:“子墨。”可是这话说完,她就不知道怎么办了,心里越来越紧张的同时,却又有一种期待。 多种情绪纠结在一起,人就不自在起来。 人这么一不自人,她的身子就不由自主的扭动了几下。 怀中软软的馨香如此扭动,让裴子墨似被火烧灼了似的,就那么一震。彼此都感受到了对方的强烈气息,更未曾料到当他们近距离接触时,会产生如此骇人的悸动。 裴子墨手上一紧,将怀中的人儿抱得更紧了。紧接着身子一个旋转,反过来将她抵在墙柱之上。他轻轻埋头下去,两张嘴仿佛有吸引力般地寻找到对方,然后相互碰触、摩擦、试探。当一股炽热的火焰由他们的嘴燃烧到心窝时,两人早已忘记了自己挣扎的理由。 龙馨瑶大胆地张开双臂抱住了他的肩,并踮起脚尖扬起脸,将他拉过来压向自己,而他立刻忘记了自己所逃避的那一切,张开嘴,销魂地覆盖了她。 身上的水渍被遗忘,激烈的争执被遗忘,悬殊的身分地位和难测的前途统统被抛到了九霄云外,此刻,他们的眼中只有对方。 龙馨瑶没有任何迟疑,她的满腔热情让裴子墨情欲沸腾。 他想轻柔地对待她,可是却粗鲁地紧拥著她,初次亲吻女人的急躁少年似的狂吻着她,灼热的吻几乎令龙馨瑶窒息,她颤抖地紧紧拥抱著这份陌生的**。 当窒息感最终迫使他们的唇分开时,他们注视着彼此,在那无言的凝视中,一种远胜过情欲的感情正在滋生。 尽管如此,但是那天之后,裴子墨还是辞了太傅之职。 龙馨瑶支持让,让他去找龙沧雁。 但是,二人之间却多了一个相守的约定。 龙馨瑶抓着他的衣袖道:“子墨,你辞了官,我的心也跟着你飞出了皇宫。可是我现在还无法离开,因为父皇重病在身,母后在宫中也日渐受淑妃和荣妃打压,我要帮他们挺过这一段时间子。” 裴子墨握着她的香肩,“我等你。” “等我把自己的事了了,我们就找一处山明水秀的地方去生活如何?”龙馨瑶满是向往地看着他。 裴子墨笑一笑点头。 日子过得很快,春去秋来间。山庄内热闹非凡。 由于明月山庄和裴家的西山以及周易的药材地都是邻居。所以过年过节,大事小情的都凑在一起热闹。 这一段时间却是喜事不断。 先是裴逸静终于嫁给了尤五龙。楚牧和顾兰亭虽然还没成亲,但也是指日可待。 只是京里倒是时常有不好的消息传来。 每来一次顾青城等人的眉头就皱得更深了一层。rs 第295节:真相大白 终于有一天,龙馨瑶又急匆匆地赶了来。见到龙沧雁的那一刻,她大哭着就扑进了他的怀里。 “怎么了?”所有人放下手里的活计,都看着她。 “三哥,我说怎么父皇的病这么久还不见好。每次问太医他们都支支吾吾的。”龙馨瑶抽泣两下又道:“这两天我突然发现找不到李公公了,问谁都说不知道。我就感觉父皇这病越来越奇怪。就偷偷抓了一个太医,刀架在他脖子上问,他才说是太子私下命人在父皇的药里下了毒,是一种慢性的毒,虽然要不了命,但身子一天不如一天,最后连床都起不来,就会熬死人的。” “什么?”龙沧雁的脸瞬间变得铁青。 顾守义和顾青城也是脸上惨白得几近透明。 裴子墨只在一旁心疼地安抚龙馨瑶。 “三哥,怎么办?怎么办?”龙馨瑶大哭不止,“早先我就觉得奇怪。每次我和母后去探望父皇,都有人出来回说父皇身子不适,不宜见人。后来我们再去看时,父皇总是在睡着。再后来李公公被换了,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是死人活都不知道。” 终于真相大白了,这一切都是太子搞得鬼。 不再用顾青城等人相劝,面对自己的亲生父亲在宫内受罪,龙沧雁一分钟也坐不住了。他连夜进京,趁着夜色一家一家的敲开曾经皇上身边的那些重臣家的大门。 一个一个地游说他们高举正义的大旗。 终于在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龙沧雁、顾青城、裴子墨、周易等人带着部队杀进了皇宫。太子被生擒,淑妃自知没有活路,在宫内自行服毒自尽。而荣妃---周易的仇人,本来还在幽台上喝酒取乐,结果看到周易的那一刹那,以为自己遇到了鬼。身子一个不稳,就从几十米高的幽台上栽了下去,当场断气。 再之后大玄皇帝经过周易、沙溢、楚牧等人,几个月的经心调养,身体恢复,气色红润如初。东周朝又日渐稳定起来。 之前太子发配到边关与抄家的臣子们,也都恢复了以前的官职和宅弟。唯有顾守义一家,没有回京。因为太夫人说待在山上好,在,而且这山上越建越好,已经不想再回原来的老宅了。 所以胡氏和顾守义就打算也留在山上。 于是大玄皇帝不但命人将“精忠报国”的匾额送到了明月山庄,还一纸令下,将兰家沟扩至京城东门之内。拨国库银两为顾家大建明月山庄。不止顾家欢呼如此,就连兰家沟所有的村民们都跟着高兴得合不拢嘴,因为一夜之间,他们的家竟然在京城了,不但房子贵了,地贵了,村子周围也热闹了起来。孩子不用再跑很远的路去学堂了,需要买个什么东西,出了家门口就随便挑随便选了。 就在这个时候,裴大回来了。不但他回来了,还带了一个女人,女人怀里还抱着一个未满周岁的孩子。 本就疯疯癫癫的肖氏,终于躺在**爬不起来了。 不但自己的男人带了小妾回来,女儿去顾家做丫鬟后,也学他爹一样音信皆无了。 肖氏终于不堪这样的打击,一病不起。 两个月后,大玄皇帝在为龙沧雁行太子册封礼时,同时将顾青城封为二品征南将军,裴子墨也恢复了太傅之职。 可是恢复太傅之职的他,不但没有好好在宫里教课,居然带着公主去了南方。龙馨瑶当初向皇上请求这件事情的时候,是说好了的,少则一个月,多则两个月,可是这一走,已经几个月过去了,龙馨瑶却没有回来的意思。 大玄皇帝和皇后又是思念女儿,又是怕公主在外面遇到危险,更害怕这个俊俏的太傅会把他们的宝贝公主拐跑了。在宫中已是等着心急如焚。 原来龙馨瑶去的目地是南方某城,可她总是临时改变主意,小手指一指就说:“咱们顺路去某某个地方吧”! 反正一干下人在哪都是侍候着,顺便走一走秀丽的大好山河也没什么不好。自然没有人会反对。而裴子墨更是喜爱山水之人,走到哪里诗性大发,偶尔还题上一首。所以他们这一行人就常常“顺路”去某处,顺来顺去,就顺出去了几个月的时光。 因此,他们去了天下第一山,东周第一泉、香客如云的白马寺等地,可是龙馨瑶似乎觉得还不够。 “我好早好早就想来看看这所谓的天下江山第一楼是怎样的一个景象,既然顺路,就顺便参观参观,怎样?”龙馨瑶开心地说。 又是顺路? 众人已经很习惯了,更不可能有人开口吐一句槽。因为公主每次这样说完,某人都会在后面说一句:“好啊!你开心就好,反正顺路,花不了多少时间。” 真不知道平时不苟言笑的裴子墨,想把龙馨瑶宠溺到什么程度。 他们的“老大”一开口,就算差了十万八千里,也能硬是变成顺路。 于是他们顺路顺了这么一大圈,一路游山玩水,大约半年后,已是入秋时节,他们终于来到南方某城。 “谢天谢地,终于到了。”一干下人高呼出声。 这一路从京城出发到抵达这里,足足花了七个多月的时间,好遥远的路途,好艰难的旅程啊! 才刚住进客栈,一名影卫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裴子墨和龙馨瑶的面前,行过礼之后,就双手奉上一封密函,然后便又无声无息地消失。 龙馨瑶和裴子墨疑惑地对视一眼,打开密函来看。 前半段写着一些宫内的小事,和皇上皇后如此思念龙馨瑶。可是后半段的内容,却让二人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裴子墨猛地站了起来,瞪着信末那几句,神情震惊。 ……图腾国太子来朝进贡,欲与我朝联姻,皇上属意馨瑶公主,缔结两国友好鸳盟…… 龙馨瑶的眼泪当即就下来了,一头扑进裴子墨的怀里。“父皇想让我与图腾国联姻……”任她知道皇上再宠爱她,但是遇到军国大事时,她这个公主在一国安定与百姓安稳的大事上,也要让步的。所以她莫名地害怕起来。何况本朝与图腾国矛盾已久,若能用联姻解决问题,想必皇上也是同意的。 裴子墨一边抱着她安抚,一边眨着冒火的眼睛。 来时花了将近七个月的时间,回去却仅仅用了半个月的辰光。 除了停下车来睡觉,其它时间都是在马车上度过的。 可谓日夜兼程。他们就怕晚回来一步,皇上已经“擅作主张”,把馨瑶公主的亲事给定了下来。 裴子墨每每想到于此,心口就一阵阵地泛凉。 而一向坚强的龙馨瑶,每天都在马车内偷偷抹眼泪。因为这不是一件小事,平时她哭哭闹闹的都可以让皇上依着她的意,可是这件事情,她真的没有把握。 于是,再快到京城的那两天,他们几乎不眠不休,日夜赶路。 中途甚至有两个丫鬟,已经病得赶不了路。只好将她们放在中途的客栈,然后再行差人来接。 “瑶儿,你还撑得住吗?”裴子墨心疼地看着瘦了一大圈的她,内心复杂不已。 “能,京城就在眼前,想休息的话,见过父皇之后,多得是时间可以休息。”她心急如焚,不想浪费半刻的时间。 于是三个时辰之后,梳洗过后的两人已经站在大玄帝的面前。虽然脸上带着掩饰不去的倦色,但是他们终于赶回来了。 不知道等待他们的将是什么。 龙馨瑶首先上前磕头,“儿臣参见父皇。” “臣参见皇上。”裴子墨也跟了上去。 “快快平身。”大玄帝上前,一把将爱女扶了起来。 “谢父皇。” “谢皇上。” “父皇看看,瑶儿,怎么瘦这么多?”大玄帝震惊又心疼,“裴子墨,你是怎么照顾朕的公主?怎么让朕的公主瘦成这样?”那眼中就满上不愉。 “臣罪该万死,请皇上责罚。”裴子墨又跪了下来。 “父皇,不关太傅的事,是瑶儿自己没用,要不是太傅处处照顾,瑶儿根本不会这么快赶回来。”龙馨瑶立即说,“父皇,您别急着算账嘛!瑶儿有很重要的事要和父皇谈。” 大玄帝看看两人,眼底闪过一抹精光。 “好吧!裴子墨,既然朕的公主为你说情,朕就不怪罪你照顾不周之罪,退下吧!” “谢皇上不罪之恩,可臣亦有事禀告皇上。” “裴卿也有事要说?”大玄帝表情冷然,走到御案后坐下,端起茶啜了一口,才缓缓地道:“好吧!朕听你说,不过朕不希望听到什么不知轻重的事,盛卿可了解?” 裴子墨一凛,偏头望向龙馨瑶,见她也是一脸忧心,心就跟着一沉。 从皇上的口气和所说的话,似乎已经知道他们之间的事了,而皇上并不赞同。 这在龙馨瑶的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难道就是因为图腾国太子的事吗?皇上是不是一定要让她嫁到图腾国去联姻。rs 第296节:慈父与皇帝 这件事对龙馨瑶来说,她觉得这是她从小到大,所受过的最大的委屈,所以话没说出口,就已经是泪眼婆娑,哽咽难忍了。 可惜现在太后和皇后都不在身边,没有人为她说一句话。 可是反过来一想,事关朝中大事。与圈腾国联姻已经不是嫁个女儿那么简单的事了。别说是皇后不能干预朝政,就算是太后,恐怕也无法插言。 难道自己真的要嫁去图腾国?别说是真嫁,就是想一想,龙馨瑶已经觉得天要塌下来的感觉。再看看身边这位身姿挺拔,气宇轩昂的男子。不辞辛劳地陪她整整在外面转了七个月,衣食住行,无不无微不至。他已经是她生命中的一部分,让她怎么割舍? 越想越难过,泪水越发控制不住。 那种“吧嗒吧嗒”的落泪声,听着让人心碎。 “禀皇上,臣斗胆,请皇上为臣赐婚。”裴子墨决定豁出去了,就算掉了脑袋,也要说,也要去争取。 “噢?是吗?是哪家的姑娘这么有福气,居然让裴卿动了思慕之心?如果门当户对的话,朕倒是有这个成人之美的心思。”皇上将”门当户对“几个字咬得生硬又响亮,让人听着只觉得硌得慌。 裴子墨心头一抽,虽然觉得艰难,但还是咬牙一字一顿地说道:“臣请皇上赐婚馨瑶公主。” 御书房内突然变得极为安静,四周气氛紧绷。就连龙馨瑶细微的抽泣声也停止了。裴子墨注意到大玄帝的脸上一片冰冷严酷,就连先前被龙沧鸿控制,后又回到皇上身边侍候的李公公那倒茶的手也抖了抖。 李公公都紧张了,说明这事很严重。 可是他没觉得害怕,也不想退缩。 “你说什么?”良久,皇上才冷酷地开口。 “臣请皇上……” “父皇!”龙馨瑶扑通一声跪在裴子墨身旁,看见父皇冷酷的表情,她第一次感受到,眼前这个男人是天下之主,说一不二的天下之主,哪怕自己是他的女儿,但是在他的国家大事江山社稷面前,也那么微不足道。就像他对待儿子一样,虽然龙沧鸿是他的亲生儿子,虽然他没有杀了龙沧鸿,但是终生幽禁,也是等同于死一样。 “瑶儿,你这是在做什么?”皇上的脸依旧冷漠。他淡淡道:“父皇还没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再过不久,你就要成为图腾国太子妃,未来,你就是图腾国的皇后了。我的馨瑶公主生来就是公主,嫁人,也要嫁这天下最好的男儿不是吗?” “请父皇(皇上)收回成命!”两人同时磕头。 裴子墨脸上铁青,有一种杀人的冲动。而龙馨瑶再抬脸时,又是一层重新涌出来的泪水。 皇上不说话,又是良久的沉默。 连李公公在一旁都站不住了,他心疼地看了跪在地上的龙馨瑶一眼,上前道:“皇上,公主刚刚南方归来,旅途乏累,就别再让公主跪着了。” 皇上斜他一眼没吭声,李公公立即低头退了下去,不再说话。 又隔了一会儿,皇上抿了抿唇,语气不温不火,眼角却藏着冷峻:“怎么?瑶儿,难道你想坐实裴卿勾引公主、败坏皇室名声的罪名吗?” 龙馨瑶一凛,不敢置信地望着自己的父皇。 “皇上……”一边的李公公都快哭了。 唯有裴子墨一动没动,但是那两手却紧紧地握成拳,手指节吱吱直响。 “父皇!”龙馨瑶无助地叫了一声,这就是一直疼她宠她的父皇吗?他们真的是同一个人吗?她终于忍也忍不住地痛哭出声,一边哭一边道:“父皇以前总是对女儿说,对于其他人,您先是皇上。为了天下百姓您必须做一个好皇帝,可是在女儿面前,您永远只会是一个好父亲。现在我的好父亲在哪?” 一句话,让大玄皇帝的脸上变了色,他猛地站起身,近乎于咆哮道:“我还不是一个好父亲吗?从小到大我把你放在手心里护着,现在我让你嫁给天下最尊贵的男人,未来你可就是图腾国的皇后,这还不好吗?” 或许是皇上也知道自己有些强词夺理,所以说到后面,不乏有些心虚。 “让我嫁给我想嫁的男人,那才是真的好!”龙馨瑶据理力争。 又是好一阵的沉默。 终于,大玄皇帝有些颓废地坐回龙椅之上,闷声道:“瑶儿,我想当好父亲,也想当好皇帝。我要怎么取舍。你一个人的事终归没有天下百姓的事重要。正是因为天下百姓的安定生活,我要做一个为百姓着想的好皇帝,才会牺牲自己的女儿。瑶儿呀,身为皇上,我也在好皇帝和好父亲面前举棋不定过啊!” 他的意思是,他现在已经决定了吗? 龙馨瑶的眼泪流得更凶猛了。 皇上却不看痛哭不止的公主,而是将目光转向裴子墨。 “裴卿,你要朕收回成命,要朕将瑶儿赐婚与你,你认为你的条件好过图腾国太子吗?你能给予瑶儿高于一国之后的尊荣吗?” 裴子墨头磕在地上,皇上的一字一句,都直接切中他最软弱的一处,他的确出身平凡,无法给予瑶儿至高的尊荣,他的条件确实比不上图腾国太子,但是…… “皇上,臣不止是一个书生,过去的那些年里,臣还读了好多兵法。” “是吗?那又如何?”皇上不以为意。 裴子墨道:“皇上,图腾国与我朝情势向来紧张,两国交界处,时常受到图腾国的侵略骚扰,虽然我边关众将英勇善战,不曾让图腾国占了分毫便宜,但图腾国挥军的企图一直以来都不曾消减,如今图腾太子突然来朝进贡,央求联姻,甚至指明求娶馨瑶公主,微臣认为此举的意义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无非就是看上了馨瑶公主乃是皇上疼之宠之,护在心尖的人儿,有了馨瑶公主,等于有了一个最强大的人质,请皇上三思!” 皇上挑眉,眼底快速地闪过一抹欣赏和欣慰,不过随即又隐匿下去。 计划只完成一半,他可不能前功尽弃,于是他再沉声说:“裴卿以为,你所说的这些,朕会想不到吗?” “臣不敢,皇上圣明,一定比臣更明白。所以不管臣能不能娶馨瑶公主,但皇上一定不能让她嫁与图腾国。那样的话,不但毁了馨瑶公主的一辈子,更是陷我朝与水火之中。到那个时候,皇上的抉择将会更加艰难。” “没错,但是以目前的情势来看,又有什么办法可以彻底解决我朝与图腾国的边患呢?”皇上叹了一声,歪头道:“多少年的边患问题一直无法解决,朕无颜面对边关百姓,朕愧对于先帝的嘱咐啊!” “父皇,边防已经如此紧急了吗?”龙馨瑶从父皇的语气中听出了严重性,忧心地望着似乎是一瞬间就老了好几岁的父皇。 如此体贴的一句话,更是让大玄帝黯然。他凝望着女儿道:“若不是如此紧急,我怎么会舍得我的馨瑶公主嫁去他国,承父女分离之苦。” “父皇……”龙馨瑶心软了。 裴子墨蹙眉,思路快速地转动。无论如何,他也不能让龙馨瑶答应联姻之事。哪的是皇上用苦肉计这也不行。 “启奏皇上,臣斗胆,请求与皇上单独一叙。”他说,不管如何,先把龙馨瑶支开,不给她心软的机会。 龙馨瑶一怔,错愕地望向他。 “子墨,你不要做傻事!”虽然不知道他的打算,可是光是他不愿意让她参与,就代表他决定的事,她可能不会赞同。 “瑶儿,你先退下。”皇上却意外地答应了。 “父皇……”龙馨瑶不想走。 “瑶儿。”裴子墨伸手紧紧地握住她的手,“相信我。” 龙馨瑶咬牙,沉痛地点头,接着起身退下。 “好了,裴卿,你想和朕谈什么?”大玄帝看着眼前这名眼神清朗坚毅的年轻男子,心中暗忖:朕寄予厚望的栋梁,属意的驸马,你要给朕什么惊喜呢? “皇上给予臣需要的支持,一年,臣给皇上一个没有边患的安定关。” “你要什么条件?”皇上精神一振,忙问。 “一年后,若臣实现了给皇上的诺言,请皇上赐婚馨瑶公主予臣。”明目张胆地和皇上谈条件,这对大玄皇帝来说,这一辈子也没遇到几个。不过他喜欢这样有胆识的年轻人。 在他眼中,裴子墨没有武将的鲁莽,却有武将的胆识。没有文人的酸腐,却有文人的渊博。所以即便是他想拐着馨瑶公主,那皇上对他的欣赏也没有减少分毫。 甚至他觉得馨瑶公主的驸马,除了裴子墨,还能是何人! 但即便是如此,有些事情,皇上也觉得说清楚为好。 他很注意问道:“一年后,瑶儿就十八了,裴卿难道不在乎吗?”意思是大龄公主,要婚配就更难了。 “只要是馨瑶公主,臣就不在乎。”裴子墨坚定地表示。而且他不但是嘴上这么说,就是在心里也是这样认为的。或许以前他不敢肯定,但是两个人在外面的七个月之行,他一切都明白了。rs 第297节:最终 皇上却连连摇头,“裴卿不在乎瑶儿年龄过大,那裴卿怎能确定瑶儿也不在乎呢?你或随军出征,此一去可就是一年,这一年的时间能发生什么样的变化,朕可说不好。更不知道瑶儿她是否愿意蹉跎青春,等待一个难以实现的承诺?” 裴子墨很淡定地微微一笑,“公主会愿意的,因为公主相信臣,而臣也相信公主。” 突然,御书房门外就传进来两个洪亮的声音,“还有我们!我们也愿意一同出征。” 皇上抬头一看,正是龙沧雁和顾青城。 “好!”大玄帝一拍桌,有了几个人的决心,他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当即挺着胸膛,高声道:“李公公,宣旨。” “奴才遵旨。”李公公打开早已备好的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封征南将军顾青城为一品护国抚远大将军,赐龙符,掌三军五卫,驻安定关。封进士状元裴子墨为正督统,统帅三军。外加太子驻阵,三人合力在一年内拿下安定关,钦此谢恩。” 顾青城出征的前一天晚上。 裴子慧正在房内弯腰铺床,顾煜征已经有了些许睡意。 这个时候妙玉走了进来,“少夫人,今晚让征少爷和我睡吧,明天大少爷就要出征去了,想必今天晚上你们还有好多事情要准备。” 话虽说得委婉,可任谁都听得出,这是给二人创造不让这个小家伙打扰的机会呢! 顾青城就笑了。都说大宅内的丫鬟对男女之事懂得早,看来还真是如此。不过算起来妙玉的年龄也是不小了。 当妙玉把顾煜征抱在怀里,正在出门时,顾青城道:“妙玉,你在家中好好侍候少夫人。待我和小六子凯旋而归时,不但给小六子升官,还给你们办喜事。” 妙玉本来白净的脸上,“腾”的就着起一把火来。 “啥?”裴子慧就愣了,瞪眼问道:“妙玉和小六子?” 顾青城就笑着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大家都知道了,就你还傻着。” 裴子慧愣了愣,终于明白。不由也吃笑起来,“我确实是挺傻的。” 没有了小家伙搞破坏的夜晚,顾青城觉得很美。 他早早地爬到**去,看着裴子慧忙东忙西地给他收拾行装。 收拾了这样,又想起那样。都装完之后,她又坐在那里想,生怕有什么东西落下没带的。 虽然是一片关心和好意,但终于让顾青城等得不耐烦了。 他赤着脚大步跨下床,一把就将裴子慧搂在怀里,然后直接抱到**,嘴里还嘀嘀咕咕地道:“走来走去就是不上床,这不是成心急我吗?” 裴子慧回身搂住他的脖子咯咯的笑,“急什么嘛!” 顾青城苦着脸就来抓她的衣服,“能不急嘛?这一去还不知道何年何月能回来,你不在我身边,你让我这日子可怎么过。” 她虽然羞得满脸通红,但一想到城哥哥去了边关,不但气候苦寒,自己又不能在身边照顾,不由就心疼不已。情不自禁地张开双臂,搂住他的脖颈,嘱咐道:“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刀枪无眼,战场上要格外小心。我和征儿在家里等你回来。” “别的我都不怕,就是怕想你。”他低头吻上她的唇,补充道:“也想征儿!” “我也想你,你还没走呢!我就开始想你了。” 望着她那不胜娇羞的模样,顾青城的眸光渐渐转炽。就那么使劲一扯,她娇小的身子便跌进他的怀抱中。他顺势搂着她一个翻身,让她躺在自己的身下。 裴子慧还来不及反应过来,他的唇就已覆下。 灼热的气息、缠绵的吮吻,很快就让她意乱情迷,她情不自禁地搂住他的身躯,心悦诚服地承受他的亲吻。 她的柔顺、她的回应,都让顾青城无法停下来,他愈吻愈深,克制不住想要更多的欲望。 火热地吻了许久后,他才终于松开了她甜美的唇。他的额抵着她的额,两人目光交缠,气息交融。 终于他再次进攻…… 他挑逗地吮吻她小巧的耳垂,灼热的气息让她的身子无法克制地轻颤,而他的大掌也探入她的衣襟…… 无论如何,出征的鼓点还是敲响了。 顾青城走了,裴子慧和顾家那一大家子人留在了山上。但是她并不觉得孤单,白天她就在田地里行走,两个孩子也会时刻围绕在她的身边,只有在夜里,她被思念啃啮得辗转难眠。又是担心,又是想念,这些让她日渐憔悴下去。 当楚牧发现她异常的消瘦之后,虽然没有异常反应,但也坚持要给她探脉。 这一探竟探出了喜事。 裴子慧怀孕了! 事情就发生在顾青城走后的一个月。 那是一个凉爽的秋季。丰收的同时,山上的人们开始为过冬做准备。 裴子慧在对新生命的渴望中,对顾青城的思念越来越强烈,可是秋去冬来,冬去春来,她思念的那个人却始终没有回来。 幸好已经和楚牧成婚的顾兰亭每天都来看她,与她一起准备孩子的毛毯、毛毡,为迎接新生命而忙碌。这才使她没有更多的时间去想念顾青城。 当牧场的青草再次葳蕤碧绿时,裴子慧的肚子已经老大。当明月山庄新建的荷花池里,一朵朵粉白的荷花朵朵争艳,一条条闪着金光的鱼儿畅游其中时,裴子慧生下了她与顾青城的第二个孩子,是个女儿。 顾兰亭说这是一个漂亮到独一无二的孩子。 太夫人、顾守义,还有胡氏都为家庭有新成员的加入而欣喜不已。顾守义想了好几天,终于为裴子慧的女儿想了一个好听的名字---顾凝眸。 与此同时,皇宫那边也传来了消息。 “捷报!”侍卫匆匆来报,手持边关传回来的捷报。“启禀皇上,安定关再次传来的捷报!” “快呈上来!”皇上立即喊。李公公接过捷报,呈给大玄皇帝。 “好好好!不愧是朕的大将军和状元郎,二人合体文韬武略皆精,领兵作战、巧计布阵,难怪短短一年,捷报连连!”皇帝龙心大悦。“李公公,朕看不需一年半,朕的状元郎就会实现他的承诺,给朕一个没有边患的安定关了。” “皇上,图腾国并非易与之辈,充满野心贪婪,要他们不侵犯边关,实现没有边患的承诺,奴才愚昧,看不出来有实现的一天,除非图腾国灭亡。” “李公公,你错了。”娇脆的嗓音传来,一阵淡雅馨香卷入御书房内,馨瑶公主笑意盎然的莅临。“儿臣参见父皇。” “瑶儿,你来啦!消息真是灵通啊!父皇才刚拿到捷报,你就上御书房了。”皇上哈哈笑着。 “咦?有捷报吗?”龙馨瑶惊喜。 “是啊!原来你不知道啊!想看吗?” 她耸耸肩。“不用了,我猜我的正都统这次应该是攻下了镶城或是高景这两个小城其中之一吧!” “聪明,我的公主真是聪明,是镶城。”皇上心情大好,抚掌而笑。 “那么接下来就是高景城了,之后就剩下护城了。”她沉吟,脸上渐渐露出笑意。 “咦!”皇上奇怪,“你为什么认为接下来会是高景城呢?” 龙馨瑶也笑,“父皇你还明知故问?” “瑶儿,你说来给父皇听。” “好!”龙馨瑶向前两步道:“因为护城是几个城中最大的城之一,图腾国在此处安放的兵力也是最多的。要攻下来那可不是三五日可解决之事。所以我猜顾将军他们一定先攻高景这个小城,等四周攻破了,再集中兵力拿下护城这个重镇。那样可就容易多了。” “没想到我的公主竟也懂得用兵啊!看来是偷了裴子墨的本事。”皇上哈哈大笑。“那你说说,刚刚你说李公公错了,是何意?” “很简单啊!子墨承诺的是‘没有边患的安定关’,而非‘没有边患’,所以只要将这三城攻下,皇朝的领土向外扩张,那么安定关就不再是边关,又何来的边患呢?” “原来如此,奴才受教了。”李公公抹了抹汗,心想,自己真够笨的。这大部队都出征一年了,若不是公主提醒,自己还是不明白裴子墨话中的用意。 大玄帝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 三个月后,大部队完胜搬师回朝。 太子龙沧雁回来了,接着裴子墨也回来了,唯有顾青城没有回来。 裴子墨第一件事就是来安慰妹妹,“妹妹别急。由于那边是边关重镇,少不得兵马守关。朝中一时没有找到适合的人选,又怕图腾国那边卷土重来。所以皇上就让顾将军多守几日。想必朝中这边有了合适的人选,边关再稳定几日,顾将军也就回来了。” 裴子慧又能说什么,只能黯然点头。 第二天,皇上颁布了两条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护国抚远大将军保疆拓土,功在社稷朝廷,今封为护国公。” 另一条则是裴子墨被封为内阁大臣并且赐婚馨瑶公主,择日完婚。 年已十八的馨瑶公主终于婚配,送亲队伍与嫁妆绵延数十里,前头队伍已抵裴府,后面的队伍尚未出宫门,其盛况可说是空前盛大。 原来兰家沟的村民们都来庆贺裴家娶了一个公主儿媳妇。 流水席绵延几十里,一天未间断。 新房内,龙馨瑶一身公主朝服,头戴凤冠,身穿霞帔,一袭凤凰于飞红巾盖头,端坐在新**,等待那已一年多未见的郎君——她的太傅、她的内阁大臣,她的驸马爷。 时间很漫长,天色渐黑之时,还不见新郎出现。龙馨瑶终于忍不住偷偷掀起红盖头向外张望。 宫女马上过来提醒,“公主,这盖头是要驸马爷掀的。” “哎哟!”龙馨瑶一跺脚,“我知道等他来掀的,可是他也不来啊!”说着,又继续嘀咕道:“子墨在战场上一年多,也不知道变成什么样了。虽说有成亲之前男女不得相见之说,但他就不会偷偷来看看我吗?这一年的时间,说长不长,可说短也不短,谁知道他是不是变了心!” “公主……” 宫女话没出口,龙馨瑶再抬头时,眼前一片豁然开朗。一张她在梦里想了几百遍的脸,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她竟有些不知所措了。 那脸似熟悉又似陌生,此刻正挂着浅浅柔柔的笑意看着自己。 “子墨!”龙馨瑶愣了愣,回过神时,这才发现宫女丫鬟们都悄悄退了出去。 她再细看裴子墨。其实变得不多,皮肤黑了一点,看着结实了许多,眉宇间多了一点沧桑。但是这样看起来更男人,更俊逸挺拔。 裴子墨紧紧看着她越发娇美的容颜。太久的时间,让他相思如狂啊! “你傻了?”龙馨瑶也瞪着他。 裴子墨的语气就明显带着调侃的意味,“瑶儿,夜还长得很,不用这么急!” “你……”任龙馨瑶再大胆,此时此刻也不由得脸红心跳。 他却不打算放过她,故意压低声音,用一种极滑稽的语气道:“瑶儿,虽说*宵一刻值千金,可也得大家都睡了的。不然会有人听房,我怕你害羞!” 龙馨瑶急得跳了起来,“裴子墨,我哪有,我……”她急欲辩解的样子,都要哭了。 裴子墨却不急不缓,替她拿掉沉重的凤冠,动手为她解下霞帔朝服。她还想辩解,他却再不给她机会了。忽地低下头,轻轻吻住她的唇瓣。急切地俯身掠夺她诱人的红唇,此时此刻,他什么都顾不了,只想马上与她做更多更多的接触,实实在在地拥有她。 她浑身一僵,窒住呼吸,只觉得整个脑袋“轰”的一声,完全一片空白。 裴子墨带着笑,趁她傻住的时刻,悄悄将她向后推扶,将唇上的动作慢慢加温,一双手抬起,拉下床柱上挂着的一半幔帘,掩住两人相覆的身形。 “子墨,还没喝交杯酒。”趁着喘气的功夫,她赶紧说。 “不急,等一下再喝。”他仓卒地说着,有些争不可耐地动手剥掉自己的新郎红袍,再次将她推上床。 “我看着急的是你才对!”龙馨瑶往后倒在**,红着脸啐道。 “不喜欢?”裴子墨轻笑,人也跟着覆了上去,再次动手扯下另一面纱帐,终于隔出了这一方旖旎天地。 …… 又过了几个月,正值晚春时节。 明月山庄的田地全部耕种完毕,只等雨水滋润,万物发芽。 外面的风停了,阳光温暖普照。 吃完午饭,太夫人和胡氏回屋小睡。顾守义在窗口处品着热茶,看着顾煜宇挥着大毛笔练字。顾煜征则坐在一旁由妙玉看着正在玩楚牧给他做的积木玩具。 而裴子慧则在外面享受着温暖的阳光,蹲在湖边采野菜。五个月大的女儿顾凝眸躺在不远处的摇篮车里,正在把玩着手中的小玩意。 裴子慧不时回头看一眼女儿,然后继续采野菜。 突然,一声熟悉的马鸣穿透了她的耳朵,她惊呆了,猛地站起身四下寻找。终于看到一匹雪白的骏马,带着风声狂奔而来。 她声音一窒,想喊却什么也没喊出来。 那马蹄在不远处突然止步,马前上飘下来一个熟悉的的身影。 “城哥哥……”她想大声喊出来,可话到嘴边却只剩下喃喃之音。一时之间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可是话到嘴边吐不出来,出来的只是泪。 “慧儿!”一声战栗的呐喊中,她的身子倒进了宽阔、坚硬的胸怀。 “慧儿,我回来了,回来了!”顾青城激动的狂喊一声,将她紧紧搂在怀中。 “城哥哥!你终于回来了,终于把你盼回来了!”那是她所熟悉的气味、熟悉的亲吻、熟悉的喘息将她久抑的情感唤醒,她扔掉了手中的东西,紧紧抱著他,在他的怀里把一年多的思念全部倾泄出来。 他也以狂猛的亲吻将他排山倒海的爱慕倾泄。直到摇篮里的婴儿以响亮的啼哭唤回他们的神智。 “女儿!”顾青城放开裴子慧,单膝跪在摇篮边,敬畏地看着小小的身体所展现出的强韧生命力。再看小女孩的脸时,他不由眸光闪亮,“真是个漂亮的女儿!” “是的,我们的女儿,她已经五个月了。” 顾青城握紧她的手,“慧儿,真是难为你了。怀征儿的时候,我不在你身边。生女儿的时候,我还没在你身边。我,我这心里真是过意不去呢!” “那以后就多多陪在我身边就好了!”她笑着,又道:“我们的女儿叫凝眸。名字是父亲取的。” “好,好!叫什么都好,只要是我们的女儿!” 都说父亲喜欢女儿,看样子是没错。顾青城看到凝眸的那一刻,似乎比看到征儿的时候要激动。 裴子慧这样想着就抱起孩子放在胸前,孩子马上不哭了。 她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面前的男人,可一转眼,他小嘴一张,又哭了,高亢的哭声振动着顾青城的耳膜,也震撼着他的心。 “她饿了。”裴子慧对他抱歉地一笑,解开衣襟给孩子喂奶。 顾青城被眼前的景象感动得双目发烫,他坐在草地上搂过裴子慧,低头看着他的女儿热切地吸吮着、吞咽着。世间还有比这一幕更让人感动的场景吗? 他轻轻抚摸裴子慧白皙的肌肤,在她耳边喃喃地说:“我想你,无时无刻都想。” 她侧脸迎上他的嘴,将他的歉疚堵住,而这样的吻远不能满足他们饥渴的心。 “慧儿,我也饿了,饿了很久,喂饱女儿后你得喂我。”他抵着她的唇说。 她还给他一个颤巍巍的笑容。“我也饿了,我们可以喂饱彼此。” 这时就听远处有人喊了起来,“大少爷回来了,大少爷回来了!” 是蝶舞发现了顾青城的马。 顿时全家人都涌了出来,顾青城不得不把裴子慧放开,二人这个“互相喂饱”的计划,也只得延后实行了。 先是见过太夫人和父母,又回了顾守义的诸多问话。 太夫人和胡氏就像看不够一般,对待顾青城就像对待小孩子一样,始终牵着他的手不放。顾煜宇笑着过来叫爹,顾煜征则在妙玉的陪伴下,正在裴子慧的房间睡觉。 好不容易回完了几位老人的问话,刚好借着回屋换洗一下的机会准备和裴子慧亲热一下。哪知道他刚捧着裴子慧的小脸,嘴巴刚挨上她的嘴,顾煜征就醒了。 他猛地从**爬起来,迈着小短腿就奔了过来,抓起一块积木就往顾青城的头上砸去,并且瞪着眼睛大声叫道:“坏人,放开我娘亲!” 顾青城和裴子慧不得不分开,裴子慧一把搂过征儿,笑道:“征儿,这是你爹爹,你爹回来了!” “爹爹”,征儿很疑惑,他看着满脸胡子,一身脏乱的顾青城,想着平时裴子慧和他说的爹爹的样子,就摇头:“他不是爹爹,娘说爹爹丰神俊朗,平时最爱穿月白色衣服。” 顾青城看着自己那一身脏脏的衣服,和多少天没刮的胡子,干笑了两声道:“征儿,我就是爹爹,就是多少天没洗澡了,来爹爹抱!” 顾煜征却不给他面子,扭身就往裴子慧的怀里钻,一副很嫌弃的眼神。 顾青城只好摸着胡子哭笑不得,“慧儿,你瞧瞧,现在儿子都嫌弃我了。” “我不嫌弃你。”裴子慧搂住他的脖子。两人一时动情,顾青城就抱着她吻了起来。 那边征儿却不让了,扯着顾青城的衣服就往一边扯,一边扯还一边大声叫:“哪来的脏人,放开我娘亲,不许咬我娘。” 外面给顾青城准备洗澡水的几个丫鬟,再也忍不住了。那种想笑却不敢笑的声音,听起来能憋出内伤来。 “大少爷,洗澡水准备好了。”妙玉进来道。 “慧儿,跟我一起去!” 征儿却一把扑过去抱住裴子慧的大腿,“娘亲是我的,你不许抢……” 洗澡的时候,娘亲是他的。睡觉的时候,娘亲也是他的。 由于这个扰人的小家伙的存在,所以一直到半夜顾青城和裴子慧的“互相喂饱”计划还没有得已实施。 顾青城满头大汗地拍了拍脑袋,叫苦连天,“我的天哪!现在只一个征儿我就焦头烂额了,若是眸儿也长他这么大了,那该怎么办呢?” 说完,他做了一个很坚决的决定,“慧儿,眸儿一定不能和我们一起睡,一定要让奶妈带。” 裴子慧本来不想同意,可是看着他可怜的样子,还是点了点头。 直到后半夜,顾煜征终于在与顾青城的顽固对抗中以筋疲力尽为结果,落了个惨败。他不知道,半夜里,那个抢他娘亲的爹爹,已经偷偷将他转移了阵地。 而在那张大床之上。 爱情絮语,叫人心醉。 两情缠绵,爱意正浓。 满天的星光,不停地在夜幕里闪烁,让他们美丽的爱情,更显得璀璨。rs 新书上传 那啥,某夏的新书《喜迎门》开始上传了,求各种支持。 童鞋们,有推荐票的砸到那本书上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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