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云如期,夫多是福》
第1章 上辈子的今天作了孽
安瑛桐不知自己怎么了,浑身像在火里煎烤,又像在水里浸泡,反反复复,好不难受。[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偏偏手脚无力,眼皮像是灌了铅般沉重,能看见的只有无边黑暗,使得恐惧像只大手一般紧紧捏住她的心口,差点呼吸不得。
内心挣扎,终于在一阵静默之后,悠悠转醒。
一睁眼,她看见的却是个锥形的岩石自上而下对准自己摇摇欲坠,令才刚脱离黑暗恐惧的她心里突的一跳。
第一时间,人的正常反应让她在惊慌的同时猛一翻身,避开那个石锥对准的地方。[]只是下一秒,她就开始后悔为什么没有制止这种正常反应。
由于用力过猛,她从一开始平躺着的石床上跌落下来,只听“砰”的一声惊天动地,被后脑勺突如其来的痛整懵了。
脸皱得能拧出汁儿来,她郁闷地抚着已经凸出一个包的后脑,“我上辈子的今天是作了什么孽吗?”
抹着泪看着这个陌生的地方,疼痛消散之后,瑛桐终于回忆起了在此之前的种种。
嗯……她记得她失恋了,对的,失恋了。[.超多好看小说]
二十五岁的她是一家航空公司的空姐,而她男朋友却是一个中韩混血儿兼建筑师的土豪。记得昏迷前,她正坐在路边店铺的卷帘门边喝着啤酒哭得稀里哗啦,只因那个交往一年来都把她捧在手心的男朋友于梵向她提出了分手,理由是和别的女人有孩子了。
他们要结婚了。
其实说到有孩子这件事,打死她她都不相信。
于梵对她是真的好,虽然相处一年来她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可她不傻,就算于梵没碰过她她也能看得出真心和假情的区别,毕竟女人的第六感很多情况下是不会出错的,她相信于梵不会做出劈腿的事……可人家都提分手了,她能怎么办?
于是就做出了在雨夜里借酒消愁的事。
嗯……还有,她记得后来喝着喝着,她的闺蜜李云儿就在路边找到了全身被雨淋得湿漉漉的她。当时李云儿和她说了什么她浑浑噩噩的都给忘了,只知道最后滴酒不沾的李云儿抓了一罐啤酒说陪她喝,而她又不忍心看她一口酒灌下去辣得眼泪花打转,就打算把她的酒夺过来自己喝算了。
不想李云儿硬是不让她把酒抢过去,两人在街道边一抢一夺的,像是在发酒疯一样。再后来,抢着抢着,她感觉有些不对劲,头脑晕晕乎乎的同时眼睛里聚集了一些密密麻麻的黑点点,慢慢将她眼里的光明都吞噬。她还没来得及喊一声,忽然眼前一黑喉咙一紧,直挺挺地晕在李云儿的怀里。
起初她还以为自己死了,哪知再醒来,就到这个地方了。
瑛桐抚摸着自己的小心脏,既能从石床上摔下,砸得脑门子生疼,就证明了自己没死,刚刚确实是晕过去而已。
尚未来得及兴奋一下,她却好像发现什么,扭头一看。
看到的一个人,让她目瞪口呆。
谁能告诉她,这是怎么回事??
第2章 穿越
瑛桐看到的是一个盘着腿坐在洞壁正中央半透明的石台上打坐的道士,因为先前瑛桐以头触地的动作过大,惊扰了他,他如今也正居高临下地用小眼神打量着坐在地上的瑛桐。[]
她微仰着头,同样打量着这道士:风轻云淡的须眉,微微发颤的白胡子,更有醒目的白头发用米白色粗布绑了归于头顶,就如同电视剧里太上老君的形象,使瑛桐脑海里赫然浮现出白衣飘飘,白发苍苍,仙风道骨,荣辱不惊……的词语,徒然让她产生了一个幻觉:这会不会是什么神仙?
哪知这道士一开口说的话,一瞬间把她尚在襁褓中的崇拜丢得无影无踪。
“还看啊?没见过那么风姿绰约的神仙吗?”
风姿绰约?瑛桐鄙夷地翻了个白眼,随口答道:“是没见过胡子那么白的老头。”
她这么一句,让那道士一口气卡在喉咙口,把脸憋得通红,急得瑛桐担心他是否会即刻仙去。只是不知又忽然想到了什么,深呼吸几下,平静下来。
见他无事,瑛桐借机环顾着这个似乎是山洞的地方。
洞壁晶莹透亮,东西南北四方各嵌了一颗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珠子,不过总共四颗巴掌大小,就把整个山洞照射得犹如白昼。她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些珠子就是价值不菲的夜明珠。而令她最为称奇的是,这些珠子中心发出的四束光所汇聚的地方,竟是自己刚才所躺的石床。
心中惊叹,自然地抬头瞅了瞅刚才把自己吓了一跳的石锥,仔细一辨,原来是个钟乳石,可看那长度,没有三百年是无法长那么大的。更壮观的是,还有很多大小不一的钟乳石犹如石帘,林立于洞顶,悬垂而下,被夜明珠的白光一照,像是冰柱一般透明好看。
瑛桐一点也不嫌弃地坐在地上,这里瞅瞅,那里瞧瞧,完全一个好奇宝宝的样子,直接忽略了脸拉得越来越长的道士。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那道士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忍不住念叨她几句:“我说丫头啊,老夫这个神仙你一点都不好奇,满眼都是那些不值几个钱的东西,你不知道老夫心里会不好受的吗?”
瑛桐挑眉,暗地里嘿嘿一笑,想不到这老头像个孩子似的好玩。
“不知神仙大人怎么称呼?”故作庄重地问。
那句“神仙大人”让道士听着心里舒畅,“老夫道名空灵,外面的人都叫老夫空灵道长。”
“空灵道长啊,晚辈方才失礼了,在这里给您陪个不是啊。”瑛桐掐着一脸的笑,朝着空灵躬了躬身,道歉。
在她没弄清楚为什么和李云儿抢啤酒时晕倒,醒来时在这么个地方,还遇到个空灵道长之前,她不想得罪这个可能是唯一一个知道事情真相的人。尽管这个空灵道长看起来没有任何恶意,甚至可能还是个她怎么闹都会原谅她的人,可万事都有例外嘛,指不定他心口不一呢?
空灵盯着忽然恭敬的瑛桐,微微眯眼,像是看穿了瑛桐心中所想。
这丫头定是把老夫我看俗气了,老夫哪里是这么小气的人!
心里嘀咕,面上还是要应付的,“看你这丫头心也不坏,罢了,原谅你了。”伸手指向山洞的一个角落,“那里有刚熬好的赤豆粥,自己去盛吧。”
瑛桐磨蹭着答应了一声,坐在地上沉思,不见动静。
空灵淡定地看着她不动,知道她不信任自己,怕粥里面加了什么东西,又添一句:“吃完以后,我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事。”
果然瑛桐听完,哦了一声,毅然找粥去了。
大约是她对空灵有点什么用,因此她觉得空灵会因她这点用处不在粥里头下东西,也就是说她的人身安全至少此时无忧,她也没必要那么防备空灵。[.超多好看小说]
倒是之前因为于梵的事空着肚子喝了不少啤酒,现在胃有点不舒服,正好用粥来呵护一下。
一口气灌了三碗热粥,顿时觉得肚皮里面的难受感觉消逝,渐渐被暖融融的感觉所代替,惬意得紧。
她把碗筷一丢,挤到空灵身边坐下,撑着下颚等着他说话。
空灵从打坐的境界中脱离出来,斜眼瞧着她,心道这丫头倒是一点都不认生。
“你知道我们现在是在哪里吗?”
瑛桐的脸抽了抽,要是知道就好了,还用在这里问他吗?
空灵也觉得这个问题有点不太合适,干咳几声,又严肃起来。
“你之前晕过去的事是老夫做的……其实那并不是晕,而是猝死。”
瑛桐没反应,毕竟是个正常人都不相信这些鬼话。稍微配合的低头打量自己一圈,“我这不是没死吗?你看,有胳膊有腿,哪里都没少,怎么会像猝死呢?”
空灵瞥了她一眼,继续道:“这只是你自己认为,其实在凡人面前,他们绝对看不见你的,因为你只是魂魄。”
这次她连打趣的兴致都没了,空了只手,去抓空灵的白胡子,哪知半路就被拂尘打了回来,讪讪地不敢再动。
空灵瞪了她一眼,“再乱动就把你从洞里丢出去。”
她一听,瞧一眼洞外,本能地缩了缩脖子。
也不知是怎么,之前瑛桐和李云儿在一起的时候,虽然下雨,但至少吹来的风不至于太冷。而如今的洞外大雪纷纷,尽管她不知道为何感觉不到冷意,但洞外的雪绝对货真价实。
自己身上穿的还是那件之前李云儿因摔倒胡乱擦上脏手印的雪纺蓝色长裙,她琢磨了一下,因为这种小事得罪空灵,自己啥好处也捞不到。也就安生下了。
空灵想了想,把之前准备的废话都删了,直奔主题。
“其实,我们现在所在的年代,与你生活的那个年代相隔了几百年,也就是说……你穿越了。”
“啥?”想不到这个老气横秋的道士还知道穿越这个词。瑛桐盯着他的眼睛,直觉这不是假话。可惜反应力还没解冻,一时间只知道眨巴着眼睛傻愣。
而空灵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起身走到镶嵌着朝西的夜明珠下方的石壁前,在石壁上的一个不起眼的地方按了一下,一面石门滑开,幽幽蓝光从中渗了出来。
瑛桐糊里糊涂,却还是好奇地跑了过去,跟在空灵后面,望向小石洞中一张和外面几乎一样的石床。
石床上躺着一个小女孩,双手捧腹,整体来说,无比端庄。身着金黄色的繁复及地宫装,一头如丝长发未束成髻,泛着淡淡流光,倒墨一般从石床上倾泻而下。再看过去些,入眼的是一张素颜,却让瑛桐以为是现代顶级化妆师画出来的小美人脸。
可那正值豆蔻年华的美人如今正昏睡着,微撅的红唇上覆着一层薄冰,正是因为她身下被瑛桐误成和外面一样的石床的罕见冰床所散发的寒气造成。她双眸紧闭,长睫在眼前投下一片阴影,令人无法想象如果这个小美人一睁眼,所见之人会有多大的惊艳。
瑛桐还在研究着那张美人脸,空灵已经自顾自地开始介绍。
“这个小丫头叫龙悕乐,如今的人间多国鼎力,而她人虽小,却同是其中三大国的公主,也就是燕国、齐国和姜国公主……”
瑛桐愣了。
瑛桐彻底呆了。
她心里纳闷,同时身为三个国家的公主,这于情于理都很说不过去啊。
却见空灵缓缓移步到冰床一侧,望着龙悕乐似乎安详的睡颜,正经道:“你应该很好奇为何悕丫头会同是三国公主吧?”
说进心里了,刚把下巴捡起来的瑛桐使劲点了头。
“悕乐的母亲是姜国的女皇,也是一个拥有女尊身份的人,自出生以来就可以同时拥有多个夫侍,而燕国国君和齐国国君,便是她的丈夫。”语毕,又加了句,“悕丫头的亲爹是燕国国君,龙淼。”
瑛桐听得一愣一愣的,两国的皇帝啊,在自己国家的女人那么多,难不成是他们长得太丑没人嫁了还是其他女人都太丑,怎么会想着同时娶姜国的一个女皇?
她正想着,还没消化完空灵说的话,他又说了一堆。
“悕乐的母亲只有两次生育,但运气却是很好,第一次是一对龙凤胎,第二次是对双胞胎,龙悕乐是其中最小的一个,在她之前,有个最大的大姐龙芊乐和一个哥哥龙鸿轩,然后就是和她一起出生的一个孪生姐姐齐媗乐。”
正说着,忽然他广袖一拂,悕乐唇上的薄冰立刻消失不见。
瑛桐看着悕乐娇艳欲滴的红唇,问道:“既然悕乐和她的孪生姐姐是双胞胎,又为何不是同姓?”
“她们的爹不一样,当然不是同姓。”空灵道。“如果你还想再问为什么,那老夫就不知道了,转世投胎还有选爹,这是老天的事,老夫管不了。”
瑛桐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忽然一个念头从脑海划过,让她没来由紧张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之前说……我穿越了,此刻是魂魄……现在又说了那么多小丫头的事情,难不成……”她一手指着冰床上的睡美人,一手指着自己,愣是半天没憋出一个字来。
“倒还算聪明。”空灵难得地赞了她一回。
“你来真的?!”瑛桐信了他的话,是因为她不认为李云儿会在她醉酒的时候,把她卖给空灵,“我可没心情和你开玩笑!”
空灵怕她会闹出什么事来,急急忙忙转移话题:“悕乐这小丫头福气不够,身份尊贵,是父皇母皇最宠的公主,之所以不得不让你来代替她,也是因为她首先替自己的父皇生生受了情场上烂摊子的报复,小小年纪魂飞魄散,无力返阳。”
第3章 燕皇的烂摊子
瑛桐一惊,正如空灵所想,她完全忘了穿越这回子事。.后来仔细听下来,大概明白了那个“烂摊子”是怎么回事。
原来悕乐的父皇,燕国国君龙淼,在最开始兵荒马乱的时期,只是燕国唯一一个既年轻又文武双全的大将军。
当时的燕国处于内忧外患的战争时期,龙淼带领将士四处奔走,保卫国土。他为人又亲和,最重要的一点是曾经在朝堂上当着众臣的面立下血誓,用自己的性命为证,此生此世不会因为位高权重而做出谋反之事,因此深受皇帝的信任和百姓的爱戴。
燕国皇室子嗣不昌,而那位老燕皇运气不太好,年轻时被自己唯一的皇弟在饮食里下了药,害得没有了生育能力,又不好说出来让人耻笑,只能给自己的弟弟安上一个下毒谋害的罪名,一怒之下给弟弟抹了脖子。
可继那之后,他就没有了下一任的继承皇位之人。
官场上不缺野心勃勃的人。老燕皇为了不让国家落入奸臣之手,只好在弥留之际,以“贤者为君”的名义,心不甘情不愿地立下遗嘱,让龙淼当下一任燕皇。
而龙淼的烂摊子,也就是那时候摊上的。
当时燕国朝中有左、右两位丞相,姓龚的左丞相年轻,一直以好兄弟龙淼为当官做人的榜样,身家倒是清白,在朝中口碑不错。
而姓宋的右丞相却是一只朝中势力背后的大老虎,当初老燕皇被害得断子绝孙也和他脱不了关系。(.无弹窗广告)只是这人油滑得很,老燕皇处心积虑,费尽心思,死的时候都没能把他咔嚓掉。反倒是宋丞相听到风声说燕皇将成那位平时自己最恨的大将军龙淼时,险些闭过气去。
可终归是老奸巨猾,他清楚自己一没兵权二没龙淼那么雄厚的势力,三更是没有像龙淼那样名正言顺继位的理由,缓了半天,趁着为老燕皇守国丧的间隙,宋丞相带了自己的幺嫡女宋雪铃,来向暂理国事的龙淼拉关系来了。
宋丞相本来就重男轻女,这时候利用女儿,假装对她很好说要带她出门散散心,事实上暗地里想,横竖以后要反,把女儿放在龙淼身边,如果谋反成功,那就可以顺理成章的让女儿回来,鱼和熊掌兼得;如果没有成功,有女儿在龙淼耳边吹吹枕头风,靠她那副容貌和知书达理的性子,指不定还能保全一辈子荣华。
他虽位高权重却没有高傲到瞧不起人,这也是他那么多年能稳坐不倒的原因之一。他并不认为自己能稳赢龙淼,做出这个计划,只求能达到万无一失。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天不遂人愿。
他的好女儿宋雪铃瞧见龙淼,言谈举止都透出英勇无畏的气概,又无妻无儿,一缕情丝就挂在了龙淼身上。
回府之后向宋丞相做了她长大后的第一次请求:想嫁给龙淼,无论做妻还是做妾,都愿意嫁给他。
按理说这是水到渠成的好事,宋丞相却佯怒,说什么他丞相的女儿怎么只做个大将军的妾,三推四推的,也就把这事搪塞了过去。(.)
只是自那以后,宋丞相总打着幌子说有公事要与龙淼商谈,但每每去将军府身边都有宋雪铃的身影。宋雪铃喜静,在一旁只是端茶倒水,虽然她父亲不讨喜,龙淼也晓得她父亲的想法,但对她却是不错。
宋丞相看在眼里,以为有戏了,此后可高枕无忧,却不想此后的事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新皇登基,他顺水推舟,想让皇帝提前扩充六宫。
新皇允了。
直接册封皇后。
那皇后却不是宋雪铃,而是后来龙悕乐的母亲,姜国的女皇。
新皇不仅册封了姜皇为后,还以两国永久和平为名,当着所有朝廷重臣说了毕生只娶皇后一人的话,果断地击碎了宋丞相“当不了皇后当妃子”的侥幸心理。
这晴天霹雳无疑让宋家一度消沉,新皇是以对外联姻之名娶的皇后,宋丞相再想阻止,也敌不过两国永久和平的一句话。
此番,宋丞相想要的高枕无忧的生活算是真的破败了。
帝后成婚三月,出其不意却又在意料之中地,一道列出宋丞相贪污受贿、意图谋反等等罪名的圣旨,如惊雷般闯入右丞相府。
宋丞相及其子,还有那些顺藤摸瓜搜出来的官员一并入狱,其家室中男丁有的一生不得入朝为官,死的死,伤的伤,女眷多数变卖,少数则流放荒凉北漠之地。
宋雪铃,恰巧便在这少数人当中。
她的父亲和兄长在狱中,皇令说的是父亲终生监禁,兄长择日处斩。她同兄长情谊最深,本以为此生再不得见,却不料临行北漠前,有人到她面前小声说奉皇上的命,可带她入天牢见她的父亲兄长最后一面。
她以为龙淼还念昔日旧情,想也不想便同那人去了天牢。
之后的事情空灵便也不太清楚,只是隐约知道,有人冒充姜皇,大摇大摆去了天牢,不知说了什么,就让侍卫杀了宋家三人。
据说宋雪铃虽在其中却不同于她父亲和兄长,她并未被那个“姜皇”给杀死,而是自己以头击墙死的。
且死后,尸骨无存。
彼时,真正的姜皇早已由龙淼亲自护送出燕京城,踏上回姜国的路途。而待龙淼听到暗报赶到天牢时,宋雪铃父兄的尸身都已僵硬冷透。
那时谁也没料到,一年之后,那个曾经安静心善的宋雪铃会带着心中的恨意,化身为厉鬼,忽然找上了姜皇。若非空灵及时发现制止,那个怀孕八月即将临盆的姜皇便会一朝之间一尸三命!
空灵知道宋雪铃对姜皇一定是有着极大的误会,只是那唯一一次与宋雪铃正面交手他便觉其一身怨力来路不明,为此十多年来百般寻找原因,偏像是被人刻意隐藏起来一般,无论如何也毫无线索。
那幕后之人仿佛知晓空灵的心思,在他为了寻找宋雪铃怨力大增的原因而分神之际,由宋雪铃去将那位独自跑出宫来玩躲猫猫的三公主,也就是此刻躺在石洞里的小姑娘龙悕乐噬去了魂魄。乱了空灵的阵脚。
其目的显而易见,便是要姜皇一家人的性命。
瑛桐听着,身上鸡皮疙瘩一层一层地掉,听到最后,手还不自觉地摸了摸完好无损的脖子。
这个年代,穿越是件不同寻常的事,只是她穿越过来遇上这些怪事不说,还被告知需要担任这样一个听着光鲜实际是高危行业的公主,指不定自己哪一天就又要经历一次死亡。
她咽了咽口水,真想不通空灵怎么会想到找她来替代这位三公主的,这不是存心叫她过日子也要过得提心吊胆么?
“道长……停,停一下。”她打断了准备对宋雪铃仇恨一事进一步推敲的空灵,结结巴巴地问:“道长,等我住进龙悕乐的身体,要是被宋雪铃发现她还活着又来索命,那我不就完了么?”
空灵默默叹了口气,“她早料到我会让悕丫头会复活,所以在噬悕丫头的魂魄时故意又施一咒,让这她永世不得超生。不过她还是没料到我能在这世间找到你,像悕丫头那样魂魄与她相克的人。”话毕,又有点尴尬地补了一句,“虽说你克她,可她也能克你……要是运气不怎么的,可能你就会成第二个悕丫头……”
瑛桐的脸黑了下去,“那你就不给我整点防护措施?”
空灵眼睛一亮,“哦,忘了。”
“忘了?!”如果这里有一箱豆腐,瑛桐相信她能撞死在上头。这人命关天的大事空灵老头都能忘了,真真是令人为之叹服。
空灵看她会错了意,忙皱眉道:“你急什么,我说的是给了你防护措施,忘了告诉你罢。”
她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什么防护措施?”
“你跟我出来。”空灵带她走出小石洞,反手一挥,石门立刻关闭得一点缝隙都没有。
第4章 五行元素
空灵晃悠着他那身白袍子走到瑛桐睡的那个石床处,嘴里神兜兜念了几句咒语,石床中心竟缓缓透出很好看的五色光芒。[.超多好看小说]
瑛桐暗暗惊奇,瞪大眼睛看着那溢出赤橙黄绿蓝五种光芒的石床。
“这光是‘金木水火土’五行元素,它们是生灵,有光无形,不过只要它们其中一个元素在悕丫头身边,以宋雪铃目前的怨气是动不了她分毫的。老夫渡了好多年的修为,就为了揪它们来保护悕丫头。”空灵的话语间不乏洋洋自得。
“这五行元素灵气甚大,当时为了防止它们中途逃散,老夫不得已将它们封印在了人间五名男童身上,只是封印时出了错,后来我在人间寻了许久都没寻到那五名男童的下落,只凭着这石床上透出的虚光知道五行仍安然宿在这五名男童身上。老夫本以为悕丫头有难,它们定然会现身保护,只不想它们却与悕丫头无缘,宋雪铃噬她的魂时,五行一个竟都没出现。”
“这么说来,道长您还是不太靠谱啊……”一直憋在心里的话最终还是弱弱地说了出来,瑛桐思索着以后就是她主宰悕乐身体,这五行与龙悕乐无缘,也自然与她无缘,等宋雪铃找上门来,她照样还是死尸一具。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你懂什么!”空灵被质疑了实力,有些气急败坏,“若是没有五行的承认,老夫根本无法让你穿越代替悕丫头,五行摆明了就是与你有缘。你既然注定要代替悕丫头,本身的悕丫头又因为她母皇的身份成为拥有女尊身份的公主,你就该为了自己的命去找到那五个封印了五行元素的男童,和他们成亲,以保自己!”
说着,空灵又顿了一下:“呃不对,那些孩子现在一定都不小了,不能叫男童了……”
他还纠结着称呼问题,瑛桐的下巴却有种快要脱臼的感觉。
她历来都不是个好se的姑娘,一直矜持得连那个后来成了她男朋友的中韩混血儿于梵,一开始都没能迷倒她,可见她清心寡欲到何种地步。
这回空灵一下子扔来五个丈夫,还是五个不知道长得咋样身在何方的“丈夫”,她一时间觉得有点心脏不够强大缓不过来。[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忽然想起没穿越之前,和闺蜜李云儿看的一本大概是算命的书吧,上头说她这生辰八字的人近几年桃花运很旺,是一生之中最旺的。
她当时已经有了于梵,随口说了一句“骗人”就把书扔在了一边,现在想想,有点后悔为什么没看那书的作者是谁,指不定还会是叫空灵道长的人。
不过转念想想,看了又能如何,万一不是空灵老头,自己还能披着一身白衣黑发回去找那作者,然后狞笑着给他说“你说得很准”?
算了,那人家可能会被自己吓死不说,或许会以为他算的是她不久就命丧黄泉,然后因为话成真了所以心有不甘回来找他报复。
做人要有道德,做个快要当公主的鬼更要积点阴德。
瑛桐打消了找那本书作者名字的想法,却因为想起了之前的生活,记起李云儿来。
“道长,我想和你商量个事……”
“说。”
“我宁愿不做尊贵无比的公主,不要这五朵桃花,道长你……可不可以让我回去?”
“……”
…………
瑛桐第一次发现世界居然可以那么安静,安静到她完全可以听到自己的心在胸腔里头捣鼓。
以为空灵的好性子要被自己磨灭干净了,她从说完话之后就一直准备着在身侧绞纱裙的双手,只要空灵一咆哮,立刻弹上来保护她以免听力受损。
哪知她的手完全没有用武之地,空灵只是静默一会儿就平和的对她道:“且先不说老夫许不许,就凭丫头你自己想想,一个已死一日、没有我的冰床护着的肉身,如何承受一个能与厉鬼相克的魂魄失去又返回?就算老夫修为不浅,丫头你也不能这般为难老夫啊。”
瑛桐知道这很像天方夜谭,有点神伤,低着头瞧着脚尖嘟囔:“我不是要为难道长,只是那个世界还有一个我不想抛下的人罢了。”说的是她的闺蜜李云儿。
空灵却是想了想,“为何不是两人?”
他问的话让瑛桐的心猛地颤了颤。
另外那个人是谁,她当然知道,她也没指望她的心思能瞒过空灵。空灵既然要让她穿越,定然会调查好她的身世背景再下手。
而李云儿和她的男朋友于梵是她生活之中最为亲密的人,少一个都不行,这点空灵不会不知道。
更何况要不是因为于梵的事,她哪能喝这么多酒让空灵顺手捞了魂魄?
“他既然快要有自己的妻儿了,我还惦记他做什么……”她刚动摇的心又苦涩起来,想到昨夜于梵说的话,又是一阵心痛。
再次沉浸入失恋的痛苦中去,空灵看在眼里,心下暗叹,想来想去,最后只放下一句话:“回去是不行的,有些人有些事,到了时候自然会放下,而悕丫头一家七口外加三个国家甚至老夫这条老命,如今只能靠你来对抗宋雪铃保着,孰轻孰重,你自己好好衡量一下吧。”
说罢起身就出了山洞,留瑛桐一人在里面,她需要冷静思考,好好地思考。
空灵不愿强迫她,就只能留下安静的环境让她自己想清楚。
山洞外青山覆雪,刺骨疾风肆意席卷,空灵望着眼前的雪景,抛开安瑛桐的事,心绪并没有变得豁然,眉头反而越皱越紧。
这样的一个冬天,那个小姑娘也病入膏肓,快要撑不下去了。
他要再想想对策才是。
第5章 真相
瑛桐想了一晚上,心里一直难受着。(.好看的小说
她虽然不是什么有强烈舍己为人精神的人,但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更何况这次还不止一条命,是一家六口的存亡还有江山的兴亡问题,她不得不多有顾虑。
空灵说的是一家七口,为何到瑛桐这里就变成一家六口了呢?
那被瑛桐排除的一条命,是悕乐的大姐,就是姜皇所生的龙凤胎中最大的公主,龙芊乐。
这位长公主两岁的时候,失踪在了姜皇燕京的宫殿,十三年来无论三国如何寻找都没有任何音讯,这事至今都是燕国皇宫的一个迷。
空灵说,长公主失踪可能与宋雪铃有关。如果真是这样,只怕世间早已没有长公主龙芊乐了。
于是瑛桐纠结了一下,还是把这位龙芊乐长公主排除在救助名单外。
可是李云儿……
想到她,瑛桐眼角攒出泪来,之前不止一次嫌弃过她,可是真正离别了才知道最舍不得的也是她。
要救人,就要在古代过一辈子,以后便也见不到李云儿了……
她回忆着两人疯疯打打过来的日子,初中到大学,仿若昨天的场景在脑袋里像走马灯一般闪现于脑海,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和空灵在无声中用了早饭,就把决定告诉了空灵。
她要留下来,当龙悕乐。
空灵淡淡的笑了笑,“没想到丫头你还真有良心,不枉老夫费力寻了你来顶替悕乐。”
瑛桐扯着嘴干笑着回应。
空灵看她这样,知她心情不好,自觉地说了正事,“我已施法将心镜放入悕丫头的身体,你只要躺在她睡的冰床上让灵魂与她的身体重合,心镜就会带你去到你心里想的那个地方。”
“古代现代都可以?”瑛桐心里莫名冒出希望来,她想最后见见李云儿。
空灵“嗯”了一声:“不过心镜的目的是为了让你适应悕乐的身体,了解悕乐的家事,待今日一过,它的目的便算达到了,但那时你就无法再从悕乐身体里脱离出来,所以机会有限,最好自己先去一趟燕宫熟悉一下。”
瑛桐大眼睛里泛着感激,乖巧地点了头,沉重了一晚上的心总算是轻了些。
待空灵再次开启石门,她二话不说三步并作两步就跳上冰床,附在了悕乐身上。
一闭眼再一睁眼的功夫,她就站在了燕京的城门外。
这静若伏狮的城无处不透露着一国之都的沉稳巍峨,内里却是一派民熙物阜、闾阎安堵的景象。瑛桐担心心镜给的时间不够,无心留意其间,连繁华的集市街道也只大致匆匆地瞧了不同,就径直去了皇宫。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这毕竟是龙悕乐从小生活的地方,残留在身体里的意识准确无误地带领瑛桐进了燕宫,还找到了她的父皇母皇,而瑛桐也很幸运的一同见到了她的皇兄太子龙鸿轩和二公主皇姐齐媗乐。
也难怪龙悕乐从小一个美人胚子,这一家子,基因真是好。
瑛桐咂着嘴看着未央殿内那四人,燕皇龙淼和姜国女皇自是不必说的,两人坐在一张橙红贵妃靠上,虽然表情凝重,但身上沉淀的多年统治者的气质就不容人忽视。而姜皇的姜国地处西域,她长得也便有些西域美女的妖娆妩媚,一双凤眸大大的,就算是此时担心龙悕乐而双眉紧皱,也拂不去风华绝代的姿仪。
另外一位与龙悕乐七八分相似的女孩子,想都不用想,便是那位与龙悕乐同母异父的孪生姐姐齐媗乐了。
小美人梨花带雨,依在姜皇的怀里哭得妆容又花又乱,嘴里不停喊着“悕悕”,大约是在找龙悕乐。只是她每喊一声,鼻子里就吹出一个泡泡,自己还浑然不觉,看得一旁脸色也不大好的青年男子有些无奈,上前拿手帕给她细细地擦着脸。
瑛桐打量着这个男子,紫金头冠将墨发一丝不苟地束起,暗赤色的锦袍配上同色腰带,打扮得明朗干净,令人眼前一亮。再看眉眼,与姜皇和龙淼皆有几分相似,应该就是燕国太子龙鸿轩了。
又驻足看了一刻钟,这四人无非就是在纠结找龙悕乐的事,气氛压抑得厉害,瑛桐想着也没有什么继续看下去的意义,转身就走出了姜皇的未央殿。
心里有些小小的欣慰,在现代是独生子女的她竟一下子有了哥哥姐姐,而且目测哥哥姐姐都对悕乐极好,她留下来救这一家子,也不是什么亏大了的事。
心里想着空灵的那个山洞,等再睁开眼时,已经睡在悕乐的那张冰床上了。
这时她才忽然意识到,悕乐失踪让龙淼找了三天三夜,等自己变成她跑回去,为了让她长记性别乱跑,免不了要代龙悕乐受一顿皮肉之苦。
如果是真的……她的肚子里头开始在冒苦水。那就完了。
起身走到门口瞧了眼在外头打坐的空灵,头一次没有想去打扰他,乖乖地再次躺回冰床上去,她要尽快去看一眼李云儿。
又是一闭眼一睁眼的功夫,她到了生……生前和李云儿一起租的房子里。
不得不叹一句心镜的强大,瑛桐朝四周看了看,意外没有找到李云儿的身影,阳光照着的屋子里却没有任何生机,死寂得可怕。(.无弹窗广告)
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看了一眼门口,那里除了李云儿的鞋,像往常一样还混有她的鞋,不一样的是,多了一双她不认识的女鞋。
一个人从厨房里了出来,是李云儿的妈妈。只见她搓着手走到一个房间门前,欲言又止。隔了好一会才轻轻敲了门,“小云啊,妈做好你爱吃的菜了,快出来吃吧。”
房里寂静无声。
她似叹了口气,“小云,我们吃些东西,一会……才好去送桐桐一程啊,你这样桐桐看见,心里也不会好受的。”
瑛桐鼻子有些发酸,好不容易压下泪意,想着李云儿在房间里,踌躇了一下,还是移步穿过那道房门。
房间里气氛低沉,没有任何声音。淡紫色的窗帘半掩着,缝隙中一缕带着浮尘的阳光照进窗户,落在一个蜷缩在床边的身影上,那身影像个孤单的小兽丢失了亲人,伏在一个角落静静地抽泣,连着这里所有的所有都静得叫人难受。
瑛桐鼻子一酸,两行泪掉了下来,她觉得脚有些软,却想冲过去抱住角落里的那个身影,告诉她,她安瑛桐福大命大,只是要去一个她不知道的地方活着而已,而且活得会很好。
可是她无法抱住那个人,更无法告诉她那一切。
“云儿……”一声轻唤,眼里涌的泪越来越多,可角落里的那个人未闻有声。
脚像灌了铅,可还是拖着走过去,慢慢挨近她。
还是前天的那个装扮,只是衣服多了许多褶皱,散开的头发也没有平时的光泽,头垂着,五指摩挲着手里拿的……瑛桐和她一起拍的大学毕业照……
瑛桐一颗心沉了又沉,终于忍不住捂住嘴哭出声来。可是哭不哭,云儿与她,终是阴阳相隔。
她看不见自己,听不到自己的声音,而过了今天,自己以后便连见她都是奢望……见一面都是奢望……
坐在李云儿的身边,慢慢屈膝抱住,看着照片上两人的笑颜,泪如雨下,还有什么样的痛苦,能比得上生离死别?
她不埋怨空灵,只是怪自己的命,生来不能与云儿做一辈子闺蜜,还这样悄无声息,连最后的告别的都没有就离开了她,留她一人面对以后的路……
“瑛桐……”
李云儿突然出声,让正在怔神的瑛桐颤了颤,知道她听不见,可还是含着哭腔答应了一声:“嗯?”
“你要是真看得见我,那我问你,你这死丫头怎么这么没良心……不是还活生生的和我抢啤酒么?我都还没替你打于梵你怎么就……”剩下的话她不想说出来,事实有时就是这样让人难以接受。
“你回来好不好……”
窗外有两只褐色的鸟扑闪着翅膀掠过,瑛桐深吸了口气,李云儿的话勾住了她心里一根极为敏感的弦。
她当然想回来,就算代价是让她再死一次她也想回来。可若不是她回不来了,她哪里会答应空灵救悕乐一家,又哪里会在今天来见她最后一面。
“云儿……我回不来了……”
这话李云儿自然听不见。
瑛桐颓然呆望着她,泪像掉了线的珍珠,一颗接着一颗。
泪眼朦胧地望着迟迟没得到女儿回复,怕女儿想不开的云儿妈突然闯进来,从她眼前把李云儿架走,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她才看了看地上李云儿遗落的照片,捂着嘴大哭起来。
瑛桐被医院下了死亡证明以后,李云儿一直在殡仪馆不吃不喝守着她,一双眼睛熬得通红。后来遇上正好从老家来看她的老妈,将瑛桐暂时交由一些好友照看,半拖半拽地把她弄回家休息。
哪知回家以后触景生情,愣是关在房间哭了一晚上,手里还一直拿着她们的照片,无论她老妈怎么劝解也不出去吃东西,一直饿到现在。
被逼着吃下一碗饭后,她挂念瑛桐,急急忙忙地赶去见瑛桐的最后一面。
瑛桐自然也跟着她一起去了。
瑛桐的人生就像电视剧中的狗血剧情,小时候父母把她扔给舅舅后从此再无踪迹。她的舅妈不太喜欢她,当着舅舅的面就给她点好脸色,可是无人的时候她做什么都会挨一顿骂,有时候甚至被扇耳光。
她十八岁的时候考上大学,而她的舅舅居然在给她交完学费以后脑淤血归西了,她很伤感,可是后来就再也没有理睬过她的舅妈,独自和李云儿在外面租房生活。
这样的人生导致她的葬礼没有一个和她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参加,除了同学,只有同事和几个好朋友。
她跟着李云儿母女下车,她们来到的是,咳咳,火葬场,她的肉体是火化之后直接下葬。来的人不少,居然连她平时最恨的那帮被她称作婆婆妈妈的上司也来了,让她有点受宠若惊。他们来算是最后看看瑛桐,给她做肉体的最后道别。
瑛桐老远看着个半透明的扎眼的棺材,一想着自己睡在那里面,心里头愣是没品出什么味儿来。不过当她看见棺材旁站的一个西装革履、戴了一顶黑色礼帽却脸色惨白的男人,眼睛就再没移开。
他竟然会来。
还没回神,身旁的李云儿忽然冲上前去,一把推开那个男人,护在瑛桐的棺材前:“你还有脸来!要不是因为你,瑛桐不会喝那么多酒!更不会在我亲眼看着的时候猝死在我面前!你知不知道她当时成了什么样子?她淋着雨坐在地上喝了好多酒,脸白得不成样子,我找到她的时候她抱着我哭了好久!你当初既然要和她在一起,又为什么要提出分手!为什么要做出那种背叛她的事来!”
周围一阵吸气声,人群静了片刻。
于梵在李云儿的话中一个踉跄,脸色愈加白了下去,瑛桐微有点的不忍,更多的却是讽刺。颇为淡定地继续看着事态的发展。
半晌,瑛桐的一个男同事上前安慰了李云儿几句。瑛桐对这个男同事印象很深,因为他之前和于梵关系不错,本身人品也不错。
可是他后来说的话,却像一个惊雷在所有人耳边炸开。
“瑛桐离开了,大家都很伤心,可是于梵的伤心其实根本不亚于你李云儿。”他瞟了一眼于梵,脸上划过不忍,“他,得了白血病……没看到他戴着帽子吗?他……”他没再说下去。
人群中的抽气声更大。
瑛桐猛地抬头,耳边嗡嗡地响。
有湿热的东西流过脸颊,她听见李云儿僵硬地颤声问道:“你……是因为这个……和瑛桐分手的?”
于梵依旧惨白着脸,望着瑛桐棺木的琥珀色双眸中刺痛愈来愈深。
须臾,闭上眼,点了点头。
三天之内,先是于梵分手又是要与李云儿的诀别,早让瑛桐身心疲惫,看着于梵点头,脑袋嗡地空白,胸口突然阵痛,一口浑浊的血撒在自己的棺材前。
一个魂魄还能吐血?如果是平时,她一定觉得这种情况很好笑,可是这个时候她实在笑不出。
她觉得胸口好重,呼吸都有些费力,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于梵,黑色礼帽下的那张脸。
为何不让我陪你度过最后的日子呢?这一刻,她很想这样问问那个人。
魂魄不稳引得心镜破碎,眼前的人影开始重重叠叠,她分神思索着为何会这样,空灵已不知从何处冒出,拉起瘫软在地上的她就要回山洞。
也不知是哪来的力气,她拂开空灵来不及避嫌就拉着她的手,竟然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求道长可以救救于梵!”
“心镜已经破碎,再在这里待下去你会成碎片的!”
“请道长救救他!不然我绝不出去!”她搬出老套的威胁方法,眼神很坚定。
空灵肚子都要气大了,跺了跺脚,“你先和我出去,出去再说!”
“我不!”
几轮拉扯下来,四周景象已经开始变色,空灵犟不过她只好妥协:“老夫答应你总行了吧?快走!”
一声巨大的崩碎声毁天灭地,瑛桐经受不住冲来的气浪,呛得昏死过去。
第6章 既来之,则安之
“冰糖葫芦嘞……纯糖熬的冰糖葫芦嘞……”
一大声扯着嗓子的叫卖声把瑛桐的大脑吓醒来,人未睁眼思绪先动,心镜不是碎了吗,怎的又跑回集市上来了?
一阵冷风吹得她抖了两抖,美眸轻开,眨巴了几下。(.好看的小说
好吧,这次不是心镜带来的,是真的穿越在龙悕乐身上了。
揉揉脖子伸个懒腰,拉着身上一层盖一层的宫装愣是半天没从地上站起来,真不知悕乐这顽皮丫头披那么重的衣裳是怎么玩那么高难度的躲猫猫的,喘着粗气,又抱怨空灵怎的把她这样随随便便扔在一个小巷的地上,半天起不来不说,还好这天没下雨,要是下了雨她真不知该怎么办。
或许是她今天运气不错,心想事成,感觉摊开的手心有冰冰凉凉的东西滴在上头,愣了愣,一抬头,一滴雨珠像眼药水一样正好打在她眼睛里。
下雨了。
新的郁闷覆盖上旧的郁闷,郁闷得她想哭,这满身的绫罗绸缎要是弄得皱巴巴脏兮兮的,只怕回宫那些侍卫都认不出,这个似在地上滚来滚去滚了无数遍的小丫头会是他们的三公主。
那雨顷刻间下得一发不可收拾,等她估摸着要找个地方躲雨时,巷子的尽头传来了嘈杂的马蹄声。
她眼睛一亮,之前在未央殿时,她就听到齐媗乐要龙鸿轩带她出来找悕乐,那时没多想,此刻却像是找到了救星一般。
想必空灵老头应该还有点良心,算准了有人会找到她才把她扔在这的吧?
“皇兄,那个人好像是悕乐!”
媗乐很是激动的声音传来,让瑛桐看清了巷子尽头那匹白马上坐着她的两个救星,一个激动居然利落地从地上爬起来了,牵着裙摆就朝他们跑去。[.超多好看小说]
龙鸿轩看到她无恙,心里一块石头终于落地,抱着媗乐在马上一个旋身,翩翩落地,接过随从递来的雨伞,为两个宝贝妹妹挡雨。
媗乐扑去抱住跑来的悕乐,眼泪比天上的雨还多,激动得哇哇就哭,瑛桐被她的热情吓了一跳,半天才配合着拍了拍她的背,抬头望向微笑着看她的龙鸿轩,有点抱歉地笑了笑。
龙鸿轩抬手摸了摸她的头,“你这几天跑去了哪里?叫我们好找。”
瑛桐以前做梦都想有个哥哥姐姐,如今哥哥和姐姐全有了,还有当皇帝的爸妈,心里满满都是温暖,欣慰间搬出一早就打好草稿的谎话:“我那天才出宫来就看见一只雪白雪白的小狗狗,本来想叫住狗狗等媗乐一起看的,哪知那狗狗怕生,我一挨近它就跑,我一路追,追到一处小树林,然后就在那里迷路了。”
连着几天的伤心让她的思路上沾满了浆糊,导致编出的理由也离谱得不行。龙鸿轩听完噗嗤一声笑,原本抱着她哭的媗乐也忽然止住哭声,抬头莫名道:“城外的小树林我们在那里玩了两年多,怎么不见你迷路过,还迷了三天的路?”
“哦……哦!我说的不是那个小树林,是在更外头一些而且更大的小树林,哎呀大不了改天我再带你去就是了……”瑛桐有点心虚,她哪里知道什么小树林还有那个更外头更大的小树林,昨天用心镜初到燕京只是远远看到那边有片林子罢了,至于那个更远更大的林子不过是她随便蒙出来的。
“改天?我们不是要去齐国了吗,哪里有时间去啊?”媗乐疑惑地看着她。
瑛桐猛然发现自己的脑袋真被浆糊封了。还在山洞里空灵就告诉过她,悕乐和媗乐身为燕、姜、齐三国公主,而三国的国都都相距甚远,要见自己的父皇或者母皇很是困难,考虑到这个问题的复杂性,姜皇让她们每两年换一个国家住,免受频繁颠簸之苦。[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而三天前,正是她们需去齐国的日子。
这么重要的问题她居然忘了。
随着媗乐盯着她的目光越加强烈,她眼神飘忽地避开:“哦,我见皇姐你来找我,太高兴了,一下子给忘了。”
好在他们没有多想,龙鸿轩再次溺爱地揉了揉她的头,顺道也揉了揉媗乐的,原本还想追问,看了眼有倾盆之势的雨,只好道:“我们先回宫,别让父皇母皇等急了。”等两个有容貌相似的人儿点了点头,就把她们送进了随从赶来的马车。
马车里头暖香四溢,若有若无的烟雾轻柔抚摸着金珐琅的小熏炉,似妖娆的舞姬在乐竹声中妩媚歌舞,盘旋于正中摆放的梨花木矮几和座上的团纹鹅绒软垫上。
媗乐陪着龙鸿轩出宫寻悕乐纯属强打着精神找,这时身上一暖,眼皮自然沉得厉害,歪在马车的一端就睡了。瑛桐体贴地拿了毯子给她搭上,在她身旁倚着矮几独自想事情。
她一睁眼就来到了燕京,空灵老头也不留个联系方式,这以后要是遇到宋雪铃可如何是好?
况且于梵的事……
她趴在矮几上叹了口气,之前空灵老头在心镜里可是从了她的,但万一他只是哄她离开心镜,答应的事不做数怎么办?心镜中只有他们二人,他要是耍赖不认账,她也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唔,这世道似乎不怎么公平啊。
歪了头去看睡得脸颊泛红的媗乐,眉头皱了皱,如今最重要的事,就是求这小菩萨在龙淼发难时多护着自己些,想想一个小丫头失踪三天三夜还惊动了京城护卫全城搜查,龙淼不怪罪下来也太不符合常理了。那他会赏自己一顿板子呢,还是罚抄点道德经或者宫规?亦或者,软禁几天,在某座宫殿里头罚跪上几天?
她尽可能地数出自己在电视剧里看到的较轻的惩罚来。
车外泠泠雨声,车内一片静和。
没过多久。
“悕悕,媗媗,我们到未央殿了……”龙鸿轩立身于她们坐的马车前,雨水打湿他身上的朱衫留下片片水晕,却丝毫不影响他从小养成的贵族气质。
车内瑛桐一个叮咛,不太忍心把媗乐叫醒,轻巧地掀开帘子:“皇兄,皇姐她睡着了。”
龙鸿轩“哦”了一声,露出一个颇为温暖的笑,“外头雨大,你先进殿去,我抱了媗媗随后就来。”
“对了,皇兄……这次我跑出去的时间长了点……父皇会不会罚我?”下了马车,瑛桐很敬业地进入了龙悕乐的这个角色,嘟着嘴巴问道。
“你自来了燕国以后犯了多少错,哪次见着父皇罚过你?”看到她一脸的不相信,他又笑道:“怎的这次还怕了不成?有母皇在,你放心大胆的进去就是了,再不济我也能护着你的。”
瑛桐脸上绽开一大朵花,抱着龙鸿轩一个劲的在他怀里蹭,反正是自家哥哥,怕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等蹭得龙鸿轩哭笑不得,才由下人撑着伞领进了未央殿。
门口几个机灵的小太监看到悕乐下了马车,为了邀功早就争先恐后地跑去给皇上皇后禀报了。还没等瑛桐双脚踏上正殿石阶,就被从正殿跑出的一个人搂进了怀中。
“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害母皇和你父皇担心了好多天!”瑛桐愣愣地被这人抱在怀里,不过听声音知道这是她的娘,姜皇。
“母皇……”瑛桐依在她怀里,眼角钻出两滴泪来,有些感动。以后有娘疼了,真好。
龙淼跟在姜皇身后,看到悕乐也是松了一口气,命人去通知城中侍卫停止搜查,又叫人准备明日两位公主去齐国的事项。上前轻拍喜极而泣的姜皇的背,道:“进去说罢,外头雨大。”
姜皇点点头,牵着悕乐进了殿。
瑛桐自觉的把给龙鸿轩他们编的理由原封不动地搬给了姜皇和龙淼,又加了她被一个猎人收留住在树林深处的小屋里,可是猎人第二天便不见踪影以至于她没来得及好好答谢人家等等理由。
所幸二人并未对她说的话产生怀疑,姜皇一度想要让侍卫去找那个猎人好好感谢一番也被瑛桐千辛万苦挡了下来。只是怕她再跑丢,今晚就被安排在未央殿的偏殿歇息。
也因为此,晚饭后瑛桐发现未央殿外头的侍卫比来之前多了好几圈。
最终龙淼只是不合常理地口头警告她说下次不准乱跑,让战战兢兢了一下午的瑛桐松了一口气,摆脱掉从醒来就一直粘着她问长问短的媗乐,又把偏殿里守着的宫女统统赶了出去,脱去厚重的宫装躺在塌上,开始了各种翻滚。
哎,谁叫这床塌软得那么舒服呢?
直到翻得气喘吁吁,瑛桐才停止这童心未泯的游戏,喘息着仰躺在塌上,看着上方垂下的水红暗纹帐,慢慢静下心来。
其实这次穿越也算是给自己重生的一次机会,既然一切已成定数,那就利用重生的机会好好地活一把,做童年没有做过的事,享受被父母兄长姐姐宠着的感觉,当好三国的公主,保护好需要保护的人,这样才不辜负早逝的悕乐,也不辜负自己。
忽然想起五行来。
自己对于梵的心结已经打开了,以后如果要自己的心同时接受五个丈夫,也不知会是怎样的光景。
不过……那会是五个怎样的男子?
想着想着,倦意上来,她缩进被子里,不一会就睡得天昏地暗。
第7章 胡同里的神秘人
一个人独自待在闲静之处,享受无人叨扰的安静时光是件很美好的事。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这就是瑛桐此刻的状态,躺在床上盯着水红暗纹纱帐顶发呆。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
她斜眼望去,小媗乐踩着撒了一地的朝晖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微棕的发间珠络发出叮叮轻响,几下摇晃后露出她光洁的额头上画的艳红勾纹,为她稚气未脱的小脸添了几分妩媚。看见悕乐是醒的,她很开心地笑了起来,密密的睫毛下眼睛像是初六夜晚的月牙。
“你一贯不睡懒觉的啊,怎的今天睡到这个时候?刚刚听守在外头的宫女说你还没起,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呢。”
“这两天跑得有些累,没好好睡觉。”瑛桐翻身起来就要去拿外套穿。
媗乐叫住她,“你先别忙着穿,今天要去我爹爹的齐国,母皇说我们应该穿得正式些。”
瑛桐低头瞧了瞧手中的衣服,绣纹针脚细密且布料极好,而且锦锻忒多有点重,这还不算正式?
只听媗乐朝殿外喊了一个名字,外头早早候好的宫女抱着各种洗漱用品和衣装首饰鱼贯而入。悕乐一下子被淹没在了人群中。
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她愁着脸戳了戳脑袋上五六斤的金饰,提了提身上十来斤的华服,感慨其实当皇家土豪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那些宫女把她折腾得奄奄一息才退了下去,媗乐看她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心痛地给她端了一碗甜粥来,看得瑛桐一个劲的感激,咕嘟咕嘟地一碗下肚,让她又端了三碗来。
“皇姐,你可不可以带我出宫去?”悕乐坐在椅子上打了个嗝,昨天没来得及好好看看燕京,今天既然要去齐国了,忽然想去集市上淘宝顺道消食。[]
“出宫?你还想出宫?今天要去齐国啊,你要是再弄丢了可怎么好!”媗乐装作呵斥她,其实心底估摸着有她在悕乐丢不了。
“所以我说要你陪我去啊,这样我就丢不了了。”瑛桐眨着一双好像戴了黑美瞳的眼睛朝她闪了闪。
媗乐蹩眉想了想,额头上的红勾纹拧成一团,“现在外面侍卫成群,连我也跑不出去。”忽然眼睛亮了亮,“我们去给皇兄说,让他带我们出去吧,他现在在正殿给母皇请安,也没什么事做,可好?”
悕乐眼睛转了一个圈,思索下来,一拍即合,同她手拉手地去正殿求母皇皇兄放她们出宫。
结果当然是成功的。
愁人的是,姜皇只允许媗乐和她在头上拨下几小支做得手艺精巧的簪子来,免得招摇过市,可身上厚实的华服依旧该怎么穿怎么穿,不得换下,以免起驾去齐国之时会忙不过来。
瑛桐郁闷的同时,媗乐在姜皇那里哄来五十两白银,据说是悕乐要去酬谢那个收留她一日的猎人的谢礼钱。
五十两白银可不容小觑,她们仅是豆蔻年华的孩子,在现代的话五十两白银折合成人民币大约有六万五,好多人拼死拼活一年的工资还没五万,又哪里会有父母放心一下子给小小的两个女儿那么多钱?可见这两个公主在宫里被宠成什么样。
瑛桐激动得脸都有些红了。
“皇……姐姐,我要吃麦芽糖!”
“姐姐,买些糕点在去齐国的路上吃吧!”
“姐姐,这香料好好闻啊,我想买!”
“姐姐,这紫玉笛真好,我想要!”
“你不是不喜欢笛子吗?”一直默默掏钱的媗乐和一直递东西给随从抱着的龙鸿轩同时出声。[.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呃,这个,有时候想想笛子也不错……咳咳,是挺不错的。”瑛桐摸着鼻子,真是一不小心就露出马脚了。
她在现代有两样兴趣爱好,一是吹笛子,二是画画。看见好的笛子特别想买,在现代没那么多闲钱,每次只能忍痛割爱,现如今有了钱,自然不愿放过心爱之物。
龙鸿轩莫测地盯着她好一会,最后淡淡地给媗乐说了一声,“买下吧。”
看着悕乐开心地拿着笛子试了试音,他眼中的疑惑愈浓,倒是媗乐的话道出了他的心声:“悕悕,你什么时候学会吹笛子的?”
瑛桐拿笛子的手僵了僵,心道不好,打着哈哈敷衍他们:“收留我的那个猎人会吹笛子,他那天教了我一些皮毛,我现在觉得笛子挺不错。”扯出一个笑来,暗暗佩服自己应变能力提升了好多。
龙鸿轩似笑非笑,“收留你的猎人原来也是个文雅之人,你这样一说,我倒想问问他为何要去做一个猎人。”
“可能他家道中落又向往自由生活,所以就改行做猎人了。”电视剧中的剧情用来撒谎也不错。
龙鸿轩又笑笑,并没再说什么。
媗乐找了钱回来,不知他们在说甚,拉着她就往外走,“你不是说还想买些东西吗?还有一个时辰就要启程去齐国了呀,快些吧。”
悕乐点了点头,问道:“还剩多少钱?”
媗乐道:“二十八两左右吧……”
瑛桐觉得自己真是败家,“姐姐不买东西?”
“你买的这些宫里都有,我直接去宫里要就可以了。”
“呃咳咳,我们可以回宫了。”这话梗得瑛桐心里不是味道,皱着的一张小脸从红变青,甚至还有变蓝的趋势。
“不买了?”
“嗯,不买了。”
媗乐道:“那走吧,我们不坐马车了,去齐国有得坐,还是走回去吧。”
“好。”
一转头,看到一条胡同口坐着一个小姑娘,那小姑娘正数着兜里的铜钱,时不时瞧着一旁还装有七八个彩线绣的香囊的篮子,脸上有些失落。
瑛桐远远瞧着,那些香囊做得挺精致,大约是卖不出去的,心下估摸着,要不要再买几个香囊回去贿赂贿赂宫女。
念头才出,身边一个身影却比她早一步走了过去,她抬头一看,原来是皇兄。
“小姑娘,一个香囊多少钱?”瑛桐跟上龙鸿轩,就听他问了这么一句,心中忽然有些鄙夷,他一个东宫太子,做好事就直接全买了就是,还问什么价钱。
小姑娘听见有人询问,喜滋滋地抬起头来准备回答,看到龙鸿轩的脸时,脸刷地红了起来,眼神一个又一个地往龙鸿轩身上递,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所以然来。
瑛桐瞧她这样子,眼睛一转,明白过来了。
龙鸿轩比龙悕乐大三岁,正值十六年华,遗传了姜皇和燕皇五官精致的这个特点,他的一副面容俊秀却不阴柔,阳刚却不硬烈,如果不是后来瑛桐进一步了解他,只怕他还能称得上一个儒雅。
如此,他自然而然也成了所有见过他的官家小姐心目中的如意郎君,连瑛桐初见他时都赞了好一会。
只怕这小姑娘此刻正是晃了心神,泛了花痴。
“长兄,你买香囊做什么?”媗乐看那小姑娘含羞瞄着龙鸿轩,心里有些不舒服,毕竟历来最宠妹妹的兄长被觊觎,换做谁心里都有点梗。
“啊,公子,香……香囊八文钱,这是我和娘做的,针脚比其他家好,您买一个吧。”那小姑娘怕媗乐这一打断把龙鸿轩拉走了,利索地把价钱说出来,希望能留一留龙鸿轩。
被人抢了话头,媗乐的脸明显沉了下来。
瑛桐在一旁瞧着,生生为这姑娘捏了一把汗,媗乐一直对她这个妹妹很好,那也是因为有一层亲情在其间,可这姑娘与他们非亲非故,媗乐也不知有没有逆我者亡的公主病,万一真的有,这比她们还小些的姑娘就完了啊……
“长兄,这些香囊我买了,你可不能同我抢。”瑛桐调皮笑着,似是不经意地把龙鸿轩往媗乐那边推了推,转头给小姑娘付了一些碎银子。
龙鸿轩也发现了媗乐有些醋意,顺着她的台阶下了,回身揉着媗乐的头,笑了笑。
小姑娘尽管有些失落,但见瑛桐买下了所有的香囊,感激得一个劲地说谢谢。
好在媗乐也不是个记仇的,见龙鸿轩回到自己的身边,也就笑开颜了。
瑛桐松了一口气,见龙鸿轩在看自己,朝他一笑,转身便将一篮子的香囊递给随从。
正在转身的这个间隙,隐隐约约地,听见这条胡同中段的一堆杂物后面,竟有几声微弱的呻吟。
她愣了一下,朝着胡同里挪了几步,又竖着耳朵听了听,的确有声音,而且是一个男子发出。
听起来很像……受了重伤虚弱得快要死去的感觉。
她屏住呼吸慢慢走过去,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半边被血浸湿的青绿锦衫首先进入视野,再过去一点,入眼是一张很好看的男子的脸,约摸着十六、七岁的样子,棱角分明可惜毫无血色,神情十分痛苦。
瑛桐心中咯噔一声。
第8章 长欢公主
看到有人过来,地上那个男子全身绷紧,瑛桐虽看不见,却能感到他很紧张。(.无弹窗广告)
虚弱地睁开眼,待看清来人是个小姑娘时,那人明显松了口气,只是这一松似乎牵动了身上的伤,咬紧牙关头微微往后仰。
瑛桐一愣,蹲下轻问道:“你怎么了?”
那男子抬眼重重喘了口气,张开嘴却半天说不出话来。
看见他轻抿的薄唇和双颊已融为一色,瑛桐心道不好,忙道:“你先不要说话,留点力气,我去叫人来救你。”
说罢正要起身,忽然脚下一紧,发现那男子正侧身拉住她阻止她的去路,修长的手指死死拽住她的右脚,而瑛桐低头,正好看到他背上怵目惊心的刀伤。
心口颤了颤,他也许是被人陷害成这样的,应该是怕自己叫人暴露了他的藏身之所。她试探着问:“你是不是在怕别人发现你?你放心,我会尽量做到隐秘,不会让不相干的人发现你的。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看他背上涌出的血越来越多,在地上汇成一个小坑,可他的手依旧紧紧拽住她的脚,没有因为她的话而放松。
她有些心慌:“你不信我吗?我把你说出去对我一点好处都没有啊,你再这样会血枯而亡的,快放开手!”
明明像是没了知觉的,可听了这话,那人顿了顿,还是缓缓放开手,躺回了原来的位置。
这次却连眼睛也睁不开了。
瑛桐不敢耽搁,提上裙摆就往胡同外面跑,一张小脸有些苍白。
方才媗乐使性子,见那小姑娘眼睛还黏在龙鸿轩身上,果断拖着龙鸿轩去对面买糖葫芦,并未发现瑛桐没有跟在他们身边。等连瑛桐的糖葫芦也买了却不见人时,他们才走回来打算找找,正好撞上慌乱冲出来的瑛桐。
瑛桐二话不说一把将龙鸿轩拽进胡同,龙鸿轩见她面色凝重,也没有挣扎,由着她拽着跑进去。(.棉、花‘糖’小‘说’)
媗乐举着糖葫芦站着,愣愣地不知发生了什么,把糖也葫芦丢给了随从,提着裙摆跟了进来。
当她绕过悕乐身边,看见地上那个浑身是血的男子时,吓得即时要叫出声来。
幸好瑛桐反应快一把捂住了她的嘴,朝她摇了摇头,实意不能出声。
反身看了眼惊讶的龙鸿轩,瑛桐小声问道:“皇兄,你可不可以救救他?”
话还未落地,龙鸿轩却像是比她更急地蹲下身去扶那男子:“竺邺,你这是怎么了?”
瑛桐一愣,原来他们认识。
那男子听见龙鸿轩的声音,无力地抬眼看了看他,半天扯出一抹风轻云淡的笑来,“劳烦太子……能否送我进宫?”
龙鸿轩点头,“你先别说话,我会带你进宫。”他朝巷子外头的随从打了个手势,随从匆忙跑开,不一会儿就牵了辆马车当胡同口来,拿了一件黑色披风送来给他。
他扶起那个叫做竺邺的男子,拿披风给他披上隐去血迹,唤上悕乐媗乐一齐上了马车。身后的随从则退回巷子,无声地清除地上的血迹。
马车吱呀吱呀地走着,时不时碾过地上的石子带动车厢猛地一抖,引来竺邺的一声闷哼。
瑛桐有点手足无措,龙鸿轩把竺邺丢给她们姐妹二人就驾车去了,而媗乐有些晕血,早就能避多远避多远。
只有她一个人搭理靠在马车一角的竺邺。
要命的是自从上了车以后竺邺就一直淡淡地看着她,怎么避也避不开,让她有点坐立不安,这时听着他的闷哼更是手足无措。
马车又是一抖。
掩盖竺邺血迹的披风从他身上滑下,瑛桐看了一眼,伸手去给他拉,指尖才触到披风,一个有些暗哑的声音响起:“你叫什么名字?”
瑛桐手一抖,有些慌乱地抓了披风给他拢好,看他还睨着自己,硬着头皮回答了他:“龙……龙悕乐。”
他挺好听的声音再次响起,“龙悕乐?长欢公主?”这人倒是胆子大,敢直呼她的名字。
不过……
瑛桐第一次听见“长欢”这个名字,斜眼偷看一旁的媗乐没什么反应,心想估计就是她的封号了。点了点头。
“谢谢……”有些费力地说出这句话,他苍白的脸浮上一丝笑意,眼角柔和。
瑛桐本来打算和他客气客气,哪知一抬头看到他这样,难得地愣了愣。
他长得真的很好看,眼睛澄澈通透,薄唇虽发白但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淡眉微皱却不妨碍脸上的柔和。内里散发的气质也很好,温和的同时不失男人的魅力。
其实光凭这些是不能让瑛桐另眼相看的,只是她看着他,有种……很耀眼的感觉,好像,他真的会发光。
竺邺看她盯着自己发呆,愣了愣,忽然嘴边勾出略带玩意的笑来。
瑛桐回神来看到这笑,脸上一烫,干咳一声:“不谢,这是应该的。”说完立马就转过身去,眼不见为净。
第9章 乐府,竺邺
护送公主前往齐国的队伍浩荡启程。[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瑛桐掀了车帘往外望,随行的队伍中已没了父皇与皇兄的身影,才想起他们仅是送行到燕京城门便折返回宫。而如今军队已离开燕京城大概十里。
临别时皇兄把在集市上买的东西全都塞在她手里,她惊喜的发现那个紫玉笛的底端竟然挂上了一个刻有她名字的挂坠。
皇兄看她开心地把玩着那个挂坠,眼里流露出笑意:“去了齐国叫齐父皇教你几首曲子,等再回燕国就让我欣赏欣赏。”
入冬的燕国有些与秋相符的萧瑟之意,又恰好今日天上厚云绵绵,越加显得苍凉。落叶被迎面的风吹得在地上打了个转,最后还是归于尘土。
过往远远驻足观望的人们拢着袖子窃窃私语,时不时把手从暖和的袖口里伸出来指指点点,又像是怕风钻进衣服一样急忙收回去。
悕乐看得不自觉缩了缩脖子,放下帘子,怔怔望着一旁的五彩抱枕。
早上竺邺被他们带进宫以后,歇在了龙鸿轩的东宫。[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也不见龙鸿轩怎样传的信,一盏茶的功夫就有宦官领了龙淼来。
媗乐依旧因为晕血的缘故先回了未央殿,而悕乐则毫不避讳地守在竺邺的床边看那些老太医忙活。
龙淼进来看到竺邺背上深可见骨的伤口时,她自然就捕捉到他平时威严沉静的脸上带有的一丝担忧和不易察觉的慌乱。
“怎么回事?”龙淼仔细查看了已经昏迷的竺邺,问龙鸿轩。
龙鸿轩携悕乐行了个礼,轻声道:“悕悕在东集市的一处胡同里发现了他,当时他已是奄奄一息,看到儿臣之后叫儿臣送他进宫来,马车快到东宫的时候他失血过多暂时休克,不过太医院的院正诊断说他修养三四天就能醒过来。其余小伤无碍,只是背上的有一道箭伤过深,伤及筋骨,他一年之内可能无法拿起兵器。一切事发突然,儿臣也没来得及向他细问。”
悕乐在旁懵懵懂懂地听着,没猜出来竺邺有个什么身份,看他的打扮更看不出来,只是觉得能认识皇兄的人不会没有身家地位,而能让父皇忧心的人身家地位一定很高。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龙淼不易察觉地瞥了悕乐一眼,默了一会,周身的气氛沉了下去,“乐府可能出事了。”
乐府?那是个什么东西……
瑛桐乍一听,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读书时代在语文书上看到的《乐府诗集》,可是这个又好像有点区别。
“那父皇有什么打算?”龙鸿轩在一旁看着宫女端着血衣走过,血腥味冲得他皱了皱眉。
“尚且先等他醒来,他在这里的事不要透露给任何一个人,包括乐府弟子。”龙淼撑头倚在檀木椅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竺邺极为俊俏的面孔。他的直觉告诉他,伤竺邺的应该是乐府中的人。
竺邺是下一任乐府掌事,年方十四便得一位武林大师亲授武功,三年时光匆匆,身上剑术已是少有人能敌,能敌过他的除了他师傅他爹,就只有天下皇室中颇有能耐的两三个人。更绝的是他手上一把祖辈传下的绿绮琴,他还这样年轻,那丝丝琴弦却不知已折了多少逆贼性命。
天下人对乐府有一种敬畏之心,对现任的掌事是敬畏之心还加一层惧怕,而对现任掌事的儿子竺邺,已经到了可以供奉神的地步了。其实他们很多人只是道听途说然后加一点武侠的元素进去,把竺邺生生描绘成一个五大三粗不怒自威谁都惹不起的角色,可是见过他真人的人无论如何都无法将他与那些描绘联系在一起,反而觉得他实打实的温和从容。至少悕乐是这样认为。
“皇上,皇后娘娘派人来说,三公主该启程去齐国了。”龙淼的贴身太监从外头进来,恭敬地朝龙淼禀道。
之前过于担心竺邺,经太监这么一提醒龙淼才想起悕乐要去齐国的事,施施然起身,嘱咐了那群老太医好生照看竺邺,牵着悕乐就去了未央殿。
悕乐看着牵着自己小手的大手,打心底里觉得龙淼特别宠她,自己是多么的幸运,不像小说里写的穿越成什么不受宠的庶女受人欺负。
可她心底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风水轮流转,好的日子过多了总会有坏的日子,现在她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三公主,以后指不定会有什么祸难,冒出什么苦命的事来。
有些讪讪地低头瞧自己的裙角,谁知道哪天宋雪铃会来找自己报仇。且自己的父皇并非皇族血脉,她也不是不清楚,朝中不会只有一个像宋雪铃她爹宋丞相那样的人,暗地里还有更多对着龙椅垂涎三尺的所谓忠臣。
他们只是在等一个时机,一个能让他们决定命运的时机。
皇家,历来不会有长久太平。
不过转念一想,该来的总会来,为了迟早的事坏了本该开心的日子,到底亏得更大。
重生的寿命不知道空灵给了多久,反正总有一死,那死之前多享受一下也是件好事。
再说守好龙椅是父皇的任务,继承龙椅是皇兄的任务,自己没必要当女皇也没那个资质统领天下,担心也是多余。
那还愁什么呢?
虽然想法有些窝囊,可是想完心里还是舒畅很多,唇角勾出由心的笑,仰起头看着父亲的厚实的手,大步往前走。
她却忽略了一个问题。
在龙鸿轩继承了燕国皇位,齐媗乐继承了齐国皇位之后,与这两国之间隔了几个小国的姜国,还没有指定的继承人。
风吹树林,沙沙的声音清淡,掩去树荫处一闪而过的白色身影。
那身影轻柔,在看到龙悕乐和龙淼的背影时顿了顿,继而冷笑一声,闪过以后如鬼魅般无人知晓。
第10章 守宫砂
在齐国度过了两轮春秋交替,我和媗乐已经芳年十五了。[.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原来的龙悕乐和我本人的性格很像,除了她的公主病很严重而我很懂事以外,其余的几乎没有大的差异,连每天相处的媗乐也没有发现我是个替身。
当初母皇和我们一起来到齐国仅待了短短半月,因姜国内部发生了一些管理上的分歧,母皇不得不丢下我们还有齐父皇回去收拾臣子。再后来只是偶尔来看看我们。
我因为怕哪天被宋雪铃拉去和她作伴而享受不了公主的好生活,所以这两年过得甚是欢快。况且要疯要闹还有媗乐陪着一起疯一起闹,多了一个人撑腰,自然没有什么顾虑。
你能想象的翻墙爬楼顶对于我来说已经没有新意了,没有手机电脑电视的日子如火烧一般难熬,使得我经常叫上媗乐不惧艰险爬到齐父皇歇息的崇政殿顶上吹风晒太阳,搞得现在崇政殿的侍卫太监走过路过都要抬头看一眼屋顶,怕我们两个又爬上去不小心弄几块砖瓦来砸着他们。
齐父皇只有媗乐一个女儿,自然疼爱得紧,怕她出了什么事也不好和母皇交代。为此我和她爬高楼不知被齐父皇训斥过多少次,可是他越教训,我和她爬楼的功夫越见长,差点把齐父皇气晕过去。
原本我和媗乐在去年年底就该启程去姜国,齐父皇很舍不得我们,硬生生拖到过完除夕,被我父皇催得紧了才准我们离开齐国。
可今年的计划略有改变,我们不是去母皇的姜国,而是回燕国去。(.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我很高兴,因为如今很多古代经典的笛曲我都练得炉火纯青,一直想要回燕国时奏给皇兄听,这算是继寻找我那五个丈夫之后的一个较大的心愿了。
而说到那五个丈夫,那位尚有良心的空灵老头,在我到齐国的第二天出现在了我梦中。当时乍一看见他,我以为宋雪铃已经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要了我的命,吓出了一身冷汗来。
谁知,他不过是来告诉我一声,以后想见他,只需睡一觉做个梦就行。
问了他于梵的情况,他说:“你去世后于梵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现在每周都去医院做化疗,整个人憔悴得不行。”
我沉默了许久:“你答应过我要救他的。”
他捋了捋胡子:“宋雪铃噬悕丫头的魂都需时间恢复元气,我收集你的魂再怎么说也要半年缓和,先等于梵挺过半年再说吧。”
然后我就再没有在梦中见到他了。
明日是回燕国的日子。齐父皇第一次开恩准我和媗乐去宫里的库房挑自己喜欢的礼物,我和她一路蹦蹦跳跳地去了库房。
去库房我们这还是第一次,齐父皇怕我们两个败家摔了要送去给别国的无价宝物,所以将库房封成禁地,那里就成了齐宫里我从未到过的地方。
虽然听起来没有什么,可是库房有整个齐宫最有趣的东西,还有齐父皇从我们一进库房就开始提心吊胆的各种绝世宝物,我和媗乐可是憧憬了很久的。
库房没有预想的那样冗杂,每种类型的东西都摆放得井井有条,大到青白玉石板,小到绣花针。
媗乐喜欢画眼纹,正好我丹青不错,平时给她画了不少好看的勾纹放在眼角放在额间,于是她一进屋就拿了最好的胭脂和勾笔,然后就晃去别的地方挑选其他东西。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我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只是看着一支价值连城的白玉笛还不错就拿了,准备给我的紫玉笛作伴。
偌大的库房珠宝璀璨生光,我看得眼睛生疼,快要放弃的时候忽然看到一个锦盒,盒子上有三个小字:守宫砂。
不知哪来的兴致,我忽然对这个东西十分感兴趣,打开来看到是殷红泥浆状的东西,又放到鼻子下闻闻,有一点幽幽香气,居然就这样鬼使神差地把它装进了兜里。
出库房的时候,齐父皇淡淡的眼光扫过媗乐和我手里抱着的一堆东西,在看到我手里握着的那只通透的白玉笛时瞳孔好像有点收缩,我当时顾着去摸索白玉笛和紫玉笛除了颜色还有什么区别,没怎么注意他。
毕竟让我们进库房的是他,能完好的出来,已经够不错了。
用个抽象一些的词语,那便是:仁至义尽。
晚上沐浴后,我想到了那个偷偷拿出来的守宫砂。
记得一次偷听嬷嬷教新进宫的宫女礼仪,曾道那守宫砂在沐浴后取一点抹在右臂上,如若它像胎记一般凝在手臂上,你就尚是处子之身,可若它在肌肤上化开且可轻松抹去,那你就已为妇人。
我似懂非懂取了守宫砂来,琢磨着擦高点好看还是擦低点好看,最后想得心里发毛就随便点在了我之前纠结的那两处中间。
凝脂般的肌肤上覆有一粒似血的守宫砂,带有几分可爱色彩。
我看得欢喜,想让它快些凝在手臂上,便轻轻地朝它吹了口气。
一口气吹下去,那守宫砂竟顺着我的粉臂滑下,单留下一条水痕,而臂端净无瑕疵。
我眼皮一跳,这是咋了?难不成是我有些急于求成了?
冬夜漫漫,打更声像是天外之音荡荡飘来。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悕悕,睡了吗?”
“没,皇姐等等,我这就来给你开门。”我匆忙拉好碧蓝色衣领掩去肩上肌肤,绕过屏风,给她开了门。
“我睡不着,过来找你说说话。”关了凛冽寒风在外,她习惯性地直接坐在我的床榻上,悠悠晃着两条腿。
我居高临下看着那张和我越来越相似的脸,心想不如给她也涂上守宫砂,如果这守宫砂是赝品,自己一个人也证实不了什么。
“皇姐,我今天还拿了一样东西,喏,就是这个守宫砂。”我把守宫砂递在她面前,给她说了一遍守宫砂的用处。
她忽然问道:“那你试过了吗?”
“我?我……还没有。”其实我本不想瞒她,只是心间的不安浓烈,万一悕乐是真的点不上守宫砂,我告诉了媗乐,以她单纯的性子不出一个时辰这事就会传到齐父皇耳中,那我就等着浸猪笼吧。
“那我试试,你帮我涂。”她撩开衣袖,浓密的睫毛下大眼睛闪着雀跃。
我答应一声。纤细的手指取了一点朱红覆上她的右肩,紧张得屏气凝神。
殿内古色古香,暖盆中成堆的炭烧得火红,时不时传出细微的炸裂声,几支白梅在妆台上窄颈瓶中相依,经暖气一烘暗香无风自浮。
媗乐肩上的守宫砂在我手指覆上的那一刻凝固成了嬷嬷说的那种胎记样子,可能是梅香熏的,我有些晕眩,看着媗乐莹白肌肤上那朱红一点,脑海中竟还能飞快回忆穿越后的点点滴滴。
我在齐国的这两年与媗乐几乎是形影不离,虽然每天四处蹦哒,但从没有独自在外与任何一个男子待过半个时辰。可谓是真正的洁身自好。
仔仔细细地在记忆中一遍又一遍寻找,最后实在觉得自己是很洁身自好的,断定就是以前那位龙悕乐做出的事。
可是,我穿越过来的时候悕乐才十三岁啊,被破了身子……咳咳,未免有些早了吧?
“怎么了?”媗乐看我盯着守宫砂发呆,有点紧张地问我。
我摇摇头,笑着将守宫砂的盒子收好,“没什么,只是有点好奇这个东西。”心里蓦然想到,我并不知道是哪个男子与悕乐做出那种事来,如果再遇却不认识,会不会被那人发现我并非是原来的悕乐呢?
齐国是南方的大国,冬日鲜少会飘雪。
也许是离别要应景,军队肃穆候在宫门口时天降大雪,纷纷晶莹的雪花掩去士兵军甲的戾气,也染了齐父皇满头花白,看得我潸然泪下。
齐父皇轻拥了我和媗乐,像两年前的父皇与皇兄一般把我们送至城门。
城门口一条没有结冰期的小河哗哗流淌,河岸两排柳树有些颓废地垂着,树根处堆积了覆雪的枯叶。静悄悄,没有往日生机。
两年过后我们姐妹懂事了许多,这种别离时刻很是舍不得齐父皇,梨花两枝冬带雨,在齐父皇的龙袍上留了两大圈水印。后来时辰实在耽误太多,齐父皇只好先回宫,我和媗乐这才乖乖坐进马车,徒留抽泣声盘旋在小河流水间。
我红着眼眶看着齐国的都城守城在视线中越来越模糊,喜忧参半,取了紫玉笛放在唇边,吹出离别一首荡气回肠的曲子。
告别守城。
燕京,我回来了。
第11章 脸皮薄
故园东望路漫漫。[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十天行程,尽管军队挑的是平缓的官道走,我和媗乐也一路颠得有种快死的感觉,等看到“燕京”两个镶金大字出现在视野中时,洪水般的记忆涌上心头,一时激动得眼泪止都止不住。
模糊中,没看到城门下的正装少年,正骑了一匹枣红色宝马缓缓而来。
马车停了下来。我低头抹了眼泪,再抬头时,看向窗外马上的男子。
他和两年前的容貌没有多大区别,只是眉眼间神韵与父皇更加相似了,暗朱色的锦服外披了一件厚重的深色大氅,显出一种更加深沉的王者气势。
可是无论时光如何荏苒,他看我的眼神里,依旧有种藏不住的溺爱。
“皇兄……”
“呵,你在齐国受委屈了?怎的哭成这样?别哭,有什么给皇兄说。”皇兄笑着下马,踏着墨黑金边的筒靴走到车旁,指腹轻轻为我擦去泪水。
温热的掌心贴在我的脸上,胸口抽搐几下,还是没忍住嚎了出来:“皇兄……我好想你!”然后是一轮接着一轮的眼泪。[.超多好看小说]
其实这两年我是真的想这个哥哥,要不也不会那么有毅力地跟着齐父皇练曲子,只为了演奏给他听。
我坐在马车里他站在马车外,我哭了他不能搂我进他的怀里,只得无奈地继续用他微微粗糙的手掌为我擦去泪水,笑着哄我,“这是在城外,你一个公主大庭广众之下哭成这样,只怕传出去以后没人敢做你的驸马了。”
我挂着泪扁了扁嘴:“我管他们做不做驸马,我看见你激动了才哭的,早知道你是这样,我还不丢这个脸了呢!”赌气举起袖子拂去泪水,侧过身去不理他。
看不到皇兄是什么表情,只是听见他明亮的嗓音好像在笑:“两年不见,撒娇的功夫见长啊,一回来就学会和我赌气了。”
我依旧歪着头不理他,可是抿着的唇却化开笑来。
媗乐和我坐的是同一辆马车,这十天行程颠簸得她浑身不舒畅,一上了马车就睡得死死的。原本这时候正睡得香,可能是感觉马车没动了,睫毛颤了颤,醒了。
睁眼看见马车外立着的皇兄,她愣了愣,下一刻也像我的第一反应一样,大喊一声“皇兄”,眼泪哗哗就下来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皇兄这次直接进马车来,吩咐外面的亲兵带领齐国军队入宫,他则坐在随行的马车里抱着媗乐一阵好生安慰。
我看了他们一眼,挪过去戳了戳他的手臂。
他像是无知无觉,抱着媗乐继续哄着,不理我。
我耐着性子又戳了戳。他还是不理我。
这样又戳了两三下,他还是没有反应。我没了耐心,一咬牙大力抓开他抱着媗乐的那只手,自己扑进他怀里蹭啊蹭。
“你真是……”他的声音里饱含无奈,我听着觉得好玩,又紧了紧拥住他的手。
媗乐这时候在一旁可能有点委屈,可考虑到我只扯开皇兄的一只手而已,他的另一只手还是抱着她的,所以带着有恃无恐的心情,又在他怀里蹭了蹭。
嗯,若说看见皇兄我是很激动的,那看见父皇……是他太激动了。
在清和宫里,他绕着我打量了好几圈,目光最后停在了我的脸上。
我一直觉得自己天生丽质所以保持了两年素颜朝天的好习惯,之前看见皇兄哭得厉害也不会担心什么妆花了,这时候看父皇盯着我的脸还以为是有什么脏东西在上面。
正准备举起袖子擦擦,他忽然有几分埋怨地道:“齐国那死老头真是抠门,没把我女儿养胖点不说,还强留着过完年才准我女儿回来……”
听到这话,我抬到一半的手默默放了下去,这父皇和两年前的,怎么有点不太一样呢?还有点……萌?
我一向认为那种平时庄重多了的人是很容易触到萌点的。比如,这时候的父皇,他就是平时庄重多了,这时候来这么一下,和记忆里的不一样,却可爱得多。
身后的皇兄一声轻笑。
父皇忽然想到什么,有些严肃地问我:“你在齐国有没有公主府?”
公主府?我才十五,怎么可能会有。
愣愣地摇了摇头。
父皇像是很心疼一样把我搂进怀中,一下一下地拍着我的背。
我实在没搞清楚这演的是哪一出,还在愣神想着,听他的声音又在空荡荡的殿中响起:“我给你和媗媗在燕京的城南城北修了两座府邸,你的长欢公主府和媗媗的长欣公主府。你们也大了,以后就好好住在自己的府上,不必顾虑太多。”
我一口气卡在喉咙口,呛得咳了半天。
父皇还以为我不满意,低头问我:“不喜欢吗?你们要住宫里也是可以的。”
我咳得脸通红,想说“喜欢,很喜欢”,可呛的那口气生生卡在那里不上不下的,什么都说不出来。
皇兄上前给我拍了拍背,让我喉咙好不容易通气了。正准备呼出长长一口气,忽然听他笑道:“悕悕,你要知足啊,你的公主府修缮得不知要比我的东宫好多少,而且父皇还贴心地给你放了两个天下人求之不得的夫侍在府中,这可是连媗媗都没有的待遇啊……”
一口口水毫无防备地咕咚一声咽进气管,雪上加霜,我差点晕过去。
以前的父皇去哪儿了?以前开明的父皇他去哪了?
我这次一边咳一边哭,看得皇兄在一旁憋笑憋得眼泪都出来了。
憋啊,憋死你最好!
我抚着胸口瞪着他。可我越是瞪,他笑得越是起劲。
我气不过,上前在他胸口上狠狠敲了两拳,狠声道:“这待遇你要就给你吧!”转身给同样憋笑的父皇行了个礼,提着裙摆就朝外头跑。
跑到门口,听皇兄可恶的声音幽幽传来:“现在脸皮变得那么薄啊,才两个夫侍,至于害羞成这样吗?”
我正在跨门槛,听了这话一个没站稳,“啪”地一跤摔在殿门口的青石板上,还好冬天穿的衣服多才没有痛觉。
清和宫外一道道视线随着我的摔倒集中在我身上。
我抬头一看,一群一群的宫女太监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下巴都是掉下来的。
我脸不红心不跳地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手,还能镇定地去问准备跑来扶我的父皇的贴身太监:“我皇姐在哪里?”
那太监收回吃惊的目光,恭敬道:“二公主在未央殿,奴才这就去命人准备步辇送公主过去。”
燕国是在北方地区,这种刚过春节的时候正是最冷最冷的时候。我抬头看了眼殿顶掉下来的一堆雪,搓了搓手,“不用麻烦他们了,未央殿离这里又不远,我自己去就是了。”
随行的宫女取来天水蓝的兔毛披风给我套上,我踩着吱呀响的厚雪跳着去往未央殿。雪地里,留下一串脚步深一脚浅一脚。
第12章 陈国来客
燕京连着飘了好几天的雪,北国风光,玉树琼枝。(.好看的小说宫门上未若柳絮因风起,无暇的白有些咄咄逼人。
燕国有个不大不小的邻国,叫什么来着……对了,陈国。陈国派了他们排行老二的太子和大皇子,说要来燕国学习一些技术。
皇兄说,学技术只是个借口,最主要的原因是想和燕国签订协议成为盟国。这样他们既可多一个强大的盟友抵御周围国家的骚扰,也能增加两国之间的贸易往来和政治往来。
三天前我因为去堆雪人冻得一双小手僵硬,正窝在殿中取暖。皇兄喝着茶与我闲谈到这事,我打心底里觉得陈国人真是闲得慌,先不说燕国这时候冷成这样,就看这才过年没多久他们就开始闹腾,而且是太子带头闹,不正是闲得慌吗?
我略略把皇兄与陈太子比了一下,觉得我皇兄真是个勤勉又优秀的好太子。仗着童言无忌把这话给皇兄说了,他当时淡定地回了句让我很受用的话:“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的皇兄。”
陈国人闹腾得挺快,三天前才和皇兄聊完,父皇今早就派人来吩咐说晚上要盛装打扮,去荔阳殿摆宴席招待外来贵客。外来贵客自然是陈国的那一堆人。纯真的我不知怎的听了父皇的口喻,想到了接客二字……
梅花发而幽香,含羞花蕊绽放枝头,寒雪盖去大半清香也褪不去她的娇丽颜色。
我取了回燕国那天皇兄给我准备的见面礼:一条曳地的宝蓝云锦广袖宫裙穿上,又有宫女来把我的长发绾成垂髻,斜斜插上几支华贵但算轻巧的簪子,不点朱唇,素颜朝天。看着铜镜中眉眼如画的蓝衣美人,本人有那么一点点得瑟。.
也许因为在现代的职业是空姐吧,我比较偏爱蓝天的色彩,于是平常的衣服以白蓝青为主色的多。只是我那位父皇看见我穿白色说像丧服不吉利,穿青色说青色是贱色配不上我公主的身份,结果只剩蓝色勉强看得过去。
我私心里觉得古代的色彩除了黄色应该不分贵贱,可事实告诉我学海无涯我不知道的东西多了,反正以后谨记,不能顶着公主的身份在外人面前穿青绿色的衣服。
媗乐最爱霞粉色,所以今天我看见她就像在冬天看到一团夕阳,娇艳得比那枝头上的红梅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是个爱美爱奢华的,两年前去齐国顶着一堆首饰,这次回燕国亦顶着一堆首饰,少了什么都不行。燕国这种北方国家,春夏秋冬都很干燥,且春冬季节寒风凛冽,经常会冷出冻疮来,于是这两天她一直躲在未央殿里不敢出门,有时候又担心炭火烤得皮肤更干,才在我的怂恿下出来走走,打打雪仗什么的。
难得今天的晚宴她没有推掉,我想可能是怕继续闷会长出霉来吧。
我们平时被放养惯了的,那是在宫里没有外客的前提下父皇才这样放纵我们,今天来了客人,场面上的东西自然是要做足的。
待我和媗乐穿着棉靴慢悠慢悠地去了摆设夜宴的荔阳殿,皇兄已经在那里无聊闲坐许久了。
荔阳殿灯火通明,右手边摆满了席座,左边放置四扇楠木暗黄色绣腊梅屏风,皇兄一人端坐正高台,身着他那身千年不变的暗朱色锦袍,慵懒地单手撑着桌案,轻啄手中一杯温过的梅花酿。[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看到我们进殿,他含笑放下酒杯,指了指他右边摆的四扇屏风:“你们俩坐那里面。”
我愣了愣,歪了头看了眼那四面屏风后被遮得严严实实的坐席:“我们是来吃晚宴,又不是来这里沐浴,干嘛遮得那么严密?”
皇兄抬杯浅笑:“这是父皇特意安排的,本意只是过过场面上的虚礼,未出阁的女子不得随意见外来男子。不过我觉得还是这样好些,听闻陈国的大皇子是出了名的好se,要是看见你俩这国色天香的样子,还不一并娶了去?不过悕悕你都有两个丈夫了,再多一个也无妨,长欢府养得起……”
我回了他一笑:“听说父皇现在在为皇兄的婚事忧烦,皇兄你也到了该娶太子妃的年纪了,要不今天晚宴结束,我去父皇那儿为皇兄推荐几位娴静的大家闺秀?”是不是大家闺秀,自然只有我自己知道。
身旁的媗乐“噗嗤”一笑。
明显看见皇兄脸上的笑一僵,随后越发沉了下去,在烛光下很是阴暗。
我哼着小曲装什么都没看到,牵着媗乐走进屏风后面坐下。故意以长幼顺序为由,挑了外头的位置坐,让媗乐坐里面。
原因很简单,坐里面的那个位置时时刻刻都能受着皇兄眼里丢来的飞刀,一顿饭下来定是如坐针毡,而坐靠门的位置飞刀会被屏风半途拦住,顶多砍在我的头顶,但我看不见。
雪白的天空慢慢倒进墨色。入座没多久,殿外传来一阵由远到进的脚步声。
我透过纱质的屏风望向殿门,明亮的烛光柔和地撒下,照亮最先进殿的稳重黄色身影,随后跟进一团湛蓝色和墨绿色,再然后就是侍卫或宦官服饰的颜色。
我给媗乐使了个眼神,一齐离座,向屏风后几个朦胧的身影行了个礼。
抬头时,我清楚看到外面那个湛蓝衣服的人朝我们拱手回了个礼,而那个墨绿色衣服的人则直挺挺站在那里,我甚至能感到他强烈的目光像要穿透屏风看到我与媗乐。
“忱天,好久不见。”皇兄的朗笑声从屏风后传来。
湛蓝色衣服的男子侧身,朝高台上走下的皇兄看去,清朗干净的声音在荔阳殿中回荡,“的确,是许久不见了,上一次见还是你十四岁生辰,如今算来,也有四年了。”
皇兄笑了笑:“你到记得清楚。”顿了一下,看向蓝衣男子身旁的墨绿衣服男子,“这位是大皇子,夏侯渊?”
蓝衣男子未答,绿衣男子朝皇兄拱了拱手,“夏侯渊见过龙太子。”
皇兄微微颔首算是回礼,殿中有那么一瞬间寂静。
未几,一旁的父皇及时出声:“即是晚宴,就坐着说罢。”那些人都应了一声,等父皇坐了上座便一起坐下。
那个墨绿衣服的男子除了皇兄问话时转了下视线外,从进殿开始目光一直徘徊在我与媗乐之间,虽然有屏风挡着,可我依旧全身不自在。
皱着眉头想起皇兄刚刚说他是大皇子夏侯渊,又想起之前皇兄还说陈国大皇子好se。把他们连在一起,都是大皇子,那就是同一个人了。
我抚额,父皇摆这个屏风真是个正确的举动,要不被一个好se的男人用眼神剥开来的感觉一点也不好。
殿内暖如春夏,丝竹声徐徐鸣奏,觥筹交错,隔着屏风朦胧观赏着来自陈国的舞姬踩着拍子腰肢柔软的舞蹈。本来宫廷中意境很好的晚宴舞蹈,大家都在专注欣赏,我和媗乐却专心在啃鸭腿。
我在这边没看见什么,因为眼前只有屏风和透过屏风隐隐约约看见的妖娆舞蹈,不过从媗乐啃一口肉就往屏风外瞄一眼的举动可知,皇兄正从眼睛这个心灵窗户中扔飞刀。
一曲终了一曲又开,其间是各种人给父皇皇兄敬酒,祝什么“两国以后发展越来越好”“两国关系一直好下去”等等,对舞蹈的赞美然后扯出两国风俗文化话题的人也不占少数。
我和媗乐在他们闲聊的时间里啃完鸭腿啃酱猪肘子,啃完猪肘子又喝粥,喝完粥又吃点水果,再然后两个人坐在椅子上打着嗝比谁的肚子大。
我今天对媗乐一直满怀愧疚,因为我的一己私欲让她的吃相被皇兄瞪了无数遍。后来又觉得这是在对皇兄好,因为皇兄要是看见我此刻的吃相,就不是瞪瞪那么简单了。
酒过三巡,丝竹声感染得有些醉意,变得抒情柔慢起来。我虽然一直在和媗乐完成灌鸭任务,但是眼睛的余光一直在盯着媗乐对面的那个人。陈国太子。
他不多话,在他的臣子们一堆堆起哄敬我父皇的酒时,他只是坐在那个位置上默默地端杯抿一口佳酿,毫不客气地显出他太子矜持的风范。而我对面那位……我一直在忍着不去把他的眼珠子挖出来。
不知不觉,殿外漆黑如墨,不知不觉,我和媗乐的食桌上堆了一座瓜子皮组成的小山。我第一次耐着性子在晚宴上待那么久,最后百无聊赖,实在守不下去,拍拍手上瓜子皮,准备叫上媗乐从侧门跑出去溜风。
这时候,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早就听说姜皇陛下的两位公主绝色倾城,长袖善舞,在下仰慕已久,不知今日,可有福气一观两位公主的翩翩妙姿?”
第13章 笛声悠然入我心
说话的,正是那位觊觎美人已久的夏侯渊。(.无弹窗广告)
他话一出,殿中气氛一下子凝重了起来,有些胆小的陈国随从连气都不敢出。
最后还是一阵杯碗相撞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我狼狈地从食桌下爬出来,刚刚那阵杯碗相撞的声音就是我脚下一滑从座位上摔下去,不小心推到桌上的瓷器造成的。
扒拉着衣裙坐回座位,有点尴尬地看了看媗乐,又看了看屏风外一个个盯着我这里看的人。吐了吐舌头,这回丢脸丢大了。
座上父皇干咳一声,所有人的目光转而投向他。
我这时由衷希望父皇能说出一番拒绝的话来,因为长袖舞我不会,会的是以前那个悕乐。而且我也不愿意为夏侯渊这种色狼跳舞。
“长欣长欢,朕也有两年没看过你们跳舞了,今天算是迎接贵客,跳一曲罢。”父皇声音带有醉意。
我刚站稳的脚又是一滑,从椅子上直挺挺摔了下来。
屏风后一阵吸气声。
“长欢的椅子不稳,去给她换一个。”皇兄朝身旁宦官吩咐了一句,明明是很平淡的话语,我却听出很多情绪来。
媗乐过来扶起我,听了皇兄的话以为真是椅子的缘故,小声啐了一口:“理物府真是长规矩,给你安个椅子也会是坏的,回头我去给你收拾他们。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不用了。”我向媗乐摇摇头,有点尴尬。
那宦官叫人搬了椅子来给我换上,我也顺着皇兄给的台阶下了,不反抗新椅子,却着实不想跳舞。
眼睛一转,找了个柔弱的姿态朝父皇行礼,“怕是要让父皇和大皇子失望了,长欢今日有些疲倦,舞不出往日的姿态来,怕会拖累皇姐,而我们俩的长袖舞又缺一不可,所以长欢缺席愿自罚薄酒三杯,又代皇姐再饮三杯,以此谢罪,但愿不扫了父皇与大皇子的兴致。”喝六杯酒怕什么,这桌子上摆的是果酒。而且都这样说了,那夏侯渊也不会强人所难非要我跳舞吧?
望着高台上的父皇,心里想着快答应啊,快答应啊,我不想去跳舞啊。
皇兄幽幽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无妨,长欢你在齐国的笛声乃是一绝,齐宫的乐师都甘拜下风,既然有些疲倦,奏一曲就行,长欣就在一旁歇着吧。”
“也好。”父皇赞同道。
身前宫灯的火苗跳了跳,然后越来越大越来越亮,有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感觉。我死瞪着屏风上的那一团明黄色,皇兄今天是打算跟我对着干了。[]
这次实在找不到借口推脱,皱着脸扁着嘴从宫女那里接过我的紫玉笛,朝正对的那堆人低了低身:“献丑了。”
我觉得夏侯渊没能一睹美人容颜定是不甘心的,以他刚刚说出的那般轻薄的话,如果父皇今天没醉,宴会以后肯定会狠狠收拾他一顿,以罚他敢觊觎他女儿的居心叵测之罪。
这件事一个不小心会毁掉陈国与燕国的盟约,按理来说陈国太子不应该袖手旁观,可我没看见他有什么动作,而他旁边的夏侯渊自刚才说过话后就再也没发表过一次意见。那感觉像是……说不出话了……
殿中很静,人人都屏气凝神想要倾听我会奏出什么天外之音。我望了一眼殿外的飘雪,下唇轻轻附上笛子最上端的小孔,轻微吐气,纤纤十指按下,音便如清泉涌出。
一首在现代学的《姑苏行》,我挚爱的曲子由我轻快愉悦地在大殿中演奏出来。曲如同一幅描绘江南美景的水墨丹青,亦如一盅雨前清茗,其清香沁人心脾,在这北方雪夜中毫无违和。
宁静的引子,是一幅晨雾依稀、楼台亭阁、小桥流水的和美画面。接着是抒情的行板,清雅幽丽,丝丝缕缕平缓含情。中段是欢快的小溪流淌,活泼而富有动感,讲究演奏者指法变化的迅速和气息变化的沉稳。
笛音绕梁。我自己这个奏笛者也陶醉在其中,感受着旋律的轻快流畅,仿佛回到了齐国,看到了那里的小桥流水,依傍而生的人家。
顺着曲调准备再现主题,蓦然在我的短笛中出现了长笛的声音。
我愣了愣,下意识看向对面。
一个湛蓝色衣服的人从座上缓缓站起,一管长笛轻抵薄唇,正用清脆的曲音把我停顿的漏缺填补。
原来他会奏长笛。
我嘴角扬起,跟着他的节奏变化了调子,两缕笛声缠绕绵延。改了原曲的幽沉,多了几分圆润。如歌如泣,回味悠长。
雪花在殿外撒成白色帘子,烛光在殿内耀起橙红暖光。我喜欢这样的景致,好像世间只剩这两缕笛声,再无其他。
曲子最终在带有颤音的长长尾音中结束。
他一直把握着长笛与短笛配合的协调,又即兴发挥游刃有余,让我对他多了几分仰慕。
这样的人在笛子上造诣很深。
我并不知道,自己在若干年后想起这笛音,会是那样的又爱又恨。而现在只觉得幽幽曲笛声,像是在我梦里的蒙蒙细雨,丝丝渗入我心。
余音绕梁,回味悠长。
我隔着屏风朝那个蓝衣的人颔首,清声道:“太子殿下奏笛的技艺之高超,让长欢好生佩服。”
他坐回席位,右手摩挲着酒杯看着我,“公主谦虚了。”
这时候大家好像才从怔忪回过神来,不知是谁赞叹一声,剩余的人也跟着一声接一声地夸赞我。搞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父皇、皇兄和媗乐明显被我惊艳到了,从媗乐的嘴能装下一个鸡蛋、父皇不喝醒酒茶都能一个劲地鼓掌就可以看出。
我和陈国太子的笛曲算是晚宴的压轴环节了。压轴结束,晚宴自然就结束。
父皇先行离开,然后是陈国那一群人,再然后是我和媗乐,最后留皇兄在荔阳殿打扫卫生。
我因为是坐在靠门处,所以可以在他们离开大殿的一瞬间看到他们的背影。
也不知为何,闲杂人等陆续离开时我正低头用手绢轻拭着紫玉笛,无意间抬头,正好捕捉到那个湛蓝色的背影。
他的脊背很宽,看着很安心。头上墨发用金冠束在头顶,轻柔烛火在他身上拢出一团淡淡金光,修长的身姿愈显挺拔,飘逸俊沉。仅是一个背影,却也看得出湛蓝色很适合他,他穿上这种颜色,很好看。
“悕悕,你在看什么?”媗乐拿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我猛然回神,再看门口,哪里还有穿湛蓝衣服的男子呢?
我垂下眼睑,心里有些连自己都没发觉的失落。
“没什么,走吧。”
第14章 遇色狼了
这几天赖在宫里闲散惯了,被父皇催回自己的府邸都不知催了多少次,可依旧厚着脸皮和媗乐住在未央殿的偏殿不走。
皇兄天天调侃我,以为我是为了躲府里那两位丈夫才不出宫的,其实我穿越过来这几年,脑海里早已贯彻了女尊一女多夫的思想,尽管一开始确实有点接受不了那五行元素都会成我丈夫的事,思量着一颗心不可能同时放在多个人身上,可在我在看了母皇和两位父皇的感情之后,我才渐渐相信这事是可以成真的。
因为母皇的联姻,燕姜齐三国成了天下人眼里的肥肉,他们认为只要与其中一国成为盟友,另外那两国自然就到手,于是挤破了脑袋想讨好这三个国家。我对这件事的看法如下:有些不妥,万一哪天这几个盟国打起来,父皇和母皇不好帮。
联姻归联姻,这些年看下来,母皇对父皇们和父皇们对母皇的感情完全不是政治交易,是真正的爱。
在齐国,我常常看到母皇与齐父皇在树下吟诗作画,如胶似漆,偶尔遇见意境好的时候,嘿嘿,还吻上了。
父皇和齐父皇很多时候都在争风吃醋,一封一封的书信在两国间传来传去,写的多数时候是炫耀母皇多待了几天多陪了这个父皇几天,她更喜欢这个父皇多些等等。
尽管他们经常在信里争得面红耳赤,可是我知道,这样的日子在母皇心里,一定一定是甜蜜到无可取代的。(.)
此刻想到母皇,顺道提提今天早上发生的一件事。
母皇从姜国派来了三个女子,说是要给我和媗乐做贴身侍女。
我单方面觉得有些劳财伤神,宫里面的宫女不见得有什么不方便啊,为什么千里迢迢护送三个女子来只为了做侍女呢?
可是父皇今早下朝后硬是叫我去清和宫做了好大一番沟通,把其中两个塞给了我,剩下一个给了媗乐。
我问他为什么媗乐少了一个,他说给我的那两个侍女是亲姐妹,为了方便互相照顾就安排在了一起,可我总觉得对媗乐不太公平,于是对这两个分配给我的侍女有些排斥。
漫天的鹅毛大雪簌簌飘落,一天一地的银装素裹,绿萼梅淹没在浩瀚雪海中,只望见一树的丫丫枯枝,雾凇亢砀。
我拽着媗乐跑到万花园去打雪仗。
为了方便,我们换上了两套清和宫宫女的衣服。倒是我,走时还不忘把紫玉笛随身带上。
至于那个齐父皇给的无价白玉笛,我是出于珍藏的想法把它放在未央殿里的,真正受宠的还是这个两年以来盛宠不衰的紫玉笛。准确来说,白玉笛没受宠过。
万花园正直梅花怒放时,宫粉梅花瓣粉红,花密而浓。绿萼梅白似瑞雪,香味极浓,更有成片的大红梅、照水梅疏枝缀玉,形成梅海凝云的好看景象。[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不过因为有些偏远,平时人烟稀少,这时偶有小宫婢把着大扫帚刷刷地清理雪堆。
我大口大口地吸着清冷梅香,觉得全身舒畅。
斜眼不幸瞥到非要跟着我和媗乐来的两个拖油瓶,好心情顿时差了一大截。
父皇塞给我的那两个侍女,姐姐叫青聆,妹妹叫青柚。
给媗乐的叫绣绣。
青聆比我大些,着一身极素的青衣,是一个很淡定的人,不苟言笑,稳重。稳重到她听说我们要出来打雪仗便自己申请守未央殿,不同我们嬉戏胡闹。
她妹妹青柚比我小两个月,一张秀气的脸红扑扑的,有几分可爱,性子也活泼。
青柚跟来一起打雪仗我还能接受,可媗乐的那个和青聆一样稳重的侍女绣绣为什么也要跟来,我不大能想通。
一本正经地走在最前头,我东瞅瞅西瞧瞧,见不远处有座假山,眼睛滴溜溜地一转,嘴角飘起一个小小的弧度来。
加快步伐,猛地钻到假山后面,俯身捞了把雪就朝随后跟来的媗乐砸去。
一把雪毫无防备地砸在了她脸上,几粒雪渣子顺着下巴滑进她的衣领,看着有点透心凉。
我得逞地大笑起来。
她有点怒,一个弯腰也捞了一把扔给我。
我抬手一挡,雪花溅在衣袖上,顷刻间便有些湿润。
没砸到我,得意地又笑一声。
这雪中的战争算是被我挑了起来,一发不可收拾。
期间青柚和绣绣被我误伤到,居然和媗乐站在一条战线上一起朝我丢雪团子,我有些委屈地大喊她们赖皮,一边挡着脸往后面退。
眼看我要败下阵来,身子一空,才知道往后退时被假山一角绊着了。
身子往后仰的同时,我反射性的双手护住头部,以免后面还有假山磕着头。
哪知头没磕着,屁股上猛然传来剧痛害我的眼泪差点飙出来。
斜眼一看,我摔的位置很好,正好一屁股坐在一块不大不小的秃石头上。
憋着气缓了缓,又缓了缓,最后愣愣地被媗乐从地上拉起来,终于缓过神来,浓黑的眼眸中蕴出水雾,挤出两滴泪来。
“啊啊啊啊我的尾巴骨哟……”
“好啦好啦,也是你活该,谁叫你刚才那么对我,这回你是自食其果。”媗乐拿手绢给我擦泪,有点幸灾乐祸。
我嘟着嘴,捂着还没缓过来的屁股,痛苦的弯下腰去。
然后,嘿嘿一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面前的媗乐又扔了一团雪,在她怔忪和青柚与绣绣的惊讶间,偷笑着一瘸一拐跑开了。
艳丽如霞的扣瓣大红宫粉盖着白雪绽放枝头,在斜生的褐紫枝干上彰显绚烂之姿,我穿梭在其中,笑声里不掩得逞。媗乐穷追不舍,青柚绣绣又紧随其后。
在老天爷的剧本里,一般这种欢乐到极致的时候,总会迎来什么不速之客。
眼看一个圆滚滚的白团子正朝我飞来,我侧身一避险险避开,笑着还未浮上脸颊,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大胆!”
雪地里本来就安静,这一大声吼叫把我吓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手里刚捏好的雪团碎了一地。
媗乐吃惊地捂着嘴看着我的身后,我随她的眼神转身,也是有点惊讶。
一棵梅树下,一堆护卫装扮的人拥着一个穿墨绿衣服男人齐齐站定,那个绿衣男子的随从,貌似就是刚刚吼那一句的男人,正给他利落地擦拂着胸口的锦裘。
我今天脑子异常灵活,居然立马明白是媗乐砸到人了。
捂着嘴往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看着这情况却有些发懵,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对不住……”媗乐支支吾吾地嚼出这话来,有点别扭。看出来是第一次给人道歉。
那个绿衣男子很生气的样子朝我们看来,看到我半捂着的脸愣了愣,看到我身后的媗乐又愣了愣,扫完我们四人,眼睛里好像在闪光。
“你们这群死丫头,竟然敢砸到我们陈国大皇子!真是活腻了,这事要是传到你们皇上那里去,我看你们能有几个脑袋砍!”那个随从擦干净绿衣男子胸口的雪渍,鼓着腮帮子朝我们四人吼。
我听了这话皱了皱眉,宫廷电视剧里的经典台词而已,吓唬谁呢,若父皇真知道他说的话,那就不知道是谁的脑袋不够砍了。
不对,他说,陈国……大皇子?
我暗暗叫苦,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遇见色狼了……
第15章 奴婢不是磨镜
果然,我还没苦恼完,那位陈国大皇子就两眼放光打量我们四人,只差没口水滴答的了:“没想到这燕宫风水养人,连几个宫婢都是绝色。.”
我看着他那副猥琐的嘴脸,心里不住地反感,绞尽脑汁地想如何脱身离开。
思索间,他一双小眼睛眯起,目光留在了我身上。
我心里一个咯噔,警惕地看着他。
他上前一步我退后一步,他再上前一步我又退后一步,就这样挪了好几步,直到他说了话才停下来。
“不知姑娘是哪宫的?”
“清和宫。”在燕宫我就只认识未央殿和清和宫,随口说了。
“原来是御前的宫女。”他思索了一下,小眼睛里露出贪婪,“不过宫女再怎么厉害也还是个宫女,不如本皇子去你们皇上面前要了你做妾,以后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如何?”
我心里鄙视了他一番,连正妃我都懒得做,别说是妾了。
转而想到,如果父皇知道陈国大皇子要她女儿当妾,会不会把他剥了皮烤了吃?
呃,不过父皇口味不重,不吃人肉。
我很佩服在这情况下我还能想出这些事来。夏侯渊的声音再次响起,是对媗乐她们说的。
“你们也一样,本皇子今日心情好,不强人所难。”
我脸上浮起轻蔑,夏侯渊真是自大到没救了,真以为我们会争着去当他的妾?
他等了半天我们都没反应,场面有些尴尬。
我看着他一张有些阴暗的脸上装出的笑微微挂不住,心里一个劲地鼓掌,还高兴来着。[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可下一刻,他竟就先拿我开刀了。
眼看一只手就要往我脸上摸,我带着厌恶把头扭开。本以为他吃了鳖就会伸回去,可他像是浑然不觉地继续把手往我脸上贴。
我心里冒出怒火来,正准备一耳光甩在他脸上,忽然从我身后走出一个人来,展开右臂把我护在身后。
“还请大皇子自重!”
是媗乐。
“大胆!一个小小的奴才就敢这样蹬鼻子上脸,可真是无法无天了!”又是那个大嗓门的随从,他的声音在我耳中特别像是公鸡打鸣。
我死死瞪着他,眼里迸出火光。他猛看见我这目光,有一瞬间的恐惧。气焰有些下降。
这时候万万不能说出真实的身份,闹到父皇那里,就算夏侯渊想两国联姻,我不点头父皇也不会答应的,可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不想给父皇添乱。此刻只能见招拆招,见机行事。
不过保持冷静的同时也有点诧异,平时爱炫耀的媗乐,这时候居然能够沉得住气不说出身份来。
夏侯渊阴笑着打量媗乐,又看了看我,“哟,你们是孪生姐妹吧?两个都长得挺标致的啊。”说罢手还想摸媗乐的脸。
绣绣从我身后又挡在媗乐身前,一把逮住夏侯渊那只不安分的手。[.超多好看小说]
看这架势,我大概明白了为何母皇会让绣绣她们做我与媗乐的侍女。
刚做好心理准备,打算听夏侯渊杀猪般的惨叫,千钧一发之际,不远处却及时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皇兄,你们在做什么?”
我一愣,看到绣绣的手也顿了顿。
这声音有点耳熟。
我回头望去,目光尽头,一棵艳红宫粉下转出一个人来,冷冽如冰的气质,深邃的眸子如同一汪清泉静静地看来,眼底沉淀着浓浓墨色。一身湛蓝色底镶金边的衣服上束着白玉腰带,一管长笛别在腰间,周身散发一种不可言说的威严。
陈国太子夏侯忱天,我见到他了。
一阵冷风吹来,打下树上的积雪。我及时地打了个喷嚏,冰凉的手指揉着鼻子环顾在场的人。
自忱天出现,之前叫嚣得厉害的那个随从恭敬地行了个礼就再没抬起头来。而夏侯渊的神色明显正经了许多,没有了之前的轻浮,小眼睛里分不清喜怒。
我感叹他变脸变得真快,想必是十分顾忌忱天的,看着忱天目光灼灼望着他,脸上似有薄冰,我搓着手等着好戏上场。
“原来是太子啊。”夏侯渊扯了个笑,“听说这里梅花开得好,你又去与燕皇陛下商讨大事了,我就带着他们独自过来赏梅来了,没想到你也在这里。”
忱天没搭理他,目光淡淡扫过护在我们身前的绣绣、我和媗乐。
好似无意间看到我袖口下半掩的紫玉笛,墨色的眸子中荡起波澜。
略一思索,仿佛了然。
望着我的眼神多了些分辨不清的东西。
我心里跟打鼓似的七上八下,不自觉用袖子把紫玉笛遮严实。他不会发现了什么吧?
半晌,忱天面无表情地道:“皇兄知道我问的是什么。”复又盯着我,若有所思。
他看着我,我也不示弱,不避讳地直直看着他。明显看到他眉头一挑,看我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趣味。
许是看得久了点,媗乐以为这陈国太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把我扯到她身后,大义凛然地瞪着他。
媗乐虽然顽皮了些,可她这些年对我的忍让和保护我都没有忘记。
我们是同年同月同日同一个妈生的,真说下来应该是不分长幼的,可她被命运安排成了我姐姐,一直都在用她拥有的来保护着我,我要的她从不和我抢,她有的却一定会分给我,而我有危险,也是她冲在我前面保护我,这时亦然。
我唇边溢出一抹淡笑,胸口好像被春日暖阳照射着,有道不尽的感觉。
身后的夏侯渊干咳一声,可能是对我们的忽视感到不满吧。
听他底气有些不足地回答凌天:“我只是碰巧遇到这几位姑娘,兴致所致,想向她们讨教这梅花的习性罢了,现在站得有些冷,我……先回去了。”说罢不等凌天吭声,叫上随从灰溜溜就跑了。
我装作无所谓地两眼看天,心中窃喜。
凌天皱着眉头看他离开,雪地里再度宁静下来。他转头看向我们,不压抑的声音淡淡传来:“我皇兄生性直率,若有冒犯之处,还望姑娘们见谅。”
我抽了一下嘴角,心里一阵阵地冒苦水。可人家已经替兄长道歉了,自己也不好把肚子里的气全撒在他身上,依着客气给他说了个“没事”。
他脸上浮起笑意,目光似有似无地扫过我遮着紫玉笛的袖子。
我刚放松的心又揪了起来,瞪了他一眼。
眼角余光看见雪地里走来两个人,仔细一看,是皇兄,跟在他身后的,是我方才趁乱派出去搬救兵的青柚。
彼时我利用身旁有树还有假山的完美地理位置,当媗乐挡在我身前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时,趁机飞快递了我随身出宫令牌给青柚。
她是个机灵的丫头,立刻明白了我的用意,趁夏侯渊专注思虑怎么非礼我与媗乐时,拿着令牌无声无息地从假山旁离开了。
我们所处的万花园离太子的东宫很近,她能找来皇兄,也算是可以了。
一身月白棉服的皇兄走近,看到凌天,脚下平缓的步子一顿,明显受了好大惊吓。愣愣地看向我和媗乐。
凌天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我。
我头皮发麻,捏了捏差点喊出皇兄二字的媗乐,拉着她给皇兄行了个宫女的礼,起身时,还在凌天看不见的地方朝皇兄指了指我身上宫女的衣服。
他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太子,很快明白过来。咳了两声,忙笑着和凌天打招呼:“你倒有闲情逸致来赏梅花,没和我父皇商量学习技术的时间?”
凌天没再看我,转头朝他笑道:“你还不是一样,龙伯伯已经定下时间,我皇兄三天后带着盟国协议回陈国,我会在燕国待上半年。”
我撇了撇嘴,龙伯伯?干嘛叫得那么亲热。
皇兄沉思了一会儿,“半年?这次倒是蛮久的。”说完看见我在拼命瞪他,忙朝我和媗乐道:“你们先下去吧。”
我扯着媗乐顺从地应了一声,皇兄身后的青柚也告了退,和我们一起走了。
僵着身子转过一棵硕大的纯白复瓣紫蒂白树,回头已看不见皇兄和凌天身影。我长舒一口气,想到青柚找来皇兄为我们解困,高兴得一把抱住身旁的她:“青柚我太爱你了!!”
她僵着身子被我拥入怀中,颤颤巍巍的声音在我耳旁传来:“三公主……奴婢,不是磨镜……”
我:“……”
媗乐:“磨镜是什么?”
“……”
第16章 有姐真好
发生了中午的事后,惦记着夏侯渊,我和媗乐再不敢乱跑,一下午都乖乖地窝在未央殿里。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皇兄晚饭前来找我,询问中午的事。他是以赏梅花的名义去支开忱天的,到底也不好开口问人家。我一五一十告诉他,这家伙居然没良心地在趴在桌子上笑。
我瞥了眼他笑红的脸,“还没笑够?”
“哈哈哈哈……没……”
“你两个妹妹被人调戏你还笑的出来!”我差点一大杯热茶泼到他脸上。
“我之前就提醒过你,没想到……哈哈,果然,差点嫁去陈国了。”
我幽怨地瞪了他一眼。然后毅然决然把他赶出了未央殿。
其实回宫的路上青柚也问我,为什么她走的时候是夏侯渊,回来就成了夏侯忱天。
我告诉了她,她听了有点惊讶,后来就没问什么了。这反应明显比皇兄好很多倍。
不过在未央殿待了一下午可不是白待的,无聊之余,我倒是琢磨通了一件事。
夏侯忱天按理来说是夏侯渊的弟弟,夏侯渊调戏几个宫女,他完全没必要出手阻止,而出手了还不帮着夏侯渊,反而令他在外人面前出洋相,这有些反常。
想起皇兄来之前,忱天他分明在看我的紫玉笛,目光中尽是了然。
哎呀,看样子是知道我的身份了……
不过再细想一下,忱天今天出现得真是时候。(.棉、花‘糖’小‘说’)
从他当时问夏侯渊的那句话可以看出,他已经袖手旁观多时了,否则如何会问夏侯渊在做什么呢?这说明,我给青柚出宫令牌的一幕他是看见的。
可他并未立马出现制止,这比较耐人寻味。直到绣绣快要让夏侯渊变残废的时候他出现了,改变了整个局势。
绣绣无法让夏侯渊变残疾,夏侯渊无法继续调戏我们,而这个的同时,他还巧妙地赶在青柚领来皇兄之前,助夏侯渊顺利脱身,他一人独挡残局。
说来,太子殿下还真是神算子。
这次陈国是来和燕国结盟的,要是让燕皇知道陈国大皇子当众调戏姜皇的两个爱女,只怕陈国吃不了兜着走。陈皇的完美大梦也会毁在他那个好se不经脑子的大儿子手上。
从上到下理顺了思路,心中再次大叹:夏侯忱天他真不是人!
咳咳,我说话大喘气,其实他快成神了。
夜风苍凉,媗乐携我爬上了未央正殿的顶上看未央雪夜景。
我不知道远处的人不小心看见屋顶上一蓝一粉两个身影有怎样的心情,不过远处宫殿巍峨,银装素裹,层层白雪堆积似碧波荡漾,心情难得静了下来。
远处孤灯微亮,如同歇息了的萤火虫,只留将熄未熄的火光照亮自己眺望的前方。我在瓦片上刮了了一手心的雪,泛红的掌心冰凉。(.无弹窗广告)
轻轻朝它们呵了一口气,立马看见有晶莹水珠渗出,最后化为清水从掌心溜走。
这时候莫名地有点感伤,人生或许也如这雪花,在空中舞出华丽乐章,为世界增加别样风趣,可最后终会在极致的美中渐渐沉沦,化为流水,再化为乌有,不能左右现实的安排。
就如我与李云儿,我与于梵。
我们之间再深的情,终有一天会被时间消磨,就像现在,没有了最初离别时的想念与痛苦,在漫漫人生中偶尔想起,也只是叹上一口气,略微感伤,仅此而已。
李云儿和于梵,前者陪我从初中一直到穿越的前一刻都不离不弃,后者给了我一年半的甜蜜情侣生活。我如今,只希望他们在现代可以过得很好,至少要比两年前好。
同时,我也希望,自己可以护得龙家一家人的平安。
“在想什么?看你一副要哭了的感觉。”
媗乐拖去皮手套,伸手握住我冻僵了的双手,细细搓着。
“我在想,以后皇姐会是齐国的女皇,而我还只是个公主,那皇姐你,会不会嫌弃我就不陪我了?”我把头枕在她的手上,感受着她双手传出的热意,闻着她身上熏的月季香。
“我常常被父皇说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巴,这话在齐国你也没少听,这样子的人哪里像是当女皇的?如此,又怎会嫌弃你呢?”她专注地看着我,澄澈的大眼睛闪闪亮
。
我笑着低头,瞧见青聆在正殿前的空地晃荡,一身青棉袄被宫灯拢出橙黄柔光。时不时抬头瞟向我所在的屋顶。
我晓得她是担忧我与媗乐的安危。转头望向浓浓黑夜,不知父皇还派了多少影卫藏在暗处,只为守俩小丫头爬屋顶。
瞥见媗乐额头新贴的梅花银箔,笑吟吟转开话题:“你一直嫌那些宫女画的眼纹丑,不得已换了银箔,为何不来我来找我?你明知这两年你额上画纹皆是我亲自动手的。”
媗乐垂下眼帘,看着衣摆上盛开的复瓣大红牡丹,密密的睫毛在赛雪脸颊上留下阴影:“我还不是觉得麻烦你吗?在齐国的那两年你每天给我换一个不同的图案,到后来都有些想不出来了。”
不是我吹牛,我的丹青在古在今都可说是极佳,结合了现代的图案也有古代的每天不重复地给她画眼纹,其中多以花朵为主,她也是很喜欢的。但是每画一个没有记录,如果真有重复我也不知道。
“我们两个之间怎么称上麻烦了?我近来想了一些图纹,你不来画我可扔了啊。”我恼嗔地瞪了她一眼。
看着她堆满珠钗的棕色发髻,又看了自己放在胸前的一缕墨发,暗夜中不甚明显。
孪生姐妹性格不一样可以理解,可是发质不一样,一直是我心中的疑惑。
我一直都铆足劲想,奈何找不到度娘帮忙,只好作罢。
“别别别,你给我画就是了,扔了多可惜。”她想起什么,“呀,对了。”从怀中掏出一枚和田玉坠子,“来燕国之前,我父皇只给了我这一块玉,我分你一半。”
我还没来得及夸赞那块玉质地细腻,“咔嚓”一声就成了两半,同时碎掉的还有我胸腔里的小心脏。
心痛地盯着她递过来的半块玉,“这这,这也太可惜了吧?”
“可惜什么,我又不是像你扔图纹一样把它扔了。”她拉过我的手,小心翼翼地将玉塞在我的手心。
天上银月撒下微光,手中玉温和如水,平白生出一股暖意。
我垂头瞧着那块玉,嘴边化开一抹笑来。
父皇,母皇,皇兄,皇姐,都把我捧在手心宠着。最重要的是,他们都还健健康康的陪着我。
世人皆道皇家冷情,殊不知皇家的情是藏在心里,安于举止。
若要用平平常常的心来述说幸福,也多为期盼有生之年,他们能平安,陪自己留下永久的回忆。
呼呼的风从耳边吹过,我打了个激灵。
不知为何今日这样多愁善感,半边玉坠就能想那么多。摇摇脑袋,把玉坠收好。斟酌一下,最后还是抬手环抱住媗乐。
“皇姐,你真好。”
有姐真好。
媗乐嘿嘿笑着,反手拥着我:“谁叫我是你姐姐呢。”她抬头看着天上玉轮,不知是在想什么,半晌才听她低喃:“悕悕,我不会和你抢任何东西,如果……有一天抢了,那个,一定不是齐媗乐……”
我脱开她的怀抱,诧异地看着她。
她笑着摇了摇头:“没事,我们下去吧,待久了冷。”
第17章 你不懂,我懂
由于那个天杀的夏侯渊色心不改,今天一大早跑去给父皇要清和宫的宫女。[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搞得皇兄来通知我们避灾,再次笑得喘不过气来。
我这次没有再犹豫,一大杯茶给他泼了上去,区别只是昨天是热茶今天是冷茶。
清和宫里的父皇想必是一头雾水,谁也没敢给他说昨天那事。我没敢说并不是怕他生气,而是,而是怕他不愿让我吃亏,把夏侯渊娶给我做第三房丈夫……
后事全权丢给皇兄和父皇打理,青聆和绣绣匆匆为我和媗乐收拾了行李,一行五人就开始往宫外府邸跑。
我脑海中浮现夏侯渊大笑着追我们,还大喊要把我们五人都娶做他小妾,不禁抖了抖一身鸡皮,恨不得把脚甩成车轮子早点离开燕宫。
青聆和绣绣穿了侍卫的衣裳在外驾车,青柚坐在车内伺候。行了许久,我掀开帘子想看看到了哪里,媗乐也好奇地凑过来看。马车摇晃,微抬帘子,目光毫无障碍地扫出,我认得这是快出燕宫的北门,只是眼光一转,所及之处,捕捉到白雪皑皑中挺立着的一个湛蓝色背影。
那湛蓝进入视野,心突然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
我居然有些紧张,猛地放下帘子坐回座上,胸口幅度有些大。(.好看的小说
愣愣中,半天才看到媗乐和青柚看我的古怪眼神。
媗乐不知是怎么了,越过我捞开帘子望向外面,等她看向那个方向,明显身影僵了僵。过了一会,回来坐到我身旁,抱着包袱若有所思:“悕悕,你不会……喜欢陈国太子吧?”
我眼皮一跳,喜欢?
那天晚宴上他的笛声让我觉得与众不同,昨天在万花园他的举动亦让我觉得与众不同。以前李云儿常说我是木头,可说上喜欢……之前喜欢于梵的那种感觉和现在不一样啊,这不是喜欢,应该是一种欣赏。
原本想斩钉截铁地说“皇姐,我不喜欢他”,可临时舌头打结,斩钉截铁说出去的是:“皇姐,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反应过来,就在找哪里有豆腐可以让我撞死。
媗乐平时很单纯的,可能我还没把她了解透彻吧,这时候她竟朝我嘿嘿一笑:“没事,你不懂,我懂。”
我一扁嘴,差点哭出来。
出了宫门,我和媗乐必须面临分道扬镳的悲惨命运。
不知父皇是怎么想的,把媗乐的长欣府修在燕京南边,我的长欢府修在了北边。让我和媗乐有种以后都要隔城相望的凄凉感觉。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含泪挥绢告别媗乐和绣绣,我抹着泪领着青聆青柚两姐妹去了长欢府。
马车又是一阵叮当作响,在我被沉水香熏地昏昏欲睡之时,朦胧间青聆气沉丹田地声音飘进车厢:“公主,到了。”
眼皮瞌了瞌,强打精神下了车。迷迷糊糊中被青柚扶进府邸,也不知自己到了哪里,只知道最后自己躺在一张硕大的床上,眼皮关上之前,有青烟缠上塌前粉红纱帐,轻轻舞动。然后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古代没有城市的嘈杂,没有汽车的喧嚣,一觉醒来全身舒畅,就是睡得死了恍惚得厉害。
翻身起来坐在塌上,抓着头皮瞧着四周,纱帘半掩的床榻外是很宽敞的内室,一方鎏金香炉一面楠木方桌还有依窗而设的一张贵妃塌,有六扇锦绣山水的屏风将内室一分为二。盯着屏风许久,愣是半天没反应过这是哪里。
青聆抬了一小盆炭火从屏风后转出来,看到我醒着,愣了愣,放下炭走过来:“公主还睡吗?”
“不睡了,这是哪里?”
“公主在长欢府的寝殿啊。”
混沌的头脑瞬间清明,原来是长欢府。
伸个懒腰的时间,青聆从衣柜中拿了件雪白棉袄来给我套上,里里外外裹成个粽子才肯把我放走,我抚着胖了一圈的身子一晃一晃地晃到檀木门口,手才触上门框,听青聆道:“公主要去哪里?”
我回头朝她笑笑:“我在府里四处逛逛而已。”她没再说话,许是知我不爱束缚,也没跟来。自顾自地添炭去了。
一把推开木门,冷风迎面扑来,被厚棉袄隔在了外面,倒是颇为神清气爽。这时候遛弯正好。
长欢府的地势极好,我那被父皇捣鼓得富丽堂皇的寝殿四周河水环绕,像个孤岛耸立正中,独留一座白玉石桥与外连接。河水不宽,乃是人工开凿,这时候天冷便结了厚厚一层冰,散着寒气。我淡淡地望着,琢磨着改天叫媗乐来挖冰块吃。
河水外围是个花园,树荫葱葱,种着四季的花树,清香怡人,现在开着淡绿的金钱绿萼和宫里万花园有的艳红宫粉,红绿交错煞是好看,铺设了一地华丽,更有四四方方的长廊把这些绿树红花景致围在中间。
乍一看,和未央殿的设计相差无几。
暗叹父皇真真煞费苦心。
出了红漆滑亮的正大门,前面是好大一块铺了青砖的空地,我对上面摆的几盆红花没有兴趣,自然绕到后院去。隔着一个带了江南气息的半圆拱门和其间一排绿竹,后院亦有一个和我寝殿装潢相似的院子,不过凭心而论我的更好,因为这里没有河水环绕,连个大门都是简朴的木栅栏。
我迟疑一下,推开栅栏进去,目光透过几丛绿竹望向殿上额匾题着的“竹苑”二字。
我穿越后为了不让自己背负个文盲公主的名号,努力专研本土文字也有所成。此时看着那“竹苑”二字赫然觉得赏心悦目,心情愈佳,只要比我写得好的我看到心情都不错,于是这两年心情不错占多数。
琢磨着是否去内殿看看,可是瞧着这个院子打理得有条不紊,应该有人住的。尽管我是长欢府的主子,但未免唐突,跑进去恰巧唐突撞见有人在洗澡此等尴尬事情发生,嗯,我还是矜持些在外边玩玩就是了。
无独有偶,眼角一抹独特的浓浓翠绿把我注意力抢了去。我干脆负手装成那些纨绔子弟的样子走到那抹翠绿面前,打算调戏一下那颗青翠欲滴的草。
其实说是草有些牵强,这比那些草要大得多,很像在现代常见到的家中大型盆栽植物,不过我穿越年头有些久远,记不得叫什么了罢。
历来两只爪子都不听话,看着好的东西都想摸上一摸试试手感,这时候还特意把皮手套脱了想试这盆栽是真是假。
眼瞧着那翠绿叶子就要到手了。
蓦然,不见有什么东西飞过,眼前整片叶子却消失在眼前,徒留一个空荡荡地绿枝干泛着汁液。
我呆了呆,转头看见那大片绿叶子正躺在三两步之外。
又呆了呆。
第18章 别碰万年青
我身后,一个声音伴着竹叶的沙沙声,缓缓传来:“别碰万年青。[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我转身看去,一缕没有暖意的阳光透过竹影斑驳,轻轻照在来人脸上,泛出一层淡淡的银光。绿衣微扬,墨发如瀑,他墨黑的眼眸中碎星点点,皮肤竟是一等一的水润白皙。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我不认识他。
“你是谁?”我问。
他看见我转过的脸,眸子中闪过一抹惊艳,只不过转瞬即逝,划过浅笑:“龙悕乐?长欢公主?”
这句话很耳熟。
我绞尽脑汁回忆却是失败告终,上了年纪记性不好。
“既然知道我是长欢公主,还不把你的名讳报上来?和我卖什么关子。”
恍惚觉得他脸上好像闪过失落,我揉了揉眼睛,又发现什么都没有,应该是幻觉。
只听他温和道:“竺邺两年前未亲自感谢公主的救命之恩,不知今日算不算太晚。”
淡淡一语,却在我耳边炸开一道惊雷。
惊望向他。原来是我刚穿越时在集市边的胡同里救的男子!
他盯着我看,许是在研究我脸上精致的表情,半晌,忽然笑起来:“看来公主没忘。”
我自动屏蔽他的笑颜,凑近他一些,观察着这个比我高出一个头的人。
我的确忘了这个与我只有一面之缘的男人两年前长什么样,只知道我以前用过“耀眼”二字形容过他,不过我敢保证,他以前一定没有现在耀眼,在干净的阳光下令人舒畅。[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没忘没忘,你都还没谢恩我怎么能忘了你?”想了想,道:“唔,对了,你在这里做甚?”
“竹苑是我的居所,我自然要在这里。”他橘色薄唇边晕出一抹笑来,有些不明意味。
“这是我的长欢府,竹苑怎么就变成你的居所了?”
“公主认为呢?”
“我……”皱着眉头想,想来想去,脑海中猛然窜过父皇在宫里说的话,我僵着身子眨巴着眼,试探地问:“你……不会是我父皇给我娶的其中一个……丈夫吧?”
他耀眼地笑了:“有何不可?”
我一个没站稳,他急忙伸手扶我。
拉着他缓了许久,缓缓抬头,声如蚊鸣:“救命之恩没必要以身相许的,你若是不情愿可以离开……”
“公主如何认为我不情愿?”
我愣了愣:“你自愿的?”
他盯着我发怔的脸许久,唇角勾笑:“若是我不愿,没人可以把我留在这里。”
呆望着他近在咫尺的俊颜,我不好se也不得不承认他长得很帅。最后也不好再说什么。
两个人僵持了半刻,头顶几株绿竹越来越静得压抑,我以为要冷场了,这时他温和地嗓音在头顶响起:“公主要不要进去坐坐?”
处于放空状态的我一个叮呤,慌张地挣开他扶着我的手,低头看他青绿的衣角干咳:“不用,我只是在四处晃悠晃悠,看这里离得近就进来看看。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正打算拍拍屁股走人,赫然看见地上躺着的那大片叶子,绿油油得有点委屈。疑问涌上来:“你刚刚说这东西是什么?”
“万年青。”
“哦,对,你为什么不准我碰它?”
“万年青的枝叶有毒,公主碰不得。”
我一开始准备摸万年青的手在袖中一抖,抬头看着四周郁郁青青地植物们,真不知还有什么东西和万年青一般。
暗暗长了记性,切记两点:诱人的东西碰不得,爪子不要痒。附加一条:特别是在竹苑!
可我搜出两年前的记忆,依稀记得,在现代,经常可以在室内的摆设植物中见到它。我想,莫非古代的万年青进化到现代就变异,成了有益植物?
“它为何有毒?”
“公主问它啊,竺邺如何知晓?”他浅笑着看我。
我哽了一下,也是:“你怎么在这园子里种这种毒物?不怕别人来,像我一样摸上去?”继而眼里闪出亮光,“而且我们两年未见,你怎么第一眼认出我就是长欢的?”
他审视着我的眼睛,笑意不变:“来过竹苑的,除了我、小厮,就只有侍女,旁人进不得,下人都知道莫碰园中花草,而公主只身一人来到竹苑无人阻拦,还伸手去摸这有毒的万年青,竺邺自然就猜到公主的身份。”
我“哦”了一声,又听他问:“公主不是要一直在宫里住吗?为何回府来了?”
我想也没有想就答:“我还不是为了躲夏侯渊那个色狼……”说到一半忽然觉得不对劲。
“夏侯渊好se出名,看来公主领教过了,公主可否愿意告诉竺邺,发生了何事?”他笑着说道。
我嘴角一抽,他这话说得好像我和夏侯渊有了什么一样。不过还是把夏侯渊的事娓娓道来。
他的反应出乎我的意料:“夏侯渊虽然好se,可相貌不差,谋略与志向也仅比陈太子略逊,公主为何这般排挤他?”
我又翻了个白眼,就他?还仅比夏侯忱天略逊?他根本比不上忱天一点点好吧!
想法一出就吓了一跳,还不及细想,触及竺邺愈加强烈的疑问目光,只好道:“他是个脱了王爷皮就剩250的人,我才不要嫁给他,更何况还是个好se之徒。”
他皱眉问道:“250?那是什么?”
我脸上一僵:“就是一傻子。”
他温和地抿唇笑了。
我抬头,从他墨黑的眸子里看到我的倒影,想着父皇既然娶了他做我夫侍,那我和他以后就是夫妻关系了。而且他长那么帅,亏不了我。所以和他站在一起没有拘谨。
不过,我以后要有五行做丈夫啊,那五个一个也不能放过,放过一个龙家就完了,这样,亏不了我却也会亏了他的,让他背负着长欢夫侍的身份,一辈子都不能娶一个喜欢的女子为正妻,这样也忒不公平了。
我斟酌半天,最后嘟囔着问:“那个,你真的是自愿做我的夫吗?如果你是因为什么事而迫不得已,你就告诉我,我可以给你写休书的。”这句话说得很真诚。
哪知他一直挂着的浅笑在我的话语中渐渐消失,眸中凝了一层薄冰,淡淡地看了我许久。
直到我浑身发毛,他才答非所问:“公主不是说想四处逛逛吗?竺邺对长欢府还算熟悉,带公主去罢。”
我看着他的双眸,懵懂地点了点头。等他移步走开,跟在他身后却思绪万千。
我和竺邺在之前只见过一面,他喜欢我这是想想都不可能的,而且我信英雄救美此等美事发生后美人可能会爱上英雄,从此传成一段佳话,可是美救英雄……还是有难度系数的。
从种种情况看下来,我斩钉截铁地下了结论:他做我夫侍定是我的身份有什么好处,以至于他不想离开我。
不过我倒是无所谓,这个年代的人通常都是把有权有势的人利用来利用去的,竺邺只要不过分,我便也随他。
看着他走在前面,背影如孤竹傲立,青碧的发带捆着墨发轻轻飞舞。我忽然好奇,这样的人在我身边,他图的是什么呢?
步履轻盈,跟上了他。身后绿树婆娑,竹叶依依。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第19章 梦魇
竺邺带我在长欢府一直逛到太阳落山,我不休息他亦一直陪我,一路给我介绍山水建筑,没有露出一丝倦意。[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我总在他身后半步跟着,看着他的背影,时不时地也想起忱天的背影,然后又觉得自己心里莫名烦躁,便不继续背影研究,专心观景。
后来有个小厮跑来找他,说有急事需出府处理。竺邺是府中管家,他说是因为没事做闲得慌才打理起了府中事物,这时候有事实属正常。
我没缠着他,他却坚持亲自把我送回寝殿交给青聆青柚两姐妹才离开。
我开始想,这府里有暗卫,自己在府里死不了,他完全没必要这样的。
随后转念一想,对待救命恩人也该是这样。
在寝殿拉着青聆青柚一起吃了晚饭,过程中我没顾忌她们二人与我同坐的惶恐不安。我若不让她们与我同食,她们自然要守在我身边,而我又不喜欢吃个饭都有人在旁边盯着,只好出此决策。以前每天吃饭都有媗乐陪着,这时候若一个人吃,还是冷清了些。
其间我一直悄悄观察青二姐妹吃饭的举止。自从上次绣绣差点对付夏侯渊那个色狼后,我就觉得母皇从姜国送来的这三人不简单,心中对她们的身份越加好奇,正好这次是个观察的好机会。
青聆和平时一样安静,吃饭颇有贵族大家闺秀的感觉,细嚼慢咽。相比之下妹妹青柚虽也沉稳,却放松得多。
连吃饭都这样稳重。我的好奇心愈重。[.超多好看小说]
是夜,黑暗像一只凶神恶煞的大兽撕扯开了白日,宇宙中一片混沌,唯有一轮婵娟挂在天边,撒下碎银光辉,照亮一方苍穹。
宫中的宫女要给主子守夜,我的公主府也有这规矩。只是宫女守夜是睡地上,我的侍女是睡本公主临时命人搭的矮塌上,与我所睡床榻隔了一层纱帷和一架屏风。
这样方能体现出本公主对侍女是极好的嘛。
今日是青柚守夜。
她在帷帐外吹灭了一团团光亮,留了一盏小灯方便起身。第一个长欢府之夜,我却没有认床的习惯,看着朱红纱帐显出她模糊的身影,躺在大塌上昏昏沉沉地睡去。
大约过了许久,眼前的黑暗甚是真实,我以为青柚睡了,忘了续灯,揉揉眼准备继续回笼觉。手还没触到脸,忽然,一个重物压附在我身上,清冷的兰香冲击着我的嗅觉,那人极速将我的双手钳向头顶,在我耳旁重重喘息。
我心口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黑暗中无法视物。我抬脚踢向身上那人的同时大喊青柚青聆的名字,她们会武功一定可以听见的。
一脚踢出去踢空了,反而被那人顺势扯开锦被与仅着中衣的我紧紧相贴。
我张口却发不出声,暗暗着急中,那人竟贴上了我的唇,唇齿相接,气氛暧昧。
脑袋嗡地炸开,本公主居……居然在守备森严的长欢府被非礼了啊!
脑海里忽然冒出夏侯渊一脸色相,我颤了颤,更加死命地挣扎,试图把他从身上踹下去。
“别动……”
在我快要挣扎得快窒息时,他退开,微凉的双唇摩挲着我的,模糊地唤道。[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这声音暗沉,吐出的气燥热如火,与他身上冷冽兰香缠绕,绝非竺邺的温润嗓音,也并非忱天的爽朗,夏侯渊的猥琐更不用提了。
我大口喘气,脑袋发晕,黑暗中觉得有金星在眼前转动,又因为这家伙的话几乎闭过气去。挣扎太累,停下来中场休息,胸口上下起伏触着他的胸膛,引来他一声闷哼。
赫然身上一凉,我一惊,衣服被脱了!
那人像一团火焰压在我身上,结实的胸脯挤压着我。细密的吻落在我颈边丝滑的肌肤上。
我拖着腿去踢他,喉间竟冲出带有哭腔的声音来:“你滚开……”
这一刻又是一惊,我根本没想喊这么一句话,可声音的的确确从我喉间发出,而且像极了我刚穿越过来时,两年前未变声的悕乐!
镇定下来,心中似风吹开薄雾,渐渐清明。
这可能是两年前发生在悕乐身上真实的事,也应该就是,我在齐国为什么点不上守宫砂的缘故。原来,悕乐是在这样一个情况下失身的。
身上这个男人是谁?而我为何会这样有福气,亲身经历这样羞人的事?
那人没理会我的低泣,不对,应该是那个悕乐的低泣,滚烫的唇不断亲吻我的肌肤,炽热呼吸吹拂耳旁秀发,丝丝地痒。
帐外有微光穿透镂空木窗,我恍惚间看见他散开的墨发下如刀刻的侧脸,有一瞬失神,然后被胸口酥麻提回了神。
这个人长得也算翩翩公子,为何会对悕乐做出这样的事?如果是喜欢悕乐未果,有必要这样猴急吗?
我试图问他是谁,可是能发出的只有啜泣和谩骂。心中颇为无语,无论我做什么说什么都不行,只能坐山观虎斗了。
定下心来。悕乐还在挣扎着,双手又被那人牵制住无法动弹,我看着也觉得极累,到后来感到两条腿挣扎得酸胀脱力,渐渐体会到她的心灰意冷。
那个男人好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到后来几近疯狂地蹂躏悕乐的身子,落在身上的吻也越来越不知轻重,我胸前一片生疼。眼前只有黑暗深浓,耳旁只有深重的呼吸,还不知身在何处,这种情况下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身体在栗栗地颤抖着,像一只小兽无助地哭泣。我的心也跟着悕乐一同颤抖,祈祷外面会有人来救救她。可是偶尔有风拍打木门糊的砂纸,世界静得瘆人。
“啊!”悕乐沙哑的尖叫传来,我感到腹部传开尖锐的疼痛,直叫人喘不过气。泪水夺眶而出。可怕的是她能叫出来,我却出不了声,着实难忍。
“公主,公主……”
是青柚的声音!
我心中升起希望的火苗,眼皮一轻,眼前景象变得亮堂,没有喘息声,腹间也无疼痛。
环顾四周,正是我自己的寝殿。
刚刚那个是梦魇,若无青柚唤醒我,我可能要继续旁观并感受着那莫名其妙加入的事件中。
放松地呼出一口气,正巧青柚飞奔来一把抓开塌边纱帘,看我的眸子里不掩担忧和惊恐。
“公主,你吓死奴婢了。”看我无事,她亦是放松地呼出一大口气来,“听见公主叫了一大声,奴婢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
哟,我居然能叫出声来,不错不错。抹了把冷汗:“没事,只是做了个噩梦。”
她递过一张我常用的苏绣芙蕖绢帕细细为我抹去汗水,在我身后垫起靠枕,服侍我坐好。“噩梦?什么噩梦?”
我忽然觉得不妥,总不能给她说我梦里的情况吧?到时候这小丫头以为我少女怀春,色性大发。那我这些年保持的端庄形象不就碎得干净了?嗯,不妥,不妥。干咳一声,“没什么。”
她嘟了嘟嘴,看我不想说就没有追问,打了个哈欠,有些耷拉:“公主还睡得着吗?”
我善解人意地看向她,善解人意地开口,允许她去睡觉。没想到小丫头一脸庄重地摇摇头,“公主先睡吧,奴婢不困,奴婢守在帐外,公主有什么事就叫奴婢。”说着又打了个哈欠,捂着嘴退出去。
我呆了一下,昏黄的如豆油灯荡了荡。翻身钻进被窝,翻来覆去睡不着。
大眼睛在帐帷里溜达一圈,仔细回想着那个由悕乐残留记忆所编织的梦。
她虽因为宋雪铃魂散,却有细若游丝的意识保留在身体内,我能梦到这件往事,说明这事让她记忆深刻,该说是严重恐惧,几乎深入骨髓,以至于没有随她的灵魂一同消失。
梦中我与她的身体和心灵是联系在一起的,我感觉到她对那个男子极度抗拒,那种害怕化为梦魇困住我。
那么,那个男子到底是谁?而且,为何要对她做这样的事?胆子也忒肥了点,敢侮辱三国掌上明珠明珠长欢公主。
夜深幽静,殿外化雪滴答。我有些不安,以现在情况来看,龙悕乐定没有将这事告诉他人,包括皇姐媗乐。
这样一个活泼单纯的小姑娘身上,到底还有什么未解之谜呢?
第20章 头皮很遭罪
昨晚上做那梦,最后结局就是我一觉醒来,已经日上三竿,太阳差点晒屁股。[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青柚昨晚一直等我睡熟了才回塌。今日顶着一脸憔悴给我梳妆打扮,上下眼皮瞌一下,又瞌一下,我透过铜镜看得揪心,自觉有点对不住她。
正想着,忽然……
“啊啊啊!!!”
她看着铜镜尖锐地大叫起来,我猛地吓了一跳。下一刻,她为我梳妆的双手做势要捂眼睛,却忘了她手里拿着梳子,我头上秀发打结颇多,这么往头发上一绕一勾一拉一扯。我的头皮……
呲牙咧嘴地伸手抢救头发,痛得眼泪哗哗流淌,同时眼神在铜镜中寻找,看有什么把这丫头吓着了。
目光停留在铜镜反映的某处,一个白衣女子立在屏风旁,及膝长发散披在前,身后白纱随风飘舞,完全一副女鬼的样子。我第一时间想到宋雪铃,啊地一大声也叫了出来,和青柚的尖叫声各有特点。青柚已经叫得快哭了,我被她拉着头皮也快哭死了。
窗外密密麻麻地脚步声蜂拥而至,到了殿门口皆停在外面,然后慢吞吞地走开了。
我发现好像不对劲,叫声也变了味,却不敢转身,只在铜镜中仔细观察那个白衣女子。(.无弹窗广告)她一直站在那里没动,窗外投进的白光铺在她的长发上,形象的确惊悚。
可我总觉得她站在那里,双肩不停在抖动。
反手戳了戳身后吓得眼眶红红的青柚,她回过神来,这时才发现手中玉梳上挂了一把青丝,再看我单手捂住后脑勺,顿时叫声没了底气,望着我怔怔地有些歉意。正好外出办事的青聆回来,听见叫声青影一闪冲进寝殿,直直地看见那个的白衣女子,愣了愣,行礼:“奴婢参见二公主。”
青柚立即噤声。
我绷紧的身子一瞬间松了下来,有些恼怒,机械地转身,无语地看向那一头微棕的长发。
媗乐哈哈一笑,双手跟掀帘子似的把头发从中分开,望见青柚一脸的委屈和我一脸的鄙视,笑得更开心了。
青聆在她身后无语地朝我行了礼,退了出去。
我瞪着媗乐,“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我来这里可是有好久了,你和青柚两个心不在焉没发现我罢了。”她看似心情很好,把头发一甩放到身后,跳到身旁贵妃塌上托腮看我。“我要是不吓吓你们,你们两个都不知道魂飞何处了。”
我转身继续让青柚梳头,头皮痛得揪心,脱口抱怨:“我的头皮都快被拉下来了……”
青柚拿梳子的手一抖,我极快转身地阻止她下跪,心里有些无语。
“我不怪你,以后和我在一起不必下跪。”转眼媗乐来到我身边,瞪了一眼青柚,厉声问:“你把悕悕怎么了?”
青柚小身子又是一抖,脸煞白煞白的,眼看又要跪下去,我再次把她拦住:“皇姐可不要怪她,莫不是你这样吓我们,她也不至于会扯下我一把头发来。[.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青柚一双眼睛里包了泪,“不怪二公主,是奴婢胆子小了才会伤着三公主……”
我无语地拍了拍她,安慰着没事,“你先下去准备早膳,我还没娇弱到连头发也不会梳。”
媗乐快速从她手里夺过玉梳,又埋怨地看着她退出寝殿,轻声问我:“不严重吧?”
我扁了扁嘴,“会严重到哪里去?不过是扯到头发而已,你何必这样凶巴巴地瞪她?”
“我还不是怕这小丫头毛手毛脚地委屈着你。”她抬手为我梳开一个结。“你就是这样一个大好人,每次出去玩我都怕你被别人欺负,真真不叫人省心。”
我笑着递了一条蓝丝带给她,她在发尾给我绑了及臀长发,毫无别物修饰。清爽干净。“我们是出去玩,又不是拿公主的架子出去显摆,且我又不是傻子,会让那些得寸进尺的人欺凌到我头上来吗?”又朝她歪头笑了,“更何况我还有皇姐护着呢,会出什么事来?”
她开心地笑起来,得意洋洋:“哦,对了,今晨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两年前去齐国时你跑出宫三天没回来,我和皇兄找到你时,你说是在城外一个小树林迷路的,还说过要带我去看看,那时没有时间,正好今日无事,我们一起去吧。”
我感觉我脸上的笑容出现了裂痕。
她说的,不就是我刚穿越过来时,为了在她和皇兄面前蒙混过关而随便编的谎话吗?
我那时说,迷路在那个比城外小树林还远一些的小树林……可我实在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啊……
一把辛酸泪,尽往心里流。皇姐的记忆力真好,两年了还记得那么清楚……
媗乐爱惜容颜,这个我很了解,决定给她说外面日头太大今天不宜出门,可斜眼一瞄,窗外哪里有什么太阳,没下雨也没下雪,什么天气的借口全都不管用,难不成天真要亡我,这是故意的?
一阵碗筷的叮当声传来,我脑袋一亮,喜极而泣。青柚带了一小队人马端着早膳涌进了我的寝殿,整齐划一地在屏风后忙碌着。
我忙岔开话题让媗乐陪我进膳,她有些不情愿,可还是不情愿地点了点头,愿意陪我。
我十分欢快地带她来到披着橙色织锦桌布的大圆桌前坐定,一看桌上摆满的菜,全是我喜欢吃的,有几秒钟的愣神。
“悕悕,你的早膳怎么那么丰富?”媗乐也看得愣了。
“这是竺公子命人给公主准备的,说是公主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早膳应该吃好些。”青柚在一旁给介绍着,眼神偷偷瞟了瞟媗乐。
竺公子?竺邺吗?
我接过青柚递来的筷子,犹豫了一下:“去把他也叫来一起吃吧。”
“竺公子用过早饭出府去了。”
“哦,那算了。”我夹了一个生煎包放进媗乐的碗里,“这个好吃,你尝尝。”
媗乐咬了一口包子:“竺邺是谁?”
“长欢府的管家。”
“不会吧?如果真是长欢府的管家,为何青柚会称他为竺公子,而不是竺管家?”
“因为他年轻,称管家有点别扭。”我面不改色地说着,为自己盛了一碗皮蛋瘦肉粥。眼角瞧见青柚有些忍俊不禁。
一直站在媗乐身后的绣绣朝我狡诈一笑,俯身在媗乐耳旁嘀咕了什么,然后就见媗乐挑眉,似笑非笑地看向我。
我不自在的干咳一声,“吃饭吃饭,吃完了我带你在长欢府逛逛。”在媗乐的注视下,一顿饭吃得煞是辛苦。她看我的那种眼神,我一辈子忘不了。
好像在说,你和你丈夫什么时候圆房啊?
后来想想,可能昨晚上做春梦把我做傻了,我才会冒出那么龌龊的想法。
心里的小天使与小魔鬼不停争斗着。丰盛的一顿饭,吃得无法用言语形容,要好差有好差。白白糟蹋了竺邺的心意。
话说,那个爱奢华的齐媗乐,怎么会穿上素白裙子跑来长欢府吓人呢?原因有二,第一,纯属早上梦游,所以到了我这里连早膳都没用。第二,自从前天在宫里给她警告过之后,她就开始让我给她画眼纹了,今天来,是特意让我给她在额上画一朵玫瑰的。
这个图纹是她这两年里最喜欢的,缠着我不知画了多少遍。玫瑰妖冶多姿,在洁白的额头上绽放绚丽的艳红,让她明眸流转间更添媚意,妩媚妖娆。
可是她像朵太阳花一样来到我的寝殿,看着殿门未关,直直就闯了进来,抱着手在门框处看了我与青柚一盏茶的功夫我也没理她。为了吸引注意力,她心思一转,跑去给青聆说衣服脏了要换一套白色的。
青聆当时要去宫里拿东西,想也没想急急忙忙吩咐人给她拿了一套上好素锦暗纹白衣裙换上。绣绣又敬业地替她放下挂面似的头发。
她斟酌复斟酌,最后选定屏风旁的位置,老远从梳妆铜镜里一瞄,哟呵,白衣白裙,白光清风,很有意境嘛。
一切准备就绪。绣绣将将退出殿外,青柚就挺配合地透过铜镜看到她。
于是,阴谋得逞。
我的头皮没能逃过一劫,刚开始还不觉得,后来成功地痛了两天。
晚上睡觉便是一大折磨,不知用那边后脑勺才能睡安稳,最后害我趴在高枕上睡了两晚上,第二天手臂跟打了全麻药水似的,软绵绵的毫无知觉,心里一个劲地抱怨老天不公呐不公……
第21章 甲骨文的水
老天爷定是听了我的心声,自那天以后每天都有大太阳温暖大地,让我伺机告知媗乐这时候的太阳最烈万万不可出府来,否则会轻易晒黑。.还格外加了一句,打伞也不行。
于是这几天耳朵边清闲,趁机把头皮拉扯的伤给养好了。只是可怜青柚,把我头发扯下一大把的事当天下午被青聆知道后,硬生生受了几板子的打手心。若非我即时赶到并制止,她那双细嫩的手皮开肉绽都是小伤了。
我有点心痛地带伤药给她,看着她坐在塌上不住抽泣,都开始怀疑青聆到底是不是她亲姐。
媗乐待我极好,我早已把这样的宠爱,当成了姐姐疼爱妹妹的样子,青聆那天的举动实在把我吓了好一跳。再后来,对她也就打心底里疏远,没有和青柚在一起时的自然。
话说我今早脑袋发热,起个大早就为了沐浴。一看阳光正好,命人搬了个藤床在院子里某棵树叶稀疏的树下,软绵绵地躺上晒太阳,其实也算是顺便把头发晒干。
广袖遮了刺目光线,阳光跟温水似的撒在我身上,时不时有清风夹杂着院里无名花朵的芳香袭来,环绕寝宫的人工小河波光粼粼,流淌似铜铃,悦耳舒畅。[.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我躺在上面不争气地睡着了。半梦半醒间,一条薄薄的锦被盖在我身上,框住一身暖气。
我估摸着是青柚,抬眼准备说声谢谢,入眼是绿衣青衫,却不是穿绿衣青衫的青柚,而是穿绿衣青衫的竺邺。
这样僵持了十几秒钟吧,我睡意全无地看着他,他亦温和地看着我。有风拂来,我晾干的发丝轻舞,一缕正好挡住了我的视线。抬手准备把它捋开,一只莹白如玉的手,已早我一步揪住我那顽皮的头发,轻轻搁在我的耳后。
气氛有些不明,我似乎看见老远有侍女在笑看这边嚼舌根。坐立不安地看着他浓黑的眸子,那双眼睛像是可以海纳百川,只温和从容地看我。
“事情办好了?”我记得那天青柚说他出府去办事。
“嗯。”他倒是不客气,坐在我藤床上。
我不留痕迹地往旁边挪了挪,佯装给他让位子,实际是为了把我们之间的距离增大些。
“我很害怕吗?”他发现了我的动态,莫名地看着我。[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气氛过于怪异。
我哪里是怕他,如果真的怕他,就会连话也说不上了。只是我们的关系还没熟络到,近距离聊天都脸不红心不跳。
也不知道该解释什么,只是模糊地给他说了个否定回答。然后默然低头。
世界又静了下来。
我不知道他会怎么想,而历来总在意别人感受的我又怕他会生气,不敢看他脸上的表情。树叶偶尔会被风带下,零零落落飘飘洒洒,我把玩着落在锦被上的翠绿叶片,最后打破僵局。
我道:“府里有什么好玩的?”
竺邺沉思了一瞬,“公主可以想想那日竺邺带公主去过的地方,那边是府中没有房屋之处,假山鱼池竹林温泉,可能公主会喜欢些。”
我仔细想了想,的确,那边一路上都没有再经过房屋,西北角有一片竹林,竹林外边是假山鱼池,往南些就是被四方围墙圈住的一眼温泉。真心一个度假山庄的样子。
抚着下巴想了一下,然后磨蹭着下藤床穿鞋。
“公主想去哪里?”
“去竹苑。”我临时起意,自己大摇大摆地走在前面,也不等他跟上,绕几个弯就进了竹苑。心里琢磨,这竹苑离我寝殿那么近,是谁安排的?
他想必是惊讶的,一路上没和我说什么话,唯独推开栅栏门之后,温润的声音从后飘来:“竹苑的大殿后有几株竹子,还有一个竹屋,公主可愿去那里坐坐?”
我头也没回就答应了。随他绕过正中的寝殿,入眼殿后确有几株我不知叫何名的翠竹,绿意翻滚,沙沙声不绝,中间倚着一个素朴竹木小屋,一片祥和安宁的样子。
竹屋前有几个打磨光滑的石墩作桌椅,上面放了几本游记和一套茶具,清爽又不失雅致。和寝殿的华贵完全不同。
想不到,竺邺竟有自己专属的一隅天地。
“屋中简陋,公主倒不如坐在外面好些。”他邀我坐在光亮的石凳上,待我坐定,转身去屋中取来沏茶的用具。
不知从何处冒出一个小厮,拎了壶热水放在桌上,竺邺就坐在我正对方的石凳上,不紧不慢地泡茶,滤水,斟茶。
我这是在穿越后唯一一次耐下性子看人沏茶。在齐国,平时都是别人沏好一壶端到我面前,我直接抬着壶就喝,看得一众宫女太监眼睛珠子都要落出来,我却自顾自地不以为然。
只见他修长的手指有条不紊地做着一道道工序,绿衣翻飞,动作像是贵族养出的优雅平和,实在耐看。不过顷刻,白瓷小杯中便绿汤碧莹,赏心悦目,茶香四溢。
他端了一杯给我,风携着不知是他身上还是竹子的淡漠香气,与茶的暖香徐徐传来,“公主,请。”
我轻轻接过,“你以后叫我悕乐吧,如果你非要客气叫长欢也行,别公主公主地叫,我听着瘆的慌。”
他唇边含笑,也没答应,盯了我半晌,冒出一句:“悕儿……”
一口甘茶正巧含在口中,此话一出蓄势待发。
我忍了忍,正尝到清茶回甜,终是舍不得把它喷了。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半天没有反应。
偏偏他云淡风轻说完这句话后垂眸抬茶细细品起来,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干笑了两声,“没事,这样叫也可以,你把我当妹妹看就是了,不必客气。”
他端杯的手一顿,复又放下,垂在石桌上摩挲着白瓷杯,像是自言自语,“当妹妹看?”
我“嗯”了一声,看见他轻轻地抬头,看我的那双浓黑眸子里,眼神复杂难辨。
转眼又要冷场,我忙吹着茶制造一些声音,以免局势尴尬。
眼光一扫,不经意看到他抚杯的右手虎口处。
愣了愣,转而全身一震。
那里,是一个蓝色的印记。
我认出,那个印记是个字,而且是甲骨文中的“水”字。
并且,是五行之一。
第22章 再见空灵
我紧张得险些窒息,放下杯子就去抓他的右手。[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
他愣了愣,便也由着我拽。
紧盯那个印记许久,确定是个甲骨文的“水”字。
找了两年的五行之一居然近在眼前,还是老爹给召的夫侍,心里五味杂陈,半日没回过味来。
他发现我的脸色有点不对,问道:“怎么?”
“这个印记,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他顿了顿,说了一个挺让我惭愧的故事:“我三岁那年就有了,那时我父亲还以为我是妖孽转世,连个胎记都是有色彩的,从我三岁生辰开始到第二年春,叫了一群道士在我身边唱跳,花了好大一笔银子。”唇边讥讽见深,我却看出一丝苦涩。“莫不是那时我是竺家长子,只怕都丢到荒山喂了狼了。”
我心里有些可怜他,思考着另外四行元素会怎么过活,可是转而想到在现代的自己出生时健健康康的,父母却根本不理自己,也就将就可怜起自己来了。
不过同时我也发觉一个细微的问题,小时候这样的事在每个人的心里都是不可触碰的阴影,竺邺毫不避讳告诉我,说明他对我这个救命恩人,挺放心。
“我想的可不和你父亲他们一样,我想长这么个胎记都长不了。”我扁着嘴安慰他。
他只喝茶,不说话。
空灵老头曾说,想要辨别五行,就看那五个男子右手虎口处。金木水火土,分别对应着就有五种颜色的甲骨文印在他们的右手虎口。这些个标记是他们打娘胎里出来就有,熠熠生辉,遮盖不去,也模仿不来,浑然天成。
竺邺手上的这个……实在不像无聊拿颜料涂上去的,我也不相信会有哪个大男人无聊到这种程度,画什么不好,偏偏是天蓝色的字。[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且甲骨文作为象形字,“水”字笔画万分妖娆,竺邺怎么看都正经,委实没必要骗我。
然而灵感来了挡也挡不住。此后,媗乐额头又多了一类甲骨文的图纹样式,最后不知如何流传至民间,少女老妇都争相描画,使甲骨文字在燕京风靡一时,甚至还发展到了齐国国都的守城和姜国国都的以瑟。
我抚着胸口暗道,幸好,女的画男的没跟着画,否则哪天把街上某个男的认为是五行之一带回家,那故事情节就该一波三折了,唔,会不会发展出阴差阳错两个人相爱不成最后相思欲绝的狗血剧情?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回到正题。知道了竺邺是水元素,我觉得以后要用看哥哥的心态完美面对他是不能了,心里各种纠结,一团乱麻。可谓是,剪不断,理还乱,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看着那个水灵水灵的印记,眼里默默流露出悲伤。
“在想什么?眉头皱成这样。”他的手还被我握在手里,只好歪着头看我,竹香在我鼻翼缭绕。
我猛然一松手,然后尴尬一抬头,这才发现他的身子几乎横了半张石桌,如果我仰头往前蹭一点,再蹭一点,就可以在他那里占点便宜了。
咦,我什么时候变那么龌龊了?
“你对我有想法?”他勾唇一笑,我脱离了愣神的境界,这才发现我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人家双唇看。
“没,没什么,刚刚还以为你嘴角有茶渍,原是我看错了。”在桌上抓了一杯茶喝,把脸使劲往杯子里塞,至少可以缓解这尴尬气氛。(.好看的小说
他眼神古怪地看我喝完一杯茶,“你,用的是我的杯子。”
我淡定地放下杯子,端起自己的,“哦,没注意,你再重新拿个杯子喝吧。”
“……”
这时我才发现,这个后院挺小,头上竹子挺密,竹叶外头晴空万里,我这脸上倒挺烫……
不知后来如何如何,我脑子混沌不清都记不得,只知道在竺邺那里用了午膳就坐在他的寝殿里歇息。
竹子香气不温不燥,春天微风又挺舒适,然后就顺着坐姿安逸地趴在殿内的桌上睡着了。
梦中,好像还留了点口水。
半醒半梦之间,忽的发现自己置身于白茫茫的世界。心里一咯噔,不会这次又是悕乐残缺的记忆作祟吧?
踌躇中伸出手,发现有白雾绕指游荡,始知这地方乃白雾缭绕阻挡视线,并非空虚之白。有风拂过,雾散开。现出一个我十分熟悉的地方。
和初见时毫无区别。正中的冰床,头顶的钟乳石,四面洞壁的夜明珠,甚至山洞一角还留有煮赤豆粥的锅碗瓢盆。
我激动得眼泪将将落下。心情雀跃间,终于发现冰床后石座上还有一位闭目打坐仙气缭绕白衣飘飘的……空灵老头。
两年未见,甚是想念。我开心得张开双臂就往他那里扑。
眼看只有三寸就能碰到他的胡子了,他那只拂尘忽然冲到他面前护主,我躲避不及,差点啃上去。
空灵老头念叨了句什么,缓缓睁开眼睛,第一句话还是那么出乎意料:“丫头,我说你过了两年这习惯怎么还不改?第一眼总是先看那些不值钱的东西,都不注意老夫,哼!”一大把年纪,撒娇的功夫不差。
我心里暗想,空灵老头你这两年也没变啊,撒娇一流,不过倒也挺可爱的。
这话可不敢说出口。我坐在冰床上笑嘻嘻地道:“还不是道长您仙人的光辉太过耀眼,让我此等凡人无法直视,这才先看别的东西嘛。”
马屁拍在马屁股上了。他沉着的脸略有好转,道:“得嘞,先不说这个了。”把身前的拂尘收回,“五行找到了?”
他眼睛安了摄像头?这方才的事他也能知道。我哼哼唧唧:“嗯,竺邺就是水元素。”
“只有一个?”
“反正我只找到了竺邺。”
“不对啊……”
“什么不对?”
“你看冰床。”
我顺着他的话语低头看向他坐着的冰床,发现其中的五色彩,除了红色的火和黄色的土依旧沉在床中心,金色的金、绿色的木和蓝色的水均射出透彻的光。那光穿透冰床,像霓虹灯五彩斑斓,照亮了半边山洞。
最为特殊的是,绿色的光最为澄澈明亮,压过金与水的光辉,成为主宰。
“这是……怎么回事?”我微有些木讷。
“五行的幻影和实体是联系在一起的,看这形式,金、木、水三元素你已经找到了。”他抚着胡子若有所思,“你说只找到你那夫侍竺邺是水元素,只怕是另外两个你遇见了,没好好注意罢。”
我陷入沉思,另外两个,没好好注意到么?
脑海里浮现出忱天恍若天人的俊容,打了个哆嗦,莫不是他?
未几,对面的空灵一拍脑袋,恍然大悟似的。“我忘了给你说正事了。”
我缓过神来,道:“何事?”
“宋雪铃最近蠢蠢欲动,我感觉她的怨气一夜之间增长了许多,可能复仇计划要正式开始了。”
宋雪铃,这个时刻提醒着我性命安危的名字,尘封了两年,终于要破土而出了。不知为何,我听了这话镇定异常,也许是做了两年心理准备,已经对死亡看开了吧。不过我不敢确定的是,真正看到她,我是否依旧如此镇定。
“不过,她有张良计,咱们有的是过墙梯。”空灵老头颇为得瑟地把目光从洞壁的三色彩光上,移到我的脸上,“你如今找到这三个元素,切记不能离开他们单独出远门,只有元素在旁护体,宋雪铃才会拿你无可奈何,否则若你一人,她要噬你的魂魄不过分分钟的事。当然,解决此种问题的最好办法,就是把五行找齐了,并让他们的幻影像木元素一样发出最强的光。”
我望向木元素绿油油的光:“如何让他们发出最强的光?”
“这个嘛……”老头子脸上有些挂不住,眼神一个劲地往我身上瞟。“你以后会知道的,老夫我今天找你,还有一件重要的事。”
“什么?”
“你那男朋友于梵,老夫救下来了。”
于梵他能活下来,我还是很欣慰的,只是不知如今过得如何。“道长,”我道,“谢谢你。”真心的感谢。
没想到老头子眼皮一翻:“哎哟喂,老夫我可受不起丫头你的谢,当初是谁在心镜中要死要活地逼老夫救他,老夫如今还记忆犹新,丫头你说,不救,行吗?”
我嘿嘿地笑了一声,摸着鼻子忍俊不禁:“自然是不行的。道长若不救他,只怕我会再让道长耗些仙力收集魂魄。”他白胡子抖了两抖,表示赞同。
和两年前一样,这次他又是一句“该回去了”就把我从睡梦中折腾醒了。
一睁眼,发现自己睡在一张陌生的塌上,又看四周半天才想起这是竹苑的大殿。只是琢磨不透怎么会从桌子睡到塌上来。
沉寂的光辉铺设得古色古香。竺邺坐在不远处的藤椅上捏着一本手札细细阅读,一如既往地耀眼。
听见塌上动静,温和的面颊从书中抬起。“悕儿,醒了?”
一缕银光轻轻地照在他的脸上,岁月静好。
第23章 旧人单滢
本公主我脑子搭铁是常事,最近尤为严重。.
媗乐没来找我让我享了好几日清闲,可清闲也得有个限度,过了那个限度就是闲得慌了。闲得慌的时候又加上脑子搭铁,本公主就光荣地就做出了与青聆女扮男装逛青lou的好事。
穿越不去一趟青lou,简直就是有悖伦理。
青聆虽是我的贴身侍女,可我对她的了解远不如对她妹妹青柚的。自从她那日狠狠处罚了青柚后对她更是冷淡,今天能叫上她一同做蠢事,主要怕那位昨日离开燕京的陈国大皇子忆起万花园中四位打雪仗的美人,半途折返,与我在集市上来个偶遇。我和以前的悕乐一样,是个典型的扶不上墙的烂泥巴,武功方面一窍不通,要是真出现这种事,只能变成待宰的羔羊了。
燕京一如既往,热闹非凡。
青lou一般就在最为热闹的城中心,所以不费吹灰之力,我们两个假小子就站在了青lou第一家——翠春楼的楼底下。
脂粉香气从这栋电视剧里常见的楼中扑面而来,我怀着新鲜感尚能接受,青聆却脸色一变,几乎吐了出来。
可见她平时是多么素朴的姑娘。
“哎哟,这位小哥,快快快,里面请。”一个还算年轻的艳丽姑娘出来迎接我们,眼波扫过我着的月白锦服,脸上笑容更盛。
我和青聆被后来的一波姑娘前拥后挤地扶进了翠春楼,所过之处,炭火烘得花香熏人。
待进入一处颇为雅致的阁房,青聆再也忍不住,把跟进来的姑娘全赶出去。脸色变了几变,哇地一声吐在便盆里。
我愣了愣,还好她是我的侍女,否则跟了媗乐不知每天要吃多少胭脂水粉。[.超多好看小说]
走过去给她拍着背,看她几乎连胆汁都吐出来了,心里有些酸酸的。怎么说也是我把她带到翠春楼的,否则她也不会弄成这样。
难道,她脂粉过敏?
念头一出,有些抱歉。看她吐得虚脱,给她倒了杯茶漱口,想把她扶去床上歇息。
青聆是个主仆观念分明的人,茶水尚且接受,可碍于我是公主又仗着自己身体底子好,愣是独自走去一张椅子上靠着。
我觉得自己在这她有些压抑,就让她在这里休息等我,我继续在青lou里体验生活。
我们的阁房在二楼尽头某个旮旯里,要下楼就必须走到走廊正中的楼梯处。我强装镇定地踱着步子,路过一排排的阁房,耳边尽是从中传出的羞人声音,一张老脸难得红了红。
走到一个写着铜铃二字的房门口,里面传出的竟不是嗯嗯啊啊的声音,而是一个有些生气的妇人和一个带着哭腔的姑娘的对话。
“二姨,铜铃求你了,铜铃会努力地弹琵琶的,铜铃不想去接客啊二姨……”这姑娘的声音甚是耳熟。
“铜铃,也不是我逼你,这回的客人可是冲着你来的。人家仪表堂堂的,想必也不会为难你,你去去就行,别叫二姨为难啊。”听这语气,应该是翠春楼的老鸨。
“二姨,铜铃是拿了银子来这里卖艺的,铜铃只在外边台子表演,不去客官房中,这可是当初二姨您亲口说的……”
“我好说歹说都劝不动你,看来是我之前太纵着你了!你也不看看,就凭你那些银子也好意思说出口,这位客官可是拿金子指明要你去,平日里你想做什么我没管你,此刻好生劝你你还不去!看来是非要我动真格了!”
“等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是本公主一向的习惯,“本公……子出二十两黄金给铜铃姑娘,让她自己决定去留!”
二十两黄金呐……可以做成好几条又大又粗的金项链呐……
我推门而入,老鸨和那个叫铜铃的显然愣在那里。最新章节全文阅读.我不经意间瞥见了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的铜铃,一时间也愣了。
这铜铃姑娘,竟是我在齐国的老朋友,单滢。
单滢看见我,呆愣了一瞬,眼里满是抑制不住的感激和狂喜,泪涌得更多,花了妆容。
我朝她眨眨眼,示意她不要说话。
那被称作二姨的老鸨极快地打量我一番,目光停留在我的脸上,蓦然一笑,“这位公子,那位客人出的可是五十两黄金要铜铃姑娘,您出的不够,恕老身无法留铜铃了。咱们翠春楼比铜铃好看的姑娘多得是,老身可去给公子宣其他姑娘。”
“他出五十两,我出六十两!”
六十两黄金呐……把我的长欢府卖了估计也卖不了这个价钱……
心里暗暗地痛着,也不知单滢是招惹到哪个暴发户了,价钱出得那么高。
像老鸨这种在青lou界摸爬滚打的成功人士不会看不出我是女扮男装,毕竟我个子不够格,脸蛋也极清秀。自知瞒不下去,我气势就得做足了,下手也该狠些,更何况救的还是老熟人,可靠。
单滢许是初次听到那么大的数目,吃惊得半天没合拢嘴,坐在地上忘了哭。
老鸨极速变了个脸,油光溢彩的肥脸上极快地堆满笑:“公子出手真大方,来来来,公子坐。”她现在看我跟看宝似的,急忙让开路,把地上跪的单滢轻柔地扶起来。
我踱过去稳稳地坐下,捏着一个红瓷杯在桌上转着:“我想听听单……铜铃姑娘奏琵琶,就在这里,不会污了铜铃姑娘的清白吧?”
单滢还未说话,老鸨已急着答道:“不会不会,公子既然出了金子要铜铃自己做主,定是正人君子,哪里会污了她的清白?老身这就出去,不打扰公子雅兴。”笑得灿烂扭着肥腰出去了。
门一关,单滢和我都松了一口气,她转过身来,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单滢承蒙公主两次相救的大恩大德,实在无以为报,以后公主让单滢做牛做马,单滢定不会有任何怨言!”
单滢是我从齐国一个纨绔子弟手下救出的,她长有一张楚楚动人的脸,奈何家里穷,被许多觊觎她美色的官家弟子压迫得家里更穷,使得家中亲人皆被威逼致死,她孤身一人无处可去。我和媗乐遇见她的时候她正被一群人强制带走,我一急,大材小用地唤来影卫救下她,从此便结下了不解之缘。后来我们要回燕国,给她足够的银子就告别了,却一直没给她说我和媗乐的真实身份。
“你如何知道我是公主的?”我把她从地上扶起。
“公主告别的那天单滢觉得不对劲,就斗胆拿了包袱偷偷跟在公主后面,公主无人阻拦就径直进了齐宫,再出来时还在齐国皇上亲送到城门口的回燕队伍之中,当时就猜到您的身份了。既然公主也走了,单滢在齐国没有了挂念,担心公主来燕国的路上会有危险,估摸着紧急时多单滢一个肉垫也是好的,就一路跟到燕京来了。可是……路上买马匹和干粮就耗了不少银子,进了京城,身上除了衣物只剩公主给的这把琵琶了,”她十指纤纤搭上琵琶弦,弹珠流水之音荡荡传开。“苦力单滢做不了多少,只好进翠春楼来卖艺。青lou的消息来源很广,单滢一边卖艺谋生,一边也可听着公主的近况。”她笑了起来,惋惜道:“只是没想到这次,又是公主救了单滢。”
我回了她一笑,她是个好姑娘,尽管上次救她让那个纨绔子弟转而喜欢上了我和媗乐,这次又毁了我一年的月奉外加过年的压岁钱和节日的赏金。可她一个小姑娘能为了我离开故土来到陌生的地方,又委曲求全来青lou卖艺。
这份心,够了。
“我们是朋友,莫说那些客气话。和我走吧,我的府上也缺一个副管家。”我倒了杯茶润润嗓子,给她端了一杯。
“谢公主,可是单滢想留在这里……”琵琶乐声绝时,她说出这样的话。
我有些诧异:“为何?”
“一是单滢不好再麻烦公主,二是单滢还有一些私事未处理,需留在翠春楼,望公主成全。”
我低眸想了想,大不了再塞点银子给翠春楼的姑娘,让她们多照顾单滢便是了,点头允许道:“你看着办吧,若那老太婆再欺负你,你就到长欢府来给我说,我不会让她有好日子过的。”
“好。”她浅浅地笑了,粉裙上的牡丹艳美盛开:“长欢府,原来是长欢三公主,单滢第一次知道呢。那,公主给我说安瑛桐的那个名字,是谁的?”
我摸着鼻子笑笑,“自然也是我。”忽然想起来还有个青聆在客房里等着,给单滢交代了几句,就去打算领着青聆打道回府,毕竟还要凑黄金给单滢。
我所有铜钱、碎银、银子全由青聆保管,费劲凑齐了也只能正好换二两黄金,差得实在太多。眼下唯有先拿这点金子抵押出一张欠条,回了府,再叫人送剩下的金子来。
哎,想不到啊,本公主帮人也有帮得这般狼狈的时候。
第24章 钱要娶媳妇
灯红酒绿处,娇声媚语,纸醉金迷。[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青聆,你还好吧?”
从翠春楼的花丛中走出,我瞧见青聆脸色又是一变,白得那叫一个惨。
“谢公子关心,无事。”她强打精神低眉顺从地跟在我身后。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此话一出,身边走过路过的人看我的眼神怪了许多。男子居多。我注意力集中在她身上,这种事自然没怎么上心。倒是忽然迎面有谁撞了一下我的左肩,一个踉跄间,腰间紫玉笛发出清脆声响。
我低头,心爱的紫玉笛正脱离腰间束缚,往地上摔去。这关键时刻还能分神想:完了。
正准备为它的碎裂而心痛,斜旁忽的有人伸出一只手来抓住即将着陆的紫玉笛,不知如何动作,紫玉笛就摆到我眼前,完好地躺在那人的手心。
“抱歉。”明朗的嗓音从头顶传来。
这声音。
来不及拿过玉笛。我猛然抬头,直直掉进一双黑沉的眸中。
得,今天遇见的熟人还不少。
那人见我抬起脸,眸中涌动着浪潮,仿佛过了许久,唇边化起一抹戏谑,侧头看看翠春楼的牌坊,又看向我:“原来公主好这口。”
“你也没好到哪里去!”我面上镇定,其实心里尴尬得难受,没办法,只有鼓起勇气反驳回去。
从他手中夺走紫玉笛别回腰间,见他湛蓝色腰间亦有一管长笛,暗红的笛身似有流光流转。(.好看的小说就是方才紫玉笛相撞之物。
“你怎么知道我是公主的?”真失败,今天第二次说这话了。
他唇边笑容加深:“你猜啊。”
我回视他:“你猜我猜不猜啊。”
“不猜。”
“既然知道,还卖关子?”
他指了我的笛子,“一个宫女会随身带着一把玉笛去打雪仗?又有多大的权力请燕国太子来替自己解围?”他顿了顿:“三公主奏笛天下一绝,忱天还不至于连笛子的材质也分不清,听不出。”
我点点头以示赞同,忱天他真的不是人:“在外面叫我三公子,别叫公主。”
他笑了一声:“是,公主。”
我斜了他一眼。
古代城中热闹的地方,总会有一对闲逛的情侣在那里遇见些扛着糖葫芦卖的,这时候男子总会主动买上一串给姑娘吃,如果遇上没吃过糖葫芦的王公贵族也会连自己的买上,两人吃得甜蜜,以后的结局也会是好的。自然,我说的是情侣,按本公主个人的世界观来看,竺邺算一个可以给我买糖葫芦的。至于忱天,啥都不是。
“我要两串。”自觉掏腰包,一颗给我,一颗给青聆。
忱天在旁侧头给随从吩咐着什么,那随从点点头,进了翠春楼去,转眼淹没在了五颜六色的身影中。
我看着忱天,心想这人倒还不错,自己在这里耗时间也不耽搁随从玩乐,挺为他人着想的嘛。
“我也要,你给我买一串呗。”
我含着糖葫芦,望着身旁居然有撒娇意味的忱天,有些汗颜:“想要自己买。”
他想了想,正经道:“我的钱以后要娶媳妇用的,不能随便花。”
我目瞪口呆看着他,听见口中的糖葫芦有碎裂的声响,咯得牙疼。半日才找着自己的声音:“你要娶媳妇,怎么不说我还要嫁人呢……”
“嫁人需要彩礼钱?”
“好吧不需要。(.无弹窗广告)”我摸着快空的钱袋子,方才把钱全押在单滢身上了,有些心痛,“你一个男人也忒好意思了,一串糖葫芦也给我要,还是堂堂太子……”最后一句话嘟囔出来,我自觉地闭了嘴,递了碎银子给早已等得不耐烦的糖葫芦小哥。
那小哥眼神在我,青聆,凌天三人之间晃荡再晃荡,终是迟疑着递给凌天,然后又晃荡着走开。
我后来想想,这小哥也是出于好奇,试想想你在街上看见一清秀男子给另外两个俊俏男子买糖葫芦,嘴里还念叨着什么嫁不嫁娶不娶的,不想多才怪。
今日注定是多事之日。我着实没想到父皇那么英明的政策下还会有人公然欺贫欺弱。
忱天才将糖葫芦塞进嘴里,一群官兵风风火火地冲到街上来,嚷嚷着要找小偷。
我默然看着。他们找小偷真高调,人家小偷是傻子吗,等他们吼两声就自个儿站出来?
领头一人浓眉虎目,本来很憨厚的样子,眼睛里却放着精光。这精光一一扫过在场所有人,并未在我们三人上停留,而是转向他身后的巷口,一个抱膝坐地、衣衫褴褛的小男孩身上。
领头瞧小男孩像是见了救兵,眼里露出兴奋,倒提了剑直指小男孩叫道:“在那里!就是那个小叫花偷了明大人的钱!”话音一落,兵器碰击的声音中,两个小兵把地上的小男孩提了起来。
那孩子骨瘦如柴,此时正被开春的余寒冻得瑟瑟发抖,跟秋天欲落未落的枯树叶一个形容,一双从单薄衣袖中露出的小手又黑又紫,像是冷得厉害。
他没有力气反抗,只微张着嘴一个劲地对着抓他的官兵摇头,眼里流露出恐惧和茫然,想必是被冤枉要当替死鬼的。
没有得到辩解的机会。他求助的目光看向在场所有的围观者,却无人敢上前救他。待最后无力地看向我时,眼底已是一片灰暗。
不知道怎么的,我突然很想帮帮他。倒不是从侧面突显自己想救这孩子是多么心善且不摆公主架子的人,只是我历来是个很相信缘分的人,总觉得这孩子以后一定和我有很大的关系,当然,这只是感觉,由心的感觉。
在他被拉走之前,我及时开口叫住那些官兵:“各位官爷,请问发生了何事?”
所有目光霎时间停在我脸上,一时间街上鸦雀无声,连翠春楼门口拉客的姑娘们也没了声儿。
我把糖葫芦反手塞给身后的忱天,走到领头身前,仰视他微有不悦的脸。
“这小叫花敢偷伺候皇上的明大人的银子,我是来押他到衙门问罪的!”他打量我衣着光鲜,耐着性子回答,压制住怒火的脸柔和些许。
小男孩抬起垂下的头望着我,一张花花的小脸上眼睛闪闪明亮,我看出无声的感激。
服侍皇上的明大人,可不就是父皇的贴身宦官吗?这他也至于巴结。我轻笑着问领头:“官爷说这孩子偷了明大人的钱,可我看着他气虚体弱,根本没力气偷了钱还跑走,让官爷您大张旗鼓地抓。且官爷方才过来时这孩子根本没有想跑的样子,官爷怎么认定就是这孩子偷的钱?”
领头的脸青了青,看我的眼神失了友好:“我方才亲眼看到小叫花偷的钱,眼见为实,这就算证据!”
“那我现在说亲眼看到官爷您冤枉这孩子,眼见为实,这又算不算证据?”我今天同情心泛滥,自己都抵挡不住。听见身后的忱天一声轻笑,就回头轻飘飘瞧他一眼,他明显一副看热闹的样子,我便也由着他。
领头僵着身子,脸色铁青,半晌阴笑道:“你们不会是这小叫花的同伙吧?”
我挑了挑眉,忍住骂他的冲动,看向旁边一家酒馆,答非所问:“我朋友请官爷进茶楼里喝杯茶,这天那么凉,官爷别站在风口上染了风寒。”一股凉风从街口应景吹来。我装作不在意地转头瞥忱天,暗示我所说的朋友就是他。
我请他糖葫芦他请我喝茶,这算是扯平了。
他的脸色从晴转阴,阴森森地朝我勾唇一笑,我打了个哆嗦,回头见领头答了声好,就叫那俩小兵也带上冷得瑟瑟发抖的小男孩一起进了茶馆。
我挑了个最里的桌位坐下,领头人迟疑了一下,最后坐在我对面,凌天则不客气地和我坐一条长凳,青聆坐在我右手边。
店小二看这架势,堆着笑拿茶来倒上,我端了一杯往左手边递,忱天淡笑着伸手来接,茶杯径直越过他,最后递给他旁边被官兵架着的小男孩。
小男孩胆怯地接过,捧在手里不敢喝。
凌天的笑却僵在脸上,瞪了我好一会。
我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他面前明明就有一杯,我不知道他怎么还伸手要。
对面的领头冷哼一声,我想起这里还有个他,撇了撇嘴,一手撑着下巴,一手在腰间荷包中慢悠悠掏出一块牌子丢给他。“官爷可识得这牌子上写的什么?”
领头冷着脸接过,待看清牌上泛着纯金光的“长欢”二字时手一抖,眼中尽是震惊。
青聆霸气将茶杯往桌上猛一扣,惊了在座所有人,只见领头从椅子上直挺挺跪下去,颤声从桌下传来:“小人无意冒犯三公主,三公主恕罪啊恕罪……”
旁边两个小兵也是一脸震撼,拉着小男孩扑通跪下,额头冷汗浸湿脸庞。
身份是个好东西。
我的心里油然而生常人都有的虚荣,单手撑着桌子,不管周围人或好奇或惊诧或痴迷的眼神,淡淡收回躺桌上的金牌子,摩挲着上面纹路:“恕罪?官爷犯了什么罪,还怕本宫罚你什么?”
“公主折煞小人了,小人对公主不……不敬,又冤枉这个孩子……下次,再也不敢了……三,三公主饶了人人这次吧……”
“谁知道你下次不会再犯?”
“小人跟三公主发誓,以后再不会做这种事了,若有食言,小人的脑袋就自己搬家……”我隐约听见桌下有咽口水的声音。
“很好。”我嘬了一口茶,味道不错,“本宫给你一次赎罪的机会,两天时间,明公公的钱被偷之事若不查清楚,给这个孩子一个清白,你会吃不了……”兜着走三个字还没说出口。
“给你清场了,请你喝茶已经还了你糖葫芦的钱,这回你又欠我包茶馆的钱了。”凌天一屁股坐在我旁边。
我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的,侧头瞧了眼,果然茶馆里本来不多的人都在往外走。
第25章 邵玚是个哑巴孩子
刚刚树立的霸气被他一打扰反而有些尴尬。[.超多好看小说]
我抬眼望向窗外后园冒出新芽的几棵枫树,绿悠悠地似杯翠芽绿汤。直接没搭理他,继续在那三人面前摆架子:“既然承诺了,就得记牢,否则脑袋搬家都是重活,简单一些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罢。”旁边那俩小兵浑身一抖,好像要哭,我冷冷道:“只要不食言,你们该干嘛还是干嘛,本宫不会无故为难你们。”
那孩子粗糙的双颊已经冻得泛紫,我看得皱了皱眉:“这孩子留下,你们都出去,本宫会在长欢府等着你们的回复。莫想蒙混过关,本宫记性不好,会有人替我记。”
那三人答着是抹着汗猫着腰出去了,走之前做了件我很欣赏的事,把茶钱给付了。
于是我理直气壮地回头朝忱天笑道:“真是对不起太子殿下,清场的钱就当是还了糖葫芦吧。[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他淡淡道:“你这糖葫芦还真贵。”
我把自己的那一串再塞到他手里:“买一赠一,自然贵些。”
他道:“这串你吃过了。”
我无所谓道:“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再说,我把我的免费送你,怎么都是我亏啊。”
他道:“好,是你亏。”
我“哈”地一笑,乐呵呵地吩咐青聆拿剩下的银子去买件小棉袄。
忽然之间想到忱天说要留钱娶媳妇的话,又想到他给我清场一事,越想越不对劲。
那孩子坐在椅子上紧张地绷紧身子,带着胆怯瞟了我一眼,见我在看他又急忙看向桌脚,接着又懦懦地瞟了一眼。[.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我朝他微微一笑,起身去外面给他叫碗面吃。回来见忱天微笑着看他,薄唇轻启,孩子只乖巧地点头,他们旁边站着已回的青聆。
青聆看着那孩子,脸色是我未见过的柔和,类似母爱泛滥的慈蔼。而那孩子身上披了件全新的灰白小袄盖住破旧的衣衫,脚上也多了双白底银边棉靴。
缘分总在意想不到的时刻像一朵花暗中绽放,就像我根本不知道这样一个阴错阳差被我捡来的孩子,许多年后会成为威慑陈国的大人物。至关重要的是,后来的他,会对我的女儿,重要到无法用言语述说的地步。
让我不知道遇见他,收养他,是对,亦或错。
我没有多想就朝他们走去,走近发现桌上有两个茶水书的字,字迹工整锋利,似水筑的蟠龙威风盘旋,乃不可多得的好字。
“这是你的名字?”我问那个孩子。
邵玚,这水字就在那孩子面前桌面上。
他许是对我误会挺大,见我一来有点被吓到,立马起身要给我行礼。我把他按坐在椅子上:“见我不必行礼,我还得花时间给你说‘平身’。”
他难为情地坐回去,朝我点了点头。
忱天在一边挑眉瞧着,许久,往边上给我让出个位子,示意我坐过去。
我盯着他片刻,决然地坐到他对面。
他“呵”地一声笑,死皮赖脸地移到我旁边,我嫌弃地又跑到他对面去,他又跟着移来,好像玩游戏有些不亦乐乎。
我打算再次跑回去,他握在袖中的手蓦然把我拉回椅子上,湛蓝镶金边与月白的色彩纠缠在一起。浑厚气息在我耳旁轻吐,“邵玚是个哑巴孩子。”说完放大声音,好像为之前的话做掩饰,笑起来:“躲什么?我会吃了你不成?”
我被他的话震惊到,愣是半天没反应,半天后才回忆起从一开始到现在,邵玚根本没说过话,这才信了他。
恍惚间,见邵玚低垂的小脸闪过沮丧,晓得这孩子一定为这个事情自卑很久了,忙装得什么都没有发生。嗔剜了忱天一眼。
忱天淡笑着放开我的手,招呼着面店小二把面放在邵玚身前。
我低头思索着该做些什么才能让邵玚脱离阴影,无意识地,看向忱天抬起的右手。
得,虎口那里有个暗金色的图纹,在我脑子一过滤,幻化出甲骨文中的金字。
嘴角一抽,忱天竟然是金元素。
不过好在之前曾莫名其妙有过一点点忱天就是五行之一的感觉,所以真的看到时,惊讶程度远远低于看见竺邺是水元素时的,以至于没有什么激动的举动。
看着邵玚低头狼吞虎咽地吃着面条,给他递了杯水去。
唔,竺邺是水元素,凌天是金元素,那么在空灵那里看到有最强光芒的木元素在哪里呢?
第26章 缘分使然
邵玚刚开始还腼腆,对我依旧有些惧意,后来被我从忱天那里借的二两小碎银重买的糖葫芦所收买,就对我很是亲切。四人硬是在茶馆里坐了三个时辰,没有多的,就咱们四个。
邵玚是个蛮不错的孩子,年纪虽小却满腹经纶。其间与忱天甚谈得来,天文地理鸡毛蒜皮啥也没撂下,我在一旁听得半知半解,只好一边欣赏他在桌上的书法真不错,一边琢磨怎么和忱天把谁欠谁的算清楚。
从面部表情来看,青聆这个冷面美人极喜欢邵玚,看他的眼神柔和得要滴出水来,如果不是年龄问题我都相信青聆是邵玚他娘亲了。
尽管我也喜欢邵玚。
还要回府给单滢筹钱,不敢耽搁,让青聆去找了匹马车来,我与邵玚一同回府。
偏偏忱天对邵玚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展开了他死缠烂打的功力非要与我们坐马车,嘴里说要和邵玚更深一层地交流,实际心里的原因是不是这个我就不得而知了。
我尚且抵抗力顽强,邵玚却淡淡一笑,把忱天就放上车来了。
我愣愣地看了一眼邵玚,又转头瞪着眼睛看忱天。忱天则一脸得意地回看我。
临近三月,风寒浅。
谁家屋外风铃清脆,杂乱的章谱亦成了悦耳天曲,我素手拢开帘子,窗外草色遥看近却无,朦胧画卷已透出北国风光旷野至美。
柳絮飘飘冉冉。有风划过双眼,依旧刺骨,隐约野花芬芳,一醉心脾。北方春天总是短暂,这副光景,估计不久,天就晴暖了。
我身着男款月白锦服,牵着一个脸脏脏,披着灰棉袄的小男孩,站在长欢府门前,张开手臂正阻挡一个体态修长,穿着湛蓝镶金边华服的俊俏男子进府,无论谁从哪个角度看都十分不搭调。
最丢人的是,我必须仰着头踮着脚还要装得凶神恶煞地告诉他:“长欢府不进陌生男子,太子殿下请回!”脖子有种落枕的快感。
同时也佩服自己的演技,从忱天暗含笑意的黑眸子中看到自己呲牙咧嘴的脸,的确有几分凶样。
他浅笑着看我站不稳往后退了几步,又笑看我踮着脚尖摇晃着走回他面前,最后呵地一声笑,留我在风中窘迫。
因为是我的府邸,邵玚不敢再做主让他进,只在一边玩手,什么都没看见。
亏得忱天这家伙还能淡定地和我玩木头人,只要我转身往府走他就不紧不慢地跟上来,我一回头他就又不走了,再走他也走,再停他亦停。皇家的人功夫不会差,我知道如果我跑回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关府门,他也能在我还没摸到大门之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我关在外面。
尽管我是府的主人,可我相信这家伙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瞪着他哭笑不得,无奈我竟也有这般无奈的时候。
正同他僵持着,身后有脚步声渐近。
忱天眼里的浅笑转瞬即逝,看向我的身后,脸上好似附了一层薄冰,就像在积雪的梅树下初见他时的模样。
我怔怔地转头,一身浅淡的青绿色映入眼帘,衣袂随风。来人细皮嫩肉的,耀眼依旧。
“你怎么来了?”我绽开笑问他。
竺邺看着忱天,风轻云淡的脸上隐隐有些读不懂的神情,我再仔细一看,又没有了。
“听说公主回来了,我来看看。”竺邺看着我的眼,一贯的温和。
“都到府门口了,又不会走丢,没必要让你出来亲迎吧?”我仰头看着竺邺,落枕的感觉再次袭来。
他淡淡一笑,就像绿叶丛中茉莉花白得养眼,并未继续这个话题。
看向我身旁被惊到的邵玚,皱了皱眉:“这是?”
我帮邵天把嘴合拢,答:“他是我和陈太子在集市上救下的孩子,叫邵玚,我想让他以后在长欢府陪我。”
邵天仅仅七岁,母亲已去世多年,六天前刚丧父,家中表亲都不愿养他这个哑巴孩子,以至于披了个袄子就被迫流浪街头。
他是个有骨气的孩子,不愿学着别人乞讨当乞丐,又手无缚鸡之力,饿了两天,今晨又被一群年级稍大的小叫花把他御寒的皮袄抢了去,留他坐在街头又冷又饿,瑟瑟发抖。
直至遇见我们。
一缕风挠弄我耳旁碎发。竺邺低头瞧着我,带着一分诧异,原本极为清澈却墨黑浓密的眸子里有浪潮翻涌。半晌,道:“公主怎么想的,就怎么做罢。”又看向我身后的忱天:“谢殿下送公主回府,殿下进府歇歇?”
我猛然发现忽略了身后的忱天,继而又猛然发现这府是我的,怎么会由竺邺做主,未向我请示就邀人入府?
忱天微眯了眼,带着沉重瞧着竺邺。见我抱歉转身,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你不准我进府,为何他会从府里出来?”
我抿着嘴:“这府的股份有他一半的。”
“股份是什么东西?”
“嗯,这个懒得解释了……明着说罢,他是我……咳咳,丈夫。”
一阵阴侧侧的风吹得我打个激灵。
对于我来说,丈夫这两个字委实难得出口,特别是竺邺这种与我无多大交集的人,更难得开口,想到还有一个丈夫与我未见面,我觉得那个就是难上加难了,难度系数应该能超过如今我低着头顶着一前一后两道强烈目光还要假装镇定。
看不见竺邺是何表情,只在瞄忱天时意外发现今天他的脸有些黑,可能是现在天气的缘故吧,方才的晴空万里,如今有乌云密布的兆头。
春雨贵如油,我倒希望下点雨。
“看样子快下雨了,哈哈,春天下点雨好,哈哈。太子您……要不要进去坐坐?”尴尬的气氛在空气里蔓延,为了尽快脱身,我说出了违背内心的话。
忱天的目光在我和竺邺之间巡视,最后好像一咬牙:“既然天公不作美,拂三公主美意,不在府上叨扰了。”又朝竺邺道,“这位公子器宇不凡,忱天好生佩服。”
竺邺笑笑,并未回答。
然而,他佩服竺邺,我佩服他,在这场面还能撑着太子的架子保准不落,他夏侯忱天,委实难能可贵,就算心中有暗火,面上也风流依旧。嗯,是个人才。
忱天最后深深看了我一眼,大步流星就上马走了。
他刚刚的眼神。我觉得有些怪,具体也说不出哪里怪,反正全身上下都感觉怪。
竺邺及时出现为我解围,我也不知该不该长舒一口大气,侧首望着他,看了半天,迷茫道:“邵玚怎么不见了?”
他流露出无奈的神色:“方才公主说让青聆带他先进府去的。”
“哦,进去吧。”好像有这么一回事。
我绕过竺邺往府走,上了几级石阶察觉他未跟来,回首看着他,疑惑道:“不回府?难不成要外出有事?”
隔得老远也能感受到他的眼眸灿如五月暖阳,犹有万丈光芒,直直地望着我。
过了许久,他淡淡道:“公主给陈太子说的话,当真?一直把竺邺看做夫,而非夫侍?”
我自然晓得,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吸尘器也收不回来,目前等着水蒸发是不可能了。我能等,竺邺却不能。
打着哈哈,没说是也没说不是,灰溜溜地蹿进府去了。
哎,走了一个凌天,来了一个更厉害的竺邺,算星座的告诉本宫,今天需要严重提防这两个男人。
第27章 黄金的事闹大了
偌大的长欢府人气不怎么旺,也许是竺邺对府中人管理得严格了些,下人们都是遵规守矩的。(.)齐宫燕宫里总有的嚼舌根事件,在长欢府根本没有立足之地,使得我也没有了发展八卦的机会。
邵玚的到来给府里带了点人情味,虽然这个可怜的孩子无法向大家言说心里的苦楚,他对每个仆人都礼让三分的行为却让我觉得十分暖心。
邵玚是个很有发展潜力的孩子,回了长欢府后一番梳洗,再换上一身鸭卵青的衣衫,仔细一看,眉毛眼睛什么的长得都挺精致,只怕再过三四年的时间长开了就是个祸国倾城的俊男子。
我把他安排在了和我的寝殿仅一墙之隔,和竺邺的竹苑仅两墙之隔的流云轩,这样他无聊了可以过来找我,我也方便时时照顾他。皆大欢喜。
是夜,我把他留在正殿用晚膳,看他瘦得令人心疼,不自觉给他多夹了些粉蒸肉,没想到他愣愣地看着碗里粉嫩粉嫩的肉,一双眼睛眨巴几下,滑下两行泪来。
我莫名其妙地给他抹泪,以为他不吃粉蒸肉,正讪讪地准备夹回来。他却在桌上写下一行水字:公主,您很像我的亲姐姐,以前,她常常下厨给我做菜,也是像这样夹在我碗里,让我多吃点……
写到此,他眼圈红了许多,泪也像掉了线的珍珠粒粒滚落,在衣衫上留了几圈水印。
我看得一阵难过,问道:“那你姐姐呢?要不要我把她接来与你同住?”
他止住泪,看着屋顶的五彩绘图,一窝秋海棠依偎在一起,好像十分神往。许久,艰难地写下:姐姐她说她会在天上看着我,公主信吗?
我的心微颤。
半晌,摸着他的头,缓缓扯出一抹笑来,道:“我当然信。”拿手帕给他擦干泪,“你姐姐对你那样好,她自然会说到做到,所以看到你在街口受冻挨饿才会不忍,让我来接你到府上住啊。否则我平日都不出府,怎的今日会去到那里救下你呢?”这话说得违心,我怎可能平日不出府。
他的睫毛在灯火下泛出古铜的色彩,晶晶亮地惹人怜惜。听了这话,他看着我,半信半疑,好像做了最大的肯定,最后,慢慢化开一抹笑来,纯真干净。
没有再说甚,抹净桌上的水渍,他竖起筷子,也夹了一块粉蒸肉给我。
我笑着咽了。
第二日清晨,晨光缤纷。
青柚卷帘时和我闲唠,说竺邺叫人去外面给邵玚做了好些衣物,从大氅袄子到内里换洗的里衣里裤一样不少。下人们哆嗦着抬了一整箱进府,又哆嗦着抬进了流云轩,把邵玚都看傻了,这小家伙从未有过一下子添置那么多新衣服的经历,激动得快在箱子里抱着衣服睡了。
我稍一挑眉,竺邺倒是挺有心的。
长欢府最不缺的就是银子,况且购些衣物也并非什么大钱,我当然不会心痛牵制肉痛。至于拿那堆黄金给翠春楼让单滢留在那里卖艺的事,我面上慷慨暗地里肯定有些心头滴血的,人之常情嘛,也不算稀奇。
今日照旧慷慨。
大清早把钱交给了青聆,让她委屈委屈再跑一趟青lou,把钱亲自交给那个想想就肚子疼的老鸠才安心。
却不想今日万事皆不如意。任青聆如何将这事做得隐秘,交钱后到底有人好奇谁有这样大手笔,把搜索线延伸到长欢府,对我审视一番后,分析并做出结论:长欢三公主身份贵重眼光极高,普通男子皆入不得眼,于是某日邂逅翠春楼的艺女,高价包养其在楼中。
本公主花了黄金白白得了个磨镜的称号,真是大有出息。
据某个小道消息称,东城大将军的儿子本来明早上要去父皇跟前向我提亲来着,这消息一传开,似乎没声儿了。
“公主,二公主来了。”门口青聆道。
我放下手中把玩的玉笛,刚从塌上起身,媗乐就夹着一缕清风进来了:“龙父皇和皇兄怎的都这样偏心?我的长欣殿没你这里漂亮就罢了,偏皇兄叫了马车送你四十两黄金到府前,我就没有。”
她语气娇嗔,倒是没有羡慕的意味。一屁股坐在圆桌前,捏了个杯子喝茶润喉。
我哭笑不得地望着她,“什么五十两黄金,我这里可一分都没收到。父皇也不至偏心到委屈皇姐你,长欣府定是和我这里相差无几的。你别说来唬我,以为我没去过长欣府就好糊弄?”
她放下杯子嘿嘿笑了一声:“就知道逗不了你,龙父皇就算把长欢府修成燕宫我也不会有什么异议,大不了我赖在这里和你住罢。可皇兄给你五十两黄金确有其事,估计是他掀了整个东宫才搜来给你的,我可没骗你……”
“公主!太子殿下命人给你送了箱黄金来,说给你零用……”青柚脸红扑扑地从外面跑进来,看见媗乐,声音顿时卡在了喉咙口,眼神一个劲地往我这里瞟。
我愕然,才拿了给青lou的黄金转眼钱又回来了,皇兄是我肚里的蛔虫?竟这样善解人意。
面上淡定:“叫他们分成两份,一份拿去给竺邺安排,另一份抬去长欣府,给皇姐。”心里默数着一,二,三。
果然,最后一个数才在心里落音,便听媗乐道:“刚刚是说笑呢,我不存心要和你分钱,怎的今日这样客气。你早间拿了这样多金子去青lou里要人,皇兄给的这些分给了我,你不亏了?”
我一口茶呛得鼻子发酸:“皇姐你这事都知道?”
她瞪了我一眼:“你当我是大门不出的深闺小姐?”
我道:“怎么可能。”
她一撇嘴:“就是,况且这事在燕京传得沸沸扬扬,皇兄无故给你这些金子保不齐是知道这事的。不过我觉得,皇兄的东宫那么深远的地方都知道了,龙父皇只怕知道得不比皇兄晚。”诡异地笑着提醒我,“龙父皇若是知道你是磨镜,只怕会在宫里哭起来。不过这样的话,母皇应该很快就从姜国过来了。你自求多福吧。”
媗乐每说一句话,我的脸要皱上一皱,如今皱得实在皱不下去,两嘴一撇,眼泪都下来了。
这事我尽力做得很隐秘了,可一大个箱子沉甸甸地驮去翠春楼想不引人注意都难,常言道为朋友两肋插刀,我为单滢已经满身是刀快没有空余插刀的地方了。这如何是好?
“皇姐,你知道磨镜是什么意思了?”我心伤中略带讶然,挂着满脸忧伤问她。
“有你当例子,不知道都难。”她观察着我的面部表情,“你告诉我,青lou里的那个姑娘是谁?花了一箱黄金居然不把她赎回府,难不成赎金不够?”她惊讶得倒抽了口气,“这姑娘身价也忒高了罢。”
真不知道媗乐脑袋里装了些什么。我颇为无语:“那个姑娘就是以前在齐国被我们俩从自称户部侍郎他儿子的堂兄弟的表哥手里救下来的单滢,皇姐你不会忘了吧?”
她思考了一会,慢慢睁大眼:“就是那个长得挺漂亮的单滢?我怎么会忘了!你直接告诉我是单滢就是了,干嘛扯那么多名字。”又疑惑道:“她不是在齐国吗,怎么跑到燕国来了?”
我长话短说,大概给她描述清楚,原以为单滢的忠诚会打动她,谁知她听完后静默一番,居然冒出个“切”字。
我问:“怎么?”
她两眼一翻:“原以为今天可以顺道来看看你的笑话,谁知道外面的传言本身就是个笑话。一点意思都没有。”
我摆出要哭的样子:“皇姐!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她低头抚平石榴裙上的一点褶皱,对哭声充耳不闻。
我顿觉无趣:“那你来这里做什么?”
她猛然停下手里动作,抬头凝重地和我道:“我是来告诉你,我的额头长了一颗痘痘了啊啊啊……”
第28章 逞能
四月初一,让我想到了愚人节。[]而如何把媗乐上次扮鬼吓我与青柚的仇报回来成了我一大早脑海中的一个小插曲。
躺在塌上翻来覆去思索了大半个时辰,才发现这是阴历的日子。阴历中又哪里有愚人节这个东西。
昨日媗乐脑门上确实长了颗看着怪可人的痘痘,粉粉的挺好看,她却在我面前哼哼许久,成功让我不耐烦,任她去库房里拿了几盒最好的胭脂去。恰巧竺邺回府,说父皇派人来通知,让我和媗乐明日卯时三刻去皇宫一趟,好像说有大秦国使臣来访问燕国。父皇很体谅我和媗乐是好奇心极重的姑娘,琢磨着让我去看看洋人是个什么样子。我实在不好推辞,瞧着媗乐跃跃欲试的,答应了。
心里暗想,若父皇真听了外边传言以为我成了磨镜,明日去看外国使臣是明,暗地里只怕要揪我去问问的,那顺道解释一下也好,免得他老人家气出什么事来。
古代的中国人一直用异样的眼光来看待白种人,这个可以理解,毕竟古代的消息来源闭塞,觉得白人越看越稀奇,白皮肤黄头发蓝眼睛,唧里哇啦的都是听不懂的话,好奇得紧。大抵父皇也觉得我这个十五岁半的丫头对洋人不够熟悉,好奇指数跟现代人探究外星人的是一样一样的。
不过不晓得他这个小女儿的灵魂,其实之前是做和外国人打交道极多的空姐职业。
这个便罢了,最让我关心的是媗乐看了进门来的竺邺,背对着我僵了好久。
我瞥不见她的表情,只知道她定是看竺邺看得神经呆滞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流口水。
竺邺两年前是见过她的,那时媗乐因为他的伤痕累累而有些犯晕以至于忽略了他的相貌,一直陪着皇兄在外面驾马车。对比我与媗乐除了头饰衣衫表情妆容就相差无几的模样,竺邺了然于胸就很温和地给她行了个礼,称见过二公主。
在我眼里,味却变得十分怪异,堪堪成了妹夫给媳妇她姐请安。
从媗乐无意间回头的一刹那我读出她眼中惊艳,也是,父皇给我娶了个天姿国色的竺邺,那么招摇地储在府中当总管,媗乐这个姐姐却还是光棍一条,于情于理有些不对劲。不过媗乐以后要做齐国的女皇的,皇夫哪能像我这个有亲皇兄担架子的人这般想娶谁娶谁。
我暗自盘算,独独漏下母皇手中的姜国,那个国家的继承人,不是媗乐,亦不是皇兄。
瑞兽小金炉中有白玉兰和着檀香袅袅浮开。我从床上挣扎着翻起来,掀开床前胭脂红的纱帘,耷拉着头看乱七八糟绕在身前,一圈一圈的秀发,有些无奈。
青聆青柚两姐妹进门来,瞧见我这模样,青柚想笑,被青聆一记眼刀给憋了回去,脸跟熟了的桃子一样似红非红的。急忙把我扶到梳妆台前,用梳子使劲又不敢太使劲地给我解着打结的墨发,眼光中有点纳闷,仿佛在埋怨我睡觉怎么能把头发睡成那个样子。
可事实其实如此。我睡觉有两大癖好,一是就寝时爱点着灯,这听起来很浪费的癖好源于孩童时晚上经常被要出去打麻将的舅妈扔在家里,自己个子小又够不着电灯线,通常就在漆黑无法视物的家里煎熬,盼望舅舅能回家解救我。久而久之对黑暗变得十分惧怕,每每那时都像那些伟大的诗人一样企盼光明。
另一个却是在点着灯可恰逢失眠的夜里,爱上了绕头发,左边绕到右边又从右边绕回左边,通常在不知不觉中绕出几条毛茸茸的辫子就默默地睡去,第二天抹着泪花扯着头皮慢慢解开。可有了前一次的教训,再遇见失眠的夜里,依旧会做出这种大脑条件反射的事,第二天又再悲壮地解,如此种种。
为了不被父皇进行心理教诲,我特意挑了件挺华丽的宝石蓝及地长裙,色泽暗沉稳重,一簇绣球花招来一双彩蝶灵活戏于粉白花间,比起便装的天水蓝更添了几分成熟,很适合大场面的打扮。
于是一拖一拽就去了宫里。
果然,大殿上,看到我的打扮,父皇投来的青睐目光。
我暗自松气间,他一晃眼我身旁娇丽的媗乐,终是收回了对我的青睐,皱着眉头给身后的公公吩咐多给长欢府送些艳色的绸缎布匹。
倒也不是父皇奢侈,其实他确是个廉政爱民的好皇帝,和齐父皇两人为了母皇一人空置后宫各妃位近二十载,给燕国齐国省了好大笔胭脂水粉钱、金银首饰钱和饭钱。从这几点足以可见其功德之宏伟。
他们因为不能时时见到远在西域姜国的母皇,忧伤之时将思念转为疼爱,就这样扔在了我和媗乐身上,曾一度让身家寒酸的皇兄抱怨投错了胎。
我和媗乐像上次那样安然躲在屏风后受全朝臣子的跪拜,因昨日皇兄送来的那堆金子正好把我心中的空缺补上,这时候把他晾在一旁也不是个事,我拣了离他最近的位子坐下,时不时地剥点瓜子核桃什么的命青柚递给坐在高台上的他。
他倒也笑着接了,我却看出他的笑有些勉强,貌似心情不好。
“皇上,外国使臣已在殿外恭候。”有人影在纱质屏风上蹿动,我随声望去,屏风内,眼角却钩到一抹湛蓝。
转动僵硬的眼珠子看去,隔着中间做得有些不安稳的媗乐,第三张坐席上,那湛蓝衣服的人半倚食桌用手撑着头,赤金束冠精神地将墨发绾在头顶,剑眉星目此时有着无穷笑意凝视着我,无言。却是几天不见的忱天。
他什么时候坐在那里的?
我手一抖,撒了一桌的瓜子皮。
而那隔在中间的媗乐忽然坐立不安起来,期期艾艾地问:“悕悕,要不……我,我和你换个位子坐吧,我虽剥不来瓜子给皇兄吃,可是让他一个晚宴不吃瓜子他也死不了,反而你这继续剥下去非把他吃死不可……唔,我不大喜欢这个位子,你和我换换?”
碰巧座上的皇兄递过一个幽怨的眼神,身前食桌堆满小山似的瓜子核桃栗子。我猛然察觉自己献殷勤献过了头,桌上干果皮零落杂乱,扯着衣衫有些委屈:“那个……嗯,皇姐,我就坐这里吧,既然皇兄不吃瓜子,我给他剥石榴。”
所谓大秦国,在海西,亦云海西国。地方数千里,有四百余城,小国隶属者数十。
抛开历史学这文绉绉的东西,我对这大秦国就俩字:古罗马。这般简洁明了又易懂。
正被凌天看得发毛,殿外,一群脚步声愈近。虽然杂乱,依稀能听出来人规范的绅士步伐,有浓厚欧洲王室的贵族气息。
听媗乐说大秦来的这群人是极优秀的外交官,每个人会的语言不同,中文却是人人精通,和那些儒家子弟们每天子曰子曰地交流也毫无障碍。
我满心期待地想听听他们开口会说什么,竖耳细听,屏风外出现的却是另一国的语言。
“brookseesdearyan''smajesty.(布雷克参见尊敬的燕国陛下)”
屏风上一幅荷塘夜色似有微风浮动,霎时间,整个大殿静若幽林。
我毫无压力一边剥着圆润的石榴一边想,这古时候的英语好像和现代的没什么区别啊,父皇这边的翻译会如何回他?
等了一会觉得有点不对劲,怎么屏风外头这样安静?
恍惚间,忽然大悟。
这样久都没人回话……难不成……没叫得翻译?
剥着石榴的爪子深深为父皇身边的明公公捏了一把石榴水。还难得动了动自认为聪明的小脑筋:那些外交官们一定是先前哄骗了明公公,说他们会说汉语,其实不然,他们是在试探燕国,对,一定是这样的,不然怎么会说汉语的人,反倒公然在大殿上说外语让我们燕国无人以对,目的不就是让我们出丑?
我也不知今天会这样逞能。眼角才见凌天和皇兄握瓷杯的手一齐有些使劲泛白,淡定扔掉手里一把捏得只剩籽的石榴,声音就从喉管里毫无障碍地冲了出来。豁出去了。
“speakchinese,please.(请说汉语)”
我这时候,深深为自己曾是空姐而感到自豪。
语毕,迷惑突然替换了自豪:万一古代的英语和现代的真有区别,他们听不懂怎么办?
哎,罢了,反正说都说了,豁出去了。
四面又是一片寂静。
许是最终反应过来,这听不懂的话是从燕皇甚宠却不大成器,除了长袖舞和吹笛子其他一概不通的三女儿长欢公主处传出,数道目光齐刷刷地朝我射来,隔着屏风都能感受到尖锐,令我更加得瑟的同时颇为受伤。
更让我受伤和顿悟的是,那数道目光中,能让我直视的只有皇兄、媗乐和忱天,可他们三人眼神里纷纷是疑惑,探究,唯独忱天还多了一样,迷惑中对我挺感兴趣的眼神……
完了,安瑛桐你果然做事不经过脑子,龙悕乐虽有姜母皇的西域血统,可哪里学过外语这个东西……
第29章 前世有李云儿,如今有媗乐
云层撕扯开一个口子,泻下银光粼粼,迷茫地装点着东宫外一丛沉睡的西府海棠。
皇兄龙鸿轩端坐在侧殿的正椅上,暗赤色常服间系腰带上翠玉暗中流光。媗乐坐在他身侧的四角圆凳上,愁眉不展,时时瞅瞅站着的我,又瞅瞅身侧的皇兄,欲言又止。
皇兄看着我,眼睛第一次带着沉沉的敌意:“本宫不愿重复第三遍,三公主到底去了哪里,你为何要冒充长欢!”
东宫素来装潢质朴,这时反而感到异常空旷,皇兄威严的嗓音空落落地回荡在殿中,是一种亲切的陌生。他连自称都变了,变得疏离。
我自己脑袋少根筋,在大秦使臣面前一时逞能用英语解了燕国忘请翻译的尴尬,维护了国威却被皇兄怀疑了身份,大秦使臣离开后被他揪来了东宫亲自审问。媗乐跟来完全是没弄明白皇兄为何对我这样凶,怕我受了委屈,特来护着我。
“皇兄,到这时候说话唬你有什么意义,我方才所说全然属实,皇兄不信便罢。我的魂魄并非现世之人,也确实不是本来的悕乐,肉体却实实在在是你的亲妹妹、长欢三公主,你与皇姐甚至父皇皆可滴血以验亲,绝无舞弊!”我一番言辞淡然间铿锵有力,的确句句属实。
皇兄的脸阴沉:“且不说魂魄鬼神之说本宫不信,本宫的皇妹是皇姐失踪后父皇唯一的亲女儿,自小倍受万般宠爱,父皇和母皇从来只是由她性子爱好来学习东西。她尚且讨厌文学之物与靡靡之音,又如何会回答这大秦使臣的话,又如何会奏笛?”他说的皇姐,正是他那位出生不久却莫名消失在了燕宫之中的孪生姐姐,长公主龙芊乐。
烛花在纸灯中啪地炸开,也没有缓解殿中凝重气氛。我直视他的眼睛,气势上勉强打个平手:“我知道皇兄不相信,这说辞确有众多纰漏,”我顿了顿,试探地反问道,“皇兄可听说过宋雪铃这个人?”
听到这个名字,他原本暗怒的眼有一瞬的澄亮,皱着眉盯着我。(.好看的小说)
似是沉思。半晌答:“知道。”
媗乐疑惑地看向我。
唇角浮起笑意,我道:“既然皇兄知道她,就定知道她与父皇、母皇的种种恩怨。”皇兄爱妹心切,我并不想随便找个理由忽悠他。“两年前宋雪铃怨念大增,碰巧皇姐与真正的三公主两年燕国之期结束,要起身前往齐国。彼时皇姐与三公主贪玩,离开了防守最为严密的未央殿,借此机会,宋雪铃设计引开所有随侍宫婢。原本她的计划,是将两位公主一齐噬魂于宫外,一个也不放过。”
媗乐的脸有些白,安坐的身子颤得厉害。我上前打算安抚她,没想到皇兄一臂挡在媗乐身前,阻止了我的举动。
话噎在喉咙口,我讪讪地收回手,退了一步站回原位,暗蓝色的华服在灯火下显出我现在心情的沉重。
“继续说。”皇兄看了我一眼,牵过媗乐握得指尖发白的双手护在掌心。
我深吸一口气,将空灵老头那时告诉我的细说:“或许是皇姐运气煞好,当时三公主提出要玩捉迷藏,皇姐没多想,只是待在宫中找她,而三公主自己却耍赖跑出宫去,被宋雪铃的人在隐秘处绑了去,就……”
我没有说下去,因为余光已经瞥见皇兄眉头皱得很浓,娇丽如霞的媗乐却在凳上晃了晃,未几,哇地哭出了声。
“我当初就不该在启程前叫上悕悕去玩的……竟,竟害她成这样……”俏丽的脸蛋顷刻哭得花花,就如我初见她时她为自己的亲妹妹伤心流泪,也是一张小脸泪痕满满。
我看着她也心有不忍,安慰道:“皇姐你不要伤心了,我这不是还好好的?三公主被宋雪铃弑了魂,肉身却被即使赶到的空灵老……嗯,空灵道长所救下,空灵道长去了另外一个时空将我捉来做三公主,就是想让我替三公主好好活着,保护龙家,保护母皇和齐父皇……”
“好了。”皇兄站起身去为抽泣的媗乐抚背顺气,扔下一句冰冷的话打断我。“你既然说出这些,想必也料定本宫不会轻易相信你。是对是错,本宫会禀报父皇,向父皇证实。”
想不到他这么倔,还没相信我。我扁着嘴,他不像媗乐那样单纯,虽然说出这些我确实也没指望他能草率地相信我。
不过,唔,看这架势今天回不了长欢府了,运气好可能得个就地幽禁,这东宫偏殿虽然质朴略略寒酸,但该有的东西一样不缺,有床有窗烛火也通明,窗下小几还摆了几款糕点。
运气不好……
后背阵阵发凉,天牢那种地方我一点都不想去。
皇兄似要开口再说些什么,门外却突然传来敲门声。
“太子殿下,皇上派人来说,夜深露重,要三公主及早回府歇息。三公主今日为咱们燕国立下头功,是万万不得染上风寒的。”
闻言,殿内三人一齐愣住。
皇兄看了我一眼,朝外朗声道:“父皇叫来通传的人在哪里?”
“还在宫门口。”
“叫他进来见本宫。”
“是。”那门外的人听了匆匆离去,少顷,领了个人进来。
我一看,确实是父皇身边的侍臣,却并非是以往到处走的明公公,想必明公公头上已经戴不住那顶乌纱帽了。
“奴才给太子殿下、二公主、三公主请安。”
“你且说来,父皇还说了什么?”
皇兄语毕,那公公稳步踱至皇兄身旁嘀咕了几句。
我隐约觉得父皇很久以前就知道我的身份,一直不点破,许是因为空灵老头给他说过我代替悕乐的原因,不过,远在姜国的母皇是否知晓,我无法肯定。父皇除了爱女心切,爱妻之心更甚,怕母皇伤心而不告诉她也正常。
那公公说的过程中,我见皇兄的脸色变了几变,媗乐则挂着两行泪拼命凑过头去想听听那公公说了什么。
待那公公退开时,皇兄已恢复了从前的样子,然而看我的眼里多了几分莫测。
“来人!”他道,“护送两位公主回府,不得出任何差错。”
有人进门来,我松了一口气,这时才发现撺紧身侧衣袖的手心湿漉漉满是细汗。
现下已经解困,我看着皇兄,心中却十分惋惜。这个哥哥,只怕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宠这个妹妹了。
不再留恋,我转身走出侧殿,宫墙外几枝桃花旁逸斜出入墙来,香味却清冷无比,割碎了一地月色银华。衣摆坠地窸窸窣窣地划过青石板,我自顾自地跟在宫人身后,隔了一小段路,媗乐亦踏着月华走着。两人恍若陌生,毫无言语。
瞧方才媗乐的表现,既不知我不是她妹妹,也不知有宋雪铃这么一个人,不,一个鬼,以我和她相处的这两年对她这护短性子的了解,突然晓得龙悕乐被害早已不在的事实对她打击肯定很大。
心里有些难过,也有些嘲讽,龙家人爱的是至亲之人,我一个来路不明之人在他们不知情的情况下享了这么久公主生活,能不被治个欺君之罪五马分尸已是好运气,还求他们像以前那样对自己,任自己撒娇,肆意妄为?
历来替身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不管爱情还是亲情。这是我此时心中的真理。
有柔柔的风在宫道间吹拂,宫人手擎宫灯,隐隐模糊地在坚硬的石板上投下飘摇的影子,沉默间丝履飒沓前行也变得沉闷。
身后媗乐的脚步忽而一顿。
我一惊,以为电视剧里在宫中有刺客劫持皇家子女的剧情要发生了,急忙一回头,媗乐却活生生地站在离我一段距离之后。
松了一口气。
“你还是我皇妹!”
未待我转身,媗乐蓦然大喊,声音很大,听不出情绪。
我愣了愣,鼻子有些发酸。
“我们相处了这两年,我相信你没有什么理由害悕悕、害她身边的人,也不相信你是因为慕财充当悕悕。我不知道你是谁,不知道你成为悕悕目的何在,不知道真的悕悕去了哪里,可是……我相信你是很善良,你还是我皇妹,和我一胎而生的妹妹!”她大喊着,声音激荡宫墙,在我耳边久久不绝。
心底好像有一处软软地塌了下来,我感觉眼眶有些湿润。“皇姐就这样相信我?”
她的眼睛里好像有晶亮的东西:“孪生姐妹之间有感应,你信也罢,不信也罢。如果悕悕真的回不来……她定也是希望我好好待你的,而我,一直没有察觉你和悕悕的区别,所以……我相信方才你给皇兄说的话,是真的。”
没找到区别就一定是自己的妹妹,这个理由很牵强,不过,我觉得很感动。这是穿越后第几次被媗乐感动了呢?还好不论如何,媗乐都是那个涉世未深的掌上明珠二公主,她的心思单纯,始终没有对我竖起一道心墙。
我拖着泛微微银光的宫裙,上前轻轻拥住她,她发髻间的流苏颤着贴在我的额角,丝丝冰凉。有月季暖香拂过鼻尖,我知道这是她最爱的熏香。她亦拥住我,把头轻轻靠在我的肩上,好像永远都不会抛下这个妹妹。
心口像浇了一碗红糖水,侧头看着她轻颤的浓密睫毛。我想,我也不会抛下这个姐姐。
宫阙巍巍,夜阑人静。
对于我来说,前世有李云儿,如今有媗乐,她们都远比别人重要。
第30章 为时尚早
“你们都是皇兄的亲信,方才听到的什么,想的什么,如何处理,不用本宫来教你们吧?”媗乐离开我的怀抱,朝着皇兄吩咐送我们回府的侍从警告。(.)这一刻的她,让我觉得很有当女皇的霸气潜质。
方才媗乐给我说的话那些侍从们定是猜出个三五分的,皇上的三公主是赝品,这消息搁谁那里都很令人激动,自然,之前我也观察到他们这里传那里的眼神交流很频繁。不过有皇兄平日的严格管理和媗乐的警告,大抵他们没多大胆子传出去,否则以后皇兄做了燕国皇帝,媗乐做了齐国女皇,他们一并得罪了两国皇帝,是要提早去一趟黄泉路逛逛的。
官大一级压死人,这话说得很对。
“奴才们只看见公主姊妹情深,没听见公主说了什么。”一连串的人唯唯诺诺,这话倒是说到了媗乐的心坎里,连带着我心情都好了。到底人都是爱虚荣的,拍马屁只要不拍在马蹄子上,一切都好说。
媗乐牵起我的手,笑了笑:“走吧。”
我报以一笑,点了点头,跟着她往宫门处走去。
两个粉蓝色身影在宫道上影影绰约。
不多时,见威严的宫门耸立于眼前,两辆马车停放在宫门外。马车上分别坐着青聆和媗乐的侍女绣绣,她二人是到底是老熟识,这时在坐在马车上谈得甚欢,青聆也是难得露出笑颜。
见我们出来,二人收了笑,从容地搬出踏板放在车前,打算扶我们上车。
媗乐站定,睫毛弯得像初四的月牙儿:“我走了,你回去好好歇息,有什么事叫青聆她们到长欣府告诉我。”待我答应,媗乐放开我的手,牵着衣裙上了车。
我目送马车辚辚而去,有些感怀地叹了口气。回身仰望着燕宫的宫阙巍焕,宫门的肃穆,像是经历了一件大事后的平静一般,这感觉,半带熟悉又半带陌生,与过去站在故宫门下的感觉浑然不同。不过,这不同没有多么高大上的意思,而是在故宫观光的人太多太过拥挤,基本只能看见电视剧里说的那四四方方的天,却看不见脚下的一寸砖瓦,还得谨防把自个儿弄丢在迷宫似的紫禁城里。
哪像现在这般清净悠闲。
一番对着宫门的感慨以后,四周都早已静得听不见满京城的阿猫阿狗叫了。古代的晚上幽暗得有一定水平,燕宫周围属于固定的皇家禁区,自然不像京城特定的夜市区那样灯火通明还有二十四小时不打烊的宵夜铺子,这时候的宫门前,除了御林军巡视时手里举的火把还有宫门上挂了几个,望向哪边大路都是隐在黑暗中,无法看清路途的绵延。
我抖了两抖,忽然觉得这种感觉很像黄泉路上鬼混飘荡的昏暗场景,不由有些抖得厉害,急急忙忙掀开车帘就要跑进去。
本来不掀还好,一掀,就保不齐要被车内的不明生物吓破了胆子。
我蓦然见到漆黑的车内一双眼睛明亮地看着我,后背都发寒了,直觉让我不要大叫以至于惊动御林军而小题大做,准备跳下车拉青聆来保护自己。
嗯……这双眼睛好像有点眼熟……
我转过的身子又转了回来,仔细地分辨着车内的“不明生物”。区别不出颜色的锦衫上有金线的蔓延,黑暗中犹有清淡的光泽,腰间别着一支暗红色的管乐器,大约是长笛。墨发整齐严谨地高束头顶,被一支毫无任何纹饰的金簪固定,余下就只有他那双其实浓黑似墨但又敛不去光华的双眼,目光灼灼,还含有笑意。
四周先是一阵静,然后是我愤愤激动声音:“青聆,这家伙怎么在车里!”
青聆没有回话,我觉得她也是不好回这个话。
马车里的家伙开了口:“客栈里住着不舒服,不大想回去,原本想着公主你被龙鸿轩带去了东宫会出什么事的,留下来看看热闹。”他又似惋惜地叹了一口气,“居然什么事都没有。”
我瞪着他:“本宫没事,让太子殿下失望了。那既然本宫已经没事了,太子殿下你也可以回客栈歇着了。”本来想着,忱天这家伙留下来是担心我被皇兄处罚来着,可一听他说这话巴不得皇兄将我罚上一罚,感激的心情愣是提不起来。
“不啊,这月黑风高的,你准我做护花使者送你回去多好,干嘛这样早下逐客令。”
我感觉这家伙和我耗上了:“陈国女子多的是,太子殿下可以回国去每天都当护花使者。这里有青聆,而且我也有丈夫了,太子殿下理应避嫌不是?”
然而,我到底低估了他。
“嗯,你是有夫之妇了,”他好像想了想,“那应该是你避嫌,为什么是我?”
我道:“这是我的马车……”
他颇为慷慨:“那三公主你就当可怜我没马车坐,顺道送送我好了。”
我急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可怜你了……”
他道:“车里太暗,看不见,公主你是默许的,这个我知道。”
“好,你赢了。当我是可怜你吧。”我郁闷得想哭,苦着脸给驱马的青聆下令去使者客栈,在忱天往一旁让开的空棉垫上坐下,郁闷地抱着梨花木车壁,打死也要和这家伙保持距离。
他好像无意识地往我这边挪了挪,我一僵,接着使劲往车厢上靠,整个人都黏了上去。
他倒是没有再贴上来,只是笑着说:“担心我非礼你这个有夫之妇?”
我不可置否地点点头,忽然想起来马车里他不太看得见,重重地“嗯”了一声。
“呵……”他没有再深究这个话题,只是我们之间变回之前的有效距离。过了一会,听他正经道:“我只不过是有些疑惑需要你亲自解答,要不你以为我真愿意待在这漆黑的车厢里?”
我先“嗯”了一声,将自己从因行进而抖动的马车上退开来,道:“那你可以去我府上啊,刚才你在这里也把我吓了一跳。”
他沉默了一会:“不去,不想去那里。”
我诧异:“为何?”
他不说话。
我沉思一会,忽然笑道:“你不会是怕去我府里遇见竺邺吧?”
他像是有些讶然又不像讶然地问我:“你那个夫侍……真叫竺邺?”
我警惕地盯着他转过来的脸:“你想干啥?”
他却像是在心底肯定了什么似的,喃喃自语:“果然……他没死……”
我联想到两年前救下竺邺时他满身的血,一个激灵,有些迟疑地问:“什么他没死,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他缄默地看着我,半晌,却问:“他有没有告诉你,他的身份?”
“什么身份?”
他像是松了一口气:“没有告诉你,是好的。”忽然,他的左手覆上我身侧的右手,紧紧握住,左手虎口处的甲骨文“金”字在我眼中绽放着炫目的光辉。
我扯着手甩了半天都没甩开,却听他凝重地叹息:“你要记住,以后不要将他的名字随便告诉别人,我只是个例外。竺邺的命有很多人想要,你是燕国三公主,你的身份可以保护他,但是一旦有不必要的人知道他还活着,他有危难不说,燕姜齐三国也很难保你平安。”
我抽搐着嘴角:“你这说严重了吧?”又有些疑惑,“他没告诉我他的身份,那你告诉我就是了,这么神神秘秘干什么?而且你放心,我命大着呢,死不了。”空灵老头让我成了龙悕乐,如果我再轻轻松松就挂了,那他还不伤心死?
忱天转过头,凑到我面前来,似是观察我的面部表情,湿热的气息有条不紊地拍在我的脸上,一双浓墨的眼睛若黑曜石般闪着清亮的光。
这感觉有点怪。
我随着他的挨近按着一定比例往后挪,最后一次挪得有些激动,脑袋砰地磕在车壁上,尽管瀑布般的青丝绾成了厚厚的垂髻缓了好些力,还是痛得呲牙咧嘴,后脑勺生疼。
他古怪地看着我,半晌笑出声来,放开握在他掌心的手,空出手来把我的脑袋扳回来,轻轻揉着我的后脑勺:“你还真怕我非礼你啊?我不过是想问问你,你和竺邺到底是不是夫妻,怎么看样子一点也不像。你这样,倒叫我不好问了。”
我反手丢开他的手,自己揉着开始跳动的后脑勺:“我和他是夫妻啊,怎么会不是,你才见过他一面,不要妄下定论。”我已经很习惯让竺邺当我的挡箭牌了,既然他也不介意我说他是我丈夫,那就理直气壮地说呗。
忱天有些故意地笑道:“哦?既然是夫妻,可有夫妻之实?”
闻言,我一口气没提上来,咳得肺都快出来了。
对于“夫妻之实”这种问题,我在现代本来就是个成年人,完全不用刻意回避或者遮遮掩掩的。只不过我虽然是成年人,但一直没有与于梵做出这种事过。如今想来,只怕那时候于梵就知晓自己的癌细胞已经扩散的事才没有答应和我结婚,这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可是,我如今披着的是还没满十五岁的龙悕乐的皮,谈这个问题,为时尚早啊……
第31章 及笄礼的民俗
耳边,马车行驶的声音单调至极。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衡量下来,最后觉得这句话比较好回复忱天。
他没有继续调侃下去,只是斜眼看着我,半天,像是恍然大悟:“我怎么就忘了你还没行及笄礼呢……”
我一怔,随即瞪了他一眼。
燕国有个民俗,准确来说齐国也有,至于凌天他们陈国有没有我不太清楚。那个民俗是这样说的,女子满十六岁生辰那天就可以行及笄礼,也就相当于成人礼,成礼后才可以进行正式的婚嫁和成全花好月圆的事。虽然是民俗,却比宪法还管得严,连我父皇和齐父皇纳妃子也必须遵守这个规定,尽管他们不纳妃。
不过据说,在此之前可以出现指腹为婚的现象,只是无论大户人家还是小康农民都不能把这事搬到台面上议论,只能躲在屋子里商量着办。我觉得那民俗还说得过去,从某方面可以保护一些身家不富的小女孩不被那种仗着家里有钱有势就胡作非为的纨绔们欺负,可指腹为婚这点却不大支持,从古至今……不对,从古至古,这指腹为婚酿成了多少爱情中的悲剧,以前看古装电视剧也没少看到。这其实跟做拐卖的没什么两样,只是背地里卖的是自家儿子女儿的幸福,得到的却依旧是利益。
但无论在哪个国家,凡事总有例外,我和媗乐就是那个例外,因为我们的妈是姜国女皇。
姜国不仅是女尊国家,而且并没有到年龄才能婚嫁的传统。
我穿越那时龙悕乐虽然只有十三岁,前脚才去了齐国,后脚父皇就可以为他女儿纳了两个丈夫来,而且是受姜国女尊法律保护的两个丈夫。这在姜国不算稀奇,那边本土的郡主有时候一次添上五六个夫侍都是有的,燕国却是亘古未有,以至于竺邺和那位到现在还神神秘秘、从未露面的另一个丈夫进府时,才会在京城闹起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
当时父皇为了做到一视同仁,下旨说公主只能行完及笄礼后才可以与侧驸马同房,还拟了圣旨来着。如今那卷金灿灿的皇帛就搁在长欢府正殿的桃木匣子里头,基本每次我都憋着笑把它拿出来玩两下,偶尔竺邺恰巧路过看见,也是忍俊不禁。
自打从齐国回来的那天皇兄打趣着告诉我夫侍的事我就一直担心着,万一哪天被逼着给父皇生个孙儿我该怎么办。后来连怎么将生皇孙的重任推到皇兄身上、临时来了葵水的办法都想了出来,一入府却看到圣旨那颗救命稻草,激动地差点哭了起来。
龙悕乐的生辰在农历八月左右,还有四个多月才是及笄礼,我还有时间缓缓,想想计策。
不过话又说回来,竺邺这么个长相不赖气质甚佳的人,我本该会挺喜欢的,可大约因为于梵的缘故,我总是能感到自己和他待在同一个地方时不自觉的抵触。这抵触不强烈,却又无法让我忽视。后来转念一想,我们也没有多么熟悉,感觉这抵触又觉得正常。
很多时候看着他,不知不觉会想起于梵,感觉于梵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正像以前那样温和地看着我,像檀香一样让人心里恬静。竺邺和他,很多时候很像,很多时候又不太像,这一点在气质方面就有明显区别。
于梵是一种对谁都客气得要命的人,尽管他身上无论身份地位还是长相资质都让许多人羡慕嫉妒,他依旧保持着他的大家风范,还有他那不得不提的混血儿脸皮。
竺邺。我总觉得与他近在咫尺却如何也无法正常相处,连做个朋友都无法想象其难度系数。那个人长得不真实,人也像一阵青烟难以捕捉,而且我越看越觉得他在长欢府颇有人在曹营心在汉的囚禁感,至于他心里的汉在哪里我一直没琢磨透,也晓得问是不可能问出点啥的,还不如识趣地装作不知。可他那温和如水的性子,我一直不觉得真实。毕竟长欢府几十口人能被他治理得服服帖帖,从侧面看出他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就算不是狼,反正也不简单。
“怎么,被我点破真相,害羞了?”
我回神,瞥着忱天颇为无语:“谁说的?”
“我刚说完。”
我再次瞪了一眼他,这人怎么这么自恋:“想多了,我什么时候害羞过。”
他眼中幽幽的光转动:“是吗?”
我嘴角一撇,往边上一靠,不理他。
他“嗬”的一声笑,转了话题:“你怎么会大秦语言的?”
我不好提醒他这是英语。古代西方国家的名字总是拗口难读且大多由很多分裂的小国家组成,英国完全不存在,我也从来没有研究过这一方面的事。这个时代的人还没达到郑和下西洋这样的先进,我想看地图寻找英国的版图以发挥地理强项也是没有欧洲地图可看的。这时候要是冒出英国二字,我解释不清,他定也是听得一头雾水。
于是,违心地摸着鼻子:“我自己看书学的,不行吗?”他哪里知道我这个公主的日常琐事,忽悠忽悠也就过去了。
凌天缄默片刻。少倾,不知是怀疑还是戏弄地开口:“长欢三公主的鼎鼎大名,我在陈国可没少听,不过据说与公主你的鼎鼎大名并列榜首的,还有你的不学无术和玩心之盛。这大秦语言你说你自己学的,我怎么听起来一点都不可靠?”
我装作一脸鄙夷:“你去何处听得这些人云亦云的东西?我要是不学无术,怎么和大秦使者对上话?我要是玩心大盛,哪里可以和你合奏那首笛曲?这样多的证据证明我是个才女,你怎么能这样诋毁我呢?”
他撑着下巴瞧着我笑:“没什么怎么样,只是突发奇想,忽然想诋毁一下。”
“……”
马车忽顿,青聆的声音冷冷清清地飘进车来:“陈殿下,客栈到了。”
我这才反应过来什么,掀开窗口的帘子向外望,一家修缮得工整的大型客栈矗立于街道正中,灯火通明,大约因为这是解决外来使臣住宿问题的地方,有些门可罗雀。竟不知不觉的,已经到了他住的客栈了。
“你该下去了。”我毫无眷恋地回头提醒他,外面的灯光斜斜照进来,我们两个的蓝色的华服竟像是特定的情侣装。
“就这么急着赶我走?”他看着我笑,那副俊丽的形容很是要命。
我微微避开他的视线,真诚地点了点头,以表赞同。他抱怨了一句:“怎么遇见这么个小气的人。”说着就起身走了出去。临了,还往我手里塞了一样物什。
我低头,借着车外不大明的火光,看清是他的长笛。急急叫住他:“喂,你的笛子不要了?”
他已然下了马车,走向客栈门口的步子顿住。回头,我能在背光的阴影中看清他一挑眉梢的动作:“谁告诉你我不要了,只是它最近在我这里待得不耐烦了,给它换换主人,到了时间,我会收回来的。”
“喂……”
他往前走了,笼在璀璨灯火中,背影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但绝非孤独脆弱,是浑然天成的王者傲气。我怔怔地看着他消失在视线所及之处,放下帘子吩咐青聆回府。
马车行进,车轮辚辚。我低头把玩手里的笛子,不知从哪里来的失落惆怅,长长地叹了口气。
车外隐约传来有人的对话:“贺兰公子能有这样的妻子,真是羡煞了臣。”
有人低低地笑了笑,再后来就只剩下了马铃的叮当声。
第32章 夜寻琴声
“公主,你回来了。”
青柚很高兴地从府里跑出来,她的身后跟着沉默不语但同样也高兴的邵玚。
我答应一声,笑着走过去捏了捏邵天的脸蛋,他真的生得挺好,白净白净的,经竺邺为他定制的衣服一打扮,更是有种小小年纪玉树临风的感觉。这样一个长大会祸害无数姑娘的人物却口不能言,可惜了……
“刚才大秦国的使者送了好多礼来,听缘由大约是折服于公主您的多才善辩。东西竺公子都收下了,公主你进去瞧瞧,那里有好多燕国和姜国都没有物品,好漂亮呢。”青柚的脸一年四季看着都是红彤彤的,这时候我还能分辨出她很兴奋,真是长进了。
“大秦国的使者?”我想起了那个和我用英语对答了几轮的人,幸好他说的是英语,要是换了别的还不知道会如何。
青柚眨着大眼睛:“对呀,公主你和姐姐进宫不就是去瞧瞧大秦国的使者?”
“是去看他们没错,只是我没想到他们会给我送东西。”
青柚笑起来:“也不知道公主你展现了什么好本事,送来礼的人一个劲的夸你,都快五体投地了。”
我回她一笑,听青聆声音有些冷:“夜深了,你就这样把公主拦在府外面?”
青柚扁了扁嘴收起八卦,发现这样确实不好,急忙地把我请进府里面去,嘴里却没停着:“公主你不晓得,今天竺公子在府里陪了邵玚一整天呢,甚是难得,我都不知道当管家还能这样清闲,”大约觉得话有点不对味,她顿了顿,“听竺公子的意思,好像是以后要亲自教邵玚读书。”
我微微惊讶:“哦?还有这档子事?”那竺邺真是有够清闲的。
看向邵玚,他双眼清澈,嘴角化开一抹笑,点了点头。
我笑着拍了拍他的肩:“那就好好学,你以后不能一直都住在长欢府,也不能过于依赖任何人,以后要是在燕国能靠自己得个一官半职的,也好。”
此时我不知道,我的这句话会让邵玚的未来有多么大的影响。大概是缘分弄人罢,我将他收留,很多年后又后悔了这个决定。可是当我开始后悔的时候,一切的一切,都无法改变了。
他这次是真高兴,得到我的认可,乐开了花,很使劲地点了点头。
我把他送去流云轩,分了好多大秦的稀奇东西给他无聊时消遣,又陪了他在纸上交谈到青聆来催去就寝才离开。这个交谈的过程中我惊喜地发现,除了现代化的东西,我会的他都会,他会的,我还不一定会。比如我画画还不错,他的丹青更不错,甚至连姑娘家的针线活他也马马虎虎过得了关。而他会的农田耕作,我在皇宫里养尊处优这样久也仅仅记得怎么种玉米,但要是真正实验,大约只有抱着手思索过程的份了。
这个发现,从正面突出了邵天的聪颖,从侧面却让我一个活了二十多年的人汗颜了一把,亏得在现代还有度娘帮助来着,到了古代还是败絮其中。
同时,我也担忧起来,竺邺说了当他的老师,可是,这孩子还有什么是不会的?
我一边惭愧地感叹,一边朝自己的住处走去。寝殿就像一座灯火辉煌的孤岛被水渠环绕,这时候水的飞溅声添上暮春的蛐蛐鸣叫,凉风细细,格外的心神舒畅。父皇选的这个风水宝地,甚好。
“府里的人都这样才华横溢?还有人弹琴弹得这么好。[.超多好看小说]”我眯起眼,水声之外,隐隐融合了一缕飘荡的琴声,听不出喜怒,大抵弹奏者也是心如止水,只是这琴声有点远,听得不太过瘾。
“奴……也是头一次听见,不晓得是谁在弹奏。”青聆没料到我对这琴声上心,一时有些发愣,“公主喜欢,要不要让这人来寝殿给公主弹奏?”
估摸着在东宫时被皇兄刺激得有些严重,出宫时被媗乐刺激得略略有些严重,出宫后还被凌天刺激得愈加严重,一次又一次的刺激下来,造成此时此刻我一点睡意也无。
夜晚无聊透顶,碰巧又是青聆守夜,对着她无悲无喜的美人脸,想唠的嗑都会在看见她的时候憋死在肚子里,现下好不容易有事做了,难道我会放过这个机会吗?
“那个……青聆啊,你今天也累了,先去歇着吧,我在府里四处逛逛,看能不能找到这个弹琴的人。”
通常这种情况下,主子这样说,丫鬟一定会跳出来反对,说什么月黑风高的公主会不安全不能去,然后主子又跳出来说我就要去我就要去,再然后就是两人一阵子的纠结,最后就是以主子威胁丫鬟或者许诺她跟着为纠结事件的结尾。
我以为青聆这种虽然面上冷但担忧我到极致的丫鬟也不能免俗,早早就准备好了回答问题的诀窍,否则我这样和她纠结下来,只怕人家弹琴的人都在床榻上睡得香甜了。
谁知她听了我的话,淡淡地回了一个“好”字,转身就走了。
她就走了……
我无意间想起竺邺说过,府里每个地方都布置了精干的影卫,专门保护我的安全,夜里影卫的警觉性很高,我在府里走动不会有意外,就想通了青聆走的这么潇洒是何故了。奇怪的是,我的心里还是有些气闷。
月光皎皎影团团。
今天月亮好,照得地上还算亮堂。琴声依旧这样不紧不慢地流淌着,慵懒得很有度假的感觉,可以想象出弹奏者指尖铮铮琴弦是那样挥动自如,将往复旋。
我循声漫步。走着走着,没来由地慌张起来,总觉得可能我还没见到这个弹琴的人,人家的琴声就会戛然而止,没有了声音的指引,我便无缘见一面这人,这月白风清夜的一趟就白跑了。
不知不觉地步伐快了一些,在听到那人第三首曲子响起时,走得更快了。猜不到那人今天晚上的心思如何,想弹多少首曲子,以防自己吃亏的事情发生,还是在那人的曲子结束前找到那里,大约还能看上一眼。
不晓得为什么,我对寻找这个人,表现出极大的兴趣。
只是,当我瞪着眼前伸手不见五指的竹林时,优雅的琴声悠悠荡荡地从竹林暗处传出,有种午夜钟声的诡异感,与我心中想象的湖边石亭内的唯美遐想差距颇有些大。月下闻琴,泠泠之间漫浸满地斑驳的松竹之影。
我踌躇着,眼睛滴溜溜瞧着四周环境,生怕这时候会有什么更厉害的人物跑出来把我抓了去,让我后悔都来不及。可最终这只是我想象力丰富的表现,事实上除了一路跟着我走的影卫还有躲在竹林里弹琴的人,我身旁没有任何对我不利的东西,自然也不会有提心吊胆的事情发生。
犹豫了一下,我把忱天给我保管的长笛从腰间取下来,聆听了一会竹林中的琴声,记下旋律,将长笛放在唇边,徐徐吹出的曲子,与那人的琴声相和。
一声已动物皆静,四座无言星欲稀。
竹林中琴声一顿。
我继续按着那调子吹奏,希望以此来告诉他,我到此一游了,就不进去找他了。意外的是,那人的琴声一转,弹出的调子变得十分铿锵,就像如临大敌时的整装待发,夸张地说,甚至带着浓浓的肃杀之感,仿佛很不满意我的打扰一般。
我的心咯噔一下,一口气包在胸腔里愣是吹不出来,猛然向琴声的方向看去,入眼却尽是无穷无尽的黑暗。
我终于有点害怕了。
因为这黑暗让我莫名联想到了宋雪铃的报复,龙悕乐曾经经历过的那一晚莫名的欢好以及那个与她欢好的不知名男人,甚至好多好多恐怖的事。
步履不禁往后退了几步,甚至有一脚踩在了蓝色华服的后摆上。
琴声诡异。我像只准备进攻的豹子,警觉地死盯着琴声传出的地方,握紧长笛,免得飞出什么对自己不利的东西,至少还能用长笛挡一下,反正忱天他们陈国也不缺这么一管长笛,碎了坏了也无妨。同时缓缓地向后挪,想退出这个阴森森的地方,却完全忘了还有影卫在暗中保护我的这回事。
那琴声持续,在这万籁俱寂之时,愈加诡异得紧。
感觉有凉意爬上脊背,我忐忑地在心里数着数,打算一个反身就往寝殿跑。数到三,身还没转过去,对面的琴声忽然变了一个调,立马温柔得像温水倾灌似的,幽咽至极,全无先前的凌厉,琴技高超到任性的地步。
这前后巨大的反差又一次让我愣住,这人是咋了?
第33章 乐曲难觅知音
这样的怪异,这样的场景,我愣了愣,又不想跑了。[.超多好看小说]
驻足听了一会,那琴声越来越柔和得叫人肝肠想断又断不了,完全不受之前我的影响似的,曲调低沉回旋时,如浮云蔽日;琴声断续收拢时,又如飞鸟骤然聚拢。
却隐隐的,多了几分协调又不协调的酸涩。
鬼使神差地,我再次拿起长笛,吹出旋律,跟上了那人的曲子。尽管对长笛不大熟悉,但凡事只要尝试过了第一次就没有生疏可言。
这一次,那人没有像之前那样不友善,曲子无变化,水落归漕,渐渐地,就像上次忱天与我双笛合奏时曲声的缠绵无断绝,如飞扫树梢的流泉,飒飒而下,轻快悠扬,穿林而过。
像是被莫名的安全感笼罩心头,我移开步伐,边吹笛子边朝竹林深处的那缕琴声走去。
身边一丛丛粗壮茂密的竹子黑魆魆的,甚至一点风拂叶子的声音也听不到,要是平时,我想想这个场景都会觉得瘆人,更不会想到自己还会莫名其妙地走到这种地方来,可那久久不绝的乐音却像下了引子一般,把我往林子里拉,竟能忘却了原有的恐惧,只剩下对这声音的追求。
越走越深,琴声也愈发清晰。
我有点紧张,有什么要呼之欲出,若不是一管长笛依旧在随着那人琴音的变化而转变,只怕现在我能窒息到憋过去。
忽然,在我快要见到那人的时候,琴声断了,就像之前我猜测的一般,戛然而止。
杳无人迹之处,万籁俱寂,静谧得空落落的。
慌忙之下,我的笛声也破了一个音,不得不停下吹奏。
焦急地往前跑了几步,明明都快找到了,那人却蓦然消失不见,也带走了我很向往的那缕琴声。
眼前,竹烟波月,一片被竹林包围的空地,毫无遮拦的月光倾撒直下,照在正中一大一小两块相挨的岩石上。两块岩石表面平滑,好像被打磨过,银白色彩柔和,大抵轮廓纯美。
观察周围许久,没有见到一人,直觉却告诉我,这琴声便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我想了想,缓缓走上前,伸手轻抚那块小一些的岩石平滑的石面,果然,冰凉的石身上还残留着浅浅的余温。这里方才确实有人。
“我知道你还在这里,”我向四周喊着,“出来一下可好?我没有恶意,只是乐曲难觅知音,希望能与你再合奏一曲。”
四周静若无物,那一方天空中,星辰有不一样的璀璨。
我觉得自己问这个问题是没经过脑子的,人家躲起来就是因为不想暴露身份,那么问不问也都是一样的,不想继续弹奏就不弹奏,不想出来也照样不想出来,我在这里扯着嗓子叫唤一晚上也肯定是徒劳。
果然,在这仅有月光的地方等了半天不见一个人影,周围严严实实的林子本来就黑,我一直壮着胆子才敢在这里停留那么久,可却毫无成果。
这时候说不失落是假的。试想用筷子夹到嘴边的鸭腿连油水都没尝到就掉到了地上,其心情可想而知。
费神想了一下出去的方位,我坐在小岩石上,算是为自己壮胆而吹奏了一首曲子,而这首曲子就是我与忱天初见时合奏的《姑苏行》,温婉的曲调,一如既往的动听,区别只是这次只有这长笛独奏罢了。
曲毕,我略带惋惜地往开路走去。
从来不是路痴的我此时有了发挥特长之处,只是走进无边黑暗之前,我莫名的回头看了一眼斜后方一株粗壮的竹子,定了好一会,又突然不知道自己是在看什么,转过头来。
面前无边的黑暗延伸着,我捏了捏笛子,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战战兢兢地哼着小曲走了。
第34章 出行
失去的总有一天会回来的,我一直都很相信这句话,只不过没想到的是这个总有一天来得太快。
三天前在东宫泄露了身份,被皇兄严厉地质问了一番后,起初还蔫巴蔫巴地想着完了,这下以后没有哥哥疼了。可今日皇兄竟然骑着高头大马说要带我和媗乐出游,这是我昨日做白日梦才出现的情形。
事情来得太过突然,都没充足的时间好好准备准备,就被竺邺催着催着地赶了出去。
我委屈地看着他,老感觉我是住在他家似的,想赶就赶,偏偏又被他的一句“别让你皇兄久等”搪塞了过去,最后还是把话都咽了,乖乖地在他护送下走出府去。
很多时候,石化是很简单的事,只需要在一个特定或者不特定的环境里不经意间看见某个人,就能轻轻松松做到。
譬如此刻。
方才青聆分明说是皇兄来接我出去,那么谁又来告诉我,另外那匹马上的人,是去凑什么热闹的?
瞧着那位依旧一身湛蓝色衣服的长笛主人,我脸上的笑僵得很不舒服,一直都觉得忱天这家伙很不叫人放心。看这样子他也在出游一行中,这次不晓得他又会闹出什么新花样来。
因为不清楚一旦有什么事发生皇兄会偏帮他还是帮我,所以……
我临时决定拉个人陪我去,增点底气。
青聆是一定要跟着我的。原本是陪我的最佳人选,不过伤心的是,从那天出宫后忱天在我马车上等我一事看出,关键时刻她不怎么靠得住。于是我的白名单内自动把她拉黑。
眼睛一转,我看到了竺邺。
有竺邺在,单说我们身份特殊,就算秀恩爱,嗯,也不会有什么的。咳咳。
哪知竺邺十分执着,坚持要在府里,愣是不管我怎么给他挤眉弄眼下暗示,反正就是视而不见,就是不去。
我有些泄气。
最后只好拉上今天正好休学的邵玚,反正他闲在府里也无趣,正好。
上马车之前,我把忱天的长笛从腰间取下来扔给他:“你的笛子说它想回你那去了,我也没办法,毕竟我的紫玉笛说它不想失宠。”其实是这笛子太像个累赘,我巴不得把它还回去。
忱天挑眉一笑:“看样子你对它很好,连笛子都会吃醋了。”
我一撇嘴:“自然要好好待它,它主人在呢,不服侍好怎么成?”说完想也不想,我牵着邵玚就上了马车。此后很久,想起这句话来,越想越不对劲。
虽然邵玚七岁了,可之前在他家那个书香门第中都只让他读书读书再读书,很多粗犷之事他是不大了解的。我不知道他家是不是想把他培养成一个书呆子,只是他现在在我手里,是时候学学骑马了。
正巧心有灵犀还没有点就通,忱天提出让邵玚单独骑一次马,原本就提倡让孩子全面发展的我欣然允许。将邵玚送出马车车厢,看着他小小的身躯僵硬地坐在马背上,我惬意地占领了马车内整个软塌。不一会,睡得分不清东南西北。
待我醒来的时候,是马车被崎岖山路凹凸不平的石块硌得震荡不稳之时。
我努力撑住车壁保持平衡,皇兄清爽的声音就飘了进来:“悕悕,前面马车过不去了,你下来,骑马好不好?”
马车停了下来。我一把掀开帘子走了出去,看了一眼前后,除了骑马的众人,竟只有我一人的马车。
“皇姐怎么没来?”我问。
“在接你之前我就去过长欣府了,只是媗媗犹豫了好久,最后说今天艳阳高照的,她怕晒黑,叫我只带你去就好。”皇兄笑着,只是他边说边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注视着我的忱天,笑得有点不明意味。
果然,他下一句就是:“悕悕,邵玚要自己单独驾马,我现在又有点热,不想添个累赘。不如你去和忱天共骑,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眯着眼盯着他,皇兄他居心叵测啊。
“可我总不能让悕悕你走路吧,这里还有好长一段路才能到地方呢。”皇兄笑得一脸无辜。
我瞟了一眼忱天,正好见他瞪了皇兄一眼,皇兄矜持的面容上隐隐有着笑意。
看这样子不是二人趁我熟睡时密谋好的。我有了主意,撑起和皇兄一般诡异的笑:“既然还有好长一段路,皇兄你平时又那么疼爱我,不如就把座下良驹让给我坐就是了,正巧我用不得马车,青聆这个驱车人也没有坐的地方,和我同坐,也好。皇兄你这个怜香惜玉的人想必也不忍心看我和青聆跟在你们的马边走路吧?”
皇兄一愣,张嘴想要说话,我又抢上一句:“皇兄你刚刚说热不是?悕悕可以给你从头上浇些凉水,保证走到了地方身上衣服也都湿漉漉的,热不了。骑马反而热得慌,得不偿失啊。”
皇兄收了笑,轻飘飘地看了我一眼:“就算我怜香惜玉,那悕悕你也狠心让我走路吗?”
我眨眨眼睛:“怎么不可以,父皇常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就不过走几步路嘛,皇兄你这个天之骄子还不至于娇气到让你妹妹给你让坐骑吧?”我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可是你和忱天坐又不是不可以……”皇兄忽然凌乱了起来。
我坚决一摇头:“不可以,当然不可以。先不说我不想打扰陈殿下,陈殿下也未必想和我挤一挤将就将就,只怕是皇兄你想多了……”去忱天那里,不就是羊入虎口么?
“我可没说不同意。”一直在一旁看戏的忱天忽然出了声,把我精心准备的且快要成功的口水战敲了个粉碎。
我咬牙切齿地瞪向他,枉费我和皇兄扯得那么啰嗦,他这么一句话,又打到解放前了。
而此刻皇兄眼睛开始发抽,一个劲地对着忱天往我身上挑。
忱天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避开皇兄抽了筋的眼神,摸着鼻子看着前方,仿佛刚刚那话是皇兄说给我听的一般。
一时间,连我也觉得场面有些尴尬,毕竟我和青聆还好整以暇地站在地上,仰视着这两位太子殿下。
“上来……”正当我计划着如何把皇兄从马背上拖下来时,忱天忽然一夹马肚,驾着他的驖马至我身前,俯身朝我递出手来。
皇兄在一旁发出半喝彩半唏嘘的声音。
我看着面前那只手,干净得如同清风一般,半刻才愣愣地顺着看上去,忱天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等着我将手递给他。
我也如同他一样面无表情,没有娇羞,也没有一把拂开他的手赌气自己走,只是视线徘徊于他的脸和手之间,半晌,哭丧着脸:“我还以为以咱俩这关系,你会帮我把皇兄从马上赶下来的。”
忱天一愣,淡然道:“龙鸿轩他今日从东宫出来见了美人,看得有些入迷,下梯子的时候一不小心把脚崴了,走不得路。”话音一落,眼角明显看见皇兄在忱天的话语中抖了一抖。
好像也是这样。
我回忆起今天皇兄确实没从马上下来过,应该是脚崴了,他刚才又同我啰嗦了那么久也不肯让出马匹,看样子崴得还挺严重。
我自问做不到事事为他人着想,可为一个病号哥哥让马匹还是做得到的。于是我也就不啰嗦了,把手往忱天手中一放,另一只手握住马镳,在他一拉的力之下成功地坐了上去。后背靠着的,是他的胸膛。
拉稳缰绳后,皇兄颤颤巍巍地驾马与我们并排,朝我身后的忱天一个拱手:“佩服,打心眼儿里佩服,真是佩服你到极致了。”
我正斜眼瞟着他那“崴了的脚”,听了这话觉得有些不对劲,又不知道该说哪里不对劲,思考了一下,最终开口问道:“是哪里来的美人,惊艳得皇兄你连脚都崴着了?要不我这次做回好人,去父皇面前给你和那美人做个媒,娶给你做妃子,以后我和皇姐可就有嫂嫂了。”一拍双手,有些憧憬,“忽然好想看看未来嫂嫂的样子,可是我还没准备好给她的礼物啊,今日回去有得忙了。”又松了一口气,“不过有竺邺在呢,到时候同他商量商量,一定能给嫂嫂一份合适的大礼……”
忱天咳了一声。
皇兄脸上变了一变,对我的话置若罔闻,幽怨地瞪向忱天:“你哄悕悕就哄,想得美人就娶,拉上我的清白算什么事!”
又看向我:“别人家的妹妹见到兄长受伤首先问的是伤势严不严重,有无大碍,怎么你想的都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扁了扁嘴,是他自己看的美人,我又没看到。看着他委屈地问:“皇兄你没事吧?要不要请御医……不对,大夫……”
“……”
第35章 联姻可好
四月山青,杨柳依依,我想也想不到,皇兄带我出来的这个地方,比齐父皇在齐国的避暑山庄更叫人心旷神怡。(.无弹窗广告)
视线所至之处,碧蓝的湖水在阳光下荡着环环涟漪,轻抚着岸边的沙地,澄澈透净,却又感觉有薄薄的白雾腾腾,缥缈中覆了一层雪青色的绫罗。低洼的大湖四面环林,蟠青丛翠包围着暗黄的沙地和玻璃般透明的湖水,有微风习习扫过脸颊,秦鬟妆镜。那种怡人的美,无法言说。
我坐在马背上被眼前豁然开朗的一幕惊艳到了,根本忘记身后还有忱天,不由自主惊叹一声:“好漂亮。”
环过我腰间握住缰绳的手紧了紧,我听见忱天同样赞许的声音:“嗯,确实很漂亮。”也不知说的是风景还是什么。
彼时我忙着看风景,仅是豁达地点了点头,侧头望向马背上坐得端正的皇兄:“皇兄,没想到你天天闷在东宫里,如今还能找到这样一块好地方。”
皇兄挑眉看着我:“你当我像你一样孤陋寡闻?自己不清楚地形还能编出燕京城外有小树林,哎,真真是……”
小树林?
我赫然想起刚穿越过来,为了搪塞龙悕乐失踪三天胡乱找的借口。那时我说我跑到京城外的小树林里迷了路,被一个猎人所收留,在林子里待了三天才返回京城。
此刻听皇兄的语气,京城外应该没有什么小树林,而当时我说的有猎人收留我一事本来就是瞎掰的。这从侧面体现出我那时的借口根本唬不过皇兄。
我的声音服饰甚至体重身高都和龙悕乐一模一样,他也不大确定我的真假,若上一次在大秦使者来时我不那么冲动,或许皇兄一辈子也抓不住我的把柄,但换个方面来说,若真是这样,今天也就没有这趟出行了。
想起这前因后果,真是无奈。
暗地里唏嘘不已,面上却是窘迫地嘿嘿笑了笑。
身后忱天没听懂我们在说什么,问道:“什么小树林?”
我急忙把手指放在唇前朝皇兄做出噤声的动作,见我如此,皇兄又挑了挑眉,倒是没说什么。
忱天满脸疑惑看向我,我艰难地转头看着他,故作庄重深奥地清了清嗓子:“有些事呢,不能问,也不该问,秘密还是留在心里更好,说出来便没了之前保持的那种距离感和新鲜感了……”
皇兄刚刚举起水囊灌进嘴里的水一下子喷了出来,一边咳一边笑,水囊却还保持着灌水的姿势,霎时衣襟就湿了一片,马鬃上水花四溅,竟还能含着泪光满脸通红地瞧着我。
我对于自己这正经话其实憋笑也憋得艰苦,只是忱天放到皇兄身上的目光不过停留了一会便又重返我的头顶,没办法,只能咬着牙使劲憋,想必此刻脸上色彩是极丰富的。可惜半天说不得话。
这回换成忱天一挑眉,有些好笑地瞧着我:“是么?”声音里竟然有些邪魅的调笑意味。
我古怪地回头又看了他一眼,这回仿佛是才发现我们之间的距离竟然那么近一般,他的眼睛是很纯很纯的黑色,近看居然像一块刚刚洗净的黑曜石,里面可以清晰看到自己那双眼角盯着他的眼睛,竟莫名地把我惊了一下。
与此同时,胸口有那么一瞬间,像是被谁扇了一巴掌,颤了颤。
这人不正经地这么一笑,杀伤力着实不小,若非我穿越前有个帅到掉渣的混血儿于梵作男朋友,只怕这次就防守不住自己的心理防线了。
之前十分坦然坐在他身前的我忽然变得扭捏起来,原本憋着的笑怎么也笑不出来了,往前挪挪,又挪挪,觉得身后贴着我的胸膛像是一块烙铁,避得越远越好。
他却像什么都没发现一般,低头看着我的眼睛,在我好不容易后背脱离他胸膛的接触后,好似不经意收了收手臂,把我又环进了怀里。
低头,湿热地气息在我耳边倾吐:“坐好,去前面再下马。”
像是被烫着一样,我缩了缩脖子,脸红了起来。
一行人驱马去到湖边停下,半倚在忱天怀里的我已是满身的不自在,身后一空,忱天已翻身下马站定,朝我伸出右手。
四周的人都在看着这边。
我一时间感觉有一团火从脚跟烧到脸上,偏偏这人还挂着看好戏的笑一动也不动,那只手停在我面前,等着看我如何反应。
瞪了他许久,我咬了咬牙,一闭眼心一横,抬起右手放进了他的掌心。
待感觉到有一团温热包裹着我的手时,我才恍若梦醒,刚刚我做了什么?
忱天毫不避讳牵着我下了马,等我站稳他就撤开了手,尽管指尖没有了热度,我还是很感激他没有再给我增添尴尬。
皇兄一直在笑着,好像脸都有些抽,此时边拍着双颊边来邀我和忱天去泛舟湖上。
我本就是来玩的,瞥了眼湖上的一叶小舟,牵着茫然的邵玚就走了过去。
皇兄笑着摇了摇头,招呼着忱天也跟了上来。
而那些侍从,除了青聆,全都退出了谷外,自行活动。
泛舟湖上是极为文雅之事,可那也要心无旁骛才能显出文雅,不巧的是我并非这样的人,也就不觉得划船是很悠闲的事。
船上那位姓夏侯名忱天的是位不可忽视的存在,他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都梗得心里发闷,想要悠闲都难。
侧头避开他的视线,伸手在湖水里,船动时手也跟着在水中划过一道涟漪,透心的凉,激得整个人都一个激灵。
邵玚也学着我,两个人把手放在水里倒腾,清澈的湖水无限美好,倒也玩得开心。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邵玚不会说话,我又不会手语,和他交流起来有些费力。
一叶小舟孤零零地划至湖中央,我在湖风拂过时长长舒了一口气,听身后皇兄唤我:“悕悕。”
我回身看他,“怎么了?”
“你来。”
我的目光扫过他身旁的忱天,走了过去。
皇兄神秘地笑了笑,拉着我的手,目光却是看向忱天,慢条斯理道:“忱天这小子,长相不差,人品还行,虽然也是太子,同我没什么区别,但在陈国那个人人称为蛮夷山区的地方,却比我更能吃苦,更勤俭,更适合做储君。”
陈国的版图我看过,在现代来说就在云贵川三省之地,山区环境艰苦我是知道的,也没什么好奇怪。
我古怪地看着皇兄,不知道他说这些做什么。
谁知他话锋一转,转到了我身上:“而你,你是唯一与我有真正血缘关系的妹妹,人长得漂亮,心也好,无论父皇、母皇、齐父皇还是我、媗媗都视你为最宠的掌上明珠,小小年纪一管短笛更是曲入人心,若是不配一个有本事又疼你的驸马,龙家只怕谁也不会答应……”
我在他说我是唯一与他有真正血缘关系的妹妹时,脑袋就嗡嗡地听听不清声音,他到底是原谅我了,我以后还是他的妹妹,还是他最疼爱的妹妹……一高兴,就把他后来说的话自行忽略了。
正准备含着一包眼泪感动地看向皇兄,他却微笑着,说出一句晴天霹雳的话来。
“悕悕,燕国和陈国联姻可好?”
第36章 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整个人都不好了。[]
想不到他处心积虑地铺设了那么多我的好处,最后竟然说出这么个事来。
脑袋一时间被脸上的烫烧得混沌,瞪着眼看着皇兄,又瞄了一眼一开始和我一样惊愕,后来却镇定地等着我做决定的忱天,感觉世界都在嗡嗡地响。
“皇兄!”我不知为何,话语中竟平添了一股羞涩,“你胡说什么!”
皇兄只勾着嘴角,趣味地打量我的反应:“我哪里有胡说,我是你兄长,你的婚嫁之事自然可以插手。”
“可是……这也是两个国家的事!”
“我如果去父皇面前说了这个想法,你觉得,父皇会不答应么?”
“你你……你们怎么都想要我嫁给这个无赖!”我一激动就说出了内心的本意,指着忱天的手有些僵硬。
忱天和皇兄神同步地一挑眉。(.好看的小说)
我咬着唇暗暗地腹诽,真是两个好基友。
忱天盯着我好一会,哭笑不得:“你说,我……无赖?”
我用一种“你才知道”的表情鄙夷地瞧着他:“何止是无赖,简直无赖到一个境界。”
身旁笑点低的皇兄早已笑开了,连隔得有些距离的邵玚也有憋笑的嫌疑。
眼角余光瞧见,我又转过身来,用吃人的目光剐着皇兄,咬牙切齿:“你笑,你再笑!信不信我去给父皇说一声,你的东宫能多一群太子妃!”其实只是一句玩笑话而已,他才原谅我冒充真正的龙悕乐,我哪里有这个胆子真去抚他的逆鳞。
只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皇兄虽并未说什么,可待我说完最后一个字,他的眸光忽然有些颓然的暗,爽朗的笑里也涩了几分,在我仔细看去时又恢复如初,像一个调戏完小姑娘的花花公子,笑得很开心。(.无弹窗广告)
如果这并非我的错觉,那太子妃一位,他心中定然早已有人选,只是从他表情上看来,应该是遇到了一些麻烦。
本来这是八卦的最好时机,可惜之前的事把思绪搅得天翻地覆,一团乱麻。后来皇兄和忱天又议论了什么,我一点关注的心情都没有,拉着邵玚去了船头玩水逮鱼,下船以后又领他在岸边的沙地上玩土,反正离那两个人能多远有多远。
而青聆,则安安静静地站在我们身后,没有厌烦的神色,也没有要上前与我们同玩的样子,一直高冷着。时不时地还皱一下眉,往环湖的一处林子里看去。
除此之外,再无动作。
渐渐地,天色没有之前那般明亮了,感觉整个大大的湖泊都被一层轻纱覆盖,远方灰蒙蒙的。时间不早了。
我原以为是时候回去了,还考虑待会儿要不要和邵玚骑一匹马,避开忱天。谁知忱天和皇兄这两个好基友说什么要比试箭术来解决晚饭,几乎是肩搭肩地走去了环湖的林子里,不管我怎么歇斯底里地阻拦都阻挡不了他们的步伐。
我先是气得发抖,后来只能郁闷地趴在地上刨土,谁叫我出来不带府里的人,去找皇兄的人定是得了皇兄的命令不准让我提前回去的。
这趟出行,皇兄摆明了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邵玚一直微笑着跟在我身边,回头瞥到他,心里的火顿时灭了不少。两人百无聊赖地在地上用树枝写字交流着从古到今,谁知这小子看着安安静静的,聊着聊着却把话题绕到了我身上。
瑛桐姐姐,你是不是喜欢忱天哥哥?
我瞪着地上那一排字,眼睛都要掉出来了。
因为还怀念着安瑛桐这个名字,我给邵玚说我的小字是瑛桐二字,他可以随意叫我瑛桐姐姐。后来又特意嘱咐他一遍,在其他人面前要叫我悕乐姐姐,必要时要叫长欢公主。
小家伙没问为什么,但每次都能把握住称呼的时机,令我省了不少心。
只是想不到这小家伙会问出这话来。
“你怎么这么问?”我惊呆了地看着他。
他淡定地在地上写出一句话来,我一个字一个字地认完,差点一头栽进湖里去。
因为刚刚在船上的时候你的脸一直红着,现在我问你,你的脸又红了。
我扶额痛哭,还脸红,真是丢死人了丢死人……
这边还没哭完,本来静得只剩鸟叫的环境下,身后却先出现了一群密密麻麻的脚步声,继而又有重物倒地的声音。
我和邵玚皆是一愣,好奇地转过头去。
下一秒,我反应迅速地用手捂住了邵玚的双眼,却没发现强装镇定的自己已经开始微微地发抖。
第37章 他让人心安
我的身后,三米之外,横七竖八地躺了一群身着黑衣的蒙面人。(.)
瞧那样子,是已经死绝了的。
这场景在静谧的环境中格外的骇人,我几不可察地发抖,第一次面对那么多死人,还是突然冒出来的死人,我根本做不到冷静。
捂在邵玚眼睛上的手不知不觉捂得更紧了。
只是……
我抬头看着青聆,她还是之前的样子,面对着我站在一米之外,脸上是从未变过的淡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没听到。
可方才我蓦然转身时,分明看到了她的衣袂无声地翻飞,束在脑后的秀发也随之飞舞。
日暮时分的湖边静得一丝风也没有,她的衣裙根本不可能被风吹出那么大动静,也不可能出现那么大动静后还一点声音都没有,而我甚至还眼尖地捕捉到,青聆在我们转身之后快速收回袖中的手。
努力平复内心的慌乱,我蹲在地上目不转睛盯着她,她低眸瞧着沙地,不与我的目光接触,我无法瞧出任何端倪,内心却对青聆生出了一些凉意。
杀了十多个人能一点声响都不发出的女子,该是有怎样惊人的本事。
我忽然想起青聆绣绣她们来到燕国的那一天,绣绣为媗乐拦住夏侯渊想要非礼的咸猪手。那时我便知她们三人被母皇从姜国千里迢迢送来定是有过人之处,武功不会弱,可若非今日亲眼所见,我根本想不到会强大到这个地步。
缓缓站起身来,我松开了遮住邵玚眼睛的手,站在他身前挡住这略为血腥残酷的一幕,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青聆。
“你,到底是谁?”
我很想知道,她是一个有着怎样命运的女子,能够临危不乱,面不改色轻松杀掉这十多个刺客,拥有那么强悍的武功却带着妹妹委身做我的近身侍女。
甚至这么多天,在长欢府服侍着我、护送着我,还毫无怨言。
她终于抬起头与我对视,眼睛里还是一如既往的淡然,好像什么事都激不起她心中的波澜,静若止水。
“公主以后会知道的。我答应过姜皇,现在还不是该说的时候。”
我看着她的眼睛,她没有任何的退让,任由着我看。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直到我的眼角捕捉到一红一蓝两个身影,才与她错开视线。
皇兄和忱天从树林里走了出来,对于眼前凌乱的这一幕,他们像是早就料到一般,没有惊讶之态。拎着手中被藤条捆扎地整齐的木柴和两只野山鸡,悠哉悠哉地朝我们走了过来。
看见他们,我才后知后觉脚有些发软。
以前看电视剧里各种战争各种屠杀,只觉得剧情残忍,毕竟知道那些人只是做做样子假死,根本不会有什么。可如今这种事变成了真的,不管他们是有怎样的原因被杀的,前一刻还是一群活生生的人,下一刻却倒在地上毫无生机,还发生在眼前,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我愣愣地转过身去,不看走来的忱天和皇兄,也没有继续质问青聆。面对着浩渺的湖泊,心里很复杂。
迟早要遇见的事,在齐国那几年我没少想到皇家的杀伐决断,死人不可避免。原本以为已经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遇见时却还是免不了胆怯懦弱。
我忽然想到以后的我,会不会变得像青聆这样,无论杀多少人都不会皱一皱眉,死多少人也不会觉得内心不安?
如果是那样,我只怕此刻会疯。
邵玚抬头看着我,眼睛里是初见时的清澈,也有着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镇定。
我奇怪他到底有没有看到地上那些尸体,竟然这般若无其事,笑着准备问他“你不怕么?”。
谁知话还未出口,一条缟色的手帕从后忽然捂住我的双眼,尽管动作轻柔,我还是被惊了一下。
一把扯开那手帕,回身看向后面的人。
忱天的手臂还处于环成一个圈拿手帕的状态,我这一挣扎转身,整个人几乎是塞进了他的怀里。
眼前晃着他那件湛蓝色袍子上锦云的暗纹,鼻尖感觉到带有体温的植物清香,饶是我一张老脸再历经风霜都不由得红上一红。
忱天,你今天也是够了!
“你干什么?”
忱天放下手,倒不见得有被我推开的尴尬。他的眼睛里,甚至没有了之前的那种玩笑的意味,只是定定地看着我,片刻,略微喑哑的嗓音响起:“不能看就不要看。”
我有些诧异,半晌才明白他说的是那些刺客尸体的事。只是这嗓音划过耳膜,好像带动了胸腔中的一处,软绵绵的,好像塌了一角。
他凝视着我,缓缓地抬手,将手帕轻轻地放在我的眼睛上,环过头,在脑后打了一个结。
感受着鼻翼陌生又熟悉的气味,听见手拂过时发间流苏的轻响,我甚至在手帕覆上双眼的前一刻,瞥见了他右手虎口处那个金灿灿的标志。
忱天,他也是五行之一。
心里被一股暖意侵占,在黑暗中,我甚至感觉到了他一手牵着我的手,另一只手轻扶我的臂膀,指引着我向前走去。
一步一步,很慢,却很长。
如果喜欢一个人真的需要一个理由的话,我一定会说他带给我的那一瞬间心安,虽然是一瞬间,却比亘古更来得更珍贵,更叫人毕生难忘。
夏侯忱天,这便是他。
明明什么都没想,脑袋里却是被塞满的感觉,不知被他带着走了多久,最后停下时,他为我扯去了手帕,我自然而然地望进他的眼里,那双镶嵌了黑曜石般的眸子,带着让人心安的沉稳。
“那些刺客,是我皇兄派来的。”忱天看着我,一动也不动。
我皱着眉头,想不到竟然是夏侯渊那个色鬼派来的人。
“为什么?他想杀我?还是杀你?”
他勾了勾嘴角,又是那副纨绔的样子:“他就算有这个胆子也没这个能力,我们两个,他一个也碰不了。”
“那……”
他一挑眉,朝我后面努了努嘴。
我转身,皇兄手里拎了一个麻布袋子朝我走来,走到我面前,还故意晃了晃袋子。
“哎呀呀,陈大皇子是真看上我们悕悕了,为了抱得美人归,连绑架这种事都能想得出,看样子上次在宫里的万花园没能调戏到我的两个妹妹,他不太甘心啊……”皇兄面上同我取笑,只是我的直觉告诉我,他对于这件事很生气。
这次是我,那留在长欣府的媗乐呢?夏侯渊会命令另外一批人去绑架她么?
忱天感觉到了皇兄的暗恼,难得脸上笑意不变,只是看向我的眼里多了几分郑重,话里没有一点情感:“他估计那时走得匆忙,没来得及调查清楚两位公主的真实身份,以为还是龙伯伯吝啬,不愿让出御前的宫女给他做妾。这事我会处理,他不会捞到任何好处。你放心。”
我垂下眼睛,点了点头。
我相信他不会将此事敷衍过去,也不会再维护夏侯渊,不管是不愿破坏燕陈两国友好关系,亦或者是……因为我,夏侯渊都不会再继续他安逸的皇子生活了。
这样就好,剩下的事,皇兄会处理,而媗乐身边有绣绣和长欣府的保卫,夏侯渊的人伤害不了她。
第38章 兰苑
从床上睡眼惺忪爬起来的时候,寝殿外已经阳光大好了。
昨天因为夏侯渊的缘故,心里有些不痛快,无论是皇兄还是忱天还是我,都没心情吃下他们打来烤了的野山鸡,只能赶着慢慢沉下来的暮色回到京城。
我被护送到长欢府,尽管知道不会再有人对我不利,可甫一进大门,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将邵玚送去流云轩歇下,自己踱着步子一路上骂着夏侯渊回了寝殿,不出意外又有些讶然的,在穿过殿前那片小花园之后看到了站在通往寝殿石桥上的竺邺。
每次我外出,回府时若天已经黑了下来,总会在自个儿的寝殿门前遇到他。这场景,像极了贤妻良母在家等着自己的夫君回来共进晚餐什么的。
“我如果今天不回府,你是不是要在这里等到第二天我回来为止?”我笑着朝他走过去,在他的身前站定。
他一身青白色的素净衣裳,唯一色差的墨绿色腰带系在腰间,站在石桥上低头看着我,“公主不会不回来的。”笑还是那么温润的样子。
我一挑眉:“你就这么确定?”
“皇上不会让公主去宫里歇下。太子,也不会舍得让公主睡在荒郊野岭。”他还是笑着,明明嘴里说的这事不足奇怪,却蓦然叫我有种什么事都尽在他掌握的感觉。
耳边是环殿的水声,夜色浓郁,遥遥的婵娟倾撒了碎银的光,在这好似汉白玉铸成的石桥上,竺邺翩翩站立与我对视,景致竟是一种舒心的美,令人有一刻的窒息。
他一直都有一种气质,不管是两年前见到受了重伤狼狈的他,还是后来在竹苑让我别碰万年青的他,他那种气质都掩盖不了。不是帝王的霸气,也不是贵公子的天生贵气,却是无论谁在他旁边都会黯然失色,用语言也无法轻易地描绘出来的。
这一刻,有着月色相伴,我抬着头,竟看呆了。
不过对方是个帅哥,犯犯花痴看呆了也不怎么丢人,只是……这帅哥还站在面前与自己对视来着,就……
咳咳,反正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是捂着脸跑回寝殿的。
回想昨天的经历,真是,一次比一次丢人。
唤了青柚进来给我梳洗,打扮完毕后,又郁闷地发现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出府?万一又遇上些什么,会给皇兄青聆他们添麻烦。
去宫里?皇兄和父皇还在早朝,早朝之后又有好多事要做,没时间理我。
找邵玚?不妥,这时辰竺邺在给他授课,不能去打扰他学习。
去找媗乐?不行,长欢府和长欣府隔得太远,现在又懒懒的,不想坐马车走太远的路。
最后算下来,还是在府里逛逛就好。
上次竺邺带我在府里逛了很多地方,没逛过的一些地方总是因为不顺路而忽略了过去,自己的府邸自己不熟悉是不好的,既然今天有的是时间,那就慢慢地认识齐全。(.好看的小说)
我背着手在府里晃荡,一路上遇见的下人瞧见我这架势都是惊了一惊,忙不迭地跪下请安,开头几次倒是很好地满足了我的虚荣心,次数多了就不是件好事。心里估摸着回去要和竺邺说一声,让下人们免去下跪礼,实在不行屈膝礼就好。
走过一个个如画般精美的亭台楼阁,古典的风韵如花绽放,应接不暇。由心觉得自己大开眼界了,也不知父皇到底是节省了多少后妃的胭脂水粉,母皇和齐父皇调了多少银子才给我修了这么一座公主府,真是有够用心,有够奢侈。
如此想着,脚下步入一个幽宁的园子,抬头一看,院门上赫然写着镀金的“兰苑”二字。
竺邺的院子叫竹苑,这院子叫兰苑,应该是住了人的吧。
兰苑兰苑,听起来应该是个女子的住处,可我在府里住了这么久,怎么没听竺邺说过这里住了一个女子?
带着疑惑,我缓缓地走进院子,正中一点缝隙都没有的石板路直铺到殿宇门前,两旁种着挺高的草……好吧,是还没到开花季节的兰花,绿油油的一片,只有几株蕙兰鹤立鸡群,散发着清香。
这样一副景致,倒是不辜负兰苑的称呼,可见住在这里的人是多么喜爱兰花。
我环顾着四周,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不自觉地放轻了步伐,走到并未关闭的殿宇门前,直直地望了进去。
公主府是以我的寝殿为府邸的主殿,所以其他的偏殿或者像竹苑这样的别苑,在设计上都会按居住者的地位规定占地的大小,却如何都比不上我的寝殿大。这兰苑占地面积不小,如果竺邺的竹苑不种那窝竹子,和这里的布局倒是差不多,甚至,连殿内的建造都一样。
我没有像上次闯进竹苑时顾虑屋内有人在洗澡什么的,脚下有一股力量把我往里面拉,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
屋内很整洁,装饰却不像竹苑质朴无华,书桌上,小几旁,随处可见精巧的金雕艺术品,偶尔的几件木雕也是由上好的金丝楠木精雕细琢出来的,且雕刻者雕花便是栩栩如生,雕簪便是华贵繁复,就这么放心安然地搁在屋子里,一点也不担心会有人把它们偷了去。
居住者不是土豪到不介意这财宝,就是对长欢府的治安太过放心。
将这些巧夺天工的物什看了个遍,我很好奇什么样的人能在古代做出这么精美的纯手工制品。啧啧称奇一番便抬头向另一方看去,半人高的珠帘静静地垂着,将屋内格成两部分。
珠帘后就是床榻的所在,我本不想贸然地闯进去,可是目光一放一收又一放之间,我不经意看到了床头紫檀小几上,静静放着的一个兰花雕品。
一束日光从糊纸的绮窗透进,打在了紫檀小几上,那金雕的兰花脱去了金饰的俗气,在这如水的光华下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顿时吸去了我的心魂,叫我忘了自己正拂开珠帘,慢慢地走到了它的面前,伸出手,想要轻抚这柔和的佩兰花瓣。
这兰花,无论花蕊还是花瓣,都没有雕饰的刻板,反而是无与伦比的轻柔,能让人褪去心灵的浮躁,仿佛看到了佛祖脚下一步一步,盛开的莲花。
手将将碰上它时,它周身的流光好像转了一下,我猛然一惊,收回手来,就像是不敢轻易亵渎它一样,莫名地又好似敬畏地,缓缓往后退。
真奇怪。
我心里嘟囔着,又忽然惊醒,这是人家的东西,我这双爪子怎么就这么控制不住,还想去摸?!
在心里一阵的忏悔过后,我目不转睛地盯着静立不动的雕兰,好像不看着它就会动似的。一步一步地往后退,直到珠帘从我身后滑到我身前,我才意识到自己和它已经保持了很有效的距离了。
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这雕兰是怎么雕的,好像有灵性一样,不许生人靠近。
也有可能是我想多了吧。
我好笑自己像惊弓之鸟,却没注意到身后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人,那人一出声,我倒真成了惊弓之鸟,一瞬间脚都软了。
第39章 皇兄定亲
“你在这里做什么?”
一句比金饰更冰冷的话语从门口传来,我本就虚弱的小心脏猛地咯噔一下,差点脚软跪下去。
猛地转身,我隐约听见脑后散披至腰的长发拂过珠帘时清脆的碰撞声,只是看到来人,我不但脸上因心虚而如火焚烧,耳中更是嗡嗡乱响。
这人是谁?
不过他的颜值……不比竺邺和忱天低呀……
个子很高,肩很宽,一身墨色光亮绸缎的锦袍穿在身上,不论长度还是宽度都刚刚好,他就这么站在那里,都有浑然天成的气势。再看他的脸……好吧,皮肤很好很细腻,眉毛浓但是体现不出粗犷,薄唇,黑眸,散发着一股霸气总裁的感觉,脸上冷冰冰的不带一丝表情,却在这些描述的基础上,他的面容又多了几分舒心,不叫人望而生畏。
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他就站在进门处,外面的斜晖撒在他的身上,墨色缎袍金亮,束发于头顶的鎏金冠也散出亮光,他整个人仿佛笼罩在一团光晕里面,恍若天人。
我倒吸了一口气,不争气地……看傻了……
直到那人的眉头微皱,脸色愈发地沉了,我才惊醒过来,当时就想往自个儿的脸上狠狠扇它个两巴掌,怎么现在连花痴都可以随便犯,你未经许可私闯民宅啊!
换上一副笑脸,我有点尴尬地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说完就想猫着腰跑出去。
哪知才踏出一步,脑后就传来一阵刺痛,我被原封不动地拽回原地。呲着牙捂着头转过身,心里有那么一刹那非常想骂脏话。
刚刚因为这个男子说话我本能地转头,却没注意到自己就站在珠帘后面,散披着的头发由着惯性在珠帘上绕了几个圈,缠成了死结,一时半会儿是解不开的。
想不到它这么喜欢我,我想走都要留我在这儿多玩会儿。
面前那人分明没有要帮我的意思,我也识趣地不开口求助,毕竟人家能不赶我出去已经是对得起我了,尽管这公主府是我的。
可是……
我欲哭无泪啊,头发虽长手却短,我站在那里扭了半天都没能反手摸到珠帘上的一根头发丝儿,偏偏面前那人脸上还越来越不耐,就这么站在那里看着我,一时间搞得我窘迫不已。
又挣扎了几下,除了头皮被扯得生疼,还是没有任何成效。
我无奈地垂下手,求助地看向面前那个一直没变过站立姿势的人。真想不到我这么一个小女子有难,他一个大男子明明没有看好戏的样子却还能这么理所当然地看着,就算我私闯民宅有错在先,他也不能这样嘛……
其实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他不是不想帮我,只是洁癖很严重,不太喜欢碰陌生人的头发,特别是陌生女子的……
正当我准备开口求助时,门口的日光被另一个影子挡了去,我把视线从男子身上移开看向来人,有点委屈。
竺邺走了进来,看我像个被虐待的小猫似的哭丧着脸,又看了一眼站在门口脸色不太好的男子,愣了愣,没明白这是哪一出。
我扁着嘴指着身后:“帮帮我,头发缠上帘子了……”
竺邺闻言绕过男子到我身旁,看到我身后的情形,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嗔瞪了他一眼,又不自觉地看向那个男子。
男子见竺邺径直走到我旁边,眼里有微微的惊讶,不过不大明显,转瞬即逝。之后头也不回地走到书桌后坐下,不理会这边,要不是他一开始问过我在做什么,估计我都会以为他和邵玚一样说不得话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头发缠成这样,如果我不是有要紧事要来告诉你,你是打算把自己就这么绑在这珠帘上一直到晚上么……哎,别动,再扯就解不开了……”
我乖乖地站着,这时候也只能乖乖地站着等竺邺理顺我的头发,当然不可能告诉竺邺我是被那男子吓了一跳才被挂住的,那样多丢人。而且刚刚还有那冷面帅哥,哪里像他说的这样夸张会被绑到晚上都没人理……
蓦然抓住了他话中的关键词,我问道:“什么要紧事?”
“太子殿下订亲了。”他专注地看着我的身后,嘴角是习惯性地勾起。
“什么?!嘶……”我一个激动转头看向他,头皮又遭了一回罪,令我不免想到那次媗乐扮鬼吓青柚,青柚扯得我的头皮扯得神清气爽,和这次倒是差不离。
僵着立了一会儿,我拼命斜着眼睛看着左后方的竺邺,问道:“皇兄定亲?什么时候的事?是哪家的小姐?”
竺邺含笑道:“今晨朝堂上,皇上下了迎娶左丞相龚家长千金为太子妃的懿旨,成亲之日定在五月中旬……”
“五月中旬?今天四月初几来着?”
“四月初八。”
“呀,只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了!我连我未来的嫂嫂都没见过,想昨天还和皇兄开玩笑要给他塞一堆太子妃,今天怎么就成真的了……还有还有,东宫的人一个月布置得过来么?你要帮我快点挑挑送给皇兄皇嫂的新婚贺礼,再支一些人去东宫帮忙打理,哎呀哎呀,这消息太过突然,我得去和皇姐好好商量商量……”我像个当妈的一样说得滔滔不绝,彻底沉浸在皇兄要娶妻的事情中,完全忘记了坐在对面淡定看着我的那个男子还有头发上的发结,喃喃自语向外走去。
好在竺邺已经给我理顺了青丝,见我边吩咐他边朝外走,无奈地摇了摇头,向坐在书桌后面无表情的男子拱手告别,跟随我出来。
“东宫那边有宫里的人帮衬,悕儿不必担心,至于贺礼,来找你的路上就想好了,回竹苑以后写好就送来给你过目。二公主那边此刻已经得到消息,青柚叫了马车在外面等你……走左边,马车备好,去哪里都方便些。”竺邺在我右手边不慌不忙地说着,我也不慌不忙地听着,听他一说完回过神来,赞赏地拍了他的手臂一巴掌:“不错啊你,什么都赶在我前边了。”却没有注意到,他对我的称呼有所改变。
第40章 见见令嫒
皇兄定亲在每日无所事事的我看来简直就是天大的事。果不其然,媗乐也这么认为。
朝着媗乐长欣府去的马车行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我皱着眉头还没来得及掀开车帘,外面的侍卫就齐刷刷地喊道:“参见二公主!”
到底是同胞姐妹,什么事都想到一块儿去了,我嘴里喊着省心省力,一旁的青柚已经掀开了马车的门帘,等媗乐直直地进了来。
“皇姐……”
“悕悕……”
两人愣了一下。
“你先说!”
“你先说!”
两人又愣了一下。
马车里静了一会,最后是我笑了笑,“皇姐知道皇兄要取龚丞相家千金了?”
媗乐坐到我身旁,点了点头:“早上刚下朝就有人来府里通报,没想到龙父皇对皇兄的婚事决定得那么仓促,竟叫咱们之前连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我也有些诧异,可历来太子妃的人选左不过就是丞相之女将军之女,皇兄早晚都会娶妃,这样一想便就不足为奇了。掀开帘子瞧着外面,马车还停着等我的吩咐,我看着媗乐:“那现在……”
她咬着唇狡黠一笑,朝外面喊道:“去左丞相府!”回头调皮道,“咱们还没见过丞相小姐呢,今日无事,去会会也好。”
我看着她笑了笑:“好。”
有媗乐在,那位丞相小姐可要做好被二公主各种防不胜防的考验准备了……
左丞相龚氏,朝中父皇最信任之人,当初与宋雪铃的父亲右丞相在朝中地位持平。幼时同我父皇师出同门,后来两人一文一武都有了出息,成了年纪轻轻叱咤朝堂的大人物,难得的是昔年情谊一直不变,互帮互助的一直走到如今也有了三十余载。[]
可我心里总有一个疑问,他们虽然交情不浅,一个当了皇帝拥有万里江山,一个却还是人臣居于君下,听起来都有权有势差别不大,但在世人面前,天子和臣子的待遇就是天壤之别。就算父皇是老燕皇驾崩前亲传的皇位,但这样人前的差异,左丞相怎么可能会没有一点异议?父皇将他居于文臣之首,不正是养虎为患,让今日的左丞相步昔日右丞相谋反的后尘?
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准备面对左相,这次有青柚和绣绣随侍,虽不知她二人的武功能不能赶得上青聆一人,但人多力量大,好歹还有府里的侍卫,出了什么事还是应付得过来的。
理顺一切思路,就等到丞相府了。
哪知到了那里,一直到离开,我们这一行人都没有发生任何事,我才知道一直都是我想得太多。
“臣,携府内诸人恭迎公主殿下!”
我和媗乐被扶下马车时,面前就是一排排跪地请安的人。打头说话的,就是左丞相龚氏。
毕竟是文臣之首,他只需行鞠躬礼便好。让我意外的是,他的鞠躬礼行得一丝不苟,恭谨端正,丝毫没有位高权臣的轻浮和对女子的不屑。
不过意外归意外,我心里还是不大放心,能在官场上那么多年屹立不倒的丞相,连在外人面前做戏都不会才真真是叫人意外。
“左相大人请起。”我上前学着平时皇兄的样子虚扶他一把,待他站稳身子,又朝他身后的人道:“都平身吧。”
“谢公主!”
媗乐由绣绣搀着走到我身旁,我朝她点了点头,把目光移到面前的左丞相上。
左相乃面善之人,只是四十七、八的年纪当丞相还是年轻了些,不像电视剧中体态臃肿老态龙钟的老臣,却也不消瘦,眉眼间有为官之人特有的气质,又不及父皇的俊美。
他一直恭敬地低垂着眼睑,没有直视身为公主的我与媗乐,这是对未出阁的女子极为尊敬的一点,让我不得不刮目相看。
“公主大驾光临,臣已备好茶点恭迎,请两位殿下随臣进府。”他躬身陪伴我与媗乐一同朝府里走去,府里的人也颔首低眉跟着。
既然已经进了府门,我便也不拐弯抹角了,向他说明来意:“左相,既到了相府,本宫也就不多说客套话了。今日本宫同皇姐来,是为了见见即将成为本宫皇嫂的令嫒,不知……”我故意拖长了尾音,看向一旁的左相。
第41章 为当皇后而生的
左相会意,立刻接上话:“臣的长女龚婼妘已在府内奉好茶,恭候两位公主。”这分明就是一副早知道我和媗乐会来的样子。
我没说什么,听他朝后唤了一声“婼妘”,方才在府外接驾的一群人中就徐徐走出一个身着酡红正装的女子。
女子颔首低眉来到我和媗乐身前,严谨地朝我们屈膝行礼:“臣女龚婼妘见过两位公主。”声音清淡,没有一丝一毫娇滴滴的小姐样子。
或许在外人看来,此行,我和媗乐是来给龚婼妘下马威的,也有可能是来拉拢未来皇后的,但无论世人如何猜测,也只有我们两个自己知道,我们纯粹是来看看这位嫂嫂的。
我和媗乐未满十五,先不说我的真实年龄,媗乐有的不过是涉世未深的公主心性,连唯一的霸道和狠辣也只是为了保护我不受欺负,哪里像外人说的那样心机颇重只为利益。哪怕历来小姑子同嫂嫂关系大多势如水火,但我有什么理由要这样针对龚婼妘,媗乐又有什么理由真的去过分地刁难她呢?
当然,这一切也是要取决于这位龚家千金本身有没有资格做我们的嫂嫂,有没有资格以后母仪天下的。
媗乐比我早一步让她平身,不过从她故作端庄的声音中我听出她对龚婼妘一丝丝的满意。
龚婼妘答应着站直身,她在个子上比我和媗乐要高出一点点,一头青丝绾成低垂的发髻,由两支凤穿海棠金簪固定,标致的瓜子脸没有我和媗乐略带西域风味的媚意娇小,面貌也不是一等一的绝色,却有一种当人看到一碗清茶时焕然一新的养眼感,彤色的衣衫娇艳,在她身上却多了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
嗯,确实有一股子端庄皇后味。
“两位殿下请随臣女来。”龚婼妘还是谦卑的样子,带领我们去了接待来客的茶厅,大概是事先吩咐过,只留两个龚婼妘身边打下手的侍女,闲杂人等都在半路上悄悄退开了,包括左相。
我打量着四周的环境,回想着方才我说要见龚婼妘时,左相额头上渗出的细汗,有些想吐槽。我和媗乐虽然顽皮成性,却也不至于像母老虎一样会吃人,两个从来没有闹出过命案的小丫头,有那么可怕么?
在我的印象中,茶艺最能修身养性。精通品茶技巧的人,气质总是卓越的。
龚婼妘十指纤纤游走于茶与水之间,那婉约喜静的风格愈加显现出来,是那种沉淀许久才会有的端庄娴雅,仿佛这一刻她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没有强硬的性格,却有一枝白梅花在烈风中孤然独立的清冷。
茶有时候会通人心,竺邺的一壶翠芽就煮得很好,所以他人长得像那壶茶一样赏心悦目,在我府里也是一名贤内助。而龚婼妘对沏茶同样是一丝不苟,就算进了东宫后迫于无奈不得不带着东宫女主人的威严,但本性应该不会太坏。
如此想着,又有些可惜这个女子,虽然我现在的心有点偏向于她,可一入宫门深似海,万一以后皇兄想娶个妃子什么的,我想帮她也不能干涉皇兄的后宫家事。那样,她想逃也逃不过历朝历代宫妇独守空房的折磨,好好的日子感情就都没了,多可惜呢!
若真是这样,只怕那时的她,不会再像此刻这样无所畏惧地斟茶,倒水吧。
“你们都先出去吧,留绣绣和青柚在这里服侍就好。”媗乐还是一派正经,吩咐着几个随行的小丫头出去,其中,也包括龚婼妘的侍女。
我看向她,见她不着痕迹地朝我眨眨眼,赫然知道了她的用意,相视一笑。
那两个侍女踌躇着看了看龚婼妘,见她点了点头,只好躬身退了出去。
整个茶厅内,只剩下我们五人。
我和媗乐交换个眼神,一齐放下手中茶碗,拎着裙摆就凑到龚婼妘铺设在地上的软垫旁边,一左一右笑嘻嘻地挤在龚婼妘的两旁。
“嫂嫂!”
两个长相差别不大的丫头异口同声地唤出这句话,龚婼妘显然是愣住了。
方才尚能镇定自若的她此刻双手一抖,剔茶叶的木器就滑出手心摔在了茶桌上。她惊讶地看着我们。
“嫂嫂,我和悕悕吓着你了么?”
媗乐在龚婼妘转头看我的时候朝我咬唇一笑,示意着计划的开始,等我用眼神回复了她才出声问龚婼妘。
“啊?没,没有,只是臣女与太子殿下仅仅有结亲之意,尚未真正册封,公主这样叫臣女,实在叫臣女惶恐……”她有些无措地想要站起来,我和媗乐却一左一右又把她不动声色地按了回去。
“嫂嫂,我和皇姐今日来只是想来和嫂嫂见见面,没有其他意思的,嫂嫂不必那么害怕我们。”我在一旁负责安抚着她,见她面上谨慎的样子,便在心里对她多划了一个勾。
没有扭捏作态地假装拒绝,又没有因为我和皇姐对她的恭敬称呼而显露飘飘然的样子,虽然整体来说局促了些,但名利和虚荣面前,普通女子难以控制的不为所动的心态她却能保持下来,也算是一个不错的女子。
“嫂嫂沏茶的手法很流畅,我和悕悕虽然有下人好生服侍着,每日一饮一食都甚为精致,可终究是女子,及笄之后便也到了该婚配的年纪……媗乐想……请教一下嫂嫂,以后也好服侍夫郎用茶解乏。不知,嫂嫂可愿意教教我?”媗乐一席话说得文绉绉的,想必是在脑内打过无数遍草稿才搬出来见人,只是她说到服侍夫郎时,虽然装出了闺中女子的羞涩,可我分明瞧见她和龚婼妘甚至一旁的绣绣、青柚都有意无意地瞥向我,那眼神……叫我一张精致的老脸险些挂不住。
无奈的是,媗乐说完还使劲瞪着我,一时间厅堂里寂静无声,我也只好干笑着应和:“是呢,嫂嫂也教……教教我吧……”
说完,整个人都不舒畅了。
或许是顾虑着我家里确实有夫郎了,给夫郎解乏这种事也是必须的,龚婼妘有些不自在地答应了倾囊相授。
不过饶是她再正经,我也能看到她脸上浮起的淡淡红晕。
给夫郎解乏……
到底是我想多了曲解了媗乐的意思,还是她用词用得太妙……
“咱们这位嫂嫂,你感觉怎么样?”天已经擦黑了,从左相府出来坐上马车,我转头看着有些疲倦的媗乐。
“以前听你说那些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总觉得是唬人的,如今一看,咱们的嫂嫂可不止是个才女,她简直就是为了当皇后而生的。”媗乐感慨万分,不过谁叫她和悕乐都是贪玩的掌上明珠,琴棋书画学不学都无大碍。
我赞成地一点头。方才我们刻意和龚婼妘套近乎,是想让她对我们放松警惕,常人在这种松懈的情况下就会露出本来的面目,我们也可以趁机瞧瞧未来嫂嫂的品行问题,毕竟有我和媗乐顽皮就够了,若是嫂嫂顽皮就不大好。可龚婼妘只是对我们笑时眼神里添了些溺爱,其余的都没有什么变化,如果不是察觉了我们的小把戏有所防备,就是本来就这样遵规守矩的性子。
“那皇姐的意思是赞成了?”
她朝我笑了笑,浓密的睫毛弯弯:“你说呢?”
我嘿嘿一笑,孪生姐妹心有灵犀一点通,我自然同她想到一处去了。
吩咐马车把她送去了长欣府,我很疲乏地又坐着马车回自己的府邸。两座府邸从城南相隔到城北还是挺远的,期间要穿过好几条幽深无人的大道。
坐在马车里倒是不觉得什么,可外面的马自从进了一条连零星行人都没有的郊外大道后就时不时地嘶鸣,打断了我和青柚猜测皇兄对龚婼妘态度的谈话,两人都屏气凝神,心中却慢慢溢出不祥的预感。
我只觉得整个世界都静了,只剩下车轮碾过路面的吱呀声和侍卫们的脚步声。在一颗心刚刚提起的时候,我的脑海里忽然划过空灵的话,一下子全身一震!
我出行,身边必须有五行陪伴才不会被宋雪铃伤着,可此刻我身边却一个五行元素都没有!
我浑身一抖,急忙掀开车帘喊到:“回长欣府,快!”
话音未落,只听一阵兵甲撞击的声音和密密麻麻的脚步声蜂拥而至,侍卫们还没有多大反应,便已经被这群来路不明的士兵围了个水泄不通,俨然就是一只弱小的兔子闯入一个老虎群中去的形式!
第42章 幻想比现实好
完了完了。
我快速扫了一眼围堵我们的士兵,比我的侍卫多出五倍不止,瞬间心都凉了下去。
青柚看着车外的异变,凑到我身前挡住了我大半个身子,明明是个比我还小的姑娘,这时候却比在场的任何人都要镇定,简直不知道她姐姐把她磨练成了什么样儿。
昏暗的车中,我见她在侧身的手紧紧握住一个烟花弹,在等时机。毕竟这种千钧一发之际,对方不动手便不能放出去,否则激怒对方,我们捞不到一点好处。
我命令自己镇定下来,目光巡视着四周的所有人,却出乎我意料地没有找到任何女子的身影。
居然没有宋雪铃?!我愣了一下。
只是对方却没有我们这么有耐心,一个领头蒙着面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在漆黑的夜中,我甚至可以看到他的眼睛透出一股狠厉的光。
只见他朝我们一挥手,所有的士兵一拥而上,兵器清脆的打击声刺激着耳膜,像是一股暗流朝我们这边涌动过来,好似没有尽头。
侍卫们嘶吼着“保卫公主”,冲上去与那些人缠打在一起,平日里训练严格的他们,此刻在狭小的空间中却要以一敌五或者更多,显然是真的力不从心,仅仅砍杀了一两个士兵便倒在了血海之中的,大有人在。
我在一旁看着他们为我而死,心里发痛,死死地瞪着那个头领,心里却更清楚自己来这个世界的使命,我要保护我这个世界的所有亲人,否则总有一天,他们的下场便是此刻这样!
头领被我瞪着,蒙面看不出表情,只知道他微微地眯着眼看向我,又看向我身边拿出一把软剑刺杀着涌上马车士兵的青柚。
这时候,青柚正好放出烟花弹,“嗖”地一声冲上了天,将漆黑诡异的一方天宇照得犹如白昼。
那头领的眼中闪过一丝毒辣,从身后缓缓地拿出一把弓,取了一支箭搭上,直直地指向青柚。
“青柚小心!”青柚在同更多冲来的士兵激战,没有注意到那人的动作,我直觉扑过去想帮她挡住飞来的箭矢,谁知她已经快一步挥剑挡开了那支向她射来的箭,两人都无恙。
我松了一口气,眼角却见我们这边的最后一个侍卫被前后的兵器穿心而死,一时间一种悲痛的心情迸出胸口,我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目光怔怔地划过倒在地上的所有府兵,眼泪就涌出来了。
以前听着战争,大约设想出很多人因此丧命的惨相,却没有这个时候亲身经历的窒息般的痛。
那些倒在地上的人为了保护自己,在自己亲眼看着的情况下为自己而死,谁在这种场景下都会有抑制不住的痛苦,更何况,是被他们保护着的我。
进攻着的士兵不知是何时停了下来,被黑夜笼罩的静谧中,我感觉到了青柚在精疲力尽地喘着粗气。
抬眼看向已经露出一丝得意的士兵头领,我慢慢地坐正,直直地逼视着他。
“侍卫都杀了,还不说你们来的目的么?”
那头领嗤笑了一声,懒洋洋地拱手道:“有人请公主殿下去作客,不知公主殿下可愿意驾临?”
我冷笑一声,看向一旁紧绷着脸的青柚,朝她微微笑了笑。
她放出了烟花弹,可是我们是在郊外,长欢府的人赶来还需要好大一段时间,我们根本不能和这些人耗到府兵来的时候。
这些人敢在此劫持我,而幕后更大的头头连面都不露,自然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不怕我会被途中救走。这个领头这样得意,连青柚放出烟花弹都不为所动,想必连有意外时逃离此处的方法都想好了。
也就是说,硬拼根本不能谋出生路,那样只会多害了一个青柚,而我依旧逃脱不了被劫持的命。
“事到如今,本宫拒绝有用么?”我盯着头领,“只是想让本宫自愿去也好办,把她放了,本宫就跟你们去见那人。”只要让青柚脱离这个包围圈,就算这些人临时改变主意要抓她回来,以她的功夫也一定能跑回长欢府去将情况告诉青聆。至少,她自保没问题。
青柚还小,我们这边已经死了那么多人,她不能有事。
“公主!”青柚没想到我会这么说,惊得眼睛都瞪大了。顾忌着旁边还有人,又压低了声音:“您怎么能让我和您分开呢?!”
“听我的,快回去。”我朝她眨了眨眼,脑袋里飞快地转着,凑出一句话来:“竹苑那边,你让青聆帮我好好照顾照顾。”
竺邺在听了皇兄定亲之事后,能在找我的这么一点点时间内思考了所有我可能想到的事,全部都安排得妥妥当当,心思之缜密不得不让人惊叹。
根据我多年看小说的经验决定,让青柚回去,一方面是去告诉府内的人这边的情况,让他们想想对策,而一方面则是我私心下的决定,是想看看竺邺面对这件事的态度和解决的方式。
我没忘记初见他时他浑身是血倒在地上的样子,可惜两年前皇兄和父皇所说的关于他身份的话我全部忘掉了,在这样一个重新认识他的机会面前,这样的一个人,实在让人很好奇他的过往。
“公主殿下可真是随性,您觉得我会听您的,放这个丫头离开么?”领头的话语中毫不掩饰对我的鄙视。
我轻轻地笑了笑,“是,本宫知道你不傻,放她出去对你们来说的确是很大的隐患。可是……你们主要的任务只是抓我走,有她在,你们根本动不了我。”
领头方才射出那支箭被青柚分神挡开便能知道这个小姑娘的武功之高,见我满是把握的样子,他也有些动摇,只是嘴上还在坚持:“她再厉害也敌不了我们那么多人一拥而上,可以杀她,比放了她好。”
“好啊,”我笑着倚上马车的车壁,面上很有把握,实际上心里被吓得发抖,“你们要杀就来杀,等有了机会让她毙命,估计我的府兵也把你们围了一圈儿了。”
贴着车壁的手在黑暗中摸索着马车上发射暗器的暗扣,这个好东西还是当初竺邺告诉我的。此刻四周都是对方的人,如果他们真的要害青柚,放出暗器不会误伤自己人。
可是他们人太多,发了暗器也只是杀几个离我们最近的,真要逃跑也逃不了,不是明智之举。
我现在,只能用自己的命去换青柚的命了。
“哼!”领头冷哼一声,也知道再耗下去对他们无益,对我维护青柚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劳烦公主自己从车里走出来。”
我抠着暗扣的手一松,心里也是一松,知道自己赌赢了,捏了捏青柚的手,缓缓地走了出去。
两个士兵过来将我的双手绑在身前,我看到青柚立马危险地绷紧身子,急忙朝她看去,摇了摇头。
一旁的士兵让出一条道来,那两个士兵就把我押了过去,走了十来步后被塞进了一个几乎密封的马车车厢里,直直地磕在木制座椅上简直骨头都要碎掉了。
艰难地爬起来坐好,马车一刻也未停就吱吱呀呀地开动了。
这样的夜,的确很静,真的只有车轮滚滚而过的声音,然后就什么都没了,甚至连一点微光都没有。
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我只能挤在马车的一角感受着仿佛无止尽的颠簸,根本没有刚穿越来时想象的那种被绑架的刺激感。果然,还是幻想比现实更好。
能在京城的城郊带兵无声无息地守着我进陷阱,这些人着实不简单,只是不知道他们和宋雪铃有没有关系,绑架我又会不会和父皇的政权有关系。这一切,恐怕只有等我见了那个主谋才知道。
也不晓得自己是怎么被颠着颠着颠睡着的,只知道最后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
可我还蜷缩在马车里,依旧保持着睡前的姿势,浑身都睡僵住了。
这马车没有任何装饰,奈何我穿越以后过的都是公主的尊贵生活,马车从来都是又大又有软垫的,坐了一晚上这除了木板还是木板的马车,轻轻地移动一下,背后被木板硌的痛叫我猛地一抽,不自觉“嘶――”地叫出声来。
车外有脚步声。
我立刻停下动作,竖起耳朵听着,眼睛死死地盯着马车的车门。
一个人推门进来。
第43章 宋雪铃
我仔细认了认,原来是那个头领,他还戴着昨天绑架我时遮住面容的黑纱,可看我的眼睛里依然有不加掩饰鄙夷。(.好看的小说)不过此刻是白天,晨曦从马车的缝隙中透进来照亮我的面容,他的眼里也配合地划过一丝惊艳。
“醒了?”没有其他人在,也不必假惺惺地喊我公主。
“嗯。”我轻轻地动了动,全身上下都因为血液循环不通畅而酸痛不已,一张脸不可避免地皱了皱。
领头先是愣了愣,继而又了然,可他并没有管我,只是让开了车门的位置,让我看到了外面那个人,让外面那个人也看到了我。
呼,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是宋雪铃。
看着那人,我很担心他到底能不能看到我,一身黑色衣衫将他包裹地很严实,特别是他的头上还戴有垂了长长黑纱的斗笠,整个人被笼罩在墨黑之中,能看到的仅仅只有那双没被覆盖的手,却因为一身黑的缘故,那双手白得可以和我的相媲美。
不过也因为那双白嫩的手的缘故,我才识别出他是个男的。
感觉他在盯着我,我也打量着他,可惜他身上可以打量的东西太少,我只能疑惑地看向我身旁躬身站着的领头。
领头显然不想理我。
我撇了撇嘴角,搞得像是我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努力从座椅上站起来,可双手还被绳子捆绑在身前,无法支撑我起身,而屁股此刻像是被针扎一样,我动一下就僵了一会,像是有密密麻麻的虫子在半边身子上爬一样,又不敢动。
马车外的那人忽然有了反应。
感觉有人遮住了外面的光,我抬起头,却见那个黑衣斗笠男子已躬身站到我身前。他的动作毫无瑕疵,却惊得我下巴都掉了,刚刚……分明一眨眼的功夫他就进到了马车里,我根本没有看到他走过来再上马车的过程!
这人不是功夫太高,就是真的不是人。
趁我呆愣的时候,他俯身一把将我抱起,在我和领头惊呆了的间隙,一个闪身,就已经下了马车。
我再一次惊呆了。
是我太孤陋寡闻了么,还是功夫好的都这么任性?
我盯着他黑纱下隐隐约约的轮廓,不甚清楚,却在看向大约是他眼睛的地方时,他的斗笠微微地低下,像是也在看着我。
那一刹那,我仿佛透过黑纱,看到他的眼睛像一汪深潭,静无波澜。
我有很明显的感觉,我们对彼此都有微微的抗拒,应该是第一次见,可两人目光相接时的感觉……说不上来,反正很奇怪。
我皱着眉头移开目光,瞥向他抱着我的右手,令我失望的是,虎口处并没有我预料的甲骨文图案,这个人不是五行之一。
竺邺是水,忱天是金,那剩下的木、火、土在哪里?
就这么想着,忽然周围一黑,那人抱着我走进了一个由大理石砌成、类似隧道却比隧道小很多的通道内。
两边的火把吱吱地燃着,前方的通道却有一道道的铁栅栏。每到一处,那里守卫的士兵就朝我们恭敬地行礼,然后开门,那人就抱着我一直往里面走去。
奇怪的是,那些士兵同样用黑纱覆住了脸,一直到最里面,我都没能看到任何一个人的真容。
当然,有一个看到了,可惜她不是人,是……
我被抱着走到通道尽头,转过一个拐角,一个只有几盏微灯的牢房赫然映入眼帘,我本来还想着他们搞那么隐秘就为了关不会武功的我有点大材小用了些,可看到大开牢门的铁牢之中坐了一个白衣女子时,整个人都僵住了。[.超多好看小说]
那个女子不算年轻,但很漂亮,就这么静静地坐着,竟有种东方古典女人的优雅温婉之美,只是比起我的母皇还是稍稍欠缺了些,母皇有风韵,而她是苍白的孤寂。
听见了脚步声,她抬起头来,目光扫过男子怀中的我,之前无神的瞳孔极速收缩,瞬间她便闪到我身前,俯身冷笑看着我。
“我们又见面了……”背着灯火,她整个人笼罩在一片阴影里,原本清丽的脸忽然露出了可怕的笑容,离我很近,我却感觉不到她一丝气息。
她没有气息……没有呼吸……
我在男子的怀中抖个不停,惊恐地瞪大眼睛,“宋雪铃”三个字卡在喉咙里愣是喊不出来。
我不是什么圣人临危能不惧,遇到鬼我很怕,宋雪铃还是可以杀了我的鬼,看着她,我的脑袋发麻,一片空白。
男子将我放下,两腿发软一下子没站稳,我紧紧地拽住男子的袖口,站好,反身就要跑出这个鬼地方去。
哪知跑出三两步,前方的路就被铁栅栏死死地锁住了,背后升起一股冷意,我急忙转身背靠着铁栅栏,警惕地看着那个男子和宋雪铃。
他们衣衫一黑一白,真是很像下一刻就要把我从阳间带走的黑白无常,可我遇见的是宋雪铃,她只会直接噬魂,哪里会让阎王爷和黑白无常为我的死操心转世的问题。
我心里发虚地喊着:五行!空灵!你们在哪里?!你们快来救我!!
宋雪铃很满意我对她的惧怕,冷笑一声,装作思考的样子:“嗯……不对,我们是第一次见……以前见过我的龙悕乐,死了。”她嘲讽地笑了笑,眼里多了轻蔑:“你只是个替身,空灵用来对付我的替身而已。也难怪,会被我吓成这样。”
她慢慢地朝我走来,一身白衣在昏暗的通道中很是虚无。我有些绝望的看着她走近,想不到龙悕乐这个小丫头会这么倒霉,要两次面对变成了鬼的宋雪铃,第一次已经香消玉损,这第二次,估计连肉体也要被毁了吧……
人之将死,忽然间对死亡也不是那么恐惧了,不过也可以理解为心灰意冷,绝望。
我稳定了心绪,没有之前那般慌乱,无力地看着宋雪铃伸手抬起我的下巴,对着火把细细打量。
过了一会,她像是恨极了似的瞪着我,“越来越像那个贱女人了!”
啪!
我被她一耳光扇倒在了地上,手掌使劲擦过冰凉的地面,后背撞上了身后的铁栅栏,脸上的痛连着昨夜坐马车时的痛一起袭来,眼前嗡地发黑。
“主上……”
我缓过神,闻声愣愣侧头看去,头领疾步走来,在铁栏外面抱拳跪下,“右丞相在京城的旧部约五万兵马已经聚齐,流放边疆的宋连在边塞召集了两万兵马,今晚就能抵达燕京与我们汇合。”
宋连?没听说过这么个人,姓宋……想必是当年宋家颓败之时被流放到边疆的亲属吧。
宋雪铃笑了笑:“想不到我这个表弟长大了还有点出息。可惜,两万兵马还是少了点。”说完,又看向身边的黑衣男子:“接下来,可是你的事了。”
黑衣男子没说话,只是移步到我面前蹲下,再一次抱起我来,朝牢房里走去。
“右丞相的旧部只听你的指挥,还是要你亲自去。”黑衣男子沙哑地开口,声音不太自然,像是被故意压抑着。
他将浑身无力的我放在略微潮湿的床铺上,斗笠上垂下的黑纱轻晃着,依旧牢牢实实地遮住他的面容,叫我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脸上火辣辣的感觉扯得我的神经发痛,呲牙咧嘴间,宋雪铃来到床铺前,冷眼看着我,又看看黑衣男子。
“原来,女儿也是个狐媚子。”
黑衣男子转过身去,大步离开:“我自己懂得分寸。”
宋雪铃“呵”地一声笑,又看向我,声音轻柔:“你要好好感谢一下你这副皮囊,否则他刚刚就会让我杀了你。”
我闭上眼冷笑,“他看中的是皮囊,与我无关,可父皇当初看的,并不是你和母皇的容貌。若非顾及你,你认为右丞相会只是被下令终身监禁么?”睁开眼,缓缓看向她,“估计不止他,就连你也死过好几回了。”
提起右丞相,宋雪铃意外的平静,唇角还是那抹抚不去的冷笑:“那又如何?我在意的,根本就不是我的父亲,他也不值得我在意。”说完,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甚至没有任何想要杀我或者下次想要杀我的样子。
牢房重新被上了锁。
我拉过被褥裹在身上,也不知是因为痛还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孤独,对这个阴暗潮湿的地方有很大的反感,可同反感并存的,是深深的无奈。
这一刻,脑海里不停划过很多人的面容。
父皇,媗乐,皇兄,空灵,青柚,青聆,邵玚,单滢……
最终留在脑海中的,却是忱天和竺邺的俊颜,还有李云儿和于梵隐隐绰绰的身影。
第44章 画像
好吃好喝地在牢房里过了一日。
这些人对俘虏倒是优待,除了住的地方晚上太过阴冷,害我第二天起来鼻涕有些止不住以外,其他的都准备得挺好的,甚至连文房四宝也有,就是灯光暗了些。
迷迷糊糊从不太软的床铺上翻坐起来,被凉意激了个激灵。
昨晚……我梦到了空灵,同样是在穿越后的那个溶洞里,貌似他对我的失踪很是着急,不过看我还活生生的站着就松了一口气。我告诉他我被抓以后的情况,甚至连那个黑衣男子的事也没漏掉,他细细听着,最后只说让我留意宋雪铃和那个男子,他会尽快找五行来解救我,然后就像阵烟一样飘不见了。
我揉了揉睡得蓬松的头发,想完这件事,睡眼朦胧地环顾着四周,目光最后停在了放置文房四宝的桌子上。
眨巴几下,才忽然意识到那里有东西不见了。
古代的闺中女子活动很受限制,本来这两年当公主就因为忍受不了无聊才学着媗乐变得跟个脱兔似的,现在被关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活动范围也就这么巴掌大的牢房,简直不能单纯用无聊来形容。[.超多好看小说]于是乎昨天我就随手画了几幅人物小像,打发打发时间。
笔墨有限,只能简单勾勒出人的轮廓而无法上色,我想了想,丹青不行就素描吧。于是就这么画了。
脑海里浮现的第一个人,是忱天。
我将他飞扬的眉,硬朗又俊挺的轮廓勾勒了出来,甚至连嘴角都带了一丝无赖的笑容。无奈他那一身标志性的湛蓝色镶金边锦袍在这牢房里找不到水彩无法上色,空荡荡的一袭白袍子看着不怎么顺眼。
后来想了想,在他的腰间添了一管长笛,这才勉强看得过去。
第二个人,是竺邺。为了画他,我特意在他身后添了一株墨竹,他就站在竹叶之下,宛如我们在竹苑的第二次相见,他肤白耀眼,长身玉立,含着浅笑看着蓦然转身的我,眼里尽是无限的柔和。
那样的场景,绿叶佳人,深深地刻画在我脑海之中。
我看着这两幅简单的画像,也不知看了多久,连自己在对着它们傻笑都不知道,要不是送饭士兵开锁的声音将我惊醒,这样下去我一定会变成一个极品花痴。
天天见着的时候没反应,怎么才一天没见就思念成这样……
我在心里对自己“啧啧”几声。
最后画的一个人,完全是无聊到需要拼全力发泄之时想到的对象。
那个抱了我两次的黑衣男子。
为什么会想要画他呢,就是因为他身上严严实实的一身黑适合我来一幅泼墨大作,简直就是专门为这种无聊到爆的时候宣泄情绪用的。当然,我这么想也就这么做了,准备了一碗掺了很多水的墨汁,等把他的衣服画出来再往上面泼。
可不知是到了晚上想睡觉了还是怎的,整个人十分恍惚。
恍惚恍惚着,竟然将隐约看到的黑衣男子脸的轮廓给大致勾勒出来。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一个叮咛睡意全无,看着这幅画像十分诧异。想了想,原本打算凭着直觉往下面画,谁知脑海里分明还有一点点印象,却怎么也画不下去了。整幅画就卡在了那里,不进不退的。
一旁刚换上的蜡烛燃了三分之一,我不再纠结它在这种暗无天日不知道有没有氧气的地方是怎么做到燃烧自己的,只是盯着那副画就这样看了很久,思索了很久。
结果当然是爬回床铺上睡着了。
然后现在就发现画不见了,三幅画像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的心里先是凉了一下,很怕自己的无心之举会让绑架我的人对忱天和竺邺不利,不过又想到他二人绝非平庸之辈,想动他们估计有些难,也就放心了。
有脚步声越来越近。
我侧头看去,领头径直将牢锁打开走到我身旁,看着我道:“你和我出去。”
我没有说话,拿梳子将头发上最后一个结扯开,自己起身朝外走去。琢磨着也许会是空灵老头来救我了。
没有被子裹也没有了那黑衣男子怀抱的体温,这种地方走一步都会打个哆嗦,太冷了。抱着胳膊通过了一道又一道的铁栅栏,旁边的领头忽然递了一件墨色的披风给我。
我诧异地看着他,他还是蒙着面看不出表情,只是声音不再有最初的轻蔑:“主上给你的。”
我伸手接过,披在身上:“多谢。”
这墨色披风长长地逶迤于地,拢住了一些热意,是男子的款式。领头说是他主上给的,那他们的主上应该不是宋雪铃,而是那个一直没有露出面容的黑衣男子。
他倒是挺贴心,还顾虑俘虏会不会感觉冷。
前方就是通道口了。恍然瞧见阳光,眼睛被晃得刺痛,我一边拿手挡着,跟领头往前走去,一边偷偷观察四周的环境。
如果没有关我的那个长长的牢房,这地方简直像极了军营,出来就是一条大路笔直向前,两旁都是住着士兵的木搭平民房,此刻是午饭的时候,家家户户的房顶上都飘起或白或黑的炊烟。
人这么多,天知道前天黑衣男子抱我走这条路时我怎么没观察到这些。
他有斗笠遮面,我这张脸可是全被看到了,被他抱着走了一路,这不是丢死人了么?
在心中暗自嘟囔,脚下步伐紧跟着领头,却没发现身后有阵风刮过。
有人一个手刀重重地砍在我的颈上,痛得我整个人都麻木了。
哎哟我去,怎么还来这一招?!
然后两眼一黑,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第45章 再遇琴声
醒来时,准确说是被马车颠醒的。我轻轻地,缓缓地,抬起又被绑在一起的双手碰上颈间的肌肤,痛得抽了一口气。
当公主整天不用风吹日晒雨淋,皮肤保养得太好,根本经不住颈项上这么一砍。他们也不知道下手轻些,搞得像是我真的和他们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都快把我的脖子给砍断了。
马车还是那个送我来的马车,好在这次走的路好,没有颠得太过分。我靠着车壁郁闷着,半个时辰后郁闷得直拿指甲划木头做的车壁,不一会就深一横浅一竖的挂在了上面。
我很相信空灵的本事,一点也不慌张,以前当空姐时锻炼出的笑对所有乘客的耐心和遇到紧急情况时的镇定正好派上用场,我也相信自己一定会福大命大死不了,倒不怎么担心这些人会把我拿去卖了。
果然我真的福大命大。
过了一刻钟左右,马车停下,外面的领头出声了:“请公子让个路,我们一行人有急事,不能耽搁。”
我听到远处一个男子轻笑了笑,却不见马车前进,大约是不让路的。
有木器放在地上的声音,我好奇地把耳朵凑上马车的车门上,没再听到那位公子说话,却听到一曲泠泠而出的琴音。
车门上的手猛地握紧,这首曲子……
我瞪大了眼睛,更仔细地听着,确确实实就是那个人,那天晚上在长欢府的竹林中,我一直追寻的那缕琴声!
长欢府的人!这是长欢府的人!
我一激动,抖着手到腰间摸索半天,除了衣服什么都没摸到,这才反应过来我的紫玉笛在被劫持的那天放在自己的马车上了。
这首曲子太过熟悉,以至于我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用笛子和他合奏,再一次合奏。
感觉自己激动得都手足无措了,我张嘴想要喊,意外发现自己出不了声,应该是昏迷的时候被那些人喂了什么不能说话的药,难怪他们这么放心,连嘴都不给我堵上。
我暗暗着急,被绑住的双手一个劲的往车上敲,这是木制的,声音虽不大,但足以让奏曲人听出混在其中的不协调的声音。
当初这人能在我赶到他奏曲的地方时先一步离开,想必是有两把刷子的。
果然,在我敲了五六次车门后,琴声一转,和第一次让我止步的诡异声调一样的声音传来。这次不再吓到我,反而让我笑了起来,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我和这人之间有一种不明显的默契,这种默契是心灵上的,想起来总感觉很奇妙,可我却连这人是谁都不知道。
所以又觉得奇怪好笑。
原本安静得只剩琴声的车外忽然吵闹起来,我听见头领惊恐的大喊:“小心!琴声有诈!”同时马车周围还有很多慌乱失措的脚步声和尖叫声。
听过一次曲子的我完全不受这声音的影响,使劲扒拉着车门和车板,希望可以让自己趁乱出去,不经意间听到咯哒一声,一阵清风涌进马车,从外锁上的门扣无缘无故地断开,门开了,乱风抚乱了我的鬓发。
我伸手拂开眼前乱舞的遮挡物,看向车外端坐于地上,十指安稳又迅速地弹奏的人,惊大了眼睛。
第46章 绿绮琴
这算是一条林荫道吧,两旁是手臂粗的绿竹,风从中过,带来清新的凉风和怡人的绿意。正中则是笔直的黄土大路,而竺邺就衣衫工整地端坐于正中,疾驰的狂风也掩盖不了他抚琴时的淡然宁静,十指间的将往复旋。
我就这么看着他,似乎感受到了一眼万年这个词的含义,甚至连车外的人全都死去、倒地,自己手腕上绑着的麻绳断了,都没有听到或者看到。
一曲终了,结尾很柔和。
他一手抱着琴,从地上站起,抚平青绿衣衫上一个小小的褶皱,抬头,还是熟悉的浅笑。缓缓朝我走来。
我从马车里跑出去,目光不离他,直直地扑进他的怀里。
良久,才感觉有一只手慢慢地放在我的腰上。
我很爱这时的感觉,在陌生的地方重遇久违的人,尽管我和竺邺分别两天而已,不算什么久违,但此时此刻他的到来,带给我的却是格外的惊喜。
“让你受惊了。”
听他这么说,我的眼眶里一下包了满满的眼泪,却怎么也流不下来。这两天确实有点受惊,在那个牢中住着生怕宋雪铃会心情不好就来把我吃了,会死得无声无息的。
而且,很想他。想竺邺。
仿佛过了很久,“好了,”他轻拍我的背,“该回去了。”
我抬头看着他风轻云淡的眉眼,都没发觉自己已经可以说话了,有些不高兴:“原来你就是那天在竹林里弹琴的人,为什么我在那里喊了那么久你都不出来?一个劲地躲着我不说,现在……你怎么都不问问我有没有事,有没有被他们抓去欺负啊?”
他笑了,对竹林的事避而不谈:“右脸是有些肿,被马车一路颠簸也不太好受,不过我已经把这些抓你的人杀了,还不算给你解气么?”
我愣了愣,机械地转过头去,马车前横竖不一躺着衣着相同的尸体,他们的颈部都有像被细绳勒过的痕迹,然而并未见血。(.无弹窗广告)有一些没有瞑目的士兵眼中还带着浓浓的恐惧和强烈的求生欲望,很可怕,很可怜。
我在这些人中已找不到那个头领的身影,但可以肯定他一定在这死人堆里,胸口像压了块石头般沉重,一堆人再次死在眼前,我还是做不到淡定。想到前天晚上为我而死的侍卫们,不禁打了个哆嗦,他们何尝不想活?
带着内心分不清楚的感觉,我颤抖着问竺邺:“你……他们怎么死的?”我刚刚看得清明,他根本没有掏出任何利器与这些人搏斗,只是一直安静地弹琴,嘴边是淡淡的笑容。
竺邺眼里的笑意褪去,低头摩挲手里的那把古琴,许久,看着我:“我说是它杀的,你信不信?”
我低下头,怔怔地看着那把琴。琴弦用马尾搓成缕做成,琴身由桐木所制,通体黑色,隐隐泛着幽绿,原本好似绿色的藤蔓在古木之上相缠相绕,可我此刻看着它,却像极了一只双眼散发着绿光的毒蛇,在暗夜中随时都可能取了人的性命。
“它叫绿绮,与号钟、绕梁、焦尾并称‘四大古琴’,曾经是汉代司马相如的挚爱,它因自身绝妙的音色和司马相如精湛的琴艺而闻名于世。”竺邺看着它的眼神很柔和,像是对待恋人一般满满温情。
“我一直很喜欢它,从六岁第一次听我爹弹奏便有心向我爹讨要,他起先不同意,后来才允许我接触它。直到我在长欢府住了半年,它才几经周折重返我的手中。这回,才终是真正属于我。”
“于是……你就让它成为了杀人的利器?”我说话的底气明显不足,虽然知道竺邺不会用它伤害我,但还是有些虚弱。毕竟上次在竹林,我就听过他今日弹的这首曲子。
他面上的神情不变,许久才微微勾了一边嘴角:“我十岁时,它便已经在我的手上杀过很多人了。”凝视着我,“十岁。你怕么?”
我惊讶地盯着他,知道古代无论历史还是小说中成大器的人都年少有为,可没说过年少杀人能成大器的啊!
年少杀人的,大多都是暴君亦或者昏君,但竺邺连君都不是,和这两样根本一点也挨不到边!
我收回讶然的表情,低头想了想,没说话,只是忽然厚皮赖脸地重新抱住了他。
他这么个清心寡欲的人,当年还是孩子就杀人杀得那么利索,心里不可能没有阴影。当我是趁机在美男身上揩油也罢,当我是对儿时的他同情也罢,反正已经抱上了,再抱一抱也无妨。
我胆子不算小,但是身旁还躺着一群死人任谁都觉得瘆的慌。现如今静下心来,我倒是能够理解他,历来并非只有帝王才会有不得已的时候,竺邺童年是如何过来的我皆不得而知,就不能对他现如今的残忍手段妄加评论。杀人也是要考验自己的,他这些年一定过得不好。
竺邺身上的味道,就像是我又回到了竹苑一样,在有自己温热男子气息的同时,幽幽竹香不浓不淡,令人神清气爽。
我将头再一次埋进了他的胸膛。
他好像僵了僵,什么都没说,却没有再将手放在我的腰间,只任由我抱着,仿佛万籁俱寂,四周什么风吹竹叶的声音都没有了,只有我和他,彼此之间的浅浅的呼吸和浅浅的体温。
我被绑架的事惊动了燕姜齐三国,除了齐国动静小些,燕国和齐国都有专门的人来彻查此事。
而打着大致意思是父皇不是皇亲国戚又弑帝夺位等大逆不道之举的旗号,右丞相那些旧署早在我被救下的前一个时辰就开始了举兵的“正义大业”,却被早发现异动的忱天和皇兄联手来个瓮中捉鳖,三万兵马在燕京折损严重,存活的士兵丢盔弃甲纷纷投降,皇宫一方大获全胜。而忱天他们陈国也通过这次机会名正言顺地和燕国结为盟友。此事算是告一段落。
“只是折损了三万兵马?”我站在宫门口,看着骑在马上的皇兄,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我们的人清点过,投降的士兵也说了,的确只有三万。怎么,有什么不对么?”
“不对,很不对。”我皱眉看着四周,记得见到宋雪铃的那天领头分明说过,右丞相的旧部在京城集结了五万人,又有两万人是由宋雪铃的表弟宋连从边塞领来和他们汇合,可皇兄说这里只有三万人,那剩下的四万去了哪里?
我抬头问皇兄:“这次领兵谋反的是谁?”
他从马上下来,把马交给下人:“以前右丞相的表侄子,宋连。”
“怎么是他?”我愣了愣,宋雪铃说到底也是右丞相的女儿,带领她父亲的属下是名正言顺的,可她居然让自己刚从边塞来的旁系表弟领军,那她去了哪里?那个黑衣男子又去了哪里?
“到底发生了什么?”皇兄看我这样,意识到我好像知道什么,走到我面前郑重地盯着我。
我总觉得我能被竺邺轻松地救下来很是蹊跷,宋雪铃是冤魂,除了空灵和五行就无人能够对付她,那为什么宋连领兵,她却不来亲自押送我离开?
难道是……
我惊了一下,“走,皇兄,陪我去见父皇!”急急忙忙拉着皇兄就往清和宫跑。
“哎哎哎,忱天还在东宫等你啊……”
我想事正想得专心,根本就没理会他说了什么,只一个劲地拽着他跑,吃奶的力气都快用尽了。
第47章 不会动真感情
“悕悕!”
才进清和宫的外门就见媗乐朝我奔来,她一把抱住我,撞了我一个趔趄,然后就开始号啕大哭:“你怎么那么爱跑不见!你知不知道我在府里都急死了!要是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还要不要我活了!!”
我忙着想宋雪铃的事,竟一时间忘了她。被她勒得快断气了,急忙安抚道歉:“好了好了,我这不是回来了么?害皇姐担心,悕悕该死,该死……”
“你怎么还想死!”她一把把我推开,泪眼朦胧地瞪着我,“你敢死一个试试!”
我有些无奈,看她还凶神恶煞地逼视着我,立刻装成一副温顺的小猫儿状,唯唯诺诺:“有皇姐呢,悕悕哪里敢有事……你瞧,这不是好胳膊好腿地被救回来了么?”
她终于收回那眼神,像是松了一口气。仔细打量我一圈,目光停在我的右脸上,看着她的表情慢慢变得阴狠起来,我的心里咯噔一下。
“你的脸怎么了?”
一直在一旁观战的皇兄听了她的话也凑了过来看,点了点头,疑惑地看着我:“是啊,你的脸这是怎么了?”
我怎么可能告诉他们是被宋雪铃打的,到时候还不翻天了?
“啊?啊,是那些人的马车开得太急,我没抓好,脸就磕在车上了。”他们明显一脸不相信,我眼睛一转,只好往清和宫的主殿跑去:“哎呀我这记性!还有要紧事跟父皇说呢。”边跑还边回头,“皇姐你先回去吧,我不会有事了,放心!”然后就成功跑路了。
清和宫中,我屏退了所有的下人,确定只剩下我们三人才将绑架这两天的所见所闻全都告诉了他们。
父皇和皇兄屏息静听,神情十分凝重,让我想起了两年前将重伤的竺邺带去东宫时,他们也是这样的神情。不过宋雪铃的事,搁在谁身上都不会高兴起来,更何况是随时都有可能被她杀掉的我们。
天已经暗沉下来,大殿内的烛火也愈见明亮,我看着香炉里的烟直直地散入空气中,脑袋里在飞速地思考着被绑架的前因后果。
如果我没猜错,他们是故意把我放走的。我走出牢房之后被人敲晕过去,若要下手,那就是个绝妙的好时机,可没有任何人对我不利,反而在这个关键的时刻只让领头带着一小队人转移我去另一个地方,那样防护人数上的疏忽我觉得不像是宋雪铃这样的……鬼会犯的。
至于理由,目前为止我还没能找到什么放走我有利于他们的事。从那天之后我再也没见过宋雪铃和黑衣男子,自然也不能从他们身上获取一些信息。可是,莫名的,我感觉我和龙家的人更像是一只瓮中待捕的鳖,这次我们战胜,不过是他们丢来的一块肥肉让我们尝尝甜头。
“如果儿臣没猜错,宋连和这三万兵马,是当了宋雪铃和那个神秘人的替死鬼了。”皇兄看着端坐在蟠龙梨花木大椅上的父皇,连嗓音都十分低沉。
父皇撑着额头,闭上了眼睛,在我以为他都要睡着了的时候,忽然出声问道:“宋连人呢?”
皇兄道:“兵败的时候想要自刎,被忱天一箭射飞了刀子,此刻正关在天牢里。”
父皇点了点头,睁开眼看着他:“明日你去一趟天牢,将你的猜想如实地告诉他,剩下的,你自己斟酌着说。”
“儿臣明白。”
父皇又看向我,我以为他要吩咐什么事情,正洗耳恭听,谁知他又闭上了眼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像是一瞬间老了很多。
“宋雪铃,说到底,除了迎娶姜儿,朕根本就没有亏待于你。”
我和皇兄对视了一眼,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父皇,毕竟他说的是事实,而我们俩也是站在母皇这边的,根本不可能帮着宋雪铃说话。于是选择沉默。
窗外已是一片漆黑,我想了想,还是慢慢走到父皇身旁,抬手替他轻揉着太阳穴。
他愣了愣,睁眼看着我,过了一会,他说:“你知道为何父皇会让竺邺去救你么?”
我的手一顿,复又继续给他按着:“不知道。”
父皇像是又叹了一口气,抬手轻轻地拉过我的袖口移开我的手,却并未像往常一样牢牢地握在手心,而是郑重地看着我:“让竺邺成为你的夫侍,是朕对不住你。”
我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
“他是乐府的继承人。乐府,是天下文人雅客既向往又唾弃的门派,他们的门主精通各种乐器,可在精通的同时,又能够使用那些乐器吹出匪夷所思的曲调,在你惊觉不对的那一瞬间利落地取走你的性命。两年前因为父亲的去世,竺邺的亲叔叔意欲赶尽杀绝,先将竺邺的弟弟杀了之后又想对他下手。为防万一,早早将竺邺身边所有可用的乐器全都毁掉。竺邺提前发觉了异动,奈何他那一方的势力太过薄弱,根本无法和他的叔叔分庭抗礼。他父亲的下属拼命保护他一路逃到燕京,却还是在京城外被人混乱中砍死,独他一人带着伤逃进燕京城内躲藏,直到被你发现……”
我的手有些发抖,这算不算竺邺的一大心理阴影呢?父亲去世,亲人叛离,弟弟被杀,下属遇害。一夕之间,几乎什么都没有了。
“那时,朕见他重伤孤苦却依旧没有自我颓废很是欣赏,自作主张和他做了一笔交易,他留在长欢府保护你的安全,直到宋雪铃再也不能对你造成威胁才能离开;而朕,则会用燕国的力量帮助他暗中召集乐府在外拥护他的子弟,助他夺回乐府的执掌大权。”
我垂下眼睑望着袖口上的碎花,那里被一点点墨痕浸得有些脏,却又不完全破坏掉整体的美感。
像是斩钉截铁地,一字一句,看着父皇的眼睛道:“父皇,悕悕不会对他动感情的。不会。”
父皇让他来救我,就是为了让我看到他以前是如何地杀人如麻,让我因为恐惧对他慢慢疏远。之前还不明白,但我现在明白了,竺邺有一天会离开,我如果对他有了情愫,以后就是自作自受。
这大概也是,为什么父皇会在长欢府建成之后,给我一起招来两个夫侍的原因吧。
可是说出这句话,心口微微地发沉,眼眶霎时间带了点温热。
真的不会么?不会动感情么?
我不知道。
不知道。
父皇定定地看着我,听了我的回答,他并没有因此松了一口气,反而眼里露出了悲伤和歉意,仿佛透过我看向了另外一个人。
这是我认识他龙淼之后,第一次见他有这样苍老无助的神情。
“朕知道,朕很早就知道,你不是朕的悕乐。”他低落地说出这句话,不仅我是一惊,连一直坐在一旁的皇兄也是猛地看向他,他却恍若未见,还是淡定看着惊讶的我,用他低沉的嗓音轻和地说着:“所以竺邺的事,朕才会如此的内疚,你替悕乐活着,替她用命去保护着这一家人,朕却不能给你一个随心喜欢一个人的权力。是朕,对不住你。”
“父皇,我……”我想要驳回他的这个想法,如果真的是他对不住我,那我完全不需要对他做出不动感情的承诺,可他只是摇了摇头不让我说下去,轻轻拍了一下我的手背,起身,缓缓地走去了内殿。
看着他的背影,我的眼泪一下子划了出来,原来他这些年对我的百般宠溺,对他来说还是不够的,不管是为逝去的悕乐还是如今的我,都不够。
皇兄走过来轻轻地拥住我,有了一个依靠,我一放声哭了出来。可究竟是为谁哭,是竺邺,是父皇,是那个不在人间的悕乐还是为自己而哭,我也不知道。
被皇兄送到长欢府,我还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听他简单地安慰几句就凭直觉走进了府,半路上瞧见青柚在那里跪着也只是简简单单地叫她起来就朝自己的寝殿走去,好想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听,自己静一静。
我无神的样子把青柚给吓着了,以为我因她们保护不利被绑架很不爽,导致此刻不想理她,过了一会连青聆都来请罪来了。
我正郁闷着怎么还没到寝殿,听她们请罪不由得心里有些发火,也不管她们如何自我检讨,自己低着头不说话,绕过她们就朝寝殿急走。
晚风吹过,零星的雨滴冰冰凉凉地打在我的脸上,像是要为我除去一身的尘土。没有因为这点冰凉而消下去的闷气促使我小跑起来,以至于只看到自己那个透着烛火光芒的寝殿,却差点撞上每次都在石桥上等我回府的人。
在夜里,还是能闻到隐隐约约的绿竹清香。
我大口大口喘着气,不清楚是生闷气还是跑得急了,看着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还是浅浅地笑着,这笑在身旁没有断绝的水声中像是凝固了一般,却看得我心里莫名窜出一团火来,像绕青聆一样果断从他身旁绕了过去。
在错开他的那一刻,他抓住了我身侧的手。
脑海里钻出对父皇保证的话,不能和他再有任何瓜葛,我心里越想越烦,一边甩着他的手一边喊:“放开!”
他不但不放反而抓得越来越紧,看我挣扎得也厉害,他干脆用另外一只手按住我的肩膀,纯黑的眸子看着我:“发生了什么事么?”他还是一派的淡定。
手上的温热传来,我条件反射地对这种热度进行反抗,听他问便想含糊着答过去:“本宫累了,要回寝殿歇息。你放开。”
他还是不放。
胸口的怒火已经燃到快要崩溃的地步,我感觉头脑中有什么东西想要撕裂成两半却怎么也分不开,急得都想哭了,只知道一个劲地挣脱他,挣开他的束缚就会好的。
他沉沉地看着我,任由我扳、甩、掐甚至咬都无动于衷,最后,只是把又气出两行泪挂着的我轻轻地按入怀中,让那微凉的竹香萦绕在我的身旁。
很久以后,我就这一问题问过他,说为什么他当时不放我去休息,被绑架又折腾了一天本来就很累啊。他说:“我也不知道,总觉得如果放你去休息,我好像就失去什么了。”我笑了笑,又调侃他说那你当时怎么不霸道些,直接给我吻上来呢?估计那样我会乖一些。他也笑了起来:“原来你喜欢这样的。”半刻后十分郑重地说到:“吻一个人如果不是用的真心,那损的不过是一个吻罢了,可我那时还没有理清楚对你的感情,所以不想那样的轻率。”我笑着骂他死板,他却轻轻地吻上我的双唇,过了一会,离开,嘴角扬起:“现在理清楚了。”
第48章 瑛桐是我的字
早晨阳光大好,我懒洋洋地睁开眼,意外发现有个人躺在我身边。
眼前是一身雪白暗梅纹的中衣,左手袖口处还依稀挂着一件绿色的锦服,我嗅了嗅,空气中好像有竹叶的味道。
绷紧身子缓缓向上看去,竺邺清朗的面容就映入眼帘,他此刻半撑着身子,全然没有睡意,也不知醒了有多久了。
“悕儿,早。”
我浑身抖了抖,这才想起昨晚上我被竺邺半拖半扶地送进寝殿,因为怕摔着所以一直紧紧拽着他的袖口,头一贴到枕头就呼呼睡去,竟然一晚上都没放开。
僵着目光再次看向他的左手,难怪那里会挂着一件外袍,我抓的时候,把他的外袍和中衣一起抓了,他想脱也脱不下来。
蓦然一松手,五个手指头都好僵硬,一时间只能保持指关节弯曲抓东西的姿势,有些酸痛。拿自己另外一只手把它强制性按回被子里,这个过程中却被另一只不属于我自己的手抢了过去。
看着他轻轻揉着我的手指,右手虎口那里的蓝色图标像水波一样柔和,我一时间也不知在想什么,盯着他发愣。
“怎么?”
“以后不要叫我悕儿,我有字,瑛桐。”我还是听着自己的名字顺耳一些,尽管它只是个见不得大场面的小字。
“瑛桐?怎么没听太子说过?”
“我自己取的,皇兄当然不知道。”
他看我的眼里多了些笑意,“我还是第一次听见有女子自己给自己取字的。”
我撇了撇嘴,“这有什么好稀奇的,没事自己取个玩玩,无伤大雅啊。”意识到自己的手还在他的手心里,我不动声色地收了回来,“该起了。”
他笑着点了点头,在我刚起身时却突然一把将我拉倒回床上去。
我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他,他却小声又有些暧昧地问我:“昨天怎么会生气了?”
父皇的话在脑海里重复,我一时间看着竺邺,眼神有些复杂,内心也有些复杂。
当初知道他就是五行之一,我不知不觉便对他放下了一部分的伪装和警惕,在他面前我的一言一行都是真实的自我,后来在府里遇见也很自然,好像我们已经认识很久很久一样,一点也不生疏。如今虽然分不清为什么对他有着依赖,但我清楚地知道如果夜晚回府,在通往寝殿的那个石桥上看不到这一抹青绿色的身影和他的浅笑,一定会觉得心里某一处空了一截。
这算什么?
我尝试用以前媗乐教我的一个方法,幻想自己在意的那个人和别的女子在一起,然后感觉自己的心理变动来看自己对他的感情。
果然,当我脑补竺邺和一个长得十分娇媚的女子拥抱在一起的时候,心里先是觉得很不爽,下一刻就特别想上去踢那个女子一脚。这……好霸气的想法,幸好只是脑补,只是脑补,不然就有一美色香消玉损了……
竺邺看我脸色阴晴不定,观察了好一会,失笑道:“我问你昨天为什么生气,你这是怎么了?”
我反应过来自己该想的东西跑偏了,急忙咬唇回神,有些尴尬,“没什么,昨天生气还不是因为被绑架的事,那些人好像是故意放我走的,可是我又想不明白为什么,就一直纠结纠结,然后就把自己给绕烦了。”
“就这么简单?”
“那你以为还有什么……”我努力鼓足底气,让自己在面对他灼灼的目光时不要心虚露馅,好在他没追问下去,浅浅地笑了笑,一个翻身就掀开床前的粉红色纱帐站在了外面。
两边纱帐一闭一合,他已经穿上了外袍,稳当地朝外走去。
“瑛桐,待会儿我给你看样东西。”
瑛桐么?我扬起嘴角,果然还是自己的名字听起来更好。看着他消失在屏风后的身影,一点都不拖泥带水,功夫自然是极好的。
他那个亲叔叔当初为了除掉他也是下了不少功夫,否则怎么能够伤他伤得那么严重?
第49章 有舍才有得
竺邺在我寝殿里住了一晚的事,在他管理得井井有条的长欢府没有引起多大的波澜,但小小的波澜还是有的。
我因为要看他说的那个东西特意命人把早饭也搬去他那里吃,原本也没多大点事,但不仅仅一路上青柚在我身旁欲言又止无数次,早饭上来的时候,我轻飘飘一眼看去,含在嘴里的茶水就喷了一地。
六个小菜一个粥,就算我再傻也看出其中三个菜是药膳,有温肾助阳、滋阴养血的功效。
府上的厨师们,你们在想什么?
明明没有的事!没有的事好么?!竺邺只是单纯地在我那里睡了一晚上!只是这样!!
竺邺听到动静走了过来,见我不可思议地瞪着一桌子的菜也疑惑地看了一眼。[]显然他也是个心知肚明的,看完之后脸上神色有些尴尬,看向我无奈道:“他们好像忘了前厅有道圣旨。”
那圣旨,不就是说我还没及笄不能和夫侍那个啥么。我赞同地点头,看来真应该让人把它移到我每日必经之处了。
“你说的东西呢?”我吃下他似无意间夹给我的清炒百合,反正不是那几道药膳都挺好吃的。
他从腰间摘下一个锦带递给我,我打开一看,是一张小小的信纸,上面说关押我的那个牢房周围都被一把火夷为平地,而那里的人在我被救下之前就已集结了剩余的四万人朝边塞而去!
我愣愣抬头看向竺邺:“你早就知道他们是故意放我走的?”
他点了点头,放下手中的筷子,“之前关押你的牢房建造在燕国山多的地方,隐秘又坚固,短时间内是唯一一处燕军的盲区,他们完全没有必要让你转到其他地方去。可他们不但让你转移了,护送你的人还远远低于劫持你的那次,而且在我去救你的时候,途中并没有一人出来袭击或者阻碍我,那时我就知道他们改变主意不想抓你了。他们,应该是想到了更好并且更精妙的计划,放长线钓大鱼,所以放弃了绑架你这样不明智的举动。而被命令去叛乱的那三万人,只不过是在燕京制造混乱,好让他们四万兵马成功地转移出燕国。”
“他们真下得了血本,将近一半的兵马都能白白拿去送死。”我很想不通他们的做法,不过又觉得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大约说的就是他们,这点人命人家或许还不在乎。
那个人,那个被称为主上的人,应该就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听他说话的声音和我直觉的判断,他应该很年轻才对,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和我们家有这么深的仇恨,让他愿意选择帮助宋雪铃来与我们作对?
竺邺笑着,只是眼里此刻看不出任何笑意,他沉默一会,缓缓道:“这也说明了一个问题,他们这次想要的东西,价值高于你和那三万兵马。”
价值更高的东西?我愣了愣,一下子抓住桌角,感觉自己都快窒息了,断断续续地找回自己的声音:“难道,难道……是……皇位?”
竺邺没有否认。
我费劲地呼吸着,害怕自己真的闭过气去。
他们原来图的是皇位,原来要的是一整个或者更多的国家!
所以才会对这三万人这样放得开,这样舍得,竟是为了有舍才有得!
竺邺看我这样,缄默着起身去打开窗户,清风卷着竹香奔进屋来扰乱我的鬓发,也把我吹回神来。我抛开皇位一事不想,抬头盯着竺邺的背影,很好看,心里有着疑惑,嘴上竟不小心说了出来。
“你那么厉害,什么都能想在别人前面,你亲叔叔当初是怎么把你伤成那个样子的?”说完,猛地捂着嘴,满是歉意地看着他,怎么能戳人家痛处呢?
果然,他也没有直接回答我:“以后有机会,你会知道的。”
……
第50章 霸道总裁般的侧驸马
“你,你说什么,就他?”
我瞪着青柚,满脸的不可思议。
“是啊,兰苑住的,就是公主你的侧驸马,怎么了?”青柚一脸茫然,不知道我的反应怎么那么大。
我惊愕得嘴里能塞下一只鸭蛋,鸭蛋啊!普通鸭蛋要比鸡蛋大很多的!
侧驸马,可不就是我的夫侍,府里另一位和竺邺平起平坐的丈夫么?那日在兰苑遇到他,因为事太多就把问他身份的事给忽略掉了,想不到这个冷着脸高傲得不得了的男子,竟是父皇想用来在我心里代替竺邺的人……我想也不用想都知道父皇这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
“他叫什么名字?”
这回换成是青柚惊讶了,“公主你居然会不知道他是谁……”
“哎呀你说就是了。”
“哦,哦,他,哦不,侧驸马叫贺兰秋。”
“贺兰秋,贺兰秋,兰秋……”我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奇怪,像是很久以前听过好多次一样,只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这边还在苦苦思索,青柚已经一脸羡慕神往的样子开始说了,“公主你可能不知道,兰苑的这位侧驸马爷可厉害了!天下那么多国家,每一个都有他家不下八间的大商铺,有卖金饰的、布匹的、兵器的、良马的,先不说卖的东西样样是上品,光是他家卖的金饰纹理细致、色泽纯正,就已经是身份光鲜的小姐夫人们平日里勒紧钱袋过日子都想买的饰品了。且侧驸马手上有好多金矿银矿铁矿,富可敌国,各国的君主见了都要给他六分面子。这样优秀的人,青柚怎么也想不到就被咱们公主轻轻松松给娶走了……”
我也想不到啊!我身边居然有那么一位土豪,亏得我在长欢府住了两个月居然没八卦出来。回想他那日板着一张脸,这活脱脱就一霸道总裁啊!
青柚在一边兴奋地描述贺兰秋如何如何有钱,我听得同样唏嘘不已。只不过听到最后一句话,我斜了她一眼,伸手去打她:“好好的说着事,你这小丫头怎么就扯到这上面来了,这优秀的人你想要就给你去,本宫要不要都无所谓。”
青柚有些紧张地看了看殿门,回头小声和我说:“公主,你就别开这种玩笑了,被我姐姐听到我非要打我一顿不可。”
我是见过青聆下狠手打她的,这时候也怕被她听到,急忙噤了声。
不料我才静下来,青柚却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像是恍然大悟般说出一句话来:“难怪,难怪公主你会不稀罕兰苑的公子,想必心里驸马的位置上已经有竹苑的公子了……”说完还附带一丝丝挤眉弄眼的笑意,衬得一张小脸红彤彤的。
我噎了一下,跑到床榻旁直接捞起靠枕朝她扔去。
她笑嘻嘻地躲开。
可能是体贴我这次受惊需要多休息,媗乐一整天都没来找我,而下午邵玚又去竺邺那里上课去了,我不好去打扰让他们分心,只好在殿内宅了一天。
万分无聊,唯有和青柚唠唠嗑。
听她说,贺兰秋这个大土豪也有自己独特的爱好。他无论是木雕还是雕刻金属首饰都是一级棒的高手,在燕京就有一个收藏了他所有亲手制作的精品的艺馆,只有他授权的人才能随意进出那里,没有授权的,就算是王侯将相都只能被拒之门外。尽管如此,也有很多慕名而来的人想要进去看一眼。
如果我没猜错,兰苑里面那些木雕金雕应该都是他亲手做的,我印象最深的自然是那个栩栩如生的金雕兰花,手艺高超至此,也难怪那些人会拼了命地想去那个艺馆看一眼。
而人并非十全十美,比如贺兰秋这个经常与铜臭味打交道的人就有很严重的洁癖,这简直就和当医生的人会晕血没什么两样,我个人觉得他挺纠结的,也挺难想象的。
夜晚,去竹苑同竺邺、邵玚一起用了晚饭我就独自回了寝殿。
竺邺本想客气客气送我回来,可经过昨晚的事,我哪敢再让竺邺和我来这边,如果他一不小心又睡在我这里,就算什么都不会发生,明早我也要被父皇邀请去宫里坐坐。人言可畏,不得不防。
可尽管这样说,待我穿好中衣躺在床上,静静的,还是会看向早上那人睡的地方,总感觉还有余温,他还在这里。
翻了个方向闭上眼,在被窝里蹭了蹭,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去,梦里居然遇到了空灵老头。
见老熟人倍感亲切,我的话自然也像泼脏水一样迫不及待朝他泼去,闲聊一会又诉苦许久,最后才终于把话题困难地转到目前的局势上。
好在空灵一直认真听着,在脑子里做了分析,然后与我聊了聊他的感想。聊得正起劲,老头莫名其妙地顿了顿,掐指一算,然后轻飘飘看了我一眼就和整个山洞都消失在了我眼前。
我愣了愣,眼前只剩荒芜的一片白雾,没有人影。一个叮咛,醒了。
咦?
我……好像……在飞?
不同于梦中,四周黑压压的一片,风肆意吹乱了我散开的青丝,钻进衣袖里有些凉,还隐隐带了一些青草的芬芳。我被一个人抱着,在半空中踏树飞驰,侧头见他胸膛衣衫上有暗暗的金色图纹,在月光之下,底料似乎是深蓝色的。
看不到他直视前方的脸,只瞧见他颈间时而滚动的喉结和硬朗的下颚弧线,仅仅这样,也觉得这张脸是无与伦比的俊朗。
可惜,此时此刻我没心情欣赏月光下的帅哥。
因为……
能不那么刺激么?我恐高!
“忱天你发什么疯!大半夜的你干什么啊啊啊……”我瞄了一眼身下,黑暗中还能估摸出我和地面大约十六尺的距离,后背发凉,心都颤了颤,手快速环住忱天的腰,像糖浆一样往他怀里黏去。
我恐高要是被李云儿听到,估计会笑死过去,当了三年空姐的人在飞机上都没事,这时候看个山崖却怕成这样……
忱天的笑声在风中有些飘渺,紧了紧抱住我的手:“怕你在府里闷出事来,亲自带你出来玩。”
我的喊声已经带了哭腔:“我恐高啊啊……你快下去……”
他又紧了紧手臂,我的脸埋进他的胸膛,几乎将我捂死过去,“不要看不要想就好了,害怕就抱紧我,很快就到了。”
一阵疾风刮来,我条件反射地箍紧了他,后来回想起才发现他的身材挺好的,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健壮又不浮夸的腹肌。
“你也不要抱太紧,我的腰带都要被你抓脱了。”
听了他一说我反应过来,配合地松了松手。
不多时,没有感觉到他踩在树枝上的跳跃和之前那么极速的风,大约是到了吧。
我咬着牙屏住呼吸,慢慢把头转向外面。
第51章 日出
“啊啊啊啊!!”
我吓得不顾形象大叫了起来,回头一个劲地往忱天的臂弯里钻。[]
我们此刻站在一座山崖上,放眼望去,下面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墨绿树林,像是米堆里的米一样又多又小,可想而知这山崖有多高!可怕的是我们就在这崖边,只要忱天往前挪一小步,我立刻就能体会到前所未有的蹦极体验。而忱天还故意把身子往前倾斜了一个弧度,让被他抱在怀里的我吓得尖叫声都抖了。
他得逞地放声大笑,好像戏弄我是件让他乐极的事,竟然笑得身子发颤。
我一边害怕地紧紧贴在他身上不动,一边暗恼他看我的笑话,围在他身后的手使劲掐着他的背。可惜人家身材很好没有赘肉,我捏半天都没能捏到,反而手指头捏得酸痛。
还好他知道适可而止,在我快要崩溃发火的时候抱着我退了几部,尽管还是崖边,至少让我的心稳定下来。
我的情绪渐渐归于平静,他试图将我放下,可我触到地面的脚像踩在云层里一样软绵绵的,刚站好就又往他怀里依偎过去,因为刚刚被他的举动吓得全身都软了。
他扶着我再次笑起来:“你那么喜欢让我抱啊?我的手有些酸,你好歹也让我休息休息。”
我抬头死死地瞪着他,胸口燃起一把火:“还不是你!大半夜的把我弄出来,放着好好的路不走,偏偏要这么吓我!”说完也没发现自己有了力气,气冲冲地就要往山崖下走。
忱天急忙转身拉住我,奈何正在气头上的我力气也不小,他拽了一会,忽然从后面抱住我。
我果然安静了。
“我只是带三公主出来看看日出而已,本意是好的,三公主您就别生气了,小的知错……”他的声音一瞬间嗲到一种强大的境界,就在我耳朵旁边含着温热的气息传来,令我不禁打了个寒噤,发蒙地想身后这人到底还是不是夏侯忱天。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我裹紧身上的衣服,这才发现忱天将我从府里劫出来还给我拿了件披风穿上,难怪刚才感觉不怎么冷。
“能。”他换回了正经的声音,暗含了一些笑意,“你可不能怪我不走寻常路,大半夜跑到你府上去求见不仅叫不醒你,反而会惊动其他人,就算醒来同我坐马车,你也会带你那侍女一同前往,咱们俩看日出的情趣不就大打折扣么?然后等你再准备准备梳妆整齐,到了这里天都亮了。我思索下来,也就只能为了美人辛苦自己了……”
影响咱们俩看日出的情趣?
我这一刻很想爆口粗,想到自己是个文明的孩子还是忍了下来。想想他刚刚说我还没梳妆,我猛然意识到什么,僵住低头一看,果然,头发上有四五个因为我昨晚睡不着而顺手绕的小辫子,全都垂在胸前,不仅乱,而且壮观。
不知道忱天刚刚把我抱出府来的时候,是不是曾经在我的床榻前笑抽过。
脑袋嗡地一声响,身后这人抱着我让我很不自在,结结巴巴地出声:“你你,还不快……放开!”
他竟像个孩子似的:“放开你就走了,我不放!”
我叹了一口气:“我走能走哪去,不走了。”
“真的?”
“真的。”
他松开了对我的束缚,一把牵起我,当我还在昏暗中怔怔看着我们相握的手时,他已经拉着我往崖边走去。
“喂喂喂……后面又不是不能看日出,你拉我过来干什么?!”眼瞧着我再次见到崖下的树木,远方正好传来一声诡异的鸟叫,一时间脚又开始发软。
“你应该练练胆子,这样恐高下去可不好。你放松,有我,不会摔下去的。”他拉着万分紧张的我缓缓靠近悬崖的尽头,我很相信他的本事,但潜意识的害怕想要战胜是需要一些时间的,听他的话,深呼吸几次放松自己,战战兢兢地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他一直紧握着我的手,引我慢步向前,暖暖的掌心包裹我的手背,好像他就这样一直护着我很久很久。我放轻了呼吸,愣愣地看着这一幕,连快要步入万丈深渊都毫无察觉。
脚下一踩空,我还来不及尖叫就再次被拥入怀中,忱天身上没有熏香,是那种很自然的男人气息,这一刻从身后随风飘来,让人安心。
“我刚刚还想夸你有勇气克服恐惧来着,谁知道你胆子越来越大,到了头还往前走,究竟你是女中豪杰还是太放心我在旁边,都敢跳崖了。”
这人真是没个正经,我回头剜了他一眼,正好前方混沌的天露出一丝鱼肚白,微弱的色彩在他墨黑的眸底留下一道灵动的流光,和他戏谑的笑相得益彰,竟看得我的心漏了一拍,一时间忘了说话,忘了反应。
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他的眼角柔和了许多,我在他的眼中看到自己的脸慢慢变大,慢慢变大,最后,他的吻轻轻覆上了我的唇,四周的虫鸣像是霎那间都停了下来。
我惊大了眼睛,看到他眼里的笑,还多了些仿佛无论如何都不会出现在他身上的柔情。
身后不远处传来“咔嚓”一声,我和忱天都是一顿。
我红着脸离开他的唇,向后看去,一棵大树的分枝从根部断裂掉下,茂密的树叶剧烈地摇晃着。
这么粗壮的树怎么会莫名断了枝干?我心里冒出疑问来,看向忱天,发现他连头都没回,嘴角扬出不明意味的笑。
“有人忍不住了。”
“什么?”我听得莫名其妙,难道这里还有其他人?
“没什么。”他看向我,又迅速望向前方,那里已经亮了一方天宇,霞光将绸缎般的云彩染成了橙色,似乎在为太阳的出场铺下一个完美的前奏。
“太阳快出来了。”我转身远眺,又是一个早晨。
“是啊,快出来了。”他的声音在我的身后,是轻松愉悦的。
我咬着唇踌躇了一会,抬头迎接着第一缕阳光,这还是第一次看日出,轻声喊道:“忱天。”
他答应一声。
“我追你,好不好?”
太阳终于突破了地平线的压制,迸射出耀眼的光,将土地一寸一寸地照亮,带来生的气息。我半眯了眼望着这一切,自己的心情是激动的,也是轻松的。
这句话说出来,我当然知道他听不懂,可是心里有一根绷紧的弦忽地松了,像是憋在心里的话忽然找到了倾诉的人一般,在朝阳下有些飘飘然。
我喜欢他,是的,我喜欢他。
不因为他是五行的金元素,不因为我们有绝配的身份,仅仅是我,安瑛桐,喜欢他夏侯忱天而已。
第一次做告白这种事,心情还是有点小激动的。
“你还喜欢玩这种游戏?”他确确实实理解错了意思……
我在心里暗暗郁闷着,虽然背对他看不到他的表情,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此刻心情不错。话到嘴边犹豫了一下,我最终还是咽了回去,换成了一句轻快的话:“我可不喜欢玩这种游戏,只是说说。”他还想要说什么,我已经把手指压在唇上:“嘘,看太阳。”
他抿了抿唇,点头。
初升的太阳红得像一团火,有耀眼的光芒却并不炙热,我看着它从一点点到一半到全部都出现在视线中,觉得很高兴,这也弥补了当空姐在飞机上不能专心看一场完完整整的日出的遗憾。
当然,喜欢的人陪着看日出,意义就更不同了……
第52章 动歪脑筋
“好了,走,我带你去吃点东西。”等朝阳褪去了酡红光华,幻化出橙色,忱天笑着俯在我耳旁提议。
“嗯。”我赞同地点头,让他继续拥着我离开危险地带,一直环在我腰间的手才终于撤开。
往山下走了几步,我忽然想到什么,低眸看去,愣了一下,“你让我穿成这样去吃东西?”
我身上还穿着就寝时的中衣,体面点的只有忱天给我披上的那件披风,连头发都还乱糟糟的,这在现代来说没什么,在古代却是见不得人的穿着打扮。
忱天闻言,轻挑眉头打量了我一眼,勾唇一笑:“我虽是男子,却不至于连这一点也想不到。(.)走到前面会有马车,车里有衣裙,给你的。”
“马车?”我愕然,怎么会有马车?
他嗯了一声,反问:“不然呢?难道还要我再把你抱回去,大白天大摇大摆地走在京城里?”他的笑意越发地深,眼睛也弯弯的,“其实,如果你想的话,我也不是不可以效劳……”
“不用!不用麻烦你!”我瞪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地就朝前走。这人一副坏痞子的样子难道是专门用来调戏姑娘的么?
一辆普通的马车停在山下,车上空无一人,那马的缰绳还是系在一棵大树上的。我一边思索着忱天倒不怕这里会碰巧有人来把马牵走,一边在车上的一个储物柜里倒腾,果然找到了一套衣服,拿出来一看,竟是青色无任何装饰的裙子,清淡唯美的色彩配上如流云般的轻纱,给人一种清爽之美。
“这颜色挺适合你的,女孩子还是不该穿得太成熟老练,上次大秦使者来时你那套深蓝宫装就不怎么搭,这个还行,我瞧见就给你拿来了。”他钻进车里,见我拿着衣裙发呆,以为我不喜欢这个颜色。
我抚着柔滑的青纱,有些丧气,“父皇不怎么喜欢我穿青色,上次去也是无奈,不然打死我我也不穿得像个老妇人似的。”
他笑了笑,却没有要从马车里出去的样子。
我疑惑:“你不出去?”
“我也要换啊,要不是为了陈国太子的身份不得不穿得体面些,我一点儿都不喜欢镶金边的衣裳,走到哪里都不方便。今天决定穿得低调一点。”他从柜子底下掏出一身男式的天水蓝祥云暗纹窄袖锦袍,瞥了眼愣在一旁不知该如何动作的我,语气带笑,“你是穿衣服又不是脱衣服,怕我图谋不轨不成?再说了,这荒山野岭的,我要真想图谋不轨你也没办法啊。”
我瞪了他一眼,不知为何还顺带着瞄了瞄他右手虎口处的那一抹金色。如果真说起来,忱天是金元素,也算我的半个未婚夫,这种隐藏的关系之下其实我们两个想对对方动歪脑筋也不是不可以……
啊呸!安瑛桐,你想什么呢?!
掀开帘子佯装看风景,这种野外的早晨空气格外的好,晨曦照耀的地方都是绿油油的舒畅感觉,唯一缺陷就是太安静了,再如何自闭听觉都不能避开身后的人换衣服传来的声音,听得我耳廓不住升温发烫。
忽然,没声儿了。
耳朵边冒出一股子热气来,我打了个寒噤,立马明白了这人又想戏弄我,心间微恼,我皱着眉瞪着眼一回头。
呃……
华丽丽地,亲上了……
第53章 挺在乎他的
两人愣了大约两秒,最后还是我略带羞涩地撇开了脸。咳了一声,唇上的仿佛还有他鼻间的呼吸拂过,心里跟打鼓似地乒乓声不绝。一个时辰之内吻了两次,今天这吻也丢得太随便了吧?
忱天也咳了一声,缓解过于僵静的气氛,然而整个人看起来却不像我这么紧张,甚至,嘴角还噙着得逞的笑。
“我只是想说我换好了衣服而已,怎料话还没出口就被你热情地堵回去。搞半天悕乐你喜欢主动,我以前竟没看出来呀……”
分明是你自己凑上来的!我一个转头哪里知道会亲到你!?
这里没别人,我不用装矜持,转身一拳头就给他伺候过去。皇家人都是练家子,除却我与媗乐两个连三脚猫功夫都不感兴趣的人,其他的几乎就是一等一的高手,比如我皇兄,比如忱天。
他含笑轻松避开我毫无规则乱挥乱打的拳头,眼瞧着我打不着有些窘迫,笑得更是得意。我也临时换了攻打方法,横劈改成了竖切,拥挤的马车内他的身手受到限制,一下子没能避开,在我的拳头即将敲在他的那个啥上面的时候,还好,被他及时地一把抓住了。
两个人都僵了一会,这个动作也更好地保持了下来。我脑袋有点充血,心里直呼冲动是魔鬼,冲动是魔鬼……
忱天挑着眉,轻飘飘看了一眼我的拳头对准的方向,“公主殿下果然惹不得,若非在下功夫手脚还算灵活,您是打算一击致命么?”
我红着脸挣扎了几下,总算把被他握住的手拯救了回来,一时间憋得无言以对,目光看向别处时,眼角才总算瞟到他刚换上的天蓝色衣裳。
第一次见他穿浅色的衣服,衬得他并不算白嫩的肤色水灵灵的,像极了小鲜肉,但又愈加突显了他本身就带有的几股子阳刚之气。他笑着,明眸皓齿,弯弯的眼睛眸中好像蕴有破碎的钻石,一张脸更是迷人万分,我仅仅是用余光瞟他就如此惊艳,这……我隐隐听到自己咽口水的声音。
“我知道自己长得还不错,可你没必要像只饿狼似的看着我吧。以为侧着脸,我就不知道你在偷看?”他好像听到了我喉咙里不协调的声音,笑吟吟地调侃我。
我抽了抽嘴角,果然犯花痴我还不怎么有经验,看帅哥也能在人家面前光明正大地看呆过去,嗯,以后还是应该多盯着竺邺看看,练习练习。不自在地别过脸去,“你还走不走了,难不成就让我在马车里饿到回府去吃晌午饭么?”
他“啧啧”两声,也不知是在啧啧个啥,最后还是躬身出去驾车了。
我舒了一口气,回头慢条斯理地把衣裙扒拉到身上,素洁的颜色总给人好的心情。马车摇晃着,车帘时不时地晃开一个角度,让我看到他的背影。
看着,渐渐的,唇角扬起一个弧度,心里充斥着一种暖暖的感觉。
夏侯忱天,忱天……
燕京某个知名酒楼——
“你是龙伯伯和姜伯母的亲生女儿,既然燕国有了你皇兄,齐国有你皇姐,就剩姜国没有储君,你就没想过接手姜伯母的姜国来当个女皇?”
我瞪了忱天一眼,对于一个皇家最敏感的话题也就只有他能说得那么随便,我当不当女皇,好像他陈国太子也干涉不了吧?
“不想当,”我咬了一口点心,“而且就算燕齐两国都有了储君,我也不想摊这么一个国家来管。皇兄同样是母皇父皇亲生的,到时候让他把燕姜两国统一就好,这皆大欢喜的事,我担心什么?”
忱天抬头莫测地盯着我。
“怎么?”我拿手帕擦干净嘴边的残渣,莞尔一笑,“我这样是不是听着很没出息?”
他也笑了笑:“倒也不是,别人想争都争不到,就你那么想置身事外,把皇位推给别人。只是,你把姜国和燕国之间的关系想得有些简单了。”
“哦?”
“姜国是女尊国,属于母系氏族制度。燕国正好相反。两国在君王的选择上都严守着男女有别这一点。当年两国联姻,就有燕国文臣提出两国统一这一说法,姜伯母原本也有些动摇,可姜国的女臣哪里会允许自己本可以享受荣华富贵的后代在以后又回到男尊女卑的日子?有那么几个沉不住气的愣是要做出起义的事来。若不是姜伯母新婚燕尔跑回国去镇压动乱,只怕……咳咳,所以就算你皇兄想要一统两国,姜国的朝臣子民们也是不会答应的。”
难怪当初会有人冒充姜皇去天牢杀掉宋家的三人,原来是在姜国动乱之时趁虚而入。只怕姜国臣子的动乱也不太简单……我这么想着,嘴上却说:“她们这么闹,无非就是不服君主是个男子罢了,我皇姐以后接手齐国,顺手收姜国来管也不是不可以啊。”
忱天目光无奈,“……你不分东南西北的么?”
我道:“什么东南西北?”
忱天举着筷子怪异地瞧着我,“你和二公主不是两年要换一个国家居住么?怎么,就算出门都坐在马车里不出来,也不可能连姜国在西、齐国在东南,中间还隔着燕国和陈国都不清楚吧?”
点心皮的面粉黏在喉咙上,呛得我一阵咳,忱天在对面递一杯茶给我灌下去,舒服了许多。原本想说去过姜国的是龙悕乐又不是我安瑛桐,话到嘴边硬生生成了,“咳咳……嗯,你说对了,我一上马车就睡,马车一停就醒,再加上从来不关注三国版图,分不清楚东南西北很正常。”这自然是假话。
忱天却笑了起来,像是刚刚灌进墨汁的眸子隐隐有些亮光。他道:“难怪,追只小狗都会在树林里迷路。”
我愣了愣,随即瞪了他一眼:“皇兄告诉你的?”
“嗯。”
“他可真是……一点也不可靠!”我头一次感觉自己编的借口那么丢人。
忱天不否认我的说法,想必皇兄的不可靠他也深有体会。只见他歪头想了想,忽然抱着手在桌对面探过身来,隔着吃得半干净的盘子们盯着我。
我坦然地抱着杯子一边啃一边和他对视,就这么静了半晌,他又是一笑,退回去坐好,带着遗憾道:“哎,你怎么就不想当女皇呢?”
“刚刚不是说得很清楚么,怎么还这么问?”我没料到他又把话题扯到了这上面来,感觉有猫腻,不由得放开逼人的目光死盯他的表情。
果然有猫腻。只见他无奈摇头,道:“你做了女皇就可以娶我了啊!”语气何其无辜,像是我不娶他是我千错万错一般。
翻了个大白眼,我也随着他的话揶揄:“要是我真娶了你,就让臣子都叫你皇后,啧啧,那场面,该是何其壮观。”
他笑道:“你承认了?”
“啊?”
“承认你要娶我。”
我呵呵一笑:“我也就开开玩笑……”
“可是我当真了。”
我呆了。
“而且,我会记住你说要让我当皇后的话的。”他撑着下颚好笑地瞧着我。
我瞪着他,脑袋一抽:“你当了皇后,那竺邺怎么办?”
他想了想:“你就不能只要我一个皇后么?他们只是夫侍,休了也罢。”
竺邺也是五行,怎么可以休!我果断地、使劲地摇头:“不行!我才不会休了他,再说他也休不得啊,”说完又加强了否定,“反正我不会休他的。”
忱天面上笑容褪去,瞧我一脸大义凛然、谁再让我休竺邺我就和谁拼命的架势,半晌,皮笑肉不笑地笑了笑,道:“我逗你的,你还当真了,”举杯,轻嘬了一口茶,“竺邺这个人,估计你想休你也休不了。真休了,只要他愿意,再回来也是轻而易举的事。”说罢,将眸光移到我脸上,道:“看得出来,你挺在乎他的。”
我总感觉他这话里还有一股子酸酸的情绪,却也没细想,默默地灌一口茶,心里对他的话画了个勾,我自然是在乎竺邺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第54章 后手的这招,高
想着自己再不回去长欢府就要热闹了,吃饱喝足的我想到做到,急忙催促着忱天赶快动身。相比之下,他就显得淡定得多,不慌不忙地付了餐钱,走在路上也没怎么同我说话,貌似心情不怎么好。
像在赌气。
这人也是奇怪,好好的吃饭而已,生什么气?
难道是因为我不当女皇的缘故?我小跑几步跟上他,偷偷瞄了他一眼。清俊的脸庞还是那副不想和我多说话的神情,眼神直直看着前方,瞧都不愿瞧我一眼,叫人琢磨不透。
我自觉把方才餐桌上说过的话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发觉都挺正常的,唯独要我当女皇的问题他曾两次提起。想着,轻飘飘斜了他一眼,待陈国老儿双脚一蹬,以他的能力还怕当不上陈皇?怎么就那么稀奇姜国皇后的位置?
这话我自然没说出来,若听见我咒他父皇死,他估计立马就能把我捏死在大街上。力量悬殊,不得不防。
于是我不问,他不说,两个人像闹别扭一样徒步走到了长欢府。
徒步,从燕京城中走到燕京城郊的长欢府……
竺邺在府门口看见我时,我已经是一副累得虚脱的样子了。忱天笔直地走在我左前方,傲娇得像只秀出尾端的羽毛打算把情敌比下去的火鸡,还是看都不愿意看我一眼。
竺邺皱眉,朝我走来,唇动了动还没说出话来,我就已经猛虎扑食一般扑进了他的怀里。
不对,只是脚软,完全没有猛虎扑食那么精神抖擞。
一时间,忱天的脸上乌云翻滚。
竺邺双手揽着我,避免我直直地滑下去,远远看着十分像一对久别重逢的小鸳鸯在府门口忘情拥抱。这样一来,长欢府守门的奴仆们都开始无声无息地望天,好像天上会飞出一条龙似的,嘴角笑意怎么也抹不下去。
唯一神色差的,只怕就剩忱天了。
我从一团暖暖的竹香中好不容易挣脱出来,就见忱天正死瞪着竺邺,一身天蓝色的衣服一瞬间我以为变成了黑色,那怒气冲天的样子,比他们初次在此处相见有过之而无不及。而竺邺依旧好整以暇站着,一脸微笑风轻云淡地回望他。
我抖了一抖,他对竺邺的敌意似乎浓烈至极啊……
“你……”
“瑛桐,你不是问过我府里有什么好玩的么?今日是邵玚的生辰,我让他休课一日,好好过个生辰。你要不要同我一道?”竺邺突然出声,在别人面前头一回唤我没用敬语,倒叫我好生诧异。
我之前想说的话被他一打断就给忘了,想了想,也好。不能说话的孩子或多或少都会有些心理阴影,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就多陪陪他吧。
回身看着忱天:“你……”
忱天立马道:“那日可是我们一起把邵玚救下的。以我俩的关系,我好歹也是他的亲人,他过生辰怎么能少了我呢?”说完不等我反应,拉着我的手腕就往府里冲,撂竺邺一人跟在后面,惊呆了守门的奴仆们。
“他怎么会叫你瑛桐?你什么时候多出这么个名字来?”估计是为了今早把我劫出府,他对我府里的大致情况倒也摸得通透,熟练地拉我走过一处拐角,他就一脸气愤地小声问我。
此刻日头正大,下人们都不愿意在这么炎热的天气四处走动,我环顾四周,才压低了声回他:“瑛桐是我的字罢了。”
谁知他的脸又黑了一分:“当着府门口的下人们叫你的字,这该有多亲昵才能做出这事来?”
我一翻白眼,回身看见竺邺正不紧不慢地跟过来:“你想的可真多,他这是故意气你,太子殿下你还看不出来?”
他哼了一声:“自然是看出来了。”
“那你在意什么?”
“哎!这事关于你,我不在意才怪了呢。”
我又朝他翻了个大白眼,虽然这话他只是随口一说,我还是隐隐有些动容。待再抬头时,我已经被他拉着走到了邵玚住的流云轩前。遥遥望进去,一株依墙而生的石榴花开得红火。
邵玚正百无聊赖地研究着雕花木门上的一朵五瓣莲花,听见动静转头看向我们,眼里分明划过一缕流光。紧接着视线放到了忱天牵着我手腕的手上,愣了愣,半天没回过味来。我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用另一只手把忱天的手拂开,朝他干笑了笑。
“呀!”忱天一拍脑门,把我的思绪吓脱了。他在我耳边轻声道,“刚刚忙着生气了,竟忘了邵玚的寿礼,这两手空空的怎么好?”
啊?我也没准备……
我们两个对视一眼,彼此都有些尴尬,正琢磨着要不要出去买点什么的时候,竺邺已径直越过我们,手里捧了两个锦盒递给站在房门踌躇不前的邵玚,温和笑道:“上面普蓝色的锦盒是公主给你早早备下的寿礼,下面那个是我的,你且收好,莫要辜负了公主与师傅的心意。”
我们来了三个人,竺邺拿上去的寿礼只有我与他的。我刚刚还纳闷怎么他就让忱天把我在他面前公然拽走了,此刻才明白,他留在后手的这一招,简直是高。
有些同情地看向身旁的忱天。
第55章 邵玚生辰
忱天此刻的面色,简直不能用言语来形容。
竺邺看着邵玚摇摇晃晃地抱着沉甸甸的寿礼进了屋,没有上前帮他的意思。只转过身来,一身水绿色的广袖纱衣拢着用墨绿腰带束好的月白薄衫,无论往哪里一站都是清爽的景致。他就在台阶上的阴凉处朝我微笑。
笑容绝对无公害。
我干巴巴朝他一笑。身旁的忱天一声冷哼,转身就往府外走。
“哎……”他走得极快,我才出声他就已经走远了,我一时间愣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等纠结完的时候,他早已经消失在视线中。
“瑛桐,”身后竺邺走过来,“今早……是去了哪里?”
我还没缓过神来,答得有些慢,“嗯……忱天带我去看日出而已。”
他问:“只是这样?”
被太阳晒得有些烦躁,我也不知怎么会有些生气,语气也生硬了:“那你以为还有什么?”
他拿出手帕轻轻抹去我额上的细汗,将我拉到阴凉处。我正想讲他没必要因为忱天胡搅蛮缠就把他整得那么难堪的,他忽然在我唇上轻啄了一小口,在我反应过来时撤了开去。[]
我神情呆滞地望着他。
刚从房中走出来的邵玚见此情景立马折返回屋,慌慌张张地被门口半掩的木门弹了回去,扶着额头红着脸又往屋里冲。
看着小邵玚窘迫的身影再次消失,竺邺倏然一笑:“你放心吧,陈太子只是出去给邵玚买寿礼了,绝非负气离开。他那个人,气量大着呢。”
“啊?哦。”我显然是被太阳晒得有些恍惚,好像听得他最后一句话中暗含的讽刺却未细想,懵懵懂懂地点了头。想叫上他一起进屋去安抚尴尬的邵玚,走到一半脑袋划过一丝光……
这竺邺和忱天都是五行,也就是说他二人以后成了我丈夫总会有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时候。可看今日他俩这富含技术含量的“府斗”,然后再加上那三位不知身在何处性格如何的丈夫,未来的日子,只怕我自己不好过呀……
后来果真被竺邺说中了,半个时辰不到,忱天领着随从捧了一个巴掌大的盒子回来。
若单论排场,那小盒子定是不及竺邺抬来的那两个锦盒的,但以我对现代人的普遍观察得出的结论,一般小盒子里装的东西都有些惹不起。(.)比如,钻戒。
当然,我只是打比方,忱天在古代怎么可能找到钻戒送邵玚呢?
一下午的时间,我在脑袋里搜刮了很多现代看的经典书籍故事一个个说给三人听,算是打发时间。邵玚便罢了,以为我身为公主,见多识广会说故事是很正常的事。可竺邺和忱天听得一愣一愣的,毕竟在以前,我和皇姐是公认的“扶不上墙的烂泥巴”,这样的公主能知道荆轲刺秦王、烽火戏诸侯、伯牙绝弦还有什么唐宋八大家,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
于是,我光荣地在三人心中上了一个新台阶。
不知不觉中,酉时已到,公主我决定亲自下厨准备晚膳。当然,我厨艺不精湛,穿越过后两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更是把之前不精湛的厨艺给浑忘了,好在还有手搓面这个以前我和李云儿闲来会做的吃食拿得出手,邵玚过生辰就应该吃碗长寿面嘛。好歹让我挽回了点成就感。
奴仆们只当我胡闹没阻拦,躲在一旁担心我被刀火伤着。竺邺和忱天领着邵玚在屋里不出来,虽没说什么我也知道,他们很明显看不起我。
我朝着流云轩使劲地“哼”了一声,兢兢业业地扒拉衣袖进了厨房。出来时,身后一连串的侍女都端了一个托盘,上面的白瓷碗中乘着鸡汤灌浇的面,一小把鸡丝上飘着几朵葱花,滚滚冒着热气,令人瞧见了食指大动。
我心中成就感又多了些。
有点尴尬的是,我刚开始是估算着人数做的面,煮完以后惊觉自己之前手抖,揉面时多放了一碗面粉。而如今我、竺邺、忱天、邵玚、青聆、青柚都有了一碗且分量很足,多出这一碗来,给谁吃?
媗乐、皇兄、父皇、单滢的脸一个个地从脑海中划过,皆是远水救不了近火的主。
我一度想把面赏给哪个奴仆吃,可赏给谁,好像对其他人都不公平。
冥思苦想到最后,招手将纯属路过的青柚唤过来:“兰苑今天有没有人?”青柚说过,兰苑的驸马爷因为生意做得太好,常常出差在外,住在兰苑的日子屈指可数,而我见他已是五天前的事,不由得先问问清楚。
青柚正怔怔地看着侍女们将面行云流水地送去流云轩,听我一问不由得一愣:“啊?啊,有,侧驸马今日没出府。”
我点了点头,回身吩咐身后的侍女:“将这碗面送去兰苑,如果不问,就不用说是我做的。嗯,侧驸马若不吃,倒了就好,不用回禀。”侍女呆了一下,就恭谨地送过去。
领着青柚回到流云轩,一进门就被质疑的视线扎成了刺猬。看着他们,我自然而然地甩了甩还残留着零星白面粉的双手,坐在位置上吃起面来。
还是邵玚最懂事,他走到我身边,在拿过来的宣纸上写道:多谢公主为邵玚下厨。
我嚼着一嘴的面撑出一个笑来,摸了摸他兴奋高兴的脸蛋:“过生辰就该吃面,这样才会长寿安康啊。”
他点头表示赞同,跑回去就开始埋头吃面。竺邺和忱天还有青聆两姐妹也都开始动筷,而我却注意到邵玚的头埋得过于低矮,不一会,一滴泪无声无息地流进了碗里,在浮着一层油的汤中激起不大不小的涟漪。
第56章 玉祁道长
“侧驸马说,多谢公主眷顾,那日是他唐突了,未能及时认出公主,还望公主宽恕。(.无弹窗广告)”送面的侍女红着脸端了见底的碗回来,一字一句地把贺兰秋的话转告于我。
而此时的我,正为吃面时因想着竺邺喜欢吃鸡肉,把自己碗里略多的鸡丝夹了一筷子给他而受了忱天一顿饭白眼的事纳闷。听了她的话自然也有些闷得慌,道歉这事还可以转告的么?
不过此时我已知道那人有洁癖,也不多追究,点头让侍女下去,叹了口气,转身回到流云轩中继续看忱天明里暗里给始终一脸微笑的竺邺使绊。
唔,如果忱天不一直瞪我的话,他那貌似吃醋的样子,也蛮可爱的。
前脚刚跨进门,后面忽然有大门侍卫跑了过来,朝我一鞠躬:“禀公主,府门外有一年轻道士求见公主,称是空灵道长之徒,名玉祁。”
玉祁?空灵老头儿有徒弟了?
我两眼放光,忙不迭道:“快请去前厅,本宫马上过来。”
“是。”
竺邺听见动静走了过来:“这样晚了,还有客人?”
我点头:“这位客人其实我也没见过,听侍卫说是一位相识道长的徒弟,道长曾对我有恩,他的徒弟自然不得怠慢。(.)嗯……你要不要和我一起?”他是府里的管家,空灵老头儿的徒弟这么晚来,大约是要安排在府里歇息的,至于安排在哪,还是竺邺来定夺最为妥当。
“嗯,”他抿唇道,“如今局势你是知道的,既然未见过这位道长,凡事都该小心为妙。有我在,还是会安全一些。”
我仰头朝他一笑,这话说得我爱听。
“有我在,也不见得会差吧?”忱天阴森森地从后面忽然插话,吓得我一抖,差点从石梯上摔下去。
我回身瞪了他一眼,简直不知他今日是着了魔还是怎的,只要我和竺邺一说话就要打断,只要我和竺邺有可能单独在一起他就坚决不会离开我半步。竺邺虽然还是风轻云淡地样子,可我分明发现今天流云轩比平时阴冷了些。
若是吃醋,忱天这醋坛子未免也太重了吧?
“爱去就去吧!那么积极,又不是去见什么美人……”我头也不回地就往前厅走,留他二人在后面该瞪的瞪,该笑的笑。
可去到前厅,我忽然想把刚才那句话收回来了。
空灵老头老虽老,审美观念一点也不逊色。他这位徒弟,哎,怎么说呢,小鲜肉一只。
一身道家的束腰窄袖白衣、白鞋,侧身佩戴了一块普通无奇的黑玉,不见佩剑,大约是被府里的侍卫给没收了。身量与竺邺、忱天相差不大,反正都比我高。头发用白麻布条规规矩矩地挽好,一丝不苟的装扮略略有些清汤寡水的感觉。
好,我们再来看脸。剑眉如飞云,不怎么长的睫毛下有一双深棕色的眸子,肤色极白,双唇淡红,却一点也不显娘气。单个来看绝对养眼,若是和竺邺、忱天放在一起……好吧,会审美疲劳。
从整体来说吧,他不是竺邺那样看着感觉耀眼会发光,也不是忱天那样会有淡淡的压抑和强大的气场笼罩着所见之人。他给人的感觉就是,像一块微凉的白玉,普通,却又不普通。平平常常的,但是又因为容貌多了些不平常。
自然,以上皆是我对这位玉祁道长的初见之感,没说出来,也没打算说出来。
而我真实的心里活动是:这位长成这样居然去当道士,简直浪费人才了啊!
忱天破天荒没有任何表态,我估摸他是觉得玉祁长得没他好看,相信我绝对看不上,没怎么担心。抽了抽嘴角,我笑道:“道长请坐。”
玉祁在我刚进外厅来时不经意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又极速低下头去作恭敬状,只是一瞬间的事,我却没错过他眼里那一刹那的惊艳。此时的他垂首静立,正正规规地握拳道:“谢公主。”
130四人按规矩入座,竺邺是我的侧驸马,正位上自然是我与他并排齐坐,忱天再不服气,也只能退一步坐在我的左下手。
我看着玉祁,笑得一脸端庄:“道长此行来得突兀,本宫早前并没有得到空灵道长的消息,很多地方准备得不妥当,还望道长不要见怪。”空灵老头都没给我托梦,谁知道你是真的还是假的!我心里哼哼。
“公主哪里的话,”他客气地笑:“未来之事叵测,尊师担心又有歹人胆大妄为伤害公主,特吩咐玉祁至府上保护公主安危,玉祁便与这府上侍卫一般。若说怪罪,只求公主莫要怪罪玉祁不请自来才好,而尊师……”他顿了顿,“尊师吩咐,若见到了公主本人,只需向公主说一个人的名字。”
我一愣:“谁的名字?”
他抬头,镇静地看着我,轻吐出两个字:“于梵。”
空气有一刻的凝固,我眨了眨眼,复又笑道:“好,本宫知道了。”
听我这样说,显然他们三个人无论怎么若无其事都不由得露出疑惑的神情,但我并没有解释,毕竟在这个时代,认识真正于梵的人,只有我和空灵老头儿。
昨夜空灵的确出现在我的梦中,可还没来得及说上什么,就被忱天的日出计划意外打断了,也难怪他当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只怕是想说但是来不及说吧?
忱天曾提醒过竺邺的身份特殊,而他自己顶着个陈国太子的身份也不能太招摇,想了想,我只是指着竺邺和忱天朝玉祁介绍道:“这是本宫的侧驸马,那位,是陈国来的使者。嗯……以后你便住在府上吧,本宫特许你带剑出入,至于住哪儿……”我转头看向竺邺。
竺邺微微一笑,浓黑的眼睛里暗含了很多东西,他道:“西毓轩清净,不会扰了道长清修,又离公主的寝殿不远,一会儿自然会有下人领道长去歇息。”
我点了点头,想着其实竹苑才是离我寝殿最近的院落,若我这边有什么,竺邺必定是最先赶来的。如此想着,不由得偷偷看了他一眼,而他好像也和我想到一起似的,见我在看他,朝我弯了弯眼角。
我忽然脸一红,急忙转回头来。
忱天在一边不冷不热地轻哼一声。就听玉祁正经道:“劳烦侧驸马了。”
竺邺看着他,微笑:“无妨。”
第57章 熟悉的铃铛
一眨眼,平平常常的半个多月就过去了。
玉祁只在府上住了两日,还没好好和他打好关系就被空灵老头儿喊出去调查一些关于宋雪铃的未解之谜,搞得兴致正浓的我有些淡淡的郁闷。好在媗乐终于耐不住府中漫漫长日的寂寞来找我玩,一进府门正好遇见即将远行的玉祁。我本以为她看见帅的人会心情好些的,谁知我们才目送玉祁消失在视线中,她就抱着我嚎了起来。
“悕悕啊……你府上的人连个道士都长得像模像样的,我那边除了姿色平平就只有抚远大将军家那个儿子天天来叨扰我……你皇姐我都快要被逼回齐国了……”
燕国的民风不开放,却也不是太封闭。我听着,挑眉道:“抚远大将军家那个独苗我见过,有点印象,长得挺不错的啊。”
她听着脸就垮了下来:“长得凑合而已,可一天扭扭捏捏的,连个话都说不清楚还三天两头来府上求见。我有一日想看他能闹腾出什么来就准了,谁知道那家伙只会一个劲地问‘公主可吃过饭了?’、‘公主在长欣府住得惯么?’、‘公主要不要喝点茶润润喉?’,我听得烦,后来是直接叫人把他打出去的!”
“噗……”我一口茶水喷出来,皇姐果然是以后要当女皇的人,行事作风很果断无情嘛!其实刚来长欢府的时候竺邺也问过这些话题,可我总觉得他是府上管家,把我的各方面都安排妥当是理所当然的,且一个颜值极高的人问我话,我怎么也不会觉得不爽吧?
转了两下眼珠子,我凑到她面前道:“皇姐,我有个法子可以让他不再来打扰你。[.超多好看小说]”
媗乐感兴趣得两眼放光:“说来听听,什么法子?”
我狡黠一笑:“很简单,写封信给齐父皇,让他给你在齐国那边封几个好驸马送来长欣府不就得了么?哈哈,那独苗一心灰意冷,下次就……啊!皇姐,别别别,不要打我了…………”
如此,我就分了两天时间陪媗乐住在了长欣府。回来后,同竺邺、邵玚和时不时从使者招待所跑来打扰我的忱天闹闹什么的,日子过得飞快。
而如今,明日便是我的太子哥哥和左丞相家那位千金龚婼妘的大喜之日了,
我和媗乐实在想不到这一天会来得那么快,虽然我们都因为过于依恋而产生了一丁点的恋哥情结,想着皇兄即将为人夫,感慨中有些忧伤,但怎么说还是打心底里祝福的。
“属下太子正使秦凯辕,奉东宫之命前来迎三公主入宫,公主千岁!”一个穿朝廷正装的男子见我与青聆、青柚一行人出现在公主府门前,双手抱拳朝我鞠躬,声音洪亮却并不粗犷。
这个太子正使到底在朝廷上占什么品级我不知道,只知道好几次和皇兄外出都能见到他,不过他挺低调,跟着皇兄都不怎么引人注意,我至此才知道他有个太子正使的头衔。挺直了腰板,看着马车前跪的八九人,我摆出公主架子只用喊两个字:“平身!”想想觉得场面过于严肃,我又朝那位正使好了两个字:“劳烦。”
他显然也知道惜字如金,竟也只回我两个字:“不敢。”
我顿觉无趣,拎着裙摆就被青聆扶上马车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东宫奉喜事,整个皇宫瞧着都不想往日那样压抑了,四处都能瞧见大红色的绸缎。
宫人们大约是得了东宫的什么封赏吧,一个个笑得眼睛都没了。看着也是极为喜庆的。
我在东宫偏殿里找到了正提笔飞快记着什么的皇兄,他抬头见是我,略带疲倦的脸上露出了笑容,顺手就拿起一旁的一摞奏折压在了墨迹未干的一页信纸上。
“你来了,媗媗呢?”
“皇姐出门前许是又想起什么事忘了吧,半路折返回去是常事,路上耽搁了也未可知。信纸上墨还没干呢,别染脏了奏折……”
我抬手准备把那摞奏折移开,皇兄一把抓住我的手腕,笑着摇头:“只是一些不要的东西,不碍事。”
见他坚持,我也只好收回手,凑过去坐在他椅子左边的扶手上,打趣道:“哎呀,这可怎么好,前些日子嚷着要让我同陈国太子联姻的皇兄,明日就要娶一个娴静漂亮的太子妃了。哎,怎么好……怎么好……”
他笑着瞪我一眼:“我娶太子妃是我的事,又不代表我一成亲,你和忱天的事就不成了。嗯,待我想想。明日册太子妃的大典,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到场,若是那时说,悕悕你这事十有八九父皇是不会反对的。”
我在他后脑勺温柔地抚摸了一下,咬牙切齿道:“你可给我想清楚,明日皇姐在,齐国的贺喜使者也在,就算我同皇姐年纪一样大,她怎么说也顶着我姐的身份。妹妹还要比姐姐先招驸马,父皇下不来台面只能应下,你让同是帝王的齐父皇怎么想?就算我已经有俩侧驸马了,可那也是窝在府里的。唔,你若真敢禀报父皇,明日那亲也可以不成了。”我叹了口气,“这么做,就是有点委屈我的皇嫂……”
“怎么只关心太子妃委屈,不关心你皇兄啊?这点利弊我若不知,白当十多年太子了。”他笑道,“只是我听悕悕你这话,似乎……媗媗一有了驸马,你立马就能和陈国联姻了?”
我噎了一下,撇嘴瞧了他一会儿,在他笑意越来越浓时,无奈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这个做哥哥的,怎么自家妹妹说个话都要曲解含义?”
他笑笑,还是一副“我很了解你的想法”的神情。
我被他看得有些尴尬,只好在他后脑勺再次“温柔”地抚摸了一下。
“咦?这是什么?”我无意间转头,见到面前书桌上放了一个细小的物什。在皇兄的爪子伸来之前,我快速把那个小东西放到眼前仔细一看,“皇兄这里怎么会有个铃铛?而且……瞧着有些眼熟啊……”
皇兄最终还是把铃铛从我魔爪里抢了过去,只见他神色莫测道:“这个……你自然眼熟,是太子妃的东西。”
我听得眉毛都不自觉翘得身材飞扬:“看不出来呢,皇兄原来和皇嫂早就眉来眼去,暗生情愫了啊?”只是想想还是觉得有些奇怪,那日在左丞相府我好像并没有见过什么铃铛,在那之前,我连见都没见过龚婼妘,怎么会觉得铃铛眼熟呢?
“什么眉来眼去?!乱七八糟的。”皇兄小心翼翼地收起铃铛,我见此,笑容更是变得贼兮兮的。
他无奈地拧了拧我的鼻子,声音忽然有些沉闷,喃喃道:“她若当了太子妃,会是什么样呢?”
我高兴得几乎要一拍胸脯,好不容易克制住,只兴冲冲道:“嫂嫂很漂亮的,做了太子妃也一定是个贤内助,我和皇姐可是给你侦查好的哦。”
皇兄摇摇头,低笑一声:“但愿如此。”
第58章 册封太子妃
皇宫正殿上,燕皇一身明黄正装端坐高台龙椅,台下群臣分为两排立于红毯两侧,肃静庄严。我与媗乐皆着妃红正装,头戴十二支有各种好意头的鎏金簪子,浓妆艳抹,亭亭立于父皇左下手,惊艳四座。
说实话,我与媗乐还是头一次在人这么多的情况下安静规矩地在大殿上呆着,皇兄大婚,我们的确给了很大的面子。偷偷斜眼瞟着大殿阳光正盛的门口,盼着正中红毯直直地铺设至三百八十二级台阶之下,能马上将两位新人给运上来。
我们快站不住了……
终于,千盼万盼,总是将他们盼来了。
皇兄携着龚婼妘逆光缓缓而来。他一身纯红蟠龙云纹的锦衫柔顺地垂着,头上双龙戏珠金冠熠熠生辉,只是在这正规场合,眉眼间仅有敷衍的笑意,却并不影响他与生俱来的英气。龚婼妘肌肤胜雪,百鸟朝凤的喜服后摆在红毯上摩挲而过,凤冠上一颗指甲盖大小的红宝石在她一步一步中划出万千风情,冠下眉眼盈盈,却在庄重中体现出出事不惊的大家风度。他们携手齐步,款款而来。
如此一对,堪称天作之合。
我在所有人的眼中读出了惊艳,也是,无论现代还是古代,皇兄皇嫂二人是我所见过的最配、最无瑕疵可挑的新婚夫妻,气质、容貌与气场,都是那样融合得当,不怪大家会是这样讶然。[]
媗乐激动得眼里闪着星光,转头朝我用唇语道:“好漂亮!”
我赞同地使劲点头,头上的发髻却有松动之势,害我急忙僵住,正正规规地看着他们。
“儿臣龙鸿轩,参见父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臣女龚氏,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看着他二人披着华裳却要一丝不苟地行跪拜礼,我感叹着好累,太子殿下成个亲真是累得慌。
父皇沉沉的声音在静谧的大殿中显得威严,他道:“礼官宣读圣旨!”话音一落,礼官便拿着一卷黄帛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看清来人,我着实愣了一下,皇兄也在大家都愣的间隙朝我丢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我瞪了他一眼,正巧那礼官将视线投向我与媗乐这里,却能准确无误地看向我,浓浓的墨瞳中有一瞬好似有烟花绽放。
我朝他微笑示意,他像是才反应过来一般收回视线,低头脸不红心不跳地打开手中卷轴,清朗的声音宣读着册封太子妃的圣旨。
所有人都垂首跪于地上,恭敬地听着圣旨内容,我也不能例外。跪在媗乐身后,正好借媗乐和高台上的香炉挡住了父皇的视线,我微微地抬眼,看向一身红色衣衫的忱天。
他宣读的是燕国封太子妃的圣旨,而他是陈国太子,以后,也会有人这样为他宣读他的太子妃的册封圣旨吧?
我如此想着,碰巧他的视线从圣旨中抬起,直直地看向我,像是心有灵犀一般朝我一笑。
我心口一跳,急忙低下头。就听龚婼妘清声道:“嫔妾必当谨遵父皇教诲,以德辅佐太子殿下,不负天下对东宫之望!”
父皇喊了一声平身,接着所有人都起来了。宫女陆续将太子妃的宫印、东宫的执掌宫令以及各种封赏端好,分作两排站至二人身后,忱天此刻也不见了踪影。
接下来便是父皇对这对新婚小鸳鸯的各种仁德教育和封赏,太子妃的娘家也因此沾光不少。我听得双腿发软两耳起茧,直与媗乐朦胧着一双眼压制着哈欠。
皇兄是父皇与母皇唯一的儿子,他身上承载的希望我与媗乐无法体会。所以我理解父皇今日因激动而克制不住多说点政治性的东西,好歹数着父皇说了多少个字也是可以打发时间的。
在父皇说到第一千三百五十二字时,对群臣百官来说甚是精彩的长篇论文终于告一段落。想着礼仪嬷嬷昨日的教导,我与媗乐交换一个眼神,上前一步屈身行礼:“参见太子、太子妃!祝太子、太子妃福泽如海,情比金坚!”
皇兄的声音传来:“二位公主平身。”
这样的礼仪还真是叫人陌生,我想着缓缓起身,忽然堂上有人大喊一声:“皇后娘娘驾到!”那声音在殿内来来回回荡了几圈,夹杂着许多人的抽气声。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我和媗乐从呆愣中提神,都惊呆了,下一秒只剩狂喜。皇兄和皇嫂显然不知道母皇会从姜国赶来,诧异又带着惊喜与敬畏地转身看向殿门,唯一镇定的唯有龙椅上的父皇,只见他面色柔和地望着前方,却没有一丝的出乎意料。
母皇的身影出现时,我和媗乐都快激动哭了,半年未见母皇,此刻见还是在册封太子妃的大典上,那种心情简直无法形容。
母皇一身明黄的长袍,上面绣着龙凤呈祥的样式,头上亦是一顶凤冠,只是不及皇嫂的那般大,金灿灿丝毫不显俗气。她一个人前来,没有父皇在身边,那种女子的成熟美与帝王的威严霸气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并不输于任何一人。
“参见皇后娘娘!”
我和媗乐被殿中所有人这一声吼给吼过神来,来不及跪下行大礼,只好屈膝道:“参见母皇!”
母皇朝我和媗乐大方地一笑,便道:“众位平身!”
“谢娘娘!”
“参见陛下。”
母皇才行礼,父皇便已从高台上下来了。他扶起母皇,母皇抬头与他对视,庄重的神情此刻皆在眼里化为柔情,似水。
母皇本就是姜国皇帝,而父皇的龙椅本就大,二人一齐坐在上面,也没有谁会不要命地提意见。
台下新人共着红装,台上夫妻共着帝装。
这样一副场景格外地温馨,看得我心都化了。
不经意间,见到媗乐朝众臣堆堆里使劲瞪了一眼,我懵懵懂懂地看过去,看到之前说过的抚远大将军家那棵独苗正在人群中盯着媗乐发呆,而媗乐一脸地嫌弃,看都不愿再多看他一眼。
这两人……
我在心里闷闷地笑着,正好一抬眼,隔着红毯,对面的忱天也在看着我微笑,一身喜庆的衣服让他变得更加地俊朗。
哎,他笑什么啊笑!
第59章 我皇姐嫁出去了
母皇的到来,让太子妃的册封典礼变得愈发隆重。除了给儿媳从姜国带来了丰厚的赏赐以示重视外,母皇她顺带着,也给了皇姐“赏赐”。
尽管这个赏赐有些怪。
尽管皇姐一点也不喜欢。
当抚远大将军家的独苗从人堆里独自一人走到正中红毯上时,我就知道有些事要发生了。果不其然,在抚远大将军惊呆了的神色中,那个独苗恭敬地朝龙椅上的父皇母皇以及台下正立的皇兄皇嫂行叩拜礼,声音便在一时间静默的大殿里徐徐传来。
“今日太子殿下与太子妃娘娘大婚,微臣由衷祝福殿下与娘娘百年好合。普天大喜之日,臣斗胆,向皇上与皇后娘娘求个赏赐!”
皇姐在我旁边听着这话,倒吸了一口冷气,大抵是从未料到平日里在她面前紧张得支支吾吾的独苗,居然有胆子在大殿上公然求父皇、母皇的赏赐!
我看着斜对面,抚远大将军亦是白了一张脸,想必他家公子与他事前并未商量过这事。
而我,也大概猜出来他要说什么了。
其实吧,这独苗也不是个在苑府里藏着掖着长大、见不得大场面的贵公子,他爹是个铁血汉子真将军,自然不会让儿子庸庸懦懦地做纨绔子弟。据青柚的小道消息和竺邺的真实信息结合,这独苗名叫邱尚彬,十岁时,亲爹在府里就开始传授他功夫,学得挺努力,如今十七,在朝堂上也有个副将的位置,上次能快速除右丞相遗党一事也有他的一份功劳。
虽然副将这位分配皇姐着实差了点,家里的背景还勉强说得过去,可这家伙之前从未经历过男女****,偶遇皇姐之后便一心一意地追求她。(.)我是从现代来的人,思想什么的都要开明得多,邱尚彬对媗乐如何我是看得出来的,若他真的娶了媗乐,以后必然不会叫媗乐受委屈。
我与竺邺、贺兰秋的婚姻不过是政治中的各取所需罢了,万幸的是竺邺对我关怀入微,贺兰秋还不知道真正性格如何。媗乐以后若当了女皇,必不希望自己的丈夫有任何非****的东西牵绊,所以有邱尚彬也不算差,更何况他虽比不上我府里的帅哥们那么完美,好歹也是个翩翩公子。
比起身份,我更在意媗乐会不会幸福。
父皇像是想了想,迟疑道:“你是……邱将军的公子?”
“回皇上,微臣副将邱尚彬,家父正是抚远大将军。”
“哦。”母皇有了儿媳,显然心情是很好的,声音也没有了不怒自威的压抑感:“你想求什么赏赐?”
邱尚彬的脸上起了淡淡的红晕,声音却还算镇定:“臣虚岁十八,家中尚无妻妾。自一月前偶然见到长欣二公主,便被公主明月之辉、倾城之姿所折服,对公主仰慕不已。臣自知才不出众,姿色亦是平平,配不上公主这样的金枝玉叶,但臣对公主爱慕之心天地可鉴,否则也万万不敢公然于大殿上向皇上与娘娘表明心意。所以,臣,求皇上与娘娘赐臣与公主一段姻缘!”这字字铿锵有力,坚定得我对邱尚彬在心里又默默划上一个勾。这一番表白,当着那么多王公贵胄的面真是够浪漫的。
反观媗乐,看着匍匐在地的邱尚彬面无表情,微微闪烁的眼睛表示她此刻内心活动并不淡定。
每个女子都希望自己能嫁一个好夫君,能有一场轰轰烈烈甜甜蜜蜜的爱情,这是关系到下半辈子的大事。
媗乐的命不得不说是极好的,生来就是公主,衣食无忧;有感情极好不闹矛盾的父皇母皇,有宠爱到事事依顺的皇兄,有可以当玩伴的皇妹我,有不用担心就能得到手的齐国皇位……这便是她之前的日子。而以后,她需要一个会为她遮风挡雨过完以后的路的男子,给她一段好的爱情,让她一生过得完整。
我仿佛看到了她的心在微微动摇,却还是没有说任何话,历来雷厉风行的二公主,从来没有这样沉默过。
“公主身份尊贵。犬子无礼,是臣管教无方,还望皇上、娘娘与二公主恕罪!”抚远大将军一身便装行至邱尚彬身侧跪下,刚烈的身姿展现出他将军的气魄。此时的他,挺直的背脊却微微颤抖,有几分父亲的苍桑感。
毕竟媗乐未来的身份极重,求亲一事太过冒险,在外驰骋沙场的他,在这朝堂上,很担心儿子的冒失会惹下大祸。
谁知母皇只是笑笑,并未管他,对着邱尚彬冷声道:“愿为朕的长欣赴汤蹈火之人从来不少,你如此于大殿上公然求亲,朕若不答应你,岂不是让燕国皇室欠了你一个大人情?”
邱尚彬垂下头:“臣不敢。”
气氛忽然变得凝重。
我愣了愣,母皇连称谓都改了,此时若邱尚彬有什么僭越,母皇立时三刻便可以殿前不敬之罪处死他。且处死他的还不是燕国皇后,而是姜皇。
母皇是生气了么?
燕国安稳多时,无战乱,将军在便没有多大用处,此时抚远大将军所有的兵力根本无法与姜国抗衡,如此,就算儿子死了,也只能吃哑巴亏了。
抚远大将军的眉头深深皱起,母皇恍若未见,冷笑一声便看向媗乐:“长欣,你觉得呢?”
媗乐猛地抬头,见所有人都用期待、冷静、欣喜或无所谓的眼神注视着她,不知为何会忽然惧怕起了母皇,哆嗦着唇什么都没说出来。
邱尚彬本来光华耀人的眸子,渐渐地,渐渐地,暗了下去。
我看得着急,正想提醒媗乐说话,却被对面忱天瞪了一眼给镇住了,然后便听母皇似是怒极的声音冷冰冰传来:“副将邱尚彬,殿前放肆,扰乱册封太子妃大典,妄图亵渎公主,朕念其乃抚远大将军之子,赐毒酒以保全尸!拖出去,关押大牢!”
母皇这脾气来得突兀,我和媗乐都吓傻了,求助地看向父皇和皇兄。
父皇面沉如水,丝毫没有要说话开脱的意思,而皇兄也没想明白其中缘由,看着侍卫在大将军的求饶声中将邱尚彬架起,低头像在思索着对策。一时间,谁也没有多余的动作。
邱尚彬看了一眼媗乐,站起身,扶起不知所措的父亲,自己踉跄着便往殿外走去。
我有些慌,不知道皇姐这是在发什么呆,正想上前去给邱尚彬求情,忽然有什么东西打在我的胸口上,我全身僵住,身旁的媗乐便冲了出去。
“母皇,儿臣愿以姜国二公主的名义,娶邱尚彬为侧驸马!求母皇免他死罪!”
看着跪在台下的二公主,好多人都松了一口气。
姜国以女为尊,媗乐又是未来的齐皇,让邱尚彬做她的侧驸马已是万分的抬举了,更何况还间接地保全了他的一条性命。大将军喜上眉梢,不知道是因为儿子保了命还是因为儿子要做齐国皇女的驸马爷,连带着我也很高兴,想说什么,忽然胸口又是一痛。我能动了。
我跑上前与媗乐并排跪着:“今日太子与太子妃大喜,不宜见血光,儿臣恳请父皇母皇免去邱副将死罪!”此刻我再傻也反应过来了,母皇这哪里是在生气,分明是在试探邱尚彬和媗乐!
若邱尚彬对媗乐之心仅仅是随口一说,方才赐毒酒的旨意就足以让他吓得立马反悔改口,说自己大胆说自己该死。可他并没有,除了眼里都是绝望,也没有反驳自己之前说过爱慕媗乐的话,说明其心确真。
而媗乐这边,她若对邱尚彬无半点感情,邱尚彬这让父皇母皇下不来台的一番话直接就可以将他就地正法,如此,既保全了媗乐的名声,又可以为后人提个醒:若敢对公主不敬,便是此下场!
可媗乐站出来了,这位小时候也曾因为悕乐而处死过人的公主愿意娶侧驸马,说明她不想让他死,无论是一时兴起还是内心真的不舍。同时,母皇也在间接向邱尚彬说明公主心里有他,他要好好待公主,毕竟她救过他的命。
当真是当皇帝的人,典型的精英女汉子!
我简直膜拜母皇几乎到了供奉神灵的地步,看着邱尚彬欣喜若狂又要拼命压制激动地与媗乐一齐谢恩,心里不由得为他们高兴。
唔,我皇姐嫁出去了。
第60章 当忱天看到贺兰秋
我在东宫后院的一棵大槐树后面把正在百无聊赖编草环的忱天揪了出来。[]
“说!大殿上你拿什么东西砸我的?”我有模有样地揪住他的耳朵,把他的视线和我扯平,这样才能更好地保持生气的状态。
他也算配合地呼痛,然后两眼澄清地看着我,嬉笑道:“你猜。”
我对他干笑两声,手上力道加重,眼见他痛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我咬牙道:“你说不说?”
“说说说……哎!是瓜子……”他偷偷睁眼瞄着我的脸色,见我瞪着他,立刻一副“壮士一去不复还”的悲壮神情将眼闭上。
我有些哭笑不得:“你今日是去给皇兄皇嫂当礼官的,读个圣旨的事,你拿瓜子去那里做什么?”
他小心翼翼地把我的爪子从他耳朵上移下来,皱着脸轻轻揉着耳朵:“没宣旨之前不是在偏殿闲得慌嘛,我给宦官们要把瓜子耗时间,他们总不会不给我吧?后来龙伯伯唤我唤得有点急,我拿起圣旨就跑过去,手心里几粒瓜子就忘搁桌上了,后来在大殿上又不好乱扔,只得一直捏在手里。想不到正好有用。”
我一脸怪异地盯着他,他一脸无辜地回望我,最后还是我先转移了话题:“原来你在一旁那么淡定,是早就清楚母皇的想法了。”
他笑了笑:“龙伯母就你和二公主两个女儿,就拿你来说,府里藏着两个驸马她都不嫌多,那邱副将好歹也是将军之子,并非真的配不上公主,她哪里会无缘无故发脾气说邱副将无礼呢?更何况他敢在这重要的场合出来求娶公主,不是真心也是看二公主的身份的,二公主娶他怎么也不吃亏,顶多府上多出一人吃饭罢了。龙伯母是聪明人,就算搬出姜皇的身份她也始终是燕后,又哪里会真的赐一杯毒酒给邱副将,让龙伯伯难堪?”
“哎……”我叹气,“你这反应能力一点都不盖啊,脑袋转那么快,比我皇兄还厉害。”
他闷笑:“我们现在在东宫。”
我环顾四周后,望天:“我什么都没说。”
他的笑容更是放大许多:“方才若我不丢那瓜子出去,你和二公主就会一起冲过去求情。二公主要娶邱副将是正大光明的理由,可你身为二公主的皇妹也冲出去,这场戏的味道可就变了。”
“所以……”我道,“多谢。”
他笑笑算是承了我的意,没有多废话什么,拉着我往东宫前厅走去:“龙鸿轩今日娶亲也是被折腾得够呛,此刻应该在接待来客,我们也去看看吧,熟人应该不少。”
“恩。”
我与忱天一前一后隔了好远进了前厅,眼波一扫,熟人的确是不少,只不过都是无关紧要的人,我并不熟悉。(.好看的小说)
在一众人的行礼声中,我摆好架子由侍女引至座位上。那是一个二人连桌,椅子放了两个,我坐在右边靠喜堂的地方,左边的檀木椅空着,应该有人与我同席。
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媗乐。我们是孪生姐妹,很多时候自然像连体婴儿一般黏在一起,大场合也都是如此,自是毫无疑问。
忱天还没有入座,在老远的地方和一群大臣们谈论着什么,时不时地露出笑容,我却清楚那不是高兴的笑。正如以前是空姐的我,面对着乘客都要无时无刻保持最端庄的笑容一般。职业问题。
我很体贴地规规矩矩坐在位置上不动,四处走动的话,又是成片成片的人惶恐行礼,他们累,我也无聊。于是,我脑袋放空地低头把玩腕上一对水色极好的翠玉镯子,等着新婚宴席接下来的活动。
哎,皇姐不在,真是够无聊的。
抱怨着,以至于没听见东宫门前众人骚动的唏嘘声,反应过来时,是桌前有人在向我行礼,双手抱拳,微微弯下的身姿和低下的头,让我清楚地看清了他的面容。
诶,这人有点眼熟……
目光流连于他身上金边的窄袖墨色锦袍,光华流转的布匹做工精细,一条暗紫色的腰带束好,整个人器宇轩昂,却给人一种纤尘不染又镇定的感觉。
只是有些淡漠。
“驸马免礼,坐吧。”我勾起温婉的笑容,看着贺兰秋,在他暗沉的眸子里能瞧见我娇艳的红妆笑得有几分倾城倾国的感觉。
他面不改色,道了声谢就坐在了我左边剩出的空位上,连句装出来的关心都没有。不是冷,只是漠不关心,陌生得好似从未见过,却又能熟练地与闻声而来的各种各样攀谈之人交谈。
我忽然有种自己是被抛弃的小媳妇的错觉,看着那些顺道向我行礼的人们,保持着敷衍的笑。
哎,贺兰秋又不理我,忱天你瞪我做什么?
我皱眉避开忱天的目光,没想到这家伙还自然而然地走过来,到我身前恭敬道:“龙太子请三公主过去,似是有什么事情要商量。”
皇兄有事不会宣婢女来请吗,怎么会劳陈太子您的大驾?而且你进前厅连皇兄都未见到,皇兄怎么告诉你要我过去的?
贺兰秋和那些不停说奉承话的人们都停下谈论朝我看来,忱天也是隐隐有些咬牙切齿,我不好拂他的面子,硬着头皮道:“本宫知道了,劳烦陈太子了。”然后转头朝那些人道了声失陪,贺兰秋淡淡地点了个头。
我今日着妃红衣衫,瞧着喜庆,忱天亦是一身朱红,两人一个带路一个跟着,别人瞧着怎么都有种我俩要去成亲的错觉,隔老远指指点点的不少。
我感受到某人醋坛子翻了造成的低气压,脑袋里思索着要不要告诉他我和贺兰秋名义上有夫妻关系其实真正的什么都没有,冷不防他一下子停住,我吓了一跳。
好吧,我们又走到后院来了,孤男寡女的在东宫后院,他这人也不怕别人说闲话么?
“贺兰秋和你什么关系?”他有些泄气地看着我,微微嘟起的嘴竟然有撒娇的感觉。
小心思在肚里转了一圈,我挑眉道:“你知道我有两个侧驸马,怎么不知道除了竺邺,另一个就是贺兰秋?”
“唔,他果真是你的驸马……”他的嘴彻底扁了下来,委屈得像要哭出来,我乐得心里捂嘴偷笑,忱天这样子简直戳到我萌点了啊!
“怎么,他是我驸马你有意见?”
“恩,意见很大。”他诚实地点头,又一脸不高兴地望着我,“你那两个驸马都不是个叫人省心的!”
“呀,我怎么觉着我挺省心的啊?”我睁大眼盯着他的眼睛,隐忍笑意观察他的神情。
他撇嘴瞪我,随后潇洒把头偏向一边:“那你等等看好了,迟早不把长欢府给你闹翻了才怪呢。”
哈,如果有你的话,长欢府才会真的闹翻天了。
第61章 她已成我的太子妃
今夜的东宫灯火阑珊,红绸之下红灯笼随着风摇曳,在地面上笼出昏暗的婆娑树影。(.无弹窗广告)
宾客带醉离去,喧闹的大厅终于静了下来。下人们轻声收拾着前厅宴席的残羹剩饭,我留到最后,看着微醺的皇兄坐在主位上转着手中的酒杯,不知为何,感觉不到之前的喜庆。
今日的皇兄,好像一点也不高兴。
贺兰秋挂着侧驸马的名头,当着皇兄的面不得不留下来等我,此刻正坐在我身旁斜斜倚着扶手揉着额角,许是倦了,隐隐有几分慵懒。而忱天早在宴席刚结束就被来送贺礼的陈国使者拉去了客栈商量国事,尽管很不情愿,他还是要接受贺兰秋与我独处的事实。
皇兄静坐着,许久才抬头将视线投向我与贺兰秋,轻笑道:“不早了,你们回吧。”说罢稳稳当当地起身,完全没有别家新郎官大婚醉得稀里糊涂的样子。
我也站起身,却没有立马和贺兰秋离开,而是朝他走过去。
他低头看着我,似在听我接下来会说什么,我在他面前站定,然后就抬手轻轻拥住他,闻着怀抱里喜酒醇厚的味道,两行泪抑制不住地流了下来。耸了耸鼻子,有些哽咽。
他愣了一下,才轻轻把手放在我的后背安抚,过了一会,好笑道:“我是成婚,又不是什么生死离别,你驸马爷看着呢,你哭什么呀?”
眼泪浸湿了他胸前的绸缎红衣,我蹭了蹭,把妆容都给抹花了,闻声抬头,两眼水汪汪地凝视他的双眼,压低声音却是答非所问。
我问他:“皇兄,你是不是……不想娶皇嫂?”
搂着我的臂膀一僵,我紧盯着他,分明看见那双含着宠溺的深深眸子极快地掠过一丝光,转瞬即逝。
他笑道:“你想这些做什么?”
我抿了抿唇:“只是觉得,你今日一点也不高兴……若当真与皇嫂情投意合,你此刻便不会这般镇定如常。”
“可那又如何?她还是做了我的太子妃。”他的声音丝毫没有因为我的话语产生任何波澜。只是此话一出,之前问题的答案便已明了。
我张了张嘴,一时间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们的对话声音很小,贺兰秋本就没有偷听的意思,见我与皇兄亲近便在原位上坐着等待。其余奴仆又有几个胆子来听我与皇兄的低声细语,只当妹妹舍不得哥哥,撒一会娇,还是该做什么做什么。
皇兄从怀里掏出手帕细细为我拭去泪渍,声音刻意压低,反而和此时厅堂逐渐弱下去的烛火光有融合之势。他道:“之前想着,父皇把竺邺赐给你做侧驸马只是权宜之计,正驸马空着,以后只需为你找个你真正心仪的男子做便是,竺邺只是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可待我经历过与你同样的处境后,才知道这样的权宜之计是那样的折磨人。娶一个与自己的心相悖的人,不管位分如何,心里总是压抑得紧,当真是连在外人面前装欢喜都十分疲惫。此刻我娶太子妃,未来也可以纳太子侧妃,只要数量不多,谁都不会有异议。可我总觉得……还是有什么东西变了,像是怎么也不可能回来了那样。所以我才想极力撮合你与忱天。这样,你,会不会怪我?”
“皇兄说什么呢,我怎会怪你?”我靠进他的怀里,“其实,皇嫂也并非不好,既已成夫妻,你可以尝试着放松,去喜欢她。我不知道那个铃铛的主人到底是谁,但是我觉得皇兄没有将她娶做妃子,必定有说不出的苦衷。如此,何不放手让彼此解脱?也可以让皇嫂不必受冷落之苦。更何况你和父皇并没有对不起我,我喜欢竺邺,尽管也喜欢忱天,但我还是很感谢你们让我遇见他。我都能放宽心,为什么皇兄不能呢?”
不知听进去多少,他盯着我看了许久,忽然道:“若是悕悕长大后,也如你这般就好了。”
我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原来的悕乐,他便轻轻拍了拍我的肩,“好了,回去吧,不要让贺兰秋等你等太久。”
我点头,从他怀里脱身出来,又抬头朝他咧了咧嘴,转身便走到了贺兰秋的食桌前:“劳您久等了。”
真正说起来,贺兰秋的身份是要比我贵重很多的。我嘛,左不过是个只知道玩的三国公主,空有个身份当摆设,而他呢,却是很多国家经济上的顶梁柱。况且我们本就不熟,此时我称一声“您”其实并无什么不妥,反而觉得他当我的侧驸马还要等我和皇兄瞎耗,着实委屈挺委屈的。客气话怎么也得说点。
“公主客气。”他站起身,也不知是因为坐久了还是喝得有点多,踉跄了一步。
我条件反射地准备伸手去扶,蓦然想起他有强烈的洁癖。即将碰到他手臂的手又讪讪地收了回来,幸好他及时撑住了食桌稳住身子,才没有什么悲剧发生。
他看了我一眼,没说话。朝皇兄拱手:“今日恭喜太子殿下了,告辞。”
皇兄与他客套一番,送我们至东宫宫门便回去了。
夏夜的风难得清凉,一路上宫灯被吹得忽闪忽闪的,叫这空旷的宫道显得愈发幽静。东宫离正宫门有好一段距离,我眼角余光看着贺兰秋在我身侧稳步走着,眼神却显出几分朦胧,在昏暗的环境中十分沉重。
斟酌半晌,我还是问出话来:“你那些熟人见着你便一窝蜂来敬酒,我看你喝得不少,这里走出宫去还有半柱香的时候,要不要……我扶着你走?”
“不用劳烦公主。”他的话语并不生硬,只是这连弯都不拐的拒绝,怎么听起来都让我有种热脸贴在冷屁股上的窘迫感。若非知道他生性孤僻,我听了这话一准就自个儿跑去宫外坐马车回府了。
“哦。”
我应着,随后就打算两个人继续沉默着走路。谁知才走出五步左右,不知何时宫墙上有片瓦会砸成几截躺在地上,我眼睛灵敏,轻松就避开了,可贺兰秋本来就昏昏沉沉的,根本没料到平坦宫道上居然会有障碍物,一时失算就被崴了一下,身子不稳就朝我靠来。
第62章 木元素
还好本公主的底盘稳。
贺兰秋这个比我高出半个头的男人踩偏了砸向我,我难免被压得摇晃几下。只是忽然意识到若真摔在地上会是我在下,骨头磕在青石板上……到时候该有多疼啊!所以咬紧牙关都要使劲撑着,全身颤抖得不成样子。
偏巧这人连扑人的姿势都十分奇妙,不像别人那种微微倚靠,找个支撑点平衡自己就好,他是直接抱住了我,下巴抵在我的肩窝处,带着酒气的呼吸略带急促地在我耳旁吹拂,让我隐约能闻到干净的兰花清香。
老远看上去像是一对情侣忘情拥抱,若不是知道他酒醉,我绝对能把他当色狼论处。
“哎哎你快站好,我撑不住了!”
他听见我说话,好像才反应过来,立马推开我站好,然后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只是他这个大概是无意识的推开动作让我踩到了自己的裙摆,还好身后一臂处便是宫墙,我扶着勉强站稳身子,却气得不轻。
“我扶你,你怎么还推我?!”我抬头瞪着他,一时间怨怼万分。
这样一闹,他的酒绝对醒了。他看了我一眼,脸上还是那个表情,只是头更低了些:“抱歉。”
这半天的相处我也没指望他能说什么多的东西,一拳打在棉花上,心里的气找不到地方撒,我转身就往宫门走,任着性子健步如飞。
切,我才懒得继续当好人管他!
耳边的风吹过,掩盖了身后人的脚步声,我嘟着嘴发气,自然听到了也当没听到,虽然根本听不到。公主架子摆得十足。
可来到宫门口我就怂了。
天知道竺邺怎么没让青聆青柚驾马车来接我。
我与贺兰秋是最后出宫的,眼前只有一辆马车,先不说外观不是我自己的马车,连车夫我也从来没见过。
黑灯瞎火路途漫漫,我如果继续生气,真得要自个儿走回去么?
饶是平日里脸皮够厚,我也不禁放慢脚步思考对策,这一慢,身后贺兰秋自然追上了我。
“公主,”他低低地唤了一声,在我旁边站定,“方才失礼,望公主息怒。临行前竺邺既交代过要护送公主回府,这马车便是公主的。请公主上车。”
到底是商人界的翘楚,说话做事什么的都十分周到,给我转面子也转得周到。面前既然有一个大大的台阶,我自然不会傻到继续和他赌气,顺着台阶下才是最佳之举。我看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回,理所当然拎着裙子走了过去,由马夫摆好小凳扶上了车。
待我坐好,贺兰秋也就跟着进来了。
这马车不大,只有一排座椅,两边都是存物的木柜,我与贺兰秋不得不坐在一起。本来坐就坐吧,根本没有什么的,可马车里太黑,眼不能视物,耳朵却能听见此次的呼吸声,在这安静的时刻显得有些尴尬。
我隐隐觉得这感觉有些熟悉,像是曾经在哪里见过。未待细想,贺兰秋低沉的声音就传来了。
“公主与我,很久以前是不是见过?”
我愣了愣,很久以前?久到什么时候?
如果是我,我们的确见过,那只是在兰苑那一日而已。如果是以前的悕乐……你自己都不记得,我这个后来才穿越的人怎么知道有没有见过你!
我佯装思考了一番,然后摇头:“不记得了。”
他没说话,也不知是高兴还是失望,只是一片沉默。
我微微低下头,双手放在身前摩挲着衣料。看起来是在玩手打发时间,实际我在斜眼瞟着贺兰秋自然垂放在腿上的右手。
今日喜宴,贺兰秋坐在我的左手边,他用右手举杯、拾筷自然是我看得最清楚。
所以,我没错过他右手虎口上的甲骨文。
无意间看到那个图纹,我全身一震,盯着它惊讶得都忘了自己正要抬杯饮果酒,手一抖,酒就全部打翻在桌上。
贺兰秋平淡地看过来,我急忙移开视线,装作懊恼地盯着桌上的狼藉不知所措。内心一点也不平静。
好在有机灵的婢女拿了干巾上来将酒抹去,换了个干净的酒杯来,为我盛好酒。待她做完这些,贺兰秋早已关注其他地方,才让我避免了尴尬。
我端坐好继续食用身前的菜肴,时不时还是不甘心地用眼睛瞟一眼他的右手。让我觉得奇怪的是,贺兰秋明明是“木”元素,可图纹并不是绿色或者棕色,而是像忱天手上的“金”元素一般呈金色,但还要比忱天的更亮一些,如同纯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竺邺是“水”元素,图纹都是天蓝色的,贺兰秋为何会这样稀奇?
我想不明白,若晚上梦里能遇见空灵或者回府能遇见玉祁,真要好好问一问他们。
如此想着,我忽然又唏嘘不已。
父皇是怎么做到的?给我的两个驸马都是五行里的人,这样真让我省心了不少,以后安全什么的都有了保障。
可我更好奇贺兰秋这样一个事业很成功的人,是怎么甘愿屈尊做我的侧驸马的?
如此一路纠结,他在我心里,闷骚和奇葩又上升了一个层次。
只是我没料到,一回府,我就遇上了件让人一点也不愉快的事。
哎,今日真是惊吓太多,一点也不让人安稳。
第63章 邵玚落水
我一直没敢忘贺兰秋有洁癖的事,再说我们也不熟,肢体接触还是应该尽量少。(.好看的小说)所以我等马车停了、贺兰秋下了,自己才提好裙子钻出车帘。
谁知出来就看见他站在马车下,仰头等我。见我疑惑地望着他,愣了一下,他僵硬地朝我缓缓伸出手摊开,想要扶我下车。
因为皇兄大婚的缘故,长欢府门前亦挂了两个大红灯笼,此时温和的光就像在青石板上铺了薄薄一层红纱,直铺到贺兰秋身上,让墨色的绸缎发出淡淡的光晕,颇为养眼。
可他这个举动让我着实惊了一下。
我和他前前后后说过的话扳着手指头都能数出有几句,如果是竺邺来做这事,我绝对不疑有它就让他把我扶下车,动作做得毫无压力。然而对方是贺兰秋,人家有洁癖,我能怎么随便?
正打算告诉他到长欢府了就可以不用做外人眼里的绅士,随便就好,不用管我。嘴才刚动,就见一个青色的身影从府里狂奔出来,近了一看,是青柚那个丫头跑得呵哧呵哧的。
“公主,邵玚在流云轩后面的池塘落水,人晕过去了!”
我和贺兰秋都是一呆。
我反应最快,顾不了那么多拉着他的手就冲下车,然后就是一路狂奔。几次都差点被裙角绊住,后来索性将裙子裹起用手抱住,害巡逻的侍卫闹了个大红脸。
“邵玚现在在哪里?”
“流云轩。”
于是风风火火进了流云轩。
室内灯火通明,阁房分为三部分。一进门这里算一个小正厅,两把正椅兼中间的一个梨花木大桌刻板地静置,后面是一个半人高的靠墙木柜,整齐摆放了三四个瓷瓶,此时没人。
右侧阁被珠帘隔开,里面放置一张大书桌,上面笔、砚、纸、墨皆是上乘,靠墙那里是一大个书架,此时摆满了书籍。想也不用想,此刻也没有人。
我直接掀开左侧阁的遮挡纱帘,灯火通明的地方,竺邺坐在床脚背对于我,低着头望着床榻上面无血色昏睡的邵玚。
有大夫正站在他身旁禀报着什么,背脊挺得直直的,尽是傲气。
哼,竺邺是我侧驸马,太子喜宴我不带他出去,是人家身份特殊本来就不能出去,怎么还轮到一个大夫来给他脸色看了?
我有些生气,尽管知道竺邺是担心邵玚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懒得理这个人,可看见他被人因为身份轻视,心里一点也不好受。
“草民给公主请安!”
大夫见有衣着华贵的女子直接掀帘进来,反应倒是快,带着自己的医童急忙下跪请安。
我两眼喷火地瞪着那大夫的后脑勺,正巧被转头过来的竺邺看到,他无奈地笑了笑,起身道:“公主回来了。”
看他还能笑得出来,我就知道邵玚没事,那目前的重点就可以放偏一点了。
大夫还跪在地上,我直接就跑过去站在竺邺身前一脸撒娇:“你往日都唤我的小字的,怎么,有了外人在,就开始和我客套了?”声音简直比浆糊还黏。
竺邺面不改色地接下我给他铺的戏:“你的小字又不是可以随便告诉别人,我私底下唤就好,舍不得别人听去。”
我娇柔地笑了笑:“那就好,不然……邵玚落水,你是府里的管家难辞其咎,我可要再给你加一个‘疏远公主’的罪行,好好罚一罚你。”
竺邺的声音也配合地压低,带了几分调笑意味:“那……公主便在入寝的时候罚我吧……”
虽然知道我们是在演戏给大夫看,可平日清淡典雅的竺邺凝视着我,嘴角带笑地轻轻说出这话来,我还能清楚感受到他呼吸的气息,这种气氛之下不脸红都有些辜负竺邺那一张俊朗的脸。
我强撑着“呵呵”笑出声来,就转开了视线。
没有了尊称而呼“你”,还知道公主的小字谓何,又是府里管家,再加上我撒娇亲密的语气、竺邺信手捏来的调笑话语,可见他在公主我心中的身份特殊,并不是什么失宠的驸马留府守空房。
我低头看去,那大夫连头都不敢抬,身子就跟抖虱子一般,这一招还是有成效的。
竺邺好笑地看着我,我也坦然地看着他,朝地下那大夫一撇嘴,示意接下来交给你了。
他点点头,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温和,又故意添上几分冷意:“多谢崔大夫为家徒诊治,家徒无大碍,也多亏了崔大夫妙手回春。”
那崔大夫好像有点冷:“不,不敢当……”
“崔大夫先回吧,门口自然有婢女给你医钱,”我坐在床沿,冷冷道,“只是明日、后日午时都要劳烦崔大夫来一趟长欢府给这孩子把脉,不知崔大夫能不能到呢?”
“公主金口一开,草民自,自然会到。”
“哦?”我却抓到了他话里的词,反问他,“难不成,本宫不开口,别人还请不动崔大夫了?”
“不,不是……”
“好了,崔大夫回吧,孩子需要歇歇了。”我打断他的话,毫不犹豫下了逐客令。
他自然巴不得快点走,领着医童忙不迭地告退离开。听着门外没有了脚步声,我抬头看着竺邺,露出一个成功的笑容。
他还是无奈地朝我一笑,可不知是不是我眼花,那个笑中含了淡淡的宠溺,如同方才在东宫,皇兄看我的时候一样。
我一呆,就低头看着床上气息平稳的邵旸以掩饰自己的失态,便听到竺邺叫道:“贺兰秋?”
我转头,顺着他的视线看向纱帘处。
贺兰秋正一手掀着纱帘,呆愣地看着我与竺邺一坐一站,似有些进退两难。
方才我听到邵玚落水就直奔此处,以为他这个生性清冷又醉酒的人会有奴仆带回兰苑歇息,就完全遗忘掉他的存在。
他这时候到这里来……莫不是有什么事?
我坐正身子洗耳恭听,谁知他什么话都没说,倒是竺邺指了指窗下的椅子,淡笑道:“坐吧。”
我不解的目光就随着贺兰秋坐下,见他自然而然地看向床上的邵玚,分明愣了一下,然后问竺邺:“落水的是……这个孩子?”
竺邺点头:“兰苑离这边远,我这个弟子又不爱乱跑,你没见过他。”
他像是又愣了一下:“他是你的弟子?”
“嗯,不过是教他读书和剑术罢了。”
贺兰秋没理我,说明他并没什么事要和我说。我没空想他为什么来这里,听着他们的对话,忽然问竺邺:“邵玚平日里不喜欢玩水,入了夜更不会到处乱走,怎么会在后面的池子里落水呢?”
第64章 他怎么这样
邵玚不会游泳,他很懂事,知道自己如果出意外的话无法呼救,所以不会因为贪玩跑去危险的地方。[]
流云轩后面的池塘水很清澈,府里的人也养了些锦鲤在里面,有空我都会叫上邵玚去那里转一转,喂喂鱼。尽管如此,那也是白天,晚上黑漆漆的,去那里连路都不一定看得清楚,更何况看鱼。
假如他是觉得无聊,想找我和竺邺,也不可能去那里。竺邺的竹苑与我的寝殿不过是一墙之隔,都是一个方向。而想从流云轩到这边,只需出门朝前走再往左拐,绕过一处为正驸马而空置的院子就可以到达,可那个池塘分明是出门朝后走再往左拐,方向都不对,在长欢府住了两个月的邵玚不会不知道。
“此事具体我也不知,救邵玚上来的是个正巧巡逻到那里的暗卫,他听见有水花扑腾的声音以为是刺客,过去捞起来才知道是邵玚。我听见消息从竹苑赶过来,邵玚已经昏厥,便没来得及分身去后面瞧瞧。但在你来之前已经吩咐人去查看了,至于具体的事情,还需等邵玚醒来再问。”竺邺眉目间还是温和的样子,仿佛自己的徒弟出事他也没有任何怒火。
我听了以后还是觉得有些蹊跷,拧眉思考着,却听贺兰秋淡淡道:“暗卫找到他的时候,水里或者岸边可有灯笼?”
竺邺勾唇,笑容没有多大暖意,显然也想过这个问题。他道:“没有。”
贺兰秋看了他一眼,抬起婢女刚刚送过来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没有再说话。
我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竺邺一眼,也明白了什么。略一思索,朝竺邺道:“明日出府进府的人都仔细检查,除了购买所需物品的人一个也不能出去。嗯……明日用完早膳,你让府里的人都在前厅等我吧,我虽然没有你威慑力那么大,他们好歹还是顾忌我公主身份的。胆小的吓一吓,嘴也开得快些。”
竺邺微笑:“好。”
我又看向贺兰秋,语气跟交代事情还是一样的:“你喝了那么多酒就不该乱跑,到时候在哪里摔上一跤,又要劳烦暗卫了。”说着朝外面喊了一声,一个小厮走进来,我吩咐道:“把侧驸马好生送回兰苑去,有任何差池,宫里自然会有人来接你去领罚。”有了邵玚的事,我可不能再掉以轻心。
贺兰秋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站起身简单颔首就随小厮离开了。当真是惜字如金,和下午那个应付群商的贺兰秋判若两人。
竺邺却笑:“你真是遇到一个人就吓唬一番,贺兰秋会功夫,若真有差池,那小厮根本保不了他,还可能成累赘。”
那家伙怎么看不出会武功啊,会武功的人踩块瓦片会站不稳倒过来么?
我挑眉思索着,嘴上道:“他生意做得大,你是没见着今天宴上巴结他的人有多少,偏生他还算个好人,人家敬他他也不摆架子,一个一杯酒地灌,从东宫出来都快走不动路了。若不会什么酒醉后的功夫,再厉害也是枉然。”
“那可辛苦公主了。”竺邺笑着坐下,给邵玚理了理被子。
“有什么辛苦的,喝酒是他喝,好人也是他做,关我什么事。”
我的眼睛转了一圈,犹豫了一会,斟酌复斟酌,最后调整好心情朝他说:“竺邺,问你个事……”
“什么事?”
我挠了挠头,不小心从发髻上扯下了一支簪子,拿在手里一边把玩,一边瞄着竺邺的面色:“你……真的甘愿做我的侧驸马,窝在公主府里平平淡淡地生活,有时候还要受别人的委屈?”
他垂眸笑笑,似在消化我忽然跳跃的思维,又看向我:“公主想听真话?”
我坚定地点头:“是。”
“好,”他的脸上恢复了风轻云淡的镇定,莫名,透着一股抗拒。我有些不安,看着他温润墨黑的眼瞳,轻轻地皱起眉。
“做公主的侧驸马并没有委屈竺邺,既能保命且有个舒适隐秘的安身之所,又能无忧地静观事态发展。当初公主没有丢下重伤的竺邺,唤来太子,令竺邺有了生的机会,如今受再大的委屈也不算什么,只要能保护公主,竺邺万死不辞。但是,恩终究是恩,公主也知道,竺邺有自己的路要走,有时候的一些事不过是因为想着小不忍则乱大谋熬过去的。终有一日,竺邺会回到该去的地方,完成一直以来的心愿,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到那时……哎,竺邺答应公主,不管现在还是未来,公主都能向竺邺提三个条件,竺邺决不会称一个‘不’字。”
心里分明有什么沉了下去。我问:“如果让你帮我打下天下呢?”
他有些惊诧,似是没想到我会向他提出这种事,观察了我的面部表情许久,见我很是正经,不像是在开玩笑,他终是叹了口气,语气坚定地道:“可以。就算是死,也会给公主打下江山来。”
这样的人,有信心拿下天下的人,怎么可能会甘愿屈居人下。我沉默半晌,忽然冷笑:“我要天下来做什么,你死了对我可没有好处。”
看着他,我又小心翼翼地问:“那……你想什么时候离开?”
他沉默。
我道:“你现在告诉我不行么?好歹让我有个准备。”
他只是摇头:“具体,我也不知。”
“那,你是不是走的时候和来的时候一样,孜然一身,牵挂的只有……你的乐府,或者乐府的掌事之位?”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然后,点头。
“好……”眼眶有雾气蒸腾,我急忙低下头,声音平静:“我累了,先回去歇息,你也早些回去吧。”有些狼狈地站起来,情急之下绣鞋绊住了衣裙的后摆,身体直直摔下去。
竺邺急忙起身扶我。
手掌心的温热包裹着我的手,稳稳当当将我扶住,这样的温柔、温暖,是最容易让人偏爱的。
我不敢回头,挣脱了他的手就疾步走了出去。
夜晚,躺在床榻上,殿外平日悦耳的流水声变得吵闹万分。
我早在歇下的时候将守夜的青聆赶去和她妹妹睡了,此刻寝殿里就我一人,看着纱帐上映出微弱的烛火光,从未觉得心里那么难受过。
我将被子蒙过头,双手使劲捂住耳朵,可那让人烦躁的声音还是能在安静的月夜里徐徐传来,就像心中不好的情绪,一直萦绕着我。
我挣扎着,使劲用双手挤压着耳朵,到后来挤得脑袋生疼,索性哭了出来。
他怎么能这样?!
对我太好,细致入微,等我好不容易喜欢上了他,他又把我们之间的距离拉大,摆出一副从来没有喜欢过我的样子……他怎么能这样?!
我呜呜地哭着,用被子捂住嘴,眼泪簌簌地掉下来,不一会枕头上就有了一片冰凉。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眼睛被泪水模糊,倦意上来,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梦里竺邺站在我寝殿外的汉白玉桥上,像以前那样等我回来。我很高兴地跑过去抱住他,他摸了摸我的头,用温和的声音问我:“你想向我提什么条件呢?”
我在他胸口蹭了蹭,欢喜道:“如果可以,我只要一样,只要你不离开我。”
他叹了一口气,“可我还要回乐府,那里不能没有我。”
我继续边蹭边道:“乐府是乐府,我是我,你可以回去,但也可以不离开我啊。”
竺邺没有再说什么,紧了紧抱我的手。
那样逼真的热度与竹香包裹着我,尽管我知道那是梦,也让我一晚上都感觉心安。
第65章 让人惶恐的生病
第二日,青聆来服侍我起床洗漱的时候,见我面色嫣红、双眼朦胧,就一边喊着冒犯一边摸了摸我的额头。
呀,发烧了。
整个长欢府因为我和邵玚的事都炸开了锅,一个是大主子,一个是大主子在意的人,怎么说生病一事都对府里的人有一定的影响力。
早膳重新换成药膳,大夫来了把脉,开了药,有小婢女亲自守着煎好,等温了再抬过来。青聆青柚一直守在床前,将浸过冷水的锦帕不断地敷上我的额头消热,让夏日发烧的我终于感到了一丝丝惬意。
我这样子,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昨夜说好要给府里人的下马威自然下不成了。
母皇难得来燕国一趟,昨日大概想与父皇过一小段时间的二人世界就没把我和媗乐留在宫里,如今想要宣我进宫陪她用个午膳都被我这一生病给挡了回去。
于是等我一觉睡到大中午的时候,睁开眼,就看到了满屋子的人。
“醒了?”龚婼妘,啊不,皇嫂坐在我的床尾,一身酡红色无纹衣衫衬得人比花娇,她见我睁开眼,轻声唤我。
“我不过是发个热,皇嫂与皇兄昨日大婚,怎么能让你们来看我?”我有些惶恐,昨晚上不过是哭得委屈了些,谁知道今早就发烧了,当真是个娇弱公主,好日子享受久了连身体都养坏了,看来还是得多叫上媗乐出去跑几回马,锻炼锻炼。
“朕明日就要回姜国,宫人来报说你生了病,朕念着要多看看你,就和你父皇一起来了。等我回了国,下次见还不知是什么时候。哪知叫鸿轩听见了,他非要跟着来,倒连累了太子妃。”母皇闻声,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她后面跟着一身常服的父皇和皇兄。语毕,她还不忘回头嗔了一眼皇兄。
“就是,皇兄真是一点都不懂事。”我配合着母皇瞪了一眼皇兄,引得皇嫂掩面轻笑。
“我好心来看你,怎么还担了个不懂事的名头?”皇兄看我虽然醒了,但是说话都有气无力的,上前扶我坐起,拿了个抱枕放在我背后支撑。
我扯嘴笑了笑,环顾一周,寝殿里有父皇、母皇、皇兄、皇嫂、宫女和婢女,独独少了两个本该在此的人。
一个,我是绝对不会在此处问他们的。
另一个。我问皇兄:“皇姐呢?不会是被……邱尚彬缠住了吧?”
他笑出声来:“邱尚彬是男人,你以为像你一样整天就知道和媗乐腻在一起?他没有在长欣府,媗媗不过是去为你看着婢女煎药了,刚出去你就醒了。唔,也不知怎的,媗媗对医理很感兴趣的样子。”
哎,媗乐这是打算做贤妻了?大夏天的亲自守着煎药,她不怕汗把妆容润花么?
我有些惊讶地看着皇兄,皇兄一脸正经地朝我点了点头,表情之凝重,确认我并没有听错。
“难得啊难得……”我不禁感叹,看向父皇和母皇时又笑了笑,“父皇母皇用午膳了么?”
“没有,还有一柱香才开始摆桌,既然醒了,便一起用吧。”父皇走过去坐在临窗的贵妃榻上。
我感受着腹中的饥饿,点了点头。忽然殿门吱呀一声打开,所有人看过去,见媗乐端了一个暗红漆盘走进来,一挑眉:“呀,醒了!”我懵懂地点了点头,她立马跑过来:“给,把药喝了。”
我把嘴一瘪:“我想先用午膳。”
“不行。”
“可是我饿……”
“我都亲自给你端药来了,凉了不就辜负我的心意了么?快喝了。”
你又不是第一次给我端药,我有些委屈,扁着嘴不情不愿把药给喝了,看得皇兄在一旁笑得直打颤。
媗乐一脸成就感爆棚的样子,盘子递给婢女,拍了拍手:“这样才好嘛。”
我却苦得一张脸都皱成了包子。
后来就是大家其乐融融地用午膳,而我只能吃一些清淡的蔬菜米粥,看一碟子小炒肉看得眼珠子都要掉进碗里。
再后来,我全身发软,困意十足,母皇体贴地叫我再去睡上一觉,我隐约是答应了一声,然后倒头就睡了。
神奇的是,明明都快被倦意淹没了,迷迷糊糊中,我的脑袋里竟还能冒出两个问题来。
媗乐这碗药里没放别的药吧?
我生病竺邺没来,怎么母皇他们一点反应都没有?
可这毕竟只是神奇的事,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脑袋完全处于放空状态,睡前想什么全都忘了。
我眨巴一下眼睛,又眨巴一下眼睛,确认一身素衣站在床前的人不是在梦里,喜上眉梢的我喊了一声:“玉祁,你回来啦!”
他不知道我是在高兴个啥,或许是被我的热情给吓到了,没料到一个生病的人能那么有精神,局促地点了点头,然后结结巴巴地“啊”了两声,表示他确实回来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为啥那么高兴,看他有些呆愣古板的样子,不由得替他抱怨几句:“空灵老头真是讨厌,叫你出去办个事都去了将近一个月,他一个清闲道士除了对付宋雪铃还能做什么,居然让徒弟帮他处理了一个月!哎,可是你这张脸怎么都没晒黑啊?出去的人不是都风尘仆仆的么,你这身衣服居然还那么干净……”
我从惊喜变成新奇,上下打量了一遍玉祁,只差喊他转个圈给我检查了。
“公主你……真的生病了?”玉祁迟疑着,也是一脸新奇地看着我。
“啊?啊,对,我是生病了,病中的人脑子不好使,你别介意哈。”我的关注点本来没在生病一事上的,玉祁盯着我,我面子有些过不去,不得已打了哈哈应付。
玉祁低头笑了笑,“公主气色不错,窝在殿里也不是个好办法,外面暮色极佳,公主可去看看。玉祁还有事,要先告退了。”
说完他就要走,我急忙叫住他:“等等,玉祁,我问你,你知不知道五行?”
“五行?”他回身看着我,也不知是不是幻觉,那双拥有清汤寡水的道士气息的眸子里有一瞬发出了极为尖锐的光。我愣了一下,就听他道:“公主说的可是医理上肝胆一类的五行?”
他在问我。我回神,摇头道:“不是。”空灵竟没告诉他的弟子,五行也会保护我的事么?
哎,那贺兰秋的事,我只能亲自问问空灵老头了。
“你退下吧。”
第66章 梦里的青柚
满怀着有可能在晚上睡觉后遇见空灵老头的希望,我安心地躺在了床上准备进入梦乡,本以为以我这强烈的心念空灵老头能感受到,谁知他我没梦到,反倒还着了魇。(.好看的小说)
这一次梦里的主角很出乎我的意料,是青柚。
青聆和青柚在不值夜的时候单独住在一个小隔房里,那里是我寝殿的侧间,也就是说我的正殿如果有任何响动,她二人必定是先赶到的,其次是竺邺……好吧,先别提这个人。
我此刻所站之处,正是姐妹二人的小隔房内,房门紧闭,灯火微弱,看到的景象却不是青柚打着哈欠更衣入睡,而是她衣衫整齐,和刚刚她到我的寝殿里送药的装扮一样,窄袖及踝的纯青薄衫有同色的腰带束腰,着米白色的绣鞋。
她正一脸凝重站在床前的踏板上,左手紧握一把佩剑,目不转睛盯着站在半丈外的一个白衣人。
那白衣人青丝高挽,在头顶梳作三角髻,一身白衣及地,在暗暗的烛火下没有一点脱俗出尘之感,反而是一种死气沉沉的压抑。
能将白衣穿出这种感觉的,不是人,而我恰好认识一位正好不是人的。
我和之前一样,刚开始并没有意识到这是个梦,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嘴,屏气凝神地看着她们。(.无弹窗广告)衡量了我与青柚的能力,我决定不在这里拖后腿,身体往后移啊移,移啊移,移出不知何时打开的门外,却又莫名其妙躲在门后探出两只眼睛来观察屋内局势发展。
“你是宋雪铃?”青柚此刻有着超乎年纪的镇定,一个比我小两月的丫头比我都勇敢那么多,让我难得汗颜一把。
宋雪铃嗤笑一声:“我好歹也是和你们姜皇陛下同龄的人,一个恭敬地称‘陛下’,一个却直呼其名,当真是权贵地位不同,小妹妹你看人的眼光都不同了。”
青柚不为所动,冷笑道:“罪臣之女,自然比不上姜皇陛下。心生恶念,一度想伤害陛下与陛下的亲眷,更是不配我称一句前辈。无关乎权贵,是你自己心胸狭隘。”
宋雪铃“咯咯”地掩面轻笑,摇了摇头:“果然年纪还小,别人伤她就不行,可为何她又能伤别人?只会看表面的人,竟然还与我谈什么不配!”
青柚这次连回都不回话,冷冷地看着她,脚下步子沉稳不动,气势上又添一筹。
我看不见宋雪铃对于此时的青柚是何表情,只知道她点了点头,不知是赞许还是讽刺道:“果然那个女人最看重老三这个女儿,不远千里请来保护的人到底有这么两把刷子。呀,若她知道……这老三已不是她那宝贝亲生女儿,会是何反应呢?”宋雪铃故意缓缓地说出最后一句话来,我惊讶地看向青柚,在那最后一句话中不出意料地看到了青聆猝然握紧的双手,以及怒气横生的脸。
完了!
青柚坚定的意念有所动摇,我意识到不好,情急之下想要冲进屋里,原本毫无阻拦的门口忽然生起一层诡异的水膜,像极了电视剧里说过的结界,无论如何也无法走进屋里。
我急得疯狂踹这个结界,不但没有效果,反而在再次抬头时看到了屋内的情形:宋雪铃不知何时站在了青柚身前,她一手抬起,一条泛着白光的荆棘如同长绳一般缠上青柚的脖颈,逐渐收紧。
青柚平时红彤彤的脸庞此刻毫无血色,她满脸惊恐,想要抬起手将脖子上可恶的东西扯开,冷不防宋雪铃抬起另外一只手,她的手脚都被另一条荆棘缚住,手里的佩剑也因手腕猛然失力而掉落在地。
我吓得大声喊叫,喊着青柚,喊着青聆,喊着竺邺,喊着玉祁,能喊的都喊了,可屋里的人像是听不见我的叫喊一般,我喊的人也一个没来。我急得哭了出来,使劲撕扯着面前透明的结界,却无法知道青柚绝望之下朝门口处张开了嘴,到底有没有喊了什么。
我能看,却再听不到她与宋雪铃剩下来的对话。只知道,我最后最绝望之时,便是眼睁睁看着那两条荆棘扯着一个白光耀眼的灵体从青柚的身体里脱离出来。
那一瞬间,我似乎看见了大约三年前,一个女孩子同样因即将魂飞魄散而露出的痛苦样子。
青柚,青柚!
脸上“啪”的一声响,继而是火辣辣的痛。
我的双眼蓦然睁开,床前的青聆哗地跪下去,然后便以额触地:“公主入魇,奴婢大胆伤害公主,还望公主重罚!”
我呲牙抚上面颊,一个咕噜翻起身,后怕地四处打量着寝殿,拼命想着这只是梦,这只是梦。可当我看清楚跪在地上的青聆时,梦里失控的情绪再次涌上来,我几乎是滚下床去拉扯着青聆,哭道:“青聆,青聆!你快去找你妹妹,青柚她有危险,宋雪铃要噬她的魂啊啊啊……”
泪眼模糊中,我看到青聆皱着眉头,面上却还是一派镇定,她跪着想要扶起我,可我还是摊在地上一直喊她去找青柚,最后没有办法,她只得越矩拥住我,手在我的后背微微用力拍打着。
“公主不要担心,这是病后生了梦魇,青柚不会有事的。”
我哭得哽咽,被她抱住后,那种救不了青柚的无力感渐渐隐退。青聆很瘦,但她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冷静让瘦弱的身躯变得颇有气质,能叫别人心静。
流水声日夜不停地环绕在寝殿周围,掩盖了昆虫无休止的鸣叫,床边纱帐还因方才的动作徐徐晃动着,除此之外便是一室静默。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的声音很是沙哑:“青聆,你今日去陪着青柚吧。”
青聆摇了摇头:“公主昨日没有让青聆守夜,今早发热青聆也没有及时知晓,这已是极大的失职,若今日青聆再离开,公主定会陷入梦魇而无人相救,那青聆便要被两位陛下重罚。请公主念在青聆只与妹妹相依为命的份上,怜惜青聆,不要再让青聆再犯失职之罪!”
这一番话语像是电脑在通过语音报告事情一般,我听得有些无语,索性道:“如果你不在,但是有别人陪着我,算不算你失职呢?”
“不算。”
“那不就是了?”我看着她清秀的眼睛,与青柚何其相似,心里那种不安愈来愈强烈,真希望她能去陪青柚,别让青柚一人待在屋里。我的梦不能成真。
谁知她立马起身:“奴婢立刻去唤竺驸马!”
“你给本宫站住!”
竺驸马,她喊竺邺?咱俩正尴尬着呢,青聆是我的贴身婢女,她去不就代表这是我的意思么?!
我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豁出去似的喊道:“本宫夜晚梦魇欠安,兰苑清净,本宫去那里歇息!”
第67章 兰苑蹭床
青聆带着一众举着灯笼的婢女退下。
窗外蛙声虫鸣聒噪不已,书桌上橘红色的油灯投了坐在座椅上的那人的轮廓在墙上,恍恍惚惚明明暗暗,为本来就莫名的气氛平添了许多的僵硬。
但这已经比让我见竺邺好了很多。
“嗯……那个……”身侧的手在看不见的地方使劲攒紧衣袖,我看着贺兰秋,却又眼神飘忽,“今晚,要叨扰贺公子给我留一处睡觉的地方了……”
贺兰秋很有风度地低头打着算盘,时不时用笔在一个本子上记下数目:“只要从梦魇中醒来,公主今夜便不会再受惊。”话语很简单,一晚上不可能入魇两次,你该回寝殿的回寝殿,我这里给不了你的住处。
寄人篱下,总是要低头的。我完全忘记这是自己的公主府,有些委屈地徐徐道来自己梦魇的内容,又说到兰苑只不过是为了让青聆去陪自己的妹妹,而且千般万般地保证只是这一晚上打扰而已,我睡贵妃榻他睡床。
可说完最后一句,似想到了什么,我环顾整个屋子,哪里有什么贵妃榻?又怎么可能有贵妃榻!那明明是女人家的屋里才有的东西!
也就是说,他睡床,我只得睡地上。(.无弹窗广告)
我犹豫好半天,觉得大夏天似乎打地铺也是挺好玩的,方能接受这个事实,给他补上一句:“啊不不不,你睡床,我睡地上,绝对不会打扰你。”
贺兰秋似乎只有对不必要的人才开启高冷模式。不巧,我对于他来说就是个不必要的。一段解释声情并茂,他眼皮都没抬一下,指下算盘丝毫不乱,笔下记录井井有条,明摆着就一副我说了什么他都没听进去的样子。
我有一种精心做了一桌子菜却被人在我转身之际全部倒掉的泄气感,只是平日里该厚脸皮的时候脸皮薄,该脸皮薄的时候脸皮厚,我此刻脸皮不能薄,只好朝他的书桌移了两步,躬身视线与他持平,道:“你这是默许我了?那我自己去柜子里抱被子睡地上了啊!”我转身就跑,得赶在他拒绝之前把被子铺好倒在地上说什么都不起,无赖这种方法是极好的。[]
谁知他连拒绝都没有,反倒是我急匆匆地找了一个又一个的柜子,一床被子也没找到,差点当场爆粗口。
我一屁股坐在不远处的木椅上,一脸幽怨地望着他。许是我的忽然安静让他有些捉摸不定吧,他终于在将算盘归零的时候,抬眼看向我。
“竹苑那边也可以去,还可以不用睡地上。”
我呵呵一笑:“我就喜欢兰苑,你能怎么着?再说青聆都回去了,你也不能让我自己拿个灯笼再走回寝殿吧?”
贺兰秋将笔挂上笔架,终于问道:“那公主想如何?”
“敢情我之前说了那么多,你真的一句没听啊?”我腾地站起来。
他道:“算账不能分心。”
我气结:“我……我今晚要在这里歇息,但是不打扰你,我就睡地上,你睡床上。”
他站起来,眼睑下的阴影变得极为明显:“公主睡床上,我回府,明早赶回来。”
“回,回府?”我愣了愣,这才想起不是长欢府而是他自己的府邸,立刻摇头,“别啊,你回去要是让人知道了,还以为我对你做了什么让你无法忍受的事呢!我之所以说睡地上,只是怕你嫌我……脏而已……”说罢跑过去堵着门,“你今日就算也睡地上也不能给我出这个屋子!”
他一出去,外面的暗卫一定会知道,竺邺如果没睡的话也会得到贺兰秋深夜出府的通知,那这赌气又一点意思都没有。
贺兰秋貌似被我折腾得烦了,眉头皱起,一双染上了倦意的淡漠的眼睛平静地看着我,说出来的话语冷意十足:“那只能委屈公主与我同睡一床了,明日我会安排人购置新床来换的。”
财大气粗。
终于等到他答应,我自然也不会再说什么,在寝殿早已沐浴更衣的我一想到这张床明日也不会在此处碍他的眼了,之前多余的顾忌也全都消散。
暗暗提醒自己,千万千万要控制住身体,不要睡着了就肆意翻滚,有点轻微的肢体接触不会有什么,毕竟昨日皇宫的宫道上他又不是没倒过来让我扶过,可若不小心一脚踢到他,我会不会在离兰苑不远的那片大竹林看一晚上的星星?
好吧,这个我倒不知道,但等我在床上躺着之后,我才想起一个要命的东西――父皇下的那个圣旨。
我目前还不能与任何一位侧驸马同房。
哎?我又转念一想,长欢府是我的,我到这也没想和贺兰秋做什么,再说他这么高冷的人也不会对我做什么,谁会胆子那么大去告父皇?
想完自己都觉得很理直气壮,在珠帘后快速脱下衣裙,留下雪白的棉薄中衣,跳过给贺兰秋留的一块床榻,砰地一声倒在了床上……
其实经过这样久的折腾,我早已困得眼皮打架,这一下全身放松下来,尽管没有被子盖,我还是整个人睡了过去。
隐约中,仿佛有人把我的右手捉了过去,挽高中衣的袖子,滚烫的指尖在手肘之上的一个地方摩挲着。我觉得烦,抓起那只手就丢了出去。
屋内静了半晌,我翻个身朝外睡了,良久,身上一暖,下意识睁开沉重的眼皮。
哦,是被子。
然后放心地继续陷入沉睡。
第68章 人还是那个人,心不是
第二****醒来时,贺兰秋还没醒。
他长得过分养眼,是一种很有内涵的帅,我面对着他看得发呆。此刻他安安静静地睡着,平稳的呼吸间有湿热的干净兰花香味,叫人感受到视觉与嗅觉上的惬意。
可是,说实话吧,和不熟的人睡同一张床,搁谁那里都很不爽。当然,我没说在他这里打扰了一晚上就开始嫌弃他,但我不爽他也一定不爽,这是事实。毕竟如何睡下如何起、一晚上没翻身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可接下来,我发现了一件很要命的事。
我怎么会盖了被子?!而且还和贺兰秋是同一床被子!
我瞪圆眼看着我们之间那不大的间隔,上面架空了一床月白色的祥云纹薄被。此时一直在想:不会是自己晚上觉得冷然后捞过来盖了吧?随后又因为记忆原因重重地否定了这个猜想,我不梦游,如果有扯被子这种事发生一定记得住。(.)
哎,那我怎么盖的被子?
当然,刚起床的人脑子都不好使,更何况方才还没贺兰秋的颜值小小地惊艳一下,后来再想起这件事,我顿时有想撞墙的冲动,简直不明白为什么我此时非要纠结这种低水平的问题。
本以为贺兰秋见我如此会多多少少说些什么,谁知在我莫名惶恐中,他醒了。睡眼一点也不惺忪地瞧了我一眼,然后掀被,起身,穿鞋,唤人送东西洗漱。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连句话都没说。
没说也好,说多尴尬。
我也翻身起来,正好门外的小厮婢女排起队送进洗漱品。婢女的比例远远大于小厮,以至于我能一眼看见跟在青聆身后端着一个洁面铜盆的青柚。(.无弹窗广告)
“青柚,”我唤她过来,“你……昨晚上没事吧?”
青柚将铜盆放好,笑了笑:“怎么公主和姐姐都问我这个问题?昨晚上是发生什么,你们那么担心?”
“没事,没事,”我回想起昨晚上的梦魇,心里有些难过,可一见她那么好好地站着,又放心了很多,“我只是做了个梦,梦里你很不安全罢了。”
她笑得更开心:“我现在好好的,没事。倒是公主你,那么重视……青柚,我很高兴呢!”
我也像她一样“嘿嘿”一笑,正准备说什么,没想到这丫头竟歪着脖子朝床上看,水灵灵的一双眼睛闪过一丝思索的光。
我一副很懂她的样子,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整齐干净的床榻,“没事,侧驸马会命人将床给换一个的。哎,真是可惜,我从来都不知道会有人洁癖那么严重。”虽然有些夸张了,可贺兰秋这人我也不熟悉,谁知道他到底爱干净到什么程度。如果单从房间来看,兰苑是挺干净,可我的寝殿婢女们打扫得也干净啊,这点无法下结论。
至于重新买床榻嘛,人家有钱闲着没处用,我干嘛要去拦着他买?当然,我也可以买给他,但我想了想,一般大男子主义的人都不会接受一个女人买太贵的东西给他的,所以,我为啥要把藏在小金库里的钱拿去买给他呢?
“洁癖?”青柚愣了愣,问我。
我想到这应该是现代的通用词,下意识想给她解释。
忽然,我僵住了,低下头,一颗心沉到谷底。
在我经历过被宋雪铃他们绑架又救出之后,我曾问过青柚关于兰苑贺兰秋的事。
那时候,小丫头很崇拜地将贺兰秋的丰功伟绩一一道来,却也没有漏掉贺兰秋极度爱干净的事,还称此为一块白玉上的瑕疵。我当时嘴快,就说道:“极度爱干净,不就是洁癖么?”
她也是一愣:“洁癖是什么?”我想了想,给她大致解释了一下,她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又有些恐惧,“强迫症这个东西怎么那么恐怖,我要是有,估计就服侍不了公主了呢!”
青柚当时对洁癖一事深恶痛疾,后来也和我闲时讨论过有洁癖的相关人士,一个月都没有,怎么可能忘了?
我努力克制着自己心中的情绪,面上不露声色地道:“洁癖啊,就是很爱干净的人有的一种病,我们又没有,你不必了解得太清楚。”
她有些茫然地看着我,一双眼睛透露出的疑惑,如果不是那点点破绽让我起了疑心,我果真会以为她就是青柚。
因为人还是那个人,不同的,只是看不到的那颗心。
第69章 急见空灵
我是哭着去到玉祁住的院子的。
玉祁先是被我这副形容吓到,接着很快淡定下来,让开位置朝我行礼,为我倒了杯水扶我坐下。
说实话,从古到今,从小说到电视剧,婢女和小姐的戏码绝对不少,有背叛有忠心。婢女死的时候呢,小姐总是会一个劲地哭,一个劲地自责;小姐受伤的时候呢,婢女也是会一个劲地哭,一个劲地自责。
我每次看到都会嗤之以鼻,毕竟这种苦情段子实在多得腻了。可身临其境的时候,我才知道我自己根本做不到淡定。
刚开始,我嫌弃过青柚、青聆和绣绣是母皇从姜国派来的拖油瓶,和媗乐都有些排斥她们。但时光匆匆如流水,人相处的时间长了都会有感情,更何况她们还是我们的贴身婢女,****夜夜都陪伴着我的人。
青柚,大约是应了我的那个梦了。
不,也许那根本就不是个梦。
“玉祁。”我才喊出名字来,脚一软,歪在一旁的凳子上,他连忙走过来搀着我的手臂,等我站稳了就恭敬地退开,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你有什么办法让我见见你的师父?我现在真的真的必须要见他,你快帮我叫他来啊……”
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大约玉祁看着也不忍,从衣兜里犹豫着掏出一张手帕递与我:“我自然有办法唤师父来见公主,可公主为何不直接告诉玉祁发生何事,指不定玉祁能解决……”
我摇头哭道:“你解决不了的!你绝对解决不了!我现在只要见你师父,你快让他来见我!”他去解决,万一宋雪铃是真噬了青柚的魂魄,如今以鬼魂宿在她的身体里,那他去不就惹麻烦了么?空灵知道了我把他爱徒往火坑里推,还不杀了我啊!
玉祁低头瞧着被我一把抹过泪水的素白手帕,皱了皱眉,然后点头:“好,公主两个时辰后回寝殿去午睡吧,玉祁会请师父与公主梦里相见的。”
“两……两个时辰?”我僵住,两个时辰,四个小时。
如果是,青柚极有可能是昨夜出的事,过了那么久,再等四个小时,她的魂魄还会不会在?
她如果真的……
越想越伤心,我捂着嘴大哭。
玉祁貌似想要来安慰我,可我拂开他的手,边哭还边往门口跑:“你越快越好,我等不了两个时辰的,现在就去睡……”说这话时也不想自己才刚刚醒过来,根本不可能有睡意,急匆匆就跑去了寝殿,理也不理欲言又止的玉祁。
半路上,我先遇到竺邺,再遇到“青柚”。
虽然都曾因对方的特殊性停滞脚步多看了一眼,下一秒还是该避多远避多远,跟条泥鳅似的跑开。
还好,前者并未追上来,后者追了两步就没追了。让我松了老大一口气。
竺邺和贺兰秋是五行,宋雪铃伤不了他们,所以我很放心。
照例只要我不出府、没有要求,青聆和青柚都候在我的寝殿内等我吩咐。我跑进殿内,还没看到人影就开始说话:“外面太阳太大,叫你候在外面也不好,去你的屋里守着吧,两个半时辰内别让任何人进来,包括两位侧驸马和我皇姐。嗯,皇兄和父皇也不行。还有,母皇如果差人来问就说我还不怎么舒坦,不能送她起驾,改日会去姜国请罪的……”边说边脱着外衫,我仅着了xie衣亵裤就钻进了被窝里。
五月底的燕京简直炎热得外面的蝉鸣一刻也不愿意停,好在殿里存着冰块,青聆闲着就会拿扇子扇一扇凉,当初屋顶也做了特殊处理,就算早晨烈日炎炎也丝毫不会影响殿内凉爽,所以被子不厚我也得裹严实了。
果然青聆从一扇屏风后转出来,神态一如往常,答了声“是”就要退下。
我犹豫一下,将她叫住,咬了咬唇道:“青聆,你,近日要小心。还有,青柚今日似乎有些恍惚,哎,我说这个可不是要你去打她,只是让她负责寝殿以外的小花园吧,那里比较清闲,以后就由你来做我的贴身婢女。如果你觉得累,也可以招其他婢女来帮你。”
青聆平静地看了我一眼,那双眼睛一如既往地沉静,然后躬身:“青聆代青柚谢过公主。至于内殿一事,别人来帮青聆照顾公主,燕皇陛下也不会放心,青聆一人,忙的过来。”
我垂眸,点头,闭上眼睛:“好,你下去吧。”
哎,真希望宋雪铃还有人性,既然害了青柚,就不要再伤害青聆。
——————
心里越是焦急的人,就越是无法入睡。一炷香的时间,从床头滚到床尾,被子从平铺的揉成圆的,枕头从头下来到怀里,我急得快要把它们都扔出去了,还是没能睡着。
这种情况下,数羊什么的更不会有用。
我颇似煎熬地扑腾着坐起来,深呼吸几下,调整好快速跳动的心脏,仰面倒下去。
这回,才勉强进入梦乡。
玉祁办事还是挺有效率的,睡下没多久,我很快就见到了空灵。
还是那个一眼看去很是凉快的山洞里,我站在当年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穿越的石床边,空灵则依旧坐在那个半人高的高台上打坐,恍惚之中,我以为我回到了当初,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的日子。
可仔细一想,那已经是两年以前了。
“道长,”我走上前,“我的贴身婢女青柚,昨晚似乎被宋雪铃噬魂了。”
第70章 相见陌生
我眼不瞎,所以能清楚看见我的话一出,空灵握着拂尘的手轻轻颤了一下。(.好看的小说)
这个细节,让我的内心添了更多的不安。
“你是如何知道婢女被噬魂的?”空灵面色不好,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我。
我缓了缓,“昨晚上梦了魇,看见宋雪铃在梦里噬了我婢女青柚的魂,醒来以后总觉得是真的,但又不能准确分辨梦境的真假。好在今早她自己说错了话露出了马脚,才肯定她不是我的婢女青柚。”
空灵听完,奇怪地看着我:“你说……你梦魇看见宋雪铃噬魂?”
“嗯。”
“那个婢女昨日没有异样?”
“我昨日发热,她有半日的时间都在我身旁,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空灵皱眉低下头,表情凝重,思索着什么,手指轻扣拂尘把柄,良久缓缓道:“那不是梦魇,你没有入魇,而是有人在助你看见那个时间段真实发生的事。老夫只知道能在梦中见人的道术,便是此刻我们见面的方法,可让人在梦中见同一时刻的他人真事,老夫迄今还无法做到,可见此人十分强大。不过,能提早告知你宋雪铃出现,此人大约是不想害你的,所以目前问题并不严重,只需在自己的寝殿内多设防备,尽量不要与那个婢女单独相处,还有,要让目前所找到的五行或者玉祁陪在你身边,以防万一,切忌单独出府。”
我点头记下他的话,忽然想到青柚,愣了愣,问道:“那,我的婢女被宋雪铃噬了魂,还能不能回来呢?”
空灵瞥了一眼我:“你的意思是让老夫把她的魂魄捞回来?一个婢女,对燕国发展也起不了多大作用,让老夫救那么多人,就不怕我把你那个小男朋友于梵给抹了寿啊?”
“你敢!”我被他这么一说给吓到了,空灵老头他不是道士么?道士虽然不是佛家人总以慈悲为怀,可这么不把婢女性命看在眼里的话,怎么可以说得那么理直气壮?
“你答应过我救于梵的!他如果短了寿命,你信不信我直接去宋雪铃那里送死?!”
“你这丫头真是,被龙淼他们宠坏了,找不到人发脾气就拿我开刀是吧?哎,平日里看着对谁都和和气气的,一到我这里不是威胁就是逼迫……”空灵抚着白胡子,一脸埋怨状。
你以为我想啊?
我噘嘴“哼”了一声,把头偏向一边不再理他。
等等……我脑海里闪过一丝光,空灵老头说我平日里对谁都和和气气的?他一直都在公主府?
我重新看向他,“你是不是一直都在公主府?”
空灵在思考着什么,被我这话打断不由得有点懵:“我没在你的公主府啊,那有我徒弟呢,我在那里干什么?”
“那你……”我忽然反应过来,有些愤怒,“敢情玉祁是你派来监视我的,我的一举一动他都向你汇报?!”
空灵喊住我跳跃的思绪,急忙解释:“玉祁进了公主府之后只与老夫见过两次面,第一次是老夫让他外出办事,第二次是今日他唤老夫来见你。关于你的事,他不过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说了你允许他进府的一些细节,顺道好奇问了问于梵。什么叫老夫派他监视你!若没有他耗了本身一些道术让老夫立刻来见你,你今日还不知道去哪里哭着找老夫呢!”
呃,好像也对。
我反应能力快,当即自己找梯子下了:“我听岔了,道长别介意。只是……让我见你一面,玉祁就必须消耗道术么?”
两年了,空灵没变,一个老者还像个孩子一样瞪了我一眼:“如果是写信给我,除了耗点时间倒不会怎么样,但即刻见我,则要他动用灵力,删减道术。所以丫头,我把唯一的徒弟放在你那儿保护你,你可别让他受太大的委屈。”
我难得惭愧一把,点头答应了。
一时间好像也没什么话说,空灵更是直接,将拂尘一挥,又把我给送回了寝殿。
躺在床上睁开眼,我才想起还有事没问他。
玉祁不是他唯一的徒弟么,怎么老头不告诉他我有五行护体呢?
哎,可是人都走了,我还问个屁啊!
有些泄气地从被子里爬起来,我提高音量喊了一声青聆,谁知话音才落,殿门一下子打开,倒吓了我一跳。
以为青聆一直站在外面顶着太阳为我守着,我不由得埋怨道:“我不是说了外面太阳大么,你在屋里歇着便好,不用在门外……”然后我就噎着了。
来人关上殿门,转过屏风,出现在我的视线里,那张俊秀的脸正是这两****最不想见到的。可他的出现,还是让我的心不争气地漏了一拍。
“公主有吩咐竺邺在偏殿等候么?”他如清风的话语温和。
我的内心活动却是如此:看吧看吧,还是叫我公主,之前不都告诉他我叫瑛桐么!
我暗自怨怼,面上如常:“没有,本宫还以为是青聆,不知是侧驸马前来。”
语气的生硬似乎并没有让竺邺难堪,他面不改色地微笑:“原来如此。竺邺此刻前来,是为了告诉公主,府里有名叫洪兴的小厮昨日溺死在流云轩后的池塘里,经竺邺排查,那人竟是当日将邵玚推入池塘之人。呵,如此死状,不知是不是报应呢?”
有小厮溺死。
我第一反应不是宋雪铃又噬了魂,反而是竺邺他……
哎,不过两日,我对他的信任,当真是减退了。
内心感受有些无法形容,我还必须要撑起一个庆幸的笑容:“害人终害己,这小厮死了也是天道报应,如此,侧驸马便不用再去调查其死因了。哎,邵玚他,还好么?”这两天顾着自己与青柚,竟将这孩子给遗忘了。
“邵玚昨日酉时便醒了,只是身子一直虚着,无法前来请安。公主可要去流云轩看看?”
自然要去看看。我刚想点头,外面的青聆忽然敲门,禀道:“公主,陈太子在府外,说要请公主一同出去游玩。”
我快速扫了一眼竺邺,他只是低头理了理衣衫,神色并无变化。我有些失望,就朝外喊道:“先让陈太子进府与我一同去探望邵玚吧。”
“是!”
内室恢复了安静。我看着竺邺,竺邺也看着我,只是我在端庄摆架子,他的微笑带了莫名疏远,两人之间的陌生让我感觉很不好。
我垂眸道:“本宫起身更衣,还望侧驸马回避。”
他只是微笑,然后起身:“好。”
看着他往外走,身影消失在屏风之后,泪水忽然划过脸庞。
我抬手擦了擦,看着走进殿里来的婢女们为我更衣洗漱,心里的压抑不可言说。
竺邺啊……
哎……
第71章 不说话便是谦谦君子
“哎,我们这是要去哪里?”我挑开车帘向外望,燕京的繁华热闹入目,让心情也好了几分。
“只是带你四处转转,顺便,也让我见识见识那位民间皆传在翠春楼被长欢三公主重金包养的艺妓。”忱天笑看着我,话里尽是戏谑。
艺妓?
我懵懵懂懂地看了他好一会,一拍脑门,原来说的是从齐国跟随我和媗乐而来的单滢!
恍然大悟之后,对于他这样称呼单滢有些生气:“她不是什么艺妓!别说得那么难听,她是我朋友。我最近记性不好,你不说我都忘了去翠春楼看看她了。”脑袋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我转着眼珠子看他,“呀,你不会是……看上她了吧?明里是带我出来散心,暗地里拿我当盾牌顶舆论,你好私底下一睹佳人?”
忱天收了笑,抬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拍了拍我的额头:“想什么呢,我可见都没见过她!”
我嘟着嘴捂着额头,这人下手倒也不轻,不过立马又笑了起来:“哦,我知道了!不是单滢,你一定是看上那里的哪位姑娘了!上次我和你在翠春楼门外撞上,你就一副急匆匆要进去的样子。哎,这么说的话,我还挺对不起你的,要不是遇到我,你上次估计都进去了……”
忱天露出一副要杀人的样子,我急忙识相地闭嘴,看着他,无辜地笑了笑。
他瞪了我半晌,叹了口气。
翠春楼还是老样子,满楼脂粉味能盖住隔壁一家店铺门前新刷的油漆柱子味儿,而且还是廉价脂粉居多,那味道才是真的足。(.好看的小说)
我一个女儿家,什么好坏的脂粉没见过?挺直腰板就走了进去。
反观忱天,那副形容倒是有些可怜。
他人本就长得俊,又有天生的气质摆在那儿,再看打扮也不会是个穷的,门口姑娘们不由得眼前一亮朝他奔去。那美人簇拥的味道,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很美妙。
其实吧,我说话直接一些,这些姑娘们只要钓个有钱的主,不管长相如何都会上去服侍,毕竟命运如此,大多数都不能像单滢遇到我那样幸运,也不可能像我一样穿个越当个公主享受万千宠爱。而此刻遇到忱天这种既有钱又很帅的公子,她们都是女子,对自己的归宿都有很大的憧憬,如何肯就此放过?
好吧,就算她们不放过,我也不会让给她们的。
我简单粗暴地挤过那群莺莺燕燕,直接站到了忱天身旁,目光如炬缓缓扫过她们。
今日出行我并不知晓要来看单滢,此刻尚是一身女装,头发简单挽成垂髻,横插了一支金簪,看起来不是太华丽,但当了那么几年公主,好歹气质上不会差人一等。那些姑娘们都是有眼色的,见我这举动就立刻静了下来,又见忱天看我的眼神并不抗拒,表情不禁有些愤懑,但再不甘心,也不得不散开走到一旁招呼其他客人。
我看准一个眼神直勾勾挂在忱天身上的姑娘,上前笑了笑:“听说翠春楼的铜铃姑娘琵琶曲奏得妙,那就劳烦这位姑娘引见了。”单滢虽然被我用重金护着,但她依旧可以卖艺,所以说要见她,这些姑娘不会想到我就是三公主。
这位姑娘有种当了霉大头的感觉,撑着笑,还不得不热情地招呼我们:“还请老爷、夫人,随奴家来。”
夫人?
我呆了呆,忱天这小子居然就顺着这话把手搂住我的腰,笑着向那姑娘点了点头,揽着不太想走路的我硬生生地走了进去。
哎,我虽然之前反应是有些大了,可我还挽着垂髻你没看到么?我还没真的嫁人啊!你们就不能理解成类似于妹妹对哥哥或者丫鬟对主子的保护欲么?!
好吧,我承认这样的心理活动的确有些做作,可它真真切切就是如此的!
我将手抱在胸前,不着痕迹地使劲扳那揽住我腰身的手,瞪着笑得快要开花忱天。比着口型:“呀,你敢吃我豆腐!”
他“哈”地一笑,引来周围众多抽气声,然后在我耳边小声道:“亲都亲过了,抱也抱过了,不就是揽一下你,有什么啊?”
我脸上一红,有些窘迫:“可……可那是只有我们两个的时候!万一叫这里有哪位正好认识我俩的王公重臣看见了……”
谁知他一脸不屑:“看见了就看见了,你信不信他们巴不得我搂你,陈国和燕国联姻百利而无一害,他们看见了只会当没看见……哎,不过,你那话,意思是只要没人,我就能随便搂你亲你了?”
他那忽然变得贱得要死的表情让我差点一锤子给打过去,我愤愤地瞪着他,这人不说话就是一谦谦君子,一说话简直就是个无赖加流氓啊!
好在已经到了单滢的房前,那位领路姑娘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声娇柔的“进来”,我就忙不迭地走了进去,搂着我的忱天也只得加快步伐跟上来。
房内的单滢此刻正从圆桌边的凳子上站起来,妃红色的及地衣裙穿得整整齐齐,肩上披了淡紫色的对襟直帔。刚看到我,脸上还没露出喜意,看见这场景眼珠子都快要瞪下来了。
好在她反应极快,朝那位姑娘道了声谢,果断把房门关上了。
我几乎是吼出来的话:“放手!”
忱天笑嘻嘻地放开。
还未说甚,单滢走到我们身前,行了个礼:“奴家见过三公主、夏侯公子!”
我急忙扶起她,随后回头剜了一眼忱天:还说没见过,单滢分明认识你的!
忱天却是大大方方地笑了:“原来长欢花重金保住的,竟是你。”话自然是对单滢所说。
我一头雾水,单滢没有看我,颔首回道:“公主早前对铜铃有恩,那日是念昔日旧情才出手相救,其他并不知情。”
忱天笑着摇头,没再说什么。我怔怔地问:“你们说什么啊?什么事情我不知道?”
单滢几乎是下意识看了忱天一眼,忱天自然而然地抬手捏了捏我的脸,“好了,我人也见了,是不是该和我去用些午膳了呢?”
我一把拍开他的手,怒道:“忱天,你小子少给我得寸进尺!”
“哟呵!敢叫我小子?”忱天挑眉,“我是小子,那你这个比我还小的丫头该叫什么!”
“公主!”我理所当然地回视他。
忱天有种被我打败的感觉,看了我一会,无奈道:“得嘞,公主殿下,陪小的去用午膳吧,你不饿么?”
好像是挺饿的。我想了想,转头朝单滢笑道:“单滢,我好久没见你了,有好多话要同你说,你和我们一起去吧!”
闻言,忱天也看向了单滢。
单滢却莫名“噗嗤”笑了起来,摇头道:“多谢公主美意,有客点了铜铃半个时辰后去奏琵琶,翠春楼有规矩,单滢既已应下,便不好违约,还望公主恕罪。”
“唔,这样啊,”我有些失落,“无事,改日也可以让你来长欢府的。我前些日子得了一把好琵琶,自己不会弹,正好可以赠与你。”
单滢受宠若惊地屈膝行礼:“多谢公主厚爱。”
知道是因为有忱天在,所以她疏远又多礼的行为我并没有多加阻止,点了点头让她起来,依依不舍道:“那我可走了哦。”
她又是一礼:“恭送三公主、夏侯公子!”
我叹了口气,磨叽地推开门,忱天也跟在我身后走了出来。
直到确认此时距离太远而单滢听不到我与他的对话,我才一脸危险地抬头警告他:“你待会好好走路,再敢把手伸过来,我让我父皇剁了你!”
忱天“哈哈”笑了起来,眼睛里泪花在打转,我作势要打他,他才答了一句:“知道啦!知道啦!”
我这才“哼”了一声,朝大门口走去。
第72章 长欢,你那么凶做什么
“哎哟,我方才买的糕点怎么就剩这点了?!”忱天低头看着手中只剩半块还带着清晰牙齿印的杏仁糕和纸包里的糕粉,装得一脸惊讶,然后又一副待解答的样子望着我。
我心里喊着:你装,你继续装。摆出“我也不知道”的表情摇头,一摊手,配合他装。
“你这马车上是不是有老鼠啊?不然才买的糕点怎么就吃成这样了?哎,我方才还以为等你送我到长欢府就逼你把糕点送我的,谁知道那老鼠提前就啃完了。唔,待会要劳烦你再去替本公主买一份了。”我动作温婉地拿起手帕,“哎,今日怎么这么热……”
手帕不像别人擦汗一样往额头去,我拿着它做捂嘴感叹状,快速地再次擦干净嘴角的糕点残渣。
嗯,忱天买的杏仁糕真好吃,得坑他再买一包回去,邵玚喝药一定舌头发麻,给小家伙尝尝。
“老鼠?”忱天更惊讶了,眼睛里甚至还能挖出些许笑意,“不说还不觉得,公主一说,我觉得这老鼠不但胆大,还挺聪明啊!公主大驾尚未离去,它居然把公主早就看上的糕点给吃了,而且没咬破纸包,吃完以后还把纸包给捏回原样,当真叫人省心!”
我有些后悔把自己比作一只老鼠,忱天话里尽是调笑,我又怎么会听不出来?但我依旧能面不改色地坐在马车里,脸不红心不跳地看着他:“人家聪不聪明关你什么事,你到底还买不买给我?!”
“买,自然要买!公主殿下吩咐,小的岂敢抗旨不尊?”忱天抱拳朝我福了一福,那模样当真是个受命的属下。
都说女人最爱听的就是在喜欢的东西面前,男人说的那个干净利落的“买”字。我不是买不起一包杏仁糕,但这种立刻被允诺的心情还是极为舒畅的。
只是……忱天他有那么好心么?
果然,我才冒出质疑的念头,忱天的半个身子就凑进马车,压低声音笑道:“还记不记得我以前说过的话?”
你说过的话那么多,我哪里记得住?遂诚实地摇头。
他笑得眉飞色舞:“我说过,我的钱是省着拿来娶媳妇的……”然后我还没反应过来,这人就一边大笑一边捂着耳朵往外跑了。
“喂喂喂!我不买了不成么!你给我回来!”
我掀开帘子喊,那个背影反而越跑越远,我几乎能想象他此刻笑出眼泪的神情。
人没喊回来,过路的人还都以“女子应温婉大方而不该大呼小叫”的鄙视类眼神瞧向我,我放下帘子无奈抚额,从此形象是路人,气得发抖。
忱天买了东西回来,自然少不了一顿打。我是拼尽全力下的拳头,量他再怎么有本事,听着“咚咚”响还是很痛的。
一盏茶时间的舒筋活骨,我解了气,还是不免残留着咬牙切齿:“这糕点我是想送邵玚的,你要娶他,我不准!”
忱天好笑地看着我,手指摸过后背有些呲牙咧嘴,他道:“我可没恋童癖,但恋物癖还是有的。[]哎,你说,那聪明的老鼠吃了我的一顿饭和一包糕点,我是不是得娶她呢?”
“娶你妹啊娶!”我瞪着他吼。怀疑自己的智商是不是往后退了好几年,今日怎的尽往他挖好的坑里跳?
忱天闻言一脸不可思议,“我妹?娶我妹?陈国的公主不多,但个个性子都野,就算不是我妹妹我也不敢娶……”
“那你就给我闭嘴!”
他被我“吓”得抖了一抖,委屈地缩在车厢角落,嘟囔一句。起初我并未听清,反应半天才明白他说了什么。
他说:“长欢你这么凶干什么……”
我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这反差……夏侯忱天他是专门来演戏的么?
马车叮叮当当地朝前走,车外繁华渐减,蝉鸣代替了人声,浓浓绿意代替了房屋。但没了屋檐下的阴凉处可居,车内温度也被阳光的直射给增了许多。
被热气一蒸,谁还愿意将自己丢在气头上自己烤自己?
我举着袖子扇着风,问忱天:“你怎么想着今日带我出来逛啊?”
上次他半夜把我捞出府去看日出,说的是怕我因为绑架的事吓着了,领我散散心。这次,青柚被噬魂我的确受了极大的惊吓,可知道这事的只有我和空灵,连玉祁都毫不知情,他不会再用散心的理由吧?
他伸直了一双长腿,一脸慵懒样,答得也是漫不经心:“有人说,你有些不高兴。”
我疑惑道:“谁?”
他微笑看着我,我期待地看着他,谁知等了很久,他还是看着我,半个字都没说出来。
“说啊!”我等得有些不耐烦。
他笑嘻嘻地看着我,脸越挨越近。我满是希望地将耳朵凑过去,不料,这人神情傲娇地将脸一偏:“我不告诉你。”
我狠狠地愣了一下。
眼睛转一个圈,我缓缓道:“你……是不是在我府里养了奸细?”
他鄙视我一眼:“都说了我的钱是要省着娶媳妇的!”
“那……”
“听说你这两日有意避着竺邺?”
我收了笑,低头,默认。
“难怪今日你让我同你一起去看邵玚,中途还一直都在我身边,对竺邺就那么几句客套话。原来,是同他闹脾气了。”
我还是没说话。
“哎……”他叹了一口气,把我拥进怀里,“这么多情做什么?喜欢我不好么,非要和他过不去……”
这算是赤裸裸的表白么?
我从他怀里抬眼,只能瞧见不尖不圆的下巴和湛蓝色无花纹的衣襟。鼻间嗅到的,是他身上极为干净的气息。
暗中叹气。
忱天,你和他都是五行,我就算只想喜欢哪一个,另外的四个也是必须陪着我的……
靠在他的胸口,内心忽然被一种愧疚填满。眼睛干涩涩的,却又一眨不眨盯着不断摇晃的车帘,脑中一片空白。
我真的,真的,什么也不愿意想。
先让我这样靠一靠吧,没了竺邺,也只有忱天能让我这样了。
天气炎热,两个人挤在一起简直热得无法形容,但他没抱怨,我就算满头大汗也想就这样依偎着。就这样一直静静的,马车一停,长欢府到了。
外面的车夫报了一声,我答应着,从忱天圈着的手臂里退出来,却没有直接走下车,而是坐正身子,下定决心,轻声问道:“你想娶我么?”
他轻轻一笑,眼神很坚定:“想。”
“好,”我笑了,“我等你来娶我。”
他眼里的星辰化成一滩柔水,笑容也像极了和煦的春风,吹动着来到我的心里。
他点头,没有说什么,低头在我的额头轻烙了一个吻。
这一刻,我们彼此都明白了彼此的内心,无言之时,仅剩深深地对视。
第73章 受邀宜州府
我在流云轩陪了邵玚一下午,没有竺邺,没有青聆、“青柚”,也没有忱天。[.超多好看小说]
这一日有着惊悚的开头和让人跳脚的经过,结束时却意外平坦顺意。
邵玚是孩子,我都不可能在床上安安稳稳地呆着修养,更何况是他。竺邺许了他一日的病假,他没事可做,有了我这个观众自然活跃得紧,又是抚琴又是舞剑的,说不了话的小嘴微张,像是想要急切地与我说什么。
我一边笑着欣赏,一边向他要了纸和笔,往宫里写信。
青柚和青聆都有着一块长欢亲信令牌,进宫只需打着我的名号便能畅通无阻地去到东宫或者父皇的清和宫。我的长欢府有竺邺和贺兰秋在,暂时无忧,但经过上次绑架后的分析,宋雪铃和她那个神秘的主上应该是冲着皇位去的,而如今局势便是父皇与皇兄在明,他们在暗,不得不让我担心一把。
我能力有限,又为了防止打草惊蛇,唯有修书与父皇、皇兄及昨日启程回国的母皇,让他们多加防范。
第二日——
“公主,兰苑驸马的母亲送来帖子,说希望见一见儿媳,邀公主您去宜州的府上玩两日。”
贺兰秋的母亲?我奇怪地看着报信的青聆,问道:“老夫人想见我?”
她点头:“是。”
我从妆台前站起,在大铜镜前照了照妆容、服饰,都是家常的装扮,去见从未见过的婆婆似乎不太妥当。就算我本身和贺兰秋也没太熟悉,但好歹人家屈尊当了那么久的侧驸马,别说是见人家的母亲,就算只是个普通的长辈,我也该正规一些的。
更何况,贺兰秋还是五行之一呢……
无奈转头看向青聆,我叹了口气:“哎,青聆,要麻烦你重新给我梳妆了……”
青聆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最后花了半个时辰将我的头发仔细盘成了坠马髻,斜插一对金镶白玉石榴簪,后扣一只白玉双凤点金发扣,配一条上白下橘的齐腰襦裙,系一条朱红云锦长腰带,裙子勉强及地以方便行走。
原本说去见老夫人应该穿得清淡点的,经历太多的人总喜欢平平淡淡。可因为之前生病,虽已大好,我脸上还是带了一些苍白的病气。青聆看了半晌,用桃红色的胭脂润了水在我的脸颊上轻抹,又点了点朱唇,虽不是什么浓妆艳抹,但我这算半个混血儿的人,怎么说看着都娇艳万分。
既做不到素净,便也只能用美艳来惊人了。
领着青聆朝府外走去,因为怕“青柚”多想,走之前还冒着生命危险吩咐了她好好打理我的寝殿等我回来。好在“青柚”装得也挺像的,恭敬地答了一番“是”,便自己去做自己的事去了。(.)省了我好些心思。
“对了,你之前说……老夫人是要我去哪里的府上?”我走到了府门口,下着下着石阶,忽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青聆道:“宜州府,驸马爷的祖上一直住在那里,算是座老府邸了。”
我愣了愣,在马车前站定:“宜州……在哪里?”
青聆极快地扫了我一眼,那样子像是在质疑我到底还是不是燕国的公主,怎么连宜州在何处都不知?
“宜州离京城大概三十里路,从长欢府到宜州府上需一个时辰左右。”
我登上马车车轼,听了这话有些发怔。昨日贺兰秋就外出办事去了,如今还不知道在哪里,这一来一去的坐马车要耗掉四个小时,回来天都黑了,没有一位理所当然的五行陪着,我不是明摆着送死么?
我也想过竺邺和玉祁,但竺邺身份特殊,把他领去一个不在我管辖范围的地方,若被乐府的人看见了,纵然我们在冷战,我也不愿意他有任何危险。而玉祁……
去见婆婆,我带道士去抓鬼还是怎么的?
“哎……”我叹气,真是出去一趟都那么累,还没到就要思前想后的,愁死人了。
微恼地吼了一句“马车先停一停”,皱着眉钻进了车里。
然后又愣了愣。
为了保证我的安全,父皇自上次绑架事件之后下旨破例增添我出行时身边护卫的人数,连马车都重新换了一辆。此时,这换过的马车内部面积约为一平方米,仅有一排的座椅上安置了一个同长同宽的棉垫,坐起来保准舒适。
可最先享受的,却不是本公主。
“我,我要去宜州贺兰秋家府上,你,你怎么会在车上?”我瞠目结舌,看着坐得端正的竺邺。
他在我掀帘时,一双眼睛就再没离开过我的脸,只不过黑色的眸子深邃,我无法看清其中的感情。听我结巴地问完,他习惯性微笑,从身旁拿过一张大红描金全帖递与我,道:“老夫人让竺邺陪同公主一同前往宜州。”
哈,老夫人真是干得漂亮!
眼下烦人的问题有了名正言顺的解决办法,我乐得放松,一时间也忘了我俩之前的事:“贺兰秋身份过于尊贵,他府上的人也不会有几个简单的,万一碰到乐府的人……碰到就碰到吧,若他们认出你来,你怎么办?”
竺邺笑得有几分不明意味,他看着我道:“公主不必担心,到了宜州,除却公主与贺兰秋,竺邺自信无人能准确辨出身份。”
我却没被他说动,低头看着他递大红全帖的右手虎口处那抹天蓝,满满都是质疑:“如果你手上这甲骨文不小心被他们看到,我才不信他们不会顺藤摸瓜把你查出来呢!而且,不是说乐府弟子遍布天下,收集资料和查人下落的工作都十分优秀么,你那么自信,不怕有万一?”那甲骨文的图纹可是从小便在他手上的,确认身份十分简单,随便查一查就知道竺邺两年前并没有死。
竺邺闻言,重点并没放在我的问题上,而是挑眉看着自己的右手,问道:“甲骨文?”
我装没听到。
他又是一笑,缓缓回答我道:“乐府再优秀,也是之前的掌事管理有方。我本该是这一任的掌事,上任前,内部规矩自然已经了解得十分透彻。两年前他们没有除掉我,就无法再在两年后伤到我丝毫。”
他说这话时,那种由心发出的自信让我像是看到了做陈国太子的忱天。他们二人虽可说是一文一武,一静一动,但那份沉淀的霸气是十分相似的。
仿佛,天生便是王者。
我意外他能和我谈关于乐府的事,但被他的气息所影响,我不由得相信了他的那份自信,点头表示对他的赞同。
“可以走了。”
“是。公主起驾!”
我坐在竺邺的身边,马车摇晃,外面的光碎碎地打上他俊朗的容颜,白皙的皮肤像是蒙了一层光晕,恍惚中就像是回到了之前我对他有着若有若无的依赖时光。
第74章 婆婆的刁难
“公主了解贺兰秋的母亲么?”
我偷偷瞄着竺邺的侧颜时,他没转头,而是看着正前方时不时因摇晃露出一个光缝的祥云纹车帘忽然出声,吓得我急忙收回视线,小心肝扑通扑通地跳。
“啊?啊,我并未见过婆婆。不对,就算以前见过如今也不记得什么了,要不是她老人家下了请柬,我都忘了去看看她了……”我说话有点结巴,毕竟真正的我是从没见过老夫人的,待会还得靠自己在现代时练就的强悍应急能力。
竺邺侧头看着我,眉眼弯弯,这一次还带了些许戏谑在其中,就算和他相处再久,我也不大受得了这样近距离的笑意。
我被电得眼神忽闪忽闪的,又觉得自己这样忒没出息,鼓起勇气看着他,没撑过五秒钟又败下阵来。
“既然是去见婆婆的……”竺邺像是在回忆什么深远的事情,忽然嘴角勾起,像是在自嘲,不过很快就又恢复成标志性微笑,“呵,那竺邺就先给公主说些重要的事,公主一会儿见了老夫人要多留意这些。”
听着很正经的样子。我立刻摆脱花痴样,正襟危坐,认真地点头,洗耳恭听。
“当年老夫人仅过豆蔻年华便嫁给贺兰秋的父亲,生下贺兰秋时也不过十七而已。十九年过去,老夫人尚未年满四十,但因身家显赫又好面子,自然比旁人更爱惜容貌。所以,竺邺想要公主切忌称呼夫人为‘老夫人’,必要时,还需多夸赞夫人月貌花容。嗯……竺邺相信这点公主会做得很好,只不过那时竺邺不可能在一旁指点公主,所以此刻提前知会公主,有准备才不会临时乱阵脚,至于到时候如何表现,自然还是由公主做决定。还有,公主出来得仓促,竺邺已提前为公主备下赠与夫人的礼品,一盒姜皇陛下从姜国带来的薄皮核桃、八只御供的甜心苹果和一只精装的小人参。这些都是养颜御供之物,尽管贺兰秋富可敌国,御供物品也不是经常能用到的,也只有这不经常能用到的东西才能入得了夫人的眼,到时送给夫人,公主也能得个孝顺婆婆的好名声。”
信息量有些大,我一点一点地在脑中梳理清楚注意事项,然后受益匪浅地缓缓点头,表示自己已听进去。可听到最后一句话,竺邺的语气不自觉地带了几分打趣意味。
我嗔了他一眼,帮我讨另一个驸马的母亲开心,还做得比我周到,也就他这个竹苑侧驸马能做得到了。
哎,不过……
他能做到,也是因为根本不在乎我,此刻让老夫人喜欢我这个儿媳妇,以后我就能多个保障,那他,是不是可以走得更毫无挂念?
我看着他,像是在端详绝世奇珍,然后笑了笑:“那,我的另外一位婆婆呢?”
他收了笑意,与我对视半晌,我却始终也无法透过他的双眼看到我想看的任何东西,因为那双眼很浓很深,浓到如同被黑暗所笼罩,深到如同陷入无底深潭,除此便再也发现不了别的色彩。
他避开我探究的目光,再次看向前方,静了很久很久。在我以为是不是我擅自称他的母亲为“婆婆”而惹恼了他时,他的声音低哑地响起,打破了我的猜测。
“我娘……在我六岁确定封为乐府下一任掌事之时,被乐府长辈秘密送进了荒无人烟的深山里,任她自生自灭。(.)我爹去世之前告诉我,她已经死了,但没告诉我是如何死的。”
马车里又是久久的寂静。
乐府有乐府的规矩,我觉得这大抵如同汉武帝时的钩弋夫人吧,怕什么牝鸡司晨的事发生,所以下一任的掌事之母便会被杀或被弃。想我曾因为自己的生身父母不负责任的抛弃而怨恨过他们二十多年,但此刻与竺邺比起,我已经很幸运了,从小就没有感情的父母,就算后来如何也不会有太多伤感的情绪。
竺邺不同,他的母亲并没有离开他,反而是被那些不必要的规矩从他身边生生剥离开来,这对当时六岁的孩子来说极为痛苦。
“竺邺,”我轻声唤他,并未说什么安慰的话,“我想睡觉,抱着你好不好?”
或许是没料到我的脑内活动那么跳跃,竺邺有些发愣,我怕他会拒绝,又补充道:“我不生你的气了,这么多天,只要一静下来我就会思考,慢慢地也接受了你要走的事实,可现在你还是我的侧驸马呢,既然没走,不该继续以我为尊么?”
他笑了笑,脸上若有若无的悲伤被冲得淡了。他道:“好的。”然后出乎我意料地将我搂进怀里,下巴轻轻抵住我的发髻,让我靠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
到了宜州府的时候,我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做财大气粗。
婆婆在府里不出来我并不觉得有什么,毕竟夏日天气炎热,谁都不愿意晒太阳,晚辈去拜见是理所当然的。
可宜州府大门敞开,目光所及之处竟一个门卫侍卫也没有,找不到招待的人,这是让我直接闯进去还是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
我与竺邺交换了个眼神,怎么说我和贺兰秋也是夫妻关系,就算我直接闯进去,有这层身份在,府里的人也不会说什么,虽然我婆婆可能从此对我的印象会飞流直下三千尺。
但是,如今我手里有婆婆送来的请柬,凭关系和邀请函这两样,我又只带青聆和竺邺二人亲信进去,没有什么无礼之处,婆婆问起来也是下人们玩忽职守,而我们不会有任何罪过。
哎,这算不算一个下马威呢?
我一边摇头感叹,一边大着胆子昂首挺胸走进府门,一边还在心里想贺兰秋你此刻千万不要在,不然谁管你什么富可敌国,给我下马威我就让你这辈子也不敢住兰苑!
不过,宜州府里面的什么小径还能再变态些么?
没有人领路,像无头苍蝇一般乱撞的感觉简直让人心塞,好在府里环境不错,桑树槐树枝干粗壮,遮去大半耀眼的阳光,也不知何处有香花芬芳,香味远远就传来,叫人心旷神怡。竺邺和青聆本来就是不知疲倦的人,跟着到处走是无异议的,而我权当四处游览看风景,一时间也忘了还要找我那个未谋面的婆婆。
“奴婢参见公主!”也不知我逛到了哪里,从旁边一个小路上忽然窜出三个婢女来,急匆匆地跪地拜见。
终于想起还有我这个公主了。
我觉得自己有些窝囊,如果是媗乐来,估计此刻都果断回宫到我父皇那里告他们刁难人了,尽管父皇奈何不了贺兰秋,但警告也会有的,可我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在此处欣赏风景。
“起来吧。”我放软了声音,端庄地看着她们。
她们却未起,头埋得更低:“奴婢不敢,禀公主,夫人早前便吩咐过要奴婢三人去门前恭迎公主,可奴婢一时偷懒,竟误了夫人交代的事,害公主受热,求公主恕罪!”
这个理由不错,我就算真的受了热,在他们府上惩罚她们也是要被人安上嚣张跋扈的罪名的,果然要恕罪。
我吃了个哑巴亏,还好之前擦了胭脂,不然再怎么端庄也无济于事。竺邺在侧面握着我的手,我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转头朝地上的人道:“无事,谁没有贪玩的时候,本宫不怪你们,都起来吧,领我去见夫人。”
“是。”她们依言起来,一直低头,不敢无礼与我对视,此刻却有了几分犹豫:“公……公主,夫人说了,内院不得男子进入,所以让奴婢送侧驸马至外院歇息!”
比我的长欢府规矩还多,我应着“好”,冷不防竺邺忽然靠过来,状似亲昵地在我耳边说道:“公主要注意礼仪,这一路都有人在暗处观察着公主的一举一动,他们随时在向夫人禀报。”
保持一路的礼仪对我根本造不成什么威胁,我嘟着嘴,看到低头的婢女三个盯着我与竺邺挨得很近的衣角都红了脸,嗤笑一声,贴近竺邺的耳边:“你过去也要小心,送你的这丫头不老实,还是我的侧驸马就纳不得妾,你自己衡量着办吧。”
竺邺笑出声来,低低的嗓音很有魔性:“好,我知道了。”
我看了他一眼,转身就往前走。
第75章 拍马屁
宜州府果然是老府邸,也不知贺兰秋家是从哪一代开始经商的,府邸占地比我的长欢府还要广,各种楼阁房屋透出一股沉稳的古代风味,美如画中出,附加的装饰更是奢华得令人发指。[]
侍女带着我和青聆走了一盏茶的功夫来到一个花园里,花园小径乃平坦的破碎石板铺设,四通八达,隔着一块又一块形状不一的假山,假山周围又有一些青草和低矮的花树,幽香阵阵,犹如进了百花园,也仿佛是进了我寝殿前的小花园。
婢女领着我们绕啊绕,从这边走过去,又从那边绕过来,绕得我头都晕了的时候,一座假山之后,赫然出现了一群女子。
为首的是两名衣着不凡的女子,左边的那位披了一件暗红色霞帔,衣裙是微暗的橘红色九朵莲花暗纹,看起来三十来岁,被右边那位着鹅黄襦嫩绿纱裙、和我同大的年轻女孩挽着手,正笑着讨论什么。她们身后是规规矩矩排成两排二人的婢女,皆低着头,一派恭敬。
身边的婢女在假山后忽然对我屈膝福了福,无声退下。
我停下脚步,扯嘴笑了笑,摇着头又看向那边的那两人。
穿着霞帔的女子都是身份极为尊贵的,在燕京也只有皇后、太后、公主、正妃、三品以上大官家眷有资格用,且必须是大场合才能穿戴。如今我这位婆婆在见我的时候就用上了,看来对我的印象是真的不好,见儿媳都用大场合的疏远方式。这样一来,我这个没穿霞帔的公主反倒无礼了。
“公主……”青聆犹豫着叫我,我回身看了她一眼,撇嘴叹气:“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吧。”
竺邺的提醒真不是盖的。
因为没有婢女带路,我就装作不认识人,不失风度地走过去,在那二人看向我时朝她们微微屈膝福了福,然后笑看向婆婆。
“长欢头一次来宜州府,不认得路,一路上竟未遇见一人,误打误撞地在此遇见两位姐姐,虽有些冒犯,但不知两位姐姐能否向长欢指一下路?长欢要去拜见夫人,怕耽搁了时辰,叫夫人久等,实在惶恐。”
我一番话说得甜滋滋的,又不端架子,但一开始就亮出了身份,我是长欢三公主,表明给她们屈膝行礼是因为看在她们比我年长且有求于她们的份上而礼貌待之,并非是放低自己的公主身份,可以让她们随意欺负。
果然,原本面上毫无喜色的夫人笑了笑,眼神流露出赞许,隐隐还有些得意。但挽着她手臂的那名女子就不是那么想了,看着我的眼神从惊艳到惊愕,表情裂痕不是一般大,“姐姐?”
她打扮得俏丽,就算我卸了妆,她看起来也是要比素颜的我年纪小一些的,此刻被穿着成熟的我称为姐姐,不免脸上有些花花绿绿。
我故意装得有些尴尬,不知所措地看着她,心里想的却是能被和婆婆并排称作姐姐算是你的福气了,如果不是需要继续做戏,我管你是姐姐还是妹妹的!
有夫人在,那丫头到底不敢闹出什么幺蛾子,讪讪地收了表情,这也排除了她是我小姑子的可能性。只见她脸色微沉还要撑着笑一笑,然后朝我行了一个大礼。当然,不是跪拜礼。
“宜州王之女童雨拜见三公主!”
什么时候有个宜州王?我纳闷,不过这丫头姓童,前朝皇族并不姓童,本朝就不用说了,这宜州王不会是前朝皇亲国戚,应该是后来有了功才被封的王。
我笑着扶她起身,“郡主请起。”人才刚扶起来,旁边的婆婆就屈膝行礼了,“给三公主请安。”
我就算再装,看见婆婆这行礼的样子也能猜出来了。一脸地恍然大悟,我惊得张大嘴,像是才看到她身上的霞帔一般,急忙搀住她:“原来是夫人!恕长欢眼拙,见夫人太过年轻,竟以为是驸马的旁族姐姐,实在惶恐!此前有失礼数,还望夫人莫怪!”这话听着不安,但是夸得自然,证实了我没白在皇家呆了那么几年。
是人都喜欢听好话,更何况是中年女子听到夸她年轻的话。夫人的眼底有拼命掩饰的欢喜,眼神不自觉地柔和了许多,“公主哪里的话,该是民妇向公主请罪才是,这府里的婢女真是没有规矩,公主大驾,竟无人去迎!,叫公主受了委屈,民妇不敢无礼。来人!将吩咐过迎驾的婢女都带去打五十板子,叫她们还敢再对公主无礼!”
嗯,吩咐过迎驾的婢女。我暗里笑了笑,急忙喊住那些领命的婢女:“夫人厚爱,长欢实在感激,那些婢女疏忽失职是该罚,只是五十板子下去,命也保不住了。长欢来一趟宜州府,不敢惹得夫人生气伤身,还请夫人施以小惩大诫,别为了长欢伤了府里的和气。”
夫人身边的童雨瞧着我这一出戏,脸不由得更沉了些,眼神也有明晃晃的敌意。前世有于梵做男朋友,今时有忱天和竺邺,桃花运还不错且遇上的大多都是帅哥的我怎么可能不懂这种眼神代表了什么。
恍然的同时也有些好笑,这丫头和夫人这么亲密,只怕之前我遇到的问题她也脱不了干系,不过也难为她了,贺兰秋是我的驸马,就算她想嫁,嫁过来也是个妾室。
夫人听我的话得体大方,一点也没有要拿下人杀鸡儆猴的意思,一时间眼里的赞扬更是要满得溢出来,顺着我的话下了台,招呼着我一起去了前厅。
我见着时机成熟,就向夫人道:“长欢今日来见夫人,并不是空手而来,起先还怕带的东西不合适,入不了夫人的眼,如今一见,那些东西真是合适不过了。”
“哦?”我如今说什么做什么夫人都挺喜欢的,这下也来了兴趣,“公主竟带了东西来?”
我巧笑着点头,回身吩咐青聆去马车上取。
不一会,青聆领着三个侍卫捧着锦盒来,一一打开,里面的东西都用专门的容器玩好封存,那八只苹果甚至还用碎冰冰镇着。
我知道竺邺做事十分妥帖,对此也没有太过惊讶,扫了一眼东西,笑着把竺邺说的话搬出来:“这是御贡的甜心苹果,夏日炎热,用冰镇着送来给夫人好保新鲜。那一盒是长欢的母皇前几日刚从姜国带来的薄皮核桃,这核桃皮手捏即碎,好吃得紧,长欢的府上也只得了这一盒,今日来见夫人,就想着给带来了。还有那一盒,是一只小人参,长欢只记得是皇兄赠给我的,却忘了是哪里寻的人参。但这些可都是养颜的好东西,长欢平日不懂得享用,如今得见夫人,惊为天人,只盼着能讨夫人欢心,还望夫人莫要嫌弃。”
第76章 叫婆婆
我的话,一半是真,一半是假。
真的是夫人的确年轻,但长得也挺漂亮的,端庄大方的美还带有一丝妩媚,气质上更有那种大家主母的风范,这些养颜的东西给她确确实实不算辜负。
假的是那小人参我的确不知道是哪产的,但也并不是皇兄赠的,我还没到该滋补的年纪,公主府里不缺药材,皇兄自然也不会送我这种吃着难受闻着恶心的中药。
他送东西都很简单粗暴,要么现金,要么就是我直接给他要,绝对不会和我拐什么弯弯肠子。
可到底,真真假假都无所谓了。话的最后一句,才是我的真目的。
童雨不是皇家的人自然没有机会用太好的东西,所以我“御贡”二字一出,她看得眼都直了,听着我父皇、母皇、皇兄随便送我的东西都这么好,眼里的羡慕无法掩饰,连我都替她打抱不平起来。
可她如果知道这些好东西都是我用命换来的,应该不会有那种神情了吧?
夫人听完很满意,只要对她容颜有益的她都满意,道着谢让身旁婢女收下,她看着我,笑道:“公主既然到了宜州府,这里也没什么外人,民妇惶恐,公主……还称民妇为‘夫人’么?”
搞定。
她这话一出,我心里画了个勾,在童雨愕然惊讶的眼神中,略带羞涩地轻唤道:“婆婆……”
婆婆笑得合不拢嘴,急忙答应了,又叫人拿了好多珍贵的东西给我,不过没有出现什么祖传的手镯之类的,但也让我对她少了几分最初的成见。
毕竟是贺兰秋的母亲,希望自己儿子能娶到一个贤惠的妻子没什么不对,反观之前的那些可称之为“刁难”的事情,都是在考验我是否能在受委屈的时候稳定行事。
三公主是金枝玉叶,婆婆一定很怕我会被宠得无法无天吧?
当然,若我真是龙悕乐,保不齐真是个无法无天的。但我是安瑛桐,前世的我可不是什么公主,被于梵的企业家妈妈看不起身世,被好多人用言语侮辱过职业,需要忍受的刁难可比如今的婆婆高明多了。
经历过那些过往,我自然就不会由着性子乱来。
有那么一段时间里,婆婆眼里只有我这个儿媳,把脸色十分不好的童雨毫不留情地晾在一边。我没有借此机会想要去打击她什么的,尽管我的占有欲很强,但真正说起来童雨实在对我构不成任何威胁,先不说身世,单凭贺兰秋就是五行之一,她也不可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变成贺兰秋的妾室。
此刻去管她,不仅耗费我自己的时间,还有可能被婆婆看成我容不得人,不够大度,得不偿失。
晚宴前,童雨称不舒服告退,婆婆没留她,只叫了竺邺与我在前厅共用晚饭。
甫一见到竺邺,婆婆就有眼前一亮的感觉。乐府在陈国,虽然势力遍布天下,到底也是暗势力,大名声仅在皇室和陈国境内,所以知道乐府掌事的人并不算多,自然也不会在意掌事人的名字。
竺邺毫不避讳地告诉了婆婆他的名字,果然,婆婆听了以后只赞是个好名字,根本不知道他是乐府的人。让我松了一口气。
贺兰秋命大,他是真的去外地办事了,并没有在宜州府,如此逃过了一劫,没让我到兰苑去给他“收拾收拾”。
而对婆婆解开心结的我相处起来容易许多,一顿饭和婆婆聊的很开心,有说一些在齐国时的所见所闻和我同媗乐小时候的趣事,完全没有那种公主和臣民共餐时的繁多礼仪和冷冰冰的客套话。
竺邺在一旁静静听着,但一直都在笑。不同于以往标志性微笑,我知道他是在笑话我喊婆婆喊得殷勤,趁婆婆低头夹菜的空隙,我就开始瞪他,若不是他坐的离我远了些,我真会伸爪子过去拧他一把。
如此,一顿饭下来,倒也算其乐融融。
夏日的夜晚来得晚,但再晚也是要来的,当宜州府的点点灯火亮在每个角落时,我开始琢磨着与婆婆的告别。
可我的话还未出口,婆婆就向我说道:“我没有女儿,今日见了长欢你,觉得儿媳妇比女儿还要亲。贺兰秋也不在燕京,你就和竺邺一起在这里歇息,明日再走吧。”
我和竺邺交换了眼神,他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我会意,答应下来了。
婆婆很高兴,把我和竺邺安排在了一个与她寝园只隔了一堵高围墙的院子里,因为知道我父皇给我下过一道不能与驸马同房的圣旨,她就吩咐了下人给我和竺邺打扫出两间房来分开住。
我感谢她的体贴,但又有些不解。
儿媳有着别的驸马,为什么婆婆能这么淡定呢?而且看起来,她对竺邺的印象挺好的,丝毫没有要替儿子打抱不平的感觉。
第77章 诡异的笑声
“公主,今夜您便歇在此处,这位姐姐可以睡在靠窗搭起的床榻上。奴婢们会在院子角落的小屋里守着,公主若有需要,随时可以唤奴婢来。”两个穿着粉色褙子白色里衣的婢女送我们到了这里,明明低头说着话,神色间却有些躲闪,说完以后见我没有吩咐,躬身退下了。
我理解为她们头一次见公主,有些惶恐,也没怎么在意,环顾这屋子一圈,对青聆道:“这屋子离夫人的院子那么近,不会是贺兰秋的吧?”
青聆清冷冷地否定:“不是,侧驸马的院子一向都种有兰花,青聆在来的路上闻到蕙兰的香味,但这个院子并没有,反而盆栽里种的都是山茶。”
不说我还没想到,她一说我倒是反应过来了,这院子的确没有兰花的香气,屋子里也没有贺兰秋雕刻的金饰和木饰,仔细一看,那摆放花瓶的木台上还有薄薄一层灰,若贺兰秋住在这里,以他洁癖的程度估计能疯过去。
而且闻这房子里的味道,有花香,很干净,但不像是有人住的,或者是很久没有人住了。
我泄气一般地坐在床榻上,一会摸摸纱帐,一会摸摸被子,就是没有一丝睡意。
青聆静静地看了我半晌,拿起香炉旁的一只香点燃,过来给我熏帐,一时间房内也静,房外也静,静得人烦躁,没有了长欢府的寝殿外环绕的水声,让我一下子没适应过来。
“哎,”我索性站起来往外走,“现在睡不着,咱们在院子里逛一逛吧。”
“是。”青聆将熏香丢进香炉,跟我出来。
这个院子不大,屋后就是高围墙,仅仅是屋子前有一块与屋子同大占地的四四方方的空地,空地延边每隔三步摆放一只盆栽做装饰,此时瓷盆里的花枝零星开了几朵红花,在暗夜里格外妖娆妩媚。
我闲步行到庭院中央,回身一看,竺邺的屋子紧挨着我的,此时淡淡的灯光将他坐在桌边的侧影朦胧地投在纸窗上,静默中有恬淡的美感,让我不禁屏住呼吸,生怕动静一大就惊扰了这幅画。
青聆就在旁边,我也不好一直盯着他的影子看,又浅浅地扫了那个方向一眼,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地走到最近的石凳边坐下。
门咔嚓一响,亮光从开启的门里泻出,不知竺邺什么时候已经开了门出来,修长的身姿拢在光里,徒添清雅俊逸。
“公主还不歇息么?”竺邺走了过来,隔着石桌坐在我的对面。
我摇头,“我认床榻,在外面总睡得不太安稳。你不也没睡么?”
他笑了笑,垂眸未答,现场顿时恢复安静,和安静同来的还有一种不合时宜的尴尬。
我绞着手帕琢磨着该谈些什么话题打破这寂静,冷不防一阵女人的笑声从围墙那边传来,久久不断,声音在夜里突兀且诡异,听得我背脊一僵,看向竺邺是满目愕然。
竺邺却丝毫没有意外,只是苦笑着看我:“这就是我没睡下的原因。”
第78章 一种信任
那笑声除了因发声者短暂的换气而停顿外,一直不停地从夜空中传来,声音又大,如魔音灌耳,简直就是煎熬。我轻飘飘地看了一眼围墙,期期艾艾:“这,这是怎么了?”
竺邺还没有回答,院子角落的小屋子忽然开了门,那两个婢女见我和竺邺在此,忙不迭跑来:“让公主受惊了,这是夫人多年的习惯,只怕还要过一盏茶才会停……”
听了这话,我感觉自己受惊更不小,茫茫然地又瞟了一眼围墙,茫茫然地点头:“本宫知道了,你们回去吧,侧驸马同本宫在此,不会有什么事的。”
其中一个小婢女狐疑地瞄了我一眼,见我确实很淡定,眼里不由得冒出油然而生的敬佩,亮晶晶的大眼睛发着光,让我不忍直视。
等她们走了,我一改之前的镇定,哭丧地捂着耳朵看竺邺:“婆婆怎么有这种习惯,吓了我一跳……”
甫听到笑声我就脑补出一个画面:宋雪铃跑到婆婆的院子里大肆屠杀,杀红了眼后就在那里放出了这诡异的大笑。虽然我脑洞确实大了些,虽然后来笑声久了我也知道这不是,可是在这种安静无月的夜里,着实吓到了我。
竺邺的脸上难得出现这种无可奈何束手无策的神情:“四年前,夫人不知从何处听说每夜大笑一炷香的时间可以防止容貌衰老,信以为真后,每夜这个时辰都在自己院子里大笑,笑足了时辰才去歇息。贺兰秋事务繁忙,十日有七日不会回来,就算回来也不一定在这歇息,且宜州府并不常常有外来人住,就算有,也住在离夫人的寝园有一段距离的院子。没有人反对也没有人打扰,夫人这一笑,就如此坚持了四年。”
我有些哭笑不得,听着似乎将屋内灯火都震得忽闪忽闪的笑声,仔细思考一下,居然觉得婆婆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常言道:笑一笑,十年少。这样的做法在现代不少,但是要她这个古代人做出来,还挺先进的。
我撑着腮帮遥望没有星辰的夜空,颇为感叹:“哎,可是婆婆好像忘记我们的存在了。”
竺邺低笑,“大约是。那……公主是想继续坐在院里听夫人笑么?”
这话真是怪,我扁了扁嘴,“你信不信,就算我进了屋里去也照样听得见,相比起闷在里面,我还不如在外面听着爽朗些。”
说完,忽然想到什么,我表情惊悚地看着竺邺:“你知道婆婆什么时候开始大笑,还知道她每晚都笑一炷香的时间……你不会在宜州府安了暗卫每日监视吧?”
竺邺挑眉,似没想到我会想这种问题,偏头笑了一声,又看向我:“竺邺的吃穿用度都在长欢府里,每月虽也有自己的例银,可那点银子,根本养不起一个暗卫。更何况夫人是四年前开始这样的,我难不成还养一个暗卫在这里听夫人笑四年?”
我被他的话逗得笑了起来,这倒是事实,当初我在小巷子里把他捡回来的时候,他可不像是携了巨款的人,再说四年前他都还在陈国呢,就算监视也该监视贺兰秋啊,监视一个闲在府里的夫人做什么?
不过笑完我又蓦然想起一事,眯了眼睛一脸探究地盯着他:“你说你养不起一个暗卫?那你的绿绮琴谁给你拿来的,嗯?”
他答得坦然:“乐府的旧属。他在乐府有任职,不需要我花钱养。”
这话听起来也有点怪。我把跑歪了的思想好不容易拉回来,嬉笑道:“那你不怕我把你说的这话告诉乐府的人?”
他看着我:“公主不会。”
我看着他的眼睛,渐渐收了笑。
那双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的眸子还和以往一样难辨情绪,但我此刻却能清楚地透过它,感受到竺邺心中的坚定。尽管婆婆那渗人的狂笑还萦绕于耳,但我这一刻,却恍然觉得身边所有的所有都静下来,只剩下对视的我与他。
良久,一阵风吹来。
我一个叮咛,即时把手捂在了眼上,隔断我们之间残留的视线。哎,青聆还在旁边呢,怎么可以这样旁若无人地盯着对方看啊?
这是我对他冰释前嫌后第一回感觉脸发烫。
不太有勇气继续盯着他,我捂着半边脸回头寻找,才发现身后根本没有青聆的影子。
青聆这家伙果然冷冰冰的,走开也不打个招呼,唔,难怪刚刚竺邺能在我面前直言不讳地说出乐府来,想必她已经不在很久了,可怜的是我居然还不知道。
我有些无语,面子撑不起,遂撑着石桌站起:“你说的对,我的确不会,你这两年可是被躲在长欢府里的,说出去我也还是半个‘帮凶’。啊,正好,婆婆没笑了,我可以去睡了,晚安。”像个小孩似的一步一步跳着去了屋里,听到身后竺邺轻轻地笑了。
第79章 无奈的贺兰秋
第二日,天公不怎么作美,早起就开始下雨。
盛夏的雨一发不可收拾,噼里啪啦地打在屋顶,跌在地上,激起一串一串的水花,配着电闪雷鸣和婆婆挽留不舍的话语,瞧着倒还挺像样。
一直耽搁到了未时,雨才停了下来,我们也不得不踏上回京的路途。
“婆婆,长欢有空会来看你的。顺道也给你把一同驸马拉来。”我挽着婆婆的手一同走到府门口,雨过潮湿,一阵一阵的闷热压得人难受。
“好好好,”婆婆笑着答应,“如今见了长欢你啊,我才知道儿子娶了这样一个好媳妇,以后不会再做之前的那种错事了。”
要说婆婆做了什么错事,我其实之前毫不知情,要不是她一直踌躇着,今早等雨停等得清闲才终于告诉我,只怕我会一直蒙在鼓里。
婆婆说,贺兰秋两个月没有回宜州府了,原因无它,被婆婆逼着纳妾,他不得不往外躲。
以前婆婆不喜欢我,除了不满意儿子只当个侧驸马屈居人下以外,还听别人说我被三国皇帝宠得顽劣娇纵,且生来就美艳妖媚,甚至有磨镜的癖好。
原本这三点就足以让她对我好感度低到谷底,后来再打听打听我的一些光荣事迹,发现我与贤良淑德、三从四德根本沾不上边,对我的成见也就不再是一星半点了。
正巧此时,童雨那个丫头整天在她面前表现得体贴入微,明朗可爱,又屡屡向她暗示自己对贺兰秋芳心暗许。婆婆瞧在眼里,不想儿子在我府上受委屈,自然有意无意地想要撮合他们俩。
反正宜州王的女儿做富可敌国的富商贺兰秋的妾室,位居三国公主之下,也不算委屈她。
可我想的是,贺兰秋之所以后来没有纳童雨为妾,其一当然是不喜欢她,其二则是贺兰秋已经有我这个没见过但听起来就很难搞定的公主作妻了,再怎么差,他在长欢府也没被限制自由,可如果纳了童雨,童雨又是婆婆那一方的,两个媳妇两边监视,估计从此以后他连自由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所以他才没答应婆婆,所以他才把自己的手工制品全部移到长欢府准备在那里长住,所以他才会在我无意间闯进兰苑的那天正好遇到我。
我一边唏嘘着缘分,和婆婆行礼告别,一边和竺邺往马车上走。
青聆就在我左后方紧随着,我想了想,还是回头轻声问她:“昨日晚了没看清,今日我看我们住的那个院子确实很像一个男子的住处。既然贺兰秋的父亲很早就过世了,那么那个院子以前住的是谁啊?”
青聆看了我一眼,摇头:“青聆不知,但好像听别人说过,以前驸马有一个比他小两岁的二公子,不过从未有人提起他的名字以及如今住在何方,依青聆看,大约是……早夭了。”
早夭?如果真是这样,又如果我昨晚上住的是我那从未谋面的小叔的房子……
我抖了一抖,搀扶着青聆的手赶紧进了马车,竺邺在我身后也跟着上来。
我掀开帘子,带着和煦笑意与站在石阶上和蔼看着我的婆婆客套几句话,马车动了,我撂下帘子,坐正身子继续想这个令人五味杂陈的问题。
如果那个院子真是小叔的,小叔又真的早夭了,婆婆怎么说也会好好保护它,无缘无故地让儿媳住进小叔的房子,于理不合啊!
脑海里忽然划过昨晚那两个婢女送我和青聆去到那里,说话时忽闪忽闪地眼神,我打了个寒颤,一时间鸡皮疙瘩一层一层地掉了下来。
当然,昨晚上因为认床没睡好,此刻马车颠啊颠的睡意上来就无暇再想别的问题了。我思索一番,抛开这个没有任何意义的问题,捉过竺邺的手臂抱住就靠在他肩上,嘟囔道:“侧驸马,哎,我好困呐,靠着你睡一觉哦。”
竺邺没有抽回手,轻笑,“好。”
我笑着舒适地蹭了蹭,鼻尖干净的竹香让我仿佛置身于长欢府的竹苑,熟悉又安心。闭上眼睛,任自己陷入一片混沌的黑暗,一觉睡到燕京城门口。
还好还好。府里那个“青柚”是真的好好管理了我的寝殿,没给我闹出什么事情来。
到了长欢府,睡意殆尽,我抬头看着府前写着三大个金字的大大牌匾,那种回家的亲切感让我对这里的喜爱更添一层,迫不及待地跑进去,里面都没变,玉祁、邵玚安然无恙地待在自己的院子里,“青柚”也摆出一张笑面虎的样子来,对我和往常一样。
好心情被她的笑脸给滞了滞,我偷偷看了她一眼,面上不动声色,走了两步,还是忍不住将她吩咐去叫玉祁来。
竺邺是府里的管家,一日未归就多了很多账本要处理,眼下我要叫玉祁来,他也没留下来的意义,告了退便回竹苑。
很快玉祁就来了。
“玉祁!”听见推门而入的声音,僵了很久的我从贵妃榻上跳起,跑过去拉住他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自己的寝殿。
玉祁奇怪地看我一眼,又看了我拉着他的手一眼,最后视线跟着我环顾四周一圈,眼神里又奇怪了几分:“公主,有什么事么?”
我没有因为他的存在而放松警惕,整个人像个炸毛的刺猬,面色凝重如临大敌。
“你快帮我检查检查我的寝殿……”
这突兀的命令叫玉祁好生纳闷,低头看着几乎缩成一团躲在他身后的我,不明所以地眨眼。
不过纳闷归纳闷,这并不妨碍他领命。他依我所言慢慢走进屋内,我紧张地看着他不知是念了什么诀,手肘与眉眼齐平,右手两指放于紧闭的右眼上,左眼睁开,慢慢地在原地转一周,视线甚至还特别在我身上留了一会,在我的心都跳到嗓子眼时才终于转开看向别处。
“我寝殿里有没有什么东西?”玉祁将手放下,我急忙三步两步跑到他面前,期待地问道。
他看我这满满希望的眼神,越加不明白我的想法:“公主是希望有东西呢,还是没东西?”
“当然希望没东西呀!”我眨巴着眼,难不成有没有东西是我希不希望可以决定的么?
玉祁道:“没东西。”
我挑眉:“真的?”
“真的。”
我的眉挑得更高,“没骗我吧?如果我刚刚说希望这里有东西,你会怎么说?”
玉祁看着我,半晌道:“那就有东西。”
整张脸都塌了下来,我感觉如果眼里有飞刀,玉祁已经被我戳了一身的窟窿了。牙根磨得咯咯作响,我道:“玉祁,需要我给道长说一声你有多敬业么?”
他还是保持一张正经的脸,仿佛真是个不苟言笑的道士,“没有玉祁,只怕公主见到师父已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哟,你小子,敢威胁本宫?”往日格外听命的玉祁要反了天了,我除了惊讶,更有一种养了多年的孩子长大了就自己跑了的痛心感。听了他这话,想起之前空灵老头说他丢失道术的事,怒气消了些,只当是玩笑话和他耗。
他板着脸,眼里却有笑意:“玉祁不敢。”
我也板着脸哼了一声,“不敢就好。”说罢,自己也绷不住脸,轻轻地笑了一声,“过来坐吧。”
玉祁是个道士,还是空灵大大方方喊来保护我的道士,自然不需要像别的男子那样扭扭捏捏地说尽不敢入寝殿的话。清者自清,他坦然地跟我走进内阁来,顺着我所指方向,坐在临窗贵妃榻对面的一个檀木椅上。
“公主为何忽然要玉祁来看寝殿有没有东西呢?”
我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但是又奇怪他怎么不知道这事。低眸看着自己的衣裙,指腹一点点地轻轻拂过丝滑的绸缎,静了半刻,我道:“有不该来的人来了长欢府,出去一日,怕她对我的寝殿动了手脚,我不得不让你来检查一遍,以防万一。不过还好,这只是莫须有的事情,她到底没有轻举妄动。”
玉祁却并没像我一样松了一口气,他一愣,“不该来的人?据我所知,近日并没有什么人到长欢府里来,最后进公主府的……好像就只有玉祁了。”
我看了他一眼,疑惑愈浓,空灵老头难道没给他说么?我摇头:“我说的不是你。”转头望了望殿门口,那里没有人,也没有人的影子。我叹气,压低了声音,凝重地看着端坐在对面的他,“哎,还不就是你师父要你来保护我的原因么?那个人,嗯……她不算是人了,她噬了我婢女的魂,如今……就在公主府内。”
玉祁的表情是呆滞的。
他第一次这么愣愣地盯着我看了很久,然后眼波微转,像才反应过来我说了什么一样,紧紧地皱起眉头,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公主怎么之前不告诉我呢?”
他过于激动,声音不由得大了很多,我急忙将手指压在唇上示意他噤声,有些紧张地看了一眼敞开的殿门。
还好,没人。
第80章 跑偏的话题
我撇了撇嘴,整个人都耷拉下来:“就是你帮我找你师父的前一晚上的事。(.)之所以没告诉你,也是怕知道的人多了,会打草惊蛇……”
玉祁颇有些责怪的意思:“可玉祁是奉命来保护公主的人,还好宋雪铃没有轻举妄动,若公主这两天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公主要玉祁怎么给师父交代?”
“这事我已经告诉道长了,我以为他会给你下什么新的计划,这样你就不用我转告了。且道长给我说你为了让我和他见面丢失了一些道术,我不想打扰你静养的,所以……根本就不知道他没有告诉你……”我有些怂,这话在喉咙里嗡嗡地响,不仔细听还真听不清楚我在说什么。
或许玉祁觉得我这样子瞧着挺委屈的,他看着我,话语也放软了一些:“只是丢失一些道术罢了,没什么大碍,这两日都修回来了。不过,师父没有同我说起这事,我想大约是他老人家已有对策。”他说完,忽然从座椅上站起来,朝我拱手道:“方才玉祁无礼,还望公主恕罪!”
我瞪了他一眼,真是的,我没告诉他他就一脸严肃,他师父没告诉他就是理解。我有些愤愤不平,见他请罪,声音也大了:“说正事儿呢,这里就咱俩,用得着行礼磨叽么?!”
他又是一个怔忪,亮白光滑的脸有些不自然,见我没理他,讪讪地又坐回座上。
“反正你自己小心,宋雪铃那人歹毒着呢,知道你是空灵老……道长的徒弟,只怕下手更没有顾虑。现在她附身在我的婢女青柚身上,大概还不知道我把她认出来了,你注意着,别让她知道了。”我回归了公主的霸气,眼睛眯起面无表情地叮嘱他。
还待说什么,忽然青聆就端着一个茶盘进来了,她还像平常一样轻飘飘看了我一眼,然后微低着头将茶送在我旁边的小柜上放着。
依旧是以往波澜不惊的青聆,也不知她有没有听到方才我和玉祁说的话。(.)
玉祁是知道青柚是青聆妹妹的,见她进来,和我一样选择闭口不提此事,只当方才我们是在闲聊一些毫不相干的事。道了声谢接过青聆端来的茶,也不管烫不烫就喝了一口,然后嘶地一声把茶放在桌上,单手捂唇喊烫。
我恨铁不成钢地白了他一眼,优雅地端起茶,吹了吹浮在绿汤表面的茶叶,轻轻嘬了一口。
哎,是有点烫。
没了青柚的日子其实是很难熬的,这两天一静下来我就发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天天面对着青柚那个我怀疑是不是上辈子说的太多这辈子才没多少话说的姐姐,只有我问她才会答,不问她也不会多说的人,简直无聊到整个人都挤不出汁来。
自然,更难熬的是没了青柚那些各式各样的八卦,因为这样我又少了一个了解燕国风土人情的渠道,让生活变得更枯燥了一些,简直叫人听而垂泪。
深刻体会到青柚在我心中占据的地位,我对除掉宋雪铃的心就又多了几分的坚定,但我也因此知道了自己有多无能,害她的人就在我身边,我却没有任何办法去为她报仇。就算我凭着满腔的仇恨去,伤的只会是青柚的肉身,而不会让宋雪铃受到应有的惩罚。
为此,我差点抽了自己两巴掌。
父皇听说我被婆婆一封请柬请去了宜州,给我的回信也就延迟了一日才送到我府上。
我清楚他与宋雪铃之间的纠葛,也明白他这样小心是最好的,青柚再怎么说之前也是我的贴身婢女,我、竺邺、青聆都去了宜州,府上真正能管事的也就只有她一个,以管事身份将父皇给我的信件保留,再在无人之时打开看完再焚烧,似乎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我仔细阅览了青聆亲手交给我的信,从字里行间能透出父皇对此事的重视与对我的安危的关切,但因为我之前说过不可轻举妄动,他也并未给公主府加什么侍卫暗卫的,只说他已再三修书给空灵老头,希望他近日能亲自到我府上,与徒弟共同保护我。同时,他还让我将玉祁安排到离寝殿更近一些的院子居住,我这边有什么事,他知道得也快些。
我把安排玉祁院子的事告诉竺邺,附加一句是我父皇命令我这样做的,他虽然笑得有点戏谑的,但还是很快吩咐下去,让玉祁住在邵玚流云轩前面的一个无名院落里,与我的寝殿隔着未来正驸马爷的院子。
这样的安排还不错。
我琢磨了一下,还是把穿越以来一直耿耿于怀的事向竺邺道:“竺邺,你有没有发现你、贺兰秋和忱天有什么共同之处?”
竺邺看我神色认真,握着只剩一半茶水的白瓷杯仔细地想了想,然后将他的右手伸到我的面前,蓝色的图案在他白皙的手上格外柔和,“公主说的是这个?我们的右手上都有一个图案,大概都是你昨日说的甲骨文。”
我感叹于他的观察力与记忆力,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你可不可以让你的乐府旧属为我查一查,除了你们三人,另外两个右手上同样有图案的人在哪里?”
竺邺的眼里极快地闪过一丝光,但很快消失不见。他放下瓷杯,笑着问我:“原来有这种图案的人有五个,可公主……为何要找他们呢?”
我抿了抿唇:“来日方长,这个问题我以后会告诉你。但是竺邺,我求你的事不多,这一次你一定要帮我。”
他定定地望着我,然后低下头,素手提起一旁装了沸水的瓷壶,缓缓地往装了茶叶的茶盅里添水,又用茶具拨了拨:“公主言重了。帮是可以,但竺邺在乐府的旧属可不会做对我对他没有任何好处的事。”
我接过他递来的茶,轻轻放在桌上,皱眉思索,然后下了很大决心看向他:“你,你那日不是说过,不论现在还是以后,都会允许我向你提三个条件……”
竺邺抬头看我。
我咬唇避开他的视线,“你帮我查这个事,以后,就少一个了。”
久久地沉默。
我抬起茶,一个小小的杯子,我却想要将脸全部都埋进去,热气因呼吸而涌上脸颊,朦胧了眼睛,缓和了酸涩。
竺邺是这样聪明的一个人,怎会猜不出那两个人对我的意义谓何。
我有女尊身份,有他和贺兰秋两个驸马,又和忱天暧昧不清,正好,三个人手上都有图纹。
而我,现在还想让他帮我找另外两个。
一种类似于愧疚的情感涌上心头,虽然我知道他不会留太久,我也只是想在他离开前将五行聚齐对抗宋雪铃,但我还是觉得对不住他。我看着裙角,头顶茂密的竹叶被清风带得沙沙作响,将刺眼的阳光全都隔在了外面,留了些许凉意。
这是竹苑最好的景象,此刻却成为衬托无言的绝佳景致。
也不知道静默持续得有多久,在我心里忐忑万分时,我才听见对面的竺邺声音含笑,只答了一个字:“好。”
我放下杯子站起来,颔首道:“多谢。我先走了。”这个过程没有看他一眼,转身便离开。
只是这一转身,之前被茶水腾腾热气熏过的眼睛像是承载不了太多,忽然滑下两滴泪来。我一直行到竹苑正殿前,竺邺看不见的地方才抬起手把它抹了去。
“哭什么哭,现在一遇到些小事就哭哭啼啼的,以后他走了,你有的是时间哭。”我耸着鼻子,也不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劝自己面对现实。
空灵说过,等宋雪铃除去,五行手上的甲骨文也会在一月之内完全消失,那时,我不再需要他们,他们也不会和我有任何牵绊,所有人的去留都由自己决定。
如今竺邺不会离开,却不代表以后也是这样。
我长叹了一口气,慢慢走到竹苑的木栅栏门处,身后老远忽然有声音喊道:“公主!”
是竺邺。
我一僵,庆幸自己方才就已将眼泪擦干净了,但又有些担心擦眼泪的动作有没有被竺邺看见。调整好表情,我转身:“有事?”
他缓步走到我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公主有没有兴趣学琴?”
没想到他说的事是这种事,我莫名其妙地一愣,“学,学琴?”
“是。”
“为什么学琴啊?我已经会笛子了。”我还有些呆愣,自然而然就把真相说出来,忽然想到自己还有求于他,他亲自过来问,我这么拒绝他也有些过意不去。到嘴边拒绝的话硬生生地转了个方向,我打着哈哈,“啊,会笛子了再学弹琴也好,哈哈,锦上添花嘛,可以的可以的……”
竺邺笑了笑,“那公主后日午时三刻到竹苑来吧。”
我又愣了愣:“午时三刻?那个时候你不是还在给邵玚教学么?”
他摇了摇头:“邵玚天资聪颖,又出生于书香门第,文学方面的简单知识早已不用他人教授,他年纪尚小,若传授一些上了难度的又有些勉强,竺邺只需每日辰时到未时,给他复习功课、指导武术与琴艺便好,不需要耗太多时辰。”
一人分饰多角又体贴学生,竺邺如果在现代,光凭本事就能得到很多学校哄抢吧?这就应了一句话: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却偏要凭本事生活。
邵玚是还小,不该因为他聪明就拼命用学业压榨他,我表示很理解,点头过后想起一事,不由得小心翼翼地问他:“那个,教我学琴,你要收学费么?”
竺邺笑了起来,看着我眨了眨眼:“公主若学得不好,自然是要收的。”
这什么逻辑。我“哦”了一声以作回答,直到竺邺告辞走了老远,我才站在原地恍然想起自己方才不是还心里别扭来着么,怎么一下子就被他的话题整跑偏了?
第81章 请公主下厨
我有些痛苦地拿起筷子,看着满盘的炒排骨,那种美食就在眼前我却无法立马夹起品尝的感觉简直令我心痛欲裂。
去竹苑学琴已有两日,虽然每次竺邺都只用半个时辰教我,剩下的半个时辰随我乱弹,但指尖在绷紧的琴弦上一次又一次勾动所带来的钻心之痛,让我很是难过。好在想着学不好要交学费,我咬着牙也撑了下来,听课的时候也因为手上的痛而无法分心而格外认真,不管怎么说,结束时竺邺看我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赞扬的浅笑。
可是,还是痛。
“青聆,要麻烦你给我布菜了。”我眼角带泪地盯着排骨,终于开口向青聆求助。
青聆走上前来,见我两眼发光地盯着白瓷盘里伴着碎辣椒横卧的几只排骨,一张冷脸有些绷不住地抽了抽,不过她总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仍然能淡定给我夹一块肉多的排骨放进碗里。
我很感激她的贴心,朝她笑了笑:“谢谢。”
她垂下眼睑:“这是奴婢的本分。”
我没时间去和她闲扯,右手蜷成一个拳头把筷子握住,在碗里打滑几次终于叼起那块梦寐以求的肉,放在嘴边还没咬下去,殿外忽然传来“青柚”的声音。
“公主!兰苑驸马求见!”
听见她的声音,我条件反射地手一抖就把排骨给抖进了碗里,听清楚她说的内容,我忧伤地看着排骨叹了口气:“让他进来吧。”
于是,贺兰秋进来时,正好捕捉到我捏着筷子费劲地夹着频频滑落的排骨,然后用十分不自然的扭曲动作极为满足地咬了一大口肉,看见他时又迅速搁下筷子拿手帕将满嘴的油擦干净,鼓着腮帮子朝他灿烂一笑的场景。
他平稳的身姿微不可查地晃了晃。
“参见公主。”他和青聆一样都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这一下也是镇定自若。
“嗯嗯,吃饭了么?没吃过来一起吃吧,我也才刚刚开始而已。”趁他颔首之际,我费力又快速地咀嚼,只是说话的时候还是有些含糊不清,不免有些尴尬。
“好。”贺兰秋犹豫了一下,坐到了青聆刚搬过来的椅子上,隔着四方桌看着我忽然面色发白,一把抓起茶杯就开始猛灌茶,边灌还边捶胸口,他的眼神有些不自然。
我这时候如果还顾忌他的感受,那我就要被噎死了,活着和面子,我还是更注重前者。
大约是被我的吃相所影响,青聆给他摆放好碗筷后他只夹了个狮子头进碗吃了一口,其他时候一直在用筷子优雅地戳着碎到惨不忍睹的狮子头。一边戳一边看着我。
我被那排骨梗得好不容易喘过气来,有些后怕地看着桌上那三荤两素一汤,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
我瞟了他一眼,眼睑处有淡淡的阴影,鬓角微微凌乱,除此之外衣冠楚楚,极为干净整洁。不过相对于他来说,的确可以用风尘仆仆来形容。
我道:“找我有事么?”
他看了我一眼,从来没见过笑意在其中的墨黑眸子划过几分拘谨与踌躇,好像是思索了片刻,他缓缓道:“听说,公主去了宜州。”
我眨眨眼睛,点头:“是啊。”
“那……”他顿了顿,像是内心十分忐忑似的,“臣的母亲,可有为难公主?”
哈,原来他也知道婆婆会刁难我。我双手撑住腮帮子,浅笑着看他:“你看我这样子,像是被夫人为难过的公主么?”
他一愣。
我笑了笑,把手放下来卷起筷子,用极为别扭的动作串起盘里冒着热气的狮子头放进碗里,扒成小块送进嘴里,边埋头吃边道:“放心吧,夫人没做什么,她很喜欢我,还允许我叫他婆婆呢。”说到最后几个字我还特意瞄了他一眼,果然贺兰秋被惊得不轻,看着我都不会眨眼了。
暗里嘿嘿一笑,果然我是很厉害的嘛,连他都没料到我能化解婆婆之前对我的心结。(.)抬起头,挑眉看着他:“你不信?”
果然是不信的。贺兰秋没回答,但他直接从椅子上站起身走到一旁,很正经地朝我一个九十度鞠躬,“公主大度,令臣敬重万分,若臣母有何失礼之处,公主不必委屈,臣愿受公主惩罚!”
我有些好笑,他一定以为我说没事是故意哄他的。不得已再次放下筷子上的肉,我侧头看着还保持鞠躬的他,笑道:“那我估计要让你失望了,我没你说得那么大度,也受不起你的敬重,先不说我在宜州本来就过得很好,就算我真在夫人那里受了委屈,没等你回来,保准宫里父皇的旨意就已经下到宜州了。你现在来这里讨罚,难不成我还要强加给你一个胡乱揣度公主之意的罪名?还有,别一天自称臣不臣的,叫别人听见以为我疏远你,估计那时候我才真的会有事。”
贺兰秋听我这顺溜的一席话微微带着教训意味,略带诧异地站直身,立在那里并无动作,一身墨衣上掺了银线绣的云纹在微暗的天色下熠熠生辉,越发显得他玉树临风。
我知道他纠结,善解人意地叫他坐下,又继续和那几盘子菜作斗争:“你若还是不信,自己写信给婆婆便是,看婆婆会告诉你什么。还有,看见我发髻右边这只有好大一颗珍珠的簪子了么,就是婆婆给的。”
贺兰秋被我话里一口一个“婆婆”给打回了现实,见我埋头吃得香,一时也没有说什么来打扰我。倒是我扒着青聆刚刚盛上来的白米饭,忽然笑起来,支支吾吾道:“你知不知道我是怎么和婆婆打好关系的?”
贺兰秋配合地摇头。
我兴致勃勃地和他谈论起那天的情形,自然,在见到婆婆之前的那些事我全给省略掉了,连童雨那丫头在我也没说,剩的只有我见了婆婆以后的情况,甚至连婆婆夜晚大笑保容颜的事也没有放过。
于是,我的寝殿内就出现了这样一幕:华丽的屋内,渐渐明亮的灯火中,我和贺兰秋衣着华丽坐在桌边,我嘴里含着一口饭很兴奋地说着那日的情况,到了几乎忘我的境界,时不时从嘴里跳出几粒饭粒跳到桌上,看得贺兰秋额角不住抽搐,脸色有些发绿。青聆在一旁听得也是不忍,见我浑然不觉失态的样子,默默地退了出去。
哈,我怎么可能会不知道我的这模样他们不敢恭维,故意做出这毁形象的姿态,不过是指头憋了一下午的痛,忽然想找个地方用另一种方式发泄一下罢了。
既然贺兰秋自己送上门来,有人可以恶心,我不恶心反倒显得我小气了。正好,他又是个有洁癖的,只是不知道有没有强迫症呢……
等我那碗饭吃完,故事到了尾声,桌上的菜也凉了。
之前只顾着自己说着开心,此刻惬意地靠在椅背上微眯着眼,我才顿悟贺兰秋没吃东西。
有些过意不去,我从惬意中脱离出来,坐正身子关切地看着他:“你都没吃东西,这菜……估计你也吃不下去,要不要叫厨子重新给你做点东西吃?”
贺兰秋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迟疑着看我:“这个时辰府里所有膳食已送完,厨子都回家了。”
也对,厨子也是人,都有下班的时候,此时厨房里也只有洗碗的大妈在了。我轻颦眉头,问道:“那你怎么办,只吃糕点填肚子肯定腻得慌,不吃你就要饿到夜宵的时候,可是夜宵顶多就是碗银耳羹什么的,吃了也不顶饿。”这个明明很简单的问题,我思索起来却比自己该吃什么更费劲,连话也说出了绕口令的感觉。
“要不……你去府外吃?”我两眼放光,这里离京城中心远是远了点,可那里的夜市通宵不打烊的,据说好吃的东西也多。
贺兰秋只定定地看着我,连拒绝和接受的话都没有,比竺邺更深沉的眸子不辨悲喜,然而,他接下来说出的话却远比竺邺惊人。
他说:“贺兰秋斗胆,请公主下厨。”
耳边像是炸开一个惊天动地的鞭炮,我呆呆地指着自己:“我?”
驸马叫公主下厨?我没听错吧?
我惊愕之际,贺兰秋却连表情都没变,毫无一点笑意的神情表示他根本没有在开玩笑,闻言,他十分镇定地看着我,然后肯定地点头:“是。”
我喃喃道:“你不想出去告诉我就是了,府里有的是会做菜做饭的婢女,我,我只会煮面,做不了饭的……”
“那公主煮面就好。劳烦了。”他毫不留情地斩断了我断断续续的话,表情正经到我想打他都下不了手。
其实煮一碗面也没什么,用完晚膳到睡觉的这段时间里我最是无聊,看书久了眼睛痛,绣个帕子会扎手,在府里闲逛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不舒服,竺邺还要处理府上的事情不好打扰。
可贺兰秋这么直白地下任务给我,他这算是报复我刚刚恶心他么?
我誓死不从,伸起手摊开给他看:“不是我不想做,但是你看,我今天去竺邺那里学琴把手给磨破了,方才吃饭筷子都拿不稳,怎么给你煮面?”
贺兰秋静静看了我红肿的十指半晌,然后从怀里拿出一个药瓶递给我,我以为他这是打算断了我的后路,还是不肯放过我,急忙答道:“婢女已经给我上过药了,只说这两日不能再磨到手指,不用浪费你的药了。”
谁知他并没有理我,沉沉地嗓音传来:“这是很好的擦伤药,留着明日用。煮面一事,公主可以不用亲为。”
我松了一口气,谁知气还没喘到底,贺兰秋的话就把我留在胸腔里的下半段气生生憋了回去:“贺兰秋从未入过厨房,今日,还要请公主在一旁指点。”
第82章 做面
他说要我在旁边教他煮面条。
嗯,他一定在逗我。
我坐在椅子上盯着他,他也丝毫不客气地盯着我,感觉气氛都凝固下来了。很久,我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没进过厨房?”
“是。”
“和面揉面擀面下面你都不会,你确定等我教会了你,你还不饿得前胸贴后背?”我看着他那副淡定样,瞪大眼睛问道,这些还是小事,别这家伙连面粉都没见过,那我不是要急死么?
自穿越以后,遇到的人一个比一个厉害,最不济的媗乐好歹和龙悕乐也曾长袖一舞动京城。原以为好不容易找着机会可以鄙视这位最有商业头脑的驸马爷了,可原本最有资格摆威严的人,到头来似乎才是最怂的一个人。
那厢貌似被我一句又一句的话磨得没了耐心,忽然站起就如清风一般朝外走去,徒留清冷略带愠怒的声音盘旋在我耳边:“你走不走?”
叫他不用对我太客气,他还真做到了。奈何本来想借此得瑟一番的本公主果真是吃硬不吃软,脑袋一抽,鬼使神差就答道:“走!”然后在对自己纳闷的空档中追上了那人。
哎,我那么急着回答做什么?是他让我教他,为什么我非要做出一副是自己巴不得去教他的样子?
我走着走着有点想反悔,可青聆听见了我们出殿门的声响,敏捷跟上疾步追着贺兰秋的我。有另一个人看着,潜意识把我想要反悔的念头也给掐断了。
罢了,不就教他煮面条么,我又不饿又不用亲自动手,侧驸马那么有钱,大不了以后给他坑点东西当学费就好了。
美美地想着,我勾起一抹笑加快了脚下的步伐,追上不认识去厨房的路却还要装得很冷静的贺兰秋,默不作声地把他领了过去。
“喏,这儿有面粉,用这个碗盛满满的两碗,像堆小山一样放到砧板上,把小山顶挖个坑,小心一点倒半碗水进去……哎,快拿旁边的面粉堵上,别让水流得到处都是……”
“接下来呢,你把中间有水的稀面慢慢地在中间揉,力要大,边揉边在旁边的干面上滚两圈,如果觉得干了些,就用碗倒一点点水在面上。嗯,不过感觉你做得挺好的,不用加水了……哎呀,手上的白面可以用水洗干净,别老盯着看,不脏的,放心吧。”
“把面团揉成长条……不是这样,太细了不行,这不是直接就可以搓成面条了,你得把它弄得像,像……啊对,像擀面杖一样,然后用菜刀……要不我叫婢女来切吧,然后给你拉好下锅煮,你使力太大了,切得也不均匀,她们来做,顺便把葱花也切了,你在一旁看着下次就会做了呀!”
“好了好了,拿那边那双长筷和竹篓里的面碗来,小心一点,把锅里的面捞起来,慢慢的小心烫。嗯,你端好碗过来,这里有刚煲好的鸡汤,我给你舀一勺,舀鸡汤要先把面上这层油搅开再舀,不然吃着就是满嘴的油了。哎,你吃不吃鸡肉啊?味不够就再加点盐……呃,面有点多了呢……”
“你要不要吃?”
第一次做面十分生疏笨拙,但一直在很认真很认真、认真到一直默默听我指挥做面的公子,在我说他碗里面有点多的时候开口说话了。这句话在我被面香味勾得馋虫都出来的时候来得叫人格外的欢喜,两只眼睛期待地徘徊在他和面碗之间,我一边嘿嘿嘿地笑,一边使劲地点了点头。
他好像,是好像,轻轻笑了笑,然后将热气腾腾的面放在了厨房平日里备菜的木桌上,转身去角落的竹篓里又拿了一副碗筷过来,递给我。
我睁着大眼睛眨巴着看他,然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爪子,又再看他:“我只吃一点点,一点点就好,吃不了太多的。”
他会意,默默地给我在他的碗里分了点面出来,还夹了几块鸡肉给我堆在面上,将碗推到我面前。
哎,谁说冰块脸不会照顾人的?
12我盯着诱人万分的面条,抬头朝他弯着眉眼笑了笑。厨房里的木桌长椅都早已被我吩咐的婢女擦得干干净净,贺兰秋颔首之后便没再看我,想必是忙活许久饿得厉害,也没打招呼客套,坐下就开始吃面。
他生在富贵人家,礼仪以及吃相都十分文雅,尽管饿了那么久也不见他有所失态,我看了他半响,低头握起筷子就要和碗里的面条做斗争,忽然顿了顿,我起身道:“你先吃着,我马上回来。”
一轮玉盘高挂云间,发出柔和却又耀眼的皎洁白光,身旁不远处照例有几点星辰作伴,令乌黑的夜空显得璀璨夺目。青聆正现在厨房外的院子里,依着一个刷了红漆的梁柱而坐,她静静地斜看着半丈外的灯笼外一只扑腾寻光的飞蛾不停地环绕它,淡碧色的衣服被月光照着愈发清冷,眼神无悲无喜,不知在想什么。
坐在另一个方向的两名婢女见我出来,立马起身行礼,惊动了她,她急忙回神走到我面前,颔首:“公主。”
我细细看着她,青聆其实是个很美的女子,美得坚强,美得低调,美得干净。这样一个女子,根本不适合留在府里当一个贴身婢女。
但我想说的并不是这个问题:“嗯,你饿不饿?”
她抬头看了我一眼:“奴婢用晚膳比公主晚,此时不饿。”
“哦。”我点头,又问,“那……竹苑那边,今日送晚膳和收碗筷的时间如何?”
青聆微低着头,禀报:“送晚膳的时间自然与公主是一样的,只是方才公主与驸马进了厨房后才看见有小厮送了竹苑的餐具来。”
“这样啊,”我低头答应着,依这个时间来看,他今日许是又忙过了时辰,吃的是冷菜冷饭。静了一会,想起厨房里还有贺兰秋和那碗面,我转身走回去,半路又停下来,“这里蚊子多,你不必一直等我,回去歇息吧。”
“奴婢想在这里等公主。”
我回头看了她一眼,她微低着头,并没有什么异样,就往厨房里走了。
“我不过是在旁边指挥你,第一次做面,你居然能做得那么好吃!”我叼起面往嘴里送,模糊不清地夸赞着。果然,能把生意做得那么好的人,智商和小脑的灵活力简直不可小觑啊。
贺兰秋抿了抿唇,对于这种赞扬并没有表现出自得与欣喜,他看着我,声音平平淡淡:“差公主做的差远了。”
敢情是喜欢吃我做的面才非要把我叫来的?暗地里有些洋洋得意,我笑得很端庄谦虚:“你这是头一次进厨房,能做得那么好已经很难得了,想我当年进厨房的时候,懵懵懂懂的,切辣椒的时候没感觉,事后把手给辣得通红通红的,难受了好久。”说着我自己也觉得好笑,但心里的感慨与怀念更胜其他。
贺兰秋静静地听着,没有对我的糗事表示有一点好奇,我觉得他应该是在思考为什么切辣椒会把手给辣到。只是后来才轻轻问了一句和这个话题无关的:“公主什么时候学会做面的?”
吃面时脑袋在放空阶段,他一问,我差点一句“二十”从嘴里蹦了出来,好在拉得及时又给咽了回去。我暗暗抹了一把汗,脑子里转得飞快:“等我想想……好像是十三岁的时候,有一日正好是齐父皇的寿辰,我和我皇姐用计躲开所有的宫女宦官,悄悄跑去御膳房找了一个混熟的厨子,让他教我们如何给齐父皇做长寿面,打那时起就会了。”
其实确实有那么一件事,不过当时并不是有哪个御膳房的厨子教我们,而是我教媗乐做的。以前我和媗乐三天两头去御膳房偷东西吃,那些厨子见着我们来,早就把刚做好的菜肴端到我们面前然后有多远跑多远了,哪里会敢教我们两位公主下厨?
也因为他们跑了,我才有机会教媗乐做面,虽然最后以媗乐的名义盛到齐父皇面前的还是我做的面条,但看着他欣慰的样子,我和媗乐也都达成共识,闭口不再说话。
贺兰秋垂眸想着,嘴里喃喃:“十三岁……”
我从面碗里抬头:“怎么了?”
13他看了我一眼,眼神幽深莫测,问道:“冒昧问一下,公主十三岁时,是庆德几年?”
从一碗长寿面也可以扯到年份上么?我茫然地看着他,“庆德”是父皇的年号,今年是庆德十九年,而我如今十五了,那么简单的问题这往后一推不就好了么?
我眨了眨眼:“庆德十七年,怎么了?”
他低头盯着碗里的鸡汤上浮的那几片翠绿葱花,没有做声,一切还是那个样子。可我却没有放过他听到那个数字时,握筷的手轻轻一抖,汤面上起了一层微不可查的涟漪,带动了那几片葱花,在汤里微微起伏。
良久,他摇了摇头,声音很低,很低。
“没事,公主快吃吧。”
我疑惑地望着一直盯着碗里的汤看的他,“哦”了一声。
第83章 及笄礼
七月一开,算是进入了暮夏季节,同样不变的热日复一日折腾着人,叫人懒懒地只愿窝在寝殿里啃冰块吃冰果消暑,出去动一动就是一身汗,好生难受。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竺邺。说他让人生气,他做到了,我手指磨破他给了我两日闲假,两日后硬是亲自给我每个手指头裹上了纱布让我练琴。再次触到琴弦的感觉一点都不美好,隔多少层纱都摩挲得叫人落泪。
我鼓起勇气跳起来抗议,谁知他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勾起嘴角看着我:“竺邺也是看公主极有天赋才决定让公主学琴,公主正处于一个瓶颈期,继续学,不出五日定会小有成就,可若就此打了退堂鼓,不仅之前的苦白受了,还要倒贴学费,公主可要想清楚了。”
于是我含着泪又坐了回去。
让我学琴,我学不学,对他来说都是有利的。学了,他可以就此看着我纠结痛苦的表情偷着乐;不学,他乐得清闲还能多存点私房钱。
简直恨得我牙痒痒。
不过,说他体贴呢,倒也是。竹苑后院虽然翠竹硕大,繁茂的竹叶将粗壮的空心枝干如麦穗般压弯曲来,遮住了无云天空中的炎炎烈日,却也将原本不多的几缕清风给挡了个严实,添了很多闷热之感,让人也不禁心烦气躁起来。
竺邺特地将练琴场所换成了我的寝殿。寝殿屋顶和墙壁都十分厚实,更做了特殊的隔热处理,外面太阳再大,里面都不会太热,更何况殿内每日存了冰块和冰盘,简直就是绝佳的避暑天堂。于是,从之前的我寝殿竹苑两边跑变成了竺邺竹苑寝殿两边跑,尽管竹苑离我的寝殿并不远,我较之前还是更安逸了些。
这一点他倒是做得好。
可怜的是贺兰秋。
别的富商再怎么忙也只是满国跑,他这个富商却几乎是满天下跑。那日才从外地回来,在长欢府住了两日,又被我赶回宜州府住了两日,第五日命人送了封信告诉我,说他要去齐国国都了,我有没有什么想要他带回来的。
我看得咋舌,齐国这时候有多热,在那里住了两年的我深有体会。齐国都城守城就是现代的南京,有“火炉”之称,夏日在外站一站就汗津津的,贺兰秋居然还要往那边跑。
我本来还念着守城一家桂花凉糕许久没吃到了,有些怀念那味道,可马车颠簸,气候炎热,糕点难以保存,我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最后想了想,我把那时从齐父皇的库房内搜刮来的白玉笛从箱底翻出来,这笛子价值连城,搁在我这里简直就是大材小用,倒不如还给齐父皇,然后又写了一封对皇姐即将册封的那位侧驸马邱尚彬这段日子来的印象的书信,一并交给了传信人带给贺兰秋,让他帮我转交给齐父皇。
而我自己,除了吃的一些杂碎点心,一时间也想不出该让他带什么给我,摆摆手就让传信人退下了。
这一别,竟不知不觉地进了八月中旬。
庆德十九年八月十八,是我同媗乐的十六岁生辰。
燕、姜、齐三国最尊贵的两位孪生公主庆生,无论在哪个国家居住,国君都会把庆生宴安排得热闹万分,连三天前的中秋晚宴也逊色不已。
然而今年的庆生宴规模要比往年浩大许多,燕国五品以上的官员及家眷未时皆要入宫随席,见证我同媗乐推迟一岁的及笄礼,而父皇也要亲自收回长欢、长欣两座府邸中的“禁同房”令,宣布从此以后两位公主可册立正驸马,且与驸马同房。
母皇在中秋那天就提前赶到了燕国,说她虽为国君却也为母,只有我们两个女儿,要亲眼见证我俩的成人之礼。齐父皇本欲一同前来,哪知齐国闹了不合时宜的水灾,百姓流离失所,君主若离国只会在百姓心头雪上加霜,实在不妥。
皇姐平时虽然很爱使性子,但也是明事理的人,刚开始听到这事肯定会伤心,不过大局为重,她还是修书让齐父皇在齐国治国便好,不必管她。
我看着她强颜欢笑的样子,欣慰了很多,成人礼上能做到如此,齐父皇在齐国听到,也是很高兴的吧?
然而,在这样喜庆的日子,却偏偏有人来扫兴。
青聆正在寝殿内领着众婢女为我精心梳妆,画眉点唇,独留了及臀长发在身后顺服地散披着,柔顺发丝犹如墨绸,用浸泡过茉莉花水的木梳轻轻梳好。在外院打扫多日的“青柚”却忽然说求见我。
我下意识从铜镜里斜斜瞟了一眼端坐在后面的竺邺,心里安定了几分,点头让她进来。
多日的避而不见,“青柚”被太阳晒黑了许多,早已不见最初时候那个皮肤白皙、脸颊总红扑扑的青柚了。这回,她来求我宽恕,宽恕她不能随她姐姐一同前去皇宫,陪伴我行礼成人。(.好看的小说)
这本是我求之不得的,毕竟父皇和母皇——宋雪铃最想除掉的两人今日都在宫中,我很担心她会不要命地在宫里闹出事来,不去自然最好。可我不让她去和她自己来求不去,其中的性质有很大不同。
我平静地转过身,一脸的担忧:“青柚,这是我的及笄礼,一辈子可就这样一次,怎的你会去不了呢?莫不是……生病了?”
只见她轻轻点了个头,声音带着遗憾:“青柚前几日身子不爽快,也不知怎的会在这大暑天染了疾,公主的生辰乃大喜,青柚怕把病气过给公主不吉利,还请公主恕罪,留青柚在府里如何罚如何打,青柚都不会有半句怨言。”
说得轻巧,打是打在青柚的身上,我怎么罚,伤的也还是她,你当然不会有半句怨言。我暗暗在心里骂了她千万遍,面上还不得不笑得像多花一样:“你直接说身子不好便是了,我怎么可能会罚你?今日不去也罢,你好好歇息吧。”
她道了声谢就退下去,一段对话间神色表情都很到位,好像真的是个做错了事怕主子责罚的婢女,我紧紧盯着也没有盯出个所以然来,我虽然活得也不短,可果然姜还是老的更辣。
听完教习嬷嬷的礼仪讲解和及笄礼成礼的各个顺序,我将所有人打发了出去,走到竺邺面前轻声道:“竺邺,派几个人给我盯住青柚,她今日很怪。”
竺邺竟也没问我为什么这样说,他偏头一想,然后答应道:“好。”
我脑海里不住盘旋着礼仪嬷嬷方才说的那些重要内容,听他答应了也没多想,默默地在心里又把流程走了一遍,眼角余光见他从头到尾、从尾到头打量了我一边,倏然轻笑:“公主今日,很美。”
被这样一句话唤回神,我不禁脸上发烫,微微含羞嗔了他一眼,声音居然也跟着变得软糯糯的:“时辰差不多了,随我进宫吧。”
公主的及笄礼上,侧驸马也可以出席的,贺兰秋未归,自然只有竺邺一人随我同进宫去。他站起身,微笑着将我滑至身前的一缕发丝温柔地拢至肩后,低低的嗓音陪着含笑的墨瞳,轻声道:“好。”
我闹了个大红脸,转身就往外走。
哎,这算是赤裸裸的调戏么,怎么还调戏得那么温柔体贴有内涵?!
红脸归红脸,出了殿门,我由青聆扶着,身后有婢女为我牵起曳地三尺的赤金滚白迎春花瓣裙后摆,低头谨慎地随着我的步伐走。
竺邺收起以往的笑走在我的左侧,今日他一身绿色翠竹暗纹深衣,头发难得全部束在头顶,用一只银冠固定。白皙的皮肤,温润的眉眼,俊朗温和,如玉如画。此刻庄重正经,不似往日闲散,更添几分傲气与睥睨天下的那种气势。
若说我美,其实他也不差。
我偷瞄了他一眼,暗地里笑了笑。跟在宫里迎接的嬷嬷身后,一步不能错地走到府外。
静到只剩脚步声和衣料摩挲声的时候,一声突兀的呼唤打破了这压抑的寂静:“三公主!”
我微微颦起眉头看向来人,是个面貌无奇的男子,在五步之外双手捧着一个礼盒,见我看过来,双手往前伸。
“公主生辰,陈太子特命属下从陈国亲送贺礼至府上,恭祝三公主岁岁年年万福安康!”
忱天回陈国半个多月了,一直没有来信,此时居然还念着送我的生日礼物?!
我有些惊喜,可这惊喜又不能当着那么多人表现出来,道声谢给他打赏了银子便让婢女收下礼盒送回我的寝殿存放,顺便问道:“你家太子爷可好?”
“太子爷一切都好,多谢三公主关心!”
我点了点头,嘴边勾起一抹微笑:“那就好……”说罢,眼角瞅见左边的竺邺打趣地笑着看我,我笑着轻轻瞪了他一眼,便先上了头一辆马车,他按规矩应该进我后面的车。一对人马浩浩荡荡进了宫。
大殿巍峨耸立于雪白的石阶的顶端,洁净无尘的红毯极为醒目地将宫殿与底端连接,让人不由得折服于皇宫的肃穆严谨。这里在三月前是皇兄册太子妃的地方,只不过今日,这里的主角换成了我与媗乐。
竺邺早已在我们之前从侧门进了大殿,我与媗乐是压轴的人,自然要来得晚一些。
“悕悕,紧不紧张?”媗乐牵着我的手,正正规规地昂首慢慢上着阶梯。
我没有转头,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自然是紧张的。皇姐呢?”
“你没摸到我的手心么?那里的汗可不是热出来的。”说罢,她还深深吐出一口长气来,以此说明她的确很紧张。
只有几步阶梯就可以看见殿内的情况了。我暗暗做了几次深呼吸,以前做空姐都从未被那么多人同时注视过,而且还都是身份不差的人,这可真是一点差池都不能出。
轻轻捏了捏媗乐的手,用阶梯下面和大殿上面的宦官嬷嬷无法看到的的角度轻轻转头,朝媗乐笑了笑,示意她放宽心,别紧张,这也算是安慰我自己。
媗乐见了,也笑着朝我眨眨眼,那双有着密密睫毛的弯月眼睛一如既往的动人。
三,二,一。
我和媗乐一同抬头,看向正对面,父皇和母皇二人端坐金座,露出最温婉的笑。
全场哗然。
若说上一次,皇兄和皇嫂是公认的天造地设的一对,那这一次,我和媗乐绝对就是惊艳四座的姐妹花了。
两人散披着长发,却丝毫不毁原本的美感,反而像极了刚出浴的美人,纯真而灵动。一样的眉目,一样的妆容,一样的衣裙,一样的身高,缓缓走来,身边不缺的便是吸气声和轻轻的感叹声。
此刻,恐怕能分辨我们是谁的,只有头发了。
媗乐额前有薄薄的一层刘海,长发偏棕色,而我没刘海,长发中分,纯黑。
当然,这仅限于认识我们的人,如果不认识,察觉了这些差别也无济于事。
迎着所有人的目光,我与媗乐走到指定位置款款跪下,拖着长裙行了跪拜礼。
这回,是皇兄为我二人读了母皇亲下的圣旨。
圣旨大意是,我与媗乐已成年,即日起可婚嫁、册正驸马,随时可前往三国的公主封地并长住,且以燕皇之命收回之前下的“不可与驸马同房”之令,希望我们两个未来能恪守公主之本分等等等等。
我与媗乐承诺谢恩以后,便到了及笄礼最重要的环节。
父皇身边的大宦官亲自端着一个盖了红帕的托盘来到我们二人身边站定。母皇盈盈含笑走下台来,站在我们身前将红帕掀开,一对嵌红宝石的衔珠凤凰金簪赫然印入眼帘。
那凤凰似在向上腾飞,以一颗硕大的红宝石为目,尾翼五彩斑斓,口衔一颗光滑洁白的珍珠,浑身闪耀着华贵的金光,令人不仅惊叹于制作者的手艺之精湛,更为它的精美而神往。
饶我和媗乐见过那么多奢华物品,这对凤簪也把我俩狠狠地惊艳一把,一时间眼睛都看直了。
第84章 犹抱琵琶半遮面
这一定是母皇花了很多心思准备的簪子,瞧这分量,这款式,这色泽,怎么说最低也要五十两黄金的价格,更何况凤凰的姿态象征着意头极好,两只簪子还几乎一模一样,人工费绝对不会比成本价少到哪里去。
母皇为了我们两位公主的成人礼,当真是显出了姜国的国威……
我和媗乐都愣愣的,见母皇毫不惊讶,和蔼地笑着走到媗乐身前,手指轻轻地顺着她的发丝,将她散在身后的头发熟稔地捞至头顶,丝毫不慌乱地绾好,动作轻柔,神态认真,一点儿都不像一个自小就撑起整个姜国的女皇,反而像极了普通百姓家和蔼的母亲,那郑重的神情,仿佛在为女儿做一件神圣而庄重的大事。
母皇绾的只是普通的发髻,不过一千个人心中有一千感觉,我和媗乐便都觉得是有生以来见过最漂亮的头式,如行云流水般自然而美丽。
这是母皇第一次为我们绾发,如果没有别的原因,只怕这也是最后一次了……
“媗媗长大了。”凤簪固定完毕,母皇站着,微微躬身捧着跪在地上的媗乐的脸,脸上的笑半分欣喜半分感慨。
媗乐也微笑着与母皇对视。
母皇并没有叹气,也没有触景生情而哭泣,只是为她捋了捋刘海,片刻后移步到了我的身前,微笑着看我。
我回以最自然的笑容,轻轻喊道:“母皇。”
她点了点头,用同样的手法为我绾起青丝,簪过之时,一头长发已束于头顶。
完毕,她也捧住我的脸,用同样呵护的声音道:“我们悕悕也长大了。”母皇此刻声音既轻且柔,没有女皇高高在上下命令时声音的威严摄人,可是却必须要在文武百官面前保持姜女皇以及燕皇后的形象,所以她的眼里,从来没见过有泪水的存在,包括两年前龙悕乐的失而复得,包括如今我与媗乐的成人典礼。
仿佛王者就是如此,再亲密的人,无论在何时何地,也无法看到一个拥有国家、拥有子民的人悲伤感动的一面。
礼毕,母皇依例对我们说了一些教导的话,待我俩谢恩结束后,丝毫不拖泥带水地由大宦官搀扶着重新坐回了父皇身边,两人并肩微笑着注视我们,满是欣慰的神色。
然后是皇嫂。
常言长嫂如母,亲生母亲已做了最主要的事,接下来嫂嫂做的便是一些附加的东西。
皇嫂同样送了我俩一对金簪,大约是不能把风头盖过主簪的,这簪并未嵌任何珠宝,相较于母皇赠的主簪要逊色许多,但胜在簪身粗大,据说簪身刻有佛教的梵文,保幸福安康。主要目的是再一次固定发髻,以防不测。
皇嫂亲自在准确的地方为我俩插上金簪,再一次近距离看这张美得不张扬的美人脸,我还是深深为皇兄的身在福中不知福而叹息。
“谢太子妃娘娘。”
“两位公主免礼。”
我们站起身,在目送皇嫂入座后,一齐转身,霎时大殿内的人齐齐下跪,声音在殿内激荡回旋。
“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典礼算是告一段落,这大殿不过是正规册封或者做什么大决定的地方,我与媗乐再累,也要硬撑着。
父皇一声令下,文武百官及家眷便开始退离大殿,前往宫中招待大型晚宴的荔阳殿。
父皇作为燕皇,皇兄作为燕太子,自然需要领着众人前往,皇嫂作为燕太子妃也必须跟随。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空旷的大殿上便只剩母皇、媗乐、竺邺、还未正式册封长欣侧驸马的邱尚彬和我。
母皇冷眼看着走到我身旁的竺邺,似乎很不喜欢他,神情不见得柔和。竺邺则没有抬头接触这目光,谦逊地拱手行礼:“参见姜皇陛下。”
母皇冷哼一声,没有说免礼,也没有说别的什么,只径直下了高台便没有停留地朝前走去。一句飘在空气里的话自然是对除竺邺以外的我们说的,“走吧。”
我与媗乐交换了个眼神,又看了看直起身的竺邺,他神色淡定自若,风轻云淡的微笑根本没有受母皇的影响。
我想大约是他身份的缘故才招得母皇不待见,懵懵懂懂的,急忙拎起裙子跟上母皇。
荔阳殿,我已半年未踏足此处了。
半年前,左边独留的两个座位尚且还用四扇屏风遮挡得严严实实,阻隔了陈国令人印象深刻的大皇子色眯眯的眼神,也朦胧了与我笛声同奏的湛蓝色身影。然而此刻,那里早已撤走了屏风,排排整齐的桌椅安然地摆放在那里,与右边是同种景象。
可叹一句人是物非了。
我领着竺邺一同坐到了左边第一横排的第二个连桌上,媗乐与邱尚彬自然坐在第一个连桌处。高台上亦有两张连桌,最高的是父皇与母皇的,左手边矮了一层阶梯的则是皇兄与皇嫂的。其余人都是同家眷坐在一起,或者结伴同坐一席,不过官长者都是坐在左右两边的第一横排,依次下去第二横排是第一排的家眷,而第三横排坐的才是另外的为官者。每边有六个横排,以此类推。
对于我来说,这样的设定着实好,因为此时竺邺右侧隔了个空隙便是一位朝中重臣和他的正妻,而不是那些一进门眼神就黏在竺邺身上不放的小姐们,对面也一样,朝中重臣将他们女儿的视线挡了个严实。
就算我们后面也坐有不甘心的小丫头,但只能看到竺邺的背影又如何,她们难不成还敢当着本公主的面和竺邺搭讪啊?
我笑着微微转头看着竺邺,戏谑道:“竺邺,看见没,坐在对面第三竖排第四个连桌那个梳双环髻的小姑娘,为了看你的面容,也是蛮拼的。”
竺邺一开始不知我所说何事,顺着我的指引就看向了那个小姑娘,等人家小姑娘害羞地低下头激动得手都在发抖时,他才听到我满是好笑的话语,当即笑着低头看我:“公主怎么不看第五竖排第二个连桌的公子?人家可是盯着您发呆许久了。”
我嘟嘴嗔了他一眼,就知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不能等我先笑一笑么,“你怎知他不是把我当成了皇姐才盯着看的?我和皇姐不喜欢结交那些官家公子小姐你又不是不知,真正说起来,他们可能连我和皇姐都分不清楚,那么早下定义做什么。”这话似乎说着没什么,可再回想琢磨一遍,竟能让听者错以为我有嫉妒皇姐的意思,尽管竺邺不会会意错,但我还是不自觉地解释一句:“我这话可不是针对皇姐啊,只单纯地阐述事实而已。”
竺邺笑了笑:“我知道。”
我放心地点头。
晚宴不可能没有歌舞,看那些裹着绸缎扭着细腰的舞女看多了,多少也有些审美疲劳。还好那些我一开始不怎么看好的小丫头们为了吸引竺邺和皇兄的注意力,纷纷自告奋勇展示才艺,舞含蓄,曲悠扬,期间还有意无意地朝竺邺抛个媚眼,好歹勾起了我的兴趣,一个个看下来也没了困乏。
竺邺对我这样子啼笑皆非,在我又想要打趣他的时候,不顾中央正媚眼如丝情意绵绵盯着他的一个姑娘,他夹了一筷子烧腊放进我碗里,然后在外人看来是格外亲昵地贴到我耳边:“公主觉得这样如何?”
我懂了他的意思,我懂了他的意思,敢情是在气人呢。顺着他的话看向那边刚刚跳完一支舞蹈的女子,果然,那位姑娘一改方才的娇媚羞涩,怅然若失的神情格外地凄楚可怜,一双眼睛哀怨地瞧了我和竺邺一眼,撑着笑对父皇母皇他们行完礼,身姿如燕轻巧地就回了座上。一套动作果真是行云流水,动人万分。
竺邺早已坐正了身子,含笑把玩手里的酒杯,低垂的眼睑显出他睫毛长得慑人心魂。
看着倒是人畜无害,其实这人有一肚子坏水呢。我在心里偷偷笑了笑,然后凑近他的耳边:”不错不错,挺好玩的。“
他斜斜看我一眼,又是一笑。
”公主,“青聆不知何时走到了我身边,低低唤我,\"来了。”
我端起酒杯佯装品酒,不露痕迹地点头,示意明白,她轻巧地从席间走了出去。
殿上没了千金小姐们的表演,一时间只剩那些左右敬酒说着阿谀奉承话的声音,嘈杂不已,叫人心烦。父皇见没有千金想起身表演,打算让乐师继续奏乐,被我站起来喊住:“父皇,且等一等。”
殿上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再一次齐聚我的身上,我平复内心的紧张之感,微微一笑:“儿臣今日特地邀请了一位朋友,为儿臣与皇姐的生辰作舞,现在人就在殿外。要不要人进来……儿臣还要听父皇的意思。”
父皇笑道:“长欢你都这样说了,朕还能拒绝么?宣进来吧。”
“谢父皇。”我屈膝行了一礼,朝站在门边的青聆点了点头,她会意走了出去,不一会儿,一群抱着琵琶的女子走了进来。
女子们着极为繁复的宫装,却又不似宫装。中间有淡橘色的宽腰带将她们苗条的腰身束出,衣料为净色,外米白内鲜红,没有任何暗纹,下裙宽大,裙角勉强及地。
她们甫步履不乱地涌进殿中,尽管颜色叫人感觉到了眼前舒适,却听得众人一阵诧异的吸气声。
是了,我之前说的是我的朋友会为我与皇姐作舞,可这些人都穿着厚重抱有琵琶,实在不像是能够身姿轻盈、翩翩起舞的人。
我勾起嘴角,看着正中那些站定的女子,这或许才是这个舞最为让人意外之处。
舞女们将琵琶抱在怀中,素指划过,多了几分铿锵。她们无奇地转过一圈,再反转一圈,动作缓慢柔和,衣裙缭绕纵然添了美感,却满足不了众人的期待,只见动作不停重复,琵琶声也只在两个调子来来回回地变换,实在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只是,平坦的情形总是能预告后来暴风雨的猛烈。很多人都慢慢坐正,总算提起兴趣来,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舞蹈,眼里是满满的新奇。
忽然,琵琶声中那两个节奏快了起来,让人听起来如同面临战场上的兵戈铁马,让每个人的心也随这曲调变得焦急起来,犹如被敌军追击时仓皇的逃离,犹如铁箭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时的慌忙无助。大家都不自觉地面露担忧关注之色,看着舞女们抱着琵琶极速地转着圈,两圈转过再反转两圈,竟丝毫没有被沉重的服装所束缚,动作轻快。
在旋律已经快到极限时,所有人的心随之揪起,倏然,琵琶声断,整个大殿里回荡着方才的激烈,舞女们以一种落花飘零之姿缓缓倒地。
一个鲜红衣衫的女子背对殿内,立于这素雅的落花丛中,她正反手举高手中的琵琶放于脑后,身姿窈窕,就算只能看见她的背影,就算只能看见她探出琵琶身的高挑发髻,也依然能断定这是位美人,无疑。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只为不错过这美人下一刻的美艳回眸。
这时,大殿的安静忽然被打破,耳旁蓦然出现了一曲清脆笛音,袅袅不绝,仿佛是在听小桥下潺潺的流水,看见了远处缥缈朦胧的高山。
我将紫玉笛轻轻搁在唇边打着颤音,所有人暂时从美人身上移过目光看向我,一时间不免又叹了一口气。赞叹不已。
美人将琵琶缓缓举过头顶,又慢慢随着笛声放至身前,所有落花像是被清风吹起一般,舞女们都轻轻地站起,环绕旋转在红衣美人的四周,像是暮春之时凋零的花朵在依托这朵鲜艳朱花的美。
群花丛中,只见一把琵琶再次高高举起,然后在笛声高昂、琵琶声骤起之时,所有“落花”忽然一让,正中那如海棠一般的女子便转身过来,犹抱琵琶半遮面,红唇妖娆,媚如花妖。
第85章 原来如此
身后有杯盏落地的声音。[]
这一声,在热闹的乐曲声中显得格外的轻微,却还是引起了我的注意。
众人目光皆在舞者之上,并没有注意到我。我一边丝毫不乱吹着笛子,一边分神转身看去,却见高台上端坐的皇嫂正快速放下手中的银筷,从怀中掏出绢帕慌乱地为皇兄擦拭着暗朱色正装上的一团水渍,而皇兄一言不发地看她一眼,随后像是方才杯盏的掉落与他无关一般,抬头紧紧地盯着正中翩翩起舞的人儿,原本就黑得透亮的眸子愈发暗了下去,神色莫测。
我看得发愣,便让隔了空隙坐在我左边那桌的邱尚彬发现了异样,他顺着我的目光看了皇兄一眼,然而并没有发现什么,有些不解地再次望向我。
正在奏乐不可分心,我没有空去细想,也没有去管他,暗暗留了个心眼就转过头去,继续观看这盛世降临般繁华若梦的舞蹈。
万花丛中一点红,让单滢越发引人注目,从前我只知道她一手琵琶弹得好,如今还更叹她舞姿婀娜妙曼,一步一回头的风情万种,实实在在地将我的笛声和那刚中带柔的琵琶曲给压了下去。
这场压轴舞,说起来,还是我一月前费尽心思邀请来的。
七月还没结束时,我便开始为今日的这场盛宴做打算,歌舞什么的,首先想到的便是单滢。然而等我将计划一五一十、十五二十地告诉了她,她怎么也不同意,总觉得自己是在翠春楼的一个卖艺女子,跳出来的舞难登大雅之堂,更遑论是宫廷中极尊公主的及笄礼晚宴。
百般推脱后,我也拿她无可奈何,忽然灵机一动,佯装生气,坐在她的屋里一言不发。
一下子降低的气压明显把单滢唬住了,她忐忑地一眼一眼瞄着我的脸色,只叫我面无表情,搭都不搭理她。她猜不准我的心头所想,一心想着我在生她的气,最后,在内心和面部表情的一阵痛苦挣扎后,她还是叹着气答应了我的请求。
于是,一抬头,就正好没错过我憋笑憋得脸发红的神情。
这才后悔莫及。
然而说那些已经没有用了。后来,我与她一起通过不同渠道选定了舞蹈的其余舞者,舞蹈的舞步由她来编定,表演服装由我来设计,笛曲和琵琶曲则是花银两请翠春楼既会笛子又会琵琶的姑娘与单滢商讨半日后,夜里偶然间得了灵感一鼓作气写的……一切计划,可以说完成得没有在京城引起任何风吹草动。
所以通过这些事实证明,翠春楼当真是卧虎藏龙的地方,随随便便出一个卖艺的姑娘来,抛开自打出身就改变不了的身份,也绝对不会逊色与那些养在深闺的大小姐。
不过话说回来,我其实还有一个更省钱省力的法子可以用。
竺邺本是乐府的掌事,乐府乐府,其实那里的所有都和一个“乐”字有关。竺邺五岁时便开始学习各种乐器,他的童年充实在无穷无尽的音乐声中,可那些原本美好的乐符不一定都能为他带来快乐与轻松。
举个简单的例子,他用绿绮琴并非闲着没事做才弹奏消遣的,而是十岁时便开始利用诡异的琴声伤人体质,夺人性命。
也因此,他到了十四岁才开始练武功。不过我觉得这似乎对他并没造成什么影响,只用三年时间,照样把一身剑术练得出神入化,令普通人望而敬之……
嗯,话题跑偏了,说正事。
竺邺会的乐器,虽不能说样样如同古琴一般精通,好歹在现代也是能过五级的。可为什么我会宁愿花钱却不找他呢?
原因很简单,竺邺弹琵琶,那画面想想都觉得很美,我努力很久都没有鼓起勇气去问他会不会弹琵琶,只好委屈钱财,另谋高就了。
惊为天人的舞蹈缓缓落幕,那是如同芍药在阳光下静静绽放那样绚丽的结尾,意犹未尽的赞叹声与寥寥无几却带着沉重赞美的掌声,无可厚非地将单滢推上了这场晚宴的第三颗耀眼的星辰。
我给她的身份是长欢府的齐国乐姬单滢,父皇问起时,她也将这个身份报了上去,由此,得到的赞美愈发名正言顺,就算那些想要暗地里说她狐媚的人,碍在我的面子上也不会为难于她。那些认识她的人,碍在我的面子上选择装傻充愣,遗忘她真实的身份,以后遇见她也会多关照些。
从今天起,就算没有我砸在翠春楼的那些金子,单滢也绝对不会再受欺辱。(.无弹窗广告)
也算是为我未知的未来,一个好一些的准备。
媗乐对于单滢的出现先是一惊,看完舞蹈后再是一喜,此刻差点就蹭蹭蹭跑过去拉单滢过来聊天了。不过单滢到底身份差了在座任何一个人不止一截,母皇高兴的给了她和那些舞女赏赐,她也就不得不告退出宫去,接下来吃什么做什么都不得留在宫里。
我也懂得道理,有些不舍地看着她对父皇、母皇行了三叩九拜礼,转身出殿之际,极快地侧头对我眨了眨眼。
我急忙笑着点头回应她。
倩影消失之后,众人才惊觉殿外天色已暗,母皇也知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没有再安排别的歌舞,毕竟就算安排了也无法像方才那样吊起众人的心。只微笑着夸我一管短笛吹得极好,再和重要的朝臣闲扯几句,父皇就默契地接过她的话头喊众人散了。
“你先回府吧,今晚收拾他们送来的贺礼有得你忙的了,如果实在不行就休息,留到明日再分理也是可以的。还有,出宫记得坐我的马车,到了府再把马车遣回来接我……如果叫我知道你上了哪位千金小姐的车,你就等着这辈子也进不了长欢府吧!”我和竺邺一起走出荔阳殿,左右正没人,我担心着他身体还不忘警告他一番,听得他发笑。
“竺邺身上没带多少银子,也不愿天黑了还到处找客栈歇息,定会谨遵公主旨意,安安分分回府去的。”他没有问我为什么要留在宫里,笑着肯定了自己真是一个乖驸马,这才被我准许离开。
我看着他的背影,转身同刚赶来的青聆道:“走,我们去找皇兄。”
“是。”
一路的疾步而行,我像是生怕追不上皇兄似的,心里满满都是急切。终于在皇兄差一步就要迈进东宫地盘的时候,从后头喊住了他。
“皇兄!”
前方那一队人闻声停了下来,走在后面的宫人纷纷让开道路,皇兄和皇嫂的身影出现在灯笼忽闪的光晕中,平添几抹古意。
“悕悕,你怎么来了?竺邺和媗媗呢?”皇兄有些意外,看着我身旁站如松柏面若冰霜的青聆,连我自己都觉得有些寒掺。
我摸了摸头,“竺邺我先叫他回去了,邱尚彬说他要亲自送皇姐,就算我和皇姐再喜欢腻在一起,我这个做皇妹的怎敢拦着她和未来侧驸马独处?”说着,旁边娴雅的皇嫂不由得笑了笑,我将目光投向她,无意间瞟到她眼底有些晶亮之时,整个人的脸色不由得沉了沉。
“皇嫂,你今日为悕悕和皇姐的生辰那么操劳,悕悕还要多谢你呢。天晚了,你先回去歇歇吧,我就在这儿同皇兄说几句话。”
“好,长欢你也要早些回去。”皇嫂的声音一贯的清雅,她笑着看了看我,说罢便向皇兄屈膝道:“臣妾告退。”
待皇兄点头,她便很淡然地转身,抬着头走向了东宫的宫门。一点一点摩挲地面前行的华丽衣裙,却把她的背影包裹得看起来十分娇小,在这宫门的映衬下,很是凄凉。
“有什么话非要支开她,不进宫去坐着说?”皇兄看着我,满头雾水,不知我会想同他说什么。
我摇头,表示不用,随后用最坚定的眼光直直地盯着他的双眼:“我要说的是单滢的事,怎么好当着皇嫂的面说?”
我的语气不善,我的眼神也是前所未有的凌厉,到底是心里有鬼,皇兄的眼里闪过一点光,随后就不太自然地错开了我的逼视,他咳了一声,没有说话。
“铜铃铜铃。”我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忽然笑了一声,“皇兄迎娶皇嫂的前日,书桌上放的铜铃,就是单滢的吧?”
他沉默。
我得到了心里的确认,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冷笑道:“那一****鬼使神差去了翠春楼,正好撞见单滢被老鸨拉着要去见客,为了一个卖艺的姑娘出手那么阔绰,我那时居然还忘了追问老鸨那人的身份……呵呵,后来我只为个路见不平的名义花了比那人高的价钱让单滢继续卖艺,如果那人不认识我,完全可以花更高的价钱来和我抢人,也可以没钱了过来同我大闹一番,说我为何多管闲事破坏他的好事……可这没有,我说要开钱,老鸨也过去和他说了,可那人居然就什么音讯也没有了。”
他还是沉默。
我还在笑,也不知是在笑命运的不可思议,还是在笑皇兄再次见到美人时失控的动作出卖了他。
难怪,那时候我让单滢从翠春楼出来去我府上居住,她不肯。若进了长欢府,她的身份怎么说也会比一个青楼卖艺的强很多,做个太子侧妃根本不会有谁不同意,名正言顺。
难怪,我向单滢提出要她来宫里为我和皇姐作舞,她的神情会是那么不安,连在大殿上跳舞,她的眼睛也一直没有抬起过,包括母皇给她赏赐,叫她退下时,她都已恭敬的姿态不敢看台上人一眼。
她在避着谁,可惜我现在才知道。
“从翠春楼出来,我撞上了正匆匆往楼里赶的忱天。他当时看到我,选择和我一起在外面,可他却吩咐他的随从进了楼,如果里面不是熟人,他用得着如此么?如果是他要见别国的使者,那他本人怎么不进去,还安逸地一点儿也不怕里面人怪罪?”
“第二日,早晨我才让青聆将黄金送去了翠春楼,午饭一过,皇兄你的四十两黄金就送到长欢府上了。四十两,一向节俭的东宫居然一下子凑出了四十两黄金送给妹妹,还在没有任何理由的情况下,只送给了三妹!二妹却什么也没有得到!而我那时这样傻,居然就没有怀疑这本不是巧合的巧合,一直被皇兄你用各种办法蒙骗过去!”
说到后来,我也不知道我在这里质问他究竟是为了什么。如果说,太子殿下要纳个妾,根本就和身为公主的妹妹没有任何关系,而且公主如何能干涉那迟早都会登上王位的太子的私事?
我这是为了什么,想要皇兄给我一个交代?还是想告诉他他不该流连于青楼女子身旁?可单滢也是个干净的姑娘,她始终和烟花之地是不同的,她不是青楼女子……可我那么振振有词地说了那些,对着我的亲人,我到底是为了干什么?
我捂着像是除了一片苍白就是空落落感觉的头,忽然变得茫然起来,眼神也没有之前的那种冷冽,带着无助感,慢慢移开皇兄的脸。
有风吹来,已有了秋夜寂寥的凉意,宫人连同青聆都站在比较远的地方,他们不敢打扰,也不能听到我们的事。
我转身,飘在风中的声音才在茫然里多了一分清明:“她不喜欢皇家的生活,你强求也没有用,如果连已经得到的都不知道珍惜,那活该你没得到。”
第86章 赏月
我和青聆静静地走在宫道上,风将两人鬓边碎发吹起拂过面颊,呼呼的声音在无人的宫道上叫嚣着,将这无声静谧显出几分萧条。
这一路,我什么都没想,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不敢想如果是单滢心思不单纯,处心积虑来到燕国其实是为了嫁入皇家会怎么办;不敢想她以翠春楼的身份成为了太子的爱妾,父皇、母皇、朝中重臣会怎么看皇兄;不敢想再见她时,她以我和媗乐的庶嫂身份出现,我们该怎样面对她。
如果真出了这样的事,自己的皇兄和一手救下的朋友单滢,我该偏帮谁呢?
好吧,我既然已经救过单滢一次,还给了她那么多,不管她说从齐国暗中跟随我到燕国只为了护我和媗乐一话假不假,我所做的完全足够还她,她若真的不知好歹当上皇兄的妃子,那我们的情谊也就到头了。
毋庸置疑,他是我的哥哥,我定然是要帮他的。
宫门在黑暗里一如既往地带了暗沉的色彩,我的视线越过它,发现自己的马车已然停在了宫门口,两匹马像是无聊至极地打着鼻息,马上车夫也是昏昏欲睡的样子。
原来都过了这么久了。我缓缓走过去,车夫立马警醒,从车辙上跳下慌忙地为我行礼摆脚凳。我看着他忙碌,什么都没说就坐进了马车。
青聆见我如此,选择坐在车外和车夫驾马,没有进来打扰我,让我得了一些舒心的清净。
我将手肘倚在车壁上撑着额角,闭着眼,将自己的心放平静。马车是上好的材质所制,又是走在大道上,完全没有摇晃硌手的感觉。听着从外传来马铃的叮当声,那种惬意才终于挤开了胸口间的沉闷。
想不到,龙悕乐的十六岁生辰,会是以这种心情结尾。
我叹了一口气,继续静静地坐着,等待马车到达长欢府就回寝殿好好睡一觉。睡一觉,明日应该就好了吧?
如此想着,听着马车碾过马路的声音单调、反复却又宁静地在耳边响起,盼着回去,回到越来越依恋的那个地方,转移了注意力,心情果然慢慢变得好起来。
谁知过了没多久,有不属于马车前那两匹马的马蹄声出现。
起先我并没怎么注意,毕竟这是燕国的路,又不是只给我长欢公主一人走的,有百姓路过也没什么好稀奇。而且听声音只有两匹马而已,有可能只是信使或者游子路过,实在不需要我留意。
然而在我无所谓、什么都不想搭理的时候,我的马车却忽然停了,所有马蹄声也一道停了下来。
这才上马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而已,不可能就到了府上。我睁开眼坐正身子,然而夜里黑暗什么也看不见,我只能通过宁静的车外确定青聆还在我的车上,车夫也在外面,没有任何打斗或者受伤的异常响动。
可青聆就在外面,马车停了,她怎么不说话啊?
我又等了几秒,外面还是一片寂静,终于有些不安,我试探着问道:“青聆?”
想着之前也是在从宫里回长欢府的路上,也是夜晚,我和青柚一同遭遇宋雪铃安排来的人劫持的事,虽然那时的动静比这次大多了,可对于今日这样既静谧又满是未知的局面,我说不紧张是假的。握紧马车内的一个暗防扣,只待一有意外,立刻用它保护自己。
还好的是,它没有派上用场。在我出声之后,车外的青聆冷清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地传了进来:“公主,奴婢在。”
听到她安然无恙的声音,我松了一口气,但握着暗扣的手并没有放松。这辆马车最重要的地方在此,父皇已经花钱给我重新修建这个马车,就别让自己再被伤着了。
外面还是没有什么动静。
既然青聆还好,我也没必要再问什么了,小心翼翼地挑开车帘,先看到并排坐在车辙上的车夫和青聆的背影,然后借着月光,看清楚了十步之外坐在马上的那个人。
差一点就要扳开暗扣的手蓦然放了下来,我用左手摸了一模,手心里全是冷汗。
“贺兰秋!我说你来了就不能出个声说句话么?我还以为又要被绑架一次,吓死我了!”我的声音里除了松了一口气的庆幸,也有一股子的抱怨。他就算再高冷,再不愿意说话,如果我胆子小一点不敢掀开车帘,他是打算就这么继续沉默着和我耗下去么?!
“还有你,青聆,你怎么不告诉我他来了啊?就算不敢说,你吱个声儿也好啊!”抱怨完贺兰秋,我又看向右手边坐得端正的青聆,月光下她笔直的身板便了瞧出此人坚定果敢的性格,只是她这是怎么回事,我如果不出声,她是不是也打算就这样一直不说话?
青聆转身朝我单膝跪地行礼,在马车车辙上这小块地方还能继续保持这个高难度动作,纹丝不动,简直就是高手。只见她抱拳低头道:“是青聆失职!”
她真是实在。
我被噎了一下,还没想好怎么和她说,那边贺兰秋沉沉的声音就从同样沉沉的夜里传来了:“是我让她不要出声的。”
这位也挺实在。
我在心里抽着脸“呵呵”一笑,对于他俩这不愿意多说几句话的举动无语了一把,无奈地叹气,我转头看着青聆皱了皱眉:“得了得了,别行礼了,你也不嫌累。我不怪你。”青聆答了个“是”,利落地又坐回了原位,一脸平静无波,让我很是怀疑她是不是已经把方才的事给忘了。
抽着嘴角,我抬眼看向坐在马背上的贺兰秋:“天都黑了,你回来了不回府也不去宜州,在这里做什么?”
马在他的控制下乖巧地往我的马车这里踱了几步,月光下,他如刻刀精心雕刻出的面容冷峻地在我的视线中逐渐清晰起来,他没有任何表情地道:“今日月好,贺兰秋想邀公主一同去赏月。”
无声无息拦下我的马车,就想邀请我和他去赏月?
我知道我一定没有听岔,盯着他看了好一会,见不像是在开玩笑,当即就有点受宠若惊。
这人一个半月前让我给他做面,好歹还是因为他饿了而且自己不会做,命令人命令习惯了。可那是在府里做面,这还没回府呢,我和他这关系又倒生不熟的,怎么会突然想和我去赏月了?而且他才回来,这个时候他的屋里不应该有一堆的账本等着他来看么?
居然会想出赏月这种无聊但是富有诗情画意的事来!
我静了半晌,看看他,又扫了一眼他身后一个牵着马的随从,提议道:“长欢府里也有能赏月的地方,去府里就好,怎么你还出来了……”
他却依旧执意道:“已为公主准备好马匹,贺兰秋自认功夫不差,出行绝不会让公主伤到一分一毫,公主可以单独前往。”
他这话像是在邀请么?连青聆都不准我带去,我们的关系单独相处真的不会尴尬?
如果可以,我真想瞪他一眼。说好的回府上睡一觉也睡不成了,当真这个生辰过得很是纠结!
人家都说了会保我安好,我也不好当着另外三个人的面拒绝打他的脸,嘟着嘴不太欢喜地下了车,在青聆的搀扶下上了另外那匹马,听到他的一句“公主跟好”,就这么朝来时的方向驾马小跑而去。
哎,我还要回府睡觉呢……
我无厘头地驾着马跟随他,被马这么一颠一颠的,之前那些郁闷全然不见了,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燕京道路四通八达,平日里就算走也是坐着马车出行,导致我如今还不怎么能认路,但想着既然他是我的侧驸马信任度就很高,所以也不担心自己会被他拐卖啊什么的,黑夜里跟着他跟得心安理得。
没有出京城,我们不久来到了一处有零零星星小山丘的地方。
看到这里的第一时间感觉此地很好,因为我愉快地发现这些不高不低的小山丘都是单纯的山丘,而不是什么坟墓。
入秋的草地在皎洁的月光下仍然能分辨出略微枯黄的色彩,远处有一条不知名的河流在静静流淌着,波光粼粼,折射出一些如碎玻璃一般的白光。
然而即便到达了目的地,贺兰秋也并没有下马。
我愣愣地看他将马拽住,从前方折返回来,两匹马以头朝向相反的姿势挨在一起停下,然后贺兰秋就不紧不慢地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来,递给我。
“贺兰秋自制薄礼一份,恭祝公主生辰永乐。”
他的声音一直都是很低哑的,带着一种不让人讨厌的粗厚感,极有磁性。
就着月光,我看到了一个赤金的不完整面具安静地躺在他的掌心。那面具薄如刀片,但边缘皆是圆的加厚层,以防不小心划伤。嘴角右侧到下颚的那一块地方和左边眉毛处到额角都空出一块,根据人的脸型雕刻了复杂又不俗气的镂空藤蔓,填补了空缺,技术含量也更高。面具眉心处更有一朵五瓣莲花,莲心是一粒极小的粉色宝石,让整张面具晓得不死板,有生气起来。
我呆愣地看着面具,那隐隐的金色光芒,和他右手上的金色图纹闪着同样美丽的光华。
这是,他给我的生辰贺礼……
想了好半天,我才接了过来,小心地用手指轻轻摩挲着,我咧开嘴角抬头看他:“这是……你做的?”
“嗯。”他答得很干脆。
“好漂亮!”我拿着面具反过来翻过去的看,爱不释手,想不到他还会雕面具。
面具脸颊的侧面有两个圆孔,很柔顺的丝带从中穿过,在后面打了个结。我当即将丝带解开,把面具带在了脸上,整张面具竟然和我的脸型一模一样,戴上去还没有半分不适,实在是完美得叫人找不到词来称赞!
“哈!”我觉得有趣,戴着面具侧头看着他,“好不好看?”
他没有什么表情,但是眼眸分明暗了暗,微微点了点头:“好看。”
我嘿嘿地笑起来,像个刚得了最爱的糖的娃娃,拿着面具不住地看,忽然,我抬头看着神色莫名的贺兰秋,道:“说是出来赏月,其实……你只是想单独送生辰礼物给我吧?”
贺兰秋没有说话,只是之前一直盯着我的眼神移了开去,他驾马往我身后踱了几步,声音好像很冷地飘来:“公主该回府了。”
哈哈,脸皮很薄嘛!东西都送了还想装高冷啊?
我骑马追了上去,和他并排时转头笑道:“兰秋,谢谢你的东西啊!这面具做工精致,是贵重了一点,不过当我的生辰贺礼外加那日做面的教导费用,还是正好够的。你就别不好意思了啊!”
说罢,我忍不住笑出了声,策马就朝前方狂奔而去。贺兰秋在身后呢喃了什么没听清,不过那面具被我牢牢地捏在手里,缓缓地,放在了心口上。
第87章 种种惊喜
去时不认路可以理解,来时再不认路,我觉得我这聪明的脑袋瓜绝对是白费了。
本来就不路痴的我甩开贺兰秋一路狂奔,也算是体谅他,不让他面对我的时候还闷着害羞。好久没有骑马的遗憾今天算是被贺兰秋给补齐了,顿时心情大好,根本就想不起来在宫里的时候自己郁闷成什么样。
到了长欢府外,难得看见府门口站着一个不是竺邺的人。
玉祁一身白色道袍,就这么站在那里,简直像极了……穿越时间有点久,等我想想。嗯,对,电视剧里那些蜀山掌门啥的,不过他的皮肤更为白皙,简直像是空灵老头不给他饭吃似的一种不怎么正常的白,可看他每天神采奕奕的,又不是一副病态,叫我好生奇怪,有时候也不免叫人多给他送点补品过去,免得空灵老头看见说我对他徒弟不好。
玉祁老远看见我来,还算矜持地朝我走近两步。这么多天我们两个早已熟悉了许多,有时候简直还打成了一片,我看见他倒也不觉得有什么,翻身下马,将马缰交给跑来牵马的侍卫的同时抓住差点从发间滑落的凤簪,暗暗庆幸地将凤簪宝贝地收进广袖里,这才看向一脸活跃的他:“有事啊?”
他将一个巴掌大的六棱锦盒直直地递给我,轻轻笑了笑:“对啊,特地跑出来亲自给公主生辰礼,显得比较有诚意嘛。”
“呀,”我接过红盒子双手拿着,眼睛转了一圈,又笑着看他:“那……我现在可以打开不?”送东西的还在这里,尽管我接过来就是我的了,可我这么有礼貌的人,还是要问一问他征求一下意见的。
他抿着嘴挑眉看着锦盒,点了点头。
“嘿嘿。”过个生日真是狠狠地赚了一把啊。我笑着打开盒子,一块仅有大拇指指甲盖大小的白玉坠子闯入了我的视线,府门前那两只大红灯笼的光照在它的身上呈现出一派暖意,可依旧能看出它温润的质感,材质定然是极好的。
对于我这种连白玉笛都曾经拥有的公主,这样的玉好虽好,却不足以让我对其赞口不绝,半年前媗乐在宫里掰给我那半块和田玉就可以买这个两块,所以这个怎么说都会逊色得多,不过对于玉祁这个清汤寡水的小道士来说,这块玉想必是花了他不少金钱和心思的。不管礼如何,他能有这样的心意才是最好的。
所以我将盒子盖好以后,看着他的眼睛里都是满意的笑意,他原本微微紧张的样子见我如此也松了下来。我拐了拐他的手肘,打趣道:“我说玉祁,想不到你个整天安安分分的小道士,还有那么多钱买玉坠子送人啊?”
他眨了眨眼,“这钱也是师父两个月前发的跑路费,我一时用不到就给存着了,不然我就算跑遍整个燕国抓鬼驱魔也拿不到那么多钱,公主应该说师父有钱才是。”
闻言,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也是,一次跑路费给那么多,没想到空灵老头还是个潜力股。”然后又举起盒子狡黠一笑,“这个坠子嘛……你整天赖在长欢府,吃我的住我的用我的,你师父还没有拿一分半点的银两给我养他徒弟,我这样有点亏。按咱们俩的交情,我免去你的吃食费,这坠子权当你这么多天的住宿费用了!至于以后的,我明日会叫几个小厮给你收拾收拾屋子,搜到的银两把一成拿去赏他们,剩下的九成就归公!”
我算账算得两眼透出得意的光,玉祁则把那张白嫩的脸从满面轻松皱成了一整张苦瓜,委屈不已:“公主把我的钱都收走了,不说以后再为师父跑腿没了费用,难道我镇守公主府保护公主,不仅赊了账,还没有一点报酬?”
啊对,他不说我都忘了还有这个。
我思索一番,然后郑重地看着他:“这样吧,本宫以后每月从府里调一两白银给你,你算算看啊,一两白银就是一千文铜钱,一年十二两白银就是一万二千文,你吃穿用度全在府里,再赖十二日就能得月例银子,这多划算。就算空灵老……道长再让你出去跑腿,拿着一两白银省省也绝对够你在外面用一个月。”普通人家一两银子能用一年,我每个月这么给他,已经很有仁义良心了。
玉祁哀怨地盯着我手里的盒子,手悄悄就伸过来了:“公主,你能不能当今日我没送过这个玉坠……”
“不能!”送我的生辰礼还想要回去啊?我挑着眉得意的瞥着他,将握着盒子的手背到了后面,彻底断了他的念头。
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不紧不慢地传来。
我回头一看,穿着一身墨色锦袍骑在马上的,就是方才被我老远甩在后面的贺兰秋。
挂在腰间的面具静静地制造着它独有的存在感,我没再说什么话,玉祁见状,依依不舍地瞅了我背在身后的手一眼,又扫了一眼驾着马往这边走来的侧驸马,仿佛接受了自己不能把钱要回来的事实,摇头叹了一口气,“玉祁告退。”
“嗯,退下吧退下吧!”我憋着笑打量他的苦瓜脸,在风中凌乱的背影如同秋日那般萧瑟,估计有了这一次,他以后说什么也不会再买生辰礼送我了吧?
这么想着,我回身,正好见贺兰秋从马上下来,将马递给侍卫,朝我走来。
“外面凉,公主还不进去么?”
我摇头:“礼服裹得那么严实,一点也不觉得冷。我在外面,就是想等你来了问个问题。”
贺兰秋的眸子深深的,全是镇定之色,除了应对他的那些商业合作伙伴,似乎他连敷衍地对旁人笑两下也不愿意。
此时低头望着我,他道:“公主问吧。”
我还是把手背在身后,抬头盯着他的眸子,咬唇问道:“我以后……叫你兰秋好不好?”
“我姓贺兰。”
“我知道你姓贺兰,可你不觉得把姓撇开喊‘秋’很怪么?”
“公主可以直接叫全名。”
我拉下嘴角来:“你的名字不顺口,且如果是在外面一些不宜暴露身份的地方不留心顺口喊出了全名,你确定你会一点事都没有?”
他微张了嘴,想要说什么,我早他一步截断:“什么都不用说了!不就一个名字么,我叫你兰秋,你叫我瑛桐就好,玉瑛的瑛,梧桐的桐。我的小字。记清楚了?”
他愣愣地看着我,茫然地点头。
“记清楚就好。”说完这一堆,渐渐倦意上来,我打着哈欠拖着腿往府里走,边走边嘟囔:“哎,忙活了一整天,累死我了。我回去了,你也回兰苑歇息吧……”身后自然没有任何回答,我也懒得管了,闻着一路香甜的八月桂幽香,拖拖拉拉地回了寝殿。
不知是谁把忱天送来的东西放在了最显眼的位置。不过就算是放在了最显眼的地方,两眼发涩的我还是盯着它看了许久,隐隐约约才想起它是忱天早上托人送给我的生辰礼。
青聆已经命婢女给我送了洗漱进来,她自己则静静站在我的身侧,随时准备听我的吩咐。我看了她们一眼,也没想什么,就一顺溜地抽出锦盒的卡扣,一只手不怎么在意地抬起了这个硕大锦盒的盖子。
看清楚里面是什么,身边所有人都抽了一口气。
我被那一盒子整整齐齐的东西惊得睡意全无,睁大眼睛愣了一秒,“啪”地就把盖子当了下来,挡住了里面的喜庆华贵。转身看着身后还没来得及托起下巴的姑娘们,显然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梳理好语言,我摆出沉沉的脸,语气不善地缓缓问道:“里面装了什么,本宫不希望有任何一个不是在场人的人告诉本宫,既然是长欢府的人,你们知道该怎么做。”
那些婢女一抖,也顾不上自己还端着水盆衣裳和毛巾,统统跪下,领头的道:“奴婢们知道,奴婢绝对不会说出去半个字!”
“嗯,那就都起来吧。”我走到梳妆台坐下,婢女们熟稔地上来给我解开发髻,卸下妆容,褪去华裳,看着铜镜中素净的自己,我不由得眼神微错,从镜中看向身后那团静置的小小朦胧红影。
忱天送我的东西,价格比不上母皇的凤簪,心意比不上兰秋的面具,质朴比不上玉祁的玉坠,华贵比不上媗乐的锦袍。
但他的东西,绝对是这个生辰最震撼我的贺礼,是一个承诺。
那是一整套喜服。
绣有龙凤呈祥、祥云白鹤的蜀绣红缎褙子,穿在里面的正红柔和无纹及地长裙,同色的一头一尾绣两对鸳鸯的霞帔,甚至还有一双平放的绯色云锦鞋。刺绣和衣衫类型皆带有陈国风格,但全部放在红色的锦盒中,甫瞧见,总是满目喜庆,心中像是被什么填得满满的。
我低着头笑了笑,他回陈国之前说要我等着他,这身喜服提前送来,是为了要我安心的吧?
其实,他送不送,我都会等他的。
殿外有清凉的风拍打着门窗,荡荡地同那永不断绝的环殿流水声一般,带着一种恬静舒心。有琴声丝丝缕缕从殿后传来,在夜里伴随桂花的隐约香味,显得十分柔软。
我耳尖听见,吩咐青聆将后窗打开,静静听了半晌,笑道:“竺邺真会偷懒,我的生辰礼,只抚一曲琴便完了么?”话虽这样说,我却依旧记得这首曲子。我第一次在府里追逐琴声,它曾经吓过我;竺邺第一次救我,它曾经轻松了结过多人性命。
不过此时此刻,它从始至终都是平缓的调子,没有诡异的杀意,反而是竹苑木栅栏之后,绿油油的万年青和沙沙作响的绿竹。我听着,让她们取来短笛一同和上琴声,闭目轻轻吐气,脑海里是那一个人清晰的样子。
他立在绿竹之下,万年青旁,如玉的肌肤被枝叶间漏下的阳光照出了一团亮亮的光华,青绿色的深衣修身而儒雅。
公子含笑,耀眼如初。
哎,其实我是那样地幸福。
第88章 意外
“公主,青柚不见了。”
被我邀请来用早膳的竺邺缓缓说出这句话时,正在妆台边准备将兰秋送的面具装入特制木盒的我双手一抖,差点把面具磕在了妆台上。
握着面具的手有些发虚,我回头看着坐在桌边的他,满脸的不可思议:“怎么会……昨日,你没有派暗卫监视么?”
“派了,按公主的吩咐,竺邺安排了三个暗卫一同负责监视她。昨日一整天在宫里并没有府里的人来禀报异常,晚上回府,竺邺一个疏忽便忘了向那三人询问此事,直到方才有另外的暗卫来说早晨分管暗卫时发现那三人失踪,竺邺才意识到不对,只不过……此时找遍全府,也再找不到青柚和那三人的踪迹了。”竺邺从桌边起身走到我的身旁,见我脸色发白,眉头一皱,随后朝我躬身抱拳道:“竺邺失职,请公主降罪!”
脑袋里一直嗡嗡地响,听他这样说也只能失魂地不断摇头。我捏着木盒的手指用力到骨节发白,回忆着他说的话,心口一阵一阵地痛,总感觉好像已经失去什么了。
猛然站起来,一阵眩晕冲上头颅,我摇了摇,还好被竺邺一把扶住。
眼眶发红,我说话已经没有了多少力气:“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世上能对付她的人屈指可数,那三个暗卫也绝不是她的对手,此事不能怪你。只是,今日你要陪我进宫一趟了,不出意料,大约还要在那里过夜。你,方不方便?”
他没有了往常和煦的笑意,取而代之的是一脸认真,然而回答却是否定的:“竺邺也希望进宫陪伴公主,不过竺邺负责调换府上的暗卫,一夜之间少了三个人,公主府的保卫层有变,竺邺需在最短的时间内从别的地方挑选以及训练出三个暗卫来填补空缺,以免府内会因为人手不够而产生不良因素。公主……”
我低着头,轻轻拥住他,将左耳静静地贴在他的胸口。
他说着的话顿时中断,没再继续说下去,静了静,安慰地用手也轻轻地拥住我,亲昵却又带着淡淡的疏离。
“昨日,只怕是我此生最后一个来人最齐、最快乐的生辰了。”感受着他胸膛微微的起伏,透过衣衫,还有与秋日不符的独特温热暖意。尽管还差齐父皇和忱天,勉强算上一个空灵老头也没到,但不得不说,昨日该见的都见到了,不该见的也见到了,来的人的确很齐。
“未来不知会发生什么,也有可能你离开长欢府再见到我,我已经不再是什么三国公主龙悕乐了,更有可能已不在这个世上存活。”
“世事无常。”
“所以,竺邺,你一定要好好的,虽然你就是青柚那屈指可数的无法伤害的人之一,但你也要好好的,我不希望你再像两年前我在巷子里看到的那样……”
拥着他的手紧了紧,我环着他的腰身,对这个怀抱似乎已经慢慢地开始依恋。
他的声音在头顶轻轻响起,带动胸膛震动:“为何,青柚伤不了我?”
我离开怀抱,看着他,微微一笑:“你怎么不问我,这个青柚是谁?”
他也笑了笑,不答。
我叹了一口气,松下这强撑起的笑容走到圆桌边坐下,扫了一眼一桌量少但是精致的早膳,还是拿起碗盛上放了少许白糖的小米粥,顺道也为竺邺盛了一碗。
“先吃点东西吧,等我入了宫,还不知道吃不吃得下。”
五行带上一个安全度就会大大增加,在有可能正面面对宋雪铃的时候,不带一个简直浪费资源。
因为竺邺去不了,就退了一步选择好不容易有一天清闲的贺兰秋,顺便扯上相当于空灵在的玉祁。如此,一辆马车就顺顺利利地进了宫。
当然,那是路途顺利,并不代表心情同样顺利。
和皇兄昨晚梗得厉害,如今在宫里能谈得好的只有父皇了,我在清和宫门外求见他,正好母皇早已提前一步在清和宫用完早膳回了未央殿,殿中只有他一人。
我不知道怎么和竺邺说青柚和宋雪铃的事,因为我和他的关系已经不是那么纯粹了,说真话,我其实很担心,两年前的救命之恩他一定不忘,我怕他会想要在离开之前为我处理什么而以身涉险。五行是宋雪铃的克星不错,但并不是说把宋雪铃逼急了她真的伤不了五行,所以我一直没敢告诉他。
但是今天我并没有打算向贺兰秋隐瞒,直接就领着他进了清和宫面见父皇。
并不是我不担心他,而是他这人性子冷清,凡事总是有旁观者的心态,通常只在旁边指点而不会真的做出什么事来。
也许,也是因为我们之间还没有那种情感,还不够亲密吧,我才会这样相信他平时待人处事的性格。
进了清和殿又转进父皇的理事厅,听见脚步声的父皇从奏折堆里抬眸见到我和贺兰秋同来,笑意才刚达眼眸,被我一脸不安地唤退殿中宦官和宫女把笑意给消了下去,不解地望着我。
我看着他,眼睛里满是自责和奔溃。
“父皇,儿臣把宋雪铃给看丢了!”
眼泪忽然奔涌而下,一直拼命压制的情感怦然爆发,我在朦胧的眼里看见父皇那一瞬间紧皱的眉头,一时间鼻子酸得泪止都止不住,嘴里还带着哭腔喊:“她还把青柚给带走了,三个暗卫也因为拦她失踪,府里根本找不到人影……”
贺兰秋在身后见到情形不对,虽然搞不清楚但也没问,见我用衣袖一下一下地抹眼泪,大约也是忍得厉害了,把自己的手帕给我递了过来。
“谢谢,我有……”我啜泣着道谢,才恍然因为他这动作意识到自己也有。从广袖里抽出手帕,但挣扎半天也无法做到拿手帕一点一点吸眼泪,只好揉成一团胡乱朝脸上抹了一通,再捏回手里。
我看着父皇,只见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书桌,但并未见有一丝恐惧,帝王之仪没有分毫丢失。
他抬眸瞧了我一眼,声音分外镇定:“朕立马就让媗媗进宫,你和她还有驸马今晚都住在宫里,这样比你们在府邸更安全。朕会下令严查出入宫闱和京城的人,青柚的画像也会在整个燕国以悬赏寻找她的名义贴出。还有,别告诉你母皇这件事,明日朕会亲送你母皇至京外十里,让她尽早回姜国。”
我挂着两颗泪愣愣地把父皇说的东西全塞进脑袋里,然后点了点头表示已听清楚,想了想,忽然转身拉起贺兰秋的袖子就往外面跑。
“父皇,那我去叫皇姐!”
贺兰秋被我拉着,也是有点艰辛地不得不跟着跑。跑出了清和宫的宫门,一路上发现好多走过路过的宫女们都朝我身后投来同情的目光我才赫然停下脚步,这一下反而是贺兰秋没反应过来,差点一个错步撞上我。
我咳了一声,有点尴尬地瞄了他一眼:“你……要不要在宫里先看看住的地方?”
“公主要出宫?”
我点头,“是,我去接皇姐。”
“那我也去吧。”
我呆了一下,脑袋想什么嘴上也跟着说了出来:“大白天的,宋雪铃没这个胆子伤人,我没事,你可以不用去。”
“我想知道那个宋雪铃是谁。”
我又愣了愣,反应了一会儿才知道他这是要我给他解释,“那你也可以在宫里等我回来再慢慢说啊。”
谁知他又像上次做面一样,直接就走了,丢下一句听着挺冷的话:“我闲不下来。”
我瞧着他的背影抽了抽脸,到底是他真有职业病闲不下来呢,还是被我这一句又一句的话给整烦了?
“哎!”我叹了一口气,只好跑上去跟上他,同他一起去长欣府。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宋雪铃会这样做,她的父亲、兄长做了忤逆犯上的事被处死很正常,如果他们不死就是我父皇和母皇有危险。可在这种情况下,她能被父皇免去死罪送往边疆流放已经算很好了,唔,尽管过那边去受苦也不见得会好,但没让她死,这也证明了父皇并不是一个真的绝情的人啊!她为什么会想出那么绝的法子要杀了我们呢?”我坐在马车里一摇一摇的,还不忘为之前的讲解总结一下自己的看法,自然,讲解中将五行和我的原本身份给不着痕迹略开了,目前还不能把它们告诉贺兰秋。
而一边的贺兰秋却一直沉默不语,听我说这事像是我听话本子一样认真有兴趣。
结论下完,我期待地准备听听他的想法,马车里就这样安静了下来,而且这安静还持续了很久。
我噎了一下,撇嘴瞧了他一会儿,他才终于被我的目光唤回神来,看着我问道:“那有没有人确切知道宋雪铃进了天牢之后发生了什么?”
我摇头,“知道的人都死了,那个冒充我母皇的人也根本不知道是谁。目前,估计只能问宋雪铃自己了。”当然,宋雪铃根本不可能会说,我也不是没在被她绑架的时候问过她,那时她只是说她不在意她的父亲,也不在意他。那个“他”是父皇。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话。
“而且,宋雪铃还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这话才是真的绝望,连在哪里都不知道,想冒着生命危险问她也没有机会。我嘟着嘴,一时间就像个泄气的皮球,垂头瞧着自己的裙角。
“公主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的?”
“有个道长告诉我的,唔,就是玉祁的师父,不过道长也不知道那日牢房里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宋雪铃击墙而亡,牢房里有一大摊血迹,但是不见宋雪铃的尸身。”
“怎么那么确定宋雪铃真的是击墙而亡的呢?”
“后来进去的侍卫说那里的血实在很多,而且墙上有重击的痕迹,但那里的所有尸身只是一刀割喉毙命,没有一点擦伤或者碰撞。道长也说,宋雪铃在亲人逝世之时遇上了一个‘姜皇’,这个时候受一点刺激,作为丞相千金一定会承受不住内心的情绪,就此死去才会有更多的怨气变成厉鬼。所以由此看来,这应该也是那位’姜皇‘到牢房去的目的,那人想要宋雪铃死。”
贺兰秋沉思一会,好像也觉得这个分析是对的,便没在此处多做纠结。想着当初邵玚落水一事他能一句话点出重点,我便盼着他能从只言片语中得出重要结论,谁知他跳跃的思维一转,问道:“那,没有任何方式防住宋雪铃么?”
唔,千防万防,还是问到这上面来了。
我避开他的目光,准备编个事绕开,忽然车帘一动,依然明艳动人的媗乐躬身进了车。
方才让人去唤皇姐,我居然自己都给忘了。
不过,皇姐她来得也太是时候了!
打断了这个话题,贺兰秋也不好再问,我松了一口气,笑着朝贺兰秋凑了过去给媗乐让座。媗乐的目光在我和贺兰秋之间诧异地徘徊许久才终于坐下。
“悕悕你……”
“啊,哈哈,明日母皇要走了,父皇说叫我们去宫里陪陪她。”
第89章 皇嫂有孕
将媗乐接进宫里,与父皇母皇、皇兄皇嫂、贺兰秋、媗乐外带一个玉祁一同用了午膳、晚膳,一大家子聚在一起是挺热闹的,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
派出去的暗卫一群一群的都没发现宋雪玲的踪迹,戒备森严的长欢府也没有传来半点消息,无论是哪个地方都如平常那样安静,却叫我有一种这安静之下即将会有惊涛骇浪的不安,这两顿饭可谓是食不知味,如坐针毡。宋雪玲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将她本身就是鬼、来无影去无踪的特质表现得淋漓尽致。
还好的是,经过玉祁的检查,并没有在宫里发现有宋雪玲的气息。
这一日下来,我发现母皇对待贺兰秋和对待竺邺简直就是两码子事。昨日竺邺在,母皇很多时候都是冷着脸的,有时候甚至还会微不可察地瞪上父皇一眼,似乎就是怪父皇给我纳这么一位她很不喜欢其身份的驸马,搞得父皇很是委屈。
而面对贺兰秋,母皇用她的言传加身教告诉了我什么叫“丈母娘看女婿是越看越爱”,一个劲地说贺兰秋如果去了姜国可以直接进皇宫去住,有什么也可以找宫里的人去做,一切只需朝她那里报一下名字就好,听得包括我和贺兰秋在内的人都有点不自然。当然,也不排除母皇是以一国之君的身份去看待这个富甲天下的年轻男子,不过总而言之,母皇看着贺兰秋是眼神中透出的满意让我老想为竺邺打抱不平。
一时间在内心的郁闷中,对宋雪玲消失的未知恐惧也淡了很多。
可在这随时都有可能出事的日子里,真正让所有人都暂时解开眉毛上那疙瘩的,还是皇嫂龚婼妘的大喜事。
皇嫂她有孕了。在与皇兄成婚四月以后,有了他们的孩子。
“你,你有身孕了?”
“是,马上就满两月了。”皇嫂两腮微红,有些羞涩地回答母皇。
母皇才疼完贺兰秋这个最中意的女婿,忽然听见自己要当皇祖母了,笑得满面喜气,立马各种关怀各种赏赐,带动了父皇也是一股脑地赏,那股高兴劲儿让我都开始嫉妒我这还没成型的小侄儿了。
只是……
我收回了在皇家即将要升辈分的惊喜,侧头看了一眼皇兄。
他也在笑,只是那笑根本就是不得已笑出来应付父皇和母皇的,好像皇嫂有没有孕都与他无关,好像他不是我侄儿的父亲一样,含有笑意的眸子深处还是一片平静,甚至还有一丝错愕。
看来,他根本不知道皇嫂有孕了。
我来不及去思考他在喜欢单滢的同时怎么还会和皇嫂同房,只是用警告的眼神示意他不可以再这样。他扫了我一眼,并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对皇嫂说什么,只是笑着看所有人对皇嫂的关心,一直没有说话。
如此,我也不好当着大家的面再说他什么,毕竟有了孩子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等他以后真的做了父亲,一定会因为责任与牵绊对现在的固执有所改变。
只是,媗乐也不太高兴是几个意思?
我古怪地瞥她一眼,谁知她也看了我一眼,神态格外镇定,还有无奈和不满。
只见她附到我耳旁,小声道:“哎,怎么办,咱俩老了。”
……
入了夜,媗乐宿在了母皇的未央侧殿,而我和贺兰秋则被安排到了离此不远的宁祥宫共住。
由于邱尚彬才得刚到齐父皇的驸马批准,下个月在他定下的日子去齐国与媗乐成婚,所以他此时不能以驸马的身份出现在媗乐身边,也还没有与龙家人有任何挂钩,同理,宋雪铃一定不会伤害他,进宫名单里自然也是没有他的。
因为皇嫂的事,我一下高兴得睡不着,就跑去拉起媗乐重操旧业,利落地翻上了未央殿侧殿的屋顶,和她一起看头顶弯弯的月亮,一起看燕宫的灯火点点。
“哎呀,不过半年没爬屋顶,怎么感觉你技术都变差了?”我先爬上去,再伏在屋顶边上把媗乐连拖带拽给扯了上来,为此差点一个恍惚把屋顶的瓦片给撞下去,还好我眼疾手快,在它脱离大群体的一瞬间把它抓住,轻巧地放回原位。
“哎,想说我长胖了就直说,别和我谈什么技术差不差的问题。”媗乐瞪了我一眼,拍拍裙子就小心地在屋顶挑个位置坐了下去。
“喂喂喂,你想死还是怎么的,这位置朝着母皇的未央殿呢!”我这还没歇一口气,见媗乐那动作忙不迭扯着嗓子喊她,自己紧张得身子都不由得躬了下来,好像直起来母皇就能从灯火通明的殿里走出来似的。
谁知媗乐坐着动都不动,轻飘飘地瞪了我一眼:“你没发现殿外都没人么,她早就去清和宫了!否则以咱俩这动静,你觉得到现在都还会没人过来么?”
我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地看了一眼下面。
诶?对哦,殿内灯火通明的却没有一个人的影子照在窗纸上,殿门微敞,但是外面一个人都没有,更不用说一向都不会进殿打扰母皇办公的一品贴身婢女了。
我嘿嘿一笑,顺着在她身边坐下。既然母皇去了清和宫,一时半会甚至一晚上也不会回未央殿住,我们不用担心会被母皇回来逮个正着。[]
迎着宫里总是带着淡淡寂寥的风,我长舒了一口气,和媗乐一起遥望着远方,可以看见错落有致的殿宇、在黑夜里显得渺小的灯火,以及殿宇座座同高的屋顶,被弯弯的月牙大致地照出一个轮廓。
半晌,听媗乐细细的声音传来:“以前并不觉得,现在一看,才感觉皇宫真的很大,大得人的心空落落的。”
我点了点头:“是啊,不同年纪再来看不同的东西,心境不一样,感触也很多。”
媗乐笑了笑,侧头看着我:“说得像是你活了很久似的。”
我撅了撅嘴,瞟了她一眼:“我本来就活了很久啊,两年前还不是你皇妹的时候,我就已经有二十五岁了,如今过了两年,都二十七了,比你大了十一岁呢。”
大约是因为说到了以前的龙悕乐,媗乐的眸子暗了暗,她收回远眺的视线盯着自己的脚尖,好像是在想着什么事。在我为这安静感到有点忐忑的时候,她忽然道:“你觉得……宋雪铃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当初皇兄识破我身份的时候就提过是因为宋雪铃噬了龙悕乐的魂我才有机会取而代之,所以媗乐清楚地知道这个人的存在,只不过其中利害她还不是了解得那么透彻罢了。此时就我们二人,她问出这个有些懵懂的问题情有可原。
我垂眸想了想,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然后缓缓道:“怎么说呢,其实我也不知道她是个怎样的人,如果她是丞相小姐,那她就是个处于深闺一心待嫁的千金以及与皇家至高者争夺感情的失败者。但是如果从一个普通女子的视野来看她,她又不过是追求心爱男子不成,且因父兄缘故身败名裂、家族败落、亲人离散的普通女子。唔,虽然因为怕她时时刻刻都有可能要了咱们的命而对她有着恐惧和厌恶,也因为她曾经是母皇的情敌而有着深深的鄙夷,但是仔细想想,她其实也挺可怜的,生在这样一户人家,喜欢上这样一个人。恩,我说的这个人是父皇。相比起我们来说,她,哎,我们比她幸运多了。”
媗乐皱着眉头听着,听完我十分中肯的总结之后似乎觉得我说的和她想的截然不同,侧头不可思议的看着我:“你觉得她可怜?!她把悕……你怎么还觉得她可怜?”
“我这可不是在帮她说话!”我急忙澄清自己的立场,见她有些怒,一颗心也揪了起来,说话也不是那么利索了,“你,你想,如果不是被逼急了,谁会愿意变成一个鬼,每天用非人的仇恨心态过活?她如今的生活,无非就是两件事:让自己变强大和杀了我们报仇。额……没事的,你别怕,我只是说说。而且听说鬼不吃饭,原本的灵体也见不得太大的光,如果让咱俩活生生的人变成这样去过日子,你不觉得闷得慌么?所以我觉得她可怜,就是这样,但是噬了悕乐的魂的确是她不对。所以,皇姐你要答应我,千万要好好的,宋雪铃已经让悕乐死去,你可以为她报仇,但是千万不能重蹈覆辙,让宋雪铃伤害你,不然……悕乐会伤心,我也会。”
她盯着我的眼睛许久,像是终于看清楚里面的坚定,才微微吐出一口气,轻声道,“好。”然后再次望向远方。
我放下悬在嗓子眼儿的心,看着她平静的侧颜,又望着远处,也同她这样,静静地坐到酉时。
再唯美的画面,也终究会被不合时宜的东西打扰。
比如此刻。
越来越凉的风刮在脸上,钻进袖里,我冷得有点抖,想叫媗乐回吧,刚张开嘴,一个惊天动地气壮山河的喷嚏就这么打了出来。
我和她都僵了僵。
后来我就在自己窘迫的呵呵笑声中被下面着急得面红耳赤的宫女宦官啥的请下了屋顶,媗乐跟在我身后也下来了,一句话都没说,大约也是觉得丢脸得紧,不想理我了。
我和她打完招呼,脚下抹油就往宁祥宫走,一路跑得气喘吁吁,就跟被宋雪铃追似的跑,到了宁祥宫也没管还没反应过来的宫女,直直跑过去一把推开宫门,把正站在床榻前揉搓着湿头发的贺兰秋给愣了一下。
我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绝对雪白的中衣穿得整整齐齐,不在意他正用干巾抹干头发,直接走上前看着他问道:“洗完澡了吧?洗完了我去洗了哦,你别偷看知不知道?!”
贺兰秋愣得厉害,听到最后一句话直接不理我了,自顾自地开始抹干尚有水滴的湿发,那乌黑的长发在洁白的干巾上有一圈一圈的光华,简直和主人一样高冷。
我讨了个没趣,扁嘴走到殿门口,朝外头唤宫女给我送热水进来。想不到那帮小妮子也是一肚子的坏水,红着脸把浴桶抬进来,直接就给我搁正阁了。
正阁和寝阁是连通的,中间没有一层纱帘,贺兰秋就在寝阁擦头发,而我此时就站在正阁看着她们忙活。
哎哟喂,敢情是想让我和驸马洗鸳鸯浴?!
我嘴角一拉,“干嘛把浴桶放这里?给我放到屏风后面去!”
那些宫女脸上的红晕退去,急忙答着“是”把浴桶拎到奉茶阁的屏风后,又遵规守矩地把热水放好,然后服侍我宽衣。我很不习惯这样,在府上从来都不让青聆做这事的,就挥退了她们,自己更衣就好。
然后,又不可避免地看见她们面颊上刚消下去的红晕再次泛起。
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回头检查一遍屏风地严密性,确认准确无误就窸窸窣窣地褪下衣服,好好洗了个澡,把刚刚受的凉给赶了出去。
也算是对贺兰秋的信任吧,我没有担心他会不小心看见啥的,安逸地洗了个澡,不过因为太安逸了,从浴桶出来的时候困得眼睛皮都睁不开了。三下五除二用暖炉边哄边用干巾擦着头发,好不容易摸着没了水渍,我顺手绾了个发髻就往床榻跑去,跨过半躺在外边看书的贺兰秋,“砰”一声就倒在了里边的枕头上,然后顺手就把被子捞来盖在自己身上,蹭了两蹭带着满足的微笑准备入睡。
忽然,又坐了起来。
贺兰秋静静的看着我,没说话。
我笑了笑,把自己身上这唯一的一床被子往他那里分了分,勉强盖住他的身子,可这样一来,我这里又只有一点点可以盖了。我尴尬地看着这位无比淡定的公子,期期艾艾:“那个啥,你,介不介意我往你那边睡一点?我,我母皇估计是太喜欢你了,以为咱俩可能今晚上……咳咳,所以好像只备了一床被子。恩,明日我会让她们换新被子的!”我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他看着我,背光的脸庞轮廓十分好看,竟叫我有一种很久很久以前就认识他的错觉。然后,只见他轻轻点了点头。
我一下子放松下来,当即就拥着自己的被子往他那边蹭了过去,在确定有被子盖还能保持有效距离以后,我背朝里面朝他就睡了下去。睡前还不忘嘟囔一句:“你也快睡吧,大晚上的看书不好,伤眼的……”
听他低低地答应了一声,我就平静地睡了过去。
梦里,似乎有人问我说:“我总感觉你就是她,可是我不认识她,也不能确定你……”
我模模糊糊地睁开眼,眼前是一片黑暗,脑袋根本转不起来,就只轻轻地问了一句:“谁啊?”没有任何回答,静了许久。
真的是个梦啊……
如此想着,我翻了个身,咂了砸嘴又继续睡了。
似乎在沉入睡梦之前,还听到了谁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第90章 陈皇驾崩
晨起天凉,和以前我们去齐国一样,那种秋日的萧瑟与凉意不言而喻。[.超多好看小说]
母皇对于宋雪铃近日的情况什么也不知道,前有我和媗乐的生辰,后有皇嫂有孕,离开的时候是极为高兴的,却不知我和父皇在送走她的时候担心得一颗心悬在空中使劲荡啊荡。
父皇以如胶似漆不愿她离开的动作,自然而然地将她送到了燕京城外十里,看着姜国护送队伍像一条长龙蜿蜒在道路间越走越远,父皇的眉头也越皱越紧,向身旁的侍卫再次确认有暗卫跟在队伍中,才终于肯带着我回宫。
贺兰秋也在,所以我并没有和父皇乘他的龙辇。而一直怕玉祁道士的身份暴露引得母皇怀疑,我逼他换了一件天青色的袍子改了行,变成我的护卫,这样跟在我身后也不会有人有异议。
只不过他这护卫当得也忒称职了。
我如果要出去还得找人来请他,不来请的话,这玉祁侍卫就随我自己往哪去往哪回,一天就闷在他那隔房里不出来,整得跟还在长欢府每天需要修炼似的。还好母皇本来就不会在意这等甲乙丙丁,今日他没来送行都没察觉。
反而是媗乐,貌似昨日和我在屋顶上吹风吹凉着了,今日一大早肺都差点咳出来。我同情地看着她塞着鼻子说话也说不利索,亲自去后殿给她端了一碗川贝雪梨汁灌下去,又幸灾乐祸地看院正给她把脉之后为她抬了一碗黑漆漆的药汁来,苦得她直咂嘴。心情颇好,我一边捂着嘴笑,一边感叹上次喝她亲自熬的药汁的仇报回来了,然后神采奕奕地拉上贺兰秋就踏上了送母皇的路途。
而如今,母皇送走了,整个皇宫又恢复了平静。
卸下了之前装出来的高兴,整个人比受了打击还消极,我垂着头一边叹气一边扶着沉重又爱散的发髻。如今只能祈祷这迟早会来但是不知道何时才来的灾难能再推迟一下,最起码也要让皇嫂先诞下我那侄儿且母子平安才是,不然一个有孕的人受不了惊吓也不能磕磕碰碰的,咱龙家这小独苗不管是小公主还是小皇子,若是出了一点差池,我这做皇姑的自己去千刀万剐也洗不清罪孽。(.)
“公主。”
贺兰秋唤了一声,我摆脱颓废状态抬起头来,见他正侧身看着我,平静如初。
“昨日没来得及问,那个宋雪铃,就没有什么办法能与之抗衡么?”
还是绕回这个问题来了,我拼命地避,可人家记着呢。
我抿了抿唇,“有的,需要找到玉祁的师父之前告诉我的五行元素,只要找齐了,除掉宋雪铃的几率就会很大。不过,我现在还没有找齐,所以不能告诉你关于这些的任何情况,等到了一定的时候,我自然会说的。”说罢又补上一句,“放心吧,连竺邺我也没说。”
竺邺我确实没告诉他,他不过是知道有五行特征的五个男子而已,但并不知道我找他们来做什么,也对宋雪铃的事一无所知。这……不算是我告诉他的吧。
见我如此,贺兰秋也没说什么,微微点了个头就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你昨晚上没睡觉么?”我比他早睡,不知道他看书看到什么时辰,今早睁眼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洗漱了,现在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下阴影越发醒目。
听见我的问话,他没睁开眼,薄唇轻启,嗓音有些疲倦的低哑,“睡的。”
“睡的怎么还一副很困的样子?你不会,认床榻吧?还是……我昨晚上踢被子了?”猜出这两种可能,我仔细回忆着昨晚上自己睡觉有没有很规矩。毕竟我不会认为他是因为和我同榻洁癖犯了才睡不着的,上次在兰苑也像昨晚上一样,不是见他睡得好好的么?
贺兰秋静了一会,在我以为他又将要开启高冷模式时,他才缓缓道:“我,认床榻。”
于是,我没有让马车进宫,而是临时转弯朝长欢府而去。
半路上被父皇的侍卫截下,父皇坐着马车赶过来,我愣是一个劲地给父皇承诺我回府不会有事,又让他加强皇宫的守卫在注意一下东宫那边,顺便一纸诏令把玉祁给拉回长欢府来,有他在我不会有事的。
可父皇还是很担心,毕竟宋雪铃可以噬了青柚的魂潜伏在我的府里又如无人一般轻巧出去,这还是在玉祁的眼皮子底下做的,难保她不会再噬了府里的其他人来接近我。所以宁愿和我僵着也不让我过去。
我该说的都说,看他这样忽然找不到多余的理由了,知道和他在外面逗留时间久了对他不有利,一下子只好吼出一句:“我想竺邺了!不能和他分开太久!我要回去找他!”
父皇愣了愣,随后眼神幽深地看着我,丢下一句:女大留不住。
就走了。
我扶额,有些头痛地走回马车,贺兰秋看着我表情多彩地坐下,等马车再次开动,他道:“多谢。”
“没事。”我抬起双手蹂躏着自己的脸,好把那多彩的表情揉散开。说起来对于竺邺,其实真的有点点“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点没有骗父皇。
“诶,对了,你什么时候学会雕刻的啊?”我揪着脸问。
贺兰秋想了想,“小时候总喜欢玩刻刀,也雕过东西,但正经地做木雕大约是十二岁,雕刻金品的时候十五。”
“哇,挺厉害的。”我很羡慕地望着他,“那,兰苑那个金兰花是什么时候雕的?”
他道:“十七岁。”
哎,人家十七岁算是事业有成,爱好还那么成功,简直叫这辈子和上辈子的我汗颜呐……
我对他投去一个更羡慕的眼神,谁知人家已早一步闭上眼养神,没有看见我这小粉丝一般崇敬的样子。我讪讪地坐回来,忍不住又瞥了他右手上金色的图纹,心里偷偷笑了一下。
再优秀,不也成了本公主的驸马了么?
马车咿呀咿呀地摇到了长欢府,才一停下,贺兰秋就睁开眼来,墨色的眸子里有些困倦的暗淡。一起下了马车走进府,他微张了嘴想说什么,我放出去的话已经停不住了。
“你回兰苑吧,好好休息一下。”
他闭上嘴,点了点头。
目睹他的身影消失在阁房拐角处,我迫不及待地就往竹苑走去。竺邺的寝殿木门大开,我推开木栅栏沿着鹅卵石小路走上寝殿前的石阶,跨过低矮的门槛,殿内的清爽干净映入眼帘。
往左一看,寝阁没人,往右一看,竺邺正坐在书桌之后,手里捏着一张纸在看。
我笑着走了过去。
“公主怎么就回来了?”竺邺放下纸,微笑着站起来。
“想你了就回来了呗。”我笑着站到他身侧,低头拿起他方才看的那张纸,“看什么呢这么入神……”然后就噤声了。
那纸上有很多字,但是我一抬眼就只看到了一句:今日卯时陈皇驾崩,按例守丧三日之后,便由陈太子夏侯忱天继陈皇之位。
“陈,陈皇怎么驾崩了?”拿着纸的手有些抖,我像是雷打的鸭子发怔,看清楚落款就是今日,不由得抬头看竺邺。
“陈皇已经缠绵病榻三月,正好陈太子来燕学习技术时满回去,大约太子在国内他安心些,最后一口气也去得快罢。”竺邺走过去沏了一杯茶给我。
“陈皇有几个儿子?”茶杯烫了我一下,我急忙放到桌上,问道。
“四个。大皇子夏侯渊公主见过,二皇子就是太子,三皇子出生微寒年仅十四,四皇子虽然是陈国贵妃所出,却才十一岁。”
“那陈皇有必要担心么?这么折腾着自己,是怕夏侯渊会趁乱篡位呢,还是怕忱天打不过贵妃和幼子啊?”我挑着眉头思索,夏侯渊那个满脑子都是美人的根本当不好皇帝,这一点朝臣不会不知道。那位贵妃虽然不知道家世背景好不好,但忱天怎么也不会被她给比下去,毕竟皇储摆在这儿了,这位才是名正言顺的主。
竺邺听我这分析笑了笑,垂眸抬起我嫌烫的茶细心地吹了吹,在我看他的动作脸有些发烫的时候,终于从氤氲的热气中抬眼道:“谁也不能保证会有什么意外发生,不管为什么,太子在,陈皇都会安心很多,再说了,谁不希望在弥留之际有自己的儿子能尽孝榻前?”
也对。我赞同地点头,接过他吹好的茶,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他就这么笑着看我,我有些局促,只好暂时端在手里扯一个话题避免尴尬:“那个,我皇嫂有身孕了呢,你看府里有什么好的东西,挑一些送到东宫去。”
竺邺的笑先是滞了滞,随后带着感慨地道:“认识太子殿下这么久,如今知道他后继有人了,呵,有些欣慰。”
我扁了扁嘴:“你是欣慰了,可我以后就不是龙家最小最珍视的了。”
竺邺啼笑皆非:“这都还没成形,公主这个做姑姑的就开始妒忌了么?”
我长叹一口气,算是默认。
竺邺又笑了起来,摇了摇头,忽然问道:“那公主呢?”
“什么?”我一愣,抬头看着他。
他但笑不语。
从乌黑但是发亮的眼睛里看出他的打趣,我的脸轰然红了起来,差一些就把茶泼到这人身上。
“我才过了生辰几天,你谈这个做什么!”我把茶放到了桌上,又恼又羞地捶了他一拳。
他低低地笑出声来,两眼弯弯看着我嘟着嘴发窘,继续揶揄:“虽说没过几天,但终究是过了,怎么就不能谈了?”
我恼羞成怒,直接抬头瞪着他:“哎呀竺邺,你皮痒是不是?!”
“不痒。”可是他还在笑。
我又忍不住捶了他一拳,如果他这身板不是那么硬朗,我真是要把他捶个不死不休。
“皇兄后继有人是他,关我什么事!你如果眼红,自己去生一个啊!”
竺邺挑眉:“这可是公主说的哦。竺邺是生不了,但是天下女子那么多……”他故意说到此处断开。
我瞪着他,瞪了很久,怎么瞪都是一张得瑟的笑脸,最后才不甘心地吐出五个字:“不是我说的!”
他笑出声来。
我酝酿着要不要一脚给他踹过去,虽然不一定能踹到,但是解气!
脚即将抬起,竺邺的笑减了几分,眼里是正经的神色,我险险收回腿上的力气就听他道:“陈太子说,想接邵玚去陈国皇宫,以皇子的名义给他请老师教习。”
第91章 公主做了娘亲会是什么样
三日后,我和竺邺亲送邵玚来到燕京城楼之下。
邵玚知道男儿有泪不轻弹,说不出话来,眼里包着的满眶热泪就将所有的情感表达了出来。他依依不舍地回头看着流云轩中那棵石榴树,看着长欢府门口的牌匾,看着燕京的城楼。最后骑在马上,举起小小的手朝我和竺邺挥舞。
“把你徒弟送出去,你真的舍得?”我看着邵玚,也笑着朝他挥手告别。
竺邺缓缓道:“他去陈国能经历更多,若一直窝在长欢府,总有一天会养成恃宠而骄的纨绔性子,再说宫里有专门的老师教他,总是要比我这懒散的教法好得多。”
我偏头瞧了他一眼,“你倒想得开。不过我却觉得宫里再怎么做,终究是不及你教他的。”他的琴技与剑术乃是一绝,精通茶艺和儒家学问,还懂得减轻课程不给小孩子施加太大压力,这样的老师在陈宫里能找得到么?
他微笑不语。
“哎,你说,邵玚去了陈国会不会因为身份或者不能说话受人欺负啊?”我远远看着那个坐在马上倔强不转头的孩子,忽然开始担心宫廷中人的势力。王公贵族里有一些小孩说话太直白会打击到他,他在那边认识的也只有忱天而已,可忱天做了陈皇以后还有时间和精力来担心他这些么?
“就算受欺负,也是他必须要经历的,能不能让陈宫的人对他刮目相看,是他自己的本事所及,不是靠身份。”
搞半天我是在不知不觉中宠溺邵玚啊!我意识到自己思想上的不对,急忙收回满肚子的母爱,于是,就发现了站在我边上一直笑着看我的竺邺。
“看我干什么?!”我惊疑地问。
“竺邺在想,若公主做了娘亲,会是什么样子。”他勾起嘴角,完全没注意到进京的一些小姑娘们路过他时眼睛都看直了。
这是在燕京城门口,旁边人来人往的,他居然又和我谈这种问题!我瞪了他一眼,恶狠狠道:“不想被乐府的人发现,本宫劝你赶快回府!”然后又低声说道,“再和我说这种事,你信不信我把你舌头给割下来?”说罢转身就上了马车,见他上来,撇着嘴把脸歪向另一边,就是不看他。
眼角余光瞟见他摇了摇头坐在我身旁,随后轻笑道:“公主对竺邺才是真狠心,连割舌头这么残忍的事都说得那么轻松。哎,我都比不上我那徒儿。”他“很惭愧”地叹了口气。
我在心里偷着乐,什么话都没说,但是嘴角还是不自觉地勾起一抹笑。冷不防他一下子从旁边探身过来看见,蓦地一笑:“公主笑了。”
被发现了,我只好瞪着他:“我笑了是因为想到你被割舌头一定很好笑才笑的,你别一副什么都猜到的样子。哎呀,把头伸回去!”他这么笑盈盈地伸头看着我,总叫人有种戏谑的感觉,再配上他那张脸,啧啧,看得我浑身不自在。我不由得一巴掌推了一下他的脸,事后觉得这人的皮肤摸起来真是嫩滑嫩滑的哈……
他瞧我窘迫的样儿又笑了一声,才坐了回去。
“陈国新皇继位,公主想好了要赠什么贺礼么?”没了笑意,他倒是正经得厉害。
这已经是第三天了,此时这时辰,忱天的继位大典估计也结束了。我低头想了想,总不能把我生辰收的朝臣贺礼换个箱子给他送去吧?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来:“反正父皇和皇兄别把我打包成贺礼送过去就行。”
想不到话音刚落,我的脑海里忽然划过一道光,我高兴道:“送一国之君贺礼的人多,不管我们送多华贵的他也不一定会觉得好。反正说起来公主送什么都不会是朝臣的焦点,那我就……”我就把我的紫玉笛送给他,就当是给他送我的那身喜服中的承诺的一个回答吧!
“既然公主想好了,竺邺就可以真的清闲一阵了。”他见我胸有成竹的样子,洒脱道。
可这话在我这里听着就不是这个意思了,我觉得我一点儿也不洒脱。一脸怀疑,双眼眯起紧盯着他:“你一副很想清闲的的样子做什么?”
这才丢开邵玚的教习任务,教我练琴也到了尾声,他这样子,不会哪天就趁着一个空当跑了吧?
竺邺和我带有强烈质疑的目光对视半晌,忍了许久还是没忍住笑起来,我瞧着他双肩抖动得厉害。
“竺邺没那个意思,还没有帮公主找到另外那两个人,走不了。”
他说五行中的那两个人。
“哦。”得了想听的话,我低下头,反反复复绞着手里的丝帕。
回到长欢府,成群的婢女小厮都在打扫着府内外不住凋落的秋叶,枯黄的叶子沿着石板路堆放,远远望去,倒别有一番风味。我答应了竺邺午膳去他院里用,便跑回寝殿去拿兰秋制的面具,准备去看一眼休息了快一天的贺兰秋。
可是一进我的寝殿去,身后就静悄悄站了一个人。
这么久的相处,我也习惯了她不声不响地就跟在我身后,只是如今青柚失踪,我还是应该和她说些什么的。
我回身,定定地看着她,“你想问什么?”
她微微颔首避开我的目光,然后又抬起头,“公主那日,并不是梦魇了,对么?”
“其实也算是梦魇,不过那个魇让我看到了真事罢了……我已经向玉祁的师父说过让他争取寻到青柚的魂魄保存好,如果青柚的肉身还……玉祁的师父会把一个完完整整的青柚送回来给你的。”
青聆看着我,虽然在极力克制,我也隐隐发现她的眼眶慢慢红了起来,后来,她一低头,斩钉截铁地跪了下去,清冷的声音里添了几许颤意:“奴婢多谢公主!”
我抹去了眼底续起的泪花,低身扶她起来:“那你呢?青柚如今下落不明,你还要一直待在长欢府么?”
她低着头,我看不清表情,不过我的话音刚落,她就已经像是深思熟虑过地肯定道:“是!奴婢还在长欢府,为自己,也为青柚,保护公主!”
我拍了拍她的肩。青聆就是如此,刚强得一点也不像个女子,明知与自己相依为命的妹妹已不在人世还连尸首都找不到,她依旧清楚自己的职责,压住内心亲情带来的悲伤。这一点,是很多人都做不到的。
“你放心,我一定尽全力为你寻找青柚。而且青柚那丫头绝对福大命大,她还会回来的。”
“是,一定会的。”
我点了点头,到妆台处打开放置面具的木盒取出面具捏在手里,回身发现她还是静静地站在我身后,心里流过一丝酸楚,便道:“你回去休息吧,青天白日的,我没有事。”
“多谢公主。”她后退一步,深深地为我鞠了一躬,还在为青柚的事而感谢。
看着她这样,想起与她身姿、行动相似但是更为活泼有趣的青柚,我有些想哭,遂放轻了声音道:“没事,不必多礼,去吧。”等她走了出去,隔房传来木门关上的声音,我才叹了一口气。
她需要自己好好地哭一哭了,哭出来不会那么累。
我拿着面具走出去,关上了殿门,走上殿前架在环殿小沟渠上的汉白玉石桥时,终于听见了隔房里传来了撕心裂肺却还是压抑的哭声,在流水声中显得凄惶。我回身驻足看了一会,摇了摇头,还是走了。
第二日——
“玉祁,咱俩出去玩去?”我跑去玉祁的院子,一声大呼把正在打坐的他给惊了一下,好在他定力不错,没被我吓出什么来。
“竹苑兰苑的驸马都在,我还要打坐,公主去别处玩吧。”玉祁瞥了我一眼,又闭上眼准备进入打坐的境界,谁知眼睛堪堪闭上,我一把就抓住他的手臂往外拉,生生把他拉下了榻,还差点绊了个大跟斗。
我就当没看见他额头上鼓起的青筋,精神抖擞兴致勃勃地和他道:“你说错了!贺兰秋没在府里,他今天好像是要办个什么会,据说有很多富商都在和他争抢这个工程,但是必须需要很多有身份有地位有权势的人赞成才能得到。虽然我相信贺兰秋他绝对拿得下来,但咱们去一趟捧捧场,如果有人风头盖过他还能把公主身份摆出来助他一臂之力,这样多好!反正我无聊着,你打坐我看着也无聊,你就陪我去吧!”
玉祁的脸色有些发沉,站在那里看着我从衣橱里扯出一件青色长袍递给他,终于抿了抿唇:“竹苑驸马不是在的么……”
“可是他还有事要做!邵玚送走了,青聆又因为她妹妹的事气色不怎么好,我现在去长欣府叫上皇姐再去,估计人都走得差不多了。玉祁,整个府里就你闲着了。”我嘟着嘴,楚楚可怜地朝他眨眼睛,眨啊眨,眨啊眨,最后终于把他给眨败下阵来,一脸不甘地从我手里扯过衣服,一言不发地走到屏风后面换衣服去了。
我唤了一辆精简的马车和玉祁一同坐到了贺兰秋他们“选举”的地方。
第92章 投标
那里是一家很有名可我没去过的酒家,酒楼统共三层,都是用暗色的木材所建,门口还挂着两只大红灯笼。(.无弹窗广告)此时大门前有四五名衣着普通的男子正热络地招呼着一位又一位从马车上下来的富商们,神情间自然少不了阿谀奉承,还有熟练的客套话,让酒楼门口格外的喧嚣热闹。
我和玉祁都换了普通的男子装,不过我的再怎么普通,长欢府上选购的衣料也是极好的,这一身暗紫色的窄袖长袍套在这娇小的身上,好歹像个营养不良的纨绔公子。而玉祁,则还只能当个纨绔公子的随身侍卫。
我们将马车停在酒楼所在的街道前一个岔道口处,下马车两个人走过去,长欢府的侍卫以车夫或者平民的身份混迹在酒楼外的人群中,随时关注着楼外的情况以方便随时保护我。
我和玉祁交换了一个眼神,很自然地就走了过去,正好一个站在门口接待的男子刚和一位大腹便便的商人笑谈结束转过头来,他上下打量我一眼,半天没能想起我们有在哪里见过面。当即只好挂起职业的笑容,有些皮笑肉不笑:“请问公子尊姓大名,家业何处?”
我看着他,笑了笑,从袖里取出用手帕包好的金牌递给他:“自己打开看。”
他古怪地瞧了我一眼,听我这样说也不好多问什么,接过雪白的手帕仔细地打开,我看见他在金牌上的字映入眼帘时瞳孔急速地收缩,便赶在他即将跪下行礼之前拉住了他的手臂:“免礼免礼,本宫不在意这些,只要你别把本宫身份说出来就好。”
男子答着“是”,低着头还是扫了我的衣衫一眼,他极快地将金牌重新包好双手奉上,一个劲地躬着身子把我往楼里引。楼里人见我是被这男子亲自引进来的,便知我身份不低,也都纷纷避开道路,几个几个围在一起窃窃私语。
我只当全然没看见,旁若无人地跟着那个男子走。走着走着,来到二楼忽然察觉到什么,急忙唤停了他:“本宫不去找驸马,你别把本宫带到驸马的隔房!”贺兰秋是长欢公主侧驸马的事三国人尽皆知,而三公主贪玩的事也是燕国人尽皆知的,今日这里是一次商业投标活动,和长欢公主半点关系也扯不上,也难怪他会以为我是来找贺兰秋的。
果然那个男子闻言一愣:“那公主……”
“带本宫去一个普通的位子坐下就好,燕京商人认识本宫的不多,本宫也只是来这里随便看看,不会有什么事的。”
那男子僵了一下,看着我的眼底有满满的不可思议,那感觉就是在说:这投标活动我来现场居然只为了看看,有什么好看的?!
他停了一下,似乎是想通了什么,便颔首道:“公主随在下来。”
我点头,便同他一起转回了一楼,这人还挺细心,特地给我在一楼的一个角落拣出两个位置来让我和玉祁坐下。原本看着我走上楼又下来还唏嘘我身份一定没有多好的人们见我的随从也坐下来,当即就噤声了,隔着老远看着我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讨论。
我懒得理,等男子退下之后,也只假装不高兴板着脸和玉祁聊天,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的确让很多想要上前攀谈的商人停滞不前,如此,倒也安安静静地撑到了投标开始。
一楼宽敞的大厅一共摆放了八张圆桌,一桌坐了四五个商人。当然,圆桌够大,但是商人身后跟着的随从仆人往那里一站,再想多坐几个也觉得挤得慌,更何况也没有那么多需要来捧场投票的富家人,所以总体看上去还是挺简单舒服的,不嘈杂。
和我坐一桌的都不是什么大商贾,但是除了我明显都相互认识,瞧着聊完商业问题居然还能扯到谁谁家纳了个妾谁谁家又添了丁,其中甚至还有一些不堪入耳的话题,简直叫我这个才刚满十六的小丫头颇为尴尬,包括我旁边坐着的玉祁,虽然表面上没有什么,但是在和他时不时交换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对于对方的话题感到多么不自在。
“这位小兄弟贵姓啊?”似乎觉得这样冷淡我不怎么好,终于有一个坐在对手的深蓝色衣服大叔笑着问我道。
我得体地回笑,轻轻扫了一眼一桌的人,微微颔首:“在下姓安。”
话说出口,我觉得这些人再傻也一定能听出来我是个女的,声音这样细,变声也变得不完整,身量也不像富家子弟那种满是富态,根本找不到一丝男子气息。
果然那位大叔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哦,安公子……”随后也同那些收了笑的人面面相觑,皆没有再说什么。
我笑了笑,坐回椅子靠背上,撇了嘴角看向一边的玉祁。
“各位老爷、公子久等,在下张康,来晚了,给各位陪个不是!”
所有人被这声洪亮的喊声打断了思绪,循声望去,在酒楼空旷下来的戏台子上找到了今日活动的东家,是一个着一身青绿色窄袖锦袍的四十左右的中年男子,也就是他刚刚自己介绍的张康。(.好看的小说)
和下面的商贾客气几句后,张康便开始谈起了没有稿子即兴而发的长篇大论,都是对目前天下的商业形式以及每国的物质买卖特点做出的清浅分析。说它清浅,是因为在场除了我和玉祁都是商人,在天下的经商路上“见风使舵”这点常识大家都明白,不必说得太仔细,但很不错的是张康就算大概一谈也说得有理有据,给每日混玩的本公主好好地上了一课,受益匪浅。
我听得都入了迷,冷不防他话锋一转,忽然介绍起了今日前来投标的人物。
依贺兰秋的身份,不是首先就是压轴。
不出所料,张康第一个便介绍起了贺兰秋,一听到驸马的名字,作为公主的我便不住地自豪,楼下众多商贾也因为这如雷贯耳的名字连连惊叹,不过也有摇头叹气一脸沮丧的,大抵是觉得此次投标有了贺兰秋别人就无望了。我的耳朵向来极为敏感,此时虽然喧闹,也听到了我们这一桌后面通往楼上的木梯响起了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只是下意识转头往那里看,正好有人从拐角转出来,看清之后我当即就呆了。
贺兰秋是年轻,二十出头而已,而且也称不上什么年少有为,家产生意都是从父代传下来的,甚至可以用“富多代”来形容他。但是少年能撑起一整个家族并将祖上传下来的基业发扬光大、做得越来越完美,这一点就不得不为他惊叹了。或许也是因为这样大的压力和见过大世面的缘故,那种应对很多事的沉稳风度就为他本身俊朗的面孔和令人折服的气质添上极为重要的一笔,正如此刻他很有气势地走出来,在众目睽睽之下淡定自若,如同商业上的皇,睥睨着那些不得不仰望他的人。
这一刻的他,身着月白祥云暗纹的云锦窄袖锦袍,脚上的短靴是同种布料所制,头上照样带着一只束发金冠,从楼外一缕清澈的光透进将他的全身拢出层层光晕,白皙干净的脸庞瞬间觉得晶莹剔透起来,如同我和他第一次相见时的惊鸿一瞥,光芒万丈,丝毫不逊色于往日的墨色锦袍。更有职场气质摆在那里,令我觉得就算真的神仙下凡也不过如此。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全世界都静了下来,只剩他一步一步布履踏出的声音,和窸窸窣窣衣衫轻轻地摩挲。
玉祁不着痕迹地用手肘轻轻撞了我一下,我才从看着贺兰秋呆愣的状态中回过神来。这一下,也才发现我们这一桌的所有人都憋着笑在打量我,包括方才和我交谈的大叔。
说不尴尬不害羞是假的,他们不知道我就是长欢公主,而我方才那表情,想想都很像女中色鬼。我急忙收回目光,干咳着看向玉祁,玉祁则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抿唇瞪着我,叫我好生纳闷了一回。
不过还好,看着贺兰秋发呆,至少让他没有注意到我们的存在,如果我一开始就条件反射一般地回头躲避,以他心细如发的性子,多半是会发现不妥的。
待贺兰秋坐上戏台上安放的首座,张康就开始介绍起了接下来同样与贺兰秋参加竞争的人。我一次次地回头看去,却又一次次地掉胃口转回头,再用那句诗词就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更何况六位都是四五十岁、胖了不止一圈的富商,只有一位是三十出头、气韵却依旧不能和贺兰秋相比的商人。
叫我深刻觉得自己赚了一大笔。
同桌的那些叔叔们见我对后来之人不小心露出的鄙夷神情,不由得又偷偷笑了一阵,眼神间尽是了然。我知道他们一定以为我扮男装闯进来是为了来看贺兰秋的,虽然心里长叹一口气,我还是没有再说什么来为自己辩白,毕竟有可能越辩越黑。
于是,真正的投标会就开始了。
张康在说完一大堆投标须知后,就开始了台下举手支持的活动,首当其冲自然还是贺兰秋,“支持贺兰公子获得张康商业活动的,请各位举袖示意。”
我毫不犹豫就举起了手,还举得很高,因为全场五分之三的人都举手了,我这样实在不会引人注意,玉祁也在我的推嚷下板着一张脸举起了手,为贺兰秋又添了一票。
我有些欣喜,看着下一位明显降低了的人气,啧啧几声以表同情。
“诶,玉祁,你说如果今天贺兰秋真得了这个乱七八糟的东西,咱俩要不要好好坑他一笔?”到了第三个人,我很同情地举起了手,在稀少的人群里帮他挽回一点面子,同时凑近玉祁神情狡黠地和他商量。
玉祁瞥了我一眼:“做什么你去就好,又拉上我算什么事?”
到了第四个人,我又把手放了下来,每人票数有限。随后嘟着嘴看他:“别啊,你不是和我一起来了么?到时候他开庆功宴什么的,我一定会让他算你一个的!”
谁知他今天异常高冷,分毫不领情:“公主你是想让我去庆功宴上啃白菜?”
我意识到他是个道士同样不能荤腥,在为第五个人举起手的同时,有些抱歉地看着他:“哦,我忘了你只能吃素了……”
“什么叫只能吃素!别说得我像是一只兔子只吃草一样!”玉祁这崽子似乎脑子撞着了,跟本宫说话敢用这种语气!
同桌的大叔见玉祁表情不善,都抱着怀疑态度朝我看来,我不自觉地就瞪了他一眼:“谁说兔子只吃草了?你不是还吃饭么?”看着他被我这话噎了一下,我装作捂嘴咳嗽偷偷发笑。在笑得眼泪快要横流的时候,隐约听见张康说到贺兰秋的名字,当即不假思索就举起了手。
这回,是真的全场寂静一片。
我发现了不对劲,抬头,见所有人都盯着我这只在空中凌乱的手,然后目光缓缓移到我的脸上,都是惊呆了中还隐隐有由心敬佩的样子。我一头雾水。
然而最悲惨的还有台上,贺兰秋也随着众人疑惑不解又不经意地在人群里找到我,看到我举得发抖的手时,似乎是视力太好,他一眼就认出了我茫然的脸,无神的眸子闪过一抹光。不过他还是很有良心的,只一眼便移开了目光,不过足以让我在风中凌乱。
“这位公子,真的要给贺兰公子投上反对票么……”张康说话都带了颤音。
反对票……我脑袋嗡地一下炸开,转头瞪了一眼阴谋得逞的玉祁,可就算如此,所有人的目光也还在我脸上,似乎都在等我肯定一样。
我从来没觉得有这么紧张,半晌才结结巴巴地朝台上道:“不,不,不是!我只是……问个时辰……”
全场哄笑。
我将手放了下来,目光阴冷地侧头盯着“噗嗤”一声笑之后就再也没忍住双肩发抖的玉祁,在桌下狠狠踢了他一脚。
张康知道这是我的借口,也没有当众真的告诉我时辰,把众人的笑声喊停,开始了接下来的程序。同桌的叔叔们看着我表情都是凝固的,经典到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忘。
我瞄了一眼台上,贺兰秋正低头整理着衣衫,没有看我,可我总觉得他有一边的嘴角是勾起的,像是看见了有趣得紧的东西一样。
“哎……”我丧气地扶额,整张脸都差点融进木桌去。
第93章 婆婆生辰
贺兰秋问:“公主怎么来了这里?”
我挠了挠头:“这个嘛,我只是想来给你捧场来着,可是刚刚忙和玉祁说话去了,一不留神就……”
我原本以为,只要投标会结束了就可以领着玉祁先跑,做出这等子丢人现眼的事若叫哪位商人给认出了身份,估计我远在宜州的婆婆能又一张请帖把我给请去做客去。可谁知才跑到酒楼门口,还在窃喜终于逃出虎口之时,我在自己浑身僵硬和玉祁满脸的笑意中被贺兰秋的随从给请了回去,来到了三楼的天字号包厢,此刻就好整以暇地坐在贺兰秋的对面,半捂着脸隔着桌子接受审问。
想到刚刚上楼时遇见的那些准备离去却正好遇上我的商贾们,他们在认出我后不明所以地向我投来同情的目光,我现在脊背都有些发凉。
我差点毁了贺兰秋的一桩大买卖啊……
我忐忑不安地从指缝中瞄着贺兰秋,发现他也在定定看着我,表情莫测。
对上他的目光,我像触电一样不敢停留就将目光移到桌上摆放整齐的茶杯茶壶上,看着白瓷小杯上绘的一小串鲜红的樱桃,心里头很是不安,想着身边似乎很安静啊……
我咬了咬唇,不会真的把贺兰秋的生意给毁了吧?不然他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呢?
罪孽深重的感觉涌上心头,那种内疚与自责齐齐填满心间的感觉实在不好受,虽然是误打误撞出的错,我也准备自己承认错误。数好一二三,我把头从手掌间抬出的一瞬间,才刚张开嘴,那边贺兰秋正好就说话了。
“我……”
“没事……”
两个声音一起出一起停,我咳了一声,他也略有些尴尬。
我道:“你先说吧。”
他点头,看着我:“我是想说没事,公主方才举手是在问……时辰,所以并不能计入反对者中,我还是以全无反对且大多赞成的优势得到了张康的工程。”
喜悦还没来得及爬上眉梢,我两眼放光地看着他,又听他道:“其实,就算公主那一票成了,胜的也还是我,不过若真如此,只怕以后京城中人会四处寻找公主这位‘公子’而不停歇,毕竟如今能与我家抗衡的,燕国还没有。所以,公主也不必自责。”
哎,果然是有能耐的人,说话就是硬气。听到什么事都没有,我一下子就高兴起来了,一扫之前的哭丧和忐忑,撑着腮帮子笑看着他:“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还以为我害你丢了大买卖呢。不过话说回来,我今天在下面看着你,你挺帅的啊,很少看你穿白色的衣裳呢!”
贺兰秋显然是被人夸惯了的,不动声色地接受了我的赞美,只低头扫了一眼自己的衣服,再抬起头来时,表情意外地有些踌躇。
“穿白色的爱弄脏,在外面看见了,受不了。”
“哦。”我答应一声,忍着没有“噗嗤”一声笑出来,原来一直看他穿着墨色的贴身长袍就是这个原因。我捂着脸装作在搓揉发凉的脸颊,别让憋笑把自己的脸抽成面瘫,好不容易忍过这笑劲,我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抬起头,淡定地看向他。
他瞧我一眼,抿了抿唇:“还有一件事需要告诉公主。”
“什么事?”
他顿了顿:“后日就是我娘三十八岁的生辰,她说,让我邀请公主一同前往宜州府同乐。”
我眨了眨眼,就差一拍桌子了:“没事啊,我在府里这几日闷得慌,去给婆婆乐一乐很好。”
“可是……”
我看着他:“可是什么?”
他有些抱歉地望着我,缓缓道:“我明日要去准备今日得到的工程,外出一个月左右,时间紧迫,过了这几日天气冷下来就会耗费很大的工程量。只怕后日,无法留在宜州。”
后日不留在宜州,所以就不去给婆婆过生辰了?
我对他的这个态度很不满意,一个工程还比自己的亲人重要么?想着宜州府那么一大个府邸却没有一个亲近的人陪伴婆婆,我似乎能想象到那种年复一年的孤独有多么折磨人。当即反对道:“工程再怎么重要,婆婆的三十八岁生辰一辈子就这么一次,你平日里极少陪她,这一次她都开口了,你怎么能为了经商而放弃与她团聚呢?”
然而我说了这些,贺兰秋却没有我意料中的愧疚和伤感,反而是面露难色,挣扎了许久,才轻皱眉头看着我:“娘,不会准的。”
我一愣,不是婆婆说让我和他一起回去么,怎么他又说婆婆不准了?
莫名其妙:“什么?”
贺兰秋的眸子沉静如水,他淡淡道:“娘在我接手贺兰家的家业时就严令不准我因为她耽误了经商,今日的会议,她知道,也知道我需要筹备诸多后事,我就算后日去了宜州府,也一定进不了府门。”
我呆若木鸡,惊得嘴巴张大来都合不上了。
原来婆婆之所以能成为我婆婆,除却那种贵妇的气韵,还有豁达大度的胸襟。
谁家娘不希望子女能在膝前尽孝?我相信婆婆也一样,可她宁愿儿子为自己的事业忙碌,也不准他为自己的琐事操心耽误事业。宁愿自己面对漫漫长夜的孤寂折磨,也不愿自己的独子回来为她过生辰。
我对婆婆的敬佩和仰慕之情越来越深。
静了好一会,我从惊讶中脱离出来,低头想了想,承诺道:“好,你放心,我会好好给婆婆过一个生辰的!”
他点头,感激地望向我:“多谢。”
听到谢声,我自然而然地就豪迈起来:“谢什么!她是我婆婆,孝敬她是天经地义的事!”我也没有理会他忽然别扭的表情,忽然想到一个人,皱眉小心问道:“到了那天,童雨……会来么?”
他一愣:“不知。”
一谈到那丫头,空气明显就降低了几度,他兴致缺缺,我也是不太痛快。那丫头如果去了,再见觊觎我驸马的女子,我们会不会当场打起来呢?
我想得有些远,想完以后又自己否定了。敢打公主,童雨那个小郡主还没有这个能耐,再说,我如果无耻一点搬出和驸马“同房”过,量她也没什么理由来和我抢夺贺兰秋。
当然,如果真的如此,就算我没有和贺兰秋真的那个那个,我说“同房”过,她们能想成什么,就不是我能力范围之内的事了。
转眼一瞬,两日已过。
婆婆不知是为了安抚我还是安抚贺兰秋,前日下午就从宜州命人送了书信来。信上大概的意思是,贺兰秋该干啥干啥,宜州府就不用去了,而我还是要去陪陪她的,顺道带上竺邺,人多热闹。
我心里莫名有种婆婆将贺兰秋赶出府去却喜笑颜开地对待竺邺像对亲儿子一样的感觉,望向贺兰秋时微笑,笑里略带苦涩。
不过贺兰秋才是个淡定的,似乎这事见得多了就开始见怪不怪了,快速扫完信件递给了我,就悠哉悠哉地跑回兰苑收拾出行的衣物了,简直有种这位不是他亲妈的无所谓感。
果然,我还不够了解他和婆婆。
抱上紫玉笛和在城里刚买了一周左右的新琴,我和竺邺又像上次那样同坐一车漫长又不漫长地去了宜州。
时隔两月,宜州在这不长不短的时间里变化并不大,宜州府更是为了保护祖宗传下来的古董房屋,没有一点修整。不过今日日子特殊,宜州府上多了很多人气,蛮热闹的,尽管入秋季节的小花园不复优美,但是梧桐树上掉下来的金黄叶子撒了一地,加上大家的谈笑声,也绝对不逊色于春日的美景。
在婆婆心里的地位变了,这一次进府的方法也换了。府外有人见到我的马车来,所有家仆纷纷跪下行叩拜礼迎我入府,让那时还对宜州府极为不满的我惶恐了一把。
随着红毯进了府,一声一声“长欢公主驾到”的通传声直至红毯尽头的待客厅。老远见到那么多人起身朝我走来,我也愣了愣,不由得回头轻声吩咐身后的一个婢女,“把侧驸马先带去无人的小院歇一歇吧。”随后看向竺邺,解释道,“今日不是在宫里看我行及笄礼,这里人多杂乱,你在怕不安全。”
竺邺弯着眼睛笑了笑:“公主体贴,多谢。”
我冲他笑了笑,见婢女把他引了下去才回头看着方才跪了一地行礼的人,看清了领头跪下之人,我吃了一惊,急忙俯身去扶:“夫人快起,今日是夫人寿宴,长欢受不起夫人这样大的礼!众位也请起吧!”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还是不能太过平易近人地唤她“婆婆”的。
众人闻言谢恩起身,我这才看到婆婆今日打扮得很隆重。头发梳了一个坠马髻,侧面插了两对鎏金嵌翠的如意金簪,簪上皆有不长的金流苏垂下,正面用了三粒浑圆的珍珠分开裹在发里,不骄不躁的形象将她精致的面容完美地勾勒出来。身上穿了铁红色的带扣长褂,外披一件青紫色的纱衣,端庄又隐隐透出喜庆,简直就是完美的搭配。
所有人同我们一起坐回待客厅,安坐后,我眼波微扫,果然在一名五十来岁的男子身后找到了童雨。
童雨还是一身秀丽清雅的颜色,那种象征着春日生机勃勃的颜色,却在秋天看起来格外突兀,叫人极易寻找到她。她碰巧抬起头,见我在看她,不卑不亢地屈膝行礼示意,似乎还对我微微一笑。
我只好温婉可亲地点头回笑,之后因为心里不好受,便再没看过她。
于是这一日,几乎都是在大家的虚伪、客气中度过。一直到了用晚饭的时候有几人有事告了退,我对剩下在场的人留心了解了一下身份背景,没有特别之处,便放心地把竺邺给唤了来一同用餐。
童雨是瞪着我和竺邺入座的,估计是没想到我为何这样幸运,两个驸马都是帅得不掉渣的美好男子,其中一个还是她心仪之人。
其实真的说起来,我也没有想到我居然会这样幸运,穿越遇见了那么多帅哥。
席间酒过三巡,我坐得有些发闷,就说要去方便,借此出来透透气。
黑夜里的天空除了圆圆的一轮明月,就只有寥寥几点星光,风吹来,甚至还有些刺骨。我裹紧了衣裳,看着不远处的一盏石灯,一时间不知在想什么,愣愣地发呆。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我警惕性很高,飞快地转身,看见左侧童雨正慢慢地穿过走廊,朝我走来。
“给公主请安!”
“免礼。”
“谢公主。”
一别两月,童雨长高了一些,不过和我相比还是矮了一点。她仰头望着我,就这样静静地望着,我不愿意示弱,也沉默着与她对视。两个人平缓的目光里似乎夹杂了很多火气。
这小丫头长本事了。
半晌,她先撤开目光,释然一笑:“姐姐很幸福。”
姐姐?敢情是还记着上次我故意叫她姐姐的事?我勾起嘴角,疑问地看着她:“怎么说?”
“他娶了公主。”她不甘地咬唇。
我好笑地道:“怎么他娶了本宫,本宫就幸福了?”
她看着我,目光有些委屈。
这小姑娘真有趣。我看了她一会,忽地笑起来:“每个人的命不同,你和他无缘,焉知你不会遇见比他更好的?”这话有安慰她的嫌疑,不过我觉得貌似也安慰不了什么,比贺兰秋更好的……似乎不太找得到,就算我硬要把竺邺算进去,可选择性在她身上,万一他那个调调童雨不觉得好呢?
看她低着头,不知道想什么,我也不想和她待得太久,只好道:“本宫要回去,你要一起么?”
她摇头,瞥了我一眼,屈膝到:“恭送公主。”
我挑眉笑了笑,回去了。
第94章 意料之外
婆婆很喜欢我为她弹完琴奏又笛,虽然年年歌舞都不少这样的乐曲,但这毕竟是看人的,更何况我的笛曲挑的是现代有名的作曲,新颖又透出满满喜意,再由儿媳妇亲自为她奏曲,含义就不一样了。
不过因为种种特殊原因,包括宋雪铃的事,寿宴结束后我不能再留在除长欢府和皇宫的地方过夜,所以不得不以宫里有事推辞了婆婆的盛情留宿,赶着夜色回了长欢府。如此一折腾,到了府上的时候已是筋疲力尽,草草沐浴过后,就一头栽在床榻上欲与世隔绝,不消半刻睡得昏天地暗。
直到第二日早晨,满足地从床榻上爬起洗漱完,看着外头阴雨绵绵,心情没有丝毫被这糟糕的天气影响,哼着昨日席后听过的悦耳小曲,坐在圆桌前愉悦地用完早膳。
还想着这天气湿寒,只怕一上午要在殿里宅到雨停,正纠结该做什么打发时间,忽然,收拾梳妆台的青聆不小心手错,打翻了台子上的一个木盒。
木器在铺着地毯的地上依旧能听出沉重的撞击声,青聆自青柚失踪且很多日没有丝毫音讯后恍惚得厉害,在我身边服侍也常常出错,不是打翻刚端上来的茶水,就是给我放洗澡水的时候忘了试水温。我知道她的难过之处,本着情理也没有怪罪于她,今日同样如此,看着她噗通一声跪下去,平日清冷的声音带了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我的心忽然有些抽痛,扫了一眼睡在地上盖子微微敞开的木盒,只好温声道:“盒子又没有打坏,没事的,你起来吧。”
“谢公主。”她的声音有些低哑,像是情绪失落至极。想着每日传到府上一封封写着“没有找到青柚”的书信,我也暗暗叹了一口气,心是越来越沉。
青柚……
她强装镇定爬起来站好,理好衣衫后弯身去捞木盒。因为木盒被摔开了盖子,她自然先将装有贺兰秋送我的面具的盒子拿起再去拾木盖,可当她拿起盒子抱在怀里,自然而然往里一扫时,在外人面前总是淡定万分的脸瞬间白了下来,目光里充满了呆滞。
我察觉不对:“怎么了?面具坏了?”那是薄金所铸,的确经不得摔,在这木盒里一起掉到地上只怕被磕得厉害。
我起身走过去。
青聆愣愣抬眸看向我,哆嗦着唇,慢慢将手里的盒子递到我眼前:“公主,面具,面具不见了……”
我诧异地望了一眼没有丝毫物品的空盒子,皱眉道:“我昨日还拿放在这里面的,晚上回来看都没看过一眼,更不用说去拿它了。[.超多好看小说]你收拾屋子有没有把它放去了别处,或者这府里除了你还有谁进过我的寝殿?”
青聆摇了摇头,又怕自己记错,再一次开始低头思索。
我站在她面前看着她,很希望她能想起来是哪个手脚不干净的仆人给盗了去,但并不知道这个面具的消失会是我后来厄运的开始。
而这个厄运,下一刻便迫不及待地上演了。
身后的殿门忽然有了动静,我回身,见贺兰秋一身墨色的锦袍夹杂着水气和风尘,略显疲态却又有哪里很奇怪地走了进来。
他不是要去处理工程,一个月都不能回来么?
我惊讶地看着他没有通报便自己闯进来,发现有洁癖的他此时发丝上有晶莹的露珠,衣服上颇为明显的有细雨斜飘的痕迹,晕了一小圈一小圈的水晕。眼圈发红,同样发红的还有极为疲惫的双眼,此刻他正因疾步而行而喘着粗气,却依旧定定地看着我,目光专注得有些骇人。
青聆见这幅场景,只好搁下木盒,犹豫着朝外面走去。
想到他精心准备好送给我的面具我却没有好好保管好,竟然把它弄丢了还不知道,我不由得有些愧对于他,思索如何向他坦白,在对视上不由得有些目光的躲闪。
不料他的步伐微微一滞,我似乎听见什么在咯咯发响,诧异着抿唇抬头的一瞬间,一只冰凉僵硬的手猛地箍上我的脖子,力气极大,一刹那就截断了我的呼吸,让我猝不及防。
我惊呆了地盯着眼前似乎陷入了极度疯狂的男子,那是我四日前还惊为天人的人,他此刻紧紧瞪着我的目光中,带有仇恨、痛心、失望、压抑,甚至还有悲痛,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冷静和淡漠,眸子像是嗜血的猛兽,红得我的心里疼痛万分。
我扯着他的手,脑袋因为缺氧挣扎着让四肢不受控制地踢打着他,可没有任何用,反而被恼极了的他箍着脖子从地上提起,一时间头颅充血的感觉愈加强烈,痛苦万分。(.)
青聆早在我被贺兰秋掐住脖子的时候就发现了室内的异动,从殿门处直接将挡路屏风踢过来阻碍贺兰秋行凶,然而不知从何处来了四个黑衣男子将屏风生生挡了回去,贺兰秋丝毫无损,却害得青聆不得不急忙躲避,屏风砸在了墙上,带动了装饰花瓶纷纷碎裂倒地。在我被贺兰秋箍得头昏脑涨的时候,这声音简直嘈杂得不像真实,如同从天外传来,带着绝望和不解。
“兰秋……”兰秋,你怎么了?
我无法思考,但是能在发黑的视线里隐约看见他疯狂的眼眸闪过一丝迟疑,手似乎也没有再加大力气。这一下的放松,让我有机会看见殿外很多侍卫和暗卫急速而来,与那四个黑衣人缠斗,而其中一个黑衣人已经被刀剑在右臂衣袖上割了一个口子,但是看不清到底有没有流血。
我被掐得直翻白眼,挣扎得手脚发麻,模模糊糊地知道贺兰秋看着我,他眉头紧皱,神情是蚀骨般的痛苦,缓缓问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我娘?”
脑海里很久才反应过来他娘是我的婆婆,我当即清醒了一点点,可是忽然意识到他话里的含义,我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求生意识也因此越来越浅,睁着眼却发现眼前很黑很黑。
好不容易穿越了得到的重生,没死在宋雪铃手上,反而是被自己最应该亲近的丈夫掐到窒息而死,我真是应该好好哭一哭。
可是,什么叫我杀了婆婆?
或许是回光返照,我又睁开了眼,只是这一次眼角有温热的东西不受控制地划过脸庞,朦胧中,他眸子里的痛又多了几分,颤抖的声音夹杂着刀剑相击传到我耳中:“我知道她刁钻,对儿媳要求很高,不管你怎么哄我说她很满意你,我都是不怎么信的。在她那里,你受了什么委屈说出来,我都不会怪你,可你为何……!”他说完,用空出的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一个金灿灿的物件,我看清之后,真的双眼发黑晕了过去。
也是在我晕过去的同时,脖子上的手跟着一松,大量空气涌进鼻腔,然而我已累极,没有力气,连呼吸也呼吸不动了。
一切都是静止。
有风吹来,凉飕飕地叫我打了个寒战。
我拽紧被子,睁开眼,头顶妃色的纱帐被丝带捆好顺在床榻两侧,随风舞动,但丝毫不见暖意。我身着雪白色的里衣,散披着干净柔顺的发丝,规矩地睡在床榻外侧,盖着的橙黄色秋被上绣着一派逍遥自在的腾云野鹤。而耳边,隐约有流水潺潺的声音。
这是,我的寝殿?
我撑着身子坐起,环顾四周,除了在床榻对面看见了四扇金丝楠木莺歌燕舞屏风外,景物依旧,却意外在收回视线之前撞进贵妃榻前颦眉端坐的少年眼眸。
深沉,冷静,不苟言笑。
他一身缟素,表情都没有,简直和风一样冷。
看见我,那双如死水一般的眼眸终于活了过来,他极快地冲到我的榻前,却又在离床榻仅有一步之遥的时候,果断停了下来。
啊?不是梦么?
我眨了几下眼睛,眼皮睡得似乎有些充血,看着他满含深深倦意的眸子,良久,道:“你没有什么要说的?”
“你说婆婆怎么了?谁告诉你我杀了她?”
他看着我,不语。
这种莫须有的名头安在我身上,还差点把我给掐死,我倒真是气不打一处来,看他没有说话的意思,一张脸冷了下来,看着对面的纱帐生闷气,不理他。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他忽然迈出那一步坐到我榻上,我吓了一跳,以为他也像上次一样做出我没有一点防备的事,正打算推开他,谁知他早已伸手抱住我,怀抱里陌生的缟素气味带着温暖的体温忽然扑面而来。
我愣了愣,垂眸看着他肩上的缟素,脑海里缓缓闪过一道光,得到的认知叫我自己手脚冰凉。
他轻轻将下巴在我的肩窝处摩挲,话语喑哑,很是无力:“瑛桐,对不起。”
“娘在她生辰那夜死了,我问所有家丁,知道的都说你是最后出入她寝阁的人。但是我不知道她后来亲自送了你出府,我不知道。”
“娘的寝阁里我去看过,那是第二日早晨,家丁们已经将躺在地上的她放进了棺材里,但是屋子没敢乱动。我在她床榻下面找到了一个有些大的锦带,打开来,里面是我送你的面具。”
“我不知道当时我怎么想的,一边审问家里的仆人,但是一边在怀疑你。我那时想的是,面具是我单独送你的,制作的时候也没有府里的人知道,如果不是你丢在那里,谁会有这个胆子从你身边拿来放在这里诬陷你……”
“对不起。”
“我后来来找你,可是看到你的时候,见你目光躲闪,不敢与我直视,那时候已经被娘的死讯冲昏了头,我以为你就是凶手,就做出了伤害你的事。”
“对不起……”
我轻笑一声:“如果我命不大,你在我坟前会不会也做这般陈述?”
他僵了一僵,头埋得更深,没有说话。
我嘲讽道:“你还没问过我的所见所闻就对我下手,轻信家丁之言,你就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凭什么,婆婆走了你就觉得是我做的?我一个儿媳,呵,原来还没有家丁的话值得信任。”
“可是你就不想想,我为什么要害婆婆,有什么理由要害婆婆?!”我一把推开他,看着他怒极反笑,心里那种痛带着寒冷,将眼泪压了出来。
他想伸手来帮我擦,我抬手拂开,声音也染上心里的冰冷:“我不会怪你的冲动,如果是我的亲人如此,我只怕做得比你还绝。”闻言,他的眼里忽然闪出光华,看着我眼睛都不眨,可我下一刻已经拖着虚弱的步子往门外走去,说出的话坚定无比,“但是,我今日就会给父皇说,我如今就只有竺邺这一个驸马,以后就算有别人,也不会是贺兰秋你!”
话语激动,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的身子虚弱得厉害,我被步子带了一个踉跄,后面那人却稳稳将我箍进怀里,他微冷的气息在我耳边徘徊,颤抖得厉害。
“瑛桐,我求你,我如今身边一个亲人也没有了,你不要这样说。”
“对不起,对不起。我会赎罪,就算现在你用同样的方法将我杀死我也不会说什么,但是我不想像现在这样……”
有湿热的东西在颈间划过,我捏紧拳头,心从来没有那么坚定过。
“放开,我去看看婆婆。”然后给婆婆说对不起,我当不了他贺兰家的儿媳了。
他像是知道我心中所想,不放。
我开始挣扎,只是耗尽全身力气,也像那日一样挣不开他的魔抓。苍白无力。
我哭了起来,那种对再一次死亡的恐惧,对命运的未知,让我哭得撕心裂肺。
第95章 陈皇归来
我晕了五天,这五天,连贺兰老夫人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
她在逝世三日以后便由贺兰秋领着旁系支族送到了贺兰家的坟地,那里背靠高山,面朝燕京京城以及葱茏群山,很典型的旺子孙的风水。
秋日金黄秋菊盛放,我带了三枝亲自从长欢府的花园摘下的多瓣橙菊,在竺邺的搀扶下走到了贺兰老夫人的坟前。
那里,有一棵红枫开得如火如荼。
轻轻在碑前放下悲淡的黄菊,似乎还不能接受这样一位说起来算年轻的夫人的逝去,那日席散,她还满面笑容地告诉我,等贺兰秋回来,要我和他一起来。如今我来了,还是和贺兰秋一起来的,可她已经看不见了。
我抬手抹去划下来的眼泪,耸了耸鼻子,尽管手脚发软,还是轻轻挣开了竺邺半拥住我的手,上前,抚着她的墓碑。
“婆婆,”我含泪笑起来,声音低低的,“是我,长欢来了。”
回应我的,是风吹过凌乱的树枝,刮下来一地的殷红。
“你听得到,对么?”一行泪湿了整张脸,可我还是不得不轻声细语,仿佛她还在,我只是在静静地和她聊天。
“如果可以,能告诉长欢谁害了你么?”
“长欢很后悔,为什么那日没有在宜州府陪你,如果长欢和竺邺在,你也许就没有事了。可我为什么要走呢?让你一个人在,还让自己被冤枉成害你的人。呵,婆婆会不会觉得长欢很傻?”
“对了,婆婆,过了今日,长欢可能就不会再叫您婆婆了。”
“因为一些原因,长欢不能和贺兰秋……”
“娘,”贺兰秋忽然在我身旁跪下,没有看我,而是打断了我的话,看着雪白石碑上红漆写下的字勉强笑了笑,“我和公主很好,你不用担心。”
我褪去所有笑,清冷地侧头看着他,他只是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低头看着墓碑前摆放的贡品,没有为此对我有任何解释。(.)
我冷笑一声,用劲站起身,转身就走到竺邺身边倚住他,虚弱地喘息道:“走吧,回府。”
竺邺停了停,看着蹲在原地没动的贺兰秋,温和地点头道:“好。”
“嗯。”我虚无地抬头朝他一笑,要不是那****及时赶来将贺兰秋的手臂打麻,我再多被丧失理智的贺兰秋箍一秒,只怕此刻都在黄泉路上陪伴老夫人了。此刻只有我们三人,我自然对他依赖多一些。
醒来脾胃虚弱,我只能进一些白粥,此时硬撑着走到马车处,浑身发了不少虚汗,把颇厚的衣衫浸湿,风一吹就是冷冰冰的一片。竺邺低头看了我一眼,知道我已力竭,手一伸将我打横抱起,走进了马车。
“抱我一会吧,我应该不是太重。”靠在他的臂弯里,感觉很好,一时间也不想离开。
他闻言,原本想要把我放在马车车榻上的动作及时顿住,马车很宽大,他轻松地便将我抱转过来坐在了车榻上。
“公主要等贺兰秋么?”来的时候贺兰秋也同我们共坐这一辆马车,如果我们走了,他大约是要徒步回去。所以竺邺有这样一问。
我点头,淡淡地道:“等,为何不等?他是富可敌国的贺兰家公子贺兰秋,咱们不能得罪,也得罪不起。”话中深深的嘲讽,和我没有痛楚的心相得益彰。
竺邺没说话,抬眸不知在想什么,我见他不出声,只好问:“怎么了?”
他道:“竺邺在想,老夫人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我叹了一口气,否定道:“就算婆婆,啊不,夫人得罪了谁,那人也不会在她的寝阁里痛下杀手,毕竟杀时容易,逃出去却很难,而且很容易暴露自己从而遭到追杀。[.超多好看小说]若真想伤害婆婆,也不会那么傻选这种地方和这个时辰,以出游的名义在外面动手,先不说一个普通的日子不会有很多人来关注,夫人身边带的护卫和婢女也一定不多,这样动手才是真的方便。我觉得凶手不会不清楚这一点,而且仔细感觉这人做这事总有耀武扬威的意思,但将我的面具盗走还能调集那么多家丁一起诬陷我,这人应该挺厉害的。”说罢,我抬眼看向他光滑的下颚,“你有没有查到什么?”
他摇头:“所有暗卫皆说那日除了青聆和送洗漱用具进殿的婢女外,没有任何人进出。我与公主去了宜州府,具体的事情并不清楚不过……”
“不过什么?”我警惕起来,总觉得接下来的话便是关键。
果然,只听竺邺温和道:“玉祁说,那日感觉有极快的诡异气流往公主的寝殿去,他赶过去在周围布了法,却发现法术根本没有束缚到任何鬼魄。他又重复尝试各种方法,然而寝殿内再没有动静,当时殿门禁闭,没有公主准许他也不敢贸然闯入,只好确认无恙之后便施了防护罩离开了。”
“哎……”我闭上眼睛,靠在竺邺的胸膛。
宋雪铃啊宋雪铃,你不是只为了向我们龙家人报仇雪恨么,夫人何其无辜,你为什么要这样待她呢?
不过,忽然转念一想。想到我在夫人去世后遭受的种种,我又赫然懂了她这样做的原因。
我平日里都窝在府里,就算是出去,也和竺邺、贺兰秋、玉祁形影不离。被五行保护得太好,让她没有了任何下手伤害的机会,所以她将计就计,利用五行的情感来杀了我,如果我真的死了,这罪名也不会是她担。
贺兰秋经商这样久,有没有想到他也会被不相干的女人摆一道呢?
我低头看着软软摊在衣裙上的雪白双手,喃喃道:“我想,我知道是谁了。”
他道:“谁?”
我道:“有可能,是‘青柚’,毕竟她在府里待了一小段时间,应该能弄清楚暗卫交班替换的时间,轻易进入我的寝殿。”
一小段时间,真正的青柚何止在长欢府待了一小段时间。竺邺听懂了我话中的人,垂下眸子想了想,抿唇没有说话。而这时,马车车帘也被贺兰秋由外往里掀开,见他进来我连说什么的兴趣都没了,车里的空气明显就冷了几度。
他扫了一眼竺邺和竺邺怀中的我,眸子黑黑的,让我无法辨别他内心的想法,余光见他静了一会,随后坐在了我的身侧。
我又往竺邺的怀里蹭了蹭。
马车这样摇晃着往府里赶,我蜷缩在竺邺的怀里感受着温暖,本来就虚弱的身体再一次进入了睡眠状态。睡梦里隐隐约约好像听到有人在说话,但是不大听得清楚,昏昏沉沉,等到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被竺邺抱下车了。
贺兰秋走在我们前面,背对着我。回身时,发现他手里拿着从婢女手中接过的披风,那双手在我的目光下滞了滞,但最后还是将披风盖在了被竺邺抱着的我的身上。
这是在府门前,我做不到当着下人的面数针对他,但是他对我做的事府里人都知道,这根本不算对他失礼。我没有抬手拂开身上的披风,嗤笑一声,累极地闭上眼靠回竺邺的臂弯。
“麻烦你了,我实在走不动,把我抱回寝殿可好?”
竺邺没说话,但是我可以感觉到他走了起来,安心地闭目养神,我没想太多,然而在闻到清幽的类似于兰花香气的味道时,才意识到不对劲。
“我要回寝殿,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看着兰苑的牌匾就在头顶,我的心里不住地抵抗,看着竺邺慌了神。
“公主小心,乱动摔下去。”竺邺的声音不慌不忙,随后又压低了轻轻道:“竺邺觉得你们应该好好谈一谈,这样僵持着对谁都不好。”
“可是,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我的寝殿又不是不能谈。”我皱着眉头看着他把我抱进贺兰秋的寝阁,放在座椅上,像是有洁癖一般不住反感这里。
“竺邺……”他放下我,竟然就朝寝阁外走去。对一个人的依恋,很痛苦的就是看着他转身离开,我实在舍不得,只好出声唤他。
“没事,我就在外面。”他回头,微微一笑。
我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珠帘后,克制住心里忽然很委屈的情绪转头看向给我递了一杯茶的贺兰秋,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没接,他僵着手有些尴尬,只好放在了我身旁的桌上。
“你要说什么,现在就说吧。”嗓音依旧淡淡的,我抬眸看向他,所有情感早已在他动手之后消逝干净。
第二日,我接到了一个挺好的消息。忱天回来了。
他这次以陈国皇帝的身份访问燕国,正式得多,燕国这边也很重视,用接待身份最重的贵客的礼仪来接待他,前前后后为他护驾的人很多。自然,我和他,就谁也不能私底下见面、肆意胡闹了。
青聆告诉我,听说明日忱天要在父皇那里求一个恩典,父皇为此还特意邀请群臣前往,包括我和媗乐两位公主。彼时我正轻抚着他赠与我的礼盒,听着“恩典”二字,在连着几天的伤感中终于寻到了一点真正的快乐。
毕竟,我在等着他娶我。
然而,这便是命。
我说过,自从那个面具丢失开始,我的厄运,我真正的厄运,便随着幸福的消耗而翩翩到来,来得那么地痛苦,来得那么的措手不及。
第96章 求亲
一改往日盛装,我身着天青色的轻简衣装,第三次进入正规的大殿。
这件衣裳,其实就是忱天当初和我去看日出时给我带去马车上换的那一套,尽管进了九月份的天气有些凉,我还是想穿着它,来见见三月不见的他。
作为东道主,我和媗乐来得比较早,在少数朝臣的朝拜中站到了以往的位置,实在无聊,就和媗乐聊起了那日贺兰秋做的事。
贺兰家的老夫人去世,是大事;长欢公主差一点也跟着去世,更是大事。更何况公主还晕了五天,这种大事中的大事,皇家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
所以等老夫人入土为安,父皇终于再一次叫上皇兄和媗乐来到我的寝殿看我,也相当于审问贺兰秋。当时细节我是一定不知道的,因为我第二天才醒过来,不过听媗乐说贺兰秋说话说得很少,但是他为数不多的话语中提到一句,他把那些说话有诬陷我意图的家仆全部发配到了他自己的金矿银矿负责最苦的工作,随时听候父皇的发落。
我垂眸笑了笑,没有说话。不知道该说什么。
昨日和贺兰秋的谈判,可以说很成功,都达到了互利双赢的地步。他继续当我的侧驸马,我们还如从前的关系一般,不冷不热的,不过前提是他在我们燕姜齐三国的店铺要降一成的利润,以作条件。
如此看来,本宫长欢公主是个好公主,为三国的人民谋了那么大的福利,让自己的驸马亏了那么多。
所以此事暂时告一段落。
至于父皇后来说了什么媗乐没有说,因为忱天来了,我俩还是应该给他卖个面子,别站在大殿上就随便聊天啥的。但是我能猜到父皇那日的心情一定很不好,遇上一个欺负宝贝女儿的人,还是身份不是很好打发的人,搁在谁身上都不会好受。所以我没有执意要找贺兰秋算账,不给父皇添不必要的麻烦,但是宋雪铃的那笔帐不会马马虎虎就过了,迟早我会让空灵和五行把青柚和婆婆受的苦加倍地讨回来。
不过,就今日来说,说实话,忱天真的适合当皇帝。
他今日一身白底金色藤纹的及地深衣,并不是还是太子时的湛蓝色装扮。束了一条白色金边的腰带,宽大的袖子没有让他变得儒雅拖沓,反而被他那种与生俱来的霸气控制得愈发俊逸,头发也像往日那样用金冠全部束起,精神抖擞的样子让整个大殿都为之失色。
我看到了一个全新的忱天,没有了吊儿郎当、无赖自恋和一点点玩世不恭。他就像一轮皎洁的明月,褪去了暗夜的黯淡,成为了夜空中最闪亮的存在。
带着帝王威严的沉稳步履大步而来,他目光直视龙椅之上,客套却又不失礼地朝父皇拱手,“小别燕皇陛下,晚辈多谢陛下先前对晚辈的照抚,代表陈国子民祝愿燕国国泰民安,百姓和乐!”以晚辈自称,既不会让别人认为陈国皇帝低人一等,又能名正言顺感谢父皇。
父皇听了笑得很客气,毕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还是要做做样子的。他客气了几句,又祝贺忱天继位、两国能持续友好发展,皇兄也在其中插了几句话,但是都和美好明天、美好生活脱不了关系。
三人有些累地说完这些必不可少的客套话,才终于扯到我们四人今日最期待的话题。
忱天笑得很得体,朝父皇道:“今日来,晚辈有一个请求,还请陛下为晚辈做主!”
哎呀,我好紧张!
我将目光投放在他的身上,脸慢慢地有些发烫。
夏侯忱天他是第一个向我求婚的男子,如果待会他说要长欢公主和亲陈国,或者说要娶长欢公主,我要怎么做呢?
说一句“我愿意”,然后很羞涩很腼腆地朝他一笑,在父皇慷慨的允许下,在群臣的祝福声中站到他身边跪地谢恩?
好像就是这样吧。
我绞着衣裙,紧张地手心全是汗,心在胸腔里不停地急促打着鼓,脑子里暂时一片的空白。
皇兄含笑扫了我一眼,眼神就像我们从没有因为皇嫂和单滢有过争吵一样,带着容易察觉的戏谑。
而父皇就不能这么明显地看我了,他一副不知情的表情,但是我看他明明在笑里都是百分百的把握。听他问道:“哦?朕很好奇,说来听听。”
要说了么?
心跳快得有些无法控制,我只好低着头看着地面,以便自己分散注意力。想要靠深呼吸来缓解心情,然而并没有什么用,怎么呼啊吸的,还是照样的紧张,顶多能让自己保持站着不动的状态。
在紧张到快要呼吸不得的时候,我听到他坚定的声音,缓慢,却又清晰地传到我的耳中:“晚辈想要求娶长欣公主,为陈国皇后!”
他说,求娶长欣公主。
他说,求娶我的皇姐媗乐,长欣公主。而不是我,长欢公主。
这突兀的请求让整个大殿静了下来,连同我的心也静了下来。
一盆冷水从头到脚把我浇了个透彻,有什么轰然倒塌,我松开捏紧衣裙的手,那里的热汗霎那间变得冰冷无比。
我呆滞地抬头看着他,恭敬地颔首,恭敬地弯腰拱手,来不及看父皇、皇兄以及媗乐的表情。没有喜庆的笑意,也没有伤心至极时的失声痛哭。
我只是看着他,却看不到他的表情。
他是这样一位帝王。
脑中空白,耳边嗡嗡地叫着,像是有无数只蜜蜂在我耳边徘徊,有些毛骨悚然。我隐约听见站在对面的皇兄有些迟疑地问:“你说,你想娶长欣为后?”
忱天表情不变,他微微侧了身看向皇兄,道:“是,朕想迎娶长欣公主齐媗乐为陈国的皇后!”
字眼清晰。
和我相处了半年,我相信他绝对不会傻到分不清楚长欢和长欣,更不会分不清楚龙悕乐和齐媗乐。所以我知道,我没有听错,他想娶的,是皇姐,不是我。
心沉到底的感觉让人想掉眼泪,可这是在大殿上,陈国使者在,燕国朝臣在,那一口气生生卡在了心口不上不下,但是足以让我流不出泪来。
朝臣们仅是一愣,都纷纷摆出笑脸站出来向父皇禀报,说长欣公主和亲陈国,对燕姜齐陈四国都是天大的喜事。说这样做,有利于四国百姓安定和平。
我不敢抬头,看着刷得干净发亮的地板,眼睛发涩。
父皇久久未出声,身旁的媗乐轻轻用手肘拐了我一下,我瞥了她一眼,撑出一个笑来。虽然没看见,我也知道自己这笑有多么无力。
不知道下面已经有多少人站出来说好,我什么也听不见,最后,听见父皇略略僵硬地笑道:“这事你只怕求错了人,朕做不了长欣的主,也做不了齐皇的主。嗯……长欣,你自己觉得如何呢?”
我缓缓抬头看着媗乐,眼神里是委屈,也有希望。
媗乐没时间和我对视,她果断地走到大殿中央,很郑重地朝父皇福身行礼,清脆的声音在大殿上回荡许久。
“儿臣父皇远在齐国,此事,全凭龙父皇做主!”
全凭龙父皇做主。
父皇只要一点头,就可以不管我的感受,和亲陈国。
一直忍着的泪终于流了下来,我用力抿着唇才没让自己哭出声,只是肩膀的抖动却怎么也控制不住。
我拼命地告诉自己,这是媗乐,是对我最好的姐姐,可是再怎么朝乐观的方向想,我还是有被最亲的人背叛的感觉,撕心裂肺的痛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怎么压抑也压抑不住。甚至很希望那日贺兰秋把我直接杀了,也比此刻还要好很多很多。
这一件事,比什么闺密抢丈夫,来得更痛彻心扉。
底下一片祝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欢呼声,喊得我脑中眩晕。我一直都像在云里雾里,不知道是怎样让自己坚持着站好,平稳地上前一步,朝着两个最爱的人、即将结为夫妻的二人轻轻屈膝的。
更不知道我是怎样挤出笑高声道:“长欢恭祝陈皇与皇姐举案齐眉,百年好合……”
但是,我知道记得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熟悉又带着笑意,朝我说道:“多谢三公主。”
可怕的是,听到了这话,我竟忽然脑海里闪过一丝光,觉得他要娶媗乐和当初于梵向我提分手一样,有什么不想让我知道的理由。事实并不是我表面看到的。
抱着一丝希望,我用力咬唇让自己醒了醒神,就算后来父皇听见我的祝福犹豫着还是说了准许,在忱天说为了方便就在燕国举办封后大典,我也没有方才那么伤心。
因为我想起忱天说过要我等他,他送了我喜服,我送了他紫玉笛。信物还在,他一定不会轻易反悔。
而且媗乐也说过,她不会和我抢任何东西,东西虽然不包括人,但是包括情感。她说的话从来没有不算数的。
如此一想,我抹干了泪,抬头笑着都很自然,看得隔老远的皇兄眼里都是满满的诧异。
大典一散,我不等皇兄和父皇准备好的神情凝重地安慰一番,急匆匆地就以要送忱天贺礼为名,在他即将出宫时追上了他。
“忱天!”我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大声。
“三公主自重,朕虽还不能作为公主的姐夫,但这样直呼朕的名字,只怕不妥。”他的目光生疏,语气也生疏,像是从来没见过我一样。
我扫了一眼带领他们去宫外住所的燕国礼官,立马反应过来,只好朝他行了一礼,道:“见过陈国陛下。”
他的面色缓和一些,“公主免礼。”
我站起身来,不等他假惺惺地问来意,朝礼官道:“你先去宫外等等,本宫和陈皇陛下说一说皇姐和亲的事,不会太久的,耽误不了你们的正事。”宫里人都知道我和媗乐关系亲得不能再亲,就算看见我和忱天在这地方聊天也不会说媗乐什么,我自然有恃无恐,今天非得问个清楚。
那礼官闻言神情自然,想必对这一点也是深信不疑的,带着随忱天拜访燕国的使臣什么的告了退就往宫外去了。此时,这一块地方,就只剩了我和忱天,以及他最贴身的随从。不过那个随从也不是第一次见我和忱天在一起了,此刻看了我的眼色,虽然知道我不是大殿上忱天求娶的公主,还是自觉往远处挪了几步,很自然地欣赏起了燕宫风光。
“忱天,他们的走开了,有什么事就说出来吧!”我抬头看着他,笑嘻嘻地说道。
他的表情软了下来,我心里一拍手,暗道果然有难言的苦衷,看着他的眼里笑意愈浓,只等着听他的解释。
谁知,他叹了一口气:“你以为我娶媗乐,是哄你的?”
笑僵了一下:“什么?”
他看着我的眼睛,没有丝毫躲闪:“你们是孪生姐妹,之前我感情错放,不是没有可能,你何必那么肯定我喜欢的是你。”
我呆呆地道:“可是,你说要我等你,还送了我喜服……”
“很抱歉,那时我还不能确定自己喜欢的是谁。那件喜服……就当你以后嫁给正驸马时,我送的嫁妆吧。嗯,那只是其中一样,我不会只送一件衣服的,到时候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尽量给你。”
“尽量?”我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尽量给我?我想要的你不知道是什么?”
他的脸上,歉意是那样的真实:“对不起……不管是夏侯忱天还是陈国皇帝,都给不起你想要的了。我会像龙伯伯一样,只娶一个皇后。所以……”
我还是不信,事实真的有这么狗血么?不服气地瞪着他,声音挺激动:“你骗人!我要你说真话!”
他静默地看着我,眼眸很黑,浓黑深处却看得我内心发凉。
要辨别一个人爱不爱另外一个人,从他的眼睛里就可以看出来,爱情这种情感,无论掩藏得再怎么深,在眼睛里也会有露出破绽的时候。可我这样盯着他,他坦然地与我对视,没有一丝宠溺或者爱恋的神色的,也没有慌乱或者想要躲避的样子。用两个通俗的词形容,就是陌生,淡然。
“你……真的没有任何理由?”我呆滞地问出这句话,也是我心中最后的底线。
他忽然笑了笑,无奈道:“或许有吧,除了爱恋,另外一个原因是和未来是齐国女皇的媗乐和亲,陈国才会更安定。”他想了想,又道:“所以我当初会问你,为什么不想做姜国女皇。因为娶一个有用的皇后,比没用的强。”他看着我,“但你不是。”
这才是真正的原因吧?
他当初一直问我为什么不想当女皇,原来是在打这样的算盘。
我看着他熟悉的面孔,笑出了眼泪。
他皱了皱眉,从胸前掏出还有体温的手帕递给我,很有礼貌:“你别哭啊,我不是在说你没用,你的短笛是我听过奏得最好的,你看,媗乐她不是不会么……”
我接过他手里的手帕,又亲自甩在他的脸上,不管远处有没有人,我笑意和煦:“手帕你自己留着吧,皇帝的东西太贵重,我这个只是长欢公主的人,受不起!”说罢,我转身风风火火地就往宫外走去,一路上谁向我行礼问安我不知道,冲上了自己的马车,几乎是嘶吼着叫青聆和车夫驾车回府。
原来,我的信任和爱,在夏侯忱天那里什么都不是。
我应该早些醒悟的,他是五行没错,可是谁说的五行就必须喜欢我?谁说的他是五行我就必须让他成为我的驸马待在我的身边?谁说的每个男人都是于梵,会撒谎来骗我离开?
我太高估自己,太自作多情!
不就是个三国最小的长欢三公主么?凭什么觉得非要人人都围着我转,都由着我的性子想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
我自嘲地笑着,将脑海里一切关于忱天的东西选择性地忘记,握紧的拳头指尖发白,微尖的指甲将掌心掐出极深的痕迹,却成功让内心的痛转移。
马车一停,我迫不及待地从车里出去,一路吩咐青聆将忱天送的生辰礼物给我原封不动地送到他的住处,他如果将短笛送了回来就给我洗干净了送去宫里给乐师用。待会我把这一身裙子换下来就去找一户生活困难的人家送了……
一直冲进了竹苑,看到了正在办公的竺邺,我才停止了喋喋不休,忽然站在原地无法动弹。
真奇怪,尽管只是看着他,我的心里也会放松不少,像是卸去了所有心里、身上的包袱,莫名心安。尽管他也是未来不会永久陪伴我的,可我还是很放松。
只是这一放松,却意外让不久前被贺兰秋卡出的后遗症忽然发作,我看着竺邺,头脑发胀,四周景物连同他越来越模糊不清。
我迟钝地摇了摇头,谁好像大声喊了我一句什么,我想听清楚,不自觉地往前走了一步。然而刚抬脚就发觉全身恍惚地晃了晃,脚底忽然没了力气,我不收控制地倒了下去,摔进一个微凉怀抱的同时,好像有一行湿热从眼角流过,随后整个人陷入了一片黑暗……
朕想迎娶长欣公主齐媗乐为陈国皇后。
儿臣父皇远在齐国,此事,全凭龙父皇做主。
长欢恭祝陈皇和皇姐举案齐眉,百年好合。
多谢三公主。
所以我当初会问你,为什么不想做姜国女皇,因为娶一个有用的皇后,比没用的强。
但你不是……
我睁开眼,重复现实的梦境终于从眼前消失。
我睡在竺邺的床榻上,竺邺斜倚着床栏坐在我的脚边看书。像是心灵感应一般,他移开书对上我的视线,见我醒来,微笑着放下书往我这里坐了坐。
“竺邺……”我从床上坐起扑进他的怀里,嚎啕大哭,泪水放肆地流出,染湿他肩上的衣衫。
他隐隐约约叹了一口气,用手轻抚着我的后背,温声道:“没事了,没事了。”
我放声大哭,已经处于崩溃的时期,断断半月,让养尊处优无忧无虑两年多的我内心脆弱到承受不住这样多情感上的伤痛。找到了最放松温暖的怀抱,一哭便无法停止。
我抱着他,紧紧地抓住他的衣衫,天知道我此刻多么怕他会离我而去。五行之三,目前只剩竺邺一个本以为会离开我的人在,本该陪着我的反而离开了,不得不说很值得感伤。
这一日,因为有各种各样的情绪融汇,竹苑显得格外地黯淡。我一直抱着竺邺哭到再次昏沉睡去。
第97章 空灵失踪
听说,陈皇夏侯忱天这个准驸马爱妻如命,因担心长欣公主齐媗乐赶回陈国举行封后大典会仓促劳累,特将婚宴安排在了燕国,所有封后的必需品以及聘礼皆从陈国运来,请帖发出,宴请的都是身份极为贵重的王公贵族,姜皇和齐皇也会亲驾燕京。他还请燕皇龙淼作为证婚人,燕太子龙鸿轩为礼官,长欢三公主龙悕乐为喜娘。誓要让燕国上下臣民欢庆。
而这声势必定浩大的婚宴,就定在半月以后。
又听说,长欣公主的皇妹、半月后喜宴的喜娘长欢公主自陈齐两国联姻之后再没出过自己的府邸,只在府中与那两位侧驸马夜夜笙歌,没有再独宿,甚至还将翠春楼包下的艺妓请进了府中整日整夜地奏乐玩乐。与此同时,长欢府中购进大量名贵古琴、琵琶,大多都让公主随手赠给中意的乐师了。衣裳也都重制了一件又一件,秋衣冬衣袄子对襟褙子,件件出自贺兰驸马名下绣房顶尖绣娘之手,花样繁多,却唯独少了红蓝两色。
所有的所有,怎一个奢靡了得。
陈皇册后,公主侈靡,不知情的人再怎么反应迟钝也都不自觉地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然而他们只敢悄悄地在自己家拉拉家常,不敢真的在大场面说出来,要知道话题中最尊贵最亲近的两位公主万一真被他们不小心讨论出个什么,不论谁先动怒,这因姜皇联姻才和平那么多年的燕齐两国只怕都不会安稳太久,况且两位都是两个皇帝陛下的独女,谁不知道两位公主打小就被皇家捧上了天受不起任何委屈。这个让自己家国冒险的事,大家都愿意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明着说出来,也不想自己的乌鸦嘴灵验坏了公主的关系。
而我,也确实像传闻这样,过得极为滋润。
每日自睡梦中醒来,睡在身边的都是竺邺。我让他来我寝殿或者我直接去他竹苑,都是以害怕为名依恋为由与他同居的,虽然起床后我俩衣衫整齐,被子也整齐清爽干净,但是奈何不了府中人多口杂,就算竺邺的管理已经很好,他们还是一传十十传百地把“可能已同房”生生删去了前两个字,说在外面的味道变得也有点多。让我有些头疼。
不过若真要追究外面的传闻,最奢侈的也莫过于乐、食、衣。难得放纵一回,晨起一碗冰糖燕窝,夜里一盏熟牛乳,晚饭没有一只大闸蟹也会有一份鸡汁浇透的海参。从齐国沿海地区运来的海鱼海虾活生生地由府里的厨子们一阵长时间地精加工,分分钟也有不一样的感觉。我偶尔装一下深沉,也学着咂两口参汤和灵芝药膳,但是铺天盖地的中药苦涩味从鼻尖溢上舌尖,苦得我急忙朝青聆要蜜饯吃。
而他们说的“夜夜笙歌”,不过就是竺邺继续教我学琴,顺便让单滢闲暇时间来给我弹弹琵琶聊天解闷而已。古琴买了一把称手的代替了之前的那把给自己,多出来的一把送给府里新请的一个女乐师,琵琶是买了给单滢为我弹奏的,除此之外就没有了,但是能每日听见府里不同地方有奏乐声,勉强称得上“笙歌”,不过没有“夜夜”。
但这些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最奢侈的还是和竺邺同居的第三天夜里,我蜷缩在他的怀里已经不是应该稀奇害羞的事了。
竺邺的身上气味一如既往地好闻,就是一个缩小版的空旷竹苑,好像闻着负氧离子很多似的。怀抱宽大,将我完整地围在其中。我拿头在他的胸前蹭了蹭,打算找个舒适的位置进入梦乡,这时,听见他唤了我一声,胸腔隔着雪白中衣在我耳边轻微震动。
“公主。”
“嗯?”我抬头,和他垂下的视线交汇。
“你爱忱天。”他说的是忱天,不是陈皇夏侯忱天。
这是一个肯定句,不需要我点头摇头。我定定地看着他半晌,又将脑袋放回他的胸前,没说话。
他也没说话,将圈着我的手紧了紧,让我好入睡。
“我没想到,他会在天下人的面前宣布要娶皇姐。”听着心跳,我喃喃道,“两个月前他走的时候,分明告诉我要等他回来娶我。我的生辰那日,他送的是一套喜服,里面有霞帔,还有鞋,虽然我回来的那天就让青聆把它原封不动地送回了他那里,但是,哎……”我长叹一口气,不过这些话此刻说来已经毫无泪意,该哭出来的眼泪或许已经挥霍干净,我开始用淡然来回首往事。
“虽然你以后也要走,可是我睡在这里和你这侧驸马谈这个,是不是有点过分啊?”我抬头盯着他,轻笑道。
他本来满含安慰的神情被我一打乱,也不由得笑了出来:“说出来是代表对我的信任,不说给我听才过分。”
“那就好,”我接着打趣道,“小伙子不错,有前途!”说完两人都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盘旋在纱帐里,带着我俩都没注意的旖旎。不过笑完之后,室内又恢复了宁静,让人情不自禁想到真正的伤心事。
我将自己裹成一团塞在竺邺怀里,声音染上了低落与悲伤:“你不知道,那****听见他说有事要求我父皇做主的时候有多开心,紧张地以为他要向我提亲,在那里忐忑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后来他说要娶我皇姐,我整个人都呆了,以为他说错了或者我听错了,直到皇兄也不肯定地再次问了他,他又说了一遍,我才知道这是真的。当初是皇兄想要极力撮合我和他的,所以你可以看见这两天一大个一大个的金元宝还分批次地从东宫往府里送,皇兄他都觉得对不住我,真不知道夏侯忱天是怎么想的。”
“不过那时候,再怎么惊愕,我一时之间貌似也哭不出来。最让我伤心的,还是皇姐模糊的回答。”
“她说全凭我父皇做主,模棱两可,又不说直接一些答应了让我可以和她翻脸。忱天这都在大殿上向她提亲了,父皇接了这烫手山芋根本不可能会当面拒绝,她真心让父皇在女儿和帝王面前权衡了一回。接受必定伤了我的心,拒绝又会让人以为我长欢是个非要贴到姐夫身边的没人要的丫头,如果不是我当时还残存理智跑上去笑着祝福,父皇都不知道会因为担心我而被大家猜测什么。”
“可是最奇怪的是,忱天之前分明都没机会和皇姐在一起,他怎么这么确定自己喜欢她?”话出了口,我才反应过来他想要娶媗乐的目的不单纯,急忙噤声,在竺邺打算猜测的时候急忙转移话题,“我这两天总会惊醒,其实是因为梦到好久以前我和皇姐在宫里爬屋顶的场景。那是第一次见到忱天没几天的时候,皇姐在未央殿顶上和我说,‘悕悕,我不会和你抢任何东西,如果有一天抢了,那个,一定不是齐媗乐……’”我无意识地说着,思绪转了一圈,闪过什么,瞪大了眼睛看着竺邺。
之前还不觉得,此刻琢磨起来,这句阴差阳错的话语似乎在告诉我什么。一定不是齐媗乐。不是齐媗乐。我猛然睁大眼睛,脑海里已经打好了最不好的打算,和竺邺对视的目光里一片清明,显然他也和我想的一样。
这个媗乐,不是媗乐!
“不可能!”我吓得脸色发白,使劲摇头,“皇姐哪里都没变,性格和从前一样,根本和之前的‘青柚’没有分毫相像。一定不是的,不是!”话虽这样说,可作为她孪生姐妹的我心里却一点也不安定,甚至半边心都凉透了。
竺邺紧紧地抱住我,似乎在害怕我会因为此事情绪失控,我紧张地看着他,原本想听他有什么解决方案的我在黑眸深处隐隐看到了关切,当即内心滞了一下,忽然镇定下来。
我应该学着把自己变冷静,冷静之后再去思考问题,急有用么?还是觉得自己应该让自己激动起来再受不住晕过去一次?
我暗暗训斥自己,惊慌失措的眼神也逐渐退去,他看着我,肢体间也放松下来。
对了,我如今,应该先找到空灵。
玉祁毕竟只是弟子,不会武功只会道术,在府里起到的作用并不大,真正的大事还是应该让他师父来解决。如果媗乐还是媗乐,倒是无碍,但如果不是……叫空灵来不会打草惊蛇,暗暗地还能帮我查看媗乐到底还是不是我皇姐,免得让她怒火中烧趁机和我们来个鱼死网破,皇嫂肚子里还有我侄儿,我可冒不起这个险。
想好了我果断闭上眼睛,要去梦里见空灵。可竺邺见我猝然闭眼还以为我又晕了过去,嗓音局促地唤了我一声:“公主……”见我又睁开眼睛,他愣了愣,表情竟然有些可爱,看得我心宽了不少。
“我没事,就是想睡一觉,明日我去宫里看看皇嫂。你快睡吧,我晕不过去的。”我再次闭上眼,往他那边靠去。
但是第二天早上一觉醒来我有些失落,空灵没找着。
上次让玉祁帮我找空灵耗费了他一些修为,这一次怎么说也不好意思再麻烦他了,我像个泄气的皮球坐在竹苑等着婢女给我梳妆,待会要去宫里头看看皇嫂。
“公主,玉祁道长求见。”
我一愣,我不去找,这家伙还自己送上门了。
“让他进来。”青聆正好为我插好最后一支发簪,我起身走到书桌前一张木椅坐下。抬头,玉祁一身标志性的白色道袍走了进来。
“有事?”我努嘴示意他坐在对面,问道。
他摇了摇头,站到了我面前:“我不坐了,你还要去宫里,我不耽搁你太久的时间。”见我认真看着他,他的表情微微凝重,吩咐道:“公主这几日不管走哪里,有什么人陪伴,请务必带上玉祁那日生辰送的白玉。”
我不由得握紧木椅的把手,“出了什么事么?”
他道:“师父失踪了,我已经有一周的时间找不到他的踪迹。他平日都有一种特殊的东西来和我保持联络,可那几天忽然断开,我如何寻找也无果。且我近期总是发现有不知名的气流在飞快地流窜,但是因为公主寝殿施过法,竹苑又有侧驸马镇守,那些东西才近不了公主的身。不过,公主往后不能再在除长欢府以外的地方过夜,在酉时三刻之前回府最好。切记。”
听了他的话,我有些担心空灵那老头,这特殊时期失踪,只怕不会有什么好事。点头回复他,我微皱眉头:“那你可知,你师父和你联络,是在什么情况下会断开?”
他顿了顿,似乎是思考了一下:“那个联络是用师父的道术来维持的,师父道行高深,这点子消耗影响不了他本身,所以师父想连就可以连,想撤也可以随时撤走。可师父让我来保护公主并观察京城有无异动,这联络轻易撤不得,我觉得……师父可能是受了重伤,且伤得紧急,来不及知会我,他本身的道术不足以支撑这联络的维持,才不得不关闭了。不过公主不必担心,师父的性命无忧,重伤也不过是我的猜测,我来告诉你,只是让你能提前有个准备,以免被那些东西伤到。”
我点了点头,为他的关心和重视顺便道了声谢。
重伤……按这时间来算,就是我生辰那日宋雪铃逃出府去的时候空灵才重伤的。只是宋雪铃如今到底有多大能耐,能伤到空灵,还让他连对本身没多大影响的道术联络都被迫中断?
我百思不得其解,但同时松了一口气的是,我的皇姐齐媗乐,应该还是那个媗乐。时间对不上,宋雪铃大约还没能伤害到她。
说到底,我宁愿是她活生生地和我抢忱天,也不愿她被宋雪铃伤害到。
就这样,我带着满心的疑惑和对空灵的担忧,畅通无阻地进了东宫。
第98章 姐夫
“皇嫂,你瞧长欢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我伸头越过青琐门,看见皇嫂穿着一身梅色苏绣孔雀对襟褙子,里面是同色的无纹百褶裙,正倚在贵妃榻上安静地翻着一本书籍,外头白光透过纸糊的木窗投在她的身上,岁月静好,恬淡美丽。
听见我的呼唤,她抬起眸子见我提起手里的一个食盒晃了晃,微笑将书本放在腿上,嗓音温柔:“进来给本宫瞧瞧。”
我嘿嘿笑着进了殿,把食盒递给迎上来的宫女,待宫女将盒子打开放到她眼前,我才笑着解释道:“宫里的水果都很好,又大又甜的,这是我那封地今早上刚进贡来的橘子和猕猴桃,和宫里的果子比起来逊色得多,原本也不是什么稀奇东西,可我想着你孕里一定贪酸,正好这两样尝着酸得我眼睛都睁不开,就想着给皇嫂你挑了来。”
皇嫂眼里闪过一丝惊喜,想必也是贪酸贪得厉害,她笑着叫人收下,忽然看着我,掩唇打趣道:“难为长欢你惦记着本宫,只是,你如今就知道女子有孕喜食酸,莫不是,都开始为你和侧驸马做打算了?”她这话引得身边的宫女都忍不住轻笑起来,想必平日皇嫂待她们都挺不拘束的,一点也没有宫规森严的样子。
在现代,懂事了的小孩子都知道怀孕到了时候会害喜,更何况我这个已经工作的成年人,怀孕想吃酸的很正常,这样想着,一时不小心就说了出来。还好不是什么大事。
我只好笑着感叹:“哎呀,不过是以前听宫里的嬷嬷们闲谈知道的而已,长欢好心送了新鲜果子进宫看皇嫂你,怎么还遭了这样一番笑话?皇嫂再这样,以后长欢可就不敢踏足这东宫了!”
皇嫂又是一阵笑,瞧着心情不错,估计是近日皇兄对她还是挺关心的,气色比之前见着好得多。
我嘟着嘴装生气,她浅笑道:“好了好了,本宫不笑了,本宫可是盼着你多进宫来的,有孕之后不敢乱动乱走,生怕伤着孩子,整日闷在东宫里头,别提多无聊了。你今日如果不来,本宫只怕要待在这里看一日的书,简直闲得发慌!”
我看她很委屈的样子有些好笑,不由得提议道:“书本看多了伤眼,刺绣怕被针扎着,煮茶煮好了也不能喝,更不能去外头多散步。宫里统共也就这么几样事可做,你又有了身孕,果真不如宫外头好,随时可以出去瞧瞧新鲜玩意儿……不过,皇嫂你也可以请戏子来东宫里头唱戏啊,再不成让宫里乐师来奏几首曲子也好,曲子听着打发时间,晚上又能助眠,指不定还能让我那小侄儿以后安分些呢。”
皇嫂笑着看了看自己依旧平坦的肚子,满是幸福和欣慰,再抬头时,笑容却有些勉强:“本宫不喜欢听曲子,这样静静地消磨光阴便好了,何必兴师动众的。”她的话语留有几分余地,我想到一事,也明白了她忽然的不高兴是为何。笑在脸上也不由得滞了滞。
“宫里的乐师都喜欢嘈杂的曲子,也难怪皇嫂不喜欢。”我不能让皇嫂想到单滢的事自己给自己添堵,只好转移话题,别让她为此影响了心情,“长欢的侧驸马精通琴艺,这几日闲着,倒教会了长欢一首曲子,听着心静。不知长欢能不能献个丑,也叫小侄儿瞧瞧皇姑的厉害?”
“长欢亲自奏曲,本宫哪里有不允的道理?”她转头吩咐宫女去库房里取一把琴来,笑着看我,“听过长欢的笛子,本宫便再听不下别的乐师奏笛子了。如今再听你弹琴,以后可不是把我和这孩子的耳朵也养得刁钻了?”
自从紫玉笛送出府后,我对笛子都很是抵触,总怕见物思人,想起好不容易才从脑海中排出的伤心事,所以一直用的都是竺邺的绿绮琴。听见皇嫂提起,我的目光黯了黯,又怕她看出什么就急忙理所当然地一抬头,“就是要这样呢!以后想要听曲子,小侄儿一定会粘着我不放,我不就有机会教他怎么欺负他父王了?”
皇嫂“噗嗤”一笑,嗔了我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笑得贼兮兮的,又与她闲聊几句最近身子上的状况,等宫女抬上来那把古琴便开始进入状态,展露身手。竺邺并没有教我他杀人用的那首曲子,他学琴也不完全是用来杀人的,教会我的都是修身养性的静曲,原本以为闲着没事玩玩,此刻正好派上用场。
我静静地坐在茶桌旁,指尖轻抚,仿佛置身于竹苑后面的那块空地上,头顶绿竹苍翠,清风拂面。
我和皇嫂都极有默契的绝口不提彼此心中的伤疤,让自己此时此刻只投入到曲子中去,忘掉所有。没有皇姐和忱天,没有皇兄和单滢,仿佛只是我们彼此间的初识,都在重新认识彼此。
这曲子不长,但对于我们两人来说,足够长。
也算是为之前那个懵懂无知的自己做下的事,向皇嫂正式地道歉,让她原谅我自作主张让单滢出现在这对好不容易面上恩爱的他们面前。那一次,她和皇兄都是那样猝不及防,然而却是一个欢喜一个伤。
一曲完毕,皇嫂又留我在她那里用了午膳,我才决定出宫回府。
临走前,我将玉祁赠的白玉偷偷地转赠给了皇嫂。
虽然这样做很对不起玉祁,但是皇嫂肚子里的,是龙家的新生命,我和他留着一样的血,都是最亲最亲的亲人。在这动荡不安的日子里,我忍不下心看他还没看一眼世界就离我们而去,就算未来我真的因为将玉给了他而遭遇不测,保住他,也是对龙家人一个最好的交代。
从东宫出来走一段路,要经过正规大殿外一片铺砖的宽阔空地才能绕到宫门处。我走了几步,想了想,还是转了个方向往内宫走去。
空灵的事不知父皇知不知道,既然都在宫里了,就说道去给他说一声吧。
我领着青聆信步慢走,这个方向过去必须经过一个人工漕出的湖泊,湖上架着曲折的木桥,一眼望去风景倒是不错,只是秋日里风凉,又没有夏日盛放的荷花,满眼都是萧瑟,凉意沁心。
我侧头静静地看着湖面,倒映着厚云遮盖的天空,偶尔被水中鱼儿啄出几点涟漪,静到只剩我们二人步履轻踏在木板上的声音。心里什么都没想,杂念排出,难得静得舒心,也因此没有发现百折桥上迎面而来的那个人。
待被突兀的脚步声惊回神时,我蓦然看向前方,脚步一滞,心里忽然被什么敲了一下。
当真是冤家路窄。
我直直地与他对视,缓缓走上前,行礼:“姐夫。”随后站起身,静静地看着他。
忱天愣了愣,嘴里嚼着两个字:“姐夫……”
我依然在看着他,心里格外地平静。
他今日穿的还是湛蓝色的衣服,墨色的腰带束起他精壮的腰身,和以前那个忱天似乎并无二样,只不过衣上的花纹变成了象征身份的蟠龙,金线仔细地绣在正中,徒然添了威严。可我一看到他这样的装扮,不由得想起那****和我一同看着远方红日冉冉升起时,他随口说他不喜欢金线绣的衣裳,过于招摇,去哪里都不方便。
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不过这些,如今还和我有关系么?
“长欢还要去给父皇请安,先告退。”我垂首屈膝又行了一礼,扫了一眼他身后跟着的那四个眼生的随从,不等他说什么就要从他身边走过。
不过迈出一步,又停了下来,我抬头看着他的眼睛,淡淡道:“陈国太远,邵玚那边就劳烦姐夫多照看着,如果姐夫国事繁忙,一句话的事,长欢自会命人去接他回来。”
他凝视着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沉沉的嗓音有些懒散地道:“不必劳烦了,邵玚在那边很好,朕有时间也会多照顾他,公主想念他的话可以随时过去探望。”
“多谢姐夫。等皇姐嫁过陈国去,以后想她了再去吧。先告辞。”多谢他,只是谢他照顾邵玚,陈国皇宫,我一个不相干的公主去做什么。
秋风扫过湖面,将我的脸颊吹得冰冷。有了他的话,我抬着头就朝着前方走去,干净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这几日有意的避而不见,让我缓过了最初的悲痛,虽然再见总是会有一些莫名的情绪涌上,但缓过了也就没有那么浓烈了,我也不会因为什么情难断到他面前装柔弱装委屈,只为让他回心转意。
他是和我的皇姐在一起,又不是和外人。虽然我不是大度到连心仪之人都能让给亲姐姐的人,但人家彼此情深,又是和之前疼爱我的姐姐,手心手背都是肉,我根本没有必要去闹,就算闹了我也得不了什么好处,反而得个不好的名声,何必呢?
如此这般,以后找到了五行另外那两人,再请陈皇陛下出面帮助除去宋雪铃,只要五行印记消除,他便继续做他的陈国皇帝,娶他的后宫三千佳丽;我继续当我的长欢三公主,留下心中最重要的人在便好。
感情就是这样,我只能做到洒脱地爱,洒脱地放手,否则伤到的只有我自己。
“公主。”走出百折桥,我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便听身后青聆唤道。
我回头,“怎么?”
“这样遇见……公主不觉得伤心么?”
我看她一眼,她表情不变,只是看我的神色里多了几分认真。心里奇怪她怎么会管这种事,但面上浅浅一笑,我思索一番,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比较好,遂反问道:“你觉得呢?”
她定定地望着我,没有说话,半晌才低下头,似乎是明白了的。
我笑了笑,悲伤是有,只不过比以前淡得太多。心里有什么霍然松开,我感觉一阵轻松,步履轻快就往前走去:“走吧,去清和宫,别想这些没用的了,浪费自己的时间。”
“是。”她便真的没再说什么,低头恭敬地跟在我身后。
干枯的落叶徐徐飘下,露出许多精瘦的褐色枝丫,枫树如火,梧桐若金,叶子铺在园中小径上,更添几分难得的旖旎。
走出几步,背后有些凉飕飕的。
下意识地回头看去,身后除了青聆,什么多余的人都没有,一幅依旧是来时的如画景致。
为什么我总感觉有人在看我呢?
我轻轻皱眉转过头来,身后就是青聆,练武之人对周遭的环境甚为敏感,不会连我发现的东西都没有发现,一定是我想多了。
做出了否定,我迟疑着,还是往父皇的清和宫走去。
第99章 过河拆桥
“这几日由你带她出去散心吧,整日闷在府里不好。”
准备推门的手顿了顿,我隔着竹苑正殿的木门听见了竺邺说话的声音。
带我出去散心么?
我带着满腹疑问推开门,伸头进去,首先看见了竺邺,往里面走两步,看见了坐在他对面的贺兰秋。
尽管不是太明显,我也知道自己的表情不是太愉快,甚至对竺邺说话的时候语气都没有控制好。
“我在府里挺好的,根本不觉得闷。再说了,怎么不是你陪我去,非要把我交代给别人?!”
面对我的不悦,贺兰秋不语,低头抬着茶碗转着杯盖,竺邺依旧笑得温和儒雅:“公主忘了,我还不能出府。”
和我那么亲密地出去闲逛,乐府在燕国的弟子一定会察觉,本来很多人就一直疑惑我除了贺兰秋另外一个侧驸马的身份是什么,我这么急着把竺邺推上风口浪尖,万一遇上不好招惹的主,到时候竺邺就不是我一个长欢府能保得住的了。
我明白其中道理,但嘴上还是不服输:“可我昨天已经去过宫里了,又不是整日赖在府里,这两天不想出去了!”
贺兰秋闻言还是不语,低垂着眼睑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竺邺则笑意更大了:“公主莫不是还要过河拆桥?”
也就他敢和我说这种话,“过河拆桥”都拿来形容本公主。只不过这么跳跃的一句话还是让我没反应过来,愣愣地问道:“什么过河拆桥?”
他微笑着看着我,道:“贺兰秋当初和公主商议过的,他将三国物品的利润降去一成,公主你依旧把他当做自己的侧驸马。竺邺身为侧驸马能陪伴公主,贺兰秋已做到利润降一成,公主还这样疏远地对待同为侧驸马的他,可不就是过河拆桥了?”
或许是听到竺邺的话有些过了,贺兰秋终于抬起头来,微微诧异地扫了一眼他,又再转头静默地望向我,漆黑的眸子里什么都没有,却又什么都包含了。
我盯着竺邺的笑脸看了许久,道:“这几天缠着你,你到底是烦我了。”
他见我神色不好,急忙收了笑:“我没有烦……”
“闭嘴。”我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声音前所未有地冰冷,也是第一次在面对他的时候还有满腔怒火。
他这样把我推给别人,把我的依恋随意转送,难道就不考虑考虑我的感受么?
我不喜欢他,怎么会在经历忱天的事后天天都想和他在一起?
可他如果喜欢我,怎么会舍得把这感情让给和他同为侧驸马的人?
贺兰秋的存在,难道不算是他的情敌么,有谁甘愿让自己的情敌抢走心爱之人的?
我忍着心里即将涌出的悲伤,冷着声音丢下一句:“好,如你所愿,本宫不做什么过河拆桥的人!”说完转身就往殿外走。
“公主……”
竺邺的声音从屋内传来,我只当没听见,疾步走出竹苑,匆匆地往府外走去。
不久,身后就有了衣衫摩挲的声音,一步一步地跟着我。
不用看都知道是谁。我一刻不停地走出了府,门外侍卫正好将一辆马车拉来,还不等车停下,我利落地扯着裙子就钻进了马车。
随后马车停好,有沉稳的脚步声缓缓地登上车,贺兰秋掀开帘子进来,踏得木板吱呀作响。
他看了我一眼,奈何我怒气未消侧头赌气看着车壁,只好沉默地坐在我身旁。同坐无言。
马车开动。
我之前就听他在车外向车夫低低说了几句,不过没听清,想着自己生竺邺的气又不好随便牵连贺兰秋,就有些僵硬地问道:“去哪里?”
他偏头瞧了我一眼,又看向前方:“去毓宝斋。”
毓宝斋?我愣了一下,半晌才想起以前青柚说过这个地方。
那是贺兰秋所有最珍贵的雕品所在地,里面多为各种各样的小巧金饰、木饰,简直就是精品的小博物馆。不过那个地方并不全部对外公开,没有贺兰秋亲自给的邀请函,就算我的父皇母皇来了也无济于事。(.无弹窗广告)
没想到,他今日要亲自带我去。
我没有再说话,两个人像是在比谁更能长久不说话一般,愣是一路静了一柱香时间,一直到了毓宝斋门外下了车,我才把憋了许久的气长长地舒出来。
毓宝斋是一座两层高的孤楼,耸立在一个小花园的中央,远离燕京城内。院内种了松柏,四季常青,看不出颓败的样子,将毓宝斋衬得极为古色古香,触目如画。
然而,这样美好的景色中,“毓宝斋”三个大字的牌匾之下、紧闭的大门之前、青石板台阶之上却斜斜坐着两个仆人模样的男子,耷拉着的脑袋一吊一吊的,完全没发觉我和贺兰秋走过来,睡得正香。
我斜眼瞥见贺兰秋的脸沉了沉,当即在心里念了一句“阿弥陀佛”。身后管理院子的中年男子看着面前让人心惊胆战的一幕,急忙陪着笑,上前给那两个人一个一脚:“还睡!还睡!贺兰公子来了你们也听不到么?!”
那两个人听见“贺兰公子来了”,一个翻滚就从地上爬了起来,瞬间就跟打了鸡血似的跪在贺兰秋面前不停磕头喊恕罪。
我看得好笑,等着瞧贺兰秋的反应。谁知他并未怪罪,反而轻飘飘说道:“我不怪你们,谁都有累的时候,像楼顶那两个人,睡得比你们还熟。”
我愣了一下,楼顶有人?
才抬起头望向楼顶,余光便发现身前跪着的那两人身边忽然莫名其妙又多了两人,低头一看,穿的竟是黑色的紧身服,俨然是两名暗卫。
“卑职失职,请贺兰公子恕罪。”
我差点就笑了出来,暗卫在楼顶睡觉还能被难得来一趟且一直站在楼底的主子发现,他俩也真是够可悲的。不过为了自己的面子,我还是将好不容易保持下来的高冷形象继续保持了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前面的贺兰秋。
出乎我意料的是,他并没有说什么处罚,冷声叫他们将门打开,就没有下文了。
难不成是因为有我在,所以他才没有提处罚什么的?
我这般想着,跟在贺兰秋的身后便自然而然地进了毓宝斋。楼里光线极暗,内部结构只能隐隐约约看出个轮廓,一个一个长方体的木桩规则地立在屋内,木桩上摆放着大小不一的木盒,皆盖着盖子,看不见其中有些什么。但光从盒子的材质来看,里面装的东西绝对价格不菲。
连着院管的五人生怕贺兰秋怪罪,忙不迭地去把角落里摆放的一溜油灯点上,屋内一下子灯火通明,眼前这些木桩木盒也便得更有古韵的味道。
我向来不怎么客气,这种地方有主人亲自带着进来,碰坏了什么也不会被怪罪。等院管把两三个木盒的盖子打开,我就踱着步子就走过去看,眼神才递过去,当即就被惊艳了一下。
第一个盒子里装了一把梳子,金梳子,纯金的梳子。梳子小巧,梳齿极细,手拿的地方还有一朵轻轻勾勒的九瓣莲花,被简单的藤纹包围在其中。除此之外便再没有别的花纹和装饰,但是给人的感觉除了惊艳就只剩下惊讶。
我呆了呆,又往下一个盒子走去,第二个盒子里面是一只巴掌大、拇指粗的木笛子,如果不是我如今对笛子有成见,只怕死活都要给贺兰秋把这笛子要来据为己有。笛身光亮鲜华,也不知是用了什么宝贵的木材才雕出这么一只,凑近了看,甚至还能闻见令人舒心的天然木材香气。
这在木盒里存放那么久,还能香气不散不染,实属不易。
我完全忘了还有贺兰秋这么个人,跟着院管开一个看一个,每每看完就觉得自己灵魂都上升了一个层次。在现代看的好东西不少,贺兰秋这个古代人还能惊艳了我好一把,简直不能用“大神”二字来形容他了。
梳子、木笛、镂空木筷、镶宝金杯、勾花银碗甚至还有木雕面具,一种种类他能弄出很多种华贵的样式来,再加上本身用料就好,风格独特,简直让专门为宫里送贡物的大师都望尘莫及,也让我真的体会到那些挤破脑袋都想进来的人是什么心情。
在我看一只木制手镯看得聚精会神时,隔着木桩贺兰秋突兀的墨衣忽然闯入眼帘。我堪堪抬起头,便感觉头顶高绾的发髻一沉,似乎有什么插进了发丝间。
我茫然地抬手,在简单的发髻间轻松地摸到一支簪子,当着贺兰秋的面把它取下来放在手心,又是一阵惊艳。
鎏金的玫瑰簪子,花瓣大开,每一片花瓣上都坠了珍珠般大小的白玉,颗颗形状无二,做工精细,让我头一次觉得黄金的饰品能这样地素雅温润。
既然是出现在这里的,自然也是他亲手做的。
“戴着很好看。”他话语简短,伸手过来想要将簪子再次为我戴上。
“我不戴。”我侧头避开,见他拿着簪子的手僵了僵,眸子黯淡,遂认真的看着他:“我不要簪子,你……把面具还给我。”
我就站在他对面,所以能够清楚地看见他漆黑的眼瞳在那一瞬间绽放出的光华,他像是没听仔细一般反应了好一会儿,眼中隐隐约约有些笑意。
“好,那本就是你的,回了府我就还给你。”
“嗯。”这话一出,我和贺兰秋之间的隔阂算是彻底消失不见了。算不算,达到了竺邺把我推给他的目的了呢?
两人颇为愉快地重新看了一遍之前的所有东西,又到二楼观赏了一些中大型雕品,不管大小,统统都不辜负贺兰秋特意把它们存到了这里。不过,这一次有了他的介绍,我看起来也不单单是观赏那么简单,整个毓宝斋看完,该有的说完听完,我们两个好像真的回到了以前,那个没有任何悲念和争执的从前。
面上还是那张冰块脸,出了毓宝斋,我也能感觉出贺兰秋心情极佳。最明显的事例就是包括院管在内的五人战战兢兢地送他和我上了车,却没听见他有任何的呵斥,简直就像根本想不起来有这么一回事一般,叫那五人“受宠若惊”。
“那现在是要回府了?”我在离开时将他给我的簪子偷偷放回了一楼唯一的空盒子里去,那是他的心血之作,生气是一码事,送簪子是一码事,我不能因为自己生气就拿走他珍藏的物品。尽管名义上我是他的妻子。
他摇头:“许久没在京城里逛逛了,我们去东街看看,也顺便视察一下京城的物价。”
说到物价,我不由得想到他与我维持关系的那笔交易,挑眉问道:“在三国所有商品的利润降一成,只为了买侧驸马的位子,你不觉得亏得太大了么?”他做的生意那么大,几乎涉及了贵族人物所有的日常用品,每一样都减一成的利润,算下来总共亏损的都可以买一座池城了。
他看着我,目光诚恳且认真。只见他摇了摇头,道:“侧驸马的位子不是买来的,这些钱,不过是补上娶你的时候没亲自送的聘礼罢了。一点也不亏。”
娶我的时候么?
这句话,不管有没有经历那日的浩劫,也实打实地碰到了我心里最柔软的一处。
娶我,这两个字忱天也曾承诺过,可那种虚无缥缈的将来时完全比不上现在完成时,我实在想不到竺邺和他两人,竟然会是他先说出这两个字。一年前,他做侧驸马的时候,我连有贺兰秋这么个人都不知道,更不可能知道他有没有送聘礼,可他还记得,而且补上了。
这算是真的承认我们之间的夫妻关系了么?
我低头避开他的目光,装作无意地望向他的右手,甲骨文的“木”字像他的毓宝斋里金光闪耀的珠宝金器,是金灿灿的典雅。
这才是缘分吧,他是五行中的木元素,又是我的驸马。
今日过后,或许我们还能像以前那样相处和睦,夸张一些,还有可能会是真的夫妻。如果竺邺离开,我是不是只有他了呢?
彼此心中都有想的东西,两人再次沉默了一路,依然是直到马车停下。
东街是燕京城里最繁华的大街道,众多知名商店都汇集在此处,也是外来游者必游的一条街,更是我当年把重伤的竺邺捡回去的那条街道。然而这样除了高大上还是高大上的街道,前半截正经得不得了,后半截却意外成了接地气的小摊贩云集之处,有一种最大零碎市场的趋向,但还分毫不让人觉得大跌眼镜,环境、卫生以及待客都是上等贵族的待遇,让我觉得这些摊贩其实个个都是深藏不露的人,都蛮拼的。
这条街的上半截,有三家大型商品或者大型连锁是贺兰秋名下资产,从这一点足以看出他的厉害。我跟着他突访这三家店铺,除了卖金银首饰的那一家老板正好在店里以外,另外两家卖布匹和水晶饰品的只有几个管理店铺的负责人在。
这两家店里的人并不认识自己最大的头儿,不过面对人很多的店内局势,他们仍旧能镇定自若地处理各种事务的发生,连我看着都替贺兰秋欣慰。不过他们的小老板不在,也代表我和贺兰秋无法询问物价。其实随便问谁不都是问么,可贺兰秋估计是霸道总裁当习惯了,只接受得了属下汇报工作,但是拉不下面子去询问,所以经过第二家再到第三家,知道了老板没在店里,我直接问都不问转身就走了。
“我猜你从来没去过街尾。”走出第三家店铺,我挑眉笑道。
“你想去?”
“嗯。”虽然对竺邺今日的做法极为不喜,我还是想去看看两年前的那个地方,毕竟旧地重游,心境不同。
毫无疑问,今日为了讨好我,就算贺兰秋对什么人什么事什么地方再抵触,只要我提出来,他都能立马答应。尽管他有洁癖,尽管他从来没徒步经过菜市场,还是很乐意和我一起去。
我一瞬间觉得自己的魅力真大。
“其实吧,你可别觉得我从小就是待在皇宫里、每日锦衣玉食的小公主,很久很久以前,我其实……根本就不是一个公主。”我斟酌着用词,压低了声音对贺兰秋说着。
他诧异地看了我一眼,估计是在心里多次确定我真是母皇父皇亲生的以后,觉得我在和他开玩笑,抬了抬下巴,沉着声音道:“那,你能认出前面那个摊贩卖的菜么?”
四体可以不勤,但是五谷不能不分,以前经常看李云儿做菜,虽然怎么看我也不会做,但认个菜有什么难的!
满满都是把握,脸上也沾染了一些得意的笑意。我抬眼看向他指的那个方向,拍了拍他的手臂道:“哈,认菜这么简单的事根本难不倒我!看见摊贩面前用白绳子捆好的菜了么,那是绿苋菜……不过你连厨房都没进过,我说了你也不知道。要不,咱俩上去问一问?”
他淡定地望着我,眸子闪了闪,点头。
我压住快要飞起来的得意感,装出一脸镇定,领着他走了过去。
那卖菜的小贩隔着一丈远发现了我们俩在往他这边走,他愣了一下,转头看了他的周围一眼,身后店铺今日没开门,此处就他一人拉了一辆车贩卖蔬菜。
受宠若惊地回头看着走到他摊前的我们,极快打量了我俩衣着打扮之后,眼睛里的不可思议简直闪了一下我的双眼。
不过转念一想,他也该不可思议,谁家衣着不凡的老爷夫人会连随从也不带就出来买菜的?
“两位买红薯叶吗?我们家的红薯叶保证是一整条街最新鲜的……”小贩见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身前的“苋菜”,回过神来就开始忙不迭地推荐,然而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发觉现场气氛有些不对。
这是红薯叶,不是苋菜啊……
我脑袋里“轰”地一下炸开,脸上烫得几乎要冒烟,贺兰秋原本就喜欢沉默,然而此刻的沉默却让我有种暗地里在笑我的错觉。我捂着脸,踌躇着从指缝里偷瞄着他,对上他低垂下的视线,里面貌似有一点点看好戏的戏谑,简直让我羞得无地自容。
不行不行,不能这样,我要一血前耻!
“不,不买红薯叶了。这白菜和茄子怎么卖啊?”
脸上僵住笑的小贩这下才放松地笑出来,急忙道:“白菜三文钱一斤,茄子是四文。”
“那芹菜和黄瓜呢?”
“芹菜五文钱,黄瓜三文。”
唔,是我当公主太久了么?这菜怎么那么便宜!
我全部问完,为了彰显自己的确会买菜,还讨价还价地用六文钱买了三斤黄瓜,顺道把小贩的一个小竹篓花了九文钱给买来装黄瓜了。过程顺畅得舒心,让我好说歹说捞回了点面子。
唯一不怎么舒心的是,贺兰秋身上带的全是银两,外加两块碎银,没有文钱。
一两银子相当于一千文钱,咱们才买了十五文钱的东西,这要是让小贩真的找了零钱退我们,那么多那么重,我们也不可能抱得回去。
我以为接下来要变成是他尴尬了,正抱着一篮子黄瓜站在一旁准备看好戏,谁知他淡定地从钱袋里那两块碎银中挑出最小的一块,直接丢给了小贩。
我清楚看见小贩接过那块碎银的时候,表情之凝重,神色之挣扎。可听了贺兰秋那句似乎极为不经意的话语,简直就跟逃命的时候遇到了救星一样,两眼都是激动的光,看得一旁也在卖菜的摊贩两眼发红。
贺兰秋是这样说的:“不用找了。”
哎,我之前那么久的讨价还价,他居然四个字就给我抹平喽。当真是浪费心情。
“那碎银子够他花三个月了。”我边说边走,自然地从筐里拿出一个黄瓜来,自然地举起衣袖准备擦,不经意间抬头却发现旁边那人定定地盯着我的一举一动。
动作停滞一刻,准备覆盖上黄瓜的袖子一抖,抖出了一张白绢帕,轻轻地把瓜身上的污垢擦去。
“三个月就三个月吧,他教会了你辨认红薯叶,功不可没,这钱也不是白拿。”明明声音平淡无波,说出来的话却这样欠揍,要不是走过路过的小姑娘们都眼巴巴地盯着他我不好下手,我非要一框子给他砸过去不可。
“其它的我不是都认准了么?再说了,方才隔那么远,绿苋菜本来就和红薯叶长得像,我认错只是眼误而已!”哪壶不开提哪壶,我气得嘴都嘟了起来,又瞪了他一眼,“说我不行,有本事你自己认认啊!好歹我也是进过厨房很多次的人……”是啊,是进过厨房很多次,进去逛一逛,偶尔还偷点东西吃,不也是算进过厨房的?
所以我说得脸不红心不跳,腰板挺得很直。
他静静听了一会,终于没绷住脸,轻声笑了出来。
我还在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默默地腹诽他,一不留神抬起头,正好瞥见他的笑,先是一愣,接下来就是心里千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
若说竺邺是细水长流,贺兰秋绝对是昙花一现。细水与昙花,两种景致皆有各自的美丽。
他们都有漆黑的眸子,笑起来摄人心魂,然而之前笑容总是带着敷衍同僚意思的贺兰秋,在情况极少地发自内心笑出来时,那种愉快、明朗的魅力总是能够脱离他往日沉闷、稳重的形象,影响到这一刻所有看他的人们。包括我这个之前他连敷衍着笑两下都不愿意的“妻子”,对着竺邺的笑有时候也会失神的“妻子”,简直接受不了这么高安培的电流。
而他洁白的牙齿,弯弯的眼眸,轻轻抬起的嘴角,自然而然成了为什么我心里有草泥马奔腾而过的重要原因。
长的帅,就是不一样。
发现我在呆愣,他收了笑,居然有几分顽皮的偏了偏头凝视我,眼睛里是没有掩饰的笑意。
我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急忙撤开痴迷的眼神,后来想想又觉得不妥,抬头瞪了他一眼。随后在他闷闷的笑声中没出息地抱着一篮子黄瓜往前跑了。
第100章 心已麻木
光阴似箭。
半月,本就是极短的时间。前五天用在对忱天和皇姐的婚事伤心上,后五天用在对竺邺举动的赌气上,再五天用在皇姐婚礼的喜娘礼仪学习和礼服挑选上,最后,便到了皇姐和夏侯忱天的成亲之日了。
辰时刚过,远方的天才蒙蒙亮,空气中尚有昨夜露水清冷潮湿的味道,但府内却已经是灯火通明,甚至门口还挂了一段红绸以示喜庆。
皇兄亲自驾马来长欢府接我去长欣府,他高高地坐在马上,看见我精心妆扮由青聆扶出府时,还没出声,眸子里便悄然划过一抹忧伤。
我眼尖看见了,不由得笑出声道:“又不是我嫁人,怎么皇兄你来接我,看起来像是要哭了一样?”
他皱了皱眉,良久,问道:“你可以么?”
可以做皇姐的喜娘么?我知道他话里的意思,果断地点头:“心已经麻木了,自然是可以的。他不喜欢我,皇兄你强求也强求不来,那我为什么还要在这个感情上钻牛角尖呢?”我笑着爬上马车,“皇姐嫁人,咱俩都应该高兴些的。”
他回身看着我坐进马车,神色莫测,待我帘子放下后,只听得见他在外面轻轻答了一声:“好。”
长欣府。
前所未有地喜庆。
上等的红绸挂满了府门,连平日里最引人注目的“长欣府”三大字牌匾,此刻也簇拥在一大朵红绸编出的红花之下,显得渺小不起眼。
皇兄下马将我扶下车,在长欣府的婢女们的喜笑颜开中被迎进了府。我打量着四周,每一座院落都贴有嫣红的双喜,红灯笼高挂,再加上小厮婢女步履轻快,连一个不容易察觉的角落都洋溢着喜气。
长欣、长欢府的构造几乎一模一样,身后簇拥着众多婢女,我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回到了长欢府。连寝殿也是一模一样。
“悕悕。”
坐在妆台前的红衣女子听见响动,徐徐地转过身来,在看见我的一瞬间绽开最美的笑容,密密的睫毛勾出一轮弯月,美艳不可方物。
我也笑了,走过去轻唤:“皇姐。(.好看的小说)”双手放在她穿着金色流苏红披肩的肩上,静静看着镜子里两张五分相似的美人脸,一素一艳。心里五味杂陈。
“怎么还没有绾发?”媗乐的喜服已经整齐地穿戴完毕,真的说起来,果真是比之前忱天送我的华贵得多。
喜服的质地并不柔软,但是裙摆宽大,披肩正好拢住她娇小的肩,披肩上绣了七彩祥云以及龙凤呈祥的图纹,穿上更显气势。高腰带紧紧地将她纤细的腰身完美地勾勒出来,衣裙宽大,便于行走。她从小头发就是微棕色,此刻顺滑地松散着,和喜服的裙摆一样垂在地上,似乎有流光暗暗地在转动。
她含笑看了我一眼,媚态天成:“悕悕你这个喜娘当得怎么这么不称职!新娘的头发,不都是由喜娘亲自来绾才能和夫君举案齐眉么?”
我垂眸笑了笑,由我绾发才能和忱天举案齐眉么?
皇姐这句话,就算我再傻也不会觉得她是无心说出来的。
当初和忱天出去玩,我闲着都会和她当拉家常一样地说起其中趣事,根本看不出她和忱天有任何感情。而且那时候她知道我和忱天有感情,时不时会说话来笑我,如今成婚,且不说让我当喜娘亲眼见证他们的婚礼,还当着我的面说这种话。怎么可能是无心的?!
就算是姐姐,也不可能会不生气。
我看了镜子里的她一眼,碍在今日是她的大喜之日,我也不好真的生气坏了气氛。
可这样一个皇姐,明明什么都没有变,为什么,我还是觉得她变了?
拿起木梳,轻轻从头梳到尾,我一板一眼地把之前宫里嬷嬷教的祝福话语重复出来。接下来我也没有什么像别人家那样,姐姐出嫁各种哭各种舍不得,或许是有现代思想的影响吧,嫁姐姐又不是让姐姐去做什么要命的事,或许等她随忱天去了陈国真的会舍不得,但也不是一辈子都不会再见了,这种日子哭,不太妥当。
为她简单绾了一下发丝,接下来就是青聆和媗乐的婢女绣绣为她上簪、戴凤冠。所有的所有收拾妥当,殿外天已经大亮,印着满屋子的红色,有些亮得刺眼。
我看着绣绣为她补好妆,在眉心贴上一片桃花珠箔,心里莫名地划过一丝失落。
她如今都和我这样生疏了,宁愿用千篇一律的珠箔,也不再需要我在她的额头上画各种各样的图纹了……
收起只有自己知道的那种心情,我亲手为她搭上喜帕,迎着震天动地的锣鼓声将她准确无误地扶到了府外,在那里,除了所有人面露喜色,触目皆是鲜艳的红,还有马上同样一身红衣的那个人。
据说,陈国君主的封后大典和普通人家的成亲礼礼数一般无二,接亲、拜天地、拜父母、入洞房,一样不少。只因为陈国君主是真心实意疼爱长欣二公主的,他想要用平常人娶妻的方式来迎娶她。
我抬头看着马上的他,他看着我身旁的她,满意地笑着,满脸喜气。
我知道这一刻自己的眼睛里一定黯了黯,不过皇兄这个礼官看到了,我希望看到的人却没看到罢了。
低头小心翼翼地扶皇姐上了喜轿,因为迎亲队伍不能有多余的轿子,更不可能有女子骑着高头大马走在新郎官身旁,我这个喜娘只能站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迎亲队伍吹锣打鼓走远,最后由青聆一人当婢女兼侍卫、车夫,护送着我乘轿老远跟着。
和前面盛大的场面比起来,不管我有没有当过公主,这个落差都出乎我的意料,甚至坐在马车里鼻子酸得差点落泪。
罢了,之前求亲的场面都经历过了,这个还有什么忍不过去的呢?
我静静地坐在马车里,一直等到马车进了宫,在正规大殿的长长阶梯下缓缓停下,然后青聆朝我轻唤,到了。
经过一系列的自我心里疏导,所以在下了马车一抬头看见忱天携着媗乐的手已经登到阶梯中段的时候,我并没有太过伤心,只是觉得东边太阳升起,将擦得亮白的阶梯上红衣夺目的两人照得格外地搭配,如果不是一直保持着头脑清醒,我几乎会以为和忱天一起走的那个红衣女子,就是我。
我和皇姐是孪生姐妹,这一点,我不敢忘。
后来的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我一直默默地站在皇兄的身边,神色淡然地看着。
皇兄僵着笑主持了整个婚礼,两边都是自己的妹妹,虽然和亲妹妹更亲,一开始也是想把忱天和亲妹妹撮合在一起,可到底最后谁和他在一起,他都没理由不祝福啊。
于是,他这段时间的内心格外纠结,遇到我的时候格外尴尬。
特制的高位金座上坐着燕姜齐三位帝王,都笑意盈盈地看着台下一对新人,而我还能分神,发现久违的齐父皇和母皇眼里隐隐闪烁的雾气,以及父皇眼里半带欣慰半带莫名的情绪。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新人身上,有欢笑,也有赞叹。
父皇看了一会,忽然不着痕迹地望向我,在对上我无悲无喜的目光时,他垂下眼睑望着身前的矮几,似乎隐隐叹了一口气。
我也垂下目光看着地面,什么都不想看,什么都不想听。接下来都是两位父皇、母皇还有皇兄的事了,我就这样站着,把时间耗过去便好。
后来,喜宴办在了宫里的荔阳殿。
我、媗乐和忱天初见的地方。
邱尚彬和忱天都是今日封为驸马,只不过侧驸马和驸马这样的一字之差让他无法像忱天那样在正规的大殿隆重迎娶媗乐,此时喜宴不算太正规,所以他出席了,坐在矮忱天一个位置的地方,神色不是那么好。
我照例坐在了贺兰秋的身旁。这种四国的大喜事,忱天自然要邀请他来的。
吃东西倒不会觉得什么食不知味,我一向胃口很好,就算再伤心也不愿不吃东西来虐待自己。贺兰秋见我只埋头吃东西,就在我身旁细心地给我剔鱼刺,将鲜嫩的鱼肉微微沾了酱汁放进我的碗里。
我抬头朝他笑了笑。
“这一杯酒,朕敬三公主和贺兰驸马!”
高台上明朗的声音传来,我对贺兰秋的笑顿时僵在了脸上,有些不自然地拿起酒杯站起,看向出声的那个人。
“皇姐夫说笑了,应该是长欢敬您才是。”我没有再说别的祝福话语,朝他一拱手,也不等贺兰秋,微抬下颚,一干而尽。然后看都没看台上那人,自己坐下了。
整个场面似乎有一瞬间的凝固,但我没心情去管。
贺兰秋还站在我身旁看着这一切,到底是在商场中摸爬滚打那么多年的人,他当即机智地为我救场,将我没说的话补充完,说得很好又不至于往我伤口上撒盐,让颇为尴尬的气氛缓和了下来,忱天也只好坐在座上笑着和他客套。
不失礼仪地饮完那杯酒,他也坐了下来,在身旁静静地看了我和一块排骨瞪着较劲半晌,忽然缓缓伸手过来将我的右手包在掌心,霎时发凉的手指得到了燥热包围,暖入心房。
我感受到温暖,抬眼看着他,在他眼里看到了罕见的柔和,心里的局促顿时无影无踪,好像有一股暖流轻缓但是又深刻地划过。
我由心而发地微微一笑,在食桌的遮挡下将手掌张开,和他紧紧地十指相扣,对视的两双眸子中分明多了什么。
另外一个地方似乎有谁打翻了筷子,可惜我已无暇顾及其他。
之前我之所以吃东西吃得那么忘我,是因为喜娘在喜宴之后还有一个作用。
我必须提前离席,跑到皇姐暂时在宫里居住的晋福宫里,去把新郎入洞房之前的种种任务完成,等他们到了入洞房的时辰再出来,才算圆满完成任务。
所以我吃得很快,但还是为吃不到后来才抬上来的佳肴而深表遗憾。
晋福宫离荔阳殿说远不远说近不近,我到那里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有了席间贺兰秋分散心神,在为盖着盖头端坐在喜床上的皇姐各种说唱吉祥话语时,我只是有些压抑,但并不妨碍我完成喜娘的职责。
在喜床上摆放好桂圆、花生、大红枣,又在大红托盘上摆好两杯用掐丝银杯盛满的合卺酒,我站在一旁有些脸红地听教习嬷嬷给媗乐说着同房须知,看着两只大红烛的烧得喜庆,和皇姐一样,忐忑地等着忱天的到来。
对于媗乐,他的到来是憧憬而又紧张的;对于我,他的到来是冰凉而心痛的。
可我再如何心痛也是我的事,他到底是要来的。
在一阵欢呼声中,忱天被从门外推了进来,我侧头看去,他那身红衣穿得端正,但双颊酡红,漆黑的眸子像是撒了许多星辰,格外温润迷离。
我一直站在皇姐的床榻旁,既然他的进来了,我也该出去了。
双手捧腹,做足了喜娘的样子,我目不转睛地朝门外走去,余光却还是能看见驻足在前方的他也在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我。
怎么还有这等稀奇事,新郎官不看新娘,反而盯着喜娘看?
我被他盯得步履微乱,他像根本不知道这事一样还在定定地望着我。我只好走到他面前,屈膝,压低声音道:“姐夫,我是长欢。”
酒后难免眼花,更何况他以前没醉都把对皇姐的感情错放到我的身上,此时就不得不多一句话提醒。
他眨了眨眼,揉着额角,醉态更明显:“朕知道。”
我颔首,再次屈膝行礼,匆匆地与他擦肩而过。
与他对视,只有我自己知道那一瞬间有多么想哭。
这是日积月累的情,半月不到,怎么可能就这般轻易抛开忘记?
眼还是那双眼,看着我还像以前,所以情难自已,任凭龙悕乐和安瑛桐当中的谁都无法抑制。
几乎是冲出的房门,只是动作间轻了许多。
我举袖抹去眼角才溢出的那滴泪,不经意地抬眼,蓦地发现了站在远处阁楼角落的齐父皇,正隔着老远望着我。
他一定是看到我的动作了。
我低着头走到他身前:“齐父皇……”
他却轻轻一叹:“悕悕啊,别怪媗媗可好?”
齐父皇知道?我诧异地抬头,在灯笼朦胧的光线中看清了他的轮廓,紧接着听他道:“你们是孪生姐妹,不该离心。至于陈皇,他既然选了媗乐,就不值得你为他伤心。”
忱天选了媗乐,就不值得我伤心。
这话有说忱天渣的倾向,更有偏袒我的倾向。
我听得发愣,又垂下眸子:“不会的,忱天娶谁是他的自由,我管不了,更不会因为他娶了皇姐而对皇姐有偏见。父皇放心。”
“哎……”齐父皇叹了一口气,浓眉轻轻皱起,看着我的眼里有父亲的慈爱,也有一些疑惑。
“不知是不是朕想多了,朕总觉得……媗媗来燕国的这半年,变了很多。”
是的,仔细想想,皇姐真的变了很多,似乎有时候对我的情感也不是那么的亲密了,难道是因为忱天的缘故,她有些疏远我么?
我没有回复齐父皇的这个话语,抿了抿唇,抬头看着他道:“我和皇姐都长大了,性情有变十分正常。而且悕悕已经有贺兰秋和竺邺做驸马了,忱天和皇姐两情相悦也没有错,悕悕并不会因此埋怨他们。现在也不早了,可能贺兰秋还在外面等着,父皇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
齐父皇点了点头,和我一起朝晋福宫宫门走去。我走着,忽然回头,宫内正殿已经熄了红烛,徒留门外两只大红灯笼被风吹得摇曳。
第101章 齐父皇的意外
皇姐和忱天成婚,大喜之夜,好多人在宫里齐乐,我拉着贺兰秋提前告了退,先回了府。(.好看的小说)
这撼动天下的大喜事,似乎连老天爷也想要给他们一个完美的婚礼,入了夜也不似往常那样萧冷,不见前日的阴雨连绵,风吹来,反而有些暮春的温和感。
然而,美好的天气,能改变别人,却不能改变我今日压抑的心情。
方才和齐父皇说得轻松,但内心总是会有出入。下了马车进了府,我一言不发地跟着贺兰秋走了一路。途中,他回头看了我一眼,似乎是叹了一口气,知道我心情不好,没有多问,就由着我和他一同去了兰苑。
这一个难熬的晚上,我自然是睡在他那里。
这么多天了,我还在和竺邺闹脾气。之前自己把很多次可以踩下去的台阶踢开了,两人僵持着,现在一时半会儿也拉不下脸去和他说话。如果这个晚上不来兰苑回自己的寝殿去,估计得听殿外循环不断的流水声听一个晚上而不能入眠。
还好,就算贺兰秋再有洁癖,也没有把我赶出来。
我征求了他的意见之后,在兰苑难得一用的香炉里点了安神香。安神香有催眠作用,又加上我在席间饮了好些酒,这一闻,身心舒畅,不一会就软软地就睡了过去。
但,等我从梦里哭醒过来的时候,一睁眼,便在一盏微弱油灯的光芒下看见自己正紧紧地抱着贺兰秋,他没有丝毫睡意,反而皱着眉,用搭在身侧的右手轻轻地为我抹泪。神情小心翼翼,动作同样小心翼翼。
我像是后知后觉一般,这才发觉自己右边的脸颊已是一片冰凉。
“兰秋……”我也顾不上他会不会嫌我脏了,掀开自己单独的那床被子就把头往他的怀里蹭。只着中衣的胸膛被被子拢出热气,扑腾上我的脸颊,更容易催泪。
这一回,我没有向上次那样号啕大哭,只是在贺兰秋的怀里不停地啜泣。(.无弹窗广告)
但不管是竺邺还是贺兰秋,最终结果都是我因为哭得太累,直接睡在了他的怀里,直到第二天天亮。
后来想想,那一段时间经历的那些事,只要围绕了一个“情”字,的的确确每一件都曾戳中我心里最薄弱的地方。
我几乎就像一个精神分裂者,每天过得看似极好,但是仔细想来,只有一词可形容。
浑浑噩噩。
以至于,我总觉得自己应该未雨绸缪,应该让剩下的人不再离开我,所以做出好多对自己有利的事,都忘了顾及别人的感受。
这一****头极好,我让青聆把门窗都打开,闲坐在屋内的矮几旁,懒散地抚着琴。
竺邺平日最是闲散,可今日没有在殿外求见的他径直走进殿中,步履相对于以前的他来说,有些反常的快。
他走到我的面前,只问道:“为何不准我出府?”
听了这样不客气的话我也没有抬头,依旧垂眸看着身前的琴弦,素指轻轻一勾:“府里有的是下人,你虽然是府上的管家,可要买什么要做什么,完全可以让他们去,不用劳烦你亲力亲为。”
“原来公主身边已经有了这么厉害的暗卫。想必,他已经把竺邺在外面做了什么事,见了什么人,都禀报给公主了吧?”他的声音不辨喜怒,但我却觉得有些嘲讽。
心里一痛。我依旧专注于身前的古琴,面上没有被他的话语撼动分毫,淡淡道:“整个府上的暗卫管理权都在你手上,就算我要用暗卫你也会即刻知道我要他们的目的,再说了,你武功那么高,我去哪里找一个比你厉害的暗卫监视你?”我顿了顿,“只不过,那个屡屡避开巡逻暗卫进府找你的人,要让暗卫反过来顺藤摸瓜查出身份,也不难。”
“竺邺之前说过有自己的路要走,公主如今为何要干涉?”
我这才悠闲的收了手,懒懒地抬头看着他第一次有冷冽神色出现的眼眸,轻声道:“干涉?你要是有心,我连干涉的能力都没有,恐怕等你走了很久我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如今,我不过是让你在府里休养一段时间罢了。”
我笑了笑,撑着腮帮子,“如果说难听一些,也叫软禁。嗯,不过,我只怕让整个长欢府的暗卫、侍卫全部出马,也不可能把你真的软禁在长欢府,你手里只要有乐器,不管是谁都不能动你分毫。可是你知道我这样做的目的么?”
“我赌的,就是有我的命令在,你不可能出去。”
“也不会出去。”
竺邺沉沉地看了我半晌,看得我的心都抽起来的时候,他头一回没有风轻云淡的笑容,也没有任何礼仪,无言转身就走了。
等到听不到他离开的脚步声,我卸下一脸的把握,一把拂开面前的古琴,整个人摊坐在地毯上,心神无力。
我知道我在挑战他的底线,他一直委屈着待在长欢府里,就是希望有朝一日离开这里去到本属于他的地方。
我只是有些贪心,想要看看自己和他乐府掌事的位子,哪一个在他心里会更重要。想要看看这将近一年的相处,他每日对我温和的笑着,到底是不是出于真心。
让我欣慰的是,连着两天的傍晚,我装作无意地闲逛到竹苑,但都能在那一个院子里发现他的身影。
或坐或站,或沏茶或记账。
我每次都站在一个隐秘但自己清楚相当于掩耳盗铃的地方静静地看着他,我相信他一定是发现了我的存在的,可我们谁也不开口,就这么一个看着,一个依旧做着自己的事,直到我离开。
后来,我渐渐醒悟这样利用情感来拘束他的行为十分不妥当。
叫了府上的侍卫来,准备让他们给竺邺解除“禁足令”,谁知话才说出口,就被已经开始不求见就直直闯进门的竺邺给听到了。
他仅是一愣,我看见他来也是一愣,但见他神情凝重,我还是没时间好好地和他解释什么,只挥退了侍卫,准备听他要和我说什么话。
“公主。”
“嗯?”我认真地听着。
“刚刚宫里来信,说……”
“说什么?”他极少有说话那么吞吞吐吐的,我心里冒出不祥的预感,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不由得问道。
“齐皇在回国途中突发疾病,于一个时辰前驾崩于燕齐边境宣州……公主!”
我听见“驾崩”二字,端坐的身体晃了晃,猛然眼前一黑,从坐着的贵妃榻上朝前栽去。
看着头顶静静挂着的纱帐,双目无神。
两年前穿越到这个地方,只在燕京待了两天便去了齐国,可以说除了媗乐,齐父皇是同我相处时间最久的人,那种情感,比我的父皇母皇更深更浓。
以前在齐国,分明没听过宫里院正说过他有什么大病小灾的,他平日极少饮酒,御膳房也把他的一日三餐管理得很好,除了偶尔处理政务过于劳累染过几回小风寒,连媗乐成婚那日,他也将酒量控制得很好,不少也不至于醉,精神抖擞,不见半分病态。
怎么……会得了这样急的疾病?
隐约听见了房门打开的声音,过了一会,青聆在我身旁轻唤:“公主。”
我目光呆滞地转头看向她,鼻子一酸,眼泪就划下来了。小声呢喃道:“齐父皇呢?”
她皱了皱眉,脸上划过一抹难色,半晌才支吾着道:“齐皇陛下的遗体已由随队的侍从运回齐国,姜皇陛下在半个时辰前携二公主从京城出发,其中还有陈皇,往齐国守城去为齐皇处理后事。快马加鞭,此刻应该到了宜州,大夫说公主并无大碍,可要……”
“给我更衣。”我撑着从床上爬起来,奈何头晕得厉害,差点又栽了回去。
青聆扶着我站起来,让服侍洗漱的婢女将早早准备好的孝服送到我面前。
看着无尘的白布,简单,没有任何花纹,就像人的生命逝去后,所有的爱与恨,都归为平静。
眼泪就像决堤了一般,我抚着丧服,哭得抽噎,也不顾身旁还有一群婢女看着,满脸泪痕。
青聆一直皱着眉,递了一张手帕给我,但生性清冷,她无法说出违心的安慰话来,只好为我绾发的手不停下,用极快的速度绾上最正规的发髻,横上两只简朴的银簪固定。最后,在上面轻轻固定了一朵白绢花。
没有上妆,青聆扶着素颜的我走了出来。竺邺和贺兰秋算是齐父皇的女婿,两个人也像我一般穿了一身孝服,正站在府外的马车前等我。
看见我眼圈发红,两人还是意料之中地愣了愣。
我走过去,看向竺邺:“能骑马么?”
他点头。
“好。”我应了一声,又问贺兰秋:“我怕赶不及,要骑马去追上母皇,你才从外面赶回来,要先在府里歇息,还是乘马车随后来?”他已经很累了,骑马只怕体力不支。
谁知他只是看着我,道:“我们现在就走。”
“那你坐马……”
“我骑马。”他打断我的话,转头就对府上的侍卫吩咐把马车更换成马匹,回头,低头凝视着发呆的我。
身后有人轻轻拍了拍我的肩。我转头,竺邺垂眸安慰地看着我。
我抿了抿唇,翻上侍卫牵来的马匹,大喊一声“走”,一夹马肚就率先往燕京城门跑去。
到达守城,已经是第三日早晨了。
有母皇在,我们只得将马匹换回马车,日夜不停地赶,到达守城时还来得及看齐父皇一眼。
母皇挥退所有不重要的人,趴在齐父皇的灵柩上哭得撕心裂肺,十七年的夫妻之情刻骨铭心,无论谁离开都是一种难以承受的伤痛。她就像一个普通的妻子,对相濡以沫的丈夫不住地哭诉。
我和皇姐也不由得哭出声来,跪在灵柩前眼泪无法抑制。看着满殿的白,白烛摇曳,烛泪聚集了所有的悲伤,一滴一滴地流下。
旧疾上来,我再一次晕了过去。
第102章 两情若是长久时
为齐父皇举行完丧礼,选好皇陵安葬,接下来便是媗乐的登基典礼。
齐父皇盖棺那日,我趁大家都没注意,到他的宫殿里找到了两年前他忍痛在库房们口送我的白玉笛,随着一堆的陪葬品轻轻地放在了他的身旁。
虽然这白玉笛我早就随着推荐邱尚彬当侧驸马的书信还给了他,可它一直都在他的崇政殿里,以后那里会住进皇姐,白玉笛也一定像一个被历史封存的先帝爱物,而不再有任何感情寄托在上面。
有白玉笛在,长欢也在,白玉笛一定会陪着他,而他也会在另外一个地方好好活着。
在齐国的短短三日,母皇添了许多白发,面容憔悴至极。
原本媗乐的婚礼她和齐父皇高高兴兴地来燕国,没想到半月不到,竟是这样的一个结局收场。
而有贺兰秋和竺邺在我身旁陪伴着,面对皇姐和忱天的共同出现我不再那么经受不住,过得相对舒心得多。在见证了皇姐的登基典礼后又在齐宫住了两天,我们三人一起踏上了回燕的路。
当然,在离开的时候,还是有一段小插曲。
因为之前我和媗乐两个都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巴,学政治学文学什么的学得一点也不好,如今她当了齐皇,各种齐父皇的善后事务以及朝中杂事要处理,母皇去了皇陵扎营想要陪伴齐父皇,忱天又不好件件事都插手,留她一个菜鸟一下子忙得不可开交,只好叫邱尚彬为代表送我们到守城城门口。
邱尚彬和以前比起来,似乎苍老了许多,明明二十不到的人,这两天就像是三十好几了,连代表沧桑的胡渣也冒了出来,真不知大将军如果看见他儿子这样会不会心痛。
不过据说,这几天媗乐每日都和忱天在一起,如果不是她提出让他来送我们,我们都要以为她完全遗忘了他这个早就订婚的侧驸马了。而且论身家论风姿,忱天这个与他同日册封的驸马和他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壤之别,难免让他失意。
所以总结下来,他在齐国的日子过得实在不好。
“姐夫,送到这里就好了。”
出了城门,看着半年前快要冰封、如今落叶随波逐流的护城河,我似乎又回到了那一日,齐父皇亲自送我和媗乐来到这里,远远地看着我们的马车朝燕国而去,目光里,是作为地方的睥睨天下的气势,但依旧被作为父亲的慈爱和不舍所掩盖。
我心头一痛,不自觉地回头,身后人来人往,却不见那个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父皇,以及他厚厚的衣衫上,那两团孩子伤心哭泣留下的泪痕。
“皇上既已继位,我便也要同她一起长住守城。这一别,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长欢、两位妹夫,你们多保重。”邱尚彬勒住马缰,朝我们一拱手。动作间,有他那位将军父亲的英姿飒飒。
我微笑颔首:“多谢姐夫,你也要多保重。只是,这个时候,长欢想对姐夫说句话。”
他道:“请讲。”
我故作玄虚地笑了笑,缓缓道:“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趁他一愣,我再次微笑颔首,“告辞。”驾着马踱着步子往出京的大道尽头走去。
竺邺和贺兰秋也驾着马跟了上来。
我看着远处,走着走着,觉得不对劲,忽然朝右侧的竺邺看去,只见他方才的踌躇之色在我转头看来的一瞬间恍然即逝,变为风轻云淡的神情。
“你……是不是想和我说什么?”我古怪地盯着他。
他见我发现,也没有多加隐藏,微微点头道:“是,不过现在,或许还不是该说的时候。”
我偏头想了想:“那什么时候才该说呢?”
他轻笑,但是笑中带着难为情和丝丝缕缕的苦涩:“竺邺也不清楚。只不过等竺邺告诉公主的时候,希望公主不要怪竺邺说得太晚。”
这一下勾起了我的好奇心,我转了转眼珠子,开始猜测:“你是想说……你要走了?”
他却笑着摇头:“公主之前赌成功了,有了命令,竺邺是出不了长欢府的。自然不会是这个问题。”
又想了想,脑海里猛然闪过一丝光,下意识侧头看了看左手边骑马骑得端正的贺兰秋。
他见我看他,也侧头望着我,目光里面坦坦荡荡。我确认他没有偷听,这才压低了声音斜出半边身子往竺邺那边靠,声音小得不能再小:“不会是上次让你找另外那两个右手上有图案的人……有消息了吧?”
竺邺的目光黯了黯,但还是笑道:“不是。”
“那,是关于我皇嫂的?”皇宫里就皇嫂一人有身孕,珍贵得不得了,她要是有什么差错而竺邺不禀报,我怎么可能会不怪他给我说晚了!
谁知他还是摇头:“不是。”
我松了一口气,但斟酌半晌,还是表情纠结,差点纠结成刚出炉的包子,有些小心地问道:“那,是关于我的?”
所幸他除了笑意大了,还是摇头:“不是。”
“关于我母皇父皇的?”
“不是。”
“那到底是什么事啊!”我猜得没了耐心,他就不能直接说或者给我缩小一点范围么?这么一个一个地猜,要猜到什么时候啊!
坐在马背上泄了全身的气,我颓丧地耷拉着。忽然,我屏住了呼吸,僵着身子瞪着眼睛机械地转头看向他,说话有些结巴:“不,不会,是关于我齐父皇的吧?”
竺邺的笑僵了僵,随后用不想承认认识我外加不可思议的眼神看了我一眼:“公主想到有什么关于齐国先帝的事,能让竺邺欲言又止么?”
眼珠子转了一圈,我思索一番,恍然地点头:“倒也是哦,好像没有。但是,哎……”提到齐父皇,我心里不免又是一阵难过。
如今母皇推掉了姜国的大小事务,有很多时间在皇陵那里陪着他,他如果知道,会不会很高兴呢?
应该会的吧,以前我还在齐国住的时候,母皇因为姜国到齐国路途遥远就不能经常来看我们,所以,她的到来就像昙花一现那样的珍贵,对于我和媗乐是这样,对于齐父皇也是这样。
那时候,每次一接到书信说母皇要到齐国来了,我都能发现齐父皇每天去上朝或者回崇政殿瞧着步伐轻快好多,人也是神采奕奕的,真是应了一句“人逢喜事精神爽”。这事还曾让观察能力惊人的我和媗乐暗地里拿当笑话笑过很多次。
此时母皇也不知道会在齐国多久,但是能多一日,他泉下有知,也会高兴许多的吧?
哎……
马蹄声哒哒地在耳边回响,杂乱却又清脆,踏起秋日散落了一地的尘土和枯黄落叶。发现我的沉默,竺邺在明白原因的同时皱了皱眉,而一旁一直都沉默着的贺兰秋则适时出声,声音淡沉:“那公主,要不要听听我的事?”
我一愣,从回忆里脱出思绪:“你有什么事?”
他看了我一眼,似乎又有些犹豫:“也不是我的事。是我娘,和我爹。”
是关于婆婆和那个未曾谋面的公公么?
“哦?说来听听。”我也不愿在悲伤里沉浸太久,既然贺兰秋都在给我疏导了,我有什么理由不听呢?
只见他抬头看着远处,用沉厚的嗓音诉说着其实我们都没亲眼见过的往事:“我姥爷是宜州挺有名的盐商,身家虽然比不过我的祖上,但权力涉及,在燕京也是少数能说得上话的商贾,和我父亲也有忘年之交。他一直觉得父亲人不错,又想着他年满二十了还没娶妻,就思索着两家应该亲上加亲,打算嫁个女儿给他。”
“我娘是我姥爷的嫡次女,因为及笄的前一年出去踏春,被一个女戏子误打误撞瞧见了容貌,惊为天人,写了首夸赞她容貌的曲子在戏台上唱,从此就被认为是宜州最好看的女子。”
“尽管她还未到婚配年纪,但闻名来提亲的人络绎不绝,可惜大多都是朝着她的容貌或者身家而来,让我姥爷很是不喜,也就都没答应。”
“我嫡亲的大姨母在十岁那年就害病去世了,除了她和我母亲,剩下的就只有两个庶出的姨母。论身份论配对,真的只有我娘和我父亲最搭,两人郎才女貌,仿佛佳偶天成。我姥爷越看越欢喜,当时破例安排了一次宴席,让我娘和我爹见了个面。”
“然后,婆婆和公公就在那场宴席上看对眼了?”贺兰秋难得一口气说那么多话,我听得津津有味,听故事这种事在回国这最枯燥无味、最找不到事做的路途上很是有趣,完全将我的注意力吸引过去。所以贺兰秋一说到此处,我就把老套的古代故事情节给搬了出来,歪着头猜测。
谁知闻言,他轻轻一笑,否定道:“不是。他们是在那场宴席上才发现在此之前就认识对方,而且我娘对我爹的印象还一点都不好,当时一个没忍住就朝他喊了一声‘登徒子’。”
“啊?”我来了兴趣,两眼放光地问他,“为什么?”
他咳了一声:“听人家说,也是那一次踏春,我爹仗着年轻气盛,拿了弓去林子里打算打些野味,可是才进林子没过多久就红着脸抱着弓箭跑了回来。有人说,说……”
“说什么啊?”他说话说一半简直叫我急得慌。
贺兰秋脸上有些发红,窘迫的样子似乎是在后悔为什么要给我说这么一个故事。
但在我强电压的目光逼视下,他到底还是没能保持沉默,在咳了很多声以后终于破罐子破摔地小声道:“有人说……我爹不小心看见了我娘在林子里躲着换被溪水打湿的里衣……”
看见更换里衣,想必看见的****肌肤不少啊……
竺邺在身旁不自然地咳了一声,我也有些不好意思,和两位没有多少亲密举动的驸马谈这个话题,嗯,好歹我现在是古代人了,思想很保守的……
为了避免尴尬,我回头看了一眼后面的侍卫,还好跟得不近,应该听不到我们在说什么。
“那,婆婆没带婢女么?怎么会这么轻易地,咳咳。”场面静得难受,我只好顺口地一问。
过了刚才那个槛,贺兰秋倒不是那么尴尬得厉害了,但脸还是有些红:“本来我爹就是要去打猎的,脚步放得很轻,免得惊动了林子里的猎物。而且我娘也只带了一个婢女……怎么也都是有些纰漏的。”
我算是懂了,那婢女统共就长了一双眼睛,看得了前面也顾不上后面。
而来人,正是从后面轻轻地走了过来。
这,算不算缘分呢?
我也不好意思再和贺兰秋继续讨论这个话题,毕竟竺邺也还在一旁听着呢,
第103章 命运之大变
今年燕国的秋天,略略带上了几分秋高气爽。
长途跋涉,好不容易才回长欢府住了三日、享受了几天回归平静安稳的日子,贺兰秋这个大忙人就收到来信,要去燕国的另一个地方处理公务了。
我在长欢府的府外亲自送走了他,久久盯着他离去乘坐的马车,不明白为何那一刻的自己变得很踌躇、犹豫、不舍,甚至执着地等到马车消失在眼前许久才被凉风吹得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裹紧了身上的披风往回走。
然而第二天,我就知道了前一天那种疑惑的原因。
竺邺用最轻缓的语气告诉了我之前在回燕国的路上他说“没到时间不好说”的那件事。听完的那一刹那,我感觉我的整个世界都崩溃了。
来不及埋怨竺邺为什么告诉我会那么晚,来不及在他怀里捶打他一顿,我就陷入了极度昏迷,三日不省人事。
他说的这件事,是我这辈子命运中重大转折点的导火索,后来因此发生的,几乎让我失去了一切:慈爱的父皇,温婉的母皇,有时候暖心有时候欠揍的皇兄,高贵的身份,华丽的府邸,以及一颗穿越以后就保持着纯真和温暖的心。
不知是不是预示了将要到来的离别,我分不清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中,那些和灵魂不是亲人胜是亲人的人,一个一个,像播放幻灯片一样在脑海里重现。日夜不停,如同梦魇一样紧紧缠绕着我,叫我快要呼吸不得。
这样难受,如同当年的穿越,被火烤、被水淹的煎熬。
从眩晕中醒来时,我坐在马车里,准确地说,是躺在竺邺的怀里。
听他后来说,我一睁眼,眼瞳是血红的,眼泪止都止不住得往下落,湿了他为我擦泪的一整张手帕。看着他,就像看不见面前有这样一个人似的,空洞而又僵直。
他有些害怕,一直紧紧地抱着我,箍在他的怀里,一遍又一遍不停呼唤着我的名字。
还好,听见了熟悉的温和的声音,我最后看着他,眼神渐渐地有了聚焦。
“你说的,是不是真的?”我使劲闭上眼,将里面不断满溢的泪水挤出,勉强看清了上方低头望着我的竺邺。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不忍,轻轻地为我抹去泪水,“竺邺何必骗公主。”
忍了许久,我终于哭出声来,好不容易克制住的泪水又像流水一下划过脸庞:“怎么会这样……为什么……”
悲伤至极,我撕扯着竺邺的衣袖,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减轻心里的痛楚,哭声却没有减小的意思,一直到脑袋发闷,差点哭得喘不过气来、只翻白眼,才被着急无奈的他往人中使劲一掐,神智恢复了半分的清醒。
我停止了哭泣,盯着马车车顶黯淡的木色,眼睛一眨就是两行热泪。
我的皇姐,那个曾经在未央殿殿顶上说“悕悕,我不会和你抢任何东西,如果抢了,那一定不是齐媗乐”的人,已经被宋雪铃魂侵,变成了我这辈子最恨的人。
我的母皇,在我们到达燕京的那一日,于齐父皇的皇陵前消失,姜国亲信三日寻找无果,她像人间蒸发一样无影无踪,生死未卜。
我的齐父皇,并不是死于急病,而是被披着他女儿的皮的人,在半夜噬魂于睡梦之中。也就是说,他在高兴看完“女儿”的婚礼不久,毫无防备地离开了人世,甚至去世前还没来得及见他最想见的两个女子一面。
空灵,在收到我父皇的书信赶到燕国时,意外发现了还附身在青柚上的宋雪铃正在噬皇姐媗乐魂魄,为了收回媗乐的灵魂,他被怨力大增的宋雪铃趁机重伤,此时在一个隐秘的地方养伤,与外界毫无通信。
我的婢女青聆和奉命保护我的道士玉祁,在竺邺告诉我这些事的那天之前先后消失在长欢府。一个武功高强、身份神秘的女子,一个不会武功但是道术不低的道士,在全府侍卫和暗卫周密的监视下像母皇失踪那样不见,谜一样地离开。
以上,所有的所有聚集在竺邺的一番话中,足以击溃我这两个月来逐渐脆弱的心灵。
然而此刻,只怕还有更糟糕的事。
“燕宫出事了,对么?”我还在看着马车顶,话却在问竺邺。
如果燕宫没有事,我晕过去在长欢府,醒来也一定在长欢府,再不是也在宫里。而不是现在这样,坐在跑得飞快的马车上,车里只有竺邺一人。
余光见他依旧在低头凝视着我,许久,还是吐出一个字:“对。”
我绝望地闭上眼,眼睛已经哭到麻木。
耳旁静了很久,只有自己难以忍受时才重重吐出一口气的声音,除此,便剩下外面马车碾过道路留下的单调重复的吱呀声。
我在努力排出胸口内沉重的浊气,还好除了头很痛,没有再次晕过去。
良久,气息微弱地呢喃道:“你已经知道宋雪铃的事了,是不是?”他既然知道媗乐不是那个媗乐,就一定会查到是谁代替了她,而宋雪铃又是曾经右丞相嫡幺女、差点成为燕皇后妃的人,这样一个轰动京城一时的女子,身家很好调查,与龙家的种种纠葛和民间流传的异象更好调查,我这一问,只是在加强心中的肯定而已。
“嗯。”他答应了一声。
我乏力地点头,睁开眼看着他,眼神里尽是坚定,话语比之更坚定:“竺邺,我想回去。”
他还在看着我:“回哪里?”
“回燕京。齐父皇和皇姐已经遭遇不测,母皇去向不明,如今和我最亲的人只剩父皇和皇兄,我不想留他们去面对宋雪铃那个快要被仇恨逼疯的人……”
“他们对你很重要,那我呢?”他的脸上没有笑意,不紧不慢地打断我的话,像是不经意的事。
我张了张嘴:“他们是我的亲人……”
“你要去哪里我都会陪着,这一点你一定知道。可燕皇和太子已经遭遇不测,宋雪铃以长欣二公主和齐国女皇的身份合并了燕姜齐三国,做了三国女帝,并且对天下宣称长欢公主妒忌她做了齐皇,蓄意谋杀了燕皇和太子,准备继承燕国的皇位,正命三国军队通缉你。你现在回去,只会被她用大逆不道的名义立即处斩,而不能为燕皇和太子做任何事,更会连累我这个包庇公主出逃的驸马……你想看到这样么?”
他连“公主”这样的尊称都不用了,这样面无表情的一席话狠辣地将我内心的伤疤全部撕开,让我想面对它们的勇气全部消失殆尽。
我所有的侥幸被打碎,无力和茫然涌上心头,捂着眼睛不由得再次哭了出来:“可是我还能怎么办?!我所有的亲人都不在了,他们只给我留下了被宋雪铃夺去的皇位和子民……我现在只能让自己和她抗衡,就算不行也必须破釜沉舟,我做不到让自己只会一味地躲避!”
竺邺将哭得脱力的我拥进怀里,紧紧的怕我真的会消失,他的下巴硌在我的肩窝里,让毫无安全感的我找到了一个令我能够最起码安心的怀抱。
呼吸在我的耳边轻拂,他稳稳地道:“亲人都不在了,你有我。瑛桐,和我去陈国好不好?”
“乐府在陈国,等我把乐府从叔父那里夺回来,乐府弟子遍天下,我们就能多一份力量和她对抗,成功的把握也更大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动。”
“以我一人的力量,顶多能依靠绿绮杀到她居住的宫殿,可她不是普通人,我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为你除去她。无谓的进攻,我不会去做,要做要杀,就一定要成功。”
“你放心,此刻我们必须远离燕国出去躲避,但是不出五年,我一定会为你夺回三国,哪怕你还想要别的国家,只要你说,我就算多用五年十年也一定给你夺来……”
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我已经抽泣着吻住了他。
这不是我的第一个吻,但绝对是和竺邺的第一个吻。轻轻含着他的唇,我闭着眼没有看他,但是从唇上僵硬的触觉可以知道此刻的他愣得厉害。
哭得太久,我的鼻子早已塞得不行,很遗憾无法闻到他呼吸间那抹挥霍不去的绿竹清香。
感受着他湿热的呼吸拍打在我的脸颊上,我吮吸这他唇上的味道,不用睁眼也知道他的目光如炬,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吻他的我。
等了许久,他也开始浅浅地回吻着我,温柔,清淡,如同他这个人给我的感觉,细水长流,日久才会生情。
我没有了亲人,还有他。在我经历了那么多喜怒哀乐后,还有这样一个人愿意向我说这样的话,不管最后结果如何,我都很感谢他。至少让我有一个方向可以前进,而不是等死,也不是找死。
他让我知道,失去了最有权有势的后盾,我还有他可以依靠。我至始至终,都不会一个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结束了这个吻。
唇上忽而撤走的薄唇并没有带走方才冒出的暧昧情愫,我睁开眼,眼前有些朦胧,看着依旧俯身抱着我的他,他朝我轻轻一笑。
这双眼睛,一直都很好看。
我回了他一笑,很认真很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道:“好,我和你一起去陈国,我会等你先拿回你自己的东西。只不过,从今以后我就不再是什么身份高贵的长欢公主了,你可不要因为嫌弃我,把我们两个的约定视作无物。”
又黑又深的眼瞳温润得像一块微弱灯火下墨色的玉,他笑着点头:“放心,不会的。”
我继续和他含有笑意的眼睛对视,然而在此之后,我却不怎么幸运地在眸子的倒影里看见了自己双颊微红,鬓发散乱,领口衣衫不整的羞态。
之前都顾着哭了,完全没有注意到还有这回事。尽管竺邺没有多想,面子上还是有些挂不住,我只好轻轻伸手推了一下他:“压着我了,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像是才发现一样,立马直起身,然而还是保持着打横抱我的姿势,左手揽在我的后背,让我躺在他的怀中。
我晕了三天,也不知这三天竺邺用什么东西吊着我这一口气才让我挺到了现在,但是刚才说了那么多,又和他腻歪了一会,此刻早已累得一身虚汗,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从他怀里挣扎起来还自己绾头发打整好形象。
反正我的睡容他也不是没看过,我觉得他也不会在意这些。这样一想,我也就放宽心了,心一宽,再是铁打的人也会有饥饿感。
这么多天没好好进食,现在要吃也只能喝点粥或者汤什么的,但马车上哪里有这些。
我不想给他添麻烦,只好将就在他怀里蹭了蹭,嘟囔道:“我想再睡一会,如果觉得累就把我放在座位上吧。”这样说完,听他说了个“好”字,就闭上干涩的双眼,凑合着再次睡了过去。
这一觉是对精神和身体极限的补充,所以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乡野客栈的一张不太软和的床上。
而外面,天已黑尽。
“我们走了,那兰秋呢?”狼吞虎咽扒了两碗薏米粥,我忽然惊觉贺兰秋还在外地办公,当即心里被一阵凉意侵袭,放下筷子就看向坐在一旁擦拭琴弦的竺邺。
他停下擦琴的动作,微微抬眼瞥了我一眼:“我已经和他传过信了,以贺兰秋在天下商业的根基,宋雪铃根本不可能动得了他,他办完公留在宜州也不会有任何事,你放心好了。而且……”他忽然将琴放在一旁,走到我身边压低声音道:“他已成功在宫变之前于东宫秘密救下了太子妃,除了太子的逝世让太子妃郁结于心不太舒坦外,她和腹中胎儿皆安好,正在宜州府里休养待产。”
皇嫂和我侄儿都好好的?!
我觉得喜从天降,想欢呼又生怕被谁听到,捂着嘴直落泪。
龙家的血脉还没断,还有皇嫂肚子里的孩子在!
竺邺静静地看着我十分激动的样子,拿手帕给我擦去眼泪,知道我难得那么欣喜,他只是抿唇笑了笑,道:“从府里出来的时候,我除了给你带了两套换洗的衣裳,还拣了几样东西一同带了出来,就放在那个浅色包袱里,你去看看,我先到车夫的房里去商量一下明天行程。”
“好。”我答应着,等竺邺一出去,迫不及待跑到那里去打开包袱,待看清里面井井有条摆放着的东西之后,心里忽然划过一股暖流。
兰秋送给我的面具,父皇给我昭示身份的“长欢金牌”,母皇和皇嫂在及笄礼上给我的那两只簪子,甚至还有……
我五味杂陈地拿起那管自穿越到这边来就一直陪伴我直到忱天和“皇姐”订婚的紫玉笛,笛身的尾部,还有当初从燕启程往齐时,皇兄为我坠上的“龙悕乐”三字的坠子。
我不是把紫玉笛送出去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而且……忱天!
想到紫玉笛就不免他,我浑身打了个激灵,急忙打开房门往外冲,我要问竺邺,忱天到底知不知道那个“皇姐”并不是齐媗乐!
这客栈虽然是乡野里的,但老板建客栈也建得不算小,统共有七、八个房间。我并不知道我们的车夫是住在哪里,既然竺邺说要和他讨论明日的行程,那我就一个一个地听里面有什么声音,免得到时候进错了房间。
还好,这一天只有我们三人入住,我并没有听到什么不该听的,准确找到了车夫的房间。
然而,我却听见了这样一句话。
“公子要杀?”
杀?杀谁?
我一激动就把们推开了,屋内昏暗的烛火因我突兀地开门而摇晃起来。
竺邺坐在方桌的一侧,正用手摩挲着一只茶杯,想在思考着什么。隔着桌,一个马车车夫装扮的男子笔直地站着,微微颔首看着竺邺,方才那句话一定出自他的口中。
因为我的动静,他们此刻都抬着头看着我,略略带了些惊讶。
我愣了一下,回身把门关好,“你们说,要杀谁?”
竺邺看着我,不语。
我试探着问:“是不是,宋雪铃?”
他垂下眸子,继续摩挲着茶杯,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我走过去,“车夫”急忙给我让开路,朝他颔首,我垂眸看着拢在烛火光晕里的竺邺,声音忽然染上淡淡的哀求:“可不可以不杀她?”
握着杯子的手一顿,竺邺疑惑地看向我。
“她不是常人,如今只是灵魂寄宿在皇姐的身体里,如果贸然伤她……真正伤到的,是我的皇姐。我不想伤她……”仇人可以杀却杀不了,这种让人抓狂的心痛感让我几乎失控,可这痛楚越深,我才能清楚地明白盲目对宋雪铃带来的严重后果。
我很怕自己的优柔寡断会让竺邺烦躁,有些抱歉地瞄着他的面色,可他只是看了我许久,叹了口气,起身过来轻轻拥住我。
“好,不伤她,但我们明日就不能再乘马车了,那样太慢,遇上追兵不好甩脱。”
我靠在他的胸前点头,又问道:“骑马不是更容易暴露身份么?”
听见他轻轻笑了笑,将我从怀里放开,看向那个在旁边低着头一派恭敬的“车夫”:“他是我父亲的亲信,乐府高层弟子之一,他有办法让我们不被追兵认出。”
我听见他有办法,心里也放松了些,却遗忘了之前想问忱天的事。
第104章 编花戒指
这位“车夫”,其实就是之前屡屡来长欢府寻找竺邺的那个暗卫,让我意外的是,之前因为竺邺要离开的误会,在没见过就让我印象极为不好的他,竟然会我在皇家这么多年都没见过的易容术。(.)
这个连日悲伤中的小小惊喜让我分心很多,看着铜镜里那张像是遥远到不行的熟悉面容,如果撇开衣衫的样式如同还在现代一样,我一时间内心感慨万分。
我的丹青很好,自画像也根本不是问题。回忆着自己前世的面容,落笔一画,轻松让这个乐府的高人把我易容成了自己本身的样子。
我第一次脱离了龙悕乐或者长欢公主的影子,用原原本本的安瑛桐站在了竺邺的面前。
竺邺看着我,之前虽然疑惑我为何执意要让乐府弟子将我易容成这般模样,但他的眼里还是极为配合地闪过一丝惊艳,朝着我微微笑了笑。
他此刻易容成了一个姿色平平的男子,但一个人最耀眼的其实并非容貌,而是气质。那种淡定的气场,以及一直经生活沉淀下来的温润,让他就算掩埋在人群之中,我也能一眼找出来。
我笑着看了他一会儿,挑了挑眉:“走吧,咱俩这样子,绝对没人认得出来。”
他点头,将我和他的包袱拎在手里,和我一起出了客栈。
“那一位……”我看着那个乐府高人朝竺邺一拱手,翻上马匹就往我们反方向奔去,愣了愣。
“如果不介意,可以像我一样叫叔叔。”竺邺知道我在纠结称呼,一边将包袱拴在马上一边道。
我不是一个死心眼,以前也不是当公主的人,称呼自然不会介意,随和地道:“嗯,叔叔不和我们一起么?”
竺邺回身瞧了我一眼,转回头去翻身上马:“他回燕京有事要解决,顺便可以帮我们拖一拖燕国追兵,让我们更顺利地去到陈国。不用担心他。”
我点头表示明白,忽然想到“陈国”二字。我思索着,坐在马上问他:“忱天,啊不,陈皇,他知不知道如今的媗乐是宋雪铃?”
竺邺瞥了我一眼:“我不知道。”
我低头看着身前的马鬃,没再说话。
其实我很想让竺邺想办法通知忱天这件事,我怕忱天会因为不知道而受了宋雪铃的蛊惑,做出对所有人都不利的事。可是这个特殊时期,在我身边除了竺邺和那个暗卫叔叔谁都不可信,经历过忱天的出尔反尔,我又怕他会借此机会对竺邺不利。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我问竺邺:“陈皇和宋雪铃是一拨人,我们这样进陈国,难道不会也被陈国军队追杀么?”
他的声音在马蹄声和风声中有些飘渺:“不会。陈国的地形我很熟悉,要去乐府,走的路线只能是大山深处,除了会遇见土匪,完全不会撞上官家的人。”说完,他笑着看了我一眼:“对付土匪,只需要说自己是乐府弟子就好了。乐府的人虽然只有掌事和继承人会用乐曲夺人性命,但多数弟子都是武功极高之人,土匪不会轻易招惹。”
我松了一口气,没再多说什么。
这一日,我们几乎没有多少时间休息,除了午饭、中途歇气以及不能少的方便时间,一直都是在颠簸的马背上消耗着光阴。
而有贺兰秋和竺邺在我身旁陪伴着,面对皇姐和忱天的共同出现我不再那么经受不住,过得相对舒心得多。在见证了皇姐的登基典礼后又在齐宫住了两天,我们三人一起踏上了回燕的路。
因为之前我和媗乐两个都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巴,学政治学文学什么的学得一点也不好,如今她当了齐皇,各种为齐父皇的善后事务以及朝中杂事要处理,母皇因心力交瘁离开齐国得早,忱天又不好件件事都插手,留她一人一下子忙得不可开交,只好叫邱尚彬代表如今的齐皇齐媗乐来送我们到守城城门口。
邱尚彬这段时间精神不好,据说媗乐每日都和忱天住在一起,他就像是个被人遗忘的侧驸马,日子过得完全没有想象中的好。
齐父皇盖棺那日,我趁大家都没注意,到他的宫殿里找到了两年前他忍痛在库房们口送我的白玉笛,随着一堆的陪葬品轻轻地放在了他的身旁。
虽然这白玉笛我早就随着推荐邱尚彬当侧驸马的书信还给了他,可它一直都在他的崇政殿里,以后那里会住进皇姐,白玉笛也一定像一个被历史封存的先帝爱物,而不再有任何感情寄托在上面。
有白玉笛在,长欢也在,白玉笛一定会陪着他,而他也会在另外一个地方好好活着。
原本媗乐的婚礼她和齐父皇高高兴兴地来燕国,没想到半月不到,竟是这样的一个结局收场。
而有贺兰秋和竺邺在我身旁陪伴着,面对皇姐和忱天的共同出现我不再那么经受不住,过得相对舒心得多。在见证了皇姐的登基典礼后又在齐宫住了两天,我们三人一起踏上了回燕的路。
因为之前我和媗乐两个都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巴,学政治学文学什么的学得一点也不好,如今她当了齐皇,各种为齐父皇的善后事务以及朝中杂事要处理,母皇因心力交瘁离开得早,忱天又不好件件事都插手,留她一人一下子忙得不可开交,只好叫邱尚彬代表如今的齐皇齐媗乐来送我们
为齐父皇举行完丧礼,选好皇陵安葬,接下来便是媗乐的登基典礼。
齐父皇盖棺那日,我趁大家都没注意,到他的宫殿里找到了两年前他忍痛在库房们口送我的白玉笛,随着一堆的陪葬品轻轻地放在了他的身旁。
虽然这白玉笛我早就随着推荐邱尚彬当侧驸马的书信还给了他,可它一直都在他的崇政殿里,以后那里会住进皇姐,白玉笛也一定像一个被历史封存的先帝爱物,而不再有任何感情寄托在上面。
有白玉笛在,长欢也在,白玉笛一定会陪着他,而他也会在另外一个地方好好活着。
母皇短短三日添了许多白发,面容憔悴至极。
原本媗乐的婚礼她和齐父皇高高兴兴地来燕国,没想到半月不到,竟是这样的一个结局收场。
而有贺兰秋和竺邺在我身旁陪伴着,面对皇姐和忱天的共同出现我不再那么经受不住,过得相对舒心得多。在见证了皇姐的登基典礼后又在齐宫住了两天,我们三人一起踏上了回燕的路。
当然,在离开的时候,还是有一段小插曲。
原本媗乐的婚礼她和齐父皇高高兴兴地来燕国,没想到半月不到,竟是这样的一个结局收场。
而有贺兰秋和竺邺在我身旁陪伴着,面对皇姐和忱天的共同出现我不再那么经受不住,过得相对舒心得多。在见证了皇姐的登基典礼后又在齐宫住了两天,我们三人一起踏上了回燕的路。
当然,在离开的时候,还是有一段小插曲。
因为之前我和媗乐两个都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巴,学政治学文学什么的学得一点也不好,如今她当了齐皇,各种齐父皇的善后事务以及朝中杂事要处理,母皇去了皇陵扎营想要陪伴齐父皇,忱天又不好件件事都插手,留她一个菜鸟一下子忙得不可开交,只好叫邱尚彬为代表送我们到守城城门口。
邱尚彬和以前比起来,似乎苍老了许多,明明二十不到的人,这两天就像是三十好几了,连代表沧桑的胡渣也冒了出来,真不知大将军如果看见他儿子这样会不会心痛。
不过据说,这几天媗乐每日都和忱天在一起,如果不是她提出让他来送我们,我们都要以为她完全遗忘了他这个早就订婚的侧驸马了。而且论身家论风姿,忱天这个与他同日册封的驸马和他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壤之别,难免让他失意。
原本媗乐的婚礼她和齐父皇高高兴兴地来燕国,没想到半月不到,竟是这样的一个结局收场。
而有贺兰秋和竺邺在我身旁陪伴着,面对皇姐和忱天的共同出现我不再那么经受不住,过得相对舒心得多。在见证了皇姐的登基典礼后又在齐宫住了两天,我们三人一起踏上了回燕的路。
当然,在离开的时候,还是有一段小插曲。
因为之前我和媗乐两个都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巴,学政治学文学什么的学得一点也不好,如今她当了齐皇,各种齐父皇的善后事务以及朝中杂事要处理,母皇去了皇陵扎营想要陪伴齐父皇,忱天又不好件件事都插手,留她一个菜鸟一下子忙得不可开交,只好叫邱尚彬为代表送我们到守城城门口。
邱尚彬和以前比起来,似乎苍老了许多,明明二十不到的人,这两天就像是三十好几了,连代表沧桑的胡渣也冒了出来,真不知大将军如果看见他儿子这样会不会心痛。
不过据说,这几天媗乐每日都和忱天在一起,如果不是她提出让他来送我们,我们都要以为她完全遗忘了他这个早就订婚的侧驸马了。而且论身家论风姿,忱天这个与他同日册封的驸马和他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壤之别,难免让他失意。
原本媗乐的婚礼她和齐父皇高高兴兴地来燕国,没想到半月不到,竟是这样的一个结局收场。
而有贺兰秋和竺邺在我身旁陪伴着,面对皇姐和忱天的共同出现我不再那么经受不住,过得相对舒心得多。在见证了皇姐的登基典礼后又在齐宫住了两天,我们三人一起踏上了回燕的路。
当然,在离开的时候,还是有一段小插曲。
因为之前我和媗乐两个都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巴,学政治学文学什么的学得一点也不好,如今她当了齐皇,各种齐父皇的善后事务以及朝中杂事要处理,母皇去了皇陵扎营想要陪伴齐父皇,忱天又不好件件事都插手,留她一个菜鸟一下子忙得不可开交,只好叫邱尚彬为代表送我们到守城城门口。
邱尚彬和以前比起来,似乎苍老了许多,明明二十不到的人,这两天就像是三十好几了,连代表沧桑的胡渣也冒了出来,真不知大将军如果看见他儿子这样会不会心痛。
不过据说,这几天媗乐每日都和忱天在一起,如果不是她提出让他来送我们,我们都要以为她完全遗忘了他这个早就订婚的侧驸马了。而且论身家论风姿,忱天这个与他同日册封的驸马和他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壤之别,难免让他失意。
第105章 异常的平静
群山缭绕,一眼望去,满山的金黄、墨绿以及暗红,养目怡人,让心胸都宽广了许多。
进入陈国境内已有三日,但因陈国多为山区,这三日一直在绕一座又一座的山,实际并没有走多少路。还好陈国的气候不像燕国那样又燥又冷,尽管一阵风吹来直往骨子里钻,但在脖上围了一条路过小镇随便买的兔毛围脖后又多裹了一件薄袄子,倒也没太冷得厉害。
这么走着,呼吸着空气中凉凉但是极为新鲜的空气,还有些无法言说的惬意。
回想前日还没有离开燕国之时,因为忘了自己脸上的易容术还有效,猛然看见官兵四处张贴我的画像给吓了一跳,差点调转马头往回跑,露出破绽来。
好在竺邺假装和我亲近,隔着一臂宽的距离抓住我的马缰把马往他那边拉,凑在我耳边道:“别慌!你现在不是长欢公主了。”
我愣了愣,半天才醒悟过来自己已经易容,本身的样子和画像上“龙悕乐”的样子相差太大,他们根本不会认出我来。
窘迫地抿了抿嘴,前方走过路过的路人见我们两个骑着两匹马还要亲近,看我俩的眼神都多了几分不明的笑意。
我牙一咬,趁机侧头在竺邺的唇上啄了一下,索性将假戏真做。
这回,换竺邺发愣了。
他保持了那个探身凑向我的动作许久,盯着我有点窃喜又有点发红的侧脸忽然笑了笑,亮白整齐的牙齿让这个笑更带杀伤力,闪得我这个只敢用余光瞄着他的人都不禁红透了脸。
哎。想到那日脑子一热做出的举动,我简直不知是该偷着乐还是好好地害羞一番。
不过除却这种小情小调啥的,正事不得不提一提。
我们这一路,把之前昏迷没有记忆的那三天当中的一天在府、两天赶路除开,统共在路上耗去了五天的时间。可这五天,除了遇见过一波从身边飞奔而过的疾驰官兵、三次在路过的小镇上见到官兵一一排查过路人容貌以及两次碰巧见到镇上官衙张贴我的通缉令外,好像就没有什么了。
是的,就没有别的什么了,仿佛他们要抓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犯人,而不是他们国家真正的公主。
这种极为松散的抓捕让我很是不安,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异常平静。
“在想什么?”
我一个叮咛回了神,看了一眼竺邺,道:“虽然我们易了容,五天以后才会恢复成原来的样子,现在他们根本认不出我们来,但我总觉得,咱们这一路上也太顺利了些吧?追兵只遇到一批,那些搜查的人简直松散得匪夷所思,完全不像是要抓一个‘刺杀’皇帝和太子的重犯。”
他沉吟不语,也不知想了什么,许久才安慰地朝我笑了笑:“你不必想得我们这一路有多么艰辛,太顺利也不一定是坏事,你别想太多。”
我咬了咬唇,点头。
然而我并没意识到我通常都是心想事成的人。
静静地绕过了两座山,我正见着前面不远的一亩地上种着笔直的松树,枝丫墨绿,和一旁树叶几乎掉光的梧桐树形成鲜明对比,好看得紧。还准备赞上两句好,我这个不会武功但是听力极好的人就忽然听见了林里不寻常的声响。
身旁的竺邺明显也警觉起来,他抬起头,将马匹拉停,像我一样紧紧盯着那一片林子,墨黑的眸子卷起深深的漩涡。
见我们停下马,林子里的人也没必要继续隐藏,统统从躲藏的树后现出身来。
看见是一帮衣着不统一的土匪,我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握紧马缰的手也随意地放开,兴致勃勃地看着他们想要做什么。
土匪的文化是很低的,他们如果还能说什么“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就不用来当土匪了,只见他们气势汹汹肥头大耳地走过来,将我和竺邺两匹马围在中间,上下打量了我俩一眼。
我们是在山腰的路上,左面是一个空旷的山坳,想劫人的话土匪不好躲藏,所以现在一群人前面两个后面两个右面四个地走过来,围得还算严实。
右面一个最有富态的男子冷笑着从包围圈中上前一步,宣誓着他的身份特殊。只见他盯着我的脸看了半晌,一口标准的四川口音就进了耳朵:“这个女娃娃还长得不错嘛。”
想我前世在贵州待了四年之久,闺密李云儿老家又是贵州的,平时听她和她妈妈说话都听习惯了,说不出方言来也听得懂。虽然贵州话和四川话口音相差挺大,但怎么说也有相同之处的。我连蒙带猜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笑了笑,继续有趣地等着他的下文。
总不可能,抓我做压寨夫人什么的吧?
那土匪头头见我不但不怕还冲他笑,有些惊讶地也笑了笑,朝四周兄弟奇道:“哎哟,还有点意思诶这个女娃!”那几个土匪闻言也有趣地打量着我,神情暧昧。
我继续笑而不语。
“既然这样子,”土匪头头想了想,朝身旁的一个小弟挤眉弄眼一番:“一会儿子把他们两个身上所有值钱的寡走(音译,抢走的意思),这个女娃娃就归你啦!”那个“被接受”的土匪听完这话一脸的受宠若惊,一边道谢一边偷偷瞄着我,眼神自然各种不怀好意。
然而我却懒得管他眼珠子看下来的危险,内心活动是:咦,他自己不要,居然把我让给手下?
思绪转了一周,明白了。
估计人家有夫人了,而且真正的夫人还是个他不太惹得起的主,自己没胆子纳个姨太啥的,便只能过个人情送给手下了。
竺邺这个陈国人不可能听不懂这个算比较通俗的方言。我侧头看向左手边骑马走在外侧的他,憋笑憋得有点厉害。
他见我看来,眼角也柔和了许多,眸中尽是隐藏的笑意。但看向另外那个方向就不是这副表情了。
神色淡然,他道:“在下的夫人,只怕这位兄弟要不走。”声音坚定,干净,利落。
难得他用普通话回答,那边那位土匪头头还能听得懂。估计是觉得一个外地小白脸还敢顶撞他,土匪头头的脸色立马就变了,狠声道:“一个小崽崽,讲话还有点冲!”下巴一歪,身边的人都摆好架势朝我们两个走了上来。
“在下乐府弟子,兄弟不要把在下逼得急了,一失手放出手里的信号弹,伤了和气。”话是竺邺说的。
前半句一出,所有人的动作明显就僵了下来,听完后半句的同时又见到竺邺手里举高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更是定在原地不敢乱动,面面相觑。
真不知道他们是怕竺邺虚构的身份呢,还是怕这个信号弹会引来不好解决的人。
但我此刻觉得,两样都有。
果然,一阵风吹过后,那个僵得最厉害的土匪头头就变得一脸铁青,晦气得像是刚刚踩到了新鲜的牛屎一样。他不服气地瞪了竺邺和他手里的东西一眼,一咬牙一狠心挥手叫退了所有人:“是乐府的人啊,早点讲嘛,我们就不在这点浪费时间喽!走吧走吧!”
我憋笑憋得脸都快抽筋了,竺邺手里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一个黑漆漆的椭圆东西我都不知道,哪里是什么信号弹?正准备一夹马肚朝前奔去好好地放声大笑,冷不防竺邺及时拉住我的左臂阻止我前进,朝他们淡淡道:“在下有个请求,希望这位兄弟到我们马前来,领我们往前走六丈远。”
这回,则是所有人的脸都铁青了。
竺邺说的“这位兄弟”是那个头头一开始说要把我留的那个土匪,但我知道这并不是他们脸上变色的重点。收了笑见竺邺面色如常,我有些疑惑却也按捺着没问出口。
那个土匪的表情明显十分僵硬,一个大男人的忽然说话期期艾艾:“你算老几,都讲了不抢你们东西了,凭,凭哪样要爷给你们领路!”
很明显的不对劲,就算是放不下身段给我们带路,他们的表情未免太过反常!
六丈远,相当于二十米左右,真正说来并不是很长,但竺邺这样说了就一定不简单,这二十米以内的路……有猫腻!
我冷眼看着他们面面相觑,竺邺轻轻一笑,从钱袋里掏出一两白银捏在手里,高高举起展示在所有视线之中:“在下不会让你白白领路,只要带我们走过这六仗路,这一两银子就是你的了。”
一两银子。
所有土匪的眼睛都是一亮,但是迟迟没有听见有谁为了银子自告奋勇,果然是有猫腻的。
竺邺将手放了下来,笑得风轻云淡,像是很有时间很有精力慢慢和他们耗。但我知道,他这是用金钱的诱惑和安静的战术来击溃他们的心理防线,只要有一个人站出来,前面到底有什么就完全能够查明了。
最后,到底还是那位被竺邺点到的仁兄站了出来。
他目光闪烁,从土匪群里走出来,不甘不愿地喊了一句:“我带你们过去!”
竺邺挑眉点了点头,“好,请!”随后他看向我,低声道:“不并排走,你骑马跟在我后面,有意外我应付得来。”
我心里一暖,相信他的能力,点了点头。
跟着那个土匪沿着山路前行,前面五米左右什么事都没有,他走得也十分轻松,然而五米之后,明明还算平坦的路,他却在用曲线前行,我们走过的路线像极了蛇形痕迹,略略有些诡异。
我想了想,一边随着竺邺的马匹费力地调转着马头,一边从兜里掏出之前顺手拾的一块挺漂亮的石头,朝我们骑马绕开的地方丢去。
一声清响,那看似平实的地面赫然塌下一个圆坑,竺邺见到我这动作,有些紧张地全身警备,但除了塌下的坑内有一把擦得晶亮的猎物钢叉高高地朝上静立外,寂静萧冷的山里连鸟鸣都没有。
只有这个坑?
我有些疑惑,但也没有半分对这坑内东西的轻视。钢叉的钢柄极长,如若脚下一踩空,连人带马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会一起被钉死在上面,而且照我们绕开的区域来看,相邻的两个坑之间间隔极短,如果是我失足,竺邺来救我也极有可能自己也踩到另一个雷区,非死即伤。
看着是土办法,但果真狠毒!
我必须聚精会神地跟着竺邺前行,所以分不了神回头骂身后那群土匪,如果竺邺没有发现林子里有异样而勒马停下,按我和他之前那样并排走着的方式最轻也已双双挂彩。素昧平生,他们竟然想让我们死!
气不打一处来,所以等竺邺觉得六仗路已经到了的时候,我就开始死死瞪着转头过来准备要钱的带路土匪,脸上因为有易容所以看不出真实面色,但一双仇恨的眼睛足以让他心里骇然。一把夺过竺邺的银子,我拿在手里,冷冷地道:“我夫君说到做到,既然已经安全过来了,这个银子自然不会少你。不过我觉得这样未免太便宜你了,且容我问一个问题,你如果好好回答,银子自然交到你手上。”
那土匪眼巴巴地瞧着银子,听见我说还有事情要问,有些不耐烦:“讲!”
“这些陷阱是谁挖的?”山里就这么一条路,不可能只有我们两人会经过这里,可陷阱在,分明就没有人走过的痕迹。
我总觉得,就是等着我们两个上钩的。
那个土匪噎了一下,但是有我的逼视和银子的诱惑,他迟疑了半晌,与我对视的目光坦然:“我也不晓得那些人是哪个,但是看起来衣服穿得很好,都是清一色的红黑色,教了我们咋个走这个路之后拿了两个银元宝给我们就走了。”
红黑色的统一服饰……我的脸色一变,也不知是被山风吹了很是怎么狠狠一个哆嗦。
竺邺并不清楚皇家的机密,见我如此也知事情不妙,面色凝重。
我弯腰将银子塞到那个土匪手里,道了声谢又顺口问道:“前面可还有陷阱?”
土匪被我堪称热情的举动给惊呆了,他木讷地就将话说了出来:“我只知道绕过这座山才会没事,不过我不知道更远的地方会不会有。”
“好,多谢。”
竺邺听到我和那人的对话,率先驾马开始绕陷阱,我急忙跟上他,但是心里的不安愈来愈浓烈,以至于要拼命地克制才不至于让自己手忙脚乱。
那个土匪没有撒谎,绕过了这座山的确没有了陷阱。但竺邺担心后来的路上会有意外,依旧策马走在我的前面,只不过我们行进的速度比来时更快了些。
尽管如此,在有一段极险的路上还是让竺邺丢了座下马匹,好在及时脱身,并未伤到。他不得已与我共骑,然而我的马跑了这样久,再是贺兰秋家卖的良驹也有些疲惫,两人共骑前行速度依旧慢了下来,让我又急又无奈。
这一慢,便慢出了我和他一直最担心的事。
大约到了未时二刻,我们二人进入了一个山坳之中。
这里四面环山,一条笔直且足够两辆马车并排而行的道路贯穿南北,路的两旁都是高大浓密的树木,上面还有细雨飘过留下的露珠,悠悠地散发着冷气。
树木呈墨绿色,一整片极目远眺,和远处的山上枯黄颓败的色彩格外不同,神清气爽。
我已经条件反射地在有林子的地方就屏息细听而且仔仔细细地观察一番,这次看过并没有异样,也就放松下来,毫不客气地往后靠去,“哎呀,第一天进陈国在路上见到松鼠,觉得到处都好有意思,第二天还行,可今天这么一看,除了山就是路,除了水就是树,半天不见一个人影,啊啊啊!好无聊啊!”
竺邺笑了笑,靠着的胸口也有轻微的震动:“照我们这个赶路的速度,估计等到天黑也找不到一家住所了。”
“啊?你刚才不是说已经进了三回谷的地界了么?这边听起来还不错,怎么会天黑也找不到住处啊?”竺邺说,三回谷这边是陈国一块极好的宝地,因为地势不高不低且难得的土地肥沃,夏日凉爽冬日颇暖,以至于年年谷物丰收,这里的百姓相比起其他地方的也要富裕一些。这样一个好地方,怎么会找不到住处?我不由得诧异。
可竺邺没有回答我,他微微皱眉,在我们只有十步就要穿过那一片墨绿树林的时候忽然调转马头,朝着一眼往到头的来路扬声道:“藏了这么久,也该出来了!”
我的身体瞬间绷紧。
竺邺感觉到了,从我腰间环过拉着马缰的手收了收,稳稳地将我环抱在怀中。身后胸膛透过厚厚的衣衫仍有温暖,我吐出一口气,这才听见有不紧不慢的马蹄声于林中骤然响起。
四匹棕色的良驹从密林最暗的地方慢慢踱出,一匹一匹依着地位顺序,来到本来无人的道路上。
看清他们的面容,特别是最前的那两个人,我就知道竺邺为什么说我们在天黑也找不到住处了。
为首的女子浓妆艳抹,巧笑倩兮,洋洋得意地在我和竺邺脸上巡视一圈,安然坐在马上笑道:“皇妹和皇妹夫这是怎么了?出来一趟模样变了,叫朕好找。”
第106章 真正的绝望
我从来没有这么恨过夏侯忱天。
我们两人将近一年的相处,对于他来说,真的不算什么,之前说的什么要让我等他、他要娶我全是谎言也就罢了,如今就算是知道了这个齐媗乐不是真正的齐媗乐,他也只是有那短短几秒钟的迟疑就决定听她的命令,用锋利的剑尖对准我,就那么听妻子的话,要把我杀了,永绝后患!
隐隐残留的侥幸蓦地消失,心口沉到难以自拔。眼前有这么一瞬的黑紫,但下一秒视线就恢复得清明。
我不会再晕厥。我对他,也不会再有任何泪水。
剑锋破风而来,来势凶猛,我完全没有躲避的意识,眼睛紧紧地盯着他越来越近的决绝双眼,眼里的绝情和痛心一定要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里,永不散灭。
他并未因此停顿,但我身旁的竺邺有足够的时间挑出软剑隔开凛冽的剑风回击抵抗。一个我曾经很爱的男子与我如今挚爱的男子针锋相对,他们以前并不是没有过,邵玚的生辰那日就曾闹过脾气。可时光荏苒,闹脾气的人如今一个要杀我一个要护我。
这样的反差,怎么不叫我心寒?
我在一旁紧张地看着剑法瞬息万变的人,敏捷地发现
黑衣男子身材魁梧,一定是常年,鼻梁到眉毛那一块露出的肌肤呈麦色
我从来没有这么恨过夏侯忱天。
我们两人将近一年的相处,对于他来说,真的不算什么,之前说的什么要让我等他、他要娶我全是谎言也就罢了,如今就算是知道了这个齐媗乐不是真正的齐媗乐,他也只是有那短短几秒钟的迟疑就决定听她的命令,用锋利的剑尖对准我,就那么听妻子的话,要把我杀了,永绝后患!
隐隐残留的侥幸蓦地消失,心口沉到难以自拔。眼前有这么一瞬的黑紫,但下一秒视线就恢复得清明。
我不会再晕厥。我对他,也不会再有任何泪水。
剑锋破风而来,来势凶猛,我完全没有躲避的意识,眼睛紧紧地盯着他越来越近的决绝双眼,眼里的绝情和痛心一定要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里,永不散灭。
他并未因此停顿,但我身旁的竺邺有足够的时间挑出软剑隔开凛冽的剑风回击抵抗。一个我曾经很爱的男子与我如今挚爱的男子针锋相对,他们以前并不是没有过,邵玚的生辰那日就曾闹过脾气。可时光荏苒,闹脾气的人如今一个要杀我一个要护我。
这样的反差,怎么不叫我心寒?
我在一旁紧张地看着剑法瞬息万变的人,敏捷地发现
黑衣男子身材魁梧,一定是常年,鼻梁到眉毛那一块露出的肌肤呈麦色
我从来没有这么恨过夏侯忱天。
我们两人将近一年的相处,对于他来说,真的不算什么,之前说的什么要让我等他、他要娶我全是谎言也就罢了,如今就算是知道了这个齐媗乐不是真正的齐媗乐,他也只是有那短短几秒钟的迟疑就决定听她的命令,用锋利的剑尖对准我,就那么听妻子的话,要把我杀了,永绝后患!
隐隐残留的侥幸蓦地消失,心口沉到难以自拔。眼前有这么一瞬的黑紫,但下一秒视线就恢复得清明。
我不会再晕厥。我对他,也不会再有任何泪水。
剑锋破风而来,来势凶猛,我完全没有躲避的意识,眼睛紧紧地盯着他越来越近的决绝双眼,眼里的绝情和痛心一定要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里,永不散灭。
他并未因此停顿,但我身旁的竺邺有足够的时间挑出软剑隔开凛冽的剑风回击抵抗。一个我曾经很爱的男子与我如今挚爱的男子针锋相对,他们以前并不是没有过,邵玚的生辰那日就曾闹过脾气。可时光荏苒,闹脾气的人如今一个要杀我一个要护我。
这样的反差,怎么不叫我心寒?
我在一旁紧张地看着剑法瞬息万变的人,敏捷地发现
黑衣男子身材魁梧,一定是常年,鼻梁到眉毛那一块露出的肌肤呈麦色
我从来没有这么恨过夏侯忱天。
我们两人将近一年的相处,对于他来说,真的不算什么,之前说的什么要让我等他、他要娶我全是谎言也就罢了,如今就算是知道了这个齐媗乐不是真正的齐媗乐,他也只是有那短短几秒钟的迟疑就决定听她的命令,用锋利的剑尖对准我,就那么听妻子的话,要把我杀了,永绝后患!
隐隐残留的侥幸蓦地消失,心口沉到难以自拔。眼前有这么一瞬的黑紫,但下一秒视线就恢复得清明。
我不会再晕厥。我对他,也不会再有任何泪水。
剑锋破风而来,来势凶猛,我完全没有躲避的意识,眼睛紧紧地盯着他越来越近的决绝双眼,眼里的绝情和痛心一定要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里,永不散灭。
他并未因此停顿,但我身旁的竺邺有足够的时间挑出软剑隔开凛冽的剑风回击抵抗。一个我曾经很爱的男子与我如今挚爱的男子针锋相对,他们以前并不是没有过,邵玚的生辰那日就曾闹过脾气。可时光荏苒,闹脾气的人如今一个要杀我一个要护我。
这样的反差,怎么不叫我心寒?
我在一旁紧张地看着剑法瞬息万变的人,敏捷地发现
黑衣男子身材魁梧,一定是常年,鼻梁到眉毛那一块露出的肌肤呈麦色
我从来没有这么恨过夏侯忱天。
我们两人将近一年的相处,对于他来说,真的不算什么,之前说的什么要让我等他、他要娶我全是谎言也就罢了,如今就算是知道了这个齐媗乐不是真正的齐媗乐,他也只是有那短短几秒钟的迟疑就决定听她的命令,用锋利的剑尖对准我,就那么听妻子的话,要把我杀了,永绝后患!
隐隐残留的侥幸蓦地消失,心口沉到难以自拔。眼前有这么一瞬的黑紫,但下一秒视线就恢复得清明。
我不会再晕厥。我对他,也不会再有任何泪水。
剑锋破风而来,来势凶猛,我完全没有躲避的意识,眼睛紧紧地盯着他越来越近的决绝双眼,眼里的绝情和痛心一定要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里,永不散灭。
他并未因此停顿,但我身旁的竺邺有足够的时间挑出软剑隔开凛冽的剑风回击抵抗。一个我曾经很爱的男子与我如今挚爱的男子针锋相对,他们以前并不是没有过,邵玚的生辰那日就曾闹过脾气。可时光荏苒,闹脾气的人如今一个要杀我一个要护我。
这样的反差,怎么不叫我心寒?
我在一旁紧张地看着剑法瞬息万变的人,敏捷地发现
黑衣男子身材魁梧,一定是常年,鼻梁到眉毛那一块露出的肌肤呈麦色
我从来没有这么恨过夏侯忱天。
我们两人将近一年的相处,对于他来说,真的不算什么,之前说的什么要让我等他、他要娶我全是谎言也就罢了,如今就算是知道了这个齐媗乐不是真正的齐媗乐,他也只是有那短短几秒钟的迟疑就决定听她的命令,用锋利的剑尖对准我,就那么听妻子的话,要把我杀了,永绝后患!
隐隐残留的侥幸蓦地消失,心口沉到难以自拔。眼前有这么一瞬的黑紫,但下一秒视线就恢复得清明。
我不会再晕厥。我对他,也不会再有任何泪水。
剑锋破风而来,来势凶猛,我完全没有躲避的意识,眼睛紧紧地盯着他越来越近的决绝双眼,眼里的绝情和痛心一定要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里,永不散灭。
他并未因此停顿,但我身旁的竺邺有足够的时间挑出软剑隔开凛冽的剑风回击抵抗。一个我曾经很爱的男子与我如今挚爱的男子针锋相对,他们以前并不是没有过,邵玚的生辰那日就曾闹过脾气。可时光荏苒,闹脾气的人如今一个要杀我一个要护我。
这样的反差,怎么不叫我心寒?
我在一旁紧张地看着剑法瞬息万变的人,敏捷地发现
黑衣男子身材魁梧,一定是常年,鼻梁到眉毛那一块露出的肌肤呈麦色
我从来没有这么恨过夏侯忱天。
我们两人将近一年的相处,对于他来说,真的不算什么,之前说的什么要让我等他、他要娶我全是谎言也就罢了,如今就算是知道了这个齐媗乐不是真正的齐媗乐,他也只是有那短短几秒钟的迟疑就决定听她的命令,用锋利的剑尖对准我,就那么听妻子的话,要把我杀了,永绝后患!
隐隐残留的侥幸蓦地消失,心口沉到难以自拔。眼前有这么一瞬的黑紫,但下一秒视线就恢复得清明。
我不会再晕厥。我对他,也不会再有任何泪水。
剑锋破风而来,来势凶猛,我完全没有躲避的意识,眼睛紧紧地盯着他越来越近的决绝双眼,眼里的绝情和痛心一定要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里,永不散灭。
他并未因此停顿,但我身旁的竺邺有足够的时间挑出软剑隔开凛冽的剑风回击抵抗。一个我曾经很爱的男子与我如今挚爱的男子针锋相对,他们以前并不是没有过,邵玚的生辰那日就曾闹过脾气。可时光荏苒,闹脾气的人如今一个要杀我一个要护我。
这样的反差,怎么不叫我心寒?
我在一旁紧张地看着剑法瞬息万变的人,敏捷地发现
黑衣男子身材魁梧,一定是常年,鼻梁到眉毛那一块露出的肌肤呈麦色
为齐父皇举行完丧礼,选好皇陵安葬,接下来便是媗乐的登基典礼。
齐父皇盖棺那日,我趁大家都没注意,到他的宫殿里找到了两年前他忍痛在库房们口送我的白玉笛,随着一堆的陪葬品轻轻地放在了他的身旁。
虽然这白玉笛我早就随着推荐邱尚彬当侧驸马的书信还给了他,可它一直都在他的崇政殿里,以后那里会住进皇姐,白玉笛也一定像一个被历史封存的先帝爱物,而不再有任何感情寄托在上面。
有白玉笛在,长欢也在,白玉笛一定会陪着他,而他也会在另外一个地方好好活着。
母皇短短三日添了许多白发,面容憔悴至极。
原本媗乐的婚礼她和齐父皇高高兴兴地来燕国,没想到半月不到,竟是这样的一个结局收场。
而有贺兰秋和竺邺在我身旁陪伴着,面对皇姐和忱天的共同出现我不再那么经受不住,过得相对舒心得多。在见证了皇姐的登基典礼后又在齐宫住了两天,我们三人一起踏上了回燕的路。
当然,在离开的时候,还是有一段小插曲。
因为之前我和媗乐两个都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巴,学政治学文学什么的学得一点也不好,如今她当了齐皇,各种为齐父皇的善后事务以及朝中杂事要处理,母皇因心力交瘁离开得早,忱天又不好件件事都插手,留她一人一下子忙得不可开交,只好叫邱尚彬代表如今的齐皇齐媗乐来送我们
为齐父皇举行完丧礼,选好皇陵安葬,接下来便是媗乐的登基典礼。
齐父皇盖棺那日,我趁大家都没注意,到他的宫殿里找到了两年前他忍痛在库房们口送我的白玉笛,随着一堆的陪葬品轻轻地放在了他的身旁。
虽然这白玉笛我早就随着推荐邱尚彬当侧驸马的书信还给了他,可它一直都在他的崇政殿里,以后那里会住进皇姐,白玉笛也一定像一个被历史封存的先帝爱物,而不再有任何感情寄托在上面。
有白玉笛在,长欢也在,白玉笛一定会陪着他,而他也会在另外一个地方好好活着。
母皇短短三日添了许多白发,面容憔悴至极。
原本媗乐的婚礼她和齐父皇高高兴兴地来燕国,没想到半月不到,竟是这样的一个结局收场。
而有贺兰秋和竺邺在我身旁陪伴着,面对皇姐和忱天的共同出现我不再那么经受不住,过得相对舒心得多。在见证了皇姐的登基典礼后又在齐宫住了两天,我们三人一起踏上了回燕的路。
当然,在离开的时候,还是有一段小插曲。
因为之前我和媗乐两个都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巴,学政治学文学什么的学得一点也不好,如今她当了齐皇,各种为齐父皇的善后事务以及朝中杂事要处理,母皇因心力交瘁离开得早,忱天又不好件件事都插手,留她一人一下子忙得不可开交,只好叫邱尚彬代表如今的齐皇齐媗乐来送我们
我从来没有这么恨过夏侯忱天。
我们两人将近一年的相处,对于他来说,真的不算什么,之前说的什么要让我等他、他要娶我全是谎言也就罢了,如今就算是知道了这个齐媗乐不是真正的齐媗乐,他也只是有那短短几秒钟的迟疑就决定听她的命令,用锋利的剑尖对准我,就那么听妻子的话,要把我杀了,永绝后患!
隐隐残留的侥幸蓦地消失,心口沉到难以自拔。眼前有这么一瞬的黑紫,但下一秒视线就恢复得清明。
我不会再晕厥。我对他,也不会再有任何泪水。
剑锋破风而来,来势凶猛,我完全没有躲避的意识,眼睛紧紧地盯着他越来越近的决绝双眼,眼里的绝情和痛心一定要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里,永不散灭。
他并未因此停顿,但我身旁的竺邺有足够的时间挑出软剑隔开凛冽的剑风回击抵抗。一个我曾经很爱的男子与我如今挚爱的男子针锋相对,他们以前并不是没有过,邵玚的生辰那日就曾闹过脾气。可时光荏苒,闹脾气的人如今一个要杀我一个要护我。
这样的反差,怎么不叫我心寒?
我在一旁紧张地看着剑法瞬息万变的人,敏捷地发现
黑衣男子身材魁梧,一定是常年,鼻梁到眉毛那一块露出的肌肤呈麦色
第107章 誓要报仇
我几乎是背着竺邺逃命的。
手上的伤口已经用厚厚的绷带包扎过了,用手拉着他沉重的身子也不会太痛。但看着靠在我肩上脸色发白、双眸紧闭的他,我还是担心得眼泪一直往下掉,赶着路,嘴里不断地说着:“竺邺,你别吓我,你一定、一定没事的。”
“我知道你这两天为了赶路为了保护我已经筋疲力尽,我准你睡一个时辰,但只是睡觉你知道么?一个时辰后你一定要醒过来,如果你超了时间,我,我……”
“安阁主已经不在了,竺邺,求你!你真的要好好的,我会去找到临逍阁,然后把你安顿在那里,给你请大夫,但我更希望你能在我到达那里之前醒过来……”
“竺邺……”
我艰难地走在崎岖的山路上,静,很静,这时候已经是酉时两刻了,头顶的天空已经开始慢慢变得灰暗,四周根本找不到一个人能够帮助我们。身后的人连呼吸声也平缓得不行,我心里空落落的,唯一的慰籍也只是在走了一盏茶时间后,眼前豁然开朗。
我发现自己站在半山腰,而向下望去是一片大约有二十亩地的宽阔坝子,由几座连绵的山围在中央。坝子中间朴素的房屋鳞次栉比,几乎每一家都有袅袅炊烟,外围则是收割了稻谷、此时有些干黄的农田。一派安静闲适的景象。
不看不觉得,一看到炊烟,我就觉得肚子饿了。
折腾了那么久,又拖着竺邺走了那么远的路,不说我还是个被捧在手心里锦衣玉食的公主,就算我是个身强体壮的男子,这时候也一定腹中空空了。
我忽然想起竺邺的包袱里之前准备了两个干饼免得我路上饿,而他的包袱和我的包袱现在我都背在肩上呢!
想起了这重要的事,我忽然来了精神,看了一下前方的路,围着山还要绕上许久,不吃东西只怕根本走不过去。但是……
我侧头一看,竺邺靠在我的肩上,依旧昏迷不醒,不知道他下一刻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我咬了咬牙,下定决心不耗时间在自己身上,一口气把他背下去。
所以,等我艰难地走过一截又一截的下坡路,越过窄窄的田间路,抄近路进了下面的小村庄时,整个人都饿得前胸贴后背,虚汗直冒手脚发颤。
“哎哟,这是搞哪样了哦?”一个碰巧路过的村民借着一盏微灯惊讶地看着我,待走近了才赫然惊觉我的服装不是他们本地人,又问了一句:“不是本地嘞?”
我虚弱地点了点头,问道:“大哥,请问临逍阁往哪里走?”
他像是一愣:“你要去临逍阁?”
“是。”
“这个好办,我就是临逍阁打杂嘞,我现在领你过去!”他二话不说就来要把竺邺接过去。答应得太爽快,我有些不放心地往旁边让了让,他却没有尴尬的感觉,反而像是才发现竺邺晕了一样,低头凑过来看了一眼:“他,这是昏过去了啊?”
我依然带着警惕看着他,点头。
“哎!晕过去了你还这么放在背上拽起他,不怕出事啊?”他热情地把竺邺移到他的背上,让我有些发懵。不过因为天黑的缘故,他没有看到竺邺身上的刀伤,背得很自然,还顺手把灯笼塞在我手里,道:“你跟到我朝前走。放心,只是看着这位小哥哥看起来有点严重才帮你背他,走得快点,你跟到我就不会有事。”
我半信半疑地答应一声,但确实有了他的帮忙,我的脚步就没有之前那般沉重了,这样竺邺也能尽快地得到治疗。尚且信他一信。
我们绕过了好几条小巷子,可不管怎么绕都是越走四周越亮,我微微松了一口气,直到他说道:“就是前面挂灯笼的那点!”
最后,到底还是那位被竺邺点到的仁兄站了出来。
跟着那个土匪沿着山路前行,前面五米左右什么事都没有,他走得也十分轻松,然而五米之后,明明还算平坦的路,他却在用曲线前行,我们走过的路线像极了蛇形痕迹,略略有些诡异。[.超多好看小说]
我想了想,一边随着竺邺的马匹费力地调转着马头,一边从兜里掏出之前顺手拾的一块挺漂亮的石头,朝我们骑马绕开的地方丢去。
一声清响,那看似平实的地面赫然塌下一个圆坑,竺邺见到我这动作,有些紧张地全身警备,但除了塌下的坑内有一把擦得晶亮的猎物钢叉高高地朝上静立外,寂静萧冷的山里连鸟鸣都没有。
我有些疑惑,但也没有半分对这坑内东西的轻视。钢叉的钢柄极长,如若脚下一踩空,连人带马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会一起被钉死在上面,而且照我们绕开的区域来看,相邻的两个坑之间间隔极短,如果是我失足,竺邺来救我也极有可能自己也踩到另一个雷区,非死即伤。
我必须聚精会神地跟着竺邺前行,所以分不了神回头骂身后那群土匪,如果竺邺没有发现林子里有异样而勒马停下,按我和他之前那样并排走着的方式最轻也已双双挂彩。他们竟然想让我们死!
气不打一处来,所以等竺邺觉得六仗路已经到了的时候,我就开始死死瞪着转头过来准备要钱的带路土匪,脸上因为有易容所以看不出真实面色,但一双仇恨的眼睛足以让他心里骇然。一把夺过竺邺的银子,我拿在手里,冷冷地道:“我夫君说到做到,既然已经安全过来了,这个银子自然不会少你。不过我觉得这样未免太便宜你了,且容我问一个问题,你如果好好回答,银子自然交到你手上。”
那土匪眼巴巴地瞧着银子,听见我说还有事情要问,有些不耐烦:“讲!”
“这些陷阱是谁挖的?”山里就这么一条路,不可能只有我们两人会经过这里,可陷阱在,分明就没有人走过的痕迹。
我总觉得,就是等着我们两个上钩的。
那个土匪噎了一下,但是有我的逼视和银子的诱惑,他迟疑了半晌,与我对视的目光坦然:“我也不晓得那些人是哪个,但是看起来衣服穿得很好,都是清一色的红黑色,教了我们咋个走这个路之后拿了两个银元宝给我们就走了。”
红黑色的统一服饰……我的脸色一变,也不知是被山风吹了很是怎么狠狠一个哆嗦。
竺邺并不清楚皇家的机密,见我如此也知事情不妙,面色凝重。
我弯腰将银子塞到那个土匪手里,道了声谢又顺口问道:“前面可还有陷阱?”
土匪被我堪称热情的举动给惊呆了,他木讷地就将话说了出来:“我只知道绕过这座山才会没事,不过我不知道更远的地方会不会有。”
“好,多谢。”
竺邺听到我和那人的对话,率先驾马开始绕陷阱,我急忙跟上他,但是心里的不安愈来愈浓烈,以至于要拼命地克制才不至于让自己手忙脚乱。
那个土匪没有撒谎,绕过了这座山的确没有了陷阱。但竺邺担心后来的路上会有意外,依旧策马走在我的前面,只不过我们行进的速度比来时更快了些。
尽管如此,在有一段极险的路上还是让竺邺丢了座下马匹,好在及时脱身,并未伤到。他不得已与我共骑,然而我的马跑了这样久,再是贺兰秋家卖的良驹也有些疲惫,两人共骑前行速度依旧慢了下来,让我又急又无奈。
这一慢,便慢出了我和他一直最担心的事。
大约到了未时二刻,我们二人进入了一个山坳之中。
这里四面环山,一条笔直且足够两辆马车并排而行的道路贯穿南北,路的两旁都是高大浓密的树木,上面还有细雨飘过留下的露珠,悠悠地散发着冷气。
树木呈墨绿色,一整片极目远眺,和远处的山上枯黄颓败的色彩格外不同,神清气爽。
我已经条件反射地在有林子的地方就屏息细听而且仔仔细细地观察一番,这次看过并没有异样,也就放松下来,毫不客气地往后靠去,“哎呀,第一天进陈国在路上见到松鼠,觉得到处都好有意思,第二天还行,可今天这么一看,除了山就是路,除了水就是树,半天不见一个人影,啊啊啊!好无聊啊!”
竺邺笑了笑,靠着的胸口也有轻微的震动:“照我们这个赶路的速度,估计等到天黑也找不到一家住所了。”
“啊?你刚才不是说已经进了三回谷的地界了么?这边听起来还不错,怎么会天黑也找不到住处啊?”竺邺说,三回谷这边是陈国一块极好的宝地,因为地势不高不低且难得的土地肥沃,夏日凉爽冬日颇暖,以至于年年谷物丰收,这里的百姓相比起其他地方的也要富裕一些。这样一个好地方,怎么会找不到住处?我不由得诧异。
可竺邺没有回答我,他微微皱眉,在我们只有十步就要穿过那一片墨绿树林的时候忽然调转马头,朝着一眼往到头的来路扬声道:“藏了这么久,也该出来了!”
我的身体瞬间绷紧。
竺邺感觉到了,从我腰间环过拉着马缰的手收了收,稳稳地将我环抱在怀中。身后胸膛透过厚厚的衣衫仍有温暖,我吐出一口气,这才听见有不紧不慢的马蹄声于林中骤然响起。
四匹棕色的良驹从密林最暗的地方慢慢踱出,一匹一匹依着地位顺序,来到本来无人的道路上。
看清他们的面容,特别是最前的那两个人,我就知道竺邺为什么说我们在天黑也找不到住处了。
为首的女子衣妆华贵,巧笑倩兮,洋洋得意地在我和竺邺脸上巡视一圈,安然坐在马上笑道:“皇妹和皇妹夫这是怎么了?出来一趟模样变了,叫朕好找。”
我知道宋雪铃已经认出了我和竺邺,也没有必要再假装不认识了,大方地笑了笑道:“本宫和驸马出行,难为皇姐还一路找着来了,真是惶恐。”这句话几乎就是咬着牙憋出来的,能让我叫一声皇姐,宋雪铃你是多少辈子才修来的福分!
“到底是谁这么多年记恨父皇,你自己心里清楚!何必这么假惺惺的?你以为本宫真的不知道你真实的身份?”然而恨和伤心完全不能相互影响,听了她的话我一下子激动起来,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大,直到身后的竺邺将我的手包裹在掌心,我才灭了些心头的火焰,渐渐回复了平静。
刚灭下去的火“腾”地燃烧起来,我气得发抖,却见她面容依旧,甚至还带了几分娇羞地看向身旁一直没有说话的那个人:“皇妹刺杀亲生父皇和皇兄,罪孽深重,可我们终究姐妹一场,臣妾实在下不了手去惩罚她。还请皇上体谅臣妾……能否,亲自替龙父皇和皇兄报仇?”
她,要忱天亲自来杀我?
明明什么都还没有发生,我却忽然觉得心头一凉,脸色煞白,看着忱天有希望,也有些失控。
“忱……陈皇,不要听她的,她不是我的皇姐,你不要听她的!”声音竟然不知不觉地染上了止不住的颤抖。
是我太不相信他了么?
也是,经过了他违背诺言那一件事,我很难保证对他像最初时的信任了。可是这一刻,我多么希望他能站在我的这一边,让我知道这么久的爱恋没有白白错付,让我心里对着他还剩的那一颗如豆灯火能够继续燃下去。
甚至我敢保证,如果他这个时候站在了我这边,以前的所有我都不再追究,还能回到过去。
然而,终究是我天真了
第108章 诛仙阁
三天之后,竺邺终于醒了过来。
我只是空闲跑出去打算看一看临逍阁的大致位置和主要地方的结构,看到一半就有人来报,喜得我忙不迭地又匆忙跑了回来,进门看到他靠在床栏正端着一杯茶打量着四周,我高兴地喊了一声:“竺邺!”就跑过去抱住他。
竺邺笑着把手里的茶水抬高一些,免得被我这热情的动作给打翻烫到。我避开他的伤口,拿脑袋轻轻蹭着他的胸膛,扁着嘴有些委屈:“你那天忽然晕过去不省人事,好吓人啊你不知道。唔,还好你如今醒过来了。”
我抬头,见他的笑里尽是柔和的笑意,也开心地笑了出来。
还好。以前就都是以前了,只要他醒了就好。
身后,有人轻轻扣了扣门。
我离开他的怀抱转头看去,就见孙月柔面色黯淡地端了一碗稀粥来,她走到桌边将粥端出来放下,笑道:“听说叶哥哥醒了,我从厨房抬了粥来,放了一点点盐,病人吃最好。”
“谢谢,我都忘了他还饿着呢!”
“皇嫂,你瞧长欢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我伸头越过青琐门,看见皇嫂穿着一身梅色苏绣孔雀对襟褙子,里面是同色的无纹百褶裙,正倚在贵妃榻上安静地翻着一本书籍,外头白光透过纸糊的木窗投在她的身上,岁月静好,恬淡美丽。
听见我的呼唤,她抬起眸子见我提起手里的一个食盒晃了晃,微笑将书本放在腿上,嗓音温柔:“进来给本宫瞧瞧。”
我嘿嘿笑着进了殿,把食盒递给迎上来的宫女,待宫女将盒子打开放到她眼前,我才笑着解释道:“宫里的水果都很好,又大又甜的,这是我那封地今早上刚进贡来的橘子和猕猴桃,和宫里的果子比起来逊色得多,原本也不是什么稀奇东西,可我想着你孕里一定贪酸,正好这两样尝着酸得我眼睛都睁不开,就想着给皇嫂你挑了来。”
皇嫂眼里闪过一丝惊喜,想必也是贪酸贪得厉害,她笑着叫人收下,忽然看着我,掩唇打趣道:“难为长欢你惦记着本宫,只是,你如今就知道女子有孕喜食酸,莫不是,都开始为你和侧驸马做打算了?”她这话引得身边的宫女都忍不住轻笑起来,想必平日皇嫂待她们都挺不拘束的,一点也没有宫规森严的样子。
在现代,懂事了的小孩子都知道怀孕到了时候会害喜,更何况我这个已经工作的成年人,怀孕想吃酸的很正常,这样想着一时不小心就说了出来。还好不是什么大事。
我只好笑着感叹:“哎呀,长欢好心送了新鲜果子进宫看皇嫂你,怎么还遭了这样一番笑话?皇嫂再这样,以后长欢可就不敢踏足这东宫了!”
皇嫂又是一阵笑,瞧着心情不错,“好了好了,本宫不笑了,本宫可是盼着你多进宫来的,有孕之后不敢乱动乱走,生怕伤着孩子,整日闷在东宫里头,别提多无聊了。你今日如果不来,本宫只怕要待在这里看一日的书,简直闲得发慌。”
我看她很委屈的样子有些好笑,不由得提议道:“书本看多了伤眼,刺绣怕被针扎着,煮茶煮好了也不能喝,更不能去外头多散步。宫里统共也就这么几样事可做,果真不如宫外头好,随时可以出去瞧瞧新鲜玩意儿。不过,皇嫂你也可以请戏子来东宫里头唱戏啊,再不成让宫里乐师来奏几首曲子也好,曲子听着打发时间,晚上又能助眠,指不定还能让我那小侄儿以后安分些呢。”
皇嫂笑着看了看自己依旧平坦的肚子,满是幸福和欣慰,再抬头时,笑容却有些勉强:“本宫不喜欢听曲子,这样静静地消磨光阴,便好了。”她的话语留有几分余地,我想到一事,也明白了她忽然的不高兴是为何。笑在脸上也不由得滞了滞。
“宫里的乐师都喜欢嘈杂的曲子,也难怪皇嫂不喜欢。”我不能让皇嫂想到单滢的事自己给自己添堵,只好转移话题,别让她为此影响了心情,“长欢的侧驸马精通琴艺,这几日闲着,倒教会了长欢一首曲子,听着心静。不知长欢能不能献个丑,也叫小侄儿瞧瞧皇姑的厉害?”
“长欢亲自奏曲,本宫哪里有不允的道理?”她转头吩咐宫女去库房里取一把琴来,笑着看我,“听过长欢的笛子,本宫便再听不下别的乐师奏笛子了。如今再听你弹琴,以后可不是把我和这孩子的耳朵也养得刁钻了?”
我理所当然地一抬头,“就是要这样呢!以后想要听曲子,小侄儿一定会粘着我不放,我不就有机会教他怎么欺负他父王了?”
皇嫂“噗嗤”一笑,嗔了我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笑得贼兮兮的,又与她闲聊几句最近身子上的状况,等宫女抬上来那把古琴便开始进入状态,展露身手。竺邺并没有教我他杀人用的那首曲子,他学琴也不完全是用来杀人的,教会我的都是修身养性的静曲,原本闲着没事玩玩,此刻正好派上用场。
我静静地坐在茶桌旁,指尖轻抚,仿佛置身于竹苑后面的那块空地上,头顶绿竹苍翠,清风拂面。
我和皇嫂都极有默契的绝口不提彼此心中的伤疤,让自己此时此刻只投入到曲子中去,忘掉所有。没有皇姐和忱天,没有皇兄和单滢,仿佛只是我们彼此间的初识,都在重新认识彼此。
这曲子不长,但对于我们两人来说,足够长。
也算是为之前那个懵懂无知的自己做下的事,向皇嫂正式地道歉,让她原谅我自作主张让单滢出现在这对好不容易面上恩爱的他们面前。那一次,她和皇兄都是那样猝不及防,然而却是一个欢喜一个伤。
一曲完毕,皇嫂又留我在她那里用了午膳,我才决定出宫回府。
临走前,我将玉祁赠的白玉偷偷地转赠给了皇嫂。
虽然这样做很对不起玉祁,但是皇嫂肚子里的,是龙家的新生命,我和他留着一样的血,都是最亲最亲的亲人。在这动荡不安的日子里,我忍不下心看他还没看一眼世界就离我们而去
“皇嫂,你瞧长欢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我伸头越过青琐门,看见皇嫂穿着一身梅色苏绣孔雀对襟褙子,里面是同色的无纹百褶裙,正倚在贵妃榻上安静地翻着一本书籍,外头白光透过纸糊的木窗投在她的身上,岁月静好,恬淡美丽。
听见我的呼唤,她抬起眸子见我提起手里的一个食盒晃了晃,微笑将书本放在腿上,嗓音温柔:“进来给本宫瞧瞧。”
我嘿嘿笑着进了殿,把食盒递给迎上来的宫女,待宫女将盒子打开放到她眼前,我才笑着解释道:“宫里的水果都很好,又大又甜的,这是我那封地今早上刚进贡来的橘子和猕猴桃,和宫里的果子比起来逊色得多,原本也不是什么稀奇东西,可我想着你孕里一定贪酸,正好这两样尝着酸得我眼睛都睁不开,就想着给皇嫂你挑了来。”
皇嫂眼里闪过一丝惊喜,想必也是贪酸贪得厉害,她笑着叫人收下,忽然看着我,掩唇打趣道:“难为长欢你惦记着本宫,只是,你如今就知道女子有孕喜食酸,莫不是,都开始为你和侧驸马做打算了?”她这话引得身边的宫女都忍不住轻笑起来,想必平日皇嫂待她们都挺不拘束的,一点也没有宫规森严的样子。
在现代,懂事了的小孩子都知道怀孕到了时候会害喜,更何况我这个已经工作的成年人,怀孕想吃酸的很正常,这样想着一时不小心就说了出来。还好不是什么大事。
我只好笑着感叹:“哎呀,长欢好心送了新鲜果子进宫看皇嫂你,怎么还遭了这样一番笑话?皇嫂再这样,以后长欢可就不敢踏足这东宫了!”
皇嫂又是一阵笑,瞧着心情不错,“好了好了,本宫不笑了,本宫可是盼着你多进宫来的,有孕之后不敢乱动乱走,生怕伤着孩子,整日闷在东宫里头,别提多无聊了。你今日如果不来,本宫只怕要待在这里看一日的书,简直闲得发慌。”
我看她很委屈的样子有些好笑,不由得提议道:“书本看多了伤眼,刺绣怕被针扎着,煮茶煮好了也不能喝,更不能去外头多散步。宫里统共也就这么几样事可做,果真不如宫外头好,随时可以出去瞧瞧新鲜玩意儿。不过,皇嫂你也可以请戏子来东宫里头唱戏啊,再不成让宫里乐师来奏几首曲子也好,曲子听着打发时间,晚上又能助眠,指不定还能让我那小侄儿以后安分些呢。”
皇嫂笑着看了看自己依旧平坦的肚子,满是幸福和欣慰,再抬头时,笑容却有些勉强:“本宫不喜欢听曲子,这样静静地消磨光阴,便好了。”她的话语留有几分余地,我想到一事,也明白了她忽然的不高兴是为何。笑在脸上也不由得滞了滞。
“宫里的乐师都喜欢嘈杂的曲子,也难怪皇嫂不喜欢。”我不能让皇嫂想到单滢的事自己给自己添堵,只好转移话题,别让她为此影响了心情,“长欢的侧驸马精通琴艺,这几日闲着,倒教会了长欢一首曲子,听着心静。不知长欢能不能献个丑,也叫小侄儿瞧瞧皇姑的厉害?”
“长欢亲自奏曲,本宫哪里有不允的道理?”她转头吩咐宫女去库房里取一把琴来,笑着看我,“听过长欢的笛子,本宫便再听不下别的乐师奏笛子了。如今再听你弹琴,以后可不是把我和这孩子的耳朵也养得刁钻了?”
我理所当然地一抬头,“就是要这样呢!以后想要听曲子,小侄儿一定会粘着我不放,我不就有机会教他怎么欺负他父王了?”
皇嫂“噗嗤”一笑,嗔了我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笑得贼兮兮的,又与她闲聊几句最近身子上的状况,等宫女抬上来那把古琴便开始进入状态,展露身手。竺邺并没有教我他杀人用的那首曲子,他学琴也不完全是用来杀人的,教会我的都是修身养性的静曲,原本闲着没事玩玩,此刻正好派上用场。
我静静地坐在茶桌旁,指尖轻抚,仿佛置身于竹苑后面的那块空地上,头顶绿竹苍翠,清风拂面。
我和皇嫂都极有默契的绝口不提彼此心中的伤疤,让自己此时此刻只投入到曲子中去,忘掉所有。没有皇姐和忱天,没有皇兄和单滢,仿佛只是我们彼此间的初识,都在重新认识彼此。
这曲子不长,但对于我们两人来说,足够长。
也算是为之前那个懵懂无知的自己做下的事,向皇嫂正式地道歉,让她原谅我自作主张让单滢出现在这对好不容易面上恩爱的他们面前。那一次,她和皇兄都是那样猝不及防,然而却是一个欢喜一个伤。
一曲完毕,皇嫂又留我在她那里用了午膳,我才决定出宫回府。
临走前,我将玉祁赠的白玉偷偷地转赠给了皇嫂。
虽然这样做很对不起玉祁,但是皇嫂肚子里的,是龙家的新生命,我和他留着一样的血,都是最亲最亲的亲人。在这动荡不安的日子里,我忍不下心看他还没看一眼世界就离我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