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名著]杀死名著》 Chapter 1 这是一个晴朗的天气。在一片广阔无垠的森林之中,一对情人正亲密地相处着。英俊的男子很快就带着猎犬、背着枪去追赶猎物了,而他的女伴则坐在草地上,微笑看着他的背影。 她打扮时髦,穿着一身漂亮的白纱裙,精致的卷发柔顺地飘在脑后,一个蝴蝶结将头发束起,看起来容光焕发,分外喜悦。原本并不能说有多么出色的容貌,正因为这发自内心的笑容而显得十分美丽。天气是那么好,鸟儿在枝头吱吱喳喳地叫着,仿佛在为她歌唱。就算再严苛的客人前来,也无法否定她此刻的幸福。 “你想就这样看着他的背影吗?”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她像是被从美梦中惊醒一般,慌乱地转头看着四周:“谁?” “不用费心地寻找我。”那个声音轻柔得像是天上飘浮的云彩,却又如雾气般飘渺虚幻,“来,告诉我,你喜欢那个男人吗?” “什么?——你是谁?” “告诉我,你想要他吗?”任她如何惊慌失措地站起身来,四下环顾,却都无法发现那个神秘人的身影。但是那声音却一直在她耳边响起:“你想要他吗?你想要那种生活吗?富足的、衣食无忧的,每天都能穿着美丽的新衣服,不用呆在窗口前干活,而是可以有一个英俊的男伴,去参加华丽的舞会……就像他每天做的那样。看啊,他是那么的英俊富有,你就情愿自己一直呆在落后破旧的索漠城吗?” 她从未想过这些可能。在她降临在世上之后所度过的短短二十三年的岁月里,一直都呆在索漠城,穿着老气的旧款式,每天都要精心地对待食物、和母亲一起进行劳动……堂弟的到来让她的生命多了一道光,他带来了她从来都不敢想象的那些东西:时髦的打扮,华丽的丝绸睡衣,金子做的纽扣……还有那种优雅的、傲慢的却又如此令人心动的风度。是啊,他的世界和她不一样,充斥着的是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他那样的人物,不属于索漠。而她…… “不可能的。”她这样喃喃地告诉自己:“他会离开。而我,我属于索漠。” 那个声音更加轻柔了,似乎带着莫名的诱惑:“你想在这个地方,和他永远在一起吗?每天都在这么广阔的森林里,和他一起打猎,一起欢笑,穿着如此美丽的衣服……他会对你竭尽温柔,眼里只有你一个人……” 她吃了一惊,脸颊上不由自主地蔓延上滚烫的烧红。假如能永远这样……她禁不住想,假如能永远留在这里……看着他,在草地上跳舞,一起在森林中奔跑…… “我是多么不愿意醒来呀。”她情不自禁地这样说道。话音刚落,她便感到了一阵由衷的轻松,就好像有什么沉重的东西被从她的灵魂上剥离了。她的脸上扬起笑容,凝望着不远处男子的背影,轻轻叫道:“查理……” ------ 欧也妮的相貌并不难看,甚至可以说是很清秀。她有着一张圆脸,浅蓝色的眼睛配着纤长浓密的睫毛,鼻梁挺直,前额和嘴巴都宽阔得有些男相,但并不难看。整个五官搭配在一起,很容易给人一种安静、柔和的感觉。比起那些巴黎的时髦太太们,她的体格并没有那么纤细,但胸部丰满、腰也可以被勒得很细,即使是老气的衣着,也无法掩盖她青春的容采。 这样的女子,假如从小能有优渥的环境和家庭教师的教导,一定会成长为引人注目的名媛淑女。但是偏偏她有一个吝啬的父亲和一个只会安静听话的母亲……安雅微微低下头,勾起唇角,露出一个胆怯又安静的微笑。 “小姐,你的堂弟可真够标致的。”娜农一边挤着牛奶,一边说道,语气里充满艳羡:“你没见他穿那件丝绸睡衣的样子呢,我敢说,就连你也没见过那样的衣服。他还说要把那件衣服送给我呢,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美梦。” 安雅露出好奇的神色:“真的是丝绸吗?” “是啊,漂亮极了。” 安雅对丝绸是什么样子并不感兴趣——她的记忆告诉她,在接受了那个奇怪的职责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她是拥有过很多丝绸的。“我饿了,娜农。” “老爷就快下来了。借着招待客人的功夫,我来给你准备点好吃的,小姐。” 咚咚的脚步声从楼上传来,这个家的主人葛朗台先生从楼梯上走了下来,开始给娜农预备早餐的材料。娜农走进了屋里,安雅从窗口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禁不住微笑了一下。葛朗台先生对侄子并不客气,也许是因为看不惯他的富家公子做派,但恐怕更讨厌的是弟弟写的那封信。一想到即将要给侄子一笔钱去经营买卖,葛朗台先生就会忍不住的去心疼。钱财这种东西,从来都只有流入他手中的,没有从他手里拿出来的时候。 “你在那里干什么,欧也妮?”葛朗台先生看到了她。娜农趁机说道:“老爷,我们是不是要准备什么东西来招待客人?” “为了讨好那个小混蛋,你是不是想这一顿饭就把我的家业给败光啊!”葛朗台先生大吼道。 “小姐也想吃点什么。”娜农说道。 “她什么都想吃,要知道这浪费了我多少东西。”葛朗台先生说道。但是当他抬头看到窗户外面的安雅之后,还是改变了主意,从仓库里多拿出了一些材料。 娜农得寸进尺:“老爷,那木柴呢?” “你自己拿就是了。”葛朗台大声嚷道,又去拿了一些水果放在桌子上。 安雅走了进来,打招呼道:“爸爸。” “欧也妮,想跟我去外面走走吗?”葛朗台先生说道。娜农却在旁边说:“老爷,你看少爷的靴子多好看,听说是要用鸡蛋清和成的油,才能让靴子又亮又好看,还有一股好闻的味儿……” “我可没有那么多的鸡蛋给败家子擦靴子,你让他自己想办法吧!”葛朗台先生说道。安雅趁着他们吵架的功夫回到楼上,随手拿了顶帽子下来。欧也妮的衣柜里全是那种土气的颜色和衣服,一件好料子都没有,就算想打扮自己,也没地方打扮。 19世纪的空气格外清新,天空蓝得赏心悦目。安雅跟着葛朗台先生走向洛阿河的河畔,在路上还遇到了一个穿着发黄的白衬衫、有着一脸浓密胡子的男人,葛朗台先生叫他克罗旭。安雅静静地跟在后面,听着他们的交谈。 葛朗台先生一直在哭穷,来到草地上后开始计算自己的财产,结果很生气地发现那批杨树居然卖亏本了。安雅看着克罗旭先生那副被震慑住的表情,开始回想故事情节。早晨散步之后……就是公布淇奥默·葛朗台先生去世消息的时候? “葛朗台先生,城里的人都说你要招东床快婿了,快要叫我立婚书了吧?”陪着父女俩往回走的时候,公证人克罗旭试探地问道。 Chapter 2 一听到公证人克罗旭的话,葛朗台先生立即生气起来,结结巴巴地吼道:“别……听他们胡说,我就是把我的女儿扔到这洛……阿河里也不会嫁给他。那个混蛋东西,你……也可以给我向外边宣传一下,就说……我绝不会……让我的女儿……嫁……给她的堂……兄弟,让……他们……少胡扯。” 公证人克罗旭为此而心花怒放,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安雅落后一步,暗自觉得好笑。索漠城里的这三个克罗旭的确算是有钱人,会是葛朗台先生可能选择的女婿后备,但按照葛朗台先生的个性,他是绝不会让女儿嫁人的。嫁人?开什么玩笑,那可是要费一大笔嫁妆的。克罗旭为了钱财把主意打到欧也妮身上倒也没错,可他们是万万料想不到葛朗台先生究竟有多精明的。想到这里,她的唇角勾起一丝讽刺的笑意。 公证人克罗旭起先并没有注意到欧也妮今天的变化。在他看来,这个年轻的女子一如既往的安静内向,从不插手长辈的事。如果能让侄子娶了她,葛朗台家的数万家财不是轻而易举地就能到手?欧也妮遗传了她妈妈的个性,这真是件好事。不过因为刚刚谈到的正是她的婚事,克罗旭便向她看了一眼,在发现她正沮丧地低着头时,对着葛朗台先生说:“令爱的意见是什么呢?” 葛朗台先生脸上露出不屑的表情:“她……不需要……考虑太多。” 看着葛朗台先生似乎不愿意多谈,公证人克罗旭也闭上了嘴。反正就算葛朗台小姐再怎么喜欢那位堂弟,最后还是要听从父亲的安排的。想到这一点,他便打定主意要继续讨好葛朗台先生。 刚巧这时候,葛朗台先生看到了他手中拿着的一张报纸,问道:“公债的行情怎么样?” 安雅竖起了耳朵。 “你就是不听我的话,现在买还可以赚到二成,并且利率很高,八万法郎有五千息金。”公证人克罗旭说道。 安雅的脑子飞快地转动起来。这是自她有意识并知道自己的目的开始,所来到的第一个世界,而脑中的记忆明明白白地告诉她,这个世界并非只存在这一个故事。虽然因为还没有接触到关键性的人物,她无法获得相关的信息,但是很显然,得到一笔金钱对她日后来说是有帮助的。克罗旭先生的这番话可能对她会有帮助……不,其实紧跟着葛朗台先生投资是最保险的办法,而假如能等到葛朗台先生去世,只需要几年的时光,她就能毫不费力地得到大笔遗产。 可是这种方法并不保险,因为她本来就是打算速战速决的,能在源头干掉那位堂弟先生当然是最好的。而如果投资的话,或许只能动用欧也妮那些金币收藏……再说吧。假如能做无本的生意,那当然是最好的。 公证人克罗旭现在正在念报纸,把淇奥默·葛朗台先生去世的消息读给葛朗台听。安雅看到家门接近,便先一步走了回去。葛朗台太太正坐在堂屋里织她的毛线套袖。安雅刚和她打完招呼,葛朗台先生就走了进来。 娜农从楼上下来,告诉他们查理还没醒。她对查理的形容是:“他的睡态就像一只温顺的小猫。”安雅差点绷不住笑了出来。温顺的小猫?娜农可真会形容。这明明就是一匹中山狼啊! 葛朗台说道:“好吧,就让他睡吧,别去打扰他,晚点让他知道这个坏消息也好。” 葛朗台太太问道:“什么坏消息?” “他的父亲因为破产而自杀了,他现在是一个穷光蛋了。” 葛朗台太太吓呆了。娜农同情地道:“怎么会呢?他睡得那样香甜,假如被他知道了这件事,又会怎么样呢?”她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了安雅。 安雅转移了话题:“我们要给叔叔戴孝吗?” 葛朗台先生瞪起了眼睛:“你们这些女人,净想些没用的东西,你们整天就向着如何糟蹋我的钱。戴孝有什么用,那是胡扯的事,活人戴孝死人怎么知道。”但是看着女儿的眼睛,他还是态度恶劣地道:“你要是乐意,就自己去弄好了!给我准备一个黑袖标就行了。”说罢,他便带上了手套,匆匆离开了。 安雅推说身体不舒服,回到楼上欧也妮的房间里。她仔细打量着这间屋里的一切,把欧也妮的私藏拿了出来,将金灿灿的钱币倒在床上。悦耳的响声、灿烂的光华、精致的图案……这一切都仿佛令人沉醉。除了金钱的功效以外,它们还是一件件精致的艺术品,无法不令人着迷。安雅简直无法想象,欧也妮是怎么舍得把这些漂亮的钱币拱手送人的。反正现在换了她,是绝对不会干出那种傻事的。 心醉神迷地看了这些钱币好久,安雅才仔细地把它们收了起来,在箱子里放好。这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她听到楼梯上有咚咚的声音,便也理了理头发,走了下去。反正娜农肯定准备了好东西,要是现在不吃,待会儿就会被葛朗台先生发现,她不如去帮忙解决一下。 破旧的楼板吱嘎吱嘎地响着。安雅走下去的时候,刚好听到查理在说:“要是能有鹧鸪或野鸡吃就好了。” 娜农说道:“少爷,这地方上哪儿去吃鹧鸪哇,早些年这里还有,现在连看都看不到了。不过,今天有新鲜的鸡蛋。” 安雅走了下来,和他打了招呼:“早上好。” “早上好,大姊。你看起来比我昨天见到你时漂亮多了。”查理说道,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盯着安雅。 安雅也打量着他。说实话,查理能让欧也妮一见倾心,也是的确有这个资本的。他今年二十二岁,青春博发,年轻英俊,打扮时髦,气度潇洒。栗色的卷发令他的脸显得精致了不少,身上穿着的真丝镶钻石的马甲和蓝色领带都令他的风姿更加迷人。她微笑了一下,坐在桌子前:“说起鹌鹑来,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梦呢,就是在森林中看人打猎,那里有好多各种各样的鸟儿。” 娜农拿着鸡蛋回来了,安雅说道:“娜农,给我也准备一份餐具。” 这句话让娜农和葛朗台太太都有些惊讶,葛朗台太太尤其用那种奇特的目光看了女儿好久。娜农还是去拿了餐具放在她面前。安雅不喜欢喝苦的咖啡,所以一口气在杯子里放了三块糖,这引起了更多来自葛朗台太太和娜农的奇异目光。 查理吃着鸡蛋,而安雅切了一块千层饼放在自己的盘子里。他们相对坐着。查理的用餐姿势很优雅,处处都很吸引人;安雅却为了少露馅,动作较粗俗些。但是毕竟因为换了个芯子,今天的“欧也妮”给人的感觉格外不同凡响。葛朗台太太目瞪口呆地看着女儿,心里开始暗自思量她是否喜欢查理。 敲门声响了起来,娜农立刻紧张起来,端走了装饼的盘子和装鸡蛋的碗。查理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他还没有吃完:“你们怎么了?” “爸爸回来了。”安雅放下手里的杯子,说道。 葛朗台走了进来,先是巡视了一番四周。当他看到侄子和女儿正坐在一起喝咖啡的时候,顿时气得不打一处来:“乱了,乱了,老猫不在家,耗子就翻天了。” “回来了,老爷。”葛朗台太太胆怯地道。 “娜农,给我来杯酒。”葛朗台先生瞪了查理一眼,吩咐道。他站着喝下了一杯酒,然后给自己切了一小块面包。刚要入口的时候,他就看见了桌子上还剩下的那盘糖块,顿时又开始生气了:“哪里来的这么多趟,不要过了,难道你们要把我的财产都糟蹋光才开心吗?” “爸爸,今天的咖啡有点太苦了。”安雅说道。 “咖啡里加一点牛奶就不苦了。”葛朗台先生没好气地道,把那盘糖放到了一边。 安雅却把糖又拿了回来。她有意要推动剧情的发展,让查理尽早知道那件噩耗。 果然,因为她竟敢大胆地忤逆父亲,葛朗台先生生气地说道:“好啊,你竟敢为了一个陌生人来和你的父亲作对,那好,我就让他尽早地知道他是何等的不幸。” 上吧,爸爸。安雅默默握拳。 Chapter 4 女子银铃般的欢笑和男子富有魅力的优雅声音交织在一起,鸟儿的叫声令这片世界增添了更多的活力与生机。安雅漠然地看着不远处的欧也妮与查理,拢了拢裙子坐在一棵树下,闭目假寐。 这里是欧也妮的梦境。不是出自主人本身的意愿而强行占据对方的身体,其结果就是安雅无法像一个普通人一样地入睡。 但是……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还拥不拥有梦境这种东西。更何况,她已经不再是普通人了。 “名著”里的世界是否真实,安雅不愿意去深究。何为真实、何为虚幻,这一直都是让数多哲学家迷茫不解的问题,安雅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研究其他,因为就连她自己的存在,都尚未明白是否是真实的呢。 她的意识诞生在虚无之中,从苏醒的那一刻起,那些职责和规定便烙印在了她的脑海里,与之同来的还有一份长长的名单。脑海中模糊的记忆告诉她,“她”并不是一个完整的人类,而只是由无数份执念所化成的灵魂,从诞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要为实现那些执念而在名著的世界中奔波。但是潜意识里她却相信,自己曾经是个人类,一个在“现代”生活过几十年的普通女子。 满打满算,从意识苏醒到现在,也不过一天的时光而已。然而她却能如此轻易地接受这样的自己,仿佛她原本就是这样的一个存在……这当中一定有什么原因,但她不愿意去追究。 在欧也妮的梦境中呆了几个小时之后,安雅被人叫醒了。葛朗台太太对女儿居然一口气睡了那么长时间而感到忧虑,但安雅运用自如的“模仿气质”一项并没有什么破绽,单纯善良的葛朗台太太当然也不会知道,现在在她女儿身体里的只是个陌生的灵魂。 昨天借口不舒服逃避了劳动,今天可就不能用同样的借口了。安雅乖乖地跟着葛朗台太太下楼,开始织毛线。虽然手还不熟练,但她有意放慢了速度,表情又镇定自若,倒也没引起多少狐疑。 葛朗台先生走了之后,安雅就放下了手里的活,说道:“亲爱的妈妈,我们去看看堂弟他在干什么好吗?可怜的查理,他已经哭了一天一夜了。” 没错,一天一夜……安雅之前还怀疑这是不是文学家所运用的艺术手法,或是欧也妮因为担心堂弟而做的夸大其词,但是她昨天晚上进入梦乡的时候,的确还隐隐听到查理的哭声;今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也是如此。所以说……这个日后心狠手辣、为了利益而不惜一切的白眼狼,这时候居然还是个爱哭鼻子的风流大少爷? 葛朗台太太的表情有些吃惊。她现在虽然并不年轻,可也比葛朗台先生小几十岁;但是看上去,她却远远没有葛朗台先生来得年轻健壮,生活过早地让这位本该富有的小姐显得老而丑陋。这个吃惊的表情如果放在欧也妮身上,可以说是可爱;但是放在了这位太太的身上,却只让人觉得悲哀。 但是像葛朗台太太这样的女性,虽然不敢反抗生活或丈夫所给予的压迫,却能在恰当的时刻,为保护女儿的幸福而下定决心。经过了一天的适应,安雅已经完全接受了这位母亲。她的语气里带着点亲昵和撒娇,继续说道:“好吗,妈妈?我们去看看他吧!” “你疯了!孩子,好吧,你想去就去吧。”葛朗台太太还是允许了她。 安雅站了起来,走上楼梯。她来到查理的房门前,敲了敲门:“查理?你起了吗?我是你的堂姐。” “请进来,我已经起来了。”一个声音传了出来。安雅推门进去,看到他正忧郁地坐在书桌前,身上正穿着那件被娜农赞扬万分的丝绸睡衣。清晨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令他看起来像是一个纯洁的天使——不过,也只是看上去而已。安雅无比地清楚,这个男人本质上就是个鸟人! “查理,昨天晚上睡得还好吗?”安雅语气和善地道。 “还好,我的大姊。”堂弟回答。 本来按照原著的写法,这时候欧也妮是应该关怀一下自己的表弟,问他是不是要吃东西的。但是“安雅”这个灵魂的定义虽然情感不太充沛,但是钱和吃的是她生命里唯二不能妥协的部分,更何况这个场景也不能帮助她更好地达成自己的目的,所以她就心安理得地跳过去了,直接按照自己的方式和查理说话:“不用称呼得这么生疏,我和你也只差一岁而已,叫我欧也妮就可以了。” 查理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好吧,欧也妮。你也只需要叫我查理就好了。” 屋里的唯一一把椅子被查理坐着,而且看他并没有起身让开的意思,安雅更加确定他现在并不想留人说话了。她大大方方地走到床边坐下,顺便翘起了二郎腿,笑容和煦地道:“查理,你在这里住着,不用太担心,虽然叔叔出了那样的意外,但我父亲是不会置之不理的。” “哦,多谢了。”查理忧郁地道。他把椅子偏转过来,对着安雅,脸上的表情却好像带着点鄙夷,似乎很看不惯安雅的这种姿势。安雅要的就是他看不惯,现在他越是讨厌欧也妮的乡村气质,后面就要忍着越多的恶心去讨好自己的表姐。她把二郎腿又翘得高了点,继续说道:“能跟我讲讲巴黎吗?你知道,我一直都在索漠,还没有机会去那里看看。” “是的。”查理定了定心神,勉强开口道:“那是个非常繁华的都市,非常漂亮。到处都是漂亮的房子、穿着时髦的人们,我在巴黎的时候,几乎每天都要和朋友一起出游,然后我们会去参加一些上流社会所举办的舞会……” “抱歉——上流社会?”安雅表情惊讶地道,“我听说婶婶她似乎是个私生女?哦……对不起,我不该提起这个的。” 查理捏着拳头,语气隐忍:“我相信你不是有意的,大姊。我有点饿了,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弄点东西来?” “都说了,查理,你叫我欧也妮就可以了。”安雅故作娇羞地道,扭扭捏捏地看了查理几眼,又站了起来:“你要在这里吃,还是去楼下?”怎么兜兜转转又回到吃的上了? “随便吧。”查理果然如原著中那样回答道。安雅点点头,迫不及待地出了房间走下楼。她可不会像欧也妮那么傻,真的去给查理弄吃的。敢把她当佣人使唤?安雅的小姐脾气可不比任何一个巴黎的名媛淑女差呢。 娜农早就准备好了丰盛的早餐,毕竟查理是客人,还是要好好招待的。安雅走下楼的时候,娜农就问道:“我的小姐,少爷他醒了没?” “唔,”安雅眨眨眼睛,忧愁地道:“他正坐在自己的书桌前,不知道是要给谁写信……你说他还会有朋友在吗,娜农?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真希望他在巴黎的朋友能施加援手。” “我想一定会的,我善心的小姐。”娜农同情地安慰道。在她看来,这位从巴黎来的公子哥儿表弟和自家小姐还是十分般配的,但是小姐似乎对他并没有那个意思。而老爷无论喜不喜欢索漠城里的那两位青年才俊,都是绝不会把女儿嫁给一个穷光蛋的。老天爷真是不公平,这么一个漂亮的公子哥儿,为什么偏偏没了父亲呢? 经过这么一打岔,娜农也把查理的早饭给忘记了。安雅当然也乐得如此,顺势将话题转向了另一个方面:“妈妈,你说爸爸会帮助叔叔吗?” “这是你爸爸的事情。”葛朗台太太回答道,她深知自己丈夫的秉性,葛朗台先生一向无利不起早,他怎么会做亏本的生意呢? 这个时候,大门那边传来了几声敲门响。葛朗台先生回到了家里,摘下帽子,把手里拎着的鹧鸪和两条梭鱼交给了娜农:“太太,今晚我们家里要请客。” 葛朗台太太和娜农脸上的表情简直像是看到了圣子降临:“什么?!” 安雅适时地做出了惊讶的表情。这是欧也妮有生以来,家里第三次宴请客人。如果她记得没错,紧接着发生的事情就要让所有人好好感动一把,认为葛朗台先生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人了。而她也刚好要借此机会加强查理的感动才行,不然的话,又怎么去造成之后的心理落差呢? Chapter 5 气质、仪表和举止,这是可以后天培养出来的;而青春这种东西,则是上天赋予给人类、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最大展现出其美好之处的礼物。前面三样查理一样不缺,此刻也恰好正当青春年华,这让他即使是在哭泣,也依然如阿多尼斯一般美好,更能让某些春心萌动的女子为之神魂颠倒。此刻他正眼眶微红、脸色苍白,精神也不怎么好,却比之前的风流潇洒格外显得妩媚了些,更加吸引人的注意。 安雅在看到这样的查理之后,心里禁不住产生了一个古怪的念头:虽然在《欧也妮·葛朗台》这本书里,查理的形象无疑糟糕透顶,但是人的蜕变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当中他也一定是经历了什么重大的转折,比如被男人xx又oo啥啥的……咳,才会在短短几年内就成为那样的人的吧? 不过就算这么想,安雅也不会对他留手的。假如将每本名著都看做是一个完整的世界,那么安雅所处在的世界就是那个已经被既定了命运的世界,她手中握着的就是改变命运的机会。她是为了对原著中既定的命运进行改变才来到这里的,也就是说,她并不是为了查理做过的事而对他进行报复,而是为了既定的命运中他所做过的那些事对他进行惩治。 对于这一点,安雅需要时时刻刻地提醒自己,以免哪一天会因为人类的情感而心软,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就等于必须永久地滞留在这个世界里,直到灵魂在命运的强行纠正下所消散。她手里的渣男名单可不止一二十个姓名呢,哪儿能在这么一个小人物身上浪费时间? 葛朗台先生请了克罗旭所长来自己家里吃饭。这位所长正是欧也妮的追求者之一,是公证人克罗旭的侄子,外表当然没有查理那么英俊潇洒,追求欧也妮的心也并不纯洁,所以并不如查理那么招女人喜欢也是必须的。他在席上还和善地问道:“查理,过得还好吗?” 对于他这么一副以欧也妮未婚夫自居的姿态,所有人都表现得敬而远之。查理没精打采地道:“还好,谢谢。” “对这位先生提出的问话应当礼貌地回答!”葛朗台先生冲着侄儿喊道。安雅明白他的想法,葛朗台先生可不是无缘无故就会从手里漏钱请客的人,他请所长过来又不是为了相女婿,就算没有原著在脑海时时提示,也能知道葛朗台先生一定是对所长有所求。这时候求所长能有什么事?肯定和查理的父亲挂钩。查理要是惹了客人厌烦,最后倒霉的还是他自己。 就连娜农都隐隐约约察觉到了这件事,巴黎来的公子哥儿却还毫无所觉。现在他哪里是还没成长起来,简直就是烂泥糊不上墙,难怪葛朗台先生不愿意对他多加提携,而是打发他离开去印度了。 克罗旭所长却表现出一副宽宏大量的样子:“没关系,我并不介意。” 查理静默了片刻,放下自己的餐具:“伯父,我忽然想起自己还有几封信要写,我先上楼去了。” 葛朗台先生巴不得他赶紧走,省的在这里捣乱。他顺便开始清场了:“太太,您累了吧?带着女儿回去休息吧。” 葛朗台太太顺从地站了起来,安雅则是有点遗憾。冷冰冰的文字自然比不上活生生的人物,她还想亲眼目睹葛朗台先生是怎么忽悠所长的呢。但是在很明显,在葛朗台先生眼里,虽然他的女儿非常值得庆贺地没有对那个小混蛋产生很多爱慕之心,却还是之前那个单纯的乖女儿,这些东西并不适合她听。 安雅很想学学葛朗台先生是怎么处理债务的,毕竟这些知识她在后来很有可能用得到。但是葛朗台先生是绝不会让太太和女儿知道他的盘算的,她就只好回头去参考原著了。但是有些东西,假如你不亲身去实践,就根本不知道究竟是怎样的。原著里所说的那些公债啊,国库啊,债权人啊什么的她看得一头雾水,虽然知道是什么意思,对整个流程却还是一塌糊涂。要是能在这个世界多留一段时间就好了,她还有机会跟葛朗台先生学学怎么处理财产。那么……究竟是就在这几个月里结束这个世界好呢,还是留到五年后再说呢? 谨慎考虑了一番之后,安雅决定速战速决。她并不是没有机会再回到这个世界来的,《欧也妮·葛朗台》的世界与《高老头》的世界同属一个,这从那位有名的纽沁根男爵夫人身上就能看得出来。下一次再来的时候,再向欧也妮讨教生意经就好了……不过那个时候,不知道被她拆散了心上人的欧也妮还会不会愿意见她。 在欧也妮的梦境里悄悄地呆了一夜,神清气爽地醒来之后,安雅整理了一下自己,便向着查理的房间走去。昨天晚上其实在这本小说里还是挺重要的一个环节,因为欧也妮就在这天晚上偷看了堂弟写的信,知道了他身无分文的困境,才将自己的所有财产和一颗少女的真心捧到查理面前的。安雅是舍不得那些漂亮的古董钱币的,不过她当然也有办法推动剧情的进行。 安雅起得并不算早,反正当她走进查理的房间时,表弟先生已经醒了,正坐在桌子前。自从知道了他父亲破产的消息后,这位公子哥儿也不再矫情地睡到中午才起了,他还是很识时务的。 “大姊,你来看我?”查理有些诧异地问道。 “我是有事来找你。”安雅表情带着些内疚,语气柔弱地说道,“真对不起,查理,我做了一件对不起你的事……昨天半夜的时候我听到了你的呻|吟,就想上来看看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可是我却看到了你写的那些信……” 睁着眼睛说瞎话什么的,安雅表示自己毫无压力。反正有原著在脑子里提示着呢,这可不同于那些所谓的平行世界或者同人,原著里的剧情走向就相当于这个世界的既定命运,除了安雅,不会有任何因素对其造成改变。 “真的?”查理脸红了。除了写给朋友的信之外,他还有封长长的信是写给他可爱的阿纳德太太倾诉甜言蜜语的,那位太太是他追求的情人,虽然他未必有多爱她。这种信被堂姐看到,就相当于是小学生写的情书被家长发现,总会让人觉得脸红的。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想看的。”安雅歉意地道,“可是我并不后悔,因为假如不是这样做,我又怎么能知道你缺钱呢?我们家和你们家不一样,我父亲并不富有,虽然在索漠城里大概还算可以,但这里毕竟是个小地方……对于叔叔的债务,我们实在无能为力,可是我们有办法帮助你,尽我们最大的努力。” “你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姊姊?”查理几乎可以说是绝望地道。他其实还心怀侥幸,自己的伯父是什么不世出的大财主,虽然较为吝啬。但安雅的这番话等于给了他当头一锤,他看得出表姐大概不怎么懂钱的概念,但因为钱太多而不懂和因为没见过太多钱而不懂是不一样的! “别担心,查理,我问过父亲了,他答应送你去印度,去南德,你可以改名换姓,重新开始。”安雅深情地凝视着查理,初恋女孩般的羞涩和慌乱被展现得淋漓尽致,“父亲大概只能做到这些了,旅费不用你发愁,但是做生意的资本就要你自己想办法了。可是不用担心,我们,我、妈妈和娜农,都会想办法帮助你的。” “现在什么都不必多说,只是钱财的问题。哦,欧也妮,假如你真的能帮助我,我会感激你的。”查理换了个称呼,他还记得之前安雅是这么让他称呼自己的。 “我看到,你在信上托你在巴黎的朋友帮忙转卖一些东西。”安雅脸上满布羞涩的红晕,大胆又粗俗地看着查理,“你的行李之中想必也不缺少贵重物品吧?丝绸、金饰和钻石,只要是能出手的,你尽管交给我们。放心吧,我会求爸爸帮忙卖掉这些,一定会给你一个公允的价钱的。” 没错,以葛朗台的标准所制定的、绝对“公允”的价钱。 Chapter 6 “多谢你了,欧也妮。”查理面带喜悦地道谢着。看着伯父家如今的状况,他并不怎么信任伯父的能力。但是如今他除了这家亲戚,又有什么助力呢?倘若伯父真的可以送他去印度,重新开始,他当然求之不得。所缺少的那些钱看来是不能从伯父手里拿了,虽然只在这家住了几天,但查理也深深地意识到了伯父的吝啬本性。所以,将自己原有的财产进行变卖,也的确是个不错的办法。巴黎那边可以托付给好兄弟阿风斯帮忙处理,但索漠这边,恐怕就真的需要伯父帮忙了。 安雅组织了一下措辞,再接再厉。她的目标可是那只金梳妆盒,虽然把人家母亲的遗物弄到手似乎有点不道德,但安雅完全知道查理的本性,假如他母亲没有给他留下大笔的遗产,他是绝不会那样爱着他的母亲的。所以在这点上,安雅做得毫无愧疚之心。 “我手头还有一些积蓄,也许可以帮到你,弟弟。”安雅走过去,抓住查理的手微微低头,眼泪落在了他的手背上。人道十八无丑女,欧也妮虽然早就过了十八岁,但她身上还保留着那种贞静的青春气息,相貌虽然并不出色,却是越看越美的典型,这种落泪的场面自然能打动如今的查理。他感动地道:“我怎么能用你的钱呢,欧也妮?你愿意帮我,我就很高兴了。不提这个了,在我前去印度之前,有样东西想请你帮忙保管,就当做是我的礼物吧。” “是什么?”安雅假装好奇地问道。查理起身,从行李中拿出了一个小匣子,迟疑了一下,并没有将匣子打开:“这是我母亲给我留下的,我一直把它带在身边。但是外面一定不如家里安全,我想把它托付给你照看,等我回来的时候再取回它。” 梳妆匣到手,安雅痛快地答应了他的要求:“可以的,查理。需要把它封起来吗?” “放在你所能想到的最隐蔽的地方,越不起眼越好。”查理回答。因为安雅没捧出欧也妮的那些压箱钱来,所以对天生性格中就带着精明的查理来说,把东西交给他淳朴无知的堂姐保管就好,送给她就有些得不偿失了。他凝视着安雅的脸,微笑了一下,抓起她的手放在唇边亲吻:“你答应了是不是,我的大姊。” 安雅面不改色地任他亲吻,虽然查理嘴里说的是保管,但用不了多长时间,他就会后悔自己的举动的。安雅很确信,欧也妮一定会在她离开之后时常把匣子拿出来看,假如查理有机会回到法国找她,她也一定会慷慨地把匣子还给他……前提是,查理真的能回到法国。 查理开始叹息:“唉,为什么我的父亲要破产呢?要不然……” 安雅顺口道:“没关系的,查理,你的伯父会帮助你的。” “可是伯父能有什么本事呢?他要是真有钱,就不会让我的父亲破产了。”查理看着安雅,忧愁地道。很显然,安雅方才温柔的安慰和哭泣还是给了查理一些心灵上的震动,他此刻已经开始正眼看自己的表姐了。 “可是他有法劳丰,有诺阿依哀,还有葡萄园和草原啊!”其实葛朗台先生除了动产之外,不动产也很多的,查理弟弟。 “这又能值多少钱呢?如果他每年能有两万四千法郎的收入,他就不会让你睡这样寒酸的卧房了,欧也妮。你回去吧。”查理含情脉脉地道。 安雅顺势告辞。两万四千法郎?葛朗台先生每年要挣二十四万法郎都不止,可是没有一个子儿是用在卧室装修上的。她忽然很想去葛朗台先生那个传说中的小金库去看看,那里面到底要有多少金子啊…… 这天晚上的时候,台·格拉桑先生又来拜访葛朗台先生了。银行家和葛朗台先生谈论了一下关于黄金的行情,又讨论了一下有关巴黎的葛朗台那边债务的问题。等他告辞之后,葛朗台先生觉得自己不能做好事不闻名,便说道:“侄儿,你知道台·格拉桑到这里来是干什么的吗?” 侄儿懵懂摇头:“不知道,伯父。” 葛朗台先生有些不乐意了,他可不是什么做好事不留名的大善人,于是便说道:“他是来办理清理你父亲资产的事情的。” 查理的眼里一下子出现了名为“希望”的亮光:“还有希望吗,伯父?”隐姓埋名看来是必要的了,但他不希望葛朗台这个姓氏在巴黎彻底臭掉,更不想让自己身上永远背着四百万法郎的债务。 “咱们毕竟是一家人,我不帮自家人还有谁肯帮这个忙呢?”葛朗台先生说道,不出意料地收获了一堆震惊的眼球。 查理对伯父的能力存有疑虑,但既然伯父愿意解决,他当然也十分感激。他现在认为自己的伯父真是十分仁慈。葛朗台太太和娜农只凭本能就感觉到葛朗台先生一定是有什么算计,而这种算计的能力简直令人畏惧。安雅倒是十分崇拜这样的葛朗台,他真的是一个子儿都没花就解决了问题啊…… ※※※※※※ 在葛朗台家里住了一段时间之后,查理改变了自己的作息时间,开始每天和葛朗台家的人一起起床、劳动。对于后者,葛朗台先生乐见其成,可是为此而消耗掉一份早餐的食物,就令人有点不快了。 总之,在查理改变了自己的作息之后,他和安雅单独相处的时间更多了。正如原著里描写的那样,他们一起聊天、散步、打水,甚至一起去缠那似乎永远都解不开的毛线团。安雅成功地用卖蠢来打开了他的心防,听到了一个自以为是的公子哥儿所有忧伤的心里话,甚至包括他对那位太太的追求——当然了,在现在的查理口中,那位太太只是一个过往曾经追寻过的幻影而已,没有谁比欧也妮更真实、更美丽了。 不过让堂弟心中真正萌发了爱情的梦幻的契机,还是在一次散步之间。查理在签署了那张抛弃财产继承权的证明之后,就真的是一无所有了。他穿上了巴黎的朋友送来的孝服,陪着堂姐在洛阿河边散步。安雅表示自己对传说中的巴黎十分感兴趣,于是查理就开始讲起了他从前的生活: “那里真是个豪华的大都市,起码有十个索漠城那样大吧。那里的东西真是数不胜数,但是最好的地方就是剧院了。剧院里面有包厢,那是有钱人呆的地方。不过其实大多数人也只是去里面摆阔,对戏的内容并没有多大兴趣,只是卖弄风骚。纽沁根夫人就格外喜欢在剧院里高声大笑,让别人注意到她。她是位美人儿,不过我想,假如你能打扮起来,穿上时髦的衣服,坐在剧院里也一定十分引人注目。” 查理的确十分能够讨人喜欢,他很会恭维别人。安雅评价着,开口问道:“那位纽沁根夫人,你好像提到不止一次了,她有多大了?” “男爵夫人大概三十岁左右,十分美丽。”查理简短地介绍着。 三十岁左右?也就是说,距离《高老头》发生的剧情恐怕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安雅现在脑中还没有《高老头》的具体剧情,只有一些时间遥远的模糊记忆。不过现在知道这个也没什么大用,毕竟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到这个世界来呢。 正在说话间,安雅便看到银行家带着妻儿从路的那边散步过来。双方礼貌地寒暄过后,安雅就被台·格拉桑夫人有意推给了自己的儿子,而这位夫人自己则为了给儿子制造更多的机会,缠着查理开始说话。安雅知道,为了拆散他们,台·格拉桑夫人一定不会有什么好话会说,不过这也正和安雅的意,她很期待这次聊天所能对她的任务所起到的推动作用。 查理被银行家夫人缠得有点不耐烦,她的确风韵犹存,可查理喜欢的并不是她这种类型的。银行家夫人急忙想办法兜住他的注意力:“可怜的孩子,听说你伯父并不想让你们两个订婚。可惜你父亲不幸破产了,不然你就有机会娶到这位堂姐了。” “我父亲破产和欧也妮的婚事有什么关系吗?”查理的语气果然没那么不耐烦了。或者说,他被这位夫人挑起了好奇心。 Chapter 7 “那当然,你伯父可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身无分文的穷小子。哪怕是台·格拉桑先生的资产,或者是特·蓬风所长的权势,他也一点都看不上眼呢。”台·格拉桑太太娇笑着,用女人对自己的宠儿一般格外亲昵的语气说道。而毫无疑问,她那虽已步入中年却依稀留存下来的美貌和有意暧昧的语气是勾起了这位年轻小伙子的一点好奇的。 查理说道:“但是假如我父亲没有破产,我是绝对不会来到这里的。” “所以这是上天注定的啊,查理。娶不到你那位堂姐可是件遗憾事呢,在全索漠城的待嫁姑娘里,她算是嫁妆最丰厚的一位了。”银行家太太半掩着嘴唇,用更加神秘的语气道:“据说葛朗台老头的资产足足有好几百万呢,这里没人知道他究竟有多少钱。” 查理呆立半晌,愣愣地道:“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如果他有钱的话,就不会让一家人住在那栋破烂的小楼里、每天只能吃那么一点简陋的餐食了。” “他的财产可是遍布索漠,葡萄园、草场、修道院……他又是那么会精打细算的一个人,向来只进不出,几十年下来,财产早就数也数不清了。谁知道他到底有多少金子呢?”台·格拉桑太太颇具深意地道,但点到即止,剩下的话就需要这小伙子自己去领会了。 查理反驳道:“怎么会?假如他有钱的话,他就不会不伸出手来帮我父亲一把了。” “查理呀,查理,你毕竟还只是个年轻小伙子。”银行家太太捂着嘴笑了起来,“拿他的钱,那就等于是用刀子割他的肉呐。哪怕是一个铜子儿,葛朗台先生也不会让它从自己手缝里白白溜掉的。” 查理脸色煞白。伯父前几天说的话犹在耳边:“咱们毕竟是一家人,我不帮自家人还有谁肯帮这个忙呢?”他想信任自己友好的伯父,但台·格拉桑夫人有什么理由去欺骗他呢?她的儿子正是欧也妮的追求者,而她似乎也已经断定了自己不可能取得欧也妮的芳心,才如此放心地对他说这些话。那么,假如真的是伯父骗了他…… 安雅一直在密切注意着那边的两位谈话者,满意地将查理脸色的变化收入严重。银行家夫人会说什么,想想就知道了。而银行家和银行家的儿子这两位正在为葛朗台小姐解释什么叫债权,什么叫期货。安雅很想多听一点这方面的知识,但是看着查理魂不守舍的样子,她决定再去烧一把火,好让查理的心理转变得更快些。所以她三言两语打发了银行家父子,来到查理身边,故作关心地问道:“查理?你还好吗?你的脸色好苍白。” “不,没什么。”小伙子答道,用他从来都没意想过的复杂眼神打量着安雅。 告别了银行家一行人,安雅和查理很快就回到了葛朗台家。查理借口说刚才被风吹得不舒服,独自回到楼上歇息了。而事实上,没人能想得到这位小伙子内心的煎熬。 世人大略可以想象,倘若是一位王子落难到了仆人家中,却意外得知这位仆人所拥有的势力完全可以拯救整个王国,他却坐视不管,王子的心胸哪怕比洛阿河的长度还宽广,也会生出愤愤之心的。查理以为自己的状况正是如此,更何况他的心胸遗传了整个葛朗台家族,不要说是洛阿河的长度了,连其宽度的百分之十都未必能有。 初时他是瞧不起自己的伯父一家,而哪怕现在他已经穷得身无分文、还要仰仗伯父一家救济,查理也像是那只不幸落难到鸭子堆里的天鹅,永远都是踱着高贵的步伐行走的。倘若他真的是位王子,这种做法就不是迫于生计,而是体察民情。这样一位品性高端的公子哥儿,他又怎么能接受自己认定的事实被轻易推翻? 但是,多疑的种子早已在查理的心中埋下,此刻被银行家太太所挑拨出来,便恰到好处地造成了他的蜕变。这种变化是好是坏,或许只有当事人自己才清楚;然而笔者七□这里却告诉诸位、亦是通知女主角安雅,这种变化正是有利于推动计划的,安雅该放开手脚去处置了。 第二天晚饭的时候,查理显而易见的是已经想明白了。他捧着一堆小玩意儿走下楼梯,那亮闪闪的诱人色泽迅速吸引了老头儿的眼球。葛朗台先生不错眼地盯着夏尔的手,问道:“那是什么?” “伯父,我把纽扣、戒指以及所有值些钱的小玩意儿都收到一块儿了;可是,我在本地不认识人,我听堂姐说……” “要我买下?”葛朗台先生打断了他。就算查理提出要他代为转卖,他也是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金子从自己手中溜走的。金子!唯有金子,才是永恒。这些东西卖出去,得到的钱就是白白便宜了别人,但是如果放在他手中,且不提现在可以压价几成,安茹那边的金价正在涨…… “不,伯伯,我求您给我介绍个规矩人……”查理看着伯父的表现,尤为齿冷,但他心里这样暗想着,等我娶了你的女儿,才是让你把吃下去的东西都吐出来的时候呢。 “给我吧,侄儿,我上去给你估估价,然后告诉你一共值多少钱,误差不会超过一生丁。这是首饰,”他查看着一条长长的金链,没人会忽略他眼底的光芒。“十八k到十九k。拿来吧,侄儿。” 老头子把金子都拿走了,去了楼上。查理含情脉脉的目光便顺理成章地转向了安雅:“欧也妮,请允许我送您这两颗纽扣,您可以系上丝带,套在手上,现在巴黎就流行着这样的手镯。” 安雅满含艳羡的目光追随着葛朗台先生的背影,听到他的话才把视线转了回来,羞涩地低头笑笑,说道:“那我就不客气了,查理。可是你知道的,家里……”别说是绸带了,就算是稍微华丽点的布料,葛朗台家里也是绝不会轻易出现的。 查理会心地道:“我有几件没上过身的丝绸衣服,都很漂亮,你可以去我那里拿来,把它们还原成布料。您这个年纪,应该把自己打扮得更漂亮点。我不是早就说过吗?假如您生在巴黎,坐在歌剧院的包厢里,绝不会有人怀疑您是一位公主的。” “那就多谢了。”安雅含羞带怯地道,抛了个十足有村姑风范的媚眼儿。这一着在查理眼里是什么样姑且不知,但是在葛朗台太太眼里,这是女儿情窦初开的表现。她半含担忧半是欣慰地和娜农对视了一眼。 查理讨好完他眼中的未婚妻,又开始讨好他眼中未来的岳母了:“伯母,这是我母亲的针箍,我把它当宝贝收藏在我的旅行梳妆盒里了。” 老太太的眼睛湿了:“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侄儿。” 安雅的眼睛烧得发干——梳妆盒已经到了她手上,但是金针箍却在查理的梳妆盒里?有必要把这些东西也拿到手!总之别提是谁的财产了,安雅觉得自己有必要让查理滚出葛朗台家的时候是光溜溜的! 其实她本来没有必要做得太绝的,但安雅出现在欧也妮面前的时候实在是太不对头了,欧也妮并没有察觉到查理会给她带来的伤害,而是沉迷在初恋的美梦之中。她不可能在欧也妮的身体里呆太长时间,一定会离开这个世界的。而假如欧也妮不认清查理的卑劣,很有可能就会把所有的罪名全部推在安雅自己头上。安雅可不是个会白当好人的人!而且不仅如此,她还有很有可能再次上当受骗……为了防止那种情况的发生,她需要未雨绸缪地在现在就把查理得罪个干净,这样到时候这头白眼狼不能从南德回来最好,如果真的能成功回来,就一定会报复得更狠,趁机好让欧也妮彻底死心。 安雅其实认为欧也妮嫁给克罗旭所长是个很不错的选择。所长只图钱财、不骗感情,他们结合是各取所需,欧也妮能得到足够的尊重和自由。可惜所长死得早,他们又没做成真夫妻,欧也妮没能有个孩子傍身……其实就算不喜欢所长,能有个孩子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起码这样就可以有理由回绝更多的结婚请求了。 ……总之,拆cp这种活,还真是累人又累心啊……安雅感叹了一句,斗志满满地盘算着,接下来该用什么手段才能吊着查理把东西都交出来呢…… Chapter 8 葛朗台老头很快就带着钱从楼上下来了:“侄儿,这些东西我给你估算过了,值九百八十法郎六十四生丁,好吧,我会付给你现钱的。” 安雅看向查理,及时地看到了他眼里一闪而过的那道火焰。那绝不是出自感激或看到金钱才迸发的火焰,给人的感觉简直近乎仇恨。但是查理并没有做些什么,而是微笑着说:“我不敢开口要你买,可是在你的城里变卖首饰,真有点不好意思。拿破仑说过,脏衣服得躲在家里洗。所以我得谢谢你,伯父,让您费心了,我要代表我死去的父母谢谢你。” 安雅的表情禁不住有些古怪。查理肯定知道,自己买这堆“小玩意儿”的时候花的钱不止一千两千法郎,被伯父压价压得那么狠,又说出这样的话……真是意味深长啊。 葛朗台老头面不改色地承受了侄儿的道谢:“最近金价总是在跌,我给你的可是前一阵子的最高价。” 安雅转过脸——这话说得太漂亮了,安雅害怕自己会一不小心笑出声来。 葛朗台太太试图缓和气氛,说道:“侄儿刚才还送了我们礼物呢,他送了我一个金顶针。” “什么,她们都收到了你的礼物?”葛朗台先生的眼睛亮了起来。葛朗台太太把自己得到的礼物给他看:“就是这个东西。” 葛朗台先生抚摸着那个顶针:“金顶针啊……我的乖乖,是24k金的呢。太太,记住一定要好好保存,不能随便戴它啊。我的乖女儿,你收到的是什么?” “是一对金扣子,堂弟让我把它做成手链。”安雅伸出手,金子在光线下闪耀着漂亮的光泽,赏心悦目。 查理自以为深情地看了安雅一眼,走上前去说道:“亲爱的伯父,我也有东西要送给你。”他又拿出了一对金纽扣。安雅觉得自己其实完全能看懂查理的表情——你现在拿走我一星半点,不久就要加倍地还给我。 没去偷听查理和银行家夫人的谈话简直就是失策,而银行家太太也果然存心不良。难道台·格拉桑太太没告诉查理,只要是进了葛朗台手里的钱,就绝不会再被吐出来吗?指望安雅能有一笔嫁妆更是无稽之谈,就算是葛朗台先生死了,他也不会愿意自己的财产被分割出去的。 葛朗台先生收了东西,语气也和善了不少:“你这样子可不好,你把东西都给了我们,那你自己怎么办呢?我亲爱的侄儿,看在你父母的份上,我我我……会给你路……路……路费的,去印度虽然需要花很多钱,但看在上帝的份上,我会给你的。而且这些首饰的手工钱都没有算进去。这样吧,我付给你一千六百法郎,这是索漠城中所付的最高价了。不过家里现在一个铜子儿也没有,我要向克罗旭先生借一点,或者只有约·瑟夫还钱才可以。我去要钱。”葛朗台说着,拿起了帽子。 安雅再次转过脸防止自己笑起来——这么说这些首饰起码值两千法郎了?看样子葛朗台先生是一分钱也不用花就能把侄儿送走了。这样真是太便宜查理了,趁着还有几天时间,她得跟父亲好好谈谈。唔……最好让葛朗台先生生气一回。 查理的脸上明明白白地露出了不信任的表情,因此葛朗台先生立即说道:“你不相信吗?家里的确已经没钱了。我攒了大半辈子的财产都……都得发挥它的作用才行。行了,侄儿,等你回……回来的时候,就能无……无债一身轻了。” 葛朗台先生再次成功地让家里的女人们惊讶到了。安雅也禁不住睁大了眼睛。葛朗台先生居然这么说?这也太会利用语言的陷阱了吧!没错,现在家里的确一个字儿都没有了,因为那些金子都被葛朗台运到金价高的地方卖掉了;而等查理回来的时候,巴黎的那些老债主们也的确差不多把他给忘干净了。但是很明显,每个人都把这两句话联系到了一起,于是事情就变成了……葛朗台先生其实是个大善人? 查理感激地道:“多谢你了,伯父。”但小伙子还没那么善于掩饰自己的表情,安雅很明白他现在在想什么:那两千法郎我暂且还用不到,有你女儿在手就行了。 看样子查理已经下定决心要对堂姐出手了?安雅捻了捻手指,决定就在明后天的设计一个场面让葛朗台先生看到。当然,克罗旭所长的帮助是必不可少的,老头子可不是个会听女人话的人物。 ※※※※※※ 第二天一早,安雅有意起了个大早,避开了查理的起床时间,换好衣服和鞋子就走了下去。娜农刚刚把狗放出来,看到她以后满脸诧异:“我的小姐,你怎么起得这样早?” 安雅满面愁容地道:“查理就要去印度了,可是我们谁也不知道那在哪儿、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所以我想趁着一大早出去,找人打听打听。” “是呀,是该做好准备才行。”娜农说道,给她开了门,“少爷一身细皮嫩肉的,还穿着丝绸的衣服,两千法郎够用的吗?” “娜农,你不知道。”安雅一本正经地忽悠着忠仆,“父亲说了,这些钱是足够的。两千法郎,大概足够我们一家人好长时间的花费了,更何况查理只有一个人呢?” “哦,是这样,小姐,”娜农总觉得哪里奇怪,但一时也没想太多,“你出去吧,早些回来。” 安雅一溜小跑地溜了出去。 索漠城里一共就一条洛阿河,所以人们总是喜欢围着这一条河进行散步。前几天安雅就打听好了,克罗旭公证人每天早上都会沿着河绕一圈,上次他们遇见并不是偶然。按照上次跟葛朗台先生出门的路线走着,不一会儿,安雅就看到了公证人。不过有些不巧的是,今天葛朗台先生也起了个大早,眼下正站在公证人旁边。安雅还来不及躲,两方就迎面撞上了。 “嗐,嗐,”葛朗台先生有些惊异,“你到这儿来干什么呢?” 安雅和他们打了招呼,胆怯地道:“娜农说,今天的食物……” “我一会儿就回家。”葛朗台先生挥了下手,说道,“娘儿们就是事多,饿一顿才能让身体变得更健康哩!以后真应该定个规矩,每个礼拜天早上都不准吃饭。” “年轻人是应该吃点苦头。”公证人克罗旭恭维道,“听说最近您要送自己的侄子去印度,真是在为他打算。” “没错,不然他们永远也不知道钱是从哪儿来的。”葛朗台先生春风满面地道。对查理的这件事是他觉得自己做过的最正确的决策了,既能收获好名声,还能一文不花,真是笔好买卖。 安雅心里一动,适时地插嘴了:“父亲,能不能把查理送得近一点?不到两千法郎的路费,实在是……” “住嘴,难道你还嫌少吗?这个世界上多的是有不用花钱就能达到目的的法子呢!”葛朗台先生厉声道。 公证人接口道:“如果是坐船的话,我倒是有办法帮忙。我知道有艘船,是从马赛的港口出发的,目的地刚好就是南德。不过就是环境比较差,船上还有一批黑人,我担心贵侄会感到不适。” “哪儿有他挑的,能坐免费的船就不错了。”葛朗台先生道,却并没有多问。他们都心知肚明,那种船恐怕是属于人口走私的,让查理去那上面,不一定运气好不好会不会被卖呢。 安雅倒是有些惊喜,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好机会啊。看样子,接下来只要让葛朗台先生发现自己的侄子威胁到了他的利益,就很容易达成她自己的目的了。 不过,葛朗台先生可精明得很,让他上当没那么容易。能令他大为光火觉得被威胁的,也只有钱财了。但是查理也不可能那么容易被套出话来……看样子,还是有点难度的啊。安雅跃跃欲试地捏起了拳头。 Chapter 9 让一个女人来惩罚一个男人,最妙的主意无过于在那个男人自以为那个女人上当、却没发现自己反而踏入了陷阱的时候,用大石头把陷阱堵住,压得他永远都走不出来。而安雅给查理设计的圈套正是如此,虽然简单,但她很笃定这是会起到效果的。 从一开始,查理就看不上自己的堂姐。她是个纯粹的小城姑娘,目光短浅、对时髦的东西知之甚少。一开始还能看到她用崇拜的目光追随着自己,可是当自己父亲的死讯传来之后,这个貌似纯良的姑娘也改变了自己的态度,看他的目光不再那么小心翼翼了。 但是,从某些方面来讲,她毕竟也是可以信任的,因为她愚蠢无知,只要自己动用一点心思,她就能把自己的想法贯彻到底。就连那么矜持的阿纳德太太都成了他甜言蜜语的俘虏,查理对自己的魅力还是十分自信的。所以他放心地把自己眼下最重要的财产,那个梳妆盒交给了欧也妮。 而且,当他遇到现在这种窘迫的状况时,为了不真的被送去印度和那些粗鄙的人呆在一起,他必须要利用这个姑娘达成自己的目的。当然了,这一定是非常轻易就能达到的。他会让伯父意识到,那百万家财的最好归宿就是自己的侄子,或许还是未来的女婿。欧也妮并不丑,相反还别具一番美感,而他只要有钱,就能重返巴黎,和他心爱的阿纳德太太再续前缘。 金子和银子,光芒都是那样的闪亮,看起来那么正派。它们可以把一个充满罪恶的人刷得像是新娘的裙子那样雪白,更可以洗清一个人的过往。正是这些东西引起了人们的罪恶,而它却偏偏又具有清洗罪恶的功能。只要有钱,什么不能做呢?查理不曾怀疑银行家太太会在这种事上欺骗他,因为台·格拉桑家和克罗旭家都不是什么娶不起老婆的穷人,他们那么眼巴巴地想要和葛朗台结亲,为的当然也只会是钱财。近水楼台先得月,查理一定要先他们一步把欧也妮弄上手。反正对于一个巴黎的公子哥儿来说,这已经是熟练技能了。 下午两点多钟,邮差送来了几封信。查理一口气看完了这几封信,满意地躺在了椅子里。安雅有意问道:“查理,怎么样,事情办得还好吗?” 查理回答道:“很好,阿风斯还真的够朋友,他把我家里的东西都卖掉了,而且当到了一个好价钱。我的债都还完了,还剩两千多法郎,我的朋友打听了从印度回来的船只,听说在印度有些小玩意儿是很值钱的。所以他又替我买了一些小玩意,还把我的行李运到印度去了……” 没错,好朋友阿风斯,以及初恋美人儿阿纳德太太。后者可能并没对查理进行过什么帮助,但是阿风斯绝对是个够朋友的人。可是呢,查理从印度回来之后,可曾想过他的这位朋友?安雅漠然地想着。 葛朗台先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呵斥道:“欧也妮,不要问堂弟的私事,这是他的秘密。” 查理微笑着道:“没关系的,我没有什么秘密。至少在您面前是没有的,伯父。” 葛朗台先生显然很乐意听他这样说,但他还是说道:“咄,咄,咄,咄!侄儿,以后你会知道,做买卖就得嘴紧。” 查理对安雅使了个眼色,两人相继来到了花园。花园里有棵胡桃树,下面是乘凉的椅子,不过也已经很破旧了。安雅在走出来的时候,有意露了马脚出来,她知道,很快葛朗台先生就会起疑心,过来看看他们在干什么了。 他们坐下之后,查理就握住了安雅的手,那双眼睛含情脉脉地看着她,仿佛有着千言万语:“欧也妮,我马上就要走了。不出五天,我们就要分别了,也许是永别,至少也很长久。没有好几年我别想回来。亲爱的欧也妮,别把你的一生跟我的放在一起,我很可能会死在外边。也许你有机会遇到一个有钱的婚事……” “不,查理。”安雅眼中涌现泪水,这让她的眼睛极为明亮,又带着些楚楚可怜的风姿。她的声音难掩哽咽:“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爱我吗?” 太棒了,葛朗台先生就站在窗口往这边看呢。 查理动情地低声道:“哦,我多爱你。是上帝把你送到我身边,让我享受一次真爱的。欧也妮,你已经占据了我的心,带走了我的一切。” ……真,真爱?安雅的唇角禁不住抽动了一下。她怎么感觉这像是个骂人的词呢……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她有意低下了头,故作娇羞地道:“哦,天哪!你居然这样说!” “欧也妮,请你相信我!”查理提高了声调,眼下他已经有十足的把握这女孩已经上钩了,“我是多么爱你……我以前从未设想过自己会爱上你这样的一个女孩,纯真的、朴实的,又是炽热的、甜美的、纯洁的、温柔的……但我不得不离开。欧也妮,你愿意等我吗?” 葛朗台老头那张扭曲的脸已经从窗口消失了。安雅感到很满意。她泪光盈盈地看着查理,深情地道:“当然。” 查理抓住她的手开始亲吻:“我会回来娶你的,欧也妮。” 安雅故作忧心地道:“你不会的,你在外面会遇到那么多的女人……” “哦,欧也妮,那就让我给你一个保证吧!”查理靠近她。 安雅推了他一把:“别这样,查理,别人会看到的。” “不会有人看见的。而且,我们不是已经相当于是结婚了吗?真心相爱,就等于结婚。”查理说道,急切地靠近她。但在他成功吻上安雅之前,葛朗台老头怒气冲冲的声音响了起来:“爷爷个橛子!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爸爸!”安雅眼睛一亮,推开查理就跑了过去。查理也急忙站了起来,彬彬有礼地道:“伯父。正如您看到的,我和欧也妮是真心相爱的……” “不管你和谁相爱都没用!”葛朗台先生咆哮道,抓着安雅就往屋里走。查理在后面跟着:“伯父,我和欧也妮已经约定了终身……” “你还记得自己要去印度呢,啊?!”葛朗台先生大声道,拖着安雅进了屋。安雅表现出一副惶惑不安的样子,心里已经打定主意不论如何都要演戏到底了。葛朗台太太看见他们,惊慌失措地站了起来:“上帝呀……这是怎么了?” “你的好女儿,和你的好侄子私定终身了!”葛朗台先生怒气冲冲地道,松开安雅坐了下来。查理也冲了进来:“伯父……” “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地方!” “不,伯父,听我说。”查理用沉稳的语气道,“我爱欧也妮,而欧也妮也爱着我。我们已经在上帝的见证下约定了终身,我一定会回来娶欧也妮的。” 葛朗台先生反问道:“就凭你那四百万的负债吗?” 安雅抓住时机火上浇油:“难道我没有自己的嫁妆吗,爸爸!” 葛朗台先生惊呆了。“爷爷个橛子!”他骂了一句,“嫁妆!咄!是谁让你这么异想天开的!” 安雅天真又困惑地眨着眼睛:“但是,查理……”她欲语还休地向查理看了一眼,得到对方鼓励的眼神——好吧,这小伙子还没弄明白自己的伯父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之后,她继续开口道:“难道女儿出嫁,不是要有嫁妆的吗?我还有六千法郎的压箱底钱呢!” “难道你想把那些金子带走吗?!”葛朗台先生愤怒地道,“那些钱都是我给你的,我给你的!” 查理说道:“伯父,既然您给了欧也妮,那就是她的财产了。更何况,在巴黎,女儿出嫁,父亲是起码要陪送一半的财产的……” 这句话成功地把葛朗台先生给彻底惹怒了。“放你娘的狗屁!”他怒吼道,“一半!你一分钱也别想从我手里拿走!今天你就给我滚到印度去,这辈子都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安雅被关进了她的房间,葛朗台先生只允许她喝清水吃面包。葛朗台太太握住她的手,浑身发抖。她到现在也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安雅仔细地听着,楼道里嘈杂的声音逐渐远去。她知道,葛朗台先生是一定会想起那艘“免费”的船的,而且他一定会很乐意让那艘船把查理带得更远一些。查理的命运如何,接下来已经可以肯定了。因为安雅的头开始变得晕晕的,灵魂仿佛要脱离这个身体…… “妈妈,我想歇一会儿。”安雅勉强拍了拍葛朗台太太的手,露出了一个真诚的笑容,“让我把这些都忘记吧……” 她倒在了床上,意识陷入一片黑暗。 Chapter 10 巴尔扎克在他的书里写:有时候,天真是幸福,但有时天真也和无知相提并论。 对于并不知道她未来将会有怎样命运的欧也妮来说,这句话无疑是对她最为客观的评价。出生于封闭的小城的姑娘,父亲几乎只会关心他的金子,母亲又是那样懦弱的人,欧也妮被教养成这个样子,一点也不出奇。 啊,在这片长满了葡萄的土地上,天空和河流都是如此高洁清澈。铜臭味尚未到了能令葡萄腐烂的地步,而人们所贯行的勤俭节约,与巴黎的奢靡无度相比正是两个极端。欧也妮曾天真地以为,世界就等于索漠,而索漠也的确就是她的世界。她的家庭很贫穷,需要更深地节俭。她和自己的母亲不是为了过上更好的日子而劳作,而是因为父亲需要她们的劳作,她们才会终年坐在窗口,借着光亮做女红。 葛朗台太太说不上丑,不然也不可能生出欧也妮这样具有圣母般亲切样貌的女儿。她本是个富有商人的女儿,原应该享受富裕的生活。但是,无论是她的父母、还是她的祖父母,厉行节俭所留下的遗产都被汇入了葛朗台家的小金库,而葛朗台先生丝毫没有什么夫妻一体的概念。在他的观念当中,苦可以一起吃,福也能一起享;但是想把进入他手里的钱拿走?休想!他丝毫也没有想到那也是太太的财产,在他眼里,那就是属于他的金子。 在这样一个家庭长大,也无外乎欧也妮会天真到无知的境地了。在她那颗未曾悸动过便已被现实所压迫的少女心中,所懵懵懂懂地意识到的有钱人的典范,除了银行家台·格拉桑,就要数城里有名的克罗旭叔侄三个了。 而这两家人最后都成了她,或者说是想象中她本应有的庞大嫁妆的追求者。不过,与其说他们是在指望嫁妆,还不如说他们是奔着葛朗台先生的遗产来的。葛朗台先生已经快八十高龄了,这个年纪不可能再有一个儿子了,他所有的财产必定是要由欧也妮继承的……就算欧也妮再天真无知,也能意识到这两家人的真面目。不过倘若葛朗台先生和娜农没有对他们做出什么评价,和蔼的母亲也未曾以自己的角度提出担忧,欧也妮就算能看清这些人眼中的欲|望究竟是对钱还是对人,也无法辨别人们刻意而为的虚心假意。 直到她二十三岁以前,欧也妮还认为她今后会顺从父亲的安排,嫁给这两位追求者的任何一个。单凭年龄和相貌上考虑,她当然更乐意嫁给小台·格拉桑一些,但她心里很清楚,自己对这两人并无爱情。哪个少女会不乐意自己能够享受别人的追求呢?欧也妮也不例外。她的世界比起一般的少女来说还要来得苍白,因此她才会格外珍惜每一个不同的地方。谁说她不会偷偷地在晨祷时忏悔自己微妙的心情呢? 欧也妮不会知道,她的命运全由一支笔所书写,而握着那支笔的人,巴尔扎克,在扉页上充满情感地为她题词:献给玛丽亚。 您的肖像是本书最美的点缀; 但愿您的芳名在这里是经过祝福的黄杨枝, 虽不知摘自哪一棵树, 但一定已被宗教圣化, 并由虔诚的手所更新, 因而永远翠色葱茏, 庇护家园。 巴尔扎克或许从梦境中窥得了这个少女的命运,但欧也妮并不知道,她以往平静得几乎没有波澜的生活,会在某一天投入一颗来势汹涌的石子。在她二十三岁生日的那天,查理来到了她的世界。他在黑夜中敲响葛朗台家的大门,穿着一身华丽的服饰,像个王子一样地走入了葛朗台家的别墅,更是走进了欧也妮的心门。他整个人就像是一颗钻石,闪耀着无法言喻的光辉,打碎了一直以来笼罩在欧也妮世界上的那块玻璃,令她猝不及防地去迎接世界与世界之间的对抗。查理是她叔叔的儿子,比她小一岁,却是如此的俊秀优雅。她忍不住地自惭形秽了。假如她读过《灰姑娘》,便会渴望自己也能拥有一棵神奇的榛树,或能有着帮助她的美丽白鸽,将她送到像王子一样的堂弟身边;这可怜的姑娘啊,她永远不会知道,真正能成为她和堂弟之间桥梁的不会是白鸽,而是金光闪耀的法郎。 欧也妮竭尽自己作为女儿的能力和便利,为堂弟尽量提供了她认为舒适的环境。但是,很显然,她的白蜡烛、脚炉和精心的布置,在查理眼中甚至比不上一些穷酸的旅馆。但是谁能拒绝欧也妮的好意呢?她全心全意地为堂弟考虑着,就算是最苛责的报评人也无法对她进行什么挑剔。这份天真、淳朴和善良,在巴黎、在任何一个已经被金钱所腐蚀的地方都是令人惊叹的品质。人们会愿意保护她们,却也有很多人只是冷漠相看。有更多的人会期待着,拥有这样美好品质的人一旦堕落,将会成为什么样的魔鬼。这样恶意的揣测却无法应用在欧也妮身上,因为她是玛丽亚。 欧也妮的世界被堂弟所带来的风暴而冲开。她怀着忐忑的甜蜜心情而进入了梦境,做了一个自己从未想象过的美丽的梦。在梦里,她穿着美丽的白纱裙,变得时髦起来,和堂弟一起在森林里笑闹。查理带着猎犬打猎,她则在草坪上看着他,欢笑着。这位老实的姑娘并不知道男人和女人之间是怎样相处的,但就她本人的感受而言,仅仅是注视着查理,就能让她感觉到无与伦比的幸福。是啊,幸福,那种从未有过的甜蜜而惆怅的滋味儿,难道不就是被冠上“爱情”之名的情感吗? 有人感叹:“幸福的时光总不会久远。”欧也妮沉浸在这虚构出的喜悦没有多久,就被一个意外出现的声音所打断了。那似乎是个女子的声音,却又不同于她所听过的任何女声,清甜透亮,却又仿佛带着渺渺的雾气,既轻柔,又能让人感觉出这是个内心刚硬的女子。她问她:“你想就这样看着他的背影吗?” 欧也妮困惑不解,她的天性令她轻易便能够满足,每一次出乎意料的得到都被视作上帝的恩赐。她很清楚,查理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那么就算是只看着他的背影,又如何呢?欧也妮已经感到很满足了。 人在梦境中的时候,大抵是意识不到自己在做梦的。然而在欧也妮的期许中,这是她和堂弟两个人的相处空间。少女的心事啊,总是羞涩而隐秘的。因此当她发现有别人在的时候,心情的慌乱也是可想而知的。她惊慌地问那个人是谁,却得到了不必费心寻找的答复。那个声音仿佛带着天生的亲切感,诱惑着她,让她随着对方的话去思考。她想得到查理吗?不,她不可能得到。这之间她内心经历了多少挣扎,或许只有当事人自己才能明了。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是在梦境之中。她不会有如此漂亮的裙子,而查理也绝不可能单独带着她出来狩猎,脸上还是那样温和而深情的表情。她心里难受极了,不愿意从梦中醒来。她把这话说出了口,便欣喜地发现自己如愿以偿,那个神秘人消失了,她得以在自己的梦境之中,快乐地和查理在一起。哪怕两人只是简单地坐着,欧也妮心里也是无与伦比的幸福。 然而,再悠长的梦,终究还是要有醒来的一天。当欧也妮从这场漫长的沉眠中醒来时,她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被父亲囚禁在了小屋之中,每天只能吃清水和面包。她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天气的变化还是令她察觉,自己的梦境恐怕真的已经过了很长时间。她大着胆子去询问父亲,得到的结果是一顿怒斥。母亲格外忧愁,却也不愿意多说。只有在娜农偷偷过来送给她肉馅饼的时候,欧也妮才能听到零星的消息。 但是于她而言,那些消息无异于是晴天霹雳。她的堂弟,查理,竟然失去了自己的父亲和庞大的家财,还背负了巨额的债务,不得不在伯父的帮助下远渡重洋,去了印度。而在临走之前,他竟然还和欧也妮产生了爱情。 欧也妮十分慌乱,她认为自己是被魔鬼附身了。怎么一觉醒来,整个世界都变了呢?欧也妮的确喜欢自己的堂弟,却也只是敢在做梦的时候想一想和他单独相处的样子,从来都没有想过,某一天查理也会对她产生什么感情。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事情,她一点印象都没有,那个美丽的梦还有些余韵残留在可怜姑娘的脑海中,她又怎么知道查理到底做了些什么,才让父亲勃然大怒,这么快就把他送走了呢? 就这样安静而焦躁地等了一段时间之后,欧也妮被解除了禁足,恢复到自己以往平静的生活。葛朗台太太和娜农的话也更多了些,透露出一些让她更为心惊胆战的东西。有一次,在她凭着窗户眺望远方的时候,娜农还大着胆子说:“我的小姐啊,那个时候他张口闭口都是你的嫁妆,就算你真的嫁给他,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的。” 欧也妮很感激娜农,她知道这位忠仆是真心为她考虑的。她毕竟和查理还接触不多,一见钟情所引起的剧烈震荡很快就平复下来,这位表弟很快就成了她脑海里一个朦朦胧胧的幻影。也许她在之后仍然会做有关查理的梦,查理就像是她少女心事的寄托。但是五年过去之后,这点寄托也逐渐被漫长的生活所磨灭了。 在这五年之间,葛朗台先生去世了,而葛朗台太太也在之后不久辞世。欧也妮为父母戴孝,同时开始打理现在已经属于自己的庞大资产。但是和父亲不同,金钱在她眼里只是冷漠的数字。她买进卖出,如葛朗台先生在世的时候那样精明,她的资产在不断地增大,生意经也越来越得心应手,但是没人再能进驻这位美人的心。欧也妮不知道自己还在等什么,或许只是一个年少时的执念,又或许是命运的推动,才让她拒绝了别人的求亲,等待着那个人的到来。 五年的时光过去了,欧也妮已经快要三十岁了。她终于等来了命运所指引她等待的东西,却是一封用陌生的笔体所写的浮夸又傲慢的信。信上用那种典型的暴发户式虚伪腔调通知了她他即将结婚的事实,不着痕迹地暗示她她曾经的作为和她的家人给他带来了怎样的伤害,然后用傲慢的口气示意她交还他的梳妆匣。欧也妮托着腮想了半天,也回想不起自己曾经有过这样一个梳妆匣。她问娜农:“你知道有个叫查理·德·奥布里翁的富翁是谁吗?” 娜农回答道:“我只知道有个叫查理·葛朗台的负债累累的穷小子。” 欧也妮终于想起,五年前她曾经失去过一段记忆。她最后还是把那个梳妆匣找了出来。说实话,这个匣子倒是足够漂亮,假如用来放她的金币收藏,一定会相得益彰。她平静地下了判断,把匣子寄了回去。后来听说那位查理堂弟在接受册封的时候,被他最大的债主发现了真实的身份,所有的财产都用来还债还不够,几乎是身无分文地带着他的丑老婆回了印度,从此再无消息。 就在这一年,欧也妮嫁给了特·蓬风——哦,或者可以说是克罗旭所长。所长丝毫不隐瞒自己娶欧也妮的原因,两人的生活可以说是相敬如宾。后来所长借着妻子的财力和两位叔叔的遗产节节高升,欧也妮和他有了一个女儿。在所长于人生的顶峰时死去之后,欧也妮带着女儿来到了纸醉金迷的巴黎,开始了她身为垄断整个法国葡萄酒业女王的传奇人生。 Chapter 11 过于庞杂的信息可能会造成污染。在安雅看来,她的处境正是如此。 从欧也妮的世界里脱离出去之后,安雅的意识再次苏醒的时候,便感到自己像是被泡在一桶冰水里一样。她睁开眼睛,放任自己的意识去感觉四周,灵魂却传来了一阵剧痛。“视觉”所反馈回来的东西简直令人作呕,密密麻麻的汉字、字母和数字、标点洪流一般从她身旁涌过,毫不客气地穿过她透明的身体向着远处奔流。安雅强自抑制住那股恶心的感觉,尽量收敛自己的意识不去触碰那些东西。她正在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向上飘浮着,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脱离这所谓意识的海洋? 过了几个小时,或许有几个世纪那么久,安雅终于感觉到了一点温暖的东西。她睁开双眼,头顶已经可以看到朦胧的光亮。河水变得清澈而芬芳,她看到一位美丽的少女正坐在河边洗手。她努力挣扎出头颅,向着那边伸出手去:“救我——” 少女吃惊地看着她,连忙跑过来抓住了她的手。安雅浑身湿漉漉地被她拉上了河岸,简直感激这片梦境里满是鸟语花香、阳光灿烂。她对着少女微笑起来:“你好,我是安雅。” 少女也露出了笑容:“你可以叫我罗莎蒙德。” 安雅心里有了谱。代替了上个世界的《欧也妮·葛朗台》而出现在脑海中、印刻得像是她最清晰的记忆的书正是《简·爱》,而这个少女很显然就是梦境的主人。这么说,她就是不幸被渣男渣到的人了? 说实话,在刚刚了解到自己这次所在的世界竟然是《简·爱》时,安雅内心是有些吃惊的。《简·爱》这本书,在安雅的理解和印象中,是一本励志型惩恶扬善的言情小说,这本书里……会有渣男吗?约翰·里德、梅森先生、罗切斯特的哥哥和父亲……大概各有其可恶之处,也都各自得到了各自应有的下场,完全不需要她的出手。 不过在找到有关眼前少女的资料后,安雅有些了然了,对于罗莎蒙德来说,圣约翰·里弗斯的确是辜负甚至是践踏了她的一片芳心。虽然在安雅看来,圣约翰的作为才是理智而正常的,不过对于这样情窦初开的少女来说,圣约翰的行为是有够过分的了,小小地报复一下也不为过。 确定了自己这一次的目标和大概方案之后,安雅扬起了微笑。对不同的人应该有不同的策略,经过了欧也妮那一次之后,安雅决定再谨慎一些。而且,这一次她拥有了真正的实体,也不必装神弄鬼去费心引诱了。“罗莎蒙德是吗?‘世界的玫瑰’,非常好的名字。” “你的名字也不错。”罗莎蒙德微笑道。她的声音如银铃般欢快甜美,个子很高,穿着一身洁白的衣裙。她的身材颇为傲人,相貌端正秀丽,正如一朵艳丽的玫瑰,但并不带刺。整张脸简直毫无瑕疵,是理想美的象征,如同天使一般纯洁美丽。 在安雅端详罗莎蒙德的时候,这位富家小姐也在打量着安雅。她眼前的少女有着一副东方人的相貌,看起来娇小玲珑。她身上的气质像是经历过很多波折的人,相貌却像是只有十四五岁,综合起来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位二十来岁、教养良好的小姐。罗莎蒙德的笑容更真诚了些:“很高兴能见到你,在这迷人的午后。你感觉冷吗?要不要跟我回家换身衣服?” 安雅不禁随着她的诚恳微笑而笑了起来:“不,多谢你了。你看。”她动了动心念,对她影响最大的那条意识河流已经被这个世界所隔离了,所以她的想法实施得异常顺畅,湿漉漉地贴着身体的衣裙瞬间变干了,头发也柔顺地披在了肩上。 罗莎蒙德吃惊地看着她,忍不住小小地惊呼了一声:“上帝啊,你是这条河里的精灵吗?” “如果你愿意这样认为,也是可以的。”安雅面不改色地道。真是幸运极了。 “真幸运。”罗莎蒙德脸上露出毫不作伪的欢喜,一双大而亮的美丽黑眸忍不住盯着安雅看了几秒钟,赞叹道,“您真美。可是刚刚您怎么会在河里呢?” “我被派遣到这里来完成一个人的愿望,却不幸深陷在了自己所未涉及过的领域之中。如果我猜得没错,您就是奥利弗小姐,对吗?” 奥利弗小姐的脸上出现了些许可以被称之为犹疑的神情。她并不是什么不问世事的大家小姐,就算安雅刚才在她面前表演了一番令衣服的水分瞬间蒸发的神奇手法,也可以看做是某种魔术。刚刚她在河里挣扎着呼喊着寻求帮助的样子可不像假的,精灵又怎么会怕水呢?但是,难道她事先就打听好了自己的名字吗? 安雅察言观色,声音轻柔地道:“不必怀疑我的话真实与否,罗莎蒙德。你难道还没有察觉到,自己其实是在梦里吗?” 那双漂亮的黑色眼睛唰地睁大了。安雅脸上的笑容更温和了,向她点点头。于是她忍不住说道:“可是你又是怎么出现在我的梦里的呢?”安雅提醒过后,罗莎蒙德的确察觉了梦境和现实的不同,而在她阅读过的书籍里,但凡在梦里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却又没有醒来的,一定都是有着什么特殊的原因。显而易见,这位安雅小姐就是那个特殊的原因。这么说,她的确是位精灵了? “因为我有个任务需要你的帮助。”安雅计算着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和剧情发展的进度,模棱两可地道,“你心中所知的那个人派我来到这里,帮助你,奥利弗小姐。你们本该是一对天生的眷侣,却被命运无情地错开。” “哦,是的。”罗莎蒙德黯然地低声喃喃着,“我多么希望我和他……真的是……” “你们彼此互有好感,而且家世还算匹配,又有什么阻挡着你们呢?只有他。他的愿望才是让你无法获得幸福的原因。你了解他这个人,尊重他的决定,却也并不是不想去左右他的心。既然如此,罗莎蒙德,你为什么不接受我的帮助呢?” “你能帮助我?” “我能。”安雅直视着她的眸子。一时间,那种如云如雾一般的梦幻感觉摄住了罗莎蒙德的感官。她不禁回想起了自己和牧师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那些爱慕和彼此交心的话语……她情不自禁地喃喃道:“如果我们能在一起,那该多好。” “接受我的帮助吧,这是上天给你的机会。”安雅趁热打铁地劝说道。 美丽的少女慢慢地露出了笑靥:“多谢你这样为我着想,但是我想……” 安雅微微皱眉,即使圣约翰并没有什么让她出手的必要,但是她不知道,如果自己被从这个世界排斥出去,还要在那条意识的河流中漂流多久才能找到下一个世界。于是她板起了脸,怒气冲冲地看着罗莎蒙德:“那么,难道你是想违抗神明的旨意吗?” 罗莎蒙德吃了一惊,不知所措地看着她。安雅继续说道:“神明因为怜惜你的纯真而令我协助你,像你和圣约翰·里弗斯先生这样的人不应该因为一时的冲动而错开,你们以为自己所为对方设想的生活是最好的,但假如你们这样下去,最后的结果一定令人懊悔。” 毫无疑问,对于非现代的人来说,安雅的神棍派头还是很有用的。自幼笃信基督教的罗莎蒙德当然不会怀疑她的话,刚好这姑娘并不知道怎么操控梦境,对她的防范也并不强,所以安雅顺利地在自己背上营造出翅膀的虚影,更是增加了说服力。在这姑娘眼中,安雅就是上帝派来帮助他们的使者。所以她问道:“我该怎么做?” 安雅向她伸出手:“把你的身体交给我,当你得到幸福的时候,就是我离开的时候。” Chapter 12 灵魂上似乎天生便带着的亲和力和蛊惑性还是很有用的。罗莎蒙德相信了安雅所说的话,将自己的身体暂时交给了她。 安雅醒来的时候,阳光已经透过了窗户撒了进来。她坐了起来,打量着这屋中的一切。奥利弗家果然不愧是富翁的级别,给唯一的继承人的房间也是十分豪华。显而易见的,奥利弗家并没有贵族人家的底蕴,屋中的布置虽然足够豪华,但格调并不高雅。从一些惯用的小摆设上可以看出,罗莎蒙德是个心思十分细腻的女孩,而且教养非常好,品味也不俗。如果她能嫁到一个贵族的家庭,理所当然地会成为一个合格的贵族太太。 在《简·爱》的原著里,罗莎蒙德后来也的确嫁给了一个贵族的后代。这对她来说似乎是个非常好的选择,对奥利弗家更是。但是无疑地,为了这些在别人眼中最好的选择,罗莎蒙德违背了自己内心的期望。那属于少女的、初恋的快乐就这样失去了,怎能不留下遗憾呢? 在脑海中大致梳理出自己将要进行的计划后,安雅禁不住微微叹气。这才第二次而已,任务就变得那么古怪……圣约翰先生的渣男等级并不高,但虐起来真是十足的麻烦,而在她和罗莎蒙德所达成的协议当中,是要帮着罗莎蒙德改变圣约翰的心意,让他们重新有机会在一起的。在这个条约的束缚下,想要暗中动手脚开虐可不容易,要知道这次和欧也妮那次的状况不同,罗莎蒙德是能在梦境中和自己交流、并能得到她在这期间的一切记忆的。如果处理不好的话,或许会有些麻烦。 其实难度最大的地方还是在于圣约翰本身,他可是和罗莎蒙德真正交心过的人,要想不被他发现自己是冒牌货,还真是考验演技啊……还好在她得到身体原主人的同意后,原主人的记忆会自动印刻在她的脑海中,作为最重要的参考。至于原著,可利用的地方就真的不怎么多了。 对着镜子握了握拳之后,安雅做了几个罗莎蒙德常有的表情当做练习,然后摇了摇铃。女仆很快就走了上来,问好之后开始给她更衣。安雅按照记忆里罗莎蒙德所做的那样,关心性地问了几句话,收获了女仆愈发尊敬和感激的眼神一枚。 安雅急需了解现在剧情到底发展到了什么阶段。从罗莎蒙德的记忆中她得知,圣约翰已经开始不着痕迹地拒绝她了,往日那些甜蜜的暧昧时光仿佛一去不复返,令这位美丽的少女心中时常充满抑郁。但即便如此,她的梦境依然满是阳光、鲜花、草地和清澈的河流,在她的心灵当中,美好向上的东西终究还是占据绝对上风的。 这么好的一个姑娘……为什么偏偏要爱上圣约翰那种男人?安雅满含疑问。她决定找机会见圣约翰一面,而今天刚好就是他讲道的日子。 在安雅真正见到圣约翰的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大概明白,为什么罗莎蒙德会爱上这样一个人了。 假如说,罗莎蒙德如同降临凡间的完美天使,那么圣约翰就如他的名字一般,亦是圣徒的表象、完美的化身。和年轻的罗莎蒙德相比,圣约翰要成熟一些,年龄在二十j□j岁的样子。他金发碧眼,身材颀长,眉目古典,看上去带着一种独特的优雅韵律,五官搭配十分完美,气质却冷冰冰的,整个人就如同一尊活着的古希腊石刻雕塑。他是如此英俊而有着非凡的气度,以至于来听他讲道的人更多的是把目光投注在他的身上,而并非讲道的内容上。 不过……安雅微微低下头,眉头忧愁地皱了起来。正像是原著中简对圣约翰的评述那样,这个人的讲道从头到尾都含着一种奇怪的怨愤,缺乏抚慰人的温和。这种态度用来传道可是很不利的啊……不过,这很可能也是和他的生长环境有关。他曾经亲口对简说过、也曾经对罗莎蒙德抱怨过,牧师生活实在太过无聊,他真心向往的是更富有激情和浪漫性的生活。是什么才让他认定传道能拯救他呢?安雅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有点不对头。 讲道很快就在安雅的神游中结束了。在人们纷纷离开教堂之后,安雅坐在原地没动。记忆当中,罗莎蒙德才刚刚被圣约翰拒绝,心伤未愈也是正常的。所以她考虑了一下,脸上挂起了带着微微忧郁的神情。罗莎蒙德肌肤雪白、眼睛大而黑亮,静坐的时候就如同一幅画像,绝对是360度无死角美人。而当她露出忧郁的神情时,没有哪个男人能挡得住这样的魅力。 牧师的脚步顿了顿,向着她这边走来。安雅抬起头,露出忧郁的微笑:“你好,里弗斯先生。” 圣约翰那张如同古希腊雕塑的完美面容上一丝表情都没有:“你好,奥利弗小姐。” 双方就这样平淡地问候过后,安雅脸上挂着笑容,却用尽量欢快的语调道:“上次我们说的,有关那所学校的事情,您是怎么想的呢,里弗斯先生?” “我们缺少一名教师。”牧师回答道,目光毫无波澜地转向了旁边的一把椅子,似乎那把椅子比眼前的美人更吸引人的注意。 安雅抿了抿唇,微笑道:“我已经在您租下的那间房子里做好了布置,也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女孩来照顾未来的女教师。村民们都很感激您的襄助。” “现在我们只能办一所给女孩子上学的学校,等到将来,一定可以有一所更大更全面的学校来给他们启蒙。愚昧必将从这里驱除,人们应当获得受教育的权利。”圣约翰用他富有磁性的声音说道,方才讲道时的激情似乎还未退却,让他的声音显得更富震动心弦一般的男性魅力。 “我相信,最少在两年以内,这个愿望就能够实现。”安雅说道,双眼看向圣约翰,熠熠生辉。但牧师却在和她对视了几秒之后,再次转移了视线,冷淡地道:“最多一年,我就会离开这里。” “为什么一定要离开!”安雅叫道,眸中积蕴上泪水,这让那双眸子显得更加清澈而动人。圣徒一般的圣约翰先生却毫不为之所动,安雅看着他明显已经握紧的拳头,大惑不解。印象中的奥利弗先生非常看重这位牧师,这应该不是在作假。圣约翰实在没有任何理由抛弃自己在这里的一切、斩断自己心中爱情的萌芽。对于这样一位冷情冷性的人来说,能去爱人实属不易,为什么又要这样做呢? 圣约翰也不禁为了她现在的样子而动容,脸上出现了表情波动:“我为什么不能那样做?在远东,印度,有无数人在需要宗教的拯救。” “在这里,你不是一样可以传教吗?”安雅露出了天真的表情。 “这不一样!”圣约翰高声道。 “如果你要去,请带上我。”安雅看着他,坚定地道。 圣约翰冷冰冰地拒绝道:“这不可能,奥利弗小姐。你是一位大家闺秀,而我,”他的唇上浮现一抹苦笑,“我将要去的那个地方,对您来说是一种摧残。美丽的花朵就应该开放在温室之中,接受匠人精心的培育。” 安雅动了动嘴唇,目送他就这样转身离去。罗莎蒙德最想知道的并不是圣约翰为什么去印度,而是他为什么不能够带上自己。圣约翰自己主动坦白固然很好,但是……安雅皱了皱眉,事情绝不会那么简单。 Chapter 13 圣约翰先生的确有着一副铁石心肠。他一旦下定了决心,就再也没有为自己的决定而动摇过。对安雅来说,这可不是个好兆头,但也同时令她的任务更加充满了挑战性。她需要十二分地发挥自己的演技,不仅要符合罗莎蒙德小姐给人的一向感觉,还要在她以往举止的限制中表达出自己的痛苦和爱恋。后者其实并不难,难就难在该如何在这有限的范围内最大化地对牧师进行——勾引,总之是要唤醒他,让他原本丰沛而浪漫的情感冲出那层铁石外壳。 光看原著就知道了,这活儿可不简单。罗莎蒙德就像她的名字一样,是一朵火红的玫瑰,其内心情感的炽烈程度绝对不会少于太阳,却在圣约翰面前望而却步。圣约翰,牧师把自己定位在了圣徒的行径上,立志要去传教。或许他是真的对传教有兴趣也未可知,而男人为了事业牺牲爱情的事也比比皆是。但是有了罗莎蒙德庞大的资产,他的传教活动一定会比想象中更顺利,是什么让他放弃了这个可能呢? 安雅坐在镜子前,把罗莎蒙德的首饰在面前排开。阳光从窗外射入,让珠宝们显得闪闪发亮,而这亮光又与镜中的影像相映成辉,显得格外令人目眩神迷。但这光芒丝毫也没有盖过镜中的少女,她的唇边牵着微笑,看上去却饱含忧郁。 到底是……为什么呢?安雅伸出食指按了按嘴唇,出神地想道。难不成牧师真的爱上了罗莎蒙德? 因为并非处在主流剧情当中,安雅也不得而知整个事件发展到了什么阶段。她的计划是利用简·爱来作为自己的有力帮手。算一算,圣约翰的父亲去世已经快一周年了,这岂不是说,简·爱已经快要到了? 安雅的想法并没有错。过了大概两三天的时候,在“罗莎蒙德小姐”新培养出来的和女仆聊天的习惯之下,她顺利地得知了一个消息:“你是说……里弗斯家里来了一个陌生人?” “是的,小姐,而且是个女人。”女仆回答道,“听说她和两位里弗斯小姐相处得很好。” “是这样的吗。”安雅说道,迅速定下了接下来的计划。 一阵脚步声传来,奥利弗先生走进房子。他大概有五十多岁了,头发花白,但看起来精神很好,声音也很洪亮。安雅自然而然地和他打着招呼:“下午好,父亲。” “下午好,罗莎蒙德。”奥利弗先生温和地道。他是当地富有的业主,也是这个村子里唯一能称得上富翁的人。他的财产当然不可能比葛朗台先生丰厚,却是尽自己所能地去宠爱着唯一的女儿。安雅也真心实意地尊敬着他,像是罗莎蒙德自己真正会做的那样对待他:“今天的晚餐有烤鹌鹑,您不是一直想吃那个吗?有个猎户给我们带来了。” “你得感谢那位好人。” “当然了,我给了他应有的报酬,以及一块我自己动手烤的蛋糕。明天能陪我去一次教堂吗,父亲?” 最后这句话让奥利弗先生的脚步顿住了。他转过身来看着女儿,严肃地道:“你是为了去见什么人吗?” 安雅瞪圆眼睛,吃惊地叫道:“爸爸!” “跟我来,罗丝。”奥利弗先生说着,带着安雅来到了书房。“身为奥利弗家唯一的女继承人,你为什么偏偏要爱上一个牧师呢?” 安雅做出不解的表情:“牧师?仅仅因为他是牧师,您就反对吗?主是允许牧师有妻子的呀!” “罗莎蒙德,我的孩子,”奥利弗先生叹了口气,放松了脸上的神情,“我并不反对你们的来往,我对你母亲发过誓,只要你愿意,无论对方是穷人还是富人、是天潢贵胄还是路边乞丐,我都会听从你的意愿,将你嫁给你心中想要的人。但前提是,你们得两情相悦才行。假如你们生活在一起,无论如何也不会获得幸福,那又为什么要去这样做呢?几年前我就对你说过这番话,眼下我仍然这么认为。” 这位父亲怜悯地看着女儿娇美的脸上慢慢浮现痛苦的神色,声音尽量放得更柔和,可惜他天生声音洪亮,这一番并不见什么效果:“别伤心,孩子。” “我和他有着同样的爱好,父亲。而且他的家世也没有辱没了我。” “我会是在乎那些的人吗?而且你整天呆在这小乡村里,见过的人实在太少了。我看s城的格兰比先生就不错,他的祖父是深受人们镜中的弗雷德里克·格兰比爵士。你们不是见过面的吗?唉,唉,罗丝,你别哭,我明天会带你去见牧师的。” 在安雅经历着这一切的时候,罗莎蒙德也能同时感受到她的经历。此刻她放任了心中涌出的属于罗莎蒙德的难受情绪,眼泪便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奥利弗先生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对女儿太严苛了,于是把声音放得低了又低,重申了自己的看法:“只要你喜欢。” “那我喜欢里弗斯先生。”安雅说道。 奥利弗先生有些生气,忍不住大声地问:“可是他喜欢你吗?” 女儿在面前低头拭泪,父亲只好先退一步。但他仍然板着脸,试图维持自己身为父亲的尊严:“只要他喜欢你,就没问题。” “那就没问题了,他一定是喜欢我的。”安雅破涕为笑,心想,他就算不喜欢也得喜欢,不然难不成要她在这个世界永远地待下去? 奥利弗先生又开始为女儿而叹气了。但是在这位农夫出家的豁达父亲看来,罗莎蒙德还年轻,又被她的家庭女教师灌输了一脑袋的浪漫主义思想,总认为有情人能够终成眷属。在他看来,挡在牧师和女儿面前的障碍,即使没有他也多着呢!在罗莎蒙德头一次为了牧师而心绪不宁的时候,奥利弗先生就去找他谈过了,圣约翰毕竟较为年长,通情达理,他也同样认为罗莎蒙德对他的爱情不会持久。女儿竟然一心一意地爱上一个男人这么久,也是出乎了奥利弗先生的预料的。只是她和圣约翰也是必定不可能在一起的,这也是毋庸置疑的。 安雅从这次的谈话里也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一些东西。奥利弗先生是不反对罗莎蒙德和圣约翰交往的,阻力不在他,甚至不在牧师——因为圣约翰本人也对罗莎蒙德存在着爱情。她从脑海中翻出了有关圣约翰剖析自己的一段,凝神细想,难道圣约翰真的是为了传教才放弃了爱情吗? 不,或许只是跟气候有关。安雅哗哗地翻着页,心里慢慢有了谱。圣约翰要去的地方是印度,对于英国人来说,这里的气候显然太炎热了,很容易水土不服,而且还有着霍乱等等的流行疾病。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在别人看来是无法在印度生存的,而简·爱…… 安雅叹了口气。真相居然就这么简单,这让她有点挫败,又有点可怜罗莎蒙德。她居然是因为这么个简单的原因而败给简·爱的?联系剧情,她完全可以肯定,圣约翰就是在对简考察完毕,认为她更适合自己之后去和罗莎蒙德彻底决裂的,而罗莎蒙德与格兰比先生的仓促订婚也一定有着这方面的原因…… 无论是行为上还是动机上,这男人都不能说是不渣!安雅决定自己得为罗莎蒙德出口气,不然她就白费功夫到这个世界来一遭了! 当天晚上,安雅进入梦乡之后,很顺利地在梦境之中与罗莎蒙德见面了。或许是因为下午和奥利弗先生对话的原因,罗莎蒙德的心情有些沉郁,太阳被乌云遮挡起来,鲜花看起来也残败了不少。她一个人坐在河边的大树下,看着远方出神。 “罗莎蒙德小姐。”安雅叫道,提醒她自己的到来:“你还好吗?” “我很好,谢谢你。”罗莎蒙德回答道,露出一个微笑。 安雅坐在了她的身边,缓缓地道:“今天下午……你很难受吧。其实奥利弗先生也是完全为你而考虑的,只要圣约翰·里弗斯愿意娶你,你们之间就不再有任何障碍。” “可是他已经下定了决心。”罗莎蒙德说道,表情变得有些凄然。 安雅握住她的手:“在那位伟大的主宰派我来到这里之前,祂曾经对我透露了一些命运的轨迹。放心吧,罗莎蒙德,他的心中绝对对你存在着极大的爱情,正如你对他那样。阻挡在你们之间的事实上并不是其它,而是他的理想。他想要去印度,这一点你知道么?” “我早就知道了。可是他去印度,又为什么不能带上我呢?” “你愿意和他去?哪怕明知要受苦,要抛弃你的大小姐身份,像个穷苦人一样地和牧师跋涉在村落之间,传播信仰,不单单是作为他的助手,更是作为他的妻子?”安雅严肃地道,“你得想好了,罗莎蒙德。为了你的爱情,你所要抛弃的可不仅仅是这点而已。” Chapter 14 “既然您被派来帮助我,就一定知道应该怎样扭转这种情况。”罗莎蒙德说道,唇边浮现一抹微笑,“世界上永远不会有两全的办法,这我早就知道。也许您为难的正是这一点,在事业和爱情中,里弗斯先生选择了事业,但这并不妨碍我们继续爱情——当然,如何说服他,这项艰难的人物如今已经被交到了您的手中。而我呢,在家人、财产和爱情中,毫无疑问最先舍弃的是财产,其次则是爱情。对我来说,父亲是最重要的,如果他反对,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放任自己心中的感情、去接近圣约翰先生的。然而现在这项令我煎熬的选择已经从我手中转移,到了您的手里,应该怎样做,也全凭着您的决断。而我,只要去接受上帝的安排,听从一切命运的指教就可以了。 “或许更加令您担忧的并不是这个,而是我的态度。那么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您,我会接受您的选择,因为这是上帝的意愿。我不会对您生出任何的怨尤,正如我将和我现在所心爱的人、期望与他共度一生的人一般(她的脸上飞起了淡淡的红晕),将永远地对上帝怀有感恩之心一样。所以,您尽可以放心,无论您怎样选择,无论这途中会发生怎样的意外,我都会接受我的命运。” 安雅惊讶地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罗莎蒙德是真的令她惊讶住了,她没想到罗莎蒙德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诚然,她的话里还是能发觉这个年代、这种成长环境所带来的限制,但就她的同龄人而言,能说出这样的话已经很了不起了。看样子奥利弗先生真的是在全心疼爱着自己的女儿,那些家庭女教师也一定都有着非常深厚的功底。 对于罗莎蒙德所说的这一段长长的话,安雅花费了点时间去仔细思考。罗莎蒙德所表达的态度无疑已经非常清楚了,她同意让安雅使用她的身体去执行“上帝”的旨意,哪怕这一举动会让一切变得更加糟糕,她也愿意接受,因为这种选择源头不在安雅,而是她。既然她决定了要让安雅帮助自己,就会接受安雅的举动所带来的一切后果。这种时代的女孩,能有这样的见识,真的是……很了不起啊。 安雅决定尽自己所能地去帮助罗莎蒙德。她现在真是希望自己以后遇到的每个宿主都能像罗莎蒙德这样通情达理——就算是欧也妮那种也行,反正她是绝对不想遇见那种喜欢把责任都推到她身上的宿主的。于是她微微一笑,说道:“我不会辜负你的信任。但是有件事情,恐怕我必须先说明一下。” 罗莎蒙德点点头:“您请说。” “是这样的。”安雅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呢,正如之前所告诉您的那样,是那位高不可测的存在派来的。他交给我的任务,正是帮助您和圣约翰得到幸福。但是除了这一点之外,那位存在还另外交给我了一项任务,那就是对圣约翰先生进行惩罚。” “怎么,他做了什么错事吗?”罗莎蒙德睁大了眼睛。 “原本,他在牧师的行业上做得很好,尽心尽力地去传播上帝的教义。但惟独有一件事他做的不对,”安雅组织着措辞,略带迟疑地道,“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您这一点,这是命运的启示……他已经为了自己心灵的安宁而选择了传道,又为了这项事业抛弃了和您之间的爱情,而在不久的将来后,他又将为了这个向另一个女孩……不,你没事吧?” “我很好。”罗莎蒙德牵动嘴唇,露出微笑。她把那双漂亮的黑眸转开,似乎不想让安雅看到她眼里积蓄的泪水,“请您……接着说下去。” 原本对于安雅来说,信口胡诌这种事情不会带给她任何的压力,但是这一次,不知为何,她看着罗莎蒙德的那双眼睛,张了张嘴,有些难以继续说下去了。沉默了一会儿,她才终于握住了罗莎蒙德的手,缓缓地说道:“相信我,你会得到幸福的。” 像罗莎蒙德这样天使般的姑娘,原本就应该是幸福的。圣约翰何德何能,可以得到罗莎蒙德的爱恋? ※※※※※※ 第二天的时候出了点小意外,奥利弗先生临时被工厂里的工人叫走了,但他仍然遵守了诺言,派仆人把女儿送到了教堂。 这一次,安雅并没有像上一次那样留在最后面。她仔细研究了一番原著,计算过了时间,发觉简是在里弗斯家留了三个多星期以后才被告知有教师这个职位的空留的,而圣约翰曾坦言说,他在三个星期以前就为简预留好了这个职位。以圣约翰的品行来说,夸张和说谎这两者都同样的不可能。 安雅颇为郁闷地对圣约翰做出了评价。公正客观地而言,圣约翰是个非常好的婚姻对象,是少女们心中渴望的择婿人选。他高大英俊、知识广博,家庭虽不富有却有足够的礼仪和教养,还有一份收入稳定的工作,性格在一年之前决不能说是不近人情,圣经里所规定的七个罪名他几乎样样都不沾边。罗莎蒙德爱上他,实在是情有可原。哪怕她和他之间有一个人会是贪慕虚荣或者是会首先满足自己私欲的,他们都不可能对彼此有任何的吸引力。 但是事实上事情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几乎同样完美而相互契合的人就在这么个小山村相遇了,原本可以十分完美的爱情却因为男方似乎突发奇想的一个意愿而被迫拆散,最后圣约翰死于传教途中,罗莎蒙德嫁给了富有的格兰比先生做她的富太太。 这两人到最后心中是否还对早年的恋爱存有遗憾,作者没留笔墨,她也不得而知。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他们彼此都绝不会为错过对方或者某方面得到满足而感到高兴。 安雅冷漠地分析和计算着,心里毫无波澜。就算罗莎蒙德、乃至上一个世界所“帮助”的欧也妮不会对她的行为有丝毫感激,就算没有她的影响、她们也未必会痛苦,而有了她的影响、她们也未必幸福……对安雅来说都没什么关系。她只是在进行她从诞生起便要执行的职责、满足某些人的妄念而已……因此无论发生了什么意外,她都会将自己最初的目标所坚持执行下去。 不过她毕竟不是机器人,所以要想让自己的情感不去影响理智,还是会有些困难的。刚开始的时候她必须时时提醒自己,才能尽量脱离冲动。 前一天晚上安雅还在对罗莎蒙德保证,她一定会让他们在一起。但今天再看到圣约翰的时候,安雅就惊觉,她的胜算实在不大。圣约翰现在简直就真的是心如铁石一般,短短的时间内他便调整好了心态,再看罗莎蒙德的样子已经几乎可以说是平静了。真是,安雅忽然觉得,比起她自己,圣约翰才是最适合承担起这样职责的人啊! 随着人群走向外面,安雅打发仆人先回家,自己则沿着小路慢慢走着。不一会儿,圣约翰就追赶过来。他的臂下还夹着一本厚厚的书,苍白的面容在深色袍子的对比下显得十分耀眼,那头金发在傍晚的阳光下更显得灿烂。“奥利弗小姐,请你等一等。” 安雅停下了脚步,等他来到自己面前,才又开始走路:“晚上好,里弗斯先生。” “晚上好。”他说道,那双湛蓝的眸子注视着安雅。这目光几乎让安雅觉得不安起来——这是带着审视和怀疑的视线,而非爱意和眷恋。 为保险起见,安雅谨慎地选择着自己的措辞——她很幸运地从原著里找到了一些对照帮助:“你已经有好几天都没来过溪谷庄园了,我也很长时间都没见过卡罗了。” “是的。我最近在准备一桩事情,十分忙碌。”圣约翰声音低沉,说话简洁而有力,似乎在贯彻着他讲道时的那一套。 安雅微笑着,脸上掠过一片忧郁的阴霾:“是吗?但我还是十分盼望你前来。你完全不必……”躲着她。安雅在心里补充着。在她看来,牧师的作为简直就是毫无必要。他有什么必要躲着罗莎蒙德呢?他明知道自己的心上人是个多通情达理的人,她绝不会去做出一些纠缠的事情。 所以说……事情就很简明了。事实上,这位圣约翰·里弗斯,完全是因为心虚才这样做的吧! Chapter 15 在生活里演戏,再好的演员也总有露出马脚的一天。安雅深谙这个道理。即使她有外挂在身,能够完美地重现原主的气质,还有原著在手、原主的记忆在脑海里,被人认出来的可能性依然很大。因为她并不是一段程序或者机器,而是拥有自主性格的人。和原主十分亲密的人,比如葛朗台太太、奥利弗先生之流的可能反倒没有什么疑惑,朋友被骗过去的几率也很高,但是只有恋人和敌人,是安雅最没把握瞒过去的人。 行为举止注意一下就不会有差错,言谈是最容易被发现端倪的地方。说话只说一半,给人留下脑补的空间,这点是非常重要的。葛朗台先生就深谙此道,不过对于安雅来说,要想找出一句既不能引起牧师的怀疑、又得引导他的思想往自己设定好的道路上靠拢,这一点还是很费脑筋的。 不过,眼下,她的伪装和试探还是起了效果。 “我冒昧地打搅您回家的路程,是为了向您征求一个意见。”牧师移开目光,没有回答安雅的话。他完美的五官在黄昏的光线中显得柔和了许多,不再那么冷硬。安雅偏头看了他一眼,笑了起来:“我很高兴能给你提供什么帮助,里弗斯先生。” 当圣约翰再次看向安雅的时候,她已经开始直视着前方,脸上带着罗莎蒙德惯常的微笑了。走了几步之后,安雅又有意顿了顿,转过头,果然看到落后一步的圣约翰脸上所带着的热烈而痛苦的阴霾。这个发现让安雅进一步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当然也让她松了口气。她的所有计划都是建立在圣约翰爱着罗莎蒙德的基础上的,假如圣约翰真的是个冷情冷性、石雕一样的男人,就算是上帝出马也无济于事。 但是好像幻觉一样,那种神情突然出现又突然地消失了。牧师脸上恢复了那种冷冰冰的神色,双眼也再次挪开:“我再一次地为您的慷慨相助而感到由衷地感谢。两年前,我在这里为男孩子建立了一所学校,并在您的帮助下,几个月之前,我开始着手准备给女孩子上学的地方……过去的几个月里,我们为此而奔波忙碌着。由于您的慷慨相助,我们有了一切的条件去开办一所这样的学校,唯独缺少的是一位女教师。” “是的,这一点我们都同样清楚。”安雅脸上带着善解人意的微笑,“上次去s城的时候,我还特地托人打听过,但是能接受三十镑的年薪、还愿意来到这样偏僻的小山村,给一群几乎毫无基础的女孩子启蒙,这样的人实在是太难寻找了。” “眼下,我认为我们有了一个合适的人选。”圣约翰脸上也露出了微微的笑意。看得出,他是个很喜欢别人去做一个倾听者、而非是询问者的人。他会喜欢交谈,但这样热爱雄辩的男人,往往具有强势的意识,总希望别人能无条件地接受他所说的一切,即使偶有反驳,那也必须是在他容忍范围之内,即不触及到他论证的本质的。罗莎蒙德这样的女孩,简直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 不过自从牧师有了去印度的念头之后,他的目光就转移到了更加合适的简身上……但是,简,圣约翰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简起那个念头的呢?他必须通过交谈来意识到简的本质,还必须有足够的理由去说服这样一个女孩答应自己……安雅迅速地在脑海中翻阅着资料。时间……大概是在圣约翰知道简的真实身份之后。呵,的确,无牵无挂还很能吃苦的简·爱比从小享受着优渥生活的罗莎蒙德更适合作为传教牧师的妻子啊…… 安雅忽然觉得自己必须得先打消圣约翰去印度的念头才行。但是一切波折和阻挠都会被他认为这是上帝的磨难,得有一个切实有力的办法才行……每个时代的人都有其时代特有的观念,圣约翰的观念已经定型,就连罗莎蒙德自己虽然愿意跟着圣约翰离开英国,也并不认为自己可以在印度活得超过一年。啊,真是的,为什么他们就不能去中国或者日本呢? 唔,去日本是个好主意……现在中国还在闭关锁国中,传教没那么容易。安雅计算权衡了一下,迅速修改了自己的计划。与此同时,她露出了好奇的表情:“合适的人选?她是个怎么样的人?她会愿意在这里工作吗?” “目前还不是很肯定,但是把握还是很大的。她是个相当有耐心的人,而且有足够的教养,现在正缺少一个栖身之地。假如我提出让她来做这个职位,她会很愉快地接受这个选择的。不过,眼下起码半个月之内,我还不会提出这件事。” 安雅配合地露出惊讶的表情:“她现在离这里很远吗?” “不,事实上她正住在我家,和戴安娜以及玛丽住在一起。我的妹妹们很喜欢她的陪伴,出于某种原因,我也认为让她休息一段时间、等我的妹妹们离开了这里,而她又觉得自己有找工作的必要了再说。在眼下贸然的提出很可能会遭到拒绝,而且有人会责备我冷酷无情、想把一位可怜无辜的少女赶出家门的。” 安雅笑了起来。不得不说,罗莎蒙德的声音有足够的感染力,听上去甜美而富有活力,能轻易地让人感觉到她愉快的心情:“真的吗?还有人会那样说你?我明天要去s城住一段时间,很遗憾不能再去拜访戴安娜和玛丽了。不过,在我回来之后,我会很乐意与你口中的那位小姐相见的。真希望她能够接受这个职位。” “是的。”圣约翰说道。两个人又默默无语地走了一段路,当溪谷庄园已经进入他们的眼帘时,圣约翰便有礼貌地告辞了。 安雅转过头,嘴角微微敛下,露出一个略带讥嘲的微笑。 牧师先生……下一次再见到你的时候,你就会发现,罗莎蒙德就是上帝派来拯救你的真正天使。 --------- 接下来的将近三个星期,安雅就要在s城度过了。这座城市距离这里只有二十里路,离得实在不算远,但出于某种为女儿着想的考虑,奥利弗先生很早就在这里买了一栋富丽堂皇的房子,请人做了装饰,时常带着女儿来这里居住一段时间,让女儿有足够的机会和与她地位相等的那些小姐、太太们做交往。 这位父亲考虑得很是长远,也足够正确。他唯一没料到的就是自己的独生女会爱上一个牧师,虽然说无论身份还是样貌,那位牧师都与她十分匹配。甚至可以说,往上追溯一代,奥利弗家还是赤脚贫民,里弗斯家却已经是贵族的后代了。这位富有的工厂主想把女儿嫁给贵族,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圣约翰本是个好人选,只可惜…… 奥利弗先生在圣约翰开始疏远罗莎蒙德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为她物色新的结婚对象了。十月份的时候,罗莎蒙德在一次乡间舞会上和格兰比先生认识了。这位先生是贵族的后代,而且对美貌开朗、又知书达理的罗莎蒙德一见钟情。这当然是门非常好的婚事,何况对方的家长也并不反对。奥利弗先生这次带罗莎蒙德来,也主要就是想让两个年轻人多些接触。 和圣约翰谈话过后的第二天,安雅就跟着奥利弗先生来到了s城。他们休息了一天,把带来的东西和仆人都安排好了之后,打算第二天或者迟几天再出门拜访别人。奥利弗家在s城聘请的女管家早就为安雅打听好了接下来一个星期里所会举行的聚会和舞会。虽然不多,但也都是“上流人士”聚集的地方。安雅捏了捏脸,已经做好自己要保持着“活泼开朗,热情有礼”的笑容一整天的准备了。 和她预计得一样,那些舞会和聚会的确非常难熬而且无聊。在舞会开始之前的几个小时里安雅就要在女仆的帮助下开始挑选衣服、首饰,弄头发和搭配,了解这次舞会的背景,需要注意谁谁谁之类的……作为一位有钱有身份的小姐,她不可能每次舞会都用同样的搭配,而日常的聚会又和舞会有所不同……安雅觉得葛朗台先生那么吝啬真的是太好了。 这个时代的消遣娱乐活动不多,上流社会的女孩子交际圈也非常的狭窄,所以这样的聚会还是挺频繁的。安雅参加了一两次之后就彻底厌倦了,女孩子能聊的话题本来就少,更何况因为时代的限制,她们甚至没有明星可以追,只谈男人就能说上一整天了……不同的场合又有不同的事项需要注意,比如假如是在贵族女孩子中的聚会,她就不能表现得太过夸张,展现才艺如果过头,很容易被人当成不懂礼数的暴发户来看。每天都挂着一样的笑脸,做着同样的事,饶是安雅这样的人,也有些吃不消了。 大概过了十多天之后,安雅正呆在家里弹琴,女仆便送上了一封拜访函。哈利·格兰比先生(此处名字为虚构)——即那位罗莎蒙德的追求者,原著里的未婚夫先生前来拜访了。奥利弗先生并不在家,而且这封信函是指明给她自己的,所以安雅考虑了一下,决定去见见这位先生。 这次的会面让她有些吃惊。格兰比先生个子并不很高大,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瘦弱,相貌英俊,有一头浓密的棕发,气质十分出众。让安雅惊讶的是,他看起来精神有些疲惫,让人感觉他有些风尘仆仆的样子。见礼过后,安雅招待格兰比先生坐下:“很高兴在这个下午见到您,格兰比先生。今天的阳光很好。” “是的,今天的天气十分美好,就连沿途的野花都充满了芬芳。”格兰比先生说道。他声音有些沙哑,说话的腔调透露出一种很有教养的感觉。这种感觉有些奇妙,安雅不禁微笑起来。有些人就算怎么模仿贵族,也是学不来这种感觉的。就比如查理,无论他穿着多奢华的衣饰,懂得多少巴黎上流社会的秘密,他的气质也始终带着点暴发户的感觉,没有真正的公子哥那么从容。安雅的记忆里不知道是听谁说过,贵族式的教养往往来自于母亲的血脉和父亲的影响,或许这还是有些道理的。 “您说野花,是从城外来的吗?” “是的,我今天刚刚从x城回来。”格兰比先生说,报出了一个地名。安雅在罗莎蒙德的记忆里搜寻了一会儿,惊讶地道:“天哪,您走了那么远的路?” “不,我并不累,而且已经在家里休息了一会儿了。” 安雅轻轻皱起了眉:“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让您千里迢迢地从x城匆匆赶回来的吗?您需要见我父亲吗?我这就派仆人去找他。” “不,我是来见您的,奥利弗小姐。”格兰比先生凝视着安雅,那双灰色的眸子显得十分深邃而有吸引力。 安雅心里一跳,微微往后靠了靠:“您找我?” “是的。一天前我的仆人为我带来了朋友的信,我才知道原来您已经到了这里。我赶快了结了自己在x城的事务,骑着快马向这里赶来。两个小时之前我回到了家,而现在我出现在了您的面前。”格兰比先生说道,英俊的脸上露出微微的笑意。 安雅心里有了种不妙的预感……她假装听不懂格兰比先生的话,微笑着说道:“您需要得到良好的休息。” “很高兴能听到你在关心我,奥利弗小姐。”格兰比先生说道,语气从容,“不过一想到你在这里,我就无法安心地呆在家里了。难道你就不想见到我吗?” “……”?! Chapter 16 安雅现在陷入了一种十分尴尬的境地里。 她很确定在罗莎蒙德的记忆里——不,确切地说是印象里,和这位格兰比先生暂时还没有过什么接触,对方在初见面的时候也一直保持着彬彬有礼的状态……好吧,他现在仍然看上去很彬彬有礼。作为一位有名望的爵士的后代,又天生拥有着英俊的外表、高贵的气质,让人去怀疑他的话不正经都难。如果安雅不是知道他们最后会成为夫妻,兴许真的会把他的话当做一种恭维也说不定。但是现在看来,格兰比先生的话根本就没那么单纯啊! 而且人家这次都等于是挑明了说他是为了罗莎蒙德才回来的! 这个时候她倒是想问问罗莎蒙德到底是怎么回事,但由于某种限制,她们只能在梦境当中见面,她总不能当着格兰比先生的面睡过去吧?至于求助原著?得了吧,原著的名字是《简·爱》,理所当然是要围着简的情……奋斗史写的,罗莎蒙德这个人之所以会被提及,也不过是因为女主人生里的又一次大起大落里遇到了表哥圣约翰,她是和圣约翰有关的人物,才会被写到。就算是这样,罗莎蒙德这个人到底是谁,恐怕还有很多人会不知道呢。 安雅觉得自己还不如穿成简·爱甚至是伯莎·梅森呢!以她脑子里镌刻的那些判断标准来说,罗切斯特先生也是渣男!这个时代允许他们的行为,作为安雅行动标准的那些意识可并不允许! 但是无论心里感觉多么麻烦,她现在都必须得尽快拿出一个应对措施才行……安雅压下心里若有若无的憋闷,露出客气的微笑:“s城的每一位名媛淑女都会希望能尽快见到格兰比先生,上周我从莫尔顿村来的时候,就听到很多人对您这次去x城的目的很感兴趣呢。” “她们怎么说?”格兰比先生脸上带着了然的笑容,仿佛已经知道了安雅提到这个的目的。安雅禁不住有点郁闷,但还是假装没注意他的表情,说道:“关于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去描述呢。” “是的,你一向不会注意这些东西。”格兰比先生低声道,“但我仍然希望能看到您稍稍关注些有关我的事情。继续吧,奥利弗小姐,难道她们没有在猜测我是不是去x城见我的未婚妻了?” 安雅露出了恰到好处的吃惊神情:“哦,天哪……如果她们知道这件事……” “事实上我并没有未婚妻。假如我有一个未婚妻,被太太小姐们知道了,也只会感慨一番,有错失了一个女婿的人选之类的。你看,奥利弗小姐,上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还指责我并不明白女人的心思,现在我交上了我自己的答卷。男人如果愿意,也是可以了解女人在想什么的。” 安雅冷下了脸,微微皱眉:“格兰比先生……”这话说得也太露骨和轻佻了吧? “嘘,不要再说什么了,奥利弗小姐。我完全明白你的意思。你又要搬出你惯常的那套天真和说教的言辞来对付我了,可我想要的不是一个雕饰华美的美人。令尊约莫也该到家了,我就先告辞了。两天后的r家舞会上,期待与你的见面。”格兰比先生站了起来,向她行礼示意,然后便径自走出了房间。 “……”如果不是顾忌着自己现在的身份,安雅差点就想随手抓起身边的花瓶扔过去。但是随后,楼下隐隐约约传来的门铃声和交谈声就让她迅速冷静下来。 格兰比先生还真是计算得正好,当他出门的时候,奥利弗先生刚好从外面回来——虽然说他们只单独相处了不到二十分钟,但是现在的时间已经是五点钟了,罗莎蒙德的作息一般是从下午三点钟之后才开始接待客人的。安雅有理由相信,格兰比先生绝对会设法让奥利弗先生认为他们已经单独呆了两个小时的。 对安雅本身来说,她十分厌恶格兰比先生这种性格的人。但是……她忽然有了个想法。或许今天晚上进入梦境之后,应该好好从罗莎蒙德那里得到一些消息。 --------- 安雅用罗莎蒙德这具身体所做出的一切事情,罗莎蒙德都能同时在梦境中观看得知。所以当安雅今晚进入梦境之后,立刻就对着罗莎蒙德发问:“格兰比先生是怎么回事,罗莎蒙德?” 罗莎蒙德脸上露出愕然的表情,摇了摇头:“恐怕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想做什么。晚上好,安雅,辛苦了。” “对我来说这只是分内的职责。”安雅皱着眉,一副难以忍受的样子。她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语气烦闷地道:“你对自己的人生到底有什么期待呢,罗莎蒙德?” “对我而言,只要周围的人能够快乐就够了。”罗莎蒙德回答道。 “快乐?”安雅露出疑惑的表情,“只要这样就够了吗?” 罗莎蒙德笑着点头。 安雅转过头,唇角挑起一个讥嘲的弧度。她忽然没有耐心再和这个天使一样的女孩纠缠下去了。越是纯洁的愿望,反而就越难以实现。因为她们往往只会怀着最美好的祝愿,而去忽略那背后所要付出的辛劳。没有什么东西是能不劳而获的,罗莎蒙德固然是受到了这个时代的限制,但……本来她自己就想错了。 她不该想着要帮罗莎蒙德的。她的目的不是为了女主的幸福、也不是为了实现女主的愿望。从苏醒的那一刻开始就镌刻在脑海中的信条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晰——她之所以存在、之所以能够在这些世界里穿梭来回,为的是改变命运。她不是为了帮助谁才改变了命运,而仅仅是为了改变而改变—— 脑海中似乎还有着什么迷雾隐隐阻止着她继续想下去。安雅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的脚下,那一片绿色的草叶中,有一朵白色的小花探出头来,显得生机勃勃,十分美丽。她能感觉到,冥冥中的确有着什么力量、一个推手来促使着这一切的发生,即使没有安雅,也会有安娜、安妮、玛丽……越来越乱的思绪几乎让她的大脑成了一团乱麻,根本分不清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刚开始她是在想什么呢?对,她为什么要改变命运。命运不应是某一人创造的,而是这些人自己选择的,她又为什么要来到这些世界,擅自“帮”别人改变…… “安雅!”罗莎蒙德的惊呼声响了起来:“你怎么了?” “我很好。”安雅回过神来,看到面前的河流已经开始掀起波浪,有什么污浊的洪流似乎要冲刷上来……她忽然又有了一个新的想法,然而灵魂间却忽然一阵刺痛,几乎令人难以忍受的尖锐耳鸣声刹那贯穿了她的世界,安雅抓住胸前的衣襟,艰难地张开嘴试图呼吸——不,什么都不要想……没有什么可以想的东西……她只要按照自己的心意去达成目标就行了……对……只要这样就可以了…… “你的脸色好苍白!”罗莎蒙德抓住她的手臂,把她带到树荫下。 安雅急促地呼吸着,眉头紧皱:“我很好。” 慢慢从痛苦中平静下来之后,安雅强制命令自己暂时不去思考那些东西。虽然她明白,那些思绪所牵连的东西一定关乎本质,关乎她自己……不,不能接着想下去了。 联系到刚才波动的水面,安雅忽然想起了把自己送到这个世界来的那条意识河流。或许那当中会有什么答案……但是,首先得先完成了自己在这个世界的目标才行。 罗莎蒙德不是说,只要她周围的人快乐就行了吗?这时候她倒是并没有提及到自己……就算安雅真的是上帝派来拯救她的使者,也不可能在让她和圣约翰在一起的情况下、令她身边的所有人都快乐。圣约翰去传教的目的已经确定了,那么即使罗莎蒙德和他一起走了,即使她顺利地活了下来,她的父亲也会因此而失去自己女儿留在身边,这又如何能让那位老人快乐呢?圣约翰即使独自去印度,也不会有什么遗憾,因为他认为自己已经给了罗莎蒙德最好的归宿……而罗莎蒙德只要根据她父亲的安排,嫁给爱她的格兰比先生就够了。况且,格兰比家和奥利弗家的生意还息息相关…… 种种复杂的因素架构在一起,安雅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应该埋怨罗莎蒙德太天真、还是埋怨自己太天真了。上一个世界的任务相对而言实在太轻松容易了,这让她有些忘乎所以,擅自就答应了罗莎蒙德会让她和圣约翰在一起,并没有考虑到更多的东西。之所以会造成现在两难的处境,也是她自作自受…… 那么,接下来,罗莎蒙德就只要乖乖地看着她的作为就好了。 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本来目的……就是要为了那莫名其妙的任务去惩罚圣约翰啊! Chapter 17 在格兰比先生第二次对奥利弗家进行拜访的时候,被告知奥利弗小姐已经回了莫尔顿村。很明显,格兰比先生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他紧接着又问道:“奥利弗先生也一同回去了吗?” “并没有,格兰比先生。”女管家回答道。 “奥利弗小姐有说她会什么时候回来吗?” 女管家脸上掠过了然的神色,说道:“请您放心,奥利弗小姐一定会准时参加明天的舞会的。” 在格兰比先生来拜访奥利弗大宅的时候,安雅已经让人套了马车赶回了溪谷山庄。罗莎蒙德无疑是个聪明的女孩,而能供安雅利用的时间实在不多。这一次是她失策了,虽然她拥有着强制接收身体和协谈接收身体这两个选项,但从安雅的本心出发,她还是更希望能是后者,因为这样可以得到原主的记忆,对她的行动无疑要方便许多。 但是现在证明,她之前是太天真了。她现在的确能够翻看罗莎蒙德的记忆,却只能注意到罗莎蒙德愿意开放给她看的地方。而且假如罗莎蒙德某一天对她的行为感到不满,只要精神过于强韧,还是可以对她造成一定威胁的……也就是说,如果罗莎蒙德不愿意让安雅呆在她身体里了,而安雅的任务又没有完成,她很可能就会被困在罗莎蒙德精神的角落里,一辈子看着她究竟是怎么度过——或者说在安雅看来,是怎么浪费自己的人生的。 ……这简直就是最残酷的折磨。安雅烦闷地握紧拳头,修剪得宜的指甲掐进了手心里。 以安雅的阅历和经验不难看出,罗莎蒙德已经对她起了戒备之心。上一次回到梦境中的时候,安雅曾试图改变梦中的环境。但是罗莎蒙德已经对她有了疑心,她的精神世界在抗拒阻止着安雅的动作,即使有那条送安雅过来的意识河流与那条小河连接着,她用尽全力也只能是令一朵小花开花而已。罗莎蒙德毕竟还是个心思纯善的天使,她一时半会儿大概还想不到自己是欺骗了她。但是等这些事情过后……安雅微微苦笑,恐怕留给她的时间也就只有这两天了。 让她计算一下……这两天的时间里既要虐了渣男,又要给罗莎蒙德幸福的保障,这一点可并不容易啊。如果她没有来到这个世界就好了,天道轮回,善恶有报,每个人都会为他曾经的行为而付出代价,擅自插手又有什么好处呢?但安雅却必须保证在一定的范围内令圣约翰痛苦,令他遭受比起原著中更严重的“惩罚”……她,到底是为了满足谁的愿望才存在的呢? 刺骨的疼痛再次袭来。安雅眼前禁不住黑了黑。她紧紧交握着双手,在疼痛中提醒着自己,一定要记得……只要完成任务就好了……无论怎样,只要完成任务就好了! 冥冥中似乎有着什么声音在提醒她,她想要知道的一切东西、留存在她心中的所有疑惑,都会在之后的世界当中有着答案……但是就连这个声音都像是在操控她一样!安雅的内心泛起一阵悲哀,她明明知道自己是人,却不得不像个机器一样被人操纵。灵魂是、记忆是、甚至连预感也是……即使一直清晰地认知道她所诞生的意义是为了什么,在之前那个世界的时候她似乎也能正常无碍、没有被任何东西所干扰地去进行自己的人物,但是……从那条意识流中漂过之后,她的灵魂中似乎多了什么东西,或许就是……情感! 一个机器是不需要情感的,情感只会令机器自我灭亡。安雅强制性地命令自己不去注意这些东西。疼痛缓慢地停止下来,她看着马车的顶部,无意识地叹了口气。 也许……等下一次进入那条意识河流的时候,就能有答案了。 --------- 安雅从s城出发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等回到溪谷庄园也已经到了傍晚时分。她匆匆忙忙地换好衣服,稍作休憩,便向着沼泽山庄走去。现在这个时间还不到预定中的三个星期,也就是原著中罗莎蒙德和简初次见面的时候还没有到,圣约翰也并没有对简介绍起他为她寻找的那份职业。安雅的目的就是打着去拜访戴安娜和玛丽这两姐妹的幌子,顺便去见一见简。 抛开罗莎蒙德因素的影响,她完全不必让简参与到整个事件当中,只要用一些言语对牧师进行影响,原本就已经坚定了自己打算的圣约翰自然会顺着她想要的方向前进。如果她计算得不错,明天格兰比先生就会因为一封意外的书信而赶到这里,或许还会上演求婚的戏码。什么情况才会让圣约翰加倍自己的痛苦呢?在他心软了想要对心上人坦白一切的时候,却目睹心上人一脸幸福地接受了别人的求婚? 这个计谋还是太过粗糙了,但安雅没有别的办法去拖更长的时间来制定一个更完美的计划了。罗莎蒙德已经有所警觉,当她发现安雅并没有按照约定帮她找回圣约翰的心、甚至并不是上帝所派来的人后,她一定会将安雅当做魔鬼的使者。而魔鬼的使者,是需要被消灭的——保留了全部的精神力量的罗莎蒙德完全有能力将安雅“驱逐”出去,安雅就再也没机会去执行自己的任务了……所以还不如借着自己还能控制这具身体的时候,奋力拼搏一次。 平静了一下心情之后,安雅走向了那栋老房子。 和暴发户一样的奥利弗家不同,里弗斯家从很久远的时候就已经是被国王册封的贵族了。这栋房子虽然位于乡村,却并不显得破旧,反而有一种格外古老的气息弥漫在四周。安雅注视了这栋建筑一会儿,便被人发现了。一个身材粗壮、脸盘也很粗糙的女人看见了她,招呼道:“是你呀,奥利弗小姐。晚上好,奥利弗小姐。你是来找小姐们的吗?” “是的,汉娜,晚上好。我想这个时候,戴安娜或者玛丽一定在家吧。”安雅笑着说道。 “她们正在进行阅读。”汉娜回答道,“以及我们还有一位新来的客人——看到她的时候,我保准你会大吃一惊的,奥利弗小姐。” “我已经听说过了,有位小姐在暴风雨中来到了你们家。她是你们的亲人吗?” “不,不是亲人,但现在是朋友。”一个悦耳的声音传了过来。安雅抬起头来,看到一位穿着得体、相貌富有魅力的女子正站在台阶上看着她们,并开始向她们走来。安雅几乎立刻就意识到,这是罗莎蒙德的朋友之一戴安娜。她非常漂亮,气质特殊而令人难忘,整个人具有一种难得的魅力,正是那种让人看了便会相信她将一生顺遂而幸福的女子。安雅对她有着很大的好感。 她们彼此见过礼后,戴安娜便将安雅带到了屋子里。她们径直来到了客厅,在熊熊燃烧的火炉前正坐着两位年轻的姑娘,一位梳着辫子,有着一头浅褐色的头发和漂亮的五官;另一位就显得较为平凡了,五官平平无奇而又脸色苍白。毫无疑问,漂亮的那位就是玛丽,而平凡的就是简。不过和这出色的两姐妹比起来,简也有她的独到之处——她身上那种安详的气质十分惹人注意,五官也给人一种内心坚毅的感觉。 玛丽看到是自己许久不见的朋友来了,也高兴地站了起来和她见礼:“晚上好,罗莎蒙德,我们有好长时间都没见过你了。你是从s城回来的吗?” 她们是很久的朋友了,而且比起戴安娜,罗莎蒙德和玛丽的关系要更好些,相处也较为随意。安雅回想了一下罗莎蒙德的做法,笑着点头道:“是的。我一回来就来见你们了。” “你是来见我们的!”玛丽大声说道,脸上露出的表情十分狡黠,“是的,你是来见我们的!那么那位还未归来的人也就不必再走进家门了。你说是吗,圣约翰?” “我并不认为自己有理由避开自己的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安雅回过头,微笑起来。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才是决定成败的时候呢。 Chapter 18 当圣约翰那张俊美苍白的脸出现在安雅眼前的时候,她的心脏禁不住漏跳了一拍,由于兴奋而微微睁大了眼睛。但是紧接着,她的兴奋情绪就沉淀下来。圣约翰那双湛蓝的眼睛中明晃晃地带着探究。这可不是一个随便就能用言语糊弄过去的人啊…… 里弗斯一家人身上所具备的智慧无可辩驳,而圣约翰好歹也是个三十岁的年轻牧师,自幼博览群书还胸怀大志,安雅要想用对付罗莎蒙德的那些小伎俩把他蒙骗进自己的陷阱可不容易。但是……或许是这样反倒增添了整件事情的挑战性。安雅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感受,但是她现在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这个世界了。像遇到罗莎蒙德、还愚蠢地对她做出了承诺的这种事,安雅觉得自己只要经历一次就够了。 在她一边走着神一边注视着圣约翰的空档,牧师已经换下了外衣,完成了寒暄的程序,此刻正将那张完美无瑕的脸对着安雅,冰冷的薄唇中吐出礼貌生疏的话语:“晚上好,奥利弗小姐。” “晚上好,里弗斯先生。”安雅露出喜悦的笑容,声音轻快地道:“这是个美妙的傍晚,我本想自由自在地去散步,没想到却被一股力量推动着,不由自主地就来到了这里。我想自己也有很长时间没有见过戴安娜和玛丽了,以及老卡罗。” “这是个可爱的傍晚。”圣约翰紧紧抿着嘴唇,将目光转到了一边,“不过你一个人外出就有些太晚了。” 安雅敏锐地注意到,圣约翰在说话的时候,那双手情不自禁地握成了拳头。和她一样注意到牧师动作的人显然不止一个,而几乎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了然的表情。她从原著中顺畅地寻找到了类似的场景,而且满意地发现用在这里也十分适合:“呵,我下午刚从s市回来,为了我遗忘在这里的小小东西。” 玛丽站了起来,叫道:“戴安娜,还有简,”她眨了眨那双漂亮的眼睛,笑着说道,“你们不觉得汉娜去得有些久了吗?我想我们需要弄点什么东西来招待我们的朋友。来吧,戴安娜。简,你也一起。” 安雅和圣约翰以同样沉默的目光目送着三个年轻女孩的离去。简眼中的好奇简直可以说是明晃晃的,这让安雅觉得有点无力。其实她曾经想过要不要真的让简和圣约翰一起去印度,因为对简实行了骗婚的罗切斯特从某些方面来说也挺讨厌的,可是他自己本身也算是个被命运捉弄的可怜人,命运也给了他的行为相应的惩罚。在安雅看来,罗切斯特可能有些配不上简,但简自己本身……爱情啊,本来就是盲目的东西。不论她和罗切斯特在一起会不会幸福,反正如果圣约翰真的带着简去了印度,那才是让所有人都痛苦的事呢。 安雅评判了一番利益得失,将目光移向熊熊的炉火。圣约翰站在壁炉旁边,视线也心不在焉地转向了另一边。过了一会儿,他说道:“你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呢?” “正像我刚才所说的那样。”安雅斩钉截铁地道,然后说道,“当然,还有别的一些原因……两个星期以前我们曾经讨论过那所计划开办的学校,我已经从孤儿院里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女孩子来照看她的起居,那位懂事的姑娘认为自己最好尽快开始干活,所以我想问,你什么时候把那位新的女教师接过来?” “她就在这里,你已经看到了。”圣约翰说道,手指摩挲着壁炉的边缘。 “就是她吗?简·艾略特小姐。”安雅说道,孩子气地交握着双手举到胸前,“她看起来很文静,也很有耐心。你觉得她会喜欢莫尔顿吗?” “我认为她会希望自己喜欢。但在一切还没有定论的时候,我不敢对你打什么包票。” “我们的薪水或许是有些低,但我仍然希望她能够留下来。”安雅带着些歉意的神情说道。 “对于一个走投无路的年轻女人来说,或许这会是个很好的选择。” “希望她能和女孩子们以及爱丽丝·伍德相处愉快。”安雅说道,找出了那个被资助的孤儿的名字,“我想我会很乐意在有些时候上来帮她教书,时时去看看她,聊聊天。我在s市本来呆得非常愉快,明天下午就将有一场舞会,r家邀请了军官们去参加那场舞会——那,那个,自从骚乱以后,那个团一直驻扎在那里,而军官们是世上最讨人喜欢的人,他们使我们所有年轻的磨刀制剪商都相形见绌。” 说完这句话之后,安雅果不其然地看到这位年轻的牧师如原著中描写的那样,不高兴地抿了起来,下唇微微突出而上唇卷起,露出类似嘲讽和恼怒的神情。不过因为他脸部的线条,这让他看起来变得非常严肃和古板。他带着意味深长的探寻目光看着安雅,差点就让安雅误以为他已经识破了她的计谋,心跳快了一拍。 安雅脸上浮现了自然的红晕,对他嫣然一笑。笑容无疑是最适合罗莎蒙德这具皮囊的武器,天使般的笑容最能展现出这位年轻女孩的美丽。圣约翰默不作声地站了一会儿,说道:“这真是个好消息,我相信你会和任何人都相处愉快。” “那样真是太好了。”安雅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真心实意。她又笑了起来,说道:“你什么时候去看看爸爸呢?里弗斯先生。我爸爸下个星期就要回来了,而工厂那个时候将会关闭。等到工厂一关,他便没事可干了。好吧,里弗斯先生,你可一定得来呀!” 圣约翰似乎一时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但他仍然开口了,像是机器一样机械地说着话:“现在已经很晚了,奥利弗小姐,你是不是应该回家了呢?” “如果你一直这么固执的话。”安雅的声音低落下来。她凝视着圣约翰先生,像是要抑制住自己感情一样地后退一步,“那么我就先告辞了,里弗斯先生。” 圣约翰眉头紧皱,终于说道:“你来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呢,奥利弗小姐?” “我知道自己不应该就这样来找你,这种举动无疑是冒失的、不合时宜的。”安雅就在等他问这句话。不过就这么一句可还不够。她摇摇头,美丽的脸颊上露出几乎可以算作忧伤的暗影:“我只是来看看戴安娜和玛丽,你知道的,她们过几天就要离开了。” “你和我妹妹们的交情还没有到了为她们而专门回到莫尔顿村来的地步。而且如果说是送行,几天后会更加的合适。”圣约翰立刻打断了她的借口,冷冰冰地说道。他脸上那一瞬间所掠起的情绪让安雅也禁不住为之吃惊。他明明是那样深爱着罗莎蒙德,却又能用那么强大的自制力抑制住自己的感情、反而借助了其它手段来帮助自己坚定已有的决心……心灵既然可以如此的强大,又有什么事会是他想做而做不成的呢? 安雅很快就镇定下心神,说道:“你一定要让我说出来吗?” 圣约翰不说话,只是用那种坚决的目光看着安雅。安雅脸上露出忧愁的微笑,声调也带着些故作轻快一样的颤抖:“好吧,我是为了简·艾略特小姐前来的。我听说她和你们的家庭相处得非常愉快,由于我本人的经验,我深刻地认知到这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于是就贸然地借机前来拜访了。” “那么她和你想象中的有什么不同吗?”圣约翰的神色变得有些古怪。 “并没有什么区别。应该说,她比我想象中的要相貌平凡,但性格的确很讨人喜欢。” 圣约翰说道:“我和你认知相反,她第一眼看上去并不那么讨人喜欢,她的五官缺少美的雅致与和谐,线条看上去也十分倔强。” “第一眼看上去!”安雅叫道,声音提高了不少,“这么说你已经和她进行过深入的交流了,里弗斯先生?现在你认为她是个怎么样的人呢?当然,我对你询问这个,”她顿了顿,又说道,“并不是因为别的,而是我相信你的判断能力,也相信在你的指导下,我会和她相处得更好。” “你没有必要和她打好关系,奥利弗小姐。正如我先前说的那样,她是个性格倔强的人。而且就像你的判断那样,她的性格很容易讨人喜欢,因为她总是显得逆来顺受。我有理由相信你们会相处愉快,并不是因为我的判断。”圣约翰说着,嘴唇又抿了起来。 安雅笑了起来:“那我也就放心了。老实说,我这次来的目的正是为了这个。我今天晚上一时心血来潮到这里拜访的目的全部达成了,因此我也没有什么理由再逗留了。晚安,里弗斯先生,夜间的露水已经要降下来了,我想我得尽快赶回家。” 她伸出手去和牧师告别,圣约翰却忽然抓住了她的手,凝视着她的眼睛:“你到底是为什么才特地前来的呢,奥利弗小姐?” Chapter 19 安雅唇边含着的笑容渐渐隐没。她用带着忧郁的目光看着圣约翰,轻轻地说道:“你希望我是为了什么而前来的呢,里弗斯先生?” 她故意露出了忧郁的表情,甚至和她一直以来致力于去模仿的罗莎蒙德的言行不一致,但圣约翰却并没有发现任何的不对。这让安雅心里难得地出现了高兴的情绪,因为这证明她的冒险举动成功了。在她原本的计划里,对圣约翰的催眠和引诱应当在简上任教师的职位之后再从各个方面慢慢地渗透,但是她没想到罗莎蒙德对她的信任竟然比她想象中去得还快……所以在刚才,从圣约翰刚开始露面的时候,她就开始了布局,利用自己的一言一行和与罗莎蒙德一模一样的气质来让他放松头脑,走入自己的陷阱。 接下来她要做的,就是接着加深在他脑海中已经开始形成的暗示,引导它走向一个对自己有利的方向。这可并不容易,圣约翰的精神极其坚毅,控制他是绝对不可能的,而影响他已经做出的决断更是艰难……安雅必须把握好一个度才行。 圣约翰的神色已经逐渐发生了变化。在他脸上,那种石雕一样冷硬的线条逐渐软化,却依旧在克制着自己不去表露内心的感情。但是对他来说,这已经是极大的让步了:“我并不希望你是为了什么而来的,奥利弗小姐……你不该来这儿。” “可是我来了,而且正如你所说,我是为了什么而来的。你认为我是为什么而来的呢?”安雅的声音飘忽而轻柔。她是确定了不会有人在这儿偷听才开始放心地使用自己的能力的。今晚入睡之后,她还要同样给罗莎蒙德这样做一次——不过那就不是暗示,而必须用催眠的办法了。罗莎蒙德的性格也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柔顺,用暗示的方法不一定能起效…… 不管怎么说,最重要的是圣约翰。罗莎蒙德的幸福倒是被放在其次,只要解决了圣约翰,她就能顺利脱离这个世界了。除了罗莎蒙德的那些可爱的宝石和金银首饰,她想不出自己还有留恋这里的任何理由。 圣约翰这次并没有移开目光,那双湛蓝的眸子中隐隐流露出了痛苦:“是为了什么事,或者是什么人。” “我是为了和戴安娜她们告别的事才来的,或者是因为想看看简是个什么样的人。”安雅别开眼睛,手指无法忍受一样地抬起挡了挡自己的脸庞。 这个动作果然让圣约翰更激动了。他高声道:“简?才一会儿工夫你们就相处得那样好了吗?一个来历不明、身世成谜的女人,她的相貌既不出色、学识也没有特别出众,她有什么地方是值得你特地前来的呢?!” “难道你想让我说,是因为你吗,圣约翰?”安雅也提高了声音,重新望向圣约翰。她的眼睛里现在充满了水光,在壁炉火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动人。 圣约翰说道:“不,不,不。上帝啊,你不是为了我前来的。” “为什么要这么跟自己说呢?你的心里不是早已经有了答案了吗?”安雅的声音又轻柔起来,眼睛一眨不眨地凝望着圣约翰。那双黑亮得惊人的眸子如今就像是有了魔力一般,吸引人不得不向里面看去。 圣约翰却别开了目光:“这双眼睛,我会再看到它的。在梦中,当我睡在恒河旁边的时候。再有,在更遥远的时刻——当我又一次沉沉睡去的时候——在一条更暗淡的小溪的岸边。” 安雅心里禁不住一跳——这正是原著中他对简说过的话。她向前一步,语调急切地问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呢,里弗斯先生?你到底要怎样做、你要到哪里去?” 圣约翰回答她:“我将会去印度。正如我在之前对你说过的那样——或许是三四个月,或许只有几个星期,我就即将拿着去那里的船票,而离开自己的祖国。” “哦,上帝啊。”安雅抓住了自己的衣襟,仿佛充满感情一般地道,“你要离开这里!……你要离开我们了。这是多么令人悲伤的事实!” “这是我为自己所选择的道路。”圣约翰脸上的表情又消失了,语调冷淡地道。但在他的声音里,一种仿佛抑制不住的颤抖却暴露了他的真实心情——他的确已经被安雅所打动了。 “上帝一定会保护你,因为你做着他的工作。”安雅迅速抽调出合适的回答,继续说道。 “不错,那是我的光荣,也是我的欢乐。我是永不出错的主的一个奴仆。我出门远游不是在凡人的指引之下,不受有缺陷的法规的制约,不受软弱无力的同类可怜虫的错误控制。我的国王,我的立法者,我的首领是尽善尽美的主。我觉得奇怪,我周围的人为什么不热血沸腾,投到同一面旗帜下来——参加同一项事业。” “谁说不是?我也同样的热血沸腾,期望与你投入同一面旗帜下。”安雅大声说道。 圣约翰别开了目光:“你并不适合,奥利弗小姐。你是一位富家千金,名媛淑女,你应当留在英国,过着符合你身份的生活。而且,我已经找到了合适的人选来帮助我进行这项事业。” “什么?”安雅露出吃惊的表情,紧接着问道,“如果我不合适,又有谁合适呢,圣约翰?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像你一样,具备着那样出色的毅力的。” “她与那工作相配,并能胜任。我相信在她身上会发现我自己需要的品质。而一旦发现了这些,我就会将他们鼓动起来——敦促和激励他们去作出努力——告诉他们自己的才能何在,又是怎样被赋予的——向他们的耳朵传递上天的信息——直接代表上帝,在选民的队伍里给他们一个位置。” “她!”安雅激动地叫道,“你是说她!这是一位女士!她是谁?简·艾略特?” 圣约翰的语调深沉而冷酷:“是的,她,简。” “你方才还说她来历不明!身世成谜!” “但是不管怎么样,她是一个合适的选择。” 安雅脸色苍白,跌坐在了椅子里:“不,她不会同意的。” “她会同意的。” “为什么我不行?” “因为上帝和大自然没有让你做一个传教士的妻子。”圣约翰终于如安雅所愿,说出了这句话。他脸上强烈的情感和爱情简直无法掩饰,炽热到了要灼伤人的地步。可是他却偏偏是在说那么冷酷的话,这种反差所带来的强烈震撼几乎让安雅看得着迷——圣约翰·里弗斯先生,他的确是个十分有魅力的人。假如他不是选择了牧师这个行业,就有可能会成为一位音乐家,一位诗人,一位浪漫主义的画家……可是偏偏,他选择用传道来宣泄自己的激情。 他是个天生的殉道者。安雅在心中默默肯定着,柔弱无力地道:“为什么要这样否决我呢?她一定不会像我这样——像我这样——对你拥有着这样的感情,你和她的相处也绝不会比我更加愉快。” “人总是要慢慢相处的,我相信我和她会慢慢熟悉并且默契起来。她身上拥有一种坚韧的美德——” “我也一样。” “她能够做好一个助手的职责——” “看着我,圣约翰!”安雅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大声说道,眼睛熠熠闪光,“她的身体不会比我更健康,而我——我已经和你相处了那么长的时间,我们之间拥有足够的默契。我会做好一个助手的,圣约翰。我能做好的。” ……不对头。安雅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后知后觉地发现了有什么地方不对。她刚才的话并没有从大脑经过,而是仿佛在一种莫名情绪的驱使之下,情不自禁地说出来的。奇怪……哪里出错了吗?安雅自信自己是绝不可能爱上圣约翰的,但是那种情绪…… 圣约翰冷酷地道:“你有父亲,有女仆,有大笔的金钱,有优渥的生活。而在印度,这些东西统统没有,代替它的是黑死病、霍乱和瘟疫。” “如果我能克服呢?”安雅情不自禁地走向他:“如果——我能呢?如果我能放下一切,跟你去印度,做好一个牧师的妻子和助手呢?” 越来越强烈的情绪占据着安雅的整个大脑,驱使她做出自己并没有想过的动作。安雅大为惊讶,她并不想这么快地就把话问出来,难道—— 仿佛是在她那样热切的目光下难以自持,圣约翰终于说道:“如果你能——站在我身边的不会有第二个人选。” 安雅不由自主地对上了他的眼睛,露出微笑,嘴唇牵动:“我会处理好一切的,等着我,圣约翰。” 圣约翰那双仿佛蕴藏着惊涛骇浪的湛蓝眼眸,是安雅在这个世界所看到的最后一样东西。 Chapter 20 人啊,在这世间的人啊,其源头大抵同出一类,去处却各不相同。而无论他们的人生是幸福、是痛苦、是颇多欢愉还是颇多挣扎,其间能将他们相联系起来的,除非利益而别无他物。这利益你可以看做枷锁,却又实实在在是被他们自己心甘情愿所套上的。倘若你顺着其中的一条而向前回溯,不论你手中抓着的末端是多么茁壮或微小,你是从一块面包还是从一栋房子来追溯它起源的——最后你都会发现,自己陷入了一张巨大的网,那网上细细密密的编织令你根本无法判断,其真正的源头究竟为何。或许在你进行这项伟大事业的同时,自己便会情不自禁地陷入这张巨大的网中——古往今来,无数智者、愚人、国王、脚夫无不为这张网所桎梏着,而又是心甘情愿地被桎梏着。哪怕是上帝,也不可看穿这张网的起源,去抓住它的中心。 人啊!这是从人类这种生物所诞生以来便存在着的,以利益为纠葛所交缠的网络。而所谓的利益,无非是围绕着神父们整天挂在嘴边的“七罪”所进行的。这当中唯一不可缺也是唯一会永久地被所有人类所以敬畏之心而铭刻心头的,无非是“金钱”这两个字。 在《简·爱》的这个世界里,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他们的命运是被一个叫做《简·爱》的女子所牵连着的,就连那个女子本身也未必得知。是啊!这是个完整而真实的世界,即使没有《简·爱》,也会有《傲慢与偏见》,会有《小公主》和《神奇的花园》一类的存在——她们的利益也同样密切相关着,那些所谓的女主角可能曾经咀嚼着来自同一块土地所生产的面包,也有可能正身披同一位裁缝所裁剪的礼服。在我们所看不见的地方,在她们所未曾察觉的地方,命运的确悬挂在头顶,以凡人的利益做推动而缓缓碾过既定的车辙,一年一月,不会有丝毫改变。 但是——利益,同样是利益的存在,让命运也发生了动摇的可能。处在灵长类生物的顶端令我们无法设想猴子或者蚂蚁的思想是怎样的,我们可以轻而易举地将它们抓捕进动物园或者用脚尖碾碎——正如处在我们头顶、不知是何种生物或是精神顶端的存在们如何轻而易举地将我们的命运决定,其艰难程度不会大于我们碾碎一只蚂蚁所用的力度。我们想去碾碎那只蚂蚁,于是就那样做了,其间或许根本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思考时间。而那些被我们所敬畏或者忘却而称之为神祇的伟大存在们,同样也不会去思考我们的存在对他们而言会有什么意义。 但是或许某天,正如我们会乐意偶尔蹲在墙角树下看蚂蚁搬家一样,那些存在也会乐于将关注稍稍投入到我们的世界里,去看一场期待着足够有趣而打发无聊时光的戏。它可能会从一群愚蠢的碳基猴子中捏出一只或者两只,轻而易举地抹消它的意志,给它一定的能力,然后放任它在那里愁苦而不自知地演着一出出的戏码。它尤其喜爱关注那些能逃脱命运的捉弄而获得幸福的人,他们身上的特质让它乐意去做一些无伤大雅的小动作,比如在他们前行的路上放一根草芥、吹一口寒风,以挫折来增加自己的乐趣。而被选中的人、所谓的主角和配角呢,对此则是毫无所知,只是依靠着自己天生的特质而努力奋斗着,挣扎着,却不知是为了让谁获得欢乐而存在的。他们关注的只是利益,而利益的最贴切表现即为金钱。 金钱!这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东西。时隔一旬我们再次谈到了这个问题。和欧也妮不同、和葛朗台先生更不同,本文的世界观从女主身上一般即可窥得一二——这里指的是简爱。当无意中获得一笔横财的时候,这位可爱的姑娘如何是想呢?她几乎立即便想到:“我快步穿过房间,又停了下来,被接二连三涌进脑子,快得我无法接受、理解和梳理的想法,弄得差点喘不过气来——那就是我可以做什么,能够做什么,会做什么和应当做什么,以及要赶快做。我瞧着空空的墙,它仿佛是天空,密布着冉冉升起的星星——每一颗都照耀着我奔向一个目标或者一种欢乐。那些救了我性命的人,直到如今我还毫无表示地爱着,现在我可以报答了。身披枷锁的,我可以使他们获得自由;东分西散的,我可以让他们欢聚一堂。我的独立和富裕也可以变成是他们的,我们不是一共四个吗?二万英镑平分,每人可得五千——不但足够,而且还有余。公平对待,彼此的幸福也就有了保障。此刻财富已不再是我的一种负担,不再只是钱币的遗赠——而是生命、希望和欢乐的遗产了。” 看呀,光明、正面、积极,这便是在这一世界中利益忧戚相关而牵扯最大的人中所盛行的主题。简·爱如此,圣约翰·里弗斯如此,罗莎蒙德·奥利弗亦如此。 说起罗莎蒙德,那可是一位幸运至极的天之骄女。她的前半生顺顺利利,父亲白手起家,而给她创造了极其优渥的环境;她呢,虽然失去了母亲的疼爱,却得到了父亲加倍的关心与爱护。她相貌可以说是万里挑一、完美至极,性格也是难得的柔顺。如同《傲慢与偏见》里的达西先生所宣称的那样,这个时代的人所普遍欣赏和喜爱的女性,要能超越常人、多才多艺。她必须要精通音乐、歌唱、图画、舞蹈以及现代语文;她的仪表和步态,她的声调,她的谈吐和表情,都得有相当风趣。而除了要具备这些条件以外,她还应该多读书,长见识,有点真才实学。除了这些之外,这个女性最好再拥有一笔丰厚的嫁妆,这样便可以成为人人心中所希望接近和拥有的朋友及妻子了。 历数一下上面的标准,罗莎蒙德几乎样样具备。她漂亮,读书多,天生就是一副容易快乐的好脾气,心地善良又有分寸,还有一个产业丰厚的父亲,又是独生女,这样一个好女孩,有谁会不为她所倾倒呢?只要她红润的嘴唇中发出银铃般的笑声,那双熠熠的黑眸中充满快乐的憧憬,就不会有人拒绝她任何的请求。她天生的优美仪态让她在人情交往上无往不利,而在这位少女的心目中,圣约翰——无疑是圣约翰——是与众不同的。 商人起家,还只有两代人在,这样的人家在底蕴上,比起历代贵族、几乎把高贵铭刻在血脉里的里弗斯家当然要稍逊一筹啦!有着大笔的陪嫁和良好的教养,想嫁入一个贵族家庭、洗掉血脉里残余的泥沙并不困难,可是越是穷的贵族越是自傲而有骨气,如果罗莎蒙德不能用自己的魅力去降服牧师,就算她是国王的女儿也无济于事。女人天生都懂得怎样去散发自己的魅力去吸引异性,而圣约翰的确也被她吸引了。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在事业面前,爱情无过于海上泡沫、水中幻影。女人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在圣约翰身边缺少,但野心——再强烈的爱情也无法阻挡男人的野心,渴盼着一位英雄会在美人面前低头,除非是他已经从一头雄狮变成了无害的小猫。 在圣约翰野心的激励下,罗莎蒙德纯洁的爱情就像是一阵风,刚刚在水面上激起了一片涟漪,就被随之而来的狂涛怒浪而击碎了。这涟漪可能已经深深地印刻在了圣约翰的灵魂里,持久而不懈地散发着自己的影响力,却始终敌不过他心中已然树立起的坚切的渴望。在面对这种强敌的时候,罗莎蒙德也不得不望而却步。 然而一个助手的出现算是切时,她欢欣雀跃地认为这是上帝的鼓励,而冒昧地将自己宝贵的身体交给他人来使用。但是不用过多长时间,猜忌就会根植在她的心里——为什么这个使用着自己身体的陌生人竟然这么快就接受和掌管了自己的一切?而自己周围的所有人都没有看出、哪怕是圣约翰都会被这个陌生人而迷惑? 嫉妒是让女人堕落的原罪,同时也会令一个女人充满力量。当圣约翰看着她的眼睛说:“如果你能——站在我身边的不会有第二个人选。”时——她终于下定了决心,那一刹所充沛在灵魂的每一个角落里的力量令她夺回了自己的身体,顺畅地说道:“我会处理好一切的,等着我,圣约翰。” 她从来都不后悔自己抛下了优渥的生活,做出和圣约翰远渡重洋的准备。而当她在应当如花朵般盛开的年轻时候,又像一朵枯萎的花从枝头跌落时,她也依然含着笑容,对圣约翰说:“我会等着你的,圣约翰。” 无论那个曾经占据了自己身体、而今又再也没出现过的人究竟是天使还是魔鬼,她都获得了上帝所赐予的一次机会。 回想起自己的父亲,罗莎蒙德毫不后悔。或许再来一次,她会遵从父亲的期望嫁给格兰比先生——但是这辈子,她能在自己生命最美好的年华中陪伴在圣约翰身边,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等着我,圣约翰。 我也会等着你,一如你放下一切顾虑去等待我那样。 Chapter 21 当安雅发现自己正在不由自主地说出一些并没有想过的话时,她就知道,事情恐怕有些不妙了。果然,不过几分钟的时间,一股大力涌来,将她硬生生地弹出了罗莎蒙德的身体。 不……准确的说,应该是将她从罗莎蒙德的*之中,排斥进了罗莎蒙德的精神世界里。当安雅头脑那阵难言的晕眩过后,她所看到的便是蓝天碧草,岸边长着葱葱绿树的河流。 从察觉到罗莎蒙德的情绪在影响自己、到她进入罗莎蒙德的精神世界,一共也不过几分钟的时间而已。安雅呆站在河边,慢慢地梳理着自己的思绪——任务肯定算不上是完成,但是那本深深镌刻在自己脑海中的原著所带给她的印象已经开始淡化。从欧也妮的世界脱离之后,安雅身上也发生过这种变化。如果说原来“原著”就像是被她已经倒背如流了一样,在脱离了欧也妮的世界之后,那本书就仅仅给她留下了一个看过的印象,只是记得大致情节而不是牢记所有内容。这么说的话……她其实是可以脱离这个世界的? 安雅微微皱眉。经过了罗莎蒙德这次,她对自己的任务又有了新的看法。按照命运的规则,她只要为了将来会结下的“果”而改变之前的“因”,为了虐渣男的“果”而种下可以让渣男被虐到的“因”就行了。于是推理一下,她现在虽然看不到罗莎蒙德的表现,但一定可以预料到罗莎蒙德会趁热打铁地表示自己会愿意和圣约翰一起去印度。而可以想见,这对情侣要想真的去印度,虽然私奔可能不会有,但当中一定会经历种种磨难的……而圣约翰必须始终爱着罗莎蒙德,否则罗莎蒙德的任何行为都无法虐到他。这当中最有可能的一个结果就是罗莎蒙德如预料中那样早逝了,随后而来的种种对牧师的谴责和精神上的影响…… 安雅握紧了拳,心情难得地有点不平静。罗莎蒙德对牧师没有怨恨却又和他有了更深的牵绊,而牧师也没有因为安雅她自己而感到痛苦,这个任务……从安雅自己的角度上来说,是失败了。虐渣男虐渣男,为的就是让被渣男贻害的女子得到改变命运的机会,但是像这样的改变……或许罗莎蒙德会非常满意,但安雅自己一点也不高兴! 头又开始毫无预兆地疼了起来。安雅嘶了一口气,向前走了两步,望着脚下暗潮汹涌的河流。没有再多做想法,她闭上眼睛,跳进了河里。 冰冷的水流漫过头顶,安雅很快就沉入到那令人记忆犹新的意识河流之中。一串串的数字和字母、甚至还有简单的图像都从她身边洪流一般地涌过,凡是意识所接触的都会将那样东西的本质所反映到安雅的脑海当中。安雅忍着强烈的恶心,猛然放开了自己的所有感知,让那些数据能顺畅地进入自己的灵魂、而不是就此穿过。然而没等她在难以忍受的恶心中坚持几秒,那冰冷刺骨的河水和压力就忽地离她远去,安雅的意识措手不及地坠入一片空白当中,强烈的震感让她许久没有回过神来。 一片令人茫然失措的空白当中,最先进入安雅意识的反倒是声音。浅弱的呼吸和心跳此时如同惊雷一样砸进安雅的意识里,而后一片黑色才突兀地代替了空白。安雅的意识重新活动起来,她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正被裹在什么柔软的布匹之中,而隔着那层薄薄的布,托住她的东西明显是一对手掌。她不可能是来到了《格列佛游记》的世界吧? 她紧接着便听到了说话的声音。 “您不要动。我来处理这个孩子。”悦耳的音调进入安雅耳中,那明显是个男子的声音,腔调里却不知是强抑悲伤,还是隐约的轻松。 另外一个声音,是个女声,听起来就要真挚多了。她哭泣着,激动地道:“难道他死了?” “是的,是的。”男子重复了两遍同样的话。 大量的文字资料忽然涌进了安雅的意识,而那资料的内容让安雅十分吃惊。这竟然是《基督山伯爵》的世界?那她是谁?孩子……难道是指的自己?刚出生的孩子,死亡,处理……如果是正常出生的孩子,怎么会用处理这个词?那么说自己现在是个私生子?私生子的话……安雅迅速找到了相关的地方——《基督山伯爵》这本书里最出名的私生子,是安德烈·卡瓦尔康蒂——即维尔福检察官和当时还是奈冈尼夫人的腾格拉尔男爵夫人的儿子贝尼代托! 安德烈本人就是个很渣的男人,从小就会偷窃和撒谎,成年时亲手将自己的养母推向死亡,后来不仅又设计杀掉了知道自己过去的狱友,还进行了骗婚的举动。被他所牵连到的女人当中,腾格拉尔小姐是没什么损失而且满不在乎,但他的养母爱苏泰确实是因为他而遭受了无妄之灾! 安雅心里升起了些许困惑——这次的情况真是太不同寻常,和她所知道的的任何情况都不同……这个身体本身的确是没有任何意识,乃至于说是灵魂的,这样的情况简直就像是“穿越”……而她为什么会变成一个男孩,还是一个做出了那么多用渣都难以描述的行径的男孩? 在她用婴儿的大脑艰难地进行思考时,那一对男女依然在继续自己的谈话。 “让我看看他吧,让我看看他吧。”奈冈尼夫人神经质地重复着,“我的孩子,他来到了这个世界,为什么又不能活下去?上帝赐给我们这个孩子,却剥夺了他在这个世界存活的权力……” “您是因为什么才早产的呢,爱米娜?您的仆人告诉我,您是在花园散步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才早产的。”维尔福先生的语气不由自主地严厉起来,“我并不觉得您会那么大意,那么为什么不认为这也是上帝的旨意呢,奈冈尼夫人?假如他活了下来,您打算怎么解释他的来历?您,奈冈尼先生的未亡人,身边带着一个婴儿;或者我,您好友的丈夫,一位检察官,身边出现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这才是上帝的旨意。什么也不要说了,让我来处理吧。您应该好好休息。” 安雅听到了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她看不见,维尔福先生在那间挂着红色窗帘的房间里走来走去,打开了梳妆台,把一个爱米娜用来堆放一些首饰的小箱子拿了出来,匆匆地把那些贵重的首饰哗啦一下倒在地上。他快步向床边走去,猛烈的风让窗帘鼓荡起来,透入苍白的月光。房间里还透着血腥的气味,产妇和父亲都一脸惨白。诡异而阴森的气氛蔓延着,整个房间里回荡着女人的抽泣、男人的脚步和粗重的呼吸声。 安雅的心脏跳动更加微弱了,呼吸几乎难为维系。这让她难以去维持自己的思考甚至感知。如果没有医生,她很快就要真的死去了。没有得以依附的*,她原本就算不上强大的灵魂恐怕会很快消散。 维尔福先生把婴儿从床上抱起,走向梳妆台。他背对着奈冈尼夫人,把婴儿放进了箱子。安雅非常焦急,她知道后来贝尔图乔会来到这里刺杀检察官,并把她带走,但她不能肯定自己是否能坚持到那个时候。下意识便开始做出的计划在这一刻被她抛到了一边,求生的欲|望占据了本能。安雅奋力呼吸了一下,手脚微微痉挛起来。她还睁不开眼睛,只能努力地挥动手脚来引起检察官的注意。 维尔福先生正全神贯注地设想着自己将要进行的事情,手里婴孩的动静不会引不起他的注意。他脸上露出吃惊的神色,手掌覆盖在婴孩的胸口——明明之前已经毫无声息了,现在那孱弱的胸膛却在微微起伏着! 这个孩子……还活着?! Chapter 22 产妇又在床上发出一声痛苦的啜泣,没人能剥夺一个母亲对自己新生儿子死去的哀悼权利。但是恐怕这位贵妇人也清楚,就算这个私生子活了下来,他们又应该怎样对别人解释呢?作为社会的名流,他们理应不接受任何责难和质问。眼下她的哭声中带着真切的悲伤,但是庆幸同样也是不可避免的。 不过,对于一个第一次成为母亲、又即将永远失去自己孩子的女人来说,要想激起她的母爱还是很容易的。而一个内心充盈着母爱的女人是会为了自己的孩子做出一切疯狂举动的,哪怕代价是她即将面对社会的舆论和谴责。生死之际,安雅所要做的最重要的事就是如何先保住自己的性命,而不是思考怎么去完成自己的任务。 维尔福先生的手覆盖在婴儿羸弱的身躯上,安雅也感觉到了胸膛上的重压。她奋力地挣扎了一下,内心燃起了希望。维尔福先生而今有多冷酷无情,从原著中就可见一斑;但是,眼下还是奈冈尼夫人的腾格拉尔夫人就不一样了…… “杰拉尔?”奈冈尼夫人察觉到向来行动果决的维尔福先生那不同寻常的迟疑,禁不住不安起来,“您怎么了,维尔福?” “没什么。”维尔福先生镇定自若地道。他语气里含着的坚定让安雅心里一惊,而紧接着维尔福先生的举动更是证明了他的冷血心肠——他没有给濒死的婴儿做急救,更没有将那双手扼住他脆弱的咽喉。他只是把这具小小的身体抱了起来,放进了首饰箱里。 安雅的心脏猛地一跳,眼睛忽然睁开了。婴儿的视觉让她仍然看不到眼前的事务,但她能根据声音辨别出维尔福先生的方位。 被那双深蓝色的、仿佛深渊一样看透了一切、却又偏偏带着婴儿的纯洁的眼睛看着,就算是维尔福先生也忍不住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他曾经把无数人送进了监狱或者送上了绞刑架,其中有无辜者也有罪大恶极的人,但是……亲手扼杀一个婴儿、还是自己孩子的生命,这还的确是头一回。 奈冈尼夫人察觉到了什么,不安地再次唤道:“维尔福先生?” 维尔福又颤抖了一下。他记起自己身后的这个女人正是自己妻子的好友、一位孀居的寡妇,而他甚至已经有了一个女儿。想到他抛弃父亲给予的姓氏、为了自己的事业而做出的一切努力和牺牲,维尔福检察官不再迟疑,他啪地合上了箱子,找了一把锁把它锁上。他又在屋子里转了一会儿,披上披风,夹着箱子就走了出去。 因为这栋房子租给了奈冈尼夫人,所以每隔一段时间就有花匠过来整理花园。维尔福很顺利地在楼梯口找到了一把铲子,安雅的心却随着外界的动作而感到越来越凉。即使不是立刻请人治疗,她的心肺功能也没有弱到无法呼吸的程度。但是眼下,箱子里的空气越来越少,联想到原著里贝尔图乔在捡到婴儿时对他的描述……她很有可能真的会在基督山伯爵未来的管家到来之前被憋死! 稀薄的氧气和婴儿的大脑限制了她的思考,安雅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她睁着眼睛,意识却沉寂在了一片黑暗当中…… 几分钟之后,一个男人从树丛里跳了出来,将一把小刀刺进了正在将埋着箱子的坑土踩实的维尔福先生胸膛。他挖出了箱子又毁掉了一切痕迹,迅速跑向了河边。 这个男人在河堤上坐下,用小刀撬开了箱子的锁。他发现那箱子里并没有什么金银财宝,反倒是有一个被裹在纱布里的初生婴儿。 他给婴儿做了急救。不久之后,婴儿活了过来。 只不过……醒来的这个懵懂而孱弱的灵魂,并不是安雅。 ====== 安雅难以形容自己现在是正身处在什么地方,虽然她也并没有兴趣去形容。当她的意识重新接触到外界的时候,她就已经在这里了。 白茫茫的雾气充盈着这个世界,安雅看不见眼前还有其它的颜色或者其它的东西。处在这样从未来过的环境里,一般来说只会令人感到迷茫,但安雅却觉得这些白雾令她意外地亲近。如果说那条意识河流和她接触的时候,会令她感到恶心,那么这些白雾就像是天生属于她的东西一样,暖洋洋的十分舒适。 这简直是……两个极端。 安雅从久远的——或许根本没多长时间之前的记忆里寻找到了这个地方。她对这里的亲近不是没有缘由的,因为她诞生于此处。 真奇怪……她怎么会忽然回到这里呢?任务别说完成,根本就是没有开始。而穿越世界的壁障,目前来看应该只有从那条意识河流出去一条办法……不对,假如真的是这样,如果她没能进入谁的梦境之中,又将怎样去寻找那条河流呢?刚开始来到欧也妮的世界时,她不也是直接从这片白雾被送出去的吗?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办法? 安雅皱起了眉。那条无论什么地方都令她反感恶心的河流包含着巨大的数据流,那些数据似乎都和她有着不知名的关系,虽然上一次泡在河流里的时候,她得到的东西在这个世界上都有些用不到。比如什么电脑杀毒方法,什么两伊战争啊之类的……但是在接触到这些数据的时候,她的的确确是感到了熟悉的。这……又是怎么回事?难道那些东西,的确都是她被剥夺的记忆? 让她失去一切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人到底是谁?操纵她的思想而下达了任务命令的人又会是谁?安雅很确定自己绝不会是个轻易妥协的人,而有能力强制剥夺那一切的人……真想象不到还会有这样的存在。她不愿意做的事,就算死也会反抗,如果她是被迫接受着一切的,灵魂里不会没有丝毫对抗的本能……而且在用别人的身体演戏、改变命运的时候,安雅的心里是真切地存在快感的。 所以说……这一切到底都是怎么回事? 安雅的疑惑并没有持续太久。她眼前的白雾正在收缩聚集着,很快就被压缩成了一个人的形状。但是在纯白的世界里,安雅几乎难以分辨出那个人形的五官。 “你总是这样抗拒和猜度,才会造成现在的一切。”那个‘人’忽然开口了,声音是奇异的悦耳。莫名其妙的开场白本来应该让安雅不悦,她却奇迹般地并没有感觉到任何不对,反倒心生亲近之心。她总感觉着,这个‘人’,和自己是一体的。 “你的感觉没错,我就是你。”那个‘人’说道,似乎还微笑了一下。 安雅皱了皱眉:“你以为我会相信?” “但这就是事实。”那个‘人’说道,声音依然很柔和,“我是为了为你服务才被创造出来的意识,我的一切都以你的利益为主导。你在把自己的所有都交给我保管之前,曾经说过,如果合适的时机没有到来,那么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有可能成为一场空。” 安雅握了握拳。她自己会对自己这么说?倒还真的有这个可能。但是她绝不会轻易地去信任什么意识,哪怕这个意识据说是自己创造出来的。如果“自己”真的想让现在的她去完成一些事情……不,这种想法简直就称得上是荒谬。穿越世界非得要失去记忆吗?她又为什么会把自己所有重要的东西都交给这个‘人’来保管?……她现在的大脑依然有些迟钝,这些东西却也不是看不出来的。 “我知道你怀疑我,我也知道你一直以来都在做些什么。”那个‘人’平静地道。“我被创造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帮助你自己。你了解自己,知道自己究竟会有多少过得去的心坎。我要做的,就是帮你。” 安雅微微扬眉:“帮我?我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是需要帮助的。” “如果你不需要帮助,就不会有我的存在。你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你自己的人,听听我的话怎么样?”那个‘人’语气平板无波地道。 安雅抿唇,沉默了几秒。这个人所说的话,她不会轻易相信。但是知道的越多,所能分析出的内容,无论真真假假,也都是越多的。在她现在什么都还没拿回来的时候,多知道一些东西,总比少知道要好。而且……为什么会发生那些不在她认知内的状况,也是很让人好奇的呢。 “比如说呢?” “比如说,这一次的任务。”那个‘人’说道。 Chapter 23 当安雅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华丽的床幔和灿烂的阳光。她动了动手脚,而后便敏捷地一跃而起。房间很大而且装饰豪华,但是怎么都掩盖不了其中的批量生产一样的暴发户气息……显而易见的,这里是旅馆。有过两次穿越经验之后,安雅对这方面的判断也精准了许多。但是眼下,这并不是她应该注意的主要因素…… 安雅心不在焉地想着,三两步就抢到了梳妆台前。镜子里映出了一名英姿勃勃的青年,一头颜色浅淡的金发、棕色的胡须,一双深蓝的眼睛看上去既有婴儿的纯洁无暇、又仿佛深渊一样的深不可测。他皮肤很白、身材高大,年轻英俊,富有朝气。在那张脸上还隐约可见些狡诈的神情,安雅知道,那是原主贝尼代托所留下的。 ……她在那个空间里只是和所谓“服务自己”的意识交谈了几个小时,外面却已经倏忽过去了二十多年。她还没有来得及去思考应当怎样避免他养母的死亡,在这孩子还未长歪的时候给他相应的帮助,一切就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不说贝尼代托即将做出的谋杀举动,就谈他以前干过的那些事,别说是做苦役今年,就算用命都难以偿还。 伯爵利用他报仇,想达成自己的目的,刚好她也要借着伯爵的手来完成自己的任务……安雅眼神闪了闪。她知道那双镜子里的蓝眸是属于自己的,而每当眸色变成黑色的时候,贝尼代托就会回到这个身体里。她必须尽快脱离这个身体,当然……得获得伯爵的帮助。 和那个所谓的“服务自己”交涉过后不是没有收获的。她半点也不相信那个东西会是自己留下用来辖制自己的,因为只要能掌握在手中的东西,她就绝不会放下。食物和金钱对她来说是必不可少的东西,而记忆也是决不能轻易放弃的。她此前就怀疑自己或许并不是所谓的“怨气”的集合体,刚才从那个东西那里更是证明了这一点——假如她真的是什么集合体,就不会拥有什么慎重到需要交给别人保管的记忆。这样,首先就可以证明出她此前的确是一个完整的人类了。 这个东西口口声声是为了帮她,言语中却颇多诱骗。那些记忆绝不可能是她主动交给对方的,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对方抢走了那些记忆。而且看它的样子,似乎也是拥有完整意识的……安雅心里有个大胆的猜测,她还留有一些前世的模模糊糊的记忆,似乎有什么书里曾经讲过,意识和灵魂是可以完全分开的,*是灵魂的载体,而意识则是灵魂的载体。这么说的话……那个东西或许是想抹消自己的意志,夺取自己的灵魂? 这个想法并不是不可能的,因为那条意识河流里虽然很多时候会让安雅觉得恶心,但上一次的铤而走险不是没有效用的,她在那些极度恶心的情况下还偶尔会遇到暖洋洋的东西,想来那就是属于自己的记忆碎片了。而如果这个想法成立的话,那个东西难道已经做过了许多次这样的事?怪不得诱骗的语气那么熟练…… 安雅的思路渐渐打开。如果是这样的话,它之前没有出现、现在却忽然出现而且是诱哄她而非强迫她,就能看出它现在一定相当虚弱。以自己的性格来说,没准她们之前就曾经两败俱伤过。这也能解释为什么自己脑子里潜意识就觉得对这样的任务非常熟悉了……因为她本来就已经做过,而且相信不止一次!但是某些地方却又非常不熟练甚至不适应,这说明那个东西并不是一开始就跟着自己的,而是半路强插}进来的……他们之前曾经遭遇过什么事么? 现在这种不稳定状况的产生,完全能用系统不兼容这个情况来解释。当务之急除了要开始进行自己的任务,还要谨慎地排除风险。之前言语的试探中已经可以肯定,她们并不是绑在一起的。这样的话,她就有可能吞噬对方或者彻底消灭对方……前者是最保险的一个,那条意识河流里所包含的信息可是令她颇为眼热的。不过想了想,安雅又有些踌躇。她清楚自己的斤两,要想一口气吞并那条河流是不可能的,要是反而沦陷进去那就得不偿失了…… 心里计较了一番之后,安雅下定了决心。 那些仿佛天生就被镌刻在脑子里的原著内容已经可以被确定是那个东西搞的鬼了。它好像一直在试图控制她,甚至还试图用疼痛来强制制止她去思考更多的东西。但是……安雅舒了一口气,她在之前的交涉里已经拿到了一部分的自主权,半是示弱半是威胁地拿回了自己脑袋的权利,现在她无论怎么思考,对方都不能加以窥探了。那东西就算不想答应也得答应她,因为她之前在意识河流里飘荡的时候,幸运地拿到了灵魂和意识绑定的办法。只要她的意识还存在一天,她的灵魂就掌握在她自己的手里。那东西就算想要她的灵魂,也得耐下心来慢慢诱骗。 不过,不得不说,有原著在手还是很方便的。安雅翻了翻书,大略估算了一下自己现在所处的时间。住在旅店,衣衫华丽……这应该是出狱以后吧。就是不知道具体是在哪个时间段了,她该怎么去见伯爵呢…… 忽然之间,她在书桌那边看到了一封被压在玻璃下的信笺。安雅走了过去,抽出那封信,随即就笑了起来。真是刚刚瞌睡就有人送枕头,这封信刚好是一封邀请函,基督山伯爵邀请安德烈·卡瓦尔康蒂先生去他的府邸,以便让父子相见。 父子啊……安雅握了握拳,若有所思。贝尼代托和那位卡瓦尔康蒂先生彼此都心知肚明是假父子,他一直以为自己的亲生父亲就是基督山伯爵,但是偏偏伯爵才知道,贝尼代托事实上是维尔福法官的儿子……这几个父子关系掺杂在一起,还真是有趣啊。 安雅不知道贝尼代托什么时候会醒来,不过做事当然得尽快。她看看信上所说的时间,又对照了一下日历和怀表,时期刚好是今天。 --------- 半个小时之后,安雅坐着出租马车来到了基督山伯爵家。她按照自己的品味用有限的资源装饰了一下仪容就出了旅馆,被仆人领进了一个蓝色的客厅里。她知道眼下伯爵八成就在隔壁的房间里和贝尼代托的“父亲”呆在一起,共同编造着“儿子”和“父亲”的身世……伯爵的局设得挺大,也的确有人买账。就是不知道他是不是会相信自己所说的话,被自己说服改变计划呢…… 过了不久之后,伯爵走了进来。安雅来不及打量他的相貌,立刻站了起来,行了礼:“您就是基督山伯爵吗?” “是的,阁下。”她听到一个略微嘶哑、但十分温柔动人的声音响了起来。这个声音让安雅不禁睁大了眼睛,吃惊地抬起头来——即使记忆有所缺失,但她十分确信,自己一定在什么地方听到过这个声音! Chapter 24 安雅的异样神色实在太过明显,所以基督山伯爵也微微皱起了眉,温和地询问道:“您之前曾经见过我吗?” 安雅本来觉得他的声音很耳熟,但是看到了伯爵的脸,她反而没有什么印象。不过,这句问话倒是一个好的切入口……安雅想了下,笑着鞠了一躬:“您的相貌很面善。” “阁下就是安德烈·卡瓦尔康蒂子爵阁下吧?”伯爵询问道,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一样的味道,引导着人顺着他说话的方向走。安雅的目的却刚好也是让他按着自己所想的方向走,所以她脸上挂着微笑,说道:“如果您说是的,那就是的吧。” 伯爵并没有在意她的回答,而是接着说道:“您带了一封介绍信来见我,是不是?” “不,我并没有把那封信带过来。” 伯爵微微皱眉,继续说道:“哦!这一点也不重要。写信的人有个非常古怪的署名,他叫‘水手辛巴德’,是不是?” 安雅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笑容,她对着镜子熟悉过这具身体,知道什么样的表情最适合表达什么样的情绪:“您说是,就是吧。” 伯爵向前一步,紧盯着他:“我想您和我那位朋友所提到的那个人有所不同。您介意我再仔细看一下您的长相吗?” 安雅点点头,伯爵走向了窗户。窗帘被一把拉开,灿烂的阳光透过玻璃窗倾泻进这个房间。伯爵往回走了一步,安雅却正面朝着他走来:“我来站到这里吧,让您看得更清楚点。” 安雅清楚地看到,伯爵的眉头纠结得更深了,却很快又恢复了平整。他脸上带着一种阴郁的神色,让安雅心里一跳,总觉得说服他不会十分的容易。 站在明亮的光线下之后,整个人理所当然地被看得更清楚了。贝尼代托本人相貌堂堂,光是站在那里就能给人一种仪表温雅、出身高贵的感觉。血脉所带给人的遗传力有时并不是环境能改变的。安雅坦然地和伯爵对视着,因此并没有忽略伯爵因为看到她湛蓝的眼眸而露出的惊讶神色。基督山伯爵见过贝尼代托、并为了自己的复仇目的而将对方从牢狱中解放出来,他当然知道贝尼代托的眼睛是黑色的,恶魔一样的黑色。 安雅眨了眨眼睛,露出微笑:“伯爵,现在您看清楚了吗?” 伯爵是个英俊的男人,即使人已中年,却依然很有男性的魅力。他的脸上带着贵族式的病态苍白,神情和行为动作却都带着一股果决的味道,是个非常有吸引力的男人。在安雅目前的记忆中,伯爵是她所见过的所有男子中最有魅力的一位。无论长相、声音还是气质,似乎都很投安雅的眼缘。 基督山伯爵缓缓说道:“您不是安德烈·卡瓦尔康蒂。” “当然。” “您甚至不是普通人贝尼代托。” “贝尼代托可不是什么普通人。” “但你们二位长得太像了,除了这双眼睛。”伯爵紧盯着安雅,高声叫道,“贝尔图乔!” 忠心耿耿的管家很快就出现在了这间客厅里。当他看到安雅的时候,很明显地露出了吃惊的神情。他忍不住大声喊叫起来:“贝尼代托!” “你给我起了这个名字吗?”安雅镇定自若地看着他,矜持地点了下头,“我记得你,刺杀我父亲的人——在那个夜晚是你把我带出那个花园的。” “天哪。”贝尔图乔喃喃着,脸色苍白。他看起来很难理解安雅话里的意思。“你在说什么?” “难道不是你吗?在那个晚上,寒冷的夜晚,不是你,在我母亲的哭泣声里、在父亲把我埋进花园的土里时挽救了我的生命吗?”安雅语气平静,湛蓝的眼睛看起来十分真挚,“我记得你。你叫贝尔图乔吗?” 贝尔图乔惊慌地看向伯爵,伯爵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于是这位仆人默默地从这间房子里退了出去,他的手简直发抖到连门都关不好。 伯爵唰地合上了窗帘:“您不是贝尼代托。您是谁?” “你可以叫我安雅。”安雅说道,对现在这种谈话的节奏感到十分满意。 “这听起来是一位女士的名字。” “我的确是一位女性。”安雅缓缓地道,“我不知道应该如何取信于您,但我现在唯一可以做的似乎就是获得您的信任和帮助。您应该也已经注意到了吧,我的眼睛是蓝色的,而贝尼代托的眼睛是黑色的。” “您知道很多事。可以告诉我您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吗?” “我们每个人都是命运的奴仆,而这奴仆偶尔也可以掌控命运。您无疑就是能掌控命运的那个人;而我,恰巧得知了一些命运的走向。”安雅微笑道,“虽然没有我,仅凭您自己就可以完成全部的复仇计划,但在这个计划当中,我和您的意愿是一致的,但我认为您的手段太过温和了。” 基督山伯爵直视着她,那双黑漆漆的眼睛令安雅感到了压迫。但对视几秒钟之后,伯爵却又低下了头,说道:“您知道多少有关我的事?您又是凭什么断定我的手段太过温和的呢?” 不等安雅回答,他又继续说道:“您见过贝尔图乔,他却不知道您的存在。您称呼维尔福法官为父亲,那么您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吗?” 跟着他的话回答就输了。安雅思考了几秒钟,做出了决断。伯爵的性格和经历让他注定不可能按照别人的意愿去生活,安雅的说法估计也很难对他产生什么影响。伯爵做的是伯爵的,安雅做的是她自己的,动手的人不同,结果当然也不同。安雅心里隐隐察觉到了一个事实,由她动手让渣男感到痛苦和由别人动手的结果是不会一样的,她能从中得到的利益也是不一样的。 伯爵要对付的主要是维尔福,这一点安雅并不打算跟他抢。只要确定了各自的利益,接下来的说服也就变得容易多了。 所以安雅开口道:“他们以为我是个婴儿,却不知道我只是寄居在这具身体里的一个游魂。我来到这个世界的使命就是令一些人跌下顶峰,让他们从踌躇满志的当权人物变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我的目的和您是一致的。” “我并不需要什么帮助。”伯爵说道。 “您不是曾经发誓要代替上天去报答善人,而又要代替复仇之神去惩罚恶人吗?”安雅的声音柔和起来,带着隐隐的蛊惑,“您在狱中的时候,我来到了这个世界。因为一些错误,我在这具身体里沉睡至今,而现在我重新苏醒,将要协助你,和你一起达成我们共同的目的。” 昏暗的光线中,伯爵的脸色却显得一片煞白。“怎么,”他说,“我在伊夫堡的监狱里曾十年如一日地对上天祈求,请求上帝对我稍加仁慈,上帝却对我置之不顾;现在我终于拥有了复仇的实力,你却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一点小小的意外而已。而且,您凭什么认为我是上帝的使者呢?”安雅微笑着,却没有再使用催眠的能力。有些时候需要点到即止,不然会适得其反。 伯爵高声说道:“难道你是恶魔的使者吗!” “除了恶魔,又有谁站在您这一边呢?相信我吧,不管我是恶魔还是天使。因为我同样也需要您的帮助,我的生死掌握在您的手中。我来到这个世界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惩罚一些人,当我的目的达成之后,我自然就会从此离去。我们利益相同,而我甚至要依附于您。我认为您的手段太过仁慈,而您难道不想看到他们原本应当有的报应吗?让我来吧。我们一起来达成这个愿望。”安雅上前一步,伸出了自己的手。 伯爵和她又对视了很久,终于也伸出了自己的手。他的脸色像是吸血鬼那样苍白,却英俊而儒雅,令人不由自主地就想要跟随他。他的手十分冰凉,安雅知道这是吸食大麻精又很久没得到休息的后遗症。但伯爵十分精通药理,即使身体已经成了这个样子,五十岁之前他的健康都是能够保证的。 安雅忽然自嘲地扯了下唇角,她关心伯爵的身体健康干什么?即使他的声音听起来是那样的耳熟而动听,相貌却是那样的陌生。他们应该从不相识才对。 伯爵握了握她的手指,然后后退一步,彬彬有礼地问道:“您的名字?” 安雅弯了弯眼睛,微笑起来:“安雅——你可以叫我安雅·温莎。” Chapter 25 安雅完全看得出来,伯爵对她的话持有着怀疑的态度。这很正常,因为她毕竟是个陌生人,并且现在正呆在他仇人儿子的身体里。更何况这种事情有些太神乎其神了,带着点玄幻的意味。人们往往都会相信世间有上帝的存在,但当上帝真正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他们却往往会怀疑这只是个假象。有句话不是叫做“叶公好龙”吗?这种态度无论应用到哪方面都很合适。 “您无法对我解释自己是怎样来到这样一具身体里的吧?”伯爵问道,审视了她几眼。安雅神情自若地回答道:“或许在某种程度上我能够解答,但是会出现在这样一个人的身体当中,出生在那样的环境,又沉睡了这么久的时间,醒来就看到命运的宠儿站在我的面前——这的确是无法解释的。” “您把这叫做命运的宠爱吗。”伯爵的脸上带着阴郁。 “不管您自己是怎样以为的,对于我们而言,您的确得到了命运的宠爱。”安雅漠然地道,“想要得到,就必须先去失去;这是世间通用的准则,也是唯一被命运始终奉行的等价交换的原则。您失去了自由,却得到了知识;您失去了爱人,却得到了财富;您失去了青春,而将会有更多的东西等待着您。” “您说这是等价交换?” “或许这在您看来并不是——因为对于人类而言,甚至对我而言,情感,亲情、友情和爱情,这些精神上的财富往往比物质要重要得多。但是不可否认的,我们无法使精神独立于物质而生活。那么又为什么不去让物质上的满足来增加我们精神上的幸福呢?您或许会痛悔自己当初的决定,认为自己失去的将不可再回来;但是实话跟您说,您最终仍将获得满足,因为人不可能一辈子将自己陷入痛苦当中。” “那也得有个能将他拉出泥沼的人才行啊。”伯爵微笑着,用一种感叹似的声调道,“您似乎对我的事情知道得特别多。” “我从来不打无准备的仗。”安雅用肯定的口吻说道。 “那好,请您先奉陪我来打一场仗吧。”伯爵后退几步,走到一副画前。他按了按一个机关,画边缘便露出了一个小缝,刚好能让人看到里面的情形。 “您知道这里面的人是谁吗?” 安雅站在他身边,透过那个缝隙向里面看去。那是一间装潢格调相当高雅而朴素的客厅,里面正站着一个男人,穿着一身看起来非常土气的衣服,年纪很大了。他有一个瘦小的头颅,头发雪白,灰色的胡子很浓密。有原著做底子的安雅很容易就能辨认出来,这个人就是贝尼代托所谓的父亲——伯爵找来的一个演员。 “演一场戏就能得到五万法郎,您真心善。”安雅感叹道。五万法郎啊!别说是放在葛朗台家了,就算是放在安雅手里,这都是什么概念! 安雅敢确信,如果葛朗台老爹有幸穿越到了这个世界当中,看到那些财宝,他会宁愿趴在那些财宝上再死一次的。 “如果您成了我的同盟者,您得到的会比这多得多。”伯爵说着,鞠了一躬,“接下来请去帮忙演一场戏吧,帮我打发掉这位演员。” 安雅估量着时间,感觉贝尼代托还没有那么容易醒来,于是点了点头,微笑道:“放心吧——您不会看到比我更加合适的人选了。您希望达成什么目的?是让我快点结束,还是拖一拖?需要我和他达成同盟吗?” “不用和他说太多,”伯爵简洁地道,“其它的随您安排吧。只要演一场认亲的戏码就行了。” 安雅点点头,走了出去。反正有原著打底,把这位“卡瓦尔康蒂”先生给打发走还是很容易的。不过要想动作快一点……似乎就需要动动脑子了。 “少校先生”听到了她的脚步声和门响,站起身来向她看去。安雅正如贝尼代托所做的那样,热情地高声喊了一句:“啊!我亲爱的爸爸!真的是您吗?” 老头神色很郑重:“你好吗,我亲爱的儿子?”他眼里含着一抹狡猾之色,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 安雅有意站到了背光的地方,把自己眼睛的颜色遮挡住——万一贝尼代托回来了,也不至于让人怀疑他的身体里还住着一个灵魂。她用同样郑重的口吻说道:“经过这么多年痛苦的分别后,现在又重逢了,这多么让人快活!” 老头用感动的语气说道:“真是这样,经过了这么多年的分别。” 安雅看着他,又翻了翻台词——原著里的安德烈是假借拥抱的机会和少校私语的,但安雅一直很厌恶和别人的肢体触碰,更何况这老头的奸猾实在不怎么讨人喜欢,所以她想了想,直接跳过了这一段,说道:“真难得,我们又团圆了,接下来您会陪着我吧?” “哦,关于那一点,我想,亲爱的儿子,你现在一定是在法国住惯了,快把它当做你的祖国了吧?” “实际上,一想到要让我离开巴黎,我就难过极了。您也一定很思念自己的祖国吧?” “是的。”老头说道,“我是不能长期离开卢卡的,得尽快赶回意大利去。” 安雅思索了一下,那些出生证明什么的之后再找伯爵要就行了,如果贝尼代托有什么疑惑也可以请伯爵帮忙打掩护。虽然只是第一次见面,而伯爵很明显地对她存在怀疑,但是安雅却莫名地对他充满了信心,认为他会帮助自己。 这种信心是从哪里来的……真是太奇怪了。安雅心里暗自皱眉,她可是从来不会相信任何人的,只有把握在自己手里的东西才不会出现预料以外的结果。 卡瓦尔康蒂少校看到安雅的皱眉,试探性地说道:“你的身体还好吗,我亲爱的儿子?” 安雅直言不讳地道:“哦,我好得很,自从知道您是我的父亲开始。老实说吧,父亲,您拿到了多少报酬?” 安雅声音压得很低,说得也很快。那纯正的意大利语让那老头的脸上出现了一种狡诈的神色:“您在说什么呀?” “我把事情说得明白点好了,毕竟时间有限。”安雅有意向那扇门看了一眼,表示她是在指伯爵不知道什么时候要进来,要谈话得尽快。卡瓦尔康蒂少校果然领会到了她的意思,语气倒是很高深莫测:“请你把你的意思解释一下吧!” “不用紧张,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而且我们说的都是意大利语。老实说吧,我已经猜得到了,您手里有封信吧?他们是不是在信里许给你了荣华富贵、晚年无忧,只要你过来演一场戏?你是不是很好奇那个人是谁?告诉你吧,那个人就是我真正的父亲。”安雅用笃定的口吻说道,而这语气无疑说服了眼前的人。 少校露出了了然的神情:“那么,他们付给了我五万法郎。” “好极了,我也拿到了这么多。” “既然你是真正的儿子,又为什么会到这里陪我演戏?” 安雅语气阴郁:“因为某些原因,他现在不能认我,当然只能先给我造出一位父亲。您看得出吧?他的权力究竟有多大。伪造那些出生证明和结婚证,在意大利是要服苦役的!” 少校却用一种心知肚明的语气道:“但是,总要有一个人上当受骗吧?” “这有什么关系呢?全巴黎的上流社会都会上当,只要我们能得到好处就行了。”安雅的脸上露出狡猾的神情。 少校思索着,说道:“不,这并不公平。我陪您来演戏,我能得到什么呢?” “五万法郎,而且您很快就要回去了。别忘了,我是要在这里呆到最后的。” “嗯——那么——这个与我们无关吧?” “一点不错,我正想这么说。我们把这出戏演到底吧,闭着眼睛干就行了。”安雅念着台词,默默地感慨了一下自己功力的高深——原著里写了几千字的对话,她这里几句话就解决了。虽然未免有剧透,不过还是能圆得回来的。 “我一定会把自己的角色演得好好的。”卡瓦尔康蒂少校说道。 安雅微笑起来:“我对此丝毫不怀疑,我亲爱的爸爸。” 少校上前一步,打算给儿子一个拥抱。安雅紧急地转过身,不让他看到自己的瞳孔。不到一秒种的时间里,门就被打开了。安雅顺势迎了上去,说道:“伯爵,我真感激您。” 伯爵说道:“啊,看来你们对幸运之神的安排都并不失望。” 少校说道:“当然,我再不会比这更感到满意和幸福了。” 基督山伯爵道:“那么,接下来我们还有一桩事情要安排——事情有点唐突,不过是一个邀请。” Chapter 26 伯爵所说的自然就是有关欧特伊宴会邀请的事情。安雅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能一直呆在贝尼代托身上,那么贝尼代托对伯爵而言就依然存在着利用价值,所以当着卡瓦尔康蒂的面,伯爵有意给了安雅一张支票,表明自己对安雅的重视之意。这样万一两人后面又接上了头,伯爵的计划也可以拐着弯地接着实行。 安雅当然也乐于配合他。两人齐心协力地演了一场好戏,伯爵送走卡瓦尔康蒂之后,就开始正式和她讨论她的问题:“方才听您的语气,您只是偶然附身在贝尼代托身上的?” 安雅笃定地点点头。伯爵既然这样问,一定是有了什么想法,所以她顺着又托出了一些事情:“我本来应该是在一个女孩身上的,可是这一次,因为一些意外……” 基督山伯爵了然地道:“意外总是会常常发生的,无论是乞丐还是王子。” “正如我们无法预料海上的风浪一样。”安雅随意地坐在沙发上,姿态潇洒,并没有露出女孩的扭捏。伯爵的眼中倒是出现了些许欣赏和讶色。他接着说道:“但是我们却可以通过星座和天气判断一二,不是吗?冒昧地询问一下,您总是会停留在少女身上吗?” 安雅好像隐隐猜到了什么。她握了握拳,迎上他的目光:“我会停留在需要复仇的人身边……而您知道,被男人所辜负的少女总是永远都不嫌少的,不是吗?” 伯爵思考了一下,缓缓地道:“这么说的话,我想我这里有一个很适合您的选择。您知道海黛吗?” 安雅吃惊地看着他,半晌才笑了起来:“当然。”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一位少女最适合安雅附身的话,那么那个人选无疑就是海黛了。身为曾经的希腊名至实归的公主,阿里·铁贝林与著名的美人凡瑟丽姬唯一的女儿,海黛无疑算得上是《基督山伯爵》里命运最为悲惨的人了。她或许并没有遭受过什么无处不在的折磨,却从一位公主沦为了待价而沽的女奴。从金枝玉叶一举跌落奴隶的生活,即使看在她的相貌上,奴隶贩子并没有让她吃什么苦,但是从小被用女奴的标准调|教的海黛无疑已经不可能再高高在上下去了……环境也许不能动摇人的心志,却最能打磨一个人的气质。海黛在只有四五岁的时候就被以奴隶的标准教养了,即使她相貌再过美丽,性格再过柔顺,气质再过神秘,却终究不过是为男人所打造出的玩物而已。 就算基督山伯爵后来救了她,又能怎样?海黛的性格已经完全定型了。正如她后来对基督山伯爵所说的那样,她爱基督山伯爵,爱他给她安排的那样甜蜜的生活——如果让她离开他,她就会死。 基督山伯爵的意思安雅大概明白了。但是她考虑了一下措辞,委婉地道:“恐怕您的愿望并不能就这样实现,因为即使要改变她的命运,海黛也并不是适合我去做这种事情的人。” 基督山伯爵露出一个疑问的表情。安雅继续说道:“虽然如果能借用她的身体,当然会是最好的选择。但是您会愿意看到这样一位公主周旋在男人中间,充满心机地去利用他们吗?” 这话无疑是托词。安雅乐意去在虐渣男的同时给那些女子一个幸福的机会,但也要对方能把握住才行。更何况,在经历了罗莎蒙德的事之后,安雅对这种善良而高雅的女子已经敬而远之了——谁知道她们会不会为了自己的爱情而背后捅她一刀呢?即使并非她们所愿。 海黛当然是个好选择,但安雅在还能奢望其他选择的时候,是绝不会考虑她的。因为海黛并没有求助除了伯爵以外其他人的念头,而安雅如果不能强制性地夺过她的身体,就永远不能避免重蹈覆辙的可能。如果她真的像上次那样被排斥出去,难道要一辈子呆在这个世界里吗?那个东西恐怕也是打着这样的念头吧,把她留在某个世界里,让她的意识逐渐薄弱,然后借机夺取她的魂魄作为宿体吗? 伯爵微笑起来:“我现在明白您的意思了。”他站了起来,安雅也跟着他站起。“不过,您要先见一见她吗?” “用这男人的身体?” “不必担心,海黛是不会爱上您的。” “……”安雅一时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伯爵这是在开玩笑吗?!好冷!! 其实仔细想起来,在这本书里除了海黛似乎还真没有什么符合条件的人。如果说是梅塞苔丝,但她和伯爵的姻缘完全是被马尔塞夫拆散的,而马尔塞夫娶了她之后也是对她百依百顺,给她最好的生活。她等了未婚夫一年,却又守不住嫁给了表哥,后来又敌不过内心的愧疚和对儿子的挂心,去找初恋情人让他放过自己的儿子……以一个女人的角度来看,她的行为似乎并不过分,一切都是命运的作弄。女人的内心总是脆弱的,命运却又总是热爱捉弄脆弱的人。 而要说别的人,瓦朗蒂娜肯定不行,那位腾格拉尔小姐呢,干脆就是个蕾丝边。万波的情人完全是自作孽,腾格拉尔夫人倒是被情人摆了一道,但她曾经做过的事情实在难以让人对她产生同情……倒是圣·梅朗小姐值得同情,被闺中好友夺走了丈夫。可是原著里对她笔墨不多,而且她早就死去多年了,安雅总不能上一个死人的身吧? 既然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好的人选,那么不如跟着基督山伯爵先见见海黛再说……实在没有办法的话,也只能选择她了。不过,如果贝尼代托的灵魂就此消散,永远醒不过来的话,安雅倒也不介意使用男人的身体去进行一次任务。毕竟是腾格拉尔夫人和维尔福检察官的儿子,贝尼代托的相貌真是英俊,就算是苦役,也没埋没了他五官与生俱来的精致。看着这张脸,也不至于让安雅觉得厌烦。 伯爵带着安雅走出客厅,贝尔图乔正在外面候着。伯爵问道:“夫人在做什么?” “她正在房间里弹琴,老爷。”贝尔图乔回答着。 伯爵说:“告诉海黛,我马上就去和她一起喝咖啡。告诉她,我希望她允许我介绍我的一位朋友和她见面。” 贝尔图乔鞠了一躬,先行离开了。伯爵带着安雅慢慢走在后面,说道:“她是位可爱的姑娘,温莎小姐。” “您怎么不说她身份高贵呢?” “我以为您完全能理解她的身份。温莎这个姓氏可不多见。”伯爵说道,再次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假如您寻找不到合适的人选,难道就要离开这个世界吗?” 安雅摇摇头:“命运的安排总是千奇百怪。” “您难道不是复仇女神的下属吗?” “不,我是魔鬼的使者。” “这真是一个离奇的故事,不过好在十分有趣。”伯爵说道,目光称得上是锐利地扫了安雅一眼,“您不介意我把这件事情告诉海黛吧?” “假如您有您的理由,那么就请随意吧。”安雅淡淡地道。她本来就没指望一口气取得伯爵的信任,所以对他的试探也是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个时代可没有什么美瞳,但眸色的变化也并不是不存在的。要想真正地取信伯爵,还得拿出切实的证据才行。 刚刚想到这一点,安雅忽然发觉自己的手脚有些不听使唤了,右脚停顿了一下,顿时摔倒在地。伯爵回过头,低身预备扶起她:“您还好吗?” 安雅抬起头,左手不受控制地挥舞了一下。伯爵退开一步,探究地看着她:“卡瓦尔康蒂先生?” 安雅心里一惊,嘴却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喉间发出陌生的音节:“我……” 安雅惊出了一身冷汗。她原本只是猜测自己能控制这具身体的时间不长,却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贝尼代托真的回来了! Chapter 27 这是一间装饰相当奢华的内室,名贵的珠宝和古董将这里点缀出一种奇异的东方风情。伯爵步履匆匆地掀开门帘,走了进来,并没有叫女仆去通知她的女主人。这种情况让那正坐在室内的年轻姑娘诧异地半坐起来,手肘撑住身子,另一只手却掩住了嘴唇,露出一个兼具惊讶和甜蜜的微笑:“欢迎你的到来,我的主人——原谅我,因为这还是头一次,所以我有些不知所措了。” “很抱歉,这是我的疏忽,海黛。”伯爵说道,亲自动手将怀里抱着的青年放到一边的椅垫上。 年轻的姑娘笑了起来。她穿着一件华丽的服装,银线滚边,珍珠座扣,珍贵的丝绸和精妙的裁剪让这件衣服焕发出了极其美丽的光彩,然而这光彩却完全无法掩盖海黛本身的美丽。她有着一种似乎不属于这人世间的美丽,皮肤光洁而白皙,身材的每一个地方都比例完美。假如她静止不动,一定会有人将她误认为是大理石雕刻而成的。青春的色彩令这姑娘显得更加耀目。她像个真正的公主,没人想到她会是一位女奴。 “我怎么会因此责怪你呢?我为此感到非常的欣喜,因为这代表你仍将我当做你的女奴。”海黛的声音十分甜美,音节明快,眼底丝毫不带阴翳。“难道你不是我的主人,而我不是你的努力吗?随便你怎么对待我好了,只要你不这么规规矩矩地对我说话,我就非常高兴了。” 她的情意简直已经不需要语言和动作,只消一个眼神、一个似有似无的叹息,就足以令人感到心醉。这种技巧是每个女子都渴望去掌握的,而海黛具有着天生的优势——她年轻,靓丽,美丽的容颜让她能更轻易地打动人心。就连伯爵也不得不为之动容:“你已经自由了,海黛。我记得我们讨论过这个问题。” “自由。”年轻的姑娘叹息一声,半是埋怨半是撒娇地道,“您总是对我说这个词,但它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呢?如果自由就意味着要离开你,那我宁可永远作你的奴隶。大人,你带了一个昏迷的人来见我?” 对于她能如此之快地把话题转移到伯爵希望的地方,伯爵既觉得欣喜,又忍不住对她升起怜悯之心。作为一位高贵的公主,海黛却必须学会看人眼色生活,而这种处境完全是他们共同的那个仇敌所导致的。他便也不再多说,进入了正题:“你看他,觉得他英俊吗,海黛?” 海黛端详着那个昏迷的青年,答道:“他很俊美,但还比不上你。” 基督山伯爵知道自己在海黛心中的地位,于是对这种赞誉也只是一笑了之:“美好的外表下可能隐藏着一个恶魔。” 海黛问询地看着伯爵:“他是个坏人吗?” “听着,海黛。”伯爵发现躺在垫子上的那个人有醒来的迹象,不再多做解释,而是直接问道,“如果我因为某件事情需要杀死这个青年,结束他年轻的生命,而后又要利用你本人的身体,去帮助我们达到一样共同的目的——你会同意吗?” “哦,大人!”海黛大声说道,黑眼睛里焕发出了喜悦的光彩,“我从里到外,哪里又不是你的呢!如果你愿意,尽管处置我好了!” “你就不问问原因吗?” “如果能对你有帮助,我的答案一定是:‘是的,大人。’这一点无须怀疑。”海黛肯定地道。 得到了她肯定的答案,伯爵微笑起来。他信任海黛,正如海黛信任他一样。“我放在你这里的手枪,你还留着吗?” “就在这里。”海黛从身边拿起一只袋子,递给伯爵。 伯爵有些惊讶:“你就把它放在身上吗?” 海黛唇边含着微笑,带着令人动容的信赖与情感说道:“我会时时刻刻带在身边,因为这是你的东西!难道作为你的所有物,我不该和你其它的所有物一样融洽相处着吗?” 伯爵后退一步,叹息般地道:“海黛……”他从手袋里拿出手枪,端详着那柄为女士而设计的小巧枪支。那上面甚至还镶嵌着珠宝,但没人会小看这样东西的杀伤力。海黛背过他,双手捂住耳朵。地上的青年呻}吟了一声,似乎正要苏醒。伯爵用枪口对准了他的太阳穴,扣下了扳机。 鲜血在蓝色的椅垫上洇出了一朵靡丽的花。 --------- 措手不及地被夺走了控制身体的权力之后,仅仅是片刻的意识迷蒙,充满了迷雾的空间就再次出现在安雅的面前。 安雅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如今的状况。她的思维一向很冷静,现在也是一样。就算从出生开始,安雅就附在了贝尼代托的身上,但她在这个世界的身份绝不可能是贝尼代托。不管那个自称是她自己的意识说得是如何的天花乱坠,有一点它恐怕并没有料到——虽然安雅失去了记忆,但是有些东西已经被深深地铭刻在了她的灵魂之中。 她曾经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她能在无数的“名著”世界中穿梭,目的是以一己之力而改变既定的命运,简而言之就是虐渣男;她在每个世界的凭依必定会是命中注定要被渣男耽误的女子,而不会是其它。 这不像那些奇奇怪怪的暗示、给她某些思维所上的枷锁或是莫名其妙出现在脑海中、像是天生就存在那样给她提示的所谓“原著”,是真真正正完全只属于安雅的意识,就像是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名字是安雅一样。而那个东西,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她,它的目的也绝不在于帮助她,除非她对它俯首帖耳……安雅微微垂眸,平静地道:“你在的,对吧?” 白茫茫的雾气飘渺着,没有一丝的声音传来。就连安雅的声音也仿佛石沉大海,听不到回声。但她却没有放弃,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一定还在这里。刚才的事情你应该也已经看到了吧?伯爵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一定也比我清楚。我没办法一直掌控那具身体,而为了消除后患,你觉得伯爵会选择什么样的做法?” 雾气里好像传来了一声轻微的哂笑。安雅握了握手掌,声音平静,像是在叙述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情:“如果我无法回到那具身体里,甚至无法长期掌控贝尼代托的身体……却又能时不时地出现在外面,那么他会杀死贝尼代托。” “你这么确定?”那个声音终于响了起来,一团雾气慢慢聚拢,合成人形。那团模糊的形状慢慢定格的时候,安雅简直恶心得想反胃。和西方人相比足够娇小的身材和东方式的五官,就算没有颜色,也能看出它是在模仿安雅自己的样子。 它以为这样就能让安雅相信这是她自己意识的一部分了吗?别开玩笑了!一直以来都累计在心底的怒气充盈起来,安雅冷冷地扯开嘴角,声音依然轻柔而平缓:“你不就是‘我’吗?难道你还不知道我的想法?” 那团人形沉默了。安雅的声音更加轻柔了:“就算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这也是非常危险的……如果我真的被杀死了,接下来又怎么办?你知道,我之所以会在这些世界里来回穿梭,为的就是改变命运。可是这一次我不但附身到了一个男人身上,还根本无法和他沟通,更别提怎么用他的身体了。假如就这样被人杀死……” “这只是一个意外。”那团人形立刻说道,“你之所以会来到这个身体上,只是一个意外而已。只要找到了合适的宿体,你的灵魂就能得以保留。” 安雅暗中冷笑。一句话就露了原型,看样子它的水平也不怎么样。灵魂能得以保留?恐怕它也是害怕如果安雅的灵魂消散了,它就会失去宿体吧……不是安雅自己的意识,却又依凭安雅存在着;曾经吞噬过许多记忆,又能提供“原著”这种东西作为参考……安雅总觉得,记忆力好像有什么东西很符合对它的描述……会是什么呢? “可是就算找到了合适的宿体,我又怎么转移到她的身上去呢?”安雅询问道。这是她最关心的问题。她知道,如果在附体期间任务失败的话,自己的意识就会被囚禁在某个角落中,直到人物的寿命终结。这次的意外虽然是那个东西一手导致的,但如果它能够提供转移宿体的方法,那么是否就说明,在其他的世界里,她也可以利用这种方式来转移?就像是在上个世界的时候,如果她能选择放弃罗莎蒙德的身体而附身到简的身上,恐怕最后也不会失败……虽然命运仍然得以改变了,但安雅的目的可以说并没有被达成。 她最关心的地方还有一点,那就是这种转移是否有限定的对象,比如是否一定要转移到被渣男所牵连命运的女子身上……如果不是的话,那她的选择无疑就多了很多。不过那样的话,挑战性也随之减少了很多。安雅现在很想从那个东西口中知道确定的答案,不过恐怕它是不会那么容易松口的。 那个东西果然对此避而不谈,说道:“如果有合适的宿体,我会对你进行提醒,然后帮助你进行转移。” 安雅心里很恼火,却对这种状况无可奈何。虽然现在还是两败俱伤的情况,但那个东西的能力无疑比她要多得多。如果她能得到更加强大的力量就好了…… 正在这个时候,安雅忽然感到了一阵晕眩,刺骨的灼痛好像要从太阳穴里钻出来一样。她用力晃了晃头,皱眉道:“这是……怎么回事?” 话音未落,眼前的场景就忽地一变,充斥着白雾的空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间装饰奢华的房间。伯爵拿着一柄小巧的手枪站在那里,脚边躺着死去的贝尼代托。而在房间的另一端坐着一位年轻的希腊美人。安雅意识到,那就是海黛。 伯爵好像感觉到了她的存在一样,走到一面镜子前,掀开了上面蒙着的绸布:“假如你还在这里,温莎小姐,现在有一位女士愿意献出她自己作为你的容器,而你是否答应在不伤害到她的前提下,获得她的身体并帮助我?” 伯爵的声音很平静,但也不难听出里面含着的一丝颤抖。他绝不会是第一次杀人,但是……和所谓的“恶魔”做交易这种事,恐怕还是头一次吧。 安雅尝试着走到镜子面前,镜子里当然空荡荡的,照不出她的影子。她又转过身,看向那位希腊美人。海黛的脸上含着吃惊的神色,美丽的面容却带着别样的魅力。就算她只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也有着令人一见倾心的魅力。 但凡女子,无不都希望自己能够容颜美丽。在面对海黛的时候,安雅也禁不住地想,如果她真的能拥有海黛这样美丽的容貌就好了。 那个声音响了起来:“发现合适的宿体,请问是否进行附身?” 安雅一怔,心中那种熟悉的感觉越来越大。她垂眸思索了一会儿,淡淡地道:“是。” 她好像……知道它是什么了。 Chapter 28 即使失去了全部的记忆,有些东西也是一直被铭刻在意识深处、未曾失去的。安雅模糊地记得自己来自现代,又从那条记忆长河当中得到了一些零散的知识……虽然还无法对这个一直以来都在控制她的东西做出准确的定义,但是现在,安雅已经大概能判断出它是什么样的存在了。 必须依靠人类的灵魂而存在、能修改并掠夺人的记忆、擅长蛊惑人心和给出选择,还有着庞大而精准的意识海,或者不如说是数据库……虽然说拥有自我意识这一点有些令人诧异,不过假如安雅的判断没错,它应该是一个她曾听说过甚至遇到过不止一次的东西……但是,它绝不是从一开始就在她身上的。安雅的直觉告诉她,她之所以能够穿梭在世界当中,凭借的并不是这个东西…… 虽然还弄不清楚这东西的名字,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这东西的本职功能是交换,很可能在衍生了自我意识之后,它还具有发布任务的能力,就像那个交给安雅虐渣男任务的存在一样……它拥有常人所不能拥有的力量,可以控制并导致穿越,甚至可以让她选择附身的对象……安雅忍不住想,假如这东西发现自己一时半会还无法压制住她的意识,那它是会选择用那种力量来引诱她呢,还是干脆会用那种力量跳跃到其他人的身上?她倒是希望是前者,这样最起码可以保证意外在掌控之内。 她以前应该也有着力量的,不然凭借着这东西的实力,又怎么可能沦落到现在这种苟延残喘的地步?以前的东西,得慢慢地拿回来才行……安雅思考着,微微蜷了蜷手指。在感受到了熟悉的人类体温之后,她睁开了眼睛,控制新的身体慢慢地坐了起来。 伯爵正半跪在她面前,观察着她的动静。在安雅坐起来之后,他站了起来,神色从关心恢复到彬彬有礼的样子:“温莎小姐?” 安雅露出一个微笑,活动了一下胳膊,把手指伸到自己面前。纤长的手指根根白皙如玉,从小就被香料和丝绸供养起的皮肤比一般的西方人细致许多,甚至比一些东方人都显得细腻。指甲被修剪成圆圆的形状,像是贝壳一样覆盖在手指尖,上面并没有涂着什么颜色,粉红的肉色却洋溢着青春的气息。只看这么一只手,就能让人感觉出,海黛应当是个多么风华绝代的美人。 伯爵后退一步,问道:“您对这具身体还满意吗,恶魔的使者?” “我无法述说自己的满意程度,就像我无法对您表达自己的感激一样。”安雅说着,自然而然地靠上了椅垫,双腿并拢,微微蜷了起来。她的姿态太过自然,气质又和海黛一模一样,这幅样子几乎能以假乱真,就连伯爵的眼神也禁不住恍惚了一下。不过很快,他就从迷茫中清醒过来:“您的姓氏真的是温莎?” 安雅诧异地微笑起来:“您在说什么?” 伯爵低声说道:“我现在开始相信您是恶魔的仆人了。” 安雅想了想,说道:“我看您现在心神不宁,恐怕也没办法商量更多的事情。不过我想说的是,既然现在的局面已经无法改变,那么为何不顺着这种局面来前进呢?”她向伯爵伸出了一只手,声音轻柔,“来吧,您是海黛在这世上最信赖、最亲近的人,您应当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伯爵半跪在地上,亲吻了她的手:“是的,我的公主。”等他站起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恢复了之前的样子,镇定自若又风度翩翩。 --------- 不知道是不是对伯爵声音的熟悉感作祟,安雅一直对他抱有着很大的好感。她一向很欣赏这样的男人,心志坚定,总是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而且会为了那个目标而不断地努力。最关键的是,伯爵并不是圣约翰那种把情感和理智完全分离的人,而是在他意识到自己的仇恨必将影响自己的一生的时候,能够果断地将自己的一切都押注在报仇上。虽然他是为了恩仇而活,行为却毫不拖泥带水,一直十分果断,这是最让安雅欣赏的地方。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伯爵并没有急着让安雅参加到他的复仇计划当中。在他完全冷静下来之后,曾经和安雅进行过谈话,其中心自然是围绕着复仇方面的分工的。伯爵自然希望自己能够亲自向他所有的仇人复仇,但安雅的目标中却也包括那些人。 基督山伯爵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他不可能把自己的仇敌拱手相让。安雅想了想,对他说道:“事实上我们只是目标相同,但目的并不一样。您完全可以把我当做棋子参与在您的计划当中。” “您是让我把海黛当做棋子,温莎小姐?” 安雅心平气和地道:“我知道您的意思,但现在我不得不使用海黛的身体来达成自己的使命。您也已经看到了,除非死亡,我无法从一个人的身上自由解脱。您会愿意看到海黛死去,或是一辈子不能够醒来吗?您所注意的是内心,而非这表面的铁贝林血脉,我的朋友。” 基督山伯爵叹息道:“我明白。”他深深地凝视着安雅,“您愿意发誓不伤害海黛的身体甚至灵魂,在不妨碍我计划的同时来完成您的任务吗?” “我发誓海黛将完好无损地归来,在一切都尘埃落定之时。”安雅举起手,认真地说道。 伯爵思忖了一会儿,说道:“几天后在欧特伊有一场宴会,我希望您能作为我的女伴,在那个时候参加。” “欧特伊?您打算拿卡瓦尔康蒂怎么办?” “只要有钱,演员总是不缺少的。您放心吧,我找到了一个更合适的人选来做件事——而且估计不会再有比这更加合适的人选了。我再次向您询问,您的目标包括维尔福检察官、马尔塞夫伯爵、腾格拉尔银行家以及德布雷先生吗?” 背弃妻子又意图杀死亲生儿子、包庇罪犯的维尔福,为了一己私欲而背弃主君、卖掉恩人的儿女、诬陷表妹未婚夫的马尔塞夫,因为嫉妒陷害同事又因为钱财出卖女儿婚姻的腾格拉尔,因为钱财和肉|欲而成为腾格拉尔夫人的情人,却又因为名声和钱财抛弃她的德布雷……安雅微笑着:“您还少算了一个,卡德鲁斯。他杀掉了自己的妻子。” 如果没有安雅的打岔,卡德鲁斯自然会得到他应有的报应,甚至每个人都会因为他们的作为而受到惩罚。但安雅现在不得不参与到基督山伯爵的复仇过程当中。有一个形象的比喻可以用来形容她的作为,那就是分一杯羹。伯爵在复仇事件中未必能得到什么好处,但安雅直觉,她自己是一定能得到某种好处的。 伯爵看着安雅:“您知道些什么吗?” 安雅直言不讳地道:“您把卡德鲁斯救了出来,就是为了让他去找贝尼代托吧。贝尼代托一定会想办法将他杀死,以绝后患。但是现在贝尼代托本人已经死去了,您又打算怎么做呢?他一定会认出来假的贝尼代托的。他毕竟是为了钱财而杀死了自己的妻子,让我来给他应有的报应吧。” 芊芊玉手正执着一柄长长的烟斗,香料在其中燃烧,缭绕出芬芳的气息。那双手的如今的主人相貌依旧美丽,却能够面不改色地说出抹杀一个人性命的话来。基督山伯爵看着这张熟悉的面容,低声道:“您会无愧于心?” “我只是为别人效劳而已。”安雅说着,举起烟斗。香料燃烧的烟雾遮挡了她的面容。海黛以为伯爵对她只是寻常,但是又有谁能真正抵挡她的魅力呢?伯爵恐怕早就对海黛动心了吧,却因为自己的过去和复仇的目的而无法接受海黛……如果不是真的爱她,这样一个心志坚定的人又怎么会面对这张脸而动摇? 伯爵站了起来:“您要提前见一见安德烈吗?” 安雅露出笑靥:“随您安排吧,我的爵爷。” 伯爵考虑了一下,打消了自己的念头:“我会让人提前送你去欧特伊。” 既然有了安雅的参与,复仇的计划就必定要重新制定。基督山伯爵和安雅确定了计划的大概之后,就离开了房间。而安雅从身边的手袋中抓起一把宝石和珍珠,看着它们在昏暗的光线中折射出靡丽的光芒。 金钱,无论在什么样的世界中,金钱都是最重要的。但是要想获得巨额的财产,在青中年的时候就能享受奢靡的生活……在这样一个年代里,不铤而走险怎么能行? 而那代价……不收取,又怎么能行?安雅垂眸,唇边勾起冷漠的微笑。无论是辜负了爱情,还是出卖了亲情和友谊,命运总得公平…… Chapter 29 在宴会举行之前,伯爵已经使用了金钱这一有利的武器报复了他的敌人——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仅仅是一个开端,但就这个开端而言,对腾格拉尔先生来说也是无法忍受的。一个银行家,一个敢于为了钱而出卖自己的婚姻甚至出卖女儿的账房,他是决不会愿意看到金钱从自己手中流失出去的。那些守财奴不都是一样的吗?只不过腾格拉尔先生格外注重钱财所能带给他的荣誉罢了。 参考着脑中的原著,安雅知道伯爵这段时间里并没有闲着。他设计利用德布雷先生和腾格拉尔夫人的特殊关系而让腾格拉尔先生大亏一笔,亲自给维尔福先生送去了关于欧特伊村芳丹街二十八号的宴会请帖,还和恩人的儿子马克西姆·莫雷尔先生保持着友好的会面和关系。 按理说,当他们已经站在了统一阵线的时候,伯爵应该把莫雷尔先生引见给她认识才对。但是基督山伯爵虽然已经打算让她在欧特伊的宴会上露面了,却又严格防范着他们在这此前的见面……这无论怎么想,都很让人感觉奇怪。 基督山伯爵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安雅撑颔沉思的场面。装饰神秘而奢华的房间里,美人倚靠着椅垫,一只手的手背垫在颔下,另一只手则懒洋洋地执着长长的烟管。这幅模样显得慵懒而妩媚,就连伯爵也禁不住多看了两眼。 安雅随意地对他点了点头,并没有行礼,而是像海黛以前那样把手伸了过去。伯爵执着她的手指,在手背上碰了碰嘴唇,然后起身坐在了旁边:“您最近好像总在为什么事情而苦恼?” “您这是在关心我的私事?” “您的样子就仿佛在说:‘我需要有个人来解决自己的疑惑。’。”伯爵说道,神情也放松了些许。他仿佛常年不见天日一样的苍白面孔上,那对时常紧皱的眉头因为燃烧的香料而舒展开来。 “您真是善解人意。”在香料的作用下,安雅的思维和语气都舒缓起来,“我的确需要一个人这样做,除了他以外我不知道还有谁能来为我解答这个问题。” 伯爵脸上染上了笑意:“我想那个人会很乐意为一位女士效劳。”他彬彬有礼地微微弯腰鞠了一躬,开玩笑一样地道,“只希望这位女士不要去打听有关天堂的事情,因为活人是不可能看到天堂的。” 那么地狱呢?安雅看了他一眼,把这个问题咽了回去。基督山伯爵在别人看来,似乎正生活在天堂之中,而爱德蒙·唐泰斯已经经历过地狱了……她垂下眸子,用轻松的语调微笑着问道:“您为什么不让我见见莫雷尔先生呢?” “他?”伯爵略作思忖,说道,“你们没有相见的理由。” 安雅皱了皱眉,不太相信:“只是这样?” 伯爵牵了牵嘴角,微笑起来:“您是个聪明人,不过恕我直言,聪明人往往容易想得太多。” 安雅顿时语塞,心情恼怒起来。她瞪着伯爵,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基督山伯爵的确是个爱憎分明的人,他会把莫雷尔和安雅分到两个阵营里也是可以理解的,而且莫雷尔似乎的确也没什么在这时候被特地引见给安雅的理由,毕竟伯爵是想把海黛交给莫雷尔,但是一方面莫雷尔并没有对海黛表示出兴趣,另一方面,现在正占据这个身体的人是安雅! 解释归解释,理解归理解,安雅怎么想怎么觉得不是滋味。伯爵这是嫌她太追根究底了?就算是按照字面意思来理解,伯爵也绝对是在讽刺她吧!总是容易想太多又不是她的错,她的处境必须得让她多想! 伯爵并没有多呆,安雅嗅着香料的味道,缓慢地平静下来。 贝尔图乔是个非常有能力的人,安雅现在所呆的房间就是他亲自布置的。这个房间看起来和伯爵家里的别无二致,但事实上它所处的位置是欧特伊。一直服侍着海黛的四个女仆也跟了过来,照顾着安雅的生活起居。因为住在了这里,所以安雅也有幸看到了贝尔图乔是怎么化腐朽为神奇的——几乎是在三天之内,这间别墅就已经从阴气森森的废弃庄园变成了一栋时髦的房屋,完全可以让主人用来招待客人了。 别墅里所有的房间都被修整了一遍,只有一个房间贝尔图乔没有去动……安雅在别墅里走动的时候,事实上也在下意识地避开花园和那个房间。她不知道伯爵有没有把她的事情告诉贝尔图乔,但是只能毫无反抗能力地躺在盒子里,明明还有生机却只能窒息着等待死亡……这种经历,安雅不愿意再轻易回想起来了。 对维尔福先生的报复,有一部分是出于私心的。安雅不愿意让自己白死那么一次。 宴会就在几天后开始了,基督山伯爵请女仆给她送来了一身全新的希腊式礼服,海黛的气质和身材完美地撑起了这身衣服。伯爵本人则是在贝尔图乔的陪伴下先行把别墅看了一遍,然后去了门口等待客人。当安雅走到楼下的时候,伯爵正对着腾格拉尔夫人介绍着那对来自中国的瓷瓶:“……我很喜欢这些瓷瓶,因为或许曾有狰狞可怕的妖怪的目光凝视过它们,而无数的小雨也曾睡在那里面以逃避天敌的追捕。” “这太神奇啦。”男爵夫人说道,那惊奇的神态却有点心不在焉。她的丈夫状态似乎比她还要糟糕,正机械地在旁边扯着桔子树的花。 基督山伯爵说道:“倘若您对东方的文化感兴趣,我倒是可以把一位女士介绍给您。不过当心,她对法语不太熟练,希腊语倒是很在行。在研究这些东西的方面,她应当算是个行家。” “比您还要在行?难道是位公爵的女儿?”腾格拉尔夫人微笑了一下。 “不,她是位公主。”基督山伯爵半真半假地道,示意安雅走过来。 男爵夫人的目光被她吸引住了。她惊奇地说道:“这就是您在歌剧院的包厢里、在自己家的别墅里藏着的美人?她是您的情妇?” “海黛是我的女奴。不过请放心,她有足够的教养和血统用来与小姐们相处。在这个世界上,和她有关联的也仅仅是我一个人罢了,不过我是绝不会容忍别人欺负她的。”伯爵意味深长地道。 安雅对着腾格拉尔夫人点点头,然后就别开了视线。她没想到伯爵会一开始就把她介绍给腾格拉尔夫人,心情一时有些复杂。虽然她和腾格拉尔夫人并非骨血相连,而腾格拉尔夫人也并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但是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上时的经历,让安雅一直对她观感复杂。 安雅的行为可以说是失礼,但海黛的美貌和气质都让人忽略了这一点,伯爵刚才的话也给男爵夫人打了预防针。基督山伯爵正在和腾格拉尔先生说话,男爵夫人于是说道:“基督山伯爵很博学。” “是的,他一向如此。”安雅惜字如金。 “您在他身边已经很长时间了吗?” “我只恨这时间太短。”安雅用希腊语说了一句,又用法语说道,“也许吧。” 男爵夫人仔细地看着她:“你有一头黑色的头发,还有一双黑色的眼睛……我有一个女儿也是这样。” 安雅露出了一个忧郁的微笑,还没有说什么,就听到伯爵的仆人巴浦斯汀通报道:“巴陀罗米奥·卡瓦尔康蒂少校和安德烈·卡瓦尔康蒂子爵到!” 一老一少两个人走了进来。卡瓦尔康蒂少校现在完全换了行头,浑身上下都有种老军人的派头,看起来是挺能唬人的。而他旁边正站着一个青年男子,表情和感觉都很疏离。他看起来仪表堂堂,风度翩翩,并不比安德烈本人差多少,甚至有着一种上位者的气势。 安雅审视着他们,忽地一怔,对上了青年的眼睛。 Chapter 30 黑沉沉的眼睛里盛满了野兽一般的神情,令他整个人身上都像是充满了一种兽王般的气质——仿佛是暴虐、冷酷和占有欲的集合体,又似乎带着常人所不能及的冷静和理智。人们在第一眼看到这个青年的时候就会发觉他那种不驯服的天生高贵一样的神情,那些粗俗的动作和言语因而也就会被解读成不拘小节。 安雅忍不住后退一步,率先挪开了视线。这个人好像天生就具有高贵的姿态和危险的性质,却并不适合巴黎这样鱼龙混杂的地方……安雅明显地能看出他对自己的约束性,而能让这样一个人所驯服的人,是伯爵?那么这个人的身份也就可想而知了……罗吉·万帕,意大利臭名昭著的强盗首领,同时也是伯爵难得的朋友之一。 伯爵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安雅的身边:“您对他很好奇吗,温莎小姐?” “他真年轻。”安雅喃喃着,从原著里搜寻到了有关的地方,“罗吉·万帕……他今年只有二十二岁?” “说的没错。在他这个年纪成为那么大一个组织的首领可不容易,是吧?然而他还能将到手的力量进行进一步的扩充。假如他能有更大的发展空间,比如成为您这样的使者,我相信他将会干出比绑架神祇更严重的事情。”伯爵说着,注意到了几步以外腾格拉尔夫人的恍惚神情,“男爵夫人好像经受到了什么打击,您对她做了些什么吗?” 安雅忍不住笑了起来,万帕带来的震撼消散开来:“我可没有说什么,不过这位夫人一直在试探我。” “她说了些什么?” “她说我和她的一个女儿十分相似,都有着黑色的头发和黑色的眼睛。” “啊。”伯爵也露出了笑容。他低语道:“会有这种念头,也许是一位母亲突如其来的想象?的确。婴儿的发色和眸色是很容易变动的,而欧热妮·腾格拉尔小姐也的确有着一双漂亮的黑眼睛和海藻一样浓密的黑发。刚好你也是这样,现在的场所又如此特殊,她会怀疑也是应该的。不过你的年龄和相貌远远对不上,我们新鲜出炉的‘安德烈·卡瓦尔康蒂’先生就不一样了。二十岁左右的年纪,英俊高雅的外表,再加上同样的黑发黑眸……可是她是怎么会察觉到这一切的呢?” “怀疑也只是怀疑罢了。”安雅说道。其实她心里也存着疑惑,原著里可没说会有这种情况的发生,就算是贝尼代托出现在这里,腾格拉尔夫人也没发现他的真实身份,否则也不可能让女儿欧热妮和他订婚。现在出现的是个冒牌货,怎么腾格拉尔夫人反倒胆战心惊了? 伯爵思考了一下,说道:“不管怎么样,只要相信它是有利的就可以了。” 安雅微微皱眉。她总觉得这背后还有什么事情,或许就是伯爵自己做的手脚。不过这和安雅无关,她没必要去关注整个命运的进程是不是被打乱,只要关键的部分得以用她自己的手段来解决就行了。伯爵意有所指,大概也是在指这个方面吧。基督山伯爵本身的能力就足以令那些人得到应有的下场,安雅进来搀和也没关系,只要不影响到他就行了,帮助什么的倒实在是不需要。 这种自信让安雅心里有点不舒服。不过伯爵是这个世界绝对意义上的主角,他的决策影响着整个命运的发展,安雅也无从置喙。放开了想,反正她也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何必争强好胜呢? 腾格拉尔先生走了过来:“这两位先生是谁?” “没听到吗——卡瓦尔康蒂。”伯爵回答。安雅留意了一眼男爵夫人那里,她正在听着自己的丈夫和伯爵的谈话。 “可那只告诉了他们的姓。” “啊,不错!您不了解意大利贵族,卡瓦尔康蒂这一家族是亲王的后裔。” ……鱼儿要上钩了。听到这句话,安雅心想着,走到了一边。 果然,腾格拉尔先生下一句话就是在问:“他们有钱吗?” 腾格拉尔夫人显然很了解自己先生的秉性。她挽住了安雅的手臂,带着她走到旁边一个角落里,问道:“您认识卡瓦尔康蒂先生吗?” “只是见过一面。”安雅回答,露出了好奇的表情。 “您知道他是谁吗?” “意大利卡瓦尔康蒂家族的后代,他的名字叫安德烈。” “这是一对亲生的父子?”腾格拉尔夫人步步紧逼。 安雅心想,女人的直觉可真够厉害的,只可惜现在站在那边的不是她的亲生儿子。想到这里安雅又禁不住有些怜悯,虽说腾格拉尔夫人是自作自受,不过差点把女儿嫁给了亲生儿子,本以为死去的儿子却在二十年后复活站在自己面前什么的……这还真有够考验人神经的。她含糊地答道:“伯爵是这样告诉我的。” “他叫什么名字?” “安德烈。” “安德烈,安德烈……”腾格拉尔夫人喃喃道,“难道写那封信的人是他?” 信?安雅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词。看来的确有什么不在她预料之中的事情发生了。不过和她无关的话,也就没有必要管。 这时候,又一声通报声响了起来:“马尔塞夫伯爵暨夫人到!” 安雅禁不住一怔,紧接着又听到一声通传:“维尔福先生偕夫人到!” ……这是什么情况?安雅禁不住抬眼看向伯爵,伯爵脸上却带着一如既往的苍白神色。算一算,现在除了卡德鲁斯,她列出来的维尔福先生、马尔塞夫伯爵、腾格拉尔先生以及德布雷这四个人现在已经全部到场了……安雅想到了一个可能,不由得惊奇地睁大了眼睛。 腾格拉尔夫人脸色苍白地走过去,对检察官微笑了一下,然后和他的妻子拥抱。不仅是和蕾妮·圣梅朗小姐,她和现任的这位维尔福夫人也是关系相当好的朋友。实在难以相信,她到底是怎么能毫无芥蒂地和朋友的丈夫成为情人、又和前任情人的妻子成为好友的。 基督山伯爵趁着这一会儿,带着安雅走进了隔壁的房间里。 “你有什么问题吗,温莎小姐?” “我对你的疑问实在很多,然而你的能力也的确教人无法怀疑。你用凡人的力量做到了神祇也无法轻易改变的事情,我该对您表示出感激涕零的心情呢,还是应该将您发展成自己的同伴呢?”安雅一边用希腊语快速说着,一边打量着伯爵的神色。 基督山伯爵道:“您把一切的怀疑都定在了我的身上吗?您有什么证据?” “不需要证据。难道不是您做的吗?” “不,的确是我。” 他承认了?安雅吃惊了一会儿,又定下神来。按照伯爵的性格,他会这样说也是能理解的。可是……“您为什么要这样做?” “您在指什么?” “您明明知道的,我是在指您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把他们全都聚集起来。维尔福、德布雷、马尔塞夫和腾格拉尔……是不是还缺少一个卡德鲁斯?您打算什么时候把他放出来?” 基督山伯爵坦然地承认道:“是的,是我特地把他们聚集起来的。” “我还是只有那一个问题,为什么要这样做?”安雅问道。 “这个问题还能有别的答案吗?您看,因为您,我不得不杀死了贝尼代托,而把本来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罗吉·万帕紧急召唤过来。而万帕不会有更多的时间来和巴黎的这群人纠缠,那么我把他们召集起来的原因不就显而易见了吗?我希望您能早点完成您的任务,离开海黛的身体和这个世界。” 安雅心里涌起一股奇异的悸动,泪水不由自主地涌上了眼眶。经历过了上个世界,她明白这是属于海黛的情绪。虽然自从来到了这个身体,她和海黛的灵魂就像是彼此隔绝了一样,丝毫没有互动和联系,但是现在看来,海黛还是能影响到这个身体的? 那个东西对她恐怕也留了一手……如果海黛因为某种原因而将她的灵魂排斥出去,安雅就无法完成自己的任务,在这个世界陷入沉睡。而当她沉睡之后,恐怕也就再也没有机会醒来了吧…… 那东西打的倒是一手好算盘,不过海黛对伯爵的感情是真,对伯爵命令的服从性也绝对在那东西的预料之外。她看向伯爵:“您看到这双眼睛里的泪水了吗?” 基督山伯爵有些惊讶:“您的身体感到不适吗?” “这是海黛的泪水。”安雅看着他,语气认真地道,“海黛对于您的爱,足以打消这世上任何一个人的不满。谁会面对一位少女真挚的爱情而不动容呢?既然您已经安排好了整场游戏,那么我就在今天结束我的任务。不过我想请问一句,您打算在这之后如何安排海黛?” 安雅知道,就算今天海黛的身份揭露出来了,之后她一定还是要去军事法庭提请一次诉讼的。也就是说,今天假如安雅用海黛的身份和万帕一起演一场戏,那么这仅仅还只是一个开始,命运转折的开始。基督山伯爵的复仇步伐将会加快很多,而那些受影响的人的命运也将会得到转折。而其中,安雅最关注的就是自己现在所附身的人的命运。直觉告诉她,她们之间是存在着某种联系的。 安雅并不打算尽信自己的直觉,谁知道这是不是那东西下的暗示呢?但是既然这和她的任务并没有什么冲突,那么顺便去做了也无所谓。 基督山伯爵说道:“我会把我的所有财产留给海黛,让她重新能够成为一位公主。我还将为她寻找一位可靠的夫婿,照顾她日后的生活。” “海黛爱着您,您就打算用这些来回报她吗?您真的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吗?”安雅反问道,随后又抬起手:“不,您现在不必回答这些。等海黛回来之后,您再亲口对她说您的决定。” 顿了顿,她又看着伯爵,意味深长地道:“希望您能认清自己的内心。” 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一口气解决所有的目标,难度还不是一般的大……不过,只要抓住一个节点,她就能改变整个命运的走向。 毕竟,身为主角的基督山伯爵,现在可是站在她这边的呢…… Chapter 31 安雅本来还担心那个东西会出来捣乱,但是一直等到用完晚餐,那东西也毫无动静。她稍微放了点心。联想到之前的种种,安雅推测它并不能主动去监测外界,甚至在被迫关闭了对安雅思维的探测之后,它连通过安雅这一途径来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也不能够。这对安雅来说无疑是个有利因素……也许她能利用这个做些什么。 这次的晚餐极尽豪奢,无处不在炫耀伯爵的富有,然而同时也令几个人惊心动魄。维尔福先生和腾格拉尔夫人始终心神不宁,脸色苍白地强笑着。因为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时的经历,安雅对维尔福先生的举动总是格外在意。现在就已经坐立不安了,她很想知道,等待会儿的那场戏拉开序幕之后,他是否还能这样佯装平静。 席上的交谈内容已经从食物的运输转到了伯爵的房子上。夏多·勒诺,阿尔贝和莫雷尔的朋友,也是一位年轻的伯爵,他率先把话题转到了这上面:“这一切都是极不平凡的。而我最佩服的一点,我承认,就是他们竟能如此迅速地执行您的命令。您的这座房子不是五六天前才买的吗?” 伯爵回答:“是没几天时间。” “我相信在这几天时间里,它已经大变了个样。我听您的管家说,在您刚买了这栋房子没两天后,您的这位希腊美人就住了进来。而仅仅用了一个星期,这里就已经焕然一新了。假如我没记错的话,这里应该还有一个入口,而前面的庭院原本应当空无一物。可是今天我们来的时候却发现了一条美丽的道路,它看上去就像是已经被装修好了一百年。这一定是一个相当浩大的工程吧,伯爵阁下?” “相对于它所花的时间来说,是的。不过考虑到这一工程的必要性,我就得承认它并不算什么了。” “您有一群相当忠诚的仆人和能干的手下,伯爵。”夏多·勒诺说道,“不过我所好奇的是,您将这位公主一样的美人放在这栋房子里,而它之前还那样阴森森的,之后又进行了动静那样大的土木工程,您的仆人是怎样保证这朵娇花儿不受打扰的呢?” 夏多·勒诺的话可以说是大胆冒失,但是现在巴黎的贵族们大多只是将海黛当做伯爵的情妇,伯爵又亲口说过这是她的女奴。考虑到这些,勒诺的言行也就可以原谅了。 但是安雅心里还是很不舒服。她假装对伯爵用意大利语发问:“他在说什么?” 基督山伯爵眼中闪过一抹笑意,同样用意大利语回答:“他在称赞你的美貌和柔弱。” 安雅转而用希腊语回答了他一句:“我真希望您是在厕所设宴招待他的。” 伯爵笑了起来,难得的笑容像光一样照亮了他苍白英俊的脸,安雅都忍不住看得有些脸红。维尔福夫人问道:“您在为什么发笑,伯爵先生?” “海黛问我勒诺伯爵在说什么,我告诉她他在担心她的身体,于是她回答我,她已经健康地成长到了十九岁,身体不会有问题。”基督山伯爵泰然自若地说道。这里有人能听懂意大利语,但能听懂希腊语的那个人因为听到了熟悉的名字而坐立不安,开宴的时候坐到了比较远的地方,所以也没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旁边的几个人也笑了起来。维尔福夫人问道:“她的名字叫海黛?” “是的,夫人。” “这是个很美的名字。勒诺先生说得没错,她的确像位公主。” “说到这里,我不得不更正您一件事——海黛不仅仅像位公主,她是位的的确确的金枝玉叶。不过这件事情可以稍后再进行解释,因为当下来说对我们最重要的还是有一个和乐融融的进餐环境。” “哦,您还没说呢,伯爵!”勒诺说道,“您是怎么做到一边施工又一边不对人进行打扰的?” “海黛的房间是特殊制作的,软垫、海绵和层层叠叠的布料有助于降低噪音。而且,正如您所说的那样,我有一群得力手下,我相信他们会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伯爵说道。 “这么说,我神奇脱险的那天,您是刚刚接手了这栋房子啰?”维尔福夫人说,“我记得先前的大门是朝街的,而且看起来阴森可怖。” 夏多·勒诺说:“您会有这样的印象是正常的。这栋房子至少已经十年没人住过了,它外表看上去实在有点死气沉沉的,百叶窗总是都关着,门总锁着,庭园里长满了野草。真的,假如这座房子的房主不是检察官的岳父的话,人家或许会以为这里曾发生过某件可怕的罪案哩。” 安雅注意到,维尔福先生好像打了个寒颤,然后拿起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对于他面前的那些珍奇美酒来说,这样粗暴的喝法根本不可能感受到其一丝一毫的美妙之处。可惜这些价值千金的美酒了……安雅心痛地扭过头。 不过,维尔福这样的人也会感到心虚吗?原著里也有提到这种场面,但安雅一想到他能毫不手软地掐死自己的亲生儿子,就感到不寒而栗。原著当中贝尼代托可能真的是从一开始没表露出生机,才会被放弃,但是她明明已经表露出了自己还活着,维尔福先生还能那样做……安雅对此始终无法释怀。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安雅和葛朗台先生甚至腾格拉尔先生都是十分相似的。只要有钱,有食物,这两样最基本的东西能够把握在手中就够了,荣誉和脸面,那又是什么?维尔福先生的做法当然也能理解成是以绝后患,但是马尔塞夫伯爵呢……简直就是当了□还要立牌坊。 一股浓浓的厌恶和憎恨从心底混杂着升起,安雅微微低头,看着自己白皙漂亮的手背。她知道,这是属于海黛的情感。她在憎恶费尔南多,憎恨这个将出卖了主君又卖掉了主君妻女、还堂而皇之地占据了他的财产、道貌岸然地借此立足的人。 不用等太久,海黛。安雅在心底说。她很快就可以复仇了。 房间里因为勒诺的描述而静默了片刻。基督山伯爵让这种静默保持了一会儿,才说道:“这真奇怪,我初次踏进这座房子的时候,也曾有过那种感觉,它看起来是这样阴森森的,要不是我的管家已代我买了下来,我是决不会要它的。也许那家伙收受了中间人的贿赂。” “也许是吧。”维尔福说道,脸上极力地想露出一点微笑,但那苍白的脸色和不稳的语调都让人不得不去察觉他眼下的不对劲,“但是请相信我,那件贿赂案和我可毫无关系。” “您!”维尔福夫人诧异地道,“这和您会有什么关系?” “这栋房子可以说是瓦朗蒂娜的嫁妆。”维尔福先生的笑容更勉强了。事实上这栋房子是当初圣·梅朗夫妇给女儿蕾妮的陪嫁,而他却在这里和蕾妮的朋友…… 安雅切了一块甜点放进嘴里,不动声色地继续看戏。 伯爵察言观色,趁热打铁:“您一定是很久都没来过这里了。它的阴森之处大多在于没有人气,整栋宅子其实并没有太多可怖之处。” “太多!”勒诺感兴趣地叫道,“您发现了什么吗?” “有这样一个房间,它表面上看上去很平凡,挂着红缎子的窗帷,可是,不知为什么,我感觉得那个房间很有趣。”基督山伯爵回答道。 德布雷的兴趣被勾了起来。这位部长的秘书有着相当英俊的脸蛋,不然也不可能让腾格拉尔夫人对他倾心。“怎么会呢?怎么有趣?” “我们能把出于本能的感觉解释清楚吗?”基督山说,“我们在有些地方好象能呼吸到抑郁的气息,难道不是这样吗?可为什么?我们又讲不出来。只有某种持续不断的回忆或某个念头把你带回到了另一个时代,另一些方,而那多半或许和我们当时当地的情景并无什么关系。在那个房间里,总有某种什么强有力的东西使我联想到甘奇侯爵夫人[甘奇侯爵(一六三五—一六六七),法国贵族,被其丈夫的两个兄弟所谋杀。——译注]或德丝狄摩娜[莎士比亚悲剧《奥赛罗》里女主人公,被她的丈夫奥赛罗掐死。——译注]的房间。慢来!既然我们已经吃完了,还是由我来领着你们去看一下吧,看过以后我们就到花园里去喝咖啡,吃完了饭,应该去走走看看的。” 基督山伯爵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他的客人们,而那些客人当然不会有人不乐意。维尔福夫人第一个站了起来,她对她继女的一切始终都很感兴趣。伯爵也站了起来,而其他人也都陆续站了起来。 安雅从座位上站起,目不斜视地走到伯爵身边,挽住了他的胳膊。她的姿仪不像是希腊人,反倒有种法国或者英国的贵公主风范,这倒是莫名地让马尔塞夫伯爵安了心。他对身边的伯爵夫人低声询问道:“你听说过这位小姐的名字吗?” 马尔塞夫伯爵夫人的嘴唇猛烈地颤动了一下,脸上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悲伤的神情:“没有。” 维尔福先生和坐在他旁边的腾格拉尔夫人则是最慢的一对。他们像是脚下生根一样,坐在座位上犹豫着交换目光。那种冷淡而呆滞的眼神无疑昭示了他们的心情。然而僵持一会儿之后,他们还是站了起来。腾格拉尔夫人挽住了维尔福先生的手,两人以同样僵硬的步伐走向了伯爵。 Chapter 32 基督山伯爵的手下们效率完全没话说。贝尔图乔是个能人,短短三四天里就把一栋房子装修得焕然一新,甚至可以说是脱胎换骨。 说句实话,不仅宾客们对基督山伯爵又是钦羡又是好奇,就连安雅自己也很羡慕基督山伯爵能有如此强大的人格魅力,聚拢起这样的班底……如果有朝一日她能有这样一个团队,那么无论去了什么世界、遇到了什么样的事,又何须踟蹰呢? 其他人都已经各自分散去参观别的地方了,而基督山伯爵和安雅站在门口,等待所有宾客的出门。当维尔福先生和腾格拉尔夫人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伯爵带着安雅排在了他们后面,形成了一个小小的队列。他苍白俊雅的脸上带着一抹微笑,而假如维尔福先生和腾格拉尔夫人能意识到他那个微笑的含义,一定会认为这比他们即将要参观的那个房间更加可怕。 海黛是希腊人,在地图上严格来说并不属于东方。真正的东方在海的那一头,伯爵对那里情有独钟。他们一路上穿过了一个又一个的房间,大多数的房间都布置得充满了东方情调。来自中国的名贵刺绣和纺织品斑斓炫目,那些各国古代画师的名作更是琳琅满目。 他们的步伐并不快,然而这栋房子也并没有多大。安雅有意给腾格拉尔先生下了一个暗示,让他和同样打头的维尔福夫人走向那个被预定好的剧场。当维尔福先生和腾格拉尔夫人发现他们行进的方向后,无形的恐惧摄住了他们的心脏。他们脸色苍白,面面相觑,却在听到背后的步伐后不得不随着前面的人走进去。 他们走进了那个著名的房间。安雅的脸色不由自主地开始发白。在他们的脚步即将跨进房间的时候,伯爵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安雅深吸一口气。他们一起走了进去。 红色的窗帘紧紧拉着,拒绝着冷风和阳光的造访。因为年代久远,窗帘的红色慢慢变得沉淀起来,现在看起来就像是被鲜血染过一样。 别墅里的其它地方都已经点起了灯,而这里却昏暗依旧。陈旧的摆设、深红的窗帘和昏暗的光线,这让整个房间都显得十分阴森可怖。即使还不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事情,客人们已经开始恐惧了。 “噢!”维尔福夫人喊道,“真可怕!” 腾格拉尔夫人勉强说了句什么。有意站在她身边的安雅听得一清二楚:“是的,一直都很可怕……” 安雅微微勾起唇角,在腾格拉尔夫人耳边悄声说道:“您在这里就没有什么回忆吗,腾格拉尔夫人?” 腾格拉尔夫人像是猛然惊醒一样,脸色煞白地看着安雅。安雅泰然自若地站在那里,好像自己刚才并没有说过那句话一样。 她原本的确是对腾格拉尔夫人心怀怜悯的,可是在进入了这个房间之后,她心里的怜悯就忽然消失殆尽了——背叛自己的好友而在好友的产业中秘密产下私生子,这难道是什么值得被鼓励的事吗?奈冈尼先生离开了九个月,回来的时候却发现妻子挺着六个月的大肚子,而他的情敌是位检察官,这让他只能在忧愤中死去……她之前因为腾格拉尔夫人后来的遭遇而对她感到同情,简直就是太天真了。会有那种遭遇,也只能说是她咎由自取。 想明白了这一点之后,安雅豁然开朗——她一直以来都把目标放在渣男的身上,同情被他们贻害的女人,但是有些人根本就是自找的,她还那么善良地去同情她们干什么?说到底,安雅也只是个工具而已。没有私人的情感掺杂在任务里,她才能看得更清。 即使再同情那些女子,她所能做的,也只是给予她们一个改变命运的契机罢了。她们的结局如何,全靠自己努力,安雅不可能是为她们而存在的。罗莎蒙德那次附身她就做了错误的选择,把主导权交到了对方的手里……不过,以后不会了。 教训什么的,有一次就够了。 他们身后又陆续走来了几个参观者,其中就有马尔塞夫伯爵夫妇、卡瓦尔康蒂父子俩和德布雷先生。部长秘书在发觉情人难看的脸色后,给了腾格拉尔夫人一个关怀的眼神。但她并没有像往常那样露出微笑,反倒脸色更难看了。 基督山伯爵对刚刚进来的人点点头,继续说道:“难道不是吗?请看那张笨重的大床,挂着那顶阴气沉沉、血色的帐子!还有那两张因受潮已褪了色的粉笔人物画像,他们那苍白的嘴唇和那凝视着一切的眼睛不是象在说‘我们看到了’吗?” 维尔福先生脸色煞白,腾格拉尔夫人再也经受不住这样的恐吓和打击,身子一软,向旁边的一张长凳上倒去。安雅顺势扶着她坐了下来。 “噢!”维尔福夫人微笑着说道,“您可真够大胆的了!也许那件罪案就发生在这张凳子上呢!” 腾格拉尔夫人猛然站起。还好安雅对照着原著,及时避开,不然这一下一定会把她自己撞倒……撞倒?安雅灵光一闪,心里有了个想法。 除了腾格拉尔夫人,检察官现在的脸色当然也很差。不过因为人们的注意力大多都被腾格拉尔夫人吸引过去了,倒没两个人注意到他——不过,基督山伯爵当然不会注意不到自己这位仇敌的表情。他脸上带着神秘莫测的微笑,说道:“哦,事情还不仅仅如此呢。” 德布雷和腾格拉尔先生先后问道:“还有什么?” 腾格拉尔的目光在追随万帕,但这位“卡瓦尔康蒂”的表现并不热络,反倒令人胆寒,所以他也没有冒险做出什么亲近的举动。不过他所听说的卡瓦尔康蒂家的资产,的确是让人有想冒险一搏的冲动。听说他来到巴黎,主要是为了找一位妻子? 腾格拉尔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放在了海蒂的身上。伯爵应该不会将自己的情人嫁给卡瓦尔康蒂,即使他们一个据说是公主,一个更是王子一样的出身,现在站在一起看起来也十分相配——不过,他还有个女儿。这真是万幸。 “你们诸位或许见过种种宏伟的建筑,它们拥有着令人叹为观止的构造。可你们却没有见识过这种小楼梯吧。”基督山伯爵说着,打开了掩在帷幕后面的小门:“请过来看看吧,然后再把你们的感想告诉我。” 然而他的动作刚刚进行到一半,手就顿住了。他猛地往后一跳,大声叫道:“管家!退后,这里有个流浪汉!” 安雅唇边勾起微笑。人终于到齐了,好戏……也要正式开场了。不过只可惜,看不到伯爵恫吓检察官和男爵夫人的那场经典戏码了…… 那被伯爵提及到的人正是卡德鲁斯。在听到伯爵的喊声后,他似乎本想立刻转身逃走或是奋力一搏,但屋里满满当当的人和几个熟面孔制止了他的动作。贝尔图乔和仆人们很快赶到,屋里亮起了灯光。明晃晃的光照亮了屋子一部分的同时,也令另一部分蒙上了更沉重的阴影。安雅注意到,万帕向后退了一步,进入阴影当中。 他这是……要继续扮演贝尼代托?安雅若有所思。 灯光亮起之后,陌生人的相貌被展露在众人眼前。他们纷纷后退了一步,带着对下等人的轻蔑与好奇而打量着他。因为苦役和颠沛流离的生活,卡德鲁斯现在有着一身黝黑的皮肤,满脸的络腮胡子,眼神明亮却十分凶狠,嘴角因为某种原因而带上了笑意,露出一排豺狼一般尖利的牙齿。他衣衫褴褛,瘦骨嶙峋,头上缠着一条红手帕。 这幅相貌凶恶又可恶,但在场的人没几个认得出他是谁。贝尔图乔也没认出来,这就是他做走私贩子的时候常去躲避的那家客栈的主人。想必他也更预料不到,卡德鲁斯和他的养子竟是同一条锁链上的犯人。 他正在向伯爵告罪:“十分对不起,大人,这是我工作的失误。” 基督山伯爵当然不会真的怪罪他,因为卡德鲁斯的出现正是他本人的计划:“这不怪你,贝尔图乔先生。流浪汉们往往具有我们所想象不到的技能。那么,这位先生,你躲在我家的楼道里干什么?你需要钱吗?” 贝尔图乔对流浪汉施以了警觉而冷酷的目光,卡德鲁斯却露出了胜券在握的神情,脸上带着可怕的微笑,对着周围扫视一番:“对不起,大人,假如我打扰到了你们。不过我可不是来要钱的。” “你是来干什么的?”管家问道。 “我之前收到了一封信。”卡德鲁斯的目光贪婪地扫视着屋里的陈设和人身上的珠宝,“而我刚好认识几个字。那上面说,我有几个朋友正在这里聚会,而我刚好正饥寒交迫,身无分文,于是就过来找他们叙叙旧。” 基督山伯爵及时地叫了一声:“停止吧,贝尔图乔。”不然这位管家一定会命人把这胡说八道的人丢出去。 贝尔图乔退下之后,别人得以更清楚地打量卡德鲁斯。腾格拉尔反倒是最先认出卡德鲁斯的人之一,他脸色有些发白,虚张声势地道:“为什么不让人把他带出去呢,伯爵大人?他看起来不像是个好人。” 卡德鲁斯的神情变得十分可怕。基督山伯爵淡淡地道:“稍安勿躁,腾格拉尔先生。即使他来这里的理由十分荒诞,当成个有趣的故事听听也是不错的。我们正需要些饭后消遣。” 安雅握着拳侧过头,隐忍地抖了抖肩膀。她听着这话怎么这么想笑呢…… Chapter 33 作为主人的基督山伯爵都这样说了,那么腾格拉尔也只好先闭嘴了。在场的人大多数也都意识到了气氛的不对。腾格拉尔先生的表现是有点奇怪,但基督山伯爵的态度也好像透着点古怪。难道这正是基督山伯爵为了腾格拉尔故意设的一个局? 腾格拉尔认出了卡德鲁斯,马尔塞夫却并没有认出。他原本和卡德鲁斯就没那么熟,更何况已经二十年没见过面了。安雅挪动了一下自己的位置,站在了他的斜对面,以保证从他这个角度能清晰地看见自己。 “多谢您,这位好心的老爷。”卡德鲁斯说道,注意地打量了基督山伯爵一眼。他觉得这位陌生的老爷似乎有些眼熟,一时却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不过很快,他的全部精力就放在了屋子里他认识的几个人身上。 “您乐意把它当成一个故事来听,那也可以当做是故事。不过我要说的是,我的确认识诸位老爷和夫人中的其中几位。他们的名字是——” “为什么要听他胡说呢,伯爵。”把自己的脸隐藏在阴影里的万帕忽然出声说道。他的声音和贝尼代托的确有几分相似,又故意压低了些,让人一时难辨真伪,“我认得这个人。他是一个地痞无赖,一个逃犯,从苦役船上逃走来到这里。他一定是来攀诬某个人的,为什么不把他赶出去呢?” 卡德鲁斯的脸上一下子露出了凶相。他大声喊道:“我也认得你,贝尼代托!” “怎么回事?”夏多勒诺禁不住出声说道,“这个人说有人给他送了一封信,而这里有他认识的人!卡瓦尔康蒂先生又声称自己认识他,而这个人称他为贝尼代托!” 卡德鲁斯听到了他的话,转过身来鞠躬行礼:“这位大人叫他卡瓦尔康蒂?不,不,他是贝尼代托!和我在一条船上做苦役的贝尼代托!我是五十八号,他是五十九号,我记得清清楚楚!” “哦,天哪!”维尔福夫人一声惊叹,“这么说这位贵宾竟是位骗子!” “先别忙。”基督山伯爵在屋里扫视一周,说道,“这个人说的话不知道能有多少可信。安德烈卡瓦尔康蒂先生是我的朋友威玛勋爵介绍过来的,我有理由相信他的身份。更何况,卡瓦尔康蒂少校本人也的确承认了他的身份(那脸色吓得煞白的老军人故作镇定地点了点头,摸出手绢来擦脸上的虚汗)。一时半会我们没有办法去验证苦役船的事情。” “我可以提供证据!”没等伯爵说出收监的话来,卡德鲁斯就率先喊道,“我说自己认识你们中间的几位,并不是在说假话。马尔塞夫伯爵和伯爵夫人可能认不出我是谁,腾格拉尔,你难道不是已经认出了我吗?!” 腾格拉尔夫人发出一声惊叹,一直笼罩着苍白的面容上浮现了红晕:“腾格拉尔先生!难道你认识这个人!” 众目睽睽之下,腾格拉尔尴尬地站在那里,既不能说是,也不能说不是。 卡德鲁斯带着恶意的笑容说道:“哈,哈,您贵人多忘事,你有钱了,就忘记了从前一起做过事的朋友。我是卡德鲁斯,现在你们都记起来了吗?” 梅塞苔丝脸色苍白,转过头去。卡德鲁斯看到她的动作,说道:“梅塞苔丝!你认出我来了吗!” 安雅之前并没有仔细地打量过伯爵夫人,但眼下她转过头,刚好面对着安雅,安雅也就趁机仔细看了看。她是个当之无愧的美人,气质文雅又柔和。即使她的儿子已经二十岁了,她的美丽也没有随着岁月的流逝折损半点。或许她的容颜不比从前年轻,多年的富足生活和礼仪、艺术方面的培训也足以弥补这方面的缺失。再加上她还是伯爵的初恋情人……海黛有这样的一位情敌,情路注定坎坷。不过就像原来的命运线中所注定的那样,无论事情有了怎样的转折,梅塞苔丝都无法再和伯爵在一起…… 作为唯一能呆在伯爵身边的女子,海黛的机会还是很大的。只要她肯耐心地等就够了。而且看原著也知道,海黛是个极为聪明的女子。可能那份聪明用不到别的地方去,但是只对付男人的话是完全足够了。 房间里已经响起了窃窃私语的声音,人们惊疑不定地打量着他们。卡德鲁斯的身份的确很成问题,但他是从哪里知道伯爵夫人这样一位贵妇人的闺名的呢? 万帕倒是从刚才说了一次话之后就没有再出声了。安雅对上伯爵的目光,心里了然。她算是压轴出场的那个,而万帕就是了结事情的那个了吧…… 伯爵移开目光,看了马尔塞夫一眼,说道:“能知道这些东西也不足为奇,到底是什么人派你来的?” “没有人,大人,没有人派我来。我说过,我接到了一封信。”卡德鲁斯说着,手伸进了他破旧的衣衫里。马尔塞夫猛地后退了一步,像是害怕他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或者一把枪来,而这位旧时的裁缝掏出的的的确确是一封信。虽然已经被揉皱了,却还能看出它的用纸十分高雅。 现在房间里没有仆人,伯爵便亲自上前接过了那张纸,又退回了自己原来的位置。他迎着光展开那封信,纸背上一个奇怪的签名引起了腾格拉尔夫人的注意。她捂着嘴低呼一声,几乎要第二次地晕倒在地。 维尔福夫人及时扶住了她,关心地问道:“您怎么了?” “没什么。” 腾格拉尔夫人的反应居然这么大……安雅心里的猜测得到了明确的解答,看样子她的确是事先收到了什么信,才会在踏入这栋房子的一开始就心神不宁,到处试探。 伯爵看了看那封信,转手交给莫雷尔:“莫雷尔,我的朋友,能麻烦你帮我念一下它吗? 莫雷尔欣然接过了那张纸,高声念道:“你穷困潦倒,刚从牢狱逃脱,等待你的将是被通缉的凄凉晚年。你想发财吗,或者至少有个稳定的生活?马上动身到阿都尔去,找欧特伊村芳丹街二十八正在聚会的那些人去。他们当中有你的朋友,腾格拉尔、费尔南多和贝尼代托。” “哦!”念到这里,勒诺又惊奇地叫道,“那个费尔南多又是谁呢?” ……这个年轻人的好奇心可真大。安雅捏了捏拳头,佯装虚弱地昏倒在地。很快就有人把她扶了起来,抱到了隔壁房间。一滴药水被滴到了她的嘴唇上,安雅顺势睁开了眼睛。 在这里照顾她的人是维尔福夫人。这位年轻的贵族夫人看起来和善又漂亮,谁会想到她竟会去谋杀自己的继女和公公呢?眼下她正盯着安雅看得出神,脸上带着惊叹的神色。 安雅冲她点点头,声音虚弱:“谢谢您。” “不客气。”维尔福夫人说道。 安雅冲她微笑,戴回了自己的面纱。维尔福夫人好像并不打算很快就回到那个阴森的房间里去,她说道:“您有着很美丽的一张脸,为什么要用面纱遮住它呢?” “我有自己现在并不想去面对的人。”安雅眼神明亮,语气虚弱却带着坚定,“但是等时间到了,我一定会亲手复仇。” 柔弱无害的美人儿,又有着似乎很可悲的身世,这是非常容易惹人怜惜的。维尔福夫人脸上很快就露出了怜悯的神色。她善解人意地道:“您刚才的反应,就是因为遇见了那个仇敌吗?” 安雅微笑着冲她摇摇头,站了起来。她的反应却加强了维尔福夫人的认知——她刚才正是在听到费尔南多这个名字后晕倒的。而那个费尔南多会是谁…… 过了一会儿之后,安雅表示自己已经好多了,于是她们又回到了那个房间。 刚刚走进门,一声凄厉的怒吼就响了起来:“你会得到报应的!” Chapter 34 安雅吃惊地顿住了脚步,然而还没顿多久,她就意识到了自己的机会,加快脚步走进了房间。维尔福夫人紧随其后,也走进了这个房间。 她们刚一进去,门就被关上了。阴森沉闷的房间里站着的人无不脸色苍白,脸上却大都带着听到秘辛一样的吃惊和兴奋。安雅环顾了房间一周,和伯爵交换了一个眼神。刚才的怒吼声无疑是卡德鲁斯发出来的,那么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让他发出了那样凄厉的吼声? 夏多·勒诺伯爵刚好站在靠门的地方,他很绅士地给两位女士让了路,却小声地说道:“我希望你们不要去看那边的事情,因为状况实在是太糟糕了。” “怎么了?”维尔福夫人问道。安雅却已经闻到了血腥的味道。 在房间的一个角落,靠近那座楼梯的地方正围着一小圈人,而伯爵却远远地站在圈子外面。可是不管怎么样,卡德鲁斯无论遭到了怎样的结局,都一定是和伯爵脱不了干系的。但是卡德鲁斯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刚才闻到了血腥味……难道他死了吗? 大名鼎鼎的强盗头子罗吉·万帕正泰然自若地站在一边,一只白手套被脱了下来,随意地扔在矮柜上。好在阿尔贝子爵现在并不在这里,弗兰兹也不在,不然他们一定会认出这位当初曾劫掠过阿尔贝的人。可是正因为他们眼下谁都不在,万帕才能这样若无其事地骗过一群巴黎的贵族太太和老爷们。联系一下房间中的场景就不难想象,刚才一定是万帕伤了甚至是杀死了卡德鲁斯。但是听卡德鲁斯方才的语气和说话的内容,他并没有来得及认出那个“卡瓦尔康蒂”是不是自己曾经的狱友,就已经被杀死了。 卡德鲁斯果然已经死去了。伯爵的两个仆人把他从那个隐秘的楼梯抬了出去,大家的目光一直随着他们行动,直到卡德鲁斯彻底消失在楼梯当中,眼神也没有移开过。 “我的天哪。”梅塞苔丝喃喃着,握紧了丈夫的手。而腾格拉尔夫人脸色苍白,几乎要晕过去了。 基督山伯爵说道:“莫雷尔,我的朋友,你怎么看?” “一击毙命,没有痛苦。”年轻人回答道。 “我们是不是应该审判某个人的罪行?”马尔塞夫伯爵却发难了。他原本和腾格拉尔商议好,要结成亲家,可是刚才腾格拉尔的目光一直绕着卡瓦尔康蒂打转,话语中更有透露着要悔婚的意向,这让他十分不快。现在有机会把腾格拉尔先生的新欢拉下马,他当然乐意落井下石。 伯爵饶有深意地看了马尔塞夫一眼,说道:“但是我们都知道,要想逃避某种罪行是很容易的。” “难道今天我们在场的那么多人都没办法作证吗!”腾格拉尔先生意识到了马尔塞夫伯爵的意思,也随之喊道。卡德鲁斯死去对他有益无害,而卡瓦尔康蒂先生,现在看起来似乎也不那么的靠谱了。 马尔塞夫伯爵本人却在基督山伯爵的目光里战栗了一下;这次的战栗为他赢来了妻子一个诧异的眼神。 “我想你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万帕一脸镇定自若地道,“我只是维护了自己的合法权益。我并不是什么贝尼代托,他的同伴;我是安德烈·卡瓦尔康蒂,伯爵请来的客人。而且虽然我所受到的教育并不那么的完全,却知道利益才是驱使大众共同朝向一个目标的原因——我杀掉了这个胡说八道的可怜人,却维护了我们之中地位既高、财产又雄厚的几位,你们并没有理由为此而把我送上法庭。” “天啊!”毫不知情的维尔福夫人喊道:“维尔福先生,您一定会公平审判的吧!” “我恐怕您的丈夫并不会这样做。”万帕露出了一个堪称恶意的笑容,差点就让安雅以为自己看到了贝尼代托本人。 “您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一位公认公正的检察官还不能去审判您这样一位恶人吗?”夏多·勒诺伯爵露出了气愤的神情。 万帕答道:“可是您要知道,凡事都是有亲疏的。我并不认为这样一个素不相识的流浪汉能和我在维尔福先生心中的地位比。维尔福先生,您觉得呢?” 维尔福先生脸色苍白起来,佯装镇定地道:“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凡是交到我手中的案子,就没有因为不公正而被判决的。” 基督山伯爵的脸色苍白起来。与此同时,刚刚从小楼梯返回房间的贝尔图乔高声说道:“那么,在面对自己的亲生儿子时,你也能这样公正地宣判吗!” “什么意思!”维尔福先生的脸色更苍白了。 “就是这个意思。”万帕说道。 维尔福夫人惊呼一声,但她还没来得及询问什么,腾格拉尔夫人就忽然倒了下去。安雅往旁边让开,腾格拉尔夫人刚好倒在了维尔福夫人身上。众人的眼光都向这边看来,而与此同时,安雅脸上的面纱被腾格拉尔夫人的手臂带动,掉了下来。 马尔塞夫伯爵如遭雷击,猛地向后退了一步。梅塞苔丝不解地看着丈夫,心里盛满了未名的担忧。 基督山伯爵善解人意地道:“恐怕腾格拉尔夫人现在有些不适,我可以请您帮忙照看一下她吗,维尔福夫人?” 维尔福夫人勉强点了点头,扶着腾格拉尔夫人离开了房间。 安雅心里有些兴奋和雀跃。纵然她并没有亲手插在事件的发展当中,但是她仍然成功地改变了历史的节点,这些人的提前倒霉和覆灭也是有她功劳在内的。不过没有亲自参与,快|感就少了不少。如果有机会的话,她还是愿意亲手干掉这些渣男。 伯爵继续说道:“我们先不要提维尔福先生和这位卡瓦尔康蒂先生的私怨,诸位。我也不是很清楚你们之间到底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但是老卡瓦尔康蒂先生并不应该认错自己的儿子。现在的问题是,应该如何处理死者?” “您能让我说句话吗,爵爷?”安雅注视着基督山伯爵,上前一步。她清脆流利的法语在房间里回响,马尔塞夫伯爵的脸色又苍白了一层。 伯爵点点头:“我从未禁止过你的发言权,海黛。你有权力说任何你想要说的话。” “谢谢你,大人。”安雅露出了感激的神色,走向房间中央,然后正对着马尔塞夫伯爵,“您还认得我吗,弗尔南多·蒙台戈先生?” 马尔塞夫伯爵的眼睛里像是忽然充了血:“不,我不认识你。我从来没见过你。” “到底怎么了,这个地方?”梅塞苔丝忍不住喃喃着:“好像受了诅咒一样。” 可惜这个时候,没人顾得上她的感受。她的丈夫眼下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这个莫名出现的女孩身上——她年轻,高雅,美丽,带着神秘的希腊风情。但是偏偏像是一朵不散的梦魇,遮住了他的眼睛。 “或许您不记得我是谁,因为从四岁的时候起,您就没有再见过我了。但是我想您一定还对我有着印象,因为您还记得我的母亲凡瑟丽姬。就算这些您都忘了,您也一定还记得自己曾经用过的名字吧——弗尔南多·蒙台戈,我父亲曾经最信任的人。”安雅上前跨了一步,声音哀婉柔和,内容却咄咄逼人。反正现在除了伯爵,没人知道原本的海黛是什么性格,而伯爵也知道她到底是谁,所以没必要再揣摩着原主的性格装下去了。 房间里响起了怀疑的窃窃私语声,而马尔塞夫伯爵脸上已经露出了青白的恐怖颜色。 “我完全不知道您在说什么。”他说道,语气带着隐忍,脸上带着正直不屈的表情。这倒是为他赢来了好感和同情,同时为安雅召来了疑惑的眼神。只不过对着美人,大家的怀疑都减弱了不少。“您这是什么意思,基督山伯爵?请来几个演员,然后把我们一网打尽?” “和您一样,我完全不明白这件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伯爵冷淡地道,“不知道您说的‘我们’,又是在指谁和谁?我又有什么理由去针对您和您的同伴们?” 梅塞苔丝的脸猛地苍白起来。安雅知道,她肯定是发觉了什么。 Chapter 35 不过,梅塞苔丝如何,与安雅无关。她继续将目光放在马尔塞夫伯爵身上,眼神中带着刻骨的仇恨:“您在妄图否认吗!您在妄图推卸您的罪行吗!那天晚上,难道不是您把亚尼纳出卖给土耳其人的吗!不是您,打开了大门,放进了高启特的人马吗!不是您,背弃了我父亲的信任,将我和我的母亲凡瑟丽姬用一千袋钱的价格卖给了奴隶贩子艾尔考博吗!” 马尔塞夫伯爵脸色苍白,猛地后退。他厉声喝道:“你究竟是谁!”他好像忘了如今的场合,又惊又疑地看向伯爵。 安雅抽出空来,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对着梅塞苔丝微微一笑。马尔塞夫伯爵的心神已经被卡德鲁斯撼动了,安雅借用眼神和音调的催眠很顺利地影响到了他的理智。现在不用再花费多少工夫,就会有一个人又要身败名裂了。 今天在这里的人算不上巴黎的顶层贵族圈子,但全巴黎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在这里了。相信波尚、德布雷、夏多·勒诺伯爵这样的人,对现在的情况都已经心里有数了…… “上帝啊。”维尔福喃喃着:“难道今天要被一网打尽了么?” 但是他的异状并没有被人察觉到。所有人的心里都充满了一种诡异的激动,他们在等待着,在伯爵的这间旧房子里,到底还能被揭露出多少秘辛。 马尔塞夫伯爵用那样的神色注视着基督山伯爵,基督山伯爵当然不可能无动于衷。他平静地道:“我可以为海黛作证。她是阿里·铁贝林和凡瑟丽姬的女儿,她的出生证还被保留在她自己手里。我用一块宝石从艾尔考博那里买下了她,她的身份完全是真实的。至于其他的,我就不太清楚了。” 梅塞苔丝又是惊讶又是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丈夫。但是马尔塞夫伯爵完全顾不上自己的妻子了。他依然在佯装镇定:“您到底是什么意思,基督山伯爵?把我们每个人都请过来,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您是打算在这样一个地方审判我吗,在我身上强加我未曾犯过的罪!” “您是否有罪,轮不到我来评价。上帝是公正的,而议院想必也不会坐视一位忠实而勇敢的军人蒙受冤屈。您还担心什么呢?”基督山伯爵的语气带着不解,“我的女奴似乎认错了人,将您看成了她的杀父仇人。她当然有权力选择为自己的父亲报仇,如果因为这间房子的昏暗,或是大|麻的蒙蔽,她真的看错了复仇的对象,那么也有情可原。” “您的这种说法真是令人难以接受。”马尔塞夫伯爵冷冷地道,“难道因为她认错了人,我就要蒙受这样的耻辱吗?” “您管这叫做耻辱,您!”安雅喊了起来,憎恨地看着马尔塞夫,“这种耻辱比得上被父亲的亲信卖给奴隶贩子的耻辱吗!您或许忘了我,但我还记得!从四岁起,我无时无刻不在回忆着您的每一个特征!” 腾格拉尔脸上露出了讥嘲的神色。现在他可不会把自己的女儿嫁给阿尔贝或者卡瓦尔康蒂先生中的任何一位了。 基督山伯爵看向了勒诺伯爵,露出了无奈的表情:“您看,在我这里举行的宴会似乎召来了灾难。” 夏多·勒诺配合地道:“那么您是否需要什么帮助?鄙人愿效犬马之劳。” 伯爵开玩笑一样地道:“我听说您有一把蒙托邦将军祖传的宝剑,那么就请您来暂时做这场玩笑的公证人吧。” “哦,我真希望是您的女奴认错了人。”勒诺并没有拒绝。他和阿尔贝是好朋友,当然希望对方的父亲是无辜的。而且说实话,今天这一场的确太过像是玩笑了——像是被什么安排好的一样。可是又有谁有这样的力量,凑成这样的巧合呢?基督山伯爵可不是笨蛋,他没有这样做的理由,毕竟这样做的痕迹太重了,很容易怀疑到他的身上。 伯爵答道:“那么为了惩戒海黛,我就要把她关进牢房或者还给艾尔考博啦。相信我,在土耳其的皇宫里,她绝不会过得比现在快活的。” 勒诺有些惊异他的态度,但还是开始履行自己刚被赋予的职责:“你,海黛——你确信这个人就是你的仇人弗尔南多吗?我们都清楚这个人的名字是马尔塞夫伯爵,他在巴黎广有信誉。” 几乎是他没说出一个字,梅塞苔丝的脸色都会更苍白一分。到最后她简直难以忍受,摇摇晃晃地靠在了妆台上。 “是的,我确信。”安雅坚定地道。 勒诺又转向马尔塞夫伯爵:“那么您有什么疑问吗,马尔塞夫伯爵先生?” “我要求她拿出证据。而且我并不认识她。”马尔塞夫语气同样坚定而沉稳。但是只有安雅知道,她的暗示在潜移默化地发生着怎样的作用。 “幸亏我还认识你!”安雅说着,愤怒地道:“我永远不会忘记你做过的那些事情!是你,出卖了自己的恩主,在受命去君士坦丁堡去和土耳其皇帝谈判的时候带回来了一个假造的赦免状!是你骗取了我父亲的戒指获得了西利姆的信任,并杀害了他,把我和我的母亲卖给了艾尔考博!你这凶手,你的额头上还沾着你主子的血呢!诸位看!” 马尔塞夫伯爵满头冷汗,下意识地抹了下自己的额头。他的动作却好像正表明了他的心虚。他勉强说道:“证据呢?” 明眼人都知道,此刻并不需要什么证据,只凭马尔塞夫伯爵的反应就看得出来安雅的话是真是假。安雅扬起冷笑,正想按照原著的描述把证据说出来,头脑却眩晕了一下,心脏的跳动也开始不自然地加快。她意识到这是海黛本身的意愿——她想要自己来面对费尔南多,在广庭大众之下名正言顺地指出马尔塞夫伯爵的罪证。 安雅清醒过来,意识到了自己行为的不妥。她有些太急功近利了。今天她有八成的把握顺利脱离这个世界,但是海黛不行……如果马尔塞夫伯爵恼羞成怒,在这些事情流传出来之前对海黛采取什么措施,即使最后造不成什么后果,也会对伯爵的计划造成干扰的。 安雅对基督山伯爵很有好感,而且他们现在是合伙人。她总有种预感,自己还会再见到伯爵的。所以她希望,在合作之中,自己能给他留下相对较好的印象。 伯爵也在此时给了安雅一个眼神。安雅明白他的意思,腾格拉尔先生还在旁边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而安雅现在还没有从海黛身体里脱离的迹象,所以伯爵希望她能对腾格拉尔先生也采取一些行动。 报复腾格拉尔先生,莫过于在钱财上让他有所损伤。但是,在原本的命运进程中,基督山伯爵的每一次安排对他的仇敌们都是绝妙的打击,安雅这次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擅自插手了伯爵的行动,还用了那么一个牵强的理由,本身就不适合了。可是她改变了命运的节点,贝尼代托死去,罗吉·万帕又暴露了维尔福先生亲生子的身份……安雅禁不住有些郁闷,她一向都是抱着改变命运节点的目的而穿越的,这次难道要因为她自己的过失,而被迫修正原本的命运? 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划算啊……安雅捏了捏拳头,想了想,还是决定顺应伯爵的要求。她有预感,如果按照伯爵的想法去做,她就能很快脱离这个世界。 “证据,我会在法庭上提出。”安雅一边想着,一边昂起头,露出冷然的表情,“您会得到报应的。” 一天之内第二次听到这句话,总让人感觉有些毛骨悚然。夏多·勒诺笑了笑,打趣道:“这都是意外和玩笑,对吧?” 安雅摆出一副怒气冲冲的表情,从人群中经过。罗吉·万帕跟着她走了出去。走到门外之后,安雅轻声说道:“多谢。” “这是大人的要求。”强盗头子说道,并没有对近在咫尺的美人露出什么感兴趣的目光。“大人让我配合你。” “你不介意多当一段时间的贝尼代托吧?”安雅问道。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万帕也是难得的好男人。最起码他对自己轻浮的情人一直情真意切,从未变心,而且为了她什么都能去做。 万帕点点头。两人都听到了背后的脚步声,安雅便佯装若无其事地走进了一个房间,坐在了椅子上,而万帕则沿着走廊离开了。 腾格拉尔果然走了进来。他一进门就露出了虚伪的笑容:“您在这里呀,海黛小姐。我打扰您了吗?” “没有。”安雅冷冰冰地道,“但是如果您没有什么事的话,我还是希望自己能单独待一会儿。” “我的确有事想要问您。”听到这逐客令一样的话,腾格拉尔却说道。比起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腾格拉尔宁愿相信这都是伯爵安排的——或许海黛的身份是真的,但卡瓦尔康蒂不会是维尔福的儿子。因为假如是那样的话,海黛就没有理由对他那么亲近了。伯爵是把海黛当做情人和女主人介绍出去的,那么卡瓦尔康蒂的身份就…… 他看着安雅,脸上带着虚伪的微笑:“我只想问您一个问题,安德烈·卡瓦尔康蒂先生,和伯爵究竟是什么关系?” 安雅露出了震惊的表情,同时松了一口气——腾格拉尔上钩了。 与此同时,她的灵魂感受到了似曾相识的奇异震颤。 Chapter 36 皮埃尔·格兰古瓦自认为是个才子,是个能人。他精心编排的圣迹剧方才正在司法宫演出。无疑,那出戏剧是十分高妙而富有深刻含义的,种种巧妙的影射和寓意,简直不能再简洁而优美的语言,妙语连珠,理应获得满堂喝彩,而其作者也应当得到相对的荣耀——乃至于金钱。后者当然并不是十分重要的,但对于作者本人现下的处境而言,却是必不可缺的。找不到比他眼下生计更加窘迫的人啦!这个天才自从从他的恩师,巴黎圣母院的副主教克洛德·弗罗洛那里毕业以后,就接二连三地陷入了没钱的窘境。倘若有人愿意欣赏他的才华,倒可给他些许生计。然而从制炮木匠到彗星作者,从一个会变戏法的到给司法宫写圣迹剧的,这些年来他可谓是毫无长进;手里曾经有些钱,但又很快漏出去了。假如有位公主着意下嫁,这位才子也没有一间斗室可供两人的安置。写了圣迹剧,本可以得到一大笔钱,但那笔钱也不啻于镜花水月,离到手的时候还早着呢。 因此他现在才会又冷又饿,身上的粗布衣服被水磨浇了个透,急急忙忙地走到广场中间的火堆那里取暖的时候发现了跳舞的女孩,却又在对方开始要钱的时候束手无策。 在人群和烟火之间的一个宽阔的空地上,有个美丽的少女正在跳舞。一眼看上去的时候,她仿佛是从焰火中脱出的一位精灵或是天使,令人眼花缭乱又贪婪地挪不开眼。她身材不高,但修长挺拔;肤色棕褐,假如是白天看上去,会有种蜜色的漂亮光泽。她纤秀的小脚紧紧包裹在优雅的鞋子中,而那鞋子正踩在一块旧波斯地毯上飞快旋转。两只手臂高高地举起敲着手鼓,像胡蜂那样敏捷地翩翩起舞。色彩斑斓的裙子随着她的转动而掀开,露出一对纤细美丽的腿,秀发和双眸一样乌黑,那双美丽的大眼睛会偶尔投出一瞥,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人,大胆而热烈。 她的美丽比火光更加耀眼,她的姿态不像是在卖艺,而像是一位流落人间的山林仙女,随性地为着这节日的气氛而翩翩起舞。格兰古瓦忍不住想着:“毫无疑问,这是一个精灵,一个山林仙女,一个女神,一个梅纳路斯山的酒神女祭司。” 但是这时,精灵的发髻从顶端散开,用来固定那奇特而美丽的发髻的黄铜簪子滚落下来,落在地上。所有的幻觉这一刹消失无踪,人们这才惊觉,这是位吉普赛女郎。 安雅这次的身体比以往都要年轻而有活力,光洁的皮肤处处透着青春的气息,健康结实的身体无处不美丽。吉普赛姑娘爱丝美拉达有张美丽的面孔,最严苛的圣徒都会被这张脸所引诱。然而她身上最为称道的地方却应当是那双美丽纤巧的小脚,与其说是适合舞蹈,不如说更适合把玩。如果东方的王公看到这双脚,他们会勒令自己宫殿中脚缠得最美的女子来比较;但是没有人能比得上这浑然天成的魅力。爱丝美拉达并不是个凡人的女儿,她天生就仿佛一位仙女的化身。 从上一个世界脱离之后,她很快就陷入了昏迷。等她醒过来的时候,爱丝美拉达的身体就已经受她掌控了。 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安雅脑中莫名地恢复了一些记忆。她好像并不是从欧也妮的世界开始才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的,而是在那之前就已经经历了许许多多的世界;而她的任务也好像并不是她一直以为的那个……在那些模糊的记忆中有几个地方尤其清晰,她因此而知道了那个试图控制她的东西名为“系统”,在欧也妮之前的那个世界里,她的任务和“系统”的宿主产生了冲突,再然后……她就莫名地失去了所有的记忆,仅凭着脑海中残留的印象而继续着自己的旅行。 在那之前,她和“系统”之间一定有过交锋。然而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她试图联系“系统”,却怎么也联系不上……再加上莫名恢复的些许记忆,以及顺利得简直不可思议的附身,她总觉得这个世界就是个关键的地方。 而且这一次,她的脑海中并没有出现“原著”。这也间接证明了,“系统”已经在她身上被迫潜伏起来了。安雅一方面松了一口气,一方面也在好奇到底是什么原因才能让系统这样避其锋芒。可是没有原著的提示,以前阅读的印象又已经十分模糊,现在她只能凭着自己的努力去度过和利用剧情了。好在原主身上的气质依然牢牢地保留着,就算她近来表现有些反常,也不会很快地引起别人注意。 让“系统”被迫潜伏,一定是它所害怕的或是它的敌人……安雅很快就想到,《巴黎圣母院》里存在着巫术。副主教克洛德·弗罗洛就是一个炼金术士,还深受国王信赖。这会不会就和这些神秘力量有关?而且在安雅的记忆中,她自己本身似乎就掌握着某种神秘力量。除了精神暗示之外……她的力量究竟去了哪里? 脑海中还记得的模糊剧情提示着她,关键的人物就在副主教、诗人、队长和钟楼怪人之间。几天的打探下,她得知了其中几人的名字和大致信息,只有诗人的下落不太好打听。但是刚好今天是狂人节,她记得今天是个关键性的日子。或许在今天,她就能遇到这几个关键性的人物。 举凡作者写书都喜欢留几个伏笔、创几个寓意,就算再伟大的作者,行文的时候也未免有落俗套的地方。巴士比亚还写过不伦呢!要想抓人眼球,无非就是那几个点子。某位作家曾经说过,写小说不能有一点白费的地方,哪怕是写一只猎枪,也要有它的用途(诸如此类)。而那些流芳千古的作品呢,所谓伏笔和对照更是数不胜数。安雅自己没写过什么书,但根据她以前的经验,较为重要的人物呢,要么就是一口气在一个事件里出场,要么就是在不同的时间段,环环相扣的事件中而出场的。狂人节算是她记得的唯一一个重要场景,那么不说是这四个人物全部出现,出现一两个会是起码的。 果然,当安雅开始跳舞,四处瞭望的时候,一个人影很快就出现在了她的视线当中。那个人身材不算顶高大,面容不算十分英俊,但是十分严肃、冷静,处处透着阴郁的气息,和这狂欢的人群很不合群。他穿着黑色的教士衣服,看起来禁欲而古板,深凹的眼睛里却简直要迸出情|欲的火花,似乎要射进人的心里。他看起来不算年轻,三十上下,比起安雅曾经见过的圣·约翰,差了有十万八千里。可是他也没有安雅记忆中的应当有的那样难看……至少他不秃顶,头发也没有白,脸上也并没有看出皱纹(注:原著描写。) 安雅疑惑了几秒钟,很快就意识到,这的确是原著中所提到的那个人,副主教克洛德。而他的相貌之所以会和安雅记忆中有所区别……恐怕就是关键的地方。 克洛德身上隐藏的秘密或许就是安雅所需要的东西。但是在安雅的记忆中,被赋予了这样使命的人明明只有她一个……难道克洛德是“系统”那方的人?可是如果那样,为什么“系统”一点反应都没有? 怪不了安雅没发现格兰古瓦,实在是那位才子形容太过普通又落魄,放在人群中是的确认不出来的。在发髻散开以后,她顿了顿,拿起两把权当道具的剑,重新跳起舞来。爱丝美拉达的记忆完完整整地呆在她的脑海中,不过那舞姿并不能说得上曼妙。不过安雅本身也并不擅长舞蹈,所以观众们只会觉得吉普赛姑娘比以往动作要细致了一些,却并没有什么大的改变。 一直以来附身的都是小姐们,安雅还是头一次跳舞跳得那么尽兴。她直到自己气喘吁吁了才停下来,开始了表演的余兴活动:“佳丽!” Chapter 37 佳丽的名字听上去像位小姑娘,实际上却是只小山羊。她很可爱漂亮,而且非常聪明,以至于像安雅这样讨厌宠物的人都对它厌恶不起来。最值得称道的是,佳丽很爱干净,而且非常听话。 雪白的山羊有种纯洁的感觉,而爱丝美拉达正如对她本人的审美打扮一样,给这只小山羊也染上了华而不实的金色,还给她脖子上挂了一只金色的项圈。它或许是最早察觉到自己主人变化的人,但是安雅身上的气质和熟悉的味道都让这只小山羊迷惑了。所以她现在一边跑过来,一边困惑地用头顶摩挲着安雅的手掌,那双纯洁的眼睛纤尘不染地看着安雅,好像在期待着她的命令。 安雅轻轻拍了拍她的头:“该你上场了,佳丽。”她像爱丝美拉达经常做的那样坐了下来,把手鼓伸到了山羊面前:“佳丽,现在是几月份了?” 山羊抬起了自己的前脚,往手鼓上轻轻地敲了一下,表示现在是一月份。观众们热烈地鼓起掌来,对她的聪明才智表示惊叹。 安雅又把手鼓转到另一面,问道:“佳丽,今天是几号了?” 白色的小羊抬起自己被染成金色的小脚,毫不迟疑地在手鼓上连续敲了六下,而今天刚好就是六号。观众们的掌声更加热烈了。 爱丝美拉达训练她小羊的方法多种多样,佳丽会的把戏当然不止一个。她不仅知道年月日,还懂得怎么根据主人的提示来看时间。但是这种戏法肯定会受到质疑,人们通常不会以为一只羊可以有多么聪明,但是聪明的佳丽却很可能被和女巫联系到一起。根据安雅脑中模模糊糊的印象,爱丝美拉达被审判的罪名中,好像就有女巫? 一道阴沉的视线始终盯着安雅。安雅微笑着翻过手鼓,仿佛不经意一样地往那边看去。黑衣的教士脸上的阴云好像随时都会引来狂风骤雨,一方面是情|欲,一方面却又是道德,克劳德·弗罗洛现在一定相当苦恼。但是无论如何,他最后选择的都一定是屈从自己的欲|望…… 只要是人类,就一定有他的弱点,而他的弱点即他的欲|望。饥饿的时候想吃东西,这是对食物的渴望;寒冷的时候想要御寒的衣服,这是对衣物的渴望;流落街头的时候想有庇身之处,这是对房屋的渴望……对衣食住行有所渴望,是生存的本能,这本身并没有错误。但是假如他们已经得到了这些东西呢? 有了果腹的食物,就想得到更加精细的和更多储备;有了蔽体的衣物,就想要更加柔软精美华丽的织物;有了托身的茅屋,就想要更加高大华美的殿宇……人类的欲|望是永远不会得到满足的,无论是情感还是物质。已经得到的想得到更多,而没有得到的却不满足于自己现在已经拥有的。不知感恩,不懂满足,野心固然是能令人进步的动力,但是丝毫不懂克制欲|望的人,最后也只能被湮没在欲|望之中。而人类……总是如此。 即使并没有原著在手,安雅也完全猜得出来过程与结局。所谓的名著,去掉其美好一面之后,剩下的不过也就是人性的悲歌。 她一边想着,一边又翻过了手鼓,微笑着问道:“佳丽,现在是几点钟?” 佳丽的蹄子迅捷地在鼓上敲了七下,而与此同时,不远处柱子阁的时钟刚好敲了七点。更多的人为此而赞叹鼓掌起来,人群中却出现了一个不合群的阴沉声音:“这里面肯定有巫术!” 果然是他,副主教阁下。安雅恍若没有听到一样地继续微笑着。如果那位副主教的决心和行动仅限于此的话,她今天也就没有什么继续下去的必要了。她又拍拍小羊的头,站起身,托着手鼓开始走动。说实话,她今天的表演并没有爱丝美拉达以前那样花样百出,时间好像也有些短暂,但是人们却感觉这少女身上发生了什么奇异的转变,虽然还是那身衣服和神气,给人的感觉却像是完全不同了。这种转变更加深了埃及女郎身上的神秘气质,所以人们给钱的时候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 爱丝美拉达为了节日而特地编排的几个节目,安雅通通没有用上。她一边沿着人群走动,一边在注意观察着观众们的神情。如果这当中有她需要寻找的人,那么那个人一定与众不同。 当她走到一个穿着寒酸的青年面前时,那人呆呆地看着她,把自己的手伸进了口袋里,很快就满脸苍白、大汗淋漓起来。表演的人来收取报酬,看客却没钱打赏,这也是正常的事情。安雅只需要往旁边伸一伸手鼓,就会有更多的硬币落进去。所以她没把这个人放在心上,走了过去。 广场的一个角落里忽然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叫喊:“你还不滚卡,埃及蚱蜢!” 这声音出现得太过突然,以至于安雅吃了一惊,转过身去。这是个女人的声音。安雅努力搜寻着自己脑中剩余的印象,辨认出这是爱丝美拉达的亲生母亲麻衣女。但是现在无疑不是什么认亲的好场合,所以她只是耸了耸肩就转了回去。 一群正在广场上乱窜的孩子听到这声音后大为开心:“是罗朗钟楼的隐修女!是麻衣女大发雷霆!莫非她还没有吃晚饭?我们拿点残羹剩饭去给她吃吧!” 观众们一哄而散,向着柱子和冷餐桌蜂拥而去。 安雅的习惯是一日三餐,但是这几天难得睡个好觉,她每天都是到差不多中午才起的。下午又没吃饭,刚才又跳了那么长时间的舞,早就饿了。她坐在广场边缘,啃了几口自己制作的三明治,却察觉到一道阴冷的目光一直盯着她看。 安雅皱着眉向那边看去,副主教的脸庞在阴影中若隐若现。她的心情糟糕起来,胃口也不怎么有了。但是没过一会儿,副主教就消失不见了。 广场上慢慢安静下来。安雅独自一人坐在无人的角落里,晚风徐徐地吹着她的头发。她拔掉簪子,让一头黑发披散下来,微微合上眼睛,忍不住轻声哼唱起来。 “我一直相信,我有一个故乡, 比大海更辽阔的疆域,被天空和云彩笼罩……” 爱丝美拉达有个适合歌唱的好嗓子。安雅的音调低沉柔婉,缓缓地唱着陌生又熟悉的语言。坐在异国他乡的街头,用着陌生的身体和声音,就连记忆也是陌生又模糊的……她的家乡在哪里?什么时候她才能回到属于自己的故乡…… 唱着唱着,安雅忽然停住了。仿佛是为了发泄出心中的压抑一样,她高声唱了起来:“骑着马的阿拉伯人,手拿剑,支架在肩,投石器连成一大片,切莫相互厮杀摧残……” “地狱里的知了,还不给我闭嘴?”麻衣女的声音怒不可遏地传了过来。安雅反倒提高了声音继续歌唱,心里有种恶意的想法。她记忆里关于原著的印象已经稀薄到近乎于无了,但是她现在非常好奇,麻衣女在知道了一直受她呵斥和憎恶的爱丝美拉达竟然是她的亲生女儿时,心里的想法到底是什么样的? 观众们早就散场了,安雅又摆出一副演出结束的样子,麻衣女的叫声本该不会再有人多嘴饶舌,可是却有一个男人喊叫起来:“哦!该死的残缺锯子竟来锯断竖琴!” 这声音就在安雅的不远处,倒是让她吃了一惊。她站起身朝着那个方向看去,只见那边站着一个打扮寒酸的青年——正是刚才掏不出钱的那个。命运线接二连三地交织,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她要找的人之一——几个人中她唯一打听不清消息和姓名的就是诗人,难道他就是? 安雅仔细地打量了他两眼,发现这人倒的确很有诗人的狂态,脸上的忧郁神情也做不得假——虽说极有可能是因为贫穷而导致的。副主教现在不知道去了哪里,现在是个和诗人接触的好机会。 不过安雅想了想,还是放弃了这一举动。现在就接触太冒险了,根据上一次的经验,“系统”的目标应该就是命运的宠儿、名著中的主角。虽然她大概可以确定“系统”因为不知名的原因而被迫在她身上沉睡、却无法逃离,但是谁知道这个人是不是“系统”的同伙?还是再看看再说吧。 忽然之间,从某一个方向传来了比广场上此时更加热闹的叫喊声。 Chapter 38 高举着火把吵吵嚷嚷走进河滩广场的正是狂人教皇的游行队伍。他们从司法宫一路出发,队伍渐渐壮大起来。但凡巴黎街头的所有无业者、流浪汉、窃贼,遇到这种阵仗都统统加入进来,仿佛在为此行为呐喊助威。到达河滩广场的时候,这一队伍显得极为壮观。率先走来的正是埃及人,大公骑马走在前头,形形j□j的子民走在后头,连那些伯爵也只好步行执灯。在这一个团体里获得一个爵位,简直能让人笑破了肚皮。无论伯爵还是公爵,老百姓还是乞丐,一色的破衣烂衫,或是身着华丽却俗气的旧衣裳。随便哪个歌剧院的看门人都对此不屑一顾。往后是黑话王国。此名字倒是很符合其团体的内涵,形形j□j的盗贼按品味高低排列,四人一排,带着他们自有章法的不同标志而浩浩荡荡向前行进。多数是残疾人,各行各业都有涉猎,三教九流,即便荷马在世也难以胜举。黑话王国的国王十分魁梧,蹲在一辆由两只大狗拉着的小车里。后面的是加利利帝国,皇帝走在前面,江湖艺人们开路,执仗吏、帮亲和审计院的小书记们围绕在旁边。压阵的是司法宫的小书记们,穿着黑袍,拿着饰满纸花的五月树,奏着配得上巫魔夜会的乐曲,燃着芮色大蜡烛。 而在这人群中间,狂人帮会的大臣们抬着一个点满蜡烛的担架,上面坐着顶冠执杖、身着大袍的新任狂人教皇——他的脸在烛火映照下显得格外清晰,那张 丑陋的、扭曲的,与上帝的宠儿截然相反而令人憎恶的面孔,简直不能被称之为人而看做是魔鬼化身、却又充满滑稽丑相的脸——那个人,简直不用怀疑和试探什么,也不用多加打听,安雅一眼就认得出来,那个人一定是卡西莫多! 在安雅遥远而模糊的记忆里,甚至在她根深蒂固的印象里,卡西莫多都一直是丑陋的代名词。他的相貌之丑令人叹为观止,迄今为止,安雅还不记得自己所见过的人中有卡西莫多这么畸形的。片刻的惊骇过后,安雅忍不住靠近了游行的队伍,想仔细看看卡西莫多在烛火映照下无所遁形的丑陋面孔。 热热闹闹的鼓吹音乐声,亮亮堂堂的烛火,卡西莫多被人从司法宫一路抬到河滩广场,其间一路都端坐高位、受人景仰,那种感觉真是令人难以描述。虽说那些欢呼和掌声都含讥带讽,但凡一个有眼见的人都不会以为那是对自己的衷心赞扬,但对卡西莫多来说,如此的场合还是他平生经历的第一次。他心里充满着含糊而四处乱撞的奇妙喜悦,种种复杂的情感混合在一起,造成了他脸上的容光焕发、由衷喜悦。那双大小不对称、样子也绝不会有人想盯着去看的眼睛里焕发出一生中难有的光彩,但是终究眼睛太小,被误认为是烛光的反射。 安雅的眉头皱了起来。烛光太耀眼,卡西莫多看起来就像是个肤浅的丑八怪。用一句话来形容,看多了还伤眼睛呢。 但是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关键性的东西……如果那些记忆能从系统那里拿回来就好了,她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只知道模糊的人物信息,失去了先机,束手无策。这个世界的渣男到底是谁?总不至于是这个丑八怪吧? 恰在这时,突生变故。安雅本以为消失不见的副主教忽然从人群中闯了出来,劈手夺下了卡西莫多作为狂人教皇标志的金色木头权杖。人们看到那张被烛火照耀的怒气充盈的脸,无不大吃一惊。这个胆大妄为、扰乱狂人节游行的人,在卡西莫多面前如此放肆,还敢露出这样愤怒的神情?他不怕卡西莫多把他生撕了吃进肚子里? 此时安雅又听到旁边一声惊叫:“怪哉!这不正是赫尔墨斯第二、我的老师堂·克洛德·弗罗洛副主教吗?他要对这个独眼龙丑八怪搞什么鬼把戏?这独眼龙会把他生吞活剥的。” 安雅朝他看了一眼,年轻人似有所觉,往这边看来。安雅现在已经确定他是剧情人物了,对着他微微一笑,而后不管呆住了的年轻人,继续看向卡西莫多。 好像被惹怒了一样,卡西莫多发出一声恐怖的大叫。然而他跳下了担架之后,却跪倒在了副主教的脚下,任凭那教士扯去他的教皇冠、折断他的权杖、撕碎他身上缀满金箔碎片的袍子。整个过程里,卡西莫多都垂着头一言不发,副主教脸上却除了怒气,还隐隐现出了无奈的神情。 不对劲……简直太不对劲了。安雅紧盯着他们两个,心里的困惑越来越多。她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可是到底是哪里不对呢?现在她反倒怀念起了系统所给的原著,假如有原著的内容在,即使没有身体主人本身的记忆,她也能迅速判断出局面,知道是敌是友。而现在仅凭着她自己一时的观察,恐怕难以得出结论。她到现在还不知道爱丝美拉达本人究竟是怎么回事,还会不会醒来,时间上的预算越紧越好——可是这么紧的时间里,她怎么才能得到完整的资料? 如果能近距离面对面地接触就好了……旁敲侧击实在难以知道什么。 两人一直都保持沉默,仿佛在打哑谜,只有彼此才知道彼此的意愿。教士停手之后,卡西莫多就站了起来。他不顾那些决意保护他的“下属”和拥护者们,默不作声地跟着教士往前走。而教士身上好像忽然具备了什么慑人的魄力一样,一时间竟然没有人敢阻拦他们。人们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俩钻进一条黑乎乎的小胡同,谁也不敢去冒险尾随他们。 好戏结束,安雅也不打算再久留。反正她现在是在女主角的身上,无论这些人发生什么,命运线都会最终与她交织。换句话说,就是会麻烦自己找上门来,她何必再辛辛苦苦寻找机会呢? 所以她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牵着东张西望的小羊佳丽,就走上了回贫民窟的道路。 打烊的商店和打开的窗户里不时传来交谈的声音,然而安雅很快就察觉到,有几条视线一直在注视着自己。她的五感或者说精神力比普通人强大太多,轻而易举就能感觉到来自外界的视线,而那条充满欲念的视线简直像是如芒在背,让安雅忍无可忍。她加快了步伐,牵着小羊往前走着,越走越快。 但是很快,安雅就惊疑不定地停了下来,四处打量了一眼。有几条视线消失不见了,其中就包括最让她难受的那道。安雅特地又走了一段,然后猛地回头,果然又看到了跟踪者……但是那个人好像就是她在广场遇到的那个,是她记忆里的那个诗人? 诗人总是会充满浪漫幻想的,不过什么暴力的事情倒不至于做出来。安雅的警惕心降低了一些,继续向前走。 她拐了个弯。这个街角有个圣母像,下面燃着油捻,灯光微微发散出来。安雅的视觉还没来得及适应光线之后的黑暗,一道熟悉的目光就射了过来,紧接着在她腰间就出现了一条手臂! 安雅猛然尖叫起来,然而一只手很快就堵住了她的嘴,试图让她不要尖叫。这么长时间了,她还是头一次遇到对自己使用暴力的人,惊慌失措的感觉忽然从心底蔓延开来,怎么赶都赶不走。她奋力挣扎着,拼命踢踹,却无济于事。慌乱中,安雅把脑袋撞进其中一个人的胸腔里,却闻到了尸体发臭腐烂的味道。 安雅顿时一怔,动作迟缓下来。这时她听到一声男人的喊叫:“快来救救我们啊,巡逻队先生们!” 安雅的整张脸都被人蒙住,被那个浑身充满尸臭味的人拦腰抱起,跑动起来,最终消失在黑暗当中。敲钟人和副主教……对,一定是他们两个! 安雅冷静下来,不再挣扎,任由那个人把她带到不知道什么地方。把她抱住的这个人身材高大,而她刚才在挣扎时所触摸到的部位都是正常男子的体型,这足以说明这个人是副主教。坊间传闻弗罗洛副主教痴迷于炼金术,这个人却浑身带着尸臭味……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问题! 而那个敲钟人卡西莫多呢?他又到底是什么身份!安雅剧烈发抖,嘴唇哆嗦。一定有什么在里面……一定有什么秘密……她一定要弄清楚到底是什么!她绝不要再受什么东西的控制! Chapter 39 嗖嗖的冷风从耳边刮过,从布片的缝隙钻进安雅的衣裙里。安雅心神不宁地被副主教夹在胳膊下面,对身体的难受反而没什么感觉了。小羊佳丽跟在他们后面跑着,好像感觉到了主人现在不妙的处境,悲痛地咩咩叫着。诗人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一边跑一边喊着,希望能得到什么人的帮助。 忽然之间,马蹄声在寂静的街道上响起,紧接着一声怒吼仿佛霹雳一样地平地响起:“站住,恶棍!把这个荡|妇给我放下!” 敲钟人好似被忽然冲出来的人吓呆了,停住了脚步。副主教却低下头加快了自己的步伐,不管不顾地就往前冲。骑士策马前冲,截住了他,劈手把安雅夺了过去,横放在自己的坐鞍上。 安雅回过神来,急忙看向马下。敲钟人愣在那里不知所措,副主教却紧紧拉住自己的兜帽,迅速从小路逃走了。她又往周围扫了一眼,这一队骑士正是御前侍卫,弓手队长。跟在把她救起的人身后的有十五六名弓手,全都手执长剑。他们是来检查宵禁的,不料却碰上了这种事情。主犯之一已经溜走,那么剩下的一个呆头鹅就万可不必放过。 弓手们把卡西莫多包围起来,开始逮捕他。可怜的钟楼怪人像是猛兽一样咆哮着,口吐白沫,凶悍地胡乱攀咬。如果是大白天看到这张丑脸,一定会有人被他吓得四处逃窜;但是黑夜剥夺了他最可怕的武器。而他的同伴早已逃走,安雅的心肠也硬如磐石,就算知道这个人和剧情有关,也是绝对不会在此时救他的。 看着卡西莫多被捆了起来,安雅毫无怜悯,转而打量起了救起她的年轻军官。即使灯光昏暗,也能看出此人是个难得的美男子。和丑陋的卡西莫多比起来,这个人可称得上是俊美无匹了。她的眼神变得含情脉脉,语调也温柔起来:“我可以有幸得知,这位救了我的英雄是谁吗?” 其实不用他回答,安雅也知道他是谁。领着这样一队人出来巡逻,当然是那位队长浮比斯了。作为命运所注定牵扯到的人之一,这个人也必然会是系统注意的对象……最关键的是,她隐隐约约地能感觉到,系统所关注的除了主角就是反派,似乎对这类人选情有独钟,而且每次都会选择出现在容貌俊美的人物之间。这么说的话,她所需要注意的人岂不是只有浮比斯一个了? 记忆太过模糊,她根本记不清楚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当然也就无从辨别究竟谁才是真正的主角。但是福比斯的风评还算可以,容貌俊美、有钱有势,几率应该是比较大的吧。 英俊的军官同样借着昏暗的光线打量着眼前的埃及美人,一头乌黑的长发在刚才的挣扎中显得有点乱,可是无损于主人的美貌。她的声音又柔和又悦耳,一双眼睛脉脉含情,倒是让队长心动神驰起来。他挺直了身子回答道:“浮比斯·德·夏托佩尔队长,愿意为您效劳,我的美人!” 安雅付之一笑:“谢谢。”她好像带着点调皮地向队长看了一眼,然后趁着浮比斯队长捻着他勃艮第式小胡子的功夫,轻飘飘地跳下了马,带着小羊脚步轻快地从小巷子里溜走了。 浮比斯目送着她的背影,狠狠地抽紧了捆绑卡西莫多的皮带:“教皇的肚脐眼!我宁愿扣留那个荡|妇!” “有什么办法呢,队长?”和他一样怀有怅然若失的感觉的并非一人,一个警卫说道,“黄莺飞跑了,蝙蝠留了下来!” 他们押送着依然不老实的罪犯离开了,没人注意到,刚才为落难女郎呼救的诗人在看了看周遭的动静之后,跟着吉普赛少女消失的地方走去。 “有什么办法呢,”他对自己说,“黄油和面包,什么都没有!眼下也只能到处乱撞,去凑凑运气了。” ------- 安雅快步从刚才那个地方离开,开始思索让浮比斯上钩的办法。以他的家世,当然不会没见识过各种各样的女人。巴黎贵族乃至富人都流行养情妇,但以爱丝美拉达的身份,别说是情妇了,被当做流莺来看都很有可能。她必须接近浮比斯,直到确认他是不是她要找的人为止。而爱丝美拉达毫无疑问地是这个世界的女主角,她还记得这个姑娘的命运十分悲惨,那么令她命运悲惨的那些渣男,一个也不能放过。 但是……这四个人难道人人都是渣男吗?卡西莫多虽然看起来很恐怖,眼神却并不令人讨厌;副主教毫无疑问地需要处理,浮比斯倒是极有可能就是辜负爱丝美拉达的人。英雄救美,很有可能被埃及姑娘记在心上……而对这两人最沉重的惩罚绝不会是爱情,权力、财产和地位,他们在意什么,她就要毁掉什么。 不过,诗人呢?这个人反倒是最难确定的一个。现在的关键还是在于时间,如果爱丝美拉达能一直在这具身体里沉睡着,直到她完成任务就好了……这时候她反而怀念起了从前,在梦境中与对方的灵魂相遇,反而会更容易掌握局面。现在虽然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身体和记忆,安雅心里反而不怎么开心。 走了没有多远,还没穿过几条大街小巷,前方的站立的一个黑影就让安雅停住了脚步。黑影面对她转过身,掀开了自己的兜帽;果然是副主教弗罗洛大人。他看着安雅,声音沙哑得十分古怪,倒像是磨刀石蹭到了青石路面的声音一样:“和你见一面可真不容易,小姐。” 安雅稍微有点吃惊,她没想到对方会这样轻易地就暴露了自己的身份。疑惑却紧接着一重又一重地涌起。他说这样似是而非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为了试探她,还是仅仅表明自己的身份?为什么他敢这么做?刚才他又为什么要掳走自己?是敌是友?……而他身上的腐尸味道,又是怎么回事? 在她思索的时候,那个人又紧接着说道:“你不必猜度我是谁,只需要听从我的命令就可以了。我也知道你并不是埃及女人爱丝美拉达。” 安雅抬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小羊佳丽不安地用头拱着她光裸的小腿,柔软的羊毛给她带来些许温度。很快她就有了新的决断,露出了一脸惊讶的表情:“您是谁?为什么拦住我?我不认识您,您是从哪里知道的我的名字?” “得了吧!收起你的伪装面孔。这幅样子可能骗得过一个普通人,但绝对骗不了我。”副主教冷笑道,眼神里的欲|望依然毫不掩饰,上上下下打量着安雅,如同在看着待宰的羊羔,“难道你是爱丝美拉达吗?” “现在谁也无法否认这一点。”安雅模棱两可地道,“可是您又是谁呢?” “我是谁,等你跟我回去之后就会知道了。”副主教向她走近。 安雅迅速后退一步:“您还是先告诉我自己是哪方面的人比较好。我失去了记忆,并不认得您,来到这个世界之后首先想的也是完成任务,难道您不也是为了这个才冒险做出抢劫我的假象吗?” 说这句话的时候,安雅的心脏忍不住紧张地砰砰跳了起来。如果这个人真的是敌非友,她能幸运逃脱的几率不足万分之一……她手里没有任何的力量,唯一能用的催眠术对一个满怀戒备的炼金术士安能有用?但是,如果这个人和她是一方的话…… 炼金术士笑了起来:“说的不错,你很聪明。”他的笑声低沉又古怪,听得安雅头皮发麻。“可是我没有任何必要去完成什么任务。” 安雅下意识地蜷起了手指,握紧拳头:“那么……是因为系统吗?” Chapter 40 副主教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跟我走,你的所有疑问都将会得到解答。” 安雅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不。” “你敢忤逆我?”男子脸上显露了凶相,恶狠狠地盯着安雅。 安雅往后退了一步,语气平静地道:“我们现在必须要在一定范围内维护剧情,对吧?所以这时候我不应该跟你走。” “你不是已经失忆了吗?你怎么会知道时候才能跟我走?”副主教咄咄逼人地道,声音提高。安雅担心他引来别人,但是四周都静悄悄的,那些逐渐亮起灯光的窗户也没有一扇打开。看来他是使用了什么特殊的手段让人特地不来注意这里的。这人的态度实在让人害怕,如果他的确只是为了履行剧情才做出事先不打招呼把安雅掳走的举动,现在为什么又表现得那么强势,好像并没有把安雅看做是平等的人类,却好像是面对女奴一样?而且他眼里的欲念不是假的…… 可是偏偏现在安雅什么也不能做,因为她毫无力量。没有和对方抗衡的能力,她就必须忍耐,哪怕面对折辱。这种态度算是什么?当初她还遇到过…… 遇到过……遇到过什么?安雅一时有些发愣。刚才那一瞬间,好像有什么记忆的片段从脑中闪过。但是她完全想不起来那到底是什么。当初在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曾经被人折辱过吗? “分析一下就能得出结论了,这种事情很容易猜到。”安雅定了定心神,若无其事地道,“如果不是那样的话,以你的力量,应该能轻而易举地避开巡逻的队伍带我走吧?可是你不但把我让给了浮比斯,还扔下了卡西莫多……这难道不是很令人起疑的吗?所以我猜测你一定是出于什么原因才不得已这样做的。除了维护剧情,现在我想不出其它的原因。我唯一疑惑的就是,你为什么要维护剧情?难道这是你的任务吗?” “你还没有资格质问我。但是我已经强调了好几遍了,只要你跟我走,就能知道一切。” “但是我跟你走,就等同于破坏剧情。你放手任由浮比斯救下我,抓走卡西莫多,表现得不堪一击,‘弗罗洛副主教’又怎么可能会在之后又悄悄抢走爱丝美拉达呢?所以假如你这么做了,就破坏了你之前尽力去维护的东西。我会和你见面,跟你离开,但绝不是现在。我想以你的能力,办到这一点也并不困难吧?”安雅语速平稳,不急不缓地说道。她不能被对方看出自己的一点胆怯,不然之前所争取到的一点微弱的优势也会消失殆尽。梅兰魔法大陆 “你的口才很好,爱丝美拉达。”副主教冷冷地道,转身走进了阴影当中。然后好像忽然之间,街道里又充满了细碎的嘈杂声。从一个临街的窗口中还传出了小孩子的叫喊:“……吃这个!” 寒风吹过,安雅被冻得打了个哆嗦。她这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四处看了一眼,弗罗洛副主教早就消失不见了。安雅定了定神,带着佳丽快步向着贫民窟走去。 不管怎么样,她暂时逃过一劫了。 -------------- 和安雅的幸运相比,尾随她走进巷子的诗人可谓是倒霉透顶了。进入巷子以后,他很快迷失了方向,不知道往哪里转才好;想要转身返回去,可是拐了好几个叉弯,每条路都好像长得一模一样,分不清到底哪里才是他来时的路径。格兰古瓦只好闷着头往前走,东张西望,想找到一个给他指路的人。然而除了几个风一样从他身边跑过的孩子,一路下来居然什么都没遇到。他在错综复杂的漆黑街巷里四处受阻,进退两难,心里很想干脆回到司法宫求守门人收留一晚上,可是根本找不到来时的路径。到后来他忍不住了,煞有介事地喊叫起来:“该诅咒的岔道!是魔鬼照他脚爪的模样造出来的!” 喊过之后,他心里略微轻松了一些。这时他瞅见街尾那边有微弱的红光传来。他来了精神,拖着疲惫的双腿向那边走去,一心想找到一个这个点还在街上游荡的人。刚才如果叫住了那几个顽童,或许他如今还不至于落入如此的处境;毕竟巴黎的大街小巷,又有谁会比乞丐、偷儿和顽童更加熟悉呢? 一边走着,格兰古瓦一边又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地方。小巷子是斜着向下的,路面上没有铺石子,而且从脚的触感得知,路面渐渐泥泞起来了。但是这条巷子又并非是荒凉的,一路过去,好像到处都有什么奇形怪状的东西在地上爬行,都与他目的相同,向着街尽头那摇曳的亮光爬去。格兰古瓦仗着自己人穷胆大,很快追上了一位。靠近了才知道,原来这竟是一个无腿的可怜虫,双手撑地往那边爬,一面还传出悲苦的声音:“行行好吧,老爷,行行好吧!” 一路上净是些乞讨的残疾人,然而格兰古瓦被生活磨练了一副包着浪漫主义外壳的铁石心肠,他自己还身无分文、无处立身呢,别说施舍了,甚至有心混进这堆乞丐里面过。 然而这些人却并不打算体谅格兰古瓦的苦衷,也一点都不打算放过他,纷纷跟在他的后面大喊大叫,召唤亲朋好友把他包围起来。可怜的诗人在这些瞎子、跛子、麻风病人中间简直无处存身,无论往哪边跑都会遇到阻拦,还有三个乞丐在他后面穷追不舍。他深知这样下去自己绝不会有好下场,顿时吓得魂不附体,在人群中乱窜着。他倒是有心往后跑,可是太晚了,一大堆人已经堵住了他的退路,如不可阻挡的波涛一样推着他前进。格兰古瓦觉得自己仿佛是做了一场噩梦,浑浑噩噩地往前跑着,最终冲进了一块广阔的空地。落芙静妍 空地上亮着星星点点的灯光,没等格兰古瓦仔细打量,他就被人抓住了,带到了这个王国的国王面前。没错,这正是黑话王国,而这里的老大自然就是奇迹大王。格兰古瓦头顶的帽子被人摘走,大王则纡尊降贵地低下头,从宝座上居高临下地对他发话:“那坏蛋是谁?” 格兰古瓦打了个寒噤,他认得这个声音,却好像并不认得这个人。还没等他弄懂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处境,就被强制介绍了一群国王、大公和皇帝,并由这三个人宣布了审判。他试图申辩自己的无罪,谁知这群人丝毫不管他是否真的有罪,热烈地欢呼起来,为他们君王的决定而感到洋洋得意。那些所谓的大公、皇帝和那些穷凶极恶的帮凶都朝这边走来,把他围了起来,牢牢扣住,要把诗人吊死。 格兰古瓦由衷地害怕起来,然而仍然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他现在性命难保,几乎已经放弃努力了,谁知丐帮头子又宣称可以让格兰古瓦加入他们这一伙。诗人喜出望外,求之不得,但大王又坚定不移地说道:“我得告诉你,不论怎样,我都得处死你。” “活见鬼!”格兰古瓦又要绝望了。等他站到了一只摇摆的旧凳子上等待绞刑的时候,他才明白:跟这群人根本是没有任何道理可以讲的,黑话王国的人民所奉行的法律和巴黎公民简直是处在两个世界。于是他也只好昂起头,预备把自己的脖子送入魔鬼的圈套了。但是但凡心里还有一丝侥幸,他就想再为自己的性命争取一番;只不过这些乞丐基本上不给他什么机会,话是愿意说,可是完全是为了找乐子。诗人这次是真的绝望了,看着那三个预备向他冲来处刑的人一阵哆嗦。 黑话王国的老大克洛潘·特鲁伊甫却又忽然想起了什么,叫停了处刑:“等一等!我倒忘了!……按照惯例,我们要吊死一个男人,还得问问有没有女人愿意要他——伙计,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要么你就娶女乞丐,要么就得上绞索。” 格兰古瓦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他在半个钟头里面的第二次死里逃生了。他不敢太自信自己的运气,但仍然松了口气,看着克洛潘登上自己的王座,对着底下大喊:“噢,喂!女人们,娘儿们,你们当中不论是女巫或是女巫的母猫,有没有女人愿意要这个男人?科莱特·夏萝娜!伊丽莎白·特露琬!西蒙娜·若杜伊娜!玛丽·皮埃德布!托娜·隆格!贝拉德·法努埃尔!米歇勒·日娜伊!克洛德·隆日—奥蕾伊!马杜琳·吉萝鲁!喂!伊莎博·蒂埃丽!你们过都来看呀!白送一个男子大汉!谁要?”失控交易,驯服豪门大少 落魄的诗人正在魂不守舍当中,那模样并不比乞丐好上多少。女叫花子们对这门亲事无动于衷,反倒很乐于看着他被吊死找乐子。格兰古瓦不禁暗忖:“见鬼!难道我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但是还是有三个姑娘从人群里走了出来,对他一阵打量。可是出于种种原因,诗人魅力不足,还是被姑娘们跑掉了。克洛潘便叫了一声:“伙计,轮到你倒霉!没有人要吗?没有人愿意要吗?” 底下的人乐呵呵的,看着他们的国王惟妙惟肖地模仿者拍卖估价人的腔调:“一——二——三!拍卖了!” 几个刽子手一同凑近格兰古瓦,预备下手把他绞死。可是这时,黑话帮里响起了喊声:“爱丝美拉达!爱丝美拉达!” 格兰古瓦再次打了个寒噤,趁着生命的最后时光向着传来喧哗声的那边望去。这么一望,他就呆住了:这不是他方才跟丢了的那位美人吗?这不就是在广场跳舞的那位埃及姑娘吗? 凡事都要有对比,才会显得好的那一方尤为珍贵。在和副主教谈话之后,安雅从身到心都已经极为疲惫,可是她懒洋洋的神调、风尘仆仆的外表在这群脏污的乞丐中仍然显得光彩照人,像是一盏明灯闪烁。在这蛮不讲理的奇迹王朝中,所有人也仿佛被她惊人的魅力所迷住了。他们乖乖地排成两列,任由她从中间通过。 大风大浪经历惯了,安雅并不觉得这种欢迎阵仗有什么不对。她神态自若地带着佳丽从人群当中走过,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凳子上预备受刑的这个人。诗人看起来狼狈不堪,半死不活。安雅饶有兴致地看了他一会儿,转头看向克洛潘:“您要把这个人吊死吗?” “是的,妹子,”狄纳王应道,“若他能够成为你的丈夫,那就另当别论了。” 安雅挑了挑漂亮的眉头,打量了格兰古瓦一番。命运把这个人再三送到自己面前,当然不是为了让他在自己面前被吊死的。从爱丝美拉达的记忆中,她知道了黑话王国的惯例。假如她出言保下这个人,就等同于要和他缔结婚姻关系。可是有什么妨碍呢?安雅点点头,说道:“我要了。” Chapter 41 今天晚上所发生的一切都未免太过离奇而跌宕了,以至于格兰古瓦至今都认为自己是在梦境之中;而埃及少女的出现就是梦境的j□j。他接过了一只瓦罐,把它摔到地上。瓦罐被摔成了四片。他在埃及大公和人们有气无力的欢呼声中跟着吉普赛女郎走了,最后坐在了一个暖融融的房间里,一张干干净净得想令人赶快把它填满的桌子前,身边还有一张看起来尤为舒适的床,而且还是独自跟一位俏丽的少女在一起。 这样的奇遇简直就像是做梦或者魔法,格兰古瓦于是开始时不时地往身边看,好像在探寻是不是会有由两只喷火兽拉着的火焰车出现在这里。 安雅用不着多加猜测,就能从诗人恍惚的神情上看出他的所想。不过她反倒放下心来,因为这个时代,或者说是“名著”里的作者,从来都不会将自己的男主描写成这种类型的人,不聪明也不英俊,没有高贵的家世和丰满的钱袋。如果她猜得没错,那个浮比斯才是她需要注意的主体。 屋子里的唯一一把正式的椅子已经被格兰古瓦占据了,安雅只能坐在床边上。她笑意盈盈地看着正在恍惚地注视着她的格兰古瓦,问道:“我想我们得先熟悉一下,才好说下面的话。您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来到黑话王国?” 格兰古瓦的眼睛猛然亮了起来,语气十分热切:“我只是个误入歧途的旅人,名字叫做格兰古瓦。亲爱的爱丝美拉达!我已经知道你的名字了。” “先说好,你可别误会什么,先生。”安雅微微垂下眼皮,傲慢地抬了抬下颔,好像她并不在意格兰古瓦的个人介绍一样。“如果你把我当做这奇迹宫廷里的一个普通女子,那你就大错特错了。我之所以把你解救出来,并不是真的要和你缔结什么婚姻关系,只是不想看着你白白丧命罢了。如果你妄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丈夫的权力,那我劝你还是早点放弃吧。”美女的近身保镖 “怎么!”格兰古瓦说道,浑身发热,安雅的这番话并没有给他的热情降下些许温度,“难道我不是属于你的吗,漂亮的人儿?你不也是属于我的吗?”他站起身,向着安雅靠近。安雅却扬了扬眉,从褥子下面摸出了一把匕首:“你想尝尝它的滋味吗?” “这么说,您并不情愿嫁给我?”诗人只好往后退了一步,热情冷却了些。 “我已经说了,只是不想看到你白白丧命才那么做的。”安雅冷笑道。虽然她曾经对基督山伯爵说,如果要让她使用海黛的身体,就得做好让海黛周旋在一群男人中间的准备……但实际上,一直以来都衣食无忧的安雅又怎么可能会允许自己陷入那样的境地?她玩弄的是感情,设计的是命运,却从来都没想过要干涉到身体。其一是因为她本身无法接受;其二却是因为,哪怕这些身体被她掌控的时间再长,终究也不是她的,她没有任何权力决定她们的归属。 在寒光乍现的匕首威胁下,诗人妥协了:“爱丝美拉达小姐,我们相互妥协吧!我不是我不是小堡的文书录事,不会找您碴儿,告您藐视府尹大人的谕示和禁令,这样握着一把匕首在巴黎招摇。我想你一定知道,一个星期前,诺埃尔·列克里万就因为带着一把短剑,结果被罚了十个巴黎索尔。话说回来,这与我毫不相干,我还是言归正传吧。我用我升天堂的份儿作押,向您发誓:如果没有您的许可和允准,绝不靠近您。不过,赶快给我晚饭吃吧。” 安雅被逗笑了:“你倒是很会说话,格兰古瓦。你的全名是什么?” “皮埃尔。”诗人赶紧说道,“我叫皮埃尔,爱丝美拉达小姐。您要这么称呼我吗?” “我想我还是叫你格兰古瓦好了。”安雅说道,忽然有了个想法。“你看起来不像是一般的流浪汉。”兽兽——懒兽宝典 “我曾经师从一位副主教。”格兰古瓦说道,眼巴巴地看着她,“不过您是不是先给我找点食物?等我填饱了肚子,才有力气跟您讲故事啊!” 闹到现在,安雅也已经饥肠辘辘了。她走到另一个房间,将餐具和食物拿了出来。爱丝美拉达并不富裕,依靠跳舞所积攒的钱财也没有多少。安雅在接手了这具身体之后也没能餐餐吃上白面包,而且都这么晚了,就更没必要吃得十分丰盛了。她拿出了黄油、黑面包和几个苹果,以及一罐草麦酒当做饮料,回到了桌子前。 格兰古瓦饿得急了,狼吞虎咽地开始吃了起来。等他的肠胃不再因为饥饿而咕咕叫了,才注意到了旁边的安雅。安雅吃相优雅,把面包撕成小块送进嘴里,偶尔递给小羊佳丽一块。注意到格兰古瓦的目光之后,安雅坐正了身体,露出了揶揄的微笑:“您填饱肚子了?” 格兰古瓦有些尴尬:“肚子永远填不饱,它就像个无底洞。不过承蒙您的款待,我现在总算感受到一点活过来的滋味了。” “跟我讲讲您的经历吧。”安雅说道,“您怎么会认识一位副主教?” “这件事情说来话长。我从小就没爹没妈,到处流浪,靠着别人的施舍过日子;曾经想找点正经的差使,可是所有的行当试了一遍,都没找到什么合适的。我有几个朋友劝我和他们一起当强盗拦路打劫,我倒是心甘情愿地当起了诗人,写起韵文来了。后来有天走运地遇见了那位副主教,就是圣母院德高望重的堂·克洛德·弗罗洛大人……” 安雅眉头猛地一跳。刚才听格兰古瓦提到副主教的时候,她就隐隐有种预感,怎么这个副主教还真的是他?网游之冥帝 “您跟我详细地讲讲弗罗洛先生吧,格兰古瓦先生。” “您想知道他的什么?不得不说,在这个世界上,你找不到一个比他更无聊的人了。连巴黎主教那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都比他吸引眼球些,我可以教您的小山羊模仿他的行为举止,他那几座水磨,谁从磨坊桥经过,都得溅一身水。” “不,我就要知道弗罗洛副主教的事情。”安雅皱起了眉,瞪着格兰古瓦,“难道你不愿意说?” 在美人这样的娇态之下,格兰古瓦屈从了。他说道:“我对他也不甚了解……” “从相貌到性格,从行为举止到穿着打扮,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越详细越好。”安雅说道。 “他还能是什么样的人呢?一头乌发,年轻力壮,三十多岁的青年人,举止稳重,行为却隐隐透着古怪,整天穿着他的黑袍子,研究那些炼金术。学识倒是丰厚又精彩,教育人的时候毫不手软,偏偏漏过了自己的亲弟弟。您没见过……”格兰古瓦说着说着,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啊了一声,“其实您已经见过他了。” “我见过?他是谁?”安雅扬了扬眉。格兰古瓦的描述还算详尽,和她今天所看到的副主教也没什么差别。但是越是这样,她就越无从辨别,那位副主教到底是从始至终都没换过芯子,还是近期才为任务来到了这个世界? 理智上的判断告诉安雅,后者才应该是正确的,因为副主教身上的尸臭味不可能只有安雅一个人闻得到,一具腐烂的行尸就算用炼金术作为保养也无法活动太长时间;可是直觉又告诉她,弗罗洛副主教真的就是副主教本人……究竟哪个才是正确的?如果是后者……和系统之间,会不会又有什么联系? Chapter 42 累了一整天以后,一个热水澡、一顿能充满肚子的晚餐和一个柔软温暖的床铺无疑是格兰古瓦最需要的东西了。洗澡大概有些困难,晚餐已经进了他的肚子,现在就差一个床铺以供他的睡眠了。 不过,安雅还不打算这么早地就放过他。她现在所能知道的一切情报都未免太少,虽然乞丐们构成的巨大情报网就在身边,但奇迹宫廷的乞儿小偷对爱丝美拉达那么熟悉,如果问得太多,未免会露陷。格兰古瓦是本土人士,难得还对副主教那么熟悉,并且对爱丝美拉达本人一无所知。他的生命甚至还是依靠安雅施加援手救下来的,就算是发现什么不对,想来也会牢牢地闭紧自己的嘴巴。 “就是……他就是之前试图绑架您的那个人。”格兰古瓦左右为难,却还是把话说了出来,“他大概把您认为了一个异教邪端,想带走您去圣母院进行审判吧。” 安雅轻轻地嗤了一声,似笑非笑地看着格兰古瓦。格兰古瓦脸红了,索性坦白地道:“好啦,我实话实说好了——副主教绑架您,谁知道是为了什么呢?但绝不会是为了做什么邪恶的炼金术实验。他既然敢收养可怕的卡西莫多,又对弟弟那么仁慈,怎么会是一个品德败坏的人呢?当然,这话也只是我一家之言,我并不认为他有冒险绑架您的必要,可能真的是遇到了什么苦衷吧。” “他在你们心中是个很值得敬佩的人?”安雅敏锐地发现了一个关键的地方,追问道。 “这倒不是。副主教阁下因为潜心研究炼金术,还收养了可怕的敲钟人卡西莫多,大多数人对他的印象都是十分阴沉古怪,还得了个巫师的雅号。” 大多数人的印象?可是格兰古瓦本人并不那么看待弗罗洛。表里不一?但是考虑一下,弗罗洛毕竟对格兰古瓦有恩,从格兰古瓦口中说出的话要打个折扣再听。但是,格兰古瓦现在明显一副被“爱丝美拉达”所迷住的样子,弗罗洛却是要暗中掳走她的人,格兰古瓦会在心爱的女子面前说刚刚伤害了她的情敌的好话?除非是那个人的形象已经在他心里根深蒂固了。 表里不一……还默认了安雅所说的要维护剧情的事情。如果是换了芯子,那么起码是在认识格兰古瓦之前,副主教的壳子就已经被人占领了。但是从格兰古瓦的口吻上判断,那起码有好几年的时间了吧?为什么那个人如此熟悉《巴黎圣母院》的剧情,身体又好像成了腐尸……他到底是和系统站在一方的,还是和安雅站在一方的?看上去他好像自有辨认被寄宿的人的办法……[韩娱]世界中心 种种的念头从心里盘旋而过,安雅若有所思地问道:“是吗?那你认识那位救了我们的巡逻队长吗?” “不认识。”诗人诚恳地说道。 安雅冲他一笑,格兰古瓦立刻眼睛发直。等诗人回过神来的时候,刚才冲他打听了那么久有关副主教的事情的姑娘已经带着她的小羊走进了内室,并把那扇门牢牢栓起。他一方面是遗憾,一方面又欣喜她给自己留下了一张床;不幸的当然是无缘和美人同床共枕了。但是,这埃及姑娘着意打听副主教的事情干什么?这可不符合一个刚刚险些被劫掠走的姑娘应有的举动。所谓的英雄救美,她不应该更关注那位队长吗?疑惑在诗人脑中掠过。他倒在只铺了一床褥子、隐隐感到十分硌人的小床上,酣睡过去。 --------- 也许是昨天遇到了副主教,安雅的睡眠并不安稳,很早的时候就从浅眠中惊醒了。她推开窗户,呼吸了一下新鲜的空气,看到太阳已经升起来了,也就没准备再接着睡,换上了表演用的衣服。 爱丝美拉达个人单干,靠天吃饭。她有自己固定表演的场合,倒也吸引了不少观众前来捧场。不过如果天公不作美,姑娘也就无计可施了。安雅从接管了这具身体之后,天天都在睡懒觉,今天倒是头一次早起。心里盘算了一下之后,安雅决定延续爱丝美拉达以往的习惯,去河滩广场附近进行表演。 格兰古瓦还在床上睡着,好像睡得挺不安稳。不过考虑到那张小床实际上是由一个雕花盖子的箱子改装的,也就能够理解了。她打开橱柜拿出最后的一点面包,边吃边带着小羊佳丽向昨天表演的地方走去。 无论是怎样文明的国家,在过节的时候总是会表现得肆无忌惮,似乎所有文明的举止行为都会被抛之脑后,即使偶尔记起,也会随后忘记。但是垃圾越多,好像也就越能表明狂欢的程度。眼下河滩广场上的一切场景都表明了这一点——到处都是各种各样的垃圾、残破的装饰和食物的残渣,许多市民还在上面游荡,用脚踢着焰火的余烬,好像还在回味昨晚所看到的华丽帐幔、那些大人物的面孔。广场上遍地垃圾,几乎没有人的落脚之处,安雅就选择了旁边的磨坊桥,敲着手鼓,召唤小羊佳丽进行表演。云鬓凤钗 过了几个钟头,佳丽把它练习的节目翻来覆去地表现了一遍后,不知谁喊了一句:“快行刑了!”观众们忽然一哄而散,好像在赶着去看什么好戏。 行刑?安雅隐隐约约地回忆起了什么,把佳丽叫到自己身边,开始收拾东西。 正在这时,一个黑影遮住了她头上的阳光。安雅不紧不慢地把包裹整理好,挂在小羊的犄角上,这才站起身来:“早上好,副主教阁下。” “你好像一点也不惊讶,也一点都不慌张。”副主教阴郁的声音响了起来,眼神像是要活生生吃掉安雅一样。 “曾经有个人跟我说,聪明人就是喜欢把事情想得太过复杂。”安雅慢悠悠地道,“我可能没有那么聪明,但好在肯动脑子。” 磨坊桥上除了匆匆走过的几个行人,开始变得空荡荡的,不用担心有人听到他们的话。但是看到一个穿着教士服的男子和一个吉普赛女郎站在一起说话,难道不会引起人的怀疑吗?可是就像是那天在空巷子里的情况一样,没有任何人关注到这一异样的状况,好像这片空间被什么力量隔绝了一样。 副主教意味不明地“哈”了一声,说道:“那么,你都猜到了什么?” “猜到了什么并不重要。”安雅的表情泰然自若,好像并不在乎副主教的目光和气势。然而她的手心已经洇满汗水,后背也开始一阵阵地发凉。“最重要的是,知道您不是我的敌人,这就够了。” “你凭什么而认为我不会是你的敌人。”弗罗洛副主教上前一步,目光贪婪而凶狠。比起昨晚初见时的充满欲念,他此刻的眼神看上去好像多了更加复杂的东西,但也更加令人恐惧。 “如果您是我的敌人,就不会再三地来见我;明明有足够的力量让我不能反抗,却还是没有动手,反倒放过了我。如果您是我的敌人,完全不必和我多说什么,直接达成您的目的不是更好?可是您只是让我跟您走,并没有强制性地压迫我,这就说明,哪怕您对我并不心存善意,但最起码在一定的时间里,您也不会对我造成什么威胁。”安雅语调平稳,慢慢地呼吸着调节自己的心跳。她不愿意让这个人看出自己的一丝弱小,哪怕在他面前,她的确是十分弱小的。上赶着不是买卖 “你不会不明白我想要的是什么。”副主教说道,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安雅。 “我无法用这具身体进行交易,因为我没有这个权力。”安雅断然地拒绝道,“您所喜爱的不过是爱丝美拉达的美色罢了,世界上比她更加妖娆诱惑的女子数不胜数,何必非要拘泥于她呢?” 副主教眼中的欲念并没有随着安雅的话而消失,反而变得更加浓重了:“看来你聪明的脑袋并没有告诉你,‘爱丝美拉达’对‘堂·克洛德·弗罗洛副主教来说意味着什么。” “我需要知道吗?正如您说的那样,我不是爱丝美拉达。”安雅忍不住眉头一跳,针锋相对地道。 副主教仿佛自言自语一般地喃喃着:“好,很好。这正是我所需要的。那么你还知道什么?” “在我的记忆当中,拥有和我一样能自由穿梭在‘名著’的时空当中的能力、以已经造成的‘果’来审判未曾发生的‘因’为任务的存在,只有我一个。”安雅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慢慢地镇定起来,“可是您既非我的敌人,又不是在我灵魂里强制寄宿的‘系统’的盟友,那么结论就只可能是一个,您做出这一系列的举动是为了帮助我。我不知道您是什么样的存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但您身上拥有强大的力量,足以帮助我,却又需要我和您一起达成某种共同的目的——所以我并不惧怕您,只是好奇像您这样的人需要我帮助的事情会是什么而已。” 副主教用奇特的目光注视了安雅很久,才意味不明地开口道:“你比我预料的成长更快。” “托您的福。”安雅随口说道,却收获了副主教更加奇异的注视。在她被看得毛骨悚然时,副主教才转移了目光,说道:“堂·克洛德·弗罗洛,我希望你能称呼我为克洛德。” 安雅舒展开爱丝美拉达两道漂亮的眉毛,微笑着屈膝:“您也可以叫我安雅。” 作者有话要说:  写巴黎圣母院真是特别不愿意回顾原著,越看越写不下去……我果然不喜欢气氛太沉重的东西。 入v第一更奉上~ Chapter 43 暂时结成了同盟以后,安雅松了口气。她看不出副主教眼中的欲|念究竟是因何而起,又到底有多需要她的帮助,之前说的话有很大成分是在冒险。不过事实证明,她赌对了。在未来的一段时间里,如果她配合得好,未尝不能保全自身,或者干脆……借助着克洛德的力量把系统驱逐出去。 安雅并不是个会相信预感的人。她本身就懂得催眠的手段,当然知道潜意识是可以通过催眠而造就的,就像系统曾经对她做的那样。可是这一次不同以往,她是完全发自本心地认为什么事情是应该做的、什么是不应该做的,正如她现在感觉自己好像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克洛德一样,而克洛德确确实实认识她……驱逐了系统之后,如果有可能,她一定要找回自己过去的记忆。 既然达成了共识,克洛德也没有再多说废话,径直在前面领路,向人群聚集的地方走去:“上次你对我说,自己失忆了?” “没错,因为‘系统’。”安雅也没有多加隐瞒,“我感觉我好像曾经和它做过什么殊死斗争,才会失去所有的记忆。” “它现在还在你的身体里?你还剩下多少能力?”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它就消失不见了,我猜它可能还藏在我灵魂的某个角落里。”安雅说着,忽然冒出了一个模糊的构想——系统该不是因为害怕克洛德才沉睡的吧?“能力的话,大概就只剩下穿梭世界和催眠了……‘系统’在的时候,每当我去一个世界,它就会提供一本‘原著’,内容详尽得像是那些文字本来就是我印象中最深刻的东西一样。” 克洛德不屑地嗤笑一声:“看样子它受伤不轻,现在也只能使用那些不入流的小伎俩了。” “在我失忆的情况下,有那种小伎俩的辅助倒是事半功倍。”安雅忍不住说道。如果她手里有原著,大可不必浪费时间费尽心思地去收集情报,判断哪些人才是真正需要注意的。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对时间的观念这么紧迫,安雅。”克洛德停住脚步,冷笑道,“把原著给你,再给你一具身体、一个目标任务,那么你还算是什么改判命运的旅行者?乖乖地受系统的操控难道不是更好?这不是什么所谓的‘攻略游戏’,而是一个真实的世界!”奸臣 安雅没想到他会忽然说出这样一番话,一时怔住,刚想反驳,又听到克洛德用充满诱惑的口吻说道:“你完全不需要什么原著的指引,因为只要有足够的力量,你就会成为这个世界的神。你是可以改变命运的人,这本身就是一种极其伟大的力量了,难道你不想尝试把握别人命运的滋味?” “您说得有道理,但我并不这么认为。”安雅挑了下眉,说道,“我不想掌控别人的命运,就像我不想霸占别人的身体一样。诚如您所说的那样,我完全可以去在别人不知不觉中改变他们的命运,因为在这些命运既定的世界中,或许,正像您说的那样,只有我才具备这样的能力。可是我所占据的身体并不真正属于我,我用她们的身份而经历的命运也并不是属于我的命运。我失去了记忆,不知道自己的过去是什么样子,但我了解自己的使命。” “冠冕堂皇。”克洛德冷笑一声,目光中重新燃起贪婪,“我要剥下你这层道德的外衣,它看上去未免太过碍眼了。” 安雅毛骨悚然,危机感油然而生。她手心捏了把汗,佯装镇定地道:“如果您做得到的话,那就来试试吧。” 克洛德不再说话,目光投向前方。安雅暗中松了口气,也随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他们正在人群之中,不知道克洛德用了什么办法,人群和他们之间以一层非常巧妙的空隙隔离起来,却没有任何人察觉丝毫的不对。他们的眼前是一块立方的石碑,高约一丈,里面中空,粗糙的石头阶梯直通顶上的平台,平台上平放着一轮橡木板转盘,下面暗藏着一个绞盘,推动与之相连的木头轮轴,转盘就能转动起来,让每一个角落的人都能看到犯人的面孔。而现在被绑在转盘上面的人有着一张丑陋的面孔和一副畸形的身体,满是凄惨地跪在转盘上——他是卡西莫多! 安雅有些惊讶,随即想起卡西莫多正是昨天被抓走的克洛德的帮凶,那个昨天狂欢游行队伍里的狂人教皇。而且他好像还有一重身份,是克洛德的养子? 卡西莫多的上身衣服被掀掉,露出了他丑陋的驼背、鸡胸、满是老茧和毛茸茸的两肩,引起了人们的狂笑。刽子手拿着皮鞭走上台,开始卷袖子,做着准备。一声高喊在这时响起:“先生们,太太们,快来看呀!这儿马上就要专横地鞭打我哥哥若札副主教大人的敲钟人卡西莫多,一个东方建筑艺术的怪物,你们看他的脊背是圆盖,双脚是弯曲的柱子!”一醉沉欢,裴少诱拐小蛮妻 人群哈哈大笑,刽子手开始行刑。细长的皮条鞭打在卡西莫多的身上,从未遭遇过的痛苦令他蜷缩起身体,四处躲闪,可是那无济于事。安雅皱眉收回视线,心不在焉地想找个话题:“刚才说话的人是你弟弟?” “他的名字是约翰。”克洛德脸上竟然掠过一丝柔情,看得安雅心惊肉跳。所幸很快,他又收回了脸上的表情,重新露出了那副僵硬的面孔。“我没有怎么来得及教导他,让他跟一群同学学坏了。” 安雅眉头微微蹙起,又很快放开。约翰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而克洛德说他没怎么来得及教导他……这话有两种理解意思。如果理解成克洛德接管这具身体时约翰的性格已经定型,那么除非是克洛德性取向有问题,否则又怎么会在短短的时间内对一个性格顽劣、相貌也算不上特别讨喜的男孩产生感情?更别说他还在从前就认识安雅了……但是克洛德对爱丝美拉达的身体所产生的欲|望是真实的,这一点安雅完全能够确定。 那么剩下的一层意思就耐人寻味了……难道从在这个世界上诞生的一开始,‘堂·克洛德·弗罗洛’就一直都是她眼前的这个人?那他又到底是…… 安雅脑海里转过几个念头,很快拿定了主意不言不语。但是克洛德却在这时候说话了:“今天过后,我会尽快安排机会让你到圣母院来。而现在我需要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这罐水喂给他喝。” 安雅回过头,吃惊地发现克洛德手中出现了一个水壶。她下意识地接过了水壶,愣了两秒钟才意识到了什么,忍不住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什么?给谁?” “喂给他,卡西莫多。”克洛德说着,抬手给自己戴上了兜帽,似乎要忍受过于灿烂的阳光似的,“一滴都不能洒下去,全部都要喂给他喝。” 水壶的分量有些沉,晃一晃还能听到粘稠的液体撞击内胆的声音……这里面绝不会是清水。她犹疑地看着克洛德:“这里面是……” “放心吧,我还不至于在里面灌上毒药。”克洛德冷笑道,抬手分开人群,“动作快点。”士子风流 在他说完这句话以后,刚才一直在保护安雅的那个无形壁障好像忽然消失了,人群毫无所觉地向这边挤了过来。安雅恼怒地回头瞪了他的背影一眼,又抬头看向台上。遇到这种情况,随便谁都会问一句里面是什么吧!克洛德这样器量未免也太狭小了些…… 台上的卡西莫多却好像也在刚刚看到了克洛德的身影,脸上顿时出现了一种不一样的光彩。在转盘转到安雅这边的时候,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这驼子脸上难看的微笑,可是这微笑里却让人感觉到难以形容的宽容、温柔与深情…… 安雅几乎下意识地就回过头,踮起脚尖试图从人群中看到克洛德的身影。她清清楚楚地看到克洛德驻足向着台上看了几眼之后,就无情地转身离去了。再接着,卡西莫多的表情仿佛也随着他的离去而变得难看起来,嘴角虽然依旧扬起,却好像带着无限的辛酸和失望。 难道这驼子也有感情?他对他养父的感情就这样深刻?也许对于这样一个丑人来说,能找到一个容忍他、接纳他、愿意和他朝夕相处的人会是万分幸运的事。被克洛德抚养长大,几乎从未和外界交往过,他会这样在意克洛德也是正常的事吧。 安雅忍不住叹了口气,可是谁让他长得这么丑呢?就算不以貌取人,看到卡西莫多这样堪称天下奇丑的模样,任何人都会觉得难以忍受吧。漂亮的人总有优待,可是丑人总会受到不公正的对待。卡西莫多这种样子……她忽然又觉得,副主教能忍受住卡西莫多这种伤眼的相貌,抚养他十几年直至长大,已经算是难得的好人了。卡西莫多会对他那么崇拜和信赖也是应该的。 轮盘上的鞭打仍然在继续,人们不停地呼喝谩骂,用石块砸着那可怜的受刑人。转眼就是一个半钟头过去了,这时候,跪在轮盘上凄凉微笑着的敲钟人忽然拼命地挣扎起来,扯开嘶哑又古怪的嗓子吼叫道:“水!” 作者有话要说:  宽容、温柔与深情是雨果自己的描述……写这段的时候我差点手没刹住写成:霎时间仿佛晴天划过一道闪电,将安雅震得浑身发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马萨卡…… ojz好吧我脑洞太大了求无视…… 这是第二更~下面是第三更~ Chapter 44 人类的天性当中,善良是占据了大多部分的。并非每个人都乐意用道德和法律来约束自己,但他们总愿意表现出自己已经遵守了道德和法律。然而在面对卡西莫多的时候,再有慈悲心肠的善良人也会厌恶地皱起眉头,对他毫无恻隐之心。他的相貌实在太过丑恶,好像一尊来自地狱的恶魔,张牙舞爪地勾引出人们的恶意。对于这样一个聋子和半哑巴,完全可以肆无忌惮地去用言语任意侮辱和攻讦,而不会遭受反抗。 在一个固定的集体中我们往往可以找到固定的这一类人,可以把他们统称为一个卡西莫多。他们往往身具某种缺陷,或脾气暴躁、或相貌丑陋、或头脑笨拙,总而言之是心具某种自卑而难以畅快地打开心门,于是他们就成了群体中承受过错的那个人,无论自己遭遇了怎样的不顺遂,都可以将原因推到他的身上;甚至是在完全无法找到借口推卸的时候,也能将他作为一个转移话题的阶梯,用肆意的嘲笑和恶意的讽刺来平衡自己的心理。不然,这世间竟会有我如此之善良者,却徒遭这种劫难,而这令人厌恶排斥的家伙竟然毫发无伤,依旧毫无所觉地坐在他的角落里看书,这岂不是太不公平了? 善良者于是愈加善良,卡西莫多们则落入了一个无解的圈套。性格或头脑也许还能找到东西弥补,但是相貌上的缺陷呢?老师们会告诉孩子,不要在意美丑,心灵美才是最重要的;然而他们所施加宽容最多的依然是相貌上最讨喜的那个。例如此类的情况在人群中不胜枚举,而卡西莫多只是倒霉人中不幸最倒霉的一个罢了。 从出生到现在,卡西莫多究竟因为相貌而遭受了多少耻笑和无辜的谩骂,已经数不胜数了。即使是在现在的处境当中,巴黎的善良老百姓们也没有给予他丝毫的怜悯。他那一声凄惨的怒吼“水!”,招惹来的是一片冷嘲热讽。他在大太阳底下赤身裸|体,汗流浃背,身上的伤口狰狞可怖,渴得伸出舌头,嘴上直冒白沫。他不得不活动了多少年没发挥过用处的唇舌,只希望能得到一杯水,得到的却是更加凶猛的攻击和嘲笑。 ……这就是人性。安雅看着台上奄奄一息的卡西莫多,漠然地想着。她并不觉得卡西莫多有多么可怜,却也不觉得这些巴黎的民众地位有多高尚。归根究底,只是命运罢了。卡西莫多天生就该这么丑陋,所以才会在奄奄一息的时候都得不到水喝;而爱丝美拉达天生就是一位美人,才会在落难时遇到勇敢的骑士。 想改变命运?可以。要么下次记得不要投胎得那么巧妙,要么就去掌握足够的力量。然而就像皇帝的新衣一样,就算是再强大的权势,也无法阻止不同声音的产生。重生之女配辣妈很剽悍 安雅晃了晃手里的水壶,听着里面粘稠的声响,实在不明白克洛德这样做的用意是什么。诚然这样的做法可能是为了履行剧情,但是副主教身上的腐尸气味和这一点也不像是水的液体……她拿不定主意是不是真的要上前把这个给卡西莫多,但是这时,绑在台上的卡西莫多又上气不接下气地发出了一声哀鸣:“水!” 反正克洛德是卡西莫多的监护人……而且如果卡西莫多出了什么问题,对剧情肯定会有妨碍。安雅思考片刻,决定暂时把克洛德的异常抛之脑后,走上前去。 人群好像感觉到了什么,纷纷向旁边闪去。一直在人群外面艰苦地寻找自己主人的小羊佳丽终于寻觅到了主人的身影,咩咩地奔跑过来。安雅一手拿着手鼓,一手拿着水壶走上前。 卡西莫多注视着安雅的身影,愤怒的神色看得安雅有些不自在。她登上台阶走到卡西莫多旁边,打开水壶的盖子,蹲□送到他的唇边。 这是安雅第三次看到卡西莫多,也是头一次和他这么接近。近距离地看,卡西莫多显得更丑了。肢体上的残疾只是其一,这人所能令人感受到的丑陋几乎是无以名状的。上帝在造人的时候仿佛只是随意地捏了个形状,就把他放入了凡间。真是……怎么能这么丑呢? 卡西莫多抬眼看着安雅,专注地看着她,那双一只大一只小的眼睛露出来之后,却显得十分清澈,黑白分明。慢慢地,他的一只眼睛里积聚起一滴泪水,顺着那张其丑无比的脸流了下来。 安雅正举着壶凑在他的唇边,这滴泪水刚好沿着卡西莫多的腮边落下,滴在了安雅的手上。灼烫的泪水落在手上的那一刻,安雅禁不住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她完全没想到卡西莫多会因为这个而哭……而那双刚刚落下泪水的眼睛也并不像她之前所认为的那样充满狂妄而虚荣的光彩,反倒像是静止的水面,清晰地反映出人的影子。 安雅不由自主地对上了他的双眼,又慌忙地把眼睛挪开。大概是错觉吧,她怎么会觉得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身影?不是爱丝美拉达这具身体的美丽相貌,而是真正的她自己——黑发白裙,一张五官精致的东方面孔…… 卡西莫多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仿佛是要把她的相貌牢牢记在心里。然后他垂下了眼睛,开始喝水。当他污黑干燥的嘴唇接触到壶里的液体之后,脸上不禁露出了吃惊的神情。安雅心里古怪地升起了尴尬无奈的感觉,仿佛她在担心卡西莫多会因壶里的水而发生什么意外一样……她低下头,双手尽量平稳地扶着水壶让卡西莫多喝完,确认壶已经空了之后,才转过身准备离去。好莱坞大亨[美娱+商战] 底下围观的所有民众无不为这一幕而感动,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极美和极丑接触的一幕,一齐鼓掌高呼:“妙极了!” 一个苍老怨毒的声音却在这时大声诅咒道:“你该千刀万剐!埃及妞!千刀万剐!千刀万剐!” 安雅站在台阶上,看着声音传来的地方。旁边罗朗塔楼的地洞窗口间,一个人影依稀可见。麻衣女? “滚下去!滚下去!你这埃及女窃贼,终有一天你也会在上面遭受同样的下场!”麻衣女大声诅咒着,声音里满含仇恨。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卡西莫多刚才那滴泪水的影响,安雅竟然对麻衣女生起了恻隐之心。她之所以这样憎恨埃及人,也是因为唯一的女儿被埃及人拐走了的缘故……而现在她的亲生女儿就站在她的面前,她却丝毫认不出来。如果不是爱丝美拉达脖颈上挂着的袋子里还有那只小鞋,她们以后又要如何相认?女人为母则强,麻衣女为了自己的女儿而在地洞里隐修十几年…… 安雅心不在焉地走下高台,带着小羊佳丽离开了广场,向着来时的路走去。克洛德果然正等在磨坊桥上。他手里还拿着一个望远镜,看样子一直在注意那边的动静。 安雅把水壶递给他。教士接过水壶,轻轻晃了晃,说道:“卡西莫多落泪了?” 安雅有些吃惊,没想到他连这个都看得到。她点点头说道:“是的。不过您是怎么知道的?” “卡西莫多的泪水可不是普通人的眼泪,凡被他的泪水沐浴,就如同经受过一次心灵的洗礼,让你整个人都纯洁起来。”克洛德脸上带着厌恶的表情,冷冷地问道,“如何?这心地善良的滋味。” “您一早就知道卡西莫多会落泪,却还让我上去。”安雅脸上的微笑消失了,同样冷冷地道。 “这是剧情。”克洛德却微笑起来,眼睛紧盯着安雅,“刚才麻衣女骂人了?你却没有生气?”步步高 “不但没有生气,我还打算在离开的时候找机会让她们母女团聚。”安雅冷笑道,“您不打算告诉我事实吗?水壶里到底是什么,我们又有什么必要去维护所谓的剧情?我的职责应该是破坏命运原本的路线才对吧。您之所以让我出现在那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克洛德平淡地道:“如果爱丝美拉达不喂卡西莫多喝水,卡西莫多就缺少了爱上她的契机。” “我不明白为什么您一定要让卡西莫多爱上爱丝美拉达,这注定是一个悲剧。”和卡西莫多在一起?别说是这样了,哪怕只是朝夕相处,爱丝美拉达应该都会觉得难以忍受吧。卡西莫多的丑可不是一般的丑……即使现在知道他心地其实应当不错,可是这种丑实在是……太伤眼睛了。 “我不需要爱丝美拉达爱上谁,只要卡西莫多爱着爱丝美拉达就可以了。卡西莫多必须爱上爱丝美拉达。”克洛德咬牙切齿地道,安雅竟然从他的声音里听到了憎恨。克洛德竟然憎恨着卡西莫多?可是为什么? “可是理由呢?” “关于这一点,我早就说过——如果你想知道更多的东西,就跟着我回圣母院。” “那剧情呢?难道您的目的不是维护剧情?” “从头到尾我都没说过这样的话,一直是你自己这样认为的。”克洛德冷冷地道,“命运是否完整,是不是能像原来那样进行下去,我从来都不关心。” “等等,克洛德……”安雅皱眉道,“好吧,我承认是我猜错了。但是为什么您一直在坚持让我跟您去圣母院?” 作者有话要说:一直都觉得麻衣女很可怜……我埋了不少伏笔,从下一章开始一步步揭出来。话说还有人记得卡西莫多的身世吗?这个可是下章要揭露的东西哟~ 三更终于码完了,已累趴。表示名著真是各种难飚字数……我的速度是时速三千左右,可是每次一写名著,就会卡成一千啊…… 不过虽然这样,我还是决定坚持日更了!乃们快来夸奖我!!【骄傲脸 Chapter 45 克洛德仿佛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大笑起来。安雅眉头紧锁,不知道自己的话有什么可笑的:“我的问题难道很好笑吗,弗罗洛副主教?” 笑声戛然而止,克洛德脸上还带着未曾收回的僵硬笑意,看向安雅。他的目光中充满了憎恶,好像安雅是什么令人避之不及的脏东西一样,语气也变得凶厉起来:“你已经不止一次问我这个问题了,而我也不止一次地告诉了你答案。你懂得如何去猜测一件事情的始末,这很好,安雅。但我没有给你询问我的权力。你难道认为我们的地位是平等的吗?大错特错!” 那一眼中包含的情绪太过可怕,以至于安雅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面对这样的态度,无论谁都会感到不快,而安雅却不能表现出自己的不快。没错,就连克洛德自己也说,安雅是那个唯一能够改变命运的人,但他现在需要安雅的帮助,却还表现得这么强硬……安雅还不至于分不清什么叫色厉内荏,克洛德明显就是有底气在身才敢这么对她。 克洛德手里不管有没有其他的神秘力量,光凭他能隔绝空间这一点,安雅就决不能轻举妄动。上次虽然也是因为她而导致的宿主死亡,但是贝尼代托可以由别人暂代身份而不会被发觉,爱丝美拉达呢?更何况,这次连系统都消失不见了,她又要怎么找到一个新的身体来完成任务?上一次的事实已经证明了,如果*在任务当中死亡,安雅是不会穿越到下一个世界的。 生命很宝贵,安雅珍惜着每一刻能活动的机会。所以她不能轻举妄动,至少在有了足够的筹码之前,她不能那样做。 “如果我不跟您回去,您就什么都不会告诉我吗?”安雅轻声问道,紧接着又道,“但是我和您不同,爱丝美拉达为何出现在圣母院,总要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如果维护剧情不是必须的,您又为何非得执着于让卡西莫多爱上爱丝美拉达?又为什么会教导格兰古瓦?您这么做一定是有自己的理由吧,克洛德。我并不奢望现在就能知道问题的答案,但您总得考虑一下我的处境。” 克洛德讥讽地道:“如果你识相,就应该尽早臣服于我,而不是像个十八岁的小姑娘一样叽叽喳喳、多加试探。在把记忆送给系统的同时,你连智商也丢失了吗?这可真是遗憾,一个没有脑子的女人可对我帮不上什么忙。” 安雅忍气吞声,记下了他此刻的眼神和语气:“交易总是相互的,不是吗?或许正如您所说的那样,在丢失了记忆的同时我的头脑也变笨了,可这并不代表我就要相信一个不知道究竟是不是盟友的人。您是拥有比我强大的力量,也同样似乎对我没有恶意,可是这些表面上的东西不足以证明什么。我愿意跟您去圣母院,不管是为了什么,可是您也要允许我完成自己的任务。对您来说这并不冲突。” 克洛德靠近安雅,语气里充满威胁:“你几乎要说服我了,安雅。但是我要想把你带走,也并不需要花什么力气。” “可是您并没有把我带走,而且您看起来也并不打算对我忍耐什么。”安雅面不改色地道,语气依然平静,“您之所以这样做,难道不是出于什么现在不能告诉我的原因吗?” “很好。”克洛德声音低沉下来,仿佛是在自言自语,“这可和我想的不太一样。不过事情总不会脱离它既定轨道的,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力量才是一切。” “我不愿意和您争论什么,但是请给我一点时间,至少让我搞清楚自己这次应该对付的是谁。”安雅屈了屈膝,目光清澈而诚恳,“在那之后我将不会再反对您的安排,因为实际上我也很想知道那些问题的答案,尤其是……有关系统。” “这么说的话,我好像也不得不对你投以信任了。”克洛德倾了倾身,说道。他离得越近,身上那股腐尸的味道也就更加明显。安雅强忍住皱眉和呕吐的*,微笑道:“难道我不值得信任吗?” 克洛德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转身离开了这里。 安雅禁不住松了口气,赶快找到在旁边迷茫徘徊的小羊佳丽,向着贫民窟走去。她现在急需见到格兰古瓦,她需要从诗人口中证实一些事情。 -------- “我一定还是在梦里。”格兰古瓦一边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一边思忖着。“如果不是做梦的话,像这种稀奇古怪的事情又怎么可能发生呢?我竟然闯进了一个乞丐和小偷的王国,还差点被他们处死。然而最后那个埃及姑娘爱丝美拉达冲过来救了我,而我们竟然成为了夫妻。唉!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是真的呢?她还向我打听了许多有关我的老师,圣母院的副主教弗罗洛先生的事。难道她其实是一位埃及女巫,前来法国寻找同道的吗?这种事情未免太稀奇古怪了,我还是躺在床上多睡一会儿吧;即使这床铺硬得像是棺材,褥子下面好像被人撒了一把豌豆。但是这种芬芳的味道,好像正是女子的体香。” 正倒在简陋的床铺上饥肠辘辘的格兰古瓦好像听到了门锁转动的声音。他好像听到了女子轻巧的脚步声、山羊的蹄子敲击地面的声音,还闻到了食物的香气。不过,既然是梦境,那么爱丝美拉达应该走过来叫他主人,亲手把热腾腾的面包切好夹上奶酪放进他嘴里才是。于是他就躺在床上,眼睛望着天花板,等待着埃及姑娘的走近。 安雅不知道格兰古瓦在想什么,不过从那一脸梦幻般的微笑里就能感觉到,这人恐怕还没清醒过来,意识到他现在的处境。她把自己刚刚采购的东西放好,切了几片热气腾腾的面包放进盘子中,四处打量了一眼,拿着手鼓走近了诗人。格兰古瓦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即将面临的危机,两眼无神地看着屋顶,安雅把手鼓伸到他耳边,手指屈起,猛地在上面一敲:“咚!” 诗人一个激灵跳了起来,坐在硬硬的箱盖上面:“哎呀!这是什么情况?” “你该起床了,格兰古瓦先生。”安雅面无表情地道。 格兰古瓦怀着莫名的期颐往周围打量一番,似乎在寻找华丽的宫殿、云集的侍女和香喷喷的食物。他的目光很快锁定在了屋子里唯一一张小桌子上,那张简陋的桌子上正摆着一只铁盘子,上面放着几块热气腾腾的粗麦面包。这种粗粝的食物大概是很难进入一个体面人的食道的,然而对格兰古瓦来说,现在没有什么比填饱肚子更重要的了——比这更差的东西他都吃过呢! 他向着桌子走去,一只胳膊却横在了他的面前:“你很饿?” “当然!”诗人说道,“除了昨天晚上有点东西进肚子;但那也无济于事,我的胃像是接着一个地狱。到现在为止我还饿着。您不打算邀请我吃点什么吗?比如共进早餐?” “现在已经十二点了,格兰古瓦。”安雅放下手鼓走向桌子,坐在椅子上开始吃饭。格兰古瓦赶忙走过来,坐在她的对面。但是盘子只有一个,面包看上去也只有那么多。偏偏安雅好像没发现格兰古瓦的饥饿一般,一口接着一口。每当一口面包消失在她的嘴里,格兰古瓦就会情不自禁地滚动一下喉咙。真是的,这简直是对他身心的折磨! “您不打算看看旁边么,爱丝美拉达小姐?”终于,格兰古瓦说道,“这边有个可怜人,他已经快饿死了。” “我可没打算做大方人,请了一个人一次又一次。”安雅消灭了一片面包,垫了垫肚子,才开口说道。 格兰古瓦苦着脸道:“得啦!您有多善良,我昨晚已经见识到了。为何不给我这个可怜人一块面包呢?好歹我们之间现在也是夫妻的关系,就算做不成夫妻,也可以是兄妹嘛。” 安雅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格兰古瓦继续说道:“那么这样吧,您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哪怕是让我去帮您找所罗门王的宝藏,或者潜入地狱给您取来恶魔的脚爪,只要是我能做得到的,我一定不会推辞。现在,您就先给我一块面包垫垫肚子,权当是预支报酬吧?我敢保证,您会觉得这笔付出万分值得的。” 安雅转向他,坐直身:“你对圣母院副主教了解吗?” 克洛德深居简出,身边除了卡西莫多没有别人,就算是他亲弟弟也未必能了解他更多。但是既然克洛德曾经在格兰古瓦面前表现过自己不同的一面,那格兰古瓦是不是会知道得稍微多一点?眼下她没有原著可以参考,也没有合适的情报网络可以使用,只能从格兰古瓦这边旁敲侧击了。 “嗐!您昨天不是问过有关他的很多问题了吗?说到了解,我曾经跟在他身边一段时间,自认为还算得上。怎么,您又有什么新问题吗?”格兰古瓦说道,对这种情况暗暗感到惊奇。 安雅扬了扬眉,露出了不悦的神色:“我想问谁就问谁,你有什么意见吗?” 格兰古瓦立刻说道:“没有。不过您能不能先让我吃点东西?要知道,肚子里没有东西,是说不出来什么道理的。” “等你回答完我的问题,想吃多少就可以吃多少。”安雅说着,几乎有点迫不及待地提出了自己的问题:“既然你曾经和他近距离地接触过,那么你说,他的性格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  长智齿了不说,我居然又发烧了……(╯‵□′)╯︵┻━┻为什么我今年老是发烧! ojz而且为啥越写越觉得诗人有男主味道了……不行我得赶紧把他挪开==喜欢写近水楼台的毛病真是要不得…… 有关兄妹那块是格兰古瓦原著里自己说的,爱丝美拉达比较凶悍,打消了诗人的幻想……不过他人的确挺不错的,后来还带着奇迹宫廷进攻圣母院,对爱丝美拉达的确挺真诚的了。原著里最喜欢的就是他╮( ̄▽ ̄")╭可惜他不是hold住女主的类型…… Chapter 46 “他的性格?恕我直言,爱丝美拉达小姐,在这方面还真没什么好说的。”格兰古瓦耸了耸肩,抓起一块面包送进嘴里,“无趣、死板,道学先生说的就是他。” 安雅挑了挑眉,不怎么满意这个答案:“可是我记得你说过,他本性善良。” “是的——不过也要看时候。”格兰古瓦说道,“他肯收留丑陋的卡西莫多成为圣母院的一份子,把所有的家财——虽然他未必需要——都留给了他的宝贝弟弟约翰,甭管是出于什么原因,看起来总不像是坏人。我会这么说,并不是因为他也曾经教导过我,而是实话实说。” “我相信你是实话实说。”安雅不耐地道,“然后呢?为什么要看时候?” “是这样的,爱丝美拉达小姐。”格兰古瓦好像是想起了一件稀奇事一样地笑了起来,“因为此人的脾气如同法国的年历一样,几乎每天或者每个时辰都有不同的名字。假如不是考虑到他是我的老师,那么形容多少有点不恭敬——” “怎么形容?”安雅的心脏前所未有地开始加速跳动。她好像隐隐约约已经触摸到了疑雾的边缘,正等待诗人的一句话来把它揭开。 “他——怎么说?我曾经大胆地观察过一段时间,发现那种情绪的变化也并非没有规律。可是正如圣经里所描述的那样,我的老师,圣母院德高望重的住持堂·克洛德·弗罗洛,他的性格就像是整个七宗罪的集合。难道炼金术或者讲道,能够将人世间散落的罪恶聚集到某一人的身上吗?我知道这种念头十分荒谬,可是爱丝美拉达小姐,除了这样的形容,我竟然找不出更合适的词汇。”格兰古瓦耸了耸肩,说道,三口两口吃下手里的面包,然后眼巴巴地看着安雅旁边的盘子。 安雅把盘子推了过去,默默地站起来,冲佳丽招招手,就走进了卧室。她之前有过无数的猜测……可是无论是什么猜测,都没有格兰古瓦的说法来得惊悚! 圣经里描述的七宗罪,傲慢、妒忌、暴怒、懒惰、贪婪、贪食以及*……安雅栅上房门,后背倚在门板上,竭力回忆着从刚开始见面以来克洛德的一举一动。 如果按照格兰古瓦的说法,克洛德应该是每天都会发生这些情绪的变化,安雅所见到的最起码就有*、傲慢、暴怒和贪婪这几种。可是在那同时,格兰古瓦又说,克洛德本性善良? 围绕在克洛德身上的谜团实在是太多了……安雅闭上双眼,回想着他们之间的谈话和交锋。的确,克洛德好像随时都在受着那种情绪的操控,但格兰古瓦又说,克洛德本身是善良的。回想起克洛德的举动,即使眼神总是会透露出异样的神色,行为上却的确总是在克制自己。那么……和克洛德结盟,到底是有利的还是有害的? 安雅找不到谜底,也就无从分辨。而她根本也无从逃避,因为克洛德必然是交叉在爱丝美拉达原本命运线上的人之一。《巴黎圣母院》的世界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故事发生的主场一定和巴黎圣母院有关,那么克洛德和卡西莫多,又分别在整个故事里扮演了怎样的角色?浮比斯又真的是整个世界的男主吗? 不,不一定是男主,却有可能是辜负了爱丝美拉达的渣男。安雅否定了自己的推测。她完全可以去逃避克洛德,但是如果克洛德真的是那个需要她动手的渣男,不完成任务的话,她要怎么脱离这个世界?难道要靠系统的操控?这是绝不可能的。 安雅模模糊糊地感觉到,她完全可以通过自己的意愿来选择是否脱离一个世界,但如果不完成任务,就无法从那个世界离开……可是是否完成的判断标准又是谁来制定的?神明?还是又一个类似系统的存在? 安雅皱了皱眉。 归根究底,会这样受人掌控,不要说是自己想做的事情,就连灵魂都无法完全属于自己……就像克洛德说的那样,全是因为没有力量。 力量……安雅看着手掌,慢慢握成了拳。无论如何,她都必须根据克洛德的安排来走了…… --------- 安雅并不打算在太短的时间内就去找克洛德,但是既然知道事件发生的主场应该是在圣母院附近,她当然也不会放过这个线索,天天都跑去河滩广场跳舞。而不知是因为什么,克洛德虽然依旧每天都在人群里或者是在教堂的钟楼上远远看着她,却没有再和她进行什么接触,倒像是在观察什么一样。 也许是命中注定,又或许是安雅的到来加快了命运的进程,没去几次,安雅就等到了合适的机会。 在教堂广场和前庭街的交角处,有一座哥特式的华丽庭院。今天是个好天气,于是在门廊上端的阳台上,出现了几个正在谈笑风生的俏丽姑娘。从她们的华丽而考究的衣饰上,和那纤细白嫩的双手上都能看出,这一群人全都是富贵人家出身。 这群姑娘无论谁都是名门闺秀,她们是为了四月份博热殿下及其夫人来巴黎为玛格丽特公主遴选伴娘而做准备,才聚集在这里的。其中有一位小姐尤其出众,精美而款式独特的衣服且不说,那如同百合花一样纯洁娇艳的面容也不谈,身上的气质在一群小姐之中尤其出众,好像天生就高高在上一般,独有一种亲切和傲慢。 她就是这户人家的女儿,贡德洛里埃夫人的独生女。和她给人的感觉一样,这位外表纯洁美丽的小姐名字也叫做百合花。这个名字完全体现了她父母对她的娇宠,但近几个月以来,百合花小姐自己总表现得对此不太满意。尤其是当她的未婚夫借此打趣她时,百合花总会因此而恼怒。不过谁也不知道她的这番生气究竟是为了什么,所以大家也一如既往地把这当成大小姐的小性子来对待。 她的未婚夫,御前侍卫弓手队长浮比斯·德·沙多贝尔,现在正站在连着阳台的那个华丽房间之中。这间华丽的房子处处装饰精细,富奢之外还体现出了主人家的贵族底蕴。在一张铺着红丝绒华丽安乐椅上,端坐着这家的女主人,贡德洛里埃先生的遗孀。她年届五十,却保养很好。为了遴选伴娘而聚集起来的小姐们有些陪着百合花在阳台,有些正在屋里,一起刺绣一副巨大的壁毯,不时进行交谈。 浮比斯毫无疑问地是个美少年,又穿着华丽的服装,在这间屋里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他却好像心不在焉,一直在用麂皮手套揩着皮带上的环扣,时不时地和旁边坐着的贡德洛里埃夫人说句话。 百合花怔怔地对着外面看了一会儿,又回到室内。她的母亲看到她,一边和队长低声说话,一边对着女儿眨眨眼睛。浮比斯是贡德洛里埃夫人的侄子,在他长大后,自然而然地就和门当户对的表妹百合花成了未婚夫妻。但是队长显而易见地对这位未婚妻不太感兴趣,即使她相貌那么美丽。不过,这几个月以来,表妹异乎寻常的疏远却让队长对她上了点心,可是那也算不上什么,反正他们是一定要成为一对的。 在贡德洛里埃夫人眼里,她的女儿无处不完美。“看呀,侄儿!您哪里见过像您未婚妻这样讨人喜欢、活泼可爱的姑娘?有谁比她的肌肤更白嫩,比她的头发更金黄?她那双手,简直十全十美?还有,她那脖子,简直像天鹅的脖子那样仪态万端,谁见到都会心醉?有时候我也十分嫉妒您呀!您这放荡的小子,身为男人真是幸运!我的百合花,难道不是美貌绝伦,叫人爱慕不已,使你意乱心迷吗?” “是的。”队长说着,往表妹那里看了一眼。就算是在一群名媛淑女之中,百合花也俨然是其中的佼佼者。而且最近几个月以来,她好像越来越漂亮、也越来越聪明了。 百合花无意参与小姐们的刺绣,在屋里站了一会儿,又因为感到无聊而走向了阳台。阿洛伊丝夫人赶快推了推侄儿:“您还不快过去和她说说话!” 少年队长迫不得已地走向了阳台,寻找到自己的未婚妻。小姐们三三两两地站在一起,而和百合花站在一起的正是她的教女,一位非常可爱的小姑娘。有这位小姑娘在,有些话浮比斯就不好说出口了。他正左右为难,挖空心思想找个话题,小女孩却忽然嚷了起来:“啊!快看哪,百合花教母,那个漂亮的舞女又来了,她正在广场上敲着手鼓跳舞,有一大堆人正围着看哩!” 百合花立刻扭头看向了那边,那动作快得让人禁不住惊讶。巴斯克手鼓响亮的颤音正从广场那边隐隐传来,几个女伴一起拥到阳台边上,好奇地向那边张望。 浮比斯也很想朝那边看,可是他美丽的表妹忽然又动作很大地转过头,直直地盯着他。这倒叫队长有些不好意思了,说道:“您对那个舞女很感兴趣吗,表妹?” 百合花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倒眼神灼灼地问道:“我记得您说过,表哥,几天之前,您在查夜的时候从强盗手里救了一个吉卜赛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  我就不多写了ojz写这篇的速度通常是两个多小时才能写一章,过三千就挺不容易了,艰难地日更着…… 本章引用了贡德洛里埃夫人称赞女儿的原文==这段话太经典了……简直就像是巴尔扎克描写查理老婆的那段一样,贡德洛里埃夫人对女儿的一腔溺爱在这一番话里体现得淋漓尽致啊! 原文挺精彩的,话说你们以后要看牵扯到剧情的原文吗?如果有菇凉需要记得留评,我会贴在评论里。 于是这章小小的揭秘一下。 原著里描述的是过了好几个星期以后,从一月份跳到了三月份,我这边就为剧情缩短一下进程了~ 百合花小姐的名字我特地去查了百度,据说这个名字翻译得非常好,原文是:fleur-de-lys,直译为百合的花朵,据说体现了百合花小姐父母对她的娇宠╮( ̄▽ ̄")╭ Chapter 47 队长并不知道他的未婚妻为什么会忽然提到这个问题,不过这并不妨碍他的回答;事实上,他正在为自己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谈论的新鲜话题而高兴着:“我想是的,表妹。” 百合花又闭上了嘴,把头转了过去,目光冷冷地注视着广场上。浮比斯猜不透这少女的心思,说道:“您最近对吉卜赛人感兴趣吗,表妹?” “感兴趣?”百合花重复了一句,点点头,露出奇特的微笑,“是啊,我最近对吉卜赛人最感兴趣了。这种兴趣最起码要持续两个月呢。” “我觉得那个正在跳舞的吉卜赛女郎没准就是我救出的那个呢。”队长向那边张望着,竭力想把这个好不容易找到的话题继续下去,“没错,看那只山羊!那正是她随身的伙伴。” 百合花小姐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含笑看着表哥先生。旁边有位姑娘则合起双掌,赞叹地说道:“那真是只漂亮的小山羊!” 教女则仰起头天真地问道:“它的角是真金的吗?” 阿洛伊丝夫人在屋里听不见他们的低声细语,却能从他们看着彼此的眼神中找出脉脉含情来。她心满意足地坐在安乐椅上,看着这对小情人的背影:“到这里来,贝朗日珥!” 小姑娘眨着天真的大眼睛,不情不愿地跑到屋里去了。百合花看了她一眼,又把视线转向对面。圣母院的北边钟楼楼顶上正站着一个黑衣男子,紧紧地盯着河滩广场上跳舞的那个身影,那感觉简直像是一只鹞鹰刚刚发现了一窝麻雀,异常入神。 明明应该是三月的……百合花翻阅了一下在自己脑海中仿佛深深扎根的原著,确认了这件事。明明应该到三月份,这些为了选伴娘而聚集起来的少女们才会发现在广场上跳舞的爱丝美拉达,为什么现在才一月,卡西莫多的示众才没过几天,爱丝美拉达就出现在了这里,而且恰好是所有人都在的时候? 并且,就连台词都相差无几……百合花想到这里,禁不住朝浮比斯瞪了一眼。队长被看得莫名其妙:“怎么了?您感觉不适吗?” “不,浮比斯好表哥,我是想求您一件事。”百合花转了转念头,很快就下定了决心。既然迟早免不了要对上一场,那当然是解决得越早越好,她可不觉得自己会输给一个埃及舞女——虽然她也不怎么喜欢浮比斯,可是将来无论是不是要嫁给他,既然是自己的东西,就没有让给别人的道理。 她必须要杜绝一切浮比斯爱上爱丝美拉达的可能性,即使他只是觊觎后者的*。 “您说吧,百合花表妹。”浮比斯高兴起来,他总算找到事情可以做了。在这样一位既是长辈、又是未来岳母的孀妇家中,少年队长的拘谨是被加倍了的,总是连手脚都似乎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在一群糙汉子里混着,浮比斯早就养成了粗话连篇的好习惯,哪里适应的了这样高雅的环境? “既然您认识这个吉卜赛姑娘,那就打个手势叫她上来吧!这会叫我们开心的。”百合花柔声说道,眼睛仿佛在闪闪发光。 浮比斯被这一眼看得头脑发热,立刻保证道:“虽说她大概早把我的名字忘了,而且我也不知道她姓甚名谁;不过,既然表妹高兴,那我就试试看。”他从阳台上探出身子,对着广场那边喊道:“小妞!” --------- 安雅来这里跳舞的目的就是进行剧情,她认定了副主教绝不会有耐心等更长的时间,所以一定会出手对剧情造成某种推进。安雅不知道原著,当然也不知道,原本在这个时候应该呆在王宫值班的队长正是因为副主教的暗中推动而轮休,被阿洛伊丝夫人邀请到家中做客。但是,当她听到那声粗野无礼的叫喊后,抬头扫见了不远处阳台上站着的英俊军官,也就差不多明白时机到了。 她停住了舞步,目光从军官身上扫到旁边的美丽姑娘身上,又偏移到了不远处教堂钟楼上站着的克洛德身上。克洛德的眼神在两个小时之前还充满狂怒,现在却又变成了掩饰不住的欲|望。在发现安雅的眼神之后,他立刻转身离开了钟楼。 安雅又确定了一个猜测:格兰古瓦说得没错,教士本人就仿佛一个七宗罪的集合。可是虽然如此,他却一直能够克制住自己的*……克洛德到底是什么身份和来历,又需要安雅为他做什么事情? 把随之而来的想法压在心底,安雅面露红晕,仿佛怀春的少女一般,带着佳丽径直向着浮比斯所在的房子走去。门房也听到了军官的喊声,很轻易地放她进来了。很快,一个女仆就领着安雅走上了楼。 安雅伸手撩开眼前的门帘,并没有急着走进去。她的目光缓慢地在室内扫视了一番,发觉所有的小姐都在默不作声地打量她,而那个站在浮比斯旁边的美丽少女尤甚。 她应该就是浮比斯的未婚妻,百合花小姐了。 安雅很快就敏锐地发现,百合花面对自己的态度有些奇特。别的小姐们尽管是在打量安雅,目光却大都是带着敌意和鄙夷,只有百合花自己一人没有露出探究的情绪,反倒像是早就对自己了熟于心了一样,神色更是高高在上。 浮比斯仿佛是要打破室内的沉默,用他惯常的肆无忌惮的狂妄腔调说道:“我发誓,这儿来了个尤物!您说呢,表妹?” 百合花上上下下扫视了安雅一眼,轻蔑地道:“嗯,还不错。” 她的态度太装腔作势了,这反倒有些不正常。安雅掩下眸中的深思。百合花绝不会是对安雅有什么了解的,倒像是十分了解爱丝美拉达。可是这样一位深闺的贵族小姐,又能有什么机会接触一个身份低下的埃及舞女?更何况,爱丝美拉达的记忆中也没有她。而且她的表现,就好像是……照着剧本在演戏一样。 坐在壁炉前的贵妇人此时发话了:“过来,小乖乖!” 站在她旁边的一个小姑娘同样摆出了庄严的姿势,鹦鹉学舌一样地道:“过来,小乖乖!” 这种称呼正像是刚才队长口中的“小妞”一样,让安雅心里生起了不快。但是她也清楚,埃及舞女的身份在这些贵族看来,当然十分低下卑贱,不比流莺好上多少。这样的态度,已经算是客气的了。 她向着贵妇人走去,而队长则向她走来,语调夸张:“好孩子,我不知是否三生有幸您能认出我来……” 安雅眼神一转,就看到了百合花掩饰不住的轻蔑和愤怒的眼神。她心里一动,决定试探一下这位贵族小姐,于是抬起头,含情脉脉地道:“是的,我怎么会忘记呢?那天晚上,是您救了我。” 安雅的演技不知道比百合花高上多少,含情脉脉的表情简直刺痛了这屋里所有女性的眼睛。百合花的表情像是吞了苍蝇一样,看向安雅的目光中满是厌恶。 浮比斯脸上立刻出现了得意的神色,紧接着自然而然地奉承道:“可是那天晚上,您走了,却让我面对一个凶神恶煞般的家伙!独眼、驼背的敲钟人,据说他是某个副主教的私生子,天生的魔鬼,名字很可笑,叫什么……” 百合花立即抓住机会说道:“卡西莫多!前两天的时候,还在河滩广场上示众呢。” “是的,我的表妹。”队长说着,看了她一眼,立刻被她脸上那种似嗔似怨、柔情似水的表情吸引住了。“您竟会关注那样一个卑微的人儿!他真是三生有幸!” 百合花脸上露出矜持的微笑,说道:“不管他犯了什么样的错,被人鞭打后跪在高台上示威,这种刑罚未免也太过残酷了。” “您说得对。”队长附和着。老夫人也在旁边说道:“我善良的女儿!他那是罪有应得!” 安雅发觉了百合花看向她的眼神,不觉十分好笑。这位百合花小姐是在挑衅她?安雅现在可以肯定,百合花一定是了解爱丝美拉达的了。但是她为什么会对爱丝美拉达这么关注…… 安雅猛然想到了一个可能。难道……在来到这个世界上之后,系统就消失不见了,她本以为它只是在自己身上沉睡了,可是现在难道…… 不,不可能。系统现在还无法自由地离开安雅,否则早在前面几个世界的时候,它就已经动手了。那么,百合花又是怎么回事? 安雅垂下眸子。爱丝美拉达的相貌无疑给了她很大的便利,美艳的面孔露出困惑模样的时候,会让人觉得格外可爱:“您叫我过来,就是为了询问那天晚上的事情吗?我心里对您十分感激,可是那天晚上,我实在是太害怕了。” 她的这句话成绩斐然,立刻把队长的视线又拉了回来。浮比斯看着她,眼睛里出现了安雅再熟悉不过的光芒:“看您说的,美人儿!” 队长这句话又给安雅拉来了不少仇恨值,小姐们同仇敌忾地瞪着她,仿佛是在扫着一件下贱物品一样,纷纷开始评论。一位小姐首先说道:“穿的不伦不类!” 这句话就像是打开了某个闸门,所有人都开始议论起安雅的衣着。既然无法从相貌上打倒她,那就从别的地方刺激她——安雅对这种把戏再熟悉不过了。她泰然自若地听着这些话,脸上却露出了隐忍和委屈的表情,眼睛里好像带着水汽一样往队长看了一眼,说道:“如果没有别的事情的话,我可以离开了吗?” 比抢男人?百合花小姐,你还嫩得很呢。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打定主意要日更的,结果等写完又是过零点了……计划赶不上变化快_(:3」∠)_真心希望明天能早起一会儿……我还想把hp完结掉呢…… 话说有人猜出百合花小姐的身份么2333下章她们俩会针锋相对!且看谁是人参淫家!~\(≧▽≦)/~【泥垢 Chapter 48 浮比斯神不守舍,立刻嚷道:“您要离开?不不,让她们说去吧,小妞!您的这身打扮的确有点离奇和粗野,但是对于像您这样俊俏的姑娘来说,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一位小姐禁不住嚷了起来:“我的天啊!依我看呀,王家弓箭手老爷们碰上埃及女人的漂亮眼睛,也太容易着火啦!” “为什么不?”浮比斯说着,眼睛不住地往安雅身上跑。 屋里的小姐们都笑了起来,意味不明。百合花小姐同样笑了起来。她赶在安雅露出深情喜悦的笑容时及时挽住队长的胳膊,又把他的吸引力拉到了自己这里:“您可真会说话,我的好表哥。不过您也未免对这位客人太宽待啦!难道整个屋子里就只有她一个人是值得留恋的美人儿吗?” 队长当然不能昧着良心说不,可他也不能昧着良心说是。他左右为难地站在那边,表妹偏偏又笑靥如花,在队长心里激荡起了一阵又一阵的涟漪。他正讷讷地不知怎么开口,老夫人忽然喊了起来:“圣母啊!是什么东西在动我的腿?哎哟!可恶的畜生!” 安雅不动声色地蜷起了手指,掩饰了自己刚才的手势。小羊佳丽仰起头,纯洁的双眼看着老夫人。阿洛伊丝夫人的蓬松衣裙还挂在它的羊角上,显得格外滑稽。 所有人的注意力又被吸引到了这边,百合花的伎俩失败了。安雅姿态优雅地半跪下来,把佳丽的羊角从衣裙中解脱出来。一个小姑娘高兴地指着佳丽嚷了起来:“哦!瞧这小山羊,蹄子还是金的呢!” 屋里有两位小姐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了一番后,对着安雅说道:“快让你的山羊变一个魔法吧,埃及女人。” 安雅又露出了困惑的神情,这表情对队长来说,简直是具备着极大的诱惑力。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安雅,从埃及女郎艳丽的面容上转到她半露的胸脯上。的确,这身衣服在巴黎的贵妇看来有够放|荡的,可是在军官老爷看来,这真是没办法更吸引人了。 安雅真想把浮比斯的眼睛挖出来,可惜她现在还不能。百合花在此时说道:“是的,来给我们变个戏法吧。随便是什么魔法、妖术,我们把你叫过来就是为了取乐子的。” 安雅抬眼看着百合花,对方脸上带着高高在上的蔑视,好像在嘲讽她现在卑贱的身份。这幅态度好像看上去并没有错,但曾经扮演过无数贵族小姐的安雅当然知道,一个真正有教养的贵族,尤其是在贡德洛里埃的遗孀这样的家庭里,真正的百合花小姐根本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因为这等同于是放低了自己的身份,和一个身份低下的舞女计较。百合花小姐是浮比斯的未婚妻,这样一位养在深闺不知世事的大家小姐,八成会对英俊的表哥倾心,可是百合花掩饰得再好,安雅也能看出她眼里对浮比斯的冷漠不屑。 现在这位百合花,十有*是一个穿越者。而且她好像熟知原著……可是系统明明应该还在她身上……难道还有另一个系统?不,不可能,如果是那样的话,百合花应该早就明白安雅不是爱丝美拉达了才对,又怎么会把她当成了埃及舞女本身? 因为长时间睁大眼睛,安雅的眼睛很快就感到了酸涩,紧接着眨一眨,就自然而然地浮现了泪光。队长不明白这种女人间的小把戏,但他的的确确被安雅脸上委屈又深情的神色、眼睛里浮现的点点泪光所吸引住了。他着迷地叫道:“哎呀,天晓得!您的确不能这么走掉,来给我们变个戏法吧!也让小姐们开心开心。哦,对了!美人儿,您的名字是什么来着?” “我的名字只告诉您一个人知晓。”安雅低声细语,脸上浮现羞涩,“如果别人知道了,一定会再嘲笑我。” 队长于是走了过去,但百合花紧紧地挽住了他的胳膊:“怎么,有什么事情是我们不能知道的吗?” 浮比斯又开始头疼了。一边是天真可爱的表妹未婚妻,一边又是引得人浑身冒火的埃及女郎,无论是哪个,浮比斯都没法选。 安雅可不打算就这么退让。她轻声说道:“那么我还是走吧。” 百合花没有想到,一个土著居民居然能这么难缠。她在脑海里不停翻查着原著,很快就找到了对付埃及女郎的办法。她的目光放在了正在和教女贝朗日珥凑在一起玩耍的山羊身上,却吃惊地发现,它的脖颈上并没有一个荷包! 这是怎么回事?爱丝美拉达难道不应该是暗恋浮比斯,然后训练她的羊学会用字母拼写浮比斯的名字么?为什么现在却……对了,一定是因为时间太短了。原著里发生的时间上,爱丝美拉达被救已经差不多两个月了,现在才短短几天时间,那头羊再怎么聪明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学会,有可能爱丝美拉达根本就没想的起来这桩事呢! 百合花安慰着自己,却又忍不住怀疑。她知道,爱丝美拉达是《巴黎圣母院》的女主角,身世凄惨又长相漂亮,一直都很受欢迎。在百合花原来的世界里,没人不同情这可怜的姑娘。但是一朝穿越成百合花之后,她就在也不这么认为了。爱丝美拉达就算再怎么情有可原,她也是个无耻的小三! 在原著当中,爱丝美拉达是以刺杀浮比斯的名义被审判的,从而和浮比斯再无交集,而浮比斯也和百合花成婚了。但是现在,有百合花看着,浮比斯绝对不可能去和埃及女郎幽会。那现在,她又该怎么把爱丝美拉达解决掉呢?这个吉卜赛人好像也没有百合花想象得那样好对付……不过仍然一看就是一副小三样! 在她思考应该怎么对付安雅的时候,安雅也在思考应该怎么对付她。虽然她和百合花无冤无仇,但这样一个存在无疑会是系统最喜欢的……如果系统有力量离开安雅附身到了百合花身上,以两人的社会地位来说,安雅肯定会遇到数不胜数的麻烦。而且像安雅这样灵魂能穿越到别人身上、却不会对原主的灵魂有所损害的,在她的印象中只此一家。甭管她的印象是从哪儿来的,百合花一定是灭杀了原主的灵魂才存在这个躯体当中的。 克洛德肯定知道百合花的身份,而他看上去好像也和系统并不对付……那么也就是说,百合花也等同于他要解决的麻烦之一。不同的是,克洛德有足够的身份和力量,想暗杀百合花一定有数不胜数的窍门。而浮比斯也要尽早对付…… 不知为何,安雅忽然想起了《简·爱》里的罗切斯特先生和他的前妻伯莎·梅森。对罗切斯特来说最痛苦的就是他有一个占有欲极强的疯人妻子,而且还不能离婚……如果,浮比斯也遇到了这种状况呢? 这个念头在安雅脑海中盘旋不去。如果现在站在安雅面前的是正牌的百合花小姐,不说心里能不能有那种被安雅引导出来的阴暗面和占有欲,安雅自己也难以对无罪的她下手;可是现在的这位穿越者小姐么…… 安雅表示,真的是怎么坑都觉得无压力啊! 眼看着埃及姑娘真的要走,队长和百合花同时有些急了。但是这种情况下不可能还是放任队长把注意力放在安雅身上,于是百合花抢先出声:“等一下,你跟我过来,我有话要问你。” 这也是她深思熟虑之后的无奈举动了,爱丝美拉达实在太过夺目,用现代人的话来说就是演员里最会抢镜的哪一个,如果让她一直呆在这里,一定会不停地吸引浮比斯的注意。可是,如果她们两个单独呆在了一个地方说话呢?百合花脑海里计算了几个狗血却经典实用的场景,最后确定了一件事——只要爱丝美拉达的的确确很大地冒犯了她,再加上贡德洛里埃家的权势,想把她送进监狱还是很轻松的。只要她进了监狱,对百合花就再无威胁了。 真是瞌睡来了送上枕头,安雅十分庆幸自己的好运气,却目光警惕地看着百合花,露出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 “您要跟她说什么,我亲爱的百合花表妹?”队长在百合花耳边问道。他倒不是因为担心安雅或者百合花,只不过埃及女人一般都精通算命,也许百合花就是为了找她算命才这么说的。而百合花心里能装着什么事?除了浮比斯,也只有浮比斯。 队长脸上露出得色,百合花却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脱开他的手臂往后退了一步,目光挑衅:“来呀,爱丝美拉达。” 一屋子的人脸上全都露出了吃惊的神色,为什么百合花竟会知道一个身份低下的埃及女郎的名字?只有浮比斯洋洋得意,他认为百合花一定是专门打听过了才知道的,而且之前的一切言行,都是在为了这一刻做准备。 不过他很快就会后悔自己如今的得意的。 既然穿越女都这么主动地把机会送到面前了,如果不好好抓住,安雅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人家的一番好意?而且这样的话,也能顺水推舟地随着副主教的心意进圣母院了……安雅按捺住笑意,露出了惶惑不安的神情,跟着百合花走上了阳台。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不用我写,原著里的对话也够冒火药味了……不过百合花小姐为人太温柔啦,她才没有亲身上阵呢,哼(ˉ(∞)ˉ)唧。这回安雅对上的是穿越者妹纸,浮比斯完全就是陪衬嘛~ 一边长着智齿,一边还在蛀牙,真是太痛苦了……有一颗牙今天特别疼,舔了一下感觉好像已经蛀穿了,牙齿中间一个小洞……qaq我要给麻麻打电话让她今年寒假带我去看牙…… Chapter 49 安雅跟着百合花向阳台走去。这栋房子位于街角,不远处就是大教堂。安雅仰起头向上看了一眼,天空蔚蓝无云,钟楼上也没有副主教的身影。 大概是为了防备安雅反击,百合花谨慎地没有将阳台封闭起来,而是站在了屋里的众人都能看到的地方。但是她选择的角度也很微妙,让安雅正对着屋里众人的目光,而把自己隐藏起来。安雅估计了一下屋里人的视觉盲点,不动声色地往旁边退了一步。这样,她的脸也就刚好被百合花自己挡住了。 百合花大概也清楚自己想要的效果是什么,顿了顿就肯定地道:“你喜欢浮比斯,爱丝美拉达小姐。” “不敢当。”安雅说道,“我听说您是浮比斯先生的未婚妻,怎么您却好像不怎么喜欢他呢?” 一句话反客为主,百合花顿时被她话里的深意所惊住了。她不由自主地看向安雅,声音却下意识地压低:“什么?你怎么知道……” 安雅看着她的眼睛,眸色奇异地黑沉起来。她的声音一时间变得十分轻柔悦耳,好像晚风徐徐地拂过少女的耳际:“我当然知道……我知道你其实并不是不喜欢浮比斯,你只是因为他太花心了,才对他有怨念的,对不对?” 百合花的目光有些迷茫:“不……不是因为这个……我不喜欢他,他再帅我也不会喜欢他。” 安雅禁不住一怔,差点从催眠的状态中解除出来。她心里翻起了惊涛骇浪:百合花说的不是法语……她说的是一种异国语言!但是偏偏,安雅竟然能听得懂这种语言,甚至她直觉自己还会说! 心中瞬间转过无数个念头,安雅好像终于想起了什么。她的相貌和西方人典型的高鼻深目不同,眉目精致柔和,一张小巧的瓜子脸……这是……她是…… 百合花的神色清明起来,愤怒地道:“你这巫婆在给我使什么妖法!” 她眼中的安雅脸上血色尽失,正在瑟瑟发抖,低着头好像在畏惧她一样。百合花尽管觉得刚才的情况有些不对劲,但是好像又想不起来安雅刚才说了些什么。她选择的位置对自己比较有利,但是埃及舞女现在的表现这么怂,被别人看到了,一定是以为自己在威胁她。没准下一秒,她的浮比斯好表哥就要从屋里冲进来了。 她不禁庆幸自己刚才的说话声音并不是很大,而且是冲着阳台外面说的,这样应该不会被人听到多少。现在,她的首要目标可不是吓唬爱丝美拉达,而是要借机演戏把她解决掉。所以这位女主角最好表现出愤怒的样子,她才好演戏给别人看。 想到这里,百合花又看向安雅,语调轻蔑地说道:“看看你这幅样子,爱丝美拉达,你只是个身份低贱的埃及舞女,怎么配喜欢我的浮比斯表哥?他是那么的高大俊朗,身份高贵……” 安雅平复了心情,暗自庆幸百合花的托大。她握紧了拳,身体微微地颤抖着,然后缓慢地抬起头,成功地吸引百合花的目光从她的脸上转移到她的双眼上,而后反问道:“他高大俊朗,身份高贵?” 百合花的神色再次恍惚起来:“当然……我的浮比斯表哥是最……” “他是最完美的……是上天赐给你的伴侣。你穿越时空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就是为了和他在一起……”安雅的声音渐渐轻柔起来,带着无穷的蛊惑。 百合花好像也想到了浮比斯英俊的外表,神色痴迷地道:“对……我之所以会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和他在一起……” “他是属于你自己的……无论是英俊的外表还是所有的爱情……”安雅盯着百合花的双眼,用那好像已经刻在了自己灵魂中的熟悉语言轻声说道,“他是完完全全属于你的,就算你不想要,也不能属于别人。” 这句话好像忽然戳中了百合花内心的某个关键的地方,她的脸色忽然阴沉起来,稚嫩美丽的面容狰狞地扭曲着:“对,他是属于我的,如果他敢出轨,我就……” 安雅肯定地说道:“你有的是办法让他只属于你。” 百合花梦幻甜蜜地微笑起来:“是的……浮比斯只属于我。我不会让他再看别的女人一眼……我绝不会让他有机会和别的女人有关系……” 百合花内心的占有欲比安雅所预料的还要强大,她轻而易举地就把对方心里的阴暗面抓了出来。安雅继续引导着:“你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你爱他,全世界你最爱他……所以他必须服从你,必须听你的话,比你爱他要加上十倍二十倍地爱你……” 百合花呆呆地道:“他必须爱我……没错,我那么爱他,他怎么可以不爱我!” 屋里的众人已经因为谈话竟然进行得那么久而频频将目光投来,安雅抓准时机换回法语收尾:“你爱浮比斯,而我也爱浮比斯,你为了他而和我争执……” 随着这声低语结束,百合花的神色又清明起来。她厌恶地看着安雅,说道:“如果你有自知之明,就应该早点离开浮比斯,像你这样的人也配得上爱他?浮比斯应该爱我,他是我的!” 安雅露出一副愤慨的样子,大声说道:“可是他不是一件物品或者宠物,怎能说他属于您?我……” 百合花心里一动,适时地捂着额头踉跄着向后退去:“哦,我的上帝啊!这个埃及巫婆对我做了什么!妈妈,妈妈!为什么我的头这么晕!” 浮比斯跑过来,刚好接住了娇弱倒在怀中的表妹。表妹惊慌失措的表情和依赖的眼神无疑让队长的大男子主义格外满足,他殷勤地道:“您没事吗,表妹?需不需要嗅盐?” 阿洛伊丝夫人愤怒地站了起来:“都是这个埃及来的巫婆!是她!是她用了什么巫术,才让我的百合花小乖乖这么难受!队长,你一定得把她逮捕起来!” 一屋子的小姐们纷纷叫了起来:“把这个巫婆投下监狱!” “谁知道她这张脸是不是也是偷了别人的?” “她一定有妖术,才会令人迷惑!” 浮比斯看着一屋子义愤填膺千娇百媚的小姐,又看看旁边几米外脸色苍白一脸不可置信的埃及女郎,再看看自己怀里娇弱痛苦的可爱表妹……从来没有过的艰难选择让队长痛苦万分,同时又感到得意洋洋。他放声道:“哎呀,得了吧!这样一个小妞,她能做什么?——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小姐,您还是跟着我走一趟?” 他心里盘算着的当然不是把这可爱的埃及小妞送进监狱。只要她跟着他走,那就是乖乖进了他的手,到时候要想做些什么,凭这小妞对他的崇拜还不是手到擒来?浮比斯队长对自身的魅力还是很自信的,毕竟他是位少有的美少年嘛。 阿洛伊丝夫人愤慨地道:“您一定得,我的侄子,您一定得把她……” 这时候,门前的帷幕忽然被撩了起来,一个黑衣教士走了进来。他身材高大,五官深刻,脸上几道深深的皱纹令他显得严肃而冷漠……阿洛伊丝夫人看到他,禁不住惊讶地站了起来,叫道:“弗罗洛副主教先生!” 鉴于她是如此的惊讶,会用这么奇特的称呼来叫副主教也是可以理解的了。 安雅的惊讶并不比他少多少。她原本的计划是让自己进入监狱,而后,一个巫婆会在监狱里失踪,就显得理所当然多了。她也可以抛下一切顾虑进入圣母院,不必担心这一神秘失踪行为会给别人带来多少后果。 但是现在看到克洛德,安雅惊讶之余也有几分了然。看样子他的确是十分急切,才会在这个时候过来。只是不知道,他会用什么理由带走自己? “你好,夫人。”克洛德语气冷硬,好像带着无数的怒火。他的眼睛盯着安雅,目光里的愤怒简直无法掩饰,任何人都会相信他对安雅的愤怒是真实的。 “您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阿洛伊丝夫人吃惊地问道,心里模模糊糊地掠过了一个猜测。她忽然叫了起来:“啊!难道您是为了这个巫婆来的?” “您猜得对,夫人。”克洛德怒气冲冲地走向安雅,“这个巫婆,她偷走了大教堂一样非常重要的东西。我要奉我主的意愿将她看管起来!让开!把这巫婆交给我!” 众人纷纷让开。安雅吃惊过后,很快就配合地露出了一副恐惧的样子,叫道:“不!不!您不能这样做!” 克洛德径直走到安雅面前,死死握住她的手腕,拖着她往门外走。他用的力气特别大,安雅感觉自己的手腕都要被捏碎了。她疼得脸色发白,脸色扭曲,踉跄着随他往外走。 “慢着!请把这头妖羊带走,副主教先生!”小姑娘忽然叫了起来:“它在吃我的缎带!哦,快把它带走!” 副主教走过去,一手抓住它的犄角,另一只手紧紧握住安雅的手腕,毫不怜悯地从屋子里拖了出去。 百合花讥讽嘲弄地看着他们的背影,这个情敌就这么轻易地被除掉了…… 不过,她目光一转,又看到了屋里的众位小姐。看来……还有很多情敌需要解决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上章看到有菇凉担心本卷结束的问题╮( ̄▽ ̄")╭我得说这还早了点……差不多要到五十五章的时候才会看到结束的影子,总得把之前铺垫的内容挖掘出来…… 这章里原著全无╮( ̄▽ ̄")╭全是胡诌……爱丝美拉达是在和浮比斯开房的时候被弗罗洛阴了一刀才被逮捕,然后经过卡西莫多的圣院避难才进圣母院的…… Chapter 50 之前安雅离开时煞白的脸色和恐惧的神情并不完全是装出来的。克洛德眼下的怒火冲天又验证了她的猜测,他的情绪果然是不受本人控制的。幸运的是,克洛德还能保留自己的神智,知道自己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可是这样的怒火毕竟影响了他的行为。在他握住安雅手腕的时候,浑身的怒气都好像找到了发泄口,狂涛怒浪一样地冲她袭来。安雅脸色发白,一方面是因为手腕好像要断掉一样的疼痛,一方面却是因为无法承受他的怒气。 会遇到这种情况,安雅自己也不禁暗自心惊。即使她并没有找回原本的记忆,但有些印象已经成了她灵魂的本能,她对自己的精神坚毅程度有着充足的自信,就算遇到再多的波折,她也相信自己能坦然面对——可是现在,克洛德究竟是什么人?她现在并没有和他匹敌的力量没错,可是为什么连精神上的威压都承受不了? 还没来得及细想,安雅就被一路拖进了圣母院中。关上了大门以后,克洛德就松开了手——这里是他自己的地盘,除了卡西莫多以外,没有任何人的存在。 小羊佳丽甫一被松开,就咩咩叫着冲克洛德冲了过去,试图用她的羊角抵他。克洛德竖起手掌,佳丽面前就好像出现了一道无形的屏障,任她怎么冲撞,都无法冲破屏障的阻挡。 安雅走过去拍拍她的头,以示安抚。佳丽停了下来,纯洁无辜的眼睛看向安雅。安雅好像从她眼中看到了委屈,这小羊好像是在温和地谴责她,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对这个来者不善的家伙这么客气。 “您来得真是及时,克洛德先生。”安雅说道,脸上浮起微笑,“我记得您曾经说过,如果我跟您进入了圣母院,就告诉我所有的秘密?” “但凡你想知道的事情,都可以得到解答。”克洛德眸中依然带着难以克制的怒火,声音却平静起来:“但是在那之前……” 安雅识趣地道:“我明白,我会遵守约定。” 克洛德难得地笑了起来,唇角僵硬地勾起:“你很聪明,安雅。” 安雅被夸得有点胃疼,四处看了一眼,转移了话题:“有关您的问题,我大概也猜出了一些端倪。但我仍然不能明白,您会有什么事情需要我的帮助?” 克洛德返身向教堂内走去,带着安雅走上一道狭窄的楼梯。佳丽跟在他们的后面,克洛德并没有阻止她的行为。他们一直走到拱扶垛下侧的顶楼上,克洛德才停了下来,推开一个小房间的房门。重生之腹黑毒妻 房间小而狭窄,差不多六尺见方,只有一个小天窗和一扇门,是开向平板屋顶的微倾坡面的。但是天窗被新堵上了,一块铁板覆盖在上面,这让整个小屋都显得尤为阴暗。 安雅往空空如也的房间里打量了一眼,疑窦地问道:“难道您打算让我暂时住在这里?” 克洛德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说道:“跟我来。” 安雅随着他又走出小屋,小羊佳丽落后了一步。克洛德忽然转过身,抓住门锁,把小门关了起来。木头的门板上忽然浮现出奇特的文字和纹路,向周围蔓延着,很快就将整间小屋都包围起来。 安雅猛然瞪大眼睛,吃惊地看向克洛德:“克洛德……” 黑衣教士冷漠地转过身,眸中残留的怒火还未褪去,语气十分冷硬:“有什么问题吗?” “不,没有。”安雅喃喃道,努力想理清自己的思绪。她吃惊之余又觉得有些可笑,同时又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可是如果不是因为那个,克洛德为什么忽然出手对付一只无关紧要的山羊? “我现在相信你是真的聪明了,安雅。”克洛德意味不明地道,走向天台。安雅往小屋看了一眼,屋里没有传出任何动静,门板却被撞得不停晃动。 看样子,克洛德对今天是早有准备……他之前再三地要求自己来圣母院,会不会也是…… 安雅跟着克洛德走上天台。事已至此,她也不用担心克洛德是不是会对自己不利了。她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这么轻率地就同意了克洛德的建议,进入了他的地盘……但是既然已经进来了,除了相信克洛德,她也别无选择了。 克洛德能在不受自己控制的情绪中保持理智,和他对话的时候想得到主动权可不容易。但想了想,安雅还是决定首先开口:“佳丽就是系统?” “你是怎么猜到的?” 听这语气,的确是的了?安雅按捺下自己的思绪,平静地道:“我猜不到,但是除了这个原因,还有什么能让您主动出手对付一头羊呢?” 如果这个猜测成立的话,那么一切就都有解释了。为什么系统好像自从来到了这个世界就完全沉寂了一样,而安雅却没有感觉到它的脱离——因为系统,从始至终都在安雅的身边,所以她才毫无所觉。它或许正是为了躲避克洛德才选择了这种方式,但是问题又来了……克洛德和系统之间有过什么过节她不知道,但系统既然能脱离她的控制,为什么又不借机附到别人的身上?帝龙修神 克洛德好像看出了她的想法,说道:“你看不出来很正常,因为如果不是它过于迫切地想附身到一个人的身上,我也不会注意到它。” 附身?安雅回想起方才的场景,疑惑地问:“是刚才……它咬了那个小姑娘的缎带?” “它已经虚弱到需要借助身体的接触才能转移主体的程度了。”克洛德冷笑一声,“之前你做得很好,让它没有力气暗中搞鬼——今天的这间屋子本来是给你预备的,里面的炼金术阵可以将它完整地剥离出来。但是显然,它自作聪明了,而你太过幸运。” 安雅不寒而栗。短短的半个小时,她就感觉自己好像进入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剥离?克洛德的确和系统有仇,那就绝不可能是用什么温和的手段……而且系统之前是寄宿在她灵魂里的,如果系统没有自作聪明地从她的灵魂中寄居到佳丽的身体中…… 她前所未有地意识到,克洛德是真的不把她放在眼里。他明显认识她,却丝毫不念旧情。他……到底是谁? 缠绕在小屋上的奇异线条从普通墨水的颜色渐渐变浅,又重新加深,逐渐成为了一种类似赭红的颜色。安雅看了一眼,又将目光转向外面:“这么说,您从来都没有打算过实现自己的许诺吗?” “如果你能活着,我当然会实现我的承诺。我从不说谎。”克洛德淡淡地道,语气中有着强大的自信。 那么他的意思就是,从来都没想过她会活着了?安雅低下头,试图平息心里的愤怒。都是因为没有力量……如果她也能掌控力量的话,是不是就不会这么轻易地被人断定生死? 她曾经一定也是有力量的,不然克洛德又怎么会知道她的存在和任务,连系统也只能和她两败俱伤? 安雅的记忆还掌握在系统手中,但她绝不可能再出口询问克洛德能不能把她的记忆还给她。首先那些记忆未必完整,而她即使拿回了原本的记忆,也未必能对今后有什么帮助……不如从克洛德手里拿点实际的好处。邪色生香 克洛德明显是在等着她开口,安雅抿了抿干涩的唇,正准备说出自己的问题时,一阵大风却毫无预兆地席卷过来。猝不及防之下,安雅被一股腐尸的臭气盖住了嗅觉,忍不住踉踉跄跄地往后退去。 而在她后退的过程中,一只手忽然托住了她的背。安雅吓了一跳,猛然转身向后看去,一张丑脸霎时映入眼帘。这一下比刚才的惊吓还要凶猛,安雅又下意识地往后退,而这次,她的背碰到了一个人的手臂。 克洛德伸手挡了一下安雅,向着卡西莫多走去,神色严厉地冲他打了几个手势。安雅平复下自己的心跳,开始猜测,他这是让卡西莫多回去? 卡西莫多乖顺地低下头,独眼中却露出受伤的表情。他也对着克洛德打了几个手势,克洛德的脸色蓦地变得更加难看了,怒吼道:“回去!” 敲钟人却并没有被他的愤怒影响到,快速做了几个手势。克洛德冷笑连连,抓住他的手就往天台上走,对着安雅说道:“你去楼梯里等着!” 这种态度简直是像在呵斥奴隶……安雅心中充满愤怒,却无计可施。如果她有足够的力量,克洛德绝不会敢于这么轻忽地对她。归根结底还是力量……可她究竟要怎么才能拿回属于自己的力量?记忆?还是恳求克洛德? 安雅深吸一口气,目送卡西莫多和副主教走远到钟楼的边缘,转身向楼梯走去。路过那间小屋的时候,安雅无意中瞥了一眼,却发现整个屋子上缠绕的线条如今都展现出一种死板的灰色,一块木板被人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塞进了门缝中…… 安雅心里没来由地一跳,往天台上快速看了一眼,确定教士现在没有注意这边后蹲了下来。她小心翼翼地靠近木板,发觉包围小屋的线条已经蔓延到了木板上,却被阻隔在一块小小的凹陷之外。而那块不起眼的凹陷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盈盈闪光…… 仅仅看了一眼,安雅就明白了这东西的真实身份。 这是……系统! 作者有话要说:  ╮( ̄▽ ̄")╭安雅妹纸黑化了……我好想告诉克洛德,这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今天这章写得很不在状态……因为太困了qaq已经连续半个月没有在两点之前睡过了…… 预告一下,还有几章结束巴黎圣母院,下卷如无意外应该会是漂亮朋友 Chapter 51 安雅没有见过系统的真面目,而就这样断定这就是系统似乎也太过轻率。可是这个念头在闯入她的脑海之后,就变得挥之不去。 她把垂落的长发握起,不让它沾到那块木板。阳光的照射下,木板上的神秘物质盈盈地闪着光辉。在它前面大概一寸左右的地方,奇异的花纹停止了蔓延,好像被什么神秘的力量阻止住了一样。 这就是系统?可是为什么…… 安雅向着克洛德和卡西莫多消失的地方看了一眼。电光火石之间,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克洛德利用这间屋子上设置的炼金术阵法困住了佳丽,把依附在它灵魂上的系统剥离出来;而这块木板不可能是克洛德的手笔,他绝不会令系统这样轻易地逃出生天……那么,动手的人就是卡西莫多了? 卡西莫多身为副主教的养子,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知道一些炼金术的法门也无可厚非。但是他为什么要对副主教的事情捣乱?安雅不相信这其中没有什么理由。 事实上,副主教本人和卡西莫多之间的感觉也有些奇怪……凭着自己辨识人心的敏感度,安雅发觉,克洛德是真的十分厌憎卡西莫多,甚至恨不得他消失,却始终没有凭借自己强大的力量而行动、甚至在上次,卡西莫多受刑的时候,还让安雅代替他去送了东西……而卡西莫多呢?对克洛德简直百依百顺。 按照格兰古瓦的说法,副主教本身是善良的,所以才会收养丑陋的卡西莫多;但是,这几天的经历已经推翻了这种看法。如果克洛德真的善良,他就不会想到要杀死安雅、活生生地把系统从她的灵魂里抽出来。 卡西莫多对克洛德的容忍中好像也透着古怪,他似乎只是在克制自己不要伤害克洛德,但是今天他既然敢偷偷地破坏炼金术阵、把系统从屋里救出来,就说明他实际上和克洛德并非一心……可是为什么?作为一个身有残疾的弃婴,难道卡西莫多不应该对克洛德十分依赖吗? 联想到克洛德身上掩盖不住的尸臭味,真相好像即将呼之欲出。安雅却找不到答案。这件事情或许单独问克洛德或者卡西莫多就能得到答案,但克洛德态度莫测,他之前既然敢用回答安雅问题这一点来诳她进入陷阱,现在也不一定能够真正履行自己的承诺;而卡西莫多呢?也许木板只是意外间插进去的呢?也许他只是配合副主教演戏呢? 安雅不敢冒险。战天娇,全能酷小姐 但是,木板上盈盈闪光的东西实在太过吸引人的眼球。安雅再三地伸出手,又再三缩回手。好不容易脱离危险,如果她再次被系统寄宿而又被克洛德发现…… 微风吹来,徐徐地拂过安雅的耳际。她焦躁地半蹲在门前,不知道究竟应该怎样选择才好。她不想让自己受到谁的限制…… 风里好像夹带了些腐尸的味道,安雅恶心得几乎想吐。她脑中闪现出克洛德的面容,又出现了卡西莫多那双干净的眼睛……迟疑了一下,她最终还是向木板伸出了手。 冰凉刺骨的液体触碰到安雅的手指,包围着她的指尖缓慢地蠕动。没过一会儿,安雅的手指就传来一阵刺痛,一滴血从食指上落了下来。透明无形的液体“吞”下那滴血液,沿着伤口爬进安雅的手指中。安雅忍不住猛烈地哆嗦了一下,冰冷从指尖开始蔓延,逐渐扩散到全身……她咬牙伸出手,把木板拽了出来,然后踉踉跄跄地走下了楼梯。 木板离开门缝以后,整间小屋上的纹路又恢复到了原来的样子。安雅随手把它扔到一个阴暗的角落里,又往下下了几级台阶,终于没了力气,倒在了楼梯上。 难以忍受的刺骨冰凉好像从*蔓延到了灵魂上,安雅仿佛整个人都回到了当初在意识河流中飘荡的时候,每一次试图思考都会感到一阵难忍的刺痛。她紧紧握住自己的双手,张开嘴无声地尖叫,却好像连呼吸都觉得困难……她不敢发出任何动静,生怕引起克洛德的注意。但是,如果卡西莫多真的是为了捣乱,或者是为了她才……他就一定会拖住克洛德尽量长的时间…… 安雅竭力地思考着,即使被剧痛折磨,也竭力想保持着自己的清醒。腐尸的味道、神秘的液体、奇特的情绪变化……克洛德到底是谁,安雅现在已经完全失去了求知欲。她只想快点离开这个世界……但是既然没能离开,那就证明任务还未完成……四个人当中,浮比斯已经踏入了全套,格兰古瓦已经被排除,卡西莫多则根本没有那个可能……那么剩下的,剩下的就是…… 安雅前所未有地开始后悔,为什么当初她要选择信任克洛德?没错,是因为力量……安雅恐惧并觊觎着他身上强大的力量,所以才会决心合作。而克洛德呢,从始至终都没把安雅的生死放在眼里,也是因为他拥有着强大的力量……在这种情况下,安雅怎么可能完成任务取得胜利?克洛德根本不是像她一样的外来者,而是从一开始就存在于副主教身体之中的…… 忽然之间,仿佛什么东西被打碎了。所有的痛苦瞬间消失,安雅睁开眼睛,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从眼前飘过。这里很眼熟……这里是……她的意识空间?索爱365天,强占小娇妻 整个空间里,凡是目所能及的地方,全部充盈着白茫茫的雾气,暖洋洋地让人感觉舒适。安雅伸出手,想触碰眼前的雾气,却惊讶地看到自己的手指变成了透明的样子。 在意识的深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呼唤着她。 安雅不由自主地顺从了呼唤,向前走去。 ----------- 克洛德从钟楼上走了下来,后面跟着卡西莫多。可以看出,这次谈话并不愉快,因为现在主宰着克洛德的明明是傲慢的情绪,他的行为却带着怒气冲冲的味道。 卡西莫多则是一副顺从的样子跟在后面,表现得和以往没什么区别。在他们走过小屋的时候,卡西莫多的独眼往门边上一扫,在看到那块木板消失不见之后,他裂开嘴,在教士背后无声地笑了起来。 克洛德走到楼梯中央才看到安雅,她仿佛是因为漫长的等待而感觉无聊,正靠着扶手往外看圣母院的建筑。 因为情绪不佳,克洛德说话的语气也很不善:“您还在那里干什么,小姐?呆在那里等着贡德洛里埃家的人看到你安然无恙吗?” 安雅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摇摇头:“我不知道自己现在还能干什么。您打算怎么安置我?” “卡西莫多,带她找个能住的地方。”克洛德转身对着敲钟人,冷冷地道,随即又像想起了什么一样,补充道,“离那间屋子远一点,无论是你还是她。” 卡西莫多的独眼盯着克洛德的嘴唇,在副主教说完之后缓慢地点了一下头。 安雅皱着眉,表情厌恶:“为什么要让他来安排我?万一他让我住在他旁边怎么办?” 克洛德冷笑道:“你的担心完全多余,卡西莫多会爱上的只有他的大钟。就算弗罗洛或者卡西莫多会对谁动心,那也只会是爱丝美拉达。”说完以后,他就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 安雅翘了翘嘴唇。真不巧,她现在刚好就是爱丝美拉达。而且副主教是不是忘了,他之前让她去给卡西莫多送水,刚好吻合了原著的描写?冷月妖女毒驯暴虐郎君 而卡西莫多……似乎也不是副主教所以为的那个模样啊。 卡西莫多沉默地在前面领路,畸形的身体有着奇特的灵活身手。安雅跟在他的后面,不断打量着他的背影。 方才的那个不明物的确是系统,而在系统融入了安雅的灵魂之后,她虽然没有拿回自己的记忆,却意外地和系统融为一体了。卡西莫多动手的时间有些微妙,系统里的大部分资料都消失不见,那些原著大多也只剩下了残本,系统原本曾经经历过的宿主的记忆也都完全不见了,甚至很多功能都不再有用,比如说进行世界之间的跳跃。 而安雅现在成为了系统本身,也算是意外地拥有了一种神奇能力。她的计算能力比之前更加出众了,许多细微的地方也能够很快注意到并加入分析……她还可以伪装成系统对“穿越者”发布任务,让她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帮助自己……假如还会遇到“穿越者”的话。 最令安雅满意的是,如果她夺舍不能够成功,那么就可以在系统的选项下更换一具身体。这大大地减少了她任务失败的可能性。 也就是说,如果能找到一具合适的躯体,安雅就能从副主教身边逃走。而无论是副主教无意中泄露的秘密,还是刚才的试探,安雅都已经确定了,克洛德实际上并不能自主地感觉到系统的存在。 思维更加敏捷而清晰以后,安雅又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卡西莫多究竟是谁? 毫无疑问地,卡西莫多不会是她的敌人。但他对克洛德也完全没有敌意……那么,如果她真的和克洛德对上,卡西莫多会怎么选择? 卡西莫多有秘密,而且有很多隐瞒着克洛德的秘密……比如说,他能听得见。 在确定自己距离副主教足够远了以后,安雅看着卡西莫多的背影,轻声问道:“卡西莫多,你到底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下面几章就是揭露真相加斗智斗勇了……╮( ̄▽ ̄")╭我果然脑洞很大……居然能写出这种玩意儿…… 我又翻了一下当初的计划,发现如果想让男主尽快出场,下一卷应该是《马丁·伊登》才对……╮( ̄▽ ̄")╭ 是漂亮朋友还是马丁伊登,姑凉们觉得呢? Chapter 52 敲钟人一副无知无觉的样子走在前方,姿势和气息都没有丝毫改变。看上去,安雅的话好像并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安雅却心知肚明,他一定是已经听到了。在她闭上双眼的时候可以通过“系统”的一部分机制察觉到,自己和卡西莫多的周围正环绕着一圈很浅的能量,与空气几乎融为一体,却又和空气不同。 安雅伸出手,在旁边试探性地晃了晃。感觉就像风。联想起在和克洛德谈话时忽然刮来的一阵大风,和那之后出现的卡西莫多……卡西莫多的力量,难道就是风吗? “我知道你听得见,”安雅索性摊开了说,“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你不想让副主教好过,对不对?我也不想让他好过。你帮我得到了系统,我记你一个人情。现在我们都在克洛德的掌控之下,虽然不知道你有什么把柄掌握在了他的手中,但我们是可以合作的,对不对?” 敲钟人走上一个狭窄的楼梯,安雅紧跟在后面。这是个螺旋状的阶梯,一直通向钟楼的顶端,从底下向上望去,好像没有尽头。 卡西莫多没有回应,安雅也没有再说话。他们沿着楼梯一直登上圣母院的北钟楼顶端,卡西莫多打开了一扇小门,示意她可以走在前面。安雅没走几步,就看到不远处有一扇低矮的小门,被人用坚固的铁框和偌大的铁锁所加固了。可想而知,这一定是一个被主人竭力隐藏起来的秘密地。 钥匙插在锁孔里,门正虚掩着。卡西莫多看安雅止步不前,便走上前去,动作粗鲁地把门推开。 这正是一间密室,装饰却比安雅之前看到的小屋豪华得多。这里甚至不比那边,还有一扇天窗,阴沉沉得仿佛没有一丝亮光。一张很大的桌子上放着无数的化学实验用具,天花板上吊着数不清的动物骨骼,涂满奇异字体和图案的羊皮纸上放着死人的头盖骨。安雅一眼就看出来了,疑惑地问道:“这里是克洛德的实验室?” 卡西莫多摇摇头,走进屋子里。他毫不在意地踏过了乱放在地上的东西,打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了什么,又走了出来,把门照原样掩好。之后,他又带着安雅绕过这里,向钟楼另一边走去。很快,他们就又看到了一扇小门。这次,卡西莫多推开了门,示意安雅走进去。 安雅犹疑地往里面看了一眼。这也算是一间阁楼,一栋加盖的小屋,却比之前要干净许多。石板地上放着两个叠加在一起的厚厚草垫,上面是一条床单,被子和枕头在床的一边,角落里有水瓮和花盆,阳光从窗户里投入。虽然环境简陋,却看起来让人十分舒服。草根仕途 安雅看着卡西莫多,尽力忽略掉那张丑脸,只盯着他露在外面的一只眼睛:“这里是?” 卡西莫多比了两个手势,发现安雅看不懂以后,张了张嘴,终于发出了一声粗哑难听的说话声:“给……你的。” 安雅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多,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垂下眼睛说道:“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不相信无缘无故的示好。” 看到她条件反射一样地躲避着他的相貌,卡西莫多的独眼里也出现了莫名的情绪。他艰难地开口道:“我……需要……帮助。” “把系统送给我,也是因为这个?”安雅挑了下眉。 “你……需要……它。”卡西莫多说着,不适地清了清嗓子。 卡西莫多弓腰驼背,鸡胸含肩,外貌已经足够畸形了,安雅却诡异地从他身上看出了局促。他好像一直在压抑着什么,不敢对安雅表现出来……一个想法从安雅脑海中冒了出来:他在压抑着对爱丝美拉达的爱? 别开玩笑了……这一定是被系统附身后得到的副作用。正如克洛德所说的那样,实际上安雅也不认为卡西莫多会爱上她。首先他究竟是谁还不得而知,其次,她从残缺的原著中得知,原本在卡西莫多受刑的时候给他送水的正是爱丝美拉达,但那次安雅给他送的却是克洛德给的一壶不明液体…… 安雅否决了这个猜测,问道:“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会选择我?这个世界上应该不止我一个人可以帮助你吧。” “不……只有……你。”卡西莫多说着,渐渐流畅起来,“爱丝美拉达……是命运中的人。” 爱丝美拉达?安雅微微皱眉,卡西莫多应该知道她不是原主本人了,那么他这么做的原因就是……在命运的牵扯下,卡西莫多本人和爱丝美拉达有必然的联系? 脑海中的原著已经残缺了大部分,有关巴黎圣母院的内容也只剩下了一星半点,勉强能让安雅判断出整个故事的脉络而已。所以关于卡西莫多和爱丝美拉达的关系,安雅还真没有找到。此刻她也越来越好奇,命运到底有多重要?看克洛德的样子,一方面好像对命运毫不在意,一方面又在尽力维持着命运的原状……裸爱成婚 “十六年前……卡西莫多……被埃及人……和爱丝美拉达交换了。”卡西莫多说道,独眼盯着地板,好像对此十分难堪,“副主教……收养了卡西莫多……让他做了敲钟人……而十六年后,爱丝美拉达又……回到了巴黎。他们……再次相遇了。” “……”安雅张了张嘴,忽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是好了。原来爱丝美拉达和卡西莫多之间还有这种渊源?对了,还有麻衣女……如果不是埃及人偷走了她的孩子,她也不至于憎恨埃及人到这种地步。 可是卡西莫多……为什么当年那些埃及人竟然想得出让这两个孩子互换?一个是极美,一个是极丑……这种打击,是人都受不了吧。 “那你又是谁?”安雅压下心里的吃惊,继续问道,“你真的就是卡西莫多吗?” “……我是。”卡西莫多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如果你是卡西莫多,又为什么……难道你和克洛德一样?”安雅试探性地问道。 “是……的。”卡西莫多说道,“二十年前……我们分开,一起……来到了这个世界上。” 安雅顿了几秒钟,说道:“我知道这样很冒昧,但是有些问题……如果得不到答案的话,我无法让自己对你投以信任。你介意我问一些*性的东西吗?” 卡西莫多用他的独眼对安雅示意:她可以问。 安雅单刀直入地问道:“你和克洛德是什么关系?” 这次,卡西莫多的沉默有些长。当安雅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卡西莫多才艰难地开口道:“他和我……本来是一个人。” 安雅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一个……一个人?她没听错吧! “一个人……一个灵魂。”卡西莫多继续说道,“但是……他……是被污染的一半。” “不,等等……你能不能说得详细一点,卡西莫多?你这么说我根本不知道什么前因后果……这里有没有什么纸笔?你可以写在纸上告诉我吗?”安雅抚额,感到头昏脑涨。而且不知为何,她觉得这种说法有点熟悉……她好像曾经知道这件事?夜夜强宠:恶魔,轻点爱 安雅没有注意到,卡西莫多眼里流露出了一丝笑意,缓慢地说道:“不能……离开了以后……再告诉你。” “克洛德也说过,如果我跟他来圣母院,他就告诉我我想知道的一切答案。”安雅低声道,“你觉得我应该去问他吗?” 卡西莫多摇了摇头,提示道:“七宗罪。” “你也知道这个?”安雅有些惊讶,随即眼前一亮,问道,“既然这样,你能不能告诉我,克洛德的身上为什么会有腐尸的气味?他上次让我给你送的那壶液体,又到底是什么东西?” 卡西莫多摇摇头,表示自己不会说出来。 “那你总该让我知道,你需要我为你做什么吧?”安雅本来也没指望这么快就从他口中得到答案,所以很快又转移了目标。 卡西莫多又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二十年前,我们来到了这个世界……那具身体不属于他,二十年以来……已经到了极限。他的身体……开始从内而外地……腐烂了。而我需要你……帮我们……重新融合在一起。” “格兰古瓦跟我说,他认为副主教心地还是善良的,只是脾气比较古怪而已。”安雅沉思道:“这也是你说的被污染的原因吗?你们又为什么会被迫分开,出现在这个世界里?” 这一次,卡西莫多总算回答了她:“因为……系统。” “……系统?”安雅有些吃惊,随即又有些了然。如果是系统的话,那克洛德的奇怪态度也就能得到解答了。她现在和系统融为一体,当然知道它原本拥有的技能有多强大和复杂。安雅失去了原本的记忆,但是她也知道,就算她手里还掌握着某种神秘的力量,对上它也不会是两败俱伤……如果是克洛德和卡西莫多先对它造成了一定伤害的话,就可以对此进行解释了。 但是,克洛德和卡西莫多原本到底是谁?灵魂被分成两半又被污染,还能拥有那样强大的力量……甚至拥有将系统“提纯”的能力,名著的世界规则中可以允许这种人的存在吗? 安雅忍不住问道:“那么,能不能告诉我,你们之前到底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写得很蛋疼,还在发烧又被傻逼舍友气得吐血。估计巴黎圣母院一卷要干巴巴地完结了,没人有意见的话,下卷就漂亮朋友? Chapter 53 卡西莫多摇摇头,态度坚决地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安雅下意识地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明明在融合了系统以后,她的思路比之前清明宽广了很多,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总觉得自己好像思维十分混乱……是幻觉吗?还是副作用? 不知为什么,她忽然想起了之前在意识空间里看见的那块宝石一样的东西……安雅有了个新的想法:“那么,你们和系统,本质上是同一类东西吗?” “我们……是不同的阵营。”卡西莫多回答道,间接地默认了她刚才的话。 安雅的表情古怪起来。系统被“提纯”后出现的模样,以及那块出现在安雅意识空间的宝石……在她遥远模糊的记忆中,似乎真的有类似于这种状况的存在?可是偏偏她现在只有印象,却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 “你把它留给我,就是因为我需要它?可是对我而言,它到底有什么作用?” 卡西莫多语出惊人:“有了它……你不会死。” “但是克劳德明明可以把系统……” “只有我们才能这样做。”卡西莫多艰难地道。 “……”安雅顿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卡西莫多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试管,放在了安雅手上。试管里装着浅红色的液体,口边被木塞塞住。很明显,这就是卡西莫多刚刚从那个房间里拿出来的东西。 “这是什么?”安雅晃了晃它,奇怪地问道。 “保命。”卡西莫多简短地道,“如果……克洛德……试图对你不轨,你可以……用这个对付他。” 说完,他就一瘸一拐地走了。 安雅哭笑不得,用这个对付克洛德?你也得告诉我这是内服还是外用的啊! --------- 试管被安雅小心地保管起来了。 卡西莫多之前的话尽管说得她一头雾水,但事后分析,还是能看出些许端倪的。比如有关命运,无论是克洛德还是卡西莫多,看得出都相当在意安雅现在“爱丝美拉达”的这个身份。系统残缺的资料里有保留《巴黎圣母院》结局的部分,副主教本人正是因为爱丝美拉达而被卡西莫多推下钟楼杀死的,而卡西莫多的自杀也是因为爱丝美拉达。浮比斯和格兰古瓦倒是好好地活着,但现在,这两个人已经和安雅无关了。[傲慢与偏见]贫穷贵公主 从原著展露的结局上判断,副主教应该当是罪有应得,得到了他应有的命运。安雅本身很介意死亡,对她而言,死亡已经算是最高的惩罚了,她很少会触及到这种禁忌。可是现在的堂·克洛德·弗罗洛…… 他不是原主本人,安雅更不是爱丝美拉达。这么说的话,他还有什么爱上安雅的必要吗? 卡西莫多也不会爱上安雅,这是毋庸置疑的。那么他们为什么还要这么注意命运的牵扯…… 看卡西莫多的意思,克洛德已经撑不了多久了,一具腐尸不可能再用太长时间。格兰古瓦作为副主教学生的时候,克洛德应当已经来到了这个世界上。那么也就是说,他内心的确还是有善良的存在的。卡西莫多之所以会决定与他融合,一定也不是为了他身上被污染的那部分…… 换而言之的话,克洛德会不会也一直想和卡西莫多融合,才会对他观感那么复杂?被七宗罪污染了那么长时间,恐怕他的性格也受了很大的变化,之所以这么对卡西莫多,应该也是因为不想失去自主权吧…… 安雅又有些头疼了,这些东西仅凭她现在知道的一星半点根本猜不出什么缘由,反而越想越是混乱。 不过她没有纠结多久,在钟楼上住了两天之后,副主教就主动找上门来了。 “看起来你很会给自己打发时间,安雅。”克洛德率先开口道。 安雅收回正在眺望巴黎景色的目光,面对着克洛德。她已经开始学会忽略克洛德的情绪,只关注说话的内容了:“这里没有书,没有人可以和我谈话,每天除了对着外面发呆,我还能做什么呢?” “我以为你会很想知道之前那些问题的答案,还是说,你已经从别人口中知道了答案,所以不想再问我了?”克洛德咄咄逼人地问道。 “您以为我能从什么地方知道答案?妄想?还是我这聪明的脑袋?”安雅冷笑一声,讥讽道,“我倒真的有很多问题想问,可是您会给我回答么?明知道得不到答复,还有可能赔上自己的小命,这种事情我又怎么会去做?” “假如说,我需要你的帮助呢?” “那我别无选择,只能去帮助您。” 副主教冷笑起来:“看起来你是真的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放心吧,如果你帮我达成了我的目的,我会把你想知道的都告诉你。”腹黑王爷的生化博士妃 安雅显得不可置否:“那可真是我的荣幸。可我不知道,我还有什么地方能帮助您——您的目的实际上已经达到了吧,系统已经被掌握在您的手中了,您还想要什么呢?” 克洛德的语气凶狠起来:“一只不知好歹的小虫子破坏了我的计划。不过没关系,它已经奄奄一息了,我还有足够的时间去追查它的下落。” 安雅心里一跳,听这口吻,他已经发现系统不见了?那他到底是知不知道系统现在在她身上……不对,系统只有想附身一个人、寻找媒介的时候发出的能量波动才会被克洛德察觉到,她现在就是系统本身,无需寻找什么附身的对象,克洛德发现是她的概率太小了。 最关键的是,克洛德根本没有把她放在眼里过,又怎么会怀疑到她的身上?就是不知道,他是不是会怀疑卡西莫多…… 克洛德又继续说道:“听好了,我要你去做的事情并不困难。你去找麻衣女,和她相认。” 安雅露出了怀疑的表情:“就这样?” “没错,就这样。接下来我会派卡西莫多带你回来。”克洛德说道。 安雅思索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好。但是在那之前,我能不能先问您一个问题?” “你说。”也许是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克洛德也爽快了许多。 安雅单刀直入地问道:“我想知道的是,您之前让我交给卡西莫多的那个水壶里,到底装着的是什么?” 克洛德的神情一下子变得极为可怖,直直地看了安雅几秒之后,他才冷冷地道:“那是让灵魂和身体逐渐分离的药物,对一般人而言,等于死亡。” 安雅识趣地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回到自己暂住的小屋之中。她很快就听到克洛德的脚步声怒气冲冲地从旁边走过,不知道去了哪里。 安雅轻轻舒了口气,开始整理现在她所得到的情报。 如果克洛德没说谎的话,那么卡西莫多会选择在忍耐了那么久之后寻找同盟对付克洛德,就是因为他活不了多久了?克洛德想把卡西莫多的灵魂逼出来,是不是也在为了灵魂融合做准备? 以此而推导的话……克洛德需要安雅和麻衣女相认,这是不是也是融合计划的一部分?母女相认的戏码,难道又是和原著有关?命运,命运……秀色可孕 忽然之间,一个似曾相识的印象跳入安雅脑中。残缺的原著里有描写过卡西莫多带她去的那个实验室,在那里,副主教曾经在墙上写下过一行希腊文……‘an’arkh(命运)! 难道这就是关键?安雅尽管觉得难以置信,但是除了这个,她找不到什么合适的理由来说服自己了。譬如《基督山伯爵》的世界就在复仇和报恩之间……而《巴黎圣母院》所要阐述的,难道就是“命运”? 如果是这样的话,克洛德就一定会利用这个来促成他和卡西莫多灵魂的融合……安雅翻阅着残缺的原著,却怎么也找不到麻衣女和爱丝美拉达相认的那段……她叹了口气,看样子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只希望卡西莫多能不辜负她的信任。现在在身体死亡的时候,她可以利用系统来跳跃空间……这样的话,计划的余地就大得多了。 现在还无法预料,交好卡西莫多这样的人物对她是好是坏。但是就算投桃报李,她也该给卡西莫多一定的帮助。善良面占据上风,总比罪恶面占据上风要好得多吧? 刚刚想到这里,门就被粗鲁地推开了。走进来的人正是卡西莫多。他浑身散发着焦急不安,一边慌乱地比划手势一边语言混乱地开口:“对你……他……做什么……有没有……” 安雅不明就里:“什么?” “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卡西莫多重新问道。 不知道为什么,安雅忽然很想笑。她也没有压抑自己的情绪,真正地笑了起来:“没有,他怎么会对我做什么呢?弗罗洛副主教只会对爱丝美拉达感兴趣。” “可是……你现在……就是爱丝美拉达。”卡西莫多认真地道。 安雅收敛了笑容,冷淡地道:“不,你不要弄错了。就算你是卡西莫多,而克洛德也算得上是弗罗洛,但我只是安雅。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子,我一直都是安雅。” 这是她现在……唯一还在坚持的一件事情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卷真是写得混乱无比……今天重温了一下前两天写的顿时脸成囧字,我到底在写什么玩意儿啊……太神发展了吧这…… 但是看一看章节数目又觉得无论怎么写都会是这样……这卷拖得实在是太长了==我都没想到会这么长…… 咳,目测55章完结巴黎圣母院卷。 Chapter 54 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停留太长时间,安雅很快就把刚才自己和克洛德的对话告诉了卡西莫多:“……他的意思是,让我去和麻衣女相认。” 卡西莫多扭曲的丑脸上露出了类似凝重的表情:“这么说来的话,他很快就要对我动手了。” “克洛德还跟我说,那次他交给我的水壶里装的是能令人身体和灵魂逐步分离的毒药。”安雅盯着地面,轻声问道,“你知道那是什么的,对吧?为什么要喝下去?” 卡西莫多怔了怔,说道:“因为从他的身体腐烂开始,我就已经预料到这一天了。他不可能会屈就自己进入卡西莫多的身体,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把我驱逐出来,然后进行融合。虽然这样做,后果可能是失去身体,但是有了强大的灵魂,想要再得到一具身体就变得轻而易举了。” 安雅点点头,继续问道:“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克洛德有准备,而我也并不是没有。”卡西莫多说道,语速越来越流畅,“我交给你的东西,如果遇到危险,一定要用在克洛德身上。” “别人不行?” 卡西莫多摇摇头,脸上露出微笑:“别人不行……因为,那是和我喝下的东西同样的毒药。” 安雅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了。无论是原著里的卡西莫多,还是她眼前的卡西莫多,善良都是一定的,可是在面对危险的时候,也同样会做出谋杀的举动……前者是为了爱丝美拉达,后者却是为了自己,感觉上总有点怪怪的。 “我决定配合克洛德的要求。”安雅撇开心里怪异的感受,淡淡地道,“你也最好做好准备。如果我失败了,后果最多是离开这个世界,而你……” “我不会失败。”卡西莫多郑重地道,“能穿越世界壁障的存在不止你一个。如果我失败了,你一定会有风险。” “系统曾经对你们造成了那么大的伤害,你真的能毫无芥蒂地接受我?”安雅冷笑一声,说道,“盟友只是暂时的,各取所需罢了。您也不必把话说得那么动听——我希望你能成功,只是因为你知道我身上有系统而已。之后就算在别的世界里遇到,我也希望我们能各不相干。” 卡西莫多低下头:“好。” -------- 距离那场谈话没过几天,克洛德就再次找到了安雅。 之前被他抓来的时候,安雅没有做好准备,身上没有什么换洗衣服。多亏了卡西莫多不辞辛劳地给她提供清水、食物和衣服,她才能勉强保持仪容的整洁。可是在克洛德看到安雅之后,却不由分说地把她带到一个满地灰尘的屋子里,说道:“把你自己弄脏点。” 安雅被他推倒在地,狼狈地爬起来:“为什么?” “正在被全城通缉的女逃犯,不可能还保持得这么干净。”克洛德冷冰冰地道,神色充满傲慢。 距离这么近,安雅很快就闻到了一股掩饰不住的尸臭味,难闻到让人几乎想要呕吐。她强忍住呕吐的*,反问道:“为什么我会变成女逃犯?” 克洛德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不是爱丝美拉达吗,这就是爱丝美拉达的命运。” 安雅眸中带着怒火,一字一句地道:“很好。您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就只有这一个了吗?” 克洛德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如果有机会,我会很愿意和你合作第二次。” 言下之意简直像是一把刀直白地捅在了安雅胸口上——他这是直接讽刺她会在这次死掉吗? 安雅假装没有听懂,冷冷地道:“如果有机会的话,我绝不会愿意和您合作第二次。” “不,你会的。”克洛德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目光充满蔑视,“面对强大的力量,要懂得屈服,小姐。” 安雅气得肝疼,不愿意再看他一眼。 原著的副主教只是鬼畜而已……这个克洛德却变态得让人恶心! 在安雅把自己弄得脏兮兮、一看就像是东躲西藏了好几天之后,克洛德带着她从圣母院的后面的一条小巷出去,指给她一个方向:“那边就是河滩广场,你只要朝着那边跑就可以了。” 安雅抿着唇,忽然听到了一声惊呼:“啊!那个埃及女巫在这里!” 她回过头,看到一个普通妇人正站在不远处的地方看着她。很显然,她看不到克洛德的存在,并且这声惊呼已经引起了注意。 安雅不知道克洛德是给她按了什么罪名,不过一听女巫也就差不多能明白了。现在她只能祈祷,克洛德没有破坏她的计划,让穿越的百合花小姐直接死掉了。只要她还活着,浮比斯就必须娶她……哪怕虐不到克洛德,在这个世界总不能毫无功绩才行啊。 喧闹的声音已经越来越近,安雅咬咬牙,冲着河滩广场的方向跑去。 现在已经是晚上,可是仍有一些人正在活动。安雅现在穿的是卡西莫多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裙子,肥大不说,刚刚被克洛德扯得也挺破烂的。她没走几步就被人发现了踪影,一群人大叫道:“那个埃及女巫!抓住这个埃及女人!” 在世界中旅行了这么久,安雅从未遇到过如同今天这般窘迫的状况。她提起过于肥大的裙摆奋力往前冲,却一直有一群人追着她,让她留点时间去寻找隐修女所在的地方都不能够。当她跑到一个阴暗的地方时,一只手忽然抓住了她的胳膊,精力旺盛过头一样的小伙子声音响了起来:“瞧!我抓住了谁!” 安雅惊惧交加,嘴唇不停地哆嗦。她并不在乎会不会完成克洛德的要求,因为克洛德的目的恐怕就是送她去死。如果不想死,唯一的办法就是藏进隐修女所在的地方——除此之外毫无办法,克洛德是早就计算好了一切才提出这个要求的! 但是借着昏暗的月光,安雅看清了正抓着她的人的模样。这人似乎是个学生,金发碧眼,相貌算是英俊,表情却太过滑头。她忽然眼前一亮,想起了这是谁。趁着追兵还没接近,她赶紧集中精神,声音变得柔和起来:“我认得你,你是约翰?” 学生的表情变得有些迷茫:“约翰……对,我是约翰,副主教的弟弟。美人儿,你也认识我吗?” 安雅紧盯着他的双眼,声音极具诱惑:“从你知道的最隐秘的路径,把我带到钟楼那边去……把我带到麻衣女的地洞里去……” 自从和系统融合以后,这还是安雅第一次使用催眠的技能。她的精神比之前更加强大,催眠的效果也更加明显了。约翰的神情变得恍惚起来,说道:“对,是的,我们应该到那里去——这都几点了,为什么我们还没去?来吧,来吧,我们抄近路过去。” 他粗鲁地抓着安雅的手腕,把她拖进了一条小巷。安雅跟着他跑了一段路,转了几个弯,很快就到了钟楼后面。她心里暗暗庆幸,果然约翰对巴黎的地形是十分熟悉的。甭管他今晚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总之有他的话,安雅的胜算就大多了。 眼看到了钟楼边上,安雅又忽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停下脚步以后,她扳过约翰的脸让他的眼睛对准自己,然后从衣服里拿出了一直保存在身上的试管:“拿着这个,约翰,然后去找你哥哥弗罗洛副主教,把这里面的液体泼在他身上……明白了吗?乖孩子,去做吧。” 约翰的眼神变得迷茫起来。几分钟之后,他走在无人的小路上,迷惑地自言自语:“我是要干嘛来着?哦,对了,口袋里身无分文,有钱的哥哥近在咫尺,我为什么不去跟他要点钱花花?从他指缝里漏出一点,就够我使的啦……如果他不愿意给的话,就给他个恶作剧好了。” 他随手把手中的试管揣进兜里,哼着小调向圣母院走去。 --------- 这一边,安雅已经走到了钟楼边上。墙上刚好有个窗口,她对着那里小声喊道:“古杜尔修女!麻衣女!你还记得你十六年前被埃及人抱走的孩子吗?有个埃及女人,她就站在这里!你报仇吧,报仇吧,古杜尔!” 一只瘦骨嶙峋的胳膊从窗洞里伸了出来,猛然抓住了安雅的头发。安雅痛得浑身发抖,她没想到麻衣女一出手居然就抓住了头发!今天真是她的倒霉日! “哈!哈!哈!”仿佛带着血腥气的凶狠笑声从墙那边传了过来:“埃及女人!埃及女人!” 安雅肝胆俱裂,疼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古杜尔!你冷静一点!你仔细看看我,看看我啊!” 麻衣女完全不理会她的话,大嚷起来:“什么,冷静?我的小宝贝阿妮丝,她被埃及人夺走了!偷走了!吃掉了!我的孩子……我的阿妮丝……这些都是你干的!” “我今年十六岁!”安雅咬牙切齿地道。 麻衣女愤怒地道:“啐!你十六岁!我的宝贝小阿妮丝如果还活着,也有你这么大了……我在这里已经十五个年头了,那些埃及婆娘偷走了她十五年,你明白了吗?是她们用利齿把她吃掉的……呸!你这个没有心肝的埃及女人!想到我的孩子,一个在吃奶的孩子,被她们偷走挖去心肝,被她们杀害!慈悲的上帝全都清楚!现在轮到我吃埃及女人的肉了……啊!如果不是这铁栅挡住了我的头,我一定要狠狠咬你几口!埃及婆娘,你吃掉了我的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因引用原著而赠送的字数------------------- 马蹄声和喧闹声已经开始逼近了,安雅必须赶快藏起来。她浑身发抖,努力从脖子上拽下那个一直戴着的荷包,伸长手臂扔进窗户里:“上帝啊!如果我下了地狱,那就让你来为我寻找我的父母吧!” “呸,你扔来的是什么邪魔妖物!”隐修女愤恨地道。“让我来瞧瞧……” 忽然之间,她打住了话头,浑身颤抖,用一种发自肺腑的声音,大叫一声:“我的女儿!” ---------------------------------------------------------------------------------------- 被订阅和评论数虐cry。 好吧我知道这种文风和思路很冷……而且写的也不是主流题材……可是乃们不要这样虐我啊qaq……ojz虽然这个主要错误在于我自己干嘛非要把一个爽文的题材写成这个样子…… 既然没人反对,下卷就漂亮朋友!【自暴自弃地飘走 Chapter 55 “我能做什么?”隐修女呆呆地问,忽然又发出了令人害怕的狂笑声:“嗬!嗬!不,你所说的只是一场梦!是啊!怎么会呢?我失去了她十五年,上帝仁慈地把她送还给我,却只有一分钟!又有人要把她从我身边抢走!在我这当母亲的眼睛底下!” 马蹄声越来越近,安雅心急如焚。远处有个人叫道:“从这边走,特里斯丹大爷!教士说的,到老鼠洞可以找到她。” 隐修女霍然站起,悲痛欲绝,大声喊道:“快逃!快逃!我记起来了,你说得对,他们是想要你的命呀!” 教士!安雅咬牙切齿地默念,她就知道,克洛德没那么容易放过她!难道这次真的是必死无疑了吗…… 猛然间,她听到隐修女在叫道:“不,我能救你!他们过来了,你就躲在这个角落里,不会有人看到你的。我去跟他们说,我把你放走了,说你逃掉了,真的!” “不行!”安雅反对道,躲开她要抓住自己的手,“那你怎么办!如果他们发现了铁栅断掉,你该怎么解释?” 可怜的母亲说:“我可以说,这是大车撞断的!” 安雅心里又无力又难受:“可是痕迹是从里往外弯的呀,妈妈!” 这声妈妈喊得真心实意,隐修女对女儿的爱实在太过不顾一切,就算安雅再铁石心肠,也不得不为之感动。 和亲情相比,爱情究竟算什么呢?旅行过这么多的世界,安雅见到过无数为金钱权势反目成仇或分道扬镳的恋人,却很少看到有对子女心肠狠毒的父母。葛朗台为了一点面包斤斤计较,尚且愿意给女儿一时的口腹之欲加餐;维尔福夫人恶毒得令人发指,对儿子一心的溺爱却无法否认;隐修女更是…… “妈妈。”安雅抱住她,哽咽道,“您在这个世界上能好好活着,这就是我最大的心愿。” “可是上帝叫我失去了你,我为什么还要留在这个世界上!” “我希望您活着。我希望您一直好好地活下去,哪怕是替我活下去。”安雅努力想让声音平静下来,泪水却忍不住从眼眶滑落。她无声地张开嘴,深吸一口气,说道:“您活一天,我就能活一天……” “你要去做什么,我的女儿?”隐修女惊恐万状,死死地抓住她的手,把她拖向角落,“你不能死,你留在这里……让我来替你死,我已经活得足够久了。对,让我来替你死。我死不足惜!只求你,上帝啊,让我的女儿好好活下去吧!” 她以常人之所难以想象的力气把安雅拖到角落里,死死地把她按住。一个声音忽然响了起来:“老太婆!我们正在搜捕一个女巫,要把她绞死。听说她在你这里?” 隐修女迅速扑到窗口,用手握住栏杆上被她折断的地方,假装若无其事地道:“什么!我听不懂。” 一个母亲在危难时刻所能为孩子爆发出的力量,是连鬼神都会为之避让的。安雅看到她用手握住折断的痕迹,猛然松了口气。如果是这样的话,克洛德应该已经被卡西莫多牵制住了,也许她能保住爱丝美拉达的性命! “上帝脑袋呀!”领头的人叫道,“那个教士在胡说什么!” “不是他胡说,先生。”一个年轻活泼的声音响了起来。安雅刚开始没认出这个声音来,后来却因为这个声音而浑身战栗——他说:“我哥哥就是给你们指路的那位可敬的教士,您说的是那个埃及小妞吧?她使了邪法,让我把她领到这里来。我猜她肯定是有事情要做,所以在回想起这件事以后,我马上就过来啦!您能给我几个赏钱吗?” “胡说!”隐修女大叫道,“如果你说的是你硬塞给我的那个小妞,那么她早就逃跑啦!” 指挥官询问道:“什么?从哪儿跑的?” “从绵羊街,我想是这样的。”隐修女假装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安雅看不到窗口的动静,但凭着火光也能音乐判断,他们似乎是打算打道回府了。这时候,约翰却忽然说道:“哎哟!这是什么?把我绊了一跤。咦!这不是一个石头做的枕头吗?喂,隐修女,这是不是你丢出来的?” 长年累月因为思念女儿而哭泣磕头,睡在阴冷的地下室中,把石头当做枕头,隐修女的头颅已经十分坚硬,把那枕石都枕出一个印记来。约翰那句话本来是开玩笑,隐修女却惊慌失措,手臂动了动,断裂的栅栏被伸了出去,发出一声刺耳的刮擦声。人们的注意立刻被吸引过来。一个弓手叫道:“呵!这老太婆的力气还真够大的。” 隐修女强装镇定:“这是上帝赐给我的力量。” “喂,老太婆,松开你的手!”那个弓手喝道,“你手上好像有头发,又黑又长,一定不是你自己的。” 隐修女面无血色:“上帝作证,我刚才和那个埃及女子搏斗了一番,这是她留给我的东西。” “那你的枕头又是怎么回事?”约翰又说道。 安雅咬牙切齿,克洛德这是给约翰灌了什么*汤,还是说这是命中注定的报应?拆台拆得也太在行了吧!再这样下去的话,一定会被发现的…… “那不是我的枕头!”隐修女只能这样说,“这是一年多以前,有个拉石头的大车从这里经过,掉下来的!” 有个弓手说道:“我记得这件事,当时我恰好在场。” 这句话激起了隐修女的勇气。她说道:“没错,正是这样的!” “啊呸!麻袋女,你撒谎。这上面明明沾满了你身上的臭味。”约翰说道,把枕石扔了过来,“这一定就是你的东西!” “你在隐瞒什么,老太婆?”领头的人问道。“真是见鬼!快点把这件事了结吧!” 紧要关头,有个弓手忽然跑了过来,叫道:“大人,老太婆撒谎!埃及女人并没有从绵羊街逃走,看守的人没看到任何人通过,封锁街道的铁链也一直原封不动。” 领头人的脸色阴沉起来,质问道:“老太婆!你作何解释!” 隐修女哆哆嗦嗦,语气里带着哭腔:“我可能搞错了……她过河去了。” “呸!河两边都有人追捕,而且没有船,一个女人,难道她会游泳吗?”一个弓手说道。 “上帝脑袋呀,你这个撒谎的老婆子!我真恨不得把巫女放到一边,先把你吊起来。” 这话反倒让隐修女亢奋起来:“随您便吧,大人!把我抓起来吧,我情愿接受刑罚。把我带走,快,快,马上就走吧!” “天杀的,这个疯子老太婆!”巡检大人说道。 “这种态度也太不寻常了,大人,没准她正想隐藏着什么呢?”约翰一心指望着哥哥为他描述的那点赏金,挑唆道。他受了埃及女人的蛊惑,把一瓶不知道什么的东西泼到哥哥身上,结果竟然闻到了尸体腐烂的味道。这点倒足够可怕,谁知道副主教又在搞什么巫术!啐,说起来和埃及女人的把戏也差不多! “有道理。”巡检说道。 隐修女心中充满绝望,手抓住窗台凛然站立,仿佛这样就能阻止他们的进入,保护自己的女儿一样。然而她心中还隐存一点希望:“这里没有什么埃及女人!” “搜!”巡检丝毫不理她,挥挥手说道。一个凶神恶煞的人走了过来,正是巴黎的刽子手亨利埃·库赞,给卡西莫多行刑的那一位。他走近小屋,隐修女立即怒目圆睁,满目狰狞:“啐!你敢进来!” “好极了,这老婆子好像不大好对付。”刽子手道。 隐修女怒目道:“没有人,没有人!哎呀,您不想跟我过不去,我!” “她在费心隐藏什么?”巡检说道,“把她拖开!仔细搜寻!” 可怜的女人发狂地叫道:“不!不!” 安雅再也忍不住了,扑到窗口,使劲要推开隐修女:“让开!谁想把我抓走,那就抓走我吧!” 隐修女猛地把她推到一边,又扑到窗口,摆出誓死捍卫的架势:“谁也不能从这里过去!” “埃及女人果然在这里。”巡检冷酷无情地道。 “大人,看这样子,想把她带走不太容易。谁知道她中间会不会又逃跑呢?”一个弓手说道。巡检道:“那就在这里把她绞死吧!” 刽子手很快就在外墙上架好了绞刑架,其余几个人拿着鹤嘴镐和撬杠,向着钟楼走来。安雅心知,如果再这样下去,隐修女一定难保性命。 与其让她因为对女儿的爱而死去……还不如为了对仇敌的恨而活下去。 她抓住隐修女的肩膀,在她耳边轻柔地道:“对不起,我骗了你。我不是你女儿,我是埃及女人爱丝美拉达。那个荷包是我偷来的。” 隐修女呆若木鸡,喃喃着:“你在说什么呀,我的乖乖。” 安雅用嘴唇碰了碰她脏污的脸颊,毅然推开了好像已经失去了力气的她,跳出窗口,呐喊道:“你们抓不到我!” 几条手臂却很快抓住了她,绞索套上了她的脖颈。 安雅最后朝着窗口看了一眼,隐修女正在疯狂地大喊。她脸上带着微笑,随着痛苦垂下头颅。 最后那一刹,她的脑海中好像浮光掠影地出现了什么。那记忆闪烁得太快,她几乎无法捉摸。然而一个身影却显得如此眼熟,她俯□,为心爱的女儿穿上两只精美的绣鞋。 ……永别了,母亲。 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黑暗。 Chapter 56 “妈妈,我想要那个。”面貌可爱得像天使一样的小姑娘微微转头,抬起脸来看着安雅。 安雅在她回头的那一刹掩饰住目光中的复杂,微笑道:“好的,洛琳娜。” 再次穿越已经有半个月的时间了。然而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每次午夜梦回,她都会回想起在时钟塔时的那一幕……或许是出于上天的讽刺,安雅这次穿越后,前所未有地成为了一个母亲。 克洛蒂尔德·德·马莱尔夫人,一个身材高挑、有着一头深褐色长发的漂亮女人。她年轻貌美,兼之有钱,沉迷欢乐与享受,却在这种过程中爱上了杜洛瓦。 她明明是个有夫之妇,还有个如此可爱的女儿,却能毫无芥蒂和愧疚地出轨。纵然,这是这个时代的法则,无论男女,对感情的忠贞都只维持在表面,越有钱则越甚……如杜·洛瓦和弗雷斯蒂埃夫人这样,利用自己的美貌来换取想得到的东西,更是无可厚非的行为。只要他们最后功成名就了,谁还管他们之前是否有过不轨行为呢? 《漂亮朋友》这本书,系统原本有库存,但是已经被清洗得差不多了。安雅这半个月以来费尽心思地修复,又旁敲侧击地从别人口中、尤其是洛琳娜嘴里得到了不少情报,才大概捋出了一条线路。 男主杜洛瓦依靠自己的英俊外表,借助看中他的女人来完成向上爬的目的。先是德·马莱尔夫人,漂亮又善解人意的情人,固定的床伴,甚至还能供给他花销;其次是弗雷斯蒂埃夫人,她看中了杜洛瓦的潜能,大概也是出自一种同类之间隐隐约约的惺惺相惜,两人缔结了婚约关系;再然后是瓦尔特夫人,她年老却仍有美貌,将全部的爱意都寄托在他的身上,杜洛瓦倒未必是因为钱权才勾搭上她,仅仅是男人丑陋的征服欲,但是不可否认,她所作出的牺牲是巨大的,甚至还赔上了女儿;最后就是被欺骗的瓦尔特小姐,苏珊。她天真懵懂,不知世事,以为自己爱上了杜洛瓦,便肯为他伤透家人的心…… 弗雷斯蒂埃夫人和杜洛瓦算是同类,德·马莱尔夫人虽然数次因杜洛瓦而受伤,甚至断绝过往来,却依然会去找他,恢复情人的关系……苏珊的天真程度大概和欧也妮差不多,不同的是她年轻漂亮,还有一笔巨额的嫁妆。瓦尔特夫人算是最可怜的一个,安雅所整理出的内容里关于她只有只言片语,却依然看得让人心惊。怎么说,她都应该成为苏珊或者瓦尔特夫人才对啊。 当她从漫无边际的黑暗中醒来时,还未从悲痛中挣扎出来,就已经看到了在梦境的游乐场里肆意游玩的德·马莱尔夫人。不费什么功夫,安雅就顺利拿走了身体的控制权。虽然这次原主的记忆并没有对她开放,但是经过了罗莎蒙德那一遭,安雅再也不愿意让自己的任务有丝毫隐患了。 头一次成为一个母亲,安雅的感觉也是十分新奇的。她对小姑娘洛琳娜十分宠爱,从保姆和仆人的反应上看,这种态度应该并不奇特,看样子德·马莱尔夫人原本对女儿也不错——只不过,安雅是清楚这种不错是代表什么的。只要她不虐待女儿,偶尔愿意表现出对女儿的关心,物质上给予全部的满足,那就是十分不错了。至于小姑娘的内心在想什么、她真正渴望的是什么,谁会管呢? 半个月里通过偶尔的朋友聚会,又对洛琳娜旁敲侧击了一把,安雅知道,距离杜洛瓦和德·马莱尔夫人见面已经有几个月的时间了。这么说的话,他已经快要前来拜访,从而和德·马莱尔夫人勾搭成奸了。安雅穿越的真是时候啊…… 安雅把洛琳娜指着的红色缎带拿起来,束起她的头发,把她浓密的鬈发挽成一个发髻。洛琳娜左看右看,撅起了小嘴:“妈妈,我不要这个。” 安雅微笑起来,拆散这老气横秋的发式,很快又从耳边撩起碎发,编起了辫子:“那么这样呢?洛琳娜喜欢哪一种?” 两条细细的辫子从耳边一直到脑后,用红色的缎带束起,扎好蝴蝶结。小姑娘却仍然不满意,仰起小脸对安雅说道:“让玛丽来给我梳头吧,妈妈。” “不行。”安雅微笑着否决了她的提议,“今天你得乖乖地用这个发型直到晚上哦。” 洛琳娜不高兴地从她腿上跳了下去,表达着无声的抗议。 这时候,一个身材矮小的女佣忽然敲了下门,走了进来:“太太,有位叫杜洛瓦的先生找您。” 剧情来得这么快?安雅有些讶异。洛琳娜跑了过去:“玛丽,我们去我的房间里。” 安雅不用猜都知道洛琳娜是想干什么。她笑了起来,对女佣玛丽点点头,然后看向了镜子。 镜中的女子相貌俏丽,体态婀娜,是个美女。她在相貌上或许没有特别漂亮,却独有一种年轻少妇的韵味。 安雅眨眨眼睛,镜中的女子也随之眨眼。目光流转之间,显得格外妩媚。 杜洛瓦是吗……想借着女人成功,现在可没那么容易了。 ------------ 杜洛瓦在客厅里坐下,等待着女主人的到来。这间客厅很大,家具却不多,布置得也不够精心。一长列破旧的扶手椅摆在沿墙,四壁挂着蹩脚的油画,总体来说显得平平。不过就算是这样,也比杜洛瓦现在蜗居的屋子好得多。 他正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客厅门就打开了。 安雅走向杜洛瓦,一边打量他一边微笑着伸出手:“让您等了这些时候,真是不好意思。那次聚会之后已经有好几个月,我以为您是把我忘了,才这么久没来看我。” 杜洛瓦握住她的手,没有像一般人那样握手,而是恭维地亲了亲:“我一直都很想前来拜访,只是担心您没有时间来接待我而已。” 饶是安雅这样经历丰富的人,被杜洛瓦专注看着亲吻手背的时候,也禁不住有些脸红心跳。杜洛瓦相貌实在俊美,不像是圣·约翰那样仿佛雕塑一样的美,也并不是基督山伯爵那样高贵苍白的俊美。他的美上带着风流的意味,当他含情脉脉地看着你时,即使你明知他是在算计,也会忍不住沦陷进去。 她总算有点明白,为什么克洛蒂尔德数次被他伤透了心,却还是又忍不住回到他怀抱的原因了。这样一个美男子,体魄又十分强壮,两人的情人生活十分和谐,也难怪她会沦陷了。 安雅克制自己不去盯着杜洛瓦的小胡子看,故意上下打量了他一遍,笑道:“您看起来简直变了个人,看样子巴黎的环境对您非常适合。听说您成了报社的记者,有什么新闻可以跟我讲讲吗?” 杜洛瓦说道:“能博您一笑的话,这些新闻可真是派上了它们的用场了。”他便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有的是这些天在巴黎市井中的见闻,有些则是从前在阿尔及利亚当兵时的经历。 安雅一边听着,一边礼貌地微笑附和。杜洛瓦口才实在不错,做记者算是找到了才华的施展之处。不过她没打算把一下午时间都浪费在交谈上,暗中注意着钟点,打算两小时之内把他送出门。 这时候,客厅的门上传来了两声轻轻的叩击。安雅猜到了是谁,扬声道:“你可以进来的,我的洛琳娜。” 门被打开了,小姑娘出现在门口。她漂亮的头发被梳得十分柔顺,系着一个漂亮的红色缎带蝴蝶结。安雅忍不住露出了微笑,她这是重新找了玛丽梳头发,然后来特意炫耀吗? 洛琳娜却板着小脸没有看安雅,而是径直走向了杜洛瓦,向他伸出了自己的手。杜洛瓦忍俊不禁,拿起她的小手亲了亲,郑重其事一样地向她提问:“好久不见,小姐。从我们上次分别以来,您都在做什么来打发时间?” 洛琳娜声音清脆,一本正经地回答着他:“我每天都会和妈妈呆在一起。” 其实不是每天,也就是近半个月,安雅掌控了这具身体之后,才和洛琳娜呆在一起的时间长了点。但是,这句话仍然令杜洛瓦感到惊讶。他看向安雅,仿佛不认识一样地打量着她。 安雅挑了挑眉,笑着问道:“洛琳娜还是个小姑娘,而这家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您对这有什么疑问吗?” “不,没有。”杜洛瓦说道,挖空心思地奉承:“只不过我没想到,像您这样的一位美人竟然甘心呆在家里,守着女儿思念丈夫罢了。” 安雅又挑了下眉。克洛蒂尔德可一点也都耐不住寂寞,不然也不会和杜洛瓦勾搭在一起。她拍拍旁边的椅子,示意洛琳娜过来坐下。小姑娘略带忐忑地看了她一眼,好像在担心她会把她赶出去。 安雅笑了笑,态度自然地继续了话题。她借着杜洛瓦刚才问洛琳娜的问题,仿佛不经意间地提到了报社、瓦尔特先生和弗雷斯蒂埃夫妇。杜洛瓦有心和她结识,又被她若即若离的态度弄得心里痒痒,口若悬河,几乎把自己能讲的东西都讲了一遍。 房里的挂钟敲了三下以后,杜洛瓦停住话头,起身告辞。安雅微笑道:“以后请常来坐坐。” 杜洛瓦含情脉脉地对她看了一眼:“啊,我最近都很有空闲。” 安雅真心实意地笑了起来。 很好……这段时间里,就先让他感受一下看得到吃不着的难受滋味吧。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上章的结尾是揭露了安雅被选中作为旅行者的原因以及为什么她在爱丝美拉达的身体里能阅读她的记忆毫无障碍并且没有感觉到灵魂的存在…… _(:3」∠)_我的伏笔总是埋得太深……今生已经揭露出来了,这一个是前世…… 以下原著: 【杜洛瓦和克洛蒂尔德初见的时候,弗雷斯蒂埃家的宴会上: 门铃此时又响了,随后是听差的通报: “德·马莱尔夫人到!” 来客是一位个儿不高的褐发女人,即人们通常所说的“褐发小姐”。 她迈着轻盈的步伐走了进来,通身上下紧紧地裹了一件极其普通的深色连衣裙,没有多少惊人之处。 只是乌黑的秀发上插着一朵红玫瑰,显得格外醒目。这朵红玫瑰不仅对她那张秀丽的面庞起了烘托作用,而且把她那与众不同的个性也突出地显现了出来,使人一眼便对她产生强烈的印象。 她身后跟着一个穿着短裙的小女孩。弗雷斯蒂埃夫人抢步迎了上去: “你好,克洛蒂尔德。” “你好,玛德莱娜。” 他们互相拥抱,亲吻。随后,那个小女孩也像个大人似的,不慌不忙地把她的脸颊向弗雷斯蒂埃夫人伸了过去: “你好,姨妈。” 弗雷斯蒂埃夫人在她的小脸上亲了一下,接着对其宾客分别加以介绍: “这位是乔治·杜洛瓦先生,查理的一位好友。” “这位是德·马莱尔夫人,我的朋友,同时也是我的一个远亲。” 介绍完毕,她又说了一句: “我说大家来我这里应当随便一些才好,不要拘于礼节,更不用客套。你们说好吗?” 杜洛瓦欠了欠身,表示客随主便。 这时候,门又开了。一个又矮又胖、五短三粗的男士挽着一个身材高高的丽人走了进来。这就是《法兰西生活报》经理瓦尔特先生。他是个原籍南方的犹太富商和金融巨子,同时也是国会议员。他身边的那个举止端庄、雍容华贵的贵妇,则是他的妻子。她也出身银行世家,父亲名叫巴洛尔·拉瓦洛。 这之后,风度翩翩的雅克·里瓦尔和长发垂肩的诺贝尔·德·瓦伦也一个跟着一个来了。德·瓦伦的衣领已被那垂肩长发蹭得油光锃亮,上面并落了些白色的头屑。 他胸前的领带歪歪扭扭,不像是来此赴约之前才系上的。虽然年华已逝,他那优雅的举止仍不减当年。只见的走到弗雷斯蒂埃夫人面前,拿起她的手,在手腕处亲了一下。不想在他俯身行此大礼时,他那满头长发像一盆水,在这位少妇裸露的臂膀上洒落了一片。 接着,弗雷斯蒂埃也到了。他一进门,便对自己回来太晚,连声向大家表示歉意,说他是因为莫雷尔的事而在报馆耽搁了。莫雷尔是激进派议员。他最近就内阁为在阿尔及利亚推行殖民政策而要求批准拨款一事,向内阁提出了质询。 仆人这时高声禀报: “夫人,晚饭准备好了!” 众人于是向饭厅走去。 杜洛瓦被安排在德·马莱尔夫人和她女儿之间。他现在又因不谙刀叉酒杯等餐具的使用,担心因而出丑而惶惶不安了。比如他面前放了四个酒杯,这只淡蓝色杯子是作什么用的,他就一无所知。 第一道菜汤上来后,席间无人说话。后来,诺贝尔·德·瓦伦向众人问道: “报上有关戈蒂埃一案的报道,你们读了没有?这个案子实在有意思。” 大家于是对这带有讹诈成分的通奸案,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不过他们在谈论此案时,可没有分毫家庭内部谈论报上所载社会新闻的样子,而是像医生之间谈论某种疾病或菜贩之间谈论某种蔬菜一样。因此对所谈论的事既无惊讶,也无愤怒,而是带着职业性的好奇和对罪行本身的无动于衷,努力发掘深刻的内在原因,试图把事件的根由弄个一清二楚,并阐明导致悲剧发生的种种思想活动,从科学上说明它是某种特定精神状态的必然产物。在座的女士对这种探究和分析,也备感兴趣。接着,他们还以新闻贩子和按行数出售各类“人间喜剧”的记者所具有的那种讲求实际的眼光和对待问题的特殊看法,对最近发生的其他事件从各个方面进行了研究和分析,并对每一个事件的价值作了评估,同商人们在将其商品推向市场之前对这些商品翻来覆去所进行的查看、比较和斟酌一样。 这之后,话题又转到了一场决斗上。现在是雅克·里瓦尔说话了。这是他的专长,谈论这种事谁也没有他在行。 杜洛瓦一句嘴也不敢插。他只是偶尔瞟一眼邻座德·马莱尔夫人,觉得她那白皙的脖颈生得十分魅人。她耳朵下方挂了个用金线固定的钻石,宛如一滴晶莹的水珠,就要滴到她那细腻的肌肤上。她间或也发表一点看法,且每一开言,嘴角必浮起一丝笑意。她的想法既奇特又可爱,常常出人意料,很像一个已有相当阅历但仍稚气未泯的孩子,对什么事都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其判断虽略带怀疑,但却充满善意。 杜洛瓦想恭维她两句,但一句话也想不出来。既然如此,他索性将注意力转向她女儿,为她倒饮料,端盘子,忙这忙那。女孩的性情显然要比她母亲严肃,每当杜洛瓦给他做点什么,她总要微微点一点头,表示谢意,并郑重其事地说上一句:“难为你了,先生。”然后带着一副凝神沉思的小样儿,继续听大人讲话。 菜肴十分丰盛。为了一饱口福,每个人都忙得不亦乐乎。瓦尔特先生只是没命地吃,几乎一言未发。每当仆人送上一道菜来,他总要目光向下,从眼镜下方先行打量一番。比之于他,诺贝尔·德·瓦伦的兴致也毫不逊色:胸前衬衣滴了许多菜汁,也不去管它。 弗雷斯蒂埃时而满面笑容,时而神情庄重,一直在冷眼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并不时同妻子交换彼此心照不宣的眼色,如同两位朋友在合伙做一件困难重重的事情,而这件事现在却进展顺利。 客人们个个红光满面,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高昂了。仆人不时走到客人身边,附耳低语:“是要科尔通酒还是拉罗兹堡酒”1。 -------- 1科尔通和拉罗兹堡:法国葡萄酒著名产地。 杜洛瓦觉得科尔通葡萄酒很合自己的口味,每次都让仆人把酒杯斟得满满的。他感到周身涌动着一种美不可言的快感:一股股热呼呼的暖流从丹田直冲脑际,接着向四肢扩展,很快遍及全身。他感到遍体舒畅,从思想到生命,从灵魂到*无不酣畅淋漓,痛快之至。 现在,他要说话了。他要引起别人的注意,要人家听他讲,欣赏他的议论。有这么一些人,他们的一言半语都会被人们津津乐道、回味无穷,他也要像这些人一样,受到人家的欣赏和重视。 可是谈话仍在不停地延续着,各种各样的思想互相牵扯在一起,只要一句话,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正在谈论的话题马上就会转向另一个,现在,在将当天发生的各类事件都谈了个够并稍带着还触及到其他许许多多的问题后,人们又回到莫雷尔先生就阿尔及利亚的殖民化问题所提出的质询上来了。 瓦尔特先生是个哲学上的怀疑论者,说话从来毫无顾忌,利用等候上菜的点儿,他给大家讲了几则笑话。弗雷斯蒂埃谈了谈他第二天要见报的文章。雅克·里瓦尔则主张建立军人政府,把土地分给在殖民地服役三十年以上的军人。他说: “这样一来,那边将可建立起一个有条不紊的社会。因为经过漫长的岁月,这些人已经学会应当如何了解和热爱这块土地。此外,他们还掌握了当地的语言,对新来者必会遇到的各类重大问题了如指掌。” 诺贝尔·德·瓦伦这时打断了他: “不错……他们什么都懂,可就是不懂农事。他们会讲阿拉伯语,然而对如何移植甜菜和播种小麦却一窍不通。他们可能精通剑术,但对于施肥,却是个道地的门外汉。因此我倒认为,不妨毫无保留地把这块土地向所有人开放。精明强干者将会在那里谋得一席之地,毫无建树者终将淘汰,这是社会法则。” 听了这番话,谁也没有接茬,只是笑了笑。 乔治·杜洛瓦于是开口讲话了,这声音连他自己也感到惊讶,好像他有生以来从未听过自己说话似的。只见他说道: “那边所缺少的,是出产丰盛的土地。因此真正肥沃的地块同法国一样昂贵,而且已被富有的巴黎人作为一种投资买走。真正的移民,都是些为了谋生而不得不离乡背井的穷人,他们只能在干旱缺水、寸草不生的沙漠里觅得一块栖身之地。” 众人都在看着他,他感到自己面红耳赤。 瓦尔特先生这时问了一句: “您看来很了解阿尔及利亚,先生。” 他答道: “是的,先生。我在那里呆了两年零四个月,到过三个地区。” 诺贝尔·德·瓦伦将莫雷尔的质询丢在一边,突然向他提了个有关当地风情的问题,他这还是从一军官口中听来的。他说的是撒哈拉腹地那个炎热的不毛之地所存在的一个奇特的阿拉伯小共和国——姆扎布。 杜洛瓦曾两次去过姆扎布。他于是向大家讲起了这罕见小国的风土人情,说那里滴水贵如金;社会公务由全体居民分担;生意人非常讲求信用,远远胜过文明国家。 他侃侃而谈。为了博得众人的欢心,同时也借着酒兴,他把自己所在团队的趣闻逸事、阿拉伯人的生活习性及战斗中的一些惊险遭遇,添枝加叶地说得天花乱坠。他甚至想出一些别开生面的词句,把那终年烈日横空、黄沙漫野的不毛之地,着实渲染了一番。 女士们的目光都已集中在他身上。瓦尔特夫人低声慢语地说道:“把你这些珍贵的回忆写出来,可是一组妙不可言的文章。”瓦尔特此时也抬起头来,从眼镜上方对这个年轻人仔细端详了良久。这是他的习惯,每当他打量一个人时,目光总是从镜片的上方射出,而在察看仆人送来的菜肴时,那目光便从镜片的下方射出。 弗雷斯蒂埃立即乘机说道: “老板,关于这位乔治·杜洛瓦先生,我今天已同您谈过。我想让他作我的帮手,替我收集一点政治方面的材料,希望您能同意。自从马朗波走了之后,我一直苦于无人收集急需的内幕消息,报纸也因而受到损失。” 老头随即露出一副郑重其事的神色,索性摘掉眼镜,面对面又认真地看了看杜洛瓦,然后说道: “杜洛瓦先生看来确有相当的才华。如果他愿意,可在明天午后三时来同我谈谈。这件事,我们届时再谈。” 说完之后,他停了片刻,接着又转过身对着杜洛瓦说道: “你不妨马上动起笔来,先给我们写一组有关阿尔及利亚的随笔。有关的回忆当然要写,但须把殖民化问题也揉进去,就像我们大家刚才所说的那样。这有着非常重要的现实意义,我敢说,我们的读者定会喜欢这样的文章。所以要快!议会即将就此问题展开辩论,我必须在明天或后天就能拿到你第一篇文章,以便为读者提供导向。” 瓦尔特夫人平素对人对事一贯严肃认真而又不失其妩媚,她的话因而总使人感到亲切。她这时加了一句: “你的文章可采用这样引人入胜的标题:《非洲服役散记》。诺贝尔先生,你说呢?” 这位年迈的诗人是很晚才成名的,他对后起之秀一向深为厌恶,甚至怀有畏惧心理。他冷冷地答了一句: “好当然好,不过后面的文章能否合拍?要做到这一点,可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这种合拍也就是音乐上所说的基调。” 弗雷斯蒂埃夫人以保护人和行家的身份,向杜洛瓦深深瞥了一眼,那样子好似在说:“别怕,你能做到。”德·马莱尔夫人则几次转过头来看了看他,弄得耳朵下方的那个钻石耳坠晃动不停,好像这颗闪亮的水珠就要滴落下来似的。 小女孩脑袋俯向面前的碟子,依然神情严肃,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这当儿,仆人正围着桌子,给客人们面前的蓝色酒杯斟上约翰内斯堡所产葡萄酒。弗雷斯蒂埃举起杯来向瓦尔特先生祝酒:“愿《法兰西生活报》永远兴旺发达!” 举座都站了起来,向这位笑容可掬的老板躬身致意。杜洛瓦踌躇满志,把杯内的酒一饮而尽。他觉得,如果现在有一桶酒,他也能喝干。他甚至可以吃掉一头牛,杀死一头狮子。他感到浑身有一股非凡的力气,胸中充满必胜的信念和无限的希望。他觉得自己现在在这些人中已完全自如,他已在他们当中赢得一席之地,占据了自己的位置。他带着过去不曾有的把握,向举座看了看,并自落座以来头一回敢于向身旁的德·马莱尔夫人说了一句: “夫人,您这副耳坠真是漂亮极了,我从未见过这样的耳坠。” 德·马莱尔夫人转过身来,笑道: “把钻石只用一根线挂在耳朵下方,是我自己的主意。这很像是一滴露珠,不是吗?” 杜洛瓦低声说道: “确实好看……不过,要不是戴在您身上,耳坠再好也会黯然无光。” 话一出口,他不禁为自己的大胆感到一阵慌乱,担心自己说了句蠢话。 德·马莱尔夫人向他瞥了一眼,以表谢意。这明亮的目光正是女性所擅长的,它可以洞穿对方的心底。 他掉转头来,又与弗雷斯蒂埃夫人的目光不期而遇。这目光依然是那样亲切,但他觉得似乎从中看到一身更为明显的欢乐,以及狡黠的戏弄和鼓励。 几位男士此刻都在说话,不但声音洪亮,而且指手划脚。他们在谈论拟议中的地下铁道宏伟工程。这个话题一直持续到吃完甜食才告结束,因为一谈起巴黎交通的不尽人意,每个人都对有轨电车的诸多不便、公共马车所带来的烦恼和出租马车车夫的粗野待客牢骚满腹。 接着是喝咖啡,大家于是离开餐厅。杜洛瓦这时开了个玩笑,把胳臂向小姑娘伸了过去,不想小姑娘却一本正经地向他说了声谢谢,然后踮起脚尖,把手放到她这位邻座的胳臂上。 进入客厅后,杜洛瓦再度感到像是走进一间花房一样。客厅四角摆着枝叶婆娑的高大棕榈树,其挺拔的躯干一直延伸到房顶,宽阔的叶片则像喷泉一样漫向四周。 壁炉两边各立着一颗粗如立柱的橡胶树,长长的深绿色叶片重重叠叠。钢琴上也放了两盆盆景,里面各有一株外观呈圆形的不知名小树。树上花朵累累,一株为粉色,一株为白色。那真假难辨的样子,看去酷似人工制作,因为太好看,反而使人觉得不像是真的。 客厅里空气清新,并隐约伴有一缕缕沁人心脾、难以名状的暗香。 镇定自若的杜洛瓦,于是将这个房间仔细打量了一番。房间面积不大,除上述花草外,没有什么特别的陈设和鲜艳的色彩引起客人的注意。但呆在这里却可使人心中油然升起一种悠闲自在、安详闲适的感觉;你仿佛置身于一柔媚的天地中,不仅心恬意适,整个躯体也像是受到某种爱抚一样。 墙壁挂着灰色的帷慢,上面用丝线绣着一朵朵蜜蜂般大小的黄花。由于年代已久,帷幔的颜色已经暗淡了。 门帘是用淡青色军用呢做的,上面用红丝线绣了几朵石竹花,一直垂到地面。各式各样的座椅,大小不一,散布于房内各处。不论是长椅,大小扶手椅,还是用软垫做的圆墩或一般木凳,全都蒙着一层座套。这些座套,有的是丝绸织物,用的是路易十六时代的式样,有的则是来自乌特勒支1的华贵天鹅绒,在乳白色绒面上印着石榴红图案。 -------- 1乌特勒支,荷兰一地名。 “喝点咖啡吗,杜洛瓦先生?” 弗雷斯蒂埃夫人这时给他端来满满一杯咖啡,嘴角始终浮着一丝亲切的微笑。 “好的,夫人,谢谢。” 他们杯子接了过来。当他用银夹子俯身在小姑娘捧着的糖罐里小心翼翼夹起一块糖块时,这位女主人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去同瓦尔特夫人客套两句。” 接着,未等杜洛瓦开口,她便转身走开了。 由于担心会将咖啡洒在地毯上,他赶紧先把咖啡喝了。这方面的顾虑既已消除,他也就开始寻找机会,去接近他这个未来上司的太太,同她攀谈两句。 他忽然发现,她杯中的咖啡已经喝完,由于离桌子较远,此时正不知将杯子往哪儿放。他抢步走了过去: “夫人,请把杯子给我吧。” “谢谢,先生。” 他把杯子送到桌上,随即又走了回来: “夫人,您知道吗,我在荒漠服役的那些日子,是常以《法兰西生活报》打发时光的。它是我们在海外所能看到的唯一一份名副其实的刊物,因为它生动活泼,趣味盎然,比其他刊物更能给人以启迪和美的享受。人们从中可以得到所期望的一切。” 她淡淡地笑了笑,目光中透出友好的神情,然后郑重其事地答道: “为创办这符合时代要求的刊物,瓦尔特先生确实费了不少心血。” 接着,他们聊了起来。杜洛瓦口若悬河,虽然所谈内容淡而无味,但两眼神采飞扬,声音娓娓动听,上唇两撇漂亮的短髭更具有令人不可抗拒的魅力。它起于嘴角,天生卷曲,金黄中略带赭红,末梢部分则颜色稍淡。 他们谈到巴黎和巴黎近郊,谈到塞纳河沿岸的风光和一些依水而建的城市以及夏天的种种游乐场所,总之是一些可以谈论终日而不会感到疲倦的日常琐事。 这当儿,见诺贝尔·德·瓦伦端着一杯酒走了过来,杜洛瓦知趣地走开了。 刚同弗雷斯蒂埃夫人聊完的德·马莱尔夫人,把他叫了过去,突然说道: “先生,这么说,您是要试试记者这一行喽?” 他大致谈了谈自己的设想,然后又同她重新谈起了刚才同瓦尔特夫人已经谈过的话题。不过,由于他对所谈内容已经非常熟悉,因而谈笑自如,把他刚才听来的话当作自己的东西又复述了一遍。不但如此,他一面谈着,一面还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好像这样可给自己的谈话增加一点深刻的含义。 德·马莱尔夫人也和所有自命不凡、时时想显示其诙谐风趣的女人一样,滔滔不绝地给他讲了些趣闻逸事。她显出一副亲密的样子,压低嗓音,把手搭在他的手臂上,好像要同他讲点私房话,结果却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同这个对他深表关心的女人比肩而立,杜洛瓦不禁心潮澎湃,不能自已,恨不得马上就向她表示自己的忠心,随时保卫她,让她看看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就这样,他深深地沉陷于自己的思绪中,对她的话久久未能作答。 不想这时,德·马莱尔夫人突然莫名其妙地喊了一声: “洛琳娜!” 小姑娘应声跑了过来。 “孩子,坐到这儿来,站在窗口会着凉的。” 杜洛瓦突发奇想,想亲一下小女孩,好像这吻能多多少少传到她母亲身上。 于是,他以长辈的口吻,亲热地向孩子问道: “小姑娘,能让我亲你一下吗?” 女孩抬起眼来怔怔地看着他。德·马莱尔夫人笑着说:“你就对他说:可以,先生。不过只是今天这一回,以后可不行。” 杜洛瓦随即坐了下来,将洛琳娜一把抱起,放在腿上,然后用嘴唇在她那波浪起伏的秀发上轻轻地碰了一下。 孩子的母亲惊讶不已: “瞧,她没有逃走,这可真是怪事儿。要知道,她平常是只让女人亲的。杜洛瓦先生,您的魅力真是叫人没法抗拒。” 杜洛瓦满脸通红,一言未发,只是轻轻地把小家伙在腿上来回摇晃。 弗雷斯蒂埃夫人走过来,发出一声惊叹: “哎呀,洛琳娜已变得多乖,这可实在少有!” 】 本章的环境:【 光阴荏苒,转眼两个月已经过去,现在已是九月。杜洛瓦所期待的迅速发迹,依然遥遥无期。尤其让他焦心的是,他的寒微处境并无多大改变,要摆脱这种状况,登上那荣华富贵的顶峰,实在希望渺茫。因为外勤记者这一卑微职务,对他说来,现在简直成了一种累赘,终日将他紧紧束缚着,使得他永无出头之日。不错,人们对他的才华确很器重,但这种器重并未越过他所处的地位。甚至连弗雷斯蒂埃也不例外。虽然他在此期间帮了这位仁兄许多忙,但这位仁兄后来一次也没再邀请他去他家做客。尽管他依然像朋友一样对他以“你”相称,但不论在何场合总对他摆出一副上司的派头。 由于经常写一些有关社会新闻的小稿子,他的文笔已大有改善,思路也开阔多了,不像写第二篇关于阿尔及利亚的文章时那样僵硬,狭隘。因此隔三岔五,他已能发表一两篇短的新闻稿;交上去的稿子旋即被退回的尴尬局面,现在是再也没有了。然而话虽如此,这同随心所欲地把自己的想法写成大块文章,或就一些政治问题发表权威性评论,却有着根本的不同,这正如同样行驶于布洛涅林苑大道的马车,驾辕的车夫和坐在车内的主人属于不同的阶层一样。他尤其感到愤愤不平的是,上流社会的大门始终向他关闭着,总也进不去。换句话说,他至今尚无一个能够对他平等相待的朋友,没有一个异性知交,尽管有好几个知名女演员在见到他时常常显得分外亲热。 再说生活告诉他,这些女人,不管来自上流社会还是属于歌舞名媛,对他所表现的好感不过是出于一时的冲动或短暂的钟情。至于能使他飞黄腾达的女人,他一个也没碰到。他像一匹被绳索拴住的马,为自己心愿难遂而焦虑不安。 他一直想去看看弗雷斯蒂埃夫人。但一想到上次见面的情景,他便感到无地自容,最后只得打消此念。再说,他总觉得,她丈夫说不定会在哪天向他发出邀请。在此百无聊赖之际,他忽然想起德·马莱尔夫人,记得她曾叫他在方便时去看看她。这样,一天下午,他因实在无事可做,便信步向她家走了过去。 她曾对他说过:“我下午三点总在家里。” 他到达她家门前时,恰恰是下午二时半。 她住在维纳街一幢楼房的五层楼上。 门铃响过,前来开门的是一位女佣。她身材矮小,头发散披在肩上,一面在戴无边软帽,一面回答他的问话: “太太在家,但不知道起床没有。” 说着,她将客厅虚掩着的门一把推开。 杜洛瓦走了进去。客厅相当大,但家具不多,布置也不够精心。沿墙摆着的一长列扶手椅,不但年代已久,很是破旧,且显然是女佣随便摆的,丝毫看不出喜欢家居的女主人在室内陈设上所显现的别具匠心。四周护墙板上挂着四幅蹩脚的油画,由于画框上方的绳子长短不一,每一幅都挂得歪歪扭扭。这四幅画,一幅画的是一条河,河上有条小船;另一幅画的是海,海上有一艘轮船;再一幅画的是平原,平原上有个磨房;最后一幅画的是树林,林中有个樵夫。可以看出,由于女主人的漫不经心,这些画如此歪歪斜斜地挂在那里,已经很久很久了。 杜洛瓦见女主人未来,只得坐下等候。过了好久之后,客厅的另一扇门总算打开,德·马莱尔夫人一阵风似的跑了进来。她穿着一件粉红色丝质日本晨衣,上面绣着金色的风景、蓝色的花朵和白色的小鸟。她大声说道: “这个时候还没起床,实在不好意思。您能来看我,真不知叫我说什么好。我还以为您把我忘了。” 她欢欣地向他伸过两只手来。杜洛瓦见房内的陈设十分简单,心中反倒感到安然而自在。他于是握住伸过来的两只小手,并像诺贝尔·德·瓦伦那样,在她的一只手上亲了亲。 德·马莱尔夫人请他坐下,接着从头到脚将他打量了一番,说道: “啊,您可真是变了个人,变得更有气派了。看来巴黎的环境对您非常适合。来,有什么新闻,给我讲讲。” 他们像两个结交多年的老友,立刻无拘无束地聊了起来。彼此之间仿佛油然升起一种亲切感,仿佛都感到有一种信任感、亲密感和倾慕感在驱使着他们。正是这种感觉常可使两个素昧平生、但意趣相投、性情相仿的人,经过片刻交谈而立即成为莫逆之交。 德·马莱尔夫人忽然停了下来,带着无比惊讶的神色改口道:“您说怪也不怪?今天一见到您,我就觉得我们像是交往多年的老相识似的。这样看来,我们一定会成为好友的。您愿意做我的朋友吗?” “当然愿意,”杜洛瓦微笑道。但此微笑显然包含着更深的寓意。 在他心中,德·马莱尔夫人穿着这种颜色鲜艳、质地轻柔的晨衣,虽然没有穿着洁白晨衣的弗雷斯蒂埃夫人那样苗条,那样纤柔娇艳,但体态却更具风韵,更加撩人心魄,使人心荡神驰,不能自已。 他觉得,同弗雷斯蒂埃夫人单独相处时,她脸上时时浮着的一丝微笑是那样媚人,但同时也透出一股冷漠,使你既心旌摇摇,又不敢贸然造次。那样子似乎在说:“你看来对我十分倾心”,但同时又仿佛在提醒你:“请勿轻举妄动。”总之,那种表现使你摸不透她究竟是何意思。在这种情况下,杜洛瓦充其量只想伏在她的脚下,或是轻轻吻一吻她胸衣上方的秀丽花边,嗅一嗅从两只沉甸甸的*间散逸出来的温热馨香。和德·马莱尔夫人在一起则不同了,他感到周身激荡着一股强烈而又明确的*,面对她那在轻柔丝质晨衣的掩盖下线条起伏的优美身段,他不禁五内沸然,双手颤抖。 德·马莱尔夫人一直在侃侃而谈,每句话都显示出她是一位才智过人的女人,如同一个熟练工在众人惊讶目光的注视下,做着一件被认为难于完成的工作。 杜洛瓦一面听她讲,心里却一面在想: “她的这些话真是别有见地。若将巴黎每天发生的事情听她来讲一讲,必可写出一篇篇绝妙的文章。” 这时,从她刚才进来的门上传来了两下轻轻的叩门声,德·马莱尔夫人随即喊道: “你可以进来,我的小乖乖。” 一个小女孩出现在门边。只见她一径走向杜洛瓦,将手向他伸了过去。 坐在一旁的母亲惊讶不已,不由地发出一声感叹: “瞧她在您面前是多么地懂事,我简直不敢相信。” 杜洛瓦亲了亲小女孩,然后让她在身边坐下,郑重其事地向她提了几个问题,问她自他们上次见面以来都做了些什么。小女孩声若银铃,一本正经地一一加以回答,俨然像个大人。 房内的挂钟敲了三下。杜洛瓦于是起身告辞。 “以后请常来坐坐,”德·马莱尔夫人说道,“我们可以像今天这样随便聊,什么时候来我都欢迎。对了,这些日子怎么总没在弗雷斯蒂埃家见到您。” 杜洛瓦答道: “啊,这倒没什么,我最近一直很忙。我想,我们很快就会在他家再见面的。” 他一径走了出去,心中不知怎地又燃起了希望。 】 Chapter 57 安雅耐心地等待着鱼儿的上钩。 不知道为何,她心里现在对人类怀着一种特殊的憎恶。好像无论什么样的男人,其表面无论英俊丑陋、身家富有贫穷,本质上都是一个模样。而女人也不比男人好上多少,爱慕虚荣者、贪图享受者比比皆是。纵然,这当中也不乏品格高尚者,可总会有人甘心沉迷*。她有时候会不经意地想到一个词,渣男贱女。有多少女子命运悲惨却只知道长吁短叹、埋怨上天,却丝毫意识不到,如果不是自己给渣男机会,总是心甘情愿地倒贴上去,又怎么会有机会被人作践? 看得越多,安雅越觉得人性丑陋。她不能忍受为爱情而放弃一切的人,更不能忍受离开男人就无法生存的女人。纵然爱情和其他东西无法用天平衡量,但是在安雅经历过的世界中,有多少人能面对权势和金钱而无动于衷?爱情的来源又有多少是出自心灵的空虚,以及美色的吸引?女人多数更在乎爱情,男人却天性具备野望。 德·马莱尔夫人无法忍受寂寞,丈夫和她没有共同话题,她又没有心情呆在家里培养女儿,一心向往着外面的世界,却不知道自己是一只金丝鸟,一株菟丝花。如果她没有金钱,她能像弗雷斯蒂埃夫人那样坚韧地生活下来吗?答案是否定的。她没有强大的内心,没有明确的目标,才会屡次禁受不住诱惑。 而反观作为她好友的弗雷斯蒂埃夫人,她和男人之间彼此利用,毫无爱情,冷静到令人惊讶的地步,男人借助她来得到自己想要的名利,她则借助男人,播种野心进而收获野心。所以,即使被丈夫抓奸在床,她也可以毫无愧疚,因为两人本来就只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她对克洛蒂尔德,恐怕也没有多少友情在……不然在婚后,也不会建议杜洛瓦和她重归旧好了。 不过,要想实际地改变命运,令杜洛瓦的野心没有施展之地,还是得从弗雷斯蒂埃夫人身上下手。玛德莱纳·弗雷斯蒂埃,她聪明漂亮又十分理智。从残缺的原著中不难判断,如果不是她嫁给了杜洛瓦,对方绝不会爬升得那样快,那么快地就有机会接触到瓦尔特一家,并且诱惑了瓦尔特夫人,还有天真的苏珊…… 安雅猜得很准。没过几天,杜洛瓦就再次登门了。他现在身份寒微,能得到一个女人的眷顾就足够心痒难耐的了,更何况这个女人不但漂亮有韵味,也许还能帮助他摆脱窘境? 安雅到的时候,杜洛瓦正放下架子和小姑娘玩着游戏,在客厅里你追我跑。洛琳娜看起来非常高兴,被他举得很高也依然发出了咯咯的笑声。安雅不由得有些吃惊,说道:“您真是个奇人,杜洛瓦先生……我的洛琳娜竟然也跟您玩起游戏来了。” 杜洛瓦把小姑娘放在地上,洛琳娜便朝着安雅跑了过来,神色有点不安:“妈妈。” 安雅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头,故意露出严肃的表情:“洛琳娜,一个淑女怎么可以和一位绅士这样打闹呢?” 洛琳娜怯生生地站在那里,摆弄着自己的手指。安雅又露出微笑,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洛琳娜很少见到自己的父亲,杜洛瓦又这么英俊,她会对他产生好感是一定的。安雅离开以后,她必然还要接着长大、继而嫁人。与其到时候经受挫折和磨难才懂得男人的本质,不如这时候就借着杜洛瓦来给她上一课。 杜洛瓦向她走来,安雅自然而然地向他伸出了手。他在她的手上亲了一下,说道:“请您不要责怪洛琳娜,她毕竟还是个孩子。” 洛琳娜露出了欢喜的微笑。安雅心里有些不悦,看了一眼杜洛瓦,意味不明地道:“啊,孩子。我们谁在昨天不都是孩子呢?洛琳娜总要长大的。” “您完全不必担心,像洛琳娜这样的女孩,会有很多男人愿意自告奋勇地保卫她。”杜洛瓦恭维道。 安雅露出了甜蜜的笑容:“是吗?您说得对。” 的确,洛琳娜以后会遇到很多追求者……因为她的美貌和嫁妆。而一个女人如果是在男人的保护下成长起来的,她又怎么可能不去受男人的掌控? 可是杜洛瓦说话做事很有一手,洛琳娜明显已经对他很有好感了。也许她应该写封信给德·马莱尔先生了。 三个人在客厅里坐了下来。洛琳娜因为刚才的游戏,心情仍然处在兴奋之中。她看安雅没有再责怪自己的意思,就叽叽喳喳地讲了起来:“刚才你还没来的时候,妈妈,杜洛瓦先生和我……” 小女孩自顾自地说得兴奋,安雅有意晾着杜洛瓦,听得也很入神,频频微笑鼓励她。杜洛瓦在旁边则是坐立不安,好不容易等到小女孩讲完了,安雅让女仆把她带走,才找到机会说话:“洛琳娜真是活泼。” 安雅心说,凭你也能直呼洛琳娜的名字?但是表面上,她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悦,甚至笑吟吟地说道:“那是因为遇到了你,先生。洛琳娜一向沉默寡言,像今天这样尽兴的时候还是少有。如果你不觉得麻烦的话,我倒是很想请您多陪伴她一些时间呢。” 杜洛瓦脸上的神情显得有点微妙。他来德·马莱尔夫人家里,可不是为了陪小女孩玩的。这样想着,他言辞含糊地说道:“这几天……报社有点忙……您知道,最近发生了几件事……” “真是可惜。”安雅露出了可惜的笑容,说道,“本来有个宴会想要邀请你呢,如果你没空的话……” 杜洛瓦立刻说道:“但是,如果你有需要,那么我乐意效劳。” “哦……是这样呀。”安雅意味不明地向他投去一瞥,神态慵懒,“那就太好了。你知道,我和弗雷斯蒂埃夫人的关系很好,每周都要应邀去他们家吃一顿饭,同时呢,每隔一段时间,我都会在餐馆回请他们一次。你知道,我不太擅长招待客人,也不太喜欢请人到家里来,所以很少在家里宴请客人。以往的宴会每次都是只有我们三个人,餐桌上的气氛热闹不起来。所以,这一次的聚会,我希望你也能过来。时间定在本星期六晚七点半,地点就在富人餐馆。你能找出空闲时间过来吗?” 杜洛瓦看上去心情愉快,满口答应。他的目光总追随着安雅的身影,在她的脸庞与身姿上来回游荡。安雅不必费心多想就知道他脑子里装的是什么,然而她并没有刻意施展自己的魅力,却也没刻意收束,大大方方地任由他打量。 反正再怎么说,看得到吃不着,对现在一穷二白毫无地位的杜洛瓦来说,都是一种微妙的折磨。 --------------- 杜洛瓦走后,安雅给弗雷斯蒂埃家发了请帖,也说明了宴请的时间和地点。周六那天晚上,她首先坐马车去了弗雷斯蒂埃家,去找弗雷斯蒂埃夫人。 互相拥抱打过招呼之后,弗雷斯蒂埃夫人说道:“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因为我有事要跟你说。”安雅像真正的克洛蒂尔德会做的那样,亲热地挽住她的手,对弗雷斯蒂埃说道:“我这次还邀请了一个人,你们保准猜想不到。” 玛德莱纳·弗雷斯蒂埃夫人相貌十分迷人。她有着一头金色卷发,身材苗条,五官并不出色,搭配起来却显得异常妩媚。她有着一双灰蓝色的眸子,而这种颜色通常会让人觉得理智和冷酷,目光总是大胆而洞悉。 她也的确是一个十分聪明的女人,在做丈夫的一边咳嗽一边道歉地表示他不知道她说的是谁时,玛德莱纳已经猜了出来:“是杜洛瓦?” “你是怎么知道的?”安雅露出了天真的吃惊神情,“难道他已经告诉你们了?” 弗雷斯蒂埃脸上露出了乐呵呵的表情:“你邀请了他,这真是太好了。杜洛瓦是我曾经的战友,为人很不错。” 安雅笑盈盈地道:“那真是太好了。我邀请他,正是因为考虑到,每次都只有我们三个人吃饭未免太过冷清,而我的那些朋友们又大多和你们合不来。杜洛瓦刚刚好,是我们都熟悉的人。” 玛德莱纳边看安雅边问:“你们已经见过几次了?” 安雅露出了漫不经心的表情,眼睛却喜悦地闪亮着:“哦,他来我家里拜访过几次。” 弗雷斯蒂埃重复了一遍:“他是个好人,你能邀请他,真是太好了。” 玛德莱纳对自己的丈夫说道:“我们为什么不现在就出发呢?已经快要七点钟了。” “好吧,现在就走。”弗雷斯蒂埃说着,抓起了帽子:“今天的风不知道大不大,我最近老毛病又有点犯了。” 他穿好外出的衣服,走在前面,安雅和弗雷斯蒂埃夫人则在后面走着。上马车的时候,弗雷斯蒂埃夫人悄声问了一句:“你和杜洛瓦已经熟识了?” “他的谈吐还是挺风趣的。而且,确实是个美男子。”安雅微笑着回答,探究地看向弗雷斯蒂埃夫人。她问这个,又是什么意思呢? 玛德莱纳微笑起来,若有所思地道:“是的,他的确是个美男子。” 作者有话要说:  写开头那段的时候,其实我是想让安雅这么说:“洛琳娜,作为一个声娇体软易推倒的小萝莉,你怎么可以和一个绅(bian)士(tai)这样打闹呢?” 来点留言吧……基友教给我一个卖萌的办法,我今天羞答答地撩起酥胸表演碎大石给你们看…… 上原文:【  此后几天,此行一直萦绕于他的脑际而久久不能忘怀。不但如此,他的眼前仿佛总影影绰绰地浮现出这年轻女人的俏丽身影。他像被勾去了魂魄似的,心里总牵挂着那优美的身姿,总感到她身上有股暗香在他身边徘徊。他是这样地神不守舍,同人们在和一个人愉快地在一起度过几小时后常会产生的感觉一样。这感觉是那样地奇异、神秘,发自内心而又扑朔迷离,它会使你如痴如醉,坐卧不宁。 这样,几天后,他又到了德·马莱尔夫人家。 女仆把他带到客厅后,小姑娘洛琳娜立刻跑了过来。与上次不同的是,她今天没有把手伸给他,而是将前额向他伸了过去,口中一边说道: “妈妈要我告诉您,请您等一会儿。她正在穿衣服,要过一会儿才能来。我先陪您坐坐吧。” 杜洛瓦觉得小女孩彬彬有礼的举止十分有趣,便随口说道: “好极了,小姐。能和您在一起呆一会儿,我感到非常荣幸。不过我要告诉您,我可是一个坐不住的人,整天爱玩。所以我提议,如果您愿意,咱们现在可以来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小女孩先是一愣,然后像大人对此建议感到突然和惊异似的笑了笑,说道: “在房间里可怎么玩呀?” 杜洛瓦答道: “没关系,我到哪儿都能玩。开始吧,你来捉我。” 他于是围着桌子转了起来,同时向小女孩发出挑逗,小女孩脸上始终泛着微笑,出于礼貌,只得跟在他后边不紧不慢地走着,不时伸出手来作出要抓住他的样子,但并没有认真追赶。 杜洛瓦停下脚步,弯下身子,等她迈着犹疑不定的脚步走过来时,突然纵身往空中一跳,迅速跑到客厅的另一头。小女孩见此情景,觉得很是有趣,终于咧开嘴,咯咯地笑了起来。她兴致大增,开始小跑着在后面追赶,可是人还没追上,自己先已怯生生地发出了吃吃的欢快笑声。杜洛瓦拉过一把椅子,挡住了她,逼着她围着椅子转了一圈,然后又转而拉过另一把椅子。小女孩现在撒开腿跑起来了,原先的拘束已一扫而光。这新奇的游戏使她兴奋不已,她脸上泛着红晕,乐呵呵地使劲追赶着。然而杜洛瓦的身子是那样灵活,有的时候,他甚至故意站在那里,等着她去捉,但一闪身,仍被他逃脱了。 到后来,她以为这下是定能将他捉住无疑了,不想他却突然将她一把抱住,用双手将她高高地举了起来,口中大声喊道: “小猫上树喽。” 杜洛瓦这突如其来的一招,使小姑娘高兴不已。她一面使劲扭动两腿,想挣脱他的双手,一面发出了纵情大笑。 这时走进房内的德·马莱尔夫人,不由地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啊……我的洛琳娜竟也玩起游戏来了……先生,你这个人可真是非同一般。” 杜洛瓦把小女孩放在地上,在德·马莱尔夫人伸过来的手上亲了一下。大家坐了下来,小女孩坐在他们中间。他们很想说说话,但平时寡言少语的洛琳娜,这时因余兴未消,却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德·马莱尔夫人只得打发她回到自己的房里去。 小女孩两眼噙着泪花,默默地走了。 她一走,德·马莱尔夫人便压低声音向杜洛瓦说道:“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我有一个正经想法,而且想到了你。事情是这样的:我每星期都应邀到弗雷斯蒂埃家吃一餐饭,同时我也隔一段时候便在馆子里面回请他们一次。你知道,我这个人不爱请客人到家里来。这种送往迎来的事我很不在行,再说我也不谙家务,烹饪料理更是一窍不通,总之是什么也不会。我喜欢把日子过得随便一些。所以我总是在饭馆里回他们的情。可是每次都是我们三个人,餐桌上的气氛总也热闹不起来,而我的朋友又同他们不是一路的,很难合得来。我同你讲这些,是想告诉你,这次宴请同往常稍有不同。我的意思你听明白了吗?我希望这次聚会,你也算一个。时间定在本星期六晚七时半,地点就在‘富人餐馆’。这地方你知道吗?” 杜洛瓦愉快地接受了她的邀请。 德·马莱尔夫人接着说道: “这样一来,我们将是四个人,不多不少刚好一桌。这种小型聚会一定很有意思,特别是,我们这些女人平时很少有这样的机会。” 她今天穿了件深栗色连衣裙。连衣裙裁剪得体,把她的身腰、臀部和胸脯都烘托了出来,显得别具风姿,分外撩人。这通身的华光和刻意的修饰同她对家中陈设一眼便可看出的漠不关心,未免太不协调了。杜洛瓦不禁隐约感到有点纳闷,甚至有一点说不出所以然的别扭。 她竟是这样一个人:周身穿着的,戴着的,或与*直接接触的,竟是那样地精致、考究,只要能达到这一点,自己所生活的环境是无关紧要的。 从德·马莱尔夫人家回来后,杜洛瓦仍同上次一样,眼前总时时浮现着她的倩影,身上的各个感官总感到她好像就在眼前似的。他现在所一心盼望的,是星期六的聚会能快快到来。 】 Chapter 58 杜洛瓦穿着一身租来的黑色礼服,坐在烛火通明的餐桌前。他看上去仪表堂堂,像个真正的有钱人或绅士,那种世间难得的英俊更是显得熠熠生辉。 这天晚上,三个被邀请来参加宴会的人都觉得非常愉快。每个人都口若悬河,仿佛有着无数的道理要说。安雅时不时地加入谈话,和弗雷斯蒂埃夫人彼此之间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她们互相在关键时刻插一句话,把话题引领到高|潮部分。 两位男士对德·马莱尔夫人的改变毫无所觉,玛德莱纳却发现了端倪。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安雅,开始若有若无地进行刺探。 玛德莱纳无疑是了解自己的朋友的,句句试探都戳中重点,却又不至于被人发觉。可她并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和自己朋友一模一样的女子事实上并不是她本人。不过,克洛蒂尔德会有的反应,安雅一样不少。她没有回避试探,而是借机透露出了一些或真或假的消息,误导玛德莱纳问出她想要的问题。 在一个关于爱情的话题中,弗雷斯蒂埃夫人终于把话问出了口:“既然你和我的意见有所不同,那么,你又是怎么看的呢?” 安雅将香槟一饮而尽,略带忧愁地道:“我?我可没有这么柏拉图式的观念。不过,具体的情况,你还是去问德·马莱尔先生吧!” “德·马莱尔先生?”杜洛瓦忽然插了一句,露出了吃惊的表情。他好像并没有想到,德·马莱尔夫人是一位有夫之妇一样。 “别管他了。”安雅脸上露出了一种长久的带着不屑的神情,“他呀……总是那个样子。” 玛德莱纳若有所思。弗雷斯蒂埃却在这时候猛咳起来,撕心裂肺、满脸通红。安雅知道他命不久矣了,正是因为这点,玛德莱纳才会想到另寻下家。可是如果他的寿命能延长得多一点…… 好不容易等他平静下来之后,刚才谈笑风生的兴致已经踪影全无了。安雅便按了按铃,叫来侍者结账。他们走出大门以后,杜洛瓦自告奋勇地要送安雅回家。 安雅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说道:“这可真是太好了,我已经有点醉了,正需要一位骑士来保护我回到家门。” 她的语调很轻佻,好像浑然忘了自己是个有丈夫的女人一样。但是正是这语气,才让杜洛瓦更加魂不守舍、心跳加速。他心不在焉地和弗雷斯蒂埃夫妇告别,殷勤地叫来出租马车。两人并排坐在黑暗的车厢里,臂膀相挨,感觉着彼此的体温,一种暧昧的氛围渐渐滋生出来。 杜洛瓦不时地看向安雅,目光里含着的欲|望一看便知,借着酒意,他鼓起了勇气,一直在打量着她。安雅却因为喝了点酒,感觉十分困倦,对他的眼神也很不耐烦,于是开口道:“您这么看着我干嘛?” 她的这句话却像是打破了某种魔咒,杜洛瓦转过身,猛地向她压了过来,手伸到她身上开始乱摸,急切地凑近了她的嘴唇。 安雅又惊又怒,吃力地抓住杜洛瓦的双手,声音变得又轻又柔:“看着我。” 杜洛瓦下意识地将目光对准了她,安雅盯着他的眼睛,慢慢地道:“你真正喜欢的是弗雷斯蒂埃夫人,无时无刻不想把她弄到手……她喜欢你的容貌,刚好你也需要她的才干。你需要她的帮助,迫切地需要着……” 杜洛瓦的目光迷茫起来。 出租马车停了下来,安雅打开车门,独自一人从车上走下。杜洛瓦目送着她的背影,喃喃着:“看样子她不喜欢我,也许我应该换个对象试试?” 不期然地,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弗雷斯蒂埃夫人那妩媚的形象。 “不管怎么说,弗雷斯蒂埃那小子能娶到这样一个老婆,真是走了大运了!” —————————————— 安雅刚刚在梳妆台前坐下,门就被推开了,洛琳娜走了进来。 她穿得很单薄,身上只有一件绸缎晨衣。安雅立刻走过去把她抱了起来,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我的洛琳娜小乖乖,你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我想见你。”洛琳娜轻声说道,神色怯生生的,“妈妈,你身上有酒味?” “对,妈妈喝酒了。”安雅笑了笑,“洛琳娜以后长大了,也会开始喝酒。不过,酒这种东西可不能多沾,因为喝多了会神志模糊,没有力气。如果有人趁着这个时候想要对你做什么事,那可就太容易了。” 洛琳娜似懂非懂,忽然问道:“你今天出去是和谁见面了,妈妈?是漂亮朋友吗?” “有他一个。”安雅点点头,轻轻拍拍她的背:“洛琳娜,不要想漂亮朋友了。有的人长得漂亮,可未必是好人。你想不想爸爸?” 洛琳娜的眼睛亮了起来:“爸爸要回来么?” 安雅爱怜地碰碰她的额头:“对。以后我们都会和爸爸在一起。” 洛琳娜需要父亲的角色,而德·马莱尔夫人如果想不出轨,却十分艰难。但是,如果她的丈夫就在旁边,情况也不至于像现在这个样子…… 不管怎么样,她没有义务去改变德·马莱尔夫人的想法,更没有义务去引导她的人生。她所能给予的只有改变命运的契机,例如给德·马莱尔先生写信……能不能抓住机会,就要看她自己了。 她的主要任务,还是要对付杜洛瓦。 —————————————— 一连几个星期,安雅都没有再看到杜洛瓦登门拜访。不过,她倒是开始从《法兰西日报》的几个栏目里又发现了杜洛瓦的名字,语言之成熟犀利,和他之前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杜洛瓦年轻聪明,又有心钻营,这些东西一向上手很快。可是忽然之间变得这么成熟,就有点不正常了。 对比一下他之前发表的几篇报道,以及署名弗雷斯蒂埃的几篇报道,很容易就能看出来了——这全是玛德莱纳的手笔。她的才华和野心丝毫不下于男人,如果她是个男人或是出身高贵,一定能够顺畅地在这一行业抢得地位。可是现在,她还不得不依靠男人…… 虽然克洛蒂尔德也是玛德莱纳的朋友,但如果她能有自己的朋友一半理性,就不会对杜洛瓦倾心了。 安雅在耐心地等待着自己布局的生效。 这一周,安雅收到了瓦尔特夫人的帖子,邀请她在星期六一起小聚。瓦尔特夫人常常会举办类似于此的聚会,邀请名流或者富豪的妻子来参加。她是个真正的正派女人,四十岁,心地善良而天真。安雅很乐意去参加这样的聚会,关键是她也想看看,已经开始对弗雷斯蒂埃夫人出手的杜洛瓦到底能保持着多大的决心。 瓦尔特家的别墅十分奢华,装扮阔绰,连仆人也穿着华丽。安雅被引入二楼的会客厅,把外衣脱下交给女仆,走进一间客厅里。这里四周用蓝色的丝绒装饰着,上面点缀着一朵朵金色小花,无论是圆桌、椅子,还是放在桌上的茶具,细节处无不体现出一种富豪的感觉。 来到这个世界几个月,安雅已经参加过多次宴会,很快认出了这几个人分别是谁。她笑盈盈地走过去,冲瓦尔特夫人伸出手:“下午好,瓦尔特夫人。” “下午好。”瓦尔特夫人对着她微笑。安雅坐在了四张椅子里空余的那一把上,说道:“我本想把洛琳娜带过来,可是她最近迷上了钢琴……你们刚才都在谈论什么,夫人们?” “我们在说现在巴黎出现的霜冻。”一位女客说道,和善地对着安雅点点头,“这种天气实在太糟糕啦。” 瓦尔特夫人说道:“比起春天和冬天,我更喜欢的是秋天。” “我倒是觉得夏天不错。” “夏天太热了,我觉得春天很好。” 女士们你一言我一语地重拾了话题,而这时候,一个人又走了进来。这是个男人,西装革履,打扮得一表人才,两撇小胡子令他显得神气十足——杜洛瓦? 安雅禁不住开始皱眉。杜洛瓦这个时候应该还没有对瓦尔特夫人出手的心思,那他过来是为了什么?难道是玛德莱纳?如果玛德莱纳真的对他另眼相待,那么帮助他寻找机会也是应当的……瓦尔特夫人是他顶头上司的妻子,讨好她的策略并没有错。 那么,现在,瓦尔特夫人对杜洛瓦的感觉又是怎样的呢? 杜洛瓦大概是头一次进出这样的场合,显得有些局促。他用目光打量着在座的四位女士,看到安雅时眼前一亮,在她身上多停留了几秒。安雅知道他的意思,但就是故意假装没看见,不给他解围。迫不得已之下,杜洛瓦只能说道:“夫人,恕我冒昧……” 瓦尔特夫人看出了他的局促,向他伸出一只手:“先生,您来看我,真是太好了。” 杜洛瓦在她手上吻了一下,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看得出,他有些紧张,以至于没有看清椅子的高度,坐下去的时候差点摔倒。 房间里一阵静默,安雅想了想,打破了沉默,微笑着问道:“这几天我一直听别人说摩洛哥的问题,你们对这个有什么看法吗?”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精神状态非常不好,可能五章之内就能结束漂亮朋友进入下一卷。计划是写十章,因为精神状况非常差,所以可能有波动。 今年冬天我可能真的需要去看心理医生了。 Chapter 59 谈论时事,在现在的巴黎,已经成了一种合乎时尚的“文明戏”了,在社交界早已司空见惯。女士们便借着这个话题谈论起来,彼此说着自己知道的信息,但并没有什么独到的见解。 在这期间,安雅发现杜洛瓦在频频打量她和瓦尔特夫人。看向瓦尔特夫人的目光中毫无欲念,有的只是向上爬的野心;可是在投注到她身上的目光中,杜洛瓦依然带着轻薄的态度。他那自以为风流的一举一动,都引起了安雅心中更高的怒火。都给他下了那样的暗示,他还能毫不顾忌地四处招惹,果然在杜洛瓦心目中,爱情并不是必需品吗? 但是恐怕也不乏弗雷斯蒂埃夫人本人的推动……以玛德莱纳的个性,她所结交的都是些大人物,不可能被杜洛瓦的甜言蜜语所打动。有了安雅的暗示,她也许会觉得杜洛瓦的感情很真挚,人又聪明肯干,偶尔提携一下是会的,但绝不会让他成为自己的入幕之宾。 安雅不禁扼腕,那天晚上她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一时没有考虑到这么多。可是除了弗雷斯蒂埃夫人,她当时还能想得到谁呢? 不,无论是谁都不合适……瓦尔特先生老奸巨猾,而瓦尔特夫人完全不应该遭受那样的侮辱。让安雅本人和杜洛瓦周旋,她也感觉不屑——这人虽然有聪明的脑袋和向上爬的野心,却是个无耻之徒,是个品性卑劣的伪君子。他能强夺妻子的一半财产,转眼间又可以翻脸不认人,为了娶到苏珊·瓦尔特而带着警察捉奸妻子,还有脸声称自己是受害者……无耻之尤莫过于此。 从这点上来说,玛德莱纳和他倒是不相上下,天生一对。只可惜他们两人太过相似,而玛德莱纳聪明过度。如果玛德莱纳是个男人,其成就绝对不止于此。 她身边每出现一个男人,就会多一个男人功成名就。从看人眼光上面,安雅自愧不如。 这时候,一个金发女客走了进来。她一进来,在座的另一位女客就起身告辞了。 话题于是又转了个方向,大家开始讨论林内先生是否有可能进入法兰西学院的问题。在她们讨论的时候,安雅注意到,杜洛瓦眼神里出现了光芒,表情也戴上了点跃跃欲试,好像只要一开口,就能滔滔不绝、口若悬河。瓦尔特夫人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她在发表了自己的观点后,频频向杜洛瓦看去,似乎有意让他也加入话题。 安雅已经实际见识过杜洛瓦的良好口才了,如果被他找到施展余地,得到在座诸人的赏识,也许情况就不会那么乐观了。 于是她抢先在瓦尔特夫人想开口之前,提高声音,笑着道:“无论谁入选法兰西学院,都和我们没关系;那些作品是不是很有文学价值,也和我们没什么关系。我比较关心的反而是,今天晚上诸位还有什么安排吗?提到奥德翁剧院,今天好像刚好要发布一出新戏呢。” 德·马莱尔夫人形象很好,平时的人缘也不错。所以安雅这番开口,恰好就把话题引到了另一个方向,女士们都开始谈论那出即将在奥德翁剧院发布的信息。杜洛瓦对这方面就不怎么擅长了。但瓦尔特夫人仍然在注意他——因为聚会已经即将结束了,一直干晾着杜洛瓦也不合适。 于是她神态文静、不慌不忙地发表了自己的论点后,又顺带地提了一下杜洛瓦:“杜洛瓦先生,您对此应当也有所了解?可否问问,在这出戏里,您更期待的是哪位演员?” 杜洛瓦没料到她会就这个问题问他,出口的话顿时显得结结巴巴、毫无章法: “夫人,关于这个……我以为……剧院和演员……” 瓦尔特夫人耐心地听完了他的观点,而后便若无其事地重新和女士们讨论起来。杜洛瓦自觉颜面无光,安雅又特意用着含笑揶揄的眼神看着他。他坐立不安,过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了。 安雅松了一口气,这关总算过去了。过了一会儿,当新的客人到来时,安雅也顺势起身离开了。 刚刚走到门口,还没有看到马车的踪影,杜洛瓦的身影就首先映入了眼帘。他正站在不远处的街道上,一边捻着自己的胡子,一边不停地朝着这边看。在发现安雅出现之后,他脸上就出现了笑容,向着她走来:“您怎么也在这时候离开了?” 安雅惆怅地叹了口气,说道:“瓦尔特夫人的聚会总是会有很多客人。况且,我还在期待今晚的新戏呢。” 杜洛瓦问道:“那么,你是要一个人去剧院了?” 看出了杜洛瓦的心思,安雅脑中冒出一个想法。她故意说道:“是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只不过孤身一人,又能邀请谁呢?倒是有几个朋友,不过她们各个都很忙。” “弗雷斯蒂埃夫人呢?我看你们很要好。”杜洛瓦建议道。 “事实上,我正要去拜访她。”安雅微笑道,冲他看了一眼,“你也要去吗,杜洛瓦先生?就当是——顺便去拜访你的老朋友了,我知道你们的关系也很不错。” “你无需对我这么客气。”杜洛瓦说着,含情脉脉地对她笑笑,伸手召来出租马车。 “那我应该叫你什么?啊,洛琳娜给你起了个绰号,叫漂亮朋友。”安雅说着,上了马车。 杜洛瓦坐在她身边,忍俊不禁:“哎呀,洛琳娜。我有好久都没见过她了。夫人——你——允许我去你家里拜访吗?” “我恐怕不行。”安雅惋惜地叹了口气,“你知道,我丈夫就要回来了……他是个脾气非常大的人,很难讨好。他对我的朋友总有意见,认为他们不三不四。你还是不要让他看到的好。” 杜洛瓦有意结交德·马莱尔夫人,当然不会就这样轻易放弃。他说道:“恰好,我特别擅长讨人欢心。” 安雅心想,的确。如果杜洛瓦成心想去结交谁,他就很少有失手的时候。对他而言,讨好一个女人就如同与生俱来的本能,毫不吃力。就算是安雅,即使知道他的德行,不也会因为他有意讨好的举动而感到满足吗? 安雅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是吗,我相信你有这样的本事。不过,我倒是对另一件事非常好奇——我在报纸上再三地看到了你的报道,那些在阿尔及利亚的往事。那些事情都是你的确经历过的吗?能不能跟我多讲一点?这样的话,我回家也可以和洛琳娜多说点话,免得她抱怨我这个母亲不关心她。” 杜洛瓦殷勤地道:“当然,能为你效劳是我的荣幸。”于是他便讲了起来。 在和安雅讲这些往事的时候,杜洛瓦有意地回避了他的那些艳遇。仅仅是讲当地奇特的风土人情,倒是让安雅听得很开心。就这样讲了一路,直到弗雷斯蒂埃家门口才停了下来。 听差为他们通报之后,安雅便走了进去。弗雷斯蒂埃夫人刚好在家,她们互相拥抱表达亲密,然后才纷纷落座。弗雷斯蒂埃本人则不在家,正在外面参加宴会。安雅听到这个,便问道:“上次聚会的时候我看到,他的身体大不如前,你们为什么不去一个环境好点的地方休养一番?” 弗雷斯蒂埃夫人答道:“他还有许多事情放不下,过段时间我们就去找个好地方休养。” 杜洛瓦进来以后,仿佛忽然又变成了正人君子,并不多看她们之中的谁一眼。此时便关切地问道:“能够找到合适的医生吗?他总是这样不注重自己的身体。” “他就是注意,还能怎样呢?”弗雷斯蒂埃夫人冷冷地说道,娇媚的脸庞投来一瞥,“身体像是破渔网,再怎么塞棉花又能怎么样呢?” 这话说得太凄凉,安雅和杜洛瓦都开始安慰她。 这时候,弗雷斯蒂埃回来了,还没进门,就听到了一串呛咳声。玛德莱纳却坐在椅子上毫不动弹,一直到他走进来才说了一句:“今天晚上在部长家的聚会,部长有说什么吗?” 很显然,她现在关心的仍然是时局政事。弗雷斯蒂埃的身体已经成了这样子了,即使有名医诊治,大概也活不了多久。她是必然要寻找另一个丈夫的,那么杜洛瓦就当仁不让地成为首选了——谁让他年轻聪明、强壮英俊、能干听话又付有野心呢?玛德莱纳向来喜欢这样的人,而杜洛瓦对她的追求也让她十分受用。 玛德莱纳的人生中,永远不会缺乏这样一个富有野心的英俊丈夫。 想通了这一点,安雅对接下来的计划也就松了口气。她要确保玛德莱纳已经将杜洛瓦当做了自己考察的首要目标,这样才能开展下一步的计划。按照她的性格,玛德莱纳一定会尽量地施展手腕吊住杜洛瓦,让他求之不得,对她保持着热情,同时冷静地点明现状,像是一个最好的朋友一样为他指出最恰当的道路……而杜洛瓦是个聪明人,他会牢牢地咬住鱼饵,因为这将是他的进身之阶。 可是凭借着杜洛瓦的手段,最后玛德莱纳会不会禁受诱惑,也是说不定的事情。 安雅唇边露出笑意。事到如今,已经成功一半了。剩下的一半……就要看玛德莱纳会不会听她的意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放原著,和上章的一起: 【  由于手头依然不太宽裕,无力购买用于晚宴的礼服,他只得又去租了一套黑色的。这一天终于来了,他第一个早早到达,比约定时间提前了好几分钟。 他被堂倌带到三楼的一间不大的房间内,房内四周挂着红色的帷幔,临街的一面只有一扇窗户。 房间中央放着一张方桌,桌上已摆好四份刀叉。桌布白得耀眼,像是刷了层白漆似的。两个高大的烛台上点着十二支蜡烛,把桌上的玻璃器皿、银质餐具和火锅映照得习习生辉。 窗外有一棵树,浓密的树冠,在各单间客房明亮灯光的照射下,像是一块嫩绿的草坪展现在那里。 杜洛瓦在一张沙发上坐了下来。同墙上挂着的帷幔一样,沙发的布面也是红色的,但里边的弹簧已经破旧不堪,杜洛瓦一坐下去,便听咕叽一声,身子深深地陷了下去。这是一家很大的餐馆,四周回荡着大餐馆里常见的那种嘈杂声,如碗碟或银质器皿的碰撞声、堂倌在铺着地毯的走廊里快速走动的沙沙声、各房间房门此起彼伏的关门声以及房门偶或开着时从房内传出的各方来客的南腔北调。弗雷斯蒂埃这时走了进来,亲热地同杜洛瓦握了握手,表情是那样真挚,这在报馆里是从来没有的。 “两位女士将一同前来,”他说,“这种聚会倒蛮有意思。” 他向桌上看了看,忽然走过去,把一盏光焰如豆的煤气灯熄灭掉,并因风很大而将窗户关了一扇,然后,他找了个拐角处坐了下来,一边说道: “我现在应特别留意。这一个月来,身体倒是好多了,只是前几天又旧病复发,可能是星期二晚上去看戏时又着了凉。” 房门这时忽然打开,两个年轻的女人出现在门边,身后跟着一位侍者。她们都戴着面纱,把秀丽的面庞围得严严实实,一举一动是那样小心谨慎。每当在此场合出现,她们总是带着这样一种神秘兮兮的可爱神态,生怕会在不意之中遇上某个邻居或熟人。 杜洛瓦迎上去,向弗雷斯蒂埃夫人欠了欠身。弗雷斯蒂埃夫人佯装着一脸怒气,狠狠责备了他一通,说他为何没去看她。接着,她意味深长地微微一笑,冲着德·马莱尔夫人说道:“这不是明摆着吗?你心中显然只有她,而没有我,你去看她就有时间了?” 众人于是落座。侍者走过来,向弗雷斯蒂埃递上一份上面标有各色水酒的纸片。德·马莱尔夫人一见,立刻向侍者喊道: “这两位先生要什么,你就给他们拿什么。至于我们俩,我们要冰镇香槟,而且要上等的。最好口味温和一点,其他什么也不要。” 侍者出去后,她带着不可抑制的高兴神色笑道: “今晚我可要喝个痛快。今天机会难得,大家定要开怀畅饮。” 弗雷斯蒂埃似乎没有听到她刚才的话,这时向她问道: “我去把窗户关上,你看可以吗?我这几天,老毛病又犯了。” “当然可以。” 他于是走去把另一扇半开着的窗户关了起来,然后回到原位坐下,脸上现出安然、平静的神色。 他妻子始终一言未发,心里似乎有什么事情。只见她眼帘低垂,在对着面前的酒杯微笑。这淡淡的笑,好像总在那里许诺什么,但又决不会去履行。 侍者送来一盘奥斯唐德牡蛎1。这牡蛎既肥又嫩,像是有意放进蚌壳中的一块块嫩肉,一到嘴里就化了,同略带咸味的糖块一样。 -------- 1奥斯唐德,比利时一地名,以盛产牡蛎闻名于世。 喝过汤以后,侍者送来一盘鲟鱼,鱼肉呈粉红色,同少女的肌肤相仿。酒过三巡,举座的谈兴也就不知不觉地放开了。 首先谈的是一件市井传闻,说一位上流社会的贵妇,在一家餐馆的雅座里同一位外国王公共享佳肴,不巧被她丈夫的一个朋友撞见,遂闹得满城风雨。 故事说完,弗雷斯蒂埃大笑不止。两位女士则对那以泄露他人隐情为乐的快嘴男子,作了同声谴责,说此人是个不谙人情世故的糊涂虫。杜洛瓦同意她们的见解,并一本正经地申言,一个男人,无论是当事人、知情者还是一般目击者,对于这类事情都应藏于心底,守口如瓶。他接着说道: “要是我们每个人对于他人的*,都能绝对地缄默不语,互相之间存在着充分的信任,则人世间有趣的事情将会俯拾皆是。人们之所以常常——特别是女人——畏首畏尾,就是因为担心自己做的事会在哪一天被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 说完,他又笑着说了一句: “你们说,事情难道不就是这样吗?要是她们不必担心自己会因一时之快而使自己的名声被人糟践,弄得终身懊恼,只有暗暗地咽下痛苦的眼泪,则她们当中将不知有多少人对于心中突然萌发的情思或爱情上的浪漫想法,会顺其自然地完全按照自己的愿望去尽情消受,那怕欢乐的时间非常短暂!” 这一席话,他语调铿锵,说得振振有词,表明他对此深信不疑,也好像在表白自己,那意思分明是: “你们如果同我有什么风流韵事,就不必担心会遇到这种麻烦。谓予不信,不妨试试。” 两位女士一直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这沉稳的目光,表明她们对他的话深表赞同,觉得他言之凿凿,很有道理。同时这意味深长的默然无语也是在暗暗地默认,要是各人的事确能秘而不宣,则她们这些巴黎女郎,虽然有着无比坚强的意志,也早已顶不住各式各样的诱惑了。 弗雷斯蒂埃几乎已躺在沙发上,一条腿环了起来,胸前的餐巾已塞进背心的领口中,以免弄脏礼服。只见他忽然一阵大笑,以一个怀疑论者确信不疑的腔调说道: “此话倒也一点不假,要是这些事情果能确保秘密,谁都会跃跃欲试的。这样一来,倒霉的也就是那些可怜的丈夫了。” 话题又转到了爱情上。杜洛瓦认为,说爱情是一种永恒的东西,实在是无稽之谈。但他觉得爱情却可持久保持,因为它可建立起一种感情关系,使双方在温情脉脉的友好情谊中互相予以信任。*的结合不过是心灵结合的产物。因此他对感情一破裂便猜忌重重,甚至夫妻反目,相视如仇,成天大吵大闹,弄得鸡犬不宁的做法,十分反感。 杜洛瓦说完后,德·马莱尔夫人不觉长叹一声,说道: “一点不错。生活中唯一美好的东西,就是爱情。正是由于我们对它要求太高,不切实际,结果常常反而把它糟蹋了。” 弗雷斯蒂埃夫人手上一直拿着一把刀在摆弄着,她这时也插了一句: “完全对……一个女人能有人爱,总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 她好像想得很多,心头涌起了许多不敢与他人言的事情。 由于第一道正菜尚未上来,大家只得间或喝口香槟,嘴里嚼一点从小圆面包上剥落下来的脆皮。随着刚才的谈话,对于爱的思念现在正慢慢地侵入每个人的心田,渐渐地,人人都沉陷在如痴如醉、虚无缥缈的梦幻中,恰如这清醇的美酒,在它一滴滴地流过喉间后,很快便使人周身发热,神思恍惚,如坠五里雾中。 侍者端来了嫩而不腻的羊排,羊排下方厚厚地铺着一层砌成细块的芦笋尖。 弗雷斯蒂埃一见,不禁喊了起来: “啊,好菜!” 众人于是吃了起来,细细品尝着这鲜美的羊肉和吃在口中滑腻如脂的笋尖。 杜洛瓦又说道: “我若爱上一个女人,心中只会有她。对我来说,世间的其他一切都不会存在。” 他的语气是那样地斩钉截铁,仿佛在享受这美味佳肴的同时,正为自己能领略这爱情的甘美而兴奋不已。 弗雷斯蒂埃夫人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神情,喃喃地说道:“当一个人握着另一人的手,向对方问道:‘你爱我吗?’对方接着答道:‘是的,我爱你。’要说爱情带给人的幸福,没有比此时此刻更为圣洁无瑕了。” 德·马莱尔夫人刚刚又将一杯香槟一饮而尽,她把杯子放回桌上,带着欢快的声调说道: “我对于爱情,可没有这些柏拉图式的东西。” 听了这句话,大家眼睛一亮,个个点头称是,于是一阵哈哈大笑。 弗雷斯蒂埃干脆在沙发上躺了下来,并伸开两臂,扶着座垫,十分严肃地说道: “你的坦诚令人钦佩,这表明,你是个讲求实际的女人。我可否问一句,不知德·马莱尔先生对此持何看法?” 德·马莱尔夫人轻轻地耸了耸肩,脸上长久地流露出一种不屑理会的神情,然后一字一顿地说道: “他对此问题没有看法。他对任何问题都没有……明确的态度。” 有关爱情的这场谈话,随即由高尚的理论探讨转而进入其具体表现的百花园中。言语虽然放荡,但仍不失其高雅。 因为这时候,大家的用语都非常巧妙,稍稍一点,便彼此会意,豁然开朗;但不管怎样,那类似下身裙裾的的遮羞物毕竟已经拨开,只是言词虽然大胆,但掩饰巧妙,透着百般的精明与狡诈。因此言词虽然下流,但仍惺惺作态,欲擒故纵,所谈到的分明是*裸的男女隐情,但遣词造句却相当地含蓄。总之,每一句话语都能使人们的眼前和心头迅速浮现出难以言传的一切,对于这些上流社会的人来说,更可以感受到一种神秘而微妙的情爱,在他们心中油然唤起种种难于启齿、垂涎已久的贪欢场面,不禁心荡神驰,欲火如炽。侍者这时端末一盘烤小竹鸡和鹌鹑、一盘碗豆、一罐肥鹅肝及一盘沙拉。沙拉中拌有生菜,叶片参差不齐,满满地盛在一个状如脸盆的器具里,面上好似浮着一层碧绿的青苔。但这些美味佳肴,他们并没有认真品尝,而只是盲目地送进口中,因为他们的思绪仍停留在刚才所谈论的那些事情上,陶醉于爱情的氛围中。 两位女士现在已一扫原先的矜持,说出的话语都相当直率。德·马莱尔夫人秉性泼辣,每一句话都像是一种挑逗。弗雷斯蒂埃夫人则稍有不同,仍显得有点羞赧和持重。不过话虽如此,她的语调和声音,乃至一颦一笑,一举一动,表面上对她所说的大胆言辞起了一定的抑制,实际上却使之显得更为突出,只是没有德·马莱尔夫人那样肆无忌惮罢了。 已完全躺在沙发上的弗雷斯蒂埃,在不停地笑着,不停地喝着和吃着,但却不时会说出一句毫无遮掩、非常露骨的话语。两位女士表面上装出吃惊的样子,显得有点不好意思,但所持续的时间不过是两三秒钟而已。因此,每当弗雷斯蒂埃说出一句过于粗俗的淫荡言词,他总要立即追加一句:“孩子们,你们这是怎么啦?你们要总是这个样子,迟早会做出蠢事来的。” 正餐之后,现在是甜食。侍者接着送来了咖啡,随后是甜烧酒。几个本已兴奋不已的男女,两口烧酒一下肚,也就更加感到浑身燥热,心绪纷乱了。 正像她在晚宴开始时所表示的那样,德·马莱尔夫人果然已是醉眼朦胧了。她承认自己不胜酒力,但仍带着一副乐呵呵的娇媚神态,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醉是确实有点醉了,但也还不至于如此失态,她这是为了让自己的客人心里高兴而有意装出来的。 弗雷斯蒂埃夫人现在是一言不发,可能是出于谨慎,不愿再说什么。杜洛瓦感到自己正处于极度的兴奋之中,话一出口必有失言,因此也知趣地默然不语。 大家点着了香烟。不想弗雷斯蒂埃忽然咳了起来。 这一阵咳,来势如此凶猛,好像要把他的五脏六腑都撕裂似的。他满脸通红,头上挂着汗珠,只得用毛巾使劲把嘴捂住。 后来,他总算渐渐安静了下来,不悦地说道: “这种聚会对我没有任何好处,我今天来,实在是太愚蠢了。” 这可怕的病显然已弄得他六神无主,刚才还谈笑风生的浓厚兴致,早已踪影全无。 “咱们回去吧,”他说。 德·马莱尔夫人按了按铃,让侍者结账。侍者立刻便将账单送了来。她接过账单看了看,但上面的数字仿佛在那里转动,怎么也看不真切,最后只得递给杜洛瓦,一边说道: “咳,还是你来帮我付吧。我已醉得不行,什么也看不清楚。” 说着,她把自己的钱包放到他手中。 整个开销为一百三十法郎。杜洛瓦将账单仔细检查一遍,从钱包里抽出两张大钞,递给侍者。接过对方找回的零钱时,他低声向德·马莱尔夫人问了一句: “小费给多少?” “你看着办,我不知道。” 杜洛瓦在放钱的盘子里扔了五法郎,然后将钱包还给德·马莱尔夫人,同时向她问道: “要不要我把你送到家门口?” “这当然好,我现在已找不着家门了。” 他们俩于是和弗雷斯蒂埃夫妇握手道别。这样,杜洛瓦也就和德·马莱尔夫人同乘一辆出租马车走了。 现在,德·马莱尔夫人同他比肩而坐,互相靠得很近。车内一片漆黑,只有人行道上的煤气路灯所发出的光亮,不时射进来,将这小小的空间照亮一会儿。他透过衣袖,感受到德·马莱尔夫人的臂膀热呼呼的,心中蓦然激荡起一股把她搂到怀里的强烈*,因此脑海中现在是一片空白,找不出一句话来同她说说,什么话也没有。 “我要是这样做的话,”他在心里思忖道,“她会怎样?” 刚才大家在餐桌上就男女私情毫无顾忌地说的那些话语,又回到了他的心头,不禁使他勇气倍增,但一想起弄得不好会丢人现眼,他还是不敢轻举妄动。 德·马莱尔夫人也是一句话没有,只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要不是借着路灯不时投入车内的光亮,看到她那炯炯有神的大眼,杜洛瓦定会以为她睡着了。 “她此刻在想什么呢?”杜洛瓦在心里揣度着。 他觉得,现在还是什么话也不要说为好,否则只消一句话,沉默将会打破,他也就一切都完了。可是他仍然不敢贸然行事,缺少那种突如其来、不顾一切的勇气。 他忽然感到她的脚动了一下。这干巴巴、带有神经质的动作,或许是她等得不耐烦的表示,是她对他的一种召唤。因此杜洛瓦不禁被这几乎难以觉察的表示,弄得浑身一阵战栗。他猛的一下转过身,将整个身子向她压了过去,一边在她身上乱摸,一边急切地将嘴凑近她的嘴唇。 她发出一声惊叫,但叫声不大。她使劲挣扎着,竭力把他推开,想直起身来。但没过多久,她还是屈服了,好像她已体力耗尽,无法再作反抗。 马车很快在她家门前停了下来。杜洛瓦一下愣在那里,脑海中一时竟找不出一句热情的话语对她今晚的盛请表示谢意,祝她晚安,并向她表达他对她的爱慕和感激。这当儿,德·马莱尔夫人没有站起身,她依然一动不动地坐着,似乎仍沉醉于刚才发生的一幕中。杜洛瓦担心车夫会因而引起疑心,于是首先跳下车,伸过手扶德·马莱尔夫人下来。 德·马莱尔夫人终于跌跌撞撞地下了车,但一言未发。杜洛瓦走去按了一下门铃,在大门打开之际战战兢兢地向她问道: “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 德·马莱尔夫人向他咕哝了一句,声音低得他几乎难以听见: “明天到我家来吃午饭。” 话一说完,她便走进门里,砰的一声把沉重的大门关上了。 杜洛瓦给了车夫一百苏,然后怀着满心的喜悦,得意洋洋地大步朝前走去。 他终于已弄到一个女人,而且是一位有夫之妇!一个上流社会,名副其实的上流社会,巴黎上流社会的女人!事情竟如此顺利,实在出乎他的料想。 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要接近和得到这样一个高不可攀的女人,必须以极大的耐心施以心计,必须百折不挠,成天温言软语、低三下四地跟在后面服侍;此外,隔三岔五还得送上一些贵重礼物,以博取其欢心。不曾想,他今晚只是稍加主动,而他今生遇到的这第一个女人,便服服贴贴地拜倒在他的脚下了,事情如此不费吹灰之力,实在叫他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她当时酒还没醒,”杜洛瓦又想,“明天未必会如此顺从。这样的话,那可太叫我伤心了。” 想到这里,他不禁又焦虑不安起来,但旋即又自我安慰道: “管他呢,一不做二不休。她既已属于我,就别想能从我手中跑掉。” 接着,他陷入了悠悠遐思。他所盼望的,是自己有朝一日能身居要职,不但威名赫赫,而且富甲天下,美女如云。于是种种幻觉纷至沓来,仿佛忽然看到,如同神话传说描述的琼楼玉宇中所常见的那样,一个个年轻貌美、家中富有、出身煊赫的贵妇,排成队列,微笑着从他眼前飘然而过,消失在这金色的梦幻里。 这样,当天晚上睡下后,他仍做了许许多多美好的梦。 】 杜洛瓦和克洛蒂尔德交往期间没钱了,克洛蒂尔德就想方设法地补贴他,结果他却拿她的钱去包妓女,而且在和情人逛街一起遇到妓女的时候矢口否认,妓女被惹火后揭露了他的面目,玛德莱纳由此和杜洛瓦第一次决裂。说起来玛德莱纳真的是个非常聪慧的女人,这点在杜洛瓦对她下手后,她说出的话就能看得出来: 【  这期间,病秧子弗雷斯蒂埃成天咳嗽不止,身体状况如今是越来越糟了。虽然如此,他对杜洛瓦却很苛刻,在报馆里天天给他支派烦人的差事,使他不得安闲。一天,他因心情烦躁,又刚狠狠地咳了一阵,见杜洛瓦未将他索要的消息弄来,顿时火冒三丈: “他妈的,没有想到你竟笨得出奇!” 杜洛瓦真想走过去给他一耳光,但他还是压住胸中的怒火走开了,然而心里却嘀咕道: “别狂,我总有一天会爬到你头上去。” 说着,他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老兄,等着瞧吧,我可要让你戴上绿帽子。” 他为自己能想出这个主意不禁有点洋洋自得,于是搓着手,往外走去。 说干就干。第二天,他便行动了起来:特意去拜访了一下弗雷斯蒂埃夫人,先探听一下虚实。 进入房间时,弗雷斯蒂埃夫人正半躺在一张长沙发上看书。 她身子动也没动,只是侧过头,将手伸给他: “你好,漂亮朋友。” 听到这个称呼,杜洛瓦觉着像是挨了一记耳光: “你为何这样叫我?” 弗雷斯蒂埃夫人笑道: “前不久见到德·马莱尔夫人,才知道她家里都这样叫你。” 一听到她谈起德·马莱尔夫人,杜洛瓦心头不觉一阵紧张。不过见她始终是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他也就很快镇定了下来。再说,他又有什么可害怕的呢? 弗雷斯蒂埃夫人这时又开口道: “你把她惯坏了。至于我,一年之中也难得有个人,会想来看看我。” 杜洛瓦在她身旁坐了下来,带着一种新奇,将她仔细端详了一番,如同一位收藏家在鉴赏一件古玩。她生着一头柔软而又温馨的金发,肌肤洁白而又细腻,实在是一个难得的尤物。 杜洛瓦心里想: “同那一位比起来,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对于她,杜洛瓦认为自己必会成功,宛如摘树上的果子一样,不过是举手之劳。 他于是毫不犹豫地说道: “我没来看你,是觉得这样会好些。” 弗雷斯蒂埃夫人不解地看着他: “这是怎么说?为什么?” “为什么?你还看不出来吗?” “没有,我什么也没看出来。” “知道吗?我已经爱上了你……不过还不太深……我不想让自己完全坠入……” 弗雷斯蒂埃夫人反应一般,既没有深深的惊异,也没有不悦之感,更没有芳心遂愿的得意媚态。她慢条斯理地说道:“啊,你要来看我,就尽管来好了。不过任何人对我的爱,都不会长久。” 杜洛瓦怔怔地看着她,使他感到惊讶的与其说是这番话,不如说是那沉着的腔调,他随即问道: “何以见得?” “因为这完全是徒劳,其中道理,你很快就会明白。要是你早点说出自己的担心,我不但会打消你的顾虑,而且会让你放心大胆地常来。” 杜洛瓦不禁伤感起来,叹道: “这样说来,感情难道可以随意控制?” 弗雷斯蒂埃夫人转过身,向他说道: “亲爱的朋友,对我来说,一个钟情的男子将无异于行尸走肉。他会变得愚不可及,岂止愚蠢,甚至会非常危险。凡对我因萌发恋情而爱着我或有此表示的人,我同他们一律断绝密切往来。因为首先,我讨厌他们;其次,我觉得他们很像是随时会发作的疯狗而对他们心存疑虑。因此我在感情上同他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直到他们彻底‘病愈’。此点请务必铭记于怀。我很清楚,爱情在你们男人看来不过是一种欲念的表现,而我却不这样看,我认为爱情是一种……心灵的结合,男人们是不信这一套的。对于爱情,你们男人的理解仅限于表面,而我看到的却是实质。请……把目光转过来对着我。” 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面色平静而冷漠。接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 “请听清楚,我永远不会做你的情妇。如果你死抱住自己的想法不放,到头来不仅是一场空,甚至会对你造成有害后果。好了……话既然已经说开……我们仍可成为两个好友,两个名副其实,没有任何杂念的好友,你觉得如何?” 杜洛瓦意识到,话既已说到这个份上,毫无挽回的余地,任何努力都将劳而无功。他因而立即果断地拿定了主意,就按她的意思办。为自己能结交这样一位异性知己而感到由衷的高兴,他将双手向她伸了过去: “夫人,从今而后,我将一切按你的意愿行事。” 弗雷斯蒂埃夫人从话音中感到,他这是由衷之言,于是将两手也向他伸了过去。 杜洛瓦在她的两只手上分别吻了吻,然后抬起头,只是说了这么一句: “唉呀!我要是早结识一位像你这样的女人,我会多么高兴地娶她为妻!” 这触动心扉的恭维话语是所有女人都爱听的,弗雷斯蒂埃夫人也不例外。这一回,她倒是感动了,因此迅速地向杜洛瓦瞥了一眼,这目光既充满感激,又令人魂不守舍。 随后,见杜洛瓦未能接着刚才的话题说下去,她也就将一只手指放在他的胳臂上,十分温和地说道: “我可要马上就尽我这朋友的职责了。亲爱的,你也未免太粗心了……” 说到这里,她犹豫了一下,接着问道: “我可以坦率直言吗” “当然可以。” “什么也不必顾忌?” “对。” “那好,瓦尔特夫人一直很看重你,你应当去看看她,设法博得她的欢心,她是个正派女人,听清楚没有?非常正派。不过你仍然可以因此而恭维她两句。啊!你可不要心存希望……想从她那里捞点什么。如果你能给她留下良好印象,将来的好处是少不了的。我知道,你在报馆里地位低下,至今毫无起色。不过这方面倒不必担心,报馆对所有编辑都一视同仁。因此请相信我的话,找个时间去看看瓦尔特夫人。” 杜洛瓦微笑道: “谢谢你的关照……你已成为我的保护神。” 接着,他们又谈了些别的事情。 为了表明他很愿同她呆在一起,他坐了很久。临走之前,他又问了一句: “咱们已成为朋友,这可是说定了?” “当然。” 见自己刚才的恭维话既然产生了效果,他又强调了一下,说道: “万一你在哪一天成了寡妇,我将前来顶替。” 他说完便走了出来,免得同她又生龃龉。 现在的问题是,他要去拜访瓦尔特夫人,却要费点周折,因为她的家还不是他轻易可去得的,再说他也不想贸然前往,以免闹出笑话。老板对他倒也不错,很是器重他的才干,遇有棘手事务,总是交他办理。既然如此,何不利用这层关系,进入他家呢? 因此他在一天早上起了个大早,在市场开门后去那里花十个法郎买了二十来只上等的梨。他把梨装进筐内,用绳子捆好,使人感到是从远处带来的,然后亲自送到瓦尔特夫人寓所的门房处,并留下一张名片,在上面匆匆写了几个字: 这筐梨是便人今晨由诺曼底捎来的,恳请瓦尔特夫人笑纳。 乔治·杜洛瓦 第二天,他在报馆归其名下的信箱里,发现一封瓦尔特夫人的回信,信中对他所送礼物深表谢意,并说她星期六在家,请他届时过去坐坐。 这样到了星期六,杜洛瓦也就应邀前往了。 瓦尔特先生在马勒泽布大街有两幢式样相同、连成一体的楼房,其中一部分租了出去——讲求实际者皆以节俭为乐——,所余部分由自己居住。两座楼只有一个门房,设在两个门洞之间。如有客人来访,只需按铃便可通知房主或房客。门房穿着类似教堂侍卫的华丽制服,粗壮的小腿上套着一双白色的长袜,外衣上的金色钮扣和大红衬里也分外耀眼,使两座大门一眼看去就显示出一种富家宅第的气派。 会客室设在二楼,进入会客室之前是一间挂着壁毯和门帘的候见厅。两个听差正坐在椅子上打盹。其中一位接过杜洛瓦的大氅,另一位接过他的手杖,旋即推开一扇门,先行几步,随后便闪在一边,让客人进去,同时对着空无一人的客厅大声通报了一下来客的姓名。 初次来到这种场合的杜洛瓦,未免有点局促不安。他向四周看了看,忽从一面镜子中发现远处似乎坐着一些人。由于镜子所造成的错觉,他起初走错了方向,随后穿过两个空无一人的房间,走进一间类似贵妇享用的那种高雅客厅里。客厅四周挂着蓝色的丝绒,上面点缀着一朵朵金黄色小花。四位女士正围坐在一张圆桌旁低声谈论着什么,每个人的面前都放了一杯茶。 经过一个时期来巴黎生活的锤炼,特别是身为外勤记者而得以经常接触地位显赫的人士,杜洛瓦对于出入社交场合,可以说已相当干练了。不过话虽如此,鉴于刚才进门时见到的那种阵势,后来又穿过了几个没人的房间,他心中仍有点发虚。 他一面用目光搜寻四位女士中哪一位是主人,一面怯生生地说道: “夫人,恕我冒昧……” 瓦尔特夫人伸过一只手来,口中说道: “先生,您来看我,真是太好了。” 杜洛瓦俯身在她的手上亲了亲,接着身子往下一沉,向她指给他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去,由于未认真看清椅子的高矮而差点摔倒。 房间里出现一阵静默。一位女士又接着先前的话题谈了起来,说天气虽已开始冷起来,但也还不够冷,既难以阻止伤寒病的流行,又不足以溜冰。几位女士于是围绕巴黎最近出现的霜冻而发表了各自的看法。话题随后转到各人喜欢的季节上,所述理由同房内飘浮的灰尘一样,十分平淡无奇。 门边传来一阵声响,杜洛瓦将头扭了过去,发现从两扇玻璃门之间走来一位胖胖的女人。她一进入房内,女客中便有一位站起身,同众人握握手走了。杜洛瓦目送她走过一间间房间,穿着黑衫的后背上,一串黑如墨玉的珠子闪闪发亮。 因客人的一进一出而出现的骚动很快平息下来,大家不约而同地一下谈起了摩洛哥问题和东方的战争,此外还谈到了英国在非洲南部所遇到的麻烦。 女士们谈论这些事情并无独到见解,而完全像是在背台词,这种合乎时尚的“文明戏”在社交界早已司空见惯。 门边这时又走来一位金发卷曲的娇小丽人,她一到,在座的一位身子干瘦的高个子女客便起身告辞了。 话题转到林内先生是否有可能进入法兰西学院1。新来的客人认为,他肯定争不过卡巴农·勒巴先生。因为卡巴农·勒巴用法语改编的诗剧《堂吉诃德》是那样出色。 -------- 1法兰西学院,法国最高学术机构,成立于一六三五年。学院有院士四十名,通过推荐和选举产生。 “你们知道吗?这出诗剧今年冬天就要在奥德翁剧院上演。” “真的吗?这是一种很有文学价值的尝试,到时候,我一定要去看看。” 瓦尔特夫人说话时,神态是那样文静,不慌不忙,使人备感亲近。由于对所谈的问题早已成竹在胸,她对自己要说的话没有显示出任何的犹豫不定。 她发现天已黑下来了,于是按了一下铃,吩咐仆人点灯,同时十分注意地倾听着客人们东拉西扯的谈话,并想起忘记去一趟刻字店,订做几张下次晚宴的请帖。 她的身体已稍稍发福,不过面庞依然俊秀。这也难怪,她的年龄已处于日益迫近人老珠黄的时刻,现在全靠精心的保养和良好的卫生习惯加以调理,经常以润肤膏保持皮肤的光洁。对于任何问题,她似乎都显得相当稳重,既不急不躁,又很有章法。她显然属于这样一类女人:她们的思绪酷似排列有序的法国花园,从无凌乱之感。此花园虽然没有什么奇花异草,但也不乏魅人之处。她注重现实,为人审慎,观察细微,一步一个脚印,而且心地善良,忠厚待人,对于任何人,任何事,都是那样地虚怀若谷,雍容大度。 她发现,杜洛瓦进来后还一言未发,也没有人同他交谈,因而显得有点形影相吊。在座的女士不知哪儿来的浓厚兴致,仍在没完没了地谈论着谁会入选法兰西学院的问题,她因而向杜洛瓦问道: “杜洛瓦先生,您所了解的情况,一定胜过在座诸位。可否问问,您倾向于谁? 杜洛瓦毫不犹豫地答道: “夫人,对于这个问题,我所考虑的,不是历来总会引起争议的候选人资格,而是他们的年龄和健康状况;不是他们有哪些发明或著作,而是他们患有何种疾病。他们是否用韵文翻译了洛卜·德·维加1的剧作,这我是不管的,我所关心的是他们的五脏六腑现状如何。因为我觉得,若能发现他们当中有人得了心脏肥大症、尿蛋白症,特别是初期脊髓痨,将比看到某人就柏柏尔人2诗歌中对‘祖国’一词的理解所写又臭又长的论文,要强似百倍。” -------- 1洛卜,德·维加(一五六二—一六三五),西班牙剧作家。 2北非信仰伊斯兰教的居民。 一言既出,举座皆惊。房间里一片静寂。 瓦尔特夫人微笑着问道: “何以见得?” 杜洛瓦答道: “对于任何事情,我所关注的是,它在哪一方面会激起女士们的兴趣。夫人,就法兰西学院而言,你们真正对它感兴趣,是在得悉一位院士命归黄泉的时候。院士死得越多,你们也就越是高兴。因此,为使他们快快死去,应将那些老态龙钟、百病缠身的人选进去。” 看到大家依然有点惊愕不解,他又说道: “我也同你们一样,喜欢浏览巴黎各报本地新闻栏中有关院士去世的噩耗。一有此事发生,我马上想到的是,这个空缺将会由谁来填补。接着便是将可能入选者排个名单。每当这些名垂千古的人士有一个不幸亡故,这种很有意思的小游戏,在巴黎的各个沙龙都可见到。这也就是人们常说的“死神与这四十个老翁的游戏’。” 听了他这篇高论,原先的惊愕虽然尚未完全散去,几位女士的脸上已开始浮出笑容,因为他的看法确有见地。 杜洛瓦最后站起身说道: “女士们,候选者能否当选,就看你们了。既然你们挑选的标准,是希望他们快快死去,当选者应是越老越好。至于其他,就用不着你们去操心了。” 说完之后,他非常潇洒地向众人欠了欠身,然后一转身,便扬长而去了。 他一走,一位女士急忙问道: “这年轻人是谁?他可真有意思。” 瓦尔特夫人说道: “他是我们报馆的一个编辑,目前只在报馆里做些不起眼的小事。但我相信,他很快就会青云直上的。” 走在马勒泽布街上,杜洛瓦心里乐滋滋的,脚步也特别轻快。一想起刚才告别出来的一幕,他不禁满面春风,自言自语道: “这第一炮看来是打响了。” 】 杜洛瓦手狠心黑,聪明胆大,无论放在什么时候,这种人都有他成功的沃土。可惜这种典型的凤凰男,还是要擦亮眼睛别遇到才好。 Chapter 60 杜洛瓦中间又拜访过安雅几次,不过安雅已经打定了主意,对他和颜悦色、让他仿佛抱着希望,却又丝毫不肯给予任何的实惠。杜洛瓦自诩了解女人的高手,对安雅这幅油盐不进的样子也无可奈何。 自上次下午茶后,杜洛瓦因为没有得到瓦尔特夫人的赏识,又为了追求玛德莱纳而颇为耗费了一些心思,又偶尔去光顾一下流莺的生意……他的口袋原本就空空荡荡,后来更是负债累累。玛德莱纳也许也是出自女人天性中的怜悯,开始对他施加援手。在杜洛瓦负责的报道中,和“弗雷斯蒂埃”的文笔相似的文字越来越多了。 但是,由于时间上的估计错误,在杜洛瓦正式和玛德莱纳*之前,德·马莱尔先生就已经从外面请假回来了。整整一个半月里,安雅都必须和他同床共枕,甚至……一天两天可以推拒,时间长了,未免会让他借此怀疑,从而引发更强烈的后果……虽说这种事情他未必是真心在乎,而克洛蒂尔德本身也不是什么忠贞烈妇。但是为了给洛琳娜一个健康平稳的成长环境,安雅决心加快自己的计划。 她只要提供“改变”的契机就行了,其结果如何不必等待。 所幸在德·马莱尔先生回来之前,也曾经给自己的妻子写过信。安雅提前一天接到了他的信,然后对计划进行了重新安排。在德·马莱尔先生回来的当天晚上,安雅就邀请了弗雷斯蒂埃夫妇和杜洛瓦到自己家里来小聚。 德·马莱尔先生是个身材高大、衣着整齐的男子。他年纪并不轻,下颔蓄着白须,表情严肃,胸前还挂着徽章,一看就是我们平时所想的那种德高望重之人。德·马莱尔夫人竟会有这样一个丈夫,想来让人觉得奇特。不过,当安雅实际上看到他的时候,却感到十分满意——他的眼神并不是那种道貌岸然的人,就算和克洛蒂尔德脾气不和,也会对女儿很好。 安雅已经不再关心所谓的被“渣男”辜负的女子本身了——因为很多时候,完全都是因为她们自己的纵容,才会导致渣男的出现。她们的本性已经无可改变,可悲可笑又可怜,但是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如果她提供了这样一个改变命运的契机,她们还不能牢牢抓住,她又为她们费什么心呢? 谁也不是救世主,安雅更不是。所以她现在才会对自己所做的一切毫无愧疚,因为她知道,如果玛德莱纳本身不是那样的人,在面对这样一个机会的时候,也不会和杜洛瓦死死地绑在一起。 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最后导致了那样的结果,又能怪的了谁呢? 安雅走进客厅的时候,杜洛瓦正和德·马莱尔先生坐在一起,两人正东一句西一句地谈着,情绪并不如何火热。她笑吟吟地向两人走去,和杜洛瓦打了招呼。也许是顾及到她的丈夫就在旁边,杜洛瓦这次没有亲吻她的手背,而仅仅是握了握就分开了。 洛琳娜走在她的身边,小姑娘为了迎接父亲回家,特地穿了一身自己最漂亮的裙子,发带也扎得整整齐齐的。她走到杜洛瓦面前,小声问好:“晚上好,漂亮朋友。” 杜洛瓦亲了亲她的前额,显得十分友爱。洛琳娜仍然很喜欢他,看了他一眼后,顾忌到父亲也在房间中,有些拘束地走到了安雅旁边。 德·马莱尔先生问道:“怎么,谁是漂亮朋友?” 安雅神态自若地笑道:“这是杜洛瓦先生的绰号,我们都这么叫他。” 洛琳娜有些惊慌地低下了头。德·马莱尔先生说道:“是这样啊。” 《漂亮朋友》这本书的原著并没剩下多少,安雅之前预测错误,德·马莱尔先生比她预期更早地回到了巴黎,那么是不是说,弗雷斯蒂埃夫妇很快就要南下去戛纳疗养了?如果那件事在戛纳闹开,不会有多少人听到风声,弗雷斯蒂埃夫人的手段足以让她把事情瞒得死死的……那就必须赶在那之前了。 弗雷斯蒂埃的现状也很不妙。他比上周安雅和杜洛瓦一起去拜访的那天晚上显得更瘦了,脸色苍白,咳嗽不止。他们原本应该在上个月就启程去疗养的,但出于种种原因和考虑,玛德莱纳把时间一直拖到了现在。 弗雷斯蒂埃先生一直咳嗽不止:“抱歉……我最近身体不怎么好……” “医生怎么说?”德·马莱尔先生问道。 “医生说我上个月本该就启程的。”弗雷斯蒂埃说着,又猛烈地咳了几声,“不过事到如今……已经这样了……再疗养又有什么用呢……” “你不必这么说,我们都希望你能赶快好起来。”安雅安慰道,看了杜洛瓦一眼,“而且,如果你不好起来的话,报馆里的事情又怎么办呢?” 弗雷斯蒂埃夫人平淡地道:“那些工作,查理都已经找好了接班人——而且我们很快就会从南方回来的。那里的疗养环境很好,查理很快就能恢复健康的。” “是啊……很快就会好的。”弗雷斯蒂埃喃喃道,呛咳起来,“把窗户关上……现在我受不了这个。像这样的聚会,我还能参加几次呢……很快我就只能倒在床上,眼睁睁地看着天花板,直到视力丧失……”也许是顾及到正在做客的缘故,弗雷斯蒂埃并没有把所有的话都说出来。可是纵然如此,众人也已经听出了他话里的悲哀了。 “不要这样说,弗雷斯蒂埃,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杜洛瓦干巴巴地说道。他的目光又和似乎满含担忧的弗雷斯蒂埃夫人对上了一会儿,两人交换了一下只有彼此心知肚明的眼神。然而当他把目光扫向其他地方的时候,洛琳娜的表情却让他定住了。 小姑娘脸上带着失望、诧异和怒火,冷冷地看着杜洛瓦。杜洛瓦有些吃惊,脸上露出笑容:“怎么了,洛琳娜小姐?您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么?” 洛琳娜冷淡地道:“没有。”然后她就转过了头,继续看自己的父母亲了。 洛琳娜一直关注着杜洛瓦,所以才能发现他看向玛德莱纳眼神的异样。弗雷斯蒂埃或许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或许是真的不知道,总而言之,因为他的身体状况,夫妇俩不得不提前离席了。 现在桌上剩下的也就只剩下德·马莱尔一家和杜洛瓦四个人了。安雅没找到机会在弗雷斯蒂埃夫妇身上动手脚,那就只能从杜洛瓦本人下手了。 如果说对玛德莱纳,安雅还有一丝恻隐之心,对杜洛瓦那就是好感全无了。这个人行事全凭*,毫无节操,甚至能做出母女通吃的丑事,他的良心正如最后和苏珊结婚时的白色礼服一样,都是用钞票才刷成了这样雪白的颜色。枉费他拥有这样一张俊美的面孔,却不知道洁身自好,只知道靠着女人往上爬……凤凰男的典型莫过如是。 杜洛瓦率先开口,摇摇头,露出一副悲伤的样子:“照我看来,他的状况有点不妙,看情况,不会再拖多久了。” 安雅端起酒杯,轻声说道:“是啊。弗雷斯蒂埃先生何其可悲。他才这么年轻,就要离开人世了。不过我要说,他总算幸运了一回,娶了这样的一个妻子。” 德·马莱尔先生一言不发,杜洛瓦也就大起胆子,继续问道:“您是说,他的妻子帮了他很大的忙?” 安雅微笑起来,喝完杯中的残酒,又倒了一杯:“您说呢?您不是已经见识过了吗,她的厉害之处。要我说,她可真不比男人差,唯一缺憾的就是生为了女儿身。表面上她深居简出,背地里的关系却能织成一张最细密的网。她漂亮、年轻、心细、能干,主意来得快,手段也样样来得,没有任何女人比得上她……尤其是对一个想要飞黄腾达的男人来说。” 烛火的映照下,杜洛瓦眸中也仿佛燃起了火焰:“那么……她自然还会很快就结婚的,是不是?” 安雅微笑着放下酒杯:“当然。我相信她实际上早就有了人选,这一点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和她走得近的人里有很多都符合要求……比如说……一位议员。但是很有可能也是别人,因为这会在某种程度上造成麻烦……不过呢,她一向都偏爱毫无根基又想往上爬的年轻小伙子。这些东西谁知道呢?究竟怎样,我也不太清楚。” 也许是出于酒精,又也许是因为即将要离开这个世界,安雅的头脑开始微微地眩晕。她听到德·马莱尔先生不耐烦地说了句什么,强撑着微笑度过晚宴,杜洛瓦就告辞了。 头脑实在太过晕眩,以至于安雅都忘记了该如何安置德·马莱尔先生的问题。当她醉醺醺地倒在床上的那一刻,安雅看到德·马莱尔先生走了进来。 ……他在我的房间干什么?安雅模模糊糊地想着,皱眉想要爬起来。然后她看到,德·马莱尔先生站在床边开始换衣服。两条毛茸茸的长腿很快露了出来,然后…… 安雅瞪大眼睛,更深的晕眩从大脑传来,紧接着便陷入了一片黑暗。 在离开这个世界的那一刻,她禁不住深深地庆幸着……她绝对不要看到然后!!! 作者有话要说:  实在抱歉,因为我个人的身体原因和情绪问题,这两天一直停更。漂亮朋友一卷匆匆完结,下一卷应该是傲慢与偏见。我本来计划下卷写红字的,但是手头没有这本书,我又懒得去借了……所以打算放了寒假之后开始红字。考试周中间更新也会有波折,算一算,傲慢与偏见十到十五章,羊脂球可以写三到五章左右,羊脂球铺垫一下,然后就是红字了~然后开始地图炮无差别攻击,安雅渐渐女王起来了~ 以下原著: 【  这当儿,一辆低矮时髦的敞篷马车,由两匹较小的白马拉着,风驰电掣地驶了过来。由于跑得很快,马鬃和尾部长毛在随风飘荡。驾车人是一个金发少妇,即社交界无人不晓的名妓。她身后坐着两个年轻马夫。杜洛瓦停下脚步,接着走过去,很想同这靠色相发迹的女人打声招呼,对她在这些男盗女娼的社会名流在此悠闲漫步之际,敢于招摇过市,来此炫耀其在床上赢得的奢华,说上几句称赞的话语。因为他此刻也许隐约感到,他同这位金发少妇有着某种共同点,即一种天然的亲近关系,他们都是同一类人,有着同样的灵魂。他要取得成功,也定会仰靠同样的大胆手段。 最后,他还是慢慢退了回来,但心中却热乎乎的,为自己能找到一个同他处境相仿的人而感到说不出的高兴。这一天,他比约定时间稍稍提前到达其昔日情妇家。 一见到他,德·马莱尔夫人便扑到他的怀内,并将嘴唇向他凑了过去,仿佛他们之间从未发生任何不快。有一阵子,她甚至把自己那不在家里同他卿卿我我的明智谨慎决定,也忘得一干二净了。后来,她一面亲吻他那末梢卷曲的胡髭,一面说道: “你知道吗,亲爱的?烦人的事又来了。我本想痛痛快快地和你在一起呆几天,不料我丈夫忽然请假回到巴黎,并要在这儿呆六个星期。我可不能整整六个星期不见你一面,特别是我们之间曾经发生过一次小小的不快。所以我已将事情安排好,你星期一来我家吃晚饭,我已同他谈起过你。到时候,我把你介绍给他。” 杜洛瓦面有难色,没有马上同意,因为占了人家的妻子,如今还要同人家见面,这种事儿他还从未碰到过。他担心,届时只要有一点不自然,或是一个不慎的眼神,再或是某个亲昵的动作,他们的事便会露出马脚,因此说道: “不行,我觉得还是不与你丈夫见面为好。” 德·马莱尔夫人惊讶不已,站在他面前带着天真的神色看着他,仍旧坚持道: “为什么不行?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这样的事天天都有!没有想到,你的脑袋瓜还这样不开窍!” 杜洛瓦被抢白得无言以对,只得说道: “好吧,就依你,我星期一来吃晚饭。” 她又说道: “为使气氛显得自然一些,我还邀请了弗雷斯蒂埃两口子。其实在家里接待客人,对我并不是什么轻松事儿。” 此事说完之后,杜洛瓦很快便将它撂到了一边。可是到了约定的那天,当杜洛瓦再度踏上德·马莱尔夫人家的楼梯时,心里却莫名其妙地慌乱不已,倒不是因为他讨厌同这位先生握手寒暄,讨厌喝他的酒,吃他的饭,而是因为胆怯,但究竟怕什么,自己也说不上来。 被带进客厅后,他像平素一样,坐下等候。过了一会儿,房门打开,他看到一个身材高大、衣着整齐、胸前挂着勋章、下颚蓄着白须的男子,带着庄重的神情向他走了过来,彬彬有礼地向他说道: “先生,我妻子常同我谈起您,今天能认识您,我深感荣幸。” 杜洛瓦抢步迎了上去,竭力使自己显得热情一些,因此在接过对方伸来的手时,使劲握了握。及至坐了下来,却又无话可说了。 德·马莱尔先生这时往壁炉里添了块木柴,一面问道: “您在报馆里已经干了很久了吗?” 杜洛瓦答道: “不,才刚刚几个月。” “这么说,您干得不错呀!” “是的,还可以。” 接着,他东一句西一句地谈了起来,对自己所说的话并未太多考虑,无非是一些初次相见者在类似场合常说的日常琐事。他总算已镇定下来,开始觉得眼前的场面十分有趣。看着德·马莱尔先生严肃而又可敬的面庞,他实在想笑,心下想道:“老兄,您还不知道哩,我让您戴了顶绿帽子。”内心深处不禁像顺利得手而又未被怀疑的窃贼一样,感到一种邪恶的满足,为自己能瞒天过海而洋洋自得。他忽然豪兴勃发,很想同他交个朋友,取得他的信任,使之对他推心置腹,将其在人生道路上不便与外人言的酸甜苦辣,悉数向他吐露。 德·马莱尔夫人这时突然走了进来,只见她笑吟吟地以她那难以捉摸的目光,向房内两人瞥了一眼,然后走过去同杜洛瓦打招呼。由于她丈夫在场,杜洛瓦未敢像每次见到她那样,拿起她的手来亲一亲。 她神色安详,喜上眉梢,似乎对一切都已习以为常。况且在这秉性狡黠的女人看来,他们这场会面本来就属正常之举,没有什么可奇怪的。小姑娘洛琳娜此时也走了进来,比平时更乖觉地走到杜洛瓦面前,把前额伸过去让他亲了亲。由于父亲也在房内,她显得有点拘束。她母亲向她问道: “今天是怎么啦,怎么没叫他‘漂亮朋友’?” 女孩顿时小脸通红,好像她母亲不管不顾,说了件不该说的事,把她不该有的内心隐秘泄露了出来。 弗雷斯蒂埃夫妇紧接着也到了。大家一见查理,不禁大吃一惊。一星期来,他又瘦了许多,脸色苍白得吓人,而且咳个不停。他说,按照医生嘱咐,他们夫妇俩下周四将要去戛纳1住些时候。 -------- 1戛纳,法国南部地中海沿岸一疗养胜地。 未到散席,他们便告辞离去了。杜洛瓦摇了摇头,说道:“照我看,他的情况有点不妙。看样子,不会再拖多少时候了。” 德·马莱尔夫人也不慌不忙地说道: “是呀,他是彻底完了。不过他总算有幸,娶了这样一个妻子。” 杜洛瓦问道: “您是说,他妻子帮了他很多忙?” “是的,他妻子真是样样来得,什么都知道。表面上,她深居简出,谁也不见;实际上,什么人都认识。她要想做什么,不论什么时候,没有办不到的。啊,她不仅心细,能干,而且主意来得快,没有任何女人能比得上她。对一个想飞黄腾达的男人来说,这可是一个天下难得的女人。” 杜洛瓦又说道: “她自然很快还会结婚的,是不是?” 德·马莱尔夫人答道:“当然。要是她心中已经有了人,我丝毫不会感到奇怪。很可能是……一位议员……除非这位议员不愿意……因为……因为……在伦理方面……可能会有很大麻烦……就是这些。究竟怎样,我也不太清楚。” 早已听得不耐烦的德·马莱尔先生,这时嘟哝道: “这些捕风捉影的事,你总爱津津乐道,我不喜欢这样。别人家的事,咱们决不要管。我们能把自家的事搞好,已经很不错了。我看人人都应牢记这一点。” 杜洛瓦很快告辞出来,心里乱糟糟的,脑海中忽然萌生了许多尚无头绪的想法。 第二天,他去看了看弗雷斯蒂埃夫妇,他们正在整理行装。查理躺在长沙发上,已经是一副气弱声嘶的样子。但仍不停地说道: “这次去南方养病,本该是一个月之前就成行的。” 接着,他又就报馆里的事,向杜洛瓦叮嘱了几句,其实一切都已和瓦尔特先生安排妥当。 杜洛瓦向他们告别时,使劲握了握他这位旧友的手:“好了,我走了,老兄。望你很快病体康复,重返巴黎。” 在弗雷斯蒂埃夫人送他走向门边时,杜洛瓦神情激动地向她说道: “您还记得我们上次的谈话吗?我们既是朋友,也是合作者,不是吗?因此,如果需要我,不论什么事,请切勿见外。届时只须拍个电报或写封信来,我就会一切照办。” “谢谢,我不会忘记的,”弗雷斯蒂埃夫人低声说道。与此同时,为表达她的谢意,她向杜洛瓦深深看了眼,目光中饱含分外的柔情。 往外走去的杜洛瓦,在楼梯上同正慢慢往上走来的德·沃德雷克伯爵不期而遇。这位伯爵先生,杜洛瓦上次曾在此见过一面。他今天似乎有点愁眉不展,或许为的是女主人即将到来的远行吧? 为显出自己的绅士风度,身为记者的杜洛瓦急忙向他欠了欠身。 对方虽然十分客气地还了礼,但神态中伴有几许傲慢。 弗雷斯蒂埃夫妇是星期四晚上离开巴黎的。 】 看看原著就知道……就算没有安雅的鼓动,他们俩也是早就萌生了搅在一起的念头的。 我觉得莫泊桑用的词真是精准极了,男盗女娼……漂亮朋友本人和巴黎的高级交际花有什么区别?只不过他功成名就了而已。用巴尔扎克那句话,钞票能把人的良心刷得像新娘的裙子那样洁白。 总之这本书非常非常的好看,超级建议看原著! Chapter 61 再也没有比一觉醒来成为另一个人更糟糕且美好的事情了。 安雅睁开眼睛,舒了口气。那两条毛茸茸的大腿好像还在眼前晃荡,她赶紧晃了晃脑袋,让自己从晕眩中清醒过来。 多亏了眼下如臂指使的系统能量的帮助,她险险地抢在了身体原主人意识消散之前,顺利地掌控了这具身体。那名少女爽快地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给了安雅,因为与之前遇到的寄宿对象不同,她是在自己发现了被欺骗的事实以后,由爱生恨,不甘的情绪让她本来就虚弱的身体伤害很大,如果不是安雅及时进驻,她很可能现在已经香消玉殒了。 有了金小姐的记忆,安雅不难判断出这是在哪里——《傲慢与偏见》。被她憎恨的那个人正是威克姆,眼下这个主场上最大的男性反面角色……有了他的渣形象作为支撑,甚至连柯林斯先生都不显得那么讨厌了;至于英俊多金的达西先生和优柔寡断的宾利先生?那就更能成为好男人的代表了。 不过数一数,威克姆有什么缺点呢?无非就是好吃懒做、撒谎赌博、出尔反尔、伪装成绅士一样欺骗女人的感情。如果他有钱有地位,这些东西也就成了无伤大雅,花花公子从某种角度上也令人称道。在一个女人所写的小说中,男人成为配角落败他人的原因,不会是因为他有多少缺点,而仅仅是他对女主不够痴情,他给不了女主更需要的东西。 如果有足够的条件,威克姆想成为杜洛瓦那样的人也不是不可能的……只不过有了安雅的干扰,这种渺茫的希望就彻底不可能了。 被威克姆耽误的女子不止一家,女主伊丽莎白的妹妹莉迪亚就是其中一员……伊丽莎白生性聪明却也谨慎,想说动她帮忙恐怕不容易……看来这次有的磨了。 安雅叹了口气,打起精神走向梳妆台。再怎么难,也不会比《巴黎圣母院》更危险重重了。遇到穿越者和变态的可能性不会这么大的…… 不过,没过几天,安雅就后悔了自己的定论。 金小姐如此配合,给了安雅很多便利。她全名玛丽·金,和班内特家的三女儿同名。两人实际上也有不少共同之处,比如同样相貌平平、才能平庸,连嫁妆都如出一辙的少。 不过呢,玛丽·金由于在不久前得到了来自祖父的巨额遗产,从一介孤女一跃成为了富有的待嫁淑女,威克姆也就从此对她展开了追求;可是当他听说金小姐实际得到的财产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多以后,他又绝情地抛弃了她。 这种把戏他绝不是第一次做了,深谙拖泥带水的危害,所以说话也很不客气。玛丽·金却因此伤心透顶,由爱生恨。 系统里原本储存着这本书的资料,却已经损坏得完全拼凑不出什么了,等于说她现在只能凭借模糊的印象和玛丽的记忆判断现在的情况。 梳妆台上还放着一封拆开的信,是金小姐的叔叔邀请她去利物浦和他们一起住的信。安雅考虑了一下措辞,走到书桌前,模仿玛丽的笔迹唰唰唰写了封拒绝的回信。这种事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做了,反正玛丽和她叔叔一家也不熟悉。去利物浦无益于她的计划,再怎么说……也得考虑一下伦敦才对。 需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她现在得多打听点消息,做好准备,才好开展计划。 ———————— 金小姐家里只是普通的乡绅,请得起女仆,但生活并不如何奢华。从仆人口中往往可以知道很多零碎的小消息,这对安雅现在十分有用。 现在已经进入了五月,金小姐被威克姆抛弃、驻扎在此的民兵团将会更换驻扎地,威克姆也将离开这里。最近发生的大事里包括租住在尼日菲花园的绅士淑女们回到伦敦、班内特家的几个女儿外出探亲等等。 巴黎圣母院过后,安雅拿回了些许记忆,但对《傲慢与偏见》这本书了解并不深。她也没有从系统残存的资料里得到什么线索,但是根据印象判断,这类爱情小说一般都会经历一波三折,才会达成喜剧效果。情敌的干扰、彼此之间的误会、长辈的拆散是关键之中的关键。现在不知道进入了哪一步,但既然女主是伊丽莎白,那就从她身上着手就好了。 反正不可能一口气停留几年,安雅有足够的耐心慢慢等。她故意放松了对女仆的管制,让她每天都能从外面打探到更多的新闻,并且暗示她把班内特家作为重点。果然,不到一星期的时间,安雅就听到了一个消息——班内特家的三个女儿就要从外面回来了,家里剩下的两位小姐将去哈德福郡的一个镇上迎接她们的姐姐。 听到了这个消息之后,安雅便做好了足够的出门准备。她吩咐车夫套好马车,预算了大致的路程和时间,提前一天就到了那个镇上。那里距离麦里屯并不遥远,物品却更时髦一些。安雅带了足够的钱出来,趁着这个机会,也满足了一下自己好久没有发泄过的购物冲动。 伊丽莎白和玛丽是去表哥柯林斯先生家里做客,然后才去和简会和的。她们到了预先和父亲约定过的一个小饭店里,见到了前来接应的两位姐妹。两个年轻姑娘还没有姐姐那么沉稳,生性活泼,高高兴兴地欢迎了姐姐,并说了她们方才的经历。她们更早的时候就到了,逛了帽子店、见了哨兵,还调了沙拉,用客店里常见的小菜招待姐姐们,还认为自己已经足够大方和客气了。 莉迪亚向三个姐姐展示了自己刚才买的帽子,毫不在乎地认为为它的丑花钱也是有价值的。然后她和基蒂开始叽叽喳喳地讨论起了最近的新闻。听到麦里屯驻扎着的民兵团即将开走的消息后,伊丽莎白十分高兴。但是她如今所认为最危险的那个人,却恰恰是自己的妹妹所希望留下的那个人。 莉迪亚说着最近的新文,很快提到了一个话题:“现在我有点好消息要告诉你们,头等重要,你们一定也会为此高兴的——是关于我们大家都喜欢的一个人的。” 堂倌离开了。伊丽莎白和简面面相觑。基蒂嚷道:“嘿,你们真是太小心了。这件事没什么不能让人听到的,反正大家都已经心知肚明了。我相信他以前也听到过许多这样的议论,绝对不会把这放在心上的——莉迪亚,我们刚才逛街的时候,不是好像也看到了她的身影吗?” “谁?”伊丽莎白问道。 “是玛丽·金——唔,这真是个好消息!这个好消息正是关于可爱的威克姆的。他不会再有和玛丽·金结婚的风险啦!这真是个了不得的消息。我们都以为那姑娘会去利物浦她叔叔那儿去,不过刚才却在裁缝店门口看到了她。”莉迪亚接口说道。 伊丽莎白却说道:“应该说玛丽·金安全了!她总算逃过了一段冒失的姻缘。” “她为这段感情可伤心透顶了,是不是?”莉迪亚露出不屑的表情,说道,“谁会把这么一个满脸雀斑的小东西放在心上?我听说她在那之后生了一场大病,可是实在怪不得威克姆——他对这方面的感情不会有多深的。” 伊丽莎白脸上神色有些微妙。如果是在知道威克姆的真实面目以前,恐怕她也会存在这种想法。可是既然已经知道了他的真正面目、知道了他讨人喜欢的外表下有颗多么卑劣的心,她就难以对这种言论苟同了。实际上,她是真的认为,金小姐逃避了这样一个圈套,是一件好事。因为假如威克姆真的娶了她,她得到的那点嫁妆也很快就会被败光的。 谁嫁给威克姆那样的男人,谁将来就会倒霉,这是毋庸置疑的。可是偏偏伊丽莎白无法把这件事情说出去,不然就会损害一位淑女的名誉。她这样想着,向窗外看去,禁不住大吃一惊——对面的街道上,一位衣着普通的少女正在打开洋伞,偶然地抬头向这边瞥了一眼。 离得不算远,伊丽莎白的视力也很好。她清晰地辨认出了少女的身份——这不就是她们刚才还在讨论的人之一,玛丽·金小姐吗? 金小姐好像也认出了她的身影,屈起手臂,小小地打了个招呼。这个动作,如果放在凯瑟琳夫人那里,是一定会被说教的;可是放在玛丽·金的身上,却显得俏皮可爱,十分符合她少女的气质。伊丽莎白禁不住也对她笑了笑。 莉迪亚发现了她的动作,立刻嚷道:“莉齐,你在看着谁?”她急匆匆地往下看了一眼,发现是玛丽·金,于是大声叫道:“啊,原来是金小姐!你不上来和我们一起坐坐吗?那样也太失礼啦!” 伊丽莎白羞愧不堪,自己的妹妹竟然当众做出了这样丢脸的举动,实在是缺乏教养。任何一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真正失礼的人是莉迪亚,她怎能这样当街大叫并指责另一位淑女呢?她虽然还年轻,今年才十六岁,但是同样年纪轻轻的安妮小姐、甚至是未曾谋面的达西小姐,想必都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安雅却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刻。她在这条街上已经走了一个来回,在帽子店门口停留了五分钟,如果再抓不到伊丽莎白的目光、进而引起莉迪亚的注意,她这次就没必要来了。听到叫声之后,她很快穿过街道,走进了客店当中。 班内特家的五位小姐果然都在座中,安雅在她们脸上停留了几秒,辨认出了各人的特征。最为美丽而笑容温柔的显然就是简,其次漂亮而目光理智的姑娘恐怕就是伊丽莎白了。剩下几位小姐更好辨认,按照长相做个排行,最漂亮的反而是最小的。 大家彼此打过招呼以后,安雅坐在了基蒂的旁边。莉迪亚嚷道:“金小姐,你今天怎么到这里来了?我们都听说你要去利物浦,这件事是真的吗?” “传言不可尽信,我叔叔想让我去那边住,但我还不想这么早就过去。”安雅说道。略显苍白的脸明显是大病初愈,她却带着毫不作伪的笑容:“我来这里是为了散心,没想到你们都在这里。” 于是基蒂又解释了一番她们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几位姐姐是去干什么了,而莉迪亚又趁此机会洋洋得意地展示了一番她方才的收获。“你刚才进那家帽子店了?我要说,他们的帽子可真够难看的,我拿走了他们其中的一顶,想必其它的更加难看了。” 安雅略为无语,这是什么逻辑……既然难看,你还买它干什么?难道是为了拆拆洗洗再重新缝上吗? 不料莉迪亚果然这么说道:“当然啦,我认为它很丑,但它不是没有用处的。回到家以后,我要用一些缎带和花饰装扮它,把它打扮得漂亮一点。” 有钱的话浪费点也就算了,像海黛那样,买下一栋宫殿拆着玩也没什么——可是像莉迪亚这样没钱还乱花钱的人,真是太让人讨厌了。安雅挑了下眉,说道:“我倒是觉得,重新买一顶更漂亮的帽子会好一点。” 莉迪亚对此不屑一顾。不过她还没来得及发表自己的论点,伊丽莎白就打断了她,把话题引到了其它的方向。 安雅和她对视一眼,两人彼此都对对方升起了好感。 这一顿饭本来应该是莉迪亚和基蒂请客,她们出来的时候,班内特先生就已经给了钱。但是这笔钱完全被她们用在购物上了,所以只能让姐姐们掏钱。因为时机不合适,安雅也没有贸然付账。在她们准备马车、把两个妹妹买的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塞进去时,安雅顺势提出了邀请:“你们的马车这样小,放点东西就已经够困难的了,不如让两位小姐到我的马车上坐?” 简惊讶地道:“这怎么好意思?” 安雅微笑道:“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们不是请我吃了一顿饭吗?” 伊丽莎白看妹妹们实在弄得乱糟糟,挤在一起也不像话,莉迪亚还在那里嚷嚷些愚蠢的话题,都被别人听到了。于是她走了过来,歉然说道:“那就麻烦你了,金小姐。如果你今天要回去的话,请让我和简搭乘你的马车吧。” 她会这样说,一方面是因为自己的马车实在太挤,一方面也是好奇玛丽·金和威克姆分手的内幕。威克姆的魅力,女人很少能够逃脱,玛丽·金却看起来一点也不伤心,这是因为什么?她是因为看透了威克姆的真面目,才会变成这样的么? 安雅的目的正是这个:“当然,因为我刚好在今天下午要回去,完全可以送你们一直到麦里屯,然后你们再去郎博恩,这样就不会挤那么长时间啦。” 简和伊丽莎白对她道谢,姐妹俩便到了安雅的马车上。 玛丽·金的祖父并没有给她留下上万英镑,但几千英镑也是十分丰厚的家产了。像金这样普通的乡绅人家,甚至没有郎博恩这样的家业,能留下这些财产作为孙女的嫁妆,金家的状况可想而知。得到这笔遗产之后,玛丽·金也没有开始挥霍,所以马车也依然十分普通,甚至比班内特家的还要小——但是,坐三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安雅擅长攀谈,而伊丽莎白也十分健谈,两人很快找到了话题,聊了起来。刚好她们关注的话题是同一个,于是话头又自然而然地转向了威克姆。 伊丽莎白提到威克姆之后,安雅很快就回答道:“是的,他的确已经离开了我。我曾经为此而十分难过,但后来又真切地意识到,这实际上是我的幸运。我无才无貌,有什么能让这位英俊风流的军官看上的地方?在我得到那笔遗产之前,他对我的态度只是平平,可见他只是为了我的财产而来的。他离开我,也正是因为我的财产。如果他是这样的一个人,我又有什么必要为他伤心呢?” 伊丽莎白真诚地赞同这一点。“你能这样想,真的是太好了。威克姆并不像他表面上那样,是个值得信赖的好人。” 安雅露出了微微惊讶的表情:“别人似乎都认为,他离开了我,是他的好运,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难道你曾经听说过什么吗?” 伊丽莎白连忙说道:“没有,我只是现在认为,一个人的表面并不一定就符合他的内心而已。” 她的戒备很严重,不过也可以想象。毕竟这件事牵连到的不止一个人的荣誉,伊丽莎白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地把别人的*透露给她。 安雅于是转移了话题,开始询问她们在外面的见闻。伊丽莎白轻松起来,讲了些她们在外面做客时的见闻,安雅也从中梳理出了些许信息——比如说,达西先生有一位亲戚,为人很好;达西先生和他表哥都在凯瑟琳夫人家住了很长时间;简并没有见到宾利先生就回来了…… ……非常好。安雅想道。她找到切入的目标点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写得挺蛋疼的……=_=因为我不知道穿成谁比较合适ojz以前的一篇黑历史曾经穿成玛丽过,嫖了宾利,莉迪亚也苦逼地被我安排穿越女顶替了,所以虽然我知道穿成莉迪亚是最好的选择,可是实在下不了手……=_=而且虽然有个很棒的穿成简的构思,可那个不太适合快穿,舍弃吧又不舍得……以后有机会可能会写,不过这次我终于在彻底绝望之前翻到了我以前的草设,原来我的设想是穿成金小姐! 然后我更蛋疼了,因为我忽然发现金小姐全名是玛丽·金……而且她的资料特别少,零零碎碎,找得我焦头烂额……如果发现哪里不对求及时提醒tat ……以上告诉乃们的是,什么是自作孽不可活的典型……tat 我觉得伊丽莎白实际上是有些自私的,她在全文中都是一位旁观者,和她父亲很相似,一直在卖弄聪明。但是她在男主面前表现十分抢镜,对姐妹的援手也显得很有人情味。但是除了对莉迪亚的指责和事后的补救,班内特家的几位姐姐对妹妹都没有过什么教养。当然,她们的确善良,也基本三观正常。但是简生性懦弱,伊丽莎白卖弄聪明,玛丽不甘平庸却没有话语权,基蒂脑袋不聪明,反而唯妹妹的话是从,莉迪亚就没话说了……一家人都各有各的缺点,如同一盘散沙,关键时刻最靠得住的反而是舅舅一家╮( ̄▽ ̄")╭能得到好的姻缘真是幸运啊……不过确实,这几对都十分般配就是了。 qvq所以我当年究竟是多么鱼唇地去拆了西皮乱配对的啊…… Chapter 62 安雅把班内特姐妹送到麦里屯镇,就和她们分别了。她带着自己采购的一堆东西回到家里,并不禁止女仆的饶舌,于是金小姐为了从痛苦中尽快挣扎出来,而大肆挥耗遗产的消息便传了开来。 驻扎在本镇的民兵团只是据说要开走,还没有正式地离开。他们即将移驻白利屯,这个消息让不少云英未嫁的姑娘都颇为遗憾。有些姑娘已经开始盘算了,自己在白利屯有没有亲戚或朋友。 莉迪亚当然就是最舍不得民兵团的一员,她被那些身强力壮又对她十分恭维的小伙子们迷得团团转,想要在他们身上全然地发挥自己的魅力。不过这可不怎么容易,因为她在白利屯可没什么亲戚。但是转机又随之而来了,她的朋友,福斯托团长的太太邀请了她一起去白利屯。她们两人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却因为意气相投,很快就成了知己。 莉迪亚欢天喜地,恨不得把这件事情到处宣扬。伊丽莎白暗中忧虑,对父亲提出意见,班内特先生却反而让她安心,认为莉迪亚出一两次丑、受几次挫折,反倒是对她自己好。 班内特家的姐妹们各有各的心情,安雅派去伦敦打听消息的仆人已经回到了家中。达西先生和宾利先生都在伦敦,费茨威廉上校倒是不在。能联络到费茨威廉上校的可能性太小了,安雅便打消了自己的念头。反正,如果玛丽·金自己能够抓住机会,找到一份好的姻缘也是未尝不可的,何必非得纠结于原著里出现过的几个男子呢?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民兵团即将从本地开拔。在那之前,伊丽莎白曾经邀请她去郎博恩用餐,用来感谢她载她们一程。莉迪亚和基蒂尽管不喜欢她,甚至对她有点幸灾乐祸,前者却很愿意在一个“情敌”身上炫耀自己的成就。 于是,她便故意大声说道:“啊,一想到从明天开始,我就要跟着民兵团去白利屯了,要和你们分别这么长时间,想想就觉得难过。” 安雅微微一笑,并不接话。莉迪亚会为此觉得难过?她恐怕只是在炫耀而已。 玛丽在一旁不咸不淡地道:“如果你真的为此感到难过,那就留在家里吧。” 基蒂嚷道:“如果那样的话,为什么不要我去?” “行了,再怎么争吵也没什么用,福斯托太太邀请的是莉迪亚。”班内特太太说道,神情忧郁。“如果我的女儿们都能到那里去,那该有多好啊!班内特先生,你怎么看?” 班内特先生立即说道:“那你还是尽早打消这份愿望吧,我是不会同意自己所有的女儿都去军官面前搔首弄姿、丢人现眼的。” 伊丽莎白为自己的家庭而感到羞愧,却无计可施。她对安雅低声道:“金小姐,请你不要介意他们的话。莉迪亚只是太高兴了而已。” “我能明白。”安雅微笑起来,并没有控制自己的声音,“其实我也为此感到十分高兴——能在白利屯看到熟悉的面孔真是太好了。” “什么意思?”基蒂问道。 “你们都知道,我最近身体不太好。医生建议我最好去风景较好的地方去修养,锻炼身体,开拓心性——在白利屯可以先洗洗海水浴,据说这对身体好。”安雅用十分真诚的目光看着她们,语调高兴地说道。 莉迪亚的表情变得十分精彩,正要说什么,伊丽莎白却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意向,高声打断道:“既然这样的话,你一定要玩得开开心心的啊,金小姐。” “我想,之后我很可能会在全国进行旅行。”安雅也顺势转移了话题。反正对莉迪亚来说,刺激有这么一下就够了。 简很感兴趣地问道:“是吗?你会从什么地方出发?” “也许是就是白利屯,也许我会先去伦敦。祖父留给我的财产并不能让我挥霍无度,所以我希望能找一位信得过的人,来帮我管理那些金钱。”安雅回答道。 在欧也妮的世界当中,她没能来得及学到多少东西。不过见识过了葛朗台先生的手段,她对理财方面也有了新的看法。金小姐不是个擅长理财的人,又生性腼腆、容易沉浸在情绪当中,如果找不到一个能够共度一生的人,五千磅甚至更少的资产,又能让一个终身不嫁的女人度过多长时间呢?假如是个普通人,一年一百英镑或许就已经绰绰有余了。但是金小姐肯定会不止花费这些。就算只是按照英国女人的平均寿命,金小姐能用这些钱撑过三十年吗? 无论怎样,钱总是越多越好的。以安雅对人性的了解,当然不会放过累积财产的机会。金小姐处事果断,让她感觉十分欣赏。能为她做的事情,安雅还是很乐意施以援手的。 简对她介绍了伦敦的一些有名的风景,玛丽也说了她从书上看到过的、有关英国风景名胜的介绍。大家热热闹闹地谈论着话题,安雅直到很晚才告辞。 伊丽莎白出来送了她一程,两人轻声说着话。她对安雅表达了自己的忧虑,希望她在有机会的时候,能照看一下自己的妹妹。 安雅露出了无奈的表情:“我十分感激你对我有这样的信任,但莉迪亚好像对我的戒心很重。” 伊丽莎白说道:“她恐怕对威克姆还没有死心,我希望她能尽早地看清楚这一点。金小姐,我虽然和你相交并不是很久,却感觉你为人十分亲切。如果有机会的话,还是请帮我留意一下莉迪亚吧。我无法阻止她去白利屯,但并不希望她做出太多丢脸的事。” “如果有机会的话。”安雅微微笑道,“反正我也并不在乎,自己是不是会和莉迪亚有什么矛盾。我去白利屯的事情如果被人知道,恐怕会有许多人都会怀疑,我是为了威克姆而去的吧。” “再过两天我们会在郎博恩设宴,招待民兵团的人。威克姆那时候也会来,你要见一见他吗?” 安雅婉言拒绝。伊丽莎白欲言又止,但也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伊丽莎白建议她和威克姆见面,一方面是出于好意,想让她表现出自己和威克姆决裂的决心,一方面也是想借此让莉迪亚放心,对她不至于那么防备。可是想一想,金小姐又完全没有责任去管莉迪亚,要知道,就连班内特先生本人都漠然地对待莉迪亚的出丑呢!而且像现在这样,拒绝和威克姆有任何的接触,才是真正的放开了那段感情吧。 安雅不知道伊丽莎白的想法。她之所以拒绝和威克姆见面,只是因为时机未到。 之前在回麦里屯的路上,安雅听着伊丽莎白阐述的经历,心中就已经慢慢浮现出一个计划。她不想像在基督山伯爵的世界时那样,同时地想办法对付几个人;而且在这个世界里,很可能就只有威克姆一个符合要求。如果真的是这样,她就只需要对付威克姆一个就行了;如果不是的话,也可以一个一个地慢慢来。 威克姆品行的确恶劣,却也足够狡猾。想对付他不是十分容易的事情。但是,正因为他的恶劣和狡猾,足够对他造成威胁的把柄才变得十分多。 首先是白利屯,然后是伦敦……安雅眸光闪了闪,唇角微微上扬。计划虽然简单,对付威克姆这样的人,却再实用不过了。 ———————— 安雅已经收拾好了行装,在民兵团正式开拔之前就去了白利屯。她早已订好了居住的地方,从当地人那里租了一栋房子,身边有几个仆人,日子过得十分舒适。 安雅从来都不是一个会亏待自己的人,她为金小姐打算了那么多,收取一些酬劳也是应当的。况且在她的生活水平提高、心情舒畅之后,身体也随之强壮了不少。这些都会成为将来给金小姐的福利,她有何乐而不为呢? 没过几天,穿着闪耀的红制服的军官们就来到了白利屯。他们很快就在当地也掀起了风潮,到处参加舞会、出席酒宴。作为福斯托太太的朋友,莉迪亚也随之参加了这些舞会,并因此而大出风头。她年轻貌美,善于卖弄风情,因此也很能吸引人的注意力。总而言之,这样一个没有姐姐管教、到处都有男人来奉承她的地方,简直就是她梦想中的宝地。 当然,其中最出风头的还要数威克姆。他聪明机灵,最擅长讨人喜欢。不但是女人,连男人们都很乐意和他交往。他很快就像当初在麦里屯一样,成了白利屯的风云人物。同时,他的本性也很快暴露出来,花心风流、周转在各位小姐之间,同时暗中出入酒馆赌坊,慢慢地再次负债累累。 多亏了一个饶舌的女仆和忠心耿耿的男仆,安雅对各类新闻了如指掌。时机一到,她就会露出自己磨好的刀,对着威克姆正式下手。 在那之前,她还得考虑一下,应该如何和他进行接触才行。 不过……这其实也不算什么问题。安雅把伊丽莎白刚刚寄来的信压在书下,笑得意味深长。现成的人选就在眼前……反正像莉迪亚这样的傻姑娘,怎么做都是为她好,不利用的话,简直就是浪费资源啊…… 作者有话要说:  没找到费茨威廉上校的名字_(:3」∠)_我觉得这应该是姓,可是达西的名字就是费茨威廉……他是达西先生的表兄,好像应该是舅舅的儿子?反正不知道他的底细是啥。有知道的亲记得告诉我~ Chapter 63 安雅特地选了一个风光和煦的日子去拜访莉迪亚。 班内特家的五小姐和她的母亲像了个十成十,甚至可以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她轻浮浅薄,看事情流于表象,而且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的地方,依靠着家人的宠爱,任意地挥霍有限的青春。来到白利屯后,她失去了家人的管教,做事更加变本加厉,和青年军官眉来眼去已经是常态了。正如伊丽莎白所担心的那样,没有一个人真正地看得起她。 或许她的朋友,福斯托上校太太是个例外,但是长此以往,真的会有人一直能受得住她么?况且福斯托太太是已婚女子,莉迪亚却是这群人中唯一一个未婚的姑娘…… 伊丽莎白对自己妹妹的未来感到忧虑,不是没有道理的。越是和莉迪亚接触,安雅就越能意识到这一点。站在后世人的角度评判,伊丽莎白或许不尽完美,许多地方都依然显得浅薄自私……可是对于这个时代、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女孩子来说,她已经算得上很了不起的了。 至少安雅对她没有什么好恶,却也认为她是个值得结交的女子。 这么大好的阳光和天气,莉迪亚当然不可能乖乖地呆在她的帐篷里。安雅被女仆引到了福斯托太太那里,两人不咸不淡地谈了会儿话。 福斯托太太从前就认识玛丽·金,威克姆那么讨人喜欢,这个一无是处的女子竟会得到他的青睐,无疑十分令女人们嫉妒。甭管是结了婚的还是没结婚的,都没办法抵挡威克姆的魅力(或者说是刻意讨好),那么福斯托太太对安雅的态度不冷不热,那也是可以想见的了。 眼看着已经到了下午茶的时间了,应该早已收到消息的莉迪亚却迟迟没有归来。这下子连福斯托太太脸上的笑容都变得有些勉强了。不过后来,一个女仆又走了进来,对福斯托太太说了些悄悄话。福斯托太太的神色又好了起来,开始用下午茶来招待安雅。 安雅恍若未闻地微笑着,品尝着茶点,不时和福斯托太太聊一聊新的话题。福斯托太太刚开始还能打起精神应付一二,后来却越来越不耐烦。没过一刻钟,她就直白地说道:“我老实跟你说吧,金小姐,我们以前就认识,那时候的交情也不怎么样。既然威克姆已经离开了你,那你应该也知道,什么才是对你最好的选择。如果你打算继续这样纠缠下去,不管你是谁,我都不会放任下去的。” 安雅不慌不忙地放下勺子,认真地看着福斯托太太:“您说这种话是什么意思?向上帝发誓,我没有任何纠缠威克姆的意思。” “那你为什么还要跟着我们来到白利屯?”福斯托太太显然不相信这种保证,追问道。 “难道您没有听说过吗?我生了一场大病,身体变得非常虚弱,所以需要找一个风景好一点的地方疗养。等再过一段时间,我的医生确诊我可以进行长途旅行之后,我就会到另外的地方去——或许还会有其他的国家。”安雅露出了忧愁的表情,语气无奈地道。 她这么说,福斯托太太倒是有些相信。因为本郡适合休养身体的地方还真的不是很多,白利屯算得上是最近的一个了,而且正好切合季节。她的表情和善了点,说道:“这样的话可是要花费不少金钱的呀。” “这倒是我唯一不必担心的问题——我的祖父给我留下了不少财产,而我在伦敦委托的人也为我投资了一些可靠的项目。经历了那件事情,我现在对爱情和婚姻都已经失去了信心……或许此生将会就此终老吧。”安雅叹了口气,说道。 她敢肯定,莉迪亚一定就躲在帐篷外面,或者用其他的办法偷听。等她忍不住自己现身的时候,就是安雅开始撒网的时候了。 福斯托太太露出了同情的眼神,说道:“你这样其实大可不必,优秀的未婚青年还有许多,你何必一直想着威克姆呢?我敢担保,如果你愿意嫁人的话,民兵团里有一半的军官都愿意娶你。” 的确有可能会这样,但他们娶的会是金小姐的嫁妆,而不是她本人。金小姐相貌并不优秀,脸上还有许多雀斑,本人也没有什么能吸引人的才艺,拿什么来吸引优秀青年? 如果你想得到优秀人群的赏识,那么你最好首先变得足够优秀。假如你没有任何值得发扬的优点,又怎么能奢求别人对你高看一等呢?除非审美出了问题,脑袋里装了风车。而这种几率,即使是在爱情小说当中,也是相当于零的——就算一个男人或女人再怎么被爱情迷惑,头脑被冲昏,他/她也总是能准确地说出,自己所追寻的伴侣需要具备的优点的。 所以尽管很欣赏金小姐的性格,安雅却不能保证能让她收获一份完美的爱情。金小姐适合稳定的生活,如果不能拥有婚姻,富裕而孤独的生活也许才是她所需要的。 不过最后到底如何,还需要金小姐自己来选择。安雅所能为她做的,也只有狠狠惩罚威克姆这一点了。 看着她脸上一直带着黯然的表情久久不语,福斯托太太也避开了这个话题。她们就服装配饰方面聊了几分钟后,安雅就看到一个女仆掀开帐篷一角,从外面向里面打着手势。这下可以确定无疑了,莉迪亚就在外面。 安雅盘算着应该如何加把火,把莉迪亚烧出来。 福斯托太太接收到讯息,为了自己的朋友,也只好转变了话题:“金小姐,你这次来是特地拜访莉迪亚的吗?” “哦,是的。莉迪亚的姐姐伊丽莎白曾经拜托过我,她说在我有时间的时候,请帮她看一下自己的妹妹。”安雅微笑着说道,“我之前身体不太好,一直深居简出,直到前几天收到伊丽莎白的信,才想起了这个。如果再不把她妹妹的情况告诉她的话,我想伊丽莎白就会考虑和我减少来往了。” 这话说的有点俏皮,同时又仿佛隐含着其它意思。莉迪亚都离开家门了,作为姐姐的伊丽莎白还不能放心,甚至特地委托不怎么熟悉的朋友来帮她看妹妹,莉迪亚平时在家里表现有多差?而且为什么要让金小姐来告诉伊丽莎白她亲妹妹的情况?可以见得,莉迪亚一定很少给家里写信。 这两个是重点,最后那句就类似玩笑了。伊丽莎白和莉迪亚的关系还没有好到那种程度,莉迪亚平时也有抱怨过,自己的姐姐对她的压迫。所以说……莉迪亚的确很少给家里写信,甚至和姐妹关系不融洽,都是因为她自己的原因导致的了? 福斯托太太想不了太多,而且莉迪亚毕竟是她的朋友。所以愣了愣,她就说道:“我想莉迪亚一定是忘记给家里寄信了,下次看到她,我会提醒这件事的。” 安雅故作好奇地问道:“难道你们也不经常见面吗,福斯托太太?我听说你们是非常好的朋友。” 福斯托太太的脸色难看起来。她现在和莉迪亚的关系的确有些疏远了,因为莉迪亚是那种非常喜欢出风头的少女,她却已为人妇,逐渐变得稳重起来。同时,福斯托上校对莉迪亚的某些作风也颇有微词……在丈夫和朋友之间,福斯托太太会选择哪一个就可想而知了。 所以在后来,莉迪亚闹出私奔事件的时候,她才会毫无所觉。除了威克姆平时掩饰太好的原因之外,当然也有她和莉迪亚关系不如以前亲近的原因在内。 可是无论如何,现在莉迪亚还是她的朋友,却只顾着自己的享乐而忽略了友谊……福斯托太太的心情也有些复杂了。 莉迪亚做事太想当然,觉得自己认为好的东西就一定能得到好的结果。这样一个女孩子,年纪轻轻就被诱骗结婚,婚后的生活究竟会怎样也可想而知了。安雅不同情她的结果,因为她完全都是出于自己的选择,再给她一次机会,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变化——但是也得承认,如果她能从小就得到更好的教养,父亲对她没有那么的忽视、甚至家里能请一位家庭教师的话,是不是情况就会改善许多,她也不会这么轻浮? 对长女和次女,班内特先生还会关注一些;玛丽和其他两个姐妹就显得可有可无了。他爱自己的孩子,但他更偏爱像自己的孩子。如果能有儿子的存在,想必他心里的天平还会继续倾斜的吧。 安雅心里叹了口气,假装没有看到福斯托太太尴尬的表情,继续说道:“麻烦您接待了我这么久,福斯托太太。请问能否让一个女仆带我去找她?我只是想看看她现在怎么样而已,并没有其他的需求。” “我就知道你是为了威克姆而来的!”一个声音胜利地响了起来。紧接着,莉迪亚冲进了帐篷。她脸上满带着得意和愤怒的表情,瞪着安雅,好像这样就能让她知难而退了一样。 安雅脸上适时地露出了错愕的表情,吃惊地看向莉迪亚。她心里却松了口气,对这种现状感到满意。 从福斯托太太脸上的表情判断,她已经倒向自己这一边了。那么,想要开展下一阶段的计划,就变得容易多了。 只要……莉迪亚能一直这样无脑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愚蠢的我愚蠢地停更了好几天……ojz对大家道歉,我事先没请假就停更了,也没有说明事情原由,很抱歉…… qaq希望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情的发生了……请让我的计划赶上变化吧老天爷…… 顺说脑袋里有风车的说法来自《马丁·伊登》,马丁姐夫讽刺马丁疯了的说法。那本书真的是好棒好棒好棒啊…… Chapter 64 看到莉迪亚冲进来,福斯托太太便站了起来,惊愕地问道:“你怎么来了,莉迪亚?” 莉迪亚之前说让她帮忙拖着金小姐,自己则在一旁偷听,福斯托太太就有些不赞同。但是她们毕竟是意趣相投的朋友,莉迪亚又是明显的拿定了主意,她这才答应帮忙的。可是现在,莉迪亚却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一样,主动地跑了出来……她禁不住看向了安雅。 安雅对这种结果并没有什么惊讶,因为这本来就在她的预料之中。莉迪亚明显不想回答福斯托太太的问题,安雅就主动说道:“既然我要拜访的人已经来了,福斯托太太,刚才就多谢你的招待了。” “拜访我?你只是想趁机接近威克姆吧!”莉迪亚尖锐地道,声音很大。 安雅脸上露出了羞怒交加的表情,脸色严肃:“我真为你的姐姐、为真心关爱你的家人感到不幸,班内特小姐!难道你的家教就是让你学会如何在外面诋毁人的吗?我来到这儿,只是为了履行自己的承诺,帮伊丽莎白看看她的妹妹而已,她的妹妹却在肆意地损害我的名声!” “事情还没有这么严重,金小姐。”听她把话说得这么严重,福斯托太太连忙来打圆场,“莉迪亚也只是听到了只言片语,一时有些激动了而已,实际上并没有别的意思。” “你不用为她说话,福斯托太太。”安雅淡淡地道,向外走去。“看来今天我也只好先告辞了。” “等一下,金小姐!”福斯托太太叫道,走过去拽了下莉迪亚,给了她几个眼神。莉迪亚这才不情不愿地说道:“你可不能就这么走出去,金小姐。你是来拜访我的,那怎么能不和我说说话就走掉了呢?” 安雅冷冷地道:“如果你作为主人,并不如何欢迎我的话,我想我也没有必要再留下来了。” 莉迪亚尽管不擅长使用她的大脑,却也明白一件事:如果让安雅就这样离开的话,或许明天的时候,整个白利屯都会传满和她有关的风言风语了,没准安雅一气之下,还会写信给她的姐姐,这样她在白利屯也呆不了多长时间了。所以她必须留下安雅,最起码表面上的主客之情要尽一尽。 “哦,我敢担保,莉迪亚一定是欢迎你的。从昨天接到你的信起,她就已经在准备接待你了。”福斯托太太大声说道,脸上露出笑容。 可是尽管她想尽力把场面弄得圆满些,另外两个人也未必领情。莉迪亚就颇不以为然。 福斯托太太又说了几句话,也明白莉迪亚的帐篷不适合接待客人,于是找了个借口就走了出去,把地方让给她们两人。尽管她十分的不放心,可她毕竟只是莉迪亚的朋友,不是她的保姆。做到这一步,已经是十分仁至义尽的了。 莉迪亚坐了下来,一边吃东西,一边大发牢骚:“哦,今天沙滩上的人真是太多了。我穿着这件新裙子去散步,结果裙角沾满了沙子……” “如果你不去散步,那不就没事了?”安雅冷笑一声,不假辞色地道,“请问你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在明知道我何时过来拜访的情况下,自己跑到沙滩上去玩,不得不让你的朋友来接待我这个客人……我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对你的敬佩了,你竟是如何做到脸皮这么厚的?” 莉迪亚脸上挂不住了,愠怒地道:“你这么说也太不客气了吧,金小姐。” “从你对我的态度上来说,我认为我对你也无须客气。” 莉迪亚被噎住了,表情阴晴不定。不过很快,她就找到了反击的方法,嘲笑道:“如果你以为这样说,我就会让你见到威克姆,那你也太异想天开啦。” “难道不应该是这样想的你才更异想天开一点吗,莉迪亚小姐?我不明白你是为什么以为我想见威克姆先生的,但是很明显,你和他之间也没有任何关系,难道打败你就可以让我看见他了吗?”安雅反问道。 “所以说,你还是想见他的喽?” “如果上帝安排我们不得不再次相遇,那么我也无可奈何。”安雅冷冷地道。 莉迪亚夸张地笑了起来:“上帝安排的,是的,上帝安排他离开了你。所以金小姐,我奉劝你还是不要不自量力的好。” “我是不是自不量力,我想我自己最有资格说这一点。而且,既然威克姆并不是属于我们之间任何一人的,那我们又为何非得为他而争吵呢?”安雅语气冰冷,目光恼火地看着莉迪亚。 莉迪亚愣了愣,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威克姆的确不是属于她们之间任何一个人的,可是她们每次争吵的时候,所讨论的话题都必然是威克姆。但这并不代表,排除了威克姆的元素,她就能对玛丽·金看顺眼了。她高声说道:“既然如此,你这是承认自己放弃了他咯?” 安雅既是无奈又是恼火,为什么莉迪亚非得把话题聚焦在威克姆身上呢? “没错,我是放弃了他,而且早就放弃了。我老实跟你说吧,莉迪亚小姐,我这辈子都不会再把这个人放在心上了,这样你能够明白了吗?” 莉迪亚脸上露出微妙的表情,不情不愿地说道:“哦,好吧。那么,你来拜访我的目的又是什么?” “这一点我想我早已说过了,是因为令姊的拜托。既然你生活得十分愉快,甚至生活中最大的烦恼就是裙子上沾了沙子的话,我想我也足以和伊丽莎白交差了。”安雅说道,站起来礼貌地告辞。 莉迪亚瞠目结舌,似乎没想到她真的只是来拜访自己的。但是面对这种局面,她也只好同意安雅的离开了:“要不要我送一送你?” 安雅目光如炬:“如果你是在担心我会趁机去看威克姆先生,那我得说这毫无必要。” 莉迪亚只好说道:“哦,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想送一下你而已。” 安雅叹了口气,同意了这一点。反正这也正是她的目的。只不过不管怎么说,她现在心里都非常恼火。 莉迪亚实在是块臭石头,脑袋愚笨又自负美貌和聪明。想说服或者改造她,会比想象中更加艰难。不过,反正她也不是莉迪亚的保姆。干掉威克姆、给她以及更多被欺骗的少女一个新的机会,仅此一点就足够仁慈了,还要为她安排未来的生活?这种事情,安雅可就不奉陪了。 莉迪亚陪她一起走着,沉默了许久才说道:“我想问你,金小姐,在你被威克姆抛弃的时候,你是怎么想的?” 这个问题问得可不太礼貌。安雅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我不够富有。” 莉迪亚没想到她会这么回答,吃惊地看着她:“哦,不,难道你就认为威克姆是这样的男人吗?” “如果不是的话,他又为什么会在追求过我以后,无情地抛弃了我呢?”安雅淡淡地点出了事实,“我的祖父给我留下四千磅的嫁妆,而这远远不到他的预期。如果我能有一万磅的财产,或许就不会遭遇这样的情况了。可是无论如何,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不希望再提到这个,虽然我也同样不希望还有姑娘和我一样陷入进去——我不是一个会在背后宣扬别人是非的人,但是你,莉迪亚小姐,如果威克姆会对一个没有钱的小姐献殷勤,那一定不正常,你能明白吗?” 从时间上判断,现在威克姆应该还没有感受到破产危机,他也就不会去引诱莉迪亚。可是莉迪亚现在对威克姆明显还未死心,如果事情露出了一点苗头,或许她就会真的扑上去。 如果她后来真的和威克姆私奔了,安雅下手也不会有丝毫留情的。损害名誉和私奔毁掉一生相比,哪个更严重些? 莉迪亚显然没有把这番话放在心上,不以为然地道:“威克姆不会那样做的。” 安雅看到了自己的马车,垂眸说道:“是与不是,等事情真正发生了,你就会明白了。” ———————— 莉迪亚这条线路走不通,现在已经可以确认了。不过值得庆幸的是,福斯托太太已经成了安雅的同盟,在之后的几次见面里也都表现得非常友好。而且利用莉迪亚,她还可以把风声传到威克姆那里,让他略微收敛一点。 安雅已经想明白了,与其让威克姆到时候随便勾引一个姑娘亡命天涯,还不如就让莉迪亚凑上去。有着福斯托太太的帮忙,她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注意到,一有异动就会被立刻报知,这样反而能最大范围内地减小风险。 对莉迪亚本人来说,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如果事情能掐灭在萌芽当中,那当然最好;如果依然像历史的轨迹一样,她和威克姆私奔了,那么也能在最短的时间内逮到他们,以免造成什么不幸的后果。 实际上,如何让威克姆遭遇不幸,这才是安雅考虑的重点。身败名裂、毁容和一贫如洗,到底哪个对他的伤害大一点呢…… 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当事人就登门拜访了。当安雅看到威克姆那张英俊的脸出现在眼前时,她才真正地明白了一件事——什么叫计划没有变化快。 作者有话要说:xd猜猜看意外情况是什么~ Chapter 65 安雅租的这栋房子是间二层的小楼。在仆人递上威克姆的拜访函时,安雅十分惊讶。不过她也很快就安排好了一应事务,在自己的会客室里接待了威克姆。 没过多久,一个一身红色军官制服的年轻人就走了进来。 这是安雅来到这个世界以后,第一次见到威克姆。不过刚一见面,她就有些吃惊。她对这张脸并不陌生,因为在接受金小姐的记忆时,这张脸已经出现过很多遍了。 威克姆既然敢在没钱的情况下做花花公子,自身的资本当然也是十分雄厚的。他相貌英俊、身材挺拔,说起话来妙语连珠,很会讨人欢心。但是和金小姐的记忆中相比,安雅眼前的威克姆虽然气质风流,却并不显得轻浮……他看上去比金小姐记忆中要成熟许多。相貌没什么变化,感觉上却有些微妙的改变。 安雅能完美地继承原主的气质,当然对这种东西感觉敏锐。她暗中观察了威克姆一会儿,却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如果威克姆不是和她一样的人,那他的改变又从何而来? 彼此冷淡地打过招呼以后,安雅就没再说过话。威克姆坐了一会儿之后,似乎想打破现在冷淡的气氛,笑着说道:“自从上次在您家里分别后,我们已经有很长时间没见了吧,金小姐。” 安雅不冷不热地道:“是啊。您在说完那番话以后,就无情地离开了。” 威克姆马上说道:“不,其实我并不想那么做……您能明白吗,那时候对您说出那番话的时候,我的心都要碎了。” “……”饶是安雅演技高超,此刻也忍不住唇角微抽,“威克姆先生,您在说什么?” 威克姆含情脉脉地看着她,长叹一声,神态仿佛像是在压抑着什么痛苦:“那时候被迫和您分开,我的心里也非常痛苦,金小姐……” ……他这是准备放弃莉迪亚,来引诱她了?安雅挑了挑眉。转念想想,威克姆会有这样的选择也没错。毕竟莉迪亚财产不丰,带她私奔最大的好处就是报复达西先生,对威克姆的将来是没有什么帮助的。金小姐却是一个有钱的孤女,尽管在之前,威克姆因为她的财产没有达到自己的想象而放弃了她,但是现在,还了自己背负的债务、在军队之中的工作稳定下来,这件事才是首先要解决的问题。金小姐的嫁妆再怎么说也有几千磅,给他还债还是够的。 威克姆继续说道:“您是一个怎样的好女孩,我再了解不过了。您需要稳定和安逸的生活,我却给不了您这些。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您一直在经受着流言蜚语的折磨,甚至是同龄女伴的冷眼……而我,是绝不会在某个地方定居下来的。我和您之间的纠缠,注定只是徒劳。而且我即将从麦里屯开拔到这里,所以我……” 安雅配合地露出了缅怀追忆的表情:“所以?” “我痛下决心,对您说了那番绝情的话;甚至心里暗暗发誓,再也不来见您。可是不到一个月,您就打破了我好不容易树立的决心。”威克姆隐忍而痛苦地看着她,眼中满是深情。 看来之前为了追求金小姐,威克姆也不是没费过心思的。他了解金小姐的喜好和需要,让她动心就变得容易多了。可是不管是安雅,还是在死亡的边缘挣扎过的玛丽·金,现在都不会是他所熟悉的那个人了。 安雅微笑着搅了搅红茶,慢条斯理地道:“既然如此,您又为什么要来拜访我?您已经打乱过我的生活一次了,现在又想要继续打乱么?” “我本以为我能克制住这种心情。”威克姆脸上流露出受伤的表情,倒是十分能勾起人的怜悯心,“可是听说过您就在这里,您!您就在和我相距不过几里的镇上,我们呼吸着同样的空气,吹着来自同一片大海的海风……上次听说您去找了莉迪亚,我简直不敢相信。您就在离我这么近的地方,这又要我怎么克制住想要见您的心情?” 威克姆的演技是很好,可是他在提起莉迪亚的时候,语气态度都太过熟稔自然,这反倒成了一个漏洞……从伊丽莎白的描述上来看,威克姆和莉迪亚并不熟悉。对莉迪亚可以用这样亲密的语气直呼其名,对待从前的“恋人”金小姐却礼貌又客气…… 安雅脑中掠过一个猜测,难道,威克姆是个重生的? “您的心意我收到了,可是我实在无法接受。”安雅露出了激动的神情,浑身颤抖,“难道您还想再伤害我第二次吗?够了,这样已经够了!既然您之前已经决定远离,那么作为一位男性,一名军人,您就应该遵守自己的承诺才对。我现在只想修养自己的身体,过上普通的生活……” “您就如此绝情,不愿意给我一次机会么?” 安雅作出要晕倒的样子,大声叫道:“管家,管家!” 忠心的老管家和女仆冲了上来,彬彬有礼而强势地将威克姆请了出去。威克姆却对此并不甘愿,猛然突破了他们的封锁,半跪在安雅面前,双手执着她垂下的手臂,深情款款地喊道:“不,我不能离开!上帝第二次把您送到了我的面前,我绝不会就此放弃!” 女仆似乎为他的深情而感动了,动作迟疑下来。老管家却非常清楚男人们的德行,强硬地请他离开了。 大门刚一关上,装晕的安雅就坐了起来。威克姆还真是厚颜无耻,竟然还敢提及上帝……上帝的确是第二次把肥羊送到了威克姆面前,他一定不会这么容易就放弃的。 莉迪亚算是安全了,逃离了威克姆,哪怕她再愚蠢轻浮,嫁一个普通老实的人家还是可以的。如果威克姆真的是重生的,那他一定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即将面临的危机。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恐怕这个地方要遭受威克姆的频频拜访了。 安雅很讨厌这一点,她期望得到安静。然而,她的职业却让她永远无法享受到普通人的平静……勾心斗角、权谋算计,每走一步都要竭尽全力、谨言慎行,稍有不慎就会跌落深渊…… 像金小姐、欧也妮这样的女孩,人生或许是不幸的。可是在她们没有遇到渣男之前,生活也是美好而安宁的。为了爱情而失去一切,真的值得么?或许在情炽爱浓的人眼里,爱情是无价之宝,无法用任何东西来衡量。可是对更多的人而言,亲情、事业甚至是金钱才是更重要的东西…… 就比如威克姆,如果不是因为金钱的诱惑,他会去追求金小姐吗?如果不是因为债务的压迫,原本被他抛弃的金小姐又怎么会重新走入他的视线? 安雅冷笑起来,让女仆进来收拾房间。她正要离开这间客厅的时候,女仆却忽然叫住了她,胆怯地道:“小……金小姐……威克姆先生是来和您和好的么?” 这又是什么情况?安雅挑了挑眉,转身看着她:“是的。” 女仆听到她的回答,便追问道:“可是您并没有和他和好,对么?您为什么不原谅他呢?” “我想不出有什么理由原谅他。”安雅弯了弯唇角。威克姆还真是有魅力,仅仅是见过几面的女仆都会对他心生好感? “可是威克姆先生是诚心诚意地想要和您和好的呀,金小姐。”女仆大着胆子说道,“有好几天了,他都在这附近徘徊,对着您的窗口叹息。之前威克姆先生和您也是因为意外分开的,为什么你们不能重新在一起呢?” “因为我不相信他的话,也不想和他重新在一起。而且我也不希望,以后再从你口中听到有关他的话,这么说你能明白吗?”安雅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自从来到了这个世界,安雅对外展示的形象都和金小姐十分符合,安静内向,性格平和。所以这次发火反倒能让女仆确信,她只是还有着心结,才不能接受威克姆。 很快,这种猜测就被女仆多嘴饶舌地告诉了威克姆本人。 安雅猜得没错,威克姆的确是重生的。在原本的命运进程中,他因为负债累累而潜逃,顺带捎上了自己贴过来的莉迪亚。和莉迪亚结婚之后,他又恢复了自己荒唐风流的生活,流连在舞会、酒馆和赌场之间,各种身份切换得毫无障碍。莉迪亚性格轻浮,也不是能守得住钱财的人。她虽然顾全了一个已婚妇女应有的名誉,却实在没有对威克姆提供过什么帮助。偶尔从她姐姐或者母亲手中得到的钱财,也完全不够威克姆的寻欢作乐。 没过几年,这对年轻的夫妻就相看两相厌了。威克姆死的时候境遇惨淡,全部被他归咎于莉迪亚身上。达西有那么多的财产,却不愿意分薄一二给他;伊丽莎白聪明又漂亮,却嫁给了达西;莉迪亚从各方面来说都配不上他,最后还敢冷漠无情地拒绝他的要求…… 一朝醒来却发现自己年轻了二十多岁,威克姆不欣喜若狂是不可能的。达西小姐已经无法接触了,可是金小姐,这不就是自己送上门来的么? 无论如何,这次他是绝不会再娶莉迪亚的了。金小姐哪怕嫁妆没有达到他的要求,如今也已经成了他最好的选择了。 威克姆对女仆道谢,脸上出现了胜券在握的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  默默地更一章然后默默地跑掉……我无颜来见你们了…… 电刚修好,下周又要考试,我感觉整个人都要死了…… Chapter 66 原本安雅预计自己将在《傲慢与偏见》的世界里呆很长时间,不过现在看来,也许并不算多。 安雅就莉迪亚的近况给伊丽莎白去了封信。没过两天,伊丽莎白的回信也摆上了她的案头。信上感谢了安雅对莉迪亚的照顾,并希望她能保持下去,因为“莉迪亚的作为实在令人忧心”。在信的结尾,她还提到了自己最近的生活,以及即将跟着舅父一家去旅行的事情。 安雅羡慕伊丽莎白。绝好的运气和聪明的头脑、性格,这是她在这个世界能成为女主的原因。按照命运所编织的线路,她恰恰成为了整个故事中最重要的那个核心。 安雅说自己想去旅行,其实也有一部分是真的。在这些世界里穿梭来去,不算她没有记忆的那些,英国人、法国人、希腊人……她都曾经做过,在法国和英国这两地更是来回过不知多少次,却没有一次能够亲眼看看自己所在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她的人生总是被局限在方寸之间,如影随形地紧跟着需要报复的男人,无暇顾及自己的真正想法。 即使想要看看这个世界的真正模样,在旅行中感受风土人情……安雅也从未慢下过脚步。她总是想要尽快地解决一个又一个的世界,而不是在这些世界停留。即使失去了记忆和力量,来到这些世界后,她最本真的愿望也未曾改变过——她想回家。 安雅碰碰额头,疲惫地叹了口气。每次一想到这个话题,脑子里就像是被人塞了一团乱麻……在这么多个世界里来来去去,她究竟是为了回家,还是为了弥补自己曾经的缺憾?追求幸福是人的本能,如果有可能的话,她也想有一个安稳的人生…… 可惜的是,一步错,步步错。当“爱丝美拉达”选择了爱情而非亲情的时候,“安雅”如今的境况就已经被决定了……过去决定未来,而在这些特殊的世界当中,未来也同样决定着现在。 没过两天时间,威克姆又来了。据女仆的描述和邻居的八卦,每天下午,这位年轻人都会从这条街走过,带着忧郁的神情注视着二楼的某一个窗口,然后带着悲伤的神情离去。毫无疑问地,在这些谈论之中,威克姆都被塑造成了一位难得的痴情男子,而安雅所扮演的角色则就是那位铁石心肠的姑娘。 在这种行为持续了几天之后,不但女仆在劝安雅给威克姆一次机会,就连忠心耿耿的老管家也开始劝说她松口了。安雅厌烦这种状况,但也没有顺着他们的心意来。她在等,看看威克姆到底还能耍出多少花招来。 事情发展到最后,连原本乐见其成的人也来劝她了。安雅看了眼拜访函上的名字,把它放在了桌子上,摇铃叫女仆:“请那位小姐上来,在我的起居室里接待她。” “什么?您真的要接见那位小姐?”女仆吃惊地叫了起来。 安雅微微挑眉:“难道你有什么意见吗,南茜小姐?” 女仆当然不敢说自己有什么意见,退了出去。不一会儿,一个熟悉的身影就出现在安雅面前。 “好久不见,莉迪亚。最近好吗?”安雅请她坐下,又客套了两句。 莉迪亚大大咧咧地道:“哦,我还好。不过,白利屯的气候可能不适合我,我最近有点瘦了。” 安雅瞥了眼她丰满的胸脯,决定对此不以评论:“这里的海风难道不是吹得人十分舒爽吗?每次看到美丽的景色,都会让人精神一振。” 莉迪亚说道:“哎呀,我们不要讨论有关风景的问题了。老实说吧,我这次来找你,是为了威克姆。” 安雅轻轻挑眉以示疑问:“威克姆?”还真是出乎意料……威克姆居然能说服莉迪亚做说客? “是啊,就是他——哦,我猜你现在绝对想象不到,外面都是怎么讨论你们的事情的。”莉迪亚兴致勃勃地说了起来:“可怜的威克姆,他是那样的出色,我们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为某个女人而神魂颠倒哩!在此之前,我们从未想象过,他对你竟然如此用情至深。” “我?” “是的,是的,还能有别的什么人吗?” “我以为你大概是有点误会了,莉迪亚小姐。”安雅冷淡地道,“威克姆对我绝不可能有这样深的感情,要么你怎么去解释他之前无情的抛弃,以及在那以后和其他人的周旋呢?他的身边从来都不缺少献媚的女子,而我很高兴自己不再是其中的一员。” 莉迪亚嚷道:“哦,这样说也太无情了吧!我是来劝说你和他重归于好的。要知道,他之所以会离开你,也是迫不得已呀!” ……连莉迪亚都能被他说动,威克姆的口才还真是好…… 安雅把点心放进口中,掩盖住唇边的冷笑。她有意露出了愤怒的神情:“是吗?他是有对我说过,离开我是迫不得已。他认为我需要安定的生活,而兵团是会四处开拔的——可是在兵团开走之前半个月,他就已经抛弃了我。难道他认为,我履行不了作为军官妻子的责任吗?不——莉迪亚小姐,请你不要再说下去了。无论如何,这都不能掩盖他曾经抛弃我的事实。” “可是他悔过了呀!” “莉迪亚小姐!”安雅提高了声音,站了起来,“现在在你面前的,不再是以前爱着威克姆的玛丽·金了!在她生病的时候,在她发烧痛苦得几乎要死去的时候,威克姆在哪里?她是如此的痛苦,而他无动于衷。哪怕现在他已经幡然悔悟,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人,也不会因此有丝毫触动!” 莉迪亚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喃喃着:“这么说,你已经不再爱他了?” “是的,我并不爱他。假如他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回应,那只能是天方夜谭。我不知道他是用什么理由说动你的,莉迪亚小姐,但是你曾为他而对我露出那么大的敌意,现在又为什么会这样诚心诚意地撮合我们?” 莉迪亚想了想,难受地说道:“那是因为他太痛苦了,他是真的爱你呀!” “听着,莉迪亚。”安雅叹了口气。莉迪亚不是个坏女孩,可是她真的是太过天真了。“你会为了他的痛苦而难受,因为你喜欢他,你很在乎他的感受,对吗?” 莉迪亚点点头:“我这样说,你不要生气——但是我的确不想看到他难过。” “我不会生气,我有什么好生气的呢?”安雅尽量心平气和地道,“喜欢他的女孩千千万万,曾经爱过他的也绝不止我一个。他不会缺少爱他的女孩,而无论是谁,哪怕是你,莉迪亚,都比我要强得多。你们漂亮、聪明,或许有的人还拥有丰厚的财产。而我呢,是这些喜欢过他的女孩中最平凡、最配不上他的那个。我相信,假如不是他的恳求,无论是谁,也不会觉得把他和我凑到一起是种好事。正如他所说的那样,我需要平静安稳的生活,而他注定会是个不平凡的人。” 莉迪亚满不在乎地道:“这么说来,是你自己觉得配不上他了?” 安雅有点头疼,不过她也知道,到这时候也该收饵了:“是的,我配不上他,这不是我们大家都公认的事实吗?” 莉迪亚兴冲冲地道:“我明白了,金小姐。既然这样,我就告辞了。”说罢,她便匆匆地离开了。 安雅看着她活跃的背影,心里涌起了无奈。她重新坐在了椅子上,开始喝茶。反正莉迪亚自己有父母和姐姐,没了威克姆的干扰,就算她再笨,也能像班内特夫人那样找到合适的丈夫吧…… 有时候她实在不想管这种事,明明一切都是她们自己的选择,和命运无关,最后会落到什么样的下场,也全是自己的决定惹的祸。可是一想到她们的鲁莽可能会牵扯到的他人……安雅就忍不住的心软。 就像之前的马莱尔夫人,她明知道等自己走了,对方也许还会恢复原来的那种生活。可是一想到洛琳娜,想到她本有可能成为一位品质高尚的女性,却因为母亲的影响而走上另一条路……安雅就想为此而做点什么。 如果当初的爱丝美拉达也能遇到这样的人,哪怕她死去,也不要让母亲因此受到牵连……那该多好? 安雅把脸埋进双手中,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有了“系统”神核的帮助,也许她能做到更多…… ——————— 不出安雅所料,在听了莉迪亚转述的那些话后,威克姆果然上当了。 就算他不想上当,现在摆在他面前的,也只有这一个机会了。他从前的债主打听到他的所在后,都陆续前来催账了。如果不快点解决这件事,他迟早会因为以前的放纵而身败名裂的。 在一个晴朗的天气里,威克姆精心准备了一份礼物,整理过自己的仪表后,乘坐马车,信心十足地拜访了安雅。 作者有话要说:我忏悔,之前停更了那么久…… 今天开始恢复更新,不能保证一天能更几章,但是我想在假期里把它完结tat 下面基本都是快穿了,应该都呆不了太久。我加快步伐谋杀名著去…… Chapter 67 既然要演戏,那当然得演全套。从冷若冰霜、严词拒绝,到表情软化欲言又止,安雅表现得像是真的生活在痛苦和挣扎之中一样。 威克姆当然也乘胜追击,再接再励。他不像安雅,十根手指都金光闪闪,在生活中磨练出的演技倒是极为到位,含情脉脉的一瞥,几句甜言蜜语,温柔体贴的态度,稍微用一点就足以让一个少女为之倾倒,更何况如今他还使劲了浑身解数呢? 所以威克姆从没想过,自己会在感情上有失败的一天。他怀疑过安雅是不是重生的金小姐,但是甭管她是不是和自己一样,受到了上帝的眷顾,威克姆都必须要成为玛丽·金的丈夫,即使是为了那寥寥几千磅的财产。 有了钱,再加上未来那么多年的见识,雄心勃勃的威克姆不难在上流社会的圈子里博得一席之地。而在那之后……自然会有更多的财富和美女源源不断地扑上来。 感觉已经到了足够的火候,在一个晴天的下午,威克姆再次向她求婚的时候,安雅轻轻点了点头。 威克姆脸上露出了狂喜的神色,一半是假装,一半倒是真心实意。他走近安雅,想要亲吻她的脸颊,安雅却举起手拒绝了他的接近,意有所指地道:“不,听着,威克姆先生……我希望您能答应我一件事情。” 威克姆马上热情地问道:“什么事?无论您说什么,我都会竭尽全力为您做到。” “我的身体状况现在很糟糕。”安雅直言不讳地道,“而且我不希望再发生一次像上次那样的情况了……” 威克姆说道:“不,我亲爱的玛丽,你怎么会认为,在这一生当中,我还会让你伤心呢?” “请听我说,威克姆先生。”安雅的脸色冷淡下来。“我只是想要一个保证而已。我不能禁止你去接触别的女人,也不能保证你的心永远属于我。可是,如果你真的是想和我结婚,那么在结婚之前,我要求你和从前的一切、和那些红粉知己全都断绝联系。我想这对你来说,并不算是很难吧?” 的确不难,威克姆毫不犹豫地发了誓,说自己一定会和过去的一切断绝联系。 目的达成之后,安雅便露出了羞涩的样子,直言说自己需要静一静。等送走了威克姆以后,她就写了两封信,一封给伊丽莎白,另一封则是给金小姐的叔叔。 威克姆渴望财产,那么就用财富来令他上钩。 威克姆向金小姐求婚成功的消息很快传遍了白利屯。这个海滨城市并不算大,乡绅淑女都是有数的。当听说民兵团里最英俊潇洒的一个青年对一个相貌平平的女人求婚成功之后,不少未婚的小姐们都扼腕叹息。但是没过多久,一个消息就席卷而来,像一阵风一样迅速刮过了白利屯民众的耳朵——那个乔治·威克姆,竟然在伦敦和本市都欠下了一大笔债务,甚至还有为数不少的赌债! 有人估算了一下,至少得要一千英镑才能偿还他在白利屯的债务。而在有心人的推动下,这个数字也很快传遍了大街小巷,成功地经由别人的嘴巴,传达到了威克姆的耳朵里。 听到这个消息后,威克姆当然是大为吃惊的。前世的时候,他的确是迫于债务才逃亡的,但这些流言是在他走了之后才爆发出来的,为什么现在却出现得如此之快?不但如此,那些债主和商家也好像听说了他经济紧迫的消息,接二连三地过来要钱了。威克姆装作镇定自若的样子,把他们打发走了以后,就急急忙忙地开始思考对策。 只要能和金小姐结婚,在白利屯的债务也就不成问题了。一旦手头能宽泛点,威克姆就有自信在短时间内积累起一笔财富。好在现在他已经向金小姐求婚成功了,如果表现得可怜一点,告诉她身上负债的时候实在没有办法考虑结婚,以金小姐对他的用情程度,不难哄着她拿出钱来。 更何况,金小姐再怎么说也只不过是个无知的乡下姑娘罢了,只要说点好话,从她手里拿出钱来应该并不困难。 威克姆下定了主意,再次登门拜访了安雅。然而他刚一露面,就看到安雅一脸忧愁地拿着封信坐在壁炉前。 “哦,你来了,威克姆先生。”安雅看到了他,露出一脸惊喜的表情:“我正要让南茜小姐去找你。” 威克姆走过来,彬彬有礼地亲吻了她的手:“我亲爱的玛丽,你遇到什么难题了吗?” 安雅叹了口气,把手里的信递给他:“我在利物浦的叔叔写信来了,他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一些风言风语,严厉地禁止我和你在一起。” 威克姆接过信,只是看了一眼便心如擂鼓——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连金小姐的叔叔都会知道这件事? 安雅观察着他的表情,忧愁地道:“我叔叔实在是太严厉了……你怎么会欠下一笔巨额债务呢?这绝对是胡说,我绝不相信。” 威克姆心里转了几个念头,放下信来:“不,玛丽,你叔叔说的没错……我现在的确身负巨债,而且没有任何的经济实力可以偿还。” 安雅大叫一声,像是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一样,向后倒去。威克姆连忙扶住她,摇铃叫女仆送嗅盐上来。过了好一会儿,安雅才睁开了眼睛,露出迷茫的眼神:“威克姆先生,你之前说的一切都是骗我的对不对?” 威克姆语气无奈:“不,我都是在说真的,金小姐。” 安雅眼里满是泪水,痛苦地道:“哦,可是你为什么会欠下这么大的一笔债务!” 威克姆当然不会告诉她事实。他斟词酌句地道:“事实上,那是我以前年轻的时候犯下的过错……我出身富裕,父亲是一个有名望的绅士的友人,从小我就不缺钱花。在我父亲去世之后,我还得到了一笔遗产和那位绅士的协助,他很喜欢我,甚至要收我做养子……” 安雅大声说道:“但是,那和你的债务又有什么关系呢!” 威克姆心里涌起一阵暴躁,但是看到安雅一副经受了晴天霹雳似乎即将要晕倒的样子,他还是忍住了打人的冲动,柔声细语地解释着:“但是,假如不还清这些欠债的话,我是无法安心结婚的。” 他深情款款地半跪下来,执住安雅的手:“我怎能背负着债务和你结婚呢?这会损害你的名誉的!” 安雅露出感动的样子,大声道:“哦,我不在乎!上帝啊,我不在乎这个!威克姆,我们立刻就去结婚!南茜!南茜!快去给我们备马车!” 女仆南茜从门帘后不知所措地探出脸来,叫人备马车的活不是她干的啊! 威克姆没注意到这个细节,他正在急着演戏:“不,我亲爱的玛丽,我不愿意让你的名誉有一丝损害的风险。我们是未婚夫妻,而且即将要结婚,我很荣幸我能得到您这样的妻子,但是我不愿意背负着不光荣的名誉来娶您!” 安雅眼睛湿润,喃喃道:“那该怎么办呢?哦,威克姆,如果我能借钱给你,那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去做的。但是我的叔叔警告我,如果我让自己手里的财产在婚前就流落出去,他会申请剥夺我的继承权的。” 威克姆十分诧异,他从未听说过这种事情:“这怎么可能呢!金先生留下的财产是属于你的。” “但是,我的叔叔也同样有资格继承这些财产啊!”反正威克姆也不清楚金小姐家里的情况,安雅也就顺口胡诌了。 威克姆焦急起来。他本想着金小姐性格单纯,只要哄两句,不难得到她的帮助……可是现在她竟然说自己无法借钱给他。真见鬼!难道他这辈子要被债主追得身败名裂了吗! 安雅主动地握住了威克姆的手,声音变得十分柔和:“我亲爱的威克姆,如果有能帮助你的地方,我一定会帮助你的。但是现在,我的叔叔不允许我在结婚之前使用太多的财产,更不允许我和身份不正派的人交往……我想,也许我们很快就会有一段时间不能见面了。” 威克姆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栋房子的。他站在街的对面,抬头仰望着那个熟悉的窗口,心中充满愤恨。 为什么,总有人手里有着那么多的钱,却不允许别人进行支配?他已经成了金小姐的未婚夫,这样还不够吗?听她的口气说,她的叔叔很快就要接她过去一起住一段时间…… 这样不行!金小姐走了,他没有钱还债,就会身败名裂……难道又要和莉迪亚私奔一次吗! 威克姆眼神变得阴骛起来。他对着窗口看了一会儿,忽然又有了一个主意。 安雅在起居室里坐着没动。她有预感,威克姆还会再回来的。 果不其然,没过几分钟,蹬蹬的脚步声就响了起来。紧接着,威克姆出现在了这个房间当中。他英俊的脸上满是激动的神色,双眼里蕴含着不容错认的深情:“金小姐,如果我们可以远走高飞,到别的地方去结婚,你愿意和我一起离开这里么?” 作者有话要说:(# ̄▽ ̄#)我回来了! Chapter 68 答案是肯定的。 安雅露出了惊讶的神情,站了起来,不知所措地道:“威克姆先生,你怎么了?” “金小姐。”威克姆快步走过来,不由分说地抓住了她的手,捧在自己的手心,“我思前想后,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金小姐,倘若你对我还有一丝的怜悯之心,就和我一起走吧!” 安雅表情慌张,连忙后退:“威克姆先生,你不要这样……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你会忽然这么说?” “促使我下定决心的,正是您刚才对我说过的话。”威克姆露出痛苦的神情,双眼却依然深情地凝望着安雅,“您已经是我的未婚妻了,是吗?那么就不要犹豫,跟我走吧!” “您到底要做什么,威克姆先生!” “和我去别的地方……和我结婚吧,金小姐!”威克姆高声叫道,“我无法容忍……不,我简直无法想象我失去你的时候!从前的我怎会那么愚蠢,竟会将你抛弃!然而现在,我不愿再重蹈覆辙!玛丽,跟我走吧!” 安雅后退一步,腿撞到了椅子上。她就势坐了下来,像是受到了惊吓一样把手放在心上:“你到底在说什么啊,威克姆先生……就像你说的一样,我们已经订婚了,你……你又怎么可能会失去我呢?” “如果你的叔叔不同意,我们的婚约就形同虚设。” 安雅沉默下来,在威克姆看来,她低着头坐在那里,像是默认了这件事情。于是他走上前,捧住她的手:“和我一起走吧!我们去苏格兰结婚!” 安雅把自己的手收了回来,痛苦地道:“可是我们不能……我不能和你私奔呀!” “为了爱情,为了婚姻,在这个过程中吃点苦头又算什么?我可以为你抛弃我的一切,玛丽,你愿意把自己交给我吗?”威克姆紧紧地抱住了她,在她耳边喃喃道。 如果不是早已知道此人的脾气秉性,如果不是在漫长的时光中早已磨练得心冷如铁,恐怕安雅还真的会被他骗过去。尽管威克姆深情款款、就像是真的迫切地想要和安雅结婚,真的那样深爱着安雅一样,但是只要回想一下之前的对话,就不难看出来,威克姆只是为了躲避债务和金小姐的财产才这样做的而已。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又何必因为金小姐叔父的反对而要求私奔呢?假如威克姆的确是个人品正直的青年,又真的那样深爱着金小姐,那么为了他而掏出过财产也不是不可以的事。但是偏偏威克姆嘴里没有一句是真话,处处都在为他自己打算,安雅又怎么会稍微动心呢? 但是她的语气却变得虚弱无力:“那么……那么……真的已经没有办法了么?” “你的叔叔是一位很好说话的绅士吗?”威克姆问道。 “不,我想他并不是。”安雅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 威克姆叹息着:“玛丽啊,玛丽,这样的话,我们还有什么办法在你叔叔面前结婚呢?” “可是这样的婚姻是得不到祝福的!” “我爱你,你爱我,这样就够了,难道我们还需要别人的祝福吗?” 甜言蜜语着实动听,每一句话都像是能说到人的心坎里。一个成熟的女性或许能守住阵地、据理力争,但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女是绝对逃不过这种圈套的。当初的达西小姐,原本的莉迪亚·班内特,从前和以后被威克姆哄骗的那些女人……都是拜倒在这种高超的演技下的。 安雅的表情变得感动起来。她站了起来,喃喃着:“是啊……你爱我,我爱你,这样也就够了。那么,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威克姆高兴地站了起来,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越快越好。今天你就准备行李,我晚上来接你?” 安雅带着犹豫的表情,做着最后的抗争:“但是,威廉管家和南茜呢……我总不能把他们扔下吧?” “亲爱的玛丽,是我们去结婚,又不是他们!”威克姆说道,转身便踌躇满志地走了出去,“等着我!” 安雅看着他的背影,唇角勾起一丝冷笑。 她会让他知道,什么是天堂,而什么又是地狱。 ———————— 威克姆很快就安排好了一切,事实上他对这一天已经准备已久了。当天晚上,他悄悄地带着行李出了营地,雇来的马车早已等在旁边,带着他来到了安雅居住的那条街。 寂静的街道上响着马蹄的哒哒声,威克姆跳下马车,快步走到门前,轻轻地敲了两下。很快,门就被打开了,裹着披肩、戴着帽子的安雅就站在门口。 威克姆抱住她一个颊吻,然后便往后看了看:“你只带这一个箱子?” 安雅走出了门,声音有些低:“一个箱子就够了,我带了不少积蓄,在路上买就行了。而且如果我收拾得太多,会被南茜发现的。” 威克姆帮她把箱子提了出来,关上门,小声问道:“你的管家和女仆呢?” “他们都睡了。我们快走吧?” 威克姆控制住自己得意洋洋的思绪,颠了颠箱子的重量,满意地把它拎上马车:“这就走,我的姑娘。” 这才刚一出门,他就变得油嘴滑舌起来。安雅却并没有理会,裹紧披风上了马车。 威克姆和车夫说好的地方是苏格兰,马车便一路向那边行去。到了驿站之后,他们决定休息一会儿。安雅坐在驿站里面,要了一点果腹的东西。威克姆则没什么顾忌,点了一份丰盛的早餐大吃特吃起来。 吃完早餐之后,威克姆就要回到马车上。安雅却叫住了他,说道:“威克姆先生,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威克姆有些诧异,在他的印象当中,金小姐一向都不是一个会有自己主意的人:“你说吧,玛丽,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威克姆,我希望你不要生我的气。”安雅饱含忧愁地看着他,说道,“我不想去苏格兰了,我们可以就在伦敦,或者别的什么地方结婚吗?”说着,她眼中泛起了泪光。“苏格兰实在太远了,我不想去一片陌生的土地……” 女人总是容易轻易陷进这些小情绪中,对此威克姆早有准备。他没费多大功夫思索,就爽快地同意了:“不用担心,威克姆夫人。既然你想去伦敦,那我们就改道去伦敦好了。” 这一次不会再有什么娘家人来寻找,更不会有达西先生多管闲事。就算是到伦敦去,威克姆也有十足的把握和安雅顺利结婚。更何况,在那边他有扬吉太太的家可以住,还可以省下一笔花销。 安雅脸上露出了甜蜜的笑容:“谢谢你,威克姆先生。” 现在……她写出的信,也应该已经到了吧? ———————— 安雅和威克姆重新登上马车的时候,远在彭伯利的伊丽莎白收到了几天前她寄去的那封信。 刚一拆开信件,伊丽莎白心里就升起了不妙的感觉。紧接着安雅在上面写着的自己的处境和现在的打算,更是让她惊慌失措。威克姆竟然重新纠缠上了金小姐,而金小姐却为了报复他,决定再次和他在一起?! 在那封信的结尾,安雅写道:“……我的心里早已没有了爱情,而是充满了仇恨。现在,我有把握他会向我提出私奔。假如真的到了这一步,我一定会说服他前往伦敦。亲爱的伊丽莎白,我没有办法把他对我的伤害抛之脑后,也没办法当做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如果你是我的朋友,就请你找到我在利物浦的叔叔,或者写信给伦敦的警察,帮助我,让他得到他应有的下场。” “天哪,天哪!”伊丽莎白把信扔到一边,激动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这时候,仆人打开了门,达西先生走了进来。他看到伊丽莎白的样子,禁不住吃了一惊,问道:“出了什么事?你的气色很不好。” “请你原谅,我现在心绪不宁,没办法很周到地接待你。”伊丽莎白脸色苍白,神情焦躁。她有好几次都看向达西先生,欲言又止,却又始终无法把朋友的事情说出口。毕竟这件事情如果传扬出去,对金小姐的名声会有很大损害的。但是,如果有达西先生的帮忙,或许这件事能解决得更好一些…… 达西先生发现了她的注视,立刻问道:“发生了什么事?你需要我的帮助吗?” 伊丽莎白左思右想,最后下定了决心:“我想,我的确需要你的帮助……天哪!金小姐实在是太草率了,她怎么能拿自己冒险呢?” 伊丽莎白把那封信递给了达西先生,原原本本地把事情说了一遍。达西先生对那位金小姐有一点印象,因为宾利曾经和她跳过几次舞。听到这件事情和威克姆有关之后,他的脸色立即凝重起来,说道:“这真是令人痛心,也很让人震惊……只是,你的这位朋友信上说的是真的吗?是千真万确的吗?” “哦!是的,千真万确!金小姐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她曾经因为威克姆差点生病死去,现在一定非常地憎恨他。她请求我帮助她,但是我又能做些什么呢!这件事真是太可怕了!” 达西先生沉默一会儿,眉头紧锁,在房间里踱来踱去。过了一会儿,他说道:“或许我能在这件事上帮助你,伊丽莎白小姐。”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九弦的长评么么么么!╭(╯3╰)╮爱死你了~ Chapter 69 威克姆盘算了一番,去伦敦的打算的确是对他有利的。而且他确信这一次不会再有人来捣乱,他可以安全地举行婚礼,娶到金小姐,用她的嫁妆首先偿还一部分债务,再利用自己先知的本领将剩余的财产翻番。 对一个一直手里缺钱的人来说,赚钱的方法一旦出现,就会被牢牢记在脑子里。光只威克姆知道的那些,就足以让他在有生之年都度过富足荒唐的一生了。甚至能在实际上比国王拥有更多的权力,那也说不定。 威克姆野心勃勃,预备干出一场大事业。他们改道去了伦敦,未免夜长梦多,路上也没怎么休息过。 安雅却并不担心事情出什么意外。只要到了伦敦,她就有办法从威克姆这里脱身……更何况,就算没有伊丽莎白和达西先生的帮助,她也并不是一个弱女子。 威克姆和扬吉太太其实一直有着联络。来到扬吉太太家里之后,威克姆像前世那样用花言巧语换来了暂住的权力。介绍过安雅之后,扬吉太太更是会意地将他们安排在了同一间卧室。 “真是抱歉,金小姐,我的家里没有太多空余的房间了。”扬吉太太说着,脸上却没有一点抱歉的神情,“我想也许你们会需要两床被子?” 威克姆大笑着:“哦,扬吉太太,玛丽可不是那么热情的女孩。” “你们很快就要结婚了,对吗?”扬吉太太问道。 “没错,如果可以,我们希望明天就能结婚。”威克姆微笑着,看向安雅,“对不对,亲爱的玛丽?” 安雅算算时间,来自系统的功能也及时反馈来了一些信息。她也笑了起来,低下头,声音听上去十分羞赧:“是……是的。现在可以去房间了吗?我想先休息一会儿。” “当然。”扬吉太太和蔼地说道,把威克姆留在楼下吃晚餐,带着安雅走了上去。 按照这间房子的构造,扬吉太太又是孤身一人,肯定不止有一间房间能被空出。况且就算没有房间,安雅也完全可以和同为女性的她住在一起——扬吉太太却顺应了威克姆的暗示,把他们安排到了一起。这次没有追兵,在路上的时候也累得完全没有心思想别的,那么在威克姆和莉迪亚私奔的时候,应该也没有时间去碰她…… 所以,让莉迪亚真正成为失足少女的地方,其实就是这间卧室了? 安雅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间平平无奇的卧室,向扬吉太太问了浴室的位置,羞答答地表示自己想要洗澡的愿望。 扬吉太太十分理解,毕竟旅途一路劳顿,想要洗澡休息一下也是很正常的。而且……她打量了安雅一眼,微笑着带她去了浴室。 花了一个多小时,安雅才从浴室中走了出来。她把路上穿的那几件衣服都扔在了浴室里,径直上了楼。 威克姆已经在卧室里等着了,手里拿着一个摆件,站在窗前端详。看到安雅之后,他眼里禁不住闪过了一抹惊艳,而后却是浓浓的疑惑:“玛丽,你为什么要穿成这样?” 安雅却神态自若,还特地拉起裙摆转了一圈:“好看吗?” 从浴室里出来,安雅就里三层外三层地把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该穿的衣服一件没少,甚至还穿着颇为正式的外裙,深蓝色的绸缎在灯光下泛着迷人的光泽,看上去简直参加宴会都够了。 她身上的气质也显得大不一样了,之前那种总是笼罩在身上的忧郁、内向的感觉消失不见了,看上去极为自信。金小姐的相貌原本平平无奇,脸上还有不少雀斑。但是安雅只不过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神情气质一变,整个人就开始显得容光焕发起来。 威克姆从未见过金小姐露出这种样子,这样的她简直富有魅力。他看着安雅,由衷地赞叹道:“你真美,玛丽。” 安雅语气平淡地道:“哦,是吗?” 威克姆开始摸不准她的心思了。他放下手里的摆件,朝着安雅走来:“是的,你穿这一身非常好看……可是现在已经这么晚了……” 安雅一笑了之:“你不觉得我现在需要一件能够见客的衣服吗?” 威克姆误会了她的意思,笑了起来:“不,当然,等你成了威克姆太太之后……玛丽·威克姆,这会刻在你的戒指上。你可以把手套摘下来,让你的朋友们看,现在你已经是属于威克姆先生的了。” 说着,他便继续向安雅走来。 他眼里的神情让安雅觉得有些不妙。她后退了一步,脸上挂着微笑:“威克姆先生,你这是要干什么?” “现在已经这么晚了,你不觉得我们需要休息了吗?”威克姆说着,开始解自己的衣扣,“玛丽,我们明天就要去教堂了……难道你还担心我对你做什么?快过来休息吧。” 安雅微微眯起双眼,她当然不会担心威克姆有什么举动。可是已经快要两个小时了,难道达西先生还没有收到消息吗? “再过一会儿吧,威克姆先生,我想再整理一下自己的行李。你知道,它们太乱了。至少在结婚的时候,我希望自己是最完美的状态。” “亲爱的玛丽,也许你想得太远了。”威克姆说着,忽然一个迈步上前,抱住了她,“现在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啊!” 在他抓住安雅的那一瞬间,安雅就反过来抓住了他的肩膀,右膝向上狠狠一顶。当威克姆猝不及防地惨叫着倒在床上之后,安雅又毫不迟疑地提起裙子,伸脚在他□一阵猛踩。 重要的事情什么的……你见鬼去吧! 感谢白种人宽大的骨架和天生的力气,虽然金小姐只是个普通的乡绅女儿,在安雅刻意的用力下,威克姆依然被踹得欲仙欲死,别说起来反抗了,几乎都被□的痛感弄得回不过神来。 为了今天,安雅特地准备了一双高跟鞋。满意地发现威克姆□有某种液体流出之后,安雅提着裙子转身就跑。 刚下楼梯,她便看到了听到惨叫声走出来的扬吉太太。扬吉太太露出诧异的表情,问道:“这是怎么了?威克姆先生发生什么事了么?” 安雅露出了忧心的表情,欲言又止地看了楼上一眼,又低头叹了口气:“乔治他……他忽然间生病了,而且看上去非常严重。扬吉太太,这附近哪儿有医生么?我们快去请个医生来吧!” 配合上楼上的惨叫,安雅脸上的忧心忡忡显得尤其逼真。扬吉太太也没有怀疑,反正在她的理解中,安雅既然都跟着威克姆私奔了,那就一定是非常爱他的,再怎么着也不至于伤害他吧? 于是她点点头,问道:“需要我陪您一起去么?” 安雅带的小行李箱几乎没什么东西,钞票都塞到宽大的裙子里了。但是现在她身上穿着的衣服太正式,要是耽误的时间太长,引起了扬吉太太的注意,就不太好解释了。 安雅心念急转,脸上很快就露出了感激的微笑:“真的吗?这真是太好了……扬吉太太,你快去换件外出的衣服,我们这就走吧。” 扬吉太太转过身去,安雅高高举起了旁边架子上的花瓶—— “嘭”地一声,一切都完美了。 安雅从她身上摸出钥匙,仔仔细细地锁上门,才戴上帽子,遮掩住仍然湿漉漉的头发。叫了一辆马车后,她便报出了伊丽莎白舅舅家的地址。 再过十几分钟,事情就结束了。 金小姐,也该正式开始属于她的全新生活了。 - 事情果然很快就尘埃落定了。 伊丽莎白接到安雅的信后茫然无措,达西先生倒是很快提出了解决办法。他一边找人帮忙看着驿站,一边又盯着扬吉太太的住所。但是他没想到,威克姆和安雅进了扬吉太太的家还没多久,事件的主人公之一就出现在了嘉丁纳家。 伊丽莎白因为担心安雅的安危,这几天一直都在舅舅家住着。她对达西先生的分析十分信服,但也担心安雅会不会出什么意外。当九点多钟的时候,女仆忽然上楼对她说,有一位金小姐在外面等着拜访她的时候,伊丽莎白几乎是立刻松了口气,让人请她上来。 安雅走上楼,带着微笑和她问好。两人坐下之后,伊丽莎白就迫不及待地问道:“你还好吗,金小姐?” 安雅解开帽子,湿哒哒的头发落在了肩膀上。她笑了起来:“我想你应该给我找一条毛巾,再给我找一间烧着壁炉的房子——不然的话,明天我一定就不好了。” 伊丽莎白也笑了起来。除了头发比较狼狈,安雅的表情气定神闲,衣服也光鲜亮丽,实在不像是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既然安雅成功地从威克姆手中逃脱了,伊丽莎白也就放下了心里的担心。她并没有急着问安雅威克姆如何了,摇铃叫女仆来帮忙安排房间。时间已经太晚了,嘉丁纳夫妇也只是简单地和安雅说了两句话,就让女仆把她带到了客房。 安雅脱掉裙子,钻进温暖的被窝,伸手打了个哈欠后,安心地闭上了双眼。 威克姆算是得到他应有的报应了……不知道下一个世界,又会是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嗯……全力进入完结期,目测还有三四个世界。没能写到的世界只能留到以后再写了。 本来想写的多一点,可是陆陆续续的断更,从八月到现在,也有半年了,这本小说大概还有十万字完结,我加把劲努力在十天内写完……【泥垢 总,总之,这次请相信我的决心!【握拳 Chapter 70 一位多才多艺的温柔淑女,必然不会缺少一名丈夫,这是一条举世公认的真理。 然而不看世界、仅仅着眼于身边,又有多少真正具有才华的女孩找不到丈夫的呢? 玛丽·金有时会对此感到茫然。在她的成长过程中,这样的事情在身边已经发生过太多了。 她居住的地方仅仅是一个小乡村,然而在玛丽从小见过的人中,才能出众、高瞻远瞩、相貌出色……这样的女孩并不在少数,每一个人都具有她独特的优点。也许别人还会挑剔她们不足的地方,但是,就算她们十全十美,也是一样很难找到丈夫的。 身份地位、才能美貌、家世财产……最重要的绝不是才能和美貌,而是足够的地位,或者说,丰厚的嫁妆。 以金小姐自己来举例,在她的祖父没有去世之前,她还只是众多乡村淑女中最不起眼的一位。而且和另一位玛丽不同,她没有出人头地的想法。因为过早地失去双亲,她的性格十分内敛,不是会把所有的想法都说出口的人。 然而,当她获得巨额遗产的消息传开后,每当出现在舞会上的时候,即使仍是那副装扮、那张表情,别人的态度却远远不同了。德高望重的夫人、乡绅的太太们、未婚的男青年……每个人在看她的时候,目光中都仿佛带着一分评估。 没有钱,她就仍然是那个无足轻重的金小姐;有了钱,小姐们目光交汇的乔治·威克姆都会温柔地叫她玛丽。 金小姐曾经被他的温柔所迷惑。和所有的女孩子一样,她也喜欢英俊风趣的威克姆。他总是那么的讨人喜欢,说出的话是那么的贴心……哪怕他不喜欢你,你也会觉得是你自己的不对,而对他的态度没有任何责怪。 威克姆简直生来就会讨人欢心,而当他确立了目标,一心一意地去追求某个人的时候,又有谁能够把持住自己、不去沦陷在他的温柔之中呢? 金小姐想,即使她已经受到了惨痛的教训,再也不愿意看威克姆一眼;但假若他仍然用那么热烈的态度追求自己,她仍然会忍不住陷进去。 玛丽·金并不是不知道,威克姆是因为那笔遗产才接近自己的。不然,兵团开来也有一段时间了,除了刚开始对班内特家的伊丽莎白小姐表露过明显的好感、之后就从未追求过任何人的威克姆,为什么忽然对她这么好呢? 可是即使知道,在真正面对着威克姆的时候,金小姐仍然没能控制住自己。因为威克姆让她相信,他是真正爱着自己的。他的那双眼睛总是含情脉脉,看着她的时候,仿佛她便是他的全世界。 这种诱惑实在太富有吸引力,没有多少犹豫,金小姐就义无反顾地将自己投入了这场恋爱中。 然而沉浸在虚假幸福里的时间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短。在得知了她从祖父那里继承的财产其实并没有那么夸张、只有仅仅几千磅而已的时候,威克姆的态度迅速冷淡下来,更是很快找到了借口离开了她。 短短几天之内,玛丽·金就从全市最令人羡慕的姑娘变成了全市最令人嘲笑的姑娘。好几次在经过商店的时候,她都能听到女孩们故意发出的大声议论:“看啊,那就是玛丽·金!我就知道她和威克姆是不会长久的!” 金小姐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吸引了威克姆的不是她的容貌和才能,而是祖父的遗产;让他离开的也不是她不够好,而是因为她的嫁妆不够多。可是即便如此,她也没能成功地说服自己——如果她真的足够好,为什么威克姆不能留下来呢?如果她真的足够好,为什么就从来没有人发现过呢? 容貌平平、无甚才能,哪怕有着在麦里屯的小姐们当中算得上丰厚的嫁妆,玛丽·金也是一样嫁不出去的。 所有人都这样认为,金小姐已经无从辩驳。从威克姆追求她、到主动和她分手,她的态度从来没有变化过,为什么到了最后,这一切却成了她应得的下场? 她很快就病倒了,虚弱无力地躺在床上。她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着自己和威克姆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一次又一次地从中抽丝剥茧、组合成真正的事实。威克姆并不是一个正人君子,只要仔细寻找就能发现端倪——可是为什么,所有人都认为,他们分手是理所当然的,是玛丽·金配不上乔治·威克姆? 是她被欺骗了,是她受到了伤害!为什么那些人摆出了一副关心的嘴脸,看着的却是威克姆! 不甘和恨意就像雪球,越滚越大。她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总也等不到医生,意识渐渐模糊…… 威克姆……威克姆! 不是她错了,而是他! 直到那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金小姐才稍微恢复了一点意识。 那个轻柔悦耳、却如同雾气般飘渺的声音这样问道:“你想改变这一切吗?让真正有过失的人受到惩罚,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证明你没有错,安安稳稳地度过余生……” 她喃喃着:“我想。” 下一秒,她便陷入了黑暗。 - 也许真的是上帝听到了她的祈祷,才为她派来了这样一位天使。金小姐能清楚地感觉到外面发生的一切,眼前却又如同有着一张薄膜,将她与那位神秘人的意识隔开。她看着那名神秘人用着自己的身体生活,说话、行走、入睡,看着她熟稔地打听消息、结交朋友。 起初她并不知道神秘人要做什么。班内特家的五姐妹在整个麦里屯都很出名,除了和自己同名的玛丽,剩下的女孩个个相貌都十分出色。简是她们当中最美丽温柔的一位,伊丽莎白则是十分聪慧。基蒂和莉迪亚,这两位小姐因为威克姆而对她处处看不顺眼。她几乎能预料到,神秘人过去后,会受到怎样的羞辱。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令她大为吃惊。仅仅是几次见面,伊丽莎白就和神秘人成了好友,甚至互相通信,把自己的妹妹托付给她……神秘人说要去白利屯,金小姐知道,也许她是要去履行自己的承诺。可是为什么,她刚到那里不久,威克姆就主动地找上门来,重新追求她了? 金小姐心情十分复杂。在威克姆道歉的时候,哪怕对他十分憎恨,毕竟曾经爱过,她还是开始心软了。然而,现在占据着她身体的那名神秘人却对他不假辞色,很快赶走了他。哪怕他再三前来拜访,甚至还说动了莉迪亚……神秘人都无动于衷。 金小姐迷惑不解,又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徒劳地看着神秘人将威克姆耍弄在掌心。几次欲迎还拒,就让威克姆正式求婚了。 她完全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威克姆不是觉得她的财产太少,甚至不愿意再看她一眼吗?为什么现在,只不过是换了个灵魂,威克姆的作为就开始截然相反了? 神秘人提笔写下了两封信,金小姐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它们的内容。她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威克姆现在已经负债累累,即将被债主找上门来,这才又想到了她! 之前的些许心软立刻便消失不见,金小姐心里充满了刻骨的恨意。从头到尾,哪怕嘴里说着动人的情话,威克姆的心里也从来都没有过她!如果不是因为债务,他是不是依旧会把她抛之脑后? 金小姐恨不得他马上身败名裂,神秘人却再次做出了令她不解的举动——和威克姆私奔。金小姐不由得有些惊慌。她当然知道神秘人给伊丽莎白写的信,可是……伊丽莎白靠得住吗?这一路上出了什么意外怎么办?更何况,这件事情极大地损害了她的名誉,如果她…… 这一切都在看到神秘人的举动后消失不见了。当看到威克姆试图轻薄神秘人,□反倒被一阵猛踹之后,金小姐心里没有任何悲悯的情绪,满满的都是畅快。威克姆这是活该!罪有应得!他应该得到这样的下场! 她不知道神秘人是如何离开的。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便已经重新掌控了自己的身体。她穿好衣服、走出客房,和伊丽莎白友好地言谈。那个总是高傲冷漠的达西先生也来了,他把威克姆远远地送走了。 金小姐已不再关心威克姆,她惊奇地发现,自己的恨意要想消失竟然这样的简单。她发现自己现在竟然能做那么多的事——落落大方地和别人谈话、可以不因为自己没有才华而感到自卑、可以凭借那几千磅的财产在英国四处游历……甚至,还能拥有一个真正爱着她的丈夫。 他没有威克姆那么英俊,没有宾利先生那么讨喜,更没有达西先生那样丰厚的家产。但是他是那个真真正正爱着玛丽·金的人,和她一起,携手到老。 在她真正迎来死亡的那一刻,金小姐又想起了那时响在耳边的低语: “……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证明你没有错……” 这一生,她活得比谁都要圆满。 作者有话要说: 不管是否身具才能、不管是否拥有美貌和财富……这世上,总还有一个等着你的人。 一个能够真心待你的人。 Chapter 71 在安雅的穿越生涯之中,她曾经做过高高在上的贵妇人,也曾经做过身份低贱的埃及舞女;她能接受自己成为一个男子,也不介意自己附身于一位耄耋老妇…… 然而这一次……在看到镜中的自己时,安雅禁不住地懊恼了。 这个世界并不是她应该去的那一个。拿到了“系统”的神格之后,虽然并没有完全融合,安雅依旧具有了很多能力。在穿越世界壁障的时候,她不再是毫无所觉,而是能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自己的灵魂穿透了一层又一层的隔膜……然而这一次,不知道是因为意外还是什么,她竟然到了这个小女孩的身体里…… 更为诡异的是,在她查看了这具身体后发现,原主的灵魂正好端端地在意识海中沉睡,而她却能毫无障碍地阅读原主的记忆……但是有灵魂,就证明这不是自己曾经的转世,可是为什么…… 安雅百思不得其解,残存的资料库里又没有有关这个世界的信息。她本想就此脱离这个世界,可是想来想去,她总不会是随便地掉到了这个世界…… 假如不是任务的关系……那就是系统了?难道说,这个世界拥有着修复系统神格所需要的东西……或者说,有穿越者的存在? 系统的存在对安雅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安雅是这些时空中唯一被允许的“穿越者”,系统却总从其它的时空将外来者偷运进来。每当有一个外来者死亡,系统就能获得大量的能量和记忆。从以前吸收过的那些东西可以看出,那种能量大致就是灵魂。 能够轻而易举地满足人的心愿,却要用灵魂作为报酬……这样的系统,和恶魔本质上没有什么两样。更关键的是,它所偷运的那些穿越者总会给安雅的任务造成各种各样的麻烦,比如说…… 比如……什么来着?安雅皱着眉,灵魂又开始隐隐作痛。失去的那一块记忆总也补不回来,一想就会觉得难受…… 不过也无所谓了,现在她还好端端地活着,系统的神格也在手中,就算有什么历史遗留问题,也能及时解决。她现在要关注的是,这个世界的渣男是谁? 在名著的世界当中,尽管在它们描述的故事之外还有异常宽广的世界,安雅所要解决的,也仅仅是围绕在主角身边的那些人而已。从记忆之中,她很快就找到了这个世界可能性的主角——萨拉·克鲁。 萨拉是一个非常奇特的女孩。她只有十多岁,相貌并不算是特别的精致漂亮,却显得极其聪慧。她有一双令人惊叹的美丽眼睛,睫毛又黑又浓密,灰色的眸子略带绿色,一头乌黑浓密的卷发也十分漂亮。 她是学校里最有钱的学生,穿着打扮都像是个公主。她还有个漂亮的娃娃,有一个专门伺候她的法国女仆。无论从哪方面来看,她都是令人钦羡的。 然而萨拉却从不为此而炫耀自己,她对任何人都非常和善,心里有自己的小主意和倔脾气。这所学校的校长明钦女士将她当做炫耀的资本,她却非常明白,自己是怎样得到如今的待遇的。 这样的孩子,即便没有一个富裕的家庭和疼爱她的父亲,也是依旧能够活得很好的。因为萨拉真的是个很让人喜欢的小姑娘。 安雅站在厨房的台阶上,透过栏杆看向外面。伦敦城的街道上总是浓雾弥漫,裹着裘皮衣服的小女孩从马车上下来,跨过了人行道。她好像发现了安雅的注视,还对着她微笑了一下。 安雅也笑了起来,并没有偷窥被发现的不安。她神态自若地走进了厨房,预备着下一次的会面。 她敢打赌,萨拉一定会对她产生兴趣的。 “教室里又没有煤了……而且今天还没有清理炉灰……”傍晚的时候,安雅正在厨房里算着时间,就听到了对话的声音。 “让贝姬去,她应该去做。”另一个声音恼火地说道,“我不能白白地养活一个闲人!” 很快就有人叫安雅出去:“贝姬!搬一箱煤到教室里去,把壁炉里的灰烬清除干净!” 安雅应了一声,转眼看到那箱煤,顿时瞠目结舌。厨房在院子里,教室可是在楼上的!这箱子煤体积可着实不小,很可能比贝姬本人还要重,这种活……她们让一个孩子干?! 过惯了安逸生活的安雅,从来没想过自己会面对这样的情况。即使是在作为爱丝美拉达的时候,也有奇迹宫廷的乞丐们一心帮助她……好吧,这座学校里并没有男人,她也既无美貌又无钱财,寄人篱下白吃白住,干点活也是应该的? 可是无论如何,一箱子煤也太…… 安雅翻找了一下贝姬的记忆,发现她往常也都是这么干活的。几乎一有什么事儿,大家就在那里喊“贝姬,做这个”“贝姬,做那个”,把她指使得团团转。 这么冷的天气里,所有的壁炉都是贝姬一个人打理的,房间也都是她一个人打扫的。这双手已经早早地长出了冻疮,红肿开裂…… 安雅想起了洛琳娜,禁不住叹了口气。她搬起了箱子,艰难地向楼上走去。 从教室后面进去的时候,安雅一眼就看到了萨拉。她正坐在一个角落里,被一群小姑娘围着,讲着她的故事。安雅看了她一眼,就坐在了炉火前,开始给壁炉添煤、清除炉灰。 从萨拉的角度,可以很清晰地看到安雅的每一个动作。在她看来,这个瘦弱的的孩子的一举一动都是不可思议的优雅,看上去简直不像个女仆,而像是个公主。即使是跪坐在那里整理炉火,她给人的感觉也并不像是面对脏污的煤块,而像是在整理自己心爱的宝石。 萨拉一下子对她燃起了浓厚的兴趣,讲故事的声音也渐渐停顿下来。别的小姑娘注意到她的视线,也回头向着壁炉看去;可是就在那一瞬间,安雅身上笼罩的神秘气息又消失不见了,看上去仍然像是一个普通的畏缩的小女仆。 萨拉收回了视线,提高声音,继续讲着她的故事。但是她心里已经记住了这个女孩,并且很快就问了自己的法国女仆马里叶特,向她打听这究竟是谁。 “她的名字叫贝姬。”马里叶特说道,并把自己听到的那些呼喊说了出来。几乎每过五分钟,就会有新的事情累积到那可怜的小姑娘头上。萨拉想着安雅,自己编出了一个悲惨的故事。安雅就是那个被虐待的女主人公,整天吃不饱穿不暖,但是,“她拥有一颗公主的心。”萨拉想着。 这样偶然地遇见几次之后,萨拉开始把她看做是和自己同等的人物。在她的想法之中,贝姬一定是值得尊重的,就像她和她心爱的娃娃艾米丽一样——她们都拥有自己的想法,却都不被别人放在心上。贝姬和萨拉,她们又有什么区别呢? 也许,贝姬只是缺少一个像克鲁上尉一样疼爱她的父亲。 在萨拉开始注意安雅的时候,安雅则是在水深火热中挣扎。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某天会忽然干那么多的活,又脏又累,还从没有得到过一句感谢。无论是谁,只要叫一声,安雅就必须过去,帮助她们解决问题。有几次简直是在拿她取乐,看着她辛苦的样子聚在一起大声谈笑。 干活脏累挨饿受冻还在其次……关键在于,贝姬住在阁楼上,而阁楼上居然有老鼠! 老鼠!是该死的老鼠!安雅强忍住尖叫的冲动,头一次把催眠应用到了让老鼠搬家身上。她非常开心地听到了校长明钦女士的高声咒骂——事实上,就是这位女士每天给她指派的活计最多。 这种日子,贝姬到底是怎么忍受过去的?安雅无法想象。反正她是已经受够了……但是在一个女校当中,她到底要去哪里找渣男! 安雅开始认真地考虑,要不要先脱离这个世界算了。 在安雅真正这么做之前,萨拉终于找到机会和她单独说话了。 贝姬很喜欢萨拉,每次都把她的房间留到最后一个打扫——因为她知道,如果有可能的话,萨拉的房间是唯一一个可以让她休息的地方。 而事实上,萨拉这位小姑娘所拥有的房间也确实十分舒适美丽。它精巧明亮,摆放着图画和书籍、沙发和椅子,还有来自印度的珍奇物品。她的娃娃艾米丽有自己的一张椅子,看上去神气活现。整个房间都又舒适又气派,比其他女孩傍晚呆着的地方要强得多。 同样都是上寄宿学校,家里有钱又讨人喜欢的萨拉,享受的是学校里最好的待遇。 而这一天,安雅打扫完毕,正偷偷拿了萨拉的一本书坐在炉火前看的时候,萨拉本人迈着轻快的舞步推门而入了。看到安雅的时候,她有几分吃惊,却又很快笑了起来。 “哎呀,”她说,“我的房间里有一位公主进驻了!” 作者有话要说:从小到大最喜欢的一本名著,从小到大最爱的一个人物。萨拉绝对是小天使,没有第二个人可以取代她。强推原著《小公主》 不过这篇是因为秀兰·邓波儿才写的,纪念她的逝世……秀兰的萨拉演绎得太棒了,没时间看原著的强推电影版,就是国语配音有点伤耳朵== Chapter 72 事实上,比起只是靠着阅历和演技才能有公主风范的安雅,萨拉才是一位真正的小公主。虽然她没有公主的身份,但是她拥有着一颗真正公主的心。 和她认识以前,安雅只想着要赶快在她身边找到那个所谓的“渣男”,完成任务后脱离这个世界。然而在和她相识以后,安雅反倒不那么想要离开了。每天呼来喊去让她干活的烦人声音依旧很多,但那些又脏又累又苦的活,好像在一想到萨拉的时候,就忽然变得轻松起来。 萨拉身上有种奇妙的魔力。她是一位真真正正的小天使,笑靥之中仿佛带着无穷的力量。在认识她之后,安雅总算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人被她俘获了。 如果她有一个合适的身份,那么就无疑地是一位公主啊。安雅想着,真心实意地笑了起来。 萨拉仍然是个孩子,满心满眼的都是天真。她拒绝相信成人那种“真实性”的谎话,而为自己编织出一个又一个的故事,假装自己是那样,假装自己相信那样。 她现在就在假装安雅是一位落难的公主,而她也是一位公主——只不过是没有落难罢了。 “因为我还有爸爸。”萨拉和安雅坐在椅子上聊天的时候,就这样小声地说道,“但是,假如你是一位公主,我也是一位公主,我们的身份就没有什么不同了。” 对于萨拉的好意,安雅当然是全盘接收。吃着香喷喷的美味糕点,安雅脸上露出了愉悦的笑容。她已经有很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很想用自己的真实面孔出现在萨拉面前——她当然不用去担心萨拉会出卖她,但她挺想再装作小女仆贝姬的样子逗逗她的。 “哎呀,”她说,装作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小姐,你可不能这么说——假如你是一位公主,我也是一位公主,我们的地位不久平等了吗?” “正是这样。”萨拉大模大样地说道。 安雅假作为难地扭着脏兮兮的围裙:“可是,您是一位小姐,我是一位女仆呀!” “不,贝姬,你要明白。”萨拉认真地说道,“假如我们假装自己就是公主——事实上,我们就在假装。我们就假装自己是公主,坐在温暖豪华的房间里,一起喝着下午茶,讲着故事——那么,我们就是真的公主。” 安雅好悬没有直接笑出来,她简直要融化在这孩子天真美妙的童言稚语中了。她曾经做过真的公主,也曾经被人们尊奉为公主,然而没有哪一次的公主头衔,能像这一次一样令她感到由衷地荣耀。 “既然这样,小姐。”安雅做出一副思考的样子,“那么,你就做我的英国公主,我来做你的法国公主,怎么样?” “哎呀,这样太好了!”小公主高兴地叫道,像模像样地行了个礼,“您好,公主。” 安雅笑眯眯地跟她回礼,用法语说道:“您好。” 萨拉又惊奇地睁大眼睛,一串法语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你会说法语!你的法语说的和我一样好!你是法国人吗?” “嘘,小姐,就让我们来假装这件事。”安雅竖起一根手指,轻轻摇了摇,“假装我就是从法国来的落难公主,而在这整栋房子中,我只会和你一个人说话,好吗?” 萨拉不解地说道:“可是,你不需要其他朋友吗?” 安雅一笑了之,没有正面回答。其他朋友?不,小姐,在这个世界上,我只要有你一个朋友就够了。 她忽然有些后悔,这些温暖和欢乐,是真正的贝姬才需要的。可是贝姬的灵魂却一直在身体里沉睡,任凭安雅怎么呼唤,都好像醒不过来…… 这到底是谁在搞鬼?安雅心里升起疑问。不过,她本来就自私又任性,在萨拉身边的时候难得可以放松,她也就假装自己不在意别的事情了。 瞧,才仅仅认识几个小时——她也开始假装了。 无论是孩童还是长者,当你明明知道一件事情是假的,却还假装自己要相信那件事情的时候,总会从中得到极大的欢乐的。 萨拉的假装学说也影响了不少孩子,还有和她走得很近的几个朋友。萨拉的“养女”、爱哭的洛蒂,萨拉的朋友、胖乎乎的埃德芒加,都被她的说辞迷住了。萨拉还试图劝说埃德芒加也相信自己是一位公主,比如说德国公主。这样的话,她的法语不好也就是可以原谅的了,而她竟然如此地精通英语,也是很值得敬佩的了。 埃德芒加却连连摇头:“可是,我不会说德语呀!” 萨拉认为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她们可以假装埃德芒加从小就生长在英国,所以才不会说法语。这样的例子不也是有很多的吗?但是埃德芒加却认为自己太胖了,不愿意做这个公主。她倒是很敬佩地把萨拉当做了真正的公主。 “这跟你看上去像什么,或者你有什么毫不相干。这只跟你想的是什么和做的是什么相干。”萨拉这样说道,却仍然没有改变她朋友的小小倔强。 这句话倒是被学校里的另一伙人——总是嫉妒萨拉的大孩子拉维妮娅一伙儿知道了。 “我看她认为即使她是乞丐也能够成为公主,”拉维妮娅不无妒忌地说,“让我们开始称呼她尊贵的殿下吧。” 拉维妮娅处处看萨拉不顺眼,并不是没有缘由的。她是这伙孩子里发育最好的一个,家境富有又自诩美貌,喜欢和同一级的人结交,对比她小的孩子们十分霸道。两年以前,她还是学校里的孩子头;然而当萨拉来到了这座学校,她的矮种马、洋娃娃艾丽娅、法国女仆和富有的爸爸、甚至是那些没有重过样的华丽衣服,都把拉维妮娅死死地压了下去。 更可气的是,孩子们听拉维妮娅的话,正是因为她待人冷酷——可是孩子们听萨拉的话,却是因为她永远那么的和善,还会“假装”,还有讲故事。 拉维妮娅无法不嫉妒。在听到了公主的称呼之后,她很快就找到了机会,把萨拉好好嘲讽了一番。她毫不留情地揭穿了萨拉的“公主”把戏,虽然后者自己也因为这个称号而感到暗中的荣耀和羞愧,因而从来都不把自己的这次“假装”告诉别人。在她小小的生命中,这次的假装是最值得珍重的,更是一个秘密的乐趣。然而拉维妮娅却当着几乎全校人的面嘲笑她,假如她没有像一位真正的公主一样,平心静气,不让自己因为一点小事而勃然大怒,也许当时就会忍不住给拉维妮娅一巴掌了。 她镇静地扬起头,说道“说得对,有时候我确实假装我就是一位公主。我假装是公主,那样才能努力表现得像一位公主。” 小公主大获全胜,当她的心是如此地坚定时,她的敌人便无法找到任何缝隙将她摧毁。从此,她不但是她自己所假装的公主,连她的同学也在称呼她为公主。甚至连势力的校长明钦女士,在对学生家长介绍学校的时候,也会提到这个名号——这会让这所寄宿学校听上去像皇家学校一样。 小公主朋友不多,但现在人人都知道她和厨房的丫头交好。多亏了萨拉,安雅最近的活计才能轻松不少。 她开始有时间和萨拉一起坐在舒适的椅子上说话,吃着能果腹的美味食物,放下沉重的煤箱休息片刻。而大概也是时势造英雄,某天夜晚,安雅居然开发出了系统的某些功能,成功地将自己的房间变出了一个壁炉,而原材料仅仅是一块碎砖头。 这简直就像魔法、巫术那样的神奇,安雅开始真诚地感谢卡西莫多。 自从发现自己无师自通了炼金术之后,安雅的生活就变得舒适多了,干活的时候也能真正地利用能力而偷懒了。而多亏了系统的扫描功能,她能在别人靠近之前就及时恢复原样,以免被发现异常。 这个时代,如果被认定是一位巫女,可不会拥有什么好下场啊。 她们偶尔还会谈及彼此的生活。安雅存着有意吓唬的态度,一本正经地对她讲述阁楼里的可怕存在——比如说,老鼠。 “如果你吃东西的时候不那么当心,老鼠就会出来把你掉下来的碎屑吃掉。” 萨拉果然惊住了:“老鼠!你那儿有老鼠?” “是的——而且它们往往拖家带口,一窝一窝的。它们总会发出各种可怕的声响,半夜啃东西磨牙,在阁楼里到处乱窜……” 萨拉睁大眼睛:“哎呀!” “不过,这些东西,等你习惯也就好了。”安雅想到什么,又叹了口气,“老鼠还在其次,还有蟑螂……有时候我宁愿看到老鼠也不愿看到蟑螂,虽然它们简直是同样的恶心。” 安雅这话说得真心实意,而且至少看到恶心的蟑螂她还敢大着胆子去踩,看到老鼠那长长的丑陋尾巴时……简直没办法再待下去啊。 萨拉想象了一下,说道:“我也是。我认为早晚有一天你可以和老鼠做朋友的,但是我相信,你绝不会喜欢跟蟑螂做朋友。” 她们谁也没有想到,这句话会一语成谶。 就在这种轻松愉快的氛围当中,萨拉的十一岁生日,来临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动得眼泪汪汪的原文时间: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可是如果又是关系到那位人们经常提到的萨拉的什么新名堂,我也不在乎" "不错,正是这样,她的''假装''把戏之一就是自认为是位公主。她无时无刻不在装模作样--甚至在学校里也是如此。她说那样能使她更好地学习功课。她要让埃芒加德也做公主,可是埃芒加德说自已太胖。" "她的确太胖,"拉维尼娅说。"而萨拉太瘦。" 自然,杰西又吃吃地傻笑开了。 "她说这跟你看上去像什么,或者你有什么毫不相干。这只跟你想的是什么和做的是什么相干。" "我看她认为即使她是乞丐也能够成为公主,"拉准尼娅说。"让我们开始称呼她尊贵的殿下吧。" 白天的课程已经结束,她们正坐在教室的炉火前享受着她们最喜爱的时刻。这是铭钦女士和阿米莉亚小姐在她们那神圣不可侵犯的起居室内用茶的时刻。在这一小时中,学生们进行广泛的交谈,交换大量的秘闻,如果较年幼的学生们表现良好,不吵闹,不喧嚣地乱跑,那就更好了,诚然她们通常是要这么干的。当她们发出吼声时,年龄大些的女孩常常加以斥责,或挥拳相对加以制止。她们希望这些小孩子遵守秩序,因为如果不这样,就会有铭钦女士或阿米莉亚小姐出现来结束这欢乐时刻的危险。正当拉维尼娅说话时,门开了,萨拉带着洛蒂走进来,洛蒂习惯于像小狗一样跟在萨拉后面四处小跑着。 "她来了,带着那个讨人厌的孩子!"拉维尼娅凑着热西的耳朵大声说。"如果她那么喜欢洛蒂,为什么不把她留在自己的房间里?过不了五分钟,洛蒂就要为了点什么而开始嚎叫了。" 原来洛蒂忽发奇想地想到教室里来玩,便恳求她的养母跟她一同来。她参加到在教室一角玩耍的一群小家伙当中去。萨拉在窗座上坐下来,蜷起了身子,打开一本书开始阅读。那是本关于法国大革命的书,她很快就被一段描述巴士底狱里的囚犯的悲惨情况吸引住了― 人们在地牢里关押了那么多年,当他们被营救者拖出来时,长长的灰白头发和胡须几乎遮住了脸,竟然已忘记还有个外部世界存在,他们像是梦中的幽灵。 她的心已离开教室很远了,此时突然被洛蒂的嚎哭声拖回现实中来,可不是什么惬意的事。没有什么事能比当她全神贯注于看书时突然被打扰而还要压住性子不发脾气更困难的了。酷爱读书的人能理解在这种时刻的势不可当的激怒心情。那种想要蛮不讲理地骂人的念头是难以克制的。 "那使我感到好像有人打了我一样,"萨拉有一次曾向埃芒加德私下吐露,"而我好像要反击。我不得不马上想起一些别的事以免说出些发脾气的话来。"当她把所看的书放在窗座上、跳离那个舒适角落时,她必须马上想起一些别的事。 洛蒂先是叫嚷了一声,惹恼了拉维尼娅和杰西,然后在教室的地板上滑过去,结果跌倒在地,弄伤了胖胖的膝盖。于是她在一群朋友和敌人中间大喊大叫、跳上跳下,而朋友的哄劝与敌人的责骂交替进行着。"立刻停止,你这爱哭的娃娃!立刻停止!"拉维尼娅呵斥道。 "我不是爱哭的娃娃--我不是嘛!"洛蒂嚎哭着。"萨拉,萨一拉!" "如果她再不停止,铭钦女士就要听到了,"杰西喊道。"洛蒂宝贝儿,我要给你一个便士!" "我不要你的钱,"洛蒂呜咽道,低头看自己的胖膝盖,看见上面有一滴血,就再次放声大哭。萨拉飞也似地穿过教室,跪下来,用双臂搂住她。"好了,洛蒂,"萨拉说。"好了,洛蒂,你答应过萨拉的。" "她说我是爱哭的娃娃,"洛蒂哭着说。萨拉轻轻拍着她,并用洛蒂领略过的那种坚定的语调说起话来。 "但是,如果你还哭,那你就会是爱哭的娃娃了,洛蒂宝贝儿。你答应过的。" 洛蒂想起她曾答应过,可是仍然提高她的嗓门儿。"我没有什么妈妈,"她宣告,"我没有--根本--没有妈妈。" "不,你有妈妈,"萨拉欣喜地说。"你忘记了吗?你不知道萨拉就是你妈妈?你不是要萨拉做你的妈妈吗?" 洛蒂蜷起身子偎在萨拉身上,发出宽慰的鼻息声。"来吧,跟我坐在窗座上,"萨拉继续说,"我来悄悄地讲故事给你听。" "真的讲吗?"洛蒂抽噎着说。"你肯--给我讲--那个钻石矿的故事吗?" "钻石矿?"拉维尼娅突然插话。"讨厌的宠坏了的小东西。我真想给她一巴掌!" 萨拉一下子站起身来。读者该记得刚才她曾全神贯注于读关于巴士底监狱的那本书,并且当她意识到必须去照顾那"养女"时,不得不迅速想起些别的事来。她不是什么天使,她不喜欢拉维尼娅。 "怎么,"萨拉说,有点儿冒火,"我该给你一巴掌--但我不想打你!"她克制着自己。"至少我既想打你― 又本该打你― 可是我不愿打你。我们不是街头流浪儿。我们俩都大了,应该懂事些。" 拉维尼娅的机会来了。 "哎呀,是啊,尊贵的殿下,"她说。"我们是公主,我相信。至少我们中有一个是公主。这家学校应当说是很时髦的了,既然铭钦女士有一位公主做学生。"萨拉朝对方冲出身去,看上去好像就要扇对方一个耳光似的。也许她真的想打。她玩的"假装"的把戏是她生活中的乐趣。她从未对她所不喜欢的女孩子讲过。拿自己当公主这一新的"假装"的把戏是她认为最值得珍重的,她对此既羞怯又敏感。她存心把它当做一个秘密,而这回拉维尼娅却当着几乎全校人的面在嘲笑她。她感到热血涌上双颊,两耳轰鸣,几乎忍无可忍。她想,如果你是位公主,就不能勃然大怒。于是她的手垂了下来,一动不动地站了片刻。等她开口讲话时,用的是镇静坚定的声音;她扬起了头,每个人都在聆听着。 "说得对,"她说。"有时候我确实假装我就是一位公主。我假装是公主,那样才能努力表现得像一位公主。" 拉维尼娅想不出该说什么确切的话。有那么几次,她发现在对付萨拉时,自己想不出圆满的答辩。其中的原因在于其余的人不知怎的总像是在不明不暗地同情她的对手。现在她看到她们都饶有兴趣地竖起了耳朵在听。实际情况是她们都喜爱公主,希望能听到有关这位公主的一些更明确的情况,因此她们更靠拢萨拉了。 拉维尼娅只想得出一句话,但它显得平淡无力。"哎呀!"她说,"我希望当你登基的时候,可不要忘记我们。" "我不会,"萨拉说,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没有再吐一个字,只镇定地盯着拉维尼娅,看她拉住杰西的胳膊,转身走开。 从此那些嫉妒萨拉的女孩子想要特别轻蔑她时常把她叫作"萨拉公主",而在那些喜爱她的女孩子之间,则把这称号作为爱称。并没有人叫她为"公主"以代替"萨拉"这名字,但是崇拜者们很喜欢这个别致的崇高称号,而铭钦女士听到了这称号,不止一次地对来访的学生父母提起,觉得它颇能给人一种皇家寄宿学校的印象。 对贝基来说,这似乎是世界上最合适不过的事情。和萨拉相识是从那个多雾的下午开始的,那时她在那把舒适的椅子上从睡梦中惊跳起来,到现在友谊已发展成熟,可是必须说明铭钦女士和阿米莉亚小姐对此几乎一无所知。她们只晓得萨拉对这厨房丫头很"亲切",但是不知道贝基冒着风险争取到一点欢乐时刻。那时楼上的各个房间已经用闪电般的速度整理就绪,她来到萨拉的起坐间,放下沉重的煤箱,高兴地舒一口气。这样的时刻被用来分期逐段地讲述故事,一些能果腹的东西或是拿出来吃掉,或是匆忙塞进贝基的衣袋,让她上楼睡觉时带到她的阁楼里在夜间消受。 "但是我必须吃得很当心,小姐,"有一次贝基说,"因为如果我掉了碎屑,老鼠就要出来吃。" "老鼠!"萨拉惊呼道。"你那儿有老鼠?" "多得很哪,小姐,"贝基老老实实地回答。"阁楼里通常都有大老鼠和小耗子。你对它们四处乱窜时发出的响声慢慢就习惯了。我习惯了,不在乎它们,只要不在我枕头上跑就行。" "哎呀!"萨拉说。 "任何事情过了一会儿你就能习惯起来,"贝基说。"小姐,如果你生来就是个厨房丫头,你就不得不这样。我宁愿有老鼠也不愿有蟑螂。" "我也是,"萨拉说,"我认为早晚总有一天你可以和老鼠做朋友的,但是我相信我不会喜欢和蟑螂交朋友。" 有时贝基不敢在那明亮温暖的房间里多呆几分钟,碰到这种情况,大概只能交换几句话,然后将一件买来的小礼物塞进贝基裙子下面携带的老式口袋,那是用带子系在腰际的。于是寻求能果腹又能装成小包的东西给萨拉的生活中新添了一件要关心的事。当她乘车或步行外出时,常常热心地探视商店橱窗。她第一次想到带回两三只肉馅饼时,觉得这是个大发现。当她拿出来给贝基看时,贝基的眼睛亮了起来。 "哦,小姐!"贝基喃喃地说。"这些真是填饱肚子的好东西。填饱肚子最要紧。松糕是种美妙的东西,但它融化起来就像--你大概也明白,小姐。这些东西会停留在你的胃里不动。" "可是,"萨拉犹豫了一下,"如果它们总是呆在胃里,我想那也不好,但我确信它们能够充饥。" 它们能够充饥--牛肉三明治也能,那是从小饭馆买来的--还有面包卷和意大利大红肠也一样能充饥。贝基逐渐开始不再感到饥饿与疲劳,煤箱也就不那么难以忍受地沉重了。 无论它多么沉重,厨子的脾气坏成什么样子以及堆在她肩上的活儿多么艰苦,她总是有那下午的好机会做盼头--那就是萨拉小姐会留在自己的起坐间里。实际上即使没有肉馅饼,只要能见到萨拉一面也就满足了。如果时间只够说几句话,那就总会是些亲密愉快、使人兴奋的话;如果有更多的时间,那么就接着上一回讲一段故事,或者做一些以后忘不了的其他事情,有时醒着躺在阁楼的床上还会把它想来想去。 萨拉--她只不过在做一些不是出于自觉而却最喜欢的事情,原来造物主曾有意把她造就成一位施舍者--一点儿也没有意识到她本人对可怜的贝基意味着什么,也没有意识到她是一位多么不寻常的保护人。如果造物主把你造就成施舍者,那么你的双手生来就为了给予而展开着,心扉也是敞开的;虽然有时你两手空空,可是你的心总是充实的,你能从中取出要施舍的东西--温暖的东西、仁慈的东西、甜蜜的东西― 帮助、安慰和欢笑--而有些时候,快乐、亲切的笑声就是最好的帮助。 贝基在她可怜的、备受奴役的小小生命历程中几乎不知道什么是欢笑。是萨拉使她笑,和她一同笑的,虽然她俩谁也不十分明白那笑声能填补空虚就像肉馅饼能充饥一样。】 Chapter 73 在这一天来临之前,谁也没有想到会发生那样的意外。然而它却的的确确地就那样发生了,打得人措手不及。有人幸灾乐祸,有人伤心痛苦。而最痛苦的那个人,莫过于萨拉自己。 萨拉的十一岁生日,这无疑是一个大日子。明钦女士和其他的一些人为了今天已经准备很久了,萨拉本人也对此十分期待。促成这个日子被所有人看做一个大日子的重要原因,当然还有萨拉父亲信里曾经提到的钻石矿。 拉维妮娅会那么嫉妒萨拉,原因当然数不胜数。然而最近的一个原因就是这个——萨拉的父亲竟然能够拥有一个钻石矿,而一个小小的钻石戒指就能卖上许多钱,萨拉将来会有多么富有也是可想而知的。 明钦女士愿意将萨拉当成真正的小公主看,原因也不乏此类。她因为克鲁上尉的要求从巴黎订购了一个洋娃娃,简直漂亮至极也昂贵至极,各种服装也都配备得十全十美。她为了萨拉的生日预支了一大笔钱,精心地装饰了教室,举行了宴会,把给她的礼物隆重地捧出。即便萨拉违逆明钦女士要安雅留下,明钦女士最终也同意了这个举动。演讲的时候,她还特地提到了萨拉的那一大笔财产——大大称赞了萨拉的公主品行,要求全体人员都起立对萨拉表示感谢:“谢谢你,萨拉!” 明钦女士走开了,让学生们自己玩。萨拉兴致勃勃地拆着自己的礼物,从没想过在几分钟之后会发生那种事情。片刻之前她还在和拉维妮娅争辩如果她是乞丐,会不会再那么容易地坚持她的假设,可是偏巧这时,明钦女士的妹妹、胖乎乎的阿米莉亚小姐走了进来,告诉她她父亲的律师正前来拜访明钦女士。 安雅被勒令去继续干活。然而等阿米莉亚小姐走出去后,她却四处看了看,钻进了桌子底——天知道她一辈子也没干过这种事情。然而这一次,她恐怕必须暂时丢下那些东西了。 直觉告诉她,事情很不对劲。萨拉生日的这天,她父亲的律师竟然登门拜访,而且看样子并不是带了礼物,直接去了明钦女士那里——这位律师先生在之前的几年中可是鲜少上门,今天这样的日子更是没来过。联想到萨拉之前提到过的,她父亲正在因为病痛和钻石矿而焦头烂额……难道说,事情出了什么变故吗? 脚步声响起,明钦女士和律师先生走了进来。垂到地面的桌布很好地遮挡了安雅的身影,她抱膝坐在那里,凝神听着他们的谈话。 然而直至律师走出去,阿米莉亚小姐推门进来和明钦女士谈话,安雅也没能从刚才得知的消息中回过神来。 萨拉的父亲——去世了? 那座传说中的钻石矿——竟然也没有了——萨拉现在,变成一个穷光蛋了? 开什么玩笑!这一定不可能!小公主竟然在短短一天之内,同时失去了她的父亲和可能拥有巨额财产! 安雅一咕噜爬了起来,从桌子底下钻出,在明钦女士的高声斥责下从房间里跑了出去。几乎不用想象,她都知道萨拉今后会遭受什么样的待遇了——萨拉甚至连一个可以依靠的亲戚都没有!明钦女士在她身上白白预支了那么多钱,一定会变本加厉地拿回来的! 然而当她跑到房间外面的时候,却无论如何也迈不动脚步了。萨拉是如此地深爱着她的父亲,如此地期待着这次生日……在今天,在她正满怀欣喜地庆祝自己的生日时,自己难道要告诉她这样的事情吗? 可是即使她不去做,明钦女士也会想办法剥夺这一切的……虽然把萨拉称作公主,但是没人比她自己更讨厌萨拉了。当萨拉有钱的时候,她的一切傲慢和花钱都是可以原谅的;可是现在萨拉没钱了…… 经历过那么多的世界,安雅头一次对某件事感到束手无策了。 萨拉无疑是一位坚强勇敢的小姑娘……可是,她经受得起这样的打击吗? - 安雅首次做出了逃避的举动。她不愿意由自己将这件事情告知萨拉。然而美梦究竟会被人打破,萨拉还是得知了这件事情,从明钦女士本人口中。 她比安雅所想象得更加不知所措。前一秒的时候,她还穿着华丽的衣服,坐在生日庆祝会上,拆着自己的礼物,为自己的父亲感到骄傲……然而现在她却听到了自己父亲的死讯,独自跑上楼到自己的房间里,走来走去,自言自语,那声音却陌生得简直不像她自己。 “我爸爸死了!我爸爸死了!” 她无法接受这个可怕的消息,甚至有一回对着自己的洋娃娃艾米丽大喊大叫。她的父亲死了,真奇怪,艾米丽还不知道,那个付钱把她买回来的人已经死了。就在几千英里之外——她甚至没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 当她最后来到了明钦女士的起居室时,已经变得脸色煞白、眼圈发黑,痛苦得像是一朵枯萎的鲜花。她不再朝气蓬勃、热情活泼了,穿着她那件早已变得又小又短的黑色天鹅绒连衣裙。那是她唯一的黑色裙子。她苍白的手臂紧紧搂着洋娃娃艾米丽,在她身上也缠了一块黑色的布料。 明钦女士开始毫不客气地斥责她,将自己从前碍于身份从未表露出的不满宣诸出来。她告诉萨拉,日后她必须用干活来换取住在这里的权利,并且她需要什么东西都不带地去阁楼上住——和安雅成为邻居。 萨拉低着头,茫然无助地走上楼梯。她登上了阁楼,找到了现在已属于自己的那一间,关上门来巡视周围。破旧的陈设,脏陋的环境,天花板是倾斜的,天窗外有一长条暗灰色的天空。她走过去,坐在窗户下的脚凳上,搂着艾米丽低头坐着。 这简直像是另一个世界。在她幼小的心灵里所冲撞着的,是她从未想过的强烈感情。欢乐和庆祝,好像都已经过了几个世纪,现在的她孑然一身,不再拥有这世上最爱她的父亲了…… 在她沉浸在悲伤中的时候,安雅就在隔壁看着她。透过系统的扫描功能,她可以轻而易举地看到萨拉脸上的每一个表情。隔着薄薄的墙壁,她却听不到哭泣的声音。而越是这样,安雅就越是担心。 她犹豫了半晌,走过去敲了敲门,然后推开了那扇门。萨拉抬起头来看着她的时候,安雅轻声说道:“我可以——我可以进来吗?” 萨拉看上去是想要笑一笑,然而她却笑不出来。她对着安雅伸出手,哽咽着:“我父亲死了——瞧,我早就告诉你,我们是完全相同的——你该明白,这是多么的真实啊。我们是两个相同的小姑娘,现在都同样的孤零零,没有亲人,也没有财产……我们甚至都住在这样小小的阁楼里,现在真正是毫无差别了。” “然而你还是一位公主。”安雅忍不住向前走去,搂住了她,轻声安慰道:“正如我还是落难的法国公主一样,现在你正是落难的英国公主。” “我还是公主吗?” “是的,你是的——如果你是一位公主,那么无论遭遇什么事,无论受到怎样的磨难,你都依旧是一位公主。因为这就是事实,而任何事情都无法改变这一事实。” “谢谢你,贝姬。”萨拉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我想假装是这样,假装我真的是一位落难的公主。” 安雅抱了抱她,心里叹了口气。 无论是否是假装,无论她是否拥有美貌和财富……萨拉都是一位真正的公主,小公主。 - 在这个世界上呆的时间出乎意料的长,安雅一直都没能找到那个所谓的渣男。经过了旁敲侧击和几次排除,她最终把目标放在了欺骗了萨拉父亲的那个“朋友”身上。但是她这次穿的人实在不对头,凭借自己的力量根本无法找到那个“朋友”。如果她能狠下心来抛弃萨拉出去流浪,可能会在几年间拥有足以寻找那个人的财势…… 然而一来,如果贝姬本人能和她交流,一定会宁愿受苦受累地留在萨拉身边;二来,既然萨拉是主角,那么那个欺骗了萨拉父亲的人就必然还会出现在她身边。与其漫无目的地去寻找,不如想想该怎样改善两人的生活。 安雅那半吊子的物质转换是需要一定条件的,比如用石头只能变出石头,用麻布只能变出麻布。在萨拉失去了她的小姐身份之后,她们再也没有办法每天都填饱肚子了。 萨拉逼迫着自己适应了艰苦的环境,开始像安雅一样地干活。因为曾经受过良好的教养,孩子们也很听她的话,所以被分配的活计也相对轻松,大多数时候都在教导和管束幼小的孩童,支使她去每一个地方跑腿。这一行为好像格外能带给明钦女士和其他人乐趣,好像对一个曾经高高在上的人这样做,他们也可以变得高贵起来一样。 安雅因此而轻松了许多,但她一点也不喜欢这样的轻松。她只能不着痕迹地去帮助萨拉,然而萨拉的职责还是一天天增加了。 一两个月之内,萨拉便饱尝了人情冷暖。她终于明白,有些人并不是她用好意去对待、就可以回报给她好意的。她越是低声下气,别人就会越盛气凌人。假如她像贝姬一样是一位厨房丫头,可能会出尝试一直忍气吞声。然而她没有遗忘掉自己的学业,尽力地想保持自己的那些知识,甚至拥有更多。 在这样艰苦的环境下学习是很艰难的事情,萨拉却做到了。她的行为甚至令安雅有些羞愧。穿越过那么多的世界,她熟悉每一个国家的语言和文化,熟知每一个历史上发生过的或是没发生过的……然而她从来都没有像萨拉这样地去学习过。她认识字,知道每一句话所能表达的意思,却从来都没有去思考过它们。 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几年,或许她就真的会变成一个厨房丫头了。 一方面是因为惭愧,一方面也是为了能让萨拉开心些,安雅开始请她为自己教习功课。萨拉也的确是个负责任的小老师,毫无保留地向她传授着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她也疑惑过,为什么安雅从小就在学校里干活,却能够听懂和书写那么多国家的语言?不过她还只是个孩子,那么安雅用一些半真半假的借口搪塞过去也是可以的了。 有一次,萨拉禁不住说道:“贝姬,有时候我感觉,你就像是上天为我送来的天使。” “是的,我是那些神明,无论是什么宗教、无论是木偶还是上帝,我正是他们送来以保护你和陪伴你的天使,小公主。”安雅说着,笑了起来。 身体哪怕再过疲累,她的心情也是前所未有地轻松着。如果可以,她真的愿意一直陪伴在萨拉身边…… 只可惜她还有任务在身。安雅又忍不住叹了口气,指着旧课本上的一个人物问道:“萨拉,这是谁?你能跟我讲讲他的故事吗?” 提到讲故事,萨拉的眼睛便亮了起来。简陋的阁楼里重新充满了她富有幻想和激情的讲述,寒冷的冬天也似乎不再那么难熬了。 萨拉,小公主,她一定能够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安雅看着她,再次下定了决心。 作者有话要说:原著这次实在太长,想看的亲留言吧……说实话我看一次就难受一次(╯﹏╰)不过后面慢慢就正能量了 Chapter 74 安雅在这个世界,已经生活了两年时间。 距离萨拉失去自己父亲的时候,也已经过了两年了。 我们已经无需描绘她们这两年中究竟度过了多少磨难,寒冷、饥饿、数不尽的差使,还有来自别人的种种奇异的目光……当一个人身居高位的时候,未尝会出现人人都巴结奉承的情况;但当那个人已经跌落谷底的时候,虽然不是人人都会过来踩一脚,但也不是人人都会前来拉一把的。 最难堪的是,总会有人认为她们的奉承是付出了一种代价,如果没有得到相应的回报,她们就会觉得自己受到了相当大的侮辱。因而,把这种侮辱转化为欺侮来获得平衡,甚至是从变本加厉的欺侮中得到快|感,这种行为如今有多泛滥,也就是可想而知的了。 然而小公主毕竟还是有朋友的,这让她孤独坚韧的心灵充实了许多。安雅为了改善她们的生活,也不得不设法展露了些自己的神奇力量——催眠,把碎石块变成壁炉或石凳,让一块煤源源不断地生出许多,从别人不知道的角落里拿出新鲜美味的食物。 当萨拉第一次看到这些的时候,她又是惊讶又是好奇:“这是魔法吗?” 安雅把柴火投入壁炉:“假如是的呢?” “啊,我就一直在梦想着这个。”萨拉低声说道,好像在害怕自己一大声就会把眼前的幻想打破一般。 安雅有些惊讶,随即又想到,小姑娘是在印度出生的,对这种事情的接受度大概比较高。 但是她仍然非常严肃地对她说:“这可是我们的秘密哦,就算是艾丽娅你也不能告诉。” “我明白的。”萨拉很聪明地说道,“在印度,人们会对一个有法力的大巫师非常尊敬,但是在英国就不一定了。他们甚至不喜欢那些佛像。” “是的,所以保守秘密吧。就把它当做上天的恩赐,也许哪一天还会被收回的。”安雅爱怜地抱了抱她,说道。 她给自己定下的期限是直到萨拉成年,如果到那时,这个世界的所谓渣男也还没有出现,她就必须启程前往其他世界了。 不过,虽说渣男不在,渣女倒是有不少。去掉厨子女仆那些讨厌的人,明钦女士无疑可以被定义为学校里最大的反派。安雅没少偷偷地给她找麻烦,比如把方糖变成石块、驱使老鼠找她麻烦、让麻雀在她帽子上落粪什么的。 然而明钦女士在诅咒自己倒霉的同时,也依旧没忘了驱使萨拉。她一直都看不惯萨拉,在她有钱的时候是这样,在她没钱的时候也只是变本加厉了罢了。 像萨拉这样的女孩子,天生就是应该得到幸福的。就算没有安雅的存在,她也依旧拥有很多真心的朋友。 萨拉的朋友之一就是埃芒加德,这个胖乎乎的、法语不好的小姑娘非常依恋萨拉,也一直都是她的好朋友。在萨拉突逢大难之后,曾经有一段时间,她们不再有联系。因为在最开始的时候,萨拉的心里充满了痛苦,重大的打击接二连三地降临到她童稚的心上,便因此而对世界产生了怀疑,总觉得每个人现在都不再想靠近她。 而且埃芒加德还忽然被召回家里了几个星期,回来之后乍然看到萨拉的变化,根本无法反应过来。她很伤心,但也毫无办法,不知道该怎么接近萨拉。她们花了一段时间才重归于好,让萨拉走出了心结。 埃芒加德请求在每天晚上的时候偷偷溜到这里来,听萨拉白天编好的故事。萨拉当然非常愿意,而且也非常感激她的朋友可以在这时候还没有离开她。 “患难考验人们,”她说,“而我的患难考验了你,证明你有多好。” 每当听到萨拉像一个小大人一样,坚定地说出自己的认知时,安雅就觉得,自己很难不被感动。她原本已经被磨练得冷硬尖锐、几乎无法被任何东西所动容的心,也因为萨拉而柔软起来。 萨拉还有一个朋友,坚定不移地跟在她的身后——那是她的养女洛蒂。洛蒂刚刚被送到学校里的时候,年龄还太小。因为一出生就没有妈妈,她非常敏感,爱哭爱闹。萨拉愿意做她的“妈妈”,耐心地管束教导她;而在整个学校里,洛蒂几乎也只听萨拉一个人的话。 萨拉很好地适应了新的生活,乐观积极地面对着一切。而安雅原本认为肮脏简陋无法忍受的生活环境,在她的启迪下竟也仿佛变得美丽起来。她会把目光放在天空之上,放到更远的地方。即便世界如此的令人难以忍受,却也同样美丽得不可思议。 简陋的房间在她的描述中美丽起来,阳光跳跃在她的眼中,仿佛是燃烧的希望。就连没有被安雅驱逐干净的老鼠,也和她成了朋友,恭顺又好奇地遵从着她的一切指令。 萨拉是个神奇的孩子。 安雅第一百零八遍地诚信祝愿,萨拉会得到幸福的。 对萨拉而言,似乎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以变得幸福起来的。就算在路上被富人家的孩子当做乞丐来施舍,她也怀着一种柔软而感激的心,没有将这看做对自己的侮辱,而是称赞那孩子的善良心地。 她和麻雀交朋友,成为低年级的孩子们最爱戴的一位小老师。她想象着艾米丽是一位能够保护她的小女巫,而安雅就是那个真正法力高强的大巫师。这些假装往往能带给她很多勇气,让她能更“像个勇敢的士兵”一样地面对着即将来临的磨难。 “我曾经这样听人说过一句话。”安雅有时候会这样跟她说,“如果上天想要让一个人做出什么大事业,就一定会先让他经历痛苦、饥饿、疲惫、贫困等等打击,让他的心灵变得坚韧勇敢、头脑变得聪慧敏捷,学到安逸的环境永远也不能明白的知识,才能担当起这样的重任。” “我正遭受着这样的磨难,不是吗?”萨拉说道,“可是有时候我不能明白,究竟是为什么,会是我被选中有了这样的遭遇呢?假如在成为英雄和爸爸里能够选择一样,我宁愿去选择我爸爸。” “可是克鲁上尉更愿意看到他的女儿在他离开之后,变得更加勇敢、坚毅、无论什么磨难都能安全度过呀!”安雅的安慰起了反效果,只好连忙补救。 “说得对,我想,爸爸就在天上看着我呢。”萨拉又露出了美丽的笑靥。 让一个幼小的女孩忽然遭逢大难、饥寒交迫、几乎没有可以依靠的人,如果说能够始终如一地心灵坚定,那是不可能的。萨拉也有过几近崩溃的时刻,然而她每一次都能依靠自己的努力恢复过来,心灵变得更加坚韧。 比起安雅,这样的女孩更适合担当改变命运的大任…… 安雅似乎有点明白,她为什么会忽然掉到这个世界里来了。然而看着萨拉一天天长大,一天天长成一个真正勇敢坚毅的女孩时,她反倒无法想象这种事情了。 让萨拉去改变命运……让萨拉在欲|望横流的世界里挣扎……让萨拉去把握人|性、直面那些丑恶…… 安雅怎么可能会舍得? 她的小公主,应该永远这样光明而美好地活着,活在这样不掩美丽的世界里。 几乎就在不久以前,她还认为,过分的天真和善良只会招致种种灾难,聪明和美貌有时也会令人厌恶。 然而当她结识了萨拉,这一切的想法就都被改变了。这世上真的存在这样一种人,让你宁愿牺牲自己,也不远看到她受到些许污浊。 她们的灵魂坚韧而美丽,愿望美好而纯粹。她们能够用一双清澈的眼睛直面这丑陋的世界,将它变得美好起来。 她们是孩子,她们是成年人,她们是老人。 无论在这个世界上经受过多少磨难,永远不变的只有那颗清澈的心。 “一定都会好起来的。”安雅看着窗外的月光,轻声说道。 - 在和明钦女士的学校正对的地方,有一户人家的阁楼同这栋房子的阁楼挨得很近。小公主的窗户就正对着对面人家的窗户,她常常希望那栋空着的房子能赶快搬来一位邻居,这样的话,也许某天当那扇阁楼的窗户里钻出一个人头时,她就可以说一句“早上好”了。 安雅也很期待这一点。她隐隐有所预感,这栋房子的主人一定会和萨拉有关。 某一天的清晨,萨拉从杂货店里回来之后,高兴地对安雅说:“那间房子有主儿了!真的有主儿了!” 她真心地期盼有一天能从那扇阁楼的窗户里看到一个新面孔,虽说会像她们一样朱在阁楼里的,也只会是地位低贱的奴仆罢了。 安雅很快就打听到了一些东西,加上系统所扫描出的一些事情,她非常惊讶地发现,即将到对面居住的人,有很大可能就是萨拉父亲的那位同学。 从印度来、很有钱、生了病,这很容易就能让人联想到那个消失已久的人。 安雅并没有把自己的这个猜测告诉萨拉。她决心为小公主保驾护航,在查明一切真相之前,她不愿意提前让萨拉知道这种事情。她耐心地等待着,打算找个机会好好调查一下。 几个星期之后,那位印度绅士终于坐着马车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公主,愿你能够一直幸福美好。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 拥有一颗勇敢而坚毅的心,这比什么都重要。 Chapter 75 在那位印度绅士搬进隔壁的那天晚上,天空上出现了不多见的日落美景。从阁楼的窗户上探身望去,辉煌的日落场景尽在眼前。夕阳散发的最后光彩渲染着云彩和天空,晚霞一片片迆染成各种色彩——鲜红,金黄,紫色,玫瑰色。白云难逃阳光的捕捉,如山如海,堆积在湛蓝的天空上。天似穹庐,仿佛就笼罩在人们头顶,麻雀在瓦上啁啾地叫着,在这仙境一般的美景中渲染出温柔的情调。 碰巧这天的活计也并不算多,所以萨拉和安雅同时在自己的阁楼上看到了这幅景象。安雅总有种预感,这会和即将来临的变故相关;而恰巧萨拉也有同样的感觉。 “这真是一幕壮丽的日落景象。”萨拉柔声说道,像是在自言自语,“它几乎使我感到害怕——好像有什么奇异的事情就要发生。壮丽的日落景象总使我有这种感觉。” 安雅将目光从晚霞中收回,仔细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就在几码外,一个奇特的声音响了起来——像是猴子的吱吱叫声。当安雅向隔壁那扇阁楼的窗户看去时,也恰巧看到了这么一只猴子。 小猴子被一个强壮的男人抱着,一身洁白的衣袍,戴着白色的头巾。从那黝黑的肤色中,可以轻而易举地看出那是个印度人。 “一位印度水手。”萨拉说道,饶有兴趣地看着对方,露出一个善意的微笑。 萨拉的微笑无疑是令人愉快和欣慰的,印度男仆很快露出了一口光亮的牙齿,回报给她相同的微笑。他放开了怀里的猴子,想要对她敬礼,然而那只猴子却忽然从黄护理跳了出来,经过连接着两座阁楼的石板瓦,跳到了她们的阁楼里。 萨拉高兴地笑着,抱了抱它,然后看着小猴子在自己的房间里四处乱跳。安雅心里有了个想法,直言问道:“你打算拿它怎么办,萨拉?” “哦,我很喜欢它——但是你知道,必须还给它的主人。”萨拉一边笑着,一边说道,眼睛闪闪发亮,“不知道它是属于那位印度绅士的,还是属于这位水手的——让我来问问他。” 萨拉又将身子探出窗户,用自己孩提时所熟悉的语言对那印度人说道:“它会让我捉住吗?” 安雅没有去过印度,当然听不懂她的话。然而当那道悦耳的声音响起之后,印度男仆的那张黑脸上流露出的惊讶和喜悦,是令人十分纳罕的。在异国他乡听到自己的乡音,并且还是出自一位这么可爱的小姐口中。他已经习惯了和欧洲儿童的相处方法,滔滔不绝地恭敬道谢,有礼地表示了自己的意思。他自我介绍叫拉姆·达斯,如果萨拉允许,不认为这是鲁莽的行为,那么他愿意越过房顶进入这位小姐的房间,将这只小猴子抓回去。 萨拉向安雅转述了他的话,脸上的光彩也是安雅好长时间都没有见到过的。安雅猜测,她可能从这位印度仆从身上回忆起了自己的父亲,回忆起了自己孩提时代的那些生活……她爱怜地摸了摸萨拉的头发,微笑着向她道别,让她能拥有一些和印度仆人单独相处的时间。 安雅并不担心会出什么事,拉姆·达斯是个非常淳朴的印度土著。况且面对萨拉,即使是魔鬼也会软下心肠……除了天生和萨拉不对盘的明钦女士,也就只有嫉妒心强盛的拉维妮娅看不惯她了。然而即使有种种不忿,她们也必须承认,萨拉是位真正的小公主。 萨拉对拉姆·达斯表示了许可,对方便从窗口进入了她的房间。他很快捉住了那只小猴子,并深深地感谢萨拉。即使他已经发现她的房间有多么破烂,却依然对她像对印度土邦主的女儿一样恭敬。再次行了额手礼以后,他便抱着猴子钻出天窗,顺着屋顶爬了回去。 拉姆·达斯激起了萨拉对往事的回忆,安雅却又被明钦女士叫了下去。她刚一来到楼下,明钦女士便严厉地喝问道:“丽贝卡!厨房那边你又没有打扫!快去把一切都收拾干净!” 如果是往常,安雅会默不作声地走开,到厨房里去;然而今日,她并不打算就那样妥协,而是望着明钦女士,微微一笑:“尊敬的女士,请问您为什么要这样差遣我?” 明钦女士从未想过会遇到这种情形。她瞪着那双死鱼眼,厉声说道:“什么!你这该死的厨房丫头!你在问我什么?我养活你,好心好意地给你一个吃住的地方,你却问我这种话?快去干活!那些活计都是你应当做的!” “我是人,不是一件物品,更不是您的奴隶。”安雅仍然微笑着,脊背挺直,讥讽道,“您的风光日子很快就要结束了,尽情地享受这最后的耀武扬威的时刻吧。” 说完,她便转身向厨房走去,步履轻盈、身姿挺拔,如同一位地位尊贵的公主。 明钦女士愕然地看着她的背影,怎么也没想到她竟敢对自己说出这种话。难道她听说了什么事吗? 头一次,明钦女士因为自己捡回来的孤女而感到了不安。 - 也许是安雅刺激了明钦女士,又也许是她心中的自卑积累已久。当第二天早晨,萨拉给自己的小学生们授课完毕、收拾法语练习本的时候,她一如既往地用公主的幻想来鼓励自己,眼中流露的骄傲和忍耐却深深地刺痛了明钦女士的眼睛。她扑上来,不分青红皂白地给了萨拉一个耳光。 萨拉用了好久才以公主的骄傲约束住了自己,不让自己当场哭出来,或者做些失态的举动。这是她在逆境中唯一能抓住的东西了,也正是这才能让她挺直脊背,一如既往地亲切有礼,不至于忘记自尊,堕落成一个真正的奴仆。作为一个孩子而言,她的行为是有效而不易的。在这种情况下,她竟然能够轻轻地笑起来,却更让明钦女士所愤怒。 “你笑什么,你这大胆、厚颜无耻的孩子!” 萨拉心里也充满了愤慨。明钦女士要求她请求自己的宽恕,萨拉却说道:“你并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假如我是一位公主而你打了我耳光,会发生什么事——如果我是公主,那么无论我说了或做了什么,你都是绝不敢像方才那样——你会多么的吃惊和恐慌啊,如果你突然发现——” 明钦女士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昨晚安雅异常的举动,而萨拉的勇敢反抗也让她开始怀疑,在这之后是不是真的发生了什么——真的有什么异常强大的力量在推动着。于是她情不自禁地惊呼了一声:“什么?发现什么?” 萨拉昂着头看着她,镇定自若地说道:“发现我真正是一位公主,并且能够做任何事情——人和我所喜欢的事情。” 教室里的所有人都睁大眼睛看着她,明钦女士却被惊慌和气愤堵住了心脏。她斥责萨拉,让她马上回到自己的屋里去。 萨拉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处分,微微地鞠了一躬,平静地道:“请宽恕我笑了,如果这算无礼的话,” 她说罢便毫不犹豫地回头走上楼梯,向自己简陋的阁楼走去。在她独自坐在冰冷的阁楼上、坐在冷硬的床板上和自己的老鼠朋友说话时,她未曾料到,就在隔壁,她所相向往和羡慕的那片灯光中,也有人正在谈论着她。 “我必须找到她。”生着病的印度绅士说道,表情痛苦,“我必须这样做——帮我找到她吧,帮助我。” “可是那学校一定是在巴黎吗?” “我有理由相信是这样——她的母亲是法国人,而且我曾听说她希望她的孩子在巴黎接受教育。她似乎只可能是在哪儿。” 他的律师,隔壁“大家庭”的家长卡迈克尔先生说道:“啊,那么那种可能相当——” 可是一个想法忽然钻进了他的脑袋。他好像听到了一个蛊惑的声音,一个轻柔、悦耳、如微风般吹过,却又像云雾般笼罩了他整个大脑的声音:“为什么不可能就是在伦敦呢?克鲁上尉来过伦敦……他可以在伦敦给他的孩子找一所学校,为她请一个法语老师……” 他不由自主地说了出来:“但是,为什么不可能就是在伦敦呢?” 生病的绅士——卡利斯福特先生吃惊地看着他:“可是——有这种可能吗?” “我认为可能性相当大。”卡迈克尔先生的眼神有些茫然,说出的话却十分坚定,“克鲁上尉来过伦敦,也许他就是在伦敦为他的孩子找了一所学校。有可能他认为自己很快就能把孩子接走——却没想到会发生那种事情。” 卡利斯福特先生痛苦地说道:“这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 “不管怎么说,我们可以多寻找几个地方。”卡迈克尔先生安慰他。“也许克鲁小姐就在我们身边的某个地方——也许她就在某所寄宿学校里。我们旁边不就有一所寄宿学校吗?我想我可以去拜访一下校长们,寻找一些线索。” “我相信这是有帮助的。”可怜的印度绅士说道。 卡迈克尔先生告辞了。他到家以后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感觉今天格外地疲累。 他不知道,在隔壁的阁楼上,安雅正气喘吁吁地靠在冷硬的墙壁上,伸手按着自己的太阳穴。 作者有话要说:我加油试试今天能不能再撸一章…… Chapter 76 假如事情还能变得更加糟糕的话,就连安雅也会觉得束手无策了。她错估了自己的实力,没有过正面的接触、仅凭一面之缘就隔着一堵墙试图施加影响,这对她而言还是太艰难了。 精神力在脑中暴动,安雅脸色苍白,气喘吁吁地倒在墙边。阁楼里昏暗阴沉,没有一丝灯光。她不得不又支撑着自己爬起来,扒在天窗上,试图从星光中获得一些力量。 然而伦敦的雾实在太过讨厌,云层和雾气完全遮住了满天星辰,使她恢复力气的动作更加艰难。直到第二天早晨,她还因为过度的疲累而倒在床上,甚至发了高烧,昏迷不醒。 当萨拉没有发现她的出现时,立刻紧张地去敲了她的房门。安雅苍白的肤色和通红的脸颊都让她十分慌乱。她跑到楼下的时候,刚好撞见了阿米莉亚小姐。对方对这个小姑娘很有好感,因为她姐姐不在身边,就大着胆子和善地问道:“你怎么了,萨拉?你看上去好像不太好。” “阿米莉亚小姐,”萨拉焦急地说道,“我很好,但是贝姬她不太好。她生病了,发烧很严重。您能替我请来一位医生,去看看她吗?” 阿米莉亚小姐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姐姐的声音就在背后严厉地响起:“什么?什么医生?” 一身黑衣的明钦女士走了过来,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严肃死板。她那双死鱼眼狠狠地瞪着萨拉,萨拉却毫无畏惧地同她对视:“贝姬生病了,明钦女士,我想她需要看看医生。” “我提供地方让你们吃住,就是让你们装病躺在床上不干活的吗!”明钦女士生气地道。显然,她认为这是两个小姑娘想出来的新把戏。 阿米莉亚小姐胆怯地看了她的姐姐一眼:“但是……也许丽贝卡真的生病了呢?” “就算她真的生病了,我也没钱给她看医生。”明钦女士冷酷地道,“萨拉前几年从我这里败走的钱,足以给她们请一百次医生的了。” 萨拉脸颊气得通红,双眼明亮。她非常想要反驳明钦女士,但她明白,现在给安雅请医生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哪怕她知道明钦女士不太可能让她这样做,她依旧想做一下最后的努力。 “那么,明钦女士,”萨拉努力隐忍着自己的怒火,说道,“请让我去买些药来吧。” 说着这句话的时候,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抚摸上了自己的脖颈。那里有一枚被穿起来的六便士,是隔壁那个“大家庭”里最小的孩子给她的。这里面包含着一个孩子最童真的善心,他认为她需要它。而现在,萨拉真心地感谢他曾经这么做了,因为这将会成为给安雅买药的救命钱。 在这种时代,哪怕是一次感冒,如果治疗不好,都会要人的命。而安雅的发烧很不寻常,她很担心是什么严重的病症…… 明钦女士从阻止她的行为上得到了快意,冷酷地道:“不行,你必须老老实实地呆在这里,去给孩子们上早读课。我会让人去看着贝姬的。” 萨拉强忍住自己的愤怒,行礼后走向了教室。她心里的担忧越来越大,好几次在教学生读法语的时候都险些读错。如果安雅只是感冒就好了,但如果会是热病或者别的什么…… 孩子们一下课,她就听到了厨娘的叫嚷。因为她认识字,学校里的人经常差遣她到外面去跑腿。萨拉非常乐意,至少现在是非常地乐意做这种活。她飞快地跑到了楼下,接过厨娘列的单子和钱,就向外面跑去。 六便士请不了医生,也买不了什么好的药。但萨拉决心一定要请求药剂师帮忙,哪怕花费再多的功夫去恳求。 这是个倒霉的冬天,路上经常有雪,也经常弥漫着浓雾。今天雪已经融化了,和泥一起结成冰冷的泥浆。笼罩在大雾里的伦敦城,看上去就像是多年前的那个下午,萨拉坐在马车里、靠在她父亲的肩膀上,一起经过这条街的样子。然而现在她却失去了以往的地位和深爱的父亲,穿着又短又小、打着补丁的裙子,拉紧自己的破布披肩到面包店里去。 “当你的身体处于不幸中时,头脑必须做的事就是去想一些别的事情。”萨拉这样对自己说道。然而现在她却做不到这一点,满脑子都想着安雅的病症。她心事重重地走在泥泞的街道上,破衣服已经湿透,饥饿和寒冷轮番鞭挞着她小小的身体,泥水在破旧的鞋子中咯吱作响。 她想:“假定我现在穿着干衣服、一双好鞋子,还能有一件又长又厚的外套,一切的一切都能像两年前一样,假定我在走到一家药剂师的店前时,竟能在地上发现一个六便士的硬币——不属于任何人。假定我找到了它,我便可以拿着它,和我脖子上的这一枚去请求药剂师,让他用一先令的微薄诊金为贝姬诊断。” 世间有很多惊喜,都是在拥有假定的基础上发生的。当萨拉这么想着的时候,她完全没有预料到,自己竟然真的会在双脚下发现一枚银币——在泥泞中闪着漂亮的光泽,一枚小小的银币。 她弯腰把它捡了起来,发现它比自己预想的要小一圈,是个四便士的硬币——然而这仍然令她喜出望外。她用冻得又红又紫的小手擦着它,脸上掠出喜悦的光辉:“啊,这是真的,是真的!” 而当她看向那枚银币所对着的商店时,却发现那正是一家面包店。她的肚腹十分饥饿,不停地提醒着她需要拿些东西来填满,比如面包——然而厨娘给她的钱,她必须原原本本地记在账上;她手中目前所拥有的十个便士,更需要去请一个医生看看安雅。 萨拉喘了口气,用非常大的毅力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她走进面包店,用厨娘给的钱买了单子上列的东西,然后便走出了面包店。 怀里面包的香味在不停诱惑着她,萨拉必须竭尽全力才能让自己不至于朝它多看一眼。她转身向着药店走去,却在一个拐角上迎面撞到了一个高个子男孩。 虽然是个男孩,却显得十分可怜,而且比她自己本人还可怜巴巴——身上披着一团破衣服,冻得红肿发亮的双脚就那样踏在地上,用绳子粗鲁地绑着两块木板。他的头发也蓬松纠结,面孔消瘦,双眼中带着饥饿的神色。虽然看起来高高瘦瘦,却比萨拉的个子高不了多少,而且看上去比萨拉年纪更加幼小。 萨拉的同情心油然而生。她知道,这孩子只是下层平民中的一个——他甚至比她更饿。 但是她紧紧地握着那枚四便士的银币,心里天人交战。如果是以往,她想自己可以用这些银币买点面包,和这个小家伙分享。然而今天不行——她需要拿这些钱去救贝姬。 高个子男孩靠在墙壁上,看着她走开。在她即将离开这个路口的时候,他忽然说道:“你要去哪里?” 萨拉有些吃惊,她知道,这样的孩子一般是不会乐于和别人交谈的。她转身看着他,回答道:“我要去药店。” 男孩继续问道:“你去药店干什么?” “我需要药剂师的帮助。”萨拉说着,悲怆的神色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来,“我——我的朋友生病了。” 那男孩脸上露出了思索的表情,这让萨拉有些惊奇。并不是她对这些人有所偏见,而是在她所见过的平民——还有那些乞丐当中,没有受过教育的人,是很难会露出这样一幅表情的。 “你手中的钱不够一个先令,”他用笃定的口吻道,“你的手里正握着四个便士——为什么不用这些钱来买些面包呢?我打赌你现在需要它。” 萨拉几乎喘不过气来,眼里出现了泪水:“对——对不起。但是我想,现在我的朋友更需要它。” “你是个好姑娘。”男孩脸上又露出深思的表情,“那么让我想想,我有什么能够帮助你的吧——我想,如果你把我带到你的朋友面前,我就可以治好她。” 萨拉惊讶地打量着这个男孩,他的表情不像是在说谎。她犹豫了一会儿,道:“你有什么能够证明的吗?” 男孩朝她伸出手,那只脏污的手上,正有一朵不属于这个季节的花儿缓缓绽放。 “瞧,”他说,“现在你应该去买面包了。” 萨拉站住了,看着他,思索着。她慢慢地说道:“我不知道我应不应该相信你——但是我的朋友也和你一样。她和你一样,会这些魔法。” “那么,也就只有我能救她。”男孩说道。 “对——对不起,请等我一会儿。”萨拉结结巴巴地说道,冲回了原来的地方。她推开了面包店的门,走了进去。里面很暖和,和她怀里相同的面包香味扑面而来。女面包师正把一些刚烤好的圆面包放进橱窗里。 萨拉想着,也许她应该先问问,那四个便士是不是这位和蔼的妇女丢掉的。她问道:“对不起——我想问一下,你丢过一枚银币——四便士吗?” 她把那枚银币递到面包师面前,女面包师看看银币,又看看她,和蔼地表示,自己没有丢这四便士。 萨拉便松了口气,请她为自己装几个一便士一个的面包。然而女面包师却在纸袋里面装了六个,递给了她。 萨拉摸了摸脖子上的六便士,说道:“对不起,我只有四便士。” 女面包师却和蔼地道:“我添两个好把它装满。” 萨拉很饿,的确。她感激地对女面包师道了谢,走到外面,把手里的纸袋塞给了那个男孩:“喏,给你——全都给你,只要你能把贝姬治好。” 男孩抱着纸袋,跟在她旁边,向学校走去:“她没有告诉过你,她的真正名字吗?” 萨拉有些奇怪,她预感这男孩可能知道些什么:“她——她的真正名字?” “她叫安雅。”男孩露出了笑容,“我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是为了带她回去的。”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今天给你们来个大惊喜…… Chapter 77 尽管那个男孩说的似乎有种种的不可思议,萨拉还是选择了相信。因为他和安雅一样,虽然都的的确确是十分贫穷的人,身上却能够流露出一种高贵的气质。假如他和安雅是来自同一个地方,那么事情也就能够得以解释了。如果安雅是位公主,那么他会是一位王子吗? 这样想着,萨拉就问了出来。男孩有些惊奇她的问题,却摇了摇头:“不,我是一位神明——但是,假如她是一位公主,那么我就是她的骑士。” 萨拉笑了起来。他们已经看到了那所高级培育院的房子。当他们走到街边的时候,还能看到学校对面的那栋房子——那栋漂亮的房子旁边正停着一辆漂亮的马车,有只大箱子被绑在车上。“大家庭”的所有成员都在门边,它的家长,卡迈克尔先生正在和自己的家庭成员道别。他抱起孩子,亲吻他们的脸颊。那些较大的孩子则站在他的身边,喋喋不休地说着话。 萨拉好奇地向那边看了一眼,并没有想到他出门的原因会是什么。她走到学校旁边,朝里看了一眼,小声说道:“一会儿我会去厨房,你就拿着面包在厨房旁边等我。千万小心,不能被人看到了。” 男孩点点头,走到了厨房旁边。萨拉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惊奇地发现他就像是消失了一样。她赶紧走进厨房,把东西交给了厨娘。经受过责骂以后,她大着胆子问,有没有什么能吃的东西。 厨娘现在心情不好,当然不会给她留什么东西吃。她硬邦邦地说,在储藏室里还有块面包。尽管那是块隔夜的面包,而且又冷又硬,萨拉也依旧甘之如饴地接受了。她拿走面包,在厨房旁边找到了男孩,带着他溜进了学校。 现在学生们都在上课,而且巧合的是,路上也没有看到什么人在走动。他们一路走上楼梯,艰难地爬过那些阶级,最终到达了阁楼之上。 萨拉推开安雅的房门,走了进去。安雅依旧躺在床上,昏迷不醒,身上盖着两床被子,其中一床正是萨拉的。她朝四周看了一眼,小声说道:“大概有人来过了,她的额头上多了一块布。” 男孩把面包放在桌子上,走了过去,单膝跪下摸着她的额头:“情况不太妙……不过还好。我能治好她。” 他的的手掌覆盖在安雅额上,缓缓地散发出明亮的光芒。萨拉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幕,屏住呼吸,生怕自己会打断什么。 灿烂的光芒一直覆盖到女孩的整个身体,随之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引出了一样,碧绿的色泽缓缓出现,与白光交织在一起。当男孩放开自己的手时,萨拉便看到,安雅的眉心上正浮动着一团绿色的光芒,快速地旋转着,吸纳旁边的白色光辉。 她又惊奇又着迷,直到光芒消失不见,她才小声地说道:“这真是不可思议……她被你治好了吗?” “是的。”男孩朝她看了一眼,“不过,你能看到光吗?” 萨拉点了点头。男孩沉思了一会儿,感叹道:“这真是不可思议……但是也恰恰证明了,你是一位真正品格高洁的人,萨拉。” “你知道我的名字?” “是的,我无所不知。”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安雅的意识逐渐清醒起来。她的耳朵首先捕捉到了声音,其次是睁开的双眼。她听到萨拉在跟人交谈,便立刻坐了起来。映入眼帘的陌生男孩让她皱起了眉。 萨拉看到她醒来,高兴地扑了过来:“安雅!哦,你终于醒了!” 安雅吃惊地看着她。她从未告诉过萨拉自己的真名是什么,为什么她会知道这个?她的目光转向旁边的男孩,皱眉问道:“你是谁?” “几年没见,你就已经把我忘记了。”高个子男孩落落大方地站在旁边,微笑着说道,“不过我想,凭借你现在的能力,也认不出我来。明明拥有神格,却还会因为精神力的反噬而受伤,假如我当初没有把这个给你,现在是不是就要跑到每个世界去收集你散落的灵魂了?” 神格……他怎么会知道这个!安雅惊讶地仰起头,在看到那双熟悉的眸子时,她忽然想起了这是谁:“卡西莫多!” “很荣幸能被你记住。”男孩说道,“但是就这具身体来看,你叫我克洛德,也许应该更恰当一些。” 安雅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离开那个世界的时候,并不知道事情发展到什么程度了……但是按照卡西莫多的说法,他们必须吞噬掉对方才行。那么现在……站在她面前的,就是卡西莫多和克洛德分离之前的那个灵魂了? 这具身体也十分眼熟。安雅仔细看了几眼,才从那削瘦的面容上看出克洛德的影子。她沉默了好久,才问道:“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因为我要把你带回去,带到正确的轨道上。” “为什么是我?” “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只有你才能改变命运。”克洛德说道。 他们对话的速度非常快,而且用的都是法语。萨拉在旁边听得晕头转向,不知道他们到底来历何方。 安雅脸色阴沉,想也不想便断然拒绝:“不行,我要留在这里。” 克洛德对萨拉看了一眼:“是因为她吗?你爱上她了?” 安雅愠怒地瞪着他:“如果你和她相处两年时间,你也会爱上她的。” 克洛德笑了起来:“用不着,我现在就已经爱上她了。萨拉真是位小公主,不是吗?” “所以她需要拥有和她身份匹配的东西。”安雅自然而然地说道。 “她会有的。”克洛德笃定地道。 “承你吉言。”安雅冷冷地道,站了起来,“但是现在,我想我应该开始工作了。” “去搬煤块吗?” “不,去改变一位绅士的主意。”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想要那么做。”克洛德微微一笑,“等待会让幸福变得更加甘甜。稍等一下吧,至少歇息一天的时间。” 安雅又开始瞪他:“那么你的意思是,要替我去搬煤块吗?” “有何不可?”克洛德反问道,低下头,手掌心又发出白色的光芒。当那种白色的光芒从他身上褪去之后,另一个“贝姬”就出现在了安雅面前。 “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向你效劳的。”安雅所熟悉的声音这样说道,“你想让我去搬煤块吗?” 萨拉已经完全惊呆了。这一切恍如梦幻,在她眼前竟然出现了两个贝姬! 安雅咬牙切齿地道:“不,你还是去收拾一下明钦女士吧。” 虽然她的确很想看到他——别管他是克洛德还是卡西莫多——去劳累,但是现在,既然有个免费的助力,还不如让明钦女士先得到点教训痛快些。 前两天才刚刚放了狠话,现在却毫无动静,怎么也不是安雅的作风。 克洛德对此毫无异议,走了出去。萨拉注视着他的背影,直到门被关上才握住安雅的手,喃喃说道:“天哪,你们究竟是谁?” “是你的朋友——是给你重新带来幸福的人,萨拉。”安雅抱住她,低声说道。她已经听到了隔壁的动静,“看”到了隔壁阁楼里正站着的几个人。她大致明白了克洛德的打算,也并不想让萨拉就在这时闯进去。她微笑起来,说道:“你给我带了食物,是吗?” 香喷喷的面包,比什么都重要。 - 萨拉不会知道,在她不在这栋房子中的时候,隔壁都发生了什么。仿佛被人强行逆转了时空,压缩了几个月所累积的情感,拉姆·达斯和隔壁的印度绅士,竟然在短短一天内就对萨拉产生了深切的同情和喜爱。大概是因为昨晚受到了卡迈克尔的启发,卡利斯福特先生对小姑娘的遭遇感同身受。当他的仆人向他汇报小姑娘的悲惨生活时,他想起了好友的女儿,并决心帮助萨拉。 于是,当萨拉清晨走出自己的房间后,这间小小的阁楼迎来了几个不速之客。拉姆·达斯和卡利斯福特先生的秘书,一起来到了这间阁楼里,记录着里面所有的一切。他们预备给这小姑娘一个惊喜,以便让她享受到她这个年龄的孩童能够拥有的东西。 萨拉暂时还想象不到——实际上,也的确想象不到,她即将会迎来怎样的惊喜。她现在满脑子的思想都在安雅和她的那位神秘朋友的身上。的确,如果细数起来,那也是萨拉认识的新朋友。他的名字叫做克洛德,虽然像是有点古怪的寓意,但是他和安雅都在用法语交谈。这种语言令萨拉感觉亲切,而且他救了自己的朋友。多少思绪在脑中混乱地旋转,最终令萨拉意识到,她多了一个新朋友,能够帮助她的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第二发~ Chapter 78 对安雅吩咐的工作,克洛德倒是完成得很好。他对明钦女士的确称不上客气,而这不仅仅是因为安雅,还是因为明钦女士的自作自受。再也找不到比她更加愚蠢又自以为精明的人了,她明明知道“贝姬”之前病得有多么严重,却在他走下楼后大声地斥责他,让他赶快把一箱子煤搬到教室里去,清洁那些炉灰。 克洛德装作一副虚弱的样子,从厨房里搬出煤箱。当他走到楼梯中央,假意把箱子放在把手上歇一歇的时候,木箱却忽然散开了,几乎所有的煤块都噼里啪啦地砸在了站在楼梯下面的明钦女士头上。她受了伤,气急败坏,一边让人去请医生,一边愤怒地大叫着要把“贝姬”赶出去。 克洛德当然不可能让事情这么发生,不然接下来就没得玩了。他装作慌乱地往下跑,却从楼梯上摔了下来,昏迷不醒。当阿米莉亚小姐摸到他的额头时,那种简直能烫伤人手的温度令她大吃一惊。医生来了以后,好像得了一种名叫“明钦女士失脸症”的奇怪病症,一眼就看到克洛德,并给他看诊,却任凭明钦女士怎样大喊大叫,也不朝她那边看一眼。 “奇怪了,”他走的时候对阿米莉亚小姐说道,“我好像总能听到有人在那里大声怒骂,却总也找不到那个人的踪影。” 阿米莉亚小姐隐含担忧,她很快就发现,除了她自己,谁也没办法再看到明钦女士了。 这种事情发生得简直荒诞,竟然没有人能看到明钦女士的身影!她,这所高级培育院的校长,被那么多富有的父母所交托的对象,竟然活生生地成了一个隐形人。除了她自己的妹妹,谁也看不到她。甚至她抓着别人的耳朵大喊大叫,对方也只能隐约听清一点她的意思。 明钦女士简直要疯了,在学校里转来转去,自欺欺人地觉得这只是个荒诞的噩梦。她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想好好地睡一觉,女仆却误以为床上没人,粗鲁地将床罩扯了下来,打算清洗。明钦女士从床上滚下来之后,火气更大了,抓着女仆的肩膀大吼道:“你难道没有看到上面有人吗!我要开除你!” 女仆当然没有看到,不然她也不会那样做了。但是她却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抓着,不禁惊慌失措地喊道:“啊!放开我,你这老巫婆!” 这句老巫婆深深地刺痛了明钦女士的心,她和女仆在卧房里厮打起来。女仆除了愤怒还有恐惧,但正是这份恐惧给了她无穷的力气。她打败了眼前这团看不见的空气,飞奔逃出了房间,向阿米莉亚小姐辞别。 胖乎乎的阿米莉亚小姐简直快哭了,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她的姐姐那样暴躁,简直像个魔鬼一样令人无法接近。这种情况还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当明钦女士发现她的处境没有丝毫好转的时候,她简直发了狂。 阿米莉亚小姐一点办法也没有。她偷偷地请来了牧师,甚至去隔壁借了一尊异教的木像,情况却没有丝毫好转。 “天哪。”阿米莉亚小姐绝望地说道,“难道我的姐姐被人诅咒了吗?” 她是个没有主意的人,很快也心烦意乱起来。所以,当高年级学生的头儿,拉维妮娅跑过来对她告状,说是埃芒加德带了很多吃的东西跑到阁楼上与萨拉聚会的时候,阿米莉亚小姐也无暇去管了。 “就这样吧,小姐,”她说,“你就不用盯着她们了,她们想做什么、爱做什么,就让她们去做吧。唉!我的姐姐啊!” 拉维妮娅悻悻而归,一点办法也没有。她诚可以带着自己的跟班到阁楼上去,打扰萨拉她们的兴致,然而她却十分胆怯,不愿意去这样做。 于是,这一天,当埃芒加德带着她姑姑送给她的一堆食物,来到阁楼上的时候,没有任何人打扰她们了。 “明钦女士消失不见了,或者说,没有人能看到她了。”埃芒加德说着,把那一大盒东西打开给萨拉看,“这是我姑姑带给我的东西——我想我们可以举办一个小小的晚宴。” “那真是太不幸了。”萨拉同情地道,“但是——哦,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坏孩子的想法,但是我要说,我为此感到非常的开心。” “所有人都对此感到开心,除了拉维妮娅和杰西。你这两天也感觉轻松多了,不是吗?” “简直像个童话一样。”萨拉微笑起来。她想她能猜得到,这一切都是谁在搞鬼。但是假如可以的话,像现在这样安宁的时光,她还想再多享受一点。 “那是因为克洛德只妨碍到了明钦女士一个人,明钦女士却往往会妨碍到许多人。”她这样想着,仍然很同情明钦女士,却一点也不认为她得到这样的下场不是罪所应当。 趁着这段难得的闲暇时光,两位小姑娘捧着盒子,先是来到了安雅的房间。埃芒加德在看到安雅的时候,还吃了一惊。因为安雅现在没有穿着那身破布衣裙,而是衣衫整洁、穿着普通小姑娘在穿的裙子坐在窗边。她身旁还站着一个高个子男孩,同样的衣衫整洁。如果不看他们同样瘦削的脸庞和身材,不看这室内的简陋布置,恐怕人人都会认为,这两个孩子是在富裕的家庭中长大的。 “这是克洛德。”萨拉介绍道,“他是贝姬的朋友——这是埃芒加德,是我的朋友。” 克洛德对她点点头,可怜的埃芒加德险些哭了起来。在一所女子学校里,她们竟然藏匿了一个男孩! “我很快就会离开这里了,所以不用担心。”克洛德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淡淡地说道。 萨拉笑了起来:“克洛德是来带走安雅的。”她解释着,“就是贝姬——虽然我也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他们好像是法国人,经历了很多困难才到达这里。我们要去我的屋子里吗?我想我们今晚可以办一个小小的宴会了。” 克洛德再有能耐,毕竟不能凭空变出来吃的东西。他欣然从命,安雅当然也无有不可。他们一起欣赏了埃芒加德带来的丰盛食物,当萨拉要向她的房间走去时,安雅却叫住了她。 “等一下,萨拉。”她微笑着,“我们为什么不先做一番设想呢?你知道,在面对这样的大餐时,实在需要有一个相匹配的环境,才能让我们得到最大的快乐。” 萨拉想了想,接受了这个提议。她用几乎可以说得上是隆重的声音说道:“那么——我想要假装,这是一场真正的宴会。” 所有人都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她,鼓励她继续往下说。 “我想——我想要设想,地上铺着漂亮的红地毯,柔软又厚实。”萨拉慢慢地说道:“而桌子上铺着同样颜色的桌布。” “我们还需要餐具。”埃芒加德大胆地道。 “是的,还有餐具——金边的盘子、华丽的绣花餐巾,从西班牙来的。”萨拉闭着眼睛,把双手放在胸前,“还有宴会上用的花环,能够满室飘香——雕花的酒壶,镶嵌着宝石。还有点心碟子,明亮的灯光……那么,这间房子,就即将成为宴会的大厅了!” “太对了。”克洛德轻轻鼓掌,“就应该这样。” “我来告诉你吧,萨拉,”埃芒加德忽然说道,“假装你现在是个公主,而这是你举办的宴会——用来招待从法国来的王子和公主。” “你也是一位公主。”萨拉亲切地说道,“那么,这就是一次皇家聚会了。而且,这次宴会是你来招待我们的呀!” “我太胖了,做不好一位公主。而且我不知道应该怎样去做一位公主。”埃芒加德说道。 “我也不知道,但是只要你去想,你就可以是一位公主。”萨拉说道,脚步轻快地向门外走去。“啊!我已经感觉到炉火的温度了。请让我们一起到宴会厅去吧,公主们和王子殿下。” 安雅的微笑止也止不住,她握住了旁边人的手,片刻后才发觉那是克洛德。克洛德脸上却也带着同样的微笑,一起走到了另一间阁楼门前。 当那扇破旧的木门被打开的时候,仿佛阿里巴巴对着荒山念了声“芝麻开门”,水手辛巴德将客人邀请进了自己的神秘洞府。温暖、明亮的光芒照耀了整个房间,它不再像之前那样破旧、矮小和寒冷了。漂亮的壁炉里燃烧着熊熊的火焰,炉边的铁架上是一把沸腾的铜壶;地板上铺着厚实又暖和的地毯,放着一把打开的折椅,上面还有刺绣精美的椅垫;在那旁边还有一张相配的折叠小桌,铺着漂亮整洁的桌布,摆着一些碟子、杯子和其它东西;那张冷硬的床上,破旧脏污的床罩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新毯子和缎面的鸭绒被;在床脚上甚至放着一件奇特的绸面棉长袍,一双棉拖鞋,还有一些书。桌上甚至还搁着一盏有着玫瑰色灯罩的明亮台灯,将整间屋子映得满是柔光。 萨拉惊呆了,埃芒加德也看得呆住。这里不再是那间冰冷简陋的小屋,而是恍如仙境,美丽得让人禁不住屏住呼吸。方才她们还在一间那么破旧的小房子中,假装这间屋子能变得像一间宴会的大厅——而转眼间,这愿望就那么实现了!虽然没有那么的华丽,但是——但是—— 萨拉的呼吸变得短而急促。她喘息着,做梦一般地看着眼前的景象:“这是——这是在做梦——哦,我以前从没有做过这样的梦——” “但是——如果你假装,它就会变成真的,不是吗?”安雅忍不住笑出了声。 “它不是真的——不,它不可能是真的——可是,这多么像是真的呀!”萨拉向前走了两步,红肿的手放在桌子上。她着迷地摩挲着洁白的桌布,断断续续地道,“但是——你们都看到了——和我一样感受到了,不是吗?那么——只要我一直想下去——我不断地去想着它——它就会变成真的!” “它会一直都是真的,萨拉。”安雅说道,走到床边将袍子拿起,披在了萨拉身上,“穿上它,还有那拖鞋——你很暖和,不是吗?这一切都是真的,勿须怀疑。” 萨拉呆呆地看着她,手下意识地拢紧暖和的棉袍。她把脚从破旧的鞋子里解放出来,穿上那双棉拖鞋。温暖立刻覆盖了这个小姑娘的身心,她喃喃着:“这是真的……我不是在做梦?” “哎呀,萨拉!”埃芒加德喊了起来,“现在你又是一位真正的小公主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发来也~请叫我给力的河蟹君~~~ Chapter 79 快乐的时间竟然可以这么长,这是萨拉在这几年之中做梦也没有想过的。在暖和的房间当中,穿着整齐的几个人一起享受美味的食物。没有人来打扰他们,也没有人能分开他们。他们可以尽情地谈笑,而不必担心被谁发现。两个小姑娘竟然说了那么多的童言稚语,甚至也是她们自己所没有想到的。 当一切都结束之后,萨拉把小客人送出门,自己躺在柔软温暖的被子中,心里想着:“如果这一切都不会结束,那该多好呀。” 她以为这是安雅,或者她的同伴所施放的魔法。她许了愿,而他们让这愿望实现了。这是多么的让人留恋啊…… 怀着这种心情,她沉沉地进入了梦想。今晚的梦将格外地甜蜜而安心,腹中的食物、温暖的环境和柔软的被子,这一切都助长了这一点。 而在隔壁,目送着埃芒加德下楼之后,安雅走进屋中,反手关上了门。通过系统,她可以轻而易举地看到萨拉如今的情形——她已经安心且快乐地进入了梦乡。 克洛德走到她面前,手扶着窗户:“现在,你能满意了吗?” 安雅直言不讳:“不,还不能……除非我能确保,小公主能在这个世界里一直幸福地生活下去。” 克洛德笑了笑,说道:“这颗并不简单,哪怕她是一位真正的公主,也需要面对生活的磨难。” 安雅凝视着他:“那么,现在,你可以将命运原原本本地告诉我了吗?” “能够被凡人窥知的命运,便不是命运。”克洛德回答,“这些‘小说’、‘名著’,只是将已经发生的事情记录下来,哪怕经过别人的改写,也无法使既定的命运所改变。” “你说过,我是唯一一个能那么做的人。” “是的,因为你本身的命运就已经被改变了。”克洛德像是冷笑了一声,意味不明地说道:“你有一位好母亲。” 安雅死死咬着牙,冷冷地道:“多谢夸奖。我想我再也找不到比她更好的母亲了。” “你也是一位好女儿,至少现在,我以为你应该学会怎样去做了。”克洛德说道,打开了窗户。 一股冷风吹了进来,将室内稀薄的温暖吹散。 安雅低着头,漠然道:“那么,你需要我做什么?” “你只需要做一个好女儿就行了……虽然那本是我原定的起点,但如今给你作为终点,或许也不错。”克洛德望向远方,淡淡地道,“遇见了萨拉,你还能继续撑下去吗?你的心已经软了。” 安雅硬邦邦地回了一句:“你可以试试。” “假如对象是我,那么我很乐意尝试你的心肠有多软。”克洛德意味不明地道,跳出了窗户,站在了石板瓦上,伸手对着安雅,“要我接你下来吗?” “你说的没错,我的心肠是越来越软了……”安雅咬牙笑道,没有搭上他的手,自己跳了出去,“如果是以前的我,我想我会很乐意直接把你从这里推下去。这样就一了百了了,不是吗?” 克洛德没有再说话,沿着石板瓦慢慢走着。他们很快就通过连接的屋顶来到了邻居那里。克洛德探身推开了窗户,跳了进去。当他们从楼梯上下来的时候,拉姆·达斯正要往上走。他手里端着一盘点心,在看到两位不速之客的时候,他立刻就要放下东西,向这边走来。 安雅赶在他开口之前说道:“也许你还记得我,我是住在隔壁的萨拉的朋友——我来这里是因为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想拜访你的主人,你可以让我们去见见他吗?” “是谁在说话,拉姆·达斯!”这时候,印度男仆的主人已经听到了说话的声音,在客厅里问道。 拉姆·达斯警惕地看着他们,用印度语回答了他的主人。过了一会儿,他的主人说道:“请他们进来吧,我想我可以听听他们要说什么。” 于是男仆又端起盘子,转身向客厅走去。 这间房子正如萨拉所想象的那样,装饰豪华,富有异国情调。在温暖的燃烧着木柴的壁炉前,正坐着一位印度绅士。他看上去像是生了重病,倒在富丽堂皇的扶手椅上,腿上搭着一条毯子。 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安雅就明白了——即便她今天没有此行,过不了多长时间,这个男人也会发现,他苦苦寻觅的对象就在隔壁的。 她迅速朝克洛德望了一眼,对方脸上正带着那种讨厌的浅笑,就好像他早已知道了这个结果一样。安雅心里憋了口气,却也明白,他的目的是把自己带回去,萨拉会有怎样的结局,即使他知道,也不会告诉自己的——相反还会推波助澜。就像现在这样。 “我听说有人要见我。”印度绅士说道,脸上带着愁苦的微笑,“你们有什么事吗,小姑娘和小先生?” “我想是的,先生。”安雅对他行了个礼,说道,“是您帮助了住在隔壁的可怜女孩儿,对吗?” “我的仆人告诉我,她是一个非常可爱又可怜的小姑娘。”印度绅士说道,“怎么了,难道我的举动为她带来困扰了吗?” 拉姆·达斯听到这句话,脸上露出了警惕的表情。他瞪着安雅和克洛德,活像是他们给萨拉造成了那种遭遇一样。 “萨拉非常高兴,所以我想,我也需要为你们做点什么。”安雅轻声说道,“我知道您在寻找一个女孩——父亲死了,流落异国他乡,周围没有任何亲人。” 印度绅士坐直了,目光炯炯有神地看着她。 安雅继续说道:“她本可以拥有一个钻石矿,成为一个公主一样的女孩,现在……” “现在?” “现在,她却生活在贫穷当中,每天早上都要起来教导小孩子们功课,做那些又脏又累的活,到处去跑腿,还吃不饱也穿不暖。收留她的人认为那是对她的恩赐,想要变本加厉地收回在她身上所有的投资……”安雅轻声说着,看着印度绅士的眼睛,“这种日子,她过了两年。卡里福斯特先生,她就住在你的隔壁……她就是你今天帮助的那位女孩,她的名字叫萨拉·克鲁。” “天哪!”印度绅士喊道,完全被这消息惊呆了。他坐在椅子上,想要努力站起身来,然而他却能够站起来,向后跌回了自己的椅子上。他又重复了一遍:“天哪!我真是个废物……就在这么近的地方!她就在伦敦!” “是的,她就在伦敦。”安雅重复了一遍,正准备再说些什么,却忽然听到了急促的敲门声。拉姆·达斯跑过去开门,很快,一阵匆匆的脚步声传来,昨天才离开了伦敦的卡迈克尔先生。 “我想我错过了什么,卡里福斯特先生。”他匆匆地说道,“你还记得,昨天晚上我对你说过的那个设想吗?当我坐在火车上的时候——我忽然想起——既然巴黎我们都找遍了,那么为什么她不可能是在伦敦呢!伦敦是克鲁上尉的故乡,他极有可能把孩子放在了这里——也许就在哪一家学校,也许就是隔壁——” “不,不用找了,卡迈克尔先生!”卡里福斯特先生大叫道,喜悦的光辉照亮了他的脸颊,“她就在隔壁!她就在隔壁!萨拉·克鲁!没错,正是她!” 卡迈克尔先生愣住了,不太明白现在发生了什么事。卡里福斯特先生太激动了,他语无伦次地对卡迈克尔先生说着他方才知道的消息,并急切地想要人来帮他作证。然而当他的目光转向四周的时候,却蓦然发现,那两个孩子不见了,正如来的时候那样突然,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我正要对你说,老爷。”拉姆·达斯用他的印度话说道,“他们刚才手拉着手走进了壁炉——走进了那片火焰里,然后就像是两个原本就生存在火焰里的精灵那样,消失不见了!” - 卡迈克尔先生进来的时候,卡里福斯特先生的注意力就被吸引过去了。在他们谈话的时候,安雅看向克洛德,低声问道:“接下来呢,我们要怎么离开这个世界?贝姬,还有你这具身体的主人,又会怎么办?” 克洛德碰了碰她的肩膀,又指了指自己:“贝姬,还有安妮,都是在既定的命运中接受过萨拉恩惠的人。我们所借用的身体,实际上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 安雅皱起了眉,心里模模糊糊地掠过了一个念头:“你说我是唯一能够改变命运的人……但你又说这是既定的命运。你还说下一个世界会成为我的终点……那么,这些世界,究竟还是不是只有固定走向的?” “在你改变之前,是的。”克洛德坦诚地道,“知道我为什么说,你是可以改变命运的人吗?——因为只有你所改变的命运,才能让这些世界活过来,衍生成真正的时空。” 安雅短促地冷笑了一声,说道:“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我也不是唯一的那个人?” “不,你是的。” “如果我是唯一的那个人,你的这么多世界又应该怎么办?在我停止之后,难道你就要看着它们向既定的命运前进……或者干脆被那些‘穿越者’们破坏掉吗?”安雅反问道。 克洛德伸出自己的手:“那么你认为,我的能力是什么?” 安雅皱起了眉,却不由自主地对他伸出了手。克洛德拉着她的手,向壁炉走去。一人高的壁炉毫无困难地容纳了他们两个,当火焰卷到身上的时候,安雅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和克洛德一样,迅速变成了灰烬。 “现在还不是告诉你一切的时候。”在陷入黑暗之前,她听到他这样说道,“从下一个世界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明天一章番外,下个世界红字,目测二十二号全文完结。 这篇文拖得时间太长了……写到最后没有激情了==我琢磨着把没写的世界留到下一篇综名著开……不过目测要等到下半年或者明年了啊哈哈…… 明天早起码字……奋斗完结! Chapter 80 萨拉是个又幸福又幸运的小姑娘。几乎所有人都这么说。 的确,萨拉十分幸运,并且现在如此地幸福;她拥有巨额的财产,优渥的生活,聪明的头脑和漂亮的脸蛋,没有一处不讨人喜欢或者教人嫉妒。她自封为内心的公主,而被周围人尊奉为真正的公主;而她也正如同一位真正的公主,品格高洁、心地善良、充满智慧,并且地位高贵。 在被人这样或那样地称颂着的时候,萨拉并不为此而感到骄傲自满。她永远也忘不了,这一切是因为什么而得来的。“假如我没有闪闪发亮的钻石,没有漂亮的衣服,没有爱护着我的长辈,在人们眼中,我还是那个萨拉吗?我还和以前一样,是一位小公主吗?” 毫无疑问。如果她是一位真的公主,那么一切处境上的改变都不会令这一点有丝毫变化;然而在人们眼中,别人的形象总是会被添加上种种光环——譬如高贵的家世,譬如美貌的外表,譬如丰厚的财产。而没有一项光环能像公主一样,令每一个女孩真心向往和尊崇。假如你是一位公主,你就要像个真正的公主一样生活,尽善尽美地发挥自己的职责,拥有宽博的心和高贵的品格。假如你是一位公主,那么你不应因公主的名号而使自己熠熠生辉。再多的财富和权力,再高贵的称号和血统,都必须是锦上添花,在你高贵的额头上增加一笔赞美的叙述。 萨拉尽力地想让自己像个真正的公主一样——不是出于服饰、排场和交往的人群,而是发自心灵地去做一位高贵的人。她也的确成功了;尽管这并不容易。在过去的生命之中,她不曾享受过母亲的疼爱,却得到了来自父亲成倍的宠溺;她不曾因为骄奢的环境而变成一个骄奢的人,更不会因为贫贱的境遇而成为一个贫贱的人。她的品格始终如一——坚韧、勇敢、良善。无论是圣经还是佛偈,是东方的典籍还是西方的律法,这些都是被宣扬的、人应生而有之的品质之一。然而在这污浊的世界上、在这物欲横流的人心中,想要开出一朵纯白无暇的花是如此不易,她的芳香也极易被掩埋在污浊之中。 始终如一!这是一项多么难得的品格啊。在东方有话说,“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在西方,在萨拉的身边,她命运凄苦的同伴这样告诉她,“无论你遭到什么事--无论什么事--你仍是一位公主--什么都不能改变你,使你有什么不同。” 从那厨房婢女口中说出的话竟和东方先贤的话语如此相似,这着实令人纳罕。如果一个人的灵魂真正坚韧,始终如一,那么就没有什么事情能够改变她。富贵的萨拉和贫穷的萨拉,这之间又有什么分别呢?每个人都应当是天生的公主和王子,只要他们能坚持心中那份高贵的品格——在这个世界上,难道我们每个人不都是相同的吗?我们拥有同样的地位,又何必因为自己或对方所不拥有的东西,而感到妒忌或鄙夷呢? 然而我们终究是人类,无论是遇到了狡猾的蛇、还是吹入了动物的灵魂,亦或是在其它传说中千奇百怪的、对于人之性恶的一切起源,我们是人类,便已无可避免地拥有善恶的两面。你无法避免自己拥有不善的想法,却必须要明辨是非、用毅力遏制住那种想法的产生。假设这世界上的一切都可以通过努力而获得(虽说这简直毫无疑问,有时必须通过孩童式的假装来令自己相信),那么每个人都可以拥有同等的地位,你想要得到的一切东西都可以凭借你自己双手的劳动去取得。这简直是个美好的愿望,但也正必须相信如此,你才能真正坚守住自己的内心,不让妒忌、贪婪或别的情绪驾驭你的生命。 萨拉之幸运不在他处,而在她自己的努力。如果不是因为她自己拥有那样的魅力,又怎能获得那些学生的信赖和爱戴?如果不是她自己曾经那样竭力地帮助过别人,别人又怎会在她突逢大难的时候不离不弃?把这看做是一种善良的投资,未免太过物质;然而这世间的善良总是相互馈赠的,滴水之恩可涌泉相报,仇恨却应该如刻在砂砾上的名字,随风飘逝。以直报怨,以德报人,事实上竟如此容易,却又如此地艰难。 萨拉心里常怀着感恩,而在这两年之中,她对贝姬、或者说是安雅的感激尤为众多。她本以为自己可以帮助这位可怜的厨房婢女,对方却远远回馈了比她的帮助更多的东西。她们一同度过了艰难而充满困境的两年时光,却在萨拉即将得到幸福的时候,忽然间与自己的同伴消失不见。她就如同萨拉的保护神,童话中出现的神秘仙女,只在她有困难的时候前来帮助,一旦她得到幸福,便功成身退。 萨拉经常会怀念她。“也许她真的是一位公主也说不定——也许她正是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国度。”萨拉这样想着,心里充满美好的祝福。 她在明钦女士的培育院中度过了美好的四年,还有那难熬的两个冬天。这些顺境和逆境已经足以在她小小的心灵中构筑出坚韧的脉络,令她能够永远清晰且分明地看着世界,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改变自己的内心。她依靠着这种年少时积累的财富度过一生,直到临死的时刻还受人尊敬。她这一生十分圆满而幸福,和朋友离散的遗憾、和亲人道别的痛苦,最终都转化为了新的前行动力,满怀憧憬地继续前进。 明钦女士在遭遇了魔鬼的捉弄之后,较之从前收敛了许多。况且萨拉又重新拥有了那样大的财富,她便也将小公主重新捧在了手中。如果萨拉表示自己不需要这样的巴结,那么她反倒会因此而感到不安。因此,在学校里的最后几年,她度过得极其平和及快乐,没有再经受过任何挫折。 等她长成了一个成人之后,就必须要和这个世界面对面了。卡里福斯特先生对她极其宠爱,愿意答应她的一切要求;然而这位好人的身体实在太差了,又没有妻子和儿女来照顾他。萨拉便承担了这一责任,如同对待自己的亲生父亲一样照料着他;卡里福斯特先生对她也正如对亲生女儿一般。不幸的是,这种时光没能持续太久,卡里福斯特先生终究还是同她道别了。 “每一个人都会经历这样的痛苦,同亲人、友人甚至爱人离别。”卡里福斯特先生表情十分安详,反倒安慰着萨拉,“我这一生已经没有什么遗憾的事情了,唯一的不幸就是如今必须同你道别。但是一想到我将会见到你的父亲,告诉他你如今是这样的出色,这唯一一的遗憾也不再停留心间了。” 萨拉依依不舍地送走了自己最后的长辈,接手了他庞大的家业和忠仆拉姆·达斯。“大家庭”的家长卡迈克尔先生成了她的律师,在之后是他的儿子、曾经给过萨拉六便士银币的盖伊·克拉伦斯。胖乎乎的女孩埃芒加德最后也长成了一位俊秀的姑娘,她没有丰富的学识,却真诚善良又十分温柔,最后嫁给了一位海军丈夫。洛蒂后来也被她过于年轻的父亲接了回去,有了一个真正的母亲——而且被真心地疼爱着。就连拉维妮娅和杰西,后来也都成了很出色的人,嫁给了地位相等的丈夫。 萨拉自己却迟迟没有结婚。无论是孩提时代,还是到她长成了一位年轻女子,爱情都始终没有在她心中萌芽过。没有一位男子的身影能以爱人的身份在她心中停驻,而他们无论富有或贫穷,无论英俊或丑陋,每当站在萨拉面前,面对着那双灰绿眼眸的注视时,总会感到格外的窘迫。 “就仿佛自惭形秽一样。”一个求婚者从她的客厅里走出来,对正在看书的盖伊·克拉伦斯说道。后者这时候也已经长成了一位相当英俊而且风度翩翩的绅士,而他从幼时便已表现出的善良和看人本能正在身上发挥着极大的作用。 盖伊说道:“也许我应该说句话来安慰你——你可不是第一个这样感觉,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这样感觉的人。” “那么你呢,老兄?”求婚者问道。 等他出门之后,盖伊立刻放下了手里的书,走向客厅,径直跪在了正在喝茶的萨拉面前,从怀里拿出戒指:“如果所有人在你面前都会感到自惭形秽,我一定会是唯一能够克服困难站在你面前的人。” “这话真够大言不惭的——事实上,你正跪着呢。”萨拉说道,对此大为惊奇,“你这是要做什么?” “向你求婚。”年轻人神态庄重地说道。 萨拉最终接受了那枚戒指,即使她比盖伊大了七岁。但是在爱情真正从心中喷薄而出的时候,年龄已不再成为桎梏。他们也的确成为了令人钦羡的一对,乐善好施、志趣相投,相携走过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共同度过了几十年的完美岁月。 “我这一生没有什么遗憾啦。”弥留之际,萨拉这样说道,“假装我是一名公主,可能没有找到自己的王子,但是我很爱自己的骑士。” “我能吻吻你吗?”盖伊问道。 他们的白发纠缠在一起,睡容安详静谧。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小公主世界结束~ Chapter 81 “海丝特·白兰太太”,是这片殖民地中广受关注的人物。她年轻漂亮、体态优美、秀发乌黑,看上去纤细温柔、稳重端庄。她出身本来很好,有一个学者丈夫;对方虽然年老又不英俊,对她却没有可挑剔的地方。 然而对于一个女子而言,不能够同与自己心灵相通的人在一起,也许就已经算的上是一种酷刑了。所以,当白兰太太的丈夫把她漂洋过海地送到了马萨诸塞,本人却杳无音讯了两年时间以后,再想想看年轻寂寞的白兰太太的出轨,似乎也是可以原谅的事情了。 马萨诸塞州的诸位长官们真是对这位小妇人给予了极大的宽容和怜悯,才没有将她直接处死;按照这个时代的法律,海丝特所犯下的罪过,真应当处以死刑才对。当局考虑到她年轻貌美、丈夫又极有可能葬身海底,在这两年之间受到别人的诱惑,本身也有情有可原的地方。所以,哪怕她与别人通□,生下了一个女孩,长官们也没有将她处死,而是判决她戴上一个鲜红的a字(adultery,通□),以示警醒。 当安雅再次回复意识的时候,她所能从周围探知的情况就是这样。现在的她还只是个婴儿,庞大的精神挤在小小的躯壳之中,偏偏这个壳子同她的契合度还格外得高,甚至同爱丝美拉达的身体不相上下……她不得不每天忍受着剧痛的折磨,几乎无暇顾及别的事情。 这就是她原本要来的世界?可是为什么她会变成一个婴儿!难道又要像是贝尼代托那次一样,需要沉睡个十几年二十年的,再找人帮她脱离这具身体么…… 新生儿的身体非常脆弱,地牢里环境阴暗,想要看到光线很不容易。当安雅有意识的时候,她能关注到的周围的事物,就只有在烛火下刺绣缝纫的海丝特一人的身影。 海丝特是在缝她的a字。这个耻辱的标记注定会终身挂在她的心脏之前,提醒着她自己所犯下的过错。每当一个人看到这个字母,她的耻辱就更多一分。这种刑罚完全不比处死更好,然而即便痛苦,海丝特也依旧死死地咬牙,不愿意将自己的同谋说出来。 安雅现在身上的精神力实在太多,不得不每天向外发散。所以,她倒是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光从表面上看,那个脸色苍白的年轻牧师完全不像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人……然而爱情的魔力就让他们这样融合到了一起,直到诞生出安雅现在的身体。 这具身体里别说是没有灵魂,就算是有,恐怕也已经被安雅的精神力碾压碎了。现在她只好承认自己就是这对爱侣的女儿……况且,海丝特的相貌实在十分眼熟,让她隐隐回想起了什么。 那位年轻的牧师名为丁梅斯戴尔,恰好是掌管这一教区的人。他长得一表人才,又富有学识,十分具有人格魅力。海丝特和他相爱,于情来说也无可厚非。然而于理而言,如果牧师是个有责任心的人,就应该想办法同海丝特结婚,而不是和一个可能性的寡妇通□。在她入狱以后,他更是没有主动站出来,承认引诱她的那个人就是自己…… 安雅一边有些同情海丝特,一边又对丁梅斯戴尔恨其不争。如果他能拿出点男人的魄力,哪怕是像圣约翰那样处事果断,海丝特也不至于沦落到现在的境地…… 婴儿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意识几度沉浮之后,安雅便见到了她此生的第一抹阳光。海丝特佩戴着那个鲜红的a字,抱着她从牢房中走了出去。一个狱卒抓着她的肩膀,然而走到牢门口的时候,仿佛是出于尊严,她推开了狱卒,自己走进了阳光之中。 安雅把头埋在了海丝特怀中,不让自己的眼睛太快地接受这灿烂的阳光。她知道接下来要发生的是什么——海丝特必须抱着她,佩戴着她耻辱的象征,在那绞刑台上示众,让每一个人都看到她那鲜红的a字。然而她怡然不惧,泰然自若地站在了高台之上。 这种勇气却没有持续太久。当她将自己年轻的生命中所有的回忆都在脑中回想一遍后,手指便不由自主地抚摸上了那鲜红的a字。由于她的精妙手艺,那a字上的刺绣也华美绝伦,堪称一件艺术品。然而它却如此地灼人,和她手里抱着的婴孩一样,同为耻辱的象征。她把目光远眺,却在人群外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安雅本来已经快睡着了,在暖洋洋的太阳下入睡,是她很久以来都没有再享受过的经历。然而海丝特却忽然将她搂紧,用力非常大。安雅不耐烦地哭了起来,表示自己的不适,海丝特却紧紧地搂着她,没有丝毫的放松。 在她们相处的那段时间里,海丝特对女儿表现的关爱还是十分明显的,会有这样的举动,实在很不寻常。安雅便顺着她的目光发散了自己的感知,很快就找到了海丝特所注意的那个人——一个身上穿着奇装异服的人,身材矮小、满脸皱纹,看上去很有智慧,左肩比右肩要高。在海丝特盯着他的同时,他也一直盯着海丝特。 这个人……是谁?安雅有些疑惑。她发觉海丝特的身体更僵硬了,顿时感到十分不解。 没过一会儿,便有人从头顶开始叫海丝特的名字:“听我说,海丝特·白兰!” 呼喊她的人正是波士顿的一位年高望重的牧师,说话十分亲切和蔼。他说的话并没有什么新奇,只不过是再一次地劝说海丝特、试图让她供出自己的情人是谁。他甚至请出了站在旁边的丁梅斯戴尔牧师,让他对海丝特劝说两句。 丁梅斯戴尔脸色苍白,双唇颤抖,每吐露一个字都像是受到了极大的煎熬。他的内心的确也并不平静,而在场诸人竟无一发现他的异样。 “海丝特·白兰。”他将身体探出阳台,坚定地凝视着海丝特的双眼。后者并不比他更加平静,脸上却仍保持着那种固执的神情。他声音颤抖,话音时断时续,规劝她将自己的同伙说出来,因为即使她出自怜悯和温情而保持沉默,对方的心情却并不因此而好受许多!他请她将他的名字说出来,不要阻止他去接受那种审判—— 安雅忽然在海丝特怀里笑了起来,小小的身体微微抖动。丁梅斯戴尔牧师在这片教区中拥有多高的声望,光看在场的人脸上的表情就能够明白了。而这些人——这些人——包括海丝特,乃至于牧师自己,竟都无法明白,站在阳台上的这个人内心究竟有多么的伪善肮脏! 丁梅斯戴尔的声音扣人心弦,那之间蕴含的痛苦情感,自然也传达到了海丝特耳中。安雅转动了自己的头颅,盯向牧师的方向,挥动着自己的幼嫩的手臂,试图发出愤怒的质问。假如他真的想要和海丝特站在一起,为何还站在阳台上!他就应该在海丝特被逮捕的时候,勇敢地站出来,告诉大家,诱使这个可怜女人堕落的是他!在海丝特抱着她站在绞刑台上的时候,他就应该从阳台上走下来,和海丝特站在一起,告诉大家,他也是一个在蒙受羞耻的罪人! 无论他怎么做,甚至装聋作哑不理会海丝特也好,安雅都不至于如此愤怒。然而他却摆出一副痛苦伤心的样子,请求海丝特说出他的名字——他明知道他的一言一语都会如同钢刀,在海丝特柔软的心灵上割出一道道伤痕!他甚至说,“你的沉默对他能有何用?无非是诱引他——不,简直是强迫他,在自己的罪孽上强加一层虚伪!” 假如真的意识到了罪孽,你为何不站出来,反而要逼迫着海丝特做决定!海丝特已经决心一力承担起被羞辱的痛苦,你做不到与她共同分担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强迫她出卖自己的爱人?! 安雅心里的愤怒越来越深,她看不清牧师的脸孔,却努力用那双婴儿的眼睛对着他。她的手指抓住海丝特胸前的红字,嘴里咿咿呀呀地呢喃着。海丝特……说出他的名字吧,说出这个伪善者的名字,让他和你站在一起…… 外溢的精神在做出暗示,引诱着海丝特说出丁梅斯戴尔的名字。所有人都相信,海丝特在听了那番感人肺腑的演讲之后,一定会将那罪人的姓名说出;然而她却摇了摇头。 威尔逊牧师对此大感诧异,甚至用安雅来说服她:“你那小小的婴儿都用她那天赐的声音,来附和并肯定你所听到的规劝了!把那人的姓名说出来吧!” 海丝特却摇着头:“我永远也不会说的!” 这时候,站在人群外围的矮小男子忽然喊道:“说吧,女人!说出来吧:让你的孩子有一个父亲!” 海丝特脸色煞白,她一定已经认出了那个人是谁。安雅将注意力投放在那人身上,看到了他脸上冷酷和仇恨的神情……她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难道这正是海丝特传说已经死于海难的丈夫? 作者有话要说:倒计时,五! Chapter 82 贝灵汉总督的住所是座宏伟的宅邸,表面涂着一层灰泥,掺杂着大量的碎玻璃渣。当阳光照射到大厦上的时候,便会折射出耀目的光芒。安雅忽然迸发出一个奇思妙想,伸出手来道:“妈妈,我要你为我收集这些阳光!我要把这些阳光从这栋房子上剥下来,好玩个痛快。” 面对女儿的童言稚语,海丝特回答道:“不行,我的小珠儿!你要采集你自己的阳光,我可没有阳光可以给你!” 安雅含着一种古怪的微笑,向她投以一瞥。而后她便快速地穿越了拱形的门洞,率先来到了大门前。 海丝特敲门进去,问了总督大人的行踪。总督正在和两位牧师及一名医生会面,然而海丝特并不能放弃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坚持要求要面见总督。仆人并不认识她,便也没有对此表示反对。她们被引入门厅,在那里等待着总督。 这座大厅十分宏伟,无论是空间、门窗,还是那些肖像和盔甲,无疑都十分令人瞩目。安雅静静地站在大厅中间,观察了一会儿,又走到打开的窗边。向着窗外望去。 花园的林荫路上,有几个人正朝着这边走来。正如那仆人所叙述的一样,这几个人分别是总督、两位牧师和一位医生。贝灵汉总督同威尔逊牧师走在一起,而阿瑟·丁梅斯戴尔牧师正同一个矮个子男人走在一起。 那个矮个子男人,毫无疑问地便是海丝特的丈夫。安雅后来曾经打听过,他化名为罗杰·齐灵沃斯,在本地成了一名医生,甚至同牧师十分接近。这便能大略猜出他的意图了——他想要报仇,报那夺妻之恨,报那海丝特强加给他的羞辱。但是,现在的他,知道牧师就是那个通□者了吗? 总督一行人走了进来。他们先是发现了一身红裙的安雅,才看到了躲在窗帘阴影中的海丝特。当他们的目光都被这个耀目的小人儿吸引过去时,安雅的所有注意力却都在那个年老的医生身上。她脸上掠过一抹神秘莫测的笑容,又将视线转向了那年轻苍白的牧师。 在接触到她的目光后,牧师便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他情不自禁地问道:“这孩子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珠儿。”安雅回答,满怀恶意地看着他。 “珠儿?这名字并不适合你——不如叫红玫瑰,或者红珊瑚、红宝石——起码从颜色上看,这才是应当的。”老牧师说道,又转向了贝灵汉总督:“这就是我们一起议论过的那孩子。” 海丝特向前一步,满怀忧愁地说道:“唉!我就是这孩子的母亲!” 听到了这句话,罗杰·齐灵沃斯和阿瑟·丁梅斯戴尔同时打了个寒噤。既然她是这孩子、这团红色火焰的母亲,那么她的父亲又是谁?而当他们的目光移转到安雅身上时,后者也正在看着他们,表情就像是她已经知道了什么一样。 安雅也的确都知道——她知道所有的一切,可这并没有令她的愤怒稍稍减轻。齐灵沃斯——白兰先生,他是和海丝特缔结了婚约的那个人,是一位知识广博的学者。然而他出于对家庭温暖的渴望,娶了比自己年轻得多的海丝特——于情于理,这都无可厚非。难道在结婚的时候,人们不应该就已经认识到将会发生什么吗?每一桩婚约的缔结,都带着共同的目的。海丝特没有反抗过,逆来顺受地接受了这些,却又在遇到牧师的时候推翻了自己所遵从的一切—— 丁梅斯戴尔先生,真是怎么想怎么讨厌啊…… 官老爷们开始跟海丝特谈论起有关安雅的抚养问题。海丝特当然不愿意放弃自己的女儿,这是在她的生命中唯一还鲜活着的东西了。她据理力争,想要努力争来女儿的抚养权。 在这空档里,威尔逊牧师便试图开始对安雅进行测验。他问安雅,是谁把她创造出来的? 按照正常的回答,安雅应该老老实实地说,是天父把她创造出来的。海丝特也曾经这样教导过她。然而她却没打算这么回答,反而说道:“是维克多·雨果把我创造出来的。” 这也的的确确是件大实话,牧师却对此十分惊诧。老罗杰·齐灵沃斯却带着微笑走了过来,问着安雅:“你知道维克多·雨果是谁吗?” “我不知道,但你肯定知道。”安雅朝他望了一眼,回答道。 总督却已经叫了起来:“这太可怕了!一个三岁的孩子,却说不出是谁造了她!” 海丝特奔了过去,将安雅搂在怀中,想要尽力远离自己的丈夫。她喊道:“上帝给了我这个孩子!祂把这个孩子交给我来抚养——我绝不会放弃她!”她忽然看向了丁梅斯戴尔牧师,带着那种凄苦的神情说道:“你来替我说句话!你原是我的牧师,比这些人更加了解我——你知道我不能失去这个孩子,替我说句话吧!” 她再三地恳求着丁梅斯戴尔,那声调简直几欲发疯。安雅的表情阴沉下来,死死地握住了双手。 丁梅斯戴尔牧师也的确为她开口了。他对总督求情,据理力争,最终改变了长官们的注意,让他们同意将孩子交付在母亲手中。他向安雅招手,想要吻吻他的额头,安雅却避开了他,向着海丝特跑去。 母女二人离开了总督的府邸,并不去管那些有地位的人是怎么议论她们的。经过一番斗争,海丝特总算又拥有了她的女儿,她对此满怀感激,十分高兴,就连总督的姐姐、古怪的西宾斯太太邀请她去树林里见黑男人的事,也没能破坏她的好兴致。她满面笑容,带着安雅回了家。然而在迈入那间茅屋的时候,沉默了一路的安雅却忽然问道:“他是我的父亲吗?” “哦!”海丝特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触电一般地松开了她的手,猛地向后退去:“你说谁,我的小珠儿?” “就是他呀。”安雅怀着恶意的微笑,彬彬有礼地道,“您知道,太太——就是他呀。” - 海丝特简直被安雅的恶作剧吓得不能动弹,经过了好久才恢复过来。她担心这孩子是不是真的察觉到了什么,整天忧心忡忡。而在这种过程中,她竟听说了一桩事情——老罗杰·齐灵沃斯,那位医术高超的医生,竟然住进了丁梅斯戴尔牧师的宅邸,并同他成了之交好友。 乍一听闻这种事的时候,海丝特几乎呆住。这是一对多么奇特的组合啊!年老又丑陋的医生,和年轻又漂亮的牧师!更可怕的是,一个是她暗地里的丈夫,一个却是她暗地里的情人!牧师绝不可能猜测得到医生的真实身份,可是医生自己呢!他是否已经知道了什么?! 的确,在长久的相处当中,老罗杰·齐灵沃斯已经发现了许多端倪。牧师脸上常怀的忧郁、他布道时所迸发出的激烈感情、那种仿佛带着神经质的气质、羸弱的体格中所带有的深深痛苦,无一不昭示着他内心的极大痛苦。 罗杰·齐灵沃斯尽管希望自己能够引诱出他那隐秘的心事,牧师却始终对此保持缄默。他偶尔所吐露的话语尽可以表现出他的痛苦,却于事实毫无关联。然而他和老罗杰·齐灵沃斯毕竟在某些方面十分契合,也将他当做一个真心可以信赖的朋友来看。偶尔之间,他也的确会暴露出一些东西——也正是这些痛苦的絮语,令海丝特原本的丈夫捉住了蛛丝马迹。 然而当他真正揭露了那一点的时候,狂喜和惊奇却令他决心将此深深埋在心底。他心中掩藏的恶毒至此便活络起来,引导他想象出超乎常人的复仇手段。他将自己装扮成牧师的朋友,让他对自己吐露所有的恐惧、自责、烦恼和负罪感。他由此而得到的快感尤为深厚,在发现那一桩秘辛之后,他更是开始得心应手地利用牧师,将他的一切痛苦都掌握在手中;不但要让他感受身体的痛苦,还要感受到精神的折磨。 安雅并不知道这一切,但从牧师越来越苍白的面孔上,她也能猜到些许端倪。老罗杰·齐灵沃斯的复仇,可以说是甚合她意。她乐意看到这一点,并也同样地为着牧师的萎靡而欢欣鼓舞。 这种情况继续下去,牧师的精神很快就支撑不住了。 海丝特到哪儿都要带着安雅,生怕将她弄丢。而安雅现在也比几年前长得更大些了,就算在夜里,也可以带着她放心奔波。这一天晚上,本地的温斯洛普总督刚刚咽气,他的家人请来海丝特为他去量袍子的尺寸,直到深夜才带着安雅向家里走去。 因为是个非常受母亲宠爱的孩童,安雅尽可以做一些她从前所不能做的事。她在黑夜中曼声歌唱:“我有一只旧箱子,把它放在小船上……” “珠儿!小珠儿!”一个声音却忽然叫道。“海丝特·白兰!是你在那儿吗?”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倒计时~四! Chapter 83 原来是牧师。安雅惊奇地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发觉他正站在绞刑台上——站在海丝特前些年所受辱的地方。 几乎是立刻,她唇中发出了一声冷笑。不敢在白天站上这高台,揭示自己的肮脏卑劣,却因为良心的煎熬,不得不在深更半夜于这里忏悔吗!还说是什么牧师……简直就是伪君子! “上这儿来吧,海丝特,你,还有小珠儿。”丁梅斯戴尔却开口邀请道,声音绝望,要她们和他一起站着——正如从前她们站过的那样。海丝特牵着安雅的手,默默地登上了高台,站在了他的身边。 牧师想要握住安雅的手,安雅躲开他,悄声问道:“牧师!” “你要说什么啊,孩子?” 安雅从黑暗中注视着他,唇边又掠起了微笑:“你愿意在明天中午的时候,跟妈妈和我一起站在这儿吗?” 牧师想也没想,便拒绝了她。长久以来折磨着他的恐惧,令他无法想象,当自己的一切罪孽暴露在公众面前时,究竟会是什么样子。他匆匆地许下了空泛的诺言,将明日便可实现的酷刑推迟到了未来的审判日。安雅唇边带着冷冷的笑容,瞥见了老罗杰·齐灵沃斯的身影——这样就好,让他来进行这次复仇吧。让这个胆小懦弱又道貌岸然的人得到他应有的下场,在日复一日的精神折磨中崩溃癫狂吧! - 时间也的确是过得很快的,安雅来到这个世界上,已经有七年的时间了。然而也许是顾及到克洛德口中的“终点”,这一次,她的行为并没有那么匆忙。如果仅仅是为了报复丁梅斯戴尔,她大可以想办法让自己的监护权转移到他的手中——那样想必用不了一个星期,牧师便会自食恶果。但是现在,丁梅斯戴尔可以留给更憎恨他的人去解决,安雅却要想办法扭转海丝特的心意。 这并不容易。尽管过了七年时光,海丝特对于牧师的心情还是一如既往,没有因为时间和磨难而有丝毫的改变。即使安雅对此感到十分愤恨,却也无可奈何。哪怕动用催眠的办法,海丝特也无法对丁梅斯戴尔有丝毫忘怀。回忆过去的美好、守着女儿、佩戴红字,这似乎已经成了海丝特生活的全部意义。七年间,她帮助了多少有困难的人,甚至已经改变了公众的想法——他们不再认为她是耻辱的象征,将那红字解释为了别的含义。 海丝特对于丁梅斯戴尔的担忧一如既往。安雅能够发现的事情,她自然也能够发现。牧师的脸色越来越差,想必也有那位好医生的原因。海丝特便想办法制造了一次单独的相遇,预备从医生那里取得一些和解。 然而这次的会面,毫无疑问地是不愉快的。老罗杰·齐灵沃斯受到了严厉的质问,海丝特凭借她所观察到的那些东西、和女人缜密的心灵,完全地梳理出了事情的经过:包括老罗杰·齐灵沃斯是怎么蓄意接近丁梅斯戴尔的,以及他是如何折磨牧师的。本来他可以不必在这世上苟延残喘,在死亡的甜香中得到安息;医生却尽力延长了他的生命,并非是出于同情和医者的职责,而是出于恶毒的折磨歹意。 然而她的指责实在很不应当,谁又能说这可怜的老人不应复仇呢?他已经一无所有,失去了所有的财产——甚至还失去了自己的妻子!他的余生中唯一的目的就是复仇,海丝特却又这样对他横加指责!他曾经是一位真诚、勤学的人,忠诚地将自己奉献给了知识,即使是位老人,也安详静谧——他对海丝特也无法挑剔,对爱情始终不渝。哪怕海丝特也无法否认这一点——这位老人曾经真诚而美好,善良而温和。可是现在的他呢! 全都是因为海丝特,因为牧师,因为他们的通□,导致了所有人的灾难。他如今变得如此邪恶,而谁又能说是他的不对! 直到医生走开,安雅才又走了过去。她的胸前别着一个用海草做成的鲜绿a字——正如海丝特胸前所刺绣的那个一样。 海丝特脸色苍白,她问安雅知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意思、而她又为什么会佩戴这个字母。安雅笑了起来,紧盯着她的脸,意味深长地道:“我当然知道!这和牧师用手捂住心口,都是出于同样的原因。” 海丝特一笑了之,并没有放在心上。安雅也没有就此纠缠——反正,都已经和罗杰·齐灵沃斯摊牌了,想必距离那最后的审判日,也并不再遥远了。 - 在同齐灵沃斯会面未果后,海丝特只好又找到了牧师。她预先打听到了对方的行程,走入了森林之中。她们在青苔上落座,一眼便能望见溪流。潺潺的流水、静谧的森林、大树和巨石,这些都让这片土地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海丝特看到了牧师,便将安雅打发到一边去玩。随着年龄的成长,安雅已经解封了不少精神力,现在也能够利用系统查看周围的环境了。只要隔得不远,用心一点,对话还是听得到的。 海丝特果然将罗杰·齐灵沃斯的真实身份告诉了牧师。她用尽了自己的全部精力为他鼓动,想要他逃离那可怕的对手。她提议离开这里——哪怕是深爱着传教的职业,也尽可以到别的地方去、到更需要他的地方去。他完全可以成为一位学者或圣哲,去布道、去写作、做他想做的一切,只要不是躺下死掉!他可以放弃阿瑟·丁梅斯戴尔这个名字,去展望美好的未来、憧憬触手可及的光明——他可以逃离那些痛苦,挺身离开这里! “哦,海丝特!”丁梅斯戴尔喊道,眼里燃起了一道闪光,“假如我做得到!用我战栗的两膝去赛跑……我已经没有力量和勇气独自去那广袤而陌生的天地闯荡了!” 他又重复了一遍,说道:“独自一人啊,海丝特!” 她的回答是干脆利落而理所当然的:“不会叫你独自一人前往的!” 安雅蹲在溪水旁边,几乎想要大笑。她清楚地看到了海丝特脸上的每一个表情,把那红字从胸前扯下、露出的如释重负的表情……她怎么可以那么轻易地就摆脱那红字!她怎么可以忘记完全由她自己的过错所带来的耻辱!她的罪孽还没有还清,这是他们三个人之间的因果! 海丝特叫了她的名字,呼唤她到这里来。安雅起身向那边走去,慢慢地穿过了树林。海丝特和丁梅斯戴尔,就像是一对真正的夫妻一样,讨论着孩子究竟像谁—— 安雅心中的愤怒越来越高。她冷冷地站住脚步,不再向前。当海丝特呼唤她的时候,她便举起手指,指着她的胸前。她愤怒地尖叫,在地上跺脚,那声音令牧师脸色更加苍白,甚至请求海丝特想办法让安雅安静下来。 海丝特重新拾起了那个耻辱的标记,戴在了胸前。她宁愿为了牧师重新捡起那片羞辱——然而牧师却仅仅因为片刻的吵闹,就对她提出那样的强求! 这样的男人值得你去爱吗,海丝特! 安雅的怒气没有丝毫减少。她走向海丝特,拒绝了牧师的接近。 - 要想从这片殖民地里出发,去到别的地方,实际上还是相当容易的。海丝特认识一位船长,很容易便能弄到船上的位置。他们预定在三天后启程,而在这三天之中,丁梅斯戴尔和海丝特的脸上都一直带着往常所不具有的光彩。而也许是因为多年的桎梏一朝轻启,这对牧师的影响尤其巨大。 他几乎想要对孩子们说脏话、引诱信任他的纯洁女孩走入堕落。然而凭借着理智,他仍然战胜了这种冲动。在看到老罗杰·齐灵沃斯的时候,他却没能抑制住自己,如往常一样地对待他——后者几乎立即便发现,自己的伪装被识破了。但他依旧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和牧师熟稔地打着招呼。 他察觉了出现在牧师脸上的那种不同寻常的神情,便外出去打探消息。很轻易地,他便得知了海丝特所做的一切。 想要打破那一切也很简单——他在船上同样为自己订了一个舱位,以便始终如一、如影随形地跟着这对好情人。 海丝特得知这一不幸消息的时候,正是新总督上任的那天早晨。她尚未将这痛苦的局面理顺清楚、没有想到解决的办法,便看到了游行的队伍逐渐前来。丁梅斯戴尔便在那队伍当中,站在官员们身后。他精神抖擞地走在那里,不像平时那么虚弱。他的脊背不再弯曲、手也没有放在胸前。他的生命力前所未有地活跃着,注视着他的海丝特却感到阴云笼罩了自身。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读秒:二! Chapter 84 原来是牧师。安雅惊奇地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发觉他正站在绞刑台上——站在海丝特前些年所受辱的地方。 几乎是立刻,她唇中发出了一声冷笑。不敢在白天站上这高台,揭示自己的肮脏卑劣,却因为良心的煎熬,不得不在深更半夜于这里忏悔吗!还说是什么牧师……简直就是伪君子! “上这儿来吧,海丝特,你,还有小珠儿。”丁梅斯戴尔却开口邀请道,声音绝望,要她们和他一起站着——正如从前她们站过的那样。海丝特牵着安雅的手,默默地登上了高台,站在了他的身边。 牧师想要握住安雅的手,安雅躲开他,悄声问道:“牧师!” “你要说什么啊,孩子?” 安雅从黑暗中注视着他,唇边又掠起了微笑:“你愿意在明天中午的时候,跟妈妈和我一起站在这儿吗?” 牧师想也没想,便拒绝了她。长久以来折磨着他的恐惧,令他无法想象,当自己的一切罪孽暴露在公众面前时,究竟会是什么样子。他匆匆地许下了空泛的诺言,将明日便可实现的酷刑推迟到了未来的审判日。安雅唇边带着冷冷的笑容,瞥见了老罗杰·齐灵沃斯的身影——这样就好,让他来进行这次复仇吧。让这个胆小懦弱又道貌岸然的人得到他应有的下场,在日复一日的精神折磨中崩溃癫狂吧! - 时间也的确是过得很快的,安雅来到这个世界上,已经有七年的时间了。然而也许是顾及到克洛德口中的“终点”,这一次,她的行为并没有那么匆忙。如果仅仅是为了报复丁梅斯戴尔,她大可以想办法让自己的监护权转移到他的手中——那样想必用不了一个星期,牧师便会自食恶果。但是现在,丁梅斯戴尔可以留给更憎恨他的人去解决,安雅却要想办法扭转海丝特的心意。 这并不容易。尽管过了七年时光,海丝特对于牧师的心情还是一如既往,没有因为时间和磨难而有丝毫的改变。即使安雅对此感到十分愤恨,却也无可奈何。哪怕动用催眠的办法,海丝特也无法对丁梅斯戴尔有丝毫忘怀。回忆过去的美好、守着女儿、佩戴红字,这似乎已经成了海丝特生活的全部意义。七年间,她帮助了多少有困难的人,甚至已经改变了公众的想法——他们不再认为她是耻辱的象征,将那红字解释为了别的含义。 海丝特对于丁梅斯戴尔的担忧一如既往。安雅能够发现的事情,她自然也能够发现。牧师的脸色越来越差,想必也有那位好医生的原因。海丝特便想办法制造了一次单独的相遇,预备从医生那里取得一些和解。 然而这次的会面,毫无疑问地是不愉快的。老罗杰·齐灵沃斯受到了严厉的质问,海丝特凭借她所观察到的那些东西、和女人缜密的心灵,完全地梳理出了事情的经过:包括老罗杰·齐灵沃斯是怎么蓄意接近丁梅斯戴尔的,以及他是如何折磨牧师的。本来他可以不必在这世上苟延残喘,在死亡的甜香中得到安息;医生却尽力延长了他的生命,并非是出于同情和医者的职责,而是出于恶毒的折磨歹意。 然而她的指责实在很不应当,谁又能说这可怜的老人不应复仇呢?他已经一无所有,失去了所有的财产——甚至还失去了自己的妻子!他的余生中唯一的目的就是复仇,海丝特却又这样对他横加指责!他曾经是一位真诚、勤学的人,忠诚地将自己奉献给了知识,即使是位老人,也安详静谧——他对海丝特也无法挑剔,对爱情始终不渝。哪怕海丝特也无法否认这一点——这位老人曾经真诚而美好,善良而温和。可是现在的他呢! 全都是因为海丝特,因为牧师,因为他们的通□,导致了所有人的灾难。他如今变得如此邪恶,而谁又能说是他的不对! 直到医生走开,安雅才又走了过去。她的胸前别着一个用海草做成的鲜绿a字——正如海丝特胸前所刺绣的那个一样。 海丝特脸色苍白,她问安雅知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意思、而她又为什么会佩戴这个字母。安雅笑了起来,紧盯着她的脸,意味深长地道:“我当然知道!这和牧师用手捂住心口,都是出于同样的原因。” 海丝特一笑了之,并没有放在心上。安雅也没有就此纠缠——反正,都已经和罗杰·齐灵沃斯摊牌了,想必距离那最后的审判日,也并不再遥远了。 - 在同齐灵沃斯会面未果后,海丝特只好又找到了牧师。她预先打听到了对方的行程,走入了森林之中。她们在青苔上落座,一眼便能望见溪流。潺潺的流水、静谧的森林、大树和巨石,这些都让这片土地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海丝特看到了牧师,便将安雅打发到一边去玩。随着年龄的成长,安雅已经解封了不少精神力,现在也能够利用系统查看周围的环境了。只要隔得不远,用心一点,对话还是听得到的。 海丝特果然将罗杰·齐灵沃斯的真实身份告诉了牧师。她用尽了自己的全部精力为他鼓动,想要他逃离那可怕的对手。她提议离开这里——哪怕是深爱着传教的职业,也尽可以到别的地方去、到更需要他的地方去。他完全可以成为一位学者或圣哲,去布道、去写作、做他想做的一切,只要不是躺下死掉!他可以放弃阿瑟·丁梅斯戴尔这个名字,去展望美好的未来、憧憬触手可及的光明——他可以逃离那些痛苦,挺身离开这里! “哦,海丝特!”丁梅斯戴尔喊道,眼里燃起了一道闪光,“假如我做得到!用我战栗的两膝去赛跑……我已经没有力量和勇气独自去那广袤而陌生的天地闯荡了!” 他又重复了一遍,说道:“独自一人啊,海丝特!” 她的回答是干脆利落而理所当然的:“不会叫你独自一人前往的!” 安雅蹲在溪水旁边,几乎想要大笑。她清楚地看到了海丝特脸上的每一个表情,把那红字从胸前扯下、露出的如释重负的表情……她怎么可以那么轻易地就摆脱那红字!她怎么可以忘记完全由她自己的过错所带来的耻辱!她的罪孽还没有还清,这是他们三个人之间的因果! 海丝特叫了她的名字,呼唤她到这里来。安雅起身向那边走去,慢慢地穿过了树林。海丝特和丁梅斯戴尔,就像是一对真正的夫妻一样,讨论着孩子究竟像谁—— 安雅心中的愤怒越来越高。她冷冷地站住脚步,不再向前。当海丝特呼唤她的时候,她便举起手指,指着她的胸前。她愤怒地尖叫,在地上跺脚,那声音令牧师脸色更加苍白,甚至请求海丝特想办法让安雅安静下来。 海丝特重新拾起了那个耻辱的标记,戴在了胸前。她宁愿为了牧师重新捡起那片羞辱——然而牧师却仅仅因为片刻的吵闹,就对她提出那样的强求! 这样的男人值得你去爱吗,海丝特! 安雅的怒气没有丝毫减少。她走向海丝特,拒绝了牧师的接近。 - 要想从这片殖民地里出发,去到别的地方,实际上还是相当容易的。海丝特认识一位船长,很容易便能弄到船上的位置。他们预定在三天后启程,而在这三天之中,丁梅斯戴尔和海丝特的脸上都一直带着往常所不具有的光彩。而也许是因为多年的桎梏一朝轻启,这对牧师的影响尤其巨大。 他几乎想要对孩子们说脏话、引诱信任他的纯洁女孩走入堕落。然而凭借着理智,他仍然战胜了这种冲动。在看到老罗杰·齐灵沃斯的时候,他却没能抑制住自己,如往常一样地对待他——后者几乎立即便发现,自己的伪装被识破了。但他依旧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和牧师熟稔地打着招呼。 他察觉了出现在牧师脸上的那种不同寻常的神情,便外出去打探消息。很轻易地,他便得知了海丝特所做的一切。 想要打破那一切也很简单——他在船上同样为自己订了一个舱位,以便始终如一、如影随形地跟着这对好情人。 海丝特得知这一不幸消息的时候,正是新总督上任的那天早晨。她尚未将这痛苦的局面理顺清楚、没有想到解决的办法,便看到了游行的队伍逐渐前来。丁梅斯戴尔便在那队伍当中,站在官员们身后。他精神抖擞地走在那里,不像平时那么虚弱。他的脊背不再弯曲、手也没有放在胸前。他的生命力前所未有地活跃着,注视着他的海丝特却感到阴云笼罩了自身。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倒计时~二! Chapter 85 新总督上任的排场极为庞大。安雅预感到一切即将在这里终结,看着海丝特的面孔,心里也软了软。她走到海丝特面前,问道:“妈妈,你能吻吻我吗?” 海丝特亲了亲她的额头。安雅又看向牧师,问道:“他就是那个想在小溪边亲吻我的人吗?我现在可以去让他亲吻我吗?” “别出声,珠儿——这里可不是能让他亲吻你的地方。好孩子,不要跟他讲话,去到一边玩吧!” 安雅走开了。总督的姐姐西宾斯太太走了过来,对海丝特说了一番胡言乱语的话。海丝特如坠冰窖,深恐她真的发现了什么。 议会厅很快便做好了场前祈祷,邀请丁梅斯戴尔为大家开始布道。海丝特开始不由自主地向前挤去,在紧靠刑台的地方占了个位置。她听着牧师那富有特色的低沉声音缓慢响起,抑扬顿挫地开始讲述。即使听不懂他布道时想表述的内容,只凭那声音中所蕴含的深厚情感,便已足以令人感同身受、深受教化。丁梅斯戴尔的魅力正在于此,那种深邃而持续的语调令他获得了恰到好处的力量。 而海丝特却如木偶泥雕一般站在那边,心中仿佛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阴云已完全笼罩了她的身心,她却无从辨别,这些不幸是由何而来。 安雅站在人群的最外围,注视着正在布道的那个人。就在不远处,一名老人也正注视着那里——他是罗杰·齐灵沃斯。 一只宽大冰冷的手掌牵起了安雅的手。她抬头看了一眼,熟悉的面孔正在眼前。 “你早已预料到这点了,是吗?”她问道,“就算是我不插手,他们也会得到应有的结局……” “难道不是每一个世界,都是如此相同吗?”他反问道,“然而正是因为有了你的存在,世界才能真正成为‘世界’。” “如果我不在了呢?” “我的能力,是‘时间’和‘空间’。”他淡淡地道。几乎是顷刻之间,安雅便已长高。这具小小的身体忽然之间变得像少女一样窈窕多姿,红色的衣袍却依然如此契合地穿在身上,将她整个人映得如同火焰。 她抬起双手,注视着平滑的手掌:“那么……在所有的世界上,都同时存在着一个‘我’了?” 克洛德点了点头。 “系统呢?那也是我?” “本来就是你。”克洛德牵起她的手,抚摸着她的手指,“一直都是你——从来都是你。” 安雅冷笑起来:“那么现在的我呢?又是什么我?让我猜一猜——你发现了我灵魂的来源,知道我能来到名著的世界并非意外,便赋予了我这项特殊的职能,让我将它当做本能地使用下去……然后你便可以收获万千个成熟的世界,它们不再只存在于故事当中,对你所投注的信仰也会越来越多——你会是真正的创世神,对吗?” “你才是令这些世界活过来的人。”他说道。 喧嚣声仿佛逐渐远去。不远处的高台上,牧师已然站到了那耻辱的位置,呼唤海丝特和他共同站在这里。罗杰·齐灵沃斯冲了过去,想要阻止他。然而他往常所借以把握牧师的东西却在这一刻失去效用。阿瑟·丁梅斯戴尔终于抛却了所有懦弱和伪装,站在了他七年前本应站在的地方! 他将自己的罪行宣诸于众,扯开衣襟露出自己的左胸。在那胸膛上烙印着一个红色的a字,正如海丝特胸前别着的那个同样耀眼——过去的七年中,他所承受的所有苦难和折磨! 他闭上眼睛,瘫倒在地。任凭别人怎样呼唤,他也不再拥有呼吸。他用最后的力气和海丝特道别,结束了自己最后的生命。 安雅闭上眼睛,喃喃道:“难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错的吗?” “不,你是对的。”克洛德说道。 安雅明白过来,唇边又现出了冷笑:“她也是我?” “她是你,更是你的母亲。”克洛德的手放上了她的肩头,深深地凝视着她说道:“还记得我曾经说过的话吗?我是世间所有善恶的集合,而你也是同样的存在——我耗费了无数时光才找到了你,用尽心血让你成为和我同样的存在。” “说得冠冕堂皇,事实上,我不还一样只是掌握在你这神祇手中的玩具?”安雅挣开了他的手,冷冷地道。 “我也是你手中的玩具啊,安雅。”克洛德平静地道,“我的爱丝美拉达——从最初的罪孽开始,我们的命运就已经交织在一起了。你在所有的世界里遇到我,而我也在所有的世界里遇到你。我始终都不曾离你远去,我的绿宝石——而你也一直都在我身边。我为我曾经的罪孽向你赎罪,而你也用你的行为对我报复。每一个世界——每一个时空——都是如此。不然你以为,为什么每一次,你都能如此顺利地找到‘渣男’?” 安雅慢慢地笑了起来:“你想说,那都是你?” “全都是我——一直都是。” “而那些女人——愚蠢的聪明的善良的卑劣的女人,也全都是我?” “从现在开始,都不是了。”克洛德唇边也露出了笑靥。 “基督山伯爵的世界呢?我对那个世界感到格外的熟悉,可是醒来后却是在贝尼代托的身体里——按照你的说法,那应该是你吧?”安雅盯着他,慢慢地问道,“如果是那样,我又是谁?海黛吗?” “不,事实上我是基督山,而你是梅塞苔丝。”克洛德露出了略显无奈的表情,“我也没想到会出那种差错,可能是因为,那时我正在巴黎圣母院的世界里,无暇□?” “你监视我?” “我只是无法不注目你……安雅。” “我不会原谅你,克洛德。”安雅收起笑容,冷淡地道,“欺骗我、隐瞒我、将我玩弄于股掌之上,这很让你开心吗?” “如果你觉得这一切还不够,我们还可以再重新开始。” 安雅冷笑起来:“重新开始?封印我的记忆、甚至篡改我的记忆,让我重新经历一次被‘系统’寄生,打败‘敌人’,虐死‘渣男’的故事?” 克洛德看着她,认真地说道:“也可以是我——封印我的记忆,让我去那些世界当中……反正,无论在哪个世界里,渣女也都是一直存在的。” “那些也都是我?” “你不承认,它们便不存在。” 安雅必须承认,她完全说不过克洛德。 身边的环境已经逐渐变成了虚空,无数星辰在身边闪耀。安雅眺望着远方,喃喃问道:“这些星辰,都是世界的化身吗?” “都是你的功劳。”克洛德轻声道。 安雅说道:“我想去很多世界……我想知道我已经忘记的那些事情。我想回到基督山伯爵的世界,想去看看洛琳娜的情况,想知道萨拉如今是否幸福,想看看我的妈妈……我还想知道她们原来的命运究竟如何。带着我,去那些没有被更改过命运的世界看看吧。” 克洛德执起她的手,放在唇边印下一吻,眸中蕴满安雅所熟悉的深情:“好。” 以前被她所鄙夷和厌弃的,这一刻竟显得如此美好。 她的唇边也漾起笑靥。无论是否真实,至少这一刻她想要相信。 相信……能够携手的爱情,真正存在。 ——the end—— 后记: 而在安雅离开的世界当中,命运的滚轮还在悄然转动。一个全新的珠儿出现在了那个世界当中——活泼、野性,对母亲怀有着天真的喜爱和孩子般的恶意。她也会对着母亲尖声大叫,抚摸那个耻辱的红字。尽管凭借女儿的本能,海丝特能够察觉到女儿的异常,然而她也无从辨别,这种异常是从何而来。 罗杰·齐灵沃斯完成了他的复仇计划,他的所有生命力便也就此消逝了。他临死前将自己的所有财产——包括在美国的和英国的,那些丰厚的遗产都留给了小珠儿。而珠儿和她的母亲,也在那之后离开了这片大陆。直到很久以后,珠儿嫁了人、拥有了自己的幸福生活,才有人看到一个灰袍女人重新打开了那扇茅屋的门,走了进去。 她回到了她的罪孽所发生的地方,在这里进行了终生的忏悔。她信仰坚定、心灵纯粹,不再因为任何事情而改变自身。她用自己的切身经历来警告和劝诫其他女子,为她们着想更加可靠的获得幸福的法门。 她后来被葬在阿瑟·丁梅斯戴尔的坟边,两人的墓地相隔一段距离,却共用着同一块墓碑——在那简陋的石板上,深深地镌刻着一行铭文。 “一片墨黑的土地,一个血红的a字。” 作者有话要说: 于是整篇文至此完结了……感觉十分复杂。 我忽然很舍不得就这样完结,然而再拖下去也实在是写不下去了。越是写下去,我越是发现自己当初的定义错误。这文虐渣男的方面太少了实在……不过倒是真的是在杀死名著。 虽然直到现在也只有乃们几个人一直在支持我,但是写到这里,还是感觉非常满足。至少我知道,还有人爱着我的叙述,会有人因为我的描写而去看原著。矫情一点的说,就是捡起我们曾经遗落的那些美好…… 我尽力用我不太美好的文笔,来描述我所理解的那个世界。虽然就此收幕十分遗憾,但是,安雅也应该同大家说声道别了。从七月三十日至二月二十二日,历时约有七个月,半年多的时间里,一直都是你们陪伴着我……很舍不得就这样说再见,但是最后的最后,我们可以就这样道别吗? 请说声再见,相信我们明年可以再相见。 ↑呃以上这么煽情的话绝对不是我说的!其实我只是想表达一个意思,我明年还想再开本综穿名著,虽然注定扑的要死ojz但是相信我,只要有一个人还愿意陪我杀死那些名著重温那些经典,我就一定会写的!握拳! 然后据说这时候应该推荐一下专栏和新文……于是来一发~ 这里新文,不过不太正经,是篇综漫……内容大概是许愿和实现愿望啥啥的,预定今天二二二开坑~(●ゝw)ノヽ(?<●)有喜欢的就支持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