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矜持啊》 序.武林高手 窗外是夕阳斜下,漫山遍野的赤红云霞,夹着几片飘然而落的红叶,映照着京城的秋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赤红色的光芒映照在少女红彤彤的脸颊上,分外妖娆。 少女讨好地望着眼前的中年男人,已数不清第几百次这般请求:“爹,您究竟什么时候教我武功啊?” 中年男人看着天边的云霞,品了一口手中的上好龙井,已记不清是第几百次地笑着拒绝:“你不适合学武,还是放弃吧。(.)” “谁说的?”少女急起来,“我问过骆星的师傅了,她说我虽不算骨格精奇,但练武绝不成问题。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中年男人又笑:“你不是体格不适合,是性格不适合。” 少女百般不解:“什么性格不适合?练武哪里有性格适不适合的!” 中年男人的朗朗笑声在寂静的庭院中响起。 “爹!” “哈哈?----女儿啊,你看夕阳多美,这种时候最适合静静欣赏了。” “爹,看什么夕阳,我在跟您说正经事……” “哈哈----对了,饭也快好了,回屋里去吧!” “喂,爹!你别逃啊……” 自八年前开始,她就日日缠着爹教自己武功。本以为有当年京城第一捕头之称的爹可以近水楼台,打个不错的基础。但脱线的爹总有办法打太极,至今她连武功的基本动作有哪几种都不知道。 不行!她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 既然爹不肯教她武功,她就去找其他师傅!她就不信天下之大,找不到一个能教她绝世武功的人! 因为她的梦想,是要成为天下第一的武林高手啊! 第一章 :仙人阁 如果你再问老百姓:仙人阁中谁最美? 他们一定会答:不是头牌殷红姑娘,不是全才的映霞姑娘,而是仙人阁的老板----当年买下牡丹楼的那名男子----纳兰仙。[] 天底下的师傅,到底是如何对待自家徒弟的? 随心身系华丽服裳,梳京城最流行的发型,浑身上下都是贵重饰品,每一件皆金光闪烁到不禁让人炫目。脸上的大浓妆彻底遮掩了本来平凡的小脸蛋儿,保证每走一步路,都可掉下一箩筐白面粉。 不过没关系,她不需要走路。只要坐在这里当一个称职的木偶,完美演出这场戏。 “随心,准备好没有?” 无聊到极点的随心早已快快乐乐地接受了周公的热情邀请,正和周老爷子烧烤呢,脑袋上猛然一记巨痛,硬是把口水淌满地的她从烤肉堆里拽了回来。 “好痛!”随心抱着肿了个大包的脑袋惨叫,脸上那厚厚的面粉险些龟裂毁容,“拜托你心理变态就去看大夫,别天天以欺负活泼可爱的我为乐!” 她面前的是一名绝色美人。 美到天地为之失色、世间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移开目光的倾城倾国美人。瀑布般黑亮的长发简单地绾了一圈发髻垂于修长的腰身背后,玲珑十指如晶莹剔透的白玉,加上精雕细琢的五官。一双大眼犹如夜魅,每一下眨动,幻若妖精降世。 可随心才不会被他的皮相骗到呢,可惜怒火还来不及燃为雄雄烈焰,便又被一下狠拳击得粉碎:“叫你干活儿你竟敢找周老头子约会!还有,坐得这么龌龊干嘛?客人就是离你两丈远,也知道你是大大的冒牌货!” 随心不甘愿地坐直,忍不住嘀咕:“明明叫我只要坐在这里就可以,这么多意见自己来……哎呀!” “少乱嚷!殷红不但是‘仙人阁’第一头牌,也是我们扬州第一美人儿!你这样大呼小叫,简直侮辱了殷红在全扬州城乃至全国无数男女心目中的形象,到时候你赔得起吗?你给我乖乖坐好,万一被发现你是假的……哼哼----” 虽然拥有绝色天香的容颜,但显然美丽的外表下未必配有一颗温柔甜美的心,至少在随心看来,面前的人只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活动式屠宰刀。 “仙仙,麻烦你过来这边看看好吗?” “好!我马上过来!” 背后响起另一名女子的呼唤,美人儿瞬间从恶毒屠宰刀变身成善解人意的温柔老板。幸好他走得快,否则别说厚厚的面粉,连随心的面皮都会被他敲下来。 但说到底,若不是她心软求师傅让殷红姑娘离开,现在就不用顶着这堆重到能压死大象的饰物、衣装以及满脸厚面粉来充当花瓶了。 不对!千错万错,错在她居然会拜那个外表美丽内心凶残的人妖为师傅,从此开始黑云盖顶的悲惨人生! 扬州向来以花柳闻名,可如果你问扬州百姓心中最美的是什么,他们一定会答你:仙人阁的姑娘,比花还美。 仙人阁本是一间名为牡丹楼的青楼妓院,在扬州并不特别出名,现在已鲜少有人记得。 因为八年前,一个路经此地的男子看不惯老鸨对姑娘又踢又打,全然不把她们当人看的态度,便掷万两黄金买下牡丹楼,当晚就放了被迫卖身的二十多名姑娘,余下不愿离去的也恢复了自由身。 男子做完善事便欲离开,但姑娘们哭天喊地,个个说要以身相许报答大恩。结果男子“被迫”留在此地,把牡丹楼改头换面。雇来各技艺高超的师傅,不但教姑娘们琴棋书画,连厨艺、刺绣等一技之长也逐一教之。 本以为青楼女子不卖身根本无法经营下去,不料却以“艺楼”而闻名远近,客似云来。从宫廷高官到地方草莽,皆慕名而至,令仙人阁成为扬州一大特色。 如果你再问老百姓:仙人阁中谁最美? 他们一定会答:不是头牌殷红姑娘,不是全才的映霞姑娘,而是仙人阁的老板----当年买下牡丹楼的那名男子----纳兰仙。 大家都说纳兰仙是天上下来的仙人,解救这些苦难姑娘,所以才名为“仙人阁”。若非见了他,扬州的老百姓还不知道世间竟有如此美丽动人、超凡脱俗的男子。 一举手一投足,都似蓬莱仙境中悄然跃下的精灵。 慕随心记得很清楚,半年前她第一次见到纳兰仙时,同样惊讶得足足三天合不起下巴。 要知道,她可不是来拜师学什么琴棋书画或刺绣女红的,而是寻觅能教她天下第一武功的武林高手! 可纳兰仙翻开慕捕头写的信,承认他确实就是信中委托来教她武功的人,她没找错师傅。 直到那日巧遇一个喝醉酒自称什么江湖双刀虎的大汉调戏殷红姑娘,她才终于合拢下巴----爹没骗她,纳兰仙手指轻轻一扭,大汉便倒在地上,哭爹喊娘地求饶去了。 随心立马光速拜求纳兰仙收她为弟子,教她能成为武林高手的绝世武功。 纳兰仙似有千百个不愿意,但看着慕捕头亲笔写的信函,还是勉强答应了。可随心欢喜了不到三天就发现不对劲儿。 她被骗了! 这个所谓的师傅以锻炼为由,让她在仙人阁中每天从早忙到晚,却都是些和武功全然无关的杂事! 他以为她是一个自动送上门的免费杂工吗? 纳兰仙笑得奸诈:“你是不是已拜我为师?” 没错,三日前她确实以师徒礼节正式拜他为师。随心诚实地点了点头。 “那……”纳兰仙笑得更甜了,“师傅有事要徒儿帮忙是不是天公地道?” 随心犹豫了片刻,想想也没错,又点了点头。 纳兰仙笑得春风得意:“你也见到了,仙人阁每日贵客不断,我都忙不过来。既然你是我的弟子,为师傅分忧解难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随心气得七孔流血。纳兰仙一脚踹到她的屁股上:“还不快去厨房洗碗,少在这儿摸鱼!” 她就此开始暗无天日的杂工生活。半年下来,屁点儿武功没学到,倒是端茶倒水招呼客人练得得心应手熟能生巧,还要每天充当纳兰仙磨炼毒舌的靶子。 本以为爹是被她要离家出走寻找师傅的决心吓到,才终于投降答应介绍一流的武学宗师给她。[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现在看来还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否则天下间的武林宗师那么多,为何爹偏偏要她拜青楼的人妖为师傅? 仙人阁今晚灯火辉煌,天尚未黑,大堂的八仙桌早已坐满,尤其前几排的,皆是非富则贵人士。每月初五,仙人阁的前排座位可是人人争抢的目标,少说也要掷下百两银子才能得此佳座。寻常人家光是能在这天步入仙人阁,已是极为困难。 按照惯例,每月初五乃仙人阁所有姑娘表演技艺之日。仙人阁已不是普通青楼妓院,姑娘们是否接待客人全凭心情,尤其几位头牌,更是一个月都难以见一次她们的精彩技艺。但只有今日,无论任何理由,仙人阁的全部姑娘都必须出席,表演各自拿手的绝活儿,作为感谢城中百姓平日支持的谢礼。 “随心,准备好了吗?” 听到师傅的问话,随心无奈地叹气:“好了啦!” 幕帘拉开,第一位出场的便是头牌姑娘殷红。而此刻坐在最高顶上、由一层薄纱略为遮盖面孔的,当然是假“殷红”----因为真正的殷红昨日已与心仪郎君赶往他们爱的路上了。 来到仙人阁这半年,尽管随心每天都在一个卑鄙无耻的师傅底下受尽欺压,与其他姑娘却十分投缘,尤其是殷红。殷红虽为第一头牌,但为人随和温柔,常和随心姐妹相称,随心自然也非常喜欢这个漂亮体贴的大姐姐。 没想到昨日身兼侍女、杂工、褓母、小厮等多重身份的随心给殷红送茶时,正正撞到她与情郎相会的场面。殷红哭得天崩地裂,说仙人阁虽好,但她只想和情郎建筑新生活,望随心帮忙向纳兰仙请求。 纳兰仙仿佛早已知晓,面对殷红的哭诉,只回一句:“你以为张员外会答应吗?” 殷红又痛哭起来,想来早料到那个仗着自己有钱有势老想逼她做小妾的员外定不会轻易让她离开。求纳兰仙是假,实则是希望他能帮她解难。 纳兰仙不慌不忙,只叫殷红捡了贴身物品就跟情郎离开。 随心不懂。隔日就是初五,殷红必然要出现,现在让她走,马上就会被发现她离开扬州。到时候张员外找人去追,他们两个的脚程怎及得上快马? 随心说完才发现自己干了天大的蠢事,以师傅的聪明奸诈怎可能料不到?他是故意等着她开口。 因为师傅的结论是:由她假扮殷红出席。 天知道她是拜了一个怎样万恶的师傅,竟以日日坑害自己的徒弟为乐。 随心的爹是捕头,在女儿家的礼仪打扮方面从不要求,只要她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就已心满意足。以至随心自小活泼好动,要她干干粗活儿做免费杂工也罢了,如今假扮艺楼的头牌好比逼她投河自尽! 师傅说,仙人阁中各个姑娘在初五都有表演,只有她最闲,她不做替身谁做? 这理由显然是胡扯的,以他的聪明才智要想个两全其美的方法怎会没有? 纵然有千百个不愿意,为了殷红的幸福,随心还是装扮成了花篮,必须一动不动地熬过痛苦的两个时辰。幸而师傅没叫她献上殷红姑娘最擅长的铃舞,否则……她绝对可以帮她伟大的师傅大人狠狠砸掉仙人阁的招牌,而且保证以后绝对无法缝补。 百般无聊地坐在最顶上,强忍住想打哈欠的冲动。就在她刚决定以发呆来打发这痛苦的两个时辰时,大堂前排突然传来一阵朗笑声,所有客人和其他姑娘都纷纷望过去。 那是位一身青衣的年轻公子,年纪不过二十有余,面如美玉,目如朗星,身形修长挺拔。其风姿不似扬州人士,倒像北方一带,潇洒翩翩,自有一种俊秀脱俗的气质,不少仙人阁的姑娘反倒看他看得呆了。 青衣公子扑扑手中的雅扇,笑着朝坐在身后的深色衣男子说道:“看来仙人阁的名字传得响,也不过如此。居然找个假姑娘做替身,真是羞啊羞!” 随心顿时心猛跳,没想到居然有人离着这么远又隔着一条纱帘也能辨出她的真伪,当下恨不能找个地洞活埋了自己!隐约能听到背后几个姑娘的叫声: “是天公子!” “真的!越天城的掌门怎么会来我们这里?” “比传闻的还俊美优雅、潇洒出众,真叫人拔不开眼睛!” “这可是做梦都想不到的贵客啊!” 青衣公子又朝随心的方向看了一眼,摇摇雅扇:“头牌都如此,其他更不用说!若翼,我们回去吧!”随即不顾旁人的侧目,人已扬长而去。 其他人都莫名其妙,只有随心和纳兰仙清楚。但纳兰仙那主谋早不知跑哪儿偷乐去了,只剩随心大汗淋漓,还要担心汗水别滴到台下,到时候就真的自揭老底毁了仙人阁的招牌了。 在陪着那个爱抽疯的师傅胡闹,学到绝世武功前她就会先死于心脏衰竭! 技艺会终于顺利结束,随心无数次以为自己会由于心跳过激而暴毙身亡,一头冷汗都快流淌成瀑布了。万一被发现,不被陈员外打死,也会在客人的暴动中被活活踩残。 随心脱下一身沉重的“铁甲”,终于能重新以人类之姿顺利呼吸。原来端坐两个时辰静止不动是如此酷刑,打死她也绝不要有第二次,今晚至少已让她折寿三年。 对!绝不能再有第二次!她要离开那个人妖,马上就离开! 什么师徒!什么武功多厉害!那人妖根本不打算教她武功,只当自己是玩具耍弄而已!更可恶的是如此惊险万分的一夜,那个罪魁祸首居然还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知死到哪里去了! 纳兰仙你这个浑蛋! 随心找遍整个仙人阁,居然全没发现纳兰仙的身影。追问其他姑娘,大家都说从技艺会开始就没见着他的人影。 罢了!大不了一走了之,她又不是非要揍那家伙一顿才满足! 随心冲回自己的房间整理行李。其实打一开始她就不该相信爹的话,都因为爹说这人会天下第一的武功,她才会愚蠢如三岁稚儿般兴冲冲地跑来。 衣服、点心、骆星的信……行李里忽地掉落出一本牛皮封面的旧书,随心愣住,才想起还没把这破东西交出去。. 临行前,爹千叮万嘱这是纳兰仙的东西,非常非常重要,无论如何一定要归还。可随心一拿出来,平日笑吟吟的纳兰仙就会一副见到鬼的表情。 “这是我爹说一定要还给你……” “我不要!” 纳兰仙大叫着截断随心的话:“不要不要就是不要!快把这个拿开!”他捂住双耳如孩子般耍赖当听不到,“我不要不要不要……那个不是我的,我死都不要!” “可我爹千叮万嘱说这是很重要的东西,一定要亲手交给你……” “我不管!我不知道!我什么都听不到!”他居然施展轻功跳上屋檐逃了,权当没这回事。 随心也不懂,这么一本破烂的牛皮册子有何好怕的?弄得纳兰仙避之唯恐不及!但答应爹的事岂能失信,唯有明日找机会交给纳兰仙才能离开。 次日,随心一早就像个怨灵般埋伏在师傅的房前,却久久不见有人出来,她按捺不住推门进去,里面居然空无一人。 这个混账师傅竟一夜未归,也不知跑哪儿去了! 阁里阁外都寻不到纳兰仙的身影,反倒因为客人太多,又被其他姑娘抓住充当端菜的小二推出大厅去了。 未到中午时分,大厅已人满为患,随心端着菜肴左闪右避往楼上雅座挤。仙人阁姑娘的厨艺也是扬州一绝,每天都有数不清的食客慕名而来,若不提早三天预定位子,是绝对品尝不到佳肴的。今日由第一厨神韩眉姑娘下厨,更是挤得水泄不通,都是指名要品尝韩姑娘的手艺的。 “客官,您要的拆烩鲢鱼头、香酥鸭、蟹黄平桥豆腐羹,请慢用!” 人群拥挤,随心千辛万苦才将菜肴送达目的地,最可恨的是她脸上竟然还摆着职业笑容!在仙人阁打杂半年,一遇客人就要展露热情谄媚的笑容已成为一种根深蒂固的恶习,真是犯贱啊犯贱! 正要回厨房,忽然一把高雅纸扇抵在她面前,随心转身一看,差点儿没昏死过去----这不是昨天那个什么越天城的天公子吗? 天白羽今日一席白衫清雅,白齿明眸笑得明朗:“我就看姑娘眼熟,原来是昨日那个假殷红姑娘。怎么,今日又来充当伙计了?” 随心恨不能当场挖个地洞埋了自己,她尴尬地手指竖于唇间:“嘘----小声点儿!公子,我确实有不得已的苦衷,不是有意骗人!您大人有大量,请忘记昨日之事吧!” “这个嘛……”天白羽摇摇手中的扇,盯着眼前可怜巴巴的随心,“其实我这个人的记性也不是那么好,不过人要饿久了,脾气就会比较差,难免说出一些不该说的话……对了,我们还点了三个菜,也是指名韩姑娘做的,不知还要等多久呢?” 天白羽越是笑容迷人,随心脑袋上的冷汗越是狂飙:“这……韩姑娘向来是依先来后到的顺序做的,你一下子要提前……” 话没说完,天白羽纸扇一收,向同桌的深衣男子大声谈笑道:“若翼,你说昨日看到的殷红姑娘如何……” “啊----”随心发出惊天惨叫,成功盖过了对方的声音。 天哪!以他这音量,别说二楼的客人了,连三楼和一楼的客人都能听到! 天公子又笑了,眨眨一双不知迷惑过多少姑娘的眼眸:“那……姑娘,你说我们还要等多久?” 随心自认倒霉:“知道了,我让韩姑娘快点儿给你们上菜就是。” “快点儿是多快呢?” “反正就是尽快啦!” 雅座突然又响起高音量的说话声:“若翼啊,这仙人阁的菜肴果然名不虚传,但我看姑娘就掺水太多了,搞不好这韩姑娘其实也只是替身……” “啊----”随心第二次无可奈何地惨叫着投降,我现在就去厨房,让韩姑娘马上为两位贵客做菜!不知两位觉得可好?” 看样子天白羽很满意随心这次的谄媚表情,点点头道:“那你快去快回。如果等太久,我们可能会因为肚子太饿而和旁桌的客人聊点儿闲话打发时间。” 随心无可奈何地直奔厨房,就希望韩眉姐姐能看在平日的交情上卖她一次人情。 没多久,随心便端着三道菜前来,将其扔在了桌上。 “拿去吧,你们这些强盗!”要知道她动了多少嘴皮子才让韩眉姐姐徇私舞弊提前弄这三道菜啊! 随心边诅咒自己的倒霉边准备离去,却又被拉住:“姑娘,请等一下。” “又怎么了?”这家伙再叽叽歪歪难保她脾气再好也要变身妖怪杀人灭口。 天白羽突然还她一个礼:“在下并非有意欺负姑娘,只是仰慕韩姑娘的手艺,苦等不到,不得已才委屈了姑娘。还望姑娘海涵!” 恶徒突然有礼,随心反而不知所措:“算了……反正昨晚的事你绝对不能跟其他人说!记住!” “放心放心!”天白羽笑起来,“在下越天城天白羽,旁边这位是我的随仆天若翼。未请教姑娘如何称呼?” 果然就是这家伙! 昨天听到其他姑娘们一直在讨论,说他英俊潇洒、玉树临风,是什么越天城的少主,所有女子眼中最完美的夫婿人选,若能嫁给他,是十辈子积下来的福气! 随心点点头:“我叫慕随心……对了,越天城是什么?” “姑娘你开玩笑吧?”天若翼忍不住讥讽道,“你是哪个乡下来的?居然连我们越天城和天公子都不知道?” “若翼!”天白羽轻喝住属下的无礼,笑着向随心解释,“我们越天城在东北非常出名,主要做药材、木材、马匹方面的生意,是东北一带最大的商户,此外在江湖上也有所涉及。姑娘可能年少,所以不知晓。” “江湖?”随心终于听到关键,眼前一亮,“你们是传说中的武林人士?” 神哪!她终于等到了!是江湖呀,她最最向往的江湖! 随心激动起来,双眼散发出近乎灯塔般的闪亮光芒:“那你们会什么武功?厉不厉害?” “越天城的人以‘天’字姓为多,练的也是自家流传下来的越天武学,至于这厉不厉害……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出来的。”他表面上含蓄,不好露出太多炫耀之意,但态度上免不了有几分得意。毕竟越天城是江湖上三大门派之一,越天剑法更是精湛高超的武学。加上他们的生意遍布天下,人人都要靠越天城吃饭,自然是有骄傲的本钱。 如天若翼所言,如今确实只有山上乡间的野人才会不知道越天城的存在。 随心却真的一无所知。一来爹从不提江湖事,二来她只对“天下第一武功”此类高等字眼感兴趣,没涉及此的一概自动从脑海中过滤,简直强大到了一种地步。 果然,她立即兴冲冲地问到关键点:“那你们会不会天下第一的武功?” 天白羽和天若翼都愣住。天白羽纵然自负,越天城也崛起得极快,但说到这天下第一嘛……“这个……白羽不才,远未及此,愧不敢当……” 天白羽的脸色有些尴尬。会问这种问题必然是门外汉,但正因是门外汉,反显示自己刚才的吹擂尤为废话。 随心有些失落。确实,哪里可能如此巧,那个会天下第一武功的人就被自己碰上? 随心正要离开,突然被旁边匆忙下楼的客人擦撞到,对方连忙道歉。 “姑娘没事吧?”天白羽忙问道。 随心无大碍,倒是怀里一直揣着的牛皮册子掉了下来。 “姑娘,你的书……”天白羽见了,捡起来拍拍书中的灰尘,刚想合拢递上,却猛地愣住。 随心不禁奇怪:“怎么了?” 天白羽没有回答,只是一直盯着书中的内容,又连翻几页,越看表情越严肃。爹嘱咐随心不准看书的内容,她也不知这是何书。想起师傅看到此书时如此厌恶,该不会----这是什么危险书籍吧? 天哪!爹可不能坑她呀! 天白羽忽然拉住她道:“慕姑娘,这本书是如何得来?” 随心本想拿回书,却反被人拿住,正不知如何是好,突然灵机一动:“这书不是我的,是我师傅的。” “你师傅是谁?”天白羽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我师傅就是这仙人阁的老板啊!” 这下轮到天白羽意外了,他突然朗笑起来,全没了刚才的紧张,只道随心口中的老板是普通姑娘家,当下便放宽心,又道:“慕姑娘,能否请你师傅出来一聚?在下想恳请她把此书送与在下,无论她开什么条件都可以。” 随心十分烦恼:“我师傅现在不知身在何处,我也寻他不着。” “那她何时回来?” 随心也很想知道那个混账师傅跑哪里去野了:“我也不知道。师傅经常突然消失,等他玩够了,大概就回来了。” “慕姑娘,实不相瞒,此书在你或你师傅手中非常危险。这不是一本普通的书,而是一部曾经给武林带来极大灾害的邪门武功秘笈。你们姑娘家难以保护此等重要秘笈,万一被坏人知道,不但秘笈有危险,你们也有危险。不如交给在下吧?” 随心傻眼了。 天白羽一脸诚恳,实在不像在骗人。可若真是如此,爹为什么要她把这东西带给师傅呢?难道师傅不肯要就是因为知道这是邪门武功?而爹又是如何得到的呢? 而且师傅不在,岂能任意决定如何处置? “随心!你在哪里?快过来帮忙!” 楼下传来其他姑娘的吆喝,随心像寻到救兵,忙夺过天白羽手中的书,往楼下跑去:“请让我想想,迟点儿回复你吧!” 天白羽岂能让她就此逃掉,又道:“那就明日吧!明日傍晚,白羽在西面的齐山小亭等你,你一定要带着这本书来!” 直到随心的身影消失在一楼的人潮中,天白羽依然紧握着拳头。 天若翼走到他身边,按住他握拳的手,低声道:“公子,此处人多,不宜动手。” “我知道!”天白羽低吼。 刚才!就在刚才!那本武林中人人渴望得到的绝顶秘笈就在他手中!他多想多看几眼、多看几页,背下书中的所有心法与动作,然后……然后……他也许就真有可能成为天下第一的武林高手了! “公子,那真的是传说中的‘醉花音’?”天若翼还有些怀疑,如此厉害的秘笈怎会在一个完全不懂武功的小丫头身上? “那种以柔克刚的心法招式,十年前我在武林大会中见过,绝对没有错!” 天白羽紧咬着牙,怕自己真的会克制不住,在人潮中动手----这才是天下一等一的武林宝典,在那样的小丫头手中简直是天大的糟蹋! “公子,我们先走吧!”天若翼担心他会失控,忙扯住他离开了仙人阁。 天下之大,谁不想得到第一头衔?谁不想自己武功第一? 天白羽从有意识开始,父亲就灌输给他要发扬越天城的思想,必须让越天城成为武林第一门派!所以他从小勤苦练功,立志成为越天城最优秀的少主,要让越天城成为武林第一、成为天下第一! 所以他一定要得到醉花音,那个传说中可压制天下各派武学的武功秘笈。 他一定要得到。 无论用什么手段! “小猪猪,吃这么多,不怕撑死啊?” 忙碌了一整天,终于在傍晚得以空闲下来吃饭的随心,见到纳兰仙突然冒出的美艳面孔后,险些把口中的鸡腿连肉带骨头一同咽入喉咙。 “咳咳咳----” 随心好不容易才把鸡骨头挖出来,就见纳兰仙欠揍地摇摇头:“说你是猪,就真的摆出猪相来……实在不能怪为师怀疑你的智商是负数。” “咳咳----你……你!”随心气得七孔出血,“还不都是你害的!” “我?”纳兰仙一副童叟无欺的委屈模样,“为什么是我?人家什么都没做啊!”他还非常体贴地依照剧本需求挤出几滴泪花,当真是我见犹怜。 随心别过头,告诫自己:千万不能被他的演技骗倒! 在过去这半年里,她已无数次惨遭这招毒害!只因纳兰仙的演技太逼真,致使她这名受害者在见到那楚楚可怜的泪光后,也忍不住怀疑自己的人格----她居然逼哭了一名如此可怜的男子(如此可怜的人妖?)! 哪知纳兰仙又忽然道:“你明天不要去齐山。” “嗯?”捧着满满一木盆饭菜,正在拼命往自己的无底洞胃袋塞食的随心一时没反应过来,“哦,你是说那个什么越天城的什么西天吹雪什么的……”对了,那个人到底叫啥名字呢?奇怪,怎么想不起来了?最近被师傅耍得晕头转向,记忆力都变差了。 刚才一回到厨房就被姑娘们围住,无非就是大伙儿看到那个天公子跟她说了话,于是俨然是人家妻房般进行凶残审问。那白衣家伙果然是女性杀手,个个姑娘都双眼冒心地望着他,魂不守舍,仰慕之情宛如滔滔银河水绵延不绝。可……和师傅又有何关系了? “反正你不要去。”纳兰仙淡淡地说道。 “为什么?”师傅的性格向来无事作小、小事闹大,鲜少有不让干的事,随心反而意外。 “反正,不要去!” “所以我问为什么啊!” 纳兰仙不回答,转过身子,心不在焉地玩弄着衣袖。 随心越看越奇怪,想了想:“对了,师傅你跑哪儿玩去了?从昨晚就消失无踪,一天都不见人。” 纳兰仙轻笑:“没有啊!我一直都在仙人阁。” “你骗谁?我里里外外都找过了……对了,你怎么知道别人约我明天在齐山见?” “因为我当时就在旁边啊,小笨猪!” 纳兰仙伸手弹了她额头一记,痛得她捂着脑袋惨叫:“好痛!干吗欺负我?” “为师就是欺负你,怎样?连为师在你身边都不知道,来仙人阁这半年你都在混什么!” “你还好意思说!这半年什么都没教我,就只会让我当苦工打杂!我还没跟你算工钱和欺骗我的精神损失费呢……不过,你真在我身边?我怎么没发现?” 纳兰仙笑得粲然:“为师一整天都在你身边,你居然全然不知,只能怪你自己太笨了!等你哪天能准确无误地找到为师再说教你绝世武功的事吧!” “师傅你武功高强,我半点儿功夫都不会,怎么可能找到你……”连那个会武功的西天什么吹雪的都没发现师傅,她更不可能发现了! 纳兰仙看着她嘟起小嘴的不忿表情,突然笑了。那种笑和随心平日常见到的讪笑、取笑都不同,是种很温暖很温暖的笑,就像冬日里的阳光,暖洋洋的让人想掉眼泪。随心也说不清为何会有这种感觉,师傅从来只会嘲笑她、欺负她,把她当玩具般耍,可是……可是……“小猪猪,饭都吃到脸上了。” 纳兰仙伸出白玉般的细指,轻轻划过她的脸颊,就像春风拂面般柔和舒服。他看看随心,又看看手指上那粒米饭,忽然俏皮一笑,把饭粒舔入唇中。 随心的脸忽地滚烫起来:“我……我吃饱了!”她慌忙收拾东西,端起剩下的餐具逃命似的冲入厨房。 脸烧得如猴子屁股----为什么那么小孩子气的动作,师傅做起来却如此媚惑人心呢? 不行不行! 随心用力拍拍自己的脸蛋儿。 那个是她的师傅啊!她怎么可以想这些呢! 可大家说得对,师傅确实是美如仙子,刹那间,居然有种被吸住的错觉,移不开视线……“小猪猪!” 随心吓了一大跳,慌乱回过头,刚好对上纳兰仙主动凑过来的白嫩美颜。 “师傅,你怎么在我背后?”她明明面对厨房门,师傅何时进来的,她居然全没发觉! 纳兰仙一双妖邪桃花眼微眯:“为师爱从哪里出现就从哪里出现,难道还要向你通报?” 面对纳兰仙不断欺近的身子,随心更是心跳混乱,随口甩出一句“没事我先走了”便逃也似的冲向门口。 “慢着!”纳兰仙的声音突然变得那么严肃,仿佛不是她一直以来所认识的那个师傅,“答应我,不要去齐山。” “为什么?”随心听到他的话,停下脚步。她还是不懂,师傅何以一再要求?“我并不是要把师傅的册子给人,我只是去拒绝。师傅的东西我不会随便给人的!”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纳兰仙秀眉微蹙,“不要和越天城有接触,不要和武林中任何一个门派有接触,否则……” 他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只是想起天白羽盯着册子时的眼神,刹那间涌上很不好的念头。就和八年前一样,那种几欲不能呼吸的痛苦,从心脏蔓延到全身。 然后……他就失去了她…… 随心不满:“既然和别人约好了,当然要守约!不然师傅把册子拿回去,反正本来就是师傅的东西!” 她从怀中掏出牛皮册子,再次递到纳兰仙面前。他盯着那小小的册子,胸口涌上无数厌恶,本能地后退了一步。 这天下间应该已经没有能让他害怕的东西了,为何他还此般心惊胆战? 随心手中的册子,似有千斤重,若接下来,会把他彻底压跨。 不! 他只能逃避而已! 随心见他面色大变,赶忙揣回册子。她早知道师傅不可能接受。 “放心,即使这册子真如那人所说是危害武林的邪门武功,即使我非常非常想学很厉害的武功,我也会遵守爹的话,不去看册子,也不会将册子交给其他人!” 随心的话听来像缥缈的世外之声,那么遥远虚幻,纳兰仙根本无法听进去。他只知道自己不能碰那本书,那本书毁灭了太多他所拥有的。 八年前,他就决定了要和过去永别,所以他才离开。 他已恨透了什么江湖武林!更厌恶极了那些名门高手的头衔! 皓月,你会杀了她吧? 为什么所谓的名门正派就要将其他人赶尽杀绝?为什么他要成为别人口中所谓的武林高手?为什么天下人非要按照辈份规矩来下定论?还要那些尸骨早已化成灰的老顽固所说的话来左右他们的思想,甚至还要控制他们的行为? 为什么一定要由他来杀她…… 她做错了什么?她不过爱上了一个人而已。 他又做错了什么?他不过爱上了她而已。 天下之大,有谁能做到一生无错的? 而随心的话就和十二年前的她一模一样---- 师傅,你会教我最最厉害的绝世武功吧? 少女银铃般的笑声仿佛就在耳边,依旧那样天真无邪。 可只有他知道,少女在八年前就死了,而且是被他亲手杀死的。 纳兰仙紧握着衣脚,白齿咬着下唇,细细的血丝自嘴角缓慢淌下。 他已经很久没有如此忿恨过了。 谁稀罕这天下第一的名衔啊! 第二章 :那时天下无双 “好了!”他终于辫好长辫,在阳光的照耀下,仿佛是一条鞭,又似一条绳。[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红色的、长长的、绕在小指指头上的那种。 可红线的另一端断在哪个地方,又有谁知道。 四月的扬州城早已热气朝天,太阳灼烤着地上庸庸碌碌的人们。纳兰仙坐在院子里,手中是一把长长的秀发,经过精雕细琢的十指活动着,慢慢束为一根麻花长辫。 “仙仙,你在扎辫……哇!这是谁的头发啊?”原本笑着靠近的映霞吓得尖叫,本以为纳兰仙是在辫自己的头发,近了才发现他握在手中的仅仅是一截长发,看起来怪吓人的。 纳兰仙没有抬头,微笑着仔细辫麻花辫:“是一个女人的。” 看那头发长度不用说也知道是女人的吧!映霞白白眼:“我是问,这是哪个女人的头发?” 纳兰仙的思绪略为飘远,手里一松,刚辫起的几束就散了,他忙拉回,继续辫:“是一个我爱的女人。我曾经答应她,以后每天都要帮她束辫子。” 可是他没等到,她也没等到,一切就结束了。 她只留下一把头发,什么都没有。 一切回归尘土。 “好了!”他终于辫好长辫,在阳光的照耀下,仿佛是一条鞭,又似一条绳。红色的、长长的、绕在小指指头上的那种。 可红线的另一端断在哪个地方,又有谁知道。 他们,本来也可以当一对神仙眷侣啊! 纳兰仙拍拍身上掉落的发丝,将刚束好的发辫扎在自己背后绕为一团的发髻下面。长长的辫子甩在身后,一跳一晃,可爱得像刚从天上跃下的精灵。 他深呼口气,竟是那么神清气爽,空气中似有源源不断的灵力。 “我走了。”纳兰仙笑着。 映霞不懂:“你要去哪里?” “去找我爱的笨女人。” 他可能本来就明白,只是需要一些勇气。 你说是吧,霜儿…… 齐山。 仿佛感受不到镇上的炎热,山上树荫连连,清风拂过,阴凉舒心。乘着这份清凉,随心踏上石阶,来到山腰的小亭。 山上本来就极少人烟,行了半天,除了相约的两者,再不见他人。 亭中的天白羽一身米黄色长衫,潇洒绰然,只是额头上的汗水和微锁的剑眉透露出些许不耐烦,手上的雅扇合了又开,开了又合,丝毫没有乘凉的心情。天若翼立于一旁,不发一言。 看到随心出现,天白羽悬于半空的心总算安稳放下,他忙踏上前道:“慕姑娘,你可算来了,白羽等得好急!”尽管焦虑不断,笑容依然悬挂在他唇间,“映……那本邪门秘笈你有带来吧?” 随心总觉得有些古怪,但还是点点头:“带来了。” “那就好!”天白羽的笑容总算添加了几分真心实意。 “不过……”随心不知如何启齿,“天公子,对不起,我还是觉得书不能交给你……” “为何?” “这书是我师傅的,没征得师傅的同意不能把书交给你。” “你!”天白羽怒气上涌,看到旁边天若翼暗示的眼神,才勉强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姑娘不是说尊师有事暂不在仙人阁吗?实不相瞒,白羽此番有要事在身,不能久留。白羽是真担心姑娘和你师傅会惹祸上身,到时反害了姑娘。不如这样吧,姑娘先把书交与白羽,尊师回来你可如实告之,到时请你们来越天城,我定当亲自向尊师言明此事。相信尊师也会明白此事的轻重,不会责怪于姑娘的。” 天白羽双眼只盯在随心手中那牛皮册子上,汗如雨下,越看越觉得册子透着吸人灵魂的魔力----可抑制武林各大名门正派的武功秘笈啊!若能得此,不出三年,越天城必然扬名天下,主宰武林! “公子!”天若翼及时出手拉住天白羽的右手,暗暗使力,才阻止住他本欲使出的天风掌。 天白羽心神一定,才发现面前的随心惊恐的面容。致命的诱惑几乎让他忘记呼吸,双手双脚仿佛不是自己的,除了那本秘笈,他脑海中已容不下更多东西。 自小苦练二十载的武功,都不及那秘笈中数十页上的记载----他必须得到那本秘笈! 随心越发觉得这人古怪,想起师傅昨日的劝言,不禁慌起来。反正该说的话也说了,还是早早离开为妙。 “对不起,我先走了!”随心转身跃下台阶。这年头神经病多如繁星,天知道是不是上辈子好运叫她碰到一个。 天白羽眼看随心揣着书要离开,再也忍耐不住,扬手推开天若翼,面上笑得温文尔雅,右手却一掌劈向随心无任何防备的细小脊背----电光火石! 随心感觉到背后强风刺骨,转过头,便见到天白羽右掌直朝自己劈来,她还来不及闭上眼,身后一段羽白长袖却轻轻从她脸颊边扫来,无比柔和的袖风,在触及那凌厉的手掌的同时,竟化解了那劲烈的掌风! 天白羽被那股力量推得无力阻挡,猛地摔向后方,倒在小亭的台阶上。才爬起来,胸口居然一口气直攻心房,险些呕出一口赤红鲜血! 天白羽捂着胸口,在天若翼的搀扶下站起,无力地看向那名微笑着从慕随心身后走出的美男子。 这人是谁? 竟能凭一袖挡下他的天风掌,定不是寻常人! 好不容易缓过胸口那堵闷气,天白羽盯着面前这美得不像男人的白衣人,而对方笑容盈然,似天地间最无邪的一抹月光。 “你----” 不待天白羽说话,纳兰仙便笑眯眯地打断道:“毛头小子,你不是我纳兰仙的对手!还是快快回家找妈妈去吧!” 天白羽气得险些一口血喷出三尺远。想他堂堂越天城少主,到哪里不是人人尊敬畏惧?再者,越天城四大护城个个是他的前辈,却在他十六岁那年都输给他。他自认虽不及武林第一,也决不是这般任人鱼肉! 想必此人便是这小丫头的师傅了!他是这秘笈的持有者,自然习过当中的武功,有几分内力也非奇事。反正从未听过纳兰仙这名字,想来也不会是江湖上了得之人。 想罢,天白羽又扬起雅扇,转为温文笑脸:“纳兰公子定是慕姑娘的师傅,这般更好。我正与慕姑娘说着,此书中记载的是曾经危害过武林的邪门武学,您或慕姑娘拿着都不妥当,不如交给在下,对你们两人都好。[]” 纳兰仙笑得更欢:“你说这是危害过武林的邪门武学?交给你才妥当?”他忽然大笑起来,弄得天白羽甚是难堪,随心也莫名其妙。 “哈哈----哈哈哈----”纳兰仙笑得捂住肚子,全无仪态,又突然问,“那你打算把这本‘危害过武林的邪门武学’如何处置?” 天白羽顿了顿,坦然道:“自然是销毁,免得再危害武林。” “好!”纳兰仙应道,向随心伸出玉手,“小猪猪,把书给我!” 随心一怔,纳兰仙向来见书如见鬼,如今居然摊手跟她要书?真是奇哉!她赶快乖乖奉上,且不管师傅今天抽了哪根筋,烫手山芋能交出去自然最好! 纳兰仙看看手中的册子,眼中闪过些什么,流光幻境,非常短暂,以至无人发现。他扬手把书扔在地上,看到天白羽面上一闪而过的心疼,又向随心要火刀火石。 天白羽愣住,直到看见燃起的火苗,才吓得不顾一切地扑过去。才刚触到书角,纳兰仙便轻轻一踢,书又滑落到随心脚边。 “不是说要销毁吗?”纳兰仙奸笑着嚷道。 天白羽面色难堪,猛然抬手一掌扑向纳兰仙。纳兰仙却早有准备,双手置背,身子一侧,轻松避过这招。 “哦?抢书不成,又要杀人了?”纳兰仙火上浇油地叫唤。 天白羽恼羞成怒,掌掌劈着而上,皆是全力而出。掌风强劲,招招对着纳兰仙身上的大穴。 可他的指头连纳兰仙的衣角都触不到。 全力的攻击,如面对老鹰的小鸡,纳兰仙收起双手,坦然自若。轻移玉步,皆化解开来,步伐轻松如闲来逛街散步。 夕阳早偷偷躲至山下,换上一轮明月悬挂在黑幕一侧。银色的光芒,斜斜地照耀在二人身上,如一道银光。 天若翼见主子久攻不下,也着急起来,却插不上手,忙把长剑甩出:“公子,接剑!” 天白羽转身一提,拔出长刃,剑鞘摔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拿到剑,便是增加了一倍威力。越天城最强的是剑法,当下天雷剑法使出,虎虎生风,刚劲有力,速度奇快,招招砍向纳兰仙那纤细身影。 纳兰仙倒没慌过,笑容不变,步如踏莲,一跳一跃,避开天白羽的夺命剑招。 天白羽额头冷汗涔涔。 他只觉自己似在和花朵芳草相斗,对方步伐柔若无骨,他剑剑如砍上棉絮般无力。 纳兰仙的笑容,纳兰仙的步伐,纳兰仙的优美身段,似乎都在哪儿见过,那般熟悉,又那般遥远,似上辈子的记忆。 是什么时候见过? 天白羽剑风一收,退回天若翼身边。 没错!他真的见过! 八年前!清灵山顶峰!武林大会! 十五岁的他第一次跟爹出城涉足江湖,认识了江湖各大门派掌门,也第一次见到这柔美至极、天下无双的武功! 天白羽双眼眯得细长:“你……你是……”他震震喉,齿间吐出几个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字:“白月仙庄的……白皓月?” 随心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是师傅这般面无表情,不露声色,竟隐隐有些可怕。 师傅总是顽皮地笑着,弹她的额头,作弄她,还要装得一脸无辜,满嘴胡扯八道,信口开河。 师傅几时这般严肃过? 他是世间上最调皮的师傅啊!他应该永远都是笑得奸诈动人,弄得人哭笑不得才对! 可为什么,此刻站在她身前的这个人,看起来如此陌生? 随心心头一颤,身子也不禁抖起来,眼睛直盯着脚下的牛皮册子。究竟这当中藏着多少秘密,能让天不怕地不怕的师傅如此恐惧? “哈----哈哈哈----” 天白羽忽然仰天狂笑:“若翼,你看到了吗?他居然是白皓月……他还说自己是什么纳兰仙……哈哈----哈哈----” 忽地,剑风一震,天白羽收起笑意,眼中全是轻蔑。 “白皓月,你还有脸出来!你这个武林的耻辱!” 随心的心脏紧张得快从嗓子里跃出。师傅的眼神中全是迷离,直觉告诉她,天白羽接下来的话是她不该听到的。 虽然她很想知道师傅究竟经历过什么,才会如此害怕这本“危害过武林的邪门武学”……纳兰仙神情漠然,仿佛天白羽说的那人并不是他,只是无关的路人甲。 天白羽俊美的笑容透着邪气,微摇头道:“八年前,为了一个女人,你背叛武林、背叛白月仙庄、背叛名门正派!像你这样的人真该一死以谢天下,何苦再苟且偷活?还是说,你还没给你们白家丢够面子?” 随心心头重重一震。她并不明白天白羽何出此言,也不知道师傅为何神色凝重不似平日,只是看到天白羽嚣张的嘴脸,压不住满腔气愤,脱口说道:“我不知道什么白皓月,但……师傅他何时做过背叛人的事了!” 听到天白羽的侮辱,她忘记了师傅平日的恶劣,只记得仙人阁是师傅建立的,各姑娘能有今日的笑容是师傅创造的,大家可以坦然渡日,也是师傅日积月累的努力换来。 这样好的师傅,怎可能会背叛别人? 这样好的师傅,怎可能会伤害别人? 她不允许别人侮辱师傅!无论是谁,出于任何理由! 天白羽先一愣,才明白过来:“原来你没有告诉这位好徒弟啊!也难怪,你连天下第一的武功都不教给她,还让她在仙人阁当个杂役,又怎可能告诉她这些!” 那笑容明明温雅俊美,随心却觉他如妖魔般丑陋。纳兰仙没说话,也不阻止,他知道总有一天随心会知道。何时知道并不重要,他在乎的是她知道后的反应。 “八年前,我还清楚地记得,你是我们这帮武林名门子弟崇拜的对象。每个帮派都以你为榜样来教导徒弟,就连我爹,越天城总主也大大赞赏白皓月,说你是武林千年难得一见的奇皅,喜爱你喜爱得快把你捧上天了!说你出身白家,十四岁就开始闯荡江湖。各家武学,只要看人家施展三四次,你就能领会到当中奥义,想出制敌方法!天下间大概没有什么你可以放在眼中了吧?”说到此,天白羽忍不住冷嗤一声,“可惜你天才一世,居然糊涂在一名三流女子身上!多少名门子弟盼望能拜你门下,你偏要收个三教九流的女人为徒,才搞出偷盗师傅的秘笈之事,真是丢脸到极点!” 天白羽笑得狰狞。[.超多好看小说]随心快忘记了呼吸。 “别人给你拿回徒弟,你居然还要护住,护到不惜与武林成敌、与家人反目! “真是丢尽了你白家百年基业建起的门面!爱上自己的徒弟,违反道德伦理,弄到这种地步,白白浪费自己一身绝世武功! “你活着还有什么用?我要是你还不如死掉算了!” 天白羽的笑声中满是不屑和鄙视。 随心脑中一片空白,说不清道不明为什么,只是有些东西,压抑在胸口,沉重到无法喘息师傅的背影,还是一动不动。 随心,他是一个能教你绝世武功的人! 爹的话,突然跃入脑海,像个讽刺,又如此悲哀,告诉她一个不能忽视的事实。 天下间的种种,谁是谁非,谁主宰,谁又定下世人要遵守的规范? 师傅就是师傅,总是闲暇无聊就作弄人,然后嘲笑对方太蠢才会中计。 可在纳兰仙心里,又何尝不是在笑自己愚蠢? 他聪明才智无人能敌,无论何种武功皆一学即会、举一反三。白家世传的武学,他不到十四岁便全部掌握,家里再也留不住他。 他是世人眼中真正的天才,可是天才又能代表什么呢? 师傅,你会教我最最厉害的绝世武功吧? 少女的笑容,甜美如春花,全是天真无邪,可爱得让他无法移开视线。 然而,天下间没有任何东西是永恒的! 天才不是永恒的,赞赏不是永恒的,崇拜不是永恒的,她的笑容,也绝不会是永恒的。 守不住的,得不到的,苦涩,溢满心间,流淌开来。 母亲哭着跪下来求他----皓月,你会杀了她吧? 眼泪,就像滴在宣纸上的墨点,晕散开来,染黑了心灵。 为什么? 他也希望有个人能告诉他,为什么…… 世间上根本没有真正的英雄能荣耀一世。英雄只是一个代名词,乱世中站出来的是英雄。而和平中走出来的,只是别人眼中嫉妒的对象。 “二哥!娘让我给你送过来的,南方刚运到的荔枝哦!”八岁的弟弟跑过来,手中捧着新鲜的荔枝,像是随时能淌下甜蜜的水滴般诱人。 “敬月,你哥在练功,别乱闯!” 一声大喝吓得小男孩儿惊慌失措,险些把荔枝丢到地上。怕被父亲责骂,于是忙躲到柱子后面,可双眼却不离兄长的身影,眼中全是敬意。 立在庭院中间的少年回过头,冲他耸耸鼻子,微微一笑,才专心于刚才练的武功心法。 少年双手合十,辗转手心,摩擦起的热气似能蒸发一切。他抬起双手,以极为轻柔的手法拂向院子中间的巨石,透过手力传出的,却是能摧毁万物的强大内力。 万物皆有一个命点,无论多坚硬还是多脆弱,都逃不过一个关键的命点,找到命点,就是找到关键。他少年时就已明白这个道理。 万变不离其中,武功也一样。柔中透着刚,刚中渗着柔。当找到命点,再柔软的拳也能摧毁坚硬的石头。 就像此刻般,理所当然地,石头从他手心那点开始不断龟裂,最终化为一堆碎石,巨响后倾泻在地上。 少年运转内力,收回双手,看向父亲赞赏的表情。 他知道他又让爹骄傲了。 他是天才,天才的含义就是比其他人都聪明,比其他人都了不起。别人能做到的,他都能做到,但他能做到的,别人却未必能做到。 他是名副其实的天才。 “二哥!二哥!你好厉害啊!”见爹离开,小男孩儿才终于敢冲到少年身边,仰着头,举起手中的荔枝。那动作,似在供奉他最崇拜的神仙。 少年拾起一颗荔枝,拨去外皮,得意的笑容美丽动人,是天地间最吸引人的风景线:“你也要努力,赶快得到爹的称赞,上次教你的第二层心法记熟没有?” 小男孩儿一听,顿时失了笑容,扁起小嘴:“我不要练什么心法,难死了!我怎么背都背不下来,爹都气得不和我说话了!我一定是没有练武的天份!” “傻瓜,你怎么可能没有天份?”少年轻敲小男孩儿的脑袋,“你是我白皓月的弟弟啊!就算全世界的人都没有学武天份,你也绝对是天生的武学奇才!放心吧,你只是还没抓到窍门,总有一天你会发现其实这些内功心法都是十分简单的东西,根本不用背就能记住。” 少年扬起笑容,那么光芒四射,看得小男孩儿移不开视线:“二哥,上次云翔山庄和宿空派不是写信请你去做他们的徒弟吗?你答复他们没有?” 少年忙着往嘴里塞美食,好半天才有空闲回答小男孩儿的问话:“嗯……没有……爹不喜欢我去学其他门派的武功。” “可爹娘不是总在叹,说我们家的‘风波定’你都已经习得比爹还厉害了,家里再没有人能教你什么了……”小男孩儿不懂这些,他只知道二哥很厉害,非常厉害,是所有人争着要的武学奇皅。 少年抬起头,看向湛蓝的天空。他知道,天空是无边无际无限广大的,无论他学得多么厉害、多么受人尊敬,外面的天地必然还有比他更厉害的人。 他想看外面的世界,家中的武学已经不能满足他了。 “好!”少年把吃完的荔枝壳扔回到小男孩儿手中,心满意足地笑道,“我决定了,先去看看那些所谓的各大门派的武林绝学到底有多了不起,让他们一个个表演给我看,我再考虑要不要学他们的武功!” 少年明眸皓齿,笑得明亮照人。 是啊!他是天才,人人口中的天才!各大门派都争相将自己的一世武功教给他,甚至不求任何条件。可他才不要拜这些人为师呢,他要的,只是能让他感兴趣的武功。 至于“师傅”,这天下间还有人有这资格做他的师傅吗? 笑话! 等他学会了他们的武功,就拍拍屁股走人,谁要当他们的传人啊! 他一人足够!天下之大,任他游走来去。 直到……直到十八岁那年,他遇见了她。 她只是一个想偷他的钱的乞儿,手脚灵活,机智聪明,却被地方匪霸控制,每天都在挨打中渡过,活得胆战心惊。他也说不清是何种原因,让从不管闲事的他踏进这浑水。 也许,他只是不想看到她那双明亮的眼中,只有恐惧而已。 地霸问他凭什么为她出头,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于是随口说道:他是她的师傅。 要制服地霸很是简单,但要如何处置她就万分头痛。 琴棋书画,他样样精通,无论教给她哪一样,都能让她今后名扬万里,从此衣食无忧。 可她却说想变得像他一样厉害,不再输给任何人。 他笑了----像他这样厉害? 天下之大,有几个能天才如他? 罢了罢了,既然她想学又何必嫌弃,等她能自力更生,就会离开他了吧。 然而离不开的,到底是谁? 她并不算美,天天穿得像个假小子似的跟在他屁股后面。一般人知道的常识,她都不知晓,万事皆要从头学起。她没什么学武天份,心法背得滚瓜烂熟,还是不得要领。 可是她很努力,每次仰起的小脸上都是不服输的坚定。 他爱上的,究竟是她的纯真,还是她没有那种谄媚的世俗眼光? 每天,每天,他只想看到她的笑。 然而,万事皆错在他一个天真的贪玩念头。 在山上练武过于无聊,寂静无求的生活也不适合他。教过她武功,他就进屋开始书写,她突然从背后跳到他身上:“师傅,真少看到你如此专心地写东西。在写什么?” 他笑,他喜欢她的无拘无束,不吃世人那套男女有别的理论:“为师突然想,世间上各大门派的武学我都会几分,天下的武林绝学也就那几种,再没有更多可以让为师倾心的了。何不综合我学会的所有,自己开创一套?” 她惊叫:“师傅要自创武学?那师傅想创什么武学?一定很厉害吧?” 他顽皮地凑到她耳边,轻声道:“我要创一套专门克制各大门派武功的功夫,让那些思想腐朽的老顽固吓一大跳。” 她欢喜地喊:“真的?那师傅创出来后,一定要教给我哦!” 他亲昵地搂着她的脖子:“当然,我就你这一个徒儿,不教你教谁?不过你应该先把今天要练的招式练好,才谈得上学为师的得意绝学。” 她无奈地嘟起嘴:“好啦好啦!又是基本功嘛,我去练就是了!” 想了想,她又回过头:“那,师傅,你创的武功叫什么?” 他挠挠耳朵,自己也没想过这个问题:“这个啊,叫……嗯……对了,就叫‘醉花音’好了。” 她喃喃念着:“醉花音……好!师傅的醉花音,一定是全天下最了不起的武功!” 她笑得那么艳丽,竟让他刹那间忘记了一切。 如她所言,醉花音当真天下无敌。那柔美无双的招式,正正是克制住各大门派刚劲招式的天敌,饶是再强的攻击,也砍不断一段白绸。 他的确天资过人,不过转眼间,醉花音已名震武林,各大门派对他又爱又恨----爱他的稀世奇才,恨他好好的武功不练,专要给他们名门正派捣麻烦。 江湖好手齐聚的武林大会上,他一人笑傲全场,那至柔至幻的招式,成了武林的一个神话。 谁人能敌! 而那年,他才二十岁。 她笑得俨然世间上最可爱的一朵春花,他是那么满意,甚至忽略了她腮上那两抹艳红因谁而起。 直到一日起床,她消失了。 他几欲疯狂,翻天覆地地寻找,终不见她的踪影。 他在乎的只是她在哪里,又如何想到他的秘笈? 三个月后,母亲来信让他上清灵山的武林大会。他哪里还有心思在武林上!可母亲说,他的徒弟也在。 清灵山顶峰,他看到被人打到血肉模糊的她和那本醉花音秘笈。 别派长老的话听起来全像世外之音:“这妖女居然私通我们教中弟子,两人偷了你的醉花音躲在教中偷偷修炼,幸而被我发现。他们两人在事迹败露后,打伤我教中多位弟子,我们本教的弟子违规,已家法严惩了。你的弟子,就交还你自己处理吧!” 她泪眼模糊,哭着喊:“师傅!师傅!求您救救我!” 他扶起她的身体,眼中全是不置信:“你要学醉花音,跟为师说便是,为何要偷走秘笈呢?” 她摇摇头:“想学武功的不是我,是他!霜儿自知天份不如人,今生都不可能成为那个最强。可霜儿也是一个女人,也会爱上一个男人,想成全他的愿望,助他成为天下第一啊!师傅您的性子我最了解了,您心高气傲,根本看不起他那种毛头孩子,又怎肯把您毕生精华教给他,霜儿才出此下策……” 他几乎眩晕过去,咬着牙,看着他怀中这个他用尽所有来宠爱的女人:“你……你想要天下第一的名号,难道为师不能给你吗?只要你一句话,就是天上的星星,我也愿意为你摘来啊!” 她笑得凄楚:“师傅纵然再好,也只是师傅,可我爱的人是他啊!” 万根芒刺插入心间,眼前一片黑暗,他什么都看不到,只知道她眼中的憧憬,是另一个男人;她胸口的心跳,是另一个男人;她脸颊上那两抹动人的晕红,也是另一个男人。天地骤然缩小,竟压得他无法呼吸到半分空气,只有劈天盖地下来的绝望。 母亲在身后,岂会不知儿子心中所想,心里更是忧:“皓月,你会杀了她吧?” 她一听慌了:“不要啊!师傅,求求您救救徒儿,徒儿真的知错了!” 背叛师门,偷窃师傅的秘笈,与男人私通,伤害其他门派的弟子,无论哪个,都是死罪。 可他只觉得,她千不该万不该,最不该的是为何没爱他呢? 是啊,为什么呢? 他明明那么爱她…… 万念俱灰,他轻轻抱起她,温柔地在她耳边轻语:“对不起,你手筋脚筋均被挑断,纵然为师救回你,也只是一个废人……” 想他神功盖世又如何,又不是真的神仙,如何能救她? 背后毒如芒刺的目光,各大门派,都等着看他如何杀她。 他并没有那么伟大,如果他想,确实可以抱着她突破重围,离开这里。只是离开此地又如何?她天生倔犟,怎能活得如此窝囊? 她泪如泉涌:“师傅,徒儿不想死啊!” 为什么要苟延存活?你不是那个最要尊严的偷儿吗?你不是誓死不愿让人看不起吗?现在这般求人,又怎是你了? 他从来没有如此愤恨过,左手托着她的后背,右手轻柔地按在她的胸口。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爱我呢! 她没有叫唤,倒在了他怀里,未合上的双目里满是泪水,却无法再淌下。 滴落的,是他的眼泪。 他轻轻放下她,身后是各大门派的嘈杂:“这才是嘛!所以说,那么多名门正派子弟想入他门下都不收,偏收个以前当小偷的,结果偷在自己身上了!” “真是什么面子都丢光了,居然还和男人私通!” “这种女人就是贱货,这下好!两人都赔上了小命!” “喂,你看他刚才握着那妖女的神情多紧张,倒像跑了老婆的男人!该不会他们两师徒也有一腿吧!” “嘻嘻----没准哦!” 母亲战战兢兢地扶着他的肩膀:“皓月,娘知道你难过,收了这么个徒弟!不过你还年轻,以后收徒弟注意点儿……啊!” 母亲惊得收回手。他身上炙热得能熔化一切。 原来,一切都是谎言…… 荒谬啊!天大的荒谬! 这就是武林吗?这就是江湖吗?这就是天下第一吗? 武林奇才又如何?醉花音又如何?一身人人羡慕的绝世武功又如何? 他究竟,得到了什么? 狂风吹动衣袖,一头秀丽的青丝如蛇舞动,他有着神仙嫉妒的美貌,他有着盖世神功,他明艳照人,无人是他的对手。 他恨这些人! 是这些人毁灭了他们! 是他们口中的伦理道德,是他们口中的伤风败俗,是他们口中的师徒关系,是他们擅自决定的江湖规矩----害死了她,也毁灭了他。 他放下她的尸体,非常轻柔地,仿佛那是他的女神。他慢慢转过头,黑夜般的双目全是恨意,仙人容貌如鬼魅般可怖。他盯着眼前的长老,牙缝中缓缓吐出几个字:“就是你,挑断她的手筋脚筋的?” 长老吓得无法应答。 他忧然地闭上眼,脑海中全是她的笑容在肆虐。他抬起手,辗转十指,是那天地都要失色的醉花音。他轻轻一跃,双手直冲长老的门穴。 众门徒惊呼,全力护着长老,可任何人触碰到他,都如沧海一粟,全然不是对手。 众门派惊了,忙出手相助。刀光剑影中,他一身素白,云里来风里去,身影幽雅动人,宛若天上仙子。 可他的仙子,又消失到了何处? 白衣飞舞,十指玲珑。 月光下,他似人非人,似仙非仙,泪水洒遍清灵山顶峰。 他在拜忌他的女神。 谁稀罕这个天下第一啊! “那日的事情我还记得清清楚楚,你以一敌百,竟无人能伤你半分,只有众门派惨叫声不断。”当时白羽不过十五岁,初出江湖,未懂世事,只能跟在父亲背后。 “你不过轻拂过我爹的肩膀,竟让他口喷鲜血足足半个月下不了床!清灵山一战后你也再没回白月仙庄,从此在武林上销声匿迹,无人再见过你!”天白羽冷笑,“没想到你居然跑到扬州弄了个什么仙人阁,还改名纳兰仙,被一群女人围着,果然是你的风范!” 纳兰仙一字不吐,神色漠然,不曾为天白羽的话有过半分表示。 胸口的剧痛压得随心快无法呼吸。天白羽的一席话,听得她心惊胆战。她或许真的太残忍了,才能肆无忌惮地一次次嚷着“师傅,你什么时候教我天下第一的绝世武功”?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痛,天下第一的名号,不是人人都渴望的梦。 有得,必有失。 他可能只是弄错了方向,弄错了自己真正需要的东西,才会在犹豫间,失去了最宝贵的东西。 命----运----弄----人! “谢谢你专门跑来传诵我的伟绩。”纳兰仙盈盈一笑,顿时仿若天仙降临,柔媚成画,“不过我并不认为随心听完这席话就会把醉花音交给你!” 天白羽冷嗤:“慕随心,你这个所谓的伟大师傅,只是一个不守规矩爱上自己的徒弟最后还把她杀死的男人!这样的男人,你以为他真的是为你好吗?他不教你任何武功就是最大的证明!他只是利用你而已!他只是把你当做他得不到的那个女人的替身,想对你……” “刷!”一段长袖狠狠地抽在天白羽的脸上,可他回过头,纳兰仙依然站在原地,未动半分。 “你做什么……啊----” 话未说完,他的另一边脸颊也被狠抽,而速度竟然快到全然看不到纳兰仙何时动过! “还要说吗?”纳兰仙笑容甜美。 天白羽哪里还敢随便开口,又憋不过这口怨气,忙后退几步,料想纳兰仙该打他不着,才续道:“八年前,你确实是武林第一,醉花音名震天下。可八年了!这八年来,你只是守着这帮姑娘,享受安逸,你以为这八年来武林没有任何变化?你以为自己还是天下第一吗?” 天白羽想此时不占个先机,更待何时?他突然扬起长剑,便想攻个措手不及。只是瞬间,纳兰仙已扬起长袖跃起,十指转合,白衣长袖便如满天梨花飞雨,铺天盖地地压来。 柔中带钢,钢中带柔,衣袖缠绕,飞舞如天降而下的仙子。天白羽凛冽苍劲的天雷剑法,竟如孩子玩耍般可笑幼稚,每每刚劲而出,却在袖舞之下,化为软弱无力的轻弹。 随心不禁看痴了,普天之下,哪里还有如此美妙动人的武功? 清银皓月下,白衣胜雪,晶莹剔透的手指玲珑弹动,俊美无双的纳兰仙犹为美得能吐出仙气,如一段神话,非人世可见。 绝世的武功,绝世的美貌,绝世的聪慧,师傅是含着最华丽的金钥匙出生的人。他该是人中龙凤,他该是武林第一,可随心却觉得,如此超凡脱、凄美如画的师傅,竟透露着数不清的悲哀。 无人可敌的武功,八年来,尘封在他体内从未用过。 师傅是天人啊!天人就应该有比普通人更幸福的人生、更快乐的光景、更荣耀的辉煌! 绝世的武功,绝世的美貌,绝世的聪慧,这些东西曾经让他快乐过吗? 看到殷红姑娘要和情郎私奔时,师傅的眼神是如此复杂,他更羡慕有勇气寻找自己幸福的他们。 尽管他们在世人眼中,是私定终身,天理不容。 随心看着看着,眼一眨,掉下一滴晶莹的泪珠。 师傅明明占着优势,他看来是如此美丽,为何,又要如此悲哀? 就像天上的月亮,人人瞻仰其高不可攀。 可谁又知道,月亮却向往凡人,能一生一世,和挚爱的她在一起。 永不离弃。 八年来,他真心爱过谁?又有谁爱上过真实的他? 他也只是个凡人啊! 第三章 :给予心间的温暖 “哦?”纳兰仙笑得更欢快了,“真的在想我?为师好幸福啊!” 随心依然魂不守舍,直到被偷得脸上一吻,才惊慌大叫:“师傅你做什么?” 他……他……怎么可以亲她? 突然偷袭,太不公平了! “你好好收着醉花音,两个月内,我定当再来拿取!” 尽管暂时不是他的对手,但他还有一个活生生的天大弱点----不会任何武功的慕随心。[]只是时间问题,不急。 天白羽是离开了,但随心脑海里一片混乱,甚至被纳兰仙抗回仙人阁都浑然不知。 她呆呆地看着手中的秘笈,心中百转千回。 纳兰仙仿若无事人般,依然笑得欢:“小猪猪,在想什么?在想为师吗?” 随心呆呆的,竟如实应道:“嗯。” “哦?”纳兰仙笑得更欢快了,“真的在想我?为师好幸福啊!” 随心依然魂不守舍,直到被偷得脸上一吻,才惊慌大叫:“师傅你做什么?” 他……他……怎么可以亲她? 突然偷袭,太不公平了! 也不先……说一声! 不对!这好像不是问题的重点,就算先说了也不代表她一定就会同意啊! “总算醒过来了!”他坐在她身边,见她惊慌失措的表情,笑容温软如风。 随心盯着他半晌,才问:“师傅,那书……真是你写的?”到现在她还是有几分难以相信。 师傅只是师傅,仙人阁的老板,貌美胜仙,古灵精怪。这样的师傅突然和天下第一武林秘笈牵扯在一起,始终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压抑在心间。 为什么呢?她不是非常渴望能学会天下第一的功夫吗?当知道她师傅真的有此神功,为何反有一种莫名的苦痛彷徨不止? 而他的过往,更是让她痛得难以呼吸。 她宁愿他当真只是一个普通人,平凡,踏实,除了动人美貌和爱欺负人,什么都不会的师傅。 纳兰仙笑容依旧,但心脏却狂跳不已,像一个突然被暴晾在烈日下的毒咒:“没错,醉花音是我一时贪玩写的,没想到害人害己。” “所以师傅才千百个不愿意拿回此书?” “嗯。”他的回答简短而轻柔。 “那书又是如何落到我爹手中的?”她眨眨一双明亮分明的大眼睛,眼中只有他的身影。 纳兰仙垂下眼帘,想了想:“我以前游荡江湖时,与你爹有过数面之缘。那日清灵山山顶上,你爹身为京城第一捕头也在场,但并未与我动手。我背叛武林,背叛了白月仙庄,独自走下山时,是你爹捡起掉下的醉花音追了上来。他要将书还给我,我跟他说我不要了。你爹想了想,便说暂时帮我保管,以后再还我。我当时哪里还想得多,便随口答应了。没料他把承诺当真,如今无论如何要归还于我。” 随心也低下头:“你跟我爹是朋友?” “朋友倒称不上,当年你爹做捕头时名声很好,只是一直没机会真正相识。” 随心一愣,突然明白为何爹会让她来拜纳兰仙为师。 爹,世间上根本没有真正绝世的武功,是吧? 所以当纳兰仙发现有越天城的人来了就躲了起来,因他不想和武林人碰面。可善良的师傅又担心她的安危,所以身在暗处,时刻不离她身边。 她眼中泪水打转:“师傅,你说我是不是扫把星?如果我没惹上那个天白羽,就不会给师傅带来那么多麻烦!师傅只是想过平凡日子,我却把一切都搞砸了!” 天白羽居然说要动用越天城来抓师傅……就算师傅再厉害,那么多人,师傅终究难以以一敌千、敌万吧? 纳兰仙见她清澈的双目浸满泪水,便轻抱住她,温柔得不似往日那恶劣的师傅:“你确实是个蠢猪猪,那么容易就轻信了别人,连自己置身危险都不知道。你可明白当为师看到你和那家伙说话时是多么担心?要知道,天下间会武功的人并非都像你爹那样,还会有许多满嘴甜言蜜语的危险男人……” 他并非不懂自己胸口因何而悸动,他只是害怕,怕一切历史重演:“可我也是个笨蛋……”每次都喜欢上不该喜欢的女人。明知道危险不可为,还是要在最不该出现的时间现身,再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抛弃一切……随心感觉到纳兰仙枕过来的脸上,竟有几分湿。 “小傻猪,不要理什么武林了好吗?你在仙人阁不是很开心吗?每天和大家一起玩耍一起忙碌,不是也很快乐吗?答应师傅,以后不要想那些烦人的事,不要学武功了,师傅会保护你的。我们一起经营仙人阁,让所有姑娘都快快乐乐的,每天可以安然睡下笑着起来,天下间再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了。如果你真的还想学武功,那师傅教你,师傅可以把所有功夫都教给你。醉花音不算什么,只要你愿意,师傅就把毕生武学都教给你!但不要去涉足什么武林,不要再讲什么天下第一!世间的人都走失在争夺第一头衔的迷宫里,你若也执迷下去是不会快乐的!” 师傅何时说过这么多话? 他只会欺负她,然后笑眯眯地欣赏她又气又无奈的表情。 可其实,师傅的欺负并不是欺负,师傅的玩耍并不是玩耍,师傅的爱笑也并不是爱笑,师傅只是希望她能快乐。师傅不会抢夺别人的东西,不会为达到目的就随便伤害别人,到最后还满口仁义道德地将自己捧上天。 为师就是喜欢欺负你,怎么样? 师傅总是仰着头笑得奸诈,然后用手指轻弹她的小脑袋瓜子。 喜欢欺负她的师傅是那样温柔,温柔到不愿教给她一招一式的武功。 “小猪猪,答应我,好吗?” 师傅的手明明那么冰冷,此刻却如灼热燃烧中的烈焰,温暖她的颈项和身体,而不畏这种温暖是在燃烧他自己的身体。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她心里前所未有地彷徨,仿佛他不仅仅是师傅,也是她心头最痛的那一点。 眼泪沾湿了睫毛,却没有淌下。师傅的温度,能把眼泪都蒸发。 她想起骆星的笑声,那样干脆利落,不带任何杂质的笑声,永远是她目光注视的方向。 她突然好想见骆星,从来没有过的那么想。 清晨,整个城还在睡梦中,黄沙卷着尘土飞扬,几匹快马奔腾而上。山中有一座巨堡,坐立最佳地势,易守难攻,是北方武林的象征,也是他们的荣耀。 最前面的黑马在堡垒前长啸停下,马上一身青蓝装扮的年轻男子跃下。一众仆人与门下百多名徒众早恭候在此,为首的老人毕恭毕敬地鞠躬:“恭迎公子回城!” 老仆说完,后面一干徒众也鞠躬:“恭迎公子回城!” 气势宏大,声震万里,霎时林中飞出数十只受惊的小鸟。 男子笑着迎向老仆:“刀伯,何必劳烦您专门出来迎接,又不是什么大事!” 老仆却不从:“老朽就是到了一百岁,也要亲自在此恭迎少主、少主的孩子,越天城的子子辈辈,直到老朽化为黄土。” 男子笑道:“就刀伯固执,说不过您。” 后面的天若翼等人也下了马,天白羽将缰绳交给了其他下人,随刀伯入内:“听闻大哥又闹事了?” “回少主,大少爷六天前突然发狠打向地牢的墙壁,虽然墙壁没被打穿,但也毁了不少。我命人将大少爷转入了另一个房间,也把他手脚上的枷锁改短,铁球加重,以免再出问题。” 天白羽没有回话,只是眉头深锁。 刀伯继续道:“老爷气得紧,说大少爷是要把他的城毁了,直叫我们杀了大少爷。此事牵涉甚多,老朽不好定夺,只等少主回来决定。” 天白羽面色一沉:“大哥不能杀,此次我还想借用大哥的力量。” “是!”主子的话就是命令,现在他的主子不是老爷,而是越天城的新主人----天白羽。既然如此,天白羽说的话就是天命,无论如何都不得违背。 “老朽已命人准备好了洗澡水和干净衣服,少主刚回来,一路辛苦了,也该好好休息……” “不用了!”天白羽不想浪费时间,“我要先去见大哥!” “少主请跟我来!” 地牢是关押犯人或者严刑拷问之地,到处哀号连连。天白羽冷冷走过,视若无睹。 父亲说想做大事就必须放弃一些不必要的念头。 例如,无谓的同情,例如,无谓的善良。 越天城不需用懦夫来统领,他不能成为一个失败者,像大哥那样。 他必须成为王者。 王者是一种结果,过程是什么不重要。所以他要得到醉花音、毁灭纳兰仙,无论用何种手段。 阶梯一层接着一层,延绵不绝,似无底深渊,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刀伯手上那根蜡烛是唯一的小光源,轻轻跳跃着。 “少主,到了!” 地牢的最深处,黑暗寂静得没有半丝人气。 天白羽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刀伯手中的烛火,慢慢靠近。 先见得黑漆漆的铁柱栏,根根比手腕粗,却不难发现其中几根铁柱略有倾斜,上面的掌印刻得分明,显然使出此掌的人内功修为深不可测。 紧跟着,他清楚地看见那人一双暗如地底最深处的阴冷双眸正紧紧盯着他的脸!无尽的黑暗中,天白羽竟无端地紧张起来! 男人一身简单布衫,在岁月的磨损下早已残旧不堪。他的眼神暗淡无光,全无生气,而覆盖住半张脸的胡子,叫天白羽也揣摩不出他的表情。 “我以为是谁,原来是你啊!”男人的声音低哑,在阴冷的地牢中回荡,略有余音,“我睡得正香,你吵醒我了。” 天白羽将烛火逼近,确认了他手脚上的粗重铁锁足够限制他之后才宽下心,小声应道:“对不起,大哥,我不知道你在休息。” 声音静了下来,好半天,另一边才有回应:“不知道就算了。你这次来是何事?又有哪个门派要倒霉了?” 天白羽心惊起来,隐约中竟觉得哥哥在笑!可他看得分明,那人依旧是那一大把胡子,遮挡住所有表情。 “这次,我是非常需要大哥的帮助,除了大哥,没人能战胜他了。” 天白羽向刀伯示意。刀伯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把巨大的钥匙,将铁门打开。又拿出小刀,走到那人身边,鞠躬道:“大少爷,老朽得罪了!”他提起刀,开始给男人刮胡子。 男人倒没反抗,任他们摆弄,甚至觉得有点儿可笑,笑刀伯那无聊到极点的虚伪敬意。 黑硬的长胡落地,露出一张净白的面容,只是这并没有给他增添几分人气。他的眼神依旧暗淡黑沉,仿佛他仅是一块不会思考的石头。 刀伯又一鞠躬:“大少爷,我要暂时解开您的锁链,请您小心点儿。” 那句“小心”当然不是要男人小心别受伤,而是警告----若他真发起疯来,刀伯就是拼上老命也会全力护主。 男人漫不经心地闭上眼:“放心吧!我也很久没看过太阳了,在看到阳光前,我不会蠢到自己放弃机会的。”言下之意,到了上面他就不保证了。 刀伯看看天白羽,见他依然肯定地点点头,才继续解锁。 “哐”一声巨响,连接着厚实墙壁的百斤锁链和铁球掉落地上,男人站起身,伸伸手脚,很满意自己的身体状况。 不等另两人有反应,他径直走出铁牢,走到天白羽面前,眯细双眼盯着那根蜡烛。天白羽心里略惊,不敢动半分。突然,男人伸手一把握住蜡烛的火苗,炙热的火焰烧着皮肤,发出“滋滋”的声响。[] “嗯,久违的温暖,真舒服!”男人发出享受的赞叹。 天白羽却被此情景吓呆了,尽管早知道大哥会有些疯狂举动,可没想到他竟会做出如此不可理喻的举动。 一丝肉被烧焦的味道传来,天白羽几欲呕吐。 “怎么了?”男人故做不解,“这里可比上面冷很多,身体不好多穿件衣服,病了怎么办?” 天白羽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觉喉咙里全是腥臭。幸好刀伯已锁好铁门走过来,拿下男人手中的蜡烛:“大少爷,这怎么行呢?万一蜡烛熄灭了,难道我们摸黑上去吗?” “呵呵----”男人也不介意,翻转手心,径自去舔手上的烧痕。 有刀伯在,天白羽才没那么紧张。三人一同出了地牢,刀伯负责带男人去洗噪。全越天城就刀伯知道怎样应对那人,自是不能离开。 天白羽回到房间,洗换过衣服,便去拜见天胜----越天城的总主。 东北的阴冷空气透过窗户传进屋里,却比不过屋里更冷的寒意。木轮椅上,苍白头发的老人斜瞟过门口的天白羽,摇摇干瘦的手臂道:“多余的话就免了,听说你把那野兽放了出来?” 消息也太灵通了吧!天白羽不觉冷汗涔涔,只要面对天胜,他总有种莫名的紧张:“是的,我此次必须借助大哥的力量!” 老人突然跳起来,仿佛忘记了自己残废的下半身,撕扯着喉咙道:“什么大哥?那家伙配做你哥吗?他是野兽!他是恶魔!他不是人!以后不许这么称呼他,只能叫他杂碎!” 天白羽轻咳:“我知道了,爹。” 老人缓过气,冷静下来,才续道:“你说要用那东西,是做什么?” “爹,我此番南下谈商,发现醉花音在一个不懂武功的小姑娘手中。” “醉花音……”老人残朽的脸上突然放出光芒。 “正是,如能得此,我们越天城称霸武林就不再是梦想,只是……” “只是什么?”老人知道他后面还有话。 “只是遇到了一个难以对付的人!”天白羽看看老人的神情,考虑是否该把对方的名字说出。 “哼!”老人似全不放在心上,“有多难对付?我们越天城如今在江湖上的地位与能力,有什么人是不能对付的?” 天白羽顿一顿,慢慢吐出那几个字:“那人是……白皓月……” 老人怔住,久久,才再开口:“如此这般,才要用到那杂碎吗?” “正是!” “好吧,”老人不再阻止,“只是你万事小心,可别被自己养的狗咬到了!” “孩儿知道!” 天白羽慢慢退出屋外,方才异常的紧张终于恢复平静。 其实这十年来,他无数次瞒着父亲利用大哥。虽然大哥这般疯狂,但他知道,天下间根本没有大哥的容身之处。疯够了也只能回来做越天城的狗,做他有利的武器,留在那个黑暗地牢的最里面,每天暗无天日地活下去。 只等他有朝一日真的成为天下第一,他会毫不犹豫地杀了那个疯子! 父亲的话并非全无道理,谁知道以后的事?没利用价值的东西,当然要尽快处理掉! 让大哥对付白皓月,无论结果怎样他都没有损失。 天若翼和刀伯奉命带他去白皓月所在,表面说是引路,实则为监视。 “白皓月是白月仙庄的二公子,但已被其父断绝父子关系。他武艺高强,天资极高,十四岁时就在江湖崭露头角,从无败战。”刀伯一路上说着,侧目看看身后马背上那人,“大少爷,这些事是十五年前的,您还略有印象吧?” 三匹白马行走在山林中,被夹在中间的男人无神地看着远方的景色,久久才回头:“不知道。” 刀伯也没指望过此人会有像样的回答,只是以防他听着听着睡着罢了,便续道:“您最好有心理准备,此人不好对付。醉花音缥缈如雾,硬碰是没用的,必须先想好对策。” “不需要什么对策。”男人打断刀伯的话,非常难得地答理了一句:“直接对战,谁强谁弱,一上战场就见分晓。” 刀伯摇摇头:“寻常办法对付不了白皓月。听闻他十分宠爱一个小徒弟,名唤慕随心,就是她拿着秘笈。我们不妨先拿下此姑娘,后面才好对付白皓月。” 男人冷哼:“就像十二年前,用我娘拿下我一样吗?” 穿过山林,穿过河川,越接近扬州,大家越紧张。只有被监视的男人面无表情,仿佛死人一般了无生气,除了双脚移动,按照另两人的提供进食休息,再无更多反应。 他如心死般无声无息,到后来几天,对刀伯和天若翼更是全无反应,仿佛他们不过在对空气说话。 但从北至南如此遥远,难免遇到些意料之外的事。 “把值钱的东西放下让本老爷过目,满意就放你们走!否则……哼哼,小心让你们吃不完兜着走!” 粗野的喊叫响遍这鲜有人烟的林间,不知从何处蹿出二十多名壮汉,个个凶神恶煞,手握阴森森的利刃。 天若翼右手摸向背后的长剑。刀伯心神气闲,眼神中却隐隐渗出残忍的杀意。 只有中间那匹马上的人,漫不经心,依然望着远方的天,数着路过的雁队有几只翅膀。 山贼嘛,什么地方都会有的,何必太吃惊。 青雷抬起手,略为遮挡头顶的艳阳。长年在黑暗中生活,实在不太习惯这样的光亮。 虽然已经遗忘了时间的感觉,但他依然可以从太阳的移动中大致猜测出,他真的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 他们到底什么时候才来找他? 就在今天早上,他和刀伯还有那个白羽的跟班遇到了山贼。既然此番他是来斗那个什么白皓月的,那其他人就与他无关,也包括那批山贼。 意外发生得很突然,他的不反抗并没有让他减少被攻击,小毛贼乱喊着举刀冲过来,他轻松地一跃闪过,居然一脚踩空,没骑在马背上,却是一路滚下山来。 果然,太久没骑马,生疏了。 青雷站起身,拍掉身上的杂草,准备找点儿吃的填饱肚子再说,他可没有在原地继续等下去的义务。 山林野地,只要别太挑剔,到处都是食物。他从未把自己当人看待,便随手扯下几把果子往嘴里塞,虽未能裹腹,却可以暂时抵挡一下饥饿。 而后他突然转身一跃,扑向身后草丛中的白兔----“啊!” 少女的惊叫并未让他分神,只是他的目标此刻正被少女搂在怀里。他收起手,声音淡而无神地道:“把兔子给我。” 少女略显惊慌,毕竟谁看到一个衣装随意、满身杂草的大汉突然从林中冒出都会被吓到。不过当随心确定对方无神的眼中并没有要伤害她的意图时,才放宽心。 “你要兔子做什么?”她不过是途中看到一只可爱的小兔,忍不住抱抱而已,也许对方和她一样。 青雷绝对没有她那番无聊到极点的爱心泛滥,他简单地吐出一个字:“吃。” 正准备递出的兔子又被狠狠地抱回了怀中,随心紧张地盯着他:“不行!你不能吃它,它又没有得罪你,你为什么要伤害它?” 青雷微微皱眉。吃喝拉撒都只是活下去的方法,他没有那么多顾虑。于他而言,面前的兔子只代表食物,而非生命。如果有人阻碍,在他看来就是麻烦,要铲除。 但做额外的体力活儿不是他的习惯,在经历过短时间的思想挣扎后,他决定再次向对方陈述,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饿。” “啊?”随心突然觉得好无力,她根本无法跟这个人沟通嘛。 青雷指指兔子:“食物。”然后指指自己的肚子,“饿了。” 经过伟大的外星人不辞辛苦地添加了三个字的解释后,随心终于明白对方所言为何。可她哪里忍心让可爱的小兔子变成兔肉褒,于是忙翻开自己的包袱一通乱找:“你如果饿了,先吃我的食物好吗?我拿我的食物跟你换小兔子,求求你不要杀害小兔子!” 青雷愣了愣,疑惑地看着她:“你要把……你的食物给我?” “是啊!”随心仰起笑脸,发现他手臂上赫然一道重重的刀痕,鲜血还在流:“天哪……你……你受伤了!” 青雷低头看向伤口。这是刚才和那群盗贼战斗时乱刀下被砍到的,虽然入肉三分,但他全无感觉,既不觉得痛也没有包扎的必要。 反正他只是一头野兽,是一个死人,是一个战斗工具。他只为杀人而存活,其他的,什么都不是! 越天城中的每一个人都是这般说辞。既然不是人,又何须在意血液流光,是否会死呢? “你受伤了……”随心看着那伤口都觉得钻心痛,不明白这个人怎会如此不在乎。她忙从包袱中找出干净的布,伸手要触碰青雷的伤。 就在那一瞬,如触电般,青雷用力挥开她的手,纵身跳开,眼中全是戒备,没有了刚才的死气。 “不要碰我!”他咬着牙压低声音,全身处于备战状态。 随心怔住,没料到他的反应竟会这般强烈:“可是你受伤了,如果不包扎会一直流血,会死的。” “不需要!”他吼道,全身毛孔竖起。 他已习惯了在战场上的生活,他太清楚人的本性了----只要暴露出弱点就是死!每次只要他受伤了,只要他露出疲累的表情,他们就会群起攻之,每个人都想要他的命! 所以他跟自己说,不痛,然后似乎就真的不会痛了。 他不是人类,所以他不会死! 随心惊讶地看着他戒备的模样,看着看着……突然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得那么天真,仿佛在她面前的不是一头凶残的野兽,而是一个固执的孩子。 她的笑容,似漫山遍野的春花,不昂贵也不稀有,却如斯动人可亲,清风拂过,更是满心陶醉的飘香。 他看得有点儿痴了。 这些年来他见到的每个人都只会对他露出恐惧和厌恶的表情。 有谁曾对他笑过吗? 有吗? 好像……太久了,久到他自己都想不起来了。 “你好像野猫啊!”随心笑道,“不用这么害怕,我又不是要害你,我只是要帮你包扎而已。” 他紧紧盯着她,见她笑着走上前,然后蹲在自己身边,拿起干净的布条,轻轻触碰他的伤口。他不禁颤了一下,却不知为何,没有拒绝她。 “你不用这么怕啊!”她拉起他紧绷的手臂,一边拭擦血迹,一边道,“我刚认识骆星时,他也是这样,对每个人都有戒心,谁都不亲近,有人靠近他就摆臭脸!我就天天拉着他去我家吃饭呀,陪他玩呀,还偷偷瞒着他师傅分糖给他吃……” 她仰起小脑袋,看向天空:“明明不是真的要别人走开,为什么总是凶凶地赶对方走呢?”她又笑,平凡的脸上有着潮红的晕。 “骆星?”青雷喃喃地重复了一句,依然彷徨不清,如堕梦境。 “对啊,他现在在京城,是我青梅竹马的好朋友。个子小小的,脸圆圆的,长得比小姑娘还漂亮,可性子特别倔犟!” “朋友……”他才不知道什么朋友!他身边只有敌人,所有人都是敌人! 他摇摇头,企图将这些干扰自己思绪的困惑赶出脑海。咬着牙,低哑嘶吼:“从来没有人为我包扎伤口……” 随心愣了愣,手上却没停:“那是因为你没受过伤吗?还是因为你一个人住?不管怎样,你现在受伤了,而我又看到了,所以就为你包扎伤口咯。” “我不会给你任何好处的。” 她一听笑得更欢了:“我要好处做什么?我和你根本素不相识吧?” “看!你说漏嘴了吧!我们根本不认识,你为什么要对一个不认识的人这么好?” 随心叹了口气,不明白面前这人怎会如此固执又小孩子气:“给陌生人帮助是应该的啊!看到受伤的人为他包扎也是应该的,这不需要任何理由。” 他心头居然荡起一阵异样的酸楚,长久以来,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影响他。而现在这感觉,又是什么呢? “我……我不是人类……我只是一个瘟疫,一个人人厌恶的存在,我……”他不知道要如何说服她,面对她竟是从来没有过的茫然与无助。他既不能杀她,也不能推开她,这让他感觉自己分外软弱。 “你在说什么啊?”随心也忍不住有几分怒了,不明白这男人明明这么大的个子,怎么比当年幼小的骆星还固执?“你就是一个人啊!我不知道其他人如何看待你,但你确确实实就是一个人!这世上每个人都有生存的权利,每个人都是平等的!” 心里的酸味,孵化开来。 青雷看着面前的少女,摸摸自己手臂上包扎漂亮的伤口,又痛又温暖。他咬着牙,不愿放掉最后一条守备的界线----“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你?” “你我素不相识,我又为何要骗你呢?” “你真的不会骗我?”他灰黑的心里全是酸味,似有什么在腐烂,发出了模糊的气息,“如果……如果你骗了我,我会杀了你的!我会把你撕成碎片,让你后悔一千遍不该欺骗我!”就像他杀过的每一个人那样,让他们死无全尸,尝到最绝望的痛苦。 随心愣了愣,嫣然笑道:“好啊,如果我骗了你,你可以杀死我!” 他更难受了,腐烂的臭味异样蔓延开来:“你为什么可以这么轻易答应?” 随心捡起自己的包袱,看似全不在意,又似全部看透般清晰,双眸清澈得可以映照出碧水蓝天:“因为我根本没打算骗你,当然可以许下任何承诺!” “你不会骗我?你不会背叛我?你让我信任了你,如果事后又背叛我,我一定……” “是是是!”随心双手合什,“皇天在上,我慕随心发誓,绝对不会欺骗、背叛这个人!否则就任他处置,要杀要打怎么都可以!” 她转过头,笑容明亮:“你这人怎么如此固执啊!你刚才不是说饿了吗?受了伤要好好休息,那边有条小溪,你去洗洗脸和手,过来我给你吃的!” 他愣愣地看着她,似乎已找不到心的方向。 刚才,就在刚才,这个少女,说了什么? 她说,她绝对不会欺骗、背叛他? 不会在他需要帮助的时候任他如何哭喊都不予任何反应?不会把他关在黑暗的地牢里不见天日?不会利用他的能力杀人谋利? 不会…… “我真的……什么都没有……”不知为什么,淡如空物的心突然自卑起来,以前,他从不在乎这些的。 “我知道!我看到了,你肚子很饿却没有食物,看来身上也没有钱。如果没有遇到我,你会把可怜的小兔子拿来做午餐。你确实什么都没有,所以我才要分你食物啊……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她又笑了,仍是那让他消魂的天真笑容,“我叫慕随心,要去京城找我的好朋友骆星,你呢?” 他早以为没有任何希望的自己形同死尸,就如他们大家所说的一样。没有希望,没有心,只有黑暗。 算错的人,是他,还是他们? 十二年如寒冬的心射入了一抹阳光,它并不算很明亮,也不算很炙热,仅仅就是一抹小小的阳光,橙红的光束照在堆积如山的厚厚的雪地上。 却,足够让一只冬眠心死的野兽抬起头。 这是意料之外的,他心里很是清楚,但却无法拒绝。 他像中毒般喃出她想要的答案:“青雷,我是……天青雷。”他凝视着她,无法移动半分,“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那是一抹带有魔法的阳光。 她,会创造神话。 “哐” 清脆的声响破碎在墙壁上,天白羽俊秀的脸颊上了多一道血痕,清晰可见。 “早跟你说过,那个野兽是我们越天城的耻辱,你偏要用他招摇过市!我看你怎么收这烂摊子!” 轮椅上的老人青筋暴起,虽然年岁已高,手上的力道却并未减弱,根本不在乎站在他对面的,是自己唯一的儿子。 是的,唯一的,因为另外那个丢失的并不是他的儿子。 “没用的东西!” 天白羽立在原地,不敢擦脸上的血迹。天胜的话是他的圣旨,绝不能违背。 他不是白羽的父亲,是主人。 他很清楚,在天胜心底,他也只是一只挂着“儿子”和“继承人”名号的狗。 “还戳在那里干什么!再不把那劣畜找回来,你想毁了我们越天城吗?” 年迈的嘶叫伴随拐杖打来,天白羽忙退出房间。屋外,刀伯和天若翼跪在门口。 “老朽一时糊涂,居然把大少爷看丢,请处罚老朽!” 天白羽右手握拳,双眉紧皱,十指连心,竟握出血来,深深浅浅,滴在地上,开出一朵朵小红花。 他深吸口气,才道:“刀伯你留在城里保护越天城和爹。若翼!你马上去准备,跟我南下找回大哥!” 一切,本该按计划进行!是谁搅乱了?大哥不是他的棋子吗?不是一直以来都乖乖地任自己摆布、利用吗?为什么时至今日大哥才离开?他又能去哪里? 冥冥中,似乎有什么改变了。 双手的痛清晰无比,脸颊上的伤口还带着赤红的印子,但这并不改他的潇洒俊容,他所经之处,越天城每个人都敬仰地望着他。 他是他们的神,很快,他也可以成为这个越天城,乃至全武林的神。 只要有那本秘笈。 第四章 :竹马绕青梅 骆星,你长大后会成为武林人士吗? 如果你成为了一个最最最一流的武林高手,我就嫁给你。(.无弹窗广告) 小女孩儿只是戏言而已。她还小,等真到嫁人的年纪,又怎会记得这个承诺? 究竟是几岁认识骆星的,随心自己也记不清楚了。 他只知道从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开始,骆星就来到了城里。他和师傅以及另外两个师兄妹一起,住在城郊的房子里,平日就跟他师傅学武,有时候也进城来做些简单的工作,谋取生活所需。 那时的骆星还是个孩子,武功并不好,一套简单的基础拳法,他总要比别人多练许多天才能学会。 可骆星的笑容是种无可取代的魔法,比起任何绝世武功,都更能让她感到有安全感。 随心也明白,再动人的笑容也无法改变现实,无法使死人复活。 娘去世的那日,她躲在郊外的竹林中哭泣了一整天。 只有骆星能找到她,然后坐在她身边,陪伴了她整个晚上。 骆星一直说个不停,他说天上闪闪发亮的星星,他说竹林夏日的萤火虫,他说师兄妹为抢一只小鸟从树上摔下来的糗事,他说了好多好多,多到最后他自己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 而他完全不介意,随心一声都没有回答过他。 他的笑容,是八月艳阳天午时拂面而过的凉凉清风,无论多么痛苦,都总有一人为她贴心。 星星再可爱,萤火虫再迷人,糗事再好笑,都无法真正靠近她的内心。只有骆星,不需任何理由,永远能找到她藏身的地方。 娘是那么温柔善良、美丽动人,全天下再也找不到比娘更温柔的人了。 “从今以后,我再也见不到娘了……吃饭的时候,不会再有人老往我的碗里夹菜夹到堆成小山高;晚上睡不着时,不会再有人轻拍着我的背,唱歌给我听;我摔倒了,不会再有人抱着我跟我说‘不痛’……不要……我不要这样……我要娘!我要娘……” 小女孩儿的哭声响遍午夜的竹林,全是凄楚。 小男孩儿睁着大眼睛,眼神单纯而坚定:“那从今以后,吃饭时我给你夹菜,睡不着时我为你唱歌,你摔倒了,我一定会抱着你,跟你说‘不痛不痛,一点儿都不痛’……” “不!我要娘!我只要娘!” 随心不停地哭,哭到累了睡着了。当她在晨光初露的清晨醒来时,她枕在他的腿上,身上是他的衣服,面前是冻得双手发紫的小男孩儿。 就像全天下再也找不到那么温柔的娘,全天下也绝对找不到第二个骆星。 随心呆呆地坐在草地上,啃着手里的干馒头。头上是茂密青绿的树林,还有一个高壮的男人立在身后,似在保护她,又似单纯地赖着不走。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不出心绪。阳光照在他身上,明明应该是温暖的,为何又渗着冰寒,由心透到体外,让人莫名心惧又心疼。 离开师傅已经十天了。 师傅的温暖,是那样醉人心弦,让人心神荡漾,可犹疑之间,随心竟有几分害怕。 怕什么? 没来由的恐惧,让她在那一刻只想逃走,逃避师傅的温柔。她或许并非胆怯,只是刹那间,是如此想见骆星。 她必须去。只要见到骆星那独一无二的笑容,所有的犹疑与迷惑,都会一扫而空。 她坚信。 她慢慢仰起头,朝天看到青雷的漠然,眨眨大眼睛道:“你不累吗?” 青雷加入她的旅程已有多天,每天长途跋涉,居然从没见过他歇息。晚上她睡了,青雷仍冰冷地盯着四周,早上她醒来,他早已准备好一切,依旧没有表情。 真有不需要休息的人吗? 青雷的眼神似死人般没有丝毫波澜,没有任何焦距,双目中全是黑暗:“不累。” “如果累不要硬撑,对身体不好。”这两日起风,她也从包袱中取出多的一件衣服裹上,而青雷却依旧单件布衫,早已见旧,还破了几个洞。一头乱发,不修边幅。 而他,不在乎。 “也不冷?”又一阵寒风袭来,她忍不住缩了缩身子。 “不冷。”寒冷冰绝的地牢都不曾蜷缩过,又怎会在乎这几阵小风。 他是死人,心一死,没有任何东西能击起涟漪。可眼前这少女又该做何解释?他为什么要跟着她?这个平凡无奇、随处可见的普通少女,居然让他第一次扬起一种奇异的感觉。 他隐约明白,那是一种名为不愿分离的感觉。 他不想离开这个少女。 平凡无奇?随处可见? 笑话! 过往的那些年里,他何曾遇到过“她”? 而那些暖心的话有人对他说过吗? 我要好处做什么?我和你根本素不相识吧。 少女仰起笑脸。她一定是个单纯没有受过任何伤害的人,是在温暖中长大的孩子,才能如此简单地说出这些根本不可能实现的话。 胸口有种炙热的东西在腐蚀,熔化掉了什么,发出腐烂腥臭的味道。 “你怎么了?” 她又在叫了。别再叫了好吗?她的话是种毒,会让他腐败退化,可偏偏又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叫他离不开逃不掉----随心慌了,青雷看起来真的很奇怪!她忙扶住他:“不舒服就不要硬撑!如果觉得冷就靠过来,两个人一起会比一个人温暖许多!” 就像寒冷中一束温暖的阳光,就像一口最清淡的热茶。 刹那间!他胸口的痛苦突然融化,初春的一抹光,驱走了冰冻的寒冷! 不!不要再靠近他了! “你怎么了?真的这么不舒服?”随心担忧地伸手附上他的额头。嗯,幸好没发烧。她将青雷抱在怀中,轻轻抚摸他的背,“别逞强,不舒服就说出来,我又不会赶你走……” “即使我生病了也不抛弃我?”他诧然地看着她温柔的神情,彷徨得分不清何为真实。 “当然不会抛弃你!”她的笑容清澈,像一剂安定剂,“所以生病了一定要说出来,骆星以前就是偷偷瞒着我,发烧了也不说,还想去山林里玩,我发现后三天都没有理他!” “骆星?”又是这个人,每次说到这个人,她的笑容里就会多一分明媚。 “嗯!” 他心里隐隐有丝酸,说不清因何而起:“他是……你的夫君?” “才不是!”随心吓得双颊绯红,“骆星是我青梅竹马的好朋友,才不是……不是什么……”说到后面,她声调锐减,失了气势。 他突然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么心如死灰,此刻胸口溢出的酸臭,就是证明。 他靠在她怀里,觉得如此温暖,温暖到他想永远靠着不离开,甚至涌上想午睡一刻的冲动。(.好看的小说 “青雷,你有青梅竹马吗?”她的思绪飘到了其他方向。与骆星自小认识,那么久的感情,她却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爱情。 她还小,对感情分得不太清楚。 她喜欢骆星吗?她喜欢师傅吗? 这是份奇怪的感情----只要想到师傅,心里便炙热得想掉眼泪,很想温暖师傅,用尽自己的一切去温暖他!而想到骆星,则温暖到想微笑,像铺天盖地的羽毛,轻柔且舒心,仿佛回到孩提时,天真单纯,无任何瑕疵。 她不懂,她不想错过,也不想逃避。 “没有,我没有朋友。”青雷心里顿痛,面上却若无其事,云淡风轻。 “那……你的亲人呢?” “没有亲人。”他答得理所当然,无须犹疑。 她愣住,低头看着青雷太过于平淡甚至有些冷酷的目光:“没有能回去的地方?” 他冷笑:“有,黑暗和地狱。” 随心瘦小的肩膀震了震,忽地明白了许多。例如为何这人对穿着打扮全不在意,例如为何他对冷暖全无感觉,例如为何他不愿相信任何人,再例如……为何他面无表情仿佛死人。 或者,不是仿佛,他真的是一个死人。虽然他们才认识不过几天,虽然她并不了解他,可是看到这个高大的男人露出死人般的麻木表情,竟让人心生怜惜。 他像个孩子,像只没有家的野猫。 “既然回去那么痛苦,就别回去了,你可以去其他地方啊!”她扬起淡淡的笑容,却拥有春风般的穿透力,“对了,不如来我家吧!我爹以前是京城的捕头,总说想要一个儿子!你可以到我家来,我爹会介绍活儿给你!” 青雷愣住,她似在说另一个世界的事:“你说……儿子?活儿?” “是啊!爹总数落我不像个女儿家,野丫头一个!哼,其实还不是他教养有问题!我知道阿爹想要一个儿子,但娘去世得早……如果爹知道我给他找到个儿子,他一定很高兴!”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我刚认识不过几日,连我是什么人都不知道,敢让我去你家?” 随心的目光清如水晶,阳光下闪耀着夺目的光辉:“人的眼睛是不会骗人的,我知道,你是真的无路可走才会跟着我!我也知道,你是真的很孤独很冷,既然人的体温可以互相取暖,为什么要退避三舍,距人于千里之外?大家一起生活永远比自己一个人抵御寒冷来得强!” 她的眼里似乎埋藏着一些比太阳还灼热的东西,闪闪发亮,照得人心里温暖无限。 青雷突然仰天大笑,笑得超乎他自己想象的快乐:“你说我无路可去?你说我很孤独?你说我很冷?哈哈哈----” 随心被吓了一跳,呆呆地望着他,不知道自己刚才哪句那么好笑? 他之所以能成为越天城的武器,是一身超越普通人的武功。正是这一身盖世武功,当年大家都说,他将成为越天城最强的主人,将越天城发扬为武林第一,为大家带来最高的荣誉。 也正是这一身盖世武功,他们将他打入深不见五指的地牢,恐他惧他,却又不舍得杀他。弟弟将他当狗般养在地下,作一颗棋子。每次战场都在最前线,无论生死,弟弟都不会皱一下眉。 这些年来,铁锁加身,黑暗的地底,粗重的铁栏。 真的可笑吗?他突然笑不出来,脑海中涌上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少女依然用纯净的眼神,静静地看着他,不曾改变丝毫:“青雷,你可以选择你自己想过的生活。” 他可以选择? 他真的可以选择? 彷徨从他眼中溢出,他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凄楚。 可为什么没有人告诉他,他是一个人,他也会孤独,也会觉得冷,也会需要一个可以回去的地方? 没有任何人曾跟他说过这些。 而她…… “吃馒头吧,你吃得太少了,难怪会觉得冷。” 她掰开白花花的馒头,递过去。他冷冷地注视着手里雪白的馒头。 地下的黑暗太深邃,即使有这么一个纯白的馒头,他也看不到。可原来世界真的有光,馒头真的是白色,少女的笑容真的如春风。 “好吃吗?”她的笑容天真无邪,看不出这笑容背后会有什么苦。 仿佛他吃下的不是馒头,而是一道温暖。 刹那间,大地和树木在轻微振动。他抬头细辨,确实有异常的声音。 青雷突然一跃而起,拉住正在往自己嘴里拼命塞馒头的随心,施展轻功,往梅林东边跑去。 “怎……怎么了?”随心满脸茫然,双手还紧握着馒头不敢乱动。 “附近有人在打斗。”青雷调整了一下抱着随心的动作,以更快的速度飞跃而去。 “打斗?”随心其实是想问她能否继续吃早餐,毕竟现在双手各握一个馒头的动作实在有些傻。 青雷很快估算出梅林中武斗者的人数和方向、距离----没料到会有这么多人!看来双方都是有备而来,短时间内不可能战出结果。 别人的生死与他无关,他只想尽快把随心带出梅林,免惹是非。以随心对武林的向往,要看见了这么多人在群殴。不兴奋得攀上去凑热闹顺便当人家刀下的猪肉任人随意宰割啊! 本想避开两方人马,但随着战斗的越来越激烈,不少人已经打到了他们身边。青雷见离开已不可能,便抱着随心避过激战中的双方,躲在一堆树丛后。 “待在这里,别乱动。” 青雷嘱咐着随心,同时伸手掩盖住她的双眼,避免她看到血腥场面而心生害怕。这当然只是次要----最重要的是万一随心看到这乱七八糟的武打场面,兴奋过头,跳出去也想和人“切磋”几招……果然,随心听到旁边的刀剑碰撞声和喊叫声后,情绪猛地高涨起来。 是传说中的武林人士在打架耶! “青雷!青雷!是不是有武林高手在过招啊?” 青雷盯着树丛外的刀光剑影,只觉掩着随心脸部的手掌中突然一阵潮热,他本能地想去擦拭,才反应过来那是某人的口水……果然,被他猜到了最糟糕的情况! 忍着擦去手中的液体的欲望,青雷佯装平静地回答道:“不是,只是几个草寇土匪玩捉迷藏而已,不是武林高手。别说话,小心被人发现了。” 草寇土匪玩捉迷藏? 眼前这群人分明是以土匪之名在行刺! 中间被围攻的一群人身着颜色鲜艳的侍卫服,显然在护卫着最中间的一顶华丽的大红轿,想来该是什么皇亲贵族或地方高官。而身着黑衣遮头掩面的杀手个个武功超凡,人数更是护卫的十倍有余,谅那群护卫本领再高,这次也难以护主。[.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果然不出一炷香时间,侍卫数量急减,地上横尸暴增。 众侍卫见情况不对,几个忙护着主子离开轿子跑向另一边,其他人则尽力断后,牺牲自己也要保护到底。但黑衣人到底在人数上占了极大上风,几轮下来,一刺客已冲上前,横刀一扫,瞄着的就是那官老爷的颈项。 青雷对双方谁生谁死全不在乎。如果这官老爷命中该绝,那还是早死早投胎吧!至少他死了,这些人可以早些散去,他们能得以离开也算是好事。 然而就在横刀离它的目标只剩一指距离时,一把剑挡在了两者之间。 “哐!” 长剑架开了刀,剑的主人瞪着刺客,目光果断而犀利。他一把将主子拉到身后交与其他护卫,随即提起剑又攻向刺客。 “你们先走,保护好王爷!上了马直接往梅林东边去,不要回头!” 年轻护卫厉声喝道,随即又摆好迎战姿势,面向对手。 好冷静的年轻人! 青雷不禁暗暗赞叹。这年轻护卫能在如此混乱又处劣势的局面中站出来做出明确的指示,很是了不起啊! 青雷本正仔细观察局势,忽然发现怀中原本死命挣扎的随心居然安静了下来……青雷松开手,害怕闷伤了她。 挡在眼前的黑暗消失,面前是亮灿灿的阳光,和掺杂了不真实的一片血迹。随心却没有任何感觉,在她眼中,这些都是无色黑白的光景,血是黑白的,尸体是黑白的,梅林也是黑白的。直到她看到那个唯一真实带着色彩的存在,她才知道,她并不是在做梦。 你们先走,保护好王爷!上了马,直接往梅林东边去,不要回头! 那个比任何天籁之音更能吸引她的声音,那个依旧固执单纯到总是先想到别人、那个每次她一哭泣就只会笨拙地抱着她傻傻地说“不痛不痛”、那个明明没有练武天分还坚持不懈、那个说要给她捡回悬崖上的发饰结果自己掉下悬崖要别人来救的笨蛋……身穿红色侍卫服的年轻护卫并未注意到这边,光是应付面前的敌人已耗去他的全部注意力了。 可是,他才是她眼中唯一的真实啊! 随心挣脱开青雷的怀抱,拔开掩饰着她的树丛,眼泪无法控制地落到了地上。她从没想过自己也会有如此懦弱的时候,想忘记师傅的温柔,想忘记越天城的威胁,想忘记所有,来呼喊出那唯一的名字: “骆星----” 蔚蓝的万里晴空,地上的无数尸体,血染的大地。 梅林中,一切刀剑声戛然而止,所有人均看向树丛中爬出的那名少女,看到她双眸中沾染的泪水。 但少女眼中,只看到一个人。 这大概是骆星一生中最不可思议的一天。他刚刚还想到自己今天可能要死在这里,下一秒却见到了他心中的瑰宝。 大家都说,在晴王府当差是最幸福的事,因为晴王爷生性温和,从不随便责罚下人,对待下人更是一视同仁。 大家又说,在晴王府当差是最倒霉的事,因为晴王爷生性温和,不争权力地位,凡事公平对待,不懂拉拢宫中势力,被其他人排挤出来。在他底下办事,永远没有出头的一日。 骆星年少,自是也想出人头地。 他无父无母,自小是师傅带他长大。每一件想要的东西,都要靠自己的双手去争取,包括每一粒裹腹的米饭。 他八岁时跟着师傅、师兄迁居到京城,认识了京城慕捕头的女儿随心。 两小无猜时,却最是情深。 随心对江湖充满幻想,骆星从不阻拦,只要随心快乐便是自己的快乐。随心要学武也没关系,反正不论随心能否学成,他都会花他一生的时间来保护她。 只是没想到,这一别便是半年。 六个月不得见,究竟是多久呢? 当树丛中栽出那笨手笨脚的丫头时,骆星还是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应该算是奇迹吧。。 “骆星----”少女激动地向他扑来,完全不管这里是生死皆在一瞬的战场……一个刺客突然举起刀,闪着寒光的刀锋映上少女平凡但动人的面容----随心! 来不及冲上去的骆星,却见随心被她身后的一道人影抱住,险险地避开了刀锋。 骆星,你长大后会成为武林人士吗? 如果你成为了一个最最最一流的武林高手,我就嫁给你。 小女孩儿的笑容比花蜜还甜。她笑得那么可爱,做着她的江湖梦,全然不知其中的险恶。 小女孩儿只是戏言而已。她还小,等真到嫁人的年纪,又怎会记得这个承诺? 可是骆星一直忘不了。那句话就像烙印般刻在心底最深处,尽管他知道自己要成为那个“最最最一流的武林高手”,绝非少女随口幻想的那般简单。 男子把随心推到身后,抽起旁边尸体上的钢刀,双手起舞,一阵刀风过后,只见原想伤害随心的刺客早已一命呜呼。 “没事吧?”青雷略退一步,稳住重心,看危机暂时解决,才回过头问道。 随心身上连滴血都没溅到,但她的目光却向着另一边。 其他人都已回过神,骆星自是要应对敌人,没空分心。但只要一有机会,他就会微微侧向随心这边,确定她的安危。 青雷很清楚,这个身穿红衣侍卫服的男人就是随心日日思念的人。当听到随心那一声哭腔时他就明白了,今生今世,他都不可能听到随心用那样的声音呼唤自己。 那种天崩地裂般绝望的声音。 心头隐隐渗出一丝微凉的酸涩,他不禁笑起来:天青雷啊天青雷,你自认当年被关入地牢时就是自己的心绝之日,可如今为何又心起阑珊?不是早已知道,不抱任何希望才不会受伤吗? 莫非自己真对这小姑娘…… “骆星,危险!” 突然,青雷听到随心的叫喊,心头一慌,忙去寻她的身影。 人群中,骆星寡不敌众,一柄刀正要砍向他的胸口,随心却飞身扑去抱住了骆星,挡在了他面前----就在刀快要刺入少女的脊背那一瞬间,一把剑穿透了持刀者的喉咙。刺客应声倒地,刀掉落在旁边的岩石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随心感觉不到背后应来的痛楚,便缓缓睁眼,看到眼前同样安然无恙的骆星时回过头,才发现倒地的刺客。 两人不解,可当他们看到青雷手上的剑不知何时消失时,已明白了一切。 “青雷!” 随心惊呼。她并不后悔要保护骆星,但她对天发誓,她绝对没有要以青雷的性命来换取骆星的安全! 然而,面前满身鲜血的青雷,却在笑。 仿佛他身后不是鲜血淋漓,只是微荡的清风。 为何要为这少女做到这种地步呢? 青雷,我们越天城的每一个人,一生中都会遇到一个值得自己牺牲一切来守护的人。 奶奶,那我长大后,也会遇到一个这样的人吗?他是谁啊?是爹吗? 是的,你长大后也会遇到。至于这个人是谁,就只有你自己知道了,这是命啊。既是你的幸运,也是你的不幸。 他想,他是找到那个人了。 血一滴滴落在地上。 他感到一阵眩晕,险些站不稳,可背后的伤口却火烧般清晰地燃热他的灵魂。 青雷突然转过身。背后的刺客吓了一跳,没想到十多刀下去,这人还能坦然站立,心中不禁生出几分怯意。才想提刀再攻,却被青雷猛地抓住喉咙,惊人的力道压抑着呼吸! “咔”的一声微响,那刺客不再挣扎。 扔下手中尸体,青雷拾起地上的剑,心中燃起空灵般的残忍。 他听不到随心的呼叫,只感觉到自己体内的血液已在倒流。他现在很想杀人,一个不留地杀! 这样的付出值得吗?她也会背叛自己抛弃自己吧,就像那些人一样,只是外表笑得温柔至极,心里也想他快些死吧? 心中隐隐透着深入肺腑的剧痛,手起刀落,飞舞的身影在刺客眼中如死神般可怖。他每划过一人身边,那人便无声倒下,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只有映在颈项上的一条深深的血印狰狞慑人! 骆星突然想起,曾听闻越天城藏着一个终极死神,只要他上了战场,就能以一敌百,任何人遇到他只有死路一条。 大家都以为那是越天城自己造的谣,天下间怎会真有如此可怕的死神? 但每每战事,越天城都能轻松获胜,以少胜多。 战场上的死人是不会说话的,只有越天城的人知道事实,可越天城却将这个给他们带来无数胜利与荣耀的死神视为天大的侮辱,绝口不提。 这成了江湖上的一个神秘的传说。 尸体慢慢堆积而起,刺客们的眼中透出致命的绝望。他们已然明白,这里并不是他们杀人的地方,而是他们被杀的地方?----这个身着蓝衣有着天神般容貌的男子,是真正的死神! 那日在扬州北面的梅林中,发生了一则不可思议的神话。 晴王爷遭刺客袭击,刺客人数是侍卫的十倍有多,个个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但就在杀手要理所当然地平定局面时,林中忽然出现一名死神。他轻易地改变了局面,以超乎常人所能及的高超武艺杀死了所有刺客,然后又消失无踪。 无论是江湖上还是皇宫中都流传着这样的传言,说晴王爷积的善德多,好人有好报,阎罗王都不收,派出手下解救。 至于事实真相究竟如何,反倒不是那么重要了。 翼阳是一个小镇,平日多是商客路过歇脚之地,一般没什么旅人,就只有一间小小的水絮客栈立于镇头。 骆星手里紧紧握着几味刚在药铺抓好的药,快步走入水絮客栈。他一席碧色布衫,将玉淬般细白的面容映照得更清透如雪,比女孩子还细腻的雪色肌肤上,漆黑细长的睫毛根根分明,细如琴弦。 “骆公子,您回来了!” 他正要上楼,却被久候的赵姑娘热情地拉住。赵姑娘是客栈老板的掌上明珠,也是这翼阳一等一的美女,自小被捧在手上、呵在心上,追求的人络绎不绝。千金小姐对本地的乡下人怎会有意?满心只想去大城市,现下来了个京城侍卫,又是如此俊美出众的外表,她自然欢喜得紧。 “赵姑娘,你好。”骆星的微笑明亮得像清晨的第一抹阳光,却又点到即止。他不着痕迹地退后了一小步,拉开二人的距离。 “骆公子,你别急嘛!”赵姑娘才不肯轻易放过等了半晌才等到的心仪之人呢!笑得说有多甜就有多甜,“我爹在商客那里新进了些上等龙井茶,你来尝尝吧!” “抱歉,赵姑娘,我朋友在等着我买的药……” “唉,药而已,我差个活计送上去就是……啊!这药什么怪味!”赵姑娘刚捏起药,就被味道熏得扭过头,手一松,险些把药摔在地上,幸好骆星反应奇快,及时将药接住。 “赵姑娘,下次再见!”骆星扬起无人能敌的耀眼笑容。明明是大白天,眼角眉梢却仿佛有星光在流动,闪烁明亮。他翻身跃上楼梯,不再给赵姑娘任何机会。 “骆公子,那你什么时候来品龙井……” 假装听不到对方的呼喊,骆星握紧手中的药,奔向厨房。等煎好药,才小心翼翼地捧着药碗走上楼,推开房门,见房中的少女一直在床边守着床上躺着的男子,甚至连自己进来也没发现。 随心静静地凝视着床上的青雷,直至闻到一缕浓郁的药味。 “骆星?你……什么时候来的?”随心这才注意到,忙道歉,“对不起,我没发现……” “小傻瓜,道什么歉。倒是你朋友怎么样?” 骆星依旧那么明亮耀眼,和当初离开京城时丝毫不变。不知道为何,只要看到骆星的笑容,随心的心就分外宁静,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 有时候她也想问问,为什么骆星的笑容能拥有这样不可思议的魔力? 随心低头看看床上的青雷,又垂下眼睫,忧心忡忡地道:“不知道,他一直不醒。” 五天前,梅林一战,幸得青雷相助,才反败为胜。当青雷脊背被砍伤时,不知为何,他突然着魔般疯狂地杀人,直到了结了最后一个刺客才倒在地上,昏迷至今。 青雷背后的伤口虽然多,所幸并不深,但奇怪的是,无论他们如何施救,他依然全身热烫,昏迷不醒。 “青雷会不会一直不醒?他的伤口再继续出血,血会不会流光?”随心微咬着下唇,担心地握着骆星的手。 “别担心,你如此细心照顾他,他一定会好的,放心吧。”骆星拍拍随心的头,亮出最温暖无限的微笑。可其实,他自己也感到事情不简单。恐怕……若他自己潜意识中并不希望痊愈,身上的伤又如何能好? 不过半年不见,随心身边怎么多了一个武功如此超凡的男子?而且他对随心保护有加,甚至到了牺牲自己也无所谓的地步。 更奇怪的是,随心说认识这名男子不过几天,对他的背景出生全不了解。这傻丫头居然也敢跟这么个怪人同行!幸好对方不是要加害于她,否则……骆星真不敢想下去。 “随心,药煎好了。”骆星用布将碗边包起,确定随心不会被烫到,才递到她手中。 随心接过药碗,默默将药吹凉。 青雷的伤口再继续流血一定会送掉他的性命! 有什么办法能救青雷? 随心焦虑不堪,却突然想到一个人,一个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人。 也许,他能救青雷…… 翼阳镇离扬州并不算远,快马三日就可到,但随心没想到,四天后就见到了来人。 纳兰仙轻抚她的头,宠溺中依旧带着妖娆的笑意:“小猪猪,不是你请我来的吗?怎么见到我反而不说话了?” 随心不知该说些什么。她只留下一封信就一走了之,实在没有面目再见师傅。可青雷重伤不醒,除了师傅,她想不到还能依赖谁。 纳兰仙眼波流转,不禁媚然而笑:“在你有难时能第一个想到为师,为师非常高兴。”他含笑地望了望门边的骆星,才转身走到床铺旁,“就是这人一直昏迷不醒吗?” 纳兰仙提起青雷的手臂,略一把脉,顿然明白此人内力不在自己之下。要救,怕不是那么容易。 “师傅,青雷有救吗?” 纳兰仙回过头,一脸调皮地笑,嘟起嘴道:“你要答应嫁给为师,那就算是他再得十个疑难绝症,为师也能让他康复得容光焕发,比神仙还长命。” 骆星和随心同时愣住。随心想起离开前师傅的那一席话,脸色轰地一下变成赤红的新鲜烤乳猪! 骆星微蹙眉睫。他只知道随心去扬州拜师学艺,万没想到那师傅竟是如此超凡脱俗的美男子,若非随心介绍,他还以为此人是个女子。 可更没想到这个气质幽雅、外貌俊美的师傅居然开起这种玩笑! 不,这句玩笑不是说给随心,而是故意说给他听的……他不禁微微笑起来。本以为随心和自己两小无猜,无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都毫无悬念。突然冒出一个豁出性命保护随心的天青雷,惹得随心日夜不安,此刻又跳出一个妖媚绝色的师傅,公然朝自己挑衅。 有趣! 看来他陪伴守护出来的小丫头,并没有她自己以为的那么平凡不起眼。 她其实很有魅力,而发现到这点的,并非自己。 “师傅,都什么时候了,还只顾着欺负随心!”随心不满地扁起小嘴。毕竟和纳兰仙相处有一段时间,知道他向来以他人的不快为自己快乐。她才不会再上当呢! 只是闷心自问,这真的只是想欺负她吗? “小气鬼!”纳兰仙邪邪地笑着,伸手捏住随心的小鼻子,“你一纸休书就想丢下为师,为师报复一下也不行吗?” “什么一纸休书呀……”随心也忍不住笑了。 “不过嘛……”纳兰仙抬起头,笑得像只奸恶狐狸般别有所指地望向骆星,“可能有人并不认为我们师徒是在开玩笑。” 随心猛然抬头,才发现向来笑容明亮的骆星居然沉着脸。 骆星见到随心无措的表情,就像被施了最神奇的魔法,瞬间展露出比太阳还明亮的笑颜,足以融化她的所有不安:“怎么了,随心?” 看到骆星的笑,随心才松了口气。 纳兰仙眯细一双桃花媚眼,笑眯眯地望着骆星,当真是美得日月无光,人见人爱:“看来你的漂亮笑容是只为某人提供的限量品啊!” 骆星在这妖娆邪恶的笑容中,已隐隐看出他的本质,不禁低头浅笑:“这句话我原封不动地还给你。” 随心左看看,右看看,抬着小脑袋在两个笑容灿烂的人之间来回望了半天,也不明白他们在笑啥。她忽然皱起小眉头,大喊:“先看看青雷的伤势呀!” 看来最厉害的小猫咪竖毛发威了,两人终于收起视线。只是其间不时眼神相撞,总免不了星光火硝从两种截然不同的俊美笑容中迸射出来。 十二年前,他是越天城的继承人,聪明,出众,武艺高强,人人尊敬。 他也以为,这就是他的全部幸福。 直到西院的那一场大火,他才明白一切仅是他的梦----和往常一样平静的下午,他带了年幼的弟弟去狩猎,居然一箭射到双雕。这是何等荣誉!他兴高采烈地将其捧去西院,想得到娘的赞赏,看到的却是雄雄烈焰。 他哭喊着,努力想扑灭冲天的大火,可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又能如何? 无数人围着西院,有娘身边的侍女,有他的奶妈,有院子里的下人……齐压压地看着火焰吞噬掉房子,吞噬掉他的母亲,无论他如何哀求,没有任何人理睬,仿佛他只是一个陌生人。 大火就那样烧到半夜。他哭得眼泪全干枯,跪倒在地上。 身前走来几人,他抬头,是爹、大娘,还有从小陪伴他长大、教育各方面事宜的刀伯。 “爹!爹!娘……娘她……” 话未说完,爹突然起脚踢过来。他摔倒在地,以为那只是一场恶梦。 那是他最尊敬、最爱他的爹啊! “不要再叫我爹,我没有你这种杂种儿子!我的儿子只有一个,就是白羽!” 一切恍如幻梦,爹的话他一字也听不进去,什么母亲施巫术想害死大娘,什么自己偷练邪门武功残害白羽……什么叛徒!什么走火入魔! 什么什么?他们在说什么?为什么他一个字都听不懂? 娘是妾,所以常常提醒他千万别逾越,爹高兴最重要。他不是一直照做吗?照顾白羽,教白羽武功,不惹怒大娘,不让爹失望。所以爹才说他是越天城有史以来最优秀的继承人,可以把越天城推上顶峰! 一夜之间,天地倾倒,世界反转。 他们都说,他练邪功练得走火入魔了。 是吗?他已经神志不清?所以才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所以无法理解为何每个人变得如此快?昨天还恭敬地伺候他,还开心地围着他说笑话,还赞赏地抚摸他的头……原来,人心是如此脆弱的东西,一天时间,便全部改写。 他们都说他是疯狂着魔的野兽,于是恐惧地不愿靠近。透露着湿重霉味的地牢,带着馊臭味道的食物,十二年来铁链枷锁缠身,终不见天日的黑暗,这样的地方,即使有委屈,又能向谁诉说? 反正,也没人会听他的话吧? 既然如此,就让他疯狂到底吧! 反正他们都说他是疯子、是野兽!只当他是个恐怖的怪物,却又不舍得杀他。因为他身上的高强武功----他们要利用他来获胜! 过去所有的信仰都成了黄尘中的一粒沙,从今往后,他连生存的权利都不再拥有,还谈什么越天城的继承者,谈什么将越天城推向武林第一? 十二年的春夏秋冬,他面前只有黑暗,无尽头的黑暗。 只有毛孔的感觉能让他知道季节的变化,春花、夏草、秋叶、冬雪,全部的全部,从此都仅仅是一个名字。 他再也看不到。 谁才是着了魔?谁才是疯子? 是他吗?他们不都说是他吗?可为什么,他又能如此清醒地恨着? 娘的样子早已模糊,他只记得那冲天的火焰与铺天盖地的绝望。 欲加之罪,百口莫辩。所以他也相信了,他真的是个疯狂的野兽。 因为每个人都如此说。既然大家都这么说,应该不会错的。 对……吧? 第五章 :限量版四角恋 可就在他的手触及随心背部的瞬间,一把剑鞘和一段柔中带刚的白袖同时以速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狠狠地拍开了他的手。(.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青雷这才注意到眼前站着一名清秀娃娃脸的少年和一名美若天仙的男子,正同时用一种极度恐怖的杀人眼神盯着自己……青雷缓缓地睁开眼,几欲眩晕的呕吐感涌上来,他又闭上眼。好半天才缓过胸口的那口气。再次睁开眼。 “青雷!” 他还没看清楚眼前是什么,就被一双娇小的臂膀搂住,紧得几乎透不过气来。 “青雷,你没事了吗?你吓死我了!你这个笨蛋,为什么要把自己手中的刀扔出来救我们?为什么受了那么重的伤还去拼命?你知不知道我差点儿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不用看,他也知道,当今天下只有一个人在乎他的生死,只有一个人会为他哭泣。也只有一个人会在他杀光所有敌人后还要责备他,怪他不珍惜自己的生命。 是啊,那个唯一的人。 “对……不起!” 多日的昏迷导致声音早已沙哑不堪,可他知道那个人不会介意。也许他该告诉随心,这些年来,他第一次说“对不起”。 而往后,这句话也永远只会对她一个人说。 但抱歉并未平息随心的埋怨,青雷抬起手,想抱住怀中的少女。 他不知道要怎样告诉随心,他是多么感动…… 可就在他的手触及随心背部的瞬间,一把剑鞘和一段柔中带刚的白袖同时以速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狠狠地拍开了他的手。 青雷这才注意到眼前站着一名清秀娃娃脸的少年和一名美若天仙的男子,正同时用一种极度恐怖的杀人眼神盯着自己……虽然平生被数不清的人怨恨过,但这次似乎跟以往大不相同。他们该不会是……“拿、开、你、的、手!”异口同声的命令更确定了他的猜测。 果然!青雷身子一震,莫非当前局面就是传说中的……四角恋? 夏日的河塘绿水如镜。配合着一望无边的碧蓝晴空,美如蓬莱仙境,如梦似幻。 河塘中几朵欲开还羞的粉色莲苞,像悄然跃下的精灵,唯美灵动。 可惜荷塘边娇俏的少女不断绕着桌子。无心欣赏美景,正追问认真点画夏荷的男子:“三哥。你说二哥什么时候会回来?” 男子正专心绘制手中的画,久久不语。苦等半天的少女忍无可忍,扬手把桌上的纸笔墨砚全推下地:“三哥,你有没有听到我的话?” 男子无奈地放下画笔,深叹口气:“茹月,我一直觉得马家少爷有被虐倾向,否则天下这么大,他为何不畏艰苦势要娶你当老婆?” 少女面红耳赤,大吼:“我跟你说二哥与马向君那猪头有什么关系?” “我只是在思考一个天下间最不可思议的神秘事件而已!”男子实在不懂。又不是天下女人都死光光了,哪有堂堂一个柔弱富家少爷会想娶他这个任性泼辣、完全没有女儿家的矜持、只会拳头功夫的小妹?看来这位未来妹婿已严重超越地球人范畴,改天去研究一下他到底有几根手指才是正事……少女却不肯善罢甘休:“三哥,我不信你不知道,二哥这次和越天城杠上了!即使二哥真是天人再世,这次也难以独自抵挡!” 男子抬起头,看向湛蓝无边的天际。二哥的事他又岂会不知。从二哥离开那天起,他就一直派人暗中探查,但碍于父母,不得明办。 “三哥,难道二哥有难你还袖手旁观?”少女眼中满是哀求,“我们去找二哥吧,好不好?” 美丽的荷塘中,挺立着几朵初夏的莲花,透露着出淤泥而不染的纯净脱俗。记忆中,二哥总是一身白衣仿若仙人降世,正如这莲花,再吸引人也只可远观瞻仰,无法触及他的衣袖一角。 究竟是如何的阴错阳差,才会造就现在这般结果? 这可能是水絮客栈有史以来最热闹的一天了。 此时窄小的一楼早已挤满了姿色各异的姑娘,无不一身光鲜亮丽,有些点着几个小菜慢慢熬着,有些则干站着。 醉翁之意当然不在酒,所有粉红色的目光全集中在了靠窗那桌的几名男子身上。 天知道哪路神仙大人开恩,竟赐下三个如此优秀的男子来到这小小的翼阳!机不可失,大家的眼睛比灯塔还闪亮,个个都在筹谋如何接近心中的目标。 随心瞅瞅左边阴沉寡言的青雷,再望望对面笑得明亮耀眼的骆星,然后瞥瞥右边幽雅美丽的纳兰仙,最后眨眨眼,低头看向简单朴素的自己,不满地扁起小嘴。 “怎么,肚子饿了?”骆星笑着夹起精致可口的糕点体贴地塞到她嘴里,“先吃点心顶顶肚子,我叫店家快点儿上菜。” 扁嘴的原因当然不关五脏庙的事,但一对上骆星那比太阳还耀眼动人的笑容,随心便听话地张开口,吃下点心。 隐约听到旁桌几名看到此景的女子拼命倒抽气,顿时厅里严重缺氧。 随心很早就知道骆星很受女孩子的欢迎。他性格开朗随和,长得更是如月似星,又是晴王府的侍卫长,心仪他的姑娘可以从街角排到街尾。但骆星表面上对谁都微笑随和,却始终只陪在她一个人身边,从不多看其他姑娘一眼。 至于师傅嘛,虽然他衣着打扮比姑娘家还要华丽夺目,但从没有人讨厌他。绝美无双的容貌加上优雅脱俗的举止,更有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在扬州那会儿就常有人芳心暗许,重点是男女都有。只是他太过于妖邪耀眼,人们都只是仰慕,并未有非份之想。 最意外的是青雷。之前相处的几天,青雷的打扮都十分随便,满头乱发和破烂的衣衫,简直快赶上专业乞丐的水准了。如今洗过澡换上骆星买回来的新衣裳,没想到他的外表竟也如此俊朗出众,面容轮廓直如刀刻般硬朗坚毅,但偏偏又沉默寡言到和哑巴有得一拼。豆团阵号。 青雷看来也不过二十七、八岁,随心霍然想起什么,低头问:“青雷,你到底多少岁?娶妻了没?” 此话一出,全厅突然鸦雀无声,所有姑娘都竖起耳朵,屏息等待答案----青雷拿着温热的茶杯,看了看随心,低头泯过一口茶水,才道:“二十八,没有。(.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顿时,全厅响起无数松口气的声音。 “那你的父母呢?你真的不需要传封家书给他们报平安?” 青雷眉心微蹙。他想起最后一次见父亲时听到的话:你说你是我的儿子?可我只有一个儿子……“没有,我没父母。” 冷漠地蹦出那几个字,青雷才发现,他还没忘记。没忘记他体内流的是如何肮脏的血,居然曾经认那种人为父亲。不是父母已亡,而是没有!从来就没有! 随心感觉到他话语中的冰冷指数骤然增加,心里隐隐有些内疚。 “天哪!骆公子,你朋友果然个个都是人中之龙!” 一声娇柔的喊叫响起,从众女子中走出一个身着黄衫的姑娘,脸上的晕红一看便知是刚抹上的胭脂,细心打扮过才出现在此。赵姑娘自认比其他人近水楼台,又与骆星相熟,便毫不客气地靠到桌边。双眼扫过桌上另两名男子,没看随心,最后目光停在了骆星身上。 “骆公子不愧是京城中人,人面真广!”赵姑娘笑得好亲密,仿佛真与骆星认识多年。 骆星依然明眸皓齿,礼貌中却带着三分疏离:“赵姑娘,你好。” “骆公子真客气!”虽然另外两名男子同样惊为天人,但她也知什么叫自量。一个貌胜天仙,一个寒气如冰,都不好接近。还是骆公子最好,人又爽朗,还是王府的侍卫,能攀上也是门当户对。 看!其他姑娘都在咬牙切齿,可又能如何?连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如何靠近? 赵姑娘十分得意,再看看随心,只是个平凡不施脂粉的小丫头。这样的小女孩儿怎配坐在此桌?她简直像走错地方、坐错桌子的傻瓜! 骆星岂会不懂赵姑娘对随心的鄙夷?可他还没开口,纳兰仙就突然扬起一抹让人神魂颠倒的俊美笑容,看得全客栈的姑娘都深吸气,而近在咫尺的赵姑娘更是忘记了呼吸! “没想到小地方竟有如此绝色,纳兰仙真是三生有幸,能见姑娘一面。” 赵姑娘满面飞红:“哪……哪里,公子过奖了。”好话人人爱听,尤其是从如此美丽的男子口中说出的。 纳兰仙又添几分笑意:“姑娘的胭脂好漂亮,可否走近让在下看个清楚。” “好……”赵姑娘走到纳兰仙面前,只觉心儿怦怦直跳,全身滚烫,双眼只看得到那绝美的笑容,哪里还有骆星的影子。 纳兰仙仔细端详着,忽地笑了,可爱到能令全天下的精灵都醉倒:“对不起,原来我看错了,那是胭脂不适引起的红斑过敏,劝姑娘还是快擦去,免得山林里的猴子认错了亲戚。” 赵姑娘一愣,忽然明白,一脸尴尬:“你……你……” “难道我看错了?你过来,再让我多看一次。”他笑得天真纯朴,童叟无欺。 “浑蛋!” 赵姑娘堂堂小姐身份,何时受过这等侮辱?当下气得掉头就走。回过头,看到随心正专心致志地挑选点心上的图案呢,压根儿没注意到自己那轻蔑的目光。只是张开小嘴,一边不停地给自己塞点心一边嘀咕:“菜怎么这么久还没上来?” 骆星觉得好笑,他和纳兰仙不满赵姑娘的轻视,可这主角显然根本没发现自己被人鄙视了……不,或许她是知道的,但对她来说,这样的轻视可能还比不上茶点图案来得重要。 再低头看,满桌茶点已经去了大半……呃,她那么小的身材是用几个胃塞进这么多食物的? 纳兰仙优雅地起身道:“我去催促一下,免得饿到小猪猪,把木桌子都啃了。” 随心正好扫荡完所有点心,正蹲下身开始啃食最靠近自己的桌脚。嗯,原木的,味道还不错……青雷看到纳兰仙出去,二话不说,竟也跟了出去。 骆星意味深长地瞥了眼二人远去的背影,回过头,将自己碗里的点心夹起,递到随心嘴边:“别啃木头了,乖!没煮过不干净……” 纳兰仙晃到屋后,看似漫无目的,可待身旁没人时竟吐出满口赤红的鲜血。 他靠在墙角,嘴边还带着几丝鲜血,竟笑了起来。他自己也没想到,这天下间,尽还有能伤他的。 “还好吗?” 冰冷低沉的声调在身后响起,纳兰仙没有回头,抹过唇边的血丝,微笑道:“不该是你来关心。” “你是为救我。”青雷并不如他自己所以为的那般无情。 纳兰仙擦净唇边的赤红,风拂过他的面颊,抚过细长柔美的秀发,带起一阵舞动,他的表情却比孩子还无助:“我才不是为你。我是为她。” 微蹙的眉头有一丝苦,虽然不显眼,却比那口鲜血还痛上百倍。 他知道他的小猪猪,并不属于他。 天青雷的内力出神入化,即使强如纳兰仙,不抱着折煞几分功力的决心如何能救回?他是心甘情愿为她牺牲,却又不敢在她面前露出半分苦态。 “不觉得浪费吗?”青雷虽然寡言,却观察细微。 纳兰仙低头轻笑:“在说你自己吗?” “我只求在她身边,此外不多想。” 命运多变,让人应接不暇,最可悲的莫过于为她做了百件事,她心存无数感激,却偏偏少了一份情。 她注定不会爱他。 能人所不能,还是得不到。 “师傅,你怎么了?” 随心终于按捺不住出来找了。师傅实在离开太久了,他到底跑哪里去催菜了? 纳兰仙的悲伤在转身间便消失无踪,脸上只有百年不变的动人笑颜:“小猪猪,想念为师了?”他捏住随心那肉包子般的脸颊,“我们的感情固然连一炷香的分离都不能容忍?” 随心疑惑地看向旁边的青雷,总觉得师傅有事瞒着她。[]可青雷依旧沉默不语,仿佛世界从来是一片黑暗,无色无味,无波无澜。 三人回到厅里,一桌佳肴已堆成小山,随心立即左右开弓吃得豪爽。桌上的空盘子越垒越高,青雷看出随心吃起劲儿,于是走向忙碌的小二准备加些菜。 随心像葵鼠般将两个腮帮子塞满食物,边吃边斜眼瞥向旁边的纳兰仙。 纳兰仙桃花媚眼一眯,邪笑道:“小猪猪,你偷看为师干什么?” “没……没什么……”随心赶忙继续往嘴里塞食物。塞!塞满了就不用回答了! 虽然重逢后师傅装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依然对她任意欺负、任意搂抱。 可是,似乎又有一些不同。 师傅只字未提她离开的事,但随心知道自己不告而别是不对的。想起离开前师傅的一席话,心底有个角落在隐隐作痛。 她是不是弄错了什么?她明明知道骆星在她生命中的位置,也明白师傅对她的宠爱,可是……就像天下间不会再有第二个慕随心,也不会再有第二个霜儿。无论多像,她都不是当年那个倔犟又不肯认输的偷儿。 这些道理,纳兰仙肯定明白。可既然明白,为何总觉得有时候师傅看自己的目光,好像她不仅仅是平凡普通的慕随心。 她身后,还拖着另一个伤痕累累的可爱身影……“哦,这不是慕姑娘吗?真巧啊!” 熟悉的朗笑从背后传来,随心骤然感觉莫名的阴冷。她回过头,原本英俊倜傥的男人此时却像青森恐怖的猛蛇怪兽,笑容再美也难掩不黑色的欲望。 天白羽也没料到,追踪兄长一路往南,竟会遇到慕随心和纳兰仙!当下他便毫不客气地在他们一桌坐下,一众家丁随从紧跟在后。 不是冤家不聚头!随心才知道,原来真是你越不想见到的人越是容易碰到! 天白羽望望未曾谋面的骆星,手中的纸扇潇洒地轻轻舞动,内心却不断翻转此人的来历,他轻声道:“慕姑娘、纳兰老板此番是去何处?不会是……想逃吧?” 骆星眼神微变,立即明白来者不善。他依旧微笑随和,手中却暗暗握紧了佩剑。 纳兰仙媚眼如画,笑嘻嘻地道:“我们师徒四处观光游览,莫非还要先向越天城通报?天公子是否管得太宽了?” “不宽不宽!”天白羽也笑得俊美非凡,眉目间谈笑洒脱,“我是担心慕姑娘的安危。你也知道,醉花音可是当年武林大乱的罪魁祸首,天知道会有什么人暗算慕姑娘?” 纳兰仙瞄瞄天白羽身后那庞大的阵势,若说为抢一本秘笈搞得这般未免太过于招摇,怕是有其他原因……“天公子多虑了,有我在,哪只野狐狸敢打我家徒儿的主意?”纳兰仙艳丽的笑容中多了一丝冰寒,嘴角还含笑,眼中已带毒,“若真有这么不怕死的野东西,我纳兰仙自是会满足它想被扒皮的蠢念头。” 天白羽骤然间背上多了几分湿凉。纳兰仙的话中全是赤裸裸的威胁,但他转念一想,上次仅他们师徒两人,纳兰仙都毫不紧张。如今他们身处人多喧闹的客栈,又多了一个同行者,为何反而露出凶态? 想必定然有纳兰仙惧怕在此动手的理由! 他眼尖,看到纳兰仙白衣上的一点红,非常细小,几乎无人能觉。 但是他看见了,兴奋与雀跃骤然而起!虽然不知是谁人如此了得,能伤得了天下第一的白皓月,但天白羽打心底感谢他。 “纳兰公子,这就不对了!如果你们身上没藏着狐狸喜欢的东西,狐狸又怎会打你们的主意?”他一把握住纳兰仙的手腕,内力循着手掌探入----纳兰仙顿觉手腕如遭烈焰焚烧,就像有数万只蚂蚁侵入体内,啃咬全身,疼痛难忍。他想甩开那只讨厌的手竟变得如此困难,天白羽笑得狰狞,难掩心头欢喜:“纳兰老板,急什么?我们坐下来慢慢谈……” 骆星见情况不妙,桌下的佩剑刚拔出半寸,猛然一只柔软的手轻轻按下他的剑。那力量柔软纤细,却轻轻松松地让他还剑入鞘。 纳兰仙依旧笑容俊美,全没把天白羽放在眼中,只见他深吸一口气,突然闭眼大叫:“哇----非礼啊!” 全客栈的人都望了过来,天白羽睁着一双无辜大眼茫然无措。 纳兰仙眼中泛起楚楚可怜的泪花,当真我见犹怜:“这个色狼突然抓住人家的手,想非礼我!” 群众目光如毒,看得天白羽脸色苍白,忙松开手:“没有!我没非礼他!他是男人啊,我怎会非礼他……” “随心!”纳兰仙哭得天地悲怜,一头载到随心怀中,泪眼婆娑,“人家不是清白之身了,你不可以讨厌人家啊!” 随心茫然地看着怀中哭泣的师傅,吞吞口水,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配合。 “噗!”本来还暗中警惕的骆星忍俊不禁,再憋不住笑声。 天白羽又气又急,眼中尽是想杀人的怨恨!他抬手运气,准备暗中出招,可又忽然愣住,双眼直盯向随心身后走近的人影----那人恐怕早已发现他,才会走过来。讽刺的却是那人并没来到他身边,而是在那个相貌平凡的少女身后站住:“白羽?真是巧合,你怎么会在这里?” 青雷也万没想到,他居然还会笑。 天白羽佯装震惊,笑容却很是牵强:“大哥?你……你为什么会跟慕姑娘在一起?” “我与谁在一起,难道不是我的自由吗?”青雷语中无爱无恨,仿佛面前之人是初次相逢的陌生者。 “我不是这个意思……”天白羽只觉得身上冰寒难耐。大哥是越天城的武器,他也同样认为大哥一辈子都是他可以随意利用的武器。可今日首次见到大哥多年不曾外露的表情,心中竟生出莫名的恐惧。 纳兰仙虽不解其中缘由,但事情越混乱就越有趣,他立即笑着虚应:“原来青雷是天公子的兄弟,真是没想到啊!绕了半天,原来我们是一家人!” 天白羽十分难堪,他自知武功不及青雷,还是好言相劝为上策。 “大哥多日不见,不知可好?” 青雷坐下,淡道:“还好。” “那……大哥既然玩够了,是否也该回越天城了呢?” 青雷目光阴黑,不发一言,天白羽又道:“大哥可知道,你消失多日,爹担心得紧!如今见你安然无恙我就放心了,可如此简陋的客栈岂是大哥能屈就的?我马上命人准备别院,大哥先过去休息几日,待我的事情办妥一同回越天……” 未等他说完,青雷忽地笑起来,吓得天白羽不知所措。 青雷觉得可笑,难道越天城的人真以为他除了回去再无其他选择?可随心说,他可以去她家里,她爹会很乐意接受他,他们可以一起生活。 天下本来就很大,海阔天空,是他把自己困在一个窄小的井底,以为头顶上就是全部的世界。 青雷看看单纯的随心,她正歪着脑袋疑惑地望着自己。黑黝黝的双目如寂静无瑕的夜空,不带任何偏见,不掺任何杂质,这样的少女恐怕永远不会让恨意腐蚀掉自己的心志吧。 青雷的视线回到血脉相连的亲弟弟脸上:“白羽,还记得小时候奶奶说过,我们天家的人注定都要为一个值得自己牺牲一切来守护的人奉上所有吗?” 天白羽不语。他只道是老人家迂腐,他自命甚高,怎会为其他人奉上一切? 可是,该做个了断了!十多年来的怨恨,再深的黑池也总该有个尽头! 青雷朝骆星伸出手,沉道:“借配剑一用。” 银刃出鞘,直举苍天,当年的万人拥戴,当年的背叛冤屈,当年母亲惨死的愤怒,每一个黑暗下无光的日子……全部的全部掠过他脑海,记忆从不曾磨灭。 谁会忘记那非人的每一天! 他紧咬薄唇,夹着清清楚楚的血印:“我天青雷在此起誓,从今以后,慕随心就是我的主人,我将奉上一切来守护她!今生今世,永不离弃!任何人与慕随心为敌,就是我的敌人!” 银剑闪着寒光,誓言字字铿锵,夹着内功,全水絮客栈里的所有人都听得分明。 “如有违背,天诛地灭,永不复生!” 刹那间,音落无声,没人敢说话。纳兰仙看到了,骆星看到了,随心也看到了。银剑光芒四射,没有天崩地裂,却是更动人心魄。 天白羽惊讶得合不拢嘴巴!武功盖世的大哥居然背叛越天城,要为这小女孩儿与他为敌? 疯了!大哥一定是疯了! 天白羽咬着下唇,血丝隐显,却掩不住彻骨的愤怒。计划被搅乱?最亲叛离?他饲养的野兽逃走了? 不!都不是! 杀了他!现在就杀了他!如果让大哥继续留在世上,他一定会成为自己今生最大的隐患!是比白皓月还可怕的敌人!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男人会毁掉越天城!疯狂的大哥,腐烂的野兽,越天城的终极死神!他怎可以醒来?他怎可以露出笑容?他怎可以用如此正常的声调,说着这些本来不属于他的话? 不!绝对不可以! 青雷眯细双眼。他感觉到弟弟的眼神不同了。 他在变。 近乎疯狂的改变。 青雷下意识地将随心拉到身后,纳兰仙轻轻将随心圈在怀中。骆星接过青雷递回来的佩剑,拔剑出鞘,握得很紧。 水絮客栈的中心,风起云涌,与其他客人无关,与来观看他们的姑娘无关,仅仅是他们几人。 这里是战场。 青雷与天白羽坐在席间,一个冰寒一个如火,无语对视。纳兰仙暖洋洋地搂着随心,仿佛全然无事般笑得天真无邪。骆星立在旁边,没出半声,脸上向来的明亮笑容却消失了。 数人心里,各有所思。 沉默酝酿,寂静的空气以他们为中心而旋转,客栈中已是风云变色,其他客人竟还没发觉,眼看就要酿成一场悲剧了----失了刚才的兴奋与雀跃,此刻的天白羽眼中透露着难掩的残忍与怒火。 他猛然拔出身边的天若翼腰上的宝剑,直劈过来。 那剑法又快又狠,直取青雷颈项!青雷面色淡然,一掌拍起骆星的佩剑的剑鞘,弹起的剑鞘在空中回转,应风而落,顺势挡住天白羽的来剑。动作流畅,哪有半丝浪费。 客栈中心的桌上,两个南辕北辙的男子彼此相对,眼中已容不下第二人。 “啊----” 客人惊慌地做鸟兽散,掌柜吓得钻到桌底哆嗦,不敢嚷嚷半声。 剑光划过,天白羽寸步不让,招招直攻要害。青雷神色淡然,横接竖挡,稳当当地接下所有来招,身子未曾动过半分。 天白羽小时候的基本功都是青雷一手一脚教出来的,他的招式战法,青雷比谁都清楚。 天白羽冷汗涔涔。大哥武艺高超是意料之中,却没想到差距如此巨大!如果说与纳兰仙战斗是与花木空气相争,那么与天青雷战斗就好比与山石巨人抗衡! 瞬间,隐约有些怀念的情绪在青雷眼中闪烁而过,是如此短暂,连随心都无法看破。他可能想起了什么,但无法分辨。究竟是事实如此,还是他中毒太深,便是记忆也能更改? “慢着!” 空气中突然响起一声高喝。众人寻声望去,居然是一名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她身着白衣,背挂长剑,一身侠女装扮。但稚气未脱又光鲜细腻的脸蛋儿,一看就知道是未经任何风雨磨炼的富家小姐。 纳兰仙撇撇嘴:“哪儿冒出来的小丫头,回家找你妈妈玩儿去!别打搅我们大人说话!” 少女没想到一番好意反被当成捣乱顽童,急道:“不是,我……” “去去,找不到妈妈就自己找凉快地方玩儿去!”纳兰仙打了个优美的哈欠。正在精彩时分,无端端被打断真不爽!唉,天白羽这小子真是太对他爱喧闹的胃口了,他正愁没机会试出青雷的真正实力呢! 少女差点儿没气得吐血:“我才不是小孩子呢,我是……” 少女身侧忽然传来一阵低笑,是一名白衣男子。不过也就三十出头的年岁,气质高雅,俊美洒脱。光论外表,并不比天白羽逊色。 果然,他这一笑引来不少躲藏在桌底的女子侧目,免不了又上演一轮倒抽气比赛。 纳兰仙不满:“这丫头是你带来的?麻烦看管好你家丫鬟,没看到我们在忙正经事吗?”虽然他可能是天下间最没资格说“正经事”三个字的人。 也不知道这话有啥好笑,男子笑得更夸张了!纳兰仙眉毛挑得贼高,他可不是专程来讲单口相声的! “抱歉!”男子边笑边道歉,听来全无诚意,“我曾经想象过无数次,和二哥重逢后第一句说什么,可万万没想到是这样……” 男子笑得险些岔气,话也说不清晰,但随心听得分明----二哥? 骆星是无父无母的孤儿,青雷刚才也说了,天白羽是他唯一的弟弟,那……那只有……随心惊讶地抬头看向师傅,却见纳兰仙早卸掉了调皮的笑意,双眼流溢出的惊诧比她还多无数倍:“敬……月?” 男子停下无礼的笑声,起身来到纳兰仙面前,莞尔一笑:“二哥,好久不见。” 纳兰仙还没从震惊中醒过来,就被一个娇小身影狠狠扑倒,他脑袋直冲地面,痛得龇牙咧嘴:“谁?嫉妒我的美貌想杀人灭口吗?” 罪魁祸首压在纳兰仙身上,把眼泪鼻涕都擦在白灿灿的衣服上:“二哥,人家还以为你真的忘记人家了!” 纳兰仙揉揉脑袋,指着身上那个杀他未遂的凶手,无奈地望向弟弟:“这个是……” “是茹月。”白敬月笑道,“当年二哥离家时她才七岁,二哥一定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真的都不记得了! 纳兰仙只能傻笑。当年离家就没想过再回去,哪里知道八年的时间究竟有多长?只会傻呆呆地跟在自己身后的笨弟弟,居然变成了一个笑面佛似的男人?只会眨着大眼睛天真无邪地盯着自己的可爱小妹,居然成了如此搞笑任性的小丫头? 八年果然漫长,什么都会改变。 纳兰仙突然想起,小时候每次贪玩惹了什么祸就推给年幼的弟弟,然后自己逃之夭夭,丢下可怜的弟弟独自被爹娘责骂。 不知道,弟弟还记得这件事吗? 原本是慕随心和天白羽之间的问题,不知为什么,居然变成了白月仙庄和越天城之间的对垒。 一切该归功于白茹月,她硬是提剑指向天白羽,喝道:“我们白月仙庄的人岂是好欺负!别以为越天城就了不起,你要跟我二哥作对,就是跟整个白月仙庄做对!我们就来看看谁才是武林新一代中的最强者!” 若不是有白敬月和纳兰仙阻止,她大小姐真要扑上去找天白羽干架了。 随心听到纳兰仙小声叨了一句:“这死丫头这么粗鲁好战怎嫁得出去!” 没想到白敬月立马附和:“二哥放心,茹月下个月就要出嫁了。其实茹月此番专程跑来见二哥,也是怕嫁人后更难见到二哥。” 纳兰仙刚喝进喉的茶水全喷了出来,幸好站他对面的骆星反应够快,一个侧身帅气地避开,就苦了站他后面的店小二。 “嫁人?她……”纳兰仙非常严肃地问,“跟对方确定不能退货了吗?” 白敬月的笑容温文尔雅,像一个优雅恬静的翩翩贵公子:“二哥放心,要娶小妹的马家少爷,和茹月是青梅竹马。”他靠近纳兰仙耳边,用同样严肃的语气低声道,“我早跟马家那小子说好,结婚当日会在小妹身上贴有‘不退不换’的标签,少来什么一纸休书就想把烫手山芋扔回给我们!” 两人心领神会地笑起来,随心立刻领悟到,他们果然是血脉相同的亲生兄弟!绝对是! 可想而知,天白羽现在的脸色一定不怎么好看。惹上白皓月已经够麻烦的了,如今又追加上白月仙庄……某人怒不可遏,扔下手中的宝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客栈。他此番来还有御风游要参加,现在就和白月仙庄扯破脸,将来怕是寸步难行。 没关系!他们很快就会再次见面的…… 完全不理那谁谁谁的暴走,白敬月倒是笑容随和地向随心做起了自我介绍:“慕姑娘,久仰久仰,在下白敬月。” “久仰?”未等随心咽下惊讶,纳兰仙已将她拉回怀里,“我怎么不知道我家小猪猪那么有名,还能让你久仰?” 白敬月看到二哥眼中的戒备,强忍住心底的笑意:“二哥的事就是敬月的事,敬月怎会不知道二哥有位如此可爱的徒弟?” “那么说你对我是满怀关心、处处了解,无论何时都清楚知道我做着什么、搂着谁?” 白家两兄弟皮笑肉不笑地一来一往,败下阵来的白敬月快憋不住爆笑的冲动热情询问:“难得见面,慕姑娘是否有兴趣来我们白月仙庄的别院做客?相信一定能让慕姑娘对武林有更深的了解哟!” 此话一出,顿时让纳兰仙和骆星脸色大变,连面瘫的青雷也是一惊----这小子绝对是对随心做过研究,这浑蛋是有备而来的! 果然,那原本单纯无邪的目光突然变得比灯塔还要闪亮:“难道白月仙庄在武林很有地位?”她眼中的星星顷刻间散发出强大的光芒,险些刺瞎现场所有人的眼睛。 某三人默默在心底抹泪惨叫,可惜为时已晚。 “当然。不过敬月其实是有私心的……”白敬月顿了顿,突然用一种幽怨哀伤的眼神看向纳兰仙。那目光之悲怜凄惨几乎叫纳兰仙掉下足足一车的鸡皮疙瘩!“敬月八年未见兄长,何况茹月待嫁在即,若错失此次机会不知要再等到何时……” 白敬月看似温文随和,可造假功力显然不输纳兰仙。 随心早已被感动得一塌糊涂,掬了一把同情泪:“既然敬月大哥如此说……”她抬起头,用小狗狗般楚楚可怜的眼神望向正咬牙切齿的某三人组。 纳兰仙狠狠瞪了弟弟一眼。可恶!他本打算今生今世再不踏进白月仙庄半步的!但……见随心这般欢喜也只好顺从,于是众人移步洛阳。 第六章 :几个男人一台戏 可幸福在每个人心中的意义并不相同。(.棉、花‘糖’小‘说’) 可原来幸福只是主观性的词,只是一种个人感受。既是个人感受,又何必一定要牵扯上其他人? 什么别人的幸福就是自己最大的幸福,那才是鬼扯! 白月仙庄顾名思义,是一座让人如置仙境的庄园。从本庄到七座别庄。均走高雅脱俗的风格,没有庸金俗红,没有大紫大蓝,只有清新淡雅的白。简约不乏高贵的布置,体现出白家处世之中、立世之外的高傲质朴心境。 听闻三少爷要来,下人早已做好了迎接的准备,只是见到这些个客人时都不免有些惊讶。这还真是美的美若天仙,俗的简单到非凡啊……“师傅!”随心奔到亭中。没空擦头上的汗水,抬手便递上两把鲜嫩嫩的荔枝,“很新鲜哦!敬月大哥说你喜欢吃,叫我送过来。” 哼,敬月那臭小子! 荔枝红透地滴下水汁,少女额头上的汗水印出一张纯真无邪的脸蛋儿,夜星般的双眼清澄如水。纳兰仙心头一震,伸出玉手,接过荔枝放在台上,然后拉起衣袖擦拭她的小额头:“大热天的跑来跑去,不热吗?” “不热啦!师傅你快吃,我刚才吃了一颗,真的好甜!”随心剥开一颗,将白嫩嫩的果肉送到纳兰仙的樱色唇瓣上。 纳兰仙看了看。张开红唇,咬下那颗沾染了少女气息的白果肉。 “好吃吗?”随心眼中泛着期待。 纳兰仙吐出小核,漫不经心地道:“好吃。” “那再来一颗?”随心忙又剥开一颗,送到他唇边。 纳兰仙道:“随心呀!” “啊?” 他笑得比最新鲜艳红的荔枝还香甜诱人,仿若荷花池上最蛊惑人心的仙子。勾魂夺魄:“你是怕为师待在这里想起不愉快的过去,才对为师如此殷勤的吗?” 随心愣住。吐吐舌:“还是师傅聪明,什么都被你看穿了。” 纳兰仙冷哼:“在仙人阁时你对为师总是又气又恼,什么时候如此体贴过?” 既然如此,随心也懒得搞什么虚伪的敬师活动了,她干脆坐在旁边,一口一颗荔枝孝敬自己:“难得人家好心,师傅何必拆穿嘛!敬月大哥说你其实不想回来。对不起啊师傅,我老是口不择言,不想后果……” “早知道你是除了吃什么都不会的小猪猪。”他说得冷淡。心里却暖洋洋的。 随心想起在仙人阁时的拥抱,那么温暖,那么忧伤,仿若幻境般美丽而又不真实。她低下头,但马上又抬起,清澈坚定的目光笔直地面对纳兰仙:“我知道自己没吃过苦头,没资格在师傅面前说大道理。之前是我不对,我不该选择逃避!可是……”她咬牙,“也请师傅清清楚楚地告诉我,师傅究竟是如何想的?” 纳兰仙凝视着她,四目相对时,一阵凉风飘至,像天女用最柔软的方式在诱惑世人。 她身上从没有一般姑娘家的胭脂俗气,没有花香扑鼻,只有一股清爽的味道,顷刻便让他陷入迷醉。他早知道她不爱打扮,即便在仙人阁中,众姑娘个个花枝招展,只有她朴素到像一个小男孩儿,哪儿看得出是如花似玉的待嫁年纪? 可偏偏,即使在百花争艳的仙人阁,他也只看到她一个人,只在乎她的一举一动。 她没有一般姑娘家都有的一些东西。 但,她也有一些她们都没有的东西。 漆黑的眼眸亮如明星,她总是这样,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没有任何逃避。 纳兰仙抬起手,轻轻抚摸她白嫩嫩的小脸蛋儿,然后----猛地狠狠捏起她肉包子般的双颊!随心痛得大呼:“师傅你杀人啦!”可恶!她就知道臭师傅不可能正经这么久! 纳兰仙笑得花枝乱颤,灵巧地挑开话题:“为师还当你真是用肉包子做出来的,怎么也知道痛啊?” “胡说!”她愤愤地揉着小脸蛋儿,“师傅你才是肉包子一样嫩的脸呢,还是让我捏捏吧!”说着她竟跳起来,伸手去捏天下第一的纳兰仙的美脸。 “随心,别怪为师没奉劝你,你是不想活着回京城看你爹了----也不怕全天下的姑娘围剿了你?” “师傅,有病就去看大夫!不过自恋到了你这程度,估计已经没药可救了!” “小猪猪什么时候学会牙尖嘴利了?看为师怎么门规伺候!” “牙尖嘴利了也是长年压迫下被逼学会的,奴隶也要翻身啊……” 两师徒笑闹着,在众下人眼中是如此不可思议。大家多少也略有耳闻,以为那个传说中武艺超群又为女人背叛武林、背叛白月仙庄的二少爷,该是个落魄的男人。没想到如此艳胜百花,便是天上仙境都难以找出比他更漂亮的人儿!反而他的女徒弟却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女孩儿,单纯如路边的野花,哪里有什么可贵之处。 然而二少爷虽然嘴巴不饶人,却处处以她为宝贝,仿佛她才是这天地间唯一的绝色。 甚至爱护到了可悲的地步。 白敬月立在屋角静静看着,嘴上悬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旁边的青雷,目光寸步不离随心,却无插手的打算。 白敬月不禁微笑道:“不怕你家主人被我二哥拐了?” 青雷面上无任何波澜,仿佛除了随心的安全其他一概与他无关:“她不是小孩子,自己有分寸。” 白敬月玩味儿地望着这个无情无爱又死心踏地的守护者。那日水絮客栈的誓言,人人惊心动魄,他怎会不懂?若这人确实没有其他遐想,倒也不足为惧。就怕守护到最后,反而感动了那主子,况且,还有一个青梅竹马的骆星在……目光移动,却见茹月怒气冲冲地从另一头快步冲向小亭。白敬月忙飞身过去,可已经来不及了,只见白茹月瞪着亭中两人就吼:“二哥!” “啊?”师徒俩停下嬉闹,不明所以地看向茹月。 茹月狠狠地扫视过纳兰仙一身不男不女的装扮,简直快被气疯了:“二哥你怎么还是这身打扮?” 纳兰仙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装。嗯,剪裁精美,华丽夺目,很符合自己的喜好:“有何不妥?” “我不是为二哥准备了新衣服吗?二哥你七尺男儿,穿得如此不伦不类,成何体统!” 随心恍然大悟,回头看看师傅----确实打初次见面,师傅就是如此穿着,所以开始她也误以为师傅是女子,还是位妖艳夺目的绝世美女!师傅虽非姑娘家打扮,但素白绸衣布料高雅,层层叠叠,发型也是随意一绾,长发飘飘,加上如此相貌,还真像女子多于像男子! 可大家都认为纳兰仙就是如此,很适合他,没人想过需要改变。[.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偏偏茹月就是要挑起这古怪的担子,敢朝纳兰仙痛下狠手! “茹月,那衣服太古怪,二哥穿不上身啊!”纳兰仙闹够了,开始优雅地剥起刚才随心送来的荔枝。但不是往自己嘴里送,而是一颗一颗填鸭式地塞到小猪猪的无底胃里。随心向来以食为天,便听话地一口一颗,不再出声。 “古怪?那才是寻常男子的装束!”那可是她在各大布行精挑细选出的最优质的白布料,亲自选择最适合二哥的款式,在最好的裁缝店订做的衣服!二哥居然说古怪! 纳兰仙相当同情这个智商不高的妹子。敬月明明是一只小狐狸,为什么茹月会如此“单纯”?莫非白家的智商遗传重男轻女?他语重心长地道:“茹月,不是二哥打击你,你想象一下,你真的觉得我适合‘寻常男子’这四个字吗?” 寂静淹没了小亭,众人身上都多了层薄汗。 确实……无法想象…… 白敬月看时机正好,便从小妹身后走出来:“茹月,这就是你的不是了。” “嗯?”茹月和随心可不如他老奸巨猾。只有纳兰仙明白,这弟弟绝不如表面看来那么温和,满心都是诡计密谋。而且很明显,他想算计的目标正是自己。 白敬月温柔含笑,打量了随心一圈,扬手敲在茹月头上:“慕姑娘怎么说也是我们的上宾,你居然不先为慕姑娘张罗,岂是待客之道?” 茹月出生时没遗传到两个哥哥的头脑,还晕呼呼地道:“三哥,你的意思是……” “我是说,慕姑娘一路颠簸,身上的衣物也脏了,你还不帮人家张罗一下?” 茹月总算明白了,立刻兴奋地大喊:“明白!三哥你放心,慕姑娘就交给我了!”她连忙拉住随心,“慕姑娘,麻烦你到我房间来,保证让你满意!” 随心没想到话题突然蹦到自己身上,忙摆手:“不,我穿这样就很舒服,不劳……” 可茹月是宇宙霹雳无敌急性子,没等随心说完,已一溜烟拉着她奔向闺房,后面的“你们费心”几个字众人就是竖起耳朵都听不到了。 纳兰仙含笑望着弟弟:“敬月,你这是在玩儿什么游戏……”话未说完,一阵风刀已侵袭而出。白敬月反应极快,忙向后跃开数步险险避过。 再看纳兰仙,纤纤玉指,柔弱柳腰,哪里可见刚才出招之狠厉。然而尚未等白敬月站稳,纳兰仙已连番快攻,面上还带着妖娆妩媚的微笑,瞬间柔白手掌却已杀到白敬月眼前!白敬月明白根本没有时间躲避,唯有以双臂硬挡----那掌力看似轻拂般,却震得他足足飞出七、八步远才勉强撑住,双手已麻木没感觉了。 两人来往几招不过刹那的事,看得众家丁都目瞪口呆,不明白两兄弟怎么好端端的就打起来了? 不愧是天下第一的二哥! 背上衣衫已湿,白敬月敢算计自家二哥,便预料到该有此后果。他佯装无事般拍拍身上的灰尘,笑道:“醉花音确实厉害,多谢二哥赐教。”他轻轻松松便把刚才打斗的原因盖过。众家丁见是两兄弟练武,也就没放在心上,纷纷做鸟兽散。 纳兰仙冷笑:“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大胆,连我的徒弟都敢算计?” “二哥这话就怪了,敬月何时算计过慕姑娘?” 纳兰仙抬起白如细玉的手:“还想再练几招?” “不!不!”白敬月忙摆手。开玩笑,双臂已刺痛得快举不起来了!“敬月已知道自己远未到火候,二哥还是放过我吧!只是,难道二哥就不想看看慕姑娘打扮得漂亮的模样?” “小猪猪喜欢怎样就怎样,不需要勉强。” “女孩子是种很不可思议的存在,每天共处时可能还没什么感觉。忽然一天她摇身一变成了女人,却可能让人深深迷恋上哦!” 纳兰仙却丝毫不上当,眯细一双魅惑众生的桃花媚眼,语带威胁:“不许再玩儿花样,否则我不客气了。” “敬月不敢。” 白敬月拱手含笑,已走出几步远的纳兰仙忽然背对他喊道:“手臂最好立刻冲水冷敷,不然这三天非痛得你掉眼泪!” 白敬月摸摸刺痛难忍的双臂,掀开衣袖,早已一片赤红如血,却不见半分外伤。他无奈一笑,方走回主屋让下人去料理这对熟猪蹄。 茹月不管随心的拒绝,将一件件漂亮衣服套到随心身上:“慕姑娘,你真是太朴素了!你才十六吧?应该多穿些鲜艳色彩的漂亮衣服,不然别人还以为你是小男孩儿呢!” “茹月姑娘……”随心不知道该怎样拒绝。 茹月拉住随心就是不放:“你就别推辞了,若不把你打扮好,我可无法跟三哥交代!你别看三哥总笑嘻嘻的,其实他最坏了,又记仇,若得罪他三年都没好日子过!我小时候不小心打破他最喜欢的一只白瓷花瓶,当时害怕死了,就偷偷将花瓶碎片埋起来不让他知道。后来啊,他笑得好温柔地问我是不是把他的花瓶埋在院子里了,我当然否认啊,三哥也没追究。结果我足足苦了三年,不管什么事都不顺利,吃饭卡到骨头,走路踩到香蕉皮,想热个饭都烧到头发,最可怕的是暴风雨夜不小心和我最讨厌的马向君那傻小子被困在山里……” 茹月说到这里突然脸色涨红,声音也柔了:“当然,我也是因为这样才发现那猪头的好……但是最可怕的是知道我要成亲时,三哥笑眯眯地送了份礼给我。我打开一看,就是那一对白瓷花瓶的碎片,一块儿不缺!当时真吓死我了,没想到那堆花瓶碎片,他居然收藏了三年!” 茹月一边数落一边小心警惕地留意四周,并熟练地检查屋里屋外是否隔墙有耳,最后才道:“你别被三哥的外表骗了,他比蛇还记仇!当然没招惹到三哥也没什么,我只是先提醒你。” 随心不太相信白敬月那么温文的样子性格会如此邪恶,可一想到仙人阁里师傅人前人后的两种样子,隐隐也有些理解。果然是同血缘的两兄弟,一只是妖媚狐狸,一只是微笑狐狸! 好在茹月虽脾气急躁,倒是个率直性子。她翻箱倒柜地找了半天,弄得满地狼藉,终于找到一件最适合的衣服,把随心推到屏风后面道:“快换吧!二哥若见到,一定会被迷死!” “不了,我真的不适合……”随心实在不愿换上这身不方便行动的衣服……茹月急起来:“二哥是多么天仙般的人物,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也希望配得上他吧?” 这话一说,随心立即脸色暴红,变成随时能上菜的烤乳猪! “不不……我……我只是徒弟……” 茹月叹了口气,突然有些同情二哥:“你对二哥不满意吗?” “不……我……我我怎会不满意……可是我对师傅,不是那种……”完了!她已经口齿不清了! 茹月眼珠一转,突然扔下衣服,拉起随心往外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看了你一定会迷恋上二哥!” 随心被她拉着团团转,反应不过来:“什么东西?” “这是二哥十八岁时,江湖上的画痴谢宿生为他画的一幅画!谢宿生是江湖上出名的画痴,而且只画美人儿。(.无弹窗广告)他第一次见到二哥就深深迷恋上,才有了这幅画!” 茹月带着随心奔到后院的旧仓库,见没什么人,便提剑砍下锁头,随心现在明白为什么地上那么多烂锁头了。真同情白家的锁,有暴力的主子,连做一只锁都那么命苦! 仓库里黑漆漆的,随心被茹月拉着走,听她叨个不停:“二哥离家时我才七岁,对他的记忆只是觉得他很漂亮,具体多漂亮也不记得了,直到我发现这幅画。虽然家里人人对他没好话,但我就是忍不住喜欢上这个离家出走的哥哥!当初爹把家里所有和二哥相关的东西都烧了,是三哥偷偷跟谢宿生要来这幅画藏在别院的。” 茹月停步在一幅悬挂的卷轴前,笑道:“没人能抵抗十八岁时的二哥,他真是美得让所有人痴迷。” 当双眼适应了昏黑的光线,随心看到的画上是一名少年转头的瞬间。不同于现在非男非女的装扮,而是实实在在的男装打扮。然而那张美得天地失色的面庞,已然跨过了男女人仙的区别。年轻的他,面上还有几分孩子气,还有几分固执、几分梦想,更有几分倔强。偏偏倔得如此生动,一双薄唇微翘如夜魅,能毒死所有凡人。柔发翻腾,如海似风,眼中全是高傲到带着邪气的笑意。 画上写着四行草书: 薄唇如蝶百花惭, 乌丝胜夜众星暗。 人云西施颦笑媚, 怎胜仙眸天下醉。 随心看着看着,不禁有些痴了。那是何等迷人的男子,找遍全天下,都无法再遇到第二个。 画中的男子唇上全是倔气,笑得不如现在的师傅妩媚成熟,却有一股年轻的猖狂与傲慢。他含着金钥匙出生,又天资过人,自是有傲慢与狂妄的本钱。他本也是对武林有梦想的人,想尽自己所能,学尽天下武学,参透万般精髓,创出神话。 然而神话是创造了,却伤得体无完肤。 一夜之间,遗臭天下。 是怎样的伤痛,让这个如此高傲的男人甘心放弃一切,宁愿窝在小小的艺楼,只要每天安然睡下笑着起来,便是天下间最大的幸福……再痛的眼泪他也只往心里流。将满腹内脏灼得无一完整,他还是笑,开着没心没肺的玩笑,希望大家都幸福。 不是他! 这张画里的人是白皓月,那个年少轻狂、傲视天下的白皓月! 不是师傅!不是她喜欢的师傅! 那个仙人阁的老板没有如此年轻,没有如此狂妄,没有傲视天下的目光,没有倔得天不怕地不怕的笑。 这个白皓月没伤过、没痛过,不知道什么才是最灼人的毒,只能独自喝下,毁灭了自己,再笑对天下苍穹。可为什么当她伸手触碰画中那人时,泪水会不自觉地淌下?整颗心沉浮不已,找不到方向,除了他唇上的笑,什么都没剩下,全是荒芜。 是的!天下第一不过是一个笑话! 可为何她还要渴望呢?她也知道一切不过是她单方面的执迷不悟,她也知道时间不可逆流,失去的不会再回来! 或许,她只是不想再后悔罢了…… 纳兰仙正要回房,却发现天上盘旋着一只白鸟。他微微一笑,手放在唇间,没有声音,白雕却分毫不差地扑下,停在他肩上。 他取下雕脚上的油纸,展开看过后,扬起手道:“帮我谢过你的主人。” 白雕似有灵性,真的展翅上空,盘旋过后离开。 纳兰仙抬脚刚入屋,后脚一人就跟了进来,他也不惊,头也不抬地道:“记得关门。”仿佛来人在他的意料之中。 门合上后,纳兰仙才问:“你不是视线不离小猪猪吗?怎么有空闲来我这里?” 青雷淡道:“姑娘家换衣服,我还视线不离吗?” 纳兰仙顺手将油纸扔在桌上,反正躲不过青雷的眼睛,干脆懒得藏了:“害羞?对哦,差点儿忘记了你在地牢待了十二年呢。” 青雷已习惯他的刻薄,也不介意:“你已经知道?” 纳兰仙柳眉微蹙:“你认为我真会让一个来路不明的男人跟着小猪猪吗?越天城的原继承人。” 青雷面不改色:“从第一天见到我,你就调查了?” “你确实天资过人,自小武艺超群,本是未来掌门的最佳人选。但你母亲只是一名小妾,弟弟是正妻之子。正妻为踢走你这块拌脚石,诬蔑你们母子使巫术、练邪功。母亲惨死后,你被关在地牢最深处十二载。若非内力深厚非同一般,恐怕你也早就含怨而死了吧?” 青雷没有答话,只望着窗外的碧蓝晴空。当年的一切都成了过眼云烟,他也以为自己已被恨意与疯狂腐蚀了一切。 可原来都是假的。 一切不过是自己蒙骗自己而已! 每个人穷极一生也不过想得到一份安逸、幸福的生活,无论是武林高手还是普通人,无论是扬名万里还是遗臭万年。 可幸福在每个人心中的意义并不相同。 他曾以为,神功盖世、威震武林、让越天城成为武林第一就是幸福。 可原来幸福只是主观性的词,只是一种个人感受。既是个人感受,又何必一定要牵扯上其他人? 什么别人的幸福就是自己最大的幸福,那才是鬼扯! 天空中忽然泛起她的笑脸,竟明亮得有些刺眼,他忍不住抬手略为遮挡。 他怕光,不仅仅因为这十二年来黑暗中的生活。 他本来就是一道影,黑暗、无主,分不清存在的目的和方向,光会让他消失。可他忘记了,影本来就是要依赖着光而存在的。 没有光,又哪里能区分出影的位置? 是她,先给出这个绝不违背的誓言,也给了他一抹光。 骆星一回到屋中,就发现气氛有些不同了。 他到当地衙门联系认识的捕头,了解晴王爷已顺利回京,才终于松了口气。又托人传信因事需延长请假,预计短时间内无法回到京城。 如果是普通侍卫自然没这么麻烦,但他身为晴王府的带刀侍卫长,举足轻重。加上此次刺客事件,当真不是请假的时候,可一想起天白羽看向随心时的贪婪目光……回到白月仙庄已近晌午,他刚坐下,还在寻思随心究竟是怎么纠缠上了越天城,一声熟悉的呼唤便已响起:“骆星,你回来了?” 他抬起头,如往常般露出耀眼亲切的阳光笑容:“随心……” 然后瞪大双眼,惊得话也卡在了喉中。 是谁? 面前这个身着艳丽华服的少女,细腰如柳,云鬓似水,粉腮红润,双瞳剪水,正带着可爱的娇羞皱眉望着自己……这真的是和他从小玩儿到大、熟悉无比的随心吗? “骆星,能不能别这样盯着我看?”随心从来没穿过如此华美鲜艳的水蓝衣衫,还扎着时下最流行的少女发辫,乌丝如云飘于肩后,羞得恨不能就地挖个洞把自己活埋了! 看!连和她相处最久的骆星都像见到怪物般惊住了,万一真被师傅见了,岂不是要被笑死了!她本想偷偷把衣服换掉,可她居然……不会解这件衣服!豆团岛扛。 没办法挖地洞,只好转移骆星的注意力:“对了,骆星,你怎么一早就不见人影?我本来想去你院里找你,奇怪的是,明明看得到房门可怎么都走不进去,好奇怪啊!” 看到随心歪着头,百思不得其解的呆模样,骆星不禁好笑:“这个戏法你该多谢那个白敬月。” “敬月大哥?” “今天一早我想出门,才发现他给我安排的客房庭院居然是一个玄廊八卦阵。这阵奇幻玄妙,不懂的人就会像你这样,明明门就在眼前却怎么都走不到。”幸好他对五行八卦略有研究,嗯……大概浪费了他半炷香时间吧。 玄廊八卦阵?随心想起茹月对某人的形容,不禁头皮发麻,小声询问道:“那个……骆星啊,你是否有什么地方得罪了敬月大哥?” 骆星微笑不语。随心心思单纯,自然不明白,他又岂会不了解白敬月打的就是眼前这天真小丫头的主意? 他看着打扮可爱的她,像一只清新可人的小花精,忍不住伸手轻轻抚摸她柔软如肉包子的面庞:“随心,我忘记对你说了:你今天很漂亮,这件衣服很适合你。” 随心深蹙眉心,怀疑地问:“你故意讽刺我?” “不是,我是说……” 他的笑容很柔很淡,像天上遥远而明亮的星辰,光是看着就温暖无限。随心对这个笑容无比熟悉,也无比安心。长久以来,他都是这样微笑着陪伴在她左右,一起玩耍、一起闯祸、一起成长。当年那个因为被师傅责骂没天分而哭丧着脸的男孩子,变成了明亮耀眼的少年,然后又成为了如今这般温暖可靠的男人。 而她也不再是和他一起闯祸的小丫头,不知不觉,一转身间就变成了清澈明媚的少女……随心眨眨眼。其实在没去扬州前,她也打从心底相信骆星是世上最了解她的人。没有谁的笑容比他更明亮温暖,没有人比他更体贴入微。 可或许,命运就是喜欢玩出人意料的桥段。 “是谁在勾引我家小猪猪?” 妖娆含笑的悦耳嗓音响起,门后不知何时多了一道人影,直打断两人的对视。 那话音本是熟悉的,可当门打开后,他们反而觉得陌生了。那是一位年轻的公子,身穿白锻长袍,腰系白玉,五官精雕细刻到完美无缺。他嘴角带着浅笑,高贵似天上的仙人落凡。 骆星没反应过来,还是随心望着望着,逐渐将面前的男子和刚才看到的画中人相对应起来,于是张开丹唇,轻唤:“师傅……” 男子笑得温和妖冶,走上前,轻轻抚过随心如花的小脸,就在骆星刚才抚摸过的位置。 他是那么温柔,靠得那么近,身上的男子气息忽地向她侵袭过来。她是如此娇小可人,他差点儿忍不住,想把她紧紧搂在怀里,再不让她离开半刻。 可他终是按耐下炙热的欲望,吐吐舌头,调皮如往昔:“不愧是我家小猪猪,没白喂你那么多零嘴!” 纳兰仙俊雅如月,随心反倒腼腆起来,低下了头。 她的小脸红红的,像春天的桃花,淡白之上盛着粲然。 纳兰仙有些醉了,竟不自觉地伸出手,想捧住那朵柔软的花朵。可手旋在半空,仿佛被定住般,无法再动半分,脑海中全是八年前同样灿烂的一声呼唤:师傅! 他忆起,她也是这般犹胜桃花的双颊,映着羞怯。她可能只是想笑,却反而敌不过别人的一个笑容,于是两人都沉沦不已,一路下陷。 悬在半空的手明明只距她一指的距离,却被一道透明的墙壁阻隔。他触碰不到她,又无法收回手,只能颤抖不已,竟到了无助的地步。 他闭上双眼,脑海里全是霜儿肆虐的笑容,顷刻间战得他片甲不留。 咽喉中是让人想呕吐的苦味,他几近艰难,才收回那只手。 “小猪猪,看到为师太帅,被迷住了?”他自己也意外,他居然还笑得出来! 随心目不转睛,明明张开唇瓣了,却道不出一个字。 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又能说什么,只是怔怔地,满脑子都是刚才在仓库里看到的那幅画。 突然一双温暖的大手抱起呆住的随心。 骆星用足以叫日月无光的灿烂笑容,拉回随心的视线:“随心,你不是好奇那个玄廊八卦阵吗?来,我带你去!像隐形的迷宫,很好玩,你一定会喜欢的!” 在随心看不到的角度,他冷冷地瞪了纳兰仙一眼。 够了!不要再靠近随心! 他看得出来,纳兰仙和青雷都背负着非常复杂的身世与过往。他们的负担太重,连自己都难以保障,如何能给小小的随心带来幸福? 他不管纳兰仙是否是当年天下第一的白皓月,也不管天青雷这个绝世高手是否真的打算侍奉随心为主人,但----正如他是属于随心的,随心也是属于他的! 这是日积月累的陪伴下奠定出来的深厚感情,不能让这些突然冒出来的家伙随便破坏! 随心只要由他来守护就够了! 骆星的笑容虽然没有纳兰仙那么妖媚诱人,但也是独此一家的温柔和明亮,那么灿烂无瑕,连灵魂深处都能照亮。 他垂着漂亮分明的眼睫,细声微笑道:“随心,明日衙里有人要去京城,可以帮你送信。你也很久没和你爹联系了吧?我每次经过你家,慕捕头都抓着我一直念叨,嘴上说你肯定在外面闯祸了,其实心里很想念你。” “真的?太好了!谢谢你,骆星!”随心恨不能立即提笔。嗯,要写什么给阿爹好呢?对了,一定要说她帮阿爹捡回来的好儿子……没错,没人比他更了解随心。毕竟是十多年来青梅竹马的相处,何人能比? 美丽无双又如何?武功盖世又如何?不代表一定是她需要的……随心兴奋地往外冲,迎面碰上闯过来的茹月,两个傻丫头砰地撞到了一块儿!茹月揉揉自己的头,四处张望,欣喜地大叫:“啊,二哥!” 她扑上去狠狠地搂住纳兰仙:“二哥!你好帅哦!不愧是我千挑万选出来最适合二哥的衣服,果然只有二哥才能穿得这么好看!” 纳兰仙再次复习了拿后脑撞地的绝技,低声威胁道:“茹月,为兄自认小时候没怎么亏待你(主要你那时年纪太小,没摧残的价值,敬月还好玩儿些,可惜现在就一点儿都不好玩了),你要自杀就走远点儿,别害得你二哥撞死后,你被其他怀恨的女人乱棒打死了,那可死得太没美感……” “二哥真可爱,呵呵,二哥最帅了!”茹月活像见了偶像的戏迷。 青雷悄悄晃回随心身后。他告诉自己要沉着,别被随心这一身可爱装扮迷了心志,却总守不住自己的目光,好像这世间除了她,什么都没有。 其实,就算随心以前的样子你的目光也是寸步不离的吧? 白敬月见人齐了,便吩咐下人备上酒菜,笑道:“昨日来得急,也没好好招待诸位。今天敬月做东,大家好好吃一餐,尽情地玩。” 骆星看到白敬月,不禁低头轻笑:“白公子怎会招待不周呢,那‘五廊八卦阵’应该准备了好久吧?” 白敬月笑得俊美无邪:“骆公子言重了,那八卦阵是为保护你们的安全而设的,天公子的客房也有一个啊!” 骆星望望旁边的青雷,两人又一起望向听说有宴会便立即疯了的随心,相当无语。看来白敬月为了他二哥,这次连狐狸尾巴都懒得收了,直接放到外面来乘凉祸害。 酒菜上齐,白敬月端起一杯酒水送到随心手中,自己也举起杯子道:“敬月先敬慕姑娘一杯。要陪着我二哥,定然吃了不少苦头吧?” “嘿嘿----”随心接过敬月手里的酒杯就要往嘴里送,却被一只玉手挡住。她抬起头,看到师傅警惕地瞪着白敬月。 她望望变装后的师傅,不知怎么,如中了蛊咒,心总是扑通扑通地狂跳。师傅只是换了一套高贵素雅的装扮而已,为何突然高大那么多,像另一个人? “二哥,只是一杯米酒而已。”白敬月笑得人畜无害,“我们兄弟八年未见,能重逢多亏慕姑娘,敬月只是聊表谢意。” 纳兰仙接过随心手中的酒杯,嗅了嗅,确实是普通的米酒,便笑道:“既然如此,何必扯到她,我来喝。” 敬月点头:“既然二哥想喝,敬月一定奉陪到底,不醉不归!” 纳兰仙笑得甜美醉人:“敬月,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的酒量如此好?居然敢和我说不醉无归。” 他自是知道,他这个二哥十八岁就已喝遍江湖,是无人能敌的千杯不醉!当年多少酒仙、酒痴不服气来挑战,都是豪气进来,被抬着出去。白皓月还扬言若有人能喝倒他,他就任此人处置。此言一出,多少人踏破门槛,谋的不是他的绝世武学就是想为做白日梦的妹子找个如此出色的夫婿,可惜皆是烂醉而回。 久而久之,白皓月的酒仙称号传遍江湖,再无人敢来挑战。直到他大爷玩够了,才又去找别的游戏乐子。 敬月心里清楚,二哥的确难对付,可他偏也是个贪玩性子,谋算了这么多年,终于有机会,岂肯轻易罢手? “就是知道才要找二哥喝!”他挥手叫下人撤去淡而无味的米酒,拿出珍藏的极品烈酒,杯杯皆是能断人肠的浓烈!“二哥还记得十年前放下的豪言吗?若敬月当真不小心胜了……”他瞅着纳兰仙一双妖邪入魂的眼眸,挑衅道,“二哥还会兑现承诺吗?” 众人一看这两人来真的,全都附和起来。茹月叫得最大声:“好啊!三哥要是赢了,就要二哥留下来,别再走了!” 纳兰仙看到弟弟眼中有诡计在闪烁,知道他不可能像茹月那么单纯。但他欣赏敬月的挑战:“好!,若能喝倒我,什么都答应你。” 随心却有些担心,在仙人阁时根本没见过师傅喝酒啊,也不知道师傅的酒量如何。她不知道以前的白皓月多了不起,她只知道在她面前的是师傅纳兰仙,再不是其他什么人。 游戏就这么开始。就见两兄弟一杯接一杯,连下两、三坛,竟都轻松得还能开玩笑。纳兰仙本就贪图玩乐,命人又拿来几种酒,竟要掺着喝。 “我怕天明了也分不出胜负嘛!”纳兰仙笑得很贼。没料到多年未见的弟弟竟能和自己战得不分胜负,当下更是兴奋。 “既然二哥开口了,敬月岂能不奉陪?” 几坛又下去,白敬月已开始头昏脑涨,他心知不好,却佯装冷静没让任何人看出。 “师傅,敬月大哥,别喝了吧!” 随心看得心惊胆战,这哪里是拼酒,简直是在玩命啊! 不过青雷和骆星都不阻止,还觉得有趣。茹月更是兴奋得不得了,喝得面若桃红在旁吆喝:“别担心,我三哥也是高手!以前有人敢向我提亲,三哥都是以比酒将他们推回去的。我知道,他输给马向君那猪头是故意的,否则那个干瘦小书生如何能把我娶去……”说到后来,她自己也不知道在说啥,倒在了桌上。这一屋子下人约莫也习惯了少爷、小姐的古怪性子,冷静得很。而管家则一边命人把小姐送回房,一边继续上酒。 酒坛已堆起小山,敬月知道自己快不行了,眼珠子一转,转头笑着对随心说:“慕姑娘,我担心小妹,可否麻烦你去看看她?我不便离开。” 随心看看师傅,又看看敬月大哥,点点头,跑向后院。敬月看着寸步不离的青雷,心里暗笑。 青雷走出屋子,看到满天星斗,不知不觉竟已到半夜。他跟到后院,才转身便不见了其他人,马上发现不对劲----这庭院立了九龙阴阳阵!这下就是他天青雷,怕也难以轻易破阵而出。他直气自己掉以轻心,对方竟然备了陷阱等他! “敬月少爷说,天公子是越天城的原掌门继承人,玄廊八卦阵自然不放在眼里,所以命我们准备了这个。如果天公子努力点儿,应该能在天明前破阵出来。” 老管家的声音夹在黑暗中,却不见其人影。 随心! 他当然相信白敬月不会伤害随心,可这当中的算计……但事已至此,他只能先集中精神,尽快破阵而出。 第七章 :师傅,你傲娇了 纳兰仙走到床边,一手搭在敬月枕边,靠下来,形成极为暧昧的姿势,柔声问:“哪儿不舒服?给二哥看看……” 敬月侧身转向另一边想避开。[.超多好看小说]纳兰仙居然也跟着移,整个身子欺压下来,不依不饶:“别逃嘛,敬月,你难道还不知道为兄的心意吗?” 厅里喧哗吵闹,连下人都忘了身份喝得一塌糊涂。只有骆星始终保持半分清醒,他感到事有蹊跷,暗自嘀咕:“随心怎么去了那么久没回来?” 敬月笑道:“慕姑娘又不是小孩子。也许累了就回房休息了。别担心。” 骆星暗叫不好,连忙冲向后院。可刚出了厅,就看到院子里密密麻麻的武者,为首的老管家朗声道:“久闻寒冰派武功自成一路,玄妙至极。今日有幸请教一番,还请骆公子手下留情。摆阵!” 骆星想跃上屋顶避开,可已来不及了!白月仙庄被誉为南起第一大门派,自然不是浪得虚名。门徒个个武功精湛,阵法严密,饶是他再年轻有为,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破阵而出----骆星咬牙。 可恶!随心…… 纳兰仙知道情势不对,他自己虽然没事,但随心单纯,敬月要算计她简直易如反掌。他脸色一黑。扔开酒碗,提起一坛烈酒豪饮而下。众人都被吓坏了,就是再能喝的人,也没见过能把这么烈的酒当水喝的啊! 纳兰仙摔下酒坛,里面当真一滴不剩:“敬月。等你喝完这一坛,再来找你二哥吧。”说着。便快步跨向后院。 敬月一头冷汗。月光下,纳兰仙气势吓人,一双明眸全是威胁,哪里还有平日的玩笑态度!他早知道二哥绝非一般对手可比,然而这一刻还是被震慑得不能动半分!二哥明明什么都没做,不过是凌厉地一瞪,他心里就全是寒凉。 这就是白皓月!当年谈笑天下、把武林当做游戏场的白皓月! 居然,也会如此在乎一个平凡小姑娘…… 纳兰仙还未跨出房门,便腿下一软。险些摔在地上。他咬牙想撑起身体,可手上使不出一分力,连站着都很勉强。他狠狠地瞪向自家弟弟,心里清楚自己的酒量绝不可能这么点儿就倒下:“你在酒里下了什么?” 敬月早已站不起来了。他面色轻柔,看看旁边惊人的酒坛堆,笑得很欢快:“二哥你离家太久,连我们白月仙庄最赚钱的生意都忘记了?” 纳兰仙没想到自己也有这么一天,谅他一身能耐,竟一点儿也运转不上。他怒瞪着比自己年幼六岁的弟弟----敬月笑得那么天真,魅力当真半点儿不输给当年的白皓月! 他确实轻敌了,宠爱弟弟,便对他缺少戒心,否则怎会输在这血缘相同的男人身上! 白敬月等的就是这一刻,不然如何还能撑得住:“二哥,这种药叫做暗香,无色无味,是我们白月仙庄新调的药,外面没得卖。这种药一般用做止痛,如果过量会身体麻痹,运不上力,却不会昏迷,很有意思哦!” 纳兰仙冷寒着美丽的面孔:“敬月,你知道惹我的后果……” “二哥,你以为我真的忘了吗?” 敬月站起身,脚步有些晃,他走到了纳兰仙面前:“我六岁时,你为了抓野猫偷了厨房的鸡腿,把骨头扔在我房间里;我八岁时,你贪玩把爹的陶瓷花瓶上的仕女图敲破,换了一块猪头碎片上去,把换下来的碎瓷片贴在我的房门上;我十三岁时,你把我打扮成女孩子,说要带我去威风,却骗人家我是你妹妹,然后收了各家少爷的聘金拿去买糖吃,结果爹为这事把我吊起来整天!还有你每次在外面迷倒了姑娘或者惹上麻烦,就报我的名字,结果别人都上门找我算帐……二哥,我都记得很清楚哦!” 敬月笑得如此可爱,酒气使他面色晕红。他也是一个能迷倒无数金枝玉叶的男子,若听不到他说的话,此刻是多么诱人的表情。 纳兰仙不禁头皮发麻。他做得出这些恶作剧自是有那么厚的脸皮:“嗯……敬月啊……”他转着眼珠子,考虑该如何说服弟弟,“事情过去了就不要计较,男人太小气会让女人看不起哦!” 敬月岂会不懂他想拖延时间解开药性,立即吩咐下人把他抬到房里:“放心吧,二哥,有人在等你了!” “敬月!”纳兰仙面色阴暗,“你敢动她试试!” 敬月却不惧威胁,依旧笑得温文尔雅:“这些话等你身体恢复后再说吧,我等着。” 看着纳兰仙被拉走,敬月整整自己的衣服,忽然一头栽倒在地上。昏迷时还面带微笑,两颊桃红,可爱得如孩子。老管家一直在旁待命,立即让人把三少爷送回房。下人们都被这两兄弟吓坏了:“老管家,三少爷这样不怕吗……” 老管家叹气:“白家长子早逝,次子本来那么优秀,老爷、夫人特别器重,他却一朝离开,人楼皆空,气得老爷头发都白了一半。自然所有期望都落在最后的儿子身上,他是背负了多少压力才长大的……” “我一路看着三少爷长大。十几年来,还从没见过少爷醉得这么开心。敬月少爷说得对,一切等醒来再说吧。若总是太清醒,便真是天下第一也撑不住。” 纳兰仙被送回了房间,房中无灯,借着月色,他清楚看到床榻上躺着一个淡蓝装束的少女。她一双黑眸清楚分明,却没有力气动一下,只微微侧头看向门口:“师傅?” 那一声呼唤,和着药物,瞬间激起他体内所有的热情。他看着她,那么可爱如花,多想就这样抱住她,永不放手。 月色在云层中穿梭。 他深邃的目光中,多了一抹妖冶的蓝。 他在江湖上游戏多年,也尝过不少毒,少有遇到如此难对付的药。看来敬月为困住他,也花了不少心思。 只是看到床上无力的蓝衣人儿,他就想狠揍弟弟一顿,至少也该打断他的一只手!以前像只小狗狗般跟在自己身后还满可爱,怎么八年不见,却变成狐狸般奸诈的男人,不知天高地厚到敢拿他开刷! “师傅,我觉得……”随心只觉得身上火烫,怪怪的,却说不清楚什么地方怪。 他轻轻抬起手,盖在她的眼睛上:“不用说了,你乖乖睡觉,天大的事儿,有为师担着。” 月光照在他美丽无双的面孔上,却犹胜月色。只是少了平日的嬉笑玩闹,面部线条刚毅了几分,双眼闪烁着异样的光芒,有两种感觉在体内激斗。他把失控的气息藏在深处,扬起的笑容依然完美无缺,不见半分慌乱。 “我会保护你的。” 随心看着靠在床边的师傅,从来没有见过师傅如此温柔。 “放心,随心,我一定会保护你,无论发生任何事……” 他的手拍在她的肩膀,一下一下,那么温暖,仿佛她还是个孩子,需要别人哄着才肯乖乖入睡。虽然身体乏力,她却没有睡意,突然扑哧一声笑了:“这样好奇怪,都不像师傅了!” “为什么?”他轻笑。(.无弹窗广告) “因为这种话都是青雷在说的。师傅只会欺负随心,怎会温柔?” “你的意思是你皮痒,为师不欺负你就浑身不舒服?”他邪邪地笑着,突然一下咯肢在她的腰上,吓得她无力的身子震了一下。 “师傅,你又欺负人!” 他停了手,因为看到她晕红的小脸儿全是紧绷的难受表情,他忙轻抚:“好好,是为师不好,快睡吧……”他怕再看到她这模样,自己先把持不住。 随心听话地合上眼。她觉得今天的师傅太温柔了,温柔到让她不自觉就乖乖听话。 屋中没有烛火,只有窗外的月光萦绕着他们。他知道自己的一身内力还可以慢慢磨去药性,随心全无根基怎抵得住,于是对她格外温柔,怕的却是自己伤着她。 “师傅。”随心轻轻一声,打破寂静,“请你不要气敬月大哥。” “你知道?” 随心点点头。她只是单纯,并非傻子:“敬月大哥也是为师傅着想罢了,他没有恶意。” “他这样算计你,你觉得为师会放过他吗?” “我看得出来,敬月大哥真的很喜欢师傅。敬月大哥虽然总是笑着,可他看其他人的眼神中根本没有笑意,就像带了一个虚假的笑容面具,但他看着师傅时不同。虽然敬月大哥不像茹月姑娘那样喜形于色,但他真的很喜欢师傅。” 纳兰仙不语。随心心思通透,任何事都不是用肉眼而是心眼去看,所以十分清晰。敬月是他的亲弟弟,他又怎会不懂,只是这玩笑也开得忒大了。敢惹上他的坏小孩儿,该给点儿教训。 “放心,为师心里有数。”他安慰她。 随心却没那么好哄:“师傅骗人!师傅从来都是不知轻重的,你肯定想狠狠欺负敬月大哥。我要师傅保证,不可以欺负敬月大哥!” 哦?小猪猪什么时候长智慧了?以前还老耍得她一愣一愣的。 “好好,我答应你就是。” 纳兰仙的眼光慢慢飘着,月光下全是她蓝色的光影,如梦似幻。这样的景色,真如置身仙境。 她又是否知道,他是耗了多少力气,才控制住那药性? 可恶!敬月那臭小子!这药里肯定混了春药的成分! “师傅。”她对他的内心交战全然不知,只是睡不着,想说话,“其实我好担心青雷,他什么事都不说出来,全埋在心里,他以后会怎么样呢?” “放心,你捡的小猫一定会跟你到天崖海角。” “真的吗?” 随心面色红润,月光下看来格外诱人。他要几经辛苦,才能止住想抚摸她那通红面颊的冲动:“真的,他是……心甘情愿陪着你。” “跟着我不会阻碍青雷去找自己的幸福吗?我原本不知道青雷是那么厉害的人,才说让他来我家,现在有些担心……” “傻瓜,他觉得最大的幸福就在你身上啊!”纳兰仙知道她问的是青雷,不知不觉却把自己代入,仿佛答着他心里深埋三尺不为人知的话。 随心不解:“会吗?我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你不是总扬言要学天下第一的武功吗?想成为第一高手的人,不该说自己一无是处。” “你又笑我!”她哼哼地掩被假寐,可忍不了一会儿,又开腔,“师傅,你真的不教我武功吗?”她可怜兮兮地盯着他,看得他都快酥软了。 他低下头,在她额头轻啄一下,妄想平息内心的炙热,这下反而燃烧得更激烈!他低咳一声,轻问:“你真的想学醉花音?学会后想做什么?成为武林第一还是……” 他的脸就在她眼前,近得她都能看到师傅眼眸中欲掩饰的火焰。她忽然有些害怕,心脏不停地狂跳,本以为冷却的身子猛然又烧起来,好像烈焰加身。 师傅明明一直都是一个恶嘴皮子的美人儿,此刻却突然变得这么陌生。是个男人,言语温柔,性格体贴,五官精致无双,美到连月亮都要黯然失色,只敢躲在云层之后偷偷瞻仰他的美貌。 她嘴唇微启,含糊道:“我要学……我不要再后悔……” “后悔什么?”他赫然发现,藏在单纯率直之下的心,未必也一样纯白无瑕不带任何苦涩。为什么她要学天下第一的武功?为什么她如此执意于天下第一的武林高手?他居然从没问过!他真的好蠢,百般计谋,在她面前都变成空白,什么都忘记了!只想一直看着她纯真无杂质的双眸,如毒发上瘾,他才是那个被捕获的傻瓜。 “后悔……”她想起什么,一双明眸猛然暗淡下来,多了一种锥心刺骨的痛,“不要再失去重要的人……我想守护的人……像娘一样……” 他眼中一亮。随心初来仙人阁时他已确认过她的身份。现在回想起来,她母亲是在她五岁时意外丧命,慕捕头再没续弦。 五岁的小姑娘,能记住多少? 一般人以为,五岁的孩子什么都不懂,长大后记忆已淡化,还有什么可以执著? 不! 她为何如此坚持?长途跋涉来到扬州,在仙人阁被当做杂役使唤也不舍不弃!这样的执念真的只是一个小女孩儿的天真向往吗? 有梦,是因为曾伤过,才会希翼,才会梦想,才会后悔,又燃起不可能的期望。 “对了,师傅……我一直忘了告诉你……虽然对师傅很抱歉,但我真的很高兴来到这里,看到过去的师傅,看到更多的师傅。”迷迷糊糊的她没发现他的震惊,反而轻轻笑起来,“今天的师傅很帅很好看,我……真的很喜欢……” 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白天见到师傅年轻时的画像以及看到师傅换回男装后的惊艳,跟此刻的眩晕混在一起,好像有种奇妙的情愫在心头渐渐升起。酥酥麻麻的,又异常柔软。 她眨眨眼眸,望着他俊美无双的精致面容,柔声道:“总觉得,师傅已经不仅仅是师傅,而是更特别……更……重要的人……” 月光下,她面色平静,坦然地躺在床上。呼吸平稳,嘴角悬着淡淡的笑意,睡得很是安详。 可她的眼眶中,淌着一滴无法落下的泪。 纳兰仙的一身炙热猛然焚烧起来。他猛然夺门而出,原本无力的身子因愤怒而硬撑着,跃上屋檐,飞弛到后院。 他走到水井边,提起一桶冰冷彻骨的井水,当头淋下。 冰水刺激着肌肤,如一把利刃狠狠插入脑髓,他火热的身子顿时寒凉起来。雪白衣衫薄而半透,水一滴滴从衣袖坠下,落在地上,激起万千年沉淀的绝望。 他居然还敢说喜欢她,却连她真正的心意都全然不知晓,真是狂妄可笑到极点! “这样,对身体不好。” 一声淡淡的话语响起。纳兰仙缓缓抬起头,用冰冷透心的修长手指轻轻触碰自己仍炙热难忍的唇瓣。.手指的冰与唇上的热形成一种新的反应,让他几乎瞬间失去知觉。 刚才----就在刚才,他亲吻了她的额头。那么可爱的小额头,让人从身体到灵魂都在颤抖。 她该是纯洁无瑕的。 纳兰仙闭上眼,轻笑:“九龙阴阳阵,你若真要破确实不用等到早上。” 是错觉吗? 青雷觉得纳兰仙此刻笑得很凄楚。他体内的气息很乱,似乎在压抑着什么,他却不顾危险硬要运气。 另一个身影飞跃而至,扑在屋檐之上。来者扫视过四周,才把目光锁定在浑身湿透的纳兰仙身上。脸上没了平日的明亮笑颜,反而多了一份低沉:“随心呢?” 纳兰仙觉得真有趣。看来他家小猪猪不是一般的有魅力,被吸引的竟然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白月仙庄千军难挡的阵法,竟然只维持了一炷香时间? 或许是对骆星的欣赏,他难得说了一次实话:“放心,她很安全,我从不趁人之危……” 话未说完,突然一气攻心,虽然被他强压下来,仍是溢出满喉腥臭!他苍白的唇边淌出一滴鲜红刺眼的血液,顺着冰颤的肌肤,顺着哽咽的吼咙,一路滑落,滴在地上,隐埋不见。 青雷微蹙眉,不动声色。骆星却吓了一大跳,不由得踏前一步。可想起纳兰仙何等高傲,犹豫半晌又收回了那一步。 纳兰仙享受着体内的苦痛,手指点蘸起唇边的红,看着看着,不由得甜甜笑起来。他的一世英名,毁灭得彻底,曾扬言再不踏家门一步,结果也不过是悔话。 他为什么穿起女装?他当真放得下尘世种种?结果连一个不懂武功的普通小姑娘都不如。 青雷有些理解此刻的纳兰仙。只是隐约,谁也说不上真能摸透谁。仅仅是命中有那么点儿过去似曾相似,于是青雷猜想他也并非真的喜欢穿性别难定的中性装束。他不过是想用貌似女人的美丽,掩饰这个男性的他,再也不要爱上任何人,再也不要任何人爱上他。豆团岛血。 白茹月单纯率直,说得句句由衷:二哥果然是最帅的!喜欢死二哥了! 只怕见过白皓月着男装的女子,哪个不是疯狂迷恋上? 他想保护自己,也想保护别人。 最好大家都不要爱了,只要不会爱,便不会受伤。 这明明是逃避的做法,既愚蠢又孩子气,可想到他八年前跌入绝望谷底,如此缥缈如仙的人物终究还是哭得天地悲鸣,顿时又觉得他如此可悲。 纳兰仙享受过身上的冰与透骨的凉,热度已全部消失。他微侧过头,看不清表情,只是模糊间听到他说:“你们去守护小猪猪吧。我要休息了。” 青雷和骆星没出声,只是默然地看着他离开。 已近五更,整座别院静悄悄的,除了巡逻的下人,所有人都陷入了梦乡。无荷花的荷花池,月光铺满寂静的池塘,孤独无奈。 赏荷亭的顶上立着一个白衣人儿,美丽胜月。他扬起衣袖,在亭檐上舞动着,便是以艺楼闻名大江南北的仙人阁,全部舞艺超群的舞姬加起来,也不及他一举手、一投足来得唯美。 他舞得天地失色、百花黯然,一身白衣还滴着晶莹水珠,分不清是水还是泪,洒在亭上。 没有人能看见,此刻的他黯然消魂。 月光如画,一切恍如幻境。 昏昏沉沉的日光,透过白色纸窗射入,温暖又微有些热。随心翻了两次身,揉揉眼,坐起来,只觉得头昏脑涨十分难受。她看到自己一身淡蓝装束,才逐渐忆起,顿时吓得猛冲出门外。侍女送来了醒酒汤,她边喊“回来再喝”边光速往外冲。 天哪!昨日闹得那么大,师傅肯定气疯了,搞不好敬月大哥连全尸都没剩下!完了!怎么屋里这么安静?难道大家都去出殡了? 她匆匆奔到后厅,见到老管家,忙问:“姜伯伯,敬月大哥呢?” 老管家微笑着回答:“三少爷昨日喝得凶,还没酒醒,现下正休息呢。” 窗外绿树葱葱,清脆的鸟啼阵阵传来,敬月躺在床上却觉得甚烦。二十三年来从未做过如此失智的事,居然拿自己的身体来赌博!此时他根本抬不起头,眩晕得好像世界末日。 真好笑!若被爹知道他如此胡作非为,不打断他的腿才怪! “笑什么?”窗边的一声清朗悦耳的男声,吓得敬月浑身一颤。 来人正是纳兰仙。 他潇洒地跳上窗沿,玩弄着手中的小稻草,倾城绝色的面孔上没有半分酒后的不适之态,仿佛是故意来炫耀昨晚睡得有多好。他笑着问:“不舒服吗?” 敬月明白该来的迟早要来,便干脆坦然地闭上眼:“不是很明显的事吗?” 纳兰仙走到床边,一手搭在敬月枕边,靠下来,形成极为暧昧的姿势,柔声问:“哪儿不舒服?给二哥看看……” 敬月眼珠转动,看到纳兰仙的飘飘长发下,美丽无双的面孔近在咫尺。即使身穿男装,依然妖娆绝色,当真美到如诗如画,非尘世可见。若非知道是自己年长六岁的亲兄长,怕都忍不住要动情了。 敬月侧身转向另一边想避开,纳兰仙居然也跟着移,整个身子欺压下来,不依不饶:“别逃嘛,敬月,你难道还不知道为兄的心意吗?” “哐!” 两人抬头,便看到门口走进来的老管家僵在原地,地上是一盅摔破的燕窝粥。老管家的面色又红又紫又黑又黄,比霓虹灯还变化多彩。他慌张掩面,口齿不清地道:“对不起……老朽……老朽不知道二少爷在……对不起……老朽马上出去……” 床上的两人本想起身,突然一阵拉扯,就见纳兰仙的一截衣袖被压在敬月身下,不小心被拉破一道口子。老管家见此更是恐慌,嘴不停说着“打搅了……”忙退出房间,还好心地为他们带上门。然后落荒而逃,一路上撞破打翻东西的声音绵延不绝。 纳兰仙用天真无邪的目光冲敬月眨眨眼:“你说,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不知道。”敬月头痛得紧,懒得深究,一头栽倒继续补眠。 纳兰仙顿时满脑子都是接下来如何加深老管家的误会的念头,全然忘记了进来弟弟房间的目的。 “敬月大哥!” 随心急匆匆地赶到房间门外,还没叩到门扉上,木门就自己打开了。纳兰仙美丽优雅的面容出现在门口,随心不禁愣住。 完了!师傅果然一早就来找敬月大哥算账了!该不会屋里的敬月大哥已经小魂升天、驾鹤西游了吧? 她担心不已,恨不能立即进去给敬月大哥验尸,可一见到师傅,身体就像失了控制,突然无法再动一下。 她睁着清澈的眼眸,静静地凝视着纳兰仙妖媚的双眼。 昨晚虽然有些迷糊,可她并没有失忆。 也许,正因为被药物麻痹了羞怯和恐惧,才能更诚实地说出内心的真实想法。 因为在清醒时,她无比清楚:他是她的师傅。 师徒辈分,年纪差距,都是无法轻易改变的万丈悬崖,横跨在内心有伤的他和她面前。如果是以前,随心也从来没想过这些。 对她来说,男女情爱还太遥远、太神秘。 不过,也许她可以找到另一种和他相处的方式。 随心不禁露出微笑:“师傅。”她望着他的目光通透率直,没有任何东西能遮蔽住内心的真实。纳兰仙真的很喜欢她这种笑容和目光,比世上最美的花朵还灿烂娇艳。 所谓的纯净无瑕,大概也就是这样了。可纳兰仙反而垂下眼睫,没有理睬她的呼唤,就这么从她旁边侧身而过,离开了。 随心诧异地望着他的背影,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这样。师傅会欺负她,会取笑她,会宠溺她,却从来没有漠视过她! 接下来的几天,纳兰仙都对她避不见面,或者对她视若无睹。随心开始慌了,她苦兮兮地拉住纳兰仙的衣袖,再次亮出小狗狗般的可怜目光:“师傅?是不是……我又惹了什么祸,可自己不知道?” 纳兰仙微笑依然:“没有啊,小猪猪你在胡扯什么?莫非今天没吃饱饿坏脑袋了?” 他看起来一切如常,依旧笑啊闹啊疯啊胡作非为啊。唯独,身子悄悄退后了一小步。 只是一小步,却远如天各一方。 他知道不是她的错,是他突然糊涂了,搞不清现实,才会在她靠近时反而胆怯退缩。 因为她不是霜儿。 不管再怎么相似,她永远不是当年那个活泼倔强的少女。 他知道她不是替身。 可他怕的,就是他其实一直都只把她当成替身……敬月继续以身体不适为理由躲在房中,都是茹月带随心四处玩儿。纳兰仙倒十分乐于继续骚扰不出房门的弟弟,偶尔分个桃、撕两下衣袖,而且每次都要让老管家撞见。害得老管家现在已经不敢直视他们二人了,而屋中被打破的花瓶碗碟的纪录,也在日益更新中。 一切似乎都没变化过,可随心总觉得仿佛好久没和师傅单独说话了。当然,人前师傅笑颜依旧,明艳照人,但目光似乎总闪躲着她。只要她靠近,他就会若有似无地悄悄退开一小步。 距离拿捏得那么细致,叫她怎么都想不明白。似乎……是从敬月大哥摆酒宴那晚开始?可那晚她虽然有些晕乎,但也没说什么奇怪的话啊。 她实在想不透。 茹月抱着一大堆零食和小玩意儿跑进她屋里,人还未见,嗓门已响:“慕姑娘,快看看我今天带了什么好东西。”然后就看到一桌新鲜玩意儿,看得随心眼花缭乱。 茹月边献宝边问:“刚才二哥来过?” 随心摇摇头,从小玩意儿中抽出一只花皮纹的漂亮小鼓耍玩:“为什么这么问?” 这下轮到茹月茫然了:“我刚才看到二哥站在院子门口,一直望着里面,我还以为他是来找你的。” 咚---- 花皮小鼓掉到桌上,一声闷响。 茹月没察觉到异样,继续道:“说起来,二哥刚才的模样好奇怪,一笑不笑的,看起来和平时好不一样。我喊他,他才回头冲我微微一笑,也不说话就走了。”咦?难道二哥就一直在慕姑娘的院外站着,站了很久,望了很久,却根本没进来? 随心没回话。捡起刚才掉落的花皮小鼓,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玩儿,双眼却放空,心思根本不在上面。 有时,她隐约可以感觉到师傅心底埋得极深的伤与苦,可每次她稍微想探近些,他便又缩得更远,怎么都无法触到。 虽然他笑得好像世间没有任何烦恼和困惑,可真到关键,他又比谁都怕痛,比谁都胆怯。 黑沉沉的夜色,轻轻铺盖在她娇小的身躯上。她在床上已辗转到四更天,却始终无法入眠。尽管敬月大哥特意将她和师傅的院落安排在比邻,但奇妙的是这么多天来,私底下她就是碰不到师傅。 师傅绝对是故意的。 她百思不解自己究竟说错了什么,导致他刻意拉开距离。莫非以后都是这样?人与人之间,冷淡了,生疏了,有隔阂了,最终成为见面除了一声招呼再无话可说的陌生人? 不!她才不愿意和师傅变成那样! 她骤然一惊,一个激灵弹起身,忽地注意到窗外有一道漆黑的人影。他还没反应过来,黑影已破窗而入,将床榻上的她狠狠勒住,冲出庭院。 随心没有大叫,因为对方根本没给她机会!就见另一个高大的影子已经迎面扑来,果断迅猛的两招,打得挟持者一退再退。 青雷面色阴沉,看看被狠狠挟持无法动弹的随心,目光缓缓移回喘息不已的黑衣挟持者脸上,低沉吐出几个字:“放下她,留你性命。” 挟持者冷笑,四周又蹦出十几个黑衣人,包围住随心和挟持者,熟练地摆起阵势。 原本惊慌无措的挟持者终于恢复狠劲儿,大喝:“你做梦!” 青雷皱眉。对方所布的阵十分熟悉,熟到犹如深深烙印在他心底。 “是霸天。” 庭院的门扉被推开,一众家丁围在白敬月身侧进来,将这群黑衣人围得严严实实。敬月披着一件雪白外衣,月光映照下,更是幽静如歌,缥缈似仙,他只是轻描淡写地笑道:“大晚上的如此隆重地上门拜访,贵门派的少主可真给面子啊!不过拜访也该有拜访的规矩……”他微眯双眼,嘴上还含着笑,眼中却透着比血还腥浓的杀气,“真当我们白月仙庄无人吗?” 黑衣人不发一言,警惕地保持着阵势。一黑一白两种色彩,彼此对峙,谁都不敢轻易先出手。就在气氛紧绷、一触即发之际,角落里突然射出几枚飞镖,看似细小,却分明朝着黑衣人阵势中的几个关键阵眼射去,角度、力度都拿捏得恰到好处,眼看就要破了黑衣人的紧密阵势。 霸天的阵型经由千锤百炼,早料到了对手会攻其阵眼。十四人的阵型一起转动,瞬间便改变了阵眼位置,避开飞镖。这下连立于屋顶射镖的骆星也不禁暗暗佩服。 可随心依然稳当当地被扣在敌阵中心,众人既想出手,又恐对方会伤她,一时间都拿捏不住该如何做。 被黑衣人牢牢钳制于中心的随心,眨眨眼,看看门口的敬月大哥和白月仙庄的家丁,又看看庭院里阴沉地瞪着自己……哦,不是,是抓住自己的黑衣人的青雷,再看看屋顶上的骆星。呃……莫非她很不幸地,正处于江湖小说中常说的“人质”角色中? 感觉倒是挺新鲜的,不过若真被抓走,估计后面等着的肯定不是什么好玩儿事。至少,看到向来笑容温软明亮的骆星此刻居然紧绷着脸庞,而总是面无表情的青雷眼中全是怒火,就知道情况确实很不妙。 她知道此刻不该胡思乱想,不过这人铁钳似的牢牢抓住自己,连挣扎都可以省了,力气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她唯一能用的就只剩小脑袋,唯有想想天白羽抓了她后会红烧着吃呢还是油炸了吃呢? 夜色如画,一院子人却这么僵持着,谁也不先开口,谁也不敢先动手。 突然,软绵绵的一声大哈欠,如惊雷般直劈下来。 “呵----” 随心眨眨惺忪睡眼,看到四周所有人都如看怪物般盯着自己,忍不住扁嘴抱怨:“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不过我真的很困嘛……”谁叫她想了大半夜都无法入睡,此刻又半天没人说话,瞌睡虫当然欢喜地爬上她的脑海了。 结果白敬月第一个憋不住,扭头噗一声笑起来。当人质当得打哈欠,古往今来大概也只有这个小丫头了! 第二个忍不住的是骆星,随后跟传染病似的,一下子所有白月仙庄的人都按耐不住,捂着肚子喷笑起来,仿佛霸天是专门三更半夜跑来表演喜剧的。黑衣人万分尴尬,幸好还剩一个雷打不动的青雷面无表情地帮他们维持住跌到谷底的尊严。 不过此刻可是大好机会,叫你们顾着笑! 挟持者朝其他黑衣人点点头,忽然果断地朝最近的围墙跃去。动作看似简单,却阵中有阵,层层防护着有人来抢夺最中间的慕随心。毕竟少主的命令只是生擒这个少女,没必要和白月仙庄正面纠缠。 随心的第二个哈欠还没酝酿完,骤然寒风划面,整个人已被抱着跃上高高的围墙。这一吓,她半张着小嘴,实在不知道这个呼之欲出的哈欠究竟该继续吐出,还是梗塞进喉咙里。 她正犹豫无措,空中意想不到的角度里,忽然冒出一抹比月色还银白柔软的身影,温暖如画,目光透亮,在夜空中出奇的清幽,不含人气,反倒更像一束超越凡尘与哀苦的清白光芒,特别唯美,也特别伤悲。 他也不语,只是目光低垂,难以看破,就这么以缥缈难料的角度,穿插进本来严密到连一只苍蝇都无法进入的霸天阵势中,当真淡雅如风,说不尽的柔媚入骨,可同时又太过于虚幻,宛如鬼魅掠过,叫人心有余悸。 挟持着随心的黑衣人本来握得极牢,生怕错失了这个目标人质,是以拿出了百分之三百的专注。可纳兰仙轻飘飘、若有似无的一掠,他只感觉手上一松,人竟已不见! 随心感觉到牵制住自己的手像突然不见了,自己失了托力,便猛地从空中坠下,可她还没来得及感觉夜风的滑落,一双温暖的手臂已将她牢牢接住。动作轻柔无声,优雅得像跌进云彩雾花中。 她茫然地抬起脸,正对上一张艳绝天下的俊美容颜,清秀到不沾丝毫凡尘气息的眼瞳中,却又泛着三分妖娆,魅惑成仙,幽幻若月,当真天上凡间也难以找到第二个。 随心不禁心中一紧。多日来的隔离和生疏,在这个微妙的时刻似乎都变得不存在。他在她身处危险的时候及时出现,又那么轻柔小心,如捧至宝,便是再铁石心肠也要心底一酸。 可他又不发一言,像故意提醒她多日的隔阂并未消失,而不带丝毫笑意的目光,更是比这夜风还清冷到有些寒彻心扉。 纳兰仙优雅飘落,自然而然地将怀里的随心轻轻放下。没给她道谢的机会,他已转身展露娇媚软笑:“就算夜色太美想邀请小猪猪一起赏月,也该先问问她困不困啊!小白羽未免也太没礼貌了,这样可不会讨姑娘喜欢哦!” 他似笑非笑,明明就立在她身侧,却如天各一方般遥远淡漠,看得她心惊胆战。本以为师傅的若即若离,只是因为回到了白月仙庄这个充满回忆的地方,可不是----他的淡漠不是因为回忆,而确确实实是冲她而来! 她不解。她做错了什么很严重的事而不自知吗?连多日的视若无睹都还不够? 刚才被一众霸天挟持包围,她都没怕过,此刻却打了一记寒战,睡意全消,眼里看的、惊的、在乎的,只有月光下照得几乎透明的他。 本能地,她失声唤道:“师傅……” 可她要说什么呢? 她甚至还不知道他后退的理由,她该说什么来弥补?他不是一眼即穿的骆星,也不是毫无保留的青雷。他心思严密,狡诈难料,是玩弄表情的高手,她如何才能触及他莫名退缩的深处? 她那么恐惧,怕就怕从此以后都…… 正惊慌中,忽然一件大大的白色外衣披到她肩上。随心低下头,便看到纳兰仙柔弱无骨的白细十指轻柔地帮她拉紧外衣,又旁若无人地拉起她的一双小手,凑到嘴前,轻轻呵气,让暖意从指间蔓延到心扉。 随心这时才察觉到自己刚才忽然遇袭,还穿着薄薄的单衣,手指早冻得红颤无温,唇瓣微紫。 她抬起头,看着低垂眼睫的他。根根细长分明的睫毛下,看似冷漠的眼眸中,弥漫着淡淡的心痛与温柔。 不过刹那,她便温暖了。 只为他眼中依旧如初的热度。 随心怔怔地看了半晌,露出淡然的微笑,心满意足。她闭上眼,所有的不安都驱散得干干净净。 终究,他还是舍不得她。 纳兰仙转过身,仍握着她的小手不放,脸上已挂上妖邪的魅笑面具:“还不走,等着开早饭吗?你们人可不少,小白羽会不会赖账不付饭钱啊?” 霸天知道今天已经得不到好,为首的黑衣人皱眉低喝:“我们走!”一群人忙隐入黑暗中,悄无声息,倒确实训练有素。 白敬月笑道:“白月仙庄岂是来去自如的地方!”众人早已拉了满弓,箭在弦上,就待此刻主人一声令下,万箭齐发,射向霸天离开的方向。 黑暗中几声闷响与剑刃的碰撞声响起,几支羽箭被扫了回来。他倒无意穷追猛打,见好就收,扬手制止了下人的追击。 可其中一支被扫回的羽箭却是朝向随心的方向。虽说力道已经减半,可她一个不懂武功的小姑娘,如何躲得过这些快如旋风的箭?眼看就要破相,旁边白风一卷,如陀螺旋转,优雅唯美到了极致。随心晕头转向,才发现自己又落到了纳兰仙怀里。再抬眼,身侧还有骆星和青雷。 其实刚才那一箭在他们这般高手眼中既不急也不强,但就这么一旋一避,她已明白他们的心意。便是丝毫的危险,也不允许落在她身上。 她微喘热气。纳兰仙搂她搂得那么紧,体温热气都蔓延到了她小小的身躯上,分外灼热。 她不禁闭眼轻笑。多日的忧心忡忡,都变得十分可笑。 她身在幸福,自己居然还一直不知道。 抬起头,纳兰仙精雕细琢的俊美五官近在眼前,明明霸天都已经消失不见了,他还是将她抱在怀里,全方面地守护着她,不留任何空隙。 也许,他确实不是一个如他外表所看起来那么坚强无敌的男子。 他也有恐惧,还有放不下的心锁。 但至少,此刻的她坠在他温暖的怀抱中,也是满足了。还有何求? 第八章 :御风游 纳兰仙隐隐明白,他今生最爱的永远是八年前那个少女。[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随心可能真的只是一个代替的影子。 他可以为随心做更多,甚至远远超过霜儿。他其实是想补偿吧?天下之大,却再没有她的笑、她的倔、她的泪,以及她咬着下唇时不服输的眼神。 之后几天。纳兰仙依旧带着三分隔阂,可随心全不介意。哼,你避是吧?越避她越是更热情靠近,融化冰山可是她的专长啊!看谁怕谁!她越挫越勇,偏不信纳兰仙装出来的淡漠。 三四天就这么过去了,这天白敬月忽然命厨房备好宴席,请众人前去。 大家到前厅一看,只见满厅都是大桌。碗筷已备齐。厨房自昨日起就忙个不停,下人们也忙着奔波,无人谈笑,不知道敬月是要宴请什么人。 “敬月今天准备了一桌上好盛宴,弥补我身体不适这几天的照顾不周。” 纳兰仙第一个警惕起来,邪笑威胁:“你该不会好了伤疤就忘了痛吧?” “怎会,今天真的只是单纯请大家吃饭,没别的意思!来来,随便坐,不用客气!”他说着示意下人为众人备酒。 纳兰仙、青雷、骆星三人交换神色,都有了戒备,再看茹月,心不甘情不愿地被敬月拉到厅门处,更觉得古怪。敬月不断向下人交代。似乎有什么很重大的事要应对。 随心向来少根筋,直拉着骆星陪她猜拳。自从上次事件后,随心就被严禁喝酒,只好以茶代替,不过就算这样她也玩得不亦乐乎。 纳兰仙有些无奈:“小猪猪。拜托你也有点儿警觉心好吗?” “啊?”某人茫然地眨眨眼。 有时候纳兰仙真想投降。他觉得自己根本就是这个弱智娃儿的奶妈,而骆星则是宠溺弱智娃儿的傻哥哥。斜眼扫过青雷。难道他是奶爸? 他们坐在角落的位置,不太显眼。渐渐有其他宾客开始入座,也没人注意到他们四人,但他们却愣住了。 “白公子,久未见面,近来可好?” 陆续进来的人不断向白敬月问候,白敬月也笑着应答,寒暄几句请来宾坐下。白茹月先是不情愿,在白敬月的喝声下。也逼着到门口恭敬迎接。 一拨拨客人入座,人越来越多,很快就坐满了一半席位。他们衣着打扮及随身佩戴的武器,怎么看都是武林中人。闲话间谈的不是哪个帮倒霉了得罪了什么人,便是哪个派又出了什么厉害的人材等各类八卦。 最可怕的是,随心居然还看到了天白羽和天若翼!他们避开白敬月,直坐在角落位置。 纳兰仙猛然意识到又被算计了:“敬月,这是怎么回事?” 忙着迎宾的白敬月终于回过头:“二哥你不知道吗?今天是三年一次的御风游,今年轮到我们白月仙庄做东,当然要好生招待各大门派的代表。” 话音刚落,各大门派的宾客都已注意到了角落里的几人。其中一个认出那张美丽无双的脸孔,猛地大叫:“你……你是白皓月?” 这一叫,顿时所有宾客都惊慌起来: “什么?白皓月?”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他不是和白月仙庄断绝关系了吗?” “他多少年没出现了,我还以为他早死了呢!” “他怎么还有脸出来见人,简直是武林的耻辱。” 敬月仿佛没听见,茹月则神色担忧。骆星早放下了酒瓶,本能地将手搭在佩剑上。青雷冰冷依旧,却挡在了随心的身前。 面前这些佩戴着各种武器打扮光鲜的人,真的就是所谓的各大武林门派的高手吗?为何她会觉得这些人像苍蝇般烦扰讨厌? 随心抬起头,看到师傅面无表情地站着,就和当初天白羽数落师傅的过去时,失了笑容。 她突然很想拉拉师傅的衣袖,告诉师傅,她最喜欢师傅奸诈狡猾又孩子气的笑容。绷着脸的师傅,好可怕。 可她尚未触及纳兰仙的衣袖,他就抬开了手。纳兰仙走到厅中央,环视过所有人,轻柔地笑道:“你们练功时应该很不容易吧?” 没人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 纳兰仙挑起柳眉,笑道:“武学心法的基本功就是要杜绝杂念。你们这么喜欢道是非,练功时很吃力吧?” “你!”宾客终于明白他话中的嘲讽,有些脾气急躁的已经手持武器跳了出来----“白皓月,别以为你当年武功盖世就可以任意妄为,我们武林同盟绝不容忍你这种败类存在!” 马上有人附和:“正是!当年清灵山顶,你伤我师傅,毁我教之名誉!今天怎可以再由得你胡作非为!” “胡作非为?”纳兰仙笑得好欢乐,“是啊,我就喜欢胡作非为。最新章节全文阅读我喜欢的事、我想做的事,没人能阻止!” “可恶!”这席话对众武林群雄无疑是火上浇油。众人纷纷抄起武器,可看白敬月,非但没出声阻止,还拉住欲冲出来的茹月,不让她开口。 天白羽没附和着起哄,不露声色。 随心觉得好奇怪。为什么这些人没看出来师傅虽然脸上在笑,表情却异常悲伤呢? 师傅笑的,其实是他自己吧? 八年前清灵山顶峰,众门派伤害了他最爱的女人,逼他亲手杀她,他该是恨透了这些武林门派才对。但她现在才明白,师傅最恨的不是这些江湖群雄,不是武林规矩,而是他自己。 他恨那个无能为力的自己。 师傅纵然再好,也只是师傅。可我爱的人是他啊! 为什么她爱的不是他?为什么他要是她的师傅? 他那么喜欢她,甚至愿为她做任何事! 可…… 纳兰仙隐隐明白,他今生最爱的永远是八年前那个少女。 随心可能真的只是一个代替的影子。 他可以为随心做更多,甚至远远超过霜儿。他其实是想补偿吧。天下之大,却再没有她的笑、她的倔、她的泪,以及她咬着下唇时不服输的眼神。 所以,他希望随心能够幸福。 “白皓月,我不知道当年你有多厉害!但今天遇到你了,我定要一雪前耻,为我父亲和师傅报仇!” 巨大到吓人的斧头迎面砍来,纳兰仙轻轻跃起,避开彪形大汉的攻击。对方紧追不放,又一横劈,他仰首朝天,仿佛舞蹈般游移在桌间,衣袖如风,似没有任何东西能伤他半分。 顷刻间数张桌子倒塌,碗筷皆碎花花地躺在地上,变成无人问津的尸体。大汉跑得力竭,纳兰仙却稳稳坐在一张八仙桌前,额头不带一滴汗,顺便优雅地端起一只杯子,含笑地品起茶来。 “噗!” 人群背后有人忍不住笑出声。众人回头,只见立于门口的白敬月面色严肃,不带任何笑迹。大家疑惑着,又看向纳兰仙。 “混账!”大汉喘着粗气,被耍得满心怒火。 另一人也提起刀剑:“白皓月,你确实很强,但我不信我们这么多人拿不下你一个!”他说着向其他人使了个眼色,又有十多人提起武器,竟要围攻! 大汉看到此情况,也喘息着再次举起武器。 “白皓月,我们一定要你给武林一个交代!” “拿下你,我们的排名也会上升!” 一对一变为十三对一,战况又不一样了。 “一群傻瓜!”天白羽低声冷笑。如果这样就能拿下白皓月,他就无须头痛了! “公子,是否需要我加入?”天若翼恭敬地询问道。 “不需要。即使与这群小帮小派合力赢了白皓月,也没有什么受益。还不如静观其变,没准儿能坐享其成。”说罢,他又瞄瞄厅门,“你留意白敬月。如果他出手,你就去对付他。”豆团岛巴。 另一边,随心见眼前刀光剑影,人影吆喝,仿佛戏台上的表演。人群你上我下,来回兜转,荣耀悲壮,却只有师傅那白色的背影,如雪寂寞谁?倒底是谁的错? 师傅在仙人阁的时候,不是笑得很开心吗?欺负她的时候,恶作剧得逞的时候,或者看到其他姑娘笑的时候,师傅都可以真实地笑出来。 可是现在的师傅虽然在笑,却总觉得他那么悲伤……“你们……”她不自觉地踏出去,骆星和青雷来不及阻止,她已站在大厅中央,任凭刀剑在她身边划过。 “你们全都住手!” 嘶心裂肺的吼叫划破天际,所有人都停下手来,将目光锁定在这个外表平凡无奇的小姑娘身上。 她从没如此愤怒过,这些人都怎么了?难道这就是她所向往的江湖!这就是她梦想中崇拜的武林高手? 不!他们只是一群瞎了眼睛的施虐者! “为什么要这样说?你们不知道语言比刀剑更伤人吗?” 胸口的愤怒排山倒海般涌上,她忍不住大喊:“你们也会喜欢上一个人吧?不论是亲人、朋友还是情人!想用尽一切去爱护那个人吧?可是失去了,那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这样的痛苦,可以把再坚强的人都摧毁到不堪一击,即使拥有天下间最强的武功也无法挽回! “这样的伤痛谁都不能忍受!可既然有这样的痛苦,为什么还要去伤害别人?为什么还要义正词严地说着这些可笑的理由,然后……肆无忌惮地去伤害别人呢? “像你们这样的人也配叫做武林高手吗?” 她不懂,或许正如青雷所言,她是在温暖中长大,没吃过苦,没受过伤,想法才能这般单纯。[.超多好看小说] 她是太天真了! 可至少她也知道失去最爱的滋味一定不好受!知道什么是锥心刺骨的痛!知道什么是无能为力! 她希望师傅不要再露出如此空虚寂寞的笑容; 她希望青雷不要再一个人孤军奋战,弄得伤痕累累,把自己逼到尽头;她希望骆星不要再看到别人家的爹娘与孩子嬉戏时,装做若无其事地安慰失去娘的随心,而任由自己心里的腐烂扩大……这些都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既不能改变国家的命运,也不会让武林的排行发生变动,但是对她来说是最重要的事。 就算用再细腻、再贵重的绵絮包裹得再漂亮,伤口也不会长好,反而会由里逐渐霉烂,最后无可挽救。 遮蔽住双眼是很简单的事,可她不要再失去任何宝贵的东西了,就像娘一样。 她要守住自己真实所拥有的一切! 随心紧紧咬着下唇,坚定而愤怒的表情映在她在乎的每一个人眼中、心中。 纳兰仙有一瞬的震撼。本以为随心真的只是一个替身,而此刻却清晰地感觉到这个少女对他而言是多么的独一无二。 无论是过去的点滴,还是将来所要面对的一切! “随心……”纳兰仙低低地唤着那两个字,似要刻进心底。 他的目光无法移开,步步阑珊着向对面走去,也就在这慌神的空隙,背后一把月形的钢刀挂风而来----“哐!” 刀刃相接,响起敦实的巨响!骆星紧紧盯着对手,手中的佩剑一转:“背后偷袭,也算明门正派的作风?” 偷袭者自知理亏,加上刚才一击已知骆星的武功远在自己之上,便不敢再硬来,只咬牙吼道:“你是什么人?居然敢帮白皓月?” “在下晴王府的带刀侍卫长骆星。” 扫过骆星自怀中掏出的锦牌,现场不禁哗然。名震天下的京城四大侍卫长之一!皇族专属贴身带刀侍卫也来了!有些人不禁后退,不着痕迹地放低了手中的刀。很明显,没有人愿意与王府的人为敌。 不过片刻的沉默之后,人群中忽然响起一阵笑声。一直不露声色的天白羽起身,雅扇轻摇,笑得英俊潇洒:“骆侍卫长真会开玩笑。”他顿了顿,才又厉声道,“在下得知晴王爷早已回到了京城,此次南下巡视遇袭,事件重大。若你真是晴王府的带刀侍卫长,怎会在如此关键时刻离开晴王爷,只身跑到洛阳来?” 随心呼吸一窒,惊慌地看向骆星----他面色冷静,目光悠长,俊朗修长的身子一动不动,看起来丝毫不显紧张。 见目的已达,天白羽悄声坐下,心道白敬月也够冷静,居然还不出手。 众人犹豫不定,低声讨论了一番,手中的武器再次抬起。既不敢贸然进攻,也不再那么恐惧,倒是人群中有人问了句:“这小姑娘你又是谁?” 随心紧咬着下唇,眼中只看得到师傅的身影,便脱口而出:“我是他的徒弟。” “徒弟?” 他们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声犹如蛇蝎---- “徒弟?她说她是白皓月的徒弟?” “哈哈哈----白皓月居然还敢收徒弟?而且又是女徒弟!” “他是不是傻了?” “白皓月是瞎子吗?如果非要收女徒弟,好歹也收个漂亮点儿的小妞儿!这种黄毛小丫头有什么玩头儿?”方才偷袭的魏国大汉笑得眼泪都掉下来了,伸手想捏随心的脸。 “不准碰她……” 纳兰仙和骆星同时喝道,可还没来得及出手,有人比他们更快!大汉的手停在半空,不敢再动分毫,只是眼睛盯向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那把刀。 “拿开你的手,你没资格碰她。”青雷握着刀,面色冰冷威严,话说得极慢,却寒气逼人。 丝毫不理会旁人的目光,青雷收回刀立在随心前面。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住随心瘦小的声躯,不让她再露于这些丑陋者面前。 “混账白皓月,我管你有几个帮手!今天不拿下你,我们明门正派颜面何存!” 终于有几个捺不住性子的傻瓜跳了出来,其他人面面相觑,犹豫几分,也跟着叫嚣起来。也不知谁先动的手,场面一下子变得混乱不堪。 “师傅!”见纳兰仙边打边向自己靠近,随心再也忍不住自责起来,“对不起师傅!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纳兰仙一把将哭花了脸的人儿抱在怀中,似忘记了这些天躲避的理由,笑意盈然:“傻小猪猪,为师感动得都快掉眼泪了!” 的确,在她的坚强和率直之下,他的回避变得如此幼稚愚昧。 真可笑!他居然为了如此傻的理由避开她,非要在自己建筑的迷宫里徘徊不前。 好在,已经走出来了。 随心见某人笑得如此开心,泪水更泛滥:“师傅!我知道我不该冲动,可是……我真的很生气!” “是,很生气!”纳兰仙低下身子,轻轻抹去她的泪,“如果你只是一个躲在事实背后不敢说话的人,为师早把你一脚踢出师门了。” 他恋的,便是她坚定真实的心。 她的话可能只是一个看不惯残酷现实的小女孩儿不经意间说出的天真,可对纳兰仙来说,那却是最温暖的守护,比起任何安慰更能唤出他所渴望的真实。 这样的痛他们都知道。纳兰仙知道,青雷知道,骆星知道,随心也知道。 要逃避,太简单了。可他们需要的不是逃避,不是硬撑,而是能帮他们扫清堆积如山的尘埃、封闭住内心的力量。 …… “啪!” 一条长鞭划破天际,如蛇般缠绕在袭击纳兰仙那人的手臂上,紧跟着,响起威严的质问----“大家差不多了吧?” 众人朝发声点望去,只见白敬月微微笑着,仿佛满大厅的混乱不过尔尔。 纳兰仙慢慢松开怀抱,手却仍搭在随心的肩头。 天白羽笑了。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看来大家似乎弄错了地方。你们以为是在山野打仗吗?这里是白月仙庄!今天是御风游,不是讨伐大会!诸位是否也该注意一下分寸?” 白敬月的眼神令人颤瑟,众人见四周一片狼藉,自知理亏便纷纷向后退了退。 见时机已到,天白羽忙起身接话:“白公子所言甚是,我们怎能为了一个销声匿迹多年的武林败类乱了自家阵脚?可白皓月确是武林之大耻,人人得以诛之!而且他早已和白月仙庄断绝了关系,方才白公子的那番话难免有偏帮之嫌,白公子是否也该明言一句,白皓月究竟是不是你们白月仙庄的人?” 随心有种不好的预感!于是忙看向自家师傅,却见纳兰仙正凝视着白敬月。 “如果白皓月不是白月仙庄的人,请白公子帮忙拿下他,将来处置白皓月,还要多谢白公子!又或者……”天白羽故意拉长后面一句,“你们白月仙庄还认白皓月是自己人,势要袒护?” 全大厅的目光又落在了白敬月的脸上。 天白羽心中得意不止。他扔下这难题,谅白敬月再聪明,又如何能解? 就见白敬月环视四周,目光在纳兰仙身上停滞了一会儿,最终看向随心。 八年前的事情,他也只知个大概而已。二哥为了一个女徒弟背叛家门,背叛江湖道义。只是他没见过那个令天下第一的二哥抛弃一切也要守护的少女,但事隔八年,他看到了慕随心。 这样一个平凡普通的少女。 尽管二哥没有教她任何武功,却把她当成至宝守护。 八年前的轰动,八年后的重演,不管时隔多久,都是那样的不顾一切。 他忽然,好羡慕二哥! 起码有这么一个人值得自己去付出、去争取、去背负天下的骂名! “天公子,看来你们越天城虎视眈眈白月仙庄多年了。这个时机,你是无论如何都不肯错失的。”白敬月笑得云淡风轻,未见丝毫惊慌。 “我们越天城从来都是站在道义这一边,有理者最大,你说话可要注意措词。恐怕虎视眈眈的是你们白月仙庄吧?没准儿白皓月这八年来就是被你藏了起来,还骗我们说断绝关系,不是为撇开责任是什么?” 纳兰仙瞅着阴险的天白羽,眼珠一转,顿时露出狐狸般的笑颜:“天公子,你这话可不对了!”说话间他一把拉过静立一旁沉默不语的青雷,“明明是你留下你大哥在我的小徒弟身边,让他保护秘笈醉花音!现下竟出尔反尔,不怕咬到自己的舌头?” 醉花音? 听到这四个字大厅里顿时人声沸扬! 天白羽面色一暗,转眼望向青雷,期望自家大哥能够帮上一嘴,谁知某人看都没看他一眼,倒是忽然冒出一句:“嗯,是这样的没错。” 众人顿时哗然!之前见青雷使用的武功确是越天城的剑法,因此攻击的矛头立即从白敬月指向天白羽----“天公子这般怂恿我们反白月仙庄,是否想从中得利?” “我们和白月仙庄不和,越天城就能捡现成便宜?” “还是说天公子打算趁乱夺取醉花音?” 天白羽冷汗直淌,没料到纳兰仙反将一军,顿时慌了阵脚,口不择言起来:“没这回事,我根本不认识此人!” 青雷面色不变,似习惯了他的变卦,只是冷哼一声:“那方才一口一个大哥是谁在叫我?” 随心有一瞬在石化!没想到青雷也有这么可爱的时候!纳兰仙眨眨眼,笑得更灿烂,一面帮腔一面冲青雷竖起大拇指。 “竟然为了这东西连自家哥哥都不认!”随心闷哼一声,从怀中掏出醉花音跳到人群中间,“既然如此,我今天就当着诸位的面亲手将它烧了!从今往后,天公子也别再跟随心要什么醉花音了!” 说罢,她将书扔在地上,取过一旁桌上的蜡烛就要点燃----这种情况真是夺也不是,弃也不是。 天白羽冷汗淋漓,眼见书被点燃,一页页化为灰烬……“若翼,我们走!”见木已成舟,天白羽能做的只是一一记下仇人的名字,然后……负气离去。 随心不禁松了口气,拉拉师傅的衣袖,又向骆星使了个眼色,顺便冲一直护着自己的青雷吐了吐舌头。 四人悄悄退出大厅,回到后院。 “师傅,后续的事敬月大哥一个人能搞定吗?” “放心。”纳兰仙挥挥手,看向大厅的方向。看来那个只会跟在自己屁股后面挨欺负的弟弟真的长大了,可以做到独当一面了。 敬月,你已经过了跟在哥哥身后、苦着脸喊背不下内功心法的年纪了,真好……“只要那个烦人的天白羽不在,其他人都是蠢蛋而已!”突然,纳兰仙想起刚才好像利用过某人,于是回过头全无歉意地笑道,“青雷,刚才表现得很好哦。” 硬把别人拽出来当众胡扯,之后一句“表现得很好”就了事了? 青雷皱皱眉,淡道:“你救过我一命,算平了。”然后默然走开。 “平了?”纳兰仙大笑,“随心,你捡到一只很有趣的小野猫啊!” “师傅,青雷不是野猫!你刚才突然把青雷扯进来很危险的!万一天白羽真的发飙,第一个倒霉的肯定是……” “别担心!”纳兰仙笑得无忧无虑,仿佛刚才的劫难从没发生过,“你捡的小猫有九条命,师傅我不会看错!” 骆星仔细擦拭过手中的剑,还剑入鞘,意味深长地望着他微笑道:“那我刚才帮了你两次,你要如何报恩呢?” “你?”纳兰仙挑高眉毛。顿时两人的目光中火花四射,比放烟火还绚烂刺激。 纳兰仙笑得妖娆华贵:“我对你最大的感谢,就是希望你赶紧滚回京城,小猪猪交给我照顾就好了!毕竟你可是京城四大侍卫长之一,晴王爷啊、皇上啊他们都很需要你,所以你应该快快销假回去陪他们打麻将!” 骆星也不甘示弱。要比笑容,他温暖如春的笑容可丝毫不会输给这个人妖! “我倒听说你是闻名天下的扬州仙人阁的老板,老板总赖在洛阳玩耍不怕生意亏损吗?毕竟拥有稳定的经济来源是给女人幸福的最基本条件!” “以为自己有公家铁饭碗就很了不起吗?这年头带刀侍卫意外死亡的那么多,你出门要多加小心噢!” “多谢关心!很不幸本人勉强还能算入江湖高手之列,当了带刀侍卫四年暂时还没遇到什么能弄死我的天灾人祸!” “那么是哪个家伙上次险些护不了主子,害青雷重伤?” “人妖你有没有看朝廷颁布的消息?那次的刺客是护卫的十倍有余,晴王爷那疯子向来爱四处乱跑,我又不是超人……” 随心托着小脸儿,看看左边的师傅,再看看右边的骆星。好不容易师傅似乎恢复原样了,而且看起来还挺开心的。可是奇怪……他们两人虽然都笑得春光明媚、俊美无双,但为什么老有火星硝末从他们的视线中迸出来? 哎呀!其中一颗还弹到她的肉包子脸颊上了,好痛……直到一连串肚中传来的打鼓声震天响起,两个大男人才停止这没营养的微笑对骂,发现他们最宝贵的小丫头和自己到现在压根儿还没吃过东西! “敬月那臭小子说有大餐请我们,结果什么都没吃到,还惹了一身麻烦!” 两个大男人瞬间转移注意力,开始齐心协力地去找食物。听到姜伯说早在后院备好了丰盛的午膳,赶忙飞奔过去。可兴高采烈地到达目的地时,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纳兰仙跳得比兔子还高:“死青雷!我就奇怪你突然溜到哪里去了,居然一个人先来独享美食!” 向来没表情的青雷难得地撇了撇嘴,纳兰仙顿时脸色铁青:“你竟然还敢摆出一副‘我很饿,白痴才会陪你们发傻’的表情?你这只臭野猫真是越来越嚣张了,看我今晚把你做成美味猫羹……” 随心不禁大笑起来,抬头看向尉蓝色的晴空,像一块巨大的镜子,美丽得让人心动。 你们也会喜欢上一个人吧?不论是亲人、朋友还是情人!想用尽一切去爱护那个人吧? “吃饭吃饭!我要饿死了!” 漫长的一天,终于结束了。 第九章 :不顾一切靠近你 “师傅,你安静一会儿会死吗?” 他趴在她身上,唇就在她右耳旁,呵气如兰,热热地全吐在她的耳垂上。(.无弹窗广告)故意邪笑道:“会啊……” 庭院一角,绿荫葱葱。本不显眼的角落,此刻却因为一名白衣人儿的出现变得光芒四射。 纳兰仙坐在简单的木制小秋千上,随风摇荡。稍一晃动,旧木上便传来“咯吱咯吱”的声响。 “果然是太旧了……” 这秋千是十三岁的白皓月亲手做的,虽然当时的目的只是想把年幼的弟弟荡上天空,看他被吓得痛哭惨叫的模样……只是没想到这小秋千竟然能留到今日----难道时间其实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漫长? 八年离家,仿若南柯一梦。 目光扫过树荫后面。他漫不经心地笑道:“你要怎么决定是你自己的事,即使真要说,也该向小猪猪报告,而不是我。” 树后的人眼神微转,并没有回话。 纳兰仙轻晃秋千,白衣如风,一种说不出的意境凝聚在这千娇百媚的雪色身影上:“那晚的话,你果然听到了。” 青雷低下头,望着远处凉亭中正和茹月比赛吃肉包子的少女,久久才道:“既然是她的希望,我当然……” 他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长久以来心里都是一片空白,忽然一下子拥有这么多,反而难以适应。 少女担忧的神色,他看得清清楚楚。 他没想到自己单方面给出的承诺。会害她那么忧心。 “她又不是笼子里的金丝雀,即使没有你的时刻守护,也一样能笑容满面。”纳兰仙跃下秋千,走向凉亭,将话丢给持续沉默的人。“所以你可以更自私一点儿,别老是看着她。也好好想想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青雷明白是他自己的心思在作祟,本来就没有任何人是为另一个人而活的。所谓的守护,是他仅有的付出方式。因为他什么都没有。而那个少女给的却太多,多到将他残缺的心塞得满满的,甚至溢出。 他深深叹了口气。 他终究要学会成为一个人……一个普通人…… 初秋的凉意渐渐开始渗入皮肤里,随心刚想着该考虑换置厚衣了,茹月已捧来一大堆冬衣,逐件让她试了又试,满头华钗换了又换。连哄带骗加威胁,毫不掩饰到以配剑架在随心的颈子上,非将她打扮满足了才肯拍拍手离开。 纳兰仙本就俊雅到超凡脱俗的程度,穿什么都素白如雪,呵气成霜。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那日师傅老老实实换回普通男子的装扮后,就像换了一个人。明明之前在仙人阁时已看过他花魅胜仙的冬装扮相,可那时候只觉得他是一个奸恶无比、妖邪欺人的超级变态老板,闪避他的折磨都怕来不及,哪有空闲仔细欣赏。 不过一年光阴,究竟是谁改变了谁? 看起来依然奸恶妖邪的他,依然天然懵懂的她,但总有些奇怪的小东西冥冥中起了变化,挠得她莫名的痒,只是不知这变化是好还是不好。 只有青雷无论如何不肯接受白月仙庄的任何衣装,依旧穿着一身旧衣,冷漠难近。随心寻思着,嗯,习惯了独身一人的小野猫果然不肯轻易亲近人,总要找机会亲自帮他置换一新才行。 清晨骤然一段急雨,如断肠人的泪水,淅淅沥沥,难成歌诗。随心憋了大半天,总算等到放晴,立即拽起茹月的后衣领欢呼着飞奔出屋子,四处乱窜。她向来好动成性,比起规规矩矩地待在屋中,反而更喜欢在山野树林间钻来钻去。 鸟儿、清风,数不出名字的野花,绿绿葱葱的参天大树,各种奇特的甲虫和小动物,全部透着雨后的清新芳盈。两个野丫头追了半天的野狐,吓得野狐险些口吐白沫患上末期心脏病。 两人玩儿得正开心,草丛中突然冒出一个顶着满脑袋草屑和乱发的小丫头。随心歪着脑袋想起,好像……今日一整天没见到师傅了? 师傅跑哪里去了呢? 傍晚的天空难得万里无云,全是一片渲染成魔邪的橘红,照得红尘几乎都要变成一片妖冶的胭脂色,艳得能淌出血来。 侧面山坡上的六角亭顶上,立着一个白衣男子。 他就这么直挺挺地站着,面对夕阳如毒,不言不笑地站了很久很久。看日月变换,风冷成冰,始终一动不动。仿佛他根本不是人,仅仅是一尊太过于完美的玉石雕像。无情无爱,无欲无求。 漆黑色的桃花媚眼,仿佛透过遥远的橘色夕阳看到另一个非常遥远的异世界。那么唯美如仙的容貌气质,不沾丝毫凡尘气息,偏又白得几近透明,好像随时会消失不见般,分外孤冷倨傲,刺眼成魔。 也是。对这花花尘世来说,他算得了什么呢? 便是外表再美丽耀眼,终究是六道轮回中一抹平凡小魂,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便是今日就消失在此处,又有谁会为他多一份怀念? 他自嘲地笑了笑。傲慢的人兴许都如此,傲到极点,其实不过都是为了掩饰心底那道深不可测的重重自卑。 而他,偏偏又是当中的佼佼者。 脚底下,身后方,六角亭顶一双小手突然冒出,然后,是一张淌满汗水的小脸儿。 “呼……” 她深吐一口气,千辛万苦地,总算是攀上来了!她手脚并用加快速度,顺利地爬上亭顶,然后一屁股坐在师傅脚边,拼命喘气。唉,爬树的技巧她是熟练无比,不过这六角亭又滑又没落脚点,实在不太好爬!天知道师傅莫名其妙地跑这么高干啥?吃饱了撑着穿一身白衣到这儿来装观音像? 她歪着脑袋,瞥瞥身侧的纳兰仙。可他好像根本没看到她,兀自继续盯着远处沉没中的夕阳,别说话语,连平日随脸携带的妖冶媚笑都吝啬一个。 好像这里自始至终就只有他一人,再无其他。 整个天下,就只有他一人。 她也不打搅他,抱着腿静静坐着,半懂不懂地盯着那个掺了十斤鹤顶红的夕阳。半晌,他才歪过头,瞅着傻愣愣的她轻笑:“你爬上来干什么?” 难得师傅恢复答理她,她忙打起精神,也顾不上疲累,拼命眨眼眨得眼球都快滚出来了,极度谄媚:“那个……体贴的小徒我来看看师傅有没有什么需要啊!” 纳兰仙低下头,似笑非笑。随心有些意外。师傅明明和平时一样在笑,但此时此刻,却分外孤远,眼里根本全无笑意,好像只是一个扯动皮囊面具的动作,不带丝毫感情。 他邪笑如妖:“我没东西需要,你回去吧。” 她心头“咯哒”一声,因为他这个笑容虚伪的表情,半天才反应过来:“可是……师傅一整天都没吃东西吧?我记得师傅早上就不见了,午饭时也没回来。”她放软了声调,说不出是为了他一天没吃东西,还是为了他此刻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而隐隐心疼:“至少,总要吃饭的。” 吃绝对是她的人生至爱,如果江湖排名是按照食量来排的,她肯定是无人能撼动的天下第一!若叫她一餐不吃?哇塞,光想象就浑身冷战恶心!她的人生哲理就是宁可多吃活活撑死,也决不能饿到一顿。[.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她无法明白,怎么师傅能撑着一天都不吃饭呢? 纳兰仙笑而不语,似乎吃饭与否其实根本不重要。身躯上的饥饿和生存需求,都不过是一种表面的欲望,就像这幅美丽的皮囊,肤浅到可以随时抛弃,无任何留恋。 奇怪,她有说什么好笑的话吗?怎么师傅老低头光是笑?师傅就是这样,刚以为只是一个坏心眼的美丽男子,他又会露出负伤的深深绝望,或者像现在,人明明近在咫尺,眼神却远到好像根本不存在于这个世间,叫她无端恐惧。 她学着他的模样,望向他所望着的遥远天边。很想知道他究竟在看什么。他眼中的世界究竟是怎样的? 艳若胭脂的夕阳已经大半都沉入天际,有些模糊不清,欲死前的挣扎,于是更夺目泫然。 她眨眨眼,微缩缩娇小的身子,随口问:“晚上会下雪吗?” “应该还没到时候,但可能会结薄霜。”他的声音答得分外遥远,不比这凄寒的天气多几分温度。 她就蹲在他脚边,抱着腿,歪头望着远处渐渐消失沉没的最后一线光芒。久久,手指有些僵,可还是不动。 因为他没有移动半分,所以她也全无离开的意思。 站在这高高的孤独亭顶,看着天地如何一步步被黑暗淹没,好像慢慢地,她有些明白他立在这里一整天望着天边的原因。 世界,真的很大很大,无论怎么努力踮起脚,伸展身体,也不可能将天空尽收眼底。她知道自己很渺小,没有厉害的武学,没有渊博的知识,也没有挽留任何过去的能力。 可此时她才第一次发现,美倾天下、武功盖世、无所不能的师傅,其实也不过是一个如此清瘦单薄的男子。和这个巨大到无边无际的天地相比,他纤瘦脆弱到似乎随时会消散化灰。 与他倨傲的表情彻底相反的孤独,深深盘旋着他。 她低下头,轻轻呵气到冻僵的手指上,微微发着抖。突然一件厚厚暖暖带着他的体温的白色外衣盖住她小小的身躯,她抬起头,在日月交替的彷徨中,他唯美夺目的笑颜也变得异常模糊,看不清晰:“你回去吧,如果变成小病猪,可是会有两个人来杀我泄愤。” 如常的嬉笑话语,可她如遭五雷轰顶,连皮肤的寒意都遗忘彻底! 是吗?是这样吗? 原来无人的时候他是如此表情! 平日的狡猾妖娆、超越凡仙,到头来都是虚伪欺世的!原来当没人在旁时,他竟是如此满到溢出的深深孤傲! 她真恨自己的天真粗心,怎就从没想过!天下之大,有望不尽的天地,有数不尽的人烟,可无一处是他真正的容身之所,无一人是真正懂他。 他早已失无所失。 世界寂静无声,昼夜更替,她却惊到身心剧颤。她咬着下唇,从没如此恨自己。足足陪着师傅半年多了,居然一次也没发现到他其实是何等寂寞孤独! 纳兰仙低头望着她,眉目间柔软无限,又悲伤无限,或许以为半黑的天色足已遮蔽他眼中的真实,又或者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何等表情,只是淡淡地微笑着。 “夜冷,你回去吧。” 多么简单的几个字,再无平日的狡诈和邪气。 唯美极致的五官,再次抬起,依旧只望着早已没有半丝光芒的西尽。 他还想看什么呢?明明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她喉间嘶哑,明明满腔激动,却一句也劝不出来,全哽咽成心头的惊惶疼痛。 太狡猾了! 非要到了这种时候,才露出男人的表情!再无半分邪魅妖娆,而是真正的男人的表情!俊秀的眉,高挺的鼻,桃花媚眼,樱色薄唇……全都美得几乎成精,却又仿佛随时要消失毁灭! 随心心神俱震,像本能,怕他真的会就此消失不见,赶忙朝他扑过去:“师傅……” 咦? 她是不是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 她好像……正位于不平坦的六角亭顶,高高的,斜斜的,连站都不好站,更别说激动地扑过去……而且这个六角亭还建在半山坡的边上,几乎有一半都是挂在半空……身子失了平衡,便觉失重般,风急速地在身子旁呼呼咆哮,她还傻傻地未反应过来呢,就听到一个急促的呼唤:“随心!” 紧接着,一双温暖的臂膀紧紧搂住她,不留一丝空隙,密密实实。 明明正沿着山坡往下滚落,她也知道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可她还是从心底松了口气。 幸好。 原来师傅只是看起来很冷很寒,白到如幽灵鬼魅。 但毕竟,他并不是鬼魅。 师傅的怀抱热热的,甚至有些灼热,叫她本来冻僵了的身躯瞬间就恢复暖意,温暖无限。 明知不该,在跌落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低头一笑。 幸好他终究不是什么神秘的仙人,或者孤寂到随时会消失的幽灵。 而是活生生的人。 山坡不矮,所幸也不是很陡峭。她傻乎乎地感觉到一个温暖柔软的怀抱将她团团包裹,又感觉到自己旋转又旋转,跌跌撞撞,半晌,才停顿下来。 层层缠绕着自己的柔软松开,她晕头转向,所见的一切依然还在旋转。呃……怎么天地颠倒了?还晃晃悠悠的……好吧,原来颠倒的是她,她正脑袋朝下顶着土地傻笑得欢乐呢! 她很想爬起身,可还没找到自己的手臂呢,就被一双细长柔软的手左右抓住小脸蛋儿,然后师傅晃荡荡的美脸出现在眼前,还有好几个重影,正紧张地盯着她往死里瞧。 “嘿嘿……师傅你的脸变形了……嘿嘿嘿……” 她还没咧嘴傻笑够,又被人调了个方向坐正,然后莫名其妙地陷入一个暖洋洋的怀抱,好半天才挣脱:“师傅……你……你干什么……想憋死我就直说……” 纳兰仙撇撇嘴,耸肩道:“我是怕你摔毁容了!虽然你那张脸本来就长得跟肉包子似的根本看不出正反面,但万一嫁不出去赖为师负责,那为师就真要哭死了!” 他终于松开了手,但主要是为了配合气氛地用衣袖抹抹眼角的泪。而其结果就是还没找回身体平衡的随心又再次“咚”一声,栽倒在泥土地里。 好半天她总算能自己爬起身,她恼怒地揉揉小脑袋,瞪着面前这个沉醉于上演悲情戏码的演员,配合地伸出手猛戳:“哎哟,哭得好凄凉哦!我看看!眼泪呢?哭得如此我见犹怜,怎可能连一滴泪水都没有?不要紧,我帮你戳一戳,保证泪如泉涌,符合剧情需要!” “咳咳!”纳兰仙终于承认自己这出经典戏已对面前这头小猪彻底失效,还是护着自己的眼睛重要。[.超多好看小说]这丫头哪是要戳出眼泪,分明是想致他残废! 他目光一转,不凄苦了,突然变得特别认真,直直盯着她,柔声唤:“小猪猪。” 随心的心又“咯哒”一响,仿佛回到了刚才在坡上的六角亭顶上,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夕阳的表情狠狠敲打在她的心上,令她呼吸困难,似是而非。 斜斜的月光透过重重密密的枝叶,斑驳地照在他的白衣上,照在他过分妖美的五官上。她清清楚楚地看到,这不是向来奸恶的表情,而是真正属于一个男人的表情。长久以来,她已经习惯了他的妖娆,习惯了他的美貌,以致甚至忘记了,无论外表多么超越男女,他终究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是和她完全不同的,有比她结实的身躯,比她宽大的骨架,比她大而温暖的手掌。 还有男人才有的表情。 他缓缓地伸出手,朝着她的脸一点点递过来,细长的手指轻轻触碰她粉粉的面颊。她瞪大双眸,心跳激昂,脑海中一片空白,分不清自己该怎么做,又该做出怎样的表情。 可其实想想,她又需要什么表情呢? 事先想好的都只是虚伪的掩饰,又有什么意思?她只需要按照自己的心声,自然而然的……她心头一颤,不禁闭上眼,感觉到他的手从自己头上摸到了什么,然后传来他的奸恶轻笑:“哈哈,你满脑袋的草屑树枝,是准备带回去炒碟菜做消夜吗?加上你自身供应的猪肉,还真是荤素合理,营养又美味!” 紧绷成弦的心骤然一松,她睁开眼,看到他手上捏着的树枝草屑,早抱着肚子笑得前俯后仰。 她茫然地看着,突然,松了一口气。 是啊,刚才她是在期待什么、紧张什么呢?傻傻的,莫名其妙的。 师傅就是师傅,永远不会变成其他的…… 她小白眼一瞪,扑上去就是打闹:“师傅的白衣才真是被刮得恰到好处,根根粗细一般,正是满满一碗白面条啊!哼哼,来,我尝尝味道!” 纳兰仙又推又装模作样地抹泪,笑喊:“救命!有色魔猪骚扰良家男子……” 两人胡扯累了终于停止。随心拍着满身草屑,抬头望望夜色中勉强能辨认出来那一点白的六角亭:“好了,我们回去吧!” 纳兰仙依然慵懒优雅地半靠在地上,满头乌丝黑蛇般妖娆地铺在绿绿的草地上,心不在焉地问:“怎么回去?” “当然是爬啊!幸好也不是很高!” 难怪身上虽然脏脏乱乱的,可一点儿都不痛。本来以为那么高跌下来,肯定多少磕碰几道带血的伤口,要不然也断几根骨头留给这美好的大自然做拜访的礼物。可仔细摸摸,浑身上下连头发都没少几根。她拍拍手,准备开始爬树攀坡,可回头一看,这位美艳无双的师傅大人依然懒懒地躺在地上,全无起程的意思。 “师傅……” “我爬不了。”他抬起头,粲然一笑,毫不迟疑地抬起自己美如白玉的左脚,理所当然地道:“我的脚扭伤了。” 随心瞪大眼,险些没气得蹦起三尺撞到头顶的树丫:“胡扯什么!你武功盖世,这么一点儿小坡上滚下来,就是闭着眼也不可能……” 她突然止了声。 因为她突然明白,为什么自己一点儿伤都没有了。 没错,这坡说高不高说矮不矮,若是师傅一个人跌下来,轻而易举就能优美如舞蹈般飘下来,毫发无损,连月亮大姐看到都忍不住要鼓掌喝彩;而若她一个人跌下来,死倒未必会死,反正也就轻而易举摔个终身残废吧。 现在他们一起跌落,她全身无伤,师傅扭到脚……“我知道了!”随心二话不说,走到纳兰仙面前,表情如英勇的壮士,一字一顿肯定地道:“我、背、你、上、去!” 既然是她害他受伤,当然该负起这个责任! 于是她小小的个子,背着这个虽不算牛高马大但肯定比她高出一个半脑袋的妖冶男子,一步步艰辛地踏在山泥地上,还要忍受这个人妖在她背上一直欢快地唱着自创歌谣:“我的小毛驴啊跑得快,得儿得儿地一路奔得欢!驴驴驴……可爱的小毛驴!爱吃草的小毛驴!爱吃萝卜的小毛驴!快快快,跑第一,跑第一我才赏肉给你吃!” 虽然这位美男子的歌喉当真不错,即便以前在仙人阁中,阁中排名第一的歌姬也不及他的歌喉幽美,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但此刻她只想掐断背上这位歌仙的喉咙,满脑袋暴怒的青筋险些压死她自己:“师傅,你安静一会儿会死吗?” 他趴在她身上,唇就在她的右耳旁,呵气如兰,热热地全吐在她的耳垂上,故意邪笑:“会啊……” 她必须承认,这一口气叫她从头顶到脚底板所有毛孔都跳起来抗议了!寒得她都起鸡皮疙瘩了! 真庆幸自己不是那种娇滴滴的三步不出闺门的小姑娘,否则肯定没办法活着将这尊变态妖怪背回到白月仙庄。其实背他不是最困难的,爬坡也不是最辛苦的,真正叫她涌起自杀冲动的,是要忍耐着变态歌声与人妖毒舌的摧残!感谢观世音菩萨的是,幸好师傅只有一张嘴,不能同时又唱歌又毒舌……可回到大宅后她还没松口气,又被茹月唤了去。因为这个饿了一整天的变态居然依然不肯吃东西,还嚷嚷:“除了小猪猪做的连蟑螂老鼠都不屑一顾的毒药食物,其他我都不吃!我要吃小猪猪做的黑炭毒药啦!” 随心险些没火山爆发,那小手抖得,连说话都结巴了,不用质疑,绝对是气的:“既……既既既然我做的食物是毒药,你干吗还想不开要吃呢?” 纳兰仙笑得童叟无欺,眨眨桃花媚眼,仿若真正的仙子降世:“因为为师突然很想自杀嘛!” 随心瞅瞅旁边憋笑憋到脸抽筋的敬月大哥,忍无可忍地扑向师傅:“自杀不用了,我来帮你完成一出完美的凶杀案吧!一了百了,为天下灭祸害,没准儿衙门还会给我颁发一个英勇女侠锦牌!” 她终于暴走,做了想做很久的事----狠狠掐住他纤细白皙的脖子!可恶,什么超凡脱俗的仙人,留这个毒舌男在世只会不断制造更多像她一样可怜的精神分裂症病人! 可惜只一瞬,他就飘出了她的钳制,笑得无辜委屈:“小猪猪,你怎么了?最近吃得太多难消化,营养都转去壮大暴力神经了吗?为师我心里好难过哦!你张肉包子脸加猪的食量本来就难以嫁出去,如今还突然走向心理变态行列,以后肯定更没人肯要!” “我嫁不嫁得出去和你无关!” 她突然发现一个关键:“师傅你不是扭到脚动不了吗?怎么现在逃得这么轻松?脚不痛吗?” 纳兰仙低下头看看自己白皙的左脚,抬起头,亮出一记天下无敌的灿烂笑容:“好像好了?” 屋里再次响起掀翻屋顶的咆哮巨吼:“可恶!我非为天下除害灭了你不可!” 他是否当年的天下第一武林高手她是不知道,不过叫她抓狂的功力,毫无疑问确实是天下无敌,无人能比! 随心怒火冲天地追着师傅满屋子跑,不由得松了口气。虽然师傅很奸诈很邪恶,可她心底深处宁愿被他折磨得想自杀,也不想看见傍晚时他那么孤寂到几乎要消失的表情。 那一刻,他仿佛是透明的,和平时大不一样,叫她心里无由地惊惶起来。 她永远无法忘记,他那时的表情。 “砰!” 小厅里一张麻将桌,明明四个位子却只坐了三个人。但他们并不在意,知道缺的那个角很快就会回来。 敬月率先拿下一张牌,凑起三张同花色,压在一角,随口问:“慕姑娘呢?”这个缺角实在跑太久了,也许把某人找来顶替还快些。 纳兰仙优雅地摸牌,答道:“去约会了。” “约会?” 席间唯一的女子白茹月大嚷,再顾不上摸牌。纳兰仙不耐烦地敲敲桌子催促她:“他们一别半年多没见面,现在约个会弥补一下失去的时间,也很正常。” 白茹月忙摸牌:“二哥你真冷静。是约会啊!” “约会又怎样?人家是名正言顺的青梅竹马,有约会的资格。”纳兰仙丝毫不见紧张,反而比较焦急他这动作太慢的妹子,“快扔牌!” 茹月好半天才扔出一张牌,本来空荡荡的下家刹那已闪回位中,只是眼神有些古怪。 纳兰仙笑意盈然:“怎样?那两人约会快乐吗?” 青雷愣住:“约会?” “是啊,他们不是去约会了吗?” 负责探查军情的青雷眯细眼眸:“如果你觉得两个男的上街也叫约会……” “两个男的?” 这可能是白家三兄妹最齐心的一次,不约而同地吼道。 青雷依旧面色平静,摸起牌,看过自己的牌色,扔出一张西风:“是啊。随心换了男装,还真像足了大男孩儿。” 牌桌上突然沉默起来,纳兰仙拼命地翻白眼。那个野丫头……不!骆星才是大猪头!这样的约会到底有什么意义?豆团岛才。 “胡了。”青雷面无表情地摸了一张牌后,推倒自己面前的牌,“混一色,对对胡,大三元……” 白家三兄妹第一次再次齐心地想到了杀人灭口。 洛阳城繁华热闹,街上叫卖不断,客栈饭馆来客络绎不绝,小二忙得不亦乐乎。随心换了一身少年装扮,本就是直爽性子,一路更是蹦蹦跳跳的,真是没人看出竟是个女儿家。 “骆星!你看,是桃子,好鲜好大!你要吗?” 骆星觉得好像回到了京城的时光。每当晴王府工作结束或休息时就像这般,只和随心开开心心无忧无虑地到处乱逛。 随心数着铜钱递给小贩,捧着两个大桃子回来,笑嘻嘻地递给骆星。骆星温柔含笑,接过桃子细细剥去表面的毛绒外皮后将其送到随心的手上,然后理所当然地拿过她手中的桃子,继续细细地剥皮,等大胃王吃得只剩桃核时,再换回来。 长年累月的相处,他们早已熟悉透了彼此。无须任何言语,就能拥有无人能敌的默契。 两人一路四处观看玩闹,见到什么有趣的就停下来。随心什么都喜欢,面人儿啊,吃的啊,卖艺的啊,唯独女儿家的胭脂水粉珠花首饰她全无兴趣。 她会不停地喊:“骆星,你来看看这个,好有趣!” 又喊:“骆星快过来看,这个好厉害!” “骆星!骆星!” …… 她总是这样高兴地笑着又不停地喊他。 他们是一同长大的青梅竹马,数月不见,更有贴心的怀念。 骆星比随心略为年长,却也不过二十,同样那么单纯质朴,但他又不像随心那般天真。身边的人情世故,双眼看得分明,尤其自己还是孤儿,更能领悟得透彻。 他在晴王府当差,早知官道复杂得紧。但看得越多越远,就越是分外珍惜与随心之间单纯默契的感情,好像遇到的各种各样的姑娘,都没一个及得上这平凡外表的小丫头。 然而这次的分别他发现随心改变了,外表看来虽然依旧,但内心却不同了,多了一种感觉……像是……女人才有的娇俏韵味? 到底是女孩子已到了这般年纪自然而然发生的改变?还是因为她那个师傅? “骆星,你在想什么?表情好呆噢!” 还魂的骆星明朗一笑:“抱歉,什么事?” “饿了!”她习惯性地冲他撒娇。 “哈哈,我都忘记我们的大胃王一天是要吃五顿的!嗯……那家店怎样?看来客人挺多的。” 随心闭上眼睛,小鼻子冲向饭馆嗅了嗅:“不错,招牌菜是百花鸡、麻辣鸭脖、醋溜鳝丝,还有我喜欢的八宝糯米饭!” 回到白月仙庄,随心直奔青雷的房间,见没人,正犹豫要不要离开的时候,一回头就见青雷静若止水地立于门后。 “青雷!”随心欢喜地拉住他,拿出那个包,“不知道合不合身!” 青雷缓缓打开包裹,见是一套深色冬日男装,从里衣、上衣到裤子、鞋子一应俱全。 随心得以地笑道:“我见你一直都穿深色的衣服,猜你可能喜欢。我是不会做衣服的,就把你的大概身量告诉店家,让他们去做了!”她跑到门口,边关门边说,“你快试试,换好了叫我,我给你梳头。” 没多会儿,房门开了,随心见青雷乖乖换了新衣服,心里好是欢喜,于是忙把他拉到椅上开心地为他梳头。 青雷有种错觉。难道他是一只可爱的猫咪吗?可是……有这么牛高马大的猫咪? 他不由得叹了口气,就这么僵硬着身子坐下,双拳攥紧衣角,任凭随心摆弄。这种至亲的关怀真是太久不曾接触,都有些不习惯了……忽然想到太过于紧张导致双手力道过猛,会弄坏新衣服吧,他又皱着眉松开双手,可这样又觉不自在……反复几次,他彻底矛盾了。 “怎么了,青雷?”随心被他循环变化的表情弄愣了,随后大笑起来,“青雷你这个样子好可爱啊!““……”青雷吱唔半晌也没吐出一个字,只能低头看地上的影子。两人的距离这么近,看起来这么亲密……他忽然弯起嘴角。 “青雷青雷!快看看,我梳的发髻可以吗?”大功告成,随心忙将镜子递到他面前。 青雷怔怔地接过镜子,望向镜中那个白净的男人,莫名地,有些陌生,然后浅笑起来。 由于多年缺乏阳光照射而略显苍白的面容上,剑眉星目,仪表出众,也是一个气宇轩昂的男子。只是长年累月的独处,令他多了慑人的黑暗冷峻,少了细腻柔情。细长的发丝,漆黑的双目,当他微微扯起嘴角,竟是一个动人心魄的笑容,水絮客栈里那些女子的尖叫,并非没有来由。 他确实是一个令天地动容的伟男子。 之前不笑是因为这世上没有哪个人值得他笑面相迎,而现在的笑却只愿给他在意的人。 纳兰仙一走进凉亭,茹月忙跳起来,欢喜如八爪鱼般缠住他,一口一个二哥叫得欢。 随心的两个腮帮子已经塞成了鼓鼓囊囊的巨型葵鼠,但她还在继续往里面拼命地塞肉包子,所以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动物音:“嗯……酥……屋……” 纳兰仙惊悚不已,赶忙把她嘴里的包子拍出来:“你真是猪投胎啊!拥有十个胃已经很妖怪了,还要把嘴巴撑成河马吗?”他可不想将来带她上街变成溜畸形宠物!况且这么个吃法很伤身体的,怎么都没人心疼他这个弱智的小徒弟咧……随心吐掉满满一嘴肉包子,这才擦擦下巴,扁嘴抱怨:“师傅干吗逼我吐出来?我眼看就要成为塞肉包子大赛的冠军了!” 纳兰仙的背后仿佛有冰雪呼啸而过,他立即扭头质问:“是谁让她参加这个破比赛的?谁?茹月,是你吗?原来你才是最记恨二哥的人,比敬月还阴险……” 话才落地,就见凑巧经过的白敬月笑眯眯地冲这边笑,随心好奇地凑过去,问道:“敬月大哥,你去哪儿?” “慕姑娘要不要一起呀,我正要去后山摘草莓。” “草莓?”随心眼中放光,顿时口水狂流。哇,草莓好像比肉包子更美味哟……不管背后的师傅那杀人的目光,魂魄不齐的某人就被脑袋上插着草莓木牌的敬月给勾引走了……随心站在一整片草莓田前,早兴奋得面目扭曲,连摘了好几颗草莓塞入小嘴:“好甜!” 敬月坐在一边,看她吃得开心不禁也含笑,一如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哥哥。 随心看着敬月大哥。是错觉吗?有时候觉得他很像师傅,有时候又觉得他们根本完全不同……“敬月大哥,为什么你要安排这么多事呢?”想起这段时间,师傅每次见到敬月大哥都如魔王上身,恨不能灭了这个亲弟弟。 她不懂,敬月大哥明明那么喜欢师傅,会有人故意让喜欢的人讨厌自己吗? 敬月嘴上带笑,眼中却闪过一抹黑暗的报复:“慕姑娘,你知道我小时候在二哥的调皮下倒了多少霉吗?有好几次我都怀疑自己无法活着长大。如今只是如数还给二哥而已。” 是这样吗?可她总觉得敬月大哥所做的全部都是为了师傅。为了解开师傅的心结,为了……让师傅可以更靠近她……敬月的唇间都是优雅俊逸的气息,和纳兰仙如出一辙。“二哥离家时,我也不过十五六岁。” 他看向远方,似忆起无限怀念的过往:“我很羡慕二哥,年纪轻轻的就拥有很强的能力,天涯海角,随意来去。” 随心不由微笑。或许人皆如此,越是喜欢越是难以轻易开口。反而故意刁难,实则只因太上心。 随心吃到满肚子甜甜鲜鲜的草莓,顿时容光焕发,幸福到无以伦比。二人回去的路上她不断说道:“敬月大哥,谢谢你!” “不客气。”敬月却预料到等会儿肯定又要面对二哥的恐怖笑容,谁叫他竟敢用草莓将慕姑娘勾引走。思及此,他忍不住轻笑起来。 “敬月大哥你笑什……” 一切发生得很快。 就在一刹那----快到她和敬月都没反应过来!话都没说完,一只本来不该出现的大手忽然自树丛中冒出,按住她的嘴! 敬月面色大变,“慕姑娘……”说话间,腰上的软鞭已甩了过来,却快不过她背后的人! 随心惊惧地看着背后树丛中走出来的天白羽等人。 天白羽一手按着她的脸,一手圈住她小小的腰身,笑容依旧俊美潇洒,漆黑的眼眸中却溢出一抹疯狂:“慕姑娘,真是巧遇,看来我们之间真的很有缘呢!”同时灵巧地避开了凌华丝。 随心咽咽口水,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因紧张而愈来愈快。 对了,御风游才刚结束,醉花音虽然被烧了,可他的目标还有青雷,怎会甘心就此回去? 他太大意了! 敬月收起笑意。是他带随心出来的,就必须负起责任!不等天白羽再有行动,凌华丝便如暴风骤雨般狂舞起来。 天白羽飞身避过,依然牢牢钳制着怀里的随心。几个反应不及的越天城家丁被扫到,惨叫着倒地不起。 敬月知道此刻不能丝毫留情,眼看凌华丝追到身上,呼啸而至。天白羽目光一冷,忽然把怀中的随心挡在了面前! 敬月忙临时改变鞭子的方向,却被天白羽躲得更远了。 天白羽双眼眯得极细,漆黑的眼瞳中全是期待已久的雀跃:“白公子果然了得!不过在下希望和白公子好好谈谈!”说着,冰凉的剑刃轻轻贴到随心肉包子般的雪白面颊上。 “敬月大哥,不要!”与天白羽见面数次,随心深知此人卑鄙冷酷,说话也绝不会算数! 可是---- 白敬月却扔下了手中的长鞭:“天公子,要挟女子不是光明磊落的作风,你……” 他话未说完,天白羽已猛地一脚踢在他身上,随即突然大笑起来,似是在发泄这些天来的怒气与委屈。 有随心做人质,天白羽更肆无忌惮,他转手将剑尖顶在敬月的颈项上,轻轻一动便划破了表皮,渗出一滴比新鲜草莓还红艳的鲜血。紧跟着,那剑已狠狠砍下,从左肩到腰部,顿见血染衣衫。 “敬月大哥!”随心死命挣扎,却始终无法挣脱天若翼,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这般狼狈。 天白羽见满地鲜红,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从小父亲就不断称赞白皓月如何出色,不仅讽刺他处处比不上白皓月,甚至连地牢中的大哥都不如!天白羽早就对其恨之入骨!自问他哪里不如人?十六岁起行走江湖,每件事都做到极尽完美,对自己要求严苛,越天城里也是人人都佩服仰慕! 他应该,也有一个前程光明的未来才对! 可就因为有白皓月和大哥,父亲始终对他不满意,连一个好脸色都极为吝啬!凭什么----优秀的他要活在他们的阴影下? “你和白皓月都应该去死……” 敬月抬起失血的面孔,明明危在旦夕,还是扬起一抹匪夷所思的笑,淡淡地道:“一直戴着面具……死撑着不放,天天装出一副贵公子模样,逼……迫自己……非要做到多厉害、多了不起……一定非常累吧?” 天白羽愣住:“你说什么?” 敬月淡淡地笑着,仿佛地上的鲜血根本不是从他身上淌出:“靠欺负看起来比你幸运的人,满足心底的不平衡……真可怜……” “胡说!我……”天白羽惊慌失措,竟有些害怕,像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被当众揭穿。 “闭嘴!闭嘴!闭嘴!”他突然疯狂嘶吼道,并狠狠踹向白敬月的身子! “快住手!” 随心见敬月的白衣被染得通红滴血,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一味地哭喊挣扎。天白羽却似乎听不到,只是看到白敬月因痛苦而拧紧的眉忽觉心情畅快。 狰狞的笑容在白皙俊美的面孔下扩散,渐渐荼毒了灵魂,似再无归途。 第十章 :美男组团救小猪 “小白羽,人家辛辛苦苦写出来的,怎么看两下就扔掉?人家会难过啦!”纳兰仙做抹泪状,惹得身边的骆星和青雷鸡皮疙瘩落满地。 躲避在暗中的随心也冷了一下,为快点结束这个话题便果断地跳了出来:“师傅。我在这里!” 漆黑的夜色忽然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绵绵不断,纷纷扰扰,落在屋檐上形成了天然的水帘。 烛火在夜风下跳跃,连带房内的几束黑影也跟着不安定地跳动起来。 纳兰仙捏着柔软的信纸,目光低垂,并不说话。 隐隐有种天崩地裂的怒气在酝酿。 向来面无表情的青雷难得眉头深锁,原本阴沉的面色变得更为慑人。许久,他才开口道:“我该寸步不离的,是我的责任。” “你要自责是你的事。”纳兰仙转过身,唇上仍是妖冶的媚笑,可眉宇间没有半点儿笑意,“但我从没把守护随心当做你的责任。” 旁边的骆星沉声道:“现在的重点不是讨论这个,问题是接下来怎么做?” “还能怎么做?”纳兰仙扔下手中已扭曲的信件,拂弄着满头乌丝,“当然是拿醉花音换人!那种东西,怎能和小猪猪的性命相提并论!” “二哥!”茹月轻呼,“还有三哥……” 纳兰仙口气中充满鄙视:“那傻小子是活该!”那么容易就被别人绑了,还算是他白皓月的弟弟吗? “不过醉花音已经烧了吧,如何给他?”骆星忽然想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纳兰仙扬起极度自负的邪笑,理所当然地道:“再写一本不就是了?那种东西。写多少本都可以。” “问题是,那个天白羽拿到醉花音会放人吗?” “不管放不放人我都会将随心带回来……” “我说过了,别单方面当成是你的责任。”纳兰仙讪讪地笑道,“不过你确实有错,错在做哥哥的教导无方。养出这么一个浑球弟弟!不好好修身养性,净做些偷啊抢啊绑架的事!” 毫不理会青雷额头青筋直跳。某人轻哼一声:“那就这么决定了!茹月,帮我准备笔墨!” 纳兰仙整晚都伏在书房,其他人则去做明日起程的准备。第二天一早众人回到书房,只见某人正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叼着笔杆子,摇来摇去似乎还挺悠闲好玩的,丝毫没有传说中的那般大师风范。 骆星不禁掩着脸,险些昏倒:“你还有空闲玩儿?到底写出来没有?” 纳兰仙这才回过神,抓抓满头秀发。有些为难地道:“这次还真被你说中了,有些细节实在想不起来。”说话间他又在纸上胡乱写下几行字,“算了,反正也没人知道真正的醉花音写了些什么,随便写画点儿东西就是了。” 骆星和青雷就算脾气再好,这时候也会冒出想拔剑砍人的冲动吧?但鉴于此人妖武功实在太高,砍死他的成功率估计很低,于是又决定“善良”地放他多活几年算了。 “我看看你到底写了什么。”骆星拿起桌上的宣纸,看着看着眼瞳却越睁越大,额头不禁多了层薄薄的冷汗。 如果这秘笈真是纳兰仙临时想出来胡扯的,那此人已远远不止一句“奇才”所能概括的了。 看罢骆星无奈一笑,将纸张递给旁边的下人装钉:“不管这是否是真的醉花音,也已足够应付天白羽了。” 虽然不愿承认,但事实证明,纳兰仙确是个天才。 浩浩荡荡的队伍犹如一条蜿蜒的蛇,沿着高耸的山路,缓缓朝最高处的堡垒迈进。一匹快马迎面而来,直奔队伍中间一座豪华马车前,马还没拉住,人已先喊:“少主,老爷有信!” 华贵漂亮的马车帘子被轻轻挑起,露出天白羽俊雅出众的面孔。他微眯的双眼骤然亮起来,激动得声音都略为颤抖:“爹怎么说?” “老爷非常高兴,说少主这次做得很好!” 天白羽仿佛被摄了魂魄,还未回话,突然从马车里跃出一个娇小的少女,猛地扑上来,一口咬在天白羽的手臂上。嘴里还含糊着骂着些什么,可惜天白羽没心情研究,只叫人将她绑得再结实一些,还特别强调要把嘴堵上。 从惊魂未定中回过神,天若翼仍满脸黑线。还从来没人敢把少主的手当猪蹄啃啊!这女的……太恐怖了! 天白羽低下头,佯装淡然地送走传信人,垂下帘子,可怎瞒得过长年跟随在左右的天若翼呢? 天若翼比谁都清楚,少主究竟有多渴望得到老爷的这一句称赞,他那么努力,也终于变得那么优秀。 但,一个白皓月,一个天青雷,却如两座巨型的山垒般重重压在了他身上。 无论他如何努力,都不可能超越的两个天才。渐渐地,少主表面在人前笑得斯文高雅,但都只是伪装的面具,是为了成为“好掌门”所必须的面具。(.棉、花‘糖’小‘说’) 其实白敬月说得对,所以少主才会如此怒不可遏,甚至丧失理智吧。 少主近乎竭斯底里地渴望获得老爷的称赞。使尽一切方法,不择手段,也要达成老爷那高高在上的要求。 天若翼望着华贵紧闭的车帘。 就和天下间所有的孩子一样。其实少主想要的,只是老爷的一句由衷的称赞而已。 等一行人赶到越天城,见到面前气势磅礴的守城时,骆星不禁吹起口哨来:“还蛮招摇的嘛!” 越天城在武林享有名号,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城墙高逾三丈,砖石坚壁,就是走进城一步也非易事。 城墙上的守卫发现来访者,忙喝:“来者何人?有什么事?” 纳兰仙歪嘴一笑,轻柔妩媚地道:“讨厌,是你们家天白羽少主邀请我来的,我是什么人该问你们少主!你们少主和我的关系可非比寻常,若不开门,小心回头少主教训你们!” 守卫弟子面面相觑,从没听闻少主有这么一位红颜知己。只是这女子真是美丽非常,想来少主也是男人,会喜欢上也是情理之中……众人拿不定主意,只好谴人去询问少主,便回复道:“姑娘请稍候,我们禀报过少主就请你进来。” “不用这么麻烦!” 纳兰仙眨眨大眼睛,可爱无邪地笑着走到大门前,抬脚往丈来高的木制大门上一踢。只听“哐”一声巨响,偌大的门上被踢出个一人高的口子来。 城墙上的弟子全吓得面如土色。明明是一名娇弱的美丽姑娘,不过轻轻一踢,竟然把越天城坚牢的大门都踢穿了?难道是建城时被贪了款项,这城是偷工减料的豆腐渣工程? 纳兰仙掩嘴娇笑,径自进了城。后面两人也顺便跟进去,嘴里喊“打搅了,景色不错啊”“那我就不客气了”……好像来观光旅游。 众弟子被吓得魂飞魄散----百年来无人能破的越天城,竟这般轻易地就被入侵了! 终于有名弟子反应过来:“快……快敲警钟!” 警钟一传十,十传百,由近而远,传入城中心。 三人蛮不在乎,悠闲地漫步于城中,纳兰仙和骆星一路讨论着什么“哇,越天城弟子的衣服好难看”“那栋建筑一看就知道是养小老婆的”“越天城居然没有女弟子,性别歧视啊”之类的问题。只有青雷悄无声息如同影子。 他很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也清楚地记得在这里渡过的每一日。 奇怪的是,竟然没有了呕吐反胃的感觉。 阳光明媚,春风依旧,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那么清新。自己都不敢相信,他竟然可以那么平静地走进越天城。本以为下次踏入,是要把这里铲平毁灭才对……是自己变了吧。现在的他,只记挂着那名单纯无邪的少女,其他都恍如隔世,仿佛从来不曾存在。 原来“忘记”并不如他所认为的那么难。 纳兰仙和骆星正讨论得热烈,面前走来一人,青雷顿时浑身一颤。只见刀伯苍老的面孔上挂着微薄的笑容,他淡淡地扫视过数人,道:“少主在西城头等各位,请各位跟老朽过来。” 纳兰仙瞟了一眼面色微白的青雷,走上前,盈盈笑道:“好啊,反正我们本来就是来找他的。你说对吧,青雷?”说着他向青雷抛了记媚眼。青雷打了个冷战,倒恢复了平日的神色。 三人心里都明白,这一去在劫难逃。可比起无头苍蝇般寻人,正面直接和正主儿交锋,未尝不是一个好办法。 北方真的好冷。 随心抬起指尖冰寒的小手,轻轻呵出热气到手上取暖。 只有在守卫交接时,她才能透过打开的大门隐约看到外面的景致,判断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京城的冬天虽然也很冷,但跟冻彻心扉的东北没法比。 迷迷糊糊中,旁边的敬月突然动了动,沙哑着声音道:“是警钟……” 随心蓦地睁大眼,大喜:“敬月大哥你醒了?哪里不舒服?伤口还痛吗?”这些天白敬月昏迷的时间多过清醒,她好担心。 “是二哥来了。”白敬月肯定地道。 “是师傅?” 白敬月闭眼想了想,突然露出微笑:“慕姑娘,你准备离开这里吧。” “离开?”随心一脸茫然,又抬头看了看铁牢一样的栏杆,“怎么离开?” 敬月起身摸到一段被废弃的长绳,趁守卫经过时,绳子猛然自栏缝中抽出,划破湿冷的空气,凌烈如风,准确无误地击中看守者腰间。后者连喊的时间都没有,守卫已委顿倒地。 敬月将守卫腰间的钥匙用绳子卷过来,扔到随心手中:“二哥来了,慕姑娘你快去找他!” 随心心头“噔”一下。想起师父的笑容,想起师父的古灵精怪,想起师父的温柔体贴,想起师父被伤害时的背影……是啊,她真的好想念他!恨不能立即扑进他怀里! 随心蹲下身子,用小小的身躯支撑起敬月的体重,赶忙离开。她小心翼翼地挑选不引人注意的角落走动,绕来绕去,竟迷失了方向。 倒是前面有个洞口,从外面看又小又黑,还不知延伸到哪里,也只有随心那么小的身形才钻得进去。现在敬月有伤在身,也不宜劳顿游走。 没时间犹豫了,随心找了个隐藏的角落将人安顿好,这才爬了进去。 不知爬了多久,在她快要放弃,打算原路返回时突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她顿时激动起来! “天公子,你也领教过我家小猪猪的食量,留她做客,小心吃垮了你们越天城!” 可是听完这句话,她眼角已经忍不住在抽搐了……可恶的师傅!亏她那么想念他,他居然四处宣传她是猪的食量! 随心气鼓鼓地在心里狂骂,又听天白羽一声冷笑:“你们竟然敢来就该知道今天绝不可能轻易离开,还是速速把东西交出来吧!” 顺着声音再往前爬了一会儿,黑暗中微微渗出光亮,她眯起双眼,当适应光线后,正看到天白羽在不远处,另一边则是师傅、青雷和骆星。[.超多好看小说] 老天!她居然在他们双方对峙的正中间!她到底该马上出去还是再看看才决定?正犹豫,纳兰仙倒爽快,甩手把东西抛向对面:“拿去!” 那无所谓的样子像极了在扔垃圾。 天白羽眼睛一亮,深怕有诈,等翻开仔细端详过后恐惧却油然而生。 他忽然觉得好害怕! 他抬头看向纳兰仙,慌得几乎说不出话,他狠狠地扔下书!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就算穷尽一生他都不可能练成醉花音!不可能成为另一个白皓月!更不可能超越他! 那本非常人能习的秘笈,蕴涵了全天下最精湛绝伦的武学奥秘!这样的武功,并不是每个习武的人都可以做到! 即便是他,自命不凡的天白羽! “小白羽,人家辛辛苦苦写出来的,你怎么看两下就扔掉?人家会难过啦!”纳兰仙做抹泪状,惹得身边的骆星和青雷鸡皮疙瘩落满地。 躲避在暗中的随心也冷了一下,为快些结束这个话题便果断地跳了出来:“师傅,我在这里!” 众人诧异不已。还没反应过来,一个高大身影已笼罩在了自己面前,紧接着她被拥入了某个温暖厚实的怀抱。她抬起头,看到青雷淡然的面孔,以及紧盯着周围对她有可能造成伤害的越天城众人。 “小猪猪?你怎么……”纳兰仙瞄瞄面色发青的天白羽,“突然从地下冒出来了?” 青雷放开随心,由她跑到纳兰仙身边,看样子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师傅!敬月大哥受了很重的伤……” 纳兰仙眉头一蹙,只是刹那,转瞬又恢复妖娆笑容:“天公子,你刚才说我家小猪猪在哪里来着?” 青雷走到前面,高大的身影将小小的随心完全遮挡住。他看着面前的弟弟,那俊秀无双的面孔已变得狰狞,似要疯狂的前兆。 “白羽,算了吧,你这样已经不是你了。” 大家口中的越天城该是威严壮丽的,大家口中的天白羽该是一身俊雅英气逼人的,是可望不可即的贵公子,而不是这样一个几近失控的野兽。 “闭嘴!我还没惨到要你来教训!” 大哥是失败的,他才是成功的!大哥是被越天城抛弃的,他才是被选中的! “我是越天城的掌门!我是被爹称赞的人!我什么都有,但你什么都没有,你凭什么教训我!” 青雷自小对这个弟弟宠爱有加,把最好的东西都留给弟弟,希望他能变强。但也正因为这个弟弟,那些人才舍弃了他。 本想用这些激怒自家大哥,谁知出乎所有人意料,青雷竟然笑了----“起码我现在比你幸福。” 天白羽瞪大双眼,不敢相信自己的所见所闻。这个人……是他的大哥?不!不是他!这样一身清素装扮,这样带着温文的表情,露出这样幸福的笑容的人是……谁?这个人究竟是谁? “你哪里幸福?”天白羽冷笑,“你什么都没有!而我什么都有!” “我有随心。”青雷笑得更开心了,只这一句话而已,是从心里溢出的温暖。 就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丫头?“哈哈哈----”天白羽仰天狂笑。果然,大哥是疯的! “白羽,我是被抛弃了,但不是被命运,而是被越天城的寄生、对父亲的盲目遵从!是被所谓的‘要成为越天城最强的掌门,让越天城成为江湖最强’这些虚幻又无聊的观念所抛弃!除此之外才是真正属于我的东西!” “不……不是……”天白羽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竟不断后退。 “因为大家都说我强,我就认为自己真的很强;因为大家都说我要成为越天城的掌门,我就拼尽一切要成为最强的掌门;因为大家都这么说,爹也这么说,所以我就打从心底相信确实如此,从不怀疑!” “住嘴!别说了!”天白羽眼中透出从未有过的恐惧。为什么大哥说的这些如此熟悉,仿佛和他这些年来的一模一样? “到最后,就连大家都说我是野兽、是疯子,我也深信不疑!”青雷看看身侧的随心。只要她平安地待在自己身边,他就感到温暖舒心。 “人的语言才是最可怕的毒,只要所有人都这般说了,那么一件对的事也会变成错的,一个活的人也会变成死的。可事实上不需要父亲的赞赏,不需要成为越天城的掌门,我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不!” 他不懂!什么幸福!什么人言!什么真实!什么伸手可及!他全不懂!他只要变强就可以了!只要变强就什么都有了不是吗?大哥是错的!大哥一定是错的! “少主!” 黑压压的一排人影,从东绵延到西,整个围墙上都是,遮挡住半边天空。青雷万万没想到,白羽为杀他们四人,居然出动了霸天的精锐弓箭队! 退到墙边的天白羽冷笑:“论武功高下我或许不如你们,可命运依然是站在我这边的。” 纳兰仙也不废话,十指转动,准备先发制人。骆星手上的剑已出鞘,正要上前拼命,青雷却突然挡住其他人:“这是我们两兄弟之间的问题。” “不……”随心突然惊惧无限,好像青雷要消失一样。 不等青雷说话,倒是纳兰仙伸了记大大的懒腰,俏皮地道:“好久没认真地动过筋骨了,放心,这次不用你还人情,老记着这么多事你不累啊。” 骆星笑得更是明亮耀眼:“我们是同伴,要我站在一边只能担心不能动手,简直比直接砍我几刀还难受。” 朋友? 同伴? 这一定是以前延续下来的梦,这么动人美妙的词竟然……是为了他而存在的? 心里有种酸味在荡漾,是种难以言表的愉悦与满足,青雷不由得嘴角挂出淡淡的笑意……“收起你的傻笑留到事情解决后我们陪你一起。”眼睛盯着四周,纳兰仙低声道,“我负责西边,骆星你负责东边行不行?” “放心,你快死时我会去救你的!免得随心没了师傅赖我!”完全无视了某人的挑衅,骆星做好开打的准备,目光一路飘忽,最终落在了青雷的身上,“保护随心就交给你了!如果她少了一根头发,拿你开刀!” 这就是同伴?互相信任,互相帮助?即使面临再大的劫难也会鼓励对方顺便还不忘调侃? 青雷几度眩晕,胸口的酸味不断涌上,可那种温暖让他觉得异常舒服。 没有多余的时间让他细细品味,当下早已混乱起来,而某些人似乎并不紧张,还在那里欢快地你来我往,比如----“那只猩猩你的速度那么慢难道要当刺猬吗?” “死人妖你说话注意点儿!小心我告你性别混乱!” “你告啊,我万一被抓了看随心找不到师傅不跟你闹!” “浑蛋啊!不耍赖你会死吗?” “不卖萌真的会死耶……哇!你注意点儿别乱扔!刚才那人要是砸到我身上清白不是毁了……啊啊啊,你好阴险啊!你一定是想小猪猪嫌弃我然后……” “你吵死了!再啰嗦我把自己飞过去!” “哦,原来对人家图谋不轨的……是你……” ………… 一番群殴战过后,墙头上,悠闲的纳兰仙正擦拭着自己美如白玉的双手。骆星也正在进行最后一次清理,在确定没有漏网之鱼后才坐到纳兰仙身边,一剑插在石上,抖抖微湿的衣衫乘凉。 天白羽感到前所未有的失措。这群饭桶啊……喂了这么多年就这么轻易地被两个人摆平了! “白羽,你要什么时候才能看清你自己?”豆团岛圾。 这边,自群殴开始青雷就在对自家弟弟进行说服教育,一遍一遍不厌其烦,都快愁死天白羽了。 “大少爷,这可不行!怎么能唆摆少主呢?” 背后冷嗖嗖的一声,青雷猛地回头,只来得及推开随心,自己却无法闪避!寒光闪过,背后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刀,青雷向前倒去,顿时鲜血飞溅! “青雷!”随心想过去查看青雷的伤势,一只手却突然挡住了她。随心抬头,见自家师傅不知何时已跃下墙头,正立在她面前。 纳兰仙收敛了笑容,看着阴暗中一双死神般的眼睛,似一汪沼泽,黑压压的,浊不见底。 骆星也跃到随心身后。有骆星在,纳兰仙才略为宽心,他放手任由两人过去查看青雷的伤势。骆星掀开青雷背上的衣衫,见到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这一刀分明是想置青雷于死地的! 骆星撕开干净衣衫,简单扎住出血的伤口,道:“我看要马上送他去大夫处。” 纳兰仙一动不动地凝视对方半晌:“你和随心带他走,小杂鱼我会对付。” 黑暗中的人影移动了一下,又停住,好半天才缓步走出。面目和蔼的老人身着武衣,手提巨型弯月钢刀,步伐矫健,哪有半分如面孔所见的年迈。 天白羽眼神恍惚,突然无力地坐在地上,口中喃喃起来:“没人……能赢刀伯……”他不愿承认大哥的话已刺入他心间,然而那般脆弱不堪,又是为何? “莫非我也赢不了?”纳兰仙轻笑。 “刀伯和大哥一样,是越天城的武器……没有人能赢他……”天白羽目光涣散,似迷失了方向,只是语调平缓地说着,“你们不知道吧?他和我爹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他同样在黑暗的地牢中生活了几十年!他是比大哥还强……” 老人面色刚正,皱纹无数,但笔直的身子看起来远比他的面孔年轻许多。他的眼神深不可测,似视生命为杂草般轻描淡写。 那是杀人无数的死神才能有的残忍和冷酷。 “很奇怪吧?越天城每代都会出现两个继承人,而一个是被选中的掌门,另一个则是被抛弃的野兽!刀伯是,大哥也是!因为他们是一样的……” 冰寒的气焰排山倒海般压下来,冻结在空气中,让人无法喘息。骆星明白,这样的怪物只有纳兰仙能对付,他们留在这里或许会成为累赘……想罢,他抗起高大的青雷,正欲带着随心离开,肩上的人却突然发声:“不要……留下白羽……” 骆星低声冷哼了一句,回头拉起站不起身的天白羽:“快走!” 在纳兰仙的掩护下,骆星似几个孩童的奶爸,扛着一个拉着一个,再拽着一个,就这么连赶带逃地离开了是非之地。 天白羽任由别人拉扯着,像失了魂的傀儡,脑中只回荡着青雷的那些他曾一度觉得可笑的话。 可是现在,为什么,会想去探寻那话的真假? 还有,大哥,白羽可不可以说,其实在水絮客栈听到大哥的誓言时,白羽就觉得……好羡慕……为什么我就找不到一个可以值得付出一切,甚至用生命来守护的人呢? 骆星拉着随心与天白羽走入城廊,一路阴暗难行,还要避开越天城的人,当真是难上加难。暗道本身也像迷宫一样,几人在里面转了许久。 阴暗中,突然从旁边的暗道中伸出一只枯老的手,竟将天白羽一把拉了过去!随即暗道的门立刻关闭,无论两人如何敲按都无法打开。 “怎么办?”随心问。 骆星瞅瞅昏迷中的青雷,无奈道:“抱歉了,青雷。现在只能先考虑你的安危。” 这一吵闹,又惹到那些追赶的越天城弟子蜂拥而至。骆星拔起长剑,来一个挑一个,转瞬就倒下了七八人。趁着后面的弟子还未冲过来,他立即带着随心朝另一条地道跑去。 “这暗道通到哪里?”随心跟在后面问。 “不知道。只有靠运气了,说不定啊,又会见到天白羽。” “不知道师傅怎样了……”明明和骆星走在一起,明明还有负伤的青雷,可她仍是不自觉地想到师傅。 骆星叹口气,抹掉心中那片酸楚。故作轻松地道:“放心吧,你师傅没那么脆皮,说不定他早已脱险正到处找你呢。” 是啊,大家都说师傅是最强的,她也从来没见过师傅输给谁,可又为什么,心里有种抽搐的痛? 她突然好后悔留下师傅一人…… “有光!”骆星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两人加快步伐,出了暗道。外面并没有越天城的人,却是一望无际的悬崖峭壁。空虚寒冷的强风呼啸吹袭着三人的衣衫,仿佛能将人卷落万丈深渊。 骆星不自觉地将伸着脑袋往下看的随心拉后几步:“越天城建在这种地方也有够变态的!” “越天城也是你能随便笑话的吗?”背后突地响起阴沉冰寒的声调,如蛇滑行般恶心。 骆星忙立到随心身前:“什么人?” 居然是……刀伯!他推着的轮椅上坐着一个老人,四肢如枯萎的朽木,干瘦的面部却浮现一种异常的兴奋。 为什么刀伯会出现在这里?而且除了身上的小伤外,几乎无恙?随心只觉得心脏狂跳得几乎冲破胸口,已忘记了所有恐惧,只焦急地问:“师傅……他怎么样了?” “死了。”刀伯的脸上是面具式的微笑以及残忍无度的杀人欲望。 那句话那么轻,轻得几乎是幻听。 随心瞪大双眼,几近疯狂地吼道:“不会的!师傅是不会输的!更不会死!” 他不是天下第一吗?他不是最强的吗?他不是自信满满地让她先离开的吗?他那样骄傲怎会……愿意输给别人? 骆星叫她退后,她听到了,却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声音,模糊不清。心里溢满了纳兰仙的影子,微笑的、撒娇的、傲慢的、无奈的……那样孤独又无药可救,他将自己包裹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任由从内心开始腐烂,也不让任何人知道,却还是坚持没心没肺地笑。 那个美丽动人却又高傲不可一世的师傅怎么会死! “死就是死了,没有原因。”没等刀伯说话,坐在轮椅上的老人冷冷地开口,又看向一旁的青雷,“把那劣畜给我拿过来,其他人杀了!” 电光火石之间,骆星感到胸前一抹红艳的花朵瞬间就要挥洒开来,她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本能地后退了一步。然而仅仅这一步,青雷已经到了刀伯的手中。 那轮椅上的老人将青雷拉入暗道,身子隐没在了黑暗中。 “青雷!”随心想救青雷,却被骆星拦住。 见刀伯抽出武器,骆星一抹胸口,仍旧心有余悸。 “骆星!”一只颤抖着的手突然握住他的衣衫,他回过头,看到她惊慌失措的脸孔,“骆星,你不会也学青雷,要豁出性命吧?” “傻丫头,”他轻轻摸摸她的头,露出爽朗的笑容驱散她的不安,一如过去的十年,“我们都会平安回去的,放心!” 刀伯的速度快如鬼魅,直扑向骆星!骆星不敢怠慢,紧绷的神经在第一刻做出反应,勉强挡住了对手的刀!然而不可思议的是,明明挡住了却仍被弹出十多尺远,摩擦着地面才勉强没摔倒! 紧接着又是另一轮更猛烈的攻势。 ………… 刀伯的招数奇异,进攻迅猛,仿佛看穿了对手的每一个后招,将其压得死死的,根本不给翻身的机会。转瞬间,骆星身上已多了好几道血痕。 趁骆星喘息休息之际,刀伯矛头一转,竟直逼上角落里手无缚鸡之力的随心。 “随心!”骆星大呼,却来不及跑去保护。 随心只觉迎面强风袭来,似吓傻了一般,竟呆在了原地……蓦地!一只温暖的手从背后抱住她瘦小的身子轻盈起落,一段纯白色羽袖划过面颊,直直截断了钢刀的袭击。 这场面,那么熟悉…… 她就说嘛,她根本就不相信他会输! “师傅!”她欢喜地回过头,可是为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纳兰仙立在风中,白衣舞动,如鬼似魅,脸上没有平日的笑颜。素色白衣上全是点点猩红。右臂悬在身旁,刺眼的红从肩膀上流窜到手腕,全都只有一种色彩。 那只手臂,已经提不起来了,沾染了他的生命而盛开的红花,怒放着。 “你们两个退开。”他冷声道。 刀伯没有表情,好一会儿,脸皮才有了古怪的抽动,带出缓慢而冷冽的声音:“以为你已死了,是老朽大意了。” 纳兰仙没有动,甚至没有要包扎右臂的打算,只是任由鲜血淌落。 可他已经不是白皓月了。 永远不再是。 第十一章 :不知故人心可变 她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时,他盈盈从众姑娘身后走出来,一身白衣,发如黑幕。(.$>>>棉、花‘糖’小‘說’)骄傲的笑容中透露着一种暗淡伤神的绝色。 他微启唇,声如音籁:我就是纳兰仙…… 他是一个看不出男女的美人儿,笑起来,有媚惑人心的魔力。 “师傅!” 似没有听到呼唤,纳兰仙站在崖上,狂风吹袭,美得如诗如画又哀艳凄绝。好像时间从没在他身上攀延过,这里依然是八年前。清灵山顶峰。 他用二十年的光阴,不过成就了一段笑话。 他恨自己的自以为是!所以他希望有个人来毁灭他,从头到脚,从表皮到灵魂,全部都摧毁! 可为什么当真到了生死一刻,他又不甘愿地再次站了起来呢? 师傅,你会教我天下第一的武功吧? 不,天下第一不过是笑话。我绝对不会教给你任何武功。 好痛!干吗欺负我? 呵呵,为师就是喜欢欺负你。看到你捧着脑袋眼睛眨啊眨的表情,就是为师最大的幸福。 你们也会喜欢上一个人吧?想用尽一切去爱护那个人,不论是亲人、是朋友还是情人,都是一样! 可是随心,这世界就是这样。 包括你,包括我。 喜欢是句很奢侈的话。他一生都没说过。不论是对霜儿,还是对随心。 “师傅,危险!” 纳兰仙缓缓抬起头,才发现利刃已砍至面前。他头一歪,落樱飞雪。飘然避开那一刀狠厉的攻势。与刀伯的快攻相反,他一直都是飘忽如风。轻柔幽雅的,像一幅最动人的画卷。 身上的血随风滑落,红色的斑点落在如雪白衣上,染上最唯美的红花。 骆星简单地包扎过身上的伤口,奔到随心身边,一边保护她一边观察战况。这一看却不禁呆住:“他在做什么?” 他简直无法相信眼前所看到的景象,忍不住怒吼:“纳兰仙,你在做什么?你是想死吗?” 虽然他动作如风,并一一闪开刀伯的攻击。可骆星清楚地看到那双无神的眼睛,竟如死人般。身体也只是进行着单纯的身体动作而已……不!不可以!她不要看到师傅那种了无生气的目光!甚至抱着死了也无所谓的念头……“师傅----” 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自己用尽全身力气扑了过去,弱小的身躯撞上了刀伯……她看到纳兰仙眼中瞬间一扫而空的所有迷惘……呵,就是这样! 还是恢复生气的师傅最好看,那么美丽而动人……“随心!”纳兰仙没有犹豫的时间,飞身跃出拉住她瘦小的身子。 越天城下,万丈悬崖绝壁,刀伯不甘的表情逐渐坠落,终于变为一小点,然后消失不见。甚至连为什么那个不懂武功的小女孩儿能将他撞落悬崖的原因都无法思透。 武功盖世,并非不死的怪物。 有时候,反而不如一个不懂武功的人来得坚持、执著。 纳兰仙根本从没把刀伯放进眼中过,其实死在谁手中,怎么死,他根本不在乎。 可是,他的随心! 纳兰仙用本已染为艳红的右手拉住她的手,支撑住她的所有体重。他本是轻而易举就能拉她上来的,可是现在……风,吹着两人纤瘦的身子,在峭壁上轻轻晃动。 下面,便是万丈深渊。 他那么后悔,他只是想自己消失,没想到会拖累她。 他早该知道,她不会允许他放弃自己。 “师傅,求你放手好吗?” 眼泪模糊了一切,除了纳兰仙右臂上不断倾落而下的血红,她什么都看不到。 纳兰仙面色比雪还苍白可怖,他启唇,轻轻弹出两个音:“不放。” “师傅!我求求你……我求你……” 她哭得撕心裂肺。 他笑得淡薄温柔。 那是一幅无比凄绝壮丽的画面。不懂任何武功的少女为了救那个武功绝世的男子落下悬崖,而他为了救回少女,不惜赔上自己的手臂。 ………… 他注视着眼前的人,心里有些东西碎了,一片片地在眨眼流泪:“也许,我只是把你当做了霜儿的替身,只是想从你身上看到霜儿可能会拥有的笑容来宽慰自己,甚至到了自欺欺人的地步。” 他喃喃说着,目光无法移开。 “可即使如此,我还是清楚地知道,你对我的这份吸引比什么都来得重要且珍贵,我也确确实实喜欢着你,就像----“就像,我那么喜欢你的笑容,希望能看到你笑,为此可以付出所有。” “师傅!”随心哭喊着,可是纳兰仙的手握得那么紧,紧到不给她任何挣脱的机会。 为什么师傅还可以笑?为什么师傅总是拿自己垫在她背后,温柔地背负着她? 可她想看到的也不是这么淡薄绝望的师傅啊!她喜欢师傅狡猾又奸诈的笑容,喜欢师傅总是伴在她身边,喜欢师傅恶毒的玩笑,喜欢----“随心,傻猪猪,因为我喜欢你啊。” 就像看穿了她的想法,纳兰仙轻柔地说着,声音异常的轻,好像只是说给他自己听。 可是她听到了,而且刻骨铭心,融化在心里。 对不起,骆星。 她要背叛小时候的诺言了。 对不起,青雷。 她一辈子都不能偿还他对她的好了。 ………… 冷风呼啸,体力的透支似要隔断他们紧握在一起的手,她却用尽所有力气喊出来,让声音贯穿整个峡谷----“我……我也喜欢师傅啊……” ………… 她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时,他盈盈从众姑娘身后走出来,一身白衣,发如黑幕,骄傲的笑容中透露着一种暗淡伤神的绝色。 他微启唇,声如音籁:我就是纳兰仙…… 他是一个看不出男女的美人而,笑起来,有媚惑人心的魔力。 在没来仙人阁前,她不知道世上有那么多美丽又多才多艺的姑娘。 在没见到他前,她不知道天下间真有人比神仙还美丽。 仙人阁日日客似云来,可若非情急之时他绝不会出现。他似乎在刻意躲避着什么,而没人知道,他躲避的是一个连他自己都无法明白的理由。 他讨厌什么武林,每次有江湖人士来做客他就会神秘失踪。但如有事发生,他又能那么及时地出现在最需要他的地方。 他明明亮丽如光,却又如一抹幽魂,无主且虚幻。[.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月色眼瞳里面,好像藏着天下间最绝望的悲伤。 名震天下的仙人阁,星光闪烁,有舞艺一流的姑娘,有歌艺一流的姑娘,有厨艺一流的姑娘,有琴艺一流的姑娘……然而只要他走出来,所有光芒都暗淡,只有他,唇瓣眉梢能融化星辰。 便是全天下,也找不到第二人拥有如此虚无缥缈的仙人般的美貌。 客人们渴望见到他,甚至擅自标起高价,一个比一个高,是梦想又是憧憬,他的身价渐渐堆得比天高。 可他,谁都不见。 他如孩子般嬉笑玩闹,从没个正经。高兴就来戏弄大家一番,不开心就耍赖,一切随心所欲,却又无欲无求。 求什么? 反正,无论求什么都不会实现。既然希望了、努力了,还是会失去,他便什么都不想要了。 他曾经什么都有,天下人的称赞、父母的骄傲、绝世的武功、无人能比的美貌,以及,一个他愿意拿出一切来爱的女子。 可原来,他什么都没有,他没什么了不得。 等到失去所有,才骤然明白过来。 冰冷彻骨的十指,无法呼吸的身躯,他常常靠在窗边,看着街上来往匆忙的人们,看到为了一碗稀面汤而欢笑的乞儿,看到每次早上送丈夫出门的妇人,看到为一天十几文钱而露出满意神色的卖艺者……他觉得好奇怪,幸福是如此容易的事吗? 那为什么,他心里一片死寂,什么感觉都没有? 他有傲视天下的武功,可不想动手。 他有倾国倾城的容貌,可不想爱任何人。 他有温柔体贴的亲人,可不能回家。 他名震江湖,可再也不会涉足江湖。 没有任何愿望,没有任何去处,任由人安排,既然姑娘们想他留在仙人阁,他就留在这里,以纳兰仙的身份,将自己埋起来,埋得再深一点儿……变成一颗石头,任人踩踢,默默无闻,就这样掩埋起来一辈子。无人问津。 他不是白皓月。那个愚蠢无知又自以为是的白皓月应该去死! 可他又能如何呢? 他承认自己是个懦夫,无法战胜命运,逃脱不过回忆。 一身犹胜女子的白衣素装,是他施给自己的最毒咒语----他再不会爱上任何人,也不要任何人再爱上他。 非男非女,就这样,不问世事,躲在仙人阁中终老一生。 如果井外只有伤害,他宁愿做那只井底的青蛙。 因为自欺欺人比较容易快乐。 可那个陌生平凡的少女走到他面前,用天真可爱的表情说道:师傅,你会教我天下第一的武功吧? 那一秒,浩瀚尘世变为咫尺距离。 他想哭,却只懂得流露妩媚夺魂的微笑。是中毒太深,还是当真心已死? 所有谎言都不攻而破,他怕的、想逃避的、犹豫不决的、长久以来悔恨不已的,原来就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 只是他始终没有看破。 其实,他不过是想去爱人。 他也想被爱。 随心泪眼模糊,她那么通透的一个女孩儿,从第一天步入仙人阁,就看出了纳兰仙眼眸中无人能辨的寂寞绝望。可是她没有说。她感觉到他是在用所有笑容企图掩饰那个黑暗,于是她也陪着他,饰演出他所希望的角色。 也许,那是他所盼望的新生活。 错了!她错得好离谱! 她希望看到的是他真心露出的笑容。他是如此了不起的人,应该获得最大的幸福。 为什么要掩饰呢?为什么要假装看不到呢? 他那么怕寂寞,她应该一直陪着他,而不是由得他独来独往……“随心!快抓住!” 随心抬起头,看到伤痕累累的骆星挣扎着爬过来,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段绳子,系在崖上的巨树上。她看看纳兰仙,他回给她一个坚定柔和的笑,点点头。她才用力扯住绳子,在手上绕了两圈,确定已抓牢:“好了,骆星……” 刹那,她感觉到他的身体好像失去重力般坠落而下,右手猛地巨裂,扯痛了所有神经!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到他落在自己身下。唯一维系住两人的,是她紧紧拉住的他的右手,而他,竟然松开了手。 随心低头,看到纳兰仙的身体在风中飘荡。原来他也不过那么瘦小。断崖如此巨大,如一张黑色的大嘴,轻易就能吞噬下白衣的他。 右手,断裂般巨痛。 “师傅你怎么了?快抓住绳子啊!” 为什么她那么惊慌?他不是最绝顶的武林高手吗?他不是轻而易举就可以弹跳在陡峭崖壁之上吗?为什么他什么都不做,甚至放开了拉着她的手……她心里涌上不好的预感,只是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这是真的。 “师傅……你……”眼泪从她的面颊滑落,清澈可见。 他忽然想,他是不是该告诉她,他从没见过如此纯净的泪? 其实她比她自己所认为的,还美丽许多。 纳兰仙仰着头,沉默了许久,久到足以让她心生绝望,才淡然地道:“放手,小猪猪。” “不!”她骤然明白过来,虽然她不懂任何武功,但这一刻也明白了所有。 他已经耗尽了所有体力,拉着她是用尽了最后的余力,即使右肩断裂,他也绝对不会松一下手。可是此刻她安全了,失去所有力气的他甚至连拉住绳索的力气都没有。 他心甘情愿坠落谷底,粉身碎骨。 “不!我死都不放手!”她瘦小的手臂全是撕裂般的痛,却握得紧紧的。 他叹口气:“你不听师傅的话吗?” “不听不听!”她大喊,狠狠地摇头,“我绝不放手!师傅刚才也没放吧?既然师傅是这么任性的人,凭什么要求我必须听话?师傅以前就是这样,什么都不说,然后在大家都看不见的时候才来卖弄自己的好,让别人欠你人情……既然师傅可以那么任性,为什么我就不可以!” 他那么诧异,无法相信这是那个单纯的小姑娘所说的话:“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知道,我当然知道!我虽然不聪明,可至少比师傅诚实多了……” 他听得那么清楚,反而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的右手还在她手中紧握着,因体重而扯起的断裂仍在蔓延,那么痛,痛得他几乎无法思考。(.棉、花‘糖’小‘说’) 可是,这一瞬间,他好像突然看明白了这世界。 他听懂了,真的听懂了,她想说的话,她如花般艳丽的面颊,都那么清晰可见。 这次,真的不是他自以为是了吧…… 崖上的骆星,也同样听到了他们之间的对话。他闭眼深吸口气,强忍着心头拉锯般的疼痛。 是吧,这是本来就注定好的事啊!可原来,他并没有自己所以为的那么开朗乐观……“你们两个,都抓好了!” 强忍住身上的伤痛,骆星使力将崖下的两人拉了起来。随心还好,都是擦伤而已。但纳兰仙一身的血,更何况已经变形的右臂扭曲得刺眼。 “师傅,你怎么样了?” 纳兰仙倒在地上,喘了口气,才笑道:“放心,为师如果死了,岂不是天下姑娘都要徇情……” 见到师傅和以往同样调皮,随心才放心地一笑。她环视四周,除了骆星,还有几名越天城的人负伤倒地,看来是刚才追上来的人已被骆星摆平。 “骆星!”随心咬紧嘴唇,“拜托你,赶紧把师傅带回去!师傅受了好重的伤,要赶快治疗!还有敬月大哥,他在我们刚才遇到的西城头外面……” “那你呢?”骆星担忧地问。她的语气似乎不愿离开。 她摇摇头,坚定地道:“我要去找青雷,他一定还在城里,我要带他一起走!” “傻瓜!”骆星忍不住喝道,“这里是越天城,连纳兰仙都受了重伤!你一个小姑娘去哪里找青雷?又怎能把他带回来?” 随心拼命摇头,见到骆星也是满身伤痕,心中不忍:“骆星,我们是多少人来的,就要多少人一起回去。你和师傅,还有青雷,都为我做了这么多,我绝对不会留下青雷一个!” 骆星怔住,看到她那么坚定的目光,已明白说什么都是没用。 从小她就特别倔强,他不是比谁都清楚吗? 骆星深叹口气,拉起地上的纳兰仙:“我去接白敬月,再想办法弄辆马车。回头在马房碰面,你一定要和青雷一起赶来!” “嗯。”她答应道,心里惴惴不安。 想起刚才那个老人,难道就是…… 她走近黑暗的通道,伸头朝里望了望,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通道黑暗无光,伸手不见五指,与之前排水口的小洞不同,与她和骆星走的暗道也不同。这个暗道虽然宽敞,却透露着一种腐烂的味道,无声无息,好像通往另一个世界的暗道……昏暗中,她逐渐适应了阴沉的光线。暗道尽头是一间无灯的幽蓝房间,有轮椅上的天胜,有脸色苍白的天白羽,还有似乎再无法支撑下去的青雷。 “青雷!” 她慌张地扶住他,让他高壮的身子靠在自己那瘦弱的肩膀上。 青雷昏醒未定,缓缓张开唇,好久,才冒出几个音:“随心……离开……” 随心用力支撑起他的身体,无畏轮椅上老人的恶毒目光,只道:“对,我们一起离开。” 天胜干瘦的面孔上目光炯炯:“你以为,越天城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吗?” 天白羽不知在怕着什么,缩在角落里颤声喊道:“爹……” 随心抬起头,很是不悦:“青雷受伤了,需要治疗。” “哈哈哈----”腐木般的老人狂笑起来,“你要救他?小丫头,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他是个杂种!是个疯狂的野兽!你要救他?救这么个没有人心的恶心东西?” “你说什么?”随心只觉心脏痉挛,涌出一股撕扯般的疼痛。想起之前青雷每一句的自我否定,她突然明白了所有,“是你这个做父亲的不对!青雷才会连自己都不敢承认……你根本不配做他的父亲!” 她根本没想到这个人就是越天城的老城主天胜,更没想到他竟然这般对待自己的儿子! 听到这般怒骂,天胜竟然笑出声来,似乎一点都不生气。 “越天城只需要一个掌门,既然选择了白羽,另一个就是废物。我留他的性命,他就该叩头谢恩!现在居然敢连同外人来破坏越天城……哼哼,真是没说错,这种畜牲最后只会成为绊脚石,当初真该一起将他烧死!” 随心感觉到靠在自己肩头的青雷轻轻动了一下。即使只是轻微的动静,她也清楚,他有多愤怒。 “废物!”天胜苍老干瘦的身躯在轮椅上跳动,一根根青筋清楚分明,“全都是废物!这孽畜也是,白羽也是……一点儿用都没有,都是杂碎!” “爹!”天白羽惊慌地扑到天胜身边,“白羽已经尽力了!” “滚!垃圾!” 没待天白羽说完,天胜便狠狠地甩开了他。天白羽一头撞在墙角,竟显得神色失措。 “连这点儿事都做不好,怎么做越天城的掌门!你简直是越天城的耻辱!” 天白羽骤然愣住,眼中失了光彩,苍白的面孔毫无血色,一张白唇微微开启,只是絮叨着:“爹你说……我是废物……没资格当越天城的掌门……” “他好歹也是你的儿子!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他!”随心虽然对天白羽之前的所作所为多有怨恨,但心底也隐隐有怒火攒动。 她像一只毛发竖起的小动物,竟大着胆子顶撞:“每个人活着都是为了追求幸福!你凭什么妄自尊大地诋毁别人?垃圾?废物?恐怕你才是吧!青雷那么善良,他一点儿也不冷血,也不是没人要!至少在我看来,这世上没有任何人能取代青雷!我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青雷!” 一时间吼叫声在这小小的房间回荡,层层叠叠,久久才散去。 青雷意识朦胧。但他听着听着,竟为她的怒气迷醉。 她知道她说了什么吗? 她说,这世上没有任何人能取代他。 她说,她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 心脏就在胸口,一下下地跳动着,可以清晰地感觉到。 青雷闭上眼,哪怕伤口上剧痛,痛得几乎再没知觉,他还是能感受到内心有种温暖。 天胜气得全身都在抖:“凭你这么个不三不四的小丫头也敢大放厥词?”他转动木轮椅,拿起一把弓箭,箭心直指随心的心脏!“既然如此,我就让你和这孽畜一起去死!” 随心不敢怠慢,咬咬牙,撑着青雷,一步步向门口走去,尽管这或许是无力的挣扎。 天白羽呆坐在地上,仿佛还没从父亲刚才的话语中活过来,但手指却在微微颤抖。 废物……他原来一直被当成废物? ………… 见天胜手中的弓逐渐绷紧,青雷忍着彻骨的巨痛,道:“随心……放开我,你一个人逃吧……” “不要说话。”随心的嘴角咬出一丝鲜血,“你的伤口会裂开。” 说完,她已不再动,只让青雷靠在自己身上,然后紧紧地闭上眼----“畜生……” 并没有意想之中的痛楚,耳畔却响起天胜近乎绝望的惨叫。 随心睁大双眼,见到天白羽苍白着面孔,手中的长剑正透过木轮椅穿过了天胜的身体……老人的尸体倒在地上,双目里满是惊讶,到死都未曾瞑目。 无视随心与青雷的惊讶,天白羽俊秀的面孔惨白可怖,眼中满是冷漠,直咬着老人的尸体。月光终于跨过云层,透露出光芒,窗边的他仿佛另一个世界的人,那么陌生,让人寒战又意外。 许久,周围又恢复了平静。 “爹,对不起。可我不是你的棋子。” 字字风霜般刻骨,不带感情。 天白羽站起身,鄙夷地扫视过随心那张平凡的面孔,抬手拉起青雷高大的身躯,面色没有任何改善:“别碰我大哥,丑八怪!” 随心愣住,任由青雷被带走,等反应过来才静静地跟在两人身后。 不知为何,在这诡异的一刻,她突然忍不住想微笑。 她看到天白羽撑扶着青雷的每一个动作,都温柔到让人羡慕,神情似扶着最最重要的人。 天白羽不懂,为什么大哥可以用那么幸福的表情说出这些匪夷所思的话? 他很想知道,真有那种东西吗? 只要拥有了,就可以快乐,就可以幸福? 那是一种怎样的感情呢?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他从来没感觉到过? 他以为听爹的话,将越天城推至最高就是幸福。可为什么离开了越天城的大哥,比他还幸福许多? 不要紧,也许只要等大哥醒了,他就可以亲口问问大哥话中的意思了。 长年累月的信仰在父亲的抛弃中被轻易踏碎,直到那时他才发现,原来他由始至终只是父亲的一颗棋子,所谓的被选择,并不比大哥好多少。 他也只是被抛弃的废物。 可大哥不同,大哥是唯一跟他说,他就是他,不需要通过其他人的称赞和认可也可以活下去的人。 或许就像大哥说的,脱离了父亲的魔咒的他,也会有其他选择。 我们越天城的每一个人,一生中都会遇到一个值得自己牺牲一切来守护的人。 他看着身侧半昏迷的大哥。 也许,他也找到了。 骆星趁乱点了一把火,又想办法弄了辆马车,将一干病号安置好,才终于等到了随后赶到的随心他们。 天白羽不让任何人碰青雷,受伤甚轻的他轻易将高大的青雷抱上了马车。骆星见此情景虎躯一震,朝随心眨眨眼,见她眼中满是笑意也没再追问下去。 马车一路狂奔,随心见马车里躺了好几个人,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最后晃了晃白敬月。随心连叫数声,某人才缓缓睁开眼睛,微微一笑:“慕姑娘你没事就好……如……果你出事了,二哥一定会……扒了我的皮……”说完往后一仰,某人再次陷入昏迷……随心很想哭上一哭,毕竟他是为自己才落到这般田地,可是为什么,她哭不出来? 没多久就到了镇上,请来大夫为大家一一治疗,在确定都无生命危险后随心才长出了一口气。可大夫又说,青雷和纳兰仙都伤得极重,一个不知要何时醒来,另一个姑且不论这高烧未退,光那右臂大夫便摇了半天的头。 纳兰仙和天青雷到底是拥有非人体质的怪物,没几天就转醒了。 纳兰仙对自己连抬起都无法做到的右臂全然不在意,只嚷着要吃东西。倒是利用右手无法活动为由,笑嘻嘻地逼迫随心喂他吃饭。 到了第四天,他已经不顾大夫的阻止,蹦跳地四处晃荡,顺便用一张毒嘴折磨每一个路过的人。 可随心每次看到师傅的右臂,心脏便如寒冰般冻结。 纳兰仙岂会不懂。如果可以,他真想直接把右臂砍掉算了,总比惹来他的小猪猪伤心好。 青雷一睁眼就见到天白羽,惊讶得说不出话。他见自家弟弟温和地陪伴在自己身边,还亲自把汤药送来喂到嘴边……别说青雷,所有人看到此景象都吓得心脏停顿。 骆星没什么致命大伤,便陪同随心料理事务,可话越来越少,随心自然知道缘由为何。那日山崖上,生死一刻,她忘记一切喊出的话语,不是只有师傅听到。 随心看着骆星,低声道:“骆星,对不起。” 骆星倒先笑了:“为什么突然道歉?” 他摸摸她的头,一如既往的宠爱。可她反而避开,骆星才发现她眼眶中泪水打转,看得他心都痛了。 他轻轻将她拥在怀里:“随心,你又想到什么了?你就是爱胡思乱想。” 她发现骆星还是和小时候没变,依然那么温柔。从小到大,她一直认为,将来会嫁给骆星。因为骆星对她那么好,同甘共苦,总是陪在她身边。可是……“对不起,骆星。”她轻轻推开骆星。他不再是以前那个笨手笨脚的小男孩儿,可他仍是她最重要的伙伴。竹林的寒冷一夜,那个将所有衣服铺在她身上而自己冻得嘴唇发紫的小男孩儿,她原本该好好珍惜他的。 他没说下去。他是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只要看到她的双眼,就明白她的心。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露出灿烂明亮的笑容,如同过往的每一次:“傻丫头,都说你胡思乱想了!快去吃饭吧,填饱肚子就不会再乱想了!” “可是……” “不用可是了!”他笑得明亮可爱,用力一拍她的背,吓得她如猫般蹦得老高,“放心!只要你开心幸福,就是我最大的满足。” 他说得理所当然,叫她心中一阵酸涩,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怎么哭了?等一下被你那变态师傅看到又会把这账算到我头上。”他露出无奈的表情,又故作轻松地冲她眨眼,努力想让尴尬的气氛轻松起来。 多么可笑。他看着她长大,陪着她长大,最后却要将她拱手送人。他本以为,将来一定会娶这小丫头做妻子的,虽然他没有告诉过她。 她说,骆星,你那么好,一定会幸福的。 那句话好真切,他是不是该感到欣慰呢?可是随心,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没你在身边,幸福早已变得那么远……屋子里的纳兰仙早等得不耐烦:“你们两个要卿卿我我到什么时候?我快饿死了!”他不耐地戳戳手里的筷子,用白眼砸他们。 除了伤得最重的青雷还在房里休息,其他人都已经能起床用餐了。敬月笑吟吟地看着黑煞面孔的纳兰仙。纳兰仙被看得直起鸡皮疙瘩,撇撇嘴道:“敬月,你该不会有什么特殊癖好,连自己哥哥都不放过吧?”豆团岛亡。 敬月无辜地笑道:“我只是第一次发现原来二哥是这么害羞的人,所以忍不住……” 咻---- 话没说完,一只竹筷已划过敬月的俊美面颊,留下一道淡淡的血痕,顺便将他接下来的话都塞回了肚子里。 “你刚才说什么,亲爱的弟弟?”纳兰仙笑得妖娆妩媚。 “我只是说,二哥果然是我最敬爱的人……”他保持着温文的笑容,低头,安静地准备吃饭。 “我比较想知道这家伙该如何处置?”纳兰仙撇撇嘴,不满地看向角落的天白羽。 天白羽披着一件浅蓝外套,坐在边上另一桌,无视其他人。 那日离开越天城,他失了平日的虚伪盛气,只是小心翼翼地抱着青雷离开,一路上不言不语,谁问话都不理。大家初时都在担心青雷,也没多言。 直至到了白月堂,确定青雷没生命危险。可天白羽依然寸步不离,跟随在旁,也不提何时回去越天城。 照理说,天胜一死,越天城又经历如此风波,天白羽身为掌门,理应回去指挥一切,才可跨过难关。但天白羽对此只字不提,只是陪着青雷,好像……青雷比越天城还重要无数倍……单独坐在角落的天白羽不理任何人,要什么、做什么都自己动手。此刻他蜷缩在小桌边,手里是刚从厨房摸回来的炒面与冷茶,正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他身为一介小少爷,自幼从没下过厨房,自然不懂自己动手煮食,又不愿开口跟他们数人说话,唯有见啥拿啥,茶冷了也没人知道。 没关系,吃什么喝什么都无所谓。他只是不想离开大哥,连一炷香的时间都不想离开!留在越天城自然容易,但大哥不喜欢越天城,既然如此,大哥想去哪里他就跟到哪里。 当听到爹要将他抛弃,明白爹由始至终只把他当做一颗棋子,顷刻间,过往执著成魔的信仰突然全数崩溃,不断破碎,再也拼凑不出以前。 他不要大哥死!他一点儿也不后悔杀了父亲,他只想知道一切的答案。 但是离开了越天城的大哥知道。 所以大哥你快点儿醒来吧,醒来才能告诉他,究竟该如何做。 随心起身,绕过纳兰仙和骆星,走到天白羽身边。天白羽面孔苍白透明,如幽灵般,仿佛能看到透明的血管。一席柔顺如丝的长发披肩散落,有种妖冶的魅力。他也不抬头,斜斜眼角扫了她一眼,继续吃冷掉的炒面。 随心深吸口气,问:“你也受伤了吧?置之不理总不好,包扎一下伤口好吗?” 她虽然厌恶天白羽之前的所作所为,但想到他如此为青雷,又救了两人的性命,总该问一声。 天白羽侧过头,目光阴森地瞪着随心,只一句话:“丑八怪,滚开。” 骆星蹙眉,刚起身,旁边的纳兰仙却拉住他。 纳兰仙岂会看不出天白羽一路追随为的是何,便笑道:“天少主,我家小猪猪确实不是美女,不过你开口前也该看看此时在谁的地盘儿上。” 天白羽从来没有如此冰寒难近过。他本也是万千宠爱下的宠儿,多少年轻女子心仪的对象。他也乐于被人敬爱,以为表现得正直帅气人人仰慕,便是最好的未来。 而现在,人人见到他都绕道而行,直当他是冰山冷窟,无人理睬。 天白羽似乐于此,无声无息没人理最好。反正他过去重视的所有东西都已抛弃,是受人仰慕敬爱还是厌恶,都无所谓。 一顿饭下来,随心吃得小肚子滚圆,她呼一口气,刚走到廊下,便看到药房侍候的侍女端着一份晚餐走向西厢,显然是送给青雷的。随心忙接过侍女手中的盘子,绕了个圈,直奔青雷的房间。 这段日子天白羽寸步不离,甚至不让她接近青雷,随心可不痛快了!可念着他们两兄弟十多年来形同陌路仇人,难得有所改善,且不管天白羽安的是什么心,她也只有忍耐。 现在趁天白羽还没回来,赶紧欢喜地冲过去。 她轻敲房门,片刻寂静过后,里面传来低沉熟悉的声音:“进来。” 她轻手轻脚地推开门。月已东垂,房间中漆黑一片,竟没点灯。随心知道青雷喜欢黑暗和寂静,是以动作也静悄悄的,将晚饭放在了桌子上。青雷靠坐在床头,背向门口,一动不动。 随心突然从后面捂住青雷的双眼,笑道:“猜猜我是谁?” 可青雷纹丝不动,静默半晌,才缓缓张口:“随心。” “讨厌,不好玩!”随心无趣地松开手,扁着嘴巴将食物端到青雷面前。 青雷冰冷的面孔微微有了几分柔和,他接过碗筷:“我确实被吓到了,听到你的脚步声,还以为自己幻听了。” 随心不满:“那么说我还没到门口你就知道是我了?唉!你们个个都是武林高手,太不好玩了!” 青雷没搭话,只是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晚饭。 看到青雷胸口的绷带,随心放柔声音道:“伤口还痛吗?” “不痛。” “真的不痛?” “真的不痛。”他淡淡地笑着。 她有点儿不相信,因为他什么都说好,什么都依她。他那样的性子,即使真的痛到要死,也绝口不提。想起越天城中那冰寒可怖的一刀,他倒在鲜血中,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却坚持唤她快走。 她想,青雷大概永远不会老实地说出痛吧。 突然背后射来一股冰寒厌恶的视线,她一回头就看到天白羽俊美无双的面孔上爬满了反感与恶心。 “呃,对不起哈……”随心道歉。她觉得可笑,怎么好像有勾引别人的丈夫被抓奸在床的感觉? “丑八怪,你居然敢碰我大哥!”天白羽扬手就要打下去。随心吓了一大跳,心想这一巴掌打下来,她那半张脸不毁才怪! “白羽!” 青雷只一声轻喝,天白羽立即僵住,手悬在半空许久都没敢落下。 随心好是惊悚!天白羽的态度出奇温驯,仿佛……视青雷如他的主人般,无条件地遵从。她觉得现在还是溜之大吉比较好,于是甩下一句“青雷你慢慢吃我还有事”就冲出了房间。 第十二章 :就算我不是武林高手 “骆星那小子说,你小时候许过承诺,如果对方成为一个最最最一流的武林高手,你就嫁给他。(.无弹窗广告)” 他笑得唇齿如月:“那么,你找到那个最最最一流的武林高手了吗?” ………… 好啊。你若能追到我,什么都答应你。 不要忘记,他答应过的。 无论什么。 星月如画,风冷难梦,庭院中满地倒影宛如一幕幕昨日残影,照得人斑驳不清,找不回属于自己的那一道影子。自从离开越天城,随心没有一日能真正睡着。总是刚闭眼。就在黑暗中看到师傅满身鲜血的画面,在惊惶惨叫中惊醒。 她向来是一个活泼爱笑的女孩儿,可骤然间,仿佛迟来的成熟哀愁全压在她那小小的肩膀上,天地都失了颜色,不复当初。 她披了件外衣,默默行走在无人的庭院廊桥间。月黑风高,冷意渗入,可心早痛得面目全非,又何来更冻更痛? 蓦然间,她停下脚步。 廊桥的六角亭侧的石阶上,早坐着一个披着白衣的男子,随意披散的乌丝妖娆至极,雪肌墨瞳在月光的映照下仙邪难辨。恍若幻觉。 他也看到了她,侧过头,似笑非笑,声音微哑有些陌生:“睡不着?” 她点点头。走到他右侧,静静坐下。怕他多想。想挤个无事的笑,却说什么也挤不出来。 寒风月色披洒在沉默的两人身上。有些莫名的尴尬。他和她都从没这么安静过,许久不发一言,只是怔怔地看着月光,看得银白色的月亮都快滴出赤红的鲜血来。 那只无知觉的右臂就这么横在他和她之间,如一把深深扎入她心脏的刀刃,血流不止,还缓慢地片片削切起来。 “师傅。”终于,她先打破寂静,“我听敬月大哥提到。传说有个很厉害很厉害的医仙,任何疾病重症都能迎刃而解……” 没待她说完,他就打断她,笑道:“那臭小子说的话你也敢信?已是数十年前的传说,根本没人见过。即使真有,恐怕也早就魂飞魄散了,难道真以为能长生不老吗?有本事飞天成仙一个给我瞧瞧!” 他依旧刻薄,嘴上不饶人。 她望着月亮的目光,极为坚持:“不管是否是传说,只要还有一丝机会,我都不会轻易放弃。” 他轻笑起来,仿佛听到孩童的幼稚戏言,不置可否。 “师傅不相信?” 他耸耸肩,轻描淡写:“不是不相信,是没必要。” 她望着他,整整半年光阴,她都这么看着他。从前觉得他貌美胜仙,人间难见,比最动人的女子还美丽,比最坏的恶人还妖冶,任何人见到他都无法移开目光。 可暮然回首,人人皆只迷恋他的外表,谁又见过他的真心? 越夺目,越孤独。越孤独,越夺目。 说到底,俊美极致,更是将自己的伤痛哀愁全藏在这唯美的皮相下,掘地三尺,不让任何人看见,连自己也将其当做不存在。 她心头颤动,好像生生被咬下心头的一块肉,痛不欲生。她忽然愤怒无比,看到地上一块跌落的碎瓦,捡起就狠狠地插到自己的左掌上,顿时血流成河! 纳兰仙惊吓不已,就是做梦也想不到她会这么做,忙扑上去抢过她手上的残瓦:“你疯了!” 她抬起头,一个字一个字地问:“现在,有必要了?” 满手赤红她全然不理,只咬牙切齿地瞪着他。他惊慌失措,又心痛又好笑又无奈,忙咬住自己右手的袖子,撕拉下一段布条,给她简单包扎好。可只有右手不便包扎,半天都卷不紧实。他看她纹丝不动,忙唤:“你也帮个手吧。” 随心这才冷淡地抬起手,拽住布条,协助他简单包扎。 幸好扎得不深,紧紧裹住,一下便止血了。只是难得她面色冰寒,撅着嘴,蹙着眉,显然很是不满,结果居然拿自己来发泄。 他叹口气,心头刺刺麻麻的痛,怒极反笑:“我从不知道,你原来是如此偏激的性格。” 她垂着脑袋,怔怔地看着包扎结实的左手,只剩几点猩红,渗不出来。她突然有些恨自己,扎得太浅,不足以与他的左臂相提并论。 原来想要同患难,也不容易。 她神色坚定,全无悔意,蹙眉反讥:“若非到了生死一刻,我也从不知道,你其实一直有求死的绝望。” 一抹夜风袭来,哗啦啦地敲响庭院里挺拔细长的竹枝,明明冬日清寒冷冽,却凌霜傲雪,从不低头。 “师傅……”她顿住,目光清澈如雪水,不掺丝毫杂质:“不,纳兰仙!我只是以前从没想过,但不代表我不懂!” 她激动地望着他,每一个字,都深深敲在自己的心脏上。豆团岛技。 尤其是“纳兰仙”三个字,震撼深刻。 她不叫他师傅了?她不叫…… 是啊,悬崖绝壁,生死关头,她不已经喊出了最真实的内心吗? 他不再是师傅,永远都不是。 从今往后,他只是一个叫“纳兰仙”的男子,她也不是他的徒弟,只是一个叫“慕随心”的女子。 他望着她眼中的坚定,突然明白已经再无法一笑混过去,不禁也收了笑意。蹙起眉梢,与她对视了许久,才沉道:“好,我发誓,以后再不会如此。” 她咬着下唇,丝毫不让:“但愿你不是敷衍我。” 他摇摇头,异常肯定:“我永远不会敷衍你。” 她望着他精致夺目的五官,望到他的桃花带笑媚眼,望到他眼底深处不为人知的哀痛神伤,也望到他心底的豁然明朗。终于,垂下眼睫。 月光下,冷风处。 像终于找到足以抚平过去种种伤与痛的支撑点,也跨过了漫长岁月中的孤独,他们彼此靠近,额头与额头相触,倚在一起。 随心闭上眼,感受着额间传递过来的温暖。 感受着他的温度。 在这个世间,有一个人对你来说是和其他人截然不同的,便是从小玩到大的骆星,和寸步不离的青雷也无法代替,必须是他,只有他。 就像一场模糊美妙的幻梦,轻易不可求,要伤过痛过,才明白珍惜,明白何为真正的完美。 而更重要的是,她知道,她也是他的梦。这种感觉真是前所未有的好。 无论受了多少伤,再不是只剩自己一个人舔伤口。 “随心……” 听到他的呼喊,她睁开眼,缓缓侧过头,才发现在庭院的尾处,角落尽头,不知何时站了一个笔挺的身影。她眯细眼仔细端详,只见淡青衣衫和白皙娃娃脸都隐于阴影处,黑灰模糊,看不清晰。但只有那双大大的明亮眼眸,分外显眼,没有了平日的温柔含笑,多了一丝刺骨伤痛。 发现她看过来,骆星没有多逗留,掉头就走,消失在转角后面。 她蓦然大惊,想起白日里他强装硬撑的笑意。为免她忧心,他说“傻丫头,都说你胡思乱想了!”为免她内疚,他说:“放心!只要你开心幸福,就是我最大的满足。” 不! 她心头撼动,左掌的白布深处似乎又渗出血水,分外刺痛。以往骆星看到她受伤,比自己受伤还心疼百倍,围着她不停地转,又安抚又哀叹,却从不舍得责备她。但此刻他却转身就走了。因为知道从此她再不是那个迟钝的童年玩伴,而是其他男人的女人。她和别的男子在月光下额头相触,情深意切,他再没资格为她疗伤,为她心痛! 想起紫竹林下,小小的骆星抱着小小的她安抚了一整夜,用稚嫩的嗓音不停地说:“那从今以后,吃饭时我给你夹菜,睡不着时我为你唱歌,你摔倒了,我一定会抱着你,跟你说‘不痛不痛,一点儿都不痛’……” 她倏然一惊,恨不能立即追上去,却被一只手紧紧拽住。 “别去。” 他再没了平日的妖冶,突然面色阴沉霸道,是一个恋爱中的男人才有的表情。手握得很紧很紧,绝不会给其他男人哪怕分毫的宽容。 她深吸口气,逐渐冷静下来。幸好,他及时拉住了她。 没错,她不该心软。一时心软,才是对骆星更大的残忍。 望着漆黑的转角,从今往后,她再不能去追骆星了,也不能再理所当然地享受青雷的守护。她再不是那个单纯的小女孩人,两耳不闻世间事,一心只幻武林梦。 他也再不是仙人阁里亦仙亦邪的妖媚老板,满堂芳红艳枝头,不敌仙白醉苍穹。 无爱无愁,最是潇洒,但那废物般的右臂,始终垂在身侧,如最毒的枷锁,使他此生都无法再如昨日般潇洒无拘。终究是伤了一道痛入心扉的疤痕,哪怕笑,也多了三分无奈。从此,世间再无那个完美的芳华绝世,只剩残雪带伤。他再笑不出过去的炫然,她也回不到当初不知情为何物的纯真。 明明他依然在微笑,依然俊美无双,妖冶到月光难及的唯美,可轻垂的眼睫下,那微微的颤动,勾起了深深埋藏的无奈,便是这一份无奈与伤痛,改变了他的温暖和气质,再变不回当初无一丝瑕疵的细腻夺目。 她蓦然双瞳放大,呼吸困难,只觉心肺俱痛。便是愿意付出自己的一切,换回他那只手臂! 可世间的事,或许就是因为不完美,才最可贵。 时间是单向的沙漏,永远无法追回。她低头苦笑,痛彻心扉,不禁摇头自嘲:“总是要失去了,才知道什么是自己真正最在乎的,我依然和五岁时一样,就没有丝毫成长。若非我天真,也不会累你至此。” 他默默看着,看了半晌,“扑哧”一声突然笑出来。 他望着面前这个少女。从懵懂无知的小女孩儿,不知情为何物,然后一步步,得到过,犹豫过,无措过,伤痛过,失去过,现在终于开了情心,跌入这浑浊的世界。 情为砒霜,固然至美至幻,然而毒入五脏,便再抽不出来,再不可能如无知孩童般无欲无求地开开心心。就像此刻她的愁眉哀痛,因为他,因为他心底的伤,因为他手臂上的伤。 他低下头,靠到她耳边,天下空茫无限,却只有她一人能听见他暖暖的声音:“你没有错,即使有,也是我们一起错。二十多年来我都聪明自负,可时至今日我才发现,自己也不过是一个天真愚昧的笨蛋。” 冬日天寒,可他吐出的灼热气息融化在她的颈项上,酥麻成雾。 她泫然欲泣,低下头,额头枕在他的左肩上,按耐不住心头的颤抖。 她哆嗦着手,轻轻地,轻轻地,抓住他再无知觉的左臂,先不敢用力,可看他没反应,反而狠狠掐住,恨不能将自己的十根指头全陷入他的手臂中。 但他还是淡淡地笑着,无丝毫痛觉。 她紧紧咬着下唇,腥涩难忍,哽咽呼唤:“仙……仙仙……” 他忍不住低头一笑:“你怎么也学仙人阁那帮坏丫头,叫得我一点儿威严都没有。” 他柔柔地抚摸她的眼角,抬起,看到指尖上盈着一滴滚烫的泪水,热到险些烫伤他的手指。 她扁起嘴,带着一抹不太习惯的撒娇,低声道:“可是,我觉得这样喊……比较……比较可爱……” 他伸出右手,狠狠楼她入怀,仰头大笑。笑声脆若珠玉坠地,在廊间回荡不止,震动心魂。 月光银白如水,从窗口细细照探进来,满屋白霜,触手成冰。 睡床上,他和她手牵着手,头依着头,微笑入梦。多日未尝的安心,如今全凝成倦意,突然都压在眼皮下,叫她再无力硬撑下去。 他的怀抱,真的很温暖很温暖。 他闭眼含笑,细长如弦的睫毛微微颤动,再没有妖冶的表象,一如天下间所有普普通通的男子,心满意足,拉着她的手,陪着她同寻梦寐。 夜风吹起雪白色的窗纱,薄如蝉翼,在月光下轻轻舞动,如霜雪下的精灵。 她睡得很沉,眼角悬挂着一滴欲坠未坠的晶莹泪滴,始终不落。 她知道,将来只有一人会和她一起。她也只愿与这人一起。同甘共苦,相知相伴。 他手臂上的伤是她心底永恒的疼痛,深不见底。可无论他有多少伤多少痛,至少从此有她相陪分担,所以又觉得无比幸福。 红颜弹指昨日老,天雪一夜已白头。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江湖总有太多是非纷争,没人知道未来如何。或许明日他们又会坠落悬崖,生死相别,哭到喉咙都沙哑,也挽不回最重要、最珍贵的人。 总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对这个江湖、这场命运,她真的非常渺小。 可只要有一线机会,她都愿意尝试。 因为真正最宝贵的东西,从来不是外表与武功可度量的。 当他与她手牵着手时,他不是当年江湖第一的傲慢天才,也不是泪洒清灵山的莽撞少年,更不是仙人阁里懒洋洋又恶毒的老板。 他是谁? 江湖太冷漠,武功太强硬,还不如手牵着手,说说笑笑斗斗嘴,永远陪在她身边。 只要她知道他是谁,便够了。 晨光斜射入门扉,形成一道温橘色的光芒。一只小手轻轻伸入,从中间推开陈旧的木门。光芒迅速蔓延进这间普通的小屋,她立在门边,顿了顿,缓缓步入屋中。 厅里没人,厨房里冒着些微滚烟。她走进厨房,见到一个背影,正料理着锅中淡淡的稀粥。 记得她离开时,那背影还挺直高大得很,不过一年时间,竟驼下身子,还带着些微苍老。 她走上前,从后面抱住那人,眼里酝酿着些微湿润,轻轻叫了声:“爹。” 慕元愣住,放下手里的厨具,转过身子,慈祥的微笑一如她离开时那般温柔:“随心,你回来了?” 她眼里的湿度终于把持不住,顺着眼角滑落,在石砖地板上润起了一滴水迹。也是到这一刻才知道,她是多么需要这一句话。 擦擦眼角,她甜甜一笑:“嗯,我回来了。” 几度折返,她终于回到了家。 爹酿好粥,将其装进一个小碗,送到她面前。随心端起碗,觉得稀粥中的甘甜几乎将她融化。 “爹做的粥果然是最好吃的!” “傻丫头!”慕元摸摸女儿的小脸蛋儿,笑道,“你就只有‘有所求’时才会叫得好听,你当爹第一天被你哄啊?” “爹,我只是……有点儿抱歉,回到京城这么久,都没回家来看你。” “所以说你是傻丫头啊,难道爹会和你计较?骆星已经跟我说了,你有朋友重伤,当然要照料朋友优先。爹难道不会照顾自己吗?” 随心想起去扬州以来遇到的种种,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又想到一年前离家时的情景,不由得扁起嘴巴:“爹当初还骗我……那个,根本就是一本成为武林高手的秘笈嘛!” 慕元不以为然,依然笑呵呵的:“有纳兰仙在,天塌下来也轮不到你担心,而且爹可不认为你是这么胆小的孩子。” “爹你是把所有事情都推到师傅头上了!可是师傅……他现在……” 随心低着头,唇瓣有丝微凉,慕元看出了她的心思,忙问:“他怎么了?” 她抬起头,看着爹慈祥的面容竟眼睛一红,“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一面忙着擦眼泪一面忙着吃粥,于是断断续续地讲述着这一年来发生的事情,包括师傅的,青雷的,还有仙人阁、越天城的,当然还有骆星的。 将所有事情讲完已近正午,慕元听罢叹了口气,忽然笑道:“这真是大大超出爹的预料,没想到白皓月那小子居然挖走了我这野丫头的心。哈哈----这次骆星该恨死我了吧?” “可是爹,师傅的手臂……”一提到这个她简直要恨死自己了!如果师傅的手臂就此废掉那……而且,她最近总是在苦恼着什么。 是什么呢?是师傅失去的右臂?是青雷和天白羽的未来?是对骆星的失信?还是其他什么她自己也搞不清楚的事? “他们为什么都对我那么好呢?” 像是在询问,又像是在喃喃自语。她虽然满不在意,但心里也很清楚,她并不是多么漂亮的一个人。天下之大,像她这样的姑娘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可是,师傅放着仙人阁中倾城之貌的姑娘不理,只抱住她;骆星在竹林寒冷的十月天,将衣服都盖她身上,冻得双手赤紫;青雷向她发誓承诺,今生今世,他会用尽自己的一切能力来守护她,牺牲一切,在所不惜。 眼睫毛上沾染了几分湿润,她或许不聪明,或许不温柔,或许没有任何优点。 可是……大家…… 见自家女儿这般苦恼,慕元却笑了:“所以说你傻啊,如此简单的道理,怎么反而看不清了?简单便是好啊,当年人人都在垂涎天下第一的白皓月,你却偏偏只看得到现在的纳兰仙。” “这世间的人啊,或多或少都被世俗影响,崇拜强者伤害弱者,人云亦云。纳兰仙宠你,是因为你心底没有他最厌恶的世俗规条;青雷守护你,是因为你用平等的眼光看待他,让他能重新做人;骆星爱你嘛,呵呵……还用我说吗?” 随心小脸儿赤红赤红的,只觉爹说的话那么好听。的确,天下间男女之间的感情,都是一本无字天书。书上说的什么,若是能看懂,就不会有那么多人为情而苦,忧郁终生了。 就像十六年前一个初夏的傍晚,她在灿若红纱的夕阳下,哇哇坠地,带着无限的宠爱与无奈,避不开,也躲不过,这场生老病死的轮回戏码。 一双细柔温暖的手将她轻轻抱起,微微摇晃。另一只粗糙些的大手小心又仔细地抚摸着她的皱皱面庞,溺爱之心表露无遗。 “是女娃儿,叫什么名字好呢?” 两人烦恼思索到半夜,女子才终于道:“叫随心好了!如意随心,不求大富大贵,只盼她一生无忧无愁,样样喜欢的、想要的都称心如意,才是最大的幸福。” 男子喜道:“好好,称心如意,再没比这更好的名字了。” 此时的她哇哇啼哭,白纸一张,不知人世险恶,不知人心难料。 父母总是如此,盼望将最好的给孩子,难免天真了。其实生于红尘,又怎可能样样随心、样样如意? 到头来,还不是失去了才知道天地无情、人心叵测。想要称心如意,守住自己最珍惜的平凡幸福,唯有先学会珍惜。 敌不过自己,又如何能敌得过世事难料、日月无常呢? 三年后。 仙人阁。 “随心!随心!” 房外一阵急促的奔跑声,即使没见到来者,也知道只有一人会如此急躁。随心扔下手里一堆堆呈山状的各地武林邀请,整个人扑倒在已经没有桌形的桌子上,气若游丝:“茹月,什么事?” 茹月冲得太快,到了门口来不及转弯,一个急刹车,最后“砰”地撞进文件堆里。 “茹月,你没事吧?”随心拉起面前的美人儿,拍拍她满头的灰,“什么事这么急?” 茹月懒得管脑袋上的不洁,兴奋地大叫:“你猜谁回来了?” “谁来了这么激动?”随心伸伸懒腰,一看到屋里堆积如山的请柬,就想立刻昏倒,“就是皇帝哥哥来了,也解决不了我面前这些烦恼。” 茹月倒不以为然:“谁叫你是武林盟主,当然专门解决没人愿意解决的事啊!那些老奸巨猾的门派长老,好坏都推给你,你就是有十个分身也处理不完!” “这才是我最难理解的地方!”草食性恐龙终于暴走变身为肉食性,发出咆哮,“为什么要我做武林盟主?无论哪个门派的掌门都比我适合一百倍啊!为什么逼我这个什么武功都不会的小女孩儿做武林盟主?”她真想什么都不管,把这些塞满房间的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扔出去!啊。门外的空气明明那么好的说! 茹月笑嘻嘻地跳上桌子,从文件堆中挖出一盘梅花饼,舔舔手指自动品尝起来:“你不是直闯江湖,连破三大门派,铲除了西华门,还跑进皇宫救了皇帝老子,连皇太后的病也被你治好!现在你是皇帝的拜把妹子,谁不敬你三分?这武林盟主你是当之无愧!” “茹月!”不说还好,越说随心越气,“你明明知道这些都不是我愿意做的!我根本什么武功都不会,只是老误闯进那些倒霉事件中,师傅和你们大家也有帮忙啊,为什么最后却都变成是我解决的?” “嘿嘿,那是因为我们都懂得在适当时候开溜啊!” 随心瞪了她一眼:“你刚才大呼小叫的冲进来到底有什么事?” “对对对!”茹月跳下桌子,不说她还真忘了,“有人回来了!” “所以说是谁回来让你如此激动地冲进来?” “呵呵,是一个你很想见到的人啊!”茹月掩嘴偷笑。 “所以问你是谁……” 话未说完,背后的门口就被一个身影遮挡住,随心抬起头,却不见来人,再朝后仰,终于见到那张永远艳美胜天的脸----“小猪猪,这么仰不怕闪着腰啊?” “师傅!”她那么欢喜,弯身就要抱住他,可身子却在往后摔,险些脑袋就要和地板亲密接触。他抬起左手,轻轻一拉,便将她卷入怀中,温柔地抱着,享受三个月未见的思念解药。 “师傅,我好想你!”他身上全是醉人的香气,把随心薰得几乎迷醉。 她兴奋又紧张地叫道:“师傅,这次的治疗怎样?” 纳兰仙妖娆一笑,右手捏起茹月手中的梅花饼:“要吃东西还是不成问题的。可惜……”说着,他眼神又暗淡下去。 “可惜什么?”随心紧张地追问,直怕是什么不好的消息。 没想到纳兰仙突然右手揽到她腰上,邪邪地笑道:“可惜想吃豆腐有点儿难度。” “师傅!”她怒吼着,扬手就给他一巴掌,却扑了个空,某人感叹道:“抱歉啦,武林盟主大人,凭你想打到我还早了三百年!” “可恶的师傅!”什么三百年啊,三年内她非得教训他一顿不可,总不能被欺负一辈子啊! 自三年前手臂断裂以来,师傅废掉的右臂一直是她心头最痛的那根刺,无论什么方法也无法治愈,大夫都说一个已经坏掉的东西怎可能恢复到完好?就是神仙降世也无能为力! 她那么绝望,直到一日清晨有人求见。来者是一个少年,肩上有一通灵白雕。 纳兰仙见到少年,面色顿时垮下来:“不过一只手臂,怎么连你也被引来了?” 少年面孔苍白无血色,纤瘦单薄,好像重病快亡的病夫,不停地咳啊咳,肺都快咳出来了。可他看过纳兰仙的手臂,却说:可以治好,让手臂完好如初,只是需要时间,不可急进。 她问:多少时间? 少年在一轮漫长的咳嗽后,答道:三十年。 三十年。这是已逝的天下第一医仙的弟子所说的约定时间。 三十年究竟有多长呢? 她才十六岁,三十年,对她来说太长了。可即使要她拿三十年的生命去换回他的手臂,她也心甘情愿。 这是她欠他的。 一生一世。 之后,纳兰仙“被迫”每年要花三个月的时间被送去治疗。虽然他本人强烈反对并表示没一只手臂没啥大不了的,但其他人罔顾他的意愿,七手八脚地将他抬去治疗。纳兰仙不禁抱怨,反正三十年后也是老头子了,不管手臂能不能用,都没什么大影响了。 可抱怨是无效的,在小猪猪的执著攻势下他只能弃械投降,无从反抗。 天知道比起手臂能不能治好,每年有三个月时间不能欺负小猪猪对他来说更是酷刑! 随心轻轻托起师傅的右臂,小心翼翼的,好像那是她今生最重要的宝贝。 纳兰仙看到她的表情,虔诚到仿佛愿意拿出一切来换回这只手臂。他已经许久没喝过酒了,可是自从见到这只小白猪,他就变得很容易醉。 而且一醉倒下,至今仍无法醒来。 他彻底迷上了这种醉倒的感觉,最近甚至觉得那场腐蚀了他十几年的伤痛,开始有了减轻的迹象。 是他的错觉吗? “小猪……” “随心姐姐!” 一团白花花的小东西撞到随心的腿上,打断了纳兰仙的话,并且一抱住随心就不放了。随心低下头,看到一身白衣的小男孩儿抬起可爱俊美的面孔,明亮的大眼睛闪烁如光,甜美的笑容能蛊惑全天下三岁到八十岁的女人,老少通杀,绝无放过。 “小缘,你也跟师傅一起来了?” 看,又一个女人成了他的笑容下的俘虏!随心放开师傅的右臂,欢喜地抱起三岁的小男孩儿,在他可爱的小脸蛋儿上亲了又亲,亲热得纳兰仙恨不能屠杀了这只小色鬼! “小缘……”纳兰仙美丽动人的面孔呈现出想杀人的表情,十根利爪搓揉着关节发出怪异的响声,“你爹好像忘了教你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啊!” 白嫩嫩的小馒头从随心姐姐的胸口弹起来,瞅了瞅旁边怒火中烧的纳兰仙,用无邪的稚声蹦出两个字:“人妖!”然后再次一头埋进随心的胸口,“随心姐姐,二伯好可怕!”随即两只大眼睛淌起泪花花,人见人怜。 “小缘别怕,二伯和你开玩笑的。你肚子饿吗?韩眉姐姐做了点心,我拿给你吃!”不行,小缘真是太可爱了!随心忍不住一再蹭他的小脸蛋儿!回过头,她一脸正色地道,“师傅,小缘还小,说话是直了一点儿。小孩子都这样,你别斤斤计较!” 什么叫做“说话是直了一点儿”?什么叫做他“斤斤计较”?而且重点是----“难道你也认为为师是人妖吗?” 可恶!敬月,你是故意弄这么个小鬼来破坏他们两人的感情的吗?这混账小鬼简直是敬月的翻版! 强忍住虐死那小鬼的冲动,纳兰仙回过头对身后看到此幕边笑得倒地翻滚边不断喊“二哥好萌”的茹月,柔声一笑:“你家马向君那个小少爷刚和我一道过来,正被阁里的姑娘包围着。唉,对一个三步不出‘闺门’的书生来说,被如此多美艳姑娘包围可能是太刺激了点儿,刚才看他鼻血都快喷成喷泉了……” 没等纳兰仙说完,茹月已抽出配剑冲向前厅:“马向君那猪头,今天非阉了他不可!”随心只觉得身边一阵旋风袭过,早失了她的身影。 “呃,他们怎么了?”随心不解地回过头。 “没什么。”纳兰仙回给她一个童叟无欺的笑容,“可能肚子饿了,想去剁两条香肠吃吃。” “好了。”纳兰仙从随心怀中接过小缘,陪她走向大厅,“敬月将这小鬼放过来一个月,你有很多时间和他玩儿,不必急于一时。” “随心姐……” 不待小缘呼唤,纳兰仙就避开随心的视线光速点了这小鬼的哑穴。哼!想和你二伯斗,还早了一千年! “随心,武林上的杂事忙吗?如果不喜欢就别做什么武林盟主了,那些人只是看你好欺负,故意将这麻烦包袱推给你。” 转移话题,转移话题! 随心挠挠头:“真的很多麻烦事儿。不过大家都在帮我,我也学到了很多东西。” “如果什么时候不想做了,尽管开口。我保证没人能阻止你。” 她嘻嘻一笑:“师傅你放心。” “说起来……”纳兰仙也是此时才想起那个很久没提到的名字,“骆星那小子已经变成御前带刀侍卫了。我还以为这世上只有晴王爷那种没神经的人才会聘用他,原来我也高估了你那个皇帝哥哥的智慧。唉,自杀的途径那么多,何必一定要选这个最烂的呢?” “皇帝哥哥真的很赏识骆星,还老是叫骆星偷偷带他出宫玩,骆星最近正头痛呢!皇帝哥哥什么都贪新鲜,又不知道喜欢上了哪里的小家碧玉,天天朝思暮想,就念着出宫会情人。还有,青雷……” 青雷? 一听到这个名字,纳兰仙全身的毛发都竖起来了。随心却面色红润如苹果:“青雷来信说,这些天有事要南下,顺便过来扬州看看大家。” 纳兰仙扁起嘴:其实不用这么刻意“顺便”啊!乖乖留在越天城不是很好? 随心一想到可以见到青雷,顿时欢快起来:“不知道青雷过得怎样?肯定吃了不少苦头吧?” 青雷当初是被越天城抛弃的野兽,如今却成为越天城的掌门,肯定很多人反对,也许还会给青雷难堪。 纳兰仙郁郁不欢,随口答道:“只要有他那个阴魂不散的宝贝弟弟在,我看没人敢得罪他,你不用替他担心。” 随心也笑了:“这倒是。青雷太善良了,天白羽倒正好补足了他欠缺的那面。” 纳兰仙有些委屈,扔下手里那个累赘的小“哑巴”,忽然环抱住随心,嘴巴撅得老高:“小胖猪,人家三个月没见你了。你就只会抱其他男人,说其他男人说个不停……” 随心大笑:“师傅,你连小缘的醋也吃吗?呵呵,小缘才三岁,怎么算是男人!” 她嗤笑,阳光映在她的小脸儿上春光明媚,能融化世间所有的不快。云彩随风飘动,为扬州这间普通艺楼的一角,带来动彻心扉的光芒。 他看着她的笑容,想看一辈子。 云驰风骋,岁月流逝,如梦似幻。 四年前,他第一次见到她,也是在这里。 “我要找纳兰仙,我要学天下第一的武功。” 他打了个哈欠,抬起她的小脸儿,用媚惑人心的妖美笑容清楚告诉她:“我不收徒弟,尤其是根本看不出是女孩子的野丫头。” 她用脏脏的小手拉住他素白如莲的衣襟:“你就是纳兰仙?我爹有东西给你!” 他庸懒地接过那本牛皮封面的册子,身心在刹那间冻僵。 “拿回去,我不要!” “不行!我爹说一定要给你……”她话没说完,纳兰仙已飞跃上了旁边的屋顶,回过头笑吟吟地看着她。 随心的惊讶没维持两秒,便立即冲进庭院,随手拿起旁边的一条木梯,搭在墙上,一面吃力地爬上来,一面艰难地递出手里的册子:“我爹说了一定要给你,你怎么可以逃……” 他好惊讶,他第一次见到有女孩儿是搬着沉重的木梯来追他的,不禁微微一笑:“好啊,你若能追到我,什么都答应你。”接着又飞跃至另一处屋顶,两下消失在众人的眼皮外。 “你……你……”随心张大嘴,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哼!她决定了的事从来不会轻易放弃! 然后这一场追逐,追了足足四年。 “骆星那小子说,你小时候许过承诺,如果对方成为一个最最最一流的武林高手,你就嫁给他。” “啊?” 他笑得唇齿如月:“那么,你找到那个最最最一流的武林高手了吗?” …… 好啊,你若能追到我,什么都答应你。 不要忘记,他答应过的。 无论什么。 番外 一:你今天洞房了没 纳兰仙知道他娶她会有很多人羡慕嫉妒恨,所以洞房时一定波折连连,幸好他心里早有准备。[]往后日子还长,那些复杂的事情他这个做师傅的可以手把手地传授。 “诸位,仙仙和随心回来了!” 原本平静的仙人阁。因这一声激动高亢的呼喊声彻底混乱。就见姑娘们突然矜持全失,纷纷蜂拥到了门口,围着门口的两人又笑又跳。 “整整消失一年终于舍得回来了?哼!好过分啊……” “真是想死我们了!” “以前觉得仙仙是个爱神秘消失的不称职老板,可真看不到你懒洋洋的模样,才知道活在世上连个养眼的都没有是何等悲惨!” “仙仙不在期间,小韩眉这个代理老板又要负责掌厨又要负责管事儿,差点儿没忙疯了!好几次被逼到口吐白沫悬梁上吊,好不容易才被我们劝回人间的耶!” “以前以为打扫、跑堂、打蟑螂、掏鸟蛋都很容易。现在才发现都是专业活儿,没人比得上随心!” “还是随心最好,总能逗得大家特别开心!大家不开心了想想你都会好开心……” “没你们两个的日子真是无聊毙了!都不想开门做生意了!” 大家吵吵闹闹围着两人转悠了半天,才发现似乎有哪里不对劲,于是众人眼神一凝----纳兰仙原本的打扮总是那么妖冶随性,看上去不分男女,还整天一副赖皮懒惰的态度。如果你要指责他不管事儿,他就会笑嘻嘻地冲你抛几个媚眼,然后施展轻功跃上屋檐直接消失不见,叫人又气又爱又无奈。可现在居然一身规规矩矩的标准男装,连头发都束得一丝不苟。虽然眼里还带着遮掩不住的邪气,可表面上收敛了不少,居然微笑着老老实实地站在这里倾听大家的埋怨和怀念。 至于随心,本是那么天然迟钝的野丫头。从来只知道吃和傻笑,成天嚷着要成为什么武林高手,现在嘛……其实外表也没啥大变化,可就是让人打从心底感觉是长大了。像一朵含苞的花蕊,不知不觉悄然盛放。虽非美艳倾城,但也再不是当初那个懵懂无知的小女孩儿了。 古怪啊!一定有内幕 打量过后。众人心中第一次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大家欢欢喜喜地送了长途跋涉归来的二人回房间,以映霞为首的众姑娘火速奔入后院的仓库,召开了紧急秘密会议。 映霞点起蜡烛,火光燃在她精巧玲珑的小脸儿下方,她眯细眼眸,环视现场所有姑娘一圈,凝重地提出本次会议的关键:“你们觉不觉得,他们二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古怪?” “对对!”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何况数十个姑娘挤在一起?狭小的空间顿时沸腾,各个都争着发表意见----“岂止有古怪,简直是不正常!” “随心今天一直没敢抬头看仙仙,可不像是讨厌,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随心虽然活泼,但向来心思迟钝,后知后觉,能让她害羞肯定不简单!” “仙仙也是,在仙人阁这么多年都是那副赖皮样子,我们软硬兼施都无法让他老老实实穿上规矩男装,不过离开了一年,怎么无端端就老实起来了?” “不过仙仙这样真是太帅了,我……我晕了!” “喂,醒醒,还没讨论完呢!” “可仙仙的右手臂是怎么回事?好像受了伤,一动不动的!” “对,随心好像很怕看到仙仙的手臂!莫非是为了随心……” “看来肯定是上演过什么英雄救美……哦,不对,是华丽丽的美男救少女,惊天动地,光芒四射……咳咳,不好意思,我擦擦鼻血!” “仙仙似乎比以前更喜欢逗随心了,但不是那种坏心眼儿的,是亲密的!还有些十八禁……” “面红耳赤吗?耶?十八禁是什么?” 啪----一阵击掌声过后,主持会议的映霞奸笑着环顾四周,很快得出结论:“若没猜错,那二人肯定是郎情妾意,翻云覆雨,走到一起了!” 翻……云……覆……雨…… 只安静了一瞬,紧接着,仓库里又爆发出了比之前更热烈的讨论:“虽然是有些意外的组合,不过还蛮有趣的!” “就是!仙仙这只狐狸精转世,就是要靠随心这种无心机的少女把他治得死死的!” “不过随心那么单纯,会不会反而是她被仙仙治得死死的啊?” “反正我觉得挺好的,以后可有得耻笑仙仙的了!叫他一天到晚装潇洒!” “我们应该想办法弄点儿啥惊喜给他们,以欢迎他们回来或者庆贺他们走到一起!” “要不我们教点儿‘特殊爱好’给随心,反整仙仙一次?” “什么特殊爱好?送随心一条鞭子还是教她专业的捆绑术?” “要不要把咱们那些‘珍贵限量收藏品’借给她?” “太邪恶了!喂喂喂,大家又跑题了……” …… 随心看着这个布置简单,但带着熟悉温度的小房间有些恍如隔世。最新章节全文阅读.这里的每一件家具都一尘不染,一如她刚离开时。她不禁莞尔一笑,看来大家每天都有帮她打扫,似随时迎接她的归来。 她掏出包袱正专心收拾,窗子却“吱”的一声被轻轻拉开,纳兰仙清幽幽地飘进了屋。随心眨眨眼:“师傅,你怎么从窗户进来?你刚才不是回自己房间去收拾东西了吗?” 纳兰仙非常自觉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妖娆斜倚在舒适的床榻上,别有深意地望着窗外那个热闹的小仓库,弯眉一笑:“没什么,刚刚听完一堆变态怪婆婆的胡扯八道,顺便上来你这里休息一下。” 随心疑惑地望望窗外无人的后院:“我们这里有怪婆婆吗?还是一堆?” “随心!” “啊?” 一回头,居然正对上他俊逸非凡的五官。不知他什么时候又无声无息地站在了她身后,那么精致细腻、完美无缺的轮廓,以及妖冶带笑的桃花媚眼,全都近在咫尺,几乎贴到了她脸上。 随心的小脸儿顿时变得比番茄炒辣椒还红:“师……师傅……你……你干嘛突然凑得这么近?” 纳兰仙笑得风情万种,仿佛丝毫没察觉到自己与她的距离,依然脸不变色心不跳地问:“不是说以后再不叫我师傅了吗?”豆团岛弟。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看到某人全无反应,她还是选择自己后退一步,吞吞吐吐地道:“习……习惯了嘛……一直都叫你师傅,突然改口,别人一定觉得很奇怪。” 他又露出坏坏的笑,踏前一步,再次拉近两人的距离:“有什么奇怪的?你的意思是……若不叫我师傅别人会联想到什么?” 随心慌乱到手足无措,脑子好像直接被放在锅上干煎,除了烫什么都意识不到:“会……会想到……” “是不是?”他低下头,凑到她耳边,轻柔得像贴在一朵柔软的小花上,芳香炙热的气息全吐在她赤红的耳际,“联想到我们是会做出这种亲密行径的关系?” “轰”一声巨响,纳兰仙搂着怀里这个爆炸后彻底瘫软失去知觉的人儿,邪邪一笑,将她小心放回床榻上,盖好被子,悄悄离开了房间。 一回到仙人阁,随心立即恢复了老本行。哎呀,蚂蚁又在墙角建窝了,必须赶紧清除干净!蟑螂虽然不多,不过姑娘们一见到就害怕尖叫,不敢驱赶,结果越来越嚣张,要清除干净!还有招呼客人和跑堂,没人比她更熟能生巧、舌灿生花……咦?她其实满有口才的嘛,为什么一面对师傅就只有被欺负的下场? 回到简单充实的打杂生活才叫她身心为之舒畅满足!不过奇怪地是,为什么姑娘们这几天都忙忙碌碌风风火火的,又是挂红幅又是悬彩带,还买了一大堆喜庆的糖果。莫非是有人要贺寿?可最近没有姑娘过生辰啊。 每次她疑惑地询问大家,都被嘻嘻哈哈地蒙混过去。她们还在身后藏着些什么,就是不肯给她看。随心有些不满了,难道离开仙人阁一年,就被大家当外人排挤了? 直到这天,她被映霞和韩眉拽进屋子,两人兴奋地从身后掏出一套新娘子嫁服和凤冠霞帔,她才恍然大悟:“阁里有姑娘要嫁人了?” 映霞和韩眉互相交换了个眼神,笑嘻嘻地道:“对啊!” “好漂亮!我从没见过这么美丽的嫁衣!”随心口水直流地摸着那用上好绸缎制成的漂亮嫁服,早猜出肯定是阁中首屈一指的高手映霞亲手做的!难怪映霞这几天老躲在屋里忙个不停……“你喜欢就好!”二人狡黠一笑,忽然雀跃地将衣服围在她身上,“因为这是你的嫁衣!” 随心惊得下巴坠地,傻愣愣地放空双眼盯了笑颜灿烂的她们足足一炷香时间,才惊悚万分、口齿不清、频临崩溃地道:“这这这……这是我的……嫁衣?给我做……做的?” 二人等漫长的颤音结束才肯定地点点头:“就是你的!放心,仙仙那边有其他人照料,还有今日成亲要邀请的宾客、准备的宴席、洞房的房间布置等,都已经备好了!今天仙人阁不接待其他客人,只负责你和仙仙的成亲大宴!而你嘛,只需要专心做新娘子就够了!” “可……可可可……” 她“可”了好半天,瘫痪空白的脑子也挖不出丝毫内容,反而是映霞和韩眉一人一句抱怨道:“最讨厌的是仙仙,本想给你们一个天大的惊喜,他居然气定神闲地说早知道了!而且还有许多客人是他提前写信邀请来的!唉,看来有生之年想吓仙仙一次还真不容易,那家伙压根儿就不是人类!” “不过也多亏了仙仙补足我们计划中的欠缺……咦?说起来为什么他对我们的计划细节了解得如此透彻?我们都是躲起来偷偷商量的啊!” 可惜彻底傻掉的随心,小魂魄已经从嘴巴飘出,幽幽地悬在半空,无法给予任何反应了。 此时厅里面,骆星一边笑得春光明媚,导致仙人阁无数姑娘看得口水直淌,一边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擦拭着手里的佩剑。旁边的茹月实在看不下去了,害怕地盯着他道:“喂,我说你……该不会是在为一会儿的抢婚做准备吧?” 骆星举起手中的剑,笑容依旧甜美到纯净无邪:“怎么会呢?我只是很‘单纯’地在打发时间,等待拜堂的吉时到来而已。” 茹月忽然打了一个寒战,明明此人笑得阳光般明亮,却叫她无端如被暴风骤雨袭击般寒冷。所以说人不可貌相,再瞅瞅旁边那个从第一次见面就仿若死人附体的天青雷,以及紧贴着天青雷寸步不离的天白羽……不禁赞同地点头。慕姑娘身边的人每个都很“特别”,这还真是传说中的物以类聚啊……说起来这晚最开心的人其实是慕元,望着满屋红艳艳的喜字,再看看那个俨然是无双的未来女婿,忍不住仰头望着窗外遥远的天空抹泪:“娘子,所以说世间怪胎无数,看怪不怪。连我们家随心居然也能拐到一个瞎眼的人,还是这么美绝的瞎子,你也终于可以放心了吧!” 正被其他姑娘们硬拖在一边懒洋洋地招呼客人的纳兰仙,忽然打了一个喷嚏。 慕元气定神闲地冲他招招手,合不拢嘴地道:“女婿,今天机会难得,我介绍一下随心娘家的亲戚给你认识!” “好啊。”纳兰仙笑得欢畅。这可是一个可以进一步了解自家娘子的好机会啊。 可谁知慕元却带他来到一桌肉包子前,指着一个个疑似肉包子的人介绍道:“这是随心的二舅,这是随心的六姨,这是随心的四姨,这是随心的大舅,这是随心的大表哥,这是随心的三表妹,这是随心的……” 纳兰仙顺着慕元的手指欣赏着一个个看起来都很美味的肉包子脸,笑眯眯地道:“诸位肉包……哦,是诸位亲戚们,在下纳兰仙,谢谢大家今日赏脸到来。”冷静,冷静啊!要笑场就不好玩了,唉,不过要强忍住真不容易,忍到胃抽筋啊……于是众多“肉包子”一拥而上,七嘴八舌唧唧喳喳,不过具体谁是谁真记不清,只怪亲戚得太彻底,完全分辨不出----“真是一位风度翩翩的贵公子,没想到随心那小丫头如此有本事!” “家里还有未婚的其他兄弟不?和你差不多外形就行,内里性格都无所谓!” “没本事也行!我们家女儿可以养家!是个活的就行呀。” “……”在石化三十秒后,纳兰仙恢复绝美笑颜,一脸真挚地道:“在下有一位弟弟尚未成家,回头他饿的时候一定介绍给你们。” 还在一旁忙碌不停的白敬月突然脊背一凉,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吉时已到!” 在众人热情的注视中,打扮得火红娇俏、盖着霞帕的新娘子被引到厅里。虽然看不到新娘子此刻的表情,不过从新娘子拼命摇头晃脑,浑身动来动去这一点看得出……新娘子,非善类啊! “随心,这边啦!” 映霞小心翼翼地引着看不到路的她一步步走过来,可话音才落,新娘子已经狠狠地扑倒在地了。不过她很快又自己爬起来,结果脑袋又撞在了前面的花瓶上。只听一声脆响,店里的古董花瓶应声而碎……跟着新娘子往旁边一躲,又撞上了桌椅,连带着一桌饭菜应声倒地……这一系列动作简直是一气呵成!大家惊叹的同时,不禁又把目光都聚集在了新娘子身上,不过新娘子已经安分了,因为她正被满脸笑意的新郎抱在怀里,顺便一气呵成地拜了堂,直奔洞房……众人再次惊叹!这个婚礼……真给力啊! 所以了解随心的人都在点头附和,想成为武林高手是难,可成为天下第一搞笑新娘还是很容易的嘛! 新房里,早就不耐烦的随心一进屋就自觉地把霞帕揭开了,随即对着身边的相公大人诚恳地哭号:“我饿!”忙碌了一天,从穿衣打扮到耐心等待,她竟然一口东西都没吃到! 纳兰仙笑着挑挑眉,幸好洞房里也布置了酒菜,而且考虑到她的食量,赶紧拉着自家小娘子吃个痛快。 “好暗啊,调亮点儿,我都看不清菜了。”还在扫荡的随心见正在调蜡烛的纳兰仙,还抽空甩出一句。 纳兰仙嘴角一抽,还是按照要求调亮了烛光,随后坐到随心身边,就那么看着她吃完,这才长出了一口气。跟着将人往怀里一捞,快步向床榻走去----“既然吃好了,洞房。” “洞房?不是吃过了吗?” 纳兰仙眼角一抽!难道她理解的洞房就是……两夫妻一起吃顿饭……哦不,是新郎眼巴巴地看着新娘子狼吞虎咽地吃过一顿饭就算完? 天,他的洞房花烛夜要不要这么凄惨啊…… “随心……”纳兰仙深吸一口气,看着她娇艳可人的模样,舔了舔嘴唇,才道,“洞房不光是吃饭,还需要……” “是哦!记得了!洞房还要做一件事!”随心将身上繁琐的嫁衣脱下,正在某人感叹小丫头还懂一些的时候,脸上就挨了一记拳头……“随心你……”吃疼的纳兰仙有些委屈地瞅着自家娘子,她竟挥舞着小拳头跃跃欲试,看样子是想来第二下。 “师傅啊,别动,再动就打不准了!等下换你打我哈……” 新婚之夜发生两夫妻斗殴事件……纳兰仙浑身一抖,立刻握住那双小拳头,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是骆星说的,洞房要使足力揍下去,要留情了就是不够爱对方!我猜肯定会揍得手很痛。你看,他还好心地帮我准备了手套,不过刚才忘记戴了,我等一下……” 还真是小人当道!吃不到葡萄就逼着葡萄酸别人! 纳兰仙气得咬牙切齿,一面想着明日怎么秒杀此人一面平复心智,按着随心的肩膀好声相告:“小猪猪,洞房不可以玩暴力……” “可映霞她们都说会疼,让我忍着……” “嗯……可疼也不是这种疼法。” “那要怎么样啊?” “要……唉。你就闭上眼睛好好躺着吧,一切交给我……” 纳兰仙随手一挥,就见屋子里的蜡烛一一熄灭,再也没机会照得那么亮了。 好了,黑了,安静了,可以……洞房了。 番外 二:青白雷羽 他摸到我冰寒的手指,顿时皱眉,双手夹住我的手,用自己手心的温度温暖我的手指,并轻声责备:“既然冷。[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为何不多穿件衣服?手跟冰块儿似的。” 我低头偷笑。若穿够衣服手不冷了,又怎能得到你此刻的心疼呵护? 东北岭峰的刺骨寒冷是出生于南方的人永远无法想象的。 呵出的白色雾气,在空中就能凝结成薄薄的细霜,像纠缠难清的命运之线,层层环绕在肌肤的毛孔上,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冰寒。于是人的话语也越来越少,动作也越来越迟缓。仿佛人和物的区别都淡化了、冻僵硬了、麻木了,最后整个世界只剩下银白色的寂静与孤廖,再无温热。 我低下头,朝着已经冰寒到没有感觉的指尖轻轻呵一口气。白白的单薄暖意刹那间便烟消云散。这短暂的些少温暖退去后,是更刺骨的寒凉。 一直没告诉任何人,我其实从小就很怕冷。 因为小时候的我就知道,即使说了也没人在乎我的感受。爹会叫嚣着责骂,说我没有当掌门的资格。他在乎的不是我冰冻的手指,而是一个怕冷的东北掌门,会成为江湖笑话,丢了他的脸面。 可现在,再没人能管我了。 我穿着厚厚的黑色冬装,披着黑色貂皮斗篷,从头到脚完全漆黑。就像此刻的心境。看着黑色的靴子深深踏进雪白纯净的软绵中,听着脚下每一步轻微的“咔吱”声,不自觉地,便露出愉悦的浅笑。 “少主……” 我侧仰着头,随手辫扎的乌黑马尾乱乱地铺在面庞上。在头发的间隙中斜斜瞅向旁边的若翼。看他微微退了一小步,有些怕。 “少主。”若翼硬撑着头皮。继续道,“夫人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 我低头吃吃地笑,静静欣赏着若翼不自在的表情。看够了,才抬起头,讥笑:“她也不是今天才开始玩儿这把戏!你去告诉她:爱绝食多久就绝食多久,我的决定不会改变。” “可是……”若翼有些为难。 我没心思去理那些无聊的人:“大哥在哪里?” 一提到大哥,若翼总有些反感,他微蹙着眉,但还是老实回答:“大少爷在庭院中练功。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我笑起来。黑色靴子“嗒嗒”地快速奔跑在雪地上。听起来隐约像一首欢愉又诡异的歌谣。我笑着奔进庭院,像个孩童般,不顾他手上快舞中的锋利剑刃,整个人扑到他高大的身躯上,紧紧搂着他,满足地喊:“大哥。” 大哥浑身一颤,有些不自在,目光微沉,可还是任由我搂着,并不阻止。许久,才轻唤我:“白羽。” “嗯。”我答应着,喜欢他表面佯装冷漠,可其实比谁都贴心地呼唤着我的名字。 旁边一众侍女下人虽然不语,但眼中全是深深的疑惑与不解。我才不管别人的看法呢,依然紧紧搂着他。我知道,我越表现得像孩子,他就越是无法拒绝我。 他看似漠然无情,可其实心底深处从来就没放下过对我的宠溺。从小我就是他最关心爱护的弟弟,他舍不得一次对我凶。纵然披上了所谓冷酷寒漠的表皮,可内心最深处的那一点,永生都无法改变。 他摸到我冰寒的手指,顿时皱眉,双手夹住我的手,用自己手心的温度温暖我的手指,并轻声责备:“既然冷,为何不多穿件衣服?手跟冰块儿似的。” 我低头偷笑。若穿够衣服手不冷了,又怎能得到你此刻的心疼呵护?豆团岛划。 我拉起他,往厅里跑:“我们去吃早餐!” 吃过早饭,我陪大哥一起练功。大哥看似阴森寒漠,其实最体贴了,只要看到我动作稍微有点儿危险或者使剑不对,就会立即靠到我身边,手把手地教我。武功练得好不好,我已全无所谓。我只是想陪大哥练功,享受他看似淡薄实则如执念般深刻的宠爱。 下午借口跟大哥埋怨爹死后城里的账目混乱,两人正在书房仔细研究。若翼又来报告,说母亲坚持不肯用膳,午间昏迷了过去,非要我过去不可。我根本不想去,可大哥劝言:“去一下吧。” 我黑着脸,大踏步走向母亲所住的院落。这女人傲慢嚣张,处处得寸进尺。(.无弹窗广告)在我心底深处始终牢记,当初若非她多此一举诬陷大哥,大哥依然还是那个温暖体贴的好哥哥! 如今见我对她不理不睬,居然无聊到拿绝食来要挟,真是荒谬可笑! 我冰寒着目光,一脚踹开木棱房门,漠然扫视过房里一圈,目光停驻在半倚在床榻上的女人的脸上。她悚然一惊,从没料到我居然会用如此寒冷的目光看她,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我跨入房中,瞪着她,一字一顿地低喝:“你到底想干什么?” 下人早退出了房间,只剩我们二人。她身子一颤,微咬牙,沙哑着嗓音缓缓地道:“你终于肯来见我了……” 哼!真以为绝食的无聊伎俩能骗得我来?若非大哥那一句劝,就是她吐血死在这里,我也不过叫人将尸身随手丢在雪地里,懒得多望一眼。 “有话快说,别浪费我的时间。”大哥还在书房等我呢。 她突然目光一柔,收了倨傲的神态,拖着虚弱的身躯一步步缓慢地来到我身前,伸出手抚摸我的脸庞:“白羽,你爹去世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你突然失踪,又突然归来,却性情大变……甚至要将掌门之位让给那个孽畜?” “闭嘴,你叫谁孽畜?”我阴狠地瞪过去。 她又一惊,可温柔的戏码已演不下去了,于是眉睫深锁,含着刻骨铭心的怨恨:“你是中了那孽畜的蛊毒还是失了神志?居然一回来就宣布要让那个孽畜当越天城的掌门!你爹刚死不足一个月,你不戴孝守丧,反而日日穿得一身漆黑,终日围着那个孽畜团团转,什么都以他马首是瞻,活像他是你的主人似的!你……你还记得自己是越天城的掌门吗?忤逆子,你是想把祖宗辛辛苦苦建立的越天城----把我们天家给毁了吗?” 我冷冷地看着她愤怒扭曲的面容,忍不住仰头放声大笑,越笑越大声。 她惊怒无比:“你疯了!” 我想起以前自己老穿雪白或暖色的衣装,只因为一个温文尔雅、受人喜爱的掌门该穿得温暖干净。白色或暖色看起来最温暖,能达到心理暗示,令人感觉我也是一个温暖纯净的掌门。 可其实,我压根儿一点儿都不喜欢这些颜色! 没心情陪这个女人浪费时间,我掉头,冷笑:“下月的掌门就任大典,你要愿意就出席,不愿意……”我侧头,冷瞥她一眼,“也随便你。” 我快步出去,再不停留,只听她在后面急呼:“白羽!白羽!我是你娘,我是爱你的,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啊!白羽!” 父亲在世时,她装得温柔贤惠,大方得体,使劲儿劝父亲取大哥的母亲为妾。可背地里又是她将他们母子二人推下深深的悬崖,还狠狠补上几脚,不让大哥有丝毫翻身的机会。 她总是不断对我说要听爹的话,要成为越天城最优秀的掌门,可二十多个冬天过去了,她一次也没发现我冰冷到发紫的指尖。 家族会议上,对大哥接任掌门的事一干长老无一不反对,可那又如何呢,只要我同意就够了。我呵退了众人,喜滋滋地去找大哥,却见若翼追了上来。 “少主!”他二话不说一头扑跪到我面前,“少主,您这样会令大家反感乃至大失人心的!” 我目光低垂,就像庭院中飘动的雪花,许久才说:“我就是故意要让大家反感。” 若翼猛抬头,不敢置信自己亲耳听到的话。 “因为只有这样,大家才会觉得大哥好啊!”我故意笑得夸张,“我越是举止怪异,大家就越是觉得大哥正常;我越是无理取闹,越发对比出大哥的冷静睿智。” 我拉拉黑色外套,深呼出肺腑间那一口氤氲的白雾,如吐出满腹砒霜:“只是时间问题而已,很快,所有人都会明白,大哥才是最适合的越天城掌门。” “白羽!” 我正蹲在冰上看自己的影子,转身就看到大哥黑沉着面孔走来,静静望着单薄的我好一会儿。虽然别人都觉得他没有任何表情,可我就能感觉到他深邃的双瞳里隐藏的点点微怒。 他猛拉起我的手,握得很紧很紧,终于气极了,才低沉沉地吼出一句:“你是故意的吗?” 我微笑地望着他,不发一言。 “不是叫了你加衣服。为什么总不听?非要冻病了才甘心?” 我呆呆地望着他,眼中忽然越发模糊,有种想哭的冲动。大哥真的很疼我,从小开始,可是之前我怎么就不记得了呢? “大哥!大哥!快看,是野鹿!还有山鸡!哇,你看,好多不同的鸟儿!” 十岁的我在林子里欢快地叫着,奔来跑去的。我最喜欢和大哥出来狩猎了,老困在城中,面对那些死板的师傅和教书先生无聊死了! 温暖的大手带着浓浓的宠溺,抚摸着我的额头。我望着高高的大哥,明明才十四岁的年纪,可大哥就是特别成熟。他的武功比我厉害好多,背书比我厉害好多,爹考他题目他总能举一反三,甚至比城里那些比他年长许多的人都优秀耀眼、沉稳睿智。 “白羽,开心吗?” 大哥的嗓音有种莫名的磁性,总能触动我的心底。我十分肯定地点点头:“开心!和大哥一起最开心了!” 大哥轻轻笑起来。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出我话中隐含的意义----不是出来狩猎开心,而是和大哥一起最开心。 “白羽,今天想射什么动物回去给爹看?” 虽然大哥的射箭技术极为出色,但每次狩猎他从不管自己的目标,而是询问我的愿望。就像所谓的每天一起练功,大哥也都是在陪伴我指导我,其实根本没练他自己的部分。 我跟娘说起时,娘总会露出一抹我看不懂的鄙视,说:“他就这么点儿用途,这是当然的。” 娘总告诫我要努力再努力,必须比大哥还出色,因为我才是越天城真正的未来掌门,只是时机未到。我不太明白娘为什么这么说,因为我觉得自己永远不可能比大哥更出色,而且我根本没打算与大哥争。 大哥蹲下来,帮我调整好弓箭,指导我如何悄悄靠近猎物,如何隐藏杀气,如何把握角度,如何在适当的时候巧妙出击。 “野兽看起来凶恶,可终究是野兽。只要你掌握了技巧,就能轻易逮到他们,明白吗,白羽?” 我使劲儿点头,小心翼翼地遵照大哥的教导,一步步靠近猎物。 大哥就站在我身后,随时保护我,从不抢我的风头。 低调、沉稳、成熟,像一个最佳的守护者,好像我是他付出一切来守护的主人。 那时,所有一切都如梦般美好无邪。 没关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们越天城的每一个人,一生中都会遇到一个值得自己牺牲一切来守护的人。 这世上,只有大哥,有资格做我的主人。 番外 三:星 她眨眨眼,骤然想起:“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真正的名字呢,假王爷!” “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 “哪有?胡扯!什么时候?” “那好,我再说一次。(.好看的小说” “少废话。快说!” “你喜欢星吗?” “……” 始 夜色,像一只巨大的漆黑魔爪,深深笼罩着这个平淡渺小的红尘,静默到能听见每个人心底深处的叹息。无论任何朝代、任何地方,寂静森冷的夜晚永远属于另一个难以想象的黑暗世界。 就像让全天下闻之丧胆的恐怖组织“虎魄”,相传里面高手如云,却又残忍冷厉,可谓无恶不作。就连最顶尖的大内密探谈及也胆战心惊。 此时此刻,在虎魄总部的庭院角落里,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 “凌紫----” “属下在。” 黑暗中,一个娇小的身影立即蹦出。 男人缓声问道:“当今圣上的第十八弟晴王爷,你可知道?” “属下知道。” “若要你十日内将他毫发无伤地带来,可能做到?” “能!” 男子点点头:“去吧。” 少女的嘴角绽放一朵妖邪笑意,掉头,娇小身影利落地在月色照耀下朝屋檐径直飞去,只听----“咚----哎呀……哐!轰!砰!” 夜空中,一群被惊到的鸟儿飞离大树,其中一只低下头,鄙视了一眼地上那个正呻吟的痛苦身影。 角落里的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凌紫。” “在……哎呀,在……”龇牙咧嘴地揉着细腰的少女,赶忙答应。 男子感概:“这里是总部。又不是敌营,为什么有门口你从来不走,老是飞檐走壁?尤其你的轻功考试向来最烂,走都走不稳还飞!” 少女有些心虚地垂下头:“我……觉得飞身出入……比较……有书上描绘的女杀手的感觉……” 男子揉着太阳穴,摇摇手:“算了。你去吧。” 少女摇摇晃晃地撑着腰爬向门口,男子在背后补充:“快去医部领张跌打膏药!还有。别忘了你的第七次及格考试,可别又像上次那样睡懒觉错过了。” “嘿嘿,我记得啦。”她跌跌撞撞地跑出院子。 严束虎叹气,再叹气。真不明白,他堂堂虎魄待遇丰厚,保险全齐,年底还双薪,怎么这两年不断提高薪水待遇还如此缺人,以至于连这种杀手学堂的低能生都必须滥竽充数?更想不透这个吊车尾的实习生。居然是虎魄今年成绩最优秀的头号高手。 凌紫,江湖封号“鬼见哭”,史上最倒霉的女杀手。由于其霉运高照得太厉害,所有被盯上的目标都因其传染到她外泄的霉运而重伤或惨死,无人例外。所以即使她从没真的下过手,却成绩裴然,无人能敌。 黑暗的角落里,江湖上人人闻之丧胆的虎魄首领高高举起酒杯,眼角滚落一滴晶莹剔透的泪水。 果然,高高在上的人的悲哀无人能懂,更无人与之分享。 他对月遥遥敬了一杯,衷心祈祷。 “祝你好运,晴王爷,希望见面时你还……健在。” 第一日 晴王府这晚歌舞升平,处处欢声笑语,杯红酒绿,喜气洋洋。一众有意讨好的王公大臣和纨绔子弟都聚集厅中,不停地喝酒谈笑。 似乎有什么喜事啊。 可热闹非凡的厅堂里,大家有说有笑了好半天才发现关键----晴王爷人呢? 众人面面相觑。刚才不是说去解手吗?怎么半个时辰都还没归来? 莫非……王爷便秘? 与此同时。 王府后院不起眼的角落树丫上,一个身着仆从衣装的年轻男子正满头大汗地努力朝自己根本攀不上的墙壁伸出手臂,再……再努力伸手,整个身子都探出去了,依旧差了五寸。 无奈之下,朱双瞳朝树下穿着王爷衣装的男子抛出可怜巴巴的含泪目光:“骆星……” 树下的男子穿着华丽贵气的金丝碧蓝衣装,戴着昂贵的玉石配饰,却全然不在乎地半躺在草地上,懒懒地打了记哈欠,才露出比太阳还耀眼夺目的招牌笑容:“王爷,是您自己一再强调这次一定要凭自己的努力去争取知己,绝不依赖属下的任何帮助!看到向来娇生惯养、胆小如鼠的王爷突然像个男子汉般抬头挺胸面对困难,属下真是感动得五体投地、热泪盈眶!如此英勇卓越的王爷,怎可能刚下定决心不到半个时辰就打退堂鼓呢?”他体贴地得出结论,“一定是愚昧的我听错了!” 朱双瞳咽咽口水:“可是……这堵墙真的好高……” 骆星翻个身,换了个更舒服的睡姿:“王爷吩咐属下本次只需伪装成您的替身,掩人耳目即可。其他事儿与属下无关,话说属下困了,先睡会儿,请王爷顺利爬上墙后再叫醒属下。” 朱双瞳擦擦满脑袋的冷汗。没错,半个时辰前他琼浆下肚,确实恶向胆边生地说了些愚不可及的话,谁叫白天遇到的那个小神婆解签时的话与他特别心意相通呢,简直被他奉为生平第一红颜知己!婚姻是人生的牢笼,他才没兴趣呢,只有红颜知己才是他真正的追求! 身为王爷,觅知己当然也不能得过且过,于是才想到夜会佳人这招!可骆星太不厚道了,明知道他只是一个娇生惯养、胆小如鼠的王爷,就该睁只眼闭只眼嘛!只要骆星施展轻功,一眨眼他就能翻过这堵墙,现在却连离开王府都困难重重! 没办法,朱双瞳只好再次朝遥远的墙壁使劲儿探手。以他无缚鸡之力的弱手想攀上那堵高墙纯属做梦,唯有狠心摔下去一次,再哭得凄惨点儿,当然是失了面子的那种号啕痛哭法,才能磨得骆星无奈心软……银亮如水的月光突然缺了一角,乌黑乌黑的。抬头一看,在他久久无法攀及的墙壁上,爬上一个浑身漆黑着夜行装的少女。少女气喘吁吁,一边抹汗一边抱怨:“这王府的围墙怎么建的,又高又没落脚点!旁边的树也距离这么远,真难爬!” 半挂在树丫上的朱双瞳顿时心神撼动。知己啊!这才是真正的知己!知我心者非此女莫属! “真是我理想中的红粉知己……哎呀!” 他还没感动完,墙壁上的身影突然“啊”一声失去平衡,笔直地朝他压下来,于是惨叫叠加成了双重,半空中的少女疑惑地侧过头:“回音?” “哎呀!” 很快,回音消失了,只剩下少女自己的哀号:“脚……我的脚扭到了,好痛!” 少女倒抽口气,揉着倒霉的脚踝半天,才龇牙咧嘴地爬起身。咦?奇怪?怎么晴王府的草地软软的,还热热的?摔下来也不痛?摸一摸还有布包着?可惜脑袋上的树遮住了月光,黑漆漆的看不清。算了,也许有钱人对庭院的布置有特别癖好吧。工作第一!她的目标是晴王爷朱双瞳,不能分心! “刷”的一声,身后有个人站了起来,少女心下一沉,微蹙眉。 杀手最重要的就是神秘性,根据她新买的畅销书《怎样成为传说中的绝色女杀手》《寂寞杀手冷》《女杀手必须知道的九十九条秘则》所言,女杀手绝不能在下手前被看到,只能在离开时若隐若现地在月色中留下一道妖娆的黑影。 她眯细眼,缓缓伸手抓住背上的匕首。看来,今晚她必须第一次杀人灭口……咦?匕首怎么抽不出来?不是吧?莫非上次找不到斧头临时用它砍柴时,用力不当折了? “等……等等……等一下!”她忙抬手制止对方,扭头拼命拔匕首,“我的刀卡住了,稍等一下!马上就好!” 某人摸摸下巴,静静地望着面前这个用狼狈姿势拔了半天也不见匕首出鞘的娇小少女,嘴角弯出一抹笑。由于看她实在太辛苦,况且自己苦等半天没下文也不是办法,于是唯有走上前,“刷”地帮她拔起匕首送到她手上。哦,难怪刚才拔不出,都锈住了……她握住武器,终于恢复了一点儿尊严:“说!晴王爷在哪里?” 骆星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做杀手打扮的少女,最后目光落在被她牢牢踩在脚底的那个晕迷的身影上。闭上眼,微微一笑:“你说呢?” 少女皱眉:“虽然你说与不说都是一死,但你若从实招来,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些……”她突然注意到此人腰上所系玉佩,上面清楚地刻着“双瞳无双”四字,顿时瞪大眼,“原来你就是那个逢见姑娘就喊知己、又娇生惯养、胆小如鼠的怕死懦弱晴王爷朱双瞳!太好了,看来我今晚转运了,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骆星再次扫视地上的“死尸”一眼。凭泡妞和懦弱怕死也能闻名天下,恐怕也只有此人了吧。他依旧保持着明亮温和的微笑:“你是谁?来晴王府做什么?” 眼看任务手到擒来,心花怒放之下,她一边忙着抽绳子一边老实地回答:“我是虎魄的杀手,绰号‘人见哭’凌紫。这次是来绑架你的!” 绳子太细,捆绑的结太简单,力气太小绑得也不够紧实……他善良体贴地举起双手,任她忙乎着一圈圈捆绑得不亦乐乎,顺便问:“谁让你来绑架晴王爷的?” “我们首领啊!不过他通常也是接客人的订单,客人是谁我就不知道了!”绑好了,多加个蝴蝶结,挺可爱的!“走吧!我警告你乖乖的,否则就算你是王爷我也照杀不误!别看我个子小,我可是虎魄排名第一的凶残女杀手!”为增气势,她特意压低声线,喉咙咕咕作响。 他会心而笑:“放心,我这人又‘怕死’又‘懦弱’,绝对不敢反抗!” 少女双眼一痛,忙转身拼命揉眼睛。哎呀,早调查过晴王爷是一个超级软弱的花心男,臭名远播,可怎么没人告诉她这家伙笑起来居然如此明亮刺眼?而且……浓眉大眼的俊秀娃娃脸,白皙如水,微笑似风,当真是相貌出众又俊逸非凡,加上这温暖随和的气质,和传闻真是太太太不一样了!咳咳,看来以后不能随便直视他,她可不想被强光刺瞎双眼后靠领工伤救济金过日子! “少废话,快走!现在你已是我的俘虏,没我的允许不需随便开口和笑!” “好。” 骆星耸耸肩,又粲然一笑,结果她再次惨叫:“哎呀!我的眼睛!” 月光下,一个捂着眼睛的娇小黑影千辛万苦地再次爬上墙,然后脑袋朝下一头栽出王府,要不是身边之人不着痕迹地轻轻托了她一把,她恐怕已经要回组织领残疾人抚恤金了。 草地上。 昏迷的朱双瞳闭眼皱眉,不断呻吟:“终于找到了……我……命中真正的红颜知己……知己!等等我!” 第二日 不管任何一种职业,只要有其专业性的一面,就必然有其专业的考试。 杀手也不例外。 “嗯……血滴子的使用方法是……毒药的基本种类……钺的外形……” 小紫边走边翻书,咬牙切齿地用近乎痛苦的呻吟声背诵着这些古怪的知识。 毕竟这已是她第七次参加考试了。 记得上次考试,她调配时弄错成分,明明要调毒药,出来的居然是壮阳药;还有睡过头那次,她已用生平最快速度赶到考场,没想到太心急一头撞门而入,居然把门撞烂了!碎掉的木门残骸笔直插到了考官的脑门儿上,导致考官差点儿被抬进乱葬岗,又丧失考试资格;还有上上次……前几次……这一次再不过,究竟何时才能拿到“杀手及格证”? “这题做错了。” 旁边一只白皙大手伸过来,毫不客气地敲敲她的答案:“戟是商代开始出现的。血滴子的用法也不是像斧头一样直接砸向目标的脑袋,直接砸的那个是西瓜。常见毒药有雷公藤、鸩酒、砒石、鹤顶红、番木鳖、夹竹桃、砒霜、乌头……没有苦瓜。” 小紫停下脚步,歪嘴斜眼地抬起头,不爽地看向她所牵绳子另一头那个被捆着双手的俘虏。这人真是她有生以来见过的最不称职的俘虏,没有丝毫惊惧求饶来满足她的杀手虚荣心就算了,居然还一直挂着温软笑意,而且笑容闪亮耀眼到太阳公公见到都要自卑而亡。[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传闻晴王爷胆小怕死是天下出名的,她就等着他又哭又喊地苦苦哀求她手下留情,留他一条活命。然后她就可以酷酷地仰起下巴,很有型地道:“从见到我真面目的那一刻起,你就注定了必须是一个死人。” 多有型!她一直期待着,期待到浑身战栗! 可事实是,这个不合格的俘虏正用比春风还暖洋洋的笑容望着她,还八卦地不停问道:“杀手组织也要考试?” 她用自认为最阴寒恐怖的杀人目光狠狠瞪他一眼,义正词严地道:“我们虎魄可是正经八百的杀手组织,不是那些三流野鸡杀手团。所有成员都要通过专业考试和实习才能获得认证的杀手及格证!” 他点点头:“看来是挺专业的,包分配吗?” 她骄傲地甩甩头发:“毕业后直接进入虎魄工作,表现优良者还可拥有自己的专属杀手称号,特威风。” 成为天下第一美女杀手就是她毕生的梦想!当然,要成为传说中的美女杀手,除了武功过人,还要身材好、相貌好、气质好,并拥有符合身份的华美缥缈的夜行装。所以她正在努力攒钱买行头,毕竟在夜色朦胧中,第一印象可是很重要的! 她陶醉地幻想着,却见这个风流懦弱的晴王爷正用一种……呃……应该说是看有趣小动物的目光望着自己?不过仔细瞧瞧,这小子还真不是普通的优质帅。可惜超级怕死又胆小,外表再好看也是废柴,完全鄙视! 于是她低下头,继续埋头苦读考试大纲,顺便询问一下她的俘虏:“喂,那你看看这题该怎么答?” 离首领指定的交人日子还有好多天,反正不急。倒是考试迫在眉睫,虽然不明白一个废柴王爷怎会如此熟悉杀手考试,不过白捡的老师不要白不要。 他望望题目,又望望远处隐入寺庙的女子的背影,提醒她:“不快点儿,你的目标就要消失了。” 听罢,某人立马抬头,狂奔追去。 骆星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当然,主要是因为他手上所系绳子的另一端正牢牢牵在她手上。都说花心男特狡猾,万一把他留在家里跑了怎么办?作为一个很负责任的杀手,她决定交货前都随身携带人质。 只是这位人质的配合度之高,甚至到了诡异的程度。不紧张、不害怕也算了,还兴致勃勃地陪她四处跑,顺便问:“你鬼鬼祟祟地跟着那女子做什么?” 小紫警惕地盯着远处的目标,既不能太近也不能太远,这是专业杀手的基本功:“嘘!我在跟踪!” “跟踪?” 骆星翻翻白眼。路上十二次撞翻别人的摊档,二十一次撞到树惨叫,九次踩到狗尾巴被疯狗狂追,十七次踢到路边的铁罐抱脚痛哭,这叫跟踪?除了又聋又瞎或智商为负数的,还真挺难找到没发现她在跟踪的人。 “那女子是我们杀手学堂的师傅,明日笔试就是她负责出题。我仔细思量过了,临时抱佛脚估计很难过关,为今之计就是偷考卷,提前背熟答案!她对自己的武功相当自负,我敢打赌,考卷她肯定就藏在自己身上。” 他翘起手靠在一旁的树干上,好笑地看着紧张认真的她:“既然她武功高,你也无法偷到手啊。” “哼哼,她肯定认为没考生敢朝她下手,可我偏要反其道而行!至少到现在为止,她还没发现我的跟踪,这就是我的实力!” 骆星揉揉太阳穴。就凭她的跟踪术,那位女杀手师傅今天已一百二十九次回头瞪他们了,如此明显的警告她居然全没发现!当然,主要因为她当时正忙着捡起摊档的东西、赔礼道歉、避狗和惨叫。 他语气肯定地道:“不可能,你没本事在她手上偷到考卷。” “为什么?” 他低下头,笑声宛如清风般爽朗:“拜托,她的武功至少比你高三十倍。” 小紫瞪大眼:“你怎么知道?” “看她走路的动作就知道了。我敢打赌,她肯定是你们组织里的顶尖高手。” 她愣了半晌,才打从心底冒出一丝不甘愿的佩服:“以前只听闻你是超级变态的泡妞狂魔,没想到对女性的观察真的如此细微,连对方的武功强弱都看得出来!没错,她确实是我们组织的十大高手之一,我是肯定赢不过她。所以才带你来啊!” “什么意思?” “谁不知道晴王爷是逢见一个稍有点儿姿色的姑娘就说遇到了生平第一红颜知己的好色神经病!所以呢,我的计划就是让你色诱她,取得考卷!” 他睁大眼,终于第一次不淡定了,他指着自己又指指远处的中年女子傻了好半天,才终于找回声音,惊叫:“我----色诱她?” “当然,你现在是我的俘虏,必须听我的!”她态度坚定,还主动帮他拼命拉低点儿衣服。嗯,虽说人品跌破地府,但至少皮相还是能看看的,多露点儿肌肤比较容易成功! “可是……”骆星赶忙拽回自己肩膀上的衣服。她是打算逼良为娼吗?衣领都快被她拽到手腕上了!没看到旁边路过的中年大妈们都盯着他边抹口水边询问价钱吗? 要说拔刀护人他熟能生巧,色诱这招可从没学过!怎么色诱?莫非要伸出舌头舔嘴唇,然后和朱双瞳那个白痴一样,见到姑娘就抛媚眼喊知己吗? “别可是了!你好好发挥所长,帮我取得考卷,最多把你交给首领时,我尽量求情给你留条全尸呗!好了,快去!” 小紫松开绳子,毫不留情地一脚将他踹了出去。反正就在眼皮子底下,不信这软弱无能的小王爷能跑得出她的五指山! 可怜的某人脚步蹒跚,冷汗直冒。当然,即使有绳子的束缚,要离开于他而言依然比偷菜还容易。可装成晴王爷留下,才有机会得知究竟谁才是绑架王爷的主谋,现在揭穿身份岂不枉费心机? 可现在怎么办----泡妞?色诱? 早知道当初先跟纳兰仙学两招了。那家伙明明比女人还漂亮,可一个微笑就能勾得所有姑娘倾心俯首。 骆星面色惨白,硬着头皮走到中年女师傅身后,深吸口气,拿出壮士断腕的决心,用自问平生最令人起鸡皮疙瘩的恶心声线,轻唤:“那个……姑娘……” 当女杀手师傅回头的瞬间,他好不容易燃起的视死如归的精神彻底崩塌----不,绝不能色诱!死也不能色诱!就算小女杀手同学举着刀要刺死朱双瞳,他宁可牺牲了朱双瞳也绝不会色诱! 因为----这女杀手师傅也未免长得太有男人味了吧?虎背熊腰,壮硕如牛也就算了,还面毛旺盛,厚唇豆眼,嘴唇下更有一颗唯恐人不知的巨大美人痣外带一根长粗黑毛!堪称恐龙见到也要服毒自尽,如花归来也要惭愧投河! 阿弥陀佛!空即是色,色即是空……悟空,快来打妖怪! 所以在对方转头的瞬间,甚至还没看到他的样貌,他就逃了。以有生以来最快速度飞跃到高高的树丫上,拼命喘气,安抚自己受到超人类负荷的恐怖大惊吓而险些罢工的脆弱小心脏! 屋角后面监视的小紫以为看到了幻觉,明明见到晴王爷走到了目标身后,怎么突然就凭空消失了?奇怪!她揉揉眼睛,还是不见人……等等!完了,懦弱胆小鬼该不会逃跑了吧?那别说考卷,就连本该已完成的任务……“咳咳!” 背后一声低咳,她回头,看到某人面色惨白、嘴唇发紫、印堂发黑,仿若刚从鬼门关逃回来的惊惧面容,小紫这才松口气,可马上又叫道:“你怎么跑回来了?本来已经是废柴,该不会连唯一的绝技泡妞也……” 没等她骂完,骆星已把一份东西塞进她怀里,掉头就走。 “喂?废柴王爷你去哪里?这是……咦?笔试考卷?怎么来的?你偷来的?喂!” 他立马飞奔到附近最好的酒楼,也不答她的话,连点了六、七样名菜,又猛灌自己茶水。冷静!保持冷静!他必须靠美食和茶水压惊! 这次轮到她脸色发青了,望望周遭无一例外全是衣着华贵的富家子弟,她抹抹额间的冷汗,低声急嚷:“你这俘虏乱跑什么?这是镇上最有名的大酒楼,我可吃不起!我告诉你,我一个人赖账逃跑倒是小意思,反正也熟能生巧了!可你这养尊处优的废柴跑得动吗?” 骆星鄙视了她一眼,无奈地摇摇头,恢复笑颜:“放心,这顿我请。” 对哦!差点儿忘记,这小子毕竟是王爷!虽说突然被她掳来没带很多钱,但一堆挂饰样样值钱,连衣服也镶金丝的。嘻嘻,对了,交给首领前可以把他拔个精光嘛!反正只说绑架人,又没说必须要带衣服……“你干吗淌着口水看我?”他将一双筷子塞到她手里,“菜在桌上,你盯错目标了。” 不不不,没盯错,你果然是我的大肥羊! 骆星又招手:“小二,麻烦再来一壶好酒。” 好酒?她忙阻止:“慢着!我不是说了这里很贵吗?” “都说我请客,别客气。” 呸!谁跟你客气!她紧张是因为他身上的银两和东西最终都会成为她的!哈哈,这下又可以去买最新款的漂亮夜行衣了,听说有款新出的面纱很适合女杀手若隐若现的效果……第三日虎魄组织每三个月一次的杀手合格考试开始了。 数以百计的杀手学堂的学生会参加,而其中,只有成绩最优秀者能获得成为职业杀手的资格。失败者必须回校重修,或一直作为实习杀手,以低廉的价钱为组织工作,且只能做最垃圾、最没人愿意选的任务。 而她,就是每次考试中最出名的传说。在校就是万年吊车尾、连续六次参加考试都以垫底成绩完败的实习杀手,却成为了组织的头号杀手。没有任务是她完成不了的,没有目标是她取不到性命的,任何目标人物碰上她,都只有五个字----倒八辈子霉! 当小紫走进考场,顿时聚集了所有考生的仰慕视线与所有考官的冷汗。因为分派到负责她的考官都有被押赴刑场的感觉。 她深吸口气,像一个视死如归的女英雄,慷慨肃穆地走进考场。风从她身后烈烈吹来,将她的长发和衣衫舞动如雾,带有风萧萧兮的壮烈。 深知和考官打好关系是考试的重要一环,一进考场她立即恭敬地低头鞠躬:“杨师傅!苏师傅!张师傅!牧师姐!李师兄!高前辈!大家早上好!” “咻咻”两声后,就是一声“哎呀”的惊天动地惨叫。一众考官惊慌失措:“苏师傅!苏师傅!你没事吧?挺住啊!” 小紫抬起头,疑惑地望着混乱的场面,又疑惑地抬起手臂……糟糕!忘记弯腰会牵动为武试准备的暗器!她忙奔到脸上扎满多枚袖箭正抽搐不止的苏师傅身旁,手足无措地解释:“对……对不起……苏师傅!我不是故意的,我……” “别说了,快送苏师傅去看大夫……哎呀!” “牧师姐……我……我只是有些紧张所以刚好抬脚……牧师姐你没事……啊!牧师姐,你的脸好惨啊!你毁容了!真是天妒红颜,你是我们组织的第一美女……哎哟!高前辈,我的佩剑不小心撞到你的两腿中间吗?我……我是心痛牧师姐才会……你没事吧?你倒是答我,别光是面色青紫地捂着腿中间,倒地不语啊。其实……那个……现在做公公也挺有前途……” 一炷香后,残存的几位考官不断抹着冷汗,浑身颤抖地宣布所有考生就位,开始第一轮的笔试。 在密密麻麻的考生座位中,只有一个人与众不同地坐在距离其他人足足一丈远的位置单独考试。 “这题的答案,是……是……”小紫抓耳挠腮起来。(.棉、花‘糖’小‘说’) 完了!昨日取得考卷后,那个懦弱怕死的废柴王爷每看一次她所写的答案,就倒地笑到内伤。最后还是靠他帮她写上了正确答案,然后熬夜背诵。可不知道是实在太困还是她患有先天性失忆症,现在居然一题都想不起。每道题看着都眼熟得如再生父母,可惜就是想不起这些再生父母的答案……“刷!” 一根绑着纸条的小树枝插到她桌上。她大吃一惊,四处张望,明明距离最近的树都离考场极远,就是为了防止考生作弊的。那究竟是谁射出的这一张纸条?何况还不是箭与飞刀,居然只凭一小截树枝就能稳稳插在桌上,此人的武功必定极为高强。就算在今天的考官里,也无人能做到啊!可她何时认识了一个如此厉害的人物,而且会在此关键时刻传答案给她? 莫非……是某人的作弊纸条传错了?她望着足足一丈远的其他考生们,不禁感概。嗯,能错到这么远,看来她是转运了!管它本来是帮谁的,赶紧抄啊! 而接下来的武试,在连续三个对手都因怕死提出弃权后,她的第四轮对手是被称为本次考试的最强。望着对方牛高马大的身形和快如闪电的功夫,她不断吞口水和后退。但说来奇怪,她刚抬起佩剑,剑身仿佛被什么东西弹中般,自己朝下攻击,而对手也莫名其妙地“啊”“啊”两声,腿一弯就自动送到了她的剑下,于是她也就这么莫名其妙地通过了武试。 至于接下来的轻功考试,同样匪夷所思。她还没发力呢,便神不知鬼不觉地飞上了树林最高一棵树的树顶。当地面的考官宣布“通过考试”时,可怜的她其实抱着树枝在发抖抹泪:“好高……好冷……我……我好怕啊!妈妈……救我……呜呜……” 虽然整个过程都莫名其妙到了灵异事件的程度,但拿到这张渴望已久的“杀手合格证”,她还是忍不住仰头大笑。要是以前,她都是拼命拿额头砸地来考验地板的结实度。 哼哼,虽然不知是怎么回事,看来她这个霉运女王终于转运了! 她兴高采烈地回到家,看到软弱无能的小王爷依旧老老实实地被缚在椅子上,便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今天委屈你了,一个人待了整天肯定饿狠了吧?放心,我马上给你喂食,牵你去散步解手!”她摸摸他的头,连这个最讨厌的人看起来也变成乖小狗狗了! 可某人看起来不怎么饿,也没有憋了很久的焦急,反而展露出温暖如风的笑容:“你看起来很高兴。” “当然!今晚我们吃大餐庆祝……咦?什么东西这么香?” 她跑进厨房,发现锅里是刚煮好的晚餐,尝一口,味美香甜,丝毫不输给外面的知名酒楼。 骆星耸耸肩:“想你回来该饿了,刚做好。趁热吃吧!” 哇塞,真是超级体贴的人质!她拼命往嘴里塞食:“好吃!太好吃了!”没想到堂堂一个废柴王爷还会做饭,而且做得这么好吃!果然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家伙可以进怪人怪事奇谈了! 她咬着鸡腿啃了半天,才察觉有些不对劲儿:“等等!你明明被我捆了双手缚在椅子上没动过,为什么会做好这么多饭菜?” 某人抬起头,微笑不变,目光却左右游移:“呃……这个……呃……我……是带着椅子和绳子做菜的……” 哦!原来如此!不愧是能上怪人奇谈的! “耶?你衣摆上怎么挂着叶子和小树枝?你爬树了吗?” 某人再次盯着半空编瞎话:“呃……这个是……嗯……风吹进来的!从门缝!” “原来如此。嗯嗯……好吃!好久没吃肉了,穷啊,呜呜!对了,那这些肉和菜是哪儿来的?你去买的?” “呃……是……是路过的菜贩肉贩不要,从窗口扔进来的,我就捡起来了!” “不是吧?这么好的肉和菜说不要就不要?真浪费!对了,你有问他们明天还有不要的肉和菜吗?还会从我家窗口扔进来吗?” “呃……呵呵……呃……”这种瞎话他编都编不进去了竟然还有人相信! 第四日 三月春风轻软如纱,杨柳枝垂,像少女衣带上的薄衫。绿星点点的农田插满了整整齐齐的秧苗,农民们忙着每一个春季的播种洒水,期待着遥远秋日或许可能的丰收。 农屋一角,小紫探出小脑袋,警惕地巡视着四周,最后目光停驻在路边一头正打哈欠的赖皮黑狗身上,眯眼冷笑:“小样,看你这次还往哪里跑,哼哼!” 骆星靠在她身后的墙壁上,憋不住嘴角的笑意:“你不是杀手吗?” 冷飕飕的杀人目光从黑狗身上移到这个笑容比春日阳光还温暖的男子身上。呸!难道他不懂有些话明知是事实也不能随便乱说的吗? 小紫咬牙切齿地沉声解释:“我虽然通过了这次考试,可在下月的新排名出来前,我依然还是一名实习杀手,没有挑任务的资格。” 骆星扭头斜睨着那只懒洋洋的赖皮黑狗,笑到肩膀颤动:“那你这次的任务是?” 她低下头,有些尴尬:“咳……找回邻村黄大嫂弄丢的狗……”。 骆星终于忍不住仰头大笑起来,直笑得她怒火中烧,一脚将他踹出去:“废话少说,快上!” 轮到他愕然了,于是指指自己:“我上?” “当然!白吃白住我家多日,也该劳力报答了吧!” 白吃白住?这几天不是他请客吃酒楼,就是他买菜做饭,看她屋子实在太乱太脏,还忍不住给她收拾打扫。第一次知道还有如此出钱出力的“白吃白住”! 可望着她几欲杀人的狠毒目光,他无奈地耸肩:“冤啊……”没等他说完,她又一脚踹过来:“废柴王爷的废话真多!快!” 骆星叹口气。堂堂晴王府带刀侍卫长,朝廷四品官衔,居然去逮农妇走丢的狗!最好这一幕永远别被朱双瞳那混账看到,否则需要杀人灭口的就会变成他! 半柱香后,她得意扬扬地抬着四足被倒吊在木棍上的黑狗,顺便塞了一颗大苹果堵住它狂吠不止的狗嘴。 骆星拍拍自己多了数个黑脚印的衣服,又揉揉多了一记木棍抽打印的俊脸,低下头,微笑中多了一丝阴沉的火线:“你不觉得,至少该道歉一句吗?” 小紫回过头,仔细端详过他的惨况,肯定地回答:“放心,你的状况比牧师姐好多了,至少没毁容也没死!” 他悲叹着侧过头。可怜这一身倒霉的伤痕,都不是那只同样倒霉的黑狗反抗所致,而是因为----这位杀手小姐的暴力!天知道她明明要踹狗和打狗,怎么会每一脚、每一棍都如此准确无误地落到了他身上? 可暴力犯全无反省,倒是顺利完成任务而越发神清气爽,蹦跳雀跃。她忽然一个踉跄,眼看就要拿傻笑的小脸儿和地面亲密接触,一只大手稳稳地托住了她的腰。 她吓了一大跳,扭头就用手中的木棍黑狗充当狼牙棒狠狠抽过去:“变态,你干吗?” 骆星往后一仰轻松避开,也顺势放开她的腰。耸耸肩,依旧笑得温暖无敌,不理她气鼓鼓的杀人目光,径自往前走。 可恶!果然如传闻所说是一个风流好色的变态王爷!不该因为他这几天的听话乖巧就掉以轻心的,竟然让他有机可趁! 她正要再次举起“狗牙棒”,突然望着前方愣住,惊喜大呼:“快看!这村里有锦愿树!” 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面前的巨大榕树。树丫间挂满了五彩缤纷的布条,看起来仿佛整棵树都长满了五颜六色的枝叶和花朵,华美而漂亮,特别引人注意。 “锦愿树?” “你没见过吗?就是大家都把愿望写在布条上,扔到树上许愿。传说越多人许愿,愿望成真的机会就越大!”她扔下了手里的狗肉煲材料,兴奋地颠颠寻觅着身上有无多余的布条。 骆星弯身,撕下衣袍的绸缎内衬,递给她。她愣了愣,似乎全没想到他会这么做。他微笑:“不是要许愿吗?” 没有笔,她便用路边的黑炭渣做墨,写下愿望,遥遥往上一扔。 “必须要一次挂上树丫才能愿望成真!” 小紫紧张地盯着,布条却在树丫上斜斜一飘,没挂住,眼看就要坠落。突然有什么小小的东西飞掠过,击中布条,布条换了个方向,稳稳挂在树丫上。 她大喜,双手合什:“我的愿望是成为天下第一美女杀手,所到之处人人闻之丧胆,到处都流传着关于我的神秘传说……喂,废柴王爷,你笑什么?” 他强忍住笑意:“没什么,觉得你的愿望很美好而已。” 她很是骄傲:“那当然。” “你爹娘不介意你当杀手吗?” 小紫抬起头,望着色彩斑斓的锦愿树,道:“我爹娘都是组织里的杀手,可惜排名不太好。我爹为自己调配的迷药试药时不慎把自己毒死了,我娘在暗杀一个穷凶极恶的坏人时因为迷路误闯衙门,逃跑时没看清路撞在门口的石鼓上撞死了。他们临终前都嘱咐我一定要成为一个好杀手,所以这是我最大的、也是唯一的愿望和目标!” 阳光从她身后穿透而过,让那张粉粉嫩嫩的小脸儿洋溢上孤独与幸福掺杂的迷幻色彩。他从没想过看似单纯的她还有这样的表情,不禁有些怔住。 也许是她的职业和执著,叫他之前一直忘记了,她也不过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女。 当那些还娇滴滴地在父母怀里撒娇的小姑娘正在绣花扑蝶时,她就独自一人冒着死亡与被捕的危险走南闯北,努力完成一件件超过了她能力所及的任务。 只为了成就父母的遗愿,成为那个所谓的传说的女杀手。 明明那么莽撞乌龙,学习能力又差,可无论多难背,她还是努力背诵各种武器和毒药的资料;无论多没天分,她还是一次次练习飞刀技术,撞伤了、摔倒了,就自己爬起来。 因为没人会扶她。 骆星心头骤惊,猛然想起很小很小的时候,他也因为无父无母总被其他孩子欺负,被所有人看不起。所以他发誓,要比那些有父母宠爱的孩子更努力、更刻苦,有没有天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知道自己天生注定了缺少一样人人都理所当然拥有的保护和依靠。 “你呢?你有什么愿望?” 她好奇地凑到他身边。难得见到这个傻瓜王爷一脸沉思,在想什么呢? 骆星微微笑着,抬头望着蔚蓝天空上的朵朵棉花,眼神仿佛飞到很远很远:“愿望嘛……以前呢,有一个女孩人,我一直陪着她、守护着她,唯一的愿望就是这么一直陪着她到老。” “为什么要说‘以前’?莫非……”她瞪大眼,心底一惊,“那女孩儿死了?” 他摇摇头,笑得轻描淡写:“她后来喜欢上了别人,便再不需要我的陪伴了。”他侧过头,微笑着对上她微惊的黑色眼瞳,声音清透到如流淌而过的溪泉,“所以,我现在没有愿望了。” 她呆呆地望着他的脸,从形状漂亮的浓眉,到高挺的鼻梁、柔软的薄唇,再到漆黑明亮总是带着温软笑意的双瞳。她从没见过这样的表情。明明嘴上还挂着完美无缺的微笑,且笑得那么俊逸出众、动人心魄,眼里却藏着深不见底的悲伤。 小紫慢慢睁大眼睛,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别人口中懦弱胆小又爱招花引蝶的废柴王爷,隐隐有些意外。 虽然他看起来非常简单透明,一眼即穿。可其实,是一个城府极深的人。 只有从小就没人可依赖、凡是都靠自己的人,才会拥有如此坚定独立的目光。所以他只相信自己,习惯了不轻易流露真心让人看到,只用温暖的微笑遮掩一切。 春日的暖风异常柔软,像很久很久以前,仿若上辈子记忆里才有的母亲的抚摸,带着熟悉的温暖和感动,几乎连心脏都要醉软。 可她心底忽然凉凉的、涩涩的,还有些苦苦的。 她不知道他口中的女孩儿是谁。但如果是她,一定不舍得让一个如此温柔美好的男子露出这般悲伤的表情。 就为了这个表情,不管他有什么愿望,她都想帮他实现。 第五日 街上热闹喧嚣,到处人来人往。买卖货品的小贩吆喝不断,用各自独创的招揽用语,汇聚成一首嘈杂但奇特的旋律。 小紫充满渴望地在每间武器铺、服饰店中晃荡,脸上却挂着末日般的悲凉。唉,新款日日出,薪水月月少。可怜满心壮志宏愿,她却连一套稍微吸引人的夜行纱裙与面纱也没有,至今还只能穿学堂发的基本款。 走着走着,身后的人突然停下脚步。她斜睨,真新鲜,废柴王爷居然在看摆卖女性发簪的摊档? “小紫!” 她皱眉。何时起这小子居然唤她唤得这么亲密顺口了?他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牢记自己的人质身份,做出符合身份的举动?例如:拉着她的裤腿哭喊着求她饶命……她转过身,不耐烦地问:“什么事?” “你看这发簪漂亮吗?”他爱不释手地抓着一款蝴蝶发簪来回看着。 不是吧?这家伙已经懦弱又胆小,还喜欢女儿家的饰品?莫非他有……某些特殊癖好……一根指头弹到她的脑袋瓜子上:“胡思乱想什么?”看到她诡异的恶心表情,他岂会不懂,“只是送给一个朋友。” “呼!”她深呼出一口气,“还以为你其实也是公公……” “为什么说也?” “没什么……”总不能如实说她在学堂和考试时,帮组织造就了不少公公杀手和毁容女杀手……她瞥瞥那根发簪,做工精细,款式新颖漂亮,确实不错。不过以天下第一女杀手为毕生宏愿的她,对这些女儿家的玩意儿才没兴趣呢!她别过头,低声嘀咕:“别忘了你可不一定能活着回去,还买这些礼物做啥?” 这废柴王爷永远不会满足她渴望看到哭爹喊娘场面的虚荣心,反而总是微笑炫目到叫她看得拔不出眼睛:“如果我无法活着回去,那就只能拜托你这位最佳女杀手帮我转交了,可以吗?” 哎呀,这句“最佳女杀手”真是太悦耳、太动听了。她撅着嘴,强忍得意到脸抽筋:“也……也不是不可以……” 他又笑起来,不管看多少次,他的笑容都特别明亮耀眼,好像将全世界所有最温暖明亮的东西都汇聚起来,才能酝酿出一个如此完美无瑕的笑容,永远看不腻。 小紫静静地看着,听到心脏扑通扑通乱跳,有些失去控制。 小贩说得唾沫横飞,把一支普普通通的发簪说成了绝世珍稀,可她没有往常的不耐烦。因为她觉得他抓着发簪,微笑听着的表情,真的非常非常好看。 原本平凡普通的发簪,因为在他手里拿着,好像也真的变成了绝世珍稀般吸引人。 她越看越觉得,这根发簪确实挺可爱。 她有些心动,又有些心酸。 骆星扭过头,眉眼带笑地望着她:“怎么了?你也喜欢吗?那也送你一根?” “不……不用了……” 她心虚地转过身,不敢直视他的双眼,好像会泄露出什么天大的秘密。 也许叫她怦然心动的不是那根发簪,而是突然觉得,能得到这根如此可爱发簪的女孩,一定也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女孩儿。 为了做杀手,她早抛弃了所有女儿家的娇羞柔媚。杀手不需要娇羞,不需要柔媚,只需要酷酷地完成任务。 这十多年来,她都如是想,根深蒂固,从不动摇。 可此时此刻。 她心头,涌上了刹那的后悔。 第六日 “你今天没任务吧?陪我去个地方!” 小紫趴在床上,挠挠屁股,懒洋洋的不肯动:“去哪里啊?没任务的时候我都在屋里睡懒觉……” “老睡觉对身体不好,来,我们去扬州!” 她惊得睡意全消:“扬州?拜托你疯了就去看大夫!扬州离这儿很远!““快马一天就能到,我已经买好马了,还是你让我一个人去?我去了可不一定回来……” “好好……我去我去就是了!可恶,没见过这么嚣张的人质,如果客户要求把你处死,我肯定会苦苦哀求首领将你五马分尸或者炮烙成叉烧包而死!可恶!喂,你买的这两匹马未免也太漂亮了吧?是千里马啊!喂,你如果死了,这两匹马能否留给我卖钱……” 第七日 某人酸软地瘫在马背上,累得根本直不起身子,嘴里却絮絮叨叨地不停骂道:“你有病……死疯子……变态王爷……脑壳被门框夹到的废柴……有特殊癖好的神经病……” 骆星笑着一手拉着她的坐骑的缰绳,驱马来到一座豪华店门前。她抬起头,看到牌匾上斗大的字写着“仙人阁”三个字。 “这是哪里……哎呀!”今天第五十七次跌落马!幸好某人眼疾手快再次接住她。 骆星将她轻轻放下,笑容看起来比平日更细腻璀璨,刺得她眼睛发痛:“乖乖在这儿等我,很快。” 哼,你说等就等?你叫我乖就乖?你是我的人质,凭什么要我听你的话?不就不想让我进去嘛,我可是未来的天下第一女杀手,飞檐走壁偷偷进去,你也不知道! 她摔了好几跤,才好不容易在摔毁容前跃上屋檐,四处寻觅着废柴王爷的身影。找到了,在庭院里!耶?奇怪,怎么她刚靠近,懦弱王爷身边那个花魁似的天仙美人儿……懦弱王爷似乎侧头看了她所在的位置一眼,莫非他们这么快就发现她了?哈哈,不可能,她如此神乎其技的隐藏术怎会被发现!应该是巧合而已,还是靠近些听听他们说什么吧! 只听到他对面一个小个子女孩儿欢喜地喊道:“你来了我好高兴,骆……”话没说完,后半句就被他捂住了。 “嘘!”他侧眼瞟瞟小紫躲藏的方向,轻声道,“我在工作中,别喊我的名字。” 随心歪歪脑袋:“什么工作?” “总之,我现在是晴王爷朱双瞳,你记住了!” 随心看着这个青梅竹马的好友一副在玩儿什么有趣游戏的笑颜,更狐疑了:“你在搞什么鬼?” 骆星笑而不答,递了一个小纸包给她:“生辰礼物。” 随心顿时被引开注意,欢喜地打开,看到一支精致可爱的发簪,便扑上去抱住他:“谢谢你,骆……”知道她向来不爱过于华丽刺眼又沉重的款式,这种精巧可爱的反而正应她所好。 “嘘!” 他再次迅速捂住这个没半分心机的童年玩伴儿的嘴。 躲在屋檐上的她,扁着嘴,皱着眉,胸口深处感觉有些怪异。可说怪异,又无病无痛,就是不知为何,很有些不爽。 她想起他蹲在摊贩前面,笑着听小贩胡扯八道时的表情。同样是笑,可映着橘色阳光的暖意,有些幸福的错觉。 她又想起他站在锦愿树前,说“我现在没有愿望了”这八个字时,一闪而逝的无奈与心伤。 真是太奇怪了……见到那女孩儿搂着废柴王爷,她就深蹙眉睫,很是不爽,甚至有种莫名其妙的恼怒涌上来。凭什么----凭什么她明明伤害了他,叫他露出了如此悲伤的表情,却还能若无其事地抱着他呢? 她知道自己没资格谈论别人的是非,也知道自己并不清楚他们之间的种种,可不爽就像她所调出来的那些变味毒药,毒不死人,却五脏俱焚,煎熬难受。 她看到女孩儿旁边的人妖也恼怒地瞪着被女孩儿搂住的他。她不是笨蛋,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本来就没有想象中的复杂,旁观者分外清晰。 她翻身而出,可不爽的感觉却并未消失。 因为他被搂抱时,自然而然由心而发的那种幸福笑意,一如当初看到那支可爱的蝴蝶发簪时,那么耀眼、美好、单纯,就为了这份永远向往又永远得不到的感情,心甘情愿沉醉其中。 又因为看到他与那女孩儿之间如此自然亲昵,必然来源于长久的相处,是外人绝对无法踏入的亲密。 距离感。 明知道,她和他只认识了七天,他只是她这次任务的目标,连朋友都算不上。 但她就是不爽。 很不爽。 人人传闻晴王爷朱双瞳花心无比,四处寻觅红粉知己,却从不娶入府,移情别恋比吃饭还快,是见一个爱一个的花心大萝卜。 可因为他那独一无二的幸福表情,令她一眼便明了,他真正喜欢的人其实是谁。 从今以后,她再不相信什么传闻了。 第八日 她沉默地坐在马背上,一整日遗忘了笑容的方式。 他还是挂着那样暖洋洋到叫人心痒的微笑,淡淡地道:“她快新婚了。”好像只是随口捻来的无聊话题。 她皱眉,瞪着他:“为什么你还能笑得出来?” 他眨眨眼,望着绚烂到发紫的夕阳,目光遥远到似能穿透天空和日光:“我很擅长笑,从小笑是我唯一的武器。只有这个,我自信可以做到天衣无缝,绝不会被任何人看穿。” 他闭上眼,在紫红色的残霞中,笑得惊心动魄:“包括她。” 小紫低下头,想起小时候自己也曾有过如此的笑容,因为那时很单纯、很快乐。可天下间所有的快乐都是短暂的。爹娘死后,她只记得他们的遗言是当一个好杀手。她从没想过自己是否真的想当杀手,也没考虑过其他选择。只知道那是父母的遗愿,她就必须做到。 天空绚烂到几乎要滴出鲜血,那种红射在他雪白的俊秀脸庞上,形成诡异的感觉,将两人两马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很长,仿佛要蔓延到天涯海角。 他微笑得令天地失色,好像世间本来就没有任何痛苦与烦恼,全是明灿灿的快乐与幸福。 但她望着望着,却觉得,这笑容比哭泣还让人觉得悲伤心疼。 也许,这世上所有执著的人,其实都只是一个没得选择的人。 因为不能选,所以才特别执著。 第九日 坐在家里的屋顶上,小紫望着脑袋上密不可数的繁星,望了许久许久。 明天,就是把他交给首领的最后一日了。 骆星悄悄来到她身侧坐下,笑颜明亮:“怎么这两天一直不说话?有什么不开心的吗?” 她摇摇小脑袋:“没有。” 他顺着她的目光望向夜空中的点点星辰,笑问:“喜欢星吗?” 她微愣,摇摇头:“不知道。” 世界突然静下来,静得仿佛只剩下屋檐上的他和她,以及这密密麻麻不懂说话也不懂笑的星星。 他从怀里掏出一根发簪,可爱细致的蝴蝶,递到她怀里:“我买时,你一直盯着看吧?喜欢又不肯承认。”他低头一笑,比天上的星辰还耀眼闪烁,“一根发簪而已,喜欢就说嘛。” 她捏着细细的精致发簪看了许久,最后紧紧握住,按到胸口上,附和道:“你说得对,一根发簪而已。” 只是一根发簪,而已。 他似笑非笑,望着满天星斗,目光柔软得仿佛在照镜子,恬静无边。骤然间,他眼色突变,猛地拽住她。她从不知道这懦弱鬼居然有如此大的力气,手腕有丝痛,她惊呼:“干吗?” 他将她拉入怀中,翻身一扑。她听到轻微的撞击声,一枚细小的六角飞镖钉在了刚才她坐着的位置。 她惊疑地回过头,看到极近距离下的他再没了平日的笑意,他目光如炬,狠狠地瞪着另一边的树丛。刹那间,她还未反应过来,他已反手从身上摸出个什么,“刷”地扔了过去。 “呀!”树丛中响起一声惨叫,有人跌落了下来。 她惊惶不定,不知是因为遇袭,还是因为突然被他拉入怀,只知道他沉稳的心跳和暖热的体温近在咫尺,隔着薄薄的衣服,贴着彼此,让她变得很不正常。 她忙推开他,跳下屋檐,结结巴巴地喝道:“谁……是谁?” 同组织的香仪瘸着腿一步步走来,怒不可遏:“臭凌紫,你居然敢打伤我!” 小紫微怔,顿时明了,大笑起来,摊摊手:“不是我动的手哦!而且是你自己先偷袭我的!” 香仪更怒了:“废话,凭你能伤我吗?超级大笨蛋!重考纪录保持者!万年实习杀手!” 她也怒了:“我这次通过考试了!” “呵,考了七次才通过,就是笨蛋中的笨蛋!” “我可是组织今年的第一女杀手!” “那是你的倒霉指数太过于鼎盛,无人能敌,目标都被你的霉运拖累死了!” “赵香仪!从学堂开始你就老视我为眼中钉,你就这么嫉妒我吗?” “胡说八道,我干吗要嫉妒一个笨蛋?我是为了组织的名誉而让你看清自己的实力罢了!” 两只小狗毛发倒竖,你瞪我我瞪你,龇牙咧嘴,吵得天崩地裂。突然香仪浑身一颤,恐惧地盯着她身后,停了嘴。 小紫回过头,看到他微笑着慢悠悠地朝她们走来。 香仪猛吞口水,将她拽到远处的树下才松口气,小心翼翼地询问:“喂,那人是谁?” 小紫眨眨眼:“我的任务目标,晴王爷朱双瞳。” “晴王爷?是不是那个很出名的胆小懦弱又怕死的白痴花花公子?” “是啊!”果然臭名远播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香仪惊疑不定地回头又望了远处的他半晌,眉头深蹙:“一点儿也不像……” “什么不像?” “不像富有好色的王爷啊!他刚才一边挂着笑一边狠瞪我呀!”香仪冷哼,“根据我这个组织内最佳新起之秀的判断,此人虽不是杀手,但肯定杀过人!杀过人的人,眼神是不一样的!也不会在面对袭击时如此干脆利落地予以反击,没有半分犹豫!” 小紫差点儿没喷笑出来:“你又胡说八道什么……” 香仪焦急:“拜托你照照镜子好吗?小子,你的眼睛一看就没杀过人。简单点儿说,就是那人眼底的黑暗和你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我敢打赌,他肯定不是简单人物。” 真是荒谬,她笑到肚子都疼了,不断摆手:“哈哈!是是,今天的偷袭游戏到此为止,下次轮到我了!还有纠正你。”她目光一冷,语气肯定,“我才是组织的最佳新起之秀,别搞错了!” 第十日 小紫静静地坐在家门口,看着日出东方,渐渐热气上升,烈日高悬,再到夕阳斜下,吵吵闹闹的街道回归到只剩下寒气与寂寥。 骆星站在她身后,低头,微笑地望着她:“不是今日要将我交差吗?” 她仰着头,看着他细致俊逸的五官,以及看多久都永远不会厌的璀璨笑容,摇摇头:“今天还没结束呢。” 他不再多言,只是轻柔地笑着,仿佛早已看穿她的心思。 夜色再次笼罩住这个凡尘俗世,远远地,有人在接近。他察觉了,却没出声。直到小紫猛地惊悟,慌忙跳起身,推他入屋:“快进去!不许出……”话音未落,她又惊叫道,“快从后门走!快啊!快走!” 黑暗中的人影越来越近,她越来越慌,他的表情却变得十分淡然,星光下,仿若久远残留下来的一幅水墨画,触手即化:“为什么?你的任务不是把我抓回来吗?你不是说想成为天下第一杀手吗?放我走了,你就无法交差了。” 她低着头,紧紧咬着下唇,不说话。 “小紫?” 人影越来越近,从脚步声判断,全是组织里的顶尖高手。她抬起头,使劲儿推他:“你别管,快走就是了!”她厉声喝道,“你是我的人质,必须听我的!” 他垂下眼睫,目光比天上一闪一闪的星光还柔软:“小紫,我可以留下。” “不!你走!” 她硬是将他推到后门,连挤带踢加撞地往外赶人。 “还有,这个还给你!” 关门前,她将一根发簪塞到他手里,将他踹出了后门。 骆星摔在地上,有些意外:“为什么还给我?” 她眼神恍惚不定,可语气特别肯定:“我不能留下它。” 她望着那根发簪,心神俱摇,以前从没有过的酸楚涌上来,她不禁苦笑,轻声道:“我只是突然发现,它不只是一根发簪。” 他笑:“它若不是一根发簪,那是什么?” 她没有说话。 她狠狠地关上后门,闭上眼,深呼口气,抬头朝前门走去,迎接组织派来的高手。 她的梦想是成为天下第一美女杀手,来无影去无踪,身穿最新款的夜行黑纱裙,玩弄着酷酷的武器。任何被她盯上的目标无一能逃,于是江湖上流传出关于一个神秘而唯美的女杀手传说。 现在这算什么? 任务失败?放走目标?公然违抗组织? 她低头想想,不禁又觉得十分好笑。想这么复杂干吗? 一切其实很简单。 她不过,是不想他死而已。 第十三日 万年实习杀手,考场上的霉运释放者,考了七次才终于及格的蠢钝吊车尾,现在居然还放走目标人物,简直是天大的愚昧和好笑!她本来就是组织里出名的笨蛋,一下子,不仅仅是笨蛋中的笨蛋,更是白痴中的白痴。 各种嘲弄与欺负都冒了出来,大家唧唧喳喳地在她左右故意发出嘲讽的笑声,然后很快又转化成了一连串惨叫。小紫无辜地抬起头,望望自己脑袋上高照着的霉运之星,再看看四周跌落树、撞到人、武器爆炸之类而导致断手断脚的残废们,呃……希望组织里管钱库的人不会因为最近增多了领残废抚恤金的员工而想买凶杀她。豆团岛号。 为了表明她依然心向组织和有志成为一流女杀手,面对首领时她尽量低着头,以示诚心忏悔:“对不起。” 嘴里如是说,她却没有半分难过和后悔,只是……隐隐有些失落。 为什么呢? 因为离开时她不敢说一句“再见”?因为把那个本来就不属于她的发簪还给了他?还是因为原本在她心里如磐石般无法撼动的成为一流女杀手的心愿,突然变得不再是最重要的? 她曾经日日夜夜只想着成为天下第一女杀手,可现在却日日夜夜想着那个废柴王爷正在做什么。 严束虎黑暗的目光盯着这个脸上根本无半分悔意、完全没在听他训话的少女,低沉着沙哑的嗓音,尽量维持首领的威严:“没关系,我另外派人去了。” 小紫心神一颤,瞪大双眼,险些没有蹦起来。 她强忍着毒杀首领的冲动,咽咽口水道:“会……杀了他吗?” “不一定,要看客户的要求。” “那如果客户要求了呢?” 首领不耐烦地警告她:“那是客户的事,不是你该多想的!你要做的就是满足客户的要求,不多问一句,这才是好杀手。” 是啊。这才是好杀手。 她以前,不也是这么想的吗? 她垂下脑袋:“我知道。” 好杀手要冷酷无情。 好杀手只需达成客户的要求。 好杀手不会做任何多余的事,更不会付出多余的感情。 走出虎魄总部,她抬头望着满天星斗,全部闪亮亮的,如回忆中那灿烂明亮的点点笑容,光是看着,就醉人心怀,无懈可击。 她叹口气。看来,她这辈子是当不成好杀手了。 第十七日 由于没有任务,她懒洋洋地在家里努力朝睡死之路迈进。一个在家活活睡死的女杀手,或许也勉强能算得上是传说吧? 屋里乱七八糟的,传令的同僚几近艰辛才能走到她床边,告诉她,首领要见她。 小紫无力地翻身,然后不意外地听到了“哎呀”一声。哦,翻身时脚钩到床边的暗器,结果刺到了床边的倒霉同僚的左胸口。而更不幸的是,这位同僚的心脏就长在左胸口……算了,反正肚子饿,回总部骗顿饭吃也好! 没想到看见首领的同时她也看见了满满一桌子美食,而饥肠辘辘的她,更是惊悚讶异到张大嘴巴……呃,好吧,为免这瀑布般的口水淹没了美食,她还是边吃边惊讶吧! 所以她是一边往嘴里塞鸡腿鲈鱼肥羊猪肚肥肠牛杂鸡肝驴肉……一边颤抖着手,指向对面那个身穿侍卫服的人,在“你你你你”了半天后,终于避免了噎死的下场勉强将满嘴荤肉吞进肚子,才喊出她的惊疑:“你这废柴王爷怎么在这里?你这怕死又懦弱的好色鬼,浪费我白受处分放你走,结果你居然还是被抓到了!” 坐在首领对面一身华贵服饰的另一名男子,听到她话中的特殊专有形容词,扭头望着她道:“嗯?你叫我?” 小紫上下打量了华贵男子一番。哼,白白净净的纨绔子弟,样貌确实不俗,可没有他俊帅,没有他明亮,没有他洒脱,没有他温暖,没有他可爱……反正就是一个肥头大耳满身贵气的富家王爷摸样,没啥稀罕的! 但旁边的他居然一直低头偷笑,好像她的吃相极度滑稽。咳咳,虽然是有那么点儿像饿鬼投胎……可……可现在的重点是他的安危问题啊! 好半天他才勉强憋住笑,对华贵男子解释:“晴王爷,她叫的不是你。” 小紫傻愣住,猛然觉醒----晴、王、爷? 他居然喊那个衣着华贵的家伙晴王爷,那……那他……严束虎低咳两声:“凌紫,别光顾着吃!快来见过晴王爷和他的带刀侍卫长。” 她双眼放空,下巴落地,还很配合地在地上弹了两下。 晴王爷的……带刀侍卫长? 她就这么保持着左手抓着烧鸡,右手抓着羊肉串,下巴坠地,双眼瞪大,傻愣呆住的表情,望着面前终于再憋不住,抱着肚子狂笑不止的他。 旁边的晴王爷含情脉脉地抓起她油腻腻的小手儿,柔声询问:“姑娘,有兴趣当我的红颜知己吗?”还含羞讨好地冲她一笑,“待遇从优哦!” 第十八日 “骗子骗子天下第一大骗子!” “怎么骗你了?我可从来没说过自己就是晴王爷。” “可你也没否认!” “当时我想知道究竟是何人想绑架王爷嘛,见你误会所以就顺势咯。” “所以你就是大骗子!首领也是骗子!装得那么深沉冷酷,还以为和晴王爷有多大的仇呢,结果是打马吊三缺一,要找晴王爷来顶角。早知道我就不用抗令不尊,把你交出去一了百了!” “呵呵,你舍得吗?万一真是要取我性命的……” “哼,我最不爽的就是你这个装模作样的笑容,越看越可恶!我要撕烂你这张爱笑的嘴!” “哎呀……痛痛……” “喂,我问你!” “什么?” “晴王府的带刀侍卫长……是不是……就是……那个……很高官职的?” “普普通通吧,正四品武官。” “四……四品……” “怎么了?” “这么说你的武功其实比我厉害很多很多倍?说不定也比我们组织的师傅还高出很多很多倍?” “为什突然问这个?” “我原本以为带刀侍卫长跟女杀手,肯定比王爷跟女杀手的距离近很多。不过正四品……唉,看来距离还是挺远……” 骆星轻笑起来,比午后的微风还温暖柔软,扰人心扉:“为什么要距离近些呢?” 小紫皱眉瞪着他的俊秀笑颜,突然觉得大家都被他的外表骗了,他根本就是一个残忍邪恶的大坏人!明明笑得那么温暖纯净,却比那种见一个爱一个、挂着寻知己的借口四处泡妞的花心王爷,还邪恶一百万倍! 似看穿了她的羞恼,他的笑容变得更俊逸非凡,他突然拿出一根发簪,轻轻插在她的发髻上:“你忘记拿的东西,还你。” 她鼓起嘴,摸摸头上的蝴蝶发簪。明明很想装怒,却总掩不住歪斜嘴角的笑意:“唉,这可是我第一次任务失败!这当天下第一美女杀手的愿望毁了!” “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不当传说中的女杀手,当一个传说中的女侍卫也不错?一样很威风,也可以有特别的称号。” 她望着他俊美秀致的侧脸,还是那么温暖,还是那么随和,仿佛这温暖的微笑就是他与生俱来的本能,无人能撼动。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他笑得越温柔,眼底深处的悲伤就越深沉,就像夜空中那些遥不可及的璀璨星芒。 “没想过。” 小紫摇摇头,凝视着他含着璀璨笑意的双眸,微笑道:“不过现在开始,我会想一想。” 头顶上空是密密麻麻的繁星点点,像夜色的眼睛,眨个不停,若隐若现,若近若远,明亮又美丽。明知伸手难及,是另一个世界的光芒,还是让人忍不住一而再地为之心动,恋恋难忘。 她眨眨眼,骤然想起:“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真正的名字呢,假王爷!” “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 “哪有?胡扯!什么时候?” “那好,我再说一次。” “少废话,快说!” “你喜欢星吗?” “……” 番外 四:非盈不娶 说真的,从小到大身边这么多怪胎出入,我人生的第一大目标就是离家出走,而前提条件是……哪怕拐带我也要带上二伯的女儿一起。[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我叫白缘月。从这种极具天空某球体特征并且耳熟能详的名字上看,大家肯定都很容易猜到。我来自一个很有名的武林世家----白月仙庄。 之所以叫仙庄,顾名思义,咱们白家的人天生都长得相当仙风道骨、超凡脱俗。具体仙啊超啊到什么程度呢?举例说,有一天我弟弟暮月在街上散步时不小心打了一个喷嚏,当然,主因是当时的我正在若盈妹妹面前口若悬河地把他骂成天上地下难寻的人面兽心、极品贱人。 结果他这喷嚏一出,原本热闹非凡的街道立即鸦雀无声,满街的乡亲父老们不约而同地对着暮月整齐下跪。举香朝拜,口中念念有词,类似“仙人莫惊”“仙人保佑”之类。暮月当场就傻了,在这条街从小长到大,才知道原来压根儿没人把他当人类看待,难怪姑娘们送水果给他时总是四个一组摆成标准的贡品塔状。 我的老爹叫白敬月,是白月仙庄的庄主。他无论什么时候都温柔含笑,优雅成风,镇上的所有姑娘少妇,无论冰山型还是婉约型、聪敏型还是熟女型,无一幸免全拜倒在他的笑容之下。可我对他的形容只有一句----如假包换的大坏人一个! 我三岁时,他将我打扮漂亮带出去招摇撞骗,足足给我谈妥了五十户以上的亲家。五十户!就算他打算给我建三宫六院,也该考虑一下我的身体素质是否能应付得过来啊!更可怕的是。其中还有一半是男的……我感觉这种由内心深处散发出邪恶气质的变态,其实都源于一个悲惨的童年,没准儿他只是想安抚一下小时候受伤的心灵。 但我已经受够了生活在这样的家庭里! “若盈,我们一起去浪迹天涯,好吗?”此刻我正蹲在十二岁的肉包子脸小女孩儿面前。轻抚她的秀发,再用本人最优质的三七脸。露出俊帅无敌足以风靡天下少女的微笑,加上勾魂夺魄的柔软声线诱骗她。 我个人感觉这句话已达到我此生帅的顶级水平,可惜面前的观众很不赏脸,只顾着往脸皮弹性已超越人类极限的嘴里继续狂塞肉包子,瞥都不瞥我一眼,最后她用塞到变形的嘴巴勉强挤出两个音----“不要。” “你稍微考虑一下嘛!我保证待你好,天打雷劈永不变心。以后有好吃的你先吃,吃剩的才轮到我;有好玩儿的你先玩儿,玩腻了才轮到我;有好处你先拿。[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拿累了我帮你搬,一个都不敢抢你的。” 费了这么多口水,若盈终于抬起了那张塞着满嘴肉包子的肉包子脸,怔怔地看着我。我猜她被我的真诚感动了,正准备再接再厉,却见若盈扑哧一下笑了:“缘月哥哥,你说的话和暮月哥哥一模一样,真不愧是亲兄弟!不过暮月哥哥比你还多一条,就是‘有长得帅帅的你先撒娇,你看不上眼的我才去应付。” 我险些没抱着柱子在墙头撞裂了自己这张天地嫉妒的帅脸!可恶的暮月!这小子居然赶在我前面使用美男计! 若盈继续专心致志地往嘴里塞食。就这嘴巴的扩张弹力,我真怀疑二伯和慕婶婶生的其实是一只葵鼠! 不过这也是我最喜欢若盈的地方,与一般姑娘截然不同。面对我这种极品绝色男从来都不屑一看,眼中除了吃心无旁骛,那往嘴里不断塞食的动作真是越看越销魂。 其实若盈在身份上是我的堂妹,不过这么独特的女孩儿当妹子简直太浪费了。鉴于她那个人妖老爸太恐怖,我要娶她非得把她拐离家才行。 我再次游说:“暮月那么闷骚,浪迹天涯肯定会闷疯你。你看我多活泼可爱,无聊了我给你讲笑话,郁闷了我给你表演杂技,没钱了我就卖笑卖血卖身体,绝不会让你吃一分苦。要不这样,我们先浪迹天涯一下试试,要不喜欢最多咱们再回家,你说好吗?” 如此美好幸福的提议,确实换到了若盈的再次眼神顾怜。但也仅仅就一个眼神,这次她连话都懒得回我一句。 我心在抓狂,脸在笑,可是笑啊笑的,笑容就凝固在了嘴角。 我颤巍巍地瞅着面前那柄近在咫尺的利剑,再瞅一眼如厉鬼缠身的少年,结结巴巴地道:“逆……逆生……有话好说我还不想去……去你的……那个世界……” 逆生低头看看满嘴肉包子的若盈,又阴森森地瞅一瞅我,终于慢悠悠地冒出一句:“你大白天的拐骗幼女?” 逆生的说话方式也很不寻常,没见过鬼的人肯定找不到适当的形容词。我每次听到他的声音都会联想到用指甲刮铜镜的声音,然后浑身毛发全竖起来,疯狂地想用铜镜砸昏自己。 面对一个非人的魔王,我才不会愚蠢地和他正面冲突呢。何况他年仅十五就被封为天下第一杀手,而我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又不懂武功的软弱富家小公子。于是我先露出一个纯洁无比的温暖笑容,然后和所有坏人一样,异常肯定地否认罪行:“没有!怎么可能,这么善良淳朴的我连一只小鸭子都不会拐骗!” 逆生又不说话了,冷飕飕地一个劲儿地盯着我,看得我毛骨悚然。[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我觉得这是全天下最不可思议的事件----骆星叔叔和凌阿姨那么外向开朗的性格,怎么会生出这个疑为地府弃婴的孩子?幸好现在是白天,晚上碰见逆生我通常都是一边念金刚经一边反复对自己说“没人,那个角落根本没人”,然后狂奔回房抱着棉被痛哭。 我哆哆嗦嗦地擦擦冷汗,讨好地笑道:“我真的没拐骗,是若盈妹子自己说要和我去浪迹天涯的!” 逆生终于转移了他那阴森的目光,望向了呆呆盯着我们的若盈。 此刻的气氛十分奇妙,说不上好坏,总之不和谐。我正欲溜之大吉,脑袋上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我抬头一瞧,才发现屋顶悬梁上居然躺着一身白衣的二伯。他手里还提着一尊白玉酒壶,看起来完全一副听戏的架势。 也不知道他来了多久,惨了……我刚刚还在勾引他女儿啊……我冲上面傻笑了两声,就见二伯身影一晃,已然飘了下来,并保持着妖娆含笑的模样一直盯着我瞧。自小我就觉得二伯不是人,随着年纪的增长,我更深信不疑----哪儿找个大活人整整十八年下来丝毫不见老,还有越活越年轻的趋势? 定是某只妖怪伪装的!现形啊浑蛋!再不现形我就拿驴蹄子或狗血喷人了! 见我浑身不自在,二伯转移了目光,瞧了瞧一旁面无表情的逆生,嫣然一笑:“怎么,想泡我女儿?” 虽然他笑得非常美丽和善,可我依旧将脑袋摇成了拨浪鼓,打死也不能(敢)承认!可逆生果然非人,居然理所当然地收剑翘起手,不带丝毫感情地回答道:“没错!” 其实……逆生是青雷伯伯的孩子吧?那阴郁的气质除去迷人不说,主要是吓人啊!大夏天的只要往那儿一站,方圆百里清爽无比,那个爽歪歪啊爽歪歪……啊等等!现在貌似不是爽歪歪的时候,现在的情况很不利,现在有人跟我抢媳妇儿啊! 想到此,我虎躯一震,竟来了勇气,一咬牙,冲二伯重重点头:“我十岁时就发誓此生非若盈不娶!没有若盈的人生我宁愿自宫!” 二伯低头扫视了我的某个部位一眼,笑得更妖娆、更花枝乱颤了。 二伯笑够了,妖邪地含着酒壶瓶口品了口酒,才装出一副为难的模样:“没想到我们家若盈才十二岁就这么受欢迎,我好为难哦!”这家伙绝对是演技派的,纠结的表情演得真不是一般委婉,我娘见了估计也要惭愧到吐血而亡。 果不其然,他又道:“要娶我们家若盈,有三个条件。”豆团呆扛。 一听这语气我就知道不是好事,本想周旋一下来个讨价还价,没想到逆生这直愣愣的傻瓜居然立马回答:“没问题,什么都能答应。” 笨货!你的鬼脑袋是遗漏在地府忘记带上来了吗?所以说杀手再厉害也就体力白痴,跟我这个打小就强化训练经商头脑的天才不是活在一个水准上! 迫于形式,我也只好说:“请二伯先明示条件。” “第一嘛,若盈是我的独女,所以必须入赘我家。” 逆生反应极快:“可以。” 我没想到是如此简单的要求,也赶忙答:“没问题!我全家连同邻居一起入赘你家!”反正嫁入二伯家还是姓白,又没吃亏! 二伯又道:“第二,必须养得起我家小小猪的胃。” 逆生冷笑:“我的价钱您知道的,别说现在养得起,便是若盈突然心情好食量从每日十五餐增为二十五餐,也不过是杀多个人的事儿!” 一说到老本行,逆生头顶上的黑暗乌云顿时风起云涌,我在旁边看得嘴角抽搐啊!可怜我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担的连锁药店继承人,可受不起这种惊吓。 不过药材生意一向盈利颇多,我又赶忙答道:“打打杀杀的收入多不稳定,万一失手连自己也赔进去咋办?难道要你老婆靠着赔偿金守寡一辈子?还是做生意稳定啊,二伯您不是不知道,为娶若盈我自幼就泡在账房和药铺里,现在都准备买第二十一座小金库了!” “那么最后一个……” 半炷香后,大门被某人阴柔的怒火踹开。 此人面目斯文,温柔和善,可仔细看就会发现温文尔雅的俊秀外表掩盖不住他眼中赤裸裸的阴险,阳光透过他留在地上的阴影就是一条吐着毒信子的蛇!这个彻底继承了老爹优柔恬静外表和比蛇还记仇的恐怖性子的弟弟,吐出的每个字都和他的武功一样,外柔内阴,从不伤人皮肉,可内里连骨髓都给你化掉! 就像此刻,他阴笑着喊:“缘月,你居然骗我隔壁三婶家的驴子得了羊癫疯,需要长在山谷半腰的特殊草药医治,还说三婶哭得特别凄惨,就指望这头驴养老!我好不容易按照你说的采回药来给三婶送去,结果三婶说得了羊癫疯的其实是鸡圈里的其中一只鸡,而刚才已把那只鸡炖汤了!你竟骗我去那么危险陡峭的……” 本来怒火冲天的暮月突然停下冷笑,歪着脑袋瞅了半天,终于皱眉问出他的疑惑:“你是……试图整容,然后失败了吗?” 我鼓着一张彻底变形的肿脸冷冷地望了他一眼,不发一言,面无表情地回头继续往嘴里塞肉包子。不是我不想讲话,也不是故意面无表情,你试试往嘴里同时塞进十个肉包子就会知道别说讲话和做表情了,能保持腮帮子不爆裂已是超能力。 所以此刻我特崇拜已往嘴里塞进二十只肉包子还专心致志继续塞的若盈,顺便同情地望望旁边才塞了十个就险些崩掉一颗牙的逆生。 唯一笑得开心的只有二伯,他还在旁边欢呼喝彩:“好棒!小缘真有天份,不愧是靠脑子的,对怎样的角度可塞进更多包子很有突破!” 鉴于我的嘴巴从刚才开始已彻底丧失知觉,我含着满嘴肉包子走到桌子前,提笔写下一行字,竖起来给暮月看。 “二伯说,要娶若盈的其中一个条件是必须比若盈更能吃……” 暮月读完我写的字,再看看走回到桌前继续塞肉包子的我,只愣了一瞬,立即扑到桌前也开始往自己嘴里塞肉包子……真不愧是同血缘的亲弟弟,一下子就完全明白了我的意思,可惜我们喜欢上了同一个女孩儿,孽缘啊!反正我已痛苦如斯,有他陪着,好歹心理平衡些! 我们正在自虐,就听见身后的门被推开,随后传来了慕婶婶的声音:“若盈原来在这里,我找了半天,仙仙你也在啊……咦?为什么小缘、小暮和逆生都跟若盈一起在吃包子?哇塞!你们三个没事吧?脸变形得好严重!要叫大夫吗?哦,我忘了,小缘你自己就是一流大夫嘛!不对,关键是你们在吃东西怎么不叫上我呢?” 慕婶婶说着赶忙坐下来,也开始拼命往嘴里塞肉包子。看到她惊天地泣鬼神的吃相,我们终于消化掉了“有其母必有其女”这句话的真谛。 塞包子空闲之余我顺便思考了一下,我往后的路到底该怎么走,是死在家里还是死在外头。 斟酌再三,我觉得我还是该离家出走,身边一起长大的怪胎太多,从小到大看到的怪胎也太多,我必须出个远门见见正常人才行,否则这辈子就毁了。 可问题是,要怎样拐带心爱的若盈妹子和我一起去浪迹天涯呢? 我再次陷入沉思,十秒钟后---- “咳……咳……水……我要水” 糟糕!被噎住了!我痛苦难耐地伸出手求助。可妖怪们只望了垂死的我一眼,又视若无睹地继续各自的吃食或欢呼,全无人理睬。只剩下我一个人的呻吟声在房间里回荡: “救……救命……我不要死在妖怪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