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欢颜》 楔子 夜幕下,誉王府后院寂静得可怕。秋风瑟瑟,前院的笙歌曼舞,在这里竟是听不到半点动静。 贴满了大红喜字的房间,除了端坐喜榻上的新娘,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 没有喜娘、没有陪侍,只有她怀中捧着的一只安静的白貂。叶茗欢想,她大概是这大越最不受待见的新娘子了。 案台上的烛光晃了晃,窝着在她怀里的小家伙突然站了起来,叶茗欢却丝毫没有反应,直到白貂从她殷红的盖头底下消失,左右窜行几下不见了踪影。 “灵儿!” 自行掀开盖头的那一刻,满目的殷红灼伤了她的双眼。纤弱的身子轻晃,似乎有些支撑不住。 须臾,窗棂处传来一声吱呀。叶茗欢扭头看了一眼,一抹白色的小身影化作弧线便飞了出去。 “灵儿!” 叶茗欢几乎已经忘了这只小白貂是从何时开始跟着她的。但自从她被迫打上赵襄的标签之后,她身边便只剩这小家伙陪着,再无知心人。是以,灵儿比起这外面的许多人都重要不知多少倍! 扯下还遮了一半容貌的盖头,叶茗欢开门追了出去。左右看了一眼,后院没有人,叶茗欢也不担心此刻会有人来——毕竟,她是这整座誉王府最不受待见的人!即便作为新婚主母,也不会有半个人会这么无趣开罪了赵襄过来恭贺她。 踩着月色,叶茗欢一路追着白貂跑到了这后院颇为僻静的地方——誉王府西南角,映月湖。 映月湖湖心亭,白貂正趴在亭子中央,安静得过分。 湖面映着月色,秋风漾起涟漪,恍惚间,竟觉煞是好看。 “灵儿。”叶茗欢嘴边噙了一抹笑意,挪着步子缓缓朝湖心亭走去。她身子羸弱,每走一步似乎都要耗尽她一半的气力。 大红的喜服随着她的步子摇晃着,衬得她整个人愈发娇小玲珑。红妆下,她唇色泛白,精致的面容可见一丝丝疲倦,可偏生这副皮囊下又透露着一股倔强,让人心生怜意。 入秋气候微凉,越是入了夜越是凉得彻底。叶茗欢揭衣侧坐在亭子中央,抱着小白貂喃喃自语,嫁衣在她身后铺洒成盛放的花儿模样,如同罂粟,艳丽而壮烈。 坐久了腿脚有些麻木,叶茗欢给灵儿顺着毛,摇晃着站了起来。方才站稳,却听到不远处一阵喧嚣。 “快,你们去那边看看!” “你,去那边!王爷说了,就算把这誉王府翻个底朝天也要把王妃给我找出来!快!” 闻言,叶茗欢心里咯噔一下,转身朝声源方向望了一眼。那边,已有许多人提着灯笼气势汹汹过来了。 原来,这么快就散场了么? 看来她这个王妃果然不受欢迎,赵襄连多一会儿招待宾客都不情愿了。 想到赵襄,叶茗欢蹙了蹙眉。 低头看着怀里温顺的白貂,叶茗欢抚着它的头启唇道:“灵儿,下一次,你定要找个好人家,莫要跟了像我这般没有自由的主人,知道吗?” 手心下的白貂似乎听懂了她的话,龇了龇牙,仰着头不安分地动了动。 一声轻叹,叶茗欢俯身,有些不舍地将它放在亭内的长椅上。起身之际,见着来找她的人已经又近了许多,她已然能听到他们口中小声的咒骂。 “不过是个脱了衣服送上门的女人,还真拿自己当回事!” “不过是长得有些姿色!可行为举止,还不如喻小姐端庄得体!” “就是,王爷同意娶了她是咱们王爷仁义!可有些人偏生不自重。” 呵,喻宛儿若是端庄得体,岂能与赵襄苟合? 可笑赵襄也配得上仁义二字?若非他当初使计,她又怎会…… 至于她嫁给赵襄,实属情势所逼!如今倒成了她不知好歹,赵襄才是这整件事的受害者?呵呵,可笑,可笑至极! 思及此,叶茗欢不禁有些自嘲。 赵襄害她身败名裂不足,却还在她体内种毒,如若不然,她堂堂将门之女,又岂会羸弱到如此地步! 只可惜,她中了奸人之计!一失足成千古恨,再也挽回不了! 一声轻叹声隐匿在风中,叶茗欢紧抿着唇,望着映月湖东北方的方向:爹,请恕女儿不孝,未能侍奉足下,今生恩情,女儿来世再报—— “灵儿,珍重!” 回眸一笑,叶茗欢笑得有些洒脱。注视着小白貂良久,终于一狠心跳入了冰寒彻骨的映月湖。 在她纵身一跃的瞬间,白貂从座椅上弹跳而起,却因入不得水,只能在水边焦灼徘徊。 “快,那边!”那些人猝不及防,望着映月湖的方向,面色晦暗。 她纵身在湖面上落下一圈圈涟漪,也惊起那些人一身恐慌。 王府寻人的家丁护卫们听到声响,竞相朝湖心亭奔来,却无一人下水相救,空看着水面上的晕圈和波纹越来越小,直至销声匿迹…… “吱吱——” 水纹消失,灵儿一跃而起,锋利的爪子在那群围观的人脸上留下不浅的刮痕,似是要为叶茗欢讨回些公道。 “小畜生!” 那领头的人猝不及防被白貂划了一爪子,顿时心生怒火!气得将灯笼摔在地上,转身便朝它追了去。 “来啊,给我绑了这小畜生!老子今天非要扒了它的皮!” 一部分跟他去捉灵儿,却还有一部分人站在湖心亭,望着叶茗欢跳下去的地方发愣。 “……” 良久,终于有人反应过来:“快,快把她捞上来!” 王爷交待,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可……这下人真没了,若是王爷问起来……” “……别说王爷不会问,即便当真问了,是她自己跳下去的,又不是咱们逼她跳的。到时候找个地方把她埋了便是。” 誉王大婚,新婚之夜新娘纵湖自尽,传出去到底是不太好听。 于是,第二日流传到坊间,便成了叶姓王妃身子羸弱,不胜病魔折磨,不幸亡故……如此一来,倒是有不少人心疼赵襄的不幸。 也有人标榜赵襄之德,称誉王对王妃不离不弃,甚至知道王妃命不久矣也坚持要成亲。如此重情重义的男子,简直是世上少有! 婚礼变葬礼,一场本就不和谐的闹剧,却让赵襄一夜之间成了大越最受欢迎之人。 然,叶茗欢之名,在她沉入映月湖之际,便彻底销声匿迹了。 001 心思 天边刚出现一抹鱼肚白,琳琅院外边便传来一阵喧哗。 叶茗悠一袭淡蓝色对襟齐胸襦裙,胸前一抹粉白色格外显眼。腰间环配叮当作响,声音雀跃似银铃般。她脚步欢快,似乎是有什么喜事一般。头上的蝴蝶簪翩翩然,似存活了一般,霎是灵动。 身后的丫鬟婆子跟了一路,见她欢喜雀跃的模样,也舍不得横加阻拦,只得一路小心跟着,生怕她磕着碰着。 “莲儿,我这身衣裳好看吗?”在琳琅院门口停下,叶茗悠转身朝理她最近的丫鬟眨了眨眼。 被唤作莲儿的小丫头红着脸点了点头,声音细腻:“好看,小姐穿什么都好看。” 叶茗悠十三岁的年纪,正是懵懂初开的时候,也爱听这些夸赞的话,当即拊掌笑道:“咱潇湘院,就你最会说话。” 莲儿一听,脸红得更厉害。 一大早院子门口被一群人堵着说说笑笑,琳琅院的丫鬟们面色不愉,但碍于叶茗悠在场也没说什么。 月儿是琳琅院的大丫鬟,听着身边几个丫头低声抱怨了几句,也是蹙了蹙眉。 大小姐前些日子落了水身子尚未好转,如今正歇着呢,这一大早二小姐就带着人过来肆意喧哗,着实过分了一些。更何况,当日大小姐之所以落水,还不是为了救二小姐,没想到这二小姐非但不感恩戴德,如今还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来这儿耀武扬威,实在太过分了些! 但想着屋子里头那人,月儿倒不着急与她计较。 朝身边几个小丫头示意一番,月儿转身进了门,也没去理会叽叽喳喳的叶茗悠一行人。 叶茗悠还指望着院子里的一堆人过来给自己打个招呼行个礼,没想到这人直接不予理会,转身进屋了? 叶茗悠陡然脸色一垮,身边的丫鬟婆子赶忙小心赔着不是,生怕她蛮不讲理归罪到自己头上。 “这不是二小姐吗?怎么一大早就过来了?”月儿端着一盆子水,倾身手一抖便泼在了院门侧边,正落在离着叶茗悠等人身侧不远。顷刻间,那双浅粉色绣鞋上便覆上了一层泥土,颇有些滑稽。 “你!”叶茗悠又不瞎,自然看得出她的故意。可她到底是娇生惯养的官家小姐,即便刁蛮任性,也不知如何去骂人,只能憋着一张涨成猪肝色的脸对月儿怒目而视。 她身边那些丫鬟们到底也是精明人。大小姐是嫡出,月儿又是大小姐屋里的大丫鬟,轻易开罪不得,此时装聋作哑是最好的选择。 “二小姐,真是不好意思,婢子一时不查,害得二小姐弄脏了衣裳。”月儿嘴里道着歉,可眉眼间分明带着丝丝笑意,气得叶茗悠半死。 还不等她发作,月儿话锋一转,突然道:“二小姐今儿这身衣裳可真好看,婢子听说誉王定了今日前来探访,二小姐可真是用心良苦啊。” 前句话听得叶茗悠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可这后半句,不就是说自己不懂矜持、想借着誉王哗众取宠么? 这丫头好利的嘴! “大姐可是没醒,若不然早该教训你这胡言乱语的丫头!”叶茗悠眉心皱得厉害,简直越看月儿越是不顺眼。 盯着她手中空空如也的铜盆,叶茗悠再次蹙眉看了眼自己的绣鞋,负气一声冷哼,转身带着人走了。 她不过是想来看看叶茗欢醒没醒,如今她带着人在琳琅院前闹了半天,房内竟是连半点动静都没有,可见是还没好利索! 思及此,叶茗悠不禁窃喜。这样一来,等会儿誉王过来,叶茗欢也没什么机会来与自己争风吃醋了,到时候她想要博得誉王的欢心还不是轻而易举?! 哼,等誉王对自己刮目相看,她还怕这叶府上下的人不对自己恭恭敬敬、言听计从么! 看着叶茗悠走远,月儿将空盆交给站在她身侧不远的小丫鬟,自己折身便入了房内。 房内格局一目了然。 入门正中央放着一套梨花木桌椅,样式简单却另显风雅。左手边打通耳室,做成了一间小书房,书案上文房四宝一应俱全。 梨花木桌椅正后方几步便是一张四座屏风,越过屏风,月儿撩着靛蓝色的帘子继续往前走了进去。 “小姐既然醒了,为何不让二小姐知道?”月儿朝床榻靠拢,见叶茗欢已然能自己行动,总算安心了不少。可是,一想到叶茗悠娇蛮不讲理的样子,月儿显然是气极。“小姐可是没看到,方才二小姐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誉王要来叶府,说穿了那也是冲着老爷和小姐来的,哪有二小姐什么事儿!可偏偏有些人不自觉,还穿得如此花枝招展,还真以为誉王能瞧得上她似的! 看着月儿如此生动的表情,叶茗欢失笑。 左右顾盼几眼,再三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之后,叶茗欢缓缓松了一口气。看来上天对她不薄,大难不死,重获新生——她定不会重蹈覆辙。 “她若是想去招惹谁便让她去招惹,咱们不必管。”叶茗悠性子刁蛮,已然是被孙氏给宠坏了,平日里连爹爹的话都不怎么听。也是该给她些教训,让她知道天高地厚。 月儿努了努嘴,应了一声。 沉默半晌,叶茗欢已经穿戴好了,此时正坐到妆台前梳发。 见她未施粉黛,月儿有些狐疑,歪头问道:“誉王今天过来,小姐不去前院么?” 听到誉王的名号,叶茗欢脸色微变,原本泛白的脸几乎接近透明了。 誉王,赵襄,她前世拜过堂的丈夫—— 突然,叶茗欢浑身一震,似是想到什么,抬头看向镜中的月儿,开口问道:“今天什么日子了?” 月儿起初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听她问到这话反倒释然了,只当她是昏迷了几日,精神尚有些恍惚,张口便回答道:“如今已是季夏末,再过几日该是小暑了。” 叶茗欢没去听她后面说了些什么,却兀自沉浸到自己的思维里面去了。 若是没猜错,如今正是她及笄之年。当年这个时候,赵襄上门,与爹爹提了聘妻一事。爹爹素来不喜赵襄急功近利、为达目的不折手段的做派,当场便拒绝了,却没想到赵襄这厮竟然心存报复,在朝堂上对爹爹进行打压。 也是因为赵襄聘妻不成,为了将自己娶进誉王府耍尽了手段,最后连同喻宛儿给自己体内中下了毒素…… 赵襄! 没想到她重生之后,即将见面的第一个人居然是他! 可她已经不是当初不懂反抗的叶茗欢,赵襄如今再想要对她耍手段,也得看她叶茗欢愿意不愿意! 002 狼狈 月儿见她兀自思索,也不上前打扰,吩咐小厨房准备了早点,待叶茗欢梳洗完直接便可享用。 期间,叶茗悠倒没有再过来打扰。 巳时三刻。 “小姐,上次二夫人过来拿走的……” 月儿话音未落,院外边响起护院的呼声:“大小姐,老爷请您半个时辰后去前院。” 叶茗欢眉头一蹙,心下已大抵了解,定是赵襄过来了。 月儿将她的表情看在眼里,想了想,道:“小姐若是不想去,婢子便去回了他。”老爷素来疼爱小姐,对誉王又实在欢喜不起来,更何况,这次小姐身子骨还未全好,去与不去都未成影响。 叶茗欢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月儿在边上候着,也不着急催她。 半晌,叶茗欢让月儿去回了传话的人。 将传话的人送走,月儿疑惑道:“小姐真要去见誉王?”以前小姐不是听到誉王的名字就不高兴吗,怎么这次居然会答应老爷去见他? “月儿,王叔那边不是养了条黑狗吗?”叶茗欢答非所问。 这话一出,月儿有片刻呆愣,不明白她这思维为什么一下子岔开这么老远。 但见叶茗欢望着自己,月儿收敛了神色,摸了摸鼻尖:“是的。可是……小姐问这个做什么?” 王叔是后院的看守,那边人迹稀少,与他作伴的只有一条长相凶悍的黑犬。那犬见人就吠,是以从未有人敢去骚扰,后院倒也是安宁。 “你去问王叔将他那条爱犬借过来。”叶茗欢语出惊人。 月儿见她眼神狡黠,不知在做什么盘算。可是…… “小姐,你可别为难我了。” 去借犬,别说是她不敢,就让外院儿那些壮丁前去,也不一定有这个胆子。 月儿哭丧着一张脸,希望叶茗欢能收回成命。 “你想不想以后咱们这琳琅院能清净些?”叶茗欢试着诱导她。 月儿想也不想便点头。当然想了!若不然,二夫人和二小姐每人一天来闹那么一两次,她们这院子不知要乱成什么样子了。 “那,你想不想以后省心省力不用亲自去应付她们?” “想,可是……”话说一半,月儿突然打住了,瞪着一双眸子看向叶茗欢,见她眼底的丝丝笑意,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道,“难不成小姐是想要借王叔那条恶犬来……” 叶茗欢点了点头:“不过,你要是喜欢亲力亲为,本小姐也不会拦着你。” 说罢,叶茗欢也不怕月儿不答应,起身往外室去了。 月儿眼睁睁看着叶茗欢绕过屏风消失在自己视线内,好容易才下定了决心,抿着唇也跟了出去。 时辰接近午时,叶茗欢掐着点儿去了前院。 凌波院前厅,叶辉冷着一张脸,正同他身侧同坐的年轻男子说着话。 听传话的家丁说叶茗欢过来了,叶辉点了点头,男子也停止了言语,两人似乎都心照不宣地等着她过来。 当叶茗欢迈入凌波院起,她就知道,自己与赵襄的纠葛是避免不了的。她有千百种避开他的借口,赵襄自然也有千百种能见她的理由。 赵襄此行目的性过于明显,是以,叶茗欢一出现,他的视线便再未从她身上离开过。 叶茗欢生得娇俏可爱,一张鹅蛋脸上已渐渐褪去青涩和无知,染上了一丝丝少女的柔美和灵动,比起前几次见面更易让人心动。 一袭鹅黄百褶裙,腰间束着一抹乳白色的衿带,让她娇小的身材看上去婀娜多姿起来。裙摆上绣着彩蝶,随着她起伏的步子翩然起舞,煞是灵动。眉间一点娇红,皓齿明眸,精致的小脸上略施粉黛,竟是比宫里那些浓妆艳抹的女人不知好看了多少。 随着叶茗欢走近,赵襄鼻翼轻扇,她身上似乎带着一股淡淡的花香,似幽兰又似紫罗,让人心驰神往。 赵襄的视线太过直接,叶茗欢想刻意忽视他也做不到。 若是论长相,赵襄算得上人中龙凤。一身洁净明朗的白色锦服,头上头上冠着玉冠,倒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鼻若悬梁,乍看之下,那双眸子就更为深邃了一些。只是,那剑眉下的视线太过赤|裸,让她觉得很不舒服。 叶辉也看得出赵襄的醉翁之意,眉心微微拢起,又不好当面指责他。 扭头看了一眼脸色还有些苍白的女儿,心疼道:“你身子还没全好,若是不能出来只消派人过来说一声就好了,我想誉王也不会怪罪的。” 早就听闻叶茗欢前些日子不慎落水,如今还在安养。 赵襄不笨,自然听得出叶辉言语里对自己提出要见叶茗欢的要求不满,心知自己也是唐突了佳人,忙讪笑一声:“这是自然。叶小姐先养好身子要紧,若是实在不便,本王下次再来探访便可。” 还有下次?叶茗欢简直不想去说这人的厚脸皮。 敛了敛神色,叶茗欢笑道:“誉王严重了,能得誉王关怀是小女子的荣幸。只是我身子确实未好全,唯恐冒犯了誉王。” 见叶茗欢如此“善解人意”,赵襄简直越看越欢喜:“叶小姐不仅容貌倾城,心思倒也玲珑,叶大人真是好福气。” 叶辉虽说不喜欢赵襄,但听他说出这句话倒是很满意,捋着胡须呵呵笑了几声。 赵襄见他不似之前与自己说话时标志性的冰山脸,心里也摸到一些窍门——看来要搞定油盐不进的叶辉,还得从叶茗欢下手!如此说来,自己想走与叶家联姻这一步简直是下对了棋。 “小姐,小姐不好了……”是月儿的声音,“二小姐你别跑啊!” 叶辉方才还眉开眼笑的,听到月儿冒失大喊,瞬间变了脸,提步朝厅外走了去。 赵襄心中好奇,便也跟了过去。 叶茗欢起先也是一愣,但稍微想了想,似乎猜到是什么情况了。只是,顺着长廊走到垂花门,叶茗欢也没想到眼前的景象会是这样的—— 后院花园内,叶茗悠见了鬼似的,在花园甬道和大小花坛间拼命跑。在她身后,一只大黑狗脖子上套着锁链,拽着月儿在她身后拼命地追…… “怎么回事?”叶辉脸一黑,没想到会让赵襄看到这样的场景,尴尬之余更是愤怒,提声便是一声大喝。 叶茗悠本来还游刃有余地躲避大黑狗的追赶,可听到叶辉的怒吼,吓得身子一抖,双脚不听话地绊在一起,吧唧一声摔倒在地,妆发乱得一团糟。 “……”叶茗欢突然很想笑,但见爹爹正气头上,又有一个不相干的人还站在这里看热闹,只得生生憋着笑意,略微低下头将自己脸上的情绪隐去了几分。 赵襄被叶茗悠上演的这一出“好戏”吸引了注意,倒是没有留意到叶茗欢的动作。 说来也怪,那条大黑狗见叶茗悠摔倒在地,反倒不追了,拉着月儿优哉游哉地走着。 最气的是叶茗悠! 她原本精心打扮了一番,本想再去琳琅院探探底细之后就去邂逅誉王,却不想正碰上月儿牵了一只恶犬回来,见到自己二话不说便追着自己吠!如今倒好,誉王还在呢! 叶茗悠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精心准备之后,却落个狼狈收场——这其间的心理落差,简直不可估量! 猝然抬头,叶茗悠一脸狼狈,看向偷笑的叶茗欢时,一对视线恨不得能在她身上戳出几个窟窿眼来! 003 出府 被叶茗悠这么一闹,几人间的气氛瞬间有些尴尬。 赵襄原本还想提与叶家联姻之事,见叶辉脸色阴沉,也只得将那些话吞回肚子里去,琢磨着什么时候卷土重来。 “说吧,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送走赵襄,叶辉就将几人带到了大厅。盯着一身狼狈的叶茗悠,叶辉眉头紧锁,转身坐到主位上,头顶悬着一块“忠肝义胆”的牌匾,衬得他神情愈发严肃起来。 “爹,是大姐……”叶茗悠正要将责任全推到叶茗欢身上,却见叶辉脸色一沉,下意识改了口,“不是,我本打算去琳琅院找大姐谈心,却不想那院子里何时多了一只恶犬,我什么都没做呢,那恶犬就一直追着我,爹,女儿都被吓坏了您还责问我!” 叶茗悠扭头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院子里已经被制服的大黑狗,下意识往叶辉身边挪了两步,满脸的委屈,说完便低声啜泣了起来。再看她脸上灰一块白一块,发丝和衣衫都凌乱的样子,着实也有些可怜。 叶辉见她这副样子,神情不悦,频频皱眉。好歹叶家世代为将,养出来的女儿不用像男儿那般骁勇,但也不能像其他女孩子一样,动辄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瞥了一眼叶辉的神情,叶茗欢笑了笑,解释道:“爹爹,女儿总觉得最近后院有些不大安宁,便去王叔那里借了这只黑犬过来,却不想惊扰到小妹了,真是不好意思。” 叶辉倒是没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只听她说后院不安宁,下意识问道:“需不需要我再调派些人手过去?”女儿的安危总是第一位的,他没能护她娘亲的周全,决不能也让女儿再受了委屈。 叶茗欢听他这话摇了摇头。 她让月儿去王叔那里借犬,也不过是为了吓唬吓唬孙氏和叶茗悠,倒没想过要招惹那些家卫过来。 “不用了,有它就行了。”叶茗欢指了指安分了许多的黑犬,看着脸色发白的叶茗悠揶揄道,“妹妹平时胆子最大,如今都被它吓坏了,可见还是有些用处的。” 自从陈氏病故,老祖宗迫着他续弦娶了孙氏,叶辉心里对叶茗欢便越发觉得亏欠,因此对她千般万般地宠,生怕让她收了一星半点的委屈。 原本就是闹剧一场,叶茗欢不同意增加守卫,叶辉也不强求,象征性地说了两人几句,就让她们各自散了。至于那只黑犬……叶辉想了想,也由着叶茗欢自行处理了。 越过垂花门行至后院,叶茗悠一路都跟着叶茗欢,跟得她有些心烦。 脚下一顿,叶茗欢面色不虞地:“妹妹还要继续这样跟着我吗?不怕它了?” 叶茗欢朝跟在身后不远的月儿努了努嘴,叶茗悠脚下一顿,脸色明显又白了一些。 琳琅院与潇湘院,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叶茗悠没理由一直跟着,看着黑犬讪笑一声,提着裙摆快速走了。 目送走叶茗悠,月儿噗嗤一声笑了。她在叶府待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二小姐吃瘪,心中的愉悦简直无法形容。 叶茗欢看着她手里牵着粗粗的锁链,又想起方才在花园里她被这黑犬拖着跑的模样,有些想笑:“你今天的表现也是精彩。” 月儿一头雾水,看着她心情大好的回了琳琅院,也不多问,只要小姐开心就好啦。 经过上次这么一闹,赵襄暂时偃旗息鼓了不说,就连叶茗悠也没有时常过来打扰,总算是安安静静地过了几天。 七月初,天气愈发炎热起来。 老天垂怜,前一天恰好下了一场雨,空气中的暑热消散了些许。 没了叶茗悠的胡搅蛮缠,叶茗欢心情不错。这一日,用过早点,叶茗欢突然想到一个消磨时间的好办法——赶集! “小姐,这……有些不合适吧!”月儿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堂堂叶家大小姐、叶将军的掌上明珠,学着那些市井村妇赶集像什么样子!再说,市井街巷汇集了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有,若当真遇上些不法之徒,她与小姐如何能应付得了。 “小姐,你看,最近天儿越来越热了,出去肯定受不住,还不如在院子里养养花儿、看看书什么的,是吧!” 月儿试图说动她,可叶茗欢一旦决定的事,又岂会轻易改变主意。 二话不说,叶茗欢带着月儿出府了。 叶辉也不阻拦,女儿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只不过,随行的人不可少,得保证女儿最基本的人生安全。 是以,叶茗欢这一趟出府,原本只想借机看看外面的形势,去听些小道消息,却不想人多惹眼,反倒什么也做不成了。 皇帝脚下四处繁华,无论何时,大街小巷上都挤满了人。 余光瞥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四个身强体魄的侍卫,叶茗欢有些头大。 凑近月儿,叶茗欢目不斜视:“月儿,你确定要让这四个人继续监视,什么也做不了?” 月儿想回头瞅一眼,却被叶茗欢制止了。只得撇了撇嘴:“可是小姐……这里人多眼杂,万一出了事儿怎么办?” 叶茗欢心知,月儿的担心并非多余。 这里靠近升平坊,正好是喻家府邸附近,她东走走西看看,最后拐到这边来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前世喻宛儿没少给自己下绊子,她与赵襄的关系更是为其提供了便利,甚至她将这种便利延伸到了誉王府。在赵襄迎娶自己之前,喻宛儿便已经在王府主事,这其间的弯弯绕绕她当初或许不懂,可她拿生命做赌注,换了一次浴火重生,怎么会还不明白这期间的一丝丝阴谋。 “小姐,前面便离大慈恩寺不远了,那里香火旺人也多,恐怕过去不太安全。” 月儿有些担忧,她总觉得小姐今日出来时另有目的,绝非简单游玩这么简单。可小姐又什么都不说,她也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未曾想,叶茗欢听了她这话却是眼前一亮。 大慈恩寺? 正如月儿所说,那里人蛇混杂,要摆脱这四条尾巴还不容易? 想了想,叶茗欢便道:“正好,这段时间我时常觉得精神颓靡,去寺庙敬个佛或许是好事。” “……”月儿没辙了。看叶茗欢的样子也确实是有些疲累,也干脆依了她。 大慈恩寺人声鼎沸,来来往往的香客络绎不绝,是皇城脚下最为繁盛的一处。 萧锦臣今日刚回京,见到此处热闹,便也拉着他身边的俊秀男子往寺内走去。 两人都容貌不凡、衣饰华美,但因皇城所处不缺乏名门望族和各种官家公子哥儿,便谁也没对这两人有过多的留意。 “几年未曾回京,却不想变化这么大!” 萧锦臣一路左顾右盼,好不稀奇,看着偌大、且装潢堪比皇家寺院的大慈恩寺,忍不住惊叹连连。 青衣男子行在他右侧,心里赞同他的话,脸上神情却没什么变化。 “青越,你此次回京祭祖,可有想过多停留几日?” 004 邂逅 青越没有回他,显然有些心不在焉。大慈恩寺再热闹,也敌不过逍遥自在对他的吸引。 好在这几年他四处游走,府上都未曾干涉,只是不知道这一次回来,他还走不走得掉。如此一想,青越不免有些心烦。 余光扫了一眼身侧的好友,青越难得开口揶揄:“且不说我,单说是你,走得了么?” 萧锦臣闻言神色一黯。 逍遥快活了几年,家里没少捎过信催他回京,却被他一一搪塞了过去,这一次……还真不知能不能再任性一走了之了。 萧家虽不是王公贵族,却也算得上大越国数一数二的富贾,在喧嚣繁华的盛京占据了一席之地。随着萧家产业越做越大,父亲萧衍曾多次书信传自己回京,希望自己能代为掌管萧家部分商行,可往往都被自己以年纪尚轻还需要历练的借口推脱了。 而青越是丞相家嫡子,丞相青睿在朝野内外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是以,青越也是备受关注之人。 如今他们二人偕同回京,却不知究竟是福是祸。 “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萧锦臣一脸释然的笑意,青越却从中窥出几分怅惘来。 大慈恩寺人很多,熙熙攘攘、摩肩擦踵。青越不是很喜欢这样的喧哗,趁萧锦臣四处游荡的时候往后山走去。习惯了纵马驰骋,自在逍遥更适合他一些。 *** 月儿跟着叶茗欢走了一路,专挑人多的地方走,左弯弯右绕绕,果真是将身后那四条尾巴甩掉了。 心有余悸地往后看了几眼,月儿心里有些没底:“小姐,咱们就这样丢下他们真的可以吗?” 叶茗欢顺着她的视线瞥了一眼,不以为意:“你可以跟着他们一起回去。”那四个人只是被她甩开了,又不是弄丢了,找不到她和月儿,他们还不会回府吗。 叶茗欢根本就不担心。 月儿还想说什么,却被叶茗欢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月儿这才发现,小姐似乎与之前有些不一样了。可要说哪里不同,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无奈嘟哝几声,月儿认命地跟着叶茗欢往大慈恩寺挤了过去。 大慈恩寺进进出出的都是老幼妇孺,很少会有男人在此处逗留,更何况是卓尔不群的男人。 不知是叶茗欢太过敏感,亦或是这人太过挑眼,她才绕过人群往罗汉堂方向去,便见着一个青衣男子正往后山方向去。男人一身青衣,身形颀长,黑发玉冠,别有风骨。此时正背对着她,闲庭漫步般走着,半点不受这边的喧嚣影响。 月儿见她要跟过去,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朝那条小径努了努嘴:“小姐,这边地处偏僻,恐怕不安全。” 见她如此小心翼翼的模样,叶茗欢有些无语,她已经后悔将月儿带出来了。 “听说这里的平安符很是灵验,月儿,你帮我求一卦。” 见她不放心自己,叶茗欢只得敷衍道:“里面人太多,我在这儿等着你,快去快回。” 月儿有些踟蹰,叶茗欢轻轻推了她一把,这才将这粘人的丫头打发走。 叶茗欢自然不会真的站在这里傻等着她,待月儿踏入大雄宝殿的那一瞬间,叶茗欢松了一口气,抬步朝一旁的幽径上走去。 青越听力过人,在叶茗欢闪身步入通往后山的甬道时,他便已经有所察觉了,但起初也只当是香客随意游走,却不想那人一直跟着自己?莫不是自己才回京便被人盯上了? 借着转身的空隙,青越眼睑微阖,视线顺着后山入口处探去,入目却是一道玲珑的女人身影。 青越皱了皱眉,觉得自己好像是误会了什么,但看着那人仍旧一路尾随,心中的怀疑便也愈加浓烈起来。 拐角便是寺庙后院,青越避身一闪便消失在拐角处。叶茗欢一路跟随过来,却一转眼不见了人影,不禁心生疑惑:她不过是对此人身份略感好奇,这人却好似心中有鬼一般,行为鬼祟,莫不是什么宵小之辈? 此时已到午时,日正当空,空气里的湿气已消失殆尽,逐渐变得闷热起来。 “青越?”萧锦臣本是四处观赏,却不想一扭头就不见了青越,这才从大雄宝殿里出来,在周围逡巡起来。 此处偏僻,叶茗欢没想过还会有人来,听声音似乎还有些耳熟。 待看清来人,叶茗欢有些晃神。 “萧锦臣?” “叶小姐?” 显然,萧锦臣是认得她的,但是,萧锦臣听到她准确无疑地叫出自己的名字时,眉峰却是蹙了蹙。 “叶小姐认得我?” 叶茗欢一愣,她当然认识萧锦臣。她在嫁入誉王府之前,曾在萧家经营的醉仙楼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只不过那时,她已冠上赵襄未婚妻的头衔,若真按前世的轨迹推算起来,那也要等到四个月之后他们才算真的认识。 将萧锦臣的疑惑看在眼里,叶茗欢并没有要解释的打算。 “叶小姐怎么会孤身一人在此?”萧锦臣见她身边并未有侍卫跟随,随口问了一句。叶茗欢他不是很熟,但多多少少有些印象——被叶将军捧在掌心的人,谁能不惦记着。 随意扫了一眼四周,这里除了她与萧锦臣两个人,当真没有第三个人,想必之前那人应当已经走远了。叶茗欢失了兴致,也不打算多与他寒暄,淡淡道:“与丫鬟走丢了。” 萧锦臣对她的态度似乎有些意外,却又想起方才他从大雄宝殿出来的时候,一个紫衣小丫头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般四处找人。 “叶小姐要找的人应当在那边。”萧锦臣拧身抬手往身后一指,笑得很是自然。 叶茗欢颔首致意,脸上淡淡的疏离让萧锦臣心中疑惑。 目送着叶茗欢离开,萧锦臣站在原地没动。须臾,一身青衣的青越便出现在他身侧。 “叶家小姐,似乎与传闻中的不一样。”见他出来,萧锦臣喃喃道,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 青越不置可否,但心中难免也有些疑惑。传闻叶家小姐貌美亲和,可如今见了,似乎与传言有些南辕北辙。他方才没与这两人站一起,但从他隐匿的角度,分明能看出她眼里的淡漠与防备。 没想到,这才刚回京,就遇上了一些好玩的事情。 005 麻烦 叶茗欢无功折返,一路上也没什么兴致。 月儿见她神情恹恹,也就没去烦她。 叶府门口,停着两辆促榆木马车,装饰却极其简朴,车檐下的铜牌上似乎刻着一个“陈”字。 叶茗欢眉头微蹙:“今日可听说有谁要来?” 月儿摇了摇头,也是一脸茫然。 “小姐,您回来了。”门房处见是叶茗欢,忙迎了上去,弓着身子引着她往大门内走。 叶茗欢眉尾一挑:“谁来了?” 听她询问,门房满脸受宠若惊的模样,笑呵呵地回着话:“是开云陈家。” 开云陈家? 叶茗欢母亲陈氏,在嫁给叶辉之前,是开云城出了名的大美人儿,作为城主掌上明珠,陈氏未出嫁之前,上门提亲的人几乎从城主府排到了城门外。 只是,自从娘亲过世之后,开云陈家便于叶府很少往来。最近一次见娘亲的娘家人,应当是她嫁给赵襄的时候。如今,怎么提前就过来了? “来的是谁?” “陈二爷。” “没有其他人了?”那外头可是停着两辆马车。 门房一愣,随即道:“哦,还有三少爷陈青云。”这陈家三少品行顽劣,在开云城口碑不好,老爷似乎不是很待见,因此他一开始也没说起这人来。 听到陈青云这名字,叶茗欢眉头一蹙,须臾,眼底划过一抹了然。 陈青云——看来是这段时间过得太安逸了,不然自己怎么会忘了这么一号人物? 说起陈青云,她虽没亲眼见过这人,但还是忍不住有些头疼。 开云陈家除了娘亲那一脉,她还有两个舅舅。陈青云是她小舅的独子,从小刁钻跋扈,成年之后便成了个二世祖,在开云城横行霸道惯了。碍于陈家的后台,开云城凡是被陈青云欺负过的人,除了忍气吞声别无选择;有些有胆色的、反抗过的,都被陈青云修理得不清,久而久之,开云城便没人再敢惹这小霸王了。 只是听说最近两年,陈青云倒是安分了不少? “你可知……”叶茗欢本打算向门房问清楚他们此行来的目的,但一想这人不过小小门房,问他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便作罢了。摆了摆手,道,“行了,你下去吧。” “是,大小姐慢走!”门房一心觉得得了叶茗欢的垂青,满脸堆笑,乐呵呵地走了。 得知陈青云随同小舅舅一起过来的,叶茗欢便不打算过去打招呼了,可谁知,她才带着月儿绕过影壁,冷不防跟前就站了一个人。索性她反应快,及时止了步子才没有撞上去。 “谁啊,走路不长眼睛啊?”陈青云正逛得高兴,左右环顾几眼,一转眼前面却堵了一个人。正打算发作,定睛一看是个女人,脸色顿时缓和了一些。 再一看,还是个容貌艳丽的女人。陈青云唇角一勾,方才怒火冲天的语气瞬间变得轻佻了起来:“不知这是哪位妹妹,我没撞着你吧?来,让我看看有没有受伤?”说着伸手就要往叶茗欢肩头探。 叶茗欢眉心一拢,眼中划过一抹鄙夷,后退半步,不着痕迹避开了陈青云的触探。 月儿见他举止轻|浮,也顾不得他是谁,伸长胳膊挡在叶茗欢身前,义愤填膺地瞪了他一眼:“你是何人?居然敢对我家小姐动手动脚?” 陈青云没想到还有人敢这样挑战自己的耐心,方才好容易压下去的怒火顿时有些蠢蠢欲动起来。但见月儿眉目清秀、长相标致,虽不如她身后的女子那般惊艳,但也还过得去眼。只是,她一个小小的丫鬟也敢挑战他大少爷的权威? 陈青云嗤笑一声:“一个丫鬟也敢跟我这样说话?” “三少爷何苦要为难一个小丫鬟?”叶茗欢不喜欢他的态度,拨开月儿挡在她身前的手,看着陈青云,目光凌厉。 接触到她的目光,陈青云一怔,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叶家就只有两个女儿,也不知跟前站着的这个是姑姑的女儿,还是另外一个? “敢问小姐芳名?” 陈青云正欲继续追问,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他爹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胡闹,这是你妹妹茗欢,可不是开云城那些随随便便的姑娘!” 闻言,陈青云眼皮一抖,不由得又多看了叶茗欢两眼。听说这个妹妹素来脾气温婉得很,可方才她看他的眼神,似乎不像传闻中那般! 然,叶辉听了陈家老二陈东的话,眉心瞬间拢了一个川字。听这话的意思——陈青云在开云城经常调|戏良家妇女?看他方才的作态,分明与那些花前月下的风|流少爷没什么两样。 叶辉看向陈青云的眼光瞬间变了几变,脸色也阴沉了下来。 陈东最怕见的就是叶辉这副模样。陈家与叶家虽有姻亲关系,但因开云城与京城相隔甚远,往来也没有特别密切,尤其是在姐姐陈月华病逝之后,两家的往来更是少之又少。 这一次他之所以会带着陈青云远赴京城,一来是为了与叶家拉近关系,二来……陈东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陈青云,示意他收敛一些——二来,陈青云在开云城惹了些事儿,亲大哥不予解决问题,他只能求助于外援。 俗话说得好,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他好歹是来找人家帮忙的,总不好一来就得罪了这条大腿! “嘿嘿,大哥,孩子年轻不懂分寸,还望大哥海涵。”叶辉是他姐夫,为了套近乎,陈东便直接叫他大哥了。 听了陈东的话,叶茗欢眼角狠狠一抽。陈青云如今也二十有三了吧,什么年轻不懂分寸,分明就是登徒浪|子肆意妄为! 叶辉倒是不在意什么称呼,只是,看陈青云那样子,哪里是会收敛的?方才他还念着姻亲关系想留他们在叶府住宿,如今想想,还是让管家在醉仙楼给他们安顿下来吧。 思及此,叶辉当即就招来了管家,命他速速前往醉仙楼订下客房,以供陈东父子小住。 见状,陈东原本堆笑的脸瞬间就垮了下来。但碍于叶辉的身份,只得讪笑着表示感谢。 听到“醉仙楼”三个字,叶茗欢有些意外。 上午才刚刚遇到萧锦臣,却不想他们之间很快又要有牵扯了,还真是世事难料。 只是,她重生之后,有些事情并没有按原来的轨迹循序渐进,反倒提前了许多,这是不是也是在暗示她要赶紧解决赵襄带来的麻烦,以除后顾之忧?! ***** 后知后觉来卖萌打滚求个收藏,么么哒(* ̄3)(e ̄*) 006 打脸 次日,叶辉前脚刚入宫早朝,陈青云的随从便找上门来了。 来人一身蓝衣,身材瘦小,伛偻着身子看上去有些不正经的模样。 门房昨日与他打过照面,此时倒也认得出来,只不过想着他是陈青云周身的人,顿时有些瞧不上。 “叶将军在吗?”蓝衣随从不敢闯进去,垫着脚朝里面张望了几眼。 门房小哥有些生气,挪了挪脚挡住他四处探视的视线,皱眉道:“我家将军早朝去了,你有何事?” 被挡了视线,蓝衣随从有些怄火,想发作来着,却一想他家公子还在醉仙楼等着,只得又卑躬屈膝了些,腆着脸讪讪一笑:“小哥,将军早朝几时才能回来啊?” “短则半个时辰,长则两三个时辰。”门房见他好似要赖着不走,有些恼火。这人怎么跟他主人一样没眼色的,昨天将军和小姐显然就很不待见这几人了,现在才什么时辰,这就上门来闹,还让不让人清净了! 闻言,蓝衣随从有些沮丧。抱着拳在廊檐下来回走动,神情很是焦灼。 门房被他晃得有些眼晕,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行了,有什么事这么着急,将军下朝回来即刻便能处理了。” “可……”可少爷那边等不及叶将军下朝啊,这都说了好几个时辰了,少爷那边可是半刻都耽搁不了的。眼下,可真是急得他额上直冒冷汗。 门房见他这模样也确实不像是故意来找茬儿,心道:莫不是真惹什么麻烦了? 念头一出,他便问了。 蓝衣随从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回他:“少爷在醉仙楼跟人吵起来了……” “什么?”不等他话说完,门房一声惊呼,差点跳了起来。这陈三少爷能不能让人省点儿心!从昨天分开到现在,这才几个时辰,他便惹了事儿!这倒是其次,主要是——他居然敢在醉仙楼惹事儿?! ——你家少爷脑子有病吧! 这话门房没敢当着面儿说,一颗心窝火得要死。怒气冲冲地瞪了那蓝衣随从一眼,门房负气转身,丢下一句“在这儿等着!”便入了府内。 可是,穿过游廊走到了垂花门前,门房脚下一顿——眼下,他要去找谁呀? 站在门口纠结了片刻,门房抬脚往琳琅院方向去了。 按理说他该去找姨娘孙氏,可孙姨娘毕竟无权掌事,这府里头,除了将军,便只有大小姐说话最管用了。而且,陈三少爷虽然不招人待见,可毕竟是开云陈家的人——思来想去,这事儿还是找大小姐最为稳妥。 琳琅院。 叶茗欢将将起身,月儿与她备好温水梳洗,外头便传来了几声传唤。 叶茗欢皱了皱眉:“月儿,去看看。” 月儿二话不说便出去了,见门房在院门口候着,似乎很是着急的样子。三两步走了过去,略微训诫了几声:“大小姐如今还在休息,你在这里大呼小叫的像什么样子?” 门房一惊,见院子里头确实没什么动静,心道陈青云真是还是自己了,一边连连哈腰道歉。 月儿素手一摆:“说吧,一大早这是出什么事儿了?” “是陈三少爷……”门房苦着一张脸,把陈青云随侍过来找叶辉的事儿说了一通。 闻言,月儿又忍不住蹙了蹙眉。这陈三少爷怎么回事,这才入京几个时辰便惹上事儿了。如今将军不在府上,这不摆明了给小姐添麻烦吗? 但这事儿她又不能瞒着,若那陈三少爷当真出了什么事儿,好歹是小姐舅家的人,到时候将军怪罪起来,也够她喝一壶了。 思及此,月儿让她候着,自己折身入了院内,与叶茗欢汇报去了。 思来想去,叶茗欢起身,吩咐道:“月儿,你随我去一趟醉仙楼,院子里让品香看着点儿。” “是。” 月儿先去回了门房的话,让陈青云随侍暂且等着,待叶茗欢梳洗完毕,这才一行人往醉仙楼去了。 叶茗欢到醉仙楼的时候,约近辰时,可这一大早,楼里便闹得不可开交。 一楼大厅里已经围了好几层人,叶茗欢站在门口就能听到里面的争吵。 站在大厅中央,陈青云一副跋扈的模样,扬着下巴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冲撞了本公子就想这么走了?你知不知道本公子是谁?” 他对面的是一个锦衣墨袍的年轻人,玉冠银带,身材颀长,叶茗欢被陈青云随侍带进内场,刚好只能看到他挺拔的背影。 叶茗欢莫名觉得有些眼熟。脑中思索,却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陈青云本就觉得自己一副“我最帅”的模样,如今见着他手底下的人居然将叶茗欢请来了,愕然了一下,须臾便又恢复了常态,甚至比先前还要目中无人一些。他似乎觉得这样更能显得自己高大英勇。 叶茗欢一副看白痴的模样,着实不想理会他。 “哎这好像是叶家小姐?”很快,围观的人里面有人认出叶茗欢来。 “叶小姐?”周围的人忍不住瞅了几眼,惊艳之余,又道,“喏,那谁不是自成开云陈家人么,那可是叶小姐舅家的人,这叶小姐过来是来赎人的吧?” “……” 随着叶茗欢的到来,围观人群里面顿时炸开了锅。 那锦衣墨袍的年轻人顺势回头看了一眼,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快得不可捉摸。 仅是一瞥,叶茗欢心里便有了底。这人,便是昨天在大慈恩寺后山见到的,虽说当时没能看清他的正脸,可这般气场,与昨天相差无几。 这人一看便不是普通人家,更有甚者,他可能在这偌大的京城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陈青云这一次是踢到铁板了。 陈青云本以为叶茗欢是为了自己来的,可没想她就进来的时候看了自己一眼,其余时间,她的目光一直都在自己对面这个男人身上。 不过……论样貌、论气场、论品味……他似乎确实比不过这个人!但是,这不是他需要屈服的理由! “表妹怎么过来了?”陈青云生怕别人注意不到自己,开口便将叶茗欢拉到自己的立场上来。 叶茗欢不过瞥了他一眼,视线从锦衣墨袍的男人身上划过,淡淡道:“听说表哥惹了乱子,我来看看。” 只是看看,并不代表她会干预。 叶茗欢一句话,便将自己与陈青云划清了界限。 闻言,男人嘴角勾了勾,没有说话。 陈青云噎了一口气,但碍于叶茗欢的身份不好发作,但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拆自己的台,让自己脸面挂不住,陈青云并没有打算善罢甘休。 “表妹这是什么话,分明是这人撞了我还一声不吭就走人,我不过是要为自己讨回公道。” 噫—— 围观之人闻言不禁纷纷露出一抹鄙夷,这人怎么这么不要脸!他们方才看得清清楚楚,这位锦衣华服的公子好端端在那坐着,是这位陈公子过去撞翻了人家的茶盏,却反倒诬陷他人冲撞了自己,这脸可真够大的! 叶茗欢一看众人的表情,猜也猜得到陈青云在说谎。 不再理会他,叶茗欢上前几步,在男人跟前站定,声音很轻,听不出什么情绪:“愚兄初来乍到,冲撞了公子,还望公子大人不计小人过,不与他计较。” 好一个帮理不帮亲! 叶茗欢这一举措,为她拉了不少好感度。 陈青云则是直接铁青了脸色:“表妹,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在说我无理取闹?” 叶茗欢实在不想与他多费口舌,只回了句:“利人者,人亦从而利之;恶人者,人亦从而恶之。” 一言既出,获得无数喝彩。 陈青云自然知道她是在告诫自己不要再多生事端,心知自己这次得不到好处,陈青云负气地别过脸去,不再说话。 陈青云不再闹,众人也没热闹可看,逐渐散去了。 月儿跟着叶茗欢,见她如此淡定,看得眼睛都直了。此时见她转身要走,月儿也立马跟了上去,满脸崇拜的模样。 007 收养 陈青云自觉没脸,负气冷哼一声,转身上楼了。 叶茗欢视线顺着他往二楼瞥了一眼,却是没见到她那个二舅出来。想来应当不在这边,否则,以陈东察言观色的本领,他不会让陈青云这么放肆。 “我的小祖宗,您可别跑了!”叶茗欢才没走几步,身后便传来一声呼喝,紧接着便是一阵乒乒乓乓打乱盘子、杯盏的声音。 这又是出什么事了? 叶茗欢正欲转身看清发生了什么,眼前突然闪过一道纯白的小身影,继而怀里便多了一团毛茸茸的东西,而在它方才飞扑过来的方向,有个蓝衣小厮正朝这边小跑过来。 月儿一见着小东西居然横冲直撞扑到叶茗欢身上去了,立马上前就要将它抱出来。可那毛茸茸的小家伙机灵得很,在叶茗欢怀里左避右闪,硬是没让月儿抓住。 “小姐,你怎么还抱着它啊?”抓不到它,月儿气得脸都红了,却见叶茗欢抱着它似乎很欢喜,有些不解。 青越也还站着,看了眼窝在她怀里一脸享受的小白貂,神情有些愕然。 “少爷……”原本追着小白貂的蓝衣小厮见状,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做,站在原地有些发愣。 叶茗欢看怀里的小白貂看得专注,自是没注意到跟前主仆二人的神情。抬手抚着白貂的眉心,喃喃道:“灵儿——” 怀里的白貂闻声,竟是伸了伸头,蹭着她的手心十分享受的模样。 月儿都看呆了。这小家伙还真是自来熟!不过,看它呆头呆脑的模样,好可爱啊! 叶茗欢被它蹭得手心有些痒,低头逗着它,竟是吃吃笑了起来。 她今天一身鹅黄绸衫,较之昨日多了几分灵韵。三千青丝柔顺如瀑,在她颔首间滑落在胸前,衬得她脸上的肤色更加白皙,却又闪着一丝丝不正常的白。烟眉秋目,凝脂粉唇,青越看着她尖尖的下颚,无来由地皱了皱眉。 她笑起来很好看,双颊边若隐若现的梨涡,使得她整个人都生动了起来。 叶茗欢抬起头,与他来不及收回的视线交缠在一起,心里莫名有些慌。 两人旋即转移了视线。 叶茗欢作势低头又摸了摸白貂软软的后背,想着刚才追白貂的人就站在跟前,还叫这人少爷,想必这只貂该是他的吧?前世一直跟随着自己的白貂,是不是也有可能是他的? “很可爱的貂。”叶茗欢伸手将白貂送了过去。 青越没接,看着安心享受着她安抚的白貂,有些失笑,道:“叶小姐既是喜欢,便赠给小姐了。” 想着她方才脱口而出唤自己这只白貂“灵儿”,青越有些晃神,视线逐渐从白貂身上挪到了她纤细的指尖上去。 身旁杵着的小厮闻言惊愕,这白貂可是少爷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这一路上宝贝得不行,如今轻易便送人了?视线懵懵懂懂地在这两人之间逡巡,他似乎悟到了些什么,先前萎靡的脸色瞬间容光焕发了起来。 叶茗欢听到他的话也有些意外。 若是算上昨天,他们这才见过两次面。这白貂看着就知道是个稀有的,他如此大方便送给她了? “受之有愧,还是物归原主。”他态度越是大方,叶茗欢便越觉得收不得,伸手便又将白貂递了过去。 青越依旧站着没动,他边上的小厮见叶茗欢铁了心要还回来,犹犹豫豫地便伸手接了。可这白貂在他臂弯里待了不足三息,便又跳了出去,一个弧跃便落进了叶茗欢怀里,扭着屁|股在她怀里摆了个舒服的姿势,便闭着眼享受去了。 几人都被它这一举动惊到了。 月儿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小姐,它似乎是看上你了啊!” 此话一出,月儿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但是又说不上来,索性抿了抿唇不说话了。 青越倒是觉得好笑,怎么觉得连她身边的婢女也有趣起来了。 “叶小姐权当帮我收养一阵子,等它什么时候愿意回来,我再派人去接久好了。” 她收着白貂倒也没什么不妥,只是,替他收养这话……她怎么听着有些别扭?! “在下青越。”不等她回绝,青越朝身后的小厮示意一眼,两人便兀自出了醉仙楼。 叶茗欢站在原地没动,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自我介绍——青越! 当朝丞相青睿德高望重、选贤与能,膝下一子,名曰青越。相传也是个出色的人物,只是近些年在京城,她很少再听到有他的消息,不知这人隐身匿迹了这么久,怎么又突然活跃了起来。而且,他这一大早怎么会在醉仙楼待着? 心中突然多了诸多疑问,叶茗欢揉了揉眉心,转身也欲带着月儿回府了。 这才将将走了没几步,身后又是一声招呼:“叶小姐留步。” 叶茗欢眉头一拧,今天这是怎么了,一大早不能消停了? 一转身,却是萧锦臣。 叶茗欢这一次倒没叫他名字,见她往自己方向走来,只是稍微颔了颔首,以示礼节。 看着她怀里的白貂,萧锦臣眼里闪过一抹戏谑。 方才青越与叶家小姐站在那里许久,一举一动他都有看在眼里呢。只不过,青越居然会主动与人示好,还是对一个女人示好——萧锦臣表示很意外。 “有事?”萧锦臣叫住她,却又不说话,眼底那一抹戏谑她看得一清二楚。叶茗欢有点不喜欢这样被人注视,淡淡问了一句。 萧锦臣扬了扬眉,心道,叶家小姐性子着实太冷淡了,似乎与以前大有不同。 “醉仙楼打开大门是做生意的,萧某希望叶小姐能劝劝陈三少爷,今天这种情况下次勿要再犯了。” 萧锦臣一开始也只是想随意与她搭句话,但他没想到叶茗欢态度十分认真: “他若是再惹出什么乱子,少东家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开云陈家,还没有厉害到在京城肆意妄为的地步。” 如此大义凛然,倒叫萧锦臣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叶茗欢抱着白貂转身离开了醉仙楼。 008 相邀 叶茗欢自上次从青越那里意外得了白貂,叶茗悠也没再来生事,这日子倒也过得潇洒。 这一日,叶辉让人请叶茗欢去前院。 抬手抚着灵儿毛茸茸的后背,叶茗欢坐在梨花桌边抬头看了月儿一眼:“爹爹有说是什么事吗?” 月儿摇了摇头:“没说。不过小姐,月儿倒是听到了些小道消息。” 嗯?叶茗欢睃了她一眼,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见状,月儿便把这几日空闲得来的消息给她捋了捋。 然,这些乱七八糟的消息听得叶茗欢简直头疼,直到月儿道:“听说丞相府最近要办喜事儿了。” 丞相府? 青越? 不知为何,叶茗欢自觉便想起那个人来。遇见两次,寡言少语,神秘得紧。 只是,相府上下向来做事低调,这次却能放出风声来,简直稀奇。 且爹爹向来亲近丞相青睿,这一次相府要办喜事儿,爹爹莫不是为了这事儿来找她的? 不去思考那么多,叶茗欢将灵儿抱在怀里,径直出了院子,往前院去了。 只是,叶茗欢不曾想到,他居然会来! 一袭雅青色锦袍,玉冠束发,五官深邃,颇为倜傥。 进门的时候,青越抬眼便扫了过来,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便转移到她怀里的白貂身上去了。 白貂虽亲近叶茗欢,但说到底青越才是他正儿八经的主人,眼下一见到座上那人,立时从叶茗欢怀里站了起来,后腿稍稍用点儿力,转瞬便从她怀里弹跳到了青越的膝盖上。 见状,青越噙笑看了一眼已慢慢靠近的叶茗欢,道:“这小家伙还算听话。” 叶茗欢未接话,倒是叶辉颇为讶异。在他两人之间来回看了几眼,又看了看趴在青越身上的白色小貂,试探道:“公子与我家小女认识?” “偶然遇见过几次,算是认得了。”抬眼,青越打量着她头上那只素纹古朴的桃木簪子,有些觉得有趣,“叶小姐性格爽朗、温柔实诚,实为难得。” 青越接过话,叶辉又是一愣。 青睿丞相为人亲和,事必躬亲,但据传他儿子可没这么好打交道。冷言少语且不当提,据说还是个性格乖张的伶俐之人,这些年他虽不在朝堂,可江湖上却是传了他不少事迹。独闯雷霆寨、生擒采花贼,诸如此类比比皆是。 “能得公子赏识,是小女荣幸。”叶辉说着睥了一眼站在大厅中央的女儿,越看越觉得稀奇,总觉得这两人之间有些似有若无的联系。 叶茗欢也觉惊奇,她虽对青越不甚了解,但看他也不像是个会夸赞别人的人。但从他神情中探看不出什么别的情绪,便也作罢了! “见过公子。”进来许久,似乎是该打个招呼。 青越只是颔了颔首亦当回应,神情略微有些疏离。 叶茗欢也不在意,转身又朝叶辉行了一礼:“爹爹。”扫了一眼与叶辉同排而坐的青越,叶茗欢问道,“爹爹唤我前来,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过几日是我祖母大寿,父亲命我特来相邀叶将军,”顿了顿,青越有意看了一眼亭亭玉立的叶茗欢,“还有,叶小姐。” 邀她? 叶茗欢一怔,颇有些意外。 且不说她与丞相府往来尚浅,单说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大闺女儿,如此抛头露面似乎也不大合适——虽然,她不甚在乎这些虚礼。 叶辉倒没什么反应,在两人间睃了一眼,笑道:“却之不恭。” 见状,青越也没多说,临走之前又强调了句无比让叶茗欢随行。得到保证之后,这才施施然走了。 青越离开,叶辉找叶茗欢也没什么事,便让她回去歇着了。 路过花园荷塘的时候,叶茗欢瞥了一眼荷塘边上的凉亭,突然觉得有些碍眼。 “月儿,过两天找人将拆了。” 月儿跟在她后头,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有些愕然。 以往小姐可喜欢在这里赏荷,如今却说要摘了这亭子。然,想到上一次的意外,月儿心里了然,当即应了声是。 “小姐,你当真要去相府?” 丞相府设宴,定然有许多达官贵人,但多为男子,小姐一介女流——似乎有些不太合适吧!青越公子在想什么呢! 叶茗欢闻言蹙了蹙眉,又很快松快:“权当上门庆贺,无需顾及那些虚礼。” 重生一世,总不能活得太迂腐和懦弱。 赵襄此人权势不轻,若是想报复他,非但要他自己作死,她还得找个靠得住的同盟才行。据闻青越早先与太子****桓交好,而****桓与赵襄素来不和,如此一来,要扳倒赵襄,倚靠这两人岂不是正好。 正好,她可以借着丞相府为老太君办寿宴的机会,与青越先打好关系。 “月儿,你去请玲珑坊的公孙姑姑过来。” 玲珑坊是京城最好的衣料铺子,只为高官贵族量体裁衣。她若是想给人家留下更好的印象,也许合适的衣饰相衬才行。 “好。”领了命,月儿转身便欲前往玲珑坊请人,却不料,这一抬眼就看到了打西边儿走来的叶茗悠。 察觉到月儿动作一顿,叶茗欢旋即回身看了一眼,自然也注意到了她。 “小姐,要不要婢子将那条黑狗牵过来?”一想到上次叶茗悠上次被恶犬追赶时候的狼狈模样,月儿眼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叶茗欢有些好笑:“免了吧。” 眼下,只要叶茗悠不往枪口上撞,她都没有心思去与她周旋。只是,那孙氏居然敢做这些偷鸡摸狗的事情,上次顺手从她屋子里拿走的那支金钗,她以为自己不知道? “你去与她说,过两日相府设宴,我欲做些新衣裳带她一同前往,让她好好准备。” “小姐,可是公子并未……”方才她在门外可都听着呢,公子提都没提二小姐一句。 叶茗欢笑了笑:“按我说的做。”孙氏不是一心想让她这个妹妹飞上枝头变凤凰吗,如今她给她一个机会,至于后果么—— 樱唇一勾,叶茗欢心情大好,不再去看见着自己就黑着一张脸的叶茗悠,转身往琳琅院去了。 待叶茗欢走远,月儿这才笑着朝叶茗悠走去。 于她跟前站定,微微福身:“二小姐。” 叶茗悠白了她一眼,月儿不甚在意,继续道:“丞相府定于两日后设宴,大小姐今日叫了玲珑坊的公孙姑姑过来裁做新衣,届时还望二小姐勿要缺席,婢子先行告退。” 言罢,未等叶茗悠反应过来,月儿便径直穿过垂花门,出府去请公孙姑姑了。 叶茗悠站在原地,满脸惊愕——方才,月儿那丫头说什么? 半晌,才又反应过来,脸上的惊愕由欢喜取代,腰身一拧,直奔着潇湘院去了。 009 争抢 月儿很快从玲珑坊将人请了过来。 那公孙姑姑起先还不乐意,待一听是叶家大小姐来请,立即眉开眼笑点了四个心灵手巧的绣女跟着月儿往将军府去了。 “姑姑稍待,婢子先去通报一声。”领着人一路畅通到了琳琅院,月儿招呼几人进了绣楼安歇,自己折身便去告知叶茗欢了。 公孙姑姑领着四名绣女,在绣楼里站得端正,叶茗欢进门便见着几人呈五星而立,不由得弯唇笑了笑。 “茗欢怠慢姑姑了,快请坐。” 虽叫她姑姑,可实际上也只有三十出头,皮肤保养极好,身段玲珑,看上去似乎只有双十年华的模样。 叶茗欢是将军府大小姐,又是叶将军捧在掌心的人儿,公孙玉早便想见见,自她进门起,一双视线便没从叶茗欢身上挪开过。 美!真美! 公孙玉打心眼儿里赞美,她阅人无数,可像叶茗欢这样气质幽兰却又不失凌厉的女子着实少见。 峨眉淡扫,双眸似水,微勾的唇角却教人觉得莫名有些淡漠疏离的意味。一袭鹅黄色长裙,上锈蝴蝶暗纹,身段窈窕,见她看着自己,似乎要将自己看个透彻一般。 “叶小姐。”公孙玉微微颔首,以示礼貌。 “月儿,看茶——姑姑快请坐。” 叶茗欢声音轻细,听着让人很是舒服,况且这叶大小姐在自己府上也不摆架子,顿时让公孙玉好感倍增。 笑着制止月儿的动作:“叶小姐客气了。” 毕竟过来是有正事儿,两人也不多寒暄,公孙玉招呼一名绣女给叶茗欢量身,自己则为她介绍起玲珑坊的奇珍异宝来。 叶茗欢扫了一眼她带过来的珍玉翡翠,笑了笑:“姑姑说好便好。” 公孙玉起先是一愣,旋即便笑了,对叶茗欢更是欢喜得不行。 招来那名捧了各色衣料的绣女,公孙玉笑意盎然:“这是玲珑坊新进的一批料子,我瞧着花色不错,今儿一起带过来了,叶小姐看看?” “嗯。”待那名绣女为自己量完身,叶茗欢微微动了动肩脊,让自己舒服了些,这才与月儿说道,“去将妹妹请过来。” 月儿领命去了。 公孙玉一听,道:“大小姐可真是个体贴可心的。” 高门宅院素来嫡庶争宠厉害,更何况这叶大小姐没了娘,后院儿还有一对母女巴巴盯着,这后宅里指不定会闹成什么样子呢。而且她听说,那二小姐向来眼高手低,还有一个成天肖想着女儿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姨娘,这对母女俩若是不闹腾,她可不信。可这大小姐居然能如此厚待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简直稀奇! “姑姑说笑了,我与妹妹虽不亲厚,可到底呈着同一脉血,自然要多照顾她一些。” “这是自然。” 公孙玉慢条斯理地拿着花色新颖的料子一一在叶茗欢身上比划,没多会儿便听到院子里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小姐,二小姐来了。”月儿引着叶茗悠进门,脸上没多少欢喜。 正忙着与叶茗欢介绍各种款式的公孙玉闻言抬头,见着来人不由得皱了皱眉。 叶茗欢稍微抬眼将她的神情纳入眼底,拧身看向叶茗悠,不动声色道:“妹妹来了,我今日请了姑姑过来裁做新衣,妹妹也一起吧。” 叶茗欢如此态度,倒教叶茗悠心中隐约有些忐忑,疑道:“为何好好地想到做新衣裳了?”而且还特意派人去请了我?后面的话叶茗悠没说,但脸上明显写着疑惑。 公孙玉一听这话里头似乎还有些别的意思,眉头皱得更深了,可这到底是她们姐妹之间的恩怨,她一个旁人评头论足不大合适,便没有作声。 叶茗欢只是笑了笑,让方才为自己量身的绣女又为叶茗悠量了量,并不打算多做解释。 “叶小姐,您瞧瞧这匹料子如何?” 公孙玉将藏了许久的料子拿过来给叶茗欢过目,却没想到被叶茗悠横插一脚。 叶茗悠原本还在量身,眼下一见公孙玉托着一匹紫罗兰色的料子,顿时眼前一亮,看着布料上银丝暗绣的花纹,心中更是欢喜,当即隔开还在为自己量身的绣女,伸手抢在叶茗欢之前将公孙玉手上的布匹拿了过来:“真好看。姐姐,这么好看的料子让给我如何?” 叶茗欢依旧笑着,点了点头:“妹妹喜欢就好。” 叶茗悠满口欢喜,可心里却是有些鄙夷。也不知道她这大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突然间对自己这么好。若非是对自己有所求,她可不会这样!哼,既然如此,她抢她一匹料子又能如何! 是以,叶茗悠是笃定了叶茗欢会同意才敢这么说! 公孙玉实在不喜叶茗悠如此娇蛮,但碍于叶茗欢还在便不想与她多费唇舌,这块料子可是她好不容易让人从江南弄回来的,本来想献给叶茗欢,却没想到被她横插一脚,简直无礼! 不过,她玲珑坊别的不多,就是布料和奇珍异宝数不胜数。 “瑜芳,将我们玲珑坊将将从西域运回来的天香软丝裙拿来给叶小姐瞧瞧。”言语间,她的视线却是放在叶茗悠身上的,看着她逐渐僵硬的脸色,不由得轻笑,暗道一声无知! 叶茗欢这才注意到在公孙玉右后方站着的那名绣女,她掌心覆着一块红绸,上面安放着一方鎏金四合宝匣,看样子极为珍贵。 叶茗悠盯着瑜芳手上的宝匣,气得脸都绿了。 公孙玉见她这幅表情,暗笑一声亲自开了宝匣,顿时一阵清香扑鼻而来。 “好香。”叶茗欢忍不住感叹。 叶茗悠抖着唇,气得将手上欢欢喜喜抢过来的布料蹂躏得不轻。 “这天香软丝裙可是咱们玲珑坊的宝贝,若非是看在大小姐的面子,我还舍不得拿出来呢。”公孙玉就是想看叶茗悠空欢喜一场气得发抖的样子,眼下心情正好,便与叶茗欢又多说了几句,“这身衣裳用了十人费时三个月一针一线才绣成的,这上面每根丝线都拿了天香香料浸泡多月,待得线上自带香气这才开工制作。” 叶茗悠简直要气炸了。 公孙玉再添一把火:“珍宝需赠有缘人。既然大小姐欢喜,这身天香软丝裙便送与大小姐。” “如此珍贵,茗欢受之有愧。”她倒没想过公孙玉会送自己如此大礼,颇为意外。 公孙玉笑得大方:“大小姐若是过意不去,日后多多照顾咱们玲珑坊的生意便是。”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茗欢谢过姑姑了。” 两人相谈甚欢,叶茗悠感觉自己站在这里很是多余,更是恼火:“姐姐若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嗯,去吧。”叶茗欢不留她,转头对公孙玉道,“还得劳烦姑姑为妹妹多做几身衣裳。” “既然大小姐开口,我自会安排下去。”说到底,她还是看在叶茗欢的面子上才接了为叶茗悠做新衣的活儿。 见状,叶茗悠再也忍不住了,负气转身便出了绣楼,气冲冲回了潇湘院。 010 交代 玲珑坊的办事效率向来高,不出两日,公孙玉便派人将叶茗悠的衣裳送了过来。 衣裳是直接送到琳琅院的,叶茗欢稍稍看了一眼,除了两身新衣以外,玲珑坊还附赠了两套相应的首饰,想来是公孙玉的意思。 “月儿,差人送到潇湘院去。”叶茗欢倚在软榻上,绸绢覆在脸上,青丝散落一侧,模样十分慵懒。 “是。”月儿鲜少见着她如此随性的样子,如今一看有些想笑,心道,小姐的性子真是改了不少,不过相较而言还是现如今比较可爱。 东西是月儿亲自送的,到了潇湘院却只站在院外并不进去。 “这是大小姐差玲珑坊为二小姐新裁做的衣裳,你可仔细些。” 潇湘院的丫头们倒是不如院子的主人那般刁钻蛮横,见着月儿也都得礼让几分,眼下听着她吩咐,连连点头应诺。 “明日一早,二位小姐是要去相府的,你们都机灵些,可别耽误了时辰。”摆了摆手,月儿也不想多说,转身便走了。 在月儿走了没多久,叶茗悠便从房里出来了,站在廊檐下看着院门口那些人,娇喝一声:“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些将衣裳拿过来!” “是。” 不得不说,玲珑坊是全京城手艺最好的绣坊,这一针一线做出来的衣裳比东市那些铺子里的好了不知多少倍!尤其是这件紫罗兰色的长锦衣,银色的丝线在衣料上纹出遒劲的枝干,一朵朵怒放的梅花点缀其中,从裙摆一直延伸到腰际,清雅华贵。 然而,看到这身衣裳,叶茗悠不自觉便想起昨日在琳琅院见的那件天香软丝裙。与叶茗欢那件天香软丝裙一比,她手上这件长锦衣不知要失色多少倍! 哼,同是叶家小姐,凭什么最好的都是叶茗欢的! 粉拳紧握,尖锐的指甲在掌心刻下一道道深深的月牙印迹。 “什么嫡庶之分、高贵贫贱!叶茗欢,既然你舍得让我跟你一起去相府,那我定然不会白白浪费这个可以让自己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机会!等着吧叶茗欢,是你的我会夺过来,不是你的我也照样会抢到手!” 冷哼一声,叶茗悠不顾丫头们惊惧的目光,负气将新衣裳丢回到丫鬟手中,拧身入了内室:“将东西给我收拾好!” “是……”丫鬟们不敢悖逆,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小心翼翼地将这两身新衣裳送到了她房内,而后不声不响地退了出来。 第二日,约莫卯时,潇湘院便忙碌了起来。 叶茗悠早早便起身了,命人摆了玫瑰香浴,沐浴更衣。 不多时,屏风外却忽然响起一道脚步声,叶茗悠本以为是去替自己拿衣裳的珠儿,却不想屏风后走出来一个妇人,身着暗褐色锦衣,衣料上祥云密布,样式古朴。 “娘?”水汽氤氲,叶茗悠抬手挥了挥眼前的雾气,见到孙氏颇有些意外,“你不是在东佛堂闭关诵经?” “今日我儿前去相府,如此大好机会,可千万莫要错过了!” 孙氏睃了叶茗悠一眼,视线在她雪白的肌肤上逡巡,最终定格在她那张娇俏的脸上。 俯身,孙氏抬手抚在她脸上,掌心温温润润的格外水嫩。 在触碰到孙氏掌心沁凉时,叶茗悠不由自主往后缩了缩,后背抵在浴桶靠壁上,避无可避。她从小便怕娘亲,然追溯其中缘由,就连她自己都不清楚。 如今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那眼神似乎要穿透自己似的,更何况自己还在沐浴,叶茗悠顿时觉得背后发凉。 “娘,你先出去一下……” “茗悠,你若不想一辈子被叶茗欢压制,这次出去就得拿出点实力来。”孙氏对她的话恍若未闻,反倒欺身上前,那张蜡黄的脸几乎贴在了叶茗悠脸上,“乖女儿,你也不想看着我这辈子青灯古佛常伴,孤苦一生吧?” “……”听着她幽幽的声音,叶茗悠有些毛骨悚然。 她不记得娘亲经历过什么,只知道两年前爹爹雷霆震怒,罚了娘亲入东佛堂闭门思过,这一进去,便是两年。爹爹其实并没有给娘亲禁足,可不知为何,娘亲很少会自己走出来,除了上一次去了趟琳琅院,她都已经有好几月没见过娘亲了。 “娘,能不能让我先穿好衣服……再说。”真的很冷!叶茗悠搓了搓裸|露在外面的胳膊,已经起了鸡皮。 “行了,我不能出来太久。茗悠,你记住今天娘亲给你说的话。”将她强压着内心的惊惶与自己对视,孙氏扬唇笑了笑,直起身子转身出了内室。 叶茗悠几乎听不到她出去时候的脚步声,顿时打了个哆嗦。 “珠儿,珠儿!” 她让珠儿去给自己拿衣裳,却为何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 须臾,珠儿的声音却从内室传了出来:“二小姐,来了。” 叶茗悠没心思再去纠结方才孙氏过来的时候她去了哪儿、做了什么,匆匆忙忙穿了衣裳,离开了这个鬼地方。 尽量让自己忽略掉刚才见到孙氏的恐惧,叶茗悠坐在妆镜前任由珠儿给自己梳妆打扮,脸色却不是很好。 “小姐,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珠儿抬头,盯着镜子看了她几眼,眼神怪异。 叶茗悠摇摇头:“没有。” 闻言,珠儿默了默,动作麻利地替她收拾了一番,最后换上了那一身紫罗兰长锦衣。 这才将将忙完,门外便传来传唤声:“二小姐,大小姐和将军都在前厅等着了。” 这就要去了—— 深呼吸一阵,叶茗悠施施然起身,再看了一眼自己的妆容,确定没问题了这才带着珠儿往前院儿去了。 会客厅,叶辉与叶茗欢早已等候须臾,此时见她过来,脸上没多大的神情变化。 “给爹爹请安。”叶茗悠对孙氏是惧,对叶辉是敬,于是规规矩矩委身行了一礼。再看向叶茗欢时,略微颔了颔首,“姐姐。” “爹,既然妹妹来了,咱们走吧。” “嗯。” 叶辉虽不明白自己的宝贝女儿为何要将二女儿一起带过去,毕竟二女儿并不在受邀之列,但只要茗欢欢喜,多去一个人也并无甚影响。 出了府,一行人直奔丞相府。 011 风头 丞相府大开中门,设宴亲友,实属少见。 是以,借着这次老太君的寿宴,文武百官未曾有一人耽搁,纷纷上赶丞相府,好不热闹。门房处纳礼传唱之人只觉得喉咙都喊哑了,可前来送礼之人依然看不到尾。 即便是早就料到有此盛况,可当落轿时见到这副景象,叶茗欢还是惊讶了一番。 “丞相数年清寡,眼下怕是要有不少人投机取巧了。”扫了一眼往来之人,叶辉不免嗤了一声。 门庭若市,今日怕是东西两市也没丞相府来得热闹! 叶家人是青越亲自上门请的,守卫一见到叶家车马便前去通传了,这才没多久,青越便迎了出来。 “幸得叶将军亲临,蓬荜生辉。”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待走近了,青越这才拱手,笑得温雅。 叶辉也不跟他客套,两人面礼之后便相邀着入了府中。 叶茗欢与叶茗悠齐步而行,跟在两人身后,安安分分的,因着容貌不俗,自成一道风景线。 “那不是叶将军吗?”叶辉身份特殊,自然有人一眼就认出来了,可重点不在他。只听有人继续道,“听闻叶家二小姐容貌娇俏,叶大小姐更是倾城之姿,今日却能一睹二人风采,值了!” 闻声,叶茗悠挺了挺胸,举手投足间尽显端庄。只是,那双眼却是黏在青越身上扯也扯不开了。 “大姐,听闻丞相府有位公子,莫非这位便是?”方才他迎面走来,那一眉一眼像是裁刻一般落入她心间,惊起了不小的涟漪。 听她打听青越,叶茗欢微微皱了皱眉,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青越。玉冠青丝,一身暗金细花纹底锦服,大片的莲纹若隐若现。他身材挺拔颀长,说不出的飘逸出尘,这样的人走哪儿都分外打眼吧。 点了点头,叶茗欢语气不咸不淡:“青越是丞相府嫡子,身份高贵,咱们还是不要招惹的好。” 嘁!叶茗悠暗嗤一声,觉得她是在暗示自己的庶出身份,顿时黑了脸:“谁都知道姐姐才是叶家大小姐,我自知身份卑贱,自然是高攀不上。” 许是她声音大了些,惹得前面叶辉和青越也回了头,纷纷看了她们姐妹二人一眼。 叶茗悠抿唇噤了声,眉眼一抬朝青越看了一眼,却见青越正看着身边的叶茗欢,眼底似乎还暗藏着笑意。 好一个叶茗欢,说得那么好听,自己却一早便与青越公子勾搭上了,真是不要脸! *** 丞相府内未设影壁,穿过前门便直接入了前院。院里院外已到了不少人,此时见着青越亲自领了人进来,纷纷注视过来。 朝堂上与叶辉交好的,便起身前来打了招呼,各自寒暄了一番。 招来侍卫,青越交待道:“带二位叶小姐先去西厢歇着吧,筵席开始前我再派人去请。” 这里多是朝廷官员和官家公子,她们二人皆为女流多有不便,后院已经有不少夫人小姐候着,她们去了也好打发时间。 只是,叶茗欢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喻宛儿。 “茗欢姐姐!”西厢院外的凉亭内,喻宛儿一身嫣红色裹胸长裙,外罩象牙白纱衣,三千青丝有一半绾着灵蛇髻,另一半披散垂落,风起,煞是好看。 只是,听得她这一声称呼,着实将叶茗欢吓得不轻。暗暗搓了搓手被,叶茗欢头皮一麻,正要回应,却被她冲过来挽住了手臂,状似亲昵。 “喻小姐。”叶茗欢嘴角含笑,不动声色抽出被她挽着的手,与她打了个招呼。 若说没有前世的纷争,说不定在见到喻宛儿的时候她也会笑脸相迎,亲昵似姐妹。可是,这个与自己分外亲热的喻小姐,却是上一世间接要了自己命的人!若非是知晓了她与赵襄苟合之事,她也不会着急向自己下手,更不会恶毒到怂恿赵襄在自己体内种毒! “这位可是叶二小姐?”喻宛儿见她不与自己亲善,也半分不显尴尬,笑嘻嘻地转向叶茗悠,好不天真。 可她这一声称呼,非但没让叶茗悠欢喜,反倒惹得她一脸不高兴了。 “喻小姐可是好记性,数日前咱们似乎还在甄宝坊见过。” 喻宛儿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一转,拊掌应和道:“倒是我忘了,茗悠小姐近来可好?” 见她对自己还有点印象,叶茗悠脸色便缓和了些,与她说了几句。 周围还有其他家的夫人小姐也在,见喻宛儿与两人关系貌似亲密得紧,便也纷纷上前打着招呼。 叶茗欢随意看了一眼,便见到不少“故人”。想想也是,喻宛儿身为户部尚书千金,又是喻贵妃亲侄女儿,与赵襄更是表兄妹关系,这几重身份下来,受到的追捧自然是少不了。 “听闻叶大小姐容颜绝色,可向来足不出户,今日有幸得见,真是咱们的福气。”音似银铃,却满是揶揄之意。 叶茗欢朝生源地看了一眼,是个与她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一身鹅黄色绸衣,身材玲珑有致,样貌也不差。可是,有女人的地方就有纷争——容貌、衣饰、男人,各个都能成为女人们攀比的借口。 一阵风过,清香顿起。 亭内的女人们忍不住嗅了嗅,喻宛儿与叶茗欢离得近,须臾便凑了过来,惊讶道:“茗欢姐姐,你好香!” “……”叶茗欢眉角一跳。 见状,其他人也纷纷围拢过来,果然香味更浓了些。 “这可是上好的天香软丝裙,上次我去玲珑坊求了好久都未能得此珍宝,还是叶大小姐面子大。” “是啊,那玲珑坊的公孙玉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叶大小姐真是厉害!” “……” 叶茗悠被这些人挤来挤去,很快便被挤到亭子边上,看着入众星拱月般围在中间的人,眼神一凛,心中更是嫉恨。 玲珑坊竟然舍得将上等的天香软丝裙白送给叶茗欢,不就是因为她是叶家嫡女的身份吗!等自己嫁入高门,什么玲珑坊、甄宝坊,什么叶家大小姐——这些本会属于她的东西,她会一样样拿回来! 这样一想,她不禁又想起青越——样貌上乘,天人之姿,身份尊贵——简直是得天独厚的良人首选! 012 有请 (补更20160823) 大约巳时,前院派人来请。由于这边都是女子,便统一安排在花厅就坐。各家夫人一桌,官家小姐另起一桌。 喻宛儿挨着叶茗欢,面上笑得温婉,眼底却一闪而过的阴鸷。 上一次,她慕名前往玲珑坊,为的就是这天香软丝裙。公孙玉却说这天香软丝裙不外销,可如今,这衣裳好端端地穿在叶茗欢身上,平白让她抢了这个风头! “叶姐姐,听说你上次受了伤,可是好全了?”喻宛儿挽着她的胳膊,满脸关心。 叶茗欢缠不过她,点了点头。 “痊愈了便好,可是……”喻宛儿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叶茗欢疑惑,瞥了她一眼,却见她目光落在了一侧的叶茗悠身上。正要开口,却听喻宛儿喃喃道:“可是我怎么听说叶姐姐受伤,与二小姐有些干系啊?” 这桌上都是些八卦心强的女人,之前也听到过一些传言,早前见着她们姐妹二人同时过来,还以为没有这回事儿。可如今被喻宛儿这番提醒,顿时所有人看叶茗欢二人的眼神有些戏谑。 叶茗悠本就不爽叶茗欢抢了风头,如今这喻宛儿哪壶不开提哪壶,她能不生气?当即反驳道:“喻小姐,说话得讲求证据,你听信谣言污蔑我,这是何意?” 不怕她生气,就怕她无动于衷! 叶茗悠的反应正中喻宛儿下怀,后者娇笑一声,语气嘲讽:“是不是谣言,二小姐心中应当有数。” 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有几个与喻宛儿关系匪浅的,此时便也一一附和上了。你一言我一语,刺得叶茗悠满脸通红。 “你、你们不要欺人太甚!”叶茗悠怒了,却也忘了场合,起身指着喻宛儿便是一声责骂。 花厅与主厅离得不远,离大院儿也就一条回廊的距离,里头有点什么动静外面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叶辉正在与官员们闲谈,听到这声音顿时一愣,侧身朝花厅扫了一眼,周围几名同僚也纷纷被吸引了注意力过去。 花厅内的人不知道外面的情况,眼看着就要吵起来。 叶茗欢皱了皱眉,看了眼周遭的夫人、小姐们,扯唇笑了笑,拉着叶茗悠坐了下来:“二妹别生气,问心无愧便好。” “就是!二小姐既然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儿,何必这么激动。”在座的都是官家女,有些事情点到即止便罢。 喻宛儿嗤笑一声,朝叶茗悠睇了一眼。这个叶二小姐,当真是有头无脑的,如此经不得刺激。不过,这种人也恰好是最容易拿捏的,日后说不准还有用得上她的地方。 当即便笑道:“许是我听错了吧,我这也是关心则乱,失了偏颇,还请二小姐不要见怪。” 叶茗悠正在气头上,哪里会再搭理她,于是乎这气氛便僵冷了下来。 可如此一来,在座的各位愈发觉得叶家大小姐举止得体,可叶二小姐当真不值一提了。 风波平息下来,很快便有人请了老太君过来,丞相一家坐镇大堂,庭院内家丁女婢穿梭不停,热闹得很。席间欢声笑语不断,方才的事如同涟漪般消散开去。 午宴之后安排了戏台,在丞相府东苑的点将台,大大小小的座位安排了不下三十张。 叶茗欢不爱戏,也不懂戏,捡了个后排的座位偷偷走着神。 戏台前男子甚少,叶茗欢本以为青越会去应酬那些达官贵人们,却不想一转眼看到他欺身在自己身边落座下来。 他开口问:“灵儿呢?” “……”叶茗欢有些无语,他过来就是为了问这个?朝戏台下首的位置一点,道,“今日老太君寿宴,灵儿虽通灵性,可终归是个畜生,带过来总归不太好。” 闻言,青越唇角一抖。这丫头为免太能胡扯了一些,可是,他居然觉得她说的话有些道理!于是,青越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应了一声。 叶茗欢哑口。 青越有些失笑:“在下至今一事不明。” “公子请说。” “灵儿似乎与叶小姐格外亲近。”他途径昆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擒来这只小白貂,还没熟络几天,却被叶茗欢一个才见过一面的人“拐走”了,说不心痛那是骗人的!但,更多的是好奇。 然,叶茗欢也无从说起。要说她与灵儿是前世的缘分,他会不会觉得她是在编造谎话骗人? “公子,老太君似乎在找你。”一抬眼,刚好瞧见老太君看了过来,许是见到青越,招来身边的侍女耳语几句,便有人过来了。 青越此时也起身,正要往台前走,却见那侍女朝自己行了一礼,继而与叶茗欢行礼道:“叶大小姐,老太君有请。” “……” 不止叶茗欢出乎意料,边上坐着的好几个官家小姐都觉得奇怪,纷纷朝她看了过来。 青越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看着她的反应。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底似有一抹戏谑。 叶茗欢忍不住皱眉,却也而没有多问,起身朝那侍女颔首:“有劳了。” 言罢,便随着青越和侍女往老太君身边去了。 身后留下一阵窃窃私语。 叶茗悠正懊恼,便听到耳边传来一声质疑:“叶大小姐似乎与青越公子甚为熟识?” “你问我我问谁?”叶茗悠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却见她面上浮现的怒意,不由得一愣。方才这人还与叶茗欢亲热得紧,这会儿便翻脸了? 喻宛儿压下心中的鄙夷,冷笑一声:“都说叶大小姐足不出户,怎么会与丞相府有所往来。”此刻见着老太君抬头打量叶茗欢,神情甚是满意的模样,她眼底逐渐漫上一层嫉妒,沉声道,“甚至,这么快便与老太君熟络上了。” 叶茗悠似乎明白了什么,嗤笑一声:“喻小姐怕是不知,我这大姐本事大了。玲珑坊的公孙玉,和青越公子,哪个不是才见了她一面便瞧上了的。” 这话听着酸溜溜的,喻宛儿突然笑了,拉着叶茗悠的手,眼里波光流转:“看来我与二小姐是为同道中人啊。”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 013 青睐 被一个不甚熟悉的长辈关爱是种什么样的心情? 叶茗欢觉得有些……不可名状。 被拉着坐下的时候,叶茗欢如坐针毡,态度却也未显窘迫。 青越在老太君左侧挑了个位置坐下,戏台上咿咿呀呀未曾停,他寻常也不爱这些,甚至觉得吵。只是今日是老太君寿辰,一切以她老人家的喜好为重。而且…… 他目光一转朝叶茗欢瞟了一眼。先前见她一个人躲在后头状似神游,想必也是不爱听戏的,这么一想,他们之间似乎又多了一层共同点。 少许,台上的锣鼓声似乎小了些。 青越一抬眉,见着台上的剧幕变了,微微倾身,声音很轻:“祖母,下一台戏可是孙儿特意为您点的。” 老太君侧目,眉开眼笑道:“让我的乖孙儿费心了!” 看得出,青越深得老太君欢喜。染了风霜的眉眼里尽是笑意,从眼底溢出眼眶,毫无遮掩。 “祖母素来欢喜《穆柯寨》,孙儿小时候常听祖母能哼唱几句。”此时的青越,有些不同于往常的清冷,气息如兰,甚是温雅。 叶茗欢有些愣神。很久之前,她似乎也见过这样一个人…… 老太君与青越相谈甚欢,却不知道因何谈到叶家,想起身边的叶茗欢,便叫了一声,哪知她似乎是走神了,并未听见。 “叶小姐?”与老太君一样眼中疑惑,青越又唤了一声。 “嗯?”叶茗欢回神,顿觉有些失礼,讪笑一声,“不好意思,方才……” 见她神色微恼,青越笑道:“叶小姐是听戏听得入迷了么?” 叶茗欢蹙了蹙眉,待捕捉到他眼底的一抹戏谑,不由得有点恼火。青越显然是知道自己走神儿并非是因为听戏入迷,他这样说是为了触探自己的应变能力么? 见老太君颇为意外的看着自己,叶茗欢便知自己猜对了。 只听老太君讶异道:“叶小姐也懂这些?我本以为你们年轻人都不爱这些。” 叶茗欢面色微窘,心思来回打了个转。 瞥了一眼台上已经开唱的戏曲,叶茗欢有些无奈。早便知道老太君是个爱戏之人,因是将门出身,少时常随父亲出入校场,自小便爱点看《穆柯寨》。第三场穆桂英出场点绛唇牌念的那一句“习练兵戈,深通战策,声名赫,威震穆柯,扶保锦山河”据说是为老太君最爱。 可是……她压根儿就不懂这些! “茗欢不懂戏曲,还请老太君见谅。”说着便垂下头,颇有一丝请罪的意味。 青越愣了一瞬,须臾便笑了——她倒是坦诚。 老太君也颇有些意外,盯着她看得仔细。小姑娘眉眼分明,一双眼睑微垂,鹅蛋脸看着格外舒服。一身长裙袭身,身子还未完全长开,却已然显出些玲珑身段来了。 先前看她的时候,见她神色清淡,眉眼里带着一丝丝不同于一般官家女儿的坚毅,疑问才知这是叶将军家的。可眼下她这低眉顺眼的模样,倒是有些不习惯了,但又觉得有些小女儿家的可爱,倒真是有趣。 “直言快语,当得起将门之女的名头。”老太君拍了拍她的手背,笑得甚是爽朗。 青越一瞧,不禁有些乐。看来这叶家长女,还真是与众不同一些。 可下一瞬,青越便哑然了。 只听老太君语出惊人,朝叶茗欢问了这么一句:“茗欢如今也快及笄,不知是否许了婚配?” “……”叶茗欢怔了怔,半晌没反应过来。 这……老太君什么意思?是要与她做媒,还是想肥水不流外人田? 叶茗欢不由得扫了一眼神色古怪的青越,眉脚一抖,瞬间有些尴尬。 见她似乎红了耳根,青越终于清了清嗓子,开口道:“祖母,今日是您的寿辰,咱们不谈别的。” 且不说叶茗欢不好意思,他堂堂七尺男儿都觉得…… 可眼下他说这话也不顶用了,老太君瞪了他一眼,语气有些嗔怪:“我孙儿也老大不小了,前些年漂泊在外,谈好的亲事都能推了。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你再想随便找个借口便将我打发了?” “孙儿并无此意。”青越莫名有些慌。看着叶茗欢不太自在的神情,他心中有些没底,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害怕她拒绝,还是害怕她同意了。 “那你好好听着便罢,多说无益!”老太君佯装发怒,一句话封了青越后头的话,饶是叶茗欢也觉得有些无语。 怎么这老太君也变得无理取闹了? 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如今见着老太君,叶茗欢才知此话果真没有作假! “……”青越举手投降,乖乖闭了嘴,身子一松,轻轻倚靠在椅背上,侧首看着老太君,以及坐在她身侧叶茗欢。看着她脸上微妙的神情,青越倒是觉得心情好了些。 少了一人反抗,叶茗欢觉得自己孤身一人肯定是阻止不了老太君这颗想拉红线的心,索性先发制人。一抬头,目光灵动,樱唇轻启,道:“老太君,茗欢尚未及笄,如今谈论这些为时尚早。” “……”老太君神色一垮,想要继续劝说。 叶茗欢再接再厉:“再者,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事,茗欢不多言。”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听她说这句话,老太君有些意外。原本以为,以自己的看法,叶家大小姐应当是一个会自己做主命运的人。至于她说出这句话来,究竟是真心,还是敷衍——老太君不去深究,但心里一惊有了另外的盘算。 “罢了罢了,缘分之事强求不得。” 老太君如此深明大义,叶茗欢松了一口气。反观青越,却是在老太君说完这句话,剑眉微蹙。 宾客在戌时才逐渐散去,叶辉辞别丞相一家,带着一双女儿回了将军府。 只是,在临别之际,叶茗欢觉得,父亲大人看青越的眼神颇有些意味不明,后者更是神情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