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针不医仙》 第一章 有个人 盛夏的晚风暂时的吹走了燥热,让梦中的人舒缓了眉头。院子里趴着的大黄狗感受到了一阵凉爽,舒服的哼了哼。 细碎的脚步由远及近,大黄狗抖动了一下耳朵,竖起头看了看来人,见是熟悉的身影,便放下心来,重新趴下去翻个身,换了个姿势眯上眼睛。 一个老妇人托着食盒,走到一间屋子门口,轻轻扣了扣门,听见屋里柔缓的声音回应道:“进来吧。” 老妇人推开门进去,见青衣女子正在伏案抄书,灯光照在纤细的身影上,晕出一层光环。 老妇人走过去,把食盒里的清粥小菜端了出来,对女子道:“小姐,先停一会儿吧,用些宵夜再写。” 说罢走到窗边,打开窗户,放下防蚊的薄纱:“如此闷热的天儿,怎么也不把窗户打开,闷坏了可怎么好。今夏比起往年来更热了些,听说,朔北那边都闹起旱灾了,唉,世道不好啊……” 边说边走到放了水盆的架子边,拿起汗巾浸了水拧了拧,拿到青衣女子旁:“来先擦擦手脸,你瞧这一头大汗的,这些东西明天再写也行的嘛,熬得这么晚,把眼睛熬坏了可怎么办!” 女子瞧着老妇人这絮絮叨叨的样子,好笑地接过汗巾道:“我自个儿来罢!” 擦了擦脸和手,将汗巾递给老妇人,端起了碗道:“这《珍草集》是我好不容易从时先生那里求来的,共有六部呢,世上仅存这一套了。时先生不舍得全借了我,我只好一本一本拿了来,这本马上就要誊抄完了,明日,我便可拿去与时先生换另一本过来!” 说完夹起精致的小菜,就着清粥吃了一口,满足的眯起了眼睛,扬起脸笑着对老妇人道:“齐妈妈手艺越发精进了呢,这粥真好吃!” 齐妈妈慈爱的看着女子嗔怪道:“我手艺好不好,也还不是跟以前一样,分明是小姐你太饿了。我听小蛮说,你一天都窝在这书房里,午饭也就用了一点点。这劳什子书什么时候抄不行啊,非要这样累着自己。” 女子听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齐妈妈你有所不知,这书可难得了呢,里面记载的许多新奇的方子,我都没听过,没见过,听说时先生花了好大功夫才得的,宝贵这书宝贵得不得了。齐妈妈你又不是不知道,时先生那性子怪得很,我要不赶紧抄完这书,若以后又跟时先生闹起来,他不愿借我了怎么办?” 女子说着,又想起时先生拿书给自己时一脸肉疼的模样,赶紧三两口吃完粥,把碗一推叫道:“不行,我得赶紧抄完了拿去换!”说罢又伏在案上奋笔疾书。 齐妈妈看着很快又沉浸到书里的女子,无奈的摇摇头,收了碗勺出去了。 不一会儿,拿了块驱蚊的药香进来,点了放在香炉里,扇了扇,顿时清新的药香味儿弥漫了整间屋子,齐妈妈拿了把蒲扇,坐到女子旁,一下一下的给女子打着风。 女子抬起头看着齐妈妈,说道:“齐妈妈今日舟车劳顿,如此辛苦,快些去歇着吧。我这就快抄完了。” 齐妈妈笑着道:“无事,回来点完货,就去睡了两个时辰,人老了,睡眠也少了,现在反倒没睡意。你写你写,我看着。” 女子听了这话,无奈地叹了口气,也不再说什么,继续抄她的书了。 齐妈妈看着女子认真的侧脸,思绪不由得放得远了。 日子若是能一直这样平平稳稳的过该多好,没有名利的纷纷扰扰,没有贪念不该得的欲望,就安安心心的,守个医馆,看着她以后觅得良人,生儿育女,和和美美的过了一生。 就是不知道,还能不能有这样的一天,想想她的抱负,她接触的那些人,她所做的那些事,自己现在还觉得心惊肉跳。 跟着她,照顾她六七年了,自己却似从未摸清过她的心思,想起她让自己秘密送出境外的东西,齐妈妈忍不住担忧的邹起了眉头。 去年先皇驾崩,仁王病死,八岁的景王在皇后扶持下即位。 新皇年纪尚小,皇后欲以此为由垂帘听政,却遭到以左国公为首的一干大臣弹劾反对。 现在朝堂上闹得不可开交,偏偏这时候大越屯兵边境,派了使臣过来,要求割还当年被侵占的土地,朝里又争起了谁谁通敌卖国,打得一通火热。 朔北闹着干旱,朝堂不稳,战事见起,内忧外患。 生逢乱世,凡事都应该小心才是啊。 知晓内情之人,走路都想放轻了步子,生怕牵扯进去,被安个通敌之罪。 偏她还不知收敛。 齐妈妈叹了口气,心想,是该提醒她收一收与境外的往来了。 第二章 求仙者略讲 近日江湖内有传闻,说有人进入了仙境之门。 那人是一个玄门子弟,在某个清晨上山吐纳,于冥冥间,撞进了仙境,刹那间,见自身置于万丈金光中,浑身充满了气力,并未运功,却轻飘飘似腾云起。 待金光散尽,只见身处一棵参天大树上,前方云阶月地,瑶草奇花,一群群仙禽摇摇而来,飞过一道七彩仙桥,漫漫上了璇霄丹台,仙山楼阁去。 那人正惊奇中,却忽然一阵黑风袭来,猛地跌下了大树,待醒来,已回到了凡间坐定之处。运了运气息,功力竟猛上了数层,顿时欣喜不已,赶忙回了门里告知众人。 玄盟连忙召集了天下玄门之人,开了个仙门大会,意图研究仙境玄妙。 道家术家等门派则酸酸的哧了一下,什么仙境之门,不过是运气好罢了,练功顿悟不清不楚做了个美梦,真当自己成了仙不成,人间自最后一位仙人贤清真人升了仙之后,已经三百年无人修成仙体了,就你?哼。 而对老百姓来说,权当这是个新奇故事来听了,嘿,成仙?说得跟真的似的,真是一群人吃饱了没事干,瞎扯牛皮。 天空中繁星点点,院墙外的池塘里传来蛙声一片,远远的听见有更夫一声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打更声,夏风吹着庭院里的绿植,枝叶响着“漱漱”的声音。静谧的夜晚有了这些声音的点缀,显象出了生机勃勃的模样。 院子里书房的门敞开着,烛光泻了一地出来与星光争辉。 伏案的身影被烛火打在窗壁上,拉得细长。 直到天色翻起了鱼肚白,女子才终于搁下了手里的笔,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揉了揉泛酸的手。 看着终于誊抄完的《珍草集》,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满意的笑了。 转过头发现,齐妈妈竟不知何时靠着椅子睡着了,女子无奈地叹了一下,轻轻的把齐妈妈手里的蒲扇拿开。 才一动,齐妈妈便醒了,抹了抹脸道:“小姐写完了?快些休息去吧,这都什么时辰了,瞧我这老糊涂的,竟自己睡着了……” 说着起身看见门外透白的天色,喊叫道:“哎哟!这天都大亮了!真是的,小姐赶紧快去睡去!哎哟哟,怎么熬了这么久……” 女子无力地抚着额头:“齐妈妈……我不困,你先去歇着吧。小蛮这会儿也该起了,让她给我打点水来,我要沐浴,一会儿还得去一趟医馆看看,钱家夫人今日该复诊了,我得过去钱家一趟,不用管我了,你赶紧去睡吧啊。” 说着把抄好了的书纸一张张叠整齐,时先生那抢来的廷宣墨就是干的快,省了晾晒的时间。 看着女子这般,齐妈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睡了这许久,现在也睡不着了,小姐你辛劳了这日夜,怎一点也不知顾念点身体……” 说着,想想女子一贯的行事做风,又叹了一口气:“罢了,我去给你做早食去,用了早膳再去医馆吧。” 说完出了门,喊道:“小蛮!小蛮!快去给小姐打点温水……” 女子起身伸了个懒腰,捶着因坐了一天而酸乏的腰,拿着书纸,走到门外喊来小厮,将手中的书纸递给他:“拿去织书局编制二十本,编制好了拿到医馆去交给李先生,让他发给内馆弟子们。” 小厮问:“不用留一本拿回来吗?” 女子摇摇头道:“不必了。” 小厮点点头拿了走,嘴里嘟囔道:“小姐辛苦抄了许久呢……” 女子想了想喊道:“等等,将这些纸稿定成了本拿回来吧。” 小厮笑着点点头,应了声“哎!”出了门去了。 女子扭了扭脖子,蹲下身招招手,一直在院子里守着的大黄狗摇着尾巴,亲热的奔了过来。 女子揉着大黄狗柔软的长毛,与大黄狗玩闹了起来,竟像个小孩一般。 不多久,一个梳着双髻的粉衣丫鬟提了两桶水走过来,那水桶高有至成人大腿处,宽有比小丫鬟的两个腰。 却见小丫鬟领着这样的两桶满满的水,走得稳稳当当,丝毫不见吃力,一点水都未洒出来。 小丫鬟拎了两桶水到旁边的房间门口,一脚踹开房门,进了里间将水倒入浴桶,转身出来对正在与大黄狗玩闹的女子喊道:“小姐小姐!可以洗澡啦!” 第三章 有女蕙质 女子揉了揉大黄狗的脑袋,笑眯眯起身朝房间走去,大黄狗摇着尾巴欲跟着女子,小丫鬟伸脚拦住哼了一声道:“臭叨叨!就会卖乖争宠!你可是公的,不许进来!” 叨叨却似十分通人性地翻了小丫鬟一个白眼,一甩屁股,走到廊檐下柱子旁趴着去了。 小丫鬟瞪了叨叨一眼,把房门关上,进了里间伺候自家小姐沐浴去了。 女子泡在浴桶中,加了草药熬的浴汤慢慢解除了身体的疲乏。 小丫鬟一边舀着水淋在女子身上,一边跟女子讲话:“小姐,城南三巷那边新开了一家酒楼,叫什么……翡翠楼!听说那里的菜品很是新鲜呢,好像说那厨子请的是上京城宫里出来的御厨,以前都是给那些娘娘做菜的,说不定还给皇上做过呢!小姐你说,那些宫里人吃的,跟咱们吃的有什么不同呀?” 女子噗嗤一笑:“你呀,定是又馋了想去吃吧?” 小丫鬟嘿嘿笑道:“这不是好奇嘛,我都没吃过上京皇宫的菜,想尝尝看有什么不一样。” 女子心下好笑,道:“既然想吃,那今日去钱家给钱夫人诊完脉出来,就顺道去那就是了。” 小丫鬟听了高兴道:“好!” 说完又想起什么,低下头做副神秘的样子:“小姐我跟你说,昨天齐妈妈刚回来时,赵家的管家拿了礼过来,说是感谢小姐治好了他家小少爷的热症。我去的时候听到他问了齐妈妈小姐的孝期什么时候过呢,还说他家大少爷入秋就回来了!小姐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赵家想娶小姐做大少夫人,哈哈!” 女子斜了小丫鬟一眼:“你这丫头越来越没规矩了。” 小丫鬟做了个鬼脸:“我这不是觉得好笑嘛,小姐魅力无边,这东华城里多少户人家想把小姐娶进门呢!他们也配,哼!” 女子懒得接话,起身将身体拭干,小丫鬟忙拿过衣服伺候女子穿上。 这时齐妈妈进来道:“早食已经做好了,来小姐我给你梳梳头。” 女子点点头走到梳妆台前坐下。 小丫鬟将水倒在桶里,齐妈妈喊她:“小蛮,赶紧去用了早饭,叫啊生去备好了马车在门口等着。” 小丫鬟清脆的应:“哎,好嘞!”拎了两桶水出去了。 齐妈妈巧手不一会儿就给女子挽了个发髻。 女子不喜累赘,只轻轻巧巧地簪了根玉簪,脸上不施粉黛却明艳动人。 瓜子脸尖下巴,肌肤细腻,唇不点而朱,眉不描而黛,精致的挺鼻,眼窝有些深,一双猫儿般的眼睛镶嵌其中,浓密纤长的睫毛轻轻一挡便遮住了那潋滟波光。 女子着了一身素青衣裙,袖口用细绳绑起,裙摆上用黑金绣了一丛墨竹。身量纤细却不羸弱,行路不迅却清风相随,沉稳恬淡,气质如兰。 齐妈妈看着镜子里的人,开口问道:“打算什么时候去朔北啊?” “齐妈妈怎么知道我要去朔北?” “自打听说朔北发了旱灾,我便知道你一定会去的。” 女子低头笑了笑,“还有些东西尚未准备好,需得些时日。” 齐妈妈叹了口气,“现在时局动荡,与境外的那些生意你…………你小心些,……莫被人抓了什么把柄。” “放心吧齐妈妈,我都省得。” 女子起身走到外间,看到桌上摆好了的早食,回过头对身后的齐妈妈笑着道:“这么丰盛啊!” 齐妈妈道:“多加了两道菜。事情多了越来越忙,我瞧着小姐你越来越瘦了,要多吃点把身子补回来才行呐!” 女子笑着摇了摇头:“这么多我哪里吃得完,齐妈妈与我一同用吧。” 齐妈妈摆了摆手,道:“小姐你先吃。” 推让了一番,女子不再坚持,在齐妈妈伺候下用了早膳。 第四章 妙手医馆 用过早膳,女子带了小厮出门上了马车,小蛮拎着个药箱跟在身后也钻了上去。 “先去医馆吧。”女子开口。 小厮应了一声,驾着马车缓缓行去。 走过一条长长的宽道,道旁种满了高大的槐树与杏树,树下整整齐齐的生长着各种灌木,看似杂乱无章,仔细瞧着却可发现其中都是有讲究的。 而懂医术的人更能发现那长长的一排灌木竟都是药材。 且本该在不同地方生长着的药材竟都能在此处存活,也不知这主人用了什么法子。 宅院院墙外也种满了长刺的黄连,刺蒺藜,刺三甲,黄花倒水莲等。 驶出宽道拐上马路,回头看看,有种出了世外桃源之感。 行了约一刻钟,马车停到了一栋宽门楼院外,青砖高墙,门楼上挂匾,端端正正书着“妙手医馆”四个大字。 楼院处在一条街道上,开着门,可见楼内司陈明朗,刷了黑漆,庄严肃穆。 此时虽然天亮不久,医馆里进进出出的人依旧不少,馆外也停着二三辆马车。 女子对小蛮和小厮说了句“在这里等我”便下了马车。 走进医馆,马上有医童迎了过来:“姑娘来啦!” 女子应了声问:“李先生在吗?” “在呢,”医童答道:“李先生在内堂看诊,今天病人比较多,又有两位先生告了假,李先生只好亲自坐台去了。” 女子点头又问道:“张先生呢?” 医童答想了想答道:“张先生好像作夜当值,现在应该在家里休息吧,我没见到他。” “我知道了,”女子道:“你去找找钱家夫人上次的单子拿来给我。” 医童点了点头退下了,女子踱步走进内堂,一个大堂里边儿用屏风隔了几个小隔间,每隔间里放一张诊桌和案台,大夫们认认真真给病人诊病。 女子进来,大夫们看到她,纷纷打了招呼,女子一一应了。 女子转了一圈出了诊堂,到了右侧堂。 右侧堂则是晒药磨药的地方,此时正有药师带着药童们在识药制药,见了女子进来,齐齐拱了礼道:“姑娘好!” 女子嗯了一声道:“你们继续,不用管我。”药师应了,带着药童们继续手中动作。 女子在右药堂里又转了一圈,出了门又去了左药堂里,左药堂是病人取药的地方,右药堂将药物制好分类归至左药堂。 病人们在诊堂里诊了病拿了方子后便到左药堂里抓药,左药堂设了三个药台,每个药台都有两人坐守,一人抓药,一人细细检查了包好给病人,以防出错。 女子看了一切如常,放下心来。 此时那医童也取了女子要的方子过来了,女子拿了方子看了看,抬起头对医童说:“一会儿李先生忙完了你告诉他,我最近这几日都有事要忙,就不过来了,让他把医馆上月的账簿送到我那里去。” 医童点头称是,女子便出了医馆上了马车,对小厮道:“去钱府。” 马车朝城南方向驶去,太阳已经慢慢升得高了,炎炎夏日,即便一动不动也是大汗淋漓。 恰逢今日是每三日一天的集日,街道上渐渐热闹了起来。 待马车行到城南时已是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模样。 第五章 钱宅 挤过人潮人海,马车终于来到了一条宽街道上。 街道上此时人也不少,只是较比起刚刚过来的主街那边,却也没有那么拥挤了。 街道边是一连排的店铺,此时正经营着生意,人声鼎沸。 街铺的对面坐落着一座高门大宅,三页开的大门刷着红漆,上面黑瓦飞檐,门上檐下挂着门匾雕了钱府二字,八步白石阶梯,两侧各摆着一尊石狮子。 左右一望,一色白墙墨瓦,墙边植了一排的绿柳,此时柳荫之下正有一些小摊儿摆着,卖些胭脂水粉,手帕饰品之类的小玩意儿,甚至还有算命的也坐在那树下竖起了幡子,摊贩们大小声的吆喝着,买东西的客人们讨价还价。 马车在钱府门侧停了,小蛮下了马车,递给门侍一块牌子。 门侍看见牌子上刻了个‘妙’字,当下拱了拱手说了句:“请姑娘稍后!”转身快步进去通报了。 小蛮看了看热闹的大街,又回了马车上。 此时钱府门口正也停了辆马车,套了两匹浑身黑亮的大马,车身用深黄色的幔子挡住了,车辕上一个车夫垂眸坐着,气质模样看似寻常的样子。 小蛮上了马车,低声与女子说道:“小姐,你瞧那马车,用的可是黑心铁杉呢,看那木纹至少有上千年了,啧啧,这么大手笔啊。” 女子听到抬起头瞧了小蛮一眼,小蛮嘿嘿一笑:“不过当然是比不过咱们的啦!” 却又撩起车帘看了看说:“天酋的穿云马,嗯,用这样的马拉车确实够排场!小姐你说,我们要不要也弄两匹来拉车?” 没等女子回答,她又说道:“还是算了,穿云马傻不拉叽的,难驯得要死,万一发了神经还真带咱穿云去了。” “小姐你看那车夫,习武绝对超过二十年!”看了看车夫的手,肯定道:“用的是刀!” 转过头看向女子“小姐你说,这到底是什么人啊,普通富贵人家用不起这等配置,这人肯定大有来头!” 说完肯定的点了点头。“这钱府背景够深!” 女子轻轻瞥了小蛮一眼,开口道:“我们只是来给人看病的。” 小蛮吐了吐舌头,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不再做声。 女子手里拿了本书静静看着,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车外响起了声音:“请问可是妙手医馆的唐姑娘?” 小蛮代应了一声,率先下了马车,转过身来扶着自家小姐。 一名老者拱着手赔罪到:“唐姑娘不辞辛苦过来,老奴未能及时迎接,有所怠慢,还请唐姑娘恕罪。” 这时才发现旁边那辆马车已经不见了。 女子摇摇头对老者说道:“钱管家不必客气。” 钱府管家将妙手医馆的牌子递还给小蛮,抬手让个礼道了声请,三人向钱府里走去。 走在路上钱府管家作解释道:“原本,老奴是应该在门口候着唐姑娘的,只是夫人的旧友突然来访,老奴陪着夫人待了客,心想,迟些时候再出来,怎知姑娘今日来得这样早。下面的奴才不敢打扰夫人与客人谈话便罢了,竟蠢笨得不知先请姑娘进府用茶。”说罢一阵自责。 第六章 富丽 女子瞧他这样,轻声说道:“无事,也没等多久,钱管家不必如此” 钱府管家听了点头应是。心里想到,唐姑娘果真心性随和,平易近人,不过他可也不敢真的怠慢了她。 这唐皎皎乃是闻名天下的医术双绝之一唐青的女儿。 唐青原是东华城的人,医术出了名后便去天下游历,神踪飘忽,许多求医之人都不得所见。 三年前因唐神医仙逝,唐皎皎带着先父的骨灰回到东华落叶归根,在东华城定居下来。 随后她又带着唐神医的两名弟子在东华城内开了这妙手医馆,诊金收得极低,去看病的人几乎将门槛踏破。 一开始,城中原先的医馆看他们这般不顾规矩,也都上门闹过事,不知唐皎皎用了什么法子,竟使得这些医馆要么并入了妙手医馆,要么也跟着降低了诊金,而妙手医馆在三年里,也慢慢扩大,连诊金也不收了,只收医治的钱和药钱,而这药钱,比起从前也低了好几倍。 到如今,东华城内已经极少有人因为无银钱,而看不起病了。 这般造福百姓的壮举赢得了所有人的拥戴,东华城的风气日渐向善,连东华的巡抚都因此获得了当今陛下的褒奖,从此对唐皎皎礼让三分。 名声一出,周边城省也有不少人前来求医,自家夫人对这唐姑娘也是赞不绝口。 所思及此,三人已穿过了长廊,来到一道垂花拱门前,越过拱门,及目的是一方庭院。 见佳木葱茏,奇花异草间映其中,藤萝遮掩中可见曲幽小径。 折折叠叠的假山怪石错落有致,一带清流于假山的罅隙中流泻而下,缓缓流入一个池子,池子里此时正开满了清研的睡莲。 唐皎皎目不斜视,向钱府管家问道:“夫人近来如何?身子可有好转?” “这……”钱管家迟疑了一下,道:“还是等唐姑娘去看看吧,老奴也不好说……” 唐皎皎点点头不再说什么,径直往前走了。 钱管家又暗叹了一下唐皎皎气度不凡,收敛了神色将二人领到了大厅,钱家夫人正椅坐在厅上抚着胸口,由一个婆子伺候着喝一碗药汤。 相比起屋外的富丽华荣,大厅里的陈设却十分简单大气,只放了些桌子椅子,摆设也只二三件。 钱管家向前道:“夫人,唐姑娘到了。” 钱夫人喝罢药汤缓了口气,挥开了婆子丫鬟,笑着对唐皎皎道:“皎皎来啦。” 唐皎皎拱了拱手道:“给钱夫人见礼。” 钱夫人摆摆手道:“不是都说了,来我这儿无需如此客气,这些子七七八八的礼节见多了我烦得很,快过来坐!” 唐皎皎笑了笑,上前坐了。 这钱夫人外表柔柔弱弱的样子,性格却十分大方直爽,唐皎皎对她也颇有好感。 钱夫人又说道:“早就叫你无事便过来坐坐同我说说话,左等右等总不见你,派人去医馆寻你,先生们又总说你不在,真是……非要等到复诊之日才来,看来以后再想见你,没病也要想法子病一病了!” 第七章 奇怪 唐皎皎听了这话,回道:“既然夫人如今这般说了,那今后便是派人来说病了,我却也不信了。” 说完两人齐齐笑了起来,笑着笑着钱夫人忽然用力咳了起来,整个人弓腰向前,似要把心肺都咳出来。 唐皎皎连忙过去掺住她,用力按住背部的厥阴俞穴位,过不久,钱夫人就止了咳,抬起头感谢的看着唐皎皎。 唐皎皎抬眸看着钱夫人问道:“夫人方便何处诊病?” 钱夫人愣了一下,马上会过意说道:“去我房里吧!” 语罢丫头婆子忙过来扶起自家夫人,一众人出了大厅,朝钱夫人住的院子走过去了。 钱夫人住正院,离大厅不远。 转到厅后,穿过一道垂花门,便下九重石阶,阶下石子漫成甬路,路旁大株四季海棠,正吐露着芬芳。 正前方一扇雕花大门,正是钱夫人所居正院,院墙壁上塑了花盘样纹的图案,墙头院里的藤曼爬过垂下来,影影绰绰地遮挡着。 进了院子,里面的摆布倒又是另一番景象。 院左摆着一个磨盘,磨盘边上是两排竹子扎的架子,架子上一一摆放着几个簸箩,里面各放着些切开的萝卜和豆子,辣椒等。 而院子右侧直接挖成了菜地,此时见地里长着两排四季豆和两排青瓜,倒是”硕蔬累累“。 廊檐脚下的一排矮竹围着这个农家园子,倒也显得院子整体颇为雅致好看。 因钱夫人前两次看诊都是亲自到医馆去的,唐皎皎也第一次到访钱宅,这时看这院子,脸上也免不了些许惊异之色。 钱夫人轻轻咳了咳,道:“平日里总闲着,就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唐皎皎笑着说:“作些劳动也是好的,只是不宜太过劳累。看那瓜豆结了不少。” 钱夫人脸上带着一股自豪:“我这也是第一次种,想不到长势甚好,这一季里收了不少进厨房。” 一旁的婆子接话到:“可不是嘛,夫人这一乐连吃了半月的黄瓜豆子,可为难了厨房天天琢磨如何变了花样给夫人做!”此话一出,惹得钱夫人哈哈笑了起来。 进了屋子躺下,屏退了丫头婆子们,小蛮将药箱打开拿出手枕递给唐皎皎,唐皎皎细细地给钱夫人把了脉,观了面色舌苔眼眸等,又问了钱夫人近日的饮食起居。 钱夫人一一作答,看唐皎皎刷刷的在纸上写了起来,忍不住先开口问道:“皎皎可是有什么话要同我讲?” 唐皎皎停下笔,抬起头看着钱夫人说道:“夫人的咳疾虽是多年顽症,但是经过前两次的医治,就算不能立马根除,也绝无恶化的道理。且我听夫人所说,近日也并没有食用过什么不该食的东西。” 钱夫人听了,皱着眉道:“说起也奇怪,我前些时日身子是慢慢好转了的,昨天晌午睡了一觉醒来,觉着整个人变得虚沉,走路轻飘飘的,今早起来更是止不住的咳……” 唐皎皎一边从药箱里拿出一个布包,一边问:“夫人宅院中可曾出现过什么怪事?” 钱夫人一愣,看着唐皎皎道:“皎皎的意思是……?不,我从来就不信什么鬼神之说!” 唐皎皎缓缓笑了笑:“皎皎也并未说有关鬼神,夫人何必如此。即便有何怪事发生,也有可能是人为。” 说着将手中布包打开,是一组细如牛毛长短不一的银针。 喊了小蛮一声,又对钱夫人说道:“我现在给夫人施针,若有何不适之感,尽可告知。” 钱夫人点点头,小蛮过来帮她脱了衣衫趴下。 第八章 密室 在这偌大的宅院的某一处偏僻的院落里,一个身穿下人服饰的女子,大白天手里拿着一盏油灯,背了个包袱低头走着。 行至院中一条窄巷里,左右望了望,伸手在巷壁上点了几下,只见壁脚处开了个两人宽的口子,竟是一条暗道。 进了暗道,身后的门又关闭了起来,里面是蜿蜒而下的石阶,女子持着油灯慢慢向黝黑的阶道下摸索的走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到了底,只见是一方石室,四面砌墙空空如也。 女子转到右边墙壁上,从包袱里掏出一个白色瓷瓶,倒出来深红色的水液,用手沾了在墙上画了个奇怪的图案。 画好后几个眨眼的时间,只见那红色图案缓缓的渗透进了墙壁上消失无痕,竟出现了一道门。 女子推开门走进去,里面顿时亮堂了起来,两侧墙壁上,钉满了铜制的圆盘,头上室顶镶着许多夜明珠,发出的光,打在墙壁上的铜盘上反射出来,照得一室光华明朗。 女子继续向深处走进去,不多时便到了头,只见两侧墙上各挖了个凹进去的墙坑,坑上摆了两尊一模一样的盘坐着的人面蛇身像,刻得惟妙惟肖,面容娇美,抿嘴笑着。 前面的石壁上刻满了繁复的花纹,又似某种古老的文字。 女子在石壁上轻轻敲了三下,说道:“我来了。” 话落,见石壁响起咯嚓咯嚓的声音,从中裂开一道一人宽的缝儿,女子跻身走了进去。 只见出了这石壁后是一个宽阔的石洞,洞里面摆了四张半人高的石台,台上盘着如同刚才门外的那两尊相似的人面蛇身像,且比门外的大了数倍,有男有女,除了其中一尊女像容貌看似二十来岁外,其他的三尊都是老者模样。 几尊塑像都是闭着眼的,手结了个印仿佛老僧入定一般。 洞顶嵌了一颗碗口大的夜明珠,正好照着下面,而石洞周围光照不到,黑黝黝的,仿佛无边无际。 四张石台的正中间有一根一人抱粗的方形石柱,成年男子高,上边摆着一个圆形的石头样的东西。 女子轻轻走上前去,仰起头似乎在对那颗石头讲话: “你还好吧?” “她已经走了。” “你放心,大夫已经过来了,她没事的。” “府里最近看的紧,我的动作也不好太大,万一被察觉就不好了。” “………………” 女子痴痴地看着那石头,抬起手似乎想去摸摸它,然而最终还没等碰到便又放了下来。 她将带来的包袱打开,拿出一个玉壶,打开软木塞着的瓶口对石头道:“知道你受了损伤,我就多给你准备了些。”说完将瓶子举起到石头上面,猩红的液体被缓缓倒淋在石头上。 收拾好包袱,女子看了一眼石头:“我走了,你……好好休养,外面有我帮你看着。”转身依原路出去了。 石头此时通身发着红光,吸食着猩红的液体,液体顺着四条细小的槽线缓缓流下,通向了四张石台,石台上的塑像似乎微微睁开了眼睛……………… 女子附耳仔细听了听,听见无人息声,便打开暗门出了巷子,熄灭油灯放进包袱里离开了。 第九章 鬼神之说 屋内,唐皎皎静静地给钱夫人针灸,仔细看那肩背上的银针,正微微的发出青色的光芒。 钱夫人趴着,垂着眸子似乎睡着了,却又抬起头眨了眨眼睛,开口问道:“皎皎啊,你说,这世上真的有鬼魅吗?” 唐皎皎拿着一根针在火上燎了燎,回答道:“皎皎以为自然是有的,不然人死了去往哪里。” 钱夫人愣了愣,“自然是归于尘土。” “人死了凡胎肉体归于尘土,那精神意志呢?人活着时可不止一具肉体活着,有思想有灵魂,死了后肉体化了尘土,灵魂去何处?” 钱夫人想了想,“自然是消散天地间。” “那若是他不愿消散呢?” “人死如灯灭,岂能由他?” 唐皎皎却不接她这话了,在她腰上扎了根针,“夫人说着不信鬼魅,可宅子里却处处可见阵法符印……” 钱夫人睁大眼睛,问道:“你怎认得出那些是阵法符印?” 唐皎皎刺完最后一个穴位开始慢慢收针,“略懂一点,夫人府里雕梁画栋,草木奇美,皎皎不免多看了两眼。” 钱夫人笑了笑,“皎皎果真博学聪慧。” 将最后一根针拔出,小蛮拿过一块浸了药水的布帮钱夫人擦了擦背,扶着钱夫人穿上衣服起身坐靠在床上。 钱夫人思纣了一会儿缓缓道:“府里的阵法符印并不是我弄的。” 小蛮端了杯水给她,喝了一口,“十年前我夫君故去,我整日思虑过深,自胎里带的咳疾越发严重,偌大的家业也没心思管了。产业都分给先夫旧部打理,大批家奴都谴了出去。” “府里日渐冷清,也开始频发怪事…………先是府里养的牲畜,一只接着一只被吸干了血而死,再是库房频频失窃,忽有一日……账房管家被发现,死在后院一棵树下,旁边挖了个坑,里面尽是府里之前被盗的财物,那管家死时,也是全身干瘪无一点血色…………我请了严廷司的人来查,不得半点蛛丝马迹,查案途中,反倒又死了两个婢女………………” “府里终日人心惶惶,我这心里头也是越发难受。” “我…………有位姐妹,在上京城里颇有头脸,自小与我感情要好,得知我夫君故去后,便一直要接我去上京,只是我迟迟不应。出了这些事,她便执意过来接我。” “怎知我这身子不争气,出了东华便水土不服病情加重,…………” 钱夫人苦笑了一会儿,“我那姐妹也是颇为相信这鬼神之说,认识不少江湖术士,道门之师,便请了个,说是天台山的高人的,将这宅子作了一番整修。我虽是不信那些东西,见她执意便由着她了。” “你看,我跟你说这些作甚,平白的吓着你。”钱夫人笑笑。 唐皎皎摇摇头,“皎皎并不是胆小之人。” 又道:“夫人既不信鬼神,那府里设了阵法刻了符印之后,可还有怪事发生?” 钱夫人摇摇头答道:“是不再发生了,不过我那姐妹除了找人设阵以外,还找了不少武林高手坐镇我府,我想定是有了那些高手护着,贼人才不敢再犯。” 唐皎皎轻轻笑了笑,转了个话题,“府里的草木景台被料养得如此精美,想必府里是有位手艺精巧的师傅?“ 钱夫人听了也笑了,“是有个手艺不错的,不过年纪可不大,是个二十来岁的姑娘,心灵手巧的,我这院子里的菜也都是她教我种的。府里的花经她看护了之后开的都比往年好了!” 唐皎皎点点头:“如此好手艺。不过夫人可得吩咐那位姑娘,府里的阵法排列皆有章法,轻易变更不得,否则阵法便行出了空子了,就算夫人不信鬼神,防着也是好的。” 钱夫人听了若有所思,扯了嘴角笑了笑点头应了。 小蛮将药箱收拾好,唐皎皎拿了章药方子放在桌上,“夫人今日起便停了以前喝的药汤转为药浴,一天泡两次,水温在夫人承受范围内越高越好,我开了方子在这,夫人派人去医馆抓药就好了。不耽误夫人休息,皎皎先告辞了。” 钱夫人应了一声,朝外喊道:“钱管家,替我送送皎皎!” 奴仆们推开门鱼贯而入,唐皎皎站起身,从袖袋里掏出一个香囊塞到钱夫人手里,“夫人若是有事可派人到医馆找我。”说完携小蛮出了钱府,留钱夫人兀自征愣着。 时至晌午,天气越发燥热了。 两人坐在马车上,小蛮嘴巴又叽叽喳喳起来:“什么天台山的高人,阵法一下就让人给破了,真没用!” “被吸干血而死的啊…………小姐你知道是什么东西干的吗?” “我刚刚看见钱那些仆人们也大多眼眶青黑,目光呆滞,脚步虚浮的,肯定也被吸了不少!” “这下好玩了,我还不知道这高门钱府竟还有这种脏东西作祟呢!不过也难怪,就是深宅大院里才越容易滋生阴恶呢!” “…………………………” 唐皎皎睨了兀自说个不停的小蛮一眼,“还想不想去那翡翠楼了?” 小蛮顿时两眼放光,“去!当然要去!” “不过这钱府夫人也真不会做事,也不知道留咱吃顿饭。” “钱府有钱,小姐,咱多收他们点诊金哈!” “……………………” 天上云卷云舒,炽烈的太阳烤炙着大地,街道上行人交头奔走摩肩接踵。 马车慢慢的行着,伴着耳边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唐皎皎唇角轻轻上扬,闭上了眼睛小憩。 钱家大宅里。 钱管家同一个婆子,两个丫鬟立在屋里,钱夫人坐在上方,问道:“情况如何?” “大夫说都是因气血不足才晕了过去的,彩玉已经…………去了。”婆子答道。 钱夫人脸上一白,喃喃道:“气血不足…………难道,真是鬼邪作祟…………” 钱管家低头想了想,向前一步,说道:“外院有两个打手,昨夜就出了府,直到今日一直未归…………” 钱夫人听了神色一震,“快去找!不…………赶紧派人去严廷司,拿上宫里的印去!管家,你先派一队人出府去找!”管家拱手应是,转身退了出去。 两个丫鬟也面色发白,钱夫人紧了紧衣裳,“但愿别再出什么事情…………” 她突然想起今天那个女子说的话,抬头对婆子说道:“秦妈,你吩咐莫姑娘,就先不要休整宅院了,我瞧着这样也挺好看的。”婆子点点头。 钱夫人又问道:“秦妈,你说是不是真有什么邪祟要害我钱府?” 婆子给自家夫人倒了杯茶,“不管是什么邪祟,夫人向来与人和善,是个多福之人,老天爷也会护着夫人的。” 听了这话,钱夫人扯了嘴角笑笑不再做声。 第十章 痞子文卿 钱府离城南主街并不远,虽然人潮拥挤,也用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到了。 翡翠楼正开在城南主街最繁华的中心位置上,地段开阔。 此时正值饭点,门口停了不少马车轿辇,楼里人来人往,正是热闹。 两人步入翡翠楼,小蛮喊道:“小二!我们要吃饭,还有没有隔间?” 跑堂的小二赶忙上前作了个揖,“两位客官实在抱歉,现在隔间都满了,要不等二位稍等片刻,小的上去看看有没有哪位客人用完餐了。” 小蛮听了不情愿的瘪了瘪嘴,“啊~~~一个都没有了啊?那你赶紧上去看看去!” 店小二忙点了点头上楼去了。 翡翠楼主要是迎合达官贵胄,因而布置颇为讲究,并未在大堂设餐桌,皆是隔间雅座。 二人坐在柜台旁的椅子上,小蛮正叽叽喳喳的品论着翡翠绿的装潢摆设,唐皎皎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 突然听见一道高昂的声音响起:“你什么意思!难道说我会赖了你的账不成?我堂堂赌王,随便开个桌就能赢栋宅子,会差你这点饭钱?!” 楼里声音吵吵嚷嚷的并不安静,这声音能从一片嘈杂中脱颖而出,中气十足,说明说话这人身体也是不错的。 显然店小二训练有素,“公子误会了,小的并非是说公子赖账,只是楼内有规矩,不能赊账,还请公子不要为难小的。” 唐皎皎二人抬起头朝楼上看去,见一间隔间的门此时正打开了,一个俊美青年从里面走出来,头戴白玉冠,身穿暗红束口绸袍,脚蹬黑底绣金短靴,怀里……抱着一只花公鸡。 店小二跟在身后出来一脸苦哈哈地拦住他,“还请公子先将饭钱结了!” “我不是说了嘛我钱袋丢了!现在回去马上派人给你送来!”青年一脸不耐烦的样子。 “公子您别……要不公子先在楼里坐一会儿,将府上地址告知,小的让人去通知府上一声。” 青年脸上一红,心想要让他上门去拿自己还有脸面吗,家里那些丫头们还不得笑死。 随即嚷嚷道:“不就一顿饭钱嘛多大点儿事儿,用得着这么麻烦。这样,我把我这战无不胜的花将军先留在这,回头我拿了银子就来赎它!”说完将手里的大花公鸡往小二怀里一塞。 店小二此时都要哭了,看着手上喔喔叫的鸡,心想见过没带钱拿配饰作抵的,没见过拿鸡作抵的,这酒楼里难道还缺这一只鸡? “不行的公子,这鸡…………” “我告诉你我这花将军的身价可高着呢!” “公子真的是不行…………” …………………… 此时楼里不少人开了箱间的门凑头出来看热闹,哎哟,有人吃饭没带钱?一边看戏一边用餐最舒坦了。 眼见二人不知还要争论到几时,唐皎皎走了过去,“一共多少银子?我帮他付了。” 青年只听见一道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转头过去,眼睛都直了,天仙下凡呐………… 忙站直了身子,整了整衣衫,拂了拂衣袖……才发现自己没有宽袖,躬身作了个长揖,“多谢姑娘解围,小生感激不尽。” 唐皎皎缓缓一笑,“可用过饭了?” 青年心里一喜,心道莫非这姑娘看上自己了?“小生确实未…………” 不等他说完,唐皎皎就转头对店小二说道:“既已吃完就收拾收拾吧,我们就坐这儿了。” 小二拿着小蛮递过来的一张银票,欢喜地道了声“是”,把鸡往青年怀里一塞下楼喊人收拾去了。 唐皎皎抬步进了隔间,青年也欲跟上去,刚抬脚便被小蛮拦下,青年不死心冲着唐皎皎道:“小生顾文卿,敢问姑娘芳名,家住何处,呃……小生好将银钱送到府上。” 唐皎皎看着他笑道:“饭钱送到妙手医馆,会有人收的。” 这一笑,顾文卿顿时觉着眼前春光灿烂,伸手一捞,“姑娘你叫什么名…………” 话未说完,小蛮一掌劈出,顾文卿哎哟一声四仰八叉的摔在地上,爬起来龇牙咧嘴的揉揉屁股,“你这恶丫……啊哈哈,姑娘的婢女果真也与众不同。” 小蛮朝天翻了个白眼,“登徒子,离我家小姐远点儿!”说完嘭地关上了门。 顾文卿从地上爬起来,龇牙咧嘴道:“幸亏爷神龙再世有神功护体,不然非得散架了不可,怪丫头,力气那么大。” 揉了揉胸口,突然顿了顿,想起什么,朝楼下追去,“我的鸡!” …………………… 唐皎皎二人很快忘了美男子顾文卿,用完饭照例给叨叨打包了一份。 小蛮姑娘觉得很失望,兴致冲冲的来,结果吹得天上有地下无的翡翠楼也不过如此,还不如齐妈妈做的呢! 唐皎皎只笑笑,世间之事本来如此,期望越高失望越大,翡翠楼的菜其实还是很不错的。 第十一章 死人 次日,钱府大宅内。 所有人都聚集在大堂,钱夫人坐在上方,神色疲惫眼眶青黑,看着满屋子的奴仆恐慌的神色,无力的闭上了眼睛。 一夜之间,她改变了自己原来的想法。 她本是个爽脆的性子,也从来不相信世间有什么鬼鬼神神。 就算天下人都崇尚术法,先帝更是在宫里养了不少术士,给他炼制仙丹。她却依旧不信,若仙丹有用,先帝又怎么会驾崩。 然而现在她却已经信了,真的有。尽管她还是没能给自己解释,但是她相信了有。 她抓紧了袖子,看见管家和严廷司两个人大步走进了,忙站了起来。 “如何?“ “各个院子房间都寻了遍,没有可疑之处。高掌司带人去后山查看了,应该马上就回来了。” 正说着,那高掌司就从外面进来了,拱了拱手道:“人找到了,已经死了。” 钱夫人轻轻颤了一下,隐隐的大厅上有人忍不住低声啜泣了起来。 “在何处?” “后山山腰上发现的,现在已经抬到了院子里了。” 高掌司是个四十来岁的高个儿,面容冷峻,在严廷司待了将近二十年,查过不少案子,什么样的怪事也都遇见过,偏偏这钱府发生的事情他无法解释。 多年前钱府也出现过相同的情况,那时他只是严廷司里一个普通查案的,跟着上任掌司来办案,那时查到的结果也是一无所获。 没想到时隔多年,又发生了这样的怪事,想起那些死者的样子,他不禁觉得有些头皮发麻。 钱夫人由婆子扶着一步步走到院子里,看见院子中间放了两张草席,用白布盖着。 吩咐着将白布掀开,高掌司犹豫了一会儿,“夫人还是别看的好。” 一院子的奴仆战战兢兢,钱夫人定了定神,“掀开吧。” 两个严廷司的人将白布一掀开,钱夫人忍不住闭上了眼睛,院子里有些人甚至开始呕吐。 只见其中一具尸体全身干瘪,像八九十的老翁一般,皮肉松皱,眼珠爆出眼眶,如同一具包了人皮的骨架, 另一具尸体并未被吸血,只是上身****,胸腔布满了血洞,血肉外翻,像被泥鳅钻过的豆腐,由于天气炎热已经开始腐烂,脓水与血水腻在一起。 高掌司皱着眉挥手让人把白布盖上,“夫人,我们的人都仔细的查过了,没发现什么痕迹。而且,看这作案手法……不似人为。” 院子里哭声渐大,恐怖笼罩着众人。 不是人干的?那是什么?妖物?鬼魅? 看着面色苍白的的钱夫人,高掌司有些不忍,但是想想这里面的古怪,不是严廷司能管的。 严廷司虽然是大夏最高的查案机构,但是也只能查人案,鬼案可查不了。 “夫人还是去请术法高人吧……这种事高某虽不常遇见,但是还是听说过不少的,都是请了那些人来解决的。” 见钱夫人并不说话,又道:“听说东华城中也有不少高人,很容易请的。” 钱夫人终于有了反应,只一开口便又咳了起来,好一阵才停下,“幸苦高掌司了。” 高掌司摇摇头,“若是夫人需要,高某可以帮夫人去寻高人,不出今晚便能将人请过来。” 钱夫人点点头,“如此,就麻烦高掌司了。” 两人又客气了一下,严廷司的人便离开了。 安抚了众人,又吩咐人料理了死者后事,钱夫人才回了房里休息。 泡完药浴躺在床上,只觉得心乱如麻。 想着这两天不断死去的人,又想起多年前相同的情况,不由得的哆嗦了起来。 忽然她眼前浮现起一个安静的少女的模样,思及她别有深意的话,忙翻起枕头,去摸那个被她随手塞进去的香囊,一打开,惊得瞪大了眼睛。 呆呆地楞了半响,长长吸了一口气。 钱夫人感觉自己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急忙起身吩咐人备好车马,稍作收拾,便携了几个奴仆,前往妙手医馆去了。 日头落了西山,夜已经近了。 在深宅别院里,昏暗的房间内。 一个女子坐在桌子旁,手里紧紧的掐着一根花苗,面容扭曲,压着声音恶狠狠的开口,“愚蠢的东西!” 第十二章 一把桃木剑 , 一碗黑狗血 一行人到了医馆,才知唐皎皎不在,问了医馆的伙计要了住址,就转头过去了。 唐皎皎似知道钱家夫人要来,早早做了准备,院子门大敞开着。 进了院子,钱夫人就看到了正在同一只大狗玩耍的唐皎皎,她身边的那个叫小蛮的婢女,在不远处的木桩上顶了口石缸扎马步。 正在她惊异的瞧着小蛮扎马步的当儿,唐皎皎已经起身迎了过来,“夫人驾临,怎么也不提前派人来说一声,我也好去迎一迎。” 钱夫人回过神来,却也没有了寒暄的心思,“皎皎,我……” 提及府里的怪事,钱夫人还是有些惊慌,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说道:“早听时先生提起皎皎,总说是个了不得的能人,我还以为只是赞皎皎医术了得。” “如今才知,皎皎并非只医术了得,更有通天之术。”说着拿出了香囊,递给唐皎皎,“府里发生的事情,与皎皎所算毫无差别……皎皎,今晚……” “皎皎知道,”接过香囊,唐皎皎看着钱夫人道:“夫人福相,不会有事的,皎皎这就随夫人去。” 说完,叫上小蛮牵着叨叨,上了钱府马车。 散了集,街道上也宽敞了,只有些小商贩在收拾摊子。 虽然此时不是战期,没有宵禁,但是没有门面的摊贩,除了每半月一次的夜市节,晚上是不准许做生意的。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做夜晚生意的也慢慢开了门支了窗。 人少马车也走得快,天将将完全黑的时候,正到了钱府。 钱府众人听说自家夫人去请高人去了,心里正高兴,闲着的人都纷纷到门口来探瞧着,发现下了车的竟是两个看起来弱质无力的姑娘家,虽说带了只看起来凶猛的大狗,但是又能顶什么用? 钱夫人才想起高掌司说过,要帮找个高人来,忙跟唐皎皎说了。唐皎皎道声无妨,带着小蛮叨叨,同钱夫人进了府。 看了看唐皎皎二人,发现什么东西都没带,连把匕首都没有,犹豫再三还是问道:“皎皎可是需要我准备些什么?” 唐皎皎一直在细细看着宅院布置,闻言回过头说道:“不用。” 又从袖袋里摸了个瓷瓶出来,“里面的药丸每粒融三瓢水,水要煮沸了,围着有人活动的地方洒。” 管家在一旁点了点头接了过去,吩咐人去办了,量比较大,得多派些人。 进了前厅刚坐下用茶,就有小厮来报,说高大人带了个道人来了。 钱夫人正要喊管家去迎,就听见一道声音从游廊传过来,“既已请了我那自然是没问题的,怎么还需请别人,这是信不过我?” “仙人不知,此事颇为棘手,钱夫人应也是怕您一个人应付会吃力。”高掌司道。 说着二人进了厅里,与钱夫人互道了声好。 “咦!我们又见面了!” 唐皎皎正低头喝茶,见一道人影冲到自己面前,抬头一看,见来人颇为面熟。 “是我呀!我顾文卿!姑娘忘记啦?本道还承惠姑娘一顿饭呢!”顾文卿喜滋滋道,没想到才隔天又能碰上仙女,果真是有缘分。 唐皎皎放下茶杯,点了点头道:“原来是顾仙人。” 顾文卿此时正是道士打扮,穿了一身宽道袍,背了把桃木剑,手里还提了个盖了黄布的篮子,有模有样,还真似有几分仙风道骨。 小蛮在旁边默默地翻白眼。 “原来仙人与皎皎相识,那敢情好了,顾仙人,唐姑娘是我请来的能人,本事不俗。”钱夫人道。 顾文卿哈哈一笑,“有我二人合作,定能马上铲除妖邪,还府上宁静。”甩一甩道袍,威风凛凛。 小蛮暗暗哼了一声。 寒暄了一番,高掌司道了告辞离去了,顾文卿掐了掐手指,叫人在中庭摆上了一张案台。 掀开黄布,从篮子里拿了块牌放上案桌,又端出三碗生糯米摆上去。 点了两柱香,拿出一把黄纸烧了,持着桃木剑沾了点纸灰,开始嘴里念念有词的舞剑。 小蛮不屑的哧了一下。 左一拜,右一拜,后一拜,前一拜。 拜完,顾文卿手抓一把糯米朝天一撒,却见那糯米一粒未掉,都浮在在了半空中,发出萤火虫样的光。 厅里大半儿的人都长大了嘴巴看着这惊奇的一幕,心想今日真是开了眼见着了仙术了。 顾文卿捏了个决在桃木剑上抹了一下,漫天的米列成了一个串儿,游龙般在空中盘旋着。 又从篮子里端出了一碗黑狗血,拿了一根桃枝,跟着盘旋的糯米一边走一边拿桃枝沾着黑狗血撒。 穿过游廊,穿过西苑,七七八八的转完了整个钱府。 不知转了多久,顾文卿终于收了功,一脸得意地回到前厅,发现只剩下管家和几个丫鬟了。 “唐姑娘呢?”顾文卿问。 管家憨厚的笑着,一脸仰慕,“夫人身子不好,唐姑娘劝着去歇了,唐姑娘说有顾仙人守着,定会无事,也去歇着了。” 顾文卿眼角抽了抽,守着?守一夜?…………行吧,一甩袖子坐在椅子上,“让人把香案撤了吧,给本道拿两坛酒来,再弄点下酒菜!”不能让仙女失望了。 管家点头应是,去吩咐去了。 顾文卿很是不解,回想了一下自己今晚整晚的仪态,很是潇洒俊逸,仙姿不凡啊!做法的时候也完成得漂亮的很啊!皎皎怎么就去睡了呢…… 所幸钱管家动作麻溜儿,很快有人端了酒菜上来,大半夜的,居然还弄了只刚出炉的脆皮烧鹅。 吃一口菜嘬一口酒,嗯,舒坦~ 第十三章 挖东西 翌日一大早,钱夫人就派了婆子去请唐皎皎出来用早膳。 虽然唐皎皎再三安慰了不会再出事,可毕竟死了人,又那般可怖。 一整个晚上,钱夫人都翻来覆去不好入眠,钱府也没几个人能真正睡得着的,天还未亮,整个府里连只蟑螂都醒了。 婆子到了唐皎皎临时所住的西跨院,看到她身边的丫鬟已经起了,正在院子里七扭八扭的不知道干什么。 这姑娘平时看起来冷冰冰的少言寡语,这时正扭得认真,婆子也不敢跟她打招呼。 正想要直接过去敲唐皎皎的门,才又瞧见门口卧着一只大狗,金灿灿的,也没有绳索栓着,不正是昨晚带过来的那只嘛! 婆子心里有点犯憷,她倒也不是怕狗,钱府也养了几只狼狗看院子,也挺凶猛的,得专门派人带着。可是钱府里的狗也没见这么大个儿啊,瞧着这卧躺着的,真像是一只打盹儿的小型狮子。 迟疑了半响儿,婆子还是决定去问那姑娘,毕竟人讲理,畜生不讲理,万一惹火了说不定还得赔块肉进去,想着,婆子走近了小蛮,“姑娘,早啊!”婆子笑眯眯道。 少言寡语的小蛮姑娘七扭八扭的正在练功,她知道有人进了院子,只是懒得起身,这时听到婆子跟自己说话,只好收了功站起身子,扯了扯衣裳回道:“早啊妈妈,有事吗?” 婆子呵呵笑了声,“厨房已经做好了早膳,夫人吩咐我来请唐姑娘去花厅用膳,不知唐姑娘现在可起身了?” 本来钱夫人是想安排唐皎皎二人与她同住正院的,可唐皎皎说不喜人多,寻个僻静的院子住着就行,连钱夫人叫去伺候的丫鬟也不要。 可能有本事的人都喜清静吧,这么想着,钱夫人就随她去了。 小蛮一向不管自家小姐起没起这种事的,只好对婆子说了句:“请妈妈稍等,我去瞧瞧。”就往唐皎皎房里去了。 婆子点点头,在院下等着,心里想着高人的脾性真是古怪,连丫鬟都与平常丫鬟不同。 刚到门口正要敲门,门就从里打开了。本匍匐在门口的叨叨也赶紧起来,摇着尾巴亲密的来蹭唐皎皎。 “小姐,钱夫人让人来请您去花厅用早膳。”小蛮说道,瞪了一眼哈巴狗模样的叨叨。 “我知道了,这就走吧。”说着对仍站在院下婆子笑着点了点头。 婆子会过意,忙在前面领路:“唐姑娘这边走。” 三人一路向花厅走去,旭日东升,将景物染了一层金色,唐皎皎带着小蛮细细瞧了一路。 到了花厅,钱夫人已经坐着等了,同样坐着等的还有顾文卿。 顾文卿昨晚喝了点酒,支走了丫鬟小厮,后半夜困得不行,直接上了横梁睡了,把大清早去前厅寻他的管家吓得不行,还以为被妖邪害了命挂上去的呢。 唐皎皎对婆子说小蛮吃得多,让她带着小蛮去厨房吃去,婆子点了点头,领了满脸不依不挠的小蛮往厨房去了,叨叨很自觉的也跟上去了。 顾文卿一见唐皎皎到了就赶紧起了身,拿袖子擦了擦旁边的凳子一脸谄媚的笑道:“唐姑娘这边坐,这边坐!嘿嘿嘿……” 唐皎皎点点头,笑着坐下了。 钱夫人在一旁暗自好笑,待唐皎皎坐下开口道:“皎皎莫不是赖床了?怎么这时才来,顾公子都跟我打听了你不少事情了。” 好嘛,直接由顾仙人变顾公子了。 “顾仙人想知道皎皎的事情不妨直接问皎皎。”唐皎皎对顾文卿道。 顾文卿羞涩一笑,“这种事直接问姑娘家总归是不好的嘛~”女孩子多不好意思啊。 唐皎皎登时无言。 这时丫鬟们将饭食端了上来,钱夫人便招呼着用膳,你说我笑,氛围融洽。 吃完放筷,钱夫人终于开口问道:“皎皎,顾公子,不知二位今天可要些做什么?”难道昨晚做个法就完了? 其实钱夫人因那个锦囊,心里还是更信唐皎皎的,唐皎皎什么都没做,她不信顾文卿做个法就能驱邪,心里总是没得安慰。 唐皎皎拿起口巾擦了擦嘴角,道:“待会儿麻烦管家派几个仆人,拿些铲子锄头来。” “铲子锄头?这是要做什么?”难道去帮她种菜? “挖院子。”唐皎皎道。 “挖院子?!”钱夫人惊讶道,旁边的婆子丫头听了也是一头雾水,好端端的挖院子作甚? 顾文卿咽下一个小笼包,也说道:“就是挖东西,府中院子里有东西!”吧嗒着嘴将最后一个小笼包也解决了。 钱夫人还是一头雾水,院子里有东西?什么东西?埋了金子?她怎么不知道?他们又怎么知道的? 顾文卿继续解释道:“府上原本就设了泗阳阵,妖邪不可近,而现在明显阵已经被破了,有人对阵法做了改动,而本道昨晚转了一圈儿,并未发现阵面儿上的改变,那想当然就是阵根儿出了问题。”眨眨眼睛想了想,又转头谄媚地对唐皎皎道:“嘿嘿,唐姑娘真是真金火眼,想必是早就发现了!” 唐皎皎只轻轻笑着不说话,钱夫人却已经惊呆了,虽然对顾文卿说的什么阵根儿阵面儿的不了解,听得似懂非懂,但是她听明白了关键的地方——有人竟悄无声息的在她眼皮子底下动手,改动阵法,引来妖邪。 钱夫人深吸了一口冷气,发现自己手心都冒汗了。钱府的人都是多年的老仆,就算是年轻的也都是家生子,知根知底儿,怎么会有人做这种事……不对,只除了一人…… 愣怔了好一会儿,钱夫人才回过神儿来,忙吩咐管家去找人找工具,听唐皎皎与顾文卿差遣。 “还请夫人让人去通知安民局吧,请他们派人过来一趟”唐皎皎道。 “安民局?”钱夫人不解,“安民局的人来作甚?”安民局一向只管命案或人口失踪案,就算是钱府里死了人,但是都是家奴,而且也去府衙报过了,再请安民局的人来完全没必要。 第十四章 后山 唐皎皎整了整衣角,抬起头看着钱夫人道:“请安民局,自然是因为出了人命。” 出了人命?钱夫人心里一个咯噔,却已不敢再问下去,生怕再问下去,自己咳疾未好全,又得了心疾,忙吩咐人按唐皎皎的话去办了。 小蛮也已用好了早膳过来了,身后跟着同样吃饱餮足的叨叨,见了唐皎皎就奔过来,跟在她脚下。 日头渐渐升起来,驱走清晨的凉爽,慢慢热了起来。院子里蝉鸣起,莺鸟啼,风景别致。 花厅里撤了碗碟杯盏,换了一盘茶和几碟点心瓜果上来,钱夫人手里端了一杯茶,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唐皎皎摸着叨叨的头给他顺毛不说话,顾文卿逗弄了一下叨叨,发现叨叨不理他,自顾自躲到廊檐柱子后,摸出一本黄皮书翻看着。 一时间,花厅里沉寂了下来。 不多时,钱管家带了十来个家丁过来,人手拿着把铁锹,管家进了花厅报了话,钱夫人才回过神儿来,转头看看唐皎皎,开口问道:“皎皎预备要如何?” 唐皎皎抬眼看了看,说道:“将人分成两拨吧,一拨在府宅中听我调遣,一拨同小蛮去后山。” 看了眼顾文卿,问道:“顾仙人想做什么呢?”唐皎皎也觉得这顾文卿,颇有点古怪。穿着道袍,背着桃木剑,做法时用的却是玄门的术法,说起阵法来头头是道的,颇显得道行高深,而现在却又捧着一本阵法入门的书,看得津津有味的。 顾文卿听到唐皎皎问到自己,眨了眨眼睛思考了一下,回道:“府院里既有皎皎姑娘,想必不会有问题的,本道还是去后山吧!也免得小蛮姑娘无从下手。”说得理直气壮,好不心虚。 其实心里是更愿意同仙女呆在一起的,只是怕再待下去就要露底儿了,顾文卿心想。 唐皎皎笑着点了点头,示意小蛮带人去后山,小蛮撇了撇嘴,朝自家小姐做了个礼,带着叨叨和几名家丁率先走了,顾文卿也赶忙跟了上去。 钱府后山原来在建宅时就辟了山路上去,还在山顶和山腰都修了亭子,道旁修整了花树。原先钱家老爷还在时,经常上山赏景,在山顶亭子里极目眺望,可尽收整个东华城于眼底。 钱夫人与钱老爷也经常在上面吃酒下棋,但自从钱老爷过世之后,钱夫人就再也没近过后山,渐渐地也无人去打理了,现今也已如同荒山。 小蛮一行人到了山脚,看见山脚与钱府间砌了道墙围着,墙体看着与钱府别处的墙比起来较新,想来是后来才砌的。墙上开了扇门,并未刷漆,因多年无人打理,门板上受潮起了霉渍,门上的锁也早已锈迹斑斑。上回高掌司来查案时撬了锁,现已经锁不上了。 推开门,小蛮突然没来由地想起‘开门见山’这个词,突然笑出了声,顾文卿莫名其妙的看着她,被她瞪了一眼。 山上杂草丛生,隐隐可见青石板路,路边有些高树上还挂了些破破烂烂的,隐约是灯笼的东西。 小蛮抬起手,念了个决,向前一挥,横枝竖藤的被切了开,露出青石板路的全貌。 家丁们看见这一手,个个都面露惊异,满目崇拜的瞧着小蛮。顾文卿挑了挑眉,嘿嘿一笑道:“小蛮姑娘果真身手不凡!厉害厉害!” 小蛮并未理他,她心里对这个在自家小姐面前,油嘴滑舌的轻浮之徒并无好感。叨叨已经踏上青石板朝山上去了,她也抬了脚也向上走,顾文卿摸摸鼻子,只好跟上。 其实顾文卿并不知道要来后山干嘛,只是出于好奇,就跟过来了。 他是出来瞎混本事的,碰巧赶上了貌似真才实学的唐皎皎二人,一心想留个好印象,可不能让仙女发现自己本事不高。 这么想着,觉得自己还是要做做样子的,以加深自己给对方的印象,于是他仔细在脑海里回想了一下,又瞄了瞄小蛮,见她并未看自己,背过身悄悄从怀里摸了书出来又翻了翻。 好一会儿才塞了回去,踱步到小蛮身边与她一并走着,抬头望天:“哎呀呀,此山处宅院的小西面,司阴,东北鬼门大开,不吉,不吉啊~” 瞟一眼小蛮,“真是郁气冲天,颇为难解呀!” 又瞟一眼,掐算了一下手指“咦……不对,阴山阳宅,左辅右弼,吉凶不定,嗯……”…………………… 见小蛮还是自顾自走着不理他,于是凑上去又道:“小蛮姑娘,你可知道这山里的是何等妖邪?为何要害钱府呢?” 小蛮终于停下步子,转头看他:“我不知道!你能不能闭嘴?叽哩哇啦的唱戏呢?”嘴巴多的人真真是极其讨厌了! 顾文卿眨巴眨巴眼睛,不应该啊,这丫头不是应该发现自己懂得多,然后一脸崇拜来跟自己讨论的吗?怎么呛起人来了呢? “哎我说你这小丫头这样就不对了哈,你不能随便说别人的呀,本道怎么还不能说话了?这有规矩说本道不能说话么?我说话怎么了?”……噼里啪啦。 “我说你一个大老爷们儿怎么那么嘴碎呢?”小蛮没好气地横了顾文卿一眼。 顾文卿傻眼了,怎么还开始埋汰人了?仙女身边的人不应该也是仙气十足温柔斯文的吗? “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如此作风可不甚好,脾气太差了,你自己如此没关系,可是会影响到你家小姐的声誉,这可就不好了,你家小姐…………” 顾文卿说得起劲,小蛮却懒得再理他,叨叨似乎有了什么发现,快步朝前跑了去,小蛮也赶紧跟了过去。 到了一个山窝,叨叨一跃下去,围着一棵树转了转,回头过来看着小蛮,小蛮明白叨叨的意思,这棵树有古怪。 小蛮跳下去,走近那棵树,发现树底下有人走过的痕迹,很多碎树叶,而树干上布满了血迹,已经凝干成黑色了,还有几根折断了的树枝垂了下来。 回过头问了跟在身后的那些家丁,道“这几天有人来过这山上吗?” 第十五章 埋骨窟 家丁们沉默了一下,有一个人开口回答道:“昨日严廷司的人来过,府里死了两个人,听说就是在这山里找着的。” 小蛮点点头,那应该就是这里了,死了两个人,那两个人为什么跑到这山上来? 小蛮摸了摸叨叨的头,问道:“在这下面吗?”叨叨低着脑袋不出声,“那快去找找,找着了晚上给你吃烧鸡。” 叨叨闻言抬头看了小蛮一眼,开始在附近转了起来。 顾文卿在后边儿看了看在密林里穿梭的叨叨,眼神闪了闪。 他们现在所在的山窝背阳,树木却很茂密,树底下积了厚厚的一层树叶,天气干燥,处上面一层的树叶也都脆了,踩在上面咯吱咯吱地响。 小蛮问那些家丁道:“这山里树叶这么厚,你们怎么不清一下,不小心起了山火怎么办?”夏季炎热,容易起山火,各都城都派了巡山队去巡山,就是为防山火,这山离钱府这么近,万一起火可不遭殃? 家丁们听了这话,回道:“是这样的,以往这山是有人打理的,从老爷仙逝后,夫人就把大多数家仆都散了,看山的人也出府了,再加上…………听说以前这里就死过人,根本没人敢来,夫人也不管它了。” 小蛮点点头,不再问话,顾文卿蹲在一块大石头上,手里拿了个占卜盘,一下一下的扔占卜石玩儿。 这时,在找东西的叨叨忽然发出了一声低吼,小蛮赶紧奔了过去,顾文卿见状也跟了上去。 叨叨在一块大石头下面刨了两爪子,冲着那石头叫了声。 石头似从山里长出来的,斜插在山腰上,泥土盖着石头脚,与石头间留了有个一指宽的,长长的缝隙,里面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清。 小蛮用脚扒了扒前面叨叨刨过的地方的树叶,发现了一团疑似头发的东西,细细的看了一会儿,叫来家丁,用铁锹把下面挖开。 唐皎皎在院子里的一棵芭蕉树下踩了踩,叫人从树下挖开。 钱家大宅原有七处院子,东三院西四院,后来改建之后打通了西边两个院子,成了六院宅,坐北朝南。 东三院逆旋八卦布置,由震卦,坎卦,乾卦依次由正东像西北逆旋排列,西三院逆旋八卦格局,由巽卦,离卦,坤卦依次由东南向西南顺序建造,最终交会于兑卦。上下四方谓之“六合”,寓意圆满,六爻合八卦,倒是好风水布局。 唐皎皎由东震卦开始算,掐到了芭蕉树下,挖了约有三尺深,一名家丁下铁锹钉到了某件硬物,从旁边细细挖开,只见竟露出一个人头骨,众人惊呼,看向唐皎皎,唐皎皎吩咐人将早已准备好的柚叶水泼下去,水在挖开的坑里咕嘟嘟了一下,头骨浮上了水来。 将头骨捞上来后,柚叶水立马消下土里,唐皎皎摸出七枚铜钱,用鸡血刷了一遍扔下坑里,让家丁重新把坑填好。 钱夫人在花厅里坐不住,便也往这边来瞧着了,一到就看见挖出的坑里浮上来一个死人头盖骨,当下脸都白了,身子一晃,又看见挖倒在院子里的芭蕉树,拿着帕子的手紧了紧,转头跟旁边的婆子低声说了句话,婆子点了点头转身出门走了。 钱夫人缓缓走过去,向唐皎皎问道:“皎皎,这是……?” 唐皎皎转头看见脸色发白的钱夫人,安慰道:“夫人不用害怕,这是死婴头骨,是胎死的,并非后天被害死的,现在取出来已无事了,“说完过去用帕子盖住头骨,拿起来放到一个木盒子里,没看到钱夫人瞬间僵住了的脸。 整个钱宅挖出了七个死婴头骨,钱府上下都震惊不已。竟有人悄无声息地在府里做了那么大的动作,完全没有人发觉! 正在将头骨放上车里,让人运到城外埋了,安民局的人就到了。 由于钱家在东华是大户,经常捐钱修桥修路,官府的人都很敬着钱家,这次去请人,安民局派了个管事的带人过来,姓李,名长东,从七品衙官。 李长东进门上了花厅跟钱夫人问了情况,钱夫人说了个不确定的大概,唐皎皎处理好了头骨,也进来了。 李长东也认识唐皎皎,他儿子发了痘,就是妙手医馆的大夫治好的,见了唐皎皎跟她寒暄了一番,方扯到正事上。 说了一通后,几人一齐去了后山,到了山脚,唐皎皎打了个口哨,叨叨就蹭蹭地从山上窜了上来,钱夫人侧眼看了一眼唐皎皎,似是从没见过唐皎皎有这豪气的一面,竟还会吹口哨。 一行人在叨叨地带领下上了山,到了小蛮等人所在的山窝处,几个家丁挖土挖得满头大汗,小蛮在旁便数着挖出来的一堆骨头,顾文卿闭着眼睛在喃喃地念超度经。 李长东一见那堆骨头,不由得大惊了一下,“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这么多人骨?”而且瞧着还在坑洞里面掏骨头的家丁们,似乎还不止这么些。 钱夫人深吸了一口长气,跟在后面的丫鬟也吓得浑身发抖。 李长东上前仔细看了看那些骨头,说道:“看这些骨头,像是近几年才死的,瞧着这块,骨质像是今年的,怎么会都在这一处?”怎么竟像战争或饥荒时候的乱葬岗一样? “近几年?”钱夫人颤声道,“这山在八九年前就封了,怎会有这么多人死在这?”而且还不是一齐死的。 李长东也觉得十分奇怪,“这两年也没有这么多人报失踪案,这些人是哪里来的?”无论哪家丢了人死了人,都要去安民局里填报的,这些无名尸骨实在是出现的奇怪。 小蛮哼了一声,瞧了一眼李长东道:“有亲人在的自然有人去报案,无亲无故的人遇害了谁去报?乞丐丢了谁会知道?” 众人听了不说话,若死的都是乞丐,倒能解释得通为何死了这么多人,却无人发现了。 又等了好久,才终于把坑洞里的尸骨都清了出来,拿了布袋细细分好,竟有将近三十具人体。 第十六章 捉邪 将尸骨都装好了,众人方下了山。 听说了钱府的怪事,李长东将处理尸骨,填报亡人的事情交给底下的人,自己也跟着在钱府住了下来。 安民局的人收拾完尸骨,已经是日落西山的时候了,钱府摆了酒席宴请众人,也有借此冲晦气的意思。 天还没黑,众人都入了席,钱夫人以茶代酒说了一番客套话。 方落座,一婆子过来凑在她耳边说了一通,钱夫人沉了脸色,寻了个由头从席里退了出来,示意唐皎皎也同出了来。 出了屋外到转角处,钱夫人停了下来,回过身一脸慌色地看着唐皎皎道:“皎皎,先前没同你说,是因为我还不敢确定,怕好端吓着无辜之人,而今却是确定了八九分。 “我这府里奴仆皆是家生子,从小就在府里待着了,只除了一人…… “就是我同你说过的,来伺候府里花草的姑娘,叫阿芙,她两年前来的府里,我看她手巧人也实诚,就将府里的景致看护全交予她, “现在想来,除了她,也没人能掩人耳目的在院里埋下那些腌臜东西了……我起了疑心就差人去寻她,她人却已不见了,寻遍了各处也找不着…………皎皎,你说这可怎好,若真是她,她会不会…………” 说着钱夫人攥紧了帕子,若真是那人,她潜在钱府两年,布了这么一个局,显然是有所图,如今她掩身暗处,真叫人心慌,怕哪天就蹦了出来,更遑论她手段如此阴损。 听完钱夫人所说,唐皎皎沉吟了一下,道:“若是那人在钱府谋划了两年,定有什么想得到的东西,只要东西还在,她总会出来的。” “可她在暗我们在明,何况她想要什么我们也不知道啊!”钱夫人道。 唐皎皎安抚的看着她笑笑,说道:“她要的,我们很快就知道了。” 钱夫人听了这话,心想难不成皎皎还有招儿? 皱眉思酌了一下,问道:“皎皎难道是知道她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唐皎皎垂了眼皮掩去神色,一会儿才抬眼,看着钱夫人道:“皎皎知道,而且,这也是皎皎誓要得的。” 话音一落,钱夫人不禁愣了,唐皎皎又说道:“夫人放心,皎皎不会对钱府如何的,说起来这东西与钱府关系不大,不会影响什么,皎皎发誓不会害夫人,也不会害府上任何人。” 钱夫人直盯盯地看着唐皎皎,脑子里只觉得一团乱。 半响儿才开口道:“那,接下来皎皎预备如何?” 听着钱夫人依旧亲切地喊自己皎皎,唐皎皎就知道她并未怀疑恼怒自己,于是开口宽慰道:“只有我在,定不会再让钱府有人出事。” 看着钱夫人缓和下来的脸色,又说道:“昨晚的药丸应该还剩了不少,依旧照昨晚我所说的溶了水撒了,马厩牛棚那边不要管,叮嘱大家入夜后不要靠近那边,今晚,我们就要来看看这邪物,究竟是什么。“ 钱夫人心里砰砰跳,今晚上,就能知道那是什么吃人的邪物了吗………… 两人又讲了好一会儿,才进了厅里用饭。 大家都知道事情未完,故也不敢放开了喝,唯有顾文卿抱着个酒坛子,脑袋都要伸进去了。 半个时辰后,众人吃饱喝足,散了酒席,吩咐下人收拾残羹,钱夫人领着唐皎皎等人进了花厅喝茶。 听说今晚要捉邪,李长东有些激动,他从未遇见过这种事,更何况那邪物害了这么多条人命,李长东耐不住想快点去斩邪除虐,只得唐皎皎再三说“再等等”,等,还要等多久啊! 顾文卿喝了那许多的酒,竟一丝醉意也无,看着抓耳挠腮的李长东,嘿嘿一笑上前搂了他肩膀扯皮去了。 两人倒是聊得来,顾文卿天南地北的新鲜事儿都知道点,惹得李长东兴致大起,对他的广博见识佩服不已。 夜风慢慢袭来,吹进了花厅,掀起了纱帘,唐皎皎见与小蛮与钱夫人聊到了茶点。 转头看着屋外,树梢上渐渐爬起来了一轮明月,眼眸慢慢地也放缓了,轻轻地摸着倚在旁边的叨叨的毛,不知觉嘴边噙了一抹笑。 顾文卿正跟李长东说到好笑处,哈哈地笑了起来,抬头看见那望着门外的侧脸,不由得也放缓了心。 后来的后来,一直到了很久很久以后,他回想起来,只觉得,那人只有在那般笑的时候,才是真的在笑吧。 厅里顾文卿与李长东天南海北谈着,钱夫人拉了小蛮聊着各种趣事儿,唐皎皎时不时跟着回应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月上了中天,唐皎皎道了声:“时辰到了。”众人方起身朝圈畜院走去。 唐皎皎拿了两颗药丸给钱夫人和李长东,让他们拿在手上莫丢了,又吩咐他们一会儿只在外面看着就好,莫要靠近了去。 到了圈畜院,一行人停在门外,小蛮问道:“小姐,今晚那东西会出现吗?” 不待唐皎皎开口,顾文卿便抢先回答道:“十五圆月夜,最佳积阴时,这时候那些东西肯定不愿意断了粮。”小蛮听了看了他一眼,不说话。 告知众人等会儿只在门外瞧,不得进院。 唐皎皎做了“嘘”一声,所有人静静地站着不说话,只听见彼此或粗或细的呼吸声,和风吹树叶的漱漱声。 静立了良久,众人都感快耐不住了,唐皎皎蓦地耳根一动,与小蛮交换了一下眼神,小蛮点点头,伸手一挥,院门大开,两人飞身进去,唐皎皎洒了一把东西迎风散开。 院子里的马厩牛棚上都挂了灯,此时透着隐约的灯光,众人瞧见院子地面上布满了好几条乌黑黑的蠕动着的东西。 此时那些东西被唐皎皎二人惊到,正四处窜去,却被唐皎皎撒出的东西迷得晕头转向,一团乱绞。 叨叨猛地窜了进去,一抓拍在其中的一条身上,只见那东西一扭身子,口中发出了类似老妪的凄厉叫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唐皎皎摸出一把针一甩,钉在了四处乱窜的那些东西身上。 抬头看着冲到马厩边的小蛮,有一条手臂粗大的东西正绞住了一匹马,马已被吸得半瘪。 那东西见有人来,忙放开死马就要溜走。 小蛮抬手捏了个决,往那东西身上一打,那东西也同样发出了凄厉的嘶叫声。 第十七章 虺人 顾文卿伸手一指大叫一声:“还有一只跑了!” 抬眼看过去,只见一条粗大的身影正爬过了院墙,窜了出去。 唐皎皎却不疾不徐,只叫人拿了火把进来。 火把将整个圈畜院照得亮堂,众人才看仔细了那吸血的邪物全貌。 只见院子里横七竖八的躺着的东西,如成年人手臂粗,五尺长,通身乌黑,圆头,似长了人脸,满脸蛇纹如鬼魅,额头突出,两颗尖细的长牙在反抗中露了出来,被打得流出了腥黑的血,着实可怖。 众人被下了一跳,惊奇不已,李长东率先开口问道:“这是什么鬼东西?怎么长得像长虫,又长了张怪脸?” 而且刚刚在院外瞧得分明,蹿走的那条速度极快,似鬼影般。 小蛮瞧见叨叨已跃过墙头寻痕迹去追那蹿走的身影了,便不再去理它,听见李长东如此问,便开口解释道:“这是虺人,相传是女娲的后代旁支,因为犯了罪,被女娲谴放到沼泽地,久之便成了这模样。据说虺人修炼五百年能成蛟,再修千年能化龙。” 只不过这东西一向生活在远林沼泽,想不到竟会在这里出现,小蛮也觉得有些惊奇。 这话听得不明不白,似懂非懂,钱夫人问唐皎皎道:“皎皎,这便是那害人的东西了吗?” 唐皎皎点头回道:“正是这东西,不过应该还不止这些,这几条看起来年岁不至百年,灵智还未开,况且据我所知,虺人并不会有计划地大量吸食精血,肯定有谁在操纵它们。” 听说起有人在操纵,钱夫人就想到了那个忽然消失的阿芙,忙问道:“不止这些?那还有的在哪?皎皎接下来预备如何?” 唐皎皎抬眼道:“叨叨已经去追那只虺人了,想必已经寻到了窝,今日折腾得已经这么晚了,都先回去休息吧,明日再去虺人窝去探寻。” 听她这般说,众人都纷纷点了头,各自怀着一肚子想法回去歇着了。 小蛮在后面拿了个布袋子,把死在地上的虺人的头斩了放进去。拿出个瓷瓶在剩下的肢体上撒了点药水,瞬间化为齑粉,灰飞烟灭。 顾文卿见了好奇,凑过去问道:“小蛮姑娘,你收这些妖物的头起来作甚?” 小蛮顿了顿,转头直勾勾看着他,咧嘴森然一笑道:“虺人的牙里含有一种毒素,提取出来加以辅药,能制出一种毒,只要人不小心沾上一点,就会慢慢从肠子里开始溃烂,慢慢向外扩展,一直到整个人都烂掉,整个过程中,你会感觉到有无数虫子在自己体内往外钻,无比疼痛…………” 一边说着一边朝顾文卿慢慢靠近,阴阴的微眯了个眼睛,看着浑身僵硬的顾文卿,哈哈一笑甩着装了虺人头的布袋子走了。 顾文卿回过神了,只觉脊背一凉,抖擞一下身子,没好气的哼道:“恶毒的蛮丫头!” 回到房里,唐皎皎伸了个懒腰,斜着身子坐卧在窗前的榻椅上,静静的瞧着窗外树枝上的一轮圆月,有云影影绰绰飘荡而过,遮了一片朦朦胧胧,又复散开。 脑海里响起一道青涩稚嫩的声音:“其光灼华,如月皎皎。” 想着,便不禁暖暖地笑开了,有些记忆并不因时光长久就被削薄了,反而在它的酝酿下更显清晰。 小蛮推开门进来,说道:“小姐,我把虺人头都收了回来了。”唐皎皎嗯了一声,她又问道:“小姐要用吗?天气热,怕很快就臭了呢!” 唐皎皎转头过去,问她道:“上次给你的书还没看完吗?里面不是有讲到如何提制虺毒?” 小蛮拿着布袋子的手一僵,眼睛转了转,“呃……这个啊,我怕我不小心浪费了,虺人难得……” 唐皎皎瞥了她一眼,说道:“无事,虺人再难得,也不是绝迹没有了,你总得练练手,光看书无用。” 小蛮点点头,不情愿的道:“我知道了……”看着手里的布袋子,心想,早知道就不带回来了。 手形一转,将布袋收了起来,搬了张凳子坐到唐皎皎身旁,疑惑的问道:“小姐,不是说这虺人被驱至沼泽,世代不得出吗?怎么会在钱府里出现了?还害了这么多条人命?” 唐皎皎寽了下被风吹散的鬓发,开口道:“虺人本就性贪,阴恶,不然怎么会被女娲驱至沼泽。在沼泽待了那么久,自然总有那开了灵智,不愿受困的跑了出来。十几年前就听说东华有蛟人现身,后来沉寂下来,我还以为是哪个门派的在鼓吹,想不到是真的,且十几年来竟从未离开,倒是有趣儿。” 小蛮似听懂了一半儿,问道:“小姐你的意思是,我们要找的东西,在那蛟人手里?” 那可是蛟人呢,修炼了五百多年的虺人,想起虺人那阴滑的模样,小蛮就恶寒不已,不知道自己与那蛟人比,谁更厉害些。 唐皎皎点点头,“应该错不了,我在东华城三年才察觉到它,想必自然是有些道行的东西将它匿藏了。” 原是如此,小蛮想,难怪自家小姐这么厉害,却找这东西找了这么久。 想了一会儿,问道:“小姐你要不要泡泡水?我去提两桶水来?”唐皎皎嗯了一声,小蛮赶紧出门提水去了。 月色皎美。 深更半夜,有的人睡得香,有的人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有的人谈话谋事,有的人精神抖擞的爬上了别人房顶看月亮。 顾文卿左手一只烧鸡,右手一坛槐花酒,吃吃喝喝不亦乐乎。蛟人,那东西,嗯,万千世界,无奇不有。 唐皎皎出了房门,开口道:“酒香都飘到我房里来了,顾仙人怎么只管自己喝?” 顾文卿倒了一口酒进嘴里,叹道:“举杯邀明月,低头见佳人,皎皎姑娘,这么巧,你也没睡啊?”唐皎皎无言笑了笑,巧?能不巧嘛! 顾文卿飞身下了院子,“既然皎皎姑娘相邀共饮,文卿就却之不恭了!” 正要举步进屋,耳边刮来一道疾风,晃身躲过,只见小蛮拎了两桶水,踢了一颗石子过来,“登徒子!来我们院子干嘛!” 第十八章 前尘 不待顾文卿回答,哼道:“你等着!”转身将水拎到屋里倒进浴桶,又快速的出来,拎住顾文卿衣领子往院子里一扔,回头对唐皎皎道:“小姐你进去泡澡,我帮你看着这流氓!” 唐皎皎笑笑不说话,随他们打去,自己进了屋里泡澡去了。 ---------- 大红的喜堂里,坐满了满脸喜气的人,说着,笑着,宾相高声唱着:“跪,叩首,再叩首,三叩首,礼成。” 然后在众人地簇拥下,走过了长长的画廊,踏过花池,跨过拱门,进了布置精美的新房,坐在床边,满心欢喜地等着。 一杆喜称轻轻勾起覆在眼前的头盖,她看到他的脸,在明明灭灭的喜烛照映下,满面笑容,听着喜娘们讨喜的祝福话,只觉得自己的欢喜要溢出房间去了。 她看到他执起她的手,盯着她的眼睛道:“明珠,此生我定不负你。”她闻得空气的味道都是甜的。 他们过着世人羡艳的美满生活,他读书,她研磨,他打理生意,她操持家里,两人从未红过脸。 同寝同食,簪花画眉。有了闲情,他还牵着她上夜街去逛,猜谜题给她赢花灯。 他不喜勾心斗角的争夺,她便弃了自己的谋划,与他关门过日子。 他晓得她喜欢甜食,在她生辰那日一整天不见人影,晚上捧回了一堆亲手做的糕点。 她知道他喜欢茶,在院子里种了一大片,亲手炒茶揉茶,只给他一人喝。 他每次出远门,都会给她带许多新奇的玩意儿回来,她欢欢喜喜地出去迎他,给他端一碗亲手做的清汤抄手。 外人无不赞他们伉俪情深,连理同枝。 那些日子,她连梦里都是在笑的。 后来,是怎么就变了呢?他们的感情怎么会日显疲惫,渐渐疏远的呢? 她三年无所出,听着府里府外的议论,心里酸涩不已,只能同他诉道,他安慰她,说他们年纪还轻,不急。 怎么能不急呢?孙家今年的新妇都已经怀上了,三年前与她一齐为人妇的都抱了俩,就她没动静。 他会不会怨自己呢?她想。 他会不会想另娶呢?她想。 她轻轻去试探他,要不,我给你纳一房侍妾吧,我身边的巧儿就不错,她说。他邹起眉头斥责她,你瞎说什么呢?我发过誓,今生只爱你一个,也只娶你一个。 听他如此说,她欢喜极了,心里又甜又酸,嘴上却又说道,这怎么行呢,你需要有个孩子,他沉着脸不说话,她忙轻轻扯了他的衣袖道,好啦好啦。 可是有一日,他却一个人喝了好多酒,敲开房门哭着跟她说,明珠,对不起,我要纳妾,我要纳妾。 她看着他醉倒在自己怀里,突然听不到任何声音,说什么呢,你说过一生不负我的。 他醒了后什么都不说,她想,他定是喝多了酒胡言呢。 他又出远门去了,问她想要什么,她只说要你平安,他点点头就去了。 回来时,她欢欢喜喜去门口接,却看到他转身从马车上扶了个女子下来,女子小心的护着肚子,对他笑,真美啊,她想。 他走过来,对她说,明珠,这是清儿。 清儿,真好听,像她的人一样,清丽,她想。 他依旧每天与她一同用饭,依旧他读书,她研磨,他打理生意,她操持家里。可不知是他还是她,没心了呀。 忽然画面一晃,到了一个别庄里,她听了好姐妹的话,给那女子……不,是他的妾,给他的妾喝了一碗符水,好姐妹说,这样,妾生下的孩子就会听她的话了。 她看着妾喝下符水,满意地离开了。 她静静地坐在亭子里看景儿,却忽然听见有人喊走水了,回头见漫天的大火,她急忙跑回去,看见妾住的房间起了老大的火,她呆愣愣地站着看,他冲过来,一把将她推倒在地,红着眼吼到,你干了什么! 他冲了进去,再也没出来,那是他唯一一次吼她呢,她想。 只剩一堆废墟了。 后来,就再也没有人,在她咳急了的时候,急忙忙抱着她帮她抚背了。 她制好了的一罐罐茶叶,搁在那里起了霉也没有人喝了。她研的墨只能给自己写,清汤抄手自己吃,加一大勺辣椒面,咳得心肝肺都疼。 她的梦里长长的时间都是漫天大火,似要把她吞了,日子再也没快活过…… …………………… 粗喘一声气,钱夫人睁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帐棚顶,怎么又突然做起了这种梦。 上夜的婆子听到声响,过来撩了帐篷,问道:“夫人,可是魇着了?别怕别怕,老奴在呢。” 钱夫人坐起了身,婆子去扶着,她挥挥手,道:“让芽儿去泡一壶晨昏来。” 婆子一愣,晨昏是老爷生前最爱的茶,夫人亲手制的,她自己却从来不喝,今夜怎么了? 这般想着,脚下还是麻利的出去吩咐了。 不一会儿,茶就泡了进来,倒了一盏端在手里细细的瞧,青黄色的茶汤在盏里旋转。 喝了一口,味道有点苦涩,她最不爱这又苦又涩的味道了,她喜欢甜的红枣茶,以前也只爱喝那些果茶。 又端起来再喝一口,却发现慢慢润入喉咙的是一股甘甜的滋味,怔怔地回味了好一会儿,回过神儿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的流了满面的眼泪。 低头看着盏里的茶,似乎倒映了一张她朝思暮想的脸,再也忍不住,轻声啜泣了起来,眼泪滴在茶里,发出嘀嗒的声音。 婆子叹了一口气,轻轻地在旁边打着扇子,去的人早去了,活的人还剩了长长的余生熬着。 唐皎皎刚穿好了衣服,叨叨就窜回来了,带了一身肉香,显然刚从厨房吃饱了回来,跳进唐皎皎的浴桶里扑腾扑腾也泡了起来。 推开门出去,只见刚刚还在打得正凶的顾文卿和小蛮,不知从哪弄了一桌好酒好菜,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摆了,李长东也凑了过来,三人正撸起了袖子在划拳,看见唐皎皎出了来,赶紧招了手让她一起加入,看着挺有意思,唐皎皎便也欣然加入了阵营。 第十九章 虺人窝 院子里一夜响着划拳声,不过一个时辰,酒量差的小蛮早已抱着叨叨在鬼哭狼嗥的唱歌,李长东也大着舌头在絮絮叨叨,“我跟你,你们说,别,别看我们……官衙里当差的,外表!风风光光的!身在其,其职,也不怎么好过,累死累活还得挨……挨骂,上头那些人…………” 只剩顾文卿和唐皎皎神色清明,端着酒听着,时不时碰上一杯。 可能是因为月亮格外圆吧,显得这个夜晚也特别了起来。 …… 太阳刚升起,就有人来请去用饭。 虽然喝了一夜酒,但是吃了唐皎皎给的药丸子后,整个人立马又精神了起来,李长东直乎神奇,觍着脸讨了一瓶,说以后陪上头应酬就不用怕了,唐皎皎很爽快的给了,告诉他吃完可以到妙手医馆买。 顾文卿笑话小蛮唱歌难听,被小蛮追着打,一路笑笑闹闹到了花厅,进了门看到饭已经摆好了,钱夫人坐着等他们呢! 互道了好,钱夫人道:“今日多备了些饭,小蛮姑娘就不要去厨房去吃了”又往厅外望了一眼,问道:“那个,叨叨呢?它的饭食我也备好了。”经过叨叨昨日的变现,她觉着它肯定不是一般的狗。 唐皎皎笑了道:“不知道跑哪里野去了,不用管它,饿不着的。” 李长东在旁边笑呵呵接道:“可不是嘛,昨晚上一桌子肉几乎都进它嘴里了,比人还精!” 钱夫人诧异道:“昨晚?”昨晚席中没见着叨叨啊。 四人互看了一眼,神秘的笑笑不说话,顾文卿怪叫了一声:“哎呀!真是饿着了,闻着这些饭菜真是香!” 钱夫人赶紧摆摆手说,“那快吃吧,吃吧!” 小蛮翻了个白眼,啃了一晚上的烧鸡就没停,还饿? 用完饭,众人就准备去寻虺人窝了,唐皎皎打了个口哨,叨叨就从屋顶上蹦了下来,把一众人震得不行。 叨叨轻车熟路地把众人带到了一个院子里,在一堵墙上抠了抠,顾文卿大手一挥,指着墙角道:“从这里挖开!” 小蛮用一种“你是不是傻”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提了口气,伸手一劈,墙应声而倒露出一条黑洞洞的地下梯道。 众人直愣愣地看着她,倒是把她看脸红了。唐皎皎捂着嘴轻轻咳了一声,道:“下去吧!” 这话是对小蛮和顾文卿说的,昨晚上商量谁要下虺人窝,商量了一番决定划拳,谁输谁下。 小蛮对战李长东,毫无意外的输了,顾文卿对唐皎皎,放水放得太明显。李长东摩拳擦掌的倒是也想跟着进去的,但是一想虺人窝都是蛇,他从小别的都不怕,就是怕蛇,更别说是一窝比蛇还恶心的虺人了,于是还是乐得在上面等吧。 顾文卿掏出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符贴在身上,深吸了几口气,一派壮士断腕的气势,跟着小蛮下了梯道。 小蛮掏出了一根竹管,拔开盖子,里面飞出一只小小的虫子,如萤火虫一般,其光却比萤火虫更透耀,一下子将黑暗点亮。 顾文卿惊奇道:“哇,这是什么东西?还真是可爱。”说着想用手去接。 小蛮故意吓他道:“这叫提灯蛊,其光从出生至死,人一碰到就会马上钻入体内产卵,在里面做窝,吃光了人皮下的肉才钻出来~“ 顾文卿听了这话把手一缩,赶紧离得那提灯蛊远远的,小蛮嘻嘻一笑,顾文卿才知道她又唬他,没好气哼道:“你个也丫头忒坏了,皎皎人那么温善,怎么教了你个刁蛮的丫头出来。” 小蛮懒得理他,心想傻子才觉得自家小姐温善呢。 下到了底,看见是几面墙,顾文卿让开到一边,看着小蛮静静等着她“推墙”,小蛮瞪了他一眼,骂道:“要你来干嘛!给我去看看哪面墙是空的!” 迫于小蛮姑娘的淫威,顾文卿老老实实的去了,侧耳趴在墙上轻轻敲,敲到第二面听到有些空洞洞的声音,转头对小蛮道:“这里,这后面是空的!” 小蛮嗯了一声,道:“那你打开啊。” 顾文卿一听,哭丧道:“小蛮大侠,我,我打不开啊,我没力气……”我没你吃得多,这句没敢说出来。 小蛮哼哼两声,说道:“大家都是狼,你还披什么羊皮啊。别以为我不知道,内息比我还稳,走路都不带声儿的!” 顾文卿张嘴就想反驳,小蛮一瞪眼,“甭废话!赶紧给我打开!大老爷们儿唧唧歪歪的还能不能行了!” 行,顾文卿认命,也不再说话了,两手覆在墙上,用力一震,墙体裂开,顾文卿往后一跳,整面墙轰隆得就倒下了,挥开灰尘,小蛮率先走了进去,顾文卿紧随其后。 一进去就被满室光华闪了眼,顾文卿大赞一声:“哎呀呀!发了发了,这下发了。”飞身就上室顶去抠那些夜明珠,小蛮嗤了一下没见过世面的顾土包子,一甩辫子朝前走了。 刚走没几步,见眼前闪现出了两道身影,定睛一看,笑道:“哟呵!还来了对儿姐妹花,这虺人居然也有双生的啊!” 顾文卿揣了一怀的夜明珠过来,看见两个虺人长得一模一样,乐道:“挺漂亮的嘛!脸上都没鸡皮,哎,这得是多少年的怪物啦?” 小蛮看了土包子一眼懒得跟他说话,那边两只虺人已经攻过来了,速度极快,小蛮贴墙一躲,听到土包子叫喊道:“哎!我的夜明珠!” 回头一看,顾文卿胸口的衣服破了个大洞,夜明珠掉了一地,他正在弯腰捡,捡一颗掉一颗,虺人又回身冲了过来,小蛮一脚踹在顾文卿屁股上,顾文卿一趴地上,躲过了虺人的牙,摸摸屁股后怕道:“我说你们怎么被赶到沼泽去了呢!如此不知羞,上来就往我屁股上招呼。” 虺人嘶叫一声,扭身袭上,顾文卿踩上墙转身躲过,看着面目狰狞的虺人,嘴上还在说:“我刚还夸你美呢!你就变脸了!这样我就不愿意跟你打了啊!” 第二十章 激战 虺人似听得懂,又见再三碰不到人,身子猛然拉长,一甩尾巴打了过来。 顾文卿用手挡了一下,被力道带起来,往后一退一倒,压在正同小蛮对峙的那只虺人身上,吓得急忙跳了起来拍拍身子,喊道:“要死了要死了!我不会沾上毒了吧!我会不会变成蛇啊!” 小蛮一脸无力的看着上蹿下跳的顾大傻子,那边两只虺人退了回去,竟绞在一起,合成了一体,变了双头虺,嘶吼着朝这边过来了。 石室本就不大,被合体壮大了的双头虺占了一半。 看着原本面目娇美的虺人,此时露出了腥盆血口,小蛮往后边一退,一脚踢了顾文卿往前:“赶紧解决了!恶心死了!” 顾文卿转头看着一脸嫌弃的小蛮,心想我也觉得恶心!!! 不过谁让自己有大丈夫风度呢,只好迎身而上了。 合体了的虺人明显厉害了许多,嘶吼着将室顶的夜明珠都震了下来,朝两人打来,顾文卿一边躲一边心疼的直呼可惜,砸到地上的夜明珠都碎了成粉。 顾文卿翻身从双头虺身下蹿过,在墙上摘了面铜镜,从后面打了虺人脖子一下,双头虺发了怒,转过头去张嘴就要去咬他,顾文卿三两步踩上墙,把铜镜往虺人嘴里一塞,一脚踢在它头上,刚落地,另一只头又过来了,急急忙忙从怀里掏出一张符纸,卷成团就往虺人嘴里扔,往后一退念了个咒,虺人的一个头猛的炸开,血肉四溅,另一个头扬天长啸了一声,软绵绵的倒下了,震得一地的碎夜明珠抖了叁抖。 顾文卿摸了摸额头的汗,舒了一口气叹道:“哟,这就死了?合体的,死了一只另一只也活不了啊?” 小蛮挥挥尘土从后边走上去,嗤骂道:“少废话!快看看还有什么古怪!” 走到尽头,发现一道刻满咒文的墙板,小蛮不假思索地对顾文卿道:“打开吧!” 顾文卿侧过头看了她一眼,上前摸了摸石墙,侧耳过去敲了敲,回头小声哼唧道:“有点厚啊……” 小蛮点点头,看着他:“那你是开不开?” 顾文卿低头绞了一会儿手指,抬起头道:“开,我开……” 摸出一张符贴在墙上,两人退后了一截,念了咒,猛地一声惊响,一股灰尘弥漫,灰尘慢慢散开,却瞧见,石墙,纹丝不动…… 对视一眼,二人走上前去,又摸了摸壁上的花纹,像花像草又像字的,看着颇是古怪。 小蛮挑了挑眉问道:“哎,你不是见多识广吗?这墙上刻的是什么东西你不知道?“ 虽然对小蛮肯承认自己见多识广,顾文卿表示很满意,但是还是没装大尾巴狼,老老实实的回道:“不知道,没见过这个,搞不好是虺人沼泽里传出来的阵法呢?我跟他们又不熟。” 小蛮哼了一声,道:“你起开,我来试试。” 顾文卿退了三尺,小蛮深提了一口气,抬手一劈,墙上终于起了一丝裂纹,却依旧没打开。 小蛮心下不服,一鼓作气接连劈了四五下,石墙才终于倒下。 事实证明,在脑力不足的情况下,蛮力也是相当重要的。 一阵灰尘扬起,小蛮伸手挥了挥,突然顿住了,转身拔腿就往回路跑。 顾文卿刚往前凑,看见她跑觉着莫名其妙,抬头一看,只见一片乌压压的东西碾了出来,大吼一声:“天神姥姥!”赶忙拔腿就追着小蛮跑。 “有东西你不早说!”顾文卿心底淌泪,只顾自己跑,有这样对同伴的么? 小蛮边跑边回头道:“都是一些小喽啰!你能解决的!” 顾文卿登时乐了,“你也能解决啊!你跑什么!” 那么多虺人一团团滚过来,鸡皮疙瘩都掉一地了好吗。 顾文卿又往后丢了一张符,轰隆一声响,炸了一堆血肉,虺人的动作慢了下来。 两人跑上了下来的阶梯处,才回头一看。 却见到挤在后面的虺人,正在吞吃那些被炸死的同类,你撕我抢的,黑血肉汁四溅,小蛮一见此景,忍不住俯身干呕起来。 顾文卿拧紧眉头看着缠绕作一团的虺人,想了想问道:“哎,你身上还有没有什么狠一点的毒药,碰上就死的那种?” 小蛮呕了一阵,直起身顺着他的目光看着那些正在抢食的虺人,明白了他得意图,从袖袋里掏出了一个红色瓷瓶递给他,肉疼的道:“给我省着点!” 接过瓶子,顾文卿掏出一张符,倒出药粉撒在上面,小蛮不住的喊“够了够了!” 撒完药,念了个咒,符纸就往虺人堆飞过去了,混在一堆血肉中被虺人吃了进去。 不一会儿,虺人便发了狂起来,开始互相攻击撕咬,顾文卿和小蛮又往阶梯上退了几层,小蛮闭上眼睛不去看,顾文卿哈哈笑道:“这些虺人也太蠢了吧!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小蛮听言,慢慢睁开眼睛,望过去,缓缓沉声道:“自然是因为够阴狠了,这东西一向没心,别说同类了,就算是亲人,都能进了它的嘴。” 顾文卿收起了笑,转头看着小蛮,稚嫩的脸上带着因为呕吐而显出的苍白,眼神里夹杂着一些让人看不透的东西。 发狂的虺人没多久就全部停止了挣扎,全部归西了,满室的腥臭味几乎将人熏晕。看着成山的虺人尸堆,小蛮又掏出来一个瓷瓶递给顾文卿,努努嘴道:“去解决了!” 顾文卿叹了一声命苦,挪了过去,打开瓶盖倒出液体琳在尸堆上,不消一会儿,虺人尸体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成了水,消失无踪。 感叹了一声神奇,顾文卿直接将剩下的化尸水盖上了盖子,塞进自己袖袋里,瞅了顾文卿的小动作一眼,小蛮懒得去管这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跟在他后面一起进去了。 走到了刚刚劈倒的那道墙那处,顾文卿看了一眼小蛮,十分自觉的率先进去试探危险去了。 在提灯蛊的照明下,只见里面是一处宽大的石洞。 顾文卿第一眼就瞄准了石洞顶的一颗碗口大的夜明珠,向后招了招手,脚底生风地就往石洞中间跑去了。 抬头看了看夜明珠,咧嘴一笑,飞身上去挂在一根石钟乳上,用手抠了抠,发现嵌得太紧。 伸手去摸了摸怀里的匕首,才发现胸口的衣服破了个洞,匕首也不知什么时候掉了。 第二十一章 炼魂石 小蛮跟着后面进了去,看见石洞四边都是一个个蜂窝似的小洞,想来,必然是虺人的巢穴了,看向石洞中间,有四张石台,石台上摆着四尊如真人大小的虺人塑像,凝眼看向中间的那根柱子,勾了勾嘴角,终于找到了。 皱眉看了一眼正在抠夜明珠的顾文卿,小蛮翻了个白眼,正要向前走,突然看见对面的虺人塑像好似笑了笑,眨了眨眼睛,再看过去,又一切如常。 往前走了几步,又见背对着她的虺人塑像盘着的尾巴蠕动了一下,略一思索,小蛮冲着顾文卿大吼道:“小心!” 只见四只虺人塑像已一齐动了起来,速度奇快地冲向了挂在半空的顾文卿,顾文卿急忙松了手往下一跳,一条尾巴扫了过来,顾文卿借力往前一滚,出了四只虺人的包围之中。 顾文卿爬起来看着那四只虺人,四只虺人转身围护着一根柱子,看清柱子上的东西,顾文卿出声喊道:“炼魂石!” 听到顾文卿脱口而出的话,小蛮盯着前面的人微微眯起了眼睛。 四只虺人比起之前的那些,明显道行高了不少,一只老翁脸的虺人,嘴里发出咯咯咯咯咯的笑声,哑声开口道:“血……血…………” 顾文卿猝了一口道:“我去!都会讲人话了!快成精了吧!” 正说着就有两只虺人扑了过来,顾文卿赶紧伸手想掏符纸,才想起符纸都用完也掉光了,抬头一看,虺人已经到了眼前,只好伸手往前一插,捏住了两只虺人的脖子,交手相互一撞,赶紧松手往后退去,跑到小蛮身边问道:“快快,你还有没有什么毒药的赶快使出来!” 小蛮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以为我随声带了个药铺呢!”再说了干嘛给你浪费,自己有力气不使。 顾文卿搓了搓手,心想我就是这么以为的。 两只虺人原本想分吞了顾文卿的,怎料一出手就吃了个大亏,回过神嘶吼着就往这边来,顾文卿捡了块碎石头就砸了过去,砸进了其中一只的嘴巴里,却见它咔擦咔擦居然嚼碎了,顾文卿只觉脖子一凉,这要是被它咬上一口那不得直接嗝屁了。 心里一边思量着怎么办,一边躲着虺人的攻击。 小蛮不知道从哪抽出来了一根长鞭,一把卷住另一只虺人的脖颈飞身到一张石台上一拽,那只虺人长长的尾巴砸在了地上,用力与小蛮撕扯着。 顾文卿一边心里感叹着小蛮人如其名,一身蛮力,一边又羡慕着她有钱人家宝贝多,还一边坐在地上捡石头砸虺人。 虺人十分恼怒,看着就在眼前晃着的新鲜食物吃不到不说,还被石头一阵一阵的砸,且这石头密密麻麻的根本躲不开,还夹带了十足的力道,饶是它皮糙肉厚也被砸得生疼,不住的吼叫着。 砸了好一会儿,再去摸的时候已经摸不到石头了,转头一看,石头都被砸光了,那边虺人瞧见了,褪去老翁的人皮脸,露出了完全的虺蛇模样,大张着满是口水粘液的嘴巴嘶吼着甩身过来,顾文卿赶紧翻身到一旁,掰了根钟乳石用作武器,飞身朝着虺人迎过去,一把扎在虺人脖颈一侧见了血。 原本一直护着石柱的两只虺人,见情况不妙,停止了观望,扭身加入了战场。 小蛮扯着一只虺人砸在石板上,冷不防的被冲过来的一只年轻女面虺人卷了起来,一下失了重心,被甩到了地上,那只虺人的尾巴又狠狠砸了下来,就地一滚躲了过去。 小蛮此时也起了火气,提气飞身起来,凝拳砸在女面虺人脸上,生生将一张美脸给打歪了,女面虺人惊声尖叫了起来,另一只虺人早已褪了人脸,长大了嘴过来咬她,小蛮一转身骑上它的后背,捏住两瓣嘴巴一用力,竟从中间撕了开来,拿了鞭子绞住还在尖叫的女面虺人往前一拉,一拳砸在尾上七寸处,女面虺人瞬时绝了气息。 看见小蛮用了蛮力快速解决了两只虺人,顾文卿忙叫到:“小蛮大侠!来来来!快帮忙!” 小蛮收了鞭子不去瞧他,闪身到柱子前拿下了上面的炼魂石,不知从哪拿出了一个玉匣子,将炼魂石放进匣子里又收了起来,听得耳边一道疾风响起,闪身一躲,石柱被击得粉碎。 抬头看过去,只见一阵灰尘中,不知何时站立了一个素衣女子,正冷冷地看着她,沉声道:“还给我。” 小蛮扯起嘴角哼笑了一声,道:“还?这东西,真的是你的吗?” 女子抬了抬下巴,微微眯了眯眼睛,厉声说道:“别让我再说一遍,还给我!” 小蛮转动了一下脖子,猛然率先出手甩了鞭子过去,那女子翻身躲了过去,小蛮笑着道:“要不要我教教你,偷了别人的东西之后被主人发现,你应该,用什么态度认错?” 女子微微变了脸,吸了几口气说道:“你凭什么说这东西是你的,现在,它可是在我的地盘!” “喔~你的地盘?你就是那只蛟人啊?怎么?修行不易,修成了蛟身,不好好积功德,反而窝在这干这些阴损事情!”小蛮捏了捏手里的鞭子,她还不清楚对方的实力,只想争取一下时间,等顾文卿收拾好那两只虺人好过来帮忙。 女子听到她这么说,眼睛一瞪,怒道:“与你何干!再不把东西交出来,别怪我不客气!”说完一甩袖子,一块石头打了过来。 小蛮提起鞭子将石块打碎,又啧啧道:“这就恼羞成怒了?你偷了我的东西,我还没怎么着你呢,你生什么气?” 素衣女子一阵气结,没怎么着?毁了她的基地不说,还杀死她那么多虺人,想着,女子再也忍不住,欺身上前就同小蛮扭打了起来。 顾文卿见玩也玩够了,这下大头也出来了,赶紧三下五除二地解决了两只已经累得半死的虺人,扭了扭肩膀,跑到一旁的石板上一屁股坐了下来。 第二十二章 蛟人 抬手挡住了素衣女子的一击,小蛮余光瞥见顾文卿竟坐在一旁看戏。 不由气结道:“顾文卿!你坐着干嘛!还不快过来帮忙!” 顾文卿揉了揉鼻子,往后撑了一下,嘿嘿一笑道:“你们女子打架,我一个大男人插手不好吧!” 这话说得十足欠揍,小蛮顾不上跟他斗嘴,素衣女子抽出了一根红菱与自己的鞭子缠在一起,打了一道光刀过来。 飞身躲过,身后的石板已经被击碎了。 心知再与素衣女子打下去还不知要打到什么时候,小蛮虚踢了一脚收回鞭子。 旋身上了洞顶一拳砸碎了那颗硕大的夜明珠,扯了嘴角笑道:“这地方又黑又臭,我可没心情跟你缠绵了,有空去找我玩儿呀!” 顾文卿看着小蛮的动作,只觉得心都要碎了,大呼:“夜明珠!!” 掀起了一块石台砸向素衣女子,小蛮转身往洞外跑去了。 顾文卿看一眼碎了的夜明珠,跺了跺脚,也跟着跑了出去,只留素衣女子在身后愤怒吼叫着。 夜明珠原本就是固顶用的,被小蛮砸坏了,洞就要塌了。 躲着一路坍塌的石头,两人终于跑上了阶梯,后面蛟人唤了地下水冲了过来。 小蛮凌空画了个符印向后拍去,滋滋声响起,水柱被凝冰了,不出一会儿,刚要出地道口,那水冲破了冰又追了过来。 在上面等着的人,听着洞里不住的传来轰隆声和嘶叫声,心下好奇又不得解惑,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想去瞄地道里的情况,怎奈一片漆黑黑的什么也瞧不见。 却突然里面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地上开始震动了起来,不一会儿就看见顾文卿和小蛮先后从地道里跑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道洪水似的水柱。 小蛮和顾文卿上了地面又猛的向前跑了老远,离地道口近的几个人却没反应过来,被水柱冲翻在地。 所有人远远的退开了,正奇怪这地道里面怎么冒出了这么多水,只见水里突然冲出了一条巨大的东西。 其状似蛇,而却有四足,细颈,颈有白璎,通身青鳞,足有四爪,其首如鳄鱼,尾扁。 听到有人惊叫了声:“龙!”所有人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东西,只见它在空中盘旋了两圈,化成了一个女子,浮立在水柱上。 见清那女子面容,钱府众人皆是大惊,钱夫人失声喊道:“阿芙!果真是你!” 女子抬眼看着钱夫人,冷冷道:“蒋明珠,你好狠的心!” 钱夫人听见这话,腿下一软几乎要倒在地上,亏得旁边的婆子扶着。 钱夫人揪紧了手帕,颤声问道:“你……你是清儿……” 女子仰天哈哈一笑,脸上蜕下了一张人皮,露出一张清丽的脸,钱夫人顿时脸色大白。 众人哗然,清儿厉声对钱夫人道:“蒋明珠!你害我腹中胎儿,我并未向你索命,你为何却不肯给渊郎一条生路!” 钱夫人浑身麻木,征愣愣地看着她,似不敢相信眼前所见,耳中所听,嗫嚅道:“他,他在哪里?他还活着?” 清儿却忍不住,挥了一道水线直击钱夫人门面,怒道:“我最恨你这装模作样的姿态!做了一堆阴毒事情,还装着一副可怜的样子!” 水柱未至便被小蛮拦了下来,清儿转头看向小蛮,对她道:“把东西还给我,否则我水淹了这宅子!” 小蛮扯扯嘴角不理她,女子见状抬起手凝水向小蛮打去,小蛮抽出鞭子打散了水,“本事不大,口气倒不小。” 清儿大怒,欲伸手过来拿钱夫人,刚到面前就被一道光击中手腕,转头一看,见是一青衣女子,正是唐皎皎。 唐皎皎抬手挥了挥,叨叨不知从哪里跃了下来,盯着清儿低吼。 清儿却似对叨叨十分忌惮,咬了咬牙,道了声:“蒋明珠,你给我等着!” 地下旋出了一道高高的水幕,待水幕落下,那清儿已经不见了。 个人面面相觑,满腹惊疑。 吩咐婆子掺着神情恍惚的钱夫人,留下几个人填地洞,一行人回了花厅去了。 顾文卿回房去换了衣裳去到花厅,李长东早就按耐不住好奇,问道:“那女子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是她害了那么多人命?” 小蛮抬眸看他一眼,哼道:“不管是不是她,凭你,是别指望能抓得到她的了。” 顾文卿拿了个苹果咬了口,含糊不清道:“李兄,别想着立功了,那可是蛟人,几百年的蛇精修炼成的,你去抓她只能是去给她送饭。” 李长东摸摸大腿,哂笑道:“唉!我也没想着要自己去抓她呀,我就是好奇,抓她不有你们呢嘛!” 唐皎皎给钱夫人定了神,坐下喝了口茶,说道:“我们可也抓不住,那蛟人快成仙了,本事大着呢!” 看着三人这般,李长东心道这蛟人着实了不得,连三位高人都拿她不下。 心中带着担忧,李长东同钱夫人告了辞,婉拒了钱夫人的留饭,回了安民局去了。 李长东一走,顾文卿就开口问道:“夫人,你认识那蛟人?” 屏退了丫鬟,只留了个婆子,钱夫人叹了口气,扯起嘴角强笑了笑,缓缓道:“想不到……竟活着。” 低头轻轻抚了抚手腕上的玉镯子,似要思考从哪里开始讲起,半响儿叹了口气,说道: “外人都道我夫君是病死,其实不是,他是丧生火海…… “那一年,他见我总是闷闷不乐,便带了我去一处别庄里小住散心,我以为只带了我一人,怎知,他还携了他的妾…… “我不知道她是蛟,给她喝了符水,后来她的房间就走水了,漫天的大火,根本扑不灭,我夫君冲了进去,连根骨头都没见出来……” 可如今那蛟人未死,那她夫君呢?想到这,钱夫人不由得呼吸急促了起来,俯身问道:“皎皎,那清儿说的东西是什么东西?是不是与我夫君有关?皎皎,我……” 唐皎皎打断她,说道:“夫人,你可知万物自有命数?” 钱夫人不明其意,只好点了点头,唐皎皎又道:“你若想知道钱老爷是否命数未断,可让顾仙人帮他算一卦。” 第二十三章 生与死 钱夫人听了,转头看向顾文卿,顾文卿将吃完的苹果核扔进托盘里,擦擦嘴道:“夫人,算命得加钱哦~” ……厅里静了片刻,钱夫人点点头,“这个自然没问题。“ “那好吧,请夫人将钱老爷的生辰八字告知与我,”顾文卿道,又不知道从哪摸出了一个占卜盘,一面听着钱夫人讲的钱渊的八字,一面在占卜盘上算了起来。 算了一阵后,收起占卜盘,抬头对钱夫人道:“钱老爷确实命数已尽。” 钱夫人眼中的光慢慢暗淡下去,淡淡点点头,“哦,如此……” “不过……”顾文卿又道,“卦上显示其魂未归主位,为异象。” 钱夫人抬起头,不解道:“这是何意?那他……” 抬手靠在桌子上,顾文卿道:“意思就是他虽然人死了,但是魂未归阴间地府,也就是将死未死,受尽折磨,不得投胎。” 看了看钱夫人的脸,“逗留人间不去投胎就会折损功德,影响后世福利,要多吃苦啊。” 受尽折磨?听了这话,钱夫人忙问道:“那顾仙人知不知道他的魂现在何处?怎会不去投胎?我,我要不要替他做场法事?” 顾文卿的目光与唐皎皎交汇了一下,说道:“冥冥中已有注定,夫人不必做什么,也无需多想。” 钱夫人点点头,垂下眸子,手不由自主的又去摸那个玉镯子,玉镯子做工不算好,料子却是上好的软玉。 这镯子,是当年他去常州谈生意,在作坊里亲手打磨的。 “你们不用哄我,”她说“我迟迟不肯离开这里,不是舍不得这些东西,也不是固守这一点当初的回忆,而是,我总感觉他就在府里,从未离开过……” 想想又急道:“一定是清儿吧?是她……我,能不能见他一面?” 说着,钱夫人抬起头来,看着唐皎皎。 接到她的目光,唐皎皎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说道:“你要见他可以,但是见了之后他就再也不能留在人间了,你想好了?” 见了之后他就要奔赴轮回了,钱夫人心里也当明白,皱眉思酌了半天,她点了点头。 总不能,让他煎熬在这个世上,他有来生,也许来生会是个美满幸福,何必苦苦揪着他不放。 定下心思,小蛮拿出了虺人洞里带出来的炼魂石,唐皎皎说上面被蛟人下了血禁咒,要用蛟人的血才能解,那就是要等了。 几人就坐在花厅里等蛟人,连饭都没摆,顾文卿装模作样的在打坐,呼吸粗得明显就知道是睡着了,唐皎皎在看书,小蛮也拿了本书在翻着,钱夫人静静的坐着,时不时咳两声。 掌灯时分,丫鬟过来点灯,顾文卿‘打坐’完毕,抹了把脸道:“还没来吗?还来不来了?” 钱夫人咳了咳,抚着胸口道:“她一定会来的。”自从她出现在他身边,从来都是他去哪她就跟到哪。 渐渐等得有点烦闷,顾文卿正想出门走走,忽然起了一阵凉风,蓦地门口出现了一个人影,正是清儿。 钱夫人站起身,颤声道:“你,你来啦。” 清儿慢慢走进厅里,站在钱夫人对面,说道:“我来带他走。” 停顿了一下又道:“我知道我敌不过这些人,我不要那东西了,我只想带他走。” 钱夫人看着她,缓缓道:“这么多年,你就带着他在府里待着?他……”他还好吗?他恨不恨我?你们为什么十年都不出现?为什么你杀了那么多人?……太多话,现在却什么都不想问了。 十年,她活在一片火光里,活在懊恼和悔恨里,她觉得很累了。 清儿走到凳子上坐了下来,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喝了,“晨昏,”她笑道,“以前我总见他随身带着这个茶叶,闲了就泡来喝,他从来不给我碰,说是太浓了,不适合我。 “我知道,他只是不愿意你制的茶被我喝了,怕你会心中不满。 “你害死了我与他的孩子,我本想杀了你解恨,他却苦苦哀求我,让我放了你……为什么?那明明也是他的孩子,我明明比你更爱他! “蒋明珠,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管,我只要他。” 钱夫人吸了吸鼻子,说道:“你既然爱他,那就让他去吧,别让他痛苦下去了。” 虽然唐皎皎等人没有明说,但是她已经猜出死了这么多人是为什么,靠不停杀人来换命,这般活着,他肯定不愿意。 听了这话,清儿一把捏碎了茶杯,厉声道:“蒋明珠!我没想到你如此狠心!你就恨不得他死是吗!” 钱夫人闭了闭眼,垂下眸子沉声道:“在你出现之前,我以为我会与他和和美美一辈子,我的心愿,就是能永远守着他,不管他是什么模样,年轻还是暮老,健康还是伤病, “那场大火以后,我想随着他去了,但是又害怕,下去以后见着他,他问起我怎么下来了,我怎么回答, “后来我想,我本身,得先是我自己,再是爱他的妻子,我与他拥有过一段感情,这便足够了,不在乎他是生是死,人在何处,不必把自己变作他的陪葬品,他喜欢的也应该是一个完整的我, “这十年来,活在世上的,还是原来的渊郎吗?”她抬头看着清儿。 清儿低下头,头发垂落,挡住了她的脸,教人看不清她的想法。 转头看向小蛮,说道:“把炼魂石拿过来。” 小蛮看了唐皎皎一眼,见她点头,便手一挥拿出了匣子,扔给了清儿。 清儿接过匣子打开,小心翼翼的捧出了炼魂石,掐破了手指,滴了一滴血在炼魂石上,嘴里念念有词。 炼魂石缓缓地浮起在半空中一道白光闪过,出现了一个男子。 唐皎皎将炼魂石收了起来,看向空中悬着的男子。 钱夫人已经止不住浑身颤抖了,清儿走上前把男子抱下来,放在了椅子上。 男子睁着眼,身上不能动,面色苍白得透明,唇色却乌黑得跟中了毒。 他笑着开口道:“你老了。” 听了这话,钱夫人脸上热泪滚滚而下,走上前,扯出一抹笑道:“嗯,可不是嘛,都十来年了。” 男子笑笑:“别哭,不好看。” 钱夫人点点头,蹲下身子去执他的手,只觉僵硬如同死人,皮肤苍白,血管浮现,心头一痛,泪流得更甚。 他忙轻声安慰。 静静看了她好一会儿,待她平复,又转了话题道:“莫要信她,她在宫里沉浮多年,早已不是当年的她了。” 钱夫人愣了愣,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说,却不问,只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第二十四章 离 “你不知道”他说,“你病得越发严重,都是我弄的,就是不愿你随她去。这般半死不活的拖着,我早就想,快点死了算了,但是又放心不下你,你太信任她了。” 钱夫人睁大眼睛,好一会儿才找到了声音:“什么意思?她,我,我与她是姐妹……” 他叹了一口气,“明珠,你还以为,这一切只是巧合,只是造化弄人吗?你以为,她还是那个洒脱随性,恭亲爱友的好女子吗?不是了,她已经变了,她的野心不是你能看透的,在她眼里,只有权利,金钱。” “明珠,钱家的产业有多大,如今已差不多都进了她囊中,我不信你不知道。你只是惦念着与她旧时的情分,可你却不知,在她眼里,一切感情都是微不足道的。” 钱夫人摇摇头,慌乱道:“你说什么呢,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她是什么样的人你也清楚,怎么这样说她?” 说着,鼻子一酸,止不住又泪水涟涟。 “明珠,”他喘了一口气,“你自来聪慧,只是不愿意信罢了,我不求别的,只求你不要随她入宫,在她身边无异于与虎同榻,明珠,只待你答应我这一件事,我便了然无憾了。” 钱夫人跪在他身边,靠着他抽噎,拉住他的手,好久才道:“渊郎,对不起,我答应你……” 他才笑了笑,说道:“明珠,我想喝一杯晨昏。” 钱夫人拿帕子擦了擦哭红了的眼睛,点点头,起身去端起茶壶倒了一杯,清儿嘴唇一动,终究没出声阻拦,只低了头直直地看着他,半响儿才开口问道:“渊郎,你的心里,有没有过我?” 他看了她一眼,微微动了动嘴皮,却是没有回答,钱夫人垂着眸子拿了茶过来,喂着他喝了。 清儿猛然松了扶住他的手,起身转到厅外,高仰起头,扯起嘴角笑了,多年陪伴,得你这微微的犹豫便够了,总算不再是我一厢情愿。 静静立在门外,听屋里传来她的痛哭声,清儿抹了抹眼睛,随即走了进去。 到了唐皎皎面前,开口道“炼魂石给了你,须得答应我一件事。”顿了顿,“不要让蒋明珠进宫,若她不得已进了,将她带出来……保她一世安宁。” 唐皎皎看着她,笑道:“炼魂石都已经到了我的手中,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应你?”说到底,钱夫人与自己的交情也并不多深。 “我……”她想了想道,“只要你答应,我虺族承你一个情“ “好!”唐皎皎莞尔一笑。 清儿走到钱渊旁边,拉起匍匐在他身上伤心不已的钱夫人推倒一旁,对她说道:“记住你答应他的话。” 说罢,不等她回答,将钱渊一把抱起,走出花厅,闪身不见,只留钱夫人在身后怔怔看着。 月儿似是为了应景,悄悄地躲进了云里。 望着屋外深幽幽的夜色,钱夫人满面泪水,拢了拢手,只感得心里虚无缥缈,一片空荡荡茫茫然,身子亦是觉着无比寒凉。 钱夫人突然便发起了热,梦里胡话不断,唐皎皎开了方子交代了下人一番,就回了府去了。 钱夫人梦里皆是往昔之事,破碎的,东一段西一截,而在梦里,旧时的桩桩件件事情竟觉得品出了不同的味道。 例如当初家里本是要安排自己进的宫,可自己与渊郎青梅竹马情投意合,想当然不愿意,这时妹妹明玉主动站出来,表明愿意代自己进宫,成就姐姐与钱家郎君的佳缘。 当时自己本以为要与渊郎分离,内心十分难受焦虑,此时自小与自己感情要好的妹妹主动要去,且她知道她自小便不受拘束,进了宫就等于失了一生的自由,怎能不感动。 只是她与渊郎已经分不开了,只能委屈了自己的妹妹。 所以在她进宫后,她这边是不停为她出谋划策,钱家是大富户,亦为她出资出力,让她在宫里站稳脚跟,不断走向那个中心位置…… 又例如明玉明明也是聪慧无比,却从来不肯将心思用到琴棋书画等女子修身之处,尽鼓捣些仙仙神神的物件典籍,行事不走正道,让向来痛恨世人修仙之风的父亲骂她不受教化,从小不知训斥惩戒了她多少次。 然而她却进宫了…… 梦里再现当年情形,总已觉得当年之事,或许不全是为了自己,她或许喜欢的,也不真正是自由。 她又梦到渊郎带了妾回府后,明玉那么急切地要问责渊郎,甚至要将她接近宫里,她拒绝后,明玉又教她如何对付妾,她又困惑了,这番看来,她明明是很关心自己的,明明没有图钱家钱财的意思。 她自小其实极其聪慧,否则家里也不会想着要将她送进宫里了。 她只是总不愿意去相信,不愿意往深了去想,因为有些真相比止骗局要残酷得多。 小时候习礼,教养妈妈说女子吃饭不应吃多了,只能半饱。 是为了身形,也是为了方便。 她常常是饿着肚子的,那时候还在长个子,经常两眼发昏,又不敢同人说。 只有明玉,大半夜的去后厨偷了点心汤食摸过来给她吃,时间一长,后厨里发现了猫腻,查到了她,她一口说是自己嘴馋。 父亲看不惯她小偷小摸的行径,气得关了她去跪祠堂。 她偷偷去看她,只见她还是满不在乎的样子,依旧笑嘻嘻,对她说:“姐姐我同你说,厨院里杨师傅的炙肉手艺可好了!尤其炙的羊肉最好,鲜嫩香口,回头我出去了就去给你弄来尝尝。咦,杨师傅炙羊肉,嘻嘻,有趣儿……” 可不有趣儿嘛,她温温笑着。 光是听她说,自己就口齿生津了,不禁的向往着。 可是再也没有机会了,后厨的杨师傅带了一个姨娘卷了金银跑了。 明玉一整晚不见人影,不知道躲到哪里。 第二天肿着眼睛出房门,笑嘻嘻跟她说,发现离府不远的春行巷有个小店炙肉跟杨师傅的手艺不相上下。 她笑骂了一句“馋猫”,后来倒也跟着她去吃了几回,味道确实不错,就是易起了火气,她也没多吃。 梦里梦的走马观花,她看到她在宫里封了贵嫔,摆了礼制仪驾回府,全府上下开了三扇的大门跪迎。 旧日 她从高高的銮驾上下来,梳着高髻,化着精致的妆容,一下来就紧牵自己的手把自己拉起来,依旧像未进宫前一般与自己亲热的说话,似乎忘记了周围的人。 直到她打断提醒她,她才恍然的反应过来,请仍跪在地上的父兄姊妹们起身。 笑盈盈地同父母亲问候,分赐了礼物给族人,与家人用了午膳才依依不舍的回宫,宫里上下都夸玉贵嫔亲和端庄,与家人和睦。 可是好像,这一番再次回顾过去总有感觉什么地方不一样,很怪异。 但是又说不出来,她明明可以感受到明玉对自己的那种关心和爱是发自内心的,明明不可能会伤害自己的。 她现在怎么会有这种感觉这种想法呢?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呢? 翻个身满头大汗从梦里醒来,她双手环绕着自己。 静静的看着纱帐外,近身的嬷嬷招呼着丫头换了个冰盆过来。 冰啊,钱家以前富贵的时候是从来不缺,可是自从钱渊去后,钱家家财散尽,按理说早已用不起了,可她这里却从未缺过。 在这个着重利益的世上,一向是捧高踩低,可也从没有人拿钱家没落了的事情来踩压钱家,更也从来没有哪个狂徒来欺负她这寡居之妇。 她从前从未细想过这些东西,一是因为没心思管其他,二是也没想到明玉那里会有什么问题。 现在可能是需要想想这些事情了,就像她说过的,先活出自己来,那就不要再被别人束缚了,无论是人身还是思想。 ---------------- 抱着他来到了一条长廊,哗哗的水声响在耳中。 已经是夜了,这边是落败的武侯祠,多年无人来上香祭拜,官府也撤回了看守的侍人,只定期派人来维护修缮。 这个时候,武侯祠里一盏灯都未亮,一片漆黑黑的。 将他抱到武侯祠边的望景亭,轻轻地放在石凳上,倚着自己。 手一扬,亭檐下挂上了两盏灯笼,晃悠悠发出光来,照亮了整个望景亭。 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她觉得鼻子有些痒,抬手揉了揉,低声问道:“热不热,嗯?” 他没有回答,眼睛闭着,安安静静的,一如他这十年以来大多数时候沉睡的样子。 嘴角一扯,自答道:“我差点忘了,你永远不会觉得热了,你的手这么冰。” 抬起头看着前方,“你还记不记得这里?我们第一次相见的地方?” 想了想,“噢,你应当是不记得的,你那时,只忙着给她摘百花菜。”说罢轻笑了一声。 亭子旁是一条潺潺的溪河,灯光打在下面发出粼粼的波光,一路流淌,不知又承载了多少人的故事。 那年她初到东华,也是刚刚修炼破生,成了蛟人,气息不稳,被一些老道玄术士发现,一群人围剿她,自伤了身才跑出来。 脸上破了个口子,露出一块虺皮,形容可怖,一路上吓了不知多少人,最后无奈,躲到这荒败的武侯祠修炼调养。 待了半个多月从未有人来,突有一天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惊到了正在亭子里休寐的她,“咦,有人。”来人道。 她抬眼一见,是一个面容俊朗的男子,正望着她笑,慌忙转过了身,抬手用袖子挡住了脸。 “别怕,”他急忙解释道,“在下并非坏人。” 她不回话,他拱了拱手,道:“不知此处有人,唐突了姑娘,万分抱歉。” 见她依旧背对着他不回话,他便也不再说什么。 亭子一边是溪河,另一边是一片坑地,里面长满了野菜,他跃下了亭子,去摘那些野菜,细细地挑尖儿上的嫩芽。 她倚着亭柱看着他,觉得这人甚是奇怪。 他见她虚头露脑的在瞄他,开口笑着介绍道:“这叫百花菜,清火气的,我家妹子最近肝火旺,又不爱喝药,我给她摘些回去吃。” 噢,原来是个好兄长,她心里了然。她原来也是有兄长的,母腹里出了七个弟兄姊妹,她是最小的,也是最弱的。 只是强壮的姐姐哥哥们都不到百年就死了,全被族叔吃了,反而只剩下最废软的她。 不过后来族叔却反被最废软的她吃了,那是她第一次吃同类,也是唯一一次,真恶心,两天梗在胃里难以消化。 最近天儿是热了点,火气大,一面想着,她一面伸手去摘了一根,放到嘴里嚼,一下就变了脸色吐了出来,这也太涩了! 见她脸皱成一团,他哈哈大笑了起来,“这是要煮过才好吃,生吃会很苦的。” 看了看手里摘好了的一大把,“正好也饿了,要不我们一起先煮一些吃吧!” 说完也不等自己有反应,就往亭子外跑去,钻进了停在外面的一辆马车里。 不一会儿就拖出了一个袋子往这边过来,笑得一脸神秘。 袋子里一应厨具应有尽有,甚至还掏出了一个铁打的小灶, 他把小灶放到亭子中间,架了一口锅上去,又掏出了一个大羊皮水壶,倒满了锅,生火。 把菜塞到她手里,毫不生分地说:“去把菜洗了,我去抓条鱼。” 真自来熟,她想。 他抓了一条好大的肥壮的河鱼,洗干净了用木棍串起放在火上烤得滋滋响,加了调料散发出香味,让她不自觉的一直在咽口水。 喷香的烤鱼配上鲜美的百花菜汤,她吃得直打嗝。 那是她第一次吃熟食,也是她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一直到后来她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东西会比那些更好吃了。 几乎一整条鱼都进了她的肚子里,他给了她一瓶治脸伤的药,对她说,女孩子脸上不能留疤,要好好擦药。 对她又没有什么用,她笑笑,还是接过来了,一直带在身上舍不得扔掉,后来不知怎么就丢了。 他很快就离开了,她有预感,他们会很快再见面的。 果然,没过多久,她就再次看到了他。 满大街的人,她一眼就看到了他,在一片灯火阑珊处静立。 她很高兴,脸已经好了,见过她的都夸她好看。 她想想,他见到她现在的模样会是什么反应,会不会很惊讶,会不会很开心呢? 第二十六章 天启 他皱着眉头四处张望,不知道在烦些什么,还是要找什么。 转了一下,回头看向她这个方向,突然蓦地笑了,朝她走过来。 她忽然心跳得很快,不知道自己第一句话应该对他说什么。 看着他慢慢的走近了,她咧嘴笑开,刚开口说出一个:“你……”字。 发现他却越过了自己,继续向她身后走去,留她僵笑了一张脸呆立在原地。 原来他没认出自己啊。 她讷讷转过身,看着他走向了不远处的一个摆满了描制精美的面具的小摊,小摊前正有个人侧对着她这边,手里拿了两个面具对比着,虽然穿了一身男装,但举手投足都透露出一股女子气。 她见他走过去,抬手敲了下那女子的脑袋,轻声责备她:“怎么又乱跑?”那女子回头,俏皮地冲他笑,举起手中的面具问他哪个好看。 他看了看,抿了抿嘴道:“都好看。” 听到他这样说,那女子开心的笑了,转头对摊贩说:“都要了!” 那是他的妹子吗?她心里忍不住叹道,他对他的妹子可真好,不像她的兄长,只会跟自己夺食。 她很想走过去跟他打招呼,可是行人遮遮挡挡,待她走过去的时候,他们已经离开不见了。 她站在街道上,看着行人或悠闲或匆匆,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情,只她呆愣愣地站着。 从怀里拿出了他送她的那瓶药,细细地看了半晌儿,最终口中念了个决,牵出了一根引线,指引向了他所在的地方。 顺着引线的指引,她找到了他的家,听到了他的事迹,才知道他竟是那般优秀,年纪轻轻便是城中首富,头脑聪明,更是心地善良,常常接济贫困之人。 也才终于知道,原来那女子并非他的妹妹,而是他的妻,他的挚爱,他的明珠。 听着别人讲他与他的妻子如何美满,如何恩爱,如何羡煞旁人,她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空落落的。 她来人间,本来就是想把世上所有的事情都经历一遍,去很多很远的地方,见很多不一样的人,她本来想迫不及待的就走。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就生出了一种,想在这个地方再留一段时间的感觉。 她对自己说,这个地方还有好多人她没见过,好多风景没看过,可以再留一段时间,不必急着走。 可是她其实哪也没去,一直就跟着她,也没有去见别的人,看别的景。 她换了好多张脸去接近他,悄悄跟着他,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那样做。 后来她用不同的脸,不同的身份与他相处,有老妪,白头翁,卖水果的摊贩,渔夫,药店的学徒,青楼的姐儿,路边卖身葬亲的孤女…… 再后来进了他府里,在洗衣房里做一个洗衣服的丫头,洗到他的衣物时就用法术悄悄织起往昔来,偷窥他生活的点点滴滴。 她觉得自己跟那些为了爱寻死觅活的人类一样病了,软弱无比,不能再控制自己的心了。 她像个病态的疯子一样在暗处看着他。 “你记得我哪一张脸呢?”她轻轻道。 “如果我没有设局与你相识,你是不是永远不会注意到我?” 他的心那么大,可以容纳出现在他感知范围内所有需要他帮助的人。同时他的心又那么小,小到最在意的永远只有他的明珠。 他从未正眼瞧过她,可她却控制不住嘶叫的心,终于忍不住主动出现在他面前,用手段如愿成了他的人,甚至怀了他的孩子。 可尽管她怀了他的孩子,他眼里依旧只装着他的明珠。 可是能怎么办呢?她已经病入膏肓了,什么也顾不得,就连自己的原本的样子也被她丢掉了。 她原本一直以为自己很强,除了自己的想法,别的什么都不在意,却原来有很多东西是自己无法抗拒,无法脱离的。 像一道重重缠绕的魔咒,无力挣脱。 不知不觉的,天已经快亮了,河面弥漫起一层薄薄的雾气,四周的植物挂上了露珠,风带起一股凉意,吹起湿气袭来。 卯时了,她动了动身体,肩膀被压得已经麻了,摸了摸他早已冰凉的脸,深深地吐了口气。 抓得再用力也还是丢了,没有什么是不可离开的。 抱起他飞身出了亭子,踏到河中水面上,一张水床缓缓浮起,承托着他的身体,她低头看了他好久,才终于不舍的放了手。 他的身体慢慢在水里一点点散开,最后消融于水中,化为虚无。 一切尘归尘,土归土,自水来,随水去,魂逐风走,生生灭灭,直至永生。 妾予眼泪随君葬此生,来世必先她人寻得君,近君身,入君心,不弃不离,一世欢喜。 不知道来世的你是什么模样呢? “我会等你的。” 无论等多久。 “清儿姑娘倒果真是深情之人啊~” 正想得入神,听到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清越的声音,清儿回头一看,见是钱家请过来帮忙的那个女子。 面色一沉,飞身上了岸“你怎么会在这儿,什么时候来的?” 她竟不曾发现,可见此女功力肯定不在她之下。 唐皎皎莞尔一笑,回道:“清儿姑娘不必动怒,皎皎也是刚刚才来,恰恰看到清儿姑娘一人站在水里。虽然说这天儿热,但是清儿姑娘也是当顾念一点身子,医者父母心,皎皎也是担心清儿姑娘。” 清儿“哼”了一声,一脸摆明了不相信的表情,回道:“我怎么样就不需要你费心了,说吧,找我有什么事情?” 唐皎皎轻轻笑了笑,并不回答她的问题,反问道:“清儿姑娘什么时候来的东华城?一直就待在钱家吗?” 清儿静静盯着她看,也不接话,唐皎皎又问道:“清儿姑娘以后有什么打算吗?留在东华,还是去别处走走?天下之大,有不少有意思地方,清儿姑娘不去看看的话就可惜了。” 转头看向水面,清儿眨了眨眼,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第二十七章 天启 唐皎皎抬手压了压被风吹起的鬓发,缓缓道:“听说金沙沼泽那边,又有些不安分的小家伙企图准备出阵了,清儿姑娘不打算管管吗?” 听了这话,清儿脸色一变,转头看向唐皎皎,手下悄悄掐起了决,沉声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唐皎皎看着她,问道:“那不知清儿姑娘可认识薛琴这个人?” 清儿手下一颤,差点打了出去,冷哼了一声:“你倒是有本事,知道的还挺多的啊,不过,就算我认识她又如何,不认识又如何,与你何干?” “皎皎只是担心清儿姑娘做错事情而已,薛琴不过是个小小的送生者,要帮清儿姑娘安排人投生恐怕难度有些大,这样吧,皎皎恰好也认识阴阳司里的人,说不定能帮上清儿姑娘的忙。”唐皎皎道。 唐皎皎说这话的时候,清儿心下猛然大惊,手上收了招式,往前一步盯着唐皎皎,厉声问道:“你到底是谁?怎么知道这些事?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在人间这十几年来,她甚少与人接触,自己的想法和计划除了自己绝对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而此时却感觉自己一直就在别人眼皮子底下生活,心思意念仿佛被一眼看穿,心底不免生出一丝凉意来。 唐皎皎收了脸上的笑容,抬手接住空中微风带过来的一片叶子,开口道:“我是什么人你没有必要知道,只是希望你自己想清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身为护界者就应当尽护界者的本分,切勿为了一己私欲酿下大祸。” “你……”清儿表面扔佯装镇定,其实心下早已惊涛骇浪,眼前这女子身份过于神秘,知道的又太多,不由得她不猜测她的身份,而且从她所说的话听来,肯定是知晓到了自己所做的一切事情了。 唐皎皎扔掉了手中的叶子,继续道:“薛琴帮不上你的忙了,如果你想和你的渊郎再续前缘,不妨考虑与我合作。” 清儿紧握了一下手指,问道:“你想要我为你做什么?” 唐皎皎回过头看着她,半响才开口道:“天启。” 清儿脸色发白,她没想到这女子的目的是这个,一时间只直愣愣的看着她。 唐皎皎扯起嘴角笑了笑,说道:“我明白你的顾虑,只是你大可不必怀疑我,天启本就是应天而生,非天缘者根本无法得其道,之前薛琴帮你也不过是为了天启,但是你自己想想,她要天启是为了什么?” 说着,唐皎皎冷笑了两声,又道:“你仔细想想,她那是帮你吗?你留着钱渊痛苦的在世上活了十年,最终又是什么结局?” 清儿手脚冰凉,什么结局?是她为了留住渊郎不惜毁坏规则,违背天道,是渊郎受尽痛苦还是离她而去…… “可是,”她颤声开口道:“我又怎么知道,你是不是跟她一样的?” 唐皎皎拿出了一个药瓶子,样式精致,只是被磨得有些旧了,瓶口系上了一根发白的红绳,她拉过清儿的手,把药瓶子放到她手里,说道:“以后你自会知道的,好好想想吧,想好了去逍遥楼找一个叫三横的人,他会告诉你该怎么做。” 清儿接过药瓶子,静静地看了看,再抬起头时那女子已经不见了。 好好想想?还用想吗?她本就不是一名合格的护界者,为了钱渊她可以做任何事情,就算唐皎皎是要天启来毁坏规则,她也一定会答应的,就像当初她听从薛琴的话一样。 太阳迟迟的升起来,照得人头晕目眩。 唐皎皎回到药屋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中间顺路去了趟千烧楼打包了十只烧鹅,家里人不多,但是备不住有两个饭量顶大的娃总是嗷嗷待哺的状态。 叨叨是老远就闻着味道跑到门外的道儿上等着了,一嘴口水飞流直下三千尺,尾巴扑腾扑腾摇的跟扇子似的。 唐皎皎取了一只烧鹅出来抛给叨叨,叨叨一跃叼住了,蹭蹭就往家里跑,去找小蛮显摆去了。 唐皎皎好笑的跟在后面慢慢走,道儿旁的绿荫遮住了炽烈的太阳,满满的植物香味儿让人闻着心旷神怡。 刚踏进院门,就看到小蛮一身汗水的从她的练功房扑了出来:“啊!啊!啊!啊!啊!啊!杨酸枝烧鹅啊!啊!啊!啊!啊!啊………………小姐你回来啦!” 唐皎皎哼了一声,笑骂道:“还知道是你家小姐回来啦,我道是眼里只瞧见了吃食呢。” 小蛮嘻嘻一笑,接过装了烧鹅的收纳囊,挽过唐皎皎的手道:“哪能呢,小姐半天没回来,我可想你了呢,还是小姐疼我,还带了我最爱吃的杨酸枝烧鹅~” 唐皎皎嫌弃的拂开她的手,把收纳囊拿了回来,说道:“一身臭汗的还不赶紧去洗洗,洗完了再过来吃。” 说完又拿了一只出来喂给了一旁,吃完了一只还不够,满脸垂涎眼巴巴蹲着看她的叨叨。 小蛮瞪了一眼春风得意的叨叨,低头闻了闻自己身上,“哪里臭了,明明是香汗,香汗淋漓~” 说罢嘻嘻笑着跑去洗澡去了。 唐皎皎泡在小蛮早已准备好的药浴汤水里,闭着眼睛靠在浴桶边上,脑子里闪过一大堆东西,就像一张巨大的网,一根线,一个结的在她脑子里编织穿梭着。 阴阳楼里不太干净,她早就知道了,只是往常里他们动作不大,人嘛,总是有欲望的,适可而止就好,上任司主也一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管,毕竟想要人热心为你办事,总得给他们一点好处。 可是没想到他们倒是能耐,都打上天启的主意了,看来是得腾出手来教教他们规矩了。 安稳久了,就会忘记这安稳是如何艰难得来的。 清儿那边违反了天道,导致法则出现了问题,现在只是说有人进了仙境,以后乱子会越来越大。 “你看你给我留下的是什么样的烂摊子……也罢,反正都烂成这样了,索性就烧个精光,也好做出新的来。” 人的贪欲是一个个无底的鸿沟,永远填不够。 第二十八章 谈话 唐皎皎回到药屋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中间顺路去了趟千烧楼打包了十只烧鹅,家里人不多,但是备不住有两个饭量顶大的娃总是嗷嗷待哺的状态。 叨叨是老远就闻着味道跑到门外的道儿上等着了,一嘴口水飞流直下三千尺,尾巴扑腾扑腾摇的跟扇子似的。 唐皎皎取了一只烧鹅出来抛给叨叨,叨叨一跃叼住了,蹭蹭就往家里跑,去找小蛮显摆去了。 唐皎皎好笑的跟在后面慢慢走,道儿旁的绿荫遮住了炽烈的太阳,满满的植物香味儿让人闻着心旷神怡。 刚踏进院门,就看到小蛮一身汗水的从她的练功房扑了出来:“啊!啊!啊!啊!啊!啊!杨酸枝烧鹅啊!啊!啊!啊!啊!啊………………小姐你回来啦!” 唐皎皎哼了一声,笑骂道:“还知道是你家小姐回来啦,我道是眼里只瞧见了吃食呢。” 小蛮嘻嘻一笑,接过装了烧鹅的收纳囊,挽过唐皎皎的手道:“哪能呢,小姐半天没回来,我可想你了呢,还是小姐疼我,还带了我最爱吃的杨酸枝烧鹅~” 唐皎皎嫌弃的拂开她的手,把收纳囊拿了回来,说道:“一身臭汗的还不赶紧去洗洗,洗完了再过来吃。” 说完又拿了一只出来喂给了一旁,吃完了一只还不够,满脸垂涎眼巴巴蹲着看她的叨叨。 小蛮瞪了一眼春风得意的叨叨,低头闻了闻自己身上,“哪里臭了,明明是香汗,香汗淋漓~” 说罢嘻嘻笑着跑去洗澡去了。 唐皎皎泡在小蛮早已准备好的药浴汤水里,闭着眼睛靠在浴桶边上,脑子里闪过一大堆东西,就像一张巨大的网,一根线,一个结的在她脑子里编织穿梭着。 阴阳楼里不太干净,她早就知道了,只是往常里他们动作不大,人嘛,总是有欲望的,适可而止就好,上任司主也一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管,毕竟想要人热心为你办事,总得给他们一点好处。 可是没想到他们倒是能耐,都打上天启的主意了,看来是得腾出手来教教他们规矩了。 安稳久了,就会忘记这安稳是如何艰难得来的。 清儿那边违反了天道,导致法则出现了问题,现在只是说有人进了仙境,以后乱子会越来越大。 “你看你给我留下的是什么样的烂摊子……也罢,反正都烂成这样了,索性就烧个精光,也好做出新的来。” 人的贪欲是一个个无底的鸿沟,永远填不满。 下午天气转了阴,倒是也没下雨,小蛮搬了张躺椅放在院子里给唐皎皎躺着看书,自己则跟叨叨爬到旁边的大树上分吃烧鹅。 俩儿货吃得正欢的时候,就有一个穿着妙手医馆的褂子的清瘦男子进了院子,惊得我们的小蛮姑娘差点从树上一个跟头翻下来。 清瘦男子看起来约莫二十七八岁,进了院子就上前去给唐皎皎拱手作了个揖,唐皎皎只点点头算作应答,并未起身。 男子又转头去看向树上的小蛮和叨叨。 对于野猴儿一般行为的小蛮和作为一只狗却会爬树的叨叨,男子已经见怪不怪了。 反倒是平时天不怕地不怕,脸皮厚比城墙的小蛮,此时却有些脸红了起来,早已经将手里啃了一半的烧鹅塞到了叨叨嘴里,手忙脚乱的擦了擦嘴巴跳下了树,扭扭捏捏的喊了一句:“师傅好!” 李不言看了一眼小蛮油腻腻的手和略有些凌乱的衣服,嘴角抿了抿,笑着点了点头。 “主子,大越那边已经有了回信了,请你看一看。”李不言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递给了唐皎皎。 唐皎皎并未抬头,手里依旧拿着书,说道:“信里说了什么?” 李不言拆开信封,看了一会儿,答道:“货已经收到,只是引子还是没能出境。” “到哪了。”唐皎皎问。 李不言看了她一眼,憋了一下才开口道:“在,在都城。” 听了这话,唐皎皎终于把手上的书合上,抬起头来看向李不言,道:“这么长的时间了,告诉我引子还在都城?你们去干嘛了?” 还说什么没能出境,明明是连家门口都没能出。 李不言将信点燃了,回道:“盯着这一批货的人不少,他们之前找不着货,出境之后不知道是谁放了风声,现在境内一直在严查引子。” 待信都化成了灰烬,他又接着说道:“宫里那位也盯着呢,都城是她的地盘,稍有一丝蛛丝马迹都有可能会让她顺藤摸瓜发现我们,属下认为这只是一批轻货,没必要为了这批货暴露了我们,所以只是慢慢来,小心行事。” 唐皎皎从躺椅上起来,走到一株海棠花面前摆弄着枝叶,开口道:“我们之前一直都本着小心为胜的姿态,一是我不想暴露自己,还有一个原因是没有必要,但是这一批货对我来说很重要,况且我们现在已经布置得差不多了,没必要再畏首畏尾的,再者……就算让她查到了又如何,不言,你在意的恐怕不是我们会暴露,而是你自己会暴露吧?” 唐皎皎说着,转过头来看着李不言。 李不言眼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一撩袍子跪在了地上,沉声道:“不言知错,请主了责罚!” 唐皎皎拿了把剪子剪掉了一枝多余的海棠花枝,开口道:“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一直避着有什么用,当剪则剪,当断则断,免受牵连。” 李不言盯着眼前掉在地上的海棠树枝,好一会儿才用力点了点头,答道:“属下明白了,属下回去就立即吩咐那边动手……” 唐皎皎又道:“这段时间不用急着去哪,想着过几天宫里那位应该也会过来,你也可以好好与故人叙叙旧。” 说罢,唐皎皎拿起躺椅上的书,转身进了书房去。 李不言捡起地上的海棠花枝,半晌儿,朝着书房的方向鞠了一躬,起身往院外走去。 在他们谈话时就退到外院守着的小蛮见李不言出了内院门,赶紧上去福了一礼:“师傅与小姐谈话完了?要回去了吗?” 第二十九章 面具传说 李不言看着她点点头,温声说道:“下个月底就是內馆弟子大比了,你好好看书习练,到时莫要给为师丢脸。” 说罢,小蛮点点头,李不言径自出了门离开了。 目送了李不言离开,小蛮一头雾水的进了院子,对正在浇花的唐皎皎问道:“小姐,你说我师傅今天是怎么了?居然没有骂我。” 唐皎皎斜眼看了她一下,揶揄道:“不骂你还不好了?非得骂一骂才爽利?” 小蛮缩了缩脖子,咧开嘴嘿嘿一笑:“这不是因为他每回见我都要说我一顿嘛,今天忽然变得这么……好说话,让我真还有点不适应……” 唐皎皎噗嗤一声笑了,说道:“你师父就是古板了点,谁叫你平时跟个猴儿似的没个正形。” 小蛮吐吐舌头,又想起平时每次见了自己就跟个老大妈一样唠叨个不停的李不言,忍不住跟唐皎皎笑谈起来。 两人说得欢腾,在树下的石凳上喝着茶吹风,叨叨吃撑了挂在树上不肯下来,连小厮端上来他平时爱吃的槐花糕他也没看一眼。 两人一宠直闹到暮色降临,齐妈妈回来就看到俩儿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笑得四仰八叉的趴在石桌上,叨叨挂在树上一脸严肃的朝两个人哼哼。 别看自家小姐平时一副稳重的样子,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呢。 这样看着倒是生动多了,不如平时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齐妈妈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齐妈妈走上前去,开口问道:“这是说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啊笑成这样,说出来让我也乐呵乐呵。” 唐皎皎坐直身子,揩了揩眼角笑出来的眼泪,回道:“齐妈妈你回来啦,我们正在说叨叨以前的趣儿事儿呢。” 小蛮捂着肚子笑得喘不上气,指着树上的叨叨说:“叨叨吃,吃多了,树上卡住了……哈哈哈哈哈哈!” 叨叨继续挂在树上,抬起头气急败坏的朝小蛮吼,齐妈妈转到树后面看了下,可不是嘛,叨叨整个肥硕的屁股都被卡在树杈上了。 看着叨叨那滑稽样儿,齐妈妈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说起来叨叨现在的确也是太胖了点,记得刚来的时候多瘦多灵活啊,虽然胖嘟嘟的是好看,但太胖了也容易生许多病,也不精神,看来以后可得给叨叨少吃点了,你们以后可别乱喂叨叨了啊听见没有,像槐花糕和烤鸭这些更不能吃,多吃五谷蔬菜……” 一边说着齐妈妈一边往后厨方向走过去,也不管还卡在树上的叨叨,走着又停下对唐皎皎说:“我去看看厨房晚膳准备得怎么样了,先吃过再出门啊,外面吃的总不比家里好。” 说完看到唐皎皎点了头,就脚下生风的向厨房走去了。 叨叨听到要节制自己的口粮,着急的叫了两声,后脚一蹬,从树上跃了下来,跑过去蹭唐皎皎。 唐皎皎好笑的摸摸他,安慰道:“好啦,你现在确实是胖了点,以后好好锻炼不偷懒,就可以让你吃肉。” 叨叨哼哼两下表示同意,小蛮揪了揪他的耳朵,笑道:“肥叨叨,看你以后还懒不懒。” 说着叨叨又扑过去同小蛮闹成一团。 今夜是每半月一次的夜市节,每次夜市节唐皎皎都会出去逛逛,药屋的人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唐皎皎往常都是自己去的,今日耐不过小蛮的软磨硬泡,便答应了带她一块儿。 晚饭过后,唐皎皎和小蛮换了一身便利一点的衣裳,带了个面具就出门去了,也没坐马车。 关于东华的夜市节,其中还有一个美丽动人的传说。 相传三百年前,东华有一位落魄的书生,与母亲相依为命,母亲病重,为了给母亲治病,书生只好放弃学业在街上卖扇画面具等赚钱买药。 有一日书生正戴了自己的面具叫卖,忽有一位姑娘也戴着一面与自己所戴的面具相同的面具站在自己面前,请求他帮自己修补面具,书生仔细一看,发现姑娘脸上的面具被刮花了一片。 姑娘对他说,那张面具是她爹娘的定情之物,她爹娘去世得早,只剩她一个人在世上,留下这张面具给她,有了这张面具,就像爹娘一直就在她身边保护她一样,让她能够坚强的一个人生活。 可是面具却被她不小心蹭掉了一块颜色,她很自责又很难过,自己试着修补却总修补不好,面具根本不上色。 正巧她看到了书生戴着的面具与她的那张面具一模一样,她想着,能画出一样面具的人一定也能修补好她的面具,于是就找过来了。 姑娘拿了一盒珠宝给书生,承诺若是修复好了必有重谢,书生就答应了下来。 这姑娘却是奇怪,不肯将面具从脸上摘下来,说自己面容丑陋,这面具自小就带着,从未在有人的时候取下来过,书生只好拿了修补的工具跟着姑娘去到她家里直接在她脸上作画修补。 然而正如那姑娘所说的,面具根本不上色,他们试过了各种方法,各种颜料,都没能成功上色。 姑娘日渐灰心,想着放弃,而多日的相处,书生已经渐渐爱上了那姑娘,不忍心看她失望,坚持继续尝试,找遍了各种法子。 终有一天,书生在一本古籍上看到,以作画之人的心头血做引子制出来的颜料,能够在任何料子上上色,而且永远不会掉色。 书生兴冲冲的跟姑娘说出这个法子,可因取心头血实在是危险,姑娘拒绝了这个法子,只说随缘,若是修不好,只能说明天意如此。 书生只好带着姑娘给他的珠宝回家去了。 虽然有了钱,请了好的大夫用了上好的药,可书生的母亲不久后还是去世了。 书生悲伤之余,更想为自己心爱的姑娘完成她的心愿,反正自己已了无牵挂,唯一在意的便只有那姑娘。 于是书生在姑娘来安慰他的时候,给姑娘的茶水里放了安神药,在姑娘睡着的时候,书生一边取心头血,一边修补姑娘脸上的面具。 第三十章 英雄救美 所幸的是古籍上的法子没有错,加了心头血制出来的颜料不仅成功上色,色彩还十分的美丽。 书生修补好面具后又将面具重新描了一遍,看着自己完成的作品戴在心爱的姑娘脸上,栩栩如生艳丽绝美,书生满意的笑着闭上了眼。 姑娘醒后,首先摸到的就是书生尚有余温的手,起身一看发现书生已经没了呼吸,顿时伤痛不已,抱着书生哭了起来,脸上的面具慢慢变透明,露出一张美丽的脸来。 传说的结局有很多个版本,有人说那姑娘抱着书生不停痛哭,最后两人化作了两棵缠绕在一起的树,就是现在城西那棵姻缘树。 也有人说书生没死,姑娘找到了一个高人救回了书生,从此两人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 还有人说那面具本是个仙器,书生牺牲了自己的性命去修补了那仙器,仙器恢复了仙力,就救了书生,并治好了姑娘的脸,从此两人隐姓埋名一起生活啦! 不得不说众多的修仙事迹给东华百姓造就了丰富的想象力。 传说的结局有众多种,谁也不知道哪个真哪个假,就连传说本身也并没有一本书去认真记载过,不过这个传说已经成为了东华的一种韵味,不少男男女女在夜市节这天戴着精美的面具出来晃荡,说不定就能遇上自己一生的伴侣呢? 其实夜市节原来也是由九月九姻缘节演变而来,据说九月九正是那书生与那姑娘相遇的一天,后人定了那一天作为姻缘节,以颂赞美好的爱情。 不过到了最后就阔增到每半月一次的小姻缘节,即夜市节,有可能是因为东华人口越来越多,只一个姻缘节不足以满足需求。 也有可能是东华城里精明的商人们发现了商机,从而推动出来了夜市节,不管怎么样,也总算是点缀了东华城百姓原先不怎么精彩的生活。 一边听着小蛮叽哩哇啦给自己讲这夜市节的由来,唐皎皎二人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街道上。 此时的街道上已经很热闹了,有卖各色物件儿的小摊,有门口挂起灯笼的店铺,有穿着多姿多彩的姑娘们,有一派潇洒的公子哥儿们,还有一颗探头探脑的脑袋。 唐皎皎跟小蛮一边走着一边看着两旁摆着的小玩意儿,冷不丁的感觉被一片阴影笼罩住了,抬头一看,原来是几个人挡住了去路。 为首的一脸络腮胡的大汉挺了挺自己的大肚子,嘿嘿嘿地笑着,说出了一句让人觉得颇为耳熟的话:“小娘子,这是要去哪边儿玩耍呀?” 小蛮看看自家小姐的辫子,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发髻,没有梳妇人头啊! 跟在络腮胡大汉后边儿的一个狗腿子往前一步,昂起头颅用鼻孔说道:“我们大哥看上你了,跟我们大哥喝两杯去吧!” 络腮胡大汉踩了踩那小弟的脚,低声道:“错了错了你个蠢蛋!” 这时另一个小弟挤了出来,甩了甩头发道:“今日相遇,看来小娘子与我家大哥蛮有缘分的,不知小娘子家住何方?这天儿还真热热,去小娘子家喝喝茶去去火吧?” 络腮胡大汉满意的笑了笑,满脸横肉跟着笑声不停地颤动:“又或者小娘子跟爷回去喝茶?我那有上好的茶叶,保证能给小娘子降火,嘿嘿嘿嘿~” 这貌似是在东华城第一次遇到流氓吧,所以唐皎皎和小蛮二人有点没能反应过来,同时也感觉有点新奇。【ㄨ】 唐皎皎眨巴眨巴眼睛,与小蛮对视了一眼,络腮胡大汉及他的小弟已经伸过手要来拉唐皎皎和小蛮了。 唐皎皎和小蛮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身后一道洪亮的声音吼道:“住手!” 几个人一愣,小蛮和唐皎皎回头一看,见来人正是之前那个探头探脑的男子。 男子走过来挡在唐皎皎两人面前,一副正义凛然的道:“混账东西!光天化日之下你想做什么!” 男子说完这话,小蛮抬头看看天,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空气似乎停顿了那么一下,反倒是络腮胡大汉打了圆场:“你小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敢管爷的事,活得不耐烦了?” 唐皎皎终于明白为什么总感觉很熟悉了,这不是近来火热的一出才子佳人戏里的开场,英雄救美那一幕吗? 小蛮伏在唐皎皎肩膀上笑得不停颤抖,前面的对白还在继续。 “我是谁不用你管,你个登徒子,竟敢当街调戏良家女,简直无耻至极!” “臭小子,爷爷做事你也敢拦着,速速让开,否则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哼,你有本事尽管上!” ……………………………… 随后就是一顿乱打,也算不上精彩,倒是一旁的老百姓们捧着各色零嘴儿一边吃一边看得起劲儿,看到高兴处还腾出吃东西的手鼓掌喝彩,十分尽职的当一名观众。 而作为女主角的唐皎皎和小蛮却不太敬业,趁着人多就打算溜走离开了。 刚走出包围圈,就听到有人气喘吁吁的叫道:“姑娘!姑娘等等!” 回头一看,原来战斗已经结束,流氓成功被打跑,接下来就是美女谢恩的桥段了。 那男子跑到二人面前,拱了拱手傻笑着说道:“姑娘没事吧?别害怕,那登徒子已经被我打跑了!” 唐皎皎看着他顿了一下,转头对小蛮说:“拿钱给他。” 小蛮点点头,拿出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递给男子,男子一愣,似乎没预料到美女的反应是这样的。 男子把钱袋子推回去,对唐皎皎说道:“姑娘误会了,在下并非为了钱财才出手的,只是见不得恶人行那恶事罢了。” 唐皎皎点点头,道:“如此,那就多谢公子仗义相救了。” 说罢,看了小蛮一眼就转身走了,小蛮收了钱袋,抬脚跟上。 那男子却不放弃,依旧跟了上来,一边跟着一边说道:“刚刚那伙人虽然被在下打跑了,但恐怕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还会再寻来。” 第三十一章 逍遥楼 唐皎皎自顾往前走并不理会,小蛮一把拦下男子:“行了,我们家小姐还有事情,就不麻烦公子了。” 男子依旧不肯死心,亦步亦趋地跟着:“真的,那些登徒子随时会再来的,两位姑娘会很危险的。” “如果姑娘是担心在下图谋不轨的话……这个姑娘完全不必担心的,在下可以自报家门。”男子对着唐皎皎的背影道。 绕开小蛮跑到唐皎皎面前,男子拱了拱手道:“在下乃城东杨长史府的大公子杨承辉,家父一直教导我要爱护城中百姓,所以请姑娘给我一个机会保护姑娘安全。” 唐皎皎本来挺好的心情也快被磨得没耐烦心了,只沉声说道:“多谢杨公子一片热心,只是我还有事情要做,不方便杨公子跟着。” 说罢,唐皎皎闪身继续往前面走,杨承辉还欲跟上:“哎,可是那……” 小蛮赶忙拉住他,踢了块石头上手,一把捏的粉碎,语气硬了下来:“说了,不,用,麻,烦,了……” 趁着杨承辉还在发愣,小蛮转身追唐皎皎去了。 杨承辉看了看地上的被吹散的石头粉末,啧啧叹道:“不愧是妙手医馆的当家,果然有气度……” 说完摸摸嘴角轻笑了两下,转身背着手走了。 一出闹剧产生的一点不耐烦很快就烟消云散了,唐皎皎带着小蛮逛街逛得不亦乐乎。 俩人刚到一个卖纸花的摊子前,摊子的主人,一个大妈,就笑呵呵地冲唐皎皎打招呼道:“呀,姑娘来啦,看看有什么喜欢的吗?” 其实也是由于唐皎皎实在是个扫街狂,而且只扫街摊,反倒不怎么进那些店里,而且每次都戴同一个面具,所以街道上大多数的摊贩都眼熟了唐皎皎。 唐皎皎应了一声,跟大妈攀谈了起来:“这半月以来怎么样了,儿子的伤好些了吗?” 大妈点点头,回道:“好多了,都消肿一大半了,能下地了,约莫着再过三五日就能好全了。” 唐皎皎拿起了一束折纸月季,看着花说道:“夏天山上虫蛇蚁兽多,下次可得让你儿子小心一点儿,擦些驱虫的药再上山。” “哎!”大妈应道:“经这一次,以后可不是得长记性嘛!” 唐皎皎笑着点头:“这回倒做出了许多新样式的花来。” 大妈也笑道:“都是我那女儿做的,不肯学刺绣,跟着我做纸花倒做得挺像样的,还想出了许多新样式,卖得还挺好,姑娘们都喜欢。” “做纸花也挺好的,”唐皎皎道,“难得她自己喜欢。” “说的也是。”大妈高兴的笑道。 唐皎皎和小蛮挑了许多精致的纸花,几乎销了摊子的一半,付了钱后向大妈道别,又继续转战下家了。 小蛮跟着也买上瘾了,以往唐皎皎不带她出来,她自己一个人也不是不出来溜达,只是她溜达的都是一些酒楼饭馆点心铺子,这些小玩意儿倒从没买过,唐皎皎带回家的她也很少去看,一般都是唐皎皎鼓捣两下就拿去医馆做小礼品送人了。 现在自己亲自挑选亲自买,还真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快感,在这里不得不说,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丫头。 两人扫货扫得开心畅快,终于在一家叫妙烩馆的店里坐了下来,点了几个菜填补能量。 小蛮吃着一根烤串儿,看着手上一串一种不知名的虫子脱的甲壳做成的手链自己在那乐。 看了半天,把手链收进收纳囊里,咬了一个烤丸子含糊不清地问唐皎皎道:“小姐。一,一会儿咱们去哪逛啊?” 唐皎皎喝了一口甜汤,说道:“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好玩的地方?小蛮顿时就来劲儿了,两眼放光地问道:“什么好玩的地方?哪啊?” 唐皎皎自顾吃东西,头也不抬:“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半个时辰后。 “逍遥楼?”小蛮叼着一根糖葫芦,吧唧吧唧的看着那张灰不溜秋的牌子。 唐皎皎率先走了进去,把吃完的糖葫芦棍子一丢,小蛮也紧随其后跟了进去。 进了门是一个窄厅,两边放着货柜摆满了茶叶,里面正间站着一排伙计,气息沉稳,一看就是练家子。 一个伙计迎了上来,问道:“两位姑娘需要点什么?看茶?还是点灯?” 小蛮一头雾水的看着唐皎皎,点灯?这里哪里有灯可以点? 唐皎皎摸了摸面具,开口道:“烧瓶子。” 伙计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温和了起来:“姑娘要烧大瓶还是烧小瓶?” “先看看料子再说。”唐皎皎道。 伙计的表情变得更加和善:“那客人请这边看看。”说着抬手让了个礼示意唐皎皎,前面儿立即有个伙计走在前带路。 小蛮跟着唐皎皎走在后面,问道:“小姐,这是什么地方啊?这么神秘?” 看多了话本子的小蛮想象力十分丰富,总喜欢脑补出各种暗室密室特殊空间的杀人情节。 唐皎皎言简意赅:“赌场。” “赌场?”小蛮瞬间两眼发光,早想到赌场里面见识见识了,却一直没有机会,今天终于能见识一下真正的赌场是什么样子的了。 小蛮立马变成了好奇宝宝:“小姐,刚刚那伙计跟你说的是不是暗话啊?这是不是一般人进不来的?那每个人进来都得那么问一回,不累吗?那第一次来的人不知道暗话怎么办啊?” 唐皎皎听了这些问题,心下好笑,却没回答她,反倒前面的伙计笑着回头解释到:“姑娘说的没错,刚刚那是暗话,我们逍遥楼有好几个分楼,一般人都去分楼,不用对暗话,直接就能进,只有主楼这儿盘得严些,进来的都是大有身家来头的,普通赌客进不来。” 小蛮哦了一声,心道赌场里连小厮都这么上道儿,身怀武功长得还斯文声音好听笑起来还挺迷人的。 伙计撩起一片布帘,唐皎皎和小蛮一同走进去,只见是如茶楼一样的装饰,隔成了一个个雅间,用珠帘挡着门口。 第三十二章 我的 里面时不时传来各种叫声,气急败坏的,兴高采烈的,此起彼伏。 伙计继续领着二人往里面走,到了一道楼梯前,伙计伸手让了个礼,说道:“两位姑娘若要继续上去,小的就只能送到这里了,两位姑娘自行上去,上面有人接待。” 唐皎皎点了点头,带着小蛮上了楼,厚实的木板踩上去发出沉闷的‘笃,笃……’的声音。 上了二楼,楼梯口站着的是几个穿着灰衣的中年壮汉,其中一个脸上印了刺青的壮汉迎了过来,问道:”二位想要要玩儿点什么?“ 唐皎皎抬起手转了转手腕,衣袖轻轻滑落,露出手腕上一个纤细的银环,说道:“上楼。” 壮汉面色一凛,态度变得恭敬,稍弯了腰让过身子:“姑娘这边请。” 上了三楼,却是一些样貌普通的老者,在廊上或坐或站着,气息匀长,一名青衣老者已在楼梯口等着了,也不等唐皎皎开口,便笑着问道:“贵人是在三楼看看还是要上顶楼去呀?” 唐皎皎环看了一下三楼的布局,不远处一个雅间的门被打开,嘈杂的声音涌了出来。 三两个穿着短打的青年男子抬出来一个浑身瘫软,不住呻吟的妇人,断了的一截手被身后跟着的一个白面油头的小生哭哭啼啼地捧着,一路滴着鲜红的血滴在地板上,一个小丫鬟麻利的擦去,直到妇人被抬进尽头的一个屋子里。 小蛮皱了皱眉头,“咦”了一声,唐皎皎却面不改色的转回头,对老者说道:“上楼。” 老者点点头,带着二人穿过一道屏风,对二人说道:“请姑娘上楼,自行方便,无需客气。” 唐皎皎颔首,抬脚走了上去,小蛮忍不住疑惑,轻轻问唐皎皎道:“小姐,这是谁的地盘啊?还挺厉害,那么多高手坐镇。” 唐皎皎回头看了她一眼,轻声道:“我的。” “啊?”小蛮有点吃惊,随即又不满道:“那小姐怎么都不带小蛮过来玩儿。” “小孩子不应该来这种地方。”唐皎皎道。 小蛮撅着嘴不吭声,自己根本就不小了,就是嫁人也嫁得了。 说着,二人听到身后有一道熟悉的声音道:“许兄今日赢得尽兴了吧?可有解气?” 另一道阴寒的声音冷哼了一声,回道:“尽兴倒是尽兴了,解气?又不是真废了她一只手,倒是恶心了我这双眼睛!” 那人笑了笑,安抚道:“以后有的是机会,总能赢得她倾家荡产,看她拿什么去接手。” 说罢两人齐齐笑了起来,唐皎皎二人回头一看,就瞧见一张熟悉的脸,旁边是一个面容阴狠的少年。 那人也抬起头看向了她们,也不知有没有认出戴了面具的二人,表情并不见惊讶,只只做了轻浮的样子挑了挑眉吹了个口哨。 冷脸少年跟着抬眼看见唐皎皎二人,愣了一下哈哈一笑对他说道:“多谢顾兄今晚相助,今晚许某请顾兄去铅华楼里快活一晚,看上哪个姐儿尽管说!” 说罢又压低了声音道:“能来这逍遥楼里的姑娘可都不好招惹,顾兄小心惹上了了不得的人物。” 二人一边说一边走往楼梯口下楼,又说起了铅华楼里哪个姐儿身段好,哪个气质高。 唐皎皎二人转上楼梯继续向上走,小蛮嗤了一声对唐皎皎说道:“小姐你看嘛,我早就知道那顾文卿不是什么好东西,居然跑这种地方来赌。” 说完又想起“这种地方”还是自家小姐开的,又补说道:“赌就算了,还要人家的手,还要去妓馆找姐儿,哼!看他那样子,平时肯定没少去!” 小蛮越想越气,只觉得顾文卿要是在自己面前,非要揍他一顿不可,还敢肖想她家小姐。 这么想着,二人上到了顶楼,顶楼倒是没有那些严防谨守的样子的武者,一副古香古韵,穿着各色衣裙的妙龄女子和少年穿梭其中,斟茶倒酒,点香拿扇。 一个穿着黑衣戴着面纱的女子走过来,屈膝做了一个秦人礼,语气生硬的道:“姑娘来啦,楼主在里间等候着姑娘很久。” 唐皎皎点点头应了一声,黑衣女子转过身在前面带路。 走到一间画满花草的门前,黑衣女子推开门示意唐皎皎进去。 唐皎皎吩咐黑衣女子带小蛮在楼里逛逛,便进了屋子。 小蛮倒也想见见那神秘的逍遥楼楼主是何等威风模样,听见唐皎皎这么说,也就收了好奇心,转而对黑衣女子笑了笑。 这逍遥楼处处布置讲究,雅致肃静,只这一间房间外画满了凌乱的花草动物,却也不觉得在这楼中显得突兀,反而觉得本就该是这样的。 小蛮摸了摸下巴,歪着头问那黑衣女子:“你叫什么名字?” 黑衣女子低头回道:“奴婢闲庭,带姑娘逛逛楼里吧。” 小蛮听着她生涩的话,点点头道:“你不是本国人吧?” 闲庭仍旧低着头,回道:“奴婢秦国人。” “喔,”小蛮一边跟着闲庭走,一边在后边悄悄打量她,宽松的黑色裙袍遮掩住窈窕的身材,厚重的面纱盖不住眉眼如画,头饰只有一根木簪,极尽素净。 “你这么美,干嘛打扮得死气沉沉的啊?”小蛮忍不住问道。 闲庭回过头笑了笑,回道:“姑娘说笑了,闲庭相貌丑陋,再怎样的装饰也没有用。” 小蛮挑起眉头,道:“我不信!你别骗我,我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闲庭也挑了挑眉,问道:“那姑娘可要看看?” “好啊!”小蛮毫不犹豫道。 “那不要被吓着了。” “才不会呢。” 闲庭眯眼笑了笑,停了下来,看看左右无人看过来,揭下面纱给小蛮瞧了瞧,又很快戴了回去。 小蛮愣住了,她以为闲庭只是说玩笑话。 她脸上的皮肤光白细腻,却从左脸颊横了一道厚厚的疤到右脸,切过嘴唇,嘴唇被伤疤扯得很厚,一张脸在那道疤的覆盖下显得狰狞可怖。 “吓到姑娘了吧?”闲庭轻声道,“就是怕吓到人,奴婢才戴上面纱。” 第三十三章 啊玥 “没有,没吓到,只是,我以为……”小蛮心下觉得愧疚,自责地开口道:“对不住,我……” 闲庭笑了笑打断她,“没关系,姑娘没被吓到就好。” 说罢又转身为小蛮领路,问道:“姑娘想去玩什么,楼里很多好玩的,奴婢给姑娘介绍介绍?” 小蛮点点头,应声道:“先找个地方坐坐,你慢慢给我介绍吧!” 忍不住又问:“你的脸……你一定很难过吧?我,我家小姐是神医,一定能治好你的脸的,我帮你去求我家小姐,她很善良,一定会帮你治的。” 闲庭摇了摇头,将她带到一间雅间门外,示意她进去,轻笑道:“我很满意了,很喜欢这张脸。” 很喜欢?小蛮不解,有哪个姑娘不喜欢自己变得漂亮呢,怎么会喜欢丑脸? 小蛮进了雅间坐在椅子上,垂着头想了想,没再继续问她这个问题。 另一间屋子里,唐皎皎一进去,一个被染了一身颜料的少年就快速地走了过来,到离唐皎皎只有两步远的地方猛地停下来,目不转睛的看着唐皎皎。 唐皎皎舒开了眉眼笑了,看着少年问道:“啊玥今天画了什么?” 少年眼睛也不眨地看着唐皎皎,温声回道:“玥画了,叨叨。” 唐皎皎摸摸他的头,说道:“让阿姐看看画得怎么样,好不好。” 啊玥点点头,牵过唐皎皎的手,把她拉到一张桌子前,上面摆着一张大大的画纸,画了一只巨兽,金黄的皮毛被描得彷佛伸手一摸就是毛茸茸的手感,红眼獠牙,威风凛凛。 巨兽背上坐了个少女,衣衫破旧,披散着头发,神色坚毅,正是唐皎皎的模样。 “画得真像,”唐皎皎道:“啊玥是不是想叨叨了?” 少年点点头,沉默了一下又道:“想皎皎。” 唐皎皎揉揉啊玥的头,眼神温润,纠正道:“叫阿姐。” 少年看着她:“阿姐。” “嗯。” 少年已经长得高了,需弯点腰,低着头,唐皎皎才能摸到他的发。 唐皎皎拍拍他的肩膀,同他一起坐了下来,轻声问道:“啊玥想阿姐的时候都做什么?” 少年摆弄着桌上的画笔,想了一下,回道:“画画。” 还有练武,赌,学着经营逍遥楼,他没跟她说,他知道她不喜欢他做那些,她不强迫他,没说过不让他做,但是他知道她喜欢他做什么,不喜欢他做什么。 唐皎皎笑了笑,看着他道:“下次阿姐带叨叨来看你好不好?” 少年点点头,看着她不说话。 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都已经不再是当初小心翼翼,只为活下去的,对命运毫无反抗之力的小孩子了。 唐皎皎同啊玥聊着平常的话,唐皎皎问一句,啊玥时而摇头时而点头,有时候开口应声几句。 一个诺大的房间里,一张桌子,一张长椅,两个人,四周摆满了各种画,有的挂在墙上,有的铺在地上,有的卷起插在画筒里。 画的有花草虫鱼,有山川树木,但最多的还是一个女子的各种形态,嬉笑怒骂到面无表情的。 唐皎皎细细的问着啊玥每天吃了什么,喝了什么,做了什么,就如寻常家分别已久的姐弟一般。 “最近身子可还疼?”唐皎皎问。 啊玥看着她,轻轻摇头,回道:“不疼。” 唐皎皎笑了笑,没有说破他,这个当初连喜怒哀乐都没有的少年,现在都学会面不改色的骗人了,算不算是一种进步。 唐皎皎拿出一个瓷瓶递给啊玥,半透明的瓶子里隐约可见一颗滚动着的丹药。 少年没有疑惑,没有犹豫地接过瓷瓶,自然的像倒糖豆一样把药丸倒在手里放进嘴巴咽了下去,而后在几个呼吸间缓缓地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唐皎皎静静地看着沉睡中的少年,也不知是不是药太苦了,或是在想些什么,眉头皱的老高。 眼前的脸跟记忆中的脸重合,那张脸哈哈笑着说:“我比你大,你以后要叫我兄长,长兄如父,父亲不在的时候你得听我的。” “其光灼华,如月皎皎。意思就是说啊玥和皎皎在一起就能像生命树一样会发光。怎么释义出来的?说了你也不懂,你还小!” “嗨,那一群傻小子羡慕哥有个乖巧特别的妹妹呗,皎皎不用理他们。” “啊玥是哥哥,皎皎是妹妹,哥哥理当保护妹妹,皎皎还小,啊玥替皎皎去一回就是了。” “皎皎别怕,兄长会保护好皎皎的。” “皎皎别看,会做噩梦的。” ……………… 唐皎皎从介子囊里拿了一个盒子出来,从里面小心翼翼的取出一个指尖儿大的珠子,浮在掌面上发着莹白色的光。 唐皎皎扶起啊玥,嘴里念着法咒,一手掐诀,一手捻着珠子缓缓从颈骨送往啊玥的身体里。 约过了一炷香,唐皎皎才收了势,掌风拉开墙上一面巨大的画纸,露出一个隔间。 扶着啊玥进去躺下,唐皎皎抹了抹头上的虚汗,蹲在床边看着少年,轻轻笑着道:“阿姐会保护好啊玥的。” 唐皎皎从画房里出来的时候,小蛮已经在赌桌上玩得兴起了,闲庭在旁边静静的看她玩,输少赢多的势态让小蛮兴致高涨。 见她正有瘾,唐皎皎也不催她,点头示意闲庭过来,小蛮发觉闲庭离开的时候倒是转头看了一眼,见识自家小姐,便又不管的继续去玩了,庄家见小蛮赢得多也不闹,依旧笑眯眯的摇骰盅。 跟着唐皎皎进了一个安静的雅间,闲庭倒了一杯茶放在桌子上给唐皎皎屈礼道:“主子。” 唐皎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问道:“最近啊玥怎么样?” 闲庭在唐皎皎的示意下坐了下来,回道:“楼主近来疼得越来越频繁,初三那天生生疼出了声。” 唐皎皎颤动了一下睫毛,啊玥是多能忍的人她知道,以前还小时她给他刮骨,他都一声不哼,这得疼成什么样子才会喊出声。 “还有吗?”唐皎皎问。 闲庭抬眼看了一眼唐皎皎,答道:“还有的楼主不愿主子知道。” 第三十四章 相思红豆 唐皎皎笑了笑,也不再问,心里已经大概知道了那个脾气倔的少年瞒着的是什么了。 “最近楼里情况如何?”唐皎皎问。 “新来了几个生面孔,行事气焰不小,正在查,似乎是从京都那边过来的,除此之外一切正常。” “那边的消息呢?” 闲庭露在面纱外的眉眼弯了起来,回道:“果真如主子所料,大越那边等得太久,已经不耐烦了,正在同秦国交涉,京都那边已经开始行动了,一切都在主子的计划里。” 唐皎皎点点头,指尖搭在桌子上轻轻地叩着,垂着眸子在思考着什么。 闲庭起身为唐皎皎添了些茶,抬起眼看着唐皎皎,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开口说道:“武岚山上……带了一批难民过去,主子可要管?” 叩桌子的手蓦然停了下来,唐皎皎摸了摸手腕的银镯子,轻声笑了一下,开口道:“那是他们自己愿意的,我干什么去管。” 闲庭垂下头不说话,那些人又懂什么呢,愚昧又自私,永远只顾着眼前既见的利益,看不见美丽的帐幕背后是插满了钢刀的尸坑。 主子也是对这些人充满了失望了吧,一次次不分好歹的背叛之后,哪有那么多的包容再给他们。 随着各国君王的纵容,天下修仙门派越加放肆,一个个邪教衍生,迫害百姓的情况屡见不鲜,可无知的人们却不肯奋起反抗,而是把那些东西当作神一样的去敬拜。 在这邪恶与肮脏衍生的世界里,每天被吞食的有多少人,独立抗争的人又能坚持多久,如果人们一直愚昧下去,最后丧灭的会是多少人。 被谎言浸泡的天下啊。 唐皎皎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空了的茶杯拿在手里把玩着,开口道:“查一查翡翠楼的来历,密切关注大越与秦国的交涉,京都那边也要跟紧,药材的运输不能出错,各楼各点的情况要及时收集和汇报。” 说罢,唐皎皎把杯子放在桌子上,轻轻摩擦了一下杯壁,还是开口说道:“派人去武岚山上守着,出事了就……若是他们求助了,就出手罢。” 唐皎皎说完就起身推开门走出去了,留闲庭一个人愣了一下在后面,半响回过神来,对着空气应了声:“是。” 闲庭隔着面纱摸了摸脸上那一大块疤,弯起眉眼笑了。 睡着的人还在睡着,醒了的人总要做些什么。 出了门的唐皎皎又转回去看了一下啊玥,少年安静的躺在床上,本来皱着的眉头已经慢慢松开了。 蹲在床边看着他,唐皎皎忍不住性起,伸手去捏了捏他的鼻子,看着他又轻轻皱起了眉头,唐皎皎咧开嘴笑了。 记忆中的人也是这样做的,每每想赖会儿床,他总会捏住她的鼻子,嘻嘻哈哈的叫她起来练功。 那时候的自己过的可真是简单啊,纵然有众多虎视眈眈的目光在盯着她,但是在生命中的两棵大树的遮盖下,不用直面风雨,自己是从来都不会觉得生活有多么难过。 唐皎皎伸手摸摸少年的额头,拿袖子帮他擦了擦汗水。 啊玥自出生之后就情智缺失,对世事漠不关心,对认定的事情却十分执着,听说小时候为了护着一只画笔被人打得折了两根肋骨,等大人找到他的时候他还在忍着痛在清洗那支笔。 也由于啊玥情智的缺失,从小一直被人当成傻子,在她找到他之前不知受了多少苦。 唐皎皎拿起啊玥的手,轻轻放在脸颊旁边,轻声说道:“哥哥,皎皎长大了,能护着你了,哥哥……皎皎不会让啊玥再有事情的。” 将啊玥的手放下,唐皎皎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锦囊,上次见啊玥的时候,少年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红豆这东西,便开口问她要。 其实想想也知道是从哪里听说的,红豆生在秦国,东华很少能见到。 啊玥已经慢慢学会打开自己了,渐渐有了对身旁人事物的感知。 若真是欢喜上了哪个女子,那可真是件高兴得不得了的事情。 将锦囊轻轻放在啊玥的枕边,唐皎皎就起身离开了,夜还很长,要做的事情也还很多。 在唐皎皎走后不久,啊玥就醒了,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心口,转头看见了枕边的香囊,打开看看,见是一袋带着枝叶和夹壳的红豆。 少年从锦囊里捻了一颗红豆出来,放在眼前细细的瞧,小巧玲珑的红豆在隐约的烛光的照耀下,显出奇妙而温暖的光芒。 少年看了好一会儿,才不舍的把红豆放进锦囊里,系好绳子,小心翼翼地放进怀里贴着心口放好。 红豆相思为几许,年年撷来只付君。 ――――割―――― 从啊玥那里出来后唐皎皎就去找了小蛮,赢了不少钱的姑娘正得意的不行,恋恋不舍的从赌桌上下来,说要请唐皎皎去吃好肉喝好酒。 唐皎皎笑笑,懒得理这得意忘形的姑娘。 小蛮颠了颠手中的钱袋,嘻嘻笑道:“小姐,这赌楼里的庄哥儿不行啊,连我这没上过赌桌的人都轻易赢了不少,这样下去可不赔钱嘛?” 唐皎皎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坏心的戳破她道:“不过是闲庭找来陪你玩玩的,人家让着你罢了,真当自己有那般厉害了不成?” 小蛮高高挑起眉头,瞪着眼睛不服气地说道:“怎么可能!他要是让着我,我怎么不知道?” 唐皎皎一阵好笑:“你一双眼睛全盯着那堆银钱去了,哪还有心思看人家,再说,这么容易被你个外门汉给看穿了,还能在我这楼里混吗?” 说罢唐皎皎又暼了一眼小蛮手里的钱袋,继续说道:“若放在寻常的赌馆里,你赢了这么些钱,是能算上一夜暴富了,可在这楼里,将将够起步开局下一注罢了。” 小蛮掘起嘴巴老高,粗喘了一会儿气,才终于认命,受了打击,气焰也熄灭下去了,蔫蔫地问道:“那……小姐我们接下来干嘛去啊,回家了吗?” 第三十五章 相思红豆 出了门的唐皎皎又转回去看了一下啊玥,少年安静的躺在床上,本来皱着的眉头已经慢慢松开了。 蹲在床边看着他,唐皎皎忍不住性起,伸手去捏了捏他的鼻子,看着他又轻轻皱起了眉头,唐皎皎咧开嘴笑了。 记忆中的人也是这样做的,每每想赖会儿床,他总会捏住她的鼻子,嘻嘻哈哈的叫她起来练功。 那时候的自己过的可真是简单啊,纵然有众多虎视眈眈的目光在盯着她,但是在生命中的两棵大树的遮盖下,不用直面风雨,自己是从来都不会觉得生活有多么难过。 唐皎皎伸手摸摸少年的额头,拿袖子帮他擦了擦汗水。 啊玥自出生之后就情智缺失,对世事漠不关心,对认定的事情却十分执着,听说小时候为了护着一只画笔被人打得折了两根肋骨,等大人找到他的时候他还在忍着痛在清洗那支笔。 也由于啊玥情智的缺失,从小一直被人当成傻子,在她找到他之前不知受了多少苦。 唐皎皎拿起啊玥的手,轻轻放在脸颊旁边,轻声说道:“哥哥,皎皎长大了,能护着你了,哥哥……皎皎不会让啊玥再有事情的。” 将啊玥的手放下,唐皎皎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锦囊,上次见啊玥的时候,少年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红豆这东西,便开口问她要。 其实想想也知道是从哪里听说的,红豆生在秦国,东华很少能见到。 啊玥已经慢慢学会打开自己了,渐渐有了对身旁人事物的感知。 若真是欢喜上了哪个女子,那可真是件让人高兴得不得了的事情。 将锦囊轻轻放在啊玥的枕边,唐皎皎就起身离开了,夜还很长,要做的事情也还很多。 在唐皎皎走后不久,啊玥就醒了,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心口,转头看见了枕边的香囊,打开看看,见是一袋带着枝叶和夹壳的红豆。 少年从锦囊里捻了一颗红豆出来,放在眼前细细的瞧,小巧玲珑的红豆在隐约的烛光的照耀下,显出奇妙而温暖的光芒。 脸上少有表情的人蓦地扯出来一个怪异的笑,透着掩不住的欣喜。 少年看了好一会儿,才不舍的把红豆放进锦囊里,系好绳子,小心翼翼地放进怀里贴着心口放好。 红豆相思为几许,年年撷来只付君。 ――――割―――― 从啊玥那里出来后唐皎皎就去找了小蛮,赢了不少钱的姑娘正得意的不行,恋恋不舍的从赌桌上下来,说要请唐皎皎去吃好肉喝好酒。 唐皎皎笑笑,懒得理这得意忘形的姑娘。 小蛮颠了颠手中的钱袋,嘻嘻笑道:“小姐,这赌楼里的庄哥儿不行啊,连我这没上过赌桌的人都轻易赢了不少,这样下去可不赔钱嘛?” 唐皎皎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坏心的戳破她道:“不过是闲庭找来陪你玩玩的,人家让着你罢了,真当自己有那般厉害了不成?” 小蛮高高挑起眉头,瞪着眼睛不服气地说道:“怎么可能!他要是让着我,我怎么不知道?” 唐皎皎一阵好笑:“你一双眼睛全盯着那堆银钱去了,哪还有心思看人家,再说,这么容易被你个外门汉给看穿了,还能在我这楼里混吗?” 说罢唐皎皎又暼了一眼小蛮手里的钱袋,继续说道:“若放在寻常的赌馆里,你赢了这么些钱,是能算上一夜暴富了,可在这楼里,将将够起步开局下一注罢了。” 小蛮掘起嘴巴老高,粗喘了一会儿气,才终于认命,受了打击,气焰也熄灭下去了,蔫蔫地问道:“那……小姐我们接下来干嘛去啊,回家了吗?” 唐皎皎负手走在前面,咧嘴笑道:“不是说好请我去喝酒吃肉吗?当然是去找一家好一点的酒楼去呀。” 听到要去吃喝,小蛮登时又来了精神,摩拳擦掌道:“酒楼,我知道哪家好啊!” 饮食界的女大爷,小蛮当仁不让,东华城好吃的地儿基本都摸了个遍儿。 俩人出了逍遥楼,由小蛮带路朝酒馆进发,一个小伙过来兜售零嘴儿,二人一个拿了一小包梅子干,也俱不顾形象的边走边吃。 此时已经深夜,夜市早已散了,只有些富贵闲人三五聚成一波在路上稀稀拉拉的走着,想来是因为寻乐子回晚了。 同样是因为寻乐子回晚了的唐皎皎和小蛮二人着了女装,窈窕的身姿深夜走在路上引起了不少人的注目,若不是小蛮手里拽着一根马鞭时不时“啪啪啪啪”地响,估计早已有了那喝多了酒的醉汉上来拦人了。 二人走到了小蛮说的那家“夜营”的酒楼,唐皎皎回头对一直不远不近的人说道:“你跟着我们一路了,有什么事情吗?” 那人微微一愣,扯了扯手里的布兜,局促地说道:“我……我不是坏人,我是看两位姑娘半夜在路上走,怕不安全,才想跟着两位姑娘的,我……我看……两位姑娘既然已经到了,我这就走。” 小伙红着脸说完话,转过身低头就要走。 唐皎皎抿抿嘴,心想今晚遇到的好心人倒是不少。 转而开口喊住了小伙:“等等。” 小伙停下,转头疑惑的看向她。 唐皎皎开口道:“梅子挺好吃的,还有没有?” 小伙咧了咧嘴:“有呢!这是我娘做的,我也爱吃。” 收到唐皎皎眼神的小蛮撇了撇嘴,谁管你是不是爱吃啊。 上前翻了翻他的布兜,除了几包梅子干,还有一些盐渍蚕豆和水煮蛋。 小蛮咦了一声,说道:“都是我爱吃的呢。” 干脆连他的布兜一起拿了过来,递了一块碎银子给他,问道:“够了没有?” 男子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说道:“多……多了,我找不开。” 小蛮把钱塞到他手里,说道:“那你下次见着我们可别再收钱了,我们可是要吃回来的。” 说罢也不再看他,转身随唐皎皎进了酒馆,留着小伙站在原地,眼眸湿润,手里紧紧的捏住一块碎银子。 第三十六章 大叔三横 两人进了酒楼,吃酒的人没剩多少了,大堂就坐了一桌三个人,倒是楼上的雅间还在吵吵闹闹的说着酒话。 经营习惯了夜晚生意的老板和伙计还一个个精神抖擞的样子,伙计还在给客人拿酒端盘,老板亲自迎了过来,笑呵呵开口问道:“两位姑娘里面请,坐大堂还是雅间?都打扫好了,随便挑地儿坐。” 唐皎皎点了点头,说道:“找个安静的雅间坐。” 老板“哎”了一声,招呼一个伙计道:“带客人到楼上西北角那间屋!” 伙计忙应声说来了,拿汗巾擦了擦手,让了礼朝二人道:“两位姑娘楼上请。” 唐皎皎和小蛮点点头,跟着伙计上了楼。 原本唐皎皎还以为西北角说的是个方向,哪知道伙计径直带了两人往东边方向走,到了最后一间雅间,抬头一看门上贴了块牌子,写到“西北角”三个字。 唐皎皎不由得哂笑了一下,心道这也是家有意思的店。 两人进了雅间坐下,小蛮轻车熟路的点了一大堆菜,又要了两壶温过的青稞酒。 待伙计一出去,小蛮就伸了个懒腰,恢复了日常的泼猴状态,翘起腿搭在另一张凳子上,横七扭八的瘫在椅子上。 唐皎皎捻了一颗蚕豆丢进嘴里,笑她道:“你这模样要让你师傅看到了,保准要好好说道你一顿。” 小蛮歪着脑袋嘿嘿的笑,回道:“这不就是看着他不在嘛~” 在椅子上挂了一下,终于缓了过来,小蛮坐直身子,叹道:“这逛街怎么感觉比我练功还累,小姐你都不觉得累吗?” 唐皎皎眨了眨眼,摇头道:“不觉得。” 小蛮帮唐皎皎倒了杯酒,赞道:“咱们小姐就是厉害,逛街都比别人强。” 唐皎皎挑了挑眼角,没听出这句话有什么赞美意味,端起酒一口饮尽了。 酒菜很快端了上来,小蛮又喃喃起了内馆大比的事情,李不言说了,要专门给她出道题考她,还不知道那怪师傅会给她出什么题呢。 学医到现在,她真正意义上的行医次数都不需要用一根手指头数,就是最多制制毒,折腾几只灰老鼠。 唉,不好混呐,叹了口气,小蛮拿起酒壶咕嘟咕嘟的往肚里灌酒。 唐皎皎从袖袋里拿了根竹管,踱步到支起的一扇小窗口,打开手中的竹管,里面飞出了一只模样像知了一样,又比知了要小的的虫子,扑腾扑腾翅膀飞远了。 小蛮正在帮唐皎皎布菜,转头看见唐皎皎的动作,开口问道:“小姐这是要?” “叫个好玩的大叔过来。”唐皎皎道。 小蛮“噢”了一声,心理窃笑自家小姐今日心情正好,问一句答一句,不像平时那般高深莫测了。 两人一边吃吃喝喝,一边在等“一个好玩的大叔”,忽然听到门口有一些嘈杂的声音传进来。 只听到有个听似喝多了的声音说道:“我都看见了有两个漂亮的娘儿们进来了,你拦着我做什么,我去敬杯酒行不行!” 另一道声音附和道:“就是就是,你滚一边儿去,拦着大爷找乐子,当心你的狗腿!” “两位爷,要不得啊,人家是年纪轻轻的姑娘,两位爷这样会吓坏人家的。”大概是伙计的声音。 “我说你别再废话,赶紧让开,爷开心了还能赏你一些钱耍姑娘,惹急了我弄死你信不信?” 这时店里的老板上来了,慌忙劝道:“客官客官,您这喝多了,来来来先回去坐一下,我这儿啊,新得了一坛冬酿梅花酒,咱俩喝一杯怎么……” “走开!奶奶个腿的,爷今天就是要进去让那两个娘儿们陪爷喝两杯,我看你们拦我!” 小蛮正在抬头望屋顶,一天之内遇到两波流氓,也算赶趟儿了。 瞄瞄自家小姐,正不为所动,仿佛嘛也没听到一样,一边喝着小酒,一边掏出今晚夜市上买的小东西出来把玩。 小蛮抠了抠桌子,从身上摸出马鞭、匕首、银针、毒药等摆在桌子上,想了想,又从桌子上的盘子里拎了只猪蹄摆在末端,认真的思考等下先用哪一种武器好一点。 屋外还在各种吵,小蛮看着一堆武器皱眉思考,选择有点困难啊。 忽然就听见噼里啪啦的一阵,门外似乎动手干了起来了。 只听到一道高昂洪亮的声音骂道:“我草你个老娘腿滴,搞事是不是?你娘个腿的滴,信不信老子锤死你!” 一阵骂骂咧咧后,门口的声音平息了下来,雅间的门猛的被推开,走进来一个胖子。 胖子进了两步又忽然如风般快速退了出去,砰一声关上门。 过了一会儿,听见一阵轻巧的叩门声,降低了音调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喊到:“主子,三横我来了!” 唐皎皎笑了笑,应声道:“知道了,进来吧。” 这时门又慢慢的推开,那胖子嘿嘿的笑着走进来,问道:“主子没得事情吧?两个龟儿子搁那儿吵事,他娘个……他给我给解决了。嘿嘿嘿……” 胖子边说边挠挠头,一副腼腆的样子,倒是跟他壮硕油滑的形象不太相符。 唐皎皎点点头,让他坐下,示意小蛮给他倒酒。 三横笑呵呵地坐下了,努力做出一副憨厚老实的样子。 唐皎皎跟他碰了杯酒,一口饮了,开口问道:“这段时间怎么样了?” 三横拿袖子擦了擦嘴巴,回道:“张秀那个龟……那个张秀还好搞,就是他婆娘还蛮难搞,刁得很,现在还不肯把东西拿出来。” 唐皎皎点点头,“那现在打算怎么办?” 三横嘿嘿笑道:“她搞得过老……搞得过我嘛,她滴仔在我这里欠了差不多一百斤黄金,东西不拿出来我就要她仔滴腿,看她怕不怕!” 唐皎皎笑了笑,“怎么欠了这么多。” 胖子吃了一筷子菜,吧唧吧唧道:“嘿嘿,她仔原来在分楼耍,我喊人放水给他,赢得上瘾滴时候我又喊人跟他讲主楼这边搞得大,赢得爽,他就来啦,久不久就输多了咯!” 唐皎皎笑着点点头,说道:“尽快拿下来,不要拖太久了。” 第三十七章 赌王 三横点了点头,嘬了一口酒,回道:“主子你放心,这两天我肯定就把他搞下来了!” 唐皎皎也点点头,举杯跟三横碰了一下。 三横吃吃喝喝到半饱了,才想起来问唐皎皎,指着小蛮问道:“这个女娃儿是哪个?” 从三横进了门小蛮就没说过话,说不是丫头嘛又一直在帮两人倒酒,帮唐皎皎布菜。 说她是个丫头嘛她又能上桌吃饭,吃得还挺畅快,三横觉着有点奇怪。 小蛮手捧着个猪蹄啃得正欢,忽然听到三横讲到了她,抬头看看三横,又转头看看唐皎皎。 “她叫小蛮,是李先生的徒弟。”唐皎皎回道。 “李先生?李不言呐?”三横问。 小蛮用力点点头,龇开油腻腻的嘴冲三横嘿嘿嘿的笑。 三横也回了个笑,拍了拍大腿,叹道:“李不言那个屎坑板子也能……那个老古板也能收得到这么个俊俏滴女娃儿做徒弟哟?” 小蛮头上冒汗,想笑又不敢笑,屎坑板子…… 唐皎皎端起酒杯,说道:“你跟李先生不是关系挺好的吗?他收了徒弟你不知道?” 三横抖了抖腿,哼道:“哪个跟他关系好,一天到晚闷得要死,年纪轻轻滴跟个老太婆娘一样,回回见到老子……见到我都要数落我好久,烦死个人!” 小蛮听了这话,感觉终于找到了知音,差点没附和的点头,最终还是忍住了,开口为自己师傅辩护道:“我师傅是正经人,规距重罢了。” “正经人?”三横哼道,“真正正经滴人是不需要装起外表正经滴~你看我,外表随性,内心那是真正滴正经嘛,嘿嘿嘿~” 小蛮暗暗翻了个白眼,您那还叫随性?都快上天了好吗,动不动就老子,龟孙,草他娘腿的。 三横又嘬了口酒,说道:“我跟你师傅是好兄弟,你以后要喊我做啊爷,晓得没有?” 刚刚还不是说关系不好嘛?啊爷?还不如喊大爷呢,小蛮想了想,喊到:“老三叔。” 听了这称呼,三横夹菜的手顿了一下,只一下,很快又反应过来,吃口菜,笑道:“喊老三叔也可以,也可以哈,嘿嘿……” 抹了抹脸,举起酒杯豪迈道:“主子,来,咱们三个碰一杯,嘿嘿嘿~” 小蛮眨眨眼睛,举杯碰了,一饮而尽。 唐皎皎也喝了,垂眸去吃小蛮给夹的一碟子菜。 三横还在哼唧着:“这个酒倒是真滴蛮不错滴,可以可以……” 两壶酒很快见了底,小蛮出去招呼伙计再上两壶。 唐皎皎正色对三横道:“这两天会有一个女子去找你,不知道她会去哪个点,你让人留意一下,见到她你把这封信给她,”说着,唐皎皎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三横,“若是她签了,你就把她熬一熬,再送去内训。” 三横接过信,点点头,:“哎,我会喊人注意滴!” 唐皎皎莞尔一笑,嘱咐道:“好好熬。” 三横意会,嘿嘿笑着点了头。 这时候听见楼下有些新进来的声音响起,小蛮推开门进来,对唐皎皎道:“小姐,楼下来了一队扮作商旅模样的人,我认得那马车,是咱们第一次去钱府的时候在门口看见的那辆。” 唐皎皎沉吟了一下,问道:“带头的可是个女子?” 小蛮点点头,回道:“是女子,做男装打扮,易了容。” 唐皎皎垂眸想了想,好长时间不做声,三横跟小蛮看着她,不知道其中有什么不对。 过了一会儿,唐皎皎抬起头,说道:“明日去钱府,看看钱夫人的身体如何了。” 小蛮应了一声,坐下来帮唐皎皎布菜。 三横挠了挠头,问唐皎皎道:“主子,这个钱府有嘛子问题?” “没问题,受人所托而已。”唐皎皎回道。 三横点了点头,不再问,低头喝酒吃菜。 唐皎皎又端起酒跟三横碰了杯,“嫂子最近怎么样了?” 说起自家婆娘,三横忍不住咧嘴笑开了,“蛮好的,嘿嘿,还是多亏了主子,她现在壮得像头牛一样,估计嘛,下个月月中就要生了,嘿嘿嘿,我三横也要当爹了!” 一旁的小蛮忍不住“噗嗤”一笑:“哪有人把自己的妻子比作牛的。” 说罢,三人一齐笑了起来。 酒到尽兴时,突然响起了敲门声,三人噤声一听,一道声音问道:“三爷?我是顾文卿,听底下的人说三爷来了,真是把文卿给高兴死了!” 唐皎皎和小蛮对视了一眼,满眼疑惑,搞不懂他怎么会在这里。 三横也嘀咕道:“这个小子咋子在这个地方?” 转头看向唐皎皎,“这是经常去楼里找我赌钱的,回回赌回回输,回回输了还要来,搞得我神烦!”也蛮开心。 要是放在平时,他倒是不介意跟这个总给他送钱的傻小子喝两杯,可是今天主子在,还是想办法打发他走吧。 三横刚要起身出去,唐皎皎摆了摆手,说道:“让他进来吧。” 三横有点疑惑,让这么一个小子看到他跟主子半夜在一块儿喝酒,会不会不太好。 但是自家主子都已经开口了,他也不再说什么,提高了声音朝门外喊到:“进来吧!” 顾文卿推开门进来,先跟三横打了个招呼,转眼见着唐皎皎二人,不禁愣了一下,上下打量了一番二人,才确定今晚在逍遥楼见着的那两个姑娘就是她们。 顾文卿诧异道:“皎皎姑娘?你怎么在这儿?” 随即又马上笑了起来,“所以说嘛,咱们这缘分真是不浅呐!” 唐皎皎嘴边噙笑,回道:“是不浅。” 顾文卿走了进来,让出身后的一个人。 黑衣冷脸,眼底带着一点阴暗,便是先前在逍遥楼里跟顾文卿在一块儿的那个男子了。 顾文卿一手搭着男子的肩膀,向他们介绍到:“这位是文卿的朋友,玄门大派中雷霆门的少门主雷凌峰。” 又向雷凌峰介绍道:“这两位姑娘一个姓唐,妙手医馆的当家,那位妹子是小蛮,武艺高强,这位大哥呢,就是你仰慕已久的赌术天下第一的赌王,三横,三爷!” 第三十八章 人 三横和唐皎皎默默交换了一个眼神,心里暗笑到,真是打了瞌睡就马上有人给自己送枕头呢。 冷面男子雷凌峰冲唐皎皎三人拱了拱手,扯起笑开口道:“冒昧打扰了各位,真是不好意思,今夜听说三爷在这儿,竟顾不得唐突就上了前来,真是……”说着,雷凌峰作一脸愧色。 唐皎皎摇摇头,轻声说道:“不碍事,缘分嘛。” “缘分,没错,缘分。”雷凌峰笑道,又转头看向三横,说道:“早就听过赌王三横的大名,仰慕不已,今日终于得缘一见,实乃雷某之荣幸!” 三横哈哈一笑,摆手道:“什么赌王不赌王的,也就是行内众人给几分脸面而已,当不起,当不起啊!” “三爷千万不要谦虚,”顾文卿说道,“谁人不知三爷逢赌必赢,从不失手,就说文卿,都不知道给三爷交了多少吃茶的钱了!” 雷凌峰接道:“那是,有机会一定要跟三爷玩上一把。” “哈哈,这个当然没问题,凌峰兄弟有时间的话可以随时去逍遥楼里找我三横耍。”三横一边说着,一边拉开椅子请二人坐下。 小蛮新倒了两杯酒,顾文卿抬手接了过来,递了一杯给雷凌峰,两人一同跟三人碰了杯。 雷凌峰叹了一声:“好酒。”转头对唐皎皎笑谈道:“妙手医馆唐姑娘的善名,雷某也是早有耳闻,总听人道唐姑娘年纪轻轻,医术高绝,雷某却是不太相信,以为定是个有些年纪的长者了,今日有幸得见,想不到还真是这么一个美貌的妙龄女子。” 唐皎皎低头微微笑了笑,“雷公子过奖了,皎皎不过是普通医者罢了。” “哪里哪里……” ……………… 一干人又寒暄了半天,顾文卿才状似无意的问起:“皎皎,你跟三爷怎么会在一块儿,莫不是早就相识的朋友?” 唐皎皎看了三横一眼,才回顾文卿道:“可不是嘛,这好不容易才等到三爷有了空,一起坐下喝几杯,恰好就碰上了你。”言下之意就是你打扰到我们了。 顾文卿嘿嘿一笑,嘴里只叫道:“有缘,有缘”,脸上丝毫不见窘迫之色,只那雷凌峰还觉着有点尴尬。 三横端起酒杯举向唐皎皎,接话道:“唐姑娘讲笑了,这本该是我三横去拜访唐姑娘才对,万分感谢唐姑娘治好我家婆娘,三横敬唐姑娘一杯!” 两人喝了酒,三横啧啧嘴,说道:“我嘛也就是天天瞎忙而已,唐姑娘那才是真的忙,医人治病,三横也不晓得唐姑娘什么时候得空,万一耽误人家就不好了。” 雷凌峰举杯笑赞道:“三爷高义,唐姑娘高义。” 二人作谦虚状,三横又正色道:“唐姑娘你放心,你拜托我的事情我一定给你搞好。” 唐皎皎笑着点点头,又敬了三横一杯酒。 顾文卿从一盘菜里抬起头来,问道:“皎皎这是拜托了三爷什么事?”竟用得半夜约见。 唐皎皎还尚未回答,一向看顾文卿不顺眼的小蛮揶揄道:“顾公子,你这个总是喜欢打听别人事情的毛病,可得好好改改啊。” 顾文卿一挑眉,嘻哈笑道:“我这不是关心皎皎嘛,毕竟这么好的朋友了,有什么忙说不定我能帮上呢。” “不必了,我们家小姐不需要你帮忙。”再说,谁是你好朋友了,小蛮暗暗翻了个白眼。 三横打圆场道:“没得事没得事,一点点小忙而已,我回头跟他们讲讲就可以了。” “如此,那就多谢三爷了。”唐皎皎道。 “这个有什么,唐姑娘才是三横的大恩人,以后要是还有地方什么需要三横帮忙的,尽管来逍遥楼里找我!” 顾文卿嘻嘻哈哈带头举了杯,心里猜想,能让唐皎皎找三横帮忙的,大概也就是身边人赌钱的事情吧。 对于两人深夜碰面的事情,一时间也不再去怀疑。 雷凌峰喝了杯酒,对唐皎皎道:“说起来,我雷霆门与妙手医馆也是有渊源的。” 见众人都看着他,雷凌峰微微一笑,继续道:“早些年,家父带着我雷霆门门中众人于伏魔山脉一带试炼,所有人中了一种不知名的幻毒,眼看着就要自相残杀时,是正好去山里采药的唐神医救了家父与我门中众人。” 听了雷凌峰的话,唐皎皎心下一沉,面上却不懂声色:“伏魔山脉?” “是啊,多亏了唐神医,否则恐怕……”雷凌峰后怕道。 唐皎皎一笑:“医者行医救人,是我父亲的福分。” 说罢两人又喝了酒,三横夹了口菜,开口问道:“雷公子,听说你们雷霆门里有人入了仙境?这是真是假啊?” 说起这件事,雷凌峰得意一笑,微微抬起了下巴,说道:“自然是真的,那是家父的关门弟子,我大师兄。” “你们总说这神啊仙啊的,又没人见过。”三横嘿嘿笑道。 天下人分三种,一种自称圣者,即修仙之人,他们大多占据了世间最好的资源,一生的追求就是修炼成仙,得长生之道。 第二种为慕圣者,这些人大多是穷苦百姓或普通百姓,当然也不乏有钱人,他们仰望圣者,相信圣者所说的一切,渴望成为其中的一员。 第三种则是普通人,这些人比较复杂,既信‘神’又不信‘神’,他们有高官,有百姓,有富户,他们遵从物质,遵从眼前所见,但是也不介意时不时接受一些圣者的所说的话,只要不侵犯到他们的利益,一切都好说。 这三种人之间的相处比较微妙,圣者自以为圣,视普通人为罪和愚昧,但又要靠着他们的尊崇和供养。 一切人都互相联系,互相排斥又共存着,这本就是个复杂的世界。 尽管极力掩饰,雷凌峰还是不免露出的一点蔑视和不屑的神情来,“真神当然不是随便就能看见的,如今世人罪孽深重,才真正是几百年来无人能得道成仙的缘由。” 第三十九章 护花 三横斜着嘴巴笑笑,低头喝酒不说话,酒杯一掩,思绪万千。 唐皎皎抬眼看了一下三横,转头对雷凌峰扬唇笑道:“据皎皎所知,雷霆门好像是在沧州吧?” 雷凌峰点了点头,“啊,是的,没错,是在沧州。” “沧州距东华甚远,雷公子是有何要紧事情才过来的吗?”唐皎皎问道。 雷凌峰神色一闪,笑道:“对我等修仙之人来说,这点距离算不得远,没什么要紧事,雷某只是路过东华而已,顺便见识一下和善之都东华的风土人情。” “东华当然是个好地方啦!”顾文卿灌了口酒道:“山美,水美,风景美,最重要的是,姑娘美~嘿嘿嘿……” 小蛮撇了撇嘴,一筷子抢走顾文卿要夹的鸡小腿,顾文卿耸耸肩,也不去计较她。 三横搁下吃菜的筷子,端起酒杯,招呼道:“来来来,喝酒喝酒。” 一顿酒喝到天将亮,觥筹交错中各种天南地北的聊,中间小蛮出去上了个茅厕,去的时间长了些,回来顾文卿又取笑她,免不得又是一顿嘴仗。 原来这家叫夜莺的酒楼是顾文卿开的,酒菜钱不用给,小蛮本着有便宜不占白不占的处世之道,顺便还打包了几坛子酒楼里最贵的酒。 一行人从酒馆里出来,唐皎皎拒绝了顾文卿要送她们回去的提议,寒暄了一番之后,各自散了。 喝酒多了点的小蛮此时倒变得安静了,跟在唐皎皎身后默默的走着,手里挂着唐皎皎的披风,也忘了去给她披上。 唐皎皎用力吸了一口带了湿气的空气,提灯蛊降低了自己的光色,忽闪忽闪的伴在唐皎皎手腕边飞着。 “吩咐人查一查雷凌峰来东华的目的。”唐皎皎忽然开口。 小蛮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又轻轻回了声:“是。” 脚边踢了一颗石头,轱辘轱辘滚了老远,“小姐,我们要开始了是吗?”小蛮低着头问道,声音有些闷闷的。 唐皎皎停下了脚步,垂头看着挂在衣袖上的提灯蛊,“我们早就开始了,不是吗?” 小蛮抬头看了看前面的人,应了一声:“嗯。”声音依旧闷闷的,只是语气却感觉轻快了些。 是啊,早就开始了,不用再犹豫什么了。 两人继续往前走,天色浓浓的灰,有一种像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要冲破出来的感觉。 拐过一个弯,听到有人低声细语的在讲故事:“……那女子十分生气啊,就拿了那东西赶忙跑过去,问那人:‘你干什么推……’……” 小蛮不经意的转头看了一眼,“咦”了一声。 巷子里有一户人家的屋檐下坐了两个人,一个是个老太婆,穿着有些许破烂,蓬头垢面,坐在门槛的一边,抱着一根竹柺,倚着墙,缓缓的讲话。 另一边则坐着昨晚兜售零嘴儿的那个小伙,歪着头听着老太婆讲故事,脑袋一点一点的,昏昏欲睡。 老太婆继续讲着:“那地仙就对他说啊:‘我可以救她,但是要一命换一命,你愿意用你的命来换她的命吗?’他想了好久好久,就对地仙说……” 也许是小蛮踢的石头出的响动,也许是听到小蛮“咦”的一声,那小伙重重点了一下头惊醒了过来,看到唐皎皎二人先是眼神一亮,随即局促的扶着墙根站了起来。 唐皎皎只是轻轻瞥了一眼,又转过头去继续往前走,小蛮看了看自家小姐,又看看那小伙,也抬脚跟上了唐皎皎。 小伙看见她们离开了,说了一句:“婆婆我先走了!”,慌忙跟上。 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犹豫了一下,还是从怀里摸出来一颗碎银子,走过去轻轻放在老太婆的衣兜里,轻声说道:“拿去吃顿好的吧。” 说罢就转身去追唐皎皎二人去了,老太婆在后面笑呵呵的,也不道谢,只嘿嘿笑到:“去追姑娘啊?追姑娘好,追姑娘好……” 三个人两前一后的走着,不紧不慢,伴着时不时的一声声鸡叫。 快要拐进药屋的路上的时候,小蛮看了看唐皎皎的背影,转过身对着还跟在她们后边儿的小伙说道:“我们到了,你可以回去了。” 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了一个钱袋,丢给了那小伙。 年轻人慌忙接住丢过来的钱袋,涨红了脸磕磕巴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我就是路过……” 小蛮已经回头走进去了,“不要就扔掉吧。” 好笑,这地方你能路过哪里。 “我,我叫林君……”年轻人站在原地轻声说,也不知道前面走着的姑娘有没有听到。 垂眸看着手上的钱袋,一阵凉风吹过来,林君忽然觉得有些冷,紧了紧衣裳,抬头环顾了一下四周,只有无边的山水湖泊,一条林道通向她们走进去的地方,树木遮掩,看不清里边儿是甚么模样。 从小在东华城长大,四处串溜的林君不知道东华城里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地方,感觉从没来过,又好像本来就该是有的。 林君挪了挪脚步,转身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小蛮回到院里的时候唐皎皎已经进了书房了,只剩齐妈妈在门口嘀咕着又回来这么晚之类的话,风风火火的去厨房里催早膳。 叨叨似乎看出来唐皎皎心情有点不对,也没去闹小蛮,安安静静的伏在书房门口哼哧着。 小蛮走上去蹲在叨叨旁边,轻轻的给叨叨顺毛,叨叨哼哼了一声,往小蛮身边挪了挪。 蹲了半响儿,小蛮才站了起来,轻轻敲了敲书房的门,听到里面应了声儿,才推门走进去。 唐皎皎正在伏案批注着一大摞的信件,时不时烧毁一些。 小蛮到桌子旁给她倒了杯水,问道:“小姐可要梳洗?早膳一会儿就好了。” 唐皎皎头也不抬,轻轻“嗯”了一声,写了两行字,起身到书架上抽出了一本账本。 发现小蛮还站在原地,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唐皎皎笑了笑道:“怎么了?被护花使者迷了心智不成?” 第四十章 受训 小蛮故作恼怒的嗔了唐皎皎一下,才磨磨蹭蹭的坐下来开口道:“小姐,我……还是觉得不太明白,现下的局面已经算是安稳了,一旦打破,不是会变得动荡?” 唐皎皎听了,没有立马回答她,执笔疾书的手停了下来,静静的看着一滴浓墨滴在纸上,晕开破坏了一整张将写好的信。 小蛮揪了揪手指,不安的看着唐皎皎,开口道:“我是怕,到时候会有很多人牵连进来,很多人的生活因此被破坏,不得安生……” 唐皎皎拿起那张毁坏了的信纸,揉了揉扔进纸篓里,看了看自己染到了墨汁的手,低头问道:“你所说的这些话,是站在哪些人的角度去想的呢?” “那些高高在上的所谓圣者?” “什么是安稳了?是那些已经习惯了被他人驱使的人的安稳?是那些理所应当的承受别人对他屈膝下跪的人的安稳?” 唐皎皎闭了闭眼睛,“我知道,人在舒适的环境里待久了便不愿意去劳苦了,你没见过真正苦着的人,我不怪你有这种想法,从今天开始,你便到时先生那里去罢。” 听着唐皎皎说这一番话,小蛮煞白了脸,慌忙道:“小姐,小蛮知错了,请小姐不要赶小蛮走!” 唐皎皎转过身子,看着她道:“不是要赶你走,只是你对很多东西还是没有理解,那么很多事情就不适合让你去做。” 小蛮紧抿着唇不说话,眼里隐隐有些水雾。 唐皎皎叹了一口气,语气缓和下来道:“若是不想去时先生那里,那就去逍遥楼里吧,我看你跟闲庭相处得不错,很多东西她也可以教你。” 小蛮通红着眼睛,吸了吸鼻子,问道:“那,小蛮要去多久,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唐皎皎转头不去看她,只说道:“你先去再说吧。” 见唐皎皎专心于书信中不再做声,小蛮绞了绞衣裳下摆,呼出一口气,福了个礼,脚步沉重地出去了。 恰逢齐妈妈端着一盆水进来,她也没打个招呼,径直出了门。 齐妈妈将水盆搁到架子上,对唐皎皎奇怪道:“小蛮丫头怎么了?那小眼睛通红通红的,莫不是做错了什么事情挨骂了?” 唐皎皎没抬头,说了声:“没事。” 齐妈妈叹了口气,说道:“小蛮丫头平时确实也是有点没大没小的,不也是小姐你惯坏了嘛,再说了这丫头也是个实诚心眼儿,小姐你也别罚她太重了,以后老奴会好好说说她的,小姐你也别气了,啊。” 小蛮刚来的时候齐妈妈也颇是看不惯她那没个安分奴才的样子,可相处久了也看得明白,那丫头是个好的。 太阳从窗框上升起,打出一道金黄色的光铺到案上,唐皎皎搁下了笔,转头看着齐妈妈,正色道: “齐妈妈,虽然面上看起来,我是主,你们是仆,但是我心里从未把你们当作下人,你们也用不着自以为奴,没有人就必须要为了别人的一句话去做什么事情,如果不愿意做,我不会强迫你们,你们可以有自己的意愿,自己的性子。” 这种话唐皎皎不是第一次说了,但是每次说了也就是水过鸭背。 齐妈妈喏喏的应着:“好好好,都听小姐的。” 齐妈妈从善如流,唐皎皎抚了抚额头,心知齐妈妈肯定又是没听进去,千百年袭承来的奴隶制度,已经让他们养成的奴性深刻到骨髓和血液里,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清除的。 没事,也不怕,反正相比起刚开始的时候,已经好很多了,凡事都要慢慢来,急不得。 齐妈妈伺候唐皎皎梳洗过后,便有小厮端上来了早膳。 唐皎皎正在用膳的时候,小蛮拎了两个大布包过来,立在门外院子里,远远的冲唐皎皎道别:“小姐,那小蛮这就走了,待会儿小姐要自己去钱夫人那儿了,以后小蛮不能陪着小姐,小姐记着好好照顾自己。” 唐皎皎喝了一口粥,头也不抬的应了一声儿。 小蛮又道:“小蛮已经将药汤放到浴桶里了,小姐用了早膳后便去泡一泡吧。” 唐皎皎依旧不抬头,“嗯”了一声,夹了一筷子小菜送进嘴里,自家的厨房永远都能知晓自己变换的口味,现下的时间吃这道凉拌小南瓜丝儿真是不错。 小蛮咬了咬嘴唇,“那,小姐我这就先过去了……” “去吧,”唐皎皎还是头也不抬的说道:“叫啊生套上马车送送你。” 小蛮点了点头,应了声“是”,见唐皎皎一副没有多余的话要讲的样子,揪了揪手指,转身走了。 齐妈妈一直站在旁边看着两人说话,心下疼小蛮,劝唐皎皎道:“小姐,就别让她去了吧,看这可怜的。” 唐皎皎放下碗擦了擦嘴巴,笑笑道:“用不着管她,倒是惯会博取同情。” 明明有收纳用的囊袋,偏偏要用手拎着大包小包给她看,也不知道哪里学来的伎俩。 齐妈妈还欲为小蛮再说些什么,唐皎皎却已起身到书桌前坐下,继续批注账本去了。 齐妈妈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下肚里,手下麻利的收拾好碗筷关门出去。 明明已经是开始入了秋,这天气却还是如仲夏般燥热,腾腾的气儿从窗外慢慢渗进来,唐皎皎身上也慢慢起了细汗。 阳光从案桌上移到墙角的时候,门再次被敲响起了,唐皎皎批注完最后一页信件收了字尾,搁下笔喊到:“进来!” 打开门进来的是李不言,进门上了两步福了个礼道了声:“主子。” 唐皎皎点点头,起身走到茶桌前坐下,问道:“何事?”给自己和李不言倒了杯茶,示意他坐下,端了茶慢慢饮。 李不言上前坐下,将手中一直拿着的一个木盒放在桌子上,推到唐皎皎面前,说道:“这是昨夜天台山上送下来的。” 唐皎皎打开木盒,里面是一张冰蚕丝织的帕子,盖着的下面有着一件什么东西。